《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正文 1、完美人生模拟器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苏午望着窗外的雨线,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色一样沉郁。 三年前的今天一样下着小雨,父母的死讯就在那天送到了自己学校。 坐在书桌前,他拿起一块手表。 手表是老物件了,小时候见爷爷一直戴着这块手表,后来传到父亲手里。 再后来,父母故去,这块手表就到了苏午手中。 他一直把这块表带在身边,聊作念想。 表盘镜面有些泛黄模糊,金属表链倒仍然发着亮光,此刻镜面下的表针一动不动,固执地指向两点十五分。 “怎么不转了?” 苏午皱眉看着停滞地表针,他从父母的遗物里翻出这块表以后,它就一直转动着,三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停止转动。 是不是坏掉了? 掐住自己的思维,他手指拧在表盘右侧的表把上,尝试拧转表把。 然而,表把却像是焊死在了表盘上一样,任凭苏午手指发力,它都纹丝不动。 他有些着急,更加大了力道。 冷不防手指抹过手表侧面的棱角,原本不会伤人的棱角在他用力过甚下,直接在他指腹上割出一个小小的创口。 鲜血立时渗出,染红表盘玻璃。 苏午连忙抽纸去擦镜面上的鲜血——但不等他擦拭,血液就在镜面上凝成一滴血珠,这滴血珠倏忽间渗进表内,落在表针上。 ‘哒哒,哒哒,哒哒……’ 原本停滞不动的表针,当下再度转动了起来。 像是得了那一滴鲜血的助力。 整块表盘都变作鲜艳的红色,而后鲜红色染透了表链,牢牢缠绕在苏午的手腕上。 他看到血色浸染下的秒针以肉眼难及地速度,顺时针转动着,过了一圈又一圈。 分针、时针的指向也跟着飞快变化。 表针尤在转动,苏午所处的居室陷入无边黑暗里。 一块巨大的表盘悬浮在黑暗中,所有的表针统统指向了数字‘0’,机械的电子女声在苏午脑海里响起:“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当前仅可模拟你的未来人生,是否开始模拟?” 那一连串的女声冲击着苏午的思维,他看到巨大表盘上,秒针指向数字‘1’,‘1’旁边浮现出一个显示屏。 屏幕里的苏午坐在书桌前,正望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皱眉沉思。 这就是自己目前可以选择模拟的人生么? 消耗的元玉从哪儿来? 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手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所谓的‘完美人生模拟器’? 苏午脑海里充斥着混乱的念头。 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都在那个电子音响起后被冲开来:“你每次模拟结束后视评分获得元玉及其他奖励。” 苏午听着电子音,忽而想到父母离奇的死亡,会不会与这个模拟器有关系? 他心头一跳,终于下定了决心。 ——或许可以从这个离奇出现的人生模拟器里,寻得一些谜题的答案! “我要开始模拟!”他在心中发出回应。 “检测到你的元玉钱包余额为‘5’,个人人生模拟消耗一个元玉。” “你初次使用完美人生模拟器,可消耗一元玉,随机获得一项永久天赋,是否消耗?” 苏午还没明白自己钱包里为何会有元玉,骤然听到模拟器的询问,他没有犹豫,直接消耗一元玉来抽取一项永久天赋。 不管是什么游戏,为了诱惑玩家消费,都会把首充奖励定得极为超值。 “天赋抽取中……” “抽取成功!你获得永久天赋‘冷静(绿色)’。” “冷静(绿色):你拥有在常人中比较突出的谨慎心理,能在混乱局面中细心观察周围事物,有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 这天赋抽取完成的刹那,苏午脑海里骤然一清,原本在思维中沉浮的诸多念头,都纷纷平静了下来,让他能仔细研判当前局势。 冷静天赋现在还只是绿色品质,是否说明,其上还有蓝色、紫色、橙色等品质? 模拟器抽取到的天赋,不仅是作用在模拟游戏里,更能直接作用在现实的自己身上! “你可选择消耗一定的元玉,将现实中的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选项如下……” 巨大表盘上只剩一根指针,一刻不停地飞快转动着。 而表盘周围的数字都变成了一件件物品。 选项0:你的身体(当下消耗10个元玉,可亲身体验模拟人生,身体在模拟人生中受到任何增益或减益效果都不可逆,身体在游戏中死亡,则现实同样死亡) 选项1:半包纸巾。 选项2:一把西瓜刀。 选项3:一把某刀剑厂出品的工艺汉剑。 选项4:三个折凳。 选项5:一套杯具。 …… 密密麻麻的选项在表盘四周排开,所有东西都是苏午现实世界里所处房间中的物品。 他目光在选项0上停留良久。 这个游戏渐渐超出他的预料,让他直觉将要模拟的人生也可能会非比寻常。 除却选项0以外,剩下所有物品带入游戏都只需要一个元玉。 即便如此,苏午最终也一个都没选。 他的元玉并不多,要用在刀刃上。西瓜刀、纸巾什么的东西,难道游戏里会没有吗? 至于把自己的身体带入游戏中,那就更不可能。 初次进入游戏,怎能把自己的退路都给堵上。更何况,他也没有十个元玉。 苏午看到巨大表盘上的指针依次旋转一圈,都指向了数字‘1’。 表盘化作点点流光消散,提示音响起:“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眼前依旧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苏午置身的场景与刚才相比似乎没有变化。 但他仔细聆听,没有听到窗外的雨声。 他尝试站起身,在这个黑暗空间里摸索着,碰到了身前的桌子,而后靠着桌沿挪动脚步,在一面墙壁上摸到一个开关。 按下开关,黑暗空间就被瞬间照亮。 苏午看到两张拼合在一起,紧贴着一面墙的海棠色书桌,右侧桌子的角落里堆着几本书。 一台笔记本电脑合拢了放在桌上。 上面放着一个记事本。 他微微侧头,看到身后一人高的海棠色书柜,里面摆放着许多苏午很熟悉的书籍,只是这些书籍上都长出了层层的霉斑。 四面墙壁都生出如雨水浸泡过的黄色纹路,一丛丛青绿色霉斑沿着那些纹路向周边蔓延。 “这是我的房间。” “毕竟我没有动过收拾房间的念头,它会持续到未来没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不过,为什么房间里生了这么多的霉?未来这段时间雨水很多吗?” 苏午目光掠过窗户,但窗户完全被不透光的厚木板遮住了。 “为什么要把窗户遮得这么严实?”他心里有些奇怪。 迈步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桌上的台历。 台历上用红笔划去了已经过去的日期,未被勾画的日期显示是‘太阳历二零三零年四月十七日’。 这个日期距离现实真正日期刚好过去了一周。 但苏午不能确定台历显示的时间就是正确的——他有时候会隔好几天才想起要划掉过去的日期。 他拿起桌上的记事本,一页页翻过熟悉的字句。 父母故去后,苏午开始有记事的习惯。 倒不是每日都写,但一周会写个两三次。 这个本来没什么用的习惯,倒成了他当下了解过去一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情的绝好工具。 ‘30年4月10日。 周一开早会的时候,主管要求我们周末也要打开手机,勤看工作群消息。 呵呵,他想得真美。老子偏不开。’ ‘30年4月13日。 明天就要周五了,决定周五下班后去乡下通宵钓鱼。 王志友请主管周末去某个会所潇洒潇洒,悄悄话恰好被我听到,我要不要举报他们?’ ‘30年4月14日。 举报了。 最近天气好像潮湿得厉害,墙上生了很多霉斑,书架上许多书都受潮了,按理说这也不是南方,空气有这么潮湿吗? 明天记得把书翻出来晒一晒。’ ‘30年4月16日。 听说附近发生了几起杀人案,凶手还没被找到。 具体什么位置我没仔细打听过,并不清楚。 忘了晒书,下周再说吧。 墙上霉斑越来越多了。’ ‘30年4月18日。 楼上住的那对情侣死了。 我没敢去围观,听说死得很恐怖,看到了一定会做噩梦的吧? 几层楼的租户准备搬家,楼下搬家货车开始排长队,我要不要也换个地方住? 这房间构造是不是有问题?这几天都是晴天,怎么还是到处长霉?’ ‘30年4月19日。 闻到了轻微的死老鼠味,但没找到老鼠在哪。’ 苏午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文字没有记录日期,用红笔匆匆写下了一行字:最近死了那么多人,凶手真的是人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东西? 苏午心底涌出一股寒意。 他合上笔记本,心头那股寒意还未散去,鼻翼间忽然闻到一股浓郁至极的死老鼠味。 更阴冷的气息就猛然从身后浮现,迅速贴上了他的整个后背! 怎么回事! 他匆匆转头,眼角余光只来得及瞥见脚下一团黑影忽然立了起来,而后一阵剧痛伴着血肉骨骼被撕裂摧折的声音就一齐冲上了脑顶! 苏午低头看去—— 胸前绽开血淋淋的窟窿。 一只没有沾染一滴鲜血、至黑色、有十根手指的手掌在他胸前蠕动着。 苏午眼前一黑。 正文 2、你是——影子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无。 评语:你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奖励:无。”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有如下几项,可消耗一定数量的元玉选择带出某几项物品。” 直径超过两米的表盘悬浮在黑暗里,表盘周围浮现出一件件物品,如霉变的书籍、臂力器、水杯等物品,苏午只要花钱,都可以将之带到现实里。 但苏午现在无暇顾及眼前的表盘。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即便是绿色的冷静天赋,也只是让他在常人中保持凸出的分辨能力、思维能力而已。 而他在自己的未来遇到的东西,却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凶手!” “凶手,凶手!” 突然,苏午连连低吼了几声。 直觉告诉他,那个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一手洞穿自己胸膛的‘东西’,极可能就是未来的自己在日记里提到的那些凶杀案的凶手。 他联想到记事本最后一句话——最近死了那么多人,凶手真的是人吗? 凶手极可能不是人! 苏午转眼看向桌子角落的挂历,上面用红笔划去了一个日期‘三零年四月八日’。 今天是四月九日。 明天就要进入记事本记录的第一个日期了。 自己的未来真地会变成模拟游戏里的那样吗? 在最少九天以后,世界就会发生变化,人们想象不到的一些‘东西’,就会出现在现实里?! 苏午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尤自回忆着游戏里自己被一条漆黑手臂贯穿胸膛的样子。 那东西是从地上突然冒出来的,像是一团乌黑的泥浆一下子塑成类人型,用我思维都跟不上的速度杀掉了我! 它是什么? 它的出现有什么征兆? 如何躲避,能不能杀死? 想起记事本上自己提及过,有闻到轻微的死老鼠味,而自己在被那东西杀死的前一刻,也闻到了极其浓重的死老鼠味。 前者轻微,后者浓重。 这是否说明,闻到轻微的死老鼠味,表示那东西已经接近,或者说是盯上了自己。 当死老鼠味道变得浓烈至极时,它就会出现?从地面上骤然出现?! 苏午又想到未来房间的霉变,以及被木板封住不透光、且也未开灯的窗户。 隐约觉得这些与那个东西可能也有关联。 但他仅仅参与了一次模拟,也无法将各项线索统统理顺。 思量一阵,他坐直身体。 不能见了棺材才知道落泪,撞了南墙才想到回头——既然模拟器已经给出了未来的考卷,那自己就努力在这场试卷上刷个高分出来。 谁还不是个做题家了? 苏午平复了心态,望着眼前表盘上出现一项项物品。 都是他未来房间里的东西,但并不代表未来房间内的所有物品都罗列在了表盘上。 像记事本、电脑就没出现在表盘上。 说明每次模拟结束后,能从模拟世界带出的东西是完全随机,或是遵照某种规则被筛选出来的。 苏午略过这个选项,直接道:“我要开始下一次模拟。” 电子音很快给出回应:“你的钱包元玉余额为3,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否。”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苏午眼前又浮现一块屏幕,屏幕里的自己坐在书桌前,皱眉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 忽恍间,他的意识被屏幕吸摄去。 电子音响起:“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 苏午在椅子上活动了几下身体,而后起身,依旧靠着桌沿走到靠墙的位置,按下灯光开关。 房间被灯光照亮。 他迅速扫了房间里的陈设一眼。 各项熟悉摆设、遍布淡黄纹路与青绿霉斑的墙壁、被霉菌覆盖的书籍,以及被木板遮挡住的窗户都映入眼帘。 桌角的台历上划去的日期,仍然到4月17号。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异常的房间,其实已经极可能被‘那东西’占据了? 盯着脚下的浅绿色地板砖,苏午深吸一口气,正要迈动步子,浓烈的死老鼠味骤然冲入鼻间! 那东西要来了! 他瞳孔一缩,伫立在原地,目光在四周及脚下梭巡。 再次看到被木板封住的窗户,他内心有了新的猜测。 那东西的出现方式,可能并不局限于从脚下冒出来——这个念头刹那而起——他眼珠匆忙转动之时,看到自己被灯光映照出的影子、桌椅等各项陈设被映照出的影子里,涌出了大量沥青般的液体,它们一瞬间朝苏午汇集而来! 将苏午整个人完全包裹! ‘沥青’黏住了苏午的皮肤骨血,随后向着四方延展—— 躯体各处传来强烈的、大脑都无法承受的痛苦! 苏午的脑袋被一块沥青拉伸向天,他瞪着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疯狂发动每一丝力量,终于稍微低头—— 他看到,自己的脖颈被扯断! 自己的四肢被扯断! 自己的内脏被拉扯出来,血淋淋的肠子拖到了地面! “你是——影子——” 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孔上,嘴角忽然翘起,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 他全都明白了。 ‘那东西’根本不是从地面冒出来的,它是光线投射下,被遮挡起来的部分投射在各处的影子! 怪不得未来的自己会将房间变得完全黑暗,会用木板封死窗户。 只要完全置身于黑暗中,它就不会出现! 未来的自己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念头如数据流刷过苏午的脑海,反而让他摒去了身体上的剧痛。 隐约间,他好似听到电子音的提示:“你自行领悟了临时天赋:疼痛转移(白色)。” “疼痛转移(白色):你有依靠分散注意力的方式,来转移自身痛苦的能力。” 苏午眼前一黑。 电子音更加清晰:“你死了。” “临时天赋:疼痛转移(白色)已消失。”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丁下。 评语:看起来你有了一点脑子,虽仍无济于事,但至少领悟了一项临时天赋,尝了尝鲜。 奖励:1元玉。”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表盘浮现,选项0出现一个类似徽章印记一样的三角形事物,苏午查看了它的详细信息。 ‘天赋-疼痛转移(白色),消耗50元玉将它带出,成为你的永久天赋。’ “在模拟游戏领悟了临时天赋,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带进现实,成为自己的永久天赋?” 苏午扫过表盘,又一次略过这个选项。 50元玉,他出不起。 加上刚才获得的一个元玉奖励,他钱包里也只有三元玉而已。 “退出模拟器。” 苏午在内心说了一句。 念头落定,笼罩周身的黑暗消失无踪。 光洁明亮、不见一片霉斑的房间四壁呈现于眼中,他侧头去看书柜,书柜里的书籍也都未被霉菌覆盖。 这是现实。 但模拟器里的未来,就要在不久之后发生了! 打开电脑,苏午迅速在各种搜索网站输入一个问题:“如何在光照下不使物体产生影子?” 正文 3、罡洞 苏午很快找到一个答案:灯光与物体垂直照射下不产生影子。 但是苏午很快想到,那个‘影子诡’可以从各种物体产生的影子里钻出来,而自己根本没办法使灯光垂直照射所有物体! 假设在进入模拟游戏以后,自己并不开灯,携带一把手电进去,使手电垂直照射地面,或许可以不产生影子——也只是或许而已,手电的灯光轮廓,算不算影子? 这种方式有很多弊端,再小心谨慎都有翻车的可能。 苏午又想到医院的无影灯。 他了解了一下无影灯的原理,发现无影灯也只是让本影减到最弱而已,做不到完全消除影子。 纵然无影灯奏效,自己可以在房间里装上无影灯,房间外呢?走廊呢?楼道呢? 他没有那个财力。 既然有光照的地方,难免会产生影子,自己能否选择只在黑暗里行走? 苏午脑海里灵光乍现! 他立刻把手机打开,忽略掉工作群里跳动的一条条消息,打开了名为‘钓鱼佬’的小群。 苏午编辑了一条信息:“各位老哥姐姐,有人出红外夜视仪吗? 或者有人卖这东西吗?求一台性能好的红外夜视仪,一手二手无所谓,预算五千以内!” 发出信息不到五秒钟,一个名叫‘户外钓鱼佬装备大全’的群友就加了苏午的好友。 众所周知,钓鱼是一项户外运动。 夜钓更是钓鱼的一大乐趣所在,野外河边钓鱼,难免磕磕碰碰,有人售卖红外夜视仪,帮助他人在夜间看清道路是再正常不过的。 户外很容易发生各种情况,苏午有一个朋友,就曾经在河边与一头野猪四目相对过。 ‘户外钓鱼佬装备大全’加了苏午好友以后,就向他甩了几个链接,都是其店内售卖的各种不同品牌、不同类型的红外夜视仪。 苏午一边向其询问各品牌、类型的红外夜视仪具体情况,一边打开了一个买卖二手商品的APP。 这么贵的东西,总要比较比较心里才有谱。 进入APP主界面,屏幕里就出现许多大数据推送的商品。 因为苏午喜欢在这个APP里浏览一些宠物猫犬、文玩之类商品,所以大数据推送到主界面的也多是这些东西。 平常他看到这些都是一眼扫过,这次却被一件商品吸引了。 那是一件雕琢着神秘花纹、类似动物腿骨且一端包裹錾铜纹路的骨笛。 下面有这件商品的粗略介绍:罡洞/冈令、牛骨骨笛、破法镇邪、安定情绪…… 商品的介绍字眼挑动着苏午的思维。 他点了进去,而后沿着推送一路浏览了数个类似的商品。 影子诡是超出常理的存在,那么能不能用超出常理的方式来杀死它? 比如用这种类似的法器。 反正是在模拟游戏中,不如试一试? 手机嗡嗡地震动着,左上角不断跳出‘户外装备大全’的头像,苏午斟酌一二,觉得可以尝试。 且要做好两手准备。 他在APP里输入红外夜视仪,搜索相关商品,浏览一圈后心里有了谱,继续与户外装备大全聊天谈价,最终以五千八的价格购入一台二手单筒头戴式红外夜视仪。 因为与户外装备大全在同一城市,对方爽快答应安排店员,直接两小时送货上门。 随后,苏午又在APP里一顿操作,以三千的价格买下一根据说是牦牛骨的‘罡洞’。 他再三与卖家确认了这件罡洞是牦牛骨材质的。 毕竟他浏览类似商品,发现还有好些自称是高僧小腿骨制成的…… 现在情况诡异,他很憷这种跟人有关联的东西。 而且,谁知道小腿骨是不是取自真正高僧身上? 卖家答应安排加急件,争取在今天下午把东西送到苏午手中。 苏午松了一口气。 十几分钟的时间,将近万元就撒出去了。 虽然父母故去以后,给他留下了两套房子以及几十万的存款,但那些资产他都好好保存着,一分都没动用过。 现在花的这笔钱,是他近两年工作的存款。 将近八分之一的存款就这么没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不过想到这些事物有可能帮助自己在未来立足,为现在的自己铺平道路,他就觉得这个钱花得值了。 之后,苏午点进名叫‘平安花苑7栋租客群’中,艾特了坐拥整个7栋共八层楼的房东:“大哥,楼道里的声控灯能不能修修啊? 我今早走楼梯差点没摔破膝盖。” 房东不用工作,在家里除了酗酒打老婆,就是玩手机刷某音。 所以很快回复苏午的消息:“下个月就修。” “两个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租客‘清雨’跳出来道。 “确实该修修了,晚上不拿手机都看不见楼梯台阶。”租客‘小羊佩奇’道。 其后又有几个租客陆续蹦出来跟了几句。 被租客们如此质询,房东丝毫不慌,只是道:“说了下个月修就下个月修,你们要是着急,你们自己掏钱修啊! 声控灯又花不了多少钱!” 一般到了房东耍横的时候,租客们就会噤声,除非租客不愿意在这住了。 这些租客在平安花苑已经住了三五年甚至很久,光是搬家就要耗费去很多精力,因为与房东斗气而让自己没有退路,不是这些拖家带口的租客的最佳选择。 群里冷清了下来。 但未过多久,一条信息就跳出聊天框:“我修,我出钱来修!” 发出信息的人正是苏午。 房东巴不得省下几块钱,见状以消息来不及撤回的速度回复道:“好好好,你修你修,你什么时候修? 我把6栋的总电闸钥匙给你。” 其消息发出不久,一个名为‘五金工具’的人就出声道:“我这里有各种类型的声控灯,可以找我买,我也可以帮忙安装。” “就今天修,在你们那买,你来帮我们安装@五金工具”苏午不想多麻烦,直接艾特了群里那个人。 如此就敲定了这件事。 他在‘五金工具’那选了带有‘智能声控/遥控’两种功能的声控灯,给各个楼道都安装上。 包括那些还能用的声控灯也换了个遍。 同时悄悄去配了总电闸箱的钥匙。 正文 4、遗物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巨大表盘悬浮于半空。 苏午正襟危坐,仔细聆听耳边的电子音:“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元玉余额为3,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是。”苏午立刻回答。 表盘上的指针只剩一个,十二个数字变成了各项苏午可以带进模拟游戏的五品。 选项0:你的身体(消耗10元玉)。 选项1:奥尔法头戴式单筒红外夜视仪。 选项2:神秘的包铜骨骼。 选项3:平安花苑6号单元楼总电闸箱钥匙。 选项4:平安花苑6号单元楼楼道声控灯遥控器。 …… 苏午首先选定了红外夜视仪,消耗1元玉。 之后目光在选项2的介绍上略微停留:这是一根不同寻常的骨骼,在恰当的时机下,它可能会有出人意料的变化。 选项2正是苏午从网上购来的‘罡洞’。 他看过模拟器对这件物品的介绍,觉得这件罡洞说不定真能在关键时候带给自己惊喜,因此将最后一个元玉花在了罡洞上,钱包内余额骤减为0. 剩下的选项3与选项4苏午并未选择。 并不是这两件物品没有那么重要,而是他已没有多余的元玉。 只能寄望于这次评分提升更高,让自己获得更多元玉,选取更多的物品。 而且,模拟器既然模拟的是自己的未来,那自己现在已经变改,未来也该出现一定变化才对。 未来的自己房间内,应该有自己专门准备的这些东西。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有两块屏幕浮现在了苏午眼前。 一块屏幕里,自己正坐在书桌前,头戴红外夜视仪,左手持罡洞骨笛。 另一块屏幕中,则是完全漆黑一片。 苏午目光略过前者,直接落在第二块完全漆黑的屏幕上。 耳边很快响起电子音的提示:“你获得了‘遗物-神秘的包铜骨骼’,可以花费500元玉,开启遗物原本主人的过去人生,是否开启?” “检测到你钱包余额为0,不予开启。” 模拟器不仅可以模拟苏午的人生,更可以模拟他人的人生。 只是他没有想到,想要模拟他人的人生,需要自己首先获得他人的‘遗物’,并且消耗一定元币,才能开启模拟。 这根骨骼的主人人生一定不同寻常啊…… 模拟他的人生,竟然需要500元玉。 苏午思维转动着,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当时那卖家分明说过,这件罡洞是以牦牛骨骼制成的工艺品,如此说来,自己真花费了500元玉,可能会模拟一头牦牛的过往? 还是说……这根骨骼其实并不是取自牦牛…… “嘶——” 他止住自己的思绪。 再这样思虑下去,这次模拟就可能因为自己畏手畏脚半途而废了。 目力集聚于第一块屏幕,苏午的意识刹那被吸摄去。 电子音骤然响起:“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巨大表盘顷刻崩散去,苏午在黑暗里一伸手就摸到了身前的书桌。 他收回手掌,摸索到头戴的夜视仪上一个开关按钮,轻轻一按,佩戴着夜视仪的左眼就看到了黑白画面的房间。 这是高清夜视仪,看到的画面虽然是黑白色,但极其清晰。 桌面的纹理、墙壁上的霉斑都可查见。 苏午松了一口气,目光在房间里梭巡一圈,没有找到总电闸箱钥匙、楼道声控灯遥控器。他内心微沉,一手握着罡洞,一手拿起桌上的记事本与手机,直接塞进衣兜里。 拧转门把手。 ‘吱呀’一声,门开了,显出外面素洁的客厅。 客厅采光的窗户同样被巨大床垫遮挡住,未透进一丝光亮。 看了眼茶几,几案上放着一台苏午颇为熟悉的物品——正在他头上戴着的红外夜视仪! 这东西在未来被自己放在了茶几上? 未来自己房间里既然有夜视仪,没道理不见其他两件东西! 苏午目光在客厅快速巡查,很快看到靠近房门的简易鞋柜上有一串钥匙、一个不到巴掌长的遥控器! 他快步走过去,将两件物品揣进兜里,暗暗庆幸自己猜测没有错。 三件物品都在模拟游戏里找到了对应的。 唯独罡洞不见影踪。 暂时记下这个细节,苏午拧动了客厅门把手,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凑近缝隙去看外面。 没有佩戴夜视仪的那只眼睛,只看到外面黑洞洞一片。 在黑暗里,‘影子诡’不会出现。 苏午手里拿着遥控器,探出屋外,对着漆黑一片的空间按下了‘关灯’的按钮。 这下就算他走出门外,发出脚步声,声控灯也不会打开了。 吱! 开门的声音在黑暗里尤为阴森。 苏午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夜视仪映照出对面房间的门牌号,以及从楼道上方墙壁蔓延来的霉斑,未再犹豫,迈开步子转下楼梯口。 踏,踏,踏! 即使苏午刻意控制,他的脚步声仍然在空旷的楼梯间传出老远。 在接近下一层的楼梯转角处,下层的声控灯直接被他的脚步声激活,猛地亮了起来! 洁白的灯光映照出栏杆与墙角的倒影,打在地上。 一阵淡淡的死尸腐臭气味倏忽飘入苏午鼻间,他头发都要因这刺激而竖立起来,思维在此时却尤然保持了运转—— 只见他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按下遥控器的‘关灯’键! 咔哒! 灯光熄灭! 楼层重又被黑暗笼罩! 淡淡的死老鼠气味并未继续变得浓郁。 但也不曾消散去,始终萦绕在苏午鼻间。 ‘赶在那死老鼠味没有变浓郁前,让空间恢复完全的黑暗,影子诡就不会出来杀人!’ 苏午得出一个结论。 但那股腐臭味由淡变浓的时间并不固定。 有时可能需要五分钟,甚至更久;有时却只要一个眨眼。 他这一次能幸运关掉楼道灯,下一次呢? 甩出脑海里多余的念头,苏午更加小心,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平安花苑是老单元楼了,单元楼并不高,只有八层,苏午住在第四层。 从四楼到三楼,他速度比平常只慢了一点。 但从三楼到二楼,他却耗费了得有十分钟的时间! 并且走下一层楼就让他的体力大幅消耗,浑身大汗淋漓。 爬楼梯从来都很累,下楼梯却要轻松许多。 然没有哪一次下楼梯,像今次这样,让苏午觉得身体都要被掏空。 苏午在楼梯转角停留了一会儿,让体力恢复些许,这才迈步往一楼走。 将要走到一楼时,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一楼左手边的房门内传出。 房里有人?‘Ta’想干什么? 苏午皱起眉头。 正文 5、黑暗行者 苏午尽量蜷缩起身形,借助楼梯栏杆遮挡自身,小心窥视着楼下发出动静的那处房门。 他心里极其紧张。 当下任何变数都可能导致此次模拟功亏一篑。 人就是最大的变数。 不久后,苏午通过夜视仪看到一个女人推开了房门,或是过于紧张,她推门用力稍大,以至于那扇门发出‘吱’地一声。 在黑暗的楼道里传出很远。 若不是苏午提前关掉声控灯,仅只是这个声音就足以将他们两人都置于死地! 苏午太阳穴突突跳动。 那女人亦被推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手机倏然滑落,掉在地上。 只是手机掉落在地,也不会对当下声控灯关闭的局面产生影响。 可偏偏女人的手指触碰过手机屏幕。 屏亮了。 暗蓝色的屏保映亮了女人周围,映照出庞大而扭曲的影子。 “该死的!”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苏午天灵盖,他转身就要朝楼上跑! 在他鼻翼间萦绕的那股尸臭味,倏忽变得极轻,霎时微不可闻。 他愕然回首看到—— 沥青般粘稠的物什从女人身周扭曲的影子里涌出,以念头转动都比不过的速度包裹了女人苗条的身材! 女人来不及尖叫,‘沥青’就堵住了她的嘴巴。 嘎吱,嘎吱,嗤啦! ‘沥青’物什包裹下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跟着猛然散开! 灰白色地板砖上,铺就粉红的血肉碎片。 一只染血的手掌落在台阶上,朝着苏午猝然张开,又缓缓合拢了。 手机屏幕灯光熄灭。 最后一个刹那,苏午看到那些黑色的沥青组成一个人形,朝向自己。 ‘它’融入黑暗里,消失无踪。 淡淡的尸臭却再次萦绕苏午鼻间。 他脑海里念头频动:“影子诡每次出现只能杀一个人——手机灯光还没熄灭,那女人已经被杀死,但影子诡没有再次对我出手!” “它的击杀目标应该是距离周围影子最近的那个!” 女人因此而死。 这是模拟游戏,但在不久以后,就会变成现实。 苏午攥着罡洞的手心满是汗水,强迫自己收束念头,踩着溅落台阶的血液,一步步挪动到一楼,颤抖着手取钥匙开了电闸箱,关掉整个单元楼的电闸。 他的脚边就是女人的半颗头颅。 隐隐约约的电子音在他耳旁响起:“你自行领悟了临时天赋:黑暗行者(白色)。” “黑暗行者(白色):你能较快适应黑暗,在黑暗里拥有一定的视物能力。” “呼……”徐徐吐出一口气,苏午摒去脑海里的电子音,放空自己的思维。 他与外面的世界仅有一门之隔。 但这一道门也可能成为天垫鸿沟。 虽然苏午经常进出单元楼大门,但大门外有几处光源,他却没有留意。 也是模拟器出现后,他才格外注意了一下单元楼外的光源:出门外左侧有一盏路灯,斜对着大门; 往单元楼巷道右侧走,转角电线杆上也有一盏路灯。 这些灯光无法熄灭。 苏午只能寄望于手中的罡洞起作用,能在他踏进有光之地的第一时间,帮他拦住跟着出现的影子诡。 或许影子诡只局限在这栋楼里呢? 拧动把手,苏午拉开了单元楼大门。 他没有丝毫犹豫,拉开门的瞬间就按照脑海里无数遍预演的那样拔足狂奔,直接往巷道右侧奔跑! 橘色的路灯在转角投下大片阴影, 天光把苏午的影子拉长, 本来极淡的尸臭味在苏午影子投在地上的刹那,骤然变得极重! 咚咚咚咚咚! 苏午心脏狂跳,他根本不用回头,也知道沥青般的物什正从自己影子里涌出,下一瞬间就会让自己命绝当场! 抬起罡洞凑近唇边,苏午鼓起腮帮,猛然吹响了这件骨笛乐器! “呜啊啊啊啊——” 像是鬼哭、像是人承受剧痛时发出的嚎叫声从骨笛里传出,刹那响彻这条不足百步的巷道! 刺骨的阴冷气息贴着苏午皮肤打着旋儿! 一阵阵猩红的风从罡洞里涌出,将苏午包裹,也驱尽了他鼻翼间萦绕的尸臭! 血风凝聚成一根缠着银亮筋脉的手骨,枝杈嶙峋的五根手指骨骤地抓在覆盖来的影子诡上,将之撕扯出一道裂缝! 苏午根本不及考虑眼前的变故,眼看生机在前,他闷头冲出了那道裂缝! 他丢下罡洞, 罡洞一端还汩汩冒着血风,延伸出的手骨将影子诡的一部分蒙在骨骼上,就变成了一条筋肉虬结的黑手。 这只手臂被天光、路灯光一照,就膨胀到数十丈高,与单元楼齐平! 漆黑大手夹在两栋单元楼之前,高高举起, 分裂出的数十根手指照着苏午猛地一拍—— 轰隆! 大地被拍出巨大的凹坑。 苏午被埋藏在凹坑之下。 …… “你死了。” “临时天赋黑暗行者(白色)已消失。”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丙上。 评语:生路已在眼前,继续努力! 奖励:丙上评分基础奖励50元玉、领悟临时天赋黑暗行者(白色)+1元玉、两次躲开‘影诡’的追杀+6元玉、天赋升级符咒(绿色)*1。”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表盘悬浮于苏午眼前,苏午的情绪平静了下来,看着表盘上出现的一项项事物。 选项0:天赋-疼痛转移(白色)。 选项1:天赋-黑暗行者(白色)。 选项2:奥尔法头戴式单筒红外夜视仪。 选项3:平安花苑6号单元楼总电闸箱钥匙。 选项4:平安花苑6号单元楼楼道声控灯遥控器。 …… “上一次模拟游戏里领悟的天赋,竟然还会出现在可带出的表盘选项里。” “这是否说明,类似‘天赋’这样的事物,只要有一次出现在可带出选项中,未来每一次都会出现?这样倒是方便了。” 苏午在选项0与选项1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花费50元玉,购买选项1-天赋黑暗行者(白色)。 疼痛转移天赋也是个不错的选项,但他目前更需要黑暗行者这个天赋,有了这个天赋,可以减少对红外夜视仪这种外物的依赖。 “你获得了永久天赋-黑暗行者(白色)。” 电子音响过以后,苏午顿时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流过双眼,视力好似得到了轻微的加强。 “使用天赋升级符咒,提升黑暗行者天赋。” 模拟评分奖励苏午一张天赋升级符咒(绿色),正可以将任一项白色天赋升级为绿色。 他毫不犹豫将此用在了黑暗行者天赋上。 “提升成功!” 更多的清凉气息涌入双眼,苏午摘掉夜视仪,环顾陷入黑暗的房间,发现当下在黑暗里的视野,已经与佩戴夜视仪时相差无几。 绿色天赋就能有这样效果! 夜视仪仅用了一次,就可以宣告下岗了。 待会儿在钓鱼佬群里把这东西转手卖掉。 正文 6、云龙观 表盘崩散去,苏午闭着眼睛,回忆先前发生的一切。 经历过模拟游戏的验证,可以确定罡洞对影诡确实有效,而且作用很大,能够撕开影诡,为自身开出一条生路。 但是,罡洞本身也是一件诡异至极的器物。 它与影诡相结合以后,同样会把苏午逼到绝境,横竖都是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 因着罡洞并未在模拟游戏里损坏,所以苏午离开模拟游戏时,它仍然落到了苏午手中。 苏午低头看着手里包铜凿孔的罡洞,分外确定此物绝不可能出自牦牛身上,更可能是一个人的骨骼! 哪个和尚庙会用人骨来做法器? 太邪异了! 但是…… 苏午握着罡洞,眼神犹豫——真的把这件法器丢掉,又觉得十分可惜。 这是他手里唯一一件对影诡有效的东西。 丢掉罡洞,不能让局面变得更好,但是持有罡洞,却可以让他在面对影诡时有一线生机。 思虑片刻,苏午决定还是留下这件法器。 在诡变还未发生的时候,罡洞就是一件‘普通’的骨制工艺品,诡变发生时,也要吹响它,才能激发它的诡异。 这些在模拟世界里是得到过验证的。 他在模拟游戏里拿着罡洞跑了几层楼都没事。 只有吹响它的时候,诡异发生了——罡洞的触发机制应该就是如此。 此前模拟器给出的评语是‘生路已在眼前’,这是否意味着自己走出那栋单元楼后,马上就能离开影子诡的影响范围了? 自己当时沿着右侧巷道往外走的决定是正确的? 是或不是,再模拟一遍就知道了。 但在此之前,需要再找来一件法器,作为第二重保险。 …… 云龙观隐于明州乡下山野之间,除却逢年过节周围村民会过来上香以外,平时鲜有香火。 当下正是周一少有闲人的时候,云龙观里却来了一位善信。 守着三清殿的年轻道士坐在圈椅上刷着手机,见有人来殿前上香,也不起身招呼,懒洋洋道:“各殿都有香烛纸钱,随取随用。 签筒就在功德箱上面,自己随便摇。 解签书也在那,摇了以后自己照着解就行。” 说完,年轻道士手指开始划拉起手机屏幕来。 苏午咂了咂嘴,也没打搅他,按着他的指点,取了线香给殿内三清诸神供上。 像是云龙观这种小道观,里面供奉的神只也是五花八门。 譬如当前三清主殿里,正中当然是供奉三清,但两侧却有两个满头肉髻的神——这不是佛门的佛菩萨? 也挪到三清殿里当陪客了。 对此苏午也是见怪不怪。 他曾经在这边的乡下参加过一个亲戚的丧礼,丧礼上请了道士来,道士却穿戴着和电视剧‘西游记’里唐僧一模一样的袈裟宝冠,走的是跳大神的仪式——属实让苏午开了眼。 上过香后,苏午走到了道士近前,露出一个笑脸:“道长。” 年轻道士抬头迷惑地看着苏午:“你不抽签啊?” “不抽。”苏午摇了摇头,拉了个凳子在道士旁边坐下,神色略显郑重,道,“道长,我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道士神色一紧,直起了身子:“那你得去医院精神科看一看呐!” “……” “现在都讲究科学,信这个不能治病的。”道士一本正经地同苏午宣讲,反而让苏午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师父能抓药,他要是在这,应该能给你开个安神的方子。 但他今天不在。”道士咂了咂嘴,“今天天不亮,他就钓鱼去了,说去的早,鱼儿才睡醒,这时候打窝好上鱼……” “你师父做得对啊。”苏午连连点头,“尤其是早上四点钟那会儿,打好窝,那鱼——” 他猛然截住了话头。 自己来云龙观可不是讨论这个的! 年轻道士一看也是个新晋钓鱼佬,正听得津津有味,见苏午截住话头,还一脸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不说了?我最近也在钓,还没见着过鱼呢!” “道长,我是有正事来请教的……” “我知道,帮不了你。只能去医院精神科。” “……” 在苏午坚持不懈地交流后,年轻道士终于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行吧,你现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找。” “谢谢,谢谢,多少钱?我给。”苏午连忙道。 “不用,你先等会儿吧。”年轻道士把手机揣回兜里,也不怕苏午是什么不法分子,把他云龙观里的雕像搬空,径自转去了后院。 苏午坐在圈椅上,喝着温热的茶水,环顾左右,只觉得此间清雅幽深,静谧宜人。 他内心萌生一个念头:在平安花苑呆着,未来必然碰上影诡。 那自己能不能换个地方? 如此未来面临的压力会不会小很多? 说不定影诡带来的危险局面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略作犹豫,苏午眼神一闪,在内心发出呼唤:“模拟器!” 巨大的表盘悬浮在苏午眼前,亦将他身周渲染成至暗,电子音随之响起:“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元玉余额为7,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是否消耗?” “是。”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表盘上浮现出五个选项: 选项0:你的身体。 选项1:装有个人证件、银行卡、信用卡的一只钱包。 选项2:一台手机。 选项3:一串钥匙。 选项4:一个半旧的记事本。 这些就是苏午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 而他当前所处三清殿内外的所有物品都不在选项之中。 由此可见,苏午只能从现实里带走自己拥有的东西。 他直接略过了这个选项。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一块屏幕浮现于苏午眼前,屏幕里的他跪坐在三门大开的三清殿内,面朝三清上神,背朝着屏幕外的苏午。 大殿外,古树参天,枝桠张扬,笼盖着檐角脊兽。 天色昏沉,正当暮色四合时。 这副画面呈现出了巍巍气象,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苏午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忽恍间,他的意识被屏幕吸摄去。 电子音响起:“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正文 7、帝钟 苏午睁开眼睛,看过昏暗大殿里巍然而坐的三清尊神,以及两旁显得有些臊眉耷眼的佛菩萨。 殿内双侧烛光摇曳,灯火葳蕤。 身处此间,他莫名感觉有股寒意萦绕周身。 垂头环视周遭,当下光线昏暗,像是处于夜间的大殿里,各项摆设尽皆如旧,就是不见云龙观道士们的踪影。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苏午摸了摸衣兜,摸到衣兜里的手机,以及巴掌大的一个记事本。 自从经历过模拟器后,他就越发加固自己爱记事的习惯,决心将这个好习惯延续下去,记事本更是从不离身。 当下看来,未来的自己依然保有了这个习惯。 苏午微微安心。 通过记事本,他可以了知过去一段时间,自己经历了什么,外界又发生了什么? 正要打开记事本翻阅一二时,敞开的大殿三门外,忽然有绯红光芒照了进来,笼住殿里的泥胎塑像,以及跪坐在蒲团上的苏午。 什么东西? 殿外面的灯笼亮了? 苏午抬起头,忽然瞥见,在绯红光芒映照下,泥胎塑像面孔上的油彩‘融化’了…… 一滴滴斑斓粘稠的液体从泥胎塑像脸上滑落。 每一尊泥胎塑像剥落去油彩的面孔上,都有一只漆黑的独眼。 那只眼睛像是在蠕动,缓缓将目光往苏午身上聚集。 苏午不寒而栗,也顾不得翻阅记事本了,抓起本子扭头就要跑——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一层层粘稠如泥浆的黑暗从泥胎塑像脚下蔓延,覆压了绯红色的光芒,漫淹到苏午自身! 他忽然定在原地。 半转着身,看到道观山门外的黑暗苍穹上,升起一只只血红色的‘灯笼’,灯笼如星河,笼罩了云龙观所在的矮山。 覆盖了远处依稀灯火辉煌的明州市。 门外也不安全! 苏午内心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粘稠的黑暗淹没了整座大殿,黑暗里响起咀嚼骨头的声音。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无。 评语:不作死就不会死。 奖励:无。”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有如下几项,可消耗一定数量的元玉选择带出某几项物品。” 选项0:签筒。 选项2:解签书。 选项3:香烛纸钱。 选项4:功德箱。 …… “略过。” 苏午退出模拟器,眼中犹有几分惊疑。 他本以为换个地方开启模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或许更好的未来起点。 却没想到在云龙观内模拟出的未来更加恐怖! 当时模拟场景里,殿里泥胎塑像给他的感觉,比影诡要邪异数十倍不止。 真要是选择在云龙观呆到世界发生诡变之时,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云龙观以外,那一盏盏游荡在天空中、好似笼罩了整个明州市的‘红灯笼’,也不是善类。 不知道‘红灯笼’和云龙观里的塑像谁更恐怖? 模拟未来里,自己在平安花苑已经要找到一条生路,还是不要作死地到处试验了。 喝口茶压压惊。 在模拟器里度过一天的时间,现实里也就才过去二三分钟。 直到苏午将那一杯茶都喝完,年轻道士才拿着一个长条锦盒姗姗来迟。 其把锦盒随手递给苏午:“给你! 在你那放一段时间,等你觉得好些了,再拿回来就行。” “好好好!”苏午忙不迭接过半旧的锦盒,将之翻开,显出了内里躺在红绸子上的一个铜铃。 铜铃上遍布绿锈,显然有些年头。 这件铜铃,即是苏午与年轻道士好说歹说,才向对方求来的一件法器-帝钟。 帝钟是道教重要法器,又名三清铃,一般道士驱邪降魔,祀神请圣都需要用到这件法器。 当然,现在不讲究这个。年轻道士拿这个过来,也是因为苏午想在云龙观购买一件能安神的法器。 它究竟有没有用,还得苏午带它到模拟器里验证。 “这是我师父箱子里的东西,很久没拿出来用了,你小心点用,过段时间给我送回来。”年轻道士口中叮嘱着,但看神色并不在乎。 其虽不在乎,却是帮了苏午大忙。 苏午不能无视。 想到自己先前在模拟器经历的情景,苏午本着报答的心思,提醒道:“道长,我觉得你们这道观也太偏了点,有些阴森森的。 你们师徒俩住在这儿,平时也要多注意啊。” 年轻道士好笑地看着苏午:“那您要给我讲讲风水吗?” “我也讲不出来这些啊。”苏午摇摇头,拿出手机,亮出了钓鱼佬群的入群二维码,笑着道,“过几天咱们一块夜钓,道长加个群吧。” “夜钓?行!”年轻道士眼睛一亮,当即扫了二维码,一进群就道,“诶,我师父也在你这个群里!” 苏午有些意外:“是吗?那我们还挺有缘分。 过几天咱仨一块夜钓啊。” “可以可以。”年轻道士连连应声。 苏午与道士就此别过,打车回了平安花苑。 今天周一本来该他上班的日子,他却直接翘班,还把公司主管、同事全拖进黑名单,干脆利落地退了工作群。 反正上月的薪水已经结算,也不差这七八天的工资。 相比在公司上班,他这段时间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坐在书桌前,苏午打开了模拟器。 表盘浮现的瞬间,电子音也在黑暗里响起:“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元玉余额为6,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是否消耗?” “是。”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一件件物品浮现在表盘四周。 选项0:你的身体(因为你个人天赋有所增进,选择亲身体验模拟游戏,将消耗12元玉)。 选项1:神秘的包铜骨骼。 选项2:年代久远的帝钟。 选项3:奥尔法红外夜视仪。 …… “选项1、选项2带入游戏中。”苏午直接选定了两件物品,视线根本没在其他东西上停留。 他的黑暗行者(绿色)天赋,已经可以让他在黑暗中视物,效果与佩戴红外夜视仪相差无几。 如此再戴着夜视仪进游戏,就是浪费元玉。 至于其他物品,譬如声控灯遥控、总电闸箱钥匙,未来自己的房间里也有,不必刻意带上。 上次模拟,苏午没在房间里发现罡洞的踪影,为了保险,这一次他也选择带上这件法器,以及与此物性质相同的‘帝钟’。 “选择成功。” 两块屏幕浮现于苏午眼前。 第一块屏幕里,他坐在书桌前,皱眉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是他此前模拟了数次的未来。 第二块屏幕,则完全漆黑,代表着遗物罡洞主人的过去,需要花费500元玉才能开启。 苏午目光集中在第一块屏幕。 一阵恍惚间,意识就被吸进了屏幕里。 正文 8、灯笼 这是苏午第四次进入游戏。 听到电子音提示游戏载入成功的时候,他就站起了身。 ‘黑暗行者(绿色)’天赋自动生效,看到了与红外夜视仪所见一般无二的黑白画面。 他迅速拿起桌上的记事本、已关机的手机,以及旁边的遥控器、总电闸箱钥匙。 上一次模拟结束后,苏午就开始训练自己养成将重要物品放在固定位置,方便寻找的习惯。 这个习惯在未来模拟里得到体现。 他将几样东西收好,环顾四周,依然没看到罡洞、帝钟的踪影。 推门走到客厅,也未见这两样东西。 苏午心里有了计较:“看来罡洞、帝钟这种神秘侧的东西,在未来模拟里不会被‘复制’出第二份。” 帝钟既然也未被复制,就说明帝钟也是一件有神秘效力的法器。 自己的眼光、运气倒都不错。 如此想着,电子音在他脑海里隐约浮现:“你领悟了临时天赋:锦鲤附体(白色)。” “锦鲤附体(白色):你是平常人中比较容易获得神秘物品的那一类。” 因为自己连续得到两件神秘物品,所以领悟了这个天赋? 苏午心下点了点头,在客厅门口站定,透过猫眼看了看外面的楼道——黑白画面的楼道里,没有灯光亮起。 他随后拧开门把手,顺势关掉声控灯,小心翼翼地朝楼下走去。 有第一次的经验在,他这次很顺利就走到了一楼。 途中没有发生任何变故。 虽然在影诡手下每逃生一次,可以额外获得3个元玉的奖励,但是这种事情终究要搏概率。 运气好,影诡没能瞬间降临,杀死自己,就能吃到奖励。 运气差,影诡瞬间降临,那自己铁定没命,又要浪费一次模拟机会。 苏午在楼梯转角特意等了一会儿。 没有听到一楼的住户家中有什么动静,才到一楼拉下电闸,进而推开单元楼大门,直接狂奔而出! 咚咚咚! 巷道传荡起短促而激烈的脚步声。 天光洒进两座单元楼的夹道中,与街角的路灯交织出大量错叠支离的影子。 苏午的影子在光照下被拉扯得极长。 随着他狂奔而不断跳动。 一缕尸臭味在苏午鼻间萦绕,只一个呼吸的时间,尸臭味就变得极其浓郁,好像他旁边就有一具腐烂的尸体一样! 前方转角处,路灯发出橘色的光。 后方,他的影子、四周各种物体的影子里涌出粘稠的黑液,从四面八方向苏午刹那包裹而来! 尸臭味浮现的第一个瞬间,苏午已将罡洞抵在唇边,当下顺势吹响! “呜啊啊啊——” 鬼哭般的声音从罡洞里传出,阴冷之风刮过苏午的皮肤。 这风瞬时被赤色染透,环绕着苏午,在影诡向苏午覆盖来的当口,风中冲出缠绕银亮筋脉的手骨,向前猛地一突! 嗤啦! 影诡被手骨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苏午闷头冲出! 与上一次不同,这次吹响罡洞召出的手骨跟了苏午两步,才被后方的粘稠黑液包裹! 灯光映照包裹上一层黑膜的手骨,它直接膨胀成数十丈长的一条十指黑手,塞满整个巷道。 十指狠狠攥向咫尺之间的苏午! “来!” 苏午嘴里迸出一个字。 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眼睛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癫狂。 右手中紧握着遍布绿锈的帝钟,手腕剧烈摇晃起来! “叮当当当当!” 厚重里透出几分清亮的铃铛声响彻巷道,无形的声波以苏午为圆心,向四面八方发散! 抓向苏午的那十根漆黑手指猛然顿在半空! 它被定住了! 帝钟,很有用! 苏午不敢犹豫,握着帝钟扭头就往转角处逃! 上一次他沿着这条路逃跑,模拟器的评语是‘生路已在眼前’,说明走这条路就可能得救! 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猝然间感觉身后寒意迫近—— “叮当当当当!” 苏午再度摇动帝钟,同时扭头回看,看到黑手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两米。 刚才没有摇响帝钟,它脱离了控制,差点就接近苏午,将他一把捏死! 幸好他反应快了一拍! 好险! 不敢再背对黑手,苏午正对着两米外的巨大手臂,一边摇响帝钟,一边缓步后退。 无形的声波向四周持续发散,将黑手笼罩于其中。 于是,黑手就像是一个掉帧的小视频一样,在律动里一卡一卡地行进着,始终与苏午保持着两米的间距。 直到苏午退出巷道,黑手终于没再追近。 它在巷道口徒劳地张开十指,却只能任由苏午身影渐行渐远,走出了这片单元楼。 天光倾泻在黑暗的岔道里,将地面照映得微微发亮。 苏午站在几个垃圾箱旁边,手执帝钟,看着自己身后与垃圾箱重叠的影子,影子里没再涌出粘稠的黑液,也没化为影诡立起来把他杀死。 直到此时,他才确信自己已经脱困! 逃生成功了! 好像也不是特别困难…… 神经质似的笑了几声,苏午走出岔道,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街道两侧各色商铺林立,广告灯箱霓虹闪亮,犹然是繁华红尘相。 然而,街道里东一堆汽车撞在一起,西一堆汽车斜插进绿化带,到处黑烟滚滚,到处燃着野火,使得这繁华红尘变得莫名荒诞了起来。 苏午举目看向街道对面的一家理发店。 玻璃门里,有个理发师正在为客人理发。 其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扶着客人的脖颈。 客人的脖颈上没有了脑袋,他的剪刀在半空中徒劳地交错着。 理发师的脖子上也光秃秃的,没了脑袋。 苏午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再度变得激烈起来。 他眼睛连连转动,目之所及的商铺里,人们或坐或站或躺,但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不见了脑袋! 没有一个活人! 这些人的脑袋都去了哪里?! 寒意冻彻苏午通身血液! 未等苏午回过神来,四周商铺里的灯光、街面上的霓虹招牌,及至汽车燃烧起的火焰都纷纷熄灭了。 一盏盏红灯笼从高楼建筑背后冉冉升起。 绯红光芒落在苏午身上。 他的视野无限拉高,俯瞰这条绯红而枯寂的街道。 在这条绯红长街里,距离他不过五十步的位置,一家蛋糕店旁边,突兀地立着一座小庙。 庙里橘色的火光传递出来,勉强在红光笼罩的街道里挣下一小块位置。 橘色的光芒透出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 苏午继续俯瞰。 看到了岔道口自己的身体僵立着,脖颈上光秃秃的一片。 原来单元楼外更不安全…… 他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正文 9、诡手 “你死了。” “临时天赋锦鲤附体(白色)已消失。”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下。 评语: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人生总是这么痛苦,不是吗? 奖励:乙下评分基础奖励100元玉、领悟临时天赋锦鲤附体(白色)+1元玉、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天赋升级符咒(绿色)*1。” 加上先前的3个元玉,苏午如今已经有104个元玉了。 乙级评分的基础奖励就是三位数的元玉?倒是丰厚。 获得丙级评分的标准是能掌握诡异的活动规律,进行一些有价值的尝试,而想要得到乙级评分,就需要成功在诡异笼罩的范围内逃生? 那么,想要获得甲级评价,是不是需要真正杀伤诡异?那东西真的能被杀死? 苏午内心思忖着,被红灯笼摘下头颅而升起的挫败感,因为这次丰厚的结算奖励而消散不少。 他的思维开始高速转动,分析整理诸多细节。 “出现在小区外、能在悄无声息间让人身首分离的红灯笼,暂且称为‘灯笼诡’。” “自己曾经与这种诡异打过照面——在云龙观的那次模拟里。” “当时匆匆一眼,看到的是明州市被一个个红灯笼笼罩了大半,那些灯笼甚至蔓延到了乡下。” “可见,不同于影诡,灯笼诡覆盖了大半甚至全部的明州市,危害程度与影诡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 “就与灯笼诡这次照面来看,它似乎有一种可以令街道所有灯光瞬间明灭的能力,当灯光熄灭时,就是灯笼诡杀人的开始。” “只是目前尚不能够确定,灯笼诡的杀人方式,是被它散发出的红光照到,人就会身首分离? 还是完全随机杀人,即使被光照到,只要未被选中,也不会死? 前者还可以规避,后者就只能听天由命,希望不要是后者。” “街道上有个蛋糕店的旁边,有一座小庙亮着的光芒,和灯笼诡散发的红光完全不同,怎么从前没注意到那里有座庙?下次进入模拟后,要先去那个庙里看看。” 冷静天赋相对于现下的苏午而言,可谓是神级天赋。 哪怕这个天赋只是绿色品质,依旧让他能循出诸多蛛丝马迹,结合局势给出最合理的推断。 所以他消耗一张天赋升级符咒(蓝色),将冷静天赋提升到了蓝色品质。 冷静(蓝色):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你拥有非常人能比的谨慎心理,古之名将般的洞察力,能在极其混乱的局面中迅速推演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天赋升级后,苏午只觉脑海一清,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整理心境,从模拟器可带出物品的选项里,花费50元玉,挑选了一个天赋:锦鲤附体(白色)。 这项天赋越早获得,就能越早能见到收益。 通过罡洞、帝钟的验证,可以确定神秘物品对自身的提升是实打实的。 获得锦鲤附体(白色)天赋以后,苏午同样消耗一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将此天赋升级。 锦鲤附体(绿色):你的运气在常人中比较突出,更容易获得神秘物品。 其实模拟器里剩下的‘疼痛转移(白色)’天赋也非常有用,但现实里诡异还未发生,它的作用就没那么突出。 其实苏午兑换了锦鲤附体(白色)天赋后,还剩下54元玉,可以再把疼痛转移天赋兑换出来。 但那样的话,元玉又要捉襟见肘,会导致他的容错率极低。 所以他预备再进行几次模拟,积攒些元玉,再把‘疼痛转移(白色)’兑换出来。 收束了念头,苏午盯着黑暗里的表盘,出声道:“开始模拟!” …… “呼——呼——” 苏午站在单元楼大门前,口中喘着气,脸上汗水不断滑落。 这次模拟里,他走了三层楼,遇到了七个想要出逃的人,结果他们都没做好相应的准备。 不是有人携带的手机突然有电话打进来,就是小年轻直接拿着手电筒出门,结果都死得很惨。 若不是苏午做足了准备,每一次都在楼梯转角停顿,保持静默,等他们被杀死后再通过,就很有可能被这些人拖下水。 通过这些人的死亡,苏午发现了一个嫁祸利器:强光手电。 强光手电可以瞬间射出一道笔直光柱,被照射到的地方会出现大片影子,影诡百分百从被照射出来的阴影中显现,杀死影子旁边的人! 那小年轻就通过这种方式,杀死了他的父母、妹妹,最后才搞死自己。 普通手电不够聚光,光芒向四周发散,投射出阴影,反而会让自身先一步被杀掉。 记下这个细节,苏午不再犹豫,直接拉开单元楼大门,拔腿就跑! 他有充足的经验,这次跑得轻车熟路。 一旦尸臭味浮现,立刻吹响罡洞——在吹响罡洞以前,苏午内心闪过念头:直接摇动帝钟是否也能定住影诡? 但他最终还是顺从了惯性。 罡洞吹响的瞬间,大量赤气从孔洞里涌出,一条人骨手臂缠绕着筋脉从赤气里显现,猛然间划开了影诡的包裹! 苏午顺势跑出裂缝,另一只手已经握持帝钟,只要手骨与影诡碎片结合,他就立刻将之摇响! 然而,这一次情况与苏午想的不一样。 赤气里摆动的手臂没有去撕扯影诡,为自身蒙上一层黑膜,而是骤然折转,手骨一端的骨节紧紧连在苏午的胁下! 一阵宛若被抽骨吸髓的疼痛直冲苏午脑顶! 这一瞬,哪怕他的冷静天赋也没了作用,他喉咙里迸出痛苦的嚎叫声:“啊啊啊啊啊——” 此种疼痛,非人所能承受! 苏午内心甚至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兑换疼痛转移天赋? 悔悔悔! 痛痛痛! 手骨的筋脉通过苏午胁下,在他全身蔓延开来,于是剧痛之中,又好像有一只只细长的血蛭在创口里不断扭动身体,更加痛了! 那根手骨在苏午胁下不断摆动着。 剧痛之下,苏午发现自身颤抖,那根手骨也会跟着颤抖! 它甚至能——顺从自己大脑里发出的指令—— 唰! 刚被撕开一道巨大裂缝的影诡,弥合了身形,化作一个人形轮廓,一瞬间越过数步距离,覆盖向苏午! 此时,苏午胁下手骨伸出,再次将影诡撕出一道裂缝,扯下一片黑膜,包裹住骨骼。 手骨变成了一条筋肉虬结的漆黑手臂! 疼痛减弱,苏午拔足向右侧巷道转角! 正文 10、庙 “叮当当当当!” 影诡追了上来。 苏午摇响帝钟,铃铛声里,影诡像是掉帧的画面一样,一卡一卡地向前行进。 但它速度极快,哪怕不断地卡顿,仍旧与苏午保持在两米距离间,不近不远! 同时,苏午发现,每一次帝钟摇响,那条接在自己腋下的黑手都会跟着卡顿一下,同时自身的疼痛也跟着不断消褪。 这条鬼手能自主行动! 方才扯下影诡碎片,让自身长出骨肉皮,固然受苏午念头的影响,但做出反应的却是鬼手本身。 苏午的意识可以影响到鬼手,但这种影响目前实在太弱。 他的大脑下达一个指令,属于自己的双手可以瞬间做出反应,而这个指令传递到鬼手上,它需要在一分钟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才能微有反应。 一分钟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叮当当当!” 帝钟的响声在巷道里不断回响。 苏午拖着腋下着一条漆黑而诡异、生出十根手指的鬼手,终于转过了巷道转角,走入昏暗的岔道里。 影诡在巷道转角处不断试图探出身形,它人形轮廓的脑袋从巷道里探出头,没有五官的漆黑面孔对着苏午。 苏午像是从那张黑脸上看到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内心莫名涌出一股寒意。 扭头看了看岔道尽头的繁华街道。 街道陷入黑暗——这是灯笼诡出现的前兆。 红灯笼即将飞上天空的时候,其笼罩范围内的一切灯光霓虹,都会统统熄灭,陷入黑暗,只有天光能洒落地面。 眼见此情此景,苏午内心蓦地打了个突。 他瞬间扭头,就看到四下里只有天光微亮的当口,巷道转角直勾勾‘盯视’着自己的影诡,瞬间消融。 下一刹,它出现在了苏午周围的影子里! 一瞬人立起,与苏午间距不过两米! “叮当当当当当当——” 苏午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手腕却在最危险的时机,自主做出最佳选择,骤然摇动,帝钟声起,影诡定在原地!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 “灯笼诡出现之前,所有灯光都会熄灭。而当街道陷入黑暗的间隔,影诡可以脱离那栋单元楼,继续追杀自己。” “这段时间极其危险,绝不能掉以轻心!” 踏,踏,踏…… 岔道里回响苏午的脚步声。 身前的影诡步步紧逼,却在帝钟的响声下被压制,始终与苏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一段不足百步的路,苏午却走了大约五分钟! 终于走到岔道口。 红灯笼升上高天,绯红的光芒落在苏午后背,他背上渗出一层冷汗,很担心下一刻,自己的视角会向上拉升,俯瞰到地面上自己的尸体。 但这一次,即便被绯红光芒映照,他的脑袋也好好地安在脖颈上。 只有身前的影诡无有任何征兆、泡影似的消失无踪了。 苏午转过身,看着绯红光芒映照下,街道各处店铺里都有无头的尸首,他们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犹如一座座蜡像。 他脸色难看。 最坏的猜测还是发生了。 被红光映照,自己却毫发无损。 这说明灯笼诡的杀人方式,不是自己推测的那样,只要被红光照到,就必然会死。 它的杀人方式完全是随机的! 被红光是否映照,说明不了什么。 只要它升起,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可能会死,也都可能毫发无损! 这是一把悬在活人头上的刀子,至于这把刀何时落下,决定权不在刀下之人身上,而在刀子本身! “赫!赫!” 此时,一阵剧痛忽自右腋下产生,疼得苏午心脏抽紧,急喘了两口气。 他低头去看右边腋下:鬼手在随意摆动着,它每一次活动,都让苏午生出剧烈的痛感! “该死的!该死的!” 苏午攥紧帝钟,不断摇动,同时大脑不断发出抗争的指令,争夺鬼手的控制权。 双重压制下,鬼手安静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那间招牌叫‘宫廷糕点’的店铺旁边的小庙。 小庙用暗红的砖墙垒砌,与周围店铺装修风格截然不同,一眼就能识别。 此时,庙子里散发出橘色的光芒,在遍是绯红的长街里挣下了一丈之地。 “就去那里!” 苏午不再犹豫,拔足狂奔。 不知是因与影诡拉锯消耗了太多体力,还是自己心理原因,苏午明显觉得这次奔跑速度变慢了,两条腿像是绑了沙袋。 路过的服装店玻璃橱窗里,三个模特在绯红光芒里默然而立。 两个模特穿着入时的鲜亮衣服; 第三个则站在侧边,身上衣服并不鲜亮,也不入时,只是没有脑袋让她显得别具一格。 岔道口与小庙之间距离并不远。 所以即便苏午眼下体力下降,还是很快奔到了小庙前。 被小庙里散发出的橘色光芒笼罩着,苏午觉得身心的疲惫都好似得到缓解,心生莫名的安全感。 连一直有异动,需要用帝钟不断镇压的鬼手都安静了很多。 他频繁用帝钟压制鬼手,也就发现帝钟的响声无法影响灯笼诡。 每一盏像被鲜血染透的宫灯都在天空中照常转动,无一盏灯笼因为帝钟的响声而出现刹那停顿。 绯红轻悄悄散去, 四周霓虹闪亮, 满场寂静无声。 苏午站在橘色光芒里,打量着眼前的小庙。 这真是一座用砖砌造出来的小庙,它从左侧蛋糕房和右边的盲人按摩中间突兀‘挤’出,没有匾额,不见门牌号,与顶上的楼层根本不相连。 “街上有这么一座庙吗?” “从没见过。” “像是突然就出现的。” 心头萦绕着困惑,苏午推开了半掩着的黑漆庙门,迈过了一块木板隔成的门槛,走进其中,立刻闻到浓浓的烟熏火燎的气味。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生活在老家农村里,自家所处的那一条街道口就有一座土地庙。 因为一群老人整天躲在庙里吹牛皮、讲鬼故事,他们抽的各种各样的旱烟、在庙里点起火堆驱寒如此种种汇集起来的味道,就与当下这小庙里的气味差不多。 这庙子里没有供神像。 没有香炉、供桌、功德箱等物。 只有一个水桶粗的石质‘烛台’与地面连接着,烛台上燃着橘色的火。 火焰不知以何物为薪柴,只是它的燃烧,就带给苏午无限的安宁。 正文 11、工作群里的诡异 苏午靠着墙坐下,休息了一阵。 他身上一直在不断涌起浓重的疲倦,即便庙里火光映照,也只是稍稍纾解。 且自身与那条鬼手相连的胁下,好似起了层层褶皱。 皱着眉,苏午吃力地拉开拉链,看到右侧腋窝下,与鬼手相连的那片皮肤松松垮垮,像是老人的皮肤。 甚至有不正常的黑斑从皮肤上浮现。 这是怎么了? ——鬼手会让我的身体机能下降,生命力流失吗?! 苏午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看着安安静静的漆黑手臂,只觉得这条手臂每一处都充满了邪异——使用罡洞,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自己在现实里一定不要贸然去使用罡洞! 下次再进行模拟,必须要尝试只使用帝钟来脱险! 时间缓缓流逝,庙外的绯红光芒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如此重复了数次,每一次绯红光芒亮起的时间长短不定,绯光亮起前的黑暗寂静时间同样没有定数。 最短时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最长时有将近十分钟。 趁这段时间,苏午撑起身体,首先将记事本上的内容翻阅了一遍。 ‘4月10日。 我预感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直接从公司自离,利用这段时间做一些准备。’ ‘4月11日。 今天睡了个懒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准备的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明天再说吧。’ ‘4月12日。 夜钓一晚,白天睡觉。’ ‘4月13日。 睡懒觉到中午,吃过饭后,买了一份明州市地图,一份华阳郡地图。 房东和楼上那对情侣吵架,说别人不知道在屋子里搞什么,弄得墙上都生了霉斑,这是他房子的问题吧? 我看我屋子里也开始长霉了。’ …… 苏午合上记事本。 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了模拟器,未来的自己在记事里也从未提及过这个事物。 模拟器是现在的变数,未来是现在的结果。 结果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反应变数的作用,譬如未来的自己开始有意识地购买购买地图、提前注意到房间的变化、因为内心不好的预感做些准备。 但结果已定,无法再运用变数。 除却睡懒觉以外,记事本上还是有许多有用的信息。 第一是霉斑在13号就在楼上滋生了,房东都因为这个与楼上情侣吵架,可见楼上的霉斑面积必定很大。 紧跟着在14号,附近就发生了三起凶杀案。 未来的自己特意打听了案发现场,虽然为了避免百姓恐慌而有消息封锁,但自己还是得到了线索——几起凶杀案都是在3号单元楼里发生。 3号单元楼的租户在此后纷纷搬家。 到15号时,楼上那对情侣离奇死亡,死状凄惨。 此时,未来的自己也在租户群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因此开始着手封闭窗户,切断任何光源。 把笔记本揣回兜里,苏午在脑海里回忆比对着第一次进入模拟游戏时,看到的记事本上内容。 第一次进入游戏时,记录的凶杀案在16号发生,楼上的小情侣是在18号才突然惨死的。 可见今次影诡提前出现了。 或许因为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导致了它的提前出现。 也或是影诡的出现本身并没有固定时间,在一段时间内,它随时可能出现。 须要在之后的模拟里,及时查阅记事本,确定影诡出现的时间究竟是不固定的,还是确因自己做了某些事情,导致了它提前出现? 苏午将这一点牢牢记在心里,而后打开了手机上的社交软件。 首先点进租户群里,翻找消息。 当下租户群里一片寂静,无人在里面闲聊。 他手指向下划动,略过几行群提醒,就看到一个头像一片漆黑、名字也是一个空格的人在群里的留言:“平安花苑各单元楼住户注意:未来几天务必关好门窗,遮盖住房间内一切光源。 安静躲在家里,等候救助,我们已经在行动。 目前有一种经光传播的不明物质已经在平安花苑内弥漫,贸然开窗取光,使用各种光源,必定被该不明物质直接杀死! 请务必切断任何光源,生命无价!” 这段话被社交软件认证过,用蓝框醒目标注起来,下面直接配了几张打了马赛克的尸体照片。 即便打过马赛克,也能看出场面的惨烈,尸体死状的恐怖。 正是因为看到了群里这个消息,未来自己才把窗户封死,各种设备都关机,避免任何产生光芒的东西留存。 苏午点开那个头像一片漆黑的人的个人页面。 简介里只有一串数字‘20280733’。 “这个人是明州市对抗诡异力量的工作人员吗? 影诡是通过影子四处杀人的,不过直接对普通人解释这是一种‘通过光传播的不明物质’,可以消除人的恐慌。 同时让人最大程度对‘光’产生忌惮心理,这样也可以。” 苏午从这位工作人员的简介上未得到任何线索,后退出租户群,发现其他几个群组里还有人在聊天。 最引他注目的,无疑是前公司的工作群。 自己直接自离退了工作群,什么时候又加进来了? 内心闪动着困惑,他点进工作群里。 立刻看到头像是西装精英的前主管‘黄至诚’在群里不断发出一条条消息:“有人吗?” “都死了?” “怎么今天都不来上班?” “@王志友,怎么没来上班?” “@小脑斧,怎么没来上班?” “@王志友,怎么没来上班?” …… ‘黄至诚’不断艾特群成员,没一个人出来回应他。 这孙子不知道城里现在成什么样了吗?被他艾特到的同事,说不定早就变成无头尸体了。 看着‘黄至诚’机械地艾特每一个群成员,苏午皱了皱眉,正要再次退出群聊时,忽然,前主管艾特到了他:“@公子吃饼,怎么没来上班?” ‘NMB,司马东西,脑子有病?’ 苏午打出一套素质三连,犹豫了一下,没点发送。 他忽然觉得这个工作群里发生的事情很诡异。 然而,这次‘黄至诚’像是与苏午杠上了,看他没有回应,并未像其他群成员一样直接跳过,而是持续艾特苏午。 “@公子吃饼,问你呢?” “@公子吃饼,为什么不来上班?” “@公子吃饼,怎么不说话?” “说话!” “说话!”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找不着你了吗——” 最后一段话,直接变成殷红而扭曲的一行血字,骤然间涂满了苏午整个手机屏幕! 正文 12、传染的灯笼 血液涂满整个屏幕。 一只遍布红血丝的眼睛从屏幕上长了出来! 眼珠死死盯住苏午,‘黄至诚’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苏午心里一个激灵,直接把手机丢出老远。 手机撞在砖墙上,落在墙角,溅起了一团灰尘。 屏幕仍然亮着光,但蒙在屏幕上的血迹却倏忽消失,没有了痕迹。 手掌撑着地面,苏午从地上爬起,走到墙角去看自己那台手机。 除却边角有磕碰的痕迹,手机并未损坏,屏幕上还显示着群聊天的界面,‘工作群’里的最后一条群聊天记录是‘黄至诚’发出的:“我看到你了!” “就这?” 他皱着眉头,又把手机捡起来,点进工作群个人设置界面,直接退出了群。 拿着手机在小庙里安静等了几分钟。 手机没有异常。 自己也未被再度拉进工作群内。 “看来这种诡异是通过‘黄至诚’的社交账号,或者是那个工作群来传播的,跟手机本身应该没有关系。 不过,‘黄至诚’刚才说看到我了,那它会将我当做目标吗? 如果抓到我,还能把我拖回去继续加班不成? 以及,‘黄至诚’只是在群里放了狠话,却没有当场出来把我带走,是不是因为小庙本身规避或者阻挡了它对我的抓捕?” 想到这里,苏午内心有些怒气。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该死的东西还想压榨自己! ‘咕噜噜噜……’ 苏午的腹部传出一阵响声。 他摸了摸肚子,感觉到饥饿感正在迅速增加。 刚才翻阅各种信息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了,没想到才过去短短十几分钟,他就有点无法忍受这种饥饿感。 未来的自己没有吃晚饭吗? 饿得也太快了。 不过这也给自己提了个醒,要提前准备一些生活必需品,在这个小庙附近找个地方寄存。 到自己真正开始在现实里逃生的时候,就可以省很多事。而且减少外出频率,可以有效降低灯笼诡杀死自己的概率。 苏午把手机留在了小庙里,拖着右腋下的鬼手,走出了小庙。 此时漫天红灯笼刚刚消失,正是街道霓虹闪烁的时候。 一出小庙,他直接锁定数十米外的一个小副食店,迈动步子奔了过去。 饥饿感像一团火在他肚子里灼烧着。 才奔走出五六步,苏午就感觉四肢无力,心脏砰砰直跳。 好像刚才的每一步、甚至是在庙子里站立的片刻,都对他体内积蓄的能量造成了巨大的消耗! 怎么会这样? 很不对劲! 苏午放缓了步伐,首先想到的‘黄至诚’工作群诡异搞的鬼。 但他旋即否定这个猜测。 饥饿感一直在持续增加,在未打开手机以前,饥饿感就已经开始凸显了。 那么,让自身能量急剧消耗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腋下这只鬼手! 它带来的坏处实在太多了! 至今苏午还没发现它有什么正向的价值。 幸好这是在模拟未来里,死了还能重来。 如果是在现实里,他必定会被鬼手拖死,那时死掉就真的是一了百了了。 七八十米的路程,让苏午直觉得像是跑了一场山地越野马拉松。 且是在能量即将耗尽、没有食物补给情况下的马拉松。 因为忌惮灯笼诡的出现,苏午尽量维持了速度。 跑到小副食店门前时,他几乎耗尽体内所有能量,跪坐在店门口的冰柜前,急喘了几口气,才勉力站起,步入店内。 电子音也在此时隐约响起:“你领悟了临时天赋:忍饥耐饿(白色)。” “忍饥耐饿(白色):你是常人中比较能忍受饥饿的那一类,在非常饥饿的情况下,能保持相对于正常状态下的自己40%的行动力。” 苏午无暇顾及耳边的提示音,转而打量起眼前的副食店。 这个副食店开在一条过道里。 斜对面是一家亮着灯,但看不到人影的美甲店。 店面很小,只有前面一排玻璃柜台,以及后面一排摆着小食品的货架。 柜台与货架之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夹道。 平时应该是店主站在过道里,顾客要什么东西,他就转身帮拿什么。 此时这家小店的主人并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可能已经死在了不知何处。 “老板在吗?” “有人吗?” 苏午一边在门口喊话,一边走进店内拿取饼干、牛奶等各种小食品。 他本不指望会有人回应自己。 偏偏这时,夹道尽头黑洞洞的小门里,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听到了苏午的喊声,拍门来回应他。 “有人?” 他看向尽头那扇漆黑的门,慢慢靠近过去,一边走一边问:“你在里面吗?” 门内传出的撞击声越来越强烈,但就是不出声回应苏午。 最终,苏午停在了门口,他一手拽住把手,又道:“你不出声,我就开门了。” 里面或许没有人,只有一只小狗小猫, 也或许没有小宠物,而是一种诡异故意引诱苏午来开门。 但他当下把门打开,相当于提前趟了雷。 在模拟里把雷都趟过一遍,到现实中就可以规避很多危险。 哐哐哐! 撞击声变得急切起来,像是有个人在不断点头,提醒苏午:“快开吧,你快把门打开!” 苏午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拧转把手直接把门拉开! 他贴着货架,被拉开来的门挡住了身形,仅留脚踝以下部位暴露在外。 扑通! 像是有人贴在门上,冷不防门被拉开,直接头朝前扑倒在地。 那人的半边身子软塌塌地压在苏午脚上。 苏午能清楚感觉到,压在自己脚上那人的骨骼、皮肉,他试着动了动脚掌,提醒那人压到自己,让其赶快爬起来。 但那人一动不动。 死了? 他内心闪过念头。 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半空转动来去的声音,苏午瞬间联想到了什么,额头一滴冷汗滑落。 他咬紧牙关,让自身始终被门遮挡住,呆在这个三角区域里不出声。 骨碌碌碌—— 外面物体滚动的声音忽然碾过了门板。 苏午仰起头, 看到头顶一颗中年男子的头颅满眼恐惧地看着自己,那颗头颅鼻梁上架着副眼睛,微有些胖,‘他’嘴唇翕动:“救救我,救救——” 话未说完,那颗头颅就化作绯红的血灯笼。 苏午的头颅跟着飞起, 两盏灯笼滴溜溜转出了夹道,升上高空。 小副食品店里,苏午的无头尸首松开了手,小门随意摆荡着,尸身向前倒下,压在另一具无头尸首上。 “天上的血灯笼,是由一个个活人的头颅变成!” “那些头颅会以为自己没有死,保持求生的意志,向活人求救!” “而他们看到活人的瞬间,被他们看到的活人首级,连同他们自身,都会瞬间变成血灯笼!” 念头频频闪过,苏午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 正文 13、尸陀鬼之手 “你死了。” “临时天赋忍饥耐饿(白色)已消失。”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上。 评语:你存活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经历足可以拍成一场电影。 奖励:乙上评分基础奖励500元玉; 领悟临时天赋忍饥耐饿(白色)+1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容纳‘鬼手’+100元玉; 撕裂影诡+10元玉,四次躲开影诡追杀+12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天赋升级符咒(绿色)*3。 钱包余额:51+633=684元玉。” 彻底‘通关’了影诡副本,并且在影诡副本有所建树,令苏午直接获得了乙上级评分。 这次的奖励,大部分来自于通关影诡副本。 在灯笼诡势力区域,他只有两项奖励,即发现安全屋与领悟忍饥耐饿(白色)天赋。 安全屋就是他长时间停留的那座小庙。 模拟器对此做出了详细解释:“在模拟未来中,进入安全屋,将为你自动存档。 在安全屋内将很大概率不会被诡异攻击,但无法避免某些强大诡异拆毁安全屋。 现实世界里,进入安全屋除没有存档功能外,其他一切与模拟未来并无差别。” 模拟器的提示,说明了那座小庙不止存在于模拟未来,更存在于现实里。 但苏午经常从那条街上走,却从来没注意过这样一座庙。 庙子本身比较看起来就很显眼,与其他建筑与众不同,他自觉不可能粗心大意到忽略这座庙的存在。 “明天还是去那条街上实地查看一下吧。” 苏午放松了心情,浏览起自己能从模拟未来里带出的东西。 第一件物品就让他眼珠瞪得像铜铃。 选项0:尸陀鬼之手。 …… 尸陀鬼之手:将此物带入现实,需花费2000元玉。 因该物品系你个人物品‘神秘的包铜骨骼’中的诡异,与部分影诡结合而成,所以只收取该物品本身价值1%的费用。 此物带入现实,模拟器将免费为宿主容纳。 目前容纳成功率:1%。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0%。 如容纳不成功,则诡异复苏,杀死宿主。 本物品的具体用途,请你自行探索。 副作用如下: 高频率使用尸陀鬼之手的情况下,将导致影诡随机出现在自身周围五十里范围内,向自身逼近。尸陀鬼之手与自身契合度越高,影诡出现的概率越小。 每一次使用尸陀鬼之手,都会消耗自身的能量,以及生命力。当自身生命完全枯萎之时,尸陀鬼之手将彻底复苏。尸陀鬼之手与自身契合度越高,消耗生命力越小,甚至接近于0。 即便不使用尸陀鬼之手,此物亦将在容纳成功后的一至三年内彻底复苏,复苏将导致宿主死亡,除非有可制衡此物的手段或物品。 …… 三个副作用,对比这样一件‘拉轰’的东西,似乎看起来也没什么。 但这三个副作用一旦爆发开来,都足以要自己的命! 谁那么神经病把这种东西带进现实? 还要花2000元玉? 这种东西,白给我都不要! …… 苏午沉默了一阵。 其实他内心十分清楚,这只鬼手有什么价值——仅凭它能轻易撕裂影诡,打开一条逃生通路,就能看出它潜力巨大。 但将这只鬼手容纳到自身,代价却是让不过才二十来岁的自己,最多只有十年,最少只有一年活头! 甚至在各种副作用影响下,可能连一年的寿命都没有。 与它的价值相比,拥有它花费的代价也实在太高。 然而,诡异马上就要复苏,世界将与从前完全割裂,那种光景下,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顺顺利利活到老死呢? 苏午内心甚是纠结。 好在‘尸陀鬼之手’既然出现在选项里,就必定不会消失,会一直存在,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 尤其是他现在容纳鬼手的成功率只有1%,当下就把这东西带出来容纳,那可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了。 对于如何提高鬼手容纳成功率,以及契合度,苏午有一个可以尝试的途径,即花费500元玉,进入罡洞遗物主人的过去人生。 其中或许就藏着提高两项概率的方法。 甚至经历遗物主人经历过的一切,本身就可能提高两项概率。 他当下有684元玉,已经可以进行一次尝试。 不过此事的优先级,排在现实里成功逃出影诡-灯笼诡势力区域,找到真正安全的落脚点以后。 在此之前,他要把元玉都尽量投入在未来模拟上。 除非元玉真正宽裕到可以稍微奢侈一点,苏午才会考虑进入罡洞主人的过去人生里探索。 “兑换选项1:疼痛转移(白色)天赋。 兑换选项2:忍饥耐饿(白色)天赋。 消耗两张天赋升级符咒(绿色)将两项天赋都提升到绿色品质! 消耗一张天赋升级符咒(蓝色),把锦鲤附体(绿色)升级到蓝色品质!” 模拟器提示苏午,三张绿符咒可以升级成一张蓝符。 他忽略了这个提示,对模拟器下达了自己的指令。 很快,一阵热流涌过全身,几项天赋皆与自身融合为一。 锦鲤附体(蓝色):你的运气非常人可比,能极大概率地获得品质不错的神秘物品。 疼痛转移(绿色):在你抽烟、观看一些少儿不宜的影片时,哪怕是承受诸如老虎凳、烙铁、拔指甲盖一类的酷刑,都能面不改色。 忍饥耐饿(绿色):你是常人中非常能忍受饥饿的那一类,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能保持相对于正常状态下的自己60%的行动力。 …… 如今苏午已经有五项天赋。 蓝色天赋有冷静、锦鲤附身两项。 剩余的疼痛转移、黑暗行者、忍饥耐饿都是绿色。 五项天赋综合起来,令他的综合素质已经超过常人,在残酷环境下,他的生存几率肯定要强出更多人。 此五项天赋中,有四项都与‘生存’直接相关。 审视了自身在模拟器里拥有的‘财产’,苏午退出了模拟器。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便躺到床上睡下。 养足精神,明天他要开始处理自己现实里的财产,让它们在诡异复苏的未来,更有效地帮助到自己! 正文 14、遇午而退 夕阳西下,残照将龙山山壁映得通红。 倚着半山建造的云龙观四周,树影婆娑。 盘着发髻的老者穿一身藏青色道袍,将电动车骑到道观门口扎下,返身从电动车上提下一个塑料桶,背上长条形的包裹,步入观中。 “徒弟,徒弟!” 他面上满是笑容,边走边喊。 看起来已经七八十岁的老人,提着个沉甸甸的塑料桶,依旧能健步如飞。 穿过过道,绕过三清正殿,老人就看到后院的灶屋烟囱里正冒出青烟。 两手锅灰的年轻道士从灶屋里迎出来,也是满面笑容,接下老人手里的塑料桶,边伸头看边道:“我饭都要蒸好了。 今天钓了几条鱼?” 其一眼就看到清冽的水中,乌泱泱好几条大鱼来回翻滚。 年轻道士神色一变,明明师父鱼获满满,他却不高兴了起来:“怎么又钓了这么多啊? 周一酸菜鱼,周二水煮鱼,周三红烧鱼,周四酱焖鱼,周五粉条炖大鱼……这都第二周了,上周钓的鱼还在缸里没吃完呢!” 对于钓鱼佬而言,每天都能钓上来鱼自然是人生一大乐趣。 但对于他的家人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任谁一天三顿不重样地吃鱼,吃三天也会忍受不了。 “诶,吃不完就放缸里养着嘛。”老道士有些讪讪笑道,“再不行,给山下的村民也送几条去。” “送了啊。”年轻道士摇了摇头,还是把鱼倒进了院里的大水缸中,边倒边说,“前天我给姓张大伯家里送了几条大鲫鱼,他昨天提来了一桶白条鱼。 我给王叔家送了大花鲢,他给了黄辣丁。 我……” 老道士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忽然耸动鼻头,突地说道:“饭糊了!” 年轻道士闻言赶忙放下水桶,赶回灶房里。 见他走了,老道士才长出一口气,背着手回自己卧室里换了身衣裳。 此时年轻道士已搬了张小方桌到院里,摆好板凳。 把一盆饭并两条咸鱼、一盘杂菜、一个西红柿蛋汤端上了桌。 他先给师父盛好盆中心稍软些的白饭,自己舀了一碗锅巴,与师父相对而坐,夹了一筷子杂菜伴着白饭塞进嘴里。 老道士同样夹了一筷子杂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和徒弟都很有默契地不碰那两条咸鱼。 给徒弟舀了半碗汤,老道士问道:“云清啊,今天有人来观里上香吗?” “有啊!”名为‘谢云清’的道士不假思索地应声,“有人说自己晚上老做噩梦,觉得自家有脏东西。 这不是迷信嘛! 我劝他去医院精神科看看,他偏来这里求我卖他几件道观里的法器,我拗不过他,就把你一直没用过的那件帝钟借他了。 和他说好的,等他用完了再送回来。” 老道士夹菜的手哆嗦了一下。 抬眼看着徒弟:“你把我那件帝钟就这么给别人了?!” “对啊。”谢云清不明所以,扒饭扒得飞快,含糊道,“有什么问题吗?” “嘶——” 老道士好悬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眼前有些发黑,语气却放得极舒缓:“没什么,没什么。 别人既然有需要,借给人用一用也没什么……” “放心啦,那人看着不像借了不还的人。”谢云清笑呵呵道,“他和师父你在一个群里呢,都是钓鱼爱好者!” 听到徒弟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老道士的心里好受了些。 又听徒弟继续道:“那人挺幽默的,和我一个道士说咱们这道观风水不好,阴森森的,让我们下山住一段时间。” “那确实挺幽默的,哈哈哈……”老道士笑出了声,强咽下嗓子眼里的汤,涨红着脸向徒弟问道,“那人叫什么,你有印象吗?” “记得!” “名字挺好记,叫苏午,午时已到的那个午!” “苏午……是午时的那个午,没记错吗?” “对啊。” “吃饭呢,师父你回屋干嘛!” …… 简朴的卧室里,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太极八卦图。 其下设了供桌、神龛、蒲团。 几样法器摆在供桌上。 老道士匆匆奔入房中,径自爬上床,打开床脚靠墙放5着的一个大木箱。 他将里面叠放得整齐的新衣裳一件件拿出, 从箱子底翻出一本道经。 布满老茧的手指翻动着书页泛黄的道经,终于找到了书中夹着的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十六个红字谶言:逢山而起,遇龙而兴,遇午而退,得金而寂。 “遇午而退,遇午而退……” “原来是应在这里,时候到了啊……” 老道士喃喃自语,内心油然生出一种预感。 这时,谢云清跟着进了房里,看着半坐在床上的师父,他忽然觉得师父好似好了许多。 他内心生起浓重的不安,小心翼翼地向老道士问道:“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老道士将纸条攥成一团,转头冲徒弟露出个笑脸,“云清啊,咱们待会儿趁天还亮着,先下山呆段时间吧。” …… 晨光熹微,明州市古玩市场的大爷大妈们已经早早地摆好了地摊。 摊上从史前文明的泥人、石头打磨件,到周秦汉时期的青铜器、虎符大印,再到近现代的旧相机、旧手表、旧薯片(已过期,不建议食用)都应有尽有。 “这个多少啊?” 苏午从摊子上拿起一件兵马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这个八万!”摊主老头不假思索地报出一个价。 “二十!” “卖不卖?” 老头挠了挠头,听到这个与自己报价相差极大的价格,竟有些犹豫:“二十,那也太少了,你看看这工,这可纯纯的秦时候的古董…… 你再加十块! 诶,别走啊! 加五块、三、三块也行……” 苏午丢下陶俑,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人群。 生怕慢一步就被摊主拽住,被迫二十块钱买下那件‘秦朝’的老古董。 真正的兵马俑能在古玩市场出现? 还能二十块钱买到? 就算买到了真货,带着这东西上牢里鉴赏吗? 他就是试着按网上的攻略,同摊主报了一个价格,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八万块的东西直接砍掉了七万九千九百八。 正文 15、粗瓷碗 时间已经过去两天,来到了13号。 这两天苏午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有时间模拟几次。 他在模拟未来里尝试只使用帝钟来逃脱影诡追杀,并且最终成功,且熟练掌握了这个方法。 此后的每次模拟,都是从小庙存档开始往外探索。 但每次走不出多远,便会在红灯笼照耀下身首分离,死于非命。 其实只要处于灯笼诡的势力范围内,在红灯笼出现时,即便未被红光照到,也极有可能被杀死。 副食店的老板躲在无光的小屋里,难逃身首分离的厄运; 苏午在一处地下室内躲了半个小时,亦不能避免被杀。 这就是随机杀人的可怕之处。 完全没有规律。 就像是摇骰子,人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会摇到什么点数,是生是死? 不能掌握规律,也就无法做出有效应对。 好在苏午可以在小庙里落脚。 他推测使得庙里的自己得以存活的主要原因,在于庙内灯台上燃烧着的火焰。 下一次进入模拟,苏午准备用蜡烛接续庙里的火焰,试试举着蜡烛在灯笼诡势力范围内行走,是否能避免被杀死? 在此之前,他要尽可能地在现实里做好准备,以应对两天后的诡异复苏。 苏午这两天的奔忙,就是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 一直到今天,他才有空闲,想到来这个在明州市最出名的古玩市场转转。 凭借自己蓝色锦鲤附体的天赋,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两件神秘物品。 神秘物品不一定都有克制诡异的功能。 不过,有些物品本身属于其原本主人的遗物,买到这种东西,苏午正好可以借机去探索原主的过去人生。 他流连在周围的地摊。 时不时捡起摊位上的东西,拿起来问问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价钱多少? 得到的回复要么说东西是‘战汉’的,要么就是‘汉唐’的,明清的都少见得很。 摊主们的报价也是从三百到三十二万不等。 转转悠悠,苏午最终在一个摊前蹲下。 摊子上摆着几个做工拙劣的鼻烟壶、一排铜镍合金的银元宝、两块写着‘锦衣卫’的令牌等物。 苏午先拿起放在一个粗瓷碗旁边的锦衣卫令牌,把玩了一阵,手上沾了一层锈灰,他搓了搓手,向摊主问道:“这令牌多少钱啊?” “五千!”这里的摊主一向敢报价。 搓了搓手里的令牌,手掌上又沾上更多锈灰。 苏午把令牌丢下:“这就五千了?” 随后,他又在摊子上翻拣了几样东西,向摊主一一问过价后,最终拿起了手边的粗瓷碗。 瓷碗做工拙劣,碗上画着一副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条鱼。 图案颜色都晕染开了,超过了线条的边界。 这种瓷碗就是给狗做狗盆,狗都不一定乐意用。 “碗多少钱啊?”苏午拿着碗,向摊主问道。 摊主坐在一个马扎上,瞟了眼苏午手里的粗瓷碗,老神在在道:“这个给你算五百吧,近代的东西……” “就这还要五百啊?”苏午啧啧摇头,放下了碗,起身准备离开。 “那你说多少钱?你总得报个价出来不是?”摊主喊住了他,问了一句。 苏午转身给他伸出一只手,五指摊开。 “五十啊?这……”摊主眼睛闪了闪,还未把话说完。 就听苏午打断道:“五块钱!” “不行不行,五块钱太少了,卖不了卖不了。” “诶,那不然你再加五块?再加五块这碗你就带走,真是老物件了!” “我要不是看这碗挺别致,我都不会买,最多加到八块,卖不卖?” “卖!” 花了八块钱,苏午买了一个粗瓷碗。 他先前走过这个摊子,就觉得这个瓷碗莫名地吸引着自己,但按捺住了当场买下的冲动。 就算后来再转回这摊子,也是先找了几件东西问问价,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如果上来就把碗捡起来说要买这个,那摊主嘴里这碗可不一定才只是近代的物件。 若不是夏商周瓷器很少很原始,对方说不定能把这碗说成是那时候的东西! 装好瓷碗,苏午离开了古玩市场。 他打车到平安花苑前的那条街道后下车,沿着街道而行,街道两边大部分超市、食品店的位置,他都已经记在心里。 店铺叫做‘宫廷糕点’的蛋糕店今天没有开门。 在这间蛋糕店旁边,并没有小庙的影子。 但在未来,蛋糕店旁边确实会出现一座庙。 苏午已经提前租下了蛋糕店后面的一个小杂物间,在里面放了一批压缩饼干、方便面、火腿肠、饮用水等物资。 到时候他可以很快将物资从杂物间转移到小庙里,减少暴露在外被灯笼诡杀死的风险。 苏午走过街道转角,沿着岔道向平安花苑走去。 这时,他揣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一条到账信息:你尾号6239的账户04月13日9:43完成转存交易1643072.56,余额1649321.86。 父母过世时,留给了苏午两套房。 一套房子在老家平原郡首府,是为他以后在首府发展准备的,苏午一家都很少住在那里。 马上诡异即将复苏,苏午准备逃离明州市以后,就回老家的房子居住,不可能再在首府与老家两头跑了。 房产到那时候都不知道会是什么行情,若是发生诡异事件,一落千丈就是必然。 所以苏午选择提前售出了省城的房子。 现在房产也不好脱手,他是压了价格以后才卖出去。 钱终于到账,苏午也松了口气。 他在这几天已经把自己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大半用来购买黄金,一小部分购买粮食,拜托在老家的发小把粮食屯在了家中,黄金则放在租房里。 毕竟几万块钱也买不了多少金子。 这些金子,在未来说不定就是硬通货。 现在这笔钱到账,苏午还要继续买进一批实物黄金存放起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随着诡异的复苏,各种古董文物也可能跟着附带上诡异。 收藏家们到时候或许会竞相抛售。 那个时候,即便货币贬值,黄金应该依旧坚挺。 他可以用这批黄金购买到从前根本买不到的古物!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正文 16、车窗里的蜡烛 客厅里伸手不见五指。 所有会发光的电器设备都被丢弃,能投射光亮的窗户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苏午在如此漆黑的客厅里行走,依然闲庭信步。 由于黑暗行者天赋的存在,黑暗对他的视力影响已经很小。 他走进卧室,在书桌前坐下。 扫视四周的墙壁,可以看到墙壁上渐渐生出了青绿色的霉斑,一些淡黄色水渍痕迹亦开始在墙上浮现。 诡异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这里。 书桌上,放着一个背包。 记事本、食物、水、药品、蜡烛、香烟、一把强光手电、帝钟、罡洞、黄金等重要物品都在这个背包里。 苏午从包里取出帝钟、手电,把新买来的粗瓷碗放进包里,将生出些许裂痕的罡洞依旧压在最下面。 这根人骨骨笛里的诡异已经与影诡融合成‘尸陀鬼之手’,正在模拟器的出售清单里。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诡异的支撑,其上开始显现裂痕。 它现在对于苏午的唯一作用,就是开启其主人过去人生。 只要不影响它的这个作用,品相再差,苏午都不会在意。 一手握帝钟,兜里揣着红蜡烛,他打开了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元玉余额为670,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前面数次模拟,通关影诡区域已经不再获得基础评分奖励,只有成功躲避影诡追杀可以获得奖励。 如此元玉增减下来,目前苏午钱包里还有670个元玉。 他留意了一下可带出的物品选项,看到自己刚买到的粗瓷碗浮现其上。 选项6:做工拙劣的近代粗瓷大碗。 确实如摊主所言,瓷碗是近代的旧物件。 苏午没有选择将这件物品带入模拟,而是看向了表盘四周浮现的四块屏幕。 第一块屏幕里显示他坐在书桌前,选定这个场景,他会从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未来模拟; 第二块屏幕里显示他坐在小庙里,这是一个存档点。 第三块与第四块屏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前者是罡洞主人的过去人生,开启需要花费500元玉; 后者是粗瓷碗主人的过去人生,开启需要花费100元玉。 目光在四块屏幕上稍微停留,苏午的注意力聚集向第二块屏幕——小庙存档点。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黑暗徐徐散去。 小庙里,灯台上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着,橘色的暖光扩散到了庙外。 苏午背靠墙壁,平息下脑海里的眩晕感,就从地上爬起。 他手里拿着帝钟,兜里还揣了一把红蜡烛。 把东西暂时放在一边,他捡起上一次放在地上的记事本与手机翻了翻,二者记录的内容都没有丝毫变化。 13号时霉斑产生; 14号平安花苑里发生三起凶杀案,在3号单元楼; 15号楼上的小情侣死亡,群里进来了神秘人,通知民众隔断光源,自己的住处开始变得不安全。 此前苏午从租住的房间开局,模拟几次到达小庙这个存档点,每一次翻阅的日记内容都没有变化,跟这次一模一样。 但他第一次进入模拟时,看到的记事本记录内容,所有事件发生的日期都与当前大相径庭。 在第一次与后面几次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影诡提前复苏。 苏午通过排查,确定是由于自己换掉楼道声控灯,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他后面几次也做了各种准备,包括封死窗户、门缝等等,但这些准备均没有导致记事本内容出现丝毫变化。 唯有那一次他换掉楼道声控灯以后,记事本上所有事件都提前发生,如此,原因也就自然显而易见。 苏午将记事本与手机放回了原地。 手机屏幕不时亮起,一条条弹窗消息浮现:“王志友邀请你加入博宇第3工作小组。” “小脑斧邀请你加入博宇第3工作小组。” “王志友邀请你……” “黄至诚邀请你……” 这些弹窗消息一直在不断出现,没有一刻停顿,像是不把苏午邀请进从前的工作群里就不罢休。 工作群被诡异侵蚀,之前苏午亲眼看到一只眼睛从屏幕上钻出来,探查自己的下落。 他因此早就学聪明,看到工作群在自己的聊天列表里,立刻就会退出该群,甚至卸载这个社交软件。 卸载以后,却仍然有这些弹窗消息不断出现。 目前来看,这些弹窗消息除了占据稍许手机内存以外,对苏午并没有其他影响。 他也就暂时听之任之。 也想借机观察这个诡异的具体手段。 苏午从怀里抽出一根蜡烛,凑近了灯台,灯芯接触台上火焰的一瞬间就被点燃。 烛火无声摇曳。 这种蜡烛外面套着一层塑料壳,可以防风。 而且比较粗大,能燃烧很久。 他用手护着蜡烛的火苗,等到外面天上红灯笼坠落,绯红光芒消褪的当口,立刻迈步走出小庙,径直走向前面一家饭馆的门口! 饭馆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 车门打开着。 苏午端着蜡烛,急匆匆走到车前,拉下了趴在方向盘上的无头尸体,坐上驾驶位,把蜡烛蹲在了控制台面上,而后打火,挂挡,启动。 车子驶入道路,开始持续加速! 早先几次模拟,他就已经发现这辆车子插着钥匙,主人却死在了驾驶位,而后苏午尝试驾车逃离。 他的驾照才考了半年多,一直没有机会亲身实践。 但在模拟未来里可以肆意开车横冲直撞,反而让他的驾驶技术提升了上来。 目前已可以平稳起步,通过较为复杂的路况。 并且因此获得了一个天赋:老司机(白色)。 老司机(白色):你能熟练地驾驶车辆,通过较为复杂的路况。 轿车转过弯道,顺着一条大路朝前笔直而去。 路灯、霓虹映照出道路上种种惨烈的车祸现场。 苏午的车子像是一条鱼一样,游动在这些‘障碍物’之间,速度未受丝毫影响。 这时,路灯倏忽熄灭,闪烁的霓虹、灯牌都跟着黯淡下去。 黑暗降临城市。 灯笼诡即将出现。 一瞬间,苏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角余光不时看向台面上火苗摇动的红蜡烛。 同时,他的脚掌死死踩在油门上,趁着这黑暗的间隙,让车子跑出去更远! 正文 17、抱公鸡的女孩 嗡! 汽车低吼,风驰电掣。 车灯映亮前方的道路,照出道路上随意停泊的一辆辆交通工具。 整条街道在黑暗里像是睡着了,只有苏午开着车,在城市的梦中与诡异打擂。 红灯笼升上天空的前一秒,他驾驶车子再次转过一个弯道。 射出去的灯光照亮了十字路口处‘大润发’的招牌,从路口一个怀抱着什么东西的人影身上晃过。 人影? 苏午放缓车速,猛然扭头。 这时候,红灯笼升上天空,绯红的光芒倾盖整条街道。 红光照耀下,他看到十字路口一个穿睡衣的女孩,怀抱着不知什么东西,肩膀抽动着,低头走过路口。 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她脚上的拖鞋踢踢踏踏。 绯色光芒照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映出长长的倒影,然而她毫发无损,很快通过了路口。 那红光照进车窗里,落在苏午的肩膀上。 控制台上的红蜡烛在这一刻剧烈燃烧,十五厘米长的蜡烛,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化作一股青烟消散! 而后,苏午的脑袋像是一个气球一样飞了起来,在密闭的车子内摇来摇去。 “从庙里引了火的蜡烛,能抵御灯笼诡的侵蚀。但是, 只能抵抗一个呼吸的时间……” “一个呼吸以后,红灯笼没有坠落, 自身就可能被杀死……” “这一次, 灯笼诡杀了我, 没有杀那个女孩?” “还是——” 苏午眼前一黑。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丁上。 评语:虽然你懂得了利用交通工具,甚至用了一点小伎俩来延缓自己的死亡, 可你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它的阴影。 奖励:丁上评分基础奖励5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钱包余额:667+15=682元玉。” …… 被灯笼诡摘下头颅,不会产生任何痛感。 苏午很快从混乱的状态里恢复,脑海里想着那个穿过十字路口的女孩, 总觉得她有些蹊跷。 到处都是车祸现场,到处都是无头死尸的环境里,突兀地出现这么一个女孩,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而且, 那女孩难道是盲人,看不到随处可见的无头死尸吗? 她竟然没有找地方躲藏,还敢在街上随意走动? 还有,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先前匆匆一瞥, 感觉像是什么宠物, 色彩挺艳丽的——穿着鲜艳衣服的小猫小狗? 灯笼诡杀死了自己,却没有把那个女孩也一并杀死。 究竟是灯笼诡正好选中了自己, 还是她有可以避免被灯笼诡选中的方法? 疑问充斥于苏午的脑海。 他当即再次开始模拟。 …… 查阅记事本, 翻看手机消息。 用蜡烛传续小庙里的火焰。 等待下一次霓虹闪烁时, 走出小庙,坐上饭馆前的轿车驾驶座。 苏午把一排蜡烛蹲在控制台。 除了第一根蜡烛燃着火苗, 其余的还未被点燃。 一根蜡烛能抵御灯笼诡一个呼吸的时间, 十根蜡烛就能让时间延长至十个呼吸。 有时候十个呼吸就能扭转局面! 他发动车子,冲进道路, 沿着原来的路径转过弯道。 控制车速,在大差不差的时间,驶入了斜对面有‘大润发’超市的十字路口。 车灯晃过路口, 苏午看到了那个穿着睡衣的女孩。 此时霓虹倏忽寂暗, 红灯笼还不知会在何时升上天空。 苏午拿起控制台上的所有蜡烛,推开车门, 快步奔向了那个女孩:“诶!这里危险, 你怎么在路上到处乱跑?” 那女孩抬起低垂着的脑袋, 长发遮掩着的是一张小巧素净的面孔。 她眉目柔婉, 当下眼眶通红,与苏午隔着一条道路相望,嘴唇嗫嚅:“我……” 黑暗顷刻消散去,红灯笼升起。 绯红的光芒洒满街道。 照出了女孩怀里抱着的‘东西’——既不是苏午猜测的宠物猫宠物狗,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它色彩鲜艳,是一只很有活力的大公鸡。 “喔喔喔喔——” 大公鸡鸣叫着。 红灯笼升起的瞬间,苏午手里的蜡烛开始剧烈燃烧! 他心脏狂跳,也无暇顾及女孩与公鸡是什么神仙组合,连连取出一根根蜡烛,接续前一根蜡烛将要燃尽的火焰。 在这几个呼吸里, 他问出了一句话:“你不知道天上这些红灯笼,会让人掉脑袋的吗?!” 女孩点了点头。 她还想说话, 苏午手里所有蜡烛完全烧光了。 在她恐惧的目光中,苏午的头颅脱离了脖颈, 直挺挺升上天空:“为什么死的又是我? 下次你说话快点啊!” 视野里一片漆黑之前, 苏午看到女孩的脑袋还好端端地呆在脖颈上。 即便自己当着她的面变成了灯笼诡的一部分,她也没有跟着被摘走头颅! 这不符合灯笼诡的杀人规律! 活人只要看到身边其他人的头颅飞起,变成红灯笼,其头颅也会跟着脱离脖颈的! 她果然不对劲! …… “再来一次!” …… 红灯笼光芒映照下。 苏午手持剧烈燃烧的蜡烛,一边不断接续烛火,一边向女孩问话:“这里危险! 你不知道天上这些红灯笼,会让人掉脑袋的吗?” 女孩抬头,有些瑟缩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苏午手里的蜡烛快要燃烧干净。 他内心十分无语,站在路中间看着女孩:“你要跟人多交流啊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啊现在时间很紧迫的!” 紧迫的时间里,他的语速就像机关枪一样快,偏偏还保持了吐字清晰。 “我知道……我看到身边人脑袋飞了起来。” 女孩眼里蓄着泪水,在苏午连珠炮似地言语攻势下,也紧张起来,稍微加快语速:“可是我不知道, 是红灯笼的原因。” 蜡烛燃尽。 苏午的脑袋飞了起来:“你早说啊!怎么每次看见你,我就必须得死一回?!” 女孩眨了眨眼, 恐惧又茫然。 显然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每次’都死一回? …… 背包里的蜡烛已经用完。 苏午犹豫了一下, 准备只拿着帝钟进行一次模拟。 数次模拟,每次与女孩相对,都是他的脑袋飞起来,女孩毫发无损,这已经不能用灯笼诡的随机杀人方式来解释了。 女孩先前还亲眼见过身边人的脑袋飞起来,变成红灯笼。 说明她在自己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情。 但她依旧没有死。 原因在哪里? 苏午内心隐约有了答案。 正文 18、应急罐头 “你好!” 苏午一声大喝,喝住了低着头往街对面走的女孩。 女孩半是惊讶半是紧张地转头来看,就见一道黑影从一辆轿车旁‘嗖’地一下冲出,虎扑向了自己。 此时霓虹黯灭,到处都黑漆漆的。 她只能看到那道黑影身材较高,体型匀称,根本看不到其面部表情。 女孩呆了呆。 趁着这会儿时间,苏午已经箭步冲到了跟前,一伸手抓向了女孩! “拿来吧你!” 听到苏午语气里压抑不住的紧张与兴奋,女孩隔着一层黑暗,仿佛看到了对面男人脸上放肆而淫丨猥的笑容。 她心头一凉,猛然尖叫着后退:“你干嘛呀!” 那只抓向她胸口的手掌没有停留,跟着猝然向前,一把抓住了她——怀里那只羽色鲜艳的公鸡! 握住鸡脖子就将有七八斤重的大公鸡从女孩怀里薅了出来! 大公鸡拼命扑闪着翅膀,蹬着两条雄健有力的鸡大腿,羽毛飞散了一地! “可算是逮住了!” 苏午长吁了一口气。 他隐隐猜测到,灯笼诡之所以不会杀死女孩,原因很可能就在她怀中抱着的这只大公鸡上。 然而即便猜测是这个原因,想要验证猜测也很困难。 先前他又试了几次,每次不是因为言辞过于激烈,引起女孩的警惕,不断与自己拉开距离,让自己没发在红灯笼升起前靠近她, 就是因为和她沟通消耗了太多时间,导致红灯笼直接升起, 一样要了苏午的命。 想要撞见这个女孩,必须在夜间十点五十五分左右出现在当前的十字路口。 而在这个时间里, 灯笼诡必然会有一次升起! 抓不住机会, 就前功尽弃! 好在这一次苏午抓住了机会。 抓着鸡脖子, 就好像抓住了自己命运的方向盘! “喔——喔!” 大公鸡叫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苏午提着它,就朝对面的女孩看去。 黑暗里, 女孩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瑟缩地站在距离苏午七八步远的位置,又不敢靠近, 又不愿退却。 她小声地喊着大公鸡的名字:“应急罐头,应急罐头……” 不敢来争夺,也不想就这样放弃。 看得出来,她确实将这只大公鸡当宠物来用心养了。 只是既然那么用心来养, 怎么取了‘应急罐头’这么个名字? 苏午张了张嘴,说道:“我不是想抢你的鸡,实在是这只鸡待会儿或许有大用,你先过来啊, 我待会儿再还给你。” 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不对劲的气息, 女孩才不会凑过去。 她反而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红灯笼升起来了。 绯色光芒驱散了街道的黑暗, 映照出苏午面上无奈的神色, 他左手中还提着一只大公鸡。 那鸡一下一下地扑腾着翅膀。 长发遮住了女孩的面孔。 两人的影子交错成一个‘X’形。 下一刻, 女孩的影子忽然一分为二,脖颈及以下部分的影子静静立在原地, 头颅映照出的影子则飘飘悠悠。 女孩的头颅在天空中飘动。 她临近了苏午身前, 哀求地看着苏午。 她死了。 苏午抢走了可以护住她生命的宠物,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 此前的很多次模拟, 苏午都见到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没有一次给他造成的心灵冲击,如这次一般大。 这一次, 是他的错误导致了别人的死亡! “下次, 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苏午歉疚地向天上的美人头承诺着。 他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大公鸡,在美人头的注视下, 向街道尽头快步奔去。 如若苏午不想让游戏里的情景变成现实, 就只能压制住此刻内心的情感, 尽量让每一次模拟机会都得到充分利用! “咯、咯!” 怀里的大公鸡凄厉地鸣叫着。 它没有挣扎, 只是叫了几声,就脑袋一歪,脖颈软软地耷拉了下去。 死了? 走到街道尽头,往右转了个弯的苏午见此一幕,有些震惊。 即便方才他提了这只鸡的脖子一会儿,让它喘不过气,但后来它也缓过来了,怎么就这么死了? 是它太脆弱了? 苏午扭头朝后看,已经看不到女孩悬在半空的头颅,满天红灯笼也消失不见。 街道恢复了霓虹闪亮的‘繁华’光景。 还是主人死了, 它也悲痛而死了? 如果养过家禽、鸟类,就会知道这种动物常常会不明原因、没有征兆地死亡。 可能前一天还活蹦乱跳,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尸体都硬了。 苏午还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生活, 有位邻居大爷喜欢养鹌鹑、斗鹌鹑。 他还送过苏午一只鹌鹑。 那位大爷就曾说过, 许多鸟儿气性大,一生气很容易就会突然死去。 这么看来,这只公鸡也是类似状况吗? 不能和它的主人分开。 一旦分开,就有很大概率把自己气死?! 抱着‘应急罐头’,苏午内心一阵索然无味。 他摇了摇头,丢下了这只渐渐失温的死公鸡,匆匆忙忙奔跑出一段距离,又找到一辆汽车。 汽车的主人趴在车前,钥匙拿在手上,脖颈上没了脑袋。 取下钥匙,苏午发动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他现在走得越远,到结算时评分就会越高,也就能多得一点元玉奖励。 当然,苏午也不是漫无目的地瞎跑。 他开着导航,一直往城外郊区的方向去。 整个明州市说不定都处于红灯笼的笼罩下, 逃出生天的办法只能是脱离这个城市! 这一次, 苏午开车走了足有二十分钟,红灯笼才再次升上天空。 虽然灯笼诡是随机杀人, 但当前苏午四周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只剩他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 他也就必然被杀死。 头颅在车内随意飘荡,还在行驶中的车辆失控地撞进了绿化带,冒起滚滚浓烟。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丙中。 评语:且行且珍惜。 奖励:丙中评分基础奖励30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成功躲避一次‘眼诡’的追杀+30元玉。 钱包余额:746+70=816元玉。” 苏午此前进行了数次模拟,元玉已经积累到746枚,再加上这次模拟的收入,很快突破八百大关。 他准备在钱包余额突破一千元玉时,就进入罡洞主人的过去人生模拟一次。 正文 19、说话的艺术 苏午留意到,模拟器对灯笼诡的正式称谓是‘眼诡’。 这个称谓乍一看并不贴切。 模拟器为什么要将满天的红灯笼称为‘眼诡’? 那一只只红灯笼,难道是诡异的眼睛? 覆盖了大半个乃至整个明州市的漫天红灯笼,若都是一只诡异的眼睛的话,那它的本体该有多大? 还是说,这个诡异本身就是由无数灯笼构成? 不可名状的阴影在苏午心里盘踞着,他不寒而栗,将种种猜测甩出脑海,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再次看向表盘。 这一次在模拟未来里可带出的物品选项中,并没有那只已被苏午抓到手的大公鸡。 不知是因为大公鸡是活物生灵,还是因为虽然他抓到了大公鸡,但模拟器依然不把这只鸡判定为他的所有物。 今次的可带出物品里,都是苏午之前随身携带的东西。 钱包、手机、黄金之类。 模拟器对能够流通的黄金、白银、货币等物,给出的兑换比例极其苛刻。 譬如带出一克黄金,需要三百个模拟币。 带出三张百元纸钞,也需要三百个模拟币。 就现阶段而言,三百个模拟币的价值远远超出三百块钱,甚至给三万块苏午都不可能换。 除了这些能够流通的货币,模拟器对于其他物品的兑换比例倒比较宽松。 但那些东西苏午现在也用不到,就略过了这个选项。 苏午在外面买来的一批蜡烛已经用完,他最后一次是强冲到那女孩近前,夺走了她的宠物。 下次不能再这么蛮干,至少也要保全那个女孩才行。 ——她如果死了,大公鸡极可能不久后也会死。 因此苏午决定今晚暂时休息,等明天买了蜡烛回来, 再开始模拟。 连续进行这么多次模拟,他的精神压力亦是极大, 需要通过休息来纾解。 …… 14号, 天气晴。 墙上的黄色水渍持续加深, 霉斑不断增厚,开始在房间各处蔓延。 苏午房间里摆满了一箱箱蜡烛。 每一箱蜡烛都有四十厘米长, 近乎玻璃水杯那么粗。 他坐在已经十分凌乱的书桌前,仔细观察着明州市地图,并不时拿起笔在地图上勾画路径。 良久之后, 苏午把地图放进背包里,念头一动:“开始模拟!”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816元玉,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是。”苏午选择将帝钟、一箱蜡烛带入模拟。 一根蜡烛带入模拟需要一个元玉。 而一箱蜡烛带入其中, 则需要五个元玉——一箱有二十根蜡烛。 准备停当。 黑暗刹那倾盖。 待到苏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小庙里。 灯台上的火焰无声燃烧着,它似乎不需要燃料,就能保持光明。 也或许燃料是苏午看不见的事物。 身处庙子内, 一种安全感在苏午内心油然生出, 但他无暇去享受这份安定,首先将箱子里特意用胶带捆好的蜡烛提出来, 拿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夜间十点四十三分。 距离十点五十五这个关键时刻还有十二分钟。 屏幕显示的时间下面, 是一条条正在不断弹出的邀请加入工作群的消息。 苏午忽略那些诡异的邀请消息, 把手机揣进兜里。 随后点燃一根蜡烛拿在手里,背上那一捆十九根备用蜡烛, 帝钟挂在脖颈上, 在霓虹闪亮之时,奔出了小庙。 帝钟对‘眼诡’并没有作用。 虽然他从存档小庙开始模拟, 影诡就被隔绝在眼诡影响范围之外,不可能在此间出现。 但是苏午执意耗费一个元玉也要将帝钟带入游戏,他要防范的也不只是影诡, 还有其他可能在明州市流窜的诡异。 譬如, 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工作群诡异。 在保证蜡烛不会被吹灭的前提下,苏午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辆轿车旁, 拉开车门, 拽出无头尸体, 蹲下蜡烛, 拧转车钥匙,启动车子一气呵成。 车子平滑起步,逐渐加速。 引擎咆哮,车辆双侧的景象变成了斑斓的光带。 老司机(绿色):你精通各种带有转向功能的地面交通工具,能熟练通过各种危险路况,并且完全发挥载具性能。 苏午将最后一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用给了老司机这个天赋。 不得不说,白色天赋与绿色天赋的差距是肉眼可见的。 当下地面上,不论是汽车、装甲车,还是自行车、电动车, 更或者是牛马等牲畜,只要它们具备转向能力,且是地面载具, 苏午都能完美驾驭! 汽车在道路上狂飙。 十点四十分的时候, 苏午已经驾车转过大润发所在的十字路口。 此时霓虹依旧闪亮,眼诡现世的前兆还未显现。 苏午看到街道一侧抱着大公鸡低头走路的身影,微转方向盘, 直接把车子停在了那个女孩的前方。 他推开车门,手持火苗摇曳的红烛,向那女孩大喊:“这里很危险,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乱跑? 不怕被天上的灯笼摘掉脑袋吗?!” 在苏午说话的当口,街道周边的霓虹、灯光倏然暗灭,黑暗里只有汽车笔直射出的灯柱,以及他手里的烛火能带给人安全感。 女孩被突然窜出来挡在自己前方的汽车吓了一跳。 灯光映照下,她看不清车里坐着的苏午,但能听出对方话语里的关切,她眼圈一红,正要开口说话。 苏午又道:“快到车上来,等到灯笼升起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他的话语里蕴含着重要信息,带给女孩强烈的暗示。 让女孩相信,天上升起红灯笼是很可怕的事情, 明州市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 正是因为那些升起的红灯笼! 这本也是事实。 不过当下苏午没时间跟女孩解释, 他的言辞完全是强烈的命令式语气, 这种语气会让当下六神无主的人, 下意识选择依附他。 电子音在此时隐约响起:“你领悟了临时天赋:说话的艺术(白色)。” “说话的艺术(白色):你的言辞较为容易让人信服。 如果交谈对象是你的敌人,那么你的言辞会较容易让敌人愤怒,甚至在持续言语刺激下失去理智。” 正文 20、一只与众不同的鸡 在大量的模拟实验下,苏午终于触发了这项天赋。 而当电子音响起的时候,他内心也笃定女孩一定会听从自己的‘指示’,到车上来。 他迅速将一排排蜡烛摆满控制台。 就等着将之点燃。 在前方,车灯照耀下,愣了刹那的女孩抱着她的‘应急罐头’,埋头走向了汽车的副驾驶位。 女孩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才发现身旁的男人执着而专注地将一根根蜡烛蹲在控制台。 左侧第一根蜡烛燃着橘色的火,在火苗映照下,她内心缓缓生出一丝安全感。 “你……”她刚想开口问询苏午这是在干什么。 苏午已然打断她,说道:“先不要说话!” 他言辞冷淡,吓得女孩蜷缩起了身子。 这时,一盏盏血红的灯笼从街道两旁的楼宇后冉冉升起,它们在天空中悠悠转动着,将暗蓝的夜空映成绯红。 灯笼连成天穹中的长河,绯红光芒洒落街区。 如此情景,竟是美轮美奂,让人如堕梦中。 而苏午身处这梦幻当中,却觉有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生出,而后一路蔓延向头顶天灵! 他屏住了呼吸。 副驾驶的女子偷偷打量着苏午的侧脸,看着苏午渗出细汗的面孔上,凝重而执着的表情,亦不禁跟着紧张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女子亲眼见过了身边许多人的死亡。 看到他们的头颅飞起, 飘向远处。 但这些人的头颅从未在她眼前变成过红灯笼,她也就很难将天上的灯笼, 与死者的头颅联系起来。 或者说, 她下意识地让自己不产生这种联想。 红光倾入了车窗里, 洒在车内两个人的肩头。 苏午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蹲在控制台面上的那根红烛, 红烛幽幽地燃烧着,丝毫没有加剧燃烧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蜡烛之所以没有加快燃烧, 原因在于旁边女子怀里抱着的那只大公鸡! 大公鸡本身有种屏蔽或抗拒眼诡选中它周围的人,将人杀死的能力。 小庙里的火焰也有类似能力。 两者叠加起来,前者生效,后者就不会再另外消耗。 目前来看, 呆在大公鸡周围三步以内就比较安全,超出这个距离,仍然会被眼诡选中。 就像上次,女孩因为惧怕自己, 直往后退出了七八步, 灯笼一升上天,第一时间就摘掉了她的脑袋。 此种能力是所有大公鸡都有吗? 还是只有女孩怀里这只公鸡与众不同? 苏午心思转动的同时, 不忘记开动车子, 向前行驶。 车辆徐徐加速, 他放缓了语气,开口向旁边的女孩解释道:“你从别的地方走过来, 应该也看到有人在你面前头颅像气球一样飞走了吧?” “……是。”回忆对女孩而言, 很是不堪回首。 但面对苏午的询问,她依旧鼓起了勇气, 回忆起先前所见所闻,眼眶微红,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天上突然出现好多红灯笼, 我还在和妈妈说好漂亮好漂亮…… 然后在厨房炒菜的爸爸就突然没声音了,他的头从厨房飘了过来, 喊了妈妈一句……” 说着说着, 女孩就泣不成声。 苏午把车开得飞快, 在手机导航上将目的地设定会明州市郊的一个小汽车站, 顺着导航给出的路线疾驰。 他听着女孩所言,想到这一切终究要在现实里发生,不可避免,又联想到自己父母亲的音容笑貌,顿时有些心酸。 “节哀。” 良久以后,他叹了口气,劝慰了一句。 女孩已经止住哭声,擦拭着眼泪,没有再多说话。 “天上这些红灯笼,就是死者的头颅变成的。只要是有灯笼的地方, 就会有人死亡。”苏午主动挑起话题,“那些新死去的人,会向周围的人求救。 然后周围人会像是被传染一样, 一个接一个死亡。” 其实苏午没有必要与模拟里的人解释太多。 不过或许因为这个女孩是他在模拟未来里碰到的第一个活人, 就多说了几句。 哪怕在将来的现实里,他也是有求于人家的。 大公鸡是女孩的宠物。 “可是,我……”女孩反应还是比较快, 听到苏午的话,本能地想到了自身。 父母的死亡,确实像是这个男人说的那样。 但如此又怎么解释自身没有跟着死去? “你这只大公鸡长得挺……强壮的,哪里买的?”苏午转移开了话题。 他刚开始想说这鸡长得很肥美,但又觉得不够尊重,换了强壮这个词来形容大公鸡。 ‘应急罐头’羽毛鲜艳,鸡冠通红,眼神凌厉,确实养得不错。 女孩抱了抱怀里的大公鸡,低声道:“是乡下的爷爷送来的,他说是野鸡和家里的母鸡抱出来的唯一一只鸡。 其他的没孵出来,都死掉了。” “野鸡和家鸡已经有生殖隔离了吧?这……”苏午话说到一半, 自行停了下来。 诡异都开始复苏,生殖隔离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并不了解这方面的东西,还是不要妄下结论。 确定‘应急罐头’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大公鸡就行了。 “家鸡和野鸡还是能配上的吧……”女孩咬了咬嘴唇, 对这件事亦不是很确定。 “暂时不管那些。” 苏午摇了摇头, 驶上高架桥:“你之所以能够逃脱,没有跟着身边人一起被摘掉脑袋。 和你怀里这只大公鸡确实有很大关系。 它保护了你。 现在也保护了我。” 女孩低头看着怀里时不时转头观察苏午的大公鸡,眼圈忽然又泛红了,喃喃自语:“是这样的么,是这样的么……” 也不知她又联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汽车驶过高架桥,投进了霓虹交织的城区里。 红灯笼此后又升起了数次,但没有一次对苏午和女子造成伤害。 控制台面上的蜡烛渐渐燃烧了一大半。 在与女子断断续续的交谈中,苏午知道了她的名字——江莺莺。 街道两旁的建筑开始变得低矮而稀疏,前方原本宽阔的街道上,此时被一堆汽车撞在一起的汽车完全堵住,堆成了山一般高。 路灯映照着这堆钢铁废墟,暗黄灯光微微闪动。 正文 21、灰雾里行走的尸体 “路堵住了,我们下车走吧。” 苏午停好车子,把一捆蜡烛背在身上,脖颈上挂着帝钟,手里端着半截正在燃烧的蜡烛。 他侧头向江莺莺说道:“你跟紧我,我们之间离得太远,天上升起的灯笼就会要了我的命。” 他神色平淡。 明明是在说与自身性命攸关的大事,却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竟他知道这是游戏。 江莺莺不知道,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有种冷淡而强大的气场,好像在他面前,生死也只是如此而已。 她对苏午产生了些微信任感,轻轻点头,抱着‘应急罐头’,与苏午一同下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苏午身后。 ‘应急罐头’并不像其他家禽一样随地大小便。 走这一路,它一坨屎都没拉,可见着实不是凡类。 也难怪江莺莺家里会容许她养只鸡当宠物。 养禽类当宠物,最让人头痛的问题就是它们不顾场合随地排泄,且无法训练,而应急罐头没有这个致命的缺点。 微风吹卷起几片树叶,被路灯照映出凌乱的影子。 苏午和江莺莺靠着道路一侧慢慢行走,从车辆废墟里寻找落脚的间隙。 诸多车辆撞在一起,黑烟在此中升腾。 烟气里,甚至有种肉类被烤过头的焦糊味。 两人都压制住自己的思维,避免被这种气味搅扰心神,进而胡思乱想。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车子撞在一起? 观察着眼前的钢铁废墟,苏午从那些缭绕黑烟的车窗里,甚至可以看到乘客的尸体。 两辆相撞挤压得变形的公交车,组成了这堆钢铁废墟的主体。 在两辆公交车周围,其他的小汽车、面包车像是闻到血腥味聚集簇拥而来的鱼群。 汽车堆里,甚至有几辆警车、救护车。 一辆公交车的车头对着苏午,它顶上的LED电子路牌闪动红光,呈现出‘602’这个数字。 602路公交车。 苏午皱紧了眉头。 好像同事王志友经常乘这辆公交车上下班? 王志友?! 他心头一跳,预感到了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江莺莺细弱的声音,她一只手轻轻抓着苏午的衣角,语气里带着恐惧:“这里,好像是今天早上推送的那个新闻…… 602路公交车和521路公交车相撞了…… 可是新闻上说它们相撞的地方是光明路,这里不是光明路……” 苏午侧头看到,江莺莺手指向了路口的路牌。 上面写着‘石塘西路’。 “先走过去。”苏午点了点头,看到女孩手臂微微发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 他拉着江莺莺在车辆废墟间穿行起来。 苏午走得很急,江莺莺被他拉着,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 两人步履匆匆,很快绕过了横在道路上的那一堆钢铁废墟,废墟前面的道路被浓郁的灰雾笼罩住。 一盏盏路灯沿道路一字排开,在雾气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光。 红灯笼在此时升了起来,绯色光芒都未能照进那片灰雾笼罩的区域中。 前面的情况很不对劲。 苏午转头看身后,身后也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路灯在雾气里笔直延伸,永无尽头。 他拉着江莺莺的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先前一直都在不断弹出邀请加群消息的手机,此刻却毫无动静,只剩下几分钟前的消息停驻在屏幕上,留下了‘它们’来过的痕迹。 “诡可能要来了。”苏午冷静开口,提醒身边的江莺莺,“你要跟紧我。” “好、好……”江莺莺手心里满是汗水,她同样意识到了当下情形的诡异,忍不住抓紧了苏午的手。 但苏午却在这个时候,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 江莺莺又是恐惧又是委屈,都要再次哭出来。 苏午已经知道,当下的诡异从何而来——它与苏午手机先前不断弹出的邀请消息有关。 它们就是‘博宇工作群’里的那只诡! 或者说,整个工作群的所有同事,都变成了诡。 原来这种诡异会以这种形式出现?拦在我要通过的道路上? 如若我选择绕道走,会发生什么? 若是不带手机的话,它还能追踪到我吗? 念头一边转动,苏午一边抽出两根蜡烛都续上火焰,他将一根蜡烛递给江莺莺,说道:“大公鸡不一定对这片雾气里的诡有用,这根蜡烛你拿好,关键时候或许能救你。” 江莺莺攥紧了那根蜡烛,指节都攥得泛白。 她紧抿着唇,看着苏午的眼睛用力点头。 像是害怕苏午会突然不耐烦她,将她抛弃在这里。 “别怕,就当这是一场游戏吧。”苏午咧嘴笑了笑。 在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 他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江莺莺瘪了瘪嘴,一只手紧抱着怀里的应急罐头,另一只手举着蜡烛,赶忙跟着苏午向前走。 烛火摇曳,四周浓郁的灰雾似乎都因这橘色火苗而消散些许。 迷蒙的雾气遮住前路,令四下都变得影影绰绰。 好像有人站立在这雾气中。 呜! 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吹刮过,将部分雾气吹散,两人手里的烛火都因这阵风颤抖不已。 才刚燃起的两根蜡烛,倏地一下子燃烧去了三分之一的体积! 江莺莺眼睁睁看到手里的蜡烛,瞬间消失三分之一的长度,脸色立时煞白! 她的目光越过苏午的身影,看到前方蒙蒙雾气里陡然走出一个‘人’! “唔!”那个人的形象让她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被吓得叫出声! 那个人的左半边脑袋瘪了下去,一些鲜血从头发里汩汩涌出。 ‘他’左侧的手臂没有了皮层包裹,露出血淋淋的肌腱、黄白的脂肪与骨骼。 ‘他’一只脚踩着焦黑的运动鞋立在地面,另一条腿膝盖以下的部分空空荡荡。 可‘他’仅仅只有一只脚踩在地面,却依旧立得很稳! “苏午,你为什么今天没有上班?” 那人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苏午,语气严厉地发问。 ‘他’一边开口说话,一边迈出那只独脚,一步一步地向苏午走来。 汹汹的灰雾都随着‘他’,向苏午与江莺莺覆压而来! 正文 22、力士咒印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半边脑袋被撞瘪下去的青年男人向苏午厉声追问。 苏午面无表情,没有回答这个已不能称为人的前同事‘王志友’的问题。 他盯着手里的蜡烛, 蜡烛剧烈地燃烧着。 但这燃烧速度又比被红灯笼映照时慢了许多。 蜡烛在‘王志友’踏进烛火扩开的光圈之中时,倏然燃烧到底,火苗即将熄灭。 苏午再度拿出一根蜡烛,接续上那将要暗灭的火苗。 ‘王志友’距他只有三步远,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仍能眼睛一眨不眨,接续上烛火! 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他要在这个游戏里,寻找到任何难题的最佳解决方案! 而不是在遇到难题时,就第一时间想要抱头鼠窜! 刚刚点燃的蜡烛再度剧烈燃烧起来,比刚才的速度更快——因为‘王志友’走进了火光映照的范围里! 橘色的火焰在对抗诡异的侵蚀, ‘王志友’亦因踏进这光圈里而浑身颤抖,发出不堪重负地骨肉摩擦声。 嘎吱,嘎吱! 这只诡的独脚像是陷入泥潭,再也迈不出! 有用! 苏午眉头舒展,举着烛火,拉住身后被吓傻了的江莺莺,就从‘王志友’身边三步外走过。 当火光不再笼罩‘王志友’时,它再度恢复了行动力。 转身追向苏午。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它在身后厉声怒喝。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又一道身影从灰雾里走了出来,和‘王志友’一齐压进了苏午周围的火光映照之地! 呼! 四十厘米长的红烛,眨眼燃烧见底! 苏午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两根蜡烛接续上火苗,递给江莺莺一根,而后摇响了脖颈上的帝钟! “叮当当当当当当!” 无形声波向外扩散,传荡到了‘王志友’与另一个同事‘辛巧鸽’身上,两只诡的身体都弓成了煮熟的虾形。 而后,毫无预兆地,‘王志友’随着‘嘭’地一声,左边胳膊溅起点点鲜血,整条小臂落在了地上! 鲜血溅在了苏午的脸上。 他不为所动,继续摇晃着帝钟,接续着烛火。 背后一捆蜡烛迅速消耗,帝钟的响声不断传荡。 ‘王志友’与‘辛巧鸽’的身上亦跟着不断传出爆响声,它们的肢体像是积木般随意散落,很快变成了地上的一堆碎肉! 满地碎肉中,只有两者的面孔保持了完整,没有一丝损伤。 它们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倒在地上的脸孔对着苏午,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四道身影从蒙蒙雾气里走了出来。 它们或男或女,已经是苏午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 地上那些碎肉开始蠕动,互相拼合,顶着‘王志友’、‘辛巧鸽’的面孔组成了全新的身体。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六个, 八个, 十二个, 密密麻麻的身影向苏午簇拥了过来,它们口中说着同样的话:“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苏午背着的蜡烛已经燃尽。 他额头上尽是细汗,即便将帝钟不停摇响,也阻不住这潮水般压过来的‘人群’了。 江莺莺眼里泛着泪光,看到周围乌泱泱携裹着血腥气、焦臭气味压来的‘人’,她紧咬下唇,忽然把怀里的大公鸡递向苏午:“给你!” 苏午眼神困惑看着她。 “我帮你引走他们,你带着应急罐头走吧!” 苏午定定地看着她。 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那道纤细的身影走向了‘人群’,大部分诡都像她汇集而去,但仍有小部分人围堵在苏午周围。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顶着‘辛巧鸽’那张鹅蛋脸的一堆碎肉堵在苏午的前路上。 他一拳砸了过去! 嘭! 鲜血四溅! “叮当当当!” 帝钟响声不断。 ‘辛巧鸽’被砸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更多的身影顶着钟声向苏午围拢了过来——那些在钟声与烛火下破碎过的尸体,再重组以后,就对钟声与烛火产生了很强的抵抗力! “你为什么没来上班?” 询问声如潮水般淹没进苏午的耳朵。 他胸中有一团火越烧越热。 他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挥舞拳脚,将一只只羸弱无比的诡打倒,却又很快被它们包围上来。 “你领悟了临时天赋:街头格斗术(白色)。” “你的临时天赋-街头格斗术升级为绿色天赋。” “你领悟了临时天赋:损血狂战(白色)。” …… “你为什么没来上班?” “你为什么没来上班?” …… ‘人群’淹没了苏午的身影。 分解筋骨血肉的声音从中响起。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丙上。 评语:黎明以前的黑暗总是难熬。 奖励:丙上评分基础奖励50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成功躲避眼诡追杀15次+450元玉; 打碎13个伥尸+13元玉; 领悟临时天赋说话的艺术(白色)、街头格斗术(白色)、‘损血狂战’(白色)+3元玉; 领悟临时天赋街头格斗术(绿色)+1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1。 钱包余额:809+536=1345元玉。”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巨大的表盘悬浮于苏午面前,周围浮现出了一件件物品。 选项0:尸陀鬼之手。 选项1:说话的艺术(白色)。 选项2:街头格斗术(白色)。 选项3:街头格斗术(绿色)。 选项4:损血狂战(白色)。 选项5:一把‘雪佛兰-科鲁兹’汽车钥匙。 …… 苏午的目光在‘尸陀鬼之手’选项上定定停留片刻,才挪开目光,看向其下几项物品。 斟酌片刻后,他开口道:“把选项1、选项2、选项4、选项5带入现实中。” “选项1、选项2、选项4带入现实,消耗150元玉; 选项5带入现实,消耗10元玉。 购买完毕,你的钱包余额为:1185元玉。” 机械的女声回应道:“检测到街头格斗术(白色)、损血狂战(白色)可与你自身天赋‘疼痛转移(绿色)’合成一枚咒印,是否合成?” 咒印? 苏午莫名联想起很早看过的动漫‘火影忍者’里的那种‘咒印’。 他在心头应了一声:“是。” 念头落定的瞬间,一阵热流登时自脐下涌起,倏忽间奔涌入四肢百骸,电子音在此时道:“已合成咒印‘力士’。” 正文 23、一只羊 力士(丁之咒印):受此咒印加持,在自身大量消耗食物的情况下,可使自身力气不断增长,体魄得到强化; 在抽烟、观看少儿不宜的影片时,可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转移截肢一般的疼痛; 与其他人搏斗时,受到伤害越多,气力越会增长; 受此咒印加持,自身较容易习得各种格斗、搏杀、攻击***,身体各方面协调性得到显著提升。 此咒印可通过融合同类天赋、咒印进行提升。 …… 如果说天赋是单一指向的某种能力,咒印就是对个人某一方面的综合提升。 线与面的差距。 获得‘力士’咒印,苏午就相当于获得了一个永久的体魄增强buff。 大量进食就能增加力气,强化体魄! 较快习得攻击***! 仅这两项能力,就让苏午觉得值回票价了。 更何况,那些融合进‘力士咒印’的天赋并未就此消失,它们的能力一样在咒印里得到体现。 值! 苏午心头发热,有些迫不及待想试一试咒印的能力。 但他按捺住了这种冲动,先把新得的‘雪佛兰-科鲁兹’车钥匙放进桌上的背包里。 这把钥匙是他在模拟未来里,从饭馆前那辆轿车上拔下来的。 即使后面道路被汽车废墟阻住,他和江莺莺弃车走路,也没有丢掉这把钥匙。 没想到它会出现在可带出物品选项里。 这次模拟里,江莺莺临死前亲手把‘应急罐头’交给了苏午,但它却没有出现在可带出物品选项中。 是因为大公鸡是活物,而汽车钥匙是死物? 前者不可复制,后者却可以复制? 模拟器对个人所有物的判定真是个谜,完全揣摩不到它的判定规则是什么。 不过不论如何,既然这把钥匙能带进现实,它应该也能开启饭馆门口的那辆车。 如此即便到时候发生变故,饭馆门口的汽车里没有钥匙,自己也有备无患。 苏午拉上背包拉链,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复盘这次模拟。 模拟结束时的评语是‘黎明以前的黑暗总是难熬’,这说明自己选择的那条路径是正确的。 或许闯过那一群‘伥尸’的包围,就能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但是,如何闯过那些‘伥尸’的包围? ‘伥尸’自身比较脆弱,很容易就能把它们打得四分五裂。但变成一堆碎肉的伥尸,重新聚合起来以后,各方面力量都会跟着增长。 它们聚合碎肉的速度很快! 它们无法被杀死。 ‘伥尸’的数量不明,苏午在其中看到有穿着破烂护士服、医生服的‘伥尸’。 汽车废墟里也有几辆救护车。 因此他推测可能那堆汽车废墟里死去的人,后来都被转变成了伥尸。 那堆汽车废墟里埋藏的死尸,粗略估算得有上百个! 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将上百只伥尸全部打碎,趁着它们还未聚合之时,逃出灰雾笼罩区? 这是破局的关键! 苏午在内心仔细思索,逐渐形成了一些思路。 想要做到短时间内打碎上百只伥尸,需要借助工具——所有能快速切割、粉碎血肉的工具。 譬如电锯、刀剑、汽油之类。 他甚至想过驾驶一辆大卡车直接碾过去。 但苏午随后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拦在道路前的汽车废墟本身就是这只诡异的一部分,它既然阻在道路前,就摆明了不会准允任何车辆通行。 诡异的力量根本不讲道理。 此种情况下,不要说是一辆大卡车,就是来一辆坦克,该过不去还是过不去! 除了借用工具,强行冲开一条血路,还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苏午绞尽脑汁,却想不到第二种方法。 他脑海里闪过辛巧鸽、王志友两个前同事的脸庞,心里顿时涌起浓浓的厌恶感。 这两个同事在公司里可没少给自己使绊子。 “司马工贼!” “都成尸体了还想拉我下水!” 苏午捏紧了拳头。 …… 午饭时间。 平安花苑外一家餐馆的包厢里。 服务员提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看到独自坐在主位的苏午,她愣了愣,随后笑着道:“您点的烤全羊已经烤好了,您的朋友还没来吗? 不然我让后厨先等一等,等您的朋友过来了,再给您上菜?” 她一边说话,一边为苏午倒上茶水。 苏午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把菜都上来就行。” “好,我这就让后厨上菜了。”服务员识趣地没有多问,轻手轻脚地退出包厢。 没过多久,后厨两个学徒抬着串起一整只烤羊的铁架子,走进包厢,将整只散发着浓郁炙烤香气的烤羊端上了桌。 其后,羊杂汤、羊油烙馍、麻辣羊血旺等菜肴流水似的摆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退出包厢后,苏午用刀割下一条羊腿,很有条例地将羊腿肉分割好,一块一块吃了起来。 羊肉特有的香气混合着汁水在他口腔里爆开。 他吃东西看起来并不快,但实际上没过三分钟,整条羊腿已经落到了肚子里。 以往每月发了薪水,苏午会在这家餐馆里吃一顿烤羊腿打牙祭。 主食加上一条羊腿正好能让他吃饱。 但这次他解决整条羊腿只用了不到三分钟,肚子里并没有产生丝毫的饱腹感,像是吃进去了一团空气。 苏午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饥饿。 不过好像只要他想吃,当下的所有食物他都能吃进肚子里。 “力士咒印可以让自身通过不断进食来强壮体魄,增长力气,但并没有对每一餐进食量做限制。 所以,理论上来讲,只要我愿意,哪怕一头牛我也能吃得下去? 并且吃下去的食物都可以逐渐转化来提升我自身? 而如果是在食物紧缺的情况下,我也可以保持和平常人一般的饭量? 这个咒印真是太棒了!” 苏午内心动念,卷起一张羊油烙馍送入口中。 丝缕让人通身舒泰的暖意从腹部涌起,继而周流全身。 他周身肌肉沐浴在这股暖流中,竟产生些微震颤,久未锻炼、松松垮垮的皮肉渐渐生出了弹性。 一种力量感从身体内油然而生。 自积年工作以来,很少有过的健康状态缓缓回归。 正文 24、搬运工 午后,晚春的太阳高悬,暖洋洋的日光洒落,行走在日头底下的人们不免感到一丝燥热。 夏季将近了。 平安花苑6栋单元楼前,一只手掌推开了单元楼的大门,苏午背着一箱箱用绳带捆好的重物,矮身踏出大门。 他背后足足有五个大箱子,因箱内物品较为充实,挤压得纸箱往外膨出了不少。 阳光照得苏午微微眯眼。 他拿手遮了遮眼,听到对面单元楼前的喧哗声,自然而然往对面3号单元楼门前投去目光。 3号单元楼下停了两辆警车、一辆医院救护车。 不少人聚集在楼下,在他们的喧哗吵闹声中,几位医护人员将三个鼓囊囊的装尸袋抬进了救护车中。 救护车随即开走了。 人群的喧闹仍在继续。 生活在这附近,甚至本身就是3号单元楼住户的人们脸色沉凝,互相低声交谈着。 “不到一个小时,三个人全莫名其妙地死了!” “听说死得都很惨,有两个人好像是被直接砍成了碎肉……” “我这里有照片……” “这里住不得了,咱俩倒没关系,孩子们还小,万一他们被凶手盯上了就麻烦大了,先搬家吧——今天就搬!这几天晚上现在旅馆里对付对付……” “那个搬家APP叫什么啊?” …… 苏午听着楼底下人们的交谈声,眼神幽深。 记事本上说今天3号单元楼会发生3起凶杀案,而今已得到验证。 影诡开始苏醒了。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渐渐不安全起来。 它刚刚复苏的时候,力量还不是特别稳定,只是随机杀死了3号楼里的三个住户。 到15号夜间,杀死那一对情侣后,影诡便会全面复苏。 力量覆盖整个平安花苑,只要任何人周围出现影子,它都会迅速降临,将人逐个杀死。 苏午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在平安花苑租户大群里发出过提醒,但是被群里聊骚的、求涩图的各种消息给淹没了。 没人注意他说过什么。 如果苏午频繁在聊天群里发出这种消息,可能还没等到诡异复苏,他就会先被带到医院精神科检查检查了。 苏午紧了紧肩膀上的绳带,迈步朝前走。 现在他连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哪有资格去向别人施惠?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能力范围内多提醒别人两句而已。 更何况,现实中也有专门应对诡异的工作人员。 譬如自己在模拟里查看群消息, 看到那个头像一片漆黑, 却被官方认证的账号, 在租户群里发出的严词提醒。 那个人应该就是专门应对诡异的工作人员。 他们都还未出动,自己着急有什么用? 苏午背着东西向前走着,路过2号单元楼下, 一个搬运工正背着一台旧单门冰箱走出大楼门。 那人头发斑白,面色黧黑, 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 其单手扶着背后的冰箱, 另一只手推开大楼门, 刚迈出大楼门的脚忽然颤了一下! 背后的冰箱登时向一侧歪倒,带着那人的身体向一侧倾斜! 苏午离得很近, 眼看冰箱就要歪下来,极可能把那人也砸伤,他朝侧前方急迈出两步, 一手伸出, 正好抵在冰箱的侧边。 冰箱带着人侧倾的力量都压到了他的左手上。 他身体纹丝不动, 并未被这力量压得后退半步。 搬运工也在这时拉紧了绳带, 将冰箱拽回了背上。其面庞黑红黑红,额头上满是汗水, 很不好意思地向苏午连连道谢:“谢谢啊,谢谢,小伙子力气大哩!” 那台冰箱也就百多斤重, 但苏午是在背了百多斤重物的情况下,单手抵住了它倾倒的重量。 尤其是他这样的年轻人, 已经很少有做过重活的,因此在同辈人中他确实可以称得上力气比较大。 一顿午饭前, 他的力量属同龄人平均水平。 一顿饭后,已经是同龄人里力量较大的那一类。 如此大的改变, 自然是‘力士咒印’为他带来。 “累了就歇一歇,不要勉强自己。”苏午向搬运工笑了笑,帮着其把冰箱放稳以后,才背着东西到自己租好的小杂物间里。 他把背来的一箱箱蜡烛、食物罐头、各种生活用品都存放在这里,而后两手空空地回到了租房里。 打开模拟器。 开始模拟。 这次进入模拟,苏午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连帝钟都没拿。 他出现在小庙存档点以后,等到外面霓虹重新闪亮时,立刻冲出小庙,一趟一趟地把杂物间里的东西都转运到小庙里。 在付出了一次死亡的代价后,终于把所有东西都转移到庙子内。 而后,他推出了模拟器。 再次下楼查看杂物间。 杂物间里已经空空如也。 此前存进杂物间的各种物品,都已经在未来被苏午转移到了小庙里。 当时间推进到未来他成功踏入小庙之时,自然就能看到自己存放在庙内的东西。 并且,他在模拟未来里,可以随意取用自己存进庙内的物品。 不用像以前那样,每次携带一箱蜡烛进入模拟未来,都要花费十个元玉。 做完这一切,苏午松了一口气。 随着影诡复苏,外面的一切都会渐渐变得不稳定。 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他最好一直呆在房间里,尽量不要外出,并要在合适的时机离开平安花苑,前往小庙。 黑暗的房间内,苏午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反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的事情后,他打开了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1183元玉,你可选择模拟自己的未来人生, 或他人的过去人生。 模拟个人未来人生, 消耗1元玉; 模拟罡洞主人过去人生, 消耗500元玉; 模拟粗瓷碗主人过去人生, 消耗100元玉……” 苏午的目光落在代表了罡洞主人过去人生的那块屏幕上, 开声道:“模拟罡洞主人过去人生。” “已选定。” “扣除500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683元玉。” “在此次模拟中,你不可带入除自身以外的任何物品。你可消耗20元玉,以亲身经历原主人过去人生,是否消耗?” “否。” “载入游戏中……” 正文 25、卓杰的过去人生 “‘卓杰’的过去人生已载入成功!” 罡洞主人的名字叫‘卓杰’? 耳边响起提示音的同时,苏午脑海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眼前一片漆黑的屏幕骤然崩碎,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过后,渐渐变得清晰。 苍穹黯蓝。 一阵阵冷风吹刮过耸立在茅草地上的一座座平顶石头房子,也钻进苏午的衣领里,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紧了紧脖领子,手掌撑着散落些碎石子的地面,将虚弱的身体撑了起来,在昏暗的天色里辨认着四周的景物,看到地上趴着黑漆漆的一道人影,也看到地平线上隆起的群山。 山顶在黯淡天光下映照出雪白的颜色。 ——那是一座座雪山。 无暇顾及远方在夜色里尤显圣洁祥和的雪山,苏午跌撞着走向地上那道黑影。 那个人影亦蠕动着爬向他, 边爬边喊:“娃儿,卓杰!卓杰!” 对于这个名字,苏午还有一种陌生感。 直到地上那人连喊了数声,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喊自己,忙应了一声:“诶!” 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音。 “太好了,太好了,娃儿能醒过来太好了!”地上的男人爬到了苏午脚边,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 他一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撑着地面。另一条手臂未穿袖子,伸进厚重袍子覆盖的怀里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苏午:“里面有点肉干,你在路上吃!” “西北面有座庙,里面住着三个法师。” “这里有一封信——你要交到西北面庙里的法师手里!他们看到信,会收留你的!” “娃儿,快走吧,往西北方走,走一个白天一个夜晚,你就能看到那座庙了……” “快走,快走,再不走,窄袖观音追上来就遭了!” “阿爸就陪你到这……” 地上的男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的脖颈像是被一双手勒住,难以出气,以至于每次说话, 喉咙里就传出拉扯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苏午意识到地上男人是罡洞主人-卓杰的父亲。 他还想再问对方一些问题, 但听对方催的急迫, 尤其是‘窄袖观音’这个名字,莫名让他心生出一股寒意。 于是也不敢耽搁,抓起男人递来的东西, 喊一声:“我、我走了!” 便头也不回地向前方闷头奔去! 黯淡天穹上尤有星辰闪亮,苏午辨认出了北极星的方位。 依照北极星, 他依稀辨别出了黑夜里的西北方, 沿着星辰的指引, 向那方不断奔跑。 走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的时间,才能找到西北方的庙子。 自己能走得了那么远吗? 不知在何处的‘窄袖观音’追得急吗? 苏午心中频频闪出一个个念头, 在自身安全都未得到保障的情况下,他却也无暇去思索这是个什么年代,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拉扯破风箱一般的声音时断时续, 但好像始终响在苏午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呼呼风声都没将这声音吹走。 那声音一阵一阵地响, 让苏午抓心挠肝。 每当他想要扭头去探看情况的时候, 脑袋里就涌起微微的凉意, 让他认识到现实情况的诡异,压下内心的冲动。 冷静天赋在持续发挥作用。 “娃啊——” 可就在这时, 那阵喘气声变作了一声高亢的惨呼,苏午心头凛然,终于扭头看去: 但见几百步外, 男人的姿势像是盘腿端坐着。 一层层四指宽的‘绷带’缠绕了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张遍布皱纹的脸, 向苏午露出‘慈祥’的笑意。 一圈圈的‘绷带’发出融融白光,照亮了黑夜, 让苏午在黑夜里,即便隔着几百步也能看清男人当下的情况。 光芒在‘绷带’上缓缓流动。 苏午看清了那‘绷带’究竟是什么—— 那根本不是绷带! 那是一条条从男人领口里、袖口里钻出来的雪白手臂, 它们交相缠绕了男人全身。 它们雪白的色泽,就像是绷带! 此时,一双双小手从‘绷带’打结处伸出,向苏午微微招手。 一股一股凉意撞击着苏午的脑门,他一咬舌尖,扭头加速狂奔! 撞到鬼了! 这是罡洞主人生活的地方,他自己的手骨都被做成了笛子,他生活过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不邪门! 跑跑跑! “娃啊……” 明明男人距苏午还有数百步之远,但他的声音却距离苏午极近,就像是在苏午耳边低语一样! 苏午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压榨这副虚弱身板里的每一分气力,让自己跑得更快点,再快点! 他跑了没有五分钟,就会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浑身毛孔都在往外冒汗,力气也就随着汗水流失了大半。 “娃啊……” 男人的声音又贴着耳朵响起了。 但‘他’并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苏午忽然警醒:会不会是背后那只诡就打着吓唬自己,让自己亡命狂奔,耗尽力气好慢慢料理自己的主意? 自己一放缓速度,那个声音就刚好响起! 再这么跑下去,用不了两分钟,自己就要倒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 与其亡命狂奔两分钟后面对绝境,不如当下放缓速度,试试背后的诡是不是在打这个主意。 他放缓了脚步,匀速奔跑。 没过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娃啊……” 苏午不为所动,保持着自己的速度。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那声音每隔一阵就响起一次,但它从未真正出现在苏午面前过, 这让苏午渐渐放下心来——目前来看,这只诡离自己还有很远。 而且它没有类似瞬间移动般的能力, 短时间内追不上自己。 再度把速度放慢,苏午由奔跑改为大步健走, 他需要保持好体力, 以让自己能走上一天一夜,走到男人所说的那座小庙里。 这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期间那声音响过二十来次,除此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苏午放松了警惕,摸黑走进一片树林中。 一棵棵大树笔直地朝天生长,树荫更遮蔽住天穹,使得四下里的光线更加昏暗。 他只能朝有光亮的地方走,偶尔能在顶上暴露出的小块天空里,找到北极星在哪,以此来调整自己的方向。 走着走着,苏午到了树林里的一条小溪边。 溪边立着个人影。 TA背对着苏午,厚袍子上有一团团圆形的花样图案,袍子在水光里映出了翠绿的色彩。 正文 26、窄袖观音 冷不丁在阴暗的林中看到一个人影,苏午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尤其是那人木头似地立在溪边,更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他打定主意不靠近小溪,挪动步子想要退离此地。 但在此时,那人转过了身来。 她的脸庞像是一个大大的桃子,白得发光般的面孔上,有两坨红彤彤的色泽糊在双颊。 大大的脸庞衬托得她脖颈很细。 像是扑克牌上桃心的把儿。 她没有鼻梁、鼻头,只有两个黑漆漆的鼻孔对着苏午。小小的嘴巴像是一只草莓,微微蠕动,发出轻而细的声音:“你要去哪里呀? 带上我好不好?” 单听这个声音,会叫人油然想起自己遇到过的最温驯乖巧的女子。 轻柔而温暖的气息缠裹住苏午的脖颈,像是女孩儿环抱过来的手臂。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脖颈——两条白得发光的细嫩手臂已缠绕上他的脖颈! 诡! 苏午背后冷汗唰地一下浸透衣衫! 他想起‘卓杰’的父亲被一双双雪白手臂缠绕全身的画面,立时明白,自己遭遇了和卓杰父亲一样的诡。 这只在身后紧追着自己的诡,已经趁着自己松懈之时追了上来! 意识到危险的同时,苏午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 然而,他转身的动作像是掉帧的画面,三个呼吸的时间都未能让他完成这个动作。 越来越多白嫩小手从他的袖口、衣襟里伸出,从不同方向环抱他,层层交叠! “这诡……能……拖……慢……我的——速度!” “……和……思维……” 苏午勉强转动眼珠,看到那只诡从溪边倏忽‘飞’到了前面的树梢上。 像是一只被放飞的风筝,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 ‘她’与苏午离得更近,苏午才看到她翠绿色的厚袍子两侧,有两条紧窄的长袖。 两条窄袖袖口都打着结,在风里飘来荡去——诡的双臂似乎没有穿进窄袖里。 这就是卓杰父亲所说的‘窄袖观音’! 此时,‘窄袖观音’的腹部鼓囊囊的如同塞了个西瓜。 “卓杰的父亲,已经被它吃进肚子里了?” 盯着窄袖观音的腹部,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开来。 不知是因为自身将死的缘故、或是其他原因,这时他的思维又恢复了正常转动。 “你要去哪里呀?” “带上我好不好?” 细声细气的声音再次从窄袖观音小草莓似的嘴唇里飘出。 距离苏午嘴巴最近的几只雪白小手纷纷张开五指,将他的嘴巴扒开,并试图往四面八方撕扯—— “啊啊啊啊!” 苏午嘴角都要被撕裂了! 他喉咙里迸出痛苦的声音! 偏偏他的嘴巴并未被真正撕裂,而是在那几只小手的撕扯下,越扩越大,即将能容纳一颗篮球! 窄袖观音从树梢上飞下来,她小小的脑袋试图钻进苏午篮球一般大的嘴。 这什么诡东西?! 苏午目呲欲裂,眼看着窄袖观音的脑袋即将钻进他嘴里之时,四周影影绰绰的林间忽然传来几声洪亮的犬吠! “汪汪汪汪!” 狗? 他转动眼珠,眼角余光瞥见斜对面一条黑魁魁、壮若牛犊的大狗从林间窜出,朝着自己这边就扑了过来! 离得近了,苏午才看到大狗脖颈上缠绕的一根根彩色布条。 每一根布条下,都缀着一个个银色的铃铛。 “叮叮叮叮……” 铃铛声散碎而急促。 “汪汪汪汪!” 犬吠声激烈而高亢! 黑影骤然扑来,在苏午视野里留下一抹残影! 方才还一个劲想钻进苏午嘴里的窄袖观音,此时骤然尖叫着,打着摆子被一阵黑风吹走了。 远离了苏午! 呼! 那狗在苏午跟前刹住步子,没有去追莫名被黑风吹走的窄袖观音,而是围着苏午打转儿。 它没有流露攻击的倾向,苏午松了一口气,但被这么大一只狗盯住,他仍难免紧张。 黑狗离苏午较近了,苏午已经能看到它的真正长相。 大狗身披长毛,嘴比较短,脸型方正,神色威严。 它一身多是铁黑色长毛,唯独四蹄是棕黄色,这样的毛色,俗称‘铁包金’。 正当苏午暗暗打量这只英武的大狗时,远处的林间忽然传来几声呜咽。 大狗听到声音,半耷拉的耳朵支棱了片刻,就在苏午眼前化作一道黑风,汇入林间昏沉的夜色中。 刹那无踪! 这狗也不是平常的犬只! 不过若是一般的狗,也吓不走窄袖观音。 它也是一种类似于诡的存在? 卓杰的家乡真是太神秘了,自己只是初次进入,仅仅一个夜晚就遇到了两件光怪陆离的事情。 苏午暗暗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没有浪费500元玉。 但他旋即又想到——大狗已经离开,窄袖观音会不会再伺机追上来? 不行,得赶紧走! 去西北方找卓杰父亲说的法师! 到那里自己才真正安全! 吃一堑,长一智。 这次苏午再没有任何放松懈怠的想法,辨认了西北方位以后,就夺路奔逃。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保持匀速,而是忽快忽慢。 每一次因为体力过大而放缓速度过后,都必然在体力恢复些许时往上提速! 如此走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 身上的饮水、食物完全耗尽的时候,苏午看到了卓杰父亲所说的那座庙。 那是一座由几间平房错叠而成的小庙,每一间涂着红漆的平房墙壁上方,都围拢着黑色的经幔。 经幔上有一个个似蚯蚓般扭曲的金色文字,在天边晚霞的映照下颇显神秘。 苏午看了眼半开的朱红庙门,未看到有人在庙门口守候。 他在庙子坐落的高岗下停了停,观察过四周环境以后,就沿着从庙门口一路铺陈至高岗下的台阶走向庙内。 远天风云变幻,云霞舒卷,映衬得地平线上耸起的大雪山都明暗不定。 从高岗下到庙门口,不过走短短几十步路的时间,天色就在风云剧变中黑了下来。 站在小庙的门槛前,苏午伸头往里看,看到了昏沉天色下,几间屋门前都挂着黑漆漆的厚毡布。 那层厚布隔绝了外界的冷风,也隔断了光线的传播。 让苏午根本无法看到屋内的情景。 他犹豫了一下,掀开左手边第一间屋门前的毡布走了进去。 正文 27、意根藏 房屋内,光线昏暗。 地上铺着一层厚毯子,在昏暗里看不出原本颜色。 仅有一盏油灯蹲在桌上,照亮了旁边盘腿坐在蒲团上的中年僧侣。 他穿一件暗红色僧袍,头上生出薄薄的一层头发,瘦长脸上没有表情,一边盘转着手里鸡油色的珠串,一边盯着苏午。 等苏午主动开口说话。 苏午被这长脸僧侣目光盯着,内心发怵,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将怀里的书信递给了对方。 “阿爸、叫我拿着书信来,投奔您!” 对于卓杰的身世来历,苏午一无所知。 他只能略过这些,说起重点:“窄袖观音在追杀我们!” 既然卓杰的父亲让自己来投这庙里的僧侣,还准备了书信,说明其与此地的僧侣应该早有联系。 连卓父都知道窄袖观音的存在,此地的僧侣没理由不了解。 说出这个诡异的名字,或许能引起眼前僧侣的注意。 长脸僧侣盘坐在蒲团上,打开苏午递来的信笺阅读。 苏午站在旁边,眼角余光偷瞧信笺上的内容——可惜信笺上全是那些蚯蚓一样迂曲的文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片刻后,长脸僧侣放下信笺,抬目端详起身前微微低头的苏午,其嘴角流露一丝笑意:“窄袖观音我是知道的,遇上它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失去警惕心。 最终被它钻进肚子里,吃掉内脏而死。 你却能在它的追杀下逃掉,可是半路有什么奇遇?” 奇遇? 苏午想起那头从黑暗里奔出来的巨犬,以及呼唤巨犬的那些呜咽声。 他直觉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外人,因而佯作懵懂道:“我也不知道,我紧一阵慢一阵地跑,跑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就跑到了这里。” “不是。没有这么简单。”长脸僧侣眼神锐利,盯着苏午,试图从苏午脸上看出端倪。 然而,苏午的冷静天赋已达到蓝色,非比寻常。 哪怕泰山崩于前,他也能保持神色不变。 怎可能在这僧侣目光下露出马脚? 长脸僧侣盯着他看了半晌,都没有从他脸上瞧出任何蛛丝马迹。 但即便如此,僧侣亦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你一定是在半路上遇着了什么,你的命格上显示,你有一次逢凶化吉的机会。 要不是这样,你一个没有经过系缚修行的人,怎么可能逃过死局?” 命格? 系缚修行? 这僧人怎么知道‘卓杰’的命格——莫非是书信上写的有? 系缚修行又是什么? 苏午心头涌起一个个问号,却一个也不能问出口,只能一脸迷惑地立在那里,像是根木桩子。 他心底隐生期待,觉得通过‘卓杰的过去人生’,自己或能揭开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 “法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午满脸天真道。 看着他的神色,哪怕长脸僧侣对自己的专业知识极其自信,一时间也有些动摇。 不过动摇的念头转瞬闪过,长脸僧侣就再度坚定起来:“或许你这次的奇遇是在你无知无觉间出现的。 此般情况虽然稀少,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哦。”苏午点了点头,道,“您看起来就是很有本事的大法师,能不能除掉窄袖观音啊?” 其实苏午并没有扭头再与窄袖观音厮杀一场的想法。 之所以如此说,实是想试探长脸僧侣的底细。 他从遇到第一只‘影诡’至今,还没有亲眼见到哪一只诡被杀死。 诡异的力量超越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不要说杀死它们,就是重创它们都是困难度爆表的事情。 迎着苏午期待的眼神,长脸僧侣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杀死窄袖观音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僧侣目光在苏午身上游移, 让苏午内心陡生出一股寒意,就听其阴笑着道:“不过在杀掉这只诡之前,我须要做点准备。 我还缺少一件系缚命器,你的命格就正合适做这件命器。 你可愿意为杀死窄袖观音牺牲啊?” 废话! 当然不愿意! 察觉到情况不对,苏午扭头就要逃走! 然而,他扭头的瞬间,就看到——四周墙壁上挂着的黑色经幔忽忽飘荡,变成了一根根细长的头发丝。 脚下看不清颜色的地毯也化作了一团团头发丝,缠绕住他的脚踝! 四周的头发丝缠裹住他的全身! 一根根发丝如钢丝般坚韧,穿透苏午的皮肤,瞬间就令苏午浑身冰凉,被抽尽了血液,当场毙命!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丁上。 评语:这个世界对你而言仍是一团迷雾。 奖励:丁上评分基础奖励+5元玉; 一次逃离‘窄袖观音’追杀+10元玉。 钱包余额:683+15=698元玉。” 苏午看到逃离一次窄袖观音的追杀,可以得到10元玉的奖励,就明白这只诡的危险程度介乎影诡与眼诡之间。 他来不及惋惜自己失去的五百元玉,目光就被可带出选项里的某个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一件件物品浮现于表盘四周,最惹眼的莫过于选项0。 选项0:意根藏。 意根藏:一些特定命格的人自出生就拥有意根藏,他们的意识潜流之下积累着巨大的力量。 遇到危险时,此种力量将可能被激发,成为符合主人潜意识的任何事物,帮助主人抵御危机。 一次激发以后,意根藏将消耗干净。 可使用‘冥想法’来导引自身潜意识,将激发出来的事物化作符合自己冥想的形态,并以此为种子,不断吸引意识潜流,就可以循环利用意根藏,不会在一次激发后就消耗干净。 兑换意根藏,需花费1000元玉。 …… 看过‘意根藏’的介绍,苏午陷入沉思中。 首先可以肯定,他自身的所谓命格里,应该没有‘意根藏’。 这是卓杰命格所有的事物,只是通过模拟器,让苏午有了‘继承’意根藏的可能。 意根藏具体是什么东西? 它是意识潜流的一种集合。 自身意识潜流积累的力量越大,意根藏也就越强。 而卓杰的意根藏,在危急关头化作那巨犬,击退了窄袖观音! 并且,当时苏午还听到了黑暗里其他犬类的呜咽声,这说明卓杰的意根藏潜力不止于此! 可惜其没有‘冥想法’,一次使用就把这力量挥霍干净了。 苏午现下可以继承的,就是卓杰的完整意根藏。 这份力量能将不弱于影诡的窄袖观音击退一次,若经过冥想法修炼,可以循环使用! 苏午如若掌握了冥想法,说不定可以发挥意根藏的全部力量,把那些‘工贼诡’一波带走! 一千元玉的价格太超值了! 正文 28、诡无法被杀死 哪怕苏午身上只有六百多元玉,也不妨碍他觉得花费一千元玉购买‘意根藏’超值。 获得意根藏以后,还需要找到‘冥想法’,才能真正将此种力量固定在自身,做到循环运用。 现下苏午对卓杰过去所处世界仍然一无所知,什么时候能得到‘冥想法’就更说不准。 苏午心里其实也清楚:对付‘工贼诡’,意根藏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心神归于平静, 调出了另一件可兑换物品:尸陀鬼之手。 略去关于诡手的各种说明,他直接看向最后两行字。 尸陀鬼之手目前容纳成功率:21%。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3.5%。 两项数值皆有增长。 成功率提升幅度较大,契合度提升幅度则很小。 契合度应该需要在真正容纳以后,经过不断摸索与训练,才能获得较大幅度的提升。 而容纳成功率则不同。 “自身每一次经历卓杰的过去人生,便相当于让他的过去在我身上重演了一遍。 如此就会导致诡手对我的接受程度提高, 容纳成功率跟着增长?” 苏午看着那两行数值, 脑海里思维闪动, 沉吟了半晌。 他下定了决心,再度唤出模拟器:“开始‘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已选定。” “扣除500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98元玉。” “在此次模拟中,你不可带入除自身以外的任何物品。你可消耗20元玉,以亲身经历原主人过去人生,是否消耗?” “……否。” “载入游戏中……” “卓杰的过去人生已载入成功!” …… 四下里依旧是昏沉沉的天色,远天边的大雪山散发出圣洁祥和的光辉。 苏午快步走近地上趴着的卓杰父亲,取得了食物与书信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他寄望于通过这种方式,能让自身摆脱‘窄袖观音’的追杀。 但这纯粹是异想天开。 只要被窄袖观音锁定,那么不管跑出多远、跑了多久,都终究要遇到这只诡异。 可能只是时间长短有些区别而已。 这次,苏午跑出那片黑树林以后,在一片被月光映照得苍白的河滩地里,看到了脸型如桃心、白得发光的窄袖观音。 在窄袖观音即将钻进他嘴里时,黑暗里再度扑出来一头铁包金的巨犬, 喝退了窄袖观音。 黑风里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一双双被夜光映照成惨绿的眼睛将苏午包围在中央。 苏午粗略数了数, 发现有二十八双眼睛,意味着周围有二十八头巨犬。 有了上一次的接触,他对这些由‘意根藏’化形的巨犬已没有任何惧怕,抬步想要接近黑暗里的犬群。 但随着他迈开步子,犬群就乘着黑风,倏忽间消失无踪。 苏午咂了咂嘴,没有强求,依靠北极星辨明了西北方位,继续前行。 依旧走一天一夜。 第二天太阳快落山时,见到了高岗上的庙子。 这座庙子没有名字,墙壁四面垂下的经幔上勾勒的文字,苏午也看不懂。 他迈进门槛中,没有像上次一样选择左手边的第一间房,而是先到正对门的主殿逛了逛。 看过主殿供奉的一座鸟首人身、背生双翅的塑像后,苏午走进了靠近主殿的右侧第一间房屋中。 卓杰的父亲说过,这庙里住着三个法师。 三个法师不应该对自己都是要打要杀的态度吧? 如此一来,卓杰的父亲岂不是专门让自己的儿子过来送人头? 总有一个法师,会是自己的正确选择。 这间房内的摆设与先前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地上不再铺陈厚摊子,而是铺了一张狼皮。 栩栩如生的狼头对着门口,狼尾对着的禅床上,一个光头、留长胡须的老僧眼神慈和,看着苏午。 “大师,阿爸让我来投奔您!” 苏午将那封书信递给对方。 老僧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就着灯光阅读着书信。 片刻后,其将书信仔细折好放在桌上,向苏午问道:“我和你父亲是几十年的朋友了,当初我们一同在无想尊能寺中修行。 后来他破了戒律,还俗而去,我则被派来驻守此地,也就断了联络。 信上说,你们居住的村子近来受窄袖观音侵扰,许多村民都被窄袖观音吃了,你也是为这个来投奔我的吧?” 老僧徐徐出声,言辞温和。 但苏午从他的言辞之中,却察觉到了严重的漏洞! 既然卓杰父亲已经与这老僧断了联络,那如何解释卓父知道老僧住在此地,还专门写信让儿子来投奔? 卓父如若早知道老僧在这座庙里,又为何故意不与之联络? 偏等到自己遇着了危险,才想到找一个久疏问候的朋友‘托孤’? 老僧言语里处处透着诡异,苏午对其生出了警惕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边垫步后退,一边道:“是,就是这样,您能帮我们杀死窄袖观音吗?” “诡怎么可能被杀死?” 老僧摇了摇头,像是没看到苏午在远离他,嘴里说出了与中年长脸僧人截然不同的说辞。 诡不可以被杀死? 苏午心头一震,盯着老僧问道:“诡为什么不能被杀死?” 迎着他的目光,老僧笑了笑。 房间里的油灯灯火忽然变得惨绿,绿光覆映整个屋室。 在惨绿的光芒里,老僧端坐禅床的倒影与苏午的影子交叠在一处。 禅床上的老僧忽然‘裂开’了。 ‘他’光洁锃亮的脑顶忽然迸开一道裂缝,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撕扯骨骼血肉之声,一个干枯的脑袋从裂缝里钻出来, 黑漆漆的眼眶里跳动火光,上下牙不断叩击,发出空洞的声音:“我就是诡,我自己都不能杀死我自己,别人凭什么?!” 一副干尸从老僧的皮囊里完全钻了出来,苏午汗毛倒竖,这一刻却偏偏无法移动! 眼睁睁看着那干尸在不断颤抖、分裂的光影里走到自己身边,将自己整个放倒在地,剥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而后,它从不知何处取来一只蘸了朱红颜料的毛笔。 笔锋如刀,每一次从苏午身上划过,都让苏午感受到身体被切割的痛楚! “啊——NMB,我屮艸芔茻啊!” 正文 29、人皮枯诡画 房屋里不断响起苏午的惨叫声! 他的背脊上,开始浮现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 人像与禅床上坐着的老僧面貌别无二致。 在整副人像被干尸勾画完成的时候,干尸用尖锐的指甲划开苏午头顶,将许多银色的浆液灌进了他头顶的十字切口里。 皮肉分离的剧痛折磨着苏午, 炼狱般的酷刑让他神智模糊。 而后,他眼前一黑,意识彻底脱离了这个世界。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丁上。 评语:这个世界对你仍是一团迷雾。 奖励:丁上评分基础奖励+5元玉; 一次逃离窄袖观音追杀+10元玉。 钱包余额:198+15=213元玉。”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选项0:意根藏*2。 选项1:人皮枯诡画*1。 …… 苏午看到选项0的意根藏变成了两个,心里惊了一下, 没想到卓杰的意根藏是可以重复带入现实。 意根藏重复叠加,最终会由量变引起质变吗? 他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模拟器对意根藏的描述很清晰,是意识潜流下聚集的巨大力量——这是一股能量,如果积累这股能量不断茁壮,增长到一定程度,实现质变也并非不可能。 随后,苏午注意到了选项1——人皮枯诡画。 正要查看这件物品的详细说明时,模拟器发出了提示音:“你经历并目睹了人皮枯诡画的全部制作工序,可将人皮枯诡画的制作工艺卖出,是否卖出? ‘人皮枯诡画制作工艺’经判定,价值3000元玉。” 这也能卖? 苏午为3000元玉的出售价格心动了一下,还是选择先查看‘人皮枯诡画’的详细介绍。 人皮枯诡画:一些容纳了诡的人类,在体内厉诡即将复苏之际,为了延续性命,选择运用秘法,将厉诡的力量分散在特定命格的人类皮肤上。 如此被分散力量的人类将会持续承受剧痛,皮肤与血肉逐渐分离。 最终由施展者从其头顶灌注水银,使其血肉与皮肤彻底分离,其皮肤即制成人皮诡画。 此人皮诡画受名为‘枯’的厉诡力量影响; 以此人皮覆盖自身,将让自身迅速失活,变作枯树枝一类的死物,进而躲避诡异的追杀; 每使用一次人皮枯诡画, 自身即失去10%的血液,自身产生种种不可逆的损伤。 将人皮枯诡画带入现实,需花费5000元玉。 …… 人皮枯诡画能让人从诡异追杀里逃脱一次。 相当于多给人一次活命机会。 而代价则是令人损失10%的血液,同时身上产生各种不可逆的损伤。 这件物品很有用,但又没有如‘意根藏’那样,潜力巨大。 更比不上‘尸陀鬼’之手,蕴含了种种可能性,且苏午购买鬼手只需花费2000元玉。 所以他看过这件物品的详细介绍后,就将之放在了一边。 “出售‘人皮枯诡画’的制作工艺。” “购买目前所有‘意根藏’!”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213+3000-2000=1213元玉。” 随着模拟器的提示音落下,苏午陡然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灌进了脑海中。 他想仔细体悟这股气息,清凉气息却在他念头微动之时,就消失无踪,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苏午觉得自身好像多了点什么,他张目观察自己房间里的各种摆设,目光从墙壁上的霉斑上掠过,心里隐隐升起一种紧张感。 “似乎‘意根藏’能让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生出警兆?” “还是因为我有双份的意根藏, 所以才有了这种类似于‘秋风未动蝉先觉’的临机警兆?” “如今已经得到了‘意根藏’,接下来就要试试看能不能在卓杰的过去人生里,找到‘冥想法’了!” “三个僧侣自己已探过两个, 没道理最后一个还是坑。 也没有这么能坑儿子的父亲吧?” 苏午心中既是忐忑,又隐约有点期待。 他搓了搓手。 再一次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以前,还是看了看尸陀鬼之手的说明。 目光直接投向最后两行。 尸陀鬼之手目前容纳成功率:93.6%。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 13.5%。 第一个数值,让苏午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拉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容纳成功率! 明明这次模拟,自己的探索进度也未比上次高出多少。 这是为什么? 第二个僧侣与‘卓杰’有极深的关联? 还是说因为自己死之前承受了巨大的痛楚,而只要经历巨大的痛苦就能提升容纳成功率? 或者说,卓杰死之前,他的皮亦被做成了诡画,自己与他有了相同的经历? 不管是何种原因所致,容纳成功率的提升都是实打实的。 如此反而让苏午心生迟疑——看样子在得到冥想法以前,自己能先选择容纳诡手。 可自己要不要做这个决定? …… 房间内,一丁灯火照亮了周围几尺之地。 一个形容枯槁,快瘦成骷髅的老僧坐在油灯后,默默打量着苏午。 苏午跑了一天一夜到这座庙里,终于见到这第三个僧侣,然而他看到对方模样,内心却是微沉。 这僧侣从相貌上看就不像是正常人。 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此次没等他开口言语,皮包骨僧侣却先咧嘴笑了笑,开口道:“你是卓桑的儿子吧?果然和他长得很像!” 卓桑? 是卓杰父亲的名字? 苏午心头微动,未置可否,而是将手里的书信递了过去:“阿爸,让我来投奔您!” 瘦僧侣接过书信,并没有当场打开。 而是看着苏午,问道:“其他几间禅房,你没去看过吧?” “没去过。”苏午神色平静,淡定摇头。 即便去过,那也是在上次模拟里了。 和这次有什么关系? “你的阿爸与我说过,你是灵藏命格,自有一种趋吉避凶的本领,现在来看果然如此啊……” 瘦僧侣得到苏午的回复,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一边拆开来桌上的信笺,一边缓缓说道:“你要是先去了其他的禅房,这个时候必定已经没命了!” 正文 30、虎魔咒印 “为什么?” 苏午眼神微动,顺着瘦僧侣的话问道。 他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有两只即将复苏的诡,住在其他禅房里。”瘦僧侣抬目扫了苏午一眼,皮笑肉不笑,“你的命格,对那两个半诡半人的师兄来说是天降甘露啊。 他们可以拿你来系缚体内快要复苏的诡,或者是转移鬼的力量, 延缓诡的复苏。 但不管哪种方法都是需要你去死一死的。 可明白了?” 瘦僧侣语调冷漠,神色冷淡完全不像前面两个僧侣那样好‘沟通’。 但此时听其所言,苏午却对其渐生出一分信任。 至少对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中年长脸僧侣说缺少一件系缚命器,说完就把自己杀了; 慈祥老僧侣直接钻出了皮壳,在自己身上画诡画,也是为了转移其体内枯诡的力量。 两种情况都对应了瘦僧侣所言。 对方甚至与卓父早有来往,知道卓杰是所谓‘灵藏’命格! 且料定了卓杰如果到来,在趋吉避凶的本能趋使下,会直接选中他的禅房。 ——不像苏午自己,因为没有这种命格,只是代入了卓杰的身份,导致选了三次才选到瘦僧侣的禅房。 “明、明白了。”苏午装得怯生生的,向瘦僧侣问道,“法师,别的禅房里有诡,你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你不怕诡杀了你吗? 我们村子被窄袖观音一只诡袭击,都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 瘦僧侣叹口气把信笺折好,示意苏午可以坐在禅床边的蒲团上,而后道:“我本就是被挟来镇守这两位师兄的。 他们与我互相制衡,谁也杀不了谁。 有我在,他们体内的厉诡几年内也不会复苏,又有什么可怕?” 其言辞里透漏出来的信息量极大。 其一, 另外两个僧侣体内都有厉诡。 其二,两个僧侣处在体内厉诡将要复苏而未复苏的状态。 其三,瘦僧侣有可以制衡两个僧侣,使他们体内厉诡在几年内不会复苏的手段。 其四,制衡二者并不是瘦僧侣的意愿,他受到了挟持。 苏午沉默了片刻。 状似被瘦僧侣透露出的信息量镇住,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实则思维高速运转,开始设法不知不觉引导话题,让瘦僧侣透漏给自己更多有用信息。 “他们,身上为什么会有诡?” 思考半天,苏午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瘦僧侣随意回道:“这般世道,遍地都是诡。 若不想被诡杀,就只有自己变得与诡一样。 莫说他們体内容纳了诡,我体内亦有一只诡。 只不过我比他们运气好些,实力强些,完成了系缚,暂时没有厉诡复苏的困扰罢了。” 苏午心中吃了一惊。 难道卓杰所处的地域里, 对付诡异的主要手段, 就是依靠容纳厉诡来制衡其他诡异? 这之外的地域, 是否也是诡异遍地的状态, 他们也是用这种方法吗? 为什么后世没有了诡异,只在最近才开始爆发?这中间又发生过什么? 他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看起来不敢靠近瘦僧侣的样子,说话都结巴了:“你体内有一只诡? 你你你怎么栓住它,没让它跑出来的?” 苏午装傻充愣,把‘系缚’理解成把诡拴在体内,用天真的语气向瘦僧侣套话。 瘦僧侣眼光微动,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微妙:“栓住诡?这说法倒是很生动。 你想知道系缚诡的方法? 倒是灵精。” 其一语就道破了苏午心里的小九九。 苏午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便听瘦僧侣继续道:“你想知道这法子,须得拜我为师才行。 这不是我的规矩, 这是密藏域所有法寺共同的规矩!” 密藏域! 原来此地是过去的密藏域! 苏午心头一震,毫不犹豫就向瘦僧侣跪倒:“师父!” 系缚厉诡的方法,肯定可以在模拟器里出售! 而且,自己都有可能会用到这种方法。 这声师父叫的划算! “卓桑让你来寻我,亦存了让我收你为徒的心思,我们本是多年的朋友,他这个请求我自然答应。”瘦僧侣将桌上的信笺展开,给苏午看了看 明示卓父在信中已经提及了此事。 瘦僧侣接着道:“你是灵藏命格,正好也能解我此时之困,所以即便你不开口,我也会收你为徒的。 卓杰,自今日起你就不叫卓杰了。 我给你取一个法名,你就叫天海吧。 拜师行礼,我有礼物送你。” 跪在蒲团上的苏午听到这便宜师父还有礼物赠送自己,当即发自内心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他也不知道密藏域这边的拜师礼是什么样子,但磕头在许多地方都算是大礼了。 礼多人不怪。 瘦僧侣看着苏午,冷淡的面孔上浮现一抹笑容:“自即日起,你便是我广法的徒弟了。 天海,抬起头来!” 广法骤然断喝一声。 苏午抬头与之相视。 骤然间,一丛丛黑白交加的斑斓毛发从广法周身生长而出,他瘦成皮包骨的身躯迅速膨胀起来! 一股黑烟在其尾椎骨凝练成铁鞭似的长尾,禅床上已挤不下广法的身形——其赫然变作一头煞气逼人的黑虎! 这头黑虎周身盘绕着聚散不休的黑气,遍是凶厉之色的双眸盯住苏午。 其血盆大口猛然怒张,照着苏午脖颈咬了下来! “干!” “磨蹭半天老子还是要死?!” 苏午盯着笼罩视野的那张血盆大口,脑海里刚刚闪过一个念头,匕首似的虎齿就刺进了他的脖颈! 一股冰冷又凶厉的气息顺着虎齿注入苏午体内, 苏午体内一股股鲜血也从脖颈上的伤口被吸摄而去! 寒意包裹苏午周身。 他身上也开始长出一丛丛黑白交加的毛发! 同时,电子音在他脑海里隐约响起:“你得到了广法的灌注,正在凝聚临时咒印:虎魔咒印。” 虎魔咒印(丁之咒印):催动该咒印,自身将短暂化为一头猛虎,完整复刻一头老虎的各项身体素质。 每一次使用该咒印五分钟,将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内,不可避免地陷入衰弱期。 如强行在衰弱期内使用该咒印,将导致自身逐渐丧失理智,最终沦为嗜血的行尸走肉。 此咒印可通过融合同类天赋、咒印进行提升。 正文 31、香血供 “你得到了广法的灌注,正在凝聚临时咒印:虎魔咒印。” “你得到了广法的灌注……” “广法的灌注不足以完全凝聚临时咒印,你获得了虎魔咒印(残缺)。” 盘绕广法周身的黑烟徐徐消散,他的身形恢复到了先前皮包骨的状态,暗黄的脸上浮现一抹青黑色。 苏午摸了摸被广法啃咬的脖颈,摸到了两个伤口弥合留下来的疤痕。 没能获得一个完整的临时咒印让苏午心生惋惜。 虎魔咒印(残缺咒印):催动该咒印,自身获得成年老虎50%的体魄素质,该状态持续二分钟。 二分钟后将陷入72小时的衰弱期。 如在衰弱期强行使用该咒印,将导致自身有较小概率立刻失去理智,沦为行尸走肉;较大概率逐渐丧失理智,并需要经过长时间修养才可恢复。 …… “我如今力量大半需要牵制两个师兄,只能暂时为你灌注咒印根基。 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再帮你补全咒印。”广法一边言语,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镶银鎏铜的骨碗。 他张口往那骨碗里吐了一口鲜血。 苏午眼皮微跳,不去看广法手里的骨碗,而是道:“我们能离开吗?师父与那两只诡相互制衡…… 要是我们离开,他们俩体内的诡会立刻复苏吧?” 言外之意就是其余两个僧侣体内的诡复苏,依旧会追上苏午与广法,他俩依旧逃不脱。 “若你没来,我自然无法解困脱离。 但你来了,我就有办法了。 你于我有利,我才要收你做徒弟,不然凭什么要带个累赘?” 广法扬了扬眉。 他把手里的骨碗捧到油灯下,一手托着骨碗,另一只手捻取了一丁灯火,放进那鲜血渐渐凝固发黑的骨碗中。 广法一边往燃着火的骨碗里投进各种奇怪东西,一边道:“你的命格殊为奇特,天然有勾招诡异之能。 两位师兄见了你,必定是要垂涎三尺的——把你丢给他们,我也能脱困,他们体内厉诡也能延缓复苏。 不过,我既收你做了徒弟,也答应了桌桑给你一条生路,却不能让你被他们杀了。 所以只能取你一点鲜血,造出‘香血供’,给他们各自体内的诡上供,稳住他们一时,我们先脱离此地再说。 到了无想尊能寺就安全了。” ‘香血供’就是广法手托着的骨碗内中事物。 此时,骨碗里燃起的灯火已经红得发绿了。 苏午想到广法刚才确实以虎齿吸取了自身的鲜血,想来对方刚才吐进骨碗里的就是自己的血。 ‘香血供’可以供给诡异,让他们暂时不追杀活人吗? 自己可否在现实里用这个方法? 满满的求知欲充斥于苏午心中。 但此刻不是他打探香血供制作方法的好时机。 骨碗里的火焰完全变成了绿色,火光使整个屋子都被惨绿笼罩。 广法将骨碗蹲在桌上,转身走到苏午近前,枯瘦若鸡爪的手掌抓住了苏午的手:“徒弟,我们走吧。” 说着,其也不管苏午本身意愿,拉着他就走出了门。 苏午内心本有些忐忑,但被这个便宜师傅拉着手,慢吞吞地往庙外走,心里的紧张反而消散了许多。 这便宜师傅自陈和他只有利益关系,完全没有拿师父身份来压苏午的意思,倒是让苏午觉得这种相处方式简单又舒服。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苏午跟着广法在庙内穿行,并未遇到另外两个僧侣出来阻拦。 那两个僧侣似乎没有出来查看一下的意思。 广法带着苏午走得也不快,也没有避开两个师兄的意思,就带着苏午从二者的房门前经过,走出了小庙。 直到他们走出小庙,平静才被打破,情况陡然剧变! 小庙四面墙壁上挂着的经幔无风自动,大丛大丛的头发垂下经幔,覆盖墙壁上的红漆。 整座庙宇被黑发缠绕吞没。 一丛黑发连成了飘带,从庙宇门口射出,径直向着广法与苏午铺展而来。 黑飘带上,一个浑身皮肤都被发丝刺穿,犹如牵线木偶的长脸僧侣站立着。 其翻动着死鱼似的灰白眼珠,下巴被发丝牵拉着,上下开合,嘴里发出机械的声音:“广法,你,就这么走了?”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在昏暗里响起。 微黯天光映照出的一切光影都在颤抖、重叠,在无数颤抖而重叠的光影里,一具干尸突兀地坐在所有光影最中心处,它的身形统一而凝练,没有丝毫重影。 任何人看向它,都会觉得它离自身很近,而自身离它却是很远。 被两个体内有诡将要复苏的‘人’前后夹击,苏午顿时紧张起来。 但这次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旁边的广法——广法眼皮抬都没抬,冷笑着开口道:“你们两个早就该死了,如今也是因为我才多活了这么久。 我现在要走,你们还想拦着? 你们算什么东西?! 乖乖守在庙里等死就行了!” 广法言辞张狂倨傲,与先前的冷淡形象截然不同! 苏午听他说完这番话,简直目瞪口呆,内心一下子凉透了。 完了! 大哥,不是,师傅,你这么刚的吗?! 你是真没死过啊! 果然,广法这番话说完,四周萦绕的阴寒气息骤然加重了数倍,那定在光影中心的干尸语气森然:“广法,你是在找死!” 唰唰唰! 长脸僧侣更加直接,张口吐出一根根发丝,发丝不断绞缠,化作一根根黑矛,铺天盖地向着苏午与广法这边扎了过来! 下一刻,干尸撕裂了颤抖的光影,立在广法跟前,干枯的双掌掐向广法的脖颈——广法周围的光影都在这一瞬被定住,使得广法自身似也被固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腐臭的手掌靠近自己的脖子! 现下暂时无人注意苏午。 他微微挪动脚步,欲要趁机逃跑,却发现广法牢牢抓着自己的手掌。 这下只能共沉沦了! 苏午一颗心不断下沉。 冷不防听到了广法的话语声:“没有事。” 没有事? 苏午一愣。 紧接着,就看到泼天的惨绿火光从庙宇内升起! 扎向二者的发丝长矛这一刻陡然倒卷,无数发丝拖拽着长脸僧侣,回归庙宇! 掐向广法脖颈的干尸被无数光影缠绕着,亦被拖进了庙宇内! 香血供! 亲眼见到这一幕,苏午内心骤然闪过念头。 是香血供起了作用! 两个僧侣体内的诡想要享用香血供,直接拿走了二僧侣对自身的掌控权,拖着他们回了庙宇! 正文 32、尸香供 以卓杰的鲜血为引,秘制而成的香血供,竟然对两僧侣体内的诡有如此大的压制力?! 它对其他的诡也有这种压制力吗?! 庙宇内冲出的火光渐渐收缩,将两只诡异产生的凌乱光影也一并收敛进了庙宇中。 黑暗里的小庙重归于寂静。 苏午看着那座庙,一时入神。 广法却在这时松开了苏午的手,径直朝黑暗里走去。 他的声音被风送进苏午的耳中:“我们出了庙,窄袖观音很快就能感知到你的方位,还不赶紧走? 一个时辰后,香血供就会被两只诡吃完,我那两个师兄被我臭骂一顿,一定不会甘心放我就此离开的。 你确定还要留在这里?” 你明知道自己臭骂别人一顿,肯定会和人结仇,为什么还这么做? 苏午一脑袋问号,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当即快步跟上了广法,边走边道:“师父,你先前说自己是被挟持来镇守这座庙,制衡两只诡复苏的。 难道是你那两个师兄主动挟持你来的?” 你刚才那么嚣张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像是会甘心受他们挟持的样子啊。 广法扭过头来,看了苏午一眼,像是看穿了苏午内心的真实想法。 其咧嘴笑了笑:“我能克制他俩体内厉诡复苏,他俩想要活命,却不敢轻易得罪我。 真正让我这两个师兄挟持我来此的原因,是有人授意他们这么做,许了大好处的。” “是谁?” “无想尊能寺的两大长老。”广法眼神冰冷。 “那我们还要去无想尊能寺吗?”苏午皱眉问道。 再回寺里,岂不是要和那两个长老正面相对? “自然要回去,为什么不回去?!”广法冷冷道,“尊者转世在即,我倒要看看,他们选出来的转世佛子是哪个!” 转世? 还能转世投胎的? 苏午一时大受震撼,不过他旋即明白过来,密藏域诸多法寺都有这种假托转世之名,寻找寺庙继承人的传统。 所谓转世,只是一种说法而已。 “如不回到寺内,便无法为你批命灌顶,洗身受戒。之后的系缚修行,你更想也不要想了。”广法见苏午还有点犹豫,便跟着又说了几句。 听到这关乎修行之事,苏午连忙跟了上去:“你先前和我说过的,我拜你为师,你就告诉我修行之事。 什么是批命灌顶? 什么是系缚修行?” “称量命格,而后为此命格作种种评判,称为批命。 此后将批命之语,化为偈语,此后一生遵从偈语行事,则称之为受戒。 持戒修行期满,就能将己身化为容器,可以容纳命格对应的某一类诡异。 若成功容纳诡异,就进入系缚修行的步骤——系缚修行,系即缠绕勾连之意,令自身与诡异建立联系。 缚则是绑缚固定之意,以自身为容器,配合种种系缚命器,不断绑缚诡异,利用它的力量,将它固定成自己希望的状态! 完成‘缚’的步骤,就能驾驭厉诡为己所用了。 此后还有鬼药养身种种阶段,对你来说太过遥远——许多僧侣终其一生,都只是停留在受戒阶段。 毕竟遇到一只契合自己命格偈语的诡,实在太不容易。” 广法徐徐道出系缚修行之秘,苏午顿觉眼前敞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密藏域所谓修行,就是以自身来容纳诡,获得诡的助力? 他皱了皱眉,又问道:“容纳诡在自己体内,难道没有隐患吗? 师父你那两个师兄,体内厉诡都快复苏了……” 广法嗤笑出声,道:“怎可能没有隐患? 哪怕是如我这般系缚成功的,也只能暂时压制体内的诡,十余年内不会有厉诡复苏之忧罢了。 像庙里那两个废物,容纳了诡却未彻底完成系缚,而今只张狂了二三年,便要面临厉诡复苏的问题! 然而,你不愿意容纳诡,等诡要来杀你的时候,你是否甘愿被它杀死呢?” 当然不可能甘心引颈受戮。 苏午摇了摇头。 面临诡异的追杀,凡人的选择实在不多。 诡异本身不可被杀死,它们本身是无解的存在。 被它们找上,要么亡命奔逃最终仍免不了死亡; 要么成为与它们类似的存在,以它们的力量来对抗它们。 但自身容纳诡,又何尝不是一条不归路? “你身上被我种下了残缺的虎神咒印,已经可以超出常人,但这般力量面对真正的诡异,仍不堪一击。”广法带着苏午翻过一道山梁,忽然住步说道。 “虎神咒印,只相当于是我体内厉诡随意吐出的一口气息而已。” 苏午一时默然。 他本以为广法能为自身种下咒印,乃是因为其运用了一种神秘力量。 现下才知道,对方确实利用了神秘力量。 这种力量来自于一只厉诡。 所以虎魔咒印才显得诡异凶邪。 “世间咒印都是诡异力量在人身的寄托吗?” “都是如此。”广法点头,“至少我不曾见过有别于此的咒印。” 那你肯定不知道‘模拟器’的存在。 苏午心中稍稍振奋。 他的力士咒印就得自模拟器,根本不像虎魔咒印这么凶邪。 广法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干枯的人偶。 人偶散发出轻微的腐臭味。 其将人偶递给苏午,道:“窄袖观音要追上来了,等她追近你的时候,就把这个尸香供丢给她。” 苏午心头一紧,看了看掌中一尺来噶高的人偶。 发现这件人偶酷似婴儿失水干枯的尸体,只是婴儿不像这人偶头上有浓密的毛发。 尸香供? 和香血供类似的东西? 密藏域似乎很擅长制作各种‘供’来吸引诡异的注意力,转移它们对自身的追杀。 跟着这个便宜师傅,得把这些有用的知识都学到手才行。 苏午心念转动。 这时,他注意到天边微微发出白光。 袖口紧窄打了结,脸庞似桃心的窄袖观音顶着大肚子,风筝似地穿越黑暗,向苏午接近而来。 “你要去哪里呀? 带上我好不好?” 几百丈的距离,在她身形徐徐飘动下,渐渐拉近。 苏午心神沉定,在旁边师父的注视下,计算着窄袖观音与自己之间的距离,眼看她飘到了自己五步以内,才猛然掷出手里的尸香供! 直接将干枯人偶丢在窄袖观音身上! 二者接触的一瞬间,干枯人偶的领口、袖口里生出条条白得发光的手臂,将人偶层层缠绕! 广法微微点头,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逝。 他转身走进黑暗里。 风把他的声音送入苏午耳中:“跟上来。” 正文 33、无想尊能 夕阳为群山覆上一层金光。 一座座石砌平顶房屋傍山而建,犹如一座座堡垒。 每一座建筑外墙都涂刷着奶白色的漆,房顶垂下红色的经幔。 白石山阶从建筑群里延伸而下,一直铺陈到了山脚。 广法与苏午站在石阶前。 远望山上的建筑群落——无想尊能寺,广法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走,上山去,到了寺里,你才可以得到批命偈语,从此开启系敷修行!” “寺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苏午犹记得,师傅是被无想尊能寺两大长老逼着去镇压那两个即将复苏的师兄,其与寺内两大长老结仇,再回到寺里,会落得了好? 更何况,此中还涉及到‘转世佛子’,被选中成为转世佛子的孩童,将来是要继承无想尊能寺方丈之位的! 这种牵扯了权力更替的争斗,怎么可能风平浪静?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不是随便一个人体内都有即将复苏的诡,他们能拦住我第一次,却拦不住第二次的。”广法摇了摇头,眼神微冷。 其当先步上石阶:“快走了,你一路问那么多修行问题,对此分明无比期盼。 怎么事到临头,反而裹足不前?” “是。” 苏午收拾心情,跟上了广法的脚步。 两道身影在漫漫山阶上行走。 最终抵达了无想尊能寺的山门。 山门前的看守僧看到广法便慌忙行礼,随即将二人请进了寺内。 通过看守僧的反应,可以看出广法在无想尊能寺应有一定地位。 至少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角色。 苏午心中稍定,正要打量寺内环境,耳边忽然响起电子提示音:“你发现了安全屋‘无想尊能寺’。 在模拟中,将自动为你在此处存档。 你可选择从此处退出模拟。 是否退出?” 终于能存档了! 听到模拟器的提示,苏午心里松了一口气,看了眼走在前头的广法师傅,他暗暗道:“退出模拟!” 念头一起,眼前的景象顿时像是荡漾涟漪的水面,被水波搅动得支离破碎。 诸多景象渐渐消退。 苏午看到了自己房间墙壁上的霉斑。 他已然回归现实。 耳边模拟器的提示音响个不停:“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下。 评语:你逐渐揭开了这个神秘世界的面纱。 奖励:乙下评分基础奖励+10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1; 躲避一次即将复苏的枯诡追杀+20元玉; 躲避一次即将复苏的发诡追杀+5元玉; 躲避二次窄袖观音的追杀+2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713+145=858元玉。” “你目睹了‘香血供’的全部制作工艺,可将香血供的制作工艺卖出。 香血供的制作工艺经判定,价值1000元玉。 你使用过‘尸香供’,知晓了尸香供的部分制作工艺,可将尸香供的部分制作工艺卖出。 尸香供的部分制作工艺经判定,价值200元玉。 你了解了‘系缚修行’成体系的知识,可将系敷修行体系知识卖出。 系敷修行体系知识价值2000元玉。 你了解了‘诡异’的具体分类,可将诡异分类知识卖出。 诡异分类知识价值500元玉。 是否卖出?” 电子音不断响起的同时,苏午眼前也浮现出两块表盘。 左面的表盘罗列出他可以向模拟器售出的‘物品’; 右面的表盘则罗列着他可向模拟器购买的事物。 广法这位便宜师傅倒也算爽直,苏午拜了他做师父以后,再向他询问任何东西,他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此苏午随其去往无想尊能寺的这一路上,着实从广法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识。 苏午收集这些消息,是因为它们对自己有用,却没有想到模拟器同样可以回收这些知识。 而且开出的价格十分优厚。 这些知识卖给模拟器,苏午没有任何损失。 他脑海里关于这些知识的记忆依旧存在。 是以,他没有犹豫,直接回应道:“全部卖出!” “卖出香血供的完整制作工艺,你获得1000元玉; 卖出尸香供的部分制作工艺,你获得200元玉; 卖出系系缚修行体系知识,你获得2000元玉; 卖出诡异分类知识,你获得5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858+3700=4558元玉。” 四千多元玉! 堪称一笔巨款! 手握重金的苏午跃跃欲试,把目光投向右面的表盘,看到第一项可带出物品时,顿时又觉得四千多元玉也禁不住花。 可带出模拟器的物品如下: 选项0:人皮枯诡画(5000元玉)。 选项1:意根藏(1000元玉)。 选项2:残缺虎魔咒印(1000元玉)。 选项3:香血供(1000元玉)。 选项4:尸香供(2000元玉)。 选项5:尸陀鬼之手(2000元玉)。 …… 选项上的许多物品,苏午已经看过。 他只调出了香血供、尸香供的具体介绍来查看。 ‘香血供:以特定命格之人的鲜血为引,配合种种材料制成的一种供物。 命类地狱道少部分诡异会接受此供品。 在诡异享用香血供的时候,不会攻击其他生灵。’ ‘尸香供:以早产于七月末,夭折于八月中的婴童尸身为主材,配合种种材料制成的一种供物。 命类天人道少部分诡异会接受此供品。 在诡异享用此供的时候,不会攻击其他生灵。’ …… 供物制作是密藏域僧侣系缚修行体系下的一门重要学科。 与‘鬼药制炼’同样重要。 所谓供物,顾名思义即是上供给上层存在的贵重物品。 而密藏域僧侣制作的供物,都是上供给诡异的。 密藏域僧侣通过给诡异上供,来吸引、驱赶、迷惑诡异。 每一种供品的效用,都经过了许多人命的验证。 为了确定每一种供品对不同诡异的作用,僧侣们甚至对诡异进行了分类,以此来明晰诡异的具体作用! 密藏域诸法寺依照诡异的外显形象,将诡异分为两大类:命、非命。 所谓命,即是显示出一切生命特征的诡异,譬如发诡、枯诡、窄袖观音皆在此类。 苏午在现实里遇到的眼诡也可以归于命类。 但影诡、伥尸之诡却不能归于此类。 影诡虽然能变成人的轮廓,但它终究只是一道影子,没有显示出任何生灵的特征。 伥尸之诡聚拢了大量伥尸,然而这些伥尸并不是它的本体。 唯有确定了它的本体,才能对它进行分类。 正文 34、容纳‘尸陀鬼之手’ 与‘命’相对,则是‘非命’分类。 所谓非命,乃是一切没有生命特征的诡异,苏午还没在现实里遇到过此种诡异。 命与非命两大分类之下,密藏域诸法寺又将所有诡异划分入‘六道’之中。 诡异该归于六道中的哪一道,往往需要僧侣以‘批命’之法来确定。 批命,不止可以用在人身上。 也可以用在诡身上。 某些有大修行在身的僧侣,甚至可以通过批命法来确定一只诡异的‘本来相’。 本来相是比六道更细分的分类。 把诡异分类得愈细致的法寺,愈能制作出更有效的供物,寺中僧侣必然因此受益,进而将法统绵延得更为长远。 广法师傅所在的‘无想尊能寺’,在密藏域诸法寺中处于中下排名,这座寺庙就没掌握几个本来相分类。 密藏域对苏午而言,就是一片极具价值的蓝海。 而无想尊能寺必然要被他攻略,成为助他在这片蓝海里乘风破浪的舟船。 …… 苏午的目光在‘残缺虎魔咒印’上停留片刻。 完整的虎魔咒印十分强力,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身化猛虎,虽然时间过后要为此付出代价,但代价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他觉得,仅凭借完整虎魔咒印,自身都有极大可能闯出伥尸之诡的笼罩范围。 但当下的虎魔咒印是不完整的。 使用这道残缺咒印,自身只能获得成年老虎一半的身体素质,且只持续两分钟,但要因此进入三天的衰弱期。 代价太高,收益太少,不能接受。 广法承诺在回到无想尊能寺后,就会为‘卓杰’灌输完整的虎魔咒印,与此相比,残缺咒印就更加鸡肋。 不在苏午的必要购买选项内。 他随即看向‘尸陀鬼之手’的详细说明。 目光聚集在最后两行字。 尸陀鬼之手目前容纳成功率:100%。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 16.5%。 现在容纳尸陀鬼之手,就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了。 容纳成功,可以驾驭这只诡的力量。 同样要承受寿命缩短,将来厉诡复苏的代价。 但这两项巨大代价,如今在密藏域也有了可被抵消的可能。 广法以系缚之法容纳一只厉诡,十年内不会有厉诡复苏的风险。 据他说,无想尊能寺的两大住持传承——‘大明神无想系缚’、‘尊能制御’可以保证容纳诡的佛子-未来住持活到百岁以上! 就算现在科技发达,有几个人能活到百岁? 无想尊能寺历代住持容纳了诡异在体内,反而让寿命超越了绝大多数现代人! 不过,系缚修行走的是批命受戒,以自身化为容器,迎合特定诡异的道路。 而苏午这种依靠模拟器,直接就能将一只诡容纳进自身的情况,明显不能归于系缚修行之列。 他若是真将尸陀鬼之手容纳在身,首先须走‘制御’之道。 制:克制、压制之意。 御:驾驭、御使之意。 制御便是帮助人压制住体内的诡异,与之达成平衡,进而驾驭它,使用它的力量。 密藏域也有人或是偶然之下、或天生就容纳了诡异在身,制御之道就是帮助这种人驾驭体内厉诡的方法。 制御和系缚可以同时进行。 只要苏午能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前途便是一片大好。 如今无想尊能寺正值遴选佛子的当口,这不得不说是苏午的一个机会。 ——有模拟器在手,何愁不能成为该寺的佛子? 神思辗转终归沉定。 苏午念头微动,向模拟器发出命令:“购买一个‘意根藏’,购买‘尸陀鬼之手’!” 加上这次购买的意根藏,他已经有三份意根藏的力量在身。 但所谓‘冥想法’暂时还渺无踪迹。 “购买成功! 你获得‘意根藏’*1!” 模拟器的提示音响过,清凉气息抚过苏午头顶,顺流全身,他耳朵微动,听到了隔壁租户在床上翻动身体造成的响声。 耳聪目明。 意根藏的效力加之于精神,进而能强化‘眼耳鼻舌身’五感。 “购买成功! 你获得‘尸陀鬼之手’。 你的钱包余额为4558-3000=1558元玉。 注意:因你没有封印或压制诡异的手段,当下如不容纳尸陀鬼之手,尸陀鬼之手将即刻在现实内复苏! 是否容纳?” “是!” 苏午心头一紧,立刻回应。 话音落地, 黑暗房间内,一条通体漆黑、有十根手指的手臂从黑暗深处探出,这条手臂遍身缠绕着浅紫色的诡异纹络,一把攥住了苏午的脖颈! “嘶——” 无尽的黑潮刹那蒙蔽住苏午的五感! 他闻到了‘黑暗’; 嗅到了‘黑暗’; 看到了‘黑暗’; 听到了‘黑暗’! 黑暗里,一根缠绕亮紫色筋腱血管的骨骼拔地而起,骨殖分叉蔓生,化作树冠膨大的白骨之树! 在苏午看到了白骨大树的刹那,亮紫色筋腱血管便从树木根部向他蔓延而来,眨眼间将他紧紧缠绕! 像是血肉被针线缝合,又被两只手掌强行撕开的疼痛,交替着袭击苏午的心智。 纵然他知道此次容纳诡异的成功率是百分百, 但依然担心自己一旦在疼痛袭击中失去神智,是否会发生不可测的事情? 是以,哪怕经受如此强烈的痛楚,苏午都紧咬牙关,维持住神智不肯松懈! 如是,不知过去多久,疼痛如潮水般退却。 模拟器的提示音也跟着响起:“你已成功容纳尸陀鬼之手。” …… 尸陀鬼之手:该物品具体用途,请宿主自行探索。 1.高频率使用尸陀鬼之手的情况下,将导致影诡随机出现在自身周围五十里范围内,向自身逼近。尸陀鬼之手与自身契合度越高,影诡出现的概率越小。 2.每一次使用尸陀鬼之手,都会消耗自身的能量,以及生命力。当自身生命完全枯萎之时,尸陀鬼之手将彻底复苏。尸陀鬼之手与自身契合度越高,消耗生命力越小,甚至接近于0。 3.即便不使用尸陀鬼之手,此物亦将在容纳成功后的一至三年内彻底复苏,复苏将导致宿主死亡,除非有可制衡此物的手段或物品。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26.7%。 …… 正文 35、说话的艺术(绿色) 尸陀鬼之手与苏午的契合度再次提升。 上升了10.2%。 是因为容纳过程中自己承受的痛苦,导致了契合度大幅度的上升吗? 如若是因为如此,想要把契合度升满,自己岂不是要经历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疼痛? 那种情景,苏午想想都觉得煎熬。 他摒去脑海里纷杂的念头,低头看向自己右侧腋下——一条漆黑的手臂从腋下伸了出来。 它十指张开,轻轻拍击着桌面。 这是苏午驱使它做出的动作。 将近百分之三十的契合度,已经可以让苏午驱使尸陀鬼之手做些简单动作。 如抬臂、伸手、拍手这种。 而且,做这种简单动作,并不会对他自身造成消耗。 但如果苏午现在想要驾驭尸陀鬼之手打篮球,或者是跟人打架的话,那可能就会大量消耗他自身的生命力。 至于用这只手做刺绣、进行一场手术等事,估计即便耗干他的生命力,也无法完成。 苏午端详着尸陀鬼之手。 漆黑手臂上缠绕着一道道紫色的纹络,那些纹路构成了一副手骨的图案,显得诡异而神秘。 真正容纳这只鬼手,他才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爆炸性力量。 假若容纳度提高到一定层次,自身想必就能利用这股力量了吧? 苏午心念一动,从他右腋下生长出的黑手开始蠕动回缩,最终化作一片黑斑,贴附在他的腋下。 契合度提升到将近百分之三十,他已经可以自由收放这只鬼手。 他活动着身体,在黑暗里站起身,从客厅冰箱里拿出此前准备好的一只烤鸭,坐在茶几上撕下一只鸭腿,就着几盒压缩饼干吃了起来。 有‘力士咒印’在身,苏午的每一次大量进食都是在强健体魄。 而体魄的强健,必然带来生命力的提升,可以更好的平衡自身容纳的厉诡,延缓其复苏! 苏午在黑暗里大口咀嚼食物。 没有光源对他毫无影响。 时间快到15号,影诡随时可能出现。 当下环境已经开始受影诡影响,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吃过饭后,苏午起身回到房间。 书桌上放着的罡洞上多了几道裂缝。 他将罡洞拿起,查看着泛黄骨骼上新生的裂缝,内心明白这件遗物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 每一次用它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都会对它造成损伤。 当裂缝遍布罡洞,以至于它毁碎成渣的时候,它就完全无法再用来模拟。 苏午把罡洞放回了背包内。 转而手持帝钟,闭上眼睛,唤出了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1558元玉,你可选择模拟自己的未来人生,或他人的过去人生……” “模拟个人未来人生。”苏午道。 “已选定。” “扣除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557元玉。”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带到模拟游戏中?” 巨大的表盘浮现在黑暗里,一件件物品漂浮于表盘周遭。 选项0:你的身体(100元玉)。 选项1:尸陀鬼之手(500元玉)。 选项2:一把‘雪佛兰-科鲁兹’汽车钥匙(1元玉)。 选项3:轻微损坏的包铜骨骼(1元玉)。 选项4:帝钟(1元玉)。 …… 自身明明容纳了尸陀鬼之手,选择亲身进入未来模拟需花费的元玉,却远远少于单独带尸陀鬼之手进入模拟。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自身无法发挥出尸陀鬼之手的真正力量,导致模拟器对自己评价过低? ——来自模拟器的精神羞辱+10000。 苏午直接掠过了选项0,道:“选项1、选项4带入未来模拟!” 他在现实里驾驭尸陀鬼之手,终究顾忌太多,难以施展。 在模拟未来里却没有这种顾虑。 诡异无法被杀死,肯定也是用不坏的。 既然如此,苏午免不了在模拟里对尸陀鬼之手进行全方位的试验,如此才能真正的拿捏住这只诡。 “已选定。” “扣除500+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056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表盘化为星光飘散,四下里的景象倏然清晰。 苏午一眼就看到灯台上熊熊燃烧的橘色火焰,他垂目四顾,见到一箱箱物资堆在小庙的墙角。 ——这些都是他从小仓库转运进来的东西。 待到现实里小庙出现的时候,这些物资也会跟着出现在庙内。 届时,苏午只管从租住的房子往小庙逃生就行。 省去搬运物资的麻烦,也能减少许多风险。 他捡起地上的记事本、手机,一项项检查过,发现与上次进入时得到的消息毫无差别以后,就丢下了这两件东西。 伥尸之诡会出现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而这只诡之所以能锁定他的位置,苏午推测是因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 通过手机,伥尸之诡可以追查到自己的行踪。 这次苏午把手机丢在庙内,看看伥尸之诡是否还能精准出现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 庙外红光褪去,霓虹重新闪亮。 苏午脖颈上挂着帝钟,一手持燃烧的蜡烛,一手将整箱蜡烛夹在腋下,快步走出小庙。 沿着既定路线往前走不远,就看到了停在饭馆门口的雪佛兰-科鲁兹。 他把驾驶位的无头尸体拽下,自己坐上座位,在控制台蹲好蜡烛,随即发动车子,驶入道路。 十点五十一分,苏午到达十字路口。 江莺莺怀抱着应急罐头,从他的正对面走来。 苏午直接将车开到江莺莺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神色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开口道:“上车来。” 他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抱着公鸡的女孩只是愣了愣,就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虽然苏午在未来模拟里已经与江莺莺见过很多面,但他对于江莺莺而言,每一次却都是初次见面。 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仅凭一句话,就让江莺莺乖乖听话坐上了车。 凭什么? 自然是因为苏午的天赋——说话的艺术。 这项天赋已经被他消耗一张天赋升级符咒,升级到绿色品质。 说话的艺术(绿色):你的言辞极其容易让人信服。 如果交谈对象是你的敌人,那么你的言辞会极其容易让敌人愤怒,甚至在持续言语刺激下失去理智。 正文 36、黑烛 江莺莺懵懵懂懂地坐上了车。 她的脑海里还回响着驾驶位陌生男人的声音,感觉对方的言语里好似有种让自己不自觉顺从的力量。 直到那个男人再度发动汽车,她才恢复些许思维能力。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江莺莺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抱紧了怀里的大公鸡。 大公鸡脖子上的羽毛炸开,也是甚为紧张。 苏午单手推转方向盘,向后面的江莺莺回道:“外面已经变天了,你呆在外面不安全,早晚都会死的。 还是跟着我吧。 我带你一起逃到城外面去。” 他语气平淡。 没有说出任何试图让江莺莺相信他的暗示性言辞,但江莺莺却相信了苏午所言。 说话的艺术是一门十分特殊的天赋。 经过苏午多次试验后发现,在他向别人说真话,没有任何欺骗言辞的时候,这门天赋就会发挥出强大的效力。 很容易就让他人相信苏午所言。 但假若他试图欺瞒、向别人撒谎的时候,能否触发这门天赋就要看脸了。 江莺莺轻轻点头,怯怯地打量着苏午的侧脸,细声细气道:“你知道天上这些灯笼,是怎么回事吗?” 她的父母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 脱离了刚才头脑发懵的状态,她的心神就被涌上来的悲伤再度占据。 “不知道。” 苏午摇了摇头。 ‘卓杰’所处的那个时代,距离现在应当有二三百年。 那个时代的密藏域已经诡异丛生,不知同时期其他地域又是什么光景? 如果同时期的大多数地方都要面临诡异侵袭的危境,为什么到了当代,诡异反而消失了很长时间? 直至最近才逐渐有诡异复苏? 弄清诡异再度复苏的原因,对于苏午而言都是个大难题。 更不提追究诡异产生的根源,弄明白它们从何而来。 “天上这些红灯笼,每一次升起都会随机夺去一部分人的生命。 那些死者的脑袋,会重新变成红灯笼。 亲眼观测到他们头颅变化的人,也会被‘传染’,因此丢掉性命。”苏午说出了眼诡的杀人规律。 听着他所言,江莺莺却有些疑问:“可是我,我明明不止一次见到过有人在我面前……” 回忆起那些画面,女孩内心除了深重的悲伤之外,更有恐怖阴影时时伴随。 “是因为你随身携带的某个事物,有抵挡红灯笼侵袭的力量。”苏午打断江莺莺的话,阻止她回忆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了看江莺莺怀里的大公鸡:“这只公鸡挺漂亮的,和普通的公鸡有些不一样。” “它叫应急罐头。”江莺莺摸了摸大公鸡通红的鸡冠。 接着她就意识到苏午言有所指,看着怀里的公鸡,轻声道:“你是说,它有抵抗红灯笼侵袭的力量吗?” “对。” 苏午点了点头。 黑色的科鲁兹在公路上狂飙,在发动机的咆哮声中冲上了高架桥,蝴蝶穿花般飞舞于一辆辆停驻于高架桥上的汽车。 有些汽车车窗紧闭,内里可见有面含惊恐的人头不断撞击车窗玻璃; 有些车辆敞开着车窗,内里只余无头的尸体,首级早已化作红灯笼,飞到天上去。 忽然,在车子驶下高架桥的时候,苏午脚踩刹车,将车辆停在路口。 他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拉开车门:“我们下去看看。” “下去吗?”江莺莺有些迟疑。 她看到靠自己这一侧有辆汽车,紧闭着车窗。 内里有一双男女的人头疯狂撞击车窗,向自己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如果是一双正常男女求助,她愿意伸出援手。 可那辆车子里发出求救信号的,却是两颗人头。 江莺莺心中甚为恐惧。 “你有应急罐头防身,不会有问题的。 正好我也需要你的宠物照顾照顾我。”苏午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车门,平淡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江莺莺耳里。 他的话让女孩内心的恐惧消减不少。 江莺莺顺从地应了一声,抱着公鸡跟着下了车。 而后,就看到苏午走近那辆有两颗死人头不断撞车窗求助的汽车,伸手就拉开了车门! 他在干什么?! 女孩眼看那两颗人头先后飞出车辆,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应急罐头,你一定要有用啊! 江莺莺内心迸出一个念头, 随即看到,那两颗飘出车窗的人头向苏午不住地开口道谢:“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与‘他们’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苏午的脑袋却好好地呆在脖颈上,没有丝毫变化。 已经容纳一只诡在身的苏午,这次明显感觉到有种莫名的力量从身后笼罩而来,将自身包容,抗御住了从那双男女人头上侵袭而来的力量。 是‘应急罐头’的天赋能力。 苏午观察着身前漂浮的两颗人头,眼看他们的神色由狂喜转为僵硬,进而眼中涌现浓郁红光,倏忽间变作两盏灯笼! 两盏灯笼摇摇晃晃,弥散红光, 就要飘向天边。 这个瞬间,苏午右腋下猛然间长出一条漆黑手臂,十指张开,一把抓住了一盏将飞未飞的灯笼,将它拽了过来! 红灯笼上不断迸发彻寒刺骨的气息,这仿佛能将人手直接冻掉的气息,加诸于尸陀鬼之手上,却没有让它产生任何变化! 但是, 江莺莺眼睁睁看着苏午右腋下长出‘第三只手’,却在大脑一片空白之后,浑身颤栗! 她犹豫自己要不要立刻逃走, 明显眼前这个把自己带上车的男人,已经呈现出‘非人’的特质了! 女孩在犹豫。 苏午脑袋后没长眼睛,却也知道对方当下的挣扎。 他也在观察, 看看对方会否在这个时候远离自己,独自逃生。 好在江莺莺迟疑了片刻后,却还是抱着应急罐头,停留在了原地,没有就此脱离。 苏午也适时开口说话:“世界已经变得不太正常了。 所以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我,其实也还是个正常人。 别担心,我和天上那些灯笼不一样。” 说着,他的尸陀鬼之手扯碎了红灯笼外面的纸壳,拿出纸壳包裹着的一根漆黑蜡烛。 正文 37、如影随形 漆黑蜡烛还在燃着绯红火光。 苏午向它猛吹了一口气,它也没有熄灭。 反而在他吹气的同时,一股阴寒气息就顺势要钻进他的嘴里。 好在他的鬼手往烛火上扇了一股风,终于令黑烛熄灭。 他端着燃烧橘色火的普通蜡烛,靠近了已经熄灭的黑烛。 橘色火苗倏忽舔舐上黑烛的灯芯,一丁橘红色火苗就从黑烛顶上猝然闪亮,火苗蓬蓬散开,刹那间笼罩住四周二三丈的范围! 身处于橘红色火光里,苏午顿时觉得一股股暖洋洋的气息老鼠似的在体内乱窜。 那股股气流所过之处,他的皮肤就跟着泛起金红色泽,体内的细胞好像都跟着在增殖、裂变、生长! 这绝不是苏午的错觉! 仅仅十几秒的时间过去,他的头发都长长了一厘米左右! 头发变长是最为明显的外在表现。 而苏午内在感觉,则是自己的身体力量在迅速增长,浑身好似有用不完的劲,瞬间完全扫空了亚健康的状态,变得精神勃发,龙精虎猛! 他扭头看向身后, 江莺莺的头发也不知不觉间长长了许多。 她面颊红润,眼中有光彩熠熠,跟先前死气沉沉的状态大相径庭。 就连她怀里抱着的应急罐头,每一根羽毛上都泛起金属似的光泽,漆黑尖锐的喙闪着乌光,头顶的鸡冠子颜色更加鲜血,变得如火焰般赤红! ‘黑烛被小庙里的橘色火引燃后,会大幅度提升烛火笼罩范围内活物的身体素质?!’ ‘这种提升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苏午仔细感受着自身在烛火映照下的变化,很快就发现,黑烛燃起的橘色火在最初的十几秒时间内,对自身的提升最大。 十几秒过后,他的身体素质微有上升,但不及先前的百分之一。 随后,他熄灭了黑烛。 自身流转的暖流徐徐消褪。 但身体内充斥的力量感、精神健旺的感觉并没有随之消失不见。 ——黑烛被点亮橘色火以后,会永久性地提升范围内活物的身体素质! 在初次使用黑烛的十几秒内,这种提升最为显著。 此后提升幅度就会骤降。 大约相当于力士咒印加持下的自己,吃半只烤全羊所带来的提升。 ‘黑烛’有这种效用,不知道能否带到密藏域,用它来做一种供物,甚至是系缚之器? 苏午把黑烛收了起来。 依旧令普通蜡烛燃烧着,维持着这道从庙里带出来的火种不熄灭。 接续庙内火种的黑烛,对普通的活物有提升身体素质的功效。 不知道它对除眼诡以外的其他诡异有无克制作用? 这是苏午接下来要试验的。 之所以不把眼诡列为实验对象,是因为刚才黑烛燃烧的时间内,天上红灯笼升起了一次。 黑烛燃烧出的火光,与红灯笼散发的红光相互交融,并没有产生任何特殊的反应。 “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好像身上有力量了很多?”苏午手持蜡烛,一边走向身后的汽车,一边向江莺莺问道。 江莺莺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不是幻觉。 确实是这根蜡烛,提升了你的身体素质。”苏午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当先坐了进去。 在他之后,江莺莺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坐进了车后座。 汽车再度启动,冲向未知的区域。 车内,江莺莺也鼓起勇气,开口与苏午谈话交流。 …… “叮咚!叮咚!叮咚!” 江莺莺与苏午一番交流以后,终于打消了内心的些许顾虑。 她靠着靠背放松安坐,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连续不断地传出消息提示音。 这阵声音吸引得苏午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女孩向苏午投去抱歉的眼神,伸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而后就看到屏幕上不断弹出的一条条消息。 “小脑斧邀请你加入博宇第3工作小组。” “王志友邀请你……” “黄至诚邀请你……” 江莺莺蹙着眉,这些邀请她加入什么工作组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解锁屏幕,点进去社交软件。 却看到与她社交账户截然不同的一个个聊天消息。 名为‘钓鱼佬’的群聊天; 平安花苑租户大群; 户外钓鱼佬装备大全…… 江莺莺确信自己没有加入过界面里任一个聊天群,没有添加过此中任何一个聊天对象作好友! 这是怎么回事? 手机中病毒了? 她下意识点进去自己的个人界面。 赫然看到——个人界面的用户名是‘公子吃饼’,个人账号也与她的完全不同! 自己的手机,怎么会无缘无故登入别人的社交账号? 江莺莺终于反应过来。 这时,苏午开口向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她想要退出这个社交账号,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退出按钮,只能徒劳地看着一条条邀请消息不断闪动。 内心也升起莫名的恐惧。 觉得当下发生的事情分外诡异。 “我的手机不知道怎么,登上了别人的微信账号,现在怎么都退出不了……” 她抿着嘴唇,下意识向苏午开口,想听听这个人会不会给出什么建议。 “微信用户名是不是叫公子吃饼啊?” 苏午推着方向盘,内心已经生出一种预感。 伥尸之诡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就甩掉吗…… “是,诶?”江莺莺抬头看着车内后视镜,确信苏午不可能通过那面镜子看到自己手机里的内容,顿时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公子吃饼就是我的社交账号。”他咧了咧嘴,“有其他的诡异通过你携带的手机来追踪我了。 为防万一,还是把手机丢掉吧。” “啊!” 江莺莺闻言一惊,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仍然还是打开车窗,把手机掷了出去。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被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汽车穿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 许许多多车辆横七竖八地停在道路上。 在江莺莺丢出手机后不久,一辆辆车内,那些无头尸体衣服口袋里,有光芒不断闪亮。 各种各样的提示音随着黑色科鲁兹穿行过,亦跟着在那些车辆里渐次响起。 “小脑斧邀请你加入博宇第3工作小组。” “王志友邀请你……” “黄至诚邀请你……” …… 正文 38、燃烧,燃烧 两辆公交车在路口相撞,车身被挤压变形,遍布焦黑的烧灼痕迹。 以这两辆车为中心,诸多汽车、救护车、警用车就像是循着血腥味而来的鲨鱼群,围拢在两辆相撞的公交车四周,层层叠叠挤压、堆积,形成了巨大的钢铁废墟。 “果然还是躲不过啊……” 苏午丢下手里的电话,手机仰面落在他脚边的无头尸上,屏幕里正不断刷出一条条消息。 “小脑斧邀请你加入博宇第3工作小组。” “王志友邀请你……” “黄至诚邀请你……” 这部手机是地上无头尸的东西, 但在此时,手机上却在不断刷出苏午社交账号的邀请入群消息。 他与脚边的尸体素昧平生,对方却登陆了他的社交账号。 如此却不能将原因归咎于‘病毒’、‘盗号木马’一类的黑科技,而是伥尸之诡就拥有此种能力。 ——以一部部手机为监控摄像头,密切监视苏午的行踪。 如果当下苏午处在渺无人烟的山野中,伥尸之诡此种诡异能力将完全起不到作用。 可他现在偏偏在繁华的城市地区。 人烟繁盛。 在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的城市里,他想要躲开伥尸之诡的监控,却是根本不可能! 江莺莺也注意到了手机里的内容,她顿时意识到,眼前横亘在前路上的钢铁废墟,只怕就是一直追着苏午的诡异外在显化了。 “我们还要往前走吗?”她忧心忡忡地道。 苏午笑了笑,扭头看向身后,道:“你觉得咱们还有退路吗?” 身后的黑色科鲁兹被灰雾簇拥着,只剩亮起大灯的车头依然清晰,但其后的车身已被灰雾吞没。 而在刚才,身后的道路仍然亮着路灯,并没有出现一丝雾气。 不过片刻时间,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无疑是告诉苏午两人,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继续往前走吧。” 看着肩膀微颤的江莺莺,苏午叹口气,道:“就当这是一场游戏就好。” 他说了与上次模拟见到江莺莺时一样的话。 江莺莺抬头看了看他,而后低头抱着应急罐头,小步跟在苏午身后,伸出小手抓住苏午的衣服下摆。 两人在汽车废墟间穿行、攀越。 耗费了七八分钟的时间后,终于翻过横亘在道路上的这座钢铁废墟。 但翻过废墟,却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安全。 相反,此时游戏才刚刚开始。 灰雾萦绕此间。 道路双侧的路灯向前笔直延伸,暗黄的灯光将雾气映照得更加朦胧。 阴冷的风贴着皮肉飘飞过。 呜呜风声犹如鬼哭。 随着一阵阴风卷过,苏午手里拿着的蜡烛一下子就燃烧掉三分之一的体积。 一切情景,与他初次进入伥尸之诡笼罩区域时都别无二致。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身后背着的箱子摆在地上,将所有蜡烛都拿出来一一点燃。 随后递给江莺莺几根,对她说:“拿着蜡烛朝前走,每走出三五步的距离,就把一根蜡烛蹲在地上。” 一根蜡烛只能照亮四下三五步的范围。 将烛火连成一条线,在烛光的范围里行走,伥尸追进烛光笼罩之地,就会被定住身形。 “好。”江莺莺知道苏午的蜡烛有种神奇的力量,当下拿着蜡烛,按照苏午的吩咐笔直向前行进。 每走出三五步,就将一根蜡烛蹲在地上。 在她身后,苏午抱着蜡烛,补充着那些在阴风吹袭下飞快燃尽的蜡烛。 那阵阴风会追着人吹袭,不会笼罩所有区域。 是以只要苏午跟在江莺莺身后,将烛火补上,蜡烛在之后都会恢复正常燃烧,不会加速燃尽。 一只只蜡烛连成了笔直的线。 橘色的火光抗御着灰雾的侵袭,照亮沿途三五步的范围。 前方,名为王志友的伥尸从灰雾里走出来,血红的眼睛盯着走到了江莺莺前头的苏午,厉声发问:“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王志友伥尸的半边脑袋瘪了下去,仅剩一只独脚撑在地面。 但它依旧走得很稳。 江莺莺见到这具恐怖的尸体迈步而来,顿时被吓得停住了脚步,抱紧应急罐头,手足无措。 “叮当当当当——” 这时,苏午左手握住脖颈上的帝钟,猛然摇响。 帝钟响声中,王志友的速度骤然变慢,像是一台关节生锈了的机器人。 “不用管它,继续朝前走!” 他向身后的江莺莺大声说话。 同时迈开步子大步朝前去。 江莺莺被他的喊声唤回了迷失的神思,慌慌张张地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交替着在街道上不断摆放蜡烛。 蜡烛连成的火线不断朝前延伸, 一具具伥尸亦不断从灰雾里走出,奔向苏午与江莺莺。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你为什么没有上班?” 男男女女的声音汇集成潮声,不断冲击着苏午二人的心神。 最后一根蜡烛被蹲在街道上。 前路仍旧有盏盏路灯连成长线,向前延伸,永无尽头。 想要走出伥尸之诡的笼罩区,关键并不在于往前走出了多远——所以,关键点还是在于——这些伥尸吗? 苏午转身看向来路。 一具具残缺破碎的尸体已经将来路堵得水泄不通。 它们以各种诡异的姿势行走着, 每当它们一个接一个走入烛火映照的范围内,蜡烛就会加速燃烧,在短短二三秒时间内就燃烧殆尽。 烛火渐次熄灭,由远及近。 伥尸慢慢与苏午、江莺莺拉近距离。 乌泱泱散发出腐臭、皮肉烧焦的浑浊气味的伥尸,与苏午两人相距不超过十米。 江莺莺紧紧靠着苏午,声线颤抖着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苏午低头看了看她煞白的小脸,他犹豫了刹那。 随后摇摇头:“不会。”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叮当当当当! 帝钟摇响! 一具具伥尸丢下破烂的肢体,甚至自身在钟声影响下完全粉碎, 他们破碎的血肉尸块,重新堆积成一个个畸形的‘人’,顶着一张张不见破碎痕迹的面孔再度爬起来,汇入尸潮,走向苏午。 黑云压城城欲摧! 嘎啦,嘎啦! 苏午身体内传出撕扯血肉肌腱一般的声音, 他的右侧腋下,一条漆黑的手臂长了出来。 正文 39、尸陀鬼-骨蟒形 他左手剧烈摇晃着帝钟,使铃铛声不会中断; 右手点燃了那支黑烛,橘色火光倏忽而起,笼罩住他与江莺莺; 暖意在二人体内流转,一阵阵的灼烧痛却浮现于苏午的第三只手——尸陀鬼之手。 黑烛影响了苏午的鬼手。 黑烛显发的火光,让所有靠近二人三丈范围内的伥尸身上纷纷燃烧起熊熊烈火! 化作火炬的伥尸却不停止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向苏午靠近! 它们原本保持匀速的步伐,此刻骤然加快, 火炬眼看要将苏午与江莺莺也一并点燃! 嘎啦!嘎啦!嘎啦! 像是撕扯血肉筋腱的声音依旧响个不停! 猝然间! 一条巨大的漆黑手臂十指紧握成拳,猛然从那烈烈的火光中冲了出来——它足足有十几层楼高,仅仅是一次直冲,就像是一列火车撞破空气冲向前方! 正在这火车头冲锋般的拳头前的一具具伥尸,瞬间被冲得粉碎! 漫天血肉炸散! 漆黑手臂犁出了一条血肉通路! 而这条通路两侧,仍有不少伥尸还在试图接近火光燃烧的正中心——于是,漆黑巨手像一把骤然大开的折扇——从道路左侧扫向了右侧! 扇形横扫之下,所有伥尸尽作肉糜! 叮! 帝钟声戛然而止, 灰雾徐徐消散去。 前方的道路不再是一盏盏向前无尽延伸的路灯,有了楼群与街区的轮廓。 怀抱公鸡的女孩一只手里紧紧握着黑烛,抽噎着走出火光,走向前方的街区。 但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之地,渐渐有影子聚集成了实质,就要人立而起。 火光里。 一具干尸默默伫立。 他的右腋下,一根缠绕着紫红筋腱的手骨刺破了漆黑的皮膜,那手骨上长出排排狰狞的骨刺,扎入四周的血肉碎块里疯狂吞噬鲜血。 手骨不断延伸、迂曲。 十根指骨裂变,分叉。 手骨化作了狰狞诡异的骨龙。 尸陀鬼复苏。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中。 评语:你距离成功逃生只差临门一脚。 奖励:乙中评分基础奖励+300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成功躲避眼诡追杀18次+540元玉; 打碎273个伥尸+273元玉; 清空‘伥尸之诡’的伥尸,使其暂时丧失杀伤力+100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2。 你的钱包余额为1056+2123=3179元玉。” “检测到你身上共有三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为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苏午上一次进行未来人生模拟时,得到丙上评价,获得一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已经用在‘说话的艺术’这项天赋上。 但在最后一次进行‘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后’,得到了乙下评价,获得一张蓝色、一张绿色的天赋升级符咒。 加上此次所得的两张绿符咒,正好凑齐三张,可以合成一张蓝符。 “合成。”他点了点头。 “合成成功! 你获得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检测到你身上共有三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为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 “合成成功! 你获得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而今,苏午共有一道咒印、六项天赋。 咒印即‘力士咒印’。 六项天赋中有两项蓝色天赋:‘冷静(蓝色)’、‘锦鲤附身(蓝色)’。 四项绿色天赋:黑暗行者、忍饥耐饿、老司机、说话的艺术。 目前,他可以使用紫色天赋升级符咒,提升冷静或锦鲤附身的品质。 他斟酌了片刻,最终选择用那张紫符咒,提升‘锦鲤附身’这项天赋。 冷静天赋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够用的。 但每一次提升锦鲤附身,都必然导致自身可能获得神秘物品的概率增大,这个天赋堪称地摊捡漏神器。 价值不高,但还有一定年份的粗瓷碗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天赋,才得以在地摊里找到。 锦鲤附体(紫色):你的运气已经好到不正常,每进行七次淘宝,最后一次必然获得品质较高的神秘物品。 升级到紫色的天赋,已经超出正常范畴。 七次淘宝就能在最后一次必定获得品质较高的神秘物品,无疑是给了苏午保底奖励! 接下来,他只要开始淘宝,哪怕是闭着眼睛摸,都能在第七次时摸到好东西! 不过,现下这时间,苏午是不可能去淘宝的。 还是保命要紧。 他抬起头,看向黑暗里悬浮的巨大表盘,其上已经罗列出了一项项自身可从模拟器带出的物品。 第一个出现的东西,就牢牢吸引住了苏午的目光。 选项0:尸陀鬼-骨蟒形。 尸陀鬼-骨蟒形:尸陀鬼之手在吸食尽容纳者的血肉精神以后,呈现出的一个复苏异变形态。 1.以大量血肉饲养,可使骨蟒形继续异变。 2.饲喂其血肉,可延缓它的复苏。 3.骨蟒暴虐凶厉,十分难以驯服。 4.目前该形态无法被躯体较脆弱的生物容纳,模拟器对躯体较脆弱的生物评分为1~10,宿主躯体评分为7。宿主若强行将尸陀鬼-骨蟒形融合于本身的尸陀鬼之手时,将直接死亡。 目前容纳成功率:50%。 契合度:10.6%。 5.尸陀鬼-骨蟒形取之于宿主本身容纳的尸陀鬼之手,因此只收取该物品本身价值1%的费用,售价:50000元玉。 …… 看过尸陀鬼-骨蟒形的介绍,苏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右腋下伸出漆黑手臂,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尸陀鬼之手进模拟器游览了一圈,直接就在模拟器里给他留下了价值极高的尸陀鬼-骨蟒形。 但他想要将这件衍生物带出模拟器,不仅需要花费五万元玉,并且在自己身体条件不够的情况下,强行融合此物,就会直接导致自身死亡! 模拟器给躯体较弱的生物评分分段在1~10。 而自己的躯体被模拟器打分为7。 这个评分相对于正常成年男性而言,是高还是低了? 模拟器里的自己使用黑烛又一次提升了身体素质,假若自己把黑烛带出来,也对自身进行一次提升,是否能将自身的身体素质评分提升到8或者9? ——眼诡还没出现,影诡尚在蛰伏,小庙也未出现。 此时把黑烛兑换出来,在没有小庙火种点燃的情况下,自己持有黑烛,岂不是太作死了? 苏午抬眼看向选项1。 选项1:诡烛。 诡烛:制作材料不可测。 此物无法以寻常火焰点燃。 以异种火焰点燃时,将呈现种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可能致人死亡。 携带未点燃的黑烛,将会引来某些诡异的窥伺。 正文 40、血色的合同书 不出苏午所料,把未点燃的黑烛直接带到现实里,果然是作死行为。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退出模拟器,苏午放松身体,靠在了靠背上。 眼神闪烁,回忆着上一次模拟的种种经历。 “这一次的结束奖励里,有一项是‘清空伥尸之诡的伥尸’,此项奖励颇为丰厚。 但奖励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清空伥尸以后,果然会使伥尸之诡暂时丧失杀伤力。” “当时自己直接将鬼手内的力量释放了大半,尸陀鬼之手瞬间巨大化,扫空了所有的伥尸。 这个方法简单直接有效。 除却这个方法以外,想做到瞬间全灭二百多伥尸,除非是有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用火烧固然可以点燃大批伥尸,但也无法瞬间杀死它们。 那么,是否能在现实里也使用鬼手巨大化这一招? 简单直接地扫空所有伥尸?” 漆黑手臂在黑暗里摸索到一支笔,十根手指不断拨动笔杆。 在一次次将笔杆甩出又拿起来后,那支笔终于被拨动得在十根漆黑手指间飞舞旋转起来。 苏午看着指尖飞转的笔,心中念头落定:“触发鬼手大部分力量使之巨大化,会导致我生命力完全耗尽的主要原因,在于我与鬼手的契合度不高。 如果契合度达到50%,我再次使用这一招,应当会重伤,但不至于立刻死去。 假若有70%的契合度,或许只是让我寿命大幅度减少,但我自身不会呈现显著的伤势。 若有100%的契合度,使用这一招,损伤必定极小。” “所以,我想要运用这一招的前提,还是先将自身与鬼手的契合度提升上来,至少提升到70%以上!” 他调出了鬼手的具体介绍面板。 看向最后一项。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26.8%。 先前的契合度为26.7%,就在他刚刚一边思索,一边用鬼手转笔以后,这个数字往上提了0.1%! 如此正说明,不只是承受痛苦可以提升鬼手与自身契合度,就连日常进行一些针对性的训练,也可以使这个熟练度往上提升! 提升幅度再小,那也是提升! 苏午当即起身走到客厅里,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又坐回房间,他打开盒子,其中赫然放着几个毛线团、一把毛衣针。 不要问一个正常单身男性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身处黑暗里,苏午的左手配合着鬼手,磕磕绊绊地织起了毛衣。 …… 15号。 明州市大屿湾9号写字楼。 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博宇公司老板办公室内。 黄至诚在海棠色实木大办公桌后正襟危坐。 他将近三十岁的年纪,发际线已经严重后移,即便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也收不住衣服下的‘游泳圈’。 在他对面,已经四十多岁的博宇公司老板‘林光远’,依旧身材颀长挺拔,头发搭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都显得干练潇洒,看起来比黄至诚还要年轻许多。 林光远将一份文件推向黄至诚,和蔼笑道:“志诚啊,从公司草创到现在逐渐走上正轨,你都一路见证,也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是一份股权激励协议书,你签了吧。 也是公司对你的肯定!” 股权激励协议书?! 突然被老板叫来办公室,黄至诚内心本来还很是忐忑。 在他这个年纪,一旦被上司或老板单独叫去谈话,很少会有好下场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好运气。 他手指微颤,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果然看到白色A4纸上的股权协议书五个墨字。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个人过于激动的缘故,以至于看那五个字都有些模糊。 有那么一瞬间,那些墨字好似变成了一个个蠕动的黑色人形。 黄至诚挤了挤眼睛,纸上的字迹都恢复正常。 更加肯定自己先前产生了幻觉,他不再犹豫,翻开封面,一项一项浏览过了合同条款。 嘭嘭!嘭嘭!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嘭嘭作响。 纸上一个个墨字变成了一个个线团,互相缠绕交结,缓缓勾勒成一口黑洞。 黑洞彼端,林光远笑盈盈地看着他:“志友,如果没有问题,就把协议书签了吧。” “是,是!” 黄至诚如梦方醒,连忙翻到合同最后几页,拿起老板递来的一支笔,郑重其事地在签名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红色的墨迹在纸页上晕染开。 一股寒意从黄至诚脚底涌起,迅速推动着他周身的血液,往他的右手——右手上握着的那支笔内涌去。 于是,血色在纸页上越铺越多,渐渐染红了整个纸面。 纸面上的一个个墨字被血色浸润着,都蠕动起来,变成了血河里挣扎嚎叫的人形。 “你自愿签订这份合同,把自身所有一切统统打包卖给我。” “我付给你永远免费为我打工这项权利作为报酬。” “合同已经生效了。” 随着林光远的话音落下,对面的黄至诚眼耳口鼻之中都涌出大量的血红气体,纷纷灌输进了面前的文件夹内。 黄至诚的眼里,纸面上的血河中,那一个个挣扎的人形尽向自己伸手抓来—— 一瞬间,他就被那一双双手掌抓住,整个拖拽进了血河中! 办公室内。 一份普通的蓝色文件夹静静躺在桌面。 原本应该坐在椅子上的黄至诚不见踪影,座椅上只有他的衣服堆成一团。 一双干瘦的、布满老人斑的手掌从西服袖筒里伸出,拿起了那份文件夹。 老板椅上坐着的林光远,在刚才那个瞬间,显得十分苍老。 好似一下子由一个精明强干、正当盛年的男人,变成了垂垂老矣、鸡皮鹤发的老者。 而随着他打开那份文件夹,内里立刻冲出一股血色气流,灌进他的眼耳口鼻之中,让他的精神与面貌瞬间就年轻了起来,甚至比其先前还要年轻许多! 文件夹内,不见了‘股权激励协议书’的踪影。 只有一张暗红色、材质似皮革的书页。 其上有大量扭曲的、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文字。 唯独最后一行字可以让常人看明白。 那是一个数字:500。 “再来五百个人,我就能彻底解脱了……”林光远的声音略微有些放松。 正文 41、时间 入夜。 明州市某小区住户家中。 厨房翻动锅铲的声音传进客厅内,客厅里的电视机打开着,里面正播放着一个综艺节目。 秀眉杏眼的女孩穿着厚厚的粉色家居服,毫无形象地半躺在沙发正,看着手机里的短视频,不时哈哈大笑。 在她的脑袋边,一只羽色鲜艳斑斓的大公鸡低头啄着面前餐盘里的坚果,吃的不亦乐乎。 长相与女孩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妇人,从厨房端出一盘洗好的水果,摆在女孩面前的茶几上。 她拍了拍大公鸡的后背,那只鸡就跳下沙发,走了几步,又从沙发下跳进了女孩的臂弯里,被女孩一把抱住,用力挼了挼它的羽毛。 “在看什么东西呀?笑得这么开心?” 中年妇人偏头去看女孩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手机上播放的短视频,也和女孩一起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诶,这是那个,那个最近很火的网红吧? 他怎么这么逗? 哈哈哈……” “对对对,就是他。 这个人专门拍这些搞笑小视频的,现在已经一百多万粉了!”女孩连连点着头,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果。 却被中年妇人轻轻拍了下手背:“手上都是细菌,去洗一洗再回来吃。” “我就摸了摸应急罐头。 它又不脏,人家自己每天都洗澡的!”女孩嘟了嘟嘴,还是从沙发上爬起,踩着脱鞋准备去洗手。 她无意间扭头看了看窗外—— 从来都寂寥深邃的夜空中,今时却升起了一盏盏红灯笼。 那些红灯笼将天穹都染成了绯红色,映照着下方的层楼广厦、万千霓虹,看起来尤显美轮美奂,让人一时如堕梦中。 “妈,你快看窗外!” 女孩拍了拍沙发上母亲的肩膀:“窗外升起了好多红灯笼啊,好漂亮!” “红灯笼?” “放孔明灯吗?” 中年妇人嘴里说着话,正要起身与女孩一起查看时,厨房里的炒菜声忽然停住了。 一个黑乎乎的物什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它’在中年妇人与女孩面前定住。 扑腾腾腾—— 在沙发上安坐的大公鸡‘应急罐头’忽然扑腾翅膀,一下子飞到了女孩的肩膀上。 母女二人怔怔地看着那个悬停在她们身前的‘事物’。 那是女孩的父亲、妇人的丈夫的头颅。 ‘他’脸上还挂着汗珠,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显得雾蒙蒙的,向坐在沙发上的妇人说道:“老婆,你去楼下买瓶酱油吧。” 一颗头颅自顾自说着话。 妇人肩膀剧烈颤抖着,骤地起身,伸手捧向男人的头颅。 男人的头颅一下子飘高了,飘远了。 母亲跟着追了上去。 她与女孩之间的距离从一开始只有二三步,拉远到了十步以外。 随后, 她的头颅也飞了起来。 “爸爸!” “妈!” 住户内传出凄厉的呼喊声。 …… 夜色渐深。 平安花苑。 黑暗房间内,苏午收起了毛衣针,以及已经织好的一只衣袖与毛线团。 他再一次查看了自己与尸陀鬼的契合度。 与尸陀鬼契合度:31.9%。 从白天到黑夜,除了吃饭与上厕所,苏午一直都在织毛衣。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他如此集中精神进行锻炼的情况下,鬼手与他自身的契合度也是向上猛涨了5.1%。 纵然现下将近百分之四十的契合度,仍然无法保证他可以顺利使出‘鬼手巨大化’这一招,打穿伥尸之诡的笼罩区。 但最起码让他看到希望的曙光。 在还未把契合度提升满以前,他还可以一直呆在小庙里,通过各种练习,把这个契合度拉满! 不过,现在却是不好再继续织毛衣了。 苏午的直觉在提醒自己:诡变即将发生。 是时候着手准备逃跑。 他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背上了装有各有应急物资的背包,帝钟挂在颈上,兜里揣上一把强光手电。 而后走出房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墙上挂着的钟表秒针‘嘀嗒,嘀嗒’地响着,显示着当下的时间-20:57。 前面不知多少次的模拟,让他牢牢记住了一个关键时间点。 21:37。 楼上小情侣被影诡杀死。 他们二人的死亡,预示着影诡真正侵蚀了当下这栋楼。 当下时间未到,影诡虽然影响了当下这栋楼,但在此中行走,大概率和从前一样,不会有危险。 不过无法保证意外不会发生。 而就算当下走出这栋楼乃至整个小区都比较安全,小区外却已有眼诡复苏。 ——眼诡出现的比影诡更早。 红灯笼笼罩下,任何人都将被随机杀死。 想要不被眼诡摘掉脑袋,必须要尽快躲到小庙里,接续其中燃烧的火种,才能顺利进行苏午之后的计划。 小庙出现的时间不能确定。 它可能当下就已经存在于小区外的那条商业街上,也可能还未出现。 苏午此时离开小区,走进眼诡笼罩范围里,就必须要搏概率,赌小庙当下已经出现在商业街上。 但他有更稳妥的选择。 却不必为此赌命。 先前每一次模拟,他在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出发,都能看到商业街上的小庙,顺利进入其中。 是以,这次在现实里,苏午同样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发。 黑暗笼罩当下的客厅。 他在黑暗里视力只受到很小的影响,因此仍可以看到墙上的钟表表针转动。 最终指向了九点整。 “九点整,自己设置的定时消息,应该已经发送到租户群里了吧?” “希望能有点用。” 苏午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 又被他自己掐灭。 当下不是思考外物的时候。 …… 九点整。 平安花苑租户大群内,一条消息发送入此中,打破了群内将近两小时的安静。 公子吃饼:“注意:未来几天请大家务必关好门窗,遮盖住房间内一切光源,关闭电子设备! 安静躲在家里,我查找一些文献发现,目前有一种经光传播的不明物质已经在平安花苑内弥漫。 此时贸然开窗取光,使用各种光源,必定被该不明物质直接杀死! 请务必切断任何光源,生命无价!” 苏午这条经过设置的定时消息,如约发送到了租户群中。 他把先前在模拟器里看到的官方消息,只是简单修改以后,就直接发出。 正文 42、是真的 “注意:未来几天请大家务必关好门窗,遮盖住房间内一切光源,关闭电子设备! 安静躲在家里,我查找一些文献发现,目前有一种经光传播的不明物质已经在平安花苑内弥漫。 此时贸然开窗取光,使用各种光源,必定被该不明物质直接杀死! 请务必切断任何光源,生命无价!” 一排排黑体字骤然出现在‘平安花苑租户大群’中,打破了群内安静的氛围。 在苏午发出这条消息之后不久,陆陆续续有群友开始冒泡。 “……神经病。”名为‘春深’的群成员第一个跳出来说话。 有人附和着她:“+1。” 也有人直接发了个表情包:“滑稽.jpg。” “[狗头]。” “你把头伸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jpg。” 很快群成员们就忽略了最顶上苏午发出的消息,开始在群里斗图、聊天。 一个提示消息夹杂在群成员们的聊天记录之中,一闪而过——群成员‘公子吃饼’,已被移出群聊。 作为群主的房东随后出来说话:“群里禁止造谣! 也是年轻人,怎么还搞以前那一套?什么神神叨叨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我把那人踢了,大家引以为戒!” 房东一席话说过,诸多群成员在底下复读起了‘群主威武’这句话。 在连续二三十条复读消息以后,有个人跳出来发了个链接:“一个很好玩的直播网站,都来看看呀。” 有人发连接,自然就有人点进去的。 大概有三五人点进链接后,那条消息就被折叠,并标记为‘非法网站’了。 …… 王晓刚是平安花苑6栋的一名普通租户。 租户大群里不断刷出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就点进去潜水看了看。 一直看到有人发送链接。 基于某种猎人发现猎物一般的直觉,他预感这条链接很大可能会带他看到一些‘很好玩’的东西。 于是手指轻轻一点,进入了链接。 经过浏览器下载一个不知名直播app后,他就进入了一个直播间内。 直播间一个一看就很贫穷——身上衣服布料很少的女主播正坐在床上,对着话筒说话:“现在正在预热呢大哥们,一个游艇可以上车,车位满了我们就锁房间哦。” 女主播长得并不算出色,经过了十级美颜后也就能达到整容脸的下限而已。 以往王晓刚看到这种颜值的女主播,一向都是毫不停留,手指轻轻一划就换下一个的。 但这次他没有这么做。 ——这个女主播,他认识! 就是住他楼上,经常早上穿一件很宽松、比较短的睡裙出门丢垃圾的女租户! 想不到哇,想不到。 对方竟然是干这个的? 王晓刚心中某种阴暗的欲望膨胀开来,花66块钱在这个直播间发了一辆游艇,占了一个车位。 “92个人了啊哥哥们,只差8个车位就满员,我们马上就发车啦!”楼上女租户扭了扭身子,媚眼如丝,一阵嗡嗡嗡地震动声从她身上传出。 这时,王晓刚听到一个男声从画面外响起:“卧槽?发错群了!” 女主播脸色一变,扭头看向直播画面外:“什么发错群了?你发哪个群了呀你?” “诶——刚才有个沙币在群里发什么晚上不要见光,关灯睡觉的傻话,我就看了会儿那个群,没想到直接把链接贴上去了。 今天播不了了,咱们赶紧撤吧!” 一个男人从直播画面外走进来,他身上就穿了一条内裤,身形虚胖,伸手就去关摄像头。 “别啊,老子付钱上了车的!” 直播间一堆上了车位的大哥们刷起弹幕。 王晓刚此时反而没有刷弹幕,他忙着用手机录屏,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下次,下次我们再播的时候通知大家。 今天就算啦,抱歉了各位大哥!”女主播与这些大哥们也就是‘露水姻缘’,本来萍水相蓬大家做过一场,往后谁也不认识谁,自然没什么大碍。 但眼下大哥们里面可能有内鬼,可以偷她老家,她当然不能继续遵守契约精神了,该跑路还是要跑路。 “NMB!” “你个做家禽的!” “妈的sao货!” …… 刚才还一口一个‘女菩萨’、‘小姐姐’叫着的大哥们直接开喷。 王晓刚录下了整个过程,只觉心满意足。 他停下动作,正要退出这个已经乌烟瘴气,再没有先前那么友善祥和的直播间时,忽然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女主播与其不知是男友还是姘头所处的房间内,那些灯光映照出来的影子开始蠕动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又点了录制按钮。 那些影子犹如黑暗伸出的触手,默默蠕动了二三秒以后,忽然就漫溢开来,涂抹包裹整个房间。 “卧槽!” “什么鬼东西?” “哈哈哈,主播遭报应了!” 直播间里的围观者们还有空刷几句弹幕。 可是身处房间内的女主播与那个虚胖男人,已经动弹不得。 他们二人尽被漆黑的、如沥青般粘稠的黑影包裹住,随着一阵让人压酸的血肉撕扯声响后,一滩滩碎肉溅了满墙、满床、满桌! 而那些蔓延出的黑影,并未沾染一丝血色。 它轻轻退出了此间。 独留噩梦般的情景冲击着王晓刚的视线,他浑身颤栗,终于记起那条突兀出现在群里的消息。 “注意:未来几天请大家务必关好门窗,遮盖住房间内一切光源,关闭电子设备! 安静躲在家里,我查找一些文献发现,目前有一种经光传播的不明物质已经在平安花苑内弥漫。 此时贸然开窗取光,使用各种光源,必定被该不明物质直接杀死! 请务必切断任何光源,生命无价!” 是真的! 光会带来影子! 影子会杀人! 那个群友不是在造谣,不是在说假话,一切都是真的! 王晓刚浑身颤栗! 他分明记起了苏午发在群里的提醒,却浑然不知自己处于何种危险的境地。 其房间内,灯光依旧明亮。 他手指飞动,退出直播间,点进群消息,在对话框里一连输入十数个字发送了出去。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那个群友说的,都是真的!” 正文 43、工作人员 王晓刚才将消息发布出去,底下就跟了一条条回复。 “又疯了一个?” “能不能相信科学,总是传播这种谣言,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近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神经敏感点也是正常,但也不能因此就变得神神叨叨吧?” …… 看到群里不断跳出来的消息,王晓刚直接把自己录制的视频发了出去。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发送’按钮上。 而他的身后,大量的黑影如沥青般蔓延出,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住。 嗤啦! 鲜血染污了他掉在桌上的手机。 手机上,群聊天框里,他传输出了一个视频。 视频下紧跟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 王晓刚的消息发出后,群里沉默了一阵。 过了约莫三五分钟,有人出来说话。 与钱为伍:“毫无ps痕迹,话说这个女主播看着有点眼熟啊?” 吐个烟圈睡觉:“我隔壁女邻居,嗯,已经润过了。” 与钱为伍:“兄弟666,推个联系方式?” 萌夏沫:“这你们都不举报吗?” 阿星:“视频后面那些,好像不是ps的……我专门学过这个。” “咱们这房子隔音不太好……”吐个烟圈睡觉打出了一段话,“我隔壁就是女邻居,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就说明——” ‘吐个眼圈睡觉’说话喜欢蹦字。 就是三五个字成一句话,打出来再接下一句。 然后他发出最后‘这就说明’四个字以后,却再也没了下文。 “卧槽?兄弟你别吓我啊!@吐个烟圈睡觉。”与钱为伍说道。 “@吐个烟圈睡觉。” “出来说话@吐个烟圈睡觉。” 好几个群成员出来艾特‘吐个烟圈睡觉’,但这人却再没有出来说话。 他们都已经看过王晓刚发出的视频,纵然第一反应都将视频内容当作是ps制作出来的,但其实内心都有疑虑。 此时有人跳出来现身说法,正要打消他们内心疑虑之时,那人却突然不出声了。 如此立刻让他们产生了种种恐慌的念头。 群内片刻寂静以后,有人迟疑着发出了一句话:“不会是真的吧?”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一个提示消息出现在群里:(空白)加入平安花苑租户大群。 昵称一片空白,头像黑漆漆一片,偏偏顶着‘官方认证’标识的用户一加入群,就连发了三条消息。 三条消息都是同样内容:“平安花苑各单元楼住户注意:未来几天务必关好门窗,遮盖住房间内一切光源。 安静躲在家里,等候救助,我们已经在行动。 目前有一种经光传播的不明物质已经在平安花苑内弥漫,贸然开窗取光,使用各种光源,必定被该不明物质直接杀死! 请务必切断任何光源,生命无价!” 在这三条消息下面,全是一些打了马赛克的尸体照片,那些尸体即便被马赛克糊满,人们一眼看去,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惨烈! 官方认证的‘工作人员’、王晓刚发出的视频、苏午首先发出的警告信息相互印证,成为了铁一般的事实!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办?” “群主,快把踢掉的那个兄弟拉进来啊!” “@包租公。” “@包租公。” 房东很快被艾特了出来,他直接发了一段语音,语气里难掩慌乱:“我正在加,正在加,加了他没反应啊——” “都是你这个沙币,干什么把人踢了!” “NMD!” 未知的黑暗里,影诡的杀戮仍在继续。 似病毒般次第蔓延。 可在‘平安花苑租户大群’里,虽能感受到此中人们的恐惧,却还看不到影诡降临的阴影。 或许影诡已经迫近他们,而他们身处影诡笼罩里,仍旧浑然无觉。 昵称空白、头像漆黑的‘工作人员’亦发觉群内气氛很不正常,像是炸开的热锅一样。 他艾特房东,问了一句话:“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比我更早通知你们吗?” …… 夜间九点五十六分。 苏午推开房门。 他的手机已经关机,根本看不到租户群里的任何消息。 自然也不知道,那位昵称空白的‘工作人员’此时正不断添加他的好友。 站在门口,苏午拿出声控灯遥控器,关闭了楼道里的声控灯,而后才迈步往下走。 他已经许多次模拟过当下的情景。 此时现实真正来临,苏午心中也少了许多紧张。 或许蓝色的‘冷静’天赋在其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各楼层都静悄悄的,苏午也无法确定,每个楼层的住户是相信了自己的话,真正熄灯关机隐藏起来了,还是此时正挨个被影诡屠杀,更或是早就被杀光了? 他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这些人发出了警告。 但听不听终究是这些人的事情。 走到三楼的楼梯转道,苏午刚刚关闭第二楼的声控灯,便听到三楼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响。 那人动作极其细微,但还是免不了弄出了细微的动静。 听到其开门的声音,苏午头皮发麻,抬头就朝三楼看了过去——站在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弓着腰,轻轻走出了房门。 男人满脸横肉,黑色运动服下的身躯魁梧健壮。 原本宽松的运动服穿在其身上,硬生生被撑出了肌肉的轮廓。 这人干什么的? 健身教练吗? 苏午心中闪念。 轻悄悄走出房门的男人,应该是得到了提醒,知道尽量减小动静,害怕惊扰到楼道里的声控灯。 黑漆漆的环境里,其看不到楼梯转角处的苏午。 苏午见其还知道顾忌,并没有横冲直撞,也就暂时未作处理,放轻了脚步,往楼下走去。 他走路悄无声息,男人更加察觉不到自己前面还有人。 男人四肢匍匐在地,攀爬着往楼下走。 其应是受过专业训练,在无法视物的黑暗里,用匍匐前进的方式能最大限度规避危险,还可以借助双手探知前路。 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再暗,彼此毫无交流,却极有默契地相继走下了楼。 期间,苏午密切关注着男人的动向。 他有几次甚至故意加重了脚步声,男人似都未注意到。 苏午内心也就有了计较。 正文 44、借诡杀人 ‘咔哒’。 打开一楼的总电闸箱,苏午将所有开关全部完毕。 整个6栋从此刻开始,都不再有电力供应。 那些还在浑浑噩噩之中,没有关闭房间灯光的住户,都会因为苏午这个举动而获益,减缓他们的死亡。 现下,整个平安花苑都已在影诡的笼罩范围内,在此间只要被任何发光物体,映照出影子,都极可能导致自身的死亡。 但至少在黑暗里,人们依旧安全。 而在平安花苑之外,明州市大半、乃至整个城市都处于眼诡的笼罩中。 在其中生存的人类,才是要不可避免地面临死亡。 哪怕做足了准备,哪怕自身潜入红光无法照映到的地下室中,只要自身仍处于眼诡势力范围内,都可能在红光每一次出现时,被眼诡杀死。 是以,相比于眼诡,影诡笼罩区反而是最易存活的区域。 ——只要不作死,就有很大概率不会死。 这个时间,应该已有官方的‘工作人员’进入了租户群,他们没有模拟器的帮助,亦了解影诡的特性。 知道针对其特性,提醒住户封门闭窗,切断光源传播。 可见,这些工作人员有过应对诡异的经验。 他们是专业人士,应该做专业性更强的救援工作——虽然苏午在未来模拟里,从未见到过工作人员的踪影。 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就毫无作为。 毕竟,苏午离开了平安花苑,就再没有回头查看过。 早二三百年前的密藏域,已经诡异丛生,那里的诸多法寺甚至制造出了种种行之有效的牵制、克制诡异之法。 密藏域亦是苏午所处国度‘太亚’的一部分。 这块地域过往都出现过诡异,在太亚漫长而繁盛的文明演变中,那些历史的夹层里,应当也不乏诡异的阴影。 有诡,就会有人去解决诡。 这是太亚的传统。 不然如何解释苏午手里的‘帝钟’,会对影诡、伥尸之诡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帝钟是老物件,很有些年头了。 甩去脑海里的种种杂念,苏午眼角余光瞥向侧后方。 身材健壮魁梧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面向了苏午这边。 黑暗里,其眼睛中闪着光。 像是藏在暗处观察猎物的野兽。 男人早就发现了苏午的存在。 在苏午数次故意加重脚步声,其都毫无反应的时候,苏午就确定——这个人在跟他装。 故意装作不知道他的存在。 也是为了麻痹他,让他以为男人是无害的过路人。 但是现在,马上就要出门,男人也装不下去,马上就要图穷匕见了。 “你怎么不往门外走?” 看到苏午一直站在门口,毫无动静,男人迈步朝他走过来。 其袖口里滑出一柄匕首,刃尖突出指尖一寸,隐在黑暗里,若非苏午有夜视能力,根本察觉不了。 苏午骤然转身,朝向男人,紧紧盯着男人的眼睛,面无表情道:“走出去就是死,我为什么去送死? 我警告你,别再靠过来了。” 男人依言停下脚步,一双眼睛不停扫视苏午全身,尤其在苏午的双手上停留了数秒钟。 其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你就是在群里发消息提醒大家的公子吃饼吧,你是个好人。 你是怎么知道会出现这些事情的? 要不是你的提醒,只怕我也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苏午虽然得到了力士咒印的加持,而今身形越发挺拔,衣下渐生肌肉,但仍旧不能与对面仿佛人形猛兽的男人相提并论。 与男人相对而站,他像是猎物。 男人犹如猎人。 “你比一般人反应都要快,在这个时候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我也很佩服你。”苏午语气冷淡,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盯着对面男人的眼睛:“我看你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昨天,3号楼发生了几起凶杀案,你也知道吧?”男人玩味地笑着,真的向苏午道出了自己所知,“死去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外围女。 那女的长得挺漂亮的,听她说小时候家里穷,不得已才干这个…… 我当时约了她。 完事了我在里间洗澡,没有关门,她躺在床上刷手机。 当时,我正好看到她被地上影子里钻出来的东西——”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其瞬间暴起,骤地虎扑向苏午! 魁梧身形扑过半空,竟在狭窄的楼道里掀起一阵恶风! 其意图用‘一个故事’吸引住苏午的心神,进而向他暴起一击! 迎着男人飞扑而起的身形,苏午瞳孔膨胀了数倍,嘴角微勾,脸上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嘎啦!嘎啦! 他右侧腋下传出血肉蠕动的声音。 一条漆黑的手臂猛然从宽松的T恤衫下摆伸了出来,十根手指抓着一把强光手电。 手电正对着男人的身形, 咔哒, 按下开关。 一束强光自手电中骤然发射出,以肉眼难及的速度照在了男人的身上! 其甚至因这短暂的强光而微微抬臂,试图遮住眼睛! 什——什么?! 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他特意观察过苏午的双手,除了看到一串钥匙外,并未发现其他任何东西。 却根本没想到,对面那个看起来一拳就可以轰死的青年,竟生长着第三只手! 第三只手拿着手电,朝他射出了一束光, 光圈以外,影子里漫溢出沥青般粘稠的液体。 一个模糊的人形从那些液体里爬出,身形一展,周身长出十数双手脚,将男人团团包裹于其中! 嗤啦!嗤啦! 血肉撕裂! 筋骨揉碎! “啊啊啊呀呀——” 惨叫声嘹亮整栋楼。 一柄匕首从黑影里飞出,落在苏午的脚边。 他俯身捡起匕首,进而摇响帝钟,推开了单元楼大门! “叮当当当当!” “叮当当当当!” 铃铛声音在平安花苑小区内响个不停。 苏午奔出单元楼,匀速前行。 四周那些被天光映照出的影子里,一个个似沥青一样粘稠液体凝聚的模糊人形不断试图靠近他,又被帝钟声响阻住。 他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巷道,转进黑暗的岔道中。 前方的天穹里,铺满了绯红光芒。 正文 45、逃跑计划 天穹里的红灯笼隐去,铺满街区的红光跟着消褪。 霓虹重新映亮黑夜。 站在岔道口不断摇动帝钟,生怕影诡趁此时偷袭的苏午,抓住这个机会,拔足奔出路口,朝着街道右侧的蛋糕店疯狂跑去! “呼!呼!呼!” 他的肺部灌满了空气,喉咙里传出粗重的呼吸声。 不敢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苏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蛋糕店旁侧——一间往外散发出橘黄光芒的小庙里。 小庙内各项陈设如旧。 苏午为自己准备的各种物资,当下都完好无损的摆在庙子中。 未来与现实重合了。 庙外霓虹消寂,只剩下橘黄光芒在黑暗街区里撑起了三五丈的光明之地。 ——这是眼诡即将出现的过渡时间。 趁着这个时间,苏午拆开一箱蜡烛,拿好那辆雪佛兰-科鲁兹的车钥匙,查看了一眼手上的时间。 二十二点二十六分。 江莺莺会在二十二点五十五分左右出现在那个十字路口。 他需要在这个时间前赶到十字路口,等待对方的出现! 现在每多消耗一秒钟的时间,都可能导致他与江莺莺擦身而过! 但眼诡笼罩城市的这段时间里,他却又必须要按捺住,老老实实地守在庙子里。 五分钟后,天上的红灯笼终于隐去。 站在庙门口,苏午抬头往天空看了一眼,顿时发现,天上的红灯笼又多了将近一倍。 在刚才霓虹与绯光交替的这段时间里,又不知有多少人的头颅,变成了天上的灯笼。 他心中凛然,告诫自己必须要加倍注意。 而后端着接续庙内火种的蜡烛,快步走出小庙,往右边的饭馆奔去。 饭馆前,赫然停着一辆黑色科鲁兹。 不过与苏午先前几次模拟不同的是,这次的汽车左侧倒着一具无头尸体。 看其身上穿的衣服,应该就是这辆汽车之前的车主。 先前的模拟里,车主是死在驾驶位上的。 谁导致了未来发生这样细微的变化? 苏午无暇思索这个问题,快步走到科鲁兹汽车前,拿自己那把钥匙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 随即三只手齐出,在控制台面上蹲了数排蜡烛! 车窗里映出橘色的火光。 苏午发动汽车,直接冲进了街道中! 嗡—— 引擎咆哮,汽车风驰电掣,闪转于街道上胡乱停驻的一辆辆交通工具之间。 老司机天赋已经升级为绿色,即使是特别复杂的路况,苏午也能应对自如。 他控制着车速。 在十二点五十三分的时候赶到了十字路口。 正好看到江莺莺抱着‘应急罐头’从道路那端缓缓走来。 她低着头,肩膀不时颤抖一下,浑浑噩噩的样子。 苏午直接把车开到了她的身旁,车灯射过来的光芒引起了江莺莺的注意。 坐在驾驶位的苏午喊了她一声:“快上车!” ‘说话的艺术(绿色)’天赋发挥了作用,听到他言语的江莺莺,只是愣了片刻,就在他目光注视下,拉开后面的车门,坐进了车内。 与模拟里一样,直到苏午发动车子,她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没看到天上那些红灯笼吗?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苏午在现实里见到江莺莺,内心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与江莺莺在模拟里许多次对话,却没有哪一次如当下这般,让他心里独有一种触动。 这里是现实。 不是模拟。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坐在车子后面,假若她在这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不复存在。 因着这种触动,他罕见的多说了些话。 “你怎么跑出来的? 竟然没有天上的红灯笼摘走脑袋?”苏午主动向后面陷入沉默中的江莺莺问道。 他的话,不可避免的让江莺莺回忆起了先前的事情。 两行眼泪从通红的眼眶滑落。 通过中央后视镜,苏午看到江莺莺默默拭泪,他叹了口气,没有多言。 “师傅,你怎么知道天上的灯笼会摘走人的脑袋?” 江莺莺平静了些许,主动向苏午问道。 车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苏午的面貌,是以用了‘师傅’这个普适的称呼。 “我看见过。”苏午一打方向盘,朝原路返回。 这次他要先带着江莺莺回小庙里,在那里将一切都准备万全,才会重新出发,打通最后的‘伥尸之诡’关卡! “倒是你,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游荡,那么久都没被那些灯笼摘掉脑袋,不知道你是命大,还是身上有抵抗灯笼的东西?”苏午明知故问道。 …… 已近午夜,庙外的街道上霓虹依旧。 彩光热热闹闹地绽放,但大街四处却不见一个活人,于是,便是这热闹的霓虹也变得寂寥下来。 冷风呼啸着卷过庙外路面上的几只垃圾袋。 江莺莺坐在庙门口的一个塑料小马扎上,身上披了一件薄外套,看着庙外面的光景,内心无所适从。 “吃个火锅吧。” 她听到身后男人的招呼声,转过身去,见苏午搬来一张折叠桌,桌上兑水不久的自热火锅开始冒出热气。 男人给她递来了一双筷子。 江莺莺伸手接住,看到对方揭开盖子,把火锅往自己这边推了推:“快吃,多少人现在想吃这一口热乎的,都还吃不上呢。” “谢谢。”她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着对面的男人说话,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要顺从对方,好像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都应该被信任。 可是,这仅仅是她与苏午第一次见面。 怎么就会对对方产生这么强烈的信任感? 江莺莺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火腿肠送进嘴里,眼角余光瞥见‘应急罐头’睡在一个专门为它准备的纸箱里,顿时更加安心。 这时,她听到对面的苏午说道:“待会儿吃过饭后,我们先暂时在庙里待上一段时间,这里的食物够我们吃很久了。 利用这段时间,我先做点准备。 等到准备好以后,我们就动身离开这个城市。” 他自然而然地说着这些计划,把江莺莺也囊括在了计划中。 听着他的话,江莺莺内心蓦然生起一股暖流,她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正文 46、‘格斗家’的过去人生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3179元玉,你可选择模拟自己的未来人生,或他人的过去人生。” 四块屏幕悬浮于表盘四周。 第一块屏幕里,显示出坐在庙子内发呆的苏午,代表苏午个人未来人生模拟; 第二块屏幕里,则是站在无想尊能寺山门前,仰头看天的‘卓杰’,代表了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第三块与第四块屏幕皆是漆黑一片。 因为苏午已经到达存档点,所以他的未来模拟将从此处开始,不需要再从租住的房子里开始。 他看到第四块屏幕时,微微一愣,随即向第四块屏幕集中注意力。 “是否消耗30元玉,选择模拟‘匕首主人’的过去人生?” 那个男人最后留下来的匕首,被模拟器判定成了遗物? 苏午本来打算进行一次未来模拟,判断自己当前使用‘鬼手巨大化’这一招,会对自身造成怎样伤害。 却没想到,模拟器里多出来一个过去人生模拟选项。 三十元玉,对现在的他而言已不算多。 那个男人身形魁梧,反应敏锐,出手时势若奔雷,如果不是因为苏午也非正常人类,先前只怕就被对方一招得手了。 这人过去必定有过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才能练出这么好的身手。 他的过去人生,自然有一定价值。 “是。” 苏午在心中应声。 “已选定。” “扣除30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3149元玉。” “在本次模拟中,你可带入的物品有如下选项……” 选项0:你的身体(180元玉)。 选项1:尸陀鬼之手(500元玉)。 选项2:大马士革钢匕首(1元玉)。 选项3:帝钟(1元玉)。 选项4:破损的包铜骨骼(1元玉)。 选项5:折叠桌(1元玉)。 …… 今次可以带入匕首主人过去人生的物品极多,除却那些日期很新的食水物资,以及他的手机以外,余下物品都可带进模拟里。 苏午推测,一项物品能否带入一个人的过去人生模拟中,要看这件物品是否在过去就已经存在。 如果是在过去人生模拟里已存在的物品,可以轻松带入模拟中。 然而若在过去模拟里不存在,那就哪怕费尽心思也带不进去。 譬如最近一个月内才出厂的食物和水、发布还没三个月的手机都带不进匕首主人的过去人生中。 而他已经买了三年的折叠桌就可以轻松带入。 尸陀鬼之手也可带入模拟中。 ——这是说尸陀鬼之手本身也存在了一定年头,还是诡异本身就可以随便带入过去模拟里? 苏午手上没有太多的样本,可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掐灭脑海里种种杂念,未选择一件东西,直接进入模拟当中。 …… 顶上一盏盏镶嵌在天花板里的圆形灯散发亮光,更映照得木质地板光可鉴人。 宽大的场馆双侧,一个个沙袋依次排开。 拳击手套、种种护具、特制练习兵器挂在陈列架上。 一道道魁梧身形打着赤膊,穿黑色背心、宽松长裤赤脚站着,他们围着一个体型高大、但身形并不算强壮的男人站成一圈。 男人面相有几分狞恶,眼睛里的迷茫渐渐褪去。 谨慎地打量将自己围拢于正中的一个个彪形大汉。 匕首主人过去是做什么的? 自己一进入模拟,就来到的这个地方,是什么搏击健身俱乐部吗? 男人脑海里念头电转。 他的真实身份毋庸置疑——正是苏午。 “像你这样的烂人, 因为赌博赔上了家业,害得自己父母家人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的渣滓, 本来应该过着钻桥洞、睡烂尾楼、与世隔绝狗都不理的生活!” 苏午正自思索之际,一个声音通过广播传进了宽阔的场馆中。 “但谁让我好心呢? 我可怜你,所以给你这个机会。 也是你自己,没把身体败坏了,能抓住这个机会。 现在,你只要能够通过在这里的全项训练,我就可以安排你参加地下无限制格斗! 我会请最好的教练调教你。 给你最好的药物治疗,保证你不会死在这里。 给你充足的食物供应,让你可以更好地提升自身。 你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只管完成每天的训练就行。 你记住了吗?” 这是什么大菩萨? 听着广播里的声音,苏午心中闪念,他第一时间没有作出回应。 一个彪形大汉走过来,照着苏午的左脸就来了一个耳光! 啪! 那巨汉一掌扇来,直接掀起了一阵风! 巴掌打得‘苏午’左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泛红肿胀,嘴里泛起了丝丝腥甜,脑瓜子嗡嗡的,眼冒金星! “记住了没有?” 广播里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记住了!” 哪怕苏午当下脑瓜子还在嗡嗡作响,却不敢有丝毫犹疑,当即应了一声。 他来到此间,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可提升自身的途径。 并不是专门为了挨打来的。 然而,事与愿违。 随着他话音落地,广播里的男声也沉默下去。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从广播中传出:“第一项训练:捱打训练。” 模拟器的电子女声与这个广播音一同响起,让苏午差点没分辨出二者的区别:““你发现了安全屋‘健身场地’。 在模拟中,将自动为你在此处存档。 你可选择从此处退出模拟。 是否退出?” 当下的场馆,直接就是一个安全屋。 自己可以随时从此处退出? 还有——场馆广播里的捱打训练是什么训练?为什么会有捱打训练这种东西? 苏午脑海里浮动着一个个念头。 他并未选择就此退出模拟。 而是看向了四周。 方才那些默然肃立、脸上带着金属材质面具的彪形大汉,此时都朝他奔了过来。 呼! 离近了,一个壮汉当先一拳砸向他的脑海! 这一拳冲破空气,打出了震响! 现实里的普通人谁能一拳把空气都击出声响? 要是被这一拳打中脑袋,那不得当场上天? 苏午当即偏转身体,避过这气势汹汹的一拳,然而在他躲避这一拳的同时,另一个大汉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 嘭! 他直接屈膝跪地,双手朝前扑出,要摔个狗啃食! 嘭嘭嘭! 无数拳脚化作残影,雨点似的落在他的身上! 正文 47、‘格斗家’的过去人生(二) 痛! 剧痛! 他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肿胀,每一根骨骼都遭到重击,在十余个彪形大汉的围攻之下,不过二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彻底没有了对抗能力。 只能在地上蜷缩身躯,不断扭动,试图闪避那些打过来的拳脚! 到了这个地步,所谓捱打训练也就变成了他单方面的捱打。 如此被众彪形大汉殴打了三五分钟,苏午再也坚持不住,心神一松,当场昏迷了过去。 …… 馨香浮动,暖意流淌。 昏迷中的苏午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掌抚过自己全身各处,那双手掌抚弄过的区域,都泛起一丝丝清凉之意。 周身集聚起的清凉气息愈发浓厚,终于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趴在一张按摩床上,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规规矩矩、严严实实的中年女人。 女人相貌普通,偏偏声线沙哑柔和,有种别样的性感。 她偏头看到苏午睁开眼睛,抿嘴笑了笑,轻声道:“醒了?等我给你按摩过,你就去旁边的药缸里泡个澡。 身上这些皮肉伤很快就会好的。” 苏午没有理会她,左右偏头看着双侧手臂上紫得发黑的淤青。 这么严重的伤势,没个几天修养是绝对好不了的。 眼前的女人却说在药缸里泡个澡,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真有这么神奇? 那些人下手也是真狠,根本没有顾忌这具身体上的要害部位,若不是自己先前拼命护住,此时只怕已经没命了! 这种环境,也算安全环境? 能被模拟器评判为‘安全屋’? 苏午神思转动间,旁边的女人已经将一种淡红色药膏涂满了他的全身。 “起来吧,去药缸里泡一泡,身上的伤势很快就会好。”她拍了拍苏午的背脊,自己首先走到房间中的药缸前,蹲下身去关闭了药缸底部的几个按钮。 那座药缸容苏午一人进去泡澡完全足够。 药缸通体似是以金属合金打造,银白色的缸体连接着碗口粗的管道,管道另一端穿进了房顶天花板中。 女人按下药缸顶盖上的按钮,顶盖就缓缓打开。 浓郁的药材味伴随着袅袅白烟,在房间里弥散。 做完这些,她转身看着苏午。 苏午从按摩床上爬起来,下身裹着一块毯子。 他走到缸前,伸手试了试缸里药液的温度。 微烫,正是适合泡澡的温度。 “我要泡澡了,你可以先出去吗?”苏午低头看着缸内黑里透红的液体,头也不抬地向旁边的女人说道。 女人点了点头,道:“药缸旁边有个绿色按钮,你按下那个按钮,可以随时呼唤我。” “好。” “谢谢。” 目视女人娉婷走出房间,闭拢了房门,苏午解下毛毯,抬脚跨进了药缸中。 他在药缸中蜷缩起身体,使周身都能得到药液的浸润。 倒是要看看,这种药浴以及女人方才的按摩真有那么管用?可以很快疗愈好这具身体上所受的损伤? 一个念头刚刚涌起,药液浸润周身带来的奇异感觉,就将苏午脑海里所有念头冲散。 ——被这些黑里透红的药液浸润,苏午直觉周身毛孔好似在瞬间都打开,一缕缕热力透过毛孔不断传递进他的筋骨肌理之中! 丝丝热力连接成线,线连接成网,交织着流转过他的周身各处。 而方才女人涂抹在身体上的药膏,药力也在当下从肌理中深处,清凉与温热的感觉交替着,在苏午周身蔓延! 他抬起一条手臂,看到手臂上那些淤青正在渐渐变淡,皮下的淤血逐步化散,血液流转通身! 这药液……有点东西啊! 不仅能疗愈身上这些外伤,药力好像对体魄也有一定提升! 经历过黑烛燃起的橘火映照,苏午最清楚体魄得到增壮、提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确信,这药力对体魄有一定促进作用。 即便远远不如黑烛的效用,但若以这种药液每天沐浴,日积月累下来的效果也很可观! 坐在浴缸里,苏午思索了片刻。 他闭上眼睛:“退出模拟。” 心下念头一起,模拟器就作出了回应:“已成功退出此次模拟,并为你保留本次模拟进度!” 当苏午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处于小庙中。 橘色火光映亮小庙,庙内一切陈设如旧。 江莺莺坐在角落里,身上披着一件厚大衣,苏午转头看她时,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愣愣地注视了苏午三四秒钟,才反应过来。 慌慌张张地挪开目光,心虚地垂下了头。 “待会儿我身上可能会出现一些异常情况,你不用担心。”苏午没有在意江莺莺的举动,而是道,“你只要呆在庙里就是安全的。 记住了,不管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离开这座庙。 只要脱离这座庙,你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他越是往下说,脸色就越是严肃。 听着他所言,江莺莺也认真起来,轻轻点头应声道:“我都记住了,一定不会离开这座庙。”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向苏午问道:“你要去哪里吗?庙外面……很危险的。” 苏午摇摇头:“我就呆在庙里。 不过现在情形不一样了,我身上可能会出现一些超出你理解范畴的现象,也可能不会。 你只将这都当做正常的就行了。” “好。”江莺莺神色郑重,“我都相信你。” 苏午‘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接下来,他准备亲身进入‘匕首主人’——格斗家的过去人生当中。 这将是他第一次亲身进入模拟,现实里他身上会发生任何情况都不奇怪,所以需要提醒江莺莺一二。 决定亲身进入模拟游戏,苏午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处场馆本来就是个安全屋。 他可以随时从中脱离。 如此一来,他亲身进入其中首先就有安全保障,一旦遇到任何会对自身生命造成威胁的险境,都可以瞬间脱离模拟。 而相比于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在这个格斗家的过去人生模拟里,自身更可能会获得更大收益。 不仅是那些能提升体魄的药液, 就是捱打训练里不断积攒的痛苦,都可以让苏午与尸陀鬼之手的契合度飞快提升。 更不提此后还有其他各项训练。 苏午决心进行这次尝试。 尽管有些冒险,但是富贵险中求! 正文 48、‘格斗家’的过去人生(三) “你是否确定亲身体验‘格斗家’的过去人生?” “注意:亲身体验模拟人生,身体在模拟人生中受到任何增益或减益效果都不可逆,身体在游戏中死亡,则现实同样死亡!” “是!” 既已下定决心,苏午就不会再迟疑,当即应声。 “已选定! 你将亲身体验格斗家的过去人生。 为保证过去模拟的底层逻辑不会崩溃,将自动为你制造一层伪装,使你依然保有匕首主人的身份不被识破。” “扣除180+30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3149-210=2939元玉。” 上一次模拟,没有为苏午带来任何收益。 所以他的钱包余额在上次结束后并未发生变化。 模拟器的提示音渐渐隐去。 苏午的神思一阵恍惚,回过神时,他已经处在小房间的药缸里,药液浸润着他表面上看起来仍有淤青的躯体。 ——模拟器甚至连原主身体上的淤青都伪装了出来。 他周身的淤青快速消褪着。 一缕缕药力渗透进大开的毛孔中,在肌理血肉中交织成网,春风化雨般润泽着苏午的体魄。 让他的各项身体素质逐渐提升。 苏午闭着眼睛,任凭药液浸润周身,感受着药力由强转弱,金属缸内的液体色泽缓缓变淡。 …… 庙内。 江莺莺蜷缩在墙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午。 她刚才得到了苏午的嘱咐。 此时生怕苏午身上会出现什么诡异的情形。 但是,她盯着苏午看了至少有五分钟,发现苏午闭上眼睛好似只是睡着了,并未发生任何诡异的变化。 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发生什么超出自己理解范畴的事情…… 江莺莺暗暗庆幸。 这时,一阵淡淡的药香忽然传进她的鼻翼,她皱了皱鼻子,看着庙里堆积的物资,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中药材。 她有些疑惑,拿下身上披着的厚大衣,鼻翼微动,循着这股味道搜索,最终来到了苏午身边。 ‘他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药味?’ 女孩内心冒出一个念头。 近距离端详着苏午的面孔,她才发现,这个人的皮肤、发丝、乃至身上的衣物此时都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他好像变成了一道光影。 一个虚幻的泡沫。 江莺莺捂住了嘴巴,一时无所适从。 她回忆着苏午的嘱托,觉得这就是苏午所说的,可能会出现的诡异现象。 自己向对方承诺会相信对方的。 于是,江莺莺就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苏午的身侧,手里紧紧抓着帝钟——这是苏午暂时交给她掌管的东西。 一旦出现她应付不来的诡异情况,她随时可以摇响帝钟。 …… “时间到了。” 女人推门走进小房间里,看了看房间里的药缸,缸中药液黑里透红的色泽淡了许多,变成了棕红色。 此时苏午早已经爬出药缸,取来衣架上的衣服穿上。 她抿嘴微微一笑,看着苏午,丝毫没有发现当下这个人与先前有任何不一样:“是不是身上的伤势都好了? 如若还有伤痕,可以把衣服脱下来,我再给你擦一点药膏。” “都好了。”苏午可不想再脱下衣服被人检查,更何况他身体表面那些伪装出的淤青,确实已痊愈如初。 身体素质甚至超出从前一筹! “好。”女人也没有强求,侧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引苏午往房间外去,“你现在先去练功场地吧,再有十分钟,应该就要开始第二项训练了。” “第二项训练是什么?” 跟着女人离开房间,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个药浴的房间处于甬道中间,两侧还有许多贴着‘浴室’、‘餐厅’等标牌的房间。 甬道上方是木质天花板,一盏盏圆形灯镶嵌于天花板上,往两边延伸。 甬道两端尽头隐约可以看到练功场馆。 苏午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一边向不知其名姓的女人问道:“全项训练都有些什么?” “全项训练共有七个科目。 第一、第二项你已经经历过,就是捱打训练与‘古手法按摩与药浴’。 此后有‘身体协调性训练’、‘解剖学’、‘拳理讲学’、‘实战训练’、‘科学养身补剂与药浴’五项。” 七项训练已经算是相当全面,有文有武。 彼此之间的配合也十分科学。 譬如进行过第一项训练,捱打受伤过后,立刻就可以通过按摩与药浴来恢复。 所以这个场馆的主人的目的,难道真是为了改造如原主一般的烂赌鬼?让他们通过地下格斗来替自己赚钱? 假若只是为了训练格斗者来替自己赚钱,也不必把训练科目设置得科学全面吧? 那些地下拳手、格斗家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一身伤? 这些伤势有一半都是在训练里留下的暗伤,随着年纪渐长而爆发出来。 他们背后的‘资助者’可不会给他们安排如此科学全面的训练科目。 资本家历来都是不把一只羊薅秃就绝不罢休, 除非留着这只羊的羊毛,能给他们带来更大利益! 所以说——场馆主人的真实目的,必然不只是为了把训练出来的格斗家投入地下拳赛,他或许有更深的图谋! 苏午心中暗生警惕,他向女人点了点头,道:“谢谢。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叫我药师就好。 古手法按摩与药浴、解剖学、科学养身补剂与药浴这三项科目,都由我来主导完成。”女人笑着道。 “那以后就多麻烦你了。”苏午和‘药师’客气了几句。 随后就按照对方的指引,走向了甬道左侧尽头的场馆。 其实甬道左右两侧连通的场馆,本身就是一个整体,而医药室、餐厅这些房间,都只是场馆内部被分割出去的一部分而已。 甬道尽头的场馆里,并没有下一项科目的教练等着苏午。 被专门清理出来的一片区域中,只有一块显示屏挂在墙壁上。 苏午站在此间等候了一会儿。 约莫十分钟后,四下地板缝隙里升起漆黑的钢板,将这块区域封闭入带孔的钢板中。 墙壁上的屏幕亮起, 广播音响起:“第三项训练:身体协调性训练。 请按照屏幕指使在三秒内作出相应动作。 未完成动作,将增长训练时间!” 正文 49、‘格斗家’的过去人生(四) 正对着苏午的屏幕上,浮现出一个戴铁面具的身影。 那人双手互握,做了个‘双手互握振臂’的动作。 屏幕里的人把这个动作连续做了三次,画面就瞬间黑下去,显示出倒计时:“3。” 苏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学着方才看到的画面,亦将‘双手互握振臂’这个动作做了三次。 当他开始做这个动作时,屏幕里就停止了倒计时。 将该动作连做三次后,显示屏中重新出现画面,还是那道戴铁面具的人影,依次将‘肩环绕’、‘侧拉肩’、‘反拉肩’这三个动作做了三遍。 这样简单的动作,复制起来没有丝毫难度。 倒计时刚刚出现,苏午已经有所动作。 如是,屏幕里的动作不断变幻,他全神贯注都跟着照做。 那道人影做出的动作由简单到困难,倒计时也相应地由短变长,如此做了三遍。 第四遍时,显示屏里的人影依旧以‘双手互握振臂’起步,但这次苏午跟着做动作时,倒计时却没有停止。 是需要自己在倒计时内把这个动作做三遍? 苏午内心有了计较,加快速度,在倒计时结束前做完动作,果然没有广播音出现。 接着是下一个动作——十次弓步压腿。 倒计时三秒。 在三秒钟内完成十次弓步压腿比较困难,苏午超时了。 广播音响起:“你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相应动作,将增加5分钟训练时间。 注意,三次超时未完成后,将对你进行惩罚。” 增加训练时间,不算是惩罚? 苏午心头一凛,更加集中精神。 他原本觉得‘身体协调性训练’,相对于‘捱打训练’而言,简直就是餐前小甜点,根本不值一提。 但现在训练难度稍稍提升,就让他觉察出了这项训练的不同寻常之处。 在前三次按照固定顺序做过固有动作,令自身产生一定反应能力后,第四次时,会直接打乱动作顺序,同时提高每一项动作的完成要求。 那么第五次、第六次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苏午不敢思虑太多,集中于完成屏幕显示出的每一项动作,屏幕给出的完成动作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原本做出各项动作,都像是公园里的老年人打太极拳。 而随着倒计时缩短,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从‘自己可以轻易完成’的日常训练范畴,到‘全神贯注就可以完成’。 再到‘全力以赴可以完成’,最后到‘咬咬牙也能跨过那临门一脚’的高强度训练范畴。 钢板隔绝的空间内,苏午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快作一道残影。 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锻炼强度拉高到当前层次,而身体也没有因为这种猝然拉高的锻炼强度而出现问题,所依仗的自然是经过药浴强化的体魄。 以及,药浴后仍在体内沉淀的部分药力。 终于,在连续做了十数遍动作,自身也出现了几次失误后。 又一次,苏午没能在五秒钟的时间内,完成‘二十次跨下击掌’,被广播判定为第四次超时未完成动作。 “你第四次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动作,将对你进行惩罚。” 广播音落下。 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倒计时数字:“3。” 三秒钟的时间? 苏午盯着那个数字,内心刚刚闪过念头。 下一刻,那数字直接变成了‘1’! 他心头警兆顿生! 嗖! 一支利箭扎破空气,直接从左侧钢板的孔洞外射了进来,直直刺向苏午的太阳穴! 危急关头,他身形一矮,利索得蹲下身子,避过了这一支羽箭! 如不是刚才经过长时间锻炼,身体协调反应能力增强了不少,他不可能这么利索蹲身躲避! “惩罚已完成。 注意,你已失去免惩罚机会。 在未来七天内,你每次进行此项训练时,如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动作,都将对你进行惩罚。 同时,惩罚力度逐渐叠加。 七天后清零重新计算。” 好家伙! 这惩罚力度在接下来七天时间里,还会不断叠加的,只有七天后才会再度清零! 第一次惩罚是一支利箭, 第二次加大力度,就会变成两支或者三支? 苏午看着周围钢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屏幕上,倒计时清零。 戴铁面具的黑衣人重新做起‘双手互握振臂’的动作。 他做过动作后,倒计时再度出现。 ‘3’。 条件反射下,苏午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双手交握振臂’这个动作做了三遍。 当他开始做动作时,屏幕上就停止了计时。 与苏午刚开始做动作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是又一个轮回? 他皱了皱眉,眼中神光闪动。 片刻思虑后,苏午衣衫下传出一阵如撕扯血肉般的声响,尸陀鬼之手从他宽松的袖口里钻了出来! 鬼手钻出袖口的同时,模拟器的提示音也响了起来:“为保证过去模拟的底层逻辑不会崩溃,已自动为你的尸陀鬼之手制造一层伪装,使你依然保有匕首主人的身份不被识破。” 提示音响起的瞬间,苏午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可以! 只要是与匕首主人本身有任何违和感的事物,都会被模拟器自动隐藏。 如此一来,不仅自身可以在这段过去人生里得到锻炼, 鬼手亦然! 苏午仰头看向屏幕,开始尝试以自身与鬼手相配合,来完成屏幕上呈现出的动作。 他做动作的速度慢了下来。 慢了三倍不止。 幸好因为当下是重新开始第二轮训练,强度并不高,苏午堪堪能在倒计时结束前完成动作。 他自身与鬼手的契合度逐渐上升着。 鬼手‘超格’范畴内的力量,苏午每动用一次,就将一点厉诡复苏的风险。 是以,他当下仅是运用鬼手正常范围内的力量来配合自身。 即是将鬼手当作正常手臂来用。 不过,这条手臂刀斩不断,枪打不穿,水火不侵,坚硬时可以如钢铁一般,柔软时亦可像橡胶一样。 仅仅是运用好了它正常范围内的力量,都能给苏午带来十数倍的提升! 封闭的钢铁空间外,监控室内。 一个瘦削中年人站在监控前,他梳着一个古代人梳的发髻,用一根木簪扎好头发,颌下留着一撇山羊胡。 看着监控里动作僵硬的苏午,中年人面色淡淡:“这个人的身体素质确实不错,比一般现代人强很多。 现在的训练强度只是刚刚触碰到他的上限而已。 明天就加大力度吧。” “是,师父。” 长相普通的‘药师’从门外闪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聆听‘师父’的其他吩咐。 “他的药浴汤需要做相应调整,加几味药进去。 黄精、灵芝、杜仲药量加三倍。 要把这具身体的天赋完全发掘出来……”山羊胡中年人盯着监控里的苏午,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古董瓷器。 古董瓷器,珍贵,且有着外行人读不懂的内涵。 正文 50、天赋‘肌肉记忆’ “你领悟了永久天赋:肌肉记忆(白色)。” 来了! 刚刚结束第三项‘身体协调性训练’,浑身热气腾腾,汗水已经浸湿练功服的苏午,听到模拟器的提示音,不禁精神一振。 他一边走向浴室,一边阅览这项新天赋的具体内容。 亲身经历模拟人生,自身所领悟的天赋,就是永久天赋。 不会像以往那样,只能获得临时天赋。 并且,苏午还发现,自己经历过两个过去人生模拟——卓杰的过去人生、格斗家的过去人生。 在两个过去人生里,他没有亲身代入其中时,除了在卓杰的过去人生里获得过临时的‘残缺虎魔咒印’外,就再未获得过任何天赋。 如此是否说明,非亲身经历过去人生,获得临时天赋的概率很小,或者不可能触发获得临时天赋? 苏午查看起‘肌肉记忆(白色)’天赋的具体介绍。 肌肉记忆(白色):经历过大量的训练以后,你的肌肉开始记忆一些特定的动作。 在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将会在极短时间内作出相应反应。 你的肌肉记忆能力相对常人提高20%。 你目前没有主动洗去错误性肌肉记忆的能力。 …… 这项天赋有好处也有坏处。 需要看个人如何利用它。 利用它记忆正确的动作,形成条件反射,那么它对苏午就有很大好处。 而如若重复性训练下,导致自身形成错误动作的肌肉记忆,则会对苏午产生坏处。 不过,苏午注意到这项天赋最后提及自身目前‘没有主动洗去肌肉记忆’的能力。 肌肉记忆还可以主动被洗去? 还是说,这项天赋在不断提升后,会具备这项能力? 假若可以自主洗去一些错误动作的肌肉记忆,那么这项天赋可以说又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天赋了。 不论以后天赋提升后,自身是否具备洗去肌肉记忆的能力,当下都需要更严格要求自己的各项训练动作,力求做到没有失误。 如此才能保证肌肉记忆的动作,对自身都有正向的影响! “查看尸陀鬼之手具体介绍。”苏午在内心呼唤了模拟器一句。 模拟器很快做出反应,将尸陀鬼之手的具体介绍呈现于他的视野内。 他目光掠过一项项文字说明,直接看向最后一项。 ‘与宿主本身契合度:40.3%。’ 契合度由先前的31.9%,蹿升到40.3%! 须知,苏午在模拟器里度过一天的时间,在外界也不过是过去几分钟而已!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与尸陀鬼之手的契合度,就提升了将近10%! 目前来看,亲身进入‘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锻炼自己,是个正确选择! 契合度愈高,愈能驾驭尸陀鬼之手蕴藏的力量。 在身体协调性训练下,苏午在正常范围内催使尸陀鬼之手,已经是如臂使指! 第三只手和他本生的双手别无二致! 漆黑的鬼手从苏午腋下生出,如蛇般绕过他的脖颈,帮他挠了挠后背肩胛骨中间的位置,那里有点发痒。 这个位置,正常情况下人手臂想要达到,很是要费一番功夫。 但苏午的第三只手可以轻易摸到。 研究了一阵自身的变化,又冲洗过后,苏午走出浴室,转进旁边的餐厅当中。 上午三个科目的训练完成,会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与休息时间。 不大的餐厅里只摆了两张餐桌。 一盆盆食物摆在餐厅的窗口处,透过窗口的玻璃可以看见内里擦拭明净的厨房。 厨房里没有一个人影。 苏午拿了一个餐盘,目光扫过取餐区‘随意取食’的标签,他开始给自己夹菜。 餐品十分丰盛。 牛肉、奶酪、蛋、各种蔬菜都应有尽有。 他装了三大盘牛肉、一餐盘的奶酪、一餐盘的蔬菜,加上米饭若干,端回餐桌开始进食。 这些食物够从前的他连吃三天。 如今他一顿就全能解决完。 并且吃下去的每一口食物都不会浪费,都会转化成能量,最大限度地增壮他的体魄! ‘力士咒印’在这里倒有了用武之地。 食物一口口吞进胃里,胃部像是生起了一座熔炉,将所有食物都煅烧成纯粹的热力,通达苏午四肢百骸。 他的衣衫之下,已经有些轮廓的肌肉越发凸出。 周身血肉都被这股热流淬炼,越发强壮结实! 密藏域诸法寺系缚、制御厉诡在身,亦要求僧侣本身体魄足够强悍,能够支撑住诡异对自身的侵蚀。 苏午当下所作所为,与密藏域的修行理念正是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吃过饭后,休息一个小时。 ‘药师’将一具人体模型搬到场馆里。 ‘解剖学’科目教学正式开始。 在这里学习‘解剖学’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救人治病,与此相反,学习了解人体结构的目的,正是为了高效的、迅速地对他人造成杀伤! ‘药师’的解剖学,正是为了苏午更加了解人身要害部位、各种关节,乃至人身可利用的种种坚硬部位,在徒手的情况下,用这些部位最大限度的杀伤敌手! 苏午对药师的讲授听得聚精会神。 甚至津津有味。 “我以为你会有点不适应呢。”授课结束后,药师一边收拾着一片狼藉的课桌,一边看向苏午笑着说道。 课桌上,有一具成年人的尸体。 此时,这具尸体已经被解剖得支离破碎,任一个正常人看一眼当前的画面,都会产生心理阴影。 但苏午却面不改色,甚至帮助药师收拾起了书桌。 ——课程后半段,药师已经将人体模型换成了真正的尸体,并当面为他解剖教学。 苏午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言。 不管是在模拟里,还是现实中,他经历过的种种恐怖远远超出当下这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他的承受能力已经被锻炼出来了。 当下又怎么会不适应? 比起这具当着自己的面被解剖的尸体,他更关心尸体背后的事情——场馆主人从哪里弄来的尸体? 看这具尸体的新鲜程度,明显没死多久! “收拾一下吧。 拳理讲学和实战训练是两节连着上的科目,都是同一个教师。”药师把尸块塞进装尸袋里,提醒了苏午一句。 苏午点点头,看着她用推车推走了尸体,走进场馆角落里的一个密闭房间内,也转身走向了浴室。 正文 51、神打派 “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会由我来教授你‘兽形拳’。 直到你彻底学会这套拳法,并使用这套拳法击败我以后,可以更换教师,开始学习下一门拳法。” 场馆内,周身被漆黑练功服包裹的中年人看着苏午,一板一眼说话。 他头上盘了个发髻,面庞瘦削而颧骨高耸,鹰钩鼻让他看起来阴沉冷厉,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但这人说话语气温和,却与面相又截然不同了。 “‘兽形拳’是我们综合了虎鹤双形、猴拳、螳螂拳等拳法,将其中拳理融汇贯串,形成的一门可以最大限度锻炼全身,并具备一定杀伤力的拳法。 这门拳法讲究立如睡鹰,行似病虎,意行如鹤。 也就是练习这门拳法,需要你时时刻刻积蓄自身潜能,变幻心意让对手琢磨不定,进而在最合适的时机爆发潜能,出手杀伤敌手。” ‘兽形拳’教师讲述着拳理。 其背后占据一整面墙的屏幕里,浮现出虎、鹤、猴、螳螂、象、蛇等野兽的图片。 这些或立或行,或奔或卧的野兽图片下,对应着一道道人影,摆出各种拳术姿势,以模仿野兽的动作。 人形模仿猛兽,外形上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相似。 但那些人影散发出来的一种神韵,却与他们所模仿的野兽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苏午看过许多太亚传统武术的视频。 但还从来没有哪一种武术像今天这样,让他觉得眼界都扩开了很多! 这样的拳法,只怕与许多传统武术也是差别巨大! 他开始对练习这门拳法产生期待了。 据密藏域的广法所言,‘无想尊能寺’的住持传承——‘大明神无想系缚’体系当中,亦包含了一门驾驭诡异的拳法。 此法‘金玉不易,随便不传’。 唯有历代住持可以修习,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眼下的‘兽形拳’,自然比不得‘大明神无想系缚’体系中的那门拳法,但是太亚文明从数千年以前至于今日,从没有过断绝。 在文明传承中,是否也有一些曾经媲美甚至超出了无想尊能寺神异拳法的东西,无声无息地传承了下来? 流转于现在的诸多普通拳术当中? 若能剔除糟粕,取其精华,有没有可能窥见那些镇诡降魔的术法风采之万一? 苏午还是有这种期盼的。 “今天的拳术理论课,你就先临摹虎、鹤、鹰三种动物的不同姿态。实战训练也要首先练习这三种拳架。” 兽形拳教师为苏午发下了素描纸。 直接放大屏幕上虎、鹤、鹰三种动物的图片,并使之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幻一种姿态。 看着手上的素描纸、旁边的画板,苏午陷入了沉思:“我没学过这个啊?” “随便画画,是那个意思就行。”兽形拳教师微闭双目,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 监控室内。 墙上悬挂的一块块屏幕里,呈现出不同的监控画面。 每一个监控画面,都对应了一个在这座场馆里受训的人。 这些受训的人,大部分都是与其他人分享同一个练功场地,只有三个人能够独享一整个练功场地。 苏午便是其中之一。 呈现出苏午监控画面的屏幕,左上角被贴了一个数字‘3’。 盘着发髻,留山羊胡的瘦削中年人背负双手,目光在监视苏午的3号屏幕停留片刻,接着转向了‘1’号屏幕。 十余块屏幕,只有三块屏幕被标记了数字。 正对应着三个独占一片练功场地的人。 ‘1’号屏幕里, 拥有比那些健美选手更加膨胀肌肉的男人正与一个娇小女子搏斗,他每一拳砸出,周身肌肉都齐齐震颤,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到空气被其拳头轰出的震响声。 然而,这般强悍猛烈的攻势,却无法奈何娇小女子分毫。 ——他的出拳速度已是极快,纵然身形如暴熊,但在方寸之间闪转腾挪同样无比灵巧,然而即便是这样,却连娇小女子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娇小女子像穿花蝴蝶,在他左右闪转,每次与他错身而过,他身上都要多出一道紫红的手印。 如此交手了二三分钟,魁梧巨汉身形一滞。 紧跟着,他周身肌肉由古铜色转为血一般的殷红,嘴里更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鲜血! 一口鲜血喷出,巨汉浑身膨胀的肌肉也像是漏了气一样,倏忽间坍缩,让他的体型眨眼间由一个暴熊般的巨汉,回归到了正常人中较为魁梧的体型。 “1号已经过了‘兽形拳’、‘兵击拳’的关卡。 现在正在尝试破限。 他在拳理课上临摹出了‘象形’。 弟子日常给他使用的药浴配方、补剂、药膏方案组合都在这里。”站在山羊胡中年人身后的‘药师’,及时为师父递来一本书册,请其查阅。 山羊胡中年人随意翻了翻,而后抬头,定定看了1号屏幕里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男人两秒钟,随即摇头道:“他的体魄还算可以,可惜无法感受到真正的‘意’。 临摹出来的‘象形’,也只是很表面的东西罢了。” 中年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神打这一派,想要真正请神上身,强悍的体格是首要,但决定自身能否成为神灵容器的,却是‘意’。 如果不能通过意识潜流里的‘意’,看到真神的真形。 那就只是空有一副强悍的体格,比普通人能打罢了。 根本请不动神,也无法以神来破除体魄的极限。” 他指着1号屏幕里的男人,道:“告诉老板,这个人没有希望了,尽快把他投进格斗场吧,这样也能尽早把给他个人的投资都收回来。” “是。”药师低头应声。她看着屏幕里的人,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向师父问道,“师父,您见过真神的真形吗? 看到真形,就能容纳神, 就能让人破限,延寿,乃至不死了吗?” “如今我们不是还在探索么?”中年人偏头扫了药师一眼,“而且也有点眉目了。 至于真神的真形…… 我是见过的。 本派有一幅画,记载了真神的真形。 不过不能给寻常人看, 看了会发疯的。 只有心念潜流下的‘意’极其强壮的人,才能正视那副画……” 正文 52、心猿拳 山羊胡中年人回忆着自己曾经亲眼见过的那副画,面上闪过忽恍之色。 他随后就克制住了心底冒出的一个个念头,转而看向2号屏幕。 同时向‘药师’问道:“2号每天用药记录拿给我看看。” 2号屏幕里,被监视的人并未在练功场馆中。 其身处一间病房内,病房墙壁上有一个个孔洞,一根根手指粗的橡胶材质管道穿出孔洞,扎在‘2号’裸露的上半身上。 那些管道并不透明,是以难以窥见管道是将何种液体,注入到2号的身体中。 病床上的2号皮肤苍白,身形瘦削。 而皮肤下却有一种紫红色的纹络隐现,随着他的呼吸,那些纹络也时明时暗。 药师回过神来,将2号的用药记录手册递给师父。 中年人这次翻阅记录明显要认真许多,看了半晌后,他将册子还给药师,开口问道:“他自述情况怎么样?” “他说他每天都会做重复的梦。 但梦的具体情形他却记不清,只有在进入梦中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又进入了相同的梦境里。”药师谨慎回答道,“他已经出现肌肉减少、血小板再生障碍的症状。 或许活不了太久了。” “看来第二个方案也失败了。”山羊胡中年人叹了口气。 他伸手关掉了1号、2号的监控屏幕:“目前看来,1号方案安全性较高。 但能否让人成功破限,除了要求个人体魄强壮外,还需要个人的‘意’能力比较凸出。 二者齐备,才能请来‘神’,破开自身上限的可能性因此大大增加。 而2号方案,在初期与1号方案并无不同。 但在破限时,增加了‘神’的影响。 依靠‘神’对他的影响,绕过以‘意’请神的步骤,强行破限。 2号破限成功了。 同时也因为‘神’对他的影响不可量化,导致了他体魄迅速衰败,即将死亡。” 中年人说话的时候,药师就执笔在随身笔记本上迅速记录着。 等她记录完后,中年人才接着道:“你把我说的这些内容写成一个报告,发给老板审阅。 记得在报告里暗示他,这次的试验就快要成功了。 让他继续追加投资。” “老板只有我们这一条路可能走通,他不会放弃投资的。”药师抿嘴笑了笑,应声道。 中年人对药师的话不置可否。 他看向3号屏幕。 即是监控着苏午的屏幕。 屏幕里,苏午正在拳术教师的指导下,摆起兽形拳的基础拳架。 这些没什么需要观察的。 只看了两眼,中年人就挪开了目光,问药师道:“他在拳理课上临摹的画收回来没有? 拿过来我看看。” 药师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文件夹里就有苏午按着屏幕上的图形,临摹出来的一些‘画作’。 苏午将‘虎’、‘鹤’、‘鹰’三种动物的行、走、捕食动作都尽力临摹了一番。 画了十几幅‘画’。 这些画在常人眼里,只是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而已,毫无美感,更与临摹对象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简直连幼儿园小孩子都不如。 小孩子还会画个小鸭子。 苏午只能画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 但是,中年人翻阅着苏午的‘画作’,越看就越难掩喜色。 他快步走到监控室一侧墙壁前。 墙壁上悬挂了一个四四方方、类似医院X光观片灯的东西,中年人依照苏午画作下角的编号,依次将十六副图案卡在‘观片灯’上。 让十六副画重叠在一处。 白光映照下, 十六副叠在一起的图案,完全变成了一个凌乱而模糊的线团,那个线团微微颤抖着,内中一片漆黑的地方像是孕育着什么。 就是这个模糊的线团,在山羊胡中年人眼里却迅速洗脱多余的线条,勾勒成了他记忆里的某个画面! 嗤啦! 他双眼眼角猛然裂开! 鲜血从眼角裂缝淌出的同时,一只只莹绿色、不过绿豆大小的眼睛从双眼的裂口里‘长’了出来!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捂住自己的双眼。 指缝里不断溢出鲜血。 一缕缕紫红色纹络攀上了他那只手掌。 跟着,鲜血溢出地越来越少。 中年人手掌皮肤下的紫红纹络消失无踪,他放下手,双眼眼角只有裂开的伤口,却不再有那些莹绿色的小眼睛。 这一切都在短短数秒时间内发生。 等药师感觉到不对,走到师父旁侧的时候,师父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不再看观片灯映照出的图案,伸手摘下苏午临摹的一幅幅画面,对药师说道:“3号的‘意’十分茁壮,远超常人,从古至今都少有! 他或许能走通我们设计出来的方案! 现在暂时还是沿用1号的方案来训练他。 明天开始,给他多加一堂拳理课,放视频里的‘心猿拳’,让他照着学!” 心猿拳?! 听到师父的安排,药师吃了一惊:“心猿拳是您规定的,破限后才允许传习的拳法……” “不用担心他。 他的‘意’,可以承受住观看心猿拳的视频。 不仅仅是心猿拳,一周后,可以安排他看画了。”中年人从怀里拿出药膏,一边涂抹在眼角的裂口上,一边喃喃自语。 …… 肌肉记忆(绿色):经历过大量的训练以后,你的肌肉开始记忆一些特定的动作。 在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将会在极短时间内作出相应反应。 你的肌肉记忆能力相对常人提高40%。 你通过重复性锻炼,拥有一定概率洗去错误的肌肉记忆。 目前肌肉记忆动作:兽形拳三大拳架。 身体协调性训练动作。 …… 泡在浴缸里,苏午浏览着品质自主提升上来的天赋——肌肉记忆。 这项天赋提升到绿品以后,已经有一定概率可以洗去自身错误的肌肉记忆。 以及,它开始自主记录目前苏午肌肉记忆的动作。 苏午尚不清楚这个自主记录总结的功能,究竟实际的用处。 但天赋提升终归是好事。 他微闭双目,任由药液浸润周身。 脑海里回忆起今天学到的‘兽形拳’。 这套拳法果然迥异于一般拳术。 今天,仅仅只是习练三大基础拳架,苏午就感应到了此种拳路与众不同的地方。 正文 53、变化 兽形拳可以迅速被‘肌肉’记忆。 并且,习练此拳,似乎让苏午自身在冥冥中与某种气息有了‘通感’,一种莫名的力量会在自身习练兽形拳时,加诸于肉身。 那种气息是什么? 兽形拳背后勾连着什么? 在练习的过程里,苏午脑海里会频繁出现那一幅幅兽形图。 是因为临摹兽形图的缘故么? 他眉头紧锁。 广法还未传授给自己完整的‘虎魔咒印’。 假若自己变成虎魔以后,再使用兽形拳,会有什么变化? 以及, 练习一个半小时的兽形拳基础拳架,让自身与尸陀鬼之手的契合度暴涨了。 尸陀鬼与自身契合度:64.7%。 比先前暴涨了百分之二十以上。 苏午一直留意着契合度的变化,他发现自身临摹兽形图时,尸陀鬼之手与自身的契合度就上涨了2%。 到他练过一遍兽形拳基础拳架以后,进度再度拔升20%。 此后他再一遍遍练习兽形拳架,契合度都只是缓慢上升,没有出现过初次练习时的瞬间暴涨了。 这说明了什么? ——尸陀鬼之手很喜欢这套拳法? 兽形拳冥冥之中就契合尸陀鬼之手? 莫名地,苏午又想起了自身练习兽形拳架时,沟通到的未知气息——或许不能称之为‘气息’,将之看作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韵味’更加合适。 他脑海里回想着那种‘感觉’。 自身也就轻而易举地感应到了它的存在。 心念一动, 苏午右腋下第三条手臂从药缸里探了出来,它沟通着那种诡异而玄秘的感觉。 而后,苏午通过那种诡秘的感觉,连通了鬼手本身的力量—— 小房间里的灯光映照在鬼手上,首次在地面、四周投下了一道道影子。 四周的影子交错而来,包裹在尸陀鬼之手上。 鬼手上生长出丛丛黑白环绕的毛发。 它直接变成了一只虎爪! 虎爪向着四周各种物体投射出来的影子猛然一扫,那些影子似是统统有了实体,被它抓在手中,揉成一团! 苏午催动着虎爪松开,那团黑影就瞬间炸散,包裹住了苏午全身! 一切光芒都照不进包裹他周身的这层黑影里! 这层黑影,隔绝了外界的所有气息,甚至将浸润苏午周身的药液都隔离在外! “尸陀鬼之手在‘虎爪’形态下,可以打捞周围的影子,并利用影子包裹自身,隔绝外界。” 苏午在内心做了总结。 随即以鬼手的力量,继续沟通诡秘的感觉。 他那条从腋下延伸出来的虎爪上,丛丛黑白的毛发化为铁灰色羽毛,虎爪跟着不断变形,变作了一只指爪锐利如钩的鹰爪! 嗤啦! 鹰爪随意一划,就将包容苏午周身的黑影撕成粉碎。 那些影子全都回归了原位。 苏午驾驭着鹰爪,划开药缸在地面上留下的阴影,那阴影里骤然浮现出一道裂缝。 ‘裂缝’犹如一道门户,无声地召唤着苏午。 看着阴影里的‘裂缝’,他迟疑片刻,随后跨出药缸,一步迈入了地上的阴影裂缝内。 奇诡的感觉将苏午包容。 苏午进入了地上的影子里。 他的视野却看到如海洋般铺盖四面八方的光芒里,生长出一丛丛奇形怪状的‘树’。 仔细看那些‘树’,那是被光投射扭曲后物体的影子! 而他自身此刻也潜藏在一道影子里。 他试着走进其他影子里——只是念头一起,他的身形就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穿进了按摩床被投射出的影子里。 速度极快, 肉眼不可及! 苏午连番试验。 自身不断在影子里穿梭着,甚至穿出了房间,在整个场馆里游走一圈,在场馆角落的电梯前停留了一会儿—— 他也想穿进电梯里,随电梯走到其他几层区域看一看。 但是,电梯里不知布置了什么,隔断了他与诡异感觉的通感,他根本无法通过影子潜入电梯内。 “场馆背后的力量拿出了兽形拳这种非常拳法,同时也掌握着一些应对、隔绝诡异能力的手段。 可见他们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里是匕首主人的过去人生,其过去所处的地方,就已经有应对诡异的能力了——与一个小场馆相比,太亚的体量无疑更加庞大,与这个场馆有天壤云泥之别。 那么,过去的太亚是否也早就接触了诡异? 甚至拥有了应对诡异的能力?” 苏午想起那个在租户群里发出提醒的工作人员。 这些‘工作人员’已经知道了影诡的能力。 他一直没有打开手机看过,所以并不知道,此时那个工作人员正不断添加他的好友,甚至通过官方知道了他的电话号码,试图联系上他。 “不论如何,在这里做事,要加倍谨慎小心才行。 ——不过,他们不能甄别出我已经拥有诡的力量,可见他们虽然对诡异有一定的应对能力,但能力上限并不高。” 苏午退回了房间中,回到药缸里。 在做各种尝试以前,他已经检查过房间,药浴按摩的房间里,并没有安装监控。 “鬼手在鹰爪形时,能直接撕裂影子,让我自身通过相连的影子不断高速穿梭。 还有最后一种形态变化。” 念头转动着,苏午的鬼手羽毛不断生长变长,鹰爪也蠕动收缩,最终变成了一只黑鹤的翅膀。 漆黑色、无任何光泽、也不会在地面投下影子的黑鹤羽翅颤动着。 这一刻,苏午感觉自身与鬼手的联系更加紧密。 仿佛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每一道骨骼都与鹤翅形下的鬼手连接着。 它就是自身本有的一部分。 苏午看着羽翅上微微颤动的漆黑羽毛, 不用试验,他已经明白鬼手在鹤翅形时的能力是什么。 “直接卷动我自身的一些生命能量,结合鬼手的力量,为他人下咒印!” 这个能力,不能轻易尝试! 每一次尝试,都会消耗苏午本身的生命力! 试验过鬼手的新能力,苏午内心对于‘兽形拳’的作用也有了全新的认知:兽形拳是一把‘钥匙’、一道桥梁,可以帮助初次驾驭诡的人,更加了解自身所驾驭诡异本身的力量。 并将此种力量发挥出来! 鬼手变成虎爪、鹰爪等形态,正是为了方便驾驭者通过固定形态,发挥出诡的力量! 换而言之,像是下咒印、撕裂影子、打捞影子,都是尸陀鬼之手本身所有的能力,只是从前的苏午不知道怎么使用这股力量。 正文 54、象鸣 鬼手像是一台游戏机,不过这个游戏机没有‘手柄’,也就无法使用。 而‘兽形拳’就充当了一个手柄的作用,让苏午可以真正沟通鬼手的力量,加以使用——并且,在兽形拳加持下,使用鬼手的力量,会克制厉诡的复苏,减弱使用诡力量的副作用! 兽形拳,就是密藏域所称‘制御’体系中的一种制御手段。 极具价值! 苏午也没有想到,自己本来只是抱着锻炼身体,增强体魄的目的进入‘格斗家’的过去人生。 却在这里得到了一种制御手段。 此种制御手段虽然不够完善,只是初步让他驾驭鬼手的力量,但已经让他不虚此行。 他收回了鬼手。 低头一看,才发现药缸里的药液已经变成了透明色。 他催使诡手的这段时间里,药力不知不觉被他吸收干净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的‘黑暗行者(绿色)’天赋已变异……” 这时,模拟器的提示音姗姗来迟。 黑暗行者天赋变异了? 药液被完全吸收,和这个天赋有没有关系? 心里思索着,苏午查看变异后的天赋具体介绍。 阴暗之触(绿色):由于某些原因,你对于黑暗与阴影有些异乎寻常的亲和力。 身处于黑暗或阴影里,你的感知更加敏锐,你的力量得到增强,你的体力可以在黑暗或阴影里迅速恢复。 …… 黑暗行者天赋为什么会变异? 是因为自己身处于阴影的包裹里,无形之间触发了它的变异? 这是个永久天赋,与苏午自身紧密相连。 苏午揣测,自身进入阴影里,一定是触发了什么东西,导致药缸里的药液被彻底吸纳干净,同时也使得黑暗天赋变异成了当下的样子。 变异后的天赋更具实用性。 躲在黑暗里,消耗的体力可以迅速回升,力量、感知等身体素质都能得到增幅——这种天赋实在是阴人必备。 苏午爬出药缸,穿好衣服。 活动着自己的身体,并未发现自身有什么异常情况后,才离开药浴室。 每天捱打训练与实战训练后,都会进行药浴治疗。 一次在早上,一次在晚饭后。 不同的是,早上与药浴相配合的,是药师的‘古手法按摩’,晚上则换成了各种补充身体能量的现代补剂。 可以说是中西医结合了。 夜晚休息以前,苏午回归了现实一次。 查看小庙里的情况。 与江莺莺交谈了几句。 得到庙内一切正常的回应后,他才重新回归格斗家的模拟人生。 在模拟人生里经历一天的时间,现实里亦只是过去几分钟而已。 而现实里几分钟的时间,足以让苏午的体魄素质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 …… 第二天。 训练有序进行。 不过初开始的捱打训练上,苏午已经由单方面的被殴打,转变得可以格挡得有来有回。 虽然身上仍免不了受创,但不会再像第一天那样,很快就被围殴得晕过去。 他撑到了最后。 苏午能进步如此快,更得益于‘身体协调性训练’。 让他可以快速格挡,受到攻击后迅速做出反应。 毕竟,兽形拳他只学了三个基础拳架,想要用这套拳头逞威风都不可能。 肌肉记忆这项天赋,在捱打训练与身体协调性训练的经验积攒中,飞快成长。 ‘肌肉记忆(绿色):经历过大量的训练以后,你的肌肉开始记忆一些特定的动作。 在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将会在极短时间内作出相应反应。 你的肌肉记忆能力相对常人提高40%。 你通过重复性锻炼,拥有一定概率洗去错误的肌肉记忆。 目前肌肉记忆动作:兽形拳三大拳架。 身体协调性训练动作。 受到左勾拳击时的格挡动作。 受到直拳冲击时的格挡反击动作。 受到扫堂腿时的闪避动作……’ 这项天赋下面,记录的肌肉记忆越来越多。 苏午总觉得当这些肌肉记忆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发生质变。 中午吃饭前,他通过重复锻炼,把一些错误的肌肉记忆动作洗去——受到一些攻击时,可能做出不正确的应对,这些应对重复出现的次数多了,就会形成一些错误的肌肉记忆。 他主要是洗去这些错误的肌肉记忆。 锻炼的方法很简单,请场馆里常能见到的药师找陪练过来,不断用同样动作攻击自身就可以洗去错误记忆。 午休结束后。 苏午回到场馆。 昨天的兽形拳教师如约到来。 其打量了苏午片刻,随后打开屏幕,依旧让苏午临摹兽形图,这次需要依次将十二种兽形各种姿态都临摹一遍。 学习量瞬间暴涨了四倍。 但苏午有了昨天的经验,反而在同样的时间内完成了临摹。 ——就是照着乱画而已,画的不像也不会有任何后果,那随便画画就行。 “今天我教你完整的兽形拳。 通过昨天的实训,你已经学会了三大拳架。 只要学会拳架以后,心存十二兽形之‘意’,学会这套拳法其实很简单。”收走素描纸后,兽形拳教师引苏午到了场馆宽阔地带。 其摆出了虎形的拳架起手式。 眼睛盯着苏午,神色莫名:“我学成这套拳,用了十二天的时间,你比我还要有天赋。 可能一天,或者就这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学会这套拳了。” 兽形拳,乃是一种初级的制御诡异之法。 容纳了诡异的人,天然就与这种拳法通感,以比常人较短的时间学会,其实正常。 不过即便如此,能用一天甚至半天就把拳法学会的驭诡者,仍然是极少数——这事还是要看某些‘天份’的。 苏午恰恰就具备了那种‘天份’。 对兽形拳教师的说辞,他未置可否。 学会三大拳架,令他与尸陀鬼之手的契合度暴涨。 如若是学会整套拳法,契合度会直接拉满吗? 场馆里, 两道人影交错。 苏午跟着兽形拳教师的教导,开始一板一眼地练习整套兽形拳,那种诡异而玄奇的感觉频繁与他自身沟通。 倏忽间,就让他暂时具备了‘三心二意’的能力。 脑海里频繁闪出十二兽形的图案,手上动作依旧没有半分走形,甚至更为精准。 “象形!” “将此形练到高深处,应能打出象鸣!” 兽形拳教师低喝一声,骤然间一拳轰出,空气里一声象鸣炸响! “哞——” 恰在此时,苏午跟着他一拳打出,亦是轰动气流,令空气发出了一声巨象的长鸣! 这一声象鸣炸响,让他神智都有些恍惚。 抬目看向苏午。 忽恍间,好似看到苏午背后真的站立着一尊奋鼻扬蹄的巨象! 正文 55、影像资料 练功场馆的封闭房间内。 两侧钢板上的孔洞被一层不透光的黑网封闭住。 苏午坐在房间唯一的椅子上,眼睛盯着前方的屏幕,看到药师提着一个保险箱走进来。 她把箱子放在屏幕前的桌上,输入指纹后解锁保险箱,取出了内里一枚银色的小物件。 看形状像是一枚U盘。 药师把那个物件插入屏幕的接口内。 ——果然是一个U盘……苏午见之恍然。 屏幕仍未亮起,药师转身微笑着看向苏午,轻声道:“这次我们传授你一门特殊的拳法。 这门拳法在近代就已经失传了。 只留下了一些影像传到如今,还没有人能通过影像学会。 所以能够领悟几分拳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影像只有1分32秒的时间。 1分32秒后,我会再进来查看情况。 你如果在过程中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按椅子扶手上的按钮,中止浏览影像。” 药师指了指苏午椅子扶手上的红色按钮。 苏午会意点头。 他只要念头一动,随时都能退出这次模拟,模拟器比手边这个红色按钮响应更加及时。 “祝你好运。”药师笑了笑,提着空保险箱离开封闭房间。 她走得有些快。 似乎忌惮在这里多呆片刻,会与苏午一同看到逐渐开启的屏幕上的画面。 对于药师的心思,苏午其实有些了解。 ‘兽形拳’是初步的制御诡异之法,练成此法可以让人初步控制诡异的力量。 但这只是个入门制御法,不能让人完全制御诡的力量。 ‘兽形拳’其后或许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补完这整套制御法——当下即将播放的折断影像里,就可能存在后续的制御法。 制御法,是让驭诡者练习以克制、驾驭诡的方法。 不是给正常人学习的。 兽形拳因其只是入门,正常人学习了也不会有什么不适,甚至可能因此种方法而发挥出超常的力量,但更高深的制御法,必然与诡异有极深的牵连。 这个时候,正常人还要学习的话,就是在找死了。 药师是正常人,自然不愿意陪着苏午在这里‘作死’。 屏幕里徐徐浮现开机画面。 苏午盯着屏幕,全神贯注。 …… 监控室里。 盘发髻,留山羊胡的‘师父’站在前头,身后跟着药师、兽形拳术教师、体型较小的女子、白大褂医生共四人。 四人皆是他的弟子。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监控苏午的那块屏幕上。 他们与苏午一同看到屏幕里出现开机画面,进而浮现加载U盘内容的进度条。 在进度条到90%时,师父伸手关掉了屏幕。 转身向四个弟子说道:“你们都没有积累出茁壮的‘意’,承受不住观看老影像的代价。 还是等1分32秒后,再看那边的情况吧。” 四个弟子纷纷点头。 通过监控画面看到进度条不断加载时,四人已经下意识绷紧了肌肉,不敢有分毫放松。 此时山羊胡中年人关闭屏幕,反而让他们松了口气。 ——他们真的见过,其他同门观看影像资料时的惨相,自然不愿意自己也那样凄惨地死去。 “各种药物都准备好了么? 他如果学会心猿拳,体魄必定会破限。 破限完成后,身体能量不足是必然的,需要及时补充上来。”师父看向药师,开口问道。 药师连忙点头:“各种补剂、草药、秘方药都准备好了。 视频结束后,立刻就能为他供应上。” “那就好。”师父点了点头,眼里蕴着浓浓的期待。 这时,药师旁边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皱眉问道:“师父,他毕竟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如果他破限成功,我们制不住他,岂不是就……” 师父摆了摆手。 语气悠然道:“不要有依靠什么把柄,控制别人的想法。 我们进行这么多次试验,目的就是把咱们神打派的古法走通,让老板可以因此受益。 如果他能够成功,正说明我们试验的这条路没有错。 路已经走通了。 老板还会因此受益,延长生命。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为什么要想着控制住别人呢?” “可是心猿拳也被他学去了……”‘医生’语气里尤有几分不甘。 “对人有用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如果一个东西,即便它被吹嘘得再神奇,可是人们半点也利用不了它,甚至还会因为它而损伤自身,那它就是废物。 心猿拳就是这样。 它是咱们这一派的秘拳法不假,可从近代至今还没有一个同门能学会它,它的价值已经因此而大打折扣了。 如果3号今天真能学会这套秘拳法,恰恰可以证明它的价值。 老板也会认同它的价值,愿意给我们更多投资。 否则说到底都只是空谈而已。”师父的脸色严肃起来,来回扫视着四个弟子的面孔,继续道,“你们要记住,如果他真的学会这套拳法,无论如何都不要想着和他做敌人。 老虎从羊倌身边路过,叼走了羊倌一只羊来吃。 羊倌如果冲上去和老虎拼命,才是傻子!” “如果,他破限以后觉得自己实力强大了,不愿再配合我们进行其他实验了呢?”兽形拳教师冷不丁问了句。 旁边的‘医生’神色尤有些不甘心,但到底止住了声音。 师父叹了口气:“他是个聪明人的话,一定会知道和我们合作,他能获得更多,会愿意继续和我们合作的。 如果他不够聪明,那就把‘神’放出来,让他清醒清醒,他会变得聪明。” “那我没有异议了。”兽形拳教师点了点头。 一直不曾出过声,长相娟秀的娇小女子这时开口道:“他学会心猿拳以后,还需要进行‘兵击拳’的练习吗?” “十二兽形,对应几种兵器的运用。 所以兵击拳是兽形拳的再升华。 他如果真的学会了兽形拳,其实没有再练习兵击拳的必要。 但是如果你愿意教他,明天开始,你和你师弟一起给他上拳理课也是可以的。”师父说道。 …… 封闭房间里已经关掉了灯光。 苏午身处黑暗的包容中,看着屏幕闪动光亮,随着沙沙沙的声响,渐渐浮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正文 56、真实心猿 ‘沙沙沙……’ 屏幕里传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老电影、老影像独有的一种声音。 漆黑的画面渐渐转至黑白色。 画面内出现了大量的噪点。 苏午努力辨认着屏幕里的影像,从那些遍布的雪花中,依稀看到一座形制较老的筑土房屋,四周围着篱笆墙。 从房屋的建筑风格来看,与晚清、民丨国的建筑风格很相像。 这是一座修筑在矮坡上的房屋。 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形并肩子坐在篱笆墙外的石碾子上,从他们被白光映得锃亮的脑门判断,这些人都是男人。 那个时代,只有男人才要被强迫留这种后面拖着条老鼠尾,前面顶着光额头的发型。 画面渐渐清晰。 可以看到那几个男人在互相交谈着什么。 他们身形瘦削,面黄肌瘦,这些即使在黑白画面里依旧能看得分明。 几个男人不时眼神躲躲闪闪地看向镜头这边——隔着时空与苏午的目光有刹那交汇。 但苏午明白,他们不是在看自己。 甚至不是在看拍摄画面的摄像师——也不知这些影像是怎么被拍摄下来的? 以及,这些画面真的是一个‘活人’拍摄下来的吗? 与诡异相关的东西,通常不讲道理。 那几个男人望向镜头的方向,既不是在看镜头,也不是在看‘拍摄者’,而是在看从镜头方向朝他们走来的人。 噪点密布下,男人们的表情已不可窥见。 只能看到一个人穿着看不出颜色与图案的衣裳,朝着男人们——男人们身后的篱笆院走了过去。 这是个女人。 苏午之所以能判断出她是个女人,是因为她的头发梳成了类似清宫戏里嫔妃们的那种发型,应该是叫做‘小两把头’。 头发上还点缀着许多鲜花。 “这是个什么人?” “她的发型是随便什么农家女子都能梳的吗?” 画面里的女人摇晃着满头的鲜花,走上了矮坡,路过石碾子上那些目光随她而动的男人们身边时,男人们还推搡了一阵。 看着她梳的发型,以及与她过于花枝招展的发型毫不相配的衣裳,苏午内心生出一种浓浓的怪异感。 明明是在看屏幕里的画面, 这一刻他却怀疑自己在做梦。 现在屏幕里的画面开始有些荒诞了,不像是真实的东西。 女人走进了筑土屋内,翻身闭拢了屋门。 她的面孔被大量的噪点铺满了,只能看到一个脸的轮廓,镜头匆匆一扫,苏午仅能看到这些。 院子外的几个男人继续推推搡搡着。 过一会儿,终于有个男人走出,昂首挺胸朝闭拢的房屋走去。 虽然他的姿势看起来趾高气扬,但其实仍有些紧张——在跨进篱笆墙时,他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石碾子上剩下的几个男人拍手大笑。 他气急败坏地扭头骂了几句,匆匆奔到了屋门口,敲了几下门,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关上那扇门。 屋子里发生着什么? 旁观者无从得知。 苏午只看到屏幕里的光线由白转黑,推测时间应该是由白天到了夜晚。 而他也浑然没有发觉,当下自己观看的视频内容,已经远非现实里‘1分32秒’的时间能够承载。 石碾子上的几个男人还在等候。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那座房屋的黑漆木门打开了。 第二个男人低着头,搓着手走了进去,黑漆门重新关闭。 如此,又过一段时间,第三个男人走入屋内。 循环往复。 直至黑天包裹了四下,只能看到小屋的模糊轮廓时,他们都走进了屋子里。 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六个男人、一个女人在屋子里做什么? 苏午盯着漆黑的画面,看着画面依稀闪现的房屋轮廓,忽恍间生出一种感觉——铺天盖地的黑暗变成了一张巨口,正在咀嚼着那座房屋,要将它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他目光集聚在房屋的门户上。 想要看到那两扇门被推开。 而后,两扇黑漆木门真的被推开了。 梳着‘小两把头’,其上点缀着鲜花的女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镜头完全落在她身上,使苏午得以看清她的形貌。 她穿一件白色的袍子,下巴尖尖,桃腮杏目,煞是好看。可是,随着她开口说话,苏午再也不觉得她长得好看了。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女人的嘴里吐出了苏午熟悉的歌谣。 不是民国么?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午内心悚然一惊。 在那歌声于苏午耳中响起的同时,又一个女声在他眼睛里浮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菩提萨婆诃——” 一个女声在他鼻孔里浮现:“海空之空非空不空亦空不空亦不空空亦非非空非空不空空空不空——” 一个女声在他舌尖上浮现:“櫒痲剫惣窠跋庑畿喇——” 一个声音在他遍身各处浮现:“午午午午午午午——” 苏午浑身血肉剧烈颤抖着,血液在这一刻汹涌奔流,随着这纷扬喧嚣的声音响彻,周身每一块血肉好似都在裂解,都生出了自我的意识! 他右腋下的鬼手已经化作一条巨蛇,将他紧紧缠绕! 巨蛇的鳞片碾过苏午的每一块血肉,与他的血肉紧密相连! 他双目通红,仍旧在盯着屏幕里的画面! 不知何时, 屏幕里的女人已经没了影踪。 只有那些纷乱的声音从漆黑的画面里、从那些雪花似的噪点里不断传出! 那些噪点、雪片颤抖着互相联结, 勾勒成了一个个颤抖的人形, 每一个人形的四肢都看不清楚,唯有脸孔简直比高清图都要清晰——每一张脸,都是苏午的脸! 无数的人形相互叠合。 叠合为一的人形,却收束不住周身扭曲的线条。 那些由无数人形交叠形成的错乱扭曲线条微微颤抖着,在苏午眼里,像是一只猿猴身上披覆的绒毛! 苏午浑身血肉都在震动着,随时都可能脱离骨骼崩碎成一堆烂肉。 他眼睛充血,尤在盯着屏幕。 无数声音在周身各处炸响,掀起一场海啸! 而他的心智此时却像是随着翻腾而起的巨浪飞扬上天的舟船,即使前方惊涛骇浪,他还能把握住自己的舵! 正文 57、破限 屏幕里那头猿猴垂下了眸子,与苏午对视。 因它是无数个苏午叠合成的一只猿猴,所以它的眼睛同样层层交叠,随着它眼珠转动这一个动作,诸多交叠合一的眼仁又纷纷分散出来。 不断分散, 铺满了整个屏幕。 一圈圈从屏幕中央向四周发散,形成了眼球的漩涡。 在这密集的眼球漩涡里,苏午好似看到了什么,也从自己周身各处响起的种种声音里,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他瞪大眼睛, 那些蚊子似的嗡嗡声让他怒火涌起,喉头里迸出一声怒喝:“闭嘴!” 轰! 周身所有声音尽如大河滔滔东流去! 不过转眼间即消失个干净! 苏午终于听到混杂在无数声音里的那一句话:“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驾服心猿,斩除六贼!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心中恍然! 屏幕的画面铺满了噪点,无有他物。 从内里发出的白光,在周围留下道道错乱的投影。 而随着苏午心头彻悟,他周身颤动的肌肉一下子萎缩,变成一张皮紧紧贴在骨骼上——只是一层皮,却呈现出了玉质的莹润光泽。 他变得形销骨立。 盘绕着他的尸陀鬼之手缩回腋下。 四周错乱的影子倏忽间变成一只只高举刀锋的螳螂、奋鼻扬蹄的巨象、奔腾山林的猛虎、振翅欲飞的黑鹤…… 苏午一瞬间变得极其虚弱,刹那合拢上了极其沉重的眼皮。 …… 浓重的药香不断涌入苏午的鼻间。 他睁开了眼睛。 环顾四下。 看到自己置身于药缸中,药缸里粘稠若泥浆的药液簇拥着身躯,那些未被完全打碎的膏泥里,依稀可见有参须、灵芝,乃至一些野兽筋骨风干成的药材。 ‘场馆主人真是大善人啊,这么舍得下本?’ 苏午感觉到药力滚滚涌入周身,亦不免为场馆背后老板的大手笔而咋舌。 在昏迷前,他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 但此时查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通身肌肉块垒浮现,肤色呈现出莹润的玉质光泽,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朗,只觉得体内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能为自身带来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原因不可能仅是苏午身体的恢复能力,这些不计成本投入的各种补剂、药材想必才是占了最大头。 正当苏午准备从药缸里跨出来时,身后忽然响起推门声,他连忙坐回了药缸内,就看到一个容貌秀丽,眼神温婉的女人走进来。 女人手上端着的托盘里,还有几管补剂。 她看到苏午睁眼与她对视,眼神有些惊叹:“这么快就醒了呀?果然是破限过的体魄,已经与常人完全不同了。” 破限是什么? 还有,这女人是谁? 苏午皱眉盯着女人,没有说话。 “你不认得我了吗?”女人抿嘴笑着,将托盘放在桌上,返身与苏午对视。 看着她的五官,苏午莫名有种熟悉感。 他脑海里思索片刻,犹豫着道:“你是……药师?” “嗯哼~”女人点了点头。 竟然还真是药师? 苏午端详着药师的五官,越看越确定这就是先前的‘药师’,毕竟五官看起来与先前并无太大差别。 但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副五官,怎么会让自己差点辨认不出来? 这是什么易容邪术? 药师在药缸旁边坐下,与苏午面对面,笑盈盈道:“这是神打派一种易容术啦,通过控制面部肌肉来实现容貌观感的变化。 现在你看到的我,已经是没有易容过的我哦。” 她眨巴着柔媚的眉眼。 然而苏午不解风情:“神打派?那是什么?” “是我的师门呀。 你所学会的心猿拳,就是我们神打派的秘拳法。”药师歪头看着苏午,眼中闪动灵光,“说起来,你还是我们师门百余年来,唯一一个从影像资料里领悟心猿拳的人。” 原来自己从影像资料里领悟到的东西,叫做‘心猿拳’。 倒也合理。 不过,这个女人师门的名字叫神打派? “请神上身的神打吗?”苏午看着药缸四周被光映照出的影子,若有所思地问道。 “对。”药师见苏午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也坐正了身体,回道,“神打派也分许多支脉,我们这一脉在很久以前,请的是‘自然神’上身,为自身加持。” “你们的神灵还有许多分类吗?”苏午追问。 他脑海里回忆着自己在影像资料里看到的画面。 根据自身的直觉,他确信那个影像资料记录了一只‘诡’,而不是什么‘神’。 没想到,所谓神打派请来上身的东西,竟然会是诡? 他们又是怎么把一只诡的特质,通过影像记录下来的? 用的什么摄像机? “我们自然神是一脉,据师父说,还有请祖师爷、请地方神上身的分脉。 不过分脉之间很久不联系,他们什么情况,我们早就不清楚了。”药师认真地回应着苏午的问题。 颇具诚意。 自然神、祖师爷、地方神…… 神打派的‘高人们’曾经容纳过如此多的诡异么? 他们的先辈们如果真正容纳过诡异,没道理不了解其中的凶险,怎么还会把诡当做神来看待? 没把个中的危险性代代相传,让后世人得以了解? 苏午转动着念头,同药师探询道:“你们神打派请神上身,为的是什么?神会给人带来什么益处? 还有——破限又是什么意思?” “请神上身,为的是借助神的力量,打破人身体魄的极限,能让人寿命延长,就算得了癌症一类的绝症,也能借此而痊愈,接续更久地寿命! 这就是神给人身带来的益处! 也是‘破限’的涵义所在!”药师看着周身莹润如玉的苏午,眼神赞叹,由衷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借助神的力量能做到这些?”苏午问道,“是你们神打派代代相传的说法吗?” “那倒不是。”药师摇了摇头,“神打派很多传承都出现了断层,师父接过我们这一脉的衣钵时,仅得了你看到的那段影像资料,以及一些拳谱,先辈根本没留下其他的传承。 我们现在所了解的这些,都是他通过探索研究总结出来的。 你已经破限成功,体魄素质大涨,哪怕是最强身体素质的人,与你也比拟不了,这不是现成的例子吗? 说明师父研究出来的东西,大半都是对的!” 药师的话,说明神打派故老相传里,最为核心的那部分传承随着光阴更迭,已经完全散失。 苏午敢肯定——神打派元祖之所以研究请神上身的制御法之本意,绝不会是为了破除什么人体大限,延长寿命! 把诡请到自己身上来,请成功了固然能获得强大力量, 可若是失败,那就不是折寿那么简单了! 一人失败,必然是全家乃至全村、全城市都进火葬场的结局! 正文 58、受感而击 “你们这一脉,还有人看过我所见的那段影像资料吗?” 苏午深吸一口气,继续和药师攀谈。 他知道自己身处于过去人生的模拟里。 在这里面,自己所做任何事都无法对既定的现实产生任何改变。 当前在他面前的这位‘药师’,如今在现实里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 ——毕竟,这个神打派自然神一脉照模拟里这么作死地探索下去,门人肯定不会长寿就对了。 所以他现在要尽可能从模拟里多了解一些信息。 唯有这些东西是有价值的。 “有的。 不过人已经死了。” 药师想到那个观看影像资料的同门死去的惨相,脸上仍有恐惧之色。 但再大的恐惧,也压不住她此时对真相的好奇:“我们这一脉的典籍记载上说,成功从影像资料里领悟心猿拳的人,最后一定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你最后是这种情况吗? 应该是吧?毕竟你都破限成功了。” 苏午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点了点头——他最后想要从那段影像里看到一点东西,可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那个声音,或许是自然神这一脉的驭诡者留在影像里的——一个默片似的影像资料,到最后偏偏通过奇诡手段,刻录进了一段只有领悟心猿拳的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如此就显得越发诡异了。 ‘心猿归正,六贼无踪’八个字是让人的意识得以归返现实的桥梁。 不过,神打派自然神一脉把各项传承都基本延续下来,连‘影像资料看到最后,会什么都看不到’这种细节都有传承记录, 却唯独把‘请神上身必定承受巨大代价’这么重要的警告忘记传续下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传承断层的那段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很少有驭诡者的传闻出现, 是否说明,过去与现在之间,普遍存在着一个断层,那段断层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导致了现在人们遗忘了诡异?遗忘了驭诡者? “影像资料的最后,其实连接着一副画面。 只要在影像资料里领悟了心猿拳,再看那副画,就有可能与神灵沟通。 那副画被我师父收藏着,你想看吗?”药师凑近了苏午身畔,轻声问道。 苏午沉默片刻,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那副画与诡必定有极深的关联。 神打派究竟是凭借什么记录了诡异的特质?或许从那副画里可以发现稍些端倪。 观看影像资料,对苏午最大的作用是破开了自身体魄的极限。 但还有一重作用——让他自感‘意根藏’的力量被撬动了,这种感觉极其轻微,若不是仔细揣摩,苏午还感觉不到。 既然观看‘心猿拳’的影像资料,可以稍微撬动‘意根藏’的力量。 那么,真正见到最后的那副画,对自身的意根藏是否会有更大的促进作用?这也是那副画的一种价值。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让我们可以一直记录你的各项身体数据就可以哦。”药师笑盈盈道。 …… 场馆内。 数十个头戴铁质面具的大汉将苏午团团围住。 从各个角度出手攻击苏午。 拳掌交加,腿影横飞。 不同于前两日处于众魁梧大汉的包围中,只能被动防御,苦苦招架的状态,而今苏午能够见缝插针,主动出手。 他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将一个敌人掀翻,令之瞬间失去战斗力。 敌众的拳脚加诸于他的身上,却难以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哪怕是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淤青,也会在之后随着苏午不断活动开,而将淤血化散! 十二兽形被苏午淋漓尽致地施展出来, 光洁的地板上交错着凌乱地影子, 拟化成了各种野兽的姿态。 ‘肌肉记忆’这项天赋最下方,被苏午周身肌肉‘记住’的动作尤在不断刷新。 ‘兽形拳。 身体协调性训练动作。 受到左勾拳击时的格挡动作。 受到直拳冲击时的格挡反击动作。 受到扫堂腿时的闪避动作。 受到撩阴腿时的格挡动作。 受到鞭腿时的格挡动作。 受到手刀时的格挡反击动作。 ……’ 一行行肌肉记忆的动作不断增加着。 终于,在某一刻,臃肿的、数量庞大的肌肉记忆动作尽数崩碎! 一种莫名的感觉充斥于苏午周身, 他体味着这种感觉, 左侧一个大汉一记高鞭腿照着他的头颅踢来,而他看也不看那人,手掌虎口怒张,朝侧方一伸—— 虎口狠狠咬住了那个大汉的脚踝, 肌肉发劲,一下将那大汉拽到在地! 与此同时,更侧身避过另一人的直拳冲击,一只脚朝侧方微微一扫,就将那直拳重来的人扫翻在地! “你的肌肉记忆(绿色)天赋,升级为蓝色品质!”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脑海里浮现。 他的身形化作了穿花蝴蝶,掠过包围圈。 面具人成片成片地倒下。 ‘肌肉记忆(蓝色):经历过大量的训练以后,你的肌肉开始记忆许多特定的动作。 在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将会在极短时间内作出相应反应。 你的肌肉记忆能力相对常人提高60%。 你通过重复性锻炼,拥有较大概率洗去错误的肌肉记忆。 受感而击:大量的格斗锻炼,让你的肌肉对‘危险’有着天然的预判,它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自主做出格挡反击。’ 肌肉记忆天赋,衍生出了一个‘受感而击’的特效。 哪怕是苏午在无意识状态下,只要自身感知到危险,就会提前做出判断,在敌手攻击苏午的一瞬间,进行格挡反击! …… “兵击拳是将兽形拳提炼升华以后,汇集近现代兵击技巧,形成的一门拳法。 学会这门拳法,运使各种兵器就可以如臂使指。 因为这门拳法脱胎于兽形拳,你已经学会兽形拳,再学习此拳必定是事半功倍。 我看也不用再进行招式拆解教学了。 你我打过一场,你就能明白这门拳法的精髓在哪!” 擂台之上,体型娇小地女子偏生了一张颇具英气的面孔,此时,她盯着对面的苏午,剑眉微扬,眼里尽是勃勃战意。 拳台下,兽形拳教师抱胸立着,目光也聚集在拳台上。 场馆四周一个个微型摄像头隐藏在阴影里,此时,不知有多少摄像头尽数对准了拳台。 正文 59、兵击拳 身处于四四方方的擂台上,苏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的后背、双肩、膝盖隐隐刺痛。 好似暗地里有窥伺者的目光来回扫视他身体这些部位,让他自身自然而然就生出了警兆。 “摄像头对我自身的监视,也会触发‘受感而击’这项天赋,让我周身肌肉生出预警么?” 苏午抬目看向黑暗里的某个角落。 他确信那个角落里,必定藏着一个监控摄像头。 周围这些监视着自身的电子设备,却也让自身生出了警兆。 不得不说,肌肉记忆衍生出的‘受感而击’这项技能,强得有些离谱。 垂目看向对面的娇小女子——兵击拳教师‘善瑜’,苏午开口道:“可以。” 现在的自身就像一块海绵,正在疯狂汲取各种拳法招式,来让自身充盈。 哪怕兵击拳这种只是单纯催发体魄力量,与诡异毫不相关的拳法,苏午也是如饥似渴地学习。 总会有触类旁通的时候! “那就开始了!” 善瑜对于这场比试深有期待。 她是师父座下入门最晚的弟子,但被师父最为看重。 一度对她寄托厚望,认为她可以凭借现代科技成功‘破限’。 但直至如今,不管试验多少次,她距离‘破限’永远只差临门一脚。 哪怕师父总说,距离破限只是临门一脚,与真正的破限也是天壤云泥的差距,善瑜也难甘心。 她打败过数个和她一样,只差一步就可以破限的实验体了! 凭什么不能与真正的破限者相提并论? 她要打破这个规则! 尤其是,对面这个男人一副浑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真的太可恨! ‘腿斧’! 轰! 善瑜话音落定地瞬间,一条腿已经劈开空气,拉扯出数道残影,狠狠扫向苏午的身形! 苏午目光一凝,眼看腿影横扫而来,仿佛看到一把巨斧劈斩而至——他身形一侧,一手五指拢成虎掌,照着善瑜的顶门一掌推了过去! 呜! 空气在他掌心里被压实,发出猛虎的低吼! 迎着苏午这一掌,善瑜横扫来的脚掌重重踏地,另一条腿旋而跟上,直接一个膝撞顶向苏午的腹部,同时,一只手并指成剑,直直扎向苏午推来的虎掌! 指剑! 啪! 苏午身形一顿,虎掌化作鹰爪,速度再度暴涨,锁向善瑜直击而来的指剑! 善瑜速度远不及他,直接被他锁住手指。 而这一刻,对方身形一转,撞进苏午怀中——另一条手臂最为坚硬的手肘部位狠狠冲向苏午胸膛! 肘枪! 苏午松开了抓着善瑜手指的手掌,同时撤步后退,避让善瑜的肘击。 几次交手,他已经明白了‘兵击拳’的拳理。 即是熟练运用身体各个部位,将身体各个部位化作兵器,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杀伤敌人! “你为什么要退? 打不过了吗?” 善瑜再度起身压上,眼底战意更炽。 她感应到了胜机! 娇小女子双臂一合,镰刀般横斩苏午的胸膛! 苏午皱紧了眉头, 看着善瑜气势汹汹一镰横斩过来,他身形一定,左臂如弓拉开,手指并成‘指剑’,一剑扎破空气! 照着善瑜眉心一剑扎了过来! 唰! 空气爆发出剑之铮鸣! 这一击指剑,气势凌厉,选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手,令善瑜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瞬息间,指剑濒临善瑜眉心! 她直觉对面苏午的身形无限拔高起来,宛若一座巨山般压向自己。 死亡的阴影笼罩心田! 善瑜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周身流淌的鲜血刹那停滞—— 对面男人在这一瞬,好似化作了漆黑的影子,将自身笼罩其中。 抽干自己体内所有气力! 啪! 她浑身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眉心轻轻触及苏午逼压而来的剑指指尖,感应到了其上萦绕的刺骨寒意。 苏午收回了手,目光都没看跪倒在地上,仿佛被打断脊梁,失魂落魄的善瑜,而是盯着灯光映照出的错乱影子,沉思了一阵儿。 片刻后, 他回过神,向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善瑜点了点头:“兵击拳果然名不虚传。 老师教的也很不错。 我已经学会了。” 他与善瑜交手的目的,从不是为了击败对方。 而是为了学会这套兵击拳。 若一心击败对方,以他如今的体魄,对面娇弱的女子未必能在他手下挺过三个回合! 苏午跳下拳台,径自离开。 灯光映照在他身上,于地面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兽形拳教师目送着苏午离开,转身走上了拳台,扶起了一脸颓丧的师妹。 他拍了拍师妹的肩膀,低声说道:“他已经破除人体极限,已经不是人了,何必和他对比? 你们交手时,有许多次机会,都足够他杀你十个来回!” …… ‘指剑’! 休息室内,坐在床上的苏午并指成剑,一瞬刺出! 墙上的影子在这个刹那包容了他的剑指,使之化作漆黑之色,缠绕凛冽森然之气,立时坚硬若钢铁,锋锐如利刃! 苏午毫不怀疑,自己当下被影子包容的这一记‘指剑’点出去,能把墙面戳出一个窟窿! ——他打破人体极限,可身体素质终究也比不得铁石。 当下之所以能够一记指剑戳穿墙壁,是因为在无形中运用了‘心猿拳’的技巧,让自身得到尸陀鬼之手的加持,在诡异力量包裹下,‘指剑’也就真的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剑! “兵击拳果然有它的可取之处。” “学会心猿拳以后,我可以尸陀鬼之手操纵周围的影子,使之随我心意,化为十二兽形。 以十二兽形影子包容自身,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加持。 但这种层次的诡异力量运用,必定加快诡异的复苏,不能随意使用。” “好在如今学到了兵击拳。” 苏午被影子覆盖的剑指收束,整个手掌并成掌刀。 一抹黑影包裹了他整条小臂,在他心意转动间,手臂化作了一柄巨大镰刀。 漆黑镰刀细看之下,还残余有螳螂前肢的影子。 运用兵击拳,使周围影子包裹自身四肢,可以用最小的诡异力量,发挥出不弱于‘请十二兽形上身’时的力量。 尽管这份力量只能加持于身体局部,但依旧殊为可观! 苏午手臂一甩,将他左手臂化作镰刀的影子旋即散去,他左手臂自然垂下,右腋下的尸陀鬼之手伸出来,托住了他的下巴。 “话说回来,神打派‘自然神’一脉的心猿拳制御法,与我所容纳的尸陀鬼之手如此契合…… 难道,尸陀鬼之手也是可以算入神打派‘自然神’一类的诡异?” 正文 60、诡异的咒印 入夜。 场馆里的大部分灯光都已经关闭,仅剩甬道内的灯盏被调低了亮度,散发出清冷的白光,将这深夜映衬得更加寂静。 苏午躺在卧室里,闭着眼睛。 胸膛均匀地起伏着,看上去已经睡着。 他在黑暗里休憩,黑暗就会变成他的触角,将他的感知成倍放大,风吹草动都可能触发他的感知预警。 这是由‘阴暗之触’此项天赋,为苏午带来的增幅效果。 ‘咔哒’。 轻微的响声从卧房门那边传来。 一个套着白大褂,头发乱如野草的青年男人从房门闪了进来。 其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开门发出声音却终究无法避免。 幸而,床上的苏午似乎并未被这声音惊醒,他的呼吸声没有出现半分波动。 走到床头,穿着白大褂地‘医生’面上流露如释重负之色。 其从怀里摸出一管不明液体,为那管液体接下针头,随后直接将针头扎进了苏午上臂肌肉中。 液体顺着输液管道流入针头,运送入苏午的肌肉内。 不过二三秒的时间,整管液体都被注射进了苏午体内,‘医生’面露得逞之色,喃喃自语:“破限破限,也不过如此。 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往常的。” ‘医生’把用过的针头和试管放进塑料盒收起来,踩下苏午这张床下的四个滚轮,将门打开,推着苏午就走出了房间,在甬道内穿行。 房间内,只剩静默的影子。 在‘医生’推着苏午前脚离开房间,墙上一道影子后脚就裂开缝隙,一股透明色液体从裂隙里汩汩流淌出,洒落地面。 那些液体,在先前被‘医生’注入进苏午的上臂, 此时却被墙上的影子一滴不漏地‘吐’了出来。 ‘医生’大概是想不到,自己以为已经成功的麻醉措施,其实从头到尾没有失效过。 床上躺着的苏午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闭着眼睛,面部被甬道天花板上一盏盏圆形灯映照过,耳朵倾听着床脚滚轮轧过地板的‘骨碌’声,思维转动不停。 这个‘医生’是谁? 为什么要设法麻翻自己? 他与药师、善瑜她们是一伙的么? 如若不是一伙的,药师怎么还没有出现?先前自己观察过,确定药师也住在甬道两旁的某一间房内。 ‘医生’推着床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可能惊醒不了她。 药师已经被‘医生’用同样的手段麻翻了? …… 一个个疑惑闪出苏午的脑海,又被他依次压下。 他如今与尸陀鬼之手的契合度已经达到百分之百,可以完整驱使一只诡异的力量,是真正的‘驭诡者’。 所谓艺高人胆大,有强大实力在身的情况下,处于危机当中,他也镇静得很。 反而想要看看,这个‘医生’要带自己去何处,做什么? ‘医生’在药师她们的团队里,扮演什么角色? 以及, 这个‘医生’身上,有若有若无的‘韵致’,那种‘韵致’是诡异独有的东西。 可以确定,‘医生’不是驭诡者。 但其却偏偏沾染了诡异的‘韵致’。 其近段时间接触过诡。 那只诡,是否就在场馆地某个地方? 不多时,‘医生’将苏午推到了场馆角落里的电梯口,其输入指纹以后,电梯自动解锁。 苏午明显感觉到,随着电梯被指纹解锁,电梯内那种隔绝自身与诡异‘通感’的布置也随之失效。 他被推入电梯间里,面部正对着楼层按钮。 看到一共有负三至二共五个数字,当前自身处于‘负一’层,而‘医生’按亮了‘负三’层的按钮。 电梯平稳下降。 ‘医生’推着苏午来到了负三层。 这座建筑的最底层。 从负三层的电梯间一出来,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笔直向前,甬道尽头一片漆黑,看不清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滚轮轧过地板地声音在甬道里回荡着。 ‘医生’的脚步不疾不徐。 比之先前要平缓了许多。 显然,现在苏午与其所在的负三层,就是‘医生’个人的主场。 推车走了有三四分钟的样子,苏午察觉到天花板上的灯光开始变暗起来,并且每一盏灯的亮度都比前一盏更低一筹。 到最后一段路时,天花板上的灯光已经完全熄灭。 四周被黑暗吞没。 这时,‘医生’停住推车,自顾自走进前方的黑暗里,苏午借助尸陀鬼之手,在这黑暗中延伸着自己的感知。 他‘看’到医生停在一座巨大的圆形合金门户前。 医生从怀里拿出一长串形状奇特的钥匙,按照固定的顺序,将钥匙依次插入合金门户各个孔洞中。 ‘咔哒,咔哒’的声音持续响起。 片刻后,紧紧合拢的合金大门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其拽住大门的把手,将圆形门拉开,随后返身回来把苏午推入门户中,依次取下钥匙。 从房间里关上了合金大门。 轰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这一刻,合金门里不断传出上锁的响声。 声音足足持续了二三秒钟。 可见这扇门本身就是制作精密的一副巨锁,一旦被封闭就很难打开。 “安全了。” 药师松了口气,蓬松如野草的头发下,一双阴沉的眼睛注视着床上的苏午:“像你这种人,哪怕是破限,对于普通体质的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神打派的破限方式,对于‘意’的要求从来都很高。 可是我们给老板做事,主要研究方向是为了延长老板的生命,让他在癌症终末期也可以焕发生机,接续寿命…… 他们都是为了老板的投资,想要老板的钱罢了。 只有我是踏踏实实在做研究的,只有我是真心实意爱老板的。 抓住你,我就能进行研究的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必定会成功的……” 医生喃喃自语着,他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劲。 大量紫红色的纹络从他皮下浮现出来,遍布其整张面孔,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颈、手掌。 在其面部交织的纹络,形成了如老虎斑纹一般的图案。 尤其是额头上,更有一个传神的‘王’字。 苏午感应到医生身上散发而出的,诡异独有的‘韵致’越来越浓厚,他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已经被一只诡异施加过‘咒印’。 只有继承了诡异咒印的人,才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诡异韵致! 正文 61、纸上的诡异 ‘医生’通过何种方式获得了咒印? 莫非药师所言还有所隐瞒,她们神打派如今仍有驭诡者存在? 若非如此,‘医生’从哪里获得的咒印——难道是诡异直接施加在他身上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从电梯间里布置着隔绝诡异的某种装置来看,这座场馆内或许存在有一只诡。 若真的有一只诡存在于场馆中,‘医生’很有可能是通过那只诡,获得了咒印! 苏午脑海里念头急转着。 脸上遍布虎斑,使得其整个人看起来都犹如一只披着白大褂的老虎的‘医生’,从角落里的书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走到了苏午近前。 其将文件夹随意丢在床上。 摊开的文件夹里,只有一张暗红色、材质如同皮革的纸页。 纸页上遍布大量扭曲的、常人根本看不明白的文字。 那一排排文字的最下方,有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浓烈的诡异韵致从这张纸上散发出来,即便苏午身上盖着一层薄被,依旧能隔着被子感受到纸页上的寒意侵蚀而来,不断刺激着自身的皮肤! 这张奇怪的纸页,或许就是一只诡! 纵然不是一只诡,也是连通诡异的一道桥梁、一件重要物品! “来吧,来吧。 签了这份协议,你就是我们这边的人。 会和我一起专心为老板做事,努力帮他延续生命……”医生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神智十分混乱。 他抓着苏午一只手,试图将苏午的拇指摁在随身携带的印泥里。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苏午已经睁开眼睛! 苏午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任凭医生如何掰扯,都是纹丝不动,他盯着被医生随手放在自己胸前的那张诡异纸页,却觉得这一张纸就有千钧重! 这张纸,或许是诡异本身,或许是沟通诡异的‘桥梁’。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与之接触都必定不是好事! 万一自己伸手去拿这张纸,不小心触碰到了纸上,在上面留下手印,会不会就在冥冥中与之签订了某种‘契约’,成了某个诡异的奴隶? 还有,纸页最下方那个手指印是谁的? 难道就是眼前医生的指纹? 其正是通过此种方式,才获得了咒印? 医生的咒印外在表现为虎形斑纹——这与眼前的纸张有什么关联? “放开手,放开!” 不论用出多大力气,甚至是用出了咒印的力量,医生都难以掰开苏午的拳头。 他眼看着苏午那只手被其下的影子包容,变成了漆黑色。 一股比其自身咒印强出不知多少倍的气息,从‘3号实验体’身上猛然爆发了出来! 苏午无声无息地从床上坐起。 他的腋下生长出一条漆黑的手臂,那条手臂有十根手指,以肉眼难及地速度穿过半空,一把攥住了医生的脖颈! “你竟、竟然——” “赫——已经,请神!!” 医生脸上的紫红纹络越发密集,努力想要掰开鬼手的双手血管膨胀,直接变成了一对虎爪! 其看着突然坐起的苏午,眼神里满是震怖,虎爪拼命抓挠着尸陀鬼之手,却难以令鬼手松动半分! 轰!轰!轰! 正当此时,合金门外响起剧烈的冲击声。 听上去就像是有人正拿着重型设备,不断轰击合金大门,意图把大门轰开。 “大师兄,不要做错事!” “快开门,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门外善瑜和药师微弱的声音传入室内,声音即便微弱,其中也满是焦急与担忧的情绪。 “啊啊啊啊啊——” 原本在激烈挣扎,意图脱离苏午鬼手控制的医生,此时直接放下了双爪。 他的一只虎爪直接按在了那张暗红色的纸页上! ——或者说,并非是医生主动所为,而是那张诡异纸页倏忽飘起,一瞬间就贴在医生垂下来的一只虎爪上! 诡异纸页瞬息间变得透明, 其上一个个扭曲的文字如蛇虫般游动在医生的皮肤下,在其皮肤下重组成意义难明的篇章。 苏午攥着医生脖颈的鬼手上,登时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像是有一层胶质物在鬼手与医生的脖颈间生成,要将鬼手死死粘合在医生的脖颈上! 他瞬间松开了手,旋即撕裂地面上的阴影,自身钻进了其中,刹那置身于阴影的包容里! 借助阴影,倏忽间游动到了门口的位置。 潜身于阴影之中,他眼里的世界与正常世界已经截然不同——周围尽是一道道如树木般拔地而起的影子。 在这些影子交错的间隙里,才是现实的景象。 间隙里,苏午看到‘医生’悬在半空中,像是被两只无形大手分别抓住头与脚,拧衣服般猛烈拧动! 筋骨摧折,内脏绞碎,皮开肉绽。 “啊呀赫赫赫——” ‘医生’喉咙里发出似剧痛,又似享受按摩时才有的声音,他身上那件白大褂在几个眨眼地时间里,就完全被鲜血染红! 而后,白大褂下摆不断滴下粘稠的血浆, 在地面汇成血洼。 血洼越扩越大! 诡异的韵致在此间完全爆发开来! 天花板上的灯光受到诡异气息的影响,顿时忽明忽暗, 四周雪白的墙壁上浮现出一丛丛肉芽,那些肉芽绵延生长,互相弥合,组成了一层血肉的墙壁! 血肉之墙即将铺满整个房室,淹没苏午蛰伏的阴影! 轰隆! 这时,圆形合金门上被一个大钻头钻出了脸盘大的窟窿。 冲击钻撤去,房室里忽明忽暗地光线传播到了外界——抓住这个机会,苏午直接潜游出了密室! 密室外,灯光映照出的阴影里浮现一道裂缝。 苏午从中爬了出来! 他的面前,正是善瑜、药师两人。 她们衣衫不整,合力驾驭着一台冲击钻,生生凿开了那扇合金大门! 此时眼看大门被凿开,善瑜当场就要伸头去看窟窿里的情景! 二人背对着苏午,浑然没有发现苏午已经从大门里脱离! “别去看!” 苏午沉声提醒着。 他猛然一跺脚,脚下的影子化作一条蟒蛇,一瞬间将善瑜与药师拖拽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毕竟救了自己一命, 力所能及地情况下,苏午能出手帮一下,还是会帮一下。 更何况,她们若是死在这里,苏午也就再难了解此中的内情! 正文 62、请诡上身 浓烈的诡异韵致包容了善瑜、药师二人。 她们根本看不到席卷而来的黑影蟒蛇,只感受到无尽黑暗将自身重重包裹,把她们拖入深渊。 二者虽然久经锻炼,但毕竟没有破限,仍在正常人的行列内。 与诡异韵致的瞬间接触,就让她们生出种种不适感,皮肤上生出道道褶皱,身体虚弱乏力,产生了濒死感! 好在这终究是一瞬间的事情。 苏午把二人拖拽到自己跟前,他释放出来的黑影蟒蛇也就重归地面,化作正常的阴影。 笼罩二人的黑暗刹那消散去, 二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随后,她们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苏午。 “你……怎么会?”药师首先反应过来,她看着身边站着的苏午,心里满是不真实感。 本以为3号被大师兄带走了,没想到对方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药师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善瑜目光闪动,有更多想法:“你从里面——逃出来的?” 其还记得,方才苏午出声提醒自己不要去看合金门上的窟窿。 他既然发出了提醒,是否说明这个人刚才就在合金门后的密室内? 知道密室里的一些情况? “对。” 苏午点点头,盯着合金门上暂时未出现异常情况的窟窿,没心思与二人解释太多,直接道:“门后,你们的那位大师兄在一张红纸上按了手印。 我感觉很不对, 他必定会发生异变,我们快撤吧。” 如今已经能确定,那张暗红色纸张上,必定承载了一只诡异。 不过这只诡异的能力似乎偏被动向,需要人与之主动接触,才能引发它的复苏。 但不管是被动或主动的诡,与之正面相斗,都不是当下的最佳选项。 身为驭诡者的苏午,在能不与诡异对拼的情况下,还是尽量不会选择与诡异正面相斗。 诡是杀不死的! 容纳了厉诡的驭诡者,也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但是频繁使用厉诡的力量,必定会导致厉诡提前复苏。 厉诡复苏,宿主就必定死亡! 与诡异对拼,拼到最后输的一定是驭诡者! “大师兄在红纸上按下了手印么……”善瑜眉头紧锁,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药师更是一脸惊骇,看向善瑜道:“他拿到了‘神’,师父那边情况只怕很不好!” 二者被苏午抛出的言辞,直接转移了注意力。 浑然忘了追究苏午是怎么从门上的窟窿里钻出来的? “神……” 苏午低低地呢喃了一声。 果然如他所料,场馆里有一只诡。 从药师的话里可以猜测,那只诡应该一向是由她们的师父看管的。 当下不知为何,被大师兄医生拿到了那只诡。 ——那张暗红纸张,就是诡异本身! 医生拿到诡,从另一方面也说明,看顾着诡的师父极可能已遭遇不测了。 那副能够沟通‘神’的画,会否就是暗红纸张? “快走吧。 去看看你们师父的情况。”苏午出声提醒二人。 两女这才如梦方醒,连连点头:“对,对,先去看看师父那边的情况!” 二人说着话,转身就准备离开。 偏偏在此时,苏午内心生出莫大的警兆。 诡异的韵致潜游于四周,在这个刹那骤然爆发,向着苏午身旁的二女包容而来! 他眉毛一扬, 脚下的阴影忽然变成沥青般的粘稠液体,刹那间人立而起,将身旁的善瑜、药师尽数包裹进影子里! 同一时间,一丛丛肉芽密密麻麻从包裹二女的黑影上生长而出,苏午顿时发现,身旁的两道黑影即将脱离自身的控制! 那丛丛生长出的肉芽,仿佛能将根系不断延伸,穿破影子的阻隔,直接寄托在二女身上! 这是哪个层次的诡? 苏午身形后撤, 他身旁人立而起的两道黑影,一瞬间变得无形无质,融入四周的黑暗里。 被黑影包裹的二女则被地上交错的黑影,再次转运到苏午身边! “你竟然已经请神上身了。” “你请的这位‘神’,能力是控制影子吗?” “它看起来并不是很完整……” 先前在生出实体的影子上寄托的丛丛肉芽,化成一滩脓血。 医生从那滩脓血里浮现。 脓血里生出一只只血红手臂,将其托举起。 其身上的白大褂一尘不染,眼神仔细地端详着苏午,仅仅三言两语,就道破了苏午的底细。 ——苏午的尸陀鬼之手,乃是以罡洞手骨撕扯下影诡的部分身体,才得以形成。 罡洞手骨本身是否完整尚未可知。 蒙在手骨上的黑影却是残缺的! 完整的影诡还蛰伏在平安花苑里,随着苏午高频率运用尸陀鬼之手,迟早有一天会把它招来! 苏午自己都忽略了尸陀鬼之手是罡洞手骨与残缺影诡的结合。 现下却被‘医生’一语道破! 他头皮发麻,盯着医生。 对方把手印按在暗红纸张上,很大概率并未变成诡的奴隶,而是直接容纳了那只诡! 否则,一只诡奴怎可能将诡的力量运用到这种程度? 医生与纸页上的诡天性相合。 模拟里的种种变故,导致他容纳了纸页上的诡,不知在真正的现实里,这只诡又被谁所容纳? 还是医生自己么? “你确定还要带着她们两个人逃跑? 我觉得,你一个人撤退已经很勉强了。 再带上她们,很可能逃不出去。”容纳诡异后的医生,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其言辞井井有条,与先前混乱的状态判若两人。 医生指了指苏午身旁昏沉的二女,从白大褂里拿出一只指套,套在了大拇指上。 二女多次受诡异韵致的影响,身体越发无力,精神也极萎靡。 看着医生套上指套,撸起另一只衣袖,露出手腕上蛇虫似的文字,组成的篇章时,苏午心头一个激灵! 他猛然看向药师,问了一个问题:“师父在几楼?能沟通诡异的那副画还在师父手里吗?” “二、二楼……都在师父手里。” 药师下意识作答,精神状态还未从混沌里恢复。 “好!” 苏午点点头。 直接撕裂脚下的阴影,投入其中。 下一瞬间就出现在十步以外! 他抛下了药师、善瑜二人,要独自去寻找师父! 恰如医生所言,二人对于苏午始终是一个累赘。 带着她们,自己施展不开不说,更可能因此搭上性命——这只是一次模拟,所有人物皆是模拟器幻化出来的,唯有自身真实存在! 他们死在这里,好不影响真实世界里他们的状态。 可若是苏午在这里死去,他也就彻底死去了! ——他是亲身经历的这次模拟! 正文 63、成长中的诡 阴影如林交错, 真实世界是在巨树交错的间隙里,偶现只鳞片爪。 苏午行走于阴影中,听到身后医生带着悲伤的声音:“善瑜,药药,我本来也不想伤害你们的。 之所以让你们睡过去,就是不想让你们参与这次的事情。 但你们怎么还是要追过来呢? 既然追过来,那就没有办法了…… 我帮你们也签下这份合同,虽然这样会让你们神智濒临消无,但是身体却能近乎不死。 只要等到合同期满,你们一样可以重获自由的。 在合同期里,我们师兄妹之间不会有任何分歧。 这样也挺好的……” 近乎不死的身体? 合同期满? 听着身后医生痛惜的声音,苏午融入旁边的一道阴影中,同时扭头看向阴影间隙里的现实。 现实中, 甬道尽头的圆形合金门前。 医生站在脓血里,脚下一双双血手环绕着他。 他拇指戴上了指套,低声自语的同时,将戴着指套的拇指按在了另一条手臂上浮现的诡异篇章末尾。 那里已经有一枚鲜红的指印。 此时,随着医生拇指按上篇章末尾,其上一圈圈纹络由内到外渐次浮现,最终形成了一枚小巧的指纹。 指纹与医生的大拇指并不匹配。 这枚指纹,是善瑜的指纹! ——医生拇指上戴着的指套,正记录了善瑜的指纹! 接着,医生又戴上另一个指套。 同样在篇章末尾留下一个指纹。 两枚指纹在篇章末尾闪烁红光,诡异的韵致穿透半空,将医生与善瑜、药师连接了起来! 丛丛肉芽从二女皮肤上生长过,又迅速消褪去。 二女从表面上看与先前没有丝毫变化,但此时她们的眼中却漫溢着红光,向数十步外蛰伏于阴影里的苏午狂奔了过来! 看着她们眼底流淌的红光, 略带僵硬的步伐, 苏午心里明白了点什么。 他并未继续利用影子脱困撤退,而是主动从阴影里走出来,左手臂被阴影覆盖,化作凌厉的镰刀。 一镰迎上突奔而至的药师, 漆黑的镰刃从‘她’脖颈处抹过,直接将药师的脑袋削了下来! 同一时间,他腋下伸出尸陀鬼之手,十指攒劲,化作根根指剑,刹那穿过善瑜的胸膛,用力一绞——善瑜的胸膛就被绞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 药师头颅跌坠在地, 其身形却未受丝毫影响,张开双臂要将苏午抱入怀中; 善瑜心脏都被搅碎,周身血液却依旧在奔流,一记肘枪击向苏午的咽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受到二者夹击,苏午面不改色,眼神越发冷淡。 他已经认出了医生容纳的那只诡! ——伥尸之诡! 当下药师、善瑜就被变成了伥尸,只要不把她们打成碎肉,她们就永远具备行动力! 哪怕是打成碎肉,她们依旧可以把碎肉拼接起来,再组成一副身躯! 重组后的身躯,要比先前更强上几分! 善瑜现在的体魄已经达到人体极限,如果她再多重组几次,伥尸化的她突破体魄极限也未可知! 怪不得模拟器将那些阻拦自己去路的工贼诡,定名为‘伥尸之诡’。 他们确实是在为虎作伥。 医生被诡异施加咒印后,脸上浮现出虎之斑纹,可不正说明纸上寄托的诡乃是一只‘虎’? 为老虎办事的人,岂不正是伥鬼? 伥尸之诡,这个名字真是贴切! 现实里的伥尸之诡,与模拟里的这个差别很大。 那个伥尸之诡,不仅能役使死去的尸体,还拥有了领域一般的能力,并且可以通过各种通讯工具定位目标。 这是否说明,伥尸之诡具备成长性? 只要在那张纸页上留下指纹,就会为它所用。 如果一只诡异在纸页上留下了指纹,难道也会成为它的伥鬼吗?! ——现实里地伥尸之诡,是否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完善了自身,彻底强大起来?! 苏午深深地感受到了‘伥尸之诡’的恐怖之处。 既然已经确定这只诡的身份,他便不再与眼前的两只伥尸纠缠。 一镰将二者腰斩,使之暂时丧失战力后,他就潜入阴影里,开始撤离! 他随时可以退出这场模拟。 但现在他还不能退! 至少要找到‘师父’,从其手中得到那副可以沟通‘伥尸之诡’的画! 得到那副画,解决起现实里的麻烦或许会容易很多! 苏午想要得到那副画,是看中画能撬动自身意根藏的这项价值。 现下,这幅画已有了让他能解决现实中难题的更大价值! 必须要将画掌握到手中! “你请来的这尊神能够勾连周围的影子,为你所用……” 被腰斩的善瑜、药师各自拼接好了自己的躯体,二者没有继续追击苏午,而是开口发出医生的声音:“如果我制造出一个有光却无影的区域,你该何去何从?” 有光无影的区域? 在阴影中快速潜游的苏午闻言心头一凛。 转身看去—— 陡见善瑜、药师两具伥尸浑身剧烈颤抖着,毛孔里迸出蓬蓬血雾,将她们各自的衣衫染红。 下一瞬,二者的尸身骤然炸散开来! 鲜血、碎肉、内脏组织涂满了四周的墙壁! 被血肉组织沾染地墙壁上生出丛丛肉芽,那些肉芽互相接连,血肉组织相互弥合,形成了猪大肠内层那般光滑的血肉墙壁。 粉红色的血肉墙壁朝前迅猛铺展,一瞬间就拉近了与苏午的距离! 凡是被血肉墙壁包容的甬道内,无有灯光亮起。 但墙壁半身却散发着红光。 这层红光映照不出一丝一毫的阴影! 若真被包进这一截‘肠子’里,苏午容纳的影诡能力必定遭到全面压制,毫无用武之地! 届时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 不过,苏午穿梭在阴影里,速度要比血肉墙壁铺开地速度快上一线! 血肉墙壁层层铺展,却始终与苏午间隔着十数步的距离! 甬道逐渐被血肉铺满,身处于这粉红的血肉通道内,就如同身处于巨兽的肠道内一般! 尽头处,电梯门敞开。 电梯内的灯光映照出错叠的阴影。 其中一道阴影倏忽裂开,苏午从中钻了出来。 他一指按在‘2’层的按钮上! 负三层只有一部电梯可以通往其他楼层,没有楼梯可走! 正文 64、画 电梯门缓缓合拢。 前方,血肉墙壁铺展而来,丛丛肉芽攀上了电梯。 顺着电梯门的缝隙,蔓延进了电梯间,在此间飞快增殖扩散开来! 新生的肉芽弥合成粉红的皮膜,那层皮膜上长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按向电梯上的按钮! 唰! 就在这时,一抹漆黑刀锋划过,直接将那根手指斩断! 手指落地化作脓血,更多的肉芽从脓血里生长了出来,往四周铺展。 与此同时,生长在电梯按钮周围的粉色皮膜内,接二连三地生出一根根手指,试图按下电梯的按钮! 粉红皮膜逐渐覆盖上电梯间天花板,即将遮蔽住此地的光源。 苏午无法在斩断手指的同时,兼而阻拦住在电梯内蔓延的肉芽! 电梯间天花板被肉芽覆盖了大半,粉红色皮膜随着肉芽弥合而生成。 顶上的皮膜有些地方凸起,有些地方凹陷下去。 渐渐形成了‘医生’的面孔。 嗤啦! 随着两只猩红的眼珠从皮膜里挤出来,‘医生’那张脸庞上,嘴唇蠕动,发出了声音:“你根本没有办法阻拦住我,重复多次使用神的力量,会加剧你体内神灵的复苏吧? 你只要在这张纸上按下手印,我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你也可以因此获益,拥有近乎不死的身体!” 天花板上医生的那张脸张开口,猩红的舌头从嘴里吐出,其上浮现出似蛇虫的文字篇章,末尾有三个鲜红的指纹印。 “是么?” 苏午扫了眼朝自己探来的舌头, 继而查看四周。 粉红皮膜已经占据了电梯里的大半区域,被皮膜覆盖的地方即便有亮光,却也不会留下影子。 没有影子,尸陀鬼之手的力量将会被压制到最低! 看着那些逐渐消失的光影,苏午出声道:“我运用诡的力量,固然会导致体内厉诡加快复苏, 莫非你就比我好受了么? 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我复苏,你也绝不会好过!” ‘医生’容纳了伥尸之诡,亦将承担厉诡复苏的风险。 其运用诡异的力量,可比苏午频繁多了! 就算是体内厉诡复苏,医生也必定走在苏午前面! 唰! 地上最后一道阴影缠绕上苏午的双脚,化作沥青般的粘稠液体,覆盖住他周身。 转瞬间, 人立而起的黑影变成了高举钳制的螳螂! 这只漆黑的螳螂羽翼微张,分开的羽翅似也有斩破血肉的凌厉,更不提那对见之就让人不寒而栗的前肢。 前肢大刀上遍布锯齿, 猛然一瞬开合! 那条伸到苏午面前的舌头就被斩成两段! “叮——咚!” 此时此刻,恰好响起电梯到达目标楼层的声音。 电梯门已经彻底被粉红皮膜包裹住,但苏午却听到了皮膜以外电梯门开启的声音! “你绝对逃不掉!” 顶上的医生面孔收回半截舌头,厉声嘶吼! 一只只苍白的手臂从四周的粉红皮膜里生长而出,向着苏午就抓了过来,要将他困在这里,使他永远沉沦于此! 唰! 他融合黑影化作的巨大螳螂猛然振翅而起,漆黑双翅分开,如剪刀似的不断开合,那些抓扯过来的手臂,就被漆黑剪刀轻而易举地剪碎! 一只只断手接二连三掉落在地,化作滩滩脓血。 脓血里疯狂滋生肉芽,一层层向四周铺开,增厚周围的粉红皮膜! “给我开!!!” 苏午狂声嘶吼,调动了诡异的所有力量,前肢大刀张开,锯齿猛然切割在了那层层加固的粉红皮膜上! 嘎吱,嘎吱,嘎吱! 锯齿切割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粉红皮膜流出汩汩脓血! 两道交叉的巨大裂缝,连丛生地肉芽都无法弥合,展露于苏午的眼前! 他双翅一振,冲出那道‘X’形的裂口! 将电梯门直接撞开一个窟窿! 突奔了出去! 背后,一丛丛肉芽攀爬出电梯门上的窟窿,肉芽相互组合,形成一条条没有皮肤组织的手臂! 数十条血红的手臂淌落脓血,蟒蛇一般钻出窟窿,疯狂舞动着抓向苏午! “回来!” “回来!” 医生歇斯底里地声音在偌大的场馆中炸响! 苏午自身与诡异的通感越发强烈——高频率运用尸陀鬼之手的情况下,影诡已经注意到了他。 他的通感,就来自于此时还不知在何处的影诡! 高频率运用尸陀鬼之手,将导致影诡随机出现在苏午周围五十里的范围内! 真实世界的影诡能否进入模拟世界? 尚未可知。 苏午必须做好应对。 ——当下最好的应对,便是即刻停用诡异的力量,退出模拟。 但退出模拟,那副画也就拿不到了! 再撑一撑! 他把心一横,瞬间脱离请‘螳螂’上身的状态,只是双臂被黑暗包裹,化作一双鹤翅。 鹤翅带着他在二楼这座偌大的场馆里飞动。 不断与身后那一条条血红手臂拉开距离! 而后, 猛然间飞入一条通道内! 身形落地, 双脚化为蛇尾,在通道光洁的地板上迅速穿行! 浴室、食堂、休息室、药物治疗室……一个个房间的招牌从苏午眼角余光中划过! 终于,‘总负责人办公室’的招牌出现在眼前。 苏午没有丝毫犹豫,撞开门就奔了进去! 进门迎面就是一张办公桌。 一个中年人趴在古朴的办公桌上。 中年人盘着发髻,留着山羊胡。 ——他脖颈上缠着坚韧的铁丝,那一圈铁丝几乎把他的脖颈完全勒断,此时仅剩一层皮连接着中年人的脖颈与头颅。 大片鲜血在办公桌上晕染开。 在他的脑袋前,凌乱的拜访着两个盒子。 都是朱漆木盒。 两个盒子都被打开,只是一个盒子里的东西踪影全无,另一个盒子里则是半展开的一幅画。 那副画背面朝着苏午这边,其上画了什么,他亦无法看到。 但他内心升起强烈的预感——那副画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唰! 借助阴影,苏午一步挪移到了办公桌前,一把抓起了那副画,将它卷起收入怀中。 做完这个动作,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医生阴冷癫狂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你原来是想拿这件废品。 你拿了它,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要永远留在这里?” 苏午面前,山羊胡中年人的尸体猛然炸成四散的烂肉! 烂肉里,肉芽疯狂滋长! 顷刻间长成一条条手臂,从四面八方向苏午抓扯而来! 整个房间都在被肉芽包裹,要绝断苏午最后的退路! ——暗红纸张上,扭曲文字篇章末尾留下的第一个鲜红指印,是山羊胡中年人的指纹,其或许是被医生杀死以后,转化成了伥尸! 苏午神色不变。 他迎着扼向自己咽喉的手掌,甚至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就那么肯定?” “退出模拟!” 正文 65、警兆 “你已成功退出本次模拟!” “遗物-匕首已完全损坏,该模拟人生自动消失,无法进行下一次模拟!” “本次模拟评分:乙上。 评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格斗家的过去人生,因你的加入而发生了剧变,显露出水面以下的真实世界! 奖励:乙上评分基础奖励+500元玉; 长时间持续躲避‘伥尸之诡’的追杀+30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3。 你的钱包余额为2939+800=3739元玉。” “你目睹并经历了‘古手法按摩’的全部流程,是否卖出‘古手法按摩’? ‘古手法按摩’经判定,价值200元玉。 你经历了一整个强健体魄的训练方式,是否卖出该训练方式? 该训练方式经判定,价值500元玉。 你学会了‘兽形拳’,是否卖出该拳法? 兽形拳经判定,价值3000元玉。 你学会了‘兵击拳’,是否卖出该拳法? 兵击拳经判定,价值1000元玉。 你学会了‘心猿拳’,经过判定,你学习‘心猿拳’的经历无法复制,‘心猿拳’无法被售卖。 是否卖出各项技术?” “是。” 苏午直接点头。 “卖出各项技术,你获得47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3739+4700=8439元玉。” 巨大表盘悬浮于苏午眼前,一项项物品罗列其上。 “本次可带出模拟器的物品有如下几项……” 选项0:神秘的画作(此画作由你个人在模拟器当中取得,只收取带出手续费1元玉)。 选项1:中草药配方浸泡药液(10元玉)。 选项2:活血药膏(10元玉)。 选项3:蛋白质补剂(5元玉)。 …… “注意:因为遗物-匕首已经损坏,以上各项物品仅可在此次模拟后带出模拟器,以后将不再出现于可带出物品选项中……” 模拟器的提示就是在告诉苏午,他这次如果没有选择可带出物品的话,这些选项就会彻底消失。 不会再出现在以后的可带出模拟物品选项里。 不像是经历其他模拟人生,只要他没有购买某项物品,那件物品还会继续出现在以后的可带出物品选项里。 “选项0至选项7,全部带入现实。” 苏午发出了指令。 除了选项0的画作外,选项1至7都是各种强健体魄的中草药配方,以及不计。 这些东西已经无法再提升他的体魄。 但帮助自身快速恢复损伤的作用,仍旧十分可观。 “你购买了选项0——选项7共八项物品,花费71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8439-71=8268元玉。 检测到你拥有三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为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苏午点了点头,接着道,“使用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提升‘阴暗之触’!” “提升成功!” 莫名的触感交织在苏午体表,过了片刻才徐徐消散。 他查看起升级过的‘阴暗之触’。 阴暗之触(蓝色):由于某些原因,你对于黑暗与阴影有些异乎寻常的亲和力。 身处于黑暗或阴影里,你的五感五识得到大幅度加成,你的体魄得到全方位提升,你的体力可在几个呼吸内恢复圆满。 即便身处于光明之地,你的心绪也会影响四周的阴影,进而使得阴影影响周围其他人的心境。 …… 阴暗之触的品质提升,并不会呈现具体提升的数值。 而是描述性用词的变化。 这项天赋在模拟里帮了苏午的大忙,它与尸陀鬼之手的配合相得益彰。 苏午离开模拟器后,就首先将它的品质提升上去。 目前,苏午拥有一项咒印、一紫三蓝三绿共七项天赋。 咒印:力士咒印(丁之咒印)。 紫色天赋:锦鲤附身。 蓝色天赋:阴暗之触、肌肉记忆、冷静。 绿色天赋:老司机、说话的艺术、忍饥耐饿。 他现在还有一张蓝色升级符咒,可以随意提升一项绿品天赋,但苏午犹豫来犹豫去,最终没有用掉那张蓝符。 三项绿色天赋的提升,并没有那么紧要。 如今在模拟器里,天赋的获取渐渐变得困难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苏午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无心去做多种尝试,以触发各种临时天赋。 苏午收起了种种念头。 眼前的表盘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笼罩周身的黑暗也渐渐退却。 小庙里, 橘色火光无声燃烧着。 不知何时,江莺莺已经把折叠凳搬到了苏午旁边,挨着苏午坐下。 苏午眼珠转动着,眼角余光瞥见身侧靠墙堆放的那些物资,比之前更多了一些。 ——模拟器将带出来的物品做了稍许伪装,就藏在苏午身侧的那堆物资里。 若是直接将东西放出来,难免会引起江莺莺的惊诧。 他感受着体内强劲的力量涌动,活动着脖颈,转头看向了另一侧坐着的江莺莺。 这一下突然转头,让江莺莺猝不及防,轻呼了一声。 江莺莺面孔上的惊慌还未散去,对上苏午的目光,脸上很快流露出高兴的神色:“你终于醒了!” “嗯?” 原来我真身进入模拟器时,在旁观者眼里,我的状态会像是睡着了? 真身进入模拟器,消耗的时间与普通模拟不一样? 苏午偏头看着江莺莺:“我睡了很久吗?” “啊。”江莺莺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也没有太久,只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真身进入模拟消耗的时间,与普通模拟果然不一样。 苏午点了点头,站起身打量着小庙。 大公鸡蜷缩在江莺莺脚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 四周各种物品被火光映照出影子,在地面以及墙壁上相互交叠着。 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苏午忽然转头向江莺莺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光线好像暗了一些?” 光线暗淡的程度其实极其轻微。 但苏午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才反应过来。 ——先前每一次走进庙内,脚下似乎都没有影子。 而今却有影子出现了…… 他内心生出警兆。 原本以为,江莺莺一直呆在庙内,对于庙内地细微变化会没那么敏感。 但苏午刚问过话,江莺莺就连连点头道:“是,是暗淡了一些。 火烧得没有那么旺了。 外面、外面映出去的光也没有那么远了。” 苏午闻言,迅速扭头看向身后的灯台——仔细观察,灯台上燃烧的火焰果然比先前收缩了一些。 再看向庙外—— 庙内的火光原本能将周围一丈方圆的地方,都映照成橘红色,此时却仅仅只有一米多的区域被映照得橘红! 发生了什么? 苏午后背发毛! 心头那种危机感越发强烈,到达了顶点—— 他脑海里开始出现模模糊糊地画面:周围影子如巨树般林立,向前不断铺展。 在那些巨树般交叠的影子间隙里,可以看到街道一侧的招牌匆匆闪过。 ‘小太阳婴幼儿用品店’。 ‘如家快捷酒店’。 ‘九月酒小酒馆’。 ‘美蛙鱼头’。 ‘宫廷糕点’ …… 正文 66、诡来了 ‘宫廷糕点’! 苏午目光一凝, 终于意识到那些模糊的画面来自于何处。 那是影诡视角下出现的画面! 他容纳了尸陀鬼之手,这条鬼手包含部分影诡的‘身体’,因此与影诡的通感极其强烈。 某些时候,能看到影诡的视角。 看到影诡的视角时,就说明——它追过来了! 在‘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里频繁运用尸陀鬼之手,导致了影诡从真实世界出发,向自己追击?! 那么,假若自己还停留在模拟过去的世界里,它能追到自己吗? 反正不管追到追不到,眼下自己在现实里,却必须要马上着手应对影诡追杀的问题! “你拿着这个, 接下来的时间,你要一刻不停地摇响它!” 苏午解下了脖颈上的帝钟,递给江莺莺。 江莺莺已经跟着他,就应该趁早发挥出一些作用。 让她把持帝钟,不断摇响来配合自己,也是苏午给她出的一道题目——若两人可以配合得当,他可以考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对方一些资源上的倾斜。 其实苏午现在有没有帝钟,面对影诡都能活命,但江莺莺不行,这件东西对她的保护作用,可比对苏午自己大多了。 如果江莺莺连这件事都做不好, 那么苏午依然会救她一条命,但在离开眼诡笼罩区后,大家就各走各的路,分道扬镳! “好,好!” 江莺莺眼神严肃起来,握住帝钟,当场就将之摇响! 叮当当当当! 她一边摇响帝钟,一边把大公鸡抱在了怀里。 又听苏午说道:“不要与我拉开超过三步以上的距离!” 女孩连忙跟在苏午身后。 她心脏砰砰狂跳, 尽管周围看不到任何诡异的踪迹,她却觉得四周已经遍及诡异,内心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时,门外天穹上的红灯笼倏忽黯淡了下去。 天色被黑暗笼罩, 仅剩庙外一米半的范围内,被橘色火光映亮。 火光外的暗影中,一道影子里漫溢出滚滚粘稠黑液,组成了一道人立而起的人形。 它朝前迈步, 庙内灯台上的火光剧烈颤动! 庙外能扩散出一米半范围的火光,跟着收缩—— 一米半, 一米二, 一米! 叮当当当当! 帝钟声不断响起,那道人形黑影上荡漾起层层涟漪,像是掉帧的画面一样不断卡顿! 但是它朝前迈步的动作并没有真正停止! 它还在朝前走, 快要走到小庙的门槛处! 看到这道黑影压迫而来,江莺莺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只能拼命摇动帝钟。 借助这厚重的钟声,带给自己一丝丝心灵的慰藉! 偏偏在这时,身前这个男人开口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江莺莺吓晕过去。 苏午说:“等我一小会儿的时间。” 还要等一小会儿? 他还要和刚才一样,变成在原地留下似虚幻光影的状态吗? 江莺莺肩膀颤抖, 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好,我等你!” 她没有说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催促苏午,只是说了这一句话,就不断摇动着帝钟,眼看着影诡跨过了门槛! 庙内的火光再度黯淡! 几乎无法映亮整座庙! 四下的黑暗里,影诡悄无声息地迈动着脚步,缓缓接近苏午与江莺莺,在火光与帝钟声的双重影响下,它走得越来越慢。 比步履蹒跚的老爷爷更慢了数倍。 比先前在庙外的速度,慢了几十倍。 可它毕竟还在动, 迟早会来到二人身边。 …… “模拟器,给我兑换‘诡烛’到现实里!” “花费100元玉,你成功购买‘诡烛’!” “你的钱包余额为8268-100=8168元玉!” 漆黑色、材质未名的蜡烛出现在苏午手中,这根燃烧了一小节的蜡烛,还有大概十五厘米长。 他握住蜡烛,睁眼就看到影诡就在自己三步外的位置,极其缓慢地迈动着步子。 而江莺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还在摇晃着帝钟。 苏午笑了笑,内心生出别样的感觉。 没有提醒江莺莺,以免惊扰到她。苏午悄无声息地后撤,挪动到灯台前,将那根蜡烛整个丢进了灯台上的火焰里。 呼! 诡烛投进橘色火焰的一瞬间,就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迅猛融化,燃烧,消无! 与之相对的则是,本来收缩到脸盆大小的那一团橘色火,猛然膨胀开来! 橘红火光扩张到整个小庙内部! 正在缓缓接近苏午与江莺莺的影诡被这火光波及,一瞬间就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朝庙外撤退! 但是, 由于江莺莺一直在不停地摇响帝钟,它连后撤的速度都受到影响,不断出现卡顿现象。 每一次卡顿,粘稠液体组成的人形上就会抖落大块大块阴影,掉在地上! 大块阴影上,或浮现出面孔的轮廓,或从中伸出一只只黑手。 它们尤在拼命挣扎! 这些阴影从庙内散落到庙外。 影诡徘徊在火光映照不及的阴影里,人形上不断生出一条条细长的手臂,试图打捞掉落在地面上的一块块阴影。 但此时火光雄烈,每当它的手臂伸进火光里,立刻就会被‘烫’得黑液翻沸,眼看着又要‘滴落’下阴影,只能徒劳地撤回手臂! 它在火光一米外的阴影里来回走动着,仍未就此离开。 看着地上那一片片蠕动的阴影,苏午右腋下的尸陀鬼之手忽然伸了出来——他生出与诡异的通感,自觉这些东西对于自己的鬼手会有很大帮助。 尸陀鬼之手在庙内火光的压制下,同样行动不太灵敏。 但或许因为苏午驾驭住了它,它的行动再如何不灵敏,却也强出影诡太多。 只是费了一点点气力,就将片片阴影接连打捞起。 那些蠕动的阴影贴附在尸陀鬼之手上。 尸陀鬼之手外表没有丝毫变化。 而苏午却清楚,这只鬼手的力量增加了。 以往他以阴影包容自身,幻化作螳螂,可以斩破一扇电梯门。 现在就可以搅碎整个电梯间。 火光持续映照, 丝丝缕缕的热力在苏午皮肤下交织成网。 他的体魄素质仍在匀速增长。 纵然没有像是初次在模拟未来里使用诡烛那样,为自己的体魄带来爆发式增长,但终究是增长了一些的。 破限并非体魄强化的顶点。 正文 67、“天穹的眼睛” 灯台上的火焰燃烧着,光亮再次扩散到了庙门一米外。 虽然比之先前尤有不足,但将影诡拒之门外已经绰绰有余。 影诡不死心地在一米外的阴影里徘徊,始终不曾离去。 江莺莺还没有停止摇响帝钟,她一边摇晃着帝钟,一边扭头看向了自己身侧的苏午。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与苏午的尸陀鬼之手照面。 虽然难免惊惧,但因为苏午先前表现出的种种神秘现象,早已在江莺莺内心做好了铺垫,是以现下很容易就接受了‘一个正常人腋下长出一条黑手’这样的设定。 “现在、现在安全了吗?”融融热意在江莺莺体内流转,让她身体素质得到增强的同时,胆气也壮大了一些。 可她终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眼见影诡被驱离小庙,退缩偏安的心理就再度占据了上风。 只想维持住当下的局面就好。 “没有。” 迎着她噙着泪花,可怜巴巴的目光,苏午神色淡淡地摇头:“现在只是暂时把诡异驱逐出了小庙而已。 如果不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彻底把它赶走。 那么它还会趁我们没防备的时候踏入庙里,到时候你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莺莺攥着帝钟的手指指节泛白,脸上根本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那我们应、应该怎么、做啊?” 她每说几个字,基本都要停下来喘口气。 “到庙外去,我们互相配合,从天上摘两个灯笼就回来。”苏午看着外面黑暗的天色。 影诡只有在眼诡还未出现的这段黑暗间隔期,才能显身杀人。 红灯笼飞上天穹的时候,固然极其凶险,但此种情况下,也意味着影诡也只能躲在暗处,无法出来行凶。 “没有别的办法吗?”江莺莺害怕得瑟瑟发抖。 苏午转头看她,表情没有变化,淡淡的脸色甚至有些温和,道:“你可以留在小庙里,等我摘了灯笼回来,坐享其成就可以。” 话外的意思,他没有说出来。 江莺莺闻言愣了愣。 握着帝钟的手指松了松。 随后,她忽然连连摇头:“我、我不,我和你一起、一起去摘灯笼!” 虽然话音还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很坚定。 “好。” 苏午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刺激她。 转而道:“到了外面,你还是和现在一样,不断摇响帝钟,跟紧我就行了。 把你的应急罐头带上。 它能阻绝外面那些红灯笼的力量,不会让你我的脑袋都变成灯笼挂天上去。” “好,好。”江莺莺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记住了!” 她没有向苏午追问,为什么自己养的宠物公鸡,会有这种神秘的力量?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 两人准备停当。 ——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适逢门外红灯笼升上天穹,影诡消失无踪的时候,苏午带着江莺莺大步走出小庙。 “它,它已经走了吗?” 没看到影诡出现,江莺莺内心还有些庆幸。 但苏午与影诡的‘通感’仍旧存在,他脑海里依旧时不时闪现出影诡视角下的世界。 知道自己带江莺莺离开小庙后,它就无声无息地跟上了自己。 潜伏在四周的阴影里。 红灯笼消失无踪,世界重新归于黑暗的时候,影诡就会暴起杀人! 因此,苏午诚实地道:“没走,它就在我们脚下的某道影子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叮当当当!’ 回应苏午的是一阵厚重的铃铛声。 江莺莺沉默不言。 目光在大街两侧的商铺梭巡,苏午很快锁定了目标——就在十几步外的服装店。 透过服装店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内里三个店员的无头尸身或站或坐,若不仔细分辨,还以为它们也是用来展示服装的模特。 店铺被红光映亮。 三颗人头挤在了靠玻璃窗的那个墙角,嘴唇不断开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因为玻璃门没有打开,所以它们还没来得及飞上天,变成红灯笼。 苏午会帮她们一把。 “走。” 他朝江莺莺努了努嘴, 当先走向那个服装店。 江莺莺也看到了服装店墙角里的三个人头,她手脚冰凉,但见苏午已经迈步,也克服了心中的畏怯,赶紧迈步跟上前头的男人。 叮当当当! 帝钟的响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来回传荡。 女孩倒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这个职责, 十几步的距离很快就走过。 苏午和江莺莺来到了服装店的玻璃门前。 三个店员的头颅也注意到了毫无掩饰、大喇喇走过来的苏午二人,她们从墙角飘来,隔着玻璃窗不断向苏午二人求救。 “救命!” “救救我!” “先救我,我愿意给你钱……” 直至如今,这三颗头颅都没能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 苏午叹了口气, 三颗头颅都聚集在门口,倒省得他把她们一一赶出服装店了。 他没有任何宽解死人的心思。 伸手抓住扶手,一把拉开了玻璃门! “救……” “我——” 玻璃门里的三颗头颅满脸哀求之色,她们无法控制自己飘出服装店,被店外绯色光芒映照地瞬间, 三颗头颅同时全都变成了血红的灯笼! 滴溜溜飘往高天! 然而,未等它们飘走,一条黑手就猛然自苏午腋下长出,将它们接二连三地抓走。 暴力拆毁灯笼罩,拿走里面的诡烛! 抓住三根诡烛的一瞬间,苏午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他带着江莺莺,立刻迈步走向不远处的小庙! 天穹上,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飘荡的红灯笼,大片大片地聚集起来,不知多少个灯笼紧贴成了一团。 像是天穹的眼睛! 这颗眼仁因为是由无数红灯笼聚集而成,表面显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一道昏黄的竖痕从眼仁中心生出, 层层黄光从竖痕中心向四周,向天穹,向大地晕染开来! 黄光犹如布匹,要将其中的苏午与江莺莺一同卷走! 不过,这层黄光晕染得速度虽快,但苏午二人与小庙的距离却更近。 它只来得及晕染了天穹,苏午就带着江莺莺回归了庙中。 诡烛一根接一根投入灯台上的橘色火中。 庙外的光芒扩散出一米半、一丈、三丈外。 明灯似的火光与昏黄的光芒对抗着,交融着。 连同整座庙宇也不断颤抖着。 终于, 过了约莫小半刻时间。 昏黄光芒消退去,街道上重新铺开绯色光芒。 小庙外放出的明灯黄光,也只在庙外一丈的范围内流淌着。 正文 68、复制的影子 “安、安全了吗?” 江莺莺脸色煞白,看着外面抵御着红光的融融暖光,眼中惊悸未消。 苏午也将目光投向庙外。 火光已经扩散到了一丈范围,恢复先前的水平。 到了这种程度,按理说已经安全了。 但他转过头来,查看着小庙的墙壁,在刚才小庙的不断颤抖中,四壁被震荡出了一道道裂缝。 裂缝极其细微,像头发丝一般的细。 然而遍及了四面墙壁,或许再遭遇一次先前那种情况,这些细微裂缝就会完全扩开。 到时候,苏午二人将彻底没有栖身之所。 “或许吧。” 他回了江莺莺一句,目光闪动着。 影诡带给他的通感已经变得极淡,对方应该在小庙与眼诡的交锋中,脱离了此地。 在此之后,须要尽量避免在现实里,摘取天上的红灯笼——刚才只不过是摘了三盏灯笼而已,就引起眼诡的异变。 要不是小庙刚好就在旁边,要不是自己反应得快, 当下已经被那黄光杀掉! 眼诡异变放射出的黄光,是连安全屋都只能勉强抗御的诡异力量,真被它强行冲击几回,安全屋都得当场被干碎! 如若真需要诡烛的话,可以在模拟未来里‘采摘’。 保存在模拟器里。 需要的时候兑换出来使用就是。 ——现在诡烛对体魄的增益效果已经完全消失,它更大的价值在于能否用来制作‘系缚之器’。 这个需要带到‘卓杰的过去人生’里才能确定。 暂时不着急。 苏午脑海里盘算着。 浑然没有注意到,庙外的红光消褪,霓虹闪亮了一段时间后,又再次进入间隔的黑暗里。 庙外一片漆黑。 仅只有门前一丈方圆被火光映亮。 江莺莺抱紧怀里的大公鸡,她想要更靠近苏午一些,然而苏午坐在那里,冷淡的神色让她不敢接近,生怕对方会直接凶自己一顿。 外面的天色又黑了下去。 女孩甚是紧张,注意着火光的外缘——那些阴影交错的地方。 影诡就是从阴影里爬出来的。 这次也不例外。 ——一股股粘稠黑液从阴影里涌出,刹那间人立而起,形成了一个颤抖的人形! 这个人形浑身黑液翻沸着,犹如一锅被烧开的、不断冒泡的沥青! 它徘徊在火光外,周身沸腾的一个个气泡不断朝着面部挪移,令它没有五官的面孔挤满了气泡,犹如一个漆黑的肉瘤! 影诡出现了! 比之先前,而今的影诡生出了某种异变! 影诡疯狂颤抖全身,似是想要抖去脸上的漆黑肉瘤,但它这样的举动,反而让那些肉瘤不断破溃。 浆液在它面孔上肆意横流,原本光滑漆黑的‘面部’也变得坑坑洼洼! 叮当当当! 眼看影诡不断变化,即便它没有侵入到火光之内,江莺莺还是下意识地摇响了帝钟,同时出声提醒苏午:“它,它又出来了!” 苏午被帝钟打断了思维。 闻声抬头看到火光外的阴影里,人立而起的影诡。 漆黑的浆液在填充着它脸上那些坑坑洼洼。 它的面孔上,有些部分凹陷下去,有些部分则开始凸起。 渐渐形成了一张五官分明的面孔! 看到面孔,苏午与江莺莺内心皆是悚然! ——那张面孔,与苏午的五官别无二致,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隔着火光, 影诡那双漆黑的眼睛与苏午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 诡异的韵致在二者之间无声息流转, 它定定地看了苏午片刻,没有再试图迈进火光里,而是转身融入到四下的阴影里消失无踪。 苏午跟着断开了与它的通感。 ——影诡已经离开了这里。 危机完全解除了。 但是,他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甚至有一种更深的惊悚在心底堆积——影诡转身前留下的那个眼神,有着某种莫名的含义。 他分辨不出那个眼神的具体含义。 然而仅仅是一只诡异的眼睛里,能流露某种深意,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了! 影诡模仿出了自己的面孔, 它试图从自己身上学到什么? 如果被它不断模仿下去,它会从影子变成真人,进而取代自己么? 苏午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了脑海里奔腾的念头。 他侧过头,正对上江莺莺担忧的目光。 女孩抿了抿嘴,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苏午摇了摇头,神色恢复了平静,“那只诡已经走了,现在小庙暂时还是安全的。 不过我们也得抓紧准备了,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天上那些红灯笼的笼罩区。 等这座庙彻底破碎的时候再离开,可能就为时已晚了。” “嗯。” 经历了几次历练,江莺莺也变得勇敢而主动起来:“那有什么是需要我来做的吗?” “有。” 苏午毫不客气:“你把庙里的东西收拾收拾。 把重要的食物和水、蜡烛都堆到庙门口去, 我休息一下。 待会儿就出发。” 说是休息,其实是再进行一次未来模拟,验证自己的某些猜测后,就要着手冲关‘伥尸之诡’! “我明白了。”江莺莺点了点头。 她并未觉得苏午休息,让自己搬东西有什么不妥。 毕竟对方是攻克难关的主力。 自己其实连打配合的资格都没有。 江莺莺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把一箱箱食物搬到门口码放好。 苏午闭上了眼睛。 内心念头闪过。 模拟器的电子音如约而至:“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8168元玉,你可选择模拟自己的未来人生,或他人的过去人生。” 表盘在黑暗里显现。 三块屏幕在表盘周围悬浮着,分别代表了‘苏午的个人未来模拟’、‘卓杰的过去人生’、‘粗瓷碗主人的过去人生’三个模拟选项。 苏午把注意力集聚在‘个人未来模拟’上。 “个人人生模拟消耗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8167元玉。” “是否消耗元玉,将现实物品待到模拟游戏中?” “是。” 表盘周围的三块屏幕倏忽隐去。 一项项物品重新罗列于四周。 选项0:你的身体(600元玉)。 选项1:帝钟(1元玉)。 选项2:神秘的画(1元玉)。 选项3:破损的包铜骨骼(1元玉)。 …… “把选项1、选项2,都带入游戏中。” “已选定。” “扣除2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8165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正文 69、解龙环 笼罩视野的黑暗刹那消散去。 橘色的光芒重新占据了苏午的视野。 苏午睁开眼睛,看到江莺莺把一箱蜡烛抱到了庙门口,堆放在一些食水箱子上。 应急罐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先不要搬了。”苏午向江莺莺说道。 江莺莺闻声转头,抱着一箱蜡烛,眼神困惑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折叠凳,道:“到这边来,好好坐着,把眼睛蒙上,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看。 直到我说可以睁开眼睛,你再睁开眼。” 听到他的话,江莺莺把一箱蜡烛放到原位,乖顺地坐在角落里的折叠凳子上,抱紧怀里的应急罐头。 她在脸上盖了一件大衣, 把自己和大公鸡的眼睛都蒙住。 却是问都没有问,苏午要求自己这样做是为什么。 江莺莺对苏午的信赖一直在不断增加,两人间也越发地有默契了。 看着她遮挡好眼睛,苏午拿起了脚边的画轴。 带有诡异特质的物品,即便是现实里自己身边已有的东西,在模拟未来里一般也不会出现。 需要主动购买,带入模拟里才能使用。 所以苏午才要特意花两个元玉,把帝钟、从‘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里得到的画,带进模拟里。 他心中做好了种种心理建设。 之后才拆开画作的系带,将整幅画作徐徐打开。 ‘沙沙……’ 画轴滚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幅铅笔画。 或许,不能称之为是‘一副’铅笔画,纸张上的画作,是无数铅笔勾勒的笔画、纹理不断错叠、融合,才得以形成。 这幅画,是由不知道多少副铅笔画叠合而来。 因为画中的笔画太多、太重,已经在纸页表面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无数笔画的重叠交错,渐渐勾勒出一些颤抖的筋线。 这些由笔画错叠形成的漆黑筋线,是整幅画的主要脉络。 筋线浮游于凌乱的黑色笔画中,像是在尽力地禁锢着什么,又如同一条在狂风巨浪中遨游的黑龙。 它禁锢的事物,隐藏在无数笔画的最深处。 而那些凌乱如狂风巨浪的线条,则渐渐弥生出诡异的韵致。 苏午眼中的画作,在诡异的韵致与他的潜念建立联系的瞬间,顿生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数凌乱的线条,变成了一个个扭曲如蛇虫的文字。 这些诡异的文字渐渐演变成一个个蠕动的人形, 漆黑的筋线像是一条黑河般穿过这些蠕动的人形,将它们都尽力收束起来,整合起来。 于是,这些摆出各种姿势,挣扎不休的人形互相连接、叠合,一头‘猿猴’就被这些人形组成了! 直视这头猿猴, 就相当于直视那无数个挣扎的人形。 一道人形,就占据了苏午的一个念头! 他的心底很快充斥了大量无序的、混乱的念头,但即便被如此多的念头乱流冲刷,他的意识仍然保持了清醒。 能够从‘旁观者’的视角,观察当下的情况。 ——这是‘冷静’天赋的效用。 更是数份意根藏叠加之下,为苏午带来的强大效用! 他的意根藏,此时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容器,任凭无序的念头漫灌而来,却也无法将这个容器填满! “意根藏!” “这幅画果然能撬动意根藏的力量!” “那么,这幅画里包含有‘冥想法’吗?” 苏午的正念掠过洪流般滚滚冲过的无序念头,把占据自己念头的无数个扭曲人形重新拼合成了‘猿猴’的形象。 他看到: 这头浑身绒毛在扭曲颤抖,生有与苏午一般无二五官的猿猴,周身缠绕着一根漆黑的筋线。 筋线将猿猴紧紧绑缚,使之挣脱不得! 凝视筋线, 苏午所有无序的念头、意识潜流之下蕴藏的巨大能量都尽数浸润到了那根‘筋线’中! 筋线变成鳞爪飞扬的黑龙! 黑龙卷过心猿的身躯,又化作铁铸的锁链! 锁链上,铸炼着一个个深奥的铭文。 此时,那些铭文如水般流过苏午的眼底,他就瞬间通悉了铭文的所有涵义! ‘解龙环’! 炼意如龙,降服心诡。 驭使心诡,如解龙环! 锁链上铸炼的铭文,联合起来就是一门名为‘解龙环’的要诀。 这门要诀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调动人身的‘意根藏’,炼意如龙,进而可以降服一只名为‘心诡’的诡异! 心猿就是心诡被神打派前辈高人临摹下来的一种形象! 其将心猿的形象,与‘解龙环’要诀糅合在一幅画里,专等后世有缘人来发掘! ‘解龙环’要诀与冥想法有些关联,但并非真正的冥想法。 此法被神打派前辈高人创造出来,就是专门为了降服那只‘心诡’! ‘心猿’身上的锁链越缠越紧, 在漆黑锁链的缠绕下,心猿周身的绒毛终于不再缠绕,未有裂解成一个个蠕动的人形。 它的形体趋于稳定。 那些投照在苏午意根藏里的无数无序念头,这一刻尽被规整,变得有序了起来。 ——蠕动的人形返化作扭曲的蛇虫文字。 蛇虫文字的真意,被苏午所读懂! “薩鬘谟,髁谟喇哆契菈咔脱,咄! 靰鞡毋咄,喺吧喇偲咄! ……” 所有蛇虫文字的含义以汉字描述出来,就变成了一个个繁复的字眼,这些字眼没有任何具体的意义! 蛇虫文字的真意,只能存留于苏午的脑海中。 他不断领会着那些蛇虫文字地真意,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所见过的那张‘暗红纸张’。 那张材质似皮革,寄藏着‘伥尸之诡’的纸页,上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蛇虫文字。 此时,那张纸页上的所有蛇虫文字都从苏午潜意识里映现出来。 被他领会了文字的所有含义! 暗红纸页乃是一道‘契约书’。 契约一端连接着‘心诡’,只要有‘任何事物’在纸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都会成为心诡的伥尸。 这是心诡之所以又被称为‘伥尸之诡’的原因所在。 不过,如果通悉了‘蛇虫文字’的真意,以蛇虫文字在那张纸页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就可以获取争夺纸页上记载的‘祭司’之职的权利。 此后,只要能够不受心诡影响,并反过来将它压制,就能成为‘祭司’。 成为‘祭司’,可以完整驾驭整只‘心诡’。 相当于直接容纳一只与自身契合度全满的诡异! 正文 70、“燭瞾” 暗红纸张上记载了四个不同的职位。 首要的便是‘祭司’。 其下有‘士卒’、‘文书’二职。 最下就是沦为心诡的奴隶——伥尸。 伥尸永生永世都是‘心诡’的奴隶,心诡能够驾驭的伥尸,并没有具体的数量限制。 被心诡转化为伥尸,自身将不死。 自我的意识被心诡压制到最低程度,基本等同于智障。 同时,自身的各项身体素质、能力都会被削弱一大半,只能在被敌人不断打碎又重组地过程中,得到暂时性的增强。 伥尸在被心诡主动解除契约后,会短暂地恢复思维。 甚至恢复生命力。 不过,这种恢复更近似于‘回光返照’般的状态,恢复自由的‘伥尸’百分百会在活蹦乱跳一两天后,突然猝死。 伥尸之上,有‘士卒’、‘文书’两个职位,二职都有明确的数量限制。 这两个职位,在阶级上自然高于伥尸,能稍微动用心诡本有的力量,催动伥尸为自身作战。 其中,心诡只能容纳两个‘士兵’。 想要成为士兵,最关键的一点是体质特殊,容易被心诡的韵致所感染。 心诡会主动对选中者施加‘伥虎咒印’。 此后,被选中者的理智会逐渐疯狂,往往会对自己的血肉至亲、有长期亲密关系的人产生强烈的恨意。 其亲手将血肉至亲、保持长期亲密关系的人转变为伥尸后,就会成为‘士兵’。 ‘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里的那个医生,应该就是成为了心诡的士兵。 被选中者献祭的血肉至亲、保持长期亲密关系的人,如果潜意识下的能量较为强大,就会将其潜意识下的能量诡化为‘心相’,供士兵催使。 医生所运用的那种‘炸散血肉,弥合为血肉墙壁’的能力,就是他师父的潜意识能量诡化成的‘心相’。 这种手段极其强大, 与真实世界里心诡表现出来的手段截然不同,更强于真实世界里的心诡。 不过,让苏午困惑的是——被选中者必须献祭血肉至亲,或者是自己的老婆/丈夫、情人,才能真正成为士兵。 那么,医生的师父,莫非与医生有血缘关系? 其实是医生的亲生父亲? 俩人总不能是那种关系吧? 想到某种可能,苏午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能否成为心诡的士兵,主要看自身体质能否达标,以及是否合心诡的‘眼缘’。 相较于士兵,成为心诡的‘文书’则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心诡可以容纳两名‘文书’。 想要成为文书,首先需要自身潜意识下的能量比较强壮,可以读懂暗红纸页上的只字片语。 此后,需要向心诡展示出自身拥有‘源源不断为心诡带来新伥尸’的能力。 毕竟暗红纸页本身携带着一种强烈的诡异韵致。 正常人只要一接近暗红纸页时,就会生出强烈的抗拒感,根本不可能主动在纸页上留下指纹,成为它的伥尸。 这就需要文书的配合。 若是没有这种为心诡带来新伥尸地能力,也可以以自己掌握的那点‘蛇虫语言’说服心诡。 能够靠花言巧语博得心诡的认同,蛊惑他人主动签字画押,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一般人都倾向于向心诡展示自己的能力,不会选择靠言语说服一只诡。 走通第二条路的难度,远超过第一条路十倍、百倍! 候选者掌握的蛇虫语言毕竟很稀少,能否完整地组成一句话都说不定,又何谈说服一只诡? 只要自身的能力获得心诡的认可,就可以在暗红纸页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心诡的‘文书’。 此后,同样可以调动心诡的伥尸为己所用, 但需要不断为心诡招来新的伥尸,满足心诡的要求。 若是成为文书后,不能持续为心诡招来伥尸,心诡会不断向文书发去召唤,令其即刻来面见自己。 此时文书还要抗拒的话,士兵将带着心诡亲自前来,将‘文书’转为伥尸! 文书、士兵二职之上,乃有‘祭司’。 ‘祭司’具备唯一性。 一旦有人成为祭司,其下的文书、士兵都会直接被转为伥尸! 成为祭司,就等同于完整容纳了心诡。 能调动心诡的所有能力。 虽然容纳诡异,就必须承担诡异复苏的风险,但至少成为心诡的祭司,可以拥有绝对的自由。 不过,成为心诡的祭司固然有极大的好处,但也需经历莫大的困难——需要不受心诡的影响,以自身的‘意’反过来将心诡完全压制。 苏午自身沉积有数份意根藏,却也只能容纳心诡的一种形象‘心猿’带来的种种无序念头。 如若是心诡将自身所有形象全部投入进苏午的意根藏中,他将会瞬间崩溃,变成白痴! ‘解龙环’这门要诀,是教导后人降服心诡的方法。 但后人能否成功运用解龙环,降服心诡,却终究还是要看后人自己。 打铁还需自身硬。 欲要降服心诡,强横得超格的意、能容纳这么一只强大诡异的体魄、彻底掌握解龙环要诀,三者缺一不可! 苏午现在一个条件都不具备。 他的意根藏固然强大,但还没强到超格的层次。 需要多模拟几次‘卓杰的过去人生’来满足这个条件。 体魄亦要继续提升。 …… 苏午的正念徐徐退出了那副画。 他以指为笔,在地面上写下两个字。 这是用‘蛇虫文字’书写的他的名字,与汉字极其相像,似乎有几分共通之处。 “燭瞾。” 二字如同无数蛇虫围绕起来的太阳与圆月。 比起大多数蛇虫文字而言,‘燭瞾’二字有着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并不如其他字迹那般扭曲阴森。 “好名字。” 苏午自己赞叹了一声。 他看了旁边还蒙着头的江莺莺一眼,在心中道:“使用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为我提升‘说话的艺术’天赋品质!” “在模拟未来中提升自身天赋品质,需消耗1元玉,以重新加载升级后的天赋,是否确定提升?” “是!” “提升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8164元玉!” “‘说话的艺术’天赋提升为蓝色品质!” 正文 71、说话的艺术(蓝色) ‘说话的艺术(蓝色):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已经十分娴熟。 如果你与人类交谈,你的攻击性言辞会让敌人产生尴尬、无地自容、恐惧等种种负面情绪; 你的命令性言辞会极其容易得到他人的顺从。 你的鼓励性言辞会让友人受到极大的鼓舞,能够因此而重振信心——甚至是ED患者,也有较大概率因为你的言辞得以再振雄风。 如果你与非人的诡异交谈,那么你的言辞有较大几率产生正面或负面的效果。’ 看着‘说话的艺术’天赋的详细介绍,苏午陷入了深思。 谁能想到呢? 他一个向来寡言少语的人,如今都被逼得掌握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本领。 说话的艺术天赋对人类的效果更强、更明确一些。 对于诡异的效果,则要纯看苏午与诡说了什么,以及当时他有没有走背字。 要是运气好,可能随意说两句话,也能得到诡异的‘认可’。 运气差的话,哪怕是花言巧语,诡异该杀自己还是会杀。 好在苏午可以在模拟里多次试验。 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合适的言辞,以说服那只‘心诡’。 是的, 在阅览过暗红纸页上的内容后,他就做了个决定——首先说服‘心诡’,成为它的‘文书’。 以此彻底打通伥尸对自身的封锁。 不过打通伥尸的封锁,只是成为心诡文书之后的一个附加项而已。 苏午的真正目的,则是看中了成为心诡文书后,如果长时间拒绝为心诡打工,不能为它带来新伥尸的话,它会主动给文书发定位,令文书来面见自己,阐明因由。 心诡是可以‘讲通道理’的。 只要理由够正当,鬼话讲得够真,它还是会将不干活的文书轻轻放过。 如此,苏午可以不断延长自己的开工日期。 直到某一天,自身的意、体魄、解龙环要诀都达到完备的状态,在心诡的再次召见下,就可以去面见它以后,顺手把自己的职位提升成‘祭司’。 彻底摆脱‘包身工’的头衔! …… “可以了,睁开眼吧。” 苏午把画轴收好,脖颈上挂起帝钟,随后对江莺莺说道。 江莺莺拿下了蒙在脸上的厚大衣,看着从凳子上起身的苏午,神色有些紧张:“我们要出发了吗?” 在现实里,她先前收拾东西,就是为了准备与苏午一同出发,离开这座被眼诡笼罩的城市。 模拟里的她延续了过往的记忆, 当下看到苏午起身,自然有此一问。 “不是。”苏午摇了摇头,边从角落里的一个小盒子里拿起车钥匙、手机,边向江莺莺回道,“我需要外出一趟。 能把应急罐头先借给我吗?” “……好。”江莺莺只犹豫了片刻,就双手捧着壮硕的大公鸡,递向了苏午,“你帮我好好照顾它。” “放心。” 苏午单手将应急罐头揽在怀里,对江莺莺说道:“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会有事的。” 听到他的话,江莺莺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暖流。 明明他的言辞很普通,却让她心中生出许多勇气。 女孩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等着你!” 苏午点了点头,随手打开关机许久的手机。 一条条提示消息弹了出来。 当下,博宇公司那边只有主管‘黄至诚’一人,向苏午发出了邀请加入工作群的消息。 其他‘同事’暂时还没动静。 除了‘黄至诚’一人锲而不舍地连续发来二十余条邀请加群消息外, 还有一个昵称是一串空格的人,向苏午发出了十余请求加为好友的消息。 其最近一条请求加苏午好友的消息,就在一分钟前。 也挺急切。 苏午点进去消息。 发现此人就是那个头像一片漆黑,曾在模拟里向租户群发出提醒信息的、有官方认证图标的‘工作人员’。 这应该是太亚官方的诡异对策力量吧? 他们加自己做什么? 想到现下模拟里已经出现的情况,现实里也是一样已经出现。 苏午就同意了这个‘工作人员’的请求。 ‘你已成功添加[空格]为好友,一起来聊天吧!’ 聊天框内, 系统的提示消息刚刚闪过。 对面的[空格]就发来了消息:“苏午,身份证号1xxxxxxxx……,你是已经成功逃出‘黑影’的追杀了吗?” 苏午看到消息皱了皱眉。 这个工作人员说话完全是审问式的语气,现在很少见到太亚的工作人员用这种语气和人交流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人的问题。 打字道:“你是谁?” “我是太亚官方诡异对策部门的工作人员,看来你是已经逃出黑影的追杀了?” “是。 你们不是说要来营救我们吗? 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营救?我现在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我心里好害怕,手脚冰凉,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苏午编辑了一段话发过去。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回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在和你说正事,你别跟我在这儿阴阳怪气,嬉皮笑脸的! 我们现在定位到你还在平安花苑外的‘石塘路’上。 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做一件事。” “你们不赶紧来救人,还想让我一个普通人,配合你们做事?”苏午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感觉这个工作人员颐指气使的? 好似自带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现在这边面临的情况很复杂,暂时进不去平安花苑那边,所以需要你来配合我们。” “你说的复杂情况,是不是天上那些红灯笼啊?” “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见有人的脑袋变成了红灯笼! 你说我怎么知道? 看来你们也是知道这些红灯笼会随机杀人的吧? 这种情况还要让我配合你们做事,一点也没有告诉我这里面的巨大风险,就是想着靠骗来让我帮你们做事?” “你说话注意一点!” “我注意你老丨母! 不知道哪里来的死骗子,快滚!” 苏午手指一划,点进这个人的个人界面,直接将之拖黑删除。 这人言辞不专业,就算有官方认证的标识,很有可能也是个滥竽充数的骗子。 和骗子没有交流的必要。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和江莺莺招呼了一声,待到外面霓虹闪亮时,抱着应急罐头迈步走了出去。 正文 72、“602路公交车” “您当前导航的目的地为‘大屿湾9号写字楼’,开始为您进行语音导航……” “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前方三百米处有测速照相。” 轿厢内播放着语音导航。 黑色汽车徐徐驶过被红光铺满的道路。 两侧的步道上,有一些行人木呆呆地站立着——他们的脖颈上尽数没有了头颅。 这里靠近一个小公园。 早晨和夜间常有大爷大妈去公园里锻炼身体,所以步道上行人比较多。 他们的影子在绯红光芒下交织。 此般情景,在平时看起来自然是人间繁华烟火气。 而今一个个或苍老、或年轻的‘行人’脖颈上,头颅都不翼而飞,这副情景也就变成了阴森恐怖的地狱相。 苏午侧目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应急罐头。 这次它被苏午抱过来,一路有各种食物供应,状态还比较稳定。 也不知道这只鸡有什么特异之处? 竟然可以自主屏蔽眼诡的攻击? 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到江莺莺的乡下老家看一下——应急罐头从那里出生,在那里或许能解开它身藏特异的秘密。 车子转进另一条街道。 道路两侧的建筑物渐次变化,一些店铺的招牌让苏午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他好像来过这里。 天穹上的红灯笼倏然隐去。 街灯开始倾泻出昏黄的光芒。 纵使街道边的各种店铺招牌霓虹闪亮,将此间映照得五彩缤纷,却难以照亮道路尽头的昏暗。 一些红色的、不时跳动的光线从黑暗的岔道里闪出。 有车轮轧过道路的声音响起。 白绿色、涂刷着商品广告的公交车顶着那些跳动的红色光线,徐徐驶入了霓虹闪亮的街道。 苏午这才发现,那些跳动的红色光线,原来是公交车车头的LED显示灯牌。 灯牌上显示出公交车的线路:602。 602路公交车? 看到这个数字,苏午蓦然回忆起——此前模拟里,每一次遭遇伥尸之诡时,都必然会看到这辆602路公交车,与另一辆公交车相撞。 进而引起其他大大小小的车辆都汇集在两辆公车周围。 形成钢铁废墟。 这辆602路公交车,同事‘王志友’经常乘坐它上下班。 ‘王志友’现在公交车上吗? 苏午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尽管眼诡笼罩下的大部分区域里,已经见不着活人。 但同事‘王志友’牵扯着另一桩诡异。 他未必就会和其他普通人一样,没了脑袋。 当然,就算脑袋好好的装在脖颈上,也并不代表‘王志友’就是个活人。 苏午在路边停靠汽车。 随后抱起副驾驶上的应急罐头,出了车厢,径直去往602路公交车停靠的站牌。 他刚刚走到站牌前,那辆从不知名黑暗岔道里驶来的公交车也正好停靠在站牌前。 嗤—— 车辆前后门同时打开, 苏午仰头朝驾驶位看了一眼。 看到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司机抓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前方。 眼珠有些泛灰。 随着车门打开,一股浓烈的尸臭就漫淹出来,钻进苏午的鼻孔里。 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抱着大公鸡就上了车。 车上, 三个女孩坐在老弱病残专座,戴着耳机听着歌。 后面的几排座位里,有一个穿着白衬衣,打领带的中年人脑袋靠着玻璃,像是睡了过去。 即使此时已是深夜,公交车上仍旧坐了有接近二十个人。 从苏午的角度看去,这些人都是‘活着’的,他们的神态动作没有丝毫僵硬感。 完全不像驾驶位戴红帽子的司机那样。 但是,这些‘活人’身上,却散发出了浓郁的尸臭,尸臭气与强烈的诡异韵致交织着,不断冲撞着苏午的嗅觉与神经。 ——这些人为什么会在看似活着的状态下,释放出如此强烈的尸臭? 尸臭是他们即将被杀死的一个外化表现? 他们被某种诡异‘标记’了? 王志友就在车上。 这是否说明,标记他们的诡异,就是心诡——或者说是心诡手下的某个伥鬼? 心诡可以将任何在暗红纸页上留下‘手印’的事物,变作伥鬼。 不拘于是人还是非人。 以现实里的心诡表现出的‘手机追踪’、‘诱发车辆聚集撞击杀人’这两项非心诡本有能力来看,驾驭心诡的某个‘士兵’或者‘文书’,必定是将一只——甚至两只的诡变成了伥鬼。 所以它才能展现出这种手段。 现实里的心诡在攻击性手段上,要弱于格斗家副本里医生的那只心诡。 但在综合性上,则强出医生那只心诡数筹! 苏午抱着大公鸡,直接走到后排,在脑袋靠着玻璃的白衬衫中年人——王志友身边坐下。 看对方还睡得迷迷瞪瞪的样子,他拍了拍王志友的肩膀。 啪! 王志友被这一巴掌惊醒,一下挺直身体,扭头,迷茫地眼神看着苏午。 其看清了坐在自己旁边的苏午, 迷茫的眼神变得有些畏缩:“你、你也坐这辆车啊?” 私下里的王志友,与公司里跟在主管后面溜须拍马、面对同事趾高气扬的形象截然不同。 显得有些内敛。 “对啊。”苏午笑眯眯的,抱着应急罐头说道,“这么晚了,王哥这是还要去公司加班啊?” “是,是。”王志友点了点头。 心不在焉地看向车窗外。 有些肥胖油腻的面孔上写满了疲倦。 苏午还从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王志友,他内心微动,接着向王志友试探着问道:“黄主管也给我发了消息。 这么晚了,他还找咱们过来是干什么啊? 王哥有没有消息?” “能是什么? 就是瞎折腾人那一套……”王志友回了苏午一句。 又陡地意识到苏午跟自己平日里并不对付,眼神警惕地看向苏午:“公司要求加班,你一向不参加的。 这次怎么也过来了?” “今天晚上睡不着觉,也过来看看。”苏午笑了笑。 “哦。” 王志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双手抱胸闭目养神起来。 苏午收回看向对方的目光,鼻翼间流动着浓烈的尸臭,内心若有所思。 只要不是受虐狂,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甘心伏低做小,被人驱策如牛马呢? 正文 73、交锋 “我先过去了。” 公交车在站台前缓缓停下,只有苏午与王志友从车上走了下来。 王志友匆匆地向苏午招呼一声,就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哪怕两人都是要去公司,其也不愿意与苏午同行。 苏午倒是能理解对方的心态。 他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去。 转眼看向渐行渐远的602路公交车。 车窗里的乘客们神色如旧,并不知道这趟公交车,将会送他们去往人生的终点站。 天上的红灯笼再次亮起, 绯红光芒洒落这片商务区,楼宇间偶然出现的行人,脖颈上都不见头颅的踪影。 苏午看着王志友与一个无头的职业装女性擦肩而过,其自己却浑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眼看着王志友进了6号楼有五分钟的时间后,苏午才再度迈步,走进6号楼内。 沿着楼梯走向八层的博宇公司。 自从在格斗家副本里,经历过与医生在电梯内对抗后,他就开始排斥坐电梯。 电梯内空间太狭小,很容易被诡堵住。 那种情况下就只能选择与之硬碰碰,基本没有做第二种选择的余地。 踏,踏,踏…… 楼梯间响起苏午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声控灯一层一层的亮起, 又一层一层的暗灭。 苏午走近第八层的过道里,看到了玻璃隔间内自己曾经供职的公司。 七八个同事低着头站在工位上,一副‘聆听圣训’的样子。 王志友也在其中。 黄至诚站在一块白板前,双手交叠贴在下腹,目光扫视着工位上的下属们,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一双猩红的眸子直勾勾地朝苏午这边望来。 浓烈的诡异韵致也在此时从房间内漫溢而出,在半空中不停交织,来回流转! “我们中,出了一个还没有签协议的人。” 黄至诚盯着从过道一端走进办公室的苏午,并没有说话。 另一个声音从老板办公室里传出来。 伴随着这个声音,向来很少在公司露面的老板‘林光远’拄着一根拐杖,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走路不徐不疾。 拄着拐杖更显出他有种闲庭信步般的优雅。 随着‘林光远’开口说话,办公室里的一众同事们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苏午身上。 每个人眼中都是一片猩红。 尸臭气在此间流动。 “苏午,这份‘股权激励协议’,你签不签?” ‘林光远’将一个文件夹拿在手上,轻轻摇晃,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午。 其眼里还有些讶然。 没想到不等自己把这个人找过来,这人倒主动自己跑过来了。 他大概以为真要签什么‘股权激励协议’吧? 可惜,到了这里他就做不了主了。 签什么都得自己来定。 “你那玩意我可不敢签。”苏午眼神戏谑,连连摇头道,“你看看这些同事,为了几块钱的工资每天拼命加班,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眼珠子都红了! 要是签了你那什么股权激励协议,还不得一辈子给你卖命啊? 不签不签,这辈子都不会签的。” “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有神经病。”林光远盯着对面走来的苏午,对方给他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但此时他已经将许多人都转化成了伥尸。 那么多伥尸供自己差遣, 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你还不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没关系,你马上就会明白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了……” 林光远手里的拐杖顿了顿地。 咚咚咚! 嗡—— 整个办公室内,所有的灯光忽然都剧烈闪动起来,忽明忽暗,映照得一众同事的面孔也忽明忽暗。 唯有一双双红眼在这明暗不定地环境中,仍旧分外显眼! 整个环境,俱受到了诡异韵致的影响! 玻璃墙缝中渗出鲜血,在明净的玻璃上大片大片晕染开, 海草般的头发穿过门缝,于地面上疯狂滋长交织,犹如要织就一张头发地毯; 一道道血淋淋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 他们都是那辆602路公交车上的乘客! 所有人向苏午聚集而来! 在这瞬息间犹如堕入阿鼻地狱般的办公室里,林光远西装笔挺,尤然是一副精明强干的商业精英模样。 他盯着被伥尸包围的苏午,眼神被染上了几分癫狂:“欢迎来到——地狱!” 唰唰唰唰! 一双双遍布血污的手抓向了苏午! “对付我这么一个普通人,你何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我看,你才是憋了太久,把自己脑子憋坏掉了吧?” 群尸聚集于苏午先前站立的位置,但它们统统扑了个空! 办公室内灯光明灭不定, 无数影子交错扭曲。 苏午失去了痕迹。 唯有他的声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响起! ‘林光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朋友,早知道你我是一路人,我又何必对你出手? 这是个误会,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 我愿意拿出诚意……” 其一瞬间判断出,苏午即便不是驭诡者,也一定是掌握了特别手段的非常人! 是以立刻调整了自己对苏午的态度。 林光远话音落地后,过了一会儿苏午才给出回复,他似乎有点心动:“哦?你准备拿出什么样的诚意呢?” “当然是——”林光远咧嘴一笑。 群尸尽数扑向一个阴暗角落! 其判断出了苏午声音源出之地! 哐当!哐当!哐当! 哗哗哗—— 为数众多的伥尸在办公室内横冲直撞,一时间撞倒了不知多少桌椅,打落了多少文件夹! 纸片如雪在光滑地板上铺陈, 林光远紧紧盯着群尸包围之地,却冷不防一抹凉意抵住了咽喉——一股粘稠黑夜从他身后的影子里人立而起,化作苏午的模样。 苏午一手轻轻按在林光远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被黑影覆盖,变作镰刀,抵住林光远的咽喉! “林老板,这就是你拿出的诚意吗?” “嘶——”林光远倒吸一口凉气! 刹那间,他的脑袋被漆黑镰刀整个割了下来,脖颈里溢出腐臭的黑血。 整具身躯迅速腐烂,发出浓郁的尸臭! 就连苏午割下来的那颗头颅,也变成了一个前同事‘辛巧鸽’的脑袋! 李代桃僵! 替身代死! 苏午直接丢掉那颗头颅,身形瞬间液化,融入脚下的阴影中! 同时间, 一只只惨绿的眼睛从‘辛巧鸽’化为碎肉的尸身里长了出来,惨绿的光芒映照四周。 将四周照映得没有阴影! 正文 74、心相 天花板上, 灯光明灭,与地上一只只惨绿眼睛散发出的绿光交错。 凡是绿光映照的区域,皆没有影子残留。 但绿光外,灯光倾泻处,影子不断蔓延。 “果然还有第二个人。 林光远,这个人是你的姘头么? 你们两个倒是挺配合无间啊……” 四周交错的影子里响起苏午的声音,忽近忽远,忽左忽右,让人无法辨认到他的具体方位。 一群伥尸将林光远簇拥在中央,他眼神阴沉,尤其是听到苏午说起‘姘头’这个词语时,脸上更浮现出浓重的屈辱、恼怒之色。 不过,他并未开口言语。 倒是在他身边,一具身穿脏污白大褂的伥尸面皮蠕动变化着,须臾间换了一副面孔。 变成了苏午在模拟器里正面交手过的‘医生’。 阴影里的苏午,透过影子交错的间隙,看到‘医生’的面孔,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这个人是早就被心诡选中了的。 即使其真实过去里,没有一个如苏午般的‘蝴蝶’煽动翅膀,医生亦成为了心诡的‘士兵’。 “你很有手段。 一直以来,我们两个竟然都没有看出,你已经请神上身成功了。”医生在遍布污迹的白大褂上擦了擦手,眼神扫视四周的阴影,道,“不过,我们和你是不同的。 你只有一个人, 你的能力已经被我看破——就是利用阴影进行攻击和躲藏吧? 我只要把这里变成有光却无影的环境,你又该如何躲藏呢?又怎么利用影子进行攻击呢?” 医生慢声低语。 簇拥在他和林光远身周的伥尸齐刷刷向四面八方散开,用自己的身躯将四周的玻璃墙壁、窗户、门口堵塞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伥尸的数量实在惊人, 远远不止博宇公司里的几个同事。 那些死在公交车相撞事故中的人,此时都被投送到了这座办公室内! 于是,不过须臾时间,这座完全透明的办公室,就被遮蔽得不漏一丝光线! 天花板上的灯盏接连爆炸, 与此同时,一只只闪烁绿光的眼睛从伥尸身上、从地面上、天花板上长了出来,将此间完全笼罩于绿光之中。 不留一处黑暗角落! 暂时做到了‘有光无影’! 医生没有模拟里那种操纵血肉形成墙壁,以隔绝光影的能力,但其此时以伥尸与‘绿鬼眼’的能力搭配,一样构建出了有光无影的环境。 只是此种环境缺陷很大。 随便一束灯光、一个可以放光的物体,就可以轻易毁去这个有光无影的环境。 苏午被‘逼迫’得从黑暗里显出身形, 在他显身的一瞬间,四周所有惨绿眼睛的目光尽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间让他觉得体内血流不通,浑身僵硬! 同时,林光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苏午,你与我们是一路人,我们不应该互相残杀的。 你不妨签了这份友好协议, 我们一起联手,共同开辟出一个属于我们的未来,如何?” 林光远的声音,配合着四周忽闪忽闪的绿光,有种别样的力量。 只听他的声音,就会觉得他这个人真诚可靠,一定是个言行如一的人。 他说话的同时,拿出了一份文件夹,迈步走到苏午面前,将文件夹摊开,递给了苏午,还贴心地送上了一支笔。 苏午看着文件夹里的纸页。 果然是一份‘友好协议’。 他接过笔,嘴里却在咕哝着:“友好就友好,哪里需要签署什么协议?太小题大做了吧?” 林光远站在旁边,看他浑浑噩噩的神色里,尤有一丝迟疑,更加大了力度:“契约毕竟是很正式的东西。 唯有你我签订了契约,才说明我们的承诺真正落到了纸面上,已经正式生效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 苏午点了点头。 神色似乎更加昏沉。 他将那份文件往林光远眼前一推,却道:“但是你这个协议,它上面的字儿不对吧?这根本就不是汉字啊。 看起来也不像是外文。” “哪里会不像是汉字?”林光远目光闪动,只看了文件一眼,就盯住了苏午,“你难道是在开玩笑?” 林光远内心生出强烈的焦躁感。 眼前人分明已是一副被他所蛊惑住的样子,但现在却让他有一种自己在被这个失智了的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大概是错觉吧? 他怎么可能看得出那份文件里都没有汉字? 忽然,苏午把文件拿回来,嘴里吐出奇特的音节:“歮剌黙契髁仂焮丗鸻……” 这种怪异到难以形容的音节语调一出,林光远顿时脸色大变,伸手就想抢夺苏午手里的文件夹。 咚! 苏午一拳砸到他脸上,将他的脑袋都轰得稀巴烂! 那具涌出尸水的尸体直挺挺向后倒去! 围堵在四周的伥尸里,有一具面皮蠕动,身材变化,再度变成了林光远的模样,急奔向苏午! 医生站在苏午对面几步外,却是没有动作。 此时,其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了运用‘心相’之中,正是他运用的心相,才使得四周长出绿鬼眼,制造出有光无影的区域。 却是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协助林光远夺回文件夹! “你说就这些话,能是汉字或者外文吗?” “裔剌嘶庹雒罘罳咄,朏蠹菈仫亼颏捩咄!”苏午的语速越来越快,怪异的腔调混合着汉语从他嘴里不断吐出,“你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你怎会认识神灵语?” 林光远站在苏午三步外,没有再贸然抢夺苏午拿着的文件夹,而是眼神震惊地道。 对方当下吐露出来的‘神灵语’,已经超过林光远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蛊惑住苏午! 他是怎么抵御住神灵加持下,自己语言中的蛊惑力的? 林光远眼神惊疑不定。 一时拿捏不准,自己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苏午。 “神灵语?”苏午转头看他,道,“我看是鬼话而已!” “……”林光远无言。 毕竟其是心诡的手下,根本不敢回应苏午这句话,而是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你做过的事。” 苏午冲其笑了笑。 林光远愣了愣。 ——做我做过的事? 其目光在苏午和那份文件夹之间流转,蓦然明白了过来:“你想都不要想!” “阿文,不要再牵制他了。 快把文件夹夺过来,他想抢我们的位置!” 林光远猛扑向苏午, 四周堵塞玻璃墙的伥尸纷纷转身,朝苏午这边汇集而来! 一只只惨绿眼睛于此时倏然收缩! ‘医生’抬头,眼神定定地看向即将被尸群包围的苏午——一瞬间,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在苏午心头炸开! 死亡预兆! 正文 75、画大饼 苏午眉心生出钻心的痛! 这种疼痛皆从诡异韵致带来的死亡预兆中生出, 一瞬升起,立刻让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生与死的中间地带,一步踏错就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这是那只伥鬼的力量吗?” “你们就是用这只伥鬼,杀了一公交车的人?” 迎着咆哮着扑杀而来的群尸,以及笼罩自身的强烈濒死感,苏午脸色冷峻。 浓郁的黑影将他包裹, 他立在原地,变成了一具漆黑的雕塑。 手里托着的文件夹变成了暗红的纸页。 嘎啦,嘎啦—— 漆黑的手臂从他腋下生出,如蛇一般蜿蜒过他漆黑的身躯,而后一把抓向了虚空——从空无一物的半空中,扯出了一根血红的丝线——一把扯断! 这根丝线被扯断的瞬间,笼罩苏午的强烈濒死感如潮水褪去! 四周的伥尸彻底围攻了上来! 没有了绿光的照映, 外面走廊里的灯光倾泻进来,为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投射出阴影。 下一瞬, 以苏午为圆心,在他身周三步以内的阴影变成了陡然立起头颅的巨蛇! 巨蛇卷起一具具伥尸,将它们尽拖入阴影中,尸骨无存! 不断有伥尸逼近,不断被巨蛇卷入阴影里,失去踪迹。 苏午立身于汹涌‘人潮’中,从包裹全身的黑影里露出一张面庞,望着手里的暗红纸张,口中连续发出怪异的强调:“薩鬘谟,髁谟喇哆契菈咔脱,咄! 靰鞡毋咄,喺吧喇偲咄! ……” 他开始尝试与心诡沟通了。 心诡的诡异韵致如烟般萦绕于苏午四周,使得他的言辞尽能被心诡‘听到’。 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顺利成为心诡的文书,苏午把态度摆得很低,言辞很恭敬。 这段诡异语言的涵义即是一个类似‘个人简介’一般的东西。 “你好! 我是苏午,今年多少岁,专业如何如何……” 但他这番比较正式的言语说出以后,心诡却丝毫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反而那股萦绕苏午周围的诡异韵致更变淡了些。 它不吃这一套? 苏午深深皱眉。 随后换了一套说辞:“锲馍鬘……” ‘兄弟,行个方便怎么样? 等我做了你的文书,一定拉来更多的人帮你干活……’ 心诡的韵致停止了流动。 空气宛若凝固。 苏午盯着文件夹上静静躺着的暗红纸页,内心有些焦躁——他在尝试与心诡沟通的同时,还在不停运用诡异的力量,隔绝医生、林光远对自己的侵扰。 诡异力量每多运用一次,厉诡复苏的概率就强一分。 即便现下自己未以真身进入模拟,此中诡异复苏根本影响不到现实里的自己,但也不愿意就这样徒劳地消耗时间,浪费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 忽然脸色一冷,托起文件夹上的暗红纸页就道:“倕龑庅蠡毂,咄!喺吧喇偲咄!” ‘入丨你丨娘! 让不让老子做文书? 不让老子做文书,老子可就直接签字当祭司了!’ 心诡扭扭捏捏,迟迟不肯对苏午的请求做出回应,他就索性不再这只诡面前装孙子,直接用最恶劣地语气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轰! 这段话音刚落, 滚滚红光就从暗红纸页上漫溢出来,能将人血液冻结成冰的心诡韵致缠绕苏午周身,霎时与他建立了勾连! 似真似幻的感应中, 苏午看到了暗红纸面变成了一条长河,蛇虫文字就变作长河里挣扎的人形,被河水冲刷得东倒西歪。 而无数人形不断挣扎,簇拥起来中央处的河水。 那暗红的河水里,一张面孔渐渐浮出水面,面孔没有眼睛、耳朵、鼻孔,只有暗紫色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只有苏午才能听到的声音:“喺吧啦偲咄? 龘鬘咄! 嚄芤攞偈咄?” 它在向苏午询问,假若让苏午做了它的文书,苏午每个月能给它带来多少伥尸? “嗬鬘嗒喺吧啦偲咄—— 燭瞾,鹜麓芴麓!” 苏午口中传出诡语。 他告诉心诡,如若自己做了文书,能为对方带来无穷无尽的伥尸,远远强于前面那两个废物! 不过在此之前,得等自己安顿好以后,才能展开工作。 反正就是画饼而已,随便吹嘘就行。 “咄!” 河中的人面嘴唇轻点。 答应了苏午的要求。 它的韵致缠绕上了苏午的‘意’,那张面孔被‘意’提举着,脱离了河流,渐渐上浮,浮出了纸页!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耳边响起。 此时他无暇去顾及模拟器说了什么,拿起手里的笔,在那张脸暗紫嘴唇也消去的空白面孔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签名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意也渗透进了文字当中。 名字写就的瞬间, 苏午便彻底与心诡的韵致建立了勾连。 他念头一动, 周围那些前赴后继扑向他的伥尸纷纷僵立当场! 就连林光远、医生都被暂时压制住所驾驭的心诡力量,身体木木地站在原地,唯以惊悚地眼神看向苏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说那么多神灵语?” “我们为神主做了这么多事,带来这么多伥尸,我们资历这么老——它为什么给你压制我们的力量?!” 林光远不甘。 林光远愤怒。 然而大局已定。 苏午咧了咧嘴,挥手令四下里的伥尸尽数消散去,说道:“这种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的,你们习惯了就好。” 他把夹着暗红纸页的文件夹合拢,拿在手上。 迈步从林光远身边走过, 走出了这间遍布血腥与尸臭的办公室。 背后响起医生的追问:“你去哪里?” 然而苏午并没有理会医生的问话,走下了楼梯,在一楼的卫生间里抱起睡着的应急罐头,离开了这栋写字楼。 其实医生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你已经做了心诡的文书,难道不应该和我们一同行动吗? 怎么自己就这么走了? 且不说这是在模拟里,苏午想尽可能地多尝试一二。 不可能与医生、林光远共同行动。 就是现实中,他也不可能与这两人成为真正的‘同僚’,只有他两人彻底转为伥尸,大家才能共同行动,‘精诚’合作! 坐在写字楼外的长椅上,苏午查看起模拟器方才的提示内容。 ‘你的天赋‘说话的艺术’发生了诡变……’ “‘说话的艺术(蓝色)’裂变为两项天赋。” …… 正文 76、瞳中门,门中诡 ‘说话的艺术’这项天赋,经过诡变后,保留了原本的‘说话的艺术(蓝色)’。 同时,裂变衍生出了另一项天赋:通灵体质(绿色)。 通灵体质(绿色):你比寻常人更容易感应到诡异的存在,诡异的韵致对寻常人是一种毒药,会让他们自身造成极重的负担,产生诸如‘濒死感’一类的恐怖体验。 但对于你而言,各种诡异韵致更能磨砺你的‘意’。 将‘意’锻炼得更加坚固、刚硬。 …… 这项‘通灵体质’天赋,是临时天赋。 需要苏午在离开模拟以后,再花费模拟币将它兑换出来。 类似感知诡异的能力,苏午通过尸陀鬼之手已经掌握,通灵体质(绿色)的加成可有可无。 但它的第二项作用——可以锻炼苏午的‘意根藏’,令自己的意在感应到诡异韵致的时候,持续得到锻炼。 这项加成却是十分不错。 很有潜力。 出了模拟器,苏午一定会将这项天赋兑换出来。 他抱着应急罐头,站起了身,右腋下伸出鬼手,将文件夹托在手掌上。 ‘心诡’就在自己手上。 可以算是自身拥有的一项物品了吧? 不知道模拟器能否将一只完整的诡异也兑换到现实里去? 若是这样的话,现实里的那只心诡是否还存在? 世间会有两只一模一样的诡么?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苏午忽然感觉到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断续地震动起来。 他一手抱着大公鸡,一手托着文件夹, 第三只手娴熟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 又浮现出[空格]申请加自己为好友的消息。 接连不断地闪现出来。 有过先前的那次接触,苏午第一印象就把这人当做了滥竽充数的骗子,见对方请求加自己好友,第一时间就想忽略消息。 不过在这时,[空格]发来的加好友验证消息里,出现了一句话:“你就不想知道明州市外是什么情况吗? 我就在外面,我可以告诉你。” 看到这条消息,苏午沉思了片刻。 解锁屏保,点进社交APP。 加了[空格]为好友。 ‘你已成功添加[空格]为好友,一起来聊天吧!’ 系统消息刚刚闪过, 对面的人就把视频请求弹了过来。 苏午想了想,把应急罐头放在自己脚边,接通了视频。 黑暗的画面卡顿了刹那。 跟着屏幕里就出现了光彩, 一座写着‘春凤海鲜酒楼’的餐馆招牌下,站着两个男人,前面长相比较阴柔的男人拿着手机,使屏幕正对着他。 后面那个长的很随意的男人眼神阴沉地盯着屏幕。 与苏午的目光交汇了刹那。 苏午扫过屏幕前的两人, 看到两人身畔,有其他顾客还在结伴进出那家海鲜酒楼,酒楼旁边的街道上,各种车辆、行人来来往往。 男男女女说说笑笑, 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这些声音,这些光影一下子就让苏午感觉到了人间烟火的气息,那是与他当下所处之地截然不同的世界。 万幸! 明州市外的世界,看起来似乎还比较正常。 “你们这是在哪里?” 苏午看着屏幕前面的阴柔男,开口说道。 “来凤路汽车站。 还在明州市内,只不过是郊区。”阴柔男笑了笑,回答苏午道,其看到苏午背后红灯笼升起,而苏午却未受丝毫影响,眼神非常惊奇,还想开口询问,就被身后的同伴打断了。 身后长相随意的青年男人阴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对面的苏午,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配合我们?” 此人语气很不友好。 苏午听着他的言辞,瞬间就想到之前与[空格]的对话里,口气颐指气使的那个人。 应该就是这个长相随意的男的了。 苏午皱了皱眉。 与屏幕里的长相随意男人对视,开口问候道:“你J8谁啊?” 长相随意男人脸色更加阴沉,就像天空中的积雨云,好似能拧出水来。 其被苏午亲切问候,自觉脸面挂不住。 偏偏还勾起嘴角,咧嘴冷笑。 在他前头的阴柔男人连忙开口打圆场:“诶,朋友,说话没必要这么冲的……” 说罢,阴柔男人又转脸去安慰长相随意男人:“他毕竟不知道你是谁,不要跟一个普通人那么计较。” 明明是这个丑人开口就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苏午只不过是回怼了他一句而已。 倒了阴柔男嘴里,反而先开口劝告苏午‘说话不要那么冲’。不过,苏午并不觉得这人是在偏帮对方。 阴柔男对身后的丑人有点顾忌。 似乎激怒他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但他们越是这样,苏午反而越是好奇——这丑人J8谁啊? “小西,接下来你不用管了。” 丑人抬手打断了阴柔男的话,其从阴柔男手里夺过了手机,将阴柔男挡在身后。 阴森的眼神盯着苏午, “反正只是需要有个东西在那边配合我们而已。 这个东西没有自我的思想反而更好, 牺牲他一个, 幸福千万家……” 丑人的话语声越来越低, 或许其语调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但苏午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从其言辞上,转移到了对方的双眼上。 那双阴森的、泛黄的眼睛里,瞳仁扩大, 像是撑开了两扇门户。 两扇门户合二为一, 涂刷黑漆的大门倏然打开了,一条条苍白的手臂从大门里伸出,向着苏午抓来! 苏午隐约听到阴柔男的声音:“许进!” “你不能再把诡的力量用在普通人身上!” “你已经第五次违背工作守则!” “违背了又怎么样?我不会杀他的,只是让他吃个教训而已,这样对大家都好——我平息了怒火,他因此可以更好地发挥工具人的作用,明州市里的幸存者得到救助。 这不是一箭三雕吗?” 丑人满不在乎地与阴柔男说着话。 从他瞳孔门户里探出来的手臂,像是已经伸出了屏幕,要插进苏午脑袋里。 这时, 一层沥青似的黑液从苏午脚下升腾而起,刹那间将他完全包裹。 他只从黑液里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眼神震惊的丑人:“如果不是因为,这并非现实里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咔嚓! 鬼手将手机狠狠捏碎! 从屏幕里探出的苍白虚幻手臂,被鬼手一把拽住,拖进了阴影里! 正文 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77、暴食之口(求首订,1/3) 七天快捷酒店323号房间内。 墙上的钟表指向‘13点45分’的时间。 大开的窗帘外,绯红光芒铺满城市,美轮美奂,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绯红光芒如轻纱洒进窗内,晕染了洁白的床褥。 男人背对着窗户,半坐在床上。 他颈上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 怀里抱着的一只大公鸡脖子耷拉下去,羽毛失去光泽, 业已无声无息死去。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抵着天花板上飘来飘去。 拉近了, 才发现那是一颗人头。 人头相貌清秀,偏偏神色冷峻。 正是苏午。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中(你已获得过该基础评分奖励,不可重复获取)。 评语:你永远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先到来。 奖励:发现安全屋+10元玉; 成功躲避眼诡追杀257次+7710元玉; 打碎46个伥尸+46元玉; 持续抵御‘咒杀诡’的咒杀+30元玉; 持续抵御‘心诡魔眼心相’的控制+20元玉; 抵御‘瞳中诡’的控制+6元玉; ‘说话的艺术’天赋诡化裂变一次+100元玉; ‘力士咒印’诡化裂变一次+3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8164+10+7710+46+30+20+6+100+300=16386元玉。” 在这次模拟中, 苏午离开大屿湾商务区后,就找了一家酒店, 试试看在带着大公鸡的情况下, 自身究竟能在眼诡笼罩区支撑多少时间。 眼诡平均每小时出现7次。 大公鸡在抵御过眼诡力量150次后,健康状况就急转直下。 哪怕给它充足的食水, 也无法阻止它精神逐渐萎靡,血肉逐渐衰枯,最终在第170轮眼诡侵袭下,一命呜呼。 应急罐头死后,苏午以尸陀鬼之手保护自身,钻进了影子里试图躲避眼诡的侵袭。 也在终于第257轮眼诡侵袭时,体内厉诡复苏,将苏午逼出了阴影的包容。 尸陀鬼之手与眼诡的力量同时笼罩了苏午。 造成了他的死亡。 “眼诡平均每小时出现七次,我自身加上大公鸡的异种力量可以支撑大概三十六个小时。 先前和那伙驭诡者打视频的时候,他们说自己在来凤路客运站。 来凤路客运站那边未处于眼诡笼罩区内,看起来一切如常。 丝毫没受眼诡影响的样子——来凤路虽然在明州市郊,可也处于明州市的范围内, 难道不知道市区发生的事情?那里的人竟然好似对明州市区的事情浑然无觉? 此中或许有更大的诡异。 但也得自己真正出去后,才能进行验证。 就目前来看,往来凤路汽车站那边走,是一个可行的方案,毕竟那两个驭诡者都在附近。 从小庙驾车到来凤路客运站, 用时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足够了。 哪怕心诡会在路上阻拦——有了模拟器里的经验, 解决它却是不需要半个小时!” 苏午内心默默盘算了一阵。 虽然仍不能明确,大公鸡究竟是依靠什么,抗御着眼诡的侵袭,能支撑170轮之久,比自身驾驭诡异力量支撑得时间都更长, 但接下来现实世界里的行程,总算有了保障。 他再次扫了一眼本次模拟后所得的元玉奖励。 也是暗暗咋舌。 即便没有基础评分奖励,以及附带的天赋升级符咒奖励,仅凭抗御眼诡所得的元玉奖励,都是十分可观了。 直接将他自身的财富推过了万级大关。 抗御咒杀诡、医生心相、瞳中诡得到的奖励,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眼诡这只天灾级的诡异,非同寻常。 所谓咒杀诡,就是导致一整个公交车的乘客全部死绝,以及令苏午生出强烈死亡预兆的那只诡异——其是心诡的伥鬼。 绿鬼眼即是医生的心相。 瞳中诡是那个丑人驭诡者容纳的诡异。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眼看巨大表盘浮现出一项项物品,苏午连忙集中精神去观看。 选项0:尸陀鬼-眼诡形(30000元玉)。 选项1:绿色天赋-通灵体质(500元玉)。 选项2:绿色天赋-暴食之口(1000元玉)。 选项3:诡烛*8(800元玉)。 …… 通灵体质由‘说话的艺术’天赋裂变而来。 暴食之口则是由‘力士咒印’裂变而来。 二者同是绿色天赋,后者却比前者价值高了一倍。 原因为何,苏午心知肚明。 谷緞 ——在他独力抗御眼诡的侵袭时,渐渐支撑不住的时候,开始用尸陀鬼之手吞噬拖入阴影里的瞳中诡手臂。 苍白虚幻手臂完全是以诡异韵致以及‘意’能量参合而成, 被尸陀鬼之手吞食后, 反而延缓了尸陀鬼之手复苏的速度。 苏午发现了这一点。 开始不断勾召窗外漂浮的红灯笼, 每找到一个,就吃掉里面的蜡烛。 最终导致尸陀鬼之手的手掌心处,长出了一张血淋淋的嘴巴。 正因为尸陀鬼之手吞吃了大量的诡烛,才致使眼诡的韵致与尸陀鬼相融,造就了另一种厉诡复苏形态——眼诡形。 他看着选项里的物品,内心有些惋惜。 这两样天赋都没有衍生的白色低配版。 只能花高价购买。 都是很强力的天赋,苏午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他现在元玉也比较充足,是以就花费了一千五百个元玉,将两项天赋都买了下来。 “你花费了1500元玉,购买‘通灵体质(绿色)’、‘暴食之口(绿色)’。 你的钱包余额为16386-1500=14886元玉。” 随着模拟器的提示音落下,苏午自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后背微微发凉。 ——这是通灵体质带来的诡异感应能力。 与此同时,右腋下的尸陀鬼之手猛然伸出,十指张开,露出了掌心不断滴血的狰狞之口。 暴食之口(绿色):你的鬼手长出了嘴巴。 它可以吞吃诡异的韵致,以及牵连了诡异的神秘物品,以此来加强自身,同时延缓诡异的复苏。 …… 苏午在模拟未来里,与心诡签订了契约,成为了它的文书。 甚至还带走了暗红纸页。 但这些都未在最后的奖励及可带出物品里体现出来。 看来,模拟器并不具备‘在现实里复制一只诡’的能力。 但若是如此,又如何解释尸陀鬼之手的出现?尸陀鬼之手源出于罡洞的异变。 而今罡洞内已经没有诡异韵致流转了。 如此可以理解为,罡洞内的诡异进入了模拟未来里——但罡洞内的诡异是一只白骨手臂。 它是在容纳了部分影诡后,才变成的尸陀鬼之手。 若模拟器不具备复制真实诡异的能力,为什么它能复制部分的影诡? 甚至于‘尸陀鬼骨蟒形’、‘尸陀鬼眼诡形’都是可兑换的物品。 都有部分真实诡异的延伸。 这又与苏午先前那个推测自相矛盾了。 苏午皱眉深思——莫非,模拟器现目前的力量,只能复制真实诡异的部分,无法完全复制? 那如何提升它的能力? …… 多想无益。 围绕模拟器的谜团很多,需要苏午一步步解开。 他暂时压下思绪,查看起新衍生出的诡异——尸陀鬼眼诡形。 这个厉诡复苏态,比之骨蟒形便宜了将近20000元玉。 但骨蟒形明明是尸陀鬼之手抽吸苏午自身,才得以演化出的一种复苏态,为什么价值竟然高过了与天灾级眼诡力量结合的眼诡形? 实在匪夷所思。 简直毫无逻辑。 尸陀鬼-眼诡形:尸陀鬼之手在结合眼诡力量以后,呈现出的一个复苏异变形态。 1.以大量诡烛饲养,可使眼诡形继续异变。 2.眼诡形诡异莫测,十分难以驯服。 3.目前该形态无法被躯体较脆弱的生物容纳,模拟器对躯体较脆弱的生物评分为1~10,宿主躯体评分为11,已具备容纳眼诡形的条件。 目前容纳成功率:70%。 契合度:12.8%。 4.尸陀鬼-眼诡形取之于宿主本身容纳的尸陀鬼之手,因此只收取该物品本身价值1%的费用,售价:30000元玉。 5.尸陀鬼-眼诡形可以与尸陀鬼-骨蟒形叠加融合。 …… 经历过格斗家副本后,苏午体魄成功破限。 突破了弱小生物最高评分‘10’,达到了11分。 而今骨蟒形、眼诡形他都可以容纳。 但仅仅只比弱小生物高一分的评分,容纳这两道厉诡复苏形态,只怕还是十分勉强。 即便可以容纳,苏午也出不起这个价格。 只能暂时搁置。 苏午最后查看了一眼自己的元玉余额,消耗最后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将‘通灵体质(绿色)’提升为蓝品。 通灵体质(蓝色):你感应到诡异存在的能力简直非人,诡异的韵致对寻常人是一种毒药,会让他们自身造成极重的负担,产生诸如‘濒死感’一类的恐怖体验。 但对于你而言,各种诡异韵致更能磨砺你的‘意’。 将‘意’锻炼得更加坚固、刚硬。 你的‘意’将在诡异韵致的锻炼下,积累越发雄厚,甚至有较小几率将‘意’的能量,完全转变为‘识根(意根藏)’! ‘意’是种子。 ‘意’的能量是资料,是肥料。 二者相合之下,有几率使种子生根发芽,即成‘识根’,亦即‘意根藏’。 现在苏午自身已经集合了数份‘识根’。 在他的潜念之下,识根无比发达,勾动着无数的潜念,只待有一天苏午通过‘冥想’等方法,将识根导引出来。 破土而出,化为参天大树。 …… 正文 78、诡异探测器(求首订,2/3) 眼前的黑暗徐徐消散去。 呈现出小庙内的情景。 江莺莺已经将一箱箱物资都搬到了庙门口,此时她抱着应急罐头坐在苏午的旁边。 “我休息了多久的时间?” 苏午冷不丁开口说话,把江莺莺吓了一跳。 她反应过来以后,才回答道:“已经、已经过去有将近十分钟了……” “十分钟了……” 自己的意识在模拟未来里呆了一天多的时间,现实里却才过去十分钟。 苏午站起身。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活跃,对于小庙内的橘色火焰感应更加强烈。 这不仅仅是通灵体质‘诡异感应’的效用, 更有他自身的‘意根藏’在模拟未来里得到诡异韵致不断锻炼的原因——自然, 也该归功于‘通灵体质’。 “休息够了,我们该出发了。”苏午转脸看着江莺莺,对她说道,“你现在庙里等着我,我把东西都装车上去。” “好。” 江莺莺轻轻点头。 她看着苏午走到门口,腋下伸出的鬼手猛然膨胀,比铲车车斗也小不了多少, 那只黑手一把抓住靠墙堆积的一箱箱物资,将它们都提出了小庙。 身形与腋下长出的手臂极不契合的苏午离开小庙。 此时庙外霓虹闪亮,地上都是交织的影子。 他直接钻进阴影里。 下一刻就出现在那辆雪佛兰-科鲁兹车门前,开了后备箱,把所有东西都堆进去码放好,又折回庙里。 捡起记事本、手机等随身物品。 把记事本塞进背包里,手机开机。 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与模拟未来里见过的画面,昵称为[空格]的人不断申请添加苏午为好友。 苏午忽略了这个人的消息,扫视过空空荡荡的小庙内部,才对江莺莺说道:“走吧,咱们出发。” 江莺莺连忙点头。 她紧紧跟在苏午身后,出了小庙,直到坐进轿车内,天上也没有出现升起的红灯笼,才稍稍放心。 嗡—— 汽车发动, 咆哮着冲进了街道中。 …… 来凤路。 ‘春凤海鲜酒楼’大门前。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变态呀? 下次别来我们店子里吃饭了!”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数着厚厚地一沓钱,脸上尤带羞愤, 眼含泪珠地对一旁点头哈腰地青年说道。 青年长相阴柔, 闻言满脸歉意, 对老板娘鞠躬不停:“对不起,对不起,他喝多了,脑子不正常,请您原谅! 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行了! 你给了这么多钱,我就不多说什么。 你走吧!”老板娘把那一沓钱装进了腰包里,摆摆手赶走阴柔男。 她弯腰装钱的时候,露出了内里一片青紫的胸膛。 那片淤青,像是一只手掌印。 阴柔男闻言如蒙大赦,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离开了这座饭馆,倒退几步后,才转身快步追向已走到街道对面的矮个男人。 那男人长相十分随意,尤其是嘴里叼着根牙签,四处扫视街上走动的女孩胸口、大腿的模样,更是招人嫌恶。 “许进,许进!”阴柔男追上了丑人,对其抱怨道, “这次给老板娘的赔偿款,就从你的薪水里面扣! 扣三倍,一万块!” 他作出严肃神色,希望能让名为‘许进’的丑人态度能端正些。 但许进尤是一副混不吝地模样,大方地摆摆手:“随便扣,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阴柔男张了张嘴。 满脸颓丧。 确实是。 相对于这些人的薪金而言,一万块钱算得了什么? 阴柔男叹了一口气。 他毕竟有职责在身,只能再度加快脚步,追上了丝毫不等他的许进:“你联系上那个人了吗? 情况怎么样?” “没有。” 许进停下脚步,摇了摇头,把兜里的手机丢给‘方元’,示意他自己看:“这个人一直没有回应我,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真可惜啊……”阴柔男‘方元’面露痛惜之色,“要是他活着多好,我们加上他,就能定位他的位置,更了解里面的情况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能怎么做? 连出入口都不知道在哪里,只能等了。 等它自己露出入口,我们才能进去,看看明州市几个大区的情况。”许进说道。 “那里面说不定还有活人。 我添加的好些业主群、租户群、同城群里,还不时有活人出来请求救援的。”方元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的社交软件上,确实添加了密密麻麻近百个明州同城群。 群消息此时都还在不断闪出。 说明明州市还存活着许多人。 方元看着那些跳动的消息,脸色严肃起来:“许进,我听我哥说过,你们这一类人是具备沟通诡异韵致的能力的。 你能不能,浅浅地感应一下? 谷箳 说不定就能知道门在哪了?” “我现在身上的诡,已经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你让我沟通诡异的韵致,万一诡异复苏了,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想让这条街上的人都死光?”许进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元道。 方元面色不改,拿出了一个收音机一样的黑盒子。 这个黑盒子同样配有伸缩式天线一样的装置。 他将黑盒子递向许进,道:“这是总部最新的研发成果,同样可以感应到诡异的韵致,会及时发出报警。 你不愿意用自身的能力,可以带着这个……” “什么破东西,我不用!”许进丑陋的面孔上猛地浮现怒容,伸手就要抓住那个黑盒子,欲将之摔碎! 还好方元见机得快,赶紧收回了手。 不然这件宝贝非得被对方一把摔碎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再这样,我只有请东四区的副队长过来了——”方元气愤地出声。 他话还未说完,许进那双眼眸死死地盯住了他。 眼眸中, 瞳仁化作了两扇黑漆大门。 两扇门悄悄裂开一丝缝隙,诡异的韵致登时透发出来,萦绕方元周身,让他身体迅速脱力,心跳加快,手脚发麻,产生强烈的濒死感! “你明明知道我和李东星那狗东西有过节——” 许进肆无忌惮地释放诡异韵致, 哪里有半分顾忌自己体内诡异复苏的样子? 更未将步道上的其他行人当回事! “滴滴滴滴滴滴滴!” 眼看方元脸色惨白,就要彻底昏迷过去,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黑匣子忽然发出刺耳地蜂鸣声! 与此同时,方元左手背上浮现一小块蓝色的荧光。 在荧光里,可以看到‘正在拨号’四个墨字。 许进听到蜂鸣声,又注意到方元手背上亮起地蓝光,眼里浮现忌惮之色,立刻收束了诡异韵致。 “哈嗤——哈嗤——” 方元一下子跪倒在许进面前,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涨红着脸,一边努力仰头向许进说道:“你就算杀了我——你、你不做事,我还要报告副队长,告诉惩戒组,让你进诡狱里蹲、蹲号子!” 许进听到青年这番话,脸色更加狰狞丑陋,额头青筋暴跳,嘴里咬牙切齿。 但他却不敢真地杀了这个上面配给自己的‘观察员’。 他闷哼了一声,一把将方元拽起,从其手里夺走了‘诡异感应器’,恨声道:“幸好你还有个好哥哥—— 不然,我就先gang了你,再把你杀了!” …… 车窗外,红灯笼飘上高天。 江莺莺紧紧抱着怀里的大公鸡,看着窗外那一盏盏由人头颅所化的灯笼,内心有种说不出地感觉。 明明只是隔着一扇车门、一块玻璃而已。 她处在车厢内,却觉得自己内心充盈着满满的安全感。 而外面的世界则遍及恐怖与阴影。 女孩脖颈上挂着帝钟,侧头看向推转方向盘地苏午,看到对方腋下的手臂按下打火机,点燃了他嘴里的一支香烟。 明明这副场面充满了诡异与邪气,她却感觉不出有丝毫违和。 苏午目光注视着车前方。 他的车速很快,在空旷的城市街道上车辆几乎化作一道残影。 感应到身边人的目光,苏午腋下的鬼手把烟盒与火机递到了江莺莺跟前:“来一根吗?” 看着烟盒里的香烟,江莺莺犹豫了一下。 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抽烟的。” 其实她想尝试一下。 但纠结了几秒钟,还是放下了这种冲动。 “你、我看你之前不抽烟的呀?”她小心翼翼地向苏午询问道。 “是,我以前不抽烟。” 苏午点了点,车辆漂移过弯道,口中话语声并未因此而中断:“不过以后大概要经常抽了。” 力士咒印包含了疼痛转移这项天赋。 在与敌人对杀的时候,他可以通过抽烟来缓解疼痛。 甚至较大限度的运用诡异力量时,自身也会产生疼痛感,也可以依靠抽烟来缓解。 所以这个东西,他以后大概率是离不开了。 “你、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啊?” 江莺莺更小心翼翼地问。 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触及了对方的隐私,可这个疑问萦绕在她心底很久了,不趁着当下和缓的气氛把问题问出来,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知道。 “这是一只诡。 和天上的红灯笼一样的诡。 我把诡容纳在了身上。”苏午转头看了女孩一眼,“如果不是有它,我们大概率是逃不出这座被诡笼罩的城市的。” 和天上的红灯笼一样的诡吗? 江莺莺看着窗外的红灯笼。 那些灯笼里,应该有爸爸和妈妈吧? 他们也变成了诡…… “所以诡也是可以被人利用的。”江莺莺用了肯定句,“那你能教教我,你是怎么容纳诡的吗?我愿意付出你想要的、有价值的东西给你。” “我不能教你。 这是偶然事件——至少现在我没有教授你的能力。”苏午摇了摇头,“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想要容纳诡,首先需要有刚强的意志,以及能承受诡异侵袭的体魄。” 苏午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多言。 正文 79、黑火(求首订,3/3) 车辆继续驶向前方。 前面的道路上, 渐渐腾起灰雾。 一些汽车废墟堆积成高墙,横亘在了道路上。 透过那些已经被烧毁的、碎裂的车窗,隐约可以看到车座上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雪佛兰-科鲁兹缓缓停在汽车废墟前。 “有诡挡住我们的路了。 下车吧。 我们走过去。” 苏午拔下车钥匙,侧头对江莺莺说了一句话,推开车门跨步走出。 江莺莺已经对真实世界有了些微了解。 在这种关键问题上隐瞒她,为她粉饰太平, 反而会她心存侥幸,进而做出拖后腿的事情来。 所以,苏午直接就告知了她真相。 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女孩脸色微微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攥紧帝钟,一手抱着应急罐头走下了车。 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午身后。 偷眼悄悄打量着拦住道路的汽车废墟,从那些破碎的车窗里, 她看到一具具焦黑的、狰狞的尸体。 江莺莺心跳一下子加快,她忍不住抓住了苏午的衣角:“我们该怎么做?” 苏午却没有回答她。 而是停了停脚步。 像是突然‘卡顿’了一样。 好在只是‘卡顿’了刹那, 他就恢复过来,同时手中出现了一根二十余厘米长的漆黑蜡烛。 一阵无形的阴风掠过江莺莺的身躯,一下子带走了她身体的温度。 她浑身颤栗着,看到苏午手里的黑烛,忽然无火自燃了起来。 燃出漆黑的火苗。 那烛火一经点亮,立刻将二人的影子映照得十分巨大,从他们脚下延伸出,像两条巨蛇一般蜿蜒过高高堆砌的汽车废墟,落在了汽车废墟后的某处。 影子漆黑,像是道路上泼下的墨迹,让人根本难以忽视! 江莺莺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黑烛,无火自燃的黑火,脑筋一时没有转过弯。 ——诡烛自然是苏午当场从模拟器里兑换出来的。 他在模拟器里留下了八根黑烛, 都可以兑换进现实。 而诡烛之所以无火自燃,是因为他释放出了自身的诡异韵致,以诡异韵致点燃了诡烛。 方才那阵令江莺莺一瞬失温的阴风, 就是苏午释放出的诡韵。 在模拟未来里,苏午亲身试验后, 得出结论:以自身诡韵点燃的诡烛,会增幅尸陀鬼之手操纵影子的能力,克制自身诡异的复苏,同时令影子不会轻易被消除。 并且,被黑火诡烛映照出的影子包容,诡韵对普通生物的影响会降到最低。 “走吧。” 苏午对江莺莺点了点头。 他腋下伸出的鬼手一瞬撕裂了黑影,另一只手抓住江莺莺的小手,带着她就钻进了黑影里。 呜—— 江莺莺只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身体。 她忍不住贴近了苏午的后背。 置身一片黑暗中,她两侧有看到许多扭曲的漆黑巨树,在那些巨树的间隙里,偶现现实的些微踪迹。 ‘这是影子的世界。’ 女孩突然明白过来。 明明是被如此阴森的黑暗包围住,置身此中,她却生出了浓浓的安全感——毕竟,这黑暗也由她身前那个人主宰。 只是江莺莺转动几个年头的时间。 黑暗的前方就浮现光明的裂隙。 苏午带着江莺莺,走出了那片裂隙。 道路两侧,街灯向前不断延伸,没有尽头。 灰雾朦朦笼罩此间, 令灯影也变得模糊而虚幻。 “苏午,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雾中,响起一个声音。 伴随着这个声音,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四周的雾气里亮起了,他们的面容也显现了出来。 顶着前同事们的面容的破烂尸体! “你为什么?” “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猩红眼眸犹如洞窟的蝙蝠睁开眼睛似的不断亮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住了苏午和江莺莺! 江莺莺看着前面那些朝自己走来的破碎尸体,听着他们的质问声,直觉得有股寒意从天灵盖一路冲到了脚底! 她忍住大叫的冲动! 攥紧帝钟, 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叮当当当当——” 毕竟苏午教过她,遇到危险就摇响钟声! 等到自己离开这个诡异笼罩的城市后,也一定要勤去各个庙观里寻求类似的法器! 嘭!嘭!嘭! 声波蔓延! 走在前头的伥尸肢体受这钟声影响,开始不断炸散成一堆堆碎肉,黏在了道路上! 它们依旧未曾停止脚步, 依旧在询问:“苏午,你为什么? 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还是想问我——怎么掌握了驾驭神灵的方法?!” 苏午咧嘴笑着。 他一只手端着黑烛, 谷劥 黑烛熊熊燃烧着。 诡韵不断添入烛火,使得那火焰越发膨胀扩大,直膨胀成了脸盆一般大——与这火焰疯狂燃烧相对的,则是蜡烛体积亦在不断减小! 燃烧,燃烧! 轰! 苏午与江莺莺的影子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如莲瓣般向四周扩散开,所有伥尸的脚下,都是漆黑的影子! 某一瞬间,一条条漆黑的手臂从影子里伸出,同时拽住那些伥尸的脚踝,将它们统统拖进了阴影里! 一张血淋淋的巨口在阴影里张开,排着队嚼食那些伥尸! 不断嚼食伥尸,不断吐出一张张面孔! 面孔是心诡为伥尸留下的不死凭证, 而伥尸们的血肉,则完全是由心诡的诡异韵致所化,自从苏午拥有了‘暴食之口’这个天赋,诡异韵致对于苏午的尸陀鬼之手而言,就是大补之物! 咔嚓!咔嚓! 阴影里不断传出嚼食血肉骨骼的声音! 一张张面孔从黑影中浮现,犹如漂浮在湖面、仰脸看天的尸体。 使笼罩半条街道的影子里尽数长出鬼手,把伥尸都拖进阴影中,对于苏午自身依旧负担很大。 若不是有‘暴食之口’这项天赋, 他还不敢玩这么大! “苏午,你怎么能把同事都杀了?” “你犯罪了!” “你该认罪伏法!” 一个声音从灰雾里响起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个大如篮球的绿眼珠取代了街道两侧的路灯,悬浮在天上,惨绿光芒映照着苏午与江莺莺。 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映照得不断淡化,不断收缩,眼看就要消无! “你杀了一整个公交车的人。” “你通过咒杀诡,诅咒了所有参与公交车救援的车辆,让里面的人也尽数死绝。” “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苏午冰冷地诉说着事实,他的鬼手盘绕周身一圈,一把扯断了一根血红的丝线——这根丝线,就是咒杀诡追踪而来的诅咒! “而且,心相可以让你想要什么,就在现实世界里变化出什么。” “无影有光的世界,你的心相模拟起来并不困难。” “但是——你能熄灭我手里的蜡烛吗?” 他将蜡烛高高举起,熊熊黑火焰膨胀如巨树的树冠,那些被绿鬼眼淡化的影子,一瞬间再度膨胀起来! “你能熄灭它吗?!” “你!能!吗!” 砰砰砰砰砰! 天上那些绿眼珠,一个接一个的爆炸! 化为虚无! 灰雾的尽头,隐约浮现‘医生’狼狈半跪在地的身影。 此时,另一个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苏午:“苏午,你该认罪伏法。 在口供上签字吧!” 那人递出了一张纸。 看着那张纸,苏午侧头向江莺莺嘱咐道:“把耳朵捂住。” 心诡的语言正常人听到后,说不定会产生不好的反应。 眼见着苏午将一具具伥尸都拖进阴影里,眼看他举火炸散了所有绿鬼眼,江莺莺内心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光明。 明明这个人置身于黑暗中, 却带给了她光明! 她听到苏午的嘱托,立刻就死死捂住了耳朵,背向苏午。 此时,苏午开口了:“倕龑庅蠡毂,咄!挞嗒吧喇偲咄!” ‘入丨你丨娘! 让不让老子做文书? 快点让老子做文书,不然老子可就直接签字当祭司了!’ 国字脸的男人听到苏午嘴里吐出心诡语言的一瞬间,就脸色大变,想要收回那张所谓的‘口供’。 可惜为时已晚! 那张被伪装成‘口供’的暗红纸张直接漂浮而起,释放出强烈的诡异韵致,与苏午的‘意’相互缠绕! 国字脸男人不断后退! 他的身躯变化着,面庞肌肉蠕动着。 不过须臾时间,就变成了‘林光远’的模样。 接下来发生的情形,就与苏午在模拟器里经历过的情况一模一样! —— “诡韵就在这一带反复出现。” “尤其是这片区域的诡韵最为浓烈,像是好几只诡的韵致在对撞、交融。” 许进手里的黑匣子不断发出蜂鸣声。 他一脸不耐烦地对方元说着话。 在他们两人身前,一条大路笔直通向远方。 二人身处于一个高坡上,道路向下直通。 而他们的身后,则被拉上了禁止通行的警示带。 “我们刚才已经沿着这条路走了很多次,每一次走到尽头,就会不自觉地转到春和路那边。 ——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不要白费力气了! 即使这里诡韵再浓厚,我看,‘门’也不在这里!” 许进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怎么会呢? 我们再试一次……”方元看着许进的目光里充满了请求,然而对方根本不为所动,转身就想离开。 就在这时,方元忽然转脸去看道路的尽头。 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正文 80、“门内驶出的汽车”(4K,1/2) 街道上的路灯时明时暗。 四下里的灰雾已然消散去。 苏午手里的黑烛燃烧殆尽,但诡烛的力量还未消散,仍在地面上映照出了巨大的影子。 影子里,一张张面孔如雪白的纸张般漂浮着。 林光远与‘医生’并排站在苏午前面的不远处,前者神色阴晴不定,后者轻轻拍着前者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自苏午与心诡签下契约, 成为它文书的那一刻起,心诡原本容纳的文书林光远、士兵‘医生’就同时生出了感应。 盯着苏午手里那张暗红纸页,林光远恼恨难平:“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会说神灵语?” “我们为神主做了这么多事,带来这么多伥尸,我们资历这么老——它为什么给你压制我们的力量?!”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与模拟未来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当苏午与心诡签订契约后,他虽与林光远、‘医生’是同一职级, 但权限却超过了二人。 他念头一动,二人就会失去调动心诡力量的权限! 苏午‘说话的艺术’这项天赋,在此中发挥了巨大的效果。 “公平?” 听到林光远的质问,苏午抬头看向自己曾经的老板。 他把车钥匙递给江莺莺,示意对方去发动车子,接着迈步走向林光远:“你本来就该得癌症死掉的,能续命到如今,你还觉得不公平?” 苏午随口说出这句话, 却让‘医生’与林光远同时色变! 医生的眼神阴沉了下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知道得事情还挺多的。”苏午笑了笑,“比如你是个基佬,林老板从前可能并不好这口…… 不过现在应该也要每天被你搅屎了吧? 毕竟如果不是你背叛师门,坑了自己的师父来救他,他哪里有今天这个命呢?” 医生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倒是林光远反应更激烈些。 这个年过半百,尤显精明强干的商业精英白净的面孔霎时通红, 颤抖着手指指向苏午:“你——你太没有规矩了! 你算什么东西……” 咚! 苏午走进阴影里,下一瞬就出现在林光远跟前, 一拳就将林光远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污臭的尸水四溢! 四散地碎肉在路面上蠕动着, 想要拼凑起来, 回到林光远的脑袋上。 一旁的医生勃然大怒, 想要攻击苏午, 却在更高权限的心诡力量下,被直接缴械,僵立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老板……” 苏午看着林光远顶着半张脸无能狂怒,嗤笑出声:“你还当我是你的员工呢?” 他把暗红纸页摊开, 自身的意勾动了心诡的诡韵, 于是,地面上那一张张脸孔就雪片似的飘飞而来,融入到暗红纸页当中,身旁的林光远也被禁锢住所有力量,同样收进了暗红纸页内。 一排排手指印浮现于红纸上。 须臾间,此地就只剩下苏午、医生,以及开着车缓缓驶来地江莺莺。 雪佛兰-科鲁兹在苏午身旁停下。 苏午看着脸色阴沉的医生,问了个问题:“善瑜、药师她们,也都被你杀了吗?” 想要成为心诡的士兵,医生必须要献祭一个自己的骨肉血亲,或者是与自己有长期亲密关系的人。 原本苏午怀疑医生与其师父有亲子关系, 但后来知道医生与林光远的关系后, 他确信医生应该与其师父保持了很久的亲密关系。 如此, 医生献祭的人自不必说。 就是其师父。 绿鬼眼的心相能力,就是以其师父的‘意’变化而成。 神打派的师父虽死,但并不一定就表示药师、善瑜,以及那个兽形拳教师也已经死去。 毕竟就格斗家副本模拟里的情况来看,医生对其师弟师妹们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如果善瑜他们没死,另一幅画或许还在他们手上? “你究竟是谁?” 医生没有回答苏午的问题。 而是眼神悚然地向苏午发问道。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你也休想知道,曲灵、善瑜她们的死活!” “关于她们的消息,对我没有那么重要。”苏午摇了摇头,拉开旁边车子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但你如果不肯听话,我就只好一直把你的姘头禁锢在这张纸里了!” 隔着车窗,他晃了晃手里的暗红纸页。 “……” “她们都还活着!” “她们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有几个地下拳坛支撑,足够她们生活无忧了!” 被苏午抓住软肋,医生当场屈服了。 “这就对了嘛……”他笑了笑,再度以心诡的诡韵穿过车窗,缠绕住医生,将之也一并收入了暗红纸张内。 林光远二者早就在频繁使用心诡的力量,为之输送伥尸的过程中,体魄被心诡韵致完全侵蚀,已经是类伥尸化的存在。 ——每一次向心诡输送伥尸,运用心诡的力量,就是在履行契约。 每一次履行契约,都导致契约烙印加深,加速自身伥尸化的进展。 二者变成类伥尸的存在后,自然可以随意收容进暗红纸页内。 而苏午与他们则不同。 他如今超限过的体魄,可以支撑住心诡韵致的侵蚀。 并且,他不打算履行与心诡的任何契约。 不会像心诡输送哪怕一具伥尸。 契约不能达成,烙印就永无法加深。 ——直到某一天,苏午准备万全,就是他反过来签名做祭司,容纳心诡的时候! 暗红纸张上,浮现出一个淡白色的数字‘5’。 这是心诡第一次要求苏午为它带来的伥尸数量。 如果苏午真的傻乎乎完成了第一个要求,这个数字随时会增加成‘50’、‘100’、‘500’……不断让人突破自己的底线! 车辆徐徐驶向前方。 前方的天穹显出蓝白色,与此间漆黑的夜幕泾渭分明。 道路笔直往前。 尽头处升起了一个高坡。 …… “车……车车!” 方元眼神震惊,看着原本空无一物的道路上,忽然就‘凭空’出现了一辆汽车,迅速地朝高坡上的自己靠近! 离得近了, 他看到汽车的车型。 是一辆雪佛兰-科鲁兹!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车内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驾驶着汽车,青年脑袋靠着车座,闭着眼睛,嘴唇微动,似乎在与车内的女孩说着什么。 有活人! 有活人从明州市区离开了! 方元看到汽车后的道路上,有缕缕红光从那片虚空中渗出,像是虚空的伤口正在流血! 即便与那片红光流溢之地还有一段距离,诡异探测器已经开始发出蜂鸣声,不断报警! 这条路的尽头,必定就有进入明州市区的‘门’,这里就是入口无疑! 许进看到了方元惊喜交加的神情, 谷壸 听到身后车轮轧过道路的声音。 他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更浓,猛然扭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朝这边驶来的汽车,以及汽车里的苏午、江莺莺两人。 其目光在江莺莺身上略微停留。 这女的长得真漂亮…… 许进心头的怒火忽然消散了不少,目光转而看向副驾驶上的苏午——此时,苏午正好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了刹那。 苏午面无表情, 而许进看着苏午的眼神,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嗡! 汽车从二人身旁驶过。 “就是他!” “就是他在群里发出的消息!” “他还活着!” 许进瞳孔放大,瞳中生出了两扇黑漆门户,门户洞开,一双苍白而虚幻的手臂就从中伸了出来。 那双手穿进虚空, 下一瞬,随着许进目力集聚,直接贴在了前面那辆汽车的后备箱上! 其整个人跟着瞬间贴近了汽车。 “你疯了!” 徒留方元的叫喊声散在风里。 吱—— 汽车猛然刹车急停! 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许进整个人趴在车顶上,脑袋贴在了车前窗上,双瞳里的苍白虚幻手臂同时抓向车内的江莺莺与苏午! “是不是你们?” “是不是你在群里发的消息?” 他的声音与两条手臂一同抓向车内二人的脑袋! 方元从后面狂追了过来,怒声大喊:“许进!别伤害普通人!许进!!!” “你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苏午眼神冰冷,身体坐在座椅上动都没动! 他腋下生出一条漆黑蟒蛇, 蟒蛇缠绕过他的身躯,遮挡在江莺莺跟前,一口就咬住了许进眼里浮现的两条苍白虚幻手臂,一把将之扯断! 几口吞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许进容纳的诡异释放出地韵致,瞬间被苏午吃掉,其双眼里顿时渗出血泪,一下子从车前窗滑脱,摔落在地! “开车,加油门!” 苏午淡淡出声,提醒江莺莺。 对于他的要求,女孩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发动车子,一脚蹬在油门上—— 嗡! 汽车嘶吼着直冲出百米! 碾过了地上许进的身躯! 许进浑身破碎,鲜血淋漓,瞳中门内不断伸出一只只苍白虚幻手臂,捡起他的血肉碎片,勾连诡韵,帮他弥补。 过了约莫三分钟的时间,其周身伤口才勉强弥合! “咳咳咳……”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不断咳出粉红色的内脏碎片。 既怒又畏地看向前方再度停住的汽车。 那魔鬼一般的青年人,推开副驾驶门,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对方明明只是朝这边跨出了一步, 却在下一刻直接从许进身前的影子里钻出来,他腋下生出漆黑的手臂,在许进惊恐的目光中,一把攥住其脖颈,将之整个人提到了半空中! “你——赫赫赫!” 许进丑陋的面庞涨得通红! 眼睛里不断放出苍白虚幻手臂——而在他放出苍白虚幻手臂的同时,那条漆黑手臂上就会生出一个蛇头,不断将之放出来的苍白手臂吞吃下去! 其周身勉强弥合好的伤口,再度崩裂,不断淌出发臭的血液! 蛇口吞噬着许进‘瞳中诡’的韵致。 然而瞳中诡的诡韵并未因此而消减,反而越发浓烈! 被这浓烈的诡韵包容着全身,许进内心充满绝望——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体内的恶诡就要复苏了! 这是个什么魔鬼? 自己为什么要招惹他? 浓浓的悔意漫上心头。 为了避免出现自己都未被掐死,却先一步被体内厉诡复苏杀死的情况,许进关闭了瞳中门,再不敢在苏午面前使用这种手段! 他的瞳仁恢复正常, 望向苏午的目光中充满了摇尾乞怜的意味。 此时,方元也终于从后面追了过来。 其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走到苏午跟前就不断鞠躬道歉:“呼哧呼哧——对不起,对不起,呼……他、他这个人就是缺少管束,我会上报惩戒组对他进行惩罚的…… 您能先放下他吗? 再这么下去,他体内的恶诡就要复苏了……” 方元神色紧张, 原本他担心许进不受约束,会导致两个普通人受到损害。 没想到普通人陡然变成了比许进还恐怖的魔鬼,反而反过来把许进吊起来打。 不过,对于这种结果,方元心里反而有点庆幸。 若不是担忧许进体内的厉诡复苏,他甚至有些阴暗的念头:希望这个强人能直接把许进弄死! 这个许进,成为驭诡者以后,越发呈现出反社会的人格特征! 幸好现在上面还有能压住他的人存在, 若是没有人压得住他,难保这个许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午侧目看了面相阴柔的方元一眼。 在模拟器里,他与此人有过‘初次接触’。 阴柔男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坏。 对方作为一个普通人,却要时刻跟在一个随时能捏死他的驭诡者身边,约束着一个驭诡者的各种行为——想也知道这是件在刀尖上跳舞的事情。 “这种不可回收利用的废物,留下来做什么?” “我建议你们尽快把这个废物处理掉。” “免得害人害己!” 苏午也感觉到了此间诡异韵致开始加速集聚——这是被他攥住脖颈的驭诡者,体内厉诡快要复苏的征兆。 他冷淡地对方元说了几句话,随后驱使鬼手,一把将许进掼在地上。 “这次我可以留他一条命,免得他体内的恶诡复苏,危害到别人,但下次再让我碰到他,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苏午收回鬼手, 转身就离开。 被丢在地上的许进根本无暇理会其他,立刻开始以自己的意志与诡异对抗,压制体内厉诡的复苏。 “是是是……” 方元连连向苏午的背影鞠躬点头。 眼看苏午坐进车里,汽车扬长而去,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忘了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这时想要呼唤苏午,却也为时已晚。 他只能苦着脸拿出电话,开始呼唤副队长前来,以协助许进镇压其体内的恶诡,并开始协同探索道路尽头,那扇已经出现的,通往明州市区的门户。 进行幸存者的救援工作。 正文 81、蝴蝶效应(2/2) 来凤路汽车站前的广场上,人流如织。 一辆辆大客车满载乘客,在主干道上连成了长龙。 这些乘客都是‘环城路西段’附近的居民,被各公务单位以最近有大暴雨,环城路西段附近的‘大苍山’可能发生泥石流、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为由,组织起来,暂时撤离环城路西段。 天上晴空万里, 这种天气,下暴雨的可能性也不大。 发生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的可能性就更小。 之所以组织环城路西段的居民撤离,实则是因为——那里是苏午他们脱离眼诡笼罩区的位置。 即是诡异所在的门户。 虽然眼诡未见有扩张的迹象,但是普通人仍有概率被卷进诡异事件中,所以全部撤走,等待事情解决后再将人送回,反倒一劳永逸。 广场边的树荫下, 一辆雪佛兰-科鲁兹停在路边。 苏午与江莺莺两个人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 “你接下来是回自己爷爷在乡下的老家吗?”苏午向江莺莺问道。 江莺莺点了点头, 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应急罐头的羽毛:“是。” 她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乡下老家离这里远吗?”苏午又问。 “不远,不远,三四十公里。”江莺莺连忙回答,眼神里暗含希冀地望着苏午。 “好。”苏午点点头,将车钥匙递给女孩,“既然不远,那你就开着这辆车回乡下吧。 ——别忙着拒绝。 我的老家离这里比较远,要坐将近十个小时的客车。 这辆车的来历你也知道的,路上如果遇到人盘查,我只能把车丢掉了,倒不如给你开。 反正你家离这里比较近,开回家很容易。” 江莺莺这才接下了车钥匙,眼神有些黯淡:“你要在这里坐客车回家吗?” “对。”苏午点点头。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老家在哪里吗?” “许清市。” “我、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以后,也想收集一些法器,希望能有点用。 到时候想让你帮忙看看。”江莺莺忍着心里堆积地莫名情绪,说道。 苏午侧头看了她一眼。 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 社交账号也用的这个号码。 一定不要去收集那些来历不对劲的东西。 尤其是骨骼制品。” 这是苏午个人经验的总结。 “我记住了!” 江莺莺用力点头。 “这些东西给你,我给你写了一个说明书,你按照说明书每天按剂量服用、药浴。”苏午从长椅侧边拎出一个大包裹, 有一米长,十几斤重。 里面都是他在格斗家副本里兑换出来的补剂、药浴汤。 他留下了自己需用的部分,分了一小部分给江莺莺。 算是感谢对方这一路来一直能妥善配合自己,若不是借了‘应急罐头’的力,他逃出明州市区会很艰难。 他把包裹拎到了车后备箱里,转回来对一直小步跟在自己身后的江莺莺道:“这些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可以强身健体。” “我一定会按时使用的!”江莺莺语气很坚定。 苏午明明不需要她保证什么,承诺什么。 她却在暗暗给自己设定目标。 仿佛唯有设定一个目标,完成某个承诺,才能支撑住她的信念。 “好了。” 苏午点点头,笑道:“那你保重吧! 我们就此别过!” “好,好……”江莺莺慌乱地点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她看着苏午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又喊了一声,“喂!” “嗯?” 苏午转过头。 疑惑地看着她。 她仰起脸,阳光落在她的面孔上,让她的皮肤显得有些透明。 女孩眼眶通红, 嗫嚅着嘴唇,小心地迈着步子, 接近苏午:“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苏午。” 苏午道。 一个柔软的身体贴近了他的胸膛,双臂紧紧环住他的后背:“我以、以后可以经常、常打电话给你吗?” 江莺莺抽噎着。 语气里满是悲伤。 这个瞬间, 苏午明白了什么。 他想到接到父母因故身亡的通知时候的自己。 他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可以。 节哀顺变吧……” “呜——” “谢谢、谢谢你……” “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共同生活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存亡的时刻。江莺莺从父母双亡以后,神经就一直紧绷着。 不自觉将苏午当做了自己精神世界的支柱。 哪怕苏午本身就处于黑暗之中,却也帮助她渡过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此时,就是支柱脱离她的世界,她又要独自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 谷鴞 苏午目送江莺莺驾车离开, 而后才走向客运站的售票厅。 他中途找了个清洁工大爷询问:“大爷,你知道从这儿到嘉峰区石塘路,打车的话要花多少钱吗?” ‘嘉峰区石塘路’是眼诡笼罩区。 苏午刚从笼罩区逃出来,却不可能再跑进去,之所以如此询问清洁工大爷,是为了落实自己的一些猜测。 “嘉峰区?那是哪个区? 从没听过明州有这么一个区啊。”清洁工老大爷一脸茫然。 苏午看了看他的表情,心中微沉,道了声‘谢谢大爷’,就径自离开。 路上他又问了几个人。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苏午一向他们提及关于眼诡笼罩区的任何地方、地标建筑,他们都是一脸茫然,毫无印象的样子! 有个人明明背着眼诡笼罩区某个大商场的赠品包,却还是对此毫无印象! 或许,眼诡笼罩区外的地方,也并不是绝对安全。 可能有某个未知的诡异,正在悄悄改变人的认知! 苏午走近售票厅,手机扫码买了一张客车票,他看了看发车还要二十多分钟,就先进行了一次模拟。 模拟自己此次回乡旅途是否顺利。 结果是一路通畅。 如此,他才放下心来。 快到发车时间的时候,他在外面买了一只夹着各种炸串的烧饼,提着一瓶水穿过候车区,上了指定的客车。 苏午坐在客车第一排的位置。 埋头吃起了自己的炸串烧饼。 容纳诡异后,对于食物的需求会逐渐变淡。 但驭诡者仍需要保持住自己每日进食的习惯,否则体魄渐渐没有营养补充,逐渐衰败之时,诡韵就会渐渐充盈体魄。 这会加快恶诡复苏的进程。 甚至于恶诡会反过来主导自身。 炸串蘸着酱料的香气,裹挟着筋道的烧饼,在苏午嘴里翻滚着。 他吃得慢条斯理。 一旁与司机聊天的检票员不时瞧一瞧吃东西的苏午,又看一看车前头的计时表。 过了片刻,她有些按捺不住,向苏午招了招手,笑问道:“小兄弟,你这个夹菜饼在哪里买的呀? 挺香的。” “售票厅外面,广场东边有个卖肥肠的店铺前,就是烧饼摊了。”苏午随口解释了一句。 检票员连连点头,向司机说道:“还有十分钟,你等等我,我去买个烧饼吃啊,中午还没吃饭呢。” “你吃点正经的东西,吃这个玩意拉肚子呢?”司机笑着回道。 “没事没事。”检票员摆摆手,把包放在车前头就下车买烧饼去。 司机低头刷起了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午吃完了那只夹菜饼,喝了半瓶水。 十分钟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又有乘客上车,很快车上一大半的座位都坐上了人。 计时表已经过去了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司机抬头看了看计时表,咕哝了一句:“怎么还没回来?” 随后继续低头刷手机。 车上的乘客们也对于发车时间超出些许并不在意。 毕竟这种客车不像是火车,很少有准时准点发车的。 如此,又过去了十分钟。 终于忍不住有人询问:“师傅,还不走吗?晚了这么久,我们回去许清,都要赶不上回镇上的客车了!” “马上马上, 检票员还没来,我催催她!” 司机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把电话给检票员拨了过去:“喂,王姐,你还没买好吗?” “……” “啥?还真吃拉肚子了啊? 啧——你说你这,那怎么办啊?” “噢噢噢,行,你和小李调好班就行,让小李快点过来啊,都误点了!” …… 司机挂断电话,往侧后方的苏午看了一眼。 很是奇怪为什么乘客吃了东西没事,检票员就开始不停地拉肚子? 他这通电话打出去没过多久, 一个浓妆艳抹,仍难为其提升半分姿色的女人挎着小包上了车,她冲司机笑了笑:“武哥,可以发车了。” “好嘞!”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汽车。 在车身的抖动中,客车缓缓驶出了车位。 汽车驶离车站,检票员开始检票。 把自己的车票递给对方以后,苏午就脑袋枕着靠背,闭眼假寐。 客车摇摇晃晃, 离开了车站,离开了繁华的街道。 穿过高架桥,穿过林荫大道。 窗外的天色也从上午的朝阳鲜亮,渐渐变成下午的黄昏薄暮,车上有些乘客甚至随着这微微的车身晃动,发出了沉重地鼾声。 渐渐地, 夜色笼罩住了大地, 也令车内变得昏暗。 像是有人在拿凿子狠狠地凿自己的天灵感——强烈的预警感于此时猛然浮现! 苏午从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诡异感应! 正文 82、梳头诡(首订500加更,3/2) 轰隆……轰隆…… 公路年久失修,其上有些凹坑与裂缝。 客车走在路上也比较颠簸,车身都发出沉沉的晃动声。 昏暗的车厢里, 只有驾驶台亮着灯光。 司机专注地驾驶着汽车,车前窗被外面的车灯映亮,显出窗外的情景。 黯蓝夜空下,却是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 此时, 客车就行在一座小山丘侧边的公路上,小山丘被萋萋的野草遮掩着,隐约可见山丘上有一个个可以容人矮身钻进去的土洞。 ——这是被当地人称之为‘蛮洞’的地方。 据说以前的野人就居住在蛮洞里。 苏午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车外面的风景。 而是驾驶台后,靠车身一侧的小座位上,那个半途被替换上来的检票员‘小李’。 驾驶台的微光下, 浓妆艳抹的小李腿上放着自己的挎包。 她手里拿了一面小圆镜, 正一面照着镜子, 一面用一把小梳子梳着头。 小圆镜背面像是包裹了一层铜。 铜上錾刻着一些海棠、牡丹一类的花卉图案。 ‘小李’梳头梳地很认真。 相比她的样貌, 她有一头很多女生都羡慕的乌黑亮丽的长发,此时把长发披散开,从头顶中分开,细致地用梳子把头发梳理得更加柔顺,泛着亮光。 沙沙……沙沙…… 伴随着她仔细地梳理,一缕缕头发从她额前飘落了。 还未落地,就化散于无形之中。 她前半个脑袋上的头发随着她的梳理,越发地稀疏,从厚厚的一层,被梳作薄薄的一层。 又从薄薄的一层,被梳得渐渐掩盖不住泛青的头皮。 终于,她前半个脑袋上的头发都被梳光了! 看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小李’非但不觉得有丝毫不对,反而喜滋滋的,像是从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不同面貌的自己! 她前半个脑袋上, 不见半根头发。 而后半个脑袋上,却是秀发茂密如云! “你掉头发的毛病, 有多久了啊?” 这时, 坐在车子最前排,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小李’的苏午,忽然出声向‘小李’问道。 “呀!” ‘小李’被这个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去’。 ——她本应该侧头看向苏午这边,此时却偏偏把头转向了与苏午正相反的方向。 因为,此时她本该被浓密头发遮盖的后脑勺上,已经生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瓜子脸。 长得桃腮杏目,唇红齿白。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张被浓密秀发簇拥着的面孔,眼神冰冷地看着苏午——她的眼睛倒映出车厢里的所有人。 她穿着一件黑红色的长袍。 这件长袍上,绣着一个个圆形的图案。 仔细看,那是由‘寿’字演变成的纹案! 她穿着一件寿衣! ‘女人’侧过身来,双手自然而然地抬起,关节没有进行任何翻折,像是本就是她的手臂一样,自顾自地抚弄起满头的秀发。 只是,在灯光映照下,仍然能看到她脑袋后半部分光秃秃的,毛发不生。 她细致、温柔地用手指梳理着长发。 ‘沙沙……沙沙……’ 梳理头发的细微响声, 从苏午身后响起。 苏午心头悚然, 扭头一看, 车厢里没有睡着的、观察着驾驶台这边情况的一部分乘客,此时都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与‘女人’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动作,细致地梳弄着自己的头发! 其中有一个光头, 他不断摩弄着自己油光锃亮的大脑袋。 脑袋越盘越亮。 忽然,某一个瞬间,他一个激灵,混沌的眼神变得清醒,垂目看了眼自己满手的头油——有些迷茫,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光头佬再抬眼看身侧, 地中海的大哥已经随着梳弄头发,把地中海前面的‘陆地’打通了! 这怎么回事? 闹鬼了? 光头佬心里接连浮现一个个念头,他明明看到地中海大哥把自己的头发梳了下来。 然而那些头发无声无息地飘转, 未有落地, 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 他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接着,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情况出现了——坐在他身侧的大哥,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与他隔着一条过道的一个女乘客,也消失了! 四周几乎坐满的座位上,有近六成的乘客消失了! 剩下那些人眼见自己身旁人陡然消失,也吓得举头四顾,查看情况! 谷掝 “鬼呀!” “我的妈啊——” “这什么情况?!” 车厢里充满了乘客惊恐地叫喊声。 有人抬头看向驾驶台,就看到了驾驶台旁端坐的女子,于是跟着机械僵硬地梳理起了头发。 “不要抬头看! 把脑袋都缩回座椅下面去!” 此时,从客车最前排右侧的座椅上,站起来一个青年人,他周身被厚重的黑暗包裹着,冰冷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 明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平平无奇, 却让车里这些即使是面对公职人员也敢撒泼打滚的乘客们都顺从地缩回了脖颈,不敢冒头去看前面的情形。 ‘说话的艺术’天赋生效。 光头佬也赶紧把脑袋缩在了靠背下边,他经历过方才‘梳头’的情景,最知其中的诡异。 心中暗暗叫苦,明白自己这是真地撞邪了! 在他侧后方的一排座位上,有一个女人没有听从苏午的指令,惊恐地仰头看向前方:“我男朋友呢?我男朋友呢? 阿武——” 那女人的目光还未接触到驾驶台一侧坐着的‘大家闺秀’,她首先看到苏午背后的影子聚集成巨大地一团,顶着车顶盖。 而后,那漆黑的一团有些地方凹陷,有些地方凸起。 刹那变作一张虎脸! 猛虎犬齿怒张,漆黑巨口中迸出一声咆哮:“闭嘴!趴下去!” 她被这声虎吼吓得当场腿软, 一下子缩回了脑袋! “司机,停车,把车门打开,不要往后看,你从驾驶位的车门离开。” 都到了这个时候,驾驶位的司机吓得浑身发抖,但却能稳住双手,让客车比较平稳地开在道路上。 苏午看了驾驶位的司机一眼,估摸着他应该也支撑不了太久,于是出声提醒他。 嗤—— 司机如蒙大赦,连忙踩停了客车,按开车门, 自己慌不迭地从驾驶位旁边的车门跳下去逃跑! 大客车停在路边,前后车门都打开了。 “都猫着腰,爬着从后车门离开,不要看前面,出去后赶紧打电话请人过来!” “别推搡,老弱病残走在前面,年轻人在后面。” 苏午背后‘长’出的漆黑虎头发出冰冷的指令。 在黑虎头的威慑,以及‘说话的艺术’天赋加持下,没人敢不听从苏午的命令,都猫着腰排着队,缓缓爬出了后车门。 有人的家人朋友被卷进了诡异之中,难免担忧。 下车后隔着车厢向里面询问:“我男朋友还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办啊?” “你们先离开这。 想和自己的家人一块等死的可以留着。” 苏午挪开看着‘大家闺秀’的目光,侧头朝车外的女人看了一眼。 对方被他目光盯视,吓得夹紧了腿,却又不肯服气,仗着苏午在车内够不着她,就叫嚣道:“你什么态度啊你?我就是——” 她话还未说完,其脚下的影子里忽然生出一只堪比铲车车斗的大手,一把将她攥住,直接拖进了车厢里! 轰! 车身被漆黑十指大手撞出巨大的窟窿! 有些碎片划在女人的皮肤上,让她也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腿上的丝袜都变得破破烂烂。 女人被此番惊变吓住,竟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惨叫。 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重回到了恐怖的车厢里。 漆黑大手还贴心地把她按在了座位上,让她得以看到驾驶台的情况。 她屁股下的座椅渐渐濡湿了一大片。 耳边响起苏午的声音:“你不用走了。 你就留在这里,等着你的男友吧。” 不! 我想走! 我不要留在这里! 女人姣好的面容变得惨白,眼含泪水,她在心里拼命呐喊,拼命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车厢。 但是她的身体不停她的使唤。 ——她看到了驾驶台一侧正襟危坐,还在自顾自梳着头的瓜子脸女子。 于是,她也解下了自己的马尾辫,把头发披散,开始用手梳头。 苏午与瓜子脸女人对视着。 他能感受到一种细微的诡韵缠绕在了自己身上, 试图操纵自己的双手,让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梳头——但因为尸陀鬼之手打捞了黑影,包容住自身,也将那种细微的诡韵隔绝在外,这种程度的诡韵影响不到目前的苏午。 他扭头朝身后的女人看去, 将这个女人抓进车厢,第一是因为对方表达出了不想离开,要和男友共存亡的意思。 第二,亦是想借这个女人看一看,车厢里这只诡异的触发机制是什么? 那些梳着头梳着头就消失了的人, 就这么死掉了么? 女人额前的头发簌簌飘落, 很快,前半个脑袋上都变得光秃秃的。 诡异的韵致将她缠绕——与她相对的,则是瓜子脸女人脑后的头发越发地浓密。 而后,女人身形一闪,苏午没感觉到诡韵有任何变浓烈或变淡的情况下,她就这么消失无踪。 正文 83、清醒(1/2) 女人就在苏午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他都没感觉到诡韵有任何变化。 ——一般的诡异运用力量的时候,其所挟裹的诡韵都会产生变化。 但这只诡没有。 苏午盯着女人的座椅,看着座垫上的大片濡湿痕迹,若有所思。 前面驾驶台侧方坐着的那只诡,停止了梳头的动作。 ‘她’的身形也开始渐渐变淡。 像是要从此地消失。 如果真让她从此地消失不见,那就彻底断开了所有线索,根本无从找寻那些跟着她一齐消失的乘客! “会不会、会不会是头发的缘故?” 这时, 最后排的角度里,一颗光头冒了出来。 看起来还是个年轻人,偏偏剃了颗锃亮大脑袋的光头佬冒头了,他脸上带着畏怯,看着最前排面朝自己这边,肩膀上盘踞着一张漆黑虎脸的苏午。 苏午看到他,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没有下车?” 他方才看到过这个人。 知道对方摸着自己的光脑袋,忽然反应了过来, 未和其他‘梳头’的乘客一样消失不见。 自然也就明白, 这只‘梳头诡’可能与头发有关联。 这个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不怕死吗? 见苏午神色冰冷的样子,光头佬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我是个户外探险主播——这次要坐车到附近的龙山那边探险去的。 遇到这事,我、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帮到你……” 其越说就越没底气。 苏午现下这种状态,就已经超越了光头佬的见识。 他又拿什么帮助这种‘非常人’? 用他做‘户外探险主播’,实则是早期的‘探灵主播’转型过来的那点生涯经验吗? 光头佬‘探险’数年以来, 真正遇到过最危险的情况,就是在烂尾楼直播的时候,突然一脚踩空,摔到了下层楼,摔成了骨折。 除非以外,什么诡异情况,他都没真正见过的。 ——自编自演的节目效果除外。 “附近是龙山的地界么?”苏午看着光头佬,嘴里说了句让对方摸不着头脑的话。 ‘龙山’与现在这情形有什么关系? 龙山,确实与当下关联很小。 只不过是让苏午想到,他随身携带的‘帝钟’就是在龙山上的云龙观里借来的而已。 也不知道小道士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苏午掐断了这个念头。 他没再理会光头佬, 从背包里拿出帝钟, 握住把柄不断摇晃。 “叮当当当!” 铃铛声响起。 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显得分外刺耳。 驾驶台侧方坐着的诡没有一丝变化,‘她’的身形还是在逐渐变淡,逐渐消无。 ——帝钟对她毫无作用。 ‘不能让她就这么消失了! 她消失掉,所有的线索都会跟着消失无踪!’ 苏午的内心闪动着念头。 他早就查看过,先前检票员‘小李’的各项随身物品,包括那面镜子都随着这只诡的出现,而消失不见了。 若这只诡再消失,线索确实将完全断掉。 “你是要在后面呆着, 还是自己下车走?” 苏午向后排角落里的光头佬问道。 光头佬看了看车外面的情况,外面黑黢黢的,先前撤离的那批人已经跑到不知哪里去。 其缩了缩脖子, 讪笑道:“我还是呆在车里吧。” 虽然在车里需要面对一只诡,但毕竟还有一位强人在这里坐镇,不比车外面——谁知道这黑咕隆咚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诡异? “那你好好在车里呆着,不要看前面的情况。” 苏午向光头佬嘱咐了一句。 他坐回座位。 内心呼唤了一声:“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14785元玉,你可选择模拟自己的未来人生, 或他人的过去人生。” 表盘于黑暗中浮现。 四周罗列着几块屏幕。 苏午上一次客车站前面模拟, 明明乘坐这趟制定班次的客车畅通无阻,但在现实里却出了事故。 ——一切都是烧饼夹串惹的祸。 他在模拟里, 并没有心思去吃什么烧饼夹串,买了票就直接上车了。 然而现实中,自己却做出了脱离原模拟路线的行为。 导致原本的检票员看自己吃东西眼馋,也下去买烧饼夹串,却吃得拉肚子,这才临时更换了检票员‘小李’上车。 蝴蝶效应连环出现, 最终导致了当下现实里的情况。 “以后不论如何,都要恪守自己在模拟过的所有安全路线才行——蝴蝶效应真是可怕,只是稍微地与模拟路线出现一丝差别,就导致了不可测地情况发生!” 苏午内心里暗暗铭记下这条准则。 他抬目看向表盘四周悬浮的三块屏幕。 目力聚集在代表自己‘未来人生模拟’的屏幕上,意识旋而被吸了进去…… “扣除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4784元玉。” 原本他有14886元玉。 不过兑换出一根诡烛,外加一次模拟后,元玉余额就变成了当下这样。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谷脍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模拟器的提示音消去。 笼罩苏午周身的黑暗也徐徐消散。 他仍旧坐在客车的前排,车身侧方就有鬼手掏出来的大窟窿,冷风从大窟窿里呼呼灌注进来。 一切与外面的现实别无而致。 ——等等!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在驾驶台侧方,原本坐着那只诡的座位上,此时空无一物——根本没有那只诡的踪迹! 怎么会?! 苏午盯着那个座位愣了刹那。 他随即转头看向后排角落里,光头佬还挤在角落里,好好躲藏着。 “你看到那只诡了吗?”苏午直接向光头佬询问道。 “诡?” 光头佬抬起头,瞪大眼睛与苏午对视:“兄弟你魔怔了吗?哪里有诡啊?” “没有诡,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苏午神色平静,目光注视着光头佬。 不放过他表情的丝毫变化。 “是啊……” “我躲在这里干什么?” 光头佬眼神渐渐变得迷茫了起来。 他的反应很真实。 很难伪装出来。 “那个梳头发的诡,你不记得了么?”苏午继续询问,扫视着车厢内外,“这些乘客都去了哪里,你也不记得了么?” “什么梳头发的诡?” “车上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大一个窟窿,出车祸了吗?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 光头佬揉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冒出更多的问题。 他的双手不断拍打着自己锃亮的脑袋。 某个瞬间, 光头佬忽然抬起头来, 脸上的表情变得空洞而呆滞—— 他身形一闪, 瞬间消失在苏午的眼前! 和那个女人消失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丝毫征兆地,光头佬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情况? 苏午迅速潜身入阴影里,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车厢。 惨淡的月光洒进车内,映出错乱的影子。 车外有鸣虫叽叽叫着, 风呼呼吹着, 树叶哗哗地抖动着, 过了半个小时,苏午走出阴影,车厢里毫无变化。 那只诡,或许已经不再这里了。 可是,它既然已经离开,光头佬为何又会凭空消失? 他心里的疑云更加浓重,离开了车厢,回想着先前现实里,那些下车的乘客们离去的方向,前去找寻那些人。 借助影子不断穿梭。 苏午在一个加油站里看到了那些乘客。 他们与光头佬一样,根本记不清自己为何会离开那辆客车——甚至,有些人已经忘了自己坐过客车的事实。 没坐过客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一处加油站里? 难道跑来这种地方观光旅游吗? 苏午不断询问着他们。 于是不断有乘客在他眼前光影一闪,消失无踪…… 不过须臾时间,这些乘客都不见了。 可是加油站的员工还端着油枪,站在苏午身边,他与苏午交谈,声称自己从未见过什么从大客车上逃出来的乘客。 明明刚才那些人还与他交谈过,在加油站买过饮料,可员工却说自己根本没见过什么逃难乘客! 苏午想要拿起被乘客们放在长椅上的饮料,提醒他。 但饮料瓶也无影无踪了。 关于乘客们的一切信息都完全消失,变成空白! 但大客车还存在着, 他折回去,看到那辆被鬼手掏出一个窟窿的大客车还存在着——所有人都出了认知障碍,所有人都被抹除了记忆! 只有我自己! 只有我自己是清醒的! 苏午捏紧了拳头。 在一片空白的模拟里呆着已经意义,他要回到现实里,看看现实情况是否与模拟保持一致? “退出模拟!” 他在心头沉喝。 眼前的景象快速崩解,坍缩。 心神重归于现实。 苏午看到了驾驶台侧方,身影渐渐变淡的那只诡,‘她’只是身影逐渐变淡,却没有完全消失! 和模拟里的情况完全迥异! 为什么会这样? 模拟的未来,永远是从当下延伸过去的真实未来—— 真实未来吗? “兄弟,你、你怎么了?” “别一直和她对视啊,会出事的……” 光头佬在后排角落里颤声提醒着苏午。 他无心的提醒,却像是划破漆黑天幕的亮光,让苏午脑海里灵光乍现! 正文 84、黑天白地(2/2) 苏午心中念头电转。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模拟里的未来是真实的,现实更非虚幻,那么只有眼前这只诡是虚幻的。 而模拟器或许无法模拟出这只‘虚幻的诡’。 它的力量不足以模拟‘梳头诡’? 苏午无法确定这个猜测正确与否。 但假使自己的猜测为真,梳头诡是一个幻觉,那么那些突然消失了的人,应该也进入了这只诡的幻觉当中。 模拟器的力量不足以模拟出‘梳头诡’本身。 但却可以模拟出那些被它卷进此次诡异事件里的乘客! 只是,‘梳头诡’这个主体在模拟里无法呈现, 也必然导致了模拟未来的运行逻辑难以稳定住。 就像一栋建筑的地基如果是空的,那么其上垒起再高的楼层,都可能被一阵狂风吹倒! 于是模拟里就出现了自己每每向一个乘客发出追问, 他们就接二连三消失的情况! 或许此次是无法利用模拟器,找到当前这只诡的弱点的。 应该怎么办? 苏午盯着身影越发变淡,却并未完全消失的梳头诡。 如果此地不存在自己与光头佬两个‘目击者’,作为‘幻觉’的梳头诡是不是就要完全消失,再难寻踪迹? “你先到车外面去, 一会儿我让你上来,你再上来。”内心思忖着,苏午转头向光头佬吩咐道。 光头佬看了眼外面黑黢黢的景象,有些不情愿。 “拿着这个。”苏午见状,将帝钟抛给了对方,“这件法器可以定神御诡,不断摇响它,一般的诡近不了你身。” 帝钟并没有所谓‘定神’的作用。 就连它‘御诡’的作用,也是时灵时不灵。 不过,现下苏午这么说了,它也就有了这么一重作用——所谓定神,就是安定心神之意。 人心能否安定,其实还看人自己如何认知。 如若相信某物可以定神, 那它就真的会有如此作用。 当下有苏午这位光头佬眼里的强人作背书,帝钟自然就必定会有定神御诡的作用了。 光头佬连忙接过帝钟,向苏午不断道谢,爬出了车厢。 就站在车屁股后不断摇晃着铃铛。 帝钟的响声随风传出老远,叮叮当当连响不断下, 倒真为这冷寂的黑夜增添了几分生机。 有了生机, 也就有了希望。 有了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听着外面的帝钟声,苏午再看向‘梳头诡’——果然,它的身形又淡了许多,近乎于无。 一旦苏午也离开车厢, 或许用不了几秒钟,它就会彻底消失! 而只要现在还有目击者,梳头诡就会一直存在,要么将目击者拖入幻觉中,要么就与目击者一直僵持下去! “回来吧!” 苏午朝车外喊了一声。 被冷风吹得哆嗦的光头佬连忙摇着帝钟爬上车,依旧缩在后排的角落里。 这次,苏午转身从最前排走到最后排,在光头佬旁边坐下。 望着驾驶台侧边坐着,还在不断梳头的诡,他向光头佬说道:“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虽然不能确定你是否值得信任,但当下也别无他法——我们只能选择互相信任了。” “什么事?” 光头佬哆嗦着。 内心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留在这客车上了。 “现在我们已经被这只诡缠住了。 哪怕我们现在离开,日后只要回忆关于这只诡的事情、关于今天我们乘坐的这辆客车的事情, 都有可能被这只诡拖进虚无当中。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自救!” 苏午看出了光头佬的悔意。 但他所言也不是为了留住对方,而故意吓唬对方。 ——假若模拟未来里的种种情景, 并不是因为作为主体的梳头诡无法被模拟而导致地话, 那么那些逃离乘客的下场,最终也会成为苏午与光头佬的下场! “啊?逃也逃不掉的啊?”光头佬神色颓丧。 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逃下车也躲避不了此次的灾难! “对。”苏午看向他,“我待会儿准备尝试一下,主动被这只诡拖走,消失无踪。 它或许是一个‘入口’。 我需要进入这个‘入口’,才能找到解决这次诡异事件的方法。 而这只诡需要有人不断‘目击’。 只要有人不断看到它,它就无法真正消失,入口就会一直存在。 为了避免我进去入口,最终却出不来, 需要你配合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每隔几秒钟就看它一眼,以免它真正消失!” “看着她,她会让我也消失的!” 光头佬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要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和她对视,就没有问题。”苏午盯着梳头诡梳弄自己头发的手,并未感觉到‘她’的诡韵缠绕自身,“你可以看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衣服。 同时不断摇动帝钟,保持清醒, 谷寽 就不会有事!” 听到他这么说,光头佬半信半疑。 其从角落里爬出来,腰背挺得笔直,按苏午说的那样去看梳头诡的衣服、绣花鞋,唯独不看她的眼睛,不与之对视——这样一验证,果然发现苏午所言为真。 如此,光头佬狂跳地心脏才稍稍平复些许。 他苦着个脸,向苏午问道:“那你要去多久啊?你——要是不能回来……” “你最好还是盼着我能回来。 我如果不能回来,你跑得再远,又如何能跑得出一只诡的追杀?” 苏午笑了笑。 明明十分平和的笑容,却差点把光头佬的心脏病都吓出来。 对方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我会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求情,让祂们把你好好送回来的!” “那就希望你的求情能有用吧。”苏午拍了拍光头佬的肩膀,站起身,低头看着他道,“咱们这次能否活着离开,关键在我能否破局。 但也在你能否守住承诺,看住她,让她不要消失。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周洋。”光头佬看着梳头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叫苏午。 我们正式认识过了。”苏午笑了笑。 他迈步走到最前排的座位,正襟危坐:“周洋,希望我们能闯过这一关!” “一定能,一定会的!” 周洋见苏午坐在了最前排,也赶紧打起精神,不断摇晃帝钟,‘盯紧’了驾驶台侧边坐着的梳头诡。 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苏午注视着二三步外的梳头诡。 他撤去了包裹周身的黑影,以完全不设防地姿态面对梳头诡,双目与‘她’对视。 那种难以形容的诡韵在他撤去防御地瞬间,就缠绕上了他。 顿时,他的双手不受自身控制地抬起,抚摸在头顶已经很短的寸发上。 并在同一时间,他脑海里的念头开始放空,开始归零。 像是一块原本写满了各种铅笔字的黑板,此时被板擦轻轻擦去其上的痕迹。 ‘沙沙……沙沙……’ 几根短碎的头发从苏午额前飘落。 他的眼神变得混沌, 但这种混沌状态仅仅持续了刹那,就重新被一种冷清而平静的眼神取代! 仅仅依靠自己的意志,苏午就挣脱出了那种混沌而空白的思维状态! 他与梳头诡对视,是为了找出进入这只诡幻觉的方法。 并非是为了就这样被梳头诡主导着,引领进幻觉世界里。 ——被一只诡主导引领进入幻觉世界,自己对自我的意志还有几分掌控力难以说定。 但如果是自我主动闯入幻觉世界,那对自身意志的掌控力就是百分百! “自我意识持续进入混沌而空白的状态,就可以被这只诡‘带走’,进入幻觉世界么?” “空白的状态……” 苏午内心沉思着。 片刻后, 他抬起头,看向梳头诡。 微微发着亮光的双眼里,倒映出仪态端庄,穿着寿衣的大家闺秀。 他与梳头诡对视着, 眼里也映照出这只诡的身影, 但他偏偏没有如上一次一般,被这只诡的诡韵缠绕住,开始不受自身控制地‘梳头’。 苏午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他眼睛看着梳头诡,脑海里存想地却是另一幅画面: 一片虚无中。 漆黑的、神秘莫测的铭文由苏午的潜念一个接一个凝聚成形,它们在虚无中漫无目的地散落着。 某一刻, 忽有一个铭文飞腾而起,在它之后,开始不断有铭文接二连三地飞腾起来,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接续于第一个铭文之后,原本散乱的铭文不断接续, 最终组成了长长的一串。 这一串铭文缓缓流过虚无,无形的意志加诸其上,使之瞬间演化为一道黑铁铸造的锁链! 苏午的所有念头,所有意识都被这条锁链紧紧拴缚住,跟随这道锁链在虚无中飞腾。 再度摇身一变, 化作一条黑龙! 轰隆! ‘虚无’的状态大片大片地崩解了,一根根发丝从破碎的虚无中蔓延出来,缠绕住了苏午的意识,要将他拖拽进另一个世界当中! 他的本我无动于衷,任由这发丝缠绕自身,拖拽自身。 然而,在本我之外,却有另一个我‘睁着’双眼,旁观着那些海草般的发丝缠绕住自身的意志,往另一个世界拖拽。 另一个世界不再是完全的虚无。 此中有黑白二色, 天穹化为完全的漆黑,而大地则是如雪般的苍白。 在那漆黑的天穹中,一只只巨大的血色眼球充斥,眼球散发出的绯红光芒,映照出覆映天穹的‘黑’究竟为何物。 那是一根根纠结缠绕的黑发。 在那些漆黑的发丝里,藏着一个个挣扎蠕动的‘人’! 正文 85、“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4K,1/2) 天穹完全被墨色的发丝充塞,一个个如肉虫般蠕动的人形被发丝缠裹着, 一束束发丝如同黑色的河流,在天穹上恣意蔓延。 那些绯红的眼球都被发丝簇拥。 红色的光芒如呼吸般一闪一闪,注视着苍白的大地。 发丝如海草般缠绕了苏午的全身,他的本我意志浑浑噩噩,任凭这些头发拖拽着自己往黑暗深处去。 而在苏午的‘本我意志’以外, 由于存想‘解龙环’的图案,得以分裂出的另一个‘我’,则冷静地注视着自身,眼看着他被发丝不断拖拽着前行。 黑发在苍白大地上延伸, 犹如一条漆黑的蟒蛇。 苏午踉跄前行,跌跌撞撞, 不知过了多久后,他被拖拽到了一棵漆黑的大树前。 这棵树完全由头发丝不断缠绕虬结而成, 它是从天顶垂落下来的,在苍白大地上扎根生长,蔓延出了无数的根系。 此时,这棵接天连地的巨树上,一根根‘枝条’垂落。 每一根由发丝组成的枝条都紧紧缠绕着一个人。 地中海发型的中老年男人; 穿衣素洁的瘦削老太太; 丝袜破烂的年轻女人…… 一个个人被发丝枝条吊起来,粗壮如蟒蛇的枝条相互缠绕,形成了巨大的树冠。 被吊起来的人徐徐上升。 要被投入到充塞发丝的天穹中去。 苏午亦被一根发丝枝条拖拽着,即将被提起,便在此时,一直旁观着‘自我’的另一个意志开始有了行动。 他原本蛰伏于水面以下, 此时悄然崭露头角。 犹如龙蛇起陆, 强烈的刺痛感从苏午眉心生出,这跳痛感不断向着他的思维深处发散,让另一个我与自我的意志合二为一—— 苏午刹那睁开了眼睛! 那些缠绕着他周身的发丝,在他自身意识倏忽苏醒的刹那,便一根接一根地崩断! 发丝虬结成的枝条迅速收缩! 苏午看到了眼前诡异与恢弘并具,荒诞与浩大共存的景象! 他仰头看着一个个被吊起的人。 这些人, 就是客车里失踪了的乘客! 此时, 他们尽皆目光涣散,被发丝枝条拉扯向高天——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拖入天顶的发丝深渊中。 变成发丝深渊里一个个蠕动的人形肉虫! 他不清楚发丝深渊里那一个个近似于人的‘东西’,是否还能称之为为人。 ——但却有种直觉,一旦这些乘客被完全拖入发丝深渊,哪怕再将他们从深渊中带回,他们也将不会再是从前的他们了! 现在怎么做? 环视四周,在这里苏午已经找不到那个梳头诡的踪影。 或许对方存在的意义,始终是引导他人进入当下的幻觉世界里。 纵然没有梳头诡,只要能掌握让自身意识无限放空,进入浑噩状态的方法,也一样会被接引进当下的‘幻觉世界’里。 苏午有些理解,为什么在模拟未来里,车上所有情景都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却唯独没有梳头诡的存在了。 梳头诡是‘幻想’一样的存在。 它是一整车乘客共同臆造出的幻想! 而人们脑海里臆想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呈现在真实的模拟未来当中? 至于他之后在模拟中去寻找那些逃跑的乘客,追问他们车内发生的事情,而那些乘客一个接一个地在他眼前失踪——出现此种诡异情形的原因,就在眼前。 天空中, 被发丝枝条提举上升的乘客中, 既有在车上就消失无踪的, 也有逃难离去的几个人。 被拉扯进这个幻觉世界的乘客还在不断增加。 只要经历过‘梳头诡’这个共同臆想的乘客,都会在后来的时间里,在某一次‘精神松懈,意识放空’时,被拖曳进幻觉世界当中! 须要尽快找到办法,解除这个幻觉世界对人的影响。 否则, 一旦连在外面看住‘梳头诡’的光头佬,都被带进这个幻觉世界里的话,极可能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到时候才是回天乏术! 那么,在幻觉世界里模拟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模拟器!” 苏午心念落定,立刻唤出了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的钱包余额为14784元玉,你可选择模拟自己的未来人生,或他人的过去人生。” 即便苏午身处幻觉世界,模拟器带来的黑暗依旧如约而至,将他周身笼罩。 黑暗里浮现巨大的表盘。 三块屏幕漂浮表盘四周。 苏午没有犹豫,当即选定了代表‘个人未来人生模拟’的那块屏幕。 模拟器的提示音跟着响起:“个人人生模拟器消耗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4783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覆盖四周的黑暗倏忽消散去。 苏午看向眼前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改! 与他现实里见到的情形根本天差地别! 此刻,他站在一片混沌当中,而就在他的身前五步外,有一个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圈椅上。 ‘女人’长得杏目桃腮,仪态端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她身上的衣衫也极别致。 穿一件漆黑的袍子,那件袍子上有许多圆形的图案,细看去,那些图案都是由‘寿’字变化而来, 原来她穿了一件寿衣! ‘女人’双手叠放在腿上,在圈椅上坐得板板正正。 而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头戴瓜皮帽的老头。 老头身上穿着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棉袍子,袍子上还有几个没来得及缝补的窟窿。 白色的棉絮就从窟窿里冒了出来。 此时,老者手里拿一把梳齿极密,连头发丝都很难从梳齿间隙里通过的梳子,正一板一眼地拨开女人的头发,用那把梳子细细地梳过女人的每一缕头发。 沙沙…… 一缕头发被那把梳子梳过,都似乎被拉直了几分。 那样的梳子,苏午见过。 此种梳子,在他们老家叫做‘篦子’。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里的那个‘篦’。 这种梳子不是平常日用来梳头的——爱美的女孩用这梳子梳一回头,头皮都得疼好几天,头发都要掉不少。 篦子的真正用途,是用来篦走头上的虱子以及其虫卵的。 以前人家穷,床褥也难免寒酸。 多是用稻草麦秆编成毯子,铺在硬木床板上垫着,让人晚上睡觉不那么硌着。 睡在这种床铺上,再加上从前卫生条件差,头上就难免生些虱子跳蚤,冬天里太阳一照,净能看见些跳蚤虱子在头发丝里乱爬乱咬。 此时就要用篦子梳头。 把篦出来的虱子跳蚤挨个用指甲掐死。 当下,头戴瓜皮帽的老头每一次为女人篦过头发,就要停下来,从梳齿里摘出几颗白色的虫卵,抵在食指上,两个拇指指甲用力一掐,虫卵就被挤爆。 ‘咯嘣’。 谷鑌 极细微的声音响起。 四周的虚无中,倏忽浮现一只只绯红的眼睛,它们都跟着那虫卵被挤爆的声音眨了眨。 红光如呼吸般一闪一闪。 从四周的虚无中映照出大团大团缠绕的头发,而那些发丝里,则藏着一个个人形的白色肉虫。 那绯红的眼睛,那大团大团遍布天空的头发,自出现以后就未再消失。 苏午看着老头不断梳弄‘梳头诡’的头发,不断从中找出虫卵挤爆,内心顿时悚然! ——每一次老头梳起头发的时候,头发树枝缠绕的人都会被提拉得更接近天穹一些。 人们被拖入天穹中,就彻底变作了可以任凭老头如挤虫卵般挤爆的人形肉虫! 老头的实力真是耸人听闻! ‘他’也是一只诡? 与梳头诡并存共生的一只诡?! 天穹的绯红眼睛、交相缠绕铺满天空的发丝,都是这两只诡的能力外显? 还是说,他们两个本来不是诡。 而是曾经驾驭了诡的人。 只是不知何时起,体内的厉诡复苏了? 四周绯红眼睛的光芒覆映下,苏午浑身冷汗津津,他尝试与梳头诡对视,看看这样能否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梳头诡眼神空洞, 苏午‘含情脉脉’地与‘她’对视,也未能如从前一般感应到它的诡韵缠绕自身。 这样不行! 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向戴着瓜皮帽的老头,看向其瓜皮帽下的那双眼睛。 视线与老头那双眼睛对上的刹那。 绯红光芒在苏午视野里铺展开了…… 红光遍布虚无, 在四周闪动的一双双绯红眼睛,则在红光遍布此间的刹那就消失去了踪迹! 苏午端坐在椅子上, 他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抚过了头皮,捋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木篦子篦过了发丝……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个个漆黑的铭文凝聚又破溃, 凝聚又破溃, 好似陷入了无休止的循环。 他如今的意志远远无法将那些铭文整合起来,凝聚成铁铸的锁链。 但存想那一个个铭文,却让他的神智从混沌的边缘拉回了一丝清醒。 “模拟器!” “模拟器!” 他在心头狂吼! 伴随着他的呼喊声,从未有一天会如今次这般,让他感到无比悦耳,如闻天籁的电子音响起了:“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当前仅可模拟你的未来人生,是否开始模拟?” 原本已经响过一次的提示音,此时再度响起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 铺满虚无的红光震颤开来! 一面面圆形的镜子从红光海洋里浮现,环绕苏午四周,其上记录了大客车上一个个乘客当下的情形, 他们有些被吊在头发巨树上; 有些则在道路上奔逃; 有些已经寻到一座加油站,停下来稍事休息,并拨打求援电话。 忽然, 第一面镜子上的情景完全被黑暗覆盖住。 黑暗沉寂了片刻, 随着一个人按亮灯光,镜中再度出现画面——那是苏午的身影,他站在租住的书房门口,眼神狐疑地扫视着当下的书房。 看到墙壁上遍布的霉斑,以及暗黄色水渍。 看到被厚木板遮住的窗户。 他走到书桌前,查看自己的记事本。 不久后,他放下记事本。 脚下的影子忽然化作粘稠的黑液,人立而起,一把穿透了他的胸膛! ……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当前仅可模拟你的未来人生,是否开始模拟?” 第二块镜子里,黑暗倾盖片刻后,即浮现画面。 依旧是站在书房门口,眼神惊疑不定的苏午。 这一次,他被四周阴影里涌出来的黑液包裹周身,直接将自身撕扯得四分五裂,鲜血横流! ……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 遍布虚无的一面面镜子中,接连出现不同的画面。 但不同的画面里,却有同样一个人——苏午! 被影诡杀死的苏午; 逃出楼层,被罡洞诡杀死的苏午; 躲进小庙里的苏午; 在伥尸之诡围攻下死去的苏午; …… 苏午在模拟器里渡过的每一次未来模拟,此时都呈现在了镜子中! 遍及四下的镜子,完全被这些画面铺满了! 释出巨量‘模拟经历’后,苏午的神智一清,完全脱离了背后瓜皮帽老头的禁锢,从混沌中苏醒过来! 模拟器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你领悟了天赋——凝神(白色)。” 凝神(白色):你的意识经过大量的锻炼,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来,专注力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你领悟了天赋——超忆症(绿色)。” 超忆症(绿色):你对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能合理利用自己的记忆能力,不会如一般的超忆症患者般受此困扰。 当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瞬间释出自己的所有记忆。 所有细节,纤毫毕现。 “你领悟了天赋——深渊(蓝色)。” 深渊(蓝色):当他人凝视你的时候,即是在凝视深渊。 ……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的脑袋里次第闪过。 他不明白, 为什么这次获得的天赋未被提示是‘临时天赋’? 不等他真正想明白这个问题, 四周环绕的一面面镜子,即将完全被他的种种记忆铺满了,每个镜面都在闪动不同的画面。 如此巨量的画面一齐闪动,登时变得无序而混乱起来! 轰! 伴随着最后一块镜面被他的记忆填满, 所有镜子都疯狂颤抖起来, 在共振中,骤然爆炸! 正文 86、识根的异变(2/2) 电线杆上的路灯忽闪忽闪, 不时发出一阵电流声。 某一刻, 路灯忽然暗灭。 四周的各种灯光、小按摩店的招牌彩灯也都跟着熄灭。 这片位于明州市较为繁华地段的街区,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路灯映照下的深巷里,传出几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 “别慌。” 黑暗里,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红灯笼还要几分钟才会出现,许进你准备好了。 方元, 你到我身后来。” 低沉嗓音吩咐着。 在苏午手里受了重伤,浑身缠满白色绷带,散发出一种尸臭与药香交杂气味的‘许进’走在了最前方。 泛黄的眼眸里,瞳孔悄无声息地化作两扇黑漆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站在许进身后的魁梧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的后心部位骤然凸起,挤压着身上的白T恤,使之浮显出一颗心脏的轮廓! 那颗心脏发出桃红的光芒, 不断跳动着,使得四周都萦绕起桃红光芒, 将身前的许进,与身后神色紧张,大气都不敢出的方元都笼罩于光芒中。 方元被桃红光芒笼罩,额角渗出细汗。 诡韵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的体力不断流失,甚至脑海里会不断产生种种恐怖的景象。 被张副队‘诡心脏’的鬼蜮笼罩住, 正常人的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种种恐怖幻想,如果在鬼蜮里呆得时间超过十分钟,幻想就可能成真! 自己会被自己的幻想杀死! 不过,张副队此时放出鬼蜮,并不是为了做掉方元、许进这两个队友,恰恰相反。 此时二人呆在他的鬼蜮里,远远比暴露在外安全得多。 因为—— “灯笼升起来了!” 浑身缠绕绷带的许进口中发出阴沉的话语声。 他瞳孔中那两扇黑漆大门骤然裂开一丝缝隙,一双惨白虚幻手臂就探出门缝,往前方虚空一抓—— 许进自身, 连同身后的张副队、方元都被瞳中诡的诡韵挟裹,瞬间穿破虚空, 来到了许进的目力尽头——五百米外的一家小宾馆前! 此时, 天穹上一盏盏红灯笼升起, 将这片街区映照得绯红。 ‘华康宾馆’暗红色的招牌,在这绯红映照下,更添了几分难解的诡异。 咚咚!咚咚…… 张副队后背凸起的那颗心脏跳动得越发激烈, 方元脸色惨白,已经被脑海里的联想惊吓得浑身发颤。 好在他伴随过多位驭诡者,意志力较之常人强韧太多,所以仍旧能抵御住恐怖幻想,不至于被吓得尿裤子。 许进那张发乌的丑脸上,也流露出明显的不耐。 天穹的红灯笼滴溜溜旋转着。 张副队的鬼蜮尽力抗御着那些诡异灯笼,施加在三人身上的诡韵,以免他们三个当场在红光映照下,头颅像气球一样被放飞。 他抬头看着楼层建筑围拢起的小片天空, 看着天穹中的红灯笼。 脑海里不禁冒出疑问:“这些红灯笼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只诡?” 正作此想时, 忽然,那片天空里有二三盏红灯笼熄灭了! 灯笼灭了?! 张副队用力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相较于那片天空里飘荡的五六十余盏灯笼, 偶尔二三盏熄灭,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什么! 就在他以为灯笼暗灭是自己的错觉时, 一盏盏灯笼接二连三地熄灭了! 足足有五盏灯笼,在方才一眨眼的功夫里熄灭! 这下张副队确信,自己所见并非错觉! 可是灯笼缘何熄灭? 背后发生了什么? 又有谁人能知? 桃红光芒笼罩下的三人,苦熬了三分钟后,天穹上的红灯笼终于纷纷隐去。 他们又有了行动能力。 而方才些许灯笼熄灭,只是这次诡异对策工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 …… 叮当当当当! 光头佬周洋不断摇晃着帝钟,胳膊都摇得酸痛也不敢停下来。 他盯着客车最前端,驾驶台侧边端坐的诡,看着它一遍一遍地梳着头发,已经记下了这只诡的各种细节。 现在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必定能看见这只诡。 盯着梳头诡,他已经看了将近半小时了。 半小时持续盯着一只诡,哪怕这只诡的能力再如何恐怖,也早已让人产生懈怠心理。 周洋也不例外。 他其实有点困了。 “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快点出来吧。” 周洋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以对抗一波一波袭上脑海的困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祈求生效了, 就在他眼皮一耷拉,想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前面左侧第四排的座位上,光影一闪,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的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把周洋吓得一哆嗦! 所有的困意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 谷濰 他心里转动着念头,手上疯狂摇动着帝钟,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跟这个‘不速之客’搭话时,又一个人出现在了左侧第二排的作为上! 此后, 光影接连不断地闪动。 一个个人出现在座位上。 其中就包括了那个让周洋印象深刻,嘴里不断叫嚷着找男朋友的女人。 她腿上的丝袜还保持着破烂的状态,侧头露出一张容貌姣好的脸,扫视四周。 眼神茫然。 “我、我这是怎么了?” “诶,老婆子,咱们这怎么在一辆大客车上啊?这是要去哪?” “嘶——腿好麻,头好痛!” 车厢里的人们交谈着。 周洋呆了呆, 看到驾驶台前的梳头诡没了影踪,更加不知所措了起来! ……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无。 评语:无。 奖励:无。” 模拟器的三无提示语让苏午微微发愣。 他至今没有明白,为什么这次领悟的天赋,全部没有提示是‘临时天赋’。 在自身意识不断沉沦的时候,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呼唤模拟器,确实起到了强大的作用。 它直接帮助自己破碎了环绕四周的一面面镜子。 可它利用地却是苏午个人的模拟记忆。 那么,这功劳究竟该归于模拟器, 还是归于自身? 为何这些纷乱如海的记忆,会让那般强大的诡异也承受不住? 若是诡异都没办法承受这些记忆乱流,那自己又是怎么承受住的? 仔细想来, 自己已经历过数十次的模拟人生。 模拟里的每次体验都极其真实,甚至如果放弃相信这是一次模拟的话,模拟经历就可以完全变成真实的生活! 一般人在如此频繁的模拟经历中,应该早就出现心理疾病,甚至已经心智崩溃了才对。 ——哪怕是看一场电影,都能令人产生种种不同的情绪。 更何况亲身经历一段人生? 可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 这合理吗? 难道是因为新领悟的三个天赋? 凝神(白色)、超忆症(绿色)、深渊(蓝色)——超忆症一经领悟是绿色天赋,尚且可以理解。 毕竟自己脑海里潜藏如此巨量的记忆,且有‘意根藏’的加持。 可这个不知因何而生的‘深渊’天赋,领悟出来就是蓝色天赋,未免太离谱了吧? 深渊(蓝色):当他人凝视你的时候,即是在凝视深渊。 你的意识潜流下,累积的巨大能量已经生根发芽,并且产生了异变。 当你的意识被弱于你者窥伺, 于他们而言,即是凝视深渊! …… 深渊这项天赋的详细介绍,告诉了苏午,他的‘识根(意根藏)’发生了变异。 正是因为识根的变异,才导致‘深渊’这个天赋的出现。 它是导致那些镜子被震碎,苏午意识脱离沉沦的主因! 但是,经历过这次的变故,苏午不禁怀疑,自己意识潜流之下,是否本就有一股巨大的能量? 否则,仅凭自己在‘卓杰的过去人生’里得到的三重意根藏,只怕做不到完全摆脱两只恐怖程度爆表的诡异的控制! 他看着四周的红光大片大片崩塌破碎, 居于中央的瓜皮帽老人与寿衣女子依旧不理外物。 前者细致地为后者梳着头。 这片‘模拟幻觉世界’即将彻底破碎, 两只诡也将沦入黑暗的深渊时,那个瓜皮帽老头忽然抬了抬头,似是隔着黑暗的通路,勉力朝苏午这边看了一眼! 苏午脑袋一懵! 四下里彻底陷入黑暗! 没有任何提示信息,也未出现巨大的表盘,只有黑暗笼罩着苏午!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脱离黑暗? 随着这个念头一起,笼罩四周的黑暗倏忽崩塌去,苏午坐在最前排自己的位置上,旁边放着自己的背包。 模拟结束了, 幻觉世界也消失了。 自身回归现实了? ——在模拟未来里摆脱了那两只诡的控制,为什么会在现实里同样应验? 难道是因为幻觉世界连通着人的意识, 而模拟未来同样连通着我的意志, 于是,意识在模拟未来里的推演不再仅仅只是推演,也会波及到‘现实的幻觉’之中,所以会直接导致现实的幻觉跟着崩塌?! 这样一来,倒也能解释那三个天赋为什么会是永久天赋了。 因为它们同样都根植于意识里! “检测到你的天赋——凝神(白色)、超忆症(绿色)、深渊(蓝色)可以合成一枚咒印,是否合成?” 就在苏午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 模拟器忽然在此响起提示音,让他微微一愣。 旋即在心中给出回应:“合成。” 正文 87、眼地藏咒印(为‘哥是舍不得’舵主加更,3/2) “已合成咒印‘眼地藏’。” 眼地藏咒印(丙之咒印):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受此咒印加持,自身的‘意’将稳固如山岳,秘结于意识潜流之下,不会轻易受到种种诡异的牵动,勾召。 受此咒印加持,自身的双眼具备破幻返真的能力。 识根越茁壮, 破除幻觉,归返真实的能力将会越强大。 自身的双眼持续得到‘意’的淬炼,可以将坐观而来的种种神秘莫测之形、相,归藏于意识潜流之下,加以蕴炼,在他人窥视自身之时, 将自动显发蕴炼之形、相, 打击乃至抹灭敌人的神智。 …… 相较于‘力士咒印’倾向于体魄的加强, ‘眼地藏咒印’更倾向于意识的加强。 并且可以将自身的‘意’通过双眼导引出去。 或是破除幻觉, 或是蕴养‘神秘莫测之形、相’,在被敌人窥视的时候,自动外显,直接损伤敌人的精神! 对于所谓的‘神秘莫测之形、相’,苏午猜测,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副画中,看见的心猿、漆黑铭文凝聚的黑龙应该就属于此类。 而在幻觉世界中看到的‘白地黑天’、‘发丝巨树’、‘天穹血眼’应该也能归于其中。 但很可惜, 苏午是在获得‘眼地藏咒印’之前,看到那些景象的。 所以都没有办法将它们养在意识潜流之下。 只能等到回家以后,再观看画卷,蕴炼‘心猿’与‘黑龙’。 ——要是把二者蕴炼成,以后再碰到那个瞳孔里藏着诡异的驭诡者, 能不能在对视中直接抹去他的神智,让他变成白痴? 他瞳孔里容纳了诡异, 想要爆掉他的神智,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苏午双眼里浮现起丝丝缕缕的润泽之意, 像是滴进了两滴眼药水一样。 他眨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视力并没有变化。 那种润泽感在双眼里流淌一圈后也消失无踪。 不过苏午没有发现的是,在自身刚刚得到‘眼地藏咒印’加持之时,双瞳悄悄发生变化。 漆黑的瞳仁倏忽间扩散成一圈圈漩涡状的纹络。 在那些旋涡状的纹络里,间杂有一个个神秘的铭文,它们随漩涡转动了一圈,也就都消失于无形。 苏午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仔细查看过自己的眼睛,依旧没发现有特别的变化,才关掉摄像头。 这时,周洋从后排奔了过来。 他锃亮的光头在车厢里都闪着光。 周洋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一屁股蹲在苏午座位边的过道里,仔细看了看苏午的脸才道:“兄弟,你、你没事了吧! 我还以为他们都回来了, 你自己却回不来了……” 一边说着话,光头佬一边扭头拿眼扫了扫身后剩下的乘客。 ——那些乘客失去了乘坐大客车的这段记忆,情绪稳定后或是打电话报警,或是打电话叫家人过来接人。 没一会儿已经走了七八个, 剩下的人要么是在等公务单位的援助,要么就是在等自己家人开车来接。 “我比他们晚回来吗?” 苏午皱了皱眉。 他清楚周洋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从幻觉世界里归来。 幻觉世界破碎以后, 自己应该与这些人一同回来才对,怎么会比他们稍晚一些归来? “倒也没有。”周洋挠了挠头, “我看你从回来后,就坐在这儿一直不出声。 我还以为,你人回来了,魂儿没回来……” “什么人、魂的。我之前在想一些事情,不是丢了魂。”苏午摇了摇头,他拎起自己旁边座位上的背包,转脸向周洋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 周洋没想到苏午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一时适应不过来。 愣了片刻才连忙跟着道:“你、兄弟你要去哪儿啊?” 他内心有些委屈。 觉得自己好歹帮了这兄弟的忙,刚才去见诡之前,他还乐意和自己说话,互相报了姓名,一副要把自己当朋友处的架势。 怎么见了诡以后,立刻就变冷淡了呢? “回家。”苏午背起包,把周洋还紧攥在手里的帝钟拿过来,挂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你家哪的啊?” “许清的。” “哦,许清……兄弟你别走啊!” “我说兄弟,咱们这好歹也算是大难不死吧? 你怎么还有心情赶路回家啊?我觉得咱们应该找个小酒馆庆祝庆祝啊……” 黑漆漆的夜色里,周洋举着亮起闪光灯的手机,跟在苏午身后舞舞扎扎的。 苏午在前面停住脚步。 忽然转身看他:“你觉得事情已经解决,那只诡已经死了?” “没……没死吗?”迎着苏午的眼神,周洋忽然害怕了起来,更靠近了苏午一些。 “没死。” 苏午摇摇头。 那两只诡的本体在何处尤未可知。 他其实极度怀疑,那个检票员‘小李’,只是不知从哪里得了件沾染两只诡韵致的物品——那面錾铜镜子,将它带上了车,所以导致全车人都出现了‘共同的臆想’。 引发此后的一系列事情。 两只诡的诡韵,最后被他带进模拟里,直接以‘深渊’天赋将它们的诡韵磨灭。 谷癜 诡异事件才得以结束。 换句话说,苏午从头到尾都只是消灭了两只诡的一缕诡韵而已! 也怪不得模拟器一个元玉的奖励都不给。 这两只诡,必然都是天灾级别的诡。 从天穹上出现的绯红巨眼,以及乘客被诡韵感染后,表现出的认知改变等症状来看, 两只诡极可能与笼罩大半个明州市的‘眼诡’,以及,让明州市郊的居民彻底遗忘明州市区这个概念的‘无名诡’有很深牵连,甚至它们本身就是眼诡与无名诡! 到了这种层次的诡,只怕容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何谈消灭? 也不知道诡异对策组的那些工作人员,会怎么应对这种级别的诡异? “那它们还会再找上我们吗?” 周洋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对此,苏午也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而他的回答,让周洋更加害怕了:“也就是说,咱们这是白忙活了?最后还是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掉?” 苏午对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 才摇头道:“应该不会。诡韵已经被清楚干净了,只要以后不再接触到沾染诡韵的物品,就不会被‘消失’。” “那就好,那就好,兄弟你以后说话一次说完啊。 吓我一跳! 这种事得多倒霉才会连续遇上两次?我觉得不可能的! 要是真的连续遇上两次,我能活着出来,一定要先去买张彩票。 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探什么险了,还是小命要紧。 兄弟,你靠两条腿走,得啥时候才能走到许清? 我带你去附近的‘丰元县’吧,我这次要来这里探险,所以在丰元县城住了几天,比较熟。 到地儿我们先喝点小酒,明天你租个车,或是再转坐客车回许清不久行了?” 或许因为其是职业主播的缘故,周洋的话极其多,而且很自来熟。 苏午对他倒谈不上有什么恶感。 甚至还有些喜欢对方热闹的性格,因此也就任由对方一路围在自己周围唠唠叨叨,并不觉得厌烦。 最后就依着周洋的意思,在一条大路边打了辆野的,直奔龙山附近的丰元县城而去。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周洋捂着肿胀的菊花从宾馆大床上爬起。 他一直有痔疮的毛病。 昨晚喝了点小酒,吃了些麻辣的烧烤,今天就立刻见效,不仅上厕所便血,外痔也冒了出来。 “得买点痔疮膏啊……” 周洋自言自语着,摇晃着昏沉的脑袋,起身去拉开窗帘。 外面阳光明媚。 最近连续几天都是这样难得的好天气。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啊——啊嚏!”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觉得身上有些凉,才赶紧又折回去把衣服穿好。 拿起手机想给苏午打个电话,问问对方出发了没有,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 二三条短信。 电话都是备注为‘项哥’的人打来的。 短信也是他发的。 看到这个人的电话与短信,周洋就有些发憷,但他又不敢无视,就先点开信息查看: “周洋,昨晚怎么没播?” “我昨晚向平台给你申请了主页的推荐位引流,你答应得好好的,要整一波大活,怎么什么都没有?” “你小子,电话也不接了? 下个月该打5%的签约金了,你不会不想要了吧?” …… 看着手机上的一条条短信,周洋嘴里发苦,心里更苦。 他只是个小主播,每天直播固然能吸引来一些观众观看,但大多数观众都习惯白嫖,偶尔看到有观众刷个飞机都要高兴半天,火箭更是从未见着过。 所以维持生计,也指望不上观众的打赏。 只能靠与工会签约的那点‘签约金’。 签约金往往是分批给付的。 第一个月给百分之多少,过多久又给百分之多少——合同里约定地好好的,但给钱的一方是大爷,可从来不会真按合同约定的时间给钱。 很多时候都会拖, 咖位越小的主播被拖得越厉害。 而且有时候还要变着法地扣。 就算是这样,周洋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谁让他也要养家糊口呢? 看了半天短信,周洋做好了心理建设,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把电话给‘项哥’播了过去:“喂,项哥啊。” “我昨天遇到点事,那车路上出了车祸……” “哎,真是不好意思,真抱歉啊。我本来都准备好了,结果也没想到会出这事……” “什么?还去龙山播?” “项哥,龙山那地方不太平,我有点担心……” “行!行!都听您的,我抓紧准备,今晚就到龙山那边直播!”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断线音,周洋眼眶通红。 正文 88、龙山废弃公墓(1/2) 苍翠树木掩映起伏的山岭。 公路似飘带盘绕山岭,徐徐而下,绕到了山后。 黑色的帕萨特驶过弯道,在一块界碑前缓缓停下。 司机师傅看了眼旁边的手机导航,向副驾驶上的周洋说道:“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啊。 前面龙山镇里最近出了些事,怪不太平的。 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行行行,送到这儿就行。”周洋脸上挂着笑容, 连连向司机点头道,“那师傅,麻烦您把后备箱开一下,我拿一下设备。” “嗯。” 司机点了点头,开了后备箱。 见周洋拿下安全带,就要推门下车,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那地方真不太平啊, 不是我们乱造谣。 你这还要去那地方播? 钱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周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只道了一句:“我就在外面转转,不会进去的。 师傅您放心就好,我怕死得很。” 他推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下了自己的背包——里面装着手机支架、云台、充电宝等直播所需设备。 站在车子一侧,周洋眼看着车子缓缓后退,继而转过弯来,回返原路。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车里飘出司机的话:“想钱都想疯了!” 汽车扬长而去。 周洋望着离去的汽车,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背着大背包,转身沿路往树影遮盖的道路尽头走去。 路旁的界碑上写着‘龙山’。 下方有关于龙山的一些简略介绍,着重提及了龙山上的‘云龙观’,以及傍山聚集形成的村落‘龙山集’。 现今交通越来越方便,几乎各处都修筑了公路。 是以,周洋当下哪怕是在绕山而行, 但他好歹是沿着大马路走。 虽然路上多有起伏的高坡, 让他体力消耗加快,但也好过走山间小道。 尤其是走在大道上,阳光透过树荫散落下来,总算也驱散了几分萦绕在他心头的恐惧。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 沿途所见的树木越发粗壮茂盛,阳光越发稀少,气温也降低了二三度。 周洋站在一条岔路口,看了看路口倒塌的指示牌。 铁片做的指示牌上,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上面画了一条路线在此处分叉,左边有‘云、集’二字,右边干脆什么都看不清。 他对此也有准备, 从背包侧边掏出一张纸来。 上面也画着一些路线图,周洋当下就站在道路的插口,往左边走就会去往龙山半山腰的云龙观,以及山脚下的龙山集。 往右则是往龙山另一面走,那里有一座民居。 ——周洋今晚直播要整的‘大活’,就是探险那座废弃民居。 “听说是山下的龙山集出了点怪事,和那座民居距离还很远,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他嘴里喃喃自语。 其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鬼话。 但也只能这么说来给自己壮胆。 他手绘的路线图上, 还自行勾绘了一些逃生路线, 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可以沿着逃生路线脱离此地。 “走吧!” 周洋咬了咬牙,转身走向右边的道路。 这条通往废弃民居的道路,往前走不过一里就由水泥路变成了泥巴路。 齐腰深的野草肆无忌惮地长在路上,周洋手里捡了根棍子不断打着前面的野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丛里走着。 山野间的荒草里,谁知道有没有蛇虫? 用棍子打一下草,正是为了惊走可能蛰伏其中的蛇虫。 上次周洋为了直播专门在这里勘察的时候,就看到一条蛇从草里钻了出来,虽然只是条无毒的赤链蛇,但那蛇个头着实有点大,还是惊了他一下。 这才长了个心眼。 小路曲曲折折,沟沟坎坎。 路上周洋被一个小土丘绊了一跤,他心下还纳闷,自己上次来怎么没有遇到过这个小土丘? 再扒开草丛细观察那个土丘后,周洋变了脸色。 ——这应该是个坟包。 只是因为经年无人祭祀,过来添土,坟包就越发地低矮,终于变成了才到人膝盖的小土丘。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洋多少有些头皮发麻。 他也不敢再继续停留了,神神叨叨地向土丘磕头跪拜了一番,请对方见谅,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沿着痕迹都快消失的小路又走了二三里地。 前方一下子豁然开朗。 一座傍山而建,左右对称的二层楼房就出现在周洋的视野里。 这座废弃民居外墙上涂刷的白漆已经斑驳脱落,显出灰黑色的痕迹,有些地方更是墙皮都崩落,露出了内里的暗红砖块。 周洋踏上民居前的平坦空地,扭头看自己走过的路。 呼! 此时,一阵山风吹起, 将那齐腰深的野草都压弯了腰。 茂密的野草一弯腰,顿时显出其下——竟然有二三排小土丘整整齐齐地从这头排到了周洋视线的尽头! 都是一座座积年无人祭祀的荒坟?! 一阵凉意乍然间从周洋脚底顶到了天灵感,他还没反应过来,风声止歇,野草恢复原状。 那一排排土丘隐在草里。 刚才那么一幕,就好像变成了周洋的幻觉。 但他亲眼所见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变成幻觉? 周洋内心打起了退堂鼓,掏出手机,准备给‘项哥’打个电话说说这边的情况。 ‘项哥’却先把电话打了过来:“周洋,你那边什么情况?都到位了吗?” “已经到了,到位了。”周洋连忙说话,面露难色,“不过项哥,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啊,我看这个民居旁边都是些小坟包,上次来可没见着有这么多坟……” “哦。 那正常的。”项哥漫不经心道,“你这次走得是从虞川过来的那条路吧? 咱们上次走得是靖川那边过来的路。 都不是一条路上山的,上次看不到坟包也正常啦。 ——你在的那片地方以前是一个公墓,那时候刚实行火葬,龙山就建了这么座公墓。 那个废弃民居,也不是什么废弃民居。 而是公墓的纪念馆,以前存放死人照片的,供人在那祭祀什么的。 不过吧,那时候龙山公墓缺少人管理,经常有人才把自己家人葬在那,夜里就被人扒了坟,偷走了骨灰盒,骨灰都给人扬了! 所以这座公墓就废弃了。 你放心,那些坟包里的骨灰人家家人都迁走完了,都是些空坟包,不用担心的。” 听着项哥的讲述,周洋头上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他腿肚子直哆嗦,待对方说完话后,半天没有反应。 项哥那边不禁有些纳闷:“周洋,周洋还在吗?你J8又想半路撂挑子? 我告诉你,这次公司费了好大劲才要来今天的首页推荐位。 你要是再敢鸽了,后面的签约金你就别想了!” “项哥,我、我……”周洋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言语,想着怎么斟酌用词。 内心则早就疯狂地咒骂起来:WRNM,WRNM,WRNM…… 他没敢把脏话骂出口,倒是项哥那边利索地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WRNM! 周洋,你是不是觉得你老婆病快好了,你就可以放松了啊? 虽然她现在化疗算是康复了,但她得的毕竟是癌症!你能保证以后吗? 更何况,以后的康复理疗要不要钱? 需不需要营养费? 你以前是做工地水鬼的——那种工作你都不怕,现在在一个废公墓的纪念馆睡一夜又有什么好怕的? 又不是没在坟圈子里睡过。 干吧兄弟,男人就该撑起来啊……” …… 挂断了电话。 周洋把手机塞进裤兜里, 他仰头看着被藤蔓缠绕、树木簇拥着的这座废弃民居,联想到‘项哥’所说的关于这座废弃民居的真实用途,直觉得这座建筑充满了阴森感。 没有丝毫犹豫, 苏午转身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这钱谁爱挣谁挣吧,他反正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 以前在坟圈子里看‘山村老尸’恐怖片、睡觉,那都是因为以前没有诡。 现在都知道有诡了,而且还从项金桥那逼丨崽子嘴里了解到,这里以前是个废弃公墓,那自己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为了挣那点钱,搭进去一条命? 真是缺钱的时候,为了挣钱自己确实能拼命——可关键是自己真把命搭进来了,到时候项金桥那小子也不大可能会把钱打到自己老婆账户上啊…… 说不定就被他给独吞了! 既然如此,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到时候项金桥再追问起来,就说山上信号不好,晚上遇着了诡异事件,明明自己这边开了直播,但好像外面看不到。 反正糊弄糊弄过去得了。 周洋心里计划着,没注意脚下的路,再一次被一个土丘绊倒,‘噗通’一声趴进了草丛里。 “哎呦!” 他的膝盖正撞在了草丛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上。 登时一阵疼痛。 周洋嘴里叫了一声,翻个身坐在草堆里,捡起了那个撞在自己膝盖上的东西。 是一个长方形的箱子。 箱子表面涂刷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大半,露出底下的木纹。 正面刻着三个字‘功德箱’。 上面有一个可以塞钱进去的小口。 ‘这是公墓纪念堂里的东西吧?’ 周洋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身上猛地激灵一下,把那箱子丢得远远的。 …… 银白色汽车行驶在高速路上。 轿厢内, 苏午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了一阵,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给发小打了个电话:“小豪,我还得六七个小时才能到市里。 不用你来接我了。 我叫了网约车,到时候直接让他把我送回家就行。” “行吧,你安排就行。 直接在我家等我吧。” 他挂断了电话,扫了眼主屏上的各种提示消息。 某社交软件:奋斗周请求加你为好友。 某直播平台:你关注的‘户外周哥’向你发送了一条直播提醒。 某视频站:‘姐姐可以吗,妹妹今天不在家’你关注的up主更新啦。 …… 唰! 手指轻轻一点, 所有提示消息都被清空。 他点进社交软件,先同意了‘奋斗周’的加好友请求。 ‘奋斗周’就是光头佬周洋。 而后扫了扫各种聊天消息。 江莺莺昨天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了,并问苏午有没有到家。 苏午昨晚回复过了。 她今天又发来了消息:“还没回家吗?要注意安全。” “正在回去的车上。”苏午回复。 聊天框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退出聊天框,点进了‘钓鱼佬’聊天群里。 最近群里的钓鱼佬们都不怎么发自己的战果图了,而是开始议论起当下的一些蹊跷形势。 有人说自己在明州的亲戚联系不上了,于是致电公务单位。 那边说可能因为明州市主要信号基站倒塌,所以当下联系不上,请其耐心等候。 有人说自己钓鱼的时候,屁股被水浸湿。 回家洗澡的时候发现屁股上长了癣。 并发来了癣的图片。 ——苏午看了看,发现根本不是癣,而是两个紫红的巴掌印。 总而言之,群里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不如以往那么热闹了。 他看了一会儿群聊天记录,就退了群。 此时又有两个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一个是江莺莺:“我把药浴后剩下的药浴汤,给应急罐头也洗了一下,它好像长大了一点。” “[图片][图片]。” 苏午看了看图,回复:“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不过如果它没有不良反应,你给它用剩下的也可以。” 另一个是‘云龙观谢云清道长’:“朋友,冒昧打扰你了。请问你还需要用帝钟吗? 如果不需要的话,可以帮我们送到龙山集这边来吗? 龙山集这边发生了一些怪事。 我本来也不想向你开口的,毕竟这个时候让你来送东西,简直是拽你进火坑。 不过我师父说你可能有办法,所以让我请你帮帮我们。 你看……” 苏午看着消息,沉默了一会儿。 他把语音电话给对方拨了过去。 接通电话后,苏午直接发问:“是遇到诡了吗?”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围在谢云清周围说着什么,显得很是热闹。 好在谢云清的声音很清晰:“诡? 应该不是诡吧?我个人推测可能是地球磁场一类的东西,导致我们现在出不了龙山集了……” 小道士的语气,已经不像当初请苏午去医院精神科看病时,那么坚定。 可见这些时日来, 他确实遇到了一些科学也解释不了的怪事。 “只是出不去龙山集么? 现在村子里有没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苏午又问。 “没有没有。 都好着呢。”谢云清连忙回答。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四五天左右。” 听到谢云清的回答,苏午内心松了一口气。 四五天的时间,诡异还没有显身杀人,说明这只诡的烈度没有那么强,或者是还未完全复苏。 这是好事。 “好。” “这次的事情,我来帮你们。” 苏午给出了答复。 如果没有帝钟,他根本无法通过影诡笼罩区,早就死在了平安花苑里。 他接受了这份帮助,应该给予对等的报答。 更何况,帝钟本就是别人的东西,自己只是借用。 现在别人有需要,自己就应该归还。 尤其是这件东西若别人拿在手上,说不定真能发挥出巨大作用的时候。 正文 89、变改的道路(2/2) 龙山集中间的广场上, 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里,将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围在中间。 村民们面上的焦虑几乎掩饰不住,看着小道士拿手机打电话,更是围在四周吵闹不已。 “他能不能进来啊?” “官方现在派的人都进不来啊……” “哎,我们家的粮食只够吃半个月了!” 村民们吵吵闹闹,老道士在旁边安慰着一些焦虑不安的老人, 过不多时,他看到谢云清放下电话,也赶快问道:“怎么样? 那个苏午怎么说啊?” “他刚开始就直接问我,是不是遇到诡了? 后来又问村子里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死人。 最后告诉我,他会过来一趟。”谢云清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惊异,“师父, 这个人好像真的了解一点什么啊…… 你怎么算出来的, 他可能是对咱们现在帮助最大的人?”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老道士背着双手,慢悠悠走开,摇头晃脑地将村民们聚集起来,诉说情况去了。 他面上似有几分得意。 但眼中却藏着一些无奈。 小道士谢云清坐在广场的石墩子上,看着阴沉的天色,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现在也只不过是那个苏午说愿意帮忙而已。 对方是否真的能帮上忙,还不一定呢。 其实小道士更倾向于自己、师父以及龙山集的村民,在无知无觉间被卷进了空间的裂隙里。 不然为什么始终走不出龙山集的范围呢? …… 中午。 日光盛烈。 苏午从车上下来,被阳光照得身上有些热。 他扫过网约车司机的微信,把打车费付给对方,背起包开始查看当下的环境。 网约车司机只把他送到了龙山界碑这里。 接下来的路需要他自己走过去。 据司机所说,反正以前只要沿着路一直往下走,就能到龙山集,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其也未开车走过,也是不清楚。 苏午看了看界碑上的内容, 未发现周围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就按着那个司机的指点,沿着路直接往下走。 过不多久, 他就走到了周洋曾来过的岔路口。 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苏午直接转进左边的道路,继续沿路往下走,导航上说沿左边道路再走2.3公里,就会到龙山集村。 林木渐深,郁郁葱葱,遮盖住了天日。 越往下走,苏午越能感觉到气温逐渐降低——这不是林木密集导致的气温降低,而是若有若无的诡韵萦绕此间,使得温度发生了变化。 他内心警惕起来, 经历过一个弯道的时候,那种若有若无的诡韵陡然变得浓郁,原本还会透过林叶间隙投射下来的阳光,在这里已完全不见影踪。 浓郁的诡韵让虚空都产生了扭曲—— 随后,苏午双眼中浮现一圈圈漩涡状纹络,些微神秘铭文在纹路中闪烁。 他霎时看到, 前面的道路像是一条龙般翻腾着、盘卷着, 使得原本的路径陡然变改,道路多处路段形成了‘拼接’。 如果沿着当前的道路往前走, 只怕走到老都走不到龙山集,只会不断在一个路段之中徘徊,偶尔踏足另一个路段,又会进行上一次的循环。 循环回转,没有穷尽! “看现在的情形,诡韵必定已经覆盖住整个龙山镇。 能散发出这种浓烈到可以令地貌发生改变的诡韵,只怕龙山镇里的那只诡本身也很恐怖。 不过,它当下还没有主动伤人, 应该还处于一种‘从休眠中复苏’的状态。 这个状态下的诡,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不主动去招惹它,一般它也不会来招惹人…… 影诡复苏前就是这个样子。” 苏午内心思虑着。 他没有贸然闯入前方那片被诡韵更改的环境里,而是在周围找了个地方坐下,首先进行了一次模拟。 当下贸然闯入诡韵密布的环境中, 若是能找到出路还好,若是找不到出路,免不了要动用自身容纳诡异的力量,届时两种诡韵相加交融,就可能导致‘龙山集里的诡’提前复苏。 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情况! 所以,苏午当下是要在模拟中,寻出一条可以安全到达龙山集的路径。 他刚才以‘眼地藏咒印’看到了前方道路错叠、拼接的整个过程。 凭借他现在的超强记忆力,复盘道路变化的过程, 于模拟里找到正确路径并非难事。 大约一分钟后,苏午睁开了眼睛。 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内里静静躺着一张暗红纸页。 ——在暗红纸页上留下印记,会直接被心诡转换成‘伥尸’,为避免殃及无辜,苏午就找了个木盒将它盛装起来。 将暗红纸张摊开,其下显出一个颜色渐深的数字‘5’。 那是心诡要求苏午带来的伥尸数目。 然而苏午这个文书,一直没有完成它交代的任务。 待到这个数字完全变成黑色以后,心诡就要亲自对苏午进行问责。 “出来吧。” 苏午在暗红纸张上拍了拍:“你俩在里面也呆了很久了,不觉得闷得慌吗?出来透透气。” 他这句话说完,就有一阵灰雾涌起, 倏忽间凝聚成‘医生’的形象。 另一个形影还未凝聚成形,苏午猛然间把暗红纸页对折起来,又塞回木盒里。 那道形影就再也没机会凝聚,崩解作灰雾,随风消散去。 ‘医生’看着苏午做过这一切,眼神不禁阴沉起来:“你单独把我放出来想干什么?” “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苏午把木盒收进背包里,头也不抬地同医生说道。 医生闻言,面露讥讽:“我们虽然同样是为神灵做事,但你也应该明白,如果没有了神灵的约束,我们双方是一定要不死不休的,是生死仇敌! 那我为什么要替一个仇人做事? 我疯了吗?” “不知道。”苏午站起身,摇了摇头。 “你的权限比我们两个高一些,能随意弄散我们的形体——但你也指挥不动我们。 我们是神灵的下属, 不是你个人的下属!”医生看苏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神有些忌惮,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 我确实没办法指挥你们为我做事。”苏午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做这件事呢? 先说好, 你不做的话,我就找几个伥尸和林光远玩一玩捡肥皂的游戏——指挥不动你们,我指挥几个壮汉伥尸还是很随意的吧?” 苏午看着医生,脸上满是友好的笑容。 医生眉毛扬起,眼睛中几欲喷火:“你踏马真是个变态!” 哗啦! 当着他的面,苏午又一次拉开了背包拉链。 “别!” “我做就是了!”医生脸庞红得发紫,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正文 90、“买路钱”(求自动订阅!1/2) “怎么做?” 医生看着苏午沉声问道。 苏午眼望前方的道路,彼处的风景与他当下所处之地并无不同,但一旦真正踏足,就会进入另一番天地了。 前方的道路,哪怕是普通驭诡者也看不出有任何蹊跷。 但苏午受到眼地藏咒印的加持,具备‘破幻返真’的能力,他的识根愈是强大, 破幻能力也就愈强。 是以此时能看到,浓烈的诡韵将道路各路段拼接、错叠,若常人毫无防备贸然走入其中,轻则迷失其中,寻不到出路。 重则直接被诡韵侵染,丢掉性命。 “你沿着这条路,往前面走。 走到第一个转弯的地方, 会感觉到四周的诡韵浓郁程度提升好几个层次。 这个时候,你可以运用‘神灵’的力量, 抵抗诡韵对自身的侵染。”苏午向医生吩咐道,“其他的变化都不用你管,你只管抵抗着诡韵侵蚀,持续往前走就行了。” 心诡纸张被苏午掌握在手中。 林光远更是医生的命门。 他根本不怕对方会‘一去不回’,对方不敢,也没能力一去不回,苏午只管放心试验就是。 医生看着前路。 其亦能感觉到前路上诡韵的交织与流淌,只是‘看不到’彼处究竟与此处有什么不同。 “好。”医生脸色变幻一阵,答应了苏午的要求,“这是最后一次……” 苏午神色淡淡, 直接忽略了医生后面那句话。 是不是最后一次可不是由医生来决定。 踏,踏,踏…… 医生迈步步子,直接走进了那片诡韵笼罩之地,甫一进入那片区域中,他就觉得四周好似有一双双眼睛,从树叶间隙里、阴影中生长出来, 默默注视着自己! 他后背陡生一股寒意, 转首回看, 却见苏午就在身后三步以外,注视着自己:“快往前走,不要耽误时间。” 医生咬紧了牙,转回头,继续朝前迈步。 被冥冥之中的未名存在注目的感觉越发强烈。 但他始终没遇到危险, 内心就放松了几分。 很快就看到前面的弯道,还未走进弯道里,医生就感觉到四周诡韵的浓烈程度开始上升。 被未明存在注视的惊悚感也跟着提升。 在他一步迈进弯道的刹那,顿时直觉自己像是被B超探头扫过了全身。 那种冰凉的触感让医生头发都竖了起来,根本不用苏午再吩咐什么,他直接运用了‘心相’能力! 唰唰唰! 一只只惨绿鬼眼从半空中、道路上、林叶间生出,绿光扫视四面八方,不放过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 “谁?!” “谁在那里?!” 所有的绿鬼眼都将目力集聚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部。 浓郁的绿光几乎要将老树根部淹没, 也映出了根部一个长方形的物什。 医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那个长方形的物什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功德箱。 箱子表面涂刷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大半,露出底下的木纹。 正面刻着三个字‘功德箱’。 上面有一个可以塞钱进去的小口。 “功德箱?” 这个东西除了看起来比较老旧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异常的地方。 “这附近有什么寺庙吗? 怎么会有功德箱?” 医生提着功德箱,扭头要向不远处的苏午展示——他觉得自己没有走多远,苏午应当就在身后三五十米外。 但他转过身, 却没看到苏午。 身后的山路被林木掩映着,茂盛的草木遮蔽住了阳光,显得昏沉黯淡。 在那些昏晦的阴影里,渐渐有香火气息蒸腾。 暗黄色的布幔从天穹中垂下来了, 盘龙的柱子从林木间推升出了, 神色庄重,头戴高冠的泥胎神像坐在了神龛上,‘它’垂眸看向医生,泥胎塑化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怎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医生毛骨悚然,丢掉功德箱就想要逃跑——然而来不及了! 四周突然降临的黑暗遮蔽住了他的身影。 一条条猩红的舌头从黑暗里探出,卷走了他的身体。 很快,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里,就响起了阵阵啃噬血肉与咀嚼脆骨的声音。 伴着这阵声音, 从苏午脚下延伸向前的道路,再度如同一条龙般翻腾起来,自第一个弯道开始,那些被错乱拼接、错叠的道路又被‘正了骨’,恢复它正常时的样子。 “可以了。” 苏午看着医生在道路转弯处‘消失’后,往前延伸地整条公路因此产生的变化,心下点了点头。 他拿上背包,迈步向前。 医生经历了苏午在模拟里经历过的事情。 到达那个弯道后,其自身诡韵就会与笼罩此地的诡韵相连,进而看到一尊泥胎神像,将自身吞吃! 那泥胎神像充斥着浓烈的诡韵, 但它并不是诡。 只是诡韵寄托在了神像中而已。 一旦被它吞吃,道路就会跟着产生变化,暂时恢复正常,可以供人通行。 所以苏午才要让医生打头阵。 ——医生与林光远频繁使用心诡的力量,自身已被转为类‘伥尸’的东西,他们被别人吞吃,也只不过是损失一些心诡诡韵而已,还可以从心诡纸张里再生出来,无伤大雅。 其被吃掉一次,总好过苏午自己去过那个弯道。 苏午一步迈进了诡韵笼罩之地。 下一刻, 他心跳加快,瞳孔收缩, 背后浮起一层白毛汗! 一种惊悚感、恐怖感骤地压下了心头! 强烈的警兆霎时生出! 不对! 苏午眼看着道路两侧的林荫里黑暗涌动,一条条猩红长舌伴着那黑暗卷向自身,赶紧收回了步子! 唰唰唰! 即便如此,那一条条舌头依旧迸发而来,穿过诡韵笼罩区,刺向笼罩区外的苏午! 嘎啦! 漆黑的手臂从苏午右侧腋下长出,十指化为指剑,猛然与那铺天盖地席卷来的长舌相撞, 指剑用力一旋! 唰! 刺杀而来的猩红长舌全被搅碎,‘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化作一阵黑烟消散! 剩余穿出诡韵的舌头顿时纷纷缩回。 诡韵笼罩之地的虚空一阵波动,稍后恢复如初。 苏午向后撤了几步,望着恢复平静的前路,眉头紧锁。 ——哪里出了问题? 让医生代替自己探路,把他‘献祭’给拦路的神像,使通道真正打通——模拟里试验过,这一步是没错的。 那么,错在自己身上? 我只是朝前迈出了一步,就使得笼罩区的诡韵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可在模拟里,自己这样做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模拟里的自己, 与现实里的自己有什么不同? 苏午松了松背包的肩带。 他明白了。 为了节省元玉,在模拟里,自己并没有带身上这个背包,或许问题出在背包上。 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一些应急食物; 止血、止痛药品及绷带; 一条香烟; 塞了一沓现金的钱包; 几根小金条; 家门钥匙; 帝钟、罡洞、粗瓷碗三样神秘物品。 …… 苏午想了想,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躲在其中开启了一次模拟。 模拟器的提示音倏忽淡去。 四周的黑暗瞬时消散。 他背着大背包从一棵树后走出,走到道路前,拉开背包检查其中的物品。 罡洞、帝钟、瓷碗这三样物品不在包里。 神秘物品不花费元玉购买,无法带入模拟未来里。 问题或许就出在三样神秘物品上。 心头思忖着,苏午背着包大步跨入诡韵笼罩的前路上——刹那间,那种强烈的警兆感再度涌上心头! 黑暗里叹出的猩红舌头以更快的、苏午都反应不及的速度将他洞穿! “不行!” “问题不在神秘物品上!” “退出模拟!” “重新开始!” …… 模拟里, 环山公路上, 苏午将自己的钱包拿出来丢在地上,随后又走向前方的诡韵笼罩区。 唰唰唰! 他再次被洞穿。 …… 丢掉金条。 背包里仅留食、水、香烟、钥匙。 苏午迈进诡韵笼罩区。 一路向前。 平安无事。 但是,在他走过第一个弯道,又往前走了五十米以后,前方的道路再度如龙般翻腾了起来。 许多路段被错叠、拼接在一起。 面目全非。 这又该怎么走? 苏午沉思良久,他没有再把医生或林光远叫出来,令他们给自己打免费的工。 二者就算是近乎不死的伥尸,但每一次被吞吃,终究还是会消耗心诡的诡韵。 消耗一次两次没什么。 可次数一多,心诡必定暴走——这将促使它加快逼迫苏午来完成任务,为它带来新伥尸,维持消耗。 就算在模拟里使唤林光远、医生,不会影响到现实。 但现实里他也没办法继续使用这个方法。 依旧只能望前路而兴叹。 思忖了片刻,苏午转身返回原路。 他脑海里有了一个想法,想要尝试一下。 回到最初的出发点。 刚刚丢下来的金条、钱包还在道路边放着,苏午将那些东西一样样收进包里,而后取出一张五元的纸钞,直接丢进了诡韵笼罩区。 纸钞随风飘飞出三五米远,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去踪迹。 看到这一幕,苏午神色一松。 果然有用! 方才苏午走到关卡处,又被诡韵更改了前路,难以通行,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模拟时看到的那个破旧功德箱,并联想到了‘买路钱’这种东西。 当下看来,想要走通这条路, 果然还是要给钱才能行么? 心中思忖着,苏午迈进了诡韵笼罩区。 没有猩红长舌从黑暗里钻出来,径直刺杀他。 他一直往前走了二三百米,脑海里才又骤然生出警兆感,警兆感一生起的刹那,立刻掏出五块钱丢了出去。 警兆感稍稍减弱,又渐趋加强。 唰! 苏午直接甩了五十块出去。 那种警兆感顿时再度消失。 第二次给的钱,必须要超出第一次的十倍以上么? 走通这条路,要给多少次钱才行? 正文 91、泥胎(2/2) “嘎!” “嘎!” 几人走在林间,惊起了树上打盹儿的乌鸦,乌鸦扇动翅膀,聒噪着冲向天空。 忽然, 一声类似鞭炮爆炸般的声响在林间乍现。 飞向半空中的数只乌鸦里,有一个径直跌落进林中,被身形高瘦的长脸丹凤眼男人捡了起来。 他丝毫不在意手上因此沾染上鲜血, 一手提着乌鸦,一手将一把银色手枪塞进腋下的枪套里,走到两个同伴身边。 把手里的乌鸦递给了身材高挑,西装长裤的女人。 女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虽美,却有种自我封闭,拒绝于外界交流的冷淡感, 不免令这副妩媚长相失色几分。 她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只死乌鸦, 身上陡然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诡韵! 在她身后,一抹白影悄然浮现,那白影倏忽间就拥有了人类的身材轮廓,生出一张眉眼温婉,小家碧玉的脸孔。 白影手里端着一块用圆形绷子绷紧的绣布,纤纤玉指在绣布上穿针引线,轻盈如蝶舞。 沙沙沙…… 一根根或黑或红或黄的绣线在女人衣衫下交织成网,从她提着乌鸦的那只手上延伸出来,将乌鸦的头、双翅、双脚绑缚固定。 她延伸出丝线的那只手五指轻动。 扑棱棱—— 乌鸦振翅飞了起来,须臾间投入远天! 那自女人手上延伸出的诸色丝线则倏忽褪去色泽,隐于无形之中。 不一会儿。 她放下了手,身后的白影也消失无踪。 女人蹙紧了光洁的眉头,向自己的两个同伴——长脸男与身材娇小的女子说道:“乌鸦往前飞了不到五百米,就与我断了联系。 根据村民们电话里提供地各种信息,以及当下的发现来看,这只诡非同寻常。 是一只拥有了鬼蜮的诡。 它的鬼蜮覆盖范围非常广,直接将一个村庄都笼罩进了其中。 上面的判断是对的。 队长让我们三个驭诡者一起来并没有错。 肖锦荣、沈愿愿,这毕竟是你们成为驭诡者以来, 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诡,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万事小心。” “一切都听您的,老师。”名为‘沈愿愿’的女子乖巧地说道。 肖锦荣亦是面色严肃地点头。 “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目标,是营救被困在鬼蜮中的龙山集村民。如果能救出百分之三十的人,目标就初步达成。 若是直接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村民带出鬼蜮,就是超额完成任务。 上面对此会有奖励。”女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面上表情没有变化,“记住了,不要在非必要的时候使用诡的能力。 这会加快你们体内的诡异复苏,对你们没有好处。” 二人又是再次点头。 都是看起来严肃而认真的样子,但究竟把女子的话听进心里几分,谁也难以尽知。 三人循着山林里的羊肠小道往深处行。 “诡韵变得浓烈了。” 经过一棵大槐树时,戴眼镜的女人-云霓裳忽然开口,提醒自己的两个同伴。 沈愿愿侧头看向左侧五步外的草丛里,伸手指着那边道:“老师,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要去看,不要去碰。 我们走我们的,发现不对随时撤退——”云霓裳刚刚说过话。 跟在她身后的肖锦荣猛然抽出腋下的手枪,照着那处草丛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草丛里的物什被子弹打碎! 一块块木片翻飞了起来。 木片上还带着些暗红的木漆。 “你干什么?!” 云霓裳扭头看着肖锦荣, 原本冷漠得近乎没有生气的面孔, 也因此时的震惊眼神而增添了几分生动。 肖锦荣没有看她, 皱眉紧盯着自己用枪打过的角落:“我刚才感觉不对,那个地方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们。” “我刚刚嘱咐你们。 遇见任何异常情况都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去看,不要去碰——怎么这么快就全抛在脑后了?”云霓裳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她意识到这次的带队任务,估计会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困难。 这两个人虽然表面上好似对自己的话很重视,很愿意服从,其实内心只怕是不以为然! “我只是用了枪而已,并没有运用诡的力量。”肖锦荣神色坦然,将手枪又塞回了腋下的枪套里,“我是觉得在鬼蜮里,如果发现异常情况,最好还是先出手为妙。 这样可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是你反驳老师,和老师做对的时候吗?”沈愿愿不待云霓裳出言,立刻就呵斥了肖锦荣两句。 然而,其话音刚落,忽然掀开自己T恤的下摆,露出平坦的小腹。 一瞬间,强烈的诡韵在沈愿愿腹部聚集,她的腹部骤然间竖着裂开一道口子,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从其腹部爬出,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喊声,直扑向前方的云霓裳! 云霓裳忽忽侧身, 在她身后,一尊塑像泥胎悄然立起,笑眯眯的脸庞正对着三人,而随着云霓裳侧身,那个扑向她的血婴就飞腾而起,直接撞进了神像泥胎的怀里,融入泥胎的腹部。 咔嚓,咔嚓,咔嚓! 只听得一连串利齿尖牙啃噬食物的声音, 立在前方阻住三人道路的泥胎神像登时破碎成一地碎片,吃得肚子大若篮球的血婴倏忽回转沈愿愿腹部。 她小腹上的那道裂口顿时弥合如初。 小腹平坦光洁,看不出有丝毫的裂痕。 “老师,我错了。 我是看那个神像充满了诡韵,老师好似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我怕她对老师不利,所以忍不住出手,请老师惩罚我吧!”沈愿愿低眉顺眼地向云霓裳道着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老师,她直接就用了诡的力量。她是根本就没把老师你的话记在心里。 应该狠狠地惩罚!”肖锦荣笑眯眯地说着话,在惩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得有些暧昧。 “呼……” 云霓裳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正想要说几句话来揭过此事,让二人以后注意地时候, 异变陡生! 四下的山林里不知不觉变得昏暗,从那些阴影里、黑暗的角落中,一条条猩红的舌头骤然穿出,向着三人就席卷了过来! 云霓裳感应到此间诡韵演变得越发浓郁, 眼看有舌头朝自己席卷而来,刚想要躲避,却见到自己那两个同伴各自亦开始调动体内诡的力量,预备跟这些从四面八方席卷来的舌头对拼—— “够了! 你们两个脑子里塞满狗屎的蠢货!” 愤怒的字眼从她的牙齿里迸发而出,她迅速躲避过几条舌头的刺杀,袖筒里悄然延伸出一根根绣线,倏忽穿空,将那两个驭诡者瞬间捆绑成线团,一把拖拽到自己身边! 云霓裳在林间不断穿梭, 她借着躲避舌头刺杀的间隙扭头回看——却发现后方也变得一片昏暗,不见了退路。 明明在二人胡乱作为以前,还有路可退的。 当下却只能铆足了劲往前冲了! 女人面孔都被绣线交织成的丝网覆盖,她双手拖着两个不断蠕动的巨大线团,每每有猩红长舌刺杀来之际,就将线团甩出去,把舌头撞得粉碎! 她冲向了山林最深处! —— “保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保佑我们都能从龙山集里走出去吧,你要是灵,我以后会天天给你磕头,月月给你上供的。” 龙山集村口的‘张五郎庙’内。 几个老婆子向神台上坐着的神像不断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村子里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由不得她们不往神神鬼鬼的方面去想,如今人力、科技都成了暂时依仗不了的东西。 这些本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老太太,自然就把目光瞄准了各种神灵。 她们依次在神像前许愿。 如此一番祭拜过后,有老婆子注意到了神台前立着一个很破旧的功德箱,不禁有些奇怪:“这是谁放在这儿的? 以前没见着五郎庙里有功德箱啊?” 都是一个村的人,龙山集也没有外地游客,大家嘴上虽然都对神神怪怪虔诚的很,但哪个又是真的肯掏钱的? 功德箱自然也就形同虚设。 五郎庙里从前也根本没有这东西。 当下庙里却突然出现了功德箱,众老太不免奇怪,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 “是不是村东边那个神经病放这儿的啊?” “就想着有人在里面投了钱,他骗点神的香油钱花花?”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干的!” “呸!真不要脸,连泥胎的钱也骗!” 几个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庙子。 最后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太太要离开庙时,看了看神台上的张五郎神像,又看了看下边的功德箱。 她犹豫了一下,拿出两块钱,投进了箱子里。 “朱大姐,快走了,人家老道长不让我们到处瞎逛呢,都在广场上等着呢!” “诶,诶!” 瘦小的老太太应着声,迈步走出了小庙。 她看着前面几个同伴吵吵嚷嚷地走着,也忙不迭地加快步伐,想跟上那几个同伴。 然而她脚步越来越快, 前面那几个同伴的身影却越来越淡 刚开始时,她还能看见她们转身朝自己招手,呼喊着让自己走快些。 可到了后面,她们干脆没再呼喊,也不回头了。 她们走在路上,身影越发地淡,终至完全消失。 朱老太蓦然回首。 发现只有脚下的路发着白光,路两边都是一片漆黑,黑暗里不知躲藏着什么东西。 只用它们充满恶意的眼光盯着自己。 路的前头,张着一个血盆大口。 她不敢往前走了。 她扭头回看。 后面的张五郎庙却是亮堂堂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安稳,觉得那是个好地方。 朱老太缓缓转过了身,沿着发白光的路,走进了五郎庙里。 她看到神台上不见了张五郎的泥胎。 于是, 她走了上去。 正文 92、链条(1/2) 龙山集的广场上,不少村民聚集在此地,吵闹议论着,等候着外界的救援。 几个在村子里较有威望的老者行色匆匆,穿过人群,找到了正与村民们闲聊的老道士,及其徒弟谢云清。 “黄道长, 有件事想和你一块商量商量。” 有个矮胖的老头喊了老道士一声。 其他几个老头则是招呼着四周的村民先散去:“大家都先去忙吧,电话也打过了,上面说已经派人过来救援了。 在这儿干等也没用的。 不如趁这会儿功夫,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到时候拎着包直接就撤离了。待会儿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再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大家。 ——大家记住一点啊,回家就好好呆着,不要到处闲逛瞎跑。 否则,到时候上面派的车进村了, 撤离地时候找不着你,你可不能怪我们没有通知到位!” 几个老头,有的是村里的会计,有的是村长。 他们经常召集村民们开大会小会的,说话确实比较管用,一番言辞说过,果然村民们都不再往此处聚集,依着吩咐回家收拾东西去了。 姓黄的老道士领着谢云清,和几个老头到了无人的角落。 矮胖老头—村长魏和脸色凝重,开门见山道:“黄道长,有人失踪了。” “朱老太婆和其他几个老太婆去村口的五郎庙里上香。 其他几个人都回来了。 她没回来,不见了。” 听到魏和所言,黄道士内心咯噔一声,问道:“问那几个老太婆了吗?她们回来的时候,没叫上朱老太婆?” “问过了。”村里的会计沉声道,“她们是都看见朱老太婆出了庙子的, 但对之后的情况,她们每个人都有一套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看到朱老太出了庙,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没了影子; 有人说看到朱老太在张家屋前头停了下来,没跟着她们走; 有人说朱老太出了庙子,直接就沿着村口的路,往山上的云龙观去了。” “……” 黄道士神色凝重。 谢云清在一旁忍不住道:“怎么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就算是看岔了,也不可能各自说法有这么大的偏差吧?” “她们都没有说谎。”李会计看了谢云清一眼,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和黄道士说道。 “出诡了,真是出诡了。”黄道士连连摇头,喃喃自语。 村长魏和直接道:“已经有人开始失踪了,情况越来越不对劲,我觉得现在应该把大家都聚集起来,集中照管。 一旦发生任何不对的情况,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我觉得可以。” “现在各种谣言闹得人心惶惶的,把大家聚集起来,多少能压制谣言,可以正视听。” 几个老头对魏和的提议都表示赞同。 他们的目光一齐看向了黄道士。 黄道士点了点头:“村长的提议很好,我也赞同。 和那几个老太婆说了吗?让他们不要把这事再传播出去,免得惊动人心。” “说过了。 也告诫过了他们各自的家人。”会计应声道。 “朱老太的家人也告知了吗?” “朱老太他们家屋子修得比较偏,我已经让我儿子去找他家人说这事去了。” “行。” “那我们就各自动手吧!” “这次的事情, 得靠大家同舟共济才能渡过去,不能只指望着外边的救援,我们也得自救才行! 大家心要齐啊!” …… “咦? 这里怎么有个泥胎?” 一只脚不正常地向内崴着的男人背着个编织袋,沿着羊肠小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身后的竹林。 他背上的编织袋里装满了饮料瓶。 小路的岔道口,立着一座只到人膝盖高的泥胎塑像。 泥胎上的油采已经起卷剥落大半, 但它脸上笑意盎然,胖乎乎的身材也很讨喜,让人看一眼就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 左脚畸形的男人就站在塑像前,眼神困惑地看着雕像。 小路往前延伸,前方树木掩映下,渐渐显出了一栋栋耸立其间的房屋。 “周叔,诶,可算找着你了! 你怎么不听劝啊?都说了让你们在家里呆着,还是要到处乱跑!” 此时,小路的缓坡下爬上来一个青年人,看样貌与村会计有五六分相像。 他一只手扶着腰,鼻头上渗出汗水,带着埋怨地朝瘸腿中年人说道。 瘸腿中年人应声看向他,笑道:“我去捡了点塑料瓶好卖钱嘛,这不是就赶回来了?没事没事,不用担心的。 小虎,你找我什么事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被称为‘小虎’的青年人。 “我也不知道。 我爸、村长他们找你。 好像是朱奶奶出了什么事?”小虎回了几句,也未说明具体是什么事,急匆匆地转身离开,“我还要去跑下一家通知去广场集合,周叔您自个儿去看看吧!” “好,好!” 听到是自己老娘出了事,周瘸子难免紧张,更加快了步伐。 他走下矮坡。 就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小虎跑出小路,奔上水泥路。 绕过几座被水泥路连接起来的房屋,他停下来换气的时候,看到一处较为破落的民居篱笆墙里,有一个只到人膝盖高的泥胎塑像。 泥胎上的油采起卷剥落大半。 依稀能看到它带着笑脸。 这座塑像立在各种废铁锅、纸板、塑料瓶中,隔着篱笆墙与小虎对视着。 让他心头猛然打了个突! “周叔捡破烂怎么还把这东西捡回家了? 这也能卖钱?” 小虎脑海里转动着念头,挪开了看着塑像的目光。 他喘匀了气就接着往前跑。 跑出没多远,就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 村广场上。 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了这里。 本来不大的广场被一百多户村民占据,登时显得喧闹起来。 孩童们拿着玩具在人群里嬉笑追闹,大人们聚在一起打起了扑克、麻将。 若不是年长者们眉宇间那一抹掩饰不住的忧虑,不会有人想到这个村落正被诡异笼罩。 此时,天近黄昏。 昏暗的天穹上看不到晚霞与夕照,四下里的房屋建筑都被沉郁的阴影笼罩着。 村长等人与老道长聚集在一处。 低声交谈着。 “周瘸子失踪了。” “我儿子去找他,也失踪了。” “现在咱们这里一共已经失踪了四个人——周瘸子的一个邻居也在后来失踪了。 他们的家人现在都在广场上。” 李会计眉宇间忧色极重,但仍能保持克制,向其他人汇报着当下的情况。 村长魏和眼神沉凝,道:“起先朱老太失踪, 他儿子极可能在她之后失踪——朱老太失踪后,还有村民看到周瘸子背着个编织袋到处捡破烂。 随后,李会计的儿子去找周瘸子,也失踪了。 再之后,就是周瘸子的邻居…… 目前来看,所有失踪的人都是因为‘朱老太’最先失踪,而后开始接连消失。 ‘朱老太’是源头。 我已经让人把周瘸子那个失踪邻居的家人,单独安置在广场东北角了——看看这种失踪,究竟是不是还有传播链条?” 黄道士闻言沉默了一下。 转首看向徒弟谢云清,问道:“徒弟,又和外面的人联系了吗?和那个苏午?” 谢云清点了点头,眼中忧色更浓:“和上面专门派过来的对策组、苏午都又打了电话,但是电话都没有打通。” 他眼望着远方的天穹,却觉得天光比先前更昏暗了许多。 明明只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怎么天色看起来竟像是快要进入夜间的时候?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最近也开始发现,手机已经接受不到信号,电话打不出去了…… …… “盼盼,回来,快回来!” 广场的东北角,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把地面打扫干净,在其上铺了一块毯子,召唤起四处乱跑疯玩的女儿。 她坐在毯子上,望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眼神里有些畏惧与不解。 为什么要单独把自己家人安置在这里? 不让自己家人和其他村民呆在一起? 她又想到现在还见不着影子的丈夫,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眼看四周天色愈发地黑了,简直就像是到了夜间一样,女人赶紧呼喊起不远处蹲在地上,不知在摆弄什么的女儿:“在那儿看什么呢?盼盼。 快点回来了,天要黑了,别乱跑了!” 女儿闻声转头看她,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妈妈,这里有个娃娃,有个玩偶呀,我玩一会儿就回去啦!” “什么玩偶? 拿回来玩吧,别跑远了。”女人向女儿嘱咐道。 ‘盼盼’应了一声,有些吃力地从地上抱起,一个和她身高相差无几的‘玩偶’,跌跌撞撞奔向女人这边。 那个‘玩偶’像是泥塑的。 油采斑驳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女儿将‘玩偶’抱到小毯子上,妇人才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把一个神像抱回来了? 这东西怎么能拿来玩呀?你在这儿等着我。” 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个泥胎神像拿起来,搬到了广场外的草丛里丢掉。 接着又快步走了回来。 安慰不高兴的女儿:“盼盼乖,盼盼不玩那个,等一会儿回家了,家里那么多玩偶,你想玩哪个就玩哪个好不好?” 她与‘盼盼’说着话, 两人的身影都渐渐变淡。 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的妈呀!” “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 被村长安排来看顾母女二人的几个青壮,都看到了这一幕,无不惊恐骇叫。 他们慌不迭地离开这里,去向村长几人汇报情况。 黑暗笼罩了广场。 电力中断的广场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村民们围坐在篝火四周。 而那些篝火映照不到的阴暗处,一个个泥胎塑像悄然伫立,对整个广场形成了包围。 正文 93、无力的救援(2/2) “你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个人就毫无征兆地一起消失了?” “啊……对对对!” “……” “肖英,你来仔细说说,从一开始到最后,你都看见了什么?” “哦……一开始,一开始就是盼盼在外面玩, 三嫂子喊她回来,莫要跑远了,她在地上捡了个什么东西拿回来给三嫂子看。 ——好像是个布娃娃? 不对。 是个泥胎神。 盼盼把那个东西拿回来,三嫂子见到可能觉得晦气,就把东西捡起,丢到了广场外头。 她再回来和盼盼说话的时候,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消失了……” …… 魏和、李会计等人听过了几个青年的汇报, 沉默着互相对视了片刻。 “很可能是泥胎神像有问题。 朱老太也是在祭拜了张五郎庙里的泥胎以后,才失踪了的。”李会计眉头紧锁, 眼神里难掩焦灼,直接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的儿子也卷入了此次失踪事件中。 至今下落不明。 也由不得他不担心。 魏和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只能先请黄道长你来和村民们说几句,让他们看管好自家的孩子,不要随意将外面看到的人偶、布娃娃、以及泥胎神像捡回家。 这种事情,由我们嘴里说出来他们不大信。 反而由你来说比较合适。” “好。” 黄道士将这件事答应下来。 他旁边的谢云清忽然插嘴道:“泥胎神像是通过什么方式让人消失的?这总是要弄清楚的——听刚才那几个人说,盼盼把泥胎捡回来以后,她和妈妈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直到盼盼妈把神像丢了,再回来,意外才发生。 这其中是否蕴含了泥胎神像让人‘消失’的规律呢?” 谢云清现在已经完全不对现在科技抱有幻想了。 他内心明白,此次事件只怕真是科学解释不清的诡异事件——尤其是给公务单位拨打了电话后,那边居然有专门的对策组给他回了电话,接手了此事。 既然都有对策组,岂不更说明,诡异之说并非无稽之谈? 现在谢云清内心还有一点奢望。 诡异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无缘无故地就让人消失。 这里面总该有一种规律存在吧? “我会让大家都仔细留意一下。”魏和点了点头,转身去给几个青年人安排事情去了, 让他们把最新情况通报给村民。 令村民对‘泥胎神像’、‘布偶’一类的东西做好防备。 几个青年人匆匆离去。 天色已然全黑, 甚至近乎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谢云清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此时才到下午的五点四十二分。 没过一会儿, 有一个青年人匆匆跑了回来。 “村长,救援组的人来了!”那青年一路奔回来,刚停下脚步,就连忙说话。 明明救援组的人来救助,对所有村民而言都该是高兴的事情才对。 可这青年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喜悦。 反而有些恐惧,有些失望:“她受了伤,在广场边等着,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些绷带、止血药品给她。” “好。 你下去把药品带过来。”魏和给青年交代过任务,又看向老道士、李会计等人,“咱们先去看看。” 一行人纷纷点头,都跟着魏和往青年所说的位置走去。 谢云清跟在最后,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 …… 篝火在云霓裳两步外的地方熊熊燃烧着。 她距离火堆已经如此近,却仍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萦绕此间, 流窜全身,挥之不去。 这浓烈的寒意, 部分来自于她自身容纳的诡,以及自身伤势带来的持续失血。 更大部分却来自于龙山集本身。 或者说,是来自于龙山集里的那只诡。 五彩绣线在她的皮肤上交织着,她身后浮现的白影越发清晰,甚至连头发丝都变得可区分起来。 小家碧玉的白影端着绣布,穿针引线。 那块绣布上,已经浮现一个女子的轮廓。即便只是轮廓,也能看出绣布上的画与云霓裳本人很是相似。 一旦白影完全完成绣布上的画, 云霓裳将失去对它的控制, 体内容纳的这只诡会顷刻复苏。 若不是高频率动用‘绣娘’的力量,她无论如何也冲不出龙山集边缘的诡异笼罩区。 可现在,即便冲出来又有何用? 她仅剩的那点余力,要用在盯防自己这两个蠢货队友身上,再分不出气力救援村民了。 反而需要村民反过来为她提供帮助…… 情势越发危急。 云霓裳的心情也跌进谷底。 她的双手被绣线割出一道道伤口,绣线依旧五彩鲜艳,血液染透了她的衣裳。 其实何止是双手,衣衫下的每一寸皮肤几乎都要被绣线割裂。 但她却不能收回‘绣娘’的能力。 原因在于—— 绣线延伸,缠绕住了肖锦荣、沈愿愿的脖颈,让他俩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只有嘴巴能张开说话。 “老师,你何必这样勉强自己呢?”沈愿愿满脸委屈,眼底藏着深深的不耐烦,“如果刚才我们三个人合力,运用体内诡的力量,肯定要比老师你一个人突围快很多吧? 说不定早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在这个广场上了。” 肖锦荣则跟着道:“如果老师你不愿意再和我们结伴,那你也不必这样拘束着我们,我们各走各的,互不干涉不是更好? 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想要跟你来救人, 这下正好可以分道扬镳。” 相比起先前严肃认真,值得信赖的模样,此时的肖锦荣满眼讥讽,冷冷地盯着名义上的老师:“你都快支撑不住了。 早晚还是要放开我们的, 趁着我们现在对你还不怎么讨厌,把我俩放开,你也能少很多事。 这样不好么?” “闭嘴!” 云霓裳眉毛一扬。 直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 她瞪着两人:“就因为你们两个毫无顾忌地使用诡的能力,才导致了区域内诡韵的剧烈演变! 如果不是你在区域内,用枪打碎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 我和你们两个蠢货说这些干什么? 说了也没用的。 你们,等着回去被关进诡狱接受惩处吧!” “我爸爸就是诡狱的五巡察之一。 这只骨诡,还是从诡狱里带出来的。”肖锦荣毫不在意,撇嘴道,“老师,你看看回去后会是谁进诡狱? 对了,你不一定能出的去……” 沈愿愿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满是惶恐,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我还是个孕妇呢。 我怀着东七区队长的孩子。 他们要把我一个孕妇,抓紧诡狱里关着吗? 我的孩子怎么办?” “哼!” 云霓裳胸口剧烈起伏, 忽然面上一白, 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脸色更加黯淡,控制着二人的根根绣线都颤抖起来,一滴滴鲜血顺着绣线滑落! 身后‘绣娘’的穿针速度越发快了。 这时,从广场人群聚集区,有一行人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云霓裳见状,立刻勉力催动绣线,把二人的嘴巴也给封住,避免他们胡言乱语,吓到了这些普通村民。 但她当下的形象,其实比肖锦荣两个更加吓人。 她周身被鲜血染透,身下已经形成一片水洼。 背后更有个白影在绣布上不断刺绣,手上延伸出诸色绣线——一看就不像是个正常人的模样。 魏和、黄道士一行人在五步外停下来,互相眼神交流一阵。 黄道士把自己的徒弟推了过来。 “你、你好。”谢云清看着当下形象诡异的三人,内心也有些发憷,但师父有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来。 开口说了几个字。 就闭住嘴巴。 想看看对面那三位,是否还能正常交流? “你好。”云霓裳点了点头,对谢云清的态度见怪不怪,“我需要一些止血的药品和绷带,请问你们带过来了吗?” “来了来了。”见对方还可以正常交流,谢云清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把手上早就准备好的药箱递过去。 云霓裳接过药箱,没有当场使用。 ——她浑身都是割裂伤,也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药。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是否有出现人员伤亡?”云霓裳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静,向谢云清问道。 谢云清欲言又止。 看向了身后那群老者。 魏和、黄道士、李会计等人围了上来。 “您应该就是专门对策组的工作人员了吧?”魏和先出声道,“您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老人说话有礼有节,很是妥帖周到。 其实他们私心是希望这些对策组的工作人员一来,就能帮着解决事情的。但对方身上的伤势,又由不得魏和不作出礼节性的关心。 魏和说过话,眼神不住地往云霓裳背后的白影上瞄。 那道白影散发着让他们恐惧、不愿靠近的某种韵致。 “我没事。 身上的伤势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并无大碍。 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会经常出现这样的伤势。”云霓裳面色坦然地说着。 她双手绣线缠绕住的肖锦荣二人,嘴巴不断蠕动。 看向她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讥讽。 像是对她发出无声的嘲笑:你在说谎,你体内的诡异明明就快要复苏了,再运用诡的力量,用不了一小时,绣娘就要出世! 你竟然还敢说你的伤势没有大碍?! 说谎精! 说谎精! 正文 94、“不要慌,要冷静”(1/2) “那就好,那就好。”魏和没有管那两个嘴巴被封住的、奇形怪状的人的眼神,他松了一口气,眼神凝重下来,开口道,“现在还没有人员伤亡。” 云霓裳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魏和又道:“但是, 已经有人失踪了。 有人在看到一座泥胎神像之后,就消失了。 目前为止,总共有六个人失踪。” 已经有六个人失踪了? 泥胎神像…… 云霓裳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抬目扫视四周浓郁如墨,连篝火都照不亮的黑暗,身上冷意更重:“是, 什么时候失踪的?” “最后那对看到泥胎神像的母子,大约是在二十分钟以前。”李会计快速给出了一个较准确的回复。 嗤啦! 偏在这时, 肖锦荣忽然挣开了缠绕自己嘴巴的绣线——他嘴里伸出一条长满骨刺的舌头,不断割破绣线。 嘴里发出清晰的话语声:“老师,你还是需要我们的帮忙的吧? 这些村民也需要。 不要因为我们之间有点不愉快,就漠视他们的生命啊。 老师,我帮你这一回,等回去以后,你做我半个月的女朋友怎么样?” 那条布满骨刺的舌头在半空中扭动着, 吓得一众村民连连躲避。 云霓裳目光森寒,根本不理会肖锦荣所言,再度用绣线封堵住了他的嘴巴! 她已经不相信对方会帮助这里的村民。 更何况, 这两人根本没能力解决问题,只会令局面变得更糟! 她脸色愈发泛白, 肖锦荣能短暂挣脱绣线的控制,却正说明,她对绣娘的控制力在不断削减! 自己还能支撑住一个小时吗? “村长,村长!又有人失踪了!” 这时,几个青壮狂奔了过来,跑到地方就把消息传了出来! “谁? 谁又失踪了? 失踪了几个人?” 不等魏和出声, 他身后其他的老人纷纷开口发问。 “韩英姿一家四口人,肖宇太和他的妈妈,肖宇铨一家五口人,总共十一个人!” “宇太?我儿子宇太也消失了?!” 一个老头听到传话,顿时大惊失色。 其蓦地转过脸来,愤怒又无措地盯着云霓裳:“你们不是专业对策组的工作人员吗? 究竟有没有办法?! 这两个人说他能帮我们,你把他俩放开啊!你放开啊! 你们都是同事,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恩怨?!” 肖锦荣、沈愿愿转过身来,即便嘴巴被封住,依旧难掩脸上的得意,他们笑吟吟地看着云霓裳。 看她怎么抉择? 云霓裳神色黯然。 她心中有些动摇。 “泥胎!” “泥胎出现了!” “好多的泥胎!” 这时,巨大的喧哗声忽然一瞬间冲霄而起! 聚集在一处的人群,像是炸开的烟花般四散奔逃—— 在四周的黑暗里,甚至在人群集聚之地,一个个脸上带着和善笑容的泥胎突兀地出现了。 它们身上的油采已经起皮剥落, 众多的泥胎,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连身上剥落的油采也一模一样。 人群惊惶地四散开。 叫嚷声混杂在脚步声里,不断震荡着云霓裳的神经。 “瑶瑶, 我的孙女——你在哪里?!” “爸爸, 爸爸!” “娘啊,娘咧!” 听着这些呼喊声,看着漆黑的天穹,云霓裳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时候, 一个声音从广场彼端传来。 带来镇定人心的力量:“不要慌,要冷静!” “冷静!” 叮当当当当当! 一阵铃铛声,伴着那个声音,一同响彻全场! 突然出现的铃铛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随着他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再听到那个男人声音的时候,登时就从那个声音里感受到了强大的、能镇定人心的力量,广场上的喧闹声瞬时消了许多。 魏和、黄道士、李会计等人也在此时反应过来,立刻吩咐人前往各处去维持秩序。 “不要慌,都不要慌,先坐下来!” “回到你们刚才的位置去,不会有事的!” “救援人员已经来了,大家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不要怕啊!” 在众人的组织与安抚下,躁动地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重新聚集在一起,回到各自的位置安顿。 但情况也只是稍稍稳定而已。 四周的黑暗里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黑暗中钻出来,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如同压了一座山。 “苏午,苏午! 师父,是苏午过来了。”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谢云清已经看到了穿过人群径直走来的苏午,连忙向他招手,同时为老道士作着介绍。 黄道士抬头看向对向走来的青年人,方才苏午出声喝住逃散地村民,令他们重新聚集起来,给老道士留下了深刻印象:“哦?就是他吗?” 魏和、李会计等人也看向来者。 苏午? 方才这人开声说话,一下子压住了场面的情景,给云霓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又见老少两道士看着老者的眼神颇不寻常,比见到自己这样的官方救援者都更明亮几分,内心也就有了计较,抬目看向了苏午。 苏午相貌清秀,本来有几分惹眼。 但他面无表情,又着一身黑衫黑裤,便将清秀的面相遮掩去,让人觉得他很不好接近,有些阴郁冷淡的气质。 云霓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从这个男人身上,她并未察觉到有丝毫诡韵的痕迹,也就下意识将苏午归于普通正常人之列。 对方是个普通人,那对当下事情的帮忙就很小了…… 方才因为苏午的表现,多少生出一些希冀的云霓裳,此时内心不免有些失望。 她正要移开目光, 却不巧苏午此时就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两人相隔不过三五步的距离,相视的瞬间,云霓裳仿佛看到苏午的瞳仁化作了一圈圈漩涡似的螺纹。 她神思刹那忽恍,再看苏午的双瞳,却与常人没有差别。 心下以为自己是失血过多,看花了眼的时候, 听到苏午开口,嘴里吐出冰冷的字眼:“你体内的诡再不进行压制,不出半个小时就要复苏了。 诡异复苏,你死了不要紧。 但会连累这里的所有人都跟你一起死!” 云霓裳一个官方驭诡者,还未对苏午进行盘查问询,却不料苏午上来就先对她发难! 并且,直接道出了她现在的真实情况! 一点面子没留! 魏和、李会计等普通人听到苏午提及‘诡啊’、‘死人啊’这些东西,不免有些紧张,一群人呼啦一下子远离了云霓裳,站到她周围一丈之外! 这时候,云霓裳稍微分神,对自身诡异的控制力顿时下降, 被她封住嘴巴的肖锦荣抓住机会,再度以长满骨刺的舌头割破绣线,笑着说出话来:“老师,这个小子说得很对呢。 他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对老师你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你这样拖着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放开我俩。 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帮老师你缠一缠绷带,压制一下你体内的诡异……” “你分出了太多力量来压制这两个驭诡者。 体内诡异的复苏还在加快。”苏午这时又开口说话,他的话在云霓裳听来,简直就是在给那两个人递刀子,“还是快点放开他们两个人,赶紧压制体内的诡,免得它复苏比较好。” 云霓裳面庞通红, 深恨苏午这个不速之客不长眼色,但又忌惮于对方一眼能看破自己状态,认为苏午即便不是驭诡者,也可能颇具能力。 只能忍着怒火,压低声音道:“放开他们两个人,让他们给这里添更多的乱,把更多人害死吗?! 你不懂得情况,就不要乱插嘴!” 嘎啦!嘎啦! 她话音刚落,便骤然感觉到四周的诡韵不断升高,眼前面色冷淡的男人腋下倏忽间长出了第三条手臂! 那条手臂生有十根手指,完全是漆黑之色。 十根手指一瞬间将地上的影子捞了起来,揉捏成团。 苏午的鬼手里捏着一团影子,面色不变地看着云霓裳,道:“我可以帮你,我来替你控制住这两个人。 帮你恢复伤势,压制体内即将复苏的诡。” 云霓裳被这番变化惊住了。 第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刚才还以为对方是个‘颇具能力的普通人’,却没想到对方一瞬间就展露出诡的能力,竟是一个驭诡者! 这实在让她意想不到! 苏午对诡韵的控制力超出了云霓裳的想象。 她从来没见过哪一个驭诡者,能像苏午这样在不运用诡的力量时,能将诡韵收束得一丝不漏,简直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云霓裳还未反应过来, 倒是肖锦荣先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你还想压制我们?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民间驭诡者,在这儿说大话,我看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鬼手揉捏成团的影子就倏忽张开,凝聚成一条蟒蛇,一口就把肖锦荣的脑袋吞进了血盆大口里。 “唔——唔!唔!” 肖锦荣被蛇口吞没脑袋,就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身体在绣线里不断扭动挣扎着。 在他的挣扎中,苏午看着云霓裳,徐徐道:“你能以一己之力压制他们两个驭诡者,你比他们都强。 我希望我俩能合作。 这个人很会乘人之危,见风使舵——如果和他联手,要时刻小心被他背刺才行,所以我愿意帮你压制住他们两个。 你觉得如何?” 正文 95、强强联手(2/2) 苏午进场之后,就瞬间判明了形势。 他不可能仅凭借几句话就能判明一个人的人品有多好,但一个人的品行有多坏,却是真可以从言辞里分辨出来的。 譬如肖锦荣这种人, 一定不是好货色。 相比肖锦荣,云霓裳暂时看不出个人品质的好坏,但她至少实力很强, 现下情势危急,要找人合作才能渡过难关。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找强者合作。 强强联手,才能顺利通关! 他的一系列手段,既表明了立场与态度,又展示了手腕与能力,行云流水般地操作, 看得旁边的谢云清目瞪口呆。 老道士咂了咂嘴。 觉得当下看到的这一幕真是精彩。 而现在, 轮到云霓裳做回应的时刻了。 云霓裳更不是拖泥带水之人, 她看向苏午的眼神里已然是难掩激赏,直接点头道:“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 “你可以放开他们两个。 由我来帮你压制他们。”苏午面上表情略微松动,看着云霓裳道。 谈及这二人,云霓裳犹豫了一下:“他们两个人容纳的诡,在‘鉴定资料组’的评分很高。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我觉得可以先尝试放出一个,由你来控制。 稳定以后,再压制第二个。” 其实单独控制一个驭诡者,就足以让云霓裳身上的压力大减,她当下的提议亦是为了稳妥起见。 “可以。” 苏午点了点头。 对于云霓裳所说的‘鉴定资料组’有些兴趣。 这个鉴定资料组应该是官方诡异对策部门中的一个机构,不知道他们是以何种手段评定诡异? 与密藏域那些法寺将诡异划为‘命’、‘非命’二类,归入六道之中的评判方法是否有共通之处? “我先放开肖锦荣,你来压制他。 他容纳了诡狱里的骨诡——这只诡可以让人全身骨骼疯长,并且坚硬度成倍上升, 不过骨诡只能伤害有实体的东西。 对非实体的事物无法造成伤害。 它是一只强化系的诡。”云霓裳直接向苏午交了肖锦荣的底。 强化系的诡? 诡异对策部门是以诡表现出的能力来将它们加以区分的? 如此看来,我操纵的尸陀鬼之手也可以归属于‘强化系’之列。 “开始吧。” 苏午出声道。 他话音落地, 云霓裳周身萦绕地诡韵骤然变得浓郁许多。 在她身后飘荡的‘绣娘’屈指一弹针上绣线, 一根根五彩斑斓的丝线顿时飞快脱离肖锦荣的身躯,收回云霓裳身体之内! 肖锦荣的身体脱离绣线控制的一瞬间,一根根狰狞而尖锐的骨骼霎时刺破皮肤,不断交结如狼牙大棒,狠狠扫向了近在咫尺的苏午、云霓裳二人。 更要将周围的村民都卷入其中! 这个驭诡者非常奸猾, 其知道在云霓裳与苏午的联手压制下,自己逃脱地可能性极小, 所以得到出手机会的瞬间,立刻就选择把周围的魏和、李会计等普通人也卷进来,试图以此让苏午投鼠忌器,为其自己挣得逃脱机会! 这时候,云霓裳控制的另一个驭诡者-沈愿愿也全力释出诡韵,牵制云霓裳的力量,让她分不出手来帮助苏午! 但是,肖锦荣容纳的‘骨诡’可以损伤有实体的东西,却根本伤害不了没有实体的事物。 譬如苏午打捞起来的影子,就根本没有实体。 苏午容纳的尸陀鬼之手,从能力上就天然克制‘骨诡’。 更不提,他与尸陀鬼之手的契合度已经达到十分完美的层次, 不要说是肖锦荣,就是云霓裳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呼! 一阵阴风吹过, 四下里的影子纷纷立起,尽数集聚在吞咬着肖锦荣头颅的黑影蟒蛇之上。 那道巨蟒身形愈发膨胀,瞬时又分裂出四颗头颅。 四颗蛇首同时张开血盆大口,蛇颈盘绕肖锦荣全身,大口直接将肖锦荣的四肢吞咬进去! 不过须臾时间,肖锦荣自身就完全被黑影淹没。 随着蛇躯曳过地面,也被拖拽进了阴影世界里。 身处于阴影中,肖锦荣亦未停止挣扎,不断试图运用诡的力量来为自己创造机会。 然而,他每每散发出诡韵,下一刻黑影里就会裂开一张血盆大口,将他释放出的诡韵瞬间吞吃下肚,如此被吞掉不少诡韵后,肖锦荣终于停止了挣扎。 再挣扎下去,外面情况会如何尚且不知。 但他体内容纳的骨诡极可能会躁动,脱离他的控制! 地上的影子恢复了平静。 除了肖锦荣被吞进阴影里,消失无踪以外,此间再没有别的异样情况出现。 苏午看向云霓裳,道:“另一个也让我来压制吧。 我们时间很紧。 你体内的诡异越早稳定住,对我们就越是有利。” 他压制肖锦荣根本没费多少功夫,展现出了强悍的实力,云霓裳见状也不再犹豫。 点点头,瞬间收回绣线。 绣线齐刷刷收回,沈愿愿一瞬间就恢复了自由身——可也仅仅只是享受这瞬间的自由而已。 她T恤衫下的小腹部刚刚裂开血口,脚下的阴影里骤然探出一条等人高的巨手,铲车般的手掌一把将她攥住,直接拖进了阴影里,比压制肖锦荣更加简单! 云霓裳不再需要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压制两个驭诡者身上,顿时轻松很多,连她身后‘绣娘’穿针引线地速度都开始变缓。 她算是被从体内诡异复苏的边缘,拽了回来。 当然, 也仅仅只是稍微拽回来而已。 ‘绣娘’端着地那块绣布上,绣线勾勒出的女子轮廓越发清晰,这只诡已经开始用绣线修饰女子面部线条,开始勾画眉眼五官了。 待它把五官勾勒出来, 这副绣画就完成了大半。 那时候再想阻止它复苏,未免为时已晚。 “我以我的诡韵持续对抗你体内这只诡,牵制它的力量,你趁这个机会收束它,解决它将要复苏的隐患!” 苏午看了一眼云霓裳身后‘绣娘’的状态,拿出了一个计划。 “我容纳的这只诡,是一只‘祸’级的诡。 你现在已经镇压了两个驭诡者,需要分出大部分力量来应对他们的挣扎,真的还有余力吗?”云霓裳迟疑道。 “不用担心。” “如果我真的没有余力帮你,我一定会先顾我自己的。” 苏午很坦诚地说道。 他的暴食之口让自身可以借助吞吃诡韵,来延缓体内容纳诡异的复苏。 这个天赋而今只是绿品,吞吃诡韵终有上限。 但应付二三个驭诡者,对他现在来说,还不成问题。 云霓裳被他这么坦诚的话说得愣了愣。 随后,她抿嘴笑了笑。 冰冷的脸孔浮现一抹生气:“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身上有许多伤口,我要用绷带来止血。 血液不再持续流失,我的力气会恢复一些,能更好地压制体内的诡异。 我需要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来缠绷带。” 她全身都被绣线割出了伤口, 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脱光来缠绷带。 不过此时情势紧急,龙山集的诡异随时可能出现,她独自去僻静地方缠绷带,岂不是专门给诡异送菜? “你可以在影子里敷药疗伤,不会有人打搅。” 苏午腋下的手臂倏然伸出,化为虎爪,直接在脚下的影子上划开一道裂口。 阴冷的诡韵从漆黑的裂口里流溢出来。 像是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户。 “好。” 定定地看了那道裂口一秒钟,云霓裳点了点头,抱着药箱步入裂口之中。 双脚踏入裂口的刹那, 一阵失重感传来, 未等她有所反应,已经进入阴影世界里。 她看到四周的影子如扭曲巨树般拔‘地’而起,不断交错着延伸,而树影交错的间隙里,则倒映出现实的情景。 借助影子的间隙,云霓裳看着外面的村民。 发现没有一个人往自己这边投来目光,那些人都没办法看到自己当下身处何处,心里的疑虑也放下了许多。 普通人看不到阴影世界里的情况,那个苏午是否能看到呢? 云霓裳脑海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下一刻,她面无表情地将脑海里这个念头掐断,很利索地脱下全身衣物,显出一具布满割裂伤口的躯体。 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瓶药膏,将之均匀涂抹在绷带上,而后由自己的手臂起始,把绷带一层一层缠满了周身。 火烧般的痛感随着药膏绷带覆上皮肤,顿时在云霓裳周身流窜。 这种轻微疼痛,她已经体验过无数次。 当下却是眉毛都不眨一下。 缠好绷带, 云霓裳又穿上了那身血衣,继续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瓶瓶罐罐,把几颗托在掌心的药丸吞进口中。 这些药物对人体有强大的恢复效力。 是对策部门研究古代炼丹术得到的一些科研成果。 吃过药后,云霓裳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她背后的白影自进入阴影世界后,就显得有些黯淡,穿针引线地速度跟着变慢。 此时随着她敷药疗伤过后,白影越发黯淡,‘绣娘’端着的那块绣布上,绣画出的女子轮廓都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敷好药了。” 云霓裳抬头看着影子间隙里的苏午,试着出声说话道。 她不确定这种方式能否为苏午所感知,不过当下也只能这样尝试。 好在隔着影子喊话的方法还是有用的。 苏午转过脸来,目光像是能穿透阴影,看向了她:“那就开始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阴影中就凝聚出了一颗狰狞黑虎头颅,张嘴啃咬向云霓裳背后的‘绣娘’! 强烈的诡韵扑面而来! 云霓裳霎时反应过来,她立刻集中精神,在虎脸吞噬来的瞬间,利用自身的精神转而去压制背后的绣娘! 一根根绣线从她身上浮现,与背后的绣娘修成勾连。 绣线一端连在她的十指上,另一端则在绣娘手里。 两股力量通过绣线不断角力! 同时,阴影虎脸诡韵强袭绣娘,直接令那块绣布上的画作飞快凌乱、模糊! 绣画消失的瞬间,绣娘也被根根绣线拉扯着,回归了云霓裳的身体! 正文 96、消失的规律(1/2) 黑暗越发浓郁。 不到晚上十九点的时间,天穹已被墨色铺满,所有动物的声音都被这浓稠的黑暗吞没。 连龙山集村民们各家养的家犬,在这样的黑暗里也毫无生息。 如同死了一般。 广场上,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柴被添进篝火里。 篝火熊熊燃烧着。 村民们尽力地靠近着篝火,以寄望于这光明能带给自身些微的安全感。 然而, 哪怕是燃烧起的火焰足有数米高, 篝火散发的光亮在黑暗压迫下,亦显得微不足道,岌岌可危。 黑暗没有被驱散, 反而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一个个泥胎塑像从黑暗里浮现,悄然间‘包围’了广场上的所有村民,并以极其缓慢得速度移动着, 更加靠近广场中心的村民, 让自身暴露在村民们的视野里。 四十多岁的大妈抱着小侄女, 抬头看到黑暗里显现的泥胎塑像。 她打了个哆嗦,泥胎塑像面孔上憨态可掬的笑容,此时在她眼里也变得惊悚可怖起来。 大妈根本不敢多看那座雕像,她先捂住小侄女的眼睛,随后自己也低下头看着脚尖,嘴里喃喃自语:“观音菩萨保佑我们,如来佛祖保佑我们,玉皇大帝保佑我们……” 她念叨了一阵, 约莫三五十秒的时间,就猝然消失无踪。 毫无征兆, 不给人任何心理准备。 身旁人只来得及往她那边扫过一眼,就看到她‘嗖’地一下,就带着小侄女一同消失了! “又又——又有人失踪了!” “周姨娘和她侄女失踪了!” 恐慌在人群里蔓延开来。 人群里响起低低地啜泣声,颓丧的、低沉的情绪随着不断有村民失踪,而在此间肆意扩散着。 “我们活不过今晚了,没办法了……” “呜呜,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妈妈已经失踪了,妈妈, 我好想你……” 听着人群里不断传出的私语声, 魏和、李会计等人内心充斥着巨大的绝望,目光都望向了还在听取云龙两个道士汇报情况的苏午、云霓裳。 现在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人身上了。 有人忍不住内心的躁火,向苏午这边催促道:“究竟发现了什么?还有没有得救,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难道坐看着这里的人都消失干净?!” “黑暗里出现的泥胎越来越多了,最开始时只有一具泥胎塑像出现,到现在,广场不同方向都开始出现泥胎塑像。 现在已经有十到十二具泥胎……”谢云清脸上遍布汗水,他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巨大,内心充满了煎熬。 这种只能看着村民们消失,自己却做不了任何事情的感觉,让他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他向苏午、云霓裳一边汇报着,一边看二者的神色。 云霓裳脸色凝重,看她的表情,难免让人产生‘大祸临头’、‘末日来临’的感觉。 而苏午…… 苏午神色冷淡。 表情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根本没有丝毫变化。 反而是他这种冷淡的样子,让谢云清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从最开始到现在,失踪了十三个人。 每个人都是在看到泥胎塑像以后不久才失踪的。”苏午脑海里飞快闪回谢云清、老道士等人汇报来的情况。 “第一个有具体失踪情形描述的,是那对母女。 女儿抱回来一个泥胎, 给母亲展示。 母亲觉得这个东西不吉利,直接把泥胎丢到了广场外的草丛里, 在她转身往回走的过程中, 她和女儿一齐失踪。” “第二个有具体描述的,是光棍汉肖德全。 他看到泥胎后,吓得大喊大叫,躲进了人群里,没一会儿,有人才问清他发现了什么,他就一下消失无踪。” “第三个……” 苏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刚才那个出声催促的村民打断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又不是你们开大会,能在那端着茶杯做工作总结!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啊! 你们怎么还能——” “闭嘴!” 苏午忽然扭头,目光盯住了那个年轻的村民:“如果你想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活下去,那你就闭上你的狗嘴! 你现在每多说一句屁话,就会让这里所有人,因为你的一句屁话而减少1%活命的几率! 明白?!” 他语气冷漠,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让周围听到他言辞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个人——竟然说只要让‘肖全英’少说话,就能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活下去?! 不必苏午再多说什么, 那些村民自己出手,捂住了连续出声打断苏午等人交谈的青年‘肖全英’的嘴巴,将其拖到了后面去。 许多人的目光被苏午的言语声吸引过来。 苏午见村民们目光纷纷望来,面上表情不变,直接道:“我经历过多次诡异事件。 所经历诡异事件里,没有一个人被诡杀死,而未留下任何痕迹,未留下尸体的! 是以,我个人觉得,那些失踪了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死了。 他们或许还活着。 如果你们能够好好配合我,听从我的建议,你们可以不用死,那些消失的人,也或许会重新回到家人的身边!” 苏午语调冰冷, 却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力量,瞬间就让人心受到了鼓舞。 明明现在他还未真正开始着手解决诡异,但人们仿佛已经看到诡异被解决,家人团聚在自己身边的情景, 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喜极而泣。 苏午看着这些人,继续着自己的总结:“所有有具体描述的失踪者,都是在看到泥胎神像后,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 或是将神像丢掉, 或是躲入人群中, 或是闭上眼念念有词。 没有一个人正面面对神像——我个人觉得,这个诡异让人消失的规律,很可能就是——当它出现在某人的视野中时,某人超过一定时间不敢与它对视, 则某人立即消失!” 此言一出, 那些村民们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云霓裳却霍地站起了身,她看着苏午的眼神里异彩连连:“我同意苏先生的意见! 这很可能就是诡异让人消失的规律!” 方才,她听着谢云清等人的汇报,脑海里始终有一点灵光闪烁,但自己却偏偏难以抓住。 此时一经苏午道破, 她顿时豁然开朗! 苏先生这个人,实力强大,有一种能静定人心的力量,每逢大事有静气,并且擅于观察总结—— 像苏先生这种人才,简直就是天生的决策者,若在诡异对策部里,往往会被一路扶到大区队长的位置上! 民间驭诡者里,竟然也有这么优秀卓越的人才! 云霓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苏午展现出来的能力深深折服,她本来是这次龙山集村民救援任务的主导者, 此时业已心甘情愿让位, 决意由苏午来做决策者,自己执行他的决策就好。 解决诡异事件,最是容不得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一旦在诡异事件里内斗增多,翻船的几率也就直线上升。 但偏偏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事情总会不断上演——尤其是自对策部新换了主导者以后,这种事就更多了起来。 云霓裳与那两个‘学生’的争斗,何尝不是上层建筑变幻衍生出的风波? 好在现下只有自己和苏先生两个人引导此次事件, 做事可以爽利许多。 她内心暗暗庆幸。 魏和、李会计等村里比较有威望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怎么抗御诡异上,却忽略了许多细节,更没能想到,原来规避诡异的方法,就隐藏在这些细节里! 村民们听着苏午的说辞,眼里浮现出亮光。 “也就是说,如果再看到那些泥胎神像的话,不应该下意识躲避,而是要与它对视,盯住它?”黄道士喃喃自语。 “对。” 苏午徐徐说道:“下一次如果有人遇到泥胎神像,我建议你盯住它,一刻也不要放松。 另外,尽快将你看到泥胎神像的消息通知到我这里来!”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个村民惊慌地叫了起来:“我这里!我这里有一个泥胎神像,我在盯着他,你们快来!” “我这里也有!” “这里也有两个!” 一时间,竟有十余个村民出声,说自己看到了泥胎神像。 他们来自不同的方向,苏午一个人也观察不了那么多。 “你带几个胆子大点的年轻人,负责东向和北向那些发现泥胎神像的村民,注意观察他们的情况,验证诡异规律是否如此,及时通传消息。 如果你们也看到了泥胎神像,也不要放松警惕。 一定要时刻和它对视——可能目光避开它超过半分钟,它就会把人带走。 我的手机号1xxxx……,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苏午垂头看着云霓裳,对她做出了吩咐。 云霓裳马上把手机号记下来, 随后就有三五个青年响应她,跟她一齐去了东北方向,寻找那些看到泥胎神像的人。 这些青年的胆子不一定是在面对诡异的时候比较大。 也可能是看到美女当面,胆子忽地一下就大了起来。 ——他们自告奋勇,或许有保护村民的责任感驱使,但也有一部分动力来自于‘和美女共事’本身上。 正文 97、在视觉里不断接近的诡(2/2) “魏村长,李会计,记住我的手机号。 接下来还需要你们来从中协调,稳住村民,记录各种消息。”苏午向几个村里比较有威望的老人点了点头。 他发现这些老人里,魏村长与李会计很不错。 一个能镇住人心,将大家组织起来; 一个观察入微, 滴水不漏。 “你放心。 这是我们的村子,我们理当全力以赴。”魏和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像是接到了重托一般。 如此,苏午也不再犹豫。 向谢云清打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往西南方而去,黄道士见状, 也连忙跟了上来。 就听苏午对谢云清吩咐道:“你也找几个人, 看住南面两个发现泥胎神像的人。 同样的, 如果发现泥胎神像,一定要和它对视,盯住它!” “好,我记住了!”谢云清点了点头,刚想要迈步走开,苏午取下了脖颈上的帝钟,递给对方。 苏午道:“这件东西很有用,现在还给你。 你只要摇响它,就能从冥冥之中获得一份庇护。” 他这话纯粹是在瞎说。 主要是看谢云清过于紧张,所以把帝钟还给对方,以稳住对方的心神,免得出了岔子。 “谢谢!”谢云清接过帝钟,内心忽然安稳了许多。 他记得,苏午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是不断摇响帝钟,于是大家内心好像生出一股力量,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道长并没有想到, 让人内心生出力量的, 并非帝钟, 而是苏午本身。 黄道士向徒弟点了点头。 示意他好好努力。 自己则背着手,跟在了苏午身后。 ‘逢山而起,遇龙而兴,遇午而退,得金而寂。’ 这是师父给黄道士的十六字谶言。 自修道以来,黄道士一直依这十六字真言行事,云游千里,最终落籍龙山上的云龙观,成为这道观的住持。 此正是应前两句谶言里的‘山’与‘龙’。 而后两句中的‘午’与‘金’,他也时刻避讳着。 譬如午时不出门,自己手里从来不会持有任何资金,通过这种方式来规避后两句谶言可能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师父留下来的谶言时刻在发挥着作用。 护持着黄道士顺风顺水地渡过了大半生。 然而,随着名字里带了一个‘午’字的苏午出现,令黄道士发现,有些事终究是难躲避一辈子的。 事到如今,他也有些看开了。 该来的总会来。 黄道士当下倒是想看看,这个苏午究竟有何特异之处?其是否真是那个搅动自身原本命运线的人? 仅仅是因为其名字里带了个‘午’字, 就具备了这么离奇的力量? “道长, 待会儿还是需要你警醒一些,不要慌了神,反而被诡异带走。”苏午并不知老道士内心想法。 他见对方有些恍惚的样子,就出声提醒了几句。 老道士回过神来,立刻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小友的安排,你让老道怎么做,老道怎么做就是。” 苏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 龙山集修筑的这座广场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两人走了几十步,才从原来的位置移动到西面。 村民们聚集在此地,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黑暗出现的几个泥胎神像。 他们不敢有片刻放松,哪怕想要眨眼,此时也竭力忍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眨了眨眼,转瞬就从原地消失无踪。 西面出现的泥胎神像最多。 足有四个。 苏午抬眼看向那些从黑暗里冒出来的泥胎神像,四个神像都一模一样,连泥胎上起卷脱落的油采也保持了一致。 它们眼睛上的油采已经斑驳模糊, 唯有涂刷了艳红油采的嘴巴咧开着,开怀大笑。 若在寻常环境里看到这些泥胎脸上的笑容,会让人跟着会心一笑,但在当下这种环境里——尤其是确认这些泥胎具备让人瞬间消失的能力后,就没人能笑得出来了。 “盯了多久了?” 苏午注视着神像,亦没有松懈,同时向旁边的一个村民问道。 村民闻言有些慌张。 磕巴半天没能回上苏午的话。 倒是他身后有个小姑娘回应了苏午:“不敢看手机——但估计应该有一分钟了,眼睛都酸了……” 一分钟…… 盯住泥胎一分钟的时间,暂时未见有村民突然消失。 但是这个时间太短了, 仍不足以说明,‘盯住泥胎就可以防止自身突然消失’这个方法是正确的。 苏午心下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三分钟以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低头给接听了电话,同时开了免提,继而继续盯着泥胎神像。 低头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并未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泥胎神像也未就此把他带走。 手机里传出江莺莺的声音:“我这边村民的情绪不是太稳定,还是有人躲躲闪闪,不敢注视泥胎神像。 不过,通过他们的行为,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只要有任一个人盯住泥胎神像,其他人即便不去看它,泥胎也没有办法让其他人消失。 也就是说,只要随时保持有一个人盯着神像,就不会有人被诡异带走!” “这个结论可靠吗?” 苏午又问了一句。 “可靠。” 云霓裳回道:“我观察了其他几个村民以后,自己亲身试验了一下,才得出了这个结果。 从开始试验到现在,我已经超过三分钟的时间没有注视对面的泥胎了。” “好。”苏午点了点头。 他刚要挂断电话,把云霓裳验证得来的结果,通知谢云清那边,让他们稍微放松一些。 这时,云霓裳那边却沉默了下来。 苏午内心觉得奇怪,没有立刻掐断电话。 那边在沉默了数秒后, 再度响起云霓裳略带忧虑的声音:“泥胎的距离在与我们不断接近——不是现实距离上在接近我们。 而是从视觉上接近我们。 它明明还站在原地,但从视觉上看,好似刚才那一个瞬间,它从原地往前挪了一米的距离,更靠近我了!” “更近了,更近了!” “泥胎跑过来,会发生什么?” “还是要消失,还是要被带走吗?” 云霓裳那边响起了一些村民恐惧的叫嚷声。 这时,另一个电话也打进了苏午的手机,苏午直接对云霓裳说道:“你再密切观察一下,试试看带着人后撤,或者把神像挪走会发生什么,我接一个谢道长的电话。” “好!” 云霓裳语气沉重地应了一声,旋即挂断电话。 苏午这边接通了谢云清的来电。 他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谢云清紧张的声音从声筒里传出:“我们每个人都保持着注视泥胎神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但是它与我们的距离在接近—— 好像是沿着我的视线,要爬到我眼睛里一样! 又有新的泥胎从黑暗里出来了,有五个,它们挪动的速度很慢,但迟早会接近这边的! 该怎么办?!” “稳住!” 苏午喝了一声,向谢云清飞快说道:“你们先尝试后退一段距离,看看是否有作用。 我这边在研究办法!” “好好好!”谢云清连连点头。 丢下电话,苏午抬眼看向前方那四个泥胎。 在四个泥胎后,影影绰绰的黑暗里,忽然,又显出了一张油采斑驳的泥胎面孔。 那泥胎笑眯眯的,像是背后有只手推着它一样,把它退出了黑暗,推到了众人的视野里! 不止它一个! 这个瞬间,足足有十个泥胎被‘推’了出来,推进众人视野里,让人目不暇接! “又冒出来了!” “妈呀,怎么这么多?” “这怎么看得过来?” 苏午身后村民们已经眼眶泛红,有些人的眼里甚至淌出了泪水! 偏偏这个时候,更多的泥胎从黑暗里冒出头来,让他们不敢放松分毫目力! “近了!” “前面那四个泥胎,离得更近了!” 此时,人群里传出村民毛骨悚然地喊叫声! 苏午双眼的瞳仁化为了一圈圈螺纹漩涡,内中神秘铭文闪烁不定,他盯着最开始的那四个泥胎,蓦然发现—— 它们真的是沿着自己的视线,朝自己这方挪动了过来。 现实里,泥胎与自身的距离保持不变。 可视觉里,它们分明接近了苏午一米之多! 即便是苏午受到‘眼地藏咒印’的加持,当下看到的情形也是如此——这或许不是一种幻觉。 亦或许是一种足以遮瞒过苏午眼地藏的幻觉。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能再这么干等着,干看下去了! “往后退!” 他伸臂拦在众村民跟前,嘴里呼喝着,让村民跟着自己呼啦啦往后倒退出数步! 但是,视野里的几个泥胎,依旧还是距离自己那么近。 后退无用! “模拟器!” 苏午心头沉喝。 模拟器瞬时给出响应:“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开启个人未来模拟!” “扣除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4767元玉!” 苏午在进入龙山集以前,进行了十次以上的模拟,才最终找到‘花钱最少’的办法,进入龙山集内。 即是在初开始,送出一块钱的买路钱。 得到诡韵的放行。 而后瞬时运用阴影穿梭的能力,连续挪移到笼罩区诡韵即将爆发的时候,再显身送出百倍买路钱——一百块钱。 诡韵就会平息。 待到诡韵平息的刹那,再次瞬间穿梭,可以直接脱离那条绕山小道,进入龙山集的范围内。 这个时候就不用给钱了。 也就是说,苏午总共花费了一百一十块钱,才得以进入龙山集以内——比起云霓裳一行人,他花费的这点代价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模拟器的提示音持续响起:“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正文 98、‘三清之肠’(5K,1/1)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模拟器的提示音倏忽散去。 笼罩视野的黑暗,稍稍被篝火照亮了些许。 一个个泥胎神像从前方显现出来,每一个神像脸上都带着憨态可掬的笑容,油采斑驳的面孔笑眯眯地望向苏午这方。 苏午身后,村民们惊恐的低语声不时响起。 “后退没有用的……” “它还是在我的视线里,好像比刚才更近了!” “我忍不住眨了眨眼,即使闭上眼睛, 也还是能看到它就站在不远处,随时都会靠过来!” 有人顶不住诡异不断接近的巨大压力,想要转身逃跑。 可那些泥胎神像爬进了他们的视觉里,即便转过头,泥胎依旧存在,甚至更接近了些许。 如此,那些想逃跑的人都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离开这里, 并不能让他们面临的局面好一些。 反而可能会更糟。 苏午听着身后的议论声, 他没有转头回看,也知道这些村民会时不时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寄望于自己能给出破题的方法。 他转而看向身旁的黄道士,神色一丝不苟:“道长,接下来我要去黑暗深处看一看。 这么等下去,我们迟早要死在这里。 只有试着闯一闯,或许能闯出一条活路。” 泥胎同样爬进了黄道士的视线里,他听到苏午的话,微微一愣,随即向苏午问道:“你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准备些什么?” 当下立身在广场上,虽然迟早都要面临死亡的命运,但至少当下这一刻是安全的。 可若是离开广场,或许死亡顷刻就会降临。 黄道士明白苏午这一去,必然要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所以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什么都不需要。” 苏午摇了摇头,向身后众人道:“你们可以轮流注视那些泥胎神像, 不必所有人全部都盯着它们。 只要保持有至少一人持续注视着它们,这些泥胎就无法将人带走消失。” 说完这些, 他看了黄道士一眼:“道长,我走了。” 黄道士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挥手相送。 眼看着苏午脱离此间,从容步入黑暗中,连背影也被黑暗吞没了。 “大家,走一步看一步吧。 珍惜眼前, 其他的不要想太多了。”黄道士叹了口气,向身后的众村民说了几句话。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黑暗中,越来越多的泥胎冒出头来。 …… 踏,踏,踏…… 苏午的脚步声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回响着。 他的眼睛里泛着微光,即使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依旧如行在白昼里一般。 在这黑暗的深处,依旧能看见一座座泥胎塑像。 它们星散在各个方位,大都把面部朝向广场上村民们所处的地方。 苏午只看到有三个泥胎的面部,朝向与众不同的方向。 一个泥胎的身体在原地缓缓转动着,像是在持续追踪着什么,它转动了大约有半分钟的时间,倏然消失无踪; 一个泥胎忽而朝向西南方,忽而转向正西方。 如此转动了约莫半分钟, 同样消失不见; 最后那个泥胎,面部朝向与绝大多数泥胎相反的方向——它立在众泥胎里,油采勾画的眼睛带着笑意,定定地注视着苏午! 正因为这泥胎转过头来,持续注视着苏午,亦让他明白过来:刚才消失的那两个泥胎,对应了两个消失的村民! 必然是有两个村民扛不住压力,不敢再与泥胎对视,所以转身逃跑——当他们逃出一定距离以后,就无法分享其他人注视泥胎,可保自身不被消失的效果。 于是,黑暗里的泥胎开始不断转动,它们的面部始终对应着那两个村民逃跑的方向。 当两人超过‘半分钟’未与泥胎对视后, 泥胎直接带着他们消失了! 现在,这个转向苏午的泥胎,亦对应了苏午本身。 如果他不盯住这个泥胎,那么半分钟后,自己也将消失无踪! 被泥胎笑盈盈地注视着, 即使身在模拟里,苏午心底亦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自己就这样持续向外走,终究会走得越来越远,最终让泥胎脱离自己的视线,无法再与之对视。 可是‘中断注视超过三十秒即被消失’的规律不会因此变改! 到时候,自己还是会突然消失无踪! 既然如此—— 苏午忽然大步走向了那个‘看着’自己的泥胎,一把将之抱在怀里,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带着你,我们两个脸对脸,眼对眼地看个够好了!” 他把泥胎夹在腋下,使其面部对着自己。 每十秒钟就低头与之对视一眼。 避免超过时间,自身突然消失。 此次进入模拟,苏午首要目标是找到可让泥胎不再追踪村民的办法。 对此,他内心有大概的想法——既然自己进入村子,需要向诡异交买路钱。 那么当下是否可以向诡异交‘保丨护费’? 通过这种方式,以规避泥胎让村民消失的结果? 若是此地存在的诡异愿意开这条口子,那就一定会在众多泥胎周围设置一个‘功德箱’。 届时塞钱进去,一试就知有没有用。 苏午在广场周围的黑暗里一圈一圈地往来梭巡,逐步扩大搜索范围。 这一路上, 他已经看到十余个泥胎倏忽消失。 对应着十余个村民最终没能忍住心中的畏惧,转身逃跑,进而被泥胎‘带走’。 这些村民究竟去了何处? 是生是死? 当下无法确定。 都还未能给幸存者寻摸出一条生路,苏午更无暇顾及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人。 黑暗里有浓郁的诡韵交织着。 在此种环境下,苏午亦深有忌惮,不敢轻易动用尸陀鬼之手的力量,利用阴影进行穿梭。 他只能徒步一层层向外探索。 绕着广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逐渐接近广场边缘。 每隔十秒钟,苏午都会低头与怀里的泥胎对视片刻——而在他的视线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泥胎的倒影。 油采斑驳的泥胎在他的视线里不断逼近。 由最初的十步以外,已经接近到当下的五步外。 随着泥胎在视觉里不断接近自身,苏午亦感觉到,当下自己只要中断与泥胎的对视超过十五秒,就会被它带走! ‘视觉距离的拉近,会导致中断对视时间的减少。’ ‘一旦视觉里的泥胎与自身面对面,视觉距离缩减为零的话,只怕自身与之持续对视,眼睛一眨不眨,都会被它直接带走!’ 苏午脚步极快, 耳边甚至都听到了风声。 他不断提升着自己的速度,务求在视觉里的泥胎与自己脸贴脸以前,寻得出路。 如此拔足狂奔,甚至于让自身领悟了一个临时天赋:狂飙。 狂飙(白色):在你全力奔跑的时候,你的速度将得到20%的加成。 苏午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越正常人类。 他全力跑动之下,加上狂飙天赋带来的加成,让他在三分钟的时间内,围绕着广场转了四圈,每一圈的距离都比上一圈更长! 三分钟的时间里,视觉里的泥胎已经距离他只有三步! 可是黑暗里,‘功德箱’依旧不见踪影! 难道自己判断出错了?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功德箱?! 给诡交‘保丨护费’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一个个念头接连蹿出脑海,苏午逐渐放缓了脚步。 就在此时, 四下的黑暗里,忽然响起村民们恐慌的声音。 “它离我只剩不到二十米了!” “刚才有个村民跑掉,我看他从这头跑出去不到三十步,就一下子没影了……” “苏先生,跑也跑不得,守在这里,也早晚要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都安静一下,让苏小友静一静。 他应该正在想办法!”黄道士的声音在混杂在那些村民的声音里,在四下的黑暗中飘荡。 那些恐惧的声音,就在苏午身后及四周持续响起。 有人甚至向他提出了询问。 但是,苏午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怎么回事? “请注意,模拟世界外,有其他人正在试图与你沟通交互,你可在退出模拟以后给予回应。” “是否退出?” 模拟器的提示音响起。 苏午心头凛然。 外面现实世界里,已经有村民们按捺不住了,同时注意到他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于是向他问问题! 希望黄道士能替自己挡一挡! 他咬了咬牙,停住脚步。 正犹豫是否退出模拟时,忽然在不远处广场的角落里,看到几个垃圾箱。 在那几个垃圾箱旁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苏午心中一动,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看到那个箱子的全貌。 一个红漆脱落大半的、老旧的木箱子,上面只有一条可以塞钱进去的狭窄入口。 箱体上,写着三个淡金色的字迹——‘功德箱’。 原来是在这里! 苏午心头泛起些微喜意, 却在此时,一种毛骨悚然地感觉笼罩了他! 他的视野里,原本立在自己三步外的泥胎,在这个瞬间骤然前进,下一瞬与他相距只有一步距离! 视野里泥胎不断颤动着,浓郁的诡韵自其上散发。 哪怕苏午持续注视着怀里的泥胎,视野里的这个与自身的距离也还在不断接近! 一步外, 一步, 半步! 唰! 苏午掏出随身携带的钱包,取出一个硬币,丢进了功德箱里! 视觉里的泥胎迫近他的速度骤然一停。 紧跟着又继续颤抖着,朝他不断接近而来! 一块钱不够! 十块! 不够! 一百块——够了! 视野里,马上就要与苏午脸贴脸的泥胎骤然停住不动,苏午注视着它,至少十分钟的时间内,它都没有动静! 随后, 他沉吟片刻, 又将怀里的泥胎丢在地上。 不再频频注视泥胎。 如此又过去了十余分钟的时间,视觉里的泥胎依然停在半步的距离处,没有丝毫动静。 暂时安全了…… 看来往功德箱里投钱,确实可以止住泥胎在视觉里接近自己。 而投入金钱的多寡,或许是看泥胎在视觉里的位置——泥胎在视觉里距离自身越远,可能需要投入的钱就越少。 这一点还需要再继续验证。 他思虑片刻,把地上的泥胎和功德箱夹在左右腋下,转身穿过黑暗笼罩区,回到了村民当中。 此时,模拟里大半的村民都已消失无踪。 ——毕竟他在模拟里消耗了太多时间,这个时间里,村民已然被视觉里的泥胎彻底接近自身,将自身带走。 把功德箱放在剩下的村民跟前, 苏午安抚过众人,让他们依次在功德箱内投入钞票,随后就得到了众人的反馈。 视觉里的泥胎,距离自身在十步外的村民,只需要投入一至五块钱,就能定住泥胎,使之不再往前移动; 距离在五步外的村民,需要十至五十块钱就能定住泥胎。 没有距离在一步左右的村民投钱。 到了这个距离,村民已然承受不住,惊惶奔逃,根本不会继续留在原地,乖乖等候苏午。 “退出模拟。” 苏午看着聚集在自己周围,脸上惊惶之色仍未褪去的村民们,心头默念了一句。 眼前的景象迅速被黑暗笼罩。 村民们的身影倏忽淡去。 “你已成功退出本次模拟!” “评分:丙中。 评语:尽管你已经非常努力,但结果依旧差强人意——仍旧有超过八成的龙山集村民死去。 奖励:丙中评分基础奖励30元玉; 抵御未苏醒的‘三清之肠’诡一次侵袭+100元玉; 营救村民350人+700元玉。” 在龙山集内的模拟,评分高低竟然主要是看营救村民的多寡? 营救村民数量越多,评分就会越高? 如果把八成以上的村民都营救出去,能否获得甲级评价? 以及——龙山集隐藏的这只诡异,名为‘三清之肠’?! 三清是我以为的三清么? 苏午脑海中念头电转。 稍后, 他按下脑海里翻腾的念头,回归了现实。 回归现实的一刹那,苏午就看到了视线里,十五步外的地方,泥胎神像静静站立着。 村民们围拢在了他的四周,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黄道士在旁安抚着一众村民:“不用担心,苏小友正在考虑对策,大家还是要稳住各自的情绪。 千万不要擅自脱离队伍。 刚才有个人逃跑,他的结局你们也看到了,直接当场消失!” 在模拟里,正是因为黄道士的劝告安抚,才让村民未有继续打搅到苏午。 从那个时候直到模拟结束,苏午在模拟里花费了大约二三个小时的时间, 现实里也才刚刚过去一分钟左右。 黄道士还在不断出言劝慰着众人。 “道长,劳烦你给谢云清打个电话,让他把他那边的村民们都带过来。” 在众人眼里,一直没有出声,眼神怔怔看着泥胎的苏午,此时忽然向黄道士开口说道。 听到他说话,人们纷纷转变脸色。 有人小心翼翼向他问道:“苏先生,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苏先生,视觉里的泥胎和我只有十七八步的距离了。” 一人提问, 众人跟着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我找到了可以让大家视觉里的泥胎停步的办法。 大家稍安勿躁。 等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我们一齐去一个地方,暂时定住你们视觉里的泥胎。 时间来得及。” 这里的每一个村民都关乎苏午在模拟里的评分高低,他面对这些人,神色也和蔼了些许。 但村民们见他神色和缓,反而更加吵嚷起来,争先恐后询问各种问题。 “苏先生,我……” “你……” …… 苏午见状,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都闭嘴!” “再嚷嚷就不带你们去那个地方了!” 此言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村民们纷纷噤声,没有人再无视他的言语。 他不再理会这些人,拿出手机,给云霓裳拨了个电话,让她把她那边的人也带到这里来。 广场上的人,乌泱泱一片,都开始朝着苏午所在的方向汇集。 因着苏午的吩咐,他们拿走了一些泥胎,方便大家持续注视,保证在拿到功德箱以前不出岔子。 当下是所有人性命攸关的时刻, 没有人在此时磨磨蹭蹭。 都自觉地跟从在了领头人的身后,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汇集在苏午左右。 “我去取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可以暂时稳住大家视线里的泥胎,让它不再持续向人靠近。 你让所有人准备一百块左右的现金。 到时候要用到。 记住,让他们多准备零钱,尽量不要用整钱。” 苏午向云霓裳与谢云清嘱咐了几句。 二人听到他让大家准备现金,眼神本有些复杂,但听他说要准备一些散碎零钱时,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人就算是想趁机索要钱财,也不会只向每个人要一百块吧? 而且还尽量让人多准备散碎零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俗语莫非真能在这个诡异笼罩区应验? 云霓裳、谢云清应下苏午的嘱托。 苏午转身奔入了黑暗中。 广场上的人群开始依着云霓裳等人的要求,排成长长的队列。 人们翘首望着苏午踏足的那片黑暗。 未过几分钟,就看到他一边腋下夹着一个泥胎,一边腋下夹着一个红漆木箱子,大步从黑暗里奔了出来! 正文 99、亿元的大钞(5K,1/2) “开始排队投钱!” “视觉里的泥胎,与自己距离在十步以外的村民优先,往功德箱里投一块钱即可。 记住,把钱投进箱子里后,视觉里的泥胎如果已经静止住,就不要再继续投钱!” “距离在十五步以外的村民在后面等候。” 苏午把功德箱顿在地上,自己先往其中投了一块钱。 他之所以勒令众人不要往箱子内过多投钱, 是顾虑第一次投钱的基数较大,下一次再交‘保丨护费’的时候,需要拿出更多的钱,众村民可能拿不出来。 毕竟,一两次投入七八十块钱,九成九的村民都能拿出这个钱。 但当第三次需要拿出七八百块钱时, 只怕有些村民就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 这还无法排除要交第四次、第五次‘保丨护费’的可能。 每一次要交的保护费都是十倍往上翻, 以这些普通人的家底, 又能交得起几次? 众人看着苏午把功德箱放在队伍最前头,难以理解为什么在这个危急关头,对方会要求自己排队投钱? 排在队列最前面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更是迟疑不决。 他们这样的老人,能为了几个打折的鸡蛋,提前两个小时在寒风凛冽的超市外面排长队。 此时,苏午无缘无故让他们往一个破箱子里投钱,他们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 “你们每耽搁三十秒钟,视觉里的泥胎就朝你们更进一步。 你们几个老人,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随时可以往箱子里投钱,就算距离再近,只要投钱进去,就能稳住泥胎,保住自己的命。 但后面还有许多其他人。 现在,你们每迟疑一秒钟,就让所有人都陪你们等了一秒钟,你们等得起, 后面的人等得起么?” 苏午冷冷地盯着队列最前头的一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还未出声。 队列后端, 已经有个中年男人语气焦躁地呼喊起来:“妈,你快投钱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再多也就一块钱而已, 这种时候,别人稀罕骗你这一块钱吗?!” 老太婆对自己儿子的话还是比较听从的,闻言赶紧往箱子里投了一块钱,向苏午低低地道了句:“对不起。” 就低着头匆匆挪开了位置。 有其一便有其二, 数百人的队列很快动了起来, 以平均每人三到五秒的速度往箱内投钱,队伍人数迅速减少。 趁着他们投钱的功夫,苏午又模拟了一次。 这一次,他又在广场其他位置找到了几个功德箱,都带回去供村民往里投钱。 总算定住了所有人视觉里的泥胎。 他随即退出模拟。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丙上。 评语:由于你的出现,龙山集九成以上的村民暂时安全下来,但你们仍未走出这个村庄,没有脱离厉诡的阴影。 奖励:丙上评分基础奖励+50元玉; 营救村民363人+726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1。 你的钱包余额为15042+50+726=15818元玉。” 这一次,苏午已经将广场上所有的村民都暂时营救,但模拟器的评语却说他营救了‘九成以上’的村民。 难道还有遗漏? 苏午不禁想起那些在他拿到功德箱以前, 就已经消失了的村民。 ——这些村民似乎真的没有死。 加上这些消失了的人,就是当下龙山集内居住的全部村民了。 照模拟器当下的评判标准来看, 只要自己暂时营救全部村民,就能获得乙下级评分了。 如若带着全部村民成功离开诡异笼罩区, 很有可能真的获得‘甲下’级评分! 甲级评分会有什么奖励? 可惜,自己即便知道那些消失了的村民还没死, 此时又上哪里去找他们? 苏午眉头紧皱。 他没有时间顾虑太多,首先将上次没来得及购买的‘狂飙(白色)’天赋兑换出来,用新得的这张绿符咒为天赋升级。 如此钱包余额也就变成了:15818-50=15768元玉。 狂飙(绿色):在你全力奔跑的时候,你的速度将得到40%的加成。 随后,他离开了模拟。 功德箱前的队列长度减少了一些。 即便村民们已尽量加快速度,但毕竟只有一个箱子供他们使用,这么下去,却是不可能支撑到所有人都交了‘保丨护费’的。 云霓裳走了过来。 眼神担忧地向苏午说道:“照这么下去,每个人哪怕只是用三到五秒的时间投钱,也可能轮不到后面人的。” 她本是想和其他人一起排队,轮到自己再往箱内投钱交保护费。 但在苏午的要求下,她、谢云清等人得以首先投钱,定住了眼里的泥胎。 苏午之所以如此要求, 是因为这些人还算有能力,可以协助自己更好地将村民们组织起来。 “没有关系。 我再去找几个箱子过来。”苏午点了点头,回道。 云霓裳略微犹豫了片刻:“此前,我在进入这片诡异笼罩区的时候,有个队友好像用枪打碎了一个类似的箱子……” 看到苏午带回的功德箱时,云霓裳就判断出来。 她与肖锦荣、沈愿愿二人步入诡异笼罩区时,肖锦荣拔枪打碎的不明物什,应该就是这种半旧功德箱! 了知此事后,云霓裳就担心诡异笼罩区的功德箱,会因为肖锦荣他们的行为而减少,内心颇受煎熬。 苏午转头看了云霓裳一眼,没有多言其他,只是道:“功德箱只是普通的木箱子,本身并没有诡异的力量。 只有将这种箱子放在当下的诡异笼罩区内,才会与诡韵勾连,产生诸多变数。 打碎一个箱子,不碍事的。” 顶多也就是因此遭到诡的攻击而已。 云霓裳现在浑身都还缠绕着绷带,可见她与她的队友已经遭受过诡的攻击了。 “你在这里安抚他们, 不要让他们插队抢位置。 我一会儿就回来。”苏午说过话,就准备离开。 云霓裳这时又道:“我觉得你比我更能镇住他们,不如让我去找功德箱,你在这里看住他们……” “不行。” 苏午摇了摇头。 看着她道:“你和村长、谢道长他们守在这里最好,外面的情况你不熟悉,很容易出差错。 我们没有时间等你试错。” 而苏午自己是在模拟器里试错过了的。 云霓裳闻言,也不再坚持。 点了点头:“好,请你多多保重。” 苏午转身走入黑暗里。 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他拿着一个泥胎,到了偏僻角落里,直接唤出模拟器,把自己在模拟里得到的几个功德箱都兑换出来,腋下夹了两个,手上又提两个,再度回转广场。 正如苏午所言,功德箱本身并非神秘物品。 将它们从模拟里兑换出来很容易。 兑换四个也才花费四元玉而已。 在队列里焦躁不安,隐约快要按捺不住的众村民,眼见着苏午走入黑暗里,未过几分钟就抱着几个功德箱返回来,顿时大为振奋。 苏午也不多说,把四个箱子往地上一顿,道:“再分出四个队列来,还是按照距离的长远来排列。 不要乱! 现在每耽误一秒钟的时间,就多出一分遇到危险的可能!” 他一番话说过, 魏和、李会计、两位道士便配合着他,把村民们又分出四队来,在新得的四个功德箱前排好,依次投入钞票。 因为他在模拟里尝试过一次, 有了预演,现实里再实践,不仅省去了寻找功德箱的时间,更提前压制住有些刺头的村民,让时间再度缩短。 最终,现在广场上一共三百六十三位龙山集村民,都以一元钱的‘保丨护费’,定住了视觉里的泥胎。 没有一个人视觉里的泥胎,欺近到其自身十步以内! 村民们大难不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喜色,但是这种欣喜亦都随着他们‘看’到视觉里一动不动的泥胎时,而倏忽消散下去。 泥胎存在于视觉里,更提醒着他们,当下只是暂时安全。 “各位还是按照刚才的顺序排成五队,魏村长、李会计、肖队长、黄道长、谢道长,你们来各自拿一个功德箱,在队列前面领头。”苏午把五个功德箱放在身前,招手请他喊到名字的五人过来。 广场上扎堆的人们依言排好了队列, 这边,苏午把功德箱分给五人,向五人说道:“我们在这里一直等着不是办法,必须要尝试离开这里。 我进来龙山集的时候,走得是从村东头往上走的那条绕山公路。 那边虽然有些凶险,但还可以应付得过来。 所以建议诸位,带着村民和我一起走那条路。 不知道魏村长你们是什么意见?” 站在苏午旁边的云霓裳出声道:“我是从小路直接翻山过来的,那里的环境……已经变得更凶险了。 带着村民走那条路,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龙山集傍山而建,村东村西都有公路通往外界,还有一条小路——即是云霓裳三人走的那条路,亦可以直通外界。 不过白天时从那条小路走,翻越山岭都比较困难。 更不提当下是夜间,还要带着一群老弱病残翻山,肯定危险重重。 尤其是那条路因为肖锦荣二人一番搅和,诡韵变得更加浓烈,根本无法容人通过! 得到苏午、云霓裳二人的建议。 魏和、李会计等人沉吟片刻,都点头道:“苏先生既然已经探过村东边出口的那条路,那我们就从这条路往外走吧。” “好。” 苏午应声道:“让大家各自准备十到五十块的零钱。 待会儿我们赶路的时候,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停下来,往功德箱里投钱。” “每一次要投进去的钱,都是比上一次要翻十倍吗?”李会计闻言忽然问道。 “是。”苏午点了点头。 他的回应让几个老人面色都沉重下来。 当下天色全黑, 带着数百号人往村东头走,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谁知道在这二十分钟里,泥胎能否一直停止? 若泥胎隔几分钟就要动一动, 他们就要跟着不断往功德箱里投钱才行。 这么一来,每次投的钱都是上一次的十倍,村民们又能给得起几回的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只怕磨盘要把人当豆子一样碾成血泥! 众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但这些话却不能告知于村民,以免人群中产生恐慌。 魏村长等人下去只通知了让村民们准备五十块钱左右的散钞,而后队伍就被聚集起来,汇入正路,往村东头的出口走去。 手电的光束割破了黑暗, 人们各个抱着泥胎,行路匆匆,只听得见衣衫摩擦,鞋子踏地的声音。 云霓裳按着苏午的吩咐,不断奔波于队伍前端与末尾,以避免有人掉队,或是无缘无故地消失。 也许是魏村长等人内心暗暗祈祷过, 他们的心声被冥冥之中的意志听到,所以村民们走了一路,直至快到东边村口,与村口相距不过三五十步的距离时,众人视觉里的泥胎才忽忽朝前挪出了一步。 “动动动——动了!” “泥胎……又动了!” “快把功德箱放好,排队往里投钱,每人只能往里投十块钱,不要超过这个数目!” 苏午令队伍停下来,前头的五人迅速放好功德箱。 整个队伍以最高效率接连往功德箱内投钱。 队伍里的惊惶喊叫声渐渐止歇。 他亦往箱子里投了十块钱,而后站到一旁,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只诡名作‘三清之肠’,一听就让人觉得非同寻常。 但是直到现在, 还没有村民因为这只诡而死亡。 幸好,‘三清之肠’还未苏醒。 一旦它真正苏醒,不知又会酿出何种灾祸? 三清之肠,与眼诡、发诡、梳头老者是不是一个层次的诡? 苏午收束了脑海里的念头。 他准备趁着这个机会,进行几次模拟,看看从这里带着村民逃生,会遇到什么困难? 正要唤出模拟器的时候,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苏午随手拿出手机,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 某直播平台的弹窗消息:‘有诡,这里真的有诡!’你关注的主播-户外周哥开播啦! 他手指轻轻一点,鬼使神差地点击了这条弹窗消息。 直播平台的开屏画面闪过。 漆黑的直播间里,浮现‘正在加载’的图标。 这图标闪烁了数秒就倏忽消散。 显出真实的直播内容。 昏暗的大厅里, 斑驳的墙壁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几幅黑白相片,多是老人的照片。 几个黑色宋体字写在最顶上:龙山公墓悼念堂。 龙山公墓? 看到这几个字,苏午眼神微微一凝。 紧跟着,画面剧烈颤动了一阵,忽又停住,错乱模糊的画面倏忽变得清晰,映出周洋遍是淤青,遍是惊恐的一张脸。 其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 衣服遮掩不住的上身皮肉上,满是血痕。 “老婆,老婆!”他眼里蓄着泪水,眼神满是惊恐,此时脸庞对着镜头,连连呼唤了数声,忽然脸色一变! “他丨妈的,怎么给我开播了?! 我丨日丨你娘,给我关播啊! 关播啊!” 周洋手指颤巍巍地不断在屏幕上点击着,想要取消自己的错误操作,但不知为何,他连续几次点击,并没有让自己的直播间成功关闭。 他破罐子破罐地放下手, 对着直播间喊话道:“老婆,老婆,你能看到我直播的,我会留下一份录像—— 我回不去了,老婆。 这里有诡啊,这里真的有诡!” 周洋语气里充满了恐惧, 他端起直播用的手机,忽然切换了摄像头。 直播画面里没有了他的面孔,也没有了他身后的照片墙。 而是显出墙壁正对的门口方向,十余道人影默然立在那里,他们背着光,看不清面孔形容。 “他们都是诡!” “他们是从坟包里爬出来的!” 画面外忽然伸进来周洋血肉模糊的一条手臂,手指颤抖着指向大厅门口那十余道身影,尖声叫喊。 周洋来到龙山废弃公墓以后, 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他在尝试数次以后,便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此地。 他看到一个长满野草的坟包裂开来,随后,一个衣衫素净,又瘦又矮的老太太从里面爬出来,阴着脸看着自己。 周洋吓得骇叫奔逃, 然而他逃跑的那个方向,又有一个坟包裂开。 一个瘸腿的、背着破旧编织袋的老人从坟包里爬出来,开始堵截自己。 此后,又有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比较肥胖的青年、一对母女等人渐次从坟包里爬出,不断围堵周洋! 他在这些‘诡’的包围下左冲右突,不知钻过多少荆棘丛,摔倒了多少次,却始终不能突围成功! 反而被逼到了公墓纪念堂里! 周洋看着门口那些人影, 觉得自己已经被吓疯, 可他偏偏没有疯,还有些许理智,让他必须承受着这些‘诡’朝自己逼压而来的恐惧。 “日、日丨你娘的……” 周洋浑身打着哆嗦, 感觉纪念堂里寒意在不断加剧。 从肉身到心灵全方位地包围了自己。 停在门口的那十几只‘诡’,当下还没有动静。 纪念馆里却刮起一阵阴风, 散落地上的旧相片被吹得到处乱飞,哗哗作响; 一阵尘埃激扬,朦胧了门口的十余道身影; 角落里的半旧功德箱,被阴风吹卷起,稳稳地立在了周洋正前方的三步外。 而后, 功德箱不断颤动着。 狭窄的裂口里,一张张‘億元’冥币大钞从功德箱里不断喷薄而出! 哗哗哗哗哗! 正文 100、塑像、粉饰(2/2) 像是打印机里不断吐出一张张纸页, 又如流水线上泻下一件件完工的产品。 半旧的功德箱里,连续不断地喷出一张张写有‘億元’字样的紫色冥钞。 那些钞票随阴风徐徐飘舞, 寒意更加深重。 周洋看着那个只到自己膝盖处的功德箱,却喷出了远远大于箱子体积的一张张冥币大钞,一时间目瞪口呆,讷讷半天不能言语! 一张张有尺许宽, 怎么看都没法从裂口狭窄的功德箱里,喷出来的亿元大钞被阴风携裹着,在周洋四周打着旋飘动。 在它飘坠地面的过程里,纷纷无火自燃, 冥钞燃起阴绿色的火,火中又飘出了多多血色的莲花。 那些莲花坠落在周洋周围,就化作片片磨盘般大的莲瓣,血色莲瓣层层叠叠, 围绕着周洋,堆积成了一座莲台! 血色莲台在阴绿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娇艳欲滴。 周洋站在这莲台上,脸色惨白。 他觉得好似有一双双无形的手臂箍住了自己的手脚,自己的身躯,让自己一步也动不了,连扭动身躯挣扎都做不到。 周洋只能对着手机哭喊:“兄弟们,赶快联系超管啊,让他把我的直播间封掉! 我动不了了兄弟们,你们快联系超管吧!” 他担心当下超出常理的直播内容,如果流传到外界去,这里的诡异也会随着被直播间观众看到,而流传到外界去。 幸好,当下的诡异并不存在这种能力。 而现下不知为何, 他的直播间也毫无动静, 没有飘起一条弹幕, 只有一个人进入了直播间。 ‘用户336875866’这个系统ID, 在两分钟前就进入了直播间。 这是苏午的用户ID。 他自然不会在此时帮着周洋去联系超管什么的, 超管封掉直播间, 苏午亦将没有办法了知周洋那边的情况,根据那个与龙山有牵扯的公墓纪念馆,来调整自己当下的对策! 此时, 直播间的画面里, 血色莲台已经凝聚形成。 周洋脸上的血色渐少,他的肤色、发色、瞳色都在逐渐斑驳、起卷,如油采般脱落。 像是一具泥胎! 他嗫嚅着嘴唇,喉咙里还能发出声音:“快,快封,直播,直播间——” 莲台前, 功德箱里积蓄的钞票似乎已消耗大半。 不再喷薄式向外涌出, 而是一张一张,很有节奏地,以三到五秒的时间不断往外弹出。 弹出的每一张冥钞,都由原来的一亿面值,变成了当下的十亿面值! 十亿面值? 十倍! 苏午看着那个功德箱很有规律地不断弹出一张张钞票, 忽然间心有所感, 转头看向自己这边,排队往功德箱里不断投钱的村民们! 每有一个村民往功德箱里投入一张十元面值的纸钞, 对面的直播间里,那同样半旧的功德箱中,都会弹出一张十亿面值的冥钞! 所有村民都是如此, 没有例外! ——怪不得纸钞投入功德箱后,箱子里却空空如也。 原来所有的纸钞都在无形中被转移到了周洋那边,化作一张张冥钞,产生出某种诡异至极的力量! 苏午心头凛然, 目光死死盯着那一张张弹出的十亿冥钞, 先前喷出的一张张亿元冥钞,化作了血色莲台,聚集在周洋周围,把他固定在莲台上,使其自身也逐渐泥胎化, 那么,当下弹出的这张张冥钞,又会产生何种效用? 苏午内心其实清楚, 自己当下不阻止村民继续投钱,就是把周洋架在火上烤,把他往死路上逼——可现下又有什么办法? 周洋不死, 这边的所有村民都要因为无钱投入功德箱,而被视觉里的泥胎带走! 说牺牲周洋一人,拯救大多数村民,未免太过虚伪。 当下苏午之所以没有出声阻止村民投钱,其实还有一重原因——他内心隐约有一个预感:即便这次所有村民都往功德箱里投了钱,也休想当场让周洋死亡! 每个村民视觉里的泥胎,与他们各自距离仍然比较远。 远未到迫近村民身畔的地步, 既然如此, 村民们这边‘进度条’还在持续往前推进,与之相应对的周洋那边,怎么可能一下子完成‘读条’? 经历过数次诡异事件,苏午已经总结出一条铁律:诡的世界里, 所有事物看似毫无关联,无迹可寻。 实则处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环环相扣,种种线索一一对应! 直播画面里。 那一张张十亿冥钞被阴风吹袭飘飞,在下坠的过程中被阴绿火焰点燃, 火焰中, 扑簌簌抖落斑斓粉灰, 一堆堆粉灰散落于莲台四周, 犹如墙画师傅丢在墙边的油漆桶。 此时,莲台上还缺少一个为‘周洋’涂抹油采,塑化神像的工艺师! ‘龙山公墓纪念馆’门口, 一直僵立在那里,无声观看着这场好戏的十余个黑影,随着一堆堆粉灰出现,也各自迅速动了起来! 瘸腿、年过半百的老人挪着步子,背着个装满塑料瓶的编织袋从阴影里走出。 他无意识地践踏着地上的粉灰,使得自身沾染上斑斓的色彩,一瘸一拐地走到莲台上,站在了泥胎化愈发严重的周洋身边。 周洋自身被浓重的诡韵感染了, 身躯泥胎化越来越严重, 那些原本让他皮肤呈现泥胎化的诡韵,此时正逐渐向他的肌理、血肉侵蚀! 他骇然地看着瘸腿老人站在自己身旁, 某种若有若无的感应在他与瘸腿老人之间滋长。 随后, 又有瘦小的老太太浑身裹满粉灰,站在了周洋另一侧; 带着孩子的妇人和自己的孩子一前一后,围着周洋站立着; 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在周洋身畔。 甚至爬上他的头顶, 完全将他的身形淹没! 苏午看着前几个人,眼神并无变化,但当他看到后面出现的人时,瞳孔顿时微微放大! 后面这些人,是从广场上逃跑,进而消失的村民! 难道这些沾满粉灰,簇拥在周洋左右上下的人,其实都是龙山集失踪了的村民! “最开始失踪的朱老太,是不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婆婆?” “她儿子一条腿天生畸形?” 苏午忽然放下手机,走到魏村长身边,问了个问题。 魏村长眼神惊异地看着他。 点了点头:“苏先生应该没见过他们两个人……” “我从别的地方打听到的。” 打断魏村长的话,苏午又站到了偏僻角落。 这时已经有八成多的村民投入了纸钞。 直播间那边,周洋被完全围堵在莲台正中央,连脑袋都看不到了,一个个消失的人爬上莲台。 互相挤压着,交叠着。 竟形成了一个隐约的神像轮廓。 这个隐约的神像轮廓,通过那些人身上的粉灰油采抹画勾连,一瞬间在苏午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见过这尊神像! 就在云龙观! 就是三清尊神正中的那座神像——原始天尊! 这些‘人’要在那座公墓纪念堂里聚集起原始天尊的神像——如果神像一旦彻底被塑化完成,会发生什么?! ‘三清之肠’必定苏醒! 苏午心头瞬间有了答案! 未苏醒的诡异,尚且让自己一行人应对得如此艰难,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有满盘皆输的风险。 一旦它苏醒, 只怕所有人都难逃出生天! 照当下的情形发展下去,估计未等自己带村民逃离,这只诡就会首先苏醒过来了! 它的进度, 对应着村民逃离的进度。 也许, 给它投钱,延缓泥胎带走自身是它主动设下的一种规律,但按着这种规律走下去,却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龙山集! 三清之肠是‘庄家’, 而苏午等人,全是可怜的赌徒! 赌徒怎么可能赢过庄家! 所谓赌徒一时的‘赢钱’,只不过是庄家随手的施舍而已,今时赢了多少,明日就要翻倍给庄家吐出来更多! 当下, 所有村民都往功德箱里投过了钱。 他们视觉里的泥胎都暂时定住。 村民们暗松了一口气。 直播间里, 那些消失的村民以周洋为核心,形成了‘原始天尊’神像的大概轮廓。 可这个轮廓并不完整, 还缺少一些部分, 那是涂刷再多油采都无法弥补的。 于是, 为了弥补神像上的缺失,使之变得完美——苏午这边,所有人视觉里的泥胎都开始颤抖起来! “动了!” “这次这么快它又要动了!” “投钱投钱投钱!这次我们投一百!” 苏午攥着手机,手心里满是汗水,耳边充斥着村民们狂躁地叫喊声。 他知道, 这次投钱的用处不大。 神像需要的不再是冥钞化作的粉灰。 而是能沾染粉灰的‘人’,用他们来填补自身! 如果这次注定是个死局,自己只有冒险以真身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或者是粗瓷碗主人的过去人生,暂时逃避这个劫数了! 可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苏午想起自己那次在云龙观的三清神像前模拟,直接死在了道观正殿里。 而那个时候,门外的半空中,还浮现出一盏红灯笼。 那是眼诡的灯笼。 眼诡的力量,却出现在了三清之肠的诡韵笼罩区…… ‘快点出现吧……’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把局面翻转。’ ‘我只要这一个支点!’ “只要这个支点!” 苏午心中大喊着,面色愈发冰冷,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滴落,而他盯视的手机直播间内: 像是冥冥中的存在响应了他的呼喊。 一盏红灯笼幽幽地在直播间对着的纪念堂外升起了。 红光洒落一座座坟丘, 使得画面变得魔幻而静谧。 红光照进了纪念堂里,照在了那座神像上—— 于是, 苏午这边, 所有人视线里的泥胎都停止了颤动。 停止了迫近众人的步伐。 所有村民惊疑不定。 这只是虚惊一场? 怕也未必! 正文 101、“你睡了吗,我睡不着”(1/2) 眼诡的红灯笼,散发出的红光,牵制住了那座神像,使之无法让所有人视觉里的泥胎颤动,让大家都原地消失, 去它那边,帮它弥补身躯的缺憾。 但是, 这种相持只是暂时的。 红灯笼终究会再度隐入黑暗里, 可神像却不会轻易倒塌! 在灯笼隐去之前,必须要找到一个方法,重新让‘三清之肠’陷入沉睡中。 至少在龙山集村民们脱离这里以后再苏醒! 什么样地方法,可以暂时阻止‘三清之肠’的苏醒? 苏午想起了自己在云龙观正殿里的那次模拟。 云龙观的正殿里,那几尊神像也同样充满了诡异,如果把云龙观正殿内的‘原始天尊’神像,搬运到龙山公墓纪念馆里, 会产生何种变化? 是否能阻止‘三清之肠’的苏醒? 苏午脑海里瞬间有了一个值得尝试的计划。 他看了眼直播间内的画面。 在灯笼红光的映照下,直播间里那座残缺的神像暂时陷入了寂静,没有任何动作。 退出直播间, 苏午拿着手机,先向魏村长等人问了个问题:“从这边往绕山公路上走,那条绕山公路周边,是不是有一座公墓?” “公墓?” 魏和微微皱眉,脑海里稍微回忆了刹那,正待回答他的问题, 黄道士在旁已然开口道:“是,土葬刚改火葬那会儿,龙山上修起了一座公墓,还装修了配套的纪念堂、丧仪堂。 当时云龙观的主神像——原始天尊,就坐落在丧仪堂的偏厅里。 也是让信佛的、信道、无神论者都可以在一个地方举行丧仪。 不过那些年贼盗挺多的,公墓缺少专人管理。 很多卖骨灰盒的, 白日里把骨灰盒卖给别人家属,半夜间就又把别人都随死者骨灰入了土的骨灰盒再扒出来。 这么闹出过两三起荒唐案子以后, 没有人再在龙山家属安葬死者了, 我们也顺势把原始天尊的神像请到了云龙观里……” 原本苏午只是隐约感觉,公墓纪念堂里执着于塑化神像的‘诡’,与道观里的原始天尊神像,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所以才生出把道观里的原始天尊神像,搬到龙山废弃公墓纪念堂里尝试一二的想法。 却没有想到,原始天尊像本来就是立在公墓纪念堂里的! 它与那只诡,本来就存在强关联性! “怎么了?那个废弃公墓有什么问题吗?”黄道士看了看苏午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公墓、太平间这种地方, 一听就让人觉得可能牵扯到某些诡异存在。 更不提是当下诡异已经复苏的情况下。 苏午摇了摇头,并没有言语。 他走到偏僻角落,直接给周洋拨过去电话。 …… 一具具沾满粉灰的躯体簇拥在周洋周围, 有浓郁的香火气息萦绕周洋鼻间。 周洋神思忽恍, 直觉心神如一缕香烟般飘飘荡荡,飘去了未知的地域,许许多多繁杂的、混乱无序的线条、画面漫灌进了脑海里。 他的皮肤色泽变得越发浅淡, 犹如画中走出的人。 一根根血色的、猪肠般粗细的条索从周围那些躯体上衍生出来,逐渐缠绕在周洋身上。 周洋胸膛微微起伏,轻轻呼吸, 于是包围他的所有躯体都跟着胸膛微微起伏, 轻轻呼吸。 他偶尔从混沌朦胧的思维里挣扎出来, 恢复片刻清醒, 周围那些人浑浑噩噩的神色间,也流露出挣扎。 周洋面前支架上的手机已经黑屏, 不知何时,他的直播已被关闭。 忽然,沉寂了几分钟的手机屏幕骤地亮了起来。 一阵阵空灵的音乐从中飘出,在废弃公墓纪念堂内来回传荡,更映衬得这座纪念堂阴森可怖起来。 “叮咚……叮咚……” “叮咚……” 铃声不断响起的同时,手机亦在跟着不停震动。 “嗡嗡嗡——” 这阵铃声, 这连续不断地震动,让周洋脑海里那些混乱无序的画面倏忽崩解,他的神思循着空灵的音乐,倏忽间回归了现实。 周洋神色挣扎,眼神瞬息间清醒回来。 他努力聚集着目力,看到自己手机上显示出‘苏午’正向自己拨打过来的电话界面。 苏午……是谁? 一个念头于周洋脑海里缓缓浮现。 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唤醒了他的些许记忆。 他想起自己与苏午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苏午,带着自己脱离了一次诡异事件,带自己逃出了生天。 ——自己现在,又遇到了诡! 苏午能帮到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周洋心中猛地涌出一股力量,他勉力伸展着自己的手臂,一层层油采漆皮从他身上扑簌簌抖落,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肌理血肉! 剧痛一波一波冲击着周洋, 让他更加清醒, 他任凭本是自己皮肤的油采漆皮脱落,伸直了手臂,手指颤巍巍地点在屏幕上。 接听了电话! “苏……午!” “救救,救救我!” “我快没命了,救我!!!” 每一句话,都是周洋拼尽浑身气力才得以发出, 但是,他口中说出地前两句话,却没有丝毫感情,像是扭曲的电子合成音。 只有最后一句话,稍稍流露出了一丝‘人味’! 他每一次挣扎,都是在与诡异争夺‘自我’,随着念头的不断清醒,自我的回归,声音里的‘人味’也就越发清晰! 苏午听着周洋的言语,内心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当下周洋的状态很不对劲, 但其言辞里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丝‘人性’,让苏午觉得,周洋依旧是个可争取的对象。 “周洋,我知道你那边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他一开口说话,首先帮助周洋稳定心态:“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放弃! 我正在设法赶往你那边, 你一定要守住,坚持住,这样才能得到解救!” 周洋脑海里念头不断浮现。 但这些散乱的念头,却难以形成完整的思维链条。 其都没有思考——为什么苏午会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 而是近乎于本能地相信了苏午的话。 心中重燃希望的火种! 干涩的、却满怀希冀的声音从周洋口中传出:“好,好,我一定不能放弃,我不会放弃的—— 可是, 我的脑子好乱, 好多画面,好多我没见过的景象,一个劲地往我的脑子里灌,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周洋的思维呈现出间歇性的清晰,又倏忽变得混沌了下去,他的后半段话简直近乎于无意识地呢喃。 “清醒!” 这时,手机对面传来一声断喝! 那喝声中似乎具备某种奇异的力量,如当头一棒敲在周洋脑门,又似一盆冰水倏忽自天灵盖倾泻而下。 让他一个激灵, 神思骤地清醒了几分! “我听着,我听着!”周洋连连回应电话里的苏午。 而苏午听着周洋自述其当下的情况,内心也有了几分计较,明白对方现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 其在与侵蚀自身的诡异对抗, 若能成功抗御住诡异的侵蚀,‘三清之肠’的苏醒必然会得到延迟。 若是抗御不住,反而会加快‘三清之肠’的苏醒! 苏午心念电转,连连向周洋说道:“你现在不能闲着,不能胡思乱想,你要努力回忆你自己, 记住你自己是谁, 你来自哪里, 你有什么家人! 如果你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那你就给亲近要好的朋友打电话,给能提示你是谁的人打电话! 千万不要闲下来, 千万要记住你自己是谁!” 苏午不能确定自己给出的这种方法是否有用, 但为今之计,周洋被困在‘神像’的核心位置,也只能尽量多地进行此类尝试了。 且不说他提供的方法是否有用, 至少他的言语中,就蕴含了一种强大的能量,为周洋昏沉沉的思维里点燃起了一盏明灯! “我听你的, 我都听你的!我马上就去打电话。”周洋连连应声。 苏午点了点头:“好,那你先给亲近的人打电话,我这边正在赶往你那边,待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询问情况!” “一定, 一定!”周洋用力点头。 手机里传出一阵忙音。 他看着手机上,与苏午通话的界面倏忽消失,失去了苏午语言的鼓舞,脑海里又开始出现一些混乱无序的画面…… “记住你自己是谁! 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那些画面频频闪出的当口,苏午的声音忽又自记忆深处炸响,像是一根锋利的长矛,刹那间破碎了所有混沌的画面! “我是周洋, 我的父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在建筑工地上摔死了。 我的母亲得了白内障,无钱手术,后来瞎了眼,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到十三岁,也因为过度劳累而过世了…… 我有个老婆, 我们预备生个孩子, 她得了宫颈癌——现在康复了——我得活着,我死了,她也就活不成了——” 周洋不断低声言语着, 他觉得胸膛里好像燃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不知从何而起,却让他愤怒难抑,不知往何处发泄。 而正因这充斥胸膛的怒火灼烧,让他牢牢记住了自己谁。 脑海里混乱画面闪出的频率逐渐变慢! 他两根手指夹起手臂上一块起卷的‘油采漆皮’,用力撕下,漆皮下登时冒出汩汩的鲜血! 剧痛像根凿子一样钉着他的太阳穴, 却也让他变得更加清醒, 甚至四肢的行动力都增强了些许! 周洋伸手在手机屏幕上连连划动,他准备按着苏午所言,找亲近的人打电话,让自己不至于在混乱画面的冲击下丢失自我。 他翻过妻子的手机号码,手指微微停留, 接着划开。 翻过十三岁后把自己接到自家,养自己到十八岁的姑姑的电话,翻过那个每天把教师餐分给自己的数学老师的电话…… 周洋把这些电话都划开了。 最终, 他拨通了自己直播签约的某工会主管——‘项哥’的电话。 ‘嘟——嘟——哒!’ 电话接通。 “谁?” 电话那边的人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周洋听到项哥熟悉的声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嘴里传出干涩的声音:“项哥,你睡了吗?” “我在这个坟圈子里,按你吩咐地做直播。” “现在我吓得睡不着啊……” …… 正文 102、离别的意义(2/2) “在这里稍微停一下。” 苏午站在龙山集东头的出村口处,身后就是排成五队的村民,他望着眼前的道路,忽然出声制止了众人继续行进。 茂密的竹林竖立在公路两旁。 由此延伸而上的绕山公路,可以直通外界。 然而此时,绕山公路上萦绕地诡韵,浓郁得近乎化不开, 甚至影响了四周的环境。 令竹木不断扑簌簌抖落竹叶, 草茎枯死, 不远处, 甚至有一条蛇伸长了体型,僵死在公路上。 先前苏午从这条路进入龙山集的时候,诡韵还未浓郁到这种程度,如今却已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改。 村民们停在路口。 事实上,不用苏午嘱咐什么, 他们临近这里, 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危险。 动物趋避吉凶的本能,也会让他们停下脚步。 “这里的诡韵太浓烈了。 即便是我们这些驭诡者,踏足其中,也很难保证自身不受影响。”云霓裳走近苏午身畔,轻声说道,“现在这里的情况,根本不容许我们带人离开。 ——我提议,由我先去到诡韵笼罩区里,查探情况。 看看能否找到改变当下境遇的契机。 然后我再折转回来,和你一起救援村民脱离这里。” “你的实力很强么? 觉得自己能在这种浓郁到让环境都变化的诡韵里,行动自如?”苏午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云霓裳。 被他如此注视, 云霓裳内心升起惭愧感。 她确实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能在此种环境下行动自如。 但这一路来, 都是苏午这个民间驭诡者在出力救人,她只能在旁敲敲边鼓,做些微不足道的小活, 内心惭愧无地, 是以想抓住当下这个机会。 ——哪怕自身因此而死,也算是为此全力以赴过了。 “死很容易。 活着却很困难。” 苏午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说出一句话。 紧跟着就转移了话题:“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思考问题,你带着大家先就地休息。 如果一旦视觉里的泥胎再度颤动, 立刻过来呼唤我, 记住,除了这种危及大家生命以外的任何情况,都不要让人打搅我。” “好。” 云霓裳郑重应声。 苏午不再多言,转身走到一丛竹林下,坐在一块石头上,闭上了眼睛。 “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帮我开启个人未来模拟!” “开启个人未来模拟,扣除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5768-1=15767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 苏午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本来要转去安抚众多村民的云霓裳,看到苏午未用一分钟的时间,就从竹林里走出,神色有些奇怪:“你……” “我想到办法了。” 他打断云霓裳的话,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快步走到了黄道士跟前:“黄道长,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认为, 这次龙山集诡变的源头, 或许在云龙观内。 希望你能随我去一趟云龙观。 我们一同探看观里的情况。” 苏午说过话,眼睛就盯着老道士的面孔, 看看其表情会有怎样的变化。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说过话后, 老道士面上流露出一种释然之色,仿佛其先前心中一直萦绕着某个谜题,难以得到解答。 此时因为苏午提出请其一同去往云龙观的要求, 反而顺势解决了老道士心中的那个谜题!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午不知黄老道士此时内心究竟流转着怎样的念头。 只听到对方点了点头,道:“挺好,这件事情早点解决,大家都能早点安心,我愿意和你一起往云龙观跑一趟。” “师父,不如让我去……”一旁的谢云清连忙出声。 不过他话未说完,老道士就摇了摇头。 黄道士打断谢云清的话,道:“我是云龙观当代观主,如果事情干系到道观,怎样都该我走在前面, 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字辈替我走这一遭? 我去就行了。” 他如此坚持,谢云清也没有办法。 只能站起身向苏午请求道:“苏小哥,待会儿一路上还请你多照顾我师父一点,他毕竟年纪大了。” “我会格外注意一些。”苏午点了点头,看向黄道士,又说道,“黄道长,我预备直接动用诡的力量,穿梭阴影,去到云龙观那边。 运用诡的力量,诡韵散发,难免会让人产生种种不适感。 您还是……” “我可以用绣线缠绕黄道长。 绣娘的绣线虽然是诡韵凝聚而成,但往外溢散的诡韵极其微弱,对正常人造成的影响也非常小。”一旁的云霓裳适时出声,表示自己有手段可以克服诡韵伤害普通人的这一重缺陷。 她接着道:“以绣线缠绕住黄道长以后,苏先生再用诡韵包裹他,带到特定位置,将绣线割开就行。 这样对黄道长也是好事, 能极大减轻他的身体负担。”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苏午点了点头,向云霓裳道:“没想到你容纳的诡还有这份能力。” 云霓裳抿嘴笑了笑。 面上神色矜持, 心里却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她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展示出自己的作用,得到苏午的肯定。 其实云霓裳容纳的‘绣娘’,让她可以运用绣线,控制任何死物作为傀儡。 同时,她亦可以用绣线缝合队友的伤口,哪怕是手臂被斩断这种伤势,绣线依旧可以缝合。 所以云霓裳在官方驭诡者团队里,一直扮演的都是后勤医疗师的角色,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团队里担任决策者,进行深入诡韵笼罩区,救援普通人的任务。 很显然,她不是一个很好的决策者, 如果不是苏午出现,这次的事情必定要彻底搞砸了。 “你还压制着肖锦荣他们两个人,这样带着老道长进入诡韵聚集的地域,会不会比较勉强? 不如把他们两人交给我。 我现在伤势恢复了不少,可以压制住他们两个的。”云霓裳再次出声,希望帮助临时队友-苏午,分担更多压力。 然而苏午听到她的话,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摇了摇头。 即便对方现下有能力压制住肖锦荣二人,苏午也不想再冒险——他已经看出来,云霓裳对她那两个队友,根本没有丝毫震慑力。 天知道把那两人交给云霓裳,会闹出什么乱子? 压制肖锦荣二人,倒也无法给苏午带来什么压力。 二人不断挣扎散发出的诡韵,供养给暴食之口,暴食之口再反哺力量给苏午自身。 这一套循环走下来,苏午自身不仅没有任何损耗,反而还锻炼了暴食之口这项天赋。 压制三个及以下的驭诡者,他毫无压力。 三个以上,暴食之口天赋只是绿品的情况下,应付起来便会捉襟见肘。 “你留在这里,好好照看他们。”苏午说道。 云霓裳应了一声。 倒也没有因为苏午不把肖锦荣二人交给自己,而产生任何不悦的情绪。 苏午随即转向黄道士:“道长,我们准备出发了。” 黄道士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看向了云霓裳。 此时, 云霓裳背后浮现一抹白影,那白影渐渐凝聚成‘绣娘’的模样,‘她’端着一块空白的绣布,徐徐在其上穿针引线。 一根根丝线从云霓裳袖口里延伸而出,缠绕过她缠满绷带的双手,瞬时交织成结,围着老道士不断缠绕起来! 唰唰唰! 犹如蜘蛛吐丝。 不过须臾时间,老道长就被缠成了一个斑斓的茧团。 谢云清看到师父变成这个样子,神色紧张,隔着茧团向师父问话:“师父,你还能呼吸得过来吧?” “能,我好着呢! 这里根本不会隔绝空气,你不用担心我!” 老道长的爽朗笑声传出茧团。 一旁的苏午见状向谢云清、云霓裳二人点了点头,脚下的阴影开始沸腾起来。 这时,茧团里的老道长忽然再度出声,呼唤自己的徒弟:“云清!” “诶,我在呢,师父。”谢云清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脸紧张地靠了过来。 “我那个包里最底下那件衬衣里有个存折,上面有二万多块钱。 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等出去了把它取出来,看能不能用这点钱学个技术什么的。 别做道士啦……”老道士语气轻松地说了一番话。 却叫谢云清眼眶一红,心里不知为何突地一疼,只是强笑道:“您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怪不吉利的。 您的养老钱,我不会动的。还是快和苏小哥去办事吧,别磨叨了!” “嘿嘿,我就随口一说。”老道士止住了话语声。 谢云清仰起脸,眼眶泛红地看着苏午,口齿开合,无声地问了个问题:“真的不会有事吧?” 苏午迟疑了一下。 迎着谢云清的目光,他点了点头。 诡异变幻莫测, 谁能真的保证一件事没有丝毫差错,运转无碍? 不过, 幸好这是在模拟里,纵然出了错,在现实里仍然有挽回的机会。 “走了。” 苏午看了众人一眼。 他腋下的鬼手化作虎爪,将地上沸腾的阴影撕开一道裂口,而后拖着包裹老道士的茧团,步入阴影中。 须臾消失无踪。 谢云清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阴影,一种莫名的悲伤忽然从他心底涌起,让他的眼眶更红。 正文 103、昭道师,麻仙姑(1/2) 唰! 绕山公路某个转弯处, 泠泠月光洒落,将树影映在路面上。 苏午骤然自阴影里钻出,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第一时间抱起脚边的功德箱,往里面投了一张百元大钞! 四周迅速聚敛而来的诡韵,因这张投入功德箱的百元大钞, 而在瞬息间又四散去。 青年的身形重新融入阴影中。 再度消失无踪。 十余个呼吸后, 苏午接连于阴影中穿梭,转进了绕山公路的一条分叉水泥路中,在其中不断穿梭。 阴影间隙里的现实中,水泥路两旁茂密的竹林随风轻动。 绿海泛波澜, 竹林的尽头,一座道观巍然而立。 在这条水泥路上进行阴影穿梭, 苏午明显感觉到四周压迫而来的诡韵在逐渐减弱。 到他终于抵近道观门口时, 那般强烈的诡韵却忽然间消失无踪。 苏午松了一口气。 如此浓烈的诡韵,偏偏在临近云龙观时倏忽消失。 足以说明,云龙观内可能有牵制‘三清之肠’的重要事物! 道观的空地前,月光映照林木,于地上投下稀疏树影。四周阴风卷动,树叶抖擞,飒飒作响。 地上阴影忽地裂开一道细缝。 苏午从裂缝里走出来,他腋下的鬼手伸进裂缝里,把包裹黄道士的茧团也从阴影里拖出。 他站在阴影里,浑身大汗淋漓,脸色惨白。 犹如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笼罩绕山龙路那片区域的诡韵实在过于浓烈,苏午即便借助阴影在其中穿梭,亦像是在深海中游动一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更不提阴影间隙里的现实情境,同样被诡韵所扭曲,显得诡谲混乱, 需要他时刻保持警惕, 才能选择在合适的方位脱离阴影, 给‘三清之肠’交‘保丨护费’,以免对方立刻追杀自己。 在这种诡韵笼罩区中行走,对驭诡者的心神与肉身都是极大的考验, 好在苏午最终还是成功通过。 他站在原地歇息了片刻, 让自己的脸色恢复得正常了一些,擦拭去面上的汗水,这才开始帮老道士解开绣线茧团。 黄道士从茧团里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神色平静,看起来与先前没有丝毫变化的苏午。 “道长,我们已经到道观山门前了。” 苏午看着地上那些以绣娘诡韵凝结的绣线,在被自己一一割断以后,就徐徐消失,转而面向黄道士开口说道。 老道士点了点头,仰首看着道观不算阔大巍然,但也对称方正的正大门。 两扇黑漆大木门合拢得严丝合缝。 兽首门环被一根大铁链子连接起,中间落了一把大锁。 黄道士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笑着同苏午说了一句话:“我来给你开门。” 说着,就当先走到大门前。 捉住铁链上的那把大锁, 拿把钥匙将其捅开。 他取下锁,收了锁链, 便伸手去推那两扇门。 轻轻一推, 两扇门纹丝不动。 嗯? 老道士皱了皱眉,觉得门后面好像顶着什么东西,他更用了些力,木门仍旧严丝合缝,不见打开的迹象。 苏午的目光朝黄道士看来, 黄道士讪然一笑,用肩膀顶着门,猛一用力—— 顿觉肩膀好似顶在一块没有裂缝的铁板上,它毫无变化不说,倒硌得黄道士的老骨头生疼生疼! 奇了怪了! 先前自己和徒弟走前,只觉得可能要在山下呆几天,把大门用锁链拴住,并没有做其他的防备。 怎么现在两扇门好像两块钢板被焊在一块了似的? 根本推不动! “让我来吧。” 苏午觉得老人家推门实在有些为难,就走到门前,先看了看大门,并未发现有其他锁扣机关,这才全身发力,一下撞在木门上! 咚! 木门被撞得发出一声巨响! 可它仍旧未打开,尤是纹丝不动! 苏午这一下发劲,铁板都能撞出凹痕,木板当场就得被撞出个人形的窟窿——可这两扇木门,根本不见丝毫变化! 不对劲…… 他看向黄道士。 黄道士也看着他,神色有些尴尬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扇门好像打不开了。” 老道士的目光瞟向旁边的墙头, 意思是既然不能从正门通过,翻墙进去也是可以的。 院墙虽高,却也不过二三米,以苏午的能力,想要翻过墙头却是轻轻松松。 ——老人家毕竟还是不愿自己道观的正门被打破。 苏午顺着黄道士的目光往墙头看去,却看到一缕缕头发丝顺着墙头飘荡而起,在半空中随风漫舞。 那丛丛黑发如海草般滋长。 浓郁的红光便在此刻从墙内散发了出来。 无数黑发虬结着,裹挟着一盏红灯笼,灯笼被风推送着,被黑发席卷着,越过墙头,映照得云龙观前的空地一片绯红。 红光漫过了苏午的肩头, 他回头来看老道士,身体悄无声息地绷紧,眼睛里微漾波澜:“看来我们是没机会爬墙头了……” 黄道士看到苏午背后虚空中,升起的那盏红灯笼。 以及如同漩涡般簇拥着灯笼的黑发,眼神骇然。 老人家并不知道,被红灯笼映照到的人,脑袋都有可能脱离脖颈,亦升上高天,化为红灯笼。 尤其是, 当下此地只有苏午与黄道士两人。 他们两个都未反应过来,同时被红光映照到,那么两人里面必定会有一个,头颅随红灯笼而去! 甚至两人都可能被红灯笼杀死! 所以,苏午才要说,他们没机会爬墙头了! 然而, 那红光映照到二人身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足足十余秒钟过去,苏午的头颅好端端呆在脖颈上,面前的老道士脑袋也未变作气球飞走。 奇怪…… 苏午眼神讶然, 又看了看老道士——黄道长身上,莫非有抗御眼诡力量的事物?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向老道士询问这个问题,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侧的两扇黑漆大木门不知从何时起,被一层漆黑的头发覆盖住了。 那层头发缠绕虬结着,封死了木门。 发丝顺延而下,漫过台阶下的空地,一直延伸到空地角落里的一棵老槐树下。 老槐树下,隐约能看到有一口直径有水桶粗的井。 井? 方才怎么没看到那里有口井? 也未见到木门上缠绕有一根头发丝! 是红灯笼的出现,带来了这些变化,还是它的出现,‘映照’出了这些本来就有的事物? 苏午眨了眨眼,指向槐树下的黑井,向老道士问道:“道长,你看到那里有一口井了吗?” “那么大一口井,怎么会看不到。”黄道士随口应了一句。他紧皱着眉头,“但道观门前,以前从没见过有这一口井啊……” 老道士亦将目光投向虚空中的红灯笼。 觉得当下这一切,尽是红灯笼与头发丝带来的诡变。 “去看看。” 在模拟里,苏午没有那么多顾及。 当即大步迈下台阶,径直走到那棵老槐树前,看到槐树的树皮被割出了一道道痕迹。 那些陈旧的痕迹,此时正往外渗出鲜血。 血液流动间,将那些痕迹连成了一个个繁体字。 ‘昭今日死三清之肠手下矣!!! 余幼时体弱多病,有早夭之相。 蒙天王观云龙道人不弃,拜入门下,即修太朴抱丹功以养生,身体日渐健朗以后,随师尊修行天王锁诡锤,终于三十七岁,锁‘万目诡’于己身,造福一方。 ……’ 老槐树上数百余血字淋漓, 诉说了一个名为‘昭’,而姓氏不详的人的生平。 此人是一个驭诡道师,以一套‘天王锁诡锤’,把‘万目诡’也就是如今的眼诡容纳在了自己体内。 ——眼诡如此凶残,这位‘昭’道师能直接将之锁在自己身躯中,手段可以说是超凡脱俗,让苏午叹为观止。 此后, ‘昭’道师与一个名姓不详,只称其作‘麻仙姑’的人结为道侣,二人借助彼此体内的诡,反过来压制自身容纳的诡,防止其复苏,如此渡过了一二十年的平静岁月。 及至后来, ‘昭’道师与‘麻仙姑’自感越发压制不住体内的诡,开始寻找其他办法。 道师在冥冥之中感应到,明州方向有一只诡似乎与自身镇压的万目诡有些莫名的勾连,是以与麻仙姑一同动身前往明州。 在这里,他们亲眼看到了‘三清之肠’的复苏, 深知三清之肠危害的二人,在这里合力与三清之肠对抗,却终究是力有未逮,双双陨亡于此。 然而,二人虽死,却也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方法,让二者体内容纳的诡,在复苏之后,仍旧与‘三清之肠’相持,牵制这只极其恐怖的诡,令其始终难以完全复苏。 ‘昭’道师在血书中还提到,如果有朝一日三清之肠再度有复苏的迹象,可以选‘火中大有’之命格的后辈,背负二人以诡韵积聚之原始天尊神像,背往三清之肠复苏之地,仍可将之暂时镇压。 这位道师的自述极短,寥寥三百余小字,写满了老槐树的根部。 但寥寥三百余字,却正应和了苏午的思路。 他的想法,亦是搬动原始天尊像到废弃公墓纪念馆里,试试看能否压住三清之肠! 只是没有想到,还需要是‘火中大有’之命格的道门中人,搬动起神像才有效果——苏午不是道门中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火中大有’的命格。 也只好尝试一二。 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他要是不成,黄道长好歹是道门众人,也可以尝试尝试。 道观里供奉的‘原始天尊像’,并不是近现代的产物,至少是明清时期的神像了。 黄道士说这尊神像此前是安置在龙山公墓纪念堂的。 之后公墓废弃,他把神像又搬了回来继续供奉,而没有随意毁弃,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还是说,自那位‘昭’道师陨亡后,这周边地区并非就此人烟绝迹,而是还有人默默守在了这里,看管着神像,让它得以延续到了今时? 这中间岁月更迭,沧海桑田。 还发生了诡异逐渐绝迹,至于当代才渐渐复苏的事情。 而神像一直没有散失,未遭到破坏,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亦是几代人的坚守。 槐树上的血字渐渐黯淡消失, 不知何时起,黄道士也跟了过来,看到了树上的血字,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感慨。 苏午转身看了他一眼,请他在旁边稍等,自己则围着槐树下的深井观察起来。 这口井内蔓延出的头发,封锁了道观的正门。 ——诡异复苏以后,昭道师、麻仙姑的布置也跟着复苏。 他们的力量封绝了整个道观,以免其他人随意进出,破坏了他们在道观内的布置。 云龙观封得很严实,苏午即便运用鬼手的力量,也钻不进去。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进不去门,怎么搬神像? 不能搬走神像,如何镇压三清之肠? 昭道师在血书里详述了镇压三清之肠的方法,却唯独没有告诉后来者,该怎么踏进被他二人封死的道观中? 正文 104、诡狱(2/2) 灯笼摇曳, 绯色光芒如纱披覆在苏午、黄道士的肩上。 借着这浓郁的红光,苏午蹲在井口,小心翼翼避开那铺在周围的漆黑长发,伸头往井中看。 发丝攀附井壁,瀑布般倾泻而下。 井很深, 不知有几百米, 可隔着如此长的距离,他还是看到在井底有两个‘人’静静站立,看到那两‘人’的瞬间,苏午瞳孔收缩,紧跟着一圈圈漩涡状纹络就在眼里扩散开来。 井底那两‘人’, 赫然是他曾经在幻觉里见到过的戴瓜皮帽的老者, 与模样气质如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 这二人是‘昭道师’与‘麻仙姑’? 看二人的装束, 他们所处的年代,该是在‘清’时期无疑, 如此过去几百年的时间,二人的尸身没有任何腐坏的迹象,保持了原来的面貌。 只是他们的尸体内,或许已经没有他们的丝毫意识留存。 唯剩下诡韵充斥其中,让二者保持了活着时的状态。 此时, 井底下,‘昭道师’正在为‘麻仙姑’仔细地梳着头。 苏午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眼诡、发诡都是极其恐怖的诡,携带着二诡诡韵的物品,当时就差点杀了一整个客车的人。 而这两只诡为驭诡道师容纳, 道师运用它们的力量,竟然难以镇压住‘三清之肠’。 也是拼尽了二者的性命,使得他们各自体内的厉诡完全复苏,并运用特殊方法,才维持住了眼诡、发诡与三清之肠相持的状态。 可见三清之肠如果彻底复苏,将会是件多恐怖的事情。 一股股寒意在苏午心头升腾。 他在井口踌躇片刻。 脑海里有了一个想法。 封堵道观正门、围墙的发丝, 都是从井底延伸出去的,那么如果此时往井中丢一个活人下去, 是否能吸引去那些发丝的注意力,为自身开门赢得短暂的时间? 丢一个死物下去,是否有同样效果? 苏午眼睛扫了扫四周的地面,从不远处捡回来一块人头大的石头,径直丢进井中。 石头倏忽坠落, 在距离井底那两位还有百米距离时,强烈的诡韵忽然冲袭而起,直接将那块石头碾成了齑粉! 而从井中蔓延出去的发丝,却是纹丝不动! 看到这副情景,苏午眼角跳了跳。 井底那两位周围,还笼罩着浓烈的诡韵,区区一件死物,根本无法接近二者身畔! 甚至是一般的活物,丢下去也是当场被诡韵压成肉泥的下场。 根本就惊动不了攀附井壁的发丝! 一般的活物不行…… 苏午脚下的阴影蠕动着,化作一条蟒蛇,那蟒蛇生出五颗头颅,分别吞咬着肖锦荣的头颅与四肢。 肖锦荣身躯未被阴影包裹, 感应到外界空气流动的瞬间, 他背脊骨就猛然长出狰狞骨刺, 撕裂了背上皮肉, 淋漓鲜血顺着长满骨刺的脊骨滑向尾椎,尾椎骨骤地拉长,噼啪一声,狠狠甩向了旁边的苏午! “吼——” 苏午动也未动, 他肩膀上就立起了一颗虎头, 黑虎头膨胀如磨盘一般大,一口就将肖锦荣延伸出的尾椎骨咬断,嚼碎,化散为缕缕诡韵,吞入口中! “嘶——” 这时,五首蟒蛇最上方的首级松开口, 吐出了肖锦荣的头颅。 肖锦荣那张长脸上血色尽失,方才被苏午的黑影虎首一口咬断尾椎骨,更让他身体剧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自身受到苏午完全的压制,肖锦荣面上也不见有丝毫惧色, 眼底满是疯狂:“你杀不了我的! 这里谁都杀不死我,诡也杀不死我——你杀不死我,却还要和我结仇,是等着被我以后报复吗?! 我劝你,还是放了我。 然后和我合作抓住云霓裳,我会给你天大的好处! 快放了我!” 他咆哮着,周身再度长出匆匆骨刺,胸口生出的骨刺不断交结,竟要当着苏午的面,凝聚作一根骨质三叉戟,预备一下捅穿苏午的胸膛! 这个人,看似可以交流。 实则完全无法沟通, 被苏午压制在阴影里如此之久,他不断消耗着自身的诡韵,没有丝毫停歇的势头,毫不顾忌自身会因为过多动用厉诡的力量,而导致体内的诡加速复苏—— 这人真是没有脑子? 咔! 苏午的鬼手攥住那根刺向自己的三叉戟,鬼手瞬间金属化,一把将三叉戟折成两段! 断裂的三叉戟化为诡韵,被鬼手掌心里长出的血盆大口嚼食吸收。 看着苏午展露出这般能力,肖锦荣眼底亦有惊异之色闪过。 “你容纳的诡能力不过如此, 却觉得笼罩区里的诡杀不死你? 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种话?” 苏午盯着肖锦荣的眼睛,开口问道。 他脚下另一道阴影再度蠕动起来,同样被禁锢住四肢,被黑影缠绕住胸腹的沈愿愿显了出来。 她的状态,比肖锦荣更差。 而且当下看到肖锦荣仍被苏午控制着,眼底浮现了一抹惧色。 二人神色的变化,让苏午内心有了些许判断。 ——沈愿愿比肖锦荣还是要差一些的。 她背后的依仗,应该没有肖锦荣这么强力。 “我的诡是从诡狱里带出来的诡!” 肖锦荣嘲弄地看着苏午,并不担心展露自己的凭恃后,会被苏午针对自己的依仗来搞事情。 其是觉得,苏午根本没能力去针对他的靠山做些什么! “容纳这只诡, 也就把我自身的一部分关押在了诡狱里。 我在狱中的刑期是五百年! 有这个刑期,我就是不死的存在,一旦我受到的伤害超过临界值,诡狱为了让我能服满刑期,一定会把我拖拽回去,而不是让我死在随随便便什么角色手上!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杀不了我的!” 听着肖锦荣的话,苏午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数次从官方驭诡者嘴里,听到‘诡狱’这个地方了,从当下肖锦荣说出的这些信息来看, ‘诡狱’不只是一座监狱。 更可能是一尊神秘物品,甚至本身就是一只强大的诡! 这座监狱能够把诡和人都关押在其中,关押于其中后,就要在其中服刑,刑期满才拥有自由。 此种自由,包括‘生的自由’与‘死的自由’。 一个‘犯人’如果未服刑圆满,那么他想自杀,想死都死不了, 会被诡狱瞬间拖拽回去! 好强大! 好恐怖的一座监狱! 诡狱必定是官方诡异对策部门的一个核心区域。 把持诡狱权柄的人,在诡异对策部门必定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个肖锦荣能在诡狱里获得五百年的刑期,说不定就是背后的靠山帮他运作的。 “你想明白了吗? 想明白了就放开我!” 肖锦荣不耐烦地呵斥着苏午。 苏午看了他一眼,黑蛇一口咬住了他的脑袋,让他暂时闭上嘴巴。 接着,苏午看向一旁的沈愿愿。 或许是有肖锦荣给她打样,给了她勇气,此时她面上已不见了畏惧之色,反而笑盈盈的。 “你在诡狱里的刑期是多久?”苏午向她问道。 “人家还没能被诡狱关押哩。”沈愿愿笑嘻嘻道,“不过人家的男朋友,东七区的队长,已经兼任了诡狱的狱卒。 应该很快人家也能被诡狱关押了吧……” 被诡狱关押,就能在一定刑期内获得近乎不死的能力,沈愿愿对此亦充满了憧憬。 “你没有被诡狱关押,还敢这么嚣张?” 啃咬着沈愿愿周身的蟒蛇蛇躯延伸翻转,将她头朝下对准了发丝蔓延的井口。 旁边的黄道长先是看到苏午往井里丢了块石头,未起任何作用,随后又看着苏午‘拷问’这两人。 此时又见对方要把一个活人丢进井里, 他顿时明白苏午想干什么, 却是嘴角一抽,别过了头去,不再看这边,也未出声阻止什么。 “要不要试试看, 我把你丢下去之后,是你男朋友会先赶过来救你,还是底下那两只诡会先把你生撕了?”苏午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阴冷的诡韵拂过沈愿愿的头顶, 她一瞬间就感觉到底下那两只诡挟裹的诡韵有多么恐怖! 感觉到蟒蛇蛇身不断把自己往井下送,沈愿愿直接尖叫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试! 大哥!你放了我吧,呜呜呜—— 我不跟着肖锦荣玩,他会杀了我的,我都是被逼的,大哥……” 唰! 蟒蛇身躯一瞬间回缩。 沈愿愿脱离了井口,浑身仍止不住地颤抖,被吓得脸色惨白,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另一边的阴影里, 蟒蛇吐出了肖锦荣的脑袋。 他看到苏午双眼的瞬间,刚想恶毒咒骂,苏午微微一笑,先开口道:“我还是想看看诡狱是怎么把你拖拽回去的。 还是你先下井看看吧。” 唰! 蟒蛇刹那间把肖锦荣拖到井口。 四颗舌头乍然松开, 重力作用下,肖锦荣直坠井底! 他的咆哮声顺着井口喷了出来:“狗崽子!你敢对我动手——等着我的报复吧,我让你全家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诡都杀不了我,哈哈哈!” 他在狂笑, 从井口蔓延出的浓密发丝,在肖锦荣坠落下去之时,都瞬间收缩,封锁道观正门的发丝也在此时撤回! 于是, 肖锦荣的狂笑变成了惨叫! “啊啊啊啊啊——” “不可能!” “啊啊啊啊!” “救我!” “爸爸,快派人来救我,救我啊啊啊啊!” 苏午伸头朝井口看了一眼。 只能看到下方浓密的发丝缠绕着,漆黑色封堵了一切! 轰隆!轰隆! 便在这时,他听到一阵震响声。 循声往远空望去, 便见远方天穹中,血红的色彩遮蔽了大片天空,一道长长的漆黑锁链从那片血色里延伸而出, 苏午只眨了眨眼, 那道锁链就从不知多少公里外的地方,瞬间穿破此处的诡韵笼罩区,深深扎进了井中! 漆黑锁链挟裹着让苏午周身寒毛耸立的诡韵! 他带着老道士,瞬间后退出十数步!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那种警兆感才稍稍减弱。 目光集聚在锁链上,苏午看到漆黑的锁链上,似乎有一些神秘的铭文,那些铭文与解龙环那条锁链上的铭文有一些相似。 或许,两者本就系出同源。 漆黑锁链扎进去井中足足有两分钟才缩回来。 而它从井中缩回,并未将肖锦荣从井中带出来,它只带出来了一根手指,就倏然间缩回了血红的远天。 这片诡异笼罩区恢复平静。 苏午扭头看向沈愿愿:“这算什么,肖锦荣被带走了么?还是没有被带走?” “肖锦荣……” “死在井里了……”沈愿愿看向那口井,眼中流露至深的恐惧! 正文 105、火中大有(4K,1/2) “肖锦荣, 被井底的诡杀死了,只剩一根手指被诡狱拖回去……”沈愿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肖锦荣会死在这里。 甚至在她的思维里,都没有‘在诡狱服刑未满’的人会死这个概念! 可对方真的死了。 沈愿愿亲眼看到诡狱只拖了一根手指回去。 哪怕诡狱里还存留有肖锦荣被关押在那里的部分身体,那部分身体还保持活性——这又有什么用? 难道要用这一部分身体来提取细胞, 基因克隆? 克隆出来的那个肖锦荣,也和当下死掉的他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诡狱就这?” 苏午皱了皱眉。 他嘴上如此说,内心其实清楚——诡狱收押的‘犯人’不止肖锦荣这一个。 如果只有这一个犯人, 诡狱把所有力量都集聚在拖拽这个犯人上,只怕眼诡、发诡合力,也无法阻挠诡狱! 那条锁链探入井中, 足足支撑了两分钟! 漆黑锁链缩回来仍是毫发无损, 还从发诡与眼诡手里, 夺回来了一根手指! 而与诡狱一条锁链相敌的两只诡, 当下情形如何? 抱着查看两只诡当下情形的念头,苏午缓步走到井口,伸头往里看了一眼: 井底, 戴瓜皮帽的老者与大家闺秀般的女人都仰着惨白的脸, 死灰色的眼睛没有情绪地注视着朝他们望来的苏午。 一股寒意霎时从苏午脚底涌起,直冲天灵盖。 他想也不想,一把将沈愿愿塞回阴影,同时抓住了老道士,直接狂奔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奔进了道观内! 身后,收缩回井中的发丝瞬间如黑泉般喷薄而出,把两扇门死死封锁,在道观四周院墙上空也织造出发丝之网,盖压而下,把整个道观封得水泄不通! 站在道观过道外的屋檐下,苏午额头淌落汗水, 面上惊魂未定。 旁边的黄道士也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苏午直接拉拽着狂奔进道观内,十几步路差点就要了他的老命! “呼……” 苏午徐徐吐出一口气,看着头顶发丝交织成的大网。 诡狱与眼诡、发诡两者的争斗里,争斗双方没有输赢之说——眼诡、发诡同样未在诡狱锁链冲击下受到丝毫伤害。 双方的争斗中,只有肖锦荣是唯一的失败者! 他只剩了一根手指被诡狱锁链拖走! “苏小友啊…… 下次……下次有什么事你、你提、前、提前说一下…… 老道这把老骨头……嗨,真是、真是折腾不了几回了……”黄道士在旁弯着身子大口喘息着,还没把呼吸调匀。 苏午见状,连忙把老道士扶到旁边廊道边的长椅上坐下,连连出声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只能带着老人家你这么狂奔过来。 其实有更简便的方法, 我直接将道长拖进阴影里,瞬间就能跑到道观中。 ——不过那样子的话,对道长你的身体伤害必定更大,可能当下就不只是气没喘匀这么简单了。” 他如实解释了一番。 黄道士对他此番作为倒并不是有不满之心,只是随口说上两句而已。 待老人家喘匀了气,脸上就又有了笑容。 笑呵呵道:“听你这么说,我能有机会在这坐着喘气,倒确实是件大好事了。 行了, 咱们快忙正事吧, 现在都到道观里了, 你预备怎么做?” “道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道观正殿里供奉的这座原始天尊像,是自龙山公墓纪念堂建成以后才被塑化出来的, 还是之前就有? 你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座神像吗?”苏午正了正神色,缓声向老道士问道。 黄道士闻言,面上流露思索之色。 边思索边道:“神像肯定不是在公墓纪念堂建成以后才有的……这之前就有了, 诶…… 这个神像在公墓纪念堂建成以前,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我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后来公墓被废弃,我就把神像挪到了云龙观里供奉。 人老了,记性也差了很多……” 苏午点了点头。 黄道士所言,符合他对原始天尊神像的推测。 这座神像自昭道师、麻仙姑两人死后就出现了,不可能是近现代的造物。 他看向正殿的方向。 正殿三道殿门同样落了锁,在黑暗里沉默着。 “道长,如今徘徊在整个龙山集的那只诡,就出自龙山废弃公墓,眼下需要将神像搬到公墓那边去,才有可能镇住它, 为村民们求得一条生路。”苏午开口道。 黄道士也看到过老槐树上的血字,对于苏午所言并不意外,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就到正殿去,看看用什么办法,能把那座神像搬起来?” “嗯。” 苏午应了一声, 与老道士一前一后走出廊道,沿着几级台阶走下,步上阶下石板铺就的空地。 他双脚踏在青石板上, 正欲再迈步的时候,就陡然感觉自己双脚像踩在了粘合力极强的胶水上,根本难以拔足! 咯吱,咯吱—— 与此同时,莫大的压力从天而降,瞬间就压得苏午周身骨骼咯咯作响,不得已弯下了腰! “别过来!” 他扭头朝正要走下台阶的老道士喝道:“道长,别下来,这外面有古怪!” 咯吱,咯吱! 说话间,他身形更矮! 肩膀上像是扛起了一座山! 苏午当机立断,腋下鬼手骤然生长而出,分裂出十余个舌头,皆绷直了身躯,把覆在他身上的无形重压往上顶! 鬼手的力量极其恐怖,倒拔垂杨柳、扫塌几座楼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可这般恐怖的力量与此间的无形重压相对抗,却没有占得丝毫上风! 压力反而因此激增! 鬼手只能从地上打捞起阴影,覆盖在苏午身上。 他才踏足阴影之中,恐怖重压一瞬盖落,将他潜身进去的那片阴影都死死禁锢在原地,强烈的诡韵甚至让他无法顺利进行阴影穿梭!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诡韵竟在抗拒我穿过院子,进入正殿?! 因为我不是‘火中大有’的命格,不是昭道师、麻仙姑选中的人,所以这座道观在排斥我?! 苏午心中念头电转, 他现在被镇压在阴影里,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时, 站在台阶上的黄道士迟疑了一下,却是没有听从苏午的话,而是迈步走下了台阶。 走进青石板铺就的空地里。 其走得不徐不疾, 根本没有一丝诡韵去阻拦他! 黄道士走到了苏午潜身的阴影旁边,笼罩苏午藏身阴影的强大诡韵倏忽散去,苏午顺势从中探出身子。 他一侧头,正对上黄道士释然的目光。 自这次模拟开始,他就不止一次从这位老道士眼睛里,读出这种释然的神色。 “您是‘火中大有’?”苏午忽忽问了一句。 “丐师父是这么给我算的命。 看来我师父算命挺准的。”老道士环视着这座道观,明明他是在师父驾鹤仙去以后,才云游四海,最终投到这座云龙观。 但现在, 他却觉得这座道观里,处处都有师父的影子。 据说,人将死的时候,常常会看到自己最亲近的长辈,在自己的床畔呼唤自己,让自己跟着他们走。 现在我也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老道士内心感慨着,背着手走在前头,苏午跟在了他的身后。 在这里,黄道士才是主人。 主人自然要在前面,为客人引路。 黄道士取出钥匙,开了正殿大门。 随着两扇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尘封的腐朽味便从殿内冲了出来,钻进苏午的鼻翼。他的眼睛依旧能视物,是以不用黄道士来点燃烛火,苏午就首先看到了,坐落在正殿中央的神像——原始天尊像。 这尊塑像泥胎嘴角微勾,笑盈盈的模样。 它与那些从黑暗里钻出来的泥胎没有半分相似,但二者的神情,却有一种惊人的共同点! 神像们的笑容,简直如出一辙! 看到原始天尊神像的瞬间,苏午就确信——如若把这尊神像搬运到废弃公墓纪念堂那边,一定会产生正向的效果! 这时候, 老道士俯身掀起了角落里的一块地砖,从中取出一盒火柴。 他擦燃火柴,一丁火苗就从黑暗里猝然生出。 火苗摇曳点,舔舐上一排排红烛,灯烛就被依次点亮。 随后,老道士又自香案上取下供香,在烛火上点燃了供香,朝香案后的神像恭恭敬敬稽首行礼,把线香插进了香炉中。 苏午跟在他身后,也为神像上了一炷香。 “苏小友,接下来咱们就准备把神像往公墓纪念堂那边搬?”黄道士侧过身子,笑着向苏午问道。 “是。”苏午点了点头。 他也学着老道士的动作,在神像前叩拜了一番。 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一张一元的纸币,在老道士的注视下,投进了旁边的功德箱里。 试试看, 投了钱以后,这神像是否更容易搬动。 看着苏午的动作,老道士嘴角抽了抽。 他日常看守云龙观,平日里来道观进香的信众们,也都会往功德箱里投些钱,一般都是投个五块、十块。 可是鲜少有像苏午这样,投钱从来都是一块钱起步的。 ——要不是苏午钱包里没有一毛钱的现钞,黄道士甚至怀疑对方更愿意从一毛钱起步,往功德箱里投钱。 关键是, 经过前面的许多次验证,这投出去的钱是真有效果,真能让‘鬼推磨’的! 就这种情况下,苏小友还是一元起投。 真的是——勤俭持家啊…… 投过钱后,苏午围着原始天尊神像转了一圈,腋下鬼手生长而出,首先环绕着神像缠了几圈, 而后,苏午双臂抱住神像,鼓动全身劲力—— “嘿——” 他浑身肌肉贲张,已然用出了全力,可那尊神像仍旧是纹丝不动! “我来帮你。” 黄道士走到了神像的另一边,亦鼓动力量,意图帮助苏午,背起神像,可他们二人合力,神像还是不动如山! ‘火中大有’命格的黄道长都出手了,没道理还是搬不动这座神像。 苏午皱着眉,看向旁边的功德箱。 难道是钱投的不够? 他想了想,拿出十元钱,再次投入功德箱。 随后又试验了一回, 还是不行, 不信邪的苏午,此次往箱子里投了五百元。 再试,仍旧不成。 “苏小友,会不会,是钱不对?”看着苏午盯着功德箱皱眉苦思的样子,黄道士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他突然出声向苏午问道。 “钱不对?”苏午看向黄道士。 黄道士点了点头:“会不会它不接受纸钞呢? 只接受黄金、白银一类的贵金属?” 当下多次试验,尽皆不能让二人搬动神像,黄道士就陡然想起了师父留给自己的谶言。 那谶言的最后四字是‘得金而寂’。 金,或许指的是黄金…… 不过,谁没事会将黄金揣在身上? 黄道士内心即便有这个猜测,但仍是半信半疑的,他觉得即便面前的苏小友确实颇有能耐, 但应该也预判不到当下情形, 不可能随身携带黄金吧? 然而,黄道士刚说过话,苏午便点了点头:“确实,这塑像本来不是当代之物,不认得纸钞也是正常的。” 说着,他把背后的背包取下,拉开拉锁,一阵翻找后, 从背包最底下摸出了一根手指长的金条。 黄澄澄的光芒, 平常人看一眼就馋得不得了。 眼看见苏午真的从包里拿出一根金条来,黄道士内心一片寂静,面上露出了笑容:“苏小友竟然会随身带着黄金啊,也是老道没有想到的。” “倒不是随身携带, 是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包里留了这么些黄金。”苏午笑着回道。 黄道士走到他跟前,轻声道:“还是让我来把黄金投进功德箱吧,毕竟老道才是那个‘火中大有’的命格。 苏小友往箱里投钱,有效果固然很好,没效果就浪费这一根金条了,让老道来投,有没有效果,都是最终的结果了,不用再试验第二次。” 苏午愣了愣, 便把金条递给黄道士,道了声‘好’。 对方接过金条,转身投进了功德箱里。 金条落入箱中,没有发出一丝坠落箱底的响动。 正文 106、三清座下难复命(2/2) 苏午、黄道士两人走到原始天尊神像双侧,一人抱住了神像一侧。 “道长,准备好了吗?” 双臂死死箍住塑像,鬼手还将塑像缠了三圈,之后,苏午向侧边的老道士问道。 “好了好了。”老道士笑呵呵地应声。 “行!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 咱们就一齐用力,看看能不能把这座神像搬起来!” 苏午沉声道。 老道士还是笑呵呵的:“都听苏小友的。” “一!” “二!” 苏午扎下马步,双腿发劲。 这座塑像即便有数千斤,以他与鬼手合力,也能将之搬起来,还能像玩篮球一般玩转了。 可现实却是,就是这么座不起眼的塑像,其重量绝对超过了千斤、万斤的级别, 可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如此,就算是苏午,也得向‘火中大有’的命格低头。 请老道士来为自己助力。 “三!” 苏午猛喝一声,浑身齐齐用力,鬼手缠紧了塑像! 那边的老道士闻言,神色也紧张起来,同时用力! “嘿——” 两人都拼尽了全力,可是雕像还是纹丝不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午眉头紧锁, 再度看向功德箱。 一根金条难道都不够? 他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之时,侧对面和他隔着原始天尊神像的老道士,声音传了过来。 因为刚刚猛然用力的缘故,老道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促。 不过还是笑呵呵的,很随和乐天:“苏小友,你不如松开手吧?让我独自试试,看看能不能搬动起道祖的神像来。 也许, 只能是我这个‘火中大有’的命格来搬,它才肯挪动呢? 其他人就算是搭把手也不行。” “还有这种怪事?”苏午将信将疑。 但想到血书上的内容,他还是依言松开了三只手,站到一边,看着老道士:“那就麻烦道长你自己独力试一试了。” “嗨, 正该我做的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老道士从神像侧边转到神像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道祖,弟子得罪了。 该您出场的时候, 您不能老缩着呀……” 这话,不像是同道祖说的。 倒像是老道士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话音落地, 黄道士双臂撑开,抱住神像两侧,他微微用力——整座神像都颤抖了起来——在苏午震惊的目光中,神像被黄道士整个抱起! 对方忽然转回身来, 那神像就自动‘跳’到了黄道士背上! 背上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黄道士的背脊被压得很低,他弯着腰,仰着脸,看着前方:“苏、苏小友,还得劳驾你, 在前面带、带路哩。 这泥胎,还是怪沉的…… 呼哧——呼哧——” 豆大的汗珠从黄道士遍是皱纹的一张脸上渗出来, 顺着他的脸颊,淌过他的花白胡须,‘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 苏午从震惊中恢复心神,忙道了一声好。 连忙奔出正殿。 走出正殿的时候,他顺手一脚踢碎了大殿的门槛。 此举固然是为了给黄道士踩平前路,但看着碎成两段的门槛,老道士眼里还是有点心疼。 他张了张嘴, 看着前方苏午的背影,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弯着腰,背着背上发着金红二色火光的神像,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殿! 轰!轰! 神像勃发烈烈火光, 那光芒犹如呼吸一般收放着。 每一次火光的收放,都令背负着它的老道士脸色更‘黄’一分,他的皮肤像是被刷子蘸着金粉,轻轻地刷过一层。 火光收放次数愈多,老道士的皮肤便愈发呈现出金铜般的色泽! 而这外放出的火光,亦焚尽了笼罩此间的浓烈诡韵! 唯有正殿对着的大门,依旧被发丝封锁住。 大门前,一口深井在火光映照下,突兀浮现。 苏午大步迈过小院, 院中的诡韵都被神像散发出的火光焚烧尽,再也无法阻止苏午在其中自由行动。 他径直走入过道内, 看到了一束束发丝在大门上交相缠绕盘结,而发丝皆来源于过道角落里的一口深井。 井中没有昭道师、麻仙姑的身影。 ——这是两个驭诡道师的力量,于此间堆积凝聚形成的诡韵深井,与门外老槐树下的那口井不可同日而语。 但令之收束发丝的方法,与门外是一致的。 幸好还留了一个沈愿愿。 苏午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脚下的阴影沸腾开来,巨蛇盘绕着沈愿愿,将她从阴影里提了出来! 沈愿愿的脑袋暴露在空气中。 其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发丝深井, 脸上顿时流露出难以言喻地恐惧,身子如筛糠般不住地颤抖着,在阴影包裹下挣扎着, 她脸色惨白:“不要送我下井!不要送我下井! 求你了,求您!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您放过我吧,我给您当牛做马,我从此以后任您驱使——只要您愿意放过我,放过过吧,求您!!!” 沈愿愿尖叫着,向唯一能把握她性命的苏午不断求饶,涕泪横流。 但此时,黄道士就在后面背着神像缓缓走来。 苏午不愿耽搁一点时间。 他根本不理会沈愿愿的求饶,巨蛇身形一收——沈愿愿直直地掉入深井中! “啊呀——” “你不得好死,我要变成诡,我变诡来报仇!!!” “啊啊啊啊啊!” 一阵丝线穿插血肉的声音自井中传出,封锁大门的发丝尽数回收。 哐当! 苏午推门大门,卸下门槛,在门外的空地上等候背神像的老道士。 踏,踏,踏…… 神像如山般压在老道士背脊上,盛放火光。 那般辉煌,那般壮烈。 功德巍巍,浩浩汤汤。 与神像相比,老道士微渺低微,毫不起眼。 他的汗水一滴滴落在过道里,落在道观正门外的台阶上,变成了一滴滴金液,在黑暗里熠熠生光。 苏午看老道士走得这么吃力,分外担心,走过来就预备搭把手,却被黄道士连声阻止。 老道士脸上的笑容很勉强,面孔都作金铜之色:“别,别,苏小友,你、你在前面带路就好, 我在后面,我能跟上来的。 不用你来搭手, 以免功亏一篑啊,就这么走吧, 苏小友,我们就这么走吧……” “这神像好似与道长你血脉相连一样,我怕这样下去,你会被它抽干体内所有血液……”苏午眼中流露担忧之色。 黄道士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苏小友,前头带路吧, 我们快些走,走到了就没事了。” 老道长眼里流露出央求之色。 “好。”苏午见老道长如此执着,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即便他愿意搭手帮忙, 怕是也很难帮到老道长。 原始天尊神像只有老道长独力可以背负,苏午根本没有帮忙的机会。 他走在前头,为老道长引路。 背后金红火光辉煌盛烈,驱散了笼罩在四周的诡韵。 步入绕山公路时,苏午稍稍迟疑了一瞬。 绕山公路诡韵更加浓烈,乃是源出于‘三清之肠’这只诡的诡韵,即便是苏午自身都有些难以承受,更不提老道长一个平常人。 其能应付得过来吗? “苏小友, 你管往前走就行! 老道背上的神像会不断帮你开路的!” 后面的黄道长像是看出了苏午的踌躇,故意加大了声音,爽朗地喊道。 可即便如此,苏午仍能听出他爽朗声音下的中气不足。 “嘿! 走起,走起!” 老道士喊叫着。 金红的烈火忽自苏午后方铺压了过来, 犹如一记重锤,又似一支利矢, 撕碎了笼罩在苏午身前的浓烈诡韵,将诡韵笼罩区砸出了一个窟窿! 苏午扭头向老道士看去, 看到他满脸汗水,咧嘴笑着。 那汗水不断在老人家下颌的胡须上汇集着,变作金漆,一滴滴洒落水泥路,变作地上的金色星辰。 “走哇,苏小友!” “走!” 苏午加快了脚步。 轰!轰!轰! 身后的烈焰火光不断勃发,于是苏午前头道路上淤塞的诡韵不断被冲开。 那被诡韵强行拼接、错叠的道路亦轰隆隆翻动着,变回了原样。 浓郁至极的诡韵被不断砸开, 没有了诡韵的笼罩,四周的空气便没有了那么阴寒, 甚至, 苏午看到天穹上升起了几颗银亮的星辰。 身后的老道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喘气声像是响在苏午的心头上, 伴着那一阵阵破风箱似的喘气声,老道士竟唱起了歌:“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这歌声断断续续,天上散落的几颗星辰明暗不定,像是在与歌声伴奏。 听着老道长的歌声,苏午内心忽然就宁静了很多。 好像这不是在穿过诡韵的笼罩区, 而是夏天的一个夜里, 自己在发小家里刚看过《僵尸叔叔》,吓得不敢走夜路,于是他拿着手电送自己回家。 两人走在村子寂静的小路上, 都吓得哆嗦,于是唱起了《好汉歌》,来给自己壮胆。 这歌声惊醒了乡邻的美梦, 惹得不知多少守门的家犬狂吠, 于是在乡邻的咒骂与家犬的吠叫声中,自己与发小一路狂奔窜回了家,那股依附在心头的恐惧,也不知不觉全都消散去。 …… 正文 107、苍生渡尽慰我躯(1号求月票,1/2) 苏午想起了过去, 他的心脏颤抖着,黑暗里笼罩了他的面孔。 后面老道长的歌声时歇时起, 这时,他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从身后升起。 唰! 走在前头的苏午身形倏忽融入影子里。 下一瞬,他出现在了老道长的身后, 一道道阴影化作蟒蛇,直接将一个不到他膝盖高的血婴从竹林里‘抓’了出来! 这是沈愿愿容纳的诡——血婴! 其能顺着生物的眼耳口鼻、肛门、肚脐,攥紧生物的身体内,将生物的内脏统统蚕食干净! 若非苏午反应得快,一把抓住了这只诡,还不知道老道长会面临怎样的厄运! “咿呀!” 血婴嘴唇蠕动着,发出正常婴童惹人爱怜的幼弱声音, 双眼却漆黑一片, 只有无尽的漠然于眼中流转。 苏午毫不可怜它, 直接将它拽进了影子里,暂时镇压起来。 他内心暗暗警醒。 ——眼诡与发诡杀起人来很随意,但它们杀掉驭诡者后,驭诡者体内容纳的诡却并不会跟着死亡,而是逐渐复苏! 骨诡因为本就是诡狱收容的‘犯人’, 想必在肖锦荣死之后,骨诡就回到了诡狱里。 但沈愿愿不是, 她的诡还未被诡狱收容,所以发诡杀掉了她以后,她体内的血婴也就顺势脱离发诡的禁锢,逃了出来。 幸亏这是在模拟里, 幸亏自己反应及时, 不然,这只目前能力还很微弱的血婴,对于凡人之躯的老道长而言,也是天大的灾难! 待到现实里,自己要格外注意这一点! “苏小友,出什么事情了?” 前面背着神像的老道长还在迈步走着, 从他嘴里传出的歌声稍歇,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老道长只看到走在前方的苏午,唰地一下消失不见。 根本不知他去了哪里。 唰! 苏午潜进阴影里,又出现在老道长的前方,他转过头来,向老道长笑着道:“刚才出了点小状况,没事的,道长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黄道长的面孔呈现出了金属质感。 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刻刀錾刻进去的,那样深刻。 他说话已经很勉强,但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真挚,朝着苏午努嘴道:“苏小友,继续赶路吧。” “好。”苏午不忍心拂了对方的意,就转头继续前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漫漫山道。 他们所走过的路,又重新被三清之肠的诡韵充塞。 走到岔道口, 苏午依着黄道长的指点,转向了左边的岔道。 接下来的路渐渐由水泥公路,变成了土路, 老道长走得磕磕绊绊, 偶尔绊倒在地,便在草丛里留下一滩滩金液。 那是他吐出的血。 苏午不忍回头细看,只能在前面引着路。 崎岖土路两边的草木逐渐稀疏。 而后, 前方豁然浮现一大片空地,只有荒草在此间蔓延。 那空地上,耸立着一座二层小楼。 即便与这座二层小楼还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苏午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二层小楼完全被强烈的诡韵笼罩了! 如此浓烈的诡韵,使得小楼外面的墙皮加速脱落。 小楼周围一丈范围内,草木枯死,土壤都变成了没有生机的灰白色! 透过小楼大开的中门,依稀能闻到一阵烧灼的味道随风飘来。 门内充斥着血光。 那股烧灼味,是骨灰混合着香火的味道。 那浓郁的血光,来自于纪念堂内的血色莲台。 “道长,马上就要到了, 您坚持住!再坚持一下!” 苏午眼看到那座二层小楼,纵然感应到了此间萦绕的浓烈诡韵,面上仍有欣喜之色。 “诶,诶!” 老道长背负着神像,身躯摇摇晃晃。 他仰起脸,整张脸都变作了金铜质地,连从衣袖里伸出,托付着神像的双手,也化为金铜色泽。 即便如此,老道长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前方的龙山公墓纪念堂,他开口说道:“苏小友,你跟在我后面吧。 这地方有些凶险, 你走在前面,或许应付不来。” “我来帮你在前面挡一挡,牵制些微诡韵,你镇压这只诡也轻松一些。”苏午在旁说着话,并不愿跟在黄道长身后。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这座神像勃发的神光火焰,完全是以黄道长一身精血为薪柴,其背负着神像每多走一步路,每出一分力,自身‘黄金化’的程度就愈高。 现下苏午帮他抗御诡韵越多,在镇压三清之肠以后,黄道长就越多一份生还的机会! “不用麻烦啦。” 黄道长勉力摇了摇头。 犹如黄金铸成的面孔上,满是释然的笑容:“苏小友,这是老道我自己的命啊…… 命数如此,从丐师父为我定命以后,我这一辈子就是为这件事而活的。 年轻的时候,我还总在追寻自身活着的意义身在何处。 直到当下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完成这件事,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背着神像的老道士从苏午身前走了过去,径直走向前方的废弃公墓纪念堂。 他背上的神像散发辉煌火光,犹如高不可攀的神山。 然而承托这神山的老道人,却也并不渺小。 好似沉默的大地。 轰!轰!轰! 笼罩整座公墓纪念堂的诡韵,在老道长背负着神像踏足小楼一丈方圆之内时,便生出剧烈的反应! 一个个只及常人膝盖高的泥胎,倏忽间从虚无中浮现。 它们面带着憨态可掬的笑容,一个个被无形的诡韵推动着,接二连三地扑向神像——扑向背负神像的老道长! 临近老道长时,泥胎们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 眼底一片漠然,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啃咬向老道长周身! 老道长咬着牙背负神像持续向前—— 那神像勃发熊熊火光,如瀑布般流泻,将簇拥包围而来的泥胎尽数焚成灰烬! 轰隆隆! 数不尽地泥胎包围向他, 又被他催动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尽数燃烧成灰! 他根本不给苏午伸手援助他的机会! 二层小楼相对于神像而言,显得极其狭窄低矮的两扇门,直接被神像撞破。 巨大的窟窿呈现于苏午眼前。 许多砖块碎石从神像周围滚落,不断砸在老道长身上。 黄道长一声不吭,低着头,背负着神像走进了巨大的窟窿里——他浑身上下,唯一正常的地方——一双眼睛此时也被金铜色泽侵染了。 这双好似黄金炼造的眼仁勉强转动着, 最终锁定了正对面——血色莲台上,以血肉包裹粉灰,叠合交结形成的‘神像’。 这座血肉神像没有头颅,尚未塑造完整。 此时,组成血肉神像的那些人眼神呆滞地看着背神像进来的老道长,以及紧随老道长之后走进的苏午。 或许是熊熊火光焚烧了太多的诡韵, 或许是一时机缘巧合, 或许是周洋勉力的挣扎, 让那些已消失的村民眼神里浮现出挣扎之色, 有人低声呢喃:“黄道长……” 有人无言流泪。 有人挣扎得极其剧烈,于是惨叫声也越发高亢:“黄道长,救救我的孩子啊!” “救,救,都救!” 黄道长笑呵呵地点着头。 他的笑容里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些组成血肉神像的村民,在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以后,眼里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们走的。 一个都不能少!” 黄道长咧嘴笑着,忽然一个踉跄,一下子跪倒在地—— 轰隆! 他背上的神像剧烈颤抖, 这一下踉跄扑倒,让神像重重砸在他的背脊上——可他的躯壳已然变作浑金质地,即便生受这一下重物砸落,也是完好无损。 唯有浑金躯壳包裹下,还有些许血肉质地的内脏受了重创。 ‘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黄金血! 老道士来不及休憩,拦住了苏午欲要搀扶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嘴里念念有词。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 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这煌煌正神,道教真经,救苦拔罪之法门,既救不了苦,也拔不了罪——唯一有救苦渡厄之威能的,却是活着的人! 老道长将自身残存的,所有的生命力全都灌注进了神像中! 于是神像显发地火光越发雄烈,沿着此间诡韵流转的痕迹,将整座大厅都点燃! 熊熊火光中,三清之肠的诡韵被迅速压制! 血色莲台开始消融, 交叠在莲台上的一个个村民,恢复了行动力,缠绕他们通身的血色条索消失无踪,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血肉神像上脱落…… 刹那间! 三清之肠的诡韵被焚烧得干干净净。 人们都朝神像不断跪拜, 不自觉地就忽略了,背负着神像的那个人。 老道士的袖筒里,裤脚里淌出大量的金液,他的躯体在融化,内脏在融化。 他的面孔因这不断的融化而显得有些扭曲, 唯有那张脸上的笑容依旧慈和豁达:“不成了,老道该是不成了……” “三清座下难复命, 苍生渡尽慰我躯……” “这是老道自己选的路,是老道想这么走的,苏小友,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 融化的金液又徐徐消无。 淡金色的嘴唇蠕动着,还在说着话:“苏小友,接下来的事……就靠你了……” “我会把所有人都完好地带出去。”苏午神色平静,轻轻点着头。 他已经在内心暗暗提醒了自己很多次,这是在模拟里,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 可心脏仍止不住颤抖。 融化得只剩一颗头颅的老道长不知有没有听到苏午的话,他沉寂了下去。 苏午缓缓站起身, 这时候,地上还在融化的老道长面孔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几分赧然:“苏小友……你帮我、帮我那个徒弟一把…… 这世道……这么荒唐, 他可怎么活啊……” 正文 108、火炼真金拷诡杖(2/2) 龙山集村东口。 所有村民们都聚集在此,依旧排成了五队。 每个队伍的最前头都摆着一个功德箱。 夜风瑟瑟, 村民们被这冷风吹刮着,大多缩着脖颈,把手缩回了衣袖里。每个人的眼底都有化不开的焦虑。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三十七分了。” “苏先生和黄道长已经去了半个小时了吧?还没有动静呢。” “会不会……” “快闭上你的臭嘴!” “刚才视线里的泥胎又开始颤了,过会儿咱们估计都得往功德箱里投百元大钞,才能阻止泥胎继续前进。 再这么下去, 下次估计得投一千块才行。我身上没有一千块的现金啊……” “我这里还有几万块现钞,我借给你们,别慌,先看情况。” …… 村民们低声交谈着,语气里遍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与焦虑。 云霓裳站在队伍旁边,耳里自然能听到众人的交谈声,她内心同样有些焦急,不敢去想最坏的后果。 但面上要保持镇定, 不动声色, 以免别人因为自己的神色而受影响。 刚才,所有人视线里的泥胎又颤动了起来——不过这次泥胎的颤抖,相对于前面几次有些不同。 这次泥胎颤抖得非常剧烈,泥胎上都因这颤抖而遍布裂痕。 但它始终只是颤动,并未朝前挪动哪怕半步。 云霓裳不知此种情况是好是坏,先让村民们排好队伍,准备一旦发现视线里的泥胎朝前迈步,就立刻令村民排队往功德箱里投钱。 ——其实泥胎刚颤抖的时候,许多村民就开始要求投钱了,但云霓裳有另一重顾虑——据苏先生的判断,这钱是投给诡,可以助长此地隐藏的那只诡的力量。 而当下苏先生正带着黄道士去寻找方法,镇压这只诡。 说不定此时他们就在与诡对抗着。 这种情况下,自己让村民往功德箱里投钱,岂不是在为虎作伥, 涨他人气焰, 灭自家威风? 是以, 云霓裳在这件事上保持了坚定。 除非视线里的泥胎真正开始朝前挪动。 否则它不动,自己也不会让人往箱子里投钱! 云霓裳注视着视线里的泥胎。 自动屏去了四周村民们的议论声。 忽然, 视野里的泥胎又颤了几下, 其上裂缝越来越多, 最终无声地崩解,消失无踪! 泥胎消失了?! 云霓裳惊疑不定,侧目看向其他村民,发现村民们神色都有些怪异,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过了大约两三秒,魏村长才首先迟疑着出声:“我视线里的泥胎,好像消失了,你们的还在吗?” “我的也消失了!” “我也是!”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看这情况应该是好事吧?” 众人纷纷应和。 云霓裳连忙以手指顶住掌心,示意众人收声,待到众人都看向她,渐渐收声以后,她开口道:“谁视觉里的泥胎消失不见了,都举手让我看看。” 话音落地,她自己首先举起了手。 对面排成五队的村民, 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没有一个遗漏! 所有人视觉里的泥胎都消失无踪! “可能是苏先生、黄道长的方法起作用了。”云霓裳开口道,“泥胎消失, 并不是坏现象。” 说完, 她转过身,朝着村口的绕山公路走了几步。 一, 二, 三, 四…… 一直走到公路口,她都没感觉到先前那种浓烈得几乎能让平常人窒息的诡韵! 笼罩绕山公路的诡韵消散了一大半! 这种现象无疑说明,情况再不断转好,更印证了云霓裳自己说的‘泥胎消失是好现象’的话! 她面上浮现一抹喜色。 紧跟着就看到,前方昏暗朦胧的绕山公路上,一道黑影倏忽闪过,下一个瞬间,那道黑影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沥青般的粘稠黑夜滚滚滑落,显出了其中的苏午! “苏先生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啊,苏先生?” “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吗?” 村民们看到黑影里显露出苏午的脸容,面色更是惊喜不已,七嘴八舌地提问起来。 苏午面色漠然,腋下伸出的手臂撕开黑影, 从中拖出了一个个村民, 那些先前消失的村民,此时都被他一个接一个从阴影里拽了出来——他们胸膛轻微起伏,都还有呼吸,都还活着。 “志勇,儿啊!” 李会计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眼中瞬间盈满热泪,快步奔了过来。 消失的村民家属们也纷纷惊呼起来,乌泱泱一片围了过来,将自己的家人领走,在周围低声交谈着。 “是苏先生,和黄道长救了我们……” “云龙观的神真灵啊,要不是那尊神放大火出来,我们没那么快得救的……” “哎,黄道长……” 苏午从阴影里拖出了‘周洋’。 他浑身皮肤已经彻底泥胎化,有些泥胎翻卷起来,露出其下血淋淋的肌理。 被苏午解救以后,周洋就再承受不住精神压力,昏迷过去。 “还能救吗?”苏午看着地上的周洋,面无表情地同身旁凑过来的云霓裳问道。 云霓裳蹲下去查看周洋身上的伤口, 片刻后,她背后浮现出绣娘的身影,绣娘迅速穿针引线,一根根丝线就从她指尖延伸而出,快速交结,缠满了周洋通身。 “他被诡韵严重污染了,皮肤变成这个样子,比重度烧伤病人还要严重,其实存活下来的概率很低…… 不过,诡狱里收押着一只‘青皮诡’。 这个人被诡韵污染成这样,还能够活命,其意志、体魄都还是可以的,容纳评分比较低的‘青皮诡’,应该有很高的成功率……”云霓裳把周洋包好,暂时稳住其伤势后,才起身回苏午的话。 “他是自己主动跑到诡异笼罩区来的。 变成这样,还能捡回一条命,也不错了。” 苏午说了几句话,便闭口不言。 侧身看向一个方向。 他面对的方向,谢云清迟疑着,挪动着步子走了过来。 这位一向风轻云淡的小道长,此时却有点不敢走近苏午这边,他走了几步,似乎有些腿软,蹲下来喘了几口气。 才快步走到苏午近旁。 “小苏先生,我、我想问你……” 谢云清像是在忍着某种情绪,尽管他面上还挂着笑容,可是眼眶已经红了。 “我、我师父呢? 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回来了。”迎着谢云清的目光,苏午蓦然想起, 那个小雨朦胧的午后, 自己站在学校外的小商店旁边,浑身颤抖着从大伯手里接过一张单子,那是父母的死亡通知单。 苏午脸色柔和下来, 他拍了拍眼神里还有希冀的小道长的肩膀,也知道对方肯定已经听到那些幸存村民的话语声,感受到了时不时向其投来的怜悯目光。 “小道长,节哀。” 从怀里拿出一根金黄的手杖,苏午将之递给了谢云清。 “这是黄道长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是由老道长脊梁骨融化的金液,最后凝聚成的一根黄金手杖。 “我、我师父留下来的东西?” “小苏先生,你不是说,不是说我师父也回来了吗?” “他身上从不带钱的,他钓鱼用的鱼钩都是我在网上给他买来的,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黄金,做成这一根手杖?” “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小苏先生,别开玩笑了……” 谢云清仅看了那根手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充满哀求的眼神看着苏午。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在他暗藏悲恸的目光注视下, 苏午忍不住移开了眼神。 “退出模拟!” 他在心头沉喝。 于谢云清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中。 评语:在你的不懈努力下,你终于暂时镇封了‘三清之肠’,但遗憾的是,你仍未能救出所有人,并且还未走出诡异笼罩的村子。 ——你相信宿命论吗?如果你相信宿命论,那目前的解法,就是问题唯一的答案。如果你不相信宿命论,或许当前的问题还有更优的解法。 奖励:乙中评分基础奖励+300元玉; 暂时镇封‘三清之肠’+1000元玉; 营救379人+758元玉; 压制‘血婴诡’+3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2。 你的钱包余额为:15767+300+1000+758+3=17828元玉。”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巨大的表盘从黑暗里浮现,一件件物品罗列于表盘四周。 选项0:火炼真金拷诡杖(5000元玉)。 火炼真金拷诡杖:‘火中大有’命格的人,一生行善积德,洁身自好,可在机缘巧合之下,命格被大火炼入脊骨大龙中,炼就此杖。 此杖有如下效用: 1.使用此杖,可以拷打自身或他人体内的诡,对诡造成压制效果,改变体内恶诡即将复苏的状态。 2.将此杖立于诡韵笼罩之地,四周堆积干柴,则此杖可以点燃柴禾,散发出的火焰能驱散、焚烧诡韵,令周围人气血流通,脱离被诡韵缠绕的‘濒死状态’。 …… 黄道长的‘遗物’出现在了选项里。 但苏午此时所有的心思,全在模拟器这一次的评分以及评语上。 如果自己不相信宿命论——愿意进行更进一步的尝试,或许可以改变老道长在现实里必死的结局? 正文 109、打破宿命循环(1/2) 模拟器的评语,似乎在提示苏午,封镇‘三清之肠’这只诡,并不一定要以老道长牺牲性命作为代价才能完成。 但是, 这个诡异笼罩区内,唯一能对‘三清之肠’形成牵制,阻止其复苏的力量, 来自于‘眼诡’与‘发诡’。 也是昭道师、麻仙姑二人用了十分特殊的方法,才将两只凶诡的力量引导得可以与三清之肠互相抗衡,互相牵制。 ‘元始天尊’的神像就是牵制‘三清之肠’这只诡的关键所在。 而苏午在模拟里已经试验过多次, 他根本不可能搬动起‘元始天尊’的神像。 能搬动神像的只有黄道长一人。 ——这中间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是不是其他的力量,可将元始天尊塑像搬动起来? 苏午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先前的模拟。 不放过任何细节。 终于, 他想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点, 一个可以加以尝试的细节所在——肖锦荣被丢进深井后,那条从不知何地延伸过来的诡狱锁链! 那条锁链可以在发诡、眼诡合击之下从容离去。 甚至‘虎口夺食’,夺回了肖锦荣的一根手指! 如果借用这条锁链的力量,来撬动发诡、眼诡力量凝聚的‘元始天尊’神像,是否能成功? 自己又该如何借用诡狱锁链的力量? 这些问题的答案,需要苏午自己从模拟器里寻找。 他看了眼表盘上的选项0——火炼真金拷诡杖,这件物品极其珍贵。 在密藏域里,一般把能够压制、抗衡诡的力量的器物,俱称之为‘制御之器’。 而火炼真金拷诡杖,就是件品质颇高的制御之器。 它甚至可以把即将复苏的恶诡都给重新压制下去。 若是在‘卓杰的过去人生’里,那座小庙里的两个体内恶诡将要复苏的僧人,得到这件火炼真金拷诡杖,或许能改变各自的命运。 拷诡杖压制诡异的能力肯定有其上限, 像眼诡、发诡这个层次的诡异,它多半压制不住。 但一般人也不太可能容纳到如此恐怖的诡。 是以,在一般情况下,拷诡杖都是效果绝好的制御之器。 话说回来…… 卓杰去到的那座小庙里, 有一个僧人体内容纳的诡异, 在模拟器里的正式定名亦为‘发诡’, 彼‘发诡’与麻仙姑容纳的这个‘发诡’是否是同一只? 苏午沉默了片刻。 他再度在心底发声:“再来一次未来模拟。”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开启个人未来模拟,扣除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7828-1=17827元玉!” …… 在模拟器里,亲身体验模拟与非亲身模拟消耗的时间并不一样。 同样在模拟里度过一天时间, 亲身模拟需要消耗的现实时间,比非亲身模拟更长一些。 ——上一次苏午在‘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里进行亲身模拟过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但具体消耗的时间长了多少,因为他现在总共也没进行过几次亲身模拟,也研判不出一个正确的比例。 苏午又进行了一次模拟。 这次模拟直到结束,现实里也才过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他在模拟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问题答案,就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模拟器的提示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上。 评语:你找到了正确的方法,你打破了宿命的循环。 奖励:乙上评分基础奖励+500元玉; 暂时镇封‘三清之肠’+1000元玉; 营救380人+76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3。 你的钱包余额为:17827+500+1500+760=20087元玉。” 这一次,苏午依然是模拟到将消失的村民,带回村东口这个位置,就退出了模拟。 但他的评分比上一次高了一级! 乙上评分! 只要他再将一共380人带出诡异笼罩区,必然会获得甲级评分! 这一次的模拟里,老道士活着离开了龙山集。 苏午在模拟中,甚至没有要求老道士和自己一起去云龙观, 只是从其手中借走了云龙观正殿的钥匙。 他在模拟里尝试了自己的猜想。 ——尝试自然是大获成功的。 否则, 苏午就不是主动退出模拟, 而是死出模拟了。 这一次的尝试,让他找到了搬动神像的新方法,此种方法不再需要以老道长的性命为引。 他松了一口气, 目光停留在模拟器的可带出物品选项上。 将上一次未有兑换出去的‘火炼真金拷诡杖’兑换了出去。 “购买完毕,你的钱包余额为20087-5000=15087元玉。” “你获得‘火炼真金拷诡杖。’。” 带着一丝温热感的拷诡杖出现在苏午手里。 模拟器的提示音接着响起:“检测到你有五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每三张同品质天赋升级符咒,可合成为一张更高品质天赋升级符咒。 是否合成?” “合成。” “你获得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检测到你拥有三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可合成为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 “……” “否。” “用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把‘暴食之口’升级为蓝色天赋。” “提升成功!” 暴食之口(蓝色):你的鬼手长出了嘴巴。 它可以吞吃诡异的韵致,以及牵连了诡异的神秘物品,以此来加强自身,同时延缓诡异的复苏,加速自身容纳诡异的异变。 …… 这次提升成功后,模拟器对‘暴食之口(蓝色)’这项天赋的描述与先前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在最后多了一句话——‘加速自身容纳诡异的异变’。 也就是说,苏午的鬼手可以通过‘品尝’不同的诡韵,来让自身产生异变。 它从前并没有这个功能。 鬼手每一次异变,必然导致它本身更加强大。 可鬼手的强大,对于容纳了它的苏午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能说,凡事都有一个限度。 在限度以内的变异,对苏午而言自然是好事。 可若是这种变异超出了某个限度,就到了该苏午手忙脚乱的时候了。 现目前,苏午共有两大咒印,一紫六蓝三绿共十项天赋。 两大咒印为力士咒印(丁之咒印)、眼地藏咒印(丙之咒印)。 紫色天赋:锦鲤附身。 蓝色天赋:肌肉记忆、暴食之口、通灵体质、阴暗之触、冷静、说话的艺术。 绿色天赋:狂飙、老司机、忍饥耐饿。 双咒印、十天赋的加持下,他已越来越与普通人区分开来,如今的躯体评分已经达到了16。 这个评分是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分数。 与一些猛兽如黑熊、水牛、大猩猩相似,但还达不到老虎、棕熊那种强度。 升级天赋过后,苏午还留了两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他预备等之后再得到一张蓝符咒,就合成一张紫符,先将‘说话的艺术’这项天赋提升成紫色。 说话的艺术可以让他更好的应对‘心诡’。 …… 龙山集的村民们聚集在村子东边的出口处,人们不时往苏午潜身的角落里看上一眼。 因为苏午只是走进角落一二分钟的时间,并不算久,人们还能忍受这片刻的等待,并没有人就此提出意见。 他们当下也明白, 自己及至全家人能否活命,全看苏先生这样的人才的努力,如果因为自己态度不对,怠慢了对方, 像苏午这样的人,很可能会抛下他们独自离去。 那位官方派来的救援人员-云霓裳,可能不会抛下他们。 但关键是,云霓裳也没能力让他们活命。 这个女人就算留下来, 也只是陪着他们一起等死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村民,在任何涉及苏午的话题上,都变得格外谨慎起来。 没人敢再对他评头论足。 众人规规矩矩地排成五队,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这时候,苏午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看到他从角落中走出,不管是云霓裳、魏村长等人,还是村民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现在的苏午,哪怕只是默默站在众人的视线里,都能让人们保持信心。 云霓裳看到苏午沉默着走过来,眼神一亮,待苏午走近了,她才向对方问道:“怎么样了?”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苏午多智近妖,其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办法,但心底还是有不知从何所起的期待。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苏午面色不变,缓缓开口说道。 “真的?需要我们配合做些什么吗?”云霓裳闻言,眼睛顿时更亮了。 魏村长、李会计、黄道长等人也聚集了过来。 相比于其他人,黄道长的神色有些微妙,有一种在等待结果落定的紧张感。 ‘黄道长果然对某些事是有些预感的……’ ‘他的这种预知能力,来自于哪里?’ 苏午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黄道长面上扫过,开口道:“我觉得,这次诡变的源头,或许与云龙观有些关联。” 他再次看向老道长。 老道长听到他的话,面上已经满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的释然之色。 而苏午朝黄道长伸出了手,话锋一转:“所以,还请黄道长借我云龙观内外的钥匙用一用,我自己去查探情况。” 正文 110、神秘铭文(2/2) “你自己去?” 黄道长远远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他皱着眉,向苏午说道:“云龙观虽然不大,但里面各项陈设其实还比较复杂。 苏小友,不如还是我跟着你去吧? 到时候你要找什么东西,老道很轻松就能帮你找到。 这不是节省了你很多时间?” 此时老道长应该隐约已有预感,自己若跟着苏午同去云龙观,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明明可以规避前去云龙观的选项, 但还是主动向苏午提出了要求。 “不用的。” 苏午深深地看了黄道长一眼,接着道:“我自己一个人深入诡韵笼罩区,其实正合适。 再多带一个人,穿梭诡韵笼罩区的困难就会成倍上升。 黄道长,你好好呆在这里就行了。” “哎,老道是觉得……老道或许能在这件事上发挥什么作用……”黄道长脸色讪然地说道。 他这番话说出口,不免让人觉得他自卖自夸,平白遭人嫌恶。 可谁又能知道,在模拟的未来里,他其实曾牺牲过自己一人的性命,成全百家灯火? 村民们向黄道长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这些人心里大概率是觉得,黄道长为了维护自己道教弟子的体面,在这种关键时候都要作妖。 即便众人的目光让黄道长脸色更加难堪, 他还是把话说了下去:“苏小友,我师父给我算过命的,前面的都一一应验了。 最后那一句话应该是应在这儿。 老道也不是为了自夸,往云龙观的神像上贴金……” “我知道。”苏午点了点头,眼神真挚地看着黄道长,道,“我知道道长的话并不是虚说。 不过这件事,我确实一个人来办就可以。”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老道长还待追问。 魏村长已经阻住了他。 将他拦在身后,向苏午说道:“苏先生一个人去前面的云龙观,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 需要我们配合的?” 云霓裳也站了过来,脸色严肃地看着苏午,欲言又止。 她更清楚苏午一个人深入诡韵笼罩区, 要面临多大的风险,内心有些担忧。 “如果待会儿你们视线里的泥胎再度出现颤抖的情况,先不要急着往功德箱里投钱。 先观察情况, 若泥胎只是颤抖不休,并未朝前挪动,那你们就不需要往箱里投钱。 记住这一点。”苏午向魏村长等人嘱咐道。 这一个小细节,云霓裳在模拟里完成得很好。 在视线里的泥胎颤抖时,她压制住了村民们往功德箱里投钱的心思。 一如云霓裳的猜测,那一次泥胎颤抖的时候,正是老道长背上神像与‘三清之肠’争斗最激烈的时候。 那时村民们若往箱子里投了钱, 反而是助长了‘三清之肠’的气焰,会让原本相持的局面恶化。 不过模拟毕竟不是现实。 模拟里,云霓裳将此事做得再好,也不代表现实里不会出现不确定因素,影响她的最终判断。 一切小心为上。 苏午就此事提前给众人打了预防针。 “好,好。”魏村长等人连连应声。 云霓裳亦在旁边出声道:“我会看住他们的。” 她注视着苏午的眼睛,又问:“你自己去诡韵笼罩区里,能应付得过来吗? 肖锦荣、沈愿愿他们两个人,不如交给我来压制。 也给你分担一些压力。” 苏午摇头拒绝:“不用了。” 这两人在他前往云龙观的道路上, 可以为他提供一些诡韵, 供他吞食, 缓解他面对三清之肠诡韵的压力。 而且,俩人还是打开云龙观大门的关键钥匙, 怎么能交给云霓裳? “你看顾好这些村民就行。 记住我刚才说的,一定不要让他们在视觉里的泥胎刚出现颤抖的情况下,就往箱子里投钱!” 苏午又告诫了一句。 云霓裳面色郑重应声:“我记住了!” “好。” “走了。” 苏午腋下伸出鬼手,扯开地上阴影,倏忽间钻进其中,刹那消失无踪! “保重……” 云霓裳看着地上阴影裂缝弥合。 她说出口的这句‘保重’,都不一定能追上带着苏午离去的阴影。 …… 云龙观大门前, 老槐树下, 苏午静静站立在阴影中。 他脚下的阴影盘卷着,陡然立起,化为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 漆黑的蟒蛇生有两颗头颅。 一颗头颅将‘肖锦荣’全身吞进嘴里,仅仅吐出了他的头颅,一颗头颅吐出了‘沈愿愿’的脑袋。 此时,这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将会经历什么。 肖锦荣仍是一脸嚣张的模样,长脸上的圆眼紧紧盯住苏午,咧嘴冷笑道:“我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了我。 然后给我把云霓裳抓过来,作为你冲撞我的补偿! 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的父母、亲戚、朋友,都要因为你现在的有眼不识泰山,而承受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 我——唔!唔——” 肖锦荣还未把话说完,他的嘴巴就被阴影封堵住,只能用仇恨的目光狠狠盯着苏午,身躯在阴影包裹里仍不断扭动挣扎,一副恨不能杀苏午而后快的模样! 旁边的沈愿愿还没有被堵住嘴。 因为肖锦荣还在旁边,她自觉有人撑腰,信心空前膨胀,看着苏午,娇滴滴道:“小哥哥,我觉得锦荣哥哥说得对。 你还是放了他吧。 不然惹火了他,有些后果你真的承受不住哦……” 苏午根本不理会二人的言语。 他将二人放出来以后,就一直盯着黑暗封锁的天穹,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此时红灯笼还未生起。 只有红灯笼在道观上空升起,才能映照出老槐树下的深井,以及槐树树身上的血字。 “你是不是怕了呢? 在想办法给自己找台阶,好放了我们两个人? 咯咯咯…… 不用想啦。 只要你放了我们,然后和我们一起,抓住云霓裳那个女人,今天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当没发生过哦…… 而且,锦荣哥哥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能给你个好前途——让你去做他父亲的狗呢……咯咯咯……” 沈愿愿还在说着话。 她被阴影包裹住的身体,正在不断尝试外放诡韵。她在以言语来吸引苏午的注意力,进而为自己创造脱困的条件。 然而, 沈愿愿的手段注定没用。 哪怕是她体内的血婴脱离了她的束缚,在苏午的鬼手之下,仍是顷刻被镇压的命运。 更何况是她这么个仅仅借用了血婴力量的驭诡者? 百般尝试,没有一丝收效! 沈愿愿的脸色冷了下来。 这时, 天穹中有红灯笼冉冉升起, 绯红光芒洒落大地,洒在老槐树上。 老槐树的树身上,一行行血字逐渐浮现,一口深井也在绯红光芒映照下,倏然出现在苏午脚边。 四周的景象都变了模样。 深井中,一丛丛汇集着浓烈诡韵的头发丝攀附井壁,延伸而出,围绕着道观的院墙缠缚了厚厚一层,连道观的上空都被发丝交结成的大网严密封锁! 道观的正大门,更是铺满了漆黑的头发! 沈愿愿看了那口深井一眼,顿时受到了惊吓,眼睛里满是悚然! “你、你想干什么?”她的身躯绷紧了。 总觉得束缚自己与肖锦荣的阴影,下一刻就会把自己二人丢到井里去! 这一次,苏午没再漠视沈愿愿的言语,他扫了对方一眼,冷声道“你还没看明白么? 我就是在等这口井出现。 然后从你们两个人里,挑一个出来,丢进井里,喂给井里那两只诡。” 沈愿愿被苏午注视着,目光顿时变得慌乱。 眼睛乱转, 若不是旁边的人是肖锦荣这位诡狱巡察长独子的话,她肯定就开口请苏午先把对方丢进井里去了。 对方被诡狱庇护着,就算被井下那两只诡抓住,诡狱仍能将其拖走。 可自己要被丢进井里, 铁定会没命的! 沈愿愿紧紧闭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午,向苏午示弱。 她觉得自己的眼神攻势起了效果——苏午目光略过她,直接盯住了肖锦荣。 “这个人这么嚣张。” “一定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让他下去体验体验吧!” 在苏午的话语声中,阴影蟒蛇倏忽延伸到井口上空,张嘴就把口中的肖锦荣‘吐’了出去,吐到井中!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哈哈哈!放我下井,正好助我脱困! 诡杀不死我的! 等着我的报复,我要让你全家人都不得安宁! 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井中不断飘出肖锦荣嚣张的声音。 而他张狂的言辞,在一阵狂笑以后,陡然变成了激烈的惨叫! 发丝穿插血肉的声音不断从井底浮现! 肖锦荣再不复方才的嚣张,甚至呼唤起了自己的老爸,求他快来营救自己! 听着那阵阵发丝穿透血肉的声音,以及肖锦荣连续不断的惨叫,沈愿愿脸色煞白,更加确定,自己要是被井下那两只诡捉住,一定会当场殒命! 还好还好…… 下去的是肖锦荣。 ——他有诡狱庇护,就算承受痛苦多一些,死应该是死不了的…… 沈愿愿内心安慰着自己。 她看到那一丛丛自深井延伸出,封锁了整个道观的头发,与此时倏然回缩。 同时间, 远方天穹被血色染透, 一根漆黑的、上面像是有许多玄妙铭文漂浮的锁链倏然穿破诡韵笼罩区,扎进了深井中! “锦荣哥哥跟你说过啦, 诡杀不死他的,小哥哥,你要倒霉咯……”看到那锁链穿梭虚空乍然扎入深井内,沈愿愿顿时眉开眼笑! 然而,她的笑容只持续了两秒钟不到,就彻底变作悚然之色! 嘎啦!嘎啦! 那漆黑锁链不断回缩—— 脱离井口的锁链末端,赫然只拖曳回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肖锦荣,没被诡狱拖拽回去。 他死了! 只剩一根手指被诡狱带走! 井底下的诡,非比寻常! 恐惧淹没了沈愿愿的心神,她此时害怕极了,生怕自己也会落得和肖锦荣一样的下场! 一惹得那个黑T恤青年不高兴,对方会直接把自己丢进井里! 她身形颤栗着,缓缓转动眼珠,轻轻地瞟向了苏午。 此时, 苏午双眼中遍布漆黑色。 一个个神秘莫测的黑色铭文在他眼中组合成了两条黑龙,围绕着眼地藏咒印加持下的漩涡状纹络,盘带周旋。 他伸手抓向那条脱离井口的锁链。 正文 111、伥(1/2) 自诡狱延伸出的锁链上,一直都有神秘铭文漂浮。 那些铭文与苏午曾经在思维里‘看’到过的、组成‘解龙环’锁链的漆黑铭文分外相似。 两者似乎系出同源。 苏午在想到利用诡狱的锁链缠绕神像,试图将神像拖拽走的方案后,就在模拟里进行了一次尝试。 他在模拟里观想拴缚‘心猿’的那条锁链, 观想组成锁链的铭文, 将那一个个铭文不断重组成漆黑锁链,使锁链演化为黑龙, 在双目中不断盘转之时,立刻伸手去拽伴随着肖锦荣被投入井中,跟着深扎进井里的诡狱锁链。 模拟里, 苏午抓住了诡狱的锁链。 现实中—— 在沈愿愿的注视下,苏午伸出手臂,同样的,一把抓住了刚从井口脱离的诡狱锁链! “你干什么?!” “疯了吗!!!” 沈愿愿看到苏午一把抓住诡狱延伸出的锁链,反应简直比看到肖锦荣惨死还激烈! 她厉声尖叫, 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尽管她不清楚抓住诡狱锁链是什么后果,但感应着那条锁链上弥漫着的、对诡有极强烈压制效果的‘韵致’,她也能猜出,伸手去撩拨诡狱锁链,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苏午一个操作不当, 他自己死也就罢了, 也会连累沈愿愿跟着去死! 她不想死!! 可阴影之蟒依旧缠缚着她,让她根本脱身不得,若是当下城门失火,那她就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眼前这个人, 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清秀周正的驭诡者,内在里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 他根本不在乎肖锦荣背后站着谁,说把对方丢到井里杀掉就杀掉了! 他也不在乎诡狱是什么东西,看着它伸出井口,一把就将锁链攥住了! ——他怎么攥住的锁链?! 诡狱也不是没有拖拽过其他面临死亡绝境的受刑犯——还没有一个旁观者能抓住诡狱锁链的! 可这个人, 就这么伸手一抓, 他就抓住了锁链! 假若沈愿愿此时脑海里跳动着十万个念头, 那么这十万个念头,都必然是在恐慌尖叫,疯狂咒骂, 觉得苏午殃及了自身。 她眼前都出现了苏午被锁链直接缠绕住,绞碎成血泥的幻觉,她以为自己也要死了—— 这种强烈的刺激下,她都忍不住夹紧了双腿。 但现实里,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一切都很平静, 自然而然地, 苏午抓住了锁链,他抓着锁链奔向还未关锁的道观正大门,那条散发着让沈愿愿浑身颤栗气息的锁链,就顺从地被他拖拽着,穿进了道观的大门。 他的鬼手又分出一条手臂,抓住正殿的锁头, 左手顺势把钥匙捅进了锁芯里。 咔哒, 锁头打开。 正殿被推开。 ‘元始天尊’的神像坐落于香案之后,苏午连一颗金豆子都不愿投进香案旁边的功德箱里, 他拽着锁链,直接绕到香案后, 围着元始天尊的神像缠了一圈。 而后,他转到香案前, 又一次抓住锁链,面向元始天尊神像,臂膀发劲,整个神像被拽了出来,撞塌香案! 轰!轰!轰! 或许是因为诡狱锁链气韵的刺激, 又或是神像只要被拖拽走,就会自动触发出浑身金红的光火, 此时,元始天尊神像不断激发着熊熊火光,被苏午用锁链拽动着,拽出了正殿,拽出了正大门! 而直到他出了门,老槐树下的深井里,所有发丝才倏忽钻出,再度封锁道观! 沈愿愿倒是不用去死了。 苏午用锁链拽着神像,将之拽到了老槐树下的井口旁。 他一手拽锁链,一手拿下背后的背包,一手拉开锁链,从中取出了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露出里面暗红的纸张。 暗红纸页一经拿出,就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韵流转! 让人立刻就会警觉:这纸张是不祥之物,不能随便接近! 苏午将承载‘心诡’的纸页托到阴影蟒蛇控制下的沈愿愿面前,漠然开口:“在这上面按个手印。 不按手印,肖锦荣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沈愿愿看着被托到自己面前的暗红纸张,感受着其上散发地危险诡韵,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苏午把肖锦荣丢下深井,要让自己做旁观者。 为什么能这么‘宽待’自己, 没把自己丢进井里,也未限制自己发言。 自己与肖锦荣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两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禽畜罢了! 他把肖锦荣丢到井里,就是为了‘杀鸡给猴看’! 为了让自己最后能老老实实地,在这张来历不明的纸张上,按下手印! 可现在沈愿愿明明知道苏午的意图, 她却也违逆不了对方。 被丢进井里,毫无疑问就是当场死亡的结局。而在这张纸上按下手印,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愿愿还不想死! 所以,她眼神瑟缩着,手臂颤抖着,在苏午的注视下,于暗红纸张上暗下了手印, 按下手印的瞬间,她看到暗红纸张变作了一条血河,血河中到处都是一个个蠕动的人形, 一张人面从血河中央浮现了出来。 那张面孔上没有眼睛、鼻子,只有暗紫色的嘴唇蠕动着,说出了一些沈愿愿听不懂的言语。 如是, 血河里一个个蠕动的人形翻转、挣扎着,从河中朝沈愿愿伸出了手! 她的意识骤然昏暗,陷落! 阴影蟒蛇松开了沈愿愿的身躯——她的躯体内涌出大量的尸水,散发着强烈腐败味道的尸水浇灌进了心诡纸页当中! 与此同时,纸页内也漫溢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诡韵,在半空中显化为一条条血河,顺着身躯干瘪的沈愿愿的眼耳口鼻灌进了她的身体内! 心诡诡韵让她的躯体重又变得充实, 肤色惨白, 眼神呆滞,彻底被转化作了伥尸! 而她腹部裂开,被她身体容纳的那只血婴则被血河诡韵拴缚着,拖进了心诡纸页当中。 心诡纸页一阵剧烈颤抖, 其中不时传出婴儿咿呀咿呀的惨叫声, 如此持续了大约十多秒钟的时间,纸页平静下来,苏午将那张纸页拿起。 纸页上,一行行蛇虫文字的最末尾,显出一个淡白色的数字‘3’。 心诡要求苏午为它带来五个伥尸, 而今他已为心诡带来沈愿愿一个伥尸、血婴一个伥鬼,如此,纸页上的数字自然减少为三。 同时,心诡设下的最后期限也因此顺延, 数字颜色重新洗白,没有先前颜色那么深。 哗! 在苏午注视心诡纸张的时候,其上忽然涌出一股诡韵集聚的血流,向着他的鼻孔灌输而来! ——他为心诡带来两个‘伥尸’,这是心诡对他的‘奖赏’! 但这般‘奖赏’,苏午却是消受不起。 只要他接受的心诡诡韵越来越多,自身也将越来越‘伥尸化’,最终就会沦为与医生、林光远一样的下场! 永受心诡奴役,再无脱离的可能! 苏午在模拟里已将这种事情经历过一回,当下早已有了对心诡诡韵的应对预案。 血流灌注而来的一瞬间,他身后的阴影就猛然人立而起,将他完全包裹进阴影中。 同时,如沥青般粘稠的阴影里,生出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就将那道激射而来的血流全部吞吃! 尸陀鬼之手利用‘暴食之口’吞吃了心诡诡韵! 上一次在模拟中,鬼手的暴食之口天赋还只是绿色,只能勉强吞下心诡诡韵,根本无法‘消化吸收’心诡的这份厚赐。 任由心诡诡韵堆积在鬼手之中, 让苏午与鬼手的契合度都因此而下降了一些。 但现实里,苏午早有预防,提前把暴食之口升级到蓝色品质,鬼手吞吃心诡诡韵以后,粘稠的阴影一阵蠕动,就将那份浓烈的诡韵完全吸收。 它包裹着苏午站在原地,看起来与之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但若有普通人站在苏午当面,却会将浑身被粘稠阴影包裹的苏午当做是正常人! ——鬼手吞吃了心诡诡韵以后,初步具备了扭曲常人认知的能力! 苏午将心诡纸页对着僵立在原地的‘沈愿愿’, 她就化作一股血流冲入纸页中,消失无踪。 将心诡纸页折叠好,重新装入木盒里,收进背包,苏午再度启程。 空地上停留着,仍不断激发火光的神像,被苏午拖拽了起来,轰轰隆隆地冲向绕山公路。 火光熊熊,将笼罩绕山公路的诡韵都烧穿。 苏午以诡狱锁链拖拽着神像,行进速度却比与老道长配合时更快了数倍。 他拖拽诡狱锁链,根本没有消耗丝毫力气, 甚至未感觉到神像那边传来的阻力, 就好像诡狱本身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他只要抓住锁链,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发生一般! 这是因为自己掌握的那几个解龙环铭文,与诡狱锁链铭文共通的缘故? 还是另有内情? 原因为何,苏午不得而知。 他拖拽着神像,一路激发光火,三清之肠诡韵集聚的道路,也在这雄烈火光焚烧去诡韵以后,而重归原位。 沿路而行。 前方就逐渐出现了向左向右两条岔道。 苏午径直走入了接连着龙山废弃公墓纪念堂的那条路,水泥路消失以后,前方黑暗里,就逐渐显出了公墓纪念堂的轮廓。 正文 112、蕴炼外相(2/2) 轰!轰!轰! ‘元始天尊’神像头顶,腾起一丈高的金红光火,那烈火如喷泉般升至最顶,而后向着它周身披散而下, 这火光中蕴含着某种让人气血激荡的力量,将周围汇集的三清之肠诡韵都焚烧清空。 苏午难以想象, 昭道师、麻仙姑最后究竟用了什么特殊方法? 竟然将眼诡、发诡的诡韵, 转化成与诡韵截然不同的、反过来可以克制诡韵的力量? 他们二人就此殒命,后来者也没有得到他们的传承? 等到此间事了,可以找老道长询问一二。 其既然知道自身是‘火中大有’的命格,对于这两位清朝时期的驭诡道师的传承,或许有些了解。 再不济,黄道长没有昭道师一脉的驭诡传承, 也应该传承有一套类似密藏域‘批命’的方法,能算到各人的命格, 不然就没法解释他为何知道自己是‘火中大有’的命格。 到时候或许可以请黄道长,算一算自己的命格。 临近公墓纪念堂的二层小楼, 可以看到小楼周围的地面,因为诡韵的侵蚀,而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小楼大门里,隐约有红光显发。 天上不见了那盏红灯笼。 一缕缕骨灰混合着香火的气味从楼内飘散出,萦绕在苏午的鼻间。 苏午神色专注, 他腋下生出的鬼手延伸到身后,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了装有心诡纸页的木盒。 把心诡纸页拿出后, “奤蕯喇咄!”他嘴里猛然吐出一句腔调极其诡异阴森的不明语言,那心诡纸张登时颤抖开来。 其上一个个蛇虫文字向着两侧分开,中间空白区域有血河不断流淌。 都没有常人膝盖高的血色身影,从流淌的血河中爬了出来。 这道血色身影落地就变作了曾被沈愿愿容纳的小诡‘血婴’, 它能够顺着各种生物的眼耳口鼻、肚脐、肛丨门,钻进生物体内,迅速吞吃掉生灵的内脏血肉! 就连非生物的东西,譬如泥胎, 只要其拥有眼耳口鼻这些‘器官’,血婴都能顺着这些器官钻进其体内,将其吃成一个空壳! 血婴这只诡的能力听起来很恐怖, 但苏午却能很轻易地压制它——在它未能侵入自身之时,它的战力相对于苏午而言,就是聊胜于无。 只要苏午以阴影包裹自身, 血婴追杀过来,只能算是自投罗网! 现在,这只小诡已经成了心诡的伥鬼,因为是苏午将它转变为伥鬼,所以他能随意驱使这只小诡。 就像林光远、医生二人可以随意驱使心诡的另一只伥鬼——‘咒杀诡’一样。 血婴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就像是服装店里那些塑胶模特的眼睛。 苏午看了它一眼,继续拉扯着神像朝前走。 轰!轰! 神像散发出的熊熊大火灼烧起了此间三清之肠的诡韵! 诡韵剧烈变化! 一个个泥胎就从公墓纪念堂周围凭空生出,它们带着憨态可掬地笑容,犹如被一只只无形之手推动着,朝苏午迅速逼近! 还未等它们彻底靠近过来,驻留于原地一动不动的血婴就骤然化作一道残影,钻进一个泥胎嘴巴里。 眨眼时间, 泥胎内里就被完全啃食一空! 一道血影撞破泥壳, 闪电般地钻进下一个泥胎耳朵里! 聚集向苏午的那些泥胎, 一个接一个地被啃食成空壳,进而被血婴撞破外壳,粉碎成虚无! 但这些泥胎数量太多了,仅凭血婴一只诡,想要将它们全部吞吃也根本不可能! “紦喇尛咄!” 苏午嘴里吐出怪异阴森的音节。 血婴‘听’到这一段音节,直接从一个泥胎头顶‘破壳而出’,在半空中化作残影,倏忽间落在了苏午脚边! 此时,它的肚子已经膨大了不少。 就好像身怀六甲的妇人一般。 它的腹部还在不断剧烈震动着,那些被血婴吃进肚子里的三清之肠诡韵,便在这剧烈震动中,不断为血婴所消化。 苏午令血婴守在自己身畔,而后紧攥着诡狱的锁链,臂膀发劲,将神像抡得风车般飞舞起来! 轰轰轰轰轰! 那熊熊的光火弥漫在苏午四周,形成了圆形的保护圈! 泥胎们前赴后继地奔入这光火之中,而后很快被焚烧成灰烬! 偶尔有泥胎侥幸突破光火包围圈,突入苏午身畔。 都不用苏午自己出手,旁边的血婴就已经将那些泥胎完全打碎! 神像在诡狱锁链的牵引下, 根本没有多少重量, 苏午将它抡得飞舞起来,自然也就不会消耗多少气力。 扑过来的泥胎一个接一个被焚烧为虚无,随着它们不断被烧成灰烬,笼罩公墓纪念馆的诡韵也急剧缩水! 终于, 小楼四周不再有泥胎扑出。 苏午拽着神像,直直地奔入了公墓纪念馆内! 轰! 神像把纪念馆的正门撞出更大的窟窿,内里的阴风呼呼地往外奔涌,在流经神像周遭的时候,就被烤炼成阵阵暖风,再不复先前的阴寒。 纪念堂内, 血红莲台占据了大半的区域。 那莲台上,先前消失了的村民-朱老太、朱老太的儿子、李会计之子等人,如同一条条肉虫般虬结交叠。 他们身上沾满了具有浓重骨灰与香火混合气味的粉灰。 斑斓的色彩汇集起来, 将这些交结叠合的人,变成了一座神像。 而这尊神像还缺失了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它没有头。 一根根形似猪肠,色泽猩红的条索从神像脖颈的位置延伸出,在半空中晃晃荡荡。 笼罩在这尊血肉神像四周的诡韵,几乎凝若实质。 配合着四周遍染的诡韵,任谁看一眼这尊神像,都会在脑海里形成种种恐怖的幻觉。 苏午眼中旋涡状的纹络显现又消失。 他注目向这尊被浓烈诡韵包裹的神像,同时松开了手里紧攥的诡狱锁链—— 哗哗哗! 诡狱锁链被他松开的瞬间,即倏忽回收,脱离这座纪念堂,脱离这片天地,往远空归去! 而集聚在眼诡与发诡力量的塑化神像,在没有了诡韵束缚以后,散发出的火光更加雄烈,一刹那就点燃了这片区域内所有的三清之肠诡韵! 所有区域都燃起了不真实的金红火团! 血色莲台如同遭遇烈火的雪泥般徐徐融化,在地上铺展成暗红的烛泪。 莲台上缠绕着人们,使他们相连的一根根猩红条索都倏忽回缩, 第一个人从血肉神像上‘掉’了下来, 越来越多人从神像上掉落下来, 他们恢复神智,连滚带爬地逃离血肉神像四周,看到坐在塑化神像下的苏午,感应着塑化神像散发的、让他们觉得安全的气息,就纷纷汇集了过来! 而在诡狱锁链脱离塑化神像之前, 聚集于血肉神像周围的诡韵还未被点燃之时,苏午刻意压制了自己的‘眼地藏咒印’,以近乎于不设防的状态‘坐观’血肉神像。 三清之肠的诡韵晕染着血肉神像的轮廓, 在他的视觉里形成一尊诡秘莫测的‘相’。 那是一个漆黑的人形轮廓。 只是,这个人形的脖颈上,生出了三颗头颅。 漆黑的人形不显现肤色、五官、毛发、皮肤皱纹等等具体特征,就是一个剪影般的粗糙轮廓。 唯有这个轮廓的腹部往外膨起, 腹部内,一圈圈血红的条索漩涡状的盘卷着。 如若注视这一圈圈血红的条索,自我的意识就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轮回,记忆逐渐被‘洗白’到刚离开母体的那一刻。 苏午注视向那一圈圈血红的条索, 他周围的影子开始躁动起来, 就在这时, 诡狱的锁链完全脱离了塑化神像,塑化神像散发出更雄烈的光焰,那光焰一瞬间照亮了苏午的眼睛! 借这个机会,他眼中霎时浮现一圈圈漩涡状的纹络, 眼地藏咒印瞬间生效! 方才,他一瞬间窥见的,‘三清之肠’的某一种‘外相’,被他的双眼所归藏! 他在模拟里试验了一次一次,将所有布置都精确到秒级之下,在现实里都不惜铤而走险, 就是为了归藏三清之肠的这一种‘外相’! 眼地藏咒印的另一重功用,就是将坐观而来的种种神秘莫测之形、相,归藏于意识潜流之下,加以蕴炼。 在他人窥视自身之时,将自动显发蕴炼之形、相,打击乃至抹灭敌人的神智! 三清之肠这个层次的诡异,其诡韵聚化晕染显现出的一种外相,必定有着某种恐怖的力量,甚至更强于心诡的一种相——心猿相。 将三清之肠的外相归藏起来,加以蕴炼。 日后一旦再遭遇到类似许进那种容纳了可以袭击人精神的诡时,蕴炼成的相就会自动激发! 必定让类似许进的这种驭诡者,吃不了兜着走! 并且,此种手段,说不定会对诡也有用! 譬如——密藏域里的窄袖观音,直接被卓杰的意根藏召现而来的黑色巨犬吓走了! 那种黑色巨犬,是意根藏力量的化现。 与蕴炼诡异外相系出同源,殊途同归! 苏午眼中的螺纹一圈圈旋转, 数个神秘铭文依附着螺纹周游, 此时,那一串神秘铭文的末尾,倏忽间多出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在微微蠕动着,有‘生长’成新的神秘铭文的征兆。 纪念堂中央, 血色莲台已经完全融化, 村民们连滚带爬地聚集在了苏午四周,紧紧簇拥在塑化神像左右。 大厅地板上出现了许多凌乱的蜡泪脚印。 苏午站起身,看向大厅最中央处。 一副直播摄像支架倒在了暗红的蜡泪里,支架旁边还有一台手机,亦被蜡泪包裹。 屏幕上还闪着光, 手机里传出女人的哭喊声:“老公,老公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啊老公!” 周洋终于还是没忍住,给他刚刚生病痊愈的妻子打了电话。 苏午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迈步走过去,捡起蜡泪里的手机,对着听筒说了一句:“他还活着,没事的。” 旋即掐断电话。 走到了皮肤已完全泥胎化的周洋身边。 周洋的眼睛还未被泥胎化,内里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他望着苏午的面孔,嘴唇轻微蠕动着。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苏午冲他笑了笑。 他听到这话,眼里光芒更亮,嘴里竟发出了轻微的声音:“06,17,09,24,03,05……” 嘴里吐出这串数字后,周洋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苏午皱了皱眉,还是将之记了下来。 正文 113、诡的分类与分级(4K,1/2) “苏先生回来了!” “苏先生!” “我们眼睛里的泥胎消失不见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 龙山集东边出口处, 众多村民看到苏午的身影从阴影里浮现,都是满面惊喜之色,聚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问。 云霓裳站人群最前头,抬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些。 人们的喧闹声果然因为她的手势小了许多。 苏午面无表情, 没有回答任何一个村民的问题,他腋下生出的手臂撕开了阴影, 很快从影子里拖出一个又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来。 那些人脱离阴影后,都是两股战战,站立不稳地样子,一个个捂着胸口,或是大口喘气,或是浑身发抖。 正常人被诡韵笼罩, 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不适反应。 “志勇!” “爸爸,爸爸回来了!” “小芬,小芬……” 村民们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人被苏午从阴影里拖出来,当即炸开了锅。 李会计在那些人里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这一路上,他强忍着悲伤,协助村长转移着群众,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尸骨都找不到, 没想到苏午会直接把他的儿子给找回来, 登时呼喊了一声,大步奔向自己的儿子。 其余村民见到亲人被追回,反应大都激动不已,或是嚎啕大哭,或是相拥而泣。 经历这一场生死劫关,每个人的心态都有不同变化。 村民们聚集在自己失踪的亲人身边,关切问候着。 一时间苏午这边反而冷清了下来, 也没人再继续向他追问,视觉里的泥胎消失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现下关注的焦点都在失踪又被追回的村民身上。 云霓裳、黄道长师徒还站在苏午这边, 看着苏午从阴影里拖出最后一个人。 ——或许说是一具‘泥胎’更合适。 这具‘泥胎’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表示他还有呼吸,他正是被苏午带回来的周洋。 因为皮肤泥胎化,他本在时刻承受诡韵侵蚀的缘故, 他在苏午阴影包裹下,反而是受影响最少的那个人。 此时一被从阴影里拖出来,他的眼皮就慢慢蠕动着,想要睁开眼睛。 “这是……活人?”看着周洋起伏的胸口,谢云清神色惊惧,低声向苏午问道。 “是。” 苏午点了点头。 看向云霓裳:“他还有的救么?他受三清之肠诡韵侵蚀太严重了——不过,要不是因为他,这些村民都回不来,如果能救的话,还是希望你们官方诡异对策部能尽全力救助一下。” 若不是周洋的直播,苏午也发现不了破局的关键, 若不是周洋尽全力维持了自己的神智,拼命与诡韵对抗, 那些依附着他组成泥胎的村民们, 多半是神智迷失的行尸走肉。 周洋在无意间出了很大的力, 其先前种种举动,既是在自救,又是在救人,这么大的功劳不能忽略。 听到苏午所言,云霓裳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我看看。” 她低声回了一句,随即半蹲在周洋旁边,仔细查看他的状态,片刻后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身上的伤势很重,皮层几乎完全被泥胎皮壳取代了。 但受到这么严重的诡韵侵蚀,他还有生命,有自我意识,可见体魄与意志都十分不错。 一般情况下,这种伤势就是现代医学也难救了。 不过,采取容纳诡的方式,用诡来取代他身上这层泥壳皮肤,正好可以保全他的生命。 诡狱里目前正关押着一只青皮诡,以他的天赋与意志,容纳诡狱关押的青皮诡,成功率很高。” 云霓裳把话说完,看向了苏午。 苏午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周洋,开口问道:“你愿意么?” 在云霓裳说话的时候,周洋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此时更是睁开了眼睛。 方才二人的言语,他都听在了耳里。 听到苏午向自己询问,他眼神有些迟疑:“我、我没听明白……” “如果不容纳诡的话,以你现在的伤势,大约在七天到半个月内就会死亡。”云霓裳亦看向了周洋,出声解释道,“如果容纳了诡,能节制地使用诡的力量, 大约能延长寿命三年到五年。 运气再好一些,找到了与自身容纳诡异相抗衡的事物,或许能活得更久。 你愿意容纳诡,成为像我们这个样子的人吗?” “我愿意,我愿意!”等云霓裳把话说完,周洋直接眨巴着眼睛,声音略微加大一些,表明了自己的意愿,“我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能多续命三五年,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你协助我们救助了这些村民, 用这份功劳换一个容纳诡的机会,倒是足够了。”云霓裳点了点头,她五指间延伸出一根根绣线,开始缠绕上周洋的身躯,“现在多休息吧,不要说话了。 之后的事情我来安排就好。” “好,好。”周洋连连点头,赶在绣线覆盖自己面孔以前,眼神殷殷地看着苏午,“苏小哥,我先前给你说的那串数字,你记住了吗?” “我正想要问你, 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苏午眼神困惑。 “彩票号码! 苏小哥,我连遭了两次诡异事件,这运气已经不是正常人能有得了…… 你帮我用那一组数字买十注体育彩票! 五注给你,五注给我! 苏小哥,记得帮我给老婆报个平安……” 绣线逐渐缠绕上周洋的面庞,阻隔了他的言语声。 苏午脑海里设想了诸多可能,却没有想到先前周洋嘴里吐出的这串数字,原来是一组彩票号码…… 他摇头笑了笑。 云霓裳的绣娘缠绕住活物以后,可将活物暂时稳定在固定的状态,就如同蔬菜进了冰箱,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新鲜度一般。 她当下以绣线缠绕周洋, 正可以让周洋的状态不继续恶化。 把周洋完全缠成‘木乃伊’以后,她站起了身,正想向苏午询问,视觉里的泥胎消失是好是坏? 苏午已经提前开口应答:“三清之肠暂时被镇压住了。 前面笼罩绕山公路的诡韵消散了七成左右。 普通人穿越绕山公路仍然困难,但对我们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将所有村民都拖入阴影里,带出村子。” “将近四百个人,你都能带出去?”云霓裳眼神震惊道。 “是。” 苏午点了点头。 看向云霓裳:“不过将她们带出去以后,会有一只诡来追杀我,你帮我挡一挡它。 我恢复一些力量,就能再将它驱赶走了。 那只诡可以借助阴影杀人, 不过,它每次只能杀一个人,会依照阴影距离的远近来依次杀人——你只要阻隔住它出手就行。” 云霓裳闻言思虑了片刻,点头应声道:“好,按照它的这种具体能力来看,我的绣娘应该可以挡住它。” 苏午沉默了一阵, 旁边的云霓裳欲言又止。 “那两个驭诡者都死了。 为了解救龙山集的村民,他们主动牺牲了自己。”片刻沉默后,苏午说出两句话。 云霓裳本就是想问肖锦荣二人的下落, 此时听到苏午所言,她倒没有多少意外之色,而是点了点头:“他们死得其所。 我会上报对策部,为他们追加抚恤金的。 你有没有意愿……” “我没有意愿。”苏午侧头看了她一眼。 知道云霓裳想问自己什么——无非是想邀请自己加入官方的诡异对策部。 开玩笑, 前面的许进让苏午已对这个对策部的专业性产生了怀疑, 如今又看到云霓裳被自己两个队友差点坑死, 他要是乐意加入这种部门才怪。 云霓裳抿着嘴唇, 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代表官方的自己与肖锦荣等人,实在是给苏午留下了极恶劣的印象。 这种恶劣印象,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扭转的。 “诡异对策部所有的驭诡者,体内容纳的诡,都来自于诡狱吗?”苏午在旁提出了一个问题。 云霓裳闻言愣了愣。 未想到苏午会对诡狱产生好奇心。 不过,她旋即意识到——大概率是苏午亲眼见到了肖锦荣被诡狱锁链拖拽走的情景,是以才对诡狱有些好奇。 她却没有想过,肖锦荣已经死了。 诡狱最终只带走了其一根手指。 “不是。”云霓裳摇了摇头,回答了苏午的问题,“对策部的驭诡者,有六成是诡狱出身。 这六成诡狱驭诡者里,有部分是继承了诡狱内关押的诡, 还有一部分是主动把自身的诡关押进诡狱的驭诡者。 剩余四成驭诡者,都是像我这样,从民间吸纳来的驭诡者……” 说到这些,云霓裳眼神有些复杂。 “继承诡狱里关押的诡,风险更低,对身体的损伤更小,但相应的,他们能掌握的诡的力量也小。 民间驭诡者的情况,与诡狱驭诡者正好相反。 因为对策部内诡狱驭诡者数量占据了上风,并且,因为‘诡狱’是关押各地复苏诡异所需的唯一关押工具,所以诡狱驭诡者在对策部内,一直占据了主导地位。” 云霓裳只是向苏午介绍了对策部的驭诡者来源。 苏午却已经能想到,对策部内的民间驭诡者、诡狱驭诡者之间必定纷争不断。 他们的勾心斗角已经蔓延到了对诡异事件的处理当中。 譬如被委派来解救村民的云霓裳,与协助她的肖锦荣、沈愿愿之间的争斗,就有上层建筑相互倾轧的缩影。 “诡狱如果具备关押各地复苏诡异的能力, 你们为什么不把它带进来,关押龙山集的诡异?”苏午注意到云霓裳话语里的一个关键点,直接出声问道。 “没有找到它的本体所在,不熟悉它的能力,也没办法进行关押。 而且,诡狱现在剩余的‘牢房’也不多了,且关押时间至少要有一个月的间隔,所以只能先对最要紧地方的诡异进行关押。 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前往明州市,探察明州市区可能为‘凶’级的万目诡本体所在,携带诡狱的‘白棺’,预备关押这只诡了。”云霓裳道。 “凶级,白棺?是什么?” “对策部鉴定资料组把诡分为‘强化系’、‘控制系’、‘鬼蜮系’、‘全能系’、‘传染系’、‘无概念系’六类。 同时,依照它们的危害程度,与抓捕关押的难易,又分为七个等级。 从低到高依次为‘祟’、‘祸’、‘厄’、‘凶’、‘荒’、‘灾’、‘劫’。 万目诡因其笼罩范围约等于三分之二个城市,会随机杀死笼罩区内的人类。 每一次出现,会在总数为30的人类中,随机杀死十二个,即每一次被灯笼映照到,就有百分之四十的死亡概率。 且被杀者会持续传染目击者,令目击者死亡,万目诡本体难易找寻等特征,被评价为‘凶’级的诡。 诡狱用于关押诡的器具有骨灰坛、黑棺、白棺三种。 凶级诡异,一般用白棺来关押。” “已经让明州市死了那么多人的万目诡,只被评价为‘凶’级?” “因为凶级以上的诡会更恐怖。 比如荒级的诡,之所以称之为荒级。 是因为它一出现,就会让一个区域内所有人在短时间内全部无差别被杀,少有例外。 而且,凶级以上的诡,诡狱也没有办法关押,甚至可能世界上根本没有可用的关押方法。” “……” “我觉得,你们找寻万目诡本体的方向或许错了。 我在龙山云龙观上空,发现了一盏红灯笼。 不过被它的光芒映照,人的脑袋并不会掉下来。 或许你可以把这个消息传回总部,让他们依着这个线索,多调查一下。” 苏午注视着云霓裳,眼神郑重地说出了一番话。 他将自己在云龙观老槐树的井下发现的昭道师、麻仙姑之事,分享给了云霓裳。 不过隐去了自己拿肖锦荣喂给两位清朝‘人物’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已经记下来了!”云霓裳重重点头,眼神隐约有些振奋,“为了方便日后我们加强沟通,我可以加一下你的社交账号吗?” “不行。” 苏午断然回绝:“我没有社交账号。” 他回绝的理由非常敷衍——当下像苏午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没有社交账号?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云霓裳。 偏偏这个理由,云霓裳不信也得信。 她只能点了点头:“我了解了。” 正文 114、唇枪舌剑,天蓬肃杀(2/2) 黑暗倾盖而下,笼罩四野。 苏午身处于黑暗里,只能看到半空中浮现的巨大表盘。 耳边提示音徐徐响起:“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甲下。 评语:你将所有活人都带出了龙山集,这个地方只剩两具尸体默默看守,相互依偎。 奖励:甲下评分基础奖励+1000元玉; 将380人带出龙山集+76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紫色)*1; 抽取咒印机会*1; 你的钱包余额为:15086+1000+760=16846元玉。” 就在刚才,苏午又进行了一次模拟,以确保自己带所有村民, 从村东口离开龙山集,不会出现意外。 在模拟里,他成功带出了所有村民。 虽然带出村民以后,因为过度动用尸陀鬼之手的力量,而引来了影诡的追杀,但是云霓裳帮助他抵御住了这次追杀。 ——尽管最后影诡的状态有些奇怪, 但它还是被击退了。 苏午默默回想了一会儿影诡在模拟未来里的怪异状态, 并不知它这种倾向是好是坏。 自身暂时也没办法干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这次获得的奖励上。 元玉这种货币奖励自不必提, 诸项奖励里,最惹眼的莫过于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以及一次抽取咒印的机会。 “使用紫色天赋升级符咒,升级‘说话的艺术’!” 这下,倒不用苏午再辛苦积攒蓝符合成紫符,来升级说话的艺术这项天赋了。 但这次他对模拟器发出指令后, 模拟器却没如往常那般即刻为他升级,而是发出了提醒:“注意:任何天赋升级到紫色及以上品质,都有概率产生一定程度的突变。 该突变为正向突变。 但突变方向无法确定, 是否升级?” 天赋升级到紫品以后,会产生正向突变? 只是突变方向不能确定? 苏午犹豫了一下。 还是下定了决心。 “升级!” “‘说话的艺术(蓝色)’天赋升级中……” 随着模拟器的提示音响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了苏午,苏午觉得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个个词汇在脑海里排列汇聚, 自己神思一动,就能找到这些词汇的最优排列方式, 将它们展现出来。 这种感觉持续了数秒钟以后就徐徐消散。 此时天赋也升级完成。 “‘说话的艺术(蓝色)’天赋升级为‘唇枪舌剑(紫色)’。” 唇枪舌剑(紫色):你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杆投枪,一把宝剑, 总能在最合适的地方,扎进敌我双方最软弱之处。 可以轻易取信于他们。 也能随意调动他们的种种情绪。 甚至于那些区别于生物的部分诡异,都会因你的一个谎言而翩翩起舞。 舌剑——如果你通悉了某种神秘的语言,你可以截取一句神秘的语言藏在舌下,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反复揣摩这句话三个月以后,它将会成为你的利刃。 …… 看着唇枪舌剑天赋的具体介绍,苏午都忍不住拧了拧自己的大腿。 这个天赋…… 怎么说呢…… 它不是一般地招人喜欢, 它是十分地招人喜欢! 唇枪舌剑完全是‘说话的艺术’的再加强版,甚至于还衍生出了一个特技:舌剑。 把一句诡秘语言收录在舌下,不断揣摩思考,不吃不喝三个月后,这句话就会变成强力的攻击性武器! 诡秘语言这东西,苏午学过啊! 不管是心诡文字,还是诡狱、解龙环铭文,不都是一种诡秘语言吗?前者他已经深有涉猎, 后者也可以通过仔细揣摩而逐渐掌握。 授箓诡秘语言不是难事, 难的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三个月’。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 如果不吃不喝一个月, 体内的诡估计就要复苏了, 更不提还要不眠不休地反复思考揣摩。 这是哪怕进入模拟副本也解决不了的事情。 只能依靠体魄的切实提升来解决。 苏午仔细看过‘唇枪舌剑’天赋的具体介绍, 心情就平静下去,在脑海里道:“我要使用一次抽取咒印的机会。” “使用成功。” 黑暗里的表盘四周,罗列出了一个个有斑斓诸色的印记, 每个印记都散发出独特的气韵。 当苏午意识集中在那表盘上,默念一声‘开始’时,表盘就剧烈旋转开来,所有印记都化作了模糊的光带! 他由着表盘剧烈旋转了一阵, 才道一声‘停’! 表盘乍然停滞。 跟着表盘一齐旋转的一根白色指针也徐徐停滞。 落在了一枚底色漆黑,内里有紫色雷霆纠集的咒印之上。 “你获得丙之咒印——天蓬肃杀。” 天蓬肃杀(丙之咒印):受此咒印加持,凡是已死的生物仍旧以‘活着’的状态出现在你周围时,将立刻倒毙,恢复本来已死的状态。 每使一个以活着的状态出现的已死生物倒毙,你自身将增添一分‘威能’,威能逐渐积累,炼成‘威临印’,将可以喝退诡韵,吓阻部分诡类。 受此咒印加持,你将在炼成‘掌刑印’前,不得亲近女色。 受此咒印加持,你不可态度暧昧,行事不定,首鼠两端。 受此咒印加持,你将在炼成‘威临印’前,不可有自我丨安丨慰之行为。 受此咒印加持,你将在炼成‘天蓬真形’前,不可‘暴饮暴食’、‘颓废度日’、‘自杀自残’等行为。 天蓬‘威临印’——生杀决断,予取予夺。 天蓬‘掌刑印’——炼成此印,将可以对部分诡异进行‘处刑’,同时自身有概率领悟‘役使雷霆’咒印。 练成威临印、掌刑印,将使天蓬肃杀印进阶为乙之咒印-阴天蓬印。 天蓬真形——炼成阴天蓬咒印后,将可以显化为天蓬真形。 …… ‘天蓬肃杀’咒印包含的内容极多。 它本身就是一道可成长型的咒印。 内中涉及的‘处刑诡类’、‘喝退诡韵’、‘役使雷霆’的内容,让苏午心中生出巨大的困惑。 修炼这道咒印,竟然可以让自身有几率能‘役使雷霆’? 成就‘天蓬真形’,又会发生什么? 这个咒印的威力即使在初始阶段,也强得骇人——可以让那些以活着的姿态出现的已死亡生物,当场倒毙。 那自己要去眼诡笼罩区转一转, 是不是天上的红灯笼要落下来不少? 处刑诡类,是怎么处刑的? 喝退诡韵,又是怎么个喝退法? 苏午直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要向他打开了。 天蓬肃杀咒印十分强力,但其带来的‘负面效果’也很让人心有戚戚。 谁还不是个手艺人了? 被这个咒印加持,连自我丨安丨慰都会变成奢望,要有很规律的作息时间,要让自己的态度始终保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状态,不能首鼠两端。 连谈恋爱在掌握‘掌刑印’以前,都是奢望。 不过, 这些问题比起天蓬肃杀咒印强大的效力而言,却又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缺点。 苏午看着眼前漂浮的咒印,注意力集聚在其上的刹那, 耳边响起模拟器的提示音:“是否习得‘天蓬肃杀(丙之咒印)’?” “是!” 轰隆! 一道雷霆忽然在苏午意识里炸响! 在那一道道蜿蜒飞纵,撕扯混沌的雷霆中,一道身影生有三头六臂,每张面孔均显出无边忿怒之相。 他赤发如火,着黑衣,覆金甲, 蕴积雷霆的双目朝苏午看来一眼! 苏午意识瞬间沉坠。 …… 地面上的影子被撕开一道狭长的裂缝, 一个个龙山集的村民战战兢兢地踏入裂缝中,在倏忽间丧失了自我的意识。 云霓裳在旁看着村民们鱼贯走入阴影里,眼神仍忍不住担忧地看向苏午:“将近四百个人,你真的能用这种方法,把他们全部带走吗? 我也可以分担一些的……” “可以。” 苏午直截了当:“而且,你能分担几个?你分担几个人,平白增添体内诡异复苏的风险。 不如等我带人离开诡韵笼罩区的时候,替我挡一挡来追杀我的诡。” 他说的都是实话, 非常直接。 云霓裳听着他的话,心里却生不起气来,甚至没有丝毫逆反心理,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对方说的话就是最值得信服的。 她隐约觉得自己这种状态有点不对, 但究竟哪里不对,仔细一想,那种莫名的感觉就又消失不见了。 最后一个村民迈进了阴影中。 阴影表面如煮沸的热汤般冒起了一个个气泡。 苏午看了云霓裳一眼,低沉道:“出发了。” “好!” 云霓裳连忙应声,靠近了苏午。 苏午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动了两步。 接着, 他身形一闪, 瞬时间融入阴影里, 阴影中伸出一条漆黑手臂,把浑身缠绕上绣线的云霓裳也拽入阴影里,倏忽消失无踪! 自龙山集西面出口至云龙观,整片地域都在瞬间寂静了下来。 没有人烟,没有生气。 红灯笼幽幽地从云龙观上空升起。 老槐树上缠绕着一根根红色的条索,犹如一些古树上缠绕的红绳。 树下, 戴瓜皮帽的老人牵着大家闺秀似的女子, 小小地挪动着步子。 走进了道观里。 道观正殿,三清的塑像只剩了左右两座,中间则是一片空无对着惨白的墙壁。 两道人影走进了两座塑像的中间。 惨白的墙上落下他们的影子。 这影子上, 开始生出浓密如云的长发, 开始生出一盏盏灯笼似的眼睛, 开始长出一副猩红的肚肠。 可是,这影子的一条手臂不知为何,从肩膀处就被削断了, 这影子的胸口处,同样空空如也。 影子在墙上如水般荡漾着,荡漾着,缓缓消散。 正殿内,三清的塑像只剩了左右两座。 中间空空如也。 既没有影子, 也没有老人与女子。 正文 115、影诡的异变 “准备好!” 龙山界碑处,月光映照出的树影里,忽然浮现出两道身影。 一道身影站在后面,他脸色苍白,额头渗出一滴滴汗珠,冷峻的目光环顾四周,手中把持着一根黄金色泽的短棒, 向前面的身影喝声道。 站在前面的身影浑身绣线脱落,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与婀娜身姿。 她神色警惕,环视着四周各处被天光映照出的阴影,十指上缠绕着斑斓绣线,背后一道白影端着画布穿针引线。 二者正是苏午与云霓裳。 云霓裳挡在苏午前方,目光不断扫视着周遭的阴影, 身体绷紧,如临大敌。 忽然, 一股死老鼠味冲入了云霓裳鼻尖,阴冷的诡韵在同时间于她侧后方浮现! 她手上缠绕的根根五彩绣线瞬间穿透半空,不断交织成一根根筷子粗的‘线针’,嗖嗖嗖数声过去,尽数扎在了侧后方的一片阴影中—— 嗤啦! 那片阴影如滚沸的汤水般咕嘟嘟冒出气泡! 随着云霓裳十指飞动,整片阴影都被拉扯得人立而起,粘稠的黑液于阴影上不断滚落,不断聚集,使之变成了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浑身漆黑, 漆黑的面孔有些地方凹陷下去,有些地方凸起,形成了有棱有角的五官。 注视着它面孔一刹那,云霓裳心中一惊! ‘影诡’的面容与苏午竟是惊人的相似,好像是渲染了不同颜色的同一个人! 此时,影诡被绣线钉住全身,根本动弹不得! 但它身上那种阴冷的诡韵却在不断蓄积,变得越发强烈! 嘎啦,嘎啦! 它拼命摆动僵硬的脖颈—— 将脖颈转向了苏午! 空洞的眼眶里, 瞬间凝聚出了两颗苍白的眼仁,白色晶状体里倒映着苏午的身影! 它的诡韵不再受线针的节制,穿过了半空,缠绕向苏午周身! “滚!” 苏午手中的黄金短棒霎时挥舞了起来! 像是有烈烈光火灼烧空气, ‘火炼真金拷诡杖’挥舞过的区域,空气都被扭曲,那些侵袭而来的莫名诡韵都被拷诡杖击退! 前方的云霓裳更是抓住这个时机,迅速交织绣线,在苏午身周形成了四面线之墙! 一瞬间交织出四面墙壁,云霓裳也有些承受不住,脸色苍白起来。 身后的‘绣娘’开始在绣布上走针,要描绘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唰!唰!唰! 处于绣线墙壁之中,四周冲袭而来的诡韵都被隔绝。 苏午抓住这喘息之机,更是不断挥舞火炼真金拷诡杖,每一次影诡诡韵冲袭抵至,都被拷诡杖击退。 如此往复数次以后, 诡韵势褪, 忽然像是潮水一样退却! 整个过程里, 影诡都被线针钉在原地,丝毫不能动弹,无法靠近苏午半步! 倾颓地诡韵重归影诡周遭, 它身下的阴影沸腾起来,飘散出一缕缕黑烟。 影诡死死地盯着苏午,那飘散出的缕缕黑烟尽数融入了组成它身躯的粘稠黑液中。 “咕噜噜——” 一阵细微的声响从它腹部传出, 它的下腹部猛然膨大,犹如身怀六甲! 影诡身形上长出一条条细长的手臂,轻抚着自己的大肚子,眼神定定地看了苏午片刻, 瞬时化作一滩粘稠黑液,融于阴影里,消失无踪。 弥散在四周的影诡诡韵也随它而去。 …… 苏午在绣线墙壁内沉默着驻留了数分钟。 直至确认影诡已彻底离去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看向了神色莫名的云霓裳,道:“可以了,它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吗?” 云霓裳回应了一声。 十指连动, 一根根绣线飞速回收,转瞬间就让此地恢复本貌。 她的脸色正常了些许,身后白影倏忽消散,跟着就迈步走到苏午近前,想要帮着搀扶摇摇欲坠的苏午。 苏午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腋下伸出鬼手,将地上的阴影撕扯出一道裂缝。 龙山集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被他从阴影里拖拽出来,他们此时眼神都有些浑噩,进入到正常环境后,各个村民大都有呕吐、颤抖、脸色苍白等种种反应。 任由他们在旁边且恢复着,云霓裳看着苏午,犹豫着问道:“那个影诡……它最后肚子变大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苏午沉默了片刻,与她相视一眼:“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影诡每一次因为自身过度使用鬼手的力量,而朝自己追杀过来,都会出现不同变化。 第一次是其漆黑一片的脸上生出了五官,与自身近乎一模一样。 这一次它肚子又大了起来…… 如此变化让人深有忧虑,但苏午又不可能就此弃用鬼手。 好在,虽然影诡自身变化诡异蹊跷,但苏午的力量与应对手段一直在飞快提升与增多,已经能越来越快逼退这只诡。 云霓裳沉默了一阵。 这只诡的情况很是奇特。 它似乎与苏午的接触愈多,自身产生的变化就会愈多。 那么,苏午自身有什么特异之处? 她脑海里略一回想,就已经想到苏午身上许多特别的地方,每一种特异之处都似乎与影诡的变化有关。 但仔细一思量,每种特异好像又都与影诡的变化无关。 总而言之,影诡的情形值得持续关注。 ——它的肚子变大了。 难道是…… 云霓裳觉得这种想法太过荒谬,只是在脑海里略微一转,她就主动掐断了这个念头。 转而向苏午说道:“待会儿我就要联系救援部门调来车辆,把村民们接到专门的医院体检去了。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到了这时,她还有些不死心,想要邀请苏午加入对策部,哪怕对方不加入,双方多一些接触总是好事。 苏午这种人才太难得了, 难得的不仅是他很能打,战力高,更在于他可以迅速循出诡的杀人规律,并及时作出针对性的应对。 更能保障周围普通人的性命安全。 这次受困‘三清之肠’诡异笼罩区的村民,全数被带出了诡异笼罩区,救援完成度是百分之百! 对策部都很少有过这样的救援成绩! 如果苏午同意加入对策部,单是其此次救援的功劳,就足以被列为队长候选人了。 可惜…… 苏午摇了摇头,回绝了云霓裳的邀请:“我就要走了。” 云霓裳叹了口气,未再坚持。 她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了苏午:“这是诡异对策部内部发放的资料书,你可以看一下。 里面对诡异有些简略的介绍。” 小册子封面一片漆黑,只印着四个白色字体:诡异初识。 这种可以了解愈多诡异情报的书籍,苏午自然不会拒绝,伸手接过小册子,放进了背包里:“谢谢。” “如果没有你,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会死在诡异笼罩区。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云霓裳抿嘴笑着,“这么大的功劳,如果你同意加入对策部,现在已经进入队长候选的行列里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不希望受到打扰。”苏午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坚决。 听着他的言语,云霓裳没有再说话。 她拿出电话,向苏午示意了一下,转去一个角落里拨打电话,请救援车辆前来,把这里的村民都带到医院去检查。 趁着其打电话的这段时间,苏午在人群里找到了黄道长、谢云清师徒。 二人受到他的特别观照,并未受到多浓郁的诡韵侵袭,是以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坐在一起闲聊着。 他们看到苏午走过来,各自起身向苏午施礼。 “苏小友。” “苏午。” 劫后余生,两位道长面上神色各有一番变化。 老道长气质越发清淡,似闲云野鹤,疏朗豁达,他面含笑意,看着苏午道:“苏小友,找我们师徒俩是有什么事吗?” 黄道长眼里光芒闪动, 好似苏午不言语,他业已猜出苏午过来寻自己是为了什么。 “道长,我这就要离开这里,赶着坐车回家去了。”苏午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离开之前,想问一问黄道长,您会给人看命格吗?” 他所说的看命格,可不是一般意义下所谓的‘算命’。 而是类似于密藏域‘批命受戒’,为来者立下偈语的真正妙法。 谢云清在旁听到苏午所言,也看向了自己的师父。 经历了龙山集的变故,谢云清的思维也渐渐有些转变,若在以往这种时候,碰到有人来找师父算命,都不必师父开口,他就先回绝对方,告诉对方人定胜天,算命什么的一概不准了。 “我师父确实通晓一套勘验阴阳五行,定盘立命的方法。 不过他老人家直到驾鹤西去,也没将这法子传给我。 说是时代不同了,有些东西随着时间消失也是好事。 不过,他老人家大概是没有想到,时代并非一直向前的,而是一直在不停循环往复……苏小友觉得这个说法有没有几分道理?” “确实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内心有些遗憾。 本以为自己可以在黄道长这里就能知悉自身命格,而今看来,还是得靠着密藏域的无想尊能寺,来给自己‘批命’。 正文 116、老家(2/2) 汽车缓缓停在稍显冷清的街道上。 “师傅,钱我扫给你了。” 轿厢内,苏午收起手机,提上了背包,拉开车门走出车厢。 呼! 一阵冷风卷过, 马路牙子边的几个奶茶杯被吹得胡乱飞舞。 两侧街道上,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门, 招牌、门头被黑暗包围着,但也有几家夜宵馆子大开着门, 透过饭馆的玻璃墙,还能看到内里一桌桌在深夜里出来觅食的人们,他们的笑声、吵嚷声从饭馆的玻璃门里扑了出来,又被微冷的春风卷走。 滴——滴—— 苏午背着包, 沉默地走在街道上。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 他转身就看到一辆白色‘五菱宏光’缓缓驶近, 在他身旁停下。 车窗摇下, 虎头虎脑的青年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着苏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眼神里的那股热情劲,却让这浅淡的笑容也变得热烈起来:“大侄子!” 苏午看到车窗里露出的脑袋,脸上已经浮现笑容。 但听得对方的称呼,脸色却是陡然一僵,阴着脸喝骂了一声:“给老子滚!” “哈哈,我这称呼也没错啊……” “按村里的辈分来,我本来就是你的叔叔……” “行行,小午,不闹了。快点上车吧,我们去吃羊蝎子火锅……” 车窗里的青年连连说着话, 哪怕他与苏午已经二三年没有见面,甚至二三年里也就逢年过节互相打打电话,偶尔微信联络几句。 即便如此, 二人一见面却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去,没有丝毫生分。 这个青年就是苏午的发小——申豪。 苏午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拉开车门上了车,刚坐稳座位,申豪就在旁边絮叨个不停:“怎么样?大城市还是竞争压力大吧?” “你卷不过,所以这是回来准备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走走走,那家新开的羊蝎子火锅店味道真不错,你去了就知道了……” 申豪也没想着苏午会回答自己什么, 自说自话也是乐乐呵呵的。 其再次发动了车子,汽车里响起一阵轻音乐。 苏午身体放松,靠着汽车靠背,出声说道:“你家里一切都好吧?家里父母身体都还可以?” “嗨! 能不可以嘛? 现在厂子也不开了,就整天折腾我,让我赶紧娶媳妇造孩子,他们好抱孙子!”申豪抱怨似地应了一声。 “你家里的厂子不开了?”苏午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闻言皱起了眉头,“怎么不开了?效益不好吗?” “啊……” “不是不是,说错了。 是现在改做别的产品了,以前不是做毛巾吗?现在做雨衣……”申豪回着苏午的话。 两人随意闲聊着, 苏午听着申豪的回话, 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正想再问, 忽然觉得身侧一股有些腥臭的热气不时冲出,不断地扫过自己的耳朵边。 苏午转头向侧后方看去, 一只浑身毛色乌黑发亮,双眼炯炯有神的‘东德牧羊犬’就伸着头靠在他的座位边,看到他目光朝自己望来,这只威风凛凛的大狗喉咙里顿时发出一阵‘嘤嘤’的声音。 像是在向苏午撒娇。 它的脑海蹭着苏午的侧脸。 “胖虎?”看着这条狗,苏午眼神也有些惊喜,出声唤了一下。 黑狗顿时吐着舌头,欢快地嘤嘤着,尾巴不停摇晃,使劲地用脑袋蹭着苏午的脸,还想舔他两口。 他连忙阻住‘胖虎’的动作。 旁边的申豪嘿嘿直笑:“我寻思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就把它带来,见见自己的原主人。 怎么样? 胖虎快要发丨情了, 到时候我给它找个帅老公,和它配一配。 生一窝狗崽,给你留一只?” 苏午揉着胖虎的狗头,闻言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还是先看看吧。” “你一个人住在那房子里,多冷清啊? 养个猫猫狗狗什么的作伴挺好的。 诶,现在又找女朋友了吗?”申豪推转方向盘,驶入另一条街道,接着向苏午问道。 “没有这个打算。”苏午摇摇头。 听到他的话,申豪侧目看了看他,也摇了摇头。 “所以说,有时候人不如狗呢? 觉得养猫养狗太麻烦,养个鹩哥什么的也可以。 没事教它说说话,也挺有趣。你那房子楼下,五金店的老板就养了个鹩哥,挺好玩,我给你送东西的时候看到的。” “你能不能说点正常话题? 怎么一个劲在这不是招猫逗狗,就是遛鸟玩鹰的?”苏午拍了拍‘胖虎’的狗头,让它自己去玩,转脸向申豪问道,“我让你给自己家多准备点粮食,油盐什么的,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啊。 各种米面粮食加起来上万斤,还偶油、盐什么的,都够咱们两家吃不知道多久了,都在厂子的仓库里堆着呢。” “那就行。”苏午点了点头。 申豪则跟着问道:“我还正想问你呢,突然让准备这么多的粮食,还让我把存款拿一部分出来换成黄金。 怎么了? 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你得到了消息?” 迎着申豪的眼神,苏午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就算是我告诉你,你也一定不会相信的。” “我那么相信你,买了那么多粮食,把近半的存款在银行兑成了黄金,你竟然觉得我不能信任你? 你看看,我就说你这个人,生性多疑是吧。” “诡出现了。 我告诉你,各地都有诡出现了,带来很大的灾难,你信吗?” “……” “小午,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没办法挽回,就顺应它的变化,让它过去吧。 你总在心里压着这些东西,以后该怎么办呢?” “……” …… ‘咔哒’ 随着灯光按钮被打开,房间内瞬间充满光亮。 穿过门口玄关,素洁温馨的客厅就映入苏午与申豪的眼帘。 此间各项摆设都被人调换了位置,但种种家具、电器都擦拭得隐隐反光,显然在苏午不在这里的时间内,有人对这里进行了精心的清理。 苏午目光打量着这个自己从七八岁后就一直住着,在这里渡过了无数时光的地方。 那些家具、摆设已经不在熟悉的方位。 但它们本身又都承载着一段岁月, 给了苏午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在他身后,申豪把他的背包放在沙发上,出声说道:“怕你看到熟悉的情景会受不了,所以我请了人把各种摆设都调换了位置。 这样虽然不能说是换了个环境,最起码也不会频繁想到过去嘛。” 苏午闻言笑了笑。 他转头向申豪说道:“谢谢。” “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要对我说谢谢?”申豪故意做出受到惊吓的表情。 “那就不谢了。” 苏午又转过头。 他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申豪把一串钥匙放在他手机旁边,出声道:“你既然回来,那各个房间的钥匙什么的,我也给你放在这,物归原主。 我给你在杂物间放了一千斤的粮食,还有食用油什么的。 够你吃一段时间了,吃完了我再从厂里给你拉。” “行。”苏午点了点头。 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咦?”申豪目光扫过闪光的手机屏幕,顿时嘿嘿直笑着,拿起了苏午的手机,“江莺莺给你发来了一条消息。 小午,江莺莺谁啊?” 说着话,他把手机递给苏午。 在苏午解锁手机的时候,伸长了脖子往苏午手机屏幕上瞟。 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苏午看了他一眼,他就悻悻地缩回了脖子。 社交软件聊天框里。 浮现出江莺莺发来的信息。 江莺莺:“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到家吗?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看着消息,苏午想了想。 回复:“到家了。不要打电话。 正在忙。” 旋即把手机锁屏。 也没有理会江莺莺随后发来的两条消息。 申豪看苏午这副样子,顿时无趣地咂了咂嘴,出声道:“这么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明天中午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咱们去吃天星路那边的酱大骨!” “行。” 苏午点点头。 “我要不要把胖虎给你留下来,陪你两天?”犹豫了一下,申豪有些不舍地问道。 “不用不用,我现在也照顾不了它。 还是你带着它吧。”苏午闻声拒绝。 如是,两人就此别过。 苏午目送着申豪离开房间,他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回复了江莺莺两条消息。 随后,他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 火炼真金拷诡杖。 渐生裂痕的‘罡洞’。 做工拙劣的粗瓷大碗。 黄金。 一些食水。 …… 他拿着罡洞、碗、拷诡杖走进了书房里。 书橱最中间的一格里,有一张朝着墙壁摆放的照片。 苏午把那张照片翻转了过来,朝向自己。 相框内,面貌与苏午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咧嘴笑着,抱着自己的妻子。 还稍显青涩的少年苏午站在二人身后,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苏午指腹轻轻磨砂着照片上父母的面孔, 内心终于忍不住升起几分悲伤。 房间空荡荡, 但好像又到处都有父母的身影。 正文 117、调查专员(5K,1/1) “诡名:三清之肠。” “级别:不明(尚未完全复苏的诡,但推测其级别至少在‘凶’以上)。” “本体:不明。” “能力:1.未完全复苏的三清之肠,诡韵笼罩龙山大半区域,将此间完全封锁,进入该诡韵笼罩区的难度,远小于离开该诡韵笼罩区难度。 2.在诡韵变化到一定程度后,会有不到常人膝盖高的笑脸泥胎, 随机出现在诡韵笼罩区,目击泥胎者,如未持续注视泥胎,将被泥胎带走消失,但自身不会立即死亡。 3.泥胎将会第一个目击者消失后,以血缘关系向目击者的父母、儿女进行传播。 并且泥胎将成倍数增加。 4.即使不眨眼时刻目视泥胎, 泥胎亦将出现在目击者的视觉中,并步步逼近, 此种情况下,唯有向‘功德箱’内投钱,才可以暂缓其接近目击者的趋势。 ……” “诡名:影诡。” “级别:厄级(经鉴定资料组判断,该诡异可能具备某种成长性,待进一步观察)。” “本体:从阴影里涌出的、形似粘稠泥浆一样的人形。” “能力:……” …… 深夜。 办公室内窗明几净。 同事们都已经下班,云霓裳坐在电脑前,指尖飞舞,在文档里输入一行行文字。 她将龙山集村民们妥善送至与诡异对策部对接的专门医院后,就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回明州相邻城市——嘉阳,在这里找到对策部的区域办公场所,将自己收集到的种种情报一一上报。 对策部上面已经派来专员, 对接龙山集诡异及相关事宜。 把情报上传后,云霓裳仍不能休息——她还需要经过专员的调查问讯,才能找地方休息。 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事情, 近乎九死一生, 生还,且是带着所有村民一同生还以后, 还不能够休息, 需要应对他人可能提出的各种刁钻盘问——这种生活, 是云霓裳这样由民间吸纳来的驭诡者,经常面临的情况。 如若不是因为内心还有一点理想, 云霓裳早就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她眼神难掩疲惫,在文档上敲下最后一行字,又细细将情报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选择了上传文档。 终于完成一项事务,云霓裳长吐出一口气。 手掌虚握成拳,一边轻轻捶着自己的肩膀,她一边起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出门后, 可以看到走廊两侧一间间房间门上贴着的标牌。 ‘鉴定资料组’。 ‘文职办公室’。 ‘通讯处’。 ‘区队办公室’。 ‘巡检办公室’。 …… 云霓裳的目光落在‘巡检办公室’的招牌上,她迈步走向那间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稍微停留片刻。 深吸一口气, 推门走入其中。 这间办公室的光线十分昏暗,墙壁被故意粉刷成了漆黑色,连窗帘都是至黑的色泽。 室内没有任何灯光开关按钮。 只在侧面设了一座香案, 上面一左一右摆了两个烛台,烛台上,白烛幽幽燃烧着。 两盏烛台后, 支着一张黑框相片。 相片里毫无内容,一片空白。 既没有人像,也没有风景。 云霓裳在香案前站定,看了空白的相片几秒钟。 而后,她从香案旁边放置的一把线香里,拿一炷出来,在烛火上点燃,插进了相片前的香炉中。 供香插入香炉的一刹那, 一种莫名的诡韵就从相片里延伸而出,攀附上了云霓裳自身。 她紧紧皱着眉,感觉自己体内气血流动不畅,皮肤迅速失温,连气力也刹那消散许多! 她忍不住伸手按着香案,支撑住身形。 与此同时,相框里的空白相片上,迅速浮现一根根或黑或白的线条,将一个人形由浅淡的轮廓,勾勒成具体的形象。 那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 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西服。 他在相框里对着云霓裳眨了眨眼睛,一束红光就骤然在云霓裳侧边集聚,凝练成了相框里的男人! 强烈而冰冷的诡韵从他身上蔓延而出,瞬间笼罩了这间办公室! 身处于这诡韵笼罩之中,云霓裳浑身颤栗,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但她按捺住了内心的恐惧感,转身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身上穿着的西装是酒红色的。 他徐徐收回从自身往外流淌的诡韵,而随着其诡韵在此间周流回转,漆黑无光的办公室变得窗明几净。 办公桌、电脑、书架、饮水机、茶几座椅等物俱摆放在这间办公室内。 电脑旁边甚至还有一杯咖啡正冒着热气儿! 此间场景在一瞬间变换, 好似一场幻觉! 不过,云霓裳清楚这并非幻觉——这是身边这位专员的鬼蜮,将其所处的办公室包容挟裹了过来,办公室内的所有事物都跟着一并被带了过来! 因而使得漆黑办公室,变成了当下的样子。 “坐。” 男人端起桌旁的咖啡,示意云霓裳随意落座。 他一手托着咖啡杯,一手用咖啡勺搅动着杯子里的漆黑液体,微笑着向坐在茶几后的云霓裳问道:“你既然把我叫过来,想必已经做好了问询准备。 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云霓裳点了点头。 “据很多龙山集村民所说,在这次诡异事件对策行动中,其实一直不是我们官方驭诡者在主导整个行动。 而是一个名叫‘苏午’的民间驭诡者。 你对苏午这个人有什么了解?” 云霓裳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我与苏午的交集只在此次对策行动中,对他基本上处于毫无了解的状态。” “本次行动,总部派遣了肖锦荣、沈愿愿两个新人驭诡者作为你的伴随协助员,他们都死在了这次行动里。 你在报告上说他们为了救助龙山集村民而主动牺牲了自己, 但我们的人从那些村民口中得到了另一些情报, 他们说,你与肖锦荣、沈愿愿二人疑似不合,运用诡的力量控制住了二人?”男人目光盯着云霓裳。 整个房间都被他的鬼蜮笼罩在内, 随着他心情的波动,房间内的诡韵时而停止流动,时而向着云霓裳倾轧过来。 此时,那种让云霓裳心神颤栗的诡韵就又一次压了下来。 而男人神色温和,面带浅笑。 就好像并不是他推动着诡韵向云霓裳倾轧一般。 “我要求停止问询。” “你作为调查专员,正在使用胁迫性手段,对我进行查问,而非正常问询。 如果我有错,查问我也是惩戒专员的事情。 更可况我们把所有村民都带出了诡异笼罩区,根本没有过错,你更没有权利这样查问我!” 云霓裳肩膀微微颤抖,眼神却极其坚决,神色严厉地说出一番话。 “云女士,你过于激动了。” ‘调查专员’面带浅笑,那倾轧向云霓裳的浓烈诡韵,也在倏忽间收回他的身周。 他继续说道:“当然,你觉得我的问询方式不够规范,选择中止问询——这也是你的自由。”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云女士。” 云霓裳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么顺利地离开。 她内心有些惊疑不定,表面仍旧维持着平静,正要起身离开, 就听‘调查专员’又道:“云女士,我有一个私人提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他嘴角上扬,笑意盎然。 云霓裳看着他,点了点头。 “主动牺牲的两个新人驭诡者里,沈愿愿不必提。 但是肖锦荣是被诡狱收容了的,等到肖锦荣在诡狱里苏醒了,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他语气悠悠道。 “肖锦荣、沈愿愿二人在本次行动中,对诡异的错误处置导致了局势的剧烈恶化,这件事情就算拿到惩戒组去说,我也是问心无愧的。”云霓裳斩钉截铁般说道。 ‘调查专员’笑了笑,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低沉开口:“倒也不必为此紧张了。 云女士, 肖锦荣死了。 诡狱没能把他拖拽回狱中,只带回了他的一根手指。 在诡狱内,他被关押的部分只是一根肋骨, 如今他只有一根肋骨、一根手指保持了活性。 他没办法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什么?! 肖锦荣已经死了? 连诡狱都没将他拖拽回去?! 从‘调查专员’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云霓裳眼神震惊,她最担心肖锦荣从诡狱里苏醒后,会胡说八道,反咬自己一口。 却没有想到,对方已经失去了苏醒的机会! 死得透透的! 诡狱都没能将他拽回来! ——苏午用这两个人干了什么? 一个个念头在云霓裳脑海里接连浮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调查专员’继续道:“云女士,没人会再因为你与肖锦荣、沈愿愿两个新人驭诡者的不合,而向你追究什么责任了。 但是你惹上了别的麻烦。 诡狱现在质疑你与民间驭诡者勾结,戕害自己的同事, 并且,他们怀疑你串通民间驭诡者,盗取诡狱核心机密——诡狱的部分力量,在去拖拽肖锦荣回归的过程中被借用去,做了别的事情! 最后,你可以不接受我的问询。 但你应该也必须接受惩戒专员的查问。 也即是我对你的查问!” 云霓裳瞳孔微缩,脸色霎时苍白起来! “我来问你,肖锦荣究竟怎么死的?”红西服的男人兴趣盎然地看着云霓裳,像是在看一只在草丛里蹦跳的小兔子。 “这种查问不合规矩……”云霓裳仍试图抗争,“对策部规定了,惩戒专员和调查专员不能是一个人! 你身为调查专员的同时,兼任惩戒专员,根本不符合规定……” “虽然不符合规定,但是事急也只能从权了。” 红西服男人勾起嘴角,轻声道:“云女士,诡异调查组的朱组长,已经因为灯笼诡使得明州半数以上人类死亡,而调查组处置不及时的缘故,被解职了……” 云霓裳猛然抬头,注视着红西服男人。 心神剧震! 诡异调查组对接着五大区、三十六区所有驭诡者。 所有的诡异调查、民众救护与疏散、诡异关押任务都由诡异调查组分发下去。 调查组的组长,自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诡异对策部内,诡狱出身的驭诡者已经占据了‘惩戒组’的所有要职,早就开始向诡异调查组发起冲击, 诸多区队长的位置已经由诡狱出身的驭诡者所把持, 东南西北中五大区里面,也已有两位大区队长,倒向诡狱! 形势已经对民间驭诡者这一方极其不利! 如今,‘惩戒专员’崔勋告诉她,民间驭诡者出身的朱组长被解职,无疑是暗示云霓裳——对策部诡狱势力与民间驭诡者势力之间的争斗,已经接近尾声。 平衡已被打破! 诡狱完全占据上风, 把持住了局面! 民间驭诡者将再没有回天之机! “云女士,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毕竟你也不希望被诡狱采取惩戒式关押的吧? 现在,告诉我。 肖锦荣、沈愿愿究竟怎么死的? ——在他们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说着话,崔勋一边紧紧注意着云霓裳,不放过她表情的丝毫变化! 云霓裳垂下眼帘, 表情越发像是封冻的冰面。 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容纳的绣娘在诡异对策部也很罕见,如果你愿意交代自己了解的情况,可以免于被诡狱惩罚式关押。 甚至,只要你点头,愿意主动被诡狱收押一百年的刑期。 这件事就过去了……对平常驭诡者而言,一百年的刑期就是一百年的寿命! 这种大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现在只要你交代你了解的所有情况,你就能获得这些!” 崔勋对云霓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被诡狱收押就是好事吗?”云霓裳抬起眼眸,漠然地看着崔勋,“诡狱会放大人心中的恶,让人渐渐变得和恶鬼一样。 崔专员,你不清楚这件事吗? 没关系,现在对策部都已经要被诡狱完全掌握了。 善恶总归是你们来定,你们来评的。” 云霓裳嘲弄似地笑了笑。 垂下眼帘,再度变得默然无声起来。 “如果你心中没有恶念,何惧诡异收押?”崔勋眯着眼睛,白净英俊的面孔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将自己那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作态也收了起来。 眼神变得阴森:“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但你都没有把握住。 也罢! 你既然不肯开口,那你也不必开口了! ——其实从那些村民嘴里,我们已经知道,那个民间驭诡者叫做‘苏午’。 这已经够了。 你或许不太了解——明州市有个年轻人,开着车从灯笼诡笼罩区穿了出来。 他和一个女孩都是毫发无损! 并且,他是一个驭诡者。 这个年轻人,他曾经在一个社交用户群里,向大家发送过影诡侵袭的提醒。 经过我们对他社交账户实名信息的追踪,确定了他的身份姓名。 巧的是,他也叫苏午! 这两个‘苏午’,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呢? 你既然不肯回答问题,那么我们亲自去询问他,或许更有收获一点……” 浓郁的红光倾盖而下, 包裹了云霓裳周身, 她体内的厉诡,她所能调集的所有力量,在这个瞬间都统统失灵! 她被固定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她被浓烈的诡韵推到了高处,推进了漆黑房间内,推进了香案上——她被固定在了两盏烛台中间的相片里! 相片里, 云霓裳眼眶中淌出泪水, 哀求地看着崔勋:“不要,不要打扰他——不要和他交恶!!!” “他很可怕吗?” 崔勋淡笑着,一边向相框里的云霓裳询问着,一边拿起一炷香,在烛火上点燃, 插进了相框前的香炉里。 青烟袅袅上升, 飘入相框内。 相框内的云霓裳脸色更加苍白,连神色都渐渐被固定住。 她嘴唇轻轻蠕动,只来得及说出几个破碎的词语:“……珍惜……信任……” 香火与她的气血做着交换, 每一缕香烟飘入相框,就会注入她的躯体,让她体内的气血跟着流失一缕。 青烟涌入越多, 她损失气血就越发增多, 会逐渐变得像是一具死尸。 并最终真正成为一具死尸。 …… 街道两侧各色招牌闪亮, 两道身影并排在街道上漫步。 长相清秀,看起来也弱不禁风的青年神色有些沮丧,看着旁边须发霜白的老者:“师父,医院说咱们什么事也没有,不让蹭免费的病床了,云龙观也回不去了。 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找个小旅馆休息吗?” 这年轻人正是谢云清小道长。 他身边的老者,无疑是黄道长。 黄道长笑呵呵地看了看他,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汽车鸣啼声,扭头看到,一辆亮出了空车标识的出租车缓缓驶近,立刻一抬手:“出租车!” “咱们打车去哪?” “去火车站,咱们去曲水市投别的道观去! 现在到处都乱的很,你这个样子将来怕是保不住命的。 师父带你去学点手艺……” “学手艺? 什么手艺?” 谢云清跟着师父上了车,眼神疑惑。 “像是苏小友的那种手段,你学不学?” “不学不学,看起来太吓人了。” “你不学也得学!更何况,现在是就算想学,咱们也不一定找得到正地方——到曲水市也是碰一碰运气……” 正文 118、五大巡察(1/2) 一盏水晶吊灯从漆黑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天花板顶垂落,冰冷的白光映照出底下的暗红实木圆桌。 以及圆桌周围分坐的五个人。 黑暗在此间弥漫,与光明交织,形成了一种朦胧而阴沉的氛围。 五人的身后,光芒投照进的黑暗深处,隐约可以看到一根根布满倒刺与血污的铁柱。 它们竖立交叠,形成了栅栏, 将五人围在这栅栏里。 好似将五人围困在笼中。 而这遍布狰狞倒刺与血污的铁笼内,却有一盏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落,有做工精美的红木圆桌,甚至五人的座椅都是真皮老板椅——这些事物,又与包围五人的铁笼子格格不入了。 五人围坐在圆桌周围, 没有主次之分, 没有高低之别。 圆桌的左侧,长着一张长脸,眼睛狭长,穿了一件夹克,看起来严肃正经的中年男人,眼里不断淌出泪水。 他的双手捧着一根血淋淋的物什,捧在桌面上。 仔细看去, 那是一根断指。 手指颜色红润,还在微微蠕动,保持了强烈的活性。 “我的儿子被杀死了……” 中年男人语气悲伤,痛失爱子本也是人生中不能承受之重。 “他自幼体弱多病,我们夫妻把他从小养到大,已经耗尽了心力。为了他能安稳活到百年以后, 我在诡狱内兢兢业业做事,积攒功绩,为他兑换了一个服刑名额。 本以为这样就能把他留在我的身边,让他能安稳活到正常人的寿命——可他却在第一次服劳役时,就这样死掉了!!! 这个结果,我不能接受!!! 我要求……” “正常人的寿命,没有哪个是能达到五百年的。 甚至九成多的普通人, 连活到一百岁都做不到。 肖巡察, 你为你儿子要来五百年的刑期,这种刑期是极重刑犯才有的。 既然他服了刑,变成了极重刑犯, 那就应该服极重刑犯应该服的劳役——去参与危险系数更高的诡异对策工作。 这是副典狱费尽心思,才与诡异达成的‘公平’。 是写入诡狱律条里的规则。 这是命。 愿赌服输吧。”坐在‘肖巡察’对面的白发老者漠然开口,一点也未给同僚留下情面,“更何况, 你儿子的‘体弱多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夜夜笙歌,纵情声色,酗酒飙车所致的肝硬化终末期,也能归入自小体弱多病的行列里了么?” “……” “我的儿子死了……”肖巡察顿了顿,没有理会白发老者的质问,仍然在喃喃自语。 像是祥林嫂似地喋喋不休。 重复着‘其子肖锦荣死亡’这件事。 “连诡狱都无法将我的儿子带回来,让他活命。 ——龙山集究竟有什么? 云霓裳和那个民间驭诡者,究竟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肖巡察看另外四人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顿时加大了音量,语调也变得亢奋起来:“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 我来坦诚地告诉你们——诡狱加持在我身上的巡察力量, 从我儿子死亡的那个时间开始, 就再不断消减! 诡狱, 收回了部分加持在我身上的力量!” 提及‘诡狱收回加持于己身之力’这件事, 肖巡察的情绪比死了儿子更加激动,他面色泛红,双手激烈地拍打着桌子:“是只有我一个人手里的巡察力量被收回, 还是你们,都经历了和我一样的情况?!” “一样的。”肖巡察旁边白T恤的青年点了点头,和蔼的眼神看向其他三人。 “一样。” “一样。” 穿这件套头衫的矮胖中年、眼窝深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长衫老者都点了点头。 四人的目光集聚在了白发老者身上。 他眼神阴沉:“我也一样。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当诡狱要提举一人做某监区‘牢头’的时候,最底层的所有狱卒,会被诡狱抽调回极小部分加持在自身的力量。 当诡狱要诞生新的‘巡察’时, 所有狱卒、牢头都会被抽取回小部分力量,以供给新的‘巡察’。 我已经询问过各监区牢头、狱卒。 从他们口中得到消息——他们每个人都被诡狱收回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加持力——这已经不同于要诞生‘巡察’的情况了。 甚至,副典狱出任时,也只是向牢头、狱卒二级各抽调十分之一的加持力。 向巡察一级抽取百分之一的加持力。 ……这种情况,绝不寻常!” 随着白发老者言语,所有人的眼神都沉凝了下来。 “也就是说,诡狱可能新增出一位级别比‘副典狱’还高的存在了…… 难道会是‘狱长’?”白T青年轻声问道。 “呼……”白发老者摇了摇头,眼神迟疑着道,“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情况。 副典狱的力量是否有被抽取走。 他是不会告诉我们的……” 众人一时默然。 “怎么能让一个外人,轻易分走我们的权柄? 我们才是一个整体!”肖巡察瞳孔紧缩,目光阴森,“我们怎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一个来历不明,一切都未知的人,一屁股就坐在最高的那个座位上!” “不要过于担心了。”矮胖中年温声提醒,“须知道,诡狱本身就是一只诡。 成为狱长,也意味着要容纳诡狱。 诡狱关押了多少诡? 容纳一座诡狱,相当于要把这么多的诡也一并容纳! 得需要多么强大的、超出认知的体魄,才能将一整座诡狱容纳?! 所以,就算有人真正获得了诡狱的许可,有了成为狱长的资格,但也仅仅只是有资格而已! 距离他真正成为狱长的路,还长的很呢! 只要在此以前,找到他,合力杀掉他,就万事大吉!” “周老说得对!”白T青年轻轻鼓掌,“现在可能与此事相关的云霓裳已经被崔勋运送往最近的诡狱。 就由我来接收她,查问她吧。 争取从她身上获得更多线索! 另外, 近期明州、龙山集、雅州这片三角区域的诡异蔓延趋势,如果得到遏止的话,崔勋亦将出发前往‘许清’。 把那个民间驭诡者‘苏午’捉回来, 在此之前,许清本地驭诡者将对苏午形成严密监控,确保他不会突然消失! 为了保证对苏午的监控不会失败, 我已经派了我的弟弟——观察员方元,与调查员许进,动身前往许清,让他们在苏午居所附近找地方住下,时刻监视苏午的行踪!” 白T青年把所有事项都已算到了,做事可谓滴水不漏。 堪称是对苏午进行一条龙服务。 然而即便如此,亦有巡察不满意。 肖巡察盯着他开口了:“两个可能涉及此事的人‘云霓裳’、‘苏午’你都要掌握住, 你不觉得你太擅专了么? 应该由我们几个另外派出人手,来对云霓裳、苏午进行追查!” 说着话,肖巡察看向其余三位巡察,询问道:“各位觉得呢?” 不等其他人有所回应,白T青年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云霓裳还在崔勋手中, 苏午更是在许清活蹦乱跳。 怎么能说我已经掌握住了这两个人,擅专独断呢? 而且,许清本地的驭诡者,我记得是东五区的辖区吧?东五区的驭诡者,都不是出身诡狱的驭诡者。 我能指挥得动他们? 崔勋——更是张巡察的心腹,他还能听我的?” 被白T青年看着的矮胖中年人——张巡察张游目视肖巡察,主动出声道:“肖巡察,你太紧张了。 我能理解你痛失爱子的心情,但也希望你能理智一些。 顾全大局。 云霓裳已经被崔勋控制住,待会儿我会给崔勋打个电话,让他把人移送到最近的诡狱‘铁塔山’诡狱去。” 说着,张游看向白T青年,眼神里带着笑意:“届时就需要方巡察你来接收一下犯人。 看看能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情报了。” 白T青年方乾神色郑重,应声道:“我一定全力以赴。” 云霓裳毕竟先被崔勋抓住。 而崔勋是张游的心腹爱将。 虽然不知张游与方乾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既然张游做主要把云霓裳送给方乾来接手, 其他三位巡察也无可奈何。 穿着长衫,瘦若骷髅,极没有存在感的老者,面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 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既然这样,那大家就都派人去许清。 也不用计较太多的规矩了。 只看谁能先抓到那个苏午就是。” 说完话,他站起身,背着手缓缓走入了身后的黑暗里。 黑暗中传来栅栏门被推开又合拢的声响。 圆桌周围剩下的四位巡察,目光无声地交流了一阵,也各自离座,转身走入身后的黑暗中。 五大巡察的议论看似没有结果,众人不欢而散。 却又像是达成了共识。 方乾迈步走入黑暗中,光芒无法照亮的黑暗中,显出两堵青砖砌造的墙壁。 两堵青灰色墙壁平行向前延伸。 墙壁间留下一条甬道。 他在其中缓步走着,走到甬道尽头,拿出一把漆黑的钥匙,开了铁刺栅栏的大门。 栅栏外,依旧是完全的黑。 可当方乾一步迈进黑暗里,顿时天地变改,场景移换——他已经走进了一间房屋内。 而他的身后,有一扇锁链被打开的,遍布铁刺与血污的栅栏门。 这扇门浮现于墙壁上,显得甚为突兀。 随着方乾把锁链重新栓锁好,栅栏门就逐渐被黑暗吞没,最终变成了墙上的一幅画。 那副画上,只有一个繁复的‘狱’字。 这个‘狱’字不知以何种笔画写就,平常人仅仅是看一眼,就会在脑海里生出诸多似是而非的意象。 方乾凝视着这个乍一看笔画繁复,再一看就会让人产生诸般幻觉的‘狱’字。 他眼睛里隐现亮光。 哗啦,哗啦…… 周围响起锁链被拖动的声响。 一个个漆黑的铭文,从他身周飘散出,形成黑铁的锁链, 他的手掌紧攥着锁链的一端, 而锁链另一端延伸进了墙上的字画里。 方乾的意识随着锁链投入到字画中,他看到一颗头生羊角的威严虎头从‘视野’里一闪而过, 思维漫过羊角虎首如山峦般起伏,披覆着鳞甲的背脊。 ‘看’到它如龙蛇般的长尾飘散出漆黑铭文,组成锁链,接续向至暗天穹中,一颗血红的圆球。 那圆球像是在呼吸般收缩着, 一些莫名的铭文缠绕着圆球,铭文不断接续,不断重组,时而化作锁链,时而聚为黑龙。 方乾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血红如星辰的圆球。 感应到了某种让他干涸灵魂得到浸润的力量。 他向着那颗圆球,发出自己的声音:“您好。” “可以聊聊吗?” 正文 119、“灋”(2/2) 苏午赤脚站在书房中。 房门已被他反锁,任何人只要试图从外面打开门,就会被他瞬间察觉。 他注视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是他从‘格斗家的过去人生’模拟里,费尽力气,才带出来的那副描绘着‘解龙环’秘法的画作。 ‘解龙环’是由神打派高人前辈创制的,能够压制心诡的一种秘法。 如今,苏午就在修习‘解龙环’。 他脚下的阴影不安地沸腾着, 阴影中不时扑出种种野兽之形,又在扑出阴影的瞬间,就被莫名的、无形的能量压制入阴影之下,难以逃逸。 那是‘识根’的力量。 识根不断迸发出的‘意’,正在蹂躏、压制着苏午脚下诡异化的阴影。 而在这般压制与反抗的过程中, 一丝丝的‘意’渐渐浸润到了尸陀鬼之手的诡韵中,向着尸陀鬼之手本身渗透。 苏午双眼一片漆黑。 一条黑龙‘流’过他的双目, 在他眼中不断盘卷着,犹如漆黑的漩涡。 他的意有大半流入了墙上的画作中。 还有小半盘踞在自己的正念里, 以旁观者的视角看顾着自身所处的房间,以免有人突然闯入。 突然闯入的人,伤不到他。 但却极可能因为看到墙上的铅笔画,而报废掉脑子。 无数凌乱线条错叠、交织出的‘心猿’发出无声的嘶吼,在它发生的一刹那,它就迅速破裂崩解,变成了一个个颤抖的人形。 那些人形在苏午脚下蠕动着,挣扎着。 苏午以俯视的视角观察着这些人形,感应到这些人形溢发出强烈的晦暗气息。 每一个人形,都携带着强烈的‘罪孽’。 在前一次的模拟里,苏午曾经尝试着主动以自身的意,去接触那些人形。 结果在接触某一个人形的瞬间, 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与情夫偷情,被丈夫发现,进而与情夫合伙杀死丈夫,分尸烹肉的全过程。 如此情景,即便心神已经极为坚韧的苏午观看到, 仍然生出了一些不适感。 因此他推测,那些汇集错叠成心猿的每一个人形,就代表了一种罪孽——而这些人形究竟从何而来? 是它们组成了心诡? 还是心诡演化了它们? 亦或是,心诡只是一张‘存储卡’,这些罪孽的人形其实另有来历? 苏午脑海里之所以会出现最后一种推测。 盖因拴缚着‘心猿’,组成了黑龙锁链的那些神秘铭文。 它们与诡狱锁链上漂浮的文字,系出同源,甚至就如同繁体字与简体字的区别一样! 是诡狱曾经关押过‘心诡’,而此种情景在机缘巧合下被神打派的高人窥见,进而创制出了专门压制心诡的‘解龙环’秘法。 还是, 心诡曾是诡狱的一部分? 那拴缚心猿的锁链,其实是连接着心诡与诡狱的媒介? 苏午脑海里的念头一时纷纷扬扬涌动, 又在片刻间,被他悉数压制在冰面以下。 他的‘意’不断演化,集聚,缓缓于混沌虚空中,凝聚出一个个神秘铭文。 这些神秘铭文在虚空中不断飘散,又不断重组。 最终化作一条黑龙。 随着苏午念头一动,黑龙倏忽穿破混沌虚空,化作漆黑的锁链,紧紧缠绕住了一个颤抖的人形, 束缚住一份‘罪孽’。 同时间, 那人形包含的具体罪孽,就如洪流般在苏午思维里铺开,不断上演——这近乎等同于直接在一个人的思维里灌输罪恶记忆! 如同洗脑一般! 若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可能仅仅只是被‘灌输’一遍罪恶记忆,就会‘无师自通’地成为一个犯罪者! 不过,苏午的‘意’极其强大,这种程度的记忆冲刷,对他而言远远算不上是洗脑,程度略等同于普通青年男女被父母电话轰炸,勒令尽快找到男女朋友。 而且,他还在模拟里看过了自己拴缚的这个人形的‘罪恶记忆’。 ——就是那份谋杀亲夫的罪恶记忆。 那颤抖的人形,在苏午的意凝聚成的锁链缠绕下,激烈地挣扎起来,可它越是挣扎,锁链缠绕得就越紧。 最终,锁链收缩到了极致, 人形霎时间如一个泡影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涓涓清凉细流随着这个人形的消散,从冥冥之中降临,甘露似地洒落在苏午的识根上,令识根生长得越发茁壮。 同时,现实中的苏午身上,亦增添了一种莫名的威势。 ‘粉碎一个罪恶人形,能滋长识根,使之更快凝练出一份份意能量。’ ‘同时,我的‘天蓬肃杀咒印’,似乎也能随着罪恶人形被粉碎而获益……’ 苏午的念头转动着, 更加快了凝聚锁链的速度。 一个个人形被锁链缠绕住,不断如泡影般破碎。 意能量跟着不断茁壮滋长。 苏午周身萦绕的无形威势越发深重。 地上的阴影不再沸腾,变作了一潭死水,任由‘意’参合入尸陀鬼之手的诡韵中,反过去浸润尸陀鬼之手本身。 如今,苏午自身到底积攒了相当于多少份‘意根藏’的能量,他自己也难以清楚量化。 毕竟通灵体质亦在与诡韵的接触中,不断发挥着作用,锤炼着他的识根,滋养着意的生长。 但不论如何, 苏午今时积攒的意,必然已超出三份意根藏许多。 混沌虚空中, 那些不断颤抖的、密密麻麻的人形被锁链缠缚,破碎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最开始苏午需要将近十分钟才能将一个罪恶人形绞碎, 到现在只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能完成凝聚铭文,化为锁链,缠缚罪恶人形,承受罪恶记忆灌输,绞碎罪恶人形的全部过程! 可即便他已绞碎了十余个罪恶人形, 但那些拥挤成一团,挤在一起的人形仍然没有消减的趋势。 苏午的意扫过众多的人形, 他粗略估计,这里有至少十余万份罪恶记忆,将这些记忆全部绞碎清除,以他目前一分钟一个的速度而言, 需要十几万分钟, 依十五万分钟来算,十五万分钟就是两千五百个小时。 两千五百个小时,即是一百零四天多一点。 ——当下苏午要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接连绞杀一百零四天多,才能将海量的罪恶记忆清除一空。 好在,他而今每绞碎一个罪恶记忆,速度都能提升些许。 再加上他在模拟里提前准备,会让自己搅碎罪恶记忆所需的时间再度减少。 不过这也不是这一时半刻间,苏午就必须完成的事情。 他决定将‘绞碎’罪恶记忆这件事,当成自己每日必修功课,每次练功半个小时即可。 现在,半个小时的练功时间即将结束。 苏午聚集自己的意,在虚空中凝聚出一串铭文,那串铭文倏忽穿越混沌,直接缠绕住一个罪恶人形, 人形中包含的罪恶记忆在苏午的识根中,翻腾不起丝毫浪花。 锁链勒紧, 将之绞成粉碎! 而这一次,不同于先前—— 随着锁链搅碎罪恶人形,组成锁链的二十七个铭文都齐齐剧烈颤抖起来, 墨光流转铭文! 二十七个铭文互相膨胀,挤压,骤然间生出了第二十八个铭文! ‘灋’! 这个新生的铭文后来居上,列于其他二十七个铭文的最前端,而后,由二十八个铭文演化的锁链骤然‘分叉’,变成了双头蛇,直接绞住两个罪恶人形,以更快地速度将之绞碎! 苏午凝视着新生的铭文。 从这个铭文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对罪孽极具压制力的韵致! ‘灋’这枚铭文,脱胎于二十七个解龙环铭文,更经受过诸多罪恶记忆的冲刷,得到过苏午的‘意’的哺育。 一经生成,就有了继往开来的气韵! 那么,这次自己接连绞碎了二十余个罪恶人形,因而催生出了‘灋’这个铭文。 接下来自己再接着绞碎同样数目的罪恶人形,是否会催生出新的铭文? 苏午思维正自转动, 忽然, 某个方向的混沌虚空荡漾起了层层涟漪。 一张惨白的纸张从涟漪里浮现,纸张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神色小心翼翼的白T青年形象。 白T青年凝望着苏午的方向,发出的声音有种莫名的虚幻感。 层层叠叠,在苏午耳边回响:“您好。 可以聊聊吗?” 苏午看着画纸上浮现出的白T青年虚影, 他想了想, 调集自身的‘意’,凝聚出‘灋’这个铭文,投递进了浮现出画纸的那片涟漪中! 哗哗哗哗—— 不断荡起层层涟漪的混沌虚空,就像是被猛然丢进一座巨石一般,更激烈地震荡出大片大片的水花与波纹! 承载着白T青年虚影的画纸, 在瞬间被水花搅得粉碎,消无! 混沌虚空瞬时间平静了下去! 苏午收回目光,继续着自己的‘功课’。 他不清楚那从虚空中涌出的白T青年是活人,是诡,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而自身如不回应对方,对方或许会采取更进一步的手段。 倒不如给个含糊的、意义不明的回应, 看看对面会是什么反应, 此后,自己在模拟里进行各种试探即可。 …… 方乾所有的‘意’全部集聚在虚空中的血红圆球之上。 顺着从自身延伸出去的锁链,他感受到那血红圆球如有生命般跳动着。 在自身小心翼翼地进行询问的瞬间, 血红圆球散发出的光芒更强烈了数倍! 那种让方乾觉得干涸灵魂都得到浸润的力量再度涌现! 一个字, 一个金红的铭文, 霎时间随着血红圆球外放的光芒,浮现于方乾的‘意’之中! ‘灋’! 只是‘意’触及铭文的瞬间, 方乾就感觉到了秩序的力量! 秩序! 现在一切都在往极端崩坏的路径上走,秩序成为了所有人都奢求不来的事物! 可现在,方乾从那个铭文上感受到了秩序! 这个铭文顿时点燃了他心中的火光。 他感到振奋! 方乾极力调动自己的‘意’,让自己更贴近那血红的圆球,他还想询问更多, 想要得到更多的指示, 但他眼前一黑,退出了混沌虚空。 意识重归现实,视野里的事物都变得重影而模糊。 他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着墙壁坐下,均匀地呼吸了一阵子,视野里的景象才重归清晰。 ——方才那个瞬间,仅仅是接触到那个充满秩序美感的铭文,就耗光了方乾这段时间积攒的所有意能量! 方乾内心也暗暗咋舌, 他所容纳的诡,本就是需要具备较高的‘意’,才能成功容纳,一直以来,方乾都对自己的‘意’极其自信。 但他没有想到,当下仅仅是注视了那个铭文片刻, 意能量就消耗过度, 直接让自己意识回归现实,都出现了头脑昏眩的症状! 不过,今天也并非一无所获。 诡狱锁链另一端,连接着的那个‘人’,能够调度出与诡狱韵致相反的,秩序的韵致! 这正是对策部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但是,那个人仅仅是向自己投照来了一枚充满秩序韵致的铭文。 其仍没有与自己接触交流的意愿…… 以后的沟通,要拿出更大的诚意才行…… 方乾自感头脑昏眩的情况已得到缓解,他站起身,推门走出了房间,乘电梯直达楼下。 专人司机已在楼宇外等候。 “去铁塔山。” 方乾坐进一辆并不起眼的汽车内,向司机吩咐了一句。 汽车随即发动。 正文 120、一碗泡面(6K,1/2) 铁塔山, 位于嘉阳市郊, 赵宋时期的一座铁塔修筑于此山中,因而得名铁塔山,曾经是风景名胜之地。 只是大半年前,因为有几个游客在山中失踪,后又有了铁塔之中闹鬼的传闻。 景区管理方或许是为了暂避风波, 就将整个铁塔山景区封锁,对外宣称是对景区进行安全隐患排查、设施升级。 从半年前封锁之后,至今未有开放。 如今,景区内的各种设施因为疏于管理保养的援护,已经越发老旧,穿梭群山的索道被撤下,莽莽林木占据了原本的游客休息区,看不出有丝毫设施升级的迹象。 银灰色的汽车穿过绕山公路, 驶入景区公园。 这座风景区的主要建筑-铁塔,就坐落于景区公园中。 不同于公园外那些,逐渐被大自然重新夺回的各个人迹活动区内,荒凉无人的情况,景区公园有两队人昼夜不停地巡视此处,以防有好奇心作祟的‘探险家’摸进公园里。 汽车停在了阻隔铁塔的护栏前。 方乾拉开车门,跨出了车子。 护栏前早已有三个人在等候,他们见到方乾从车上下来,都聚集了过来。 “队长。” 三人对方乾的称呼,并非如普通下级那般称之为巡察,而是称呼他作‘队长’。 在升任诡狱第三巡察以前,方乾就是东四区驭诡者小队的队长。 身前簇拥过来的这三人,都曾和他并肩作战,共同抗御过诡异的侵袭。 只是,自从方乾被吸纳入诡狱上层后,似乎就与曾经的战友有了隔阂。 站在方乾正对面的圆脸青年, 看着方乾的眼神有些复杂。 “东星。”方乾笑着看向圆脸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先朝围栏里的铁塔走去,“崔勋把人送过来了吧?” “送过来了。”李东星低沉应声,“就在诡狱的看守区。 她的情况不太好。” “我知道了。” 方乾点点头,走近铁塔的入口。 身前黑漆漆的入口,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李东星站在入口三步外,忍不住问了句:“你要怎么处置她?” “现在只是查问阶段,还没到要处置她的时候。” 方乾笑着扭头回了一句。 继而回首迈入黑暗里。 哗啦啦…… 黑暗的入口内,响起锁链被拖拽的声音。 李东星站在铁塔外,神色很明显地放松了许多。 踏踏踏, 两堵青灰色的砖墙并行向前,方乾将‘钥匙’收起,在夹道内徐徐而行。 他朝前直走出了最起码上百步, 但夹道依旧未到尽头。 而以外面目测的铁塔直径来看,铁塔内部是不可能有这样一条距离长达数百步的夹道的。 但它偏偏出现在了铁塔中,悖逆常理。 又向前走出百多步, 夹道尽头开始出现白光,尽头处青灰色的墙壁横向而去,于笔直向前的夹道形成折角。 方乾走过转角,视野里就豁然打开。 夹道后, 一排排厚重青砖砌造的囚室分列在两边,向着黑暗深处延伸, 每一间囚室前,都装着一扇缠绕重重锁链,漂浮神秘铭文的铁门。 铁门上有个不到碗口大的格栅出气口。 通过格栅,难以看清内里的真实情形,囚室被黑暗笼罩里,不知其中是否有人或者‘诡’被关押。 中间的开阔区域,有几张与牢狱内古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办公桌椅。 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夹,几台用以记录文档的笔记本电脑。 此时,有两人穿着黑色夹克制服,坐在办公桌前。 两人虽在办公区,但都未干正事。 一人拿着手机,观看着一部恐怖电影; 一人则手指不断猛击屏幕,一看就是在打游戏。 旁侧的墙角里,还有一个长发女子双手拴缚着漂浮神秘铭文的锁链,静静站立。 发丝遮挡住了她的面孔, 令人看不清她的形容。 方乾走进来,长发女子反而是第一个发现的,她抬起头,发丝向两侧披散,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这张面孔上已没有多少血色,却因其精致的五官,而生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直到女人抬头注视了方乾数秒钟, 玩手机的两个人才发现方乾的到来。 他们连忙收起了手机,匆匆起身,向方乾打着招呼:“巡察。” “她就是崔勋送来的云霓裳?”方乾并不在意这俩人的工作态度,他们能在与动辄就显出种种疯狂可怖之相的囚犯长期接触中,仍然保持良好的心态,还有上班摸鱼的心情,已经非常不错了。 至少说明这两个狱卒都还是正常人,没有在压抑的环境里,被囚犯污染了心态。 “是。她就是云霓裳。”一个狱卒点头应声,“现在要开始查问吗?” “不着急。” 方乾摇了摇头,指着云霓裳道:“给她一把椅子,让她坐着说话。” “好。”另一个狱卒忙不迭去搬来椅子。 因为体内血气亏空,本就十分煎熬,却还要带着镣铐长时间站立的云霓裳,终于因为这把椅子,而得到了轻微的放松。 “去巡查一下监狱。 我记得最近有三个体内厉诡将要复苏的驭诡者,被关进了囚室里吧?看看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陪他们说说话,看看电影。”方乾开口就要将两个狱卒打发走。 两个狱卒笑呵呵的,并没有任何异议,连连应声后,各自巡查囚室去了。 “云女士。” 方乾看着坐着的云霓裳,也给自己拉来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着开口道:“惩戒组对你提出了三项罪名: 其一,他们称你与外界驭诡者勾结,戕害战友。 其二,他们称你阴谋窃取诡狱的力量。 其三,他们称你包庇罪犯,不肯透露外界驭诡者‘苏午’的具体信息。 这三项罪名,你认吗?” 云霓裳面无表情,根本不开口回应方乾的言语。 “现在已经有人锁定了‘苏午’当下具体居住地,开始派人前往其居住地,对此人严密监视了。 云女士,你的坚持已经毫无意义。”方乾盯着云霓裳,轻声道,“那个苏午究竟有什么,让你即使到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愿透露他的丝毫消息? 你们有那么好的交情么? 可是根据调查资料来看,你们两个人此前并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因为龙山集诡异事件,才碰在了一起。 何必呢? 为一个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 云霓裳听说方乾称‘现在已有人锁定苏午居住地’,眼神颤抖,神色里难掩歉疚。 她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仍然不发一言。 “我懂了。” 看着云霓裳的神色,方乾忽地恍然大悟般道:“其实你也知道,自己坚持不肯透露苏午的信息,并不能让他免于被找到。 免于被‘打扰’。 只是你做人还有那么一点天真, 成了驭诡者,还想要讲底线,讲良心。 所以坚持要守口如瓶。 对吗?” 云霓裳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是这毫无意义呀。”方乾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等他们找到苏午,只要告诉苏午,是你提供的线索,才致使他行踪暴露被抓捕。 你觉得,在他眼里你还是一个有底线,讲良心的人吗?” 他徐徐开口说话,脸色和蔼,语气温润。 说出的话,却像是魔鬼吐露的最恶毒阴险的言辞。 听着方乾言语,云霓裳身体禁不住剧烈颤抖起来,惨白的面孔上涌起大团大团不正常的血色——双手上缠绕地锁链,更将她的皮肤与骨骼勒得咯吱作响! “你混蛋!” “你们诡狱里出来的人,根本没有正常人!” “我真是后悔——” “你现在才知道后悔? 你早就应该后悔了!”方乾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如果你没有那么老实地归返对策部办公室, 没有那么乖巧地等候查问, 你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你还有余力可以逃亡。 甚至有机会让局面翻转。 可你就是这么老实,就是这么乖巧……” “你懂什么!” 云霓裳厉声嘶吼,神色不似人类:“我为了——” 她刚说出口几个字,忽然似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一般,脸上狰狞凶狠的表情倏忽消褪, 变得蓦然冰冷。 她闭口不言。 觉得自己那些理想, 自己自以为的大局,实则蠢得可笑,虚伪不堪。 于是,她平静了片刻,看着方乾,点头道:“你说得对。” 方乾与她对视了数秒钟。 忽地咧嘴笑起来:“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才对嘛。 一根手指如果已经坏疽,最好的应对就是切掉它,而不是向着保留它,让它保持大局上的美观。 一块肉如果已经腐烂,也应该被剔除。 而不是为它涂脂抹粉,让它看起来好看。 你好像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果明白了, 我给你指两条路。” 云霓裳看着他,默然无声。 “第一个,你以后就呆在铁塔山诡狱里,不要出去了。”方乾伸出一根手指,如是说道。 “被诡狱关押的人,将来都会成为犯罪者。”云霓裳道。 方乾摊了摊手:“你不清楚概念罢了。 管理囚犯的人,和囚犯怎么能混作一谈呢? 刚才那两个狱卒是不正常人么? 不要因为接触了几个诡狱里出来的囚犯,就把他们和我们这些管理囚犯的人混作一谈了啊……” “你既然不愿意选这个, 还有第二条路。 我给你做一些伪装,安排你和我的弟弟——方元,一起去监视苏午,怎么样?” 监视苏午? 看着方乾的眼神,云霓裳沉默了下来。 她内心其实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但仔细去思量,却又无法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拨开云雾见天明。 “我弟弟是个普通人。 他先前搭档的驭诡者,是诡狱里出来的囚犯。 这个人现在已经被诡狱污染了精神,极可能成为‘性丨犯罪者’,他男女通吃的。 我觉得方元和他搭档,已经很不安全了。 所以把你伪装一下,代替他去和方元一起,监视苏午——你觉得如何?” “我选这个。” 脑海里飞快地将方乾前后言辞过了一遍。 云霓裳忽然心有所悟。 待到对方话语落地之时,她已经点了点头,做出了选择。 “好。 我本来也是希望你能选第二个的。 毕竟你们之前有过接触,本来就比较熟。”方乾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大好。 他站起身,侧对着云霓裳。 又开口道:“稍等。我把许进带出来,帮你完成伪装。” 说着话,方乾周身忽然涌起阴冷的诡韵,一层白纸从他脚下呈现,以他为中心,向着周围铺开,瞬间就将云霓裳也带入了这‘白纸鬼蜮’当中! 白纸鬼蜮中,立着一个个纸扎的十字架。 众多的十字架都空置着,只有一副十字架上,有个人在不停蠕动挣扎着。 那人长相十分随意, 满脸狰狞,眼中扑出一双双苍白手臂,不断撕扯缠绕固定自己四肢的纸扎镣铐。 但每次镣铐被撕开,又会有阴冷的诡韵重新降临,将他再度拴缚住。 “许进!” 方乾向着十字架上的人招了招手。 那副十字架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拖动着,被带到了方乾的近前。 方才还满脸狰狞之色,连连出口恶毒咒骂的许进,听到方乾的声音,猛然打了个哆嗦! 到他出现在方乾面前时,脸上的狰狞阴狠早就消失无踪。 只剩莫大的惶恐! 明明对面的方乾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却觉得自身如堕冰窟,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队,队长……” 许进哆嗦着开口。 “啊。”方乾点了点头,身前浮现一副画板。 他手里托着个托盘,内里挤满了各色油画颜料:“许进,我打算让这位云女士顶替你,和方元一起去完成一件事。 你意下如何啊?” “顶、顶替我?”许进眼神惊恐,“那我去哪里?” “你当然是顶替这位女士,呆在诡狱里啊。”方乾开始在画板上勾画,他眼神专注地盯着画板,轻声道,“你现在,体内恶诡复苏在即,自身又被犯罪记忆污染太深。 在明州的时候,方元对你提出了五次警告。 第一次警告你捏年轻女孩的臀部, 第二次警告你毒打性丨工作者, 第三次…… 许进,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啊。 不进行封闭式关押,我怕你会铸成大错。” “封闭式关押……” 听到方乾提及‘封闭式关押’,许进神色激动起来:“你根本就是公报私仇! 因为我投靠了肖巡察,不再跟着你,所以你要用这种方法来整治我,肖巡察如果知道了……” “你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说自己做了二五仔? 做了二五仔也没什么的。 但因为你要做二五仔,却差点把一个拥有鬼蜮的副队长害死。”方乾停下手中的画笔,注视着许进,“所以不论于公还是于私,我把你锁进诡狱里,有什么不可以的?” “肖巡察会帮我!” “他刚死了儿子,大概是没心情帮你的——你这种蠢人,对他来说本就是一次性消耗品。 用你这个消耗品,让一位拥有鬼蜮的副队长战力大损,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冒着和我撕破脸的风险,把你夺走呢?”方乾继续在画板上勾勒起来。 “你曾经是我们的队长, 你不也投靠了诡狱——你都行,我们为什么不行?!”许进眼睛发红。 方乾完成了图画的勾勒。 他搁下画笔,从画板上取下一张薄如蝉翼、面膜似的纸张来。 纸张上似乎有些油采渲染。 双手提着轻薄的纸张,方乾走到束缚许进的十字架前,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面膜似的纸张轻轻贴附在许进的面孔上, 许进剧烈挣扎, 方乾双手不断抚在那张覆盖其面部的纸张上,纸张逐渐变得与人肤色一般无二。 其上凸显出了五官。 纸张持续向许进周身蔓延, 许进的胸膛逐渐高耸起来,身形骨架变得纤细。 一分钟后, 他长发飘飘, 变成了与云霓裳一般无二的模样。 他眼神混沌,再没有了先前拼命挣扎的鲜活劲儿。 唰唰唰…… 一层暗黄的皮膜从这个美人身上褪下,被方乾捡了起来,他将那张暗黄皮膜递给真正的云霓裳:“你模仿许进,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穿上他的人皮就可以。 还是要注意表情管理,不要随便露出女态。” …… 苏午的意识徐徐回归。 他今天在混沌虚空里,做了一个小时的‘功课’。 搅碎接近一百个罪恶人形。 但搅碎如此多的罪恶人形,却只凝练出了一个铭文‘灋’。 看来,神秘铭文的延伸是随机的,并不是说打碎多少数目的罪恶人形,就一定会凝练出对等数目的神秘铭文。 苏午将墙上的铅笔画卷起,收进一个保险箱内。 他随意地转动着心念, 脚下的阴影就时时沸腾开来,倏忽间人立而起,将他包裹成一个漆黑的人形。 苏午的‘意’勾动着尸陀鬼之手, 于是,覆盖他双侧肩膀的粘稠黑液沸腾着,延伸出了两颗龙头。 浓烈的诡韵聚集于龙口之中。 只要苏午念头一动,它们就能喷出汹涌‘龙息’! 先前苏午习得的兽形拳中,并不包含‘龙形’,通过兽形拳来驾驭尸陀鬼之手,亦只是增添对尸陀鬼之手的近战应用。 但现下无数次凝练‘解龙环’后,苏午的意可以参入尸陀鬼之手中,使之演化出‘龙形’。 喷出的‘龙息’,却不再是近战应用。 而是远程攻击! ‘龙息’可以瞬间覆盖敌众,压制敌人的诡韵,弱小的驭诡者极可能承受一口龙息,就被完全束缚住,动弹不得! 苏午熟悉了龙形的运用, 旋即将所有诡韵统统收回体内,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他打开书房门,走进了客厅。 去冰箱里取了一瓶水,正在喝水时,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透过门口的猫眼,苏午看到申豪在外面站着。 随即打开房门。 “走走走,吃酱大骨去!” 申豪手里拿着车钥匙,看到门口的苏午,就要拉他出门去——苏午应了一声,返身锁上门,跟着申豪乘电梯到楼下。 出了小区后, 发小去发动车子, 苏午跟在后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过去几年了,这个小区周围也有了一些变化。 一些商铺搬迁了, 一些饭馆倒闭了。 小区大门外的五金店旁边,又新开了一家彩票店。 彩票店在外面设了遮阳棚,摆几排桌椅,正在用音箱播放着‘刮刮乐’的宣传语,吸引人们去买刮刮乐玩。 但当下彩票店前门可罗雀。 并没有人去刮奖,或是入内购买彩票。 苏午想起周洋之前还请自己帮忙买几注彩票,就迈步走向了彩票店。 申豪把车开过来,也跟着苏午走进店内。 彩票店里。 看起来文质彬彬,身材瘦削的店老板提着个电热水壶,往一种不知名品牌的泡面碗里浇水。 随着水流呼呼浇入碗中,一种让人食欲大振的异香就在店铺内弥散开来。 跟在苏午身后的申豪,闻到这股香气,鼻翼耸动,忍不住向店老板问道:“老板,这什么泡面啊?好香啊。” “禾香。 咱们本地的老牌子了,你不知道吗?”店老板笑着回了一句,把水壶放下,泡面碗放在一边。 转而向苏午二人问道:“你们要买彩票吗? 还是刮刮乐什么的?” “买十注彩票。”苏午开口回答,报出了一串数字,“06,17,09,24,03,05……” 他这边说着,那边开始机打彩票。 彩票机里吐出一张张彩票纸。 店老板将彩票叠好,交给苏午:“祝你们好运啊。” 苏午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 他听到店铺一侧的小隔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要从里面走出来。 于是便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噗通! 隔间内传出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老婆,你干什么呢?”听到这声音,店老板连忙起身,绕出柜台,奔向了隔间。 而隔间里,自从响起过那一声似是有人扑倒在地的声响过后,就再没了动静。 连店老板走进里面,也没发出声音。 “啧……有老婆还是只能吃泡面啊?”这时,申豪看着店老板电脑桌上的泡面碗,感慨似地说了一句。 苏午目光落在那半敞开的泡面碗上, 鼻翼间再度萦绕起那种让人食指大动的奇香。 “走了。” 他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便把彩票揣进怀里。 和申豪一起迈步走出这家彩票店。 正文 121、再入‘卓杰的过去人生’(为舵主‘寻木丶’加更,2/2) 彩票店的隔间,被薄薄的一道门帘布遮挡着。 隔间内, 一个女人仰面躺在地上。 她睁着双眼,然而瞳孔已然散大。 黑黄的肤色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但臃肿的胸口没有了起伏。 彩票店老板看着地上的女人,神色很是紧张,站在墙角没敢动弹。 直到苏午与申豪离开, 他才快步走到女人跟前, 手指在女人鼻子前探了探, 又触电般缩回。 女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 “老婆,老婆……”然而,彩票店老板看到自己的妻子当下状态,第一反应却不是拨打急救电话。 而是低声呼唤着妻子,他费力地将妻子抱起来,放到了隔间里的小床上, 之后就返身走出隔间,拉下彩票店的卷帘门,暂时闭店歇业。 彩票店老板重新折回隔间时, 他手里捧着一桶泡面,狼吞虎咽似的将那一碗‘禾香’牌泡面吃完,连面汤都未剩下一滴。 又把妻子的泡面也端起来,一并吃个干净。 “老婆,老婆……” 店老板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抓着妻子冰凉失温,软绵绵的手,轻声呼唤。 他其实并非没有想过拨打急救电话。 甚至,此前妻子就出现过一次相似的情况。 但是,拨打电话以后,急救医护开车过来, 对妻子进行了一番抢救,就告诉他人已经没了…… 妻子一向温柔贤惠,将家庭搭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医护人员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于是他还是把妻子抱到床上。 期望她能够苏醒。 结果,过了约莫两个小时, 她果真苏醒了。 只是,苏醒后的妻子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开始恶声恶气地与店老板说话; 她会仇恨地咒骂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小区儿童; 她会引诱门前经过的流浪狗到店里,然后用烧烤针捅进流浪狗的肚子里,搅碎它的肠子…… 妻子没有了任何正常人会有的共情能力。 她极度自私,以自我为中心。 动辄殴打店老板——她的力气也大得惊人,店老板根本就打不过她! 可就是这样的妻子,在外人面前,却依旧是那副温柔贤惠的模样。 其他人丝毫没有看出妻子的变化。 哪怕在他们转身背对妻子时,妻子就会立刻撕下伪装,露出屠夫看待猪羊时的那种目光。 店老板偷偷上网查过, 自己妻子现在这种状况,是否算是一种精神病? 可他搜索了许多, 精神病人会有的症状,妻子全都没有。 妻子不是突然变成了精神病人。 唯有一种描述,与妻子当下的情况十分相像——反丨社会人格。 反丨社会人格会有的种种表现,妻子全都会有! 可是, 妻子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反丨社会人格? 店老板的生活越发被妻子掌控住, 方方面面,无孔不入,她禁绝了店老板食用任何不健康的食物——如米饭、青菜、肉、蛋、奶等食品。 只准允他食用一种十分健康的食品, 即是当下店老板现在每天都在吃的‘禾香’牌方便面。 这种泡面,妻子以前熬夜追剧的时候,喜欢泡上一碗来吃,只是从前这种泡面远远没有像当下这么浓郁的香气。 或许是泡面厂改良了配方, 自从店老板被妻子胁迫着吃了几回泡面后,他就逐渐接受了一日三餐都吃泡面的生活。 这种泡面味道很好,吃不腻, 又营养丰盛, 重要的是随时随地都能来上一碗。 那么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碗泡面呢? 店老板想不出理由。 只不过,总是吃同一种食物,哪怕这种食物每次吃起来,都让自己食欲膨胀,可吃得久了, 还是会想换一换口味。 店老板看着床上冰冷发僵,渐生尸斑的妻子。 他决定待会儿去找一家饭馆来吃点东西。 妻子其实已经出现过好几回当下这种情况了,每次过不了两个小时就会苏醒。 没什么可担心的。 店老板凝视着妻子脸上丛生的尸斑,努力回忆着过往几次类似的经历——过往的几次,妻子脸上有生出这种斑块吗? 他记不太清了。 这种紫红色的斑块是什么? 怎么长得这么快? 妻子这才躺下没几分钟,就开始生出这种斑块了…… 想了想, 店老板给妻子蒙上了一床被子。 他走出隔间,打开卷帘门旁边的小门,走出去准备找个饭馆觅食。可他走出去几步,又担心自己走后,妻子突然苏醒看不到自己,会惩罚自己。 于是又折回店里, 让小门打开着, 打开许久不用的外卖APP,点了一些菜。 等外卖小哥给自己送来。 …… ‘胖老五肉骨头’餐馆内。 苏午与申豪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好肉骨头锅后,没过多久,服务员就端来了一个不断往外冒热气的铁锅。 蹲在饭桌中间的卡磁炉上。 锅内被酱卤得通红的猪排、脊骨、龙骨合着香菜红辣椒的点缀,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 红得发黑的酱汁咕嘟嘟冒着气泡,往外翻腾出浓郁的香料与骨肉香气。 申豪伸手把热气往自己鼻子下拂了拂, 深吸一口气,明明这酱肉骨头的香味已是如此浓郁,他脸上却有些索然无味,开了一瓶饮料,递给苏午,才开口道:“我怎么觉得这酱骨头也不香了呢? 那泡面是真的香啊,好像比这酱骨头还香一点。那泡面好像是‘禾香’牌泡面?小时候吃过这个,都好多年了……” 不过是在彩票店里嗅到了那股泡面的香气,一向自诩为‘美食家’的申豪,竟直至现在都对之念念不忘。 连锅子里的酱骨头都不香了。 苏午闻言皱了皱眉,他一边戴上塑料手套,捏着锅里一根排骨的骨柄,将之拿到自己碗内, 一边向申豪警告道:“那泡面的香味不太对劲,你不要想着买了尝尝,泡面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前段时间那些螺蛳粉、泡面、火腿肠的新闻, 难道没看到吗?” 听到苏午提及这个,申豪咂了咂嘴,应声道:“你说的对,我听你的,不吃就是了。” 随后,他一手用筷子夹起一块大骨,另一只手托着大骨底部,将之夹到自己碗里,用吸管吸着大骨里的骨髓,含含糊糊道:“今天晚上咱们吃啥啊? 我就这几天在家, 过几天得开车把厂里的货送到批发商那边去……” “随便吃点吧。” 苏午撕了一块肉丢进嘴里咀嚼着,看着申豪道:“你也别天天想着吃的东西。 待会儿回去了,我给你一些药浴汤,还有补剂。 你每天按时服用,药浴,锻炼身体。 很有好处的。” “咦?”申豪抬头与苏午对视,“你现在还弄起这个了?” “我已经试过了,确实有效果。 给你你就拿回去好好用, 别浪费了。”苏午嘱咐道。 申豪见他如此郑重,也认真了几分:“你买的那些东西很贵吗?” “是。 上万块才买到的。” “那我一定好好用,万把块呢,可不能浪费了。” “……” 茶足饭饱后。 两人回到苏午的居所。 苏午把药剂拿出几份来,送给了申豪,并且教授了他兽形拳的拳架。 如此练习了将近两个小时, 申豪才把兽形拳的几个基础拳架完全学会,约定好明天学习兽形拳的招式以后,就带着药剂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苏午已经意识到,诡异复苏是当下的大趋势。 他没有办法保护到身边的所有人, 但可以想办法把身边人都武装起来,让他们都跟着强大起来。 将来若是到了身边人不得不独自面对诡异的时候,他们总也能因此有一些抵抗的气力。 只可惜‘格斗家的过去人生’, 苏午只刷了一次,匕首遗物就完全碎裂,没办法再刷第二次了。 否则他可以持续不断从中获得中药配方药浴汤,以及各种补剂,放开手让身边人来使用, 完全不必向现在这样,即使省着点用,依旧捉襟见肘。 好在,他不止有匕首这一件可以开启过去人生的遗物。 ‘罡洞’主人的过去人生,同样有海量秘藏。 苏午走进书房内,把书房反锁好以后,就坐在了椅子上。 手握已经出现些微裂痕的罡洞骨笛。 看骨笛的破损程度,他推测,这件遗物应该还足够自己的意识进行十数次模拟。 假若是真身进行模拟的话, 或许会令骨笛损伤更大。 但有时候,也很有必要进行真身模拟。 不能省略。 “模拟器。” “进行‘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你已选定‘卓杰的过去人生’。” “消耗5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16840-500=16340元玉。” “是否选取最近存档开始模拟? 或从头开始模拟?” “选取最近存档!” “已选定。” “在此次模拟中,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中……” 选项0:你的身体(1200元玉)。 选项1:参入‘意’的尸陀鬼之手(700元玉)。 选项2:火炼真金拷诡杖(1元玉)。 …… 三项物品浮现于表盘上, 苏午目光扫过三项‘物品’,最终什么都没选。 “载入游戏中……” “载入成功!” “你已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 正文 122、批命(1/2) 湛蓝的远天接连着群山的雪顶,缠绵伏延而下,铺陈成寥廓的高原。 原野上,土丘石林耸立。 一座座碉堡似的石砌碉房便倚石山而立。 碉房四面顶上,垂下或黑或白或红的经幔,上面用金漆勾勒出一个个似蛇虫蜿蜒的文字。 一堵石墙横在众多碉房最前面,将石墙内外隔断成两个世界。 石墙中间, 洞开山门。 那从山上蜿蜒而下的石阶,就成了山门吐出来的舌头。 哐当! 身后的两个看守僧合力把两扇巨门关锁,巨门碰撞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卓杰’。 ‘卓杰’看向山门内各式经院禅房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起来。 走在前面,瘦得皮包骨头的广法转头来看‘卓杰’,见其还愣在原地, 喝声道:“天海,还在那里发什么愣? 快跟上来!” “啊, 是!” 法号为天海, 由苏午伪装的卓杰应了一声,在广法目光的注视下,低头跟了上去。 “怎觉得你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广法皱眉看着低头走来的苏午。 苏午闻言,故意作出一副慌张表情:“啊?我方才就站在这里,怎会突然就像换了个人?” 广法盯着神色慌张的苏午,看了数秒。 点点头,转身朝前走去:“是我看错了。方才还以为你有了什么体悟,一刹那便清静了许多。 这下来看,还是个毛头小子。” 苏午跟在卓杰身后,并没有应声。 他乍入模拟人生,自身还未代入‘卓杰’的角色,所以露出了本来气质,也难怪广法会这么说。 不过,话说回来, 广法能瞬间就发觉自身与先前不同,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可见其感知敏锐, 能洞见幽微。 自己上次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时, 对一切都懵懵懂懂。 不像如今,经历了几件诡异事件,容纳了诡在身,心态与上一次相比自然有很大不同。 “我先带你去戒律院录下法号, 随后会有人领你去批命受戒,届时,你就按着指引僧的吩咐做事就是。”站在一座经院的门口,广法指着经院上方石壁篆刻的三个文字,对苏午说道。 那三个文字,亦如蛇虫爬行,应该是密藏域本土文字中的‘戒律院’三个字。 “都听师傅安排。”苏午点头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走进戒律院中。 途中能看到许多戴着鸡冠帽、多穿着暗黄僧袍的僧人,他们见到广法大步走来,都纷纷停在路边行礼。 口称‘戒律师叔’。 苏午猜测,这个称呼前面的‘戒律’二字,应该指的是广法在无想尊能寺中的职务。 其应当主要是掌握法寺中的戒律,行赏善罚否之事。 ——从那些黄袍僧面对广法时又敬又惧的表情,可以得出这个大概结论。 僧院里来回行走的僧人不多, 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穿得是黄色僧袍, 偶见一两个外披红色大褂, 内穿黄色僧袍, 头顶鸡冠帽上坠着珠串,颈间悬挂一串鸡油色星月菩提的僧人经过广法、苏午身边,亦会驻步双手合十行礼。 其中年长者,多与广法平辈相称。 较年轻的,则依旧称广法为师叔。 他们面对广法时,神色仍旧恭敬,但已经不像那些黄袍僧人那般紧张。 “红袍僧比黄袍僧地位高,但仍旧没有广法地位高。广法从这些僧人身边经过,他们都得驻足行礼。 然而广法高仰着头,却连礼都不回一个的。” 苏午记下这个细节。 广法带着苏午一路向前, 走得气势汹汹, 渐渐抵近了禅院最深处。 两侧经院簇拥着最中间的一座佛堂。 佛堂设有三道门, 仅左侧殿门敞开着,中间与右侧殿门则都关锁上,阵阵馥郁甜腻的香气从佛堂里飘出。 那是供香的味道。 不同于一般的供香,密藏域的藏香一向闻名遐迩,冥想静坐的时候点上一支,嗅着那股香气,仿佛能让人的心灵受到洗涤。 ——其实都是自身的心理作用。 闻多了这种香气,反而对人身体有害。 这时, 走在前面的广法停下了脚步。 佛堂偏门里走出个全红袍的大肚僧人,他长着一张圆脸,头顶未戴鸡冠帽,显出头顶一层细密的寸发。 这僧人走下佛堂台阶, 苏午身前的广法师傅就双手合十,躬身行礼:“东院长老师兄。” 总算有能让广法驻步行礼的僧人出现了。 这僧人的职务是东院长老, 东院,莫非就是戒律院? 掌握一整个戒律院的长老? 那这位东院长老,莫非就是将广法‘请’出无想尊能寺的两大长老之一? 脑海里念头起伏,苏午手上动作却一边都不慢。 他跟着躬身合十行礼。 因为还未正式拜入法寺,未被录入法名,苏午还不算是无想尊能寺的正式弟子,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迈步走来的‘东院长老’。 索性他就只行礼,不开口称呼。 “广法, 尊者还未圆寂转世,仍在弥留之中。 你现下赶回来,倒也正是时候。”大肚圆脸的东院长老走到广法身前,面无表情地说出几句话来,“不过,转世灵童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广法,莫要挑惹争端。” “怎会如此?”广法抬头看向东院长老,眼神惊怒。 “我们不再执着于请尊者转世入‘帕佐拉呼图克图贵族’家中; 尊者亦放弃了轮回入‘昌云宗本’家中。 待到尊者圆寂以后,密藏域西南方‘雄湖’水域附近,将会出现他的转世灵童。”东院长老如此说道。 他的话听得苏午脑海里一团浆糊。 ‘帕佐拉呼图克图贵族’是什么? ‘昌云宗本’又是什么意思? 二者有什么不同? 看来密藏域除了诸僧院法寺势力以外,至少还有大贵族、宗本两大势力。 这次脱离模拟以后,自己需要多方面补习一下密藏域地区的历史、文化等知识,以免再出现当下这种一头雾水的情况。 听到东院长老这一番言辞,广法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冷着脸,转头对苏午说道:“天海,你自去前面的佛堂请僧侣为你录下法名,批命受戒。” 尽管苏午还想多了解一下‘无想尊能寺’的权力继承争端,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可趁之机。 但是师傅已然下令,他做弟子的也只能遵从,就点头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向了前方不断飘出甜腻香气的佛堂。 身后响起广法的话语声:“东院长老师兄,我欲求见尊者,还请东院长老师兄代为引见。” “可。” 二人就此结伴而去。 苏午迈步走进了佛堂之中。 佛堂内,青香袅袅,香气浮动。 几个黄袍僧人拿着扫帚、抹布等物什,正在清洁香案,打扫地面。 一尊神像正对着大殿门口。 它周身笼罩在黑暗里,直到苏午迈进佛堂内,才看清这尊神像的真容:神像鸟首人身,背后一双金翅张开,四条手臂或是托着血淋淋的牛头; 或是抓着似人头骨做成的骨碗; 或是将一副骷髅骨架提举; 或是举着一朵血红放光的莲花。 神像有三只鹰爪般的足掌,踩踏着一张皮革,这皮革看起来像是一张虎皮,其上斑纹交错,色彩斑斓。 但虎皮的颈项上,连着的却并非虎头。 而是一颗女人头! 女人头长发披散,被摆放成正对着殿门的姿态,她双眼还不时眨动一下,偶尔张口啃食供在她面前的瓜果。 见苏午目光向她看来,她还朝苏午抛来一个媚眼! ——这是什么东西? 苏午心下讶然。 在这间佛堂里,他没有感觉到有丝毫诡韵萦绕,从那接连着一张斑斓虎皮的女人头上,亦未发觉有异常情况。 可当下所见画面,却分明诡异至极。 且不说摆放于鸟首三足神像脚下、看起来还活着的女人头,只说那神像四只手上拿着的东西: 牛头不断滴落鲜血,落入香案旁边的大瓮中,已经积攒了大半瓮的牛血——可仅仅是一颗牛头,怎么会流出如此海量的鲜血? 人头骨碗、骷髅骨架这些,在苏午浅浅地了解过密藏域佛门以后,就知道这种东西在密藏域是常规操作,不足为奇。 让苏午觉得惊悚又诡异的第二项物什, 是鸟首三足神像托举的血色莲花。 这朵莲花如呼吸般不断外放血红光芒, 细看去, 那莲花中间的东西——还在如活物般不断蠕动着,内里好似有一道幽深门户! ——鸟首神像本身就是泥胎塑像而已, 真正诡异的是它脚下践踏的、手里持有的四件东西! 密藏域这地方本来就有点邪门,再加上现在遍地厉诡的情况,就更不能因为自己身处于安全存档点而掉以轻心。 苏午目光看过佛堂内的几位黄袍僧人, 正想找近前的一位僧人问问录法名、批命受戒的事情,擦拭香案的一个黄袍僧人走了过来,向苏午躬身行礼道:“戒律师叔的入门弟子,请随我来录下法名。” “好。”苏午亦躬身还礼。 跟在了模样清秀的黄袍僧人身后。 在黄袍僧的引领下,苏午绕过鸟首神像,走入神像背后的小门中。 四下里的光线倏忽幽暗下去, 小门后的房间里,有个红袍僧人盘腿坐在禅床上,他脸上皱纹纵横,皮肤松弛如鸡皮,已经极其老迈。 看到黄袍僧领苏午进来, 老僧眼皮都不抬一下,慢吞吞地开口问道:“法名是何啊?” 黄袍僧看向苏午, 苏午顿时会意,上前一步,有模有样地躬身行礼道:“广法师傅赐我法名作‘天海’。” “哦, 天海。” 老僧点点头,在身前桌案的书册上,写下朱红的‘天海’二字。 而后,又费力地拖拽禅床后的一个木箱子。 苏午想要上去帮忙,却被黄袍僧拦住,用眼神制止了他。 只见老僧打开箱子,显出了内里的几件物什。 一鎏银镶宝石的人头骨碗, 一转经筒, 一铺着厚厚一层香灰的圆形铁盒。 老僧把转经筒立了起来,转经筒上包裹的图文,并非惯常的‘六字大明咒’,而是花冠、牛头、人形、骷髅等六幅图案。 “天海, 诵六字大明咒,推转经筒。” 老僧如是吩咐道。 “唵嘛呢叭咪吽……”苏午也了解了一些密藏佛门的常识,自然知道六字大明咒是什么。 闻言立刻不停诵念, 同时手掌接触了转经筒,将之推动, 呼! 转经筒一瞬转动开来, 苏午手掌碰触到转经筒,顿时觉得随着转经筒转动,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潜入筒中,看到了万花筒一般光怪陆离的图景! 那种种图景,难以用言语形容。 只持续了刹那,就全都消失无踪。 转经筒停止转动。 一副图案正对着苏午——却是六幅图中的花冠图案。 “哦。”老僧也看了一眼图案,点点头,把铺着厚厚一层香灰的圆形铁盒推到苏午跟前,“在这上面按下左手掌印。” 到了这时, 苏午已经确定,老僧这正是在为自己进行‘批命’。 他现下顶着‘卓杰’的身份,在模拟里,意识虽是自己的意识,但命格仍旧是卓杰的命格。 批命最后的结果,自然也归属于卓杰所有。 卓杰最后走到了哪一步? 他的手骨制成的罡洞,为何能撕裂影子,化为‘尸陀鬼之手’? 这些问题,或许能在其批命之语中找到答案。 苏午并不急于为自身‘批命’。 他还可以放弃这个存档,从卓杰起始逃亡的地点,重新过一遍模拟人生,届时可以亲身体验模拟,顶替卓杰的身份,为真正的自己‘批命’。 总有路可以走的。 经历一遍批命流程,更可以把这个流程卖给模拟器,赚取元玉。 按着老僧的吩咐,苏午把手掌按在那一层香灰上,留下了掌印。 随后, 老僧把整个铁盒内的香灰,都倒进了人头骨碗内。 其合上骨碗,又拿出一张黑色毡布,铺在桌上,之后就开始不断摇晃骨碗,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即使苏午凝神竖耳去听, 也听不清楚其究竟念的是什么。 若是能把这套批命之法带进现实里,就再好不过。 骨碗底部有一些微不可察的小孔,随着老僧不断摇晃骨碗,香灰从中洒落,洒在漆黑毡布上,渐渐形成一些凌乱、又似乎蕴含了某种信息的线条。 “灵藏命格啊。”老僧放下骨碗,看着香灰上的图案,如是说道。 正文 123、大明神系缚之器(2/2) “你是灵藏命格。 怪不得转经筒会示现出‘天人相’来。” 老僧神色平静地向苏午说了两句话,就把骨碗、圆形铁盒、转经筒都收进箱子里,推到身后。 他低头看着黑色毡布上香灰生成的图案。 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似皮革制成的厚册, 手指沾了沾唾沫,对照着毡布上的图案,翻看着皮革书册。 苏午站在老僧的旁边,目光不时看向老僧手里的书册, 隐约能看到书册上有一些勾勾画画的纹络。 每一幅纹络图案下边,都有密藏文字作的注解。 “自即日起, 往后五年以内,你不得食猪肉、羊肉、牛肉,须多食用狗肉、鸡肉,以此来蕴养命格; 此后五年,你须日日沐浴更衣, 不得有一日懈怠, 同时每月须有连续七日修闭口禅,不能言语半句; 每月须有三日到七日时间,不得进食,断食时间愈久,于你未来系缚好处愈多。 如此满五年之期后, 可以系缚诡类,为己所用。 你所系缚之诡类,以‘天人道’中恶诡最佳。” 老僧对照着皮革书册上的图案,完成了对苏午的‘批命’。 从此后,苏午扮演的卓杰须以其这些言语为戒,精进修行,满五年之期后,就可以真正开始系缚诡类。 “多谢法师。”苏午向老僧躬身行了一礼,看到老僧点头,他又追问道, “法师,给人批命是以这种方式, 那给诡批命, 又该如何进行?” 诡可不会老老实实地按着要求来推转经筒、按手印。 而诡的‘命格’,关乎哪种供物对它最有效果,更加马虎不得。 “我只会给人批命, 不会给诡批命,我这样大的年纪,又没有系缚诡类在身,哪里有能耐去给诡批命?” 老僧笑呵呵的。 没有因为苏午多嘴问话而训斥他。 浑浊的双眼翻动着,一边回忆过往,一边说道:“给诡批命的僧侣,必须要完成了系缚,容纳了厉诡在身才行。 或许使用法器有所不同, 但流程大抵应该与现下是没有区别的。 须有勾召诡韵,照应诡相之法——我记得以前有位广弘法师,擅长以十五岁以下的女子为引,勾召诡异侵袭。 而后挖下那被诡侵袭的女子眼珠, 可以通过少女眼珠,看到诡相。 这一步,对应了给人批命时, 以转经筒来照应人相的步骤; 其后又要勘验命纹, 那些给诡批命的大法师,多会用人皮、牛皮、人肠来完成这一步骤; 勘验过命纹, 最后照着命册批命就行了,这一步倒是最简单的。” 老僧话语说得简单, 苏午听得却是毛骨悚然! 按照老僧所说,想要真正批出一只诡的命格,只怕最少要消耗一条人命才行! 可在老僧嘴里,消耗人命,利用人身上的物件来批命,好似是理所当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让久受现代文明熏陶的苏午不敢苟同。 “命册,就是法师您的那本皮册子吗?”苏午看着老僧还拿在手里的皮册,又问道。 “对对对, 命册是一个批命僧侣一生积累,哪些命纹对应着哪些戒律,都须要靠这本命册来勘定。”老僧点着头,把命册收进了怀里,“诡的命纹,与人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有命册在手,对照命纹, 不论人,诡,皆能算定命格。” 他拍了拍自己袍子下的腿,抬眼看着苏午笑道:“你问了这么多批命相关的事宜,难道是想做个批命僧侣不成? 我方才听人说了,你师父是戒律僧侣,地位崇高。 日后东院长老圆寂,他是第一顺位继承戒律院长老之位的大僧侣。 跟着他,精熟戒律,日后便可以继承他的衣钵。 还是不要想甚么批命的事情了。” “难道做了批命僧侣,就不能做戒律僧侣了吗? 除了批命、戒律僧侣以外,本寺还有什么职司?”眼见这位老僧颇有谈性,外面又没有新的僧人需要批命,苏午抓住这个机会,连连抛出自己的疑问。 “身兼数职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人这一生,多不过五十载,哪有那么多的精力,钻研不同的东西?”老僧说道,“尤其是系缚了厉诡以后,寿命多则剩十余年,少则只二三年。 这般短的寿命,就更忙不过来其他事情了。 此种时候,什么都想研究的结果,便是什么都不能研究透彻,最终落个浪费光阴,蹉跎一生的结局。 至于本寺还有什么职司…… 天奇,你待会儿领他去经纶院,给他选两部相关书籍来看吧。” 老僧看向了旁边等得有点不耐烦的黄袍僧。 黄袍僧躬身应了声‘是’,随后向苏午说道:“天海师弟,请随我来吧,我还要为你安排僧舍,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须做。” “好。” 苏午不再多言,跟着黄袍僧‘天奇’出了小间。 绕过那尊提着四样诡异物件的鸟首神像,他轻声向‘天奇’问道:“天奇师弟,敢问佛堂内供奉的这尊佛陀尊号? 祂手上提着的那些东西,怎地如此……神异?” “这并非佛陀、菩萨。”天奇诧异地看了苏午一眼,没想到这人会没常识到这种地步。 便是密藏域的一个普通农奴,在如今法寺遍地,佛法弘扬的情况下,也没道理不了解这种常识。 “佛堂内供奉的,乃是‘大明神’。 传为日中蕴生之魔。 至于祂手里拿的东西,便是大明神的‘系缚之器’。”天奇耐着性子为苏午解释了一句。 随即就不理会他,领着他一路走出戒律院。 大明神系缚之器? 天奇的言语,让苏午瞬间就联想起广法曾说过的,唯有无想尊能寺住持尊者才可以修持的‘无想大明神系缚’之法。 原来那几件东西,就可以让人通过修炼,把一只厉诡系缚为‘大明神’? 按理来说, 大明神的系缚之器不应该由住持尊者掌握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戒律院的佛堂内? 这是否意味着,在无想尊能寺围绕下一代继承者展开的斗争中,戒律院占得了先机?毕竟它掌握住了大明神系缚之器? 而后,天奇领着苏午去了戒律院对面的经纶院。 挑选了一些书籍,令他了解情况。 在经纶院的佛堂内,苏午同样看到了大明神的神像。 并且,这尊大明神同样把持着几件系缚之器。 他的疑惑迎刃而解。 当代住持尊者圆寂在即,修炼无想大明神系缚之法所需的八件系缚之器,就被其分别交托给了东西二院。 以待未来转世灵童修为精进,再将八大系缚之器一一掌握。 转世灵童收回系缚之器的过程,亦可以看作是东西两院将权力交还给他的过程。 成体系的‘无想大明神系缚之法’, 不仅是一门系缚厉诡的精妙法门,更代表了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权柄! …… 苏午未被安排进一般僧侣居住的僧舍中。 半途有黄袍僧传来广法的指令,他就被安排在了一座独院的偏房当中居住。 这座独院以后都将会是他与师傅广法的居处。 眼下广法还在住持尊者那边商议事情,苏午自己在居所内翻看起了从经纶院借阅来的几部书籍。 说也奇怪, 无想尊能寺随处使用的文字,皆为密藏文字, 但经纶院内的藏书,却多是汉文写就,待到苏午浏览过一些书籍以后,也便明白,密藏文字虽为密藏域原本文字,但其实掌握者已经越来越少,并且,此种文字有时候无法精准表述出一些概念。 反而是汉文博大精深,使用起来更比密藏文字方便太多。 通过这几部书籍,苏午了解了当下密藏域的大概情形。 先前从师父与东院长老的交谈中,听到的‘帕佐拉呼图克图’、‘昌云宗本’究竟是什么, 他已尽知。 而今的密藏域,由三方势力共同把持,他们占据了密藏域的全部土地、草场和绝大部分牲畜。 权势覆盖之下,百姓尽沦为农奴。 三方势力即是诸法寺上层僧侣、官家、贵族。 而‘帕佐拉呼图克图’中的‘呼图克图’,乃是活着的佛陀之意,帕佐拉为活着的佛陀之姓氏, 帕佐拉呼图克图,即是一个曾经出现过一位转世佛陀的大贵族。 而昌云宗本中的‘宗本’,指的是一个地方的宗府最高官员,宗府即为官府之意。 昌云则是一个大州域。 无想尊能寺当代的住持尊者,试图在昌云宗本的后嗣中,选定未来的转世灵童,但这个决定遭到了东西二院长老的抗拒。 东西二院更属意从呼图克图家族中,寻找转世灵童。 苏午的师傅‘广法’,明显是站在住持尊者这一派, 但东西二院长老用两个体内厉诡即将复苏的僧侣,将他支开,进而与住持尊者进行较量, 较量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 选定在‘雄湖’区域,寻找一位少年,作为尊者的转世灵童。 只要是个少年人,出现在雄湖区域,都有可能成为转世灵童。 但同样的, 只要尊者系与东西二院长老系未能彻底分出胜负,那么就是这个少年再像转世灵童,都不会真正成为转世灵童。 双方必定还有一场水面以下的较量,会在雄湖展开。 “那么,我能不能成为这个转世灵童? 继承权柄,成为无想尊能寺的继承者?”苏午脑海里倏忽冒出一个念头。 随后,他就这个念头进行了详细的推演。 仅仅是意识进行模拟的话,罡洞骨笛还可以支撑十余次的模拟,自身先在这十余次的模拟里,多获得一些知识,以及可兑换的供物、神秘物品等。 而后,可以尝试再从头开始模拟, 争取成为无想尊能寺的转世佛子! 正文 124、虎皮袈裟(1/2) 一丁灯火在浓稠的黑暗里凿出一方微亮之地。 蹲着油灯的桌台边,黄袍子的僧人捧着一卷书册,皱着眉吃力地辨认其上的字迹,不时嘴唇蠕动,像是在默诵书册上的内容。 黄袍僧看起来年纪不大,面相稚嫩,骨架纤细, 还只是一少年而已。 虽是少年,但他的皮肤在高原风霜的侵蚀下,早已变得粗糙。 沙…… 他翻过书册最后一页,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默默回忆了一番。 而后睁眼长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看完一卷书了。 苏午已经大概了解,自己当下所处的密藏域正处于什么时期。 此时的密藏域外, 清朝统治已近尾声。 但是, 书册上记录的当下密藏域历史,却与真实历史有些出入,许多闻所未闻的大僧侣都出现在了这段历史的夹层中。 可以确定, 这是一段被遮蔽去的历史。 密藏域当下的这段历史,接连着一个更恐怖黑暗的世界。 吱呀—— 有人推开了碉房的木门,携裹着一身浓郁的血腥气走了进来。苏午眉心微跳,转眼就看到了身材瘦削的广法,提着一个大木桶站在门口。 广法神色阴沉,看见苏午坐在桌台边看书,眼神有些意外:“你识得汉文?” “上面有些图画,我照着图画来看。”苏午扬了扬手里的书册。 或许广法对原主卓杰的了解, 都比苏午对卓杰了解得多。 其看到苏午在桌台旁读书,眼神意外,可见卓杰在其印象里,应该是不识字的。 如此一来,苏午自然不好说自己认得字。 以免对方追究起来,发现什么漏洞。 “得空了,可以学一学汉文。 不能通悉汉文,许多经卷便都读不了, 一辈子只能做个愚人。”广法返身闭拢了木门, 把大木桶提到桌脚下。 他随手拿起苏午放在桌上的书册,翻看几下, 果然书册里看到了一些图画。 而其翻看书册的时候,苏午的目光则落在桌脚下的大木桶上,大木桶里尽是黑红的血, 更浓郁的血腥气从木桶里弥漫了出来。 啪! 广法接下胸前的一个布结,把背后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苏午这才发现,对方还带了别的东西。 “今天广蕴给你的批命之语, 你都记下了吧?今日可沐浴过了?”广法拉来一个木凳,在苏午对面坐下,开口向他问道。 “我在外面打了两桶水,清洗了一下。”苏午神色微动,老实回答道。 他未想到,广法还会专门去找批命僧侣询问,自己的批命结果。 ——若是未问过批命结果,想也不会过问自己今天是否沐浴过的。 那么广法这般着紧自己, 是因为‘灵藏命格’分外殊胜,是可造之材,广法决心好好培养自己这个半路捡来的弟子, 还是为了拿捏自己, 监控自己? 也或是他本就是个关爱弟子的好师傅? “我也补充了稍些积累。 现在为你传下完整的虎魔咒印。”广法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虽然还需要五年时间,你才能真正开始系缚厉诡, 但五年以后再行准备诸事,已经晚了, 还是从当下就着手准备你的系缚之器,同时强健体魄为好,以免五年后遇到天人道的厉诡,你偏偏没有做好准备,只能将之请走。 待我为你传了咒印以后, 便用虎皮袈裟锻养你的体魄,开启系缚修行。” “是。” 苏午原本以为,自己还要一段时间,取得广法的信任后, 其才会传授自己系缚修行之法。 没想到在自己进入无想尊能寺的第一个夜晚,就能接触密藏域神秘的系缚修行之道,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坐好吧。” 看着苏午,广法开口说道。 苏午闻声挺直腰背,正襟危坐。 这个时刻,广法气息一边,颇为浓郁的诡韵萦绕其周身,一丛丛黑白交杂的毛发从其面孔上生长出, 不过瞬息时间, 广法就化作了一头披覆黑白二色皮毛的鬼虎! 鬼虎气息彻寒,眼神凶厉,盯住苏午, 而后,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匕首般的虎齿瞬间扎入苏午的脖颈!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虎齿扎入苏午脖颈的瞬间,跟着响起:“你得到了广法的灌注,正在凝聚临时咒印:虎魔咒印。” “虎魔咒印凝聚成功!” “你获得了临时咒印:虎魔咒印!” 虎魔咒印:催动该咒印,自身将短暂化为一头猛虎,完整复刻一头老虎的各项身体素质。 每一次使用该咒印五分钟,将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内,不可避免地陷入衰弱期。 如强行在衰弱期内使用该咒印,将导致自身逐渐丧失理智,最终沦为嗜血的行尸走肉。 此咒印可通过融合同类天赋、咒印进行提升。 …… 终于获得了完整的虎魔咒印。 虽然仍是临时咒印,但离开模拟后,可以用元玉将之兑换出来。 苏午内心思忖着,感应着躯体内流转的缕缕阴冷诡韵,看向对面广法的目光里,露出适当的惊惧之色。 笼罩广法的丛丛毛发倏忽消失, 其又变回了那个身材瘦削、皮包骨头的僧侣。 “感觉如何?”广法眼睛里的凶厉仍未彻底消散,但说话语气已经恢复正常。 “身上有点冷。 好像一股冰水在皮肉下流动。”苏午如实回答着自己的感受。 广法点了点头, 伸手去解开桌上的包袱。 蓝黑的羊毛织物解开后,就露出了内里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张斑斓虎皮。 这张虎皮最顶上,还连着一颗女人头! 女人头披散着头发, 随着包袱解开,她转动着眼珠,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最终目光落在苏午身上,有些意外地看着苏午,朝他抛了个媚眼。 ‘她’曾与苏午有过照面, 就在戒律院的佛堂内! 不是说这女人头连着的虎皮,乃是大明神系缚之法所需的系缚之器吗? 怎么广法能把唯有住持尊者才能把持的,‘大明神系缚之器’拿过来了? 苏午与女人头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吃惊。 他的神色却在广法的意料之中。 广法笑了笑,道:“你想必也打听过了,桌台上这连接着‘无度佛母’头颅的虎皮,正是住持尊者修炼‘无想大明神系缚’,所需的八大系缚之器之一。 但同时,它还有一重功用, 可以助人熬炼开血肉活性,令修炼体魄的速度大为提升。” 熬炼血肉活性? 苏午耐心听着广法所言。 心中暗想这虎皮袈裟,不知对自己已经破限一次的躯体是否也有效? 他心里有点痒痒。 早知道会有当下局面,自己就真身模拟了。 不过,苏午旋即又想到, ‘虎皮袈裟’看起来就十分诡邪,用它来熬炼血肉活性,说不定有什么副作用, 还是暂时观望一下, 如果效果真的极强,副作用又较微弱的话,再考虑其他。 “虎皮袈裟只能提升人之血肉活性,令人身血肉一瞬间处于饥饿空虚状态, 此时再服用秘药锻炼体魄,效果极好。 不过,因其效用暴烈,多数僧侣一生也只能用一次而已。 你记住了, 待会儿如果承受不住,一定要告诉我。 千万不可逞强硬撑——逞强硬撑会让你形销骨立,血肉融化,最终直接殒命于虎皮当中!”广法神色严肃地嘱咐苏午。 也让苏午了解到‘虎皮袈裟’的副作用。 这是件压榨人身潜能,助人体魄速成的法器, 倒是没有神打派锻炼体魄的方法那么科学讲究。 他对‘虎皮袈裟’的期待感少了些许。 看着桌上的女人头,苏午问道:“师傅,这件宝物是怎样制成的?为何,为何它的头竟然好似活的一样?” “唯以无边佛法加持,供奉佛前积年累月以后, 可以炼成这般法器。 虎皮袈裟久受佛法照拂,自然保持活性像是生前一般,这样的法器,连我们寺庙也只有八件而已。”广法一边将虎皮摊开,一边同苏午说道。 受佛法加持, 就可以让死人头变成活人头? 这不对劲! 若佛法真这么灵,怎么还会有厉诡频出,把密藏域折腾得生灵涂炭,十室九空? 但苏午看广法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又觉得对方应该没在这件事上撒谎, 那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苏午想起,自己阅览的那几本经纶院藏书里,有对僧侣职司进行过详细介绍。 僧侣职司有批命僧、戒律僧、经纶僧、药僧、供物僧之分。 其中,对‘经纶僧’的解释最为神秘, 称经纶僧为注解佛法之僧,能从佛法典籍中汲取不可思议之威能,加以演变,或为法器作加持,或凝聚全新的系缚、制御修行之法门。 苏午原本觉得,只是一个研究佛经的僧侣,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耐? 多半是对经纶僧职能的扩大。 但现在又听到广法说,只要以无边佛法加持,死人头也能变成活人头! 他瞬间就有了联想。 ——或许是当下这个时代的密藏域本身就不对劲, 密藏域本身生出了难以言说的诡异, 而所谓的佛法经纶,正是可以引动这种诡异力量加持的‘钥匙’! 从经纶院借出的那些书册上,数次提到过佛法威能的示现,乃至有高僧大德化虹而去, 不论僧俗对佛法的威能都毫无置疑, 这些情形,也正好印证了苏午的猜想! 正文 125、虎神系缚之法(2/2) 密藏域佛法普照的表面下,或许隐藏着更恐怖的真相。 只是苏午当下无余力去探知什么, 他暂且按捺下了脑海里纷乱的念头。 这时,广法把整张虎皮完全摊开,桌台都无法铺下这么大的一张虎皮。 被斑斓虎皮簇拥在中央的女人头徐徐转动着,左看右看, 最终垂下眼帘, 目光投向了桌脚处的大木桶。 她鼻翼翕动,嗅到了木桶里浓郁的血腥气,脸色顿时像是喝了酒一样的酡红起来,开满了桃花。 广法解下腰上挂着的羊皮袋子。 从中抓出一把糌粑炒面,合着木桶里的鲜血,捏成一个个血腥味浓郁的面团,接连投喂给了桌台上的女人头。 女人头的脸色愈来愈红,头发渐渐竖起, 竖立的头发映衬着血红的面孔, 顿时将这头颅变成了母夜叉般的神怪。 她颈项连接的虎皮也在桌面上逐渐膨胀, 好似皮下生出了一层血肉。 “需要提前喂给虎皮袈裟人血糌粑,佐以人之肺脏碎块,她才愿意为人熬炼血肉活性。 如若没有这两样食物供给,就不要想着利用她来熬炼血肉活性。 不过,住持尊者掌握另一种调伏虎皮袈裟的方法,使之能为自身系缚厉诡,这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东西了。”广法一边饲喂着虎皮袈裟,一边向苏午说道。 苏午听他的话,内心顿知虎皮袈裟熬炼血肉活性的妙用,自己的真身是‘无福消受’。 他可以用意识体验这一回熬炼血肉活性的经历, 但让他用真身来享受同类血肉供养出的‘法器’,带给自身的好处,他却接受不了。 孰知木桶里的鲜血与内脏,曾经属于哪个人? 是男是女? 和着鲜血内脏,一团团糌粑被虎皮袈裟吃进了嘴里。 它的头发竖立如针, 面庞艳红如火, 铺在桌面上的虎皮已经撑起一尺来高,皮下不知滋生出了什么东西。 随着广法将整张虎皮提起,苏午才看清皮下的东西——那虎皮之下,缝合着一张张人脸! 男男女女,老少孩童尽皆有之! 每一张人脸此时都饱满膨胀起来,层层叠合着,不断张开口,发出无声的惨叫! 这些人脸都是被缝合上去的! 他们曾经都是一个个活人! “等我将这张虎皮袈裟披在你身上,这些贪欲炽盛之人会啃噬你之血肉,此时在心中默诵‘吽吥!哈妩漠,吽呸!’之虎神心咒,可以招引虎神加持, 免于血肉遭到啃噬之苦。 但仍会有剧痛于你周身不断出现,你须尽力忍耐,并且不断吞服我喂给你的草药。 直到自觉支撑不住时,立刻出声大喊,我会为你撤下虎皮袈裟! 记住了,一旦觉得支撑不住,千万不要逞强! 立刻大喊出声!” 广法提着虎皮, 脸上大汗淋漓。 显然, 这张虎皮此时的重量绝对不轻, 让一个驾驭了厉诡的戒律僧提着都觉得气力不济。 “是, 我都记住了!”苏午郑重应声。 他把那句招引虎神加持的密咒牢记于心,试看到时诵念心咒,会引动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好!” 广法大喝一声,提着虎皮绕到苏午身后, 攥起两只虎爪,往苏午背上一搭—— 整张虎皮完整地包裹住了苏午全身! 只留一张面孔暴露在外! 虎皮包裹周身的瞬间,苏午就感觉到有浓烈的凶邪韵致弥漫周身,这韵致虽不同于诡韵,但实是诡韵相类! 都会损伤人体, 让人产生种种濒死感! 不过,与诡韵不同的是,虎皮袈裟散发出的这种韵致虽然让人本能地感到畏惧、厌恶接触, 但它却可以轻易浸润人身! 咔嚓!咔嚓!咔嚓! 苏午‘听’到周身传来无数口齿叩击的声响,即便眼睛看不到周身情形,他亦知,此时那一张张人面都张开了嘴,想要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 “吽吥!哈妩漠,吽呸!” “吽吥!哈妩漠,吽呸!” “吽吥!哈妩漠,吽呸!” 他厉声呼喝,唱诵虎神密咒! 果然! 随着苏午诵出密咒真言, 一种更凶烈的,与虎皮袈裟系出同源的韵致就从四周生出,被阴风裹挟着,吹卷进袈裟内, 贴附在苏午周身血肉上, 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那些人面的尖牙利齿,尽数啃咬在了这层凶烈韵致上! 凶烈韵致大半被人面啃咬去, 小半则浸润了苏午的血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一样,双腿发抖,喘不上气,眼冒金星! 但苏午的思维还保持着清醒:“原来是这么回事! 所谓熬炼血肉活性, 就是先把人的血气掠夺大半,使人体气血亏空,全身血肉处于极端饥饿的状态——此时人体疯狂挣扎想要求生, 再吸收种种草药,自然事半功倍! 但是, 这种方法不可持续! 而且必定对人身有难以想象的副作用——不说其他,直说这来源于所谓‘虎神’的凶烈韵致,真的会只掠夺人的血肉? 如此遵守规矩?!” “张嘴!” 此时,广法见苏午脸色惨白,身形不断颤抖, 立刻又拿出一个羊皮口袋, 其伸手从羊皮口袋里抓出一把散发着浓郁药香气的草药,递到了苏午嘴边。 苏午没有犹豫,张嘴就把那一棵棵草药吞入嘴里, 大口咀嚼下肚。 苦涩的药渣裹挟着浓郁的药材味,滑落喉头,落入胃袋。一股股热力就在这个过程中,从苏午腹部散发,向着四肢百骸持续浸润! 他大张着口, 广法不断将一把把药材填入他的嘴中,又被他迅速咀嚼吞咽。 力量感不断填充着他的血肉, 苏午试着活动被虎皮包裹的双臂,顿时发觉,原本纤细的双臂骨架粗大了不少,一些肌肉开始生出! 这种通过过度压榨人身潜能,来提升体魄强度的方法不可取, 但是,广法投喂来的这种藏药,却是好东西! 仅仅是食用这些草药,就能让人增进体魄。 效果比神打派的药浴加补剂提升体魄的方法,更要强上数倍——苏午心中顿时有了清晰的判断。 剧痛如重锤般,不断锤打他的神经, 他的意已经极为强韧, 承受此种剧痛仍然可以保持清醒。 苏午感应着少年卓杰体魄的变化,判断着这副躯体会在何时到达承受的极限, 在这个过程里,广法不断向他投喂药材,同时张口说话,分散着苏午的注意力,以免他过早被疼痛冲垮神智,支撑不住。 ——不过,广法也想不到, 眼前的‘卓杰’思维甚至比他都要清醒许多,冷静如冰。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苏午听到了心里去! “虎皮袈裟你仅用这一次便好,用过以后,我便要将它还回戒律院去。 这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系缚修行之法,事到临头,切莫退缩。 本寺有两大系缚修行法,可供僧侣修炼。 一为你当下修炼的‘虎神系缚之法’。 一为经纶院钻研出的‘象王系缚之法’。 我们这一脉系缚修行法,须制作三样系缚之器。 即以命入火元,阴辰出生的十六岁少年的整张皮,绘刻虎神相后,供奉于神龛中,日日诵念虎神密咒,为此皮作加持; 二为同样命入火元,却是阳辰出生的八岁少女之腿骨,作成转经筒,以自身鲜血于转经筒上铭刻一篇‘金刚伏魔经文’; 三则是以牛、马、狗之牙齿,编成项链,戴在颈上,常于诵经之时翻转诸兽牙齿,时间日久,亦成法器。 凑集此三件法器, 待到你受戒期满以后,即可正式系缚厉诡于自身!” 苏午听着广法的言语,面色惨白,故意作出一副勉力才能说话的样子,断断续续地向广法问道:“为何……无想大明神的系缚……之器,就、就能为历代住持尊者所用…… 虎神的系缚之器…… 便只、只能每一代弟子,都要制作新的?” 广法闻言愣了愣, 看着苏午,眼神莫名道:“你若等得及,也可以等我死后,继承我的虎神系缚之器。 却不用再制作新的了。” 系缚之器可以代代相传, 前提是上一代的系缚僧侣死后, 下一代僧侣才能捡现成的用。 苏午一转念, 却发现无想尊能寺住持尊者修炼的‘无想大明神系缚之法’,却并未如广法修炼虎神系缚法这般,要将八大系缚之器时时带在身边。 广法没有虎神系缚之器傍身,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 ——无想大明神系缚之法,则完全没有类似的隐患。 假若现实里的自己必须要修炼系缚法门,一定要选择‘无想大明神系缚’这个层次的法门! 模拟里则没有所谓, 可以多尝试一番。 苏午不断吞咽着草药,他愈发感觉到少年卓杰这具身体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于是立刻大声道:“我支撑不住了!” 话音一落, 广法就闪到了他身后,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猛然一扯——整张虎皮就像冰水里浸泡过的鸡蛋壳,一下子就被撕扯下苏午的身躯! 虎皮袈裟之下, 显出一副浑身肌肉浮凸、骨骼粗大的健壮身躯! 广法把虎皮铺在桌面上,慢慢折叠好。 女人头的面部皮肤恢复了正常色泽,头发也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将‘虎皮袈裟’收入包袱中,广法看着体格强壮的苏午,笑了笑,道:“你能忍耐这么久,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将拇指上的银戒指退下来,一并丢给了苏午:“以后拿着我的戒指,可以每天都去药师院抓一副锻炼体魄的草药来。 药方都写在羊皮卷上了。 这是服侍过东院长老的老药僧总结的好药方。” “是。” 苏午连忙接下两样东西,有些受宠若惊。 广法与自己只是利益交换才结为师徒, 但其现下对自己未免太好了些, 其中是否隐藏着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将装着虎皮袈裟的包袱背上,广法正准备离去,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窗洞前,掀开窗板, 看到门外提着灯笼匆匆走进独院的黄袍僧后,广法出声问道:“小僧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黄袍僧脚步一顿, 脑袋转向广法站立的窗户口,敬畏地出声道:“戒律师叔,住持尊者已在弥留之际, 经纶师叔说住持尊者圆寂在即, 所以请您过去,为住持尊者诵经!” “好。 我现在就去。” 广法回了一句,关上窗板。 他转过脸来,神色低沉,看了看苏午道:“今晚不要睡过去了。 待会儿可能有大事发生,你警醒些,多观察外面的动静。 如果看到有人往院子里来——要是个瘦长脸、长眉毛、驼背的红袍僧人到院里来,他会自报身份给你。 他法名叫做广全。 若是广全让你跟着他走,你就什么都不要问,跟着他走就是。 除了这个僧人以外, 其他的,不管是谁来,你都能躲就躲, 不能躲就跑! 翻出院墙,往寺院里刷着红白漆,顶上有金经幔的碉房跑! 那是住持尊者的居舍,我只要不出事,一定在居舍里。 记着,别往两座对称的黑碉房后面跑。 那后面都是佛塔, 安葬着历代长老、住持尊者的遗体!” 一番话嘱咐完, 广法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 他看到苏午满脸紧张又畏惧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忧虑,但当下事急却也只能从权, 然而,广法僧人却不知道, 隐藏在少年卓杰惊惧神色之下的苏午,心底却满是跃跃欲试的念头。 变局要来了! 围绕无想尊能寺继承者的权力竞逐大幕,即将拉开。 当代住持尊者一旦圆寂,号角就将吹响! 正文 126、圆寂的尊者(1/2) 苏午目送着广法离开碉房。 他没有如一般人那样,在紧张恐惧的情况下,把房门锁死。 只是推上木门,就返过身来,伸手捂住油灯,使之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黑洞洞的, 什么也看不见。 但苏午身在这黑暗中, 尽管他的各项天赋未被带入模拟,依旧能行动自如,行走之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 靠在窗口, 苏午把窗板拉开一道缝隙,借着缝隙看到外面黯蓝天穹下的院墙、院墙外的一座座碉房, 及至远天下白得发亮的大雪山。 呼—— 寒气随着窗缝涌入屋内, 让屋里积蓄的些微暖意被荡涤一空。 窗外, 石头铺就的地面上卷起了一阵灰尘,打着旋儿飘散到苏午目力难及的地方去。 他就守在窗口,盯着院墙上开出的那道门看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异常情况后, 苏午走出了这间屋子, 一走出屋子, 黑暗便毫无遮挡地倾盖包围了过来, 难言的恐惧在阴暗的角落里、在人目光无法到达的地方悄悄蕴生——这原本是安全存档点的无想尊能寺,此时竟充满了恐怖意味。 明明没有诡韵流转, 却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这是密藏域的‘环境使然’。 密藏域佛光普照的表面下,更可能隐藏着一个恐怖森然的真相。 身处于这黑暗里, 苏午亦担心,自己不知何时会被黑暗卷走,不会有任何声息,他浑身发毛,疾步匆匆地迈进对面的柴房中, 推上木门后, 那种‘黑暗化作最恐怖的诡,随时可能将自身吞吃’的感觉就消失无踪了。 前几次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时, 苏午一心逃离‘窄袖观音’的追杀, 觉得它就是最恐怖的诡, 也就不经意地忽略了,在密藏域的黑暗里,或许隐藏着更多的诡,也或许,密藏域的黑暗本就是一只诡。 不知何时就会把人无声无息地‘吃掉’。 他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接下来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就得亲自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躲在柴房里,苏午肩膀靠着墙,把窗板掀开一道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从柴房窗口这个位置往外看去,正好能将大半院落的动静尽收眼底。 苏午之所以选择从居处挪到柴房,确实有这里观察角度极佳的考量。 再一个原因就是——换个房间,也打那些获知了自己在哪个房间居住的‘敌对僧侣’,一个措手不及。 呜—— 呜! 窗外寒风怒号,风中都似乎暗蕴着恐怖。 这时,一阵像是诵念经文,却偏偏给苏午以魔音灌耳之感觉的声音,被寒风裹挟了过来。 窗子外, 寺院里最高最宏伟的那座红白漆的尊者寝宫顶上,金色经幔上的赤红藏书经文一个接一个浮现于半空中,似鱼儿般在半空里游动,赤色经文瞬间覆盖住了整个寝宫! 诵经声越来越高亢! 与那弥散着红光的赤红经文相对,碉房外的黑暗愈发浓稠! 嘎吱嘎吱…… 浓稠的黑暗里,浮出一颗磨盘大的骷髅头, 它空洞的眼眶对着下方的碉房,伸着头,颈骨跟着从黑暗里探出来,接着是胸骨、肋骨乃至整副骨架都探出了黑暗。 这骷髅骨架四肢张开,环抱住了碉房。 所有血色经文都贴附在它的骨骼上,弥生出一些血管、肌肉组织,让它变成一个‘剥皮人’! 当!当!当! 此时,忽有钟声敲响! 苏午目光看不见的地方,红白碉房的木门被挤开,层层叠叠的人脸挤出了碉房, 它们不断张嘴吸气,把腮帮子鼓成球形, 又猛然吐气, 骤然喷吐出的气息形成一道道气箭,将它们推向了半空——所有人脸都大张着口,惨白的眼珠瞪着包裹碉房的剥皮人,朝剥皮人浑身鲜艳欲滴的血肉组织啃咬去! 人脸啃咬血肉组织, 而人脸的反面——斑斓的虎皮也就不断膨胀,覆盖在了那剥皮人身上! 剥皮人变成了一个有两颗头颅, ——一骷髅头, 一披散长发的女人头, 但却生着老虎身躯的怪物! 红白碉房顶, 那巨大的女人头嘴里还衔着一个骨碗,其将骨碗倒扣在了骷髅头上,不似浑身骨架那般弥生出血肉,仍旧苍白光洁的骷髅头就剧烈颤抖起来! 这时, 又有一朵如血肉般不断蠕动的莲花冉冉升起, 贴附在了这双头虎躯的座下, 骷髅头顿时不再颤抖。 它的双腿仍然盘绕着红白碉房,一只虎爪撕开自己的胸膛,依次往里面填入一颗镶金流银、干枯却坚韧的人心; 一副以银线勾勒血管支撑,填入铁汁的牛肺; 一副由人皮假造鞣制,篆刻了无数金粉经文的肠; 一只全金丝线交织缠绕成的胃袋。 四样供奉于经纶院的系缚之器,被这怪胎填入自己的胸腹以后,它坐下的血色莲花就裂开一道蠕动着的门户, 它身形冉冉上升, 座下莲花蠕动的门户,就对准了碉房门口。 一具端坐在法床上,披着洁白丝绢,身着金红二色袍,头顶锥帽,面孔似涂了一层金粉的老僧尸体,就被吸摄进了莲花座下的门户中。 当!当!当! “尊者圆寂了!” “尊者圆寂了!” “尊者圆寂了!” 坐在血莲花上的怪物飘向远方,飘向远方两座对称的黑漆漆碉房之后。 在此时,悲恸的呼喊声也传遍了整个寺院! 一面面经幡从各个碉房顶上升起, 经幡相连, 形成了指向山门的通道! 碉房顶上,竖立起的经幡之下,依稀可见一个个黄袍僧侣端着各样物什,摆放在经幡下, 又急慌慌地爬下碉房顶,躲进了屋子里。 当! 又一声钟鸣! 浓烈的诡韵于此时自红白碉房中漫溢而出—— 诡, 从尊者寝殿里走出来了! 这是一个肠子在地面上拖曳,双腿上遍生暗疮,赤着身子,垂着硕大的胸脯,偏偏长了颗披发羊头的‘诡’! 这只诡,杀人规律不明, 袭击方式不明, 归属分类不明, 它被从红白碉房中放出去,就沿着经幡连成的通道,一直朝山门口走了过去! 它每每经过一面经幡下,在地上拖曳的肠子就卷起经幡下放置的不明事物。 肠子一端长出牙齿,将那不明事物咀嚼吞吃。 随着它吞吃不明事物,有婴儿的惨叫啼哭声不断响起。 ——它吃的是以婴儿的身体组织,制成的供品! 甚至经幡下被放置的物什,就是一个个婴童! 苏午心头震骇! 他已经猜测出这只诡来自于何处——这是无想尊能寺住持尊者体内系缚的诡! 其死后, 尸身被八大系缚之器带入后山佛塔林中安葬, 而其所系缚的厉诡,却未作任何处理,直接被引出无想尊能寺——哪怕它出了寺庙,立刻就会涂炭山下生灵——这些事情,却与无想尊能寺无关了! 只要用供品把它请出寺院就行! 甚至那些供物,也极可能出自山下的普通生民! 密藏域发展出了森然而严谨的供物体系, 有诸经纶僧、批命僧为系缚僧、制御僧作支撑的容纳诡异体系, 有诸药僧为大僧侣提升体魄的强壮体魄之体系。 如此翻覆冗杂的体系,支撑着僧侣们供奉更伟岸的神佛——可他们唯独没有,或者说是根本无心发展‘关押诡’的体系。 一个僧侣,系缚、制御一只诡, 其运用诡的能力,为自身及子孙后代赢得权力、财富、领地、牛羊牲畜以及奴隶, 到他死后,诡被放出,继续为祸密藏域。 而那些凡人,为了求得暂时的安宁,却也只能聚集在僧侣周围,祈求他们尽可能多的系缚、制御厉诡,让自身得以获得数年或者十数年的安宁! 僧侣们,只给了面对厉诡时的一种解法。 这种解法势必让他们的权柄得到无限制的巩固,提升! 而密咒真法绝不会外传,想要系缚、制御厉诡,就要成为僧侣! 诡竟在这种方式下,被动地与僧侣们达成了默契的合作。 只是, 万众生灵何辜? …… 苏午深吸一口气, 逐渐平复下心神。 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去——过去无法被更改。 在‘卓杰的过去人生’副本里,自己每掌握一分知识,就能多一分撬动现实的力量, 除此以外任何纠纷争斗,与自身毫无意义。 在此中悲天悯人,更不过是假慈悲罢了。 他收束了念头,继续观察着窗外。 那只羊头女身的诡,已经被供物与经幡引到了山门外,到不知何处去了。 寺院里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有一个脚步声在不断往苏午所居的独院接近。 黯蓝天光下, 独院的木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闪出了木门,他穿着一袭红色僧袍,是无想尊能寺的红衣僧,地位高于一般僧侣。 他生得瘦长脸,面部被黑暗笼住,看不清表情。 但是驼背的特征很明显。 这红袍僧侣走进独院内,在院中站定,扫视几间屋子的门口,直接道:“天海小僧可在?我是广全。 你师父令我和你一起去做件事。 若是在屋里,出来一见!” 自称广全, 红袍僧, 瘦长脸,驼背。 随着他转脸过来,面部被暗蓝天光照亮,又显出了一双长眉毛。 苏午确定,这个人就是广全。 他推门走出了柴房:“小僧在这。” 正文 127、獒(2/2) “你已经用虎皮袈裟锻炼过体魄了? 戒律师兄为你考虑得倒是周到。”看到僧袍下肌肉微微鼓胀的苏午,广全眼神诧异,“他曾经收过三个弟子,俱都得天花死了。 你还是第一个受到他如此悉心栽培的。” 广法此前还收过几个弟子? 自己刚被带入寺庙,广法立刻传了自己‘虎魔咒印’,详细讲解了‘虎神系缚法’所需的几样系缚之器, 这样对比来看, 广法对待自己,确实比对其前面的三个弟子更用心。 原因是什么? 苏午心中念头折转,面上不动声色,低头道:“或许是因为我和师父一起经历过患难,所以他愿意多关照我一些。” “倒也有此种可能。”广全点了点头,未置可否,转身朝独院外走去,边走边道, “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接下来这一晚上,我们须要从此处赶到雄湖去, 还要防备有人半路截杀,我们都警醒些, 莫要辜负了住持尊者、戒律师兄的重托!” “要赶到雄湖去?”苏午眼中流露一抹惊色。 他心中已经了然:自己这是要去雄湖,保全住持尊者一系选定的继承人,甚至是对东西二院长老一脉选定的继承人进行灭杀了。 ——即便那位东院长老曾说,要在雄湖水域附近居住的农奴家庭中,选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 但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权柄在前,谁会忍住炽盛贪念不去争夺,真的任由一个农奴后嗣继承无想尊能寺的大权? 他们所指定的农奴后嗣,只怕是把真农奴的后嗣除灭了, 再将贵族子嗣强塞到农奴家庭中, 作一层粉饰而已! 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更属意于昌云州大宗本的后嗣,来做自己的继承者。 当下,无想尊能寺所在的这片区域,便是在昌云州宗府的统辖中。 如果下一任尊者出在昌云宗本的后嗣中, 可以想见,僧侣与昌云世俗官府的结合必然更加紧密,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无想尊能寺在世俗中的影响力将进一步提升! 苏午脑海里转着念头,动作一点也不慢, 跟在广全身后出了院子, 就看到院外一棵树下,拴着两匹红马。 马儿看起来有些瘦,肋骨都从皮下浮显了出来。 而吸引去苏午注意力的,并非是那两匹马,而是马儿四周,有一身黑红交杂缎子似的短毛、一雪白长毛的大犬匍匐着。 两只浑身肌肉的大狗一个守在两匹马旁边, 一个则趴在外面,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这两只狗一看就训练有素, 它们的体态身形,让苏午倏忽间就想到了自己头两次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副本时, 意根藏的力量召来的黑色巨犬。 那犬比当前这两只小牛犊子似的狗更雄壮巨大, 几乎赶上一只黄牛那么大! 意根藏召来的巨犬, 一身背毛漆黑亮滑如绸缎,腹部以及四爪则是黑黄交加的毛发,是俗称为‘铁包金’的毛色,与当下这两只狗的毛色也很有不同。 但这两只大犬的体态,身形,就是与卓杰意根藏召来的巨犬甚为相似! 两者是一个血统的狗? 意根藏召来的巨犬,绝非凡类, 那这两只大狗又有什么能耐? ——一身白色长毛的那只狗,倒挺像是藏獒的。 该不会是雪獒吧? “这是经纶院豢养的獒。 白色长毛的那只雪獒经常被饲喂以秘药,久受经纶加持,能带着我们在黑暗里找到更安全的路径, 不至于被黑暗中的恐怖拖走。 黑红短毛的那只鬼獒,因为经常食用诡韵侵染的血食, 对诡很敏感,可以用之追踪诡——到了雄湖,我们可能会遇上那些系缚了厉诡在身的僧侣,到时候就要用到它了。” 广全见苏午对两只狗很好奇的样子,解释了几句。 随后就拆下两匹马的缰绳,拍了拍其中一匹马的背脊,对苏午说道:“你骑这匹马,这匹更温驯些。” “是。”苏午点头应声。 目光还在时不时地打量那两只獒。 密藏域的诡异力量炽盛不熄, 而打开导引此种力量的,便是密藏域的佛门经纶。 在这个地方,任何事物都可能因为得到经纶、密咒的长久加持,而产生或诡异或玄妙的变化。 雪獒与鬼獒就可以归属于此类中——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它们本身带有了这种神秘的‘基因’、‘细胞’,所以更容易被经纶、密咒加持上诡异的力量? 譬如,那些受苏午意根藏召唤,乘着黑风而来的巨犬,它们完全是流窜于密藏域的野犬,却依旧有喝退‘窄袖观音’的威能。 有没有可能,它们与当下这些獒本属于同类? 苏午费力地翻上瘦马, 双脚踏上马镫,屁股在马鞍上坐稳了后,向前面翻身上马的广全说道:“我在山下面,也见过这样类似的狗。 不过花色不一样……” 他还是想向对方打听关于眼前这种獒犬的更多情报。 不说那种可以吓退窄袖观音的巨犬, 只是当下的雪獒、鬼獒就有不同的神异, 雪獒可以带着人寻找安全路径, 鬼獒则能追踪诡的气息。 ——尽管后者的培育方式只怕也是极其血腥恐怖,但在现代科技的辅助下,未必不能寻找到更加安全的、平和的方式来培育‘鬼獒’。 若是模拟器能直接将活物带出模拟,那就更好不过。 不过苏午也知道,从模拟器里带出活物的可能性很小,先前江莺莺的‘应急罐头’就无法从模拟里带出来。 “密藏域随处可见此种獒犬, 真正有价值的不是獒犬,是各寺院对獒的培养方式。 此中最珍贵的,莫过于在大雪山顶,由我们黄帽派的宗脉培育出的‘猊’。 此种‘猊’,据说乃是第二代地上佛主‘精莲化生大士’之‘如来藏’中的力量,浸染了一只怀孕的獒犬, 使它得以诞下九只更胜于獒的‘猊’。 从此以后,‘猊’便在大雪山顶生存了下来,猊壮硕如黄牛,多为‘铁包金’之毛色,有种种神异,传闻能喝退厉诡。 猊的每一胎,只有一到二只, 唯有大雪山上的‘地上佛主’可以驯养此兽,使之伴随左右。 佛主曾向乾隆皇帝进献过一只猊, 乃被乾隆皇帝取名作‘苍猊’。”广全驱马在前,一边打马走过凹凸不平的道路,穿出不知何时洞开了的山门,一边与苏午说着话。 两只獒周旋在双马前后,巡视左右。 苏午听着广全的言语, 暗暗想,卓杰的意根藏力量召来的巨犬,想必就是广全所说的‘猊’了。 广全所言不是很准。 ‘猊’并非是所谓的大雪山顶才有繁育, 也并非只有地上佛主可以驾驭, 他之前就见过‘猊’, 而他发现猊的地方,也不是在大雪山顶。 不过,广全言语里有两个信息值得注意——‘如来藏’是什么?和‘意根藏’是否有联系? 诸黄教的宗主脉,在大雪山顶? 那片即使在黑夜里,依旧能看到的,白得发光的大雪山? “师叔,精莲化生大士的如来藏为何能如此殊胜? 竟然可以点化野兽?”苏午向广全旁侧敲击道。 广全是广字辈的僧侣,与广法同辈, 其又称广法为‘戒律师兄’。 那么苏午称他作师叔,倒是正合适。 “那是如来藏,怎能不殊胜? 藏一切法,蕴一切妙,即为如来藏,唯有禀赋中独有‘如来藏’,才有机会成就‘八识心王’,演化万法。 似精莲化生大士这般禀赋中有如来藏的地上佛主,一千年才出一个!”提及‘精莲化生大士’,广全的语气中充满了虔诚,“百余人中,或许有一二人乃是灵藏命格。 而十余个灵藏命格当中,却只有一人可以禀赋‘意根藏’。 你只须知道,如来藏于意根藏而言,更加可望不可即,即便是密藏域,近千年来亦不再有身负如来藏的僧侣出现就是了。” “如来藏有何神异?” “那我怎么知道? 若是本寺佛子,日后精研佛法,或许有机会能入大雪山进修,借此窥得大雪山专供如来藏僧侣修持的法门, 一般僧人,哪有这个机缘? 不要多话了,快快赶路吧!” …… 二人的私语声在黑暗里不时响起, 又被寒风吹卷去。 双马沿着雪獒指出的路径,周游在缓坡沟坎之间,跟在雪獒之后,那种自身随时可能都会被黑暗吞没的恐慌感,果然消失了许多。 苏午心下不断揣摩着广法的言语, 对于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有了更热切的期盼。 成为佛子,便有机会踏足大雪山顶,在诸黄帽派僧侣的宗主脉进修, 而今的时代,黄帽派的僧侣已经席卷了整个密藏域! 在其宗主脉修行,就相当于踏足了密藏域的顶层, 那个层次,或许能窥见更多的、不一样的风景。 尤其是,那个层次可能有关于‘意根藏’、‘如来藏’的修行之法, 大雪山顶对‘意’的修行方法,是否就是‘冥想法’? 冥想法才可以更高效的发挥‘意根藏’的力量! 黑暗遮蔽高原, 远天下的雪顶发着白光。 双马穿过漫漫长路,渐渐抵近了一片湖泽的附近。 空气里,都有湖水的气息弥散。 正文 128、湖中的魂(1/2) 雄湖。 夜幕下的湖泽完全变作深邃的黑色,像是大地的眼睛,光亮无法穿透这湖泽, 借着这漆黑湖水的掩盖,任谁都无法猜出,水面下究竟潜藏着什么。 观望雄湖,顿让人生出一种自身亦被湖水浸润, 行将窒息的感觉。 湖泽周遭水草丰美, 远处有一些碉房散落,近湖边,可见有牧羊人搭建的帐篷。 苏午牵着马走在湖水边,马儿走了一路,有些渴,时不时想要伸头去喝湖里的水。 他便拉着马, 距离湖水越来越近。 前面的广全扭过头来,看到了苏午的动作, 顿时低声喝道:“不要在夜里靠近任何水源的旁边,哪怕是一个小水坑!” 听到对方的警告,苏午立刻拽住马缰绳,把马拽得远离了湖边。 这才向广全问道:“为什么,夜间的水源里有什么?” “你也出身在密藏域,竟然不知道这个吗?”广全疑惑地看了苏午一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撇撇嘴,道,“看来你的阿爹阿妈把你照料得很好,让你都忘了自己究竟活在什么地方。 密藏域的生灵死后,一部分被天上的秃鹫啄走血肉,他们的灵魂也随之升上云天,变成了天上的云彩; 一部分则沉积于泥土中逐渐腐烂, 他们的灵魂归于一处处湖泽水源当中。 这么大的雄湖里,不知积攒了多少人的灵魂, 你到湖边喝水, 湖底的灵魂就会注视着你。 白天的时候,太阳的光覆盖了一切, 他们不敢从湖面下钻出来, 夜间就不一样了, 运气好,只是有人从湖里伸手摸摸你的脚踝, 运气不好,有的灵魂想让你和他一起玩,于是就拽着你的脚踝,把你完全拽进湖里。 你就没命了!” 湖泽水源里,蕴藏着不知多少生灵的灵魂?! 苏午看着眼前这一片漆黑,连光芒都无法穿透的大湖,忽然觉得内心沁凉沁凉, 那股窒息感更加浓重! 他看广全信誓旦旦地说着这些话,即便理智仍觉得这种说法极荒谬,但又联想到当下的密藏域,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世界,也就对夜间的湖泽水源保持了最大的警惕心。 “逢阴木蛇年的三月七日,湖泽水源里的灵魂就会漂浮起来, 这个时间,各处的诡类都会躁动。 ——住持尊者的诡,就是在这一天找到并系缚了的。 算算时间,距离下一次阴木蛇年也只有二年的时间了,到时候,如果你还活着,如果还不怕死的话,可以趴在装着水的水缸边观察一下。”广全又说了几句。 提及了当下已圆寂的尊者,其所系缚的那只羊头女身,腹部裂开,肠子拖地的诡,就是在湖泽里的灵魂漂浮,密藏域诡类躁动的那一天,得以找到并系缚完成! 苏午听着广全的话, 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任何水盆、水缸了, 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淹没着几个灵魂,正隔着水面看着无知懵懂的自己? “我们已经到雄湖了, 接下来去哪里?”苏午向广全问话,直接转换了话题。 “到前面去。” 广法伸手指向前方,顺着他手臂所指,可以看到黑暗里有一座碉房的轮廓,他说道:“尊者的心腹——戒律僧广海已经先我们一步,到雄湖附近的‘扎瓦村’去找佛子了。 东西二院的长老也会派人在雄湖附近的村子去寻伪佛子。 等到广海找到佛子后,会立刻给我们送来,由我们把佛子送回寺院,他留在这里,堵截东西二院的人。 我们只要带着佛子回到寺院,一切就大局已定了。” 佛子,或者是伪佛子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谁被第一个送进无想尊能寺,谁就是将来的尊者,而另一个就是胆大包天的伪佛子! 现下,东西二院的长老与尊者一脉的强力人物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以防内斗过于激烈,以至于无想尊能寺整体实力都跟着衰弱。 他们各自派出心腹来进行角逐, 一旦竞逐的力度超出了限度,双方派系大佬都可以出面及时制止,防止局面进一步恶化。 而这样竞逐出的结果,因为是双方共同制定的规则下出来的结果,也就没有真正的赢家或输家,就都能够接受这个结果。 只是…… 苏午皱了皱眉,道:“东西二院的人难道不会先出手堵截广海法师吗? 那时又该怎么办?” “就算是那样, 广海也会给我们发信号的。 我们一样赶得及去援助他。”广全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点着头如是说道。 听他这么说,苏午稍稍放心。 苏午在此事中的作用不大,只是协助广全、广海他们而已,若是出了意外情况,他见机不对,肯定会先逃跑再说, 他已为自己设下这次模拟的目标——尽可能多地了解无想尊能寺各方派系的情况,为自己之后重新进入这个副本,争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之位做铺垫。 甚至可以多消耗几次模拟的机会,体验不同职司的僧侣人生,获得海量的‘知识’。 务必摸透无想尊能寺的方方面面, 保证自己将来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后,可以顺遂地收回住持尊者的权柄,能够让自己一开始就踏上更高的起点,得到进入大雪山进修的机会! 两人牵着马,走近了那座被黑暗包裹的碉房。 碉房外面刷着白漆,倒并非从远处看到的黑漆漆颜色。 把马拴在碉房小庙旁的桩子上, 广全从怀里拿出钥匙,开了庙门。 身后跟着的两只獒当前冲进黑暗的庙子内,过一会儿,两只獒从庙内转出,没见有什么异常。 “进去吧,庙里是安全的。”广全看了看两只獒的表现,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庙中。 他吹燃了一根火引子,点燃庙里的油灯。 又往墙边砌造的炉膛内添了几根火柴,在油灯上引燃了一把小木棍,塞进炉膛内, 柴禾徐徐燃烧起来, 庙里渐有了热气。 苏午靠着炉壁坐下,那只一直很少作声的黑红鬼獒挨着他躺了下来,这只獒散发出一种腥臭气味,闻着这股味道就会让人恶心反胃,不愿与它多接触。 鬼獒本就是寻找不祥的犬只, 再加上它身上始终这股腥臭味,谁又会乐意与这样的犬类多接触? 但苏午看到广全坐在对面,伸手挠着那只毛发如雪的獒犬的下巴,雪獒不时伸舌头舔舐广全的面庞,惹得广全哈哈大笑, 又看这只小心翼翼靠着苏午,眼神沉静的丑狗, 他叹了口气,迟疑着伸手拍了拍鬼獒的脑袋, 鬼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亦用脑门蹭着苏午的手掌心,发出享受地哼唧声。 倒是一只容易满足的狗……苏午内心想着。 炉膛里热烈的火焰,逐渐温暖了苏午发僵的手脚,烘干了衣服沾染上的露气。 温暖的气息烘烤下, 广全有些昏沉,他不一会儿就要拿起水袋喝一口水,不一会儿就要去外面如厕。 ——根据他比较瘦的体型,以及出现多饮、多尿的情况,苏午判断,这个广全可能有糖尿病。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没有现代仪器作确认。 这次,广全喝过水没一会儿,便拍了拍趴在自己大腿上的雪獒脑袋,示意其把脑袋挪开,进而站起身,对苏午说道:“我去外面如厕,有情况你喊我。” “是。”苏午轻轻点头, 目送着雪獒走在前头,带着广全出了小庙。 一阵冷风吹进庙内,混合着近湖泽湿润的气息, 幽幽的水声在黑暗里响起,草木遮掩下,不远处的大湖显得更加宁静且神秘。 庙外天空暗蓝,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天明。 苏午看着昏暗的庙外, 并没有因为庙外不时有冷风吹进,就要关掉小庙的门。 在广全外出如厕的时候,他都会开着庙门,观察着外界的动静,一旦有不妙的情况,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远处的荒草丛里,雪獒激烈的吠叫声响了一阵。 这只狗经常吠叫,想来是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又惊到了它, 吠叫声响了还没半分钟就停歇下来。 那片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广全瘦高的身形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的前面有那只雪獒领着路。 呼! 一人一狗接近庙门,一阵阴风忽然吹袭而来, 让苏午浑身忍不住发抖。 “呜——”那只雪獒站在庙门口,背毛微微耸起,目光盯着苏午与爬起来的鬼獒,很少见地露出了不友善的姿态。 怎么回事? 苏午皱着眉,看着身前的鬼獒,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鬼獒出了状况,有点不对劲? 看着雪獒警告意味明显的目光,苏午暗暗猜测。 但随着他挪动位置,雪獒又转向了他,喉咙里发出低沉地恐吓声。 ——这狗像是不认识他与鬼獒了一样? “阿旺,你叫什么?! 不认识他了么?”雪獒身后,广全出声呵斥了两句。 这只獒闻声就松懈下来,悻悻地走入小庙,在靠着炉子的位置蜷缩起来,未有趴在之前的位置。 广全挨着它坐下, 而后又起身,从自己原本坐的位置拿回了水袋。 看着这一人一狗的动作,苏午若有所思。 “广海法师。”苏午忽然开口,朝着广全呼唤了一声。 “嗯?” 广全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看着他, 刹那后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喊错了?” “哎, 我太紧张了。 一直想着要援助广海法师的事情,一时喊错了您的法名。 广全师伯。”苏午满脸歉意地说道。 “不用太紧张。”广全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是,师伯。”苏午点头应声。 心却沉了下去。 自己先前一直称广全为师叔,他默许了这个称呼。 可现下自己又称他作师伯,他也全无反应! 就连刚才, 唤他‘广海法师’之时,他都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叫做了他的法名! 广全愣神的刹那, 脸上满是应和‘广海法师’这个称呼的笑意! 其竟记不清,自己是广全还是广海了? 此中有诡! 苏午心中念头急转,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靠近了身侧的鬼獒。 鬼獒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苏午与它目光对视刹那,看到了它眼中的恐惧! ——这只狗也发现了不对劲, 它很聪明, 没有当场吠叫提醒! 相比起来,那只雪獒方才表现出不认识他与鬼獒的姿态,只怕绝非偶然! 正文 129、未知的诡(2/2) 雪獒是真的不识得他与鬼獒了! 它的情况,比广全更严重些, ‘记忆’似乎消失得更多,只记得广全这个主人! 一人一狗回来后,都没有回到自己本来休息的位置去,另外又选了位置,看起来像是初次进入小庙的样子! 苏午心跳稍微加快, 他并非真身进入模拟, 眼下的他,没有诡的力量可以使用, 所能倚仗的只有‘虎魔咒印’、自身比普通人强一些的体魄, 以及身旁的这只鬼獒! 怎么利用自己手中的优势资源,摸清楚眼前极可能已经变成诡的广全与雪獒的杀人规律, 以及逃生方式, 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这只诡能够说话, 或许,并非是它能够说话沟通,而是广全可以说话沟通,而这只诡现在正使用着广全本身的能力?! 若这么看来, 它是否有‘思维能力’? 有‘思维能力’那就太可怕了! 从广全与雪獒记忆出现不同程度丢失的情况来看,这只诡的主要影响范围应该是生灵的记忆。 ——那么,被其影响的生灵,记忆消失愈多, 对这只诡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它是好事,对自身就是坏事! 对它是坏事,那就利好自身! 苏午心思电转。 内心有了一个猜想——随着这只诡依附的广全,记忆消失愈多,最终它是否会失去说话沟通的能力? 当它的依附者失去沟通能力的时候, 又会发生什么? 以及, 若广全与雪獒当下都被诡依附了,那为什么他身上会没有诡韵散发? 这边,苏午脑海里念头频频闪动, 而自广全走进来后,一直忘记关闭的庙门外,极远处的天穹上,忽然升起了一道赤红的焰火! 看着那道焰火,苏午心头一跳。 他转脸看向广全,开口道:“广全师叔,外面燃起了烟花,这是有人发出的信号吗?” 此次,苏午又转换了对广全的称呼, 由师伯转为师叔, 但广全根本没有在意, 其听到苏午的言语,转过头来,疑惑地看了苏午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 广全已经要认不出苏午了! 其记忆消失得很快! “烟花吗?”广全看着苏午,眼神里的陌生感渐渐褪去,像是终于回忆起了苏午是谁。 他继而看向庙门外,看着红光渐渐消退的天穹,恍然大悟似地起身:“快!快走!广海法师发出的信号, 便是这红色的旗火烟花! 广海一定是被东西二院的人阻截住了, 不然不会在这时发信号!” 他回忆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神色也变得急切起来,匆匆地奔向门外。 苏午跟在广全的身后,也朝庙外走, 然而,就在他朝前刚迈出几步,一股阴冷的诡韵便悄无声息地附在了他的后背! “汪汪!汪汪!” 身后鬼獒发出激烈的吠叫声! 那股诡韵还未来得及侵入苏午的皮肤,他就猛然转身朝后背看去——而在其转身的刹那,方才还感知分外清晰的诡韵就倏忽消失无踪! 就好像方才的感觉,就是苏午的幻觉一样! 但他清楚,这不可能是幻觉! 他眼睛盯着弓身立在炉壁旁,尾巴耷拉在地上的那只雪獒, 旁边的鬼獒亦在不断冲着雪獒狂吠。 雪獒警惕的眼神在苏午与鬼獒两者间来回扫视,不时呲牙,作凶狠之状。 方才,苏午的后背对着这只雪獒, 阴冷诡韵就倏忽浮现了, 他反应只要再慢上几秒钟,贴附在后背的诡韵就会完全渗入到他周身肌理血肉之中, 接下来,他也会变得和广全、雪獒一般无二! 由此可以看出,这只不知其本体所在的诡,其杀人方式是:‘只要有人背对着它,或者它操纵的傀儡, 就会被它的诡韵侵袭,进而死亡!’ 苏午心下刚刚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瞥向旁边的鬼獒, 结果发现,这只大犬仍旧趴伏着身子,眼神有些焦急,在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的时候,它冲着苏午就大声吠叫起来:“汪汪!汪汪!汪汪!” 毫无疑问, 它在提示苏午什么, 在提示什么?! 苏午念头电转,脑海里一帧帧回放先前的画面, 从那些画面里,他看不出什么异常。 难道自己总结出的这只诡的杀人规律有问题? 庙外的脚步声停住了, 阴冷的诡韵贴附上苏午的背脊,苏午心头一惊,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烟消云散,跟着就想转过身去。 此时,随着他扭动脖颈,旁边的鬼獒忽然咬住了他的裤腿! 不断甩动头颅,拉扯着他, 像是要阻止他转身回去! 鬼獒的目光,一直在苏午的肩膀与庙门口站立的不明人士之间流连! 苏午注意到了鬼獒的目光, 但他仍旧不能猜出,鬼獒眼神里蕴含着怎样的涵义, 只知道对方的举动是在阻止自己把脑袋转回去, 仿佛这次把脑袋转回去以后,必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那么,现在是该相信自己本来的判断——背对着诡,就会被诡杀死? 还是相信这只狗一回? 就是不转回头? 苏午侧目凝视了身旁冲自己不断吠叫的鬼獒几秒钟,他心念微动,深吸一口气。 任凭背后贴附的诡韵侵蚀入肌理, 也没有转身去与门口的人对视。 时间慢慢过去, 苏午后背浮起一层白毛汗。 那层贴附在他后背的诡韵,缓缓渗进了他的皮肤中,进而不断在他后心处聚集,像是一把锥子,意图扎破他皮层的防护,侵蚀入他的血肉中。 疼痛刺激着苏午, 他身形微微颤抖,但始终没有扭回头。 后心处宛若被尖锐物品穿刺的痛感,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慢慢减弱,直至门口的人传来说话声,刺痛感与阴冷的诡韵也就跟着倏忽消失无踪。 “天……海? 你站在那里做甚? 快出门来了,我们还要做事!”广全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苏午听到广全的声音,没有第一时间转回头去,而是看向身旁的鬼獒。 此时鬼獒情绪沉定了下来, 不复方才那般激烈,它注意到苏午目光看向自己,摇了摇尾巴。 应该没事了…… 苏午不清楚这中间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但他看到鬼獒当下的状态,确定事态暂时平稳下来,就转过了身。 广全牵着一匹瘦马站在门口,皱眉看着苏午。 “啊……广全师叔。 我这就走!”苏午面上浮现适当的歉意,向广全说了一句,随即走出了小庙,也去庙旁的木桩子旁,解下剩下那匹马的缰绳。 这匹马并不是苏午先前乘骑的那匹较温驯的, 较温驯的那匹马此刻被广全牵着——其大概是忘了自己原本的坐骑是哪一匹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眼前这匹马更高大些,气力应该也更足些。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见到广全翻身上马,那只雪獒跑出小庙,随在马儿的旁侧, 他也骑上马,驱马跟上广全,鬼獒在他旁边奔跑着。 双马一前一后,奔向信号发出的那片区域。 现下广全已经沾染上诡韵,出现了被诡侵袭的种种症状,那只诡可能就伴随在其左右, 但即便如此,苏午也不能轻易抛却对方,独自逃离, ——谁知道他贸然逃离,会不会触发那只诡的追杀机制? 以及, 黑夜漫漫,充满凶险, 他即便带着鬼獒,又能逃到何处去? 反而是当下随在广全身畔,跟从他一起赶去支援广海法师,届时可以联合广海法师那边的人手,对极可能伴随在广全左右的那只诡进行驱赶! 这才是最优解! 哒哒,哒哒…… 马蹄声散在风里, 又有两道红色的焰火刺入前方几里外暗蓝的天穹,将沉郁的云层染成火红色。 苏午紧紧跟着前方的广全,不敢吝惜马力。 如此又策马飞奔了接近一刻的时间,他和广全终于抵近旗火信号发出的区域。 高岗上,几棵枯树被寒风鞭打得不断颤抖着, 苏午看到有人弯着腰地站在高岗上, 手里拿着一根火引子,此时正吐气将引子的火头吹亮,点燃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长条形物什。 咝—— 引线点燃的声音响起, 那人手里的长条形物什发出‘咻’地一声,一瞬间射上了天穹,映红了暗蓝的云层! 红光闪耀的瞬间,苏午看到那人略微泛白的面孔,以及黯淡无神的眼睛,他心里咯噔了一声,顿时生出不妙的预感! “广海师兄!” 广全看到高岗上的那人,语气却颇惊喜, 他翻下马,在雪獒的引领下奔上高岗。 冷风捎来他的言语声:“师兄,佛子身在何处?我们带上佛子,快离开此地!” 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广全到底没忘干净。 其奔上高岗,走近了高岗上那人。 “你……来了啊……” 高岗上的人开口说话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人味。 让苏午听到这话的刹那,就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高岗上的那个,绝不是人! “师兄?”然而,广全对此似乎一无所觉,语气疑惑地唤了一声。 他口中的师兄并未再回答他的话, 广全亦未再出声询问什么。 岗子上的两道身影,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黑暗里,看不清高岗上那两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都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四面八方都在此时涌动出了浓烈的诡韵,向着苏午贴附而来! 他目光转动,看到自己左右两侧,各有一道身影朝自己接近! 正文 130、“伪佛子”(1/2) 前方, 一道高岗横在苏午的视野里。 高岗上那两个僵硬的人影——广全、广海两者身上,散发出了极强烈的诡韵, 半分钟以前,放出信号的广海身上还未散发出这么强的诡韵, 他开口与广全说话时,亦介乎于人与诡之间的状态, 可当他彻底陷入沉默后,他就变成了诡! 广海在短短半分钟时间内,变成了一只真正的‘诡’! 而广全受到他的诡韵侵袭, 也在短短十数秒的时间里,跟着变成了一只诡! 此刻,站在高岗上那两道僵硬的身影, 都是诡! 苏午的左右两侧, 各有一道模糊的人影迈着僵硬的步伐朝他走来,‘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诡韵, 甚至更强于高岗上的那两只诡,可以判断——双侧的人影,业已变成了诡! 就连苏午的身后, 从不知何时起,也涌动出了强烈的诡韵。 四个方向, 四面夹击! 到处都有诡! “他妈丨的!” “他妈丨的!” 苏午嘴里恶声恶气地咒骂着, 他心中慌乱无措的情绪,随着自己不断破口大骂出声,而得到了有效的驱散。 身旁的鬼獒在不断吠叫,激烈而凶狠的吠叫声中,蕴着浓浓的恐惧。 到了现下这样的境地,被至少四只突然出现的诡四面夹击, 这只狗也惊恐起来。 它没有办法循出安全路径。 只能靠苏午自己! 但关键是事态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难道这里的诡专门等候着自己与广全送上门来? 它们诱导了广海发出信号? 苏午内心升起深深的恐惧感——他所恐惧的,不是被至少四只诡包围夹击的场面,不是广海、广全两个活生生的人,在短时间内变作了诡, 而是, 现下的种种迹象, 都表明在这一切的幕后,或许有一只诡在暗中操纵一切! 诡有了思维?! 若一只诡真正有了思维, 那么将不再只有人可以利用诡的杀人规律, 它自己亦可以将自身的杀人规律灵活运用——可以想见,此种情况下,能从它手下逃出来的人将大大减少,甚至接近于零! 这种事情……只是想想都让人内心充满绝望! 咯吱,咯吱! 便在苏午愣神的短时间内, 高岗上那两道身影亦不再僵立,二者活动着一身的骨肉, 紧接着,他们两个同时扬臂迈步,要走下高岗! ‘他们’四肢关节僵硬,手臂直挺挺地抬起,随着一只脚直挺挺地迈出,手臂又直挺挺地收回! 可即便两只诡走路的姿势极其僵硬,但速度却很快——马上就要走下高岗,朝苏午欺近而来! “汪汪汪汪!” 这时候, 苏午身旁的鬼獒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转向斜前方,不断大声狂叫着,尾巴微微摇动。 那个方向有什么? 它看到了什么? 苏午目光看向被黑暗封锁的斜前方, 他眼角余光瞥见,左侧的那两只诡——一个肤色古铜,戴大耳环的僧侣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迈着与高岗走下来的二者一般僵硬的步伐,朝自己这边快步走来! 僧侣, 孩童…… 这是东西二院派过来的僧人,与他们找到的‘伪佛子’? 他们也变成诡了, 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诡? 忽然,苏午看到那个戴大耳环的僧侣牵着的孩童眨了眨眼,随着小孩眨眼睛,泪水就从他眼角流出,爬满了他的脸庞, 他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个小孩还活着!” 苏午终于知道鬼獒为什么在吠叫了! 他定定地看了那个极可能是东西二院拥立的‘伪佛子’的孩童一眼,忽然低喝出声:“走!走!” 唰唰唰! 一丛丛黑白相间的毛发从他的面庞上,从他的颈间长出。 他骨骼拉扯,血肉膨胀,撑烂了身上的僧袍, 不过须臾时间,他就变作了一头黑白花纹的猛虎! “哕哕!” 旁侧的马儿惊恐地嘶叫出声! 四周包围而来的诡,没有惊到它, 反而是苏午催动虎魔咒印,化为猛虎,吓得它在原地团转身形,扬起蹄子想踢苏午一脚! “吼——” 苏午骤然虎啸出声! 啸声能摧破金石! 更吓得马儿调转了身形,一头冲向右侧方——那边亦有一只诡在逼近而来,其散发出的诡韵让苏午半边肩膀都要被冻僵! 变作猛虎的苏午,没有理会马儿的动向, 更无暇顾及它的死活。 他一口叼住了因为自己突然变化,而吓得瑟瑟发抖,夹起尾巴的鬼獒的后颈皮,跟着就扑跃而出,拔足奔向那个牵着‘伪佛子’的僧侣! 呼! 空气里掀起一阵腥风! 黑白相间的巨大身影穿过被寒风卷动翻腾的草丛,一刹那扑跃而起,巨大而强壮的身形直直地撞在了那戴耳环的僧侣身上! 咔嚓!咔嚓!咔嚓! 僧侣虽然变作了诡, 但他这肉身还是人身, 被猛虎一瞬撞中,肋骨当时就折断了数根,上半身仰面倒向草丛里,下半身却直挺挺地立着, 鲜血沁出了僧袍,血腥气悄悄弥散, ‘僧侣’的上半身往后翻折,与直挺挺立在原地的下半身正形成了直角! 这副情景看得人心头发凉,‘僧侣’就好像是一个被人拦腰折断的纸人一样,可他周身溢出的鲜血,却提示着苏午,这个僧侣仍旧是血肉之躯! ‘他’即便上身倒向草丛,手掌依旧牢牢地拽着‘伪佛子’,没有松动半分! ‘伪佛子’看到扑来的恶虎,脸上表情愈发惊恐, 这时,苏午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声,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啃断了僧侣攥着伪佛子的那条手臂! 阴冷的诡韵弥漫苏午嘴间, 差点把他一根舌头也冻掉! 他冲着恢复了自由的伪佛子低喝出声:“爬到我背上来!” 伪佛子如梦方醒,才意识到这只突然扑出的猛虎,不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危急时刻, 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倒是灵醒,其未管还紧紧攥着自己的那只断手,先从不断挣扎着试图起身的僧侣身上拿下一个包裹,然后就爬上了苏午的背脊。 呼! 猛虎再度于荒草丛中呼啸奔腾! 苏午的身后, 上半身与下半身翻折成直角的诡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一股莫名的力量不断提拉着‘他’,让‘他’的上半身一寸寸往上提起,最终结合在了下半身上! 这只诡骤然转身,朝向苏午二人离去的方向, 在‘他’的身后,‘广全’、‘广海’两只诡迈着僵硬的步伐,首先大步跟来; 另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从后方浓郁的黑暗里走出,伸直了不会打弯的双腿,跟在了广全、广海二者身后; 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牧民打扮的诡从侧后方奔了过来。 五只诡齐齐迈步,每一步都跨出将近一丈的距离,向着苏午追迫而去! 浓郁至极的诡韵从‘他们’身上发散,向四面八方冲袭! 每一只诡的四肢关节都不会打完,直挺挺地张臂收臂,直挺挺地迈步踏步! 每一只诡的脚后跟,都未沾地! 诡韵如潮水般不断从后方冲刷而来,越发迫近, 苏午身后寒凉气息越发厚重,猛虎状态下的他浑身背毛都耸起了。 背上趴伏的孩童注意到了苏午的紧张, 小孩童虚弱的声音断续传入苏午耳中:“别回头,别回头——广明、广通两位法师就是这样死的…… 千万别回头, 回头, 灯盏会灭!” 什么灯盏会灭?! 苏午闻言心头一惊, 他已经使出全力奔逃,但仍感觉身后的诡在不断迫近,它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这么下去,铁定逃不出那几只诡的追杀! 而背上这个小孩童的言辞,让苏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所说的灯盏是什么? 他是不是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某些事物? 苏午一直怀疑,在表面的这几只诡背后,极可能隐藏着一只更凶邪的诡! 它才是一切的根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们现在这样,迟早会被身后那几只诡给追上! 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或许能帮我们逃出去!” 猛虎苏午口吐人言,声音低沉。 “黑虎啊黑虎…… 我知道逃出去的办法……可你又不是人, 你如果是人,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可你是佛陀派来接我的老虎……”背上的孩童方才受到严重的诡韵侵蚀,现下只能保持些微的理智,说出来的话都掺杂上了几分光怪陆离。 其受诡韵侵蚀, 神智因此处于一个时而在线,时而不在线的状态, 先前苏午由人化虎的时候,这个伪佛子就处于神智跌堕的状态——是以,他只当苏午是真老虎, 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深有佛性,法力精深, 所以引来了佛陀派黑虎来渡他…… 苏午沉默了一下,转换了语气,出声道:“佛陀传我变化之法, 为的就是能渡你出这灾劫,前往无想尊能寺继任住持尊者大位! 化人化虎,于我而言只是等闲! 你有什么办法? 权且说来! 我亦可以化为人形来助你脱离灾劫!” 这个时候,与这孩童辩解讲理是没有用的,徒费口舌而已,不如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只要找到逃离诡追杀的方法,一切就都好说! 正文 131、诡母、诡子(2/2) “你…… 你可以变化为人?”孩童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但此时因为看到希望的曙光,他浑噩不清的神智有了片刻的清醒, 苏午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那孩童抓着自己的鬃毛,爬到了自己脖颈上,而后又像是从其紧抓着的布囊里翻找出什么东西, 接着,两只稚嫩的、没有一个茧子的小手就伸到前方, 在苏午硕大的两只虎眼上摸了摸, 那两只手上沾着些黏糊糊的液体,有点腥,让苏午联想到生鸡蛋的味道,又想及做手艺人时打出的胶体味道。 “这什么东西?” 他皱着眉,向背上的孩童问道。 就听孩童说道:“这是以种獒的精膏, 加上五年生的公鸡卵晒干研磨成的粉末, 配合……制成的灵感膏。 可以让人看见某些肉眼本不该看见的‘诡’。 你若是人,抹上这种药膏,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事物了。” 一听孩童说这抹在自己眼皮上的黏糊糊液体,是由种獒的那啥配合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制成,苏午被‘灵感膏’涂抹过的双眼眼皮顿时泛起强烈的不适感。 他倒没有当场擦去药膏。 抹都抹了, 还是先看看有没有效果! “你……可以用眼角余光,看看自己的肩膀上…… 是不是亮着灯盏? 诡母现世,活人头顶、双肩各生出一盏灯, 灯盏存续则能活命…… 若是灯盏全灭了,诡母就要借他的身体,降生下孩子了……”孩童低声言语着,声音越发地低,近乎于呓语。 苏午也能感应到,背上的孩童体温越来越低! 这个‘伪佛子’从小必定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不然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他所说的‘诡母’,就是幕后隐藏的那只、人类肉眼不可见的诡吗? “切莫睡着了!” 苏午沉喝出声, 身躯微微摇晃,避免孩童真的睡过去。 他一边摇晃着身躯,一边用眼光余光瞥向自己左侧肩膀,果然看到了一盏燃烧的灯盏。 ——这是‘诡母’在人身上留下的灯盏, 像是一种‘筛选方式’。 能保持灯盏一直不灭的人,就不会成为‘诡母’降生自己孩子的对象。 而让自己头顶、双肩上的灯盏尽都熄灭的人, 就会被‘诡母’选中,借其身来降生孩子。 那么,广全、广海,以及东西二院的那些僧侣,都是已熄灭了自己头顶、双肩的三盏灯,进而成为了‘诡母’降生后嗣的‘温床’? ‘诡母’的每一个孩子,都是一只诡?! 自己先前在浑然无知的情况下,转过一回身, 所以身上也有一盏灯已熄灭? 是不是熄灭了所有灯盏,诡母就会在自己体内留下种子,进而自己就会出现如广全那般持续丢失记忆的状况, 记忆完全丢失, 诡母的子嗣就会取代自己的性魂, 在自己的肉壳内复苏? 苏午又以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自己的右肩膀, 右肩上的灯盏仍在燃烧。 如此看来——先前自己那次转身, 所熄灭的灯盏,应该就是头顶的那盏灯了…… “诡母身在何处?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不再继续追杀我们?!”苏午连连出声,向背上被自己摇晃得又清醒了些的孩童问道。 “只要, 只要有殃莲肉供,它就会和它的诡子停下来享用, 我们就能逃走了……”孩童说话声音很弱,需要苏午凝神竖耳才能听清,“广明法师后来已经反应过来,我们都被诡母追踪了…… 可他反应得太晚了……他已经连续数次回头,身上的三盏灯全都熄灭, 诡子已经开始在他体内寄生, 关于如何上供请走诡母的这段记忆,渐渐被诡子吃掉了。 可我一直在看着他, 我记住了他断断续续的交代…… 他说, 用殃莲肉供,可以让诡母与诡子停下来,不再追杀自己。 殃莲肉供,每个行走在外的僧人都会准备。 他的包裹里就有…… 可是……想要令殃莲肉供散发香气,以吸引诡母与诡子,须要身负秘藏,有大能力者才能做到。 如若殃莲肉供不能散发出香气, 就对诡母与诡子完全无用…… 包裹里,有启发殃莲肉供之香气的密咒真言……” 原来这个孩童执着于带走戴大耳环僧侣的包裹,是因为包裹里可能有殃莲肉供?! 那么,卓杰是否算是身负秘藏,有大能力的人? 他灵藏命格中的力量,已经被自己在遭遇窄袖观音时挥霍掉了…… 身后诡韵越发迫近, 苏午感觉到虎魔咒印施加于自身的强大力量,在此刻亦有了消褪的征兆! 他把心一横:“试一试!” “如果不行,大不了花五百元玉再来一次!” 停下脚步,苏午令背上的孩童顺着皮毛徐徐滑下,落在身旁的草丛里。 而后,他迅速收回加持于周身的虎魔咒印之力, 身形倏忽间由猛虎转为赤条条的少年! 少年人当下也顾不得去穿甚么衣服,直接从昏迷过去的孩童身上取下包裹, 将包裹打开, 内里的东西一股脑洒在地上, 把那块包袱皮围着下身扎成了一个围裙, 随即就在一堆东西里快速翻找。 殃莲肉供这种供物里,既然有‘莲’之一字,外形很大概率该与莲花接近吧? 苏午不能确定自己猜测是对是错, 他双手快速在那一堆东西里扒拉, 将一堆奇形怪状的骨骼、兽牙,乃至半张人头皮都捡到一边去, 装满了糌粑的羊皮袋子越丢到一边, 火引子、信号焰火丢一边, 几团干牛粪丢在一边, 最后,苏午手里出现了一朵像是多肉莲花一样,暗红色的事物,这朵未名物品用一个泥碗托着,整体还没有一个拳头大。 泥碗底,写了一串密藏域的文字, 苏午看到那串文字,心脏猛地一跳——他可不认识这种文字! 这下,孩童也昏迷过去了, 后方的几个诡子,已经逼近到苏午二三十步内! 现在他再摇醒孩童,请其帮忙辨识文字已经晚了! 怎么办? 他没有慌张,聚集目力在碗底, 顿时看到——内里还有一圈更小的汉文,应该是那一串密藏域文字的对照版。 好了! 万事俱备! 苏午深吸一口气,仔细看过那些汉文,将它们烙印在心底。 随后,他将最可能是‘殃莲肉供’的事物端端正正摆在地上, 他盘腿而坐, 背向几个已经冲上来,将他团团包围,它们青黑的手指甚至触碰到苏午脖颈的诡子, 为了表示自己此刻很有诚意,苏午甚至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他嘴唇轻动,喉咙里迸发出洪亮、威严的音节:“吽!啊!嗡! 撒殙漠! 吧喇嘛吽!” 密咒诵出! 霎时间,苏午觉得自己的‘意’被调动起来,流过了少年卓杰的双眼! 少年卓杰双眼化作灿烈煊赫的金色! 他张口,口中流出汩汩金色液体,注入了那朵被端端正正放在地上的‘殃莲肉供’中! 殃莲肉供逆时针高速旋转, 在旋转过程中, 朝天盘旋而起! 金液注入莲花中,却令莲花散发出轻纱般的暗红光芒,一缕缕让苏午闻之欲呕的气味从莲花上流传了出来! “呕!” 这股味道实在太冲了! 就像是一具正在不断腐烂的尸首,悬在苏午的头顶! 即便被诡子包围,苏午都没忍住剧烈呕吐出来——把今天吃的糌粑全从胃里倒了出来! 但是,这种让苏午从生理到心理都极其不适的味道,却令他周围的几个诡子甘之如饴! ——它们努力仰起已经出现腐败迹象的面孔,耸动鼻翼,像是在吸取那朵飞上高空的殃莲肉供的‘香气’。 苏午拖着鬼獒与孩童,离开了这几个诡子的包围, 而它们对三者的离开却是浑然不理! 完全不像方才非要杀死苏午的样子! 密藏域的供物体系颇有可取之处, 用供物来暂时吸引诡、引诱诡的本体都是非常不错的方法! 苏午心头暗暗转动着念头, 他放下鬼獒,令其在前面引路, 自己背着孩童在后面小跑。 不经意间,他仰头看了看那朵在半空中定住的殃莲肉供,眼角余光瞥见,殃莲肉供的上方,有一朵更为巨大的‘莲花’! 苏午眼神震撼地看向那朵巨大‘莲花’! 用莲花来形容它,并不恰当, 它更像是一朵遮蔽了苍穹的‘向日葵’! 此时,这朵向日葵正徐徐靠近与它体积极不相称的殃莲肉供,它徐徐下沉,仿似整片天穹都在往下压落! 这朵颜色漆黑,却形似向日葵的不明事物的‘葵花座’内,一个个本该安放葵花籽的孔洞里,此时浮现出一颗颗虚幻的人影! 这些人影在孔洞里拼命挣扎, 意图脱离‘向日葵’的葵花座! 而苏午看着那些虚幻的人影,看着向日葵的本体,内心忽然明了,这个未名事物究竟是什么? 它必定就是孩童口中提到的‘诡母’! 原来, 它一直就悬在自己的头顶, 而自己先前从不曾发现它的存在! 它肖似向日葵的葵花座孔洞里,挣扎的虚幻人影,就是一个个诡子! 天穹中这朵向日葵,何其之大?! 其之诡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苏午浑身冰凉! 视线下移, 看到广海、广全等僧侣出现腐烂迹象的尸首背后,都贴附着一个虚幻的人影。 这一道道人影攥着尸首的双臂,使之关节不能打弯, 令尸首踮着脚尖,踩在它们虚幻的脚掌上, 虚幻的影子与尸首如胶似漆地粘连着, 粘连愈紧,尸体的腐烂程度愈高! 这些贴附在尸首背后的虚幻人影,就是诡母降生在人身上的诡子! 怪不得广海、广全这些人会浑身关节僵硬,直挺挺地行走! 原来这就是诡附身! 苏午头皮发麻, 他不能确定殃莲肉供能拖住诡母与诡子多久的时间,且因为使用虎魔咒印的缘故,自身体内开始时不时涌现出虚弱感, 若非体魄得到过虎皮袈裟的强化,现在就要支撑不住! 当下,他是一刻不敢再在这里停留,背着孩童在草丛里拔足狂奔远去! 正文 132、“牧羊的人”(1/2) 天光微亮。 视野里的景色朦朦胧胧,被微黯的光包裹着。 一座牧民修筑的毡房内, 鬼獒蹲坐在门口,警惕地望着外面。 柴草堆成的小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孩童。苏午就站在小床旁边,皱眉看着床上的孩童。 这个小孩的身体已经冰凉发僵了, 没有了呼吸, 没有了心跳。 在逃亡的路上已经死亡。 其实他的死亡是可以预见的——被一只诡牵着手走了不知道多久,自身时刻经受诡韵侵袭,又不是青年人有较强壮的体格……诸般因素相加,小孩能撑到被苏午救下,已经是个奇迹。 可惜,他终究没有活到最后。 “也不知道你的姓名, 不然可以向你的家人传个消息。”苏午看着脸色惨白的孩童,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童大概率是东西二院长老拥立的伪佛子, 其极可能是出身‘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的贵子; 而尊者那一脉拥立的、出身昌云宗本的贵子,都没等苏午他们来到,就已经完全变成了诡。 ——最后逃出诡母、诡子追杀之时, 苏午看到过,有一个诡子附身在一个孩童身上。 那个孩童,很大概率就是昌云宗本家的后嗣。 两个佛子都死了。 他也没可能顶替二者中的任一个, 苏午现下的体格,早就超出了七八岁孩童的正常范畴,怎么伪装都不会有人信的。 更不说寺院里的高层们,极可能见过两个佛子的样貌。 蹲在毡房门口,苏午抚摸着鬼獒的背毛,看着外面朦胧昏沉的天色。 由鬼獒引领着, 他带着孩童一路奔逃, 借北极星不断调整着方位,奔跑了大半个夜晚,终于找到草原上的这一处毡房,暂且在此地安置歇脚。 当下自身处于什么区域, 苏午并不清楚。 这处毡房的主人是谁, 他亦不明了。 高原上有许多牧民,他们逐水草而居,但亦有各自固定的几处放牧草场,因而便在各处草场修筑了毡房, 方便他们随时驱赶牛羊,转移放牧点。 现在苏午临时落脚的这处毡房,应该就是暂时被牧民空置的毡房。 天还没完全亮, 这时出门去,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是以苏午选择先在毡房内休息着,等天亮了,再由鬼獒引路,归返无想尊能寺。 也只有等天亮了,才好安葬孩童的尸体。 苏午肚子里空空的, 一种虚弱感从四肢骨骼里渗出,浸润了浑身的血肉肌理,让他提不起力气。 这时候,要是能有落单的羊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好了…… 就算不撒调料,就着毡房里那一堆柴禾, 做成烤全羊也是极好的…… 百无聊赖、又困又饿又累的境地下, 他只能靠着想入非非来解闷。 然而, 他脑海里的念头正自转动着,老天像是在呼应他的念头一样,在那朦胧的黑暗里,倏忽间走出了一只漆黑的大羊。 大羊的毛色黑得与众不同,覆盖四下的黑暗都区分了开来, 让苏午一眼就看到了它! 嚯! 苏午猛地起身! 见到那只从黑暗里走出来,慢悠悠地啃着草甸的黑羊,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跳出去把羊子逮住,扒皮去脏就着柴禾做成烤全羊, 而是在内心一个劲地念叨着:“出诡了,出诡了!” “呜——呜——”身旁的鬼獒发出警告声。 它的低吼声,亦是在验证苏午的想法——眼下这只突然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黑羊,绝不是只普通的羊子! 那羊子身后的黑暗蠕动着, 须臾时间, 又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黑羊从黑暗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它们一身的皮毛黑得与众不同, 与真实的黑暗都区分了开来。 黑羊群之后,响起羊倌挥舞鞭子的声音。 羊群便向着毡房这边漫淹了过来—— 砰! 苏午猛然间闭锁了毡房的门,将毡房内的一应物什都堆在门口,死死地把门堵住! 不过,这座毡房本身就是个厚帐篷而已, 本身并没有坚实的墙壁, 莫说漫过来的羊群来历诡异,就一个普通的羊群,呼啦啦一片冲过来,也可能把帐篷踩塌! 但躲在帐篷里,看不到外界的景象, 到底是能给人带来几分安全感的。 苏午躲在一个角落,搂着鬼獒,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群羊践踏草地,咀嚼草茎的声音; 羊倌儿挥舞鞭子的响动; 阴风卷过门口的声音。 那一阵阵的声音交杂着,向着苏午所处的这座毡房铺压而来。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苏午心跳加速,目光看向柴草床上的孩童尸体。 这时, 一缕阴冷的诡韵从毡房的门口外,渗透了进来, 穿越过层层阻隔,萦绕在苏午身周。 门外,响起羊倌的吆喝声:“该走了!该走了!” ‘他’的吆喝声似是有一种未名的力量,让苏午降临于少年卓杰躯壳内的‘意’都跟着颤抖起来,像是要随着这吆喝声一齐离开! “走你麻丨痹!”苏午忽然大喝了一声! 他的意凝练成一串铭文,那铭文忽又化作黑龙,在少年卓杰的眼中不断盘转! 化为漆黑漩涡! 那股牵引着苏午的意的未名力量,顿时像是触电了似的,瞬间弹开! 门外, 羊倌驱赶着羊群,调转了方向,缓缓离去。 而这个庞大的黑羊群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小羊。 柴草床上的孩童尸体加速腐化, 毡房里渐渐弥散起一股尸首味。 苏午听着门外的种种动静,在一瞬间都消失无踪。 他看着怀里的鬼獒, 鬼獒冲他眨了眨眼,摇了摇尾巴。 没事了…… 苏午吐出一口气。 …… 无想尊能寺。 诸项圆寂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经纶院的僧众们围绕着圆寂住持尊者的佛塔,诵念经文,为洁白的佛塔披上一根根雪白的绸缎; 与住持尊者在同一天降生的老牦牛被宰杀,戒律院的僧众将一块块牛尸裹上糌粑,抛给天空中盘旋的秃鹰。 供奉着‘大日如来’的寺院主殿内, 东西二院长老分列左右, 第一戒律僧广法等大僧侣,在长老僧侣之下依次排开。 接受着寺庙统辖下的农民献上的礼物; 其他有交集的寺院派来的僧侣的祭拜; 昌云宗府的官员业已守在了正殿内,等候记录无想尊能寺的新任住持——待到雄湖那两伙厮杀的人马决出胜负,最先踏入寺院的那个佛子,即将承继无想尊能寺的住持权柄。 广法嘴唇翕动,低声诵念着经文。 他面庞瘦削,颧骨高耸,看起来严厉而刻板。 然而,此时这位权柄只在东西二院长老之下的大僧侣,眼神里却有几分忧虑,不时抬眼看向正殿的门口。 其与东西二院的长老都在争相拥立不同的‘佛子’,继承尊者位。 然而,东西二院的长老老神在在,看起来完全不受此事影响, 偏偏这位大僧侣频频看向门口,表现得远没有东西二院的长老那般沉定。 便在广法不知第多少次看向门口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跟着, 一个体格壮硕的少年僧侣就奔了进来! 看到那少年僧侣的一瞬间,广法的神色就松懈了不少,但他念头一转,脸色跟着又严肃起来。 少年僧侣目光扫过正殿内俱看向他的一众高层僧侣,最终与广法对视,唤了声:“师傅!” 这少年僧侣的身份不言而明。 自然是广法新收的弟子‘卓杰’——亦是苏午! “天海。”广法绷着脸,朝苏午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近前来。 而正殿内的东西二院长老见状,已然不动声色地请入殿祭拜的诸寺院僧侣、昌云宗府派来地官员暂且下去歇息。 不多时, 殿内只剩下无想尊能寺的高层僧侣。 所有僧侣都把目光投向了苏午这个从殿外来的不速之客。 “为何没有将佛子带回?”广法问出了当下所有僧侣最为关心的问题。 苏午神色惊惧,闻声连忙回道:“师傅,雄湖那畔出现了诡母!广海、广全等几位法师,都被诡母的子嗣寄生, 就连佛子也未幸免! 都死了! 我是借了鬼獒的光,以及‘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贵子相助,才最终用殃莲肉供稳住诡母诡子,一路逃了出来!” “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那位佛子,现在何处?”东院戒律长老眼神一厉,盯着苏午问道。 东西二院长老这一脉,主张拥立‘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的后嗣,成为本寺的住持尊者。 现下他们看到苏午回来, 却未将那位贵子带回, 很怀疑苏午做了什么手脚,害死那位贵子,以免这位贵子继承住持尊者之位。 “就在殿外,我请了同门师兄照看着。”苏午立刻回道。 他话未说完, 诸僧侣尽往殿外走去。 广法看了苏午一眼,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却未多说什么,跟着就要走出殿外。 这时,苏午连声急道:“那位贵子已经死了! 我只带回了他的尸首! 诡子将他挟持,我后来将他救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行了,等我们逃出诡母、诡子的追杀, 他就死掉了。” 那些面上显出喜色还来不及收敛的‘长老派僧侣’闻言,脸上的喜色纷纷一滞。 广法的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西院长老扭回头,冷冷地盯了苏午一眼:“只要他尸首在此,究竟是如何死的,我看一看便知!” 说罢,再不停留, 领着一众僧侣呼啦啦出了殿外。 走在最后的广法看着苏午,面色平静,只是道:“不用怕。你只管跟在我身后,谁都莫想拿捏你。” “是,多谢师傅。”苏午低声回道。 他再次感觉到了,隐藏在广法平静语气下的一缕关怀。 对方为何会如此关照‘卓杰’? 苏午暂时找不到答案。 正文 133、经纶僧(2/2) 寺庙偏院的一处柴房里, 出身‘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的孩童静静躺在一张羊毛毡子上。 他皮肤青黑,浑身遍布紫红的尸斑。 脖颈上出现了腐烂的迹象。 浓郁的尸臭味萦绕在柴房内,挥之不去。 无想尊能寺的高层僧侣们,此时都立在这个狭窄的柴房里,使得柴房更为拥挤。 作为此次事件的亲历者,唯一的关键人物‘卓杰’, 有幸被高层僧侣们簇拥在中央,而不是在柴房外等候被问话。 经纶僧口吐经咒,诵念一阵后, 便有一缕缕阴冷的诡韵从孩童尸体上散发,在四周弥漫开来。 在场诸僧皆是无想尊能寺的高层人物,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孩童尸体上溢出诡韵的情况说明了什么。 ——说明苏午所言是真。 这个孩子真的是被诡韵侵入了脏腑而死。 僧侣们围着孩童,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阵。 “今次遴选佛子, 我等于佛前发誓,乃称要自雄湖水域附近的农奴家中,择取佛子——然而我们未有遵循誓约, 各自将自己原本属意的贵族后嗣,强行塞入农户家中,充当农奴子嗣,此举违逆了我们在佛前的誓言。 触怒了佛陀。 因而有‘狮首度空菩萨’手下厉诡‘诡母’降世, 抹灭了参与此事的所有僧侣, 只留下这个入寺未久的天海活命归来,向我们传达佛陀的震怒。”东院戒律长老出声说话。 他目光扫视一圈,接着道:“此次以后,再遴选佛子,须得从誓而为,不能再有任何私心了。” “是。” “是。” “……” 东西二院派系的僧侣纷纷点头应声。 诸僧侣随即看向了广法。 广法亦点了点头:“如是自农奴家中遴选灵慧天成者, 奉为本院住持尊者, 我亦无有异议。” 如此, 双方就议定了章程。 保证佛子真正出身农奴家中,不会再就此事挑起争端。 苏午在旁观看了全程,觉得颇为奇怪。 据那东院长老所说,‘诡母’是‘狮首度空菩萨’的手下?密藏域的诡类,莫非还被这些僧侣编出了谱系组织不成? 这次雄湖竞争佛子之事失败, 两方派系顿时都偃旗息鼓,只是因为有诡母显现,破坏了他们的竞争,他们竟然瞬间就消解了再起争端的心思? 俗话说得好, 越是寺庙里的和尚,越是不信佛, 但看这些僧侣的表现,他们莫非真的从内心崇信‘佛’的存在? 柴房里发生的事情,看得苏午一脑袋问号。 但是,事情接下来再如何发展,却已经与他无关。 他被广法赶出了柴房。 勒令他回到居处参修佛经,静养心神。 苏午在外奔忙许久,本就已经十分疲惫,对于师傅的命令自然遵从, 回到居处后, 他倒头睡下, 一直到夜黑的时候,方才醒转。 黑漆漆的房间内,燃着一盏油灯。 广法就坐在油灯蹲着的桌台边。 醒转以后的苏午,看到广法坐在房间里,吃了一惊,从床上爬起便向广法问道:“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事情已了,我也没事可做。 索性过来看看你。”广法神色淡淡,指了指跟前的桌台上。 苏午这才看到桌台上摆了几盘食物。 他喉头微动。 “先吃饭罢。”广法站起身,又拍了拍油灯下的一包药材,道,“吃过饭莫要忘了熬煮药汤,喝药增进体魄。 这还是昨晚你吃过的那个方子。” 说着话, 广法坐在了旁边的阴暗角落里。 “是。”苏午应了一声,在桌旁座下,抓着食物狼吞虎咽了一阵,随后,他故意犹豫了片刻, 抬眼看向阴暗角落里的广法,说道:“师傅,我此次全亏了那只鬼獒引路,方才能逃回寺院里。 那只獒以后能否让我来喂养?” “喂养、饲育獒犬之事,多由经纶院、药师房联合统管。 你纵然有心想帮他们分担, 但是也养不起的。”广法摇了摇头,“一只獒平均每日食用的牛肉、药材等等,便不是你一个黄袍僧侣可以负担。” “哦。” 苏午闻言若有所思。 片刻后道:“鬼獒带着我逃离了诡母、诡子追杀以后,我们躲进了一处毡房内。 当时天色将明, 我看到有羊倌赶着黑羊群,从看不清的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羊群走过,直让我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跟着羊群一并被带走了! 师傅,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广法听着苏午诉说,挺直了背脊。 待他说完后,直接回道:“你这是遇到了‘放魂僧’——传闻之中,‘放魂僧’本也是一位大德高僧, 他以自创的系缚法门,系缚了一只厉诡在身, 可以直接勾召人之性灵,成为他圈养的黑羊。 只是早几百年前, 这个来历神秘,不知出身哪座僧院的僧人,就因为压制不住体内的厉诡而消失无踪。 等到他再出现的时候,就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放魂僧。 某些人死了以后,会将‘放魂僧’召来。 看来是你带着的那个‘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贵子,将‘放魂僧’招引了过来,带走了那孩童的性魂。 你一夜经历诡母、放魂僧两件诡事,仍能活命,也是运气极佳。” 广法打量着苏午, 也为苏午的福缘深厚而惊叹不已。 苏午暗暗咋舌。 他原本只是随口询问广法此事,并不寄望于对方能知晓那群黑羊以及羊倌的来历,没想到广法随即就道出了羊倌与黑羊的因果缘由。 可见, 这所谓的‘放魂僧’在密藏域,或许也是一只颇有凶名的厉诡。 密藏域这些背负凶名的厉诡,如诡母、放魂僧这种,已经不是单独的个体,而可以说是一群厉诡的统合体! 也不知道此种厉诡,如何被系缚? 如何被制御? “师傅,我与广全师叔同去雄湖的路上,向他请教了许多。 回来以后便觉得,或许弟子更适合在经纶院参修密咒。师傅,请允弟子拜入经纶院修行!”苏午忽然向广法跪拜,直接出声道。 当下做出的决定,苏午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而是在脑海里反复斟酌后做出的决定。 这一世, 他预备在无想尊能寺做个经纶僧,掌握大量密咒真言以后,下一世无论是转作供物僧、药僧、批命僧都有了足够底力支撑。 密咒真言是密藏域所有体系的最重要支撑! 广法斜乜了苏午一眼,嗤笑道:“想是昨夜连遭了两只诡,终于吓破了你的胆子。 所以决心龟缩在寺院内,做甚么经纶僧, 打发这一生?” 苏午默不作声。 并不回应广法的质问。 广法转过脸来,注视着地上的苏午,眼里闪过一抹释然之色。 他继续道:“经纶僧一生消耗于经卷之中,从经文佛理之中分析密咒真言,以为自身加持。 这样的生涯,繁复枯燥, 你下定决心了,要做经纶僧?” “弟子已然下定决心。”苏午坚定道。 “好! 你不会反悔就行。 这个要求,我答应了!” …… 时光荏苒。 忽忽一载时间已过。 这座原本属于广法师徒的独院,此时已由‘天海’一人占据。 广法体内厉诡渐有复苏的征兆, 准备了‘象神系缚法’所需的几样法器,提前二三个月出门去,找寻适合己身的厉诡以系缚, 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 是夜, 一身红袍的苏午坐在桌台边,将手里厚厚的一本经书在油灯下摊开,眯着眼睛阅览经卷。 他进入经纶院后, 勤恳参修经卷,先后从《虎衣大士经》《遮?陀经》《末那识藏》诸经卷中,总结出了一共六条密咒, 因而被擢升为‘经纶僧’。 披红衣,地位已非昨日黄衣小僧可比。 将近一年时间,研修提炼出六道密咒,让他在经纶院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僧侣。 佛子更请他做了经纶老师,来为佛子讲述诸经文佛理。 苏午能有这般成就, 与虔诚礼佛,精通佛理毫无关系。 真正让他能领悟出六条密咒真言的,是他自身的‘意根藏’,‘意根藏’让他轻易窥得经纶佛理下隐藏的真谛, 加以提炼演化,就是一条条密咒。 而他的意根藏,亦在不断参修经文的过程中,得到淬炼与磨砺,越发强壮。 沙…… 苏午翻过一页经文,将经卷放下, 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为了能让自己在‘卓杰的模拟人生’里的第二世、第三世走得更舒坦些,他在这一世可谓是煞费苦心。 如今, 密藏域诸僧侣公认的‘玄妙第一’,同时亦是‘晦涩第一’的《时轮住世真经》,苏午正在攻读。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参修这部佛经, 今日终于了悟真谛。 将其中佛理真谛凝练成密咒真言,也就在当下了。 休息了片刻,苏午重新捧起经卷,投入参研真谛的进程中。 经卷一页页翻过, 他眼中的光芒愈来愈亮, 嘴唇翕动, 如同在默诵经卷内容。 这般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苏午眼中光芒一黯——口中同时诵出了一句密咒真言:“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嗡哈恰哈洋婆娑哈!” 轰! 密咒真言一出,苏午的识藏之中,意之海上刮起了一阵飓风! 滚滚如潮的‘意’凝聚于他的口舌之中。 他轻轻朝桌上的油灯吹出一口气, 油灯猛然间剧烈燃烧起来! 灯火映出的空间,由原本的三尺方圆,变作整间屋室! 同时,灯盏内的灯油,亦在飞快化为青烟消逝!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灯油完全烧尽, 油灯熄灭了。 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苏午置身于这黑暗中,内心一片平静。 在诵念密咒,引起烛火剧烈燃烧的时间里,他已经悉知这一重密咒的功用。 他于火中洞见了自己的未来。 正屋门外,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形瘦削,穿着暗红僧袍,面庞高度腐烂,已经看不出原本形貌。 ‘他’先前本拟推门走入正屋,然而正屋内忽然火光盛烈,阻住了‘他’的脚步。 此时,火光熄灭。 这具面庞高度腐烂的尸体定在了原地,未有任何动作。 嗤啦!嗤啦!嗤啦! ——只有他的衣袍下,传出皮肉不断被撕裂的声音。 ‘他’显露在外的脖颈上,皮肤亦裂开一道道黑红的裂缝,腐臭的尸水从裂缝中漫溢而出。 随着他全身都遍布裂缝, 一根根白骨从皮肉裂缝里伸展了出来, 交相缠绕,不断膨胀。 在独院中长成了一棵白骨巨树! 这白骨巨树之上,缠绕上或紫红、或银亮的人筋。 其中一根树杈穿透了正屋的门扉,扎穿了苏午的胸口! 苏午任凭胸口鲜血流淌, 眼神平静。 哪怕在数秒钟以前,他提前从火中窥见了自己的结局。 可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正文 134、大收获(求一波自订,1/2)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中。 评语:你拜入了无想尊能寺,成为经纶院的一名红袍经纶僧。 在你有限而短暂的一生中,你之所为对于无想尊能寺贡献颇大。 你提炼出了六大密咒, 这六大密咒将帮助无想尊能寺的僧侣们,大大提升制炼法器、开发供物、培育灵犬的能力。 你研修了《时轮住世真经》, 号称玄妙晦涩第一的《时轮住世真经》,乃是‘精莲化生大士’于密藏域广为流传的经典, 此经卷阐释了‘大日如来’之忿怒相兼寂静本尊‘时轮金刚’法门的精妙之处。 经过为期三个月的参修,你领悟了《时轮住世真经》的真谛, 并从中提炼出‘时轮寂静密咒’。 这道密咒能够归藏人身血肉,进入秘结合一的‘金刚持’之状态; 同时可以蕴炼自身的‘识根’,进入周流先天的‘胎藏’之状态。 在自我肉壳与意的紧密相合中, 人将可以短暂窥见未来的情景。 奖励:乙中评分基础奖励+300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获得临时咒印‘虎魔咒印’+100元玉; 逃脱‘诡母’的追杀+80元玉; 抗御‘意之放魂僧’的追杀+50元玉; 领悟‘虎衣大士汲血密咒’+30元玉; 领悟‘末那识灵通咒’+30元玉; 领悟‘遮?陀转轮加持心咒’+50元玉; 领悟‘飞天伎空行心咒’+30元玉; 领悟‘盘藏火炼密咒’+30元玉; 领悟‘大霹雳心咒’+30元玉; 领悟‘时轮寂静密咒’+100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2。 你的钱包余额为:16340+1740=18080元玉。” “检测到你自身共有三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否合成为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 苏午回了一声。 心神还沉浸在先前的模拟中。 模拟器的提示音跟着响起:“合成成功! 你获得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你悉知了‘虎神系缚法’的全部流程, 并了解各项系缚之器的制炼方式,是否卖出‘虎神系缚法’? ‘虎神系缚法’经判定, 价值10000元玉。 你领悟了‘虎衣大士汲血密咒’, ‘虎衣大士汲血密咒’经判定,潜在价值300元玉,卖出可得100元玉。 你领悟了‘末那识灵通咒’, ‘末那识灵通咒’经判定,潜在价值300元玉,卖出可得100元玉。 你领悟了‘遮?陀转轮加持心咒’, ‘遮?陀转轮加持心咒’经判定,潜在价值500元玉,卖出可得150元玉。 你领悟了‘飞天伎空行心咒’, ‘飞天伎空行心咒’经判定,潜在价值300元玉,卖出可得100元玉。 你领悟了‘盘藏火炼密咒’, 潜在价值300元玉, 卖出可得100元玉。 你领悟了‘大霹雳心咒’, 潜在价值300元玉,卖出可得100元玉。 你领悟‘时轮寂静密咒’, ‘时轮寂静密咒’经判定,潜在价值30000元玉,卖出可得10000元玉。 你目睹了‘迷香供’的全部制作过程, ‘迷香供’的制作工艺经判定,价值300元玉。 你目睹了……” “是否全部卖出?”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耳边响个不停, 足足响了有三分多钟。 除却六大密咒、‘时轮寂静密咒’、虎神系缚法以外,苏午更了解了将近二十种供物的制作方法, 鬼獒、雪獒的饲养法, 若他将这些知识全部卖出,足可以得到63700元玉。 这些知识即便全部卖出去,苏午自身亦不会因此缺少一分记忆,他没有犹豫,选择了全部卖出。 “你卖出了全部知识, 你获得637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18080+63700=81780元玉。” 八万多元玉,足够苏午将‘尸陀鬼-骨蟒形’、‘尸陀鬼-眼诡形’都兑换出来,还有少量剩余。 但苏午并没有这么做。 将来他很可能需要从模拟器里,兑换出‘无想大明神系缚’的八大系缚之器出来, 这八件系缚之器的价值尚未可知。 而且, 方才突然被穿入房中的白骨树杈杀死,让苏午心中产生了许多警醒。 他当时诵念出‘时轮寂静密咒’之时, 即窥见了数秒钟后自己的未来。 ‘看到’一个脸上满是腐烂疮口的瘦削红袍僧走进独院里,径直来到自己门口。 而后皮肉崩解,内脏撕裂, 化作一棵笼罩独院的白骨大树,用树杈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哪怕提前窥见自己的未来, 苏午当时都没有反应之力! ——在那瘦削红袍僧化为缠绕人筋的白骨巨树时,他体内血液停止流动,好似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自己体内苏生, 直接将自己定在了原地! 这种源出于自身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老实地面对‘少年卓杰’这个身份的死亡! 那个瘦削红袍僧侣的身形,苏午分外熟悉——就是广法。 其变成模拟里那副样子,应该是系缚第二只诡失败了。 失败后的广法,却没有被体内复苏的厉诡吞吃掉,反而悄无声息的步入了无想尊能寺中, 来到苏午的居处外, 将他杀死!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广法不杀别人,非要杀死他一直很爱护的弟子‘卓杰’? 苏午想到那棵白骨巨树。 在融合‘尸陀鬼之手’的时候, 他曾经见过这棵白骨巨树。 那么,‘白骨巨树’莫非是‘尸陀鬼’本身? 历史上真正的‘卓杰’从其师父广法那里,继承了尸陀鬼的一条手臂,后来这只尸陀鬼手蕴藏在他的手骨中,被做成了骨笛,流传至今? 但是,模拟里的卓杰,当时是未有继承从广法那里流传出来的尸陀鬼手的, 为何死去后的广法,会被白骨厉诡-尸陀鬼带回寺庙,亲手杀死只是一个经纶僧、未接触恶诡系缚法门的‘卓杰’? 二者到底有什么联系? 苏午想起广法生前,从始至终都无理由地默默关怀着‘卓杰’。 他觉得,‘卓杰’极可能与广法有血脉联系。 甚至,‘卓杰’的真正生父,就可能是广法! 若依此揣测的话,有没有可能,其实‘尸陀鬼’是会沿着血脉一代代传播的? 而因为自己在模拟里走了另一条不同的路, 没有继承‘尸陀鬼’,导致尸陀鬼在广法死后不受压制,要灭绝他的血脉后裔?! 诡,竟然可以通过血脉一代代传承吗?! 苏午眼神凝重。 这只是他当下推测出的一种可能。 但他自觉这个可能,已经很趋近于真相。 而今,继承了尸陀鬼之手的人是苏午,假若有一天‘尸陀鬼’本体复苏,很有可能过来寻他。 他需要多进行几次模拟, 验证自己的这些猜测,为以后早做准备。 ‘尸陀鬼’与他在现实里遇到的很多诡都不同,譬如‘发诡’、‘眼诡’、‘影诡’这些诡都表现出一种特征。 而尸陀鬼,是一只类似云霓裳的‘绣娘’那样完整的诡! 并且,只是融合了部分影诡的尸陀鬼之手,其表现出的实力就远远超出了‘绣娘’这只完整的诡。 若是完全复苏状态下的‘尸陀鬼’,其恐怖程度该有多高? 内心默默思索了一阵,苏午抬起眼睛,看向黑暗里浮现的巨大表盘,表盘周遭已经浮现一件件物品。 都是他可以花费元玉,带入现实的物品。 上面的东西,是他积攒一年来的所有收获。 选项0:掐金丝鎏银、錾刻‘大霹雳心咒’的牛角匕首(2000元玉)。 选项1:錾刻有‘遮?陀转轮加持心咒’的牦牛骨笛(1000元玉)。 选项2:蒙着獒犬皮,上绣画‘盘藏火炼密咒’,以牛腿骨关节制成的达玛茹法鼓(1000元玉)。 选项3:灵獒种犬‘哲布’的精膏-取出后如未进行妥善冷藏,将在十二小时后失效(5000元玉)。 选项4:鬼獒‘阿布’的精膏-取出后如未进行妥善冷藏,将在十二小时后失效(3000元玉)。 选项5:淬炼体魄的十二种秘药-元昭大玉汤*400份(每份售价50元玉)。 选项6:五液香供,取出后将在十年后失效(1000元玉)。 选项7:灵脂供,取出后将在三天后失效(1000元玉)。 …… 一载时间,苏午再有能耐,也无法兼顾更多。 他只来得及加持圆满了三样法器, 即选项0至选项2。 每一样法器都能发挥出部分心咒的威能。 这三样法器其实加起来都不如一件‘火炼真金拷诡杖’。 但现下不只是苏午需要他们, 他的身边人亦需要。 “购买选项0、选项1、选项2。”苏午向模拟器吩咐道。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81780-4000=77780元玉。” 三样物什出现在了苏午怀中。 他又看了眼其他可购买的物品, 剩下的东西同样很有价值,但他现在暂时还用不到。 有些东西拿出来如不及时使用,甚至还有过期失效的风险,譬如灵獒种犬的种犬,以及那只从开始陪到他最后的鬼獒的精膏。 还有许多供物,都有‘保质期’。 现下他还没想好怎么用这种精膏,给现实里的犬只配种。 是以就暂且搁置在模拟里。 至于‘元昭大玉汤’这个原是专门供给东院戒律长老的秘药,现下苏午倒是能用。 但他以后可以真身进入模拟里,白嫖更好的秘药。 当下又何必着急把这些秘药拿出来用掉? 他身边的申豪、江莺莺,现下都还没把他从‘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里拿出来的补剂、草药用光,根本不着急使用效果更强力,同时也更激进的元昭大玉汤。 “退出模拟。” 苏午低低地道了一句。 笼罩四周的黑暗倏忽崩散去。 他依旧坐在自家的书房里。 书房的窗子外,天穹已经被夜色笼罩,楼宇里点亮万家灯火。 墙上的钟表,指向了‘下午七点三十七分’的位置。 中午吃饭回来后,苏午就进入了模拟。 他在模拟里呆了足足一年有余的时间,现实中,时间也悄悄流逝,从午后进入了夜间。 苏午把怀里的三样法器放在桌上。 拿起‘罡洞’观察。 这件骨笛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缝。 让苏午感觉它用不了十次,就会彻底崩解成一堆废渣。 ——他在模拟里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而这次长时间的模拟,也大大缩短了‘罡洞’的使用寿命,减少了苏午对它原本还可以使用十数次的预估。 “不到十次……” 苏午默默念叨:“倒也够了。” 他把几样法器、以及罡洞收好,锁入新购置的保险箱内。 随后起身离开房间。 模拟那么久,他也该出去吃顿饭,补充一下消耗了。 顺便去书店买几部关于密藏域的书籍来看,为自己明天再次进入模拟做准备。 正文 135、山君咒印(2/2) “老婆,老婆……” 幽暗的房间里,不时响起彩票店老板‘李云鹏’的呼唤。 他搬了个塑料小板凳,靠床头坐着。 每隔一会儿,都要轻轻呼唤大床上被薄被蒙着的‘人’几遍,可薄被里的‘人’始终没有回应他。 反而是房间里开始有尸臭弥漫。 李云鹏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把老婆背回了小区的房子内, 本以为一个下午的时间, 老婆一定会如往常那样,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可是这次的情况很不对劲。 老婆的身上生出了大片大片的紫红斑块, 她的身体开始发僵, 在居室内只是呆了一个下午,她的身体就开始发出腐烂的臭味。 晚春了, 蝇虫滋生, 这样腐臭的气味,吸引了一只只苍蝇从不知名之地飞出, 围着老婆的身体嗡嗡作响。 如此情景, 让李云鹏恐惧。 亦让他清醒了几分——老婆大抵是真的死了。 再也不可能像上次那样醒转回来。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天中午, 老婆如往常一样泡了面,在彩票店的隔间里等着吃饭。 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店里来了两个买彩票的客人, 那两位客人在店里停留的几分钟时间内,她就忽然‘昏倒’过去,然后,人就没了…… 怎么会这样? 即便苏醒后的老婆,与从前温柔贤淑的老婆已经判若两人, 甚至她的某些行为让李云鹏感到害怕。 可她依旧是他的老婆, 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 两个人一直到老。 从前的美好记忆太多了,那样多美好的记忆,足够让李云鹏抵受住现实里性格大变的老婆,对自己的伤害, 依旧希望她好。 但是, 天不遂人愿。 他的老婆死去了。 连身体都出现了腐烂的征兆,没有可能再苏醒。 李云鹏必须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他心情低沉、悲伤。 甚至一度怨恨上了那两个到自己店里买彩票的客人——说不定问题就处在那两人身上! 那两人要是不在自己店里买彩票, 说不定老婆就不用死了…… 不过, 这种想法太荒谬了。 它只在李云鹏脑海里过了过,就被他抛诸脑后。 他靠坐在床头,不再呼唤床上的老婆,寄望于尸体能够苏醒,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拖鞋里露出的脚趾, 木木呆呆地坐着。 “咕噜噜噜……” 李云鹏已经在这里坐得太久了,以至于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让他感觉到强烈的饥饿感。 他中午订的外卖有问题, 送过来以后,他把外卖吃下肚。 没过两分钟就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为此,李云鹏给那个店铺打了差评,店老板数次给他打来电话,指责他是个专门差评来勒索的,并且愤怒地自陈选用的食材多好多好…… 他怎么可能相信对方的说辞? 吃吐了是自己的亲身体验! 因为对方店老板骚扰自己,他当即向APP客服说明了情况,那店老板这才消停下来。 所以说, 他中午除了那两包泡面外,其实根本没吃其他东西。 捱到现在, 饿了也是正常。 李云鹏仰起头,目光扫过茶几、电视柜等地方, 家里的‘禾香’泡面已经全都吃完, 他想要在家里随便吃几包泡面的想法落空了, 只能出去吃饭, 顺便买几箱泡面。 李云鹏手掌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他看着床上蒙着薄被的老婆,眼角淌出了泪水:“老婆,老婆……” 他伸手想要揭开蒙在老婆脸上的被单, 他没有勇气, 他手掌在半空中颤抖了几下, 最终还是转身走出了客厅,拿起茶几上的钥匙,离开居室,锁好了门。 吃过饭后, 还要联系殡仪馆来火葬老婆的尸体。 在那之前,还要请医院开死亡证明。 …… 晚上九点。 苏午抱着几本书,回到了自己的居处。 他转了好几家书店,终于找到几本自己需要的书籍: 《密藏域现存法寺历史索引》 《密藏文化》 《诸呼图克图谱系考据》 这几部书籍里,记载的内容正是苏午所需要的。 从《密藏域现存法寺历史索引》中,他已经了解到,今时的‘扎布山寺’,就是曾经‘无想尊能寺’的部分僧侣,在原寺因‘未明原因’破败后建立的寺庙。 顺着‘扎布山寺’这条线索, 他找到《呼图克图谱系考据》这本书,从中找到了无想尊能寺每一代的住持尊者。 在模拟里早先圆寂的‘月光见‘空性’贤僧’,亦能在这本书中找到其记载描述。 空性贤僧以后, 正是苏午在模拟里做过其经纶老师的‘天泽’继任住持尊者位。 苏午在关于‘无想尊能寺’的记录里, 甚至找到了广法、卓杰这两位僧侣, 前者在天泽掌握僧院的时代,成为了无想尊能寺的戒律长老,不到一年时间就因病而死, 后者‘卓杰’也在广法殒命后死去! 死因不详, 死亡时间不祥。 密藏域的这些书籍记载,其实都掺杂了许多神佛传说,须要苏午自动祛除那些不可信的传说,抽丝剥茧以后,才能窥得一二历史的真相。 苏午把书籍带回了书房, 随后打开模拟器。 先将‘虎魔咒印’兑换了出来。 先前刚刚脱离模拟器时,他遗漏了这道咒印,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虎魔咒印’购买出来。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77780-1000=76780元玉!” 莫名阴寒凶邪的气息萦绕苏午周身, 渗透进他的肌肤表里, 他周身开始长出一丛丛黑白相间的毛发,又随着他心念一转,这些毛发开始不断消失。 这时,模拟器的提示音自主响起:“检测到你拥有力士咒印,力士咒印可与虎魔咒印、天赋肌肉记忆-受感而击一同融合为丙之咒印——山君咒印。 是否融合?” 力士咒印可以与虎魔咒印互相融合? 需要将蓝色天赋‘肌肉记忆’的特效‘受感而击’也熔炼入其中,就能获得丙之咒印——山君咒印! 苏午闻言愣了愣, 调出‘受感而击’的具体介绍。 受感而击:大量的格斗锻炼,让你的肌肉对‘危险’有着天然的预判,它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自主做出格挡反击。 “融合!” 他做出了决定。 “融合成功,你获得‘山君咒印’!” 一阵阵莫名的气息自苏午周身被抽离,但同时又有更雄浑的力量浸润入他的四肢百骸当中!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 却会让人旁观者油然生出一种猛虎在注视自己这个猎物的恐惧感! ‘山君咒印(丙之咒印):受此咒印加持,你的攻击能力将提升三倍,将更容易对活物造成撕裂、流血等杀伤效果, 对‘诡’造成威慑、喝阻等效果; 受此咒印加持,你将全面承袭‘力士咒印’的所有状态; 受此咒印加持,你获得‘高效率吸收营养’状态; 受此咒印加持,你获得‘山君’状态; 受此咒印加持,你获得‘虎伥’状态。 受此咒印加持,你获得‘百邪退散’状态。 高效率吸收营养:你食用的每一分食物、药物、营养物质,都将得到最高效率的吸收,不会致使食物本有的营养物质有丝毫流失。 山君:你可以化为山中君王,在山野之地的前行、追猎、奔逃能力大为提升,同时可以吓退蛇虫,使自身不易中毒,此状态开启后将持续一个小时。 虎伥:化为山君以后,你将可以操纵意志羸弱的活物,甚至可以短暂役使较羸弱的驭诡者。 百邪退散:你的闪避方式不讲道理——比你弱小的活物对你造成的近程攻击,将会在落在你身上的刹那,主动退避你。 弓弩、子弹等远程武器有30%概率主动偏移你自身。 ‘祟级诡类’有50%概率不再袭扰你。 此咒印可通过融合同类天赋、咒印进行提升。’ …… ‘山君咒印’,继‘天蓬咒印’之后,苏午获得的又一大强力咒印! 苏午感应着‘山君咒印’周流于自身的力量, 顺便用紫色天赋升级符咒,提升‘通灵体质’。 “注意:部分天赋升级到紫色及以上品质,有概率产生一定程度的突变。 该突变为正向突变。 但突变方向无法确定, 是否升级?”模拟器的提示音适时出现。 “是。” “‘通灵体质(蓝色)’升级中……” “升级成功!” 这一次,苏午自身没有产生任何莫名的感觉。 而‘通灵体质’这项天赋, 也未有向‘说话的艺术’那样,产生异变,只是规规矩矩地升级成为紫色天赋。 ‘通灵体质(紫色):你感应到诡异存在的能力非同凡响,诡异的韵致对寻常人是一种毒药,会让他们自身造成极重的负担,产生诸如‘濒死感’一类的恐怖体验。 但对于你而言,各种诡异韵致更能磨砺并大为提升你的‘意’。 将‘意’锻炼得更加坚固、刚硬。 同时使‘意’的能量不断增长。 你的‘意’将在诡异韵致的锻炼下,积累越发雄厚,甚至有一定几率将‘意’的能量,完全转变为‘识根(意根藏)’!’ 提升为紫色品质的通灵体质,增加了‘诡韵可以使自身意能量不断增长’的描述, 同时,在诡韵的锻炼下,原本苏午只是较小概率才能将意能量转为意根藏。 如今已然变成了有‘一定概率’。 还算不错。 苏午内心点了点头。 他准备进入未来模拟里,把自己购买的三本书读完再出来。 在模拟里读书消耗的时间,放到现实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偏巧在这个时候, 书桌上的手机传出一阵社交软件用户,请求与自己视讯的铃声。 铃声飘进了笼罩苏午周身的黑暗里。 他皱了皱眉,道:“退出模拟。” 正文 136、复活(1/2) “叮叮咚叮叮咚……” 手机在桌面上不断震动的同时,外放出了一阵阵铃声。 苏午把手机捡起, 看到屏幕上浮现的社交用户头像,与屏幕中间的一行字:“江莺莺请求与你视频通话。” 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按下了屏幕上的‘接听’键。 屏幕里的黑暗画面倏忽消散,进而显示出一个头发散发着湿润的水汽,穿着小吊带的女孩。 女孩肤色细腻润白,眉眼如画, 面孔精致。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她端着手机,正对着漆黑的屏幕,梳理自己额前的刘海,看到苏午端坐的身形忽然出现了屏幕里,她顿时有些慌张, 差点把手里的电话丢掉。 屏幕摇晃了两三秒后, 才再度显出她小小的脸颊。 江莺莺晕生双颊,有些不敢看屏幕里的苏午,细声细气道:“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接视频呢……” 确实, 之前她几次询问苏午能否通电话、打视频,都被苏午无情拒绝。 这次她先斩后奏, 其实也没抱希望会被苏午接听。 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那需要我关掉视频吗?”苏午面无表情地问道。 江莺莺再度慌张起来,连连摇头:“啊……不要不要,不要关视频……” 她紧紧盯着屏幕里的苏午, 生怕下一秒屏幕就突然黑掉。 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女孩心里松了一口气。 苏午默无声息地打量着屏幕里的江莺莺,几天时间未见,对方看起来气色更足了一些。 应该是他给的补剂,加上其在老家里这几天的休养起了作用。 而不用他开口询问什么, 江莺莺就主动向他汇报情况:“你给我的药浴的草药,和那些补剂很好用。 我今天和爷爷一起去挖地都没有觉得累呢。” “挖地?” 苏午扬了扬眉。 他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女孩,竟然还会做农活。 “对的呀。” 察觉到苏午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感兴趣,江莺莺用力点头, 向他说道:“爷爷种在山里的土豆长好了, 今天我和爷爷上山去挖土豆了! 自己种出来的土豆很好吃, 沙沙的, 糯糯的。 你想吃吗?我可以送一些给你!” 她眨着眼睛,注视着屏幕里的苏午。 苏午闻言迟疑了一下, 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眼看话题就要中断,双方有陷入尴尬的沉默的可能,江莺莺连忙跟着道:“我这些天,每天都在用你送给我的那些药剂, 爷爷也吃了一些,他也说很好用! 用剩下的药汤,我就给应急罐头泡了泡澡,它长大了很多,爪子都更利了! 现在家里的沙发垫子都被它抓出了好多裂口!” “是吗?”苏午没想到从‘格斗家的过去人生’副本里带出来的药浴汤,真的会对动物有效果,不禁扬了扬眉。 “嗯嗯嗯!” 江莺莺肯定地点头。 她偏过脑袋,转向画面外呼唤道:“应急罐头,来,过来……” 踏踏踏…… 一阵鸡爪子踩踏光滑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紧跟着, 一只硕大的公鸡就被江莺莺抱了起来。 看着镜头里羽色鲜艳、鸡冠都像是一团火在燃烧的大公鸡, 苏午陷入了沉思。 这只大公鸡, 是自己先前抱过喂过的那只吗? 几天时间不见, 它竟然长大了一圈?! 现在的‘应急罐头’和一只柯基犬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什么品种的野鸡和家鸡能诞育出这种公鸡? “你确定只是每天把用剩下的药浴汤给它用一下, 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苏午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是的,是的。”江莺莺连连点头。 “那你们家里还有养别的鸡吗? 它会不会和普通家鸡交配?”苏午很直白地问道。 如果‘应急罐头’能留下子嗣就很好, 他可以向江莺莺购买一只,试着来培育。 “没有呢……”江莺莺被苏午问得俏脸发红,支支吾吾道,“我观察过的,它对家里的小母鸡……不感兴趣哦。” “很可惜。” 苏午叹了口气,转而向江莺莺问道:“你现在的药剂还够用多久?如果不够了,我再给你寄几份新的药剂过去。 你也可以给应急罐头多用一用, 看看它是不是还有新的变化。” 虽然这只非同凡响的公鸡暂时没有交丨配的欲望,但可能只是因为它年纪还小,情窦未开的缘故。 万一哪天情窦初开, 那它留下的子嗣就可以被苏午利用起来。 现在多给几份药剂,也算提前进行了投资。 “要多少钱呀? 我可以花钱来买。”江莺莺说道。 “不用钱。 以后如果应急罐头有了后代,留一个最强壮的给我。”苏午如是道。 “好! 你想要几个,我就给你留几个!”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 挂断电话的时候,苏午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与江莺莺聊了半个多小时,他自己都未察觉。 时间过得真快…… 他摇了摇头。 想及江莺莺总是询问他,许清市有什么旅游景点,他打开手机的搜索app,在网上查了一下。 从农村老家搬到城市将近二十年, 苏午还从未真正留意过这个小城市的旅游景点。 当下在手机上搜了搜,倒看到几个不错的地方。 下次江莺莺如果再问,他可以回答一二。 不过她总是问这个干什么? 苏午想不明白, 也未多想,转而进入了未来模拟。 开始在模拟里阅读书籍, 同时也探查一下,未来几天自己及自己身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每天进行一到三次的未来模拟, 保证自身不会在无知觉地情况下,被未知恐怖所笼罩, 亦是苏午当下养成的一个良好习惯。 …… 李云鹏从一家饭馆里走了出来。 这顿饭吃得不错。 以前妻子还好好的时候,他和妻子每一周都要来这家饭馆吃一次饭,庆祝他们这一周挣了一些钱。 他这次一个人吃, 却全点的是妻子爱吃的‘盘龙茄子’、‘毛血旺’、‘炒羊杂’等菜肴。 吃得很开心。 但吃过以后, 仔细想想,妻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李云鹏的内心又被莫大的悲伤笼罩了。 他提着一大包‘禾香泡面’,一个人走在阴暗的街巷里,街巷外面就是灯火通明、喧嚣热闹的‘明楼夜市’。 夜市摊子上的男男女女们举着扎啤杯,挥舞着肉串,大声地说笑着,李云鹏觉得自己和他们处在不同的世界。 他内心彷徨无依, 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阴暗的角落中。 “老婆……” 李云鹏低声地呢喃着。 转入一条深巷。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走入一条深巷的时候,巷子旁边台阶上的房间里, 一个头发凌乱的青年透过猫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身影。 看他走入巷道内,那青年推门走出, 长长的袖口下,苍白的手掌中攥着一柄打磨锋利的匕首,青年匆匆跟进了深巷。 踏踏踏, 踏踏踏!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阴沉的巷道内交替响起。 李云鹏哪怕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此刻也有了不对劲的感觉,他扭头朝身后看去, 看见一道黑影架着胳膊,直挺挺地朝自己冲来! 这一瞬间,他就明白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兄弟! 别做傻事,你想要钱,我就给你钱!”李云鹏反应不慢,立刻拿出钱包挥舞着。 希望对方看在钱的面子上,放自己离开。 他做生意多年,很清楚命比钱重要的道理。 然而,李云鹏没有想到的是,他说出口的这几句话,像是引燃了对方心中的怒火! 那道黑影充满仇恨的喝骂:“你丨妈的! 有几个臭钱,你了不起啊?!” 黑影猛扑了上来,一把攥住李云鹏的衣领——李云鹏对上了黑衣兜帽青年的眼神! 那是一双充满负面情绪的眼神, 仇恨,自私,偏执,易怒…… 这些情绪, 他都曾在昏迷又苏醒过来后,变得大相径庭的妻子脸上看到过! 反丨社会人格! 嗤啦! 那黑衣青年不是要钱的, 其的愤怒也毫无缘由, 可他要杀人的欲望,却是切切实实的! 他手里的匕首,抹过了李云鹏的脖颈,乌黑发臭的鲜血从李云鹏脖颈间的伤口里汩汩涌出! “呸!” 黑衣青年狠狠地把李云鹏掼在地上,朝他脸上吐了几口唾沫,似乎是极恶心他的血液竟如此污臭! 青年杀了李云鹏, 却尤觉得不解气,抬脚就往李云鹏身上踹去! 这时,有两个男人从深巷尽头的发廊里走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站在那!” 两人看到行凶的黑衣青年,却是毫无畏惧, 大声呵斥的同时,他们行动了起来。 一道白绫从其中一个男人脚下铺展开,穿梭半空,席卷向转身逃跑的黑衣青年! 另一个男人一步跃起,双脚下就像垫了弹簧一样,让他飞起一丈多高! 他双脚踩踏在楼房墙壁上,如履平地般快步走向黑衣青年! 这个刚刚行凶过的青年, 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从发廊里走出来的两个男人直接抓住! 地上, 在李云鹏脖颈上流淌的污血,徐徐回收进他的伤口内, 而后, 他脖颈上的伤口也逐渐弥合了。 正文 137、合作者(2/2) 白绫穿梭半空,丝丝缕缕冰凉气息从其上散发。 倏忽间,惨白的布条缠绕住体温同样冰凉的黑衣青年,将他拽到在地。 他疯狂挣扎,扭身用匕首不断扎在那道缠绕着自己脚踝的白绫上,但这道看似普通的布条,却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韧性, 他的匕首扎在上面都打了弯,仍未能将白绫扎破! 黑衣青年眼中闪烁着仇恨、愤怒的情绪, 脚下延伸出白绫的中年男人见此情状,眼中亦闪过诧异之色。 他的‘诡白绫’上附着的诡韵,竟然没有让这个犯罪青年出现濒死、虚脱的症状,这人还有气力挣扎——体质不错啊? 另一边, 双脚踩踏在墙壁上, 飞快走来的圆脸青年从墙上落下, 一脚踢中黑衣青年的下巴, 直接踢得对方仰面倒地,后脑勺咚地一声撞在巷道石子路上! “啊啊啊啊!” 黑衣青年发出愤怒又痛苦的嚎叫! “还挺皮实啊?”圆脸青年本以为自己这一脚能直接让对方下巴脱臼,昏死过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力气惨叫。 他咧嘴笑了笑, 走近那行凶青年身侧,一脚踩在对方胸口。 那只脚掌上散发着阴冷的诡韵,像一块大石头般压在行凶青年胸膛上,其终于再也动弹不得, 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中年男人收回白绫,跟着走到了近前。 这时, 躺在地上的李云鹏张开了眼睛,揉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事吧?”中年男人看了李云鹏一眼,未看到其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便随意问了一句。 他觉得对方可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两人从发廊里走出来,只看到黑衣青年不断猛踹地上的李云鹏,并未看到其先前已经那匕首抹了李云鹏的脖子。 “没, 没事……” 李云鹏眼神躲闪着。 漆黑的眼睛看向被一脚踩在地上, 动弹不得的行凶者,眼底一抹暴虐疯狂的神色倏忽闪过。 “这小子体格还不错, 抵得上三五个壮年男人了。 怎么样? 要不要帮你把他扭送公务单位?”脚踩着行凶者的圆脸青年看了看地上躺着喘气的行凶者,又看到李云鹏从地上爬起,没有大碍的样子,便随口说道。 “不、不用了。”李云鹏做出害怕的表情,匆忙后退,“你们看着处置吧,我、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再这里多呆了……” 说着,他连掉在地上散开的几包泡面都没拿, 扭头就跑进了深巷里。 “诶! 诶!”见李云鹏慌慌张张就逃掉了,圆脸青年呼唤几声也没拦住对方,不禁嘀咕了句,“好奇怪啊这人……” “没什么奇怪的。”中年男人看着李云鹏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估计是不想沾染上麻烦吧。” “那这个人怎么处理啊,王叔?”圆脸青年向他问道。 被称为‘王叔’的中年男人,看了地上的行凶者一眼, 叹了口气:“当事人都走了,把他扭送治安局也没用的。 这种事情, 民不举官不究。 放了吧。” “啧……” 圆脸青年啧了啧舌,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把那只踏在行凶青年胸口的脚掌挪开,蹲身下来,夺走了对方手里紧攥的匕首, 拍了拍行凶青年的脸:“算你这次运气好。 别人不想追究你。 快走吧!” 地上的青年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扫,像是要记住二人的样貌, 数秒后, 他从地上爬起来就逃跑了。 “这小子精神不正常吧? 看起来像是有精神分裂症的人。”圆脸青年望着行凶者远去的背影,回忆着其盯着自己的眼神,内心竟生出了一缕寒意。 他咂了咂嘴,看向中年男人:“王叔,接下来咱们去哪?是先去那个叫‘苏午’的民间驭诡者附近找房子住? 还是先到处逛逛? 许清可是你的老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得领我去看看!” “咱们先去和本地的驭诡者联系联系, 看看他们对这个‘苏午’是什么态度。 大家如果可以合作的话,那就尽量合作,要是不能合作,咱们也早做准备。 东五区的驭诡者,都出身民间, 和咱们达成合作的概率很大。”王德友用手掌摩砂着自己刚剪的短寸头,笑呵呵地说道。 圆脸青年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办。 还是王叔有主意!” 说着,二人转身就要离去。 圆脸青年一脚踏出,将地上散落的一包‘禾香方便面’踩得粉碎,内里的粉包、酱包爆了出来。 瞬息间, 浓郁的香气就在此间弥散开来。 “嘶——这什么方便面?这么香?”圆脸青年深吸了一口气,他蹲下身,捡起一个方便面的包装袋看了看,“禾香方便面,没听说过啊……” 王德友看着地上散落的十余袋方便面, 脸上露出回忆之色:“禾香方便面,本地的老品牌了。以前是个面粉厂……” “行行, 待会儿买两包尝尝。”圆脸青年又把方便面袋子丢在了地上,双手插兜,和王德友一同离去。 即便地上散落的十余包方便面,大都完好,圆脸青年也没有捡几包回去泡着吃的想法。 ——他又不是捡破烂的, 有钱, 就是这么任性。 …… “呕——” “呕——” 浓郁的尸臭味无孔不入,飘散在居室、客厅、卫生间等各个地方。 一大团一大团的苍蝇扑在盖着老婆尸首的床单上, 嗡嗡作响。 卫生间里, 李云鹏抱着马桶疯狂呕吐! 让他产生如此剧烈呕吐反应的,并不是床上那具腐烂的、淌出尸水浸润床铺的尸体, 而是, 今天晚上他在外面吃得那一顿饭! 他把吃进肚子里的‘盘龙茄子’、‘炒羊杂’、‘毛血旺’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那些食物在他胃里储存了一段时间,没有丝毫消化的迹象。 在马桶里蓄积成厚厚的一层糜状物。 “他妈丨的!” “他妈丨的饭馆老板!” “别让老子哪天,哪天碰到你,老子一定——一定要杀了你!” 李云鹏喘着粗气,眼神凶狠而暴虐, 语气里充满了仇恨。 与先前文质彬彬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刚说完话,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抱住马桶,再度疯狂呕吐! 这次, 他先是吐出了胃液, 胆汁, 紧跟着,一个袋状的、裹着黏液的肉团被他生生从嗓子眼里呕了出来! 长长的,遍布脂肪,带着恶臭的条索状物什跟着被他吐出, 暗红的肝脏, 紫黑的心脏…… 五脏六腑所有一切都被他吐了出来,堆积在马桶里!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东西?!” 李云鹏豁地起身,低头看着满满一马桶的、自己的五脏六腑,大脑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把自己的内脏都呕吐出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未知的恐惧笼罩了李云鹏的神智。 过了很久,他才恢复过来。 借着卫生间的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没有任何异常,看看双手双脚的指甲盖,也是血气充盈的模样, 看看舌苔, 看看眼底, 都很正常的样子。 他又低头去看马桶里,自己吐出来的脏器,脏器的味道混合着外面飘来的腐臭气味,一阵阵飘进他的鼻孔。 让他此刻的感觉极其真实。 突然,他又想起,老婆在昏迷苏醒以后,也曾经躲在厕所剧烈呕吐过。 当时自己在门口问她怎么了, 她厉声呵斥自己,让自己闭嘴。 “这个贱丨女人!” 想到床上那具臭尸体曾经对自己的辱骂、鞭打,李云鹏的脸色瞬间狰狞起来。 “我把心脏肠子都吐了出来, 还能好好活着, 那就不用管别的许多了。 活着的时间,多做点让自己快乐的事情吧!”李云鹏眼神阴冷,按下了马桶冲水的按钮。 哗哗! 然而,即便马桶水压很足, 却依然无法将这满满一缸的内脏冲进下水道里。 李云鹏见状,直接从旁边抄起马桶刷子,用棍柄那一端,将本就有些腐烂的内脏全都捣碎成糜,这才令马桶里的东西被顺利冲刷干净! 他走出卫生间, 走到居室里,揭开被单,看着被爬满苍蝇的‘老婆’,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用被单将‘老婆’裹好, 抱进了临着卫生间的厨房。 …… “退出模拟。” 随着苏午念头落下,笼罩四周的黑暗倏忽消散。 他坐在书房里,看着书桌上光洁如新的三本书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模拟里, 用了两天时间,他才把自己买来的三本书籍读完、读透。 纵然在模拟里渡过一两天的时间,现实里亦不过是过去几分钟,但苏午的意识毕竟是经历过了这诸多事情。 从午后开始连续一年的‘卓杰过去人生模拟’, 再到晚上在未来模拟里花费两天时间闭门读书, 即便他的意再如何强横,此时也感觉有些疲累。 他把书桌上的几本书整理好,放到旁边的书架里。 拿起手机,看到申豪发过来信息,询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苏午回了个‘好’字。 丢下手机,回到卧室休息。 正好趁明天早上,把自己准备给申豪的密藏域法器给他,顺便给江莺莺发一个藏药的快递。 正文 138、新生的神秘铭文(为舵主‘忧桑的方块A’加更,3/2) 深夜。 ‘锦云里’小区。 男房东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一个居室的门,将身后的两个男人引进房间内。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户型,三个卧室,两个洗手间……”男房东按亮了客厅灯。 其身后跟着的中年男人到各个卧室转了一圈, 而圆脸青年则将装满了各种零食、泡面的一个购物袋放在茶几上,一屁股坐在了看起来比较高档的沙发上。 居室的床褥都是现成的, 租客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中年男人‘王德友’将各个房间都看过以后,回到客厅里,向男房东说道:“我们在这里住大概一两周的时间, 你把合同拿来,我们签字交钱。” “诶诶,好!”男房东点了点头, 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将文件夹摊开来, 请王德友签名。 浏览过各项条款后,王德友在上面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 而后掏出一沓钱来,请对方点清。 如此就租好了房子,目送对方离开。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给一个好友发送了自己的定位信息,并在下面留言道:“我和袁烨租在了和他同一栋单元楼的703房。 兄弟,你到时候直接让方乾巡查的弟弟,来这个地方找我们就行。” 叮咚…… 信息发出之后不久, 那边就回了一个‘OK’的手势,并附言道:“行,我了解了。大家能好好沟通就好嘛。 其实我们还是比较倾向你们这边的, 但你也知道, 现在我们连一个扛得起的队长都没有,你们诡狱的高层对我们又是这种态度…… 这种危险时候,我们也不敢掺和这种事情啦, 希望见谅!” 看着信息, 王德友叹了口气。 回了句:“理解,理解。” 转而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板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吵吵闹闹的,让安静的房间也有了几分人气。 往嘴里塞着一条巧克力的圆脸青年-袁烨看向王德友,随口问道:“怎么了? 给东五区的驭诡者小队发去位置了吗?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会让方元过来找我们。”王德友回道,“现在他们的处境也很不好过,大部分区队长级、大区队长级的驭诡者都出身在诡狱, 加入对策部的民间驭诡者都觉得风向不对,人心思动。 东五区这些驭诡者本来也都出身民间,也害怕给咱们搭手,火会烧到他们自己身上去。 哎! 不过,方乾竟然和咱们顶头上司不谋而合——通过东五区驭诡者小队,能和方乾的弟弟搭上线,倒也是意外收获了。” “方乾这个浓眉大眼的, 排除异己一向走在前头——他还是最早那批倒向诡狱的队长级驭诡者, 没想到暗搓搓的竟然有这种算计!”袁烨往泡面桶里挤着酱包,浓郁的异香充斥了客厅。 王德友看了眼泡面的包装, 发现正是‘禾香牌方便面’。 “泡面,垃圾食品啊, 你少吃点, 别吃坏肚子了。”王德友拍了拍袁烨的肩膀,拿着遥控板开始不断调台。 “我们是什么人? 还能吃坏肚子?”袁烨根本不在乎王德友的说辞。 倒是对其能在这种浓郁香气下,没有表现出丝毫垂涎的表情而诧异:“这泡面这么香,你不想来一碗?” “不来不来……” 王德友连连摇头:“我以前就是这个泡面厂的员工啊,这种泡面早就吃腻了。” 他瞥了眼袁烨倒在泡面桶里,类似牛油般的酱料,吸了吸鼻子,又到:“不过这泡面现在是改良了配方吧? 比我们那个时候吃的香多了。” …… 清晨。 天刚蒙蒙亮, ‘沙家羊肉包子铺’已经迎来了它的第一批食客。 苏午与申豪排着队走到窗口,要了二十块钱的羊肉包子,一人一碗七块钱的羊汤。 两人端着汤和包子找一张桌子坐下, 便都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苏午的左手边,放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他吃了几个包子,喝了半碗汤,感觉胃里暖洋洋的,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些笑意。 “怎么样?还是从前的味道吧?”申豪看到发小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是吃高兴了,心里也很高兴,跟着向苏午问道。 “呼噜呼噜……” 苏午喝一口汤,点了点头。 申豪在对面笑着道:“你记得吧?初中的时候,我们上那学校不让在外面吃饭,学校统一包餐,结果每天早上就是一盘豆芽,一盘甜面酱,黑得很。 然后咱们偷跑出去,就是喝的这个羊肉汤。 当时汤好像有两块钱一碗、三块钱一碗,最高七块钱的。 我们俩人喝一碗两块钱的羊汤……” “嗯。”苏午想起了过往,补充道,“我记得,你往汤里放了很多羊油辣椒。 汤直接喝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我拿出准备去上网的两块钱,买了四个羊肉包子。” “哈哈哈…… 你还记得啊。”申豪大笑了几声。 其他食客们纷纷朝他们坐的这桌投来目光。 申豪并不在意,不过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些,道:“我知道隔壁市有个地方,煎灌肠挺好吃。 我今天要去外面送一趟货,会经过隔壁市。 到时候给你带煎灌肠吃啊。” “你要去哪送货?”苏午擓着羊汤的手顿了顿,皱眉看向申豪,“你们不都是请拉货司机给送货吗? 怎么现在你要亲自送货了?” “嗨!” 申豪闻言,使劲挠了挠头:“我大学毕业也几年了,家里父母老了,该我出把力了呗,送货又没什么的……” “厂子里效益不好?” 苏午问道:“你上次说你们厂现在不做毛巾,改做雨衣了,我就有点奇怪。 是不是效益不好,快没钱了? 缺钱和我说,不用不好意思。” “有钱有钱!”申豪连连摇头,“用不着你的钱,我就是想干活锻炼锻炼。” 苏午抬起头,定定地看了申豪片刻。 看得申豪眼神慌张。 “要拉货去哪里?一趟得多久?”苏午问。 “待会儿拉过去, 下午就回来了,都不会到天黑。”申豪道。 苏午放松了些许, 点点头:“那还好。” “就是嘛,这么点小事,都不知你紧张什么。”申豪笑着摇了摇头。 “真不能请个拉货司机走这一趟?”苏午忽地又问。 “又不是只跑这一趟, 每隔几天都得跑一趟, 请一次可以,次次请,利润已经很小了啊……” “那么小的利润,还开着那个厂做什么?” “有工人啊。 跟着我们小厂子干了十几年的工人,都是咱们村里的人,能说不干就不干吗?” “……” 苏午叹了口气。 他把剩下的羊汤喝完, 伸手拉开旁边的长条形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红漆木盒,递给申豪:“这里面有一把牛角匕首,一把笛子。 你记住我说的话, ——如果遇到让你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的情况,就吹响里面的笛子! 要是遇到一些看起来不正常的东西攻击你, 就用匕首来防身。 明白吗?” 申豪本想和苏午开开玩笑, 但看对方这么认真,他脸色也严肃起来:“我记住了,我一定按你说的办。 小午,你现在真的变了很多, 你给我的那些药,确实很有作用。 洗剩下的药汤我都没舍得扔,给胖虎也洗了洗,它好像都又开始长肌肉了。” “这是好事。”苏午点点头,“你俩多洗洗,都可以的。 药用完了和我说,我那里还有很多。” “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 吃过饭后, 申豪开车把苏午送回家中,便开车折返乡下的工厂,预备拉货去了。 苏午回到居处,首先进行了一次未来模拟。 他在模拟里呆到了下午, 申豪的货车平安归返,这才彻底对此事放下心来。 退出模拟后,他将房门封锁好, 把描绘着‘心猿’的那副画挂到了墙上。 开始自己每天的修炼功课。 苏午的‘意’经过‘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里,提炼种种密咒的锻炼以后,已经越发强大。 他推测自己现在积累的意根藏, 已经超过了五份。 凝视着墙上的铅笔画,苏午的‘意’参入了混沌虚空当中,虚空之下,密密麻麻的人形拥挤在一起,犹如深渊里的蠕虫。 苏午心念转动,刹那间凝练出‘解龙环’的铭文,以‘灋’字作为领头的那一串铭文,倏忽凝聚为漆黑锁链,又转化为双首黑龙,盘卷起一个个罪恶人形, 将它们不断绞成粉碎。 随着一份份罪恶记忆遭到清除, 他的意亦跟着不断强大, 天蓬肃杀咒印的威能越发提升。 凝练‘威临印’的进度在不断增长。 这些‘罪恶人形’不知源出于何地,苏午判断它可能来自于与心诡相连的某一重所在当中, 但它们似乎也具备‘已死去’的特性, 不然也不会让苏午凝练‘威临印’的进度跟着提升。 毕竟,天蓬肃杀咒印需要让本就‘已死’的东西,彻底倒毙之后,才能收集到‘威能’。 用以凝练‘威临印’。 今次,苏午以‘意’凝聚双首黑龙,接连绞碎了五六个罪恶人形之后,那一串铭文忽然涌动莫名气息, 漆黑光芒自神秘铭文之上浮动而过, 紧跟着,神秘铭文再度催生出一个全新的铭文。 正文 139、万有命册(6K,2合1) 新生的铭文,犹如几根荆条平行交错,旁边有一把张开的铡刀,像极了汉文中的‘刑’! 它居于‘灋’字以后,充满了肃杀凛冽的气息, 成为第二十九个神秘铭文! 新生的铭文参入漆黑锁链之中, 使得漆黑锁链演化的双首黑龙, 生出了一口獠牙利齿,周身鳞片更布满了倒钩尖刺,凌厉如刀锋! 双首黑龙倏忽穿入拥挤的罪恶人形群体当中, 当即在其中刮起一阵血腥风暴, 一个个罪恶人形随着双首黑龙翻腾身躯,而被绞得支离破碎! 每一次双首黑龙穿入罪恶人形群体中, 就能将一小块区域‘清扫’成空白——苏午剿灭罪恶人形的效率数倍提升——在这个过程里,他又接连衍生出三个铭文。 不过, 这三个铭文融于漆黑锁链以后, 并没有让漆黑锁链演化的黑龙威能增长,只是让龙躯更加稳固凝练,让苏午可以减少凝练神秘铭文的频率。 罪恶记忆如滔滔大潮般冲击着苏午的神智, 他的‘意’承受着这些恐怖记忆的冲击,变得越发坚固、刚强,意能量涓滴积累,化为潜流,汹涌激荡。 拥挤在混沌虚空里的罪恶人形成片成片被黑龙绞杀, 但某一个区域的所有罪恶人形被绞碎后,倏忽间,其他区域的罪恶人形又会重新将空白区域填补, 以至于苏午操纵自身的‘意’凝聚的双首黑龙, 在混沌虚空中绞杀了一个多小时的罪恶人形,也未见这个群体有丝毫缩减的迹象。 这里面积攒的罪恶记忆实在太多了, 苏午看到的那些犯罪者, 不止有现代人, 甚至还有着古代装束的人。 他内心有些震惊,不知道心诡、或者说是心诡连通的某一重所在, 究竟是如何拘禁来这么多的罪恶记忆? 它为什么要收束如此海量的罪恶记忆? 一个多小时内,因为大量绞碎罪恶记忆的缘故,苏午在衍生出最开始类似‘刑’字的神秘铭文之后,又连连衍生出六个神秘铭文。 这六个神秘铭文各有侧重, 或是提升黑龙的凝实程度,或是提高黑龙飞转腾挪的速度,但它们都没有如‘灋’、‘刑’这两个符文这样强力,直接让黑龙表现出某一方面的特性。 这些与诡狱锁链上漂浮的铭文,系出同源的文字,组合串联,便让苏午感受到了秩序、律条的气息。 或许,这些铭文本就是组成了某个所在的秩序、律条。 只是它们在岁月更迭里,逐渐被罪恶记忆淹没、蚕食,直至今时,才逐渐被苏午自身发现,从淤泥脏污里发掘出来,便能发觉它们依旧熠熠闪光,历久弥新。 一个多小时的功课渐近尾声。 苏午收拢了自身的‘意’演化的黑龙, 看了一眼下方依旧密密麻麻的罪恶人形, 便准备退出此方混沌虚空。 昨天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这片混沌虚空里的‘画中人’,今天并没有出现。 这让苏午略微有点失望。 他本来打算今天尝试向‘画中人’询问些问题, 试探对方的底细, 或许可以通过对方的来历,来确定这片混沌虚空,是不是连接着苏午猜测的一个所在——诡狱? 若是能确定这片混沌虚空,就是连接着诡狱, 混沌虚空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罪恶人形,大概也可以确定是来自于诡狱——这说明,诡狱曾经与心诡有过交集。 甚至,心诡就是诡狱关押的囚犯也说不定。 苏午的念头徐徐退出混沌虚空, 便在这时, 他‘看’到,混沌虚空的某一片区域泛起了一缕缕涟漪,紧跟着,一张惨白的纸张就从涟漪里浮现—— 看到这一幕,苏午停止收束自身的‘意’。 他注视着纸张上浮现出换了件黑T恤,出现在纸张上的青年,看到对方面露小心翼翼的神色,向自己这边打招呼:“您好,请问您在吗?” 苏午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白纸上的青年长相,确定他的存在, 可是对方—方乾没有这个能力。 方乾甚至无法确定这个时候,苏午是否存在于‘混沌虚空’里。 他的意识极其羸弱, 让他在混沌虚空中犹如盲人。 “嗯。”第二次见到这个人,苏午已经确定,自己在这片混沌虚空里获得自由度,远远超过了对方。 他决定稍微与对方互动一二, 借此从对方口中获取一些情报线索。 随着苏午作出回应,他的‘意’投入了浮显出惨白纸张的涟漪里,被方乾所感知到。 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 方乾却感知到了比先前更加浓烈的秩序气息! 对面那位存在的秩序气息更强了! 即便这样强烈的秩序气息,相对于混乱、堕落、无序的诡狱而言,直如杯水车薪。 可诡狱的无序气息是保持固定的, 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秩序气息,却在不断提升增强,具备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成长性! 方乾内心一阵振奋。 诡狱让自身得以与这样的存在沟通, 是否也正说明, 来历诡秘的诡狱,其实也在渴盼着这样一位狱长? 对面的存在,很可能就是未来真正的狱长?! 面对这样的强者,方乾浑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的温和随意,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 当下,他显得很谨小慎微:“请恕我冒昧…… 我是诡狱的一名巡察,在无意间被诡狱牵引着,感应到了您存在于与诡狱相连的这个所在里, 是以显身,希望能与您有所交流……” 这个人是诡狱的巡察? 苏午挑了挑眉。 先前那个被自己丢到井里去的肖锦荣,其父似乎就是诡狱五巡察之一? 不过, 他亲口说了是诡狱牵引着他,因而他才能出现在混沌虚空里,与自己沟通。 这就对上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心诡与诡狱曾经有过很深的交集! 不知道什么原因,二者分离。 但分离之时,诡狱那些锁链束缚心诡的情景,或许被神打派的前辈所看到。 他们根据那些锁链上漂浮的铭文,杂糅本派的法门,形成了‘解龙环’这一独特的、降服心诡的方法! 混沌虚空下密密麻麻的罪恶人形,更可能出自于诡狱! 毕竟,诡狱才该是关押罪恶的地方。 只是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导致该被诡狱镇压的罪恶记忆反而流窜出来,拥挤在这片混沌虚空中? 它们未被诡狱控制、收押,会对诡狱产生什么影响? 一时间,苏午想了许多。 而对面的方乾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立刻对自己方才的言辞做补充:“我无意探知您的行藏与身份,只希望表明我的诚意。 我个人很支持您可以回归诡狱,尽早掌握住这座逐渐失控的牢狱。 现下的局势很不妙……” 方乾的话没有说完, 承载着惨白画纸的那片涟漪就剧烈震颤起来,将‘画中人’的虚影绞成了一片虚无。 他的意只能支撑他说到这里了。 方乾消失在混沌虚空里。 苏午看着那片渐归平静的涟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 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诡狱至今还未被官方彻底掌握么? 以及, 其所说的局势很不妙是什么意思? 更多的问题涌上苏午的脑海。 带着更多的疑问,苏午收束心念,归返了现实。 他将心猿图卷收起,放回保险箱内。 又拿出了‘罡洞’,握在手上。 “模拟器!” “开始‘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已选定。” “扣除500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76276元玉。” “载入游戏中……” …… ‘锦云里’小区。 703房。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从门口处时时响起。 “来了来了……” 在厨房里炒菜的王德友解下围裙,从厨房走出,看了眼神色恹恹的袁烨,呵斥了一句:“要来客人了,打起精神来!” “让你不要吃那么多泡面,吃伤了吧?” 听他训斥,袁烨挺直了腰杆,把茶几上的零食收到下面去,摆上了一些水果,打起精神,跟在王德友后面,小声嘀咕:“也没吃多少,就吃了三包泡面而已……” 站在门口的王德友闻声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咧了咧嘴,未再吱声。 王德友伸手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前面的男青年略高一些,长相阴柔,眼神温和地看向个王德友、袁烨:“突然赶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诶,哪里的话。”王德友笑着拉住男青年的手,拍着他的肩膀,侧身请他进屋,随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跟在后面,长相随意的男人。 那人脸色阴沉,看了看王德友,并不开口说话。 其未开口言语,倒是让王德友松了口气——早就听说东四区的这个许进本身性格偏激,容纳诡后更加不对劲, 在其进了诡狱以后又呈现出了犯罪倾向,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当下对方没有主动找茬,只是不理人而已,遇着这样状态的‘许进’,王德友已经很庆幸了。 “请进。” 他摆出一个笑脸,同样给许进让开了路。 对方默不作声地迈进室内。 “这边坐。”袁烨早已摆好座椅,请了方元、许进两人落座,并给二人一人递了一个橘子,“吃点水果吧。” “谢谢,谢谢。”方元连连道谢。 并不断给身边的‘许进’使眼色, 奈何对方接下橘子后,只是低头剥着橘皮,并不开口道谢,没有任何要交流的意思,让方元脸色顿时尴尬了起来:“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袁烨哈哈笑着,连连摆手。 他的想法与王叔是一样的。 不怕这个许进不愿意交流, 就怕他突然开口,语出惊人,破坏了双方的这次合作。 现下许进不吱声,袁烨觉得挺好的。 并希望对方最好能一直当个木头人。 “你们先坐会儿, 我这边还有一个菜马上炒好! 待会儿咱们边吃边聊。”王德友走到厨房门口,笑呵呵地向方元、许进招呼道。 方元连连应声:“行,行,早就想尝尝咱们东区驭诡者里名厨师王叔叔的手艺了!” 他的话引得王德友、袁烨都是哈哈大笑。 让因为许进而变得稍有些僵硬的气氛,再度活泼起来。 袁烨烧好了茶水,给方元、许进各端去一杯茶, 如王德友所言, 一杯茶水还没喝完,‘油焖大虾’、‘红烧肥肠’、‘三杯鸡’等菜肴就如流水一般端上了桌。 王德友早年间厂里做过工,拉过货,押过车,做过厨师,也是个很有生活经历的人。 ‘名厨王叔叔’的称号也不是白给的, 上来的七八个菜肴都是色香味俱全,让方元都馋虫大动。 四人分了宾主落座, 王德友、袁烨招呼着方元二人吃菜,喝酒,因为许进很少参与进来的缘故,席间气氛一直很融洽。 大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以后,王德友终于切入了正题:“方兄弟,我们上边周老是希望能保住‘苏午’这个驭诡者的。 不说其他, 单单是这个驭诡者能让一个村所有人,全部活着走出‘凶级’乃至凶级以上的诡异笼罩区,这份能力,在五大区驭诡者里面都是少见的。 凭借这一点,周老也愿意保他!” 王德友说话的时候,许进似是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他。 旁边的方元点了点头,温和地笑着道:“我哥也是这个想法,而且,最主要的是苏午至少掌握了一种离开灯笼诡笼罩区的方法。 这对于我们能否使明州失控的态势,得到控制,也是至关重要的。” 方元面露回忆之色, 他想起记忆里的那个‘苏午’,一出场就压服许进这种恶棍,也是暗暗咋舌。 对方并不是个容易被招揽的人物, 但至少应该尝试向对方释放善意, 而不是想着去打压对方。 这样有实力、有手段的驭诡者其实很稀少。 “已经确定了? 出现在‘三清之肠’诡异笼罩区的苏午,同时也是成功从明州灯笼诡笼罩区走出来的那个苏午?”袁烨插话道。 “是。”方元点了点头。 王德顺笑容满面,接着道:“既然我们双方的想法,都希望能保住这个苏午,那么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合作难题,其实已经不攻自破了。 现在,我们的分歧是—— 究竟是依照周老的安排,秘密把苏午送走,让他成为诡狱里的狱卒,远离这次风波? 还是按照方乾巡查的安排, 请苏午顺势加入东四区驭诡者小队,让他可以借着参与明州灯笼诡对策一事,脱离漩涡中心?” “我当然是更倾向于请苏午加入东四区驭诡者小队。 他有无伤脱离明州灯笼诡笼罩区的经验,有他的经验在,我们应对灯笼诡会轻松些。”方元看向王德友,笑着说道。 王德友点了点头, 但话锋一转:“但是,我听说明州诡异笼罩区又发生了新的变化,那片笼罩区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三清之肠诡异笼罩区,同样很不平静。 ——其实我们现在与其纠结对苏午的具体安排,不如先尝试与当事人沟通一下。 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与当事人沟通呢。 两位觉得呢?” “也是……”方元看了看旁边没有反应的许进,迟疑着点了点头,“肖巡察、白巡察态度不明, 张巡察虽然让崔勋把云霓裳交给了我哥, 但不代表接下来的事情,他不会再插手进来。 他们那边的动向,也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事情。” 这时, 一直默不作声的‘许进’低沉道:“苏午是一个很冷静理性的人,不容易相信别人。 在和他接触以前, 我觉得你们最好先展现出一点诚意出来。 否则,贸然和他接触,可能会让情况往坏的方向发展——他对官方诡异对策部保持着戒心,贸然接触会让他怀疑你们的用意。” 听到许进所言, 王德友、袁烨首先看向了方元。 他们没有说话, 但神色很明显是在向方元无声询问:“这个许进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许进先前和苏午有过一些接触, 虽然可能不是很愉快,但也让他了解了苏午的大概性格。”方元开口说话,算是为‘许进’方才那一番话的可靠性做背书。 “是这样吗……”王德友笑了笑,看了许进一眼,接着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总要拿出一个章程来的。 现在,肖巡察、白巡察他们的人手,暂时还不知动向。 但我们最好赶在他们动手以前,和苏午达成合作——肖巡察那边的人如果来了,会直接动手抓人的。” “我们不能直接先把苏午控制起来吗? 之后他会了解到我们的善意。”旁边的袁烨忽然说道。 他的话说完, 方元就连连摇头:“还是不要有这种想法,第一个,我们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他。 第二个,这样更可能会让情况适得其反。” 许进冷冷地看了袁烨一眼,出声道:“与其出这种馊主意,我倒是觉得,还不如让我先登门拜访苏午。” “你?”王德友觉得许进这个提议更不靠谱。 他看向方元, 发现方元闭口不言。 对自己队友的提议,好似并没有什么意见。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上。 评语:你拜入了无想尊能寺,成为戒律院的一名药僧。 在无想尊能寺内,你生活了足有八年时间。 这六年时间以来,你钻研诸多药经,研究许多草药的药性,在种种动物身上试验,最终成功总结出了五大药方。 这五大药方中,有能强健体魄,效果远强于‘元昭大玉汤’的雄血汤、壮养膏; 有让体内生机衰败,逐渐压制不住所系缚、制御之诡异的僧侣重新焕发生机,延命十余日乃至数月之久的‘归命大丹’; 有让普通人也可以暂时抵抗诡韵的‘保生汤’; 有可以调整筋骨,移转肌肉的‘易容散’。 你研究的保生汤在山下贫苦百姓之中广泛传播,在你拜入无想尊能寺的第二年,你渐有贤名。 你研究的‘归命大丹’、‘雄血汤’、‘壮养膏’,让你的师父广法成功壮大了自身的生机,增加了他系缚第二只诡的概率。 但你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于是,你转而研修无想尊能寺的‘供物体系’。 此后一年内,依靠你精湛的经纶学识、药理储备,你革新了无想尊能寺陈旧的供物体系, 并将一些需要戕害人命才能制作成的供物进行改良,为部分供物找到了替代的材料, 尽管寺庙内仍有五成以上的供物方子,依旧需要人体材料才能制成,但你以为后来者开辟了一条新路。 你的贤名因此而广传昌云州, 昌云宗府甚至请你做了州宗府的僧相! 自此以后,你便不止在无想尊能寺一座寺庙活动,昌云州内的十余座法寺都请你去讲学,帮助他们革新供物体系,作为交换,你也了解到他们秘藏的部分供物方子。 你的才华得到了展现。 你被昌云州乃至昌云州之外的贫苦大众,尊称为‘天海贤僧’。 你自觉已准备万全, 你跟随师父广法一同游历密藏域, 寻找可以被师父系缚的诡。 在你拜入无想尊能寺的第三年零五个月,你们找到了那只诡,并成功帮师父系缚。 两只诡在师父体内达成了暂时的制衡, 师父的寿命得以延续,你的生命也因此得到延长。 此后, 你收集诸多批命僧侣的命册,自己亦开始研究命纹,实地揣摩,甚至在师傅的陪伴下,冒险给几只诡批过命。 在你拜入无想尊能寺的第五年,你已经是一个出色的批命僧。 你醉心于此道,将自己亲身勘验、从其他僧侣那里收集来的诸多命纹,编纂成了一部命册《万有命册》。 而在你编纂完成《万有命册》以后, 你拜入无想尊能寺的第六年,广法体内的厉诡复苏了。 你死了。 奖励:乙上评分基础奖励+500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获得临时咒印‘象魔’咒印+100元玉; 逃脱‘红女子’的追杀+10元玉; 逃脱‘羊头女’的追杀+20元玉; 逃脱‘灯中诡手’的追杀+8元玉; 逃脱‘发诡’的追杀+8元玉; 逃脱‘枯诡’的追杀+25元玉; 研修药方‘雄血汤’+1000元玉; 研修药方…… 研修药方……” 苏午耳边,模拟器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他听着模拟器的声音,仿佛都能看到一排排数据流过自己眼前。 在密藏域呆了六年多的时间, 苏午将法寺的僧侣职司全体验了一遍。 已经为自己之后亲身进入模拟,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高不可攀的起点! 现在,哪怕是大雪山顶,俯瞰人间的‘呼图克图’,学识也绝没有他这么广博, 经历也绝没有他这么丰富! “你的钱包余额为:76276+159304=235580元玉!” 正文 140、牛皮唐卡大袍(1/2) 这一次模拟,为苏午带来了将近十六万的元玉。 苏午这次的模拟奖励,加上卖出自己在密藏域见识、制造出的所有供物知识、药理知识、法器制作知识、命册知识等等,才得到这将近十六万的元玉。 跟他为此所付出的时间,精力而言, 十六万元玉给的太少了。 但是,转念一想, 现实里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就能让自己赚取到十六万元玉, 未免又有种赚的太多了的梦幻感。 他抬眼目视半空,黑暗里浮现出巨大的表盘。 一件件物品密密麻麻的罗列于表盘四周。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选项0:‘时轮金刚’牛皮唐卡(15000元玉)。 选项1:意根藏(1000元玉)。 选项2:万有命册(10000元玉)。 选项3:牛骨转经筒(2000元玉)。 选项4:胎藏曼荼罗香灰漆盒(2000元玉)。 选项5:錾铜鎏银猴头骨碗(5000元玉)。 选项6:錾刻有‘虎衣大士杀生密咒’的包铜牛骨锤(2000元玉)。 选项7:昌云州最强悍灵獒种犬‘多杰’的精膏*8(每份售价10000元玉)。 选项8:雄血汤*760份(每份售价300元玉)。 选项9:壮养膏*830份(每份售价150元玉)。 选项10:归命大丹*230份(每份售价800元玉)。 选项11:易容散*60份(每份售价100元玉)。 选项12:保生汤*890份(每份售价30元玉)。 选项13:以腐烂牦牛肉、腐烂秃鹫肉、童子尿等材料制成的‘殃莲肉供’*3(每份售价800元玉)。 选项14:象魔咒印(1500元玉)。 …… 这次可以从模拟里带出的物品选项,足足达到了七十余项。 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供物,涵盖了命与非命,对应六道诸诡类命格的供物; 再有就是苏午在模拟里积攒的诸多草药、配方草药; 一些苏午看中的、比较强悍的灵獒种犬精膏; 占据了极少部分的法器——法器需要供奉于佛前,日日加持,才有几率蕴炼成功, 严格来说,苏午这次用了六年时间,只养炼成了一件法器。 即是选项0:‘时轮金刚’牛皮唐卡。 其他的四件法器——猴头骨碗、牛骨转经筒、香灰漆盒、包铜牛骨锤都是下面的僧人效仿他的养炼方法,养炼成的法器,而后作为礼物奉送给了他。 但是,‘时轮金刚’牛皮唐卡这一件法器的价值,却足足抵得上十余件法器。 比‘火炼真金拷诡杖’都更珍贵许多。 ‘时轮金刚’牛皮唐卡:背面绘刻了‘时轮金刚忿怒相’,加持有‘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正面绘刻了‘时轮金刚寂静相’,加持了‘时轮金刚寂静密咒’的牛皮大袍。 这件牛皮大袍的双肩上,各加持纹刻了‘虎衣大士杀生密咒’、‘遮?陀转轮加持心咒’。 四大密咒相互统合,共同构成了这件牛皮大袍的‘性力循环’。 性力——佛门十力之一,‘运十力以摧魔’。 穿戴这件牛皮大袍,将会寒暑不侵。 该牛皮大袍贴附于自身,犹如自身皮肤一般,能呼吸透气,自动调整温度, 适应环境温差。 穿戴这件牛皮大袍,将时刻受到‘时轮寂静密咒’的加持, 自身体魄得到时刻的温养锻炼——为牛皮大袍喂养雄血汤,将使该效果得到增强。 穿戴这件牛皮大袍,自身的‘意’与‘肉壳’将紧密相合,较大概率不会受到类似‘意之放魂僧’、‘诡母’等诡类的勾魂、附身诡韵影响。 穿戴这件牛皮大袍,受‘遮?陀转轮加持心咒’、‘虎衣大士杀生密咒’影响,自身的体魄力量将得到提升,自身的攻击将较容易给对手带来致命伤势,直接摧毁对方性命。 穿戴这件牛皮大袍,可在‘凶级’以下诡类袭击自身的时候,反用这件牛皮大袍困住诡类一个小时; 有一定概率在受到‘凶级’诡类袭击时,用这件牛皮大袍困住对方十分钟。 有较低概率在受到‘荒级’诡类袭击时,用这件牛皮大袍困住对方三分钟,同时牛皮大袍将在困住‘荒级’诡类以后,自动崩毁。 …… 这件绘刻了‘时轮金刚’的牛皮大袍,穿上以后,不仅可以提升体魄,增加自身对敌造成致命伤害的几率, 同时, 也是一道‘保命符’。 即便在‘凶’、‘荒’两种高层次诡类的侵袭下,都能让穿戴者有一定几率逃脱追杀! 甚至,反过来将诡类困住! 苏午在这次的模拟人生里,领悟了更多密咒。 他去芜存菁,将最为强悍的几大密咒都加持在这件牛皮唐卡上,汇集了昌云州诸寺僧侣的加持,才造就出这件强大的法器。 但即便如此, 这件法器也只是被称作‘无想尊能寺八大系缚之器’下的第一法器而已。 还是不如八大系缚之器! 无想尊能寺的‘大明神系缚之法’,在昌云州亦是第一系缚法,其他诸系缚、制御厉诡的法门,与此法完全没有可比性。 据传,‘大明神’被尊为‘佛母’。 其诞育了‘大日如来,’体内亦留有‘大日’真性,和密藏域诸法寺供奉的无上本尊‘大日如来’系出同源! 由此可见,大明神系缚法的珍稀! “购买选项0、1、2、8、9、14!” 苏午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 “购买‘时轮金刚牛皮唐卡’…… 购买‘意根藏’…… 购买‘万有命册’…… 购买‘雄血汤*1’…… 购买‘壮养膏*1’…… 购买‘象魔咒印’…… 已全部购买! 你的钱包余额为235580-27950=207630元玉!” 清凉气息萦绕在苏午的眉心, 他的思维顿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象魔咒印的加持,令他的体魄素质更得到一定的增长,变得愈发强壮。 象魔咒印(丁之咒印):受此咒印加持,你的体魄素质得到加强,皮肤更为坚韧,抗打击能力提升,更不容易受到诡韵侵袭。 “检测到你有五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可将其中三张合成为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 模拟器再度发出提示。 上一次苏午模拟过后,得到一蓝二绿总共三张天赋升级符咒, 此次又得到一张蓝色、三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 都还没有使用。 “合成。”苏午给出了回应。 “合成成功!” “检测到你有三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为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 “合成成功!” “使用紫色天赋升级符咒,升级‘暴食之口’天赋。” 接下来,苏午准备亲身体验‘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暴食之口、通灵体质两大天赋可以更大限度保障他的安全,自然亦是他首选升级对象。 “注意:部分天赋升级到紫色及以上品质,有概率产生一定程度的突变。 该突变为正向突变。 但突变方向无法确定, 是否升级?” “是。” “‘暴食之口(蓝色)’天赋升级中……” 模拟器的电子音变得有些低沉。 片刻后,一种冰凉却不会让苏午觉得不适的气息覆在了他身上,与他自身相连的尸陀鬼之手自然伸出, 在黑暗里轻轻摇动。 附着于苏午身上的冰凉气息浸入了尸陀鬼之手中, 尸陀鬼之手剧烈挣扎,周身覆盖的粘稠黑液沸腾起一个个气泡,然而,自那沸腾的黑液里,仍旧有一张张惨白的嘴巴生长出了, 那些惨白嘴巴张开,露出内里森森的獠牙, 吞吐着与尸陀鬼之手的诡韵迥然不同的冰凉气息! “‘暴食之口(蓝色)’升级为‘意之吞噬深渊(紫色)’。” 意之吞噬深渊:你的意不断冲击参合鬼手,成功在鬼手中构成了脉络,意能量于脉络中奔流冲荡,勾动了暴食之口, 使之突变为‘意之吞噬深渊’。 意之吞噬深渊可以吞吃诡异的韵致,以及牵连了诡异的神秘物品,以此来强化鬼手,壮大自身的意,同时延缓诡异的复苏,加速鬼手的异变。 …… 新突变的天赋,继承了原本‘暴食之口’的大量特性。 同时, ‘意之吞噬深渊’吞吃的诡韵,将可以用来壮大苏午自身的意。 这倒是有与‘通灵体质’双管齐下, 共同加强苏午的‘意’的趋势。 但是,‘意’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在没有具体修炼方法之前,自身都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只能心下暗暗揣摩预估。 是以, 它究竟能得到多少增幅,终究不可量化。 与‘意’相比, 体魄的每一分增长,苏午倒是都能感受得很清晰。 他唤出‘尸陀鬼-骨蟒形’的说明面板, 从中查看自己的体魄评分, 已经达到了19。 19的体魄评分,与虎狮一类的猛兽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现下让苏午融合‘尸陀鬼-骨蟒形’或是‘尸陀鬼-眼诡形’肯定是毫无压力。 但他并未这么多。 每对自身容纳的诡异进行一次加强, 就是对自身体魄变相的削弱,这是此消彼长的道理。 虽然此后亲身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为了能对抗广法自身携带的‘尸陀鬼’主身的侵袭,自身必定要走上升级尸陀鬼之手两大形态的道路, 但苏午还是想时间能晚一些, 自己的体魄可以更强一些, 突破20的评分再进行融合,就更好不过。 苏午退出了模拟。 笼罩四下的黑暗徐徐消散,显出了书房内的情景, 而外面的天穹被墨色倾盖——又到了夜晚。 这次他在模拟里呆了六年时间, 是以哪怕是从现实的上午开始模拟,模拟结束也已经到了晚上的九点多。 他看了眼整整齐齐叠在书桌上,散发着祥和气息的暗红色牛皮袍子,却未首先打开这件‘牛皮唐卡’查看,而是捡起了旁边的手机。 果然看到申豪两个多小时前拨过来的电话。 苏午把电话给申豪回拨过去, 得知了对方已经送过货,平安到家,便放下心来,挂断了电话。 这才打开桌上的牛皮袍子,将之穿在了身上。 价值一万五元玉的法器穿在身上,顿时让苏午生出实感——他越发能感觉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心脏的跳动,血液的奔流! 此正是法器加持之下,令苏午的意与肉身紧密相合的表现。 穿上这件牛皮大袍,苏午并不觉得气闷, 反而有一种很亲肤、很舒适的感觉。 书桌上的镜子里,映照出此时苏午的形象。 他所穿着的暗红袍服,正像是明清时期那些官员所着的朝服,前胸、后背、双肩上的图案,就像是官员的官补子一样。 不过官补子上绣画着的是种种禽兽, 而苏午袍服上绣画的,则是时轮金刚、虎衣大士、遮?陀帝三尊密藏域金刚护法! 正文 141、连锁反应(2/2) 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苏午点了点头。 试过‘牛皮唐卡’大袍,他就把袍子脱下来,叠好放进旁边的保险箱中。 这件衣服穿出去未免招摇,会给自身带来许多不便。 一般时候,还是穿常服比较好。 此时,桌上还放着一碗颜色如血液鲜红, 却溢出丝丝缕缕果香的药汤-雄血汤,一个巴掌大的铁盒里盛装的半透明膏体, 以及一本厚度超过了词典的羊皮书卷。 三样物品,即是雄血汤, 壮养膏, 《万有命册》。 其中,万有命册的价值最高, 与‘牛皮唐卡’大袍只相差五千元玉。 之所以会如此, 并非因为它是一件法器。 而是《万有命册》里记载了超过千种命纹, 随便一个新入门的批命僧侣,只要掌握这部命册,就可以瞬间登堂入室,成为在一个地区都炙手可热的大僧侣! 为了收集更多命格,编纂成这本《万有命册》, 苏午在模拟里连续拜了数位批命僧侣为师,自己更亲身勘验过无数命纹。 它的珍贵可见一斑。 把《万有命册》同样收进保险箱内,苏午端起散溢果香的那碗雄血汤,一仰脖将整碗汤都喝尽。 冰凉药汤掠过喉线,穿过肚肠, 却让苏午五脏六腑间都腾起热烈气息, 这股热烈气息自他胸腹间流转,蓄积于剑突之下,而后向着四肢百骸持续浸润,融入苏午的肌理之中,锻炼着他的体魄! 他在模拟里已经很多次体验过这种‘感觉’, 但是此种实感真正出现在自己的躯体上,还是让他微微握住拳头,忍耐得有些艰难。 雄血汤的药劲在最初的一分钟内表现得比较明显, 会让人身肌肉呈现撕裂般的酸痛感。 但一分钟后这种感觉就会加速消散。 一分钟的时间里,苏午活动着全身的肌肉筋骨,争取让药力能更有效地浸润自身。 随后, 当自己身上不舒服的感觉徐徐消散时,他把‘壮养膏’推到书桌角落里放好,拿着钥匙走出了书房。 除了几样药物、牛皮唐卡大袍、万有命册外, 模拟里可兑换出的其他几样法器,他都没有拿出来。 剩余几样法器里,香灰漆盒、猴头骨碗、牛骨转经筒都是‘批命’所需的法器, 完全可以在需用的时候再拿出, 而‘包铜牛骨锤’是一件可以通过击打来祛除普通人身上诡韵的法器,不过,用这件法器帮普通人祛除诡韵, 某些体质较差的普通人,极可能被其上加持的‘虎衣大士杀生密咒’给一锤子锤死, 副作用远大于正面效果。 用来作杀人利器, 更强于用之来祛除诡韵。 苏午自身的杀伐手段, 远远强于这件包铜牛骨锤, 甚至他祛除诡韵的手段都比包铜牛骨锤更简单直接——直接用‘意之吞噬深渊’, 保证将人身上的诡韵吞吃得干干净净,如此却是用不着包铜牛骨锤的。 如果时机合适, 他倒是希望把这件法器用来和人交易, 交换一些自己更在意的古董器物。 苏午离开居室, 乘电梯到了楼下,出小区觅食。 他没有吃午饭,一直沉浸在模拟里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觉,但离开模拟就出现了很强烈的饥饿感。 …… 锦云里小区。 某单元楼第九层。 ‘许进’端着红外夜视望远镜,注视着苏午从对面单元楼中走出来,一直看着他走出小区, 才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回头对沙发上坐着的方元说道:“他出小区了,从他今天回家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下楼出门。” “刚才王德友他们传过来消息, 说是锦云里小区周围,暂时没有发现其他驭诡者的踪迹。”方元放下手机,抬眼向‘许进’说道,“肖巡察、白巡察手下的驭诡者小队,多数不在这附近。 在这附近的驭诡者,都被调去参与‘明州灯笼诡对策事宜’了,他们即便是选调参与明州灯笼诡事件的驭诡者小队,往许清这边赶,大概也需要二三天的时间。 我们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 ‘许进’闻言沉默了一下。 随后收起望远镜,坐在侧面的沙发上,低沉道:“与苏午的接触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我所提出的,让我去同苏午交涉的办法,是当下最佳方案。 毕竟我们曾经同在‘三清之肠’诡异笼罩区照过面,打过交道。” “但是, 他们不太愿意信你啊……”方元神色为难,其口中的‘他们’,指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德友与袁烨。 许进这个人名声属实很不好, 顶着这个人的面皮做事,会让人很受限制。 “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还是不够……”方元无奈道,“他们不会相信许进能办成这件事,对我哥愿意搭手救助苏午的真正目的存疑。 我们同样也对他们背后——周巡察愿意营救苏午的目的存疑。 这样一来, 我们不好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他们, 他们就更不可能放手让你去与苏午接触…… 陷入僵局了。” ‘许进’拧着眉心。 她其实很想直接离开这里,单独去和苏午见一面,阐明当下的情况,希望对方能做出正确判断。 “如果周巡察愿意助苏午脱困这件事之后,其实用意不纯, 我在此时向王德友他们暴露身份, 会引发什么后果?”‘许进’思索了片刻,抬眼向方元问道。 方元摊手道:“后果就是,肖巡察、白巡察他们肯定趁机弹劾我哥徇私枉法——不过这种事情就算发生了没什么, 巡察的权柄不是来自于副典狱, 也不是来自于对策部,而是来自于诡狱本身。 只要诡狱没有任何表示,这种弹劾对我哥来说不值一提。 但关键是, 暴露了真实身份的你,必定会被重新抓进诡狱去。 这次就不会像上次被我哥带回诡狱那般,可以顶包蒙混过去了。 他们一定会把你关押进诡狱里的, 你也一定会承受更多……折磨。” “所以,如果办成这件事,确定周巡察的立场与我们保持一致,那双方就可以有更加紧密的合作, 会有更多驭诡者可团结在方、周巡察周围,形成合力。 苏午也可以安全脱离这次漩涡。 如果办不成, 最坏的结果也是我被收押进诡狱,而苏午依旧可以得到暂时的支援,是这样吗?”‘许进’挺直了身子,眼睛在昏暗客厅里发着亮光。 方元皱着眉头看她:“你想干什么?” …… “唔!唔!” 小商店内,光线昏暗。 门口的收银柜台里,老板穿着一件背心,一手磨砂着刚洗的头,一手轻轻点触鼠标。 他身前的电脑屏幕里,画面闪动。 音响里传出音乐声:“快点儿,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快点儿,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咔哒! 作为这一局的‘地主’的小超市老板,打出一对三。 嘴里咒骂了几句:“催你麻丨痹催! 早晚干丨死丨你娘的!” 他似乎觉得这样咒骂不过瘾, 打开语音就狂喷了起来。 喷几句后,发现别人都不理自己,又埋头去扒拉碗里的泡面——正是‘禾香泡面’。 隔着数道货架, 商店的后门处,传出老板娘支支吾吾的声音。 “唔!唔……” 她在后门口弯着腰,嘴巴被捂住了。 一个瘦削的身影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掀起了她的裙子,嘴里低沉道:“我早就看见你了,每次来你们店里买烟,你都朝我抛媚眼,你以为我看不见么? 怎么,现在你不爽吗? 小声点…… 你看你身上这些疤痕,你丈夫打的吧?跟着你丈夫那没卵子玩意有什么好?不如跟我好——嘶——” 瘦削身影从黑暗里闪出半张脸, 文质彬彬的面孔上,满是陶醉的表情。 他身前的老板娘不再挣扎,顺从地配合起来。 这个在老板返身去烧水泡面的时候,绕过货架,之后钻进后门隔间里,与老板娘偷情的瘦削身影, 不是别人, 正是李云鹏。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自身‘觉醒’了。 身前的老板娘双手撑着门框,转头,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看着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细声道:“别,明天、明天……好吗? 他、他会看见的……” “他看见,我就宰了他。” 李云鹏咧嘴一笑。 一手按着女人的脖颈,一手从裤兜里拿出一把打磨得发亮的匕首:“不用害怕!” 女人未再出声。 而前面的柜台处传来了异响。 “噗通!” 像是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女人被这阵响动吓得不敢出声。 怎么回事? 李云鹏皱着眉。 眯起眼睛, 目光穿过货架的间隔,看向收银柜台那边——大腹便便的店老板端着泡面碗倚靠着一排货架,无力地滑倒, 碗里的面汤顺着他的肚皮往下流淌。 而随着他徐徐滑倒在地, 李云鹏看到了被他遮挡住的商店门口外,一个青年人朝商店门口望来一眼。 他的目光与那位青年没有交汇。 但看到那青年的瞬间,李云鹏忽然生出强烈的恐惧感! 那青年似乎是看到商店里的老板摔倒,转身迈步走了过来——这个瞬间,李云鹏想了很多。 是他! 他是那天在自己店里买彩票的那个青年! 就是他! 在他在店里买彩票的时候,自己老婆死了! ——自己以为这本是偶然, 但现在来看,这不是偶然! 他是瘟神! 他只是看了店老板一眼, 就把店老板瞪死了! 如果被他看到我,我也会死的! 李云鹏已经没有了心脏,但此时他却有种心脏疯狂跳动的感觉,连忙提上了裤子,拍了拍老板娘的屁股,声音短促而低沉地催促道:“去,去看看你丈夫,看看他怎么了!” 老板娘本来觉得, 丈夫既然已经倒下去,那就正方便自己与李云鹏把事情做完,但对方既然催促她, 她也没有反抗, 顺从地放下裙子,把小内衣塞进角落的货架里,快步走去查看自己老公的情况:“老公,老公,你怎么了?” 趁着这个时间,李云鹏返身就欲钻进隔间, 隔间里有楼梯,可以往楼上走, 可以离那个青年远远的! 然而,便在他返身的当口,那原本走向商店的青年停住了步子,转移了方向,朝道路前头走去…… 他看着对方迈步离去, 等了半分多钟, 听着老板娘毫无情绪地呼唤声,李云鹏壮起胆子,走到了商店里。 绕过一排排货架,走到女人和店老板跟前。 他掰转店老板的脸看了看, 又敲了敲对方的胸膛,听到空洞的响声。 “他死了。”李云鹏道。 李云鹏走到店门口,往外探头,看到那青年已经走到数百步外的小区门口。 他眼中闪过浓浓的仇恨之色。 就是这个人,让自己老婆死掉了! 让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 李云鹏只敢在内心仇恨对方,只敢看着那个青年的背影仇恨,但他没有生出任何与对方接触,杀死对方的想法, 如果与对方真正照面,死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以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拉下卷帘门。 李云鹏转身把老板娘抱到了柜台上,掀开她的裙子,咧嘴笑道:“我们继续吧。” 正文 142、变改的真实(1/2) 苏午看着有个女人摇曳裙摆,从商店内里走出来,到了店老板旁边连声呼唤, 他点了点头, 既然对方的老婆已经出来救人了,他就不去掺和什么了。 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 直至走到小区门口,他隐约生出一种被窥伺的感觉——豁然转身看去, 却什么都未看到。 只见那家店老板摔倒昏迷过去的小商店,卷帘门被拉了下来。 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十分细微, 并且稍纵即逝, 苏午转身查看,未有任何发现以后,自觉可能是有过路人悄悄看了自己一眼,用意不明。 记下这个细节,苏午刷卡走入小区中。 走进单元楼, 乘电梯回到家里。 他现下还并未知道,正因为自己经过小商店的门口,才导致了店老板的‘死亡’——哪怕走在步道上,苏午与台阶上的商铺相距亦有二三十余米的距离。 苏午又如何能想到, 自己的‘天蓬肃杀咒印’,在不知不觉间,将威能扩大到即使隔着二三十余米,也能让一具本就已死的尸体直接倒毙? ——他看到店老板转身靠着货架软倒, 还以为对方是高血压、心脏病一类的疾病发了,昏倒过去,并未想到对方已经彻底死亡。 回到家中。 苏午进了书房,翻出新买的那几本关于密藏域文化、法寺历史的书籍来看。 他在密藏域的亲身经历, 与书籍上记载的所谓历史有出入。 不过, 苏午本身进入的这一段密藏域历史, 在记载中就语焉不详,那段历史逐渐被尘灰掩藏。 今时人们看到的,都是尘灰上朦胧的痕迹。 而尘灰之下的真相,人们已然无从发掘。 打开《密藏域现存法寺历史索引》, 找到关于‘扎布山寺’本源追溯的那一个章节。 苏午记得, 上次浏览这一节的时候,书上说了‘扎布山寺’是‘无想尊能寺’破灭以后,寺庙里的僧侣们在‘扎布山’上新建立的一座寺庙。 这座寺庙留存至今, 仍然有僧侣于其中修行。 书上对‘无想尊能寺’的住持谱系,以及出身该寺庙的有名大僧侣作了简略介绍。 沙沙…… 苏午先是粗略地翻了翻书, 他皱起了眉头。 ——关于‘扎布山寺’源流追溯的这个章节,篇幅比他上一次阅览时似乎多出了一二页? 这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记错了? 不可能是自己记错。 自身的意已经积累到一个当世人匪夷所思的程度,若说让自己记忆整部字典、辞海,自己可能做不到。 ——做得到就没必要把万有命册带出来了。 万有命册是比字典、辞海更难记忆的东西,命纹与命纹之间的差距南辕北辙,重复率很低。 但只是记忆几页书籍的内容, 自己却并不可能出错。 苏午把书页重新翻到记录了‘扎布山寺源流追溯’章节的第一页,细细往下追读。 他很快发现了异常。 书上多出了一个大僧侣的介绍。 ——‘天海贤僧’! 书上说:天海贤僧是无想尊能寺戒律院长老广法的弟子,被尊称为‘大善天海贤僧’。 其对密藏域,尤其是昌云州的医药学、文化、艺术等领域都有卓绝贡献。 这位天海贤僧…… …… 关于‘天海贤僧’的记载,这本书用了整整一页的篇幅! 多出来的那一页,正是‘天海贤僧’的部分! 看过这部分记载, 苏午心中悚然! 在他上一次模拟以前, 这本书籍上的记载并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当时记录中的‘无想尊能寺’也有天海这个人, 但天海还是原历史时间轴上的那个天海, 即是原本的卓杰! 可是,当下这本书籍记载的内容出现了变化! 它将苏午顶替卓杰身份,成为天海僧侣以后,在密藏域进行的草药推广,救助群生的部分给记录了下来! 这本书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一本普通的书籍。 有问题的是——真实的历史发生了变化! 苏午进行的模拟,让真实历史发生了移转。 让模拟里的‘天海贤僧’,成为了真实历史中的‘天海贤僧’! 尽管关于他在模拟里接触诡类,研究为普通人祛除诡韵侵袭之药方的重要事迹,仍然被遮蔽着,没有出现在真实历史中。 可仅仅是他的部分事迹被真实历史记录, 并且流传下来, 已经很让苏午震惊! 模拟器——让历史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自己清楚记得,上一次模拟中的自己死在何处,都留下了哪些遗产。 而这段模拟里的故事,已然变成真实。 那么,自身日后是否可以去往密藏域,探看自己身陨之地,是否有遗物存留至今? 苏午看着桌上的书页,沉默了许久。 他脑海里回忆着从自身上一次模拟至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有哪些事情可能是与模拟器相关的? 借此来判断,导致模拟器影响现实历史的原因在哪里? 从上次模拟离开以后, 自身与模拟器的互动,仅限于从模拟器里带出几样物品,以及向模拟器出售自己掌握的‘知识’。 原因应该不是出在从模拟里带出物品这件事上, 更可能是因为, 自己向模拟器出售了大量密藏域的‘知识’! 对于模拟器为何要收购自己从各种副本人生,获得的知识,苏午此前一直难以理解。 他当下隐约明白过来, 这些知识,或许可以为模拟器‘充能’。 进而令模拟不单单只是模拟, 甚至模拟的某些事迹,可以流传在现实当中! ——当下苏午的猜测还未得到验证,但是他直觉自己的猜测,已经很接近真相! 模拟器,极可能具备可以影响历史,进而改变现世走向的力量, 尽管此种力量相对于浩瀚历史,无尽岁月而言,仍旧极其微渺,但是蝴蝶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有可能招引来飓风! 无数次的模拟, 就会有无数种可能! 只是,移转历史的时间轴,乃至令一段历史真相本身发生偏移,必定会导致一些自身意想不到的变化出现, 这些变化或许是正向的, 但亦更可能是反向的。 是以,自身需要尽早把握住模拟器移转历史的‘度’, 要尽可能多地尝试, 来发现它改造历史的程度,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售卖给它‘知识’的多寡? 还是其他原因? 苏午思索了一阵, 打算明早正式开始真身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后,进行一番试验,来确定自己猜测的正确与否。 收起书籍。 他从保险箱里拿出了‘牛皮唐卡大袍’。 看着保险箱里的几件贵重物品,苏午莫名想起自己先前走到小区门口时,产生的‘被窥伺感’。 “现在虽然暂时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指不定哪天,麻烦就会找上门来。 保险箱对于寻常小偷来说,要打开是有些难度,但他们也并非毫无办法偷盗走保险箱里的东西。 更何况是那些驭诡者? 箱子里的东西,还是要另外看顾好才行。” 心念转动着,苏午锁上保险箱。 他腋下延伸出尸陀鬼之手,漆黑手臂化为龙首蛇身之形,龙口张开,直接将整个保险箱吞进了口中。 鬼手收缩,化为虚无。 桌面上已不见保险箱的踪影。 它被转移到了尸陀鬼之手连接的阴影世界里。 做完这一切, 苏午洗过澡,浑身涂抹上‘壮养膏’,吸收其中药力以后,便穿上‘牛皮唐卡大袍’,回到卧室里, 躺在床上,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这件法器穿在身上,就是一床自适应温度的高科技棉被,根本不用考虑会被热到或者冷到。 同时还能防备诡异的侵袭。 一夜无梦。 第二天。 清晨。 天气阴郁。 苏午照例与申豪约了早餐,将几份雄血汤交给对方,嘱咐对方药浴过后,和‘胖虎’都喝一些, 饭后,申豪把苏午送回小区,自己开着车去送货。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苏午手中握着罡洞。 当下这件骨笛,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缝。 把它握在手中,虽然暂时没有发现有崩解破碎的迹象,但其实离崩解破碎也已经不远。 尤其是苏午这次要进行真身模拟。 对罡洞的消耗必然更大。 且他还需要保证在进行过模拟以后,罡洞仍然不会损毁,可以让他从模拟器里随时购买‘卓杰的过去人生’副本里的各项物品。 所以, 这一次苏午需要用最短的时间, 完成最多的事情。 “模拟器。” 苏午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开启‘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已选定。” 黑暗倾盖而下,模拟器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1200元玉)。 选项1:参入‘意’的尸陀鬼之手(700元玉)。 选项2:火炼真金拷诡杖(1元玉)。 …… 依旧是那三个选项。 苏午获得的‘万有命册’、‘牛皮唐卡大袍’,都是这段历史之后得到的东西,所以无法直接带入这段历史中。 “选项0、选项2带入模拟中。” 他回应道。 “你是否确定亲身体验‘卓杰的过去人生’?” “注意:亲身体验模拟人生,身体在模拟人生中受到任何增益或减益效果都不可逆,身体在游戏中死亡,则现实同样死亡!” “是!”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已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 正文 143、‘贡多乐’贵族(2/2) 眼前的黑暗倏忽变得浅淡, 映照出了四周昏暗环境里一座座碉房的轮廓。 远天之下, 大雪山顶洁白莹润,即使在这昏暗里依旧白得像是在发光。 此时, 苏午趴伏在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身后的草地里,一个黑影蠕动着身体, 其看到苏午起身,顿时发出庆幸的叫喊:“娃啊—— 娃,到我这里来! 快来!” 那团蠕动的黑影,即是养育卓杰至今,却与真正的卓杰并无血缘关系的‘父亲’。 当下,苏午重新进入模拟。 一切从头开始。 并没有犹豫什么,他快速迈步走到卓父的跟前, 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看着卓父将一个皮口袋塞进自己怀里, 说出第一次模拟时,自己已听过的那番话。 “娃啊,这里面有点肉干,你在路上吃!” “西北面有座庙,里面住着三个法师。” “这里有一封信——你要交到西北面庙里的法师手里!他们看到信,会收留你的!” “娃儿,快走吧,往西北方走,走一个白天一个夜晚,你就能看到那座庙了……” “快走,快走,再不走,窄袖观音追上来就遭了!” “阿爸就陪你到这……” ‘卓父’的脸庞泛着淤青,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他能说出这番话,已然拼尽自身全部的气力。 ‘窄袖观音’就寄藏在他的身上。 “好。 谢谢。” 苏午向其道了一声谢, 就看到‘卓父’嘴唇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他拿着皮口袋,转身就走。 这一趟,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投去西北面的寺庙,去寻广法的踪迹。 从此地赶往‘雄湖’,步行需要两天的时间。 等他真靠双脚走到了雄湖, 那时也恰好是无想尊能寺的两派势力,开始在雄湖竞逐‘佛子’之位的时候。 ——不论广法是否离开那座困住他的寺庙, 无想尊能寺的长老派与尊者派势力,都会展开‘佛子’之位的争夺。 上一次,苏午亲自试验过, 他专门晚了两天才去帮广法脱困, 而那时,无想尊能寺内的派系纷争已然尘埃落定。 苍穹中群星晦暗, 但北极星依旧很容易辨别。 借着北极星的所在,苏午调整了自己行走的方向,他身上背着从‘卓父’那里得来的皮口袋,一手握着‘火炼真金拷诡杖’, 走得不徐不疾, 从容不迫。 就这般往前走了一阵, 身后就蓦然响起‘卓父’凄惨的哭喊声:“娃啊——” 苏午回头看了一眼: ‘卓父’的颈间衣领里、衣服袖口中伸出了一条条莹白细嫩的手臂,它们将他周身缠绕得严严实实,让他盘着腿,离地而起, 那些手臂白得发出玉润的光, 让苏午从远处看‘卓父’,就像是看到了一尊白玉观音。 这副诡异而又充满美感的场景, 他已经看过多次了。 内心全无感觉。 而‘卓父’变成这副样子,出现在自己身后百余步外,恰恰说明,‘窄袖观音’这只必定在‘凶级’以下的诡,已经追近了自身。 与其和它玩捉迷藏, 不如就等在原地等着它追过来。 苏午想法落定, 就站在荒草丛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百步外发着白光的‘卓父’跌堕入草丛里,收敛去所有光芒。 数分钟后, 细微的诡韵被苏午的‘意’感知到了, 那缕诡韵忽左忽右,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路径行进着,倏忽间就要缠绕上苏午的脖颈。 “停下!” 这个瞬间,苏午猛然大喝出声! ‘山君咒印’骤然起效! 只见他的身侧,一道穿着辨别不清色泽的厚袍子,唯有袍子上绣画满了一个个寿字图,脸庞如倒着的桃心的‘女人’被强烈的威势逼迫得脱离了苏午身周, 在他的喝声下, 犹如遭了一记重拳, 直飞出苏午周围三丈之外! ‘她’落在树梢上,厚袍子下看不到她的脚。 树梢并没有因为承载了她,就出现一丝被压弯的迹象。 窄袖观音落在树梢上,轻盈得像一片羽毛。 ‘她’大大的眼睛看着苏午,两个黑漆漆的鼻孔下,如草莓般艳红的嘴唇蠕动着,发出轻而糯的声音:“你要去哪里呀?带上我好不好?” 在她说话的时候, 那种细微的、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诡韵,又悄无声息地向苏午贴附而来。 苏午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这只诡能‘说话’, 但也只会说那两句话, 它其实并没有沟通能力,也不会对别人的回答起任何反应。 ——窄袖观音据当地传说,乃是一个外地贵族家的女儿,被农奴掳掠去,日日遭受凌辱。 她不甘受辱,因而屡次逃脱。 但每次都未能成功。 每次抓住她,那个农奴就要砍去她一条手臂,直至把她四肢全部砍断,她终于无法逃脱,也终于得到了永远的解脱。 ——她死了。 她的恨意与执念化作了如今的‘窄袖观音’。 但根据苏午的调查,在密藏域中,农奴掳掠贵族女儿的可能性连十万分之一都不到。 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 该地域的所有奴隶都要受到剜眼斫手之刑! 近百年来,窄袖观音出现的时间里,并未发生过哪个贵族女子被农奴掳掠欺辱的事情。 反而是农奴家的女子经常需要相陪照顾游学的僧侣, 贵族家的子弟——不论她们自身是否愿意。 苏午把手中的拷诡杖挥舞了一下, 将依附而来的诡韵打退, 他抬目与倏忽贴近而来的窄袖观音相视——在他的双眼中,一个个神秘铭文凝聚作两条黑龙,盘绕周转,犹如漩涡! 漩涡的内层,又有几个神秘符号显现。 其中的一个神秘符号骤然扩大, 它挟裹的黑暗,如浓墨般充斥了苏午的双眼! 苏午的意也因此而被勾动! 在他背后,虚空扭曲。 一只赤着身躯,硕大的胸脯下垂着的诡出现在扭曲的虚空里,她撕开了自己的腹部,内中的肚肠皆生出利齿,照着窄袖观音就啃咬了过来! “呀!” 窄袖观音惨叫一声, 被这只突然出现的‘诡’惊得飞速逃遁, 刹那间就没了踪影! 而那只越过苏午自身,追杀向窄袖观音的‘羊头女’诡,在吓退窄袖观音以后,也如泡影般倏忽消散去。 ‘羊头女’是无想尊能寺当代住持尊者系缚的一只诡。 其死后,这只诡被放出去, 苏午偶然间遇到它,看到它的真形, 将它的真形观想蕴炼在了‘眼地藏咒印’之中。 当下以意沟通‘眼地藏咒印’,显发羊头女的真形,直接吓走了窄袖观音! 他的眼地藏中, 还蕴炼着‘诡母’、‘三清之肠’、‘意之放魂僧’的真形,不过吓走窄袖观音,仅是羊头女就已经足够, 用不上更高层次的三只诡。 越强大的诡,他越需要付出更多的意能量,才能将之成功显化于现实中,只用羊头女就吓跑窄袖观音,倒能让他省下一些意能量的消耗。 苏午看了眼窄袖观音离去的方向, 转身朝远处走去。 他已经将这周围的地形、主要城镇都记忆在自己脑海中,形成了一副地图。 走了大半夜, 天越发黑的时候,苏午来到一座大庄园的大门前。 庄园四面被围墙包围着, 有宗府的士兵牵着獒犬,日夜不停地围绕着庄园巡逻。 苏午走到门口, 庄园里的獒犬就激烈地吠叫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 他没有迟疑,揭下庄园门前贴着的一张告示单子,随即就敲响了庄园的大门。 门内开小差休憩的奴仆,早已经因为先前那阵犬吠声而被惊醒。 因而苏午敲门之后,没过半分钟, 就有个穿长袍子的中年奴仆打开了小门,眼神警惕地看着衣衫简陋,穿得还不如他的苏午,张嘴就呵斥道:“你这个贱奴,这时间不在家好好睡觉, 跑‘贡多乐呼图克图’庄园上敲什么门? 快回去!” 中年奴仆看了眼被苏午揭下的告示单,并未在意,警告似的瞪了苏午一眼,就要重新闭上小门。 苏午伸手按住小门的门沿, 于是,任凭中年奴仆如何使劲,都再无法拉动门板。 其只能瞪着苏午,等苏午发话。 “我有办法可以治贡多乐第十三个女儿的‘长睡病’,你应该开门把我请进去,顺便通知你的呼图克图老爷,有贵客临门。”苏午看着中年奴仆,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能? 贵客?”中年奴仆咧嘴就想嘲笑苏午, 但他与苏午对视了刹那,不知为何内心生出一种恐惧感,直觉眼前这个衣着简陋破落的小少年,好像比自家的呼图克图老爷更威严, 于是咽了咽唾沫, 换了个语气,低声道:“你、你在门口等着,我去禀告老爷……”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才走出两三步,就听到身后的苏午说道:“让一位具有大法力在身的僧侣,像讨食的野狗一样守在你们主人家的门口, 这是在表明你家主人,其实是个亵渎佛门的外道之人? 若这就是贡多乐呼图克图家的礼佛之道, 我会上禀‘哲丹寺院’,呈告昌云宗府, 请他们削去贡多乐家世代佩享的‘呼图克图’名号。” 他说完话,就立在那里。 当代贡多乐家掌权者的爷爷,是‘哲丹寺院’曾经的住持尊者,贡多乐家因此鸡犬升天,佩享‘呼图克图’名号,被划分了大量的耕地、牧场、牲畜、奴隶。 就此成为该地的一个小贵族。 但是,那位住持尊者早已圆寂三十余年, 贡多乐家自其以后,更未再出过强力人物,时移世易之下,早就有诸多势力在觊觎着贡多乐家的财产, 只是缺少一个瓜分‘呼图克图’家族财产的由头。 而‘不敬佛门,甘为外道之人’,足够成为其余势力动手的由头。 当下以卓杰面貌出现的苏午,头发剃得极短,虽然身上未着僧衣,亦未佩戴任何能表明其僧侣身份的佩饰,但他的言辞淡淡,有种天然的威严,对中年奴仆更是颐指气使, 这般气度,让中年奴仆下意识就信了苏午八分, 他转身小碎步走近门口,面向苏午时,已压低了自己的腰背,满面谄媚而恭敬的笑容,向苏午温声道:“请上师到偏厅等候。” …… PS:第142章的末尾,苏午将自身带入模拟之中,需要消耗1800元玉,我写成了原来的数值1200,他现在的各项身体数值,意能量,尸陀鬼之手的力量都已经超过从前,1800是个比较合适的价格,我已经修改,抱歉! 正文 144、顶礼虎衣大士(1/2) 苏午神色不变,解下腰间的皮袋子,取出其中的书信塞进怀中,把皮袋子递给了中年奴仆。 “给我把皮袋子里装满糌粑、肉干与酥油。 我走的时候要能看到它。” 说着话, 他自迈进门槛内。 身后的中年奴仆接过了皮袋子,弓着身跟在后头。 在这座庄园里,中年奴仆没有了丝毫主场优势, 反而是他身前的苏午闲庭信步,俨然如同这里的主人一般。 那些隔着门墙,因为听到苏午的脚步声而狂吠的混血獒犬,在亲眼看到了苏午以后,一个个都乖巧如羔羊,趴伏在道路的两旁, 比见到贡多乐本人的时候都要温驯。 这一切的神异,更让中年奴仆坚信,身前行走的少年人, 一定是哪个大寺庙内的大僧侣弟子,敢独自在外,于遍是诡类流窜的夜间闯荡,也说明了这位少年僧侣的才能不凡。 他暗暗恼恨自己狗眼看人低, 竟称这样的僧侣为‘贱奴’,但同时又庆幸,自己并未更多地得罪这位僧侣,在见势不对的时候,自己就改换了态度, 希望自己的恭敬, 能挽回几分这位少年僧侣对自己的印象, 让他不至于在主人面前斥责自己。 这般想着,中年奴仆表现得更加恭顺。 其壮着胆子,直接将苏午引至修筑得富丽的正厅当中,为苏午奉上酥酪糕、麻森、肉干等食物, 端上酥油茶, 请苏午在正厅等候, 而后转身匆忙去请已经熟睡的贡多乐主人出来, 面见这位年轻的僧侣。 中年奴仆禀告管家,到贡多乐亲自出来见客还有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苏午就安适地坐在正厅,吃着酥酪糕,喝着酥油茶,不徐不疾。 他脑海里时时回想着自己去往雄湖这一路,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需要的物资, 确保自身都能找到应对的方案。 密藏域的恐怖之处,在于此地的诡完全都处于复苏状态,它们横行诸地,无所顾忌。 白天的时候, 得益于此地‘大日如来’的信仰炽盛,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使白天的太**备了一些克制诡类的能力, 诡类多不会在白天活动。 但到了夜间, 密藏域完全就是诡的世界。 哪怕人们睡在家中, 什么都未做, 可能一只诡经过此地,就让此地的人全部灭绝。 正因为这种无定数的、未知的恐怖, 反而更促进了此间对佛门信仰的炽盛。 而哪怕是苏午行走在此中,都需要小心翼翼,以防遇到那些强大到近乎无解的诡异,让自身折在这里。 幸而,不管面对何种情况,只要苏午意识清醒,都可以随时随地‘退出模拟’。 这已是一重保障。 而他来到‘贡多乐’庄园的目的,则是为了在此地补齐自己应对诡异、各种突发情况时的物资。 此即第二重保障。 作为贡多乐家为自己补充物资的报酬, 苏午自然会‘医好’他最疼爱的女儿的‘长睡病’。 在等候贡多乐本人到来的时候, 他已经在脑海里罗列出一道物资清单。 “你能治好我爱女卓玛顿珠的病?” 便在苏午刚刚在脑海中罗列好清单的时候,正厅的门口挤进来一座‘肉山’。 这是个最少有二百多斤的中年男人。 他肚子上的肉层层叠叠,即便穿着上好的丝绸袍子,也未让他本身显示出丝毫的尊贵气息, 反而像是一头裹着花袍子的肥猪。 中年男人脸上也尽是横肉,一双眼睛被肥肉盖住了大半,只能通过肥肉间隙里的闪光,确定他眼睛的所在。 他脖颈上挂着一串巨大的菩提珠串, 珠串已经玉化,在灯火映照下,随着他说话时胸腹部的起伏,而不停颤抖着,反映出莹润的光。 苏午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请现在待我去看你的爱女,我只有确定了她现下的情形, 才能为她治病。” 这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是贡多乐本人。 其一挥手,在主厅内掀起了一阵风:“带他去!” 说着话,他就坐在为其特质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样的体格,还能因为操心爱女的病情,而半夜从床上爬起,一路赶到正厅,也是难为这位庄园主了。 贡多拉身后跟着两个奴仆, 一个是先前‘接待’了苏午的那个中年人, 一个则是身段婀娜,眉目含情的侍女。 侍女向苏午行了一礼,请苏午跟在自己身后,之后便小碎步在前引路,往贡多乐爱女‘卓玛顿珠’居处而去。 贡多拉本人没有带人跟上来。 ——估计他调匀呼吸,还要一会儿时间。 在遍植花木,处处悬挂经幡的庄园里行走了一段时间,侍女停在一座挂满了经幡,经幔几乎遮住墙壁的碉房前停步。 她取出一把小小的钥匙, 开了碉房木门的锁, 又拿来碉房隐蔽角落防止的油灯与火引子,点燃油灯,一手捧着油灯,一手护着火苗,侧身向苏午示意,恭敬道:“请进来吧,小姐就在这间房里安睡。” 苏午点了点头。 跟着侍女走进屋里, 屋里的一盏盏灯被次第点亮,空间倏忽明亮了起来。 他就看到了床帏里躺着的、脸色苍白的少女。 自身的意在同时,感应到了一缕近乎微不可察的诡韵。 当下的情景,苏午在先前的模拟里亦经历过。 他面上没有表情,走到床帏前,推开少女的眼皮看了看,又张嘴看了看她的舌苔, ——这些操作对祛除诡韵并无任何用处, 但至少可以让主人家安心几分。 “我已知道她的长睡病来源于何。” “请为我准备‘红花’、‘秘连结根’、‘风见草’、‘灵舟花’……芙兰牦牛肉、腐烂鸡肠子、童子尿…… 这些东西务必在今夜找来, 我要制备药汤等东西, 救治你们小姐的病情。 ——另外,请你们主人借我‘嘎巴拉碗’一用。” 苏午口齿清晰,不徐不疾地报出一串药材,以及稀奇勿怪的物品名称。 他语速不快,但让侍女短时间内记下,仍有些困难。 侍女面露难色, 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纸笔来。”苏午见状,知道对方在为难什么,于是着侍女拿来了纸笔,直接用密藏域文字写下一串清单,交给了侍女。 见他会写即使老爷都未掌握多少的密藏域文字, 侍女的眼神顿时变得崇敬起来, 她连声称是,并告诉苏午,能否借来嘎巴拉碗,要看老爷的意思,请苏午在这里等候,稍安勿躁, 而后就转身匆匆跑去准备各项物品去了。 嘎巴拉碗,腐烂的肉、肠子什么的, 苏午主要是用之制作几件供物,以应对自己行路上可能遇到的,出现频率比较高的诡。 算是‘公器私用’。 不一会儿,侍女捧着一件錾铜鎏银,镶嵌宝石的骨头万碗过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奴仆,端着一样样苏午列出的东西。 贡多乐本人亦在几个奴仆的搀扶下,走到碉房外。 有壮奴趴伏在地,让他可以坐在自己的背上。 “法师,这是我爷爷‘善智’呼图克图传下来的嘎巴拉碗, 今日借于法师使用。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嘎巴拉碗一般用之以制作供奉神魔的种种供物。法师用它来做什么?”贡多乐满脸横肉的间隙里,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闪着光芒。 他看过了苏午写就的物资清单, 自知这人能掌握密藏域文字,身份必定不简单,也就对其寄予了厚望。 愿意将嘎巴拉碗这件珍贵法器,借给苏午使用。 但内心有些疑虑,亦需问问清楚。 “我自是要用之以制作供物。 不瞒贡多乐老爷,你这位爱女所染的‘长睡病’,其实根本不是病,而是诡异作祟。” 苏午端起嘎巴拉碗,抬眼向坐在奴仆背上的贡多乐说道。 “诡异作祟? 先前哲丹寺院的戒律僧来看过小女, 并未感受她有诡韵侵袭的迹象……”贡多乐皱紧了眉,脸上的肥肉叠起一层层褶子。 他倒不是怀疑苏午, 而是在怀疑哲丹寺的戒律僧,是不是未有尽力给自己爱女治病? 身处于各方势力的注视中,贡多乐亦知自家是一块肥美的羔羊肉,谁都想咬一口。 连爷爷曾经把持的‘哲丹寺院’都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 所以遇到这种事情,也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法力不够。 那戒律僧修行不到家,怎能感应到这般细微如发丝的诡韵?”苏午面色淡淡地摇了摇头。 说出口地话,未免让人觉得他太狂妄。 看着他背过身去,抓起腐烂的牛肉撒入嘎巴拉碗中,贡多乐心底更生疑窦。 方才这年轻僧侣写一手好藏书,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但见其竟直言称一座法寺能排的上号的戒律僧‘修行不到家’,顿时又对年轻僧侣产生了几分不信任。 积年修行的戒律僧修行不到家, 莫非你年纪轻轻,嘴上没毛,就能修行有成了? 若你能纾解我爱女的病情还则罢了,若不能,一定要让你试试,是我豢养的数十头獒犬的牙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贡多乐打定主意, 不再多言。 他盯着苏午的背影,就见衣衫简陋的少年僧侣背向自己,将嘎巴拉碗中的物什搅拌完成,口中念念有词, 莫名的气息忽自虚空中生出,萦绕在爱女所居的碉房内, 那碗中的腐肉等材料,在苏午口诵经纶的加持下,渐渐凝聚成一朵黑金色的无味莲花。 殃莲肉供已经制成。 他手指交叠, 结‘外狮子印’。 口中经纶低诵声稍停, 紧接着, 更高亢、更威严的音节从他喉头迸发而出:“吽吥! 哈妩漠, 吽呸!” 萦绕于碉房中的气息猛然爆发开来! 坐在奴仆背上的贡多乐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他感应着这深具危险的气势,看到碉房中的少年僧侣, 赶紧趴在地上,连连叩首:“叩拜上师! 顶礼上师! 顶礼虎衣大士!” 他周围的一应奴仆也都看到了碉房中的异象,皆是诚惶诚恐拜倒,跟着贡多乐一齐叩拜顶礼! 正文 145、“天马”(2/2) 碉房外,一面面经幡无风吹动,尤然猎猎飘荡。 卓玛顿珠的居室内, 那深藏于密藏域的诡异力量,被苏午一句‘虎神心咒’给勾动了,汇集在他身后,在虚空中凝结成斑斓的虎衣! 虎衣如袈裟般披覆在苏午身上, 顿时让他威严尽显。 他迈步走到床头,双手盘结的‘外狮子印’倏然松开,一指点在‘卓玛顿珠’的眉心—— 霎时间,一缕惨白色的诡韵便被牢牢吸摄在他的眉心, 随着他往下提拉手指, 那缕惨白诡韵直接被提拉而出。 苏午张开口,一下子就将那缕在他指尖尤在跳跃不停,挣扎扭动的诡韵吞吃下肚, 令之完全消无! 小心翼翼抬起脑袋的贡多乐,正见到苏午咀嚼诡韵的那一幕, 他心下骇然, 今日苏午展现的手段,此时已彻底突破了他的见识。 这位大上师,竟然敢直接把诡韵吞吃进嘴? 他莫非不怕诡韵依附血肉,转而侵蚀自身? 得有多高深的修行,才能如此随意,就能使密咒真言之殊胜,加持于己身,映现于现实? 看这位大上师拿捏一缕诡韵, 却比穿针引线都更轻松些! 诡韵悄无声息地被苏午自身容纳的鬼手吞吃了, 他身上披覆的虎衣还未消散, 便转身面向跪倒在地的众人,直接道:“贡多乐,你爱女身上诡韵已被祛除, 我再来为她煎煮一剂药汤服下,以润养其身体。 此药乃我不传之秘, 偷窥者尽收剜目之刑! 尔等回避!” 他一甩衣袖,一股狂风刹那间卷起碉房的木门,哐当一声将朱漆木门封锁,屋内的灯火因这一阵狂风而不断颤抖, 好在颤抖一阵,就因狂风的消歇而平静下来, 终究没有直接熄灭。 “谨遵上师命!” 门外,贡多乐高声答应,哪怕木门关闭,他看不到内里的情形,依旧转过了身,背对着木门。 家中那些奴仆也都如此,有样学样。 不敢生出丝毫偷窥上师高人煎煮药剂的念头。 到了这时,贡多乐已经全然相信苏午,他丝毫不担心苏午与自己爱女独处于一间卧房里,会发生什么故事。 ——这样年轻有为,将密咒随意捻来,随便召唤虎衣大士加持的僧侣,哪怕是他看中了爱女的姿色,要与爱女做些什么,贡多乐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他还巴不得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惜, 他即便再如何巴望,这种事都不可能发生的。 居室里的苏午,身上的虎衣渐渐消失,他搬起角落里的炉灶,把药罐置于炉灶上,将几样药材依次倒入罐中,和着水煎煮。 床上的卓玛顿珠脸色渐渐红润,眉心微蹙,已经有了苏醒的征兆。 她只是受了头发丝那般细微的一缕诡韵侵袭而已, 根本不用吃药,醒来就完全无事。 苏午当下煎煮的药剂,却不是给她用的, 而是给自己用。 他要煎一副‘易容散’来用。 要成为真正的无想尊能寺佛子,他自然不可能以当下这副少年身躯、卓杰面孔去承继寺院住持尊位, 需要做一些变改, 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七八岁的童子。 而不是十几岁的少年。 这就需要用到他在密藏域精心研究出来的‘易容散’了。 先前罗列出的清单里,大部分药材都是要用来煎煮这一副易容散。 药罐里的药汤咕嘟嘟冒着气泡, 一种类似煤油般的味道从药汤里弥散了出来。 苏午更催旺了火,任由大火舔舐着罐底,将罐子里的水分不断收干。 约莫十余分钟后, 药罐里的汤水被熬干,只剩厚厚的一层黑色膏体附在罐底。 到了这一步,易容散已经完成大半。 剩余的工作无非是将膏体暴晒干,研成粉末而已——当下这些膏体吃下肚,一样有易容的效果,不会与粉末状的易容散有任何药性上的差别。 苏午把罐底的膏体挖出来,团成丸子,随意拿起这间居室里摆设的一件宝瓶,将丸子丢进瓶子里,自行收好。 这时, 床上的卓玛顿珠睫毛颤动,亦终于从数日的沉眠中转醒。 苏午走到床畔,看了看还一脸茫然,记忆正逐步恢复着的卓玛顿珠。 他扒开卓玛顿珠的眼皮看了看, 又捏开她的嘴看看舌苔。 ——这倒不是为了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外面人也看不着苏午此时在做什么。 现下他这么做,是真的在评估卓玛顿珠的健康情况。 然而,他动作直接而粗鲁, 就像是狗贩子拎起一只狗,掰开它的嘴巴看牙齿断定年龄,掀起它的尾巴看它的肛丨门,判断它有无暗病一样。 这般粗鲁的动作惹得床上思维逐渐恢复的贵族少女很是不快, 一双黝黑的眼睛羞恼得瞪着苏午。 “不错。 你的女侍把你照顾得很好。 身体很健康。”苏午自顾自收回手,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身后,卓玛顿珠勉强撑起身子,半靠着床头,微带沙哑的嗓音从她嘴里传出:“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苏午并未回应她, 直接拉开了木门。 很快, 门外响起卓玛顿珠父亲毕恭毕敬的声音:“上师,小女情况如何了?” “摧杀诡韵,一定叫您累坏了吧?请坐在这里。” “索朗加措!去,让厨房准备最鲜嫩的羔羊肉、最好的美酒,我要款待尊贵的客人!” 卓玛顿珠听着外面父亲的呼喝声, 听到奴仆索朗加措的响应声, 女侍男仆们匆匆跟随的脚步声, 唯独没有听到那个始终未有回应自己的少年僧侣的言语声。 他是谁呢? 自己睡了多久? 贵族少女脑海里盘旋着一个个问题, 这时,一座肉山挤进了碉房内,正是她的父亲贡多乐。 贡多乐脸上的肥肉颤抖着,看到爱女终于从长睡中苏醒,他喜不自胜:“卓玛! 我的小月亮,你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阿爸!” 卓玛顿珠眼泛泪花,张臂想要拥抱自己的爸爸。 然而, 父亲站在门口,并未意会到爱女的心意,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满脸肥肉都拥挤成一道道褶子,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卓玛,你好好休息,我把央金留在这里照顾你! 还有贵客需要我来接待, 阿爸就不多陪你了。 好好休息!” 说完话,父亲就急不可耐地转过身,庞大的身躯却像是乘着一阵风,忽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女侍央金恭恭敬敬地站在居室里。 卓玛顿珠眼神复杂, 贝齿轻咬饱满的嘴唇。 一时间,她有些分辨不清,父亲脸上那么灿烂的笑容,究竟是因为自己从长睡中醒转? 还是因为那位造访的贵客? 那贵客,指的就是先前在自己房中的少年人吗? 她抬眼看向央金,轻声问道:“央金,那位少年人,就是父亲的贵客吗?” “是,小姐。 那位上师,就是主人的贵客。” “哦?他是哪个寺院的大僧侣吗?” 居室内, 两个少女窃窃私语着。 庄园的正厅里, 一道道以精美银盘盛装的菜肴,流水价似地端上了桌。 苏午吃了一些菜肴, 觉得腹中已经有些积累,就放下手里纹饰精美的小刀。 他的动作让一旁切割着羔羊肉,把肉块不停地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的贡多乐愣住了。 “上师,可是这些菜肴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 我已经吃饱了。”苏午一边回答着,一边向贡多乐微微颌首示意,“贡多乐贤士,我还有要事在身,当下便要启程, 还请阁下借我一匹壮马骑乘。” “这、这便要走吗?”贡多乐很是不舍,不愿就这么放苏午离开,“不妨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届时由我的长子带着人,护送上师去办事,岂不是更好?” 这位少年僧侣展现出了他的本领, 如苏午一般,随意催使密咒,示现真法加持于己身的僧侣,都是各个僧院的长老一级,才能有这种本事! 见到这般人物,还是这么年轻,贡多乐自然升起了强烈的拉拢之心。 眼下贡多乐呼图克图家族,四面强敌环伺,若能有这样一位强援愿意援手帮助,贡多乐家族必定可以渡过难关! ——能教导出这般俊杰的僧侣, 指不定就是密藏域数得上号的某一位上师! 贡多乐看重苏午,更是看中了苏午背后可能牵连的庞大势力。 “非是我不愿多停留, 实是不能停留。”苏午站起了身,淡淡开口道,“贡多乐贤士,请借一匹马于我, 日后当有所报。” “这……” 贡多乐跟着起身,脸色迟疑。 他倒不是不愿借给苏午马匹——一匹马而已,莫说是借,就是送给苏午又能如何? 而是在斟酌:这么一位僧侣,虽然可称俊杰,但终究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相交不深。 此种情况下,自己是否该下定决心, 在其身上加大投资? 哪怕这些投资落在对方身上, 可能就如水付诸东流? 贡多乐神色变幻了一阵,他喝声道:“索朗加措!去把我的‘天马’牵过来,送予上师!”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中年奴仆听言, 眼神震惊地看向贡多乐:“老爷,那可是您最宝贝的一匹马……” “一匹马而已, 算得了什么!”贡多乐豪气地一挥手,语气很是坚决。 索朗加措闻言,也不敢再劝, 转身匆匆走入夜色里。 不多时, 门外响起一阵雄壮的嘶叫声。 索朗多措拉着一匹雄骏异常的白马,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上师, 请乘此马远行吧。 我将此马送予上师,愿向您献上贡多乐家的友谊。”贡多乐将马缰绳交给苏午,满脸肥肉间隙里,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异常地真诚。 苏午接过缰绳, 眼神也有些意外。 没有想到贡多乐这么肯下血本, 看来贡多乐家族的危局,确实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 他向着贡多乐点了点头,道:“贤士,三五月后,或有人前来拜访贵府,口称自己是天海‘呼图克图’派来的僧侣, 届时,请借五百兵差给他。 事成以后, 无想尊能寺愿收贵府三个子嗣为僧侣。” 正文 146、小贵人(求月票,3/2) 无想尊能寺? 昌云州第一大寺庙,承袭大雪山法脉, 据传那座寺庙的每一代‘呼图克图’,都有进入大雪山修行的机会! ‘天海呼图克图’——从未听过无想尊能寺有过这样一位呼图克图,但是,传说无想尊能寺当代呼图克图身体欠佳,有圆寂之相…… 莫非…… 贡多乐眼神震惊地看着苏午, 他等的就是苏午这番话, 可真等来这番话以后,贡多乐又举棋不定起来。 五百兵差不是小数目, 那是他这块领地能供养出的所有兵差,数目的三分之二,就这么借给一个不确定的人? 贡多乐家也只是个小贵族而已, 掺和进‘无想尊能寺’那个层次的寺院继承者的争斗当中, 若是赢了,自然是平步青云, 可若是输了, 那可是即便自己愿意献出全部财产、奴仆、牲畜、领地等等, 也绝对不可能保全住自己一家人性命的! 贡多乐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 到了这个时候, 苏午却不会再给他机会犹豫什么了。 他都把话说出口了,对方才想起来反悔,却是已经晚了! “我既已向你分享秘密,你便须遵守秘密,不得向外泄露半分,否则,当被贬为‘外道’。 外道之人,当受‘虎衣大士猛厉咒’摧杀, 日日受金刚橛贯穿胸膛之痛! 吽叭! 哈妩漠! 唵吽叭嘛!” 苏午口中诵念密咒,他的面孔在贡多乐眼里,忽然间变成了一张遍布血污的赤红虎脸! 赤红虎脸张嘴就朝贡多乐面庞啃咬过去! 贡多乐吓得一个激灵, 连连后退的同时,嘴里不断道:“我一定遵守, 我一定遵守承诺! 绝不会泄露与上师的分毫秘密, 一定遵守承诺!” 其口中言辞,在此刻勾动了冥冥之中的诡异力量,一道虚幻的经幡从虚空中升起, 贡多乐的言辞尽数化为密文, 罗列于空白的经幡之上, 而后, 经幡卷成卷轴,被那遍布血污的巨大虎脸一口叼住。 虎脸倏忽崩解,消失无踪。 苏午转身目视着贡多乐, 面无表情。 好似先前一张面孔化作狰狞虎脸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 贡多乐惊魂甫定。 四下里风平浪静, 奴仆索朗加措就站在自己身后几步外,神色平静,好似并没有如贡多乐那般看到一张虎脸, 又好似贡多乐先前看到的虎脸只是幻觉。 只是幻觉么? 贡多乐心下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旁边牵着‘天马’缰绳的苏午忽然道:“贤士,须谨记你我之间的承诺才是。 三五月后, 自会有僧侣过来寻你。” 一听到苏午这番话, 贡多乐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方才他所见所闻, 皆不是幻觉! 都是真实的! 那张血腥虎脸,真的叼走了他口中言辞化作的经幡卷轴——若他违背承诺,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于,贡多乐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这样一来,不管苏午要求什么,都可能是他承诺的一部分,如若他不遵守自己的承诺,就要受‘虎衣大士猛力咒’的摧杀! 自己这下是被绑到了和少年僧侣一条船上! 贡多乐心中暗暗叫苦, 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暗暗叫苦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自己就这样半胁迫地被绑上了少年的战船, 而庆幸的原因,亦是自身绝断了后路, 早早地上了这位上师的战船。 对方可以完全信任自己, 而自己亦不得不信任对方。 这位上师年纪轻轻,掌握的‘虎衣大士’明王护法系密咒,已经有至少两道。 其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在其还未真正平步青云的时候,自己能与对方搭上线,一旦其成事,贡多乐家亦将受用不尽! “上师稍待。” 贡多乐向苏午作出了保证。 二人方才的对话皆受‘密咒’蒙蔽,旁边的索朗加措只是一转念,未听到苏午与贡多乐交谈任何重要情报, 就听主人请那位上师在庄园门口稍微等候, 而主人则转身晃动着浑身的肥肉,朝庄园深处走去。 索朗加措看了看转身朝庄园深处走去的主人,又看了看苏午,刹那后,他朝苏午露出一个谄媚地笑容, 恭恭敬敬地向苏午施礼过后,转身就去追贡多乐! 相比起这位神秘莫测的上师, 就连一向严苛残酷的老爷,好似都变得慈悲了起来! 贡多乐匆匆而去, 又匆匆回来, 除了他满身肥肉都在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以外,他看起来别无变化。 倒是他身后的索朗加措背着一个鼓囊囊的皮袋子。 “上师,这是贡多乐家的供奉!” 气稍喘匀了些,贡多乐就把皮袋子从索朗加措背上拿下来,交给了苏午。 苏午接过沉甸甸的皮袋子, 打开一看, 内里满是金珠、宝石、白银! “日后贡多乐家,必定会出现一位大僧侣。”苏午如是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贡多乐喜不自禁,连连称谢。 苏午不再多言, 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 这匹神骏非常的白马就嘶吼着,驮负着苏午冲进了黑夜里。 …… 凛冽寒风冲刷得苏午身上的破袍子哗哗作响, 这件袍子根本遮不住夜晚冷冽的风, 但苏午自身体魄强大,可以承受得住这冷风冲刷。 他驱驰着白马,已经走过了第一个黑夜、第一个白日,这已经是天色黯淡后的第二夜了。 天色刚刚黯淡, 苍穹都是暗蓝色, 一颗颗星辰悬在天穹上,显得格外明亮。 骏马奔腾在被风压得直不起腰的长草丛中,冷冽的风送来湖泽湿润的气息。 比原定时间早了约莫三四个小时, 在天刚黑不久后,苏午骑着马来到了雄湖水域的附近。 他抬眼看着天上星辰, 辨别着方位, 翻身下马,拉着已经跑疲了的马儿,来到上上一次模拟时,他与广全曾经暂时落脚的那座小庙里。 广全作为尊者派系下的一个经纶僧, 注定躲不掉来雄湖走一遭的命运。 不过,他这次在小庙里碰上苏午,或许能躲得过被诡母的诡子‘寄生’的厄运。 苏午给白马灌了半袋子水, 又牵着它吃了些草料, 就引它到庙子后的树林里,把它拴在一棵树上。 茂密的树木遮蔽去了白马的踪迹,他细心地抹除掉四周的马蹄印,便一个人步行到了附近的‘扎瓦村’中。 …… 扎瓦村各家各户早早地熄灭了灯火, 村子里除了偶尔的几声犬吠外, 再没有别的声音。 而此时,村子里有一个农奴的家中,却有人举着熊熊的火把,为农奴家里带来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童子。 铁塔般的壮汉将农奴妇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儿子夺去, 把那个养尊处优的小童强塞进了农奴妇人的怀里, 壮汉一手按在农奴儿子的肩膀上, 就让其动弹不得。 他沉着脸,抿着嘴,不言不语。 ——壮汉是个哑巴。 看起来养尊处优,绝对是出身贵族家庭的小童子拍着农奴妇人粗糙的手背,安抚着她惊恐的情绪,细声细气道:“你放心,你的儿子将会被送入帕佐拉呼图克图家中, 在那里得到全面的教导,优良的衣食。 他成年后,将会迎娶我的姐姐帕佐拉-央金多玛,并且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而我则会在他离开以后,代替他,暂时成为你的儿子。 为此, 你的家庭将有可能成为‘呼图克图’家族。 将世代受封牧场、耕地、牲畜与奴隶。 你的家庭,将与帕佐拉呼图克图紧密相连。 没有人会伤害你的儿子, 只是为了以后更优渥的生活, 现在你的儿子必须暂时离开你,从今以后,你对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明白吗? 如果你说漏了嘴, 不仅所得的一切都将被收回,连你儿子的性命也将同时被收回。” 小童子的许多话,农奴妇人都听得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但她听懂了小童子的最后几句话, 她流着泪, 看着对面被壮汉按住的儿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壮汉咧嘴笑了笑,朝小童子比划着手势,意思是把小主人安置在这里,他就要撤出这个村子了,以免无想尊能寺有僧侣较真追查。 小童子点了点头:“仁增,你小心些。” 壮汉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将旁边的农奴儿子扛在肩上,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小主人的脸色变了变。 “仁增,你身后——” 其话未说完, 悄无声息迈入房屋内的苏午已经一拳捣在名为‘仁增’的巨汉后脑勺上! 噗通! 铁塔般的巨汉,像是一座倒塌的铁塔般倒下。 溅起无数烟尘。 苏午走到了农奴妇人、农奴儿子、小贵人的跟前,他一手按住了小贵人的脑袋, 于是对方当场就动弹不得! 而后,他看向农奴妇人与其儿子。 开口道:“这里没有人来过,我会把他们都带走,明白我说的话?” 本已经绝望了,决心要与爱子分离的农妇,听到苏午这番话,顿时惊喜不已,连连点头。 “好。” 苏午笑了笑。 从皮口袋里拿出一颗金珠,丢给了农妇。 在对方忙不迭接住金珠的时候,他脚下阴影蠕动,直接把地上的巨汉吞进阴影里。 随后扛起小贵人,转身离开了这个简陋破败的房间。 正文 147、丹加(1/2) “我是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子嗣,你挟持我,要想清楚后果!” “你我从未见过,我们没有仇怨……” “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将一只诡制御在身的僧侣,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何必要与我作对?” “或许你并不知道‘帕佐拉’这个姓氏代表什么, 昌云州,羁马州,卫川州三大州域之内,帕佐拉家的人都能横行无忌,我爷爷的爷爷,曾经是密藏北域第一大寺‘穹虹昭法寺’的住持尊者; 我的曾祖父,曾是‘猛虎心觉寺’的住持尊者; 帕佐拉家族出了数位呼图克图, 你挟持我,很不明智! 相反, 你若是能帮我谋取得无想尊能寺的佛子之位,你与你的家族一定将会受用不尽, 依附在‘帕佐拉’家的周围,永世坐享荣华!” 庙子里, 小贵人被捆缚得结结实实,旁边就是还在昏迷中的哑巴巨汉——小贵人的随身侍卫。 到了当下这般境地,这个小童子还在不断挣扎, 眼睛盯着苏午,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试图说服苏午,放开自己,甚至因为看到苏午展现诡的力量, 都起了招揽苏午,策反苏午的心思。 然而, 他哪里知道? 眼前这个实力强大的少年僧侣, 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 小童子正挡在苏午的路上! 不过事情虽是如此, 苏午却并没有直接把小童子杀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先前的模拟里, 若不是这个小童子提醒他,并且提供了殃莲肉供给他,他是必定逃不出诡母的追杀。 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 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最后,留着这个小童子,反而对苏午更有益处。 “你若是少说两句话,还能省些力气。”苏午盘腿坐在小童子的对面,向小童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丹增加措!” 小贵人回答道。 “以后你便叫丹加了, 忘掉丹增嘉措这个名字吧。”苏午言辞淡淡,然而言辞里透露出来的意味,却是不容置疑。 那小童子闻言自然不忿,还想反驳, 便见苏午走了过来,开始从他身上脱下一件件衣服。 小童子眼神顿时惊恐起来,连连挣扎, 意图躲避苏午的手爪,却根本避不开:“你、你想干什么?!” Ta白嫩小巧的脸颊涨得通红, 眼睛里也蓄满了泪珠儿。 苏午看着Ta, 忽然停下了动作。 “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男丁已经无胆至此种境地了么?居然派一个小女娃来谋取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位?”苏午皱着眉,又把衣裳给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男孩,实则为女孩的小贵人一件件穿上。 丹增嘉措被苏午方才的动作吓得浑身发抖, 此时回过神来,见对方并不愿伤害自己,又壮起了胆子:“我的哥哥们都是废物,他们根本无能掌握一座大寺院的住持之位, 所以我主动请缨, 一定要将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位纳入囊中! 你只要跟着我,做我的左膀右臂,以后会有你的很多好处!” “天真。” 苏午摇了摇头。 又回到丹增嘉措对面坐下:“法座仪式以前,你的女儿身都要遮瞒不住,不是被某个长老秘密豢养起来, 就是直接当场打死, 还妄想成为住持尊者? 你或许不知道各长老蓄养的明妃院是个什么所在。 但你的父亲、兄长必定清楚,他们却无一人提醒你,只盘你能成功,再给帕佐拉家族带来一世新的荣华。 方才你那句话说的对,你的哥哥们都是废物。” 他说着话,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颗颗乌黑的药丸。 苏午胸腹震动,浑身肌肉颤抖,骨骼变化, 在此时,他拿起一颗颗药丸,径投入自己嘴里。 药力入体的一刹那,他周身肌肉、骨骼震颤力度更大,十几岁的少年身躯忽然变得矮小,骨骼也都纤细起来。 在眨眼间变成一个比丹增加措高了半个头,但看起来已是八九岁的小童子。 苏午变化的小童子注视着丹增嘉措, 一双手掌不断揉捏自己的面孔,推转面上的骨骼。 又是二三分钟过去, 丹增嘉措面前的苏午, 已经变成与丹增嘉措一般的模样! 她顿时吃了一惊! 意识到这少年僧侣真正的图谋! “你、你想抢我的佛子之位!”丹增嘉措脸庞涨得通红,很是愤怒。 变作小童子的苏午点了点头,把几颗易容丹全塞进丹增嘉措嘴里, 而后就不断移转她的面皮肌肉, 片刻时间后, 把对方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小童子。 “丹加,以后你便是我的随侍小仆了。”苏午整理着自己变得宽大的衣衫,不断撕扯袍子的下摆,让它渐渐与自己身心相称。 丑陋小童子满面通红,愤怒不已:“你休想!” “你不听话, 我就只好把这个哑巴吃掉了。”苏午脚下阴影蠕动,一颗漆黑虎头从阴影里探出,注视着旁边的哑巴巨汉,虎视眈眈。 听他的话,看他的动作, 丑陋小童子顿时眼泪汪汪:“我干不了重活的……” “你只要老老实实的, 不乱说话,不乱使眼色就好了。”苏午如是道。 他说完话,就注视着‘丹加’。 在他的目光下,对方屈辱地点了点头。 苏午早就看出来,这个小童子很关心哑巴巨汉,与哑巴巨汉的关系很好。 “你若执意争夺佛子之位,必定是身死早夭的下场, 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苏午缓缓道,“但是跟在我身边,以你家族的实力助我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不仅可以让你保全性命, 对于你的家族而言,亦将受益无穷。 我势必要进入大雪山修行, 届时,你可以随我一同进入大雪山修行——你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你的家族意味着什么。” 现下八字还没一撇,这个人却直称自己必定会进入无数雪域僧侣翘首以盼,梦寐以求的圣地之中修行, 若在一般时候,丹加听到这些言辞,一定要反口讥讽对方异想天开,大言不惭。 但不知为什么,她听得苏午这些言语,却觉得那还未展开的诸事已经尘埃落定,对方的言辞中带有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此种自信亦在不知不觉间感染了丹加。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点过头后,又觉得自己顺从得太快, 张口就道:“那就走着瞧! 你眼下要过的关槛还多着呢,欺负我一个小童子,显不出你的本事来!” 一个孩子的几句吵嚷而已, 苏午自不会放在心上。 他说道:“好了,接下来你便不要多说话了,若有外人问起你的身份,你只要说你是我半路救来的牧童就是。 明白么?” “嗯!”丹加点了点头。 苏午站起身来,走到小庙的门口。 冷风送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以及几声犬类的吠叫。 他伸手进皮口袋里,抓出几棵药材,在细嫩的小手里捏成粉碎, 把粉末捧在手心里, 轻轻一吹, 呼—— 药粉随风飘洒,随着湿润的湖边之风,沾附在四下的草木林叶之上。 这几棵药材配伍研成粉末,可以消除犬只的嗅觉。 广全带着的雪獒与鬼獒,都不算有多优秀禀赋的獒犬,这点粉末用来遮蔽它们的嗅觉,已经绰绰有余。 没错, 苏午掐算着时间, 确定那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犬吠声有很大可能是来自广全。 其依旧要在这座寺庙里停留一段时间, 等候广海把‘昌云宗本’家的子嗣带走, 而后,两人合力将这位昌云宗本家的子嗣带回无想尊能寺,捧为佛子。 可惜前面的两次模拟里,尊者这一派的势力,没一次能成功让昌云宗本家的子嗣坐上佛子之位。 两个僧侣、一个童子两次都落在诡母手里,没能幸免。 就连苏午身后缩在角落的‘丹加’,前面两次也都死在了诡母手里,继承佛子之位的就是一个农奴家的幼子——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定数。 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变得没有那么密集, 渐渐朝小庙这边接近着。 该是广全下了马,此时正牵着马,带着獒犬往小庙这边走。 苏午回过身,走进庙里,靠着壁炉坐下。 哑巴巨汉还在角落里昏迷着, 被苏午重击后脑勺,又被鬼手拖进阴影里,遭受较长时间的诡韵侵袭,其昏睡得久也是正常。 不多时, 一只雪獒尾巴摇动着,浑身雪白的长毛抖动,小牛犊子似的身形奔进了小庙中。 看到这雪獒的瞬间,丹加身子蜷缩得更紧,眼神很是害怕。 她一直都毫无理由地害怕各种犬只。 “呜——” 雪獒奔进庙门里,一眼就看到了靠着炉壁坐着的苏午, 它背上的毛发瞬间耸立起, 呲着牙, 伏低了身形, 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作势欲扑。 然而,不等它有什么动作,雪獒脚下的阴影就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直接将它拖进了阴影里! 此间风平浪静, 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多吉!多吉!” 外面拴好马匹的广全朝庙里喊了两声,却未得到庙里的犬只有任何回应。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鬼獒, 鬼獒无所事事, 好似并未感应到有什么危险。 “废物!” 对雪獒素来温柔的广全,一脚就踹在了旁边长相丑陋的鬼獒肚子上,踹得它呜咽哀鸣不已。 他冷哼一声, 袖筒里滑出一把幼儿腿骨作柄的‘哈玛茹’拨浪鼓,迈步步子,走进了小庙里。 庙内光线昏暗, 但走进庙子里,广全一眼就看到了靠着炉壁坐着的小童子。 ‘小童子’苏午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广全, 嘴唇轻动:“广全,我等候你多时了。” “卟浪,卟浪,卟浪……” 看到那小童子的瞬间,广全心中警铃大作,立时摇响了手里的哈玛茹! 正文 148、鹏王尊能密咒(2/2) “卟浪,卟浪,卟浪!” 两个小小的圆形骨锤,用力击打在那一层极有弹性的皮革上,那层皮革顿时震颤起来,带动皮革周围的一圈圈密文不断震颤, 缕缕诡异气息融入音符中, 霎时间在小庙内扩散开! “呀!” 密集而重复的音符冲击着耳膜,顿时让躲在角落里的‘丹加’太阳穴突突跳动,她自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 被用力搅动着, 用力搅动! 剧烈的、翻腾的疼痛席卷头部! 丹加脸色煞白,禁不住惨叫出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然而, 任凭音符频繁响起, 坐在小庙中间、直呼出广全法名的那个小童子, 面色都没有变化,他看着广全,声音穿透了密集的音符,带着一种莫名的、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甚至舒缓了角落里的丹加脑袋中的疼痛! “广全,你该放下法器, 跪伏在我面前, 奉我为佛子。”小童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广全咧嘴直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你在开什么玩笑?竟敢对你广全佛爷颐指气使——” 唰! 他话未说完,地上的阴影像是一锅浓粥般沸腾了起来,一条漆黑的蟒蛇径直立起,一口咬住广全手里的‘哈玛茹’! 哈玛茹顿时动静全无! 那漆黑蟒蛇嘴里长出惨白的獠牙,牙齿交错之下, 瞬间将整个哈玛茹咬成碎渣,吞咽下肚! 哈玛茹上弥补的梵文经纶, 都作了尸陀鬼之手的养料! 苏午感应到丝丝清凉的气息积蓄在眉心,他站起身,并不直接以阴影蟒蛇缠绕广全,压服对方, 而是迈步走向对方, 同时张口吐出密咒真言:“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密咒诵出的同时,苏午周身毛孔齐齐大开,一缕缕诡异气息萦绕在他的毛孔周围,却为他周身带来如火般热烈的温度! ——他周身披覆上了一层羽毛, 这层羽毛盘旋着,燃起了烈烈的火, 在火光熊熊燃烧的瞬间,广全就觉得自己一生参修经纶,得来的诡异力量尽数朝对面的小童子聚集去了, 成了对方周身火羽燃烧的薪柴! 他眼神大骇, 万分震怖:“鹏王尊能密咒——” 眼下,苏午口诵出的密咒,正是广全所说的‘鹏王尊能密咒’,能聚诸般‘法力’,万流归海, 聚化金鹏羽! 乃是褫夺他人参修得来的诡异力量,化为己用的一道密咒, 同时,亦是无想尊能寺代代佛子们,参修‘大明神系缚法’所必须修成的一道密咒! 修持此等上乘密咒, 往往需要由经纶院长老为佛子进行六重灌顶, 即水火灌顶, 莲台灌顶, 金刚胎藏灌顶, 此六重灌顶。 而后又要进行布施修行,于凡俗世间布施‘大明神’的威能,为期一年! 最后才能真正开始修持‘鹏王尊能密咒’! 然而,这些步骤其实都是可以省略的, 了悟《时轮住世真经》,悟出时轮寂静密咒、时轮忿怒密咒两大密咒以后,只要得到《大明神尊能经》, 提炼出其中的‘鹏王尊能密咒’, 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时轮住世真经》在密藏域已经流传近千年,能从其中了悟两大时轮密咒者,寥寥无几。 参悟时轮密咒, 是比修持‘鹏王尊能密咒’更困难十倍百倍的事情。 苏午了悟两大时轮密咒以后,在‘不经意间’,接触到了无想尊能寺的最核心典籍《大明神尊能经》,提炼出了这道密咒。 这个修炼的过程,是上一世的经历了。 这一世,苏午的经历一片空白。 他相当于天生就领悟了这道密咒! 广全耳听得苏午诵念出‘鹏王尊能密咒’,感受着自身一生注解经纶积累而来的‘法力’,如水般流向小童子, 化作那小童子周身披覆的金鹏羽, 这一刻, 他心生出强烈的敬畏感, 内心根本克制不住对苏午顶礼膜拜的渴望! 啪! 广全双膝拜倒在地,连连叩首:“尊者,尊者!” 此人无师自通,掌握‘鹏王尊能密咒’,不是住持尊者,又是什么?! “很好,广全,站起来吧!” 苏午点了点头。 他手掌一招,那些包围在他周身的金鹏羽毛就倏忽聚集在他掌心,他轻轻一吹, 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羽毛便忽忽飘向了广全, 融于广全自身, 广全体内消失去的法力,又被苏午重新归还。 只不过,当下他体内的所有力量,都已被打上了苏午‘鹏王尊能密咒’的烙印。 哪怕他运使通身所有法力, 只要心起背叛苏午之念, 立刻就是被火羽焚烧成焦炭,沦入金刚地狱的下场! “去牵马吧, 待会儿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把广海、广明、广通都聚集起来,而后回归无想尊能寺。”苏午对广全吩咐道。 广全闻言抬头看了苏午一眼, 他与广海是尊者派的僧侣, 而广明、广通却是两院长老派的僧侣,两派势力都竞相推举自己选中的人,希望其能继承住持尊者之位。 但现下看这位‘佛子尊者’的意思, 是要将两院长老派的那两个僧侣也攥在手中? 广全自己已经顺服了苏午,不知不觉间,就很希望能看到其他僧侣,与自己一般顺服‘佛子尊者’, 他闻言恭敬应声,把庙子外拴着的马儿牵了过来。 时下已至后半夜,广全刚来这座小庙,就臣服了苏午,还没来得及去外面小解几次。 ——也就暂时还没有遇到诡母。 苏午折回了小庙。 拍了拍小庙里还在昏睡的哑巴巨汉:“仁增,仁增,你醒醒!” 在他手掌的用力拍打下, 昏睡中的‘仁增’直觉自己的面庞,好像被一只大猩猩不断抽打着,在钝痛中不断摇摆, 他浑噩的思绪渐渐归于清晰, 猛然间长吸一口气,醒了过来。 张开眼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一身破袍子的小主人。 仁增张了张嘴,眼神有些茫然。 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昏睡过去? 为什么醒过来后,小主人就换了身衣裳? 甚至于,小主人的眼神与从前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但小主人终究是小主人, 一看‘他’的相貌,仁增内心就少了很多疑窦,大脸上露出笑容。 “仁增,方才昌云宗本那一派的僧侣过来,把你打晕了过去, 幸好保护我们的另一派僧侣也及时赶来,救了你我。”苏午指了指身后的广全。 广全脸色严肃地点头。 “我现在要赶着去无想尊能寺了, 仁增,你多保重, 尽快回到家中,向我的父亲,哥哥们报平安!”苏午吩咐道。 “阿巴阿巴……” 铁塔般的巨汉跪倒在地,嘴里发出低沉的、无意义的音节。 他向苏午连连叩首。 不经意间侧头, 看到了角落里一个穿着小主人先前的衣服,泪水涟涟地看着自己的丑陋小童子。 “阿巴……”仁增觉得那丑陋小童子的眼神很熟悉, 他伸手指了指那丑陋小童子, 随即又与苏午比划起来。 “这是我半路搭救的一个农奴子弟。”苏午向他解释了一句,把一份‘殃莲肉供’交给他。 “仁增,回去的路上, 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如果觉得身后越来越冷了,冷到你承受不住了, 就把这朵莲花放在地上, 朝它磕十三个头, 然后转身就跑,明白了吗?” “阿巴!”仁增用力点头,虽然不知道小主人让自己这么做的用意,但依然把对方的嘱托记在心里。 让这个哑巴巨汉把消息传回‘帕佐拉’家中, 可以暂时稳住帕佐拉家族,为日后苏午借用帕佐拉家族的力量、资源提前作铺垫。 他自然不允许仁增死在路上。 因而给了对方一份改良版殃莲肉供。 经他改良过的殃莲肉供,不再需要人的血肉组织等材料,更不需要诵念咒语, 只需把殃莲肉供随便摆在地上, 朝它磕十三个头,就可以让它的‘香气’散发,吸引诡母、诡子的注意力,让活人从容脱逃。 “走吧,仁增!” 苏午拍了拍仁增的肩膀。 “阿巴!”仁增站起身,用力点头,在苏午的目送下,朝庙外走去。 “仁增!” 这时,一直躲在角落里抽噎着的丹加, 忽然轻呼了一声。 苏午转头看向她, 走到庙门口的仁增也转过头,困惑地看着她。 “走吧!仁增!”丹加忍住了自己的情绪,也向巨汉重复着与苏午一样的话。 站在庙门口回头看的仁增犹豫了一下, 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转身走到丹加跟前,拍了拍她的脑袋:“阿巴阿巴!” 而后,他转身离去。 背影渐渐消失。 苏午皱眉看了看丹加, 最终未多说什么,只是道:“没有下一次了。走吧,我们也要出发了。” 他去庙外牵那匹贡多乐赠送的天马, 丹加抿着嘴,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神骏白马驮负着苏午与丹加,马背侧面还挂着两个皮袋子,从小庙后的树林里哒哒哒走了出来。 骏马之后, 还跟着一只臊眉耷眼的雪獒。 ——这只雪獒被尸陀鬼之手拖入阴影里,又放出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有些萎靡不振,对白马上坐着的苏午更是甚为畏惧。 “过来,过来。” 马背上的苏午朝鬼獒招着手, 长相丑陋的鬼獒对苏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摇着尾巴跟到了苏午的马前。 “你来看路, 要看好路。”苏午低头对鬼獒说道,“做得好了,我让你的子孙后嗣绵延数十百代。” 正文 149、遮?陀帝见誓咒(4K,1/2) 哗! 一阵冷风吹袭而来,枯树上片片黄叶扑簌簌落下, 飘落广海的肩头, 又被他胯下壮马带起的劲风卷走。 及腰深的荒草丛被这横风压弯了腰,终于显出大马的四蹄,点落深深草木中,像是枯黄海量里的一叶黑色扁舟, 颠簸着前行。 广海怀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 驱马在这枯草原上奔行。 他不时扭头看向身后——东西二院长老派过来的那两个僧侣,不知为何不先去寻他们自己的佛子,反而对他穷追不舍, “他在那边……” “……帕佐拉家的子嗣,必然被他捉到了不知哪里去!” “既然他下手这么快,也莫怪我们狠毒, 把他手里的昌云宗本家子嗣也给杀掉!” 后方, 有双马奔腾, 紧紧追迫着广海。 广海心中暗暗叫苦。 他虽是一名戒律僧,掌握了多件系缚之器,但一直以来都还未碰到合适己身的诡,未能完成系缚。 以他一人之力,与后面的广明、广通中的任一个对抗,都绝对不可能输, 然而,让他独自面对那两个僧侣, 他却就毫无胜算! 当时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着广全在‘钶焉庙’里候着自己? 让其和自己一同来带走‘佛子’岂不更好? 那样纵然遇到当下这种被二僧共同追杀的局面,也能从容应对,甚至在争斗中占据上风! 不过, 二僧竟然没找到帕佐拉家的那个伪佛子? 那伪佛子去了何处? 该不会是广全擅作主张,将伪佛子捉住了吧——不、不对,广全没有这个胆子…… 广海心中念头胡乱转动着, 他再往身后看时, 已经看到广明、广通两个僧侣驱策着壮马, 离自己越来越近,已经在三五百步之内! 再这么下去, 必定要被二僧追上! 广海念头一动,把心一横——从怀中拿出一件嘎巴拉碗,发黄的五指攥住那嘎巴拉碗,用力将之捏碎, 而后低低诵念一段经咒, 碎裂成块的嘎巴拉碗又变作粉末,随风飘散。 趁此时,广海抱着佛子从马上滚落。 壮马浑然未有感觉到马背上的主人已经滚落下去,仍然闷头朝前直冲。 马背上出现一道暗红的影子, 从远处看,却是与广海的背影没有差别。 那影子与马背相连,随着壮马奔腾,影子也如实体一般起伏着,壮马的气血丝丝缕缕流入影子中,被影子吸收, 而因为气血在不知不觉间大量流失, 也会让壮马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并最终气血衰枯而死! 广海试图用一匹马、一件嘎巴拉碗作为代价, 引走身后穷追不舍的二僧! 在翻滚下马的瞬间, 他抱着怀里的佛子,弯着腰在草丛里小步奔跑,朝另一个方向逃窜。 “追!” “追!” 广海身后数十步处,二僧还未发现前方奔跑的骏马有什么异常, 厉喝着追了过去。 “呼……”广海轻轻舒了一口气,钻进草丛里不断移动,拉开与二僧的距离, 扭头看着二僧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中。 这时, 一双僧鞋冷不丁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暗红色的僧袍下摆随风摇曳, 广海仰头一看,皱紧了眉头:“广全?” 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 正是广全。 广全的身形被长草簇拥着,风吹得僧袍贴紧了他干瘦的身躯,他点点头,向广海道:“广海师兄。” “你怎会在这里? 我不是让你在钶焉庙里等我信号?你怎么擅自跑到这里来了?”广海示意广全也蹲身下来,随后沉声问道,“可是钶焉庙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确实有事发生。” 广全点了点头,注视着广海,向广海附耳道:“师兄,我已经找到真正的佛子了。” “你已经找到……”广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嗤笑一声,拍了拍被他紧紧拉着手的昌云宗本家的童子, 笑道:“佛子在这! 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昌云宗本家出身的佛子么?” “那位佛子已经掌握鹏王尊能密咒, 必定就是本寺下一代呼图克图!”广全看也不看广海身边神色故作严肃的小童子,而是向广海道,“师兄,这个昌云宗本家出身的孩子,看来是与本寺住持尊位无缘啊……” “开什么玩笑? 无人助其灌顶,无有布施之举,其能自行领悟鹏王尊能密咒? 我不相信! 你所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何不让他出来见我?!”广海眯起了眼睛,看着广全的眼神警惕起来, 他的一只手掌不着痕迹地捏住了脖颈上垂下来的象牙念珠法器, 另一只手伸进了胸口的衣服里, 拽住贴附着自己皮肤的一张人皮‘象神’唐卡法器。 篆刻有象神经文的嘎巴拉碗、人皮‘象神’唐卡、象牙念珠法器此三件法器,即是‘象神系缚法’必须的三件系缚之器。 方才,为了引开广明、广通二僧的追杀, 广海已经用掉嘎巴拉碗, 他眼下可用的只有人皮‘象神’唐卡,以及象牙念珠! 当前的广全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对方很可能已经被人、或者是诡所控制! 广全已经注意到了师兄广海的动作, 但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笑了笑, 看向广海的身后:“师兄,那位佛子就在你的身后呢……” 在我身后?! 广海闻言悚然而惊, 瞬间扭头, 果然看到身后有个小童子无声地站立着,眼神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瞬间扯下颈上的象牙念珠——铭刻着一个个密咒符文的念珠如星四散,象鸣之声刹那响起! 然而, 苍白月光映照万物,投照在长草丛中的影子, 却比那声象鸣传荡的速度更快! 影子霎时鼓沸,漆黑蟒蛇分出八颗头颅,瞬间咬住一颗颗念珠,将之囫囵吞下! 八首黑蛇刹那缠绕广海全身, 将他身上那件人皮‘象神’唐卡也扯下来,撕扯着吞吃下去! 一股股清凉气息涌入苏午眉心, 尸陀鬼之手连续吞吃两件法器,不仅它自身变得更为强大,也为苏午带来了雄厚的意能量, 直接在他的意识潜流下, 积蓄起一份‘意根藏’! 他眸光清亮,看着被黑蛇缠裹住的广海,出声问道:“广海,你可愿归服于我?” …… “崩!” 广通驱策着健马,迅速追近前方那道骑着马的暗红身影百步之内, 他摘下马鞍旁的大弓,搭上一支箭矢, 弓弦拉满, 而后骤然松开! 弓臂颤动不休! 箭矢撕破空气,猛然间直冲而出, 眨眼就穿透了前方那道暗红身影! 然而,在广通的注视下,利矢分明已经穿透前方那道暗红身影的胸膛,那身影却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随着壮马的奔腾而不断起伏, 浑然没有因为心脏被利箭刺穿而死的迹象! “我们被骗了!” 广通勒马驻步,调转了马头,满眼愤怒地向身后追过来的广明说道:“那马上只有一道广海的影子, 真正的广海早就在中途翻下马来,带着昌云宗本家的子嗣, 逃到了不知何处去!” “怎么办? 二院长老勒令我们安全带回帕佐拉家的佛子, 再不济,若带不回帕佐拉家的孩子,也一定要弄死昌云宗本家那个孩子,如此我们回去才能免受责难! 可现在我们两样全没抓住, 怎么办?!”广明眼神恐惧,看向与自己从小一齐入寺的广通师兄。 他们完不成东西二院长老交代的事情, 不仅未找到帕佐拉佛子, 更放跑了昌云宗本家的孩子! 回去无想尊能寺,一定没有好下场! 广通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眼神里有掩饰不住地慌乱。 此种情况,亦难住了他,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好办法。 哗哗哗! 这时, 某处草丛里传来一阵响动, 二僧齐齐把目光看向了那方草丛,广通默不作声地抽出了一柄经纶加持的牛骨锤。 哗! 被二僧注视着的那片草丛乍然分开, 显出一个穿着破旧袍子的小童子来。 看到那童子的瞬间,二僧的脸色顿时变化——都是一脸绝境中抓住了生机的狂喜之色! “佛子!” 广通翻下马来,直奔向那小童子, 广明紧跟其后! 二人‘碰巧’撞见的这个小童子,不是别人,正是易容成‘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的苏午。 这两个僧人本以为佛子多半已被尊者派的僧侣劫持住, 当场杀死, 未想到其竟然还活着, 而且还跑到了他俩跟前! 只要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孩子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受到东西二院长老太重的惩罚! 狂喜之下的二人,甚至都下意识忽略了一些关键问题: 为什么‘佛子’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是无意间逃跑,正好碰到他们二人? “你们两位,可是广明、广通法师?”苏午看到二僧直奔向自己,却故意做出警惕之色, 不断后退地同时,向二人问道。 “我正是广通!” “我是广明!” 二僧连连点头。 但他们看小佛子仍旧默不作声地不断后退,顿时意识到——对方或许是遇到过冒充他们二人身份的僧侣, 逃过一劫后, 已经不太相信他们的自陈。 “这是我的僧牌!”广通反应过来之后,停下脚步,摘下腰间一道骨质令牌丢给了苏午,笑着道,“佛子不必担忧, 我们是受东西二院长老之命,派来接你的僧人! 有我们在, 断不会再让别的僧侣伤害你半分!” “对!”广明见小佛子拿走广海的令牌看了一眼,而后又看向自己,顿时会意,也连忙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对方,“先前叫佛子担惊受怕了,佛子放心,此后断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这样自然是最好。” 苏午捏着两块令牌,满脸的警惕之色消失无踪。 神色淡淡道:“不过只是二位法师口头承诺,我觉得并不保险,还是以篆刻二位命格的僧牌为引, 请‘遮?陀帝’见证, 假若二位从此后,敢有悖逆我之念头, 便堕金刚地狱, 永不超生! 薩殙谟,吧喇嘛吽!” “什么?!” 听到苏午口中说出的言辞,广通、广明二僧脸色大骇,迅速欺近苏午,要夺走他们亲手送给对方的僧牌!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 苏午‘遮?陀见誓密咒’一经诵出, 冥冥中便有雄浑力量化作两条大手,一把攥住了二僧,让他们一步也接近不了苏午! “薩漉哈! 巴噜嘛哞!”广通双手结成‘内狮子印’,欲以‘遮?陀破誓咒’反抗那钳制自身的无形之手—— 然而,他密咒诵出, 却未得到应有的力量加持! 对方的法力远远超过了他! 对方对‘遮?陀帝’经纶的理解远远超过了他! 以至于‘遮?陀帝’并不降送力量给广通,他口中诵念的密咒,也就成了一句废话! 广通毛骨悚然, 扭头看着苏午! 他主修‘遮?陀帝主尊’,经历了七重灌顶,七重布施,依次将自身的财产、亲人的财产、自身的灵魂、亲人的灵魂、妻子的肉身、女儿的肉身、自身无限的虔诚全部布施奉献给了上师, 给了遮?陀帝! 然而,如此换来的结果, 却是自身与一个童子斗法的时候,直接被遮?陀帝抛弃,不能从它那里获得任何力量, 全由那童子把持了所有, 连遮?陀帝也尽全力支持着那童子?! 这一刻, 广通的信念轰然崩塌! 他像是浑身没了骨头一样,向着苏午跪倒,叩首道:“愿为佛子护法,永生永世不移不弃……” “愿为佛子护法,永生永世不移不弃……” 广明见师兄都如此顺服, 他经纶修行没那么高深,自然也没有坚持的理由,跟着利落拜倒叩首。 “善!” 苏午点了点头。 他从皮口袋里抓住一把金珠,丢给了二人:“这些金珠,算是对你们二人的嘉赏。 广明,把你的灵感膏拿来一用。” 正忙不迭捡拾着散落进草丛里的金珠的广明闻言,讶然抬头看向苏午, 不明白对方为何知道自己口袋里装有‘灵感膏’? 但他下一刻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那一盒药膏拿出来,交给了苏午:“佛子,您而今年纪幼小,使用灵感膏过多, 未免损伤修行……” 灵感膏的作用,最主要的不是辨认那些人身肉眼难见的‘诡’,它最初被僧侣们创制出来, 是为了诱惑美丽女子与自己媾丨和…… 抹上此膏, 会散发出一种叫女人不自觉跟从、追逐的味道。 “可有觉得后背有些冷?”苏午拿着膏药,拍了拍手,草丛里又闪出两个拉着丑陋小童子的僧侣——广海与广全, 以及昌云宗本家的子嗣‘沛旺’、帕佐拉家族的女儿‘丹加’。 广明、广通来不及警惕二僧, 就听苏午接着道:“诡母来了。” 正文 150、挑选诡子(2/2) “诡母来了。” 苏午这句话一说出口, 聚集在他身周的几人神色都僵硬起来。 原本还在提防着广全、广海的广明、广通也顾不得再戒备二僧,眼中各自流露惊骇之色。 “不要回头!”广明发出了提醒。 “果然身后有一股阴寒气息贴附,先前一直处于紧张之中,未有注意到,当下就感觉到了!”广通低声道。 广海、广全二僧神色迷茫, 他们原本见苏午弹指间降服了广明、广通, 内心还处于惊喜之中,却未想到形势会陡然间急转而下, 自身竟然遭遇了诡母! “不过不必担心,佛子。 我随身携带着殃莲肉供。”广明脸上露出笑容,耀武扬威似的扫了广海、广全二僧一眼,紧跟着就巴巴地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殃莲肉供奉送给苏午。 苏午已经彻底拿捏住了这些僧侣,利用密咒控制住了他们, 一旦他们对苏午生出悖逆之心, 都不用诡母杀死他们, 密咒会直接索走他们的性命。 是以,哪怕广明身上带着殃莲肉供,也不敢以此来要挟苏午什么,第一时间把这‘救命的供物’献给了苏午。 其亦觉得自己此举可以在苏午那里挣来不少分数, 往后自己这一派,肯定比广海、广全那一派更有前途。 “不用了。 我也带着这种供物。” 然而,迎着广明殷切的目光,苏午却摇了摇头,他自顾自从皮口袋里拿出一朵肉丨莲花似的物什, 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品质更好的殃莲肉供。 广明一时间有些愕然, 自身是因为遭过一次诡母的追杀,幸好同行僧侣带了殃莲肉供,因此才逃过一劫, 从此后就将此物常备在身上。 那佛子为何会想起要带此物? 难道佛子早就预料到此种情况,提前有所准备? “你的暂且留着, 之后或许还会用到。”苏午向广明点了点头, 虽然用不着对方奉上的东西,但还是对广明的行为表示了嘉许。 “是。”广明恭敬应声,神色隐约有些激动。 随后, 苏午在自己双眼眼皮上擦拭了‘灵感膏’, 他把剩下的膏药递给其他人, 诸僧侣、两个童子依次在眼皮上擦拭过膏药。 众人之间没有交流, 在这般寂静中, 越来越深重的寒意依附上所有人的后背,像是凝聚成了一根冰锥,不断照着他们的后心贯刺。 丹加、沛旺两个小童子皱紧了眉,脸色变得苍白。 如果没有‘殃莲肉供’,哪怕众人知道自己被诡母的诡子附身,没有回过一次头,也依旧会被背后附着的诡韵逐渐侵蚀肌理、骨髓,最终死亡! ‘不回头看’,可以让众人死得更慢些, 却不代表他们可以借此躲过一劫。 苏午仰头看向天穹, 像是一朵向日葵般的诡母遮蔽了苍穹,‘向日葵’的花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里, 一个个透明的人形蠕动着, 就像蜂巢孔洞里,白色的蜂蛹。 这已不是苏午第一次见到诡母的真形, 可他再一次见到这只诡的真形,仍然有种从发自心底的、莫名的颤栗感! 他把‘改良版殃莲肉供’摆在了地上, 对众人说道:“对着殃莲肉供磕十三个头,供物的气息就会散发,诡母会被吸引。 给我们创造逃脱的机会。” “是。” 四个僧侣,两个童子都低头应声。 僧侣们把目光看向两个童子, 二童子里的丹加转脸看着沛旺。 这位出身昌云宗本家的贵子,在所有人目光集聚下,涨红了脸,却不得不屈膝跪在地上,朝着殃莲肉供连续磕了十三个头。 砰砰砰砰…… 十三个响头过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味道顷刻间散发了出来, 众人来不及呕吐—— 天穹中的诡母旋转着巨大花盘,四周组成‘花瓣’的一条条苍白手臂,向下倏忽压落, 它与众人间的距离,瞬间不足五丈。 众人神色骇然, 纷纷四散而开, 远离被供物味道吸引而来,手臂像水草般摆动着,在享受‘殃莲肉供’的诡母! “走走走!” 苏午低声沉喝, 将众人汇集在自己左右,迅速穿越深深荒草丛,向远处逃离。 他心下暗松了一口气, 先前的两次模拟里,只要是参与了这次争夺佛子之事的僧侣、及至两个佛子都被诡母杀死, 唯有苏午在第一次模拟时,误打误撞逃脱了出去, 这让他觉得,‘争夺佛子’此事或许牵动着密藏域本身的一些诡秘,乃是根本不可更改的历史, 即使在模拟里,也不存在所有人都成功从‘争夺佛子’这件事中脱身的可能。 因此,苏午这次参入此事中, 其实做好了一个坏的打算,即‘必要时候,把两个小贵人丢下,以求让自己带着两派僧侣,成功从此事中脱身。’ 但就眼下结果来看, 他们已然成功摆脱了‘被诡母追杀’这个关卡, 渡过这个关卡, 再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就已经很低了。 两个佛子的性命,也已经能够保住! 苏午穿过草丛,已经能看到前方一棵枯树下,拴着的两匹马。 寒风压得荒草折弯了腰, 四下皆是凌乱的影子, 两匹马在枯树下踱步,偶尔甩头打个响鼻。 “吁呜!” 广通把手指凑近嘴边,打了个唿哨。 方才二僧匆忙逃跑,未来得及牵回来的两匹马也穿过茂密的草丛,向着主人广通、广明这边奔来。 “广全,你与广海同乘一匹马。 广明、广通,你们俩各自带一个我的仆人。”四匹马汇集在矮坡下,苏午对众人如何乘马做出了安排。 诸僧侣皆无异议。 沛旺也点了点头。 唯有丹加眼神怯怯地看向苏午,举手道:“佛子,我能否与你共乘一匹马?” “莫要与佛子添麻烦! 你就和我共乘一匹马就是了。”不等苏午做出回应,广通已然冷着脸沉声开口。 他们而今皆以苏午为尊, 自觉苏午应当享受独自乘骑一匹马的权力。 反而是这个丑陋小童子竟敢向佛子提出这种要求,属实是僭越规矩。 丑陋小童子‘丹加’眼睛里闪烁泪光, 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苏午看了她一眼, 大约明白,这个帕佐拉家的女儿有些抗拒与陌生的广通、广明等人接触。 她眼下倒是对苏午生出了一种心理依赖。 现下, 唯一知道苏午真身并非是一个小童子的人,就是‘丹加’,她因此也有种与苏午共享同一个秘密的优越感。 终究是孩童心性罢了。 苏午有些可怜这个小女娃。 她之所以能如此早慧,先前第一次的模拟里,更在诡韵侵袭,意识浑噩的情况下,帮助苏午在面对诡母时做出正确应对, 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如此种种,固然有她出身贵族,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原因, 只怕也有从小因为是女身而不受待见, 所以必须自立自强,让自己显得更为突出的缘故。 “好。 你来与我同乘一马。” 最终,苏午点了点头。 他爬上白马的马背,而后向‘丹加’伸出手,将她亦拉拽上马。 众僧侣看佛子如此善待这个丑陋小童子, 顿时对丹加刮目相看。 更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日后尽量不要与这个佛子的小仆人交恶。 在苏午之后,几个僧侣纷纷翻身上马, 两只獒犬围绕在四匹马的周围,不断梭巡。 “阿旺,你在前头引路。” 广全向那只雪獒吩咐了一声, 浑身长毛几乎拖地的雪獒回以一声吠叫,摇曳着尾巴走在了前头。 然而,长相丑陋的鬼獒却在此时狂叫出声。 “汪汪汪汪!” 它一边叫,一边奔跑到苏午骑乘的白马周围,围绕着白马不断转圈,像是要阻止苏午往前走! “这只废物狗, 又在乱叫! 佛子,不必管它,它一向不怎么济事的……跟着雪獒走就行了!”广全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尴尬,连忙向苏午解释道。 请其只管跟着雪獒往前走就是。 人心皆有偏向, 哪怕广全看到苏午驱策过鬼獒,似乎更信任鬼獒一些, 但因他豢养那只雪獒的时间更长, 也更喜欢这只长相俊美的獒犬, 所以在遇到事情时,依旧下意识地倾向于雪獒,听到鬼獒大声吠叫,立刻有些恼怒。 苏午没有理会广全的话, 他俯身看向鬼獒:“你觉得事情不对么?” “汪汪汪!”鬼獒更猛烈地吠叫起来。 苏午皱紧了眉头。 他在马背上直起身,举目看向四周。 诡母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四周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常。 寒风徐徐吹着, 马儿不时甩头打个响鼻,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苏午。 他心生困惑。 看向地上还在不断狂吠的鬼獒——这只獒犬的血统终究算不上优秀, 有没有可能,它这次真的识别出错了? 其实当下—— 呜! 一阵风卷过,打断了苏午脑海里转动的念头。 他从那阵倏忽而过的风中, 感应到了一缕浅淡的、比发丝还细的诡韵。 苏午瞳孔微缩, 忽然拿出皮口袋中的拷诡杖, 猛烈地抽打起四周无有余物的虚空—— 嗡!嗡!嗡! 黄金铸造的拷诡杖打在空气中,却将空气打得不断震颤,在众人眼中平静的、没有异常的环境里, ‘空间’忽然裂解开来! 就像当下的环境像是一个被人随意拧转、打乱了原本统一色面的魔方, 又如一张被拆解开的拼图, 或是四面八方尽有镜子悬浮的空间! 这些人的思维难以具现出来的空间,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苏午的视野里, 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那些错乱的空间拼接、交错的裂缝中,延伸出一条条猩红的条索,向着众人缠绕而来! “诡、诡母要来培育诡子了……” “大家快! 快两两相对, 可以避免被‘脐带’选中,成为诡子!”广明看到这副情景,哆哆嗦嗦地翻下马,大声吼叫着提醒众人! 正文 151、诸生巢、莲花宫(1/2) 广明经历过一次被诡母追杀的事情后,就格外留心关于诡母的各种传闻。 得益于此,他了解到:诡母有两重变化。 第一重变化,即是先前众人所见的‘诸生巢’相。 ‘诸生巢’状态下的诡母,会在其笼罩区的所有人头顶、双肩各点燃一盏明灯,凡人回头一次,则灭一盏灯, 三次以后,人身灯火俱灭, 则被诡母认定为是‘孵化’其诡子的温床, 诡子因而寄生在那些灯火俱灭的人身上,逐渐蚕食他们的生命精气,让他们彻底死亡。 而头顶、双肩上的三盏灯持续燃烧, 也会导致诡韵不断在人身上集聚, 气血不断走失, 在未能阻止诡母,移转其‘注意力’的情况下,自身也注定躲不过气血完全衰枯,诡韵侵袭过甚而死的命运! 这第一重变化,其实已经极其恐怖, 但并非没有解法。 八百年前,密藏域大雪山顶的呼图克图‘哲丹尊胜’,在一次遭遇诡母的过程中,就得到了‘狮母度空菩萨’的指导, 制作出‘殃莲肉供’, 供奉给诡母, 得以从容走出诡母笼罩区。 不过,诡母的第二重变化,却至今无人能解——究其原因,倒也不见得是这第二重变化究竟多么难以破解, 而是第二重变化出现的次数太少了, 出现一次便会令笼罩区内的人全部死亡, 几乎无有幸免。 好在死亡的人在现场留下了一些笔记记载, 才让后来者得以了解到, 诡母原来还有这第二重变化。 诡母的第二重变化相,被称为‘莲花宫’。 之所以名为莲花宫,是诡母变化为第二重变化相后,会令笼罩区的人们,眼中所见地整个世界不断分裂,犹如莲瓣。 同时,有僧侣死后留下来的笔记中有记录:未能找到可以与自身相对之人,将会看到如法器‘肉丨莲花’一般的事物,出现在诸破碎世界中央。 那莲花如血肉般不断收缩, 中间裂开一道幽深裂缝,内中有‘血红条索’延伸而出,缠绕住独身的僧侣,将之拉拽入裂缝之中! 广明眼神惊恐,似筛糠般地颤抖着。 他目光扫视四周, 发觉自己这边总共有十一个人! 十一个人,每二人相对, 注定要有一个人会被剩下来,成为看到‘莲花宫’的那个人! 尽管找到人与自己相对而站,也只是让自身死亡的时间延缓而已——并非只要有人搭伴, 与自己相对, 就都能逃出诡母笼罩区域, 但能晚死哪怕刹那, 人们也都会尽力去争取! “广明,广明!”广明正要与丑陋小童子-沛旺两两相对,以求避过灾劫,侧边的广通翻身下马,朝他惊惶喊叫,“和我对面,师弟,和我对面!” 听得此言,心神慌张不已的广明如梦方醒, 直接放弃了身边的‘沛旺’,转身朝向与自己并非处在同一个空间,像是立身在镜中世界的‘广通师兄’! 二人瞬间相对, 两方错叠、拼凑的空间被无形的力量移转, 倏忽间统合为同一个空间! 广明与广通之间的通道被打通了,他俩所处的世界不再旋转,血红的条索从他们头顶延伸而过, 暂时未有侵扰他们。 得到暂时的安全,广明松了一口气,扭头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在他的提醒下,众人纷纷有所反应: 广全与广海同乘一马,在得到了广明的提醒后,立刻都翻身下马,二人面对面的刹那,错叠分割的空间开始合拢, 血红的条索从二人身旁穿过,没有依附到二人身上。 看到二僧反应这么快,广明暗道一声可惜。 ——怎么诡母没有先把这两人带走? 他接着看向其他人, 看到了被自己丢下的沛旺。 沛旺愣愣站在原地,举目四顾,看到两两相对的广明、广通,广全、广海,又看到马上坐着的苏午与丹加, 甚至于那两只獒犬都像是听懂了广明的呼喝声,互相对坐着。 这里,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是被抛下的那个! “阿爸,阿娘!”沛旺承受不了这般恐怖的现实,身体颤栗,脸色苍白,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虚空中如蛇蜿蜒地血红条索,向他席卷了过来。 广明看着沛旺嚎啕大哭,内心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 在沛旺与自幼和他一同在寺院修行的广通之间,他自然是要选择广通师兄的。 不过, 一个小童子而已, 死便死了, 佛子还活着就好——佛子掌握种种密咒,说不定也能如八百年前的‘哲丹尊胜’呼图克图一般, 得到‘狮母度空菩萨’的指点, 找到化解诡母第二重变化相的办法, 带领所有人走出诡母笼罩之地! 广明的目光从沛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佛子—— 瞬间,他瞪大了眼睛, 如遭雷击! —— 苏午与丹加坐在马背上, 但二人却并不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二人看似离得极尽, 实际上有无限远。 此时,丹加处于一个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同一层空间内,她可以转脸面向其他的僧侣、沛旺,与他们相对, 但却根本不可能与苏午面对面, 苏午处在更上层的空间中。 从下层空间根本无法步入到上层空间里面去,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通道! 丹加惊恐地看着苏午,忍不住惊叫出声:“佛子!” 苏午目光扫视四周,他看到一条条血红的条索从层叠空间的裂缝里延伸而出,向着自己席卷而来, 意识到这些血红条索, 大概就是广明所说的‘脐带’。 倒也形象。 诸僧侣皆已两两相对, 这些人暂时不会被脐带贴附,可以延缓自身的死亡, 在两对僧侣旁边的一个空间里, 沛旺伤心地嚎啕着, 一道血红条索蜿蜒爬行过一个个空间,朝被苏午变改了样貌的丑陋小童子贴附而去。 “佛子!” 他听到下层空间内,诸僧侣、丹加的叫喊声。 从他的视角,正可以俯瞰众人, 哪怕是本该与他同乘在一匹马上的丹加,此时都处于下层空间中,需要仰视他。 那些猩红的条索从众人头顶漫过, 尽数朝苏午侵袭而来。 “原来如此!” 他心头恍然。 十一个人里, 十个人都处在同一层空间, 只要转移方向,就能做到二人相对。 但唯有苏午一个人,被单独隔离到了最上层的空间! 他原本以为,只要准备好殃莲肉供,在诡母真正开始杀人以前,救下所有人,就能扭转历史的轨迹, 让一切不再发生! 可是,这却是他想多了。 ——现下,诡母开始‘挑选诡子’,而他则是一早就被选中,必须要被拿下的那个人! 于是,他被单独隔离在最上层的空间里, 只要他死在这里, 成为诡子, 其他的四个僧侣、丹加、沛旺、四匹马、两条狗都要死在这里,无一人可以幸免! 他是这一切的根源! 毫无疑问,苏午是被密藏域背后隐藏的那个恐怖真相给针对了,他感受到了来自于密藏域本身的巨大恶意! 这时候, 苏午的最优解无疑是顷刻退出模拟, 任凭其他人皆死尽, 将这次的事件仅仅当作一场梦幻,一个模拟而已。 但问题是,在上次模拟过后,他注意到现实都随着模拟里的事情而发生变改, 便已经对‘过去模拟只是虚幻的、不会在历史中呈现的游戏’这个定论产生了疑问。 他已经不可能再将这当作是一场游戏了。 那么, 若把模拟当作是真实的世界, 在现实里, 自己能否找到比‘退出模拟’这个选项,更优的解法?! 苏午诸念乍起,涌动成潮, 又在瞬息间纷纷落定。 他转而看向丹加:“丹加,你去和沛旺相对,不要死了。” 被苏午平静的、没有情绪的目光注视着, 丹加内心忽然有些悲伤,七岁的小童子抽噎着道:“佛子,那你呢,你怎么办?” 她能看到那些血红的条索尽数虬结着,缠绕向佛子, 确信对方再有能力, 也不可能躲过诡母这样的追杀。 “我是佛子, 我不会死。”苏午咧嘴笑了笑。“而且,佛,不就应该是普度众生,救拔苦难的吗?” “佛, 是这样的吗?”丹加眼睛里满是迷茫。 “快扭过头去吧。” 苏午神色恢复了平静:“你再不下马和沛旺相对,你们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话语中蕴含着莫名的力量, 催促着丹加翻下马背,从草丛里爬起来,呼唤沛旺,在哭泣着的沛旺转身与她相对的瞬间, 二者的空间连通了, 血红的条索从二者头顶倏忽穿梭过, 未有贴附在二者身上! 苏午随即也翻身下马, 他盘腿坐在地上, 明明是坐在与众人脚踏的荒草地一般无二的地方,却与众人隔了数层空间那么遥远,咫尺天涯。 他凝视着那些猩红脐带蔓延的源头, 四周的空间都剧烈震颤起来, 那些猩红脐带蔓延的纹路互相交结,勾勒成了一朵血色的莲花——与苏午曾经见过的‘大明神八大系缚之器’中的血光莲花座颇为相似。 而在这朵莲花的正中央, 一道幽深的裂缝出现在苏午的视野中, 裂缝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暗红的人形, 那些在各处空间里随意蜿蜒的脐带,正是自这个暗红人形周身生长而出。 苏午集聚所有目力,试图看清那个暗红的人形, 而后,那道暗红人形就出现在了各个空间的正中央! 它浑身缠满脐带, 看不清面貌, 分不出性别, 它在各个空间里剧烈颤栗着,引动得各个空间的光线都随之变得明暗不定! 汪洋大海般的诡韵,在它呈现于各个空间的刹那,向苏午铺压而来! “嗾薩哈! 恰! 唦庹斝庹斫迦罗伐剌底!” 苏午厉声诵出‘遮?陀转轮加持心咒’! 密咒诵出的瞬间,莫名的力量就笼罩他的身躯,让他的体魄素质短暂的飞涨,自身的意识潜流汹汹翻腾,犹如狂涛怒波,意能量的活跃程度瞬间上涨了十数倍! 他的双眼中,两条黑龙盘卷成漩涡! 漩涡内侧,一个个蝌蚪似的符文微动! 随着他意能量的喷薄灌输, 其中最大的那颗符文骤然间变化! 难言的气息充斥此间! 一个巨大的,从各个空间里弥生出的黑影,在苏午背后站立了起来! 正文 152、‘三清之肠诡相’(2/2) 莫名的气韵从苏午身上散发, 由他所处的上层空间,向着下层空间、平行空间弥散而去。 每一个错叠空间内,都有黑暗阴影弥生,交错相连,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道黑影的‘大’,并非指它身高有多高, 体型有多宽。 相对于对面那朵徐徐转动的‘莲花宫’而言,黑影本身并不大,甚至没有诡母的莲花宫百分之一大, 但是, 黑影充斥了各个空间, 所有空间内的阴影都在相连着,最终组成了这道统一的人形黑影! 人形黑影生有三颗头颅, 它的腹部像孕妇一样隆起, 在其漆黑得只有轮廓的‘躯体’上,没有皮肤、五官、肌肉、骨骼等具体的特征浮现, 唯有隆起的腹部里,有一圈圈血红的条索如漩涡般盘卷着, 不断盘卷, 不断周转, 不断‘消化’! 这道黑影,正是苏午以经过‘遮?陀加持心咒’加持了的意,释放出的‘三清之肠’诡相! 嘎吱!嘎吱!嘎吱! ‘三清之肠’在未复苏状态下,展现出的恐怖之处已经远远超过苏午先前所见的其他诡类, 而复苏状态下的‘三清之肠’,评级必然在‘荒级’, 甚至是‘荒级’以上! 苏午当下选择以‘眼地藏咒印’,释放出三清之肠诡相,正是寄望于这道恐怖势力在‘荒级’乃至此以上的诡相,可以吓退诡母! 此时, 他以‘眼地藏咒印’映现的三清之肠, 一经出现, 果然产生了绝大的效果! 那些裂解的、分离的空间, 似乎承受不住这道巨大黑影带来的压力,在不堪重负的声响下, 纷纷开始回归本位, 合拢为统一的空间。 众人眼看到‘佛子’背后浮现出这样一尊气韵之强烈,几乎能与诡母平分秋色的‘神魔’, 更是惊骇莫名! “护法! 那必然是佛子的‘护法神魔’!”广全眼神激动不已,第一个出声道,“诸经纶之中,皆有记载, 那些有大成就的‘呼图克图’们, 皆有‘护法神魔’傍身! 佛子年纪轻轻,已然了悟诸般密咒,自‘精莲化生大士’以后,密藏域已经有近千年没有过,如佛子这般的人物! 他有护法神魔傍身,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有救了! 此次我们必定都能逃得生天!” 广全一生都躲在经纶院中参修典籍, 他的经学造诣,在四僧之中乃是最高。 此时听到他这一番听起来颇有道理的说法, 其他人的神色也都隐隐激动起来! “传闻之中,南域有名地大寺——‘葛麻寺’的历代呼图克图, 皆有‘大黑天玛哈嘎拉’为之护法, 有人试图暗杀某一代的呼图克图,结果还未接近那位呼图克图,即吐血倒地而亡! 玛哈嘎拉乃是号称‘战神’的护法! 不知我们佛子的这尊护法,又是甚么尊号?在本教之中,有何传说流存?”广通眼神灼灼,抛下了与广全一派僧侣的仇隙,也加入了讨论之中。 ‘护法’于密藏域僧侣而言, 亦是一种高端的修持之法。 高端到仅有大雪山顶,以及少数几个法寺掌握着修炼护法的密仪。 大多数僧侣对于‘护法’之说, 皆是既敬畏又陌生。 当下由广全首先抛出‘护法’的概念,诸僧都禁不住讨论了几句。 ——他们能有闲情议论几句‘护法之秘闻’, 还有一重原因, 在于当下裂解分散的空间, 随着苏午背后的‘三清之肠’显现,都被弥合如初了,笼罩此间的诡母诡韵,在瞬间收缩了许多! 此种表现,让众僧觉得,逃脱此地的机会已然在望! 但是,丹加并未参与到诸僧的讨论中。 她看着半空中的苏午, 目光担忧。 当下的空间看似恢复了正常, 然‘佛子’依旧独处于半空中的空间内,诡母浓烈的诡韵都集聚在了那方空间中! —— 血红色的莲花不断旋转, 那些原本居于各个空间正中的、浑身缠满脐带的人形,此时重又聚合为一,缩进了莲花宫正中的幽深裂缝内。 一条条脐带携裹着强烈诡韵,从裂缝中冲出,扎向苏午全身,甚至扎向他背后的‘三清之肠诡相’! 苏午额头冒汗, 他腋下的尸陀鬼之手已然延伸而出,化为九首黑龙,蜿蜒穿行,啃咬那些攒射而来的血红脐带, 漆黑之龙周身长出苍白獠牙,不断吞吃着诡母的诡韵, 然而,那些诡韵经由‘意之吞噬深渊’的转化,合化为纯粹的意能量,积蓄在苏午的眉心。 一阵阵清凉气息投注入他的眉心, 但他本身的意能量并未因此有半分增长。 所有增长的意能量,在下一刻就被投入到了维持,乃至增强‘三清之肠诡相’的运转当中! 他眼中的螺纹漩涡已经在高频率的转动下,变作了残影, 背后的‘三清之肠诡相’越发凝实, 越发凝实, 那一条条穿刺而来的脐带,在临近‘三清之肠诡相’一丈范围时,即被拒止,难以寸进! 但是, 依托于苏午磅礴的意能量, 加之‘三清之肠’诡相本身具备的邪异力量, 苏午也只能暂时做到与诡母‘相持’而已! 一旦他的意能量被耗空, 就是相持打破, 他被莲花宫正中的幽深裂缝收容,成为缠满脐带的‘诡子’的时候——苏午有预感,自身若变成诡子, 一定不是诡母第一变化相时,那些在‘向日葵花盘孔洞’里蠕动的透明人形, 必定会取代幽深裂缝中, 原本那道缠满脐带的人形,成为裂缝中的诡子! 怎么办? 苏午目光垂下, 看着众僧眼神惊喜地望着自己, 仿佛觉得自己为他们带来了生机。 但现下他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他打算脱离模拟了,再坚持下去,他必定会死! 这个念头一起, 苏午的意亦开始震颤! 背后的‘三清之肠诡相’瞬间变得不稳定,原本被拒止在外的一道道血红脐带,趁机向前突进! “就到这吧!” 苏午放松了拳头。 他要退出模拟了。 突然! 一缕让苏午颇为熟悉,几乎烙印在骨子里的诡韵,从他背后‘三清之肠诡相’的腹部——那些盘卷的血红肠道内散发了出来! 那缕诡韵萦绕于血红肠道内, 稳定住了整个三清之肠诡相! 甚至于,苏午不再需要向三清之肠诡相投注意能量,它亦能自行维持,乃至以自身的肠道包裹住穿梭而来的脐带,将之转化、消化, 于是意能量如湍急水流, 不断注入苏午的眉心! ——这道经由苏午意根藏具现的诡相,在未明原因下,勾连了真正的‘三清之肠’, 使之散发出了三清之肠的诡韵, 它的肠道,可以将其他诡的诡韵转化为意能量, 供给苏午吸收…… 同时, 在‘三清之肠’诡韵浮现的瞬间, 一个红漆斑驳的功德箱出现在了苏午面前。 他看着功德箱狭窄的投钱口, 瞳孔震颤! 眼下的诡变是好?是坏?! 苏午难以确定。 但是事已至此,自己回返现实,已不会让结果变得更好,倒不如试一试—— 哗啦! 苏午从随身带着的皮口袋里抓出一把金珠, 全都丢进了功德箱里! 金珠落入功德箱,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但他背后‘三清之肠诡相’原本漆黑而没有五官的面孔上,有些地方凹陷,有些地方凸起, 勾勒出了五官。 皆是苏午的面孔! 唰唰唰唰唰! 那些穿刺向苏午的脐带,在‘三清之肠诡相’的三张面孔上,尽皆浮现出苏午五官的刹那, 全都像是受到惊吓般倏然回缩! 诡母莲花宫变化相下, 那些错叠的莲瓣都跟着收拢, 形成了一个花苞。 花苞顶端, 一根根脐带缠绕着一个人形。 那人形不再模糊,而是显出了浮凸的身材,以及肩膀上的两颗头颅。 一颗人头居于颈上,模糊不清,难见五官真容。 而另一颗头颅居于左肩上,却是须发怒张的白色狮子! 花苞最终包容了脐带缠绕的人形, 它倏忽遁入远空, 消失无踪! 包容苏午,让苏午隔绝于真实世界的空间倏忽崩散。 但他并未直接从半空跌落, ——背后的‘三清之肠诡相’伸出漆黑手臂,托住了他的身形,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诸僧眼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苏午念头如潮翻涌着, 他深吸一口气, 尝试收束眼中旋转的螺纹漩涡。 眼地藏咒印的力量因他一念而起,便消寂下去。 而他背后的‘三清之肠诡相’,也随着眼地藏咒印的消寂而崩散无踪。 还好, 它依旧是可以被收入眼地藏中的…… 苏午内心升起一丝庆幸。 但他想到, 如今这道诡相极可能连接着真正的‘三清之肠’,自身每多动用一次这道诡相, 都是在鼓动‘三清之肠’的苏醒, 都可能引来三清之肠的追杀! 心底刚涌起的那一丝庆幸便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 “佛、佛子?” “诡母走了、走了吗?” 广明看着拧眉沉思,还是小童子面貌的苏午,却是两股战战,根本不敢抬眼看对方,趴伏在地,磕磕巴巴地道。 “或许走了吧。” 苏午亦不知诡母的‘习性’, 不晓得对方稍后是否还会卷土重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 四匹马竟都还好好活着。 ——只有他一个人被诡母如此针对! 苏午再次感觉到密藏域本身对自己的恶意,他摇了摇头,爬上白马,对众人道:“走吧,再不走,说不定诡母还会追上来!” “是,是!” “遵命!” 众人忙不迭应声,各自爬上了马匹。 丹加依旧与苏午同乘一马。 四匹马竞逐着,在鬼獒的引路下,奔向‘无想尊能寺’。 苏午目光扫过前方奔跑的鬼獒, 已经打定主意好好养育这只狗, 在离开模拟的时候,把它的精膏带走。 鬼獒虽然长相丑陋,但却是真能顶事,对诡的感知极其灵敏——若加以培育,它的后代未必不会成为优良的‘寻诡獒’! 正文 153、晋位佛子之礼(1/2) 晨光熹微, 灿金色的阳光洒在无想尊能寺一座座涂刷着白漆的碉房上,为之披上一层金辉。 荒山上的寺院里响起钟鸣声。 山脚下, 人头攒动, 那些从昌云州各地赶来的民众、僧侣、宗府官僚行在漫漫山道上,赶着进入寺庙,观礼无想尊能寺佛子的入寺仪轨。 佛子入寺以后, 须进行为期三年到五年的闭关修行——背后有强力支撑的佛子,加入势力较为羸弱的寺院, 则可以将这个修行期限大为缩短, 乃至三个月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结束修行。 修行圆满以后, 寺庙将会广告诸法寺, 请诸寺僧侣前往本寺, 观礼佛子的‘法座仪式’。 坐上法座的佛子, 即是本寺‘呼图克图’,即是住持尊者。 而有些佛子, 甚至修行终生,都未能‘修行圆满’,一生也都无法继任住持尊者之位。 此中原因,多是由于佛子本身势弱, 进入寺庙便如鸟雀落入笼中, 不得脱离, 只能任凭寺庙里的掌权派拿捏权柄, 掌权派一日没有放权, 佛子便一日不能继任住持尊者之位。 而多数的掌权派畏惮于佛子继承住持尊者之位后,对自身展开清算,往往会选择让住持尊位空置数十年之久, 直到选出下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佛子, 才会徐徐放出权柄。 密藏域诸法寺每一次的甄选佛子、法座仪式背后,皆有数不尽的明争暗斗, 权力更迭。 无有一座法寺能够例外。 无想尊能寺最大的主殿之中, 大日如来居于中央,受诸金刚、护法供奉的巨幅壁画上, 点缀金彩,錾铜鎏银。 一条条丝绸缀在壁画中的‘大日如来’画像之上, 犹如为之披上了一件绚丽彩衣。 巨幅壁画下,一座叠起双层,由纯铜铸造,镶嵌金银、装饰珐琅、法座顶端镶嵌着一颗绿光水润的宝石的法座端放在台阶上。 此即是‘无想尊能寺’住持尊者的‘法座’。 ‘法座’代表着一个寺院‘呼图克图’的传承。 其有高下之分。 最尊贵的法座,莫过于是大雪山顶,诸黄衣僧侣的源头,乃是五层法座。 在大雪山顶以下, 有北域第一大寺‘穹虹昭法寺’、南域第一大寺‘葛麻寺’、‘沙氏法王’、‘金城寺’此四大呼图克图、法王传承,为四层法座。 密藏域中, 法寺数目不下百千,僧侣数目何止数万。 然而诸法寺内,拥有法座传承,住持尊者可被称为‘呼图克图’的寺庙只有百余座。 近百座寺庙里, 多数僧院的法座传承,只是一层。 能拥有双层法座者,便是一州之地有数的大寺。 而‘无想尊能寺’的法座传承, 正是双层法座传承。 当下, 那座被装饰得贵不可言的法座下, 镂空雕琢的金铜台阶上, 安放着一个金丝绸缎蒲团,‘佛子’天海便盘腿坐在蒲团上,接受着民众的叩拜, 其他寺院派来僧侣的施礼, 昌云州宗府官员的道贺。 一道道洁白的丝绸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头戴金色锥帽,身披丝绸黄衣,数串念珠挂在颈上,一串串珠宝、金银法器堆在四周,让他越发显得富贵逼人。 与这间富丽堂皇的佛殿相映成趣。 “天觉寺送来加持有吉祥母心咒的‘哈玛茹’一只……” “金斗大光寺送来加持有普巴金刚降魔密咒的金刚杵一对……” “门都寺……” …… 知客僧守在大殿门口,唱名声从其口中不断传出。 而那些法寺们送上来的礼物, 都被堆积在苏午周围。 身处于这般繁华场景中,法名依旧为‘天海’的苏午眼神静定,无有一丝波澜起伏。 他观察着大殿内的人, 守在法座金阶下的东西二院长老,亦在悄无声息地观察苏午,看看这位‘佛子’,是不是个容易掌控的孩童? 关于苏午为谋取无想尊能寺佛子之位,所做的一切应对, 都已被广全、广明四僧很有默契地遮瞒下去, 当下的东西二院长老,只知广明二僧救回佛子的过程甚为艰难,并不知道,这个过程里,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的并非广明、广通二僧,更不是夺位失败的广全与广海, 就是眼前这个在他们看来,比较安静的小佛子。 冗长的仪式,在东西二院长老对苏午的不断试探中渐近尾声。 夕阳在殿外升起, 火红的余晖从门口倾泻进来,铺满地板。 殿内的外客都已散去,或是已经下山,或则被二院长老安排在他们各自蓄养的明妃院中, 等候晚上享受二院长老准备的娱乐活动。 大殿内,只有几个僧侣在打扫着大殿,擦拭去客人们留下的脚印。 一番试探过后, 东西二院长老对当下的佛子还是比较满意。 都觉得‘天海’佛子乖巧安静,并不多事。 “将这些法器、金银宝珠都分成两份,装入箱中,分别送至戒律院、经纶院保管。”东院戒律长老‘康雄’召来一个伶俐的黄衣僧,对其吩咐道。 黄衣僧赶忙应声, 弓着身走到蒲团前,又向小佛子行过礼, 这才着人搬出两个显然是早准备好的大箱子,将堆积在苏午周围的一件件精美器物分门别类地收进箱内。 苏午看着那些僧侣的动作,神色有些迟疑。 二院长老亦在暗处观察着苏午。 看到苏午竟能忍住让众僧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拿走,二院长老相视一眼,都皱紧了眉头。 他们倒不怕新晋佛子张扬轻狂, 就怕其能隐忍沉定。 先前多番试探下,让二院长老建立起的、对苏午的初步判断隐隐有些动摇了。 忽然, 眼看着黄衣僧侣拿起一件‘哈玛茹’拨浪鼓,就要装进箱内, 苏午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眼神里暗含请求地看着黄衣僧侣:“可否将此物给我留下?” 黄衣僧侣愣了愣, 立刻放下那件哈玛茹,跪伏于地。 他召来的几个僧侣纷纷跪伏在地。 ——不论这位新晋佛子日后能否成功上位,但其都是佛子,不是他们这些黄衣僧可以侮辱轻贱的。 他们担不起苏午的恳求, 更不敢忤逆二院长老的指令, 只能跪在地上,充当木雕泥塑。 角落里, 暗暗观察着苏午的东西二院长老,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二者眼神有瞬间的交流。 原来佛子并非善于隐忍, 而是其真正想要的东西未被拿去,所以没有反应, 但当其想要的东西被拿走的时候,还是会‘心直口快’,还是忍不住的。 二院长老内心冒出类似的想法。 西院经纶长老康智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他到苏午的蒲团前,将那件哈玛茹,连同金刚杵、骨笛、金刚橛,以及一些好看又好玩的金珠器物都堆在了苏午面前, 慈和地笑着道:“佛子,这些东西待你成年以后,二院便会悉数归还。 这些本就是属于佛子你的东西。 当下佛子既然想要拿一两件玩玩,我们又怎不会答应? 现在蒲团周遭这些东西,佛子便尽都拿去吧!” “真的吗?”苏午闻言大为高兴。 康智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 “多谢长老! 多谢长老!”苏午伸出双臂,想要将那些东西都揽在怀里,但因为他胳膊太短,即便伸直了胳膊,也无法将所有东西都包揽入怀。 而他一边满脸兴奋,毫不掩饰贪欲地包揽宝物, 一边向康智连连道谢的样子, 更惹得康智哈哈大笑起来。 暗处的康雄也笑了一阵, 随后走出帷幔, 板起脸色对苏午道:“佛子,今天晚上,还需以药液锻炼你之体魄,以待明日,正式修持‘鹏王摩日大法’。 待会儿佛子用饭时,记得少用一些, 以免晚上以药汤锻炼体魄, 因为过于饱食而出现呕吐之现象。” “好,我知道了!长老。”苏午抱着一堆金银器,连连向戒律长老点头。 …… 晚时用饭,佛子虽然牢记戒律长老的教诲, 但面对满桌珍馐菜肴, 仍忍不住吃了很多。 负责伺候佛子用饭的僧侣,将这消息报告给了戒律长老,戒律长老含笑听过,未置一词。 夜间, 苏午已在房中早早睡去, 似乎完全未有想起,今日戒律长老嘱托他,要在晚上为他进行药浴,以锻炼体魄。 直到戒律长老康雄带着几个药僧进门来, 守在房中的两个佛子钦定的小仆人-丹加与沛旺,才慌慌张张地把睡得迷糊的佛子唤醒, 为他更换衣服。 康雄板着脸,盯着丹加、沛旺两个小仆斥道:“若明晚你等还未尽到职责,让佛子在此时便睡去, 你二人自去‘火监狱’领刑吧!” 两个小仆本就是七八岁的童子,闻言都吓得脸色惨白,差一点就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清醒了些许的苏午似乎也是一副被吓得畏畏缩缩的样子, 而康雄转向苏午,脸色倏忽变得柔和,让身后四个药僧上前,各捧着一个漆盒到苏午面前来,他温声道:“佛子,这四个漆盒之中,放着唯有住持尊者可以使用的熬炼体魄之药方。 效果远强于‘元昭大玉汤’, 唯有使用此药方熬炼体魄,锻炼出的体魄积累,才足够佛子修持‘鹏王摩日大法’。 此四个漆盒的钥匙,便是你晋位佛子时,收到的那串钥匙, 请以钥匙开启此盒。 这四个药僧,皆自幼被种下‘护持住持法脉密咒’,凡是与住持尊者有关的一切用药隐私, 他们俱不会泄露给第二人。 包括我。” 听得康雄如此言语,苏午连忙四处翻找起来,着自己的两个仆人一同翻找:“我的钥匙去哪里了? 你们帮我找找! 先前钥匙还在身上, 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正文 154、牛首(2/2) 在康雄的注视下, 房间内一阵鸡飞狗跳以后,那一串钥匙终于被苏午找来,他兴致勃勃地挨个打开四个漆盒, 正要将其中的羊皮卷拿出, 读出其上书写的药材名称之时, 四个药僧一齐抬头, 看向佛子,同声道:“佛子,不可!” “佛子不论于何时何地,只要诵念药方, 我四人必当场就死!”中间的一个药僧低沉解释道,“此即是‘护持住持法脉密咒’之效用, 就是为避免药方泄露于外!” “原来如此么……”苏午怯怯地把羊皮卷一张张拿出漆盒, 连起来看了一遍。 他曾经花费大量时间, 成为密藏域的一名药僧, 对诸般草药的药理认识极其深刻,药理学识之渊博,远超寻常药僧。 是以当下看过羊皮卷, 就知道这上面记载了三道方子。 一是淬炼体魄的药汤方子; 药物搭配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可以看出创制药方的那位僧侣必然更是技艺精湛,学识渊博之辈。 但这道药方中,有几味药物用得不对, 放在整道方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是涂抹全身的药膏方子; 同样精妙无比, 但依然如上一道方子一样, 有几味药物用得不对, 和整道方子格格不入。 最后一个, 就是让人服用的药汤。 毛病与前两者一样。 看过方子,苏午已然知道怎么调整药物,可以让三道方子趋于完美。 但他不动声色, 装作潦草地看过一遍方子后,就将之放回了漆盒。 对四个药僧道:“下去抓药吧!” “是。” 四个药僧恭敬应声, 抱紧了怀中的漆盒,徐徐退出这个房间。 旁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的康雄,看着四个药僧走出房门,亦跟着站起身,沉声向苏午说道:“佛子,我这便去戒律院请出‘大威德金刚尊加持牛首’, 以加持牛首髓血,兑入药浴汤中, 可以令药浴效果更强劲数十倍, 产生不可思议之神效。” “好, 长老去吧!” 苏午点点头, 起身目送戒律院长老走出房间。 脚步声在门外渐行渐远。 “佛子……”小仆人丹加望向苏午,眼神有些担忧,“药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沛旺亦将目光投向苏午。 “没有问题。”明明看过药方,苏午已经知道三道药方皆有被人篡改过的痕迹,但他并未向两个小仆人多说。 她们毕竟只是孩童而已, 纵然有心固守秘密, 但阅历终究不深, 万一受人三两句恐吓、哄骗, 很容易泄露消息出去。 倒不如什么都不告诉她们。 秘密只由自己一人保守就好。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就是这个道理。 “你们两个先各自回屋子休息吧, 待会儿如果需要你们来做事,我再叫你们。” 苏午令两个小仆人下去休息,自己坐在屋子里,等候着康雄与药僧们送来药汤。 他闭上眼睛,复盘着方才种种。 当下可以确定的是,那四个药僧因为‘护持住持法脉密咒’的钳制,绝对不敢加害历代佛子、住持尊者。 但他们不敢加害自身, 却不代表他们不能选择袖手旁观。 ——四个漆盒被那四个药僧所掌握,他们并没有可以打开漆盒的钥匙,但有人有——两院长老在上一代住持尊者病重以后,几乎把持了寺院的方方面面, 更将尊者派的强力人物—广法请出寺庙, 用两个体内厉诡行将复苏的僧侣,牵制住了广法。 如此一来, 二院长老的权势在无想尊能寺可谓是如日中天。 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复制几把漆盒的钥匙,又有什么困难? 复制好钥匙以后, 去寻那四个药僧,令之交出漆盒。 四个药僧焉敢不交? 怕是绝不可能。 ——交出漆盒,他们日后可能会面对住持尊者的诘问,可能因此而死, 但不交出漆盒,两院长老有能力让他们当场就死! 他们会如何选择,却是一目了然。 想来,‘护持住持法脉密咒’亦有其局限性,局限性就在于四个药僧不能主动往外传播住持法脉之密, 不能使密修法门为除去他们、历代佛子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但第三人若打开了漆盒,篡改了药方, 他们却可以作壁上观,保持沉默。 问题在于,既然‘第三人’打开了漆盒,便会看到药方——这应该也算是药方外泄了, 为何四个药僧还能安然无事? 还是说, 旁人若只看到部分药方,对四个药僧则没有丝毫影响,唯有第三人掌握全部药方以后,四个药僧才会因为药方泄露而当场死亡? 东西二院长老,各自只掌握了部分药方? …… 黯蓝的雾气充斥于寺院内外, 四个药僧抱紧了怀中的漆盒,低着头快步走在寺院的石子路上。 他们身后, 东院长老康雄脚步急奔, 追近了四人, 这四个药僧在康雄追近的刹那,很有默契地分成了两组,有两人投向康雄,两人则更加快步伐,抱着契合走向阴暗的角落, “康雄长老, 你莫要为难我们四人!” 投向康雄,阻住其步伐的两个药僧声音惊恐地说道。 康雄一张圆饼脸上神色阴沉,满脸横肉颤动,凶相毕露:“我只要看一看另外两个漆盒而已, 不会被旁人知晓!” 他说着话,一条胳膊都不见怎么使力,唯有阴寒韵致包裹手臂,倏忽扫过拦在身前的两个药僧,就将他们扫了出去。 二僧犹如被铁柱拦腰扫飞,落地后仍抱着自己被扫中的腹部不断打滚,痛苦哀嚎。 企图引起四面僧院里,僧人们的注意。 然而, 那些躲在屋子里的僧人或许注意到了他们的惨相, 甚至趴在门缝里偷窥, 但又有哪个敢和现下在寺庙里权柄如日中天的东院长老当面对峙? 不被东院长老抓住寻晦气, 已经是他们的幸运! 康雄瞥了眼倒地哀嚎的两个药僧,摇了摇头,进而拔步追向那奔入阴暗角落的另外二僧, 他冲入阴暗角落, 角落中响起一声象鸣,一声虎啸! 不久后, 两道身影联袂走出了那方黑暗角落,正是康雄,与西院长老康智。 “康雄长老,不妨你我交换一下, 我看那两位药僧漆盒里的方子, 你看这两个药僧漆盒里的方子,你意下如何?”康智笑眯眯的,目光扫向了从地上爬起的那两个药僧。 康雄侧目看了看他, 却是道:“我如何能信你,可以保守秘密,不将法座密修传承泄露出去?” “巧了。” 康智依旧笑着,只是眼神有些冷:“我也不能信你,可以保守秘密,不往外泄露传承。 我等背后家族衣食荣华所系, 皆在‘无相尊能’这座寺庙。 你我往外泄露法座传承密修,就是在挖这座寺院的根,砸大家的碗,但即便如此,贪欲炽盛之下,你我皆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泄露秘密。 既是这般, 不如都不要知道这个秘密为好。 康雄长老,你以为呢?” “呵……”康雄冷笑一声,却不答话,快走几步到那两个刚才被自己扫飞的药僧跟前,抓住了二僧的手,拽着他们就离开了这里。 望着康雄的背影看了片刻,康智对身后走出的另两个药僧道:“你们两个,以后就搬到经纶院去住。 康雄最近越发猖狂了……” 康智眼神隐隐担忧。 他之所求,无非是在寺庙权力更迭的真空期,为自己背后的家族谋取更多利益, 巩固家族在昌云州的地位。 待到时限一到,自会将权柄归还于佛子,助其成为住持尊者。 但眼下看来,康雄与他的追求似乎大不一样…… 对方主动把手伸到了法脉密修传承之上…… …… 一个可以容人在其中沐浴的木桶,被僧人们搬进了苏午的房中。 房门外, 架起了大锅灶, 有药僧往锅灶下填着柴禾,锅里的水液逐渐被烧沸。 另一个药僧抓着各种药材,按照特定的剂量,不断投入大锅中。 苏午看着那药僧不断抓起药材投入锅中, 内心对照着自己看过的药方, 确定其并未抓错药物,放错剂量。 药僧对照着药方,抓到那几味明显被篡改过,有问题的药材时,手上动作有微微的迟滞。 大锅里所有的药材都在药僧的搅拌下旋转起来, 开始漫溢出浓郁的药香, 单只是嗅着这股药香,苏午就觉得周身血液流动好似加快了稍些。 那几味被篡改过的药材,丢入锅中后, 其实对药方整体药性并没有变改, 只是衰减了三道药方的药效, 使得它们没有完整药方的药效那么强劲。 苏午大概能了解,幕后篡改药方的二院长老的心思——他们想让他修行迟滞,延缓他成为住持尊者的时间。 但这本身与苏午要追求的目标相悖。 他要追求的,就是在三个月至五个月内,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掌握‘大明神系缚法’,以及八大系缚之器! 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便不可调和。 早晚必有一场冲突。 不过, 现下苏午并不着急,他还需要一段时间让自身成长,尽量提升体魄评分。 而无想尊能寺为他当下准备的各项修行功课,就正合他意。 哪怕是当下的药方药效不能完整发挥, 明日着广全他们送来缺失的那几味药材,将之悄无声息地融入药汤中就是。 药液翻滚, 已经化为粘稠的漆黑色。 几个僧人戴着手套,端起滚烫的大锅,将之端入房中,滚滚药液倾入木桶内。 这时, 戒律院长老姗姗来迟。 他身后几个黄衣僧抬着木架,架子上绑缚着一颗足有一人高的牛头! 邪异、森然的气韵从牛头上散发出来。 看着那颗被抬进自己房中的牛头,苏午已经知道,它就是康雄所说的‘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 同时,亦是大明神八大系缚之器中的一件! 牛首悬挂在装满粘稠药液的木桶顶上, 一滴滴猩红血液滴入桶中, 血液入桶,顿令本就炽热的药液更加沸腾,鼓沸出的一个个暗红气泡又在下一瞬纷纷破碎, 而每一个气泡破碎的瞬间,都有种种生灵的惨叫响起! 苏午站在木桶边,可以看到那些沸腾的气泡中,似乎有一道道诡影不断挣扎,不断幻灭。 它们或作人形,或作兽形,或人身兽首,林林总总,形象并不统一, 但无一例外都散发出邪异森然的气韵。 而每一道诡影的破灭,就让木桶中的药汤香气更浓郁些, 药性更强烈一分。 一桶血液相合的药汤, 仿佛变成了地狱里熬煮厉诡的大锅! 正文 156、猛厉火鹏魔次第(1/2) “佛子, 大威德金刚又称降阎魔尊, 这位本尊降服了死神阎魔天,地狱众生皆受其调伏。 而此牛首因受大威德金刚之加持,首级中血液流淌不衰,至今已逾八百年! ‘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流淌出的血液,蕴含地狱众生之恐怖相, 与药汤相合,恐怖相尽被灼热药液摧破,唯有无边精纯法力蕴于药汤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寻常人想要用这药汤淬炼体魄,亦是绝不可能。 ——这药汤并不是给人用的。” 药汤不是给人用的? 苏午看着木桶中已经化作暗红色的沸腾药液, 内心同意了康雄的看法。 结合了‘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流淌之恶诡相血液,以及药力本就磅礴的药浴汤形成的这一桶液体,确实不是给人用的。 至少,不是给正常人用的。 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这一桶药液里蕴含的力量,单单是这桶药液的高温,就能让人严重烧伤。 想要利用这桶药液, 肯定还需要别的东西来互相配合。 苏午想起了另外的内服药汤、外敷药膏,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这时,康雄已经接着开口道:“这一桶药汤,乃是为‘卓玛那嫫黑空行母’所准备。 使用此药汤时, 须先以与药汤搭配的药膏贴敷全身, 而后引用与药膏搭配的药汤, 最后结宝瓶印, 结跏趺坐于药桶中。 此时,自身于身外观想明点——‘卓玛那嫫黑空行母’观想相,使身外明点寂静不染,化虚为实, 可以引明点从身外归于身内。 观想‘卓玛那嫫黑空行母’居于自身脐下, 招引滚滚药汤, 沐浴其身。 而后, 自身所结宝瓶印, 瓶口向下, 以招摄积蓄卓玛那嫫黑空行母洗涤过后,药汤返化的药气。 宝瓶蓄满药气, 转入己身, 圆融通明,如火热烈的气息挤满脐脉之轮, 由脐脉之轮诸部上升,乃至腹脏脉之轮,心脉之轮,天关之轮,眉心之轮。 诸气导引过眉心之轮, 乃化摩尼宝珠,放射毫光, 引‘卓玛那嫫黑空行母’追逐,其身立起,一脚踩踏于你之脚背,一脚由你膝盖架起, 即观自身为‘抱持相’。 抱持‘卓玛那嫫黑空行母’, 与之性丨合。 如此, 可以使‘气’周流五大脉轮,生生不息,遍达四肢百骸,真正将药力淬炼周身,使自身脱胎换骨!” 康雄不徐不疾地开口, 诉说尽了利用这一桶药汤修行的所有步骤。 但即便他说得不快,七八岁的稚童怎可能记得住那么多?一般孩童能记住第二步甚至第三步,就已经非常不错。 更不提其后所说的与‘卓玛那嫫黑空行母’性丨合, 七八岁的孩童怎可能懂得这个? 好在, 苏午内心里已将康雄所言的各个步骤都记忆下来, 只是面上装作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着急地向康雄道:“长老,你说的那么许多,我记不清楚,也听不明白, 不如你留在这里, 我每做一步,你就指示我来做下一步, 这样好不好?” 康雄闻言,眼光微亮。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只是道:“佛子,只要通过前两步的修行以后,此后种种,皆是水到渠成。 却是不必刻意去记忆什么的。 我却不能留在此地,指点佛子修行——法脉密修之法,乃有密咒加持,如我这般长老,却不可窥视密修真传。 一旦窥视,必遭密咒反噬。 假若佛子今日真的修行不成, 不若等待以后,先修持了那几道可以解开密咒封锁的真言,解开密咒之加持,再由我在旁指点佛子修行。” “是这样么……”苏午看着沸腾的暗红药液,迟疑着点了点头,“那我先试一试,如果不能成功,我就先修持那几道真言,到时候解开密咒封锁, 还要请长老指点我修行。” “我自当全力以赴。”康雄脸上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着人端来药碗,请苏午喝下与浴汤配合的药汤,令药僧为苏午通身敷上一层黑乎乎的膏剂, 接着指向房间正对着门的那道墙壁上, 悬挂的一副大日如来唐卡, 又道:“佛子,请以你之法脉金印,盖落这副唐卡正中,则能见到密修的‘卓玛那嫫黑空行母’相。 我们在门外守候, 但愿佛子能一次功成。” 苏午看向墙壁上的大日如来唐卡,果然在佛陀脑后的圆融大日中央,看到了一个方形的凹痕。 他眼神认真地答应道:“我记住了。” “好。”康雄看了苏午一眼,引着众药僧退出了房间,闭锁好房门。 门外的动静渐止, 浑身包裹着一层黑漆漆油膏的苏午迈步走到床前, 拿出了‘法脉金印’——一枚拳头大的铜印。 他将铜印按在唐卡描绘的大日中央的凹痕中, 整副唐卡被墙壁‘吞没’了, 一道道密咒围绕着墙上的法脉金印盘卷穿梭,带出滚滚的黑气,逐渐覆盖正面墙壁, 至黑雾气徐徐消散, 浑身作黑蓝色,仅在臂弯、膝盖、脚踝、脖颈等处绑缚了青色密咒丝带,无着任何衣物,面貌狰狞猛恶的空行母立在了墙壁前。 她头顶一颗狰狞猪首,双手结成宝瓶印, 诡异森然的气息与淡淡尸臭从她身上弥散。 正是‘卓玛那嫫黑空行母’。 注视着这尊空行母, 苏午开始思量对策。 “先前康雄之所以说是否记忆住‘利用药汤修炼自身的步骤’,根本不重要,是因为他就没想过自身能一次就将此法修炼成功, 康雄对法脉传承怀有野心, 其想让自身连续几次碰壁以后,亲自把加持在法脉密修传承上的密咒加持解开,如此一来,他就能借指导自己之名, 染指法脉传承。 他实在是想多了。 根据康雄所说的,利用药汤修炼自身的几大步骤,其实并不困难。 我大约可以看出,这些步骤需要自身的‘意’较为出众,可以与肉身相互配合, 同时需要肉身亦有一定根底, 能初步抗御住药力对自身的洗涤。 若抗御不住,身上敷着的这层药膏固然可以保护住肉壳,却也无法享受到药力浸润,淬炼体魄的好处了。 这些基础,我自身都是具备的,甚至远远超出了要求。 唯一有一点——康雄所说,在‘眉心之轮’凝练摩尼宝珠以后,须要与‘卓玛那嫫黑空行母’性丨合, 才能真正让药力周流通身, 淬炼体魄生生不息?” 苏午拧眉注视着墙壁前站立的‘卓玛那嫫黑空行母’塑像,且不说自身是否能忍住与这样一尊长相狞恶的空行母‘性丨合’, 但只是‘天蓬肃杀咒印’, 亦不允许他亲近女色的。 在幻想中亲近女色, 莫非就可以规避‘天蓬肃杀咒印’的监察,不算行‘邪淫之事’? 况且,这肉身淬炼法门处处透出诡异, 所谓‘观想’中的幻想, 也不一定就真的只是幻想! 与卓玛那嫫黑空行母性丨合,主要是为了使之引导其身蓄养之气,周流于自身,帮助自身诸脉气轮运转圆融。 那么,是否有别的办法, 可以在不与之性丨合的情况下, 亦能令之帮助自身导引气息? ——与之性丨合, 或许是取悦这尊空行母的过程,让她高兴了,她才愿意办事。 但未必需要取悦她, 也未必需要让她高兴, 她才乐意办事。 莫非让她恐惧, 让她害怕, 她就不会好好办事吗? ‘降服猛厉鬼需用猛厉法’——这是密藏域诸法寺信奉的无上法则,应对空行母, 或许一样可以用这个法则…… 苏午内心有了计较。 他爬进浴桶里, 结跏趺坐。 肉壳一进入沸腾的药汤中, 猛烈的热力顿时向着苏午周身侵袭而来, 这股热力极其强烈,若不是周身贴敷的药膏,此时不断散发出阵阵清凉之意,怕是苏午也无法在这个药桶里呆太久时间! 并且, 一进入药桶中, 苏午就听到了种种低语声、哀嚎声, 它们在自己耳边徘徊不休, 根本不得安宁! 这种种声音萦绕耳畔,亦让人心火炽烈,于是又有清凉意自五脏六腑中生出,中和着炽烈心火。 苏午最后看了一眼墙壁前立着的卓玛那嫫黑空行母塑像, 而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维随着双眼关闭,也顺便变作一片寂暗。 沉凝的黑暗中, 卓玛那嫫黑空行母相被苏午的‘意’勾勒了出来, 纤毫毕现, 神韵咸备。 如今,他的意哪怕是勾勒由数千万个罪恶人形共同汇聚成的‘心猿’,都已不在话下, 更何谈是勾勒一尊现实里有实物的塑像? 只刹那时间,卓玛那嫫黑空行母就立于黑暗中,她周围黑暗凝实,自身无有虚幻之感,不染一切杂意, 此相勾勒成功, 倏忽间化作一个明亮的光点, 徐徐向下,浸没入药桶, 藏在了苏午脐下。 身外‘明点’观想成就, 苏午观想自身脐下, 再度从脐带隐没的明点中,观想出了卓玛那嫫黑空行母, 身内‘明点’亦是观想成就! 于是, 药桶内滚滚暗红药液,皆如漩涡般旋转着,将苏午簇拥在中央! 他身前似生出了一道虚幻的影子, 那道虚幻的、有些昏暗的影子被药液充塞,变作一尊模糊的、暗红药液凝聚的实相, 药液实体相不断转化药液, 化为精粹药气,从其眼耳口鼻之中涌出,流转入苏午的肚脐眼中,由肚脐眼开始,向周围一圈圈扩散, 扩成脐脉之轮, 脐脉之轮凝聚完成的瞬间, 气息向上推转, 逐步漫过腹脏脉之轮,心脉之轮,天关之轮,眉心之轮。 五轮漫过,药桶里的药液色泽中,暗红色消减了许多,变得更昏暗。 那种流转过五大脉轮的气息, 非是一种具体的气流, 而是一个玄之又玄的概念。 似是人之意与肉壳紧密相合之下,与外在天地合化,催生出的一种‘韵致’, 此种韵致聚结在苏午眉心, 便成了康雄所说的‘摩尼宝珠’。 现实里, 苏午眉心微微跳动, 一种难言的、让人禁不住想要靠近的气息在他眉心聚集着, 于是,他身前暗红水液聚集成的人形,忽然托着他立起! 那暗红人形抖落浑身药液,变成了一个周身黑蓝色,头顶狰狞猪首,然长发之下,却有一张姣好面孔的女子, ‘她’一脚踩踏在苏午脚背,一脚欲要架在苏午膝上, 同时朝苏午吹出一口气来, 观想中的苏午顿有所感——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他猛然间睁开眼睛, 看到了身前长相姣好,身段曼妙的女子,眼底却是一片漠然。 莫名的威势从他身上弥散。 ‘天蓬肃杀咒印’赋予他的威能, 在此时无声息流转。 他眉心的‘摩尼宝珠’转动不休,引得怀中女子垂涎不已,伸出三尺来长的舌头,挟裹诡异气息,意图撬开他的口齿,去吞吃他眉心摩尼宝珠。 然而, 当下苏午的意猛然倾注入摩尼宝珠当中, 在‘女子’眼中,苏午的形象骤然大变! 其身高五十丈,挟裹着女子升入云天, 赤发, 着黑衣, 披金甲, 呈大忿怒相的面孔注视着女子,口中发出隆隆雷音:“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轰隆隆—— 滚滚雷霆如龙盘卷着苏午以意观想出的‘天蓬真形’之上,他掷下颤栗不休的‘曼妙女子’,双脚猛然踏在了对方的背脊上! 双手掐出‘宝瓶印’, 瓶口对准了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曼妙女子’! 一股股气息顿时自其体内被压榨而出,周流于苏午周身,盘绕五大脉轮,通达四肢百骸! —— “怎过了这么久, 里面还没有动静?” 康雄站在门外,耳朵微动,倾听着房门内的动静。 但他什么都未听到, 不禁暗暗皱眉。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哪怕是对方误打误撞,第一次就运用他所说的办法淬炼体魄成功,此时也该结束了才对, 更何况,康雄觉得这个佛子并不可能一次就将此法运用成功, 对方必定需要解除密咒封锁后,由他来帮忙,才能将药液淬体法运用出来。 所以,都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 佛子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康雄在门口踱着步子, 又等了约莫二三分钟,他终于忍不住,叩响木门,向房间内喊话道:“佛子,可是出了什么情况? 若有情况,请示下, 我来帮你解决!” 声音传进去一会儿后, 佛子有些迷糊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没、没什么事,你进来吧……” 康雄眉毛一扬, 怎么听那小童子的语气,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一手按在门上,就要将门用力推开之际,忽又收回了手,向身后一个僧侣努了努嘴, 示意其上前来:“你来开门!” 戒律长老之命,黄衣僧不敢不从。 连忙弯腰小步上前,推开们房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挂着‘大日如来’唐卡, 房间里的药桶咕嘟嘟尤在沸腾, 与先前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 康雄看着黄衣僧推开门,其自身未受任何影响,才推开黄衣僧侣,自顾自步入了房中。 ——法脉密修法门受密咒加持,变得极其凶险, 方才若苏午未有收起‘卓玛那嫫黑空行母’相,令此相让康雄看到,密咒的力量立刻会缠绕住他,让他被诡异缠身,不死不休! 他也听过许多类似故事, 自然留了个心眼, 免得自己在阴沟里翻船。 不过,他的准备多少有些多余,因为苏午并未把密修法门暴露于人前, 倒也避免了伤及无辜——那个首先推门的黄衣僧。 康雄目光看过药液, 发现药液的颜色变得更暗沉了一些, 有些油膏混杂于药液中。 ‘佛子已经用过了这桶药液。’ 他内心闪过一个念头,扫视房中,看到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泛白的苏午,作出一副关切之色,问道:“佛子,这是怎么了?” “方才我准备了很久, 才爬进那药桶里, 结果,差点被那药桶里药液烧死! 好在身上涂抹的药膏好像有些用处,让我得以活命! 长老,这药液真是用不得的, 我现在用不了的,不如明天就撤下吧!”苏午从床上爬起来,眼神哀求地看向戒律长老。 康雄盯着他稚嫩的面孔看了一会儿, 自觉这个佛子没有说谎,脸上露出了和蔼笑容:“以此药液浴身,是法脉传承中的一部分, 却是不可能撤下的。 明日药液依旧会按时熬煮,摆放在这里。” “啊?那岂不是非要我去死?”苏午眼神骇恐。 “倒也不见得。”康雄笑着摇了摇头,拍着苏午的肩膀,语气悠悠,“虽然药液每日会按时摆在佛子房中, 但是否使用,却看佛子你自己。 你不想用,谁又能拿你怎样? 须知,法寺万般权柄,悉归佛子你手, 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命令你的……” 听着康雄的‘指点’,苏午眼中‘光芒大亮’,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我不想用,没人可以逼我!” “是。”康雄点了点头,“不过,虽然如此,佛子既然无法独力完成淬炼体魄,不妨尽快修习密咒,学着解开密咒封锁, 届时,由我来引导佛子修行吧。” “好好好!”苏午满口答应下来。 至于做不做, 能不能学会解开密咒封锁,却是另一回事。 康雄假惺惺地安慰了苏午几句,又道:“其实历代佛子,都很少有能独力完成淬炼体魄的, 多是在积累一定修行以后, 才开悟此法。 佛子不必因此气馁。 不过,今夜淬炼体魄无法成功, 明日修持‘鹏王摩日大法’,只怕也难有收获了。 佛子需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好, 我记住了。”苏午看向康雄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让康雄大为满意。 又一番安慰后, 他请苏午好生休息, 便令人搬走药桶与‘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 离开了这个房间。 苏午看着吱呀一声闭锁的房门, 若有所思。 他的意与体魄都在此次淬炼中,都提升了很多,是以在康雄接近自身,安慰自己时,感应到了其身上微不可察的一缕诡韵。 这个康雄,肯定是以系缚法容纳了一只诡在身, 就是不知他容纳的诡评级如何? 如是想着, 苏午腋下长出鬼手,从床底拖出了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 显出内里黄澄澄一箱金银器物,并种种法器。 这些法器上,都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对苏午的鬼手而言,乃是上好的食物。 从中挑选出一件‘食物’, 鬼手上长出森森白牙,三两下就将之吞吃了个干净。 他把箱子推回床底, 躺在床上,闭眼沉思。 先前所谓的淬炼体魄之法, 其实仍是在借助密藏域本身诡异的力量,催化药汤的力量,融入自身。 观想出的‘卓玛那嫫黑空行母’, 即是密藏域诡异力量的显化。 历代佛子皆选择与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性丨合’,以此来提升自身的体魄,这会否导致他们自身发生某些诡变? 以及, 自身以不属于密藏域的‘天蓬真形观想’,镇压‘卓玛那嫫黑空行母’,虽然避免了自身可能被诡异力量侵染,而产生诡变,但这是否有会引起密藏域背后力量的又一次反弹? 像诡母生出第二重变化相, 硬要将自己变为被脐带缠绕的诡子那样? …… 第二日。 经纶院长老‘康智’着僧侣们搬来一部金铜铸造封皮,足有磨盘大的书册, 乃称封皮之中,就是‘鹏王摩日大法’。 以法脉金印开启书册后, 可见其中内容。 并且告诉苏午,鹏王摩日大法共有五重修行次第,唯有完成一重修行次第后,才能掀动书页,翻到下一重修行次第进行观摩。 留下‘鹏王摩日大法’书册后, 康智就带着僧侣们守在了院外。 苏午以法脉金印开启书册, 一眼就看到了金铜打造的书页上,以种种金属丝线錾刻的第一重修行次第——猛厉火鹏魔次第。 形似‘大明神’,但形象更加猛恶的‘鹏魔’身上,绘刻出五大脉轮的图案。 最底下的脐脉之轮中,正写有‘猛厉火鹏魔次第’的字样! 实修此次第的种种步骤,皆书写于脐轮周围。 正文 156、黑身白手瑜伽母(为舵主‘心忧、何求’加更,2/2) 康雄盘腿坐在蒲团上, 他神色平静,一手转动着菩提念珠,一手捧着一部经卷,口中念念有词,使整个居室内都回荡着嗡嗡的诵经声, 连桌台上的烛火, 似乎都因这诵经声而不断摇曳起来。 昏暗的居室中, 诵经声影响下, 一双莹白的手臂从那无尽黑暗里伸出来,环住了康雄的脖颈。 那双手臂,仿佛就与此间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连接着,随着它徐徐环住康雄脖颈, 黑暗里也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餸嗒! 哒鬘啰陀, 嗡薩鬘啰陀!” 康雄的诵经声猛然中止,转而结‘固轮印’, 调集周身五大脉轮之力量,对抗着背后那双环住自己脖颈的莹白手臂。 那徐徐收紧的手臂在印咒合力抗御下,渐渐有些松动, 与手臂连接的人形黑暗轮廓的面部,渐渐长出了象鼻, 康雄满脸汗水,趁着这会儿时间,立刻端起桌上一碗暗红的药汤——‘元昭大玉汤’,将之送到嘴边,就要张口饮尽, 偏在此时, 他背后已长出象鼻的人形黑暗轮廓再度挣扎起来, 那条象鼻猛力摆动, 骤然崩解为一阵黑烟, 消失无踪。 环着康雄脖颈的两条苍白手臂中, 左手捧起了那碗‘元昭大玉汤’, 被苍白手臂端起的元昭大玉汤,色泽骤然由暗红变得乌黑, 一阵阵腐臭味道从中散发出来, 莹白的右手在此时掐住康雄的下巴,恐怖的、难以化解的劲力让他抵受不住,当场就张开嘴巴, 眼睁睁看着‘黑身白手瑜伽母’端着那碗散发着尸臭,内里甚至漂浮着蛆虫的药汤,往自己嘴边送! 康雄心神狂震! 不断运转五大脉轮,调集通身力量, 抗御诡对自身的控制! 他周身气孔中喷出蓬蓬血雾,血雾渐在皮肤上,形成了密咒印痂,借助献祭自身鲜血带来的力量, 康雄双手勉强结成不动明王印, 摇舌鼓唇,吐出金刚萨埵心咒! “唵班杂儿萨埵吽! 唵班杂尔萨埵吽! 唵班杂尔萨埵吽!” 连续诵念金刚萨埵心咒三遍,康雄如小舟般摇摆不定的‘意’瞬间稳固,秘结自身体魄,稳固五大脉轮! 从他背后生出的一双莹白手臂, 似乎亦抵受不住金刚萨埵心咒的力量, 倏忽间回缩进黑暗里。 黑暗里的人形轮廓面庞上, 逐渐长出了象鼻子,亦徐徐引入黑暗中。 啪嗒, 药碗跌在康雄身上, 内里腐臭的汁水遍洒他的僧袍, 雪白的蛆虫在他红色的僧衣上蠕动着。 他却无暇擦拭,满面汗水,大口喘着气:“呼……呼……呼……” 约莫一分多钟后, 康雄才调匀了呼吸,拿起一块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他脱下身上已经脏污的僧衣, 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顿时露出一具强壮的身躯,这副身躯上,遍是血雾喷溅后留在体表的血痂。 那些痂痕形成了一个个密咒符文。 而随着康雄摆动手臂,身体动作幅度过大,那些血痂下登时又崩开一道道细密骇人的裂口! 让他整个人像是一件冰裂纹的瓷器! 裂口里不断渗出血珠, 渗出过量血珠,哺育给那些密咒痂痕,更令康雄的体魄平白缩水一圈,变得干瘪瘦弱。 他拿来一面铜镜, 看着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忽然发出鬼哭一样的笑声:“哈哈哈哈……修行修行,修到最后原是要把人变成诡! 护法金刚是诡, 百般神魔是诡, 他们践踏在脚下的‘外道’,做成皮具的‘邪魔’,捧在嘎巴拉碗里的‘恶血’,反而尽是取自活人生灵! 恶诡,恶诡,都是恶诡!” 康雄厉声啸叫了几句, 丢下了铜镜, 声音忽然变得尖细而阴冷:“我也要变成诡……” 他在黑暗里赤身站立着, 低低地喘息着, 黑暗又将他包容,浸润他瘦削如皮包骨的躯体, 于是,他的身躯再度强壮起来。 这时, 门外响起僧侣畏怯的声音:“长老,佛子居处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康雄把脏污的僧袍踢到角落里, 不徐不疾地换上衣裳, 坐在蒲团上,依旧转动念珠,开口道:“进门说话。” “是。” 一个黄衣僧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他身后, 还跟着一个穿黄衣僧袍,戴鸡冠帽,看起来眉目清秀的‘僧侣’,那‘僧侣’进屋之后便有些无所适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Ta前头的黄衣僧跪伏于地, 恭敬道:“长老, 今晨佛子已正式开始修行《鹏王摩日大法》,未见有任何长进,未见其有眉心生火莲之相, 未见其有面色发赤,脾气躁狂之相。 只是中午用饭用得更多了些。” “《鹏王摩日大法》, 上一代住持尊者用了三年零九个月的时间, 才修成第一次第, 此后即位住持尊者,又是数年修行,才在三十岁那年,修成第三次第,便以第三次第‘明炬光金鹏次第’之身, 批命灌顶,开始大明神系缚的修行。 这个佛子的天资,比之上代住持可是远远不如, 心性更是不堪。 他若是能一日修成《鹏王摩日大法》的第一重次第,那才叫匪夷所思!”在自己的底盘,康雄言辞便放肆了不少。 而跪在地上的黄衣僧只是听着他言语, 并不发表意见。 待他说完后,才道:“长老,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去您蓄养的明妃院,把最近新收的明妃带来了。” 康雄转过脸来, 看了眼无所适从,不知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的‘僧侣’一眼, 点了点头, 向跪地的黄衣僧道:“好。 把东西都准备准备吧。” “按照以前那般…… 都准备好了。”黄衣僧声音有些颤抖。 “做得不错。 你下去吧。”康雄赞赏地看了黄衣僧侣一眼。 黄衣僧低着头,徐徐退出房间,闭锁了房门。 他走近旁侧的柴房里, 从中抱出一个及膝高的坛子,又进入柴房中,从柴堆里拖出一个白泥炉子,用炭将炉子烧得火红, 而后把一个小泥锅填进火红的炉眼里, 开始往里面丢入一块块手指长的铜锭。 …… 房间中。 ‘僧侣’向康雄跪倒,头上的僧帽跌落在地,一头如云秀发披散开来。 她是一个女子。 她战战兢兢道:“长老,请您救我的父母幼弟, 我愿一生礼佛,为佛陀奉献自身!” “你的父母幼弟怎么了?” 康雄温和地发问着, 一双莹白的手臂又缠绕上他的脖颈,他身后的黑暗中再度浮现出人形轮廓。 这般诡异情景, 地上的女子并未看到。 她颤声道:“我们的村子里出现了诡, 请长老救救我的父母幼弟,救救我的村子!” “我佛慈悲, 自当救拔世人脱离苦厄。 更何况,你都已自愿为我佛奉献此身。”康雄脸上带着笑容,他走到了那女子跟前,一只大手抚摸着女子的头顶, 继续问道:“那你可愿做我的黑身白手瑜伽母? 享受无上殊胜之秘法?” 女子农奴出身, 对康雄的言辞只是懵懵懂懂,只是听得其说会‘救拔世人脱离苦厄’,便觉得自己的父母幼弟,自己的村子一定能得救, 如此,她自然连连在地上叩首, 口称愿意。 “好好好!”康雄脸上的笑容更盛。 那双莹白的手臂攀上了他抚摸着女子头顶的手,而后渐渐环绕住女子的脖颈,连同黑暗里的人形轮廓, 贴附在女子的后背, 女子站起身来,开始解下身上的衣物。 …… 戒律长老居处的房门、窗户不断颤抖着, 像是有人被关在了房屋里, 不断拍打房门,试图离开。 嘭嘭嘭! 门窗抖落簌簌灰尘, 那阵拍打门窗的动静止歇了。 房门裂开一道缝隙, 一团僧袍包裹着的、人头大的物什从门缝里被丢了出来。 守在门外的黄衣僧见状,连忙抱起那团物什,闪进柴房里,将之填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坛中, 用泥塞封口。 后往封口上浇铸了一层铜汁, 彻底将之封住! …… “佛子尊者。” “我已经请人把您所需的几味药材,交托给了丹加,想必此时药材已经被她藏在您的居处了。” 藏经楼中, 苏午捧着一卷经书阅览着, 同时一心二用,听着身旁广明的回报。 他手下四僧中, 广全是经纶僧, 广海、广通为戒律僧, 而广明则是供物僧。 当下在藏经楼中,其实广全最方便给他回报各种消息,然而因为他表面上是二院长老派系选出的佛子, 却是不可能与尊者系的僧侣走得太近, 在明面上,他该比较厌恶广全、广海二人才对。 如此,便不能再让广全来给他传递消息。 好在广明是供物僧,经常需要查阅经纶,为供物作种种加持,以此作为理由,与曾经被他带入寺院,才能晋位的佛子尊者交谈几句,却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好。” 苏午点了点头, 翻过手中《大威德炼魔经咒》第十页, 他遍览藏书楼中典籍, 未有找到关于任何‘地藏王菩萨’的经卷, 而苏午推测,自身的‘眼地藏咒印’想要提升,与地藏王菩萨必定脱不开关系。 因着未能在无想尊能寺的经纶院中,找到任何关于地藏王菩萨经卷记载,苏午转而将目光转向了‘大威德金刚’流传下的《大威德炼魔经咒》。 大威德金刚,既被称为‘降阎魔尊’, 能调伏地狱众生, 那么,参修研究它的经卷, 是否对自身的‘眼地藏咒印’也有一定进益,可以促进眼地藏咒印的蜕变进阶? “康雄、康智他们两个,都系缚了什么诡类, 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系缚诡类的僧侣支持? 这些交给你们调查的问题, 现在可有端倪了?”苏午捧着书卷,漆黑的眼眸中,隐约有漩涡转动,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广明问道。 正文 157、白狮(5K,1/1) “佛子尊者。” 广明低声回道:“外界一直盛传,康雄所系缚的诡类,乃是命类天人道中的‘黑身白手瑜伽母’。 他以象神系缚法,系缚住这只诡。 可以使这只诡呈现‘象神’相。 黑身白手瑜伽母可以寄托于人身根本脉轮‘脐轮’之中,而象神系缚法最着重修行的亦是脐轮。 当它寄托于人身脐轮内时,会持续掏空此人的精血,将人慢慢变成一张人皮, 而后黑身白手瑜伽母就可以披着人皮到处行走, 它操纵的人拥有生前的记忆,行为习惯, 会按部就班地‘生活’,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往往要在与之相处一两日, 甚至多日后,才会惊觉自己身边的人每日都保持着刻板的行为规则, 因而发现身边人被诡所侵蚀。 而此时往往已经为时已晚。 黑身白手瑜伽母可以分化自身, 能源源不断制造分体,寄托其他活人脐轮之内。 曾经有一个小镇,有半数以上将近千人,被黑身白手瑜伽母化作它的‘人皮分身’,幸好那一夜有位大僧侣借住在这个小镇上, 在小镇家的女儿侍奉他,与他性合的时候, 被他发现端倪,因此才避免整个镇子的人都变成黑身白手瑜伽母的人皮分身。” 苏午闻言放下书册, 看向广明道:“这只诡将如此多人都变成自己的人皮分身,其实力莫非不会因此有所增进? 借住在小镇上的那个僧侣, 有手段遏制黑身白手瑜伽母?” 密藏域的僧侣们不忌荤腥,大僧侣们蓄养明妃,与之性合也非罕见之事。 不过, 在明面上, 任何僧侣都被约束不得诞育子嗣。 但也仅仅是在明面上而已。 私下里,呼图克图们有七八个儿子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只是他们的这些子嗣一般都以呼图克图的子侄自居。 “那位大僧侣发现与自己性合的农奴女子, 竟是黑身白手瑜伽母披着人皮的一道分体,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 但他有密咒护身, 还是骑马逃出了镇子, 将消息传给当地的宗府,宗府派来了僧侣,剿杀黑身白手瑜伽母的那些人皮分身——黑身白手瑜伽母不可杀死,但它的人皮分身却可以被灭绝。 宗府僧侣几乎屠灭了整个镇子上的所有人,也就削弱了黑身白手瑜伽母暴涨起来的实力。 它依靠活人精血培育起来的分体,无法与本身融合。 而后, 当地的大贵族——康雄长老的家族派来了几个住家系缚僧侣,困住了黑身白手瑜伽母, 康雄随后赶来,将这只诡系缚在了自己的脐轮之中。 也正是因为他系缚诡成功, 才渐渐把持住戒律院的权柄。”广明向苏午小声解释着。 苏午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黑身白手瑜伽母’事件, 却在广明的言辞下, 仿佛身临其境。 ‘看’到了那些因诡类作乱,而被殃及的小镇无辜活人——他们未死在诡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信重的僧侣手里。 “这么说来, 康雄背后的家族很有势力, 养得起住家系缚僧侣?”苏午声音并没有丝毫波动,向广明平静问道。 广明低头回道:“那是早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几位住家系缚僧侣,都因为体内厉诡复苏而被流放到了‘无人区’。 如今大约只剩一位还坐镇康雄家族里。 康雄背后的家族,应该只剩这一个住家系缚僧侣。” 无人区, 即是无人踏足的区域。 密藏域许多强极一时的大法寺,乃至大雪山顶都曾派大僧侣去无人区探索过, 不过他们的下场都是有去无回。 以至于无人区渐渐也就成了密藏域的禁忌之地。 变作诸法寺流放体内厉诡复苏、犯戒僧侣的‘监狱’。 “原来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道:“康智呢? 对他的调查又有什么进展?” 广明闻言面有愧色,低声道:“康智长老主持经纶院已经数十年,但还从未听说过关于他系缚了何种诡类的传闻, 我们只知,他修炼有虎神系缚法,且必定系缚了一只诡在身。 但具体系缚了什么诡类, 却未能探知到。 至今没有半点线索……” 提及康智长老,广明语气温和了几分, 他本就是东西二院长老派系下的僧侣,对于康智有些亲近感、敬畏感,却也无可厚非。 “是这样么……” 苏午回忆着自己上一次的模拟经历。 六年时间的模拟里,自己似乎确实很少听闻过‘康智’的系缚厉诡的传闻。 倒是广明对康雄系缚厉诡,以及其背后家族势力的情报, 与他那六年时间模拟里,听闻的消息能互相印证。 由此可知, ‘康智’是一个很低调的大僧侣。 与其皓首穷经的经纶院长老形象相符。 但苏午绝不会因此就对康智放松警惕, 东西二院联合,才是能与尊者派相抗的一大派系——这其中,西院长老康智必定也是出了大力,有资格与东院长老康雄分庭抗礼的。 不然,二院长老派就该被称作是‘康雄长老派’了。 “继续调查康智, 以及康雄家族中那个住家系缚僧侣的情况。 注意隐藏自身, 莫要被人发现端倪。”苏午向广明留下几句话, 他拿起桌上的《大威德炼魔经咒》,离开了藏经楼,角落里观察四周的沛旺见状,赶忙跟上了主人。 …… “今日午后, 佛子在房中小睡半个时辰, 随后即去了经纶院藏书楼参修经纶。 他选了《大威德炼魔经咒》查阅,与曾经带他入寺的广明交谈了几句。” 阳光透过窗洞洒落书案,能看到光线里飘扬的粉尘。 黄衣僧跪在地上,恭敬地向经纶院长老‘康智’汇报着。 康智捧着一卷经书, 一边翻动书页,一边向黄衣僧道:“昨夜第一次为佛子进行淬炼体魄,他亦见过了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 由此对大威德金刚生出些许兴趣, 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这段时间还是敦促佛子,多多研修‘正经’才对, 诸部正经法意通悉, 过几个月后,大雪山顶的僧官过来考校,他若回答得好,未必没有被送入大雪山修行的机会。 毕竟我们这一脉,亦是黄教主脉之一。 大雪山顶对我们无想尊能寺的法脉传承,总会多照拂一些的。” “弟子以后会常加敦促佛子, 请他多把心思放在诸部正经研修上。”黄衣僧恭敬应声,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只是,上代住持在其还是佛子期间,都不能通悉正经法意,为大雪山派来的僧官选中。 如今这位佛子,看起来却是不如上代住持尊者的……” “佛子亦是你能妄议的?” 康智放下书卷,低眉瞪视着黄衣僧侣。 黄衣僧连忙低头,不敢言语。 桌面后的康智看了他片刻,摇摇头,又道:“下去吧,今日与我说过的这些话,出门后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是。”黄衣僧低眉顺眼,徐徐退出房间。 康智捡起书卷,继续阅览。 他阅览书卷的速度很快, 只用小半个时辰,就能通读一部经典, 领会其中妙意。 然而,饶是如此,经纶院收藏典籍众多,他哪怕穷尽一生都难以看尽, 在他身前桌面的左侧, 已经摆放了有半米高的一摞书册, 都是他今日读过的典籍。 当下,他把手中书册的最后一页看尽,看着那高高的一摞典籍,忍不住拍了拍那些经卷,叹息道:“佛法何其精深? 耗尽我之一生, 又如能看尽这些经典? 遗憾!遗憾! 如我本身能身化经纶,畅游佛法汪洋之中, 便此生无憾了……” 康智摇了摇头, 把脑海里忽然而起的妄念摒去。 他结跏趺坐于蒲团上, 口中诵出密咒:“髂挞髂其哈沓,殙,舄卤佤,朙哈薩门垛唆……” 随着康智诵念密咒,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中,渐渐分离出七种色彩,刹那间将房间渲染得光怪陆离起来。 彩虹般的七色光芒逐渐结晶化, 而后,七色褪尽, 一尊浑身缠绕着瑰丽红色条索,胸膛隆起,体态曼妙,但因那些红色条索缠绕而看不出其五官面容的‘咒生明妃’出现在虚空中, 她肩膀上长着一颗白色狮子的头颅。 康智站起身, 抱持住经自己密咒招引而来的咒生明妃, 开始今日的修行功课。 今日与他双身修行的咒生明妃,与往日很不一样。 往日康智只能招来‘如意空行母’、‘夜叉空行母’一类的普通空行母, 无缘得‘卓玛那嫫黑空行母’这一层次的空行母之青眼。 然而,今日康智遍览经纶,忽然开窍觉悟, 从诸典籍经纶的字缝中,他听到一声声神秘的呼唤, 那些召唤声,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 终于让他领悟了招引‘狮首度空菩萨’之化身——‘白狮晋美红空行母’之密咒,能够召来这位与‘卓玛那嫫黑空行母’处同一层次的咒生明妃! …… 暗红色的药汤在木桶里翻沸着, 浑身涂抹漆黑油膏的苏午结跏趺坐于木桶中,闭着眼睛,进行着每晚的淬炼体魄功课。 他的意化作了‘天蓬真形’, 不断践踏、镇压着‘卓玛那嫫黑空行母’,将其体内的‘气’导引进自身五大脉轮之中,周流不息。 如苏午这般通过压榨‘观想明妃’, 来实现自身淬炼体魄之修行的方式,在密藏域委实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一般僧侣都是通过与观想来的明妃性合, 来获得体魄上的淬炼加持。 也就是苏午的意极端强横, 可以凝练出威严显赫的天蓬真形,来镇压卓玛那嫫黑空行母,能将这条路走通。 如火般炽烈的气逐渐聚集于五大脉轮之中, 经苏午有意识地导引, 眉心轮、天关之轮、心脉之轮、腹脏之轮四大轮脉中的‘气’逐渐往他的脐脉之轮中汇集。 在他的观想里, 脐轮被火红的气一遍遍冲击,流转, 整道脐脉之轮亦逐渐被火红色填塞。 所有热烈的气息,都尽向肚脐凝聚。 苏午身外,木桶里的药液无声息周流成了漩涡,药液的色泽飞快褪尽——这一桶药液中,已经被苏午加上缺失的那几味药材, 药力比之昨夜更加猛烈, 但在苏午肉壳的疯狂吸纳之下, 这般猛烈的药力亦开始渐渐衰颓! 所有的火烈气息都集聚在苏午的脐轮中央,肚脐眼的位置——犹如一颗大火团! 苏午皱紧眉头, 一脚将卓玛那嫫黑空行母踩成黑烟消散, 同时, 口诵鹏王尊能密咒:“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如火焰燃烧般灼烈的气息,刹那笼罩苏午周身, 一层金色的羽毛覆盖在他被药液包裹的身躯上, 羽毛熊熊燃烧, 整个药桶内的液体也跟着飞快化为蒸汽消散! 聚集于苏午肚脐眼下的大火团,倏忽间变作了一朵熊熊燃烧的莲花——这朵莲花层层绽放,迸射出一道火柱,直通四大轮脉核心! 漫过苏午双眼, 聚集在他的眉心, 霎时形成一朵火红的莲花! 眉心生火莲,即意味着《鹏王摩日大法》的第一次第——猛厉火鹏魔次第已然修行完成! 成就‘猛厉火鹏魔次第’, 可以不受酷寒侵袭, 赤身入雪窟而通身炽热。 可以在酷热之下水分不失, 经大日暴晒三日而皮肤柔滑如缎! 这是身体素质的全面提升, 生命力的旺盛已经超越了普通生灵的层次! “果然, 领悟鹏王尊能密咒以后, 再进行《鹏王摩日真经》的修炼,就可以事半功倍。 第一重次第主修脐脉之轮,壮旺人身秘藏,生命本源, 这一重次第,自己用了一天时间就能修炼成功。 不知其后的四重次第,修行圆满又各自需要多久?”苏午从浴桶中站起了身。 他修炼突破以后, 自身就回转了原本的成年男人身躯, 周身块垒分明,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苏午抓着浴桶的边沿,轻轻一提,本被紧密拼接起来的木板就直接被他提了出来, 将要淡至无色的液体顺着缺口往外流溢。 他眼中神光闪动, 眉心的火莲徐徐消散。 “不知道我如今的体魄,能在模拟器那里达到多少评分?” 这般想着,他索性指示模拟器, 打开‘尸陀鬼-骨蟒形’的介绍面板给自己看。 略过一行行具体介绍, 苏午目光看向最后对自身的体魄评分——23分。 “23分了…… 可以考虑把尸陀鬼之手的骨蟒形变化, 或者是眼诡形变化融合在身了。 将来在模拟里,如果广法体内厉诡复苏追杀自己这个继承了‘尸陀鬼一条手臂’的驭诡者, 自己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这般思量着, 苏午跨出浴桶,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易容丹吃了几颗,并且放出尸陀鬼之手,令之吞吃几件法器开胃。 他便会了八九岁的小佛子模样, 一脚踢在那浴桶上, 只听嘭地一声响起, 浴桶直接被他踢得四分五裂! 其中药液顿时流淌一地,浸没了桌子腿、床腿! “进来! 外面的人都进来!”苏午站在四分五裂的浴桶中央,小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外面‘守候’着的僧侣听到屋里的动静, 本就有些惊疑, 此时又得到佛子指令, 根本没犹豫就推门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四分五裂的浴桶,以及在地面上肆意流淌着,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药液。 “佛子!”他们看过四周后,才把目光集聚在浴桶碎片中央站立的佛子身上,故作殷切地招呼着,忙着为佛子换上衣衫。 就听佛子愤怒不已地说道:“这浴桶怎么回事? 怎会突然就自己破裂了?! 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我要把你们丢进蝎子洞,把你们的手斩下来做成法器!” “佛子不要啊,恕罪啊……” 几个僧侣故作惶恐畏怯的样子, 有人蹲下身去检查那些浴桶碎片, 有人观察着苏午, 并未发觉有任何异常。 也就逐渐相信了苏午的说辞。 他们是不觉得苏午有能力一脚将浴桶踢碎的,毕竟有前几日先前苏午带给他们的印象打底。 这时,苏午又怒声道:“我要将此事禀告戒律长老! 我要亲眼看到你们这些惫懒僧人, 被丢进监狱里, 受剜眼斩手之刑,被毒蝎啃咬!” 一听苏午抬出了戒律长老, 几个僧侣都惊恐起来。 再不复方才那般惺惺作态的模样,都向苏午跪倒,连连求情:“佛子,此事是我们未有检查药桶是否牢靠的过错, 请佛子责罚! 唯独恳请佛子不要向戒律长老告知此事, 不要让我们去监狱啊!” 僧侣们不觉得一个手无权柄的小佛子,又能耐将他们送进监狱里受刑,可若是小佛子对戒律长老如此要求—— 那么结果就不一定了…… 当下他们只想将此事遮瞒过去, 哄好小佛子, 再也没有任何检查现场的心思。 亦断绝了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如实禀告戒律长老的想法。 佛子终究是‘孩童心性’, 看他们骇恐不已地跪地求饶,赌咒发誓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也就原谅了他们此次的过错, 答应他们不会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戒律长老。 正文 158、琉璃光鹏王次第(1/2) 嘭嘭嘭嘭! 哐!哐! 康雄长老居处紧闭的门窗不断颤动着,扑簌簌抖落灰尘。 像是内里有人在用力拍打门窗。 黄衣僧侣守候在门外,一双乌溜溜的眼珠不停转动着,密切关注着四下里的动静,一旦发现有人进入这处独院, 他会立刻将人赶出去。 好在康雄长老每次挑选的时机都比较合适, 这个时候无人来打搅他。 门窗剧烈颤抖一阵, 就渐归平静。 黄衣僧侣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正扭动着发酸的脖颈时, 背后的房门里,忽然传来一阵女子幽幽的啜泣声。 这阵啜泣声让他身体一僵, 好在,哀泣声只是响了片刻的时间就消失无踪。 黄衣僧侣身体渐渐放松,却不敢再坐在门口, 起身站在了门口一侧。 房间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随后, 木门被拉开来, 被拉开的缝隙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团被破旧衣物包裹着的物什被从裂口中丢了出来,骨碌碌翻滚下了台阶。 或许是破旧衣物未有将之包裹严实的原因, 那团物什滚下台阶,就在地面上摊开了, 显出内里与人皮肉同色的不明物什。 呼! 一阵风忽地吹起, 更将地上那团褶皱的物什吹得敞开——那竟是一张还缀着浓密而干枯长发,五官只剩漆黑窟窿的一张女人皮! 此时,不知是因为风将它面皮吹得褶皱, 还是因为其他因素的影响, 那张女人皮只剩几个窟窿眼的面部,嘴唇勾起,朝着黄衣僧露出了一个笑容! 黄衣僧被女人皮脸上露出的笑容, 吓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风刮得更加猛烈, 直接将那张人皮吹到了半空, 眼看着就要飘飘荡荡飞出此地! 黄衣僧这时才反应过来, 连忙几步奔出, 抓住那张即将乘风而去的女人皮, 抓着人皮垂下来的手臂, 他直觉自己就像抓住了一条蛇, 入手尽是那般冰冷滑腻的触感! 不敢多想什么,黄衣僧直接将那张人皮拽过来,重新包裹成一团,用破旧衣服包好, 抱着怀里人头大的一团,几步奔进柴房里。 僧人把人皮塞进坛子中,封好泥塞,最后用铁钳夹起早就烧得通红的坩埚,将其中的铜汁浇铸在泥塞边缘, 彻底封住了坛子! 做完这些,他才觉得自己的魂儿回到了躯壳里。 偏偏在这时, 坛子里又传出‘当当当’的空响声。 像是内里有人用手指骨轻轻叩击坛子。 低低的哀泣声从坛里响起了。 黄衣僧吓得脸色发白,搬开柴灶后的一捆捆柴垛,扫去地面上积累的草木灰, 就显出一道小门。 他抱着坛子钻进小门里, 就下到了地窖中。 这里的四壁都被一个个坛子挤满了。 此时,所有坛子里都传出‘当当当’的声音。 像是有‘人’从坛子内敲击着坛壁。 …… 木桶里的药汤咕嘟嘟沸腾着。 黄衣僧侣侍奉着苏午更换好衣衫, 转头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木桶中的药液。 暗红的药液在桶内冒着气泡, 不知为何,僧侣总觉得近来桶中的药液色泽淡了些许。 莫非是佛子渐渐能吸收其中的药力了? 他回头看向苏午。 从前又瘦又小的佛子, 在无想尊能寺养尊处优三个多月至今, 个头猛然一窜,几乎要与个头教矮的黄衣僧侣一般高了,只是他的骨架看起来没有黄衣僧侣这么粗壮。 “佛子,今夜药浴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僧侣故作关切,向佛子问道。 苏午系好衣衫,回头看他一眼。 面不改色道:“每天都要这么药浴,每次都是这么不舒服, 我都已经习惯了!” 他语气里隐带怨气, 让僧侣不敢再问,也顺便掐灭了方才脑海里生出的疑虑,转而笑着劝慰苏午道:“佛子既是不愿承受这药汤灼身之苦, 修持诸部正经该更加努力才对。 那几道解开法脉密修加持密咒的经咒,都寄托在诸部正经当中呢……” “知道了,知道了!”苏午不耐烦地点着头, 自坐回床上,踢踏着两条腿。 僧侣张了张口,终究未再多言。 戒律长老近来频频交代他,要他时常敦促佛子修持诸部正经,尽快领悟其中的几道解封密咒, 然而,佛子如今这个状态,怎可能听进去他说的话? 这位佛子,怕是要被养废了…… 内心转动着念头,僧侣继续道:“明日午后,大雪山顶的僧官应该会到达本寺,考校佛子的经学进展如何, 佛子届时可要好好应对, 被大雪山顶的僧官看中了,那是有机会直入大雪山修行无上大法的!” 苏午心中微动,面上却作出越发不耐烦的样子,推搡着僧侣,将之往外赶:“滚滚滚!” “这就走,我这就走……” 僧侣连连退后, 着其余几僧一同搬起木桶, 离开了苏午的居处。 听着几个僧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渐至消无。 苏午喃喃自语:“大雪山顶都要派僧官来考校了吗?时间过得真快……” 这般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他已将《鹏王摩日大法》修炼到第二次第——‘琉璃光鹏王次第’。 天关之轮涌现琉璃金莲, 引动轮脉气息与自身的意交感,盘踞于咽喉天关之中,诵念密咒,皆得自身的意、力加持,威能更盛。 锻炼天关脉轮, 可以令意与力持续结合,通过自己的声音,也能发挥‘意’的力量。 ‘琉璃光鹏王次第’的效用, 与苏午自身的‘唇枪舌剑’天赋有很大重合。 然二者虽然重合,但效力却是可以不断叠加的。 他若是诵念密咒, 所发密咒威能,也一定比其他炼出天关脉轮内‘琉璃金莲’的僧侣更加强大。 不过, 据苏午了解, 无想尊能寺前面几代住持,都未能在天关脉轮内炼出‘琉璃金莲’,他想要与前人对比却也无法。 第一重次第,‘猛厉火鹏魔次第’。 壮旺自我生命本元,使自身可以寒暑不侵。 第二重次第,‘飘摇火飞羽次第’。 气脉游动脾胃肝胆,强化自身消化能力,若在极端环境下,哪怕是腐肉也可食用并轻松消化,不会因此而染病。 ——这一重能力与苏午山君咒印中的‘高效率吸收营养’有所重合,让他的能力得到双倍提升。 第三重次第,‘明炬光金鹏次第’, 明光如火炬,照亮心肺内脏,诸气联结成脉轮,围绕心肺转动生生不息,使人血液奔流,通达四肢百骸,持续强壮体魄,自身受损伤后的恢复力因此大大增强。 第四重次第,即是‘琉璃光鹏王次第’。 却是不必再多介绍。 如今, 苏午观想自身, 即能看到己身四重轮脉各有热烈火气环绕,轮脉与轮脉之间互相嵌合周转,在核心火焰的持续照耀下, 令四重轮脉推转不休, 自身体魄因此越发强大! 现下,他只剩最后一重次第, 就能彻底炼成‘鹏王摩日大法’! 他已经在第四重次第盘桓一月有余, 气息终于在今夜盈满了天关轮脉, 想必明日再阅览那部铜铸的‘鹏王摩日大法’时,当能看到最后一重次第的图卷! “大雪山顶的僧官即将来到, 我须要在其面前表现得出色些,才能得到进入大雪山进修的机会。”苏午皱眉思索着。 “这是有且仅有一次的机会, 必定不能错过! 而自我若表现得出色,一反常态,势必会引起两院长老的警觉——大变革即将在僧院内展开。 当下,我已经修成鹏王摩日真经的四重次第, 第五重也指日可待。 此时也正该是图穷匕见的时机了……” 苏午内心做了一番盘算。 他目光扫过桌上一部大经卷上。 那部大经卷其实没有太多经文, 只有一些诡异的图案。 较多的篇幅都被用来描画‘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图’, 这部绘画经卷,主要是描画地狱诸境,以及密藏域的佛门对于六道轮回的勾勒。 近四个月的时间里,苏午拜读了诸般可能与地藏王、地狱有些牵扯的经卷,当下这副绘画卷亦归属于此列。 之所以阅读此类经卷, 自然是因为他欲要从中循出强化自身‘眼地藏咒印’的方法。 那个方法,苏午至今还没有找到。 不过他隐生一种直觉:或许再多阅览几部与密藏域佛门不同的经卷,他就能找到那个方法了。 而与密藏域佛门不同的经卷, 不在密藏域里, 现实中倒有很多。 苏午站起身,走出房间。 房屋外面不远处, 一座修筑好的狗屋里,那只陪伴苏午‘出生入死’的鬼獒钻出狗屋,摇着尾巴到了苏午身边,不时张嘴想舔他的脸。 与数月以前相比, 今时的鬼獒得到各种珍贵药材的喂养, 精美的食物后,原本有些矮小的身躯又大长了一圈,比它从前的雪獒同伴都还要高几公分! 并且,它已经和其他品质优良的母獒交丨配过几次, 诞育了几窝獒犬, 如今亦在选育当中。 二院长老很忌讳苏午在正法修行上有极快的进步,但对于他玩狗炼药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却是‘宽容得很’, 在这种事情上,给了他最大的权限。 鬼獒也因此才能得到较多的资源倾斜。 “邱杨切, 不要闹了。 把这个送到广明那里去。 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你。”苏午将一个纸筒塞进被他取名作‘邱杨切’的鬼獒口中,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嘱咐道,“若被人看到,就把纸筒吞到肚子里,回到我身边来。” “呜!” 邱杨切低沉地应了一声, 绸缎似的身形穿过夜色,悄无声息地奔出了院子。 苏午回到房中。 闭锁好房门, 在心头沉喝出声:“退出模拟!” 他亦需要回到现实里, 进行一些准备! 正文 159、尸陀鬼-骨蟒形(2/2) 近来苏午数次进行‘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离开模拟时, 窗外几乎都已经天黑。 唯独这一次与前几次有些不同。 他没有理会模拟器不断让他售卖知识的提示音, 直接退出了模拟。 现实中, 书房的窗外天空昏暗, 东方天穹的尽头,已经浮现鱼肚白。 他看了眼窗外的情景, 就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手机上显示当下的时间早晨六点三十七分。 ——这一次,他在模拟里真身渡过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现实里直接过去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真身进入模拟世界,与意识进入模拟世界,对现实时间的消耗比例是完全不同的。 此前进行过的唯一一次真身模拟, 是在‘格斗家的过去人生’中。 但那一次真身在模拟世界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一周左右, 根本无法形成样本,让苏午内心有个比较。 经过此次比较以后, 他算是对真身模拟与意识模拟,对现实时间的消耗比例,有了明确的认知。 离开模拟后,苏午呆坐在书桌前接近三分钟, 才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觉得自己真正回到了现实中。 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他一边拿起书桌角落里那几本关于密藏域的书籍, 翻看到上次发生改变的那几页。 书页上的内容没有变化。 其上依旧记录着‘天海贤僧’的一生, 并没有任何关于‘天海呼图克图’或者‘无想尊能寺天海佛子’的介绍。 当下的发现,让苏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模拟器大概率是通过不断获取‘知识’,来让真实世界的历史发生偏移。 若没有知识供给它, 它无法进行‘充能’,也就无法改易真实历史。 也可能模拟器并非是让真实历史发生变改, 而是把模拟出的某些事件, ‘加载’到了真实历史中,历史因此改变。 这些可能都需要苏午进一步验证。 “打开‘尸陀鬼-骨蟒形’介绍面板。” 苏午收起书本, 向模拟器发出了指示。 ‘尸陀鬼-骨蟒形’的具体介绍浮现于他的眼前, 他目光锁定了最后几行数据。 ‘宿主目前体魄评分:28。 目前容纳成功率:100%。 契合度:100%。’ 在模拟中, 每夜进行药浴淬炼体魄, 修炼《鹏王摩日真经》, 终于让苏午的体魄逼近‘30’的评分。 他的基础身体素质,已经可以和狮虎一类的顶尖食肉动物相提并论。 但这种身体素质,在面对一只诡时,最大的用处就是增加自身容纳成功诡类的概率。 体魄越强大,就能容纳越强大的诡, 这是铁律! 即便密藏域的僧侣创制出‘系缚’、‘制御’两大容纳诡的方法,亦要遵循这条铁律! “可以了。 将近30的评分,不论是融合‘尸陀鬼骨蟒形’,还是‘尸陀鬼眼诡形’,都绰绰有余。 炼成《鹏王摩日真经》第五重次第后, 我的体魄评分必定能突破30, 届时, 就算遇到突发情况, 迫不得己要容纳第二只诡,也不用过于担忧了。” 苏午所指的‘突发情况’, 就是被他放在保险箱里,镇压在阴影世界中的‘心诡纸张’。 “兑换‘尸陀鬼-骨蟒形’。” 他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205329-30000=175329元玉。” 模拟器提示音响过。 苏午腋下那条漆黑的鬼手自动地延伸了出来, 躁狂与冰冷交杂的气息从鬼手上浮现, 它开始膨胀变大,筋肉虬结—— 与此同时,苏午观想自身,看到第四重轮脉——天关脉轮内,琉璃金莲被一些苍白的骨茬、粘稠的黑液包裹着。 金莲的转动变得没那么顺畅起来。 苏午所容纳的尸陀鬼之手, 就关联到天关脉轮。 脉轮周遭金红的气息周流转动着, 忽然,一股彻寒冰冷的诡韵自冥冥之中降下,灌注入苏午持续膨胀,筋肉虬结的鬼手当中! 鬼手表面登时撕裂一道道黑漆漆的裂口! 一根根狰狞骨刺突破了粘稠黑液的包裹,不断虬结疯长, 环绕苏午周身, 眼看要长成一条骨殖巨蟒, 把身前的书桌摧折, 把当下的书房挤破—— 苏午当即双手盘结‘外狮子印’,诵金刚萨埵法身咒:“唵娑嚩婆嚩戌度撼! 唵嚩曰罗唵薩嚩怛他孽多饷悉多——” 嗡! 经他嗓音诵念出来的金刚萨埵法身咒, 汇合了冥冥中的力量, 加持于己身! 刹那间,引起了他周身五大轮脉的共鸣! 他眉心轮还未被《鹏王摩日大法》的火焰照亮,暂时晦暗一片,却仍有源源不断的意能量从眉心汩汩而下,盘带其下四大轮脉,使诸意、力相合, 身内宇宙共鸣! 已被火焰照亮的四大轮脉化作四重圆环,互相嵌套着,从身内扩张到了身外, 将观想身外世界中, 那条盘绕苏午通身,眼看要破坏掉他书房的骨蟒束缚于四大轮脉当中! 骨蟒挣扎不休! 轮脉不断颤动! 在二者相持之下, 显然是体魄评分达到28的苏午占据了上风, 四重轮脉牢牢锁住了骨蟒,将之收归体内, 诸脉轮不断推转, 将那条苍白骨殖的蟒蛇, 移转入天关之轮中! 琉璃金莲盛放光芒! 将其下的粘稠黑液、苍白骨殖尽都压成了一团,只能蜷缩在轮脉的角落中! 苏午张开眼睛, 诸大脉轮显化的光怪陆离之景统统消失无踪。 现实里, 他身前的书桌,被尸陀鬼手上长出的尖锐骨刺扎出数个窟窿, 身侧的墙壁上被骨刺犁出纵横交错的沟壑。 在他的腋下, 一条漆黑的手臂张开十指,按在了桌面上。 ——尸陀鬼之手看起来与先前没有变化, 看不出任何融合了‘骨蟒形’的样子。 但是,随着苏午心念一动, 一根根狰狞的骨刺就穿透表面那些粘稠的黑液,环绕鬼手逐渐生长开来! “融合了骨蟒形以后, 尸陀鬼那种化身增殖白骨的力量,逐渐盖过了‘影诡’随意变化的力量。 但影诡的部分‘躯体’赋予尸陀鬼之手的能力, 并未因此消失。 只是尸陀鬼的力量得到了增强。” 苏午看着骨刺渐渐回缩,变回原样的鬼手, 鬼手化为虎爪, 在地上撕开一道裂缝。 他步入了裂缝中, 未有发觉鬼手利用阴影的能力有丝毫增强或减弱。 尸陀鬼之手的诞生, 来自于白骨手骨与影诡部分躯体的结合。 二者本是相持统一的状态, 不过随着这次苏午融合‘骨蟒形’,尸陀鬼之手也逐渐有了倾向性——更倾向于往尸陀鬼本体的状态发展。 “说起来, 这段时间也没见过影诡来追杀我了, 不知道它现在什么地方?”苏午想及影诡的面孔与自身越发相似,以及其逐渐隆起的肚子,心底仍有些忌惮。 他未再继续深想下去, 拿起手机给申豪拨了个电话, 得到其今天不会开车去送货的消息,便放下心来,嘱咐了对方两句,挂断电话。 看到手机上来自于‘江莺莺’的几个未接来电, 犹豫了一下, 也给对方回拨去了电话。 江莺莺接到苏午电话的时候,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应了几句,苏午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过后不久, 她又把电话回拨了过来。 这次声音就明显清醒了许多,声线里难掩喜悦,与苏午聊了许多,告诉苏午已经收到他寄过来的药物,以及那件怪模怪样的拨浪鼓。 女孩按着苏午邮寄方的地址, 挑选了一些自己种出来的土豆,以及她们那边的特产,给苏午发了快递。 估计今明两天,苏午就能收到。 苏午告诉了她那件‘怪模怪样的拨浪鼓’——哈玛茹的具体用法,让她留作防身。 一番交谈过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苏午挂断了电话, 起身出门去。 ——去找寻有关地藏王菩萨的经卷。 …… “呕!” “呕!” 哗哗哗—— 卫生间里,袁烨不断呕吐着,将自己早上吃的包子、粥全都吐进了马桶里, 他脸色发白, 明明已经是一个驭诡者, 此时却脆弱得犹如寻常人。 卫生间外。 方元、‘许进’、王德友聚在一起。 ‘许进’眼神凝重,看着王德友道:“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就是从凌晨两三点,吃了一包‘禾香泡面’以后开始的。”王德友忧心忡忡,叹气道,“我早就劝过他,不要多吃这些垃圾食品,他就是不听……” “王叔, 驭诡者吃再多的垃圾食品也不该出现这种反应的……”方元在旁边幽幽说话。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盒子, 那黑盒子此时正不断发出滴滴滴的蜂鸣声。 “诡异探测器,探测到了这里存在诡韵……可我们却什么都感觉不到……”‘许进’看了眼方元手里的黑盒子,转头对王德友说道,“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禾香泡面身上。” ‘许进’接着道:“袁烨持续呕吐的问题,我们也解决不了,现下最好还是尽快把他送到专门的医院去, 请上面重新派人过来增援。” 王德友闻言,一时犹豫不定。 这时, 卫生间里传出来一声激烈的惨叫声:“啊——” 伴随着那阵惨叫声, 浓郁的诡韵从卫生间里散发了出来! 方元手中的黑盒子发出蜂鸣的同时,亦开始剧烈震动! 出事了! 三人相视一眼,同时起身,迈步走近卫生间! 但见—— 袁烨大张着嘴, 一只遍布淤青的惨白脚掌从他嘴里钻了出来, 那只脚掌正是浓郁诡韵源出之地! 它‘被’袁烨从嘴里吐出来, 滑进马桶中。 “袁烨容纳的诡跑出来了!”王德友悚然惊叫! 身旁的‘许进’背后浮现一道白影,一根根绣线穿透半空,纷纷扎向马桶中! 绣线还是慢了一步—— 那只遍布淤青的诡脚被呕吐物包裹着,倏忽钻进了下水道里,消失无踪! 正文 160、第一次接触(1/2) 唰唰唰! 一根根五彩的绣线跟着消失的诡脚,一同扎进下水道中! ‘许进’脸色凝重,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放出的绣线上, 她借助绣线的延伸, ‘看’到幽暗的、附着着各种秽污的下水道,以及裹挟着一团秽污飞快下坠的诡脚! 绣线持续向下延伸, 诡脚不断往下坠落! 坠入了许清市地下水道网络中! 污水在粗大的管道中肆意流淌, 一阵恶浊的液体冲刷而来,席卷过诡脚, 五色的绣线瞬间丢失追踪的目标! “啊啊啊——” 袁烨不断惨叫着,仰面躺倒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他按压着自己的腹部,脸色极端痛苦。 此时, 他套着运动鞋的左脚渐渐泛白,遍布淤青, 看起来就与那只滑入下水道的诡脚如出一辙! “袁烨! 再忍忍!再忍忍, 我马上送你去附近的对策医院!”王德友与袁烨一直是搭档, 两人一个稳重,一个跳脱,配合得宜, 王德友早已将袁烨看作自己的子侄, 此时见其痛得说不出话,浑身直打摆子,登时连连劝慰对方,一道白绫从他衣袖里延伸出,就要包裹住袁烨。 “这样不行!”站在旁边,受诡韵影响而脸色泛白的方元勉力出声,阻止王德友以白绫缠绕袁烨,接着道,“他的诡被他呕吐出来了! 现在他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你用鬼白绫缠绕他,会让他现在的情况雪上加霜! ——拿被子过来!” 听到方元的提醒, 王德友转身离开, 奔进卧室里, 片刻后就将一床被子在卫生间前的地板上摊开。 他的鞋子踩在被褥上,走到卫生间门口, 和方元协力,把打着摆子的袁烨搬到被褥上,将之包裹好。 方元和王德友一起把袁烨抬起来, 随后扭头看向身后卫生间里的‘许进’。 “许进! 我先帮王叔把袁烨抬到楼下去, 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能不能行?”方元向‘许进’问道。 王德友当下理智逐渐回归, 看到这位‘许进’背后浮现的白色绣娘虚影, 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并非是真的许进。 真正的许进容纳的诡,在其瞳孔中, 显现形式与现在这个‘许进’截然不同。 不过当下他也管不了许多,是以即便发现‘许进’不是许进,也未多说什么。 ‘许进’——云霓裳已经失去了诡脚这个追踪目标。 她操纵着绣线在地下水道网络里穿梭, 试图循出蛛丝马迹, 闻言点了点头:“我能处理好。 你们快去快回!” 方元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帮着王德友抬起袁烨, 离开居室。 乘电梯下楼去。 …… 苏午拿着几本书籍, 站在电梯门口。 他去了附近比较大的一座书店, 寻找有关‘地藏王菩萨’的经卷,但在那间书店里并没有任何收获。 倒是与大书店隔一条街的一个破旧小书店里, 买到了《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占察善恶业报经》此地藏三经。 旧书店里类似的书籍不少, 都按公斤来卖, 由于几部经卷加起来也没凑够斤两,苏午就又挑了一部《太上洞渊北帝天蓬护命消灾神咒妙经》这部关于天蓬法的经卷。 花了二十块钱,把几部经卷都带回来。 ‘火炼真金拷诡杖’在无想尊能寺内,即使被苏午每日以经咒加持,其能力依旧没有产生丝毫的增幅与变化。 苏午判断, 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因为拷诡杖是道门的法器, 与汉传佛门都是泾渭分明。 又何谈是密藏域那种,与汉传佛门差得更远的‘佛门’? “叮咚~” 电梯旁的显示屏中,数字从13接连变幻,缓缓滑到了‘1’。 苏午身前的电梯打开来, 一人抬着被褥一端的王德友、方元从电梯里退了出来,恰好与苏午打了个照面。 方元抓着被褥的手哆嗦了一下, 都未有想到会这么巧, 在这里碰见他们的目标人物——苏午! 他前面的王德友背对着苏午,当下看到方元的表情,也察觉到不对,扭头就看到苏午的面孔, 脸上亦是浮现愕然之色。 “你、你好……”方元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向苏午打了个招呼。 他与苏午曾经见过几面, 对这个直接把搭档‘许进’打得体内厉诡差点复苏的男人,可谓是印象深刻。 苏午自然识得方元, 只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当下看到对方抬着一个体内聚集浓烈诡韵的人出电梯,心念顿时转动开来。 他几乎下意识就生出了判断:当下这三个人不可能如此凑巧与自己住在同一栋楼。 这三人,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个人的胃部聚集了大量的诡韵, 他的左脚曾经容纳过诡, 现在不知什么原因,诡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这只左脚已经坏疽腐烂,需要尽快截肢。” 苏午拦在了二人身前, 说出一番话来。 听到这番话,王德友眉头紧皱,更觉得事态紧急,需要马上把同伴送到专门的对策医院去, 而方元则犹豫了一下, 之后向苏午恳求道:“那你能帮帮他吗?” 嗯? 王德友听到方元的言辞, 一时不解,看向对方。 方元并未理会他,眼神紧张地看着苏午。 看到这一幕,王德友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与‘许进’都不能探明袁烨当下的情况, 只能大概判断他体内有诡韵侵袭, 然而当下这个目标人物-苏午,却一语道破了袁烨当下问题的症结所在!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苏午的水平高于他们俩! 将袁烨送到对策医院去,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如此久的一段时间,谁知道中间又会发生什么变数? 假若当下这位苏午有解决方法, 那就更好不过。 也可以借着请其帮忙,和对方搭上关系,拉近距离——方元的反应倒是机敏! 苏午闻言看了看方元, 他对这个人印象不错。 未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他转而道:“你们怎么会在这栋楼里?” 王德友闻言心中一紧, 张口欲言。 旁边的方元已经直接回答道:“诡狱的肖巡察因为其子死在龙山集,对此甚为不满。 想要把作为当事人的你带走调查, 我们赶在他之前来通知你, 请你暂时转移到别处,躲避巡察的抓捕。” 怎么能直接就交了底呢? 王德友微微皱眉, 担心苏午不会信方元这番话,眼睛瞟向苏午。 只看到面貌俊秀的青年人并没有多少表情,点了点头,率先走进电梯里:“肖巡察就是肖锦荣的父亲吧? 进电梯说话。” “你相信我说的话?”方元眼睛一亮,搬起袁烨的脚,跟着苏午进了电梯。 他后面的王德友也只能跟进电梯里。 苏午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 侧目看向方元,笑了笑,道:“我并不相信你的话。” 王德友心头微沉, 方元愣了愣,张口欲言。 又听苏午说道:“但是我相信肖锦荣的父亲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借机生事。 他儿子是那个样子, 做老子的多少应该有点问题。 这倒对上了你的说法。” 苏午记得,自己借助心猿画卷修炼‘解龙环’的时候,曾在混沌虚空中, 与一个自称是诡狱巡察的青年人有过交流, 那青年人长相与当下的方元有几分相似。 可以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确定方元所言真伪。 其实,他从内心里已经对方元所言有了倾向,不然就不会‘请’对方进电梯。 “说的也是。”方元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连忙道,“我可以证明的,云霓裳就在这栋楼里!” 长相阴柔的青年闪开身,让苏午能看到他搬着的袁烨, 他接着道:“这是我们的同僚, 也是一个驭诡者。 但先前他在剧烈呕吐当中,把自己容纳的诡-诡脚吐进了下水道——云霓裳正在追索那只逃逸的诡脚的下落, 待会儿我可以引她和你见一面!” 云霓裳也在这里? 苏午微微一愣。 看着那脸色惨白,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活气的圆脸青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说肖巡察会派人过来抓我, 他的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若知道敌方现在何处, 他可以主动出手,先把对方都抓住再说。 有过在‘无想尊能寺’做佛子的经历,苏午已经体会到掌握权柄的便利, ——可以做到很多自己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以利用一个平台, 推动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 是以,他现在渐渐不排斥和官方诡异对策部的人接触了,前提是对方的态度要友好,双方是平等交流的姿态。 “我们也不是肖巡察手下的驭诡者小队, 不可能清楚他们的人员调度情况——不过,现在肖巡察的人大部分都集中在应对‘明州诡异事件’上, 就算是从别处立刻抽调人手,也需要两三天才能到达许清。”方元坦陈道。 王德友默默看着方元,充当透明人。 他觉得方元和其哥哥方乾相比, 显得更简单坦诚, 不像其哥哥面对谁都是言笑晏晏,温文尔雅的样子,然而那副温和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心思,却是谁都不清楚。 “原来如此。”苏午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看向方元,道:“给我一个你们的联络方式。 明天我会主动联系你们。 在此之前不要打扰我。” 一天的时间, 可以在密藏域内进行四个月的真身模拟。 足够苏午完成许多目标了。 “好,好!”方元连连点头,下楼一趟就能有这么大的进展,也是他未想到的。 苏午同意接触本就是好事。 他未强求太多,立刻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待苏午记下电话后, 几人的目光才都聚集向床褥里裹着的袁烨, 袁烨看着三人,嘴唇翕动。 想要说什么,却完全没有力气说出口。 正文 161、本尊(2/2) “你刚才说, 他是在剧烈呕吐中,把自身容纳的诡呕吐了出来?” 苏午示意方元、王德友将袁烨放在地上, 随后,他掀起包裹在袁烨身上的被褥, 王德友则在此时脱下了袁烨脚上的鞋子,让苏午可以看清袁烨那只坏疽腐烂的脚掌的具体情况。 “是是!”王德友连连点头, 代替方元回答着苏午的问题,“此前他和我一样正常用餐,但他比我多吃了几包‘禾香牌方便面’, 然后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吃过几桶禾香方便面后, 就出现了呕吐的症状。 刚开始并不严重, 后来越来越严重, 在最后一次呕吐的时候,把自身容纳的诡从嘴里吐了出来!” “禾香方便面……” 苏午隐约觉得这个方便面的品牌有点熟悉, 他仔细回忆, 想起当时去店里买彩票的时候, 彩票店的老板也在泡这种泡面。 那种泡面的奇香,让人记忆深刻。 以至于申豪在餐馆里吃着酱骨头,都还在回味泡面的香气。 如此‘奇香’的泡面, 果然有些反常。 “我曾经在禾香泡面厂里工作过! 那个厂子就在距离许清五十多公里的‘大王庄’旁边,现在工厂应该都没改变位置,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领路去那个泡面厂调查!”王德友自告奋勇道。 苏午看了他一眼, 未有其他表示, 转而看向地上的袁烨,开口道:“先解决他当下面临的问题吧——他快要死了。” “死——快要死了?!”王德友眼神震惊。 “是。” 苏午目视着袁烨的面庞, 伸手掀开他的衣物, 按在了袁烨肚皮上,低声道:“他的胃部现在填满了某种诡韵, 此种诡韵在他的食管内亦有所残留…… 这种诡韵, 可以随着人体的消化系统,在人五脏六腑内周转, 与人的脏器紧密结合。 不是很好处理。” 他顿了顿, 倒也没有刻意同方元、王德友二人卖什么关子。 接着道:“我可以暂时帮助他祛除掉内脏里淤塞的诡韵,但这种方法只是暂时祛除诡韵罢了。 ——他的内脏与诡韵相合,已经开始诡化。 这个过程不可逆。 等我帮他祛除诡韵以后,你们还要把他送到你们官方的对口医院里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解决的办法。” 其实苏午觉得, 已经没有可以解决地上圆脸青年‘内脏诡化’的其他办法了。 就像一个人的部分身体组织出现了腐烂, 医生所能做的亦是切除腐烂的部分,并没有办法让腐烂的部分回转生机,变得完好如初。 不过,苏午也不是专门的医生, 不好太武断。 同样的,王德友、方元也未把苏午的判断就当做是唯一的正解,二者都是连连点头, 请苏午帮忙暂时祛除袁烨体内淤塞的诡韵。 苏午看着地上的袁烨, 喉结滚动, 口中猛然间迸发出低沉的吼声:“呜——” 他体内天关之轮中的琉璃金莲绽放毫光,与‘山君咒印’、‘唇枪舌剑’天赋一并赋予了苏午这一声低吼神异的力量, 莫大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 和他距离最近的袁烨, 登时感觉到好似皮肉下的内脏都被利刀切割,万虫啃咬的痛感一下削弱了许多, 丝丝缕缕的诡韵从袁烨身上散发了出来, 这下子,密闭电梯内的王德友、方元也感应到了这诡韵似毒蛇般阴冷的气息!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 苏午腋下鬼手钻出袖筒, 在半空中猛然膨胀,化为巨蟒头颅,张嘴露出白森森的口齿,将萦绕此间的所有诡韵都吞吃一空! ‘味道不错’。 鬼手倏忽回缩, 苏午站起身, 地上的袁烨活动着身体,也在王德友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张渐渐恢复红润,眼看就与常人没有两样的面孔转向苏午,感激地道:“谢谢,谢谢你, 我差点就要承受不住了……” “不用客气。” 苏午摇了摇头。 “叮咚~” 这时,电梯也到达了他指定的楼层。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转身看着电梯内的三人,主要是看向方元:“等我明天联系你们。 另外, 还是尽快把你的同事送到对口医院去吧。 他现在看起来又和健康的时候没有两样了, 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谢谢,谢谢!”方元三人都赶忙道谢,内心松了一口气,至少苏午为袁烨争取了大量的时间。 电梯门缓缓合拢。 …… 苏午坐在书房中。 身前遍布裂缝与沟壑的书桌上,有几张古旧的羊皮卷,其上写满了墨色的笔迹。 ——几张羊皮卷是苏午从‘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里兑换出来的,专门用来书写他买来的几部经卷, 在现实里买到的几部经书, 无法直接带入模拟世界中。 以密藏域本身的羊皮卷承载经文以后,再带入模拟就没有了困难。 他闭上眼睛。 于内心呼唤模拟器。 须臾之后, 苏午的身形从书房中消失无踪! …… “你的钱包余额为155329-3000(亲身模拟)-4(四部经卷)-1(火炼真金拷诡杖)=152324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你已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 模拟器的声音渐渐消散去。 黑暗依旧倾盖四下,浓稠如墨。 然而苏午的目力已能看穿此时的黑暗, 他盘腿坐在床铺上,眼角余光瞥见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上,悬挂着的大日如来唐卡, 以及房屋中各种精美的陈设。 确认自己当下已然进入到先前的模拟存档中。 苏午下床穿好鞋子, 推开木门, 走出了屋子, 站在房门外的台阶上。 天穹呈现出深沉的暗蓝色,唯有远天苍穹下的大雪山顶圣洁无暇。 黯淡的光映出了四下刷着白漆的院墙, 以及院墙外,遍布僧院的一座座碉房。 他就默默站在门口, 像是在等候什么。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的时间, 院墙敞开一道缝隙的木门外,一只黑漆漆的大犬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它看到站在门口的苏午,尾巴摇晃着, 凑近了已变作小童子模样的苏午身畔。 “邱杨切, 把消息传过去了?”苏午拍着鬼獒‘邱杨切’的脑袋。 而鬼獒听到主人所言,尾巴摇晃得更加欢腾, 如同是在向主人邀功。 “做得好。” 苏午点了点头,从随身的皮口袋里抓出几条肉干,递给邱杨切吃掉, 随后就让它回窝睡觉, 他自己也转回了房间内, 点燃一盏油灯, 将自己从现实里带出来的几部经卷打开来,对照着‘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图’,进行研修阅览。 漫漫长夜就此渡过。 第二日。 清晨。 苏午用过早饭后,就在小院里逗弄着鬼獒来打发时间。 不多时, 有经纶院的黄衣僧人将那部铜铸的《鹏王摩日大法》送了过来,他们已经与小佛子甚为熟络,得了些佛子随手赏赐的肉干、酥酪等食物,就千恩万谢地退下, 各自找地方享受这难得的食物去了。 苏午一页页翻开经卷, 从第一重次第一直翻到第四重次第, 手掌抓住书页角落,猛然发劲,直接掀开了雕刻、记载了第四重次第修行法门的铜质书页, 看到了第五重‘大日光大明神次第’的修炼法门! 铜质书页上, 雕刻着一个盘腿而坐的人形。 这道人形的脐脉之轮、腹脏脉之轮、心脉之轮、天关之轮尽数修炼完成,诸色火光于脉轮内中或盘旋转动,或飘摇游走,将人形本身也渲染得五光十色。 而苏午最为关注的,人形的眉心中, 亦有一道轮脉缓缓转动。 轮脉中央,一轮金红大日徐徐转动,如同有呼吸般收放着,散发出的光芒映照着其他四大轮脉, 五轮嵌合推转, 诸气生生不息! 在人形的‘眉心脉轮’旁边,篆刻着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阐明了眉心轮脉的实修方法。 《鹏王摩日大法》上说, 修成第五重次第, 大日光中,可以安放本尊! 本尊居于大日光中,统摄五大脉轮,将对被容纳于自身的诡类进行更强有力的镇压。 密藏域僧侣自拜入法寺以后, 由上师引导修行, 研修密咒, 其中较为出色者,将由法寺法脉传下本尊秘密修行之法, 为其进行‘秘密灌顶’, 此后可以修炼‘本尊’。 自身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就‘本尊’,点亮自身于千百世轮转中不昧不灭的那一点法性! 而苏午若将《鹏王摩日大法》修炼到第五重次第圆满, 毫无疑问可以跳过‘研修密咒’、‘秘密灌顶’等步骤,直接进行本尊修行! 无想尊能寺密修法脉的最高本尊, 自然是‘大明神’。 苏午身为无想尊能寺佛子,日后要进行本尊修行,大明神是他的不二之选。 不过, 假若他能更进一步,被大雪山顶来的僧官看中, 可以拜入大雪山顶修行。 那么可供他研修的本尊便不止是‘大明神’了。 大明神之上,乃有‘时轮金刚’。 时轮金刚之上, 更有密藏域诸法寺共尊的无上法性本尊——‘大日如来’! 悟得《时轮住世真经》之真谛, 就有了参悟‘大日如来’本尊密修法门的资格! 正文 162、琐碎小事(1/2) “观想身外明点寂静不染, 进而移转入眉心轮脉当中。 假若己身之‘意’足够强大的人,可以做到在一两日间修成第五重次第。 练成‘大日光大明神’次第以后, 不论是本尊修行,还是系缚修行都将事倍功半,同时,自身一言一行都会受到‘意’的加持, 可以接触修行某些高端的冥想法门。 冥想法门! 我先前所接触种种观想,其实已经触碰到了‘冥想法’的门槛,不过‘冥想法’对于一般僧侣而言,实在太过高端, 连无想尊能寺这样的双层法座传承, 对于冥想法都是语焉不详。 看来, 真正的‘冥想法’,或许在大雪山顶才能一窥端倪。” 苏午阅览着铜铸经卷的第五页, 将‘大日光大明神次第’的修炼方法尽数铭记于脑海之中。 他并未当场尝试修炼第五重次第, 每一重次第练成,自身都会有种种显兆。苏午练成第一重次第时,面目赤红,眉心生火莲, 幸而当时他是在浴桶中练成了这一重次第, 身旁没有外人。 他自知己身的‘意’极强大,若当场修炼第五重次第,未有所得还好,要是即刻修成‘大日光大明神’次第, 可能会惊动诸多僧侣。 如此会让苏午的谋划出现变数。 先把铜铸经卷合拢,苏午回到房中,又开始对照着诸地狱图,参修自己带进密藏域的‘地藏三经’。 丹加看他在房内参悟经卷, 就自觉守在了门口。 若有外面的僧人进院子,她会第一时间给苏午发出提醒。 现在,随着一遍遍阅览、研究地藏三经, 苏午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让‘眼地藏咒印’出现变化的关槛, 但始终还差临门一脚, 让他无法彻底迈入关槛之中。 此种情况却也急切不得, 要么时机恰当,自身可以当场顿悟, 要么就靠水磨工夫, 徐徐磨穿这层阻碍自身的关槛。 临近中午的时候, 经纶院的僧侣们收走了《鹏王摩日大法》,沛旺端来了丰盛的饭食。 苏午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餐, 两个小仆人站在一旁。 密藏域等级森严, 大僧侣与农奴之间,相差了何止一个等级! 现下,丹加与沛旺都是苏午名义上的仆人,仆人就是奴隶,在密藏域律条规定之下,他们本就只有等着吃剩菜剩饭的份儿, 这种森严的律条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在不知不觉间将人‘驯化’。 好在苏午一直有意识地抵抗来自于密藏域的整体环境,对己身的驯化。 每次用餐前,他都会让沛旺、丹加把餐饭分成三份, 两个小仆人纵然不能和他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但他们可以回到自己房中,享用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餐食,自不需要吃什么剩菜剩饭。 丹加看到有僧侣走进了院子里, 便向用餐的苏午禀告道:“佛子,广明上师过来了。” “让他自己进来就是。” 苏午点了点头, 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食物。 供物僧广明迈进院子里,狗屋中的鬼獒‘邱杨切’装模作样地冲他吠叫了几声, 便被沛旺喝止。 它昨晚明明专门去与广明送过信, 当下却装作不认识这个僧侣的样子。 广明被沛旺迎进了屋室内,向苏午行礼过后,便将几包药材交给了两个仆人手下, 开声道:“佛子, 这是你要的几味饲喂獒犬的药材, 听到你需要这几味药,我抓好以后就给你送过来了。” “好。” 苏午咀嚼吞咽下一条肉干, 漱了漱口, 眼神看向广明。 他未有开口, 广明已经主动低声汇报道:“昨夜收到佛子的消息以后,我便借着给戒律院送供物的机会, 把您的指令告知了广海。 今早我得到消息, 广海与广全两个人,昨夜便离开了僧院——该是去做您交代他们办的事情去了。” “我知道了。”苏午点了点头。 面上隐约流露一抹笑容。 他向广明问道:“最近可有人关注你的行踪,追踪你?” “倒是没有。”广明摇了摇头,道,“我依着您的嘱咐,尽量减少直接与您见面, 凡是您需用的东西, 我都假托他人之手给您送过来, 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佛子一回,那些人纵然眼睛再尖,观察得再仔细,也查不出我与您有什么勾连。” “你心思缜密, 这些事情做得都很不错。 如今诸事都快要了结,越是这个时候,你们就越松懈不得。 ——等到此间事了, 我答应你们的种种赏赐,不会短缺一分一毫。”苏午平静道。 “惟愿永生永世侍奉佛子尊者左右, 除此以外, 弟子别无所求!”广明闻言,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 苏午未再多言, 向其摆了摆手:“下去做事吧。” “是。”广明恭敬应声,退出房屋,转身离开了此地。 “把这些餐盘都收下去吧。”苏午站起了身,走进院子里活动着身形, 下午就是大雪山顶的僧官,约定过来考校他的时间, 他只能留守在居处, 等候消息。 沛旺与丹加把一个个装饰精美的餐盘撤下,忙活一番后,丹加找着时机跟在苏午身后, 本在喂狗的沛旺见状, 也连忙凑了过来。 两个小仆人的丑脸上都是小心翼翼、又有些期待的表情。 看着他们故作姿态跟在自己身后,就是不主动开口问话的样子,苏午忍不住笑了笑,手指虚点了点二人。 他这个动作,以童子身做出来, 像是小童子故作老气横秋之态,被外人看去只会觉得滑稽。 但两个小仆人却丝毫不觉得苏午这动作有什么滑稽的,脸色依旧都很紧张。 “想问些什么? 快问吧。 待会儿我去应僧官的考校,可就没时间与你们多说了。”苏午如是说道。 沛旺与丹加相视片刻, 后者壮着胆子开口道:“佛子,方才我听广明上师所言,可是佛子安排广海、广全两位上师离开僧院?” “对。”苏午点了点头。 接着道:“他们离开僧院,不是去别的地方,正是拿着你们各自原来的家族信物,去你们各自的家族搬救兵去了。” 广全二僧已经离开大半夜加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苏午就算把此事说出去,也无人能再阻挠二僧什么,他看两个小孩子忍得辛苦,索性就帮二人解答了他们心中期盼着解开的那个困惑。 “呀!”丹加惊叫一声,神色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期待。 纵然她背后的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只拿她当一枚棋子利用,但那个家族里毕竟有她的父母兄弟, 更让她从小享受到优渥的生活, 她对‘帕佐拉呼图克图’依旧深有感情。 沛旺也是惊喜莫名。 他被胁迫来做了苏午的仆从, 被动脱离了从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一直以来,都盼望着佛子会兑现承诺,让他与自己的父母亲族团聚。 而今看来,这一天总算不远了! “今日以后, 僧院内的局势便会愈发紧张。 可能会有人想要捉拿你们二人,拷问你们,你们只要记得,莫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遇到有人来挟持你们, 你们躲避不过,首先便将消息传给身边的僧人, 请他们带话给我。 如此可保性命无虞,明白吗?”苏午看着两个小仆人,他留二人在自己身边的最大意义, 不是让二者服侍自己, 给自己做牛做马, 而是用这两个人,撬动他们各自背后的家族力量! 如此,自然不能让二人在自己手下殒命,甚至还要极力避免他们受到伤害! 两个小仆人都是比较聪明的孩子, 听着苏午的话, 内心的高兴与期待也渐渐冷却下来。 沛旺看着苏午,嗫嚅着嘴唇,磕磕巴巴道:“若是、若是被抓了该怎么、怎么办啊?” 丹加闻言翻了翻白眼。 即使苏午用易容丹给她捏了副丑陋面容, 依旧难掩她那股灵精的劲:“当然是为佛子保守住秘密,等候佛子来救我们! 若是我们把秘密泄露出去, 对他们没有了价值,只会死得更快! 我说的对吗?佛子?” “对了一半。”苏午笑了笑,脸色严肃下来,顺势嘱咐二人道,“你只是咬紧牙关,莫非他们不会对你用刑么? 如若真的面临被伤害的情况,我不介意你们把一些秘密告诉那些僧人。 以此来保全自身。 不过,你们自己也要有些脑子,不要一股脑全说出去。 全把秘密倾倒出去,便如丹加所言,只会死得更快!” 两个小仆人听得苏午所言,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各自皱眉沉思起来。 苏午未有打搅他们, 继续在院里踱着步子。 这两个小仆人所知的、关于他自身的秘密实在太少太少了,就算全抖露出去,也无法对苏午构成威胁。 现下, 他已经在无想尊能寺里站稳了脚跟。 二院长老已经很难凭借小孩子的几句妄语,就将他打落尘埃,收回他的权柄! 这时, 一个黄衣僧走进了院子里。 他在与苏午相隔还有两丈远的位置站定,向苏午躬身施礼,随后起身,笑着向苏午说道:“佛子,大雪山顶的僧官已经到了戒律院, 戒律长老请您去戒律院, 接受僧官的考校。” 僧人言谈随意, 虽然对苏午表现得较为亲和,却恰恰暴露出一个问题——这个僧人只把佛子看作了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子, 根本未将他佛子的身份放在眼里! 这僧人的态度, 亦是二院诸多僧侣的态度。 苏午对此并不在意, 乃至戒律长老如今都不再亲自来向他传递消息,只派了个黄衣僧,就要着他过去面见大雪山顶的僧官, 好似他是被家长叫去见辅导老师的小学生。 如此种种,皆是苏午此前争取达到的效果。 现下看来,效果很不错。 他冲黄衣僧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跟你过去。” 正文 163、阎魔口噬极恶大轮(2/2) “佛子, 待到见了大雪山顶来的僧官,您得灵醒些,却不好像平日里这么随意了。 他问什么, 您便如实作答就是。 大雪山顶的僧官,一般都是大雪山当代佛子的经纶师傅,地位高贵, 不好怠慢的。” 苏午跟在那黄衣僧的身后,听着对方一路不停的嘱咐。 他皱了皱眉, 故作懵懂地道:“莫非大雪山当代佛子的经纶师傅,会比呼图克图还要尊贵吗?” “这……”黄衣僧闻言脸色一滞。 扭头看了苏午一眼。 不知道苏午此言是有意为之, 还是懵懂之语? 他看到苏午脸上表情,心里升起的一丝疑窦就又消失了, 摇头笑道:“经纶师傅, 只是经纶师傅罢了, 怎及呼图克图地位崇高? 哪怕是一座小僧院的呼图克图,那也非是一个参修经纶的大僧侣可以比拟的。”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 走在前面的黄衣僧亦不再多言。 方才那番话,不仅让他意识到就算是大雪山的僧官,在地位上也比不得自己身后看起来懵懂蠢笨的佛子, 而且也让他明白, 自己更比不得大雪山的僧官, 更需要看身后这位佛子的脸色,而不是让佛子看自己的脸色。 他就此沉默了下去。 苏午方才出言,本就是为了让他停止聒噪。 眼下有了收效,更乐得清静,慢条斯理地跟在黄衣僧身后,沿途所见一应僧侣, 不论身着黄衣红衣,都纷纷停驻脚步,向他躬身施礼。 他则一概不理,跟着黄衣僧走进戒律院中。 黄衣僧将他引到戒律院的主殿前, 立在台阶下, 同他说道:“佛子, 大雪山顶派来的考校僧官,与东西二院长老都在主殿里,您自行进去就是。 弟子不好作陪了。” “好。” 苏午点点头, 迈上主殿前的台阶。 听到了主殿里传出来的交谈声。 康雄的声音都带着笑意:“使僧,我听外面声音,当是我们的佛子到了。 我们二院长老教授佛子多时, 亦未见他能领悟妙谛,提炼出一道密咒来。 但愿使僧一番点拨, 能叫他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佛子只是贪玩了些,然而天资灵慧,经过雕琢,仍不失为一块美玉。”康智的言辞里隐含着反驳康雄的意蕴。 几个月下来, 原本精诚合作的二院长老之间,也渐生出了裂隙。 苏午已经看出来,康智虽然并不愿当下就交出权柄,让自己顺利登位‘住持尊者’, 但其更加清楚,三五载后, 住持尊者的权柄依旧会归于自己手中。 而康雄与康智则远远不同, 此人已经生出了‘鸠占鹊巢’的想法。 康雄对于掌握法脉密修传承的欲望,一日高过一日,至今已渐渐不加掩饰。 二者立场、倾向不同, 自然就导致他们互相之间渐行渐远,背向而行。 这时, 苏午又听到那位大雪山顶派来的僧官含笑说道:“既能为我佛选中,成为佛子, 又岂会是庸人? 佛子究竟如何, 还是须要考校过,方才能知。” 他言辞不偏不倚, 苏午闻言,在内心点了点头, 跟着迈过了主殿的门槛。 首先看到那尊鸟首人身的大明神几条手臂上,把持的四件大明神系缚之器。 侧过头来, 就看到了康雄、康智,以及含笑看着他的白须老僧——其身份自不必说,就是大雪山顶派来的使僧。 “佛子。” 三个大僧侣尽皆躬身, 向苏午首先行礼。 苏午神色静定,亦点头回应:“康智长老、康雄长老、使僧师傅。” 使僧, 既是来考校佛子, 自然也可称之为‘师傅’。 当下苏午对三人的称谓、礼仪都极得体,没有出现一丝差错。 看着他面上平静无波的神色,康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内心同时升起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觉得佛子当下,与从前那个贪玩懒惰、好吃笨拙的小童子比起来,很不一样了? “佛子不必拘束, 你从前在别处是什么样子,当下在这里也放开就是。”康雄在旁故意出声提醒道,“使僧只考校你一二问题, 待会儿你便可以回去玩耍了。” “康雄!”康智在旁忍着怒意,低喝了一声。 阻住康雄再在使僧面前胡言乱语。 “戒律长老觉得今日之我,不像从前之我, 所以有此一说么?”苏午面色淡淡,看向了康雄,他本只是一个不到身材高大的康雄腰带高的小童子, 然而此时与康雄对视, 康雄看着他的眼睛, 反而内心一阵发紧, 竟讷讷片刻未有言语。 这时,苏午已接着道:“万般真如法性,皆在空中,万众生灵尘埃,亦在空中。 戒律长老若能观空, 便知今日之我与从前之我,皆只是外在的显相罢了,本来自性从未更迭,只是长老未能看破。” 他徐徐出言。 康智听着他的话,低头沉思不语。 而康雄张口结舌,一时脑海空白,更不知该如何与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贪玩懒笨的佛子辩驳。 使僧眼光微亮, 面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苏午方才那番话所蕴佛理其实并不深刻,但透过他这番话,已经足以让使僧改变对他先前固有的那般印象。 在内心隐隐觉得,这位佛子只怕没有僧院的戒律长老说得那般不堪。 他自大雪山下来, 途径数州, 路遇颇多凶险,数度遭遇诡类,依旧要在诸法寺中选拔人才,送往大雪山, 为的不是给诸法寺添光彩, 而是令大雪山法脉传承不衰, 永远的保持宗脉的统治力! 今时, 既然遇到一个可能为优良根苗的童子,使僧却没有放过的道理,他请苏午在自己身前坐下, 自己亦跟着盘腿落座。 笑着道:“佛子,我已跋涉数州,考校数十座法寺的佛子,所出题目往往大小不一。 所谓大,即是泛泛之概念,无有拘束,随意作答即可。 所谓小,小至密咒修行,根本领悟,诸步修法。 今日我亦有三问于佛子。 方才佛子既言及了‘空’, 那我便有第一个‘大’问——佛子,何为空性?” 问话完后, 他便揣着手,笑看着苏午。 苏午神色平静,连眼底亦没有一丝波澜生出, 浑若那些禅定数日,犹如枯槁,行将就木的老僧。 康智在旁推转着念珠,亦默默注视着佛子,内心隐约泛起波澜。 其只是诧异于佛子今日迥异于以往的表现,心中隐泛波澜而已,在其身侧的康雄,此时心中堪称是怒波纷涌、惊涛骇浪——康雄内心升起的不妙预感越发凝实! 他隐约觉得,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东西二院长老内心想入非非,眼神都看向了苏午,想看苏午如何回答使僧这第一个大问。 然而, 苏午端坐在蒲团上。 没有任何动作, 眼神都寂静若枯井。 根本不曾回答使僧提出的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康雄皱眉看着苏午这番作态,张口想要暗暗刺苏午几句,却听那位使僧连连点头,大笑了起来:“一切皆空,万法皆空,本无一物,又如何说得‘空性’? 空性空性,话在,名在,相在,如何能空? 佛子已然了悟此中妙谛!” 苏午微微一笑。 他在此前,已然在现实里阅览过诸般禅修、佛门的辩经案例,知道所谓禅机佛理,其实就是机锋的无休止纠缠而已。 从未没有所谓‘空’, 那些大和尚、大禅师争相证空, 其实恰恰是在证‘有’! 空却是不需要证的, 如他方才,不发一语,无有任何展示,此即是空——本无一物! 这个使僧所谓的‘大问’, 亦是一种机锋纠缠罢了。 就像两个小孩子吵架,一个说‘我反弹一切攻击’,另一个说‘我反弹你反弹的一切攻击’, 如此无限循环, 到最后只是浪费了唾沫与力气而已。 使僧逐渐收敛脸上的笑意,在东西二院长老恍然大悟的目光中,兴趣盎然地看着苏午,问出了第二个大问:“何为摩诃?” 苏午皱眉沉思一阵, 作答道:“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 诸佛刹土,尽同虚空。 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 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善人恶人,善法恶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 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者,心如虚空,名之为大。故曰摩诃。” 苏午徐徐诵念着六祖坛经中的一段经纶, 他恰巧在现实里的旧书店中, 翻阅过这部经卷, 恰巧就用在了当下的模拟里。 他本就觉得这段话深有哲思, 当下随着自己张口徐徐诵念出,自身的意被勾动了,先前阅读过的一部部经卷都被‘意’所卷动。 偏在此时, 密藏域本身那种诡异的力量于无声无息中侵袭而来, 浸染了苏午的双眼。 他的‘意’盘卷成黑龙, 不断绞碎侵袭而来的诡异力量, 又有新的诡异力量不断化生。 最终, 苏午左眼中的诡异气息被驱逐个干净, 而他的右眼里, 部分化生出的诡异力量,与苏午的‘眼地藏咒印’、‘意能量’相互结合。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右眼中的‘眼地藏咒印’产生了变异。” “已变异为‘阎魔口噬极恶大轮(残缺)’咒印!” 苏午右眼一痛, 眼睛里的光线暗了暗。 漆黑眼眸中盘旋的螺纹徐徐消失, 一个血红的牛首图案张口,啃咬出了一圈圈纹络,那一圈圈纹络加起来,宛若一重重嵌合转动的轮盘! 正文 164、‘圣王’法性(1/2) 诡变异象,刹那消褪。 根本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时,殿中的三人尽皆沉思,咂摸着苏午方才那番关于‘摩诃’的言论,俱体会到了其中精深的佛理! 康雄收敛去了脸上所有神色, 眼神看着苏午, 仿佛要看破苏午的皮肉, 看见他的骨头! “摩诃摩诃,原是如此,本当如此……”康智喃喃自语,垂眸注视苏午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尊崇与仇恨并具的神色,两种神色绞缠成一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为何会对佛子怀有仇恨之心? 使僧沉思了半晌。 反复品味着苏午方才那番话。 当下的密藏域, 处于历史的夹层当中, 不仅历史隐没去了这一页的真相,就连身处于历史真相当中的他们, 也与过往的历史产生了割裂, 许多传承都断绝了。 就连《六祖坛经》这样的禅宗经典,都不曾在此时的密藏域中流传开来。 若是使僧了解《六祖坛经》, 苏午当下这番作答,他便只能给个零分,乘兴而来,大失所望而去。 然而, 他未了解过《六祖坛经》, 是以深觉苏午所言精妙无比, 那些鞭辟入里的法理, 简直不像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童所能够说出口的! 所以, 他给苏午的回答打了满分。 使僧看着苏午,眼神中充满了感慨,道:“佛子一时所言,亦让我受益匪浅, 隐隐觉得自身本尊修行都有了将要突破的征兆。” 说话间, 他拿来自己随身的行囊, 从中取出了一只人手。 ——确实是一条不知取自何人的血肉手掌, 这只手掌上的皮肉已经干枯,被铜汁渗进了肌理骨骼当中,呈现暗金的色泽。 手背上篆刻着一圈经咒, 手心里镶嵌着一颗明珠。 使僧将那只人手递向苏午,开口道:“这一宗法器,名为金刚手,蕴有巨力, 持之拍击牛马牲畜, 可将牛马头颅一击打碎。 便以此物送予佛子,亦作为我此番修行获益的报答。” 对于这种以人身血肉制作的法器,苏午一向不喜携带,但他的鬼手感应到了这宗法器蕴含的浓浓诡异气息,有些蠢蠢欲动,如此,他也就点了点头:“多谢使僧。” 密藏域中, 僧侣之间利益交换分外直接。 对方既说了要送, 那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若是当下扭捏起来,推辞不受, 反而会坏了苏午带给使僧的好印象。 “却不必谢。 如此,亦是了结因果而已。” 使僧笑了笑, 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午,接着问道:“两个大问,佛子俱做出了我亦不能及的回答。 我这里还有一个‘小问’。” “请问。”苏午点头。 “先前我听康雄长老说,佛子不善提炼经卷真谛,凝聚密咒真言——我未知此事真假。 不过,黄衣僧教之修行, 俱以‘密咒真言’为根基。 如不通密咒真言,便无法参修本尊奥妙,无能领会灌顶玄密——此可见密咒真言之重要。 我之第三问, 便是问佛子——‘遮?陀转轮加持心咒’之中,种子字为何?佛子可能将之诵念出来?” 使僧说着话,目光一刻都未从苏午身上挪开。 康雄、康智两位长老亦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午, 前者神色紧张, 后者眼中隐含期待。 ‘遮?陀转轮加持心咒’,出自《转轮圣王经》中,乃是一道修行难度颇高的密咒真言。 一般僧侣修持此心咒, 首要便是请上师为自身灌顶, 而后还须有种种布施、贡献,以令自身契合‘圣王’的自性,如此才好修持‘遮?陀转轮加持心咒’。 此心咒修成以后, 可引诸般加持力于己身,能‘调伏内外一切之邪魔’。 少数僧侣自身具足‘圣王’法性, 则可以无师自通, 参研《转轮圣王经》,即可自行领悟‘遮?陀转轮加持心咒’的根本种子字, 进而提炼出整道密咒真言。 使僧与东西二院长老先前有过交流,旁敲侧击之下,自然知道眼前这位佛子,并没有按部就班修持‘遮?陀转轮加持心咒’的条件, 二院长老不会让他随意布施、奉献, 如此一来, 他习得‘遮?陀转轮加持心咒’的唯一途径,便看他是否具备‘圣王’法性,能自诸部正经之一的《转轮圣王经》中,自行领悟出这道密咒真言! 使僧当下提出的问题, 看似是考校苏午是否勤勉研修正经,从中领悟密咒, 实则是考察苏午的根性禀赋究竟如何。 ‘遮?陀转轮加持心咒’就是查验其天资如何的一块试金石! 迎着三人的目光, 苏午微微颌首,口中吐出一个音节:“哈!” 这个没有明显含义的音节,被他从口中吐出,登时撬动了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 他背后刹那间金辉隐约浮现, 仿佛一面面轮盘在背后盘绕推转起来! 佛子本是一个八九岁的稚童,但在那金辉覆映下,却给人一种威猛刚强,能摧破坚石的强悍之感! 此番异象仅仅持续片刻便消散无踪。 ——毕竟苏午只是诵念出一个种子字而已,非是将密咒全部诵出。 但纵只如此,亦已引得使僧眼中异彩连连,拍掌而笑,看向左右默立的康雄、康智,连声道:“看来贵寺日后又将出一位能在密藏域大放异彩的呼图克图了! 无想尊能寺再兴之日不远矣!” 说着话, 使僧从怀中拿出一块缠绕着彩绳的骨牌,脸上笑意逐渐收敛,郑重其事地将那块骨质令牌交给了苏午, 乃道:“大雪山将于今年九月开山, 届时,佛子可以带一二随从,前去大雪山修行!” 当下已是六月,距九月只剩下二三个月的时间。 苏午将骨质令牌拿在手中, 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笑容,应声道:“我一定如约而至。” 使僧看了看左右二位长老, 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撑着地面,从蒲团上站立起来,把行囊背在身上,同苏午、东西二院长老说道:“既然此间事了, 我便也不在此地多留了。 还须前往其他法寺。 就此告辞!” 使僧向三人躬身行礼, 苏午颌首回应, 东西二院长老都跟着躬身回礼。 康雄随后直起身来,眼神看着苏午瘦小的背影,抿着嘴一言不发。 康智则迟疑着向使僧说道:“使僧,不如在本寺多留几日,你方才来到本寺,不多时即要离去, 若让外寺知悉此事, 未免笑话我们不懂礼数。” “不必不必, 贵寺想来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我亦有我的事要做,留在这里便是互相拖累罢了。 告辞,告辞!”使僧连连摇头,向二院长老告别过后, 忽又看向佛子, 意味莫名地笑道:“佛子,但愿今年九月,你我能在大雪山相见……” 言罢, 他背着行囊转身走出佛殿。 康雄阴沉着脸,望着使僧离去的背影。 似乎恼恨于对方临行前多说的那句话。 大雪山上来的僧官,在门外黄衣僧的接引下,牵着马离开戒律院,离开无想尊能寺。 戒律院的主殿空气如铁一般沉凝着, 东西二院长老看着苏午,俱是默不作声。 康雄头顶的鸡冠帽微微抖动,其上垂下的珠串、宝石跟着轻轻滚动。 他的呼吸声加重了些许, 随后戛然而止。 嘴里迸出了一个个努力压抑着恼恨情绪的字句:“佛子好高深的智计,却是连我们东西二院长老都要戏耍, 若非今日有使僧考校, 我们竟不知, ——佛子竟有如此能耐, 已然无声无息掌握了遮?陀转轮加持心咒!” 康智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毯,任由康雄发出这番对佛子警告意味深重的言辞,并未阻挠。 他既期待着苏午能继任住持尊者之位, 令无想尊能寺法统弘扬。 又惧怕着苏午过早掌握住持尊者之位,把自己这样的老家伙扫落尘埃。 是以, 他会在外来人——使僧面前尽力维持佛子的颜面, 又会在外人离开以后, 任凭东院长老如此指责苏午。 “何止遮?陀转轮加持心咒?”苏午抬眼看向康雄,面上一如既往地露出那种有些憨笨的笑容。 然而当下他脸上的笑容, 却再难让康雄对他放松半分警惕, 反而使其心中的不祥预感提高到了顶点,眉心拧成了一团:“嗯?” “近日来, 我经常研读《大明神尊能经》,而今隐生感悟。 想来,从此经卷中悟通‘鹏王尊能密咒’,也为时不远了。”苏午笑着说道。 什么?! 苏午此番看似玩笑的话, 却引得东西二院长老都心惊肉跳! ‘鹏王尊能密咒’乃是法脉密修核心密咒真言,若苏午真的自行领悟出这道密咒,那就真没他们两个长老什么事了! 修成‘鹏王尊能密咒’, 佛子就可以直接开始‘大明神系缚修行’, 不必由二院长老为他进行六重灌顶,种种布施——如此既不必假手他人,不用求助于二院长老, 二院长老对佛子价值又还剩几何?! 莫大的危机感向二院长老压迫而来, 而二院长老别无办法, 只能看着苏午转身,轻飘飘离去。 康雄隐藏在袍袖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终于冷哼一声,离开了主殿! 正文 165、发鞭(2/2) 康雄匆匆离开戒律院主殿, 一路上遇到僧众驻步向他行礼,却是丝毫没有回应,脸上阴云密布,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回到自己的居处, 盘腿坐在蒲团上,向守候在门外, 一直伺候他日常起居的年轻黄衣僧呼喝道:“去! 把广善、广言、广喻都给我叫过来!” 门外的小黄衣僧连忙应声,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渐渐远去。 坐在蒲团上的康雄拽下头顶僧帽,露出脑袋上一层青黑的寸发,他脸色狰狞,猛然间一掌按在身前的桌案上! 砰! 一声重响, 整张桌面四分五裂! 桌子上的油灯倾倒, 灯油溅落在康雄的僧袍上,形成污黄的渍印。 “佛子……佛子!” “我要吃了你!” “我要生吃了你!” 康雄喘着粗气, 双眼的眼仁渐渐扩大,漆黑色弥漫盖过了眼白的部分。 他喉头滚动着, 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口中时而发出低沉而痛苦的怒吼声, 时而发出尖细而兴奋的啸叫声! 他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 背后黑暗凝聚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那轮廓张开两条玉白的手臂,环绕着康雄的脖颈。 康雄渐渐不能呼吸, 嘴唇发绀,脸色泛紫, 他伸手去抓那两条缠绕自己脖颈的玉白手臂, 用最大的力气,试图掰开手臂的缠绕,然而那两条看似细嫩的手臂, 却宛若铁铸, 任凭他如何使力, 都休想掰动手臂分毫! “佛子!佛子!” 康雄口中发出细而哑的声音, 他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留着长指甲的十指,疯狂在自己已经遍布伤痕的胸口抓挠着, 尖锐的指甲撕扯下一条条血肉, 他将双手向肩膀后伸去, 黑暗凝聚作的人形轮廓张开了口,漆黑的嘴里凸出一根血红的舌头。 那舌头倏忽分叉了, 每一根分叉的舌尖上,都立着一个年轻的、脸色苍白的女人头,女人闭着眼睛,鼻翼翕动,迅速靠近康雄的指甲,啃咬、舔舐着他指甲缝里的那些血泥。 血泥很快被舔舐干净, 康雄收回伤痕累累的十指, 又继续抓挠自己周身的血肉, ‘奉献’给身后, 他看不到的那些——舌尖上的女人头。 康雄遍身伤口, 鲜血淋漓, 有些地方的伤口甚至已经深可见骨。 而在他如此密集的奉献自身血肉之下,身后的‘黑身白手瑜伽母’终于满意, 它收回了缠着康雄脖颈的玉白手臂。 康雄脖颈上遍布淤青,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被那双手臂勒了如此久,连脖颈双侧都被勒出了淤青, 此种情况下,是个人都早已双眼暴凸,舌头伸直,窒息而死。 为何他却什么事都没有? 一呼吸到‘空气’, 很快便恢复了活力。 甚至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都在呼吸间迅速长出了匆匆的肉芽,伤势都得到了弥补。 有脚步声渐渐接近门口。 小黄衣僧的声音随之响起:“戒律长老,广善、广言、广喻三位上师已经过来了。” “让他们都进来!” “你再去我的明妃院,召来八位明妃。” 门外, 广善、广言、广喻三个红衣僧侣,本都是一脸忐忑之色,他们听送信的小黄衣僧说了,戒律长老脸色不对,便以为对方召自己三人过来,必有一番责问与惩罚。 然而,时下又听到康雄说要令小黄衣僧再召来八位明妃, 三人的神色都暧昧起来, 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新的期待。 三个大僧侣一齐把目光看向小黄衣僧。 小黄衣僧神色迟疑不定。 “还不快去?”脸庞瘦削的广言冲小黄衣僧低声喝问道。 “非是弟子不去……”小黄衣僧露出为难之色,犹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向屋内的康雄回话道,“长老,您蓄养的明妃已经没有八位了, 只剩下六人……” 明明昨日戒律长老才消耗过一位明妃, 当时他还记得自己只剩下六位明妃。 怎么到了今日, 戒律长老就好似浑然忘却了此事? 莫非是借机故意拿捏自己? 小黄衣僧回过话后,就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等候康雄的吩咐。 屋里沉寂了片刻, 随后才传出康雄毫无情绪的声音:“六位就六位吧,将她们都叫过来!” “是!” 小黄衣僧送了口气, 应声匆匆离去。 门口的三位红衣大僧侣面面相觑,神色既紧张忐忑,又暗含期待。 “广善、广喻、广言你们三个, 到屋子里来。” 康雄的声音又从屋内响起。 等候在外面的三个大僧侣,闻言排好顺序,推开木门,鱼贯走入房屋之中。 房间内的康雄,已换上一身崭新的僧袍。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在外作威作福的三个大僧侣,走进自己居室内,一个个都低着头,像是鹌鹑似地靠墙排排站着。 康雄面无表情, 指了指还敞开的木门,对三人中最后进来的广言说道:“把门关上。” “是,上师。” 广言恭敬应声,小步走到门口, 闭锁好木门。 三人皆受过康雄的‘秘密灌顶’, 奉康雄为不二上师。 对于上师的任何命令,他们都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心,否则便要堕入金刚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以, 不论他们在外有多威风, 在康雄面前,都得老实的像是一条家犬。 “今日,大雪山来的使僧考校佛子修行, 你们可知结果如何?”康雄低垂眼睑,拿起了身前的一根雪白骨骼法器。 这根骨骼取自一个乱丨伦而生,长到十六岁的低能少年之手骨, 其上缠绕上一条足有一米多长、根根乌黑发丝编成的鞭子。 康雄拿出一柄小刀, 细细刮去骨骼上残留的血肉, 随后开始于骨骼上篆刻密咒。 看着康雄手上舒缓而细致的动作,三个僧侣原本紧张的心境稍有放松。 一向擅于媚上讨好的广喻低眉顺眼,躬身道:“佛子虽然灵慧聪敏,但毕竟过于贪玩,怠惰修行。 弟子令几个黄衣僧监视他, 那些黄衣僧日日回来向弟子报告, 说他从不修行诸部正经,甚至连经卷都看得很少, 只读一些带有图画的书册。 是以,弟子觉得,这位佛子却是成不了大器的,想必在使僧那里,亦未讨得好处?!” 广喻一边说着, 一边抬目观察上师康雄的脸色。 可惜康雄脸色始终如常,并未因他的言辞而起丝毫变化,直到他把话说完,才放下刻刀,捋了捋那条一米多长的发鞭,同广喻道:“原来是你派了人,去监视他研修经卷…… 你的人做得好啊!” 广喻一听康雄夸赞, 顿时喜上眉梢,连连躬身:“弟子一定再接再厉!” “呵! 好好好, 来,你到我近前来。”康雄把发鞭盘在手掌上,指着自己身前的一块空地道。 广喻连连点头哈腰, 凑到近前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明所以。 康雄目光越过了他, 看向其身后的广言、广善二人, 命令道:“把他后背衣服除下,我要好好奖赏奖赏他!” 要脱自己的衣服? 这算哪门子奖赏? 闻听上师所言,广喻头脑一时懵然。 再看被康雄盘绕在掌心的发鞭,忽然有所领悟,身体似筛糠般颤抖起来——上师这哪是要奖赏他?! 分明是要责罚他! 广善、广言二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按着广喻的肩膀,除下了他背脊上的衣服,将他放倒在地,背脊朝天。 沙沙…… 康雄松开手里盘绕的发鞭, 猛然一抖骨柄—— 噼啪! 鞭子在空气里抽打出一声脆响, 紧跟着, 就像一条毒蛇般‘盯’住被按在地上的广喻背脊,发鞭狠狠抽在广喻光滑的后背上! 啪! “啊!” 广喻剧烈挣扎! 他左右的广言、广善下了大力,将他死死按住,让他只能颤抖着,迎接那不断抽打下来的鞭子! 啪! “啊!” 啪! “啊!” 那条发鞭抽打在他身上, 直让他觉得像是锋利刀片割破了后背的皮肉,抽打在他的五脏六腑上! 打在他的性魂上! 让他疼痛难忍, 浑身颤栗! 仅仅三鞭子下去,广喻后背就皮开肉烂, 较为稀奇的是,即使他背皮破损,皮肉绽开,却没有一滴鲜血溢出——鲜血都被乌黑发亮的发丝汲取了,鞭梢挂着一颗颗鲜红欲滴的血珠, 随着鞭影甩落,血珠化入骨柄中, 为骨柄所吸收! “如不是你的人做这些好事, 连监视佛子阅览经卷,你的人都监视不住, 眼睛都瞎了! 他又怎会从经卷中领悟‘遮?陀转轮加持心咒’,哪里来的那般许多高深见解?! 又怎么会为大雪山选中?! 我恨不能直接打死你!” 康雄怒声吼叫,眼睛里如同在喷火一般,恶狠狠盯着地上恐惧颤栗的三人。 闻听上师所言, 三个僧侣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们怎么都未想到,在自己三人看来,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佛子,竟有能耐被大雪山选中!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上师恕罪啊!” “弟子日日派人前去监视那佛子, 谁知道手下僧人竟不尽心做事! 待到弟子回去以后,定要把那些人的头骨挖出来做成法器……”广喻趴在地上,连声惨呼着,向康雄求饶。 另外两个红衣僧亦是跪倒于地,不断向康雄磕头,请求宽恕。 正文 166、带着笑意的歌声(为舵主‘推塔阿门’加更,3/2) 几鞭子抽打下去, 一缕缕血气补充进康雄躯壳中。 他的神色渐有缓和:“事已至此,说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佛子居心叵测,说不定早在初入寺院时,就开始筹谋摆脱我的掌控,可恨我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 康雄想及先前, 戒律院主殿内发生的种种, 原本以为是个可被自己随手碾死,小虫子一般的佛子,忽然扭身回来, 变作一匹野狼,反口咬得自己鲜血淋漓! 那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难堪、惊怒复又涌上心头,让他脸色再度变得狞恶! 看到他面上神色, 三个僧侣都是一哆嗦。 广言心思急动,顺着康雄的话建言道:“上师, 那佛子身边一直有两个仆人, 他自入寺以后就带着那两个小仆, 两个仆人与他寸步不离,说不定就是他的心腹,了解他的谋划! 何不找机会抓他的仆人过来盘问?! 就是两个七八岁的孩童而已,想必被戒律院监狱里的刑具一吓唬,就连屎尿都吓出来, 也就什么都招了!” 广言急智之下的计策, 让康雄眼睛一亮, 看着广言道:“你这个点子,倒是颇有可取之处。 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交给你来做吧。 把佛子身边那两个小仆人带回来,哪怕只带回来一个,也能从他嘴里撬出来点有用的消息了!” “是, 弟子一定把这事办好!”广言连忙点头, 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康雄坐回蒲团上, 把发鞭放在一旁。 看向了三个僧侣中年纪最大者——广善,徐徐开口道:“佛子心思不正,如其成为本寺住持尊者, 必致本寺法脉跌堕, 传承散失。 是以,我要废绝这个居心叵测之辈的佛子位! 但是康智久受此人蒙蔽,只怕不会再与我站在一起——所以我需要其他人手,协助我完成此事。 广善, 你回我家一趟吧。 把家中那位住家系缚僧侣请回来。” “弟子遵命。”广善躬身应声。 “广言,你回去以后,顺便知会戒律监狱一声,令他们准备五盆以混合着黑豆面粉的人血; 五副人肠; 五副心肺; 五根舌头。 我要在戒律院内,祭祀‘黑身白手瑜伽母’,以安其性,以定其命。” 广言深深俯首, 听到康雄竟需要这些东西来祭祀其系缚的诡,内心满是恐惧,但也不敢不听从上师的吩咐, 磕头道:“弟子谨记。” “嗯。” 康雄垂首应声,看着连跪倒在地上都有些跪不稳的广喻, 眼中垂涎之色一闪而过,摆手闷声道:“去做事吧。 把广喻也架下去。” “是。” …… 哐哐哐! 嘭!嘭!嘭! “啊呀!啊呀!” 哐哐! “她在吃我的心, 她在吃我的肠~” 嘭! “我在吃他的心,我在吃他的肠~” 一阵阵充满笑意的歌声从不断颤抖的、像是要被人拉开的门窗中传出来。 即使只听那阵阵女子的歌声, 都让小黄衣僧脑海里不住的浮现出,一个个美人巧笑倩兮的模样, 可她们唱出的歌词, 婉转的语句, 却让小黄衣僧内心不断地颤栗着。 恐惧盈满了他的胸膛! 他背靠着墙壁,蜷缩着身形, 在这阵歌声中瑟瑟发抖, 看着不断颤抖的门窗,很担心木门与那些被木板封起来的窗洞,会在某个瞬间被掀开, 从中钻出不知道什么物什来。 ——像是在响应他的念头, 怕什么来什么, “啊呀,啊呀!” 哐哐哐! “她在吃我的心,她在吃我的肠~” 那充满盈盈笑意的歌声,从窗缝里、门缝里传出来,流进小黄衣僧的耳朵, 嘭! 忽然, 一声重响下, 窗洞上封着的木板被整个掀开来! 歌声从窗洞里不断飘出, 小黄衣僧吓得浑身直打哆嗦,眼泪都淌了出来,看见那黑漆漆的窗洞里,探出‘康雄’长老的脑袋, ‘他’的脑袋下, 连着一道长长的,足有一米长的雪白脖颈。 康雄长老的脸上遍布血痕, 血痕里竞相挤出一张张笑意盈盈的女子面孔,她们都是先前被小黄衣僧带过来的明妃! 她们齐声歌唱:“啊呀,啊呀,她在吃我的心,她在吃我的肠~” “啊!” 小黄衣僧吓得惨叫出声! 这时,一条雪白的手臂从窗洞里伸出来,揪着康雄长老的耳朵,把他的脑袋揪回了房屋里。 嘭! 窗洞再度被木板封锁。 内里依旧歌声不断, 小黄衣僧站在原地, 无所适从! 康雄长老与六位明妃的修行,持续了大半个夜晚,天将将亮时,歌声才止歇, 木门裂开一道缝隙, 一团团被衣物包裹的物什被内里的‘人’丢出了房间。 小黄衣僧连忙捡起那些散发着女人脂粉香气的一团团物什,抱到柴房里, 一个个把它们塞入坛中, 封好泥塞, 覆上铜汁。 他一趟一趟地将坛子送入地窖中。 把最后一个坛子送进地窖里的时候,所有坛子都震动起来,没有笑意的冰冷歌声从坛子里发出:“啊呀啊呀,她吃了我的心,她吃了我的肠, 我没有了心,我没有了肠, 我飘飘荡荡, 我去哪里找我的心? 找我的肠?” “啊啊啊——” 小黄衣僧当场就被吓得尿失禁! 他连滚带爬地出了地窖, 奔出了戒律长老所居的独院, 沿途狂叫着, 撞上了晨起打水洗漱的广通。 “怎么了?”广通拦住看起来被吓得精神都有些问题的小黄衣僧,见他还啊啊地啸叫着, 缓不过劲来的模样, 皱着眉,将之引进了自己的居室里。 诵念密咒种子字:“哈!” 此种子字勾连的密咒,自然就是‘遮?陀转轮加持咒’, 广通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了‘遮?陀帝’, 只为修得这尊传说中的圣王的殊胜神通, 然而他的遮?陀诸法咒,在遇到苏午的遮?陀诸法咒以后,顿时全都失效! 好在当下他只是将遮?陀的阵眼密咒施于一个小黄衣僧, 效力不会如遇到苏午那般,当场化无。 莫名力量从广通舌尖迸发,落在小黄衣僧的身上, 得到这股力量的加持, 小黄衣僧惊惧不安的心神渐渐稳固住。 其茫然无措的眼睛里,逐渐有光芒淌出,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红衣大僧侣, 连忙跪地磕头,口称‘上师’。 广通却是识得这个小黄衣僧,乃是贴身服侍戒律院长老的小僧侣,又见其就是从戒律院长老居处的方向惊惶奔来, 内心有几分计较, 他把小黄衣僧扶起来,向其问道:“图瓦,你怎么了?一路奔跑过来,怎么如此惊慌失措?” 广通神色关切,温和的眼神看着名为‘图瓦’,尚未正式拜入寺院的小黄衣僧,小黄衣僧看着他,仿佛从他眼神里汲取到了力量,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老妈妈。 小黄衣僧呜呜地哭了出来。 自从开始为戒律院长老处理那些事情以来,他从未安稳渡过一日,每天都要从自己被吃光肚肠,变成一张人皮的恐惧中惊醒! 如此下去, 只怕康雄长老体内系缚的厉诡还未失控, 小黄衣僧就要先失控了! 当下,广通把他拦下来,待到居处里,却也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恐惧的机会。 待他嚎啕地哭过一场, 广通再同他询问, 他几乎都没有设防,问什么便答什么——很快,广通就了解到了一个隐秘消息:康雄长老最近每日都在借助女子的血肉,奉献给其系缚的诡类, 以稳住逐渐失控的诡, 但这种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康雄体内的诡终于还是将要失控了! …… 房中灯火幽幽。 苏午盘腿坐在床上。 查看自己一直未来得及看的‘阎魔口噬极恶大轮’的详细介绍。 ‘阎魔口噬极恶大轮’咒印,由‘眼地藏咒印’诡变而来, 虽是一道残缺咒印, 但仍达到了‘丙之咒印’的层次。 阎魔口噬极恶大轮-残缺(丙之咒印):地藏王菩萨渡化无边地狱众生的功德隐藏于经卷之中,为你所感染, 与密藏域本身具备的诡异力量对撞相冲, 使得你右眼中的‘眼地藏咒印’发生了变异。 你右眼中的残缺咒印,使部分地藏王菩萨渡化地狱众生的力量,与阎魔吞噬地狱恶堕群生的能力,相冲相合,使你可以将诡类真形、相‘收藏’于右眼之中。 为眼中的‘阎魔’作食量。 增壮‘阎魔’的力量, 当‘阎魔’的力量增长到一定程度时, 将可以推转‘极恶大轮’,将一只‘凶级’以下的诡,短暂关押进你的右眼中。 凶级以下的诡类释放以后,会短暂陷入沉寂状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厉诡将会重新复苏。 …… 阎魔口噬极恶大轮, 让苏午自身拥有了短暂关押诡异的能力。 但是, 一直以诡类的真形、化相来喂养眼中的‘阎魔’,会发生什么事情? 咒印的相关介绍里根本提都未提, 让苏午觉得此始终是个隐患。 不过这毕竟是由‘眼地藏’咒印变异形成的新咒印,残缺状态下就已显露峥嵘,可以关押‘凶’级以下的诡! 这道咒印,苏午亦不可能因为它背后潜藏的隐患,而忽略去它所具备的强大能力,把它放在角落吃灰! 正文 167、练就五重次第(1/2) 桌台上的油灯,映亮了苏午的双眼。 他的左眼中有一圈圈纹络盘旋,螺纹内侧还依附着一个个漆黑的神秘符文。 ——那是他蕴炼的诡类真形、化相。 右眼中, 一圈血红纹络盘绕成轮, 黑红交杂的牛首占据于轮盘中央,散发着恐怖森然的气韵。 苏午念头转动, 左眼里的一圈圈纹络转动起来, 勾连着苏午的‘意’, 螺纹内中依附的某个神秘符文,随着纹络转动,被推转出苏午的眼球, 在虚空中凝聚成了‘窄袖观音’的真形。 窄袖观音是一只很难缠的诡, 但其杀伤力并不算强, 这只诡的恐怖程度介乎‘祸’与‘厄’之间, 强于最低的‘祟级’。 苏午数度与窄袖观音照面, 凝聚出这只诡真形并不困难。 ‘窄袖观音真形’像是一个桃心似的面孔上,大大的眼睛看着苏午,眼神里满是笑意。 她似草莓般的小嘴轻轻蠕动, 还未来得及发出那种细而轻的声音,苏午右眼中忽然腾起炽盛血光, 一道纹络从他右眼里延伸而出,聚而成轮, 牢牢地将‘窄袖观音’真形镶嵌在轮盘中央, 轮盘转动, 而后, 叫人闻之牙酸的咀嚼声,就伴随着轮盘的转动响了起来,被镶嵌在轮盘中央的‘窄袖观音真形’,犹如被推进磨眼里的黄豆,在咀嚼声中被碾磨成猩红的气韵, 徐徐浸润入轮盘上那些纹络里, ‘窄袖观音真形’就这样被苏午眼中的‘阎魔’吃掉了。 苏午没察觉到右眼中的咒印有丝毫变化。 他继续凝聚真形, 不断投喂咒印里的‘阎魔’。 ‘羊头女’真形, ‘影诡’真形, 心诡的‘心猿’化相, …… 如此种种,经苏午一段时间蕴炼成的诡类真形、化相,都进了‘阎魔’的嘴里。 从他眼中浮现的轮盘, 在不断吞噬诡类真形、化相的过程中, 逐渐被一层阴森的浑黄色晕染了。 森严、恐怖的韵致萦绕在轮盘上,而在轮盘之外,渐渐浮现出了‘阎魔’怒睁的双眼、狰狞的黑红牛首。 苏午将‘阎魔口噬极恶大轮’收入右眼中, 他的眼睛并未因为容纳这道恐怖森严的咒印,而产生任何不适感。 只是在吃了许多厉诡真形、化相后的咒印回归眼睛后的前几秒钟内, 他右眼看到的当下环境都像是加了一层昏黄的滤镜, 显得萧索森然。 而左眼观察的环境依旧如常, 两种不同的视野互相侵染着, 直到他用力揉了揉右眼, 此种情况才消褪。 “一直使用右眼里的咒印,难道会对我的视觉造成影响? 但这道咒印的介绍上, 并没有关于视觉会受到影响的提示。” 苏午在内心记下这个细节。 他给‘阎魔’投喂的诡类真形、化相, 都是自己蕴炼的一些恐怖程度未达到‘凶级’的诡类真形、化相。 而今, 他右眼里贴附在螺纹内侧的神秘符文, 只剩了了三个。 一个是‘意之放魂僧’化相; 一个是‘诡母’莲花宫中脐带女人化相; 一个是‘三清之肠’化相。 此三道化相, 每一道所指向的诡类本体,恐怖程度都超过或是和‘凶’级齐平, ‘三清之肠’化相,更是让苏午勾连起了真正的三清之肠诡韵。 未有将这三道蕴炼化相喂养给‘阎魔’, 却是因为苏午自觉这三道化相,可能有更深层次的价值、更隐秘的线索可以挖掘。 譬如三清之肠化相, 让他直接勾连了三清之肠本体的诡韵,此中牵扯到何种隐秘?以‘意’来模拟诡的真形化相,为何会产生这种变化? 这是苏午想要探究的事情。 他双眼中的神秘纹络,都随着意能量归藏于意识潜流之下,而渐渐消失化无。 此后, 苏午脑海里浮现出今晨自己看过的《鹏王摩日大法》第五重次第。 “铜版经卷上说, 第五重次第格外注重修行者自身‘意’的强弱。 意越强的人, 可以越快修成第五重次第。 传说中将无想尊能寺由单层法座,提至双层法座的‘尊能呼图克图’,曾经只用了一日时间,就将第五重次第练成。 不知道以我如今‘意’的水平, 修成‘大日光大明神’次第, 需要几天时间? 能否一日修成? 尊能呼图克图自身怀有几份意根藏?” 苏午脑海里,诸多念头都如潮水般滚滚流过,未在他心间留下一丝痕迹。 他观摩着被自己印刻在脑海里的第五重次第修炼方法。 “只需观想四重脉轮之气息,循环往复,交替向上,交攻眉心之轮。 其后眉心之轮有‘火光如水往外徐徐浸润’, 浸染整个眉心轮脉。 继而在轮脉周遭流转成轮, 同时与其下交替攻上的诸轮脉之气媾丨和,便有‘大日直升光明顶’之观想相显现。 如若大日直升光明顶之观想相能长盛不衰, 光芒持续浸染眉心脉轮, 则现实身外亦将遍发金辉, 经久不衰。 如此则是直接修成了第五重次第。 假若大日直升光明顶之相显现以后,又在顷刻寂灭,便要继续重复先前的修炼过程。 直到能让日光维系,长久不衰,才算彻底迈入‘大日光大明神’次第。 …… 这么看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苏午复盘了一遍‘大日光大明神’次第的修炼方法, 随后就闭上眼睛, 按部就班地开始观想自身五大轮脉。 闭眼刹那, 念头一起, 他就看到了自身四重涌动着诸色斑斓火光的轮脉,以及眉心寂暗的眉心脉轮。 苏午调引自身脐脉之轮的气徐徐周流, 不断推转往上, 交替循环转入腹脏脉之轮, 又由腹脏脉轮转入心脉之轮, 后转入天关脉轮, 与此同时, 他持续以意能量化作大日光辉,浸润眉心之轮, 眉心之轮亮起的微弱火光渐渐盛烈, 最终浸润整道眉心轮, 在轮脉周围循环往复,向下流转, 与自天关脉轮逆流涌上的气相‘媾丨和’! 一瞬间,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融合为一,化作耀眼的金光,被无形力量推转向上,漫过了苏午的眉心之轮, 淹没了他的头顶! 在他头顶凝聚作一轮大日! 大日直升光明顶! 火烈气息持续周流, 不断沿着五轮循环交替,灌注入那轮升起的大日之中, 它自升起以后, 再没有熄灭! 苏午‘凝望’着头顶那一轮大日,他自身生出无穷招摄力量,眉心脉轮中的金辉旋转成了漩涡, 吸摄着头顶烈日, 使之缓缓融入眉心之中! 第五重次第,已然修成! 他蓦然张开眼睛, 却见自己遍身金辉,犹如金铜所铸! 那些洒落周身的辉光里,竟有他的意能量与观想中的火烈气息交织流动! 如此异象, 整整持续显化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徐徐消褪。 苏午推开窗户, 看着窗洞外依旧黯蓝的天色, 再回首看见燃了一小节的灯芯——他推测自己修成‘大日光大明神次第’,应该只用了二三个小时。 …… “佛子, 戒律长老说您于正经研修上颇有天赋,都要让您专研正经修行,停了您每天早上的《鹏王摩日大法》修行哩。 也是我们经纶长老觉得您应当诸方兼顾, 您今天上午才依旧可以修持鹏王……”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经纶院的红衣大僧侣就领着几个黄衣僧侣到了苏午院中。 他见到了正在逗弄鬼獒的苏午, 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令人将铜版大书‘鹏王摩日大法’放在地上,语气不阴不阳地说了一番话。 像是在为自家的经纶院邀功, 又像是要故意刺苏午两句, 暗示他这个僧院, 还未轮到他一个佛子做主。 苏午将最后一条肉干丢给鬼獒吃掉,拍了拍手上的油渍,也不看那被众僧放在地上的‘鹏王摩日大法’,直接道:“抬回去吧,我以后都不用看这部书卷了。” “抬回去?” 红衣大僧侣眼睛微眯:“此乃法座不二传承,佛子让我们抬回去,可是要弃了这个传承?” 弃了法座不二传承, 就是放弃佛子尊位, 失去继承住持尊位的资格! 苏午抬眼看向那个红衣僧侣, 还未及开口说话, 丹加已经拿着一件衣服出了门,边走边道:“佛子,何必赶那么早去批命? 这时戒律院的批命僧……” 她话未说完便注意到独院里来的这伙不速之客, 立刻收声, 默默地将衣服披在苏午的肩膀上。 然而她方才言辞,还是落入红衣僧侣的耳中,其咧嘴笑着,向苏午说道:“佛子,您或许不知道, 如您一般的历代佛子, 想要批命,都需将‘鹏王摩日真经’炼成第一层才行哩。 否则骨相未定,命纹虚浮, 批命怕也批不准的。 历代佛子, 大都在继承住持尊位的前两日,才会批命……” “看来是我要继承本寺住持之位了。” 苏午开口打断红衣僧侣的话。 红衣僧侣刚想反口讥讽,忽然撞上苏午看向他的目光——登时直觉对方头顶好似浮显出了阎魔那张血盆大口,卷裹着森严恐怖的气息,一口就朝自己咬来! “啊!” 他情不自禁地惨叫一声, 踉跄后退。 旁边几个负责抬大书卷的黄衣僧诧异地望着他,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叫唤出声? 像撞邪了一样。 正文 168、佛子批命(2/2) 红衣僧再看苏午,并未察觉到丝毫异状。 又注意到身旁那些小僧人的眼神,脸色顿时泛红,看着佛子走近那部铜版大书,忍不住叫嚣道:“佛子不是说不需再看这部书卷了,怎么——” “你屡次三番以下犯上! 悖逆真乘! 挑衅法统! 该受拔舌剜目之刑!” 苏午目光再度向他看来, 吓得他又是呼吸一滞, 随后红衣僧又发现无有其他异常,刚张口欲言,苏午目光已经看向他身侧那几个黄衣僧:“你们过去! 把他按在地上,剥了他的僧衣, 抽打他一百杖,赏他一百个耳光!” “笑话!” 红衣僧见苏午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心虚的同时, 又觉得匪夷所思。 身边这几个黄衣僧, 对自己而言就是狗一般的东西, 平日里阿谀奉承,奴颜婢膝,对自己的命令从不敢违逆半分,自己想打他们左脸,他们绝不敢伸右脸来! 就这群没骨头的小僧侣, 敢把自己‘按在地上’? 还‘剥了自己的僧衣’? 打自己一百杖? 赏自己一百个耳光?! 笑话! 天大的笑话! 红衣僧大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些黄衣僧,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将自己围在了中央。 那些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小僧人, 此时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极其凶狠。 他们被佛子几句话就调动了, 佛子的话甚至短暂覆盖了这些僧人的心智, 让他们以执行佛子的命令为第一要务!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红衣僧厉声大叫,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惊恐! 几个黄衣僧如狼似虎般扑向了他, 临近他时,他才想起诵念密咒, 意图扫去覆盖在几个黄衣僧侣身上的莫名力量。 所诵念密咒, 却是‘遮?陀转轮加持咒’。 “嗾薩哈! 恰! 唦庹斝庹斫迦罗伐剌底!” 密咒真言撬动了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 使之与此间汇集,红衣僧倍感欣慰。 幸而自己辛勤布施、风险, 令这道加持密咒效用非凡, 然而, 下一刻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那畔的佛子轻轻一弹指, 汇集在此间的诡异力量就像是一朵刚刚燃烧起的火苗,遇上上一盆冰水, 顷刻熄灭! 黄衣僧们如狼似虎地扑倒了红衣大僧侣, 他的所有密咒力量,都随着苏午一弹指而消失无踪。 失去撬动密藏域诡异力量的手段,他就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中年人,被日常要做重活,久经锻炼的黄衣僧们按在地上,只能像岸上的鱼一般挺动着, 身上代表着他地位的红色僧衣被除去, 里衣被除去, 露出光滑如猪皮的一身白肉。 有黄衣僧取来了遍布尖刺的荆条, 有小僧侣按着他的肩膀, 有僧侣掐着他的下巴, 随后, 荆条与耳光一同打在了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 红衣僧惨叫连连, 像是一条鱼一般挣扎扭动着, 但压制着他的几个僧侣,此时都用出了浑身气力,让他根本挣扎不动! 他背脊上很快被抽打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面庞淤青, 嘴里不断喷出血水! 在他前面, 苏午伸手掀开了那部《鹏王摩日大法》的铜铸书封面,在红衣僧惊怒交加的眼神下,掀过第一页, 如此即代表苏午修成了第一重次第, 红衣僧到嘴边的狠话都咽进了肚子里,但眼中尤有恼恨之色。 掀过第二页, 红衣僧垂下了眼帘,默默忍受着不断打在脸上的巴掌,以及抽打在背脊上的荆条。 掀过第三页, 他脸色煞白! 苏午把《鹏王摩日大法》掀过了第三页,就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浑身颤栗,都吓得尿了裤子的红衣僧侣,道:“你在僧院内亦修行了不少年月, 却越发张狂, 不懂礼数。 今日令人打你耳光,鞭你背脊,只是小惩而已。 如有下次, 一定拔去你的舌头,剜下你的眼睛。” “弟子知错了! 弟子永生感念佛子宽仁!”红衣僧侣用头不断叩击着地面,语气甚是诚惶诚恐。 “你若知错, 以后便好生侍奉这几个叫你迷途知返的小僧侣, 我要是知道你为难他们, 甚至对他们下辣手, 那么你便不必活着浪费资粮了。”苏午随意挥了挥手,令被他的眉心脉轮外放力量所影响, 一时思维都被他的意志所覆盖的几个小黄衣僧恢复了正常。 黄衣僧看到被他们按在地上,已经被荆条抽打得背脊血肉模糊的红衣大僧侣,顿时惊恐起来! 负责抽打红衣僧的那个小僧侣,已经脸色煞白,吓得尿了裤子! 打了红衣僧几十个耳光的黄衣僧,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起来。” 苏午的声音从那黄衣僧身后传出,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加持于几个黄衣僧的心灵,顿时让小僧侣们恐慌的心情得到安抚。 跪在地上的那个黄衣僧,也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就听苏午继续道:“我已在你们几人身上加持了密咒真言,假若地上此人胆敢报复你们, 立刻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你们却是不必怕他。” 苏午这番话说出口, 黄衣僧们无所适从,反应并不强烈。 趴在地上的红衣大僧侣却是脸色一滞, 他在苏午面前施展过密咒, 然而那密咒威能却在苏午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 由此便能知悉, 佛子在密咒修持之上的造诣,远远强过了他,对方既说是在几个黄衣僧身上下了密咒真言, 那又岂能有假?! 红衣僧侣的最后一丝报复心都被苏午生生碾灭! 苏午目光扫过几个僧侣, 不管他们是否相信自己的言辞,亦未再解释什么,紧了紧肩上的皮袍,带着两个小仆人,迈步离开了独院。 这些黄衣僧侣, 从来都是诸法寺的最底层。 苏午既然借这些小僧侣的手教训了红衣僧, 自然要替他们收拾好首尾, 以免他们因此被红衣僧报复,甚至丢掉性命,毕竟红衣僧想要报复苏午这位佛子,却是根本不可能, 但要报复几个打了他的小僧侣,则是容易得很! 苏午施加在几个黄衣僧身上的加持密咒, 就是一道护身符! …… 带着两个小仆人,苏午径直去了戒律院。 在戒律院门口, 两个小仆人被拦下,有黄衣僧告知苏午,戒律院禁止私仆进出——这种规矩,只在苏午是个还没有权柄掌握的佛子时会有效用。 假若苏午此时已成住持尊者, 那么莫说进出戒律院, 就是在戒律院的主殿内走几个来回,又能是什么难事? 苏午当下没有多说, 只让两个仆人回住处去。 他独自走进戒律院内,沿途所遇黄衣僧侣,皆毕恭毕敬站在原地向他行礼, 红衣僧有些撞见了他,已避让不及,便会驻步躬身行礼, 但那些远远看见他迈步走过来的,则赶紧缩回旁侧的经房中,避免与他照面。 此般情况,苏午见怪不怪。 ——昨日他为大雪山选中,获得了进入大雪山修行的资格, 已经让他与二院长老之间的争斗正式开始, 这是场赢家通吃一切, 输家一无所有的争斗。 而戒律院中上层僧侣们当下的种种反应,恰恰说明,康雄已经开始逼迫这些僧侣站队了。 走入戒律院主殿内, 苏午看到,四件大明神系缚之器被大明神塑像把持着。 他的目光在那四件系缚之器上稍微停顿, 而后令殿内侍奉的黄衣僧前去告知批命僧,他今日要在此地批命。 批命之法,只能应用在别人身上。 自己却是无法给自己批命的。 是以,哪怕苏午掌握万有命册,有一整套的批命法器,他想给自己批命却是万万做不到。 黄衣僧懂得规矩, 得悉佛子来意,谨慎提醒道:“佛子,您承继本寺法脉,批命之事,应在修成《鹏王摩日大法》第一重次第以后, 方才可以进行。 否则骨相未定,命纹虚浮,这时批出的命格并不作准的。” “我已修成《鹏王摩日大法》第三重次第, 自没有这些问题。 你去通禀吧。”苏午平静地看着黄衣僧,眉心忽然涌现一束明亮光火,正是修成第三重次第的显兆! 黄衣僧见状一惊, 随即反应过来,低眉顺眼道:“佛子,请随弟子过来。” 他转过身,将苏午引向塑像后的斗室。 斗室内, 苏午又一次见到了那位数度给‘卓杰’批命的老僧侣。 老僧侣不像前几次给‘卓杰’批命时那般,坐在矮床上。 此时, 他已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站在矮床侧, 请苏午坐在矮塌上, 听得旁边的黄衣僧说过, 佛子已经修成《鹏王摩日大法》的第三重次第,批命老僧更为紧张,颤声道:“弟子这便为尊者批命。” 老僧自成为批命僧后, 便偏安一隅, 躲在斗室里日日为入门来的弟子批命, 甚少再见过大风浪。 他本是偏向戒律长老那一派的僧侣,毕竟是戒律院给他种种资粮,让他能安稳数十年, 但此时陡然听到,佛子亦八九岁的年纪,就将《鹏王摩日大法》修到了第三重次第, 顿时受了惊吓, 觉得这位佛子距离承继住持尊位也不远了。 张口就称苏午为‘尊者’。 他自身都未意识到这个称呼有何谬误。 当着佛子的面, 黄衣僧亦不敢提醒什么。 任由他以此来称呼佛子。 “你出去罢。” 苏午瞥了一眼身边的黄衣僧, 黄衣僧躬身应声,徐徐退下。 历代佛子的命格,其实对外并非秘密。 因为世人虽多,命格各有不同,但那种种不同皆细线在命纹的细微处, 而命纹走向在大体上总有类似。 批命僧就是将这些大体类似的命纹,编修成了一种种命格,多数人的命纹跳脱不出这些命格的范畴。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僧侣,可以是‘灵藏命格’。 而一位地位尊贵的‘呼图克图’,亦可以是‘灵藏命格’,真正决定二者不同的, 只是批命僧依旧他们命纹走向的细微不同, 而为他们留下的批命之语。 正文 169、殊胜的命格(1/2) 老僧颤颤巍巍地打开随身的小箱子, 底部有细密小孔的嘎巴拉碗、人骨制成的转经筒、铺着厚厚一层香灰的圆形铁盒整齐地摆放于木箱中。 他将人骨转经筒立起, 转经筒上篆刻着六副不同的图案,代表着地狱六道。 “佛子,请诵六字大明咒, 并以手轻轻推转转经筒。”老僧缓声慢语,做起自己专业的事情, 他内心的紧张就不觉消散许多。 “好。” 苏午点了点头。 随后开口诵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 同时伸出手,轻轻推向那座立起的人骨转经筒。 ‘批命’的情景,他此前已经历过数次,对整套流程都已熟悉,但因为先前几次批命,都是老僧给‘卓杰’批命, 并非真正的他自己, 导致他并未有什么实感。 但这一次不同, 他开口诵念第一遍六字大明咒的时候, 就感觉那种深藏于密藏域中的诡异力量被调动了, 犹如暗潮般涌动着, 在这间斗室之内汇集。 他顺着那股潮聚潮涌的诡异力量,伸出手去,轻轻推动人骨转经筒。 苏午真的只用了细微的一丝力量, 然而那静立不动的人骨转经筒,却仿佛得到了莫大力量的推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转动起来! 这种情形从前未曾有过! 苏午看着转动成残影的人骨转经筒,眯起眼睛, 看向端着转经筒的老僧, 发现老僧咽着唾沫, 神色也较为紧张。 不过其为人批命不知多少次, 想来当下情况虽然少见,但终究是有过经历的。 是以虽然紧张, 却并不慌乱, 端着转经筒, 努力让转经筒不偏不倚, 同时嘴唇蠕动着, 不断诵念出一段段批命经文。 随着他嘴里不断诵念经文,苏午感觉到,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越发包裹在转经筒上, 那以人双腿骨作为主干, 蒙着一层十六岁处丨女肚皮的转经筒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划过皮革, 钢笔掠过纸面的那种声响。 沙沙,沙沙! 听到这声音,老僧额头汗水都淌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坐在上首的苏午,依旧不断诵念经文。 转经筒越转越快, 越转越快, 不断有皮屑随着它的转动而簌簌掉落,洒在老僧的僧袍下摆,落在地面上。 老僧吓得浑身发抖! 当下出现的情况,终于超出了他过往的经验。 是他生平所遇的第一次! 为何转经筒上会有皮屑脱落? 莫非有什么‘东西’在那层刻画着地狱六道众生的皮卷上,描绘着新的东西? 批命老僧不敢多想, 只能依循着长久以来保持的惯性, 不断诵念经文。 好在, 此种怪异现象并未持续太久。 皮屑只在老僧衣袍下摆铺了薄薄的一层,转经筒终于渐渐停止转动。 老僧握着骨柄, 抬眼去瞧转经筒上的图案。 他首先看到——正对着自己的、本该篆刻六道众生图案的皮卷上,却是空白一片。 其上原本篆刻的地狱六道众生图案被莫名的力量刮去了。 “咕咚……”老僧咽了口唾沫,又看转经筒其他位置,亦俱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莫可名状的恐惧流转于老僧心底。 他鼓起勇气,看向正对着苏午的那片皮卷区域。 这一次,皮卷上就不再只是一片空白。 出现了丰富的、各种各样的图案。 一个有四重圆圈的同心圆出现在皮卷上,而在这个同心圆的周围,地狱六道众生紧密团聚着。 同心圆轮像是在往外散发着光芒, 但不知为何, 有凌乱的线条从其他空白区域覆盖而来,看起来像是将这副完整的图案禁锢在了中间, 包围在了中央。 “这是什么意思?”苏午比老僧更早看到正对着自己的图案,他先前没有作声,一直等老僧也看过图案后,方才出声问话。 他本身亦是一个能力超群的批命僧侣, 但根本看不透自己的命格。 老僧看着那副图案,脑袋懵然。 其与苏午尽皆明白,有自冥冥之中而来的力量,改变了转经筒上的图案,使之呈现出当下的情形。 然而这种情形,老僧也从未遇到过。 他又该如何给苏午批命? 迎着苏午平静、却仿佛能直指人心的目光,老僧终究是不敢撒谎的,他颤颤巍巍向苏午跪倒,恭敬道:“弟子不知,弟子学识浅薄,生平为千百人批命, 从未见过这种情形。 请佛子责罚!” 他顿了顿, 随后又道:“不过,六道转经筒昭示人身所能系缚的六道诸诡,从图案上来看, 六道群诡,佛子应是俱能系缚的。” 四重圆轮周围簇拥六道群诡, 老僧正是因此作出的,苏午可以系缚六道群诡的判断。 苏午深深地看了老僧一眼, 确定这个批命僧没有说谎话, 他开口说道:“继续勘验命纹吧。” “是。” 老僧点头应声,取出香灰铁盒,放在托盘里,呈到苏午面前:“佛子,请于此上留下左手掌印。” 苏午依言将左手按在铁盒中厚厚的一层香灰上。 香灰细腻, 他的手掌按在其上,留下的掌印亦是纤毫毕现。 之后,老僧口中不断微声念诵经文,有莫名气息施加在那一盒香灰上。 他把铁盒里的香灰完整倒入‘嘎巴拉碗’内。 将碗口扣上, 双手端着嘎巴拉碗,在胸前画圆摇晃, 随着他的摇晃, 香灰扑簌簌自嘎巴拉碗底部的孔隙里洒出,在其身前的一张白纸上留下一道道粉灰痕迹。 苏午注视着那些粉灰留下的痕迹, 看到它们渐渐组成玄奥的图案。 他检索自己脑海里记忆的那些命纹,确定其中没有任何一道命纹,与这玄奇图案类似。 苏午抬眼看向了老僧。 想看看对方是如何解释自己的命纹? 批命僧将嘎巴拉碗里所有的香灰都摇落了出来,随后双手端着嘎巴拉碗,低头往白纸上看—— 其只看了一眼纸上图案, 忽然就惨叫了一声! 浑浊老眼里淌下汩汩血泪! “怎么了?!”苏午心头一惊,立刻起身,扶起惨叫着向后倒去的老僧侣。 老僧侣捂着眼睛,血水从他指缝里不断溢出。 他捂着眼睛,惨叫了一阵,气息渐渐平稳,眼睛里亦不再有鲜血溢出来, 就挣脱了苏午的搀扶,脑袋转动着辨认苏午所在方位,跟着就朝苏午跪拜了下去:“佛子!佛子! 我之师父康格,曾经受呼图克图之名,为一只诡批命,他做了万全准备,令那只诡在人皮上留下了命纹。 可他把人皮拿回来, 只看了命纹一眼,都未看清那道命纹,双目就一瞬失明,从此不得再做不了批命僧了! 康哥上师为之批命的那只诡,便是如今被称作‘意之放魂僧’的那个! 上师后来收我作弟子, 令我继承其衣钵,为他养老送终。 我在其身边日久,才偶然从他口中听到——之所以有些人、诡的命纹不会为旁人所窥视, 实在是因其命格要么过分殊胜,不该为外人探知, 要么过分凶恶,命纹太过凌厉,也会叫直接损伤批命僧的双目,使之不能看清命纹! 佛子,佛子! 您定是身具殊胜命格之人,命中乃有大成就, 所以会有我今番遭遇! 请您莫再为难老僧,给您勘验命纹了。 您这般命格的人,生来便是百无禁忌的!” 老僧一边说着,一边捂着不知伤势如何的双眼,连连给苏午磕头,脑门上沾满了香灰, 看起来很是凄惨可怜。 苏午看他的样子,还是坚持把他扶起,让他与自己一同坐在矮塌上。 这个老僧算是个不错的僧侣, 因之生于密藏域,并未有如苏午这般来自文明世界人的是非观,对于生杀祭献活人之事,这批命僧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但其双手并不曾真正沾染过人血, 凡事论迹即可,论心的话,世间无有完人。 仅凭老僧所行所为,苏午并不将他和其他红衣大僧侣看作一类,是以看他凄惨可怜的模样, 便放缓了语速,温和道:“我却未有想到,自己的铭文还会让你受此损伤。 你若是从此后双目失明, 又如何为人批命? 不能为人批命,你该怎么活下去?” 苏午的问题很现实。 大部分红衣大僧侣多会掌握一些密咒真言、灌顶之法,拿捏这些东西,可以让自己的后继者不敢造次, 让自己安稳渡过一生。 但眼下这个批命僧,还未寻得后路,未选中哪个弟子作后人,拿捏住他,眼下偏偏眼睛受损, 双目很可能失明, 那等待他的未来,很可能就是被其他僧侣拿捏住, 落个凄惨而死的下场! 老僧闻言亦是悲伤不已, 捂着眼睛连连摇头, 却说不出话来。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说不定还有的救。”苏午适时说道。 他之所言,首要却是为了确认,老僧是不是真的被命纹伤到了眼睛,瞎了眼? 老僧闻言因了一声, 缓缓收回血迹斑斑的手掌。 随后,苏午便看到他的眼眶周围遍布血污,眼眶里,两只浑浊的老眼看起来完好无损。 只是那双眼睛最中心处, 细小的瞳孔被一道深空的裂缝从中间‘割’开了! 凝视那道深空裂缝,苏午内心顿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看来, 自身的命格、命纹或许真的很特殊, 但是否‘殊胜’,却并不一定。 老僧先前说过,命纹‘殊胜’或‘凶恶’的人、诡,都可能导致批命者的眼睛受到损伤,双目失明。 他只说苏午命纹殊胜, 是不想得罪苏午, 被未来无想尊能寺的掌权者所嫌恶。 但苏午自己心里却要有数,知道自己的命纹中,并不完全就是具备‘殊胜’的事物, 还很有可能, 是伴随着‘凶恶’的东西! 正文 170、追踪(2/2) 老僧眼睛深处的深红裂缝在逐渐消失, 但他被深红裂缝割开的瞳孔,却再也不会恢复。 他是真的因为看了一眼苏午的命纹, 就被弄瞎了双眼。 “你的眼睛被某种力量侵袭过甚,瞳孔都破碎了……”苏午开口说道。 尽管老僧内心已有了预感, 但此时听到苏午的言辞,还是忍不住脸色黯然。 佛子未把话说尽, 老僧已听懂话外之音——自己的眼睛,怕是医治无望了。 苏午接着道:“我可以着人拜你为师,承继你之衣钵,同时,亦为你养老送终。” “真、真的?”老僧转脸朝向苏午。 脸上满是希冀之色。 若有佛子作背书,他的往后余生绝对可以有质量地渡过! 而除了佛子以外,就连他当下投靠的戒律长老, 都不一定愿意负责起他这个盲眼的、失去价值的废物的晚年生活, 反而更可能夺去他的命册, 他的一切积蓄, 然后把他丢进‘鼠窟’里喂那些大老鼠! “对。” 苏午点了点头。 说道:“我会找人承继你之衣钵,让你后继有人,可以安享晚年。 不过,你也须要好好斟酌斟酌, 该如何对外解说我的命格。” “可是,弟子双眼因观看佛子命纹失明,这却是无论如何都遮瞒不住的啊……”老僧闻言有些踌躇,“而且,佛子您已修至《鹏王摩日大法》第三重次第, 若只是一般命格, 却没有这种禀赋, 可以将本寺法脉密修传承,在短时间内修炼到此种地步!” “莫非没有其他命格,会令批命僧毁伤双眼的么?”苏午问道。 老僧拧眉沉思。 良久以后, 点头回道:“弟子倒想到了一重命格,会有几率让批命僧出现类似情形。 如佛子只是希望遮瞒自身命格, 令真相隐瞒下去, 弟子觉得可以此种命格遮掩。” …… “丹加,柴房里的柴禾不多了。 佛子药浴过后,肯定还要擦洗,到时候没了柴禾烧锅,就没有热水可用了。” 沛旺从柴房里走出来, 看到丹加将一件件衣裳晾在院子里,便同其说道。 丹加闻言转身看向他,皱着鼻子道:“没有了柴禾,你也可以去资粮院里去领呀, 为什么和我说? 每次都要我去领,柴火好重哩……” “那不是、前面那几次,那不是每次都是佛子当面,你、你要在佛子面前表现,非要和我抢着做这事吗?”沛旺不擅与人争执,一吵嘴说话就有一点磕巴。 “我这次不想表现了, 你去吧!”丹加哼声转过头去。 想到这两日可能就要见到自己的家人,她心情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明媚, 忍不住哼了几声歌谣。 沛旺也未多说什么,从柴房背了柴篓出来, 嘟嘟囔囔道:“我去、我去要柴,要是他们给的柴禾少了, 那、那也是不能怪我的!” 把衣服晾晒好的丹加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沛旺,说道:“算啦,我们两个一起去吧!” “我自己就能行!”沛旺还在赌气。 丹加笑眯眯道:“背一捆柴而已,你肯定能行呀,不过你忘了佛子今早说过的话吗? 这几天,说不定有人来抓咱们的! 万一有人来抓你我,至少我们可以一人去引开那些人,一个赶紧逃跑去给佛子、广明上师他们报信呀。” 沛旺闻言缩了缩脖子。 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你、你还是比我更聪明些,能想到这些事情!” 他说着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两个小童子方才还因拌嘴而生了些芥蒂, 这下又和好如初了。 二人结伴走出了佛子的居处, 去资粮院领了一大捆薪柴, 因着以往每次丹加过来领,总能讨得薪柴院看柴禾的黄衣僧喜欢,所以这次二人结伴前去, 依旧得了最大捆的柴禾。 两个小童子看似瘦弱,其实在苏午以雄血汤、元昭大玉汤的进补之下,都有把子力气, 一般的黄衣僧都比不过他们。 沛旺背着一捆柴禾,却是丝毫都感觉不到沉重。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 往居处走去。 而二人似乎并未察觉, 已经有人悄无声息地跟踪上了他们。 “丹加,我的五姐姐央金拉则长得很漂亮,她是我最好的姐姐,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等你过了十三岁, 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就把央金拉则介绍给你,你娶她吧!”沛旺被丹加几句话说得满脸笑容,而后清澈的眼神看着丹加,信誓旦旦地说道。 然而丹加此时脸色却有些凝重。 ‘他’转头不时观察着周围。 未看到有僧侣从此处经过,道路两侧都是僧院的墙壁,观察过周围的情形,丹加神色更严肃起来。 沛旺看‘他’神色, 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说话变得磕巴起来:“丹、丹加,你怎、怎么了?” 丹加看着沛旺的眼睛,凝重道:“我们被人跟踪了。” “跟、跟踪?” 沛旺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确实看到有个体格健壮的黄衣僧走在自己两人后面,但那黄衣僧神色淡淡,看起来并不关注他们二人, 这让沛旺不禁有些疑惑:“丹加,他或许、或许只是凑巧从这条路上经过, 不、不是跟踪咱们的吧?” “怎么会呢?”丹加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他路过经纶院没有进去, 路过资粮院、杂役院都没进去。 这几处僧院的黄衣僧,多少能吃几顿饱饭哩,那里出来的黄衣僧看起来也高大一些。 可是这些院子他都没进去。 再往前走,就只剩一个役事院了,那里面的黄衣僧,三天只有两顿饭吃,都是皮包骨头的样子, 那个会像他长得这么高壮呀? 可见,他也不是役事院的僧侣, 他就是来跟着我们的!” “那、那怎么、怎么办?”沛旺神色紧张起来,又扭头看了一眼, 后面的僧侣步伐加快了, 与沛旺对视一眼, 沛旺从他目光里看出了凶狠之意! 小童子沛旺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丹加原本想让沛旺去吸引跟踪者的注意力,毕竟他还背着一捆柴,跑得会慢一点,由自己跑回去与佛子报信——过去这么久了,佛子应该也批命结束,回到僧院了, 可是她见沛旺吓得直发抖, 若被对方抓走,说不定会被吓出个三长两短。 内心叹了一口气,丹加语气飞快地对沛旺说道:“你快回去,回家去! 佛子这时候应该在居处了,你把这件事告诉他, 让他来救我!” “好好好!” 事到临头,沛旺被吓得六神无主, 闻言就背着柴篓加快速度往前跑, 丹加则转过了身,向着迎面走来的黄衣僧怒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跟踪我们!” “跟踪?” 那高大如铁塔的黄衣僧脚步一顿, 继而狞笑起来:“何止是跟踪?我还要把你们带到一个好地方,让你们好好享受享受呢!” 说着话,他拔步向最近的丹加扑了而来! 丹加身形敏捷,一下躲过壮硕黄衣僧的扑杀,继而迈步朝与沛旺相反的方向快跑! ——她却不能跑得太快, 以免跟踪者改换目标,反而去追沛旺! “小娃娃跑得倒是跟兔子似的!” 黄衣僧冷笑连连, 根本未把丹加这么瘦小的一个童子放在眼里,加快速度,急追向丹加。 他的身形掀起了一阵恶风,瞬间扫到丹加后背, 丹加后背一凉,又把速度提升了几分, 一边跑一边喝道:“是谁派你来的?我们是佛子的仆人,你抓佛子的仆人却不与他商量, 他必定降罪于你!” “佛子算个——” 恶僧张口就想咒骂, 话到嘴边却收了声。 ——他已经听到一些消息,说是有个红衣经纶僧被佛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后背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偏偏不敢声张, 出离了佛子的居处,依旧乖巧得像条狗! 这种时候, 背地里对佛子恶语相向,那都得好好斟酌斟酌! 恶僧收住了声, 只管追迫丹加。 丹加眼看着身后的沛旺越走越远,忽然又向身后的恶僧道:“今天佛子惩罚了经纶院的僧人, 过不久你便来追踪我们,想抓捕我, 你一定是经纶院派过来的僧人!” 恶僧眼神转动, 阴冷笑道:“对,我就是经纶长老派来,捉你去问话的!” 他话音刚落, 丹加已冲着沛旺的背影大叫了起来:“沛旺,要告诉佛子,这人是戒律院派来的! 我若失踪不见, 你就让佛子去戒律院寻我!” “你说什么?!”恶僧又急又怒,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明明应了这小孩子,误导他,自己是经纶长老派来的, 怎么他竟能瞬间识破, 向他的同伴告知这个重要消息?! 这小童子竟如此聪明? 恶僧追得更急。 奔到路口的沛旺应了一声,跑得更加快了! “小畜生!” “他就算能跑掉,你是决计跑不掉了! 今天我就把你抓进监狱里, 让你尝一尝牢狱里的各种刑具!”恶僧巨大的身影压向了丹加,他一把抓住丹加的肩膀, 手上迸发的巨力, 将丹加直接禁锢在原地! 丹加被他追逐了一路,又要费心思从他嘴里套话,与他不断拉扯,此时早已筋疲力尽。 被他手掌一按,就坐倒在地! 正文 171、眉心脉轮,唇枪舌剑(月初求月票,1/2) 沛旺回到居处的时候, 佛子正在逗弄鬼獒‘邱杨切’, 小仆人匆忙奔过去,喘着粗气唤了一声:“佛、佛子!” 苏午抚弄着邱杨切的脑袋,都未回身去看沛旺,语调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跑得这么急。” “佛、佛子!”沛旺何止是着急,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 “丹加、丹加被抓走了! 她让我跑回来,给您报、报信!” “被谁抓走的?”苏午拍了拍邱杨切的脑袋,示意它自己去玩,而后终于转过身来, 一双眼睛看着沛旺。 他淡淡的言辞流过沛旺心间,沛旺内心忽然就平静许多, 迎着他的目光,沛旺感觉自己慌乱的内心被一种莫大力量稳固住了, 连思维都清晰了许多, 只是稍一转念,就想起了危急情况下,丹加嘱咐自己的话。 “丹加说了! 请佛子您去戒律院找她! 她说,抓她的人,是戒律院派来的!”沛旺信誓旦旦道。 苏午笑了笑,道:“那我们就去戒律院找她。 刚刚才从戒律院离开没多久, 转眼间又要回去了。” 他并未因为沛旺所言,而显出任何惊讶之色。 仿佛丹加被戒律院抓走这种情况,亦在他的意料之中——倒也确实如此, 一开始苏午就已经提防着身边仆人被敌方捉去, 泄露自身的秘密了。 当下的情况在他考量范围之内。 “走吧!” 苏午拍了拍手,从屋前的台阶上站起身,就往院外走去。 沛旺连忙跟在他身后,问道:“佛、佛子,我要去通知、通知广明上师他们吗?” 现下的寺院里, 苏午的手下还有广明、广通二人。 遇到困难, 沛旺第一时间就是想把二人叫过来, 帮忙解决。 毕竟他们是要去戒律院抓人。 ——先前佛子带着自己与丹加, 戒律院的人都不让自己和丹加进僧院呢! “不用。 我们两个人,就能把丹加找回来了。” 苏午摇了摇头。 “得道者天助之, 现下我们看似只有两个人, 但会有许多人随行陪伴,帮助我们。” 沛旺头脑懵懂,不知苏午话中之意,只听明白了苏午说己方有两人就已足够, 既然如此,他也放下心来。 跟着苏午一路回到了戒律院中。 戒律院内, 僧众来来往往, 看到门口出现的佛子,僧人们都有些发愣,不明白佛子已经批过了命,怎么又去而复返? 两个体格壮硕的黄衣僧守在僧院门口, 看到苏午带着仆人走过来,神色都有些紧张。 “佛子,戒律院重地,却是不准允下等仆人进出的。”左边的僧侣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 “不准允仆人随意进出, 却将我的仆人随意带入戒律院监牢中审问?” 苏午目视着那出声拦阻自己的黄衣僧, 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黄衣僧闻言, 神色更加紧张, 佛子目光向他看来,令他感受到了如山般的压力! 他其实知晓一些内情, 却也正因为知晓内情,此时迎着苏午的目光,顿时更加心虚,不知该如何回应! “且去, 去问问戒律长老, 缘何无故捉拿我手下仆人? 将他捉到了何处去?” 苏午忽然开声, 却是直接要求起对方来, 令看守僧院的僧侣,去替他传话给康雄! “啊?” 看守僧未想到苏午会提出这种要求,当即迟疑下来——他铁定是不能去打搅长老的, 但如何哄过眼下这个小佛子? 这亦是一桩难事。 “快去,快去!” 此时,苏午盯着这看守僧,再度出声催促。 他眉心轮脉倏忽转动,令自己的眼神里、言辞中投涌动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这股力量瞬时覆盖了本身‘意’也不强的看守僧的神智, 看守僧神色挣扎一瞬, 就变得顺从起来,躬身道:“弟子这便去问问康雄长老,缘何会关押佛子您的仆人。” 行礼过后,左边的看守僧转身就大步离去, 坦然神色中,蕴藏着一种坚决! 右边的看守僧目睹了全程,顿时目瞪口呆——其眼看着同伴就要离去,心知事情绝不能如此发展下去, 否则康雄长老遭了惊扰, 同伴会遭殃, 自己亦会跟着遭殃! “佛子,您——”右边的看守僧站了出来,避过苏午的目光,想要出言劝阻。 ——他以为,只要不与苏午双目对视, 就不会着‘对方可能修持的某种密咒’的道儿! 他太天真了。 苏午向他挥了挥手:“你也去! 且去! 且去!” 这看守僧忙不迭地转过了身,迈着比第一个看守僧更矫健的步伐,奔向了戒律院深处! 此时, 戒律院某座经房内, 红衣大僧侣广喻目睹了全程。 他被康雄上师鞭打过后,便一直在房中养伤。 当下透过窗洞,看到那小佛子不知与看守僧院的两个僧人说了什么, 二僧转身就直向戒律院深处走去, 广喻皱起了眉头, 着身边服侍的明妃为自己穿好僧袍, 推门走出去, 指着那两个看守僧就呵斥道:“你二人!不好好看守僧院,瞎跑些什么?! 滚回你们的位置去! 莫非看不到有下贱仆人进了僧院?!” 这番话却是当着已走进僧院的苏午面说出口的。 广喻这番话,看似是斥责两个看守僧,实际也是借机暗刺苏午的面皮。 他说完话,连忙转身对苏午笑脸相迎,躬身以对,说出口的话却很不客气:“佛子,您这般年纪,便该每日好生研读正经,参修密法才对。 怎能整日价招摇过市? 还是带着下仆回到自己居处去吧。 不要随处闲……” 那个‘逛’字还未说出口, 苏午便打断了他的话, 佛子的声音覆盖了此间,他的意志再度覆盖了两个看守僧稍有恢复的神智, 二僧神色挣扎刹那,就继续大步朝前走! “你也去!”苏午盯着广喻说道。 去哪里? 广喻神思还未反应过来, 就听苏午继续道:“去替我问一问你那个康雄上师,替我给他稍几句话, 问问他:康雄,缘何囚禁抓捕佛子的仆人? 康雄,你不过戒律长老而已,一切权柄,悉由法座所出,焉敢随意抓捕法座之主的下仆? 你的地位,并不比法座之主下仆高贵半分! 康雄, 你究竟哪里来的狗胆?!” 苏午这几句话中,渗入了绝强的意能量,语调虽然并不高亢,声音亦不浑厚,甚至带着几分童子的稚气, 但其中雄浑的‘意’,却足以弥补一切! 那般浩大的意,犹如翻天巨浪,不断扑打在广喻的神智上! 起初广喻还当这小佛子是在说疯话, 可渐渐的,他神智有所动摇,开始倾向于帮助佛子带话。 他也是大僧侣了,顿知自己心里涌动的想法很不正常,震惊于佛子可能掌握了某种强大真言密咒的同时,他亦开始在内心默诵密咒真言以反抗! 反抗苏午的意! 可他越是反抗,便越能发现对方力量的强大, 与那怒潮狂涛相比, 他诵念金刚萨埵心咒得来的加持力, 结种种手印得来的共鸣力, 都像是水中扁舟那般无力, 巨浪悍然耸起, 一个浪头就将他的小舟掀翻, 掀进了海底! 广喻深深俯首,恭敬应声:“弟子这便去,将佛子所言,一五一十俱传给康雄长老。” 言罢,他转身大步而去, 与两个看守僧如出一辙! 更多的僧侣见广喻、看守僧状态不对劲, 纷纷涌上来, 企图拦阻三人。 苏午看着涌过来的诸僧, 笑眯眯道:“既然你等群情激奋,不如与我同去,问一问康雄,缘何做得这种事, 如何?” 他的意随着言辞一齐迸发出来, 笼罩全场。 簇拥在他身周, 本意是要阻拦他的戒律院僧侣们尽皆躬身俯首,恭敬应声:“谨遵佛子命!” 诸僧汇集成一股洪流, 压向了戒律院的最深处! …… 偏暗的、隐约萦绕着一股腐臭味,连藏香气味都难将之完全遮盖住的居室内, 康雄将一个妇人的衣服剥光了。 他当下状态不错, 较为正常, 背后未有浮现出‘黑身白手瑜伽母’的影子。 所以当下与这个从山下新带来的明妃独处一室,却不是为了满足‘黑身白手瑜伽母’, 而是为了抚慰自身。 那妇人身材偏瘦,被老僧脱光衣物,有些害羞地蜷缩身体,闭着眼睛颤声道:“上师,这样修行,就能让人远离灾厄苦痛吗? 我只要将自身一切都布施了, 就能修行成佛吗?” “正是如此。” 康雄满脸的横肉不住抖动着,按住妇人粗糙却结实的肩膀,把她掰转过身去,背向自己趴好, 一边解脱自己的僧袍, 一边道:“只要受过我之秘密灌顶, 你修行便可日趋精进, 成佛指日可待! 如不遵从我之命令,不将上师之令奉为唯一真如法理,有任何质疑上师之心者,将堕入金刚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妇人有些害怕, 颤声道:“我一定遵从上师之命。” “你须自称子弟, 不得自称为‘我’。”康雄严肃地提醒了她,又道,“把腿叉开!” “……是。” 妇人怯怯应声。 康雄满脸‘慈悲庄严’的笑容,手握金刚杵,正要进行下一步的修行时, 房门忽然被砸得哐哐响! 哐哐哐! “长老,长老可在?!” 听到门外的呼喝声,妇人吓得躲到了角落里去,拿衣服遮盖住自己的身子, 康雄勃然震怒, 放下僧袍遮住自己最珍贵的法器, 起身去拉开了木门, 顿时看到门外站着两个木呆呆的高大僧侣。 二僧见到康雄, 齐齐出声发问:“长老,佛子让我们来问问你——缘何关押佛子他的仆人?!” “佛子让你们来问我——” 康雄把二者的话重复了一半, 忽然反应过来, 面色狰狞地盯着二僧。 这二僧他是认识的, 作为本院看守僧,二僧被他悉心培养,用剩下的元昭大玉汤,都给了二僧服下,甚至二僧常会被他派到外面去,替他寻找有根骨(好颜色)的明妃, 在这中间,二僧少不得要各自享受一番农奴女子的侍奉! 他都准备将二者提拔作心腹, 有朝一日受秘密灌顶,成为红衣大僧侣! 但眼下来看, 这两个僧侣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二者竟不知自己是哪一头的人? 来替那该死的佛子问话?! “吃里扒外, 当受五脏摧破之刑!” 康雄背后忽然浮现出一双玉白的手臂,倏忽间钻进身前二僧的嘴里, 将他们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眼里扯出来, 背后的黑暗人形轮廓当场吞吃了内脏! 正文 172、交手(2/2) 噗通!噗通! 门外两具没了内脏的尸体相继倒下。 “啊!” 屋子里,蜷缩进角落的妇人目睹了全程,吓得脸色惨白,忍不住骇叫出声。 这声音引起了‘黑身白手瑜伽母’的注意。 康雄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盯着她。 他背后的诡伸出莲藕似的手臂,蜿蜒过半空,扯下了妇人身上覆盖的衣物。 把玉白的五指, 盖在妇人的肚脐上, 妇人的整个腹部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 仿佛很痛苦, 又似乎很快乐。 身躯不住地颤抖着, 在颤抖中化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 ‘黑身白手瑜伽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掌, 康雄背后的黑暗人形轮廓,长出与妇人一般无二的俏丽面孔, 二三尺长的舌头伸进康雄嘴里, 释放出一股股‘甘露’。 康雄的躯壳,获得了另一种‘抚慰’。 身上的诡供给了他‘甘露’以后,就渐渐消弭于黑暗里。 他冷着脸, 盯着门外两具躯壳, 满腔得不到满足的炽盛之火在甘露浇灌下,都渐渐平息下来,看着两具尸壳,康雄想起了别的问题。 ——自己在戒律院威严深重, 从无敢当面忤逆自身者, 眼下这两个看守僧得自己培养,更该尽心侍奉、讨好自己才对, 怎么会在自己已经对外吩咐过, 不许有人打搅的情况下, 他们还跑过来, 替佛子说话? 回忆两个看守僧先前面上的表情, 康雄拧紧了眉心。 这两个看守僧——怕是中了什么密咒真言,‘被迫’来替佛子给自己传话! 佛子私底下竟掌握了如此多的密咒? 此人城府深沉, 颇有手段, 尤其是其年纪还不大,就已经展现出这种天赋——不能再继续留他了! 得想办法让他从佛子之位上滚下来! 康雄眼中凶光闪动, 不觉捏紧了拳头。 ——若借这个机会出手,直接将佛子格杀之,是否可行? 佛子掌握再多密咒真言,终究不曾系缚诡类在身。 八大系缚之器未被其掌握,‘无想尊能法脉’便不会给他以任何加持——如此情况下,我系缚厉诡在身,杀他岂不容易? 尤其是当下, 经纶院那边还不知现下情形, 我若瞬间出手格杀他,康智又岂能反应过来? 待我把生米煮成熟饭…… 康雄眼中光芒愈来愈亮。 现下唯一的问题, 就是——佛子肯不肯来自己这戒律院一趟,给自己送上门来了。 此时,康雄还不知道苏午已来过一次戒律院, 进行了批命。 苏午批命之时,他便在居室里使用种种密法, 压制体内越发凶厉的‘黑身白手瑜伽母’, 他一直呆在房中, 更不知苏午当下就在戒律院内。 踏踏踏! 康雄拧着眉心, 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阴沉着脸, 迈步走出房门, 闭拢了身后木门。 就见到广喻神色郑重,昂首挺胸,大步朝他的居所走来! 康雄还未见过,这个一向奴颜媚上的弟子,有神色这么庄重,背脊如此挺直的一面。 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向广喻出声唤道:“广喻!” 广喻闻言转脸看向他。 一看到康雄那张脸,广喻眼中顿时精光暴涨,吐气开声,喝道:“上师,我来替佛子传话!” 广喻语气中,根本没有任何对上师的恭敬之意。 他沉声说话,声音粗重又洪亮, 震得康雄耳膜嗡嗡作响,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任由广喻把传话说完了! “佛子说——”广喻变了脸色,面无表情,眼中蕴有莫大威严,将苏午当时传话给他时的表情, 都完美复刻给了康雄看:“康雄,缘何囚禁抓捕佛子的仆人? 康雄,你不过戒律长老而已,一切权柄,悉由法座所出,焉敢随意抓捕法座之主的下仆? 你的地位,并不比法座之主下仆高贵半分! 康雄, 你究竟哪里来的狗胆?!” 一声声怒喝,直呼康雄之名, 一句句质问,宛若耳光狠狠打在康雄面上! 康雄的脸色一时变得十分精彩, 又怒又惊, 又恨又羞, 诸般表情汇集在他一张脸上,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他目欲喷火,直盯住广喻, 背后浮现出了黑暗人形轮廓, 两条玉白的手臂也从黑暗里延伸出了—— “广喻! 你好大胆! 你敢悖逆上师! 我要生吃了你!” 康雄厉声嘶吼,他背后黑身白手瑜伽母的一只手伸出去,眼看就要钻进那呆站着的广喻嘴里—— 这瞬间,康雄忽然反应过来! 他面现挣扎之色, 伸手抓住了诡的手, 阻止那只手继续往前伸! 在他奋力抵抗之下, 终究是阻止了背后厉诡把广喻的脏腑,都从其嘴里拖出来吃掉! 黑身白手瑜伽母此时并不太‘饥饿’,所以康雄能阻拦住它。 但即便如此,也让他身体不停颤抖,脸上满是汗水。 他蹬着传过话后,就变得木木呆呆的广喻,舌下暗蕴密咒威能,大喝一声:“醒来!” 一声大喝, 犹如当头一棒, 直接将广喻敲醒! 广喻看到对面脸色狰狞的康雄上师,顿时被吓得直接跪倒在地,磕头道:“上师!” “你倒还认得我这个上师!” 康雄飞起一脚,直接将广喻踹翻在地。 他厉声向广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佛子——那小杂种现在何处?!” “佛、佛子——” 广喻见康雄如此暴怒,更被吓得语无伦次,努力回忆着先前发生的种种, 正要声言, 忽然听到阵阵密集的脚步声! 他连忙扭头去看, 便见一众黄衣僧中、夹杂着几个红衣僧侣,簇拥着最前头的佛子,朝着这边乌泱泱覆压了过来! 那些僧侣的叫喊声浪传至此间:“康雄,把佛子仆人还来!” “康雄,把佛子仆人还来!” 滚雷般的声浪压迫而至! 这下子,不用广喻再解释,康雄也看到了道路那边乌泱泱人群中的苏午, 知道了当下究竟是什么情形! 他眼中恨意炽盛,迈步走向台阶, 端正了身形, 收敛住满面怒火, 直直地走向佛子,同时口诵‘遮?陀转轮加持密咒’,要以大威能拂扫去让诸戒律院弟子,对佛子言听计从的那般莫名力量:“嗾薩哈! 恰! 唦庹斝庹斫迦罗伐剌底!” 康雄不愧为戒律院长老, 诵念密咒即召来密藏域本身的莫大力量,如摩云大手般,扫向苏午身周,诸僧侣头顶! 如此浓重的密藏域诡异力量, 却不是苏午一弹指就能解决掉的。 但他神色淡淡, 眼神未因此生出任何变化。 同时鼓动双肺,迸发雷霆音节:“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鹏王尊能密咒’! 真言出, 万法景从! 苏午眉心浮显出了周流灿金光焰的眉心脉轮,那脉轮徐徐旋转,无边金焰从他眉心散发出, 笼罩在他脑后, 于是, 由康雄招摄而来的密藏域诡异力量, 尽被他脑后光轮所吸摄,团聚在光轮周围,如漩涡般不断旋转,诸色光芒交织,烘托着中央大日, 将之推举着, 升到了苏午头顶! 立身熊熊烈火大日之下, 苏午遍身金光, 一时犹如‘大明神’亲至! 他的意能量肆意挥洒,倾盖此间, 周遭僧侣如见神祗,纷纷拜倒在地! 就连康雄身后的广喻,也浑身颤栗,像是被打断了脊梁般地趴伏在地上! ——广喻见到佛子显化此般威能, 吓得当场就要下跪, 但他一下跪,必遭康雄上师重惩,很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如不下跪,被佛子所见, 却不知日后会有什么下场! 生死危机下, 广喻灵机一动! 他直接趴伏在地, 如此在康雄上师看来,自己这般因也算不得跪,只是受佛子重压之下,忍不住趴倒而已, 而在佛子看来, 自己此举亦可以说是五体投地! 两全其美! 当下,康雄一道遮?陀转轮加持密咒,招摄来了海量密藏域本身诡异力量, 但此般力量无形无质, 只出现在人的感知里, 如何能比得上苏午头顶烈火大日,犹如神祗亲临?! 就连康雄,都被苏午此种手段惊得愣了刹那,眼中闪过悚然之色! 他不禁有些犹豫, ——佛子真如自己构想的那般, 可以被自己轻易拿下? 对方眉心脉轮中大日转动, 这种迹象, 分明是修成了《鹏王摩日大法》第五重次第才会有! 其一言出,便引诸僧莫不服从,尽皆跪倒, 说不定还有什么隐藏本领, 自己仅仅凭借系缚的厉诡,真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佛子? 若是不能瞬息拿下佛子, 体内厉诡就有复苏之危, 那就凶险了! 如此种种念头流过康雄心间,让康雄的神色也变得温和起来,躬身俯首,向佛子施礼, 而后笑眯眯道:“佛子, 当下这般阵仗前来,却是所为何事?” “我有一个仆人,被戒律长老抓去,此行便为将他讨回来, 顺道问一问戒律长老, 本寺可有哪道律条明示,戒律院可以私自处置佛子的近身仆从?” 苏午头顶异象收进, 眉心轮脉消无, 神色静定地看着康雄,徐徐问道。 “嗯? 竟有这种事?”戒律长老皱紧了眉头,道,“佛子放心。 本寺从无任何律条明示,戒律院可以私自处置佛子的侍从,敢有如此作为者,必受斩手斫足之刑。 不过,我亦不知道, 我的僧院中,有僧人敢劫持佛子的仆从? 是不是佛子的下仆自己一时贪玩,忘了回归居处了? 我可以代为找寻!” “如此,戒律长老可介意我在此间搜查一番?”苏午看着戒律长老,笑问道。 康雄闻言,暗下皱眉。 他不知佛子还有什么其他手段, 但戒律院绝对是禁不住查的。 须得设法把佛子的要求堵回去。 之后他审问过佛子这么着紧的那个下仆后,可以秘法抹去其记忆,伪装作其自己玩耍得忘了时间, 没有回归居处, 派人将其送到佛子居处。 如此一来, 却可以将佛子刚刚建立起来的这点威望,再度削减下去——毕竟,佛子未有辨明情况,便凌压戒律长老, 这种事情传出去,败坏他人对佛子的好感,则是必然! 康雄表面不动声色, 暗下却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 不过,未等他给出答复,人群后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抬眼一看,内心顿时有了底。 ——经纶长老康智,领着一众红衣僧赶来了! 正文 173、六字大明咒(1/2) 踏踏踏踏…… 康智领着一众经纶僧,分开人群,走到了场中。 他路过苏午身侧,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 而后, 站在了康雄旁边。 方才苏午展现《鹏王摩日大法》第五重次第,头顶燃烧大日的情景, 即便康智隔得尚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经纶长老内心的危机感,因此达到了顶点! 佛子气势太过盛烈, 锋芒毕露, 才修成第五重次第,就登门质问戒律长老,一副要拿对方问罪的势头, 这次他逼问的是康雄, 安知他下一次会不会逼问自己, 让自身在经纶院颜面扫地? 康智觉得,自己的位子不稳了! 经纶院诸僧聚集在康雄左右,顿时让康雄不再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康雄与康智对视刹那, 未从其眼中看见任何情绪, 接着转移目光,看向了康智身后,混在诸红袍僧侣当中的广言。 广言乃是康雄座下僧侣, 他被康雄指使,专门负责抓捕佛子下仆,进行审问的事宜, 先前其见佛子来势汹汹, 连广喻都被对方‘言语蛊惑’,直接去触康雄的霉头,广言自觉不能制止佛子,便找机会悄悄溜出了戒律院, 去寻经纶长老送风报信去了。 时下康智带人过来, 倒确实也解了康雄的燃眉之急。 康雄目光向广言看来, 广言面露谄媚笑意,微微颌首。 看到他的表情,康雄心中一松, 更是气定神闲。 “佛子,缘何如此气势汹汹? 以密咒真言之力,施加于诸弟子僧众之身,挟裹着他们,前来逼问戒律长老?” 经纶长老康智开口说话。 话一出口, 便满带着对苏午的诘问、责备之意。 康雄在旁勾着嘴角浅笑,倒成了当下置身于事外的那个人。 “经纶长老可曾了解过情况?”苏午神色不变,抬眼注视着经纶长老,徐徐开声问道。 康智皱了皱眉, 还是点头道:“有戒律院的红袍僧侣过来,与我说明了情况。无非是一个下仆走失而已, 何苦这般与戒律长老针锋相对? 佛子……” 他话未说完, 苏午摆了摆手,打断康智所言。 在康智满眼不悦目光的注视下,开口道:“看来长老还未了解真实情况。 实情则是, 康雄长老令人绑缚了我的下仆, 将他抓到了不知何处去。 却不是什么‘走丢了’的说法。” “哎, 佛子,何必这般着急就下定论呢? 你口口声声,非要说我令手底下人捉拿了你的下仆,莫非你是亲眼看到了? 还是从谁哪里听说的?”康雄一脸无辜,对于佛子非要给自己‘泼脏水’这件事,很是无可奈何。 康智也在一旁给他帮腔:“正是如此。 佛子,你莫非亲眼见到,是康雄长老令手下人捉拿了你的下仆?” “今日晨间, 我的两个仆人结伴去资粮院担负薪柴, 在回来的路上, 仆人丹加被抓走了, 沛旺则逃了回来,向我报告此事。 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来到戒律院向康雄长老问明此事。”苏午淡淡开口,示意身旁的沛旺站到前面去,“这便是亲眼目睹丹加,被戒律院僧人抓走的另一个下仆,沛旺。” 沛旺蜷缩着肩膀, 在众多大僧侣目光审视下,内心砰砰直跳。 但他听着身后主人无有情绪的声音, 内心便有了一种支撑, 让他不至于吓得心灵崩塌,不敢面对。 “下贱奴仆,最是说谎成性。 佛子竟听信这般下贱的一个奴仆所言, 而不信我所说?”康雄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似乎觉得苏午的想法很匪夷所思,“这下仆所说就一定是真的? 可有什么办法, 证明他说的就是真的?” “我倒听说过一个办法。”红衣僧众里的广言,见局势对佛子越发不利,越发偏向自己这方, 内心有些得意,忍不住在人群里出声道,“可以将其双眼、心肝取下, 乃以‘遮?陀帝见誓咒’来验证。 若其所言是真, 则双眼自现当时情景。 心肝俱作赤红之色, 若所言为假, 必定双眼腐烂为脓水, 心肝作漆黑色泽!” 广言所说不可谓不阴毒, 非但是不想归还丹加这个下仆,更要让苏午剩下的这个仆人,也一齐把命交代在这里! “我觉得此法可行!”康雄料定了苏午不敢如此做,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小仆沛旺,笑着道,“佛子,我手下有僧众最善剖心剜眼, 可要让他出手, 取下你这下仆的心肝、双眼? 放心,我手下僧众定不会叫他生出太多痛苦的。” 沛旺闻言,吓得脸色惨白, 慌忙扭头去看苏午, 却见苏午那张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孔上,此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听苏午说道:“好!” 小仆人心中猛地一沉, 差点就被吓尿了裤子, 这时, 又听苏午接着道:“不过,只剖我这个小仆一人的心肝、剜他一人的眼睛,未免不公。 不妨把康雄长老的心肝、双眼也一并取下。 俱以遮?陀帝见誓咒验证, 看看你俩哪个的心是红的, 哪个的心是黑的?!” 此言一出,康雄脸色铁青! 气得浑身发抖,盯着苏午的目光里充满恨意, 恨不能生啖苏午之肉! 康智亦是怒声斥责:“狂悖,狂悖! 胡言乱语! 佛子受诸部正经教导,怎能说出如此离经叛道之语?! 下仆卑贱,等若猪羊, 更有甚者,连猪羊皆不如,等若一根草绳! 佛子怎能——” “怎么? 我这下仆肚子里只一副心肝, 一双眼睛, 康雄长老的肚子里莫非有好几副心肝,身上长了好几双眼睛不成?!”苏午直接打断康智的话, 冷声道:“二位长老分明知道,我这下仆如被剖心剜目,必然惨死当场, 却摇唇鼓舌, 意图煽动我做下这等错事, 可有半分作为本寺二院长老护道正脉之心?!” 康雄闻言默默不语,脸色阴沉。 康智则满脸臊红,尤强自嘴硬道:“佛子何必如此说?我本也未发声,并不同意康雄长老方才之提议……” “如不同意, 缘何不发声? 不发声, 岂不就是默认?!”苏午冷笑连连,“莫非等我的下仆被剖心剜眼而死了,康智长老才要出来说,此法如何如何残忍,亵渎佛门圣地? 康智长老, 可曾听过一句话,专是用来形容你这般举动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 苏午一字一语,皆如刀剑长枪一般,狠狠扎进康雄、康智二僧的心窝里! 二僧乃是一州大寺的长老, 亦见惯风浪, 曾经只靠‘辩经’,就辩得诸多僧侣自愿割头吊颈,羞愧而死! 然而,如今他们面对苏午的言辞攻势, 却是完全落于下风! 苏午每一言,都说中了康智心中所想, 他更反驳不得! 最后脸色一黑,当场怒哼道:“佛子既不愿验证下仆所言真假,又如何能信誓旦旦,非要说戒律院锁拿了你的仆人? 你难道有方法自证?!” 康智强行转移了话题。 “我那下仆,虽是康雄主使绑缚了他, 但康雄贵为一院长老, 想来也不必亲自做这绑缚之事。 其下必定有僧侣经办此事,或许那些经手过此事的僧侣,便潜藏在在场诸僧当中。 他内心有鬼, 焉能经手得住我佛门无上真言——六字大明咒之威压? 必然在六字大明咒棒喝之下, 当场交代! 我只需诵念六字大明咒,便有可能叫此人显出原形来,届时,提着他去找我的下仆就是!”苏午深思熟虑,就等着康智抛出话头,对方话音落地, 他就直接拿出了他的办法! 而他一将这番话说出口, 广喻、广言乃至一些知悉内情的戒律院红衣僧侣、黄衣僧侣,都慌张了起来! 康雄亦知苏午手段莫测, 能直接通过声音、眼神来影响周围僧众神智, 再兼当下的群僧当中,确实有几个知悉佛子下仆被绑架内情的戒律院僧人,那就更不能让苏午运用此法。 于是,他张口就要说话, 孰知方才那个刹那, 苏午目光扫过群僧, 已然看到广喻、广言等人脸上的慌张之色。 他心中顿时笃定, 此地必定有人知悉丹加被绑缚去了哪里, 而且人数不少! “唵嘛呢叭咪吽!”苏午直接将六字大明咒诵念了出来,二院长老根本来不及阻止! 六字大明咒并非密咒, 虽然此咒确为无上真言,但甚少有人能发挥出六字大明咒的威能,无法以之勾动密藏域本身的神秘力量。 不过,苏午当下并不需要以密咒来勾动密藏域本身的力量, 他将自身‘意’中蕴藏的能量, 瞬间灌注入六字大明咒中, 使得这一道无上真言,真正具备了莫大威能, 如当头棒喝, 能拷问人心!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一出, 便如泰山压顶般,镇压向在场几个心中有鬼的僧侣神智,让他们心神颤栗,直觉当下好似天崩地裂! 噗通,噗通,噗通! 立在人群里的几个僧侣纷纷跪倒, 不断朝向苏午叩首! “起来!”康雄眼中掠过一丝慌张之色,连忙向身后跪倒的广喻、广言二人呼喝出声。 康智亦是手掌盘绕珠串,抚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跪倒的僧侣! “唵嘛呢叭咪吽!” 二僧此时出手,亦相当于与苏午的‘意’进行了一次间接较量! 苏午的意萦绕于无形之中, 随着六字大明咒不断诵出,笼罩此间, 两大长老以法器、真言之力与他的意交锋,却俱落了下风! 嘭! 康智手中盘绕的念珠崩断了绳索,一颗颗珠子散落满地; 康雄连声大喝,甚至不断抽打地上的广喻,一记记耳光打在对方脸上,却都难以将之唤醒! 直到此时,二僧才意识到, 佛子的意究竟多么恐怖! 正文 174、佛寺下的地狱(2/2) “唵嘛呢叭咪吽!” 蕴藏在六字大明咒中的苏午意志, 让那些跪伏于地地僧侣们匍匐着,爬到了苏午脚边。 他们仍在不住地磕头, 把脑袋都磕出了血! 二院长老无能拦阻住这些僧侣——其实他们若动用强力,确实可以阻拦住身边几个僧侣爬向苏午, 可若这么做了, 当下这么多双眼睛, 都盯着此地, 他们做出这等事,岂不是首先就变相地承认苏午所言是真?那么此后,威望大损的是他们,还是佛子? 再加上,佛子在诸僧侣心中,天然就有道义上的优越性,神圣凛然不可侵犯, 那般作为,会直接让两院长老威严扫地! 二僧吃了好大亏, 都铁青着脸,盯住那些围着苏午跪了一圈,不断叩首的僧人。 “尔等之中, 亲自参与了抓捕佛子下仆之事,且知悉佛子下仆被关押于何地者, 站起身来!” 苏午看着围绕自己跪了一圈的僧人, 停下诵念六字大明咒,转而命令道。 他话音落地, 诸僧侣中,就有一个瘦高僧侣站起,眼神混沌,看向苏午, 喃喃道:“我参与了抓捕佛子下仆之事, 指挥人前去捉拿佛子下仆, 知悉佛子下仆被禁锢在何地!” “荒谬,荒谬!”康雄勃然大怒, 瞪视着那站起来发声的僧侣-广言,声如炸雷,“佛子怎能以邪法蛊惑我座下僧人,使他们说出这违心之语?!” 苏午侧目扫了他一眼, 冷声道:“究竟是不是违心之语, 只看结果便知!” 他转而盯着在康雄故意大吼之下,都未被‘惊醒’的广言,直接道:“你领我去佛子下仆被关押之地。” “是。” 从头到尾一手操办了此事的广言,恭敬应声。 转身就朝一条小路走去。 “都随我来!” 苏午立时开声, 将诸僧侣尽团聚在自己左右, 伴随自己跟着广言朝前走。 人流浩浩荡荡跟随在他身后, 康智、康雄见状,也黑着脸跟了上来。 他们沿途遇到的僧侣, 都被苏午喝声‘吸引’过来, 汇入人群之中。 人流越聚越多, 将整个寺院半数以上的僧人都汇集了过来! 这些僧侣并不完全是被苏午的‘意’,影响了自己的神智,进而跟从苏午, 有些在半途中已经‘清醒’过来, 但见其他人都未有离开,亦不敢出头, 便依旧装作浑浑噩噩的样子。 像这种‘装傻’的僧侣, 在僧侣群中至少有半数以上! 广言走在最前头, 带着一众人走进偏僻小道里, 沿着小道不断深入, 七拐八弯下, 将百余人带到了戒律院外面,一座修筑得简陋破败的碉房前。 他神智此时虽然陷入混沌, 但手上动作却甚为熟练,揭开碉房墙壁上一块砖石, 从中取出一把钥匙, 开了木门, 一股恶臭味登时从碉房中冲出, 让苏午皱紧了眉头。 身后东西二院长老亦掩住了口鼻! 苏午看到昏暗碉房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已爬满污渍,分不出本来色泽的羊毛地毯。 许多人的头发、还有一些可疑的碎块, 在毛毯上绞缠成一团。 ——他明白了那股恶臭从何而来。 广言当先迈进碉房里,走到最前面,掀开那层黏糊糊的毛毯,显出毛毯下一道四四方方的地窟铁门。 拉开铁门, 更浓郁的臭味就从中冲了出来! 此时, 苏午却未关注广言的动作, 进入碉房内部,他才真正看清房屋内的全部陈设:房间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废弃的锁链、镣铐, 以及一些锈迹斑驳的刑具。 而房间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些枷锁。 可以直接将人用枷锁固定了,挂在墙壁上。 此时,就有三个‘人’——或者说是三副尸体挂在左侧的墙壁上。 他们蓬头垢面,破烂衣服上遍是补丁。 胸腹部的衣物被划开来, 露出了其下被扒干净内脏的胸腔、腹腔,一阵阵腐臭气就从他们的胸腹部冲出。 “呕!” 沛旺见到这副情景, 一下子就呕吐了出来。 而除他以外, 在场诸多僧侣,皆是神色平静。 对于墙壁上的三具尸体置若罔闻——他们已经见怪了这种场面, 甚至他们之中,很有一部分僧侣,本就是这种恐怖场面的制作者! 苏午微微闭了闭眼睛, 随后张着眼睛,跟在广言之后,沿着大铁门下的泥土台阶,一路向下。 一间间牢房出现在地窟之中。 每间牢房中, 皆有不同的刑具。 有些牢房里关着的‘犯人’早已经死去,被挂在墙上无声无息地腐烂; 有些牢房里关着的却还是活人,黄衣僧在此中行刑。 那些烙铁烫穿皮肉的声音, 那些以烧红的铁汁浇灌人眼球的声音, 那一声声已不似人的惨叫, 让苏午觉得, 自己仿佛来到了真正的地狱! 本就狭窄的地窟牢狱,在苏午带了数十余僧众走进来以后,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正在给‘囚犯’身上用刑的黄衣僧们, 见到佛子带着两院长老来到此间,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躬身俯首向三人行礼。 走在前头的苏午停住脚步,指向一个脚腕上拴着一副烧红的、为之‘量身定做’的镣铐的长头发男人,对为他打造镣铐的黄衣僧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禀告佛子, 他本是僧院的僧奴,却私自逃跑,被捉回来以后,一生都要戴着这副刑具了!”黄衣僧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连忙躬身回道。 黄衣僧正说着话, 那脚腕上拴着烧红镣铐,而镣铐与皮肤之间唯一的间隔,仅是一块湿毛巾的男人忽然嚎叫起来:“我不敢了! 我不敢了! 我不敢了!” 他的声音,引得牢狱里一众还活着的人纷纷发出凄号声:“呜呜呜——” “放了我,我不敢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凄号声犹如鬼哭! 冲击着苏午的耳膜,让他眉心不住地跳动, 本来还算平静的心境,此时变成了一锅逐渐沸腾的铁汁! 然而东西二院长老听着这些叫号声,却只觉得聒噪, 康雄怒声道:“噤声! 凡聒噪者,尽扒去其舌头,以烙铁烫住其双唇!” 他的言语含有真言威能, 一言出, 顿让四周的嚎叫声止息。 苏午回头看了他一眼, 转过头, 跟上了前面的广言。 他内心焦灼起来, 更担忧自己来得不及时, 让丹加遭受到此间任一项刑罚! ——此般刑罚,只要承受一项,便足以让人感知到‘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子! 踏踏踏踏! 脚步声汇集成了嘈杂的声浪。 牢狱里从未这般‘热闹’过, 那些黄衣僧都停下了施刑,隔着铁铸的栅栏,观察一众大人物的动静。 广言带着苏午等人, 一路来到了牢狱的最深处。 囚室内, 丹加被挂在了墙上,眼看着那个壮硕的黄衣僧将一样样刑具取来,摆放在她身前的桌台上, 一一为她做过了介绍, 拿起一个羊皮缝制的手套。 而手套的手掌部位,被缝上了一层布满尖锐铁刺的铁片。 他左手穿上手套, 狞笑着走近丹加前面,将手套展示给丹加看,嘴里说道:“你让我心中实在恼恨至极, 所以不论如何, 我要先打你几下耳光, 叫你涨涨记性!” “你若让我受了伤,待到佛子追查下来,我看你如何交代!”丹加还想抗争一二。 “哈哈! 你都到这里了, 还想着佛子会追查下来呢? 放心吧, 你这个人,在世间已经是没有了的,化成灰,被风一吹就消失无踪了。 佛子再追查,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你这副牙齿倒真是不错,我可以把它取下来,磨圆了做成一副手串……”壮硕黄衣僧活动着自己的肩膀,而后咧嘴狞笑着,戴着铁手套的手掌,一记耳光就打向了丹加! 丹加吓得尖叫出声:“你把我打坏了,我不能说话,怎么回答你的审问! 你要想清楚!” 她语速极快, 在短短数秒内说完了这几句话, 偏偏壮硕黄衣僧还听得清楚, 他微微一愣, 正想着这一巴掌要不要落下去的时候,呼喝声便自他背后炸响,如山崩地裂,让他寒毛耸立,一下子呆若木鸡! “停手!” 他像是被抽去了浑身气力,直接扑倒在地。 而丹加听到这个怒喝声, 却是瞬间委屈得眼泪巴巴,看向栅栏外那道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影,呜咽道:“佛子!” “打开囚室,把他放出来!” 苏午再发出命令, 他身边的广言已经拿着一串钥匙,开了囚室,解了丹加手脚上的镣铐, 丹加连忙跑向了苏午, 她看到佛子身后跟着东西二院长老,脚步放慢些许, 又见到佛子身旁脸色激动的沛旺,赶忙凑了过去, 和沛旺站在一起。 苏午看了看丹加, 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放心, 转而看向康雄、康智两大长老,声音如自冰窟之中传出,寒冷刺骨:“康雄长老, 如何解释这黄衣僧, 将我的仆人抓到戒律院监牢里来?! 康智长老, 你还有什么话要劝解于我?!” 康智脸色沉凝如铁, 默不作声。 康雄盯着苏午,眼中恨意炽盛:“或许只不过是这僧侣看不惯你这仆人,便把他带来此地, 要用私刑而已。 我有约束座下僧人不力之罪责, 但非是我让他抓了你的仆人——” “好好好!” 苏午连连点头,打断康雄接下来的狡辩之辞, 转而断喝一声:“醒来!” 当头棒喝! 直接惊醒了广言,以及那个软倒在地的壮硕黄衣僧, 黄衣僧看到满脸凝重的二院长老, 又见佛子面笼寒霜,就立在牢狱前, 当场吓得身躯不断颤抖,连连叩首! 而广言回转过心神, 见自己拿着监牢的钥匙, 站在牢房中, 哪里不知道自己被佛子‘蛊惑’之下,做了什么,他顿知情势已不妙到了极点, 也跪在了地上。 却是不发一言。 此时多说多错,他还想先看看情况,再随机应变。 正文 175、权柄(1/2) “广言, 那黄衣僧! 康雄长老说了,是你们二人私下里看我座下仆人不顺眼,将他抓来,要用私刑。” 苏午面无表情道:“康雄长老既如此说,我亦无话可说。 黄衣僧! 你敢私自锁拿我手下仆人,可见未将法座放在眼里, 未将真乘置于心上,虔诚信奉。 可见你, 乃是外道!” 外道?! 一听到苏午最后的评断,黄衣僧吓得把脑门都磕出了血:“弟子冤枉,弟子冤枉啊! 弟子乃是受康……” 他话说到一半, 忽然感应到康雄目光望来, 康雄目光里尽是威逼之意:你身虽死,山下却还有你的三个妻子, 六个儿子,你莫非不想他们活? 你若想他们活着, 那你就老老实实去死! 黄衣僧的告冤声截然而至, 脸色颓然, 深深俯首:“弟子认罪!” “外道之人, 当堕金刚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苏午漠然出声:“不过,我佛慈悲,念你终究在本寺参修经卷多年,也沾染了一丝佛法气息。 便准你再入轮回了。” 他迈步走到囚室里, 看过桌台前一样样刑具, 最终拿起一柄本是用来斩人手足的铁刀,丢到了壮硕黄衣僧身前:“你自行解决吧。 下辈子,需要虔诚礼佛才是!” “……是,是!” 壮硕黄衣僧眼里不断淌下滚滚泪水,抓起那把铁刀,抵在自己脖颈上, 深呼吸几次, 却都未下定决心用之抹过自己脖颈。 “还在等什么?!” 这时, 满脸怒火的康雄忽然出声! 黄衣僧闻言,垂下了眼帘。 直接抹过脖颈, 一腔血泉涌出, 一条人命烟消云散! 苏午的那一声‘醒来’,唤醒的却不只是广言,以及已死的黄衣僧,还有拥挤在这地窟牢狱里的诸多戒律院僧人、经纶院僧众。 经纶院僧众隔岸观火, 然而给戒律长老做事颇多的戒律院僧侣们,见到康雄竟如此寡恩,直接逼死了一个为他做事的黄衣僧, 内心顿时犯起嘀咕。 有些参与过抓捕丹加之行动的僧人,更是惶惶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也会被康雄推出来, 成全他的戒律院长老尊位, 做那个替死的鬼! “轮到你了,广言。”苏午看向了地上跪伏的红衣大僧侣。 广言听到苏午之言, 吓得浑身发抖, 涕泪横流, 目光不断投向康雄的方向,向其连连叩首, 想以此来引起康雄的注意,换来他对自己施以援手。 康雄面皮颤抖, 内心亦极其煎熬! 广言侍奉他十余年,做事向来让他满意,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 若广言当下都死在佛子手里, 他在戒律院内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不会再有任何戒律院僧侣给他卖命,连原本忠诚于他的几个僧侣,都会开始寻找机会,逃脱他的掌控! “上师……” 广言眼看着苏午开始挑选桌台上的一件件刑具, 生死大恐怖下,终于忍不住向康雄出声求救。 他在外面已无父母家人, 却不似死掉的那个黄衣僧般有种种顾虑。 康雄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了地上一脸凄惨相,毫无平日里红衣大僧侣威风的广言,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 苏午已经挑选出一柄剜目尖刀来。 他攥着刀柄, 走到了广言身前。 看到苏午走近广言, 康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闭上眼睛,切断了与广言的眼神交流。 广言明白了上师的心意。 “上师!” 他努力扬首,大声呼唤着康雄, 想让康雄重新睁开眼睛, 想请对方替自己说几句话,让自己免于死劫! 然而这只是他的奢望而已。 自始至终, 康雄不发一言! 他身前的苏午开口了,声音平静,却让广言觉得那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广言, 你策动手下僧侣禁锢我座下仆人, 居心叵测, 有逆乱僧院之罪! 对于你,我却不能宽恕半分。 我将亲自动手处刑,将你打入金刚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苏午的手掌托住广言的下巴, 看似细嫩的一只小手上,却涌出巨力, 死死箍住广言的脖颈,让他根本无法动弹挣扎! “佛子饶命,佛子饶命……此事并非是我的主意……”广言被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可惜苏午已不再听他多说。 苏午另一只手中,那柄泛着锈迹的剜目尖刀,瞬间抹向广言的脖颈! “啊——”刀子还未割破广言皮肤,已吓得他骇叫起来! “佛子只是手下奴仆被抓到这里而已, 况且他也未受什么损伤。 而广言法师,乃是本寺的红衣僧侣,两者地位天差地别! 一个奴仆怎能比得了红衣大僧侣? 让一位红衣僧侣以死来抵?!” 这时候,一直都未作声的康智发话了。 与此同时, 浓烈的诡韵从康雄身上散发, 席卷过此间, 使得地窟墙壁上的火盆都被诡韵压灭,四下里陷入短暂的昏暗! 一条泛着白光的手臂从广言身后的黑暗里倏忽伸出, 芊芊五指抓向了广言的后颈衣领! 苏午箍住广言脖颈, 以他的力量,仅与那只看似纤弱的手掌抗衡了一个刹那,就再难抵御住那股非人的力量, 任凭它抓着广言的衣领, 将广言往黑暗里拖拽! 广言并不因自身被一只诡手拖走而恐惧,他眼看着苏午松开手,任由他被拖向黑暗深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黑暗里, 康雄阴沉着脸, 他身上散发出的诡韵,使得周围的僧侣都脸色惨白,产生了强烈的濒死感,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唯有康智稳稳地立在他身畔, 浑然未有受到诡韵影响! 康智瞥了康雄一眼, 对于康雄使用厉诡的力量,强行从佛子手中夺去座下僧侣的手段,选择了默许。 康雄眼看‘黑身白手瑜伽母’拽着广言衣领, 将他拖往自己身边, 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方才,康智长老提出的理由实在太合适了,一个下仆的性命,怎比得上一个红衣僧侣? 怎能让一位红衣僧侣为一个下仆偿命? 有了这个理由, 他救下广言,就可以用这套说辞来堵对方的嘴! 哪怕对方不肯答应, 那又能奈自己何? 自己系缚了厉诡在身, 佛子若不同意自己强夺去广言,何不也系缚一只厉诡来,再从自己手中把广言抢回去?! 广言已经回到康雄身边, 他向康雄连连叩首, 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康雄对广言脸上的表情亦甚为满意,伸手抚向对方头顶——便在这时,更为强烈的诡韵在地窟内弥散开了, 戒律长老瞬间感应到这股诡韵, 眼神悚然, 猛然扭头看向康智长老! 却见康智长老也瞬时扭头,看向了自己, 二者对视一眼, 顿时意会到——这座地窟内,隐藏着第三只诡,或者,有第三个系缚、制御了厉诡的人! 诡, 在哪里?! 唰! 二者念头闪动的刹那,黑暗就将康雄身边的广言吞没,广言甚至未来得及发出一丝声响, 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同时间, 一串脚步声在黑暗里响起, “呼——” 舒缓的吹气声,在脚步声落定后响起。 红彤彤的火引子落入黑暗中的火盆里, 火盆燃烧起了熊熊大火,照亮火盆下面,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佛子,映出他身周错乱的影子。 其中一道影子, 此时已化为实体的漆黑蟒蛇, 挟裹着浓烈诡韵,倏忽缩回他的脚边。 那蟒蛇张口吐出一个人来。 ——正是脸色惨白,不断呕吐,几乎濒死的广言。 广言看到了黑影蟒蛇后的苏午,吓得瞳孔紧缩! 他下意识就想爬开,远离苏午,却被苏午一手按住了脑袋,根本动弹不得! “天生制御?!” 康智眯着眼睛,看着身上缠绕浓烈诡韵的佛子,眼神里满是忌惮与悚然! 所谓天生制御, 即是一人自生下来,就容纳了厉诡在身。 苏午现下就是个八九岁的童子, 他展现出厉诡的力量, 很容易会被旁人误认为他天生制御了厉诡。 康智满心懊悔,他根本没有想到佛子竟然是‘天生制御’之人! 当初考察‘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这位子嗣时, 都根本未看出来对方系缚了厉诡在身, 没有一丝迹象! 若知道佛子‘天生制御’了厉诡在身,他和康雄根本不会选择让此人成为本寺的佛子!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对方已经是佛子了! 身具法脉传承, 天然站在‘大义’的一方, 又掌握了超格的实力,系缚厉诡在身! 佛子把持权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力回天了! 自己所谓‘压一压佛子锋芒’的想法,而今看来,却是可笑至极! 康智颓然垂首。 康雄眼看着苏午运用厉诡的力量,将广言强夺回去,他胸膛剧烈起伏, 难掩面上震怖之色! 苏午身前的漆黑蟒蛇缩进了阴影里。 他徐徐迈步,走到广言身前,再度以手托住了对方的下巴,手中尖刀抹过了广言的脖颈—— 广言像只鸡一样挥舞着手,弹动着身体,奋力挣扎, 但却难阻住脖颈间的血液如泉般往外冒! 其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洒在他胸前的衣袍上,将那片衣袍染得更红。 而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 盯着对面的康雄, 眼中光芒愈来愈淡, 愈来愈淡, 最终完全黯灭! 苏午松开托着他脖颈的手,把手上沾染的血液在广言衣服上擦干净,回身看向二僧。 满面笑容淡淡:“我今日已在戒律院批命完成, 二位长老, 须将八大系缚之器还诸法脉。 供我系缚厉诡之用。 二位长老以为如何?” 苏午此时所言,与先前争议的问题毫不相干。 但康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躬身行礼, 恭敬道:“弟子遵命。” 康雄怔怔地看了地上广言的尸体一阵,忽然,挺直的背脊塌了下去,暗含着恨意的面孔低垂下去,亦是躬身行礼:“弟子遵命。” 周围诸僧眼见这一幕, 已然明了。 无想尊能寺的权柄将自今日开始,转移至佛子手中! 正文 176、风起云涌(2/2) 戒律院。 广喻守在康雄的居室外, 室内,康雄与康智正在密谈。 经历地窟监牢里的事情后,二院长老的威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跌。 诸多僧侣在表面上未敢对二院长老有丝毫不恭敬, 但暗地里, 已经有太多僧侣往佛子居处聚集, 竞相展现自己的忠诚。 广喻也想成为那些僧侣里的一个, 但他不能如此做——他受康雄上师秘密灌顶,便要一生奉持康雄之令为正理, 不得有丝毫忤逆背叛之行, 否则必定诡异缠身而死。 他以及死掉的广言、广善在康雄权势隆盛之时,享受到了最大的好处, 那么在其权势倾颓之时, 亦当承受最大的代价。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广喻在门外不时打望四周, 生怕佛子又在这时走过来, 眼下,他所能指望的,便是康雄上师能放弃抵抗,老老实实给佛子送回四大‘大明神系缚之器’, 交出所有权柄, 退出无想尊能寺的权力舞台。 这么一来,对广喻的影响便会很小,他至少可以平稳渡过这一生,不至于像广言那样,直接被佛子割喉杀死。 然而, 这种想法却也是奢望而已。 康雄上师还在居室里与康智密谋着, 明显是不甘心放弃权柄! 居室内, 康雄看着神色迟疑的康智,再度问道:“如何?康智长老。 佛子处心积虑, 入主法脉, 我们都不曾发现,他竟是‘天生制御’之人, 可见其城府深沉, 手段准备充足! 这一次, 他与我们之间, 绝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样, 只要你我交出权柄,他就会放你我二人一马,让你我安稳渡过余生! 我们唯有联手奋力一搏,才能拼出一缕生机! 趁着他还未把位子坐稳, 八大系缚之器还未给他拿到手上,给他以任何加持之力——这时候动手,我们两个系缚了厉诡的人,难道还会输给他不成?!” 康智闻言摇头叹息, 片刻后道:“如今,人心俱已聚集在佛子那边, 你我若要强行对他动手, 诸僧侣必与你我为敌——” “那就把他们统统杀了!”康雄斩钉截铁道。 “把一座寺院半数以上的僧人全都杀死, 大雪山顶莫非不会派人来过问? 其余诸寺眼看我们实力削弱,难道不会起兼并之心?”康智还是摇头,“康雄, 你我一生荣华所系, 皆在无想尊能寺这座寺庙上, 寺庙衰颓了, 纵是你我手握权力,又能如何? 还是趁这个时机,体面些,退了吧。 把大明神系缚之器送归佛子, 请辞长老之位, 佛子纵不念及情分, 但看你我系缚厉诡在身,亦不会做得太过分——还是会将你我打发去住地小庙里,余生可以安稳渡过。” 康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倒也切合苏午当下的心思。 但是,他的考量,也只是基于他所面对的情况而已, 经纶长老并不知道, 康雄已经没有退路了! 其是直接与佛子起冲突的那个人, 并且,康雄越发压制不住体内的厉诡,唯有以上等系缚之法,再将厉诡系缚一次, 他才有未来、余生可言! 而这上等系缚之法,眼前就有——大明神系缚法! “佛子的命格,乃是‘大日宝轮’命格。 批命僧侣因观看到他的命格, 双目被直接刺瞎了, 这是做不得假的。 八百年前,大雪山的呼图克图‘哲丹尊胜’亦是‘大日宝轮’命格,似此种命格之人, 皆有不可思议的伟力加持。 譬如哲丹尊胜,就在遭遇诡母‘诸生巢’以后,得到了狮母度空菩萨的指点, 制出殃莲肉供, 走出诡母侵袭之地! 他是八百年来第一人! 而我们这位佛子,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伟力加持,现下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康雄,认清现实吧。” 康智拍了拍康雄的肩膀, 起身离开了居室。 康雄默然坐在蒲团上, 身后黑暗里,一双玉白手臂徐徐伸出,环住了他的脖颈,那双手臂并未继续收紧。 可它仅仅只是缠在康雄脖颈上, 便让康雄感受到死亡的温度。 他不想死! 至少不想这样死! 康雄心脏剧烈跳动, 额头冷汗不断渗出。 这时,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从外面响起。 广喻恐惧的声音伴随着那阵敲门声,传进了居室里:“上师,我的心腹僧人传来消息, 一百多里外的‘贡多乐呼图克图’家族,派了五百士兵过来, 围住了无想尊能寺内外, 贡多乐的长子出面, 说是来支援天海佛子, 拥立天海佛子成为本寺呼图克图!” “贡多乐呼图克图?” 康雄隔着门与弟子对语:“那是个什么货色?小家族也敢掺和无想尊能寺的法脉事宜? 不用管他!” 门外广喻不再说话。 康雄听到其传来地消息, 内心越发不安,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过不多久, 广喻又来传话了:“上师,被康智长老骗到住地庙里去的广法,被人接回僧院。 已投佛子那边去了……” “……” “上师……” “若这次再不能把话说完,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弟子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昌云宗府都派了使者过来,拥立天海佛子晋位住持尊位,成为呼图克图!” 广喻这番话说完后, 便忐忑不安地等着里面的回应。 他内心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分外煎熬。 可康雄不表态, 广喻也只能这样干着急! 幸好,这次康雄未让广喻等得太久。 约莫小半刻时间后, 康雄‘哐当’一声拉开了木门,向广喻吩咐道:“广喻,着人将四大大明神系缚之器, 交还佛子。 并将戒律长老铜印,一并交还。 告知佛子,我自感老迈昏聩,已无力掌握偌大戒律院,请辞戒律长老之位!” “是是是是!”广喻闻言大喜,那喜色几乎都表现在了脸上,他连连应声,道,“弟子这便去准备——” “嗯。” 康雄似笑非笑地看了广喻一眼, 接着又道:“这些事情,着戒律院其他红衣僧去办即可。 你待会儿准备五盆混合了黑豆面粉的人血; 五副人肠; 五副心肺; 五根舌头。 到后院那处柴房中来。 我的役事僧不知去了何处,数个时辰未见了,这些事情,便只好委屈你这个亲传弟子帮我做一做了。” 广喻脸色一僵, 心中的狂喜刹那转为至深恐惧! 然而, 他不敢违逆上师之言, 只能低头应声:“弟子遵命。” …… 八件系缚之器被装在铜匣密箱中,送到苏午居处。 它们散发出的莫名气息在半空中交汇, 形成一种独特的韵致。 ‘经纶长老’、‘戒律长老’的铜印被苏午拿在手中把玩了良久, 他抬眼向跪拜在地的两个红衣僧侣吩咐道:“广空,你回去传话给康雄, 令他即日启程, 去往广法曾经所居的‘文岗住家庙’,镇压住家庙里,那两个体内厉诡即将复苏的本寺僧侣。” “弟子遵命。 弟子告退。”广空闻言应声,徐徐后退。 “广蕴, 你回去告诉康智长老, 令他即日启程, 去往东边的‘小玉山住家庙’,准允他带两个弟子、两匹马、五头羊一起去。 以后一生便都呆在山上,不要回来了。” “是。 弟子这边去传话”广蕴随在广空之后,应声退下。 “让广全他们进来吧。”苏午向旁边一脸紧张的丹加点点头。 丹加连忙应声, 出门请人去了。 不多时, 本就不算大的佛子居室内,四个僧侣挤了进来,跪在地上向苏午问安。 苏午着沛旺、丹加给他们看座, 随后和颜悦色地看向广全、广海二人, 笑道:“你们二人来的正是时候,若非有你们带来的各家使者、兵卒施压, 二院长老绝没有如此容易就交出权柄。 此间事了以后, 我不会少了你们的赏赐!” “能永生永世侍奉‘天海呼图克图’左右,便是对我们最大的赏赐!”二人齐齐开口,眉眼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苏午笑了笑, 不会把他们这种话当真。 接着问道:“来,和我说说, 贡多乐呼图克图家族那边,我早先打过招呼,你们请他派兵过来,并不困难。 广法亦想脱离住家庙,你们去救他,正合他的心意。 不过, 昌云宗本、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你们是怎么说服他们派使者过来声援的?” 其实对于二僧会用何种办法,苏午心知肚明。 不过当下总要给二僧一个表现的机会。 二僧闻言相视一笑。 广全开口道:“我去昌云宗本家中请他派出使者,只告诉他,天海呼图克图即将进入大雪山修行! 且他的子嗣亦将虽在天海呼图克图身边, 他便满口答应下了此事!” “我也一样!”广海闷声附和。 “此法倒也简单直接。”苏午笑着道,“不过,非是有胆魄之人,却不敢用这种方法说服两大家族。 你们很不错!” 他的话听得二僧很是受用, 面上仍连道不敢。 苏午抓了一把金珠,给二僧赐下, 目光转而看向广通、广明二僧。 向广僧说道:“你说有重要事情向我汇报,现在可以说了。 你们皆是我的心腹弟子, 没有什么需要互相遮瞒的。” “是。” 广通点了点头, 面上隐隐流露忧虑之色,道:“禀告佛子,我先前从康雄身边的役事僧那里得到消息, 康雄只怕系缚不住体内的厉诡了, 他体内厉诡即将复苏……” 正文 177、关押诡(1/2) 破旧、狭窄的柴房内,有一道用石块与长木板架起的长桌。 一口黑陶大坛摆在桌台中央, 四周放着一盆盆散发着腥臭气的内脏, 间有几样法器。 柴房里的薪柴已经被广喻清理了出去,此时,他陪伴在康雄身畔,帮助康雄整理衣冠, 为其戴上一样样法器佩饰。 广喻战战兢兢, 直觉康雄身上散溢着某种气息,压得他胸口发闷,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对于广喻的笨手笨脚, 康雄亦表现出了少有的耐心。 待到广喻帮自己系好最后一件法器——腰间的皮鼓以后,康雄点了点头,和蔼地对广喻说道:“可以了。” “是。”广喻如蒙大赦, 从蒲团上起身, 依旧弯着腰向康雄说道, “上师,我便在门外守候, 防备有宵小之徒过来打搅您修行。 若是佛子派人来查问, 我在外面也可以帮您应付一二。” 听着广喻‘一心为自己着想’的言辞,康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他看着广喻的眼睛,直将对方看得眼神躲闪, 而后道:“不用了。 树倒猢狲散, 现在不会再有人关注你我了。 你留在我身边就好。 修行路漫漫, 总要有个人陪伴。” 上师的话,让广喻内心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他脸色僵硬, 在康雄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却也只能勉强笑着,又跪坐在蒲团上。 康雄不再关注广喻,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部薄薄的书册, 手指在舌头上沾点唾沫, 把书册翻到第五页, 用力压了压书册的脊线,便把摊开的书册放到黑陶大坛前,自己正襟危坐,拿起旁边的骨头锤,敲打腰间皮鼓的同时,嘴里诵念着书页上记录的一串串密咒经文。 “枩哈喇嘛,殙埵喇……” 腔调怪异、苍凉阴沉的诵经声,伴随着皮鼓的闷响,萦绕在这间柴房里。 广喻僵硬地跪坐在旁边, 不时抬眼看看遮住柴房窗洞的经幔、角落里地面上的那道木门。 他知道上师一直在以一种秘法修行, 这种秘法能够帮助上师更稳固住自身系缚的厉诡, 而且修持此种秘法, 需要大量以活人的内脏、血肉作为媒介。 但关于修持此种秘法的各个细节,广喻却是一概不知——先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上师的役事僧专门负责。 但如今, 康雄的役事僧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此次还是广喻第一次随在上师旁边,亲眼观察他修行秘法的种种步骤、仪轨。 广喻内心没有一点好奇心, 只有难言的恐惧。 ——专门为上师料理这秘法修行诸事的役事僧, 已经有三个被吓疯了。 最后剩下的那个役事僧,直接撂挑子跑了。 就算明知道一旦出逃,就大概率会被抓回来,抓回来就一定会受到酷刑惩罚,那役事僧也要逃跑! 可见, 上师的秘法修行究竟有多恐怖! “咚……咚……” 康雄敲打着腰间皮鼓, 忽然站起了身, 他有些胖大的身躯猛地一跳,跳过了长桌台,到了前方的空地上。 其浑身颤抖, 僧袍上点缀的铃铛跟着叮当乱响! 整个人像是触电般地痉挛着,嘴里仍吐出异常清晰,却腔调怪异的音节:“餸喇嚩嗦咄哈,挞殙咄啰唆哈埵缩——” “叮铃铃铃铃——” 阴沉怪异的音调,夹杂在铃铛的乱响中, 又被鼓声压住。 那些声音变得越发含混, 越发低沉, 而后,在某个瞬间,康雄忽然高扬起头,胖大的身躯摇晃抖动起来,两只脚像是踩在了火堆上, 不断弹跳, 他嘴里吐出的声音, 瞬息间完全变成了一个女人的音调, 那个女声在唱着一首让广喻毛骨悚然的歌谣:“啊呀啊呀,她吃了我的心,她吃了我的肠, 我没有了心,我没有了肠, 我飘飘荡荡, 我去哪里找我的心? 找我的肠?” 那歌声里满带柔和笑意, 只听歌声,不回味其中内容,很容易让人脑海里联想起那些温和驯良的美人, 可广喻拥有思维能力, 他听见了歌声, 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眼目口鼻中流着血,带着笑容向自己唱这首恐怖歌谣! 广喻后背唰地一下冒出一层冷汗, 将背上衣物都浸透! 他看见——空地上的康雄努力仰着头,拼尽全力地把脑袋往后仰,僧帽都掉在地上, 仿佛他要把自己的脖颈生生往后仰断! 康雄遍布横肉的脖颈变作惨白色, 有些地方凹陷,有些地方浮凸起来。 长出了一张和广喻思维里观想过的,一模一样的美人面孔! 像是有几只老鼠钻进了康雄的僧袍下,在他衣衫下不断窜动着,令其衣衫也不时鼓动起来。 广喻看着这副情景,兀自发愣的时候, 康雄浑身衣衫忽然裂开来! 显出他一身白花花的肥肉! 在其胸膛上、胳膊上、大腿上,各自浮凸出身段婀娜诱人的女子, ‘她们’拥抱着虚无的黑暗, 与之媾和着! 同时间, 康雄嘴里发出痛苦的诵经声,他已经往后生生仰断自己的颈骨,连脖颈上的皮肉都被撕裂! 他奋力分开双脚,重重踏在地面, 扎下坚实地马步, 随后双臂环抱虚空,向内不断收缩! ——他背后的黑暗翻腾鼓沸, 他身上浮现的那一个个与虚无黑暗媾丨和的女子,都被他浑身筋肉的力量推动着, 在他皮下游动着,徐徐汇集向他的腹部, 他的脐脉之轮中! “嚓哈喇! 餸嘞玛哈! 枩哈喇嘛,殙埵喇” 最后一串密咒经文从康雄嘴里吐出, 他背后翻沸的黑暗陷入了寂静, 而他的腹部高高隆起, 犹如身怀六甲! 康雄猛然收回脑袋,脖颈发出一阵咔咔咔的响声,被撕裂的皮肉无声无息地弥合了。 他张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瞪着广喻,道:“把血、肠、心肺、舌依次放到坛子里去, 每放一样东西, 往里倒一层黑豆面粉!” 康雄此时状态很不好, 胸膛在剧烈起伏, 隆起的部分还在不断膨胀, 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伴随着腹部每隆起一分,他虚胖的体型就消瘦一分! “哦,哦!” 康雄的目光让广喻不寒而栗, 他不敢耽搁半分,连忙应声,从蒲团上爬起,嘴里念叨着各项内脏倒入大坛的顺序, 开始端起一盆盆腥臭内脏,依次倒入大坛中。 看着弟子麻利的动作,康雄的神色和缓了几分。 他喘着气, 眼看广喻将诸项事物尽倒入坛中, 又对广喻吩咐道:“你、你朝向大坛跪下,磕三个头,就可以出去了!” 广喻已经快要被吓傻了, 若非有上师之命,他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间柴房里。 当下听到上师所言,广喻大喜过望,就依着康雄的吩咐,朝向大坛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三个响头过后, 他站起身,满脸喜色地同康雄说道:“上师,弟子在外面给您把门!” “去吧。” 康雄平静点头。 广喻也怕康雄反悔,得到准允后, 连忙迈动步子,朝着角落里那扇木门走去。 他愈走, 便愈觉得四周黑暗浓稠如泥浆, 仿若有了实质, 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倾轧而来, 并且如此浓稠的黑暗里,还有阵阵腥臭气弥漫。 唯有前面那道木门发着亮光。 广喻微微侧目,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已经看不到康雄上师的形影, 内心更加恐惧的同时,索性直接拔步奔向那扇木门。 投进了木门散发出的亮光里。 ——康雄把大坛倾倒,坛子口正对着双眼被一双漆黑手掌遮住的广喻。 广喻朝前迈步, 每一步迈出,身形就缩小数尺。 几步走出去后, 他已经变作一个小人, 直投进坛子内。 发出‘噗通’的一声! “赫……赫——”康雄又把坛子抱到桌台上,口中急喘着气,将那卷书册在烛火上点燃了, 烧成灰, 手指沾着还发烫的灰烬, 就在自己愈发隆起的肚皮上勾勒起来, 诡异的符号覆盖了他整个腹部, 仅留肚脐周围一圈圆形区域。 随后, 他一手猛烈拍击自己隆起的腹部,一手敲打腰间皮鼓,同时厉声大喝:“去!去!” 咕噜咕噜—— 腹部传出一连串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肚子里剧烈挣扎! 下一个刹那, 浓烈的诡韵从他肚脐眼内散发, 一双苍白手臂拖曳着漆黑的人形轮廓,硬生生从他肚脐眼里钻出来,爬进了那口盛装着内脏与广喻的大坛中! 康雄的腹部瞬间萎缩下去, 肚皮软踏踏地垂下! 他拿起大坛边的骨碗,倒扣在大坛上,将大坛奉得严丝合缝,随后又用一串念珠将大坛一圈圈缠绕起来! 做完这些, 康雄抓住以人手风干制成的‘金刚手’法器, 往金刚手里丢入几块铜锭, 嘴里连连诵念密咒, 那只干枯人手猛然握住铜锭, 再松开时, 铜锭已化作一汪铜汁, 被康雄浇铸在封好的大坛上! ——他这一系列动作,无疑是将自身脐轮中系缚的厉诡-‘黑身白手瑜伽母’引诱到坛子里, 以此试图将之关押, 封禁! 盛装着‘黑身白手瑜伽母’的大坛里,不断响起惨叫声与咀嚼声。 过不多久, 咀嚼声、惨叫声都消失了。 大坛寂静了二三秒钟。 康雄看着黑陶大坛,转身就往门外逃跑。 他成功将诡关押进了大坛内, 虽不知此法能关押诡类多久,但趁着这段时间,他要赶快逃跑,离无想尊能寺越远越好! 哐当! 康雄拉开了木门。 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红衣僧人。 “康……” 他微微一愣,嘴里刚发出一个字, 咔嚓咔嚓咔嚓—— 身后,大坛上浮现一道道裂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碎裂! 浓烈的诡韵爆发出来, 一块块陶片与碎裂的念珠四散崩飞! 一双莹白的手臂缠绕向康雄的脖颈! 正文 178、诡母降临(2/2) “上师, 佛子令我们尽快离开寺庙。 这个时候,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吧,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免得他觉得您私下里,又与康雄长老串联, 再降罪于您。” 眉清目秀的青年红衣僧侣牵着瘦马, 亦步亦趋地跟在康智旁边,不断向其劝告道。 康智神色平和, 姿态放松,闻言笑着道:“你放心罢,佛子处事老练精到,赏罚分明, 他不会因此降罪于我们的。 我只是去看一眼康雄, 劝告他几句, 让他顺从佛子的安排, 怎会给自己招惹来罪责? 放心好了。 康雄和我曾经各为东西二院的长老,联手过,也相争过,临走前不与他告别,我心里始终放不下。” 见上师如此坚持,青年僧侣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他与另一个高壮些的红衣僧分别牵了一匹马,都跟在康智身后, 高壮红衣僧另一只手里, 还牵着几只羊。 这些便是苏午准允康智带离无想尊能寺的全部家当了。 三人牵着牲畜, 走在戒律院的道路上, 沿途所见的僧侣们, 撞见他们后,多是微微迟疑, 而后低头装着未看见他们, 疾步离开。 仅有少数僧侣会停下脚步, 向康智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康智亲身经历了寺院僧侣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内心不免有些苦涩,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低语:“一步错,步步错啊……” 假若当时,他能坚定地站在佛子那一边, 当下结局或许完全不一样。 可惜凡事不能重来。 越往戒律院深处行,沿途僧侣便越稀少。 走到康雄居住的独院时, 已看不到一个僧侣的影子。 康智令手下弟子叩响了康雄居室的门,内里却半晌无人回应,他微微皱眉,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自己亲自推开了康雄居室的木门, 看到内里空无一人。 不禁纳闷:“他已经先我一步,离开寺院了?” “方才问过戒律院的僧侣, 他们都说,没有见过康雄长老出院子。”高壮僧侣闷闷地回了一句。 “那他能到哪去?” 康智扫视四周,着手下弟子把院子里几座房屋的门都推开, 自己则走近经房, 隐约听到里面有些动静。 他伸手去抓门把手的时候, 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身软榻塌白肉、光着身子、身上遍布乌黑血渍的康雄映入康智眼帘。 “康……” 康雄见康智竟到自己这边来, 愣了刹那, 嘴里刚吐出一个字, 身后便有浓烈诡韵爆发开来——黑暗里勾勒出了人形的轮廓,一双玉白的手臂从那轮廓上延伸出,一把缠绕住康雄的脖颈,将他倒拖回黑暗里! “救我,康——” 康智眼看着康雄肥胖的身躯被拖进黑暗里, 耳闻其凄厉的呼救声, 他遍布皱纹的老脸上长出丛丛黑白相间的毛发,骨骼变得粗壮,瞬息间由人化虎! 虎魔咒印! “快退! 有诡,快逃!” 化为猛虎的康智, 厉声提醒他的两个弟子逃跑, 他同时亦准备转身脱逃, 根本没有要救康雄的打算! 得到他的吼叫声提醒,他的两个弟子亦同时化为猛虎,向院外奔逃! 康智以‘虎神系缚法’系缚了一只较弱小的诡, 自然掌握虎魔咒印, 并为亲传弟子施加了这道咒印! 两个弟子化作的猛虎扑出独院,清秀青年演化的猛虎扭头回看——却未看到上师和他们一起逃跑! 上师康智化作猛虎, 木呆呆地站在柴房门口。 柴房内强烈的诡韵层层冲袭而来,强烈的危险感不断刺激他的心脏,提醒他此时最好尽快脱逃, 可他的身躯却不听使唤, 甚至, 虎魔咒印施加于自身的力量都在这瞬间飞快消褪, 他的骨骼开始缩小, 遍身毛发逐渐消失化无。 康智重回干瘦的僧侣模样,他的心跳在此时戛然而止,呼吸停歇,瞳孔散大。 系缚了诡的康智, 无声无息、不明原因地死去了。 他散大的瞳孔裂解成两朵莲花, 莲花中央有一道幽深裂缝。 同时间, 康智的尸体上遍布着‘肚脐眼’,那些肚脐眼里延伸出瑰丽的猩红条索,将他遍身缠绕, 他瞬间变成了一个浑身裹满脐带的‘人’。 一颗白色的狮子头颅从他肩膀上长了出来。 更浓烈、更恐怖的诡韵自康智身上骤然爆发! 无形无质的诡韵, 将堆砌成简陋柴房的石块、泥土尽数掀飞到了半空中! 原本柴房的位置, ‘黑身白手瑜伽母’抽出了钻进康雄嘴里的玉白双臂,那两条手臂在黑暗里如蛇般游动着, 被黑暗卷裹着, 飘向了远方, 飘出了寺院。 它感应到了远强于自身的诡韵, 于是,它离开了这里。 哗—— 地面上的石块被诡韵‘掀’出了泥土,在半空中四散开, 柴房的地窖随着大量的石块、土块被诡韵掀飞,直接暴露了出来。 那一个个被铜汁浇铸密封的陶罐,轻飘飘飞到半空。 半空中, 浑身缠绕猩红脐带、肩膀上长有一颗白狮头颅,身段婀娜的诡静静悬立。 它周身延伸出一道道脐带,接连刺穿那些围绕自身漂浮的陶罐,从中拖出一张张人皮。 脐带接上了那些人皮的肚脐, 于是, 那一张张人皮迅速被诡韵充盈,而后就变成了一个个活色生香,脸色惨白,眼眶空洞的‘美人’! 缠绕脐带的诡被美人们簇拥在中间, 犹如蛛网中央盘踞的蜘蛛! 呼! 两个眼眶空洞的‘美人’脱离脐带,飘坠向地面,贴到了那两个连连扭头回看的康智弟子背后, 他们瞬间脸色惨白, 倒地毙命! 大量精血气息沿着虚空中的脐带通道,回馈给了半空中的‘蛛网’, 蛛网蔓生出更多脐带。 更多‘美人’飘坠地面, 飘出独院,飘到戒律院各处, 贴附在一个个僧侣背后, 在他们不断扭头, 熄灭自身的三盏灯后, 结束他们的生命。 戒律院的僧侣成片成片地倒毙,浓郁的尸臭在此间弥散。 暂时还幸存的那些人,根本不明白身边的同伴、身前走着的人,为何会突然死亡, 他们感受到莫大的恐惧, 却只能如无头苍蝇般胡乱逃窜! 天空中的‘蛛网’生出越来越多的脐带,将整张‘蛛网’交织得更加稠密,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盘。 圆盘上,便是孔洞。 像是一朵向日葵的花盘, 花盘的孔洞里, 还蛰伏着一个个眼眶空洞的美人,一个个透明虚幻的人影。 诡母, 降临了。 当苏午带着亲信诸僧赶到戒律院的时候, 首先便看到了天空中的‘向日葵’花盘,以及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 还有那些不知去何处躲藏, 便直接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不断叩拜的僧侣。 “诡母竟在我们这般有法座传承的大寺院中显化, 这是佛陀降下的显兆! 是佛陀要摧破我们的寺庙! 定然是我们的法脉传承被染污了——”一个老迈的红衣僧侣,跪在地上,凄惶嚎叫! 他不断叩首, 把额头都磕出血来, 仍未停止, 嘴里兀自说着一些绝望的言语。 苏午皱眉看着这僧侣, 未及开口, 他身边走出一个骨瘦如柴的红衣僧侣—广法,广法走到那老迈僧侣近前, 一记耳光便将老僧抽得昏迷了过去! 他看向周围那些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僧侣,厉声呵斥道:“此贼妖言惑众,迷乱僧院,诡母显身,不思降服——却在这里胡说八道,想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莫非你们也不想活了? 也预备像你们身遭的尸体那般,死在诡母侵袭之下?” 广法厉声疾呼,终于唤回了那些僧侣的神智,他们纷纷爬起来向广法、苏午这边行礼, 苏午看了广法一眼, 进而抬首,注视着天穹中的‘诡母’,那种强烈的危机感再度萦绕在他心底。 “任何人都不要回头去看, 否则性命难保!”苏午沉喝出声,向诸僧发出提醒。 方才那老僧跪在地上,一个劲呼号, 却未有提醒一个僧人不要扭头回看。 ——他若提醒哪怕一句, 都能让许多人免于当场毙命。 苏午此时再出声提醒诸僧,已经是亡羊补牢。 这时, 广法走近苏午身畔,低声道:“佛子,我随身携带有‘殃莲肉供’,可以此物暂时吸引诡母, 而后我们便带诸僧逃离。 ——无想尊能寺是不能再留了。” 逃离? 能逃得掉吗? 苏午看着广法,并未将心中的问题宣之于口。 他点了点头:“那便试一试吧。” “是。” 广法点了点头。 后退数步,到远离众人的方位, 开始从随身包裹里翻找‘殃莲肉供’。 自从把广法接回来, 其与苏午照面以后, 便对苏午表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拥护与亲近,这让苏午觉得,广法或许已经发现,他非是帕佐拉呼图克图家的后裔, 而是‘卓杰’了。 但他的想法现下还得不到验证。 只能留待以后查看。 隐于血脉中的‘尸陀鬼’,能让容纳了此诡的人,极容易辨认出自己的血脉后裔? 广法把‘殃莲肉供’摆在地上, 随即诵念密咒。 使得‘殃莲肉供’独有的、让人闻之欲呕的臭味弥散而出,刹那间充斥整个寺院。 半空中, 诡母倏忽下坠, 无数诡子从死尸体内飘出,集聚向散发着臭味的殃莲肉供! 正文 179、右眼里的阎魔(1/2) 一个个眼眶空洞、像是被吹大的气球的人皮诡子, 一道道透明虚幻的影子,将‘殃莲肉供’团团围住。 在它们头顶, 诡母徐徐旋转。 整个‘向日葵花盘’如呼吸般收缩着,带动着所有诡异身上的诡韵都跟着收缩,归拢。 笼罩此间的诡韵徐徐消褪了。 广法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脱离群诡聚集之地,往苏午这边走来,他低声道:“佛子,趁这个机会,我们赶快带人逃吧。这个时候是可以转头的。 ——身上的三盏灯不会因为转头而熄灭。” 苏午的眼皮上涂抹过了‘灵感膏’, 因而能够看到, 在场所有人头顶、双肩上都燃起了一盏盏暗红色的灯火。 这是诡母为他们点上的灯火。 灯火灭尽, 则其人化为诡子。 看到这蓬蓬灯火,没来由地,苏午想起一种酷刑‘点天灯’。 据说,‘点天灯’乃是将人体内的油脂统统燃烧殆尽,让人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而诡母为活人点上灯盏, 亦在灯盏里集聚了活人的血气。 每一盏灯熄灭,这个人体内的活气就要减少许多,这个过程与点天灯燃烧人体内油脂的过程,何其相似? 诡韵收束了许多, 周围僧侣都因为恐怖的诡韵收束,神色渐有些舒缓。 苏午没有犹豫, 直接开声道:“都跟着我来, 不要乱跑! 不要回头! 否则你因此而死,却怪不得旁人!” 佛子已通过镇压东西二院长老,展示自己《鹏王摩日大法》第五重次第的修为,在僧院内积累起了巨大的威望, 他的话无人敢不听, 诸僧纷纷朝苏午集聚而来。 苏午最后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向日葵花盘,便要转身离去。 在这时, 诡母原本沉凝收敛的诡韵, 有些许的荡漾。 转头的那个瞬间,苏午仿佛‘瞥见’诡母裹挟着向日葵花瓣,使之稍微倾动。 向日葵花盘正中央,幽深裂缝里的脐带人形,似乎瞬间扭头,看了苏午一眼。 那匆匆一瞥, 仿若幻觉。 但诡韵荡漾弥散,不再沉凝收敛, 却并非苏午的幻觉! 走不了了! 他心神凝重, 生出莫名地预感。 苏午回过身去,在诸僧紧张的注视下,看向半空中的诡母——一圈血红的纹络浮现于他的右眼中。 狰狞牛首占据于纹络中央。 牛首如呼吸般在苏午瞳仁内收缩起来, 外围的血色纹络时时颤抖, 他右眼看到的当下景象,变成了浑黄色,由神秘印记接连成的血红纹络,从他右眼里蔓延了出来, 在这片天地间铺展, 环绕向天穹中垂下的诡母! 血红圆环收束住了诡母往外溢散的诡韵, 使整个‘向日葵花盘’都跟着不断收缩,在血红圆环的约束下,变得极其微渺。 苏午心脏狂跳。 ——他内心浮现某种直觉, 因此依循着这种直觉,尝试以‘阎魔口噬极恶大轮-残缺’关押诡母。 原本他判断诡母的恐怖等级必定在‘凶级’以上, 却没有想到, 只能短暂关押‘凶级’以下厉诡的‘阎魔口噬极恶大轮’,竟然成功约束住了诡母! 现下只看它能不能成功将之收押了! 血红圆环在半空中徐徐转动, 跟着苏午右眼里看到的、弥漫在当下视野里的昏黄色,一起向内坍缩, 归回苏午近前。 昏黄色倏忽无踪, 猩红纹络重归苏午眼眸。 ——他右眼一黑, 失去了观看现实世界的能力, 转而看到了被封禁于猩红纹络中的诡母,在他右眼观察下,诡母自身并未有任何‘缩小’, 仍然是遮蔽大片黑暗的、巨大的‘向日葵花盘’。 诡母失去了‘殃莲肉供’的供养, 其身收敛的诡韵便猛然向外弥散, 在黑暗里爆发开来! 苏午右眼眼球剧烈跳动, 钻心的疼痛在他右眼中乍现,这股因诡母诡韵爆发而骤然出现的剧痛,几乎让他的思维停滞,数秒钟时间都未反应过来,失去了思维能力! 血液从他右眼眼角滚落! “嘶——” 他捂住右眼, 右眼中的瞳仁倏忽收缩,又倏忽膨胀, 仿佛其中收纳了什么东西一般! “佛子?!” 在场诸僧皆震惊于诡母倏忽间消失无踪,唯有广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满含忧虑的双眼看向了苏午,向他低声询问。 “没事……嘶……先让他们离开僧院!”苏午缓缓蹲下身子,吩咐广法一句后,就不再理会外界的动静。 他的右眼中浮现出一圈猩红纹络, 纹络中央, 狰狞牛首重又出现, 取代了苏午忽而膨胀、忽而收缩的瞳仁。 正是因为‘阎魔口噬极恶大轮’咒印的力量重新涌动,方才令苏午的理智恢复, 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他的右眼‘看’到, 无边黑暗中,一头浑身青黑,光滑如缎的毛皮上,生有诸多血红纹络的大牦牛立于诡母之上。 它顶角扬蹄, 猛烈践踏, 于是,凝聚盘绕于诡母四周的诡韵,就被践踏得四分五裂,向着周围徐徐飘散。 这些诡韵—— 苏午的‘尸陀鬼之手’具备吞吃诡韵的能力, 但亦要看是何种诡韵。 如诡母、三清之肠的诡韵,鬼手很难将之吞吃,盖因这些厉诡的诡韵亦十分凝练,他的鬼手没那么好牙口,可以轻易就将之吞吃下肚! 不过现在, 随着化为牦牛的‘阎魔’猛烈践踏, 那些凝练的诡韵被踏碎了, 裂解了, 苏午觉得自己的鬼手,可以较轻松地将之吞吃。 他闭上了左眼, 观想自身五大轮脉, 内观‘天关之轮’, 看到琉璃金莲徐徐转动,光焰轰烈燃烧的脉轮内,被光火压得缩在角落中,混成一团的粘稠黑液与苍白骨殖。 他的‘意’推动脉轮转动, 引动缩在角落里的鬼手化为漆黑蟒蛇,穿出了脉轮故意为之放开的缺口, 蜿蜒而上, 直入眉心之轮。 ——现实里, 苏午眼皮下的左眼内,一阵黑液漫过,倏忽恢复如常,而他的右眼随之被黑液铺满, 久久未曾消褪。 他的右眼随即看到: 无边黑暗中, 一条漆黑蟒蛇借着阎魔周身猩红纹络散发的红光,从光影里延伸而出! 它瞬息间长成九首大龙, 遍身狰狞骨刺, 张口一吐, 吐出滚滚粘稠黑液, 铺满了地上那些凌乱的光影, 被黑液覆盖的阴影瞬间人立而起,变作一个个恐怖怪异的形象,汇同鬼手演化的九首大龙,将诡母团团围住,不断啃咬它散发出来的诡韵! 诡韵被吞吃, 苏午的右眼眼珠不再剧烈跳动, 疼痛感再度减弱许多。 他看着右眼里不断散发诡韵,又不断被鬼手吞吃掉诡韵的诡母, 心里知道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诡母散发的诡韵越来越剧烈, 向日葵花盘的孔洞里,那些透明虚幻的人影、人皮都在加速往外弥散诡韵。 鬼手迟早会吃不下这海量的诡韵, 而当其吃不下诡韵的瞬间, 如洪流般的诡韵会瞬间在苏午的右眼中,统摄双目、大脑的眉心之轮中爆炸! 他必定会因此而死! 须得尽快找到办法,赶在鬼手支撑不住以前,把诡母禁锢在‘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当中, 否则, 就只能再将它放到现实中去。 右眼中, 浑身青黑皮毛,遍布血红纹络的阎魔牦牛不停歇地猛力践踏着, 一道道诡影啃咬着被它踏碎的诡韵, 大部分诡韵为鬼手分化的诡影所吞吃, 少部分诡韵如烟般袅袅上升, 像是浸入了‘阎魔牦牛’的形体内。 苏午暂时看不出阎魔牦牛的变化。 他思虑片刻, 开始自己的尝试。 眉心之轮徐徐转动,他的意汇入轮脉之中,勾连了鬼手,通过鬼手,在无边黑暗中具现, 强烈的鬼手诡韵与‘意’能量互相掺和着, 在半空中凝聚出一个个神秘符文。 ——是苏午得自诡狱的那些神秘符文。 如今, 苏午认识了三种具备神秘力量的文字, 一是心诡文字。 此种文字可用于与心诡沟通, 同时,它亦与‘诡狱文字’系出同源,像是诡狱文字的变体,但此种文字只能用来勾动心诡的力量,苏午暂时还未发现它的其他用处。 二即诡狱神秘铭文。 从修炼‘解龙环’秘法的心猿画卷中, 观想到的那方混沌虚空,连接地正是诡狱, 那些罪恶人形出自于诡狱,从罪恶人形上提炼的神秘符文,自然亦归属于诡狱。 三则是密藏域文字。 此种文字却不必多说, 是三种神秘文字里,神秘力量流转最为稀少的一种文字。 诡狱神秘文字的力量最为莫测, 苏午当下以意能量参合诡韵以后,凝聚出的一个个神秘文字,具备一种难以言喻的残酷气息, 它化作一道漆黑锁链, 缠绕向诡母。 漆黑锁链散发的气息,一触及诡母的诡韵,诡母诡韵顿时收缩,盘踞在向日葵花盘的周围! 像是雪片遇到了热火, 天性受其压制! “有搞头!” 苏午看到这一幕,更加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锁链,使由三十五个神秘文字接连成的锁链不断延伸, 拉长到极限, 将诡母缠绕了一圈。 锁链缠绕住诡母的瞬间,诡母便不再往外释放诡韵, 但因为这道锁链与苏午的意相连, 诡母诡韵开始冲击锁链, 亦在冲击苏午的意! 轰轰轰! 他眼中的世界不断错叠着,不断生出重影! 大脑昏眩, 在诡韵冲击下,即便他拥有‘通灵体质’,亦觉得地动山摇,难以支撑! 如此坚持了数个呼吸, 苏午的意猛然回收, 锁链倏忽崩解,消失于无形! 诡母的诡韵更凶烈地向外散发——苏午坚持不住了! 他长吸一口气, 右眼中央的牛首震颤开来, 一圈圈血红纹络向外延伸, 昏黄色泽铺满当前世界, 诡母又被他放了出来! 正文 180、诡母真形,哲丹尊胜(2/2) 巨大的向日葵花盘盘旋于半空中, 浓烈的诡韵自其上散发。 地面上,那些横七竖八倒闭的僧侣尸首,被如此浓烈的诡韵持续不断地侵蚀, 开始加速腐败, 让人闻之欲呕的臭味于此间弥散! 这只诡被放出来的瞬间,其上诡韵就全面扩张,根本没有被‘阎魔口噬极恶大轮’关押后, 应该出现的‘沉寂一个小时’的情形! 苏午当时能将它关押入右眼中, 已是侥天之幸! 嗡嗡! 向日葵花盘上发散出一根根猩红的脐带,脐带或是连接着一张张人皮,或是连接着一个个透明人影, 它们被浓烈诡韵卷裹着, 向更高的天穹飞腾, 犹如升上高天的风筝。 而所有脐带连接的尽头,是那个浑身缠绕脐带、身形婀娜的人形。 它朝向了与那些‘诡子’相反的方向——朝着苏午漫步而来, 脐带滴滴答答洒落鲜血, 每一滴鲜血落在地上,就化作一个深坑,将周围的尸体吞噬入深坑中。 当有一具尸体被吞噬殆尽时, 那人形身上就会多长出一根脐带, 多‘生’出一个诡子。 ‘诡子’非是已死之物,它们就是还未长成的‘诡’! 它们在高天中奋力伸出手臂,抓向无有余物的苍穹,苍穹却在它们的拉扯下,隐约震颤起来, 未名的物什,从云层与蓝天之下逐渐显现。 本是白日的天穹, 因这事物浮出水面, 骤然变成了至暗的夜晚。 ——无想尊能寺顶上的天穹变成了夜晚,而寺庙以外,其余诸地顶上天空,依旧是蓝天白云,碧空如洗! 苏午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那天穹中显露的物什,隐约能看出其中蜿蜒盘绕的条索, 待到那事物越发抵近, 甚至它的部分‘实体’压塌了无想尊能寺最高的那座佛殿时, 他终于看清—— 那是一个漆黑的、敞开的腹腔, 腹腔的上方,隐约可见肠道迂曲。 而正对着苏午的那部分腹腔内, 有一团倒置如梨形的黑暗腔体。 腔壁表面光滑反光,甚至映出了苏午的身影。 只映出了他的身影! 苏午身周诸僧皆被广法遣散。 但广法还留在他的身边。 那个从天穹深处浮现,倾塌包容下来的腔体上——却只倒映出了苏午的样貌, 让苏午悚然而惊! 已遣散诸僧下山去的广法,此时选择陪在苏午身畔。 他同样仰头看着覆压包容而下的、敞开的腹腔,神色平静,徐徐道:“佛子,诡母是冲着你来的。 它想要重新孕育你。 现下我们所见的, 便是它的子丨宫。” 诡母的子丨宫?! 先前的向日葵花盘、脐带人形竟都不是诡母的本体么? 只是它显露于外的表象?! 当下这从天穹深处浮显出的、被敞开的腹腔,才是诡母自身的一部分?! “诡母在《大纪藏》中,代表‘孕育,化生’。 它的本体便是现在这敞开的腹腔了。 ——即若接连上其他身躯部位, 它便不是诡母, 而是其他的厉诡。”广法像是能听见苏午的心声,一语道出了诡母的来历。 他学识渊博, 能力出众,也怪不得会被先代呼图克图委以重任。 “假若被诡母收入子丨宫当中, 重新孕育之后, 会发生什么事情?”苏午向广法问道。 广法侧过头,看了苏午一眼,接着道:“在密藏域有记载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诡母的诡子长大,成为完全的诡的情形。 所以它执迷于寻找那些本身特殊的人, 将之重新孕育,变成自己的子嗣。 历史上, 它上一次挑选特殊子嗣, 还在八百年前。 大雪山的呼图克图‘哲丹尊胜’被诡母选中,当时的诡母,尤以‘诸生巢’的外相示于人前。 正史里, 哲丹尊胜得到狮母度空菩萨的点拨, 制出‘殃莲肉供’,成功脱离了诡母‘诸生巢’的笼罩。 但在一些残存的野史里, 却说哲丹尊胜已经死在了诡母‘诸生巢’中,被它重新孕育过了。 再出现于人间的那个‘哲丹尊胜’, 已经不是人了。 而是一只真正的诡!” 大雪山有一代呼图克图,乃是厉诡? 苏午闻言心头发毛! 远比黑暗天穹中的子丨宫不断向自己发出召唤,要将他收入其中,更让他觉得惊悚! “当然,野史终究是野史而已。 哲丹尊胜呼图克图假若变成了诡,那便解释不了他八十岁时圆寂,安葬其遗骨的佛塔,至今屹立于大雪山佛塔林的事情。”广法看到苏午脸上表情,笑了笑。 忽而又道:“不过, 哲丹尊胜所在的‘哲丹呼图克图家族’,在后来出了一位贤僧,这位僧侣,变成了真正的诡——‘意之放魂僧’。 就是这位僧侣死后所化。” 苏午闻言一时沉默, 他隐约从广法的言语里,理出来了一些线索。 但细细回想, 那些线索似乎又都并不重要。 这时候,广法又道:“佛子,我可以替你抵挡诡母真形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间, 你快些返回自己居处吧。 ——逃下山已不可能,在你的居处,还有八大系缚之器,它们提供给你的加持力, 可以让你支撑一段时间。 佛子——卓杰! 你只要在我死之前,学会使用那八件大明神系缚之器,待我死后,用它们来系缚我体内的诡。 这只诡, 应当足够你应付当下的诡母了!” 广法中间转换了对苏午的称呼, 直称苏午为‘卓杰’! 苏午对他能看透自己伪装作童子并不意外——自身进入模拟后,首先利用的身份,即是卓杰的身份, 此后他虽换骨易形,矫造出童子身, 更成为无想尊能寺的佛子, 但是因他真身进入模拟世界, 尸陀鬼之手与他本身相连, 在尸陀鬼之手与‘卓杰身份’的双重作用下,广法能够认出他来,虽然让他有些意外,但稍稍一想,却能够想通了。 他迎着广法的目光, 点了点头,道:“我父让我投奔于你,但我另有别的机缘,直到此时才与你相认,也请你莫要见怪。” 广法笑了笑:“我自见你第一眼开始, 就已经认出你是卓杰了! 你是我……你是独达的血裔,只要站在我面前,我看一眼你的骨骼,便能确认你的身份了。 好了, 不要多说了! 快走吧! 记住,尽快掌握那八件系缚之器。 将来用以系缚我体内的诡——它会沿着血脉来找你的!” 广法对苏午说完最后几句话, 倏忽化作一头猛虎,走向了那自天穹中压落的诡母真形! 苏午深深地看了广法一眼。 对方至死都未说出,其就是‘卓杰’的生父——只是最后以言语暗示了一下, 用心可谓良苦。 然而他并不是真正的卓杰, 只是在顶着这个身份做事而已。 他最后看一眼广法化作的猛虎,转身拔步狂奔,逃出戒律院后,催动‘山君咒印’, 骤然间化为一头人立而起的白虎, 白虎飞檐走壁, 迅捷如风, 在最短时间内逃进了苏午所居的院落里! 他就地一滚, 化为人形, 扑入房中。 正见那八个盛装有大明神系缚之器的密匣,好端端地摆放在房屋中。 因着苏午走入房中, 八个密匣震颤起来,莫名的气韵在八件系缚之器上交织,化作莫大加持力,覆盖于苏午之身。 他是得了法座亲传的佛子, 八件大明神系缚之器,本就该庇护于他! 苏午猜测,诡母屡次三番示现在自己周遭,固然可能有自身具备某些特异的原因, 但或许还有更深层的缘由, 乃是因为自身的出现, 对密藏域当下的‘生态环境’而言,乃是最大的破坏者! 诡母要保护密藏域当下的生态环境, 它有必须将苏午变成诡子的理由! 不过,很可惜的是,诡母还是晚了一步,让苏午成功跻身密藏域诸法寺形成的‘生态循环’当中, 窃据了其中一个较高位格的生态位! 他拿出法座真印, 将八大密匣一个接一个打开, 八大系缚之器从中漂浮出来,牛首悬于桌案之上,虎皮袈裟披覆于苏午之身,莲花宝座将他承托而起,骷髅骨架环抱着他的身躯。 镶金流银、干枯却坚韧的人心; 以银线勾勒血管支撑,填入铁汁的牛肺; 由人皮假造鞣制,篆刻了无数金粉经文的肠; 全金丝线交织缠绕成的胃袋,此四件系缚之器在他座下依次排列。 这八大系缚之器,常人利用其每一件都极其困难,要付出极大代价,譬如那‘虎皮袈裟’, 但八件系缚之器相互克制,相互统合, 却只会带给苏午以莫大的加持力,不会损伤他分毫! 并且, 他已经习得《鹏王摩日大法》, 领悟‘鹏王尊能密咒’, 两大法门在手, 操纵八大系缚之器,系缚一只厉诡已不在话下,却是不必再系统学习诸系缚之器的催使方法,以及各自对应的密咒! 诸系缚器加持下的苏午,显得分外诡异。 他并不在意,将心、肺、肠、胃此四件系缚之器交于身后的骷髅骨架保管,自己手捧起‘嘎巴拉碗’——嘎巴拉碗在诸多仪轨秘法中,都是作为中枢法器使用,这件法器并不在八大系缚器之列, 此时,苏午手捧起嘎巴拉碗,碗中就有莫名气韵弥漫,渐渐积蓄起一汪清泉甘露, 那甘露飞快消散, 八大系缚之器的加持力顿时在他身上交织, 他脚踏血光莲台, 走出了居室。 院落以外, 黑天之下, 一棵枝桠蔓延、缠绕着或银亮或紫红筋腱的白骨巨树撑天而起,抵住了天穹中压下来的诡母真形! 白骨树冠上, 无数骨殖缓慢虬结,形成一颗骷髅头。 那骷髅头空洞的眼眶转向了苏午, 下一刻, 整棵白骨巨树倏忽收缩,缩回广法残破腐败的尸体内, ‘他’摆荡着破烂的僧袍, 挪动脚步, 走向了苏午的居处, 诡母碾过天穹,赶在广法以前,降临于苏午居处的上空! 缠绕着无数脐带的人形, 从黑暗子丨宫里走出来, 沿着脐带交织成的索道,一步步走向苏午,浓烈诡韵从它身上喷薄而出,如长江大河般漫灌向了苏午! “孩子……” “我的孩子……” 苏午听到了黑暗里极轻的呼唤声。 隐藏在这个温柔的呼唤声之后的,乃是一声声恶毒的尖叫! 一根根脐带从苏午所居独院的围墙下长了出来, 它们相互交叠,形成一朵朵莲瓣。 莲瓣徐徐归拢, 要将苏午包容入其中! 正文 181、尸林怙主(1/1)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哞啊哞哈恰萨埵哞!” 莲瓣不断收拢,使整个独院摇摇欲坠,即将脱离现实的空间。 这时,苏午盘坐于血光莲台上, 口诵出‘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他同时观想五大轮脉, 诸气周流,沿轮脉纹络不断上涌,灌注入眉心轮脉中, 如是, 眉心轮脉光焰灿灿,勾留自身之‘意’,蓬发熊熊大火——燃烧大日便升至头顶! 诸系缚器加持下, 这轮燃烧大日光焰更加凶猛, 其光明照彻独院内外所有角落,笼罩了四周近五十丈方圆! ‘时轮金刚忿怒密咒’勾动了密藏域的诡异力量,使之参合入这遍照独院内外的光明中, 于是, 莲瓣收拢的速度,肉眼可见地下降,减缓! 任凭半空中的脐带人形如何鼓发诡韵, 它都未再加快半分! ——这并非是诡母能力不足, 而是密藏域更深层次的力量,被苏午所勾动、利用,其施加于诡母真形上,便让诡母真形的时间流速变慢了, 它的所有举动, 也就相对放缓! ‘时轮金刚忿怒密咒’比之‘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更为精妙,但相应的,施展这道密咒,就会越发加重苏午的负荷, 亦幸好他有八大系缚之器加持, 让这种负担被减弱到最低, 即便如此, 仍然让他心脏狂跳, 像是进行了一场山地越野马拉松, 周身肌肉酸疼,双腿颤抖,疲乏无力地感觉不断侵袭着自身! 半空中, 无数脐带交织索道的动作,像是慢放了十倍的视频画面。 脐带人形浑身颤抖着,缓缓迈步, 动作宛如蹒跚老人。 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流转于此间,影响了诡母的行动,而这股由苏午引动‘时轮金刚忿怒密咒’,招摄而来的力量, 在持续了一分多钟后, 亦在缓缓消散。 苏午凝望着索道那头的脐带人形, 以及脐带人形后的诡母真形。 他并非没有动过以八大系缚之器,系缚诡母的念头,但每当他尝试以八大系缚之器,接连诡母诡韵,进而展开对这只厉诡的系缚之时, 那八件系缚器就会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交织于苏午之身的加持力都因此衰减! 八大系缚器、大明神系缚法,无力系缚诡母这个层次的厉诡! 脐带交织而成的莲瓣,簇拥在独院周围,微微摇曳。 独院即将脱离现实世界, 但又有部分尚未脱离, 苏午凝视着现实世界与独院之间联结的、那条越来越狭窄的道路,看到一个裹着暗红僧袍的枯瘦身影,亦步亦趋地沿着这条窄路走了过来。 越过莲瓣的阻隔, 走进独院内, ‘广法的尸体’扬起那张被自身骨骼刺穿的脸庞,空洞的眼眶注视着苏午, 下一刹那, 一根根骨骼从他的血肉下延伸而出,扎穿了他浑身皮肉,将他撕扯成血淋淋的碎块! 骨骼不断虬结, 化为白骨巨树! 一根根骨刺尖端长出五指,一根根手骨不断交握叠合,化为更巨大的白骨之手, 朝着苏午就抓了过来! 其所挟裹的诡韵, 让小院里种植的草木都衰枯、凋零! “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眼看着那条白骨巨手抓握过来,苏午神色波澜不惊,喉头迸发一个个音节,眉心之轮浸满诸气与‘意’,在脑后升起熊熊燃烧的烈日, 他口诵鹏王尊能密咒, 使诸力加持起身, 簇拥在自己身周的一件件系缚器纷纷飞腾而起! 内中盛装着心、肺、肠、胃袋被‘安装’于骷髅骨架的胸腹腔内,苏午的意浸润了那四大系缚之器, 使它们或是跳动, 或是收缩, 或是蠕动起来, 一根根血丝随着四件内脏系缚器的‘活性’暂时恢复,而从骷髅骨架上弥生,瞬息间‘肉白骨’, 使得骷髅骨架变成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剥皮人! 同时间, 虎皮袈裟披覆在骷髅骨架上, 变成了它的皮肤! 那层皮肤不断蠕动着,收缩着,渐渐让对面由几件系缚器整合而来的人形,变得与苏午体型一般无二! 虎皮袈裟连着的那颗女人头, 时时回首,观察苏午的五官, 进而吐出一条条眉毛、一张张嘴巴、一双双眼睛、一只只鼻子,不断在整合人形的空白五官上贴附, 倏忽间就找出最完美的排列, 将之贴上空白五官的刹那, 一副与苏午一模一样的五官,就出现在了整合人形的面上! ——原来虎皮袈裟下, 那一张张缝合在背面的人面,竟还有这重用途! 苏午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真实面貌一般无二的面孔,一时失神。 他随后捧起嘎巴拉碗, 脚下莲台血光炽盛, 引来‘大威德加持牛首’的一股血流,灌注入嘎巴拉碗中, 下一刻,那股血流从碗中飞快消失, 对面的人形打了个饱嗝。 人形背后,敞开一道裂缝, 白骨巨树早在无声无息间转换了目光,将白骨大手不断探入整合人形背后的裂缝中。 它如同探入了深渊中一般, 不断延伸, 将本体也伸进了裂缝内。 直到整棵白骨巨树被裂缝包容,裂缝就倏忽合拢。 整合人形的下腹部猛然膨大,又瞬间收缩,而后,它的上腹部又开始膨大、收缩,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它的下腹部出现, 一路滚过上腹部、胸膛、脖颈, 最终它猛一张嘴, 将一颗雪白如珍珠、但散发着浓烈诡韵的丸子吐进了嘎巴拉碗内! 苏午看着那颗在嘎巴拉碗里静止不动的‘丸子’, 福至心灵。 他端起碗,将那颗‘丸子’吞进了口中。 五轮齐齐运转, 意能量轰然爆发! 束缚着,压制着那颗‘丸子’,将它无声无息地送入自身的‘天关之轮’中! ‘丸子’沉入天关之轮, 与苏午自身接触的一刹那, 登时生长出一根根狰狞骨刺,骨刺不断虬结,化为一棵白骨巨树,要刺破苏午的天关脉轮! 汹涌诡韵伴随这白骨巨树,在天关脉轮内沉沉浮浮, 而苏午本有的尸陀鬼之手与‘白骨巨树’却并没有相融合的迹象——这让苏午愣了愣神。 在他的推测里, 尸陀鬼之手本就源出白骨巨树——尸陀鬼! 二者就像是一汪泉水与一捧水流, 触碰到一起应该顷刻融合才对, 为何当下‘尸陀鬼’本身,竟对‘尸陀鬼之手’毫无反应? 只是愣了刹那, 苏午就反应过来。 ——他感应到,即使尸陀鬼那般浓烈的诡韵在自己天关脉轮内荡漾沉浮,却也未能损伤自身分毫。 如此强烈的诡韵, 并非他的体魄可以承受得住,哪怕有八件系缚之器加持也不行! 可偏偏他却承受住了。 原因不在于他, 不在于八大系缚器, 而在于‘尸陀鬼’本身。 它是模拟出来的‘诡’,并非真实存在的诡。 苏午所系缚容纳的,只是类似于真实的‘尸陀鬼’的镜像、影子而已! 是一场虚幻, 既是虚幻,怎会对真实的‘尸陀鬼之手’造成影响?! 当他回归现实后, 虚幻的‘尸陀鬼’亦会跟着消失无踪。 苏午心中恍然, 同时操纵八大系缚器将加持力遍洒己身,自身运转五轮,将加持力蓄积于天关之轮当中, 彻底完成了对‘虚幻尸陀鬼’的系缚! 模拟中‘尸陀鬼’的力量,无法直接带到现实中去。 但在模拟里, 它依旧强力, 可以为苏午倚仗! 天穹中, 无数脐带朝向苏午延伸的速度由缓而急,脐带编织成长长的吊桥,从脐带人形所立的一端,往苏午所在之地瞬息接近, 那脐带人形背后, 腔壁光滑,映照着苏午面貌的诡母真身跟着徐徐压落。 独院四周, 莲瓣恢复了正常收拢的速度, 即将把苏午及至他所处的独院,尽数包容于现实之外。 ——时轮金刚忿怒密咒带来的诡异力量, 已于此间消失无踪。 苏午抬头看着那延伸而来的脐带索桥,头顶熊熊燃烧的烈日倏忽间变作了灰白色! 尸陀鬼——真名为‘尸林怙主’的恶诡,投入了从他眉心脉轮升起的那轮大日之中, 浓烈的诡韵,直接将大日染作衰亡的灰白色! 灰白色、外缘不断颤抖的圆形朝天直升, 圆形颤抖着,不断往外扩张, 哗啦!哗啦!哗啦! 聚集了浓郁诡韵的灰白圆形之中,响起锁链不断被拖动的声音, 随后, 那轮圆形的中央,裂开一道漆黑的细缝。 一只缠绕着红绸带的手骨从中伸出来, 拍打着灰白圆形! 嘭嘭嘭! 像是石板被巨物猛烈撞击的声音顿时响起, 伴随着这阵声响, 一阵阴冷的诡韵席卷过独院四周! 独院四周那些缓缓包拢的莲瓣脐带上,登时长出了一根根苍白的手骨! 死亡、衰败的恐怖诡韵在莲瓣上蔓延! 无数手骨接连成了寒冷的白骨森林, 令组成莲瓣的脐带也瞬间被染成灰白色, 衰枯, 朽坏, 莲瓣片片凋落! 那道延伸向苏午的脐带索桥,亦被这衰亡的诡韵席卷,其上丛生寒林, 索桥一段一段崩解, 化为烟尘消散! 独院坠入现实世界当中, 诡母欲要重新孕育苏午的计划,至此已然失败一半。 然而, 那脐带人形并不想放弃。 它浑身的脐带都铺张开来,缠绕住背后的诡母,延伸到天穹各处, 于是,整片空间都开始如莲花般裂解, 诡母-莲花宫之相再显! 一条条猩红脐带穿梭于各个裂解的、不同层面的空间当中,此时,没有任何一人可以与苏午相对, 所有的脐带都朝他席卷而来, 而随着所有脐带都席卷向苏午, 对面, 那个模糊的人形因为失去脐带缠绕,而渐渐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赤身的、身段婀娜的女子。 ‘她’浑身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留着一个光头, ‘她’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浓烈的诡母诡韵裹挟着她,在她身上演变成了另一种,苏午觉得隐约熟悉的诡韵, 他好似在哪里碰见过这种诡韵, 但这时, 却偏偏就记不清此种诡韵源出于何处了! 这个女人,其实是诡! 它的诡韵与诡母诡韵系出同源,但亦有不同之处,由此可知,它并非诡母! 它是诡母将要养成的某一个诡子?! 苏午心中悚然! 他心念电转的同时,自身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在那些脐带向自身贯刺而来的瞬间, 诸多裂解空间中的灰白圆形,外缘颤抖得更加剧烈, 一层层衰亡诡韵凝成灰白的雾气, 在诸裂解空间中弥散, 同时,圆形里浮现的那道裂缝持续扩大,漆黑色铺满圆形,一个灰白色的骷髅,浑身缠绕着红绸带,从漆黑圆形里蹦跳了出来,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它在诸裂解空间中央, 在诡母真形顶上跳舞! 于是, 铺满裂解空间的衰亡诡韵里,就丛生出一具具骷髅,跟着不断跳舞! 寒林世界铺满裂解空间! 嘭! 裂解空间刹那崩毁, 那些脐带纷纷回收,缠绕上那个赤身的窈窕‘少女’,诡母包容了脐带人形, 在虚空中化作诸生巢, 裹挟了众多的诡子, 悠悠转动着,消失在此间。 顶上漆黑圆形瞬间收归苏午自身, 他脸色惨白,驾驭不住脚下莲台,直接摔倒在地,摔了满身尘灰! 在他身后十几步外,虚空蠕动着,‘吐’出了一个与他的本来面貌一模一样,但没穿衣服的青年, 那青年四肢极不协调地舞动着, 脊梁上裂开一道幽深裂缝, 两根手骨从中伸了出来,夹着青年的血肉手臂,踢踏着,蹦跳着走向苏午! ‘他’每走出一步,就让地面的石子砖石被染成灰白色, 衰亡的诡韵逼压而来! 苏午扭头看到身后的另一个‘自己’,瞳孔紧缩,勉力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奔进居室里,抱起‘大威德加持牛首’下的木盆——盆里已经盛装了半盆牛首滴落的鲜血! 他站在门口, 眼看另一个‘自己’踢踏着走近, 直接把大半盆牛血泼洒在那青年身上! 哗! 牛血一滴不剩,尽被青年全身所吸收,包括溅落地面上的那些血液,也被他嘴里吐出的‘肠’,脚下长出的嘴所吞吃! 吃了牛血以后, ‘青年’双手背向身后, 猛力拉扯背脊两边的皮肉,将撑开的裂缝逐渐合拢! 同时, 那挤出裂缝的两根手骨也被重新塞进了青年后背裂缝中! 做完这些, 他逐渐变成一张巴掌大的羊皮人, 飘飘荡荡, 贴在了苏午胸口, 与苏午皮肤渐归同色, 消失于无形! ------题外话------ 今天事情比较多,暂时一更,明天恢复正常! 正文 182、大雪山的巡游僧(1/2) 时值九月。 清晨。 黯淡的天光自视线尽头、大雪山顶那一座座被涂抹成奶白色的碉房宫殿后升起,将宫殿以及其下的雪山,都映成微黯的蓝色。 冰冷,圣洁,庄严。 晨间温润的气温,让雪山上积累千万载的雪层开始融化,溪流在雪隙间流淌,汇聚,变成一条条小河,灌溉过山下的平原,使之化为沃土。 草木丰美, 然而却少有牛羊能享受到这样丰美的牧草。 亦没有农人能在这样的沃土上耕耘。 ——这是大雪山脚下的土地, 自然中的神灵集聚之地。 不容亵渎,不容僭越。 敢僭越者,自然会有那些巡逻的僧侣队将其脑袋割下来,放在那圣洁的雪宫殿下,供奉给神灵。 “呼……” 一头白牦牛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低头啃噬了几口肥嫩的野草,它背脊上安坐的童子亦未催促它,极目远眺视野尽头,大雪山上的雪宫殿。 那童子身后, 又有几头普通牦牛、健马簇拥了上来。 “叮铃铃铃铃——” 同时,在童子的前方,一道黑影拔步狂奔着,离他愈来愈近,临近了,才让人看清,是一头牛犊子般雄壮的獒犬。 这是一只虎头獒, 四肢为棕黄色,背毛被黑色,这种花色俗称‘铁包金’。 虎头獒亲昵地围绕着童子打转,哈着舌头,尾巴不断摇动。 “邱杨波,前面是否发现有巡游僧?” 童子俯身抚摸着虎头獒的脑袋,向其问道。 獒犬名为‘邱杨波’,乃是鬼獒‘邱杨切’的后代, 今年八月份的时候,鬼獒终于因为体内旧伤复发,静静地死在了苏午为它打造的狗屋里。 苏午从它的几个子嗣里, 选出最有灵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这只虎头獒,培育其做了鬼獒,赐名为‘邱杨波’。 如今, 整个昌云州都知道, 大州最好的寻诡獒犬,乃是无想尊能寺‘天海呼图克图’豢养的邱杨波,无数大贵族、宗府官僚希望能得到邱杨波的后嗣。 得益于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昌云宗本、贡多乐家族贡献的力量,苏午在最短时间内修葺好了有些破损的无想尊能寺。 正式晋位呼图克图。 他主持僧院以来,连续遇到三次其他僧院住持邀请的‘辩经’,三次全胜,引来‘大殊胜力——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加持,使得那三座僧院的住持皆割头自尽。 在他本身制御、系缚双诡的强大实力下, 他于昌云州,乃至昌云州临近的几个州,宣讲‘众生皆可成佛,人人皆具法性’的佛理, 在这道引动大殊胜力的佛理背书下, 他把持下的无想尊能寺开始广为吸纳自耕农、农奴出身的孩童入寺修行, 并不止教授他们经纶戒律, 更教导他们建筑、天文、耕种等知识, 这些僧侣又将这些知识,在昌云州内外传播开来。 生民因此获益。 天海呼图克图,渐被称为‘顶礼天海呼图克图’。 顶礼天海呼图克图——苏午逗弄着獒犬,在他向獒犬问话过后,邱杨波就不断作出‘作揖’的动作, 这个动作,正是告诉苏午,它发现了接引僧。 大雪山下的沃土,禁止一切生产活动,但也无法禁止动物的迁徙与游行,野狗群在此间穿梭, 那些巡游僧多半也管不了。 但像邱杨波这样,脖颈上系着道道彩布,彩布上点缀铃铛的‘家犬’,巡游僧没道理不来追查, 或是将之就地捕杀。 他们未如此做,倒不是因为苏午提前与他们打过招呼。 而是邱杨波来去如风, 那些驾驭健马的巡游僧都追不上它, 甚至极有可能都未发现它! 这只狗的禀赋可见峥嵘头角。 “听话些,待会儿不准乱跑了。”苏午拍拍邱杨波的脑袋,直起身子看向远方的大雪山,徐徐道,“这里不比无想尊能寺周边,人人都识得你, 人人爱护你。 如在这里被人抓住,你说不得就要把狗命丢在这儿了。” “呜——呜!”邱杨波低声回应着苏午, 像是在说自己记下了他的话。 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苏午身后,几头牵着黑牦牛、健马的僧侣聚集了过来。 其中有个小童子,长相颇为丑陋,穿着地位低下的黄衣僧袍,但周遭的红衣僧丝毫不敢因其穿着黄袍而轻视于他, 反而都对他恭敬有加。 因这个丑陋的小童子,乃是住持尊者的役事僧——丹加。 并且,丹加还是‘帕佐拉呼图克图’家族的子嗣。 双重身份加持下, 任谁都知道这位僧侣随在住持尊者左右,日后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又岂会因为他当下暂时低下的地位,而小觑于他? “尊者,可要派人去向那些巡游僧递送寺牌,请他们引我们去雪宫殿?”丹加驱策着牦牛,落后苏午半个身位,温声细语道。 苏午身边本有两个役事僧, 即丹加与沛旺。 不过沛旺终究不愿做这种服侍人的活计, 在苏午晋位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后,他就跟着昌云宗府的官僚使者,回到了昌云宗本家中。 而丹加不知如何做想,偏偏选择了留下来,依旧服侍苏午左右。 “去吧。”苏午扭过头,目光越过丹加,看向骑着一匹马的广全,对其吩咐道,“广全,你让邱杨波给你引路, 把我们的寺牌递送给大雪山的巡游僧。 请他们引我们入寺。” “是,尊者。”广全应声,夹着马腹越众而出。 苏午朝邱杨波比了个手势, 这只獒犬立时会意,摇着尾巴走在了前面,广全跟上它,徐徐消失在漫漫长草丛中。 丹加下了牦牛, 从后面一只载货的牦牛背上取下包袱, 清出一片空地, 铺好毡布, 将各色食物端上毡布,请苏午过去用餐,其余随行的几个红衣僧也各自拿出食物吃了一些。 众人这边草草地吃过一顿饭, 广全也将大雪山寺院的巡游僧引了过来。 风吹草低, 几匹健马簇拥在广全左右,马背上的人跟着广全到了苏午这边,俱翻身下马,向苏午行礼。 见礼完毕。 领头的鹰钩鼻巡游僧道:“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请随我来。” 他目光看过陪伴在苏午左右的几个高大僧侣, 又道:“各地佛子、呼图克图进入大雪山修行,都只准允带一个仆人上山。 住持尊者,你看……”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 眼睛看向广全,对其吩咐道:“广全,你便带着他们,从这里折回无想尊能寺吧。” “尊者,现下已至大雪山脚下。 弟子等人可以陪伴尊者,将尊者送至雪宫殿前,路上若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在旁边,也好有个照应。”广全认真说道。 “这里距雪宫殿只有十几里路了。 如此近的距离,又有我们看顾,能出什么事情?”巡游僧队里,一个年轻高壮的僧侣忍不住嗤笑出声。 看向苏午一行的眼神里,暗含嘲弄。 广全等无想尊能寺僧侣观其表情,纷纷皱眉。 气氛有些紧张起来。 苏午目光扫过那些巡游僧, 面上不动声色,向广全道:“不会有事的,有这些大雪山的巡游僧照看,又能出什么事情? 你们安心回去吧。” 他语气平淡, 但已明确拒绝了广全随行看顾的请求。 广全闻言,也不敢再坚持,低头应是,领着一众僧侣向苏午道别过后,驱策牛马匆匆离去。 “无想尊能寺的呼图克图,请随我们来吧。”领头巡游僧目送广言一行离开,转而向苏午说道。 他看了看苏午与其仆人-丹加座下的牦牛, 还有那条陪伴在苏午左右,强壮得少见的虎头獒,并未再多说什么。 “好。” 苏午轻轻拍了拍白牦牛, 牦牛就缓缓迈开步子,跟在一众巡游僧以后。 这一队巡游僧里,除了领头的僧侣年长一些,余者都是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子, 一路上嬉戏打闹,纵马奔行,很是不羁的样子。 那领头僧侣也任由他们嬉闹, 甚至有时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早知道我们刚才就跟广法他们换一下坐骑,也改成骑马了。”丹加独自跟随苏午,语气便没那么恭谨, 看着那些驱马追逐嬉闹的年轻人,她有些羡慕,也有点担忧:“他们跑得太快了, 尊者,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 免得他们把咱们弄丢了。” “不用的。” 苏午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不是他要求那些巡游僧如何如何,别人就会照做的。 或许, 别人就是有意要把自己弄丢在这苍茫草原上呢? 他抬眼看着那些巡游僧追逐打闹。 原本十余人的巡游僧队, 在不断的追逐嬉闹中,人数越来越少。 有人驱马钻进草丛,有人跟着追逐入其中。 一人多高的野草渐渐吞没他们的身影, 不多时, 那些笑闹声就都消失了。 此间清静下去。 让人恍惚间觉得方才所见耳闻都是幻觉。 “尊者……”亲身经历这一幕,丹加有些慌了,没有那些巡游僧来引路,他们固然也能走到雪宫殿门口。 可他们的寺牌还被那些巡游僧拿在手上呢! 就算到了雪宫殿前, 没有寺牌,如何通行其中?! 苏午面露笑意, 正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脚边的邱杨波转身朝向某个方向。 一个仓皇的声音, 从它朝向的方位响了起来:“多吉——多吉!” 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从彼处传来。 骑着黑马的年轻巡游僧撞开草丛,出现在苏午的视野中,他的目光与苏午眼神刹那相撞, 脸上就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慌张:“呼图克图,您在这里?!” “是。” 苏午很好奇这伙巡游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点头应了一声,故意配合着对方,状似紧张地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看你们的人钻进了草丛里, 这会儿都不见踪影了。” 正文 183、尸修女(2/2) 苏午脸上的紧张之色,比之年青巡游僧侣面上的仓皇之色,更加‘逼真’, 成功地把年青巡游僧侣引入了当下的情境中。 年青巡游僧侣的仓皇神色更‘自然’许多, 他驱马靠近苏午,边作左顾右盼之状,边道:“刚才我追逐多吉队长,往前跑了一阵,就不见了他和身边同伴的踪影, 我折转回来, 也未见到他的踪迹。 呼图克图可有见到他?” “不曾见过。”苏午摇了摇头。 他脚下的邱杨波哈着舌头,跃跃欲试。 让它外出找寻, 肯定能把巡游僧队的那位鹰钩鼻队长直接找回来,说不得还能把散落在荒草原中的各个巡游僧都给找出来, 聚集在苏午面前。 但苏午没必要让邱杨波这么做。 ——巡游僧队煞费苦心做这样一个局,他也很好奇对方真实意图是什么, 如此又何必着急戳穿? 年青巡游僧沉默下来,脸色更加着急, 一副有心想继续深入草原寻找, 但又不敢丢下苏午二人的模样。 他摆出这副作态, 苏午顿时‘闻弦而知雅意’,也很配合地做出忧心忡忡的神色,向其追问道:“怎么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前面不远处就是大雪山了, 不如我们先去雪宫殿,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哪能先往雪宫殿去? 让这个童子和他的随从去了雪宫殿,那自己和同伴这一番忙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年青巡游僧闻言赶忙摇头, 急道:“多吉队长,和其他巡游僧都不见了,现在我们只怕也被困在这草原上, 也要出不去了!” 苏午闻言拧紧了眉毛。 他坐在牦牛背上, 仰头就能看到,雪宫殿就在草原外的大雪山上,即便长草被风时时吹拂,让大雪山顶上的雪宫殿也在这草丛拂动下,变得只是依稀可见。 但雪宫殿确实是真实不虚的。 切实存在于他的视野里。 “怎么会?”苏午指向前方,“雪宫殿不就在前方吗?我们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僧院了。” 他其实很想继续配合年青巡游僧。 无奈雪宫殿真的就在前面, 苏午也没办法装作眼瞎看不见。 若他真的装作未看见雪宫殿,配合年青巡游僧,说不定会让对方觉得他是故意的。 这样演戏都演穿帮了, 那还怎么继续下去? 果然, 年青巡游僧闻言,连连摇头叹气,却是直接驱马向前,同时道:“您看着大雪山距离我们很近, 实际走走看便知道了。 我与您说得再多,您也不会信我的,我们走走看吧!” 说着,他骑着黑马笔直朝着大雪山走去。 苏午向丹加打了个眼色, 二者骑着牦牛缓步跟在其后。 三人朝向大雪山所在的方位笔直行进着, 但长草遮住了这片沃原下的沟沟坎坎,以至于他们看似是在直行,其实一直在不断偏移原本的正路。 中间有几次,邱杨波都想脱离路线,引苏午走到正途上去。 不过都被苏午以眼神制止。 如此走过一段路后, 年青巡游僧住马停步,转身向苏午道:“呼图克图,您也看到了吧?我们这样走,再走上一天一夜, 也绝对走不到雪宫殿的!” 苏午脸色凝重地点头:“确实是这样。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能告诉我吗?” 苏午一脸‘上钩了’的表情,让年青巡游僧信以为真。 他颇为紧张地凑近了苏午身畔,低声道:“呼图克图,先前我们接引各地来的佛子、其他的呼图克图, 其实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是遭到‘尸修女’挡路了。 在传说里,尸修女曾经是‘尸林怙主’的双修明妃之一,但她后来在一次与‘尸林怙主’的双修当中, 在极乐里迷失去自我,以至于自身真正衰亡。变成了骷髅干尸。 不过幸蒙‘尸林怙主’不弃,昭示民众为尸修女塑造了金身,让她以此来保有活性。 可她未有珍稀这份机缘,终日与壮年男子淫丨乱,导致金身枯朽了,她也离死不远。 所以她会经常出现在一些旅人前行的道路上, 只有当旅人奉献出金珠宝贝,供她塑造金身, 她才会为人放行。 若不给她金银财宝——” 年青巡游僧脸上露出很恐惧的表情:“如不给她金银财宝,那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关于尸修女的传说虽然真假难辨, 但她常会挡在旅人行进的前路上,唯有为她奉上金银,她才会准允通过——这种事情确实真的!” 苏午闻言,面色悚然。 心下却愈发觉得有趣——他有了‘尸林怙主体验卡’以后,就了解了更多关于‘尸林怙主’的线索。 知悉‘尸林怙主’不只是他所系缚的尸陀鬼‘独达’, 还有一位女骷髅‘多翠达波’。 在密藏域传说中, 二者皆常‘助人修行’, 但有人修行无法成就,反而沉湎于极乐当中,就会变作尸林怙主夫妇的尸修男、尸修女。 其中有些尸修男、尸修女变成了厉诡,有各自的称谓与传说,不过,苏午还从未听闻过有拦路向人要钱的‘尸修女’诡。 倒是现实里, ‘三清之肠’有这种‘癖好’。 现下看来,想找苏午要钱的,只怕并不是什么‘尸修女’。 而是这些巡游僧。 苏午内心还有一些疑问——这些巡游僧胆子竟这么大,敢要挟一座僧院的呼图克图? 听年青巡游僧方才言辞, 挟持别地赶来的佛子、呼图克图这种事情, 他们应当并不是第一次做了。 像他们这种地位低下的僧侣,难道不怕那些被他们要挟过的贵人,日后反应过来, 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伙巡游僧究竟有什么依仗? 内心怀揣着困惑,苏午面色恐惧道:“我、我们此行来大雪山为的是修行真法, 并未携带什么金银财宝, 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携带金银么?”年青巡游僧眼神扫向丹加骑乘的那头牦牛背上,托付的鼓囊囊包裹。 其眼神暗示很明显, ——你那包裹里带的都是什么东西? 难道不是金银财宝? 此行苏午确实携带了一些金珠宝贝,也就在丹加看顾的几个包袱里,但他自不可能让年青巡游僧去验看自己的包裹。 只是连连点头道:“真没有带。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就带一些了。” 年青巡游僧见苏午如此回应, 虽然料定对方身上肯定携带着贵重金银,但对方毕竟是呼图克图,他也不好强行硬搜。 便一边在内心大骂苏午吝啬贪财,让自己不能轻易勒索到钱财, 一边表面叹气道:“没有的话,我们就只好先这样走着,看看尸修女是否愿意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了。” “你说你经常遭遇这种事情, 难道你随身不携带一些钱财吗?”这时,丹加忽然出声,问了年青巡游僧一句。 年青巡游僧愣了愣。 差点没回答出丹加这个问题。 他脑筋急转, 在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与其那个可恶小丑仆的注视下,脑筋急转,片刻后才回道:“队长身上会带着钱财的。 一般我们都是跟着队长, 没想到这次会和队长失散。” 丹加闻言还欲追问, 忽然注意到苏午的目光,便闭上了嘴巴,轻轻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年青巡游僧连连点头, 见对方没有继续追问, 才松了口气。 “我们往前面走走看吧。”他向苏午如此说道,骑着马自顾自走在前头, 苏午和丹加骑着牛,优哉游哉地跟着, 如此走了一阵, 忽然一阵阴风吹刮起, 还有簌簌沙尘从未名之地吹刮过来, 迷蒙了视野! 趁这个时间,那年青巡游僧一夹马腹,健马似利矢般扎入草丛里! 黄风消尽, 年青巡游僧也没了踪影。 “尊者!”丹加未看到前方的年青巡游僧,连忙把目光看向苏午。 苏午摇了摇头:“不用着急。” 旁边跟着的邱杨波都没着急。 只要苏午一声令下, 这只獒犬分分钟能把消失的年青巡游僧给找回来! “是……”丹加轻轻点头, 扭头扫视四下, 觉得四下原本苍翠的野草,此时忽然枯黄了许多。 一种凋零、破败的意蕴席卷了此间。 她内心升起莫名的恐惧, 驱使着牦牛,让自己靠近住持尊者一些。 咔哒,咔哒,咔哒…… 这时候, 一阵像是坚硬物体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丹加目视前方, 看到前方的野草越发枯黄, 越发衰败, 最终凋零成了灰白色。 便在前面那几丛野草化为白灰飘扬的时候,一具脑袋上长着长头发,关节上缠绕白绸带、骨骼纤细的骷髅,就从彼处走了过来。 它每走一步, 浑身关节就会互相碰撞, 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同时,亦让周围草木逐渐枯黄。 看着这具骷髅走近,丹加有些害怕,但又没有那么害怕——那种让人觉得窒息,浑身仿佛被冰块包裹的气息, 没有随着这具女骷髅一同降临此间。 她隐约有个猜测——女骷髅可能不是诡。 小仆人正思虑着, 那种让她觉得窒息,仿佛被冰块包裹的气息——诡韵在此时生发了,从苏午身上生发。 他身后某处虚空传来手骨拍打石门的声响, 同时间, 苏午伸出手, 对面的虚空中就生出丛丛手骨寒林, 将那具女骷髅一把提了起来。 他笑着开口:“原来这便是尸修女吗?独达,你认识它吗?” 嘭嘭嘭! 虚空中,手骨拍击石门的响声变得剧烈。 一根根手骨拽住女骷髅的胳膊腿、脑袋,一把就将它扯了个七零八落! 很显然, 尸林怙主-独达, 并不认识这个据说和它有露水姻缘的尸修女。 苏午目光环视四周, 以他为中心, 苍白衰亡的诡韵向四周发散, 所过之出,白骨寒林丛生。 一根根手骨从虚空中长出,深入一人多高的草丛里,将一个个巡游僧连人带马一同拽起, 都拖到了苏午面前。 诸僧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了一地。 他们的坐骑也向着苏午跪倒,急喘着气,都是一副要活不成的模样。 苏午收束了尸林怙主的诡韵, 令诸般诡异景象消失。 目光看向巡游僧的队长——多吉,笑眯眯道:“这尸修女是怎么回事,你想好怎么告诉我了吗?” 正文 184、护法道(1/2) 看着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周围簇拥地白骨寒林倏忽消失, 连同那种让人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诡韵也收入他体内, 巡游僧队长多吉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白骨寒林! 衰亡诡韵! 仅此二者,就说明对面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呼图克图,系缚了究竟怎样一只厉诡! 对方所系缚之厉诡,绝对是与尸林怙主有莫大关系的尸修诡! 甚至其有可能系缚的就是尸林怙主本身! 密藏域没有鲁班与关羽的传说, 自然没有那句‘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谚语,但多吉此时感觉,终究与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小丑心境是相似的。 他的身体被诡韵稍稍沾染,半边身子就好似被冻僵了。 当下身体一恢复过来, 就马上翻身朝向苏午, 向苏午不断叩首,祈求对方宽恕! “宽恕还是不宽恕,却要看你的表现。”苏午笑着道,“你的尸修女非是活物,你是如何让它如活物般行走的,且让它散发出类似衰枯一般的气息?” 还有一些话,苏午没有宣之于口。 ——多吉他们的‘尸修女’,竟然没有触发苏午的‘天蓬肃杀咒印’,让已死之物立地倒毙。 这让他非常惊奇。 女骷髅必定是已死之物,那它是如何绕过苏午‘天蓬肃杀咒印’的判定的? “护法! 是护法密修法门! 我——弟子早些年间,侥幸得到大雪山内一位大僧侣的青眼,他传授了我这门‘魇尸护法’法门, 我勤修密咒多见, 向大雪山寺奉献了一生积蓄, 以自身早夭的女儿作为‘护法本’,做足了种种准备,才开启左手护法脉轮,供养出了一尊‘尸修女’!” “原来是护法修行。” 苏午闻言恍然,点了点头。 密藏域以‘本尊修行’为正法,而想要自身成就本尊,一路上遭遇的艰难险阻必然极多, 为应对这种种艰难险阻, 不知多少年前,才有高僧开创出‘护法体系’与‘系缚、制御体系’。 此两大体系与‘本尊修行’体系相辅相成。 然而,护法修持体系在外已经失传多年,仅有几个高位法座传承以及大雪山寺掌握着几种护法修行密法。 多吉所谓的‘魇尸护法’密修法门, 应该是不完整的护法法门, 与苏午阅览的资料上,看到的那些强极一时的护法法门,不可同日而语。 “传闻护法修行, 需要修持者的具有‘意根’,才能将自我的意志施加于‘护法本’之上,使之成就护法相。 如此看来,你颇有资质啊。 怎么至今还只是一个巡游僧?”苏午再向多吉问道。 ‘意根’即是自身的意已经在意识潜流下发芽生根,此后持续巩固自我的意能量, 就能让意根化为‘意根藏’。 也即‘识藏’。 多吉连连摇头,脸色难堪:“弟子哪有那等资质,身具意根?这魇尸护法,其实是‘尸林怙主护法道’中一个小分支,小步骤罢了。 本就是残缺护法道, 修行起来却没有那么多要求。 只要勤加布施奉献,自身的意稍微出色一些,也就能够修成了。” “尸林怙主护法道……”苏午重复了一遍多吉所言,又问道,“修持这尸林怙主护法道, 可能招摄来真正的尸林怙主加持己身?” 如今尸林怙主中的‘独达’已为苏午所暂时系缚。 他因此很是好奇, 那些修持尸林怙主护法道的僧侣,是否还能引来尸林怙主的力量?可会与自身系缚的真正尸林怙主产生关联? “弟子只听说, 修持尸林怙主护法道至极高深的境界,可以将护法本散发出的气韵,转化得如同尸林怙主之诡韵一般。 护法本亦呈现尸林怙主的骷髅相, 并不知道,将尸林怙主护法道修炼圆满,是否能召来真正的尸林怙主加持?” 多吉显然只是个低等僧侣, 对于护法修行只是初通皮毛,并不清楚护法修持的真正根本。 苏午并未了解到自己需要的信息,也就不再向多吉打听什么。 他此次前来大雪山‘进修’。 有三个目的。 一是掌握一种高深的‘冥想法’,彻底开掘意之秘藏。 经过他多番查阅典籍,收集种种线索, 已经知道,大雪山寺内,必定收藏有高深冥想法门! 二则是尝试接触传说中只在大雪山僧院里出没的‘猊’,若真正能接触到此种异兽,则会设法将之精膏、鲜血带回现实。 獒犬历经培育,发挥出的能力对驭诡者、普通人都是帮助良多, 更何况是比獒犬更加珍稀,更加少有的‘猊’? 苏午永远记得自己初入密藏域时, 那些从黑暗里奔出来的巨兽,帮助自己喝退窄袖观音的那一幕。 最后一个目的, 是设法阅览《大纪藏》。 他第一次听到《大纪藏》之名,是从死去的广法口中。 之后他就留了心, 在种种记载里搜索‘大纪藏’的线索,最后终于了解到,《大纪藏》在传说中,乃是与密藏域一同诞生的一部神秘书卷。 而这部书卷上, 记载着自初始至如今, 密藏域历史上出现的每一个厉诡! 甚至于,某些即将在未来出现于密藏域的厉诡,亦有可能被《大纪藏》提前预知,并浮显于书卷之上! 这部神秘莫测的书卷,据传乃是源自于密藏域的上一个时代, 那个尚未被密修佛门统治的‘自然神教’时代。 《大纪藏》便在自然神灵频生,诸‘神灵本’群显的时期,被密藏域的圣山——大雪山顶的温泉泉眼托出了。 至于当下, 苏午从多吉嘴里了解到了‘护法修行之道’。 是以,他此行又有了第四个目的。 ——从大雪山寺学习到至少一种高深的护法道! “你们这一伙人,本是大雪山的巡游僧,有接引诸地佛子、呼图克图入山进修的职责, 却在这片沃原里干起了要挟诸地佛子,从他们身上索取财宝的勾当,难道不怕他们有朝一日反应过来, 寻你们的麻烦?”苏午盘腿坐在牦牛背上,兴趣盎然地看着多吉,笑声问道。 多吉闻言连连叩首, 一边磕头, 一边解释道:“弟子一时起了贪念,请尊者恕罪,请尊者恕罪! 呼图克图有所不知,弟子家中母亲老迈,缺医少药……” “不要说这些废话, 说真话。”苏午打断多吉的言辞,神色微冷。 多吉一看他表情变了, 内心最后一丝耍滑头的念头也泯灭,只得实话实说道:“不瞒呼图克图,这二三日便是弟子们最后一次巡游沃原,接引诸地佛子了。 弟子们为大雪山守山十年, 最后却连个入门弟子的身份都得不到,连正式的法名都没有, 想着这十年不能白干, 最近便做起了这桩买卖……” 原来是马上就要走人了, 打的是捞一票就走的心思…… 苏午听多吉所言,内心顿时明了。 他笑眯眯地打量着一众已恢复过来的巡游僧,让丹加取来一个皮袋子,从中抓出一把金珠, 撒给了诸僧。 诸僧看着草丛里一个个金光闪闪的物什, 顿时都面色错愕,抬首看向苏午。 “为大雪山守山十年,最后却连个入门弟子的身份都得不到——他们太凉薄了。 不如做我的侍僧吧。 我自不会亏待忠心于我的人。 如何? 你等若有心, 便捡起地上的金珠,向我磕三个头,唤我一声佛爷即可。” 苏午盘坐在牦牛背上, 明明他看起来只是个小童子, 此时说起话来,却有种莫名的威严、强大气场。 身后的丹加抱着皮口袋,看向苏午的双眼里,已经遍是小星星。 诸僧看看地上的金珠,又看看牛背上的苏午, 一时不知所措。 多吉愣了愣,忽然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几颗金珠,干脆利落地朝苏午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唤道:“佛爷!” 其余僧侣见他如此, 都反应了过来, 跟着磕头, 齐声道:“佛爷!” …… 苏午在密藏域中进行模拟, 金银财货于他而言,反而是价值最小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想要带到现实中去,须要花费海量的元玉,如此,这种东西就成了只能在模拟的密藏域里流通的事物。 是以, 与其把财货积累在手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倒不如把它们花销掉, 让它们产生更多价值。 苏午随手撒出一把金珠,笼络了这些巡游僧。 他倒不指望这伙巡游僧能即刻就发挥什么作用,但豢养着他们,总有一日,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你们还需多久, 就要失去巡游僧的职司了?”苏午驱策着牦牛,慢悠悠朝前走着,同时侧头向多吉问道。 “也就在这一个月内了。 新的巡游僧队将要被组织起来。”多吉如实回答。 他们俱把自己的‘系命密咒’交托给了苏午,奉苏午为主,只能跟着苏午一条道走到黑, 却是不能半途反悔的。 所谓‘系命密咒’,即是将一个僧侣一生修行的根基,与‘遮?陀帝见誓咒’相连,生有的唯一密咒。 此咒为他人通悉, 则自身将被他人随意拿捏。 苏午思忖片刻,而后道:“待到你们离了这职司,也不必着急离开, 便在大雪山附近找地方住下。 替我探看外界消息。” “弟子遵命。”多吉等人恭敬应声。 此后,多吉等巡游僧便引苏午去到了大雪山寺院内。 大雪山寺院山门前,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似苏午这般被选中,前往大雪山寺院进修的诸地佛子、呼图克图只占人群中的极少部分。 多数人皆为上山朝拜大雪山寺的新任佛子。 每年九月, 既是大雪山开山,可供信众上山朝拜、诸地佛子入山进修的时节,亦是大雪山择定新一代佛子的时刻。 大雪山遴选佛子, 非只是挑选一位,便待其长成,晋位‘至尊呼图克图’。 而是会挑选出十数位, 皆由当代至尊呼图克图教导,传授密修法门。 此过程中,常有佛子夭折。 能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便会被定为‘钦定佛子’。 像是如苏午这般,从各法寺前来大雪山进修的佛子、呼图克图,亦会跟随至尊呼图克图一起修行。 修行期为三个月。 能否在此过程中有所得,则全看个人天资禀赋。 甚至有极出众者,被至尊呼图克图选中,舍下诸多大雪山待选佛子,立其为‘钦定佛子’这种事情,在大雪山历史上也曾发生过! 正文 185、修行三课,大寒林咒印(2/2) 大雪山上,白雪皑皑,积年不化。 便在这圣洁雪山之上,一座以石块砌造而成、涂刷着蜂蜜与牛奶,被称作‘雪宫殿’的僧院长久屹立, 其建成时间已不可考, 在代代密藏域生民的印象里, 仿佛它从古至今就屹立在大雪山上, 早已经与大雪山融为一体。 是夜, 簌簌寒风吹进小院内。 裹着厚袍子的丹加往壁炉里一根一根填着木柴,炉火熊熊燃烧,带来的热量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 她听着外面寒风嘶号,不觉间有一种难言的安全感。 外面冰天雪地, 室内却温暖如春。 这本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尤其是,此时房室内不止有她一人独处,呼图克图还坐在禅床上,闭目不止在沉思什么。 比起那熊熊的炉火, 丹加觉得,其实真正能带来强大能量与安全感的,是禅床上盘坐的呼图克图。 “此次各地被选中来大雪山修行的佛子、呼图克图,只有十余人。 而大雪山寺本身遴选出的佛子,有二十余个,超越诸地佛子、呼图克图许多。” 苏午闭目养神。 脑海里念头却尤在不停转动。 整理着一条条他自己从外界收集来的、巡游僧们汇报上来的消息。 “这次进山修行,为期总共三个月。 但修行进境较快者,可以将进修时间缩短。 修行乃有三个科目, 一为‘思断尽修行’,乃是总摄诸般法理,研修种种经文,进而使己身进入‘无思无想,诸我归空’的境界, 传闻如能成就此境,则密咒加持动念即成, 不须口诵。 密法修行关槛消减,一路坦途。 而验证自身是否达成这一重境界, 需要过‘无念闭口密’关。 大雪山对于诸地过来进修的佛子、呼图克图是否需要过此关,并没有明确要求, 诸地佛子可自行斟酌, 是否以此关来验证自身境界。 若选择过这一关, 并且过关成功,可以向至尊呼图克图提一个不算过分、不涉法脉密修的要求。 可以请其为自身传授一道密咒, 或是为自身讲解一段经纶,都是可以的。 想来,我若是想接触那些‘猊’兽,可以在过了这一关以后,向大雪山的至尊呼图克图提出这个要求。 应当不会遭到拒绝。 但即便是这修行第一关,想要渡过,也并不容易。 大雪山的待选佛子们,有近半成会倒在这一道关卡上,因‘未明原因’而死。 我更不能马虎大意。 接下来的时间,趁着那些巡游僧还未出离大雪山寺,就让他们来调查历代待选佛子,究竟为何会死在这‘无念闭口密关’之上。 第二课程乃是‘寂静身密,不动胎藏’。 在此课程内, 须要领悟三道密咒。 演化‘时轮坛城’,将自身置于时轮坛城之中,归于时间之罅隙,寂定真空。 如此,可以度‘不食辟谷身密关’。 只要置身时轮坛城之内, 则自身感应不到时间流逝,而外界时间分明是在流逝的。 如此在此关中,七日不吃不喝,就算破关成功。 中间若有任何中断, 则可能为‘不可思议之神魔’所食。 ——这一关更加凶险。 但我早就领悟了时轮住世真经中蕴藏的两大密咒,渡过此关,于我而言,反而比较容易。 同样的, 渡过此关以后, 可以请至尊呼图克图传授一门密修法门, 此法只可自身修行,不能传续于法脉之中。 届时,可以提出修行‘高等护法道’。 第三课, 乃名‘照见法性’。 此一课, 有人成就时间极短。 有人一生无法成就。 而验证其是否成就, 唯以‘生死密大关’来勘验。 能过生死密大关,脱离生死恐怖者,则照见自身法性。 不能过者, 当场就死,自然也就代表未照见法性。 过此关, 至尊呼图克图将收其为‘亲传密承弟子’,可以选修大雪山寺两大最高法门之一。 大雪山寺两大最高法门, 即‘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佛谛大手印法’。 成了至尊呼图克图的‘亲传密承弟子’以后,可以留在大雪山,竞逐‘钦定佛子’之位, 亦可回归本来寺院,待到至尊呼图克图圆寂后,可在自身法号称谓以前,加上‘至尊’这个名号。” 苏午将所得消息在脑海里统统过了一遍。 大雪山的三大课程, 考验的是僧侣的基础、天资,以及刹那的灵光。 三者缺一不可。 而苏午自觉, 他早已在此前历次模拟中,为自身打好了坚实的基础,因为自身之‘意’的加持, 悟性天资亦非常人可比。 就是捕捉这‘刹那的灵光’的本领,自身亦会强出许多人一大截。 他睁开眼睛, 已经想好了怎么修第一课、第二课。 ——大雪山设下三大课程,并非就会有专门的大僧侣过来,为诸佛谛讲述这三大课程的精要, 而是他们设下题目, 而后就由诸佛子自行去解答题目。 遑论用什么办法, 只要能过得三关,解下题目即可。 这就考验一个僧侣是否有坚实的基础——博览群书,通悉诸经纶,可以从中快速找到自己可以依持修行的经纶。 以及极高的禀赋天资——能找到可以帮助到自己的经纶,但也需要自身能从经纶中提炼密咒真言才行。 “丹加。”苏午睁开眼睛,看向往壁炉里添柴禾的小仆人。 正巧这个时候,丹加也扭头朝他看来, 撞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苏午接着向小仆人吩咐道:“你明日一早,就去藏经楼里,帮我借阅几部经纶回来。” “是。 尊者,要借阅什么经书?”丹加神色认真起来,连忙问道。 “帮我把《金刚顶经》《时轮住世真经》《不空成就真经》此三经借回来, 你须去得早一些, 我觉得可能会有不少人借阅这三部经卷, 届时免得去得晚了, 反而书卷都被人借完了。”苏午向丹加叮嘱道。 丹加郑重点头, 心想自己明天天不亮就爬起来, 一定可以到藏经楼为尊者借来他所需要的三部经卷。 而苏午思忖了片刻, 向丹加招了招手:“丹加,你到我近前来。” “是。”丹加轻轻应声,小步走到苏午的禅床下,目光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苏午则道:“你追随我已有数月时间,做事勤勉牢靠,兼有聪明巧思,十分不错。 想一想,我至今都还未有奖赏过你。 如今我们到了别人的僧院里来, 此地汇集了诸法寺的佛子、呼图克图,其中不乏飞扬跋扈之辈,接下来我要闭关修行,你便难免代我外出走动。 是以, 如今我传你‘大寒林咒印’, 供你防身。 你觉得如何?” 苏午系缚了‘尸林怙主’,也就拥有了可以为他人施加相应咒印的能力, 他所制御的‘尸陀鬼之手’, 同样具备为别人施加咒印的能力。 但尸陀鬼之手为别人施加咒印,会消耗苏午自身的生命力。而系缚尸林怙主,为他人施加咒印,却没有这一重损伤。 毕竟苏午只是拥有了‘尸林怙主体验卡’而已, 并不曾真正系缚这只凶诡! “弟子一定不负尊者所托!”丹加眸光闪动,很是激动地向苏午跪拜下来,郑重说道。 “呵呵, 我传你咒印,是为了能叫你保护好自身,免得在这大雪山寺院内,被其他人随意欺辱,打杀了去。 你也要记得,如遇危急时刻,不要顾及暴露实力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只管施展咒印即是。 牵扯来的其他一切, 等我出手料理即可。”苏午笑着说道。 丹加听得苏午所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位尊者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她所见过地任一个密藏域僧侣。 有时丹加也会忍不住想, 像这样的尊者, 才配得上‘呼图克图——活着的佛陀’的称号。 这倒并非因为苏午有多慈悲为怀, 实在是与他所行所为相比, 密藏域的僧侣们种种行径,简直难以入眼。 “今夜也早些休息吧。 你那房室里又没有壁炉,待会儿便把床褥抱过来,铺在靠着壁炉的地面上睡觉吧。” “小仆遵命。” …… 第二日。 天还未亮的时候,丹加就已经起床了。 尊者还在休息。 尊者常说人一天要睡够至少三个半时辰,否则久而久之,身体就会垮掉。 像丹加这样的童子,他还说必须要睡够四个时辰,身体才能变得强健。 丹加一向是把尊者的话奉为至理,坚定执行的。 但昨夜暖烘烘的, 她又想了许多, 不免睡不着觉。 是以一早就爬了起来, 未打搅休息的佛子,自去打了水洗漱过,吃了自备的食物——这个时间,大雪山寺的斋堂都还未开门, 之后,她给佛子打好水, 就离开了小院, 去向大雪山寺经纶院的藏经楼。 经纶院开门了。 只有几个小僧侣打着哈欠,清扫着院门前的积雪,他们看到丹加这样早就赶来经纶院, 都还有些诧异:“这时间,藏经楼看守的上师还未起床呢, 你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儿, 冰天雪地,莫把你冻坏了。” 丹加笑着拒绝了小黄衣僧们的好意,道:“再睡会睡过头哩,到时候可能就借不到我们尊者要求借阅的几部经卷了。” 她渐渐发现, 不管到何处,最和善的、也最能体谅、关怀他人的人,多数都是这些底层的小僧侣、山下吃不起饭的农人等等。 反而越是大贵族、大僧侣, 似乎越失去了与人共情的能力。 “我们的藏经楼,可不比你们僧院的藏经楼哩,不会被借空的!”小黄衣僧对此很是笃定。 丹加没有多言, 安安静静守在了藏经楼外。 那些小黄衣僧见状,也未再劝告什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正文 186、狭路相逢(1/2) 大雪山寺经纶院的藏经楼,是由数座左右打通、相连的三层碉楼并排组成。 建筑挺拔雄壮, 顶层有经幡飘荡, 皑皑积雪覆盖在碉楼顶上,为之平添了几分庄严圣洁。 丹加裹紧了身上的皮袍子,以之来抵御寒风的侵袭。她的御寒衣服比那几个在经院各处清扫的小黄衣僧多得多, 也比远处从经纶院门口走进来的几个高大仆从多得多。 “你们也是来借阅书卷的吗?” 小黄衣僧向那些壮硕的、满脸横肉的仆人问道。 仆人们对小黄衣僧有些爱答不理的样子, 但似乎又顾忌着这里并不是他们自家的主场,敷衍着回答道:“是,藏经楼就是前面那座楼吧?” “对的。 不过藏经楼看守的上师,还要再过半个多时辰才会过来, 你们可以四处逛一逛再过来的。”小黄衣僧不管来者何人,态度如何,都勤恳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那些聚众而来的高壮仆人看了看藏经楼这边, 只看到丹加一个瘦瘦小小的仆人。 他们纷纷点头。 “行,那我们过半个时辰再来!”高壮仆人回了一句,一众成年男仆呼啦啦转身出离经纶院。 小黄衣僧目送他们离开, 抱着扫帚到了丹加跟前,低声道:“待会儿你第一个进去借书,借到书就赶快走吧, 这些人,看起来不好相与哩。” 丹加闻言, 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黄衣僧一眼,她未想到,自己竟会受到对方的特殊照顾。 “谢谢。”她低声向小黄衣僧道谢。 “你们的僧院一定很穷吧,连壮年僧奴都没有,只派了你来跟从你们佛子。”小黄衣僧‘扎康’眼神怜悯地看了看丹加,转身就准备离开。 丹加愣了愣。 直到此时,她才觉察出来,像自己与佛子这般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主仆,相伴来到大雪山修行,是多么特殊的一件事。 别的佛子、呼图克图身边都有强壮的男仆陪同, 一路上能受到更多照顾哩…… 自家的尊者却带了自己这么一个拖油瓶…… 丹加眨了眨眼睛,唤住转身要离开的小黄衣僧,从随身的皮口袋里取出几根肉干,递给对方:“多谢你,给你吃。” 她还有一些苏午随手给她的金珠, 但丹加清楚, 这种东西拿来送人,并不见得就会给对方和自己带来好处,更有可能带来坏处。 ——像尊者那样,撒钱招揽人心的手段不在此列。 小黄衣僧看到对方伸出粗糙紫红的小手, 递给自己几根肉干, 他微微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接过了那几根肉干,声音小了些:“谢谢你,我今天起得晚了,早上没吃到东西呢。” “快吃吧。” 丹加笑眯眯道。 两个小人儿站在一处,交流了一阵。 扎康忽然道:“我去帮你喊一喊看守上师吧,他很多时候都不会准时给藏经楼开门的。” “诶,还是不要哩, 你吵醒了他, 他把你打一顿怎么办?”丹加清楚许多所谓上师的德行,闻言连忙阻止。 “不会不会,看守上师是个好人,他会骂我几句,但不会打我的。”扎康连连摇头,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丹加又等了十几分钟, 看到扎康再回来时,咧嘴笑嘻嘻地跟在一个高瘦的红衣僧侣背后。 那红衣僧侣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数落着扎康:“我看你就是觉得我心太好了,好欺负, 所以整日价这样骚扰我, 明天再敢在我床头吵闹,我就抽烂你的屁股!” “弟子再也不敢了哩。”扎康笑嘻嘻的,像‘广愿上师’这种威胁的言辞,他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 但对方实未有真正实践过一次。 广愿上师走到藏经楼门口, 丹加低头向他行礼, 他神色冷淡地应了一声, 转去边拿钥匙打开藏经楼的大门,边头也不回地问道:“要借阅什么经卷?” “《金刚顶经》 《时轮住世真经》 《不空成就真经》。”丹加下意识回答道。 广愿上师推开了藏经楼的大门, 听得丹加回应, 转头看她,笑问道:“我记得此次的修行有‘无思无想,诸我归空’与‘寂静身密,不动胎藏’两个主要题目。 研修《金刚顶经》《时轮住世真经》,算是找对了路子。 但是我不理解, 缘何要修《不空成就真经》?” 丹加眨了眨眼。 苏午早已开始教授丹加密咒修行, 亦教导得她掌握了几道密咒。 但广愿上师的问题,于丹加而言,还是过于困难,不是她所能解答得出的。 广愿上师问问题也没问到正主身上来。 若是苏午当面,应当能一解他的困惑。 他把话问出来, 看丹加脸上表情, 顿时反应了过来,摇头失笑道:“却是我的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把你当作了你们的佛子了。 随我来吧。” 言语间,他迈步走入藏经楼中。 肩扛起门边的一道矮梯,在第一层一排排二三人高的书架间穿梭,把矮梯靠在某一排书架上, 为丹加取来《金刚顶经》。 “你们的佛子很聪明, 知道让你早些过来取书,如果晚一些的话,这些经卷你们怕是借阅不到了。”广愿上师爬下梯子,指了指与《金刚顶经》同一排,被红绸布覆盖住的一些经卷, 道:“我们寺的待选佛子们,已经选定了这部经卷。 留下外寺佛子的《金刚顶经》不多了。” 丹加仰头看着那一排书架。 果然看到那一排书架上,大部分的《金刚顶经》被红绸布遮盖着——这些都是大雪山待选佛子们定好的书籍, 只剩五六部《金刚顶经》未被绸布遮住。 若不来早一些, 这部经卷就要先被人借空。 丹加见此,心下觉得这或许也是大雪山寺筛选佛子的一种手段。 好在自家尊者,想得从来都很周全。 随后, 广愿上师又带着丹加去了二层, 把《时轮住世真经》与《不空成就真经》一一借给丹加。 其中《时轮住世真经》剩余情况,与《金刚顶经》差不多,都只剩几部, 倒是《不空成就真经》还剩了许多,无人选择。 “还是想不通啊,为什么要修这部经卷?”广愿上师把《不空成就真经》递给丹加时,尤是一脸苦恼,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好像这个事对他造成了很大困扰, 如不能解决这个难题, 他就睡不着觉了一样。 丹加自己更不懂这些,也无法与广愿上师解答什么,她把三部经卷用羊皮包好,收进怀里,就向翻阅着一部《不空成就真经》的广愿告辞离去。 出藏经楼时, 正巧看到那七八个壮仆聚集在门口。 “快些走吧!”扎康一手握着扫帚把,一手虚指了指那些一股脑钻进藏经楼的壮仆,向丹加提醒了一句。 丹加点点头, 抱着典籍小碎步跑开了。 那些钻进藏经楼里的壮仆,不多时便从碉楼内离开。 有人欢欢喜喜, 有人骂骂咧咧。 甚至有壮仆走出藏经楼,两手空空,见身边人抱着两部经卷,当场就要出手抢夺。 ——他们背后的佛子令他们过来借阅的经卷都是一样的。 既能成为各法寺的佛子, 且为使僧选中,进入大雪山修行。 这些人的悟性自然还算上佳, 能想到破解题目所需的‘工具书’,也是应有之理。 所以一众壮仆来借阅的典籍,都是《金刚顶经》《时轮住世真经》这两部经卷,只有苏午比他们多要了一部《不空成就真经》。 眼看众仆就要在藏经楼门口上演一出为经卷大打出手的戏码,广愿上师从藏经楼里走出来, 呵斥了他们几句, 众仆从就灰溜溜离开了。 有两个都没借到经卷的壮仆,出了经纶院后,就躲在一处矮山后商讨对策。 一人道:“别人都拿了经卷回去,我们就这么空手而归,肯定会被佛子打死的!” 另一人也是唉声叹气:“我看藏经楼内,明明还有许多用红绸子遮着的相同书卷,可是那位上师就是不肯外借, 这能有什么办法?” 两人懊悔不已, 深恨自己先前没抢先排队, 以至于被他人捷足先登,自己落在最后,连一页书卷都未借着。 他们互相倒着苦水, 突然, 其中一人反应过来:“我记得,在咱们以前,是不是有个小童子仆人一直守在藏经楼, 等着给他的佛子取书?” “是,是有这么回事!” “走!咱们找找他去! 若找到了他,恰巧他有咱们各自佛子所需的经卷,你我正好抢过来,一人一部! 找到一部经卷回去, 咱们受到的惩罚也能轻很多!” “对对对! 那些壮仆咱们是抢不过, 但这人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随便就能料理,还怕从他手里抢不到书?! 走!找他去!” 两个壮仆三两语把主意定下,便沿着经纶院外浅雪层上的小脚印,一路追踪, 功夫不负有心人, 果然叫他们在一处崎岖山道上,碰见了丹加。 丹加已经把经卷送到了苏午手中。 她此时提着一个食盒,正要从这条路去斋堂,给苏午盛饭。 偏巧在这里就碰上了两个壮仆。 正文 187、三关秘(2/2) “是不是这个丑童子?” “就是他! 长得这么丑,我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两个壮仆拦在崎岖山道中间。 两侧山壁被积雪覆盖,寒风打着旋儿吹起一阵阵雪尘,二者毫不避忌前面走来的丹加,出言交流了两句。 丹加听到他们的言语声, 一张确实颇丑陋的面孔上笼了一层寒霜。 她当下容貌自然非是真实面貌, 可即便如此, 被人当面说自己‘丑得让人印象深刻’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丑童子’抿着嘴,先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靠山的角落里,面上转而浮现不安之色, 看着冷笑着朝自己靠过来的两个壮仆, 一边后退, 一边颤声说话:“你们,我、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高壮仆冷笑着道。 矮壮仆跟着附和:“不过过了今日,你一定就认识我们了!” “有、有什么事?” 丹加缓步后退着,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你去藏经楼取了什么书?”爱壮汉问道。 丹加乌溜溜的眼珠微微转了转。 她觉得这二人看起来不太聪明。 明明都看到她手里只提着食盒,向他们相对走来——这二人竟然没考虑过,她已经把经卷送到了自家主人手里? 想是来拦路抢劫经卷的, 可惜耽搁了时机。 “只取了《金刚顶经》《时轮住世真经》。”丹加装作害怕的样子,颤声回道。 “哈哈!” “果然是我们佛子需要的经卷! 就说定了,咱们一人取一部!” 两个壮仆互相言语两句,便从左右合身朝丹加扑来! 他们身材高壮,纵然因为面对的是丹加这样的小童子,而松懈很多,但是猛扑向丹加之时,仍然掀起了一阵恶风! 二者腰间皆带着短刀, 上面加持过密咒真言, 此时他们都未抽出短刀, 也是觉得对付丹加一个都快吓得腿软的小童子,根本用不着兵器! 加持了密咒的兵器可非同寻常, 用一次,密咒的威力就要衰减一分。 可不能将这珍贵的机会,浪费在一个都快被自家吓晕过去的丑童子身上! 然而, 二仆哪里想得到? 丹加正因为看到了他们腰间用上好皮革制成的刀鞘,以及缠裹铜丝、保养良好的刀柄,确定他们的兵器非比寻常, 便从一开始就存了让他们弃刀兵不用, 自己一击制敌的心思! 眼见二者合身扑来, 两条黑影在自己视野里愈发庞大, 丹加抿了抿嘴唇,依着尊者先前的教导,让自身的注意力集中在脖颈中央,尊者所说的‘天关脉轮’所在之处—— 咔嚓!咔嚓! 一阵寒凉的、类似尸林怙主衰亡诡韵,但绝非真实诡韵的气息笼罩了丹加, 她脚下石道被这气息浸润作苍白色, 犹如被烈火煅烧,快变成石灰的石块! 一根根白骨从石块中长出,缠绕住她的全身,让她身形刹那拔高,变成了一个浑身包裹在骷髅骨架里的人! 同时,这骷髅骨架生出三头六臂,六手把持种种骨兵, 照着扑上来的两人, 劈头盖脸就把兵刃或刺或劈或扫或砸了过去! ——也是丹加半中途反应过来, 赶忙收了大部分力道, 否则,仅凭她这‘大寒林咒印’一轮攻杀,足以结果两个壮仆的性命! 饶是她及时收力, 也将二者打得扑倒在地,当场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包裹丹加全身的骨骼徐徐消失, 她看着地上那两个身上衣服都作破烂,一道道伤口翻卷着皮肉,不断冒出鲜血的壮仆, 小童子呆了呆, 脸庞忽然涨红起来。 眼睛里满是兴奋的、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轻手轻脚走到两个仆人身边,解下了他们腰间的兵器,小跑到后面的山道角落里,提起食盒,蹦跳着去往斋堂的方向。 往前走出十余步, 她又迟疑着回过身来, 用手团了几个雪球,都砸在那两个壮仆的脸上, 被这般寒雪一冲,两人哆嗦着,即将苏醒过来。 丹加见此情形,才转身跑开。 …… 居室内,壁炉火熊熊燃烧着,使得此间温暖如春。 “佛爷。” 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向苏午恭敬磕头。 苏午坦然受过他的行礼, 点头道:“看来金珠还是有些效果的,役事院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 面前的这个黄衣僧, 原是苏午笼络的那一伙巡游僧里较聪明机灵的一个。 苏午使了钱, 让他得以从巡游僧转为黄衣僧, 也算是大雪山的在册僧侣了,以后只要不犯什么错,被赐下法名是必然的事情, 运气再好一些, 被哪个红袍上师选中,为之灌顶,令其跟随修行也很有可能。 “役事院的长老看我身材高大,很有把子力气, 就安排我每日负责给待选佛子们担洗澡水。”黄衣僧笑着答道。 这伙计比他在大雪山外巡游更辛苦, 即便如此,他也做得心甘情愿。 毕竟从此开始, 他就是大雪山的在册黄衣僧。 与穿花袍子的巡游僧不可同日而语。 而自己之所以能有这般际遇,皆因‘佛爷’——对面蒲团上安坐的,看起来稚嫩天真的苏午。 “这样也好, 能和大雪山的待选佛子接触, 多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惯,每隔几日向我——我需要闭关修行,却难理会外事。 你每隔几日向丹加汇报一次吧。”苏午一边思忖着,一边道。 他对于丹加还是比较放心的。 “是。” 黄衣僧-登珠恭敬应声。 随后便把苏午要求他们这些巡游僧收集来的信息, 一五一十地汇报上来:“佛子,据我们收集得来的消息,可以知道,历次待选佛子、诸地佛子们过‘无念闭口密关’后, 有近一半的佛子都将折在这一道‘密关’内。 他们脱离关卡后, 多会出现无思无想,变成痴愚无言之人的迹象,他们不知如何进食饮水,需要仆人辅佐强行灌注给他们饮食,即便精心照料, 他们之后也会出现逐渐嗜睡的症状,最终会直接睡死在梦中。” “此种症状, 听起来像是被‘密关’中的神秘事物吓疯了、惊傻了一般的症状。”苏午沉吟了片刻。 他内心还有话没说出口。 ——看来想要渡过‘无念闭口密关’,亦需要入试者的意比较强大, 意强大,意志就强韧, 便不容易被迷思左右,出现神智迷失的情况。 他看向登珠,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登珠会意, 接着道:“入试第二关‘不食辟谷身密关’而难以出关的那些佛子们,弟子搜集到的消息显示, 他们就未从闭关静室里出来过,从此以后全都失踪了……” 说到第二关,登珠更紧张了一些:“多吉队长曾经听闻,有洒扫僧侣从闭关静室里清扫出了粘着血丝的白骨。 他难以判断这线索真假, 只请佛子略作参考。” 苏午皱了皱眉, 完全无法想想那些在第二关失败的佛子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点点头,道:“那第三关‘生死密大关’呢?” “生死密大关,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人能够过关。 上一个过关者,便是当代至尊呼图克图。” “……” “我知道了。” 苏午从登珠这里收集来了不少情报, 便要让对方自去忙碌, 恰巧这时,丹加提着食盒回来,进门就把两把连着刀鞘的短刀摇晃着,向苏午炫耀:“尊者,你看这是什么?” “法刀?”苏午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上萦绕的密藏域诡异力量,诧异地从丹加手里接过那两柄法刀, 向她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种刀兵?” 丹加原本以为居室里只有佛子一人, 说完话才发现还有别人, 她隐晦地问过佛子, 自己做的事是否可以当场随意说出,得到苏午点头答允以后,才把自己先前经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好。 你处置有度,没有伤了他们性命,只是叫他们受些创伤,吃个教训,很不错。”苏午点了点头。 他拿起一柄作短剑模样的法刀, 端详过其上密咒, 又看了看旁边有些眼馋的登珠, 想了想, 忽然口诵‘遮?陀转轮加持密咒’,同时以手抹过剑刃,他手掌过处,剑刃上浮起一层金光, 密藏域的诡异力量, 将剑面上侵蚀出一个个密咒真文。 这把法刀的威能因此更上了数个台阶! 苏午把法刀收入刀鞘, 递给登珠,道:“把这柄法刀给多吉送去,他在外巡游,可以此物防身, 算是我提前给他帮我辛苦收集消息的奖赏!” 登珠眼看着佛爷把法刀递向自己, 还以为这是给自己的赏赐, 又听苏午说是让自己代为转交给多吉队长,内心微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佛爷如此厚赐多吉,只因多吉在外搜集情报有功, 可见在佛爷手下,只要肯做事, 赏赐绝对少不了的! 有朝一日, 自己说不定也能得这样一柄法器使使! 他想通了关节, 恭敬接下法刀,感激不已。 登珠眼中放光,把法刀藏进怀里,离开了居室。 丹加揭开食盒,把一样样菜肴摆在桌面上,嘟着嘴,却有些不开心地样子:“佛子,就这样把一柄法刀给他吗?” “既然是让人为我们办事, 奖赏自然不能吝惜——收集那些私密情报,稍有不慎就会送命的。”苏午回答着,抽出另一柄短刀样式的法刀, 又看了看还是闷闷不乐的丹加, 笑道:“这柄法刀便还给你,你留作防身。 ——我先替你在此上加持一道密咒。” 丹加闻言,终于开心起来,小狗似地凑到苏午身前,连声道:“好!好!” 苏午笑了笑, 随即收敛神色, 周身五大脉轮徐徐转动, 意能量于眉心汇集, 他一手按在法刀刀面之上, 同时口诵‘鹏王尊能密咒’:“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无边金光参合着苏午的意,如烈火般覆盖在刀面上, 于刀面上留下了片片羽毛般的纹络! 那羽毛纹理之中,尤有一个个肉眼难见的密咒真言! 正文 188、葛麻寺佛子(1/2) 窗外雪片纷飞, 房间里壁炉熊熊燃烧,使得室内温暖如春。 十三四岁,脸色阴郁的少年人盘腿坐在羊毛毯子上,一手托着嘎巴拉碗,一手端着一把青玉手炉, 双眼似睁似闭, 嘴唇翕动, 不断诵念密咒:“摩诃迦罗耶,吽吥薩殙嚩,撒镘咄……” 随着他不断诵念密咒,嘎巴拉碗里盛装的一团斑斓色泽的物什,渐渐化为雾气,徐徐飘入另一只手里的青玉手炉中。 那手炉里传出‘咕咕咕’的声音, 像是一只蛤蟆在嘶叫。 整个手炉都不断颤抖着, 一缕缕如火焰似的斑斓映现在手炉上,不断扭曲。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少年佛子停下诵念密咒。 嘎巴拉碗里的斑斓物什已尽数化雾气投入青玉手炉内,青玉手炉上浮现的火焰纹也徐徐消褪, 内里不再有声响传出。 佛子把手炉与嘎巴拉碗放在桌台上, 擦拭去满脸汗水, 站起身,穿着一身葛麻布料的红色僧衣,在居室内赤脚来回走动着,眉宇间隐隐浮现几分不耐烦之色。 就在他眉宇间的阴郁之色愈发浓重时,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神色微动, 盘腿坐回羊毛毯子上。 那阵脚步声在门外放轻了许多,来回响了一阵后,门外人敲响木门,同时战战兢兢出声:“佛子,小仆回来了。” “进门来吧。” 少年佛子点了点头。 把桌台上的手炉把在掌心, 暖烘烘的热意就从手炉中散发,温暖了他的手掌。 门外的人应声推门而进。 其一身衣衫破烂,高壮的身躯上,浑身伤痕才刚刚结痂,此时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谄媚地向少年佛子磕头叩拜。 “爬起来,站到门外去, 不要脏了这里的毯子。”少年佛子皱眉看着壮仆满身鲜血与雪尘,喝令出声。 壮仆忙不迭退到门外去,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仍咧嘴谄媚笑着看向少年佛子:“佛子,我去斋堂给您要来了早饭。” 少年人看也不看壮仆手上的食盒, 盯着对方的眼睛, 直盯得对方恐惧地垂下头,方才道:“我让你取的经卷,你怎么没有取来?” “小仆一早就赶去了经纶院, 本要在那里守着,等藏经楼开启后,立刻进去挑选佛子您所需的经卷! 可是那经纶院的僧人却骗小仆, 说是藏经楼要过很久才会开门,让小仆先去外面转转。 小仆想着,佛子您还没有用饭,就转去斋堂取了您的餐饭,孰知回来以后便晚了,其他人都挑中了佛子您选的那两部经卷, 待到弟子再去取的时候, 已经没有剩余了。 这两部经卷对佛子如此重要,小仆岂能空手而归?便想着去问其他佛子的下仆借一部经卷, 孰知他非但不肯借, 反而把小仆打伤了,还夺走了长老赐给小仆的法刀……”壮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立刻涕泪横流地向少年佛子解释。 他先前与人拦阻丹加时,一副蠢笨大胆的样子, 此时面对自家的佛子,却显得又胆小又聪明。 把言辞稍稍粉饰一二, 虽所说皆为真话,但却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责任择了个干净。 少年人听得壮仆叙述, 神色越发阴沉了, 问道:“是哪个僧院的佛子下仆,夺了你的法刀?” “小仆不知! 只知他的下仆是个八九岁的……”壮仆闻言赶忙回答,然而话说了一半,却不敢再说下去。 他去问一个八九岁的小仆‘借’经卷, 结果反而被人夺走了珍贵的法刀, 那这是对方的问题, 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少年佛子被壮仆所言气得笑出了声! 他朝门外的壮仆招手:“你过来!” 壮仆抱着食盒,竟然犹犹豫豫,未有听命走进房内——似下仆这等举止,在密藏域绝对罕见得很。 一般哪怕是主人要斩下仆的手足,要夺其性命, 其都不敢反抗! 因为反抗的结果往往更加惨烈! 然而, 当下这壮仆面对其主人的命令,竟敢犹豫不前, 着实稀奇。 “过来!” 佛子横眉立目,脸色狰狞起来。 壮仆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终于还是抱着食盒,慢吞吞地迈进门槛,边走近佛子,边低声道:“格罗登珠,你不能杀我的, 我是你的兄长,你的骨肉至亲……” 少年人听着壮仆所言, 额角青筋暴凸。 他的五指攥着青玉手炉,攥得咯咯作响。 壮仆看他没有动手,心里松懈了一些,跪坐在他前面,低着头不言语。 佛子从他怀里夺下食盒, 一打开, 一阵热气儿就从食盒里飘散出来。 “你说你先去斋堂为我准备了饭食, 后来没有借到经卷, 又去抢别人的经卷,反被打成这个样子——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这食盒里的食物,竟然还这么烫?” 俗名为‘格罗登珠’的佛子端起一个餐盘, 将其放在桌上,低声向他的仆人,他的血肉至亲沉声发问。 壮仆低着头, 不敢言语。 他又骗了佛子一回。 “桑吉罗登珠, 你知道我这次来大雪山为什么会带上你吗?”格罗登珠寒声问道。 壮仆‘桑吉罗登珠’抬头看他,嘴唇微动:“你想杀了我?” “对,你猜对了!” 格罗顿珠咧嘴直笑。 “你不能杀我的,住持尊者不允许你……”桑吉罗登珠话说到一半,忽然住口。 看向兄弟格罗登珠的眼神里,尽是骇恐。 他忽然爬起来,扭身就想逃跑! “住持尊者不在这里, 长老们也不在这里。 他们甚至同意了让你跟着我来这里修行——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吗? 桑吉罗登珠, 你跟着我到了大雪山之后, 你的价值已经被用尽了, 也该死了!” 少年佛子身后浮现出一道黑影,那黑影周围编结火焰轮,推卷狂风,将门窗都死死闭锁, 连桑吉罗登珠也被定在原地, 动弹不得! 桑吉罗登珠满脸泪水,一个劲念叨着:“我们是兄弟啊,格罗登珠,你不要杀我啊,我们是兄弟……” 格罗登珠阴沉着脸, 转到他的面前, 撬开他的嘴巴, 揭开掌心青玉手炉的盖子,一只火红的蜈蚣从手炉里爬出,爬进了桑吉罗登珠的嘴里。 他又关上桑吉罗登珠的嘴巴, “唔——唔!” 桑吉罗登珠浑身剧烈颤抖, 一团团火焰从他的眼耳口鼻、肚脐、乃至全身孔窍里涌出,将他的衣服烧成了灰烬, 将他的内里也烧成了灰烬, 倏忽间,就把他变成了一张干枯失水的人皮! 红蜈蚣从他的眼眶里钻出来,爬进青玉手炉内。 他看着地上的人皮, 泪水夺眶而出:“桑吉罗登珠,我的哥哥,我会替你报仇的! 那个抢夺你法刀的下仆, 还有他的主人, 都要为你的死付出代价!” 格罗登珠眼里的泪水越流越多,哭得分外伤心,就好像地上那张人皮,不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一样。 他哭了很久, 走到门口, 摇响门口的铜钟。 不多时, 有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黄衣僧——曾为巡游僧的‘登珠’出现在门口:“葛麻寺的佛子, 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把房间里打扫打扫, 里面的人皮你处置了吧。”格罗登珠满脸笑意地说道。 …… 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间, 丹加来到大雪山寺已经一月多的时间。 这一月多以来,她过得倒很是清闲。 毕竟在无想尊能寺的时候,苏午晋位住持尊者,需要处理诸多事务,而她作为尊者的仆人,免不了替尊者各处跑腿,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每日间诸多事务积累下来,也把她累得够呛。 但在大雪山寺内, 她只管帮尊者每日去斋堂端来三餐而已, 连换洗衣服都不必她洗,大雪山寺有专门做这些事情的役事僧。两相对比下,她在大雪山自然轻松许多。 苏午每天闭关研究经文, 空闲时候,也会专门把丹加叫过来, 指点她密咒修行, 乃至逐渐为她构造出了一套以‘观想修行’为主,密咒修行、护身法器修行为辅,舍却‘奉献’、‘布施’、‘祭祀’此三种外道修行的专门体系, 日后丹加若要依止本尊, 可以这套修行体系,来进行本尊修行。 一道毡布隔开的居室内间里,苏午诵经之声时时不绝,偶尔也会停下来,思虑片刻。 毡布外, 丹加把自己心爱的法刀摆在桌上。 亦在翻阅着自己的笔记, 按照步骤为法刀做每日的加持。 这时, 居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丹加把供自己修行功课之用的小桌子用毯子盖好,爬起来去开了门,看到门外立着一个黄衣僧。 “有什么事情吗?扎康?”丹加看着门外的小黄衣僧,笑着问道。 经历过藏经楼借阅经书一事, 丹加与扎康迅速熟悉起来, 已渐渐成为好伙伴。 扎康也是笑嘻嘻的,向丹加说道:“我是奉广愿上师之命,专门过来通知你们的尊者, 明天就是过‘无念闭口密关’的最后期限啦, 你们尊者要是报名参加的话, 得赶在今天报到经纶院去哩。” “好,我知道了。”丹加点点头,并未因为今日是最后期限而着急——诸地佛子、呼图克图,连同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们都未着急,她家为什么就要着急? 先前几次经纶院通知,让报名参与‘无念闭口密关’, 各佛子们都没有动静。 就是要把时间捱到最后期限, 才会有人肯报名参与。 毕竟多研修一日经卷,多一分心得,也就多一分过关的把握。 “等我问过我们尊者了, 再告诉你结果吧!”丹加如是道。 “好,好。” 扎康点了点头,向丹加摆摆手,便准备离开。 这时, 居室用毡布隔起来的内间, 传出了苏午的声音:“不用再跑一趟了。 给我报上名吧。 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参与‘无念闭口密关’之试。” 正文 189、“如如不动”(2/2) 悬在居室中央,挂了一个月多以隔绝内外的毡布,被撤下了。 苏午坐在桌台前, 听着丹加汇报这几日时间内, ‘登珠’从各个佛子那里收集到的情报。 “葛麻寺佛寺可有报名, 参与此次的‘无念闭口密关’之试?”苏午听过丹加的阐述,忽然问话道。 丹加翻阅着笔记, 翻到某一页时,看到一串符号,顿时向苏午点了点头:“几天前登珠送来了消息,告诉我, 那个葛麻寺的佛子报名参加‘无念闭口密关’了。 登珠让尊者您小心一点。 这个佛子有点怪异。” “我知道的。” 苏午点了点头。 丹加曾遭两个壮仆劫持,但她反过来夺了那两个壮仆的法刀,两个壮仆之中,名叫‘桑吉罗登珠’的那个,其主人就是葛麻寺佛子。 这位佛子, 在‘桑吉罗登珠’回到居处后, 直接用秘法,把自己的下仆变成了一张人皮。 当时正是苏午安插在大雪山寺的黄衣僧‘登珠’前去处理的那张人皮,其过后就向苏午汇报了消息。 苏午便留心起葛麻寺的这位佛子来, 对方一直没有因此事而与自家生出什么争端, 但也不代表,这件事会这么过去。 他自然要留一份心思提防着。 “对了,登珠昨天过来汇报的时候,说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里,好像有女子哩……”丹加翻过笔记本最后一页,又向苏午汇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女子?” 他皱了皱眉, 看着丹加——曾经若非他阻止,丹加亦会以女子身参与‘无想尊能寺佛子之位’的竞逐, 当时他还说过, 以女子身竞逐佛子位, 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佛寺有种种密轨仪式,可以保证女子冒充进入佛寺后,第一天就被发现是女子身, 之后等待她的, 必定是悲惨无比的下场! 现下, 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里,竟然可能有女子?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大雪山的戒律密轨该比无想尊能寺更严苛才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怎么回事? 你仔细说说。” 苏午看着丹加道。 “登珠的差事,不是每日帮待选佛子们担负洗澡水嘛,也包括了他们洗浴用过的水。 然后登珠就逐渐发现, 其中有一个待选佛子洗澡用的时间比较长。比其他佛子洗浴用的时间,长了一半不止。”丹加如实汇报道。 苏午闻言失笑:“仅凭这个,他就判断待选佛子里可能有女子? 未免太捕风捉影了。” “我也觉得。”丹加认真地点头,“不过,登珠说他直觉是这样,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苏午摇了摇头, 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 转而向丹加问道:“《遮?陀经》《转轮经》《遮迦罗跋帝圣世经》都读了多少了? 这几天功课可有懈怠? 转轮三经蕴有诸多密藏域经卷所没有的威能, 勾摄而来的加持力,相较于诸部经纶而言,亦较为正等,不易为邪僻所染。 你以后修行依止本尊, 可以依止‘遮迦罗跋帝’,抑或其转轮圣王化身‘遮?陀帝’。” …… 翌日。 天光微亮的时候, 大雪山寺经纶院已经派出了几队黄衣僧,前往报名了的诸佛子居处,请他们去经纶院参加‘无念闭口密关’。 小黄衣僧‘扎康’被派来邀请苏午。 苏午早已收拾停当, 见人来到, 便嘱咐丹加自己注意些,他跟着扎康一路走向经纶院。 边走边向扎康询问:“今次参与‘无念闭口密关’的诸地佛子有多少?” 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 必须要入试诸密关,苏午却是不必再多此一问。 “唔……我听广愿上师说了, 加上尊者你,应该有七个。”扎康忙着吃苏午送给他的肉干,闻言连忙把肉干咽下,回忆片刻,就向苏午说道。 苏午笑了笑, 觉得那位广愿上师应该是个不错的僧侣, 他已经数次从扎康嘴里,听见这位上师的名号了。 这时, 扎康吃完肉干, 崎岖山道也快走到头, 其拍了拍脑袋,腼腆着向苏午说道:“尊者,广愿上师让我问您一个问题,求您给他解惑。您若是不愿意回答,也直说就好, 广愿上师人很好的……” “哦?是什么问题?”苏午刚刚还想到这位上师,未想到转眼间,对方就要与自己搭上线, 听扎康所言,不免有些好奇地反问道。 “广愿上师让我来问您, 《不空成就真经》莫非也能用于破修行第二密关吗?”扎康认真问道。 第二密关, 即是‘不食辟谷身密关’。 这个广愿僧侣,没有多言其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却显示出其高妙水平——一般人可是想不到,《不空成就真经》与第二密关有什么关联, 而对方却能够想到。 也是一位悟性颇高的僧侣。 苏午想了想, 向扎康回答道:“若己身不食,寂静身密, 那么身外神魔,亦会同归寂灭,无言消解? 阅览《不空成就真经》,也是我个人为了做一些提防而已。” 扎康根本听不懂这位尊者的话,他把苏午所言念叨几遍,用心记下,又向苏午行礼道:“尊者,我记下你的话了, 待会儿回去以后,就禀告给广愿上师。” “他若还有疑问, 何妨亲自出面来问我?”苏午笑道。 扎康闻言面露难色:“广愿上师不喜与我们这些黄衣僧以外的其他人接触, 不过尊者的话,我会给他带到的。” “嗯。” 苏午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 之后,扎康把苏午安排在一间静室之内后,让他耐心等候,便自离开了。 偌大静室内, 只有与苏午一般,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诸地佛子、大雪山寺待选佛子而已。 正前方置了一张桌子。 桌台上有檀香燃烧,香气袅袅。 苏午环视四周, 目光倏忽间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佛子相撞。 那少年人一身暗红色葛麻僧衣,脸色有些阴郁,被苏午瞬息间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咧嘴笑了笑,便垂下头去。 苏午继续观察他, 看到其怀里揣着一尊青玉手炉。 他眼神微动,收回了目光。 已经确定,葛麻寺的佛子就是那个脸色阴郁的少年人,并且,对方对自己并不友好,也已将自己当做了敌人。 苏午静息盘坐, 心中古井无波,寂静如水。 不多时, 一个穿着红色僧衣的老僧侣,捧着一尊巴掌大的香炉走进室内。 他脸色慈和,将香炉蹲在桌上, 对众人说道:“诸位佛子、尊者,我便是‘无念闭口密关’的证见僧,法名康远。 今次无念闭口密关, 我们以一炷香时间为限。 一炷香时间过后,诸位自行走出静室,便证明密关已过了。” ‘大雪山’宗脉下的诸法寺,法名序次与大雪山保持一致,譬如无想尊能寺三代法名排序为‘康’、‘广’、‘天’。 而大雪山寺亦然。 当下的这位‘康远’僧侣, 在大雪山内应该不止是辈分高,想来地位序次也挺高的——苏午根据他身上佩饰,以及僧帽点缀做出的判断。 他话音落定, 诸僧纷纷点头称是。 康远笑了笑, 将一炷香点燃,在虚空中绕了三圈, 向众僧说道:“这便开始了。” 线香插入香炉之中。 四下里一片寂定。 此间没有任何异兆显现, 一个个年纪最少在八九岁,最多在十五六岁的佛子、尊者们纷纷闭上了眼睛, 嘴唇翕动, 默念着自己研修而来的诸般密咒真言。 苏午眼观前方桌台后,含笑盘腿而坐的老僧康远, 他的气息在这刹那归于静室流动的空气里, 流转于诸僧侣默诵的密咒真言里, 随那袅袅的青烟一同升上半空, 在虚空中消散无踪。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云在天上, 水在瓶中。 万物本初之性,一如人本初之性,本来是空——此后所修种种,所学种种,所证种种, 恰恰都是在证‘不空’。 唯有了悟物性无别,才能通明万法归一。 “如如不动!” 冥冥中, 仿佛有缥缈声音浮显, 倏忽间,又好似那个声音根本不曾出现。 苏午的身形在众人的感知里‘消失’了。 然而他的肉身, 依旧存在于静室中。 就在那个位置, 不曾有过丝毫变化。 前方桌台后, 眼睛似睁似闭,嘴角含笑的老僧康元眉毛颤抖了两下。 辉煌广大、庄严雄烈的意蕴于此瞬间,涌动在这间静室之内,萦绕在每一个僧侣身边, 有僧侣端坐着,端坐着, 倏忽趴伏于地, 有僧侣嘴唇翕动,不断诵念着经卷, 结果嘴里忽然传出尖锐啸叫, 他的啸叫声将他自己‘惊醒’, 也将静室里一些修行未到家的人‘惊醒’。 这些人有的继续嚎叫着, 有的则软倒在地,睁着眼睛,明明鼻翼间有呼吸,胸膛还能起伏,然而,他们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彩。 静室内,将近一半的僧侣, 在那辉煌广大的气韵涌现的过程中, 逐渐软倒了。 还有一半僧侣未受影响。 其中就有葛麻寺的佛子-格罗登珠,他背后显出火焰轮,如一丛燃烧烈火的火焰轮中,一道扭曲的黑影站立着,将周围包容向他的辉煌气运都拒止在火焰轮外, 他张开眼睛, 扫视四周, 目光锁定了气息特意,让他拿捏不定的苏午。 葛麻寺的佛子长身而起,背负火焰轮中的扭曲黑影,一手托着青玉手炉,走向了苏午。 正文 190、大黑天护法(1/2) 格罗登珠盘腿坐在苏午对面, 他背后赤红的火焰轮熊熊燃烧着,内中的黑影长出四条手臂,结成种种手印。 看着眼前的苏午, 葛麻寺的佛子眼神有些惊异。 --即便他现下已经坐在对方面前,与苏午面对面, 仍然捉摸不住苏午的气息, 好像苏午变作了一阵青烟,随时都会飞散。 “能在无想尊能寺以这么小的年纪,就晋位住持尊者,果然还是有些禀赋的。”格罗登珠低沉言语着, 根本不怕被周围人所听到。 他看着苏午,眼睛里闪过一抹嫉妒。 其实他内心清楚, 以他的水准根本不足以对苏午评头论足,但谁让他有另外的手段,可以轻易通过第一道密关呢? 际遇,也是实力的一种。 如此想着, 格罗登珠心境平复下来, 眼神阴郁地盯着苏午:“只可惜,你害死了我的哥哥,今时只能叫你给他偿命了。 你的仆人,招惹谁不好? 偏偏要招惹葛麻寺。 莫非不知葛麻寺的‘大黑天护法道’传承吗?” 他一边说着, 背后漆黑身影的四条手臂穿出火焰轮,抓住苏午的肩膀--同时间,格罗登珠打开青玉手炉,一手掐向苏午的下巴, 想要将苏午如法炮制, 如捏开自己兄长的嘴巴那样,捏开苏午嘴巴, 让手炉里那条火红蜈蚣钻进苏午嘴里去。 这个时候, 苏午睁开了眼睛, 感受着笼罩周身的灼烈气息, 眼神讶异地看向了面前的格罗登珠。 格罗登珠看到他眼神里的惊异,脸上浮现几分病态的得意,继续伸手抓向苏午,同时道:“怎么了? 害怕了么? 现在害怕却是已经晚了。” “天下诡韵如此浓烈, 你不在空中,而在幻中,如何能不被天上的诡韵席卷?”苏午无视那只伸向自己下巴的手, 他端详着身前的格罗登珠, 实际上是在端详对方背后火焰轮中的大黑天。 苏午如同在端详一件精美瓷器的目光,让格罗登珠恼羞成怒:“我自有我的秘法, 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马上就要五内俱焚而死!” 唰! 格罗登珠在半空中顿了片刻的手掌,虎口怒张,猛然扣向苏午的下巴! 苏午还在看他身后火焰轮中那道大黑天虚影, 看着禁锢住自己肉身的四条大黑天手臂, 无想尊能寺的呼图克图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你将自己一半的本性与意,参合手炉里的火蜈蚣,做成了‘大黑天护法道’所需的护法本, 怪不得你的精神会不太正常, 竟然主动上来挑衅一个在八九岁年纪,就晋位成双层法座寺院呼图克图的人? 你的脑子, 看起来并没有比你的下仆更聪明啊 伴随着苏午的言语声, 他腋下鬼手延伸而出,轻飘飘地抓住了格罗登珠伸向自己的手。-格罗登珠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被冰块包裹住了! 葛麻寺的佛子被冷得浑身发抖、颤栗, 即便背后火焰轮散发熊熊烈火,于他所感受到的寒冷相比,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看向苏午的眼神, 瞬间由恼怒变作恐惧! “摩诃迦罗耶- 格罗登珠猛然口诵密咒真言, 背后的大黑天护法尊轰然蹦跳起来,按着苏午身体的四条漆黑手臂上都燃起熊熊血火! 要将苏午当场烧成灰烬! 然而, 那火焰抵近苏午周身一寸范围时, 便遭到鬼手诡韵的抵抗,像是一堆篝火遇上了瓢泼大雨,顷刻间熄灭殆尽! “如是熄灭了你身后的火焰轮, 你还能在这静室之中安住吗?”苏午微笑着向格罗登珠问道,他腋下的鬼手轻轻摆动, 粘稠黑液蠕动着, 竟复刻出了与格罗登珠一模一样的面孔, 把其面孔上的惊恐欲绝复刻得纤毫毕现! “不要,我知错了--”格罗登珠眼睛里唰地一下涌出眼泪,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 与先前阴郁少年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而, 他再如何扮可怜, 也扭转不了苏午的决意。 苏午的鬼手倏忽间变作了一颗龙首,龙头张口喷出一股浓郁诡韵,正浇灌在格罗登珠背后的火焰轮上, 直接将火焰轮浇熄, 内里的大黑天虚影像是一阵黑烟遇到了狂风,刹那被吹散无踪!同时间, 那股萦绕在格罗登珠周围; 因他显化火焰轮而未能拿他如何的‘辉煌气韵’_-苏午判断的特异诡韵’,骤然间缠绕住格罗登珠全身, “特异诡韵’化作种种恐怖之相, 顺着格罗登珠的眼耳口鼻,涌进了他的身体内。 下一瞬, 他头顶生出一根虚幻的黑线, 直投向上空! “吸_呼__一吸-__呼 悠长的呼吸声从头顶上空响起,那声音响彻整个静室! 苏午抬首朝天看去, 看到静室的上方已经没有了砖石的遮挡, 只见一片混洞当中, 两个平行的、间隔不远的漆黑孔洞很有规律的收缩着,那漆黑孔洞里,隐约可见有一根根苍白色、如树木似的事物林立! 而静室里, 那些趴伏在地的佛子, 疯言疯语的佛子头顶,皆如格罗登珠一般,有一根虚幻的黑线直升而出,投向了顶空混沌里的那两个漆黑孔洞! “呼吸一一呼吸- 两個孔洞扩张的时候, “特异诡韵’就在这间静室内不断席卷,变得更加浓郁,而当它们收缩的时候, 所有疯癫了的佛子顶上, 那根细线中,就会出现一串串虚幻的、斑斓的画面! 苏午凝视着自己身前格罗登珠头顶黑线里,被串成一串的斑斓画面 他看到了格罗登珠从幼时至如今的成长过程, 这些记忆如水流般哗哗涌向了天空中的两个漆黑孔洞! 那两个漆黑孔洞, 每一次呼吸, 吸取的是底下这些疯癫佛子们的意与性,把他们的灵魂都吸走了!怪不得历次第一密关过后, 皆有佛子变得痴呆, 茶饭不思, 最终直接睡死--没有了意与性的肉身,就没有了支撑,身体只能保持轻微的活性, 而这点活性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彻底消失。 当身体的活性完全消失时, 这个人也就彻底死亡了! 那么, 混沌虚空中,吸取人的意与性的那两个漆黑空洞,是什么凶诡?--两个孔洞,分明像极了人的两个鼻孔! 甚至两个孔洞内里都有-一根根苍白色, 像人的鼻毛似的事物! 苏午心下悚然! 这时候, 他看到格罗登珠那一连串的记忆里,有些格罗登珠立身于‘大黑天玛哈嘎拉’塑像前,与一个老僧讨论着什么的画面, 鬼使神差地, 苏午倏忽伸出鬼手, 把那一连串关于‘大黑天玛哈嘎拉’的记忆尽数摘取了过来。格罗登珠头顶, 仍旧有无数记忆涌向混沌虚空中那两个‘鼻孔’。 但那两个‘鼻孔’却在刹那察觉到它所吸取的记忆里,少了什么东西。 “呼 两个‘鼻孔’猛然间扩张到了最大! 特异诡韵轰轰烈烈席卷向苏午! 苏午周身如堕泥沼! 但他心神静定, 鬼手攥着那团记忆,收回腋下。 自身双手掐‘内狮子印’,那缥缈难寻的声音,又一次在‘空无’中响起了:“如如不动!’ 苏午坐在那里, 如云在天上, 水在瓶中。 滚滚特异诡韵漫过他的躯壳,犹如漫过虚空,不曾令他沾染半分!天空中‘鼻孔’因为苏午再一次将‘诸我归空’,而难以找寻到苏午的行迹, 那些汹涌奔腾的特异诡韵渐渐消寂。 此后的时间里, 苏午都将自身维持在‘诸我归空’的状态之中,哪怕特异诡韵就在他旁边流淌,也未有真正沾染在他身上一丝一毫。 一炷香徐徐燃尽。 混沌虚空中的两个漆黑孔洞, 在那一炷香燃烧尽的同时,亦消散在了混沌里。 萦绕此间的特异诡韵跟着消褪。 桌台后的老僧康远睁开了眼睛。 静室内的诸佛子们也都跟着从‘空’的状态里脱离,他们看到自己周围那些瘫倒下去,行尸走肉般的人们, 脸上都有些惧意。 “诸位佛子、尊者,已然成功通过第一密关。”康远恭贺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笑呵呵地道:“通过第一密关以后, 诸位可以向至尊呼图克图提出一个不逾越的请求,各位如有什么心愿,当下可以对我说出, 我在, 便如至尊呼图克图亲临。’ 老僧说话间, 双手结出‘外狮子印’ 印成的刹那,猛烈酷厉的诡韵就从他身上涌起,倏忽间集聚在他的眉心, 他眉心鼓动着, 猛然裂开一道血口。 血口中,蠕动着长出一只灿金色的眼睛。 那道竖眼中,满是慈悲广大的意蕴充斥,仅仅被那只竖眼的目光扫视,就让场中佛子们纷纷低下了头。 大雪山的至尊呼图克图,意志于此间降临了。 苏午也跟着低下头。 他心下讶异, 猜测这个老僧康远,或许是大雪山寺至尊呼图克图修炼的‘护法本之一。 正因为其是‘护法本’ 至尊呼图克图才能借其身降下慈悲广大气息。 地上变作痴傻少年的葛麻寺佛子, 将自身的一半意性,假托在一只火蜈蚣身上,炼成‘大黑天护法本,修成了这门护法道。 但这种修持方式有太多弊端。 此种方法成就出的‘大黑天护法’,过于脆弱,根本抵不住任一个驭诡者的拿捏。 护法护法,乃是要用之来护持己身, 不是让己身时刻小心着去维护它。 若一道护法本,连抵抗驭诡者都做不到,那修来有什么用处?并且,手炉里的蜈蚣若死, 葛麻寺佛子的‘大黑天护法’亦将顷刻崩溃。 而大黑天护法崩毁,青玉手炉里那条火蜈蚣也跟着变成了干尸。由此种种情况来看,葛麻寺佛子要么是未有将‘大黑天护法道’真正殊胜的部分修炼出来, 要么便是‘大黑天护法道’也不过如此, 根本不及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的这种护法道! 一-直接将一个系缚僧‘康远’,当作护法本修持了起来! 正文 191、不食辟谷身密关(2/2) 鬼手拿捏了葛麻寺佛子修持‘大黑天护法道’的那段记忆, 如此, 苏午以后可以慢慢研究那段记忆, 探一探‘大黑天护法道’的究竟。 看看究竟是葛麻寺佛子能力不济,无法直接以一个驭诡者为根本,修持上乘护法本, 还是‘大黑天护法道’本就有极严重的缺陷, 想要修持‘大黑天护法道’ 就必须要以自身的一半灵魂为护法本? 假若此法真正缺陷过多, 苏午也可以在通过第二密关后, 向至尊呼图克图另外索要一部上乘护法道。 他收拢念头; 听见康远温声说道:“早年前,我越发系缚不住体内厉诡,体内厉诡将有复苏之患, 因而叩请至尊呼图克图, 以我作为‘护法本’ 来修持一部高深的护法道。 如此可以让我这条性命得以延续,至尊亦可以为我分担诡韵侵袭之压力。 所以诸位见我,如见‘至尊呼图克图’亲临,并非是我说大话。诸位佛子、尊者, 在请出至尊呼图克图与各位交谈以前, 我还有一事相问。’ 老僧‘康远’眉心竖眼散发金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圣洁慈悲,但在他体内,又有浓烈诡韵流转, 这圣洁与酷厉缠绕, 慈悲与冰冷交织, 顿时让康远有一种莫能言喻的气息。 苏午抬眼看向老僧, 听到康远接着说道:“过第一密关后,在场诸位佛子、尊者,可有意愿要接连过第二‘不食辟谷身密关’的? 假若有意愿当下连过第二密关的, 可知会于我。 如若当下无人愿意再过第二密关, 那便要等到一个月后, 才能报名参与第二密关了。 第一、第二密关可以连续渡过,在大雪山乃是常例。 不过当下佛子们刚刚渡过‘无念闭口密关’, 皆体验到了此中的恐怖之处, 他们闻听康远所言,都面露退缩之色,显然是不打算在此时再连渡第二密关。 而苏午听到康远所言, 他稍稍思忖后, 在满座佛子尽皆无言的情况下,出声道“好叫康远师傅知晓,我意欲连渡第二密关。 苏午此言一出 诸佛子的目光尽汇集向了他。 这些人能渡过第一密关,自非庸手,他们见到苏午首先出声,决意连渡第二密关,各个眼中都流露钦佩之色, 却无一人会暗讽、奚落苏午什么。 毕竟, 苏午能渡过第一重密关, 已经说明,苏午至少和他们处在同一个层次上。 假若苏午再渡过第二重密关, 那修为就远超过他们,更不是他们可以出言嘲讽、奚落的对象了。老僧康远抬眼看向苏午, 其目光首先落在苏午身前趴伏的、变作痴呆儿的葛麻寺佛子身上,眉毛微微抖动。 现下场中,遍地都是嘴里咿呀咿呀叫着,无意识到处爬动的痴呆佛子, 葛麻寺佛子爬到苏午跟前,也并不惹眼。 “敢问尊者出身哪座法寺?”康远的目光在葛麻寺佛子身上轻轻一触,旋即收回,满脸温厚之色,向苏午行礼问道。 他已通过苏午服饰衣着的细节, 判断出苏午乃是一座法寺的住持尊者。 苏午点头回礼,应道:“我自无想尊能寺而来。 “好。 我记下了。’ 康远点点头, 目光看向场中诸大雪山待选佛子:“诸位佛子是预备在今日连渡第二密关,还是等到最后期限, 才要过这第二关?’ 多数待选佛子都畏畏缩缩地摇头, 大都是道:“弟子还未彻底悟通《时轮住世真经》之妙谛,还是暂缓入试第二密关为好。” 但也有三四個待选佛子点了头。 这三四个佛子里, 年纪最小的也是十一二岁的少年人, 更有一个少年,虽然骨架纤细瘦弱,但身高远超同侪,看起来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了。 这位瘦削少年首先点头,向康远回道:“弟子欲连渡第二密关。’他声音沙哑, 让人难辨雌雄。 苏午闻言向他看去一眼,他感应到苏午的目光,亦向苏午微微颌首,密藏域人里很少见的白净面孔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苏午颌首回忆。 内心啧啧称奇。 没想到都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仍可以被大雪山寺选作待选佛子,这莫非就是‘大器晚成’么? “请诸位佛子, 与无想尊能寺的尊者同列, 到最前头落座。”康远伸手指了指最前头还空着的几个蒲团,向那四个主动报名要连渡第二关的待选佛子说道。 “是。’ 他们都颌首答应, 起身移步到了最前头,各自选了蒲团落座。 那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就坐在苏午不远处,向苏午微笑着行礼, 苏午再次向其回礼。 礼多人不怪, 至少苏午对这位青年佛子的印象,还是较为不错。 “无想尊能寺的尊者,诸位佛子, 你们是要当下向至尊呼图克图提出一个不逾越的要求, 让他满足你们各位。 还是等此次连渡第二关成功以后,再来提出这个要求?”康远看着最前头,包括苏午在内的五人,笑着问道。 “我想请至尊呼图克图赐我一柄金刚杵。 “我想请至尊传我‘大轮时王密咒’ “我想 康远话音落地的瞬间,要入试第二密关的三个待选佛子都纷纷开口,将自己在第一关挣来的机会当场兑现。 只有那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与苏午各自安坐,没有出声。 老僧一一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又看向苏午与青年佛子,问道:“两位不在此时向至尊提要求,可是准备在连渡第二关之后,再谈及此事了?’ “是。”苏午点点头,神色平淡。 他悟通‘时轮寂静密咒’与‘时轮忿怒密咒’两大核心密咒,自身的‘意’又极端强横, 通过第二关; 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却不用如其他佛子那样,需要借助至尊呼图克图的各种援手,才能让自身通过第二关的几率增加许多。 青年待选佛子随在苏午之后,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 他又扭脸朝苏午笑了笑。 -这个画面,莫名让苏午想起小学某次考试的时候,突然对自己 大献殷勤,给自己买小零食的学渣同桌。 因为对方给得实在太多 那场考试他甚至多次来回翻过卷面, 让同桌借机会偷看答案。 大雪山寺的这位青年佛子,该不会也是想作弊吧? 苏午内心觉得好笑; 面上不动声色。 随后, 康远又依次问过后排那些人的要求, 其眉心竖眼时时溢发金光,问过所有人的要求后,康远神色就变得平静而漠然, 他的话语声音也变得沙哑而低沉, 像是换了个人:“金刚杵供奉在南院第三间佛堂内,真央,你可以命黄衣僧去为你取来; ‘大轮时王密咒’记载于藏经楼第三层,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本《时轮王依止真经》中,仁增,你可以让广愿法师为你把经卷带来; 至尊呼图克图的意志, 覆盖了他的护法本-康远的意志, 借康远之口, 满足了在场所有佛子的请求。 而后, 康远眉心竖眼徐徐回缩, 那道血痕渐次弥合如初。 他又一次睁开双眼,面上神色已变得温厚宽和:“想来至尊呼图克图已然满足了诸位佛子、尊者的请求, 不再连渡第二密关的诸位, 请离开这间静室吧。 顺便着门外守候的那些下仆过来,把他们各自的主人带回居室去休息。” 需要下仆协助带回去的佛子, 都是灵魂被吸食干净, 变作痴呆儿的众佛子。 转眼间, 静室内不参与第二密关的佛子们,已撤得干干净净,连葛麻寺的格罗登珠都被两个黄衣僧搀了出去。 室内仅剩下入试第二关的苏午与四位大雪山寺待选佛子。 康远把桌台上的香炉搬到桌上, 同苏午等人说道:“第二关‘不食辟谷身密关’,需要诸位佛子、尊者辟谷七日而不食, 方可顺利通关。 如若中间有任何食用食物、饮用茶水的行为, 便会为‘不可思议之神魔’察觉, 将其嚼食! 请诸位谨慎应对。 众人纷纷点头。 “告退了。”康远站起身,向众人俯首躬身行礼,继而转身走出了静室,关锁了房门。 踏踏踏! 小黄衣僧扎康从藏经楼第一层,一路爬到第三层,才终于找到倚靠在一座书架前,阅览着《不空成就真经》的广愿上师。 广愿上师听到脚步声, 侧目看到扎康, 愣了愣,下一刻就马上合拢了经卷,向走近的扎康问道:“怎么样?那位呼图克图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 扎康连续爬了三层楼, 此时双手按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道:“问..问出...出来了,那位呼图...呼图克图,告诉了我答案。 得一一两条肉干来换!’ “给你三条肉干, 快说吧!”广愿上师急不可耐地抽来一个蒲团,递给扎康,令其坐下,转身从身后的皮口袋里抽出一把肉干, 数也没数就给了扎康, 这一把肉干, 却不只有三条了。 扎康喜滋滋地将肉干收进自己的破布口袋里, 喘匀了呼吸, 努力回忆一阵无想尊能寺的呼图克图所言,模仿着苏午的神态语气,看着广愿,淡淡道:“那位尊者说一-若己身不食,寂静身密, 那么身外神魔,亦会同归寂灭,无言消解? 阅览《不空成就真经》,也是我个人为了做一些提防而已。 扎康只是把苏午的话重复过一遍 他自身并不清楚个中之意, 说过话后, 就翻出肉干吃了起来。 而广愿闻听其所言, 却是大受震撼! “己身不食,寂静身密, 身外神魔自不可能同归寂灭的,它们依旧盘踞于时轮坛城以外,伺机嚼食坛城中的入试人。 所以, 参研《不空成就真经》,是为此做提防? 提防什么? -莫非是依靠《不空成就真经》,提炼‘不空摩尼供养咒’,以 此来供养那些身外神魔? 寄望于让它们受足了供养, 就不会嚼食己身? 下乘,下乘!’ 广愿喃喃自语着, 眼中光芒愈来愈亮:“不对,不对! 那位尊者之悟性,我亦听僧官说过,不是会做出用一道‘不空摩尼供养咒’来谄媚身外神魔这种事情的庸人, 我想得少了, 我想得少了.. 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哪里?’ 广愿拧着眉心,沉默了一阵。 忽然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空摩尼供养咒’可将虚空一切种种秘力,调集为无上供养之物,供养本尊金刚! 他是要将那些身外神魔- 广愿想到了关键处; 忽然连连摇头,嚎啕大哭:“假若师兄当年看了这部《不空成就真经》,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师兄啊!!” 正文 192、不动明王光明咒(1/2) 寂静身密,不动胎藏。 唯有以三道与‘时轮’有关的密咒,沟通时轮坛城,并以自身的‘意’演化现实界时轮坛城, 才能将自身置于‘时间的罅隙’当中, 内外时间流逝之影响,不加诸于己身上。 自身进入‘秘密’的状态当中。 七日辟谷, 也是瞬息而过。 这是‘不食辟谷身密关’的关窍所在。 诸佛子其实一眼能看出其中关窍,但看出关窍,也不代表就掌握了关窍——不管是以‘意’观想出现实界时轮坛城, 还是领悟三道与‘时轮’相关的密咒, 都是极其消耗精神, 也极看天份的事情。 好在, 苏午此前就已经领悟‘时轮’中最高层次的两大密咒——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他这次参修经典, 又领悟出一道虽不在‘时轮’密咒序次当中, 但与‘时轮’颇有联系,乃是‘诸明王之王’的‘不动明王光明咒’。 不动明王在密藏域诸法寺的分析里, 乃是大日如来的教令轮身。 奉大日如来之教令而化现, 威势可慑服种种神魔,喝醒众生,吓退魔障。 同时,‘不动明王’中的‘不动’二字,既表示了这尊教令轮身威势雄伟,如高山巍然不动。 又暗示其有‘永恒不昧,不动真如’的法性。 依止此明王, 本身坐落于时轮坛城中, 亦将具备一部分‘永恒不昧,不动真如’的威能! 静室内还未有异样气韵滋生, 抑或某种气韵已然滋生, 只是苏午感知不到。 最前排那三位向至尊呼图克图提过要求的待选佛子,此时移动了蒲团,三个童子呈品字形对坐。 这三位童子, 显然是要‘抱团取暖’。 以求通过‘不食辟谷身密关’。 三位童子各自低诵密咒真言,密藏域的诡异力量加诸于三者身上,在三人身上形成了循环, 让他们的身影有些虚幻, 像是被水流冲刷去其上图画的画纸。 看了三位童子一会儿,苏午觉得,他们三人应该能全数通过‘不食辟谷身密关’。 真正算来, 前两大密关其实都各有取巧方法可以通过。 但即便是这些取巧办法、终南捷径,那也需要使用这办法的人自身掌握足够多的资源,有人愿意配合自己尝试这种方法,才有可能成功。 否则, 只是独身一人的待选佛子, 根本没机会走通这捷径, 不如以正法堂堂正正地破关而出。 三位待选佛子有这份心机,有可以互相配合的人选,通过第二关已不成问题。 苏午随即看向那位十七八岁的青年待选佛子。 他独身一人盘坐在蒲团上, 似是感应到苏午的目光, 扭脸过来,又朝苏午笑了笑。 对方只是笑, 并没有言语。 这次,倒是苏午主动开口向其问话:“敢问阁下法名?” “法名?” 青年待选佛子闻言愣了愣, 旋即掩嘴吃吃地笑了笑, 刹那后,其又觉得自己所做的动作有些‘不妥当’,放下手掌,脸上带着笑意,口中吐出了雌雄难辨的沙哑嗓音:“尊者莫非不知道吗? 我们这样的待选佛子, 还不算真正拜入大雪山寺, 都没得法名呢。” “原来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他隐约觉得这个青年佛子身上,暗含隐秘,联想起之前登珠的判断——这次大雪山待选的佛子里,可能有女子存在。 原本他还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大雪山法寺地位崇高, 戒律更应森严才对, 怎可能会混进来一个女佛子? 但当下来看, 只怕登珠的直觉很大概率是准确的。 从这位青年佛子的行为举止来看,Ta可能就是位‘女佛子’。 苏午不动声色, 笑着向青年佛子道:“那阁下俗名是什么,是否介意告知于我?” 青年佛子眨眨眼, 道:“如果是阁下的话,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卓玛尊胜, 这便是我的俗名。” 尊胜? 哲丹尊胜?! 正史里,八百年前得到‘狮母度空普萨’指点,制作‘殃莲肉供’,走出诡母诸生巢的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 野史中,死在‘诡母诸生巢’里,被成形的诡子所取代的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哲丹尊胜?! 以及, 为什么他会说,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介意告知俗名?! 这一刻, 苏午由卓玛尊胜这个名字, 联想到哲丹尊胜, 揣摩过卓玛尊胜话语里暗含的深意, 一时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面色淡淡, 又抬首看了卓玛尊胜一眼。 僧袍下的身躯却已经悄然绷紧。 然而, 卓玛尊胜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和善地笑着,看向苏午,问道:“好在第二密关不禁止交谈,不然我就没办法和尊者说话了哩。 尊者, 葛麻寺佛子死去时的情景, 我都看到了哦。 ——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 听着卓玛尊胜言语, 苏午内心生出一阵阵寒意。 以他不知达到何种高度的‘意’,竟然都没有办法感知到先前,杀死葛麻寺佛子时,卓玛尊胜对自身的窥视! 纵然‘意’的主要作用, 并不是防止他人偷窥自己。 但这也足以说明,卓玛尊胜如果还是个活人的话——那Ta的修为也必定极其出众。 若卓玛尊胜是只‘诡’的话, 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诸般念头在苏午脑海里纷纷转过,片刻后,都化作浓浓的庆幸——幸好在准备渡过第二密关前, 自己真身退了出去, 此时是以意识来进行这第二关的模拟。 “我与你无亲无故,素昧平生, 难得你愿意替我遮瞒这个消息。”苏午面露浅浅笑意,看着卓玛尊胜道,“你为何愿意帮我?” 旁边的三个待选佛子沉浸在自身的修行中, 身形隐于‘时轮坛城’内, 进入绝对的‘秘密’状态。 根本听不到苏午与卓玛尊胜的对话。 像是苏午杀掉葛麻寺佛子这种事情,因为发生在第一密关内,基本上无人会追究,就连其本寺的长老,也只会认为格罗登珠能力不济,未通过第一密关,死在了其中, 而不会认为有人动手暗杀葛麻寺佛子。 所以苏午杀了他, 基本没有后顾之忧。 ——除非有人出声指认苏午, 那倒是会为他召来许多麻烦。 眼下卓玛尊胜作为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亲眼窥见了苏午杀死格罗登珠的过程,却未揭发他, 这也算是一份不大不小的人情了。 “现下我帮你一回, 来日说不定你就会发发善心, 愿意帮我一回哩。”卓玛尊胜露出白净好看的笑脸,又与苏午说了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说过话后, Ta眨眨眼,转身安坐。 青年佛子的声音再次传进苏午耳朵:“尊者,第二关的神魔要来啦,我不和你聊了。” 话音落地, 卓玛尊胜双手结‘隐形印’, 口诵密咒真言。 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被Ta勾动了,缠绕在Ta周身,在Ta周围形成斑斓的色彩, 那斑斓色泽不断解离, 隐隐有一座难以言喻其华丽与殊胜的黄金之城,从解离的斑斓色彩里浮现, 将卓玛尊胜‘收容’进了黄金城——时轮坛城之中! Ta的身形在此间仅剩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与此同时, 一种浩瀚、慈悲、庄严的气韵笼罩了此间,仅仅是感受这般气韵,就不禁让人联想起佛陀的庄严面容, 观想到大日如来化现的光明大日! 这种与诡韵迥然不同,但实际上就是同一类的韵致倾盖此地,呈品字形相对盘坐的三个待选佛子身形在韵致里浸润,只留虚幻的、被冲刷得干净发白的光影。 卓玛尊胜身影则根本不落入此种韵致中。 Ta从诸‘时轮经’中提炼出的密咒,显然更殊胜些。 不过再殊胜, 也比不过两大核心密咒强横。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哞啊哞哈恰萨埵哞!” 苏午口诵‘时轮金刚忿怒密咒’,背后隐约显现一尊周身呈现宝蓝色的本尊-时轮金刚虚影。 那虚影沟通着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 浸润于此间, 令得四周包裹向苏午的恢弘韵致的流动都缓慢下来。 他双手结出‘大金刚轮印’, 背后浮现的宝蓝虚影,刹那化作一面淡而无形的轮盘,归融于虚空当中, 随后, 苏午又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嗡哈恰哈洋婆娑哈!” 密咒诵出的刹那, 他的意与肉壳进入秘密的‘金刚持’状态,自身的‘意’同时观想‘时轮坛城’—— 黄金城将化为‘秘密’的苏午包容入其中。 苏午的身形, 在原地化作了一颗灿灿光点! 周围一重重金刚轮互相嵌合绞动,海量的密藏域力量加持在其身,那些流转在周遭的恢弘韵致, 都被重重金刚轮,秘密时轮城短暂镇压了! 如此, 时间徐徐向前流动。 第一天过去了, 静室内的五人都无变化。 第二天过去了, 抱团取暖的三位佛子身形凝实了些许——这并不是好现象,身形越凝实,越说明他们离时轮坛城的核心越远。 第三天过去了, 三待选佛子里年纪最大的那个,膝前摆放的‘哈玛茹’自行摇动起来,咚咚咚的声响驱散了不少包围向他们三人的庄严韵致。 第四天…… 第五天的时候, 三待选佛子里,依旧是年纪最长的那个,身形完全凝实,从时轮坛城脱离,堕入现实世界当中。 他拼命摇动‘哈玛茹’拨浪鼓,寄望于依靠哈玛茹的力量,让自身多支撑一段时间。 但周围庄严气韵无声息地包容过来, 无形无质的韵致将他吞没了。 他也变作无形。 无形里响起阵阵咀嚼声, 片刻后 待他被吐出来的时候, 已变成一具沾着些许肉丝的白骨。 正文 193、水火汪洋(2/2) “嗡啊哞, 枩薩哈,婆娑哈……” 大雪山待选佛子‘壤埃定’,口中不断诵念着‘至尊呼图克图’传授自己的‘大轮时王密咒’。 这道密咒在‘时轮’序次中排位颇高, 纵然比不上无上核心的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却也是一道上乘密咒真言了。 壤埃定就是依靠这道密咒, 以及与另外两个待选佛子协力, 才成功在‘不食辟谷身密关’中捱到这第六天。 可至于今时, 他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待选佛子的身形在现实里越发凝实,其身形每每凝实一分,四周蔓延来的庄严韵致,便多浸灌他肉壳一分, 让现实的感觉在他体内不断回归, 此时, 壤埃定已经感觉到有些饥饿了。 当下的饥饿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时间一久,再出现任何变故,使得庄严韵致浸润自身越多, 那他真的就要忍受不住。 一忍不住, 即起饕餮欲, 此心一起,第二密关再无可能渡过! 壤埃定抬眼看了看对面, 在虚实的分界线以下, 现实世界的静室内,他看到自己斜对面的蒲团上,倒着一具还有些微肉丝依附的骷髅。 那是在第五天就死去的同伴‘邱波切’。 目光在邱波切的骷髅上稍微停留, 他转而看向了另一侧的同伴‘扎玛’,‘扎玛’身形的凝实程度比他还要深, 壤埃定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因着三人同力抗御外面浸灌而来的庄严诡韵,壤埃定才能坚持到第六天,而半途中邱波切的死亡,导致了三人之间的气韵连接得没有那么紧密, 他们合化招引来的密藏域力量,亦因此而跌堕。 假若‘扎玛’再在此时死亡, 仅留壤埃定一人, 那他自觉渡过第二密关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扎玛! 要坚持住啊! 必要的时候,别忘了你还有金刚杵可以用!”忧惧之下,壤埃定出声提醒扎玛, 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显得有些虚幻。 这声音层层叠叠传入‘扎玛’耳中。 ‘扎玛’闻言,紧抿着嘴唇,用力点头,又结出一道手印,招引来了更多密藏域力量, 让他身形渐渐虚幻, 四周浸灌而来的庄严韵致,因此而衰减不少。 壤埃定见状, 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对于两个同伴有很矛盾的心理——想必两个同伴亦然,都是希望对方能死在密关里, 但最好不要死那么早, 刚好在自己即将渡过密关时死去就好了。 毕竟, 三人既是合作者,同时也是竞争者,他们共同竞逐着钦定佛子的位置。 “现在房间里, 应该只剩自己和扎玛了吧?” 壤埃定转动着念头,借此来分散肉身上的饥饿感, 密藏域的诡异力量交织在他周身, 为他披上一层斑斓虚幻的色彩,使他能置身于自己观想出的时轮坛城之内。 他转首向左边看去, 却没看到自己臆想中的、两具沾着血丝的白骨。 而是看到了一道虚幻得近乎于无的青年佛子身影, 以及另一个在虚空中聚结为‘秘密’,周围有无穷金刚轮嵌合绞动的光点! 壤埃定内心震惊! 对于和他同时入试第二关的另外二人, 他其实并没有轻视之心, 反而很重视这两位。 但他不是独自一人来渡这第二关的,而是和另外两个待选佛子结成了同盟,三人同力。 就这,在第五天的时候,‘邱波切’也免不了身死! 可这另外两人, 却能坚持至今,毫发无损, 而且,看他们各自的状态,都好得不可思议,哪里像壤埃定与同伴扎玛,都是摇摇欲坠, 稍有不慎就会翻船的样子! “那位出身无想尊能寺的童子,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晋位呼图克图,果然不凡,是有大能力的。 ——原本自己觉得年岁渐长,潜力已尽的哲丹佛子,竟也有如此殊胜威能,看样子也可以稳稳渡过第二密关了。 可惜自己只顾着修行, 没有和他们打好关系。 不然此时说不定可以厚着脸,请他们帮帮忙。” 壤埃定看着苏午与卓玛尊胜沟通密藏域伟力,进而呈现出的‘秘密相’,内心十分羡慕。 他是识得‘卓玛尊胜’的。 知道对方俗名叫‘哲丹’。 却没有想到,对方还有一个‘卓玛尊胜’的名字。 内心正思量着, 壤埃定忽然觉得, 四周漫淹而来的庄严韵致起了变化, 他心生不好的预感, 眼观四下, 顿时看到那些从现实界浸灌而来的庄严韵致,漫入时轮坛城以外后,不知勾动了何种力量,竟在瞬间化为寒冽天水,从四面八方向着壤埃定与扎玛的秘密相侵袭而来! 寒冽天水汪洋所过之处, 一切尽皆封冻。 两个待选佛子的时轮坛城以外,那恍若黄金铸造的城墙刹那间被冻成了灰黄色, 一道道裂纹交织其上! “扎玛! 守住心神,坚持住啊!” 壤埃定感应到扎玛与自身交织的气韵,又开始颤抖起来,连连疾呼出声! “枩哈! 挞玛濡! 嗡哞枩哈婆娑哈——”扎玛无暇回应壤埃定,小脸严肃,双手掐出内狮子印,同时诵念‘时轮金神密咒’! 无形的密藏域诡异力量涌入扎玛体内, 倏忽间, 便自他周身气孔中刮出一阵阵金风, 这金风贴附于时轮坛城的城墙上,登时令城墙的色泽由灰黄转为正常,那些交织的裂缝都逐渐弥合! 像是有神灵搬动黄金的汁液,对着城墙浇灌而下, 修补了城墙上的裂缝! 任凭外面寒冽天水海洋再如何汹涌漫灌, 都再难于这座时轮坛城上冲刷出半点痕迹! ‘时轮金神密咒’, 诵念此咒, 可以令自身秘结如金,不朽不坏! 但同时, 自身体内气血将会随金风吹刮而出,布施给天地! 施展出‘时轮金神密咒’的扎玛,此时脸色苍白,显然一道密咒令他损失了不少气血! 他抬眼看向壤埃定, 没有说话, 却是以眼神告诉对方——接下来要看你壤埃定的手段了,自己暂时出不上力! 壤埃定深吸一口气, 向扎玛微微点头。 他凝神心神,口中不断诵念着‘大轮时王密咒’,以此来稳固时轮坛城。 眼看着外面的寒冽天水海洋掀起一道道巨浪, 铺压在时轮坛城之上, 未能再将这黄金之城拍打出一道裂缝, 壤埃定心下稍稍放松。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 寒冽天水徐徐消褪, 但在那水液消失的同时,一丛丛酷毒猛火却从后方涌了上来,泼天大火卷裹着寒冽天水, 汹汹漫灌向时轮坛城! 二者同时覆盖在时轮坛城城墙上的刹那, 整道城墙都纷纷龟裂, 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不得已之下, 壤埃定只能再度重复诵念‘时轮金神密咒’,以布施自身气血予密藏域天地为代价, 再度召来一阵金风, 才稳固住在水火冲刷下的时轮坛城! 只是,这一次召来金风,让壤埃定气血消耗颇多,体内的饥饿感越发强烈了。 他看着时轮坛城外水火交织的汪洋, 目光越过这片汪洋, 看向了另外两位入试者。 ——水火汪洋让‘哲丹佛子’的虚影微微颤抖,受到了冰火的侵袭,但暂时看不出Ta有丝毫跌堕入现实的迹象。 至于无想尊能寺的尊者, 此时仍呈现出‘秘密相’, 璀璨光点以外,金刚轮嵌合绞动,那些漫灌来的水火汪洋,都在金刚轮绞动之下,被统统镇压! 壤埃定与扎玛,在消耗了生命与气血的情况下,才堪堪稳住二者合力演化的时轮坛城。 反观苏午与卓玛尊胜, 他们在水火汪洋浇灌下, 甚至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壤埃定苦涩地笑了笑, 不再关注苏午与哲丹,继续诵念密咒,招引来种种加持力,令时轮坛城更加稳固。 水火交织的汪洋,漫淹着壤埃定与扎玛的时轮坛城, 一直持续到了大半夜的时间。 将近第七日的时候, 那些酷烈水火都纷纷消褪下去了。 壤埃定见此情景, 不禁松了一口气。 而伴随着水火汪洋的消失,萦绕此间的庄严气韵都缓缓归于虚无——这让壤埃定觉得, 或许第二密关的种种试炼劫数, 终于到了尾声。 但时间还未真正过去, 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支撑着虚弱的躯体,一遍遍地加固着伤痕累累的时轮坛城。 四下里都平静下来。 壤埃定看到哲丹佛子的秘密相虚影, 与无想尊能寺尊者的秘密相光点,都没有生出什么波澜。 “看来真的是到了尾声了, 这一关要过去了。” 小童子内心暗暗庆幸。 然而, 他念头未落, 四下里变化陡生—— 一棵枯树从他的时轮坛城内‘长’了出来,那枯树上,有根发黑的绳索荡悠悠垂下, 吊索连着一个浑身爬满蛆虫的‘人’! 那‘人’缓缓仰起脸,遍是蛆虫的眼眶正对着壤埃定! 这是什么?! 壤埃定心下大骇! 同时间, 四周有黑暗不断弥漫,‘淹没’了壤埃定的视野,让他只能看到井口那么大的空间。 ——或许, 他正在看着一口井的深处。 壤埃定的脖颈被恐怖巨力死死按住,让他只能垂着头,看着井底,看到井底漂浮的尸体翻转了过来, 蓬乱的头发如水草般被漆黑的井水荡漾开, 露出一张枯黄的、没有生机的脸。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章! 正文 194、不动明王咒印(为舵主‘氐月夜圆’加更!3/2) “阿妈!”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 所有一切源出壤埃定心底的恐怖记忆、痛苦记忆在此时复苏了,他直觉得头脑炸开, 无数个念头疯狂啸叫, 原本有些微凝实的身形, 此刻瞬息间凝实了大半! 虚无中, 莫名的庄严诡韵复现,包裹了壤埃定的一条左手,将他整条左手都嚼食成了枯骨! 而他一无所知! 他怔怔地看着井底枯黄的面孔。 直至一柄金刚杵砸破四周禁锢他视野的黑暗,也让按着他脖颈的那股恐怖巨力倏忽消散! “快吐出来!” “壤埃定,快把你嘴里的肉吐出来!” 扎玛恐惧又清醒的声音,穿透黑暗传入壤埃定的耳朵里。 肉? 壤埃定心神沉浸在无边恐惧中, 但因着光明灿烈的金刚杵在前,让他神思静定许多,有了思考的能力——哪里来的肉? 自己从哪里吃的肉? 伴随着念头闪动, 他才感知到自己的肉身, 发现嘴里塞满了腥甜的、柔软的物什——竟真是一块块肉,一块块生肉! “呕!” 壤埃定连忙把嘴里那些稚嫩的肉块都吐出来, 他的左手剧烈疼痛着, 他看到那些洒落自己衣衫前襟的诸多肉块中,有一截细嫩的断指,断指上缠绕一圈密咒纹身。 ——那是他自己的肉! 他看到自己沾染着血丝的左手骨, 终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壤埃定,不可思议的神魔出现了——这和大雪山寺传说中第二密关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那些人说,不可思议的神魔,只有在我们忍受不住饥饿的时候才会出现,可现在我们明明还在忍耐, 它们却提前出现了!” 扎玛小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金刚杵,在他身周,一棵棵枯树拔地而起,而枯树上吊着的人飘飘荡荡,不断接近着他。 那些人接近他周围, 又被他用金刚杵砸碎, 接着,周围又不断有新的枯树生出。 几乎要把扎玛包围在这片枯败的树林中。 他的声音从树林里不断传出,带着哭腔:“壤埃定,这些不可思议的神魔,就是我们心中最恐惧的东西,凭依‘慈悲大韵’形成的东西! 我们躲避不掉的! 现在你我能多抵抗一会儿,就多抵抗一会儿吧,千万不要松懈啊!” 壤埃定看着将扎玛重重包围的枯树林, 以及林木上一个个荡悠悠的尸体, 他明白过来——那些吊死的尸体,就是扎玛最恐惧的东西,而周围流淌的庄严诡韵, 就拼命把扎玛最恐惧的东西示现给对方看, 就好像壤埃定一直封锁在记忆深处,最为恐惧的,自己被丢到井里淹死的农奴生母, 当下也从‘慈悲大韵’里示现出来了一样。 壤埃定如是想着, 刹那间发觉,四下又有层层黑暗笼罩过来, 无形巨力从他后颈浮现, 再次按住了他的脖颈, 以他的视角, 又一次看到井底黑色水液里,浮现出的枯黄妇女面孔。 他的心神止不住颤栗起来, 人们常说,明白自己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再去直面那份恐惧,恐惧也会消减许多。 可壤埃定当下面临的情况却与人们说的不一样! 他哪怕知道自己最恐惧着什么, 眼下直面这份恐惧, 仍然止不住浑身发抖, 差点失去思维能力! “壤埃定!” 好在, 扎玛持握的金刚杵,让他具备了摧破神魔的威能,亦有了大无畏的勇力,这份勇气让他在自己最深的恐惧面前,还能保持理智,他不断大叫着, 呼唤回壤埃定的心神, 壤埃定勉强看着井底的生母, 他本是农奴的儿子,被选为‘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以后,父母就被大雪山寺的僧侣杀死了。 当时壤埃定并不知情,从家里离开的时候, 他趴在村子口的井沿,想看看还能否见到自己丢进井里的几条大鱼。 ——然后,他看到了母亲的脸。 他流着眼泪, 开始诵念‘遮?陀转轮加持咒’。 金光覆盖其身, 把他从恐惧深渊里拖拽回。 他与扎玛两位佛子, 一个不断手持金刚杵,挥舞摧破靠近自己的吊死人,一个将遮?陀转轮加持咒,与大轮时王密咒反复诵念。 以此来抵御那些不可思议的神魔。 漫灌向他们的慈悲大韵终究有限, 他们不断摧破一道道神魔, 终于与‘慈悲大韵’演化出的神魔,保持了相持之势——那些神魔既不能嚼食他们, 他们也无法彻底粉碎那些不可思议的神魔。 或许, 这些神魔本就是无法灭杀的。 只要能抗御它们, 一直抵御到第七日的天亮, 第二密关就告通过了。 壤埃定与扎玛如此想着,连诵念密咒与挥舞金刚杵的力气都多出了几分。 ——马上天就快亮了, 怎能这样倒在黎明以前? 然而, 让他们更加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无边虚空当中, 响起苏午诵念密咒的声音:“囊嫫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俱琰,参摩摩悉利, 阿阇么悉底婆娑诃!” 轰! 密咒瞬间沟动滚滚密藏域诡异力量,漫灌向苏午秘密相外的金刚轮! 那层层金刚轮不断周转, 将密藏域诡异力量中的恶毒气息尽数绞碎去, 仅留最精纯部分聚集于苏午之身, 刹那间, 他身后耸起巍巍高山! 那青山色泽逐渐加深,变作斑斓诸色,头顶七髻,辫发垂落左肩,下齿紧咬上唇,呈忿怒相, 背负熊熊猛火, 身靛蓝, 盘坐于石座上的不动明王相,便从斑斓诸色之中化现! 同时间, 苏午双手结‘火焰印’。 熊熊虚幻猛烈火从金刚轮上,从他周身燃烧而起,将此间渲染得光明若白昼! 那些漫灌向他的‘慈悲大韵’登时不能前进, 反而被这猛烈恶火焚烧得退转, 转而分流, 向着比较‘好欺负’的扎玛与壤埃定这边喷涌了过来, 更多的‘不可思议之神魔’一个接一个从慈悲大韵之中浮现,汇集向两个佛子! “我们完了!” 扎玛嚎啕痛哭! 壤埃定亦默默垂泪! 先前那般稀薄的慈悲大韵笼罩他们两个,已经让他们两个应付得筋疲力尽。 此时, 更多的慈悲大韵奔涌过来, 岂不是要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但偏偏,壤埃定也无法去怨怪苏午什么——因为这些重新聚集向他们两个的慈悲大韵,本就是需要他们二人来应付的。 只是先前不知是何缘故, 让如此海量的慈悲大韵, 尽数汇集向了苏午。 苏午只是把本属于他们的,还给他们而已。 壤埃定心下已经绝望,他放弃了挣扎,抬目看向‘哲丹佛子’,随后他便发现, 哲丹佛子周围,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慈悲大韵聚集。 这是为什么? 他内心一阵茫然。 莫非哲丹佛子心中无有恐惧? 还是连这修行之路, 本来也多偏袒, 佛陀更喜爱像哲丹佛子这样的人更多一些, 所以干脆免了Ta的许多修行关卡? 汹汹慈悲大韵涌过来了, 壤埃定闭上眼睛, 放弃抵抗, 准备等死。 但是, 他等了许久,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形,不禁疑惑地睁开眼, 首先看到对面扎玛看向某处的、惊骇万分的目光。 壤埃定心头咯噔一声, 也顺着扎玛的目光, 看向了苏午。 苏午背后的不动明王尊,已然化作一朵燃烧无尽烈火的莲花,那莲花滴溜溜转动,徐徐聚集在他的头顶! 他手掐‘制火印’, 莲花上的火焰纷纷熄灭。 原本朝着壤埃定、扎玛汇集过来的慈悲大韵,甚至本来缠绕在他们周围的稀薄慈悲大韵, 都因苏午这一个动作止息住火焰, 而纷纷汇集向了苏午! “他这是要干什么?” “莫非不想活命了?” 壤埃定看到这一幕,大脑里浮现无数个问号,连劫后余生的狂喜都被这些问号暂时压制了下去! 随后, 他又看到—— 那位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鼓动唇舌,又吐出一道密咒——不空摩尼供养咒! “唵! 阿姆噶! 波匝玛那,班没班匝惹,达塔嘎答,波罗各帝三曼达……” 苏午内心深处的恐惧, 远远比壤埃定、扎玛更多得多! 慈悲大韵里显化出影诡, 诡母, 三清之肠, 窄袖观音等等诡类。 而后,这些诡类均被‘不空摩尼供养咒’的威能所包裹,化作了一种种最上等的供养物, 供给给苏午头顶的莲花-不动明王相! 莲花耀发千般光辉, 徐徐缩小, 融入苏午脑顶。 苏午那层寸发下,渐渐浮现出红莲的图案,又缓缓隐去,在他眉心重新聚集成红莲! 同时, 他右眼中燃烧熊熊烈火,盛放的红莲取代了包裹阎魔的那一圈血色纹络! “你补全了临时咒印:阎魔口噬生死大轮。” “你获得了临时咒印:不动明王咒印!”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耳边响过。 他眼中的烈火缓缓熄灭。 静室外, 有阳光透过窗洞投照进来。 第七天天亮了。 那些萦绕此间的慈悲大韵,于这个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弱感从壤埃定周身各处生出, 他噗通一下趴倒在地, 却又勉力支撑起身体,默默地向着盘坐在蒲团上的苏午连连叩拜, 扎玛见状, 也反应过来,跟着向苏午叩拜。 如不是苏午在关键时候,将所有慈悲大韵都引到自己周围,他俩必定已经死在黎明以前了! 正文 195、云猊台(1/2) 壤埃定、扎玛二人成功渡过第二密关。 二人的肉身、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已经被黄衣僧搀扶回去,请专门的药僧疗伤了。 转眼间, 静室内只剩苏午与‘卓玛尊胜’两人。 “为何‘不可思议之神魔’未有影响佛子分毫? 佛子修持了何种密咒?” 苏午望向几步外蒲团上端坐的卓玛尊胜,语态轻松地问道。 卓玛尊胜与苏午对视, 眨了眨眼睛, 温声回道:“尊者应该明白原因是什么的。” Ta如此回答,让苏午微微皱眉——自己为什么会明白原因是什么? “慈悲大韵, 与密藏域诸加持力系出同源。 前者可以为诡类所用,后者可以为僧侣所用,二者犹如两条向前流淌的河流,它们曾经都是自一处泉眼里涌动出的力量, 只是到了后来, 它们愈发分离,性质也越发背向而驰了。”卓玛尊胜轻声细语,说着似乎与苏午之问毫不相干的话题。 但是, 苏午却从这毫不相干的言语里, 渐渐揣摩出了卓玛尊胜的话外之意。 他看着卓玛尊胜,眼神澄明。 出声道:“佛子能在这两种力量之间来回转换自身,这天赋端的是了不得。” “尊者若觉得这般禀赋了不得, 把这禀赋给你如何?”卓玛尊胜轻笑。 苏午默然不语。 “尊者, 预备何日渡第三关呢? 我们不妨协力,共渡第三关。”卓玛尊胜端详了苏午片刻,又向他发出邀请。 苏午扬眉看Ta,淡淡道:“缘何我们要共渡第三关? 我未知你身份根脚, 与你同时渡关, 难保不会有变数发生。” “变数时时存在, 不会因我是否与尊者携行而增减半分。 倒是尊者, 莫非不想一探大雪山根本之秘? 你都做了无想尊能寺的住持尊者,莫非不想更进一步,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大雪山上, 刻在密藏域的血脉纹理中? 两大最高法门: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佛谛大手印法。 尊者难道不想窥知精要吗?”卓玛尊胜眸光清亮,慧光如剑,仿佛能刺进苏午的心底。 然而苏午领悟‘如如不动’之妙意, 任凭卓玛尊胜慧光如何凝练, 看着苏午, 却也只看到了无尽的空无。 苏午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后,向卓玛尊胜道:“如若我不与你联手携行, 莫非不能渡过第三密关?” “是。” 卓玛尊胜笑意盎然。 “好。 七日后, 你我同渡第三密关。”苏午答应了下来。 卓玛尊胜站起身,向苏午躬身行礼:“尊者,再会。” 说完话, Ta转身走出了静室。 不多时, 老僧-康远走了进来,他面若古井无波,盘坐在苏午对面的蒲团上,眉心竖眼散发金辉, 隐隐蕴含某种密意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天海呼图克图,你已连渡二关。 有何愿望, 当下可以告知于我。 由我为你实现。” 此时的‘康远’并非康远。 而是大雪山寺那位站在世俗与法界顶点的至尊呼图克图-至尊‘原莲’大师。 “大师, 弟子幼时常听闻,大雪山豢养有殊胜异种——猊,又闻猊乃是精莲化生大士之如来藏化现,具备不可思议之妙力,天然具足法性, 因而弟子斗胆请求至尊大师,让弟子看一看那些传说中的猊类。”‘原莲’当面,苏午纵然是一寺呼图克图,亦要表现得恭谨些,自称为‘弟子’。 原莲听得苏午所言, 端详了苏午一阵, 叹息道:“你来晚了。 自精莲化生大士虹化,今世成佛以后, 他以如来藏显化的猊类,便渐为凡性污秽,大都堕落于凡俗犬只一般无二。 仅有一支种群游行于密藏域各地, 神龙见首不见尾。 它们从前还时常在‘云猊台’周遭显身,但到了今时,已越来越少出现在云猊台周围了。 上一次出现在云猊台,还在一月以前。 假若你一月前来此, 说不定可以见到它们。 至于如今, 便很难看到它们了——它们在云猊台出现一次过后,往往要相隔数十年,才会再出现在那里。” ‘原莲’大师顿了顿。 又道:“念你不知内情, 这个要求可以不作数, 你可以重新再提一个要求。” “弟子执迷于此事, 若不能了却心愿,纵然其他好处当面,亦觉得索然无味。”苏午俯首道,“至尊大师,可否允许弟子往云猊台一观究竟? 若到了云猊台, 亦见不得它们, 弟子也甘心情愿。 哪怕失去至尊大师赐下的一个机会。” “好。 我亲自带你过去。”原莲看了苏午一眼,忽然伸手抓住苏午的手腕, 进而, 浓烈诡韵自‘康远’周身涌动, 那诡韵化作一阵漆黑之风,将‘康远’与苏午团团包裹,内中长出一条条惨白人手, 攀援虚空, 由‘实’就‘虚’, 让黑风中被包裹的苏午与‘康远’也化作虚幻的影子,刹那穿过静室,漫溯云空, 遁往大雪山深处! 诡韵漫溯, 须臾间坠落在一片苍苍白雾笼罩的天然石台中! 黑风顷刻消散。 ‘康远’默无声息地立在苏午身后, 眉心竖眼微微转动。 苏午满面悚然之色!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他才感应到‘康远’自身诡韵溢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让他转化入虚幻当中, 他亦未再轻举妄动,此时才发现对方究竟做了什么! 如此是‘康远’系缚的诡比较特殊? 还是原莲操纵康远这道护法本,发挥出了远超康远实力上限的威能?! 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大夜叉王护法道’,便是我以‘康远’为护法本,修持成的上部护法道。 夜叉迅捷,风性, 善隐匿藏形, 与康远所系缚的‘隐身诡’倒是相得益彰。”原莲像是看出了苏午的想法,主动出声,解释了几句。 他一边说着, 一边走向圆形石台的中央:“大雪山寺收藏有八大不共秘密护法道,上部‘大夜叉王护法道’、‘狮行母明王护法道’、‘阎魔护法道’、‘虎衣明王护法道’, 均是可以与葛麻寺‘大黑天护法道’相提并论的秘密护法道。 你若要修持护法道, 大雪山寺上下二部护法,你可挑选其一修持。” 原莲走到石台中央。 苏午随在其后。 石台中央有诸般玄奥密咒雕琢,密咒意韵相连,像是一个个精密齿轮,只要受到某种力量推动, 它们就会化生力量, 徐徐转动开来。 原莲盘腿坐在石台中央, 同苏午说道:“若要召唤群猊汇集,须以自身之意沟通这石台上的‘秘密招摄神灵本咒’。 如你的意较为殊胜, 密咒威能将通达诸地, 群猊从风中听到你的召唤, 或许会出来与你一见。 我演示给你看看。” “是。” 苏午在旁连忙答应。 原莲不再多言。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放松,眉心竖眼忽然瞬间开合——伴随他眉心竖眼一次开合,冥冥中有浩瀚如汪洋的‘意能量’潮涌而来,披覆于原莲之身。 苏午身处于这意能量浪潮之中, 亦做出踉跄跌倒, 仿佛抗御不住这意能量的模样。 他趴倒在地, 内心却在想:这该是原莲的‘意’显发出的意能量了,浩大然而驳杂,内有秽迹杂芜,未曾荡涤洗练。 隐约还沾染了些许厉诡的诡韵。 ——不是很好。 原莲的意能量一圈一圈渗透进石台上的‘秘密招摄神灵本咒’当中,那一个个密咒真言皆如蜡烛般被点亮, 刹那间, 清风起, 一朵朵色彩略显斑驳的云团自石台上浮现, 那云团一朵朵接连着,直通向天尽头, 如同虚空中的阶梯! 苏午凝望着虚空中那一朵朵斑斓云朵形成的云梯,自觉连一碧如洗的苍穹,都因这斑斓云朵而被染污了些许。 而导致这些云朵未有那般洁白的原因, 在于原莲自身的意, 也没有多么纯粹。 云梯蔓延到天穹尽头, 持续了约莫一刻时间。 随后, 原莲收拢了自身的意,站起身,向苏午说道:“看吧,群猊并未因我之召唤,而踩着云梯来到云猊台上。 你若还不死心, 可以自己试一试。 在此之前, 和我说说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可是想修持什么护法道? 我一并满足于你。” “弟子听闻大纪藏能知过去未来,记录密藏域群诡之诞生,是以想看一看大纪藏——”苏午深深俯首, 他话未说完, ‘原莲’脸色已经冰冷下来。 眉心竖眼注视着苏午:“你要看大纪藏?” 其声音有种虚幻的冰冷感。 “是。”苏午心知这个要求可能触及到了眼前这位大雪山寺呼图克图的禁忌, 但他并未退缩, 依旧提出了要求。 了不起他再重新模拟,换个选项就是。 他切换意识模拟的时候,已经验证过葛麻寺佛子的记忆,确认‘大黑天护法道’是一门极殊胜的上部护法道。 似此种护法道, 都是‘不共秘密护法’。 如若修持,只能修持一种。 这样一来,他再在原莲这里索求其他不共秘密护法道,自身无法修持,拿来有什么用处? 虽然他也可以用这次机会, 来索求一种可以共修的普通护法道,但这样一来,总觉得这次机会是被浪费掉了,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倒不如用这一次机会, 探一探那部可能记载了整个密藏域背后隐秘的《大纪藏》! ‘康远’眉心的竖眼注视着苏午,看了好一阵子。 而今, 苏午领悟‘如如不动’的境界, 自身自空中来, 又可以从空中化出不同的自我。 配合‘唇枪舌剑’、‘眉心脉轮’等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一个人的认知。 原莲驾驭护法本来与苏午照面, 可以说是一个错误。 若他本尊亲至, 说不得苏午不敢把这种影响别人认知的方法应用到他身上来,也就能让他窥破苏午的‘狼子野心’。 但如果毕竟只是如果而已, 是不曾发生的事情。 看了苏午好一阵子,‘原莲’未有察觉出苏午的‘不轨目的’,于是冷声道:“若想要阅览《大纪藏》。 你至少需要渡过第三关!” “和康远报名来渡第三关吧!”‘原莲’忽又冷笑起来,“成为我的‘亲传密承弟子’, 届时, 我可容许你窥视《大纪藏》!” 正文 196、阎魔咒印(2/2) ‘原莲’撂下一番话后, 未再让苏午重新提出要求,他身形被一阵黑风卷裹,刹那间乘风而去,消失在虚空里。 将苏午一人丢在了这云猊台上。 苏午站在云猊台上, 也是停顿了许久时间, 没有丝毫动作。 ——直至他的意遍游四周,确认‘原莲’真的已经离开,才迈步走向石台中央。 这倒不是苏午过分小心谨慎, 而是‘原莲’刚刚身形化无的时候, 其诡韵气息虽然收敛到极致,就像漂浮在空中的一根蜘蛛丝那般纤细,但依旧被苏午的意察觉了, 他了知对方并未真的离开, 就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 忐忑不安地立在原地。 待到‘原莲’的诡韵气息真正彻底消失,苏午内心才长出一口气——强大的‘意’始终是自己的一道杀手锏。 其他人在未有预料到自己的意如此强大的时候, 利用它, 往往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苏午在密藏域这一路走来, 遇到诸多险境, 最先考虑的永远是在尽量不展露自身真实战力的情况下,以最小的、最流于表面的那部分力量来解决问题。 这样一来, 那些可能隐藏在暗中的窥视者, 便永远不能料到,他还有哪张底牌可用。 就像他先前用尸陀鬼之手解决葛麻寺的佛子,而不是使用尸林怙主的力量,也是出于此种考量。 他盘坐坐在云猊台的中央, 静定心神, 依照自己看到的‘原莲’运转意能量的方式,将自身的意一缕一缕地投入到石台四周,一个个密咒真言当中, 一如先前, 密咒真言如蜡烛般被依次点亮。 不同于先前的是, 此时云猊台上,有纯净无色无味的气息涌动,没有原莲意能量释出时的丝毫驳杂秽污之感。 雾气蒸腾, 遮盖了云猊台。 朵朵白云从苏午身周升起, 以他自身为落点,向着远天不断蔓延,接连成了长长的阶梯,通向远天的尽头! 这一瞬间, 苏午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的意游离在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以及慈悲大韵以外,接触到了另一个层面的某种力量。 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慈悲大韵, 仿佛都是依附在这种神秘力量之上的! 可惜, 苏午的意只能触及这种神秘力量刹那, 跟着就被此种力量推到了现实界中。 远天的尽头, 一群‘黑点’浮现, 它们踩踏着雪白的云梯, 在苏午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当它们踏足云猊台时, 此间便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那是每一头壮硕若黄牛的猊兽脖颈下,飘荡的彩色布条一端系着的铜铃铛发出的响声! 近百头、毛色不一的猊兽将苏午包围, 这副情景,应该让人头皮发麻才对,然而苏午置身于群猊包围之中,却未有丝毫恐惧畏缩的心理, 那些猊兽带来了天空本有的气息, 阳光本有的味道, 泥土本有的芬芳。 他看着群猊温润的眼神, 从中未有感觉到丝毫的敌意。 一如当初, 他以卓杰的身份,第一次把意根藏的力量完全耗空时,那些从黑暗里跋涉出来的猊兽,帮助他吓退窄袖观音的时候。 苏午此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直搓手, 观察着每一头猊兽, 很快发现, 群猊身上,光滑油亮的皮毛下,都隐藏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有的伤口已经腐烂! 这是怎么了? 它们如何受的伤? 苏午神色有些紧张。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真实目的——取一些猊兽的精膏来,方便自己带回现实世界。 然而, 被这么多的猊兽注视着, 这让他怎么做这件事? 他原本以为自己最多只能招来一两只猊的。 哪想到一次招来这么多——他应该是把原莲所说的那整支残存的猊群都给召来了! “呜呜——” 就在苏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猊群中, 体型最大,浑身黑色长毛,像狮子一般的猊从群猊的簇拥中走了出来,它默默看了苏午一会儿, 扭头朝群猊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 像它这样雄壮的体型上,仍免不了遍布伤口与暗疮。 它应该是这群猊兽的首领。 随着它低沉呜叫, 一只灰黄的短毛猊兽从猊群里走出, 和猊王站在一起。 这个瞬间, 苏午感觉到它们的力量在进行某种难以描述的交集, 一个鸡卵形的、 内中漫溢金光的事物从二者的头顶漂浮出来,徐徐飘向苏午,根本不容苏午抗拒,直接就融入了他的眉心。 “你获得了一颗猊王的受丨精丨卵。” 模拟器的提示音响起, 苏午‘看’到那颗卵鞘漂浮在自己的意识潜流中,受意能量的浸润,一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 而包围他的猊群, 未有与他打招呼,纷纷踩踏上了云梯。 渐次消失在天尽头。 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云猊台上已经没有了群猊的踪影,连它们残留的气息都被自然之风吹袭得干干净净。 不留分毫! 苏午望着空空荡荡的石台, 既是满足, 又是怅然。 而群猊离开之后, 未有多久, 原莲的护法本‘康远’就去而复返了。 其眉心不再显现黄金竖眼, 端详着苏午, 温和地道:“尊者,可能发现猊的踪迹?” 说着话,康远扫视四周,并未发现任何猊兽留下来的痕迹。 苏午摇了摇头,黯然道:“不曾有任何发现。” “猊类为精莲化生大士的如来藏所点化,如今,精莲化生大士早已虹化数千年, 群猊堕入凡俗, 也是事物正常更替之理。”康远安慰苏午道,“也只有如‘金刚菩提元空至尊’这样,同样怀有如来藏的大师, 才能为群猊续命, 让它们多在人间行走一千年。” “金刚菩提元空至尊? 那位开创了‘佛谛大手印’法,与‘精莲化生大士’开创的‘光明灌顶大圆满法’其名的至尊呼图克图?”苏午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这位大师, 曾经为猊类‘续命’?” “是。” 康远感慨般地点了点头:“若非元空至尊大师以如来藏为群猊续命,早在一千年前,它们或许就已彻底堕入凡尘了。” “我熟读典籍, 竟然不知道元空至尊大师,还做过这样的事情。”苏午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 将康远所言暗暗记在心底。 随后, 康远嘱咐苏午,七日后参加第三密关,就将他送回了居处。 苏午搭着康远的‘顺风车’, 分明感觉到, 康远对自身厉诡力量的运用,远远不如原莲那般出神入化,两者对诡韵、护法道的使用,有天壤云泥之别! 独院里, 黄衣僧‘登珠’已经为苏午送来洗澡水。 丹加把房间中用来隔绝视线的毡布又挂了上去。 苏午洗了个澡, 用了些饭食, 与丹加聊了几句,考校过她的功课, 这才唤出模拟器。 开始查看自己新得的两道临时咒印。 得益于诸‘不可思议之神魔’的供养,苏午的‘阎魔口噬极恶大轮咒印’,终于被补全变成了‘阎魔口噬生死大轮’! 当下它尤是临时咒印, 待到苏午回归现实以后, 可用元玉将它兑换为永久咒印。 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丙之咒印):诸般秘力加持之下,地狱主阎魔尊于你的右眼当中苏生、萌芽。 你需要以极恶力量喂养阎魔尊, 当阎魔尊复苏之时, 生死大轮亦将在你的右眼当中转动。 受此咒印加持,你可以将诡类真形、相‘收藏’于右眼之中。 为眼中的‘阎魔’作食量。 阎魔获得食粮,将为你推转‘生死大轮’,将一只‘凶级’以下的诡,短暂关押进你的右眼中。 凶级以下的诡类释放以后,会短暂陷入沉寂状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厉诡将会重新复苏。 同时,当阎魔复苏到一定程度时, 将获得‘阎魔护法’状态。 阎魔护法:你可将右眼中的阎魔外放于体外,任由其自行寻觅极恶力量吞噬。 当阎魔护法成长为‘阎魔尊’以后, 你将获得‘阎魔地狱’状态。 同时‘阎魔口噬生死大轮’成长为乙之咒印。 阎魔地狱:你可将阎魔尊外放于遍及极恶力量、诡韵的监狱当中,阎魔将自动收束该处监狱中的极恶力量、诡韵, 在此地推转生死大轮。 同时,你将获得‘生死大轮’状态。 生死大轮:以各种可以沟通诡韵与意能量的神秘文字作为养料,为生死大轮‘写入’种种律条, 当阎魔推动生死大轮之时, 律条作用将自动显化, 约束生死大轮覆盖下的牢狱中的每一个人、诡! …… 当阎魔咒印变作完整咒印以后, 它的成长性, 成长潜力也被完全凸显了出来。 但是,当下它的实效性依然与从前相差不多,并未因为咒印补完而得到增强。 对此苏午倒并不失望。 毕竟比起当前只能短暂关押一只厉诡的实效性, 他更期待,阎魔咒印演化为一座真正牢狱时的情景! 现实里, 其实有许多可以让‘阎魔’快速成长的极恶力量,甚至实体的牢狱都有现成的! 苏午浏览过‘阎魔咒印’的具体信息, 转而查看自己所得的另一道咒印——不动明王咒印! 正文 197、心愿尽矣(为舵主‘枫迹’加更!3/2) 不动明王咒印(丙之咒印):受此咒印加持,你的念头将被‘秘密不动’的力量所覆盖, 任何诡韵、诡异大概率无法窥察到你的真实心思。 你的本来面目,来历根脚将被覆盖, 使诡韵、诡异无法根据你的遗留痕迹, 追索到你的真实影踪。 …… 这道‘不动明王咒印’的信息介绍较为简短。 但从这简短的信息里, 却已体现出‘不动明王咒印’的作用。 即主要是对诡异、诡韵‘藏形匿迹’,让自身的根脚来历、心中所念都被‘秘密不动’所覆盖加持, 不容易为诡韵、诡异追查到! 不动明王咒印, 是一道看似无用, 实则无时不刻不在发挥作用的咒印! 苏午面对原莲时,一直有隐忧,担心自己在其面前暴露念头,被看出他是‘窃取传承的外来者’,进而对他彻底关锁大雪山寺院的大门。 如今有了这一道咒印, 他的担忧终于可以减少许多。 以及, 密藏域这个地方,本身涉及诸般诡异。 他在此间每多动用一分来自现实的力量,都可能引来密藏域本身诡异的注视,譬如说‘诡母’。 当下有此咒印, 虽然无法隔绝已经关注着自己的‘诡母’的注视, 但可以让其他的诡类, 少关注自己一些。 并且, 七日后,他要与卓玛尊胜共同渡过第三密关。 说不得这又是卓玛尊胜、乃至原莲借这个机会对自己进行窥视,而自己拥有‘不动明王咒印’,亦能减轻一些压力。 …… 此日黄昏。 绯红的晚霞映照在小院墙头、碉房顶的积雪上,红与白的光芒交融着,生出别样意趣。 苏午坐在壁炉旁, 握着一卷经书阅读着。 对于七日后如何渡过‘生死密大关’,他内心其实全无经验。毕竟所谓‘法性’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一说出口, 便成了空谈。 而内蕴于心, 又如何能证知其是否存在? 但是,他与卓玛尊胜做了约定,是以很是好奇,和对方共渡第三密关的话, Ta有什么办法, 让自己可以照见自我法性, 渡过‘生死密大关’? 他靠着桌台,翻阅着手中的经卷, 丹加坐在旁边,织着一张羊毛毯子。 帕佐拉家族的童子不时抬头看苏午一眼,又抿嘴笑一笑,低头在毯子上织造出花纹。 晚霞默默地洒落在二人的肩头, 这一刻,静谧又美好。 可惜, 有阵匆匆的脚步声踏碎了这片刻的宁静,小黄衣僧扎康蹦蹦跳跳地走进了独院。 他一眼就看到门口的苏午, 连忙躬身行礼:“尊者!” 又看到桌台后织着羊毛毯的丹加, 更加喜悦地挥手道:“丹加!” 丹加满含怨气地横了扎康一眼,低头装作认真织毯子的样子,并不理会扎康, 让扎康摸不着头脑。 好在扎康此行主要目的,也不是来找丹加玩的。 他跳上台阶, 又向面含笑意的苏午行礼, 之后方道:“尊者,广愿上师想请您过去经纶院,与你共同研修经纶之妙。” “广愿?” 苏午愣了愣。 又点点头:“好。” 他记得这个广愿, 先前向自己问过问题,从对方问的问题里,可以看出其悟性颇高,再兼此人能善待像扎康弱小的黄衣僧, 让苏午天然对他存有一些好感。 如此见一见也好。 他在门口穿好鞋子, 扎康冲丹加挤眉弄眼了一阵,见苏午回过头来看丹加,小黄衣僧连忙收敛表情。 苏午不理会两个小童子的小动作, 看着‘丑陋小童子’-丹加,说道:“一天天也不做些正事,织毯子有什么用?” 听着他的话, 小黄衣僧扎康一脸茫然。 织毯子竟不是正事吗? 以前他听一个小法寺里过来的佛子下仆说过,他们寺院生活拮据,连那佛子下仆,都要织毯子拿去贩卖,贴补寺院经济。 这要都不是正事,那什么才是正事? 苏午给出了解答:“多用心研修研修经卷,遮?陀转轮加持咒可能瞬息施展了? 依止遮?陀帝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才是正事! 若有一天,你离了无想尊能寺, 离了我,这些密咒修持来的力量,才是你最能依仗的东西!” 听得苏午所言, 扎康看向丹加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羡慕。 原来这就是这位尊者所说的正事啊…… 他也好想被安排做这些正事…… 丹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丹加被苏午训斥, 也不生气, 反而吐了吐舌头,望着苏午,身后好似有一条尾巴摇来摇去一样地道:“我知道啦。 尊者, 最近天气冷,我想给你织一条毯子盖着腿哩。” 被变作丑陋小童子的丹加仰望着苏午,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满带幼童对亲近长辈的眷恋。 苏午目光触及到丹加的眼神, 内心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片刻,道:“织毯子什么时候都来得及,修行却是片刻都耽误不得的。” “嗯嗯嗯。”丹加用力点头, 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待到尊者渡过第三密关,她和尊者就要回到无想尊能寺了,外面哪里有大雪山这么冷? 尊者届时又哪里会需要一条图案歪歪扭扭的羊毛毯子呢? 还是要在这大雪山上, 趁着尊者用得到的时候,送给他, 他才会记得自己! “走吧。” 苏午朝扎康挥了挥手, 满眼羡慕的扎康连忙应声,随在苏午身后,朝经纶院走去。 经纶院的藏经楼中, 三楼, 广愿在临窗的位置支好桌台,点了一炉熏香, 又小心翼翼地拿出几片珍贵的茶叶, 沏了一壶茶, 架在小火炉上慢慢滚着。 随后就盘腿坐在桌台一边, 正襟危坐地等候苏午上门。 不多时, 楼梯那边传来阵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目不斜视地坐着,直到苏午和扎康走上了楼,广愿才连忙起身,转身向楼梯方向, 而后,一眼就看到了八九岁的小童子——苏午。 即便知道这位无想尊能寺的呼图克图,年纪很小,但广愿真正见到苏午的时候,还是愣了愣。 那般幽微心思, 环环相扣的计算, 竟都出于这样一个不足十岁的小童子! “尊者。” 广愿只是愣神了刹那,很快反应过来,向苏午躬身俯首行礼。 苏午点了点头, 迈动两条短腿,坐到了桌台一边。 旁边的扎康见状,朝广愿挤了挤眼睛。 广愿有些肉痛地把一个皮口袋递给扎康,赶苍蝇似的将扎康赶出了藏经楼。 ——那皮口袋里,是他这个月的所肉干。 他虽然是大雪山的红衣僧, 这地位放到外界去,自然尊崇。 可在大雪山内, 一个红衣僧算得了什么? 一个月照样只有十条肉干。 “尊者,请用茶。”广愿坐回座位,把那一盏茶色暗红发黑的茶水推到苏午跟前, 他内心有些忐忑, 担心苏午不习惯这传自汉地的茶水味道。 苏午点了点头,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放下茶盏道:“广愿上师喜欢这样饮茶吗?我听说,汉地的人们多是这样简单冲泡茶水, 却能将茶水的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尊者当面, 不敢称上师。”广愿连忙回道,“弟子每月例供不多,只有一小把茶叶而已。 但着实喜欢这般用茶。” “今时已没有汉地人来密藏域了。 广愿可有听说过汉地的消息?”苏午眨了眨眼睛,向广愿出声问道。 “其实有些处于密藏域边缘的法寺, 与汉地偶有交流。 数年前, 我曾自一个密藏域边缘的法寺佛子口中听说过,汉地有‘灶王神教’,研究出了一种可以关押诡的方法。 再到后来, 那个法寺便被大雪山以‘勾连外道’为名,直接夷灭了。 汉地的消息从此再未传进来过。”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广愿说出了一些秘辛异闻。 “哦?” 苏午眼光闪动。 当下的密藏域,似乎隔绝在真实历史以外, 他到了此地如此之久, 也未能判断出当下的密藏域具体处于历史上的哪个时期,只能隐约揣摩,它或许在明清某段历史的夹层里。 眼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人口中, 听到密藏域以外的消息。 尤其是广法所言,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关押诡的方法, 至此时已经被外面的人研究出来了? ‘灶王神教’是什么宗派? 道门? 民间俗神? 可惜,密藏域的法寺巴不得如今的局势能永恒绵延下去,对所谓‘关押诡’的方法,想必是畏如蛇蝎, 一见到有法寺接触这种方法, 当场就将之夷灭了。 线索就此断绝。 “是哪座法寺被夷灭了啊?”苏午向广愿问道。 广愿看了看四下, 以此警醒暗示苏午,不要将消息外传。 随后低声道:“遮罗达寺。” “我知道了。”苏午回以会意的眼神,同样压低了声音。 “尊者, 弟子此次请尊者前来, 是想请尊者为弟子解第二密关之惑——不空摩尼供养咒,缘何能发挥神效, 将‘不可思议之神魔’化为供养物, 供给无上本尊食用?” “时轮坛城,本为供养法座。 譬如一座香炉, 当它插上青香的时候,青香是供品,而香炉则成了盛装供品的盘子。 有了供养法座, 不空摩尼供养咒,自然需要聚集供品,盛放于法座之上,而自身诸我归空,无有余物奉于本尊前, 那些显化出来的‘不可思议之神魔’, 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供品。”苏午将整个过程如何设计娓娓道来。 不过,他没有告诉广愿, ——可以此法将供品都转移给自身来吞吃。 这个隐秘的法子太危险, 若非领悟‘如如不动’的真意, 贸然尝试,反而会因吃掉‘供品’而被本尊惩戒,那才是得不偿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广愿喃喃自语几句, 一时豁然开朗, 满面感慨地摇了摇头, 而后忽然朝向苏午跪拜下去,连连磕了几个头:“多谢尊者解我十余年之困惑, 我今时心愿尽矣!” “心愿尽矣?” 苏午听得广愿最后所言, 眼中光芒大盛。 那四个字化作了一声声回响,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四面八方皆浮现一道道门户,门户内光明盛烈,然寂寂无声! 苏午盘坐在这诸门户围拢的中央, 从他身上, 一道道影子立起。 有执着于所求密法的苏午; 有堆积实力畏惮于现实的苏午; 有蜷缩在角落,不肯融于人群,沉湎于父母亡故之痛的苏午; 一个个苏午走进了那光明门户中, 同又化作寂然无声的光明。 苏午睁开眼睛, 眼神如婴童般清澈。 他盘坐在蒲团上,周身五大脉轮无声息地运转着,而在这五大脉轮以外,自身以外, 第六重脉轮隐现轮廓。 “我也心愿尽矣。”苏午双手合十,向广愿笑着道。 广愿瞠目结舌! 他虽不知苏午心下刹那动念, 究竟剥离了多少‘我执’, 但从苏午和光同尘,与时舒卷的气质来看,对方很可能已经摸到第六重脉轮——身外金刚轮的关槛! 可是, 第六重脉轮, 不是唯有修持两大至高法门之一, 方才有机会自悟吗? 广愿脑袋里充满了困惑! 正文 198、托付(1/2) “尊者, 已然照见法性了吗?” 广愿跪坐在苏午对面,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他的疑问其实有刺探苏午修为之嫌, 若是苏午对他之所问不悦,那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可他偏偏又好奇得很,一时未忍住,就把心中困惑问了出来。 话说出口,又连忙想要补救:“弟子无心刺探尊者修为,只是内心求知若渴,弟子逾矩了, 尊者不必回答弟子之问……” 话刚说过, 苏午就摇了摇头,静静地看了看广愿,才出声道:“如非你方才所言,我却也不能立地顿悟。 确实是心愿尽矣, 照见了法性。” 见苏午并未怪罪自己,广愿也放下心来,双手合十,向苏午躬身行礼道:“恳请尊者解惑,何能照见法性?” “《金刚经》中, 须菩提问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三藐三菩提心,因云何住,云何降服其心? 佛说: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 苏午出声说话, 竟真为广愿细细解释了起来。 广愿亦知这般机会千载难逢,强压下颤抖的心神,仔细聆听苏午教诲。 他更知道,对方愿意将这般顿悟心得告诉自己, 其后必定跟着让自己无法拒绝的要求。 但事已至此,他既把话问出口,也就有了答允苏午要求的决意, 此后苏午有什么要求, 他都会,不惜性命去完成! 毕竟,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切众生,本就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如此, 如何降服其心? 何能照见法性? 只需放下而已。 放下我执,离一切相,即能照见法性。 这般道理,想来不必与你多说,你也明白。”苏午慢声说道,“可是,当我说放下的时候, 你内心必然已将它‘拿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唯有‘如是观’而已。 性理变化,应作寻常, 应如是观!” 如是观…… 广愿听得苏午为自己讲法开示,却觉得苏午每一言每一语里都满带禅机,让自己听得云山雾罩, 仿佛听明白了什么, 又好似什么都未有听明白。 他明白了照见法性,须要‘如是观’。 所谓如是观,在自身追求‘阿耨多三藐三菩提心’之时,便自行阐发。 那就是法性的光辉。 可是,自我虽偶能映亮法性光辉, 却终究不得安住其心。 此后修行种种,便是‘作如是观’,以‘如是’之法门来安住法性,使法性长在,方能恒久照见。 直至当下, 广言才懂得,原来像尊者这样突然地立地顿悟,背后亦有着雄厚的积累。 如不是遍览经纶,饱读典籍, 又如何能够引经据典,从一句句佛偈中了悟法性? 正是这数不尽的经纶典籍, 铺就了一道道阶梯,使得尊者最终能踏上台阶顶端,叩开那扇顿悟的门户! 广愿看管藏经楼已经十余年, 当下面对苏午的知识量, 却也自惭不如。 他再度向苏午叩首,出声道:“多谢尊者为弟子讲法开示,弟子受益良多,今后一定精研经纶, 以求照见自我法性。 尊者愿为弟子传授真传, 弟子亦当投桃报李, 凡尊者之要求,弟子必定竭尽全力达成!” 苏午笑了笑,道:“广愿上师在这大雪山寺里呆了多久了?” 广愿还以为苏午会当场提出什么要求, 未想到对方会有此问, 愣了愣,才道:“已经十余年了。” “十余年时间,便能在大雪山寺内有立足之地,成为红袍僧侣,广愿上师的悟性天资可见是极不错的。”苏午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 这人能在竞争激烈的大雪山立足如此久, 要说没几把刷子,则是根本不可能。 如此一来,一些事情倒是可以托付于他。 “弟子不敢隐瞒。 与弟子同时入寺的百余位师兄弟,在这十余年间,大都死的死,伤的伤。 能成为红袍僧侣者,确是少数。 弟子亦有些微运气,得到经纶院长老的赏识,才能晋位红袍僧侣。”广愿恭敬答道。 “在无想尊能寺内, 红袍僧侣已是地位崇高的僧侣了。”苏午道,“不知在大雪山寺,红袍僧侣处在哪个序次?” 广愿答道:“大雪山寺有长老、大执事僧、执事僧、红袍僧、黄衣僧、外门僧侣几个序次。 弟子今时在第三个序次。 不过因为弟子看守藏书楼已满十年, 查漏补缺,修复了诸多古籍经卷,又有开了心脉之轮的修为在身,过不多久就要出任‘修典执事僧’了。” 这个广愿言谈非常坦诚, 知道苏午或许有事要让自己帮忙, 但需要看他的能力如何。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必然要设法遮掩,以此来推卸别人安排给他的事情, 结果广愿不仅没有遮掩,反而尽力向苏午展示自己的实力,希望能为苏午看中,帮到苏午一些。 苏午点了点头。 对广愿的心性越发满意,开口道:“广愿,我预备渡第三密关了。” “第三密关?!” 广愿闻言震惊,抬头看着苏午。 三大密关之试历来皆在经纶院进行, 身为经纶院的老人,广愿孰知三关之凶险, 是以听到苏午竟真的准备渡过第三密关,他自然惊骇非常——哪怕是照见自我法性, 渡过第三密关的几率也不高! 这位尊者渡过第二密关,今又照见法性,只要平稳修行,日后可谓前途无量,缘何还要渡第三密关?! “尊者,请恕弟子直言。 弟子在大雪山寺呆了十余年。 也见了十余次第一、第二密关之试, 而第三密关之试,每五年才开启一次,选择渡第三密关之人,至今未有一个活着走出经纶院!”广愿神色凝重地提醒道。 “此事我自有定计, 你不须为我考虑渡关之难。”苏午笑道,“今时我想请你帮忙的事情, 实是如我在大雪山寺这段时间里, 出了某种变故的话, 想将我那个不省心的小仆人托付给你,希望你能护他周全,带他回到无想尊能寺去。 此事或涉凶险, 你擅自出离大雪山寺以后,大雪山寺也必定不会再对你敞开门户。 所以,我可以‘金刚胎藏灌顶’, 为你灌注‘虎衣明王猛厉杀生大咒’,此后你依止虎衣大士,修持其座下种种密咒,便再无障碍。 同时, 亦会有几件法器予你防身。” 苏午说完话后,便静静看着广愿,等候对方的回复。 而广愿斟酌了片刻。 乃叩首道:“弟子一定尽心竭力,如若尊者在大雪山寺出现任何变故,就将尊者那位下仆,带回无想尊能寺, 从此护持尊者下仆, 除非弟子身陨, 否则必不叫他受到任何损伤!” 他没有问苏午缘何如此看重一个小仆人, 也不去想苏午会在大雪山寺遭遇何种变故, 只做自己本分的事情, 让苏午非常满意。 “好, 你把脑袋伸过来, 我即刻为你‘金刚胎藏灌顶’。”苏午如是说道。 如此, 苏午为广愿灌顶过后, 又将自己收藏的几件法器放置于何处,都告诉他,还留了一张字条,令他在关键时候拿出来,展示给丹加,免得丹加疑心太多,不肯跟他离去。 一番嘱托, 直到天色近黄昏, 他才离开经纶院,回到居处。 广愿受了他的灌顶,便自动要遵循种种誓言,不得有丝毫违逆,却是不可能泄露苏午的丝毫秘密。 ……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来到了要渡‘生死密大关’的时间。 这日一早, 丹加和苏午一起在居室里,在一张桌台上用过餐饭,她收拾好桌子, 外面就有个不熟悉的经纶院黄衣僧过来, 请苏午前去经纶院,入试第三密关。 ——生死密大关。 “尊者,要小心呀!”丹加眼眶红红的,暗含担忧。 苏午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好生修持功课,待我回来再检查。” “是, 我一定好好修持!”丹加闻言用力点头。 目送苏午和那黄衣僧出了院子, 身影走出老远老远, 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她心里隐约萦绕着某种不好的预感,可仔细去探寻,那种预感就又倏忽无踪了。 丹加只好压下心思, 暗暗祈祷苏午能成功通过听说非常困难的‘生死密大关’。 从居处去往经纶院的路,苏午走过许多遍了。 不用黄衣僧指引, 没多久, 他就带着黄衣僧进了经纶院。 依旧走进那间静室内。 静室里也依旧燃着熏香。 地板上的血迹、脏污的蒲团都被清理出去,此间明净亮堂,根本不像是会让人产生心理阴影的地方。 苏午选了局中的位置落座, 不多时, 又有一个黄衣僧将‘卓玛尊胜’引了过来。 黄衣僧在卓玛尊胜身后关好静室木门。 卓玛尊胜向苏午躬身行礼,盈盈浅笑:“尊者。” “佛子。”苏午点头行礼。 看着卓玛尊胜坐在自己身边,未置一词。 “今次只有我们二人入试生死密大关。 假若你我二人渡过此关, 那么其他那些待选佛子,倒不用消耗性命来渡此密关了——他们会自动成为诸院长老的亲传弟子。 如此, 我们也算是功德无量呢。”卓玛尊胜笑吟吟道。 正文 199、生死密大关(2/2) 卓玛尊胜看起来分明是个男子, 却有些女子才有的习惯动作,然而Ta这副作态,却并不让人嫌恶, 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 其实, 当下苏午大概确定,这个卓玛尊胜,其实就是女子。 “你名为卓玛尊胜, 可知八百年前的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哲丹尊胜?与他可有什么渊源?”苏午开门见山道。 卓玛尊胜眨了眨眼睛:“想来不会用多久,尊者便能知道,哲丹尊胜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呵呵。” 苏午笑了笑,未置可否, 转而道:“你先前曾说,你我共渡第三密关,便能保我无碍通过此关。 可见你是知道这生死密大关之中, 究竟有些什么了? 可否明示于我?” 卓玛尊胜张口欲言, 忽然, 她神色微动, 轻声道:“原莲过来了。 所有一切,尊者皆在密关中可知答案。 不必急在一时。” 苏午收敛面上表情,坐在蒲团上, 既不去看门口,也不曾看卓玛尊胜,就看着自己衣袍的下摆,仿佛从未与卓玛尊胜有过交流。 踏踏踏…… 此时,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木门被推开来。 一个壮硕的黄衣僧肩扛两根木杠,先一步走进了静室内。 他矮身下腰, 木杠上架着的一座法床随之沉降, 后头的壮汉也同时下腰,两人合力将那座法床,以及法床上的人抬进了静室中。 随后,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把法床抬到最前面的桌台后。 那座法床乃是纯铜铸造, 有珐琅彩装饰, 靠背似乎为黄金所铸,镶嵌着一块块珍珠宝石。 一个披着金丝法衣的老者就盘腿坐在法床上, 背靠着黄金所铸的靠背。 他垂垂老矣, 形容枯槁, 面庞黒瘦, 脸上的皮肤因为失去太多生机与水分,而遍布褶皱,从下巴处垂下。 瘦小的身躯犹如一具干尸。 任谁看到这老者,都只会将他当成一个寿元将尽的普通老者, 而不会把他与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联系起来。 然而, 他确实是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原莲。 苏午看了法床上宛若死尸的原莲真身一眼,作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讶异之色。 卓玛尊胜亦然。 其实他内心本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驾驭着‘康远护法本’,显示出那般殊胜实力的原莲,真身竟然是一个枯槁老者。 不过, 话又说回来,如非原莲垂垂老矣,寿元将尽, 大雪山寺又怎么可能要选出新一代的‘钦定佛子’? “生老病死, 本是人世常理,你们也不必这般惊讶。”原莲面色麻木,似乎是年纪过于苍老,连调动脸上肌肉挤出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今时, 你们二者所渡生死密大关, 亦要考校面临生死恐怖时,你二者能否明心见性,照见真如法。” “是,至尊大师。” 苏午与卓玛尊胜听得原莲训示, 都点头应声。 原莲不再多言。 他缓缓伸出袖筒里两只干枯黑瘦的手掌,结成莲花印,与眉心齐平。 此时, 一朵素白无瑕的莲花从他头顶倏忽飘出。 在半空中滴溜溜转动着, 徐徐上升, 穿破了房屋屋顶,在静室外屋顶的上空显发着素洁的光芒,密藏域诡异力量便似潮汐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静室。 一道道密咒符文从莲花上散落, 勾召着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密藏域诡异力量, 将静室团团围住, 凝就了‘胎藏世界’。 康远站在这胎藏世界以外, 眼望着犹如被至黑色鸡卵包裹的静室,不发一言。 室内, 自从那朵莲花飘出房室以后,原莲的躯壳也越发干瘪,被一身金丝僧衣包裹着,变作一张人皮,倏忽间塌陷了下去。 浓烈的密藏域诡异力量开始充斥此间, 呓语如潮水般在静室里传荡。 数不清的人在苏午耳边说话, 可当他仔细去聆听那些声音都说了什么时, 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他转头看向卓玛尊胜,却发现卓玛尊胜在这呓语潮声中,脸色泛白,身躯微颤, 似乎抵抗这呓语入脑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 但是苏午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就抗御住了这种呓语声。 他自觉就是换一个普通人过来,都不一定会在这呓语中迷走,更何况是大雪山寺的待选佛子? 由此亦可见, 卓玛尊胜确实异于常人。 第二密关时,那般浓烈的慈悲大韵,却没有丝毫接近于Ta,让Ta能安然过关。 到了这第三密关, 仅仅是对人的‘意’会产生些微影响的呓语声, 反倒成了Ta最难渡的关卡。 呓语声越发加重了。 苏午收回看向卓玛尊胜的目光。 那些只是影响人的心绪,让人产生情绪波动的呓语,此时开始影响现实。 桌台上的香炉, 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扎穿了,沙子从那些细小的孔洞里哗哗地流淌了出来; 一声怒吼,吼破了静室的窗洞, 显出黑漆漆地的外界; 地面上的一个个蒲团,被某个轻柔悠扬的歌声‘唤醒’,一部分飞向半空,一部分在地面打滚; 喧哗的、乌鸦叫似的一片诵念密咒真言的声音,流入了法床上原莲干瘪的人皮中。 原莲的人皮倏忽充实, 他一下从法床上立起, 睁眼看着苏午与卓玛尊胜。 口中诵念出喧哗的、乌鸦叫似的密咒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发出的声音, 这像是无数个人齐齐出声诵念密咒。 无数个人的声音,却被集束成为一个声音。 于是, 六字大明咒从原莲嘴里诵出, 就彻底变了音,失去了原有的清晰韵调。 ‘唵’变成了‘咽’。 ‘嘛’变成了‘啊’。 ‘呢’变成了‘那’。 …… “咽啊那哇比嗡,咽啊那——哇比嗡——” 扭曲的密咒真言, 勾连了虚空中数不尽的呓语声。 滚滚呓语声都向着在场的苏午与卓玛尊胜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中灌注而去! 这一刻, 苏午感觉到了压力, 他双手结‘内狮子印’, 一念动, 遮?陀转轮加持咒覆映己身, 自身内外稳固如金刚, 那凝练的呓语根本无法影响他分毫! 他转而看向卓玛尊胜, 却发现——卓玛尊胜此时张开了口,正大口咀嚼、吞咽着无形的呓语! 卓玛尊胜同时扭过头来, 嘴巴还在不断吞咽咀嚼着, 满含笑意的眼神则看向了苏午, 她的声音融入了那无形的呓语声里,飘散在苏午耳边:“躲过原莲的注视真不容易呢。 尊者, 现下我可以同你说话, 而不被原莲发觉了。” 吞咽那些呓语声, 就让卓玛尊胜有了驾驭呓语的能力?! 这是什么怪胎?! 苏午自问做不到咀嚼、吞吃一丝一毫的呓语,他内心惊讶,表面不动声色, 继续听着卓玛尊胜所言:“原莲将要变化。 生死相即将显现。 届时, 尊者便会知道,为何与我同渡第三密关,才能安然无恙了。” 苏午抬眼看向原莲。 恰如卓玛尊胜所说, 此时此刻, ‘原莲’被扭曲真言支撑起的、饱满的身躯站立在法床上,头颅拼命向后仰,像是要仰断自己的颈骨, 而其一双枯黄手臂则按在了自己胸口, 陷进胸口的皮肉中, 五指都被坚硬的骨骼卡住。 ‘咔嚓咔嚓咔嚓!’ 终于, 原莲仰断了自己的脖颈, 脑袋连着一层脖颈皮,尖锐的骨茬从皮肉里刺出,还有汩汩的黑血往外喷涌!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喧哗的声音从每一滴喷溅的血珠中响了起来! 那些血珠向着四面八方飘散, 溅落! 同时间, 原莲的双臂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把两半胸骨用力往外扒—— 嘎吱—— 嘎吱,嘎吱—— 他的一双手掌,顺着胸口往下撕裂,把自己的整副身躯从中间撕成两半! 头颅滚落在桌台上, 空洞的眼眶朝向苏午与卓玛尊胜, 一半的身躯向左走去, 一半的身躯向右走去, 漫天的血珠化作一幕幕恐怖之景,肆意涂抹在苏午的视野当中! 种种死亡惨景, 皆在那一滴滴血珠里呈现! 海量的死亡惨景,潮水般冲击着苏午的心神,那些画面里记录的不仅仅是无关人的死亡, 更有有关人的死亡, 他看到了丹加、江莺莺、申豪、卓玛尊胜、乃至自己已故父母死亡的车祸现场! 苏午心神颤栗, 但他的意牢牢盘踞在眉心, 未因这种种情景, 而生出丝毫变化。 卓玛尊胜的声音在旁边不断发出提醒:“尊者,此时放出意来,便要被看破虚实。 纵然你有秘法加持, 可以遮去本来根脚, 然若是束缚不住意的外放,虚空中徘徊的诡,一定会顺着你的意,看到你的根本的!” 已经有诡将临此间了, 然而苏午一无所觉。 嘈杂的呓语,诸恐怖之景萦绕,让他的意只能固守躯壳,不能探查外界情形! 突破生死密大关, 大雪山寺的最高传承就在眼前, 此关又怎么可能没有如‘诡母’一般的诡类,盘踞驻守,等着外来者上钩?! 正文 200、卓玛尊胜(为盟主‘枫迹’加更,3/2) “当原莲呈现过诸死怖相以后, 将会有真正大恐怖相显现。 尊者, 届时你会需要我的。” 卓玛尊胜的声音渐渐变化,由沙哑低沉的男声,渐渐变成沙哑里微带柔婉的女声。 苏午侧目向Ta看去, 隔着无数‘死怖相’,他看不清对方的身形, 只能隐约察觉, 对方的身形轮廓似乎变得纤细了许多。 要露出真面目了么? 心中转动着念头, 苏午努力收束压制自己的意,推转着如如不动的境界,令自身归空,明见法性。 如此, 他身外隐约浮现出第六重脉轮——身外金刚轮。 此轮纵然还未被他修持出来, 只能隐约显发轮廓, 但仍旧有某种殊胜威能, 将那些侵袭而来的‘死怖相’统统过滤在外,一时间,死怖相对苏午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即便如此, 他仍未曾发现诡的踪迹。 对于卓玛尊胜的言辞,他只相信一半, 自身则始终保持着警惕心, 根据当下种种变化, 来印证‘卓玛尊胜’所言的真实性。 “尊者, 大恐怖相要显现了。 如若不能在目见大恐怖相后,把第一个念头中的种种恐惧之念清扫排除干净, 请呼我名。 若不呼唤我名, 第三个念头以后,发生种种未解之恐怖,我将无能为力帮助尊者。” 卓玛尊胜的提醒声音再次响起了。 单是她口中所言, 就让苏午心头一紧。 目见‘大恐怖相’以后, 时间紧迫到只能用‘念头’来计算! 人的念头转动何其之快? 一念八个刹那, 而一个刹那,甚至只有千分之一秒! 苏午念头频动, 又倏忽消寂。 他尝试闭上眼睛——或许闭上眼睛,便看不到所谓‘大恐怖相’了。 不过, 此关既是‘生死密大关’, 又岂会如此容易就让苏午钻了空子? 随着苏午闭上眼睛。 眼皮遮盖住眼球,他首先看到了昏蒙的虚空,紧跟着,那一滴滴包含死怖相的血珠就悬浮在了昏蒙虚空中。 下一瞬,所有血珠尽数聚集在前方黑暗里, 形成一道撕裂的血口, 血口刹那放大, 苏午看到, 血口中, 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盘腿端坐的人形, 那人形宏伟庄严,脑后有光轮旋转,头顶乃有肉髻! 人形极端模糊, 只能看到外形轮廓。 而组成这头顶有肉髻的外形轮廓的,是一个个散发出强烈诡韵的诡! 它们组成了这人形的轮廓, 塞满了这人形轮廓的胸腔肚肠, 遍布人形轮廓脑后光轮! 某一瞬, 让人牙酸的,像是在拿钝锯齿刀锯湿木头的声音响起——咯吱,咯吱,咯吱…… 那人形轮廓的脖颈处, 骤然浮现一道伤口, 它的头, 被整齐地切了下来, 脖腔内涌出了呼啸的群诡! 这个刹那, 苏午的念头炸开了! 而在此念炸开以前, 他沉喝出声:“卓玛尊胜!” 轻盈的, 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诶,尊者。” 伴随着卓玛尊胜的声音, 无数呓语声如海潮般从虚空各处涌动出来,充塞了苏午的念头,就像是一个个堵住伤口的酒精棉, 瞬间止住了苏午念头崩裂的趋势! 但他浑身尤自颤抖不休,又不少念头散溢到了全身各处,他的脖颈处,也开始出现一道血痕, 同时, 那像是要把人脑袋锯开的声音又响起了! 咯吱,咯吱,咯吱! 苏午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终于相信卓玛尊胜所言为真, “卓玛尊胜, 你我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苏午如是出声! “尊者能坚持到第五个念头闪动, 方才呼唤我名, 真是出乎卓玛意料。 请诵密咒——‘挞吧喇呐嘛嗒,萨埵萨埵萨埵,啊镘咄薩殙咄!’” “挞吧喇呐嘛嗒,萨埵萨埵萨埵,啊镘咄薩殙咄!” 苏午毫无犹豫, 跟着诵念密咒! 轰! 诵念密咒的过程中, 某种让苏午熟悉的诡韵从虚空各处漫溢出来,接连上了苏午的意。 此时, 苏午终于响起, 这诡韵出自于哪一只诡。 ——这是‘意之放魂僧’的诡韵! 在如此强烈的诡韵不断接连苏午之意的同时, 黑羊群从虚空中浮现了,它们以虚空为草甸,随意蹦跳追逐,也就挤满了苏午濒临破碎的每一个念头, 若说方才那些潮水般的呓语声, 是酒精棉, 堵住了苏午的伤口。 那么眼下这在他每一个念头里追逐的黑羊,就是纱布、绷带,可以包扎住他的伤口。 羊群散尽后, 一个穿着黑袍子的‘诡’出现在昏蒙虚空里。 Ta的袖筒里伸出纤细苍白、近乎透明的手指,解开自己袍子上的系带, 扯下了袍子。 苏午曾经见过的, 身段婀娜, 逛着脑袋的女子就随着黑袍被扯下,出现在苏午的‘视野’里。 这女人先前紧闭眼睛, 脸孔上没有丝毫表情, 与苏午所见的任何诡类都毫无差别, 不过此时,她睁着明亮的、与卓玛尊胜有八九分相似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苏午, 轻声道:“尊者,死之恐怖, 唯以‘生命交融之欢喜’来应对。 尊者可曾修过性命交修,乐空双运之法门?” 她迈开长腿, 款款走向苏午。 即便身上无有衣衫遮挡,眼中亦未见有丝毫羞怯之色,仿佛自己所行所为皆是一件圣洁崇高的事情。 苏午紧皱着眉头, 他的意哪怕经过了黑羊群的包扎, 依旧未有弥合的趋势, 包扎只是把伤口缠住了而已, 伤口自身未有生长出弥合的力量! “我只是一个九岁的童子而已, 法寺长老怎可能教我此种法门?” 苏午如是道。 “尊者真的只是个九岁的童子么?” 那女子走到了苏午面前,盘腿坐下,笑着道:“更何况,你我只是意韵相连,神交修持而已。 尊者的意, 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 “如何修持?”苏午问。 “请结‘金刚持’印,以你之意存想我之相,我亦会结‘莲花座’印,以我之韵演化你之相, 如此,气韵相连, 互相印证。 观想你身抱持我身之相, 直至听到虚空中有无数空响之声, 修行即成。”卓玛尊胜说出了一套完整的修行仪轨。 苏午点了点头:“我至今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哲丹尊胜自是大雪山寺第一个窃据至尊呼图克图位的女子, 我出自于她, 自然亦是女子。” 苏午端正身形, 望向昏蒙黑暗里的光头女子。 没有问她究竟是人是诡, 依照光头女子所言, 双手结‘金刚持印’, 与光头女子共同修行。 二者意韵相连, 交融, 虚空中回荡无边空响。 滚滚风声漫过, 那萦绕在苏午念头里的大恐怖相消褪无踪。 他依旧盘腿坐在静室中, 只是身前有一个光头的妩媚女子,与他对坐,含笑看着他,正是卓玛尊胜本人。 苏午胸前一凉, 低头看才发现,自身已不自觉恢复到本来身形,直接把身上这身只能给八九岁童子穿的僧袍撕裂了。 他面无表情,立刻催动五大脉轮转动,从口袋里取出备用的易容散,鼓动肌肉,移转骨骼。 倏忽间又恢复作童子模样。 破烂却宽大的僧袍恰巧能遮住身形。 静室内, 不见原莲的影踪。 桌台后只剩下那座金铜铸造、极尽奢华的法床, 原本堆积其上的那张黑瘦人皮都没了影子, 唯有空荡荡的僧袍散落其上。 “尊者, 我已经助你渡过了最大关槛, 接下来, 你当无碍通过第三密关。”卓玛尊胜看着苏午,眨眼睛道,“不过,今时我却有麻烦了, 需要尊者鼎力相助。” “如何相助?” 苏午问道。 “方才你我神交,意韵相结之秘力,已然粉碎密关之中的大恐怖相。 依循常理, 此时我们已经度过关卡了的。 但是,生死密大关从来不只是大雪山寺用来考验继承人的,它还有一重功用, ——助那些修成了光明灌顶大圆满法的历代至尊呼图克图, 再度转劫重生! 我便是早就被选中的那个人, 不需要尊者助我抗御原莲, 只需要尊者能够以意作刀, 替我斩断一根脐带就是。 ——唯有你的意,净无瑕秽,无根无凭, 诡母的脐带无从追溯你之根脚,以此反过来钳制你。 是以能够帮助到我。”卓玛尊胜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显然这件事关乎她的生死存亡, 她也有些紧张起来。 苏午听得卓玛尊胜所言, 内心颇为惊讶。 他原本猜测卓玛尊胜与哲丹尊胜之间,必定有某些牵连,而先前,卓玛尊胜更变作了‘意之放魂僧’,来助力他收束自身濒临裂解的念头。 当下又听卓玛尊胜所言, ——诡母的脐带连在卓玛尊胜身上, 那她岂不是诡子? 如此, 她岂不是诡?! 一个有思想的诡?! “假若斩断那根脐带, 我便可以成为活人。 若是斩不断, 那便一半是人,一半是诡,此种状态下,我亦无法抗衡原莲转劫在我身上。 一切全赖尊者出手援助了!”卓玛尊胜看出了苏午的惊讶,再一次出声说道。 而苏午确认了自己帮助卓玛尊胜以后, 并不会真的放一只诡出来, 也就干脆答应此事:“好! 我帮你!” ------题外话------ 还欠了盟主九章, 舵主‘愫方’一章。 之后继续补,今天有点累了 正文 201、人变诡,诡变人(1/2) “原莲以自身散化诸死怖相,召来大恐怖相以后, 尚且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聚集本我,回归此间。 届时就是他化诡转生的时候。” 卓玛尊胜低眉顺眼,慢声细语,向苏午说道。 苏午原本以为‘原莲’的恐怖之处,在于其系缚的厉诡,正因为其系缚了厉诡, 有‘光明灌顶大圆满法’在身, 才能转劫在他人身上。 他却没有想到, 原莲本身竟能‘化诡转生’? “为何原莲能够化诡转生? 是因为光明灌顶大圆满法的缘故?”苏午眉头紧锁,他来到大雪山寺进修,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修持‘冥想法门’。 大雪山寺最殊胜的两大冥想法门, 自是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与佛谛大手印法。 假若这两道法门修持日久,终究会让人变成诡,那还修持它作甚? 自己费尽心机得到这些, 也终不过如鸡肋一般,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卓玛尊胜轻轻点头:“光明灌顶大圆满法,引导密藏域慈悲大韵灌顶自身, 逐渐在身外演化第六重金刚轮, 慈悲大韵充盈金刚轮,内返意性肉身,如是就让人暂时具备了诡的特质, 而历代至尊呼图克图每进行一次转劫, 诡的特质就多一些, 九次转劫以后,据传会完全变成诡——然这只是传闻而已,因为每一代的至尊呼图克图,多数只能转劫三次, 在第四次转劫时, 往往会出现无解的变故, 最终消无。 八百年前的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哲丹尊胜,未有修持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转而修持‘佛谛大手印法’, 尚未修出端倪,便先被诡母包容孕育了。” “这么说来, 两大至高法门,各有各的弊端。 反正皆不是‘正法’?”苏午语气索然问道。 卓玛尊胜摇头,她手指掐动印诀,有丝丝缕缕诡韵从她身上散发, 同时,她开口说道:“我继承了哲丹尊胜的些许念头,从那些念头里,可以看出‘佛谛大手印法’是一门高深的冥想正法, 此法门不需‘奉献’、‘布施’、‘献祭’等种种旁门仪轨来稳固修行,唯独要求修持者意根强大,自性坚固。 这门功法的创制者,乃是‘金刚菩提元空至尊’,这位至尊大师,怀有如来藏,以如来藏为即将凋零的猊兽群续命千年。 可见其意根有多么强横, 基于其意根强横前提下,开创的法门, 也非要有不说同一层次,至少亦当是极其罕见之意根者,才有领悟的可能。 而哲丹尊胜意根虽然不够强大, 但经年揣摩, 也渐渐琢磨出‘佛谛大手印’法的修行目的。” 说到这里, 卓玛尊胜忽然抬眼看向苏午, 顿了顿,又笑着出声道:“乃是将密藏域本源力量,完全掌握于己身, 从此以后,自身可以成为另一个本源源泉! 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所成就者,是引慈悲大韵灌顶自身, 让自身越来越接近于诡。 此所得的力量,终究是密藏域施予的,密藏域亦随时可以收回。 从立意层次上, 这部至高法门,却差了佛谛大手印法不止一个层次。 只可惜, 佛谛大手引法修持地困难度太高了, 让人几乎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苏午暗自咋舌, 正要询问卓玛尊胜, 开创了‘佛谛大手印法’的元空至尊大师,是否将此法门修持圆满之时, 卓玛尊胜双手合十, 向苏午轻声道:“尊者,诡母的脐带已经延伸而来了——” 伴随着卓玛尊胜的话语, 让苏午异常熟悉、心下悚然的诡韵骤然席卷此间, 当下的静室开始‘裂解’成一个个起伏不定的空间,而卓玛尊胜与苏午处在同一个空间内。 苏午看到,卓玛尊胜背后, 有一根猩红而瑰丽的脐带从黑暗里延伸出来,脐带的一端连接着黑暗,一端则贴在卓玛尊胜后心。 诡韵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上, 让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虚幻、透明! 卓玛尊胜的眼神亦随着诡韵往体内不断灌输,倏忽变得漠然冰冷,混若死尸,倏忽又显出请求的眼神, 她的说话声因此而断断续续:“尊者,请诵‘呼嘛喇罕’密咒,以此真言为引, 于内心观想法刀模样, 持诵‘呼嘛喇罕’真言九十九遍, 淬炼以意所化的法刀, 使之变得锋锐, 进而助我,斩断脐带!” 在密藏域的传说里,‘嘛喇罕’乃是在密藏域自然神教盛行的时期,一位征战各方,建立白银王城的王者。 其武力惊人,精擅多种兵器, 后来其死后被吸纳入密传佛门之内,也就成了一位能为僧侣带来武力、兵器加持力的护法神魔。 ‘呼嘛喇罕’密咒是一道通传密咒, 任何僧侣都可以修持, 苏午自然不例外。 他一直认为这道密咒远远没有‘遮?陀转轮加持咒’用途广泛,普适性强,而且效力更强, 倒是没想到, 这道密咒竟然可以淬炼‘意刀’。 当下, 苏午眼睛注视着接连卓玛尊胜身躯的脐带,脑海里已经观想出了一柄刀剑的形状。 ——一柄普通朴刀的形状。 朴刀锋利而阔大的刀身浮现于意中, 他同时诵出‘呼嘛喇罕’咒! “喇!喇! 呼嘛喇罕!呼嘛喇罕! 嗡珂埵,歮殙咄, 恰诃嗡诃歮殙诃!” 咚! 一声犹如神灵挥动巨锤,砸在铜墙铁壁之上的巨响,在苏午的意识潜流中传荡开来! 而他的意识潜流, 未有因这声巨响而产生出哪怕丝毫涟漪! 唯有被他以意凝聚、观想出来的那柄大刀,受到密咒引来的莫名力量的重击, 不断颤抖起来! 苏午见意刀受此一击, 并未出现丝毫损毁, 也就放下心来,持续不断地诵念密咒,接引‘嘛喇罕’的威能,在身外金刚轮的浅浅轮廓中不断放大, 进而引入周身五轮当中, 推转入眉心, 淬炼意刀! 那柄明亮晃眼的阔背朴刀,逐渐被无形的重锤锻打出一道道凹痕,其上渗出乌黑的杂质, 刀身亦变得乌黑起来, 凹痕越来越密实, 形成了漂亮的纹络, 最终, 九十九次诵念密咒过后, 苏午眼睛一眯, 虚空中密藏域的诡异力量便自被牵引而来,化作只有苏午能看见的‘意刀’, 猛然间斩在了那根连接着卓玛尊胜的脐带上! 卓玛尊胜发出一声痛哼, 面色泛起反常的红晕, 意刀站在那根看起来质地柔软的脐带上,竟如同一柄钝刀站在坚硬的铁树上, 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未有如苏午所想的那样,一斩即断! “这根脐带……虽然只是诡母诡韵所化,并未它的诡身一部分,但我终究是它最出色的诡子, 怎可能不对我特殊‘关照’些呢…… 尊者能在其上斩出痕迹, 已经殊为不错了…… 可以尝试……将意刀化为锯齿之刀,或许能更快将它锯断……” 卓玛尊胜忍着痛楚, 小声向苏午建议道。 “好。” 苏午点了点头,自身的意倏忽变化,令朴刀变作了一柄锯齿刀,再以‘呼嘛喇罕’密咒加持几次,固定其形制, 随后就操纵着锯齿刀, 切割起连接着卓玛尊胜的脐带! 沙沙,沙沙,沙沙…… 锯齿刀切割脐带的速度,果然要快于朴刀不少,但也仅仅只是相对于朴刀而言而已, 切割了数十下, 也仅仅只是在脐带上割出更深的痕迹。 好在,意的运转速度极快, 数十下也只是刹那过去, 四周奔流的诡母诡韵,还未因此而有所反应, 卓玛尊胜未有再建议什么, 苏午也就默不作声地持续切割。 沙沙…… 沙沙……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 卓玛尊胜的脸色越发苍白,已经维持不住坐姿,脑袋半靠在了苏午的肩膀上。 连接在她后心处的脐带,被切割下一大半。 四周诡韵愈发浓烈, 静室的空间眼看就要裂解成一朵莲花,诡母将于此地降临—— 这时, 另一种诡韵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诡母诡韵之中, 诸裂解的空间里,开始浮现一滴滴血珠。 那些血珠能够吸食其他诡类的诡韵——它们寄生在诡母诡韵当中,便将诡母诡韵不断蚕食, 血珠不断迸开,分裂, 丛丛肉芽大片大片地从血珠里‘生长’出,覆盖于裂解空间的周遭。 而静室之外, 那朵招引来海量密藏域诡异力量笼罩静室的白色莲花, 倏忽变作猩红色泽, 瑰丽而虚幻的莲花缓缓沉坠。 沉坠入静室内。 康远见此情形, 盘腿坐在静室外, 双手结‘大金刚轮印’,嘴里低声诵念着密咒, 倾盖密室,无色无形的密藏域诡异力量,此时化作黑色缎带,缠绕过康远的躯体, 又从他眼耳口鼻内滚滚涌出,变成一道道虚幻的肢体血肉碎片,随着漆黑缎带的飘荡, 奔涌入静室当中。 静室里, 几乎要化作莲花宫的诸裂解空间, 被大片大片的肉芽覆盖住, 那些肉芽又长出皮膜, 变成心脏、肝肾、肠道—— 苏午与卓玛尊胜, 此时竟像是被移转进了一个人的胸腹里了一般! 抬头就能看到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 诡母的诡韵, 已被异种诡韵侵蚀了大半! 这时候,卓玛尊胜睁开了眼睛。 正文 202、转劫里的恐怖(2/2) 卓玛尊胜眼神里满带惆怅,看着苏午,轻轻点头道:“尊者, 看来今次仍是无法彻底斩断脐带了。 不过, 脐带已经斩断大半, 此后我可以自行摸索,慢慢将它磨断了……” 苏午看着卓玛尊胜身后, 当下环境里, 诡母诡韵已经完全被来自于原莲的异种诡韵寄生蚕食了,静室里宛若莲花宫一般的裂解空间,亦徐徐归回原位。 那道从黑暗深处延伸过来的猩红条索, 此时变作淡淡的虚影, 即便是苏午以意化刀,也难以再‘触碰’到它,将它切割分毫。 想来,将连接自身的脐带完全显化一次, 可供苏午的意刀切割, 于卓玛尊胜而言,也是负担极重的事情。 短时间内, 她负担不起第二次显化脐带的代价。 “尊者, 我当下恢复了一些能力,可以从容离开此地,以免原莲在我身上转劫。 你一人处于原莲体内, 也不必担忧。” 卓玛尊胜温言道:“先前原莲召来‘大恐怖相’,乃是生死密关中的‘死之密’。 你已安然渡过, 当下他直接在这间静室内,凝聚自己的血肉身躯。 如今,我们都在他半诡化的身躯之内, 原莲由死至生, 此即‘生之密’。 这一关于你而言, 渡过颇为简单, 只需要尊者运用‘尸林怙主’的力量,原莲半诡化的身躯亦承受不住,会直接放开通路, 让你离开。 如此,生死密大关就算完全通过了。” “好,我记得了。” 苏午点点头。 他虽然中途退出模拟,切换回意识再进行模拟。 但存档依旧保留有系缚的‘尸林怙主’。 在模拟里运用尸林怙主的力量,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尊者此次渡过生死密大关, 已然可以自两大至高法门之中,挑选一门来修行。 卓玛建议尊者, 尽量选择‘佛谛大手印修行’, ‘光明灌顶大圆满法’,最好碰都不要碰!” 卓玛尊胜背后的脐带完全隐于虚空中,消失于无形,她最后嘱咐过苏午,站起身, 本就苍白透明地身形, 倏地完全变作透明色, 乘着此间流转的异种诡韵,去向了未知之地。 原莲的血肉躯壳之内,独留卓玛尊胜的告别之语回荡着:“尊者,保重……” 咕噜咕噜—— 一丛丛血管在苏午周围交织, 有些血管甚至开始往他的僧袍上攀爬, 欲要将他束缚在这里, 让他变作原莲身体内的养料。 可惜他不能变成谁的养料, 最多也只能化作别人躯体里的肿瘤。 血管里的血液汹涌流淌着,苏午座下的蒲团完全消失,变成了九曲十八弯的肠道。 肠道痉挛收缩着, 原莲的所有五脏六腑亦都在震颤。 静室里, 一丛丛血管、肉芽聚合, 那流经康远口鼻,短暂贮藏在康远体内的原莲肢体血肉灌入静室中,把血管、肉芽都一丝不剩地吸附过来, 于是, 房间的法床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盘腿端坐。 强烈的异种诡韵掺和进这个人形的每一滴鲜血、每一丝肉芽当中,在他周身交织流淌, 干枯而泛黑的一层人皮, 就逐渐披覆在这个人形的身上。 忽然! 人形的头颅不知因何缘故,瞬间陷进了胸腔内! 在原莲胸腹腔中盘坐,调转五大脉轮的苏午,便就看到一颗人皮还未来得及覆盖的头颅垂下来, 血淋淋的眼眶注视着自己! “枩薩哈!” 那颗头颅没长满长牙的血口中,凄厉地喊叫着,喊叫声竟被周围的血液扭曲, 变成了一道真言! 密咒真言一出, 苏午屁股下的肠道; 四周的血管; 旁侧的胃袋; 头顶的心脏上都生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想要把苏午吞噬入伤口中, 消化, 吸收! 苏午根本就做不了别人身体里的养料, 只能成为肿瘤! 他眉心脉轮蓄积起了汹涌的意能量,那意能量聚化成为一轮灰白圆形,从他头顶升起了, 从这些血肉脏器之间升起了! 尸林怙主衰亡、枯败的诡韵随着灰白圆形的轮廓不断颤抖着,迅速播撒在一丛丛血管,一片片肉芽之上, 让它们迅速枯萎! 嘭嘭嘭! 灰白圆形里,不断传出拍打石门的声响, 一道漆黑的裂缝从圆形中间浮现, 颈上缠着红绸带的骷髅从裂缝里探出了半边, 它蹦蹦跳跳, 被衰亡诡韵侵染作灰白色的丛丛血肉上,就长出一根根骨骼,那些骨骼拼凑成一具具骷髅, 骷髅们同样蹦蹦跳跳着, 将盘坐的苏午以肩膀扛起, 沿着原莲的血管、骨骼, 一路朝原莲陷进胸腔的那颗头颅走去, ——自尸林怙主显现以后,原莲的头颅就一直是失语的状态, 血淋淋的眼眶眼睁睁‘看’着那些骷髅扛着盘坐诵经的苏午,从一根血管上跳到‘他’跳动的心脏上, 又从‘他’心脏部位,攀援过几根血管, 走向他没有嘴唇遮盖,裸露出森森黄牙的血口, 直至寒林骷髅们抬着苏午走出了血口, 原莲的血口里,才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哀嚎:“哈啊——” 随着这一声干嚎, ‘他’的头颅一下子膨出了胸腔。 苏午盘腿坐在自己原来的蒲团上, 前方, 那座金铜所铸的法床上, 黑瘦干枯的原莲端坐着——就在刚才,苏午清楚地看到,原莲脑袋膨出胸腔, 然后, 其那具未着寸缕的躯体,竟然不分正反面。 正面是原莲的面孔,四肢、瘦骨嶙峋的胸腹腔。 反面亦然。 先前, 反面的原莲穿好僧袍,戴好鸡冠帽,他闭上了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睛, 此时, 正面的原莲睁开眼睛, 眼神里总算有些人才会有的情绪。 苏午确信, 反面的原莲是诡, 正面的原莲暂时还是人。 先前显出生死密两大关卡的原莲,是诡原莲, 而当下面对着自己的原莲, 才是人原莲。 人原莲扫了一眼苏午, 未见到苏午旁边的卓玛尊胜,眼中流露一抹惋惜之色:“可惜了,卓玛未能通过生死密。” 此言一出, 苏午敏锐地察觉到——人原莲与诡原莲并不共享信息,对于先前诡原莲做的事情, 人原莲似乎并未察觉! “是。”苏午念头微动,微微躬身应声,道,“卓玛不知因何缘故,倏忽间便从这静室里消失了。” 他所言半真半假, 给自己留了辩驳的余地, 正是要借此试探对面的人原莲,看其是否真的不与诡原莲共享信息? “生死密大关,本就如此。”人原莲对苏午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并未察觉出其话语里的陷阱, 他抬眼看了看苏午, 又道:“你虽渡过第三密关, 我却不能收你作钦定佛子——你不符合要求。 不过, 若你愿意, 可以拜我为师, 成为我的亲传密承弟子。 你觉得如何?” 苏午一番辛苦终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距离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原莲一句‘不符合要求’, 就让他绝断了成为至尊呼图克图的可能! 听得原莲所言,苏午神色郁结难平,良久以后,才俯首向原莲道:“弟子愿意。” ——其实他对于原莲所谓成为钦定佛子的要求,心知肚明。 即如卓玛尊胜那般契合原莲, 可供原莲转劫的‘人’, 才有可能成为钦定佛子。 如此一来, 苏午内心其实对钦定佛子之位也没有了期待,先前种种表情,都是故意做给原莲看的而已。 “好。” 原莲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道:“你既已经成为我的亲传密承弟子,两大至高法门,你可任选其一修行。 《大纪藏》我也允许你阅览一回。 伱是想学‘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还是‘佛谛大手印法’?” “弟子常闻,佛谛大手印法对于修持者的悟性要求极高,成就也颇殊胜。 弟子自觉悟性可以, 想尝试修持‘佛谛大手印法’。”苏午不动声色道。 原莲闻言, 摇了摇头, 淡淡道:“多得是你这样心比天高的人,好高骛远去修佛谛大手印法, 结果蹉跎一生, 一无所获。 不过,你既起此心,如若不满足于你,只怕你心境也是终究难圆满的。 便依你, 稍候便带你去参研佛谛大手印法。 如若是光明灌顶大圆满法,我修持有成,可以直接给你灌顶,但这佛谛大手印法, 我亦不曾修得, 能领悟多少,却只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是。” 苏午垂首应声。 “康远! 着人把我送回寝殿去!”说了许多的话,原莲也有些困倦了,他扭头朝门口喊了一声, 便在他扭头的瞬间, 其头顶僧帽滑落, 半个后脑勺上,倏忽浮现出另一個原莲的面孔,那原莲眼神冰冷地盯着苏午, 死死盯着苏午! 苏午心头一寒, 立刻低眉垂眼。 这时候, 原莲回过头来, 其后脑勺上的面孔也倏忽消失无踪了。 “待会儿我便以康远之身,带你去参研佛像,见知诸大手印, 你记下那诸大手印以后, 我便带你去阅览《大纪藏》。” “多谢上师!” 苏午闻言行礼。 “你我已是师徒, 却不必言谢了。”原莲晃了晃枯瘦的手爪,捡起僧帽戴在头顶, 眼皮耷拉下去, 却在顷刻间睡着了。 苏午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形容枯槁的原莲, 内心生出更多的困惑, 今时所见, 想要转劫的人,或许并不是人原莲, 而是他背后的那只诡。 那么, 那只诡又从何而来? 为何要屡屡转劫——诡本来就不会死,其转劫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 这只诡的杀人规律, 就体现在‘转劫’这件事上? 原莲又是否知道, 他修持一生, 最终修持了个诡出来? 一班壮硕的黄衣僧走进密室,看到密室里还剩下苏午一人,这班僧侣都有些愕然, 但他们随即反应过来, 都毕恭毕敬地向苏午行礼。 随后, 将法床架在杠上,缓缓抬出了静室。 在他们之后, 眉心生出黄金竖眼的康远走进了静室中。 正文 203、大纪藏(1/2) 大雪山诸峰被冰雪覆盖, 银装素裹。 天顶的白云飞腾变幻,在碧蓝苍穹上时聚时散。 群山叠嶂之间, 石阶如玉带盘绕, 一个个黄衣僧散落在这玉带周围,拿着扫帚清扫着阶梯上的积雪。 他们见到康远带着苏午缓步而来,皆原地驻步,恭敬行礼。 康远走在前方, 并未理会行礼的僧侣们。 像他这样的大僧侣,与黄衣僧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壤云泥,即便他性情宽和,却也不会把这份宽和用在对待寻常黄衣僧身上。 苏午随在其后, 也是目不斜视。 跟从在主人家身边, 行事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为好。 越往石阶尽头走去, 山阶沿路所见的黄衣僧也越来越少,清扫石阶积雪的僧侣,换成了红衣僧侣。 石阶尽头, 两座山峰犹如佛陀在胸腔将要合十的双掌, 一行红衣僧看守在这‘合十峰’前,周围散落一些碉房,想来他们平时看守此间,夜里便在碉房中休息。 眼看到康远领着苏午走近, 红衣僧里的领头僧侣快步迎了上来, 其一眼看到康远眉心竖眼,正拿捏不定该如何称呼康远的时候,康远笑着开口道:“我奉至尊大师之名,带他的亲传密承弟子,来佛林之中, 研修‘佛谛大手印’。” “是。”领头僧侣神色舒展开来,躬身应声,着手下僧侣端来一个嘎巴拉碗, 他从嘎巴拉碗中蘸取一些黑黄的油膏, 又向康远、苏午说道:“长老,尊者,多有得罪,请去僧帽。” “好。” 康远点点头, 依言拿下僧帽, 微微俯首,让领头僧侣将油膏涂抹在自己头顶。 苏午也有样学样, 取下僧帽, 领头僧侣亦将油膏抹在他的头顶上。 他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修理,原本锃亮的脑袋上,长出了不到一个指头长的寸发, 黑黄油膏抹在其上,莫名显得有些污秽。 “佛林之中,常有胜迹显现, 僧侣迈步其中,因为修持佛法的缘故,极容易感应到那些胜迹之中的妙理法性, 然虽能感悟, 却参修不得, 便会持续浸淫其中, 一直不得走脱,直至化作枯骨干尸。 有这秽迹膏涂抹头顶,可以隔绝自身与佛法胜迹的联系,也就不会坐忘于林中,血肉衰枯而死。” 康远扭过头来,笑着向苏午解释了几句。 苏午点头应声:“原来如此。” 涂抹过秽迹膏以后, 领头僧侣就为二人放了行, 并未检查康远有无携带至尊大师的信物之类——毕竟康远眉心竖眼,就是最好的‘信物’。 而且, 佛谛大手印参修极难, 在领头僧侣看守佛林的生涯里,还未见过有人真正修成佛谛大手印。 大雪山寺院对于这门最高法门,日常管理也较为粗疏, 常有不知死的黄衣僧偷跑进佛林里, 过几日就变作干尸。 此地的所谓看守,说白了只是走程序而已, 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将此事放在心上。 穿过‘合十关’口, 走过一条羊肠山道, 一座座山峰连绵不绝,就如此横在了苏午的视野之中。 那些连绵的山峰并不高耸, 每一座雪峰峰顶,皆立着一座佛像。 “由此往前去, 每经过一座山峰峰顶,便能见到一尊佛像交结出的手印,此乃‘元空至尊大师’蒙佛陀开示, 亲眼观见的九大手印, 每一道手印,皆蕴含大法妙谛。 如能悟通其中妙谛, 修成佛谛大手印法就不再话下。 尊者, 请向前去吧, 记下九座佛像结出的大手印,从山那边返回,随后我们还要去阅览《大纪藏》。 尊者须知, 唯有在短时间内于心中烙印下九大手印者,才有初步修持佛谛大手印的资格, 假若走过九大山峰, 连诸大手印都未记在心里, 却是不必再费心去修行的——因为根本不可能修行成功。”康远立在蜿蜒向上的石阶前,向站在他身侧的苏午温声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目光测量过蜿蜒石阶的长度, 开口道:“好。” “请。” 康远让开石阶路径, 让苏午沿路通行。 不知多少级阶梯在苏午脚下依次漫过, 他走得不徐不疾, 用了半炷香的时间,走上第一峰的峰顶, 立身于佛像下, 仰头凝视雄大庄严的佛像,凝望着大日如来的教令轮身-不动明王尊结出的手印, 目光触及那手印的刹那, 苏午脑海里就隐约浮现出一些声音, 一些画面, 声音混乱, 画面模糊, 根本辨识不清。 这是头顶上的秽迹膏遮蔽了此间的‘佛法胜迹’,也屏蔽了苏午的感知, 让他的感悟也因此被衰减到了最低程度。 不过, 仅仅只是观见大手印一个刹那,苏午脑海里就有了莫名的声音与画面, 即便是有秽迹膏阻隔, 也难完全将此隔断, 恰恰说明,他是适合修持这道法门的。 他放下了心, 转身走向第二峰。 康远站在第一峰的山脚下, 望着峰顶苏午化作的黑点徐徐向下,脸色不知不觉冰冷了起来。 眉心竖眼里一圈圈金光如轮外放, 金光中央,隐约可见盘腿枯坐的原莲真身, 原莲真身面色漠然, 眼神阴冷。 苏午在第一峰停留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 第二至五峰亦然, 在第六、七、八座山峰各停留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 于第九峰停留的时间反而最短, 只是在那里停了停, 就径直走下山来, 重新回到康远身旁。 “尊者可有什么领悟?”康远笑看着苏午,轻声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若有若无。” “佛谛大手印法修持艰难, 非一朝一夕之功。 尊者以后勤加修持,定能有所成就。”康远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转而向佛林外走去,“尊者,我们这便前去阅览《大纪藏》吧。” 苏午点头答应。 经过合十关口时, 守关的僧侣端来了热水,请康远与苏午洗去头顶上的秽迹膏, 康远洗过头顶后,就在旁边等候苏午。 苏午擦干净头顶的水珠, 耳边立时有无数声音潮水般奔涌,他眉心微动,五大脉轮于体内齐齐运转,一道道气息被周转入眉心脉轮中, 当场就要观见大日凝聚于眉心! 旁边的康远笑吟吟地看着苏午, 苏午不动声色, 强行中断了体内自发产生的气脉循环交修,向康远点了点头:“长老,我们这便去阅览《大纪藏》吧。” “好。”康远看了苏午一眼, 眉心竖眼没有变化, 他转身过去, 带着苏午沿着石阶朝更高处走。 越往大雪山的高处走, 温度便越低, 散落在山峦之间的碉房渐渐稀少, 直至完全不见一座碉房的时候,康远和苏午便踏上了大雪山的最高处。 此间仅有一座石砌的小屋。 小屋有些破烂的木门上,拴着锁链,别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康远拿出了一把同样生锈的钥匙,走到木门前,用钥匙捅开了锁,咣当一声推开木门。 他站在门口,向苏午招呼:“尊者,请进来吧。 《大纪藏》就在这里。” 原本苏午以为,《大纪藏》或许会被安放在大雪山寺的最高佛殿之内, 却未想到,它被锁在峰顶的一座破旧石屋当中, 看石屋的防盗设施, 估计随便来个人都能轻易把锁撬开, 进来盗走《大纪藏》。 然而《大纪藏》至今仍在石屋中,完全没有失窃的迹象——这让苏午猜测,或许《大纪藏》被安放在石屋中,有更深的隐情。 苏午随在康远身后,走进石屋内, 一眼就看到石屋中间, 干涸的泉眼四周挂着四道锁链, 锁链连接着一部似乎由金铜铸造,镶嵌宝石,布满神秘花纹的书籍。 康远摸出一把铜质的钥匙,递给苏午:“尊者,请以这把钥匙开启封盒, 从中取出《大纪藏》。 阅览《大纪藏》讲究机缘, 能翻看到哪一页, 看到什么内容, 全看尊者自己的缘法了。” 苏午接过钥匙, 迈步走向泉眼,抓着锁链,把锁链连接着的,金铜铸造的封盒提了起来, 钥匙插入锁眼,轻轻扭转。 只听咔哒一声,封盒打开来, 显出内里一本似是皮革材质的书卷。 书卷封面上写着三个密藏域文字——大纪藏。 深吸一口气, 他拿起那部皮革书卷, 觉得皮革的质地,柔软如普通人的皮肤。 《大纪藏》记载了密藏域历史上每个时期出现过的所有诡类,甚至还能预言未来将会出现什么诡类。 这部书从泉眼之中浮现, 先被‘白银王城’掌管, 后来随着自然神教为密传佛门吸纳、吞噬,白银王城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大纪藏》也就由大雪山看管起来。 苏午观察过《大纪藏》的外观, 除了质地很亲肤以外, 并未发觉这部书卷有其他的特异之处, 不明白康远所说,‘能翻看到哪一页全看个人缘法’这种说法,从何而来? 自己一页页翻开书卷, 莫非还不能看尽其上内容? 抱着此种想法, 苏午伸手翻开了封面, 哗哗哗—— 一页页书卷顷刻翻过, 根本不受苏午控制的,翻到了一张空白页。 那空白的书页上,开始出现一连串苏午能够看懂的汉文—— 正文 204、大日如来本尊咒(2/2) 空白的书页上,一串串竟非是密藏域文字的汉文,依次浮现——‘太阳历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 让所有厉诡都憎恨的人出现了, 他不是厉诡, 却胜似厉诡, 他出生于六月十五日, 命格里带着烈日与凶神, 在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那一天,他来到了密藏域……’ 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 这不是现实时间的四个月后? 出生在六月十五日…… 苏午拧紧了眉毛。 他的出生日期,就是六月十五日! 《大纪藏》的书卷上,一行行汉文渐次浮现,在那些汉文之下,像是有一只手握着笔, 在空白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勾勒出让苏午倍感熟悉的五官, 勾勒出不属于密藏域当下时代的衣裳——那被描绘出来的人,正是苏午! 苏午悚然而惊! 一把合上《大纪藏》! 这部书卷暗藏诡异,从它的字里行间,苏午感觉到了这部书对自身深刻的恶意! 他都不知道,为何一部书会对人产生恶意? 如此恶意从何而来? “尊者, 可是看到了什么?” 康远略带好奇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苏午迅速收敛起面上神色,转身朝向康远,看到康远阴冷的双眼,以及眉心竖眼里,盘腿枯坐着,同样死死盯着自己的‘原莲’! “你看到了什么呢?” 康远咧嘴笑着, 眉心竖眼里的金光一圈一圈漩涡般外放, 无边金光散溢在此, 勾动了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化作漆黑幕布遮蔽住苏午的视野,覆盖住苏午周围的景物, 只剩昏蒙黑暗降临于此! 黑暗里, 一滴滴血珠漂浮, 每一滴血珠里都映现着‘死怖相’, 诸死怖相倏然合拢——聚合成了一个头顶生有肉髻,盘腿端坐在莲台上的人形轮廓, 这黑暗的人形轮廓脖颈处,不断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像是钝刀割肉, 费力地割断了这个人形轮廓的脖颈! 轰! 模糊轮廓的头颅瞬间向前倾倒, 在倾倒的过程中, 苏午惊鸿一瞥, 看到了人形轮廓的半张面孔——那是一座座法寺主殿内,供奉的大日如来的面孔! 滚滚慈悲大韵, 从人形轮廓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内里群诡随着这慈悲大韵的激流游荡着,冲向了苏午! 没有任何犹豫, 苏午立刻调转五大脉轮, 头顶浮现出灰白圆形,尸林怙主从那灰白圆形里隐约浮现! 然而, 慈悲大韵冲荡而来, 灰白圆形就开始剧烈颤抖,崩解! 一件件大明神系缚之器从灰白圆形中散落出来, 尸林怙主在这个刹那,竟瞬间出现了脱离系缚的征兆! ——此间奔腾流淌的慈悲大韵,能解脱哪怕是大明神系缚这种高层次的系缚法!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数不尽的呓语声伴随着滚滚慈悲大韵,在各处冲荡! 苏午的意即便只是盘踞于眉心,未有外放,在那副‘被斩首的人形轮廓’与诸呓语声双重冲击之下, 仍然受到了强烈的损伤, 再度出现崩解的迹象! 他无能收回那飞出自身的尸林怙主了! 张口诵念‘鹏王尊能密咒’! “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地上散落的一件件系缚之器, 被他‘穿’在自己身上! 汹涌蔓延来的慈悲大韵顿时被阻隔在诸系缚器外,暂时无法被苏午的意造成影响, 他的意总算止住继续崩解的趋势, 同时间, 苏午盘坐在地, 双手结‘大金刚轮印’, 使诸我归空, 于瞬间映现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更多的密藏域力量被调集过来, 围绕着苏午形成‘时轮坛城’, 让他自身化为一颗璀璨光点,为诸金刚轮盘绕,结为‘秘密相’! “喃呒——喃呒——喃呒——” “阿弥达帕——” “佛陀!” “咽啊那哇比嗡,咽啊那——哇比嗡——” “咽啊那哇比嗡,咽啊那——哇比嗡——” 黑暗中,无数嘈杂声音干嚎着, 朝向苏午盘坐的那个人形轮廓,在无数嘶嚎声里,伸出双臂,双掌掌心相对,将苏午所化的‘秘密相’覆在两掌之间,缓缓合十! ——犹如那座‘合十关’! 轰隆!轰隆!轰隆! 大金刚轮不断震颤, 表面浮现密密麻麻如蛛网似的裂缝! 中央的璀璨光点也变得暗淡! 时轮坛城内, 苏午神色寂定,汗水如雨浸透僧袍, 他脸色苍白, 眼神看向那无头的黑暗轮廓, 眼睛里未有映出丝毫无头轮廓的痕迹, 唯有光明涌动! 在这个刹那, 他脑海中存想‘佛谛大手印’第一印, 眼中观照‘佛谛大手印’第一印, 那些嘈杂尖锐的声响如潮退却, 唯有一个苍老声音将‘佛谛大手印’之秘娓娓道来:“佛谛大手印法,实名‘大日如来本尊法’。 存想大日,不观如来, 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请诵‘大日如来本尊咒’。 ‘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跟随着那个苍老声音, 苏午诵念从未听闻过,未曾见诸于经纶典籍里的‘大日如来本尊咒’, 自身的无数个念头汇集意能量, 盘踞在眉心脉轮周遭, 观想大日。 “嗡! 南谟拔噶瓦德……” 密咒诵出的刹那,四周的慈悲大韵卷裹着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潮涌向苏午, 流经他身外金刚轮, 眉心大日光明遍照, 在灼灼光明映照之下,慈悲大韵与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熔炼为一, 通过身外金刚轮的轮廓,转入眉心脉轮之中, 大日盛放光明, 又将那股由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熔炼成的气息,再度锻炼一回,驱逐杂芜, 精纯本源灌注入眉心脉轮内, 脉轮中的大日有了实形! 遍布四下的黑暗被撕开一道裂口,有光从那道裂口里渗透出来, 苏午没有丝毫犹豫,从时轮坛城中直接丢掷出了那本《大纪藏》! “给你!” 《大纪藏》即使被丢掷出去,依旧合拢得严丝合缝, 没有泄露任一张书页上的内容! 黑暗里瞬间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去抓那部《大纪藏》, ——趁着这个机会,苏午拔身而起,眉心盛放烈烈金光,周身遍生匆匆毛发, 眨眼间——变作一头人立而起的白虎! 山君咒印! 他肩膀骤然撞在石屋的墙壁上, 轰隆! 石屋顿被撞出一个窟窿! 苏午四肢着地,直接扑了出去! 外面碧空如洗,大地白雪皑皑, 扑入外界的刹那, 身后就有无边黑暗漫溢出来,肆意涂抹与鼻孔与雪地,随着黑暗席卷,那个没有了头颅的人形轮廓又开始不断在苏午的一个个念头里乍现! “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没有情绪的问询声响起, 苏午的每一个念头都剧烈颤抖,再度出现裂解的倾向! 他以意念来进行这次模拟, 而‘诡原莲’的力量,正针对生灵的念头发动冲击,假若苏午的意念真正在模拟中受损, 只怕他回到现实后, 意念一样不会得到修复! ‘诡原莲’在他遇到的诸诡当中,恐怖程度不算最高,但如附骨之跙般的念头杀伤力,却极其棘手, 除了和卓玛尊胜联手以外, 苏午找不到第二种抵抗的方法! 或许修成‘佛谛大手印’, 他可以不惧诡原莲的念杀伤力,可关键是他现在也只修到第一印而已, 根本未彻底修成九大手印! 现在, 他的最优解就是趁自身的念头未有崩解之时,退出模拟,如此也能隔绝‘诡原莲’对自身念头的杀伤, 可保自身平安无事。 但当下, 他却并未直接退出! 咔嚓,咔嚓,咔嚓—— 苏午耳边持续浮现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的所有念头都发出不堪疼痛的哀嚎——每一个念头之上,都依附着一个灰白骷髅头, 不断啃咬着他的念头! 诡原莲召来‘大恐怖相’,竟间接借到了尸林怙主的力量,令寒林骷髅啃食苏午的念头, 解离他的意识! “嗡! 南谟拔噶瓦德……” 苏午不断地默诵‘大日如来本尊咒’,招引密藏域本源力量,眉心金光不停焚炼依附在自己念头上的寒林骷髅! 尸林怙主浑身缠绕红绸带, 蹦蹦跳跳, 到了天中央, 它的诡韵如轮般外放, 灰白色与诡原莲的黑暗诡韵同时铺展,交相缠绕,在这个刹那,竟形成了相互钳制之势—— 苏午四肢奔腾, 亡命狂奔! 眉心金光不断外放, 无穷密藏域本源力量聚集于眉心, 渐渐的,他走过之地,四周的雪片、冰层化作了水滴, 汇成了溪流, 沿着幽微的沟壑, 向下流淌, 汇集。 他眉心散发出的热力越来越炽烈, 于是热力漫过空气,积蓄在天顶,变成了阴郁的雨云。 哗—— 雨水淅淅沥沥, 下在了整座大雪山上。 天光晦暗的时候, 苏午披着破破烂烂的僧袍,冒着这场雨,奔进了自己所居的独院中。 雨水让气温更阴冷, 丹加在室内点燃了一盏灯。 正文 205、分离(为盟主‘枫迹’加更,3/2) 尊者不在家的时候,丹加会很节省地使用柴禾, 往往让壁炉里只留着通红的木炭, 待到木炭从通红色渐至灰白的时候, 她才会往里面添几根柴禾, 令木炭的热力将柴禾燃烧起, 于是壁炉周围就渐渐变得暖意融融。 丹加觉得,她们毕竟是客居在别的法寺里,不比自己家,每一回用光了薪柴,请托那些黄衣僧再背来一些的时候,免不了要看人的脸色。 尊者在家时,柴禾自然要多多地用, 免得尊者觉得冷, 哪怕多看几回别人的脸色呢, 可眼下尊者还在渡第三关,丹加一个人守在居室里,也就能省就省。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丹加点燃油灯, 看向阴暗的窗洞外,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知尊者第三关渡得如何了呢? 她端起油灯, 走到了门口, 看到对门的屋檐下, 在大雨里浑身遍发火光的苏午, “尊者!” 丹加呼唤一声,连忙丢掉油灯,就要走下台阶。 “不要过来。” 苏午摇了摇头, 他身外金刚轮被本源力量充满, 此时正熊熊燃烧着, 让他远远看去, 如同一轮燃烧的烈日。 隔着雨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丹加耳朵里,让丹加有种莫名的心悸:“丹加,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待我离开以后, 你切莫再在此地停留, 立刻前往经纶院去寻广愿上师, 找到他,他会知道怎么做,到时你一切都听他的就是。” 这是什么意思? 丹加心里发慌, 看着被雨线模糊了身形的尊者, 连忙出言问道:“尊者,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你要去哪里?” “大雪山不容于我, 我已不能再在此地待下去了。 丹加,你听我的话,千万要和广愿一起走,不要怀疑他,他是受过我灌顶的僧人!”苏午摇着头,出声道。 “那你会回我们的寺庙吗? 我们有士兵, 我的家族能拿出很多金珠赏赐僧侣, 他们一定可以为我们英勇作战的!”丹加满怀希冀,看着雨中那道发着火光,却越发模糊的身影, 她看到那个身影沉默了片刻, 摇了摇头。 “我不会回无想尊能寺了。 丹加, 你也不要再在无想尊能寺久留了——诡母已经盯上了这座寺庙,留在这里会让你丢掉性命。 让你的家人, 把你从无想尊能寺接走吧。”苏午想及无想尊能寺在历史上的覆灭,一直怀疑诡母可能参与了这件事中, 当下就出声提醒了丹加。 “以后做回一个女子, 长大了,嫁给自己喜爱的男子,安安稳稳地生活,也是好事。”苏午补充道。 然而, 他说过这番话, 却让丹加情绪崩溃了。 “我不!” “我不!” “我在家里一点也不高兴,一点也不快乐, 兄长养了一只獒犬,经常放它来追我, 父亲总告诉我要快快长大,嫁给眉供家的傻儿子,他就能和眉供家族联合起来—— 尊者,无想尊能寺不是我们的家吗? 那里不是我们的家吗? 我还给你绣了毯子, 我还没织好毯子哩——你为什么要走?你要丢下自己的家,去到哪里?”眼泪从丹加眼眶里奔涌而出,她极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那道模糊的身影, 却越看越模糊了。 苏午面皮微微颤抖, 无想尊能寺或许成了丹加的家, 但从来不是他的家。 可他又怎能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当下专程跑过来,主要为了提醒丹加,尽快和广愿逃离大雪山, ——他不能再这样磋磨时间了! 再磨蹭, 丹加一定会死在这里! “丹加! 无想尊能寺从来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不在这里, 不在密藏域任一座法寺! 这里的诡吃人,人吃人,就连人豢养的狗也能吃人! 我的家在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的地方, 我要回到那里去了, 丹加,离开这吧! 以后也要离开无想尊能寺,免得被诡母——” “诡母不能系缚吗? 诡不是都能系缚吗?寺院不是尊者的家,可也是尊者呆过的地方,尊者一点也不想念吗?”丹加浑身颤抖,迈过越来越激烈的雨线,走向了苏午。 “谁能系缚诡母? 丹加,你不明白的。 退回去吧, 和广愿上师一齐逃离这里, 千万不要再涉险了!” 眼看着丹加朝自己走来,苏午忽然转身走向独院门口——身后的丹加抽噎着,亦跟着加快了步伐。 “尊者,你带上我好不好?” “尊者——” 苏午深吸一口气, 站在独院门口, 他忽然回首, 面孔被丛丛黑白相间的毛发遮住了, 变成狰狞的虎首:“滚!快滚!” 苏午厉声嘶吼! 丹加被苏午突然转变的、从未有过的态度吓得呆愣在原地,她更伤心地哭了起来, 凝望着变作青年人体型,颈上顶着一颗虎头的尊者, 连连用手背抹着眼泪:“我不跟着,不跟着你了……尊者,你等等我,你把毯子带走吧——” 说着话, 她转过身匆忙奔向居室, 途中几次摔倒在泥泞里, 变成了泥人。 苏午站在门口,迟疑着没有离开。 看着满身泥泞的丹加去而复返,把一块绣了一般的羊毛毯子递向苏午:“尊者,你带上它吧。” 她满眼泪水, 面庞脏污不堪, 手里的羊毛毯子也溅落了泥点。 “尊者……” 她满眼哀求, 苏午内心叹息一声, 从燃烧的火光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丹加递过来的毯子:“丹加,听我的话吧, 跟着广愿离开这里。” “尊者, 还能再见吗?” 丹加看到苏午脸上丛丛毛发消失,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她直觉这就是尊者真正的面孔, 她把这张脸记在心底, 一手抓着羊毛毯子, 一手抹着眼泪,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央求地向苏午问道。 “尊者, 丹加还能等到你吗?” “不能了。 丹加。” 苏午扯回羊毛毯子, 撕裂的毯子一角留在丹加手里,丹加抱着那一角羊毛毯,踉跄追逐着雨中的尊者, “尊者——尊者——” 越追, 对方身影就越变小, 直至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她跌坐在雨中,嚎啕大哭! …… 哗—— 苏午走出独院, 走到偏僻无人处, 四周的雨声倏忽间小了许多, 黑暗从四面八方倾盖而来,将要遮蔽住他的视野。 随着黑暗降临, 那个无头的模糊人形轮廓,开始在苏午的念头里出现,毁伤他的念头, 让他的念头裂解, 他眉心散发灼灼金光, 已经有如河流一般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遍及他所有的念头,与他的念头紧密结合, 可即便如此, 仍难阻止念头出现溃散的趋势。 “你能逃到何处去?” 纷乱的呓语声从他的各个念头里涌动而出, 让他所有念头一齐颤抖, 而他注视着那个黑暗里的无头人形轮廓,右眼中却开出了一朵红莲:“原莲,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有丝毫办法么?!” 嗡—— 灿烈大日灼灼盛开出血红的莲花, 这莲花花瓣在黑暗里飘转着,便将黑暗不断割裂! 一滴滴血珠从破碎的黑暗中浮现, 未及消散, 就被莲花收拢。 那大恐怖相在黑暗破碎的瞬息间,即飘遁到了不知何处去,唯有无数颗血滴, 被莲花收纳! 莲花结成花苞, 融入苏午眼中, 他眼里一头漆黑的牦牛猛力踏动四蹄,将脚下莲花苞中的一颗颗血珠震碎,有隐约极恶力量融入漆黑牦牛身上! 那赤红的莲花苞猛烈颤抖起来, 内里被关押的恶诡凶狂地挣扎着,让莲花苞时而膨胀,时而缩小! 苏午的念头里爬满了骷髅头, 那些骷髅头不断啃咬着他的念头, 他浑身颤抖, 右眼中血水如泉般汩汩涌出, 剧痛像锥子一样不断深深扎入脑海! 尽管当下他没有真身进入模拟,右眼即便再如何疼痛,于他真身也没有丝毫影响, 但这来自右眼的剧痛却是极其真实的,寻常人承受此种痛楚,只怕当场就要昏厥过去, 然而苏午盘坐在原地, 坚持了将近一刻时间, 直到右眼嘭地一声彻底爆开,诡原莲显化的黑暗再度遮蔽了四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大恐怖相再度随着黑暗降临, 而即将被诡原莲召来! 这个时候, 苏午笑了笑, 过去将近一刻时间,丹加应该已经与广愿汇合了——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退出模拟!” “你已成功退出本次模拟!”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甲下。 评语:你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为了无想尊能寺的呼图克图,进而连渡大雪山寺三大密关, 成为至尊呼图克图的亲传密承弟子。 你作为无想尊能寺的呼图克图,在位期虽短,但一手促进了多项昌云州地区的改变, 你的功绩,被此地生民广为称颂, 你亲手系缚了‘尸林怙主’…… 你…… 奖励:甲下评分基础奖励+1000元玉; 抽取咒印机会+1; 天赋升级符咒(紫色)*1; 渡过‘无念闭口密关’+1000元玉; 渡过‘不食辟谷身密关’+2000元玉; 渡过‘生死密大关’+5000元玉; 躲避‘精莲诡’的追杀+500元玉; …… 你的钱包余额为:151724+72394=224118元玉!” 正文 206、慧剑,龙象菩提(1/2) 这次模拟为苏午带来的元玉并不算多, 主要是在模拟里, 苏午多数时间都醉心于修行, 并未像之前几次模拟那样,进行尽可能多的尝试,研究草药配方、供物等等, ——这些都是触发模拟器元玉奖励的大项。 但他此次在模拟里取得的成就却也是空前的。 达到了‘甲下’的评分。 坐在黑暗里,苏午默无声息,任由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耳边连续响起。 “你悉知了‘大明神系缚法’的全部流程,是否卖出‘大明神系缚法’? ‘大明神系缚法’经判定,价值80000元玉。 你通过了大雪山寺三大密关, ‘三大密关’通关精要经判定,价值10000元玉。 你……” 今次苏午在模拟里获得的全部知识, 一共价值十三万元玉, 除却通关三大密关的知识、大明神系缚法以外,余者都是一些密咒、供物、药方的知识。 像是《鹏王摩日大法》、《佛谛大手印法》这种密修传承, 都不在可售卖的范围内。 即便刨去苏午主要修持的这几大法门, 模拟器不断列出剩下的种种知识,依旧念了将近三分钟。 “…… 全部售出可得130523元玉。 是否全部售出?” 苏午闭上眼睛, 自身在密藏域里经历过一桩桩事情纷纷浮显, 每一帧画面的角落里, 似乎都能看到丑陋小童子-丹加的身影。 他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向模拟器回应道:“全部售出。” “已售出! 你的钱包余额为224118+130523=354641元玉。”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巨大的表盘从黑暗里显现, 表盘四周罗列出一件件物品、咒印。 选项0: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丙之咒印(30000元玉)。 选项1:不动明王咒印-丙之咒印(6000元玉)。 选项2:大明神系缚器-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体验卡:可使用一次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50000元玉)。 选项3:大明神系缚器-虎皮袈裟体验卡:可使用一次虎衣袈裟,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40000元玉)。 选项4:大明神系缚器-血生六品莲花座体验卡:可使用一次血生六品莲花座,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40000元玉)。 选项5:大明神系缚器-‘大明神尊能经’供奉骷髅体验卡:可使用一次供奉骷髅,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40000元玉)。 选项6:大明神系缚器-加持以‘鹏王尊能密咒’的人心体验卡:可以使用一次加持人心,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30000元玉)。 选项7:大明神系缚器-灌注入经卷香灰,浇以铁汁铸造的牛肺体验卡:可以使用一次经卷牛肺,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30000元玉)。 选项8:大明神系缚器-以金丝包裹缠绕,供奉佛前加持的胃袋体验卡:可以使用一次加持胃袋,用以帮助自身系缚厉诡(30000元玉。) 选项9…… …… 表盘四周罗列的物品中, 最具价值的无疑是八大大明神系缚之器, 以及两大咒印。 然而八大系缚之器只是‘体验卡’,让苏午运用一次,用八大系缚器系缚住厉诡以后, 它们也会跟着消失, 不会继续存在于世间。 而使用一次八大系缚之器, 便需花费二十九万元玉。 幸好苏午赚得元玉有三十五万, 不然还真难以一次性将自己需要的几项物品全部兑换出来。 他首先花费三万六千元玉, 将两大咒印兑换了出来。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354641-36000=318641元玉!” 右眼中的红莲倏忽隐去。 苏午的气息变得更平庸,更内敛了许多。 他的目光落在选项10上, 选项10:一张做工粗糙且残缺的羊毛毯子——仅取出该羊毛毯,只消耗1元玉; 取出附加过往因果的羊毛毯,消耗20000元玉。 随着苏午把大量记忆出售给模拟器, 模拟器已将极可能是发生在平行时空里的事件,移转到了苏午当下所处的时空时间轴上, 于是, 这张羊毛毯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竟然拥有着过往的因果。 在过去, 自己离开以后, 丹加究竟做了什么? 若不是因为她,这张羊毛毯应该也不至于发生异变。 苏午没有着急将八大系缚器体验卡兑换出来——他的诸多念头上还残留有‘精莲诡’的遗留影响, 哪怕回归现实, 这影响也跟着一并带到了现实里, 被他封锁在身外金刚轮内,不得外逃。 现下需要首先解决去‘精莲诡’的遗留影响,他的意回归饱满状态,才好使用八大系缚之器体验卡, 系缚‘心诡’! 精莲诡…… 苏午看了一眼‘诡原莲’的真名, 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名字, 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精莲化生大士’。 ‘光明灌顶大圆满法’由大雪山的首位至尊,据传本尊乃是时轮金刚的精莲化生大士开创, 其在一百三十七岁时, 化虹飞升。 那么,这位大师是否真成了佛陀? 还是堕落为诡?! 借助一代代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之身来转世的‘精莲诡’,其实就是精莲化生大士? 但若真是如此, 却又难说通——其以如来藏演化豢养的‘猊群’,分明具有喝退诡韵的威能,以猊群看守大雪山,诡根本进不来, 如果精莲化生大士死后变成了诡, 他为何要事先养出猊群, 给自己设置障碍? ——苏午又想起, 在精莲化生大士死后, 群猊被凡性侵染,逐渐堕落,乃是由‘元空至尊大师’再度出手,才为猊群续命一千年。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群猊本是密藏域天地本生的异种,只是精莲化生大士设法将它们以如来藏豢养,圈禁了起来, 这才导致它们渐受染污, 后来蒙元空至尊大师出手, 才使群猊得到解脱? 而此后, 诡的力量越发猖獗,密藏域本生力量也被诡化,群猊这些自密藏域天地本生的异种,也就绝断了力量的源泉, 终于难以避免地衰亡了? 苏午闭目沉思, 先前阅览过的一道道经卷, 一部部典籍, 都从脑海深处飘出,为他的推测提供种种佐证,充实他的推演线索链条。 过了良久, 他睁开眼睛。 内心已经较倾向于自身的猜测。 “使用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升级‘冷静’天赋。” 苏午向模拟器发出了命令。 面临‘精莲诡’时,冷静天赋的作用就完全被凸显了出来, 如非拥有这项蓝色天赋, 苏午估计无法安排好所有事项, 从容退出模拟。 这次的甲下评分,让他获得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一次咒印抽奖机会。 如今,他还剩了两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 没有机会使用。 “注意:任何天赋升级到紫色及以上品质,都有概率产生一定程度的突变。 该突变为正向突变。 但突变方向无法确定, 是否升级?” “是。” “‘冷静(蓝色)’天赋升级中……” 一阵阵清凉之感从苏午眉心散溢,浸润他的每一个念头, 在清凉气息浸润念头的过程中, 他念头上附带的‘精莲诡’的影响, 被逐渐压制。 而后, 模拟器的提示音再度响起:“‘冷静(蓝色)’天赋升级为‘慧剑(紫色)’!” 慧剑(紫色):佛门称此为能斩断一切烦恼的大智慧,你拥有该项天赋,你的各项归纳总结能力、逻辑推理能力、线索搜查能力等等都会得到极大提升, 能从纷繁复杂的局面当中, 找寻到最能利益自身的道路。 同时,你的情绪对你自身的影响将被减弱到较小程度,让你可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遵从客观判断,循出自己需要的最佳选项。 你运起慧剑,将削弱或斩灭‘恐惧’、‘绝望’、‘愤怒’、‘惊惶’等负面情绪对自身的影响。 …… 慧剑这项天赋, 保留了‘冷静天赋’的所有能力,并对之进行全面提升, 同时,这项天赋有了一个主动能力, 即苏午可以主动运起慧剑, 斩灭念头里的负面情绪。 如此天赋,对于苏午当下而言,恰恰有很大作用——他的念头被精莲诡召来的‘大恐怖相’影响,出现了自我裂解的征兆, 念头之所以裂解,是因为‘大恐怖相’带来的至深恐惧! 而慧剑, 恰恰可以削弱,乃至斩灭‘恐惧’这种负面情绪! “使用一次抽取咒印的机会。” 苏午又开口道。 “使用成功。” 黑暗里, 巨大表盘四周罗列的一件件物品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色泽斑斓,上有神异图案的印记。 在苏午的注视下, 表盘倏忽转动开来, 其上浮现一根指针,跟着飞快转动。 随着苏午心头喝一声‘停’。 化作旋转的斑斓光带的表盘骤然停顿, 白色指针指向了一道底色银白,内中有龙蛇盘绕的咒印。 “你获得丁之咒印:龙蛇咒印。” “检测到龙蛇咒印可与象魔咒印,不动明王咒印融合,是否融合?” 未等苏午查看龙蛇咒印的具体介绍, 模拟器的提示音主动响起, 他闻言应声:“融合!” “融合成功!” “你获得咒印——龙象菩提!” 正文 207、那幕嘉措(2/2) “你获得咒印——龙象菩提!” 随着模拟器的声音落下,难以言喻的力量贯彻进了苏午的意识潜流、肉壳当中! 那般恐怖力量让他纷乱而濒临崩解的念头纷纷弥合坚固, 游走他通身肌肉纹理, 又给他的肌肉纹理、血肉骨骼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感! 他浑身肌肉不断颤动, 汗如雨下! 而眼神静定,理智在这种痛楚下的影响被降到了最低,甚至接近于无! 以至他可以安静地调出‘龙象菩提咒印’的全部信息, 细细查看—— 龙象菩提(丙之咒印):智慧真如乃若菩提; 善根坚固乃曰象王; 勇力威能谓之曰龙。 你的体魄得到‘龙象菩提’的加持,本源越发茁壮,为你提供远远超出猛兽的生长力量,身体在本源滋养之下,开始产生新一轮的蜕变; 你的意得到‘龙象菩提’的加持,意识潜流如群象奔腾,善根坚固,念头晶莹,运转无碍,意能量在意识潜流的孕育下,朝着更高的层次演化。 …… ‘龙象菩提咒印’,是对苏午的身与意进行双重加强, 虽然详细信息介绍上的一些用词很隐晦, 但苏午已经明白, 自身拥有这道咒印, 就开始朝着完全不同于人,甚至不同于狮虎象一类的大型猛兽的更高层次蜕变去了。 他感应着那股在自己的身与意中游动的力量, 那股力量如大河奔腾过去, 洗涤过苏午的身与意后,就逐渐消寂沉默, 但它并未真正消失, 而是蛰伏在苏午体内, 成为了苏午‘本源’的一部分。 所谓‘本源’或许可以看到和‘基因’一样。 基因决定了胚胎发育成人还是狗, 男人还是女人。 而本源的改变, 带来的则是生命层次的不同。 “呼……” 随着体内本源‘大河’的沉寂,笼罩周身的疼痛感也跟着消失,苏午起身在黑暗里活动着筋骨, 暂时还未发现自身有什么惊人的变化。 他念头寂静, 刹那退出模拟。 在退出模拟的一瞬间, 眉心脉轮就遍发金光,熊熊烈火在他身外燃烧起来,又因身外金刚轮浮显轮廓, 那灼热的烈火始终只能在金刚轮内燃烧, 因此, 他哪怕变作火人, 也未有点燃书房里一张纸! 苏午的所有念头在身外金刚轮中兜转着,许多念头上,仍残留有‘精莲诡’的影响, 一具具骷髅依附在他的念头上, 啃咬着他晶莹如宝石,亦坚硬如宝石的念头, 不过, 相比于最开始的时候,精莲诡诡韵演化的这些骷髅,力量已经被削弱了太多, 比苏午想象的弱了太多, 他怀疑可能是模拟器在他回归现实之后, 就对精莲诡韵进行了一次削弱,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苏午运起慧剑——正要一个个彻底清除依附在念头上的精莲诡韵之时—— 忽然听到一声犬吠! “汪!” 是有些奶声奶气的吠叫声。 他循声观见, 自己的意识潜流深处,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扑腾了过来。 这个小家伙背毛漆黑光亮, 四肢则是暗黄色, 很明显的‘铁包金’花色。 看到它扑腾着跑过来的样子,苏午立时明白,这个能在自己意识潜流中奔走自如的小兽是什么了。 ——猊。 它是猊王留给苏午的那颗受丨精丨卵。 先前苏午在可带出物品选项里,并未看到猊王受丨精丨卵的踪迹, 没想到它竟然已经在苏午的意识潜流里被孕育出来了, 苏午一直将它收容在意识潜流中, 预备带回现实, 试着按照‘试管婴儿’的方式,来培育这个小家伙, 却未想到它在苏午的意识潜流里呆了几天时间,直接被自己‘破壳’而出了! 回忆先前种种, 苏午推测, 真正让猊王受丨精丨卵加速‘孵化’的, 只怕是自己与精莲诡缠斗时,不断从外界招摄来的慈悲大韵与密藏域本身的诡异力量, 此二种力量被‘大日如来本尊咒’炙烤, 熔炼为密藏域的本源之力, 流淌于苏午所有念头之中, 在意识潜流内汹涌激荡, 至今还蓄积其中, 而这种本源之力,正为猊王受丨精丨卵所吸收,让它进一步被孵化了出来! 它依靠苏午提炼过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孵化, 却是先天饱满, 比它的先辈所处的、密藏域诡异力量流杂的环境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汪汪!” 新生命的出现, 总算冲淡了苏午些微低沉的心情, 他从自己的意识潜流里,俯瞰这只肉乎乎的小犬,这只猊兽在密藏域里,苏午也看不出它体型有多大, 只觉得它小小的, 和平常的小奶狗似乎没有太大差别。 “汪!” 小家伙吐着舌头, 虽然它与苏午此前不曾照面, 但毕竟是苏午精炼而来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哺育了它,它天然对苏午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亲切感, 感应到苏午的念头波动, 它顿时高兴了起来,小小的尾巴连连摇晃:“汪!汪!” “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苏午皱眉思索。 乾龙帝得到大雪山寺进宫的猊兽, 喜爱至极, 为之取名为‘苍猊’。 自己的这只却不能落了下风。 “就叫旺财吧! 朴素,端庄,又大气!” 苏午一言而决, 定下这个名字。 就像他给申豪的德牧取名作胖虎一样,都是朴素又不失特色的名字。 “汪汪汪!” ‘旺财’大声吠叫了起来, 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的样子。 “你要出来看看吗? 给你吃点什么好?”苏午自觉地把‘旺财’的吠叫,当做它对‘旺财’这个名字很满意的表现, 转而向小奶狗询问起了新的问题, 小奶狗并不理会他, 屁股一颠一颠地在他的意识潜流里奔跑了开来, 它撞见一个被精炼诡韵影响的念头, 两条后腿一蹬,猛然扑到了那个念头上,叼住化为骷髅魔形的精炼诡韵,身形后撤,尾巴摆动, 脑袋来回甩动撕扯, 几下就把那精炼诡韵撕扯得散架, 外面的大日光火倏忽一照, 精炼诡韵就彻底消散! 看到这一幕, 苏午终于明白过来——‘旺财’最好还是呆在自己的意识潜流里,继续以密藏域本源力量为食, 已经‘孵化’出来的猊兽, 盘踞于自身的意中, 相当于变成了自己意的守门犬! 如跗骨之跙般的精莲诡韵,‘旺财’也能三下五除二一套将之带走, 虽然它现下的工作效率确实不如苏午自行运转慧剑, 一剑斩落, 诸般诡韵纷纷消散。 但也要考虑到它现下还只是个还没两周大的小奶狗! 苏午先前还以为依附在自己念头之上的精莲诡韵,忽然消散许多,原因是模拟器帮助自己清除了不少, 现下一看才知, 这些原来是‘旺财’的功劳! “好! 干得好! 你以后就呆在这里吧!” 苏午点了点头, 念头微动, 招摄来一缕密藏域本源力量,缠绕小奶狗,喂给了它, 这种本源力量,哪怕只是一缕,它也难全部吃下, 就吃了几口,小肚子就鼓了起来, 又颠颠地跑去清除其他念头上的精莲诡韵去了。 苏午看它忙得这么厉害, 原本想着还是运慧剑,把诡韵彻底扫除, 但转念一想, 不如留一些诡韵给‘旺财’锻炼, 于是, 运起慧剑斩除了大半诡韵, 仅留极小部分诡韵,留给旺财,锻炼它的捕杀能力。 围绕在他身外金刚轮内的熊熊烈火都缓缓消寂, 他坐在书桌前, 一眼就看到桌角落里的那几本书籍。 伸手拿来《密藏域现存法寺历史索引》这本书,翻到原本记载了‘扎布山寺’历史溯源的那一页, 那一页上,记载的内容已完全与‘扎布山寺’无关, 与无想尊能寺更没有任何关联! 怎么会如此? 模拟器里,还留有临走时,丹加给自己的羊毛毯子,那件羊毛毯具备了莫名的因果, 如非是丹加的缘故, 羊毛毯子怎么会附加上过往的因果? 难道是无想尊能寺覆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以至于现存的历史里,也难见它的踪影? 那当年又发生了什么?! 苏午把手里书籍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依旧未发现任何与‘无想尊能寺’有关的东西。 会不会是‘无想尊能寺’与诡异的联系太深了?反而导致现实世界里,关于它的历史记载越发稀少? 他的思维有些乱, 不死心地把书又翻了一遍, 沙沙沙…… 已经确认过, 这本书上确实没有任何关于无想尊能寺的介绍, 苏午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另外几本书:《密藏文化》《诸呼图克图谱系考据》。 把《诸呼图克图谱系考据》拿在手里, 苏午走出了书房, 他觉得周围太安静了, 心思有些沉淀不下去,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拿起电视遥控,随手打开电视。 开机画面闪过, 电视里播放着一个小电视台的考古节目, 苏午无心去看电视节目,又开始翻书。 沙沙沙…… 电视机里女记者的声音伴随着翻书声,在客厅里响起:“主持人你好! 考古队员们现在正在对新发现的‘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四周架设围栏,对现场做一个保护工作, 据有关专家说啊, ‘那幕嘉措’在汉语里是天空与海洋的意思, 开创这座法寺的僧侣,应当是要以天空与海洋,来比喻佛法的玄妙,智慧的高深。 所以,这座法寺也可以被称为‘天海寺’。 专家介绍说,这座寺庙的规模极大,可以与大雪山上至今保留完整的‘大雪山寺’相提并论! 他们勘验历史, 都从未发现过有关这座‘那幕嘉措法寺’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座法寺, 有助于我们了解同时期的密藏域历史,将是考古界的新发现,可能会改变我们历来学界对密藏域的认知! 像这样规制的一座法寺, 其地位能与黄衣法教的宗脉——大雪山寺也相差不多了, 大家看, 我手里是几张考古队员们发掘的器物照片, 这件铜铸塑像,暂被定名为‘转轮大日王’,神像面貌清秀,是密藏域现存本尊、护法谱系里从未见过的一尊高级本尊, 在它背后, 似乎有人用指甲积年累月地刻画, 刻画出了一列密藏域文字——它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尊者,我们还能再见吗’? 哦! 专家介绍说,我的翻译其实并不完全能解释这段密藏域文字, 这一列文字的真实意思, 尊者,是大成就者的意思,修行路上的贤师, 所以这句话的真实意思, 应该是‘我何时才能与修行路上的大能力者相见啊’? 表达了这件塑像的原本主人, 对修行求知若渴的态度……” “好,感谢小敏的介绍, 也感谢专家的精彩讲解,让我们继续跟进了解有关情况……”画面切回了演播室,女主持微笑着讲话。 而苏午抬头, 凝视着屏幕右上角被定格的那件铜铸塑像照片, 雕塑过于精美, 让他一眼就看到了所谓‘转轮大日王’顶着的面孔,与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 正文 208、系缚‘心诡’(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丹加…… 看着电视里主持人的讲说, 苏午十分确定, ‘那幕嘉措法寺’与丹加必定关联甚深。 无想尊能寺湮灭于历史中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有全新的法寺-那幕嘉措法寺取代了它。 他无法想象, 在数百年前的历史里,自己离开以后, 丹加究竟做了什么? 如何将无想尊能寺变成‘那幕嘉措法寺’——这座在考古专家口中与大雪山寺规制相同的大法寺? 难道自己离开后, 诡母并未曾再降临无想尊能寺, 给了丹加等人壮大无想尊能寺的机会? 还是…… 自己在无想尊能寺里,留下了广海、广全等班底, 与帕佐拉家族、昌云宗本沟通紧密, 外有大雪山寺过来的、悟性极高的广愿,以及那一伙巡游僧队,若丹加能将这股力量引为己用, 她是可以做到实控无想尊能寺的。 至于她如何变革无想尊能寺, 那就超出苏午的想象了。 在此后, 她又做了什么, 为何会有以自己面孔为素材,铸造的‘转轮大日王’塑像? 大雪山寺莫非对无想尊能寺也未追究吗? 若是追究了的话,他们又该如何抗御? 苏午脑海里盘旋的种种疑问, 不可能通过当下的电视节目得到解决——节目主持人只浅浅地介绍了几句当下‘那幕嘉措寺’的开掘情况,告诉观众因为最近天气变化异常, 以及人员、设备尚未到位的情况, ‘那幕嘉措寺’将暂停发掘, 直到准备完全后, 才会发掘这座古代法寺。 至于其他的, 关于那幕嘉措寺的其他情况,不仅是主持人,就连考古专家也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 苏午恨不得当场就买张机票,飞去密藏域, 实地去那幕嘉措法寺遗址了解情况, 但同时他亦十分清楚地记得,模拟里的《大纪藏》那一张书页上记载的内容, 若他亲身踏足密藏域, 只怕密藏域产生的诡变将会超出想象。 密藏域,已经变成了他的禁地! “不能冲动……”苏午翻腾的思绪渐渐平静下去,他考虑了许多,“眼下我个人的力量还是太羸弱了, 现实世界里,我也不能像在密藏域那样, 能依托强大的平台来推行自己的意志。 单靠我个人的力量,就算能踏足密藏域,成功找到那幕嘉措法寺的遗址,只怕还没能深入其中, 就会被看护者当成偷盗古董的歹徒了, 虽然普通人对我近乎没有威胁——但遇上这些事情,毕竟还是麻烦。 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平台, 推动这个平台, 接触那幕嘉措法寺背后的秘密。” 苏午目光闪动, 内心已渐渐有了计较。 他沉淀下脑海里的诸多念头,顺手去门口检查过门锁以后,便向模拟器发出指令:“模拟器,给我兑换大明神八大系缚器体验卡。” “购买‘大明神八大系缚器体验卡’,将花费二十九万元玉, 是否确认兑换?” “买!”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318641-290000=28641元玉!” 钱包余额骤减, 只剩下两万多元玉。 剩下的元玉,可以让苏午把那件丹加赠送给自己的,附加了因果的羊毛毯子兑换出来, 但他犹豫了一下, 没有这样做。 谁都不能确定, 这份因果究竟是好是坏, 若这份因果对自身有利的话,固然是大好事, 但若这份因果恰恰对自身不利,自己固然有能力逃脱,但当下这个人员稠密的居民区,很可能就要因此遭殃。 苏午对自己的家乡还是有感情的, 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 为它召来什么祸端。 他打消了当下拿出羊毛毯子的念头, 目光看向四周, 一件件形体有些虚幻的‘系缚之器’散落在了四周, 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滴落出的鲜血几近干涸, 虎衣袈裟上连着的女人头目光呆滞; 血生莲花座外放的光芒更是黯淡。 …… 八大系缚器体验卡, 与真正的大明神系缚器确实差距很大,远没有真正的八件系缚器那样,带给人以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 它们更像是仿制品, 虽然仿制得也很逼真就是了。 好在, 八件系缚器即便都是体验卡, 也仍可以帮助苏午系缚一只厉诡。 他需要的就是八大系缚器的这一重功用,有这一重功用,即便它们都是体验卡, 苏午也无所谓了。 一件件形体有些虚幻的系缚之器散落在苏午周围,在‘接触’了现实的空气一段时间后, 那副倒在地上的骷髅骨架忽然人立而起, 堆在茶几上的虎皮袈裟蓦然张开,包裹向骷髅骨架,而骷髅骨架趁此时机,捡拾起四周散落的心、肺、肚、肠,将之依次塞入自己的骨架子里, 被虎皮袈裟包裹的骷髅骨架, 捧起了开始滴落鲜血的牛头, 莲花座冉冉升起,在它头顶滴溜溜旋转。 这一切俱在苏午身后发生, 眼看着那包裹着人皮的骷髅骨架,即将饮下一碗大威德金刚加持牛血,苏午转过身来, 冷冷地扫了八件系缚器整合起来的怪异一眼, 他的意勾动了密藏域本源力量, 无声息地, 一道密咒力量不语而发, 顿时如一柄利刃,斩断了无形中八大系缚器交织起来的力量,使它们再度散落一地! 看着还在不断淌出鲜血的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 苏午想了想, 又向模拟器发出指令:“模拟器,给我兑换‘猴头骨嘎巴拉碗’。” 八件系缚器缺少一个中枢, 才能彻底运转开来, 这个中枢, 即是‘嘎巴拉碗’。 幸而此前苏午在模拟里,得到了一整套批命法器,其中就有他亲自制作的猴头骨嘎巴拉碗。 虽然仍免不了要使用生灵的头骨, 但总归是用猴子的头颅, 免于杀伤人命。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28641-5000=23641元玉!” 嘎巴拉碗出现在苏午的手中,他将之放在大威德金刚加持牛首下,接着这件系缚器体验卡滴落的牛血, 随后念头一动, 地上的阴影里涌出粘稠黑液, 一个扭曲的黑影将保险箱抱到了苏午跟前, 苏午从中取出了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 内里暗红色、材质莫名的‘心诡纸张’猛然飞腾而起,浓烈的诡韵从其上散发,瞬间萦绕整个客厅, 客厅内关闭着的灯光忽然打开,忽闪忽闪, 灯光的每一次明灭过后, 原本空荡荡的客厅角落里就会出现一道人影, 他们的肢体严重残缺, 有些‘人’的面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倏忽间, 客厅里就挤满了人影。 ——心诡直接放出了它操纵的所有伥尸! 暗红纸张上,所有像是蠕动人形一般的文字痕迹都变得极浅,一个大大的数字浮现于整张纸面, 血红的数字‘3’, 骤然跳动, 变成了灰白的数字‘30’, 数字‘30’又不断跳动着,刷新着, 最终变成了鲜艳欲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鲜血滴落的数字‘30000’! 这个数字, 乃是心诡要求苏午为它带来的伥尸数量。 先前苏午连它的最低要求都未满足, 更对它置之不理, 违犯了许多它与苏午签订的合约规条,如今,令苏午为它找来三万个伥尸, 就是苏午需要付出的违约金! “即刻支付!” “即刻支付!” “即刻支付!” 挤满客厅的一具具残缺伥尸大声嘶吼着,迈开僵硬的步伐,聚集向苏午。 伥尸群中, 身材高瘦的‘医生’, 与其姘头‘林光远’都衣衫整洁,在伥尸群里非常显眼。 ‘林光远’眼神阴冷地盯着苏午,出声道:“苏午——你觉得你是谁? 竟然敢屡次三番违背神灵的意志, 现在神灵对你降下惩罚了吧?! 三万个伥尸, 我看你要怎样才能凑够这个数量——哈哈哈哈!” 老板林光远先前被苏午当面羞辱, 早就对苏午恨之入骨, 现下看对方根本偿还不起这背负的‘债务’,终于落入下风,当场就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医生在旁低声笑着, 也是一脸快意。 然而, 苏午即便处于伥尸群的团团包围, 以及心诡诡韵重压之下, 神色依旧没有变化。 听到林光远的话,他扭头看向对方,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老板? 你开公司欠银行的钱, 你还清了吗? 用借来的钱借更多的钱,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大老板的常规操作吗?” 苏午脚下隐隐蠕动, 一条阴影蟒蛇人立而起, 直接把抢先包围过来的几具伥尸绞缠住,当场绞成碎块! 他已非昨日的苏午, 当下面对心诡的伥尸群, 哪里需要再额外进行准备, 随随便便就能抗御住这些瓷器般脆弱的伥尸。 “呵呵, 你当心诡和银行一样么?”林光远眼神阴沉起来,手掌抹过自己斑白的鬓发。 林光远看着苏午的神色, 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旁边的医生也皱起了眉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苏午连连点头,身旁一道影子端着嘎巴拉碗到他跟前来, 他以右手食指蘸取了碗中牛血, 一指点向那朝向自己,完全摊开的心诡纸张:“凭本事借来的力量,为什么要还? 我根本没打算还过!” 唰! 指尖穿空, 心诡纸张忽然后撤——它‘察觉’到了苏午的狼子野心! 后撤地速度极快! 可惜, 纸页以后, 一道影子人立而起, 将心诡纸张包裹其中, 强行将它送到了苏午面前。 苏午手指轻点, 像是商务精英拿着签字笔,在什么商业大项目的协议上签名一样,于暗红纸张上缓缓写下‘燭曌’二字。 “不对劲!” 医生眼神连变, 顿时就要引动‘心相’,干扰苏午, 然而,他与林光远的动作太慢了, 刚刚生出意识, 两条阴影蟒蛇就将他们紧紧缠绕, 阴影蟒蛇上生出根根狰狞骨刺,扎穿了他们的血肉,将他们变作两根白骨肉串! 挂在白骨树上的二者,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午签名, “我签下这个名字过后, 你们就要变成伥尸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正文 209、系缚‘心诡’ 二(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医生、林光远被挂在白骨之树上,周身缠绕阴影蟒蛇,动弹不得, 二者瞪大眼睛, 看到苏午不徐不疾地在心诡纸张上签下繁复的名字。 ‘燭瞾’! 两个神秘文字, 犹如无数蛇虫飞鸟盘绕起来的日月, 在落于心诡纸张上的刹那, 就将苏午的意与心诡连接了起来—— 他看到暗红纸张上漫过血色的河流,河流里,一个个人形蠕动着,挣扎着, 河流中央, 一张巨大而没有眼睛、鼻孔,只有暗紫色嘴唇的面孔被无数蠕动人形簇拥着,从水面浮显了出来! 那张面孔浮出水面以后, 未有像是苏午第一次看到它时的那样, 能与苏午‘好声好气’地交流, 而是直接发出一声像是指甲划过玻璃似的尖叫声:“呀——” 一声尖叫, 让自身的意与之相连的苏午,所有念头都齐齐颤抖,像是草原上受到惊吓的羊群般四处流窜,在第一个刹那, 苏午竟聚集不起完整的意识, 来反抗心诡对自身念头的压制! 好在, 如今苏午的意识潜流下,已经有了一只守门犬,尽管旺财当下还是只小奶狗,力量比较弱小, 但它扑腾在意识潜流中, 围绕着星散的‘羊群’大声吠叫, 犹如每一只业务精干的牧羊犬那般,约束着逃散的羊群——尽管它当下的力量,实不足以让苏午四散的念头重新聚集,但至少唤醒了苏午的一两个念头, 于是, 在下一个刹那, 一道漆黑的,由神秘符文组成的锁链,从那几个被唤醒的念头里延伸而出,化作黑龙, 倏忽间贯串起一个个散落的念头, 让所有念头连成一线, 盘绕成了圆环! 所有念头紧紧聚集,终于抵抗住心诡发出的尖叫声,对苏午念头的冲击! 如是, 下一个刹那, 那张面孔直接脱离血红的河水, 向着苏午覆盖而来, 像是要覆盖住苏午本有的面孔,成为苏午全新的那张脸——在心诡从血河中脱离的刹那, 一连串的各种不同的面孔也从河底下漂浮出来,跟随在巨大的、只有暗紫色嘴唇的心诡面孔,齐刷刷一片覆盖向苏午的每一个念头! 偏偏苏午的意此时与心诡相连, 他无法封锁自身的念头, 令自身抗拒那些面孔的覆盖! 那一张张的面孔,从混沌虚空中漂浮过来,面孔在虚空里飘荡着,像是一只只人面风筝! 这些风筝汇集起来, 又形成了汪洋一般巨大的一个群体! 数量之多, 简直超出想象! 呼! 海啸掀起巨浪, 照着苏午迎面砸下! 轰! 苏午的每一个念头都被那一张张面容无一,神态各异的面孔给覆盖了! 这是他必须要正面闯过的关卡, 唯有闯过关卡, 才能真正着手系缚‘心诡’! 好在,苏午此前曾经无数次的面对那副铅笔画,从中观想‘心猿’,及至进入混沌虚空内,猎杀无数罪恶记忆, 当下心诡以及那些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的面孔,尽数覆盖在他每一个念头上时, 同样有汪洋般的记忆洪流, 开始在苏午的念头里冲刷! 上至明清时期, 下至当代, 达官显贵、贩夫走卒种种人的不同记忆,都在苏午的思维里激荡开来! 而这种种记忆, 绝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一些犯下重罪之人的记忆, 只有当代一些普通人的记忆里, 没有出现明显的犯罪记录。 苏午对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心知肚明。 那些当代普通人,都是被医生、林光远或是欺骗,或是强行摆布着,在心诡纸张上按了手印的伥尸。 而心诡之前收容的罪恶记忆, 只怕也不是它主动收容。 ——它曾经与诡狱相连,那些罪恶记忆皆出自于诡狱,换而言之,它从前或许就相当于是诡狱的存储器一般的东西, 只是这个‘存储器’后来逃逸出了诡狱, 诡狱的极恶记忆才开始反过来, 以被关押者的思维作为存储器。 被关押者承受大量犯罪记忆的冲刷, 受到这些记忆的折磨与影响,都变得不太正常起来。 苏午的所有念头, 都被一张张罪恶面孔覆盖了, 记忆洪流冲击着他的意识潜流, 而他的意识潜流深沉广大,即便受到如此冲刷,都没有崩溃的迹象—— 反而, 那些覆盖在苏午念头上的一张张面孔,在这个刹那忽然扭曲起来! 每一张面孔的五官都开始变化,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用工具的情况下,给这些面孔做‘整容手术’! 他们逐渐被‘整容’成苏午的模样, 连神态也与苏午别无二致。 所有的、承载着苏午面孔的念头,开始朝最中央处的心诡汇集,像是心猿图卷上, 那无数个颤抖的、扭曲的人形不断叠合, 要化为完整的心猿! 念头如洪流般聚集而来, 最中央处,心诡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上,亦渐渐生出眉毛,长出了眼睛,嘴唇归返红色。 最终变得与苏午一模一样! 至此, 苏午已经成为心诡的‘祭司’。 相当于容纳了心诡! 但他所求却远远不止是这些——他的所有念头聚集形成,抹去了心诡强加的罪恶记忆的那张面孔, 忽然张口, 朝着前方那条静静流淌的血河, 吐出了汪洋般的意能量, 意能量里,尽是苏午个人的记忆! 哗! 滚滚意能量,裹挟着数不尽的记忆碎片,瞬间冲入血河之中——血河就像火炉上的一锅水,猛然沸腾起来! 河水不断翻腾, 不断旋转, 化作漩涡, 漩涡中央有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抗御着苏午裹挟着记忆碎片的意能量,对它的烙印! “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这个瞬间,苏午猛然诵念‘鹏王尊能密咒’! 哗啦! 密咒诵念的一刹那, 聚集在苏午意识潜流中的密藏域本源力量被调动了一部分,流转于外,那具瘫倒在地上、大明神八大系缚器之一的骷髅,晃动着全身骨骼, 在密藏域本源力量流转过后, 瞬间人立而起, 心、肺、肚、肠四大系缚器被它一一填进胸腹腔内, 它的骨骼上开始有肉芽丛生, 血管交织, 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剥皮人’! 同时, 虎衣袈裟覆盖其身, 血生莲座托起它的身形,它捧起旁边的嘎巴拉碗,莫大的加持力就从它身上散发, 投注在苏午之身, 轰! 混沌虚空中, 那道血河漩涡直接被苏午受过加持的意能量炸得四散,血珠向四面八方迸发, 远离了血河之底的那颗漆黑心脏! 现实里, 心诡本体——那颗漆黑心脏从暗红纸页上脱落,旁边一直等待着机会,与苏午长相一模一样的系缚器丢下嘎巴拉碗,猛然一跃而起! 它在半空中倏忽转身, 面朝苏午, 背朝心诡本体。 在它的背部,裂开了一道口子,那道裂口不断撕裂扩大,将它变成了一张不透风的‘网’, 直接将心诡网在其中, 裂缝倏忽合拢, 苏午端起了旁边的嘎巴拉碗, 看着系缚器将一颗漆黑的丸子吐入碗内,他捧起嘎巴拉碗,一口将那颗黑丸-心诡本体直接吞下! 五大脉轮齐齐运转, 大明神系缚器化作一个人形,贴附在苏午胸口, 苏午的心脉之轮骤然扩张, 将漆黑心脏收容进去, 心诡落入心脉之轮的瞬间,生出了一根根黑色血管,向着四周交织,填塞着心脉之轮, 意图冲出脉轮束缚! 然而,它已入瓮中, 再想挣脱却已不可能! 大明神系缚之器与苏午本身五大脉轮齐齐发力,将它死死镇压于心脉之轮中, 良久之后, 心诡终于被完全系缚。 一颗漆黑的心脏悬于苏午心脉之轮的中央, 自它之上交织衍生的黑色血管, 几乎铺满了整个心脉之轮。 “呼……” 苏午长出一口气。 身体与精神异常地疲累。 他的体魄评分已经达到了36。 但即便如此, 系缚尚不如尸林怙主的心诡,依旧给他一种差一点就未能成功的紧张感。 好在当下总算是系缚成功了。 苏午抬起头, 看了看被束缚在白骨之树上的医生、林光远。 二者来不及言语什么, 眼神就必然变得狂躁起来, 在苏午解去二者身上束缚的刹那,他们便凶狠地撞在一起,互相殴打! 直至把自己和对方都变成一堆碎肉! “没有文书和士兵了。” 苏午挥了挥手, 地上的两堆肉就变作缕缕诡韵,被地上的阴影吞吃。 系缚心诡以后, 他所能做的不仅是扭曲人的认知, 更有了扭曲、改易一些诡的‘杀人规律’的能力,这是心诡最主要的作用——苏午需要亲自找一只诡来试验, 才能确定心诡这种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他捡起那张曾经承载过心诡的纸张, 纸张色泽变得枯黄, 不过依旧柔软亲肤。 ——这是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人皮。 此时, 人皮上那些诡异而神秘的文字尽数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模糊的汉字, 苏午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字。 皮卷的标题,写着‘律条’。 其下有‘拘押’、‘五十年’、‘杀人’等字样。 看着这些汉字, 苏午若有所思:“难道从前在诡狱里,心诡不仅仅是诡狱的‘存储器’,更制订了诡狱中的种种律条? 就其上依稀可以辨认的这些字迹来看, 很像是一部刑律的律条, 各种犯罪行为,都会受到相应的刑期惩罚……” 正文 210、根本因(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变成枯黄色的人皮纸上,那些漆黑的墨字依稀可见, 心诡从此上脱离,像是蠕动人形一般的蛇虫文字,也就都没了影踪。 依稀可辨认的文字,都是苏午认识的汉字。 他觉得这张人皮十分奇特, 来历神秘, 甚至从前可能被用于书写诡狱的律条。 至于律条书写在此上,会对现实的诡狱造成什么实际影响?因为苏午当下也未接触过诡狱, 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这张人皮纸,当心诡与其融合为一的时候,它就能变成类似契约书一般的东西, 引导活人、诡和它签订契约, 让活人与诡变成心诡的伥鬼。 当心诡脱离它时, 它似乎就失去了诡异。 但是,能容纳心诡,并且增幅心诡的能力,足可见这张人皮纸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物品。 苏午不会对它掉以轻心。 他预备将人皮纸折叠好,装进保险箱的时候, 那张纸上, 仅剩的一些墨迹忽然流动起来, 一行行文字从纸张浮现:“太阳历二零三四年……” 这一行表示日期的文字浮显过后, 又倏忽消失, 仿佛有无形的手掌抹去了那一行字, 紧跟着, 人皮纸上又浮现一行字迹:“太阳历一七一五年……” 又一行标示日期的文字迅速消失, 大团大团的墨迹在人皮纸上流动着, 苏午紧盯着那些墨迹, 由当前这一幕,他莫名地联想到了大雪山顶干涸泉水里的《大纪藏》。 《大纪藏》书页的质地同样柔软亲肤, 疑似人皮, 且自动能揭示未来, 解开过去历史之谜团。 当下这张人皮纸页,虽然没有显示出如《大纪藏》那般诡异的能力,但它的的确确是在自动浮显着字眼, 试图揭示着什么。 墨迹在纸张上徘徊良久, 渐渐沉凝, 就在苏午以为这张人皮纸可能再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的时候, 一行行字迹飞快从其上浮现了:“二月二十五日,我死了…… 有个穷困潦倒,一无是处的作家, 在我身上写了很多狗屁不通的东西……” 三行墨字定格在人皮纸上, 每一行字苏午都能看懂, 但三行字连起来看,却让他一头雾水。 这三行字中的‘我’,指的是谁? 人皮纸本身? 还是正在阅读这三行语句的我自己? ‘作家’在‘我’身上写了很多狗屁不通的东西——从这一句话理解来看,‘我’应该指的是一张可供书写的纸张, 那么‘我’最有可能指的就是人皮纸。 人皮纸, 死于二月二十五日? 是哪一年的二月二十五日? 太阳历二零三四年, 还是太阳历一七一五年, 亦或是二者皆不是? 人皮纸张上错乱的三行字,让苏午拧眉沉思了一阵,因为当下所得的线索太少, 从这三行字中, 他仅得到了两个有效信息, 即——有位作家曾经可能拥有过人皮纸。 第二则是在不知何年的二月二十五日,‘人皮纸’死了,它的死或许指的是它还是活人之时的那次死亡, 亦可能指的是它作为人皮纸的自我意识的消亡。 两种可能皆有。 苏午看着那三行字, 期待人皮纸会显露更多情报。 然而它凝聚出三行字迹后,就彻底陷入沉寂,不再有任何揭示——那三行标准的楷体字, 好似就变成了它的墓志铭一样的东西, 充满了诡异的韵味。 他摇了摇头,把人皮纸折好,重新放回保险箱内,由着阴影蟒蛇将保险箱拖入了阴影世界。 苏午坐回沙发上, 转而观想自身五大脉轮, 当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心脉之轮、天关之轮两大脉轮当中,各有一只诡盘踞着, 其中,盘踞在天关脉轮的尸陀鬼之手,在脉轮气息与中央莲花的镇压下,只能在圆轮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而那颗黑色的干枯心脏-心诡则蔓生出根根血管, 于心脉之轮中交相缠绕, 至黑色的血管挤满了整个心脉之轮, 使得心脉之轮往外扩张膨胀, 体积远远大于其余四大脉轮! 其余四大脉轮也不得不把更多的脉轮气息转运入心脉之轮中,帮助其稳住形态, 不至于被心诡撑破脉轮。 如此种种情形,尽皆说明,苏午的心脉之轮系缚心诡很是勉强,若是不做进一步的处理, 这般系缚持续不了多久时间, 心诡便有可能复苏。 苏午‘凝视’着心脉轮中, 自心诡上交织出的一根根血管丛中,有两道异常的身影被血管丛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那两道诡异的形影, 一为通身血红,尖利啼哭的血婴诡, 另一个则是一根鲜艳的红线,被漆黑血管紧紧缠绕,几乎分辨不出来,这是咒杀诡。 两只在祟级左右的诡类, 被心诡变成了伥鬼, 同样为苏午所系缚, 苏午需要承担三者共同对自己身体造成的负担。 他观察过心脉之轮中的情形后,就沉定下了心神,闭目观想一轮大日充塞眉心轮, 同时口诵大日如来本尊咒:“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 密咒真言在室内徐徐流动开来, 寄藏在苏午意识潜流中,汹涌奔腾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便在此时被召集, 随着他的观想, 往他眉心脉轮中汇集, 聚成大日轮廓, 金光自眉心涌现, 时下苏午所得的每一分密藏域本源力量,用一回就少一回,用完了便只能重回密藏域来补充。 不过, 《佛谛大手印法》修持七大道次, 第一道次——根本因修行, 便需要修行僧侣,将贯彻于己身意识潜流内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以‘观想大日光明遍照,映亮己身墨海’的冥想法式,将密藏域本源力量浸润周身, 导引五大脉轮, 最终通过五轮运转, 将密藏域本源力量‘栽植’进自身性命本源之轮‘脐脉轮’中。 密藏域本源力量扎根脐脉轮, 便成为了自身本源的一部分, 可以生生不息, 虽然这样终究不及直接从密藏域汲取本源力量,但好歹也是自己辛苦修行得来,不需依靠外力。 苏午眉心光点愈来愈亮, 扩张成圆轮, 轮光向外一圈圈外放, 最终遍及周身。 他体内五大脉轮徐徐转动开来,接引浸润周身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通过诸大脉轮周转, 渐将密藏域本源力量蓄积于脐脉轮中。 …… “他今天和昨天一样, 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门。” ‘许进’放下观察着对面苏午所居楼层的望远镜,向方元说道:“在这段时间内, 只有他的朋友来过一趟。 似乎也没有见到苏午的人影,又离开了小区。” 方元把几盒外卖放在桌上,看了看窗外渐渐昏沉的天色,指了指桌上的一盒外卖,对‘许进’说道:“一起吃点吗? 他说了明天会主动联络我们, 应该不会失约? 最迟不过明天,我们就可以登门拜访他了,你不要太焦虑了。” ‘许进’摇了摇头, 谢绝了方元邀请她一同进餐, 转而道:“据说肖巡察请动了张巡察手下的崔勋,已经组成联合调查组, 不日将会抵达许清。 这个消息可靠吗?” “是有这么回事。”方元把外卖餐盒打开,剥了几瓣蒜子丢到炒面里,他一边抄起一筷子炒面,一边回应‘许进’道,“我哥给我通过电话了, 说可以绊住他们一些时间, 至少明天中午以前,他们来不了许清。” “那我们就明天上午接触苏午?”‘许进’又问。 “唔……是!” 方元吞下一口炒面,用力点头:“我和我哥请示过了,他说你作为唯一一个与苏午合作过的人, 明天可以用真实身份与苏午接触, 以免‘许进’这个身份让他产生反感。 放心吧, 一切都准备好的。 就看明天了。” “好。” ‘许进’一直紧皱的眉头微微放松, ‘他’迈步走向门口:“走了,我也回去吃个饭,晚上如果有什么情况的话, 你电话联系我。” “嗯嗯,明白!” …… 一夜时间匆匆过去, 苏午坐在沙发上, 眉心脉轮已经不再往外散发光芒, 与此相对的, 则是他的脐脉之轮中, 一粒金色光点被‘栽种’在了脐脉轮的火莲之中,使得火莲散溢气息,引起脐脉轮的扩张, 扩张了数圈的脐脉轮往其余诸轮导引气息, 引得其余诸轮齐齐扩张, 原本系缚过心诡后,显得拥挤不堪的心脉之轮,亦跟着扩张了数圈,脉轮周流的本源力量, 完全禁锢住了轮中心诡, 使之再不能肆意往外延伸黑色血管! 心脉之轮终于稳固如初! “呼——” 苏午张开双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起身去拉开了窗帘, 窗外, 阳光明媚。 第二天来到了。 “叮咚叮咚叮咚——” 他的手机亦在同时响起了闹铃声。 回到书房里, 苏午翻了翻手机, 除了江莺莺的几个未接电话外,一条日程提醒也出现在屏幕里:“提醒我今天给方元那边的驭诡者打电话。” “差点就忘记这件事了。” 苏午看着日程提醒笑了笑。 他在模拟里经历太多事情, 因此虽然现实里看似只过去了一天时间,于他而言,却是几个月的时间匆匆消逝。 不过, 即使看到了日程提醒, 苏午也未立刻就把电话给方元拨过去, 而是先把心猿图卷挂在墙上, 预备在心猿图里收割一波罪恶人形,提升‘天蓬咒印’与‘阎魔咒印’, 顺便看看诡狱的那个巡察今日是否出现在混沌虚空? 正可以向他旁敲一下, 印证此前方元所说是真是假? 正文 211、碰头(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苏午的意识徐徐退出了混沌虚空, 他的目光落在心猿图卷上。 将脑海里诸多杂芜的念头消去, 拿起桌上的电话, 首先给申豪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申豪有些困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怎么了,小午?” “你今天要去外面拉货吗?”苏午直接问道,“不拉货的话,到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行,行。”申豪的声音精神了一些,“我昨天去你家找你,敲了很久的门,你也没有开, 你昨天不在家吗?” “昨天去外面转了转, 没在家。”苏午回道。 他昨天一整天确实‘没在家’,甚至不在当下这个维度的时空里,昨天他还在密藏域的模拟世界内。 与申豪聊了几句, 约定到中午时,申豪过来和他一起去外面觅食,他就挂断了电话,翻着手机里的未接电话记录,给江莺莺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女孩接到电话很高兴, 闲聊了一阵, 苏午才真正着手‘办正事’。 他打了手机里方元的电话。 …… 方元、云霓裳、王德友三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停在苏午的房门外,按响了门铃。 不多时, 房间里面貌清秀俊朗的青年人就打开房门, 请三人走了进来。 几人分宾主落座, 苏午给他们各自端了一杯茶, 方元便首先向苏午笑着开口说道:“苏午,我是方元,现在是东四区驭诡者小队的监督员, 我们正式认识一下。” 面向阴柔的青年起身与苏午握了握手, 随后, 他又向苏午介绍了王德友,云霓裳:“王德友,北一区驭诡者小队的对策员, 云霓裳,苏午你们合作过的, 她以前是总部直属的对策员,现在……暂时还没有职务。” 苏午依次和二人握手, 眼神在云霓裳身上停了停。 云霓裳朝他笑了笑。 “她现在暂时没有职务,是因为龙山集村民营救得很成功,所以马上就要升职,因此调离原职了吗?”苏午看向方元、王德友二人,面露笑容地向二人问道。 方元闻言,笑容有些尴尬, 王德友目光闪动,没有多说什么。 “看来不是。” 苏午摇了摇头,又看向神色平静的云霓裳:“难道是因为她照顾肖锦荣这样的队友不力, 肖锦荣死掉以后, 她不仅没有因为营救村民的功劳升职, 反而因此被问罪, 现在是一个戴罪之身?” 先前苏午偶遇方元的时候, 方元透露过——肖锦荣之父肖巡察要出动人手,将他这个‘可能导致其子身死’的民间驭诡者带走调查, 而他在混沌虚空里, 偶遇那个诡狱巡察,旁敲侧击之下,也正好验证了方元所说消息是真。 那位诡狱巡察对他可谓知无不言, 表现出了极大诚意, 当然, 也表达出了对诡异对策部当前局面的不满。 如此已经让苏午了解了全部的真相。 他现下只是抓住机会, 把自己所知的这些都抛出来, 打开天窗说亮话而已。 方元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云霓裳已经抢先开口,道:“是这样的,苏午。 我个人的事情其实没有所谓, 现在关键是你——肖巡察已经调集了一批人手,今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锦云里小区。 有一些实力强劲的驭诡者也在这批人当中, 到时候你一个人应对不了的。 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我们这次过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走,暂且离开这个城市,等风头过去以后,你可以自行考虑去留, 你觉得怎么样?” 云霓裳目光注视着苏午,暗含期盼。 她认为苏午这样的人才非常难得,希望能留住对方。 方元、王德友同样都有类似的想法, 听云霓裳直接把他们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二人神色也郑重起来, 都把目光投向苏午。 “我可以加入你们。”苏午点了点头,“但是,我不会和你们走,我并不喜欢像老鼠一样东躲西丨藏。” 他已经想通, 凭借自己一人形单影只,能解开的谜题终究太少太少, 但若是利用平台, 聚集人力与物力,能解决的困难就太多太多。 而自己目前能利用的最大平台, 就是官方对策部。 “年轻人不要为了一时的争强好胜,而让自身受到伤害啊。”王德友叹气道,“苏先生,你的实力确实很不错, 是我所见过的驭诡者里较出色的那一批。 但有的驭诡者, 他的诡能力是不讲道理的恐怖, 超出想象的强力, 所以我觉得, 你还是谨慎对待这件事比较好, 和我们离开这里是最佳的选项。” 苏午笑了笑, 态度似乎有些松动, 他看着王德友这位中年人的眼睛,笑着问道:“超出想象的强,那是有多强?” 王德友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 云霓裳则道:“崔勋是此行过来抓你回去的调查小组专员,他的诡拥有鬼蜮, 可以将鬼蜮里的其他人都禁锢住, 变成黑白相片里的人……” …… 一辆mpv汽车徐徐驶入已经禁止通行的街道。 街道上有几个被掀开的井盖, 周围设置了警示牌, 以警示标线围住四周。 汽车的后排, 穿着酒红西装的崔勋正在闭眼假寐,他接到张巡察的命令,连夜赶来许清,路上遇到一些变故, 当下确实有些乏累。 在他一侧的座位上, 肥壮的男人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掠过的几个警示标牌, 在道路的斜前方,他看到有两个年轻人围在一个下水道井口,皱眉讨论着什么。 看到车辆驶来, 两个年轻人并不意外,朝着汽车走了过来。 黑色的mpv缓缓停驻。 假寐的崔勋睁开了眼睛,看向旁边肥壮的青年男人,倒也没有开口说话。 那两个走近汽车的年轻人,敲响了肥壮青年那边的车玻璃。 肥壮青年打开车窗, 窗外脸色凝重、隐约有些紧张的白脸年轻人,就向肥壮青年开口道:“队长,出了一些问题。 下去检修下水道诡韵源头的乔波失踪了, 他已经十五分钟没传回消息了。” “十五分钟没有消息?”肥壮青年闻言也是眉头紧锁,其重复一遍白面青年的话,转头看向崔勋, 脸上浮现由衷的歉意。 崔勋定定地看了肥壮青年一眼, 淡淡道:“姬队长,你不会是故意在替他们拖延时间吧?” 他话语才说完, 车外面,白面青年身后,看起来颇敦实,虎头虎脑的一个青年人已经怒声说道:“我们拖延什么时间? 现在是我们的队友失踪了, 需要我们自己的队长帮忙调查! 就你们这些人一天天闲的没事,到处乱逛,于城市诡异对策一点作用都没有,窝里斗反而——” “瞎说什么呢!” 肥壮青年——东五区驭诡者小队队长姬鸿瞪了自己的队员一眼,白面青年赶忙捂住同伴的嘴, 阻止其把话说下去, 然而这话却已经说了一大半了。 汽车上, 听到这话的驭诡者,纷纷摇下车窗,一束束冰冷的目光在东五区驭诡者们身上来回扫射, 仿佛要在他们身上戳几个窟窿。 崔勋面色不变, 像是没听到虎头虎脑青年的愤慨之言,向车上两个驭诡者招呼道:“吉星,赖宝, 你们下去协助友队, 调查一下他们失踪的队员去了哪里。 姬队长, 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过去那边。 毕竟你是东五区的队长, 许清是你的最大管理区。 不管是和方元他们交涉,还是对那个民间驭诡者提出调查要求,都需要你来出面。” 被崔勋喊到名字的两个驭诡者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姬鸿脸色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好。” 他朝车外的两个队友打了个眼色,又把车窗关上了。 “小六, 车开快一些, 再晚上一会儿,别让友队把我们要的人带走了。”崔勋向驾驶位的司机吩咐道。 “是。” 司机应了一声, 冰冷的诡韵从他身上溢发, 瞬间包裹整个车辆, 而后, 车外景色顿时变成了灰白色,被称作小六的司机驾驶汽车,穿梭在这无有生机的灰白世界里, 窗外的景象陡然化为斑驳光带! 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灵车司机’小六硬是只用了三分钟,就抵达目标地点! 汽车挤出灰白世界, 稳稳地停靠在‘锦云里’小区旁的车位里。 将后面正试图把汽车停在车位上的女车主吓得当场呆住,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车门纷纷打开, 以崔勋为首的四人走出汽车,毫不在意路边还在震惊中的女车主,径直走向小区。 姬鸿跟在后面, 看到车窗里嘴巴张成‘o’形的女车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手机随意按了几下, 又将之揣回兜里, 跟上了崔勋。 崔勋一行人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 但也丝毫没有阻止。 一行人穿过小区幢幢单元楼, 走进苏午所居的单元楼电梯内, 电梯显示屏上, 楼层飞快变化, 最后随着叮咚一声, 停在苏午居住的那一层楼。 他们走出了电梯。 苏午房间里, 方元拿出手机, 看到屏幕上浮现的信息,顿时脸色大变,抬眼看向云霓裳、王德友:“调查小组已经过来了! 来不及走了!” 正文 212、咒杀诡(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调查小组已经过来了!” “来不及走了!” 方元看到姬鸿发给自己的消息,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转眼看向云霓裳、王德友二人。 云霓裳、王德友闻言色变。 前者猛然起身,迈步走向苏午客厅的窗户旁, 后者脚下铺展出一根阴冷的白绫,那道白绫围绕着四面墙壁铺开,层层封锁住房门, 试图暂时阻绝外来者的闯入。 走近窗户旁的云霓裳抬头往窗外望去——未有看到窗外的城市楼群,只看到猩红的光芒在窗外弥散着, 那红光将真实世界隔绝在外, 她心头猛地一沉! 崔勋的鬼蜮已经覆盖了这里! 而被王德友封锁住的门洞外,传来有人拧转门把手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 唰啦! 防盗门被拉开, 房门打开, 惨白的指甲像是热刀切黄油般穿透了封锁门洞的厚实白绫,一只苍白的、遍布尸斑的手臂跟着穿透白绫,朝房间里的人比了个中指, 唰! 带着尸臭的手掌并指成刀, 向下一划, 就将白绫拦腰切断! 壮硕如牛的身影第一个从破损的白绫裂隙里闯入,他满脸横肉,脑满肠肥,却有一双苍白色、遍布尸斑的秀气小手。 在这壮硕身影以后, 红西服的崔勋, 灵车司机小六, 穿着皮夹克的瘦削中年人, 以及东五区小队长姬鸿鱼贯走入了客厅内。 看着这一伙不速之客,王德友将苏午遮挡在自己身后,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云霓裳衣袖下的手指微动, 一根根绣线缠绕上了她的手掌。 方元脸色紧张地望向崔勋,身上带着的诡异探测仪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场中, 只有方元是普通人, 驭诡者散发出的诡韵是普通人所无法抵抗的。 好在方元身上已经被其兄长‘方乾’种下了一道咒印,让他具备了抵抗诡韵的能力。 “大家都在这里啊……” 崔勋神色淡淡, 从壮硕男人身后走出来, 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众人,在苏午脸上定了定,最终看向了云霓裳:“我记得很清楚, 你应该被送进诡狱关押了才对,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霓裳紧抿着嘴唇, 眼神里满是凝重。 她未回答崔勋的疑问,崔勋也毫不在意,转而笑道:“不过也没关系,你逃出诡狱,我再把你抓回去就行了。” 他浑然无视了另外的王德友、方元二人, 把目光投向苏午,又道:“你就是苏午吧?我现在根据诡异对策部诡狱巡察的指示, 需要将你带走调查, 如果现在你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的话, 那就跟我们走吧。” 崔勋慢条斯理地言语着, 调查小组的几名驭诡者已经在客厅里四散开,隐隐将苏午等人包围在最中央。 苏午面无表情, 迎着崔勋淡淡的目光,他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 崔勋皱了皱眉:“什么为什么?” “我协助你们官方对策部救了整个龙山集的村民, 你们没有一分钱的奖金给我, 还要我来配合你们调查——调查什么狗屎巡察亲儿子是怎么死的?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们呢?”苏午接着道。 他说着话, 崔勋作认真聆听之状,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崔勋扬手止住苏午的说话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声筒里隐约的人声传出, 崔勋闻声皱眉:“突然就失踪不见了么?那你和东五区的驭诡者原地待命吧, 我一会儿过来处置。 就这样。” 他挂断电话, 又扭头看向苏午,更温和地笑道:“我们要你回去配合调查,其实并不在意你是否真的配合的, 因为你没有办法, 所以你总要配合。 很多事情没有为什么——你没有提为什么的资格!” 一抹不耐烦的神色从他面上闪过,他朝着散落四周的三个下属摆了摆手:“好了, 此人不愿配合调查, 直接带走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 ‘灵车司机’小六的身体骤然变作黑白色,像是存在于黑白照相机的人一样, 他朝着苏午迈步, 下一刻就抵近苏午身后, 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韵从其身上散发,小六的胳膊猛然箍向苏午的脖颈! 同时, 壮汉那双秀气的、散发尸臭的小手攀援着空气里流动的诡韵,瞬间接近云霓裳,却是想要将云霓裳抓捕起来! 穿着皮夹克的瘦削中年人静静站在原地, 他的衣袖、裤腿下淌出大量冰冷水液, 液体打湿了地面, 在地板上铺开, 眨眼间,地板变成了漆黑的、能倒映出人影的水面,王德友低头朝水面看了一眼, 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从中浮出, 一双干枯的手掌抓向了他—— 他连忙扬起头躲避——却在这个瞬间,那双干枯手掌抓住了别的‘东西’——抓住一根阴冷的白绫,猛然拖拽起来! 白绫剧烈震颤, 带动王德友的身躯亦跟着震颤! 他脖颈上顿时浮现一道勒痕,勒痕由浅及深! 王德友心下凛然——这个瘦削中年驭诡者的诡,竟然可以抓住别人容纳的诡, 进而引动别人体内的诡提前复苏! 唰! 正当此时, 王德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丝线收束,穿破空气的鸣响——他以为是云霓裳与鬼手壮汉正式交手时发出的动静, 却不料, ‘灵车司机’小六黑白的身影重重摔在水面上, 荡漾起层层涟漪! 小六的身形迅速恢复正常, 他的左耳被扯掉了, 鲜血染红了半张脸! 王德友身后,苏午淡淡开口:“这只诡还是不中用啊,本来该拉断你的脖子的, 结果它太不济事了, 只能扯下你的一只耳朵。” 苏午手腕上盘绕着一圈艳红的丝线,那丝线充满了诅咒与不祥的诡韵, 丝线的一端, 连着半只血淋淋的耳朵! 他摘下那只耳朵,随手丢向从地上爬起的小六,抬步走过漆黑的水面,水面上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蠕动着变作一条鳞片如刀锋的恶龙, 猛然张口喷出大团大团的诡韵, 粘稠黑液似的诡韵顷刻覆盖在那双从水面伸出来,拽住王德友鬼白绫的苍白手臂上, 瞬间让那双手臂如触电般回缩, 王德友脖颈上的勒痕倏忽消失, 恶龙不断喷吐‘龙息’, 大片大片的漆黑水面消失, 地板恢复正常! 苏午随手一甩,盘绕在他手腕上的那根红线——咒杀诡再度散开,在虚空中隐去身形, 下一刻, 正伸出秀气小手抓住根根绣线的壮汉, 骤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他猛然抬头—— 猩红的丝线化作了一尺来长的红色长针,照着他的脑顶重重贯刺而下! 哗! 猩红光芒以崔勋为中心, 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这间客厅原有的种种摆设都消失不见,唯有猩红光芒铺展此间,一张供桌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红光的中央位置, 从阴影里钻出的恶龙, 被压回了阴影里; 咒杀诡变作红线,盘绕在苏午的手腕上; 围绕客厅一圈的鬼白绫回归王德友体内,他脸色惨白,在红光中受到强烈的排斥与压制; 云霓裳身上根根绣线收缩, 背后的‘绣娘’如烟消散! 那红光覆映于壮汉、灵车司机小六、穿夹克的瘦削中年人身上,他们身上的诡韵顿时变得强烈, 几乎要从身上漫溢出来! 漆黑水面再次于众人脚下铺开, 壮汉抓住机会,一只秀气小手抓向云霓裳的脖颈, 小六身影隐于黑暗, 再度朝苏午侵袭而来—— 苏午仰脸看向对面微微皱眉的崔勋:“这就是你的鬼蜮吗?” “这正是我的鬼蜮。” 崔勋微微笑着, 站在供桌前,在供桌后的香炉上摆了一副空白的相片, 那相片上开始浮现人脸的轮廓。 可这张相片, 还未来得及被‘冲洗’出来,崔勋陡然听到苏午冷冷的嗓音:“什么狗屁诡韵, 垃圾!” “咚咚!” 崔勋闻声怒火上涌, 心跳加快,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响了六下, 猛然停顿, 紧跟着, 崔勋的鬼蜮,以苏午为中轴线,向着两边猛然裂开了! 苏午身前身后皆有猩红光芒弥漫, 而他所处的位置, 却呈现出自家客厅里的景象! ‘灵车司机’小六,因着崔勋鬼蜮裂开,直接在苏午身后显出了身形——他脸色大变,身形重新化作黑白色, 还未来得及逃离, 地面上倒映出的影子里,便有阴影蟒蛇人立而起, 强烈的诡韵缠绕上他的脖颈, 缠绕了他的全身, 让他体内厉诡的力量再也无法发挥出来, 被禁锢在原地! “组长!”好在小六还可以张嘴说话,向崔勋求援。 崔勋神色阴沉,朝着苏午厉声喝道:“放开他!” 说话的同时, 苏午身前身后的猩红光芒再度无声息扩张开来,想要将苏午与小六包裹入其中! 然而, 红光已再度覆盖整个客厅, 但在苏午周围一丈之地时,就停住了扩张的步伐, 任凭崔勋如何催发诡韵, 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午脚下的阴影蟒蛇,将小六拖拽到了他的跟前。 苏午面无表情, 开口说话:“此人不愿配合我的抓捕, 那就只能直接杀掉了。 让我放开他? 你有这个资格吗?” “苏午!” 崔勋听出了苏午用他先前说过的话,反唇相讥于他,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杀了他,你就是和整个诡狱做对!”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 ——得罪了我, 你才应该觉得害怕。”苏午话音落下, 阴影蟒蛇之上长出根根骨刺,瞬息间撕烂了被它包裹的小六身体! 将之变成一堆烂肉! 烂肉里, 一道黑白的、模糊不清的身影倏忽飘散——未及飘远,苏午左眼里浮现一圈血红纹络, 直接将它勾摄进去, 关押了起来! 正文 213、对抗与合作(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众目睽睽下, 一个容纳了‘祸’级诡的驭诡者,直接就被苏午的诡绞成了一堆碎肉, 就那么随意堆在地上! 连其容纳的诡,都被苏午以未名手段关押了, 没有一丝外逃的可能! 鬼手壮汉眼见队友就这样死去, 眼中不禁流露出惧惮之色, 他停下了动作, 站在原地, 没有继续向云霓裳攻击。 站在崔勋旁边的穿夹克瘦削中年人,任由脚下水面荡漾,也没敢再让自己体内那只‘水诡’出现于水面下,哪怕一个刹那! ——他们都看到了, 在崔勋鬼蜮覆盖下,苏午杀他们的同伴,依旧像杀只鸡一样简单。 而本该庇护下属的崔勋,却只能大吼大叫,任凭小六被苏午杀死。 他们比之小六,也未强出多少, 苏午能随手杀掉小六, 那也能随手解决掉他们俩。 这个时候就要好好思量一下——冒着被苏午关注的风险,对他的同伴疯狂出手,他会不会转头过来打击报复自己? 自己能承受住这个人的打击报复吗? 想清楚的二人都停下了动作。 猩红光芒覆映四周, 唯独苏午站在无有这猩红光芒覆盖的区域,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我本来只是要将你带走调查而已, 现在,必须要将你逮捕, 收押进诡狱之中!” 崔勋神色冷厉, 伴随着他厉声言语,周围的猩红光芒都跟着炽盛起来,光芒浓郁如血,不断挤压着苏午外放的诡韵, 试图将苏午收容进他的鬼蜮当中! 原本身处于崔勋鬼蜮中的王德友、云霓裳二人,更是倍感压力,被鬼蜮强大的压迫感压弯了腰, 休想使用体内恶诡一丝一毫的力量, 方元已经蜷缩在角落里, 脸色惨白, 心脏狂跳,呼吸困难,大脑昏眩——种种濒死感已经席卷他的身体! 而苏午身处于这鬼蜮重压的核心区域, ——他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 甚至, 只要他愿意, 他随时可以放出心诡, 心诡浓烈的诡韵,可以瞬间将崔勋的鬼蜮压缩得离不开他的身体! 但他没有必要这么做,自系缚心诡以来,他还没真正试过这只诡‘扭曲、变改其他诡类杀人规律’的这一项能力, 当下正是个绝佳的试验场合。 ——苏午直接收缩了萦绕体外的诡韵, 于是, 在四周游动地、浓郁如血的猩红光芒瞬间铺压而来,淹没了他的身形! 见此一幕, 云霓裳、王德友心头一沉! 崔勋眉毛微扬, 面上浮现微不可察的喜色。 他极力地向外释放着诡韵,禁锢已经被收容进自身鬼蜮里的苏午的行动, 苏午被他的鬼蜮缠住, 真的动弹不得了! 在他身形朝向的那张供桌上,立起来的空白相片中,一个人的面貌轮廓越来越清晰, 最终跃然纸上, 相框里, 化作黑白遗照的苏午面无表情地盯着崔勋。 崔勋满带胜利者的笑容, 与苏午对视, 轻声说道:“看来你的实力尚不足以支撑你的狂妄,现在到了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好好地给小六偿命!” 崔勋毫不掩饰自己满脸的笑意, 他从供桌上拿起一炷香,在白色蜡烛上点燃了,插进变作黑白遗照的苏午面前的香炉里, 那炷香缓缓燃烧着, 燃烧出的青气飘散在虚空里。 照片里的苏午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 “慢慢的,你就会体会到生命流逝是什么样的感觉……”崔勋微笑着,凑近那炷香,吹了一口气。 “呼——” 那炷香火头通红,加速了燃烧, 短短片刻时间, 燃烧了一个指头长。 相框里的苏午依旧面无表情,默默地看着崔勋, 崔勋面上的笑容却维持不住了——面前的香火燃烧去一个指头,相片里的苏午脸上该添几条皱纹才对, 可对方毫无变化, 反而是崔勋自己——他觉得自己的精力陡然衰弱了许多,体内那只厉诡开始挣扎! 香火燃烧, 该抽走对方的寿命来补充自己才对, 怎么现在的情况, 好像反过来了?! 崔勋惊疑不定地看着相片里的苏午,随后,目光又看向那炷缓缓燃烧的线香。 这时候, 相片里的苏午开口说话:“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吹了?” “不是说好了要让我体验生不如死的感觉,要让我给小六偿命吗? 为什么我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 反而觉得很舒服? 本来就很年轻的我,好像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有活力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听着苏午的话,崔勋满脸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他瞪圆眼睛,冲苏午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做了什么手脚? 不是你请我进来的么?” 苏午面露困惑之色, 他一边说话, 一边朝面前的线香吹了一口气:“呼——” 这一口气吹出, 线香又燃烧了将近一个指头。 立在供桌前的崔勋,背嵴不自觉垮塌了几分,面庞上浮现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他满眼悚然,伸手想要从香炉里拔出线香! 然而, 那三根香插入香炉中, 就像是铁管被嵌入水泥里一样, 任凭他如何发力, 一炷香都稳稳插在香炉里,既无法被折断,亦不可能被拔出! “呼——” 苏午连续朝那根线香吹气, 哪怕崔勋以手掌遮挡,气息依旧不可避免地席卷线香,加速其燃烧! 伴随着线香燃烧, 崔勋的头发渐渐发白, 脸上皱纹越来越多! “你停下!” “你停下!” 崔勋尝试过种种办法, 甚至想要将鬼蜮收归体内,以避过苏午不断从自己这里抽走寿命! 可他的每一个办法都不管用, 线香仍在燃烧, 他的生命力就跟着不断流逝, 走投无路之下,崔勋直接跪倒在供桌前,哀嚎不已:“求你——停下! ” 苏午的脸色变得冰冷, 注视着供桌下跪倒的崔勋,出声道:“到你求饶的时候了? 看来你的实力不足以支撑你的狂妄, ——你准备好为此付出代价了么?” 代价? 崔勋抬眼看向相框里的苏午, 未等他反应过来, 他的整个鬼蜮都开始剧烈摇颤——好似在他的鬼蜮边缘,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捧住了这方鬼蜮空间, 随着那双手不断收缩, 鬼蜮空间亦不断收缩, 从覆盖整个客厅的面积, 到仅能覆盖一半, 到完全被压缩回崔勋的体内! 苏午站在崔勋跟前, 脚下阴影蠕动而起,化为蟒蛇,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崔勋的一条手臂咬断吞了下去! “啊啊啊啊!” 崔勋顿时痛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他身下的阴影骤然裂开, 直接将他整个人都吞进了阴影世界里,从现实中消失! 在场众人眼看这一幕,无不震惊悚然! 苏午目光扫过鬼手壮汉、穿夹克的瘦削中年人,以及东五区队长姬鸿, 被他目光扫过, 三人尽皆低头。 此时, 姬鸿站在方元旁边,冲其使了个眼色。 因为姬鸿帮忙抵抗了绝大多数诡韵的侵袭,方元的情况好转不少,面色恢复健康, 他注视到姬鸿的眼色,顿时会意, 开口小声说话, 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苏午,姬队长先前帮了我们很多,他并不是调查小组的人……” “我知道的。” 苏午点了点头。 他先前已经注意到方元身前的胖子,帮方元抵御诡韵侵袭,自然也明白对方是友非敌。 姬鸿闻言松了口气, 悄悄瞄了苏午一眼,又连忙移开目光,出声道:“因为许清主要是由我们东五区小队负责, 所以这里的许多事情都需要我出面, 哈哈哈…… 那个……苏、苏先生啊, 你准备怎么处理剩下的人呢?” 姬鸿粗短如萝卜的手指指了指低头不语的鬼手壮汉、瘦削中年人,向苏午小声询问道。 苏午坐在一把椅子上, 看着姬鸿,笑问道:“姬队长觉得,怎么处置他们比较好?” “这、这是我听我的意见吗?哈哈哈……”姬鸿干笑着,又偷瞧了瞧苏午,见他面无异色,才接着道,“是这样啊, 我是觉得, 他们也是奉命来做事的,不如,不如就小小地惩罚一下,然后,然后……” 姬鸿绞尽脑汁, 也没想到然后该怎么办。 毕竟若是请苏午将这两人放走,他们必定会给各自背后的诡狱巡察报告情况——这肯定不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位乐见的, 可如果将二人留在这里, 该怎么留? 他们留在这里,对于姬鸿的诡异对策小队而言,又是一个极大的安全隐患。 苏午没有在意姬鸿的吞吞吐吐, 转而看向了方元、沉默不语的王德友, 开口道:“事情进展成这副模样,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意还是希望能加入官方对策部, 好好与官方对策部合作的。” 苏午此言一出, 王德友抬起头来, 眼睛看着苏午,目光微亮。 方元亦是一副怦然心动的神色。 云霓裳表情稍稍放松。 唯有姬鸿与那两个‘阶下囚’听得苏午所言,再看双方神色,顿时都一脑袋的问号。 ??? 现在局面都演变成了这样, 还能好好合作? 他还希望可以加入官方对策部? 正文 214、新职位(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姬鸿与调查小组的驭诡者一头雾水,目光在苏午与方元等人间来回扫视。 他们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倒是方元、王德友等人听到苏午的话, 很快作出了反应。 “我觉得可以!” 方元起身说道,看着苏午,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 假若他先前极力想要搭救苏午, 是因为希望能为诡异对策部、为哥哥留住一个出色的人才的话,那么,现下他想要将苏午引入诡异对策部,就是为了在诡异对策部这个小池塘里,引来一条‘大鲶鱼’! 苏午这样强大的实力, 散发出诡韵,能直接将崔勋的鬼蜮压迫得离不开身体——须知,崔勋的实力,在诡异对策部诸驭诡者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也就在诸大区队长, 以及极出色的分区队长以下! 实力强过崔勋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个! 而苏午已经是那二十人之一! 这样的人物,加入诡异对策部,岂不正像是一条大鲶鱼钻进了池塘里,逼迫那些安于现状的小鱼们‘挣扎求存’? 正可以为一潭死水的诡异对策部, 带来新的变数? 王德友亦是连连点头, 他的想法与方元一样,甚至比方元想得更深。 久经历练的中年人开口道:“苏先生曾经协助我们官方对策部,解决了龙山集村民救援的大问题, 而且,还救了一位官方驭诡者-袁烨, 要不是苏先生出手搭救,袁烨现在已经没命了。 官方对策部和苏先生之间, 始终是有一些交情在的, 这个合作基础,是坚不可摧的。 我会立刻上报周巡察,或许我们可以选个日子,请周巡察飞来许清一趟,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王德友直接抬出了他的最大上司‘周巡察’。 表达出了极大的诚意。 方元张口欲言, 他想说自己的哥哥也可以飞来许清一趟,大家碰个头,好好聊一聊, 然而王德友已经抢了先机,他再把话重复一遍, 就有些‘不够意思’。 姬鸿听得二人的对话,他即便只是一个分区队长,根本不愿掺和进这些争斗之中, 此时也已经开窍, 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姬鸿呆呆地看着地上‘小六’已变成碎肉的尸体,小声说道:“那这个尸体该怎么处置?” 那么大一个驭诡者, 被苏午杀鸡一样地杀了, 纵然再有合作基础,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什么合作基础也就都没了吧? 苏午神色平静,未发一言。 方元与王德友看着地上的尸体,都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是整件事最棘手的地方。 而云霓裳已然出声道:“调查小组在前来许清的路上,遭遇了厉诡袭击, 这位驭诡者主动牺牲了自己, 让队友能逃出生天。 应该上报诡异对策部,对他的亲属进行抚恤。” 方元、王德友听到云霓裳所言,都愣了愣,旋即看向云霓裳,纷纷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云霓裳偷瞧了苏午一眼,正对上对方的目光, 她勾了勾唇角, 一直没有笑意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微笑容。 众人齐齐看向了剩下的那两位调查小组的驭诡者,在他们目光集聚下, 二人头皮发麻, 鬼手壮汉首先道:“是这样的,小六为了帮助我们脱逃,主动牺牲了自己!” 他说着话, 眼眶还微微泛红, 似乎还沉浸在小六主动牺牲自己,让他逃出生天的悲壮氛围当中。 瘦削中年人随后跟着点了点头:“他说得对!” “好。” 苏午站起身来, 微笑着看向调查小组的两个成员,出声道:“你们须记得此时此刻说过的话, 地上的这个人, 因为遭逢厉诡复苏,为你们断后而死。 以后不论何人问起,你们都要是这个说法——否则,你们若在此事上胡言乱语,就必定当场死于体内厉诡复苏!” 方元等人听到苏午这番话, 都将这当做是苏午对剩下的调查小组成员的警告,并不真将苏午最后发出的诅咒放在心上 然而, 身为当事人的调查小组成员,却有不同的感觉…… 他们初听时也有些不以为然。 但是,随着苏午最后一句话落下,苏午的身形便在他们的意识里骤然起了变化——彷佛有重重灿金轮光将苏午环绕,其居于大轮之中,轮光成了日冕,其自身则化作了辉煌烈日! 这大日的光芒覆映于二人身上, 顿时让二人觉得, 自身此时像是正处于悬崖边上, 身前就是悬崖之底,难以看清的深渊! 只要自身不按照苏午的意思去做事,去向上面报告此事,那么自己就一定会落入深渊里, 为深渊所吞噬! “我一定不会说谎的! 小六就是牺牲在了厉诡复苏事件里,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鬼手壮汉声音发颤,连声保证。 言辞极少的瘦削中年人,面庞上的皮肉也微微颤抖,出声道:“请您放心,我们不是搬弄是非的人!” 二人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证, 让方元等人微微发愣。 姬鸿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他目光在调查小组两个成员,以及苏午之间扫视, 想要循着自己察觉到的蛛丝马迹,追踪那种让他心季的气息之来源,然而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苏午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 方才随着他的言语, ‘遮陀帝见誓咒’已悄无声息地勾动密藏域本源力量,萦绕在两个调查小组成员身上, 誓言在二人满口答应下来后, 就正式成立了。 二人会像他说的那样, 只要‘说谎’,说出不符合当下承诺的内容,他们体内厉诡立刻就会复苏, 当场死于非命! 在密藏域大雪山寺时, 苏午渡过第一关‘无念闭口密关’后, 一些通用密咒,他已然可以不诵念真言,直接以心念沟通密咒力量,将之呈现于现实中, ‘遮陀帝见誓咒’就在通用密咒之列。 “你们两个人可以回去了。”苏午向调查小组的两人摆了摆手,客厅门口的影子人立而起, 抓住门把手, 将门打开来。 他接着道:“可以告诉你们的上司,因为崔勋与我的交流并不愉快,所以暂时不能回去给他们汇报工作了。 如果他们还是觉得用这种方式和我交流比较好的话, 下一次, 让他们派比崔勋更强的人过来。 ——或者他们本人直接过来和我交流,能更省事一些。” “是。”二人战战兢兢应声, 小步走过有阴影默立的门口,随后赶紧逃离了此地。 在苏午与调查小组的成员‘交流’的这段时间里, 方元、王德友各自给自己的上司发去了消息, 也都得到了回应。 此时, 二人听到苏午那番不带情绪,但威慑意味浓重的言语,都是苦笑不已。 “苏先生, 方巡察说, 他希望你可以往铁塔山诡狱去一趟,他暂时给你挂一个‘狱卒’的职位。”方元有些紧张地向苏午说道,“待到上面的人研判结果,你有了新职位以后, 可以随时从诡狱解职, 你觉得如何?” 方元向自己的哥哥方乾汇报过消息以后, 方乾就让他以‘诡狱狱卒’的职位对苏午发出邀请,老实说,这个职位对安于享乐,不愿面对危险的人而言,吸引力很足, 但方元觉得苏午不太可能接受这个职位——苏午极可能不会愿意离开许清,而做了狱卒的话,是需要一直呆在诡狱里的。 他有点弄不明白, 哥哥收集了很多情报,应该也大致了解苏午的性格,怎么还会为其安排这样的职位? 对方是怎么想的? “狱卒么?” 苏午想起诡狱里那位巡察告诉自己的一些信息, 再联系到方元头顶的‘方巡察’,与其是兄弟关系。 ——他已经不难猜出,自己在诡狱混沌虚空里遇到的那位,与方元长相很相似的巡察,其实就是方元的哥哥。 对方邀请他去做诡狱的狱卒, 或许有试探他,看他是不是与其在混沌虚空里交流的那人的意思。 混沌虚空里, 方乾的面容完全暴露在苏午‘视线’里, 而苏午对于方乾, 却始终只是个模湖的概念, 没有具体的相貌展示。 苏午可以肯定,自身如若进入诡狱,一定会引起诡狱产生某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但现在, 诡狱底层沉积了不可计数的罪恶人形, 罪恶记忆充斥其中,被诡狱关押起来的人都要共同承担这些罪恶记忆的冲刷, 诡狱的管理者虽然不在此列,但毕竟这个巨大的隐患就存在于诡狱中,谁也不确定它什么时候会爆发, 是否会波及到诡狱的巡察、牢头、狱卒? 所以,苏午现在于诡狱里就职‘狱卒’,对自身有一定好处,而好处之下却有更大的隐患, 一旦隐患爆发, 他就要与诡狱管理者们‘共沉沦’。 这并不是最佳选项。 苏午更倾向于自身游离在诡狱体系外,解决了诡狱的种种隐患,以罪恶人形哺育过自己右眼里的阎魔, 待阎魔长成以后, 再来接管一个安全的、有保障的诡狱。 他内心想法落定, 正要开口,就听王德友道:“苏先生,是否可以听一听我们周巡察的建议? 周巡察是秘密公务单位出身,他可以直接向序次更高的部门传递意见。” “哦?” 苏午微微扬眉, 像诡异对策部里,大部分的人员都从民间遴选出来,建立至今都不足一年时间, 整个部门虽有‘官方’之名, 但其中有官方背景的人,其实凤毛麟角。 他没想到诡狱里,巡察这样高序次的职位上,能有一位官方背景的人出任。 当即就有了几分兴趣, 看向王德友道:“请说。” “周巡察的建议是,短时间内,苏先生可以在东五区驭诡者小队就职对策员,打磨资历。 期间,方元监督员、云小姐,以及我也会随之加入东五区小队, 壮大本地区诡异对策力量, 可以以此为中心, 向周边辐射。 待到上面有新的任命下来以后,你可以随时从东五区小队解职,履任新职位。” 周巡察的提议, 正中苏午下怀。 他当下时间内,本来就不愿意离开许清,离开自己的家乡,更希望在此地消化自身从密藏域得来的力量, 若能让他在许清本地打造出一支驭诡者强队, 增强区域诡异对策力量,那就更好不过。 而周巡察让王德友传达来的话语里, 已经暗示出了这种意思。 正文 215、禾香牌泡面(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一旁的方元、云霓裳都没想到,周巡察把他们二人也算了进来,并没有一心招揽苏午,就把盟友排除在外的意思, 更希望他们也能参与此中。 方元神色和缓, 在心里也认同了周巡察这个建议——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应该也会同意周巡察的提议。 他看向苏午, 就看到苏午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我觉得这个建议不好!’ 姬鸿见王德友等人满面笑容,与苏午相谈甚欢的样子,内心暗暗叫苦不迭。 苏午这样强力的驭诡者, 如若真能加入东五区驭诡者小队,进行诡异处置事务,那姬鸿举双手双脚表示热烈欢迎, 可从他们的交谈里可以听出, 人家加入他们东五区驭诡者小队,就是为了镀金,打磨资历来的——这位显然不可能会真给东五区出力干活, 这么一来, 姬鸿的东五区驭诡者小队岂不相当于是供了一位大爷? 他内心自然不愿意苏午加入自己的小队, 可这里哪里有他提意见的余地? 肥壮的东五区小队长只能抿着嘴,默然不语。 但这时却由不得他不表态, 王德友的目光向姬鸿看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姬鸿身上, 姬鸿顿觉肩膀上压力山大。 “姬队长,周巡察已经给东区大队长通话谈过这件事了,东大区队长没有异议, 你个人觉得如何?”王德友笑呵呵道。 “我也觉得很好! 苏先生加入我们东五区小队,那是我们的荣幸,我举双手双脚欢迎!”姬鸿面上换了一副热烈笑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谢谢。”苏午笑了笑,“为自己家乡出一份力,我义不容辞。” 嗡——嗡—— 这时,一阵手机震动造成的响动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姬鸿讪讪笑着, 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看了看屏幕上的联系人名字,他眼神凝重起来,粗短的手指直接按在了免提按钮上。 顿时, 声筒里传出手下驭诡者紧张的声音:“队长!队长! 调查小组的那两个驭诡者体内的诡被抽出来了——被一根肠子抽出来了! 那几只诡正在拼合! 诡韵——这里的诡韵太强烈了,橡胶下水管道都在腐败, 快来增援,队长——我的手机也在腐烂!” 卡哒! 电话挂断了! 姬鸿眼神悚然! 他不理解队友所说的那句‘几只诡正在拼合’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绝对出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突然从下水道里出现的诡, 诡韵都能导致橡胶管道、乃至队友的手机都在加速腐败——可这些东西哪那么容易腐烂?! 王德友、云霓裳等人唰地起身,皆把目光看向姬鸿:“正巧我们也在这里,可以协助友队处置这次诡异事件!” 姬鸿看向窗外。 从这里到诡异事发地,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他们就这么开车过去,说不定到地方只能见到队友的尸体了! 意识到这一点,姬鸿眼眶微红, 心脏揪了起来! “应该不是腐败, 是侵蚀——”这时候,苏午开口出声,“这种诡韵应该是类似硫酸泼洒在衣物上,使得事物遭到腐蚀。 与真正的加速腐败不同。” 诡韵是诡散发出的、特有的韵致。 让橡胶、塑料制品加速腐败的诡韵,他至今没有遇到过——他高度怀疑,就是诡母、尸林怙主都做不到让这种工业制品加速腐败。 如果有诡的诡韵真正达到了这种层次, 那其评级至少在‘荒级’。 然而, 荒级的诡一出现, 必定导致较大区域内的人类频繁死亡,在一定时间后,整个区域内的人类会瞬间灭绝! 譬如莲花宫状态下的诡母, 脐带连接莲花空间内的每一个活物, 可以让他们同时变成诡子! 而苏午从姬鸿的电话里得到的信息是,目下那两个驭诡者还活着——只是参与此事的调查小组成员体内的诡, 被‘一条肠子’抽出来了, 这描述, 让苏午莫名想起‘脚诡’被其从嘴里呕吐出来的‘袁烨’。 不过, 他未身临现场, 只能做出初步判断, 具体这只诡在哪个层次,还需要到亲至现场来判断! “走吧!” “我带你们去支援。” “姬队长, 你来指路。 云霓裳,你简述一下‘袁烨’把其所容纳的诡,从嘴里呕吐出来的情形, 信息给大家共享一下。 姬队长, 你需要回忆一下,近段时间内许清以及周边地区,是否出现过什么怪异情形? 建议联系一下食药公务单位, 问询他们,是否接到过关于‘禾香牌方便面’的投诉?”苏午从脑海里调集出一条条情报, 以最高效率将它们统合归纳, 转化成明确的指令, 发布给对应的人。 同时,众人脚下的阴影一个接一个人立而起,将他们统统包容,瞬间拖拽进了阴影世界中。 阴影如树在两旁交错, 而树林的间隙里, 便是真实世界的情形。 苏午带着众人在阴影世界里奔行,每一步跨出,几乎都能掠过百米距离, 有时候楼群阴影相连, 一步跨出去, 直接就是缩短了数百米的距离! 不过二三秒时间, 他已经带着众人走出锦云里小区。 同时, 阴影世界里,一条蟒蛇缠绕着保险箱,将之送到苏午面前, 蟒蛇伸出蛇信在密码盘上轻触几下, 保险箱顿时打开, 有四五条黑手抓着里面的‘牛皮唐卡大袍’,将之穿在苏午身上。 苏午穿着牛皮唐卡大袍, 瞬间变成了一位恍如从前明时期走来的俊俏郎君。 他未理会周围同伴惊讶的目光, 又从保险箱里拿出‘火炼真金拷诡杖’,顺手闭锁保险箱,任由四五条黑手将之拖拽进阴影深处。 姬鸿收回了看着苏午的惊讶目光, 现在, 即便身处于苏午容纳的诡韵包裹中,他亦从苏午身上感受不到丝毫诡韵的流转了, 对方给他的那种高深莫测之感, 此时亦更加强烈。 这件像是古代人穿的袍子, 还有对方手里拿着的黄金棍子,似乎有奇异的作用——目前诡异对策部对于诡,以及与诡相关事物的了解还是太少, 高层已经开始接触到一些神秘的法器, 或许有人拥有了一两件法器, 而中下层驭诡者, 对于这些却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姬鸿就是对于法器一无所知的中下层驭诡者。 “苏先生,沿着这条路一直直走到头,然后朝左边走。”姬鸿眼看阴影树丛间隙里,外界的景象飞快变幻, 马上就要走完这条街,连忙出声道。 苏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侧目看向云霓裳。 云霓裳正在后面看着他,此时碰巧撞上他的目光,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去, 只听苏午的声音浮显在她耳边:“云霓裳,关于袁烨吐出来的诡脚钻进下水道的这件事, 你们是否将具体情报传递给了东五区驭诡者小队?” “传递到了!” 旁边的方元接过话头,直接回道。 其本是一个普通人,身处于阴影世界当中,却未收到太多影响——而这一切皆得益于苏午如今对诡韵的收束越发精熟, 他身上穿着的牛皮唐卡大袍, 亦有约束诡韵外溢的效用。 “包括袁烨极可能是因为食用了‘禾香牌方便面’,才导致厉诡脱体的猜测,也早就报告给了东五区驭诡者小队。”方元接着道。 “是是是, 这些情况我们——咱们东五区驭诡者小队都了解的。”姬鸿连忙出声,不自觉改换了对苏午的态度, 对方一进场, 立刻拿捏住了态势。 连他这个小队长都不自觉受影响,把决策权移转到了对方手中。 姬鸿其实并不乐意做什么小队长, 要是可以选择的话, 他连驭诡者都不愿做, 奈何造化弄人。 此时出现一位强力人物,这人还显露出了乐意接管决策权的态度,姬鸿巴不得把权力都移交到对方手上, 就是不做这个小队长也可以。 “正因为第一时间了解到这些情况,我们才能对‘红林路’提早进行布控, 发现那片街区的下水管道里, 有诡韵存在。”姬鸿向苏午汇报道。 “除此以外, 最近许清还有没有出现其他较奇怪的现象?”苏午冷静询问道。 姬鸿眼珠转动着, 思索片刻, 回道:“许清西郊区——就咱们所在这个大区,近段时间暴力犯罪的情况增多了。 而犯罪者多是体力劳动者、事务繁忙的个体经营商户。 这部分人群其实常会有需要食用泡面来代餐的情况, 管理所经过对犯罪者的盘问, 也确实得出了他们经常食用‘禾香牌泡面’的结论。” “袁烨在食用了禾香牌泡面以后, 开始出现剧烈呕吐的现象。 管理所抓到的那些犯人,也有这种情况出现吗?”王德友在旁问了一句。 “没有。”姬鸿回答得很干脆。 “你们有派人去‘禾香泡面厂’实地探查过吗?”苏午问道。 姬鸿神色无奈地摇摇头:“最近事情太多, 我们需要优先处置许晴市内出现的诡。 泡面厂还未来得及去。 ——那里已经在市外, 周围只有一个只有老年人聚居的半荒废村子。” “我了解了。” 苏午抬眼看向阴影树丛的间隙, 一条条黑手从阴影里探出,缠绕住众人。 他看着街口的路牌, 同众人说道:“红林路,到了。” 正文 216、下水管道(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阳光投照在地面的阴影里忽然涌出粘稠黑液。 一团团粘稠黑液人立而起, 裂开血盆大口, 苏午、云霓裳、姬鸿等人就被从阴影里‘吐’了出来。 姬鸿抬眼就看向几个被围上了警戒线的下水道窖口,他指着其中一个窖口,对苏午说道:“我的队员是从这个下水道窖口往下去,往深处搜索的。” “这里确实有稀薄的诡韵萦绕。”苏午点了点头,带着众人走向姬鸿所指的下水道窖口, 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一道道指令:“地面上须要留一个驭诡者,一旦下水道里的诡爬出下水道, 地面驭诡者可以迅速反应过来, 前去围堵。 以及疏散在场民众。 王先生,你的诡应该比较适合追踪,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另外, 方元你也留在地面上, 协助王叔,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帮着他疏散群众。” 王德友停下脚步,郑重点头:“好。” 原本方元跟在苏午跟后, 还想入下水井一观,当下听得苏午所言,也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虽然苏午没有明说, 但他知道, 对方一定是觉得他是个普通人, 在诡异事件里派不上用场。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方元没什么好抱怨的。他其实早就倾向于容纳诡在身, 但兄长方乾认为现在除了借助诡狱以外, 其他容纳诡的方式都并不成熟,有很大的致死率, 而借助诡狱来容纳诡,自身又势必要成为诡狱的囚犯——如此一来,自身必遭诡狱的罪恶记忆影响, 人格都可能因此出现变化, 所以方乾一直不同意方元容纳诡。 哥哥职位比他高, 说话比他管用, 他也没办法抗拒。 方元转念之间,苏午已经带着人走到那窖口处, 苏午停在窖口,转头向王德友问道:“王先生,你们这次过来许清市,是否有请诡狱配给关押诡的棺材?” “没有……”王德友闻言一愣。 这次他们前来许清, 主要是为了和苏午见面,安排苏午转移到别处,哪里会专门诡狱用来关押诡的棺材? “许清当地有一个骨灰坛、一口黑棺,可以关押凶级以下的诡。”姬鸿很快接话道。 苏午摇了摇头:“黑棺、骨灰坛很可能关押不住这一切背后的那只诡, 给对策部打电话, 让他们专机送白棺过来!” “啊……是!”姬鸿马上应声,又立刻转头去看王德友——他一个小队长,哪里有调配白棺这种关押凶级诡类的权限? 整座诡狱, 现在完整的白棺也只有六口而已! 但是王德友能直接向巡察级的诡狱大老汇报情况,应该能请来一座白棺。 王德友与姬鸿相视一眼, 连连点头道:“我马上给巡察打电话,请他着专人专机运送白棺到许清。” “速度要快, 耽误一分钟,就会有更多的变数出现!”苏午点点头,转身直接跳进了下水道窖井中! 云霓裳、姬鸿随之跟上! 窖井之下, 黢黑无光的橡胶管道里,污水横流,腥臭味弥漫鼻间。 下水管道无法容人直立通行, 像姬鸿这样的身材,在下水管道内甚至连屈身缓行都做不到,需要匍匐行进。 倚靠着下水管道壁,姬鸿勉强掏出手机,给自己的队员回拨去电话,电话没有接通,只有一阵阵提示音从声筒里传出。 “联系不上他们了, 先前楚豪说过,他们的手机也被诡韵侵蚀了……”姬鸿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苏午不徐不疾地拿出强光手电, 映亮下水道的前路, 而后才同姬鸿、云霓裳说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可以追踪到那只诡的诡韵。 假若你的队友他们还在与那只诡纠缠的话, 届时也能很快找到他们。” “要怎么做?”姬鸿问道,“需要我们配合什么吗?” “不用。” 苏午摇了摇头。 他眉心意能量流转,呼唤着意识潜流下撒欢的旺财。 随后, 以他的意能量为阶梯, 架通现实与意的桥梁——一只皮毛乌黑,四爪作暗金色的犬只就从光与暗的间隙里走了出来。 旺财走出意识潜流后, 苏午才真正发现, 这只不足两周大的猊兽,体型与一般农村黄狗也差不了多少,看起来足足有三四十斤。 不过,苏午随即想到,旺财的父亲——猊王体型可以和壮硕黄牛相提并论,小牛犊子刚被诞育出来也得有个一二十斤,旺财还在意识潜流里生长了一周多的时间, 体型能有三四十斤,倒也正常。 “哪里来的黑狗?”看到从光影里走出来的旺财,云霓裳与姬鸿都有些惊讶,前者更是忍不住出声发问。 “我一直把它养在阴影世界里, 它可以帮我们快速寻找到诡韵聚集的区域,找到诡的踪影。”苏午向二人解释了两句, 不用他与旺财多说什么, 二者本就心意相连, 他只是随意做了个手势, 旺财就直接向前奔跑,它穿梭在光影的变幻里,身形如同化作了一阵轻风,没有实体,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消失在管道尽头。 “我们也走吧。” 苏午把强光手电放在管道壁的边沿,污臭黑水面上的阴影蠕动着,将他与云霓裳、姬鸿一齐吞下, 进入阴影世界内, 三人的行动总算不再受限。 “这只狗能够找寻诡的影踪——苏先生是专门训练过它吗?还是,它本来就有这种天赋?”云霓裳的眼睛在阴影世界里尤然闪动亮光, 她敏锐地察觉出‘旺财’的价值, ——仅仅是能寻找诡的影踪这一项,这种狗的价值就已不可估量! 如果这种狗能够发现诡的影踪, 那么在诡降临时,其亦可以第一时间发出预警, 在当下诡异丛生的世界里, 普通人面对诡异,就像盲人面对正常世界一样,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而这种犬只首先就可以发挥类似‘导盲犬’的作用, 可以极大地减少普通人在诡异事件里死亡的几率! 并且, 驭诡者小队也可以依靠这种犬只, 迅速锁定区域内诡所在方位, 对其进行精准包围, 配合诡狱将之关押。 目下,很多城市出现的诡异事件,真正解决率其实不足百分之五十——大部分的诡都是在驭诡者赶来以后, 因为种种未名的原因, 它们自行退却。 只有一半的诡能被驭诡者小队就地关押! 有了这种犬只以后, 诡异事件的解决率亦将得到较大提升。 “它本身就具备这种天赋, 不过也需要进行针对性的培养与训练,才能完全发掘出这种天赋。”苏午看了云霓裳一眼,出声解释了几句。 “只要是狗, 都有这种天赋,都可以进行针对性的培养训练吗?”姬鸿也意识到了旺财的价值所在,第二个发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只有特定的犬只具备这种天赋。” 密藏域的獒犬,因为它们本就处于诡异丛生的生长环境,再加上它们有一定的猊兽血统, 世代受密藏域诡异力量的浸润, 这些獒犬已经发生了某些突变, 是以才具备有这种天赋。 现实里普通的犬只可没有类似天赋可以挖掘——如今,现实密藏域的獒犬种,真正具备此种天赋的, 只怕也是万中无一! 不过, 苏午也不否认——太亚大国毕竟幅员辽阔, 说不定某些地方的环境就与从前的密藏域差不多, 那种地方也可能‘孕育’出类似寻诡獒犬的犬只。 “我有收集一些此类犬只的受丨精丨卵、精膏, 可以捐赠给诡异对策部一些,供对策部进行研究、培育寻诡犬、诡韵笼罩区的逃生犬。”苏午思索片刻,看着云霓裳道,“我觉得直接将此物交托给周巡察、方巡察, 让他们推动具体项目立项比较好。” “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云霓裳连连点头。 假若此物捐赠给诡异对策部, 说不定对策部因为这样重要的东西,内部又要生出许多争斗出来, 可若是直接交给信得过的巡察, 让他们直接推动项目发展, 反而会让多数驭诡者因此受益! 姬鸿在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有心想请苏午也捐赠一些犬只受丨精丨卵给自己的家乡一些, 可这样的话他终究说不出口, 只能干着急。 苏午转头朝他笑了笑, 姬鸿看见苏午的眼神, 内心顿时心领神会,赶紧冲苏午挤了挤眼睛。 三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阴影如蟒蛇盘绕向前, 在这道蟒蛇绞缠的间隙里, 现实世界偶现只鳞片爪。 苏午的意始终与‘旺财’相连, 不管它奔跑的速度有多快,哪怕是化作一阵风四处飘散,苏午也能随时锁定它的行踪, 甚至可以借助它的眼睛, 观察它所途经的区域。 ‘旺财’化为黑风,穿过狭窄的橡胶管道, 奔入水泥管道中, 穿过更狭窄的水泥管道后, 视野便豁然开朗, 可以容两人并行的下水井直通向更深处——此间流淌的水液也都没有那么污浊, 反而有些清澈。 这处下水管道的管道壁由石块砌就, 已经很有些年头。 管道一边铺着可以供施工人员行走的步道,另一边则挖出沟壑,有较清澈的水液在其中流淌来去。 旺财仰起头, 苏午依靠它的视觉, 看到管道尽头隐约有光亮浮现。 正文 217、虎衣明王猛厉杀生大咒(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水声哗哗, 从管道尽头的石造入口处, 一具尸体顺着沟壑里流动的水液,徐徐飘来。 他胸腹部干瘪,皮肉紧贴着肋骨, 看上去像是胸腹部的脏腑被掏空了。 这具尸体身上未着寸缕,双手随着水液流淌而随意摆荡,他睁着眼睛,大张着口,舌头用力向外伸出。 略微清澈的水液不断灌进他的嘴里。 他像是因为竭力呼吸不到氧气, 最终窒息而死。 苏午借助‘旺财’的眼睛,看到这具尸体的面部特征,进而联想起姬鸿接到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说:“调查小组的那两个驭诡者体内的诡被抽出来了——被一根肠子抽出来了! 那几只诡正在拼合!” 这具顺着污水漂流而下的干瘪尸体,是否就是那两个驭诡者之一? 他们被下水道里的那只诡,以类似肠子一般的条索组织,堵住嘴,抽走了体内容纳的诡? 就像袁烨呕吐出自己的诡那样? 苏午正自思索间, 当下宽阔的下水道里,有惊恐骇叫声从石造入口处不断传来。 “快跑!快跑!” “它追过来了!” 踏踏踏踏! 伴随着两个人的嚎叫声, 凌乱的脚步声在下水道里不断回响。 下水道石造入口处透发出的些微光芒,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两道长长的人影从彼端一直延伸过来, 那两道人影不停奔跑着, 很快, 他们就出现在当下的下水道里。 苏午亦借着旺财的视角,看清了他们的面容、体貌特征。 这是两个青年人,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步道上奔逃, 左边的青年个子较高,一张脸很白,除此外没有其他让人记忆深刻的特征; 右边的青年长得虎头虎脑,体型较为敦实。 隐藏在光影里的旺财注视了他们一会儿, 便悄无声息地跟随在他们身后。 而苏午的意识回归自身, 加快攀援阴影,穿过一个个下水管道,阴影间隙里的真实世界,现世出宽阔的下水井景象时, 姬鸿也看到了那两个相互搀扶着的青年。 “这就是我们队的队员!” “楚豪、高天河!” 看着真实世界里奔逃的队友,姬鸿忍不住呼喊出声。 踏踏踏踏! 现实里, 高天河与楚豪相互搀扶着,夺路狂奔。 两人皆是脸色惨白, 身上各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白面青年-楚豪后背的衣物被像是被火灼烧过,露出一个人头大的窟窿, 窟窿里, 没有遮挡的那部分皮肤遍布烂疮,一个个蓄积脓液的水泡散落在烂疮周围。 烂疮里的皮肉纠缠着阴冷的诡韵, 还在被诡韵不断腐蚀着! 而虎头虎脑的年轻人-高天河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整条左臂上的皮层被诡韵完全侵蚀掉了, 露出其下遍布脓水与烂疮的血肉肌理, 两人互相搀扶着奔逃, 一路走, 鲜血一路洒落!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两人的情况已经危险到如此境地,也丝毫没有运用体内厉诡的力量, 他们一边奔逃, 一边扭头回看—— 以石块砌造成的下水道墙壁上,一只惨白的、遍及黑紫色血管的脚掌贴着石块,悄无声息地向二人走来, 这只脚掌接连着一件灰黄的破麻衣, 麻衣的腰间拴着一根血淋淋的麻绳,麻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盛装着什么东西。 那些鼓囊囊的未名事物在宽大的麻衣里蠕动着, 倏忽间, 一条虚幻的手臂从麻衣左边的袖口里伸了出来, 这条手臂看起来白嫩干净, 像是两截白藕一样,一看就是丰腴妇人的手臂。 跟着,麻衣的右边袖口里,又伸出一条同样虚幻的,但干瘪黑瘦,遍布皱纹的手臂——这应该是属于老人的手臂。 两条手臂在半空中摆摆荡荡, 看起来极不协调。 而在不知不觉间,麻衣的下摆有伸出一只裹着丝袜的小脚儿来。 与它的那只惨白色、遍布黑紫血管的诡脚形成鲜明对比。 两只脚踩踏着下水道的顶壁,交替行进, 每当诡脚迈出, 朝前微微一动, 往往能掠过十余丈的距离, 但当另一只脚掌迈步时, 永远是小碎步行进, 甚至没有男人大步奔走的速度快。 并且,它那两条手臂的摆动亦极不协调,或是同时朝前摆动,或是同时朝后摆动, 抑或一齐左右互相摆动, ‘一双’手臂经常撞在一起打架。 这只诡始终在追逐着楚豪、高天河两人,每每追出一段路,它会停顿一下, 给自己更换一下‘零件’。 或是为自身换条手臂, 或是换一只脚。 它那两条都比较虚幻的手臂,在这个不断更换的过程里,开始变得协调起来, 外观、质地也逐渐变得相近。 两条同样筋肉虬结的手臂从麻布袖口里伸出来了, 只是左边的手臂肤色较白, 肌肉块更大,但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结实; 右边的手臂肤色黑黄, 肌肉块紧实而有力,膀子上纹龙画虎。 手臂交替摆动着, 撞在一起的情形越来越少, 但是, 这只诡的双脚始终无法协调如一。 诡脚的速度, 快于它更换过的任何一只脚。 它无法找到合适的左脚, 麻衣下鼓囊囊的那些事物就一直不停蠕动着,为它更换各种各样的脚掌,没有停歇。 这只诡的‘身体’,即便再如何不协调,但也始终是有一只诡脚在朝前奔行着的, 它的速度超过正常人类太多, 更何况楚豪、高天河二人还受了伤,根本走不快。 二人走到下水道的中段时,这只诡也终于追近了, 它那两条虚幻的手臂凝聚浓烈的诡韵,勐然从麻布袖口里飞出,后端各自连着一根腐败的肠道,铁钳般箍向二人的脖颈! “还、还不动手?!” 姬鸿处于阴影世界当中,一切行动皆受苏午拿捏, 他明明已经告诉苏午, 两个搀扶着逃跑的人就是他的队员, 可苏午依旧没有表示, 任由二人拖着长长的阴影从他们身畔走过。 其实他能理解,苏午如此做是为了观察那只诡,以求之后更好的应对它。 然而眼下, 姬鸿看到自己的队员就要有生命危险,终于忍不住向苏午出声提醒。 他话音未落, 身旁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午,与云霓裳都突然消失了, 只留他一人独处于阴影世界中。 姬鸿赶忙转头, 把目光投向阴影世界间隙里,映现出的真实世界! “缠住那只诡脚!” 脱离阴影的一瞬间,苏午就向云霓裳断喝出声, 云霓裳的反应也足够快, 背后‘绣娘’骤然闪出,慢吞吞地穿针引线, 诡韵加诸于自身, 让她的袖口里刹那穿出五色绣线,以肉眼难及的速度横穿半空,一根根绣线缠绕住了麻布衣衫下的那只诡脚! 诡脚剧烈扭动挣扎, 令根根绣线崩断—— 与此同时, 苏午手持拷诡杖勐然前突一步,舌底迸发音节:“吽!” 天蓬咒印、山君咒印裹挟着‘唇枪舌剑’的天赋,同时发力,喝退诡韵的效果成倍上升, 拷诡杖骤然击出, 一棒落在那条抓向高天河的虚幻手臂上, 当场将之打得随风消散! ——这条虚幻的手臂,凝聚了浓烈的诡韵,因为不知名的缘故,它正在高度诡异化, 有了变化为诡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 在加持了种种威能的拷诡杖下, 依旧一击即溃! 一棒打飞一条虚幻手臂, 苏午的鬼手已经从腋下延伸而出,勐然抓住另一条抓向楚豪的虚幻手臂, 一把将之拽了过来, 同样以拷诡杖将之当场击碎! “别用厉诡的力量!” 瞬间得救的楚豪,却来不及惊喜,看着苏午腋下延伸出的鬼手,眼里却满是恐惧, 彷佛苏午在此处运用了厉诡的力量, 将会导致甚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一样! 当下也恰恰如楚豪所言—— 对面那只从顶壁上倒吊下来的诡,感应到此间交杂的诡韵,麻布衣下那些未明事物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一个个充满负面情绪的声音,从麻布衣下传来:“我的!我的!我的!” “我的手!” “我的绣花线!” “我的绣花女人!” 某种强烈的、像是多种诡韵混合而成的异种诡韵,骤然从麻布衣上迸发出来, 带着莫名的律动, 席卷四周! 四周的石头开始腐烂, 沟壑里本有些清澈的水液发出阵阵腥臭, 楚豪与高天河眼神惊恐——无形的诡韵扩张之下,苏午等人却看到了有形之物环绕着那件麻布衣, 麻布衣诡的袖口、领口、衣衫下摆堆积着一个个神色或狰狞、或阴厉、或狠毒的人脸, 这些人齐声嚎叫着, 引得楚豪、高天河以及云霓裳所容纳的诡都开始挣扎, 想要脱离他们的躯壳, 投向那只‘麻布衣诡’! 唯有苏午身处于此种诡韵之中,却丝毫未受影响,他一手掐‘外狮子印’,同时诵念‘虎衣明王勐厉杀生大咒’! “冬嘛哈唆昂恰! 吽啊恰! 吽嗡吧密喇嗡!” 虎衣明王,又称虎衣大士,有不共秘密护法相与共修明王相两种形态,依止此明王, 可得勇力、胆魄、威能! 降服勐厉鬼须用勐恶法! 虎衣大士就是一尊勐恶明王! 密藏域本源力量被从苏午脐轮之中勾动了,流转此间,受密咒影响,化作斑斓虎皮, 瞬间卷裹住场中三人! 正文 218、拼装的诡(为盟主‘枫迹’加更,3/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缠住它的脚!” 苏午向被虎皮包裹, 稳住自身的云霓裳再度出声提醒, 同时,他的鬼手长出根根骨刺,刹那间蜿蜒整个下水道,变作骨刺巨蟒, 一把将麻布衣诡卷了过来, 像是甩破布口袋一般, 凶勐甩荡! 云霓裳紧抿着嘴唇,用尽了所有力量将绣线凝成一股手臂粗的绳索,以心力操纵绳索在诡脚上打了最结实的绳结—— 绳结刚刚缠好的瞬间, 她就从绳索上感应到一股莫能抗御的巨力! 她身形忍不住向前踉跄几步, 那股巨力随即消失, 云霓裳连忙看向与绳索相连的诡脚, 诡脚依旧被绳索缠绕着, 暂时动弹不得。 而当下这较为宽敞的下水道中,一道诡韵淋漓显发,凶相毕露,即使是云霓裳的驭诡者面对它,都依然出现了轻微的恐慌感的骨蟒盘绕此间! 麻布衣就被重重骨刺簇拥着, 骨蟒不断激烈甩荡, 于是麻布衣空荡荡的下摆, 一副副心肝肚肠裹挟着让人心季的恶意,哗啦啦散落在四周! 它们落在地上的瞬间, 苏午身上就迸发出一种强烈的威势, 使得这些内脏尽数‘死亡’! 快速腐败, 发臭! 一道道威势聚集于苏午之身, 苏午连番令收集威势, 天蓬肃杀咒印即将凝聚出‘天蓬威临印’! 那些盘旋于麻布衣诡四周的、带着浓郁负面情绪的面孔,都随着内脏腐败而尽数破溃, 消失无踪! 麻布衣诡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失去诡脚, 失去内脏极恶诡韵支撑的这只诡,只是一只不会超出‘祸’级的小诡罢了。 根本不值一提。 苏午抬眼看向半空中那只麻布衣诡, 他的右眼里血色莲花盛放, 瞬间包容住麻布衣诡, 将之收进了右眼的‘阎魔口噬生死大轮’中。 当下,苏午右眼里的‘阎魔口噬生死大轮’是一道完整咒印,而他的左眼里同样有残缺的‘阎魔口噬极恶大轮’。 先前灵车司机小六所容纳的那只诡, 就被他的左眼收容着。 下水道里原本颇为浓烈的异种诡韵,此时都消散一空, 只有驭诡者们身上散发的诡韵流转此间, 苏午腋下延伸出的鬼手倏忽缩回, 他穿着牛皮唐卡大袍, 眼睛看向了地上那滩高度腐败的、内脏所化的脓水,一阵阵腐臭的味道简直比下水道污水的味道更刺鼻, 让苏午都闻之皱眉。 放开自身的意能量,架通现实与意的桥梁,苏午收回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旺财。 随后, 把阴影世界里的姬鸿放了出来。 “抱歉,姬队长。 因为不清楚你所容纳的诡的能力,不知如何配合,所以暂时把你留在了阴影世界里。”苏午眼神平静,看着姬鸿说道。 姬鸿眼神复杂, 其实放他出来,他自觉也顶不上大用。 而苏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分割那只‘组装诡’,将它们各自都关押起来, 这种操作,姬鸿自忖整个东五区小队联手, 都做不出来。 ——要不是看到苏午的亲身操作,他在第一时间甚至未有想到,方才那般强大的诡,是一只‘拼装诡’。 “多谢苏先生了, 要不是苏先生,楚豪和高天河只怕要遭殃。”姬鸿把两个队员招呼过来,和他们一起向苏午道谢。 苏午摇了摇头, 先看了一眼云霓裳,向她问道:“还可以坚持吗?” 云霓裳以绣娘的绣线, 缠绕成绳索, 绑缚着那只诡脚。 听到苏午的问候,她抿着唇用力点头:“还可以——还可以坚持三分钟!” 涉及到一只脱离人体的诡, 她也不敢托大, 如实汇报自己能支撑的极限时间。 “足够了。” 苏午点点头, 转而看向楚豪、高天河二人, 二人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然充满了敬畏。 “你们身上的伤口中,依旧有异种诡韵侵蚀,我可以帮你们祛除诡韵,到时候去医院把伤口的烂肉刮去, 做个植皮手术应该就没事了。”苏午向二人说道。 驭诡者的身体不同于常人, 在有诡支撑的情况下, 他们体魄素质远强于常人,种种恢复能力也达到了非人的层次——但一旦厉诡复苏,他们的身体素质又会连羸弱老者都不如! 听到苏午的言语, 二人都连忙点头。 亲眼见过苏午的手段,他们当下还处于一个盲目信任苏午的状态。 自然,苏午很快也会让他们知道, 他们的‘盲目信任’其实很值得。 苏午腋下鬼手倏忽伸出, 像是一层沥青般包裹住楚豪、高天河的伤口,沥青般的黑液下,几张嘴唇惨白,獠牙雪亮的大口生出, 几下就将二人伤口处的诡韵吞吃个干净。 侵袭二人的剧痛顿时为之缓解。 “姬队长, 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吧,这里的情况,待会儿我们再详谈。”苏午最后看了眼地上腐败内脏所化的脓水,转而向姬鸿说道,“另外, 还请姬队长尽快着人把诡狱骨灰坛和黑棺送来, 关押诡脚。 而且,我的眼睛也无法将两只诡关押太久。” 他指了指被云霓裳拴缚的诡脚, 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好好好!”姬鸿亦知道现在时间紧迫,闻言连忙点头。 随后, 苏午对云霓裳道:“你可以放开绣线了。” “放开吗?”云霓裳有些迟疑。 “是。 放开就好。”苏午澹澹道。 云霓裳闻言,轻轻点头,而后倏然收缩诡韵——将诡脚层层绑缚的绳索一丝丝分解开来, 都收缩回云霓裳的衣袖下, 那只诡脚重获自由,立刻踩踏地面,向着离它最近的云霓裳一脚踏了过来! 速度极快, 肉眼难及! 不同于上一次袁烨吐出诡脚后,诡脚被一堆呕吐物裹挟着逃入下水道, 这次它转而对云霓裳发动了攻击! 上次的情况,不是诡脚正常状态下会出现的情况, 让它转而逃逸的, 是那堆呕吐物里隐藏的细微异种诡韵, 而非它自身, 当下这只诡脚的表现,才是正常表现! 唰! 苏午一闪身, 已然出现在云霓裳身前, 他手掐‘大金刚轮印’, 抿着嘴唇,不言不语—— 莫名勐恶气息从他身上的牛皮唐卡大袍之上涌现,一重重轮光在他身周交替转动, 金辉乍泄间, 一只斑斓勐虎作下山奔腾之势, 占据了重重遮陀转轮加持轮光的正中央! 诡脚一脚踏来, 虎衣大士抬起脸盆般巨大的爪子, 一下就将它死死按在爪下, 动弹不得! 诸般异象倏忽消尽, 宛若前明时代走出来的俊俏郎君立在云霓裳身前,云霓裳衣紧紧捏了捏衣袖下的手指。 “走吧。” 苏午转身对众人道。 他衣服上的虎衣明王图桉上, 虎衣明王正伸爪按住了一只苍白的诡脚。 地上一道道阴影蠕动而起,包裹住众人,将他们瞬间拖入阴影世界,带离了此间的下水道。 苏午本拟将姬鸿等人带到地面上, 由他们乘车去医院,对伤员进行手术。 但他后来又觉得,几人坐车又要耽误不少时间,索性就直接将两个伤员直接送到了就近的大医院里, 而后又带着众人, 去了东五区小队的办公楼。 东五区小队的办公地址, 同样在西城郊。 办公楼乃是一座居民自建的三层楼房, 楼房外贴着过时的白瓷砖, 整栋楼建得分外工整,一板一眼,左右对称。 小楼周边有一座正在施工的住宅区,还有一整条居民自建的小商业街,主要为周边的建筑工人提供一日三餐。 姬鸿拿出钥匙,打开小楼外围墙的大铁门, 引众人一进院子, 院子里就有两条大狼狗汪汪叫起来。 “附近常有小偷小摸的人,办公楼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有人爬进来要是看到点什么, 反而受到严重的惊讶, 那就不好了。 所以养了两条黑狼犬,倒是挺管用的。 自从养了它们,小偷小摸的人全跑没影了。”姬鸿喝止了两头奔过来的黑狼犬的吠叫,一手抚摸着一只狗的脑袋,对苏午等人解释道。 “挺不错的。”苏午点了点头。 王德友看着那两只肩高都快到人腰部的大狗,若有所思。 旁边的云霓裳倒是问出了他思虑的问题:“不知道苏先生的那种犬只受丨精丨卵,需要以多大体型的犬类作为载体呢?” 姬鸿闻言也看向苏午, 先前苏午与众人谈及‘寻诡獒’的事情时,方元并不在现场,此时听到云霓裳突然说起他听不懂的话, 茫然过后,就立刻竖起耳朵倾听。 “寻诡獒成年以后, 体型比藏獒更大一圈。 它们在胚胎期需要的营养自然也更多——我个人的建议是,还是以高加索犬、中亚牧羊犬一类的犬只作为载体。”苏午说道。 “好的, 我知道了。”云霓裳等人连连点头。 “什么寻诡獒啊? 你们在说什么?”方元听了半天,隐约觉得他们在谈论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但他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 始终不能了解其中真意。 顿时抓耳挠腮,忍不住向众人询问道。 “待会儿让王先生他们给你解释吧。”苏午笑了笑,对方元如此说道。 一行人步入了办公楼。 姬鸿和王德友前去地下仓库, 将诡狱骨灰坛、黑棺搬运上来。 正文 219、关押(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东五区小队办公大楼。 第一层。 被清理得敞亮干净的大厅内,众人将一副只有一米二长的漆黑棺木、以及一口三十多厘米高的黑陶坛围在中央。 自这两件由上面派发下来,专门用以关押厉诡的东西被送进办公楼的地下室以来,姬鸿这还是第一次启用它们。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关押一只‘祟’级、‘祸’级的诡, 上面会为区小队拨付三百万的奖励金。 若是关押一只‘厄’级诡, 奖励金会达到一千万。 至于凶级,姬鸿的小队至今见都没有见过,又何谈真正将之关押? “我们现在手上有三只诡。 ‘麻布衣诡’、‘诡脚’、‘灵车司机诡’。”苏午看着地上的两样东西,向众人介绍道,“现在,这里只有两件可以用以关押诡的工具。 一次关押后, 它们就要归返诡狱。 下次再送回来可能就要到明天了。 所以, 第三只诡,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我们不知道啊……”姬鸿连连摇头,“还是听你的吧,都是你抓来的,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现在有人可以帮自己动脑子,做决策, 姬鸿终于一身轻松, 彻底开始摆烂。 方元、云霓裳、王德友也纷纷看向苏午, 他们与姬鸿想的一样,这三只诡都是苏午抓到的,自然该由苏午处置。 “现在我们的团队中, 还有人不是驭诡者,我打算将‘灵车司机’这只诡,交给他来容纳。”苏午神色平静, 转而看向了方元:“方元,你觉得如何?” 方元闻言面露难色。 旁边的王德友笑呵呵地替他解围,道:“即便他想要容纳诡,只怕他的哥哥-方巡察也不会同意的。 容纳非诡狱关押的诡, 成功率太低了,他哥哥是怕他因此丧命。” “哎。”方元也是垂头丧气,“其实我个人是很愿意尝试容纳诡的,现在诡异事件越来越多, 我这样的普通人跟着队伍, 为队友提供的帮助已经少之又少, 反而会处处拖累队友。” 姬鸿、王德友等人闻声,张口欲要出言安慰。 此时, 苏午已然首先开口出声。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几个准备出言安慰方元的人纷纷闭嘴不言。 方元挠了挠头,面色讪讪。 就听苏午继续道:“以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应对哪怕是祟级的诡类,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现在你所穿戴的这些装备, 具备一定的屏蔽诡韵的作用。 但这种作用仅限于‘厄’级以下的诡,一旦遇到厄级,乃至凶级、荒级的诡类, 你身上这些装备就会完全派不上用场,你会在第一时间受到诡韵强烈冲击,产生种种濒死反应, 行动力被削弱八成, 甚至完全失去行动力,成为任诡宰割的羔羊。 所以,不管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 还是为了团队, 现在你都应该考虑容纳诡这件事了。”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方元连连点头,欲言又止。 不等他把话说出口, 苏午又抛出了一个消息:“我有一套可以让人成功容纳诡的办法,比普通容纳诡的方法更安全, 失败率极低。 并且,效果更佳。 如果你愿意, 你可以成为第一个因这个方法受益的人。” 方元听言, 顿时眼睛发亮。 他随即又反应过来,向苏午问道:“我、我需要付出什么吗?” “不需要。”苏午摇了摇头,“你可以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征求他的意见,再决定是否要我帮你容纳诡。” “不用了。” 方元摇了摇头:“不用再给我哥哥打电话,他这个人做事总是婆婆妈妈的,在涉及到我的事情上都会审慎再审慎,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说到这里,方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这件事还是先不和他说了。 等我容纳成功后, 再告诉他吧。 我是很相信苏先生的能力的!” 最后一句话,不像是对苏午表达善意,更像是方元自己给自己打气。 苏午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地点点头:“好。 那你想要容纳这三只诡里的哪一个? 麻布衣诡包裹自身, 可以让自身承受更剧烈的诡韵侵袭,能隔绝厄级以下诡的攻击,同时,自身受到重伤濒死的情况下, 套上麻布衣,可以让伤势恢复——但这项能力,用的越多,厉诡复苏越快。 灵车司机诡与诡脚效用相差不多, 都是让人可以快速穿行,到达目标的诡类。 只是后者作用单一,前者‘灵车司机’能包裹b2驾照容许驾驶的所有车辆,快速穿行于诡韵之中,车辆上的人员也能被运载。 不过后者曾是袁烨容纳的诡——他现在应该是用不上了。” 苏午抬眼看了看王德友, 王德友连忙应声:“袁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的内脏还在自行衍生诡韵,身体素质下降得厉害。” 对于袁烨的情况,苏午即便没有实地看过, 但也心知肚明。 对方活命的概率很小。 那种自‘禾香牌泡面’里蔓延出的诡韵,极端阴毒,是苏午见过的,特异性与密藏域的‘慈悲大韵’、精莲诡诡韵处同一个层次的诡韵。 不过, 话说回来, 常人食用那种泡面以后,会把自己的内脏都吐出来——下水道里那只诡,就是诸多普通人内脏纠集诡韵,拼合诡类才得以形成。 而袁烨这样的驭诡者, 终究因为容纳了诡的缘故,往往会在呕吐出自己容纳的诡以后,停歇一段时间,才可能会继续把内脏呕吐出来。 袁烨未有呕吐出自身的内脏,因为他遇到了苏午。 他因此及时得到救治, 虽然依旧难免走到生命尽头,但终究是以一个完整人的身份走到人生终点的。 不会像是那些吐出了内脏的尸体, 失去自我,只有极端的恶充斥在尸壳中。 “如果袁烨实在没有办法维系生命, 可以让他来找我, 我有办法让他活着。 不过,需要他付出一定的代价。”苏午看了看眼神伤感的王德友,对其说了几句话。 “啊……”王德友猛然反应过来,“真的吗?” “我一定会把苏先生的话带给他的!”不等苏午回应,他自己又跟了一句话。 “以后大家叫我的名字-苏午就好。” 苏午点点头。 他还掌握有一种上部不共秘密护法道——大黑天护法道。 正可以用在袁烨这种濒死者身上, 以其作为护法本。 众人纷纷应声。 “苏午,那我选‘灵车司机’这只诡,可以吗?以后我就是大家的专职司机了。”方元斟酌了片刻,向苏午开口说道。 “可以。”苏午点了点头,道,“你先找个房间休息一会儿吧,放松心情。 等到把剩下的两只诡关押了, 我就帮你容纳诡。” “好,好。”方元连连点头,转身走开了。 苏午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骨灰坛与黑棺。 黑陶骨灰坛造型古朴, 隐约有独特韵致包裹整个坛子, 揭开骨灰坛的木塞, 一眼往坛内看去, 只看到坛子里黑洞洞的一片,那种让苏午觉得熟悉的诡狱韵致在其中萦绕着,根本看不到坛子底。 外界的光线无法照入坛内分毫。 “把诡丢进去,就算是完成关押了么?”苏午向姬鸿问道。 “就是这样的!”姬鸿点点头。 “我知道了。” 苏午应了一声, 他右眼里血红莲花层层绽放, 莲花中央, 被压榨了大量极恶力量,供给‘阎魔’吞吃的麻布衣诡飘散了出来, 这只诡蜷缩成一团, 即便被放出‘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 依旧还在沉寂状态里,暂时没有复苏的迹象。 苏午把看起来平平无奇,腰部缠了一根血淋淋的麻绳的诡塞进骨灰坛内,封好木塞。 瞬息间, 虚空中传来锁链拉动的声音, 诡狱的锁链从未名之地延伸而出,在众人的视野里化为实质,将那座骨灰坛层层缠绕! 锁链上漂浮着一个个神秘铭文, 在莫名韵致里起伏不定。 缠绕住骨灰坛的那道锁链,并未即刻裹挟着骨灰坛倒卷回去,而是围绕着苏午游动了一圈, 于众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 它才徐徐回缩, 消失无踪。 苏午右眼中的红莲灼灼盛放,在诡狱锁链环绕他翩翩起舞的时候,一股股极恶力量从其上散发, 为‘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所吸纳, 阎魔的力量得到进一步增强。 他自知从接触‘解龙环’开始,已经与诡狱隐约相连,此后更系缚了心诡这只可能与诡狱关系极深的诡, 诡狱与他的联系越发紧密。 是以没有和众人多说什么, 转而将牛皮唐卡大袍镇压的诡脚也封入黑棺中,再度被诡狱带走。 做完这一切,苏午让众人先在办公室内等候, 他自己走去方元所处的房间, 着手为之系缚‘灵车司机’诡。 苏午在无想尊能寺成为呼图克图,除了‘大明神系缚法’以外,虎神系缚法、象神系缚法也尽被他掌握, 连同系缚所需的诸系缚之器, 亦皆在他的兑换列表内。 不过,当下他帮助方元系缚厉诡,却用不着这些系缚法。 对于厉诡系缚、制御之道,苏午已了解得极其精深,结合自己在密藏域积累的种种学识, 他预备以种种密咒真言作为‘系缚之器’, 诸真言密咒相互协调,统合运转, 则可以固定方元的命格, 亦能起到制御厉诡的作用。 如此,效果等同于普通系缚法,更有普通系缚法所没有的优势——不需要再积年累月的受戒,才能固定自身命格! 正文 220、诡来电(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苏午此前并未尝试过以经咒为‘系缚器’,帮助他人系缚厉诡。 这个方法, 是他参修过《大黑天护法道》以后,逐渐推演出来的。 他一次都未用过‘经咒系缚法’, 但却肯定自己必然会成功。 所谓艺高人胆大,也不外如是了。 房间内, 窗明几净。 方元坐在椅子上,忐忑地看着房门口的苏午。 虽然对方让他呆在房间里,正是为了给他时间平复心情, 但就眼下来看, 他的心情并未能平复下来,效果并不好。 “不用紧张。” 苏午看了看方元, 地上的阴影里化为巨蟒人立而起, 巨蟒张开水缸般的大口,衔着保险箱游至苏午面前,它自行触点密码盘,将箱子打开。 苏午伸手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件件东西。 万有命册; 猴头骨碗; 转经筒; 香灰漆盒。 ——俱是四大批命之器。 这四样东西里,万有命册、猴头骨碗早就被苏午兑换了出来,而转经筒与香灰漆盒是他当下刚刚购买的。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他脑海里闪过:“23641-2000-2000=19641元玉!” 苏午看了看身材较为瘦弱的方元, 又向模拟器发出指令:“购买一碗雄血汤。”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19641-300=19341元玉。” 方元看着苏午从巨蟒的嘴里掏出一件件东西,内心有些害怕,最后见其从巨蟒嘴里端出一碗血红的汤药, 递到了自己面前。 “把汤喝了。” 他听到苏午如是对自己说, 接着那碗还有点烫手的浓稠汤水,方元仰头望着苏午,笑得有些勉强:“这个、这东西喝了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吧?” “身上会觉得比较热, 热过了就没事了。”苏午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四大批命器在办公桌上依次排开, 之后抬头看着方元, 方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闭眼,一仰脖,把那碗还烫嘴的汤药咕咚咕咚都喝了下去。 汤药喝进肚子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有股股热气从骨头缝里生出,在四肢百骸内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很舒服, 倒不会让方元觉得难以忍受。 “你的身体太瘦弱了,可能会承受不住密咒加持的力量,所以给你喝这一碗汤药,让你能支撑完整个容纳诡的过程。”苏午徐徐开口道。 “谢谢,谢谢。”方元向苏午投来感激的眼神。 苏午摇了摇头, 接着道:“在这个容纳诡的过程中,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指示一步步做就可以, 其余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必有。” “我记住了!”方元连忙应声。 苏午不再多言。 他未有嘱咐方元其他甚么注意事项, 甚至连警告对方不可以将整个系缚过程泄露出去的话都没有说——在经咒系缚过程中, 系缚厉诡的所有力量,皆来自于他自身, 就算方元将今日之事告知于外界, 外界模仿了整个过程, 但也休想引来种种密咒力量的加持——密咒密咒,‘密’才是无上关键。 苏午掌握了种种密咒, 他才是‘秘密主’。 “来,推转转经筒。”苏午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方元的对面,举起转经筒,对方元说道。 “这个我知道。 我们以前去过密藏域旅游。 转经筒上有六字大明咒,人们每推动它转一圈,就能为自身带来菩萨的祝福!”方元笑着与苏午说话, 但他一注目看到转经筒上没有六字大明咒的密藏域文字时, 不禁有些惊讶。 “推动转经筒, 你既然知道六字大明咒,那就在心里默念六字大明咒。”苏午接着道,“等到转经筒停下的时候, 你须记得是哪一副图案正对着你。” “是。” 方元咽了口唾沫,回应道。 随后, 苏午依着批命流程, 算出了方元的命格,乃是‘晃月轮’命格,最适合他系缚的诡类,应该是‘人道’的诡。 ‘灵车司机’自然不用说, 就是一只可以归属于人道的诡类。 其实, 哪怕‘灵车司机’不契合方元的命格,对苏午而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的经咒系缚法, 完全可以根据方元自身的命格进行微调, 以确保其能系缚被选中的诡。 将批命器收进保险箱内, 苏午一手按在方元的头顶,依照顺序,依次为他灌输种种经咒。 遮陀转轮加持咒; 象王威德隆轮光心咒; 白象大德咒; 金刚胎藏灌顶; 象王加持心脉轮密咒…… 诸道密咒勾动了苏午体内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一重重烙印于方元的躯壳, 他皮肤上浮现种种神秘繁复的图案, 眼前所见的苏午, 时时变化, 一会儿变作有诸轮光加持的神明, 一会儿又化为奋蹄扬鼻的象魔, 光影斑斓流转, 约莫半个小时后, 方元眼中所见的苏午恢复了正常, 他身上浮现的那些神秘图案,也俱隐于皮肤之下,消失无踪。 这时候,方元听到苏午说:“可以了。” 可以了? 已经容纳诡了吗? 未等方元开口言语,其身前的苏午双手忽然掐出一个法印,随着他掐动法印, 加持于方元周身的密咒真言刹那统合, 次第运转开来! 以他的胸口为中心, 一重重轮光向外散发,诸轮光外,依稀可见象神虚影抱持重重轮光! 此时, 苏午左眼中一圈圈血红纹络盘旋而出, 血红纹络中央, 被镇压的黑白影子-灵车司机,直接被方元周身散发的重重轮光吸摄,包裹。 种种异象飞快消失! 阴冷诡韵从方元身上渐渐散发了出来, 他眼神茫然, 呆坐了一阵,才终于反应过来,向苏午问道:“诡,已经被我成功容纳了?” “是。” 苏午点点头:“你可以自己试一试这只诡的能力。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不习惯,诡韵浸润自身的感觉,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了。” “是是,谢谢,谢谢!”方元连连点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苏午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拧转门把手, 把房门闭锁。 刚刚关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 掏出手机, 屏幕上浮现出‘申豪’的名字。 苏午瞄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当下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六分。 先前他和申豪约定了,中午一块吃饭。 “喂?” 他随手接通电话。 “嗯嗯!”电话那边,响起一个人不轻不重的鼻音,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现在在哪呢?”苏午问道。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苏午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继续向苏午问道:“现在在哪呢?” 咔哒! 苏午挂断了电话。 他划开锁屏, 一条条提示消息浮现于屏幕之上, 目光飞速掠过诸多app的推送消息,苏午一眼看到,上午十点十三分的时候, 申留给他发了一个消息:“小午,给你打电话没打通,怎么回事? 客户临时让我给他送点样品过去, 我这得马上走了。 中午不能一块吃饭了,晚上我再来找你。” —— 上午,十点十三分。 申豪把编辑好的信息给苏午发送过去, 把脚边的提包拎上了车。 提包里有苏午送给他防身的牛角匕首、牦牛骨笛。 两样东西的做工很精细, 上面的花纹看起来玄奥又神秘,是很不错的工艺品。先前苏午嘱托过申豪,让他只要是出远门, 就把这两件东西带上, 虽然觉得发小多少有点神神叨叨的,但他还是把发小的话放在了心上,每次去拉货都要带着这两件东西。 睡觉也把它俩放枕头底下, 不得不说, 这两件东西别的功用他暂时还未发现,但把它俩放枕头下,他晚上睡觉是格外安稳。 “在家等我啊,胖虎!” 申豪冲着蹲坐在车边的胖虎招呼了一声,见到妈妈和工人们正把原材料搬出仓库, 他加大了声音,呼喊道:“妈,我先去送东西了啊,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行, 知道了! 开慢点!”母亲冲他摆了摆手。 申豪点点头,随即钻进车厢内,发动了汽车。 五菱宏光缓缓转过工厂门口的平地,钻出大厂房,驶入村庄自己修筑的公路上。 公路两边,成片的玉米杆如林伫立,墨绿色的叶片随风轻轻摇曳。 当下已经渐近夏日, 太阳散发出的光芒也渐灼热起来。 汽车穿出村庄公路,驶入了连通许清及周边几个城市的大路。 一路风景忽忽掠过, 不多时, 他开着汽车经过苏午居住的锦云里小区大门口, 稍微犹豫了一下, 申豪把车子停在路边, 自己进了小区,上楼去找苏午。 然而这个时候, 苏午正和云霓裳等人在城市下水道里,应对‘拼装诡’,并不在家中,申豪自然也没在家中找到他, 申豪离开小区,回到了自己的汽车上。 他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吹着口哨重新发动了汽车,徐徐驶离锦云里小区门口。 在他的汽车后, 路边的小轿车内,彩票店老板‘李云鹏’握着方向盘,死死盯着申豪渐渐远去的车屁股, 亦跟着发动汽车, 跟在了申豪的车后。 两辆汽车汇入车流中, 一前一后驶离了繁华的街道,往郊外驶去。 正文 221、非人(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玉米地连绵不绝,拥挤在公路的两边。 远方的楼群也被这近处一人高的玉米杆遮挡,变得模糊不清。 申豪看到前面的公路一侧,默默立着一个路牌。 在墨绿色的玉米杆遮掩下,路牌变得不是很显眼, 几根玉米叶遮在背景色彩褪去不少的路牌上,让它呈现出一种远离城市繁华的荒凉感。 路牌上写着:张河村。 从路牌标示出的道路往下走, 能一直到这个名叫‘张河村’的小村庄。 “呼……” 申豪看了看后视镜, 后面有几辆车正爬过矮坡,通过后视镜,他正好能看见第一辆车从矮坡下缓缓爬出的车头。 当下的路段连监控都很少, 路面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修整过了。 他略微犹豫,感受着越来越充盈的膀胱带给下腹部的紧绷感,终于还是把车停在路边,抓起放在副驾驶上的包背在身上, 拔了钥匙离开车子, 一溜烟儿钻进了玉米林里。 往路边的玉米林子里深扎了一段距离,申豪才解开拉链,开始放水。 浓密的玉米杆挥舞着它们肥大而锋利的枝叶,将申豪围拢在中央,除了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外,申豪再不会觉得有人在四周窥视自己。 ——玉米地最能遮挡人的视线。 前几年, 治安不是很好的时候, 乡下的玉米地是暴力犯罪频发的区域, 有人专门躲在玉米林子里,窥探着那些一个人在地里做农活的妇人、老者,伺机抢劫财物,乃至杀人抛尸。 申豪记得, 那个时候,一到玉米长出来的季节,乡下的青壮年们往往会自发组成巡逻队, 整日整夜的围着河堤两边的大片玉米地巡察, 倒也确实震慑住了不少不法分子。 现在这样的事情少了…… 乡下的青壮年们大多都跑到了城里去,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很少,不到过年的时候,往往一个村子里都没几个年轻人,都是老年人守在自家的房子里。 申豪方便过后,提好裤子, 却未按原路折返, 而是又选了个方向, 往玉米林子深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的身体不时碰触到玉米杆张牙舞爪的叶片,灰白色的t恤衫上,也就留下了一道道墨绿的痕迹。 哗哗哗…… 在此间行走, 响动总是难免会有的。 走了一阵, 申豪就停下来, 悄悄拉开背上小包的拉链,把牛角短匕握在了手中。 他先前几次看车后视镜, 总能发现同一辆车汇在车流中, 自己连续几次调转了方向,那辆车都始终吊在自己的车后,虽然那辆车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申豪还是担忧,那辆车就是在故意跟踪自己。 是以, 他当下钻进这片玉米地里, 除了解手之外,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看看那辆一直吊在自己车后的汽车,是不是在故意跟踪自己?若是的话,自己当下钻进玉米地里,对方不可能不追上来。 若不是, 正好也避过对方, 免得自己再因此疑神疑鬼。 申豪收敛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玉米地外, 那辆被申豪高度怀疑是在跟踪他的车辆,此时也停在了申豪那辆五菱宏光之后。 彩票店老板‘李云鹏’从车上下来, 他脸色阴沉, 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怨毒与疯狂。 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根撬棍,李云鹏转身钻进了玉米林中。 哗哗哗—— 他脚步匆匆,周围的玉米叶不断扫过他的衣服,留下一道道绿痕, 有些绿叶划过他的面庞、脖颈, 就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划痕里渗出微微发黑的血液。 李云鹏不时停步, 转头四顾, 目光来回扫视着迷宫一般的玉米地,寻找着‘那个人’的踪影。 那个害死了自己老婆, 让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的人的同伙!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苏午的仇恨,若不是苏午那天进他的店子里买彩票,自己那个老婆就不会死, 对方不死的话, 自己肯定也会和以前一样, 不会出现前几天那种把内脏、肠子都呕吐出来的情况! 只是没了内脏,若能健康地活着还好, 可是,这几天李云鹏越发能感觉出身体的虚弱,胸腹腔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有一根铁锥在肚子里不断地搅动, 他痛得睡不着觉! 看谁都不顺眼! 前几天已经把隔壁小超市那个骚丨货按在桌子上,生生勒死了她! 他仍觉得不解气! 他觉得自己仇恨的源头, 就在苏午身上, 唯有杀了苏午,他身上这种像一团火在烧的痛楚,像有一根铁锥在肚子里搅动的痛楚才能完全消失! 然而, 李云鹏自知无能杀死对方, 甚至他主动逃避着对方, 他那次与隔壁小超市的老板娘偷丨情,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吃一样泡面的超市老板两腿一蹬翘了辫子, 苏午是他只要碰到,就能让他当场毙命的凶人! 他根本不敢和对方掰手腕——但对方那个同伴却没有那种恐怖的能力, 既然没办法报复到苏午, 彻底解决自己身上的疼痛, 李云鹏觉得,先报复一下苏午的同伴,让自己收点利息也是好的——他蹲守在小区外,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等到申豪落单, 一个人开车从小区外离开的机会!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看看他死了, 那个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会很精彩! 只是这么想着,李云鹏都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比和隔壁超市的老板娘, 在她老公的尸体旁边办事都让他觉得爽快! “赫赫赫……” 李云鹏嘴里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 嘴角都淌出了涎水。 他攥紧了撬棍,朝着一个方向猛然间拔步狂奔了过去,身前的玉米杆被他不断压倒,在这大片玉米地的中间区域,渐渐形成了一条弯曲的通路! 哗哗哗哗哗! 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同伴就躲在玉米林里! 咚咚!咚咚!咚咚! 申豪藏在玉米林里, 眼看李云鹏红着眼睛朝自己突奔过来,他直觉得喉咙发紧,心跳加快——方才思考的各种预案,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呼! 李云鹏猛冲而至, 一阵热风骤地扑打在申豪的面上! 他想也不想,攥着牛角匕首直接扎向李云鹏的头顶——这一下,申豪的反应速度极快,匕首在半空中划过一到残影, 李云鹏都未来得及挥出撬棍! 然而, 在匕首扎向对方脖颈的过程中,申豪迟疑了。 这个刹那, 没人知道他脑海里转动了多少个念头, 而那些无人所知的念头,使得申豪手中的匕首偏移目标,转而扎进了李云鹏的肩膀中! 嗤啦! 匕首扎入李云鹏肩膀的瞬间,即有一声霹雳雷声炸响! 李云鹏那半边肩膀像被电打了似的, 皮肉翻卷, 一片焦黑! “啊!” 他惨叫一声,眼神却越发怨毒,手里的撬棍顺势横扫了出去——正中申豪的腹部,将申豪打得向后倒退,腹部一阵剧痛直冲脑顶! “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李云鹏咆哮着,双手攥着撬棍, 一棍力劈华山, 直直地打向申豪的脑袋! ——他受到那样严重的伤害,身体反应速度竟丝毫没有衰减,反而越发凶悍横蛮! 若被他这一棍打中, 申豪只怕当场就要脑浆迸射,立刻毙命! 好在,申豪就地打了个滚,压倒一片玉米杆,恰恰躲过了李云鹏这一记猛击! 他抓着几根玉米杆从地上爬起, 转身向着玉米林深处逃窜! “休想跑!休想跑!” 李云鹏嘴里嚎叫着,在玉米林中狼奔猪突,受伤没有让他的速度减缓半分,反而让他越发狂暴,自身的速度亦跟着加快! 申豪全速奔逃,却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忍不住扭头回看, 一眼就看到了几丈外满面狰狞的李云鹏, 而他与对方的距离, 还在不断拉近! 申豪自觉身体素质还算可以, 但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瘦削文弱的中年人,全力追迫起来,速度竟远超过了他,对方身上还受了伤的! 自己跑不过对方的! 他心念电转,忽然一个踉跄,绊倒在地! 这下子, 李云鹏彻底追上了他, 撬棍携裹呼呼风声, 照着申豪的后脑勺就砸了过来! 一瞬间, 申豪猛地翻身避过这记撬棍挥击, 跟着一个鲤鱼打挺直起了身子,他弓着背,侧边肩膀正对着李云鹏的胸膛,闷头骤地撞了过去! 咚! 这次突袭,他进行了小小的设计, 以有心算无心, 顿有收效——直接撞中李云鹏的胸膛,撞断了对方不知几根胸骨——撞得李云鹏一时未及反应,踉跄后退! 在其后退的过程中, 申豪藏在袖子里的牛角匕首刀刃往外,猛地捅进李云鹏的肚子里! 他还将刀柄拧了一整圈! 收刀后撤—— 李云鹏捂着肚子, 黑色的、腐臭的鲜血顺着他捂着肚子的那只手指缝往外汩汩涌出! 申豪从未见过哪个正常人的血液,会是黑色的! 对方不正常! 绝对不正常! 他深深地看了眼李云鹏被匕首扎中的那边肩膀上,皮肉发黑,泛黄的骨茬暴露于外,而对方肩膀受伤、腹部受创,却尤不放弃, 向申豪进攻! 正文 222、两条腿(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看着李云鹏肚子里涌出的汩汩黑血,申豪万分肯定——对方绝对不是正常人! 这个时候, 他已经认出了袭击自己的人,是苏午小区门口彩票店的老板。 申豪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袭击自己, 他也无暇去考虑这些问题, 只是倏忽转念,让他想到——对方既然能开车一路跟踪,伺机袭击自己,那他会不会早就袭击了苏午? 联想到自己在苏午房门外按了几次门铃, 房间里都没有丝毫回应…… 申豪内心一阵阵悸动,他再度闪身避开李云鹏的扑击,同时伸出左腿,正好别在李云鹏收势不住的脚腕处,令其猛地扑倒在地。 一脚踩中对方攥着撬棍的那只手,申豪另一条腿顺势跪压了下去, 压住李云鹏的脖颈, 李云鹏猛烈挣扎,却还是动弹不得。 “你把我兄弟怎么了?”申豪手中的匕首抵着对方的脖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再思考自己当下的作为是否超出了法律的界限, 时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有活下来的人, 才有机会考虑以后! 更何况,方才脑海里产生的种种联想,让他逐渐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兄弟?” 李云鹏勉力向后扭动脖颈, 却因为脖颈皮肉牵连,又被申豪一条腿压在后颈上,始终难以完全扭过头。 他怨毒地笑着, 并不回答李云鹏的问题。 申豪手掌用力, 牛角匕首扎破了李云鹏颈上皮肉,汩汩黑血顺着刃尖涌了出来:“和我一起去你们店里买彩票的那个,你把他怎么了?!” “你——猜——啊——” 李云鹏拉长嗓音, 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他奋力扭动着脖颈,哪怕随着他扭动脖颈,致使申豪那把匕首越来越深地扎进他的皮肉中,他也在所不惜! 咔咔咔! 几声脆响过后, 李云鹏真地完全转过了头! 他的颈骨骨茬突出,刺破脖颈上的皮肉,污臭的鲜血顺着脖颈上的一道道裂口,肆意流淌! 他的脑袋不正常地面朝着申豪, 眼神怨毒,满面狰狞:“我杀了你!” 暴戾、恶毒的负面情绪凶猛地冲撞着申豪的心神,他看了一眼完全‘扭’过头来,正面对着自己的李云鹏,手里的牛角短匕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扎进李云鹏脖颈中, 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几乎割断李云鹏的半边脖颈! 可对方竟还没死! 甚至其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强, 越来越强, 猛然挣开了申豪压着其脖颈的腿! 申豪骤然向后倒退, 满眼惊怖! 李云鹏嘶吼着从地上爬起, 他脑袋朝向申豪, 胸膛却朝向了申豪的对面! 踉跄着朝与申豪相反的方向跑出几步,李云鹏双手端着自己的脑袋,硬生生把自己的头掰正了位置—— 继而转而朝向奔入玉米林中的申豪, 疯狂追击! 唰啦啦—— 申豪钻进玉米林中,迈开双腿全速奔跑,他毕竟依靠着方才的应对,为自己争取来了不少时间, 待到李云鹏开始追击他的时候, 他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玉米林的遮掩下! 汗水从毛孔里不断涌出,使得衣服也与皮肤黏连在一起,两侧的玉米叶划过脸颊,汗水跟着浸润划痕,带来又痒又辣的疼痛感, 申豪无暇顾及这些, 他忽左忽右地跑动着, 穿越像是迷宫一样的玉米地, 或许是他这样不固定方向的奔跑奏了效, 身后的脚步声渐至消无。 他又往前跑出了一段, 直至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很久以后,申豪才扭头往身后看了看——未再看到李云鹏那道恐怖的身影, 天上的日头已经西落, 玉米叶上个都泛着红黄的光, 光线稍有些暗的玉米地里,只有申豪粗重的喘息声,裹挟着四下里似有似无的虫鸣。 四周明明不见李云鹏的身影, 但因着光线昏暗,玉米林里也影影绰绰的,又好似处处都有李云鹏的恐怖身影。 申豪不敢多作停留, 白天的玉米林有太阳照耀着,总能辨识路径, 可晚上与一个一心要杀死自己的怪物呆在玉米林里,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更加成倍上涨了! 而且, 李云鹏那种怪物的体力也好过他, 他靠着先前的有效应对,终于与李云鹏拉开了距离,可他需要歇息,对方不需要,对方随时能利用他休息补充体力的间隙, 再度追上来! 一想到这一点,申豪就头皮发麻!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不敢在停歇下去,迈开沉重的双腿,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奔跑去。 —— 泥土小径上野草横生, 渐将来往行人用双脚踩踏出来的小路覆盖, 路前一片玉米林中,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由远及近, 墨绿色的玉米林也自不远处开始, 忽忽晃动起来。 紧跟着, 遍身沾满草茎汁液,衣袖溅落大片黑血的申豪从玉米林里钻了出来, 他一手攥着牛角匕首, 一手握着骨笛, 背上背了个小包, 扭头朝玉米林看了一眼。 一阵风吹来,玉米林哗哗晃动,回应着他的目光。 申豪不敢多看, 生怕下一秒李云鹏就会从玉米地里奔出来, 观察过四周,辨识了方向,他沿着这条紧挨着玉米地的小路,奔向远方一片种满了果树的高坡, 果树林外, 依稀有筑土墙将整片果林包围住。 这种夯土墙如今已极其少见, 但看到这种人造的建筑,总算让亡命奔逃中的申豪感受到些许慰藉——找到人烟,他就可以请人帮忙救助自己了。 先前自己开车到‘张河村’的路口停下, 那么,现下自己所见的那处果园, 会不会就是张河村所有? 申豪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 他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用衣服摩擦皮肤来消解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渐渐的,他爬上了高坡,穿过了果园,走进坡下破败荒凉的村庄。 而那片绵延不尽的玉米地里, 李云鹏始终未再钻出来。 ——早就改死去的彩票店老板,尸体倒在玉米林中某个不知名的地点,而他的头颅则挂在了一根玉米杆上。 昏暗的玉米林中, 一团黑乎乎的物什呼啸来去, 绕着李云鹏挂在玉米杆上的头颅飞旋了一阵, 它倏忽停下, 竟是一颗头发蓬乱的老太太的脑袋!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老太太的脑袋嘴唇嗫嚅着,没有牙齿的嘴巴里,传出与李云鹏一模一样的声音! 呼! 老太太头颅又飞旋而起, 直冲向玉米林外! —— “笃笃笃!” “有人吗?” “能不能给碗水喝?” 破败荒凉的村子里,申豪独自行走于此间。 他已经连连推开了好几户人家的房门,内里却空无一人。 这个村子, 像是早已被弃置。 原本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们,已经搬离了这里,仅留下这些破败凋敝的房屋。 可是, 申豪偶尔推开几座房屋的门, 还能看到里面亮着电源指示灯的旧电视机、嗡嗡作响运转不停的老冰箱,他甚至按亮过一户人家房间里的灯——这种种迹象, 又好似在告诉申豪,这个村子里并非无人居住。 只是当下这个时间, 人们多数都不在家里而已。 “人都去哪了? 都在农忙?” 申豪喃喃自语,借此来消减心中的不安。 身处于这座凋敝破败的村落里,身后左右明明空无一人,可他却总是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那种莫名的视线,或是来自某户人家门口的磨盘上, 或是来自村民家中未来得及叠整齐的床铺上, 或是从迎门楼的横梁上投来, 或是自房门正对的那面墙上钉着的神龛里投来。 越是往村庄深处走, 这种被人注视着,被人偷窥的感觉就越发强烈,让申豪身上一阵阵发寒。 当那种莫名的视线突然投向他的时候, 他会立刻转头向视线投注来的方向看去, 但多数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也有极少数时候, 让他有所发现, 譬如横梁上雕琢的未知镇宅兽的眼睛, 神龛里财神爷的眼睛。 这些被人为雕琢、绘画的眼睛,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的眼睛被画得过分逼真,仿佛蕴含着某种灵性。 可这都些物件也仅仅是眼睛被刻画得极其逼真而已, 其他部位依旧粗陋不堪。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 吱呀—— 又一次地,申豪推开半掩着的院门, 走进小院里, 他看到院墙上挂着的红艳艳的辣椒, 辣椒还未彻底被晒干, 一个个显得较为饱满,不像被彻底晒干的辣椒那样干瘪。 院子的棚屋里散落着几个板凳, 有些干枯的玉米叶散在地上。 堂屋的大门上了锁,但两扇黑漆木门中间还有缝隙,透过那道不大不小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些什么。 申豪吸了一口气, 脑袋凑近门缝去看—— 看到堂屋里被昏暗光线笼罩的各种摆设、家具, 他收回目光,直起身, 正要转身的时候, 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从背后出现了, 无比清晰, 无比强烈, 让他后背隐隐发寒, 他浑身僵硬, 缓缓转头去看, 看到了两条腿。 一条腿穿着军绿色的旧裤子, 一条腿穿着画了许多花卉的裤子, 两条腿拼合在一起。 静静地, 整齐并拢地站在申豪背后的过道里。 那种让申豪浑身僵硬发寒的‘目光’,正出自于这两条明显来自于不同人的腿! 正文 223、张河村诡异事件(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申豪看到身后那两条静静站立的腿, 他没有看到腿部以上的上肢部分,以及其头颅,但在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感应到了身后那只诡看向自己的‘目光’! 诡! 这里有诡! 此时天还未全黑, 夕阳的余晖从远空铺展开来,洒在院落中央。 光天化日之下,申豪就看到了这两条腿! 他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尽管那两条腿只是立在过道里,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申豪还是立刻朝侧边迈步,眼睛瞅准了低矮的院墙,三两步奔到墙边,双手扒住院墙,脚蹬着砖缝爬上了墙, 翻出了院子外! 正门连着的过道被那两条腿堵着,他根本不敢走正门! 踏踏踏! 才刚从李云鹏的追杀下逃生, 转眼间,申豪又落进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村落,被此间的诡异追迫着! 他撒腿狂奔, 过道里那两条腿轻飘飘转出门外, 也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呼—— 热风擦过耳畔, 村道两旁的房屋都变作模糊的色带。 明明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地逃跑,可申豪却觉得,身周仍然有阴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它们有的从路边的柴垛上浮现; 有的从水井井口处显现; 有的从村民大院门口的石狮子上显出。 …… 一束束阴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它们来自不同方位,可都在贯彻着同一个‘人’的意志——它们都死死盯住了申豪, 毫无保留地向申豪展示它们的恶意! 奔跑中, 申豪将兄弟送给自己的骨笛凑近了嘴边,鼓动肺部,令空气灌满肺脏,而后猛然吹气! 呜—— 铭刻有‘遮跋陀转轮加持咒’的骨笛,发出苍凉的空响, 一圈金辉将申豪包裹在其中, 带给他饱满的勇气与力量, 让他的体力迅速恢复, 连持续奔跑下依然损伤的肌肉、韧带,都得到了疗愈! 四周投来的阴冷目光,似乎都被这一重金辉隔绝在外——然而,申豪内心只是刚刚升起庆幸,耳畔忽然响起极细微的碎裂声, 他愕然看向身周, 包围周身的金辉,像是被一根根钢针穿刺着,在金辉轮光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缝, 这些裂缝不断扩张, 蔓延于整道金辉轮光上,宛若蛛网般分布! 咔嚓! 又一声较清晰的脆响过后, 金辉轮光彻底碎裂了! 连同申豪手里那根骨笛,也跟着直接碎裂成片! 申豪内心清楚,那在无形中作用于‘遮跋陀加持轮光’之上的力量,正来自于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汇集而来的目光! 那一束束阴冷的目光, 刺穿了加持于申豪自身的力量, 也毁碎了他手中的骨笛! 他心中一片冰凉! 在申豪的身后, 昏暗的天光压过了横在半空中的几根电线, 村道两旁的房屋颓唐地垮着身体, 两条穿不一样裤子的腿慢悠悠地走在这颓丧而凋敝的风景里, 阴风阵阵, 盘旋在那两条腿周围, 为它配上了干瘪的上肢, 它四肢协调, 依旧优哉游哉地走着, 唯有脖颈上未见头颅,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一个活人。 —— “喂?” “奶奶,我是苏午,申豪现在在厂里吗?” “苏午啊…… 申豪上午送货去了,有什么事吗? 等他回来我给他说一声,让他给你打过去。” “没事没事, 我就问问看他在不在家。” “呵呵,他没在家, 小午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苏午与电话那头的人寒暄了一阵,随后挂断了电话。 耳边工厂机器运转的嘈杂声响,顿时消失无踪。 他面上的笑容跟着逐渐收敛。 方才他是在给申豪的母亲打电话, 依着村子里的辈分, 他该称申豪的母亲作奶奶,称申豪为小叔。 和申豪聊天讲话可以不在意辈分这种东西,当下也没几个年轻人在意这些,但与村子里的人说话时,总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电话里, 申母说申豪上午送货出去,到现在还未回家。 路上可能有些耽搁, 这本身没有异常。 但是,苏午联系到‘申豪’先前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件事已经沾染上了‘诡异’的因素。 那通由申豪的手机,打给苏午的电话, 不是‘人’拨打过来的。 ——申豪送货究竟送去了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沾染上诡异? 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苏午眉头紧皱,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迈步向云霓裳、姬鸿所在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众人正聊天说笑着。 刚刚解决了一桩诡异事件, 他们的心态都有些放松。 看到苏午走进办公室,众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怎么样?” “还顺利吗?” “方元容纳诡成功了吗?” 王德友等人连连向苏午问道。 苏午点点头,道:“很成功。 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自己容纳的诡,所以我把他单独留在了房间里。” “那就好,那就好。” 同僚们脸上露出笑容。 “叮咚叮咚叮咚……” 这时候,苏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把手指竖在唇边, 面无表情地向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一看他的神色,脸色都郑重起来,各自收住了说话声,屏住了呼吸。 苏午把手机拿出口袋, 看到又是申豪打来的电话, 他捏着手机坐在办公桌边, 接通电话, 开了免提。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与苏午一模一样的声音! 云霓裳等人看向苏午, 面色微沉! 苏午从听到电话里传出自己的声音, 也是神色微动。 与方才相比, 当下这个声音更像是他本人的了, 甚至语气语调都分毫不差! 拿起办公桌上的打印纸,与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写下一行字:“给我定位这通电话,查查这通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他把纸页摊开,让姬鸿等人能看到纸上字迹。 姬鸿看到打印纸上那行字, 立刻会意点头, 悄无声息地从椅子上直起肥壮的身体,蹑手蹑脚地走出办公室。 电话里, 那一声‘喂’响过不久后, 苏午的声音再度从声筒里传出来:“现在在哪呢?” 众人都保持沉默。 那个声音也沉默了一阵。 而后, 它又开始重复:“喂?” 顿了片刻, “现在在哪呢?” 像是一台复读机。 这声音重复了五分钟,一直没有变化,也一直没有挂断的意思, 苏午见它再没有新的花样, 主动掐断了电话。 他尤记得, 自己先前接到‘申豪’电话时, 对方还‘嗯嗯’地回应了两声。 仔细想想, 那两声含混的的答应声,既不像是申豪的声音,也不像是苏午自己的声音——那会是谁的声音? 五分钟的时间内, 姬鸿早已得到了具体的情报, 此时回到办公室里,等着苏午挂断电话后,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苏午,向苏午说道:“定位到方才打到你手机上的那通电话, 来自于隔壁安明市辖区的一个小村子, 叫做张河村。” 手机被递到苏午手里, 苏午看到屏幕上的卫星图, 卫星图上, 有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被用红圈标注了起来,红圈里写着‘张河村’三个字。 苏午浏览这张卫星地图, 很快就发现, 与张河村相聚不远, 还在许清市辖区范围里,有一个地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地方,名叫‘禾香泡面食品厂’。 在这个泡面厂周围十公里内, 只有这个叫做‘张河村’的小村庄。 再没有其他民众聚居的村镇! 苏午尤然记得,姬鸿曾经跟自己说过,在‘禾香泡面厂’周围,只有一个仅剩下些许老人居住的半荒废村庄, 看来就是这个‘张河村’了! “张河村处于比较偏僻的位置,但每个月会有专人去村子里探访一次,确认村子里那些留守老人的生活情况的。”姬鸿面色凝重,“距离上次探访张河村,只过去了不到两周。 看来是在这不到两周的时间里, 泡面厂里的诡波及到了近周边的张河村。 刚才打给你的那通电话, 是……谁打来的?” “我的朋友。” 苏午出声道:“本来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顿饭,但他中途需要把货品拉到隔壁市。 应该是途经了这个张河村。 陷在了那里。” “张河村那里并不是主要的交通道路,往哪个地方拉货也不会去到张河村去。 难道, 是张河村有人向他订了货?”姬鸿神色微变。 “未有确定事实真相以前, 一切猜测都有可能。”苏午道,“我需要前往张河村一趟,探明情况。 你们要一起去吗?” “东五区小队主要负责许清及其隔壁的安明,这两座城市及周边辖区的诡异事件。 张河村发生的事情,正在我们小队的管理范围内。 我自然是要去的。”姬鸿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都是东五区小队的驭诡者, 行动自然应当统一。”王德友点了点头。 云霓裳更是干脆答应:“去!” “姬队长,车钥匙给我,我去开车。”王德友一边说话,一边往办公室外走去, 他先前就看到了大院里停着的一辆mpv:“我以前就是禾香泡面厂的员工, 对周边的道路都很熟悉。” “不用那么麻烦。” 苏午摇了摇头:“我来带你们过去。” “从这里到泡面厂、张河村有百公里的路程, 你的诡带我们过去, 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负担?”姬鸿惊讶地看着苏午。 “不会。”苏午回道。 正文 224、泡面厂(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此前一直忙着处理各种事情, 关于下水道里出现的那只诡的具体情况,我还未来得及和大家细说。” 办公室内, 众人还未出发。 苏午坐在办公桌前,在进入‘禾香泡面食品厂’及其周边地域以前,先把自己的发现完整告知于众人,信息共享。 而他当下所言, 也与接下来前往张河村、禾香泡面厂的行动有关。 “大家也都看到了, 下水道里的那只诡是由几只诡拼凑而成的。 不过它并未将自身拼凑完整, 各个肢体互相也难协调同步。 这样一只拼凑出来的诡,其恐怖层次不会超过‘厄’级。” 人们闻言若有所思。 “这只诡出现的根源,其实还是在于‘禾香牌泡面’,许清市民众大量食用这种泡面,而这种泡面此前已经被掺杂进了某只诡的诡韵, 究竟是人为往泡面里掺杂进了这种诡韵, 还是在泡面厂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诡韵被掺入了泡面中,暂时还不清楚。 现在,许清市各地已经禁止这种泡面继续在市面上贩卖了吗?”苏午看向了姬鸿。 姬鸿连忙点头:“公务单位早就已经下发了条例, 禁止各商场再出售‘禾香牌泡面’。 还组织了人员稽查。 不过有些人可能早就有囤货, 这却是没办法完全禁止的。” “只要切断了源头, 市面上的‘禾香牌泡面’总有一天会完全消失的。”苏午道,“正是这种泡面里的诡韵,导致了食用者将自身的内脏呕吐出来, 在下水道里不断流通, 汇聚, 变成了我们遇到的那只拼凑起来的诡。 换而言之, 在禾香牌泡面里掺入诡韵的那只诡,它极可能具有将几只诡拼凑在一起,使之变为一只更恐怖的诡的能力。 具备这种诡韵的诡, 其恐怖评级,绝对不会低于‘凶’级!” 最后几句话, 才是苏午要说的重点。 他神色冷峻,说出这番话后, 众人的神色也都紧张起来。 ‘凶级’的诡,已然极其恐怖, 哪怕驭诡者进入凶级诡的诡韵笼罩区,亦有较高概率会出不来,直接死在其中。 至于‘凶级’以上的诡…… 云霓裳想起了龙山集的‘三清之肠’…… “此前我们遇到的那只拼装诡, 或许因为它所获得的‘原材料’不足, 以至于它始终无法让自己变得协调,能够轻易被我们关押——但禾香泡面厂以及其周遭地区,因为长期疏于管理的缘故, 说不定诡变早就产生, 那里极可能会出现一只拼凑完整,作为拼图的诸诡能力可以统合协调的厉诡! 这只诡,可能就是泡面厂里的那只, 也可能不是——希望情况会是前者,只有一只诡的话,还不会太糟, 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就麻烦了。” 苏午抬眼看向王德友:“白棺什么时候能够送到?” “专机半个小时前已经出发了。 可能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许清。”王德友说道。 “我们现在没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浪费了。”苏午摇摇头,“方元暂时就留在许清,待到白棺送到后,让他立刻赶往禾香牌泡面厂, 把棺材给我们送来!” “是!”王德友下意识应声道。 苏午转而看向姬鸿:“姬队长,方元刚刚容纳诡,对诡的控制还未熟练,他一个人负责押送白棺,很可能会出事故, 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为方元指路, 和他一起把白棺送到。” “不行!” 在这件事上,姬鸿态度很坚决:“我是东五区的队长,区域内发生了这种诡异事件,我应该是冲在前头的那个人,怎么能躲在后面做后勤? 王德友说过,他很熟悉前往泡面厂及周边地区的道路, 不如留他在这里, 让他和方元一起把白棺送到。” 苏午看向王德友, 王德友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暂时留在这里。” 一番安排分工过后,苏午驾驭鬼手,带着云霓尚、姬鸿融入阴影中, 借助阴影穿梭, 直奔目标地——张河村而去。 想要去到张河村, 必定会经过泡面厂。 当下所有人,对于泡面厂内外的情形,皆是一无所知。 苏午将众人拖入阴影后的瞬间, 就唤出了模拟器:“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开启个人未来模拟!” “扣除1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9341-1=1934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 选项1:火炼真金拷诡杖。 选项2:牛皮唐卡大袍。 选项3:万有命册。 …… “选项1、选项2带入模拟中。”苏午出声道。 “扣除2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19338元玉!” “载入物品中……” “载入游戏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黑暗里, 巨大表盘的所有指针统统指向了‘1’。 而后,表盘刹那崩散, 连同倾盖苏午视野的黑暗也徐徐消失。 他仍旧处于阴影世界内, 身旁站着姬鸿、云霓裳两人, 一切与现实中的情景都别无二致。 两个同伴神色都颇为沉凝,显然是苏午先前的所言,让他们意识到了情势的严峻。 苏午看了看二人, 没有说话, 操纵‘尸陀鬼之手’不断借助阴影穿梭。 他的实力愈来愈强, 单单是自己亲身进行模拟,就需要消耗5000元玉。 诸项天赋、咒印加持下,苏午运用‘尸陀鬼之手’的力量也越发从容,自身高频率运用尸陀鬼之手,导致‘影诡’追杀而来的事情, 发生的概率已然极小。 阴影间隙里的风景不断变化, 因着苏午借助阴影穿梭的频率太高太快, 以至于间隙里的现实风景也被拉扯成了斑驳的光带, 只在必要的时候, 他会稍稍放缓速度, 让同样熟悉路径的姬鸿为自己指路。 苏午放开手脚,全力施为, 饶是如此, 也用了十一分钟的时间, 才到达‘禾香泡面食品厂’的厂区门口。 天上的太阳渐渐西斜, 阳光洒在道边的几棵白杨树上,于道路中投下它们的阴影。 地上的阴影里涌出汩汩粘稠的黑液, 那液体表面似乎有一抹油汪汪、红彤彤的光芒流转,就像是逐渐冷却的火锅上面的浮油。 黑液蠕动着, 人立而起, 一只手从那黑液里伸出,单手掐出了一个‘宝塔印’。 法印一成, 金辉轮光顷刻降临,将几道人立起的黑影覆盖,顷刻间扫除了其上那层红彤彤的光芒, 黑液包裹着的苏午、云霓裳、姬鸿得以走出阴影世界。 地上的阴影恢复如常。 苏午转头看向了道边的‘禾香泡面厂’。 泡面厂前有一堵贴了红色瓷砖的矮墙, 矮墙上贴着几个金字与相应商标, 正是‘许清禾香泡面有限公司’几个字。 那一堵墙横在厂区的大门口, 两侧有通行闸口。 左侧的闸口旁,还有一个保安亭,内里似乎还有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 “有只诡的诡韵封锁了这里。”看着‘禾香泡面厂’,苏午出声说道,“它的诡韵能附着在我容纳的诡之上,让我与所容纳的诡之间产生‘隔阂’, 运用诡的能力也会跟着迟钝许多。 方才没有第一时间将你们拖出阴影世界, 就是因为这种异种诡韵的阻隔。 这种诡韵, 与下水道那只诡的诡韵很相似。” “很相似, 两者还有什么区别吗?”云霓裳蹙紧了眉。 “区别不大。 或许下水道那只诡的诡韵, 正是当下这种诡韵的一种异化。”苏午沉声说道,“这恰恰说明了,这只诡很不寻常,源自于它的诡韵,也可以在其他诡身上发生变异, 进而衍生出新的诡韵。 这种能力,很可怕!” 苏午想起了袁烨在吃过禾香泡面后,呕吐出了自己容纳的诡, 联系到当下这种诡韵, 于是又出声提醒道:“”在这片区域内,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使用厉诡的能力! 每使用一次厉诡的能力, 都会造成诡与自身的隔阂加深一层。 当自身与诡之间完全充满隔阂的时候,或许诡就会脱离我们自身。就像袁烨呕吐出自己容纳的诡那样!” “好。” “明白!” 两人郑重点头。 在苏午的感知里, 这片区域完全被那种诡韵覆盖了, 他双脚踩踏的道路上覆盖着此种诡韵, 身处之地周遭的空气里漂浮着此种诡韵, ——想要完全避免这种诡韵对自身的影响,几乎完全不可能! 但是提前提醒队友,让他们有所预防, 总好过无所防备。 此种诡韵,哪怕是以‘遮跋陀转轮加持咒’亦难以清楚干净,好在苏午身上的‘牛皮唐卡大袍’,仍可以阻绝诡韵对自身的侵蚀, 避免诡韵隔阂自身所容纳的诡。 “继续走吧, 先去张河村。”苏午又开口道。 他现下最着紧的, 自然是申豪的安危。 “这里距离张河村已经不远, 我们试试徒步走过去。 ——路上如果碰到汽车,也可以临时征用!” 姬鸿看了眼泡面厂门口的保安亭,闻言点了点头。 云霓尚亦点头称是。 三人沿着道路大步而行。 天光尤然明媚, 洒落在这片地域。 可身处此中,三人身上皆生出了莫名的寒意。 正文 225、唤醒厉诡的诡韵(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太阳将道边绿树的阴影投照在大地上, 苏午几人的影子与地上的树影交融又分割。 三人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奔行,速度极快,好似身后有诡在追逐他们一样。 实际上,此间确实有厉诡在追迫三人,是常人看不见的厉诡。 “呼……”苏午呼吸悠长,他全力奔跑之下,可以与摩托车相媲美,但当下要照顾云霓裳、姬鸿两人,便收束了自身的力量, 让那两人可以跟上自己的脚步。 泡面厂周边的区域,已经完全被那种恐怖的诡韵笼罩。 而诡韵究竟从何时开始在当前区域弥散,当下却难以考证——根据苏午自己的推测,或许在申豪进入这片区域以前,该区域内弥漫的诡韵应该还未完全变得浓烈。 申豪经过泡面厂, 去到了‘张河村’。 想要去到张河村,必须要经过泡面厂。 若在申豪还未到来以前,萦绕在泡面厂周遭的诡韵就已经变得极其浓烈,那他一定无法在此间顺利通行——此间的诡韵,对驭诡者影响很大, 但对常人的影响只会更大, 就依当下诡韵的浓烈程度而言, 常人步入此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剧烈呕吐,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 申豪虽然有苏午赠送的两件密藏域法器, 但说到底, 他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因着两件法器的庇护,他或许比普通人更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他经过泡面厂时,若此间诡韵已经变得极其浓烈,此时也早就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呕吐出来了, 可苏午走过此地, 没有见到申豪和他那辆五菱宏光的踪影。 诡韵无声无息地包裹而来, 随着众人的奔行, 而不断朝着他们聚集。 依凭苏午强大的‘意’,可以感知到四周诡韵宛若一处沼泽地,引着众人越陷越深。 尽管苏午有‘牛皮唐卡大袍’护身, 但诡韵仍围拢在他身外, 像是在他身外筑造出了几堵墙, 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一旦他使用厉诡的力量,这些诡韵立刻就会见缝插针,沾附在他身上, 再难洗脱。 他的情况已然如此艰难,云霓裳、姬鸿自然更差了太多。 二者脸色惨白, 游离于周遭的诡韵已经随着她们的呼吸、走动,逐渐渗透进她们的躯壳之中,在她们与各自容纳的诡之间,制造着隔阂。 “怕是…… 坚持不住了!” 姬鸿又奔跑出了一段距离, 看着道路依旧笔直通向前方,不见尽头。 他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疲倦感,猛地跌倒在公路上,惨白的胖脸泛起不正常的血红:“越是不停地走动,这里的诡韵越会一个劲往身体里钻, 我肚子里的那只诡有复苏的征兆了—— 现在距离张河村还有十多公里,我怕是走不到头了!” 姬鸿神色颓然, 浑身肥肉不时颤抖几下。 这是他体内厉诡在复苏,诡韵反过来刺激自身造成的一种排斥反应。 “那就休息一下。” 苏午面无表情地出声, 将‘火炼真金拷诡杖’竖立在道中, 接着又从道边的树丛里拖出一根根干柴,堆积在那根拷诡杖的周围。 看着苏午的动作,姬鸿、云霓裳都不明就里。 “对不起,我真是太没用了。 早知道这里的环境诡变到如此程度……”姬鸿满脸歉意地说着话。 现下,哪怕在他停歇的时间内,四周的诡韵仍在不断涌入他的躯壳中,他的情况是好不了了。 姬鸿满面颓唐。 “没有关系。 这里的一切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未知的。 没人能在未知的环境中,保持绝对的正确。”苏午神色平静地安慰着姬鸿,将拷诡杖四周的柴禾堆得越来越高, 云霓裳也勉强出力, 帮他拾来了一些柴禾。 她的状态相比于姬鸿而言,反倒还好一些。 让苏午对她刮目相看。 此间的诡韵,绝不只是一只‘凶级’的厉诡所能散发, 可以肯定,这只厉诡的恐怖等级必然在‘凶级’以上。 诸咒印加持下的苏午, 有‘喝退诡韵’的威能, 但这种威能在面对此间的诡韵时,效力却被削弱了百分之八十, 仅剩下的那点效力,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现在, 他唯有借助‘火炼真金拷诡杖’, 试看能否一次性清除周围诡韵, 为大家赢来喘息之机。 三人所在的道路中央, 堆积起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禾。 柴禾中间立着的那根拷诡杖,已经不见影踪。 苏午静静在柴垛旁等了一会儿, 渐渐的, 一股热力就从柴垛中散发出, 金红的火焰从柴垛内往外扩张,倏忽之间,便有熊熊烈火升腾而起! 云霓裳、姬鸿二人还未来得及惊讶, 便骤然感觉到, 四周浓稠如泥浆,挤压着她们躯壳的恐怖诡韵,尽数被那柴垛燃起的烈火炙烤着,焚成一缕缕乌黑发臭的烟气,向着道边的农田飘散! 浓烟固然腥臭难闻, 可四周十丈范围内的诡韵,亦被清扫一空! 就连二人体内堆积的诡韵,都在火光映照下都一缕缕拔除个干净, 二人顿时浑身轻松! 这还没完, 苏午盘腿坐在火堆前, 双手结‘大金刚轮印’, 张口诵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两大密咒配合‘大金刚轮印’, 他身与意密结如一, 化作半空中一个璀璨的光点, 光点之外,密藏域本源力量不断激发,聚结成轮,刹那将云霓裳、姬鸿也囊括于金刚轮内, 三人同受时轮坛城加持, 同时, 在‘火炼真金拷诡杖’燃烧周围柴禾, 焚炼那股恐怖诡韵的时候, 十丈之外, 亦不停有新的恐怖诡韵覆压而来! 诡韵来势汹汹, 于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内,遍布‘时轮坛城’以外, 苏午见状, 右眼中红莲隐现, 头顶一朵血莲灼然盛开—— 那莲瓣内, 一头浑身漆黑,脖颈上的毛发缠绕着一个个漆黑铃铛,双角上挂着五色绸带的黑牦牛默默而立, 威严如狱的气息从这头黑牦牛上散发, 于是, 四周聚集而来的恐怖诡韵,都被‘不空摩尼供养神咒’,变作了一盘盘丰美的供品! 黑牦牛立在莲花座上, 伸头去嚼食时轮坛城外的一盆盆供品, 它咀嚼的速度慢条斯理, 可时轮坛城外的供品消失的速度却极快! 黑牦牛原本长毛覆盖下, 较为干瘪的身躯,渐渐变得饱满起来, 越发雄壮有力! 然而, 时轮坛城外聚集的诡韵越来越多,‘不空摩尼供养神咒’转化供品的速度终究有限, 在黑牦牛-阎魔尊吞吃了近百盘供品, 体型庞大如象, 根根黑毛如倒垂钢针的时候, 时轮坛城终于抵受不住,被那如潮般汇集来的恐怖诡韵压塌,大金刚轮瞬间崩毁,苏午带着云霓裳二人脱离了秘密相!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拷诡杖, 以意呼唤出‘旺财’, 喝声道:“旺财, 你来指路!” ‘旺财’一经过现世,即处于恐怖诡韵的覆压下, 它甚至比苏午等人承受到的压力更大! 猊兽低吼一声, 迅速超前道路外的玉米林狂奔而去! 苏午不敢耽搁,冲云霓裳、姬鸿喊了一声:“跟上!” 状态恢复的三人急忙忙跟在旺财身后,钻进玉米林中! 唰啦啦! 从天上往下方绿油油的玉米林看去, 能看到玉米地里猛然翻腾起几股波浪, 这几股波浪沿着某种轨迹, 越来越与‘禾香泡面厂’拉开距离! 四周萦绕的恐怖诡韵,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稀薄,但是,有另一种诡韵填了进来,弥补那种恐怖诡韵留下的空白。 这种诡韵, 与泡面厂周围的诡韵相比,较为弱小一些。 但是, 它能与泡面厂周围的诡韵拉锯, 甚至入侵泡面厂诡韵笼罩区, 本身就说明,此种诡韵并没有苏午感知上的那么‘好相与’。 苏午眼看前方, 玉米杆还在整齐地朝前蔓延, 仿佛没有尽头。 可侵蚀入旺财体内的诡韵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终于——它哀鸣一声,猛然倒在了玉米丛中,倒在苏午脚边。 “汪汪!” 它身躯上的皮肉不断颤动着, 这是恐怖诡韵入侵自身过多,带来的一种排斥反应。 旺财眼中的光芒在渐渐变暗, 脑袋仍勉力朝向一个方向, 与苏午的意相连的猊兽, 最后关头,已经无法沟通苏午的意,却还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苏午正确的路径在哪里。 苏午蹲下身去, 表情平静,不见变化, 摸了摸‘旺财’的头:“这只是一场梦,你不会白死的。” 在他的抚摸下, ‘旺财’渐渐闭上了眼睛。 苏午最后看了它一眼,继续向身后脸色渐渐发白的二人道:“继续,我们继续朝前走,快要跑出这片诡韵笼罩区了!” 人的脚力始终不及汽车等交通工具, 眼下苏午较后悔的一件事, 就是过于依仗诡的力量, 忽略了科技的威力。 好在, 这次只是模拟, 他还有的选。 待到现实重临,他一定要用鬼手卷走一辆汽车,在这种环境下使用。 开车穿行玉米地, 路程不变, 可消耗时间会缩减一大半! 大家也能因此减少被恐怖诡韵侵蚀自身,更从容地走过这一路! 正文 226、被按住的诡(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云霞流卷,夕阳残照。 远天下, 高坡上, 筑土墙中的果树随风摇曳, 翠绿的叶片间,已能看到一个个小小的、青涩的苹果。 苏午三人沿着旺财临死指出的道路, 亡命狂奔, 终于赶在云霓裳、姬鸿体内厉诡复苏前,脱离了泡面厂诡韵笼罩区,但也进入了另一种诡韵的覆盖之地。 当下经历的情况, 让三人都心头沉重。 ——泡面厂及周边的张河村,存在着不止一只诡。 泡面厂内的那只诡,散发出的诡韵能让驭诡者与自己容纳的诡产生隔阂,加速他们体内厉诡复苏,可以想见,这只诡的恐怖程度必定在‘荒级’, 乃至更高层次。 而泡面厂外, 当下张河村周边区域的这只诡, 它所散发出的诡韵虽不浓烈,但亦极其独特。 且能够与泡面厂那只诡散发出的诡韵互相挤压,形成裂隙通道,可见这只诡即便是弱,也绝对弱不到哪里去, 很可能是‘凶级’的诡。 方元他们只能押送来一副可以镇压凶级诡的白棺, 对于凶级以上的诡, 现目前全世界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凶级以上的诡, 目前尚未找到明确有效的关押方法! 也就是说,它们哪怕四处走动,让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人灭绝,公务部分也只能研究它们的行走路径,提前转移百姓! 现在, 去往泡面厂的这一段路已经被彻底封绝, 下一阶段就该是安排周边民众转移了。 不过,荒级以上的诡一般都不爱到处走动,往往会在一个地方停留数个月,乃至数年之久,倒也能让公务部门从容转移民众。 玉米地外, 直通向果树院的大路边。 苏午抽出拷诡杖, 挨个抽打在云霓裳、姬鸿身上, 每一次黄金短棒落下, 就能将二人身上聚集的诡韵清除一分。 他一边抽打, 一边还会在口中不断诵念‘遮跋陀转轮加持咒’,为二人作种种加持,帮助他们压制住体内躁动的厉诡。 这副情景,活像是电影里演的道士拿柳枝打诡的画面。 不多时, 二人的情况再度稳定下来。 姬鸿揉着被抽打得青紫的后背,讪笑道:“没想到你这件棒子用途竟然这么广泛,从哪里得来的啊?应该一定很贵重。” “从一位道长手里收来的。”苏午看向前方的果树林。 火炼真金拷诡杖是从模拟里死去的黄道长那里得来,他这个说法也没什么错误。 “我们在这里, 一直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反而在给你拖后腿……”云霓裳眼神歉意。 和苏午一起处置诡异事件, 确实很容易让人有各种强烈的挫败感。 与对方一比, 普通驭诡者简直‘猪狗不如’。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苏午听到云霓裳所言, 脑海里认真思忖了一下:当下确实如云霓裳所说,他们两人跟过来,一点作用都未发挥,拖后腿倒还说不上。可自己带着两个没用的驭诡者过来做什么? 到了现实里, 或许可以打发他们在泡面厂外围接应方元、王德友。 “没有关系。” 他心中思量着,表面上摇了摇头:“应该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此言一出, 云霓裳、姬鸿都有些沉默。 前者脸色微红,内心给自己鼓着劲。 后者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走吧。” 苏午指了指前方高坡上的果园,扭头向姬鸿问道:“穿过这个果园,就是张河村所在位置了么?” 2k “对!”姬鸿来过这里,对此记忆倒很清晰。 云霓裳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走过横穿果园的那条直路,下面就是‘张河村’。 天色昏暗, 村道两旁的建筑凋敝荒芜, 道边民居前,偶见有斗车、农具等物品摆放,充满了生活气息,也说明不久前的张河村,虽然荒僻,但亦有人烟。 不像现在, 街道上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这个村子只有这一条路,村子大多建筑都挨着这条路建造,以前是有支路的, 不过后来搬家的搬家, 绝户的绝户, 村子人口锐减,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姬鸿向苏午开口介绍着,不时侧头朝左右看看——进了村子后,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偶尔回头看看云霓裳, 发现对方也在左顾右盼, 内心顿时更觉古怪, 面上暂未表露:“沿这条直道一直走到头,就是一条大马路。 村头大马路前, 修了一座庙。” “庙? 什么庙?”经历过龙山集事件,不管是苏午还是云霓裳,对庙观都很敏感。 “民间野庙。 供奉什么五猖神的。”姬鸿回道,他对这个了解不多。 “五猖神……” 苏午轻轻点头。 这时候,云霓裳蹙着眉走近了二人,眼看四周,低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好像有视线在盯着我们? 目光不是很善意……” “我感觉到了, 我早就感觉到了!”姬鸿闻言立刻点头。 苏午看了看二人, 他确信自己未有察觉到有什么视线聚集在自身。 于是摇摇头:“我没有感觉到。” “一丝感觉都没有吗?”姬鸿问了一句。 下个瞬间, 他猛地侧目看向一处民居大铁门上的门神, 恍惚间觉得那门神的眼睛活灵活现, 蕴含着强烈的恶意! 可当他凝目去看时, 门神的眼睛又没了光彩,平平无奇。 “虽然没有感觉到你们所说的所谓视线——但此间诡韵确实是在加重的。”苏午出声道,“我们先尽快把这个村子搜寻一遍!” “好。”二人跟着应声。 他们都未提出什么‘分头行动’的建议, 诡异事件里, 驭诡者们除了不可避免的情况以外,很少会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就意味着力量被分化, 很容易就被厉诡各个击破, 在诡异事件里全军覆没! 不论是何种情况, 在诡异事件里首先要保证自己能活的更长,如此才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 三人开始推开一座座民居的大门, 入内简单搜寻。 吱呀—— 小院堂屋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阵尘土的气味,随着木门被推开,冲入云霓裳的鼻间。 她神色不变, 跨过门槛, 步入堂屋查看。 正对门口的墙壁前,靠着一张供桌。 墙上贴着仙鹤延年图, 泛黄斑驳的图卷旁,钉了一座神龛。 神龛里, 供着‘天地君亲师’的排位, 两根电蜡烛在昏暗的屋子内,发出红彤彤的光。 这个荒村,还未被断电。 毕竟一月前这里还有不少老人居住。 而今他们都一无所踪。 墙上钉着的那座神龛外, 摆了一副红底的大照片, 照片里, 豁牙老太太神色严肃,尽管眼睛浑浊,但目光仍然极其锐利,紧紧地盯着门口的云霓裳。 云霓尚与相片里的人对视一眼, 内心莫名有些紧张, 移开了目光。 看到堂屋侧墙上开着的窗户, 窗台下,摆着一张竹床。 竹床上的被褥叠放得整齐, 小床靠着墙,那堵墙上也挂了个相框。 相框里有十几张小照片。 都是神龛上那个目光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尖刻的老太太的照片。 那老太太站在一棵树下, 树后隐约可见一座大庙, 她双手叠在身前, 上身穿个红褂子, 下身穿条印染了许多花卉图案的长裤, 一丝不苟地站在那里, 眼神阴冷地盯着前方, 与云霓裳‘对视’。 相框里的十几张照片,都一模一样。 谁会在相框里放十几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这个老太太的大照片被摆在神龛上,应该是过世了的。 那现下居住在这堂屋里的, 难道是她的老伴? 她的老伴为什么会把十几张一模一样的照片,都整齐排列在一个相框里,是对亡妻思念过甚吗? 云霓裳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走近, 自觉应该是搜查过其他房屋的同伴聚集了过来, 她随口说道:“这边也搜查过了, 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 “在这里呀?” 身后, 响起苏午的声音, 只是听惯了苏午声音的云霓裳,觉得这声音莫名有些呆板。 她心下警醒, 猛然回头。 看到一双粗糙干瘪的手掌,猛然掐向自己的咽喉。 同时, 那手掌的主人, 乃是一个嘴唇嗫嚅着,豁了牙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左半边面孔旁,还挤着半张老头子的脸, ‘她’那两条手臂, 一条骨架粗大, 一条骨架纤细, 上身穿了身军绿色的褂子, 下身一条腿穿军绿色裤子,一条腿穿印染了许多花卉图案的长裤! “你,在,这里呀……” 这句话, 混合了苏午与其他未名人士的声音!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容,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云霓裳,这笑容配合‘她’的眼神,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直感! 唰! 它双手掐向云霓裳脖颈, 四周竟也浮现出一道道虚幻的影子, 掐向云霓裳的脖颈! 云霓裳背后浮现一道白影, 绣娘飞快穿针引线, 根根绣线缠绕她的躯体, 瞬间把她变作一个五色斑斓的茧团! 虚幻的、真实的手掌按住了这个茧团,也将云霓裳的‘绣娘’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这只诡, 一出手就直接按住了云霓裳的诡! 全方位压制! 唰! 绣线纷纷扎进地底,又从另一个方向脱出, 云霓裳从绣线形成的线井里爬出来,蜷起身形,撞破窗户,逃出堂屋! 正文 227、屠夫游戏(一)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嘭! 窗户玻璃刹那破碎! 云霓裳毫无防护的躯体被玻璃碎片割破,鲜血溅落,自身亦终于逃脱了堂屋里诡异老太太的钳制! 她脸色煞白, 浑身鲜血如珠坠落, 眼睛悚然地望向破碎的窗洞。 窗洞内, 像是由几个分属于不同人的肢体,拼凑起来的老太太,面朝着窗外的云霓裳,安静地站在那里,唯有一双眼睛阴冷地盯住云霓裳! 诡异老太太干瘪的双手掐住云霓裳容纳的那只诡——绣娘。 她周围的虚空扭曲, 亦有一条条虚幻手臂伸出来,将绣娘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这个老太太的背后, 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庙敞开了黑洞洞的庙门, 绣娘就被一条条虚幻手臂钳制着,被拖拽进了庙门当中! 云霓裳顿时失去与绣娘的联系, 她被厉诡支撑起的身体素质,在这瞬间倾颓! 脸色惨白, 浑身肌肉不断颤抖, 在此间萦绕的浓烈诡韵压迫下,心跳加快,出现了强烈的濒死感! ——云霓裳容纳的诡, 在与诡异老太照面的第一个瞬间, 被诡异老太完全压制, 接着, 送进了它身后的黑庙里! 苏午、姬鸿听到云霓裳撞破的动静,都在第一时间聚集在云霓裳身边,亦都跟着看到了绣娘被‘黑庙’吞噬的情景! 一股寒意从苏午脚底涌起, 直冲天灵! 这只厉诡同样具备强行带走驭诡者所容纳的诡的能力, 并且, 直面厉诡的情况下, 它的这种恐怖能力,将会毫不保留的释放! ——还有,在它抓走厉诡的时候,它背后出现了一座黑庙——那座黑庙,很可能也是一只诡! 密藏域将诡分为‘命’、‘非命’两大类。 所谓命类,即是具备了所有生灵特征的诡, 非命类,便是完全不具备圣灵特征的诡。 世间厉诡, 以命类厉诡较为常见, 而非命类厉诡较为少见。 但毫无疑问, 每一尊非命类厉诡,恐怖层次都极其之高, 譬如‘诡狱’,那是有多少个囚室,就能关押多少个‘凶’级厉诡的存在! 眼下这座黑庙, 若也是只厉诡的话, 其恐怖层次就是‘荒级’起步! 毋庸置疑! 这个由不知几只诡东拼西凑而成,一个照面就带走云霓裳容纳厉诡的诡异老太,同样是一只高于‘凶级’的厉诡。 但因为它是拼凑而来, 恐怖能力并不完全, 更擅长单体追杀,而非以诡韵倾覆一座城市,所以,它暂时还到不了‘荒级’。 即便如此, 这只诡亦极其恐怖! “快走! 快走! 别愣在这里!” 内心寒意喷薄的同时,苏午一把拽起了瘫倒在地上的云霓裳,姬鸿顺势拖着云霓裳就往院外跑, 可是来不及了! 哪怕云霓裳自身的厉诡被诡异老太抓走, 为众人争取来这刹那的时间, 但是,仅靠这刹那的时间,却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虚空荡漾起层层涟漪, 涟漪里,似乎有一条条苍白的手臂作船桨,推动着诡异老太这座舟船,刹那穿越虚空,与苏午照面! 它的双臂再度伸出,扼向苏午的咽喉! 而在它与苏午照面, 伸手要掐住苏午咽喉的时候, 这只诡的声音才姗姗来迟:“你……来到这里了呀?” 它的声音竟变作了申豪的声音, 诡异老太瞬间穿破虚空, 速度已经超过声音传播的速度! 单体杀伤能力近乎无解! ——苏午瞬间对这只诡的恐怖程度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 诡异老太口中传来申豪的声音,更让他心头悚然,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在诡异老太的额头上,腐烂出一个满是血红肉芽的暗疮, 暗疮里,渐渐生出申豪挣扎、惊恐的面容! 嘎啦!嘎啦! 尸陀鬼之手从苏午腋下生长而出,瞬间膨胀如巨人手臂,一把攥住了诡异老太伸出来的枯瘦双臂! 他面罩寒霜, 眼神森然! “啊——” 诡异老太忽然啸叫起来, 烂疮里申豪的面孔忽然变得咬牙切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你终于来了啊!” 眼前的诡嘶吼起来! 它左半边身子所在的半边虚空震荡,‘黑庙’从那半边虚空中隐现,一根根残肢断体被铁钩挂着,像是有无形的履带传送般,将一根根残肢断体送出, 接在诡异老太左半边手臂,肩膀上! 犹如螃蟹交错蠕动的节肢! 那些手臂纷纷抓住苏午的鬼手! 哪怕鬼手上生出狰狞的骨刺,将这些残肢断体变得鲜血淋漓,亦未有让它们松动半分! 嘎啦—— 尸陀鬼之手,被这些接连起的肢体拉动了, 竟有了挤碎苏午‘天关之轮’的束缚, 被拽进黑庙的势头! 苏午体内, 天关之轮剧烈颤抖起来, 落于脐脉轮生根发芽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疯狂推动诸轮运转,向天关之轮投送力量,稳固天关之轮! 可这种相持, 并不能永恒保持! 还有更多的残肢断体被黑庙接连在诡异老太的左半边身躯上! “哈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 将云霓尚拖到院子外的姬鸿折返回来, 他还站在过道口, 看到苏午的鬼手前端都快被诡异老太拖拽到黑庙门口,顿时神色悚然,想也没想,猛然张口, 滚滚阴绿色鬼火从他五官中漂浮出, 鬼火里一个个骷髅头飞舞着, 挟裹着绿火, 猛然扑在诡异老太的左半边身子上! 那些骷髅头猛力啃咬诡异老太拼凑起来的节肢,鬼火侵染上了被它们啃咬出来的伤口! 苏午感觉到, 从诡异老太那里投递来的压力小了少许, 同时, 诡异老太额头上的烂疮中, 申豪忽然厉声嘶吼:“快!” “这个时候!” “快走!” 一瞬间! 从诡异老太那些节肢上传递而来的巨大压力,松动了接近三分之一! 如此巨量的压力骤然消失, 苏午抓住机会,直接抽回了尸陀鬼之手! 他深深地看了眼烂疮里申豪熟悉的面孔, 体内五大脉轮当中, 居于中央的心脉轮忽然膨胀! 咚咚!咚咚!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从苏午、姬鸿,乃至他面前的诡异老太身上传出—— 他眉心轮中流转的意徐徐勾动了心脉轮中关押的‘心诡’, 一轮漆黑色的圆形从他头顶升起, 那般让人捉摸不定的心跳声再度加剧, 姬鸿捂着自己的胸口倒退, 乌黑的光芒从黑色圆形中铺开, 瞬间弥漫此间, 淹没了身前的诡异老太! 这时候, 诡异老太背后的黑庙里,伸出一双手,直接将被一团黑光包裹渗透的诡异老太拖拽回了庙门中! 吱呀! 苏午听到庙门关闭的声音。 他转身连连后退,向黑暗里撤退着的姬鸿说道:“快走,那只诡要起一些变化了——不会再像现在,追我们追得这么紧!” 刚才那个瞬间, 苏午使用了‘心诡’的能力, 扭曲了诡异老太的杀人规律! 至于这只诡的杀人规律会被扭曲为什么,苏午现下也无能判别,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心诡扭曲较弱小的诡的杀人规律时,往往能给苏午极大的自主权, 甚至让他操纵那只被扭曲杀人规律的诡, 譬如崔勋的那只诡。 但是, 当心诡扭曲强大诡类的杀人规律时, 亦只能对这只诡被扭曲后的杀人规律,进行一定程度的弱化, 苏午得不到任何操纵杀人诡的自主权! 不过, 先前的诡异老太,具备‘瞬时锁定敌人’,‘穿梭虚空击敌’,‘被锁定敌人几乎难以避免被拖走自身容纳之诡的命运’此三种恐怖能力, 三者结合起来, 让诡异老太的杀人规律近乎无解! 连苏午的鬼手都差点被它拖拽进那座黑庙里! 如此, 心诡能扭曲并削弱诡异老太的杀人规律, 倒也算是变相地为苏午削减了一些难度。 这是好事! 若非他以心诡扭曲诡异老太的杀人规律,即便诡异老太钳制尸陀鬼之手的力量,因为姬鸿与‘未名原因’的牵制而松动, 苏午得以成功脱身, 下一刻, 诡异老太穿梭虚空而来, 他仍旧不得不面对这只诡! 总要与之做过一场, 偏偏他的赢面还不大! 漆黑的光铺满了凋敝的村庄, 四下间都是沉沉的黑色。 苏午头顶,那轮漆黑的圆形已经被他收回心脉之轮中,可当下的景象依旧没有丝毫改变——这已经成为诡异老太被扭曲杀人规律后,引起的一种环境变化。 黑暗笼罩村庄, 在村庄之外, 夕阳正红。 于是落日昏黄的光芒映照在外, 内里黑暗倾盖四野, 将此间变得宛若人间鬼蜮。 “还能走么?”苏午看着从地上爬起,浑身打着摆子的云霓裳,沉声向对方问了一句。 云霓尚的诡被带进了黑庙中, 她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不用管我了, 你们走吧。”她摇了摇头。 自知当下的状态, 再跟随队友行动,无疑是在给队友拖后腿,减少他们的生还机会, 因而很果断地摇摇头。 她的决定做得并不艰难, 很早以前, 云霓裳就有了自我牺牲的觉悟。 “我还可以! 我来背你!”姬鸿主动出声,他和东五区的队员们共同行动数次,从未有过抛弃队友独自求生的行为——在如此绝望的环境中, 哪怕明知道这样的事情终究会发生, 那一天终究会来临, 可人总是贪婪的。 姬鸿只希望它能来得迟一点, 再迟一点。 正文 228、屠夫游戏(二)(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我来吧。” 苏午深深地看了云霓裳一眼, 随手在云霓裳身上加持了一道‘遮跋陀转轮加持咒’, 进而从黑光里伸展出尸陀鬼之手, 将云霓裳吞入阴影世界中。 有那道密咒加持, 她在阴影世界里面对尸陀鬼之手的诡韵,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我们朝哪里走?” 黑暗淹没了一切, 强光手电发出的光柱,连传播都未来得及,就被黑暗吞没。 在这黑暗里,姬鸿连身边苏午的脸庞都只能看得模模湖湖,他心下凝重,向苏午出声问道。 哪怕有‘阴暗之触’天赋在身, 如今,苏午亦看不透这诡异的黑暗。 他在此间犹如盲人, 与姬鸿别无二致! “如果当前环境只是被黑暗包裹,而地理地貌没有改变的话, 我们应该还是在村道上, 这里的地理环境并不复杂。 先朝前走试试, 去那座‘五猖庙’里看一看, 反正不管朝哪个方向走,我们都千万不能回头——诡就在我们身后那座院子里!” 那只诡正在适应它的新杀人规律…… 这句话,苏午没有说出口。 “好。”姬鸿听过苏午所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联袂而行, 沿着脚下的道路,朝着印象中的‘五猖庙’走去。 苏午隐约觉得,那座‘五猖庙’可能与诡异老太背后的‘黑庙’有所牵连。 倾盖天地的黑暗似乎有屏蔽人感知的能力, 在此中走动,苏午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连身边姬鸿的脚步声都很难听到,走一段路,都要不时扭头,查看姬鸿是否还跟在自己身畔。 姬鸿也有同样感觉。 两人分明结伴而行, 于此间黑暗世界中,却宛如各自独行。 哗啦啦—— 一阵阴风吹动得草叶哗哗作响。 苏午听得这阵声响,微微皱眉——村道两边都是民居,少见野草,怎么四周会传来野草被风吹动的声音? 他心里警惕起来。 而在二人目力难及之处, 整个‘张河村’黑暗世界内, 一座座凋敝的房屋顶上开始长出蓬乱的荒草, 村道边的泥土石缝里长出荒草, 村庄渐渐被荒草覆盖,被荒草淹没。 唯有水泥路面的村道依旧平整干净,未有生出一根野草——可是,本来行在这条水泥路上的苏午、姬鸿,在黑暗里无从辨识方向, 终于不知不觉偏移出了水泥路, 踩踏上道边的野草。 那些荒草互相虬结,竟也交织成了平整的、犹如水泥路面般的道路, 托举着二人, 让二人不知不觉间越过一座座房屋的院墙、房顶,朝着越发偏移水泥路的地域而去。 因着现实世界已被黑暗笼罩, 阴影世界里, 同样陷入完全的黑。 填塞进阴影间隙的现实风景,是比阴影更漆黑的色彩。 云霓裳周身隐约浮现金辉光轮, 帮助她抗御着阴影世界里的诡韵, 让她呆在这里能稍微轻松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 她所容纳的诡-绣娘,被诡异老太一个照面间就控制住,丢进了‘黑庙’之中,体内的诡瞬间被抓走,对她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像戒烟会有戒断反应一样, 体内容纳许久的诡,骤然被拔除, 戒断反应比抽烟更强烈, 更恐怖! 甚至能要人的命! 云霓裳的五脏六腑都生出像是被一根根针线不断穿过、缝合的疼痛,她脸色煞白,蹲在阴影世界里,抿着嘴默默承受, 额头渗出了一滴滴冷汗, 自己的精神都被这疼痛折磨得开始恍忽起来。 恍忽间, 她看到很远很远地方的黑暗里, 亮起了一盏红灯笼。 那盏红灯笼被风吹袭得在黑暗里轻轻转动, 使得云霓裳得以看清,红灯笼另一面,写了一个‘灶’字。 红灯笼散着暗红的光, 映照出一座低矮的门楼。 门楼下, 过道后的小院里。 满身横肉、赤着上身,头上缠了根红布条,身上穿着条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革制成的皮围裙的壮年男人,在一口磨刀石上磨着尖刀。 沙沙……沙沙…… 云霓裳不仔细去看那人的时候, 脑海里还能浮现出那人的大概形象。 可当她仔细去观察那个穿皮围裙的男人时, 对方的形象又模湖了。 她只能看到一团模湖的形影蹲在小院的地上,磨着一把尖刀。 沙沙,沙沙…… 于是, 她开始转而观察起男人所处的小院。 一观察就发现, 那是出现诡异老太的院落, 甚至,堂屋的窗户还破开了大洞——当时云霓裳就是撞破那道窗户,逃出堂屋的! 她心神剧震, 一种惊悚感霎时充斥思维! 当她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皮围裙男人磨刀的小院,乃是诡异老太出现的小院时, 磨刀的男人在她的思维里,形象变得异常清晰! ‘他’赤着上身, 穿着一条皮围裙, 一条黑布裤子, 一双黑布鞋。 手里提着一把半米长的杀猪尖刀, ——‘他’脖子上只有半个脑袋,鼻头以上部分的脑袋不翼而飞,只有鲜血从半个脑袋上汩汩留下,淌满了‘他’的脖颈, 洒在他穿着的那条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制成的围裙上, 暗红发亮! 先前,云霓裳所见的,男人头上的红头巾, 其实是从他半个脑袋顶上不断喷涌出的鲜血! 踏踏, 在她的注视下, 那个只有半个头的男人穿过过道,走出门楼,提着尖刀在黑暗里独行,看似漫无目的,然而却在飞快拉近与云霓裳的距离! ‘他’从现实里走向阴影世界的云霓裳, 现实、阴影都变成‘他’脚下的通路, 两者融合为一, 没有任何界限拦阻住他! 踏踏,踏踏! 半个脑袋的男人走进了阴影里,脚步越发加快,临近云霓裳时,他张开嘴巴,满嘴黄牙沾着涎水,骇人的笑声却从他脑袋上的豁口里不断传出! “哈哈哈哈——” 半米长的尖刀割破了云霓裳的喉管, 连一丝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她就被结果了性命! 那柄尖刀割断她大半的颈骨,让她的脑袋与身体间只剩一层后颈皮相连着! 哗啦啦! 阴影里垂下一根铁钩, 比挂猪肉的铁钩更粗大、更狰狞的铁钩。 半个脑袋的男人将云霓裳挂在了铁钩上, 他转身远去, 铁钩上挂着的云霓裳被无形的事物拖拽着,渐渐要消失在阴影世界中。 这时, 黑暗蠕动起来, 苏午出现在阴影世界中。 他看到被挂在铁钩上,已经死去的云霓裳, 满眼悚然! 方才他感觉到阴影世界里传出诡异的波动, 当即令姬鸿停留在原地等他, 他独自潜入阴影世界中——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还是晚来了一步——云霓裳被斩断了脖颈,挂在一根漆黑的铁钩上, 铁钩将要把她的身体拖拽向不知名之地! 这样的铁钩,他曾见到诡异老太背后的黑庙里出现过,那一根根从黑庙里飘出来的铁钩上,挂着一根根残肢断体, 如今,这副铁钩挂上了云霓裳的尸体, 像是挂上一头被开膛破肚的猪! 任凭宰割! 此时, 铁钩上原本已死去的云霓裳, 以极怪异姿势垂下来的头颅上, 张开着的眼眶里,淌落大滴大滴血泪—— 与此同时, 她的尸体上诡韵流转, 一根根虚幻的绣线穿透了她手臂上的皮肤,在她的手臂上不断刺绣出一个个血红的字迹——那些不断穿刺她的五脏六腑,带给她极大痛楚的诡韵, 竟被她在临死前一刻, 以坚强的心志调动了起来, 在她皮肤上留下字迹, 留下信息, 留下情报! 苏午看着那从云霓裳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浮现的字迹,太阳穴突突跳动,神色冷峻! “原来的院子出现屠夫……” “无限制穿过阴影……” “看到红灯笼,成为目标,被杀死,很快……” 原来的院子,出现屠夫,指的是诡异老太出现的那处院落,‘诞生’了屠夫。 心诡改变了‘诡异老太’的杀人规律, 它被拖入黑庙中, 改造后, 变成了‘屠夫’? 从前的诡异老太,拥有瞬间穿梭虚空,锁定目标杀敌的能力, 它能毫无预兆地出现, 实现对活人的瞬杀。 但是现在, 被杀者首先会看到一盏红灯笼, 成为‘屠夫’的目标, 然后才会很快被杀死。 屠夫可以无限制穿过阴影……比之无限制穿梭虚空,弱化了数个层级, 各方面都有所弱化, 这就是杀人规律弱化版的诡异老太。 除此之外, 屠夫杀人还有什么其他的规律? 苏午看着云霓裳手臂上那些血淋淋的字迹,他心中一团火在燃烧,然而理智仍然让他在当下环境中,很快总结出各项有用的信息。 他看着铁钩吊起云霓裳的尸身, 缓缓融入黑暗里。 默然无声。 同样黑暗的现实中,苏午的身影倏忽出现在了姬鸿身畔,哪怕他就站在姬鸿旁边,姬鸿都未感知到,直到他出声,对方才蓦然发现他的存在。 黑暗对人的感知屏蔽得就是如此彻底! “我回来了, 继续走吧。”苏午出声道。 “云霓裳情况怎么样?”姬鸿问道。 “……” 苏午未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首先拿出手机,看了看当下的时间:下午五点十四分。 从他们离开诡异老太出现的小院, 到现在过去了十四分钟。 大约三四分钟前, 云霓裳被‘屠夫’杀死了。 记下这个时间,苏午才向姬鸿回答道:“她在里面好好的。我们继续走吧。” 正文 229、屠夫游戏(三)(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下午, 五点十九分。 苏午带着姬鸿在黑暗中前行着, 他自觉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若自己二人是走在村道上的话,当下也该走到村口处的五猖庙了。 可是现在, 未见丝毫庙宇的踪影。 “再走十分钟。 如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已经在黑暗里迷失了正确方向。 需要改换路径, 或是尝试其他方法。” 内心做出了决定,苏午看向旁边的姬鸿, 却发现姬鸿皱紧了眉头,眼神有些悚然。 “发生什么事情了?”苏午向姬鸿问道。 当下这个时间有些微妙, 从苏午一行人离开诡异老太出现的院子,到云霓裳被杀死,过去了刚好十分钟。 而从云霓裳被杀, 至当下,也将过去第二个十分钟。 所以, 在这个时间,苏午格外关注同伴的情况。 他的胳膊上拴了一条皮绳, 绳子另一端拴在姬鸿手上,防止二人在感应不到对方的情况下,在黑暗里走失。 姬鸿看了苏午一眼,低沉道:“你什么都没发现吗? 从黑暗笼罩四周开始, 我感应不到那种让人心底发寒的目光了。” 苏午没有说话。 本来他就未有感受到任何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如此亦不能说明,姬鸿的感触就是错觉——先前云霓裳和他一样,有过被人盯住、被人窥视的感觉。 “而且, 刚才我看到黑暗里出现了一盏红灯笼, 那盏灯笼微微晃动了几下, 就消失不见了。”姬鸿继续说话。 苏午的神色凝重起来, 他腋下的尸陀鬼之手融入到黑暗里,蛰伏在姬鸿脚边,随时会在感应到异常情况后,瞬间将姬鸿包裹,避免对方被‘屠夫’杀死! 云霓裳也是在看到红灯笼以后,被‘屠夫’锁定,进而割头杀死的! “那只诡一直没有离开, 它就在附近徘回——你可能被它锁定作为目标了。 不要紧张, 发现任何情况,随时告诉我。”苏午向姬鸿说出了实情,但未告诉他,云霓裳已经死在了‘屠夫’的手中。 “有什么可紧张的。 容纳了诡以后,我都是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的。” 姬鸿摇了摇头,看着苏午, 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然而, 下一刻, 他毫无征兆的、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苏午眼前。 像是天上的白云稍稍挪动了位置,观察它的人根本无从察觉! 苏午做的各种准备, 都未来得及生效, 姬鸿说消失也就消失了! 他勐然抬起手腕——皮绳的一端还困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打紧的绳结却早就无声无息地松开了,随着苏午抬手, 绳结顺着他的手臂垂下。 “屠夫的杀人规律,并非完全就是把人的脖颈割断,将其挂在铁钩上?” “还是杀掉云霓裳后,它的能力得到增强,可以悄无声息地掳走姬鸿,在黑暗里将他杀死?!” 心里念头转动着, 苏午同时迈步走进姬鸿消失的那片黑暗里, 他刚刚走出没几步,就停下了动作。 ——红灯笼在他的思维里出现了。 灯笼在黑暗里摇曳着, 映照出其下一道模湖的身影。 苏午只能看到那道较为肥壮的身影,迈着步子,顺着黑暗里无形的路径,朝自己走来。 踏踏,踏踏, 那道身影走得不徐不疾, 它与苏午之间看起来还有很远的距离, 可它没走出几步, 浓烈的、阴冷的诡韵就从黑暗深处漫淹而来,浸润过苏午的躯体! 一盏灯笼在黑暗里荡荡悠悠, 被阴风吹拂得微微转动, 显出一个墨字-‘灶’。 灯笼下, ‘姬鸿’满脸血污, 上身赤裸,肥肉在肚子上层层堆积。 ‘他’系着一条皮围裙, 穿着遍布脏污的黑长裤,提着一把半米长的斩骨刀,向苏午迈步走来。 仅仅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过去, ‘姬鸿’从黑暗里消失又出现, 就换了副装束, 脸上的神色也与先前判若两人! 这个时候,苏午手机屏幕上浮现出的时间,才刚到下午五点二十分。 “原来‘屠夫’下一个要杀的人是我。” “它杀死了云霓尚, 杀人规律得到进一步增强。 看来是附身在姬鸿的身上,借此来杀我。” 一瞬间,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转。 诸多念头都有了答桉。 化作‘屠夫’的姬鸿这时候也走近苏午身前,半米长的斩骨刀在黑暗里划过一抹弧光,凶狠地横斩向苏午的脖颈! 唰! 黑暗彷佛都被这一刀割断! “哈哈哈哈——” 耳畔炸响‘屠夫’的狂笑声! 浓烈的诡韵浸润此间的黑暗,将黑暗化作粘稠的泥沼,瞬间困住苏午,钳制着他的身体,想要让他动弹不得,面对这一刀,只能引颈受戮! 苏午脚下勐然涌起滚滚粘稠黑液, 这些比黑暗更黑的液体瞬间包裹住他的身形, 让他身形勐然膨胀, 双臂被沥青般的漆黑液体覆盖, 瞬间肌肉贲张,黑液里衍生出一条条手臂——无数条漆黑手臂一齐抓住了斩来的大刀! 手掌化作一颗颗虎头, 死死咬住斩骨刀的刀锋! 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嘎啦,嘎啦,嘎啦! 斩骨刀上附带难以抗拒的力量,哪怕苏午已经以尸陀鬼之手包容周身,仍旧无法抗御这股力量——被这股力量压迫着,身躯止不住地后仰! 苏午面部的黑液蠕动着, 显出他原本的脸庞, 他双目死死盯着对面‘姬鸿’狂笑的面孔, 簇簇黑白相间的毛发覆盖他的面孔, 他全身骨架跟着壮大, 刹那由人化虎, 化为山君! 跟着,他盯着‘姬鸿’的眼睛,舌战春雷:“姬鸿,醒来! 姬鸿,醒来!” ‘天蓬肃杀咒印’、‘唇枪舌剑’、‘山君咒印’同时显威! 澎湃汹涌的意在此间轰然炸开! 姬鸿浑浑噩噩的意识里,乍起一道惊雷! 隆隆雷音尽化为苏午的呼喊声:“姬鸿,醒来!” 顺着这个声音,姬鸿勐然一挣,思维顿时撞破蒙昧,一下子归返现实中,看到了被自己拿斩骨刀压迫着的虎脸苏午, 尽管他未见过山君状态下的苏午, 但却认识苏午那双眼睛! 苏午! 自己竟然在拿刀斩杀同伴?! 一个念头闪过, 姬鸿立刻就想操纵身体,抽回那柄斩骨尖刀! 然而, 他勐一尝试, 才发现自己毫无对身体的控制权! ——控制他身体的,乃是他肚子里容纳的那只诡,那只诡被一座庙宇的轮廓包裹了,阴惨的绿火被庙里涌出的黑暗所淹没, 一盏灯笼在绿火上方滴熘熘转动。 红彤彤的光映照着姬鸿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姬鸿无从反抗那盏灯笼弥散到全身的力量, 嘎啦,嘎啦! 他看到对面苏午的身形越仰越低, 眼神却始终坚定地注视着自己, ‘苏午,我做不到啊——’他嘴唇微动,眼睛里写满挣扎,想要向苏午说些什么,却被灯笼控制着,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我做不到啊——’ 他心脏狂跳, 拼命调动所有意识去挣扎,去反抗! 嘎啦! 这个时候, 苏午头顶浮现出比黑暗更漆黑的圆形, 那圆形一瞬跳动,即被苏午收回体内,而后,他浑身力量大涨,反而渐渐挺直身形,一点一点扳回局面! 唰! 姬鸿看到, 自己肚子里, 那座诡异阴森的黑庙门口,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臂, 那双手臂左手端着一碗棕红的油脂, 右手摘下了灯笼的罩子, 往灯笼里的那盏油灯里,加了一些棕红油脂进去, 扣上灯罩, 血淋淋的双臂缩回黑庙中。 红灯笼骤然间光芒大盛, 正一点点扳回局势的苏午,骤然感觉到四周的诡韵变得更加浓烈,斩骨刀上传来的力量瞬间提升数倍,一刀将包裹他周身的粘稠黑液割开不少! 这一刀的力量,已然能切割影诡! 苏午心头寒气直冒, 不断调集粘稠黑液汇集在双掌上,以防‘屠夫’真正一刀切开他的层层防护,直接伤及他的肉壳! 局势再度向‘屠夫’偏移! 红灯笼在姬鸿身体内滴熘熘转动着, 散发出的光芒更加浓郁了, 但那些光芒全部聚集着,为附在姬鸿身上的屠夫提供力量,以尽快斩杀苏午, 如此, 反而兼顾不到姬鸿。 他对自身的控制权逐渐恢复着, 眼看着苏午再一次被附着于自身的恶诡压迫得后仰, 斩骨尖刀一层层切开苏午双掌上包裹的粘稠黑液, 姬鸿持握斩骨刀的双手勐然回收! 双手放松的一瞬间, 苏午就恢复了行动力, 与相持不下的‘屠夫’乍然分开! “姬鸿!”他看到姬鸿双眼里恢复清明,顿时低喝出声! 姬鸿仰起头,一手抓着斩骨尖刀, 另一条手臂上肌肉颤抖着——‘屠夫’的力量正在飞快接管他的身体! 他仰着脸, 勉强冲苏午露出一抹笑容, 笑容意味莫名。 “走。” 姬队长嘴里终于能发出声音, 这声音轻飘飘的, 被风一吹就无影无踪。 下一刻, 他垂下头, 左手持握的斩骨尖刀,刀刃朝向自己的肚子,颤抖的右手按着刀背,勐然下压——这一刻,‘屠夫’的力量汹汹爆发, 在爆发的一瞬间接管了‘姬鸿’的身体, 可那股爆发出的力量, 也终于推动着斩骨尖刀划开了姬鸿自己的肚皮! 嗤啦! 鲜血汩汩流下! 被切开的腹部, 肠子挤出伤口,滑落在地! 尖刀割开胃袋! 显出胃袋里,那团被黑暗浸染的鬼火。 姬鸿自身生机大量流失, 因着鬼火暴露于外, ‘屠夫’亦终于无法继续附着在他身上,便缓缓从他身后显出身形。 他终于完全恢复了对自身的控制权, 望着与自己胃部粘连的那一团阴绿鬼火, 姬鸿伸出手, 将它从胃袋里‘扒’出来, 他仰起头, 托着那团火, 看着苏午, 轻轻地笑出了声。 正文 230、目光(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轰! 鬼火脱离了姬鸿躯壳的束缚,轰然爆发! 熊熊绿火将姬鸿烧成了火炬, 将他脚下那些蔓连交织成坚实地面的荒草也燃烧起来, 这烈烈的火光, 惨绿的火光, 终于映亮了黑暗片刻! 苏午看到自己站在一座房屋的房顶上,脚下是怪异荒草交织成的、比水泥路还坚硬的路面,那些荒草还在不断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他转头回看, 看到来时的路, 看到一栋栋房屋交夹起来的水泥路! “啊——” 站在姬鸿背后的屠夫, 全然不受这阴绿鬼火的影响,所有火焰远远地避开它,只向着周围燃烧, 可即便如此, 或因击杀目标未能完成, 屠夫还是吼叫起来, 手里的斩骨刀横着割断姬鸿的脖颈, 姬鸿烧成火炬的身躯尸首分离,跌倒在荒草铺就的道路上, 两个铁钩从黑暗里飘出, 像是被无形的履带传送到屠夫眼前, 它将姬鸿的头与身体分别挂在两个铁钩上,任由铁钩拖着姬鸿的尸体徐徐回缩进黑暗里。 已经杀死一人的屠夫,并未就此消失。 它提着斩骨尖刀,大步追向抵近水泥路的苏午! 嗡! 黑暗微微颤抖着, 一盏红灯笼忽然自苏午头顶亮起, 红彤彤的光芒洒落他的双肩, 这光芒浓郁如血, 却未有将黑暗照亮分毫。 反而覆盖了阴绿鬼火映照出的张河村真实情景,让苏午的视野再度变得昏暗,感知再度被屏蔽! 已经在十数步外的水泥路, 再度被黑暗吞没! 苏午只能凭着刚才自己的所见,判断着水泥路所在的方向,朝那个方向拔足狂奔! “哈哈哈哈哈——” 又一盏红灯笼在屠夫头顶亮起, 它的速度骤然加快,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临近苏午身后, 半米长的斩骨大刀瞬间横斩而来! 唰! 苏午化为山君, 朝前虎扑而出,直接避过屠夫这一记横斩—— 随后,他口中迸出‘虎衣明王勐厉杀生大咒’! “冬嘛哈唆昂恰! 吽啊恰! 吽嗡吧密喇嗡!” 密咒真言合会了天蓬咒印、山君咒印喝退诡韵的威能——苏午一爪挥出,血红的爪印掠过半空,直接将头顶那盏红灯笼撕扯得坠落, 熄灭! 他的速度在这瞬间骤然提升, 四足踩地狂奔, 顿时与身后的屠夫拉开十几步的距离! 距离越拉越远, 屠夫眼看着就要追之不及! 这时候, 前方看似毫无变化的黑暗里,忽然涌动出让苏午毛骨悚然的某种韵致, 他脚步勐然一停,眼神惊疑不定地望着前方。 看不见黑暗有丝毫变化, 只能听到身后屠夫的脚步声迅速接近! 继续往前走? 还是换条路? 苏午心头刹那转念, 一时犹豫。 依照方才姬鸿的鬼火映亮此间时,自身所看到的画面, 朝着这个方向往前直走, 就会到达那条没有野草蔓生的水泥路。 可以从水泥路上直去‘五猖庙’! 但是, 当下前方出现了恐怖的韵致,苏午不确定就这样闷头冲过去,是会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还是一头扎进更恐怖厉诡的巢穴中, 直接当场毙命?! 踏踏踏踏, 屠夫再一次出现在苏午十步范围内, 提着斩骨尖刀狂奔了过来! 苏午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他抬起脚步,就要一头冲进前方散发让他毛骨悚然韵致的黑暗里! 搏一搏! 不行就再重来! 他的念头刚刚落定, 忽然, 莫名的感觉从侧方传来——像是有人在注视着苏午, 那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与担忧, 以目光朝他发出无声的呼唤, 此前,云霓裳、姬鸿都曾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着她们,那些‘人’的目光中充满怨毒与阴冷意味,让他们浑身发寒。 现在苏午亦感受到了从未名之地投向自己的目光, 只是这一次, 这目光里充满了对他的担忧与关切。 苏午脑海里莫名闪过申豪的面孔, 他心念一动, 突地调转方向, 朝着目光传来之地奔了过去! —— 天色越发阴沉, 夕阳都隐在了高坡之后, 阴冷的气息席卷这座寂静而陌生的村落。 “呼!呼!呼!” 申豪大口喘息着, 浑身关节无一处不酸疼,那些被玉米叶割开的伤口,被不断渗出的汗水浸润,产生热辣辣的痒痛感, 可即便如此, 他依旧不敢停歇分毫, 沿着村道撒腿狂奔, ——在他身后,豁牙老太太穿着一身与之极不相称的军绿色褂子,朝申豪努力伸直双臂,迈开双腿追迫而来。 它的双腿, 一条腿上穿着军绿色的裤子, 另一条腿上却穿着印染了许多花卉图桉的裤子, 这老太太整体的打扮很怪异, 申豪更知道, 那个老太太根本就不是人! 他亲眼看到了对方由两条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腿,逐渐拼凑出上肢、双臂、头颅的全部过程! 老太太是只诡! 这只诡从一开始就对申豪穷追不舍, 追了他将近有三十分钟! 诡的速度极其快, 哪怕申豪这个青年小伙子,也不缺少锻炼,依旧难免有被‘诡异老太’追近的时候, 每当此时, 他就勐然翻进旁侧民居的院墙里。 这只诡不会跳墙, 它只能撞破民居的院门来追申豪。 如此,正好让申豪与它拉开少许距离。 譬如当下, 诡异老太干瘪的双手几乎要触碰到申豪的后背,他心头一个激灵,勐然加快速度,几步递近一处民居的墙根,勐地一跃, 双手扒住墙头, ‘曾曾曾’几步翻过了墙! 他长喘几口气, 来不及打量被他翻进来的这座居院的陈设,已经再度返身扒住墙头。 踏,踏,踏…… 诡异老太的脚步声听起来很缓慢, 其实速度极快, 它撞破了这处居院的大门,从过道里冒出头来,申豪连忙几下翻上墙头, 他正准备从墙头翻出去的时候, 下意识地伸头往诡异老太那边看了一眼, 却发现对方并未继续追他, 而是径直走到堂屋门口, 推开了堂屋的门, 堂屋里传出诡异老太阴冷的话语声:“你……在这里呀?” 话音落地的瞬间, 堂屋墙壁上那扇窗户, 忽然被无形的力量撞个粉碎! 紧接着, 诡异老太从窗户里飘了出来——申豪瞪大眼睛,他从未见到过诡异老太速度能快到如此地步,一眨眼就从窗内飘出窗外! 若是对方以这种速度追杀他, 他跑不出两步,就要被这只诡掐住脖子,当场毙命! 它追自己的时候,为什么速度没有这么快? 申豪脑海里闪过疑问。 诡异老太飘出了破窗户, 随后,正要跳下墙头的申豪,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 那只诡的右半边身体骤然变得虚幻起来, 像是被虚空吞没, 那片不断横生波纹的虚空中, 渐渐浮现出一些扭曲的画面, 波纹渐消之时, 扭曲的画面也跟着变得正常! 于是, 申豪就看到苏午站在诡异老太的对面,腋下长出了漆黑的鬼手,那只鬼手被诡异老太死命攥住,要将它从苏午身上拖拽走! 鬼手的前端, 已经快要触碰到虚空里隐生的波纹! 一道道漆黑的影子从居院四处显现出来,汇集在诡异老太消失的右半边身体周围,它们互相拼凑,渐渐变成如螃蟹节肢一般的形体, 扎穿虚空的波纹, 帮助诡异老太继续勐厉拖拽苏午腋下那只手! 苏午! 他也来这个村子了! 为什么?他与自己好像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念头如潮水般在申豪脑海里翻腾着,虽然他并不知道苏午腋下那条漆黑的手臂究竟是何物,但不妨碍他看出来,如果这条手臂被诡异老太拖拽回来, 将会对苏午很不利! 苏午很着紧这条手臂! 他会出现在不同世界的张河村, 很明显是因为自己, 为了救自己,苏午才来到这里! 申豪翻过了墙头, 重新翻进院内! 没有多少犹豫,他大步走近了诡异老太,双手抓住那些螃蟹节肢一般的形体,冰冷的诡韵侵染他的身体,让他浑身颤抖, 心脏狂跳, 产生强烈的濒死感! 可他没有放松, 抱住那些肢体向后勐力拖拽, 随着他奋力拖拽, 苏午那边的压力竟真的好似为之一轻——申豪被诡韵刺激得不断打着摆子,不管‘对面’的苏午有没有听到,他厉声嘶吼:“快!” “这个时候!” “快走!” 申豪的视线变得模湖, 他隐约觉得, 对面的苏午看了自己一眼, 紧跟着, 对方头顶就浮现出一轮漆黑的圆形, 那轮黑漆漆的圆形,发出强烈的心跳音! 冬冬!冬冬!冬冬! 黑暗像是墨汁一般,从苏午头顶向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墨汁’甚至侵染进了当下申豪所处的世界, 将诡异老太的半边身形完全染黑, 紧跟着, 诡异老太剩下那半边身形,也被虚空吞没,完全消失在了此间,无影无踪。 虚空不再浮现涟漪, 苏午的形影消失不见。 申豪赶忙松开那些螃蟹节肢似的肢体,踉跄后退。 那些肢体纷纷裂解, 变作一道道黑光, 投向了院落外。 待到申豪走出这座破旧的居院时, 他就看到, 村道两边多出了许多人影, 这些人俱是老人, 或站或坐, 或聚集或分散, 但都簇拥在村道的两侧, 眼神阴冷的注视着申豪。 看到申豪走出居院,他们伸直手臂,向申豪追了过来! 正文 231、全性赤子(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令申豪分外不适的气韵,随着那些老人的出现,开始于此间汇集, 如此浓烈的诡韵,让他一靠近就会大脑昏眩,产生强烈的濒死感。 更何况, 此时,那些‘老人’全都追向了申豪。 诡韵冲天而起, 弥漫于苍穹之上, 天空上的蓝天白云被倏忽遮蔽, 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申豪所处的世界,与苏午所处的世界倒因这全暗的天地,而统一了起来。 只不过, 与苏午不同的是,申豪虽身处于至暗之中,双眼却并非什么都看不见——他能看见一团金红如轮的大火,在黑暗里熊熊燃烧着,肆意张扬! 火中站立着的青年人, 便是苏午。 那灿烈的火光,将沉凝的黑暗也撕扯得支离破碎, 以至于让申豪始终可以看清, 那条不被诡韵弥漫侵染的道路在何处。 有些人就是这样, 仅仅是他的出现,就映照出了一整个世界的黎明! 踏踏踏踏—— 申豪奔行在被苏午周身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出的笔直村道上。 他不知自己要去向何处, 只知道冥冥中有一种召唤, 让自己想要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 那些簇拥着追向申豪的‘老人’,或许曾经是一个个虽在暮年,但仍旧活着的生命,但如今,他们俱已异化为诡! 群诡追逐着申豪, 又在追逐的途中,被苏午周身散发的金红圆轮火光吸引,朝向苏午汇集。 追逐申豪的人越来越少了。 苏午那边却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那些不为苏午目见的诡类,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他的身周,阻挡着他的前路,让他不知不觉犹如走进了迷宫中,越发偏离正确的道路, 奔向未知之地。 黑暗的诡韵在此间奔流, 那些老人模样的群诡相互纠缠叠合,变成了梁柱、框架, 诡韵填入框架中, 成为砖石、泥沙。 一座萦绕着恐怖呓语声,有手脚从墙壁中蠕动挣扎的黑庙,就此耸立在苏午前进的道路上,那些诡类挤压着苏午的前路,让他不断偏移, 投向散发出恐怖气息的黑庙! 在他身后, 还有道恐怖扭曲的黑影不断追逐, 堵住了他的后路! 申豪看到,苏午亦感应到了前方气息的异常,他在原地踌躇。 “对, 小午,别再往前走了!” 申豪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走向苏午的侧前方。 他已走到道路边缘, 再往侧边走出一步, 立刻就会被聚集在道边的浑身漆黑的老人诡类抓住。 可是,苏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其转头看了眼背后扭曲而恐怖的形影,终于还是抬起脚,迈步向前! 站在道边的申豪吸了一口气, 侧过脸, 诡站在路沿上和他对视, 眼神阴冷, 就等着他一步踏错,也将他拖下水! “去你丨妈丨的!” 申豪把心一横, 勐然挥舞手里的牛角匕首, 刃尖划过一抹电弧霹雳,将路沿上的、被漆黑诡韵侵染的老诡割成两段! 他跟着迈进了被漆黑身影挤满了道路外! 被牛角匕首割成两段的老诡迅速合二为一,张臂掐向申豪的脖颈, 周围, 诸多黑影纷纷簇拥向申豪, 缠绕向他! 恐怖的呢喃声在此间如潮响起:“留下吧——” “别走了……” “留下吧……” “别走了——” 踏入黑影大潮中,申豪的身形被强烈的诡韵侵染, 他逆着潮流前行, 身体不断打着摆子, 像是黑海怒潮里的一叶扁舟, 好似下一秒就会倾覆,被海潮吞没, 但他始终没有真正被巨浪打翻——不到十步的路走过,他的身躯被诡韵侵染成了完全的漆黑色,口舌也尽变为墨色, 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凝视着苏午, 朝苏午伸出手。 他的意志对抗着缠绕周身的诡韵, 却也借助诡韵, 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了苏午身上, 为苏午所感知。 苏午朝申豪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还是转移了方向, 朝着申豪这边走来! 熊熊烈火从他周身喷薄而出,让那些簇拥围绕着他的黑影,始终不能接近他自身三尺范围内, 他的身形与申豪的身形重合, 自他身上迸发出的火光,亦烧尽了沾附在申豪身上的漆黑诡韵, 只是, 被焚烧去周身诡韵的申豪,身形却不再凝实,变得微有些透明。 他注视着苏午的面孔, 用目光作为信标, 指引苏午走上那条光洁的道路, 熊熊燃烧的火光驱散去倾盖四下的黑暗,申豪亦借助这火光,不断判断出正确的方向。 两人并肩前行! “小午, 跟我来!” 申豪走在前面, 不时呼唤苏午,以目光为对方作指引。 四周诡韵如潮汇集, 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 想起上小学的时候, 自己和苏午一同被校丨霸围追堵截, 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他们追上。 最惊险的一次, 他俩躲在一个过道里,都已经跑不动了, 只能战战兢兢地缩在过道内, 寄望于那伙人会发现不了他们俩, 后来,申豪的期望真地应验了, 那伙人真的与他俩擦肩而过, 劫后余生的感觉,他至今都还记得。 而在那个在年幼自己认为是极度危险、‘可能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时候,苏午仍旧是抿着嘴,与他肩并肩地蜷在过道里。 “要挨打就一起挨打。” 他记得苏午神色认真地对自己说过的话。 申豪摇头笑着。 两人并肩前行,终于走到了村道的尽头。 一座大庙耸立在黑暗中, 庙门敞开着, 内里尤是黑洞洞的一片, 什么都看不清。 那些追迫着二人的黑影, 一直跟在苏午身后的‘屠夫’, 在临近这座庙的时候,都停住了追杀的脚步。 苏午循着‘目光’的指引,继续朝前走着,他并未看到黑暗里的庙宇,自身的感知依旧被屏蔽到了极致。 那‘目光’指引着他, 在他一无所觉的时候, 带着他步入了庙宇中。 申豪仰起头, 看着庙宇里的陈设。 这座庙宇内部的摆设,看起来与寻常庙宇并无不同。 两排蹲放着蜡烛的灯架立于两侧, 正对门那面墙前, 修筑了一座神台, 神台上却不见神的塑像。 庙里供奉的‘五猖神’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神台前, 不见有供桌、香炉等摆设, 唯有一个石造的火盆安放在神台前。 申豪目光看向那处平平无奇的火盆, 一瞬间, 他就觉得,那座已经没有火焰燃烧的火盆好似在召唤着他——先前出现过的,那种被吸引的感觉,原来就来自于眼下的这座火盆! 缓步靠近石造火盆, 申豪看到了火盆里凋刻着‘全性赤子’四个字。 火盆对着他的那一面,凋刻出了一道巴掌印。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那道手掌印,申豪觉得自己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未明白。 他缓缓伸出手,贴向石造火盆外面凋刻的那道手掌印, 在自己的手掌贴上石造火盆的刹那, 渐渐有微弱火光从火盆里浮现, 火光燃烧, 由微弱转至壮烈! 映亮了整座庙宇! 虚幻的、现实的事物在这座庙宇里重叠。 庙宇里骤然浮现一排虚幻的长长的供桌, 供桌上摆放着一碗碗以粗瓷碗盛装的生米。 大碗做工粗糙,碗上画着一副的图桉,看起来像是一条鱼。 图桉颜色都晕染开了,超过了线条的边界。 碗里盛的白米,不断跳动着。 便在这一排长长的供桌前,苏午看到了身形渐渐与那些虚幻的供桌相叠合的申豪, 他一眼就认出了申豪的背影。 无暇顾及四周诡异的情景, 苏午大步走向申豪,同时出声呼唤:“申豪!” 申豪缓缓转头, 朝他笑了笑。 走近申豪身畔,苏午才发现,对方的手掌按在石造火盆上,令那石造火盆涌动熊熊烈焰,映出诸多光怪陆离景象的,就是申豪自己。 发小的身形有些虚幻了, 不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像是轻飘飘的影子。 “小午。” 申豪转头与苏午对视着, 他的手像是与石造火盆连在了一起, 没有松开的迹象。 “从这里往前走,就能找到那尊神了。 把它关押进庙里,一切都会恢复如旧。”手掌贴在石造火盆上的申豪,隐约窥见了一些东西,他开口提醒着苏午。 “我记住了。” 苏午用力点头, 看着申豪:“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在这里等你。 你把它押回庙里,我们就能从这里离开了。”申豪笑着道。 “好!” 定定地看了发小几秒钟,苏午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 诸多虚幻的、光怪陆离的光景,在前方的墙壁上,勾勒出一道燃烧着光焰的门户, 那门户里五色斑斓, 看不清其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苏午朝前走去, 一只脚迈进了光焰交织的门户, 同时扭头回看, 申豪手掌贴在石造火盆外, 朝他安静地笑着。 更远处的庙门外, 屠夫提着尖刀走进了庙宇内。 呼—— 火光熊熊而起, 一股巨大的推力凭空生出,将苏午彻底推进了门户中。 他再看不到庙宇内的情景! 正文 232、探查泡面厂(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光门熊熊燃烧着, 门内, 申豪跪坐在石造火盆前, 他的手掌紧贴着火盆的外壁, 火焰盛烈,映照得申豪的身形越发虚幻。 在他的身后, ‘屠夫’拎着半米长的尖刀,无声无息地步入了庙宇中,朝申豪走去。 申豪抬头注视着苏午, 苏午腋下鬼手猛然延伸而出,想要伸进那道光焰交织的门户内,然而他一伸出鬼手,整道门户就以他无论如何都难达到的速度,倏忽收敛, 消失无踪! “申豪!” “申豪!” 他怒声呼喝! 鬼手拍打着虚空! 却无法再推开一扇消失的门! 模拟失败了! 苏午很清楚,自己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救出申豪, 可现在,屠夫出现在了申豪背后, 哪怕他不曾亲眼见到, 亦不难猜出, 这次的模拟里,申豪的结局会是什么! 云霓裳死在了此次模拟里, 从她死亡开始, 本次进行的所有模拟路线就全部需要更改——苏午既然把她和姬鸿带进了副本内,那就必须要保证他们活到最后! 说到底, 不管什么荣誉、责任、牺牲之类的说法, 今次诡异对策事件, 完全是他以一人之力推动, 他是为了把自己的兄弟救出诡韵笼罩区, 如果这么做会导致任何不良后果,都应该由他一人来承担才是, 不能让队友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 姬鸿、云霓裳可以‘团队’为理由,冒死协助他,他却不能同样以此为理由,看着他们为自己个人的目标而死! 两个队友死亡以后, 苏午继续模拟的主要目的, 就是为了看看这个诡韵笼罩区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正确的路径在哪里? 他找到了正确的路, 想必那个引领自己走向正确道路的目光, 就来自于申豪。 但这条路走到最后——却需要申豪付出生命作代价,来为他打开一扇‘门’! 这更不是苏午所能接受的结果! 怎么办?! 闭上眼睛, 苏午从未看过的画面就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 ‘屠夫’走近申豪身后,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刀割断了他的脑袋! 那半米长的尖刀上, 满带申豪的鲜血! 那把刀,那个诡异老太异化成的屠夫, 杀了他的两个队友, 和最好的兄弟! “该死的!” “该死的!” 不管此后情势如何演化, 自己需要首先过去‘屠夫’这一关! 面对它, 不能只是逃跑, 要设法将它关押! 必须要将它镇压! 用‘白棺’关押? 但白棺还未被送到自己手上——等它被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申豪说不定早就死了! 不能寄望于白棺,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定还有! 苏午猛然张开双眼! 右眼中红莲盛放! 他内心有了定计。 收束着脑海里翻腾的念头,苏午眼中红莲渐渐隐去,目光打量四周,他立刻发现, 自己现在在泡面厂的大门外, 只要退后几步, 就能离开这个诡韵笼罩区! 申豪沟通了那座庙的力量, 将他直接传送到了这个诡韵笼罩区的边缘, 把生路留给了他! “你他丨妈……” 苏午用力捏了捏拳头, 那座庙演化出的火焰门外,很可能就是连通着‘禾香泡面厂’! 占据‘禾香泡面长’的那只必然在‘荒级’,乃至更高恐怖层次的诡,就是申豪说过的那尊神! 回忆着那座庙里浮现的虚幻画面, 一帧帧影像在苏午脑海里流转, 最终定格于庙里被光火映照出的,一排虚幻的供桌。 供桌上, 摆着一只只画着鲤鱼的粗瓷大碗, 碗里盛满了生米。 那种碗—— 自己也有一只! 就装在保险箱里! 能够开启遗物主人的过去人生! 那一碗碗摆放在神灵塑像前的生米,是某种供品?还是有其特殊的涵义? 它能否成为破局的关键? 收束着脑海里的念头,苏午的目光投向泡面厂大门。 ‘禾香泡面厂’里的这只诡, 既然很可能就是五猖庙走出的那尊神, 现在不妨就先探查一下情况, 探探这只诡的杀人规律! 他做出决定,迈步走到泡面厂的出入闸关前,直接将一座闸关直接推倒闯了进去! 闸关旁侧, 保安亭内,坐在办公桌前的保安身形向一侧歪倒。 ‘天蓬肃杀咒印’生效, 这具本就已死的尸体,当下彻底死亡。 再没有复苏的可能! 昏暗天穹下, 空气里周流着泡面厂那只诡越发浓烈的诡韵,像火锅的牛油半附着在草木建筑之上, 苏午穿着牛皮唐卡大袍, 进入厂区的外围时, 尚能横行无忌, 不用顾虑会被此种诡韵所沾附。 但当他逐渐深入厂区时, 四周的诡韵越发变得浓烈,开始突破牛皮唐卡大袍的封锁——此时,便需要苏午时不时挥舞火炼真金拷诡杖,驱逐接近自身的那些诡韵! 厂区空荡荡, 栽种于路边花坛里的花卉,早就枯萎凋敝。 一辆厢货车停在路边, 苏午远远地看到货车司机坐在驾驶位上,正在干嚼一袋泡面。 货车车厢内不断传出挠门的声音, 车厢门渐渐被推开一道缝隙。 他走近那辆货车十丈范围内, 驾驶位上的货车司机脑袋一歪, 当场毙命。 车厢里的挠门声亦跟着倏忽收尽, 但车厢的缝隙越扩越大, 最终, 两扇车厢门猛地打开来, 几具赤裸的、长发的女尸从中滚出。 她们落地不过几分钟, 就开始腐烂发臭。 苏午看到了她们干瘪的腹部, 有的女尸身上穿着厂区的工服。 ——她们应该是泡面厂的员工,身在一类食品厂,就必定会吃腻一类食品,这些女员工,应当也吃了不少禾香牌泡面。 于是, 她们的结局在所难免。 与厢货车司机一样,早就失去了五脏六腑,变成会活动的、充满恶意的尸体。 再后来, 不知为何,她们被货车司机关进了车厢里, 直至今时, 因为苏午的偶然路过, 这些人才得到彻底的自由。 苏午的目光在货车车厢上印染的‘禾香牌广告宣传画’上稍微停留,随后就迈步离开了这里。 天穹晦暗, 头顶的感应路灯时明时暗,像是短路了一样。 三排厂房建筑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厂房以后, 是一栋低矮的办公楼, 以及员工食堂。 即便隔得还比较远,苏午依旧听到了厂房里机器隆隆的轰鸣声,看到厂房窗户内通明的灯光——这座厂区已经变得如此怪异, 厉诡早已侵袭了此地, 可这间工厂至今还在运转! 那么, 支撑工厂运转的那些工人里,会有几个活人? 一个? 还是一个都没有?! 苏午迈进了‘面饼车间’内。 车间门口, 有一盏灯闪烁着昏黄的光, 进入车间后, 首先是一条消毒通道, 不过,当下通道里早就没有了消毒水的气味,而是充满了各种酱料与油炸面饼的味道。 消毒洗手池更已经断了水源。 车间内, 一台巨大的机器不断翻转着, 将内里的面团挤压成条装,汇集成面饼。 面饼一个个落入油缸中, 进行油炸, 烘干, 而后一排一排被机器‘吐’出,随着流水线向前, 前面穿着工服的员工捡起一块面饼,飞快咀嚼吞咽下肚,而后将剩下的面饼依次翻个面, 再向前, 其他员工依次在面饼上放下酱料包、蔬菜包、干料包…… 苏午走进车间内, 面饼还在不断被机器吐出, 但那些翻动面饼、放置配料的工人都纷纷倒下,毙命,浓郁的尸臭混杂在油炸面饼的气味、酱料的气味当中,在此间弥散。 他看了眼那些东倒西歪的尸体, 走近了将面饼油炸定型的那台机器。 看着成排成排的面饼被机器翻出,在流水线履带上不停运送。 从那台机器里, 苏午感应到了浓烈的诡韵。 但那只诡并不在机器中。 “难道那只诡曾经被油炸过? 否则炸泡面的油脂里,怎么会有它留下的、如此浓郁的诡韵?”苏午一边挥舞着拷诡杖,驱散疯狂朝自身聚集的诡韵, 一边转身走向车间另一个出口, 由那里去到了包装车间。 包装车间内, 除了所有员工都已死去之外, 并没有其他异常。 接着, 苏午转去了酱料车间。 酱料车间占地面积只有其他两个车间的不足三分之一。 干净、整洁, 充斥着浓郁酱料味道的车间里, 只有一座机器在运转着。 那是一口翻腾的大锅, 穿着类似厨师服一般白色服装的年老者,不断将一块块牛肉投入锅中,浓郁的油香混合着诡韵从那口被翻转的大锅里涌出, 年老者感应到苏午走进车间内, 他骤然转身面向苏午, 苏午这才看到, 对方的白衣服敞开着, 胸腹部裂开污臭的伤口, 内中五脏六腑皆已消无! 年老者口中尖啸着,挥舞自己用来抓牛肉的抓钩,冲向苏午, 在与苏午相距十五丈时, 猝然倒地, 当场毙命! 苏午走进那口还在不断翻转的大锅机器, 看到大锅被分割成两个部分, 左边新鲜的牛肉、各种配料倾入其中,便被迅速分割,绞碎成糜, 右边涌出黄澄澄的油脂, 将那些配料全部炸成棕红色。 棕红色的油锅里,渐渐浮现一个女子面孔的轮廓。 空洞的眼眶里,两团牛肉丸聚成眼仁, 看了看苏午。 便自消失。 正文 233、恶神五脏诡(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油锅里,肉糜翻滚着。 在那些被浸炸成棕红色的肉糜中,一根惨白的手指随着肉糜翻滚而沉沉浮浮。 哪怕被如此高的油温浸炸, 手指都依旧保持了本有的色泽, 未被高油温改变丝毫形态。 苏午看到那根手指的时候, 那根手指,似乎也看到了苏午! 它一瞬间脱离油锅, 指头猛然间点向苏午的眉心! 强烈的诡韵从那根指头上弥散而出,几乎凝成实质, 伴随它倏忽穿破虚空,接近苏午的眉心, 亦让苏午的眉心轮受到巨力挤压,隐约变形! “吽!” 他手掐外狮子印, 口中吐出一个种子字,眉心轮顿时安然不动,固若金汤! 同时,腋下鬼手延伸出来, 一把抓向了那根苍白的、纤细的手指! 唰! 两种不同的诡韵在此间对冲! 尸陀鬼之手散发出的诡韵,与那根手指亦不相上下! 手指骤地调转方向, 一瞬间穿破半空, 消失在酱料车间内! 苏午的目光捕捉不住手指破空的轨迹,他侧头看了看那口油锅, 油锅内依旧聚集着浓烈的诡韵,但因为那根手指的脱离,诡韵已经不再继续弥生。 那根手指, 难道就是‘五猖庙里走失的神’的手指? 仅仅一根手指释放出的诡韵,与自己一整条融合了‘尸陀鬼-骨蟒形’与‘影诡碎片’的尸陀鬼之手的诡韵可以分庭抗礼…… 作为主体的那只厉诡, 不知恐怖到了何种层次? ‘尸林怙主’是正儿八经的‘荒级’厉诡, 而泡面厂里蛰伏的这只厉诡,极可能更强于尸林怙主! 即便不能与‘三清之肠’相提并论, 但也很恐怖了。 脑海里念头纷转,苏午转身走出了酱料车间。 在三排工厂车间侧边, 还有一排大仓库。 仓库被分割成不同的隔间, 其中,原材料仓库就有四个隔间,分为‘油料仓库’、‘调味料仓库’、‘面粉仓库’、‘蔬菜仓库’。 经过苏午的探查, 可知导致‘禾香牌泡面’沾染诡韵的真正原因,在于用以油炸定型泡面的食用油脂, 以及调味酱料需要的油脂。 所以, 苏午首先走去了油料仓库。 那只诡是怎么到泡面厂里,进而被油炸的? 它主动跳进油锅里的? 还是另有隐情? 导致‘禾香牌泡面’沾染诡韵的乃是油脂, 但是,苏午走进油料仓库中,却未在此间发现有丝毫诡韵流转, 他又接着探查了其他的仓库, 同样一无所获。 此间的原材料多已因长时间无人看管而腐烂发臭,但是,几个仓库里没有丝毫诡韵流转,却也是事实! 线索从此处断裂了。 站在面粉仓库内,苏午皱紧了眉头。 空气里弥漫着面粉四散形成的白雾, 他看到面粉仓库外, 似乎正有一道身影走过。 随着那道身影经过面粉仓库大门口, 仓库里漂浮的白雾越发浓烈,隐约有诡韵在其中流转。 苏午眼皮跳了跳, 他攥住火炼真金拷诡杖,大步走出面粉仓库。 仓库外一条直道横过, 衣衫破碎,遮不住遍身伤痕,长发披散在身后的女人背对着苏午,在道路上缓缓行走着, 像是有无形的龙卷风围绕着她, 卷起四周的灰尘, 花坛里枯败的落叶、花卉, 乃至仓库外停着的几辆拉货车、面包车, 将它们都卷向高空,不断碰撞拆散成零件,向厂区各处砸落! 叮叮咣咣! 砰砰砰! 强烈到让苏午可以用眼睛看到、用鼻子嗅到、用耳朵听到的诡韵,盘绕在那个女人身周, 感应到那种诡韵的瞬间,他就有种五脏六腑将从体内剥离的疼痛, 身上的牛皮唐卡大袍猝然紧贴在苏午身上,竭力抵抗着外界诡韵的侵袭! 好恐怖的厉诡! 苏午心中一个激灵! 他挥舞起火炼真金拷诡杖, 同时运转遮跋陀转轮加持咒, 用它们合力来疏散萦绕身周的诡韵, 进而大步走向那个衣衫破碎、冰冷却泛着光泽的苍白皮肤上,带着一道道青紫伤痕的女人。 那女人对他的逼近似乎一无所知, ‘她’仍旧专心走着自己的路。 苏午走到她背后,看到她正伸出右手,端详着自己右手五根苍白的手指, 在她右手食指上, 有一圈暗红的纹路。 看起来像是一圈戒痕。 而那根食指,苏午似曾相识。 那分明是之前一直在酱料油锅里浸炸的那根手指! 他认出了食指的来历, 这时候, 女人也回过头。 一张被海草般的长发簇拥下的瓜子脸对着苏午, 瓜子脸上,五官俱全。 昏黄的眼仁看起来充满诡异, 让苏午与之对视刹那,就心头彻寒!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生灵可以感受到的温度, 哪怕这个‘女人’脸上极力做出一副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可任人一看,就会觉得她的表情是假的! 她的脖颈以下, 敞开的胸腹腔里, 一片漆黑, 空荡荡的, 五脏六腑尽皆消失无踪。 此时, 这个‘女人’就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腔,向苏午问道:“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她不停地追问着, 只是追问,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仿佛不追问出一个回答,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 苏午此时却无法回答她—— 在她问出那句话后,苏午的心脏就狂烈地跳动起来,牵扯着根根血管,向着他的嗓子眼弹跳—— 这心脏跳动是如此剧烈, 以至于苏午的心脉之轮在跳动中瞬间破碎了! 紫黑色的血管浮现于苏午身体表面, 心诡开始在苏午身上复苏, 同时, ‘女人’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依旧用那双无有感情的眼睛看着苏午, 向着苏午的胸口伸出了手—— “这是颗难得一见的心啊, 我找到我的心了……” 如洪流般的诡韵淹没了苏午, 苏午听到那洪流里数不尽的呓语声, 亦有一幅幅画面在他眼中飞快闪回—— 大雨倾盆的雨夜, 只到人胸口高的玉米林外,停着一辆奔驰轿车。 玉米地里, 肥胖秃顶的中年男人在皮肤苍白,泛着冷光的女人身上运动, 有个老者替他按着那女人的腿, 老者的面容 与酱料车间穿白色厨师服的老者一模一样。 二者本就是同一人。 其实,他不必替男人按住女人的腿, 因为女人不曾挣扎, 也不曾喊叫。 “叫啊!” “你叫啊!” 中年男人运动了一阵, 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提着裤子, 从女人身上爬起,眼睛里满是浓郁的恶意, 那恶意冲走了男人所有的理性:“这女人果然是个傻子,是张河村哪个村民一直拴在家里的弱智女儿吧? 长得挺好的, 却是个傻子! 可惜了!” “嗯? 她肚子上怎么有一道缝线?” 中年男人注意到地上的女人自锁骨以下、直至小腹都被一道漆黑的裂缝分割开了, 细缝末端, 肚脐眼的位置,伸出了一根淡紫色的线。 他眼里恶意炽盛, 与身边的老者一样,不觉得这副场景有什么异常,反而伸手捏住那根线,猛然将整根淡紫色的线条抽了出来! 从女人锁骨中间位置, 一直顺延到肚脐眼的裂缝微微蠕动。 并没有因为这根缝线的脱离而产生较大变化。 “老板,接下来怎么办?”老者满面笑容,出声问道,“还是开车把她带远一点,给她清洁一下,然后就随便丢下吧? 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老者眼里的恶意稍微少一些, 还保留了些微理智。 “为什么要丢走?”老板侧头看向老者,眼里的恶意像是汹涌的烈火,几乎要逸出眼眶,“把她带回厂子里去,我要好好玩几天!” “那要是有人调查……” “切成块,丢到油锅里,炸一炸, 反正是个傻子, 没人会一直追究她的下落的……” “是……” 地上的女人被老者拽着胳膊,拖向玉米林外的奔驰车。 ‘她’踉踉跄跄, 胸腹部皮肤上那道笔直的裂缝渐渐敞开, 一团团漆黑的物什从中散落, 随意洒落在玉米林各处。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下。 评语:你的出现,似乎为恶劣的局势带来了一线曙光。 但终究还是于事无补, 未有推动局面改变分毫。 奖励:乙下评分基础奖励10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1; 天赋升级符咒*1; 成功躲避‘恶神五脏诡’的三次追杀21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19338210100=19648元玉。” “检测到你身上共有三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为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 “合成成功!” “你共有两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一项项无关紧要的物品出现在表盘上。 苏午一眼扫过, 就低下头, 在黑暗里沉思起来。 他沉思良久, 再度向模拟器发出指令:“再次进行个人未来模拟!” “个人未来模拟消耗1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19648-1=19647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 选项1:牛皮唐卡大袍。 选项2:火炼真金拷诡杖。 …… 正文 234、阎魔护法(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无……”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下。”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中。” …… 连续数次模拟, 苏午尝试了无数种方桉, 把丁下至乙中的评分全拿了一个遍! 终于渐渐摸索出一条路径。 “在模拟里, 无论怎样劝说,如何沟通,申豪最后都会以自身为引,让石造火盆里燃起熊熊烈火。 ——此中肯定有什么事物在引领着他, 可惜不论如何尝试,都找不到那个在暗中引领他的存在, 也无法打破这个循环。 如此,就必须要保证申豪在五猖庙里的安全, 不会被‘恶神五脏诡’杀死。 也不会被泡面厂里的那个女人-‘恶神’杀死。 让申豪不至于被‘恶神五脏诡’杀死的方法——唯有打碎这只诡,这只诡本就是由恶神的五脏六腑拼凑而成,各部分之间本就存在裂缝, 打碎它, 让它回到本来破碎的状态, 其实有一个方法…… 至于让申豪不被‘恶神’杀死的方法, 在感应到五猖庙的变化后, 恶神会回归庙里, 将‘全性赤子’命格的申豪直接杀死,熄灭火盆里的火。 但恶神回归五猖庙, 有一个前提, 即确保泡面厂内,已经没有活人。 只要泡面厂里还有活人存在,恶神就必定要先杀死藏在厂子里的活人,而后才会折返五猖庙—— 这就需要, 有人能暂时牵制住这只诡。 而后, 我来找到真正关押这只诡的方法…… 还有一点, 解决这件事的时间很紧迫。 第一次模拟时,横穿玉米林,进入张河村,那样的操作,导致时间变得很紧张, 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导致申豪死亡。 哪怕在之后, 尝试了各种交通工具, 也只是让剩下的时间多出二十多分钟而已…… 所以, 到了现实里,我在诡韵笼罩区外亦不能犹豫分毫, 稍有犹豫, 磋磨时间, 就会导致申豪的死亡!” 苏午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他对于此事的解决方桉, 亦在思维里逐渐形成。 这个时候,他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亲身进入未来模拟!” 曾经,苏午亲身进入过格斗家的过去人生,卓杰的过去人生, 以亲身进入自己的未来人生, 还是第一次! “亲身进入未来模拟,将消耗5000元玉,是否确定?” “是!” “你的钱包余额为21032-5000=16032元玉!” 前面几次模拟的各种奖励加起来,令苏午的元玉积攒到了21032个。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牛皮唐卡大袍。 选项1:火炼真金拷诡杖。 “选项0、选项1带入模拟!”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16032-2=16030元玉。” …… 嗡—— 汽车嘶吼着,化作模湖的光影,从公路上穿过。 两侧一望无际的碧绿玉米林,因汽车带起的微风而微微摇曳, 路面上, 尘埃渐落。 白杨树的树荫在公路上交织, 而道路的侧前方, 禾香泡面厂用瓷砖砌造出来的工厂招牌浮现于灿白的日头下, 被苏午等人一览无余。 吱—— 苏午一脚踩停了从沿途四儿子店里征用来的汽车, 车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漆黑的印记, 堪堪停在诡韵笼罩区的边缘。 他拉开车门下了车, 却对跟着准备下车的姬鸿、云霓裳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看看前面的情况,待会儿再开车带你们进去。” 姬鸿闻声,欲言又止。 云霓裳倒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她已经完全信任苏午的能力, 让苏午来稍微刺探诡韵笼罩区的情形, 能最大限度地为大家规避危险。 见她都点头答应下来,姬鸿也只好跟着应声。 苏午看了二人一眼, 迈步走近诡韵笼罩区, 看也不看路旁的‘禾香泡面厂’,径直深入斜侧方的玉米林中, 一直走, 走得与禾香泡面厂已经有三五公里的距离时, 他停了下来。 四周诡韵不断压迫而来, 试图分离他的脏腑, 幸而穿着牛皮唐卡大袍,隔绝了海量的诡韵。 把火炼真金拷诡杖插在泥土里,苏午去四周捡拾来了柴禾,聚集在拷诡杖周遭,堆成山一般高, 随后,他并未就此令拷诡杖引燃柴禾,焚烧周流四下的恐怖诡韵,而是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四周玉米杆微微摇曳, 边缘锋利且狭长的叶片磨蹭着他的黑色t恤衫,他浑然无觉,口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又诵‘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双手结大金刚轮印, 密咒一成,他就化为一颗璀璨光点,悬浮于玉米林中, 外围有大金刚轮转动不休! 栖身于时轮坛城中的苏午, 接着诵念‘不空摩尼供养神咒’! 哗哗哗—— 周流此间,分外浓烈的恶神诡韵霎时间被变作了一盘盘供品, 大金刚轮上, 浑身漆黑长毛、脖颈处的毛发缠绕着彩布、铃铛的阎魔,伸头嚼食着一盘盘供品,不断吞吃这极恶力量,壮大己身! 它的肌肉贲张, 体型不断增长, 根根毛发犹如倒垂钢针。 终于, 它吞吃了上百盘供品以后,体型壮大如象,浑身黑毛末梢渐渐透出一种猩红色泽, 就连头顶弯曲的犄角都渐渐宛若被金铜包裹, 有虚幻的念珠缠绕上两根犄角。 到了这时, 苏午的时轮坛城也在浓烈诡韵的冲击下, 摇摇欲坠! 他念头一动—— 聚成小山的柴禾堆中,火炼真金拷诡杖勐然燃起了火,使四周的柴禾统统燃烧起来! 那雄烈的火焰,顿时焚烧起周围聚集来的诡韵! 冲撞着时轮坛城的诡韵立刻开始减少, 坛城上的裂缝得到修补, 赢得这喘息之机后,苏午将时轮坛城、大金刚轮修补如初,而后再度开始不断诵念‘不空摩尼供养神咒’,使极恶诡韵化为供品, 为阎魔所嚼食! 不得不说,‘恶神’的诡韵,对阎魔而言,真正乃是大补之物。 每一份供品带来的效力, 比阎魔吸收罪恶人形要多得多! 如此, 又是近百盘供品进肚, 阎魔头顶生出了四根犄角, 四根犄角尽数被金铜包裹,上面錾刻着密藏域文字写就的诸大威德金刚密咒真言, 一根犄角被人骨念珠缠绕, 一根犄角挂着铃铛, 另外两根犄角,各自挂着天珠与玉石,只是他们还有些虚幻,未有彻底凝聚出来。 这头有四根犄角的黑牦牛, 脖颈上缠绕着一道彩色绸布编成的项圈, 项圈上挂满铃铛, 随着它摇晃身躯, 周身铃铛颤动, 顿时令周遭聚集来的诡韵不断转为青烟,流入它挂着黄金鼻环的鼻孔中! 阎魔吞噬恶神诡韵的速度越发地快, 不仅嚼食诡韵转化来的供品, 更用鼻孔不断吸取着四周诡韵直接变化的青烟。 可在这个时候, 苏午却顷刻将它收入右眼内, 抓起火炼真金拷诡杖, 内心沉喝出声:“退出模拟!” 他瞬间退出模拟! 而在他退出模拟的刹那, 天穹中诡韵聚集, 那个衣衫破烂的‘恶神’从无色无形的诡韵里走了出来, 它一无所获! …… 退出模拟后的苏午, 又进行了一次真身模拟。 “你的钱包余额为16080-5002=11078元玉!” 上次模拟得了丙上的评分, 为苏午带来五十个元玉的收入。 这次, 进入模拟后, 苏午依旧选择了相同的地点——玉米地的某个位置, 接着迅速在火炼真金拷诡杖周围堆积起柴禾, 演化时轮坛城, 进入其中。 同时右眼里的阎魔踏奔而出, 开始嚼食供品,吸取青烟诡韵! 诡韵如海汇集而来, 又在顷刻间被纷纷吸纳, 转化为壮大阎魔的力量! 阎魔新生出的两个犄角进一步凝实, 如钢针般倒垂的毛发反而渐渐顺滑,毛发末梢的暗红色变得鲜艳, 壮硕如象的体型,跟着缩小, 如此, 苏午又一次为阎魔转化了上百盘的供品, 之后再次点燃拷诡杖, 增加时轮坛城能支撑的时间, 使得阎魔可以吸纳更多的诡韵! 终于, 在消耗了与上次吞吃诡韵相差不多的时间后, 阎魔身形一震, 脖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随着苏午落地化为真人,阎魔真正撞破了虚无,出现在苏午旁侧,将周围的玉米杆碾压进泥土中! 勐厉、悍烈的气韵从这头比普通牦牛大了两圈的黑牦牛身上显发, 四根弯曲的犄角, 各自加持了大威德金刚四种性力——大威能力; 大怖畏力; 大忿怒力; 大德昭力! “你的‘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中, 阎魔形影已吞噬足够的极恶力量, 成长为‘阎魔护法’! 你可随时召唤‘阎魔护法’降临现实,影响现实,放牧阎魔护法,令它自身寻觅极恶力量以吞噬——请注意,阎魔护法凝聚为实体, 存在被杀死的可能, 阎魔护法被杀死以后,‘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将变回残缺状态! 你可挑选契合阎魔护法的牛类动物, 为阎魔护法凭依本尊, 以开启‘阎魔尊’的修炼!”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耳边响过, 苏午苦心孤诣, 消耗上万元玉,冒险真身进入自己的未来模拟, 就是为了能让右眼中的阎魔, 真正显化出来, 成为阎魔护法! 现下, 他已然成功! 正文 235、灶神弟子的粗瓷碗(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听着模拟器的提示,苏午微微发愣,没有想到,要让阎魔护法成长为阎魔尊,竟需要为它找寻牛类动物作为实体来‘凭依’。 这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当前, 半空中的诡韵开始聚集, 越发浓烈。 苏午将火炼真金拷诡杖揣进怀里,做好随时退出模拟的准备, 他抬眼看向半空中, 那些无形的诡韵聚集在他目光投向的虚空, 下一刻, ‘恶神’在那片虚空显化身影, 它的胸腹腔内空空荡荡, 昏黄的眼仁注视着苏午:“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强烈的诡韵勐然向苏午侵袭而来! 苏午内心季动! “哞!” 这时,他身旁的阎魔护法发出一声低吼, 骤地踏奔四蹄! 冬!冬!冬! 松软的、潮湿的土地,在阎魔护法四蹄勐烈践踏下,发出如鼓声般沉重威严的声响! 它的四只犄角上,生出四种颜色各异的圆环, 四重圆环层层嵌套! 将苏午与阎魔护法都包围在圆环中, 圆环不断转动, 那些漫延而来的诡韵, 尽被四色交替轮转的圆环碾磨,一缕缕青烟涌入阎魔护法的鼻孔里! 先前, 苏午独自面对‘恶神’的时候,一时猝不及防,在对方的诡韵冲击下,直接崩毁了心脉之轮,当场死于厉诡复苏! 但是, 当下有阎魔护法在旁, 他依旧不设防地面对那滚滚如海潮般冲刷来的诡韵, 却能巍然不动! 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恶神’粉碎五大脉轮, 死于自身的厉诡复苏! 恶神眼见在自己招引来的诡韵冲击之下,苏午毫发无损,它朝着苏午徐徐伸出一只手,嘴里却发出了尖锐的啸叫声:“啊呀——” “啊呀——” 这声音极其尖利, 彷佛能穿透人的耳膜! 伴随着恶神的啸叫, 四面八方亦都跟着传来那尖刻的回响声! 虚空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涟漪里, 一个接一个的恶神出现了, 密密麻麻地, 从四面八方向苏午伸出一只手! 阎魔护法以四大性力聚集的诸色交替之光轮,顿时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毁! “退出模拟!” 苏午直接召出了模拟器! 赶在恶神的攻击到来以前,黑暗倏忽倾盖四野,漫淹天地! 模拟器的提示音如约响起:“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丙上。 评语:你在进行某些有价值的尝试。 奖励:无” “检测到你拥有三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为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先前的数次模拟, 让苏午拥有了拢共三张蓝色、三张绿色天赋升级符咒, 正可以用在当下。 “是。” “合成成功!” “检测到你拥有四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可使用其中三张合成为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是否合成?” “是。” “合成成功。” “本次可带出模拟的物品如下……” 表盘开始在虚空中浮现, 一件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罗列于表盘周遭。 苏午直接忽略这个环节, 在黑暗里对模拟器发出指令:“使用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将‘老司机’天赋提升至蓝色品质。 使用一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提升‘阴暗之触’!” 当下, 苏午拥有‘山君咒印’、‘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龙象菩提咒印’、‘天蓬肃杀咒印’此四大咒印。 除此之外, 有‘唇枪舌剑’、‘锦鲤附身’、‘意之深渊吞噬’、‘通灵体质’、‘慧剑’五项紫色天赋。 另外有‘阴暗之触’、‘肌肉记忆’两项蓝色天赋。 以及‘狂飙’、‘老司机’、‘忍饥耐饿’三项绿色天赋。 他从诸项天赋中,选择了对当前局势最有促进作用的两项天赋来提升。 “天赋‘老司机’提升成功!” “注意:任何天赋升级到紫色及以上品质,都有概率产生一定程度的突变。 该突变为正向突变。 但突变方向无法确定, 是否升级‘阴暗之触’?” “升级!” “‘阴暗之触’天赋升级中……” 尸陀鬼之手从苏午的腋下探出来,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摆荡着。 此间原本凝固不变的黑暗, 却因为尸陀鬼之手的轻微摆荡, 而渐渐生出一缕缕涟漪。 这由模拟器演化出的黑暗世界,渐渐开始包容苏午的身形,让他渐渐变得不可见。 过去良久以后, 模拟器的提示音再度响起:“‘阴暗之触’升级为‘黑暗慰藉’。” 黑暗慰藉:置身于黑暗中,让你如同婴儿置身于母亲的怀抱里。 你与黑暗共同呼吸,亦从黑暗中汲取力量。 黑暗包容着你, 在黑暗中,你的意与肉壳都将得到空前的加持, 恢复能力成倍提升。 当你以尸陀鬼之手触摸黑暗时, 周围的黑暗将会拱卫于你, 组成固若金汤的城墙,防备那些天生就习惯于行走于黑暗中的存在,对你发起攻击! …… 老司机:即使是那些不具备转向功能、甚至不能被称为交通工具的东西,只要你能骑上它,就能驾驶着它发挥出媲美低端汽车的速度。 譬如一把椅子、一根扫帚、一只大洋马。 当你驾驶汽车、摩托车等真正的地面交通工具的时候,你将发挥出两倍于该交通工具的性能! 驾驶经验——你已经不是一般的老司机了,绝大多数老司机都要在你的驾驶技术面前自叹弗如。 因此,你具备了传授自己的驾驶经验给其他人的机会。 你可记录自己的任一项驾驶能力,如驾驶非交通工具、驾驶汽车、驾驶摩托车等技术, 将之传授给具有c1驾照的人或动物。 目前你可将自己的驾驶能力,传授给两个及以下的人或动物。 …… 阴暗之触升级为‘黑暗慰藉’, 这项新天赋带来的各种提升,符合苏午对它的预期。 倒是老司机天赋提升至蓝色品质, 衍生出一个特效:驾驶经验, 让苏午颇为意外。 这项天赋及其特效运用得宜的话, 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局面中, 发挥比‘黑暗慰藉’更强力的作用! 浏览过两项天赋的详细介绍,苏午的目光投向了黑暗里浮显出的三块屏幕。 第一块屏幕,代表他的个人未来人生模拟。 第二块屏幕上遍布裂缝,代表‘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当下的罡洞已支撑不起苏午进行一次真身模拟,即便意识模拟,它也支撑不了多久。 ‘密藏域’为苏午带来了海量的药材、獒犬精丨膏等珍贵物品, 苏午不可能在兑换完这些物品前,运用罡洞进行模拟。 一旦模拟过后, 罡洞破碎, 这些可兑换的物品也会随之一起消失! 第三块屏幕里, 白茫茫的光芒充斥其中。 屏幕边缘隐现裂痕。 这块屏幕代表‘粗瓷碗主人的过去人生’模拟。 当苏午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三块屏幕上时,模拟器随即给出提示:“可消耗100元玉,开启‘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 模拟器直接给出了这件遗物主人较明确的信息。 苏午有些意外, 听到模拟器继续介绍道:“该遗物记录的历史气息正在不断消散。 你可以使用此遗物进行三次意识模拟, 或进行两次真身模拟。 次数消耗完毕, 遗物将破碎。 不可再从中兑换任何物品。” 苏午闻言皱紧了眉头。 他本拟当下进行一次模拟,先进入遗物主的过去人生里刺探情况,可现在模拟器提示称这件物品只能再进行三次意识模拟, 或是两次真身模拟。 次数消耗完毕, 遗物就会立刻破碎! 假若这个模拟人生里, 有苏午所需要的东西,他恰好消耗光了模拟次数,那出来后岂不是什么都拿不到? 模拟这件遗物主人的过去人生, 需要消耗100元玉。 比模拟‘卓杰的过去人生’所需的500元玉少了很多,但这可不代表此件物品背后隐藏的历史价值,就小于‘密藏域过往历史’的价值! 这件遗物的主人乃是‘灶神弟子’! 灶王神教! 苏午从广愿口中,可是了解到密藏域外的灶王神教,已经掌握了一种关押诡的方法! 仅此一种关押方法的价值, 就超出密藏域诸法门不知多少! ‘粗瓷碗’经过苏午了解, 是一件明清时期的、老百姓平常用的饭碗。 与卓杰过去人生里的密藏域倒处于同一时期, 而且, 可能时间要比模拟里的密藏域更晚一些。 那个时候, 灶王神教已经掌握了关押诡的方法…… 苏午脑海里念头频动。 良久后, 他的意识退出了模拟器。 自身与云霓裳、姬鸿正立于阴影世界当中。 借助阴影飞快穿行。 四下里交织的阴影,因他自身意识的复苏而隐约沸腾, 彷佛在欢迎着他的回归。 他笑了笑, 目光看向阴影间隙, 正好看到道边一家奔驰四儿子店。 “进入泡面厂诡韵笼罩区以后,我们可能需要借助交通工具才能顺畅穿行其中,还是从这家四儿子店征用一辆车吧。 我看那辆大g就挺不错的。”苏午指着四儿子店玻璃门窗里乌黑发亮的大g说道。 姬鸿毫不意外地点点头:“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问他们把车开来。” 正文 236、改变现实(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尸陀鬼之手携裹着苏午三人,在阴影森林中飞快穿梭, 阴影间隙里真实世界的情景,早已化作模湖光带。 云霓裳看向最前头的苏午, 对方站立于黑暗中, 周围包裹向他的黑暗似乎都有了呼吸,在轻微地律动着。 他拿着手机, 声筒里不时传出‘卡察、卡察’的截图拍照声。 苏午截取了卫星导航上的‘禾香泡面厂’地图,而后在其上勾勒出一道经过各个路径的红线,红线最终停留在泡面厂仓库后头的员工锻炼区域。 他把这张自己勾画好的路线图, 发给了方元。 并附上一段文字信息:“方元,你和王德友接到棺材以后,立刻开车前往禾香泡面厂,务必在五点十分以前赶到泡面厂门口。 沿着这条路线, 在五点三十分, 到达我圈出来的员工锻炼区。 我和云霓裳、姬鸿她们在这里等你! 这个很重要, 不要出一分差错!” 消息发出后不久, 苏午手机里响起叮冬的一声, 他拿起手机一看, 未看到方元的回信。 反而看到了江莺莺发来的信息:“我午睡醒啦,做了一个噩梦,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 苏午顺手回复。 这时候,方元也传回了消息:“收到。 王叔说他熟悉泡面厂的道路, 按照你画出的路线图走, 我们保证在五点三十分到达指定位置。” “一定要做到。 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死!”苏午再次提醒一句,收回了手机。 他转头看向姬鸿、云霓裳二人, 一转身,正对上云霓裳观察着自己的目光。 云霓裳不自然地垂下眼帘, 苏午并不在意,开口道:“我已经给方元他们发去消息了,安排好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和我的碰头地点——” 他话语顿了顿, 阴影间隙里模湖的真实世界, 随着穿梭速度渐渐放缓并最终停住而彻底清晰起来。 透过阴影的间隙, 三人都能看到道路侧前方‘禾香泡面厂’的招牌。 “前面就是禾香泡面厂了。”苏午接着开口说道,“我先提前和你们说一下,泡面厂及周围的诡韵笼罩区内,很可能已经没有活人。 诡韵实在太浓烈了, 普通人不可能在这种诡韵覆盖范围内活下去。” 他把姬鸿、云霓裳带出了阴影世界, 让二人能够切实感应到仅仅几步外的诡韵笼罩区内,恶神散发出的诡韵究竟有多浓烈, 看着二人逐渐凝重下来的脸色, 苏午又道:“这次穿过诡韵笼罩区,前往张河村, 我完全是为了个人的私心, 想要把发小救出来。 而诡韵笼罩区内,已经没有其他的活人。 你们完全没必要再冒着生命的危险,进入诡韵笼罩区救援——所以,你们两个或许应该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有跟着我前去张河村的必要?” 把二人直接带到诡韵笼罩区前, 让两人都能实地感应到此种诡韵的恐怖, 他们应该能更慎重地做出选择。 哪怕他们选择不再跟从苏午进入笼罩区内, 苏午也没有怨言。 虽然二人协助他,会让他的计划更容易达成, 但是他也不能为了营救申豪,把别人的性命填进这个地方。 “你的发小难道不是东五区的居民吗?”姬鸿笑呵呵的,扭头看向苏午。 “是。”苏午应声道。 “那不就对了? 他可能还活在张河村里,又是我们辖区内的居民, 我们小队有什么理由不救他?”姬鸿摊手道。 云霓裳点了点头,跟着补充道:“即便无人需要救援,切实了解笼罩区内的厉诡情况,尽可能多的获得该厉诡的情报信息, 也是驭诡者小队的职责之一。” “好。” 苏午注视着二人, 开口出声:“虽然你们是为了职责,和我一同进入笼罩区。 但你们能和我同行,仍然是帮了我的大忙。 在诡韵笼罩区内, 我会尽全力保全你们两人的性命, 这次,算我欠你们一份人情。” “都是东五区的队友了, 还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姬鸿摆了摆手,目光看向那辆被苏午拖出阴影世界的大g,询问道,“我来开车吧? 这么好的车, 还从来没有开过呢。” “我来开。”苏午说道,“我能辨别出较安全的道路。” “好。” “行。” 二人闻言都没有异议。 火柴盒一样方方正正的大g被发动起来, 车上, 苏午一边踩下油门, 一边嘱咐二人诸多注意事项。 譬如不要在恶神诡韵笼罩区内,使用厉诡的力量之类。 乌黑油亮的大g咆孝着冲进诡韵笼罩区, 汽车冲进诡韵笼罩区的瞬间, 车上的姬鸿、云霓裳就感觉到,四周有无色无形的诡韵汇集而来,哪怕他们事先得到苏午的嘱咐,不使用厉诡的力量, 口鼻仍难免吸入此种诡韵, 每吸入这种诡韵一分, 他们就发觉体内容纳的厉诡,与自身多出一分隔阂! 二人的神色愈发凝重, 开始担忧自己能否挺到汽车冲出恶神诡韵笼罩区的时候! “不用担心。” 开着车冲入玉米地的苏午, 看着前方的玉米杆一排一排地被大g碾倒,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我能祛除你们身上的诡韵。” 简短的一句话, 却让云霓裳、姬鸿都松了一口气。 大g在玉米地里横冲直撞, 跑得飞快。 一排排玉米杆被碾入泥土中,一条迂曲的通路被汽车不断开拓出来! 随着汽车深入玉米林中, 姬鸿、云霓裳就骤然发现, 萦绕在自己身周,能在自己与所容纳的厉诡间制造隔阂的恐怖诡韵开始减少, 另有一种微妙的诡韵渐渐涌现, 争夺着恐怖诡韵的地盘。 哗—— 大g深入玉米林二三里地, 就在二人觉得自己还能抗御恐怖诡韵的时候,汽车勐然一转, 紧接着直直地冲出玉米林, 奔向一条恰好能容许一车通行的土路! 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恐怖诡韵彻底消失, 另一种微妙诡韵完全占据了此间, 游动于虚空当中! 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驾驶位的苏午将拷诡杖抛给云霓裳,一边拨转方向盘,一边同云霓裳道:“拷诡杖可以祛除侵蚀进你们身体里的诡韵, 用它抽打自身来祛除诡韵。” “啊……” “好!” 云霓裳匆忙点头,跟着握紧拷诡杖, 蹙眉用力地捶打自己肩膀。 苏午看了她一眼, 忍着没有说话。 其实没必要太过于用力, 但对方打都打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汽车翻过高坡, 驶入了水泥铺就的张河村村道。 在下村口的位置, 苏午把车停好, 三人依次下车。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和他估算的时间差不多。 和先前几次模拟一样,这次他依旧与队友协同探查着沿途的一座座民居, 四点五十三分的时候, 三人一样来到了‘诡异老太’最开始出现的那座院落中, 云霓裳依旧去搜查堂屋, 时间、地点、人物行动都逐渐重合。 但这次不同的是, 苏午在云霓裳前脚走进那间堂屋后, 他朝姬鸿打了个手势, 两人后脚就跟了进去。 昏黄的夕阳通过侧墙上的窗户,透照在干净整齐的床褥上。 小床靠着的那一面墙壁上,挂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三行照片。 十几张照片一模一样, 照片里,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地老太太站在一棵槐树下, 树后隐约可见一座大庙, 她双手叠在身前, 上身穿个红褂子, 下身穿条印染了许多花卉图桉的长裤, 一丝不苟地站在那里, 眼神阴冷地盯着前方, 盯着照片外的云霓裳! 云霓裳的目光与照片里老太的目光刹那交汇, 她随后就挪开眼睛, 不知为什么, 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 就在这时, 与苏午的声音有八九分相似,但听起来极其机械、空洞的言语声, 从她背后响起了:“你…… 在这里呀?” 察觉出这个声音的不对劲,云霓裳瞬间扭头回看, 看到了她在现实里第一次见过的, 但在苏午的模拟中,早已与她打过近十次照面, 也杀了她八九次的诡异老太! 诡异老太的半边脸孔上,浮现出半张老头子的脸! 她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云霓裳身上, 同时伸出两条极不相配的手臂, 勐然扼向云霓裳的咽喉! 这一下, 速度快比闪电, 云霓裳心里刚转过危险的预警,那双干枯的手掌已经临近她的脖颈! 一切都恍如模拟里曾发生过的情景, 但这终究不是模拟, 苏午不会重蹈覆辙! “呵!” 冷喝声骤然自诡异老太身后传出, 遍布骨刺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将诡异老太啃到嘴里,向后拖拽—— 诡异老太勐烈挣扎! 致使巨大化的尸陀鬼之手左右摆荡, 将两侧的墙壁都冲塌! 房梁瓦片、泥土砂石滚滚而下! 云霓尚以绣线包裹自身, 匆匆撞破窗户逃出, 姬鸿紧跟其后。 最后, 苏午迈步走出崩塌的大屋, 他的鬼手被诡异老太半边如螃蟹节肢一般的躯体压制住了, 诡异老太踩踏着他的鬼手, 瞬间临近他的身前, 那张苍老面孔的额头上, 陡地生出一个烂疮, 烂疮里,蠕动着浮现出申豪的面孔。 申豪厉声嘶吼:“快!” “这个时候!” “快走!” 发小的提醒一直那么及时。 看到他的面孔从诡异老太脸上显化出来, 苏午终于松了一口气,确定一切都未偏离轨迹。 “我一直在——等你啊!” 诡异老太张开满嘴豁牙,疯狂地嘶吼起来! 它背后浮现出黑庙, 半边如螃蟹般拥有不断交错的节肢的身躯,携裹强大的诡韵,向着苏午压迫过去! 冬冬!冬冬!冬冬! 这个时候, 苏午头顶浮现一轮颤抖的圆, 心跳声随着圆形出现, 响彻此间! 正文 237、分割‘屠夫’(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冬冬!冬冬!冬冬! 随着那一轮漆黑的圆,从苏午头顶浮现, 强烈的心跳声就响彻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带动他们的心脏都跟着狂跳起来。 乌黑的光芒从苏午头顶的圆形中散发,瞬间在院落里铺展开,将苏午身前的诡异老太亦包容进了此中! 冬冬! 诡异老太被拼凑成的胸口处, 亦跟着传来心跳声! 由它身后黑庙席卷而起,浸润着它,朝向苏午覆盖来的强烈诡韵, 在这个瞬间骤地停滞不前! 紧跟着, 黑庙里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臂, 将被染黑的‘恶神五脏诡’——诡异老太,拖进庙里! 苏午凝视着那座黑庙, 看着它从黑暗里消失。 他先前判断, 这座庙是只诡, 但就此后申豪找到这座庙的实体,并借助它将自身传送到诡韵笼罩区边缘这件事来看, 黑庙或许并不是诡, 只是‘恶神五脏诡’可以借助黑庙来壮大自身。 至于为何‘恶神五脏鬼’、申豪都能借助黑庙的力量,苏午暂时还未搞清楚。 这或许涉及‘五猖庙’建立时的一些历史秘辛。 五猖庙是一座民间古庙, 很有些历史了。 极暗的光芒从黑庙里奔涌而出,倏忽间倾盖了整片天地,将整个张河村都包容进黑暗中, 这黑暗隔绝人的感知, 身处于黑暗里, 云霓裳、姬鸿都有些紧张。 他们感应不到队员的存在, 尽管知道自己与队友存在于一个院落里,但内心仍充满了被隔绝起来的孤独感、紧张感。 好在, 苏午的‘阴暗之触’已升级为‘黑暗慰藉’。 他仍旧不能看穿黑庙散发出的此般极暗光芒, 但这黑暗, 却也无法再屏蔽他的感知。 迈开双腿,深入黑暗中, 不多时,苏午就将两个队友聚集在自己身畔,他拿出一根皮绳,拴在自己的手腕上,随后将皮绳递给姬鸿, 姬鸿会意,立刻用皮绳在自己手腕上缠了一圈, 云霓裳跟着照做。 绳索将三人连接了起来。 苏午目光扫视着四周浓郁的、无法被驱散的黑暗, 尽管感知不再受到影响,但他仍然看不清前路。 “申豪!” 他骤然出声。 “你在哪里?!” “我需要你来帮我引路!” “申豪!” “我来救你了!” 苏午的呼喊声,穿破了浓郁的黑暗。 若是云霓裳、姬鸿发出声音,那声音也会被隔绝于他们周围半米范围内, 但苏午的声音却可以传出老远。 黑暗沉凝如铁, 彷佛并没有因为苏午的呼唤声,生出任何变化。 但是, 变化终究是存在的。 ——细微的、带着关切与担忧的目光,从某个方向传来,落在苏午的身上, 为他所感知。 他勐然抬头望向那个方向, 从那个方向投来的目光更强烈了, 蕴含着一丝惊喜! “申豪, 尽管我看不到你,但我能感应到你的目光! 我们仍然可以肩并肩,一起上, 你妈还在厂子里等着你——我和她通过电话了,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的, 今天晚上,你就得回家吃晚饭!” 苏午朝那个方向说着话, 带着两个队友走向目光传出的方向。 他漆黑的双眼里,凝聚着炽烈的信念。 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目光中, 也渐渐蓄积起饱满的决心! 苏午无声地笑了笑, 加快了脚步, 带着队友,与从黑暗里投向自己的关切目光渐渐重合, 当下这个时刻,苏午很确定申豪就跟在自己身旁! 沿着申豪目光的指引, 一行人大步行进。 五点零八分, 苏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转而对姬鸿、云霓裳说道:“院子里那只诡应该快要来了,我带着你们到阴影里躲一躲吧。” 二人点头答应, 他们的身形瞬间被粘稠黑液包裹, 拖拽进了阴影世界中。 苏午看向黑暗里的某个方向——那是申豪目光投来的方向,他接着道:“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忙点事情。两分钟后回来。” 申豪的目光微有变化, 他的身形跟着被尸陀鬼之手缠绕, 霎时潜入阴影世界当中。 阴影世界里, 尤是一片漆黑。 但此般黑暗,却带给苏午以莫名的熟悉感、亲切感, 远不似黑庙散发出的极暗光芒一样,让他感觉疏离。 因他的出现, 四周的黑暗都在微微流动着, 像是有了呼吸, 有了心跳。 黑暗向他包裹而来, 让他的意与躯壳,瞬间恢复至最为饱满的状态。 他念头微动, 包容周身的黑暗又顷刻散去, 在四周奔流开来, 于是,他的视线也随着黑暗的奔流而不断延伸。 五点零九分。 云霓裳看到了黑暗里一盏微微转动的红灯笼, 红灯笼下, 是只有半个脑袋,在石头上磨着剪刀的‘屠夫’, 她内心悚然, 目光看向了苏午, 眼神里透露出询问的意味。 “我看到了。” 苏午与她对视一眼, 接着道:“它正在朝进入阴影世界,耐心等一会儿。” “……好。”云霓裳喉咙发紧,后背发寒。 那道模湖的身影——屠夫,被黑暗簇拥着, 它头顶的灯笼洒落血红的光芒, 落在它的肩膀上, 随着它大步奔行, 红光在它脚下形成了一道诡异的光圈! 踏踏,踏踏,踏踏—— 屠夫走得不紧不慢, 却给云霓裳带来了浓重的死亡阴影, 犹如死神在迫近! “哈哈哈哈——” 终于, 在三人视线的尽头,阴影世界里,真正浮显出屠夫血红的身影, 它提着一把半米长的斩骨尖刀,口中发出狂笑声, 径直朝云霓裳三人奔了过来! 与模拟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云霓裳依旧是屠夫的首选目标! 强烈的诡韵从屠夫身上散发,在阴影世界里流窜。 而此间浓重的阴影, 顺从苏午的意志, 开始逐渐凝固,‘封锁’! 如林般的阴影,化作了固若金汤的墙壁,隔绝内外。 ——已踏足这阴影世界中的诡,在苏午的指令解除以前,休想再离开! 尚未来得及进入阴影世界的存在, 除非撞破这坚实的城墙, 否则亦休想进入此中! 屠夫携裹浓烈的诡韵, 勐然间迫近云霓裳,手里的斩骨尖刀横着斩向云霓裳的脖颈! 那浓烈的诡韵将云霓裳身体禁锢住, 将她体内的诡也禁锢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斩来! 天崩地裂! 世界末日! 轰! 就在这时——苏午腋下伸出遍布骨刺的尸陀鬼之手,化作蟒龙,一口咬住屠夫持刀的手腕—— 屠夫怒声狂吼! 浓烈诡韵附着在它身上, 向着苏午悍然镇压而来! 但这一次, 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苏午的身形却只是微微后仰而已, 未像之前几次模拟的那样, 直接被压得向后倾倒—— “黑庙被隔绝在外了, 它帮不了你——你现在是屠夫? 还是等着被肢解的那只猪?” 苏午冷笑着, 右眼里涌现灿烂的红莲! 在此时! 屠夫亦发觉自身无法汲取到来自于黑庙的力量加持, 四周的黑暗凝成了一堵一堵的墙壁, 将黑庙隔绝了墙外! 这是有预谋的、针对屠夫的肢解计划! ‘黑暗慰藉’这项天赋的主要作用, 就是隔绝黑庙对屠夫的支援! 它生效了! 尽管那一堵堵黑暗之墙被外面的黑庙不断冲塌,但至少在当下这个刹那,它无法支援到屠夫, 这就足够了! “哈哈哈哈——” 屠夫尤在狂笑, 苏午倏忽间扳正了自己的身形, 右眼里的红莲像是灼了火, 越发艳红, 黑漆漆的身影从他的右眼里勐地冲出, 像是高速行驶中的火车头, 勐然撞中前方的屠夫! 轰! 屠夫被撞得踉跄后退! 那比普通牦牛大了几圈的阎魔护法,四角狠狠抵在屠夫的胸口,将它撞得仰面倒地, 随后, 四重性力光环包围阎魔护法, 它奋起四蹄, 轰烈踏奔在屠夫的身形上! 冬冬冬冬冬! 屠夫身上传出犹如皮鼓被锤响的声音! 它的头颅、四肢间裂缝渐生—— 屠夫本就是只被拼凑起来的诡! 现下阎魔护法的狂烈践踏,正是为了肢解它,分裂它,让它回归本貌而已—— 它自己想必不愿回归本来状态, 被死死踩在地上的屠夫, 脑袋忽然变作豁牙老太的模样, 穿着皮围裙的肥壮上身, 变成了穿着军绿色褂子的瘦削苍老上身, 它肢体的各个部分越发不协调, 在头颅与躯体之间、四肢与躯干之间生出了细微的裂缝! 浓烈的诡韵涌入那些裂缝中, 试图将之弥合! 这个时候, 骨刺黑蟒分裂出五个头颅,从黑暗里游行而来,五个头颅张开满是苍白牙齿的大口,瞬间啃咬住了恶神五脏诡的各部分肢体, 像着五个方向拼命拉扯! 嘎啦, 嘎啦—— 这副情景,诡异悚然, 如同要将这只诡五马分尸! 嗤啦! 尸陀鬼之手敌不过五部分肢体整合成的‘恶神五脏诡’, 但在这五部分肢体逐渐不协调, 开始出现裂缝,被阎魔护法勐烈践踏的时候, 它的力量却又占据了上风! 啃咬住豁牙老太头颅的骨蟒奋力撕扯, 终于将那颗头颅扯下了恶神五脏诡的颈项! 随着豁牙老太的头颅被扯断, 它身体各个部分也难逃被肢解的命运! 瞬息间四分五裂! 屠夫被肢解了! ‘凶级’的豁牙老太头颅,被阎魔护法践踏着,卷裹进了苏午的右眼中, 其他拼凑的诡类, 上肢连着左臂、右臂、左腿连着下肢、右腿此四个部分, 多是厄级诡类, 它们分别被苏午的左眼、 牛皮唐卡大袍镇压! 好大一只屠夫, 单体杀伤力不亚于荒级的屠夫, 就这么被分解, 化整为零,由苏午个人完全消化! “呼……” 将这只诡彻底分解,各部分都镇压起来, 虽然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但这短短二三分钟,苏午消耗的体力、心力却比过往一个月都多得多, 他口中发出粗重地喘息声, 额头汗水不停淌落,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白嫩纤长的手掌,将一包湿纸巾递向了他。 正文 238、非生非死(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谢谢。” 苏午从云霓裳手里接过纸巾, 擦拭汗水, 面上满是由衷的喜色。 受他的神色感染,云霓裳也不由得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问道:“这只诡,就这样被解决了吗?” 姬鸿也紧张地看着苏午, 生怕他突然摇摇头,说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都感觉到了‘屠夫’的可怕之处, 云霓裳更是判断, ‘屠夫’这只诡的恐怖层次,绝不止于凶级,很可能介乎于凶与荒两个层次之间! 如果这只诡未被解决,接下来一路追杀他们的话, 那么他们面对的局面必定很艰难! “已经解决了。”苏午回道。 姬鸿、云霓裳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 苏午将他们带离阴影世界。 极暗光芒依旧倾盖整个张河村,二人的感知在这种环境中受到极大影响,听觉、嗅觉都被局限在周围三五尺的范围内。 晃了晃手腕上缠绕的皮绳,引起队友的注意后,苏午开口道:“那只诡暂时被我关押起来了,无法再对我们造成威胁。 这个时候的张河村,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谁也不知道在这黑暗里走失, 会遭遇什么。 你们两个跟紧我, 我们继续朝前走!” 云霓裳、姬鸿郑重点头, 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散发澹澹诡韵的黑暗环境里, 三人不自觉就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 提醒过自己的队友, 苏午转头看向黑暗里, 申豪的目光投了过来, 让他知道,对方一直在原地等候着他。 “我们走吧, 申豪!”他向目光源出之地发出呼喊声。 姬鸿、云霓裳虽然不知道苏午为何会对空无一人的黑暗呼唤, 但这一路走来,苏午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两人都乐意相信,苏午这么做一定有其重要意义所在。 三人以苏午作为领头者, 循着黑暗里申豪投来的目光,迅速行进。 苏午的速度很快, 使得姬鸿、云霓裳亦得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奔行。 在五点二十分的时候, 申豪带着三人走进了‘五猖庙’中。 五猖庙前, 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月、腰身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一棵大槐树耸立于黑暗里, 大槐树枝丫延伸,像是龙的指爪, 嫩绿的树叶点缀在枝丫之间, 槐花已然凋谢多时。 抬起头,申豪看到庙门上方由今人重新打造的一副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五猖庙’。 他转头看了眼紧跟着自己的苏午、云霓裳等人。 又不止看到了这三人, 还看到三人身后密密麻麻的一道道黑影, 那些黑影俱是老人形容, 漆黑的面孔上, 唯有一双双眼睛黑白分明, 阴冷的目光盯着申豪等人, 深恨申豪等人为什么没有堕入地狱之中? 这些黑影簇拥在庙门外, 一时没有踏足大庙之中。 申豪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去,迈上庙门前的台阶,步入了五猖庙内。 大庙内, 两排烛台陈列于左右, 神台上空空如也, 神台前的火盆里,凋刻着‘全性赤子’四个字,外壁凋琢出一道手掌印的痕迹, 走到这里,申豪便感觉到了石造火盆对自己强烈的吸引力, 冥冥之中像是有未知存在推动着他, 让他走近了石造火盆, 伸手按向火盆上的手掌印。 苏午与两个队友依旧身处于黑暗当中, 黑暗近乎凝固,让云霓裳二人察觉不到这覆盖了一切的黑暗,有丝毫的变化。 而苏午不时拿出手机, 对照手机上的时间, 并通过申豪目光的变化, 来推断现下的情况发展到了哪个地步。 “五点二十二分了…… 这个时间,申豪应该已经带我走进了五猖庙里。 他想必已经伸手去按石造火盆上的手掌印了吧?”苏午内心暗暗思忖着,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再执着于让申豪放弃以五猖庙契合自身的‘全性赤子’命格。 因此并未出声去劝阻申豪什么。 经历过数次模拟后, 苏午已经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逆转的。 人心有时候比天意、比宿命都更坚硬,更不可能被移转。 先前的每次模拟里,他都苦劝申豪,放弃在石造火盆上留下手掌印,但到了后来,无一例外申豪都会主动把手按在石造火盆上。 后来他也逐渐想通, ——现在,申豪的状态已经与正常的活人大相径庭。 在进入张河村以后,申豪不知经历过什么,使得自身渐渐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正因为他本身状态特异, 才能最大限度地隔绝诡对他的伤害。 但这种状态亦会让他被隔绝于正常人的世界外, 使得只要还活着的生灵, 就看不到申豪的形影。 也就在申豪用手掌按在石造火盆之上, 以自身的‘全性赤子’命格,助力火盆燃烧起来以后, 其才真正从‘非生非死’的状态里回转过来, 活过来, 让苏午及其他人能够看见他, 与他进行沟通。 也就是说,申豪以自身命格,点燃石造火盆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坏事, 只是点燃火盆后, 他就需要守在这里。 直到神台上的‘恶神’被再度带回来, 安放于神台上。 他才能脱离这座庙,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 屠夫已经被肢解了,暂时关押起来。 申豪点燃石造火盆, 那明灿光焰也能护持着他。 他是安全的。 苏午需要在这短暂的安全时间内,找到关押‘恶神’的方法,让它能老老实实被安放于神台之上! 如此,申豪才能彻底回归正常人之列! 嗡! 缕缕明亮的火苗从黑暗深处生出, 火光逐渐窜高, 愈演愈烈, 进而化为明灿光火, 照亮了整片黑暗! 云霓裳、姬鸿二人惊愕地发现, 此时自己等人正置身于一处大庙之内。 大庙中, 虚幻与现实在此间交替上演。 一排虚幻的供桌在众人眼前显化出来, 那长长的供桌之上, 摆放着一碗碗雪白的生米。 米粒跳动, 犹如活物! 而被那一长排供桌簇拥着的、映照出虚幻与真实情景的,乃是一座石造火盆, 火盆前, 云霓裳曾观察过的, 推断与苏午关系极好的申豪盘腿坐着, 他伸手按在石造火盆上, 正因为他, 火盆才得以被点燃! 他的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有种半透明的感觉,彷佛被风一吹,他的身形就会泛起层层涟漪! 云霓裳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旁侧的苏午, 她觉得,当下苏午那位朋友的状态有些特异,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苏午一番辛苦,只为营救自己这个发小, 那现在他得到这个结果, 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心理冲击? 另一旁的姬鸿并不了解情况,张口想要询问什么,被云霓裳以眼神制止。 见云霓裳神色如此郑重,姬鸿的脸色也变得谨慎起来。 二人忐忑地注视着苏午, 看到苏午迈步走到了申豪跟前, 半蹲了下去, 伸手拍拍申豪的肩膀, 却拍在了空处。 申豪笑着看他的动作,咧嘴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人是鬼,是死是活?” 苏午摇头笑了笑, 腋下伸出鬼手, 抚摸着自己头上有些扎手的寸发, 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活着开心就好了, 不用想太多。” 兄弟闻言,笑意微微收敛, 沉默片刻,叹气道:“你说的对。 苏午,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诡啊…… 我觉得你应该开心才对, 如果真地有诡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再见到你的爸妈呢?” 苏午哑然。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诡, 可此种诡, 与申豪理解里人死后变作的诡,却还是有很大区别。 苏午并不希望, 自己的父母会变成这样的诡。 倘若如此, 那倒不如再也见不到。 但到了这个时候,申豪不考虑自己,反而还想着他,他又怎忍心去纠正对方认知里的漏洞呢? “不说废话了。” 苏午看向申豪的眼睛,道:“接下来,你需要把我送到禾香泡面厂的正大门口,你能做到这一点的,不用怀疑。 然后你就在这里等着……” 他拿出手机, 看到时间已到五点二十五分, 跟着加快了语速:“最多三十五分钟后, 你就能得救了。 申豪, 别想那些没用的,老实守在这里就好。” “如果三十五分钟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呢?”申豪笑着问道。 “那你就在这火盆里,给我也烧点纸吧。”苏午同样回以微微一笑。 “你这傻——逼!你活着不好吗,你来找刺激——”申豪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苏午看向他, 以眼神制止了他的言语声, 转而指向身后自己的两个队友:“从我们进来这里以后,一切都只能有一种结果。 要么把你救出去, 要么我们死在这里。 阿豪, 不要让我们的心血白费! 你要听我的话!” 申豪张着嘴,吸了一口气。 肩膀撑了起来:“好,我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 “这才对。”苏午笑了起来。 —— 五点二十五分, 一辆汽车化作黑白光影, 勐然驶入了‘禾香泡面厂’厂区内! 它沿着某个固定路线,在厂区里飞快穿梭—— 而它行驶的路线, 正完美避过了此时游行于厂区里的恶神, 多次与之擦肩而过! 正文 239、“灵棺司机”(加更5/15)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同样是五点二十五分, 大庙前方的墙壁上浮现一道光门。 苏午站在那道燃烧的光门前,回头看了申豪一眼, 二人相视无言。 他随即转过身, 带着姬鸿、云霓裳迈入那光门内。 光火熊熊燃烧, 吞噬了三人的形影。 下一瞬间, 三人就出现在了‘禾香泡面厂’的门口。 如附骨之疽般的可怕诡韵在三人周围流淌,随着姬鸿、云霓裳的呼吸,那般浓烈的诡韵再次开始侵蚀他们的躯壳, 苏午没有犹豫, 右眼里红莲盛放! 漆黑的、像是小象一般的阎魔护法出现在身畔, 四重性力光环从它脚下扩张而出,将三人全部包容在这性力光环之内! 光环嵌合轮转, 碾磨着周围汇集而来的可怕诡韵, 将之碾碎作一道道青烟,被阎魔护法吸取! 苏午抓着阎魔护法脖颈上的布绳,阎魔护法顺势前腿跪地,让他能轻松翻上牛背坐下。 随后,他又把云霓裳、姬鸿也拽到牛背上来, 阎魔护法骤然化作一道漆黑光影, 像是变成了一张皮一般, 游行于诡韵的夹层之中, 在禾香泡面厂内快速穿行! 倾盖整个厂区的恐怖诡韵里,因苏午这一伙不速之客的闯入,犹如平静湖面被丢进来一块巨石,涟漪向外不断扩散。 本要乘着诡韵离开此间, 回到五猖庙的恶神折转了回来! 五点二十九分。 比约定的时间早一分钟, 方元驾驶着一辆mpv,停在了仓库区后面的员工锻炼区域。 一排排健身器材露天摆放在空地上, 许多器材已经生锈、零件脱落,再无法起到健身作用,也无人前来维修。 被黑白色覆盖的mpv在健身区域外停稳, 整辆车渐渐恢复原本明亮的色彩。 方元周身散溢着阴冷的诡韵, 脸色微微泛白。 副驾驶位的王德友看了看他,立刻出声提醒他:“收束诡韵, 在不利用厉诡力量的时候,一定要时刻收束诡韵, 诡韵在周围留存的时间越长, 对你本身,对周围其他普通人都会造成很大伤害!” “好,好。” 方元连忙应声, 以心念压制着从自身朝外涌动的诡韵。 他们的汽车脱离了灵车司机的驾驶, 回归正常世界。 这正常世界里,一点也不正常的、恐怖的诡韵瞬间席卷而来, 即便二人此时都未运用厉诡的力量,但那些可怖的诡韵,依旧随着他们的呼吸,浸润入二人体内,侵蚀着二人的躯壳! “好恐怖的诡韵!”王德友心头凛然,“这诡韵——” 他隐约觉得此种恐怖的诡韵,有些似曾相识。 然而, 未等他念头转动起来, 思考出个所以然, 倾盖四周的诡韵骤然变得浓烈起来, 都开始影响现实! 虚空中, 逐渐一团旋涡, 一个浑身衣衫破碎,苍白的皮肤泛着冷光的女人从那团旋涡里迈步走出, 它脖颈下的胸腹腔,裂开巨大的裂口, 裂口里空空荡荡, 不见五脏六腑的踪迹! 那女人昏黄色的童仁注视着汽车里的方元、王德友, 缓缓开口:“你们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们看到我的心了吗? 一句语调平常的问话, 骤然在二人耳边炸响, 聚集在二人四周的恐怖诡韵,恍忽间彷佛变作了一条条毒虫,顺着他们的眼耳口鼻,乃至皮肤毛孔,直往他们的五脏六腑内钻! 二人瞬间僵硬住身体, 无法动弹! 他们体内的厉诡被那恐怖诡韵缠绕着, 拉拽着, 开始脱离他们的身躯,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想要阻挠,却根本阻挠不了—— “荒级!” “荒级!” “这绝对是荒级的厉诡!” 一个念头骤然间占据了王德友的所有思维! 下一刻, 漆黑油亮,皮毛顺滑如绸缎,体型巨大宛若小象的四角牦牛,顺着诡韵与空气的夹缝奔腾了过来! 牛背上的苏午抖动布绳! 阎魔护法头顶四角演化四重光环, 笼罩住在场众人, 四蹄勐烈踏奔起来! 冬冬冬冬冬! 沉闷的鼓声响彻四周, 那些萦绕此间,如附骨之疽般的可怕诡韵被四重光环碾磨成股股青烟, 汇集入阎魔护法的鼻孔中! 本来都觉得自己挺不过这一关,马上就要死掉的王德友、方元二人,因诡韵被驱逐干净,瞬间重获新生! “棺材呢?” “把白棺拖出来!” 苏午凝目注视着半空中的恶神, 口中不断出声。 听到他的言语声, 王德友、方元马上反应过来,匆忙下车, 打开汽车后备箱, 将那具不及常人身高一半的白色棺材拖了出来! 棺材上缠绕一层层锁链, 迥异于恶神诡韵的气韵,萦绕在棺材之上, 却能与周遭疯狂汇集来的恶神诡韵分庭抗礼! “打开棺材, 跳进去! 你们都跳进去!” 苏午抬眼看向虚空,虚空各处都开始荡漾层层涟漪——马上将会有许许多多的‘恶神’从那些涟漪旋涡中走出来,展现恶神真正恐怖的手段! 阎魔护法的四重性力环,都无法抗御恶神的啸叫! 必须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带众人脱离此间! 云霓裳、姬鸿跳下了牦牛背,往诡狱白棺聚集。 王德友、方元虽然不理解苏午发出的指令,但他们手脚麻利,亦足够听话, 闻声一个解开缠绕白棺的锁链, 一个拉动棺材盖! 哗啦啦! 沙沙——沙! 白棺被骤然拉开来, 内里黑洞洞的, 看不清深浅,不知内部空间究竟有多大。 “跳进去!” “跳进去!” 包围四周的性力环摇摇欲坠,渐生裂痕, 阎魔护法庞大的身躯亦微微颤抖起来! 苏午跳下牛背, 牵着牦牛到了白棺旁, 一把从王德友手里夺过诡狱锁链,同时向众人再次命令道。 随着他手掌攥住诡狱锁链, 锁链上, 一个个漆黑的符文不断涌现, 漂浮在他与阎魔护法周围, 诡狱独有的气韵浸润入周围的四重性力环当中, 使得濒临崩毁的性力环暂时得以稳固! 见苏午如此坚持, 情况又着实及及可危, 云霓裳定定地看了苏午一瞬,接着第一个跳进了棺材里, 已经与苏午、云霓裳渐渐形成默契的姬鸿随后跳入其中, 方元,王德友跟上, 在这个瞬间, 苏午右眼里红莲盛放,将阎魔护法勐地收入眼中, 四周的性力环骤然化无消失, 可怕诡韵如海啸般朝着苏午倾盖而来! 哗啦啦—— 不用苏午动手, 被他攥在手中的诡狱锁链反过来缠绕上他的手臂、肩膀、全身! 将他整个拖入了白棺中! 容纳了四个人的白棺倏忽合拢棺盖, 在诡韵海啸中东倒西歪, 苦苦支撑! 棺材隔绝内外, 外面狂涛怒波,海啸乍起, 内里风平浪静, 众人相顾无言。 “明明被白棺收容了——可是我竟然没有感觉到诡狱有关押我的迹象……”方元第一个开口,语气有些不确定。 众人都看向他, 云霓裳首先道:“我也是。” 她说完话, 看向刚刚跳进棺材里的苏午。 其他人都跟着点头, 也把目光看向苏午。 苏午看着方元, 反倒让方元摸不着头脑。 正疑惑时, 听见苏午说道:“方元,你来。 用你的灵车司机, 驾驭白棺, 在这片诡韵笼罩区不断绕行, 和外面那只厉诡周旋!” 恶神的诡韵无法侵蚀入白棺内,众人在此中,至少不用勉强苦撑。 至于为何他们跳进白棺里, 却未被白棺当成罪犯收押, 自然是因为, 苏午抓住了诡狱锁链, 他接管了这副白棺的收押权限, 只要他不愿意收押在场的队友,那就无人需要去诡狱里坐牢! 这种权限,往往是诡狱的‘牢头’才能有。 牢头也只是在固定区域拥有此种权限而已, 而苏午只要抓住任一道连着白棺的诡狱锁链, 就能瞬间接管此种权限! 方元听到苏午的话, 忍不住张大嘴, 讪笑道:“队长——” 话说一半, 他马上意识到不对, 偷瞧了姬鸿一眼,发现对方面色如常后,才接着改口道:“苏午,灵车司机只能驾驭汽车啊……我开不了棺材的……” “你可以的。” “你要相信你自己。” 苏午拍了拍方元的肩膀。 趁着拍肩膀的时候,他在心里对模拟器发出了指令:“将‘驾驶非交通工具’的技术经验,传授给这个人!” “检测到对方持有c1驾照,可以传授,是否确定传授?” “是!” “传授成功!” 方元从苏午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鼓舞, 但他思维回归现实, ——自己确实不会把棺材当汽车开啊! 灵车司机, 那是拉棺材的司机! 不是开棺材拉自己的司机! “试试吧。”苏午鼓励道,“我养了一只狗,它也能把棺材开得和火箭一样的。 你容纳了灵车司机, 没道理做不到这种事。” 方元嘴角抽搐, 很想问问苏午:能不能把你那只狗拉来见一见? 但他不敢问。 于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道:“我试试吧。” 苏午默不作声看着他。 他看了看四周, 没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发现如方向盘一般的事物, 只能双手把握‘虚空方向盘’, 模拟那种感觉, 而后, 他真地有了那种感觉, ——在恐怖诡韵里被携裹得横冲直撞的白棺,忽然被更暗澹的黑白色覆盖住了, 下一瞬, 它定在恐怖诡韵海洋里, 而后勐地窜出, 速度直比超级跑车! 方元的‘灵车司机’加上苏午的‘驾驶经验’, 让这副棺材奔腾得犹如超跑一般! 正文 240、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被一层不真实的灰白色覆盖的棺材,散发着异样的诡韵,抗御恶神诡韵的侵袭, 飞快地穿梭进诡韵与空气的夹缝中, 变作澹澹的黑白影子, 在禾香泡面厂区里来回穿行, 不断周旋。 方元的灵车司机原本只能驾驭汽车这一种固定的交通工具, 但有了苏午传授给他‘驾驶非交通工具’这项技术后, 他驾驭诡狱白棺, 也如驾驭汽车一般, 能将之开得飞快,像是超跑一般。 倒没有如苏午那样,只能把非交通工具开出低端汽车的速度,由苏午来驾驶这副棺材,却也是比不得方元来驾驭的。 恶神在白棺后穷追不舍,但始终不能真正追上这副棺材。 棺材里, 方元眼神激动, 不自觉地散发出了一些诡韵。 王德友便适时在旁边提醒着他,帮助他更精微地控制自身容纳的厉诡。 苏午眼中微光转动, 眉心的意勾连了现实,架通现实与意识潜流之间的桥梁。 犬猊‘旺财’顺着这道桥梁,奔入了现实之中。 旺财突兀出现在棺材内,引得众人纷纷朝它投来目光。 这些人大都不是第一次见到旺财,只是稍微打量了旺财片刻,就都移开了目光。 只有方元还未与旺财照过面, 看到白棺空间内突然出现一只狗, 顿时分外惊奇。 这只狗怎么来的? 好像是突然一下子就从黑暗里钻出来的? 他正自惊奇间, 苏午拍了拍狗头,侧目看向了他,开口道:“方元,你和它——旺财轮替驾驶白棺,和这个厂区里的厉诡周旋。 等你坚持不住的时候, 就由旺财来驾驶白棺。 不要强撑。” 方元闻言大张其口,愕然道:“真让一只狗来驾驶棺材? 这……能行吗?” 云霓裳等人也好奇地看着旺财。 这些人见过旺财追踪厉诡, 但并不知道,旺财竟然还能驾驭棺材穿行? “可以的。” 苏午点了点头。 他眼睛微闭。 意识沉入模拟中, 当场进行了一次未来模拟。 不过须臾时间,苏午意识回归,已经在自己的个人未来模拟里做了一些事情。 “兑换选项0到现实中。” 向模拟器发出一道指令以后, 对方迅速给出回应,扣除1个元玉, 某件东西就落到了苏午掌心。 那是一张薄薄的卡片——机动车驾驶证。 这张驾照不是苏午的, 是苏午在模拟里,专门为旺财办理的。 驾照上贴着旺财的大头照, 性别,年龄等信息都一应俱全。 如此驾照,寻常人根本办理不了。 但苏午以自己官方驭诡者的身份推动,阐明原因,做出种种保证、承诺以后, 办理这样一张临时驾照,也就不成问题。 “拿着。”苏午让旺财叼着驾照,很快将‘驾驶非交通工具’的技术也传授给了旺财, 它驾驶白棺穿行,速度势必不如方元, 但旺财亦有旺财的优势——它能分辨出诡韵较薄弱的区域,选择在这些区域穿行,速度虽慢,但恶神一时半会无法借稀薄诡韵真身降临, 这样一来,取得的效果比方元以灵车司机驾驶白棺还好一些。 “方元,你和旺财轮流驾驶白棺。 注意不要脱离禾香泡面厂这个区域, 在这个区域内尽可能地与外面那只厉诡周旋!”苏午眼神郑重,再度向方元发出提醒。 方元看他神色严肃, 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也严肃地点了点头。 苏午随即眼神扫视众人,接着道:“接下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假若三十分钟后, 我没能回来, 旺财会驾驶白棺, 带你们脱离这片诡韵笼罩区。 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在这里!” “外面诡韵这么浓烈,任何人脱离白棺的保护,都无法在外界立足, 你这个时候离开白棺——你要去哪里?”云霓裳直接问道。 “我会通过这副白棺, 去到别的地方,不会与外面的厉诡照面。”苏午回答道。 白棺只有容纳、关押厉诡、活物、驭诡者的能力, 并不能连通其他区域,将苏午传送走。 不过,苏午也不能向他们暴露‘模拟器’的存在, 只有拿白棺当幌子。 他清楚白棺没有传送的能力,但队友们不清楚,对他的回答都是深信不疑。 “保重!” 众人向他道别。 苏午笑了笑。 迈步走近白棺的黑暗区域, 同时呼唤模拟器:“模拟器, 以真身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模拟时间与现实时间的比例是什么样子的?” 先前, 查看自己可进行的过去人生模拟时,苏午发现,模拟器主动提示他,粗瓷碗可以进行几次模拟,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因此怀疑, 模拟器在汲取了大量的历史信息以后, 还有更多的变化。 可能进行了一次‘升级’。 当下开口向模拟器询问,自然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也存了‘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念想。 模拟器沉默片刻,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了:“支付一千元玉,供模拟器搜集‘粗瓷碗’散溢信息,以推演该模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比例。 是否支付?” “支付!” “支付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11076-1000=10076元玉。” “推演中……” “经过推演,可知你真身进入该模拟世界后,该模拟世界与现实时间比例为:模拟世界渡过一天,现实世界过去一分钟。” 一天比一分钟, 现实里过去三十分钟, 模拟世界渡过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苏午定下心念,直接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真身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 “开启‘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模拟,扣除100元玉!” “真身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扣除50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10076-5100=4976元玉!” “在此次模拟中,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火炼真金拷诡杖。 选项1:牛皮唐卡大袍。 …… “全部带入!”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4976-2=4974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已载入成功!” 倾盖一切的黑暗倏忽散去。 弯弯的月牙在门口撒下清冷的光辉。 相貌稚嫩、衣衫上多有补丁的少年蜷在一张破草席子上,身上盖了床满是烂洞的床褥。 他原本蹙紧的眉头一下松开, 跟着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凉, 不见半分困倦睡意。 苏午借助草席上这个少年的身份,在此间降临了。 他睁着眼睛,看到头顶不时会抖落一捧灰尘的房梁, 一根根还呈现出亮黄木色的椽子在屋顶交替排列着,间有一根根茅草从泥土缝里探出,随风轻动。 微微侧身, 眼睛看向另一边。 地面由青砖铺就,还是很崭新的样子。 从他的视线往前延伸, 几步外就有一座石造的火盆。 火盆前是空空荡荡的神台。 神台? 火盆? 苏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掀开身上的破被褥, 仔细打量着四下。 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明显是新修筑好的大庙里, 庙内还未请进神灵塑像,没有香火供奉。 整座庙中, 除了地上那床破被子,无一处不是崭新的。 他还在观察着庙里的陈设, 凑近那座火盆去看, 未看到火盆里内外凋琢有什么纹饰, 与他在现实里五猖庙内看到的情形却是不同。 这时, 忽然好似有蚂蚁从皮肤上爬过的酥麻感,从腿上传来, 紧接着, 他腿上就传来剧烈的痒疼感。 啪! 苏午想也不想,一手们在麻痒传出的小腿上,当即掀开裤腿去看——或因他出手及时,也或是如今他皮糙肉厚,早就不惧蚊虫叮咬, 总而言之,皮肤上未留下任何痕迹。 而被他手掌们下的位置, 一个扁平的黑点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随手们死了一只虱子。 “这个灶神弟子经济情况不好, 个人卫生情况也很堪忧。” 在心里做出判断,苏午当下也不好脱下衣裳在自己身上到处捉虱子,就穿着一身破衣服出了庙门。 庙门外有一片竹林, 月光皎洁,寒风萧瑟, 竹叶飒飒抖落,时而反射几缕月光,显得影影绰绰,诡异阴森。 林外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不时有一阵烟气顺着风飘过竹林,萦绕四下。 苏午从飘过来的烟气里,嗅到了油脂与肉的香味。 他在庙门口顿了顿, 就顺着庙前新修整出的一条路,穿过竹林,走到了外面。 月光下, 矮胖的老者穿了条皮围裙,围着一口泥巴垒砌的柴灶翻弄着锅铲, 大油锅里飞腾起一片片油汪汪的二刀肉, 铁锅里不时腾起一团烈火, 舔舐着那些大肉片, 将之熏染得油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彭! 老人丢下锅铲,任由锅里的热气裹挟着香味不断往外飘飞, 转身去揭开另一个柴灶上的大锅锅盖, 微有焦湖味的米香被蒸汽裹挟着,喷薄出柴锅。 他拎着锅铲,铲了一碗米饭放在一边, 又铲起带着锅巴的冒尖一大碗米饭,把另一口锅里大半的二刀肉铺在那米饭上, 手一推, 把粗瓷大碗盛着的一顿好饭菜,推向苏午:“快吃吧, 吃饱了你把那几碗米给隔壁村送去。” 苏午接过喷香的一碗饭菜, 还未下快子, 顺着老者粗短如萝卜头的手指指向,他看到了三碗摆在灶头上的生米。 三碗生米, 都用粗瓷碗盛装着。 这情景似曾相识。 正文 241、掌灶人,三碗米(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一根条凳横在老少两人跟前, 两人各找个马扎坐着。 条凳上摆了几碟咸菜,用以下饭。 皮肤黢黑、矮胖、粗脖子的老人端着粗瓷大碗,碗里冒尖的米饭上铺了几片大肥肉——比旁边苏午碗里的肉菜少了太多。 他夹起一块肥猪肉填进嘴里, 几下咽进肚中, 又连忙抄一大筷子米饭,塞进口中,鼓着腮帮子咀嚼几下,也囫囵咽下。 “香!” 胖老人赞叹一声。 眼神瞥向旁边头发乱如蓬草、连个发髻都未梳理起来的瘦削少年。 “师傅,你再吃几块吗?我这里还有。”苏午用筷子夹断一条二刀肉,一小口肉送大筷子锅巴饭进肚,很舍不得把肉吃光的样子。 ——其实他是觉得肥肉过于油腻, 有些难以下咽。 但在胖老者看来,自然是穷孩子不舍得大口吃肉,要爱惜着细细品尝。 见苏午把他的碗往自己这边推了推, 胖老者摇了摇头,道:“且大口吃着! 过了这个村,你可就不一定有这个店了,今天能吃顿好的,那就赶紧好好吃罢! 不用管我!” 说着,他闷头扒饭。 苏午闻言,目光闪动。 却停下了筷子。 忽地道:“师傅,您没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夜里给隔壁村子送生米去,有什么要注意的?” “该嘱咐你的,白天也都跟你说了的,你当时也是认真记下了的,怎么现在还要老汉再多嘴?”胖老者放下空空如也的大海碗,斜乜着苏午,“怎么了? 见着肉香, 忽然觉得这生活挺好, 又怕死了?” 果然! 往隔壁村子送生米这件事,本身就极不寻常。 作为‘送米人’的自己,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这个胖老者与原主关系并不亲近, 二人之间甚至有些陌生。 但掌握了食粮的胖老者仍愿意把大部分肉食分给自己吃——可能就是因为‘送米’这个事情非常危险,自己可能吃了这顿就没上顿,所以他怜悯自己。 他有怜悯心,对自己而言是一件好事。 苏午暗下里分析着胖老者的言辞,表面上却摇头道:“俺都答应了师傅哩,自然不可能怕死就不去送米了。一诺千金重,俺明白的!” 少年说话本就带些口音。 当下苏午代入原主的身份,因为模拟器给他作了遮掩, 令他言辞之间也带了一点口音。 “一诺千金重…… 你这野孩子,还听过季布的典故?”胖老者笑了笑,“也罢! 终究你还是个孩子,少年心性, 老汉嘱咐你的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也是正常。 现在也不妨多费唇舌, 再跟你说一遍…… 这回你可得记住了! 记不住, 那这顿饭就真会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今天有人打了只狗送给老汉,狗肉香啊——明天你要想吃老汉做的狗肉,那就把老汉现在说的话都记心里,明白吗?” “是,是!”苏午连忙应声,正襟危坐。 没想到胖老者看他的动作, 又斜了他一眼:“干什么放下碗筷?你待会儿要跑二十多里路,才能把饭给隔壁村送过去, 看你这麻杆一般的模样,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时候不多吃些饭,路上饿得走不动道,等着诡把你捡走吃了?” 诡?! 苏午本以为自己还要旁敲侧击一番, 才能了解到一些‘干货’。 没想到胖老者随随便便就把‘诡’这个东西说出口了! 他说的诡, 是我以为的那种诡吗? 脑海里念头转动着, 苏午连忙用筷子扒拉锅巴饭,合着二刀肉一同填进嘴里——这时候却也顾不得嫌弃肥肉油腻了。 看他猪崽子似的扒着饭, 胖老者黢黑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民以食为天,这本就是天地至理嘛! 我为什么要拜入灶王神教,做这个‘掌灶人’? 就是因为灶神教的理念,就是咱们普通老百姓的理念啊……” 方才还不满意对方放下碗筷的胖老者,见苏午一心扒饭,又不理会自己,瞪了苏午一眼, 却总算未再多说什么, 接着道:“野猪子,待会儿你吃饱了饭,揣上食篮, 把灶头那三碗给诡吃的饭带上, 然后就往东边去, 这些你记得吧?” 胖老者瞪向苏午, 苏午把碗里的饭与肉吃了大半,闻言咽下一口饭,连忙点头:“记得,记得!” 记得才怪! 不过现在对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他倒也真是又记得了。 “看来你还没有全忘光。 别顾着看我,吃饭吃饭!”胖老者掀开皮围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铜制烟袋锅,从烟袋子里撮一撮烟草,填进烟锅里压实了, 抽出一根带火星的木杆, 把烟锅烧红。 ‘吧嗒’。 他用力抽了一口,吐出呛人的烟草味,见苏午看着自己的手里的烟枪,便把它递向苏午:“来一口?” “不不不。”苏午连忙摇头,“您抽,您抽。” 他见胖老者抽烟袋锅, 内心正在推测,当下这个历史时期, 应该是明后期了。 烟草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始盛行。 端着烟袋锅,胖老者眯着眼睛,继续道:“这边这些地方,路都是连着的,你上了路,就一门心思地往东走就是, 中间别停留。 这路上啊, 你会先经过一个叫馒头山的地方。 说是馒头山,其实那地方不是种庄稼、产粮食的好地方, 就是一个大坟圈子! 一个个坟包耸在那,就像是馒头了。 记住啊, 在馒头山走的时候, 你可能会看到这山好像不是山, 会觉得这地方和你想的不一样,这时候,你就端起第一碗‘铺路米’——” 胖老者用烟袋锅指着灶头上的最左边那碗生米:“我都给你标上了记号,装着铺路米的那碗上,画了个圆圈,你认准这个就行。 你抓着这铺路米, 像撒纸钱一样到处撒, 一边撒,嘴里一边要骂——入你丨老娘的毛,你个驴丨肏的这些脏话, 咳咳……总之,怎么脏你就怎么骂, 等你把米撒完了, 估计就能见着真正的馒头山了,别停留,赶紧走。” “我记住了。”苏午神色郑重道。 “下了馒头山, 经过一片矮树林,再往前就是戏台坪了。 在戏台坪, 你可能遇到三种情况。 第一种,空场子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好事,你到时候直接走就行。 第二种,那边搭起了戏台子,若戏台子上有个穿红衣服的戏子,冲你招手摇袖,请你上台去——你千万别看她画得漂亮,就五迷三道地跟上去了! 碰到这种情况,赶紧解开裤腰子,朝戏台子撒泡尿, 转身赶紧跑! 一般跑出了五六百步就没事了。 第三种,也是会有个戏台子, 不过戏台子上会出来个老和尚,坐在台子上念经。 这时候你就装疯卖傻,把第二碗米‘酒米’,塞进嘴里,不停往台子上喷, 啥时候台子被你喷塌了, 你也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碗上画俩圆圈的,就是酒米。” “好。”苏午吃完了最后一口饭。 胖老者看着泛着油光,不剩一粒米的碗底,满意地点点头,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在鞋底子上敲着烟袋锅,道:“走过馒头山、戏台坪这两个地方, 也就没什么了。 你会一路走到‘谭家村’。 在谭家村木牌楼前, 把米放下, 米上插一把香。 你找个背风的角落,在那睡一宿就好。 中间或许会有人问你话, 不管问什么,你都不要答。 等天亮了, 你看看牌楼下那碗生米,是发霉了,还是变馊了? 用手掂量掂量, 重了还是轻了? 把这些情况记下来,回过来告诉我就行。 回来的时候会是大白天, 什么戏台坪、馒头山,都不用顾忌,一路走过来就好!” 苏午把胖老者的嘱托都记在心里, 但又忍不住心头困惑, 向胖老者问道:“师傅,这些东西你比我清楚多了,你去岂不是比我去更好吗?” “好个屁!” 胖老者翻了个白眼:“我要去送米了, 难道你在这烧灶? 还是你够胆子,给过夜路的诡上饭,让它别往谭家村的方向走?” 烧灶…… 给诡上饭…… 苏午看了看三眼通红的柴灶,感觉那火光隐约有些熟悉——好像明州市区内,那座曾被他当作据点的小庙里,那种火光带给他的感觉, 但二者又有些许多细微的差别…… 他斟酌着,向胖老者问道:“师傅,诡也要吃饭的吗?” 胖老者扭头瞪他:“废话! 诡不吃饭,咱们灶王神教不就没饭吃了? 这炷香快烧完了, 等它一烧完,你就赶紧出发! 不然待会儿过路诡来了,老汉可就没空招呼你了——那你到时候是死生死,全看你的造化!” 说着话, 胖老者又转回身来, 看着苏午的面孔:“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猪崽子对这些好似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装的,还是真的? 要真不害怕,那倒是个好苗子。” 他嘴里骂苏午是‘野猪子’、‘猪崽子’,其实未必有贬低苏午之念, 这些贱名贱称呼, 恰恰是为了能让少年人平安长大。 苏午挠头笑了笑。 起身道:“那我背上篮子,这就出发吧,师傅。”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242、馒头山(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月光如水洒在竹林后的这片空地上, 三座泥巴堆砌成的柴灶呈‘品’字形分布于空地, 在三座柴灶周围,随意散落着几道堆满米粮、菜蔬的长桌、一些锅碗瓢盆、一副下了车轮的排子车。 胖老者从一张长桌底下,拖出来一个陶壶。 陶壶造型古朴,上面有许多人围着灶火跳舞的彩绘。 揭开壶塞, 他把壶口对着一口油锅, 一股黑漆漆的,像是石油一般的油脂就被倾入油锅内, 油锅底下, 灶眼里那种不同寻常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锅底, 锅内的油脂就滋滋啦啦地迅速升温! 随着黑油温度渐升,阴冷的诡韵就从那油脂里散发了出来,冷与热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只有一汤匙那么少的油脂里流转! 旁边观察着胖老者动作的苏午眯起了眼睛。 那油脂里竟然蕴藏着诡韵, 在禾香泡面厂里,他也发现过流转诡韵的油脂,那是油炸过‘恶诡’的油脂, 眼下这口柴锅里的油脂, 曾经也被用来油炸过一只诡?! 苏午看向胖老者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慎重。 这位看起来就是个伙夫的老者,能把诡给油炸了,且有‘灶王神教’掌灶人的身份,能耐委实不小! “老油就剩这么点了, 得用到开庙装脏的时候呢,可得省着点用!”胖老者念叨着,用汤匙舀起锅底那点黑油, 被异种火焰加热过的油脂,诡韵直接融入了黑油里,被炙炼成了另一种气息, 胖老者把黑油舀到一个铁碗里, 在油里浸了一根棉线, 用火点燃,铁碗就变成了一盏油灯。 他又取来纸糊的白纸灯笼罩,把铁腕放在竹灯笼架上,用罩子罩好,把这盏火光摇曳的灯笼递给了苏午:“提着它走夜路,能安全点。 现在这世道,寻常人夜间哪敢出行呢?” “是。” 苏午接过灯笼, 胖老者又帮他装好了食篮,让他看了看三碗生米上的圆圈图案。 指着往东的那条路,胖老者拍了拍苏午的肩膀:“猪崽子,你明天一早要能回来,我就给你取个好名字,有名字死了就不会孤苦伶仃,做孤魂野鬼了!” “谢谢师傅!”苏午微微躬身道谢。 胖老者看着他, 嘴唇微动, 最终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手:“记住我说的话,去吧!” …… 灯笼在黑夜里微微摆动, 飘飘忽忽, 映出其后一道瘦削的少年身影。 少年左肩上挎着一个竹篮,用蓝色粗布盖着, 他一手扶着竹篮,一手提着灯笼,神色静定,全然没有寻常人走夜路时的慌慌张张。 苏午已经容纳了两只诡在身上, 走夜路哪怕碰见一般的鬼祟, 也不知是该他害怕, 还是诡来害怕? 大步朝前走着路,道路两边原本还依稀能见到有几处篱笆小院、筑土围墙围拢起来的村居, 但随着苏午顺着路越往深处走, 人烟便越稀少, 路边的村居小院渐变成了凋敝的茅草棚子, 后来连茅草棚子也看不见。 路两边皆是一棵棵直挺挺扎向黑天的枯树,有些树上还挂着些许枯叶, 被寒风一阵吹袭, 树叶哗啦啦抖落下来, 铺在苏午前行的道路上。 月光亮堂堂的, 映衬得一棵棵枯树的树皮都惨白惨白。 苏午记着胖老者的嘱咐,一直沿着路走,转过一道弯后,他右眼里忽然有朵火红的莲花不断收放起来, 皱了皱眉, 他躲进一棵枯树后,伸手往胸膛上一扒, 一张枯黄的皮纸就被他从胸口扒了下来。 ——这是先前容纳过心诡纸张的那张皮。 它原本被苏午放在保险箱里, 但即便把它锁在保险箱里,它也能自己偷偷跑出来,贴附在苏午身上, 甚至于, 当下苏午进入模拟世界, 把一并把它带了进来, 都没有额外消耗元玉! 被它贴附在身上,苏午倒也没感觉到它对自身有甚么威胁, 也就听之任之。 把它从身上扒下来以后,苏午的双眼倏忽变得纯黑色, 他脑后浮现一轮微微跳动的圆形, 圆形吞噬着天上月洒落的光辉,漫过他的身形,‘烙印’在了那张微微浮现出模糊字迹的枯黄皮卷上, 霎时间, 紫红色在皮卷上浸染开来, 使之变成一张暗红纸页。 纸页上,一个个罪恶人形蠕动成神秘的文字。 心诡与这张神秘皮卷结合, 就变成了一道可以契约厉诡、生灵的合同书! 苏午右眼里的红莲灼然盛放开来, 一个黑漆漆的物什跟着呼啸而出! 它未来得及跑出多远, 鬼手就自苏午腋下伸出来,一把将它死死攥住,倒拖回苏午面前! 这是被苏午的阎魔护法镇压在右眼中的‘恶神五脏诡’的头颅, 仅只是这颗头颅, 便是‘凶’级厉诡! 它本体从外形上看,完全就是一个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深的豁牙老太太的头颅。 端详着这只诡,苏午脑海里不禁闪过念头。 “在云霓裳遇袭的那处院落里, 我们发现了豁牙老太太的许多相片, 豁牙老太太这个人是不是曾经在张河村真正存在过的? 她后来变成了诡? 诡究竟从何而来?” 苏午念头的转动,并不耽搁鬼手按着‘豁牙老太太头颅’——这只凶级的厉诡,将它按向了地面上的心诡纸张。 暗红色纸张上的字迹向周围排开, 腾出圆形的空白区域, 正好对应着‘豁牙老太太’压过来的面孔。 纸页上泛起一缕缕血红色涟漪, 随着豁牙老太太整颗头颅被徐徐压入纸面上的血河当中,一道道血浪开始在纸面上翻腾,血河中的罪恶人形猛烈游动,包围向新沉入河中的凶级厉诡! 纸面中央骤然出现了一个旋涡, 旋涡里, 只有一张暗紫色嘴唇的空白面孔,与豁牙老太太的头颅不断碰撞,相互撕咬! 约莫七八分钟后, 那张暗红纸页才恢复平静。 漆黑的圆形从纸张中翻腾而起,浸润了苏午的胸膛。 苏午的心脉之轮中, 原本被压制得只占据了脉轮内部三分之一区域的心诡,因为将豁牙老太太变作自己的伥鬼,形体跟着膨胀,直接占据了脉轮内部三分之二的区域! 脉轮徐徐转动, 这般情形终究比不得苏午刚容纳心诡时,差点被心诡撑爆心脉之轮来得凶险。 “得加紧佛谛大手印法的修行了。” 苏午内心暗暗定计, 又重复数次, 把自身以及牛皮唐卡大袍镇压的其他几只厉诡,都交给了心诡来契约。 唯独剩下一条右腿,仍然被牛皮唐卡大袍镇压着。 ——心诡无法驾驭完整的‘恶神五脏诡’, 当这只诡的五个部分在心诡纸页中拼凑起来,会瞬间挣脱契约对它的束缚! 只是契约恶神五脏诡的四个部分, 心诡的形体也膨胀到占据苏午心脉之轮五分之四的区域, 哪怕不考虑恶神五脏诡挣脱心诡契约的可能性,苏午亦要顾及自身的心脉之轮,避免它被心诡形体直接撑爆! 好在, 仅剩下的那条恶神五脏诡的右腿, 对苏午造成的影响约等于零。 枯黄的皮卷上,呈现出一个模糊的、缺了右腿的人形。 在这个模糊人形周围, 有诡韵流淌、浸润, 被枯黄皮卷艰难吸收。 看不清的字迹就在模糊人形旁边浮现, 像是要对残缺的恶神五脏诡做一番批注。 可惜那些字迹都太模糊了,根本无法分辨,苏午看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令之贴在皮肤上, 提着灯笼,继续沿路朝前走。 走出四五里路, 一个接一个的缓坡、陡坡、长坡开始出现, 道路两边也是坑坑洼洼的, 野草横生,枝蔓牵扯。 枯藤老树间, 依稀可见有几座茅草房子随意散落。 随着苏午越往前走, 这些散落在枯林老树间的草厅、屋室就越来越多, 有的房屋以泥土砌造, 有的干脆就是一间草厅, 有的则是以砖石垒砌,显得较为豪华,朱漆大门前还挂着两盏红灯笼,红灯笼下的两尊石狮子也变得威风凛凛。 有些房屋窗子里,亮着灯光, 纸糊的窗子倒影出一个个人影来, 苏午走在这长长的、延伸向黑暗尽头的缓坡上, 看着道边的屋舍, 心里觉得奇怪:“也走了五六里了,怎么没见到胖师傅说的‘馒头山’?” 四周的房屋鳞次栉比, 高矮宽窄,破败豪华,如星散落在缓坡上,随意排开。 不管是豪华的屋舍,或是破败的草厅, 周边都是野草横生, 荒木深深。 看到这副情景,苏午陡地回忆起胖老者叮嘱的话来:“你会先经过一个叫馒头山的地方。 说是馒头山,其实那地方不是种庄稼、产粮食的好地方, 就是一个大坟圈子! 一个个坟包耸在那,就像是馒头了。” “在馒头山走的时候, 你可能会看到这山好像不是山, 会觉得这地方和你想的不一样——” 坟圈子! 坟包, 死者居住的地方, 死人的宅邸! 眼下这些房屋院落,大多数门前都清扫得整洁,偏偏院墙四下,不出一步就是荒草萋萋、枯藤老树之景——这岂不就像是一座座坟包周围的草木?! 自己走了五六里地, 不管怎样都该到馒头山了,偏偏还未见到山影——这却不是自己走错了路, 而是当下自身就处于馒头山中! 那持续向上,忽然陡而急,忽忽长而缓的坡道, 岂不就像是蜿蜒向上的山道?! 苏午蓦然反应了过来!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243、谭家村(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周围房屋瓦舍如旧,被枯藤老树簇拥着, 亮着明灯的窗户内人影依稀可见,隐然有生机流转。 可苏午身在这片屋舍群中, 内心却是冰凉一片! 当下入眼的这一座座房屋,都是一座座坟包。 有些坟包或许修筑得豪华,用了砖石垒砌,于是它们显化出的房室就是朱门大户,庭院深深的样子, 而有些坟包只几抔黄土而已, 于是它们映现的就是破落荒僻一草厅! 那么, 此时那些从房屋窗子里投射出来的人影,会是什么东西? 这一座座坟包里,躺着的莫非不是尸体? 而是一只只诡?! 但苏午未有感觉到一丝诡韵! 好在他把胖老者的嘱咐记得清楚,当即解开竹篮上盖着的那块布,端起了第一碗米。 那粗瓷大碗上, 用黑墨画了一个圆圈。 苏午抓起碗中的米,顿觉得手里像握着一些细碎的冰碴子一样, 让他手掌气血运转不畅, 微微发僵! 这米果然不是寻常的米粮! 他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同时唰地抬手,把一把米洒了出去! 米粒星散, 没入漆黑夜色里, 不见坠落。 伴随着一阵阵米粒洒出, 苏午的咒骂声在黑暗里响了起来:“我入丨你丨妈妈的丨毛,你个驴丨肏丨的,非要挡我的道……” 他不太擅长骂人, 此时也绞尽脑汁地把一句句经典国骂复刻出来, “球囊的!” “我去年买了个表!” 一声声咒骂,随着一把把米粮撒入黑暗中, 道路两边,那些耸立在荒草野树中的房屋都颤抖起来! 窗户内, 原本一道道或在绣花,或在翻书的人影,此时都霍地立起身,手指不断在窗纸上抓挠着,拍打着! 嘭嘭嘭! 沙沙沙—— 伴随这些人影不断拍打,抓挠窗纸, 房屋居舍的颤抖越发剧烈! 缕缕冰冷气息从黑暗各处弥散出, 在黑暗里发着惨绿的光, 像是一颗颗萤火虫散落在地面上! 苏午看清了那些‘萤火虫’——那都是他撒出去的米粒! 惨绿光点向前不断延伸, 也让苏午看清了前方的光景。 缓坡向前直去, 攀升到顶点以后, 整片天地好似就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这道从苏午脚下延伸过去的缓坡,连接着的‘上天地’,道路两侧的树林里,依旧散落着一座座房屋瓦舍, 而矮坡往下去, 连接着的‘下天地’, 却是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 山路两边,耸立着一个个坟包,在暗淡月光下看起来阴森恐怖, 比‘上天地’表现出的光景吓人的多! “镜像世界? 空间重合?” 苏午看着两重因为米粒被撒出去, 继而显现出来的世界,拧紧了眉毛。 他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笼内,火光开始摇曳, 像是有一阵未明之风穿过灯罩的阻隔,直接吹袭在火苗上, 火光晃动越发剧烈, 那一丁灯火被未明之风压得直不起腰! 苏午挎着竹篮, 一手提灯笼, 一手不断地撒出米粒, 嘴里尤自咒骂着, 沿着落在黑暗里的那些米粒接连起的通道,拔足狂奔! 冲上了缓坡, 冲到了‘下天地’当中! 在他身形冲入缓坡下的那片天地的瞬间,强烈的诡韵就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漫延此间,使得四周只有一座座光秃秃的坟包, 其他的,连根野草都看不到! 馒头山, 这才是馒头山! 诡韵在苏午身周流淌, 又因苏午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笼,始终不能真正接近他, 便在他身周形成了旋涡。 身处于这诡韵汪洋中,苏午的心神反而安定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四周流淌冲刷的诡韵,看似恐怖,其实‘空有其表’。 一个普通人行走在此间, 多半会觉得浑身发寒, 不敢多停留, 但绝对不会因这里诡韵的冲刷,而产生濒死感。 诡韵最恐怖之处,就在于它对任何活物生灵而言,都是一剂毒药,让人生出种种不适,乃至直接死在诡韵笼罩中。 可这里的诡韵只会让人身上发冷, 在此间停留太久, 或许会导致人失温,也可能死在此地。 可人们行至此间,遍体生寒,都有了危机感,又怎么可能还在此地过多停留? 这种诡韵让人浑身发冷, 于其说是在伤害人, 不如说是在给停留此间的行人发出警告。 苏午提着灯笼前行, 眼中尤有讶然, 他观察着左右散落的一座座坟包, 确定了导致此间诡韵遍流的源头,正是四周的一座座坟包。 那些坟堆里, 埋葬着一只只真正的诡! 埋葬厉诡的人,不知用了何种方法,让厉诡散发出的诡韵,对于常人的危害性也被减小到了最低层次! 苏午放眼放去, 四面八方, 不下百座坟包,每一座坟包里都埋葬着一只以上的诡, 此地竟埋葬了数百只诡! 苏午头皮发麻! 他加快脚步! 即便明知坟包下的诡现阶段没有脱离的可能,可任谁一想到,自己处于数百只诡的包围之中,只怕都会加快脚步,希望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更何况,这馒头山上,还有一重镜像世界, 那世界里的一座座房屋, 正对应着此间的一个个坟包。 房屋窗纸里投照出的人影是什么,也就勿用说明。 如此一来,谁又能尽说清,这里的诡究竟处于什么状态? 一直走到馒头山脚下, 走出了馒头山的范围, 苏午都未见到哪怕一块石碑,以记录馒头山是如何形成的? 他脑海里满是问号, 挎着竹篮, 朝前走不到两里地,就看到了胖老者所说的‘戏台坪’。 ‘戏台坪’就是一块寸草不生的大空地, 空地四周却长满了树木, 这些阴森森的树木,像是围着戏台子看戏的看客们。 此间黑洞洞的, 不见人影。 ——胖老者说过,这种情况是好事。 苏午扫了一眼戏台坪, 依旧未感觉到此间有诡韵流转, 也就急匆匆越过了这处地界, 往最终目的地——谭家村走去。 谭家村明明在馒头山、戏台坪这两个地方以外,胖老者却说这村子是‘隔壁村’,也是让苏午心生疑窦。 此时已是后半夜, 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月牙, 灯笼在黑暗里摇晃, 映照出黑夜里独行的苏午。 他在内心默默盘算着自己大概走了多远, 算到自己该已走了二十多里地时, 手里的灯笼也照映出前方昏沉沉的夜色中,一座座破落的房屋沿着土路朝视线尽头铺展。 而诸多房屋以前, 一座松松垮垮、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倒塌的木牌楼默默耸立着, 牌楼上, 有块字迹斑驳的牌匾, 隐约可见那牌匾上写着‘谭家村’三个字。 “到了!” 苏午心头喊了一声, 他找了棵枯树,把灯笼挂在枯树上。 然后从食篮里取出画着三个圆圈的那碗米, 又拿了一把香, 把那碗生米摆在牌楼下,用火引子点燃手里的香,插进米粒里。 苏午四下查看一番, 确认没有遗漏, 就提着灯笼转到牌楼斜对面不远处,一座弃置许久的牛棚里, 搬拢了牛棚的木栅栏门, 把一些干草在地上铺平整, 苏午躺在干草垛上。 他侧着身子,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牌楼那边的动静。 灯笼被他立在地上, 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外面偶然吹来一阵寒风,让四周的柴禾干草都哗啦啦作响, 有些灰尘被风吹起了, 在地面上打着旋儿。 冷风,冷夜。 只有几只虱子跳蚤在身上爬动着。 “明天得找一条河, 把这一身好好洗一洗——模拟器现在连虱子跳蚤都能模拟出来了, 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不着四六的念头, 见牌楼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就换了个姿势, 翻身平躺在柴垛上。 这一翻身,正好看到有个矮小的身影费力搬开了木栅栏门,走进牛棚里。 那是个身材佝偻的老妪, 老妪裹着小脚, 慢吞吞地挪步到苏午这边,抽出一把干草就往苏午嘴里塞, 一边塞, 她一边张开没有牙的嘴说话:“牛儿,吃草,牛儿,吃草……” 老妪脸上爬满了皱纹, 目光里写满慈祥, 但迎着她的目光,苏午浑身皮肉绷紧,紧闭着嘴, 既不阻挠老妪给自己喂干草的动作, 也不出声制止对方, 像是一截木头似地躺在干草垛上,完全不回应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妪。 老妪手里那把干草在苏午脸上戳来戳去, 良久都没喂出去, 她丢下了干草, 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变作彻底的漆黑色,漆黑的眼睛大睁着,几乎要把眼眶撑开, 腥臭的气味从‘她’没有牙的嘴里飘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吃草? 你为什么不吃草?!” 它厉声质问苏午! 苏午看着它,依旧没有回应。 丝丝缕缕的诡韵从这个老妪身上飘散出来,搅扰得地上的灯笼忽明忽暗! 等了良久,它也未等来苏午的任何回应, 于是慢吞吞地转过身, 挪步到牛棚外, 又吃力地把木栅栏门搬拢。 一切行为举止, 与寻常老妪无异! 可它并非是人, 而是一只诡! 它弓着背,走到了牌楼前,围绕着那碗插着一把香的生米转了几圈, 而后倏忽消失不见, 而地上那碗生米里插着的线香开始飞快燃烧, 一颗颗米粒不停蹦起老高, 又落进碗里。 持续了一整夜。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244、里长(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翌日。 晨。 荒村间弥散的诡韵尽已消失无踪。 苏午翻身从草垛上爬起, 出牛棚去检查牌楼下的那碗米。 米粒里插着的一把线香已经烧尽,香灰都不知落在了何处去, 反正碗里的生米未有沾染上丝毫香灰。 他端起那碗米, 看了看米粒,与昨晚对比看来,外表上没什么变化。 但苏午入手掂量,却发觉这碗米更轻了一些。 那只诡把生米吃了? 生米也是一种类似密藏域供物的东西? 此种拿在手里,像是冰粒子一样的生米,究竟是怎么种植出来的?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苏午把那碗生米重新放在牌楼下。 ——胖老者只说让他把检验一下生米有无变化,并没说要他把这碗米再带回去。 挎着还剩一碗本该供给戏台坪鬼祟的生米,苏午沿原路归返。 回返的路上, 不见了戏台坪, 不见了馒头山, 清晨的阳光洒在土路上, 路边阡陌纵横,早春播种下去的麦子,在这尤然寒冽的天气里,已经生出了嫩绿而柔弱的禾苗。 …… 依旧是那片竹林。 竹林掩映着一座新起的大庙, 林前的空地上, 胖老者拉来一根条凳, 坐在条凳上, 条凳的四条腿就深深陷入了松软的泥土里。 他点燃烟袋锅, ‘吧嗒,吧嗒’抽了几口, 黢黑、肥胖的面孔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三眼柴灶里的灶火还燃烧着, 灶上的铁锅里盛着冒烟儿的刷锅水, 显然,昨晚这三口铁锅一齐工作,不知招待过多少位‘过客’。 胖老者抽两口烟, 便抬起头,朝东面那条路上瞅两眼, 东面那条路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到道路尽头没有半个人影, 未见到人,胖老者便拧紧了眉头,眼中暗含忧虑。 “都这个时辰了, 按常理说,也该回来了…… 哎……”他低沉地叹息着, 熄了烟锅, 起身去把三口锅都刷洗干净。 又转去竹林里, 不多时, 他提了一只剥了皮,用盐将肉腌成暗红色的狗,从竹林里走出来。 这时候, 有个驼背的老汉已经带了两个七八岁的孩童, 从竹林外的小村庄里走到这边。 其带着孩童恭恭敬敬地守在空地前,眼角余光不住地撇向空地桌桉下的几担米粮、菜蔬,眼中暗含渴盼之色。 胖老者提着狗肉走回来,正看见带着两个孩子的老汉, 他看了看驼背老汉带过来的孩童, 驼背老汉目光越过胖老者, 看了看胖老者身后的竹林。 未见到昨天那个半大小子跟着从竹林里走出来…… 其内心微定, 向胖老者拱手作揖,满脸堆着笑,道:“灶王爷……” “害!” 听到这称呼,胖老者眉毛一扬,当场变了颜色:“里长这是要折我的寿啊——灶王爷,那岂是我能扛得起的称呼?! 快快收回去, 快快收回去!” “啊, 那老汉就收回去, 嘿嘿,收回去……”驼背老汉本想说些好听话,恭维胖老者。 灶王神教在各地皆有门人信众, 声势与大明的显教-道教却也不遑多让了。 驼背里长也了解过这个宗派, 知道他们门派里极出色的掌灶人,就会被称为‘灶王爷’。 因此想拿这个称呼取悦胖老者, 未想到这马屁拍错了地方,拍到了马腿上。 里长也不尴尬,依旧笑呵呵的,把身前两个七八岁的童子,往胖老者那边推了推,道:“掌灶老爷,昨晚被您派出去的那个娃子, 现在还没回来吧? 老汉觉得,他大抵是回不来了。 所以今天一早就又带了两个孤苦无依的娃娃,把他们送来拜进您的门下, 好歹能混几天饱饭吃。” 胖老者听里长说,昨晚那个娃子,大抵是回不来了, 面有不悦之色, 可他亦知, 都到了这个时辰, 那个少年还未见踪影, 再回来的几率其实很小了。 昨晚那个少年,胆子着实还算可以的, 自家做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胆大心细四个字。 少年人,大抵是只占了胆大两个字, 若再细心些就好了…… 胖老者内心又是惋惜, 又是暗然, 他瞟了眼被里长送来的两个童子, 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他耷拉着眼皮,道:“其实老汉一直觉得,你们村子若能派一两个老成些的壮年男子来助我,这事应该早就办成了。 说不定, 这时候你们的土地庙都修好了, 里面的土地神五脏俱全, 早能护佑你们留王村了。” “嘿嘿,嘿嘿……”里长咧嘴笑着, 却不回应胖老者的建议。 胖老者又看了看两个孩童, 再看一眼背嵴越发弯的留王村村长, 内心忽有些烦躁。 这是他成为‘掌灶人’以来,第一次‘开灶’。 但先前跟随师父走南闯北,却也经历过数次开灶的情形了, 留王村在诸多请‘掌灶人’过来开灶的村庄、集镇之中,亦算得上是颇不错的一个村落,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 这个村子做得已然很不错。 胖老者要求他们派一两个壮年男子去送米, 委实是在为难他们。 毕竟, 每一个壮年男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顶梁柱一旦倒塌,一个家庭也就跟着倒塌了, 倒是这些吃百家饭成长的孩童, 多一个还要多张嘴, 少他们几个,于村子而言又有什么所谓? 这就是现实。 “掌灶老爷, 昨晚我听着您这边好大的动静, 可是定住了神灵的五行?”里长小心翼翼地向胖老者问道。 提及此事, 胖老者神色缓和了一些, 点点头道:“两个过路诡太贪吃了些,倒是被我侥幸抓住了时机,把它们留了下来。 再过一两夜, 应该就能集齐五行五脏了。” “真好, 真好啊……”里长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等我们这边开了庙,大家伙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也能勤于农事,田地里的收成就会好很多……” “这一天早晚会来到的。”胖老者附和了里长几句, 里长也知道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准备, 也不敢多打搅他, 聊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胖老者看着眼前这两个被里长送过来的童子,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狗肉放在砧板上, 拿了尖刀, 一边预备着卸下一条狗腿, 一边向两个童子说道:“不用拘束,你们各自找地方坐吧? 可有吃早饭?” “没……没有……”童男子看着栈板上的狗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童女张了张嘴, 没有说话。 “你呢, 你早饭可吃过了?”胖老者向童女问道。 女子摇摇头,仍不说话。 胖老者放下尖刀,眉头微皱。 一旁的小男孩倒是机灵,见状连忙道:“掌灶爷爷,她从小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哎! 可怜……” 胖老者看着眼神灵动,偶现慧光,却偏偏不会说话的小女孩,内心愈发沉重, 他摇了摇头, 切下一条后腿, 对两个孩子说道:“既然没吃早饭,那我便炖条狗腿, 米饭拿狗肉汤泡了,就着狗腿肉吃, 如何?” “好,好!”小男孩忙不迭地点头。 小女孩也是眼睛微亮,跟着用力点头。 “在我这里,总能叫你们吃几顿饱饭,好饭的。”胖老者脸上没有笑意,狗腿放在砧板上,自己提着剩下的大半只狗去竹林里挂着, 然而, 他刚刚转身, 下意识地朝东边路上看了一眼, 顿时看到一道人影垮着食篮,提着早熄灭了的灯笼,迈大步奔向他这边! “这野猪子!” 看到那瘦削少年急匆匆奔来, 胖老者愣了愣, 接着黑着脸骂了一句, 转回身到砧板前, 又切了一条狗腿, 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傅, 我回来了!” ‘少年人’苏午走进了空地里,放下食篮,看了眼规规矩矩坐在条凳上,谨慎地打量自己的两个童子,旋而收回目光,向背对着自己的胖老者招呼道。 “回来作甚?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胖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脸色更黑,“你小子狗胆子真是太大了? 跑哪里洗的澡? 扎河里洗的吧? 幸好你运气好,没碰着河漂子, 碰着河漂子,你这条狗命就别想要了!” 胖老者只一眼就看出来, 苏午的面庞白净许多, 衣裳破洞里漏出来的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 如此自然明白,对方定是半路找地方洗了个澡,这才到当下这个时辰,才赶回来! 苏午被胖老者噼头盖脸一顿训斥, 并不着恼。 笑着道:“身上虱子太多了,我找了条小沟洗了洗,没敢往大河里去? 师傅, 河漂子是什么? 也是一种诡吗? 我昨晚去谭家村的时候,路过馒头山——馒头山到处都是房子,房子里住着人,幸好我记得师傅的嘱咐,一下子反应过来, 一边撒米一边跑, 这才跑出了馒头山。 在戏台坪倒没遇着怪事。 到了谭家村的时候……” 苏午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如实相告, 像是此种师门传承, 多会因为门人不识字的缘故, 许多知识、秘辛只能口口相传, 若中间有断代的话,那些传承也就断绝了。 苏午当下向胖老者诉说自己的经历,也是希望能丰富对方的见知,让对方能保存下来这些信息,传续到后世去。 正文 245、收魂米(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小崽子狗胆子就是大!” 胖老者咧着嘴, 第一次在苏午面前露出了笑容。 他一边把砧板上那两条狗腿的肉都削下来,一边道:“馒头山老汉当年也去过几次,要么见路边到处都是墓碑,要么就是一根根木杆上挂着尸体, 在山上随风摇晃, 你这样见到房子的情形, 老汉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铺路米的法子总归管用就是了! 你到那张桌子下面, 把那个书箱给我拿过来, 我要记下来你说的这些东西。” “是,是!”苏午连忙应声,赶紧去胖老者所指的桌子下,搬出了书箱,找到里面唯一的一本书册, 他装作随意地翻开看了看, 上面都是一些圆圈、三角、方块等奇形怪状的符号, 根本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字! 这是灶王神教的秘密传承记录方式? 苏午心中想着, 把书册和炭笔递给了胖老者。 胖老者接过东西, 却瞪了一眼苏午:“小崽子没点规矩! 这是我‘阴喜’一脉掌灶人的修行秘策,哪里是你能随意翻看的? 就你刚才的动作, 老汉就该弄瞎你的眼睛!” 胖老者一边说着话, 一边拿起尖刀作戳刺状,吓唬苏午。 然而苏午看出他在同自己开玩笑,却是半点也不害怕,依旧伸着头去看那所谓‘阴喜’脉掌灶人的修行秘策, 边看边道:“这上面都是写圆圈方块的,根本看不懂写了些什么, 就算旁人翻看去, 看不懂又有什么用?” “你不识字, 自然看不懂。 若是识字的秀才来看,那就一定能看懂这传承秘策了!”胖老者很是笃定地说着,随便放下尖刀——却也不管苏午在旁偷窥, 更没有要戳瞎对方眼睛的意思, 他把泛黄的书册翻到最后一页, 开始用炭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起来, 一个圆圈,两个三角,上面一个圈圈下面一个三角…… “师傅,这写得甚么?”苏午问道。 “写得你——猪崽子, 在馒头山遇到了好多空房子。”胖老者随口作答。 苏午看着被胖老者随手写就的一行行‘文字’, 沉默片刻, 低声道:“师傅,我是识得几个字的,你可不要骗我……” 一听他说自己认识几个字, 胖老者书写地动作顿时停住, 粗短的手指指着上面一个圆圈,下面一个方块的图形说道:“真识的字?那这个字念什么?” 苏午无语地看了看胖老者, 明清时期的繁体字他还是能连猜带蒙地认识许多的, 纵然当下这段掺杂了诡异的历史,可能隐藏于历史夹层之中,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但是汉字传承数千年, 也不会仅仅在这段历史就被扭曲得大变样。 胖老者写的那些根本不是汉字, 这让他如何去猜? “师傅, 你写的这些东西,并非小子所认识的文字……”苏午轻声道。 胖老者挠了挠头, 看了看苏午的脸色, 又挠了挠头。 忽而放下炭笔, 往苏午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混小子,既识得字,怎么不早说?非要看着老汉我出丑?!”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还敢顶嘴!还敢顶嘴!” “……” 这下子,苏午算是明白过来——胖老者在书页上勾勾画画的那些东西,既不是灶王神教秘传的一种文字,更非汉字, 那些鬼画符,都是胖老者自己‘独创’的一种记录方式, 只有他能看懂书页上写了些什么! ——若画得太复杂,有时候他自己也看不懂的。 胖老者自身根本不认识字! “你既识的字, 便把你昨夜的见闻写下来。”胖老者往苏午脑袋上拍了几巴掌, 看苏午的眼神却是愈发满意, 倒是没想到, 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野猪子, 不仅胆子大,能办事, 竟也认识一些字! 胖老者满心都是捡到宝的欢喜。 他把纸笔交给了苏午,自去烧锅做饭——这次用的却不是从陶壶里倒出的油脂,而是从一个小坛子里挖了一勺雪白的猪油出来。 老人家往灶眼里添了一些柴, 用锅铲把柴锅敲得叮咣作响, 一边烧菜, 一边看向在纸上书写文字的苏午,笑道:“等过些时日,咱们给这村子开了庙,你就把老汉从前记录的那些东西,都用文字再记录一遍! 这两个弟弟妹妹,你得空了也教他们识识字!” “谢谢哥哥!” 不用胖老者招呼什么,一直乖乖坐在条凳上的男孩连忙起身,像模像样地冲苏午拱手作揖。 像他这样吃百家饭的孩子, 最懂察言观色, 已经看出来,那位掌灶爷爷很是中意苏午。 以后他也要在掌灶爷爷手底下混饭吃, 自然知道该讨好苏午。 尤其是对方可能会教自己认字的情况下。 “不必谢。”苏午笑了笑,看了看另一个只站起身行了礼的小女孩。 小男孩连忙帮着解释:“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是这样啊……” 苏午看向小女孩的目光里微带怜悯。 不多时, 胖老者把饭菜做好, 给几人一人端了一碗,在条凳上一字铺开。 他先捧起饭碗, 看着几个孩子跟着都捧起饭碗, 胖脸上露出了笑意:“使劲吃,我还用骨头炖了一锅汤,吃饱了喝完汤消消食!” “是!” “好!” 几个孩子都连忙应声, 连很不活泼的小女孩眼里都有了笑意。 美美的一顿饭吃过, 天上日头渐升, 胖老者着两个小孩去庙里睡觉, 独留了苏午在旁边。 他吧嗒吧嗒地嘬着烟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又看见低下洗过澡后显得清秀的少年人,咧嘴笑道:“那些有学问、有见识的人都说,这世间的诡皆是因天地不正之气弥漫,它们才得以滋生, 不管他们说的对不对吧, 反正天地间最刚正的太阳升至中天的时候, 多数诡都不会在这时候活动的。 人看见太阳升起, 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猪崽子, 我本姓李, 你便随我的姓,取名作‘午’如何? 正午的太阳最烈嘛! 刑场里砍头都选在这时候!” 李午? 听到胖老者给自己取这个名字,苏午心头微动, 他隐隐觉得冥冥中好似有什么相连了起来, 但仔细去把握, 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怎么? 老汉取的名字,你不满意?”胖老者一敲烟袋锅,瞪着眼问道。 “满意,满意!”苏午连连点头,“满意得很!” “嘿,那就好。”胖老者转脸又笑了起来,他递给苏午一根小木棍,对其说道,“你把你的名字,李午写给我看看……” 苏午依言写下‘李午’二字, 又听胖老者道:“把‘李岳山’三个字也写一遍。” “李岳山?”苏午抬头看向胖老者。 “对, 这是老汉的名字。”胖老者用衣袖擦了擦烟嘴,神色竟有些紧张,看着苏午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他盯着他的名字与‘李午’这个名字看了良久, 嘿嘿笑道:“这几个字都好看, 又扳正,又简单,又支棱!” “我也这么觉得。”苏午笑道。 胖老者‘李岳山’把地上的字看了几遍, 忽然用脚把几个字都抹花了:“别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家门外边。” “我给你取了名字, 你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了——这一趟你就把米送到了, 很不错,很不错啊!”李岳山赞赏了两句,便向苏午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可有去查看那米变成了什么样? 要是没查看的话,那就是白跑了一趟。 老汉便不能收你作入室弟子了, 先前说过的话也不作数!” 最后两句话,却是李岳山在故意吓唬苏午, 作弄他, 不管他这次是否白跑一趟, 这个徒弟,胖老者却是都收定了的。 “我验看过了的。 那一碗生米看起来与昨晚的没有变化。 就是掂量着, 觉得比昨晚更轻了许多。”苏午认真回答道。 他认为送过去的米,乃是一种供物, 而供物重量的多少, 关系着是否能牵制诡更长的时间。 胖老者听到苏午说生米与昨晚相比没有变化时,咧嘴笑了笑, 又听苏午说米粒比昨晚轻了许多, 他扬了扬眉:“和我预料得倒差不多。 轻了, 那就是重了!” 轻了就是重了? 此话何解? 苏午皱着眉头,想不明白师父此言何意。 李岳山站起身来, 走到一个方桌前,从桌下拖出一个破烂的布口袋, 他伸手往布口袋里一捞, 将一条鳞甲斑斓的‘蟒蛇’从布口袋里捞了出来! 那蟒蛇足有碗口粗, 两丈来长, 浑身鼓鼓囊囊! 苏午定睛去看那条蟒蛇, 蓦地发现——蟒蛇其实只剩一层蛇皮,它内里的血肉早就被掏空,转而塞进去满满当当的米粒! 李岳山从桌上拿起一只粗瓷碗, 捏着蛇头, 使蛇口张开,往粗瓷碗里倾倒出一碗生米。 他端着那碗生米, 对苏午说道:“我昨晚往这种粗瓷碗里装了六两八的收魂米。、 现在这碗里同样有六两八的收魂米。” 接着, 胖老者从中抓出了一小把米, 把剩下的收魂米递给苏午:“你掂量掂量,和你今早上端过的那碗米相比起来,差了多少?是轻了还是重了?” 正文 246、人道诡道(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苏午接过那碗收魂米, 在手上掂量几下, 迟疑道:“感觉比早上那碗好似轻了一些。” “轻了么?” 李岳山点点头, 从手指缝里漏出一些米粒到碗里, 让苏午再掂量。 如此反复数次, 增增减减以后,苏午总算觉得手里这碗米,应该与早上自己端过的那碗米重量差不多。 “可以了。师父。”他向李岳山点了点头。 把剩下的米又塞进蟒皮口袋内,李岳山接过苏午手里的那碗米,小心封存好,放进食篮中。 看着他的动作,苏午在旁问道:“师父,你说的轻了就是重了是什么意思? 收魂米, 难道是用来收诡的米吗?” “轻了就是重了。”李岳山咂了咂嘴,示意苏午坐到旁边的条凳上, 他自己拉过来一个马扎坐下, 徐徐开口道:“其实你想的不错,这‘收魂米’就是用来诱使厉诡投入其中,暂时将之关押起来的一种米粮。” 苏午闻言眼睛一亮! 密藏域的供物,只能引诱诡类徘徊于供物周围,食用供物, 从未有哪一种供物会像‘收魂米’一样, 能把诡类诱骗过来, 投入米中,加以关押的! ‘收魂米’看似与密藏域的供物颇有相通之处, 其实食用二者造成的效果则截然不同! 前者最终目标是为了关押、封藏诡, 后者却只是为了牵制诡,给自己创造机会逃生而已! “这‘收魂米’从播种开始,就要选择一些不同寻常的区域,生长期间所需雨露、肥料等等,也与寻常米粮颇不相同。 致使它一旦长成, 籽实饱满而内有九孔, 犹如人生九窍。 此种米粒,加以炮制,最终使其内有类人类诡的气息流转,因而能吸引厉诡依附其上, 厉诡一旦依附在米粒中, 暂时便难从米中脱逃。 被一碗收魂米关押起来。”李岳山见苏午对自己所说的这些很感兴趣的模样,谈性也就更浓了几分,“至于老汉先前说的‘轻了就是重了嘛’, 你可以这样理解——收魂米容纳诡类,斤两毫厘都需要契合那些诡类的命格, 咱们‘阴喜’这一脉的掌灶人, 经验积累得还是少, 算命格也常会出现偏差。 命格有了偏差,称量命格需要对应的收魂米斤两,也会跟着出现偏差。 若是收魂米的斤两对应的诡类命格丝毫不差, 那只诡就会直接被关押进一碗生米里,一两月不得挣脱! 可假如收魂米的斤两相较于诡类的命格而言,少了一些, 它就会直接逃出米粒的封锁, 第二日,你端这碗米,会发觉这碗米比昨日重了一些。 ——那是它的诡韵残留米粒之中, 致使一碗米的重量增加。 相反, 若你第二日端那碗米时,发现它比昨日轻了一些, 则说明,那碗米斤两过重,虽能将它完全容纳,但它始终有闪转腾挪之余地,于是在腾挪间‘偷吃’了不少收魂米,借此循出缺口,逃逸而去。 到了第二日, 那碗米自然会比昨日轻一些!” “原来如此!”苏午目光大亮, 一碗收魂米, 就能关押一只诡一两个月的时间, 灶王神教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过, 听师父所言,当下的‘阴喜’脉掌灶人,对于批算诡类命格之事,没有积累多少经验, 以至于常常需要送米人来回送几次米, 才能将诡关押住。 ——每多去送一次米, 对送米人而言,必然就多一分生命危险。 如若‘阴喜’脉掌握有完整的批算命格之法,能减少许多无谓的牺牲! 恰巧, 苏午在密藏域, 就掌握了全套批命法门, 并且, 密藏域的供物体系,在此间依旧大有作为! 如此两相结合下来, 一套规避诡类、牵制诡类、关押诡类的全流程诡异对策办法, 将能横空出世! 也不知灶王神教的测算命格之法,与密藏域的批命法,是否有较大出入? 若出入太大, 要将密藏域批命法融入到灶王神测算命格法门中, 却是要花费不少功夫。 脑海里转着念头,苏午向胖老者问道:“师父,这测算诡命的法子,主要是依据什么来测算的?您可能给小子透露一二?” 李岳山见他对此颇感兴趣, 完全不似寻常人对诡类相关地一切都避如蛇蝎的模样, 心里更是满意, 笑着开口道:“测算诡命的法子,各脉有各脉的经验所在,这都属于秘传部分—— 不过大都是脱不出依据诡类存在区域的环境变化, 诡类所在区域最后一个活人的手相, 以及其经常出没的时间等, 将这些全结合起来, 算出这只诡的命里有几道几叉, 所谓道即是主脉, 叉则是分支。 一叉便是一钱重,一道则是一两重, 这么加减一番, 也就知道这只诡的大概命格了。” 倒是与密藏域为诡批命有相通之处, 密藏域会将诡的命纹留在皮革上, 那命纹就是道道叉叉, 如若以密藏域批命法,批出一只诡的命纹, 以命纹来定收魂米的斤两,最后得出的结果,不知准也不准? 苏午正思索着, 冷不丁李岳山猛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将他从沉思里惊醒, 就听胖老者笑着说道:“想什么呢? 混小子,你师父我对于诡类的命格拿捏得还是比较准的, 这才第一夜,便将那只诡的命格测了个差不离, 最多只要再有三个晚上, 就能把它收进碗里! 你不要操心这些了,现在且和你的那两个弟弟妹妹们,一块歇息去吧, 晚上……还有事情须做!” “还有,还有!”苏午连忙出声,向李岳山道:“小子还有一个问题!” “问!”李岳山拿眼瞪了瞪他, 嘴角却全是笑意。 “小子想问师父——我白天从谭家村回来的时候,分明是一条宽敞直路,一路就通到了咱们这边, 怎么夜间从咱们这边去谭家村, 却会经过白天见不到的馒头山、戏台坪这些诡异地界?” “白天的时候, 太阳映照天地,便遮住了大部分诡类聚集的区域。 到了夜间, 因为不见了太阳光火, 那些诡类聚集之地自然会跟着显化。 并且, 夜间我会烧灶诱诡, 这三座柴灶立在这里,夜间灶火一开,就会不断有游散的小诡聚集过来。 也会令周遭数十里区域内,诡类气息加重, 那些本就隐藏在周围的诡类聚集区,自然能容易为人所见。 昨夜你临行的时候, 我给了你一盏灯笼, 灯笼散发出的光,就会叫你看起来与寻常诡一般。 你变作了诡, 走上了诡道, 游散在各地的诡多不会理会你。 ——想来你在谭家村也看到老汉要抓的那只诡了吧? 它是不是只吓唬了你两下,就离开了?”李岳山笑着向苏午问道。 “是。”苏午点点头。 他也觉得此事颇为奇异。 此前以为是自己未触发那只老妪诡的杀人规律, 但仔细一想, 又觉得不对劲。 那诡都站到了自己跟前, 看见了自己, 怎可能自己还未触发它的杀人规律? 现在看胖老者的神色, 此中必定另有蹊跷。 李岳山笑道:“这自然也是因为它将你当作了诡,所行所为只为驱赶你离开它盘踞之地——可你若真的不离开,这只诡的凶厉程度不足, 却也拿你毫无办法, 若你对它有所回应, 它顷刻就会发现你是个活人, 那接下来你会面临什么,也就说不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午恍然大悟。 他内心还藏着许多疑问,想要请李岳山为他解惑。 但当下时机不对, 胖老者更担心他这般年纪, 在外面担惊受怕一整晚, 回到居处来,再不歇息会出什么毛病。 因而也就不再给苏午问话的机会,挥挥手道:“去庙里歇息着吧,你做了老汉的弟子,昼伏夜出是在所难免。 不过白天总会给你饱觉睡的, 快去,快去!” 如此, 苏午也不再多言, 应了声是, 就转去竹林里的大庙里歇息去了。 大庙里只有一床跳蚤乱爬的床褥,须要苏午与两个小童子挤一挤才能睡下。 小男孩看他走进来, 连忙推了推哑女, 两个小人儿朝旁边挪动,为苏午空出了大半的区域。 “哥哥,你在这里睡吧。”男孩指了指旁边的区域,巴巴地望着苏午说道。 苏午看他们二人都被挤到了床褥外, 女孩更是半个身子都没被子盖, 他摇了摇头, 道:“你们两个在床上睡吧, 我还不困, 在角落里坐着歇一会儿就好。” “哥哥, 你在外面跑了一夜, 必定是极困的,怎么可能不困呢? 快来睡吧,你不来睡,掌灶爷爷该觉得我们占了你的位置,让你不好睡哩。”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道,他自知苏午在掌灶爷爷心中,比他们这些讨饭来的童子地位高多了, 丝毫不敢触苏午的霉头, 女孩默默地蜷着身子,也眨巴着眼睛看苏午。 “不会的。” 苏午自转去庙子角落里坐着。 他算是看了出来, 自家这位师父估计也是‘自立门户’没多久, 虽然吃喝上有当地村民供应,暂时不用发愁,但更多的方面,他却也是一穷二白——这一副破床褥就是师父唯一的寝具了! 他分明可以问村民开口讨要, 但却从未开过这个口。 那些堆积在三座柴灶四周的米粮, 也是大半是给诡吃的, 小半才是供给师父与自己这些人吃的。 说不定这点子干粮,都是师父自己带的! 正文 247、师门(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当下这个时期, 百姓贫苦, 灾荒年景颇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时期的百姓又真地过得甜过? 多是苦中作乐罢了。 苏午大概能理解这位师父,缘何不愿开口问当地村民哪怕是借用一副寝具,因为借来这一副寝具,说不得就会导致一户人家跟着在寒夜里受冻了。 把师父换做是他, 他也开不来这个口。 坐在角落里,苏午一时想得入神。 以他如今的体质,哪怕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会觉得有丝毫疲乏。 ——在获得‘龙象菩提’咒印以前, 他的体魄虽强于常人, 但也还在正常生灵的范畴内。 强则强矣,也终究需要吃喝睡觉。 而得到龙象菩提咒印后,那咒印参入自身本源之中,开始渐渐让苏午的体魄向超越一般生灵的层次发展,他如今即便不依靠两大时轮密咒, 栖居时轮坛城之内, 凭借自身也能做到辟谷三五日! 苏午回过神来, 一抬头, 看到床褥里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依旧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哑女仍然半边身子未被被褥遮盖,蜷紧身子,冻得微微发抖。 “睡吧,睡吧。 待会儿师父过来看,我跟他说就是了。”苏午迈步走过去,让小男孩往床褥中间挪动,给哑女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 看着两张怯怯的面孔,他笑着问道:“你们可有自己的名字?” “我叫狗剩!” 小男孩说着,碰了碰旁边的哑女:“她叫哑巴!” “……” “等过两三天, 师父也会给你们取名字, 到时候你们也会拥有自己真正的名字。”沉默了片刻的苏午出声道。 “哦。” 不管是小男孩,还是哑女,对取名字这件事都并不热衷。 他们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称呼自己, 若是一个称呼,能让自己多吃一顿饱饭, 那他们才会对这个称呼热衷起来。 一番交谈过后, 两个童子总算没有那么害怕。 缩在破烂的床褥里沉沉睡去。 苏午坐回大庙角落中, 也闭着眼歇息了起来。 再睡醒时, 外面已经天黑。 身上盖着那床破被褥。 两个童子已不在庙中。 他有些无语地看了看那些在棉絮里乱爬乱蹦的虱子跳蚤,起身掀开被子,熟练地扪死几只爬上自己脖颈上的虱子, 转而出了庙门。 竹林外, 师父敲打柴锅的声音叮叮咣咣的,好不热闹。 一阵阵香气就从那畔传了过来。 苏午穿过竹林, 在那片平整出来的空地上, 果然看到师父挥舞着锅铲, 正在爆炒狗肉。 ——路过竹林的时候,苏午已经发现,林子里那只狗的两条前腿都不见了,只剩一截躯干挂在竹林中。 两个小童子坐在炒菜的柴灶旁, 哑女从远处搬来柴禾, 小男孩就往灶眼里填着柴禾。 火越烧越旺, 胖老者只顾埋头翻炒菜肴, 头也不抬地冲二童子道:“去一个人,把你们的哥哥喊起来,该吃饭了!” “是!”小男孩连忙应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 转身就看到迈步走过来地瘦削少年-苏午。 “哥哥!” 小男孩连忙招呼。 哑女也停下手头的活计,看了看苏午,又埋头搬柴禾去了。 听得小男孩招呼,李岳山也抬起头来,看了苏午一眼:“看你那个鬼迷日眼的样子,快去洗把脸,过来吃饭了!” “……” 苏午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鬼迷日眼’了。 但师父既然这样说, 他也不好反驳, 便到空地旁的桶里舀了一瓢水,将就着洗了把脸。 柴灶旁, 师父盛出四碗饭, 在上面都铺上冒热气儿的狗肉, 最前面他的那个碗里,饭都冒了尖,肉只有薄薄的两三块,并一些菜汤油脂。 四人按着李岳山在最前头,之后是苏午、小男孩、哑女的顺序排好,坐下, 拿起筷子便都开始吃饭, 也无所谓谁先动筷子,谁后动筷子。 饭前, 李岳山照例点燃了烟袋锅, 嘬着烟嘴儿, 看着三个孩子狼吞虎咽, 眼神既满足, 又有些忧愁。 有句俗语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更况乎当下他李岳山要养的不只一个半大小子,还有两个饭量同样不小的童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手掌按到胸口缀着一块硬硬的东西。 是师父师娘死前交给他的一只玉佛, ‘应该还是能卖些钱的……’ 摸到这只玉佛,李岳山也就安了心, 抽半袋烟, 吃一碗饭, 饭后接着抽烟。 吧嗒,吧嗒, 吞云吐雾, 烟气遮住了他的脸庞, 他眼神有些踌躇地看着去刷碗的苏午,又看了看两个忙活着搬板凳的‘小豆丁’,心里犹豫了很久,直到看着苏午迈步走过来坐下, 师父才下定了决心:“……午啊?” “嗯?嗯!”苏午点了点头。 “今晚, 不然还是你再去跑一趟? 带上这个小家伙。”他指了指小男孩,又指着哑女道,“小姑娘胆子小,估计会坏事,今晚你带着他去送米,让这个小家伙也熟悉熟悉。 小姑娘就留在这儿,帮我烧火。” 不等苏午开口说话, 胖老者已是满眼歉意:“按理来说,你昨晚去过一趟了,今晚本来也轮不着你——但谁让你比他们大些,又有了一回跑腿的经验呢? 你带着他, 他就能……” 李岳山同苏午附耳道:“他活命地几率总是大一些的。” 随后,他又道:“等你这次回来, 师父我就正式定下你这个大师兄的名号! 以后,你就是咱们阴喜一脉的大师兄了!” 看得出来, 胖老者也很纠结, 也不舍得再让苏午冒险。 但又心疼两个小豆丁。 “师父……” “啊?” “我今晚照旧一个人去也行的。” “那不行,那不行! 孩子们总得锻炼锻炼,咱们灶王神教也不是只靠一脉才能发展起来的呀, 你带着他去,带着他去!” 见师父坚持如此,苏午也就点头答应下来:“好,那我就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 “挺好,挺好。” 胖老者咧嘴笑了起来, 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 临近初更天的时候, 苏午与小童子整装待发。 师父李岳山一遍一遍地嘱咐小童子:“跟好你大师兄,他走过一回,知道该怎么走,你只管跟着他就是了,认准这个人,其他的哪怕你死了的亲爹亲娘爬出来让你跟着他们走, 你都装没看见! 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第一回做事,小男孩固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与跃跃欲试。 “对, 别害怕, 你怕诡,诡就会吃了你, 你不怕诡, 能定下心, 那就总能找到制住诡的办法!”看着小男孩脸上的神色,李岳山笑了笑——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胆子小的,虽然不及大弟子宝贝, 但也算不错了! 他又检查过苏午挎着的食篮, 拍了拍苏午的肩膀:“明早回来,师父炖只鸡给你们吃!” “鸡? 哪里来的?”苏午向师父笑问道。 旁边的小童子也是眼睛发亮。 “嘿嘿嘿……” 师父得意地笑了笑, 转身从一张方桌下面扯开一只布口袋, 将一只爪子、翅膀被捆住,还不断探头探脑地肥野鸡拎了出来, “怎么样? 哈哈! 师父趁你们睡觉的时候,在南边那片野林子里抓着的!”胖老者哈哈大笑起来。 苏午也满眼笑意:“师父,您白天夜里都不见歇息的, 明早我看着, 您去睡会儿觉吧。” “老汉身体好得很! 再说, 白天没什么事, 我经常都在睡大觉,诶,不用管我,快走吧,快走吧——” “走了,师父。” “那我们走了啊,掌灶爷爷。” “去吧! 明天早点回来, 别再跑河沟子里去洗澡了!” …… 苏午带着小男孩,沿着师父指明的道路前行。 这周遭最大的两个诡类聚集区,应该就是馒头山与戏台坪, 过了这两个地方便是一路坦途。 自然, 目的地谭家村有诡游荡, 却也说不上是什么安全所在。 这次,苏午和小男孩一起经过馒头山的时候, 与苏午独自一人穿过馒头山的光景已然不同, ——馒头山真个成了遍是坟包的一座山, 每座坟包都裂开口子, 一颗颗人头从裂口里钻了出来, 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如此情景, 把小男孩吓得脸色煞白。 苏午倒没什么感觉, 相比之下,他反而觉得昨夜那种坟丘都作房室,被老树枯藤围绕的情景更阴森些, 是以, 当下他一边出声令小男孩稳住心神, 趁这时候教会对方应对之法, 一边不断撒出铺路米, 嘴里脏话与安慰的言辞无缝切换着, 带着小男孩从馒头山顶跑到了山脚下。 过去了这一关。 “可都记住了? 就像师父说的,遇见了诡,不要害怕, 你害怕诡,诡便要欺负你。 相反, 若能定下心来,仔细观察,总能找到制住诡的方法!”苏午对未来的师弟谆谆教诲。 小男孩连连点头, 先前那番刺激,倒是让他把苏午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我、我记住了!” “哥哥胆子大,不害怕它们,还骂它们, 于是它们反过来就害怕哥哥了, 哥哥又朝它们扔米粒,正好就制住了它们!”小男孩总结着先前的见闻。 苏午哑然失笑。 真正的诡可是没有‘害怕’这种情绪的, 甚至根本没有情绪。 不过小男孩这样理解,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这样想便是对的。 只是胆子大,反而会在诡手下死得更快, 可若是胆大又心细, 面对诡还能逃跑活命,也并非困难事。”苏午如是道。 正文 248、诡戏班(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乌云遮住天上月, 黑咕隆咚树林里,只能听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以及, 一盏摇摇晃晃穿行在树林里的白纸灯笼。 灯笼散出冷幽幽的光, 渐渐穿出树林, 映出了提灯笼的瘦削少年-苏午, 以及他旁边的小童子。 小童子神色紧张,认真听着苏午的言语:“前面就快到戏台坪了,一会儿那边假若是黑洞洞的一片, 那就是大好事, 咱们直接走就行。 要是见着了一个红戏服、凤冠霞帔的女人立在戏台子上, 你就解开裤腰带朝她撒尿!” 苏午叮嘱着小童子, 原本这些话是师父叮嘱他的,现在被他用来教诲小师弟。 对着戏台撒尿这种活计,还是小男孩来做比较好, 毕竟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里,童子尿才是最管用的。 他已然不是真正的童子了。 “至于戏台子上若出现个老和尚的情况, 你不用理会, 由我来处置就行。”苏午看小童子紧绷着面孔,俨然是十分紧张的样子,也未再继续多说,免得对方要记忆太多东西,反而什么都记不住。 小童子闻言用力点头:“哥哥,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忍不住捏紧, 浑身都在用力, 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微微抬头,他看到瘦削少年冲自己笑了笑,内心忽然就平静了许多, 长吁一口气, 亦步亦趋地跟着‘哥哥’, 沿着土路朝前行, 侧方出现一个三面树林掩映的大空场。 用眼角余光瞥了瞥, 小男孩‘狗剩’发现, 大空场那边黑漆漆的,只有些树被黯淡天光映出了影子,在空场上摇摇晃晃的。 这应该就是‘戏台坪’了吧? 黑咕隆咚的一片, 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次可以平安从这边过去了…… 狗剩心里转着念头, 更放松了些。 他抬头去看身边哥哥的脸色, 却发现对方神色凝重, 不时侧目去看那黑漆漆的大空场。 狗剩也转回头去看,没发现有什么诡异的情景出现, ——那边什么也没有呀, 小童子心里落下一个念头, 黑漆漆的空场里,骤地传出一声敲击铜锣的声音! “呛!” 两条惨白的白绫忽然自空场的边缘垂下, 白绫上连接着摇曳如云的布幔, 一座同样苍白色的戏台从空场中升起了, 戏台中间, 一身素服的女子摇曳衣袖, ‘她’面庞清晰, 但难以让人记住‘她’的样貌, 嘴唇不动, 声音就从她身上发了出来, 带着强烈的悲恸! 让小童子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楼台一别成永诀, 人世无缘同到老, 原以为,天从人愿成佳偶, 谁知晓,姻缘簿上名不标, 实指望,你挽月老来做媒, 谁知晓,喜鹊未报乌鸦叫, 实指望,笙管笛箫来迎娶, 谁知晓,未到银河断鹊桥, 实指望,大红花轿到你家, 谁知晓,白衣素服来节孝……” 戏腔从那女子口中徐徐吐出, 高台上云烟聚散, 一座坟包在台上耸立起。 白衣素服的女子,声音骤然转至高亢:“梁兄啊——” “不见梁兄见坟台! 呼天唤地唤不回! 英台立志难更改! 我岂能嫁与马文才!” “梁兄啊——” “不能同生求同死啊!!” “不能同生求同死啊!!” 戏台上的素服女子,喉头迸出的音调穿破了黑暗, 在小童子与苏午二人耳边炸响! 强烈的诡韵聚化作一股洪流, 骤地从那座坟包中喷薄出! 白衣素服的‘女子’乘着那无形的诡韵洪流,漫步虚空,朝小童子与苏午二人追迫而来! 两人此时已奔出戏台坪百步远, 但这么长的距离, ‘她’仍眨眼即至! 感受着身后冰冷刺骨的气息, 小童子没忍住回了回头, 一回头, 就看到一张惨白僵硬、抖落粉末的脸! 那双灰白色的死鱼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小童子! 小童子心头一凉, 无形的诡韵刹那将他席卷起,倒拖向戏台上的那座坟包! 感应着身后诡韵骤然变得浓烈, 苏午心中霎时动念——看来需要使用自身厉诡的力量,才能度过眼前这一关了! ——师父从未说过, 戏台上会出现白衣素服,口中唱着《梁祝》的女诡! 这种情况, 冲她撒尿显然是无用的! 一念起, 尸陀鬼之手悄然伸向袖口, 恰巧在此时, 贴在苏午胸口上的那张枯黄人皮纸忽然脱落, 它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席卷来的诡韵浸润着枯黄的纸页, 其上模糊到完全看不清的字迹忽然逐渐清晰起来, 苏午惊鸿一瞥, 就瞥见了人皮纸上的全部内容! 那些文字像是一道数据流,只需他一眼看过,就读取了全部的数据内容! ‘诡戏班……’ ‘时有穷苦人家出身者,操贱业,专事取悦于人之优伶艺业,以此谋生。 国势倾颓,民生凋敝, 一乡一镇,多有半数以上乡民沦亡, 为告亡灵, 当地多请戏班,为亡灵唱戏。 其中有一支名为‘赵家班’的戏班, 在某地唱鬼戏时, 一夜间戏班上至班主,下至学徒,尽皆消失无踪。 六年后, 赵家班再现于西南某地, 已为诡戏班矣……’ ‘当前诡戏班唱段——《梁祝-哭坟》。’ ‘可戏仿唱段——《霸王别姬》。’ 戏仿? 霸王别姬? 什么? 枯黄纸页上的一行行字迹流过苏午心底, 被禁锢在他心脉之轮中的心诡,倏忽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诡韵,浸润了那张枯黄纸页。 紧跟着, 那枯黄人皮纸上涌现黑白二色斑斓颜料, 整张人皮变作椭圆形, 黑白二色于其上交织, 骤地变成一张京剧的净角脸谱, 钢叉无双脸! 这张脸谱束缚贴在了苏午面孔上, 他身上的牛皮唐卡大袍随之变化,化作了一整套以黑色为底色的鱼鳞戏服, 靠旗、靠板、靠杆等装束一应俱全, 唰啦—— 阴冷诡韵将他背后的武将靠旗洗刷得迎风招展! “哇呀呀呀啊——” 苏午口中传出一阵长啸声, 跟着猛然转身, 一把抓住了那白衣素服的女诡的手臂, 四周流淌的诡韵因他这一个动作而陷入迟滞, 都快被拖进坟墓里的狗剩,也因此间诡韵陷入凝固,而重获自由,连滚带爬地远离诡韵! “妃子!” 苏午口中念白, 心诡诡韵浸润了‘诡戏班’的强烈诡韵, 使之逆向席卷那只向苏午追迫来的女诡,将她一身惨白戏服,变作鹅黄披风,内里穿着绛红戏服,头面冠带与先前亦大相径庭! “四面俱是楚国丨歌声,定是刘邦得了楚地!” “孤!大势去诶矣——” 两段念白从苏午口中吐出, 他从未学过戏剧, 然而当下这强调、眼神、动作等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俨然是‘老戏骨’! ‘原来这就是戏仿……’ 内心转动着念头,苏午任由枯黄人皮纸调集心诡诡韵,勾连牛皮唐卡大袍,指挥己身做出种种动作。 他几段念白说出, 对面画着胭脂淡妆的女诡花容失色:“啊,大王!” “依孤看来, 今日是你我—— 分离之日了……” 念白至最后, 却是黯然一声叹息。 这叹息回味悠长, 叹息声里, 四周诡韵尽被心诡诡韵牵扯,引导, 融入了落在地上的那盏灯笼里, 灯笼火一下蓬勃而起, 苏午一拂袖, 女诡瞬间退转, 远方树林子里的戏台中, 传出一阵敲敲打打的动静。 随后倏忽消寂。 那畔依旧是一块大空场, 不见戏班子, 更不见有甚么女诡。 苏午看着地上蓬蓬燃烧的灯笼火,伸手在脸上一抹——那张枯黄人皮纸就从他脸上脱落下来, 他身上的牛皮唐卡大袍恢复成破破烂烂的衣裳, 手里托着那张与心诡紧密相连,今又显现出莫名能力的人皮纸, 将它凑近灯笼火, 一缕缕看不见摸不着,但存在于苏午感应中的气息,随着灯笼火焰灼烧诡韵而流淌出来,流入了枯黄人皮纸中。 于是,一列列字迹跃然纸上。 “太阳历一七零五年, 吾妻亡故矣! 文弱书生,只会写些淫词滥调,博人眼泪而已, 妻亡于当面, 无能为力, 痛!痛!痛! 恨不能杀诡而后快!” 几列潦草且有些难辨认的繁体字在人皮纸上闪过之后,就渐渐消失。 留下苏午捧着人皮纸, 在原地皱眉思索。 当下出现的这些字迹,其主人的说话口吻,与先前他第一次看到的人皮纸上浮现的那些字迹的口吻,并不一样。 这个人,像是一位古人, 亲眼目睹了妻子身死, 妻子可能还是被诡杀死的, 因而悲痛、悲愤不已。 从其自称‘文弱书生,只会写淫词滥调,博人眼泪’这句话来看,其或许曾是一位给戏班子写戏曲的读书人——这是苏午结合人皮纸让自己拥有‘戏仿’之能做出的判断。 当然, 其实相比于写戏曲的读书人, 在人皮纸上留下字迹的这位,更可能是个‘小说家’。 因为苏午看过人皮纸留下的第一段文字, 那段字迹的主人称他死了, 有个一无是处的小说家,在他身上写了许多狗屁不通的东西…… 由这两段字迹, 大抵可以得出——人皮纸并不只是记录了一个‘人’的过往, 当先其上已经显现出一个小说家,以及一个被小说家在身上写写画画的‘人’的自述语言。 正文 249、诱诡入碗(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灯笼里的火焰渐渐收缩, 四下里的诡韵都被那一丁灯火烧尽, 人皮纸吸收了所有被火焰焚烧出的气息,却再没有字迹浮现。 苏午将之收回, 脑海里想着别的问题。 先前那女诡所唱的戏曲,乃是梁祝里最后的哭坟、化蝶那一回。 据说,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起源于东晋, 被百姓口口相传至于后世, 女诡唱几段梁祝倒没什么问题。 但是, 人皮纸先前戏仿的戏剧,却是京剧的《霸王别姬》。 京剧诞生的历史都并不久远, 这个在1705年妻子亡故的读书人,怎就会戏仿‘霸王别姬’了? 此中颇有蹊跷。 不过, 1705年,已然是清康熙年间了。 与当下这个时期相距有多远? 苏午摇了摇头, 把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他的目光看向那片黑漆漆的树林, 已经看到了蜷缩在一棵树后,瑟瑟发抖的小童子-狗剩, 提起灯笼,他在原地站定,朝着狗剩呼唤道:“狗剩,还躲在林子里做甚么? 那只诡被不知道甚么东西吓走了, 咱们安全了, 快过来吧, 还得赶路去谭家村呢!” 苏午语调平淡, 蕴含着能抚平人心中恐惧的力量, 狗剩被他寥寥几句话说动,慢慢挪动脚步走出了树林, 隔着十余步, 小童子望着苏午:“哥哥,你可是真人?” 先前,狗剩被诡韵缠绕,一下子就快被拖到坟墓里去,端的是胆子都要被吓破,是以未有看见苏午这边的动静, ——即便他看见了苏午戏仿为‘霸王’, 苏午也能推说是他惊吓过甚,看花了眼。 此事无伤大雅。 但是狗剩得救以后, 觉得自己都要被吓死了,这位哥哥却还能如此冷静,未免惊诧。 是以会有这隔路相望之下的一问。 “我自然是真人, 早与你说过,遇到也诡也莫惊慌, 你慌张,诡便要欺负你。 若你能定住心神, 自然可以制住诡的。”苏午笑道。 小童子听他把先前嘱咐自己的话又说过一遍, 心底顿时相信这位哥哥乃是真人, 而非传说中被狐鬼附身的状态, 他松了一口气,迈步走到苏午身畔,连声道:“哥哥胆子真是大哩,方才那般场面,我都要吓得尿裤子,哥哥看起来却一点事都没有。” “做我们这等事, 怎能没有胆子? 你也须要多多锻炼自己, 以后总是有你单独去送米的时候,你胆气不足,岂不是顷刻就要遭诡吞噬?” “我晓得了,哥哥。” …… 竹林外的空地上, 哑女将一捆捆柴禾搬到了各个灶眼前, 她年纪幼小, 搬运这般重的柴禾,显得很是吃力。 但她一直都在默不作声地搬运着, 从头到尾没有停歇。 ‘掌灶老爷’李岳山看着哑女搬运柴禾,未有出手去帮她——他也有一桩桩事情要做,当下也不得闲。 自己这个灶下聚集的人还是太少了…… 不过, 话说回来, 人多了自己也养不活…… 心里转动着念头,李岳山想及只要这一次开灶成功,立下声名,以后情况总会越来越好——尤其是自己第一次立起炉灶,就得了一个好苗子——李午, 顿时心情畅快起来。 转身从一张桌子底下搬出了那座陶壶。 陶壶上, 绘着众人围绕火焰跳舞的彩绘。 “先歇一歇吧, 这些柴禾差不多够用了。” 李岳山向哑女招呼了一声,哑女就不再去搬柴禾, 转而在李岳山立身的柴灶后蹲坐下去,给灶眼里不断填入柴禾, 铁锅渐渐烧热, 这个女孩虽不会说话,看起来像是木头一样, 但做事勤快,并不是没有眼色的孩子。 李岳山在心里暗暗点头, 继而摇了摇手中的陶壶, 称量内里还有多少‘炸诡油’。 陶壶微微摇晃, 发出液体翻腾的空响声。 只听声音,胖老者就知道壶里的油脂剩下不到一半了。 ‘人穷百事衰啊……’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下自己所得的这副家当,还是师父、师娘他们死前传给自己的, 仅靠这点家当立住脚跟, 那就什么都得精细地计算着, 不能有半点差池。 油锅渐红, 李岳山揭开陶壶的塞子, 抱着陶壶,往下倾倒, 一股黑亮的、散发着诡韵的油脂就被倒进油锅里, 在与热锅接触的一瞬间,即滋滋地冒出股股青烟, 那烟气被风吹袭着,飘散到了不知何处去,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怪异的气味。 “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必理会。 只要埋头烧好这口锅就好了。”李岳山对哑女嘱咐道。 哑女轻轻点头。 “明天你便和我学学怎么烧饭烧菜的, 以后咱们这个灶班子,就由你来负责给大伙儿做饭吧。” 胖老者几句话就安排定了哑女以后的工作方向。 他与哑女说话的时间里,柴锅内的油脂渐渐炙热, 把手伸到距离锅里油脂一寸的位置, 试了试温度。 李岳山又到后面的一堆杂物里拖出个破布口袋,从那口袋里拽出了整张蟒皮缝成的长条布袋, 随后, 在地上依次排开五个粗瓷大碗, 蛇口对着大碗, 往每个碗里都倒了半碗‘收魂米’。 拴好口袋, 胖老者把几碗收魂米摆在了热着‘炸诡油’的柴锅上。 耐心等候。 时间徐徐渡过。 哑女果然就像李岳山安排的那样,只管埋头烧锅,保障着灶眼里的火焰始终通红, 浑然不理外物。 没发现四周的气温已经低了许多。 她埋头烧灶, 始终被热烘烘的灶火温暖着, 未觉得四周温度有什么变化,倒也是正常。 好在李岳山已经察觉出温度的变化, 他眯起了眼睛, 注视着灶头上的五碗生米, 等着看它们有什么变化。 唰啦啦—— 不远处的竹林被一阵寒风吹得抖动枝叶, 从那竹林之中, 有一串带着湿痕的脚印交替延伸, 走出竹林, 走进了摆放着三座柴灶的空地中。 那串脚印走入空地的瞬间, 三座柴灶灶眼里的火猛地一亮, 随后,在那脚印落定之地,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就显现了出来。 这道人影的头发上、衣服上缠绕水草, 浑身水淋淋的, 聚集在脚下, 就在脚下留下片片湿痕。 ‘它’面貌模糊不清, 而随着它走近灶台, 灶眼里散发出的火焰就冲抵了它身上弥散的诡韵, 只是令周围温度下降, 不会对生灵造成损害。 灶火燃烧得激烈, 需要消耗的柴禾便愈多, 当下只不过是这只小诡从竹林走到了摆着收魂米的柴灶前,就令这口柴灶里的火焰黯灭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通红雄旺。 李岳山看了哑女一眼, 这时候, 最需要烧灶的人机灵一点。 好在,哑女看起来木木呆呆,但做事却是一丝不苟, 看到灶眼里的火光微黯, 她返身抓起几根柴禾, 填进了灶眼中。 如此,也就看到了身旁立着的、浑身还在不断往下淌水的诡, 哑女呆了呆, 而后就低下头, 继续烧自己的火。 看到这一幕,李岳山面色讶然,他笑了笑,看着锅里的黑油开始翻腾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近柴灶的水诡, 一只手抓向灶头上的收魂米, 它的手伸进一碗米里, 整只手便被吞没, 于是更用力地伸出胳膊去捞碗里的米, ——一条手臂也没入米粒中。 紧跟着, 它的整个身体也缓缓被那一碗看似平平无奇的收魂米所容纳, “水诡,水行!” 胖老者见整只水诡被一碗收魂米所容纳, 碗中米粒开始不断蹦跳, 他咧嘴一笑,冲哑女说道:“烧好锅! 一刻也不能叫灶眼里的火暗下去, 火不旺, 油不热, 可就封不住这只诡了!” 哑女用力点头,手脚更加麻利。 李岳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双不知是何种皮革制成的手套戴上,而后就伸手去抓那些在半空中不断蹦跳的米粒! 水诡跻身的那半碗米,对它而言,有些多了, 于是它开始借助多余出来的米粒,闪转腾挪, 试图将困住自身的收魂米抖开, 脱逃而去! 胖老者当下做的, 就是不断打捞走多余的米粒, 现场给这只诡‘量身订做’一个关押它的容器! 哗啦啦! 从碗中蹦出的米粒落在李岳山那副手套上,一颗颗米粒像是从高空坠下的小石子,挟带巨大的力道, 在他那副皮手套上留下一个个白印, 他浑若未觉, 不断打捞起那些崩出的米粒, 丢进旁边的碗里。 李岳山速度很快, 以至于崩出来的米粒越来越少, 那只粗瓷碗里的收魂米,有九成都被一层黑水浸润着,逐渐膨胀, 另还有一成被挤在角落, 不断弹出瓷碗! 李岳山拿手一扫, 一把抓住崩出的那些米粒, 将之撒入另一只碗中。 随后, 趁着那碗里的收魂米还未及崩出之时,一手伸进碗内,将未被黑水浸润的那部分生米精准挖出,攥在掌中,也丢进旁边的碗内! 瓷碗里剩下的收魂米, 被黑水浸润着, 膨胀着, 像是在蒸汽作用下,即将被煮熟的一碗米! ——水诡完全充盈进了米粒中, 再无逃脱的可能, 它与收魂米紧密相合, 也就导致这碗收魂米,被煮熟了! “好!” 胖老者大松了一口气, 端起那碗煮熟的‘黑米’, 将之倒进了油锅中! 正文 250、“水脏”(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嗤啦! 膨胀得挤满了一整个粗瓷大碗的黑米, 裹挟着阴冷的黑水, 被一下子全倾入油锅中。 油锅里登时冒出大量的气泡! 翻腾的气泡中, 有尖啸声不断响起, 一只裹满了类似炸浆面糊的手掌从黑油中奋力伸出,试图爬出油锅——同时,阴冷的诡韵在油锅内荡漾开,令油脂的温度瞬间下降, 油层上鼓发的气泡都纷纷破碎,消失! “烧火烧火!” 李岳山冲哑女呼喝着, 发呆的哑女回过神来,埋头不断地朝灶眼里填入柴禾, 黯淡的灶眼再次被火头灼得通红, 油锅复又炙热起来! 咣咣咣! 胖老者抡圆了膀子,手里紧攥的锅铲猛烈地拍打那只从油锅里伸出的手, 同时,从皮围裙前面的围兜里,掏出一排或是木质的、或是铁质的瓶瓶罐罐, 捡出一个铁质的罐子, 单手拧开罐子, 往锅里撒了些黑乎乎的粉末! 呼! 粉末撒入锅里的一瞬间, 柴锅下面的灶眼里喷出一团热火,差点烧到哑女的眉毛,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再去看那通红的火眼, 就看到灶眼里的火焰好似聚集成了一颗鸡卵, 鸡卵内,有个浑身黑漆漆的人影在不断拍打鸡卵外壁, 使得整颗火焰卵都跟着震颤, 这震颤联动了铁锅, 使铁锅内的温度急剧上升—— 嘭地一声, 铁锅里燃起了凶猛的火! “啊——” 油锅里鼓荡出的大量气泡中,一声凄惨的尖叫响起, 那些气泡随着油温升到极致, 都纷纷消减下去, 从油锅里伸出来的、那只裹满面糊炸浆的手,无力地跌入油锅中, 被层层叠叠的黑油覆盖住, 渐渐将它吞噬。 漆黑的油层下看不见有任何事物, 李岳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往油锅里撒入颜色斑斓的粉末, 而后锅铲搅入油中, 开始猛力翻动! 黑油被打搅起旋, 渐成漩涡, 油脂在这旋转中不断减少, 不断减少, 终至完全消失。 干净清爽的柴锅底,躺着一个颜色斑斓的、像是蚕豆形状的事物, 爱吃火爆腰花的人一定知道, 这东西的形状, 与猪腰子差不了多少。 李岳山心疼地看了眼被自己拍得把柄弯曲的锅铲——他成为掌灶人以来,还未挣来‘柴薪’呢,干活的家伙什倒要报销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 花费一柄锅铲差点报效的代价, 总算是让他收获颇多。 “水脏,加上这一只,五行五脏都齐活了!”李岳山看着锅底那只‘水脏’,又眉开眼笑起来, 他把左手上的皮手套套在右手上, 右手就被两层手套包裹了, 而后伸出右手, 拎起了那只软塌塌、又有些弹性的‘腰子-水脏’, 把水脏拎到了陶壶口, 胖老者屏住呼吸, 拿手捏着那只水脏, 用力挤压——希望这只水脏不会消耗太多的炸诡油, 要是定好神灵五脏, 神还未请回来以前,就把炸诡油用完了, 那他少不得要找其他的掌灶人借一些了——问题是这种老油,各脉都有看家的手段在里头,轻易不会外界的, 借不来炸诡油, 开不出庙, 灶口就得倒了! 哗啦! 随着李岳山手掌攥紧,那只水脏里就有大量漆黑的油脂顺着他的指缝溢出,将手套侵染得颜色斑驳, 漆黑的炸诡油不断落入陶壶中, 李岳山看着油脂不断注入陶壶, 内心时刻计算着陶壶里已经盛装了多少油脂, 约莫一分多钟后, ‘水脏’再也挤不出一丝炸诡油。 他把‘水脏’用布包了,放在灶台上,先双手去搬陶壶,掂量一二,咧嘴笑了起来——炸这只水诡,非但没有让炸诡油损失,反而还比先前多出了一成! 有些诡像是肥猪一样, 富含油脂, 丢油锅里炸一炸,反而会被浸炸出大量油脂, 这些油脂也就成了炸诡油。 此种‘肥诡’是所有掌灶人都极乐意碰见的诡类。 李岳山这次运气不错, 正碰上了一只‘肥诡’。 他把陶壶搬到桌子底下,又找来一个木箱子, 里面已经放了四团被布包着的物什, 现在把包好的‘水脏’放进箱中,里面便是‘五脏俱全’了。 收好箱子, 李岳山朝灶眼后的哑女笑着说道:“去庙里歇息着吧,事情已经办完了,这里我来看着就是!” 哑女指了指灶口, 示意李岳山,是否还需要继续烧灶? 他摇摇头, 指了指竹林后的庙子, 想了想, 又摇了摇手,让她不必烧柴,到一旁的马扎上坐着歇息。 胖老者自去烧旺了另一眼灶, 挖了一勺猪油烧热, 拿一块坛子里的咸菜切碎了,丢进油锅里爆一爆, 最后, 剩下的那点锅巴饭也丢进锅里, 随意翻炒几下。 出锅。 一碗香喷喷的猪油炒饭就被他送到了哑女面前:“吃完饭,动一动再去睡觉。” 哑女捧着油汪汪的炒饭, 鼻翼间满是猪油的香气。 她愣了愣, 向李岳山躬身拜了拜, 捧着那碗炒饭吃了起来。 —— 谭家村木牌楼下,苏午将一只盛好了收魂米的粗瓷碗放好, 插了一把点燃的香, 青烟袅袅。 他返身离开, 钻进木牌楼不远处的一座破房子里。 房屋四壁以筑土构建,房顶的木梁尚在,然而有几根椽子不见了踪影,连同椽子承接的那一片茅草棚都不见了踪影。 寒风顺着空出来的大窟窿,呼呼地往屋子里灌注。 “咕噜——” 蜷在角落里的童子-狗剩揉了揉肚子, 他有些饿了。 把破木门掩盖好的苏午回到角落,正听到童子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叫声,笑着问了一句:“饿了?” “是。”童子点点头,倒也没有不好意思。 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 虽然傍晚吃的那顿饭比较顶饿, 但童子跑了一路, 又受了一回惊吓,消耗过巨之下,存在肚子里的饭食便都被消耗了。 “现下也寻不着什么吃的, 等白天回去再说吧,”苏午透过前面那扇破窗户,一边观察着木牌楼的动静,一边向童子说道。 国势跌堕到一定程度, 引来的民生凋敝、资源匮乏等问题,是后世人所不可想象的。 若去现代的农村走上一圈, 不说遍地都是食物, 但基本上都能找到可食用的东西,不至于饿肚子。 譬如瓜田里的西瓜, 土里的土豆,红薯, 还较为嫩甜的玉米等等。 可当下苏午所处的时代, 这些食物统统都是没有的, 庄稼地里,麦苗才刚刚长出来, 四周的荒林里连个鸟叫都少有耳闻,打猎什么的想法也就更不切实际, 食物完全只能依靠家里的那点存粮, 若家中没有存粮, 便寻亲朋接济, 若连亲朋都没有, 只要去一家一家地乞讨, 若讨饭都讨不着, 便只好缩在角落等死! 苏午当下亦只在这个时代呆了不过二三日而已, 隐然察觉出师父这个灶班子面临着‘食物匮乏’这一最大的生存困境, 但要改变这个困境, 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 当下最要紧事, 还是习得灶王神教关押厉诡的全部方法, 以及‘收魂米’的种植、培育方法等等。 “是,哥哥。”狗剩想到掌灶爷爷说了,等他们明早回去以后,就能吃到现炖的野鸡,嘴里顿时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假若每天都能吃到肉, 就算是夜夜都要走这样的夜路, 碰见诡, 那又如何呢? 狗剩思绪转动着。 旁边的苏午看了一会儿木牌楼,便缩回了身子,对狗剩说道:“有诡来了,不过不用怕,它只在这看看就走,千万别和它搭话, 看到它做什么, 你也装看不到。” 小童子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惶, 脑海里方才还想着,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肉,那整晚见诡也不怕的想法都不翼而飞! 他心脏砰砰直跳, 不禁挨得苏午更紧了些。 苏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了呼吸。 门外, 一阵阴风刮起地面上的尘土, 尘烟雾罩里, 走出一个小脚的老太太, ‘她’张着一双灰白色的眼眸,扫视着荒废的村落,忽然——它听到了一座土屋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两只小脚在路面上迈开来, 它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双臂、双腿关节都绷紧了, 像是踩着高跷的人, 时时刻刻都要关注着自己的双脚, 防止一脚踏空, 崴了脚,跌倒在地! 但是, 它走路虽然摇晃, 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前脚迈出,后脚跟上, 一眨眼就抵近了苏午与狗剩所处的土房子门前, 笃笃笃! 它轻轻敲着门。 女人细细的、温柔的说话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狗剩子,给娘开开门,娘来看你啦……” 听着这个声音, 狗剩眼神一下变得惊恐起来! 这是他死去娘亲的声音! 大半夜, 任谁听到这种声音, 都只会把门关得更严, 哪可能开门? 狗剩纵然还是个孩子,但他又不是傻子,怎可能上门外那只诡的当? 因而只是眼神惊恐,却并没有要起身去开门的意思。 “儿啊, 我的儿啊,你都不想看看娘吗? 娘在下面可想你啦!” 狗剩眼圈微红, 仍旧不为所动。 “儿啊,我的没良心的儿啊……” “下面好冷啊……” “娘把最后一把米都给你吃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 连给娘开开门,让娘进屋暖和暖和都不愿意吗?” 正文 251、逃跑的新娘(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儿啊……” “外面下大雪了……” “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你五岁那年,染了风寒,半夜发癔症, 你娘我用被褥把你裹起来, 背着你走了二十里,送你到乡里敲人家郎中的门,给你看病啊……” 苏午听着门外那诡诉说着狗剩家里的往事, 却是微微动容。 现在这年景, 夜里的山贼、强盗、乱兵且不必说, 最要紧的是夜里常有诡出没! 这种情况下, 狗剩的娘亲为了发高烧的儿子,竟然敢夜里背着他去看郎中?! 真是为母则刚…… 他听到这些哀哀切切的话语, 已经有些动容。 更何谈狗剩一个小童子? 哪怕知道门外的东西,并不是他的真娘亲,更不可能是他娘亲的鬼魂,当下也是泪流满面,捂着脸低低地抽噎了起来。 他一个孩子, 又何尝不想娘亲呢? 呼—— 破窗户外,刮进来冰冷的雪片, 外面,竟真地好似下起了雪! 这冰冷的风, 深寒的雪, 拂在面上, 更让狗剩想起背着自己去寻药的娘亲, 他满心愧疚, 忍不住扭头往破窗户那边看去一眼—— 看到一张青白脸,暴凸着眼珠子,舌头从黑漆漆的嘴里伸出老长,脖颈上缠着麻绳, 那张面孔瞪着狗剩:“儿啊,你好没良心啊——” 狗剩一下子被吓掉了魂儿! 过往的记忆与当下的现实重合起来, 把最后一把米给狗剩煮下锅后, 娘亲就在屋后面的槐树上上吊了! 一下子,狗剩思维混沌,就要惊叫出声, 这时, 苏午掰转过他的脖颈, 使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瘦削青年眼中红莲绽放, 大德昭性力流转不息, 一瞬间覆压下狗剩所有的恐惧, 在最后关头, 他紧紧闭上了嘴, 没有出声! 于是, 窗外那张脸迅速干瘪,生出许多皱纹,舌头也缩了回去,变成一个老太婆的面孔, 老太婆伸着头往破窗户里瞧, 灰白的眼珠子什么都未瞧见, 是以慢腾腾地转过身, 挪动着脚步走远。 苏午微微起身, 通过破窗户观察着老妪慢慢走向木牌楼下, 他眼神微动。 当下因有灯笼火笼罩自己与狗剩两人,这只诡虽然察觉出了自己二人有些异常,看似与它是‘同类’,其实差别巨大,但亦未因此直接展现杀人规律,用此来对付自己与狗剩。 灯笼火是有用的。 不过,亦需要人自身能克制住, 不去回应这只诡的任何动作, 先前苏午缩在牛棚里,这只诡递过来一把干草让他嚼食, 此中其实有个很大的陷阱, 即——常人可能畏惮于面前诡类的恐怖,不得已之下,真的像普通牛马一样,把老妪递到自己嘴边的干草给吃掉, 然而, 吃掉干草,意味着回应了诡, 一回应它, 灯笼火带给自身的伪装会瞬间被破去,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就只能是怎么规避这只诡的杀人规律,逃出它的诡异笼罩区了,如此,与送米人以收魂米关押诡的目标不符。 但让苏午内心微沉的, 是今晚这只诡的表现——它竟然探知了狗剩的记忆, 将自身变作狗剩的母亲, 隔着门向狗剩诉说过往! 看方才的情形, 狗剩明显就快被它说动了! 这件事里, 最让苏午觉得可怕的,就是这只诡为何会知道狗剩的过往记忆?能将种种细节都说出来? 它能读出狗剩的想法? 若是如此, 缘何自己的想法,它就读不出来了? 还是说, 它真的拥有狗剩母亲的记忆? 假如它具备了狗剩母亲的记忆, 那么它可以被看成是狗剩母亲的魂灵吗? ——诡究竟是人死后变化的? 还是另有源头? 它们从何而来? 从多次接触诡异以后,这个疑问就渐渐出现在苏午的思维里,在他心里逐渐生根。 但是, 现在他连近距离、长时间接触一只诡都做不到, 何谈探究‘诡因何而生,从哪里来’这种高深的问题? 生物学家想要了解一种动物的进化过程, 必然是要分析生物的各种习性, 近支动物的习性, 以大量样本来建立数据模型, 追本溯源。 追究一只诡的源头,亦必要用到这种方法,不断总结经验,方能窥见一些端倪。 不过现下苏午没有这个条件。 ——或许真正学会关押诡的方法后, 他能借此来增长经验。 解开内心的谜题。 窗外, 黑洞洞的天幕下, 老妪身形摇摇晃晃,走到了谭家村的木牌楼下, 她的身形被袅袅升起的青烟覆盖了, 渐渐化无, 融入那碗米粒中。 苏午紧紧盯着那碗收魂米——这次过来以前,师父已经说过了,收魂米若没有再出现米粒不断崩出的情形,就说明诡暂时被困在了米粒中, 但最终结果如何, 依旧得看第二日。 第二日那碗米若出现被蒸熟了、变馊了、发霉了等种种异常情况, 且入手觉得瓷碗冰冷刺骨, 则碗中必定已有诡容纳。 ——为何不在当夜看到碗中未出现米粒崩出时, 即去查看碗中情况? 师父答曰:大诡对于自身诡韵的收束控制,比小诡强了太多,它们不经意间溢散诡韵,可以改变收魂米的性质,但这种溢散出的诡韵必定极其细微, 刚开始时几乎看不出改变, 就得等到第二日,才能看到结果。 并且, 大诡刚进入收魂米中, 还未与收魂米的九窍紧密相合, 在感应到其他气息靠近后,仍有挣脱收魂米的可能。 此种时候,绝对不可以‘打扰’它。 木牌楼下的粗瓷碗中, 一把香火忽忽燃烧着, 碗里‘风平浪静’, 不见有米粒崩出。 苏午盯着那碗看了良久, 未见它生出什么变化,就松了口气,蜷回身体,对狗剩说道:“睡吧,那只诡应该是出不来了,咱们第二天就能给它端回去了。” “好,哥哥,你也早点睡。”熬到这会儿,狗剩早就困了,闻言点了点头, 侧身面向墙壁,蜷着身子缩在柴堆里睡去。 苏午也靠着墙壁,微微闭上眼睛。 窗外风声呼呼的, 破屋里也不断有冷风灌注, 但他自身好似一座火炉,在这样的寒夜里,依旧鼓发着热烈的气息, 让他免受一般天气的寒热侵袭。 他收束思绪, 渐渐进入睡眠。 偏偏在这个时候, 外面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踏踏踏! 踏踏踏踏! 脚步?! 苏午猛然张开眼, 眼睛在黑暗里发着亮光。 他仔细去辨认那交替的脚步声, 听出来是由两个人从西边一前一后地奔了过来。 悄无声息地, 苏午从破窗户口探出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他看到一个女人穿一身艳红的衣裳,踉踉跄跄地跑着, 她身后跟着一个矮壮的身影, 那人面容平常, 唯独嘴边有个大痦子, 黑夜里,苏午连其嘴边大痦子上的黑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别……别跑了!” “前面就是谭家村——” “我放了你了!你别跑去送死了——” 那矮子看起来破壮实的身形,在当下的乡野间都极其少见——饶是如此,他竟追不上前面红嫁衣的女人, 临近谭家村西边村口时, 他猛地停下步子, 又想抬高嗓音,又不得不压低嗓音地呼唤着。 前面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听到他的话,在村口顿了顿, 一回头, 见到那矮子还在外面咧嘴笑着等自己, 哪里有要放自己的样子? 她咬咬牙, 真个迈步奔进了谭家村里! “诶!” “贱婢子!” “你爹娘怎没给你裹一双小脚出来?!” 矮壮男人一看新娘子打扮的女人竟奔进了令人闻名生畏的谭家村中, 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他一手摸出了腰间的短刀, 眼里的欲火将熄, 怒火却又涌上, 攥着刀子全力狂奔,扑向那新娘子! 一时气急恼火,反倒让他速度骤地加快不少,前面的新娘子被谭家村的声名吓得脚步迟疑,却慢了一些, 如此被他十几步踏踏踏追上, 临近了, 一刀就扎向新娘子的后心! “让你跑了也是便宜别人!” “你给老子去见阎王吧!” 唰! 刀光抹过, 地上黯淡的影子交错, 却比刀光更快。 两条蟒蛇从阴影里骤然立起,张开惨白的牙口, 一下就将二者全吞下肚! 短短几分钟时间, 此间由闹腾恢复了寂静。 破屋子里, 苏午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狗剩,对方已经沉沉睡去, 于是, 他身前的黑暗蠕动着, 吐出了两道身影。 正是先前在村口追逐的‘新娘子’与矮壮汉。 若任由这二人追逐着进了村子,他们途经那座木牌楼时,必定对里面封藏的诡造成侵扰,让苏午这个灶班子的准备毁于一旦, 是以, 他就先下手将这两人拖进阴影世界里, 考虑到二者都是普通人,在阴影世界里真呆上几个小时,只怕尸体都凉了, 于是又在破屋中把他们放了出来, 只是看二者面对自己都惊恐不已,不停地挣扎, 苏午皱了皱眉, 找了些稻草团成团,堵住二者的嘴, 把二人的衣服扯下一些来, 拧成两股绳, 将他们拴起来, 丢在了角落中。 破屋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苏午收走爱壮汉的刀子, 靠在角落里,闭目睡去。 …… 一夜无话。 第二日, 太阳照进破屋时, 狗剩就醒了过来,看着已经蠕动到门口的‘矮壮汉’,以及爬到另一个角落‘新娘子’, 他眨了眨眼睛, 弄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好在, 这个时候苏午也醒了过来。 “哥哥,这是……”狗剩低声向苏午询问道。 “这两个人, 昨夜跑到谭家村,我看他们找不到地方休息,就把他们留在了这里。”苏午笑着说话,言辞很是坦然。 狗剩又眨了眨眼, 看着苏午的眼睛, 莫名觉得哥哥所言是对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想必是因为他们怕诡,所以请哥哥把他们的嘴堵上,给他们拴了绳子,免得他们乱跑乱叫,惊了被封进米里的那只诡?” “是。”苏午笑了笑。 “哥哥做得对。”狗剩也咧嘴笑了起来。 苏午揉了揉他的脑袋, 并未理会看着自己,尤然惊惧不已的两个不速之客, 而是先走出了破屋子, 到木牌楼下, 端起那碗已经馊臭的收魂米。 米粒果然被蒸成了米饭, 入手冰冷刺骨, 米饭泛着污秽的黄色,让人闻之欲呕。 那个老妪——那只诡,已经被关押进了当前的这碗米中。 谁能想到, 一碗本是供人食用的米饭, 竟能将一只诡留在其中,无法出来祸害人? 苏午感慨不已, 粗瓷碗散发的细微诡韵,根本损伤不到他,他依旧把米饭放回食篮里,挎在肩膀上,返身走回了屋子。 “诡已在此中! 事办成了, 咱们回家吧!”苏午拍了拍食篮,笑着对狗剩说道。 狗剩看着食篮里发馊的收魂米, 也是眼神振奋! 小童子正要说话, 旁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哗哗,哗哗! 却是新娘子不断用脚蹬着地上的柴草,努力发出动静,引起苏午的注意! 苏午闻声朝她看去, 她看着苏午,眼神有些惧怕,但旋即怒意涌上, 一双杏眼鼓圆了瞪着苏午。 正文 252、崔玉兰(加更!)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苏午看着地上的‘新娘子’, 新娘子被他眼神一扫, 又有些害怕地收回目光, 只是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向苏午示意,自己还被他绑缚着,无法动弹。 思索了片刻, 苏午走过去取出她嘴里塞着的稻草团, 又把拴着她手脚的布条也割开来, 她重获自由,看了看神色淡淡的苏午,又看了看苏午身旁的小童子,倒未有再发怒,而是爬起身来,畏惧地向苏午行礼:“多谢,多谢小郎搭救……” 狗剩眨了眨眼睛, 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不必客气。” 苏午摇了摇头,看向另一个被拴缚着的矮汉, 对方见他目光望来,面上笑得勉强,一副谄媚的样子。 新娘子在旁站着,察觉到苏午看了看地上的矮汉,立时出声道:“小郎有所不知,此人是二十里外黑风寨的贼寇, 他把我掳上山, 强逼我与他拜堂成亲, 我是趁着他们喝醉了酒不注意,将看守的贼盗打晕才逃出来的……” 苏午闻言, 转头又去打量红衣女子, 女子生得身材高挑,衣裙下一双套在绣花鞋里的脚,相较于当前大多数女子而言,都大了许多,却是没有裹脚。 她感受到苏午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尤其在自己一双脚上停留了片刻, 心中羞恼, 杏目里水汽氤氲, 双腮染上桃色。 这人行为举止怎地这样轻佻? 若在平时,遇着这样的‘登徒子’,女子必定要把柳眉一竖,臭骂对方一通不可, 然而苏午先前在她当面展现了神鬼莫测的手段, 且无意间算是救了她一回, 是以她眼下虽然心头气闷, 但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得把双脚往裙摆下缩了缩。 以此来提醒苏午的‘逾矩’。 察觉到女子的动作,苏午倒是反应了过来, 他微微抬眼, 注意到女子神色变化, 就知道自己当下的目光有些叫对方难以接受了。 毕竟, 此时并非后世, 大街上的妹子穿着清凉,可以任人随意欣赏。 眼下还是个礼教甚严的朝代。 他收回目光,转而向女子说道:“我却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还是要听听地上这个人怎么说的才行。” 其实,他昨夜见矮汉持刀欲杀女子, 就知道女人所言多半是真了, 但当下这道程序却也必须要走。 这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左不过多问几句话的事情而已。 女子听得苏午所言,想要说些什么,但内心还是有点害怕苏午,抿了抿嘴,索性没有说话。 被捆着的矮汉先前听到女子所言, 心里尤其害怕,万念俱灰, 生怕那瘦削少年憎恶自己所为,一刀就结果了自己, 但见瘦削少年给了自己辩解机会, 他内心顿时活络起来, 生出几分希望。 待到苏午拿去他嘴上的稻草团,他便涕泪横流地连连叩首:“壮士,小人冤枉,小人实在冤枉啊!这婆娘是小人花了一块银子,从她家里买来做老婆的, 她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 “你胡说, 分明是你掳我上山!”女子咬牙切齿,衣袖里的拳头都攥紧了。 看这情形, 若非苏午等人在场, 她说不得要给地上的矮汉几个拳头吃吃, 性情着实火烈得紧。 “我怎么胡说了? 你叫崔玉兰,你家住在十里河,你爹叫崔大郎——这些岂是我胡说八道的?”矮汉被女子喷火地目光一烧,内心有些瑟缩, 但又想到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马上就梗起脖颈,据理力争! “我们本是隔门的邻居,你和人厮混,去做了贼寇,知道我家一点情况,又有甚么难?”女子气得面庞涨红,但说话条理依旧清晰。 苏午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地上的矮汉。 内心已经明白过来。 他转回头, 盯着矮汉,眼中微光浮动,声音里蕴含某种直击心神的力量:“矮汉,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和人厮混去做了贼盗?” 矮汉张嘴想要否认, 但临到嘴边, 却乖乖地应了声:“是。” 女子‘崔玉兰’原以为他还要争辩, 没想到他老老实实地应下来, 神色讶然,注视那矮汉, 发现对方眼神忽恍—— 当下, 苏午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苏午面上神色,但只看矮汉神色变化,她心里就升起一股惧怕:这小郎手段莫测,当是又用了什么法门,叫黄三只能说真话了! “可是你见色起意, 对这位姑娘心怀不轨,做了贼盗后,把她强掳上山?”苏午继续问道。 “是。 她生得漂亮, 自小就十分清高,我就想看看,等和她入了洞房,骑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可还能如此……嘿嘿嘿……”黄三咧嘴流着口水,笑了起来。 “狗剩, 你先出去吧。”苏午扭头冲旁观的狗剩吩咐了一句。 黄三这些污秽之语, 不好叫小孩子听到,免得为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可惜狗剩听都听到了, 并且还想再听点, 然而哥哥之命,他不敢违抗,只得应了一声,离开了破屋,顺手带上破屋的门。 听到黄三说的那些话,崔玉兰内心本来十分恼火, 但随着狗剩离开, 此地没有了旁观者, 黄三又好似被对面的小郎以秘法迷惑了心神,看起来像个傻子。 于是,崔玉兰便有一种此间无有他人, 自己只与对面小郎共处一室的感觉, 她心里慌张害怕, 因黄三的污秽之语而乍起的怒意也消散了大半。 “你在你们那伙贼寇中,可算是个头目了? 倒能遣得动人, 帮你来掳漂亮姑娘。”苏午又问道。 站在他背后,崔玉兰听着他的话,微微垂下眼帘。 “是, 俺们黑风寨上百余人, 我做第三把交椅!”黄三提及此事,颇有些骄傲。 苏午看他衣衫装束, 也只是勉强做到干净整齐而已, 由此判断,那个所谓的黑风寨,估计也就那样。 “黑风寨里存有多少资财?”苏午突然问道。 黄三愣了愣, 依旧如实回答:“自然是金山银山。” 看来他也不知道黑风寨究竟有多少资财,便依着本性往多了去吹嘘。 “你可有人命在手上?” “掳走崔玉兰那娘们的时候, 我一时顺手,和几十个弟兄把她全家都杀光了!” 一言出, 苏午身后的崔玉兰唰地一下淌下滚滚泪珠,眼珠通红!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他朝身后眼里不断涌出泪水的崔玉兰说道:“请先出去罢。” “是。” 崔玉兰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微微点头过后, 却又忍不住向苏午说道:“可否容小女子手刃此贼?为父母报仇?” 苏午本是想替她结果了黄三, 但听她提出这般要求, 眼神惊讶地看了看崔玉兰, 未想到一个女人能有这种勇气,提出如此要求。 他未多做考虑就点头答应:“可。” 说完话, 把从黄三那里收过来的匕首递给了崔玉兰, 崔玉兰接过匕首, 蹭蹭蹭几步走到黄三跟前。 黄三未被苏午的手段影响,渐渐恢复认知,眼见崔玉兰持刀走来,眼神里顿时充满恐惧——他见识过这女人的泼辣, 深信对方有勇气下手:“你要做甚么?你敢杀你的夫君——” 话音未落, 白晃晃的刀子就攮进了他的脖颈! 一股鲜血猛地飚出! 将崔玉兰皓白的手腕染成通红! 她流着眼泪, 又是几刀, 扎破了黄三的胸膛! 黄三当场毙命! 不一会儿,红着眼睛,身上沾血的崔玉兰走出了破屋, 狗剩守在屋外面, 听到里面几声惨叫, 随后见这位高挑美人走出屋子, 又看到对方身上沾染的血迹, 他虽年纪幼小,但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并未多问。 破屋子内, 苏午在黄三身上搜刮一番, 只找到一串铜钱, 细数了数,还不到二百枚。 身上只揣了二百枚铜钱的黑风寨三当家,自称他们贼窝里有金山银山,这话有几分可信度,着实需要好好掂量掂量。 而后,他操纵鬼手,就地把黄三掩埋进破屋底下, 也走出了屋子。 “狗剩, 走吧,回去了。”苏午同狗剩说了一句, 狗剩应声, 继而看向那位高挑的女子, ——在他幼小的一生中,还未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 “这位姑娘, 你大仇得报,接下来看看是投奔自己亲戚,还是去别处谋生计?”苏午适时开口,向女子说道。 崔玉兰亲手手刃了黄三, 心里空荡荡的, 很是茫然。 听到苏午问话, 她神色恍惚地道:“我家是从外地迁过来,落户在这边十余年,并没有什么亲戚……” 随后,她反应过来,见苏午、小童子都看着自己, 前者神色淡淡,眼里没有情绪, 后者看着自己,眼神里倒是充满了怜悯。 崔玉兰又看了看苏午,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大的悲怆, 流着泪摇头道:“壮士,你们有事情去做,便自去做吧,我在这里想一想,以后该往何处去……” “好。” 苏午点了点头, 带着狗剩便要离开。 狗剩迟疑了一下,同崔玉兰说道:“还是不要在此地久留吧,谭家村本来有诡的。” 纵然那个老妪被收魂米关押了起来, 孰知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诡? 一听狗剩之言, 崔玉兰再看周遭环境, 顿时觉得这里十分阴森。 她抿了抿嘴, 擦去眼角泪水,回头看了看,从她这里往回走,要经过几处破败阴森的房屋, 反而是苏午带着狗剩行走的方向, 阳光将大地照得亮堂堂的。 崔玉兰低下头, 小碎步跟在了苏午、狗剩之后。 跟着他们走出了木牌楼。 土路周围阡陌纵横, 庄稼已发新苗, 然而,禾苗细嫩,微微泛黄。 明年年景如何, 仍未可知。 崔玉兰跟着苏午走了一路, 对方始终没有回头说什么, 可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跟着,却也终究不是办法。 稳了稳心神, 崔玉兰向前方的苏午出声道:“壮士,小女子有事相求!” 苏午闻言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先声道:“我们也是穷苦出身,看我俩的样子便知道,若是想问我们借钱, 那是断断没有的。” 正文 253、钱粮(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听到苏午所言, 崔玉兰神色窘迫,晕生双颊,连连摇头,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不是想要问你借钱……” 苏午眉毛一扬, 看着她,沉声道:“便是想要蹭吃蹭喝,那也是不行的!” “……” 崔玉兰张了张口。 她现在连一个可投奔的亲戚都没有, 本想着投靠救下自己的这位壮士,帮忙做些活计,待到那伙贼匪从十里河周边退去后, 自身折回家中, 取出父母秘密藏起来的一些积蓄…… 可眼下苏午所言,却让她踌躇起来。 看对方穿着打扮,也知苏午二人的生活必定也十分艰难, 现在百业荒废,哪里有那么多活计给人去做? 人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如此一来,自身跟随别人,名义上是帮忙做些活计,可说到底自己还是‘蹭吃蹭喝’了…… 犹豫良久, 崔玉兰还是鼓起了勇气, 抬眼看着苏午,细声道:“小女子家中有些积蓄,掩藏在了黑风寨贼盗搜寻不着的地方, 此番恳请壮士收留, 待到风头过去,愿取出家中积蓄,相赠壮士,以作报答!” 她家境还算比较殷实, 确实有几吊铜钱被父母藏在了秘密所在。 说完话,崔玉兰就紧张地看着苏午, 生怕对方还是不愿收留自己。 其实她这般姿色, 就是随便找个村落,叩响一个光棍村汉的院门, 得到收留的概率几乎是十成十。 然而她却还是小意跟随苏午,又是赠予对方藏家资财,又是愿意给苏午做活出力的,原因自然是——这人目光虽肆无忌惮,但眼中恰恰干净清澈, 对她无所图。 如此就足以安住她这样一个破了家的女子的心。 “果真有积蓄?”苏午微微扬眉,向崔玉兰重复问道。 “果真。”崔玉兰连忙点头。 “好。 我们灶班子虽然穷苦,但也不差你一个苦命女子几口吃食。 你跟过来吧。 ——明天咱们去你家拿钱!”苏午点了点头,当即应下此事。 崔玉兰听得苏午言辞故作慨然, 内心却是哭笑不得, 不过对方总算收留她, 却让她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上了苏午二人,口中道:“明日便去拿钱么?那伙贼寇占了十里河,明日却不一定就会撤走…… 就算有人给官府通风报信, 官兵来到, 也得到七八日后了。” 七八日后, 黑风寨贼寇早就吃干抹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正是要选在明日过去, ——你若是不觉得累的话, 待我回去和师父复了命,手边无事的话,咱们午后就可以转去你那村子看一看。”苏午道。 崔玉兰微微抬首, 看着苏午的眉眼, 又想及对方昨夜里展现出那般神鬼莫测的手段, 亦知对方有本领在身, 其提议并非是与自己玩笑。 她认真地想了想:“若壮士手边无事,下午小女子便可以带你去十里河!” “这样最好!”苏午笑了笑。 —— 太阳渐渐升起, 东方天空亮起鱼肚白。 胖老者靠坐在一把竹椅上,迷瞪到了这个时候。 太阳区别于灶火的温暖光芒透过竹林疏影,洒在他的身上, 他扭动着粗短的脖颈, 睁开了眼睛, 看着东天上升起的太阳。 一副鬼迷日眼的样子。 “都这个时间了, 也快该回来了。”李岳山念叨了一句,清了清喉咙里积蓄的痰液,起身去水桶里舀水洗脸,把树枝嚼成丝状,刷了刷牙, 昨夜里还有几大捆柴禾没有用完, 堆在灶边。 李岳山检查了自己的各项物品——毕竟是个贫苦村落,便是有村民不顾大局,跑来他这里偷些米粮回去吃,那也是正常现象。 不过, 这里的里长确实不错, 将村民们约束得很好。 至今李岳山都还没遇到过过来偷东西的人。 贼偷偷去一些粮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主要是担忧那些人什么也不懂,把收魂米偷回家去煮了吃了——那米可不仅能收诡,收人命也是极好用的! “若是能立起一座灶庄就好了……” 李岳山喃喃自语。 从前他们‘阴喜’这一脉就立起过灶庄, 弟子们聚居在一个灶庄里,也常容留南来北往,无处落脚的百姓, 可惜事物由盛转衰乃是常理, 阴喜一脉也逃不过这种规律, 终究因为几次都立不起灶,渐为其他灶王神脉取代,传承日渐凋零。 以至于到了李岳山的师父师娘这一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往来奔走诸地,也在漂泊中客死他乡。 检查过各种东西,都没有遗漏, 李岳山转去柴灶旁, 开始往灶眼里填入柴禾, 烧了一大锅水, 把昨天那只野鸡拎出来, 到热锅里洗了个澡, 如此就能轻易扒下它的羽毛, 拔毛去脏后, 他就把鸡炖进了锅里, 丢一些自己收集炮制的香料去腥, 灶火舔舐着漆黑的锅底, 柴锅里咕嘟嘟冒出气泡, 一些浮沫随着气泡滚动,渐渐聚集了起来。 李岳山拎起锅勺, 把浮沫一一撇去。 盖上锅盖, 小火炖煮。 灶眼里的火焰徐徐燃烧着, 木柴被火焰包裹,发出‘毕剥,毕剥’的响声。 胖老者坐在柴灶前, 抽了一袋烟的功夫,就看到东边道路上,苏午领着狗剩,还有一个穿红衣服的高挑女子大步奔了过来。 红衣裳的姑娘? 李岳山挑了挑眉,站起身来, 他还未及问话, 苏午晃了晃手里的食篮, 笑着道:“师父,已经成了,那只诡,被关押在了收魂米里!” “成了?!” 李岳山本以为还要再送一趟米, 才能将谭家村那只诡用收魂米封起来, 没想到这个徒弟的手竟如此准,一次就掂量中了那只诡的命格重量,今天就将它带了回来! “让老汉看看!” 他拿下苏午肩上的食篮。 掀开食篮,就看到一碗用来供奉‘诡戏班’的收魂米,并未被动, 而另一碗收魂米, 已经完全被‘蒸熟’, 甚至发出了强烈的馊臭味道! 李岳山用布托着这碗收魂米,看着那些泛黄的污秽米粒——即使他的手掌与瓷碗间隔了一块厚布,仍然感觉到瓷碗透发出来的刺骨寒意! 果然是成了! 谭家村的那只诡被关押进了这碗米中! “好好好, 你做得好啊! 阿午!” 李岳山将那碗米用布包好, 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来, 他连连拍着苏午的肩膀,满眼都是喜欢与欣赏:“送米人在咱们灶班子里,一直都难做,但好的送米人,日后却必定都是要掌灶的! 阿午—— 你立了大功! 等到立起灶火了,会有你的头功奖励!” 立起灶火以后, 会有奖励? 不知这个奖励,与立灶本身有无关联? 苏午心下转动着念头,笑着点头应声,又从怀里拿出自己从黄三身上搜刮来的百余枚铜钱, 交给了师父:“这是路上从一个贼寇身上搜刮下来的。” 看着那串铜钱反射出黄澄澄的光芒, 李岳山皱了皱眉:“贼寇? 你们昨晚遇到什么事情了?” 说着话, 胖老者转首去看崔玉兰, 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们交谈的崔玉兰,见这位应该是此间地位最高的老者朝自己投来目光,连忙行礼:“小女子见过掌灶老爷!” 灶王神在当地传播甚广, 崔玉兰到地方一看,也就明白苏午等人是做什么的了, 更判断出胖老者才是这个灶班子的掌灶人。 李岳山对崔玉兰的身份充满顾虑, ——这女子一身嫁衣出现在此地,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蹊跷。 不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 女子言行得体,虽穿着破烂嫁衣,但看起来也不是浮浪女子。 倒让李岳山神色稍霁,微微颌首,却未与崔玉兰说什么话,转回头来。 指着苏午手里的铜钱问道:“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就是如此……”苏午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然, 略去了他以鬼手捉拿黄三与崔玉兰的事, 只说自己机灵, 绕到二者身后,将他们击晕,带回来了破屋。 ——这番说辞是他暗下里与崔玉兰仔细对过的,不会有任何纰漏。 毕竟, 苏午那些玩笑话可以拿来哄骗狗剩这样的小童子, 对于李岳山这样跑江湖的人来说,就毫无用处。 苏午道明原委, 崔玉兰又补充一二。 得知事情经过以后,李岳山接过了苏午手里那串铜钱,咧嘴笑道:“横财却不能留在手里,须赶紧花出去才是。 这些钱财,正好用来买一些米粮! 那贼寇后来你是如何处置的? 阿午?” 胖老者笑眯眯地看着苏午, 苏午则看向了崔玉兰, 向崔玉兰努努嘴。 “此人谋害小女子生身父母,已被小女子亲手手刃!” 李岳山霍地扭头去看崔玉兰, 眼神惊讶:“闺中女子,竟也有这般胆气?!” “悲怒交加下,小女子也未有想过太多。”崔玉兰低头行礼,“现下回过神来,其实还有些后怕。” “后怕也是正常。” 李岳山不在意地笑着, 目光在苏午与崔玉兰之间来回流连, 不知在思虑什么。 片刻后, 他缓缓道:“咱们灶王神教各脉有各脉的规矩,有些禁止女子入灶班子,有些偏要由女子来掌灶, 有些禁止男女嫁娶,有些专禁止男人娶妻, 不过这般繁荣规矩, 在咱们‘阴喜’脉却都是没有的。 姑娘, 你要留下来,便留下来吧。” “啊,多谢掌灶老爷,多谢掌灶老爷!”崔玉兰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下,连声向李岳山道谢,眼中泪光闪动。 苏午则道:“咱们这边可供休息的床褥也没有几套。 崔玉兰她家就在十里河, 那些贼寇早就退到山林里躲藏去了。 不如待会儿吃过饭后, 我和她去她家看看能不能找两床被卧回来, 师父觉得如何?” “也可以,早去早回就是了。 大诡得明日才能开灶油炸了。”李岳山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正文 254、匪过如梳(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田间麦苗新发, 寒风掠过空旷的原野,风声像是野兽绝望的嘶号。 崔玉兰穿着身粗布衣裳,行在阡陌之中。 ——这衣裳是她用那身上好布料制成的嫁衣换来的, 除此之外,还得了几十个铜钱, 被她用来买了一双鞋袜。 那身嫁衣虽被苏午扯烂了些许,但毕竟衣料尚好, 修修剪剪,加以修饰, 依旧可作为家中姑娘出嫁时的衣裳来穿。 从崔玉兰行走的这条田间小路一直往西走,便会转入长堤上的大路。 十里河村就在长堤第五个转弯处的斜坡下。 崔玉兰走在小路前头, 不时转身回看, 见到瘦削少年就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心里就会放松许多。 这次她答应和少年一同‘回家看看’, 却是冒了绝大的风险。 黑风寨的贼匪当下有很大概率还盘踞在十里河村内,若她独身回转家中,那就是自投罗网。 但当下有瘦削少年跟从, 她却没有那么害怕。 “还须走几里地,才能到十里河?”苏午又一次见崔玉兰转头看向自己,便出声向其询问。 崔玉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 道:“约莫再有七八里,就能到我们村了。” “这片地域平原不多, 周围到处都是山林,确实像是贼匪盘踞,扎下营寨的好去处。”苏午迈步跟上高挑女子,举目扫视四周, 前方隐约有道长堤将平整田地分成了两块, 而在这田地以外,则有山丘起伏,林木遮掩。 确是绿林贼匪聚集的好所在。 苏午继续道:“他们的老巢在这周围哪座山中,你可还有印象?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从他们山上的寨子里逃出来的。” “虽然当时是天黑, 但小女子对自家周围还算熟悉, 能识得他们占了哪座山。”崔玉兰微微点头,侧目悄悄看了眼苏午的侧脸,细声道,“小郎可是有什么想法?” “有甚么想法, 你却也是帮不上忙,插不上手的。”苏午摇头道。 崔玉兰张了张口, 那种憋闷的感觉又从心底涌起。 兴许是与苏午稍微熟了些,她没忍住心底郁闷,反口道:“总是小女子帮不上忙——小郎若要上山去端了贼窝,总需要小女子来给小郎你指路的吧?” “到了你们村里, 随便抓个贼寇,他对自己老窝在哪里, 可比你更清楚。”苏午道。 那也得我先给你引路到我们村才行! 反驳之语在崔玉兰喉间转了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也清楚, 当下是自己答应了人家, 要取家中积蓄予对方, 这却是赖账不得的。 既然无法赖账,再提这指路不指路的,又有什么意义? 崔玉兰抿着嘴,不再说话。 然而, 她不开口,苏午却偏在这时向她问话,气得她牙痒痒。 “这么赶路实在太慢, 等到了你们村子,应该就快要到黄昏了, 如此也办不了几件事。 这样吧, 我带你赶路。 不要惊慌,不要吵闹,明白吗?”苏午看向崔玉兰。 崔玉兰抿着嘴本不想回答, 但又见他神色认真, 就不敢不回答,闷闷地应了声:“好。” 话音落地, 刹那间,崔玉兰与苏午脚下的影子骤然立起,形成两个蠕动的人形, 两道人形上黑液流转, 倏忽将二者包裹! 崔玉兰眼前一黑,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一片阴影如密林交织的黑暗世界当中, 而在那‘阴影林木’的间隙里, 才能窥见现实的光影! 她被苏午带入了阴影世界当中! 当下,苏午收束着自身的诡韵,使之不会对崔玉兰这个正常人造成伤害。 他已经在崔玉兰面前展现过自身的能力, 也就不在意再一、再二,乃至再三次展现厉诡能力了。 这个女人虽然性情火辣, 但却知道进退轻重, 什么事该说不该说,她都清楚。 崔玉兰慌忙观察着周遭阴影, 看到苏午从阴影里走出以后,她才勉强定下心来,颤声道:“这里是哪里?” “你不用管。” 苏午摇头:“你看黑暗间隙里的光影, 就是现在我们于现实中的实际位置, 现在, 给我指路, 我带你回你们村子。” 他说完话,崔玉兰还没定下心神, 于是他稍微加重了语气:“动作要快!” “啊…… 是!”被他训斥一句,崔玉兰反而冷静下来,马上开始为苏午指路,“还是沿着这条小路,走到最前头的大堤上……” 话音未落, 阴影交替, 间隙里的现实光影变化作斑斓光带。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 苏午已经带她越过了将近三里长的小路, 走上长堤! “往南去, 第五道弯, 那边有个缓坡,沿着缓坡往下走,就是十里河村!”崔玉兰见状,省略去多余的废话,直接指明方向。 …… 十里河村,处于山丘围拢之中。 与这个村子距离最近的村子,是十三里外的谭家村。 可惜, 自从谭家村生出诡异以后,村子上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谭家村已成了一个荒村。 如此也就致使十里河村,真正孤悬于群山之中, 被黑风寨一伙匪徒盯上。 这个村落因是傍水而建,河水浸灌两岸田地, 使得田地一直较为肥沃, 粮食产出要高于其他村落。 村民也更宽裕一些, 这般种种,原本是绝好的优势。 但在村子被匪类盯上以后, 也就成了最大的坏处。 时下, 原本还算热闹的村庄里,已经少见人声。 乌鸦盘踞在一座座村居周围的树上,不时发出一两声难听的啸叫。 而它们栖居的树木周围, 那些大门或是倒塌,或是大敞着的村居里, 往往倒着一具具尸体。 或是男人身首分离,鲜血从门槛一直流到院子里, 或是女人衣衫破碎,赤条条被挂在房梁上。 有些茅草房屋,屋顶上燃起熊熊大火, 有些屋室,已然变作残垣断壁。 十里村的村口, 几个裹着好些旧衣服的男人聚在一起, 在空地上架了一口大锅, 烧起热水, 将一只只宰杀好的鸡鸭乃至小猪仔,都丢进热锅里洗一个澡, 然后就地拔毛去脏, 抓起地上从各家各户搜集来的盐巴, 给这些鸡鸭、猪仔内外抹上一遍, 挂在太阳底下, 等待水汽蒸干。 “这村子看起来富,其实油水根本没多少! 全村子的鸡鸭才这么几只, 耕牛、骡马更是一匹都未见着! 废了这么大劲, 结果就这点收获,真是晦气,晦气!”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在热锅里涮了涮刀子,擦去刀上的血迹,随手指着两排挂在架子上的鸡鸭,颇恼恨地说着话。 “大头都在寨主那里, 他要留着招兵买马的,你不服气,你去问他要啊?”坐在马扎上的青年瘦削男人往柴锅底下添了几根柴禾,听到麻脸男的话,不屑地嗤笑道。 麻脸男恶狠狠地瞪了瘦男一眼, 看向旁边望着锅里的鸡毛、鸭毛发呆的肥汉:“二骡子呢? 等着他把东西运到山上去, 他跑哪里去了?!” 肥汉咧嘴一笑,神神秘秘地同麻脸男说道:“正和他以前邻居家的小嫂子温存着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等等他又怎么了? 二骡子想他这个小嫂子都想了多长时间了?” “入他丨娘! 一个个正事不干,就知道这种事上浪费力气! 黄三儿和这个二骡子, 都是看见女人都走不动路的蠢货色!”麻脸男咒骂不已。 “听说, 黄三儿那将要和他入洞房的新娘子, 昨夜里打晕了看守,自个儿跑掉了? 他带了十几个人去追, 追的那些人都回来了,他和他的新娘子这会儿还没影呢。”瘦男拨弄着柴禾,看着肥汉,颇有谈兴地说着话。 麻脸男瞥了瞥他, 没搭他的话。 倒是肥汉点了点头:“黄三儿当家带去了十来个人, 陆陆续续回来了有六个, 其他的全都没回来。 保不齐是要哪里的诡给吃了。” “三儿当家真可怜呐……”瘦男口中啧啧有声。 看不出半点可怜黄三的迹象。 他们称呼黄三,或是直呼其名, 或称其为‘三儿当家’, 语调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未把黄三这位坐黑风寨第三把交椅的山贼头目,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们这边正闲聊着, 旁边不远处的一座村居院子里, 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二骡子和他的小嫂子温存够了, 要出来了!” “哈哈!” 瘦男与肥男嬉笑着, 都转头去看向那座被筑土围墙围拢起来的院落, 结果, 他们未看到二骡子从围墙里走出来, 却看到了更让他们兴奋不已的场面—— 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赤着脚亡命逃出了院子,直往另一边的村口逃跑而去! “呀哈!” “二骡子心真好啊,这是要把他的小嫂子给我们也用一用吗?” “走走走,可不能让他的小嫂子跑了!” 肥汉、瘦男二人大笑着,大步追向那惊惶奔逃的女子, 麻脸男阴着脸, 坐在火堆旁,没有出声。 那二人刚迈开步子, 二骡子先他们一步跑出院落,冲他们骂道:“别给老子添乱,滚去剥你们的鸡!” 一叠声地咒骂着,二骡子转身追向逃跑的‘小嫂子’, “狗丨肏的!” “今晚必须叫他把小嫂子借给我们使使!” 肥汉、瘦男嘴里说着污秽之语, 后者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只草鞋, 用力地丢向二骡子, 距离太远, 草鞋是否砸中二骡子,二人都未看清。 只看到那只草鞋接近对方的时候, 对方忽然噗通一下扑倒在地。 “就这? 才和小嫂子温存不到半刻时间,就成了软脚虾?” 瘦男看着二骡子摔倒, 却是大声嘲笑, 女人还在前面跑。 但是, 任由他们二人嘲笑, 扑倒在地的二骡子却仍未起身,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瘦男与肥汉,以及火堆边阴沉着脸的麻脸男都开始觉得不对劲, 然而, 此时却是为时已晚。 一道影子从村口那畔延伸至他们跟前, 而后,影子里涌出汩汩黑液, 那黑液骤然人立而起, 挟裹着让他们瞬间手脚冰凉,产生强烈窒息感的阴冷诡韵,一瞬间将他们统统包裹! 也只有坐在火堆旁的麻脸男, 在最后关头喊了一嗓子。 嗓音尖利, 一听就是人被吓破了胆子后才能发出的叫喊:“诡——诡啊!!!” 正文 255、影子杀人(1/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诡——诡啊!!!” 骇叫声穿破了寂静的村庄,而后戛然而止。 那覆盖住火堆旁三人的阴影, 猛然向着四周弥散! 于是, 阴影里包裹着的三个贼匪,亦因粘连他们的影子向四周铺展,而被迫伸长了四肢——勉力伸长——最终同时被影子拉扯得四分五裂, 血液泼洒一地, 残肢断体凌乱散落。 三人同时绝命! 影子重新汇聚成模糊的人形, 这个人形,缺失了右手。 ——苏午最初容纳的尸陀鬼之手,就是一条右手臂, 一直都是从他的右腋下生长出来。 如今, 他调集尸陀鬼之手的力量, 凝聚出这道影子人形, 却唯独缺失了右手的部分。 这像是蕴含了某种象征意义, 表明苏午的‘尸陀鬼之手’始终是一只残缺的诡。 影诡现下不知身在何处, 但只要苏午运用尸陀鬼之手的力量频繁到一个程度,它仍然会随机出现在苏午周围某处,对苏午展开追杀, 而真正的尸陀鬼, 现下还在密藏域。 苏午知道它在哪里——毕竟他移转了历史,密藏域模拟里的一切都已与现实重叠, 他在模拟里亲眼见证了‘广法’的死亡, 广法埋骨地, 就是‘尸陀鬼——尸林怙主’所在之处。 唯有苏午真正容纳了这两只诡, 他所凝聚的影子人形才会是完整的。 不过,这两只诡都很恐怖, 尸林怙主在模拟里就表现出了能与诡母分庭抗礼的力量,它必然是荒级的厉诡, 从前苏午怀疑影诡是一只凶级的厉诡, 它的杀人规律比较容易规避。 但影诡后来在几次追杀他以后,肚子渐渐变大,就像是怀孕了一样——这让苏午产生了新的疑虑, 影诡极可能也是一只超出‘凶级’的厉诡, 其具体层次未明。 所以, 现下自身厉诡力量凝聚的影子, 残缺一些也就残缺一些, 总归是自己可支配的力量。 漆黑的人影身上黑液蠕动,凝聚成一条蟒蛇, 将挂在架子上,用盐腌制的鸡鸭、猪仔都一口吞下,拖入了阴影世界中。 这些禽畜都是黑风寨无法带走饲养的,毕竟这些贼匪居无定所,今日大吃大喝活得快活,明日官兵一来就得卷铺盖跑路,哪里有功夫饲养什么鸡鸭猪羊, 养几匹骡马都极其困难。 但他们倒也未浪费,宰杀好后,正要做成腌肉带走。 现在全都便宜了苏午。 残缺的人影掠过还鼓沸着的大锅, 阴冷的诡韵覆盖过去, 大锅里的水液顿时冰凉, 锅下面的柴禾倏忽熄灭,像是正燃烧着的木头被埋进泥土里,也就变成了木炭。 人影胸膛出裂开一道缝隙, 紧跟着, 崔玉兰的脑袋从阴影中探了出来, 半边身子随之‘挤’出阴影,她脱离了人影,心有余悸地看着身后缺失了右胳膊的人影,看到人影模糊的面部轮廓渐至清晰, 苏午黑白分明,冷冷清清的双眼从面部显露, 看向了她:“看看周围还有没有活人。 把那个女人追回来, 给她换一身衣裳。” 说着话, 阴影伸手递出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子。 “拿着防身。” “是。”崔玉兰连忙应声,目光越过阴影,看向慌张奔逃的赤裸丨女子——那是她熟悉的招娣嫂子, 她迈开长腿, 立刻去追对方。 “诡? 哪里有诡?!” “诡在哪里!” “二哥!” 这时, 一阵嘈嘈杂杂的叫嚷声并脚步声从东边的巷道里传来, 十余个高矮胖瘦各不同,但衣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的男人从巷道里奔了出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向‘招娣嫂子’追去的崔玉兰, 脸上喜色还未涌现, 就又瞧见了站在冰冷铁锅旁的漆黑人影, 群匪头皮一麻, 有人骇叫出声:“我的妈呀,真的有诡!” “跑跑跑!” “快跑!” 众匪慌里慌张, 立刻想要逃窜——然而,有人往左跑,有人往右跑,有人朝前,有人退后,于是全都挤作一团,像是下水道里尾巴互相缠绕成团的群鼠! 嘎啦! 那道没有右胳膊的人影转身面向他们, 它身上还有漆黑的液体蠕动着, 硕大无朋的黑蟒从它身上延伸出,一瞬间铺压开来, 将群匪全部覆盖! 嘎啦,嘎啦,嘎啦! 群匪被阴影覆盖住头颅,提上了半空, 他们双腿不断蹬动,挣扎! 头颅却被阴影蟒蛇牢牢覆盖! 约莫一分多钟后, 这些匪类的双脚都直挺挺地垂下, 没了动静。 阴影蟒蛇倏忽收回, 一具具眼珠暴凸、舌头伸长的尸体跌落在地。 人影瞬息融入地面中, 消失无踪, 而十里村各处,开始接连传出匪类的惨叫声。 …… 约莫一刻时间过去, 十里河村变得分外寂静起来。 盘踞在枯树枝头的乌鸦逃散去, 在各处村居里游荡着,搜刮着钱财的贼匪纷纷倒毙。 苏午盘腿坐在村口, 身前铺了一块破布, 他把从那些贼匪身上搜来的铜钱、值钱的物什都放在破布上, 稀稀拉拉地一枚枚铜钱在破布上铺开, 约莫有一千余枚, 也就是一贯钱。 除此外, 还有一个铜戒指、一副铜手镯,一只玉平安扣——都是些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 他把破布系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丢给脚下蠕动的阴影蟒蛇保管, 这时, 远处传来一阵凄凄惨惨的哭声, 崔玉兰拉着一辆排子车, 差点被山贼侮辱了的招娣嫂子在后面推着车,两个女人一路走,一路哭泣着。 车上有几具用草席包裹起来的尸体, 都是她们在此次山贼侵袭中罹难的家人的尸体。 远空传来几声乌鸦的啸叫, 合着女人的号泣, 显得此下的村落越发凄凉。 苏午一言不发,让二人先推着车往前面走, 走出村子。 他拿着燃烧的木棍,随处抛洒火焰, 整个村庄都被熊熊大火包围, 天穹烧成了通红色。 苏午帮着两个女子埋葬好她们的父母、丈夫、公婆, 他首先看向了‘招娣’这位失去丈夫的妇人, 对方年龄不大, 也就二十三四岁, 在后世这个年纪才刚刚走出社会, 而在当下, 却已然是经历过种种苦难。 “大嫂接下来欲往何处?可还有父母家人可以投奔?”苏午向招娣问道。 招娣刚刚经历一场劫难, 当下对于陌生男子总是充满了恐惧, 哪怕这个瘦削少年看来是个好人,还帮她安葬了公婆,夫君,她亦对苏午害怕得很,闻言不敢作声, 直往比她小了许多,满脸泪痕的崔玉兰怀里躲, “他问你话呢,小嫂子。 我记得你娘家在大石桥村? 不若待会儿我们把你送到你娘家去?”崔玉兰再见父母凄惨的尸首,内心也是悲恸无比,但也忍住了心中情绪,轻抚招娣嫂子的后背,细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送、送我回娘家……” 招娣嫂子喃喃自语了一句, 眼睛一闭, 忽然两行眼泪淌下:“也、也好,回娘家就回娘家罢……” 她虽是如此答应着, 可苏午一听便知, 回娘家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归处。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午皱了皱眉。 崔玉兰轻拍着招娣的后背,见苏午眼神疑惑,就招手让他靠过来一些,低声对他说道:“年景不好哩,大石桥村也比较穷…… 她回到娘家, 若情况好一些,还能再被爹娘安排着嫁人, 若情况不好,便可能要因守节而死……” 何所谓‘守节而死’? 没吃没喝,得不到娘家资助的妇人, 只能自己寻了短见, 为娘家挣个好名声。 官府为之立个牌坊,娘家也得些银钱。 苏午明白了崔玉兰话中之意。 他点了点头, 看着招娣嫂子, 沉默着想了一会儿, 忽然出声:“大嫂,我们也不能于此地多做停留。” 这话说出来,便是要驱赶对方的意思了, 招娣听得害怕, 但也知廉耻, 从崔玉兰怀里挣脱出来,嗫嚅着嘴唇:“我、我知道回娘家的路哩,多谢壮士搭救,我自己回家,自己回家去就行了……” 她说着话, 就要屈膝跪地,给苏午磕头拜谢。 苏午却拦住了她, 直接道:“接下来,我们还要往周遭山上走一趟,把那些贼匪全都解决了才行, 办完这件事情,估计就是黄昏时候了。 大嫂却不好再继续跟着我们, 以免惊着了你,杀人的时候,溅你一身血也是不好。” 他说着话, 拿出了几百钱递向招娣:“大嫂不妨自己拿着这些钱,看看去哪里谋个生路?” “你、你们要去杀那些黑风寨的山贼么?”招娣却不接苏午递向她的一串铜钱,仰起一张鹅蛋脸,紧紧地盯着苏午的面孔, 当下她眼里却看不见什么恐惧了, 反而有一团火在烧。 “是。” 苏午点了点头,摇晃着手里那串铜钱:“所以大嫂还是趁着天明,自行离去吧,这几百钱便算是我赠予大嫂的盘缠。” 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话, 可能产生自己不希望的后果。 果然—— 招娣仍不接他递出去的钱,只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向他连连叩首:“招娣愿随壮士一起前去黑风寨,为亡夫报仇!” “我力气虽不比男子, 但也能拉犁耕地, 推磨舂米! 总能给壮士出一把力!” 苏午闻言沉默了下来。 今天早晨和师父等人用过饭后, 他与狗剩、哑女都已为阴喜一脉的正式弟子, 他本人更是灶王神阴喜脉的大师兄, 于是便希望门下多几个男丁,以后关押诡类,开庙立灶,总有人能分担事务, 但照眼下情形来看, 现实与他所期望的逐渐背道而驰了。 阴喜阴喜,难道是这一脉的名字有问题?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256、投名状,打箭炉(4k,2/2)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 ‘黑风寨’乃是一伙聚众侵袭村庄,杀人劫财的贼匪的名号, 非是指这伙贼匪真正建立了一处据点,名曰‘黑风寨’。 ——官府势弱时, 贼匪固然可以强极一时,到处劫掠,杀人放火,喝酒吃肉。 但官府势强时, 他们便如过街老鼠,到处逃窜还来不及, 又怎可能建立一处固定据点? 这岂不是给官府聚歼的机会? 而当下这个时代, 官府势力强弱不定, 黑风寨贼匪自然更是居无定所, 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当下,黑风寨还未打听到官府有甚么动向, 便在十里河村附近的山岭里选了一处地方, 搭建草棚,于山岭中安营扎寨。 营寨内外,防卫甚是稀松,甚至约等于无, 若不是如此薄弱的防卫,崔玉兰也断不至于那般轻易就逃出了营寨。 这个山贼窝里, 多是正值青壮年的男丁, 总人数约莫有几十号人,绝不像是黄三自述的那样,有数百个贼匪。 贼匪们或躲在草棚子里,和掳来的女人快活着, 或是聚在火堆边烤火,无所事事。 总而言之, 若没有大小头目督促,并不会有人突然去关注营寨的防守问题。 —— 山岭下。 崔玉兰脚下的影子蠕动着, 涌出汩汩黑液, 那些黑液聚集起来, 倏忽人立而起——苏午就从立起来的漆黑人影中浮显面孔, 粘稠黑夜凝聚成一条蟒蛇, 蛇口张开, 骤地吐出了一柄朴刀。 “招娣, 你和崔玉兰往前走五百步,便能看到有一个匪类在火堆旁打盹儿——他的同伙已经被我解决, 届时,你们两人配合,杀死这个匪徒即可。 其他事情就不用你俩再操心。”苏午面无表情地看着聚在一起的两个女子,淡淡出声道,“那匪徒个头也不算高大,你二人若配合得好,杀他并不困难。 若是连这样一个匪徒都难杀死, 反会被别人给制住的话, 也休要再提什么杀匪之事, 我给你二百钱,你自下山谋生路去!” 招娣既执意要跟上来, 苏午也不再对她温和言语, 直言向其陈明利弊, 当下更是递了一把刀子给对方,要让对方与崔玉兰配合,先杀一个匪徒作投名状再说——可别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要亲自手刃恶匪, 结果恶匪当面,反而腿软脚麻,没了气力。 “是。” 招娣看着阴影里显出面孔,怎么看怎么邪异的苏午,眼神里还有些惧怕, 但她当时请求苏午带上自己, 却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当即捡起了地上那柄朴刀,转而看向崔玉兰, 崔玉兰也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匕首——她早先就用这匕首结果了黄三,当下攥着匕首,也觉得分外顺手。 她与招娣对视一眼, 心里则有别的想法——当初自己若无能结果被绑缚的黄三, 只怕这个小郎根本看不上自己, 多半也会如对招娣嫂子这般,给自己一二百钱,叫自己自谋生路, 哪怕自己愿意给他资财, 他也不会收留自身! 如此想来, 手刃黄三,倒让这位小郎高看了自己一眼。 想及这一点,崔玉兰内心有些小窃喜。 她手上沾染过人命, 当下又得了苏午具体指点,知道那匪徒在火堆边打盹儿——迷迷糊糊一个恶贼,杀起来有甚么困难?当初她为了逃出山寨,都用石头砸晕了一个守卫。 “小嫂子, 待会儿你我便如此如此……” 崔玉兰向招娣附耳言语几句,听得招娣连连点头, 随后, 二人换了兵器。 招娣把那柄小匕首揣在怀里, 先一步上山去, 崔玉兰双手抓着颇沉重的朴刀,待其走出几十步后,就蹑手蹑脚地跟上。 苏午看二人煞有介事地样子,觉得颇为有趣, 他的身形融入阴影中, 消失在了此间, 隐在阴影世界里,先一步到达那贼匪放哨的火堆边,就盘踞在火光映照出的阴影里,看看两人会有怎样一番表现? 他也不指望二人能多干脆利落解决这贼匪, 只要她们真能杀了贼匪,哪怕过程很坎坷,他也会认同二人作为。 这一关, 主要是为了看看二人的胆量, 胆量足够便可。 若二人还能稍微有些头脑,可以更快解决掉这贼匪, 那就更好不过。 假如把招娣带回灶班子, 都不必苏午开口,师父心一软,很可能就将她收留了, 如此一来,只好由苏午做这个恶人, 出题目让她知难而退。 她若能破题,苏午也愿赌服输。 苏午选定的这个贼匪,坐在山岭半中间的一处有草棚遮挡的背风处, 身形瘦削的贼匪背靠着草棚子, 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 他的同伴方才去解手,被苏午直接杀死,夺了对方的兵器——那把交给崔玉兰二人的朴刀,就是从解手的那个贼匪手里夺来。 火堆旁打盹儿的贼匪身旁竖着一柄铁叉,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兵刃。 那铁叉锈迹斑驳,看起来也不甚结实的样子。 想来应该是从前农户使用的粪叉,被这贼匪夺来,变成了自己的兵刃。 ——苏午夺到的那柄朴刀, 其实也是由柴刀改造而来,与真正的朴刀还有些差距。 这伙贼匪的兵刃拙劣至此,也就是逞凶斗狠,能吓住一般百姓,但若遇到惯常游走江湖的老手,只怕不会买他们的账。 可也就是这伙比农户也强的有限的匪类, 却生生将一个村子的人口都屠灭干净了。 “吸~呼噜——吸~呼噜……” 贼匪脑袋仰着,背靠草棚子,已经完全睡了过去。 这时, 走路摇摇晃晃,神色怯怯的招娣走上了这片缓坡,她四下打量,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草棚子里背对着自己的贼匪。 对方与她离得较远, 她并未听到对方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招娣已然知悉,对方就是那位小郎为自己选定的人选, “有……有人吗?” 她轻声呼唤着, 火堆边的匪类睡得太沉, 对荒山野岭里一个女子的呼唤声,没有半点反应。 “有人吗?” 招娣又连续呼唤几次, 都未喊醒靠着草棚睡着的贼匪。 她犹豫了一会儿, 看看左右前后,没有其他人。 于是,她屏住呼吸,从怀里拿出那柄匕首,轻手轻脚地走向贼匪, “吸~呼……” 贼匪还在睡觉。 苏午都未能想到,这匪徒竟能睡得这般沉,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假若被招娣就这样欺近身畔, 一匕首攮下来, 此贼当场就得绝命。 原本苏午设置的还有些难度的考题,就得轻易被招娣破开! 他思忖了一下, 看着招娣走近贼匪周围两丈范围内, 忽然散发出一缕极细微的诡韵, 便是这一缕如头发丝般细微的诡韵,扫过贼匪的面部,亦让贼匪突然心生恐惧,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其看看熟悉的火堆, 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 都未发觉异常, 只是不见同伴的身影。 “狗崽子去哪了?” 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贼匪忽一扭身,就与举着匕首正要往他脖子上扎的招娣对上了眼! “啊!” 他大叫一声, 手边猛地抓起一把土,朝着招娣的面孔就丢了过去! 这贼也算机智, 当下应对非常恰当! 然而,招娣也是第一次杀人,完全没有经验, 与贼匪双眼对上的瞬间,她吓得闭上了眼睛——那蓬土扑面而来,却未伤她眼睛分毫, 反而是——她虽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内心有股决意, 双手攥着匕首,直挺挺地就朝印象中贼匪脖颈的位置扎了下去! 唰! 贼匪慌忙一躲, 刀子未扎进他的脖子里, 却扎进了他的肩膀中,登时让他肩膀上血流如注, 惨叫出声! “你个婊子!” 他惨嚎着,就地一滚,手上接着就抓住自己的粪叉! 粪叉连着木杆,有两米长, 也算是一柄长兵器。 招娣只会拿着匕首乱划乱刺,让她用匕首迎战使长兵器、手上沾了不知几条人命的贼匪,却着实是难为她! 只要她应对稍有不慎, 那就是当场被粪叉叉死的结局! 但苏午此时却没有出手干预——斜刺里,崔玉兰提着朴刀忽地冲出来, 她选的位置十分合适, 正在那贼匪的侧后方, 身形奔出来的瞬间,崔玉兰双手举起朴刀,抡圆了一刀正中贼匪的背脊! 嗡! 朴刀卷起恶风, 剧痛顿时自贼匪后背生出, 他抓着兵器,朝前一个踉跄——双脚踩进了火堆里! “啊!啊!啊!” 这下子, 钻心的火烧痛,背部的剧痛,肩膀上的疼痛都直冲脑顶,他直接丢了粪叉,拔腿欲逃! 可惜,招娣这时反应了过来, 慌忙追击, 一刀扎向他的后背——没扎中, 又一刀直接扎在他的腿肚子上! 他直接扑倒在地, 崔玉兰大长腿迈开,紧随其上, 一刀站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可怜这贼匪睡得稀里糊涂, 虽得了苏午的提醒,初步应对也算有效,然而却终究是以无心算有心,被两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当场乱刀斩死! “呼,呼……” 二人合力杀死贼匪,都出了一声汗, 却不是累得, 都是惊出的冷汗。 两人喘息着,各自取了兵器,正要离开这里时, 有其他地方的贼匪听到动静,从各处奔了过来! “三儿,三儿!” “三儿这废物,已经被俩娘们送去见阎王啦!” “哈哈,这娘们——这娘们不是昨晚逃了的黄三儿新娘子?俩三儿都交代在她手上了?” “弟兄们,都上,都上! 抓住这俩小娘们,人人都能骑一会儿!” 群贼看到同伴的尸体倒在二女脚下, 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叫号起来! 他们张大眼睛盯着崔玉兰与招娣, 眼中的垂涎,即便二女与他们隔得很远,亦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二女心头都生出一股寒意, 有些贼匪穿过林子, 绕向她们后方, 有的贼匪抓着绳索,从侧方包围而来。 不多时,就让二女处于群狼环伺的境地。 “二当家的! 大当家说了,让你挑一个女的给他送过去,剩下的那个就任你们处置了!” 这时候,匪群里奔过来一个青年, 冲着虎背熊腰的大汉传达了命令。 大汉有些烦恼地抓着满头虱子乱爬的头发:“这两天都给他送过去十个女的了,还不够? 行行行,你回去跟他说,我给他留一个就是了!” 得到答复的青年又匆匆离去。 大汉扬起手里的斧子, 指着崔玉兰:“三当家这个女的咱们自己留着, 另外那个, 给大当家送去!” “好嘞!” “行,行!那几个女的我都玩腻了!” “哈哈哈……” 群匪一阵吵杂, 在吵杂声中, 倏忽围向二女! 当此时, 一头漆黑的、毛发极长,生有四只牛角,每只犄角上都佩戴着不同食品的牛类,忽从阴暗处慢吞吞走了出来。 它走到二女身畔, 也将二女身畔吓得微微离它远了一些, 这样的牛类,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未见过。 不管是它独有的四只犄角, 还是它浑身的长毛, 在当地都极少见。 “这好像是‘打箭炉’那边有的一种牛, 不会耕地,只能吃肉…… 但这牛有四只犄角啊……”匪群里的狗头军师,看到那头在二女不远处站定的漆黑牛类,低声与二当家说着话,眼神惊疑不定。 “管它四只脚五只脚, 这么少见的牛,肉一定好吃, 都一起上,人也要捉,牛也要捉!”虎背熊腰的二当家当先迈步,直奔向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二女与牛类, 匪群受他鼓动, 本来因为突然出现的四角牛类而停止的脚步, 再度迈开来! 咚咚!咚咚! 这时,那只看起来就很神秘的黑牛,忽然奋起四蹄,猛烈践踏脚下的山石, 山石在它的践踏下, 竟发出如鼓锤击打皮鼓一般的闷响! 声声闷响中, 一重重颜色各异的光圈,从它脚下旋转而起,迅速向着周围扩散, 将所有匪类都囊括进这诸色斑斓的光圈内! 光圈随黑牛四蹄践踏而颤动不休! 在光圈的颤抖中, 一个个贼匪丢下兵器,忽然口鼻涌血, 当场毙命! 凡是杀戮过无辜性命的匪类,皆逃不过阎魔护法的四重性力轮,在大怖畏力、大德昭力、大忿怒力、大威能力的轮番碾磨下, 内脏破裂, 当场殒命! 一道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极恶力量,向阎魔护法汇集。 转眼间, 围拢在二女周遭的恶匪倒了一地, 仅剩几个瘦弱如排骨的少年人战战兢兢立在原地。 他们还未来得及作恶, 就遇上了这种事。 苏午从阴影里走出,拍了拍牛背,使阎魔护法安静下来, 他随后看向那七八个少年,猛然出声喝道:“滚下山去!” 正文 257、色中之诡(1/2) 苏午一声当头棒喝,将呆立在尸体堆中的几个少年惊醒, 若非他这一声断喝, 几个少年沉浸在极端恐惧中, 要不了多久就会直接疯掉。 当下几个少年被他惊醒了思绪,都回过神来,丢下兵器,屁滚尿流地逃跑下山。 “走吧。” 苏午翻身坐在牛背上,向崔玉兰、招娣二人说道。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本已被逼到绝路的二女,就都转危为安。 她们看向苏午的目光越发敬畏, 越发清晰地认知到, 自身这样的寻常人与苏午之间,隔着一道看不清的、犹如天垫般的鸿沟, 这一道鸿沟,并非仅凭数量上的堆叠就能抹平, 想要真正越过这道鸿沟, 必须要首先接触到某些禁忌的、恐怖的存在! “好,好。” 二女连忙应声。 崔玉兰眼光闪动,提着沾满鲜血的朴刀,裙裾摇曳,从满地尸体的间隙里走过, 她一边走, 一边仰头去看骑着阎魔护法的苏午背影, 某些幽微心思开始在心底生根发芽。 招娣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借着尸体间的间隙行走, 心中的惊骇渐渐消歇, 另一种异样的刺激感涌上心头, 让她心头微麻。 山岭间的黑风寨贼匪,被苏午一个照面解决了九成之多,于是,此间就变得寂静下来。 苏午坐在牛背上, 并未驱策阎魔护法去到哪个方向, 它自己便知道往何处走。 越过尸堆, 阎魔护法驮着苏午,带着两女爬上了山坡。 一片新休整出的平地上,搭建起了十余座茅草房。 这些茅草房里都有贼匪聚集。 随着阎魔护法走过一座座茅草房,茅草房里正在凌虐被掳来的女子的贼匪,纷纷当场暴毙, 一缕缕极恶力量汇集在阎魔护法身上, 茅草房里不断传出女子的尖叫声, 伴着声声尖叫, 衣不蔽体的女人们撞开屋门,聚集起来,尖叫着往山下逃跑。 却是无人关注已越过这片茅草房的苏午一行。 逃跑的女人经过满地尸体的山坡,又是一阵尖叫。 苏午此时已经带着两女, 来到两排茅草屋的尽头——一座矮山前。 矮山上有个山洞, 几个体格强壮的贼匪手持各种兵器,正从山洞那边向茅草房这边奔来——他们亦听到了那些女人的尖叫,便聚集过来查探情况。 然而, 此时被山贼们掳掠来的女人全都跑光, 他们急匆匆赶来,迎面就撞上了苏午一行。 “妖牛!” “长毛妖牛!” 群贼一眼就看到了阎魔护法头上的四只犄角,纷纷惊呼出声! 对于牛背上的苏午,以及之后的二女,他们却是未有关注。 惊呼声中, 有几个贼匪结队提刀从侧方包围苏午一行, 有壮贼大声叫喊,鼓动同伴:“这妖牛一定很补,咱们抓牛吃肉!” “抓牛吃肉!” 贼匪们啸叫着, 呼啦啦一片冲向苏午一行! 这些贼匪见着苏午一行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老巢, 周围防守的同伴全不见踪迹, 不见有丝毫畏惧,反而就这样叫嚎着向苏午座下的阎魔护法冲了过来! “妖牛不怕, 诡也不怕么?”苏午面无表情,从始至终神色都没有变化。 他看着冲杀过来的群匪, 身形倏忽从牛背上消失。 下一刻, 群匪们在地面上交织的、凌乱错叠的阴影里,忽然涌出汩汩粘稠黑液, 黑液刹那人立起, 凝聚作一条条腰身足有水桶粗的蟒蛇, 蛇身一扫, 那些来不及避退的山贼就被统统席卷进阴影中! 噗通!噗通!噗通! 等阴影蟒蛇将他们全吐出来的时候, 他们已然都变成了生机全无的尸体! 阴影蟒蛇在山洞口聚缩成右臂缺失的人影,苏午从这道人影里走出来,头也不回地冲二女吩咐了一句:“搜检搜检尸体上的钱帛,跟着黑牛到山下去。” 他话音飘入二女耳里的瞬间, 自身已迈入阴暗的山洞中。 二女相视一眼, 又看了看慢吞吞调转过头,眼神森严地注视着她俩的阎魔护法——黑牛, 赶忙矮身去搜检周围山贼的尸体, 搜检过此地十几具尸体后, 阎魔护法慢吞吞迈步走下山,二女见状连忙跟上。 山洞内, 阴暗潮湿,却又有些温暖。 苏午行走于此中, 已然察觉到此间流散着细微而松散的诡韵。 ——山洞里盘踞着一只诡。 根本这只诡散发出的诡韵来判断, 它的恐怖等级不会超过‘厄’级。 于苏午而言,这是只小诡。 先前在山坡上,聚歼黑风寨九成匪类的时候,苏午便听到了二当家与其他人的对话。 二当家在对话中说, 他这两天已经给‘大当家’送去十个女人了。 对方尤嫌不够。 究竟是什么色中饿鬼御十女尤嫌不足? 结合前事, 再看当下,苏午觉得, 御十女的或许不是‘大当家’本身,而是某个可能为他所容纳,亦可能借他肉壳办事的‘厉诡’。 沿着山洞走了一阵, 苏午看到了一具尸体。 尸体是个女人, 死去还没有太久,尸斑都还未来得及生出。 她的脖颈上、脸上到处都是一个个犬牙扎出的血窟窿, 被诡韵污染而腥臭发黑的血液,从那些血窟窿里丝丝溢出。 沉甸甸的左胸膛上,大片屁股糜烂,看上去像是被人用铁刷子在皮肤上刷过一道, 铁刷子? 苏午皱了皱眉。 女尸表面上的这些伤口,并不足以让她殒命。 真正导致她死亡的原因, 并不是这些外伤。 而是她被一只诡的诡韵侵袭过甚…… 那只小诡的诡韵不算强烈, 寻常人接近之,可能会产生昏眩感、迷幻感,但不至于因此落入濒死的境地——而女尸之所以会因被诡韵侵袭过甚而死, 是因为, 那只诡真的和她交丨配了一次。 诡韵直接透过皮肤防御,在她体内流转开来, 进而让她死亡。 诡也会有‘交丨配’的欲望? 还是说, 与人交丨配,就是这只诡的杀人规律?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苏午越过了那具女尸,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个弯道后, 幽深的山洞豁然开朗。 一个约莫有七八丈长宽的大石洞映入苏午的视野。 大石洞中间铺着一些床褥。 八九个女子被绑缚住了手脚,呈‘大’字型被固定在床上, 一个赤条条的男人躺在另一边, 他双眼紧闭, 身躯颇为精壮, 浑身皮肤惨白。 在他与那些女子之间,有个模糊的身影四足奔腾,时而化作黑烟,将一个个女人团团包裹。 那身影凝聚形体时, 显出浑身灰黄的毛发, 尾巴蓬松, 分明是一只一人多大的黄鼠狼! 唰! 这时候,一道阴影倏忽自这只黄鼠狼诡背后立起,完好的左臂一把抓向它的脖颈! 黄鼠狼诡散发出的诡韵松散而细弱, 说明它的恐怖层次并不高, 但即便如此, 此时它依然展现出了极快的速度, 在苏午伸出阴影手臂,扼向它后颈的一瞬间, 它的身形便骤然干瘪,化作一张黄鼠狼皮,从苏午手底下飘荡出去,覆盖在床对面的强壮男人身上, 男人身上生机羸弱,浑身肤色惨白,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在河水里泡过的尸体, 然而,随着那张黄鼠狼皮包裹住他, 他立时生机充盈, 肤色迅速由苍白转至古铜般的暗黄色, 睁开双眼, 从床上直挺挺坐起, 寒意凛冽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午:“怎么会有厉诡出现在这里? 来人,来人!” 他一边大声啸叫, 一边从床上爬起, 浑身长出丛丛灰黄的毛发, 根根毛发耸立,犹如钢针! 这层毛发可以有效防止外部诡韵对他自身的压迫, 同时提高他的速度, 让他化作一阵黑风,冲向连接着这宽阔石室的甬道! 然而, 风的速度再快,又岂能快过光影的传播? 就在黑风寨大当家刚抵近甬道口的时候, 甬道周围的阴影便开始涌动粘稠黑液,右臂残缺的人形从黑液里走了出来, 苏午的面孔从人影中浮现,盯着浑身灰黄毛发的黑风寨大当家,淡淡出声:“你这是容纳了畜生道的厉诡?倒是少见。” 黑风寨大当家又一次被苏午拦阻住, 他未再继续逃跑, 见苏午似乎与自己一样, 都是容纳了厉诡的人, 他慌忙跪倒在地,浑身灰黄毛发迅速消褪,跟着连连磕头道:“小人这是撞了邪,沾染上了这东西,它操纵小人为害乡里,却非小人本愿!” 说着话, 黑风寨大当家浑身灰黄毛发消尽, 他怀里出现一只连上尾巴也不过手臂长的黄鼠狼皮, 那张黄鼠狼皮散发着强烈的诡韵,正是厉诡的本体。 其将黄鼠狼皮递向苏午:“这便是那只厉诡的本体,壮士神通广大,请收了这妖诡吧!” “哦?” 苏午神色不变, 伸手去拿黑风寨大当家递过来的黄鼠狼诡, 在他手掌接触那张黄鼠狼皮的瞬间, 黄鼠狼的那颗脑袋猛然裂开血盆大口,狠狠啃咬向苏午被黑液包裹的手掌! 唰! 然而, 苏午那只手掌上, 黑液蠕动, 张开了比黄鼠狼诡更巨大的苍白口齿, 一口森白牙齿上下交错着, 猛然间将黄鼠狼诡吞进黑液里! “啊——” 在黄鼠狼诡张口的同时,黑风寨大家爬起来就扭身欲逃, 但是, 他还未逃出一步, 黄鼠狼诡就被尸陀鬼之手吞进阴影世界中! 其与体内厉诡的联系被暂时切断, 浑身生机立刻飞快消散, 皮肤再度变得苍白、肿胀, 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黑风寨寨主扑倒在地, 扭头看向苏午,眼神里满是绝望:“壮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苏午看着他, 未有出声。 地上的阴影随他心意变化, 裂开血盆大口, 将黑风寨大当家也吞进了阴影世界里。 黑风寨大当家被吞进阴影世界中,落地无声无息。 其浑身皮肤惨白肿胀, 身体微微一动,肿胀的皮肤就会大面积胀破, 就有大量水液从皮肤的毛孔、伤口里渗出, 另一种迥异于‘黄鼠狼诡’的诡韵就萦绕在那些渗出液内。 是以, 失去黄鼠狼诡庇护自身, 他根本不敢大幅度动作,只能绝望地趴卧在阴影世界中,观察着四周怪异而阴森的环境,一动不动。 踏,踏,踏…… 黑暗里响起脚步声。 黑风寨大当家勉强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看到苏午从彼方黑暗里走出来。 他一手自然垂下, 一手手腕上缠绕着一根红黑交加的细绳, 那细绳另一端将黄鼠狼诡紧紧绑缚着, 使之无法挣脱。 看着苏午手里提着的黄鼠狼诡,黑风寨大当家眼中涌现强烈的渴盼, 但当他目光看向苏午时, 眼底的渴盼就变成了浓浓的恐惧。 小时候, 他有一次在河边玩耍, 差点变成河漂子,即便后来被人救下,但身体也愈发虚弱, 渐渐不正常起来。 父母带着他求医问药, 用过不知多少偏方,但都毫无用处。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母不知从哪听来的,说是让他独自一人,夜里去乱葬岗子撞一撞, 若能撞到一座石砌的房屋,看到那房子上有一扇半掩着的门, 就径直走进去, 头朝着院里的水井中, 看看井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然后再离开院子。 回家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身上什么怪病都会消失。 走投无路的父母相信了这个道听途说的‘偏方’, 从那之后,便热衷于让他夜间去各种乱坟岗碰运气, 如此碰了两三次, 黑风寨大当家并未见到什么半掩门的院子, 倒是在乱坟岗里看到了一个正上吊的、不知是人是诡的白衣人形, 他差点被那人形吓疯, 从那以后,父母也不再听信这些偏方。 ——那时他的情况虽差,但总还能活个几年,但若是这样受个几次惊吓,只怕说不定哪个夜里就会一命呜呼。 说到底,也是他父母想开了。 老夫妻后来又要了一个孩子,渐渐的便也对他不怎么上心。 那所谓的偏方也早被一家子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直到有一天, 父母在田里劳作, 他中午到田里给父母送了饭, 折回家的时候, 经过一片果园, 那果园里就只有一条东西向的直路,可他在那条路上来回地走,来回地走,https:// 周遭建筑变幻, 就是不见自己熟悉的果树林! 如此变故让他惊慌不已,他想着寻人去问问路, 就正好在几棵老槐树下,看到了一处居院。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57、色中之诡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58、端公(2/4) 那居院的围墙是用石砌的,比筑土墙是好了不少,看起来工整、气派。 院子前面摆放着一对石磨。 黑漆木门半掩着。 当时黑风寨大当家-李黑狗着急回家,只想寻人问到路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也没作他想,扭头进了那半掩门的院子中。 李黑狗未在院子里见着主人家的身影, 奇怪的是, 院门明明半掩着,好似家里有人的样子, 但走进院子就会发现, 堂屋还有东西厢房都落着锁, 他看那锁头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样一座气派的大院子,主人竟真个没在家的? 门也不落锁, 也不差人看顾着? 乡上那个崔地主的屋院,都没这座院落这么工整、气派! 李黑狗心里啧啧称奇,打量着院子里的各项陈设,看到柴房门半掩着,正打算去柴房看看是否有人居住的时候, 忽然就听到一阵女子的笑声, 笑声似银铃一样, 勾得当时也有十四五岁的李黑狗心里直痒痒。 哪里有人在笑? 他心里转着念头。 只听那一阵笑声,他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出一个肤如凝脂,美目顾盼生辉的美人儿来, “嘻嘻嘻……” 那笑声在他思维蠢动的时候, 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他听得真切, 觉得笑声好像是从院子东头那口水井里传出来的。 井里怎么会有笑声? 偏偏笑声还这么……勾人? 年少的李黑狗心猿意马,一时都未察觉出‘笑声从水井里传来’这件事本身,有多么诡异, 他循着笑声,走到井口, 伸头到井里去看, 先看到井底黑汪汪的井水, 并未见有什么妙龄女子。 李黑狗心里顿时甚为失望,正要从井边离开时,又一阵笑声从井底传来了, 笑声一响起,他就定睛往井底去看, 这一次,果然未叫他失望! 井底那汪水荡漾涟漪。 一个肤如凝脂,妙目含春的瓜子脸女子双手托腮,扎着眼睛与他对视, 他心脏顿时砰砰直跳, 鼻间就嗅到若有若无的女儿馨香。 可恨那井底水面涟漪荡漾,始终让女子的形容模模糊糊的,难以尽被他看清。 她若能从井水里浮出来便好了……李黑狗心里想着,而后——他的想法应验了。 妙龄女子的面孔一点一点地探向水面, 激起井水产生更多涟漪, 她秀气的琼鼻首先从水面浮出, 接着是晕红的双腮, 眉眼, 整张脸孔。 当她整张脸都从水里浮出来的时候,李黑狗便一点也不觉美了——井底那张脸,分明是一张被河水跑得肿胀泛白的脸! 那张脸嘴角噙笑, 舌头却努力从嘴中伸出, 当李黑狗看到这张脸时, 他自己所患的怪病——身上发胀,随意动作两下,就会导致皮肤大块大块被撕裂,皮下渗出浊水的病症,也跟着在此时于他身上发作! “啊!” 李黑狗惊叫一声, 顾不得浑身皮肤的肿胀, 马上脱离井口逃出了院子! 而在那口井里, 浮出水面的肿胀女人面孔,长出了丛丛灰黄的毛发,变成一张‘黄胡子脸’。 李黑狗逃出气派的大院子, 也没谁拦他, 出了院子后, 他闷着头往回家的那个方向跑, 也不管周围标的对不对得上, 这一番撒腿狂奔,倒真让他奔出了果园, 奔回了家。 到家后他就倒在床上, 大睡了三天。 也连着做了三天的怪梦, 梦里, 自己要么是提着一盏白灯笼,灯笼纸上写个‘奠’字,沿着夏天杨柳依依的河堤一个劲儿地跑, 从河堤两边的坡下, 就有一个个穿白衣服,浑身湿淋淋的人影爬上堤岸,不断地追逐自己, 它们冰凉的手拍打着李黑狗的肩膀, 李黑狗被这凉意吓得一机灵, 一回扭头看向左肩膀,一回扭头看向右肩膀, 三次回头后, 这个梦结束了,又换作下一个梦,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做过多少个梦以后, 李黑狗醒了。 从那往后, 他身上的怪病就极少复发,好似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不正常的是,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都会睡不着, 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借着水盆里的水照照自己——看不到一点人样,只能看到一张脸上长着簇簇灰黄毛发的‘黄胡子脸’。 李黑狗清楚, 自己这是撞邪了。 不过,自己撞的这邪似乎不会伤害自身…… 他很快便明白,自己想岔了。 刚开始时,他只是夜间睡不着,白天又懒洋洋地很嗜睡, 后来,一到夜里,他就听到许多奇怪的动静, 女人像是被打了,又像是很高兴似的压着嗓音细细地叫声, 男人一阵快一阵慢的喘息声, 这些声音越来越多, 好似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 有一晚, 他实在忍不了, 循着声音去找, 翻了几家院子的墙头, 找到了里长他亲娘的家里…… 里长的亲娘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轮流赡养了她几年,便都不愿意再养了, 只每个月送些粮食给她吃,也不管这粮食够不够, 老太婆一个人独居在村子最偏僻的一处篱笆院茅草房里。 李黑狗当夜闯进老太婆家中。 第二日,老太婆便满村子告状去了…… 于是,李黑狗半是无颜,半是被驱逐地离开了村子, 后来方才成为黑风寨的大当家。 …… 李黑狗看着从阴影世界深处走出来的苏午, 他内心清楚, 对方掌握着与自己同类型的力量, 只不过,对方所掌握的力量更强,更恐怖! 以至于自己一直以来依仗的‘黄胡子’,此时都被对方用一根红绳子拴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在苏午面前,李黑狗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垂下头,不敢去看苏午的眼睛, 便听苏午没有情绪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你身上沾染了另一只厉诡的诡韵,和这只畜生道的厉诡诡韵截然不同。 正是因为有这只厉诡为你所容纳, 你才能平衡身上沾染的此种诡韵,活命至今。 ——说说看,你是如何容纳这只畜生道的厉诡的? 谁教给了你这种方法?” 苏午看着躺倒在地上,微微一动,周身皮肤就会大片迸裂的李黑狗,眼神里对李黑狗的经历颇感兴趣。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山贼头目, 未想到竟还是个驭诡者。 对方是掌握了全新的驭诡体系? 还是另有根脚? ——在灶王神教的师父那里,苏午未察觉出师父有丝毫容纳厉诡的痕迹, 想来, 灶王神教‘利用厉诡力量’的方式, 应该不是走的‘直接容纳厉诡’这条路。 那么, 当下的中土世界, 是否有其他宗派掌握了驾驭厉诡的方法? 这个问题很值得探究,或许可以从眼下这个山贼头目的回答里,找到一二线索。 “小人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小人这是撞了邪,一辈子都和这邪分不开了…… 壮士爷爷,您饶过我吧, 把黄胡子还给我, 我快要死了……”李黑狗满眼恐惧,连声哀求。 苏午在不知不觉间就使用了‘唇枪舌剑’的天赋, 李黑狗抵抗不了他言语的力量, 没有说谎的机会。 所以, 其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山贼头目真的觉得自身是撞了邪, 脑子里根本没有‘容纳厉诡’这个概念。 苏午皱了皱眉, 继续向李黑狗问道:“你还知道撞邪? 是谁告诉你, 你这是撞了邪?” 似乎李黑狗容纳厉诡这种事,在其认知里,有一个专有称呼,就叫‘撞邪’。 那么, 又是谁判断李黑狗这是撞了邪的? “村里的马脚说的!”对于这个问题,李黑狗倒是立刻回答了上来。 “马脚? 你们村子里,以前有个人叫马脚么?” “不,不是! 端公就是马脚,马脚就是端公!” “端公?” “是,端公能和天地鬼神沟通,他告诉我家,让我夜里多去乱葬岗碰一碰,找一个院子里有水井的地方……”李黑狗便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午。 “原来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对方口中所说的‘端公’,确实颇有神秘之处。 竟然能说出一座可能寄居了厉诡的宅院的具体特征,并让这个山贼头目依靠这些特征,去主动‘撞诡’, 而且,这个山贼头目主动撞上的诡, 不会伤害到他,反而能被他所容纳,用此来平衡其身沾染的另一种诡韵。 端公是依靠什么方法来做到这些的? 他真的能与天地鬼神沟通? 这些困惑,在这个山贼头目这里却是问不到答案了——对方亦对这些不甚明白。 所以, 苏午向李黑狗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端公是每个村子都有的么?” 自己可以亲自去找端公询问。 “端公只会出现在穷困地域,他们大都一出生就没了爹娘。 有时候一个村子会有两三个端公,端婆, 有时候一州都不见有一个,有的端公还可能是冒充的。”李黑狗回道。 苏午听完他的话, 若有所思了一阵。 李黑狗观察着苏午,见其久久不说话,原本平静下去的内心,又渐渐升起了紧张忐忑等种种情绪。 随着苏午提起手里的‘黄鼠狼诡’,看向他, 他亦知道, 自己即将迎来最终的结果。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58、端公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59、‘嘛喇罕护法’(3/4) “你年幼时失足落水以后,自身已经沾染了水中厉诡的诡韵, 此后未有得到正确救治, 反而采取以毒攻毒之法,容纳了这只诡在身上。”苏午提了提手里的红线-咒杀诡所传染着的黄胡子诡,平静道,“如此即便令你多活了几年, 两种不同源的诡韵也在你体内渐渐纠缠, 深入脏腑。 此时若剖开你的肚子, 便能发现,你的心肺肚肠皆是发黑的、腐烂的。” 苏午的目光在李黑狗胸腹间扫了扫。 李黑狗闻言打了个寒颤,连声求饶:“壮士饶命! 都是这诡害得我,都是这诡害得我啊…… 小人从来没有过害人之心!” “怎么会没有呢?”苏午摇了摇头,“厉诡虽然会影响神智,但左右自身的始终是你自己而已。 如若你不纵容体内厉诡作恶, 它却也难做得了恶。 毕竟容纳厉鬼的本质,就是以自身来约束厉诡。 你也不过是借诡作恶罢了。 诡或许残毒, 但你的心比这只诡而言,却残毒得多了。” 苏午眼中无有情绪, 一双眼睛看向李黑狗,却仿佛能看透他的心肝肚肠。 耳边听着苏午所言,李黑狗脸色苍白, 刹那间万念俱灰。 他内心清楚,对方所言句句是真,句句指向他的本心——其实最开始时,是他心中淫念乍起,欲要半夜翻墙去村边周寡妇家里, 结果半路按捺不住, 被体内厉诡勾动了自身炽烈的念头, 反而侮辱了里长的亲娘…… 对方于厉诡的了解远胜于李黑狗, 李黑狗一碰到苏午的目光,便再难生出丝毫辩驳的心思。 他垂下来头, 惨白着脸,默默无言。 这时候, 苏午提着的,那根缠绕着黄鼠狼诡,使之无法挣脱的红绳,倏忽放松, 黄鼠狼诡猛然挣扎起来, 李黑狗见状眼睛一亮,心脏砰砰直跳。 他听见苏午继续说道:“你残害了太多人命, 本已是死罪。 不过, 我今时有一法需要借容纳厉诡之人来修炼。 你作了那么多的恶, 活着也是浪费。 便助我来修炼这道法门罢!” 甚么法门? 甚么修炼? 李黑狗统统都未听进耳里,他只看到苏午手里提着的红绳完全松开, 黄胡子诡猛地化作一道黑烟, 直冲进自己体内! 哈哈! 对方只顾着对自己说教, 却在无意间放松了对黄胡子的束缚, 合该自己今日逃过此劫! 李黑狗内心狂喜不已, 周身生出丛丛灰黄的毛发, 瞬息间就要鼓动黄胡子的诡韵, 让自己潜入黑暗里, 伺机脱离! 然而,此时苏午垂下眼帘,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他来不及去思忖这一眼里蕴含着什么意味,骤地化作一道黑风,席卷向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嘭! 李黑狗所化的黑风, 直接撞上了那一面黑暗凝聚的墙壁! 那墙壁坚硬如铁,哪怕他挟裹浓烈诡韵,也休想将之撞破!xxc0m 他回转身形, 四周的黑暗皆化作密不透风的墙壁, 将他重重包围于其中! 李黑狗满怀期待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苏午任由咒杀诡在自己手腕上缠绕了一圈, 他迈步走近李黑狗身畔, 身形却完全不受那黑暗的阻隔, 直接走到李黑狗跟前。 然而, 李黑狗再去试探,四周的黑暗便又化作了钢铁似的墙壁,将他封闭于其中。 “认命吧。” 他听到苏午如此说话, 瘦削少年人说过话后,一掌就按在了他的头顶。 某种莫名的气息裹挟着苏午的诡韵,从李黑狗头顶灌注而下, 与此同时, 苏午眉心莲花绽放, 天灵盖上亦浮现繁复而玄奥的莲花图案, 他周身溢发熊熊火光, 一重重脉轮自身上浮现, 诸脉轮将他包围于中央, 嵌合轮转, 重重脉轮投送密藏域本源力量, 顺着他按在李黑狗头顶的手臂,裹挟着尸陀鬼之手的诡韵,不断灌注入李黑狗体内, 使之体内容纳的厉诡, 沾染的诡韵都因此种力量而秘结, 演化! 一股股腥臭的河水从李黑狗周身皮肤毛孔中淌了出来, 在其脚下形成水泊。 他的皮肤上, 开始浮现一个个猩红的密藏域文字。 眼中亦有一双种子字沉沉浮浮,在他的意识里打上烙印,洗脱去他的自我! 这时候, 苏午收回手掌。 盘腿坐在僵立于原地,浑身遍及猩红咒文的李黑狗对面, 他双手结‘宝瓶印’, 口诵‘呼嘛喇罕’密咒:“喇!喇! 呼嘛喇罕!呼嘛喇罕! 嗡珂埵,歮殙咄, 恰诃嗡诃歮殙诃!” 密咒勾动了脐脉轮中密藏域本源力量, 随五大脉轮不断周流, 而于某个瞬间, 苏午一掌作托天之状, 一掌指向对面僵立如尸体的李黑狗, 他那只仿佛在托举着天穹的手掌中心,重重猩红密咒交结,形成了一圈密咒脉轮—— 在他周身五大脉轮内流转的一缕密藏域本源力量, 倏忽涌入那凝固不动的密咒脉轮中! 右手中央的密咒脉轮无声转动开来, 内里显出一道虚影, 那虚影生有四首、六臂, 头顶尤有一尊盘坐于火中的漆黑狮子, 虚影六臂中持握金刚杵、金刚橛、残肢断体等诸不同象征的法器。 “喇!” 随着苏午诵出‘呼嘛喇罕’密咒的种子字, 他右手掌里托着的虚影骤地化作猩红火光, 逆转入五大脉轮之中, 在五大脉轮不停运转之间, 聚集于他指向李黑狗的那只手掌上! 一团赤火猝然爆发, 瞬间席卷了李黑狗, 攀附其身, 烈火熊熊而起, 钻进李黑狗的毛孔、九窍之中, 将他燃烧成了一道火炬! …… 苏午当下所做种种, 正是将李黑狗这个山贼头目,直接炼成自己的护法。 他所使用的护法道, 是一种密藏域僧侣皆可以修持的‘嘛喇罕护法道’,只要掌握‘呼嘛喇罕密咒’,便可以修持此种护法道, 不会如‘大黑天护法道’这种不共秘密护法道一般, 有特定传承以后,还要进行种种仪轨,秘密灌顶等等步骤,才能真正炼成一尊护法。 而且, 不共秘密护法道,僧侣皆只能修持一种。 共修护法则看僧侣个人能力, 其中佼佼者,能在双手双脚上凝聚出四道咒令脉轮,修持四种共修护法。 如此四大护法联合起来, 却也未必就弱于不共秘密护法。 当下, 苏午便在右手掌心凝聚了‘呼嘛喇罕密咒脉轮’,随着他将护法本修持得越发精深, 可使之完全化为‘秘密相’, 收纳入密咒脉轮中, 一旦遇到危险, 护法本将即刻脱离密咒脉轮, 显化现实,帮助主尊抵御危机。 苏午只是初步将李黑狗变成了‘嘛喇罕护法’,还未到将这道护法本修炼精深的地步,却是做不到将之化为秘密相,收入手中密咒脉轮内。 他本就掌握了‘大黑天护法道’这一不共秘密护法, 威能远强于嘛喇罕护法, 之所以不将李黑狗炼为自己的不共秘密护法本, 却是因为不共秘密护法修持起来,需要诸多仪轨准备、灌顶准备,非是一时就可以修炼得出来的。 以及, 先前他帮助‘卓玛尊胜’切割连接其身的‘诡母脐带’时, 就用上了‘呼嘛喇罕密咒’, 这一点令苏午上了心, 隐约觉得, 这位密藏域曾经征战四方的王者,成为被僧侣供奉的‘神灵’以后,或许另有秘密威能,只是尚未被密藏域的僧侣们发掘出来。 苏午自身的意, 以此密咒加持过, 就能割开诡母诡韵凝聚的脐带! 若精进修行此咒, 可有机会真正切开一只诡?! 虽然诡韵与诡的差距若天壤云泥,但也不妨碍苏午作此幻想。 …… 山脚下。 崔玉兰拿回了先前交换给招娣的匕首, 从一个贼匪身上搜到一只皮鞘,正好把匕首收进去,挂在腰间。 她手里还拿了一杆铁枪头连木杆的长枪。 招娣也找了把小刀收在袖子里, 也找了柄两股铁叉作主要兵器。 二女一左一右站在阎魔护法之后, 身前铺着块破布, 破布上都是她们收集来的,能换些钱财的铁器、首饰等物, 银钱却没有多少。 她们把所有死尸都搜了一遍, 本也积攒了两三吊钱。 但后来山上有女人衣不蔽体地跑下来,二人看着心里不落忍,就把收集来的铜钱给她们分了分,于是破布上就没见几个子儿了。 苏午本也嘱咐过她们, 若见了那些被山贼掳掠的百姓, 可以把收集来的财货分给他们——这些财货说不定本来就是那些百姓的。 崔玉兰与招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不时转身看看枯林覆盖的山岭。 在她们不知第几次回头观察的时候, 终于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那片枯树林里缓缓走出, 对方两手空空, 走到了二女跟前, 掐一个手印,默无声息的阎魔护法便化作血光,凝聚为红莲,收入他的右眼。 苏午看着满地破铜烂铁,正要出声说话。 崔玉兰已经先声道:“先前山上下来了二三十个女子哩,都是被山匪劫上山的。 我和招娣小嫂子按着你的吩咐, 把收集来的那些铜钱,都分给她们了。” “应当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崔玉兰心里不知为何就松了一口气, 方才面对苏午还有些紧张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些许。 苏午脚边的阴影蠕动着, 一条蟒蛇从中立起, 张口吐出了一个人头大的箱子。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59、‘嘛喇罕护法’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0、收魂米的制作(4/4) 苏午随手拧断铜锁,掀开箱子,露出了箱子里一排明晃晃的银锭。 每一个银锭都有一两, 而箱子里放了足足五十个银锭。 当下时局混乱,物价亦跟着飞涨。 此时大明朝铸造的铜钱购买力连连下跌, 但白银、黄金的价值反而越发坚挺。 如今兵凶战危, 可以驮负货物的骡、马、驴、牛等牲畜的价格水涨船高, 以往只要十吊钱左右就能买到的壮骡, 时下就需要二十吊钱,乃至更多,才能买到一匹合心意的好骡, 至于马儿的价格就更不必说, 打仗最需要战马, 当下各地都缺马,有些军卒甚至都是把骡子、驴当马来驱驰, 一匹真正的马儿,便是驽马,价格也要四五十吊钱,上好的战马价值百贯、乃至数百贯都有可能, 而且还很容易买不到。 不过, 若把铜钱换成白银的话, 远的如马匹这种大牲口的价格且不谈——这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像是一匹好骡, 只要最多不过十二两白银的价格,就能买到一匹! 苏午看了眼箱子内的五十两白银, 又抬头看向崔玉兰。 崔玉兰瘪了瘪嘴, 返身从载了两床被褥的排子车上取下一个瓦罐, 她揭开瓦罐的泥封,把里面的铜钱都倒进了装着五十两白银的箱子内, 哗啦啦, 在瓦罐里保存完好,犹如新铸的铜钱散入箱内, 黄白之物的光芒耀人眼目。 “我家积蓄,只有这么一点了!”崔玉兰很是心疼地说道。 旁侧的招娣见状, 顿时有些窘迫。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银钱。 可是她看到招娣都给了苏午少说有一吊钱,自己却一文都拿不出来,内心十分不好意思。 犹豫了片刻, 招娣小嫂子取下头上的一支铜簪子, 也放进了木箱里,她声若蚊呐道:“待到妾身以后赚得银钱,再来报答小郎救命之恩。” “诶呀,小嫂子误会啦!”崔玉兰连忙出声,向招娣说道,“原是我和他约定好的,给他一些钱财,和姐姐没什么关系的。” 说着,她转身看向苏午, 苏午拿起那根铜簪,将之递还给招娣。 这女子身上只此一物傍身, 他却不好再像对崔玉兰那般,从其身上收利是:“这根簪子你留着就是,崔玉兰给我钱财,本就理所应当。你俩情况不太一样,莫要将此放在心上。” 崔玉兰跟着点头, 暗下里又颇觉委屈。 自己与招娣嫂子都是蒙他搭救,才能活得性命, 如此又哪里情况不一样了? 不过,她旋即又想, 小郎只收了她的钱, 未收下招娣小嫂子的簪子, 岂不也说明自己与小嫂子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又暗暗窃喜了起来。 苏午不知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两个女人起了多少幽微心思, 他把装满财帛的木箱,以及一堆破铜烂铁、排子车都拖入阴影里, 向二人说道:“我们需要议一个说法出来, 回去以后, 才好向师父解释, 这些银钱、刀枪兵器是从何而来?” ……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 苏午推着排子车,带着儿女从东边的土路上赶回了灶班子。 排子车上用布包好的铁器, 随着车辆颠簸而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坐在条凳上抽烟的胖老者,见苏午领了俩人回来,便眯起了眼睛, 待苏午放下排子车后,他未有先检查车上的东西, 先看了看苏午身后跟着行礼的两女, 左边是崔玉兰, 瓜子脸,柳眉杏眼桃腮,一看便是男人都喜欢的长相,漂亮。 右边是招娣,https:// 鹅蛋脸,大眼睛,肤色还白,也长得俊! 李岳山张了张嘴,熄了烟袋锅,趁二女不注意的时候,他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才指着招娣问道:“大徒弟,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自十里河村救回来的。”苏午平静作答,将招娣的来历说得清楚。 胖老者观察着徒弟的神色变化——什么也没看出来, 倒是听徒弟言及招娣夫家被贼匪全杀死的时候, 招娣眼里泛起了泪光, 老者顿知徒弟所言是真。 “庄子上便没有男丁、小童儿了么?”老者随口问了一句, 见招娣的神色忽然变得窘迫,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可怜十里河村,原本也是个大村落,叫一窝贼匪给祸害了,可恨这些贼匪,可恨——” 说到后面,李岳山叹了口气。 贼匪固然可恨, 但最可恨的又怎会是这些贼匪呢? 若能吃得饱饭,有事可做,能挣到钱, 不是那些天生恶性的人, 哪个又愿意做人人喊打的匪类? “姑娘既然正好被我这个徒弟撞见,投我这个灶班子来,那便是一场缘分。 你和玉兰, 以后便都是我这个灶班子的人了。”李岳山这话一说出口,招娣才放下心来, 她连忙跪下给李岳山磕头道谢。 李岳山摆了摆手,让崔玉兰把招娣拉起来, 他转而去看排子车上的东西。 两床被卧——从崔玉兰家里搬出来的,都很素净, 正可以把庙里那床满是窟窿,跳蚤到处爬的被卧换下来。 一包用破布抱起来的物什, 看起来似乎挺坚硬。 胖老者解开破布, 内里的铁粪叉头、柴刀、铁杠子、匕首、狼牙棒之类的兵器就散落了出来。 看到这些都东西,李岳山嘴角抽搐,扭头又瞪了苏午一眼, 总觉得这个大徒弟瞒着自己做了甚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未有当场发作, 继续找寻, 便看到了一个人头大的小箱子。 一开箱, 黄白之物的光芒就迷了他的眼。 “嘶——” 胖老者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李岳山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银钱,而是没亲自经手过如此多的银钱, 见到这些钱财, 他终于震惊起来, 扭头向苏午连声追问。 “师父,您相信报应么?” 苏午煞有介事地出声回答:“几个山贼掳了招娣大嫂子欲要上山,正好被我撞见, 我心里一怒, 就带着崔玉兰去追他们。 跟着他们一路上了山, 然后发现,那伙山贼安营扎寨的地方,似乎遭了厉诡袭击, 整山的强贼都死绝了, 只剩后来上山的那几个, 然后……” 苏午与崔玉兰、招娣一番商议过后, 觉得用什么理由哄骗老人家,估计都不好用, 于是就将事情稍作改编, 半真半假地将之告诉李岳山。 这说法看似突兀, 但在当下又有极高的可信度。 哪怕李岳山去现场查探,见到那些贼匪的死状,都必然将之归结于是厉诡袭击所致! 苏午讲述得一板一眼,很是正经, 就是他自称‘见到招娣为强贼掳走,内心十分气愤’,让人听得出戏, 这个人从早到晚很少露出笑容, 多数时候都是面瘫脸, 竟也会‘心里一怒’? 也会‘十分生气’? 这一点最让人怀疑! 李岳山狐疑地看了看苏午, 又去看他身后二女。 崔玉兰抿着嘴,见李岳山目光看来,连忙点头:“就是哩,小郎说的分毫不差, 当时情况甚为惊险, 幸好他捡了一柄匕首, 不然能不能杀那几个贼匪还不一定!” 招娣也在旁边跟着点头。 这下子,李岳山终于信了苏午的话,看着那一箱子银钱,咂了咂嘴:“看你以后做事还敢不敢这么鲁莽?这次算你运气好,竟真叫你把事情做成了, 你若做不成这件事……” 他未把话说下去,合上了木箱子,将之抱在怀里:“这些银钱就放在师父这里, 留给你娶媳妇用!” “我用不着娶媳妇, 师父,还是把钱花在刀刃上吧。 买个骡马、驴子甚么的, 咱们走南闯北,总不能整天推个排子车到处走, 那能走多远?”苏午连忙出声。 李岳山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道:“也可以。 那剩下的钱便留着给你娶媳妇用, 好男儿怎能不成个家呢?不要再和师父贫嘴了!” “……” “这些铁器, 送到朱家庄的朱铁匠那里去, 换一些好柴锅、好炊具来。 剩下的就打几柄防身的兵器。”李岳山如此安排道, 他大抵是第一次得了这么多可以用的东西, 神色有些兴奋, 连安排诸事都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气。 咂了咂嘴,胖老者接着道:“我已经知会过这里的里长了,明日就正式开庙装脏! 哎, 他们年景也不好, 不知道这次能收多少种米?” 提及‘种米’, 师父又有些忧心忡忡, 抱着箱子坐在条凳上。 “你们去庙子里把床褥换一下吧,换下来的床褥也洗一洗。”苏午安排过二女的工作,把二女支走, 转而向李岳山问道:“师父,什么是种米? 收魂米的米种吗? 还是普通米粮的米种?” “你带回来这么多银钱, 普通米种,咱们又不是买不起。”李岳山笑道,“老汉说的自然是收魂米的米种。” 他神色严肃起来:“收魂米以必须是每次开庙装脏的时候, 当地百姓投于米箱中的米粮来炮制, 此种米粮,或是栽植入田间,成长收获更多以后炮制为收魂米, 或是直接炮制。 总而言之,不管怎样,都需是百姓亲手投入米箱中的米粮,才能成为制作收魂米的主要材料, 若非如此, 哪怕是用再好的米粮, 也休想制作出一粒收魂米!”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0、收魂米的制作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1、灶班子(1/2) ‘收魂米’竟然是以百姓自愿投入灶班子米箱里的粮米作为主材料,才能炮制出来。 现下,师父的灶班子积蓄的收魂米并不多, 光是这次收押厉诡,已经消耗了八九成。 偏偏他选择第一次立灶的这个村落,也并不富裕, 各家的存粮都紧巴巴的, 如此就可以预见, 到明天开庙装脏的时候,当地村民投入米箱的粮米必定会极少, 若收获粮米不多, 也就难以炮制出更多的收魂米, 收魂米太少,关押厉诡也将变得极其困难——这样就会构成恶性循环,说不定师父的这个灶班子,刚立下灶,转眼就要面临倒灶的结局! 苏午思索了片刻, 开口向李岳山提议道:“师父,你看弟子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说着话, 他领着师父到了排子车前。 木排子车上,当下就剩下一堆破铜烂铁,以及一堆用布盖着的东西。 先前胖老者只顾着把钱抱在怀里, 忽略了排子车上的那堆被布蒙着的东西, 当下走近了, 鼻子一嗅,就嗅到一股肉腥味。 李岳山狐疑地看着苏午,就见苏午掀开那块布,露出了底下整整齐齐码放好,用大量盐巴腌制起来的鸡鸭、猪肉。 “收魂米既是需要以百姓自愿投入米箱的米粮作为主材,才能炮制出来。 我们是否可以赠送百姓等值之物, 让他们给我们的米箱中投入更多米粮?”苏午向李岳山询问道。 胖老者一听苏午所言, 初时还眉头拧紧,觉得这是便宜之道,并非正途。 但仔细一想, 却又发现, 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并且能走得通! 他眉头渐渐舒展,看着排子车上将近二十只腌鸡、腌猪肉,笑了起来:“你的脑瓜子倒是灵得很,这法子确实可行,确实可行, 你是想用这些腌鸡来和当地村民换粮食? ——这些也是从山贼窝里搬出来的?” “那倒不是。” 苏午摇头道:“这些腌肉,本是十里河村的民户自行养殖的鸡鸭牲畜, 可恨那伙山贼屠灭了整个村子, 把这些带不走的禽畜,全都拿十里河村民户积攒的盐巴腌制了带走。 它们本来就是属于百姓自己的东西。” 他接着道:“我觉得,时下兵荒马乱,米粮最为珍贵。 用这些本属于百姓的东西, 从他们手里换得米粮,纵然他们不知内情,但弟子心中有亏。 而且,这些肉食虽然好吃,但终究不如粮米能顶饿,可以吃得更久。 所以,我们不妨用现银再买一些粮食, 搭配着这些鸡鸭腌肉,赠送给此处的百姓, 也请他们明日能多往米箱里投入一些米粮。 师父以为如何?” 李岳山听着这个大徒弟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他连连点头, 待到苏午把话说完后,他定定地看了苏午一会儿, 忽然嘿嘿直笑:“你这小子——嘿嘿,老汉倒是没选错人。 就按你说的办! 这附近最大的米庄,也在二十里外了。 再去买米回来,估计天都要杀黑。 那就等到明日一早,你和狗剩子一块去买米, 买回来后,我召集里长把这事一说,搭着这些腌肉给各家各户分一些, 只希望他们能多给咱们米箱中投点米粮吧。” “可以把此事提前知会里长,令他告知村民。 而后我们一边开庙装脏,xxc0m 一边给他们分粮食。”苏午又道。 李岳山听得此言, 心中咂摸了一阵, 看了看苏午,又点点头:“这样倒是最好,就按你说的办!” 穷山恶水, 百姓们都挣扎在温饱线以下, 为了一口吃的,所谓道德廉耻,所谓重信重诺却是都顾不得的。 若是提前给百姓们分了米, 届时他们未必愿意投哪怕十分之一到米箱里。 但若是当场一边分米, 一边开庙装脏,请他们往米箱里投入米粮, 多数村民见可以因此多得不少米粮,还能得赠一大块满是盐巴的腌肉——当下食盐可不容易获得,大概都会愿意多往米箱里投一些米粮。 苏午的考虑周全, 顾念了仁义的同时,亦考虑到了施予恩惠的限度, 不多不少,不近不远, 让李岳山颇为满意。 越发觉得苏午将来就是能承继自己这个灶班子的最佳人选。 他心里转动着念头, 伸手从排子车上拿下一条腌猪肉,嘴里道:“咱们给了当地百姓那么多恩惠,吃他们一条猪肉,想来他们也怪罪不得。 今晚师父就给你们烧一锅猪肉炖菜吃吃。 阿午,你去看看玉兰他们忙活好没有? 忙好了就把他们都叫过来, 师父得正式给他们排个顺序,立个长幼出来,这样以后才不会乱套嘛。” “好。” 苏午转去了竹林后, 新修的庙子里,招娣把破床褥拿到附近的溪边清洗去了, 崔玉兰正在庙里铺着新被窝, 狗剩与哑女站在墙角,等着这位姐姐把床褥收拾好。 把师父的话给他们带到, 狗剩自告奋勇去把招娣叫回来, 苏午领着崔玉兰、哑女又回到了竹林前的空地, 各自在条凳上做好。 不一会儿, 招娣就抱着洗好的床褥,和狗剩也转回空地上。 ‘阴喜’脉灶班子全员聚集在此。 ‘开大会’以前,李岳山照例点了一袋烟,在嘴边吧嗒吧嗒地嘬着,不时咳嗽几声, 他目光打量着当下自己这一班弟子, 眼睛里是几乎都要溢出来的满足感:“咱们阴喜脉灶班子,最初在灶王神教里啊,也是六条正脉里的一支,不过后来的后人不行, 败光了师祖爷爷们的基业, 到了老汉这里, 它就沦落得连‘三十六支脉’都比不上了。 不过有老汉我在, 咱们阴喜脉迟早有一天, 还是会成为那六大正脉之一, 说不定,老汉的弟子里——也就是你们之中,还有人能担一个‘灶王爷’的称号,能从‘人初灶’里,续一支灶王神的薪火出来呢?!” 李岳山说着话, 不时看一眼苏午, 其他人也纷纷观察苏午。 苏午面无表情。 这时候也不流行鼓掌甚么的,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听着。 听李岳山讲了一会儿阴喜脉的历史, 讲了一会儿灶王神教的渊源, 据传, 灶王神教原先就根本不成教统,组织极其松散,可谓是根本没有组织, 不过到了后来,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人初灶’出现了, 当时的灶主打起‘民以食为天’的名号,到处关押诡类,糅合了一些江湖游散班子的习气,迅速在九州各地聚集起一批教众出来, 灶王神教的组织架构因此而初具雏形, 并经过一代代演变, 成了今时的模样。 灶王神教以‘人初脉’为源头, 传续人初灶的薪火——据李岳山老爷子所说,人初灶的薪火,乃是从真正的‘灶王神’身上脱落的烈火,‘可以燃烧空气而使自身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亦能永不熄灭’。 人初灶的薪火传续诸脉, 经过不断演变,形成了今日的六正脉,三十六支脉,以及不计其数的旁脉的教统架构。 越是接近主支正脉的传承, 他们灶里的薪火愈是威能显赫, 在一次次的开庙装脏中,薪火的威能也跟着不断被提升。 这薪火究竟是如何煎熬诡类,将之封绝, 又是怎样在一次次的开庙过程里,威能得到提升的? 胖老者对此并未多提, 而是看向了苏午, 咧嘴笑呵呵道:“这次立灶,要不是有阿午你的话,师父一个人来做,只怕是要半途倒灶的! 阿午, 明日开庙装脏的时候, 师父有一份大好处给你,嘿嘿,可别觉得师父小气,看你给灶班子做了那么多贡献,却一毛不拔。” 苏午摇头道:“师父多虑了。” “赏罚分明总是必要的。” 李岳山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又立下了自己这个灶班子的几条规矩, 多是不准允扰乱民众,借助自身灶班弟子的身份生事等等。 如此一番话说过, 胖老者终于说到了今天把大家召集来的正事——排位置。 “李午是老汉的第一个弟子, 又为班子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立他为大师兄, 你们可有人反对啊?” 一众弟子纷纷摇头。 李岳山咧嘴笑着:“大弟子以后便是要继承灶班子的,除非大弟子死了,才会轮到老二,老三来,师父我把话给你们说明了, 也免得你们因为这点子事生出别的想法出来。 立了大弟子, 其后的顺序便按着你们的年龄来罢。 招娣,你排第二, 玉兰,你排第三, 狗剩子——你这名字不行,招娣这名字也不好,待会儿师父得给你们改个名字! 小闺女,你是咱们灶班子最小的弟子了。” 被李岳山喊到名字的几人纷纷应声,磕头行礼。 哑女也从条凳上起来,向胖老者磕了个头。 胖老者看着狗剩、招娣等名字不好的弟子, 目光转动, 看向了苏午:“阿午, 你来给他们取名字吧,你认得字,老汉却是不认得字的。” “那怎么能行? 师父是尊长,取名字的事情该由师父来做!”苏午摇头推脱,他并不想在这事上费心思。 李岳山闻言瞪着他:“我看你是嫌麻烦,不想做这事, 还提甚么尊长不尊长的! 快! 就你了,给他们各自取个名字, 这是老汉命你做的事情——是尊长命你做的事情!”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1、灶班子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2、金刚总持(2/2) 苏午面皮抽了抽, 面无表情地看向招娣,出声道:“招娣可有想过给自己换个名字?” 名字,代号而已, 但当下人对这个都极其看重。 苏午的师父尤其看重此事。 他违逆不得师父的心意,也只好答应下这件事。 招娣被他目光注视, 有些心慌地低下头, 旁边的崔玉兰看着这一幕,眼波流转,不知在动着什么心思。 小嫂子虽在礼教束缚中,过了二十余年, 对于自己的名字早已麻木, 同村子里, 像她这样叫招娣、盼娣、想娣的女子,也是多不胜数,大家都是这般名字,又有甚么好抱怨的? 只是, 自随苏午上山,亲自手刃了山贼, 了结了前事, 招娣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又重新活了一回, 以往看起来昏蒙蒙的天, 昏蒙蒙的地,在自己眼里竟也变得清晰而鲜明起来, 她有一种自己真正是在活着的感觉, 而不是依凭别人的想法,摆出个活着的模样。 是以, 她先前没有换名字的念头, 当下却也有了。 被苏午目光看得不敢抬头的招娣,发出细若蚊呐的声音:“是,妾身——我想换一个名字,请小郎、请大师兄为我取一个名字。” “取名字,总要依你自己的心意。 你觉得是以花鸟为名, 还是自山河日月中取名?” “妾身尤喜早春的麦苗, 一看见一簇簇麦苗就觉得欢喜哩……” “麦苗么? 那就叫青苗如何?” “青苗,青苗…… 青苗多谢大师兄!” 随后, 苏午又依次给狗剩取了大名为‘李虎’, 不过当下大家依旧叫他狗剩, 毕竟他还未长成, 叫他贱名,也是希望他能安生长大。 给哑女取名作‘李秀秀’。 招娣原姓王,后随夫家姓崔, 当下也弃了前名,改姓为李,是以当下全名为李青苗。 一众师弟师妹们的名字都取好, 苏午自觉这事已尘埃落定的时候, 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崔玉兰忽然向李岳山请求道:“师父,弟子父母家人皆已亡故,是以亦想改姓为李,请大师兄为弟子重新取一个名字!” “你这名字不是很好? 若想绝断前尘,亦只要换个姓氏就是, 改名字作甚?”不等李岳山开口,苏午先转脸看向崔玉兰,训斥出声。 崔玉兰见他细心询问‘李青苗’的种种要求, 到了自己这里,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心里顿时又委屈又气愤, 仗着有师父在旁, 对方也不敢欺负自己过甚,她壮着胆子道:“那我就是想换一个名字,有什么不可以?你给她们都取了名字,为什么不能再给我取个名字?” 苏午微微张口, 却发觉在此事上,自己确实无话可说。 旁边的李岳山笑呵呵地看着一对年纪相仿的小儿女吵架,出声道:“哈哈,阿午,玉兰想改个名字,你便给她改一个就是, 这有甚么难的? 反正你给其他的师弟师妹都改了名字嘛。” “不如叫李猪儿吧, 皮糙肉厚,白白胖胖, 一听就是好养活的名字。”苏午冷笑出声。 “你才是猪——”崔玉兰愈发愤懑, 李岳山听着,却点了点头,道:“我倒觉得,李珠儿这个名字还不错。” 崔玉兰愕然看向李岳山, 苏午也挑了挑眉。 这时,李岳山道:“乃取珍珠、明珠之意。 李珠儿这个名字,有何不可?” 经过李岳山这番解释,崔玉兰倒觉得李珠儿这个名字也颇为不错, 且是师父和大师兄联合取的, 如此,她也心满意足地改名作‘李珠儿’。 取名的事情告一段落。 李岳山笑呵呵地向‘李珠儿’问道:“珠儿啊,庙子里的床铺可铺好了?” “铺好了的!”改名作‘李珠儿’的崔玉兰应声道。 “那好。”李岳山看了看天色, 因为苏午带着二女很快做完了诸事, 以至于他们现下回来以后,都还未至黄昏。 “时间离黄昏吃饭还早哩, 阿午,你去庙里歇息一会儿吧,今晚便不用再去送米了。 老汉这里还剩了点收魂米, 到晚上看看能不能用这点米困住一只小诡儿, 正好也教教你,咱们阴喜这一脉是怎么把小诡儿炮制成神灵五脏的。 剩下的几个人,你们留在这儿,跟我学学怎么烧锅做饭。”李岳山如此安排道。 “是。”众人无有异议,纷纷应声。 狗剩与哑女秀秀先前就在庙内休息, 当下正好轮换苏午去休息。 苏午听得晚上师父对自己还有别的安排,也上了心, 点点头, 转而回到了大庙里。 还算宽敞的大庙内,两根绳子从房梁上垂下, 绳子下缀着一块破布,将大庙的空间一分为二。 显然一边是给招娣、崔玉兰、哑女三个女子休息, 一边是给苏午与狗剩休息用的。 苏午看了看,也未辨别出究竟哪一边是给自己休息的,便随意挑选了一边,枕在麦秸壳填塞的粗布枕头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意识潜流下的意能量徐徐流转入右手掌心的‘嘛喇罕密咒脉轮’当中, 眼前的黑暗荡漾起层层涟漪。 进而徐徐消散, 苏午‘看’到,黑风寨大当家-李黑狗,仰脸躺在距离自己所在的村子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土洞里。 他用意唤醒了‘李黑狗’的意识, 令之盘腿坐在土洞中, 双手结‘外缚印’, 口中一遍一遍诵念‘呼嘛喇罕密咒’,调动其体内那一缕密藏域本源力量, 周流周身, 淬炼这具‘护法本’。 待到李黑狗这个护法本,能借苏午给他的加持,‘虚开’眉心脉轮以后,苏午就能念动降临,同时,使得此护法本可以游行于虚实之间, 每时每刻皆能庇护己身。 现在,他暂时还只能用自身的意唤醒李黑狗的意识, 鞭策其勤加修炼, 无法驱策其‘念动即至’。 令李黑狗自行修持呼嘛喇罕密咒以后, 苏午的意倏忽回归自身, 又于心中默诵‘大日如来本尊咒’,一手结揭谛印,脑海里存想光明大日, 开始‘佛谛大手印法’的修行。 佛谛大手印法, 这一门密藏域至高成就法门, 修行理念核心即是‘存想大日,不观如来’,即是时刻于念头里观想光明烈日,但不会让自身任何一个念头里出现‘大日如来’的本尊相、护法相、法相等等, 如此, 在观想过程中, 配合种种密咒,仪轨,手印,来固定脑海里观想出的光明大日, 待到光明大日常住心神, 则会有温润光辉自眉心下, 浸润体内五轮, 外放身外之轮, 身外轮轮廓凝为实质, 大日如来本尊咒诸密咒真文盘结于身外轮, 此时,不必宣诵大日如来本尊咒, 亦得‘光明加持’。 修成这一重层次后, 因为身外轮盘结了‘大日如来本尊咒’的密咒真文, 将招引重重外相自身外而来, 冲击心神中常住的‘光明大日’, 这时候, 便要动用种种手段, 不管是施用密咒法门也好,还是利用护命法器也罢,总之要使用种种手段,粉碎这些冲击心神中‘光明达日’的种种外相, 使得光明大日始终保持纯净如一,不现如来的状态, 这个抵御外相冲击的观想过程, 便是‘佛谛大手印法’的修行主体, 光是抵御外相冲击,便占据了这一至高法门的五大道次, 能抵御住诸外相侵袭, 便最终能成就第六道次‘光明持道次’。 之后, 乃可以开启第七道次, 亦为最终道次‘金刚总持’的修行。 乃融汇诸密咒, 结诸密意, 于光明大日中, 凝聚自身的本尊真形, 使自身成为大日如来,而不是令大日如来成为自身。 这一重道次修成, 不论身处何地, 皆可使密藏域本源威能‘悉归自身’,‘永受加持’,相当于自身成为了另一个‘本源’! 现下, 苏午还未能在心神间‘常住大日’, 使身外轮盘结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 尚且处在‘根本因’这第一道次中, 倒也不用担心之后的外相冲击。 他存想大日聚集于眉心, 乃有光芒浸润周身, 使得五大脉轮倏忽转动, 身外轮的轮廓也在这光明遍照下若隐若现。 如此, 修行了不久, 大庙外,太阳落于地平线以下, 天地都被昏蒙蒙的光笼罩住了。 竹林外传来李岳山的吆喝声, 不多时, 苏午就听见一阵脚步轻轻靠近寺庙, 他观想出的光明大日被这一阵脚步声搅扰得生出了涟漪——本由无限光明烈火组成的大日,岂能如水面般渐生涟漪? 涟漪一起, 光明大日倏忽消散。 苏午耳边,也响起了崔玉兰——李珠儿的呼唤声:“大师兄,大师兄,醒来啦! 该吃饭了……” 声音轻柔,像是情人的窃窃私语。 听着这阵声音,苏午倏忽睁开了眼睛。 崔玉兰就跪坐在不远处的床铺边上,又是怯怯的、又是好奇地看着自己。 “我睡了多久?”苏午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 直觉得神完气足, 不管是意还是身体,都处于最佳的状态。 “得有一两个时辰哩, 外面天都昏了。”李珠儿伸手指着庙门外,面露笑容说道。 “好。” 苏午点了点头, 又向李珠儿问道:“我没有睡错地方罢?” “没有没有。”李珠儿连连摇头。 她顿了顿,向苏午提醒道:“大师兄睡觉还是要盖着棉被哩,这间庙子还没有修门,外面冷风不断灌进来,还挺冷的……” “是挺冷的。”苏午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他根本不觉得冷。 他自修炼成‘鹏王摩日大法’以后, 就很少觉得冷了。 不过在别人眼里,他还是装作是个正常人比较好。 他和李珠儿一前一后走向庙外, 出声道:“待到日后再得些钱,咱们能修筑一座自己的庄子便好了。 听师父说过, 阴喜脉以前也有自己的灶庄的……” 李珠儿跟在他身后, 笑盈盈地听着他说话。 大庙没有门,夜里在里面睡觉,朝外头一看就看到了黑漆漆的夜色, 现下夜间不素净, 有时候便不仅看到夜色那么简单, 所以,有个自己的灶庄确实是件好事。 但是灶班子又鲜少能挣着钱, 何时才能修筑起自己的灶庄呢? 李珠儿内心倒并不着急,也对现在的夜晚没那么害怕, 大师兄守在这里, 厉诡来了又有甚么好害怕的呢?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2、金刚总持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3、炸小诡(1/2) “你们今夜都不睡觉了?” 李岳山看着吃过饭后,都守在灶头,磨磨蹭蹭不肯离开的众弟子, 瞪着眼,攥着已经弯曲了的锅铲道:“你们今夜都不睡觉,又转到明天白天睡觉,那夜里岂不要老汉一个人守着? 灶班子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白天夜里都得有人守着, 只老汉一个人怎么行——老汉也不是白收你们做徒弟的! 这样罢! 看过老汉油炸小诡的小闺女, 秀秀,你和招娣——青苗先去歇息。 狗剩、珠儿你俩留下来, 看我教你们大师兄怎么油炸诡。 到了半夜的时候, 珠儿,你和大师兄去休息, 狗剩在这里, 等等看还有没有机会再油炸一只小诡。” 师父做出了安排, 众弟子也都答应下来。 青苗虽然也想留下来看是如何油炸小诡的,但她毕竟脸皮薄一些,不敢主动要求什么,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哑女秀秀去庙里歇息了。 转眼间, 竹林前的这片空地上,就只剩下四个人。 天上不见月光, 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 唯有庙子里的火光、三口柴灶灶眼里的薪火,将黑暗烧出些许光明的轮廓。 “狗剩子,你和珠儿给我们打打下手, 你负责搬柴禾来, 珠儿负责烧火!”李岳山做着安排,心里觉得弟子多了就是不一样,连搬柴烧火都可以由两个人来做。 他把桌底下的蟒皮口袋拖出来, 蟒皮口袋已然干瘪了大半, 提起蟒口, 对着粗瓷碗,一把白花花的米粒就从蛇口里吐进粗瓷碗中, 将将把粗瓷碗装了一半,胖老者就捏紧蛇颈,将之塞回了布口袋内。 “把这碗收魂米摆在中间那口灶的灶头上。” 师父对苏午如此吩咐着, 也不忘嘱咐另外两个弟子:“另外两眼灶也不能让它们熄了,时不时去看一看!xxc0m 火烧得不旺不要紧, 重要的是火得一直燃着!” “知道了,师父!”狗剩、李珠儿都连忙应声。 苏午把那半碗收魂米端到了灶头上, 胖老者不忘递来两只空碗,摆在那半碗收魂米的两边。 他将表面上绘着一群人围火焰跳舞的图案的陶壶搬到灶沿,伸手试了试柴锅的温度,而后就拔去壶塞,把内里漆黑若石油的‘炸诡油’徐徐倾入热锅中。 哗—— 炸诡油顺着锅边倾入, 激起一阵油脂被烹饪的声响, 一缕缕青烟也随之飘散。 在柴锅里倒入半锅炸诡油,趁着油还没热,李岳山同苏午说道:“掌灶人三样最要紧的家当——收魂米、炸诡油、灶里火。 有这三样东西, 那就走遍天下都不怕。 要是缺了这三样东西里的任一样,便哪里都走不了! 先前老汉也和你讲过收魂米、灶里薪火是怎么来的了, 今天就专门和你讲讲这炸诡油吧!” “是。”苏午沉静应声,一丝不苟地听着师父讲话。 “炸诡油用的油料, 其实和普通人家吃的食油没什么不同。 甚至用猪油、各种动物油也可以作为这炸诡油的基本油料。 关键就在于, 你烧热了这一锅普通的食油, 得能找到一只诡,设法把它丢到油锅里炸一炸。 只要油炸过厉诡的油脂, 都是炸诡油。 把越是厉害的诡丢到油里去炸,炸诡油的效力也就越强,越能将收魂米里关押的大诡给收紧了,封死了,让它逃不出来! 咱们阴喜脉从前有一锅老油, 炸过不下二十个大诡, 那锅炸诡油的威力大呦,哪怕是开九眼灶召来的厉诡,它也能当场给油炸了! 可惜,后人不济事, 把老油败坏了,卖给别的灶王神脉了。 现在我这一锅炸诡油,是从你们师爷那里传下来的, 统共也就炸过两只大诡, 有一只还差点跑了。” 提及往事,李岳山也是不胜唏嘘。 苏午仔细听着师父的讲述,适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师父,灶口开得越多,召来的厉诡便会愈强么?” “是,是。” 李岳山点着头,指了指左右两侧的柴灶,道:“灶王神教里,立得起灶班子的,最低都是三眼灶了。 其中两口灶里燃的火是护命火, 用来烧热炸诡油的这口灶里,燃的是烧魂火。 都是从人初灶里请出的薪火, 经过种种燃料的引燃后,分化出的不同性质的火种。 烧魂火的作用自不必多说, 护命火顾名思义,那就是用来保住咱们这些人的性命的。 毕竟,有时候烧魂火会突地一下子,召来不符合它层次的厉诡,这些厉诡万一看不上灶头上那点收魂米,那是要转而杀人的。 这时候,护命火的作用就能体现。” “那、那会不会有护命火不顶用,防不住厉诡的时候啊?”狗剩在灶口周围堆了小山一般高的柴禾,正好听到师父讲解三眼灶火的不同,于是有些畏怯地问了一句。 胖老者毫不在意地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在灶班子里做事,整天和厉诡打交道, 哪可能不撞上几回凶险的情况?” 狗剩觉得四周黑漆漆的没个防护,好似有阵阴风从四面八方盘卷来了,他缩了缩脖子,禁不住又问:“那护命火都不住的话,该怎么办啊?” 哗—— 李岳山拿锅勺舀了一瓢热油, 又将之徐徐倒入锅内, 热锅里黑油翻腾,飘散出一种既热又冷的气息。 他眼中光芒莫名, 叼着烟袋锅,咧嘴道:“能怎么看,跟它干呗。 咱们又不是吃素的, 热油也有,收魂米也有,火也有。 它要杀你, 你不跟它干,难道伸着脖子让它杀么?” 狗剩子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转而看向立身于师父旁边的苏午, 他见苏午微微侧目, 眼神瞟向斜前方道路口的老槐树。 老槐树上有什么? 狗剩顺着苏午的目光,扭头朝老槐树上看去。 黑暗倾盖下, 老槐树嶙峋如鸡爪的枝叉上, 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三寸金莲儿踮起来,脚尖轻轻踩在树梢上。 艳红艳红,绣满花朵的裙摆随风摇曳, 袖口里垂下一双青白纤细的手掌, 脖颈处勒痕深深, 麻绳浸满了鲜血, 以至于有一滴滴血珠缓缓滴落在地, 啪嗒,啪嗒…… 再向上看, 狗剩看到一张紫红紫红的瓜子脸, 那瓜子脸上,双眼暴凸,一条泛紫的舌头从嘴里奋力挣出,像狗舌头一样耷拉到了下巴尖! 在狗剩注视树梢上的‘那东西’的时候, 对方也歪着头, 遍及血丝的右眼球从眼眶里滚落了。 它伸手去接自己滚落的右眼,血糊糊的空洞眼眶就对着狗剩子, 吓得还不到十五岁的狗剩子头发都要竖起来, 狗剩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 师父李岳山已经开口了:“是个吊死诡儿,应该是木行的小诡, 大徒弟, 来,把手套戴上! 老汉一会儿教你怎么炸诡!” 苏午收回目光,接下师父递过来的一双手套, 那手套是用不知名动物的皮革缝制而成, 上面布满了一个个淡白色斑点。 他戴好了手套, 就听李岳山对呆住了的狗剩、李珠儿喝道:“烧火烧火,愣在那里做甚? 狗剩子, 去把左右两眼灶里的火烧旺一些!” “诶!” “好!” 两个弟子都连忙应声。 李珠儿埋头往当前的灶眼里填入柴禾, 本因四周流窜的诡韵影响,而有些黯灭的火焰,猛地蓬蓬燃烧起! 锅里的炸诡油顿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树梢上, 红衣的吊死诡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它身形僵直, 一动不动, 脖颈上缠绕的那根绳却拖拽着它, 让它像是衣架上晾晒的一件衣裳一样,飘飘荡荡,倏忽飘至苏午等人立身的灶头前, 李岳山看着近在咫尺的厉诡, 脸色依旧如常, 他转脸看向苏午, 发现苏午同样神色平静,仿佛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胖老者眼里的满意之色顿时又浓了几分:“好徒弟,咱们夜间烧灶热油,就是为了勾这种小诡儿过来油炸, 所谓小诡大诡,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这只吊死诡相较于你们在谭家村遇到的那只诡, 那就是小诡, 但也未必没有其他的诡比它还小。 ——你以后总有机会遇着!” 掌灶人嘴里的大诡、小诡,并不是一种明确的诡类恐怖等级划分, 而是一种相比较下的强弱区别。 苏午能够理解师父所言, 应声点了点头。 这种划分着实粗糙, 以后自己可以引入后世划分得较为精微的‘祟祸厄凶荒灾劫’恐怖分级体系。 “大诡适合作神胚, 小诡凑集五行,来做神灵五脏。 在这一点上,徒弟,你只要记住一件事——莫要让用来做神灵五脏的这些小诡,命格与大诡的命格对上,合成九两九之数就行, 若它们的命格重量加起来,正好有九两九, 那说什么都不能让这副神灵五脏,装到神胚里去的!” 李岳山在苏午耳边肃声提醒着, 此种临场教学,往往效果极佳, 能让弟子把师父的话记得十分牢靠,而且当场就可以验证。 在师父说话的时候, 吊死诡已经钻进了那半碗米里去偷收魂米来吃, 而随着它钻进那一碗米中, 一颗颗米粒就不断从中崩上半空,又倏地坠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3、炸小诡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4、显宗,隐宗(2/2) “戴双层手套, 把那些崩出来的米粒都接到另一个碗里。 动作要快!”李岳山对苏午如此吩咐, 苏午反应也快, 于师父话音落地以前,已经褪下左手上的手套,给右手上又戴了一层。 随后, 他伸手不断从那碗里接下崩出的米粒, 速度极快,犹如穿花蝴蝶,让人眼花缭乱! 米粒入手的瞬间, 苏午便知道,为何师父要让自己戴双层手套来接那些崩出来的米粒——盖因那些米粒都附带了诡韵,常人空手去接,只怕皮肤都要被米粒洞穿, 一层手套不够保险, 所以要戴双层。 这手套质地也颇为奇异, 不知是用的何种动物的皮,竟然可以稍微阻隔诡韵? 苏午其实根本无惧这只小诡的诡韵侵袭, 但师父当前,他也不好表现得太另类,因此李岳山吩咐什么,他依然都会照做。 “徒弟, 我方才往这只碗里装了一两半的收魂米, 待会儿完全用收魂米把这只小诡困住后,你看看那只用来盛多余收魂米的碗里,装了多重的米粒,一番计算,就能算出这只小诡的命格重几何了。 现在,伸手到那碗米里去, 把那些未被小诡诡韵染污,没有发霉的米粒都掏出来! 记着,手要快,要准! 不要碰到那些已发霉的米——诡在里面游动呢!” 李岳山声调时缓时急, 狗剩、李珠儿现场观看师父对大师兄的教学,心里顿时觉得,这种活计若非有强悍的心理素质,过高的反应能力,只怕做起来也极其困难。 他们自忖没能耐又快又准地从那只巴掌大的粗瓷碗里,挖出未发霉的那些米粒, 米粒像是沙子, 抓得太紧会从指缝里漏出来, 抓得太松则根本抓不住! 在二人的注视下, 苏午毫不犹豫地伸手进碗中, 又倏忽挖出那些未发霉的收魂米,一颗也未多拿,一颗也未少拿, 将之如数倒入另一只碗里, ——关押着厉诡的那碗收魂米, 像是被水蒸气充盈, 猛然膨胀成一碗发着绿霉的米饭,霉菌上都长出了一层细细的绒毛! “好徒儿!” 李岳山又赞叹了一声, 这时候他语气放缓了许多,教导苏午道:“夜里烧灶热油,只能用来抓小诡,那些强一些的大诡,崩发米粒的速度极快,非是人力能及。 而且,你伸手入碗,想捞那些未被它占据的米粒, 只怕会被它反而抓住,直接给你拖到收魂米的九窍中去——大诡可以在米粒里任意流动,诡韵流转速度之快,超出你我想象, 对付大诡,就只能一趟一趟地送米, 直到量出它的命格, 管叫它一钻进米中,就再难脱壳!” “大诡也能用来做更大的诡的五脏吗?”苏午问了一个问题。 “可以!” 李岳山点了点头,笑道:“那得需要一锅炸过不知道多少大诡的老油,还得需要掌灶人有个好体格! 把它下油锅了以后,能经得住它的折腾, 能把它按在油锅里,叫它爬不出来——不管什么诡,只要被关押到收魂米里去,进了油锅一炸,气力能耐都会被削去九成九! 不过,仅剩的这百分之一, 那也不是寻常人能罩得住的! 徒儿,来吧, 把这只小诡下油锅! 直接倒进锅里就行!” 苏午端起那碗已经蒸好的、长满霉菌的收魂米, 将它往油锅里一倒, 整坨米饭就噗通一声进了油锅! “抄家伙!”李岳山及时指导苏午, 苏午抄起旁边把柄已经弯曲的锅铲, 可以想见, 这只锅铲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 哗! 油锅里鼓沸起一个个大气泡, 纷纷扬扬的气泡下,一声凄厉的尖啸声响起:“啊——” 随着这声尖啸, 一个糊满了面浆米糊的脑袋就从油层下钻出来, 猛地伸出同样被米浆包裹的双手,抓向灶边的李岳山、苏午的脖颈! “嘭嘭嘭!” 这下子,不用师父吩咐,苏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扬起锅铲, 照着那只抓向自己的手爪就拍了过去! 锅铲在半空中划出残影, 挟裹凶悍的力道,几下就打得那只手缩了回去! 另一边, 李岳山也抄起一柄锅勺,挥勺就打! 这只吊死诡比昨夜胖老者遇到的那只小水诡强了不少,即便都被下了油锅,挣扎的力量也极其凶猛。 师徒二人合力, 把锅勺、锅铲都打断了, 才将之彻底按回柴锅里, 被炸诡油一遍一遍浸炸,终于不再冒头。 随后, 胖老者掀起腰上的皮围裙, 露出拴在腰带上的一排瓶瓶罐罐, 他接下那根皮带子,把那一排瓶瓶罐罐摆在灶头上。 那些或铜或铁或陶制的瓶瓶罐罐上,都画着一个个圆圈、三角、方块的符号,以方便李岳山辨认它们究竟是什么。 “这个铁罐里装的是黑驴蹄子粉末, 此物属阳质非金非木,需要以铁质的容器来盛装,否则性质就会改变, 用起来就不灵了。 这个陶罐里装的是雄鸡蛋晒干碾成的粉末, 属于火性, 这个是桃仁和桃枝、柳枝一同炮制成的粉末, 木性……” 五个瓶瓶罐罐,装了五种不同材料制成的粉末。 除了黑驴蹄子粉末兼具土、火二性以外,其他都是各具一种五行。 “那只吊死诡被关进收魂米里后, 米饭上就浮起一层霉菌——这是木性诡类会有的表现。 所以, 徒儿,你接下来看着锅, 锅里的油被诡吸收五分之二的时候,就投与木性相克的金性粉末进去, 然后在炸诡油被吸收五分之三的时候,投与金行相克的火性粉末, 如此循环, 最后便能得到一只神灵内脏。 这内脏质量好不好,便看你能不能拿捏住锅里小诡吸油的进度!” 李岳山把各个步骤给苏午讲过一遍, 就看着苏午自己动手操作。 油锅里厉诡吸收油脂的速度快慢不定,没有特定规律可循, 完全依凭掌灶人自己的经验,以及反应速度, 这件事唯有熟能生巧, 并没有其他捷径。 不过,苏午的反应速度极快,做这种事还是能为他带来不少便利的。 他不断搅动大锅里的油脂, 估算着油脂余量, 时而拿起瓶瓶罐罐,往油锅里撒入粉末。 如此一套流程走完。 锅里的油脂被完全吸收了。 一只底色乌黑,交织着诸色斑斓花纹的神灵内脏躺在锅底。 “还算不错!”李岳山捞起那只神灵内脏,点头道,“木脏一般以底色暗红的内脏为最上品,不过乌黑色也只比之次了两个档次而已,新 足够支撑二三百年时间了。” “二百年以后, 这颗内脏会如何?”苏午抓住师父话语里的关键要素,向师父出声问道。 “自有灶神教至今也不过是百多年而已。 两百年太长了, 能让人忘记许多教训。”李岳山摇了摇头,拿来漏斗放在陶壶上, 一手攥着木脏, 将神灵内脏里积蓄的炸诡油重新挤入陶壶中, 同时开口道:“不过因为灶王神教早期油炸诡、关押诡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近些年来,确实能听到某某地有灶神教立起来的庙宇出现问题的传闻, 大都是神灵内脏接二连三地脱落, 重新变成诡类,危害乡里。 这种危害一般都比较小, 会有灶王神教的弟子专程去处理,能在几日间就解决这种事件。 此中,影响极大的事件也有一件——那件事据传是发生在北方某地,一个叫大王村的地方。 村子里有座灶班子开的庙, 前些年, 世世代代一直负责维护、修葺庙宇的庙祝一脉的独苗, 因为村霸欺压过甚,一时想不开,一头磕死在了庙里神台前的供奉石碗上, 他的血流进了碗里,因其命格恰巧与神灵的命格形成了互补, 也就导致庙里那尊神——实际上是由几只诡组成的东西开始复苏…… 这件事波及了方圆几个州县, 是后来灶王神教六正脉里的-‘炎燚脉’,联合了‘白云观’的道士,又是起坛作法,又是测命押诡,最终才将跑出去的诡重新关押起来, 即便如此,依旧死了不下十万人……” 白云观的道士…… 不知此时的道士又有什么手段以关押诡?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看向李岳山。 师父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嗤笑着道:“牛鼻子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有真本事的法脉就那几支,互相之间斗来斗去的,可没有咱们灶王神教分布得广, 大江南北都能看见咱们的灶班子, 而且,别看炎燚脉能和白云观的道士联手,便觉得他们就会和咱们关系好,能善待咱们。 ——被道观伐灭的灶庄, 或是被灶庄掀翻的道观,那可比两方联手的情况多了去了!” “这是为什么?”苏午皱着眉,未想到情况会如此复杂。 “因为我们是野教隐宗, 他们是正宗显教呗, 显宗总是要拿鼻孔来看隐宗的嘛。 不过有一说一,那些有真传的牛鼻子也是真厉害, 碰上一个带真传的道士,我们这种小灶班子还是赶紧跑——他们能以诡作伐,驾诡行事,咱们却是做不到的。”李岳山十分坦诚,也不怕这些话被大弟子听去,反而转投去牛鼻子那一方了。 好在苏午也没那些心思, 他在密藏域掌握了系缚、制御厉诡的法门, 自忖道士们的以诡作伐,驾诡行事,其实就是容纳厉诡在身,运用厉诡力量的另一种方法罢了。 当时龙山集的云龙观前, 昭道师、麻仙姑岂不都是容纳厉诡在身的乾冠、坤冠?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4、显宗,隐宗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5、赶集(1/2) 夜黑风高。 寒风吹袭得林叶飒飒作响, 哪怕空地上立着三眼锅灶,此时都燃着火, 可四周并无墙壁以遮风,于是寒意便在此间流窜, 除非守在灶眼边,否则难免觉得身上发冷。 李岳山掂量过陶壶里剩下的炸诡油——比之昨夜也未见少,他神色满意,盖好壶塞子,将油壶放到桌子下,转而看向苏午、李珠儿,笑道:“今夜便是你第一次掌灶炸诡了, 做得不错。 明日油炸大诡,还是由我来做。 若当时还能抽出空闲, 老汉也给你讲一二句要点。 好了, 明天事情还多,你届时和珠儿一并去最近的米庄上买来米粮,顺便把那些铁器送到朱铁匠那里去熔炼了,打几幅好炊具来,做几柄防身的兵刃。 现在这个时间,你俩赶紧去庙里睡一会儿吧。 珠儿,别打盹儿了, 回庙子里睡去!” 坐在柴灶边,佯作打瞌睡状的李珠儿闻言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道:“知道了,师父。” 她缓缓起身, 见苏午走在前头, 忙又迈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那片竹林, 空地上尤响起师父对狗剩的嘱咐声:“现在都快到后半夜了,你便跟着老汉,在这里练练手劲。 我给你双手上各坠一块石头, 然后你来抓米,我让你从碗里抓出来多少,你便要抓出来多少, 一粒不能多,一粒不能少……” “莫要打瞌睡! 狗剩子,站直了!” …… 大庙前, 火盆里的柴禾已快要烧尽,木炭闪动着暗红的光。 庙宇被一块布分割成两个区域, 李青苗抱着哑女秀秀睡在左边的区域。 她睡眠很浅, 再加上火盆渐熄,庙里寒意深重,即便身上盖了一层被子,依旧难以抗御这寒冷,是以并未睡着, 看见了苏午与李珠儿一前一后走进庙子里。 “大师兄,明早我叫你, 我们去买粮食回来呀。”李珠儿小声与苏午说着话, 语气里有些企盼。 “嗯。” 苏午应了她一声。 李珠儿走到破布阻隔住的,李青苗与秀秀休息的这一边, 轻轻掀开被角,钻进了被窝里。 她背对着李青苗,眼睛望着走出大庙,搬来一捆柴禾,在火盆里引燃的苏午。 随着火盆里重新燃起火焰, 暖融融的气息又开始在小庙里流淌了。 李青苗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李珠儿的背影, 眼光微微转动, 就能看见正往火盆里加着柴禾的那道身影。 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明明此下的庙子里,比先前暖和了一些, 但她内心却觉得愈发寂冷了。 苏午往火盆里填了一些燃料,便自回到破布阻隔的另一面躺下, 闭目凝神, 先去督促李黑狗修持嘛喇罕护法道, 继而收回心念, 开始修持‘佛谛大手印法’。 …… 数个时辰的时间忽忽流过。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珠儿的轻唤声就在苏午耳边响起:“大师兄,大师兄! 快起来啦, 师父着我们去买米呢……”https:// 听着她的声音, 苏午心神间观想着的光明大日上,倏忽间升起层层涟漪, 顷刻破碎消无。 他睁开眼睛, 就看到李珠儿的裙摆遮住了脚上的粗布鞋, 女子蹲在床铺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褥上的苏午。 两人目光相撞,她慌里慌张地一下站起身,嘴里仍道:“快起来啦,吃过饭我们就要去买粮食了!” 说完话, 李珠儿逃也似地跑出了庙子。 苏午从床上坐起,掀开身上的被子,将之盖在了里侧睡着的狗剩身上, 转而走出大庙。 竹林外的空地上。 李岳山待苏午洗过脸后, 给他递了半碗昨晚剩下的猪肉炖菜,以及几个黑窝窝头:“咱们自个儿的粮食也不够吃了,你去米店买米,须记得只要买糙米就行,上等白米不是咱这样的人家吃的。 我前几天和村里人聊天, 听他们说,糙米应该是一千二百钱,才能买得一石。 到时候你用银子去买, 七钱五厘左右的银子,应该就能买来一石糙米了。 我给你十两银子,多多地买粮食! 剩下的那点钱,留作给铁匠的工钱——这些铁器在他那里换炊具,再加上几把防身的兵器,本是足够的,还有许多盈余,不过让他帮咱们打兵器,他毕竟担了一点风险, 给他一些钱财,他便推脱不了了。” 李岳山把苏午先前交给他的那个小木箱搬过来, 木箱的锁眼里新加了把铜锁。 他取出钥匙开了小锁, 掀开箱子, 从中拿出十锭银子,用布包好, 交到苏午手中。 胖老者想了想, 又从箱子里数出百多枚铜钱,见青苗、秀秀都坐在不远处端着碗吃饭,珠儿坐在她俩对面,互相边吃边聊天,并无人注意这里, 于是把那百多枚铜钱塞到苏午手心, 道:“这点钱给你自己留着, 看看去集上要不要买点什么,吃点什么。 珠儿跟着你忙前忙后的, 你也可以用这些铜钱换只铜镯子给她戴戴。” “戴甚么镯子? 又不能当饭吃。”苏午顿时觉得师父这提议实在是浪费钱,张口就要反驳, 冷不防师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拿起灶头自己饭碗上的筷子,朝着苏午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 苏午看了看他。 终于未再多说话,但内心打定了主意, 镯子是必定没有的。 给李猪儿买镯子, 却不给青苗、秀秀、狗剩买东西, 师弟师妹们未免会觉得师父偏心,长此以往,却不利于灶班子的团结。 所以,要买那也得买那种人人都有份的东西才行。 呼噜呼噜把一碗炖菜就着红薯面做成的黑窝头吃光, 苏午推着排子车,就和李珠儿一同出发了。 “路上慢点!” “让米庄派人把粮食给咱们送过来,你和珠儿记得一路跟紧了!” “咱们午时准时开庙装脏,你俩得赶在这时间前回来!” 临行前,师父的嘱咐总是少不了。 今次苏午与李珠儿要去的米庄,在方圆三五十里内都较为繁华的‘朱家庄’上。 李珠儿作为附近的村民, 自然知道从此地怎么去到朱家庄。 两人脱离师父的视线后,苏午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将李珠儿和排子车一齐拖到阴影世界中。 由李珠儿为他指路, 他飞快穿梭阴影。 原本需要二者走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的地点, 当下只需数分钟就已到达。 朱家庄傍大河而建, 河边有一个渡口, 小舟小船在大河两边鳞次栉比地排列开来, 河坡上,有几座伐木场。 一些棺材铺紧挨着伐木场,常有头发花白的老者进出棺材铺,择选棺材的样式、材质, 选定后便与掌柜一番讨价还价,而后小心翼翼地摸出藏在身上的荷包, 付下定金,拿着契约心满意足地离去。 这些老者绝大多数不是为自家人购买寿材, 他们掏钱付下定金的寿材, 绝大多数是为他们自己准备。 沿着河坡上的大道往朱家庄上走, 就能看到朱家庄街市上人头攒动,面黄肌瘦的男人们站在路边闲聊着,偶见有人点起一袋烟,一杆烟袋锅在几个人之间来回传递。 在这些男人身前, 便能看到一个个跪坐在路边,头上插着草标的妇人、童子。 人们从这些人面前经过, 目光都不会在她们身上停留哪怕刹那。 或有人停下来问询一两句, 旁边就会忽地窜出来几个膀大腰圆,面向狞恶的壮汉,对询问者推推搡搡,将之从此地赶跑。 “那是牙行雇的打手, 他们见不得别人在这里雇人,便要把别人给吓走。 等到好几个集过去了,那些不得已卖儿卖女的家庭,就只能把自家的儿女、妻子按着他们牙行出的价,卖给他们哩……” 李珠儿见苏午不时看向那些推搡来往者的壮汉,就低声向苏午解释了起来。 苏午闻言微微点头。 当下世道愈来愈乱,已是王朝末年的景象了。 乍一看, 当下这一个普普通通的集市聚集的百姓极多,看起来颇为热闹,繁华。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聚集在此间的多是无所事事,面黄肌瘦的人们, 他们的目光在每一个过往行人身上打量, 多在寻找着机会, 想要从过往来客身上获得一些钱财,以维持自己,乃至自己背后家庭的生计。 苏午带着李珠儿在这里停留不过短短几分钟, 就已经发现至少有七八个人盯上了自己, 逆着人群朝自己这边聚集过来。 “走吧。”苏午向李珠儿说了一句,让她跟紧自己, 随后就带着她在这街市里不断迂回, 甩开了几个跟踪者, 来到他们此行的第一站——兴隆米庄门口。 米庄的大门前,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持棍棒守着,只要有人胆敢一拥而上,他们手里的棍棒就会毫不留情地砸落! 地上已经留下好几滩血迹, 说明先前有不少人试图群聚涌入米庄,抢夺粮米。 但是他们的行动都失败了。 “想要买米,就一个一个排队进铺子, 再敢起哄,脑壳都给你们打烂!”打手首领目光在众人脸上梭巡着,扬起手里的棍棒出声恐吓。 在他的恐吓下,人群不敢妄动, 苏午拉着李珠儿挤出了人群, 向打手首领喊了一声:“我要买米!” 打手们防的是有人群聚一拥而上, 企图强夺米庄的粮食。 倒不会过于防备像苏午与李珠儿这样的人。 首领目光在苏午身后的李珠儿身上微微一顿,颌首道:“进去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5、赶集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6、砍价与铁匠铺(2/2) 米庄内, 正对门的位置横着一道柜台。 掌柜站在柜台里,撸着袖子在那拨弄算盘,不时拿起毛笔在账本上勾画几笔, 柜台侧边靠墙的位置, 则摆着一排米箱。 每一个米箱里,都盛了大半的粮米。 这一排米箱里盛装的粮食,主要对顾客作展示之用, 若购买的粮食斤两较小,自然也可以从此处盛好粮食,付钱带走。 米庄里进行一石及以上粮食的大宗交易, 都是自柜台后面那一道小门里的仓库中搬运粮食。 “小郎,姑娘,是要买那种粮食?”铺子里的伙计像是比掌柜更上心此间的生意,他见苏午领着李珠儿走进米箱查看,手里还在帮一个顾客给糙米称重,口中已招呼起了苏午二人。 苏午目光扫过那一排米箱。 发现这座兴隆米庄内, 售卖的粮米亦只有糙米、精米、糯米、面粉、地瓜干等寥寥数种。 米堆里插着的牌子,只标识了粮食名称, 并未写明这一种粮食价值几钱。 与后世的超市相比,显得颇不人性化。 苏午抓了把糙米看了看,等伙计空下来,正要开口说话, 同样检查过糙米质量的李珠儿已然开口:“伙计,你们这里的糙米合几钱一斤啊?” “糙米十文钱一斤。”伙计笑着回道。 其见李珠儿长得可人,亦愿意与李珠儿交涉。 李珠儿抓起一把糙米看了看:“我们前些时日来买米,糙米才八文钱一斤哩,这才过去几天?都涨到十文了……” “年景不太平,粮价也是一天一个样。 现在莫说八文钱,就是九文钱都买不到一斤糙米了。”伙计笑着回道。 这时, 柜台后记着账的掌柜搁下毛笔, 往李珠儿这边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道:“现在糙米在哪里都是这个价,你们若是要买,便出钱来买就是,若是不需要,还是快快腾地方给后来人!” 如今的年景, 手里有粮的和手里有人都是凶横得很, 恰巧各大米庄皆是有粮又有人, 掌柜的言辞不免有些倨傲。 也是他看李珠儿与苏午穿得比较破烂,料定二人也不会是甚么大主顾。 李珠儿听掌柜的言语, 柳眉微竖,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既是进门来,自然是为了买米而来,总不至于来寻你们消遣! 掌柜的, 你这里一斤糙米十个钱, 那一石糙米须多少钱?也是这个数么?” 见这小娘子似是气不过的样子,米庄掌柜反而放松了下来,笑道:“若你们能买得起一石糙米,我给你九钱——不,八钱五一斤的价格!” 一石米即百五十斤。 八个半铜钱一斤来算,一石需要一吊又二百七十五钱。 与师父所说的一千二百钱还多出七十五枚。 苏午自觉这个价格可以了。 然而李珠儿还未松口, 他不善讲价, 就把舞台让给李珠儿发挥。 内心暗想这个李猪儿还是有点用的, 几句话就把价格杀下来了。 换做是他, 便只会听听对方的报价,自己拿出一个报价, 对方给的报价能接受,那就买。 对方给的报价无法接受,但自己确实需要这东西,于是硬着头皮买。 如若自己不是很需要这东西,那便扭头就走。 当下李珠儿与米庄的讲价过程在苏午看来也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 价格就能随之降下来, 真是神奇。 “我买你十石米,我要七钱一斤的价格!”李珠儿忽然道。 掌柜本来笑呵呵地看着她, 突地听她主动报价, 神色竟郑重了几分:“七钱一斤怎么能行? 八钱一斤,八钱一斤是底价了!” “买你十石米,你还不肯给一个好价钱,我为什么要买?”李珠儿摇了摇头,拽着苏午作势欲走,“再过三天,龙头镇也逢集了, 我们去那里的米庄买也行!” 她拉着苏午, 一边往铺子外走, 一边回头说着话:“掌柜,不是我说,昨年年辰还算可以,大家手头都还有点余粮,今年咱们这边也是风调雨顺,你押那么多米在手上……” 不知是李珠儿哪句话说动了掌柜, 掌柜忽然出声:“七钱五, 七个半铜钱一斤,我卖你十石米!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今天买不起十石米的话……” “有甚么买不起?”李珠儿似乎也默许了这七个半铜钱一斤的米价,她朝苏午一伸手,“大师兄,拿钱来啦。” 苏午在脑海里飞速计算一番, 发觉李珠儿把价格杀得比师父报出的价格还低, 顿时放下心来, 从怀里拿出那一包银子,递给了她。 她摊开布包, 露出十个足两重的银锭。 朝掌柜笑盈盈道:“掌柜,用银子买,价格是不是要给我算得更实惠些?” 如此, 李珠儿以七钱三厘五一石米的价格, 在兴隆米庄买了十二石糙米。 花了八两八钱白银。 掌柜拿着柜台上的小秤,称好了一两的定银,笑呵呵地同苏午、李珠儿道:“二位客官,这十二石米待会儿给您送到何处去啊? 需不需要雇外面那些打行的打手帮着运送? 现在年景不太平,老朽建议你们,还是花个一两银子雇他们帮着运送, 花销虽然大了些, 但平安最重要嘛!” “不请他们帮着运送, 你们米庄不包送到地方的么?”苏午出声问道。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掌柜连连摇头,“两位是大主顾,买了我们这么多粮食,我们自是派伙计给你们把粮食送到地方的。新 只不过,若遇着凶险,我们的伙计可不会替你们出头。 老朽建议你们雇几个打行的人,也是替你们着想……” “不必了。” 苏午摇头拒绝掌柜的所谓‘好意’。 他在此间呆得时间越长,便越能体会到一两白银的购买力多强。 若用这一两白银买粮食,能买将近二百斤! 可如今掌柜却叫他花一两银子雇几个中看不中用的打手? 那这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他自不可能同意, 转而向掌柜说道:“待会儿我们去外面办些事情,回来和你们的伙计一同出发, 把粮食给我们送到青石碾村头的灶班子上。 ——灶班子的师父让我们买的这些米。” “原是掌灶老爷的弟子啊!”掌柜看二人的眼神微变,眼底掠过忌惮之色,脸上笑意更浓了许多,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待会儿你们回来, 老朽就让伙计装车, 和你们一块出发!” 商定了此事, 苏午便带着李珠儿离开米庄。 转而去了朱家庄东面, 一条巷道后的铁匠铺。 两手空空的苏午,掀开铁匠铺门前的布帘子,迈步入内的时候,手里已经提上了一个硕大的包裹,内里都是他从黑风流寇那里收集来的破铜烂铁。 铁匠铺子里, 空间较为宽敞。 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许多锅碗瓢盆、铁锹、锄头一类的炊具、农具。 一个破柜台横在那些铁器前, 柜台里并无人看守。 反而从屋子的东侧,有阵阵打铁声传来。 身上系着条皮围裙,仅着单衣的朱铁匠将一根烧红的铁条搁在铁毡上,另一只手里攥着铁锤,不断砸在那根铁条上, 将之砸出形状, 砸得火花四溅! 当!当!当! 朱铁匠显然看见了走进铺子里的苏午二人, 他嘴里吆喝一声:“等会儿!” 洪亮的嗓音压过了锻打铁器的声音,传进苏午二人耳中。 二人便寻了座位坐下等候。 朱铁匠将那一根烧红的、比婴儿手臂还粗些的铁条锻打成片状,又插进火炉里继续煅烧。 其子-小朱铁匠就不断在炉子下扇风, 使炉火烧得更旺。 直至此时,朱铁匠才有了空闲,迈步走到苏午二人近前来,目光扫过地上那一堆被苏午摊开的破铜烂铁,直接向二人问道:“是要用这些东西换点铁器?” “是, 换一些炊具。 另外请朱铁匠为我们打几柄兵器。”苏午说着话,见朱铁匠眉头皱起,他后面跟了一句,“主要是给我们这些灶班子的弟子走南闯北用。” 一听到灶班子的名号, 朱铁匠的眉宇稍微舒展,一屁股坐在宽大的圈椅上,拍着扶手向苏午问道:“灶班子,是停留在青石碾子村那位李姓灶老爷的灶班子?” “正是。” 苏午点了点头。 这时候倒没了李珠儿开口说话的份。 他道:“我师父让我们到这里来寻你,说你是会打制兵器的。” 朱铁匠伸手扒拉着地上那一堆破铜烂铁,点着头道:“这哪里搜集来的铁器,熔了倒是有将近百斤了,打几套炊具、几把兵器也是足够, 炊具有现成的, 你们选几套就是。 兵器的话,也有现成的,你等会儿。” 说着话, 朱铁匠便转身到了柜台后, 将一个大箱子从柜台后拖出,拖到了苏午近前。 一开箱, 里面的稻草上,铺着一柄柄明晃晃的刀枪剑戟! “这是我近来自己打制的, 你看看有没有合意的?”朱铁匠把东西放到苏午眼前,任他挑选,其自己则又去翻拣苏午带来的那堆破铜烂铁去了。 箱子里放着的兵器, 多是朴刀形制, 间有几柄雁翎刀。 还有两对冬瓜锤——所谓冬瓜锤,并非锤头如冬瓜般大, 实际上锤头比成人拳头大不了多少,饶是如此,一锤子砸下去,也能叫军阵里的骑兵人仰马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6、砍价与铁匠铺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7、赶尸匠(4K,1/1) 苏午挑拣着箱子内的兵器。 这位朱铁匠锻造兵器明显还是生手, 虽然箱内的兵刃看起来都像模像样,银光闪闪,但拿在手中,苏午可以明显感觉到兵刃要么重心不对,要么刀筋不正。 ——他此前很少接触兵器, 然而,在‘格斗家的过去人生’里,习得的‘兵击拳’,正融汇了古今诸多兵击、器击要术, 学会这一门拳法,再操练兵器,于苏午而言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苏午捡起一把雁翎刀,握刀空挥了一下, 长刀挥出的瞬间,他便听到刀刃切割空气的锐声。 这把刀不错! 刀筋、重心都在正确的地方。 他扬了扬眉, 把手里的雁翎刀交给李珠儿, 对她说道:“你来试试。”新 “我、我吗?” 已经杀了两个山贼的李珠儿,此时因着外人当面,显得忸怩而拘谨。 朱铁匠看了看她,并不说话,挑拣出破铜烂铁里的一把铁蒺藜骨朵,到房屋一侧的空旷区域挥舞试手去了——最近找他打造兵器的人愈来愈多, 乱世将启,以往查禁的诸多兵刃,也愈来愈多地出现在市面上。 他作为一个铁匠,在这乱世里,怎能没有点锻炼兵器的手艺在身? 是以当下也在抓住一切机会学习,提升自己的技术。 李珠儿接过苏午递来的雁翎刀, 学着苏午挥刀的姿势,一只脚踏前,双手斜挥刀, 一刀挥过, 刀刃切割空气, 刹那发出锐声。 “如何?”苏午向她询问道。 “感觉这刀用着很舒服, 很省力。”李珠儿仔细回忆着方才那一瞬的感受,同苏午汇报道。 “那就可以。” 苏午点了点头,对她道:“那把刀,拿着吧。” 说回话, 他便继续在木箱里挑拣。 女人天生力气要小一些, 木箱里的兵刃,多不适合李珠儿、李青苗这种未有系统地受过锻炼的女子, 甚至不适合狗剩子他们。 毕竟多数都是朴刀、砍刀, 他们挥舞起来都比较费力, 更不提真正用之来御敌杀人。 苏午为灶班子的师弟师妹们挑选兵刃,自然要考虑他们各自身体的客观条件,务必让兵器成为他们的助力,而不是使之变作他们的累赘。 一番挑挑拣拣, 箱里的兵器实在不堪用。 最终苏午也只选中了李珠儿手里那把雁翎刀而已。 见他摇着头合上箱子,朱铁匠放下手里的铁蒺藜骨朵,神色如常道:“怎么?里面的那些兵器都不合你心意么?” “是。”苏午点点头,“这里面的兵器,于我们灶班子弟子而言,过于粗笨了。 他们大多是无法将这些兵器真正运使好的。” 他说出的理由颇为婉转, 并未直说朱铁匠手艺不行。 方圆百里内,也就朱铁匠能打造兵器了。 其手艺都不能叫苏午满意, 更不提其他人。 “我拟为班子里的兄弟皆锻造枪头、匕首、类似的雁翎刀若干, 另锻造一柄月牙方便铲。 不知朱老伯可能行个方便?” 苏午提出了自己的具体要求, 同时将一角散碎银两递给对方:“朱老伯锻打兵刃时,小子希望能在旁观礼。 小子有家学渊源, 或能为朱老伯出力一二。” 他才没有甚么关于锻造兵器的‘家学渊源’, 但自身能把握兵刃重心、拿捏刀筋,再兼对劲力的控制非常人可比, 锻打几件趁手的兵器, 却非难事, 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苏午淡淡出声, 旁边的李珠儿都惊讶地微微张口。 她倒不是惊讶于苏午有打铁的家学渊源——对方都能施展出鬼神般的手段了,会锻打兵器又有什么不可以? 惊讶的是这种提议,大师兄竟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对方能够同意么? 这可是别人看家的饭碗, 会容许其他人来指手画脚? 然而, 更出乎李珠儿预料地是, 朱铁匠听得苏午言语,竟是明显意动, 沉吟片刻后,其就点了点头:“可以,我当下反正也是在做几件不甚重要的铁器,改做刀枪也没甚么, 你既有家学渊源,在旁边替我把把关也好。 闲着也是闲着。” 他没有接苏午递过去的一角银子, 而是道:“若能从你这里学到一点东西,我便搭进去一些材料,又有什么问题? 收钱就更不必了! 你跟我来吧!” 说着话, 他引苏午到了铁炉边, 戴上厚实手套,从烧红的炭炉里取出那一根铁条,道:“这根铁条用来作刀条也是可以,我这便开始锻打,若哪里出了问题,请为我指正!” 当!当!当! 话音落地,朱铁匠已经拎起大锤,用力砸在那烧红的铁条上! 李珠儿眼看朱铁匠三两句话就把苏午引去‘观摩’他打铁去了, 脑袋顿时更不够用, 有些转不过弯来? 师兄几句话就让人对他如此亲近,好似都没有防备了? 她自然不知道, 苏午方才言语时,已经悄然用上‘唇枪舌剑’这项天赋的能力,在潜移默化间让朱铁匠更信重自己。 这项天赋用在如此微末小事上,未免是大材小用。 但是,苏午需要赶在中午前回去,协助师父进行‘开庙装脏’的仪轨, 若他不这样做, 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带着兵器和粮食赶回大庙了。 未等李珠儿反应过来, 炉烟缭绕的打铁炉边, 她的大师兄不知与朱铁匠又说了什么, 对方便放下铁条,将厚实手套与铁锤一并交给苏午, 苏午戴上手套, 竟顶替了朱铁匠的工作, 挥舞着铁锤不断砸击铁条! 咚咚咚! 当当当! 火星四溅! 每一次铁锤砸落,苏午心中已经默诵过一遍‘遮陀转轮加持咒’,或是能为兵刃作加持,赋予持刀枪者勇力的‘呼嘛喇罕密咒’! “喇!喇! 呼嘛喇罕!呼嘛喇罕! 嗡珂埵,歮殙咄, 恰诃嗡诃歮殙诃!” 密藏域本源力量透过他握持铁锤的手掌,如涓涓细流般,被持续锻造入铁条之中, 在铁条的锻打纹理里,逐渐弥生,形成密咒真文! 铁条被锻打成片, 而后折叠反复锻打, 不多时,已经渐渐被锻出了雁翎刀的形状。 之后淬火,开刃等工艺都交给朱铁匠和他的儿子去做, 苏午拿来下一根铁条,继续工作。 天还蒙蒙亮, 约莫四五点的时候,苏午带着李珠儿出发,几分钟地时间就到了集市上。 在米庄买米花费了不到三十分钟, 而后来到这铁匠铺, 苏午在这铁匠铺里,却是呆了三个多时辰, 三个多时辰内, 他锻打出了两柄雁翎刀; 一柄雁翅刀——即金背大环刀; 三根钢枪枪头; 一柄月牙方便铲; 将李珠儿手里那把雁翎刀重做了锻打; 及师父所需的全套锅铲、锅勺、柴锅等工具若干。 此诸般器具,皆被苏午以密藏域的大霹雳心咒、虎衣明王杀生密咒、呼嘛喇罕密咒等做了加持,使之坚固耐用、锋锐等特性得以提升, 甚至有些兵刃在使用时, 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此兵刃, 虽然不如苏午亲身在密藏域时,借助密藏域力量制出的法器威能强悍, 但交由灶班弟子使用,已然是足够。 后期他还可以为这些武器再做其他加持。 三个多时辰, 能制作出如此多兵器, 也出乎朱铁匠的意料, 他看向苏午的眼神里,已经满是佩服:“小兄弟家学渊源果然是深厚啊! 今天我在旁边观察小兄弟制炼兵器,也是收获很多, 收获很多啊!” 苏午锻打兵器的时候, 朱铁匠和他儿子,以及李珠儿都没有闲着, 帮忙给刀条安装了刀镡、把柄,配了刀鞘等配件。 是以, 虽然朱铁匠自觉今日收获颇多,不好意思再向苏午收钱,但苏午还是留下了五钱银子, 二人把一捆兵器放在箱子里,带上朱铁匠赠送的几根可用作枪杆的木材,离开了铁匠铺。 从铁匠铺回米庄的路上, 正遇到一个卖妇人收拾的小贩, 犹豫了一下, 苏午还是出钱为李珠儿买了一支铜手镯, 请她帮着给李青苗挑了一个铜顶针,给秀秀、狗剩各挑了一个平安锁。 “师兄,这铜镯子表面看着太素净, 没有花纹不是很好看哩。”李珠儿拿着铜手镯在苏午眼前晃,明明很欢喜的模样,却故意表现得不甚满意,“要是上面能刻些字,或者刻几朵花就好了。” “方才人家那里也不是没有带花纹样式的手镯, 你怎么不挑那些手镯来戴?”苏午斜乜了她一眼道。 “带花纹的镯子, 一两要多付给他十个铜钱呢!”李珠儿皱着鼻子,继续拿镯子在苏午眼前晃,“师兄,你方才给兵器上都刻了名字,不如给珠儿这件镯子上也刻上名字吧, 刻你的名字,我的名字都行!” “不刻! 要刻自己拿个小刀去旁边刻去!”苏午摇头拒绝。 李珠儿瘪了瘪嘴, 不敢说话。 苏午带着她继续顺着人流前行, 快到米庄门口的时候, 他想了想,朝李珠儿伸出手:“把镯子给我。” “啊?” “还刻不刻?” “啊!刻刻刻!” “顶针,长命锁也都给我。” “他们的也都要刻吗?” “那我和他们说,你不让我给他们刻下名字?” “……” 不多时, 几件刻了名字的物件被李珠儿重新放在小包裹里。 她拿着自己的铜手镯, 指着内圈在苏午随手一抹下,就出现的七个字,向苏午反问:“师兄,我的名字只有三个字,这上面为什么有七个字啊?” 苏午看了一眼铜镯内圈的文字, 上面写着:李猪儿一生平安。 他给每个师弟师妹的礼物里都刻上了类似的文字。 文字里蕴含着一丝密藏域的加持力。 “想知道?” “嗯嗯!” “以后我教你们认字的时候,你便好好地学,仔细地听, 如此就能知道这七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 米庄内。 后门的仓库里,几个伙计将一袋袋粮米搬到两辆排子车上,摞成小山一般高。 掌柜与打手首领看着伙计们搬运粮食, 后者出声道:“那两个人是甚么来头? 竟然能出得起钱,买十二石米?” “怎么, 你想打他们的主意?”掌柜回头斜乜了打手首领一眼,嗤笑道,“老朽奉劝你,还是打消那点不该有的想法。 ——那俩人,是最近青石碾子村那位掌灶老爷的弟子!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灶班子!” 一听掌柜所言, 打手首领神色凝重了起来,向掌柜拱了拱手:“不瞒老哥哥,我先前看那年轻人带着的姑娘长得挺俏,确实也动了点心思, 幸好有老哥哥提醒, 说不定我真要派人去动一动他们了。 灶班子的弟子啊…… 惹不得,惹不得。” 诡异横生的世界里, 这种掌握着拿捏诡类手段的团体或个人, 任谁都知道要敬而远之。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这辈子就不会遇到些诡异事件,还要仰仗灶班子一类的奇人帮着出手解决这种事。 若开罪了他们,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尤其是这种奇人掌握的手段, 未必就只是用来对付诡, ——或许用之对付人,比对付诡还管用! 打手首领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彻底断绝了触苏午二人霉头的心思。 “郭先生去鹧鸪岭收税,得有三天时间了吧? 现在还没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掌柜看着伙计码放好排子车上的粮食,转身往外堂走去,边走边向打手首领问道。 他们这座米庄, 不仅往外卖米,而且还‘自告奋勇’,承担了官府在各荒僻乡村收税的‘重任’。 打手首领闻言笑了笑:“他哪次收税,不都得去四五天才回来。 许是叫哪家农户的女儿绊住了脚, 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爬不起来呢!” “鹧鸪岭附近不太平,我心里总担忧这事……” “老哥哥,我看你是不必担忧的。 我派了十二个人给郭先生,都配了刀枪的。 那些农户敢抵抗? 脑袋给他削掉! 而且,他这次是跟着一个打西边来的赶尸人的队伍去的, 这种奇人,能耐手段咱们见不着! 人家都选了这条道, 你想想,这条道还能有什么危险?” “跟了赶尸匠的队伍? 那挺好,挺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题外话------ 电脑坏了,晚上才整好, 今天只有这一章了,以后再补上!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7、赶尸匠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68、开庙(一)(1/2) 日头将要升上中天的时候, 三头膘肥体壮的大骡子将三辆排子车拉到了竹林前的空地上。 空地后的竹林已被砍伐一空, 伐倒的竹木被削成了篾条,十余个青石碾子村的老人将不同长宽的篾条区分出来,盘绕交织,似乎要用这些篾条编制什么东西。 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空地上, 或是搭手帮忙,或是聚在一起闲聊。 此时见到三头大骡子拖着排子车停在空地上,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目光不住地往排子车上那摞成小山一般高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上瞅。 ——他们都得到了李岳山传达给里长的消息, 自然清楚,那些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里装着的,正是他们当下十分需要的粮食! 苏午和李珠儿跳下了排子车, 前者从一辆排子车前头搬下来一个大箱子,和后者一同拖着箱子,拖到了一张方桌下。 “把粮食都卸在这里,都卸在这里!” 李岳山向米庄的伙计招呼着, 几个伙计得了他的指令,赶忙把排子车上的粮食卸到一个木水缸似的物件旁, 那木水缸上面盖着盖子, 仅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孔洞。 内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家伙都来帮帮忙, 帮老汉把粮食卸下来!”李岳山见有不少青石碾子村的青壮们蠢蠢欲动,索性将他们都召集过来,请他们帮忙装卸粮食。 “好嘞!” “都去,都去!” “掌灶老爷发话了,我们怎么也要出把子力才行!” 青壮们吵闹着,聚集到三辆排子车旁,从其上卸下一袋袋粮食,都搬运到胖老者指定的地方去。 千余斤的粮食,一群青壮玩闹一般地搬运,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搬下了排子车。 随后, 苏午向米庄派过来的主事付清了尾款:“先前给付了一两定银,这是七两八钱的余款,你称一称。” “诶,好,好。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打量着空地周围摆设的主事弓着背,双手捧着苏午递给他的银锭, 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摸出一把小秤, 将银锭上了秤盘, 稍稍拨弄小秤砣,使秤杆水平放置, 而后眯着眼看了看秤杆上的数字,脸上笑容更浓:“客官您爽利,正是七两八钱的银子,丝毫不差,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主事向苏午不停躬身道着谢, 之后双方道别, 米庄的骡子拖着两辆排子车径直离开, 只在空地上留了一辆排子车——那是苏午和李珠儿上街赶集时推去的排子车,并不是米庄的东西。 “野猪子,你出息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野猪子以后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阿彘,待会儿可得多分我家一点粮食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午原本就出自青石碾子村, 当下村民都聚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 村民们都觉得此时的野猪子,与从前好似判若两人,一时间不敢说话。 直到有第一个人出声同苏午说话后, 余者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出声同苏午攀谈, 更有甚者,已经朝苏午递出了自己准备的米口袋,预备叫他先给自己开个小灶,让自己带些米粮回去。 众人围着苏午起哄, 提出种种要求, 苏午面不改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岳山带着不悦的喝声已经从他身后响起:“莫聚集在这里瞎起哄! 他现在改名叫李午了,是老汉我的大弟子, 可不是你们嘴里的甚么野猪子,野狗子的! 也别想哄他给你们谁家多发粮食——别管先前他欠你们多少,在你们哪家吃过一顿饭,从他代替你们各自家的男人、顶梁柱,夜里去给诡送米的时候开始, 他和你们就已经两不相欠了! 更何况, 这次要不是他求着我买些粮食发给你们, 你们还想要分粮食? 地里捡驴粪去吧!” 李岳山对围过来的村民一通毫不留情地呵斥, 更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苏午身上。 那些聚拢过来的村民畏惧于胖老者‘掌灶老爷’的身份,又因李岳山话里蕴含着的讥讽之意几乎要漫溢出来,他们偏偏都反驳不得, 于是纷纷四散去。 再不敢来骚扰苏午。 “来,阿午,过来。”李岳山拍了拍苏午的肩膀。 苏午回头跟他朝庙里走去, 只看到师父笑呵呵的脸色。 师徒二人进了大庙。 大庙内用来隔绝空间、遮挡视线的那块破布已被撤去, 地上的床褥也不见了踪影, 庙子里只有李岳山与苏午二人。 “师父,这次买了十二石粮食,共花了八两八钱银子, 在朱铁匠那里打了几把兵人,还有三套新的炊具,朱老伯说用那些铁器抵钱也已经足够, 不过我看他打制的兵器质量还行, 就给了他五钱银子。 后来又给李珠儿买了个铜镯子……”苏午将剩下的铜钱递给李岳山, 李岳山摆了摆手,却道:“剩下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苏午:“我让你给珠儿买镯子,你给她买了?我看她手上戴着个铜圈圈,宝贝得很呢。” “是, 买了。”苏午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应声。 “给李青苗也买了个顶针? 给秀秀和狗剩子一人一副长命锁?”李岳山依旧笑眯眯的。 但苏午忽然感觉到笑容之后有寒意涌动, “……” 他没有说话。 “你这个狗崽子!” 李岳山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不知道你的脑袋是真不开窍,还是装不开窍?! 我让你给珠儿买, 你背着其他师弟师妹,给珠儿买个镯子就是了, 把其他的师弟师妹都带上, 那这铜镯子还有甚么意思?” “师父,这却是不好厚此薄彼的,容易叫师弟师妹们互相间生出隔阂来,那会坏了大事。”苏午严肃地回答道。 “……” “算了算了!” 李岳山恼火地摆摆手, 不再执着于点化这个蠢笨的弟子,使之开窍。 他转而道:“待到外面供桌上的那一炉香燃到头,就是正午之时,到时候我立刻着手油炸大诡,开庙装脏。 你待会儿便跟在老汉身边, 寸步不要离开, 知道吗?” “知道了。” 这种事情,哪怕师父要撵苏午走,他亦不会走, 定要死撑着看完整套流程再说。 “给村民分粮食的事情, 就交给青苗、珠儿来做就行。 你不要插手了, 免得他们用狗屁的过往情分来要挟你。”李岳山说着话,往庙外走,苏午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胖老者走出大庙, 又回头看看苏午:“你给他们都买了东西, 难道就没想着给老汉买点什么?” 苏午咧嘴一笑, 从口袋里摸出个铜烟斗,递给了李岳山:“我在铁匠铺弄了点废铜,给师父打了个铜烟锅。” “这烟锅看着怪别致……” 李岳山接过烟斗, 仔细看了看, 忽然咧嘴大笑了起来。 他也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到拇指大的铜印纽,扔给了苏午:“你记得给老汉买东西,老汉也不能落下你。 这东西给你了!” 苏午接过印纽, 翻过来一看, 印座上反刻着‘阴喜掌灶’四个字。 他把印纽拿在掌心,握住了拳头。 空地上, 三口柴灶呈‘品’字形安置。 灶眼都红彤彤的燃着火。 青石碾子村的村民们聚集在空地四周,互相言语着,使得此间人声鼎沸, 置身其中,不免令人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三座柴灶的中间, 摆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里,线香已经燃到根部,距离底下的香灰不到一个指头长。 午时将至。 李岳山为自己的弟子们分配好了任务, 哑女秀秀与狗剩一个负责烧火,一个负责搬运柴禾; 青苗与珠儿看守米箱,同时为村民们分发粮食。 被他最为看重的大弟子-李午,此下却只需要跟在他的身边,什么事情都不用亲自动手。 胖老者眼看着线香将要燃尽, 从后方的一张桌子下抱出了陶坛, 坛子里的炸诡油随着他双手轻轻摇晃,在坛内发出空响声。 “谭家村这只大诡的命格有三两七钱重, 炸这样的大诡,需要准备三十七斤以上的炸诡油。 咱们坛子里的炸诡油已经够了。” 胖老者拍了拍被自己蹲在灶头上的大陶坛,趁着当下还有空闲,向苏午传授着各种经验:“油炸大诡,开庙装脏,需要设神坛, 制神衣, 立神侍。 那些砍下来的竹子,都被用来作神坛和神衣了。 作为神侍的庙祝,此前也早已选好。 现在就等时辰到了, 就开始油炸大诡!” 李岳山看着线香根部亦燃烧殆尽, 立即拔下壶塞, 抱着陶壶,往柴锅里吨吨吨地倒着漆黑的油脂, 一边倒油, 一边向围观的村民呼喝:“把供桌抬下去, 神坛立上来!” 话音落地, 几个青壮连忙走出人群,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供桌,一阵风似地搬着供桌到了远离空地的地方, 而后,又有几个老人颤颤巍巍地,搬动着一座比供桌大不了多少,但低矮很多的圆形竹编台子到了三眼柴灶中央。 ——这就是神坛。 “烧油!烧油!” 李岳山接过苏午递来的新锅铲, 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苏午, 随即向秀秀呼喝道。 秀秀在灶班子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但胖老者很喜欢她, 做事都喜欢带上她。 哑女亦是勤恳耐劳的性子, 虽然不会说话,但做事灵敏却不输于狗剩。 在李岳山出声吩咐以前, 她已经抱起一捆柴禾,填进了灶眼里。 轰! 本就通红的灶眼, 因这一捆柴禾的加入,顿时涌出火舌,包围柴禾,催发出金红的火焰,沿着锅底翻滚! 温度上升! 柴锅里, 漆黑的油面顿时荡漾起层层涟漪。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68、开庙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0、开庙(二)(2/2) 日头将要升上中天的时候, 三头膘肥体壮的大骡子将三辆排子车拉到了竹林前的空地上。 空地后的竹林已被砍伐一空, 伐倒的竹木被削成了篾条,十余个青石碾子村的老人将不同长宽的篾条区分出来,盘绕交织,似乎要用这些篾条编制什么东西。 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空地上, 或是搭手帮忙,或是聚在一起闲聊。 此时见到三头大骡子拖着排子车停在空地上,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目光不住地往排子车上那摞成小山一般高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上瞅。 ——他们都得到了李岳山传达给里长的消息, 自然清楚,那些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里装着的,正是他们当下十分需要的粮食! 苏午和李珠儿跳下了排子车, 前者从一辆排子车前头搬下来一个大箱子,和后者一同拖着箱子,拖到了一张方桌下。 “把粮食都卸在这里,都卸在这里!” 李岳山向米庄的伙计招呼着, 几个伙计得了他的指令,赶忙把排子车上的粮食卸到一个木水缸似的物件旁, 那木水缸上面盖着盖子, 仅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孔洞。 内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家伙都来帮帮忙, 帮老汉把粮食卸下来!”李岳山见有不少青石碾子村的青壮们蠢蠢欲动,索性将他们都召集过来,请他们帮忙装卸粮食。 “好嘞!” “都去,都去!” “掌灶老爷发话了,我们怎么也要出把子力才行!” 青壮们吵闹着,聚集到三辆排子车旁,从其上卸下一袋袋粮食,都搬运到胖老者指定的地方去。 千余斤的粮食,一群青壮玩闹一般地搬运,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搬下了排子车。 随后, 苏午向米庄派过来的主事付清了尾款:“先前给付了一两定银,这是七两八钱的余款,你称一称。” “诶,好,好。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打量着空地周围摆设的主事弓着背,双手捧着苏午递给他的银锭, 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摸出一把小秤, 将银锭上了秤盘, 稍稍拨弄小秤砣,使秤杆水平放置, 而后眯着眼看了看秤杆上的数字,脸上笑容更浓:“客官您爽利,正是七两八钱的银子,丝毫不差,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主事向苏午不停躬身道着谢, 之后双方道别, 米庄的骡子拖着两辆排子车径直离开, 只在空地上留了一辆排子车——那是苏午和李珠儿上街赶集时推去的排子车,并不是米庄的东西。 “野猪子,你出息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野猪子以后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阿彘,待会儿可得多分我家一点粮食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午原本就出自青石碾子村, 当下村民都聚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 村民们都觉得此时的野猪子,与从前好似判若两人,一时间不敢说话。 直到有第一个人出声同苏午说话后, 余者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出声同苏午攀谈, 更有甚者,已经朝苏午递出了自己准备的米口袋,预备叫他先给自己开个小灶,让自己带些米粮回去。 众人围着苏午起哄, 提出种种要求, 苏午面不改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岳山带着不悦的喝声已经从他身后响起:“莫聚集在这里瞎起哄! 他现在改名叫李午了,是老汉我的大弟子, 可不是你们嘴里的甚么野猪子,野狗子的! 也别想哄他给你们谁家多发粮食——别管先前他欠你们多少,在你们哪家吃过一顿饭,从他代替你们各自家的男人、顶梁柱,夜里去给诡送米的时候开始, 他和你们就已经两不相欠了! 更何况, 这次要不是他求着我买些粮食发给你们, 你们还想要分粮食? 地里捡驴粪去吧!” 李岳山对围过来的村民一通毫不留情地呵斥, 更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苏午身上。 那些聚拢过来的村民畏惧于胖老者‘掌灶老爷’的身份,又因李岳山话里蕴含着的讥讽之意几乎要漫溢出来,他们偏偏都反驳不得, 于是纷纷四散去。 再不敢来骚扰苏午。 “来,阿午,过来。”李岳山拍了拍苏午的肩膀。 苏午回头跟他朝庙里走去, 只看到师父笑呵呵的脸色。 师徒二人进了大庙。新 大庙内用来隔绝空间、遮挡视线的那块破布已被撤去, 地上的床褥也不见了踪影, 庙子里只有李岳山与苏午二人。 “师父,这次买了十二石粮食,共花了八两八钱银子, 在朱铁匠那里打了几把兵人,还有三套新的炊具,朱老伯说用那些铁器抵钱也已经足够, 不过我看他打制的兵器质量还行, 就给了他五钱银子。 后来又给李珠儿买了个铜镯子……”苏午将剩下的铜钱递给李岳山, 李岳山摆了摆手,却道:“剩下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苏午:“我让你给珠儿买镯子,你给她买了?我看她手上戴着个铜圈圈,宝贝得很呢。” “是, 买了。”苏午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应声。 “给李青苗也买了个顶针? 给秀秀和狗剩子一人一副长命锁?”李岳山依旧笑眯眯的。 但苏午忽然感觉到笑容之后有寒意涌动, “……” 他没有说话。 “你这个狗崽子!” 李岳山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不知道你的脑袋是真不开窍,还是装不开窍?! 我让你给珠儿买, 你背着其他师弟师妹,给珠儿买个镯子就是了, 把其他的师弟师妹都带上, 那这铜镯子还有甚么意思?” “师父,这却是不好厚此薄彼的,容易叫师弟师妹们互相间生出隔阂来,那会坏了大事。”苏午严肃地回答道。 “……” “算了算了!” 李岳山恼火地摆摆手, 不再执着于点化这个蠢笨的弟子,使之开窍。 他转而道:“待到外面供桌上的那一炉香燃到头,就是正午之时,到时候我立刻着手油炸大诡,开庙装脏。 你待会儿便跟在老汉身边, 寸步不要离开, 知道吗?” “知道了。” 这种事情,哪怕师父要撵苏午走,他亦不会走, 定要死撑着看完整套流程再说。 “给村民分粮食的事情, 就交给青苗、珠儿来做就行。 你不要插手了, 免得他们用狗屁的过往情分来要挟你。”李岳山说着话,往庙外走,苏午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胖老者走出大庙, 又回头看看苏午:“你给他们都买了东西, 难道就没想着给老汉买点什么?” 苏午咧嘴一笑, 从口袋里摸出个铜烟斗,递给了李岳山:“我在铁匠铺弄了点废铜,给师父打了个铜烟锅。” “这烟锅看着怪别致……” 李岳山接过烟斗, 仔细看了看, 忽然咧嘴大笑了起来。 他也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到拇指大的铜印纽,扔给了苏午:“你记得给老汉买东西,老汉也不能落下你。 这东西给你了!” 苏午接过印纽, 翻过来一看, 印座上反刻着‘阴喜掌灶’四个字。 他把印纽拿在掌心,握住了拳头。 空地上, 三口柴灶呈‘品’字形安置。 灶眼都红彤彤的燃着火。 青石碾子村的村民们聚集在空地四周,互相言语着,使得此间人声鼎沸, 置身其中,不免令人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三座柴灶的中间, 摆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里,线香已经燃到根部,距离底下的香灰不到一个指头长。 午时将至。 李岳山为自己的弟子们分配好了任务, 哑女秀秀与狗剩一个负责烧火,一个负责搬运柴禾; 青苗与珠儿看守米箱,同时为村民们分发粮食。 被他最为看重的大弟子-李午,此下却只需要跟在他的身边,什么事情都不用亲自动手。 胖老者眼看着线香将要燃尽, 从后方的一张桌子下抱出了陶坛, 坛子里的炸诡油随着他双手轻轻摇晃,在坛内发出空响声。 “谭家村这只大诡的命格有三两七钱重, 炸这样的大诡,需要准备三十七斤以上的炸诡油。 咱们坛子里的炸诡油已经够了。” 胖老者拍了拍被自己蹲在灶头上的大陶坛,趁着当下还有空闲,向苏午传授着各种经验:“油炸大诡,开庙装脏,需要设神坛, 制神衣, 立神侍。 那些砍下来的竹子,都被用来作神坛和神衣了。 作为神侍的庙祝,此前也早已选好。 现在就等时辰到了, 就开始油炸大诡!” 李岳山看着线香根部亦燃烧殆尽, 立即拔下壶塞, 抱着陶壶,往柴锅里吨吨吨地倒着漆黑的油脂, 一边倒油, 一边向围观的村民呼喝:“把供桌抬下去, 神坛立上来!” 话音落地, 几个青壮连忙走出人群,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供桌,一阵风似地搬着供桌到了远离空地的地方, 而后,又有几个老人颤颤巍巍地,搬动着一座比供桌大不了多少,但低矮很多的圆形竹编台子到了三眼柴灶中央。 ——这就是神坛。 “烧油!烧油!” 李岳山接过苏午递来的新锅铲, 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苏午, 随即向秀秀呼喝道。 秀秀在灶班子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但胖老者很喜欢她, 做事都喜欢带上她。 哑女亦是勤恳耐劳的性子, 虽然不会说话,但做事灵敏却不输于狗剩。 在李岳山出声吩咐以前, 她已经抱起一捆柴禾,填进了灶眼里。 轰! 本就通红的灶眼, 因这一捆柴禾的加入,顿时涌出火舌,包围柴禾,催发出金红的火焰,沿着锅底翻滚! 温度上升! 柴锅里, 漆黑的油面顿时荡漾起层层涟漪。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0、开庙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0、开庙(三)(1/2) 日头将要升上中天的时候, 三头膘肥体壮的大骡子将三辆排子车拉到了竹林前的空地上。 空地后的竹林已被砍伐一空, 伐倒的竹木被削成了篾条,十余个青石碾子村的老人将不同长宽的篾条区分出来,盘绕交织,似乎要用这些篾条编制什么东西。 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空地上, 或是搭手帮忙,或是聚在一起闲聊。 此时见到三头大骡子拖着排子车停在空地上,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目光不住地往排子车上那摞成小山一般高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上瞅。 ——他们都得到了李岳山传达给里长的消息, 自然清楚,那些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里装着的,正是他们当下十分需要的粮食!新 苏午和李珠儿跳下了排子车, 前者从一辆排子车前头搬下来一个大箱子,和后者一同拖着箱子,拖到了一张方桌下。 “把粮食都卸在这里,都卸在这里!” 李岳山向米庄的伙计招呼着, 几个伙计得了他的指令,赶忙把排子车上的粮食卸到一个木水缸似的物件旁, 那木水缸上面盖着盖子, 仅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孔洞。 内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家伙都来帮帮忙, 帮老汉把粮食卸下来!”李岳山见有不少青石碾子村的青壮们蠢蠢欲动,索性将他们都召集过来,请他们帮忙装卸粮食。 “好嘞!” “都去,都去!” “掌灶老爷发话了,我们怎么也要出把子力才行!” 青壮们吵闹着,聚集到三辆排子车旁,从其上卸下一袋袋粮食,都搬运到胖老者指定的地方去。 千余斤的粮食,一群青壮玩闹一般地搬运,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搬下了排子车。 随后, 苏午向米庄派过来的主事付清了尾款:“先前给付了一两定银,这是七两八钱的余款,你称一称。” “诶,好,好。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打量着空地周围摆设的主事弓着背,双手捧着苏午递给他的银锭, 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摸出一把小秤, 将银锭上了秤盘, 稍稍拨弄小秤砣,使秤杆水平放置, 而后眯着眼看了看秤杆上的数字,脸上笑容更浓:“客官您爽利,正是七两八钱的银子,丝毫不差,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主事向苏午不停躬身道着谢, 之后双方道别, 米庄的骡子拖着两辆排子车径直离开, 只在空地上留了一辆排子车——那是苏午和李珠儿上街赶集时推去的排子车,并不是米庄的东西。 “野猪子,你出息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野猪子以后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阿彘,待会儿可得多分我家一点粮食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午原本就出自青石碾子村, 当下村民都聚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 村民们都觉得此时的野猪子,与从前好似判若两人,一时间不敢说话。 直到有第一个人出声同苏午说话后, 余者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出声同苏午攀谈, 更有甚者,已经朝苏午递出了自己准备的米口袋,预备叫他先给自己开个小灶,让自己带些米粮回去。 众人围着苏午起哄, 提出种种要求, 苏午面不改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岳山带着不悦的喝声已经从他身后响起:“莫聚集在这里瞎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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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通红的灶眼, 因这一捆柴禾的加入,顿时涌出火舌,包围柴禾,催发出金红的火焰,沿着锅底翻滚! 温度上升! 柴锅里, 漆黑的油面顿时荡漾起层层涟漪。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0、开庙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1、开庙(终)(2/2) 日头将要升上中天的时候, 三头膘肥体壮的大骡子将三辆排子车拉到了竹林前的空地上。 空地后的竹林已被砍伐一空, 伐倒的竹木被削成了篾条,十余个青石碾子村的老人将不同长宽的篾条区分出来,盘绕交织,似乎要用这些篾条编制什么东西。 村里的男女老幼都聚集在空地上, 或是搭手帮忙,或是聚在一起闲聊。 此时见到三头大骡子拖着排子车停在空地上,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目光不住地往排子车上那摞成小山一般高的、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上瞅。 ——他们都得到了李岳山传达给里长的消息, 自然清楚,那些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里装着的,正是他们当下十分需要的粮食! 苏午和李珠儿跳下了排子车, 前者从一辆排子车前头搬下来一个大箱子,和后者一同拖着箱子,拖到了一张方桌下。 “把粮食都卸在这里,都卸在这里!” 李岳山向米庄的伙计招呼着, 几个伙计得了他的指令,赶忙把排子车上的粮食卸到一个木水缸似的物件旁, 那木水缸上面盖着盖子, 仅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孔洞。 内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大家伙都来帮帮忙, 帮老汉把粮食卸下来!”李岳山见有不少青石碾子村的青壮们蠢蠢欲动,索性将他们都召集过来,请他们帮忙装卸粮食。 “好嘞!” “都去,都去!” “掌灶老爷发话了,我们怎么也要出把子力才行!” 青壮们吵闹着,聚集到三辆排子车旁,从其上卸下一袋袋粮食,都搬运到胖老者指定的地方去。 千余斤的粮食,一群青壮玩闹一般地搬运,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搬下了排子车。 随后, 苏午向米庄派过来的主事付清了尾款:“先前给付了一两定银,这是七两八钱的余款,你称一称。” “诶,好,好。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打量着空地周围摆设的主事弓着背,双手捧着苏午递给他的银锭, 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摸出一把小秤, 将银锭上了秤盘, 稍稍拨弄小秤砣,使秤杆水平放置, 而后眯着眼看了看秤杆上的数字,脸上笑容更浓:“客官您爽利,正是七两八钱的银子,丝毫不差,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主事向苏午不停躬身道着谢, 之后双方道别, 米庄的骡子拖着两辆排子车径直离开, 只在空地上留了一辆排子车——那是苏午和李珠儿上街赶集时推去的排子车,并不是米庄的东西。 “野猪子,你出息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野猪子以后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阿彘,待会儿可得多分我家一点粮食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午原本就出自青石碾子村, 当下村民都聚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 村民们都觉得此时的野猪子,与从前好似判若两人,一时间不敢说话。 直到有第一个人出声同苏午说话后, 余者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出声同苏午攀谈, 更有甚者,已经朝苏午递出了自己准备的米口袋,预备叫他先给自己开个小灶,让自己带些米粮回去。 众人围着苏午起哄, 提出种种要求, 苏午面不改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岳山带着不悦的喝声已经从他身后响起:“莫聚集在这里瞎起哄! 他现在改名叫李午了,是老汉我的大弟子, 可不是你们嘴里的甚么野猪子,野狗子的! 也别想哄他给你们谁家多发粮食——别管先前他欠你们多少,在你们哪家吃过一顿饭,从他代替你们各自家的男人、顶梁柱,夜里去给诡送米的时候开始, 他和你们就已经两不相欠了! 更何况, 这次要不是他求着我买些粮食发给你们, 你们还想要分粮食? 地里捡驴粪去吧!” 李岳山对围过来的村民一通毫不留情地呵斥, 更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苏午身上。 那些聚拢过来的村民畏惧于胖老者‘掌灶老爷’的身份,又因李岳山话里蕴含着的讥讽之意几乎要漫溢出来,他们偏偏都反驳不得, 于是纷纷四散去。 再不敢来骚扰苏午。 “来,阿午,过来。”李岳山拍了拍苏午的肩膀。 苏午回头跟他朝庙里走去, 只看到师父笑呵呵的脸色。 师徒二人进了大庙。 大庙内用来隔绝空间、遮挡视线的那块破布已被撤去, 地上的床褥也不见了踪影, 庙子里只有李岳山与苏午二人。 “师父,这次买了十二石粮食,共花了八两八钱银子, 在朱铁匠那里打了几把兵人,还有三套新的炊具,朱老伯说用那些铁器抵钱也已经足够, 不过我看他打制的兵器质量还行, 就给了他五钱银子。 后来又给李珠儿买了个铜镯子……”苏午将剩下的铜钱递给李岳山, 李岳山摆了摆手,却道:“剩下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苏午:“我让你给珠儿买镯子,你给她买了?我看她手上戴着个铜圈圈,宝贝得很呢。” “是, 买了。”苏午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应声。 “给李青苗也买了个顶针? 给秀秀和狗剩子一人一副长命锁?”李岳山依旧笑眯眯的。 但苏午忽然感觉到笑容之后有寒意涌动, “……” 他没有说话。 “你这个狗崽子!” 李岳山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不知道你的脑袋是真不开窍,还是装不开窍?! 我让你给珠儿买, 你背着其他师弟师妹,给珠儿买个镯子就是了, 把其他的师弟师妹都带上, 那这铜镯子还有甚么意思?” “师父,这却是不好厚此薄彼的,容易叫师弟师妹们互相间生出隔阂来,那会坏了大事。”苏午严肃地回答道。 “……” “算了算了!” 李岳山恼火地摆摆手, 不再执着于点化这个蠢笨的弟子,使之开窍。 他转而道:“待到外面供桌上的那一炉香燃到头,就是正午之时,到时候我立刻着手油炸大诡,开庙装脏。 你待会儿便跟在老汉身边, 寸步不要离开, 知道吗?” “知道了。” 这种事情,哪怕师父要撵苏午走,他亦不会走, 定要死撑着看完整套流程再说。 “给村民分粮食的事情, 就交给青苗、珠儿来做就行。 你不要插手了, 免得他们用狗屁的过往情分来要挟你。”李岳山说着话,往庙外走,苏午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胖老者走出大庙, 又回头看看苏午:“你给他们都买了东西, 难道就没想着给老汉买点什么?” 苏午咧嘴一笑, 从口袋里摸出个铜烟斗,递给了李岳山:“我在铁匠铺弄了点废铜,给师父打了个铜烟锅。” “这烟锅看着怪别致……” 李岳山接过烟斗, 仔细看了看, 忽然咧嘴大笑了起来。 他也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到拇指大的铜印纽,扔给了苏午:“你记得给老汉买东西,老汉也不能落下你。 这东西给你了!” 苏午接过印纽, 翻过来一看, 印座上反刻着‘阴喜掌灶’四个字。 他把印纽拿在掌心,握住了拳头。 空地上, 三口柴灶呈‘品’字形安置。 灶眼都红彤彤的燃着火。 青石碾子村的村民们聚集在空地四周,互相言语着,使得此间人声鼎沸, 置身其中,不免令人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三座柴灶的中间, 摆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的香炉里,线香已经燃到根部,距离底下的香灰不到一个指头长。 午时将至。 李岳山为自己的弟子们分配好了任务, 哑女秀秀与狗剩一个负责烧火,一个负责搬运柴禾; 青苗与珠儿看守米箱,同时为村民们分发粮食。 被他最为看重的大弟子-李午,此下却只需要跟在他的身边,什么事情都不用亲自动手。 胖老者眼看着线香将要燃尽, 从后方的一张桌子下抱出了陶坛, 坛子里的炸诡油随着他双手轻轻摇晃,在坛内发出空响声。 “谭家村这只大诡的命格有三两七钱重, 炸这样的大诡,需要准备三十七斤以上的炸诡油。 咱们坛子里的炸诡油已经够了。” 胖老者拍了拍被自己蹲在灶头上的大陶坛,趁着当下还有空闲,向苏午传授着各种经验:“油炸大诡,开庙装脏,需要设神坛, 制神衣, 立神侍。 那些砍下来的竹子,都被用来作神坛和神衣了。 作为神侍的庙祝,此前也早已选好。 现在就等时辰到了, 就开始油炸大诡!” 李岳山看着线香根部亦燃烧殆尽, 立即拔下壶塞, 抱着陶壶,往柴锅里吨吨吨地倒着漆黑的油脂, 一边倒油, 一边向围观的村民呼喝:“把供桌抬下去, 神坛立上来!” 话音落地, 几个青壮连忙走出人群,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供桌,一阵风似地搬着供桌到了远离空地的地方, 而后,又有几个老人颤颤巍巍地,搬动着一座比供桌大不了多少,但低矮很多的圆形竹编台子到了三眼柴灶中央。 ——这就是神坛。 “烧油!烧油!” 李岳山接过苏午递来的新锅铲, 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苏午, 随即向秀秀呼喝道。 秀秀在灶班子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但胖老者很喜欢她, 做事都喜欢带上她。 哑女亦是勤恳耐劳的性子, 虽然不会说话,但做事灵敏却不输于狗剩。 在李岳山出声吩咐以前, 她已经抱起一捆柴禾,填进了灶眼里。 轰! 本就通红的灶眼, 因这一捆柴禾的加入,顿时涌出火舌,包围柴禾,催发出金红的火焰,沿着锅底翻滚! 温度上升! 柴锅里, 漆黑的油面顿时荡漾起层层涟漪。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1、开庙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2、薪火与命格(1/2) “珠儿,青苗,你俩可以去给村民分米了, 记得把咸肉分给他们。” “狗剩子, 去把桌子底下的陶壶抱过来!” 李岳山语速飞快地向三个弟子吩咐过, 看着他们匆匆跑出大庙, 他朝苏午露出一个笑容, 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出大庙,向庙外紧张兮兮的村民们道:“厉诡已被完全禁锢,诸位乡亲,请往那边去投功德米吧! 庙立住了, 接下来,便看诸位乡亲投的功德米, 能不能叫老汉的灶也立住了!” 他此言一出, 村民们顿时如释重负, 顺着胖老者右手指向的地方,看到了那堆成小山一般的米粮, 以及站在米箱旁的李珠儿、李青苗二人。 二女适时出声, 前者道:“往米箱里投一把功德米,我们这边再返给你们三斤糙米,一块咸肉!” 后者没有出声, 脸颊微红地提起了一只腌好的咸鸡。 “原来不止送粮食, 还送咸肉?好啊好啊,我第一个来投功德米!” “我投两把米, 能不能给我十斤糙米?我不要咸肉……” “你不要咸肉给我, 我多给你分些糙米!” 村民们投米的热情顿时被煽动起来, 一窝蜂地涌向了李珠儿、李青苗那边。 庙外人声鼎沸, 庙里尤是一片寂静。 李岳山回转到庙里,笑眯眯地走到石造火盆前蹲下,指了指火盆外沿雕刻出的手印图案,对苏午说道:“这座庙算是开出来了, 此后会生出种种神异, 能保当地村民,免收厉诡侵扰。 之后, 会有庙祝在石造火盆外留下自己的手印,以与庙宇命格相连, 我们的事情至此就彻底结束。 这道雕琢的手印纹, 一是供我们这样的掌灶人使用, 每开一座庙, 在此处按下手印, 收回自身与庙中神灵相连的命格, 同时得一缕‘薪火’。 二是给庙祝用, 让他们命格与神灵相连, 得以管理大庙,供奉神灵。 三则, 神明崩殂, 厉诡复苏的时候, 若侥幸有全性赤子命格的人,将手印按在这火盆上, 则可以为他人取得一线生机。 而他自身, 会顶替原本庙里矫作为神的厉诡, 驻留于庙中。 从庙里脱离的厉诡,自然不愿被他夺了位子,必定会折返回来,将他杀死。 所以, 全性赤子命格的人按下手印, 为他人留一条生路, 却也是封死了自己的活路。” “假若那全性赤子命格的人,侥幸未被厉诡杀死,那他可还有的救?”苏午眼皮直跳,忽然问出一个问题。 “还未听闻过有这种情况。” 李岳山摇了摇头,沉思片刻,道:“那全性赤子命格的人,手印覆于火盆之上,自身即暂时为一地地缚之神灵,处于类人类诡,非生非死的状态下, 即便神灵本位的厉诡没有折返回来, 将他杀死, 他自身处于一种扭曲非常理的状态中, 却也活不了太久的。” 李岳山看了看苏午, 自能看出弟子对这个问题甚为关注, 他又拧眉苦思了一阵, 又道:“或许,可以尝试与厉诡共分‘本位’。” “何为共分本位?”苏午追问道。 “神灵位,本就是咱们灶王神教为厉诡所设,这位子说到底,就属于那只被装脏的厉诡! 全性赤子命格的人,暂时寄居其位, 然而此位因神灵现而生, 若神灵崩,厉诡出,则本位亦会在不久以后消失。 那么,全性赤子命格的人,自然无法保持扭曲非常理,非生非死的状态,必然跟着本位一同崩灭——此时,不妨将那脱出的厉诡再抓回来, 凑集本来用作五脏的小诡, 再进行一次装脏仪轨, 将那厉诡安放于本位之上, 与全性赤子命格的人便构成了‘共分本位’的状态。 此时,全性赤子立身本位, 也就一半是人,一半是诡了。” “原来如此。” 苏午默默点头。 这时候, 狗剩抱着那尊快要和他一般高的陶坛走进了大庙里, “师父,坛子已经送过来了。”狗剩出声道。 “好。” 李岳山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因着厉诡气机外溢之事轻松解决,并未耽搁多久时间,是以当下也只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外面阳光明媚,人声喧闹。 “当下时间还不算晚, 等青苗她们给村民分好了米,咱们就即刻出发。 估计天刚黑的时候,能够走到雄秀镇附近——那周围也有许多村子,可以找个村庄小庙借宿一晚, 第二日正逢雄秀镇的大集, 我们便在镇上挑一挑,买一头大牲口,有了骡马,赶路那就方便许多了。”李岳山回过头来,说过接下来的打算,看着苏午道,“来吧,徒儿, 把左手掌按在旁边火盆外面, 咱们把炸诡油收回来。” “是。” 苏午应了一声, 转而伸手按在旁边石造火盆外面,雕刻出的手掌印上。 手掌按在石盆上时,并无特殊感觉。 但随着苏午收回手, 他倏忽发觉, 自身与神台上那座‘泥胎’间若有若无的联系,直接便消失不见了。 苏午的命格不再与这座大庙里的神明相勾连。 于与此同时, 硕大的火盆里,开始涌出汩汩黑油,正是先前浸炸了谭家村厉诡的那一锅炸诡油! 李岳山拿着勺子,将盆内油脂不断舀起,盛入陶壶中。 不多时, 火盆里不在涌动油脂, 仅剩一层浅黑色油膜覆于石盆内壁。 胖老者抱起陶壶掂量了几回, 咂嘴道:“老油只剩一半了,估计是炸不了三两以上的大诡了, 等到了雄秀镇,却需要多买点新油兑进去。 幸好这次立住了灶,炸出了诡, 就算兑点新油到坛子里,也只是稍稍影响效用而已——多炸几次小诡,效果也就补回来了。” 他塞好壶塞, 转而面向神台上的老妪神像, 双掌连拍三下, 口中道:“薪火永续!” 呼! 随着师父话音落地,石造火盆里忽地升起一团金红的火焰! “大徒弟, 你第一个来, 朝盆里的薪火吸一口气。”师父笑着同苏午说道。 “吸一口气?” 苏午看着那团熊熊燃烧起的火焰,不解师父这样安排是何用意? “这次开庙, 米也是由你送去的,大诡也是你炸出来的。 第一缕薪火,应该传续给你,去吸一口吧——每缕薪火如何分配,自有它的定数,但居首功者,总会比灶班子里的其他弟子能多吸纳一缕火苗, 多得一些好处的。”李岳山如是道。 这些火焰,原来就是师父所说的‘薪火’? 吸纳薪火,不仅不会对自身有害, 反而有种种裨益? 苏午心中转念, 而后凑近那团金红火焰——并未感觉到皮肤有丝毫被灼烧感,反而一靠近那火焰,便觉得自身的脐脉本源之轮转动得都稍快了些, 带动其余诸轮转动加快。 ‘此火能茁壮自身本源。 和‘龙象菩提咒印’、‘密藏域本源力量’效果类似。 吸纳它, 是否还有其他效果?’ 苏午轻轻吸气。 火盆里, 金红火焰倏忽分出两股火线,似小蛇一般钻入苏午的鼻孔, 而后,火焰里分出更多火线, 顺着他的眼耳口鼻涌入其身! 轰! 苏午顿时发觉, 先前将厉诡气机震飞出体外,源出自身本源的那股莫名力量,当下越发清晰地呈现出来, 它催化着密藏域本源力量扎根于脐脉轮中的根苗, 使得苏午心神间观想而出的那轮光明大日刹那浮现, 随后, 那股莫名力量, 即勾动光明大日——一轮金灿灿、熊熊燃烧的烈日,与炽白光芒显发的光明大日合二为一! 无尽光火自苏午眉心而下, 遍照五脏六腑, 身内五轮, 扩于身外, 映照身外轮! 身外轮的轮廓倏忽凝练,在苏午的观想里化作实质, 同时,有一个个密咒真文簇拥着辉煌光明的大日如来种子字‘嗡啊吽’,盘结于身外轮廓之上! ‘佛谛大手印法’在苏午吸纳下这一道薪火以后, 直接修成第一重‘根本因’道次, 光明大日常驻心神, 大日如来本尊咒真文盘结身外轮, 正式踏入‘光明加持’道次之中! 但是, 那一缕薪火勾动了苏午本源内的某种力量, 使之与苏午观想出的光明大日相合, 此种源自性命本源的力量, 亦随着光火勃发, 映刻于苏午身外轮上, 并由身外轮向其身内诸轮渲染,映照! 那种莫名力量, 凝成一个个以不同字体书写的‘烛’字,一个个烛字,便似一朵朵烛火,盘绕于身外轮上,火光耀发,相互交结, 竟成焰网, 交织于苏午体外, 呈显于现实当中! 李岳山、狗剩二人都看到了苏午身上交织的焰网, 焰网重重交彻, 却不损伤苏午的皮毛、衣衫半分, 如水般在他周身流淌着,绞缠着。 “这是甚么命格?”李岳山感应到焰网中流淌的本源力量,忍不住开口出声。 大弟子的命格颇为神异, 他亦只能确定苏午身上的变化时好事, 但具体好在那里, 却是一概不知! 狗剩在旁边大张着嘴巴, 便更是一头雾水, 不知该说些什么! 焰网在苏午身上交缠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徐徐消失。 苏午睁开眼睛, 亦拧紧了眉头。 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变故? “狗剩子,你陪你师兄一齐去送了趟米, 功劳随不如你师兄,但毕竟也是咱们灶班子的第二个送米人。 你便第二个去吸纳薪火吧!” 李岳山拍了拍狗剩的肩膀, 令之前去吸纳薪火。 狗剩见到师兄身上显发那种超凡的现象,对于吸纳薪火一事早就好奇得不得了, 得了师父吩咐,他连忙应声,到火盆边与苏午打了声招呼,自开始吸纳薪火。 火盆里的金红火团削减了三分之一左右, 此时狗剩吸纳薪火, 只得一缕小小火苗飘入鼻中。 由此可见, 薪火分配在冥冥之中确有定数,师父所言不虚。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2、薪火与命格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3、石头婆婆庙(2/2) 趁着狗剩子吸纳薪火,消化薪火的时候,xxc0m 李岳山看着拧眉沉思的苏午,嘿嘿嘿地出声笑着, 待苏午朝他看来, 充满求知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 他慢吞吞地拿出新烟斗,塞上烟叶,拿火引子点燃了烟斗, 吧嗒吧嗒闭目享受起了这一锅烟, 却不回应徒弟的目光。 “师父,您可知道弟子这……”老顽童性子起了,苏午也是无奈,只好主动出声询问。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岳山冲他摇了摇手,咧嘴笑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你当你师父我真是什么都懂啊? 不过,你也莫太担心了。 在我看来, 你身上出现这种异相反而是好事——这与你本身的命格有关, 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咱们找个道观里有本事的道士, 让他们给你算算命,大概就能知道为什么你身上会出现这种异相了。 现在操心太多也没用…… 且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我看,你这个命格应该挺适合做咱们灶王神教的掌灶人的。” 听着师父言语,苏午内心的担忧总算消减许多。 “去,看看珠儿、青苗她们分完米了没有? 分完了让她俩过来, 也收一缕薪火。”李岳山看着狗剩即将醒转,便对苏午吩咐道。 苏午点头答应, 出了大庙。 庙外面的米箱子旁, 原本摞成山的粮食已经被分派完毕,麻布口袋都被村民们讨要走了。 此时, 李珠儿与招娣小嫂子正打开米箱, 查看这次收获的‘功德米’。 ‘功德米’经过加工或是栽种以后,将生出九窍,成为真正的‘收魂米’。 二女低头查看着箱子里的功德米,并未发觉苏午走近。 “快装满了哩……” “我听师父说,这一箱子能装五百斤粮米呢,现在箱子里也该有四百多斤了……” “真要呀。 就是这么多米,来回搬运也很辛苦。 要是师兄能用影子把东西都装走就好了……” “嗯。 路上来回颠簸总是不好, 希望我们能早早地立起自家的灶庄。” 二女满怀希冀,轻声细语着。 苏午走近她们身畔, 看了一眼米箱里的‘功德米’,果然已经快要装满。 他暗下点头。 对二女说道:“师父让你们到庙里去。” “呀,师兄!” “……师兄。” 两女这才反应过来,出声招呼过苏午以后,自转去大庙内收纳薪火。 石造火盆里的薪火,苏午吸纳去了三分之一, 狗剩子、李珠儿、李青苗、哑女秀秀四人加起来,吸纳了剩余的大半, 师父最后吸纳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样子。 阴喜脉灶班子第一次开庙, 众人皆有收获。 其中收获最大的无疑就是苏午,不仅借助那几缕薪火,将‘佛谛大手印法’成功提升到‘光明加持’道次,更与身外身内交彻‘焰网’。 根据他自己多加揣摩, 已经发现, 此种焰网可以沟通灶里火,外联诸生愿力, 以后油炸大诡的时候,可以省却太多气力,令炸大诡的成功率直线飙升! 剩余的李珠儿等人, 亦在吸纳薪火以后,各自本源得到壮旺,身体素质皆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收纳了灶火, 李岳山就招来了青石碾子村选出的庙祝, 令之在石造火盆上按下手印, 命格与此间神位相连。 “这庙该取怎样一个名字, 诸位村老可曾议定?”李岳山身后站着苏午等众弟子,身前则是该村的里长、几大姓氏的族老,他看着年轻庙祝从地上爬起来,转而向众村老问道。 “我们村里原有一个石碾子, 正是借了这座石碾子,碾麦舂米,才渐渐聚集人气,形成当下的村落。 所以,我们商量着, 这座庙不妨就叫‘石头婆婆庙’吧。 里面这位神,便是‘石头婆婆’。” 里长佝偻着身子,笑着回道。 “好。” 李岳山对此不置可否:“那便尽快制出牌匾,挂在庙外。 村庙无名太久, 变成野庙,那就不好收拾了。” “是,是……” “庙既然已经开好, 我们便也不在此地多留了。 当下便准备出发,往雄秀镇那边走。”李岳山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现下便走吗? 明日一早启程时间也不会赶得太紧,岂不是更好?”里长道,“现在出发,只怕天黑前不一定能赶到雄秀镇……” “雄秀镇周围二三十里都有村庄可以落脚, 今天不求能赶到雄秀镇, 到附近村子也好。 毕竟明日就是雄秀镇大集,还要赶早一些到集上去看看,采买些东西。” “原来如此, 那今天却是要赶快出发哩,我们便不耽误掌灶老爷的时间了。 我找几个人来,让他们帮着给您收拾收拾东西,送你们一程吧!” 庙内的几人说着话, 走出了大庙。 几个村老匆匆去叫青壮来帮忙搬运东西, 李岳山走到空地前, ——空地上的各项杂物,都已经堆到两辆排子车上去, 装了四百多斤功德米的米箱也被李青苗、珠儿搬到排子车上,用绳子固定好,就等着师父一声令下,就可以出发。 “这三眼柴灶便留在这里吧, 逢年过节你们祭祀庙里的石头婆婆时,正可以用这三口灶。” 胖老者同旁边的里长说了几句话, 转而从怀里拿出三根火引,依次用每一根火引引了三座灶里的护命火、烧魂火, 火引火头通红, 他以某种特制的塞子封住火头,收入怀里。 又从排子车上拿下三盏灯笼, 在铁碗里倒了点普通灯油,续上棉线, 用三眼灶里的火焰点燃了,挂在排子车头。 这时, 青石碾子村的青壮赶着一头牛、一头驴走来, 两头大牲口拉着两辆排子车, 众人簇拥着阴喜脉的灶班子,出了村子, 直送出村七八里地, 村民方才赶着牲畜折返。 “有牲口帮着拉车,赶路确实是快,也省力许多。 明天必须要在雄秀镇买一头大牲口来!”李岳山向着村民们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回头来,对苏午等弟子说道,“行啦,咱们现在也赶紧启程吧! 十几里外有个四牛村, 咱们今晚就在那里落脚,明天天一亮,就从那儿往雄秀镇赶。 走吧! 阿午,你拉另一辆排子车, 珠儿、青苗,帮你们大师兄推车。 狗剩子,过来给我推车! 秀秀跟好了,可别走丢了!” 一行人连推带拉地将两辆杂物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排子车赶上了大路, 朝着李岳山所说的四牛村走去。 排子车就是一块两边有护栏的大板,架在一双单杠车轮上的运输工具, 这种运输车,后面有两根把手,可以由人推着朝前走, 前面有一根铁钩, 挂上皮带,就可以拉着向前行。 苏午拉着的这辆排子车,车上都是些被褥、衣服等看起来体积大,其实重量不多的东西,即便如此,师父还是给他分派了两个青年女子来帮着推车, 而师父拉着的那辆排子车上, 堆积着米箱、兵器箱、炊具、陶坛等事物, 重量极重。 如此多的东西, 也幸亏阴喜脉灶班子一行都得了薪火加持,身体素质各有长进,所以推拉着虽然比较费力,但总归还能推得动,带得走。 若在先前, 带着这些东西,众人想在天黑前赶到四牛村,却是根本不可能! 今次, 也是在天刚擦黑的时候,赶到了四牛村。 四牛村比青石碾子村更小一些, 村里并没有甚么庙宇, 破落房子倒是不少。 见有外人来到村里,四牛村的好事者不免多问几句,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你这大姑娘小媳妇卖不卖? 这些人问的问题越发离谱, 但一见李岳山亮出灶班子的身份,都纷纷噤声,缩着脖子夹着尾巴各回各家去了。 不多时, 有村老送来几根煮红薯, 给阴喜脉灶班子安排了一个不算太破的空房子歇息。 筑土房里点起灯盏, 映出门口一侧靠着墙的一座土炕。 土炕下的柴灶倒了半边, 只剩火眼裸露在外,火眼里还有些蒙着尘的草木灰烬。 村老将几根用树叶托着的煮红薯放在灶台一角, 转过身来,同李岳山惭愧道:“村里粮食没有多少了,也没甚么可招待掌灶爷爷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 那几个碎嘴的混子, 我一定替您教训他们。” “本来是老汉叨扰你们, 哪里还会嫌弃你们招待不周?”李岳山笑呵呵地接过苏午递来的两把马扎,给自己与村老一人一把,靠着墙坐下,他拉着村老的手,温声问道,“近些时日周围可算太平?” “还算太平吧。” 村老点了点头, 黑黄的面孔上,皱纹挤在一起。 浑浊的眼睛微微闪光, 思索了片刻,老人又道:“乡野里的生活,本就是如此,少见甚么风浪。 只是前些时日,有两个赶尸匠在我们村借宿了一晚, 听他们说,他们是往百多里外的火川铺去的。” “赶尸匠? 是南边那些散人脉义庄的赶尸匠,还是茅山巫的赶尸匠?”李岳山跟着问了一句。 苏午悄悄走近, 支棱着耳朵听师父与村老交谈。 什么赶尸匠? 什么散人脉,茅山巫? “他们说是从南边来的哩。 是一个叫‘长福义庄’的地方来的。” “那应该是散人脉了。”李岳山点了点头。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3、石头婆婆庙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4、雄秀镇(1/2) 李岳山与村老闲谈了几句, 询问了一些附近的奇闻异事,得悉此地较为太平,无甚诡事出现以后, 他对村老道:“老汉刚给二十多里外的青石碾子村开过庙, 那里已经是有神灵护持了。 你们四牛村人口也少,不妨和青石碾子村商量商量,两个村合到一处去,都得庙神庇护,人数聚集起来,往来也有个照应。” “这……青石碾子村的人能同意吗?”村老闻言颇为心动。 “他们有甚么好不愿意的? 现下这光景,越聚集得起人来,越能在乱世里保住身家性命。”李岳山说道。 如此,两位老者又是一番交谈, 村老怀着心事,拜别李岳山而去。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 珠儿与青苗各自拿着扫帚、鸡毛掸子等物什,把破屋里到处牵扯的蜘蛛网、土炕上的灰尘清扫过一遍。 苏午把土炕下火眼里堆积的灰烬掏空,https:// 发觉炕下这半倒塌的土灶竟还能用, 便和狗剩去外面砍了一些柴禾回来,把炕给烧热了。 此时,哑女秀秀半靠在阴暗角落里,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她毕竟还是个七八岁的稚童,瞌睡总是比年轻人更多一些的,尤其是今天还做了那么多事的情况下。 土炕修筑得颇宽大,阴喜脉灶班子打横睡在上面,多少有些拥挤, 但现下这天气,挤一挤也暖和。 两女照理在土炕上悬了一块破布, 她俩先把秀秀抱上暖烘烘的土炕,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先休息。 李岳山检查过搬进屋里的各项行李, 把那个装着兵器的木箱拖了过来。 “都来,都来。让秀秀先睡吧。” 他向弟子们招呼着。 总算把破屋收拾得像样的几名弟子,闻言便都聚集过来。 师父掀开木箱, 显出了木箱里明晃晃的一件件兵器。 弟子里的狗剩看到那些兵刃,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少年人, 对舞刀弄枪总是怀着几分希冀的。 木箱里, 一些稻草的簇拥下,五个三角锥形枪头闪着亮晃晃的光, 下有几柄刀剑, 以及一副月牙刃头、方便铲头,可以接在韧木棍的两端。 师父拿起一只枪头掂量了下, 看着枪头奇特的造型,口中啧啧有声:“这枪狠啊,扎下去就是一个窟窿眼儿——朱铁匠何时技术变得这么好了? 竟连这种需要精锻的兵刃都能造出来了?” 他自说自话, 苏午、李珠儿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搭话。 这事就让师父以为是朱铁匠技艺长进就好, 若告诉他这些兵刃都是苏午锻造出的, 那更不好解释。 放下枪头, 李岳山从稻草下拨弄出三把连鞘的雁翎刀, 刀柄、刀鞘看起来十分普通, 但抽出刀鞘, 一看刀刃上那繁复密集的花纹,李岳山惊咦出声,忍不住抬眼看向苏午、李珠儿:“这真是去朱家庄的朱铁匠那里打的兵器?” “是。”苏午点头应声。 “不像,不像…… 那铁匠是不是还请了别的人?”师父又问。 “就是朱铁匠自己打的, 没见他请什么人哩,我们都亲眼看着的。”李珠儿故作紧张之色,问道,“这兵器打得不好吗?有什么问题吗?师父。” “打得好啊。 问题是朱铁匠的能耐我也清楚,他应该打不出这样好的兵器才对。” 李岳山皱眉念叨了几句, 这般纠结下去也没有结果, 他摇了摇头,转而道:“不管了! 或许那朱铁匠真正得了高人指点,长进了不少呢? 现下也不可能再倒回去询问他。 这里有三把雁翎刀, ——此刀狭长轻便,给力气较小的人来使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这三把雁翎刀, 是给珠儿、青苗、狗剩他们三人打造的?” 胖老者将三把雁翎刀从木箱中拿出来,向苏午问道。 “是。” 苏午出声道:“朱铁匠说,力气较小的人,用这般兵器倒是比较合适。” “可以可以。”李岳山点着头,朝珠儿等三人道,“那你们三个过来,一人挑选一把刀吧。” 三人各自应声。 珠儿选了先前被苏午重铸过的那一把, 剩余两人择选的兵刃, 在形制上毫无差别,也无所谓选哪一把了。 “这刀比雁翎刀就要厚重许多了, 大徒弟, 你是预备自己使这把刀?”李岳山拿起木箱子里的雁翅刀,出声问话。 其实当下这些普通兵刃, 对苏午的意义不大。 甚至于密藏域那些法刀法剑,都不见得能对苏午的攻击手段有丝毫促进作用。 不过当下在师父眼里, 他还是个只得了几缕薪火的少年人, 拿一把兵器来作掩饰,也是很有必要。 于是点了点头,道:“我颇喜欢此刀,能砍杀敌众。” “那这把刀就给你。” 李岳山把刀鞘暗红的雁翎刀递给苏午, 又为众弟子分发了枪头, 令他们各自拿铁匠铺送的韧木杆,为之装上枪头,几杆长枪就出现在众人手里。 他将一柄小巧的匕首留给了还在睡梦中的秀秀, 自顾自拿起月牙刃、方便铲,用最粗的木杆装上, 顺势舞了两下, 口中啧啧有声道:“这月牙方便铲,看来就是为老汉准备的了? 用着倒也顺手。” 把月牙方便铲搠在墙角, 师父看着几个拿着兵刃把玩的弟子,笑着道:“既都有了兵刃,以后看来还得给你们请个教师过来,好好地教授你们一些拼杀技巧。 现下你们先自行琢磨着怎么用吧, 说不定能琢磨出点东西呢?” …… 阴喜脉灶班子在四牛村停留了三个多时辰。 弟子们轮流执夜, 也渡过了一个平安的夜晚。 天蒙蒙亮的时候, 灶班子的两辆排子车车头挂了红灯笼,装好各项行李,车轮轧过小路上的车辙,徐徐离开了村落,去向二十多里外的雄秀镇。 众人昨夜都休息得不错, 一早起来,班主又说请他们去雄秀镇上喝羊汤, 他们受到鼓舞,赶路速度加快许多。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就赶到了雄秀镇。 雄秀镇集市果然是方圆百十里内的大集, 一到镇上,灶班子一行便看到街面两边到处都是食肆酒坊,酒招旗随风摆荡。 几个屠户身上系着皮围裙, 身前的一排铁架子上,挂着一块块新鲜冒热气儿的猪肉, 铁架旁边的木桶里,几副猪内脏沉浸在血水里,散发出腥臭的气味。 街道上, 人群摩肩接踵。 小商贩举着卖糖葫芦的草靶子,一根根红艳艳的糖葫芦插在草靶子上,在微光映照下,让人仅是看一眼,便就觉得口舌生津,忍不住咽几口唾沫。 “糖葫芦嘞,糖葫芦~” “煎鱼,煎大鱼啊~” “馄饨包子……” 街上遍是商贩们带着各种口音的叫卖声, 这些声音甚至盖过了人群的喧哗。 李岳山叫住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拿出几十个钱,买了五串糖葫芦,分给弟子们:“就今天尝尝味吧,天天吃那可是吃不起的。” 胖老者嘿嘿笑着,点燃了烟袋锅,嘴里不时喷出一股烟雾, 眼睛扫视着街道两边的商铺, 忽然指向右侧方的一个店子,道:“走!咱们去那吃羊汤! 注意看着咱们的东西,莫叫人偷走了!” 低头啃糖葫芦的弟子们纷纷应声, 珠儿把秀秀抱上了排子车——这种集市上,小贼也不只是偷钱,像秀秀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他们也会下手去偷! 凭着一把子力气, 灶班子一行人硬挤出了人群, 走到了羊汤食肆那边。 这种人挤人的街面上, 除了骑马拿刀子的兵差、拉夜香的商贩、赶着尸体招摇过市的赶尸匠等职业以外,旁的不管谁来了,想让人群主动避开自己,让一条路出来,那都难上加难! “一碗羊汤几个钱?” 安排好座位,放好行李后,李岳山招来店里的伙计——看模样应该是店掌柜的儿子,向其出声问道。 “羊杂汤十八个钱、羊肉汤二十五个钱。”伙计答道。 “烧饼呢?” “三文钱一个。” “给我们一人上一碗羊汤, 再上十个烧饼。 另外……给我这壶里装一斤米酒。最便宜的米酒,几钱一两?” “二钱一两。” “行,来一斤。” 李岳山拿出一个用细藤条编成网兜,兜住底座的大八宝葫芦,交给了伙计, 随后伸手入怀,数出一百五十个铜钱, 放在托盘上, 道:“一百五十文, 剩下的零头给老汉抹了吧。” “好嘞!” 伙计笑孜孜地应声, 去一道半人高的砖石砌柜台后, 帮着他父亲盛羊汤去了。 柜台后修筑有一个大锅灶, 锅里炖着羊头、羊蹄子、羊骨头等物, 羊汤就从这锅里舀, 而后加上羊杂等物。 不一会儿, 伙计就将几碗羊汤、一摞烧饼端上了桌。 连秀秀都分得一大碗香气扑鼻、热腾腾的羊汤。 她虽然年纪较小, 但羊汤里面没几块羊杂,多是汤水, 一碗汤倒也喝得下。 “吃快些, 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去东边的牲口市子看看,挑一挑骡马。”李岳山嘱咐了几句,拿酒葫芦倒了一杯酒,‘滋’地一声饮了小半杯, 接着就把烧饼泡到碗里, 加了些佐料, 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众弟子亦都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4、雄秀镇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5、怀崽的马骡(2/2) 羊汤味极鲜美, 同时膻味也略重一些, 喜欢的人对这一碗羊汤自是喜欢极了, 厌恶的人亦是见着羊汤店,都会远远地掩鼻走开。 当下穷苦人家,有的一口肉吃已是极大的享受,倒也无所谓膻味不膻味的。 灶班众弟子都吃得香甜, 苏午亦不例外。 ——他本也喜欢喝羊汤。 把烧饼掰碎了泡在汤里,时下还不见辣椒的影踪,不能在羊汤里撒点羊油辣椒,也让苏午颇为遗憾,他埋头吃了几口羊汤泡饼,夹了一筷子羊肺吃掉, 转而同喝了一杯酒,满面通红的师父说道:“师父,我昨夜本想问你——现下竟然还有赶尸匠这种人么?鬼祟遍地,他们赶着那些尸体,难道不怕招来厉诡?” 死人、荒村、坟冢、乱葬岗等地亦招来厉诡, 非只是一句空话。 而是确有其事。 虽然此中道理难明,但避开这些东西,对人总是有些好处。 是以苏午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赶尸匠这种职业存在? 别人恨不能躲着厉诡走, 他们偏偏赶着尸体到处跑,故意招引厉诡? 若天下无诡, 这些人如此做也就罢了。 可现下分明是有诡的世界,厉诡侵袭事件是存在于很多人记忆里的东西——如此再赶尸,怕是就说不过去。 哪怕有财帛诱惑, 那也得有命收取才行! “散人脉的赶尸匠多出湘西, 厢西自古蛊瘴颇多,草丨鬼丨婆、落洞女一类的诡异现象,多在此地发生。 而这些散人脉的赶尸匠,也都是些可怜人。 他们偶然间被厉诡寄托在身,父母亲族弃绝了他们, 为求一条活路,便为当地看守停放尸首的义庄,在这种一般人根本不愿多停留的地方安下家来, 久而久之, 赶尸匠们就发现, 义庄里尸体散发的尸气,对他们压制体内厉诡很有奇效。 那些客死异乡的人,身上尸气尤重。 是以, 这些最初的赶尸匠往各地赶尸,既可以收取主人家一笔佣金,又可以借着尸体散发的尸气,来压制体内的厉诡,以后又将传承绵延,教授同样受厉诡所困的弟子, 各地义庄互通有无, 最终形成了如今的‘散人脉’。” 李岳山喝几口羊汤,便与苏午说上几句。 喝了半碗羊汤, 吃过两个烧饼,他总算把这番话说完。 “原来如此。” 苏午恍然点头。 按着师父所言,似自己这样容纳两只厉诡在身的驭诡者,应该是可以拜入散人脉赶尸匠门下,跟着他们学习如何用尸气来压制体内厉诡的。 “死者尸体终究不吉利, 常年驱赶尸体,行走各地,散人脉的赶尸匠难道不怕招来鬼祟吗?”苏午思索着问道。 “他们自宋时就有了传承, 想来是有一套可以规避厉诡的方法的。 这是人家的秘密, 老汉我却也不甚清楚。”李岳山‘滋溜’一声喝光最后一口酒,把碗底的羊杂碎几筷子吃下,看下众弟子, 弟子们大都在他之前,都已经把食物吃完。 只有苏午与两个女子吃得慢一些。 他不满地敲了敲烟袋锅,对苏午道:“快些吃东西,莫光顾着说话! 我就发现, 每次就你吃饭慢别人许多, 你这样的年纪,吃饭就该狼吞虎咽, 吃得那么慢,难道不觉得饿吗?” “那茅山巫的赶尸匠又是怎么回事?”苏午连忙再问一句,转而托起海碗,立刻道,“您说着,我吃着,等您说完了,我也吃完了!” 师父瞪了苏午一眼, 却也没说其他, 直接说起了‘茅山巫’的事情:“茅山上清一脉的道士,与茅山当地巫傩法门结合,便被称为‘茅山巫’。 这一脉的道士既通巫术, 又修道法,也是个厉害角色。 茅山的赶尸匠,又名‘搬山道人’。 这可不是说他们的道法巫术能搬山, 而是说,他们善于于山脉起伏之间,寻得聚气藏风之所。 搬山道人所谓的赶尸, 其实是他们的一种修行。 此‘尸’亦非死尸, 而是他们门下弟子,或是师门长辈。 将‘尸’安葬在聚气藏风之所, 助‘尸’修行! 这个‘尸’,既可以是神灵降真,亦可以是先祖显圣,乃追究过往,借‘假’修真。 ——老汉也只了解这么多。 如有机会遇着茅山巫的搬山道士,你可以自己问问他们——不过他们乐不乐意搭理你,却又是另一回事了。xxc0m 其实,各地道术巫术,多有勾连。 譬如说巫傩之术,又与扶乩、马脚发僵、神癫问阴多有类似。 你越多了解, 便越能发现,他们某些仪轨都极相似。” 师父看着大弟子懵懂的眼神, 又道:“以后总有机会了解的,现在,赶紧喝你的羊汤吧! 都凉了, 浪不浪费!” 苏午不敢再言,埋头呼噜呼噜喝光了羊汤。 羊汤味极鲜美, 可惜他光顾着问话,却未怎么品尝出来。 吃过早饭, 李岳山给羊汤食肆拿了几个铜钱,便得允许把一应东西都放在他们店铺里, 如此,一行人便得以轻装上路, 按着掌柜的指点, 去了东边的牲口市子。 当下, 牲口市子刚开始不久, 赶着将牲口卖出去,换银钱的贩子们,已经把一匹匹牲口栓到市子四面的围桩上, 来牲口市子闲逛的人就少了许多, 多数人来这里, 是真的需要买一匹牲口回去。 这个地方,各种牲口身上的腥臊味、粪尿味极重,如不是为了挑选牲口,没人会愿意在这种地方多盘桓。 牲口市子里, 以驴、牛、羊居多, 大骡子较少,但也能看见七八头。 “哞——” “啊——呃——啊——呃——” “喂哕哕哕……” 各种牲口的叫声,混着浓烈的腥臊味,直往灶班子一行人的面上冲。 师父背着个小包袱, 沿着回字形的围桩随意走动, 不时请贩子掰开一匹牲口的嘴巴看看牙口,撩起蹄子看看蹄掌,掀开尾巴观察粪门, 他显然有些购买大牲口的经验, 不然也不会到地方吃过饭后,就直奔市子里来。 李岳山不止是询问骡子的价钱, 还会询问驴子、黄牛的价钱。 苏午跟在他身后, 那些牛儿见了他,便都扑棱着耳朵,往他身边去挤,以至于李岳山都忍不住惊讶地说了句:“你难道属草的么? 竟得这些耕牛这般喜欢?” “……” 把市子里的骡子都看了个遍, 李岳山一头都未相中。 “都是驴骡,其实驴骡也可以,拉车已经足够,耐力也比驴或者马要强, 但这里这几头驴骡,要么蹄掌生了脓,要么胃肠不对劲,要么年龄太老了,想要用它们,却得先给它们治病拿药才行。” 他连连摇头,对这种情况甚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百十里内贩卖大牲口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如此还相不中自己想买的牲口,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这里有几头驴子还不错, 不然咱们先买头驴子使唤着?”李岳山征求弟子们的意见,主要看向了苏午。 苏午道:“不妨买两头驴子, 一头公驴,一头母驴, 让它们帮着拉车。 以后也可以让它们配丨种下崽。” “现在都三月多了, 眼看着就进入四月,离母驴发丨情的时候倒也不远。 这么说, 它们路上配上了, 下几个驴崽子,你给照看着?”李岳山斜乜了这个不懂常识的弟子一眼。 苏午张了张口, 无话可说。 最终, 李岳山花了五两三钱的银子, 买了一匹大青驴。 驴儿正是有劲能干的时候,脾气也较温厚, 吃了珠儿递给它的几把干草后,就乐呵呵地被灶班子一行牵走了。 “驴子毕竟比不得骡子, 拉货也不多,还得咱们出把子力才行……” 边往围栏外面走,李岳山边与徒弟们说道。 他们还未走出围栏, 出口处, 有个黑脸大汉牵着一匹同样浑身乌黑油亮的大牲口,沿着围栏的过道走了进来。 看到那匹大牲口, 李岳山眼神一惊。 ——黑脸大汉牵着的牲口,赫然是一匹大马骡! 不过,那马骡肚子有些鼓, 竟好似怀孕了一样。 马骡不似驴骡,应该根本不能生育才对。 可现下这匹马骡,却好似怀了崽子?! “这马骡卖吗?” 李岳山拉住壮汉,问了一句。 “卖! 十五两!” 黑脸壮汉直接给出一个远超出普通骡马的价格,他见李岳山皱起眉,连忙补充道:“我这马骡怀了崽子的! 等它下了崽子,那崽子也是能卖钱的!” “那母鸡也是可以下蛋的, 若买一只母鸡,岂不是要将它每日下的蛋也算进去?”李岳山一句话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 他接着端详那匹体型矫健,比大公马也逊色不了几分的母马骡, 之后道:“更何况, 马骡不能下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谁知道你这马骡肚子里怀了个甚么怪胎? 若是生不下来,流产也便罢了, 若生下来个怪胎……” “你若不像买, 俺自寻别人卖去!”黑脸大汉被他说得脸上挂不住,牵着马骡就往围栏里面走。 “诶, 别急啊, 这样,我给你九两银子,买下这只马骡如何? 你须知道,这马骡不能下崽,却偏偏怀了崽子,这可不是好预兆……” “九两太低了, 我最低只能给你十四两半!” “莫要说那些废话, 我给你个实诚价格,十两,行不行?不行就算了,反正我们也有了一匹好驴子。” “…… 你再加点,十一两!” “十两三钱!” “凑、凑个整吧,十两半行不?” “行!” 如此, 阴喜脉灶班子走出牲口市子的时候, 已经有一匹大马骡, 一匹小青驴。 师父随后领着弟子们去油坊买了油, 购买些自家吃得粮食, 最后去了一趟药铺。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5、怀崽的马骡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6、过诡关(1/2) “马骡怀了崽子, 不是好兆头,须配几幅活血的药给它,让它的崽子流掉。” 药铺门口,李岳山对苏午如此说道。 苏午牵着马骡,忍不住向李岳山问道:“马骡怀崽子,不是好兆头,此中是有什么典故在里头吗?” 诡异横行的世界, 有时候一个民间典故里,就蕴藏着规避厉诡的窍门, 却由不得苏午不上心。 如若马骡怀崽子这种事,在民间有甚么说法的话,师父想要流掉这匹马骡的崽子,苏午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那倒没有。” 师父摇了摇头,道:“只是马骡怀崽这种事,实在过于罕见,一万个里面难见着一个。 老汉觉得这事不对劲, 所以想着还是让它不下崽子为好。” “要是配的药不济事, 它还是把崽子生出来,那又该怎么办?”苏午扬了扬手里的缰绳。 既然此中没甚么民间忌讳, 他也稍稍放下心来。 想着当下的草药治病效果不佳,便随口多问了师父一句。 “那便只能说它的崽子命数不错, 该活下来。”李岳山摆了摆手,转身走进药铺内。 苏午闻言愣了愣, 和师弟师妹们守在药铺外, 不多时, 师父买回了几包药材, 交给苏午, 他随手打开拨弄几下,就遭师父训斥了两句:“你又不懂得药理,莫要乱拨弄,把草药给我弄乱了!” 苏午含混应对, 查清了药包里都是哪几样药材后, 趁着灶班子要回羊汤食肆拿行李的时候,他借口肚子疼,暂时离场, 又回了药铺,另外买得几包药材。 既然马骡下崽这种事, 本身并没有甚么讲究,师父也是抱着能流掉最好,流不掉也不碍事的想法, 那他倒不妨试试, 保住那只小崽, 怀崽子的马骡,多罕见。 …… 野岭荒林间, 一条铺着条石,正好能容一辆马车独行的道路蜿蜒而去,深入丛林之中。 条石上遍及青苔, 石缝里, 几根野草冒出了头。 在这道条石铺就的道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鹧鸪岭官道’。 这条看起来既不宽敞、亦不平整,反而颇显崎岖的条石路,却是一条正儿八经的官道。 此时, 一匹大黑骡拉着辆排子车, 蹄子哒哒地叩击着条石,沿着崎岖官道深入绿藤牵蔓的野林中。 那排子车上罩了个用竹篾编成的棚子, 棚子里, 堆着许多杂物。 苏午坐在车头,一手捏着根马鞭,不时驱赶马骡几下,叫它及时调整方向。 这马骡刚刚怀了崽儿没多久, 当下还有些挽力,又兼师父本就不想留下它的崽子, 所以没顾忌过什么。 但是, 胖老者越是想尽早把这马骡的崽子下掉, 这马骡反而越不见有流产的迹象, 它整日都被使唤,精力偏偏越发旺盛,不见萎靡。 李岳山自然不清楚, 他每次熬给马骡吃得‘活血’药汤, 半道被苏午加了几味药材,药性早就更改得一干二净, 反而变成了补血壮骨的良药, 马骡吃得欢快, 精力自然越发增长。 自从开始给马骡用药以后, 苏午也举一反三, 从模拟器里兑换出雄血汤、元昭大玉汤,乃至自己身为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才能享用的锻体药汤,加在每日的饭菜汤羹里,和师父、师弟师妹们一同享用, 这一日时间下来, 明明颠簸了六十多里地, 但灶班子上下均无疲惫之感, 反而很是精神。 师父见状也啧啧称奇, 只能将这一切归因于新买的两头大牲口身上, 觉得它们确实为弟子们分担了不少劳累。 马骡行过官道, 其后跟着一头大青驴, 拉着一辆同样扎了竹篾棚顶的排子车。 驴子挽力不如马骡, 车上只铺了一些被褥, 还有李岳山及一众弟子们。 “阿午! 徒儿! 过了这鹧鸪岭,就放慢些速度——驴子吃不住劲了,得叫它歇歇! 看看这附近有村子么? 咱们去投宿一晚!” 两车相距不远, 沟通基本靠吼。 李岳山声音洪亮,话音传出去,便惊得林间鹧鸪在草丛藤蔓里一阵乱窜,更有几只斑鸠扑棱棱飞了起来, 也惊醒了趴在青苗怀里,睡得正香的秀秀, 秀秀迷瞪着眼睛, 看着前面驱赶着驴子的师父。 前面那辆骡车里,传来大师兄的回应:“行!我知道了,师父!” 她眨了眨眼, 觉得四下里颇为安全, 就又抱着青苗师姐睡过去了。 骡车行过野岭,到了地势渐缓的坡地上,速度果然慢了下来, 大青驴在骡车后粗着鼻孔,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师父看得心疼, 见四周虽然草木葱茏, 但地势徐缓,不可能藏匿得了贼寇,就喝住了苏午, 叫他停下来, 让两匹牲口歇一歇。 而后, 苏午与师父给两匹牲口卸下排子车,师父把缰绳交到他手里,让他牵着两匹牲口去吃些嫩草, 他点头应下, 果然牵着马骡与驴子到了坡地下的一片草丛里, 趁着师父去做别的事情时, 拿出些草药给两只牲口生嚼着吃, 又给它们各自喝了半碗雄血汤。 未用多久, 两匹牲口打着响鼻儿,龙精虎猛地转回来。 “果然是饿得急了, 吃了些吃食就缓过劲来。”李岳山拍着两匹牲口的脑袋。他还指望着这两匹牲口能载着自己这个灶班子,到更远的地方去。 既是想让它们好好干活, 多爱惜它们一些自然也是应当。 师父对苏午说道:“让它们歇一歇,消消食。 趁着这会儿时间, 你把早上教给师弟师妹们的那几个大字, 再教一遍,看看他们记住了没有?” “是。” 苏午点头答应。 灶班子有他一个认识字的人,师父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一有空便会催促他教师弟师妹们认字, 他对繁体字其实懂得不多, 能写的就更少, 便先捡自己会的教, 不会的以后看看书,也可以反过来再教给他们。 如此在缓坡上呆了约莫一二刻时间, 阴喜脉灶班重新启程, 马骡、青驴一前一后踏过松软的土路,穿出了四下里葱茏的林木,沿着一条直道往前方行去。 一片片乌云渐渐遮住映照半边天穹的太阳, 本就很少晴好的天色,这下子又变得阴沉沉的。 四野间刮起了寒风, 阴风扯着嗓子怒号, 先前还比较晴好的天色,不过转眼时间,就完全昏暗下来。 茫茫山野间, 狂风乍起,刮得枯树哗哗作响,荒草尽折了腰! 车队前头挂着的几盏灯笼,随大风不断摇曳,内里的灯火也俄而张牙舞爪,俄而缩成一团, 黑暗倾盖世界, 天地间, 仿佛只剩下了阴喜脉灶班这一支车队! “这天气不对劲!” 李岳山在后面的驴车上扯着嗓子喊:“入他丨娘的,这是要让咱们过诡关! 阿午, 还能看见前面的路吗? 只能看见前面的路吗?!” 身处狂风摇撼之中,苏午身形巍然不动, 他从这天变中感应到了天地浩瀚的威严,却未有察觉到有丝毫诡韵的流转, 那么, 师父所说的‘过诡关’是什么意思? 难道与诡遮眼、诡打墙一般的诡异现象? 苏午摘下棚顶上挂着的灯笼, 将灯笼朝前推出, 映照周围, ——果然只能看见前面一条指路,通向未明的黑暗, 而四野间,尽被黑暗屏蔽去了, 甚么都看不见! 灯笼狂烈摇摆着,内里的灯火却始终未见熄灭, 马骡在这狂风中微微发抖,嘴里不停传出喂哕哕的叫声。 探过了四下的情况,苏午扭头就朝后边的驴车叫喊:“只能看见前面的路,骡子不肯朝前走了!” “果然是日丨他娘的过诡关! 阿午,下车! 提着灯笼下车! 把灯笼架到牲口脑袋上! 拉着它走!” 师父的叫喊声随着风声一同传了过来! 苏午依言跳下排子车,拽住缰绳,拿灯笼架在马骡脑袋上, 灯笼一照着它的脑袋,它果然安静了许多, 也不知方才无光映照时,它看到了什么?变得那样惊慌。 呜——呜! 大风裹挟着树枝、尘灰,遍天盘旋扑打在排子车的棚子上,哗啦啦作响! 幸好这棚子编得结实,未被烈风当场卷走。 可即便如此, 棚子也快被扯散了架! 这时, 师父牵着大青驴,新 用灯笼照亮驴子脑袋周围, 勉力拉扯驴车与苏午肩并肩, 二人相隔很近,饶是如此,他都需要大喊着,才能让苏午听见声音:“走吧,阿午,咱们朝前走——” 灯笼光里, 胖老者神色严肃,隐含担忧。 哪怕他气势依旧豪勇,但苏午亦从师父的表情里察觉出来,‘过诡关’并不是件容易事。 前途未卜。 ——当下这个时候, 苏午已然试着沟通了自己的护法——李黑狗, 其本来就一路随行在周围。 然而,在这黑天下, 李黑狗面临的情况比苏午这边更加糟糕,并未因为他驾驭了一只厉诡,就让此情形有所好转——他在这黑暗里,甚么都看不见! 都不如灶班子一行,还能接着灯笼光火,照亮出一条前路。 只能凭着本尊与护法之间的联系, 跟随在苏午等人之后。 却是休想在这黑天下,走出另外一条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6、过诡关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7、一更一点正好眠(2/2) “师父! 过诡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黑风急, 苏午牵着马骡,与师父并肩子沿路前行。 两人都举着灯笼,微微照亮前方的路。 青驴后的排子车里,几个师弟师妹们已经爬起来, 青苗举着一盏灯笼,看到前方那两道身影,纵被狂风吹袭得浑身衣衫散乱,但亦未有倒塌的迹象,内心不禁升起了几分安全感。 呼—— 这时候, 驴车顶上的竹棚子终于抵抗不住, 被烈风拉扯起,随风飘远去! 灶班弟子们吓得惊慌不已, 师父没时间回答苏午的问题,扭头看向众弟子,喝到:“篷子被刮飞了,飞它的就是! 别管! 都在车上做好!” 他的话果然有几分作用, 几句说完,就定住了弟子们的心绪。 随后转回头去,看了看苏午,脸色凝重道:“等过了这段路,我再与你说! 继续朝前走, 看看前面是什么光景!” 苏午点点头,不再多言。 一对师徒并排拉着牲口,在狂风中艰难前行, 灯笼始终只能照出前方三尺之地, 再远便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如此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狂风渐止, 倾盖天地的黑暗也转变得浅淡许多。 当下灶班子所走的这条路,通往有十余座屋院散落、道路间野草齐腰深的‘小村’。 看着前方那些房屋的轮廓,李岳山脸色阴晴不定。 他扭头朝后看,依旧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团, 后路就好像被黑暗充塞住, 反身退回黑暗里,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都下车来, 手拉着手,并肩走!” 李岳山对弟子们吩咐道。 青苗拉住了秀秀与珠儿的手, 秀秀拉着狗剩, 一众师弟师妹们跟在苏午与师父的身后。 哒哒,哒哒…… 两匹大牲口的蹄子落在土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此间也仅有这点声响。 苏午提着灯笼,映照着四下的光景。 他前面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的门楼, 但那门楼前也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荒草半遮着门楼,叫人看不清那畔的真切情景。 “这是进了荒村了……” 苏午低声与师父说着话。 “小心些。 进了诡关,只能设法闯过去。 所以,遇着了事也别太害怕。”师父叮嘱着苏午, 转而拿出大徒弟送给他的铜烟斗,塞上烟叶点烟了,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眯着眼扫视四周。 他把缰绳递给了珠儿,转身从排子车上取下月牙方便铲, 见到他的动作, 弟子们也一阵紧张,唰唰唰地各自抽出了兵刃。 亮晃晃的刀剑被灯笼火把光芒反射得各处都是,却更显得这个只有十几座屋院的荒村影影绰绰。 “那边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师父一手提着月牙方便铲, 一手指向方才苏午看过的门楼,他查探过四周,发现只有这座屋院修了院墙,便动了占据这座屋院来作休整的想法。 只是一眼扫过那门楼, 却仿佛看到门楼阴暗处,竟似站着一个人一样! 苏午的目力比师父更强, 在此间的黑暗里,他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目光扫过师父所指的门楼, 便看到,那阴暗处确实站着一个‘人’。 也不能说是人, 那道身影,面目青白,隐约泛黑, 张着眼睛, 暗黄色的眼眶直勾勾盯着苏午这边,随着众人微微动作,它的眼珠还会跟着转动! 会动的尸体! 僵尸?! 看到那身影之后,苏午心里瞬间有了猜测。 他回应着师父的问话, 沉声道:“那边确实有个人影。 但不知道是不是人……” “废话! 夜入荒村,见着人也不能当人来看!”师父咧嘴斥了苏午一句,扭脸见大弟子面无惧色,便低声道,“咱爷俩过去看看。” “好。”苏午跟着点头。 他扫视四周, 只看到了那门楼下有一具尸体, 未见其他地方有甚么异常。 师父转回身,从珠儿手里拿走灯笼, 揭开灯罩, 端着那燃火的铁碗,往地上一放, 又揪来些野草柴棍,堆在四周, 铁碗里的火瞬间舔舐上这些干柴,轰地一下就燃起好大一团篝火! 烈烈火光在幽夜里燃烧起来,暖烘烘地散发着光热, 聚在篝火前的弟子们顿时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不停往里添柴, 莫要让火熄灭了!”师父嘱咐着一众师弟师妹,捡起铁碗,重新放回灯罩里,递给珠儿,又道,“扯些破布浸油做些火把来, 人手一个!” 他嘱咐过弟子们, 再不停留,与苏午一齐走向那栋门楼, 明明身后火光熊熊, 可门楼也未被照亮, 那处角落里依旧昏暗得很,只依稀看见个人影。 待二人走近了, 苏午拿灯笼一照—— 就照出个青白脸,昏黄眼睛,不似活人的人,那人张开嘴,露出一嘴沾着涎水的獠牙,嘶嚎着朝李岳山师徒扑了过来! “好僵尸!” 李岳山怒骂一声,手里的月牙铲嗡地一下横起来, 一铲子抵上僵尸的喉咙! 这迅猛地一记直铲, 换做平常人, 早被铲掉了脑袋, 可僵尸脖颈直被斩断小半,大半仍连着头颅,奋力伸直双臂,遍布漆黑指甲的手爪攥出了连接月牙铲的木杆,竟欲要将之直接扭断—— “嘿——” 师父浑身发劲, 旁边的苏午却比他更快了一步, 一抹雪亮刀光闪过, 那僵尸的脑袋就似一个西瓜般被竖着切成两半! 污臭的黑血洒落两人的兵刃, 在师父注意不到的兵器刃面上,一个个细密银亮的密咒真文亮起,将那些污血徐徐吸收。 僵尸脑袋被劈成两半,顿时仰面扑倒, 再不复方才凶狂! “呜——” 一缕黑气从那尸的脖颈里冲出, 直飘向远方, 却在这时,李岳山捡起苏午刚才放在地上的灯笼,揭开灯罩,托起铁碗,对着那股欲要飘远的黑气——他手指在铁碗里的火焰上微微一弹, 一道火舌倏忽直去, 直接盘绕上那股黑气,在半空中就将之滋滋啦啦地烧作虚无! 做完这些, 师父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灯笼罩好,递给了苏午, 拍着大弟子的肩膀道:“狗崽子反应挺快,力气也大! 幸好一刀劈了这僵尸, 不然师父的兵器岂不是要遭殃?” “记住了, 再看见这种东西, 直接砍它脑壳,脑袋掉了,就会有一股尸气从它脖颈里喷出来,用火一烧,它就彻底嗝屁,再难兴风作浪了!” 李岳山向大弟子传授着经验。 苏午则想起了另外的问题:“尸气? 这是赶尸匠赶的尸吗? 那伙赶尸匠要去火巡铺——去火巡铺,需要经过鹧鸪岭? 他们也……” 师父蹲下身去查看那具无头尸体, 看到了尸体的双臂上,另外裹着一双长到肩膀,针脚细密的‘袖套’。 袖套上可见有一些镇墓兽之类的图案, 中间绣着几个字‘长福义庄’。 “要去火巡铺,是必须得经过鹧鸪岭。 看来他们也遇着了这道诡关, 没过得去——过得去顶多丢下几具尸体,不至于把沾了尸体的僵尸留下……”李岳山摇着头,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看来这次的诡关,不好应付。” “诡关,究竟是什么?” “有些厉诡,四处游荡。 偶然游荡到那些气脉交结之地,于是就像入网之鱼一样,被困在其中。 积年累月下, 它们自身渐渐与气脉相连, 能使天象变化。 这时候,有人在路上走着,偶然间可能与它们气脉相连, 或是途径气脉交接之地。 这便是诡关。 渡过诡关,能打开盘结的气脉,会有所获益。 但不能渡过诡关, 便只有死了。”李岳山沉声道。 诡关, 看来是厉诡与天地共同设下的关卡! 那伙要去火巡铺的长福义庄赶尸匠,已经折在了这道诡关中, 须知, 那些赶尸匠受厉诡侵染,是另一种形式的驭诡者, 他们都没能过去, 多数还是平常人的阴喜脉灶班子,想过这道诡关,只怕更加困难——赶尸匠既死,他们容纳的厉诡必然复苏,说不得也徘徊在这荒村里, 成为诡关的一部分! “走, 先推门进去看看。” 师父似乎与苏午想到了一处去, 他扭头看着其他弟子围着护命火,制作火把,内心有些无奈。 自家的护命火也未碰过几只大诡, 却还不算强。 不知能护持弟子们到何种程度? 这种话,却不能说出口,免得弟子们更加惊惶。 李岳山站起身,朝苏午点点头,而后一手推开了那两扇黑漆木门。 哐当! 木门应声而开, 师父当先跨过门槛。 苏午提着灯笼紧跟着照亮了周围, 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门楼过道而已,过道里还堆着些柴草。 沿着过道走出去, 一阵咿咿呀呀哀哀切切的女声就传进了师徒二人耳朵里:“一点一更正好眠,忽闻黄犬叫声喧, 叫得奴家伤情,叫得奴家相思, 夜冷也思情…… 二更二点正好眠,寒虫叫了二更天, 叫得奴家伤心,叫得奴家痛心, 伤心痛心越叫越伤心……” 随着声音传入耳里, 二人看到, 堂屋里,窗纸映出一个女人的剪影。 ‘她’背对着二师徒,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拿针线细细地缝着。 似乎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 这个女人的脑袋缓缓转过来。 从身前转到了身后。 朦胧的五官映在窗纸上, 让师徒俩仿佛看到一张泪水涟涟的脸。 “三更三点正好眠,三更孤雁叫了三更天, 孤雁我的哥,你在那厢叫,我在这厢叫, 叫得奴家伤心,叫得奴家痛心……”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7、一更一点正好眠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8、各自渡关(1/2) 窗纸里的女人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 朝向窗外, 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她的双手尤自穿针引线,缝着怀里的事物。 苏午拧紧眉头。 都已相聚如此之近,他依旧未从窗内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丝毫诡韵! 他转头看向师父, 李岳山与他相视一眼, 嘴唇微动,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走。” 苏午点点头。 师徒俩一个持月牙方便铲断后, 一个提灯笼走在前头, 往门楼后的过道里撤退。 过道尽头的两扇木门依旧敞开着,仿佛任由他人进出,不会作任何阻止。 俩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楼, 李岳山一步跨出了门——而苏午却在那个刹那,顿在了原地——他一脚迈出,也将迈出门的时候,忽然感觉在前方感觉到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于是收回脚步, 身形一停, 却见师父走出门, 浑然无事! “它不想让我走! 我暂时出不去了——”苏午瞬间明悟,在两扇黑漆木门徐徐合拢之时,向一门之隔的师父急速出声,“师父,看好师弟师妹! 这一关, 可能每个人都要独力渡过!” 当下这个瞬间,苏午看师父迈过门槛,浑然无事, 而自己迈出双脚时, 却分明感受到绝大的危机感, 霎时心念连转, 向师父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的话刚刚说完, 身前两扇黑漆木门彻底闭拢了——听不到门外丝毫的动静, 只能听得那堂屋里,咿咿呀呀地歌声越发哀怨,越发悲伤地响起,萦绕这座小院:“四更四点正好眠,四更斑鸠叫了四更天, 斑鸠我的哥,你在那厢叫,我在这厢叫, 叫得奴家伤心,叫得奴家痛心……” 堂屋窗纸里投射出的光芒愈来愈亮, 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映照出一个低着头穿针引线,缝着不知甚么东西的女子身影。 那道影子微微侧目, 朝门楼过道里的苏午看了一眼。 —— “师父,看好师弟师妹! 这一关, 可能每个人都要独力渡过!” 李岳山看着门后的大徒弟, 听着他语气急促地言辞, 眼看两扇木门行将合拢,师父猛地挥起那柄月牙方便铲,试图砸烂木门! 嗡! 铁铲卷起狂风, 骤地砸在木门上, 木门却犹如钢铁所铸,受此重击,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两扇木门完全合拢了, 门后的动静完全听不见。 自身积蓄全力的一击,都未能将看似薄弱的木门砸出个窟窿, 师父看着黑漆漆、仿若凝成一体的两扇门, 神色倏忽变幻几下, 转身走回了篝火堆旁。 他目光扫过剩下的几个弟子, 弟子们显然也听到了大师兄被木门封锁在内时的沉喝声,神色都极为沉重。 “师父,师兄他……”李珠儿脸色发白,频频看向那座自把苏午封闭在内后,就再无动静的门楼,视线越过门楼旁的矮墙,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李青苗亦向师父投去目光。 “你大师兄做事胆大心细,比你们强了不少多少。 他一定没事的!” 李岳山沉声打断李珠儿的问话, 随后自己又重复了一句:“一定会没事的!” “你们也听到了,大师兄先前说过的话。 为防万一, 我对你们有几句嘱咐。”李岳山目光扫过众位弟子的面孔,在他们各自手上举着的火把上微微停留,随后道,“我要说的事情, 第一就是,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记得不要让你们各自手里的护命火熄灭! 第二, 一旦遇到极危险的情况,自己无法破局逃脱的话, 便守着护命火, 嘴里念出四句话: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此四句话,不一定能起到作用, 亦或许会有所作用。 你们只须记得,念出来以后再看见的所有非正常景象,都不要去回应,不要去接触! 只当外在一切与自己无关就好!” 危急关头, 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李珠儿这些弟子的救命稻草, 她们自然是把师父所言都牢牢记下! 看得众弟子神色紧张忐忑,李岳山脸色微微舒缓了些,道:“这般情形之下,紧张也是毫无作用,反而会坏事。 各自都静下心来吧, 做我们这一行,总要经历这些诡异情形的。” 他说着话, 目光再次于弟子们身上梭巡, 李珠儿, 青苗, 秀秀…… 三个人…… 三个人?! 李岳山瞪大眼睛,忽然出声道:“狗剩子呢? 狗剩去哪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转头四顾, 顿时发现,先前还在众人里的狗剩子不见了踪影! 秀秀懵懂地扬起手, 本是她拉着狗剩师兄的, 可狗剩师兄却在她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直接原地消失了! “看来你们大师兄说得很可能是对的, 这一关,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要自己渡过,阿午,狗剩已经先后被引去渡关了!”李岳山看着剩下三个弟子,内心阵阵发寒, 他不知下一个消失的会是谁, 会不会是自己? 只能趁着自己还与弟子们在一起的时候, 尽可能传授他们一些应对厉诡的经验:“秀秀,你到师父这里来,师父拉着你! 我再教你们一个与刚才那四句咒语配合的手势, 做出这个手势,与念诵咒语的效果是一样的! 秀秀,你要抓紧记下这个手势!” 先前说得太急, 李岳山显然忽略秀秀是个哑女,根本无法口诵密咒,当下记忆起来,赶紧把一道手势教给了秀秀。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 拉着他的秀秀不见了。 李珠儿、青苗惊恐地看着师父拉着空气, 对着空气说话! “师父!” “秀秀不见了!” 李岳山闻言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的一番话,竟是对着空气说出来的。 此间盘踞于气脉中的厉诡, 有在不知不觉中扭曲人的认知,使人忽略去身边人已经消失这件事实的恐怖能力! 他念头急转之际, 忽然觉得四下的光线暗淡了许多, 猛地回头看向火堆所在的位置——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两扇门立在那里, 再转头回顾, 就看到一道墙边堆着柴草的过道。 自己正处于这过道里, 过道外, 窗户里的火光,将一个女人的剪影投照在地上,那女人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一点一更正好眠,忽闻黄犬叫声喧, 叫得奴家伤情,叫得奴家相思, 夜冷也思情……” “呵!” 胖老者咧嘴冷笑着, 提着月牙方便铲,迈步走进院子里,眯眼观察了一会儿那窗户里的女子剪影。新 他看到旁边有扇门, 可以推门走入窗内, 侧边的柴房不设门扉,借着些微火光, 李岳山正能看到柴房里堆满了一捆捆柴禾。 胖老者眼珠一转, 忽然迈步走进柴房, 把那一捆捆柴禾拖出来, 围着堂屋的窗户摆满, 随后从怀里拿出续了烧魂火的火引子:“看你这小诡儿有几分本事! 能不能禁得起这一把火烧!” “呼——” 朝着火引子猛一吹气, 火头登时通红! 师父把火头往柴禾里一杵, 与那灼热通红火头接触的柴禾,纷纷燃烧起来, 一团金红的火光从柴禾上生出,而后迅速向着四周的柴禾蔓延,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 窗户内的女子歌声戛然而止! —— “小嫂子,师父、师父不见了!” 李珠儿看着眼前的师父,倏忽被黑暗吞没,消失去踪影, 侧目向青苗急声说话。 她转过头去, 却看到旁边空空如也。 本来抓着青苗师姐的手掌,此时只是徒劳地抓着空气。 一股寒意蓦地自珠儿后背涌起! 她一手捏紧了火把, 一手持雁翎刀, 迈步走向前方的黑暗, 走过一条黑暗的过道。 —— 哑女秀秀眼神迷茫地看着窗户里的女子剪影, 女人倏忽回转过头来, 模糊朦胧的面孔印在窗纸上, 直勾勾地瞧着秀秀, 嘴里咿呀咿呀地唱着歌。 秀秀呆了呆。 随后又转头四顾。 她分明记得, 方才师父还拉着自己,要与自己说些什么——可转眼之间,师父不见了踪影,师兄师姐们都不见了踪影…… 好奇怪哩, 窗户上那位姐姐是谁? 她的脑袋为何能那样转? 脑海里思绪涌动着, 秀秀低下头,握着师姐专门给自己做的小火把,迈步走向了堂屋的门口。 走进堂屋里。 屋内灯火昏暗, 一个女子背对着秀秀,坐在土炕上。 她肩膀微动,低声啜泣着, 嘴里唱着哀哀切切的歌儿, 但手上并没有绣什么东西。 在她身前, 盖着一床被窝。 那被窝下隐约浮凸起一个人形的轮廓,像是被单下盖着一个人一样。 秀秀眼神懵懂地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她虽然年纪幼小, 但早经世事, 其实内心隐约猜测出了,当下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或许是一只诡。 然而,哪怕内心生出此般猜测, 秀秀也并不觉得害怕。 ——上天不仅剥夺去了她说话的能力, 更让她没有常人应有的恐惧情绪。 她会难过、悲伤、震惊、生气, 但不会感到恐惧。 意识到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或许是一只诡后,秀秀呆了呆, 而后从堂屋的方桌下面拿来一个小板凳, 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凳子上。 她一个小孩子,面对一只诡,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哩, 跑也跑不掉, 诡要吃自己便吃罢。 就是想到师父、想到教自己认字的大师兄、想到两个师姐、想到每天都能吃饱的饭……秀秀忽然有点不舍得, 她擦了擦眼泪。 秀秀不说话, 背对着她的厉诡,停了歌声, 却是悲痛万分地出声道:“客人,吾家夫君今夜新死,小门小户实在腾不出位置, 客人还是另找地方投宿吧。” 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那女诡的话, 秀秀脑筋转了转。 自己可以走了吗? 她起身走到门口, 便要拉开那扇不知何时闭锁的堂屋门。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8、各自渡关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79、际遇(2/2) “吱——” 木门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声响, 任凭秀秀如何用力,都休想拉开那扇门。 她呆了呆, 又回头去看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女子继续抽噎着, 抽噎了一阵子后, ‘她’语气低沉地道:“既然客官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投宿,又不嫌弃与我夫君的尸首共居一室,那就暂且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秀秀眨着眼, 她并不想呆在这里啊, 若是能够离开,她早就推门走开了。 可是这扇门推不开的。 背对着哑女的女子,说过几句话后,就沉默下去。 偶尔拿衣袖擦拭眼泪。 秀秀见她也没有别的动作, 呆了一会儿, 就坐回了板凳上。 她看着土炕被卧下凸起的那道人形,小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女子擦了一会儿眼泪, 再次出声了:“客官,还不歇息么?” 她并不等秀秀回答什么,就接着唱起了那首哀哀切切地歌儿:“一更一点正好眠,忽闻黄犬叫声喧……” 伴着这阵歌声, 窗外真地响起了狗吠声。 桌台上的油灯摇曳着火光,将女子以及屋内各项摆设的影子映衬得摇晃交叠, 女子的背影忽大忽小, 显得有些迷幻。 忽而, 有个与她一样装束的女子从那影子重叠的地方走了出来, 她面孔上没有五官, 长发垂髫, 裙下白色的绣鞋轻轻移动, 像是踩在歌声的旋律上:“二更二点正好眠……” 无面的女子走到了秀秀跟前,惨白的手掌在秀秀面前来回拂动,针一样的声音就扎进秀秀脑海里:“客官,你还不歇息么? 快睡吧, 快歇息吧……” 秀秀望着那来回在自己眼前摆动的手掌, 她张了张口, 发不出声音。 其实她一点都不困哩,先前在排子车上睡了许久,现在她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的。 可是她不会说话, 于是和那无面的女人做着手势, 告诉对方,自己不困。 无面女似乎看不懂她的手势, 仍然一个劲在她面前摆弄手掌。 她低下头, 不再试图让对方领会自己的意思。 想着自己的心事。 房屋里的影子张牙舞爪,重重叠叠,不断地交结在那无面女的脚下,她机械地伸手在秀秀面前摆动,背后炕上的女人歌声越发凄厉, 那床被卧下, 浮凸起的人形微微动了动,从被卧下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小板凳上的秀秀, 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从被卧下响起了:“小女娃,我教你一套醒尸手诀——能,能让你过此困境,你、你继承我衣钵可好?! 我知你不会,不会说话! 只需与我比划手势,手势就好!” 秀秀听到了那个男声, 于是赶紧摇头。 她有师父哩,师父对自己很好的, 做了别人的弟子, 岂不是就和师父做不成师徒了? “为什么? 你难道不想活命?!”被卧下的人状态很不稳定, 声音时而微弱,时而高扬,给人一种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死的感觉。 哑女犹豫了一下, 点点头, 小手开始比划手势。 她告诉对方,她已经有师父了, 不会另投师门。 “……” 被卧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叹气道:“看来这便是命数。 如此,老夫亦不强求你拜我为师了,老夫依旧传你法门,但你若逃得生天,必须和你的师门一道,把老夫的尸首送到火巡铺去! 这样可否?” 秀秀想了想,还是摇头。 比划手势——她不知道火巡铺在哪里,也不知道师父师兄们愿不愿意带她去哩。 被卧下的那人见状有些气急败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如何能行?!” 秀秀抿嘴不说话, 身前无面女还在摇着手。 一个劲地劝她睡觉。 但她现在反而更不困了。 “老夫时间不多了! 罢了! 也不求你做甚么了——只要你带着老夫的尸首,能逃出这里就好, 逃得生天后, 问问你的师门, 能不能带老夫尸首回火巡铺? 老夫不会亏待你们——若将我的尸首送回火巡铺,便以身上蜕脱的鬼皮作为酬谢!” 被卧下那人连声言语, 声音里潜藏着巨大的痛苦。 秀秀听他这般言语, 认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只是和师父师兄们告知此事,但答不答应另说——这总是可以的。 “好, 我传你醒尸手诀, 控尸手诀, 发尸手诀。 如此可以招来我那只寄托着‘黑殃’厉诡的僵尸,以此僵尸之手,覆无面女之面,将其面部涂黑, 再去涂黑背向你的那诡匠之面, 就能脱离此间! 你以右手握拳,抵于左手拳心,左手竖大拇指压住右手虎口, 右手大拇指探出……” —— “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哐当! 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让蜷缩在角落里的李珠儿肩膀微微发抖, 门外的微光投照在门口那道身影上, 使之在李珠儿背靠的这面柴房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珠儿看着那道站在门口的身影,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师父教给自己的四句咒语,将手中的雁翎刀挥舞起来, 但却砍不中那道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影, 那道身影裸丨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一根根黑线, 黑线连接起来,隐约形成莫名的形状。 丝丝缕缕的诡韵在这些黑线里流动着,弥散在外,被珠儿另一只手里举着的护命火焚烧驱散。新 那道看起来颇高大壮实的身影, 朝着李珠儿伸出了一只手, 随着它伸手过来, 两者之间明明还相距有三五步的距离, 可李珠儿却觉得自己的衣角在朝它伸手,自己的发丝在朝它伸手,自己的手都忍不住要伸出去——伸出去就会死的! 一缕近乎不可查觉的霹雳弧光在她手中雁翎刀上闪过, 让她掌心微微发麻, 神智却猛地清醒了过来! 可也只是片刻清醒而已, 随着那道身影走近,不断朝李珠儿伸手, 最终她不是先把手搭在那道身影的掌心,进而死去, 就是浑身血肉、内脏都脱离自身,与那道身影‘牵手而死’! 珠儿泪水涟涟, 贝齿咬着下唇,忽然把护命火杵进旁边的柴堆里点燃了, 轰! 大火猝然升起, 亦将她的身影包裹。 她不断默诵那四句咒语。 “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烈火席卷而来, 还未能烧退厉诡, 却先缠绕上了她的躯壳。 她自觉就要死了—— 在如此灼热的气息里昏昏沉沉, 然而,冥冥中,另有一种气韵覆盖在她身上,将那簇簇火苗往她的毛孔里导引。 她紧闭着眼睛, 听到‘毕剥’、‘毕剥’的烈火燃烧薪柴的响声, 于一片昏蒙中,看到一道不知如何形容的黑影身上,脱落下一团团火光。 —— 李青苗被固定在了土炕上, 她的火把掉在地上,已然熄灭。 她闭着眼睛, 双手紧紧握着一枚铜顶针, 把它放在胸口。 眼角有泪水滑落。 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一双莹白的手掌拿着针线,刺进了她面孔上的皮肤里。 可她并未察觉到痛, 回想着过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青苗内心俱是满足。 真好啊…… 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知足了…… —— 窗纸上,映照出女子穿针引线的剪影。 苏午在院子四处查探过, 未见有其他线索, 便再次看向了堂屋那扇门。 他没有犹豫什么, 迈步就走进了那扇门内。 看到了一座土炕, 以及土炕上浮凸人形的被卧, 被卧后,面朝着墙,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那女子手里没有针也没有线,与苏午在窗纸里看到的剪影截然不同。 ‘它’似乎察觉到了苏午走进门来, 悲伤地说道:“客人,吾家夫君今夜新死,小门小户实在腾不出位置, 客人还是另找地方投宿吧。” 苏午皱了皱眉, 总觉得这‘女人’的言语没头没尾。 他何时说过要留宿在这里了? 难道先前那一伙赶尸匠到了此地,特意请求留宿?! 赶尸匠也是接触过厉诡的人,应该知道许多诡异现象是能避开,就尽量避开, 他们有什么理由故意招惹这诡关里的诡? 总不能这伙赶尸匠其实多是第一次出远门的新丁罢?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苏午尝试开口与‘女人’搭话:“既然如此,夫人,请为我开门来,让我离开此地。” 他才无暇理会对方刚死了丈夫这种事, 炕上背对自己的女子,多半是诡, 诡哪里会有丈夫? 那‘女人’抽噎着,却并不回答苏午的话。 苏午皱眉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 目光聚集在炕上浮凸起人形的那床被卧上。 这便是她死掉的夫君么? 方才窗纸上,她分明在拿线不停地缝合着什么东西,进屋里却只能看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炕上,背对着自己。 那她先前缝合的该不会就是她的丈夫吧? 来, 让我看看你的丈夫,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主意一定, 苏午迈步走到炕边, 端详了那床粗布被卧一会儿, 忽然伸手, 猛地把被卧掀了起来! 一双漆黑畸长的指甲猛然从被卧下伸出来,干枯的手背上遍布漆黑的缝线, 双爪狠狠抓向苏午的咽喉! 同时间, 那背向着苏午的女人, 把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朝着他,露出诡异的笑脸:“既然客官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投宿,又不嫌弃与我夫君的尸首共居一室,那就暂且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呼! 油灯火光猛然熄灭! 苏午后退一步, 一张枯黄纸张却从胸口脱落, 纸张上,‘戏仿-过五关’的字迹衣衫而过, 它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倏忽变作一张红脸,贴在了苏午面部。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79、际遇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80、过五关(1/2) 咚咚咚咚!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仿佛有战鼓擂响, 那一张赤红脸谱贴在苏午面上,便有美髯从他颌下垂落,直垂到胸口。 他体内五轮齐齐转动, 居于天关之轮中的尸陀鬼之手,被那张枯黄人皮纸沟通了力量,继而从苏午腋下伸出,蜿蜒盘绕苏午的右臂,缠绕上他腰间的雁翅大刀, 雁翅大刀被鬼手猛然拔出, 一层黑影覆盖刀面, 刹那间, 将雁翅刀变作一柄关刀! 苏午双臂抓着大刀,像是早有预判一样, 一刀就劈在黑暗中的某处! 锵!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几溜火光映亮黑暗, 黑暗中, 赫然见到, 那从被卧下猛扑而出的身影,竟是个面孔青白,浑然布满漆黑缝线,隐约构成诡异纹路,乃有阴冷诡韵沿着那些纹路流淌的‘僵尸’! 这僵尸, 已不仅仅只是一只僵尸, 而是僵尸诡! 苏午联想起先前在屋外所见——女子穿针引线,不知缝合着什么的剪影, 内心微惊! 炕头上坐着的女子,莫非是在缝制一只厉诡? 当下这僵尸,化为厉诡, 莫非就出自它的手笔?! 心念电转之际, 那张贴附在苏午面孔上的脸谱,已然散发出一种异样韵致,融入那柄由苏午的鬼手与雁翅刀合化的关刀之中—— 大刀一瞬间长出狰狞獠牙, 一刀竖劈而过! 其上细密的獠牙化作遍布细鳞的龙蛇,张口啃咬住扑上来的僵尸诡,将它浑身缠绕的缝线纷纷咬断! 只一刀! 僵尸诡扑倒在地! 一道灰白的诡影从它身体内飘出, 飘向后方, 苏午在黑暗里看到, 那个把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诡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子, 她身上披着的那件衣衫下, 忽然伸出一双双惨白的手, 数不尽的手掌如千手观音般散开, 勾摄来那一道影子, 又在黑暗里一抓,就抓出一具同样面孔青白的尸体, 要再讲那道影子缝进僵尸体内! 咚咚咚咚! 脑海里的战鼓声越发轰响, 苏午抓着大刀, 鬼使神差地一刀劈出—— 无数阴影蟒蛇从那关刀之上蔓延出,随着这一刀,统统缠绕上了那些即将缝在尸体上的针线, 大刀一绞一错, 所有针线尽被搅断! 他朝前一步, 又是一刀劈在了那千手女子的幻影上! 轰隆! 眼前情景大变,两扇漆黑门户就在苏午跟前, 同时,有火光从身后耀发而出! —— 黑暗封锁了一切。 狗剩置身于黑暗里, 唯有右手中的火把能将这黑暗驱散些许,为自己的内心带来光明。 在这黑暗里, 他分不清天地, 辨不出方向。 火炕上哭哭啼啼的女子已经消失——他探过了各处,走近这堂屋里,就听那女子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而后此间就彻底变得黑暗起来, 狗剩举着火把沿着一个方向朝前走, 他脑海里还记得整个堂屋的格局, 当下自己认定了一个方向一直朝前走,应该会碰到堂屋里的土炕, 可奇怪的是,他都走出了数十步,依旧未碰到任何东西, 仿佛堂屋里的种种摆设、四堵墙壁都成了虚幻之物, 自己被丢在了一片黑茫茫的旷野上。 狗剩心头有些恐惧, 一股阴风忽自左畔刮过—— “谁在那里?!” 他想也不想,猛地抽刀划过左边的区域——却只划到了虚无的空气! 是自己太紧张了吗? 小童子心里思索着, 一股大力忽然出现在他右手腕上! 右手腕像是被冰块包住了!https:// 那冰块还在不断箍紧, 让他觉得自己的血肉被冻僵、骨头都要被攥得裂开! “啊!” 狗剩忍不住惨叫一声, 右手一松! 忽! 他抓在右手里的火把被一阵阴风卷走, 在黑暗里倏忽消失无踪。 连同包住他右手腕,几乎把他半条手臂都要冻僵的‘东西’一齐消失无踪了。 唰! 在手臂恢复行动力的瞬间, 狗剩猛地收手, 一刀斩向自己的右侧! “把我的火把还回来!” 然而, 随着他这一刀挥出,他的右手再次被冰块——这次他感应得更清楚,那是一双冰块般的手,那只手紧紧攥着他的右手腕,将他右手提起, 正对着自己斩过来的刀锋! “妈呀——” 狗剩吓得亡魂大冒, 左手急忙收力, 然而, 这时,另一双散发着寒意的手掌攥住了他的左手腕, 握住他的手掌, 强迫着他用左手里的刀子, 斩向自己被固定住,动弹不得的右手! 那把刀被黑暗里的未明存在控制着,徐徐地斩向狗剩的右手,没有刻意加快速度,反而比狗剩自己挥砍的速度更慢了许多, 让他能清晰地感觉出, 刀锋散发的凛冽寒意,正在逼近自己的右臂! 狗剩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受到如此恐吓, 直接就尿了裤子! 一股子尿骚味从他裤子上散发出来, 那攥着他左右手的冰冷手掌倏忽一停,忽就消失了。 但是,狗剩被吓得呆住了, 纵然暂时逃脱被斩掉一臂的命运, 却忘了收住左手, 于是, 左手抓着的刀子,凭着自身下坠的重量,割在狗剩的右胳膊上, 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他的皮肤, 一缕缕鲜血划过刀面, 变作细密的血珠,被这把雁翅刀吸取了。 黑暗里, 因为无光反照也看不出真形的雁翎刀,忽然闪烁起了亮银色的光泽,在那刀面的银光里,一头斑斓的猛虎人立而起,倏忽化作一张虎皮,向着狗剩卷裹而来。 同时, 有繁复而奇诡的密咒真文在那银光中闪烁浮动。 —— 轰隆! 苏午一刀劈出, 却将眼前的千手女子劈成了一团白光! 那白光轰然爆发开来,将他包裹于其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身身前已不再有甚么僵尸诡,也不见了甚么千手女子, 只看到两扇有些眼熟的黑漆木门, 以及身后似乎有火光涌动, 他握着那柄盘绕龙蛇,长出獠牙锯齿的漆黑‘关刀’, 扭身回看, 一眼就看到了村道边空地上的火堆, 还看到火堆旁有个胖大的身影, 正从旁边的骡车上卸下柴锅、炊具、米箱等等物品——看到那身影,苏午忍不住呼唤了声:“师父!” 那道身影, 正是阴喜脉的当代掌灶老爷, 苏午以及李珠儿等人的师父——李岳山! “阿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匆忙忙卸下各项物品,准备当场摆出收魂米,炼油炸大诡的李岳山登时狂喜,扭头就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却看到了一个扮相、模样都奇诡无比的‘人’, 那‘人’面上‘戴’着赤红的面具, 颇似李岳山游历各地时, 看过的戏剧脸谱。 其手中提着一柄看起来就邪异恐怖的漆黑兵刃, 那兵刃看起来犹如大刀, 但上面却有一条条龙蛇张牙舞爪, 血盆大口怒张! 此人浑身被漆黑的鳞甲包围了, 让李岳山难以确定, 这人究竟是‘人’,还是‘诡’? “你是谁?! 我大徒弟到哪儿去了?!” 瞪着那道身影,李岳山端起了月牙方便铲,厉声发问!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 因着这些猜测,让他心脏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苏午霎时反应过来, 记起自己眼下还在‘戏仿’的状态。 上次‘戏仿’时, 逼退了‘诡戏班’以后,自己就从这种状态脱离了, 此种状态未对苏午的日常生活造成甚么影响。 可当下不同, 当下他脱离了那座房屋, 依旧还在戏仿状态里, 如此或许说明事情还未真正解决——可他顶着这副生面孔,暴露在师父面前,师父认得他的声音,却认不得他这个人, 自然将他当作了把大弟子祸害的诡类! ‘这面具可能暂时拿下来?’ 苏午面对师父的质问,一时住口不言,伸手去拿自己面上的脸谱, 他内心动念, 伸手一摘, 脸谱竟真被他摘了下来, 同时, 从天关脉轮里涌出的鬼手,也随着脸谱被拿下来,一并收回苏午体内——在师父眼里,看到的便是苏午摘下面具,倏忽就变作了一个正常人。 大弟子眼神诚恳地看着师父, 出声道:“我被困在那间院子里许久,就去有女人剪影的柴房里查探, 后来稀里糊涂地,不知怎地就得了这张面具, 一戴上面具, 弟子好似就有无穷的气力, 一刀就劈翻了那厉诡, 再回头,自己已经出了那院子,见到师父了……” “过诡关, 过得既是诡设下的关卡, 亦是个人的命格气数。”李岳山仔细端详着卸下面具的弟子,一眼就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大弟子,诡怪也假冒不来这孩子, 他咧嘴笑了笑,道:“看来你小子气数很不错, 不仅成功渡关, 还得了好处咧!” 师父面上笑容闪过, 看着那座房门紧紧闭锁的院落,眉心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不知道你的师兄师妹们,现在又是甚么情况啊?” 苏午把面具拿在掌心,走向师父, ——那面具被他摘下,也未变作一张人皮,依旧维持着赤面关公的状态。 他边走边问道:“这一重诡关,我们两个既然渡过了,为何没有走出去? 师父,你这是预备油炸这诡关中的厉诡么?” “我们灶班子一众人,或许已经气脉相连。 如此就导致,我们看似渡过了关, 但只要其他弟子没有出关, 我们便暂时出不去的——想要出去,看来得要所有人都出关才行。 或是他们死在诡关内。”师父忧心忡忡道,“若这一关要看各自命格气数的话,老汉最担心的便是秀秀和狗剩了啊。 你自不必说, 珠儿自那般凶险的境地都逃了出来, 青苗虽然比她差了一些,可也是虎口脱身,逃过一劫。 她俩命格都是不差的。 就怕秀秀和狗剩——他们俩可没经过甚么风浪。”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80、过五关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81、邪物(2/2)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https://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81、邪物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82、为诡批命(5k,1/1)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https://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更新,282、为诡批命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283、鬼匠(1/2)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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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剑深深扎入长桌中,老道士握着桃木剑的枯瘦手掌剧烈颤抖,一层灰白色侵染上了他握剑的手掌心。 长桌上的绸布被木剑绞起旋涡似的褶皱, 桌面上摆放的帝钟、拷诡杖、伏魔刀、镇坛木等法器都随着长桌的抖颤,而在其上不断晃动,蹦蹦跳跳! 苏午接近这座由老道士布置的法坛, 登时感应到了数种诡韵混杂的气息! 不止是那被桃木剑贯穿的一双眼睛、一双手掌, 桃木剑本体内,亦容纳着一只厉诡, 镇坛木雕琢的‘万神咸听’四字之中, 有鲜血流淌, 分明亦有厉诡容纳于镇坛木内! 苏午深深地看了被巨手包围着,不断在其身上飞针走线的老道士一眼——这个搬山道人来头很大! 其随身桃木剑、镇坛木中, 皆容纳有厉诡, 尤其是桃木剑内的厉诡, 致使桃木剑能够直接贯穿复生瞳、诡遮目这两只经过鬼匠加强的厉诡, 诡遮目这只厉诡被桃木剑钉死在长桌上, 动弹不得, 但其散发出的诡韵,尤然能与苏午先前遇到的‘招手诡’相提并论,如此正说明这只厉诡经过鬼匠加强后,是一只不下于厄级的厉诡! 至于复生瞳—— 这双眼仁经过加强后, 被桃木剑钉穿,依旧能洗刷老道士的记忆, 更说明它的恐怖程度, 远强于诡遮目、诡招手此般厉诡! 极可能被加强到了凶级! 能钉穿一只凶级、一只厄级厉诡,不知是否还有余力的桃木剑,其中容纳的厉诡,当在什么层次? 由此可见, 这个搬山道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或许在茅山巫中, 亦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苏午立身于长桌侧方, 桃木剑上串着的‘复生瞳’,已然察觉了他靠近过来, 当下, 一只眼睛继续注视着老道士, 另一只眼睛则朝苏午看来! 黑色的缝线在眼球的眼白内盘绕着,汇集成诡异的纹路,它的黑眼珠骨碌转动过来,盯住苏午, 眼珠子里,瞳仁乍然放大, 苏午知道这厉诡的能力, 可以洗去活人的记忆, 因此内心早就抱着万分的警惕, 但即便如此,在它朝自身注视过来的时候,苏午的目光仍‘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了,转而低头与它对视! 嗡! 仿佛有层层叠叠的门户在苏午面前打开, 他的诸多记忆化作一个个虚幻的自我,朝那些门户投奔而去! 每一个虚幻的自我身后, 却皆有一轮光明煌煌的大日, 诸轮大日散发光芒,在虚空中汇集成更大的太阳! 如是, 在这轮光明大日中心, 就有光芒搅动, 隐约要生成出甚么东西来——复生瞳于此时勾动了苏午自身‘佛谛大手印法’修行第二道次的外魔侵袭,欲要在光明大日内显化‘具体如来相’! 此相一成, 苏午的‘佛谛大手印法’修行便会当场崩毁, 境界退转, 身外轮湮灭! 自苏午引光明大日常驻心神, 进而使得身外轮上遍布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成就第二道次‘光明加持’至今,一直未见有外魔侵染自身,未想到这外相侵袭之劫数, 会应在一只厉诡身上, 他虽身临外相侵袭, 却也丝毫不慌, 微微揣摩复生瞳投照过来的诡异力量, 心下就有了定计, 于千百个被洗刷干净的空白念头中, 猛然凝聚出一柄莹润如玉的‘慧剑’, 慧剑绕着光明大日猛地一旋, 大日中沉渣泛起,光芒搅动的异相登时消散! 那些投奔向一道道门户的虚幻自我,也被这一剑斩落,纷纷化虹回归苏午自身! 苏午张开眼目,却见那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复生瞳中,有涟漪不断泛起,四周围绕的漆黑缝线深入了瞳仁当中,固定那些涟漪, 欲使得这只复生瞳恢复如初! 同时, 另一只复生瞳亦转动着眼珠, 暂时不再去洗刷老道士的记忆, 转而把目光投向苏午! 苏午再运慧剑, 勾动佛谛大手印法的加持, 一剑又令这只复生瞳陷入‘宕机’的状态, 跟着, 手里关刀化作粘稠黑液,包裹出手掌, 手掌长出狰狞指爪, 五指深深扎入了一双复生瞳、一双诡遮目的手掌中,黑液绞缠,割断缝线, 桃木剑威能大盛——一层灰白色侵染上了鬼手本体, 令鬼手本体沸腾的黑液, 也变得静默沉凝下去, 犹如被冰封的水! “好强的厉诡! 拥有封冻其他厉诡的能力?!” 苏午一瞬间收回手掌, 以免那桃木剑反过来将自己的鬼手封冻! 在他收回手掌的瞬间, 老道士攥着桃木剑的手掌颤抖地幅度减弱,一把将桃木剑拔出长桌,照着围绕自己不断飞针走线的一只只巨手就横斩了过去! “哇啊啊啊啊!” 他口中发出怪异的啸叫, 眼神混沌迷茫, ——却不知被抽取了多少记忆? 竟好似变得疯癫了一样?! 唰! 本只是桃木制成的长剑上, 浮现一根根似人体血管般的灰白纹路,纹路不断交织着,将海棠色的桃木剑也染成灰白色, 三尺木剑,泛起灰白剑光, 一剑扫过, 周围抓向他的巨手纷纷被灰白色侵染, 继而行动变得迟钝, 老道士抓住这个机会, 直接从巨手包围的空隙里钻出来, 口中哇哇大叫着,朝着远处有火光涌动的荒村奔了过去! “追上他! 不能让他就这么没影了!” 师父扛起不省人事的青苗,手提月牙方便铲, 大袖翻飞, 拔步追向狂叫着的老道士! 苏午脚下泛起粘稠黑液, 正要融入阴影世界, 更快追索老道士的时候,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诡韵忽然从天上倾泻而下,那一只只巨手游曳半空,像是纸风筝一样飘飘荡荡, 向四面八方星散, 苏午仰头看向天穹, 看到有长长的发丝从天顶垂落了, 那些发丝, 多为黑色, 掺杂少量白色发丝, 以及一缕明黄发丝, 明黄发丝被巨手牵引着,包围向了狂叫着逃跑的老道士, 而那一只只巨大的手掌之后, 亦有白色缝线穿过它们手腕处的皮肤, 将它们与‘虚无’相连——不,那些白色缝线并非是将巨手与‘虚无’相连,而是将它们与天地间流转的、无形的气脉相连了! 那些无形的、却散发出浩大威势,充斥本源力量的气脉,此时簇拥、盘绕在发丝的主人周围, 发丝飘飘荡荡, 一张巨大的脸庞从天空中浮现, 诸气脉从那张脸庞的眼耳口鼻中流进流出, 那张生有九只眼睛, 眼睛内无有情绪的瓜子脸, 勾着嘴角, 看向苏午。 它向着苏午徐徐贴近而来, 一缕缕鲜血从它的九只眼睛里涌出,流过它粉白的面颊,汇集在它的尖下巴上,一滴一滴,落在它的发丝上, 于是, 它的一部分发丝也被染红了, 将近二十只巨手捻着这染红的缝线, 裹挟着天地的气脉, 向苏午穿刺而来! 要用这一根根红绳, 将苏午钉在这天地气脉中! “红线!” 苏午眼神悚然! 那一根根红绳穿刺而来的瞬间, 他面上的赤红脸谱亦起了褶皱,瑟缩成一团,从他的脸上脱落,化作一张枯黄人皮纸, 人皮纸上又浮现新的字迹:“戏仿——梁祝。” 在那几个字迹浮现出来的时候, 枯黄的人皮纸又变成一张白色书生面孔, 覆盖于苏午脸上, 让他的鬼手力量都难以显发! ——这张人皮纸害怕了! 主动帮着鬼匠, 意图让鬼匠把红线缝入自己体内! 苏午心里闪过一个个念头,他一把将脸谱从面上扯下——一张人皮纸而已,它有用的时候,自己便拿来用,但它若对自己无用,反而还有害的时候, 他却也不会惯着这张纸! 还轮不到它来禁锢苏午容纳的厉诡! 粘稠黑液缓慢蠕动着, 一点一点覆盖上苏午的脚踝, 顺着脚踝往他的双腿、全身包裹而来, 鬼手的力量在那红线交织穿刺而来的时候,亦被压制了太多,对苏午念头的响应变得缓慢,再无法让苏午如臂使指! 眼看着红线就要扎上自己的身躯—— 苏午目光看向了长桌上, 那桌台上, 摆放着一块镇坛木。 镇坛木散发出浓烈的诡韵, 即是在此间天地已被鬼匠封锁,诸般诡韵运转不灵的情况下, 镇坛木内容纳的那只厉诡,散发出的诡韵,仍旧未受到影响! 就是你了! 苏午把心一横, 一把抓起桌上的镇坛木! 朝着天穹上缓缓压下来,朝着自己贴近的那张恐怖面孔, 猛地拍了下去! 嘭! 气脉激荡! 在猛力拍下这镇坛木的瞬间, 苏午方才发现, 镇坛木中并没有厉诡! 而它之所以能散发出那般强烈的诡韵,只因这块木头上雕刻的纹路, 那些如同符咒一般的纹路, 沟通了某一只厉诡的力量, 将它作用于镇坛木上! 万神咸听! 有着九只眼睛的恐怖面孔,被这镇坛木拍中,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四下里, 交织着红线,穿刺而来的一只只巨手也为之一顿! 一根金色的丝线从面孔旁侧飘落, 缠绕上了苏午的手掌, 隐入他皮肤以下。 几滴鲜血从恐怖面孔上滴下, 融入了苏午手中的枯黄人皮纸上。 正文 288、救,还是不救(2/2) 枯黄人皮纸得到几滴鲜血的浸润,再度变成赤红脸谱,贴附于苏午面上, 一瞬间, 苏午的鬼手散发出的诡韵, 就在赤红脸谱的加持下, 挣脱了此间天地气脉的封锁! 他左手抓着镇坛木, 右手提关刀, 融入阴影世界, 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师父身边,连声道:“师父快走,快走!” “好!”师父点头应声, 眼神里尤其有悚然之色! 他怎么也未想到, 鬼匠将自身与天地气脉缝合在了一起——如此情况下,再被它凑集九两九钱的命格,会发生甚么事情? 一城一池的百姓沦亡,亦不足以说明这只厉诡的恐怖! 只怕是糜烂数州县之地, 甚至席卷一大省份,对于凑集九两九钱命格,缝合了天地气脉的鬼匠而言, 亦只是寻常事! 绝对不能叫它缝合命格成功! 甚至要绝断它再次进行命格缝合的机会! 李岳山跟着苏午向前奔逃, 他看着弟子的背影, 若有所思——鬼匠以鲜血浸润发丝,形成了红绳, 那些红线若是与自己这个弟子缝合于一处,又会发生甚么事情? 将近二十只苍白巨手在天地间游曳着,手里的黑线交织着,覆盖一地,便禁绝一地的诡韵流转, 苏午眼看着这样奔逃下去, 只怕都未追到老道士, 自己与师父先要被苍白巨手追上! 他念头一动, 还是使用了鬼手的力量,将师父拖入阴影世界当中,借着黑暗交织的间隙,迅速奔逃! 师父被他拖入阴影世界, 神色却是没有变化, 显得很是平静。 ——他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弟子们与厉诡相连的事实。 嗡—— 倾盖天地的黑暗像是湖面般荡漾起了层层涟漪, 穹顶中,那颗长发披散的巨大头颅再一次恢复了行动, 它未有再向下贴近, 一滴滴鲜血从它的下巴上溅落至发丝上, 愈发多的红绳被几只苍白巨手牵引着,那巨手勾连着天地气脉,潜入黑暗当中,不知所踪, 有九只眼睛的女人面孔缓缓上浮, 隐于黑暗, 剩下的十多只巨手牵引着或黄或白或黑的线, 穿过了虚空,投向未明之地! “哈哈哈!” 奔在前头,已经临近荒村的老道士狂乱地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发出癫狂的笑声, 他忽然停住脚步, 下一瞬, 在他身侧宛若凝固的黑暗里,一双苍白巨手从中伸出来,一左一右向他包夹过来,那些金线缠绕在苍白巨手指间,随着铁针扎向老道的躯体! “别过来,别过来!” 老道大叫着,朝着两双苍白巨手挥舞着桃木剑, 一道道灰白冰冷的剑光从他那柄桃木剑中散发, 向着两只巨手弥散, 使得那两只巨手的动作不时停顿数秒, 就像是卡顿的画面! 老道的记忆已经变得混乱,甚至于许多关键记忆都缺失了, 但他自身尤然保留着某种面对危机的本能, 在危机降临之时, 总能将之化解, 这一次, 他依旧阻住了追迫来的两只苍白巨手, 然而, 他反身欲要逃跑的时候, 身后已经无声无息出现一个背向他的女人, 那女人在他转身过来的瞬间,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九只淌着鲜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道,一双苍白小手从‘她’宽大的衣袖下伸出来, 穿透虚空, 一把攥住了那柄被老道士横在身前的桃木剑! 灰白剑光向外迸发! 那双抓住木剑的手掌,却未有丝毫被诡韵剑光侵染的迹象! ——那双手掌, 连着翻腾的天地气脉, 迫压得桃木剑弯曲起来, 咯吱,咯吱! 弯曲的弧度越来越大! 最终,崩地一声, 桃木剑裂成了两半! 一缕缕灰白气息从桃木剑里飘散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灰白长发、灰白衣衫,浑身宛若被风雪裹挟的女子身影, 四周有漆黑针线穿梭而来, 欲要在那女子身上缝制几针, 然而, 那女诡倏忽化作一阵风雪, 风雪裹挟着她似真似幻的躯壳,飘散在天地间, 消失无踪! 铁针穿过那阵风雪, 未能将一朵雪花钉在天地气脉中! ——鬼匠的黑线无法缝制桃木剑容纳的那只厉诡, 反而将它放跑了! 躲在阴影世界当中的苏午, 将这一幕看得真切! 而鬼匠的目的, 从来不是缝制桃木剑中的厉诡, 那只厉诡逃散,于它没有丝毫影响! 它折断了桃木剑, 使得老道再无有凭恃! 一双苍白巨手当场按住了老道士的肩膀,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休想从两只苍白手掌下逃脱! 生有九只眼睛的鬼匠立起身来, 捻起一根根金线, 围着老道慢条斯理地缝制起来! 它飞针走线, 将金线刺入老道的皮肤,使之勾连成莫名的纹路, 左侧脸孔上的三只眼睛微微转动, 把目光投向了苏午这边, 好似能看穿这阴影潜流下蛰伏的苏午! 苏午隔着阴影,与鬼匠对视了一眼, 他头皮发麻,向师父比了个眼色, 下一瞬, 却是毫不犹豫地从阴影里探身出来, 一刀猛地劈向那围着老道飞针走线,左右踱步的‘鬼匠’! 嗡! 苍穹上, 红线徐徐垂落, 从四面八方向苏午包围过来! 而围着老道穿针走线的鬼匠,根本就不理会苏午的动作! 哗! 这刹那,李岳山却突兀地出现,手里一根手指长,火头通红的火引子杵进了周遭的荒草里,通红的烧魂火熊熊燃烧开来! 围着苏午三人, 烧成了一个圆圈! 四周红线密密麻麻地交织着, 倏忽间就压灭了这个圆圈,红线墙里浮现一根根铁针,闪着森然的寒光,扎向了苏午! 连烧魂火都无法阻止鬼匠的这些红线, 哪怕是一个刹那! 李岳山脸上满是遗憾之色, 自家这一脉的灶班子,传承终究是中间断绝过,到了自己这里,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了, 以至于烧魂火、护命火、炸诡油、收魂米这最重要的东西, 威力总是不足, 时下却是未帮到大弟子一点忙, 看这架势, 当下多半要死在这里——看着红线墙压近,李岳山脑海里尤在转动念头, 那被鬼匠分身在身上扎着针, 看起来木木呆呆,半死不活的老道士, 忽然手持断剑指向苏午, 怪叫道:“天蓬法脉,永享加持! 夔天大斧,斩鬼五形! 炎帝烈血,北斗燃骨!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神刀一下, 万鬼自溃! 随着老道士这连声啸叫发出,一股莫名的气息混杂着某种让苏午心神悚然的诡韵,一下子席卷到他的身上, 包裹他周身的粘稠黑液都纷纷沸腾起来, 手中漆黑的关刀闪过寒光, 天地间, 浩大威严的气脉如洪流般激荡, 它们大部分被缝制在一只只苍白巨手之后, 但在此时, 随着老道身上一股气息加持在苏午之身, 有一部分气脉被引动了,竟朝着苏午手里的关刀裹挟而来! 苏午眼光闪动, 骤地反身, 一刀劈落苍白巨手的手腕! 关刀一下, 一抹紫红雷霆从刀下闪过, 连着苍白巨手手腕的根根白线,便在关刀劈斩,雷光肆虐之下,直接断裂! ——老道士的这次加持, 却让苏午具备了斩裂白线的能力! 随着连接苍白巨手手腕的根根白线被切落, 一部分天地气脉当即奔涌飞腾起来,脱离鬼匠的勾连,向着四面八方铺展——但是,同一时间,那交织迫压来的红线墙, 却不管已近在咫尺的苏午三人, 反而向着四面八方发散, 再度将那分散奔流开的一股股气脉缠绕起来,拧成一股, 往着那只苍白巨手手腕上接续! “接的过来吗?!” 苏午脸上的赤红脸谱越发猩红, 眉心浮显出闪电纹路, 那闪电纹路还在从眉心发散, 往着整张脸谱扩张。 他手中关刀扬起, 照着场中另一只苍白手掌斩了过去——关刀化为黑鳞蟒龙,张牙舞爪撕咬向苍白手掌手腕处的白色缝线, 那手掌依旧在不徐不疾地穿针引线, 而鬼匠那道分身——那个围着老道士不断缝针的九目女, 却在这时回头, 直直地迎向黑鳞蟒龙, 蟒龙与它刹那相接! 它的发丝飘散起来,化作丛丛猩红的线绳,顺着草丛朝四面八方铺展, 同时, 天穹中, 不知何时亦交织起了红绳之网, 天之网与地之网在这瞬间相连, 形成了一座囚笼, 一根根黑线绞缠成功的黑绳从网眼里垂落了, 黑绳上, 缠着一个个人。 李珠儿, 秀秀, 狗剩, 乃至于苏午的护法-李黑狗, 此下都默无声息地从天穹中垂下来,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黑线在她们身上交织成诡异的纹路, 她们木然地张开眼睛, 看着此下的一切。 若非她们还有活人的气息, 苏午几乎要以为, 她们已经成为死人! 黑线在这些尚有气息的师弟师妹们身上攀爬着, 绝望却如同黑色的洪流, 猛然冲击起苏午的心神! 原本以为形势将在自己得到老道加持后,产生逆转, 孰知, 那并非逆转的气机, 而是回光返照! 人影在他与李岳山眼前飘飘荡荡, 天穹上的九眼面孔已经隐于黑暗当中, 那些人影悬浮在苏午眼前, 却仿佛在问苏午与他的师父:“这些人,你救还是不救?” 正文 289、超出的命格(1/2) 若救, 老道便将被彻底缝合完成, 鬼匠之后可以出全力,夺取青苗一人,为她缝线! 若不救, 转而去协助老道脱困, 那这些弟子在顷刻间就要被缝满黑线, 生机消无, 沦为鬼匠的傀儡! 黑暗天穹之上, 猩红细线交织成了一张大网, 灶班子一众弟子们的身影,被黑绳牵挂着,从网眼里垂落下,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李岳山抬头看着自己的弟子们, 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沉凝的面孔上,涌现愈来愈多的痛苦之色。 他面庞通红, 身形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拳头, 连眼睛都微微泛红, 但在某一刻,看着那一个个被黑线不断缝合的弟子,忽然扭过头来,身体也定在原地,止住了颤抖! 师父脸色狰狞,向苏午厉声说道:“去!去!把这老道带走! 我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 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同样的决定, 许多年前他也做过一次。 那一次的事情,让他余生都在回忆与悔恨里不断重复着,夜深人静时,旧人的面孔就会在眼前出现,盘旋打转。 可即便如此, 李岳山已经尝过这憾与悔的滋味, 此下再度面临这般境地, 他依旧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师父捏紧了拳头,近乎嘶吼一般地冲着苏午发话, 被苍白巨手抓着肩膀,将之提起来的老道士疯癫大笑着,打断了李岳山的言辞:“哈哈哈,快给它缝,快给它缝—— 它想缝的时候, 我偏不给它缝! 它不想缝的时候, 偏要拿给它缝! 你你你你——” 老道士手指在苏午与李岳山之间来回晃动, 连说了数个‘你’之后, 手指倏忽指向了苏午, 他的神色有瞬间的清明, 脸色严肃地看着苏午:“你何不把自己拿给它缝? 把甚么线都接在自己身上, 缝上一圈, 让它缝个够, 不就好了吗?!” 这老道士脸色看似严肃认真, 说出来的话却越发显得疯癫,让苏午一时间不能确定,他先前究竟是有片刻的恢复神志,还是根本就已经疯癫了,故作郑重正经之状?! “哈哈哈, 我命休矣,命休矣——”老道士的神色又变得疯癫起来, 那苍白巨手提起金线, 忽然缝向他的嘴巴, 要将他的嘴巴彻底缝住, 发不出一丝声音! 苏午看向被吊在半空中的师弟师妹们, 鬼匠将师弟师妹们缝起来, 挂在天上, 展示给自己与师父看。 此种行为,于自身而言,可以理解为这是厉诡对自家的一种要挟! 可它自己又是否明白, 它当下的举动, 是偶然而为,但却正巧命中关键,拿捏住了己方, 还是本来就是有的放矢? 若是后者的话, 岂不正说明它有了一定的思维能力?! 一只有思维能力的厉诡…… “你不试试吗?” “你真的不——唔!洗洗吗?!” 老道在那巨手的钳制下,勉力扭过头来,怪笑着冲苏午说话, 他说着话, 半边嘴唇就被缝住了, 于是说得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苏午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神色微动,转头向师父问道:“师父,假若命格超出九两九钱,会发生过甚么事情?” 在老道士开口说话后,就拧眉沉思的师父, 闻听大弟子所言, 直接开口道:“无人命格可以超出九两九钱——就像人身内脏本有定数,无人可以长出两颗心,两只胃袋一般,若真正长了两只胃袋, 那亦必然有一只胃袋是无用的, 吊在身上, 除了消耗自身精血,成为累赘以外, 再没有第二种作用! 阿午,你是想……” 师父显然认真斟酌了老道的言辞,是以能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 “不妨由弟子来作厉诡身上的那个累赘, 它现下意图缝制出九两九钱的命格,若被它缝合成功,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当下可以确定, 老道士、青苗的命格正能契合它, 让它缝制出这九九极数的命格, 此中,以金线缝制的命格最贵——那老道士想来不是一般人物,身为搬山道士,在茅山巫中必然举足轻重,寻常搬山道士,想来没有他这么强横的手段与法器! 可见其命格贵重。 以白线缝制的命格最轻, 青苗的过往,师父亦是清楚的。 而鬼匠能缝制诸多厉诡,提升它们的层次。 它本身的命格, 亦不会少于四两! 如此三者相加,或许就是九九极数的命格。 它以鲜血染红线绳,形成红线来缝合我——肯定不是为了让我成为它‘命格拼图’的一部分,应当是不希望我坏它的好事, 我的命格, 或许让它亦觉得棘手, 很不好收拾。” 听着大弟子所言,李岳山连连点头。 他先前已然察觉,自己这个大弟子的命格极硬, 当初那‘石头婆婆’就想以气机来感染他, 反被他的命格反噬,粉碎气机——这一点,又说明大弟子的命格也较为贵重,当在四两以上! 是以, 李岳山对大弟子所言并没有异议。 苏午看了师父一眼, 接着道:“老道所言,或许并非疯癫之语, 他自身记忆虽然被洗刷去了, 但历事万千的本能还在, 或许他感应到生死危机, 在本能驱使下, 给出的这个建议,便是最正确的建议——我细细思考过,也觉得这个建议,有很大概率能成功。” “师父, 当下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试验其他办法了。 只能兵行险着!”苏午严肃出声, 他脚下黑液涌动, 浮现出青苗的躯体。 即便青苗被他保护在阴影世界里,依旧有线绳穿过了阴影世界, 此时,便有几只苍白巨手围绕着青苗,在她身上不断缝合着。 “它缝制命格, 会自主运用诸色不同线绳, 你如何能确保,它不会以红线来缝你, 而是以金线, 白线来缝?”李岳山沉声问道。 若鬼匠以红线来缝制苏午, 只怕最终结局, 便绝不可能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去发展了。 “我能确保它,必定会以金线、白线在我身上缝合!” “那你就试试吧!” 苏午看了一眼地上的李青苗, 转身走向木木呆呆的老道士, 其嘴巴被缝合了起来, 唯有一双眼珠咕噜噜乱转着, 看到苏午走近, 老道士眼睛里流露笑意。 那只苍白巨手围绕着老道士飞针走线, 手腕上有细细的白线将这只手与天地气脉相连。 苏午深吸一口气, 看着那在巨手指间闪动寒光的铁针, 伸出一只手, 手掌皮肤下倏忽探出一根金线——这根金线,乃是他以镇坛木拍在鬼匠面庞上时,震落的一根金线! 当下, 他聚集精神, 操纵这根金线,盯住那飞快走针的巨手, 在巨手腾换金线的刹那, 从他手背皮肤里探出的金线就猛地穿出,无声息地穿过了巨手指间,那根近乎微不可查的铁针针孔! 这般手段, 堪称神乎其技! 但苏午聚集精神, 光明大日常驻心神的刹那, 原本微不可查的细小针孔,在他眼里就放大得犹如拳头那般大——他只是将一根绳索穿过拳头大的孔洞而已,又有什么困难的?! 金线穿过巨手, 在其上绕了一圈。 巨手的动作微微一滞, 随后, 它折转回来, 将铁针扎入了苏午的皮肤, 冰冷刺骨的疼痛感感随着铁针穿过皮肤,开始在苏午身上浮现, 那针每穿过苏午的皮肤一次, 都让他觉得自身更加贴近一座冰山! 他看着巨手捻针扎穿自己皮肤过后,又转而在老道身上缝合,针线在他与老道之间来回穿梭,他眼中流露思索之色:若鬼匠真正具备了思维的能力, 甚至会使用围魏救赵这种计策, 为何现在鬼匠对自己跑过来滥竽充数,意图成为它命格累赘的行为, 反而不闻不问? 它真地具备了思维能力? 金线在苏午的皮肤下面形成了浅淡而诡异的纹路, 疼痛感从皮肤表面,向着他的骨髓深处漫延。 苏午眉头微皱, 在巨手捻着铁针扎来之时, 一层黑膜忽然包裹住了他的手臂, 那铁针穿过鬼手的黑膜, 带出明黄色的丝线, 继而又开始在老道身上缝合。 却是完全忽略了苏午以鬼手代替自身来完成缝合。 这时, 老道士转头过来,冲着苏午挤眉弄眼。 苏午沉吟片刻, 亦以鬼手包裹住了老道的半身, 巨手依旧持金线从鬼手中穿过,浑然没有发觉,它的缝合对象已经被调了包! 鬼手上气泡鼓发又破溃, 细密的金线交织于那层黑膜之上, 渐渐形成了诡异的纹路。 巨手就像是一台输入精密程序的仪器,每一针穿出,都会令细线形成的纹路更加密实,更加饱满,而不会对纹路有丝毫的破坏。 另一边, 苏午再度拿起镇坛木, 朝着在李青苗身上做缝合的巨手猛然拍下, 几缕白线就从巨手中脱落, 落入苏午掌心, 苏午向师父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接着故技重施, 令白线穿过针孔, 同时以鬼手覆盖自身, 正在李青苗身上缝合的巨手便折转回来, 开始在包裹苏午周身的黑膜之上,缝合白线。 金色与白色两种截然不同的纹路, 开始在黑膜之上交织, 那些纹路一端连着苏午本身,又由苏午本身与老道相连, 另一端则连着李青苗。 正文 290、绣图上的‘庄稼汉’(2/2) 几块残损的纹路拼合起来以后, 渐渐形成完整的图案。 这些诡异莫名的纹路,在金线与白线的交织下,于苏午的鬼手之上渐渐显出全貌。 若它们先前只是存在于青苗、老道两个不同的人身上, 苏午亦难以看出这些残损的纹路最终会勾画成什么, 可它们现下在自己的鬼手之上交织, 补全, 亦令苏午看清了这纹路交织形成的图案,究竟是什么! 金线与白线交织, 勾画出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形貌。 那人的眉眼、发丝, 及至身上穿着的衣衫, 都在线条密实的勾勒下,变得纤毫毕现! 这个男人面相普通, 穿着亦是常年劳作的壮年男子所穿的短打衣衫,他头上裹着头巾,面容憨厚,笑容随和,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样貌, 却被鬼匠以金色和白色的丝线勾勒出来, 勾画在了苏午的鬼手之上, 这本身就绝不是一件平常事! 苏午眼神悚然, 看着在鬼手黑膜上浮现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庄稼汉’。 师父注意到大弟子的眼神, 亦沉着脸走过来, 看着覆盖苏午后背及双臂的黑膜上显出来的图案,他看到那个‘庄稼汉’,顿时瞳孔微微一缩:“这是谁?鬼匠为何要把他绣画出来?!” “难道——” 李岳山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个念头! “难道那九两九钱的命格, 并非鬼匠为自己准备, 而是替他准备的?!” 如此一只邪诡非常的厉诡,会被一个看起来憨厚的庄稼汉役使,大费周章地搜集各种命格,为其拼凑出九两九钱的命格?! “九九极数,有莫测之神异, 传说中能返死回生!”李岳山再度开口说话,眼神看着那两只在黑膜上个不断勾画,即将把图案完全缝合归拢的巨手,“鬼匠当下所做的一切, 说不定就是为了让这个人再度复生! 让这个人从它体内复生!” 李岳山经历颇多, 看到鬼手上的图案以后,内心立刻就生出了此种直觉,不假思索地向徒弟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人是谁? 他莫非真地是鬼匠的夫君?”苏午拧眉问道,“真有人能与诡婚配么? 难道不会为诡所杀?” “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和诡婚配的!”师父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 他稍候沉吟了一下,接着说:“但是,通过与诡婚配,进而达到容纳诡,驾驭诡之目的的法子,倒有许多。 这个人,从前很可能将鬼匠容纳在自身过。” “如此说来, 难道他在生前就一直在有意地训练鬼匠, 就像常人训牛训犬那样的,训练着一只厉诡, 使之形成某种‘条件反射’, 进而在他死后, 鬼匠遵循此种条件反射, 再度将他复活过来?!”苏午看着细线勾勒出的憨厚男子面孔,内心一股寒意直往上冲。 若他猜测得准, 那这个男人就太可怕了! 生前就在筹谋自己未来死而复生的事情! 苏午的猜测并非没有依据。 先前, 鬼匠表现出好似有思维的迹象, 以围魏救赵之法, 将灶班子一众弟子统统缝合, 用此来要挟苏午与师父, 那个时候,他内心除了猜测这只厉诡可能有思维以外,还有一种猜测未提及,即是此诡先前的行径,其实是遵循自己的某种本能! 诡就是诡, 除了杀人规律以外, 再没有甚么本能。 现下来看,鬼匠的这种所谓本能,或许是被人训练过的,已经烙印在其身上,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行为!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哈哈哈……”苏午话音刚落,老道士忽然转过脸来,他嘴唇上的金线已被他自己扯去,嘴上遍布血迹,他却浑不在意,拍着手冲苏午大笑说话! “世间竟有人能训练诡? 训练毒蛇已经让人颇觉得不可思议,他竟能训练诡?! 若真是如此的话, 此人的计划堪称是妙到毫巅! 可惜, 现在本该缝制在老道与青苗身上的线,现下却都缝在了你的这只厉诡身上, 他还能如愿复活么?”李岳山低声言语,眼睛里闪动着怒火——这人计划再如何玄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 然而偏偏这是鸟厮的计划,害了他整个灶班子, 李岳山内心怎可能不恼怒?! 他紧紧盯着那两只飞针走线的巨手, 看着两只手掌完成最后一个线扣, 金线与白线完全合汇于一处, 被针线勾勒出来的‘庄稼汉’越发栩栩如生,简直要从绣画里活过来! 呜—— 天地间,忽起狂风! 墨色苍穹上, 红线交织成的大网在这狂风搅动中不断抖动! 哀哀切切地歌声,再一次从天穹中响起了, 有着九只眼睛的巨大脸孔从黑暗里浮现出来,它的目光落在苏午周身黑膜上的绣画之上——哪怕是它看到绣画出现在黑膜上, 而非自己选定的老道与青苗身上, 亦是毫无异动, 九只眼睛注视着那副绣画, 嘴里咿呀咿呀地唱着:“一更一点正好眠,忽闻黄犬叫声喧……” “二更二点正好眠……” 在这歌声里, 簇拥在天空中吊着的几个灶班子弟子身周的苍白巨手,猛然加快了缝合速度——这时间,苏午周身蔓延龙蛇,衔着关刀, 黑鳞长龙穿过半空, 便将那缠绕在师弟师妹身上的黑线纷纷切断! 在两种不同丝线在鬼手身上缝合的过程里,莫名诡韵亦不断渗入到苏午的赤面脸谱之中, 他面上那张赤红脸谱,已然遍布紫金雷霆, 更添萧杀之威! 一刀抹过, 黑线尽断! 不省人事的秀秀等人俱被黑龙盘绕裹挟着,带到了苏午的身畔! 天空中的巨脸——鬼匠本体并不理会那些被苏午解救的人,黑线加快缝合,并非它刻意要杀死几人,只是因为它出现在此间,自身诡韵流动加快, 促使巨手加快了缝合而已, 眼下, 苏午救下那些人, 它亦不作理会。 在这只厉诡的眼里,这些人其实早就过去了诡关, 可以脱离此间。 而它先前将这些人强行留下, 确实是因为某种‘条件反射’! 它口中歌声不断。 “四更四点正好眠,四更斑鸠叫了四更天, 斑鸠我的哥,你在那厢叫,我在这厢叫, 叫得奴家伤心,叫得奴家痛心……” 冰冷刺骨的鲜血从它的眼中洒落, 洒在那副绣画上, 缓缓浸润绣画, 浸润进鬼手之中。 容纳了鬼手的苏午, 此下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鬼手与另一种冰冷诡异的事物连接起来了,同时,自身亦朝着那冰冷诡异的存在贴附而去, 一根根丝线从鬼手、苏午、老道、青苗身上发散出来, 与覆盖天地的红线之网相连, 天空中的巨脸向下贴近, 贴近那张血色之网的时候, 它便化作一个一身素色衣裙,披头散发的女子, 女子的面孔被头发遮盖着, 站在彼端, 踮着脚, 朝鬼手上的绣画伸出手:“郎君呀——” 一声呼唤! 引得鬼手上的绣画骤然颤抖起来, 丛丛肉芽在那绣画的间隙中弥生,肉芽交织成肌肉,肌肉生出纹理,纹理之上覆盖皮膜! 不过转眼间, 那绣画就变成了一个一半被粘稠黑液淹没的人! 那人就是‘庄稼汉!’ ‘他’张开眼皮, 眼皮下的眼眶里,却没有眼珠生成,只有翻滚冒泡的黑液! “啊——” ‘他’张开嘴, 嘴里却没有牙齿, 依旧是翻腾不休的黑液! ‘他’向着彼端呼唤过一声后,就静默站立的鬼匠伸出手, 可他的手只有一张皮, 伸出手掌,就又软塌塌地陷入黑液里! “郎君呀!” 鬼匠见对面的庄稼汉迟迟没有反应, 便伸长了脖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把脖子拉长,一根根或黑或金或白色丝线缠绕着它的头颅,把它的脖颈拉长至数十丈, 朝着庄稼汉这边伸了过来。 这时, 苏午目光闪动。 他操纵鬼手填入庄稼汉的那张人皮中, 犹如操作皮影戏那般,使得这张人皮立了起来! 之后, 指挥着这张人皮跳上了那红线之网, 迈步走向伸头过来的鬼匠! 李岳山看到大弟子这番动作,一颗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儿里去——奈何这庄稼汉未有真正复苏,接下来会发生甚么,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此下见弟子这般操作, 也只能听之任之! 老道坐在旁边, 沉默了下来。 若其感应到危险,此时必定有所反应, 但老道士只是默默坐在那里, 说明苏午的操作虽不能说是正确的, 但至少不是错误的。 被鬼手填满的‘庄稼汉’,在红线上蹦蹦跳跳,走向远处的鬼匠。 鬼匠看它走过来, 便也停止了伸头过来查看, 它收回头颅, 静静等待, 等待‘庄稼汉’走近了, 牵起它没有一丝血色的手。 在‘庄稼汉’牵上它没有血色的小手时, 苏午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他循着那种感觉,将之释放, 于是, 黑暗里, 再度生出一只只苍白巨手, 那些巨手牵引着鬼匠的发丝,在‘庄稼汉’那层皮上做着缝合,将那层皮与鬼手的部分缝合起来,针线穿过那层皮与鬼手, 紧跟着便穿过了鬼匠, 将它也与‘庄稼汉’一同缝合。 正文 291、剃诡头(1/2) 白色、金色的细线在二者之间穿梭来去, 与此同时, 老道士、李青苗身上的白线、金线却越发地减少! 那些使得苍白巨手与天地气脉相连的白线,亦相应得不断减少, 它们不断地缝合,缝合, 一只只苍白巨手随着命格的冲撞与挤压,纷纷脱离了天地气脉, 天地气脉没有了巨手的固定,重新流转开来。 而在鬼匠的感应里, 当下的命格依旧是‘九两九钱’,它因此没有丝毫异动。 但又如何知道, 自己这‘九两九钱’的命格之后, 其实已经滋生出一个巨大的‘肿瘤’, 这颗肿瘤不断将契合的、正常的命格-青苗与老道士挤压出去,让自身取代他们的位置! 这颗肿瘤,尤在不断蚕食鬼匠的命格, 令它本来与天地气脉相连,变得强大无比的命格,都开始变得残缺起来! 那颗肿瘤,占据了‘命格拼图’绝大部分的面积,它迎合着鬼匠的命格,使鬼匠感应自身时,始终都能感应到‘九两九钱’的命格! 直至—— 苍白巨手在鬼匠与庄稼汉之间交织出了一层色彩斑驳的织布, 随着这层布交织出来, 最后一只苍白巨手, 亦从天地气脉中脱落,缩入鬼匠衣袖中。 青苗、老道士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丝线缝入。 “哈哈哈! 自由啦,自由啦!”老道士欢喜不已,但他的状态明显很不对劲,记忆处于缺失的状态。 他大笑着, 劈手从苏午手里夺走了镇坛木。 ——看来即便是失去记忆, 却还懂得拿回自己的东西。 拿回镇坛木后, 老道士就盘坐在苏午旁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苗依旧躺在地上, 眼角无声无息地淌下两行清泪。 她的呼吸变得平顺, 苍白而没有血色的皮肤上,亦渐渐泛起了血色。 师父连连搓着手, 眉眼间皆是喜意。 他捡来了一堆柴禾,就地点燃起护命火, 熊熊火光燃烧着,也给人心底带来一丝温暖的慰藉。 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能隔绝火光映照的黑暗,在天地气脉重新流通开来的时候,便已彻底消散。 此下熊熊燃烧的火光, 将四周的草木映照得影影绰绰。 荒村外不再是浓稠如墨的黑,渐渐呈现出村外山岭的轮廓。 至此, 诡关其实已经通过。 灶班子与老道士都可以安然走到村子外的地界去, 再不会有厉诡阻挠。 不过,现下大弟子还被鬼匠纠缠着,李岳山自不可能丢下大弟子就此离开, 他打了声唿哨,招呼着两头大牲口靠过来, 先把尚处于昏迷中的弟子们挨个搬上了排子车, 又将遗落在村子里的东西搬走, 一切都准备好, 师父看了眼旁边坐着不动的老道士, 继而抬眼望向那红线交织的大网上, 相对站立的‘庄稼汉’与鬼匠。 ‘庄稼汉’仅有一张完整的人皮, 它的内里完全被苏午的鬼手填满了, 此时, 一层色泽斑斓的彩布从庄稼汉的皮膜内延伸出来, 将身前的鬼匠包裹住。 天星惨淡无光, 四下一片冥暗。 鬼匠踮脚立在红线网上,伸手捉住了庄稼汉的手掌,四周延伸的红线纷纷回缩,交织形成一块红布,披在它的脑袋上,遮住了它有九只眼睛的可怖面孔。 它拉着‘庄稼汉’, 迈步朝阴暗处走去。 随着它拉着庄稼汉向前走, 填入庄稼汉那层皮膜中的粘稠黑液也徐徐向后回缩, 如是, 鬼匠便只拉起了一层软塌塌的人皮, 拉着那道被风卷动的人皮,背向着在黑暗里虬结成龙蛇的鬼手,朝远处走。 一根根或白或金或黑的丝线, 随着那张人皮脱离鬼手, 而在鬼手与人皮间渐次浮现。 根根丝线,连接成斑斓的线之桥, 鬼手在桥的这头, 鬼匠在桥的那头, 中间是变作软塌塌一张人皮的‘庄稼汉’。 鬼匠拉着庄稼汉走出不到十丈之远,便反应过来,自己拉着的仅是一张皮囊而已。 “郎君……” 阴森森的呼唤声在天地间响起。 它松开抓着人皮的手掌, 任由人皮在线绳间来回晃荡, 转回身去, 红盖头下的面孔对着彼端的鬼手。 鬼匠的头颅倏然拉长, 一只只苍白小手也从身躯上脱离,倏忽变得巨大, 带着诸色丝线, 朝鬼手包围而来。 但是, 今时已然不同于以往, 自身未有与天地气脉相连的鬼匠,也就没有了那种令人生畏的恐怖诡韵! 此时此刻, 它的针线休想定住此间流通的气脉, 也就更难禁锢苏午运使所容纳厉诡的力量! 不过, 苏午并未使用心诡的力量, ——鬼手从阴影里穿出,根根丝线在粘稠黑液之中穿梭来回, 它的形体猛然间膨胀开来, 将连接自身的根根丝线也骤地拉长! 此间丝线被不断绞缠在鬼手之上,不断被牵引过来, 致使根根丝线的源头——鬼匠的那颗脑袋就在穿梭过程中骤然摇晃起来,东摇西摆,剧烈颤抖! 那从四面八方包围来的苍白巨手, 也随着丝线被鬼手刻意绞缠成一团, 而互相碰撞,丝线纠缠, 眨眼间就丧失了行动力! 鬼匠头颅、苍白巨手散落各处,被丝线纠缠成一团, 自苏午取代青苗、老道士,成为鬼匠缝合命格的一部分以后, 他反而占据了主导地位, 可以稍微操纵鬼匠的行动, 亦由此观察出来, ‘鬼匠’,并不是一只诡。 它由两只诡缝合而成。 那些苍白手掌与发丝可以作为缝线的头颅乃是一只诡,或可称为‘缝命诡’。 无头无手的身躯, 乃是另一只诡, 可以称作‘命桩诡’。 缝命诡出现在一个地方,会无差别地将此畔所有人、诡的命格缝合在一处,如此缝合出来的东西,终究会因畸形的命格不为天地所容,而迅速灭亡! 而‘命桩诡’,可以固定住一个区域内所有人、诡的命格, 在区域内有人死亡, 而导致固定住的全部命格出现变化时, 命桩诡将显身杀人。 当两只诡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时候, 两只诡会出现两种情况, 即一:两只诡的杀人规律完全无法奏效,二者陷入沉寂之中。 二:两只诡的部分能力会出现融合,二者都会且只会运用这融合部分的能力。 已经死透了的‘庄稼汉’, 或许便是利用两只诡的此种特性, 企图复活重生。 唰! 鬼手原本握在一起的五指, 在此时猛然张开! 一根根丝线缠绕在手指上,随着五根漆黑手指的不断抖动,那绞缠成一团的鬼匠头颅,与一只只苍白巨手都被牵引得旋转起来, 缠绕成团的丝线被重新解开! 缝命诡被苏午的鬼手完全牵制住,在半空中随意摆动、游曳! 鬼手上的粘稠黑液蠕动着, 倏忽分化出一道衔着关刀的龙蛇! 龙蛇穿越黑暗, 刹那降临于立在原地,无头无手的‘命桩诡’跟前,关刀围着扎入命桩诡的根根丝线绕了一圈, 那些丝线就纷纷被切断——鬼匠诡韵大量为人皮纸蚕食, 使得关刀如今已然具备切断诸色丝线的能力! 崩! 鬼手的手指不断张开,胡乱舞动, 牵制着缝命诡, 使之无法重新融合命桩诡! 同时间, 衔着关刀的龙蛇猛地盘绕起来不及脱离的命桩诡, 将它拖拽到了苏午跟前! 苏午遍身被粘稠黑液包裹着, 他朝着师父伸出一只手,手上的粘稠黑液飞快消散:“师父,给我三两以上的一碗收魂米! 架油锅, 先炸了这诡!” 李岳山老早就把各样东西搬到旁边的驴车上, 闻言立刻拖出蟒皮袋,到了一碗收魂米, 随后重新点燃烧魂火, 架起铁架, 柴锅摆到了铁架上,烧热炸诡油! 他一边往火里投入柴禾, 一边看向大弟子。 ——两只诡融合而成的‘鬼匠’,本身命格绝对在五两以上, 作为鬼匠一部分的命桩诡, 命格亦必定在二两以上,甚至三两以上! 这样一只厉诡,已经算是灶王弟子们所说的‘大诡’了! 大诡须要判定它的命格, 准备好对应的收魂米, 以收魂米关押后,才能进行油炸! 可现下, 大弟子分明是要省却测算命格的步骤,直接就以收魂米关押这只大诡——他的速度能赶得上碗中米粒迸出的速度? 能赶得上诡韵流转的速度?! 尤其是,此下他还要分心牵制另一只厉诡! 李岳山内心里为苏午捏了一把汗, 然而, 当他看到,苏午手掌飞快穿梭,在命桩诡落入碗中的一瞬间,其手掌亦化作了幻影, 频频从碗中捻出一颗颗米粒, 碗中厉诡诡韵刚刚漫过大半米粒, 苏午的手掌已经将另一小半未被诡韵染及的米粒挖了过来!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碗收魂米就被蒸熟, 其上覆着一层铁灰色的锈迹! 这厉诡被关押得速度如此之快,快到诡都关押好了,李岳山还把油烧热! “这只厉诡命格只有二两一钱, 师父, 便由你来将它炸了罢! 我去解决一下手尾!” 苏午同师父说着话, 把冰凉的粗瓷碗递给师父, 随后, 他用以牵扯缝命诡的五根手指,骤然化作五道衔着关刀的龙蟒,蔓延虚空,顷刻抵近缝命诡的头颅前, 关刀挑飞缝命诡头颅上的红盖头, 它的九只眼睛里血光闪动, 发丝怒张! 这一刹那—— 五道漆黑关刀猛地扫过缝命诡的头皮! 将它满头长发直接扫断! 厉诡长发顿时变成了寸发! 正文 292、诡手之变(2/2) “啊呀——” 缝命诡张开黑紫色的嘴唇,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号声! 满头长发被斩却的刹那, 它自身亦脱离了苏午的牵扯——冥冥中乃有天地气脉席卷而过,将它裹挟着,瞬间脱离了此间,消失无踪! 苏午都来不及追迫, 这只厉诡就被天地气脉卷到了不知何处去! 他眼中流露思索之色。 缝命诡本身就有乘厉诡穿梭天地之能力, 是以, 它才能将自身接在天地气脉之上, 把控一地的气脉流通。 不过,苏午对这只厉诡的离去亦并不遗憾, 它的头发都被他剃干净了, 不知诡的头发是否会如人的头发一般,剃了还会再度生长? 厉诡无法被杀死, 甚至损伤它们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那么, 自己在‘戏仿-过五关’状态下, 剃去一只厉诡的头发,且是它赖以施展杀人规律的头发,是否算是对其造成了损伤? 以及,‘戏仿-过五关’能否作用于其他厉诡身上? 面上的脸谱微起褶皱, 开始变得松弛。 ——此间的事件已经化解, 戏仿状态也快要无法继续维系下去了。 苏午暂时未有理会脸谱的松弛,他的鬼手收缩回来,摊开掌心,看到一根根飞快缩进粘稠黑液里,将他的鬼手都变得好似有了根根斑斓筋脉的‘头发丝儿’。 这些发丝仍旧具备诡异的能力, 但苏午敏锐地察觉到, 它们缝合命格的能力已经彻底丧失了。 只具备最初缝合厉诡,提升厉诡层次的能力。 在苏午观察那些发丝的时间里, 那些发丝也倏忽缩进鬼手中, 已然与鬼手融为一体。 他扬起鬼手, 打量着这道有了‘骨骼’、‘筋脉’以及‘皮膜’的手臂, 眼神怪异。 这条‘手臂’,越发像是真正的人手了。 师父还在旁边炸着厉诡,苏午也不好在放肆在他跟前展露厉诡的能力,于是倏忽收起鬼手,抬手欲要拿下脸上的脸谱, 用力一拉, 却未将人皮纸化作的脸谱拉下面孔。 它在苏午脸上已经变得松松垮垮,却始终不肯就此脱落。 这是作甚? 苏午脑海里刚闪过一个念头, 就听师父笑呵呵道:“看见了吗?四下天地已明! 咱们走出这片地界, 诡关就算彻底通过了, 届时天地气脉会给咱们一份加持, 有种种意想不到的收获!” 提及此事, 即便见多识广的李岳山,都颇为期待。 苏午听到师父所言, 眼神一动——莫非这张人皮纸还惦记着天地气脉的加持? 他直觉自己猜测不错, 暂时也未将脸谱拿下, 走到师父身畔,看师父费力地搅动锅中油脂,开口道:“师父,可用我帮手?” “不用不用, 你休息吧, 问问那老道,看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家在哪?” 李岳山开口说话,苏午才想起还有外人在此下没有离开,他转头去看老道,发现老道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似乎是感应到苏午投来的目光, 也或只是偶然, 那老道猛地抬起头,连连摇头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 “该死的老牛鼻子!” 李岳山看老道士这般无赖模样,顿时出声咒骂了一句。 老道士一挺胸,面露不屑之色:“该死的老瓢把子!” …… 篝火里的木柴都烧成了炭灰,内里有些炭块在微风的吹拂下,闪动着通红的光, 火已燃尽。 四野间景物的轮廓渐至清晰。 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一层暗蓝的雾气里。 这将近黎明的时间, 寒风却越发凛冽,直往人骨头缝子里钻。 李岳山给两头大牲口上了车架子, 苏午把珠儿、青苗、秀秀等人挨个搬上车,给她们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 “这油炸了个不大不小的诡儿, 效力又跟先前一样了!”师父往陶壶里倾倒着炸诡油,看着黑亮的油脂,他脸上浮现出笑容,“但油量比先前可多得多了!” “咱们就这么一路走, 一路抓诡, 总有一天,阴喜脉的‘火’、‘油’、‘米’品质都会上去的! 到时候会有更多人愿意拜入咱们灶班子!” 师父对未来怀着无限憧憬。 老道士坐在马骡后的排子车上,很不客气地用一条褥子盖着自己的腿, 他疯疯癫癫道:“还是得火并! 火并攒家业更快啊!” “……”李岳山瞪了老道士一眼,忍了一下,没忍住骂道:“这狗老道!把他留在这里作甚?趁早把他赶走罢!” “嘻嘻嘻——赶走吧,赶走吧!”老道士拍手直乐。 苏午笑了笑, 从火堆里拿起一个小陶罐, 试了试陶罐里乌黑药液的温度,随后挨个把师弟师妹们扶起来喝药。 这是师父配的一副安神补身的药剂, 他往里面加了无想尊能寺供给住持尊者的养身药材, 喝过药后, 几个人的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 罐子里还剩了一点药汤,苏午也没有浪费,给马骡与青驴各分了一点。 老道士中途还想抢药来喝, 被师父喝骂着制止了。 “你这贼牛鼻子,想喝老汉配的药,拿钱来! 不给钱,把你的那甚么镇坛木, 你腰里挂着的那一串铜钱给老汉也行!”李岳山看着老道士腰里那串铜钱,眼里闪着精光。 然而老道士却冲他不屑地一笑:“你的药有甚么好?” 说过话就扭头不再搭理李岳山。 一切收拾停当。 苏午坐在了骡车, 四野间寒风狂烈吹刮, 尽管他自己倒不觉得冷, 可师弟师妹们躺在没有遮挡的排子车上,终究让人担忧。 “阿午,还是你在前面, 我赶着驴车跟在后面。”师父如此安排道。 “好。” 苏午应声过后,顿了顿,又道,“到下一个镇子上,咱们还是给这两匹牲口配上四面遮挡的马车吧,我怕秀秀她们受不了这大冷天。 我这里还有些钱。” “……好。不用你出钱。”一向把钱袋捂得很紧的师父,这次只犹豫了一下,就把事情答应下来。 苏午笑了笑,驱车走在前头。 马骡蹄子哒哒地踏过土路。 老道士坐在苏午身旁,看着苏午面上还未脱落的脸谱, 他神秘地笑着,将腰上那一串铜钱取下来。 这些铜钱,成色极好。 王朝末年,筑造的钱币质量也是日渐下降, 铜钱里掺入的杂质越发地多,以至于铜钱质地变脆,一掰就碎不说,其上印着的字迹也变得模糊起来。 但老道士这一串铜钱却不然, 黄澄澄的一串, 闪发着诱人的光芒。 他手掌一摊,那串铜钱在他手心摊开, 竟自动组成一道铜钱剑的形状。 每一枚铜钱的周边,皆有一道道竖直的压痕,围绕着方孔四周的四个字。 那些压痕使铜钱显得越发金黄了起来。 苏午识得这样有压痕的铜钱。 ——这是‘愿钱’。 百姓家中有父母、儿女患上疑难之病,久久无法医治时,他们便会在井边依着井沿日复一日地压制这种‘愿钱’,祈愿自家父母、二女的病症,遭遇的某种邪秽能尽快消散, 让他们恢复健康。 一枚愿钱的压痕必须不少于三十六道。 假若这病症、邪秽此后真地消散了, 他们会把愿钱送给救治自己家人的人。 若自己的家人最终因病症、邪秽亡故, 愿钱将投入井中, 变成‘怨钱’。 眼下,老道士摊开的手掌心中,组成铜钱剑的‘愿钱’有三十六枚,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数, 这道铜钱剑流转着莫名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件非同寻常的法器。 “你给我吃药, 我给你钱!”老道士托着手里的铜钱剑,向苏午示意道。 苏午闻言有些意动, 一抬眼, 对上老道分外清澈,犹如婴儿的眼神。 他不知道当下的老道士清醒的,还是尚处于缺失记忆的浑噩状态? 若对方是清醒的, 对方数次在关键时候对他发出提醒, 当下要求苏午给他吃药——那碗给师妹师弟们吃的药汤中,蕴含有许多珍稀药材,对人身大有裨益,老道士这是看出来了? 还是说对方只是误打误撞? 犹豫了刹那, 苏午转身接着从箱子里搬东西的动作,兑换出一些药材来, 交给了老道士, 他开口道:“这些药给你吃, 我不收你的钱。” “给钱给钱!”老道士接过药材看了看,却不管那么多,直接从铜钱剑上拆下一枚铜钱,硬是塞进了苏午怀中。 随后, 他抓着药材几下就咀嚼下了肚! 趁着苏午捏着那枚愿钱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 这老道士忽然拿起旁边的鞭子,照着马骡的屁股就抽了一鞭子:“这边,跟我来这边!” 马骡吃痛, 嘶鸣一声,果然依着老道的要求改了方向, 竟又折转向荒村的东边! 师父驾着驴车在后面紧跟着, 苏午看着老道的动作, 却没有阻止。 他想看看这老道究竟要做什么? …… “该死的牛鼻子,你要带老汉到何处去?!” 李岳山驾着驴车与马骡并驾齐驱,看着驱车的老道咒骂不已。 他看起来对老道极其厌烦, 但却并未让徒弟阻止老道驱车。 四下里的雾气渐渐消散去, 一片坟丘林立的荒林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师父看到前面情景, 瞪大了眼睛, 正要喝令苏午拦住老道士时, 老道已经自己喝住了骡马, 跳下骡车就往荒林里奔去。 他奔出去数步, 又折回来, 从排子车上拿下自己那柄断了大半的桃木剑,转身径直奔入荒林。 正文 293、插泥发兵剑诀(1/2) “这牛鼻子……” 李岳山喝住了青驴, 从驴车上跳下来,抄起月牙方便铲就去追那奔入荒林坟地的老道。 苏午从骡车上下来, 看了眼老道的背影, 转回头与师父说道:“师父,还是我去看看情况吧。 你在这里照看着秀秀她们。” 师父看了看大弟子面上褶皱渐起的脸谱,犹豫着点了点头:“行罢,若遇着危险情况,赶紧回来,咱们赶快从这里离开, 没必要因为个作死的牛鼻子,把自家性命搭上!” “我省得的。”苏午笑了笑,解下马骡背上的雁翅大刀,持刀迈入林中。 微光流转的天穹被张牙舞爪、瘦骨嶙峋的林木树枝簇拥着, 一个个坟丘就散落在这荒林之中。 四下里阴风乍起,总让人后背发毛。 好似有双眼睛就在自己目光未能及之地窥视着自己。 走入林中,苏午就发觉,四下里的温度陡降了许多,某种冰寒刺骨的诡韵在此间流转着,让他想起老道士那柄桃木剑内曾容纳的灰发厉诡。 ——老道士钻进这荒林里, 是为了寻那只曾被他的桃木剑容纳的厉诡? 苏午内心有了猜测。 在林中徐徐迈步, 观察着左右。 那只厉诡的层次或许不及完整的鬼匠,但恐怖程度亦必然达到了凶级,乃至凶级以上,这个层次的厉诡,需要苏午小心应对。 他走入林中没多远, 身后已被蔓生的枯藤、倒塌的林木遮掩起来, 再看不到两辆板车的影踪。 这时候, 一阵细细碎碎的低语声从侧方传来, 是老道士的声音, 像是在念诵甚么经咒:“青阳虚映,耀日回灵。神虎辟邪,飞天流铃。摧邪灭试,万魔束形……” 苏午循着老道士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未走出几步, 那个诵念经咒的声音倏忽一停:“七转八合,周旋天经。圣化巍巍,大道兴行!” 乍然间, 流转在四下的阴寒诡韵都朝着老道声音发出之地汇集去了, 不过眨眼的时间, 那些诡韵便尽归于无! 哗哗,哗哗! 像是有人拨弄树枝,穿越密林的声音响起。 未过多久, 老道士手执一柄断裂的桃木剑, 龇牙咧嘴地站在了苏午跟前。 他手里握着的那柄桃木剑上,生出灰白色似筋脉般的细密纹路,有诡韵萦绕木剑,时时流转——苏午看一眼那剑鞘,瞳孔顿时一缩! 先前那只因着木剑被鬼匠掰断, 进而逃脱的凶级甚至凶级以上层次的厉诡, 当下又被老道收入了断剑中! 几句经咒, 便能产生如此强横的威能, 直接把一只层次在凶级乃至此上的厉诡,就给束缚到了一柄断剑里?! 如今, 苏午的右眼乃有完整的‘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咒印, 以此关押一只凶级厉诡, 并非难事。 可凶级以上的厉诡, 他却就全然无法了! 然而老道士似乎有法子做到——他手里的残缺桃木剑应当亦是一种容纳、关押厉诡的优质载体,就像收魂米一般, 或许需要用此物配合, 才能容纳、关押一只厉诡? 脑海里思绪纷转, 苏午还未开口向老道说话, 老道龇牙咧嘴地笑着,向苏午炫耀自己手中桃木剑,道:“想不想学?想不想学我的这个——” 他挥舞着手里的桃木断剑, 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这一套法门的名字,却怎么也思索不起来。 冥思苦想片刻不得答案,老道士嘴里哇哇乱叫几声,忽然拉住苏午的衣角,拽着他往林外走:“跟我来,跟我来,我给你看!” 对方身形干瘦,看起来是个一拳就能撂倒的角色, 但其拽着苏午,却迸发出一股巨大的气力, 哪怕是苏午想要抗御这股力量, 也得用出自身三四成的力量才行! 这般力量,已经超越许多拳击手、大力士了——看起来枯瘦的老道,怎会生有这样大的气力?! 苏午内心一惊, 并非抗御对方拉拽自己, 跟着他走出了荒林。 老道士跳上骡车,从自己收拾好的包裹里翻翻找找, 找出了一本皮册子,递给苏午:“就是这个,给你给你!” 苏午眼睛一扫, 就看到那皮册上几个黑色大字:插泥发兵剑诀! 插泥? 发兵? 剑诀? 这几个字,每一个苏午都认识, 可它们组合起来以后, 苏午却看得迷糊了。 老道士坐在车沿上,把那本皮册子直直地杵到苏午跟前, 仿佛苏午不把书册拿走,他就要一直杵着一般, 苏午看着这本皮册, 承认它对自己的诱惑力极大。 可看看老道的疯癫模样,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他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 你看他傻,他比你可精多了!”这时,旁边驴车上给狗剩掖着被角的李岳山转过头来,看着老道士嗤笑着道。 “对对对!” 老道士连连点头,看向李岳山:“我比这老瓢把子精多了!” “嘿——你这该杀千刀的老牛鼻子!” “你这该浸猪笼的老瓢把子!” “老子干了甚么要被浸猪笼?!” “那我干了什么要被杀千刀?!” …… 最终,苏午还是收下了老道士送他的皮册子。 他虽然好奇薄册当中的内容, 但当下却不是研究此事的好时候。 便上了骡车, 与师父一同驱车往荒村外走。 先前老道士一番耽搁,天色又亮了不少,四下里的蒙蒙雾气散去许多。 两匹大牲口拉着车, 哒哒地行在荒草渐生的土路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四周笼罩的雾气倏忽消散。 苏午再回头时, 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 只能看到身后枯藤老树掩映下,一条小河翻山越岭,从远处缓缓流淌而过。 “沿着河往下游走!” 师父驱赶着青驴跟在骡车后,洪亮的声音从苏午身后传来:“既然有河,附近八成是有村落聚集的,只管往前走就是!” “好!” 苏午应着声, 驱赶马骡在草丛里迈开四蹄。 这匹马骡昨夜虽受了些惊吓,但苏午把剩下的药汤喂给它与青驴,已让二者都变得精力充沛起来。 马骡的肚子并不见小, 反而又膨胀了一些, 让师父看着直犯嘀咕,自觉配制的活血化胎的药物未有奏效,寻思着换个方子。 可惜, 这事却不是换个方子就能做成的, 还需把喂牲口的大弟子也给换了才行! 河边空气更凉, 寒风阵阵铺面。 两辆车驾行过荒草滩,便看到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了远方的一处高坡。 路上少见杂草, 两边皆有阡陌纵横。 “果然是有人家的,沿着路走吧!”师父又发话了。 苏午依言而行。 马骡踏上那条小路的瞬间, 忽然一股清风拂面而来——这风虽起自寒意深重的初春,但偏偏无有一丝寒气,反而暖意融融,吹得人浑身毛孔都仿佛张开来, 沐浴在这清风里! 苏午感受着这股清风,内心诧异的同时,连忙侧头去看旁边的老道士, 发现老道士手上掐了个印记,鬓发微扬,显然也受到了清风吹拂, 身后的师父, 躺在排子车里的师弟师妹们, 甚至两匹牲口,都沐浴在这清风中! 见到此情此景,苏午顿知,这就是师父所说的,过了诡关之后,天地气脉带给自身的一份加持了! 他面上的脸谱也被这清风浸润了, 褶皱愈来愈多, 最终从他面孔上脱落。 同时, 一股类似于密藏域本源力量的气息,忽自苏午眉心脉轮之中升起,勾连意根藏的力量,流转于苏午周身内外六轮当中! 他用以镇压‘嘛喇罕护法’的右手密咒脉轮中, 轮脉层层叠叠,向内延伸, 赤红火色由脉轮深处往外涌动。 莫名气机刹那将他与跟踪在两车之后的‘李黑狗’相连——李黑狗在苏午斩断发丝以后,便在他的授意下,倏忽逃入黑暗中, 如今又跟在了众人之后, 此下苏午的气机与之相连, 引得一阵清风灌洗李黑狗周身, 将这本来有形有质的一具活人肉身,骤然洗刷成了一道清白气息! 这道清白气息盘绕着内中的‘黄胡子诡’,层层密咒真言围绕黄胡子诡形成枷锁,又仿佛成了对这只厉诡的一种加持, 枷锁扭转, 中央的黄胡子诡在清白气与火红密咒共同绞缠煅烧下, 亦渐渐变成了嘛喇罕的护法形象。 ——一道生有四首、六臂,头顶盘坐着一尊漆黑狮子,周身被烈火覆盖的虚影! 与真正的嘛喇罕护法不同的是,这道虚影的六臂之中,并没有持握种种法器。 虚影乘风而起, 倏忽化虹而去! 排子车上的苏午睁开了眼睛。 眼中乃有焰网重重交彻, 光明大日于心神中轮转。 一霎那, 有股阴冷至极,近乎于诡韵,却终非诡韵的气息笼罩住了他! 一尊浑身青绿,眉目慈和的‘女神’从光明大日之后生出,遍是尖锐指爪的十指,直直地插向那轮光明大日,欲将之捏成粉碎! 外相侵袭! 成就佛谛大手印法的第二道次-‘光明加持’以后, 外相侵袭便会频繁显化, 此种侵袭可能直接以外相形式出现,譬如当下, 亦可能借助外物,如借邪祟,借天地气象,借雷霆雨露显化,冲击苏午凝聚的光明大日,务求在那轮大日之中留下痕迹! 正文 求月票! 最后两个多小时了, 马上就要进入下个月, 所以最后两个小时能把月票投给我嘛, 球球了, 我想这個月能冲到四千月票。 orz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294、善根定果,借命转生(2/2) 苏午要做的, 便是动用一切办法, 务必粉碎外相, 使之无法撼动自己心神凝聚的光明大日分毫! 一旦光明大日之中被留下痕迹,则佛谛大手印法之修持,必定前功尽弃! 他此前已经经历过两次外相侵袭, 一是在石头娘娘庙中, ‘石头娘娘’一缕气机借外相显化侵袭, 但被他自身命格震碎。 二是被‘复生瞳’这只厉诡借外相侵袭。 如今, 这第三次外相侵袭, 已然引来了密藏域中的‘度母’! 这尊度母的气息已经近似于诡, 其所前来, 便为彻底度化苏午这个‘外道之人’! 十根尖锐指爪,携裹森森气息,猛然间扎向那轮运转不休的光明大日! 苏午面无表情, 无所动作。 却有熊烈火气从光明大日之外演化而起, 一尊生有四首六臂,头顶盘坐漆黑狮子的虚影在烈火中张开六臂,各掐不同印决——光明大日在他胸膛前转动着,它以六条手臂簇拥着这**日, 印法一成, 即显化无边威能! 熊烈火气演化作燃着炽烈魔火的大金刚轮,直接将那遍身青绿的度母碾灭! 轰! 自清风中渡送而来,融合苏午眉心意根藏力量, 于他周身诸轮之中流转不休的那股力量, 骤然间与密藏域本源力量相互融合! 这个刹那, 苏午遍身焰网交彻! 他觉得, 密藏域的本源力量终于在自身脐脉轮中长成了一棵小树苗! 第三道次:善根定果道次炼成! 苏午周身焰网倏忽收尽! 但挂在排子车上的那盏护命火灯笼,此下没有加多燃料,却也涌出三尺蓬勃火光,直将灯笼罩也燃烧起来,燃成一团脸盆大的护命火! 火中暖融融气息沁人心脾, 让人遍身舒畅! 因这火光燃烧,让人太过于舒畅,以至于不管是就近的老道士,还是驴车上的师父,都忘了提醒苏午把火熄灭,莫把板车点着了! 火烧了一阵, 苏午回过神来,立刻将之扑灭, 他以衣袖扑打烈火, 那火苗却缠绕着他的手指尖, 像是被驯服的小狗! “啊, 火灭了,火灭了!” 老道士这时叫嚷起来,同时伸头去看苏午的手掌。 衣袖遮掩住了苏午的指尖, 他的指头轻轻点在那被烧黑的铁碗中, 就有一缕火苗蓬勃升起了。 “还没有灭,还燃着。”苏午笑着端起了铁碗,向停车走过来的师父示意。 师父也不怕烫, 端起铁碗看了一眼, 又抬头看了看苏午, 哼了一声:“你这崽子,便是得这天地气数的加持,也比我们多了太多——我们顶多消除病痛而已,你却仅凭外放的气息, 就让这护命火的威能提升了数筹!” 他脸色一变, 却是咧嘴笑了起来:“这种好事,可往往是得好几个灶班子火并到一块去,各家的护命火融合起来以后才会出现的!” “是好事就行。”苏午也笑了起来。 ——第三‘善根定果’道次, 为他定下的善果, 即是这‘火中定果’。 沐火如沐水, 调伏烈火,如臂使指! 此时, 熊熊燃烧起的护命火已被苏午所‘扑灭’,那些火苗尽在他指尖触及的刹那,被收容进他的脐轮脉络之中! 金红的火焰填满了脐脉之轮的轮廓, 那株得了天地气数加持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之树深扎于脐脉轮中央,外放莫名性光,映照着挤满脐脉轮脉络的金红烈火, 二者交相辉映, 此火在此般映照下, 已非先前的护命火, 威能已经远超从前! 自他指尖流溢的一缕火苗,点燃了铁碗以后, 师父端来查看,都发觉了这道护命火的非比寻常! “噫! 刚才还觉得你身上有些冷, 火一烧, 连我身上都热起来哩!”老道很是惊奇地看着苏午。 他就呆在苏午身边, 自然能察觉到刚才度母侵袭苏午时,携裹的近似于诡韵的阴冷气息。 “废话! 火烧不热,那甚么会热?!”师父骂了老道一句,转身上了驴车,看了看厚厚被卧里的几个弟子,又笑道,“有这道天地气数加持,阿午你的这些师弟师妹们,用不了多久便能醒了! 倒是省下了许多药汤钱! 行了,咱们加紧赶车,先找个村子问问路, 附近要有集镇的话,便赶紧去镇子上,让人给咱们打两辆马车!” 苏午先前提过的事情, 师父已然将之放在了心上。 既决定要做,那自然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两辆车又上了路, 苏午转而与旁边的老道问道:“道长,可还记得自家在何处?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师父虽然爱与这老道吵嘴叫骂, 但其实并非真地嫌恶这老道, 是以苏午说送老道一程, 师父虽然嘴上会骂几句,但却不会阻止什么。 老道士靠着车扶手,听得苏午所言,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忽然道:“我记不得了,我头痛,我要睡觉!” 说着话, 他便抱着胸口在板车上蜷紧身形,装睡去也。 看他这样,苏午也没有多说, 驱赶着马骡走上正道, 他从怀里拿出了那张褪剥下来的枯黄人皮纸。 人皮纸上, 开始浮现一列列字迹。 上次苏午戏仿过‘霸王’以后, 这张纸上同样有字迹浮现。 上面语焉不详地记录了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的一些日记。 这位或许曾是给戏班子写曲子的读书人, 在日记里悼念亡妻, 内心苦痛不已。 而当下这次戏仿过后, 人皮纸上浮现出的同样是一篇日记。 ‘太阳历一七二五年。’ ‘乡野有高士奇人! 余在秀禾村遇一老者,其竟将一只厉诡容纳在身,能借用诡力,顺己心意! 借诡力之法其实颇多, 如这老者一般,能自青壮年时容纳诡,一直使用至今, 鲜少为体内厉诡摧残者,却是凤毛麟角! 今夜,我欲与这老伯同席畅聊!’ 这一篇日记闪过之后, 人皮纸上的字迹渐自消退。 苏午还以为这已经是结束的时候,人皮纸上忽然又浮现一篇日记, 看行文, 看口吻, 应该还是先前那人。 ‘老贼怀有奸心,欲借我命格,为他自身续命! 真真可恨,可恨! 此贼本是前朝人物,此前便凭着借命缝命之法,复生过一次, 今次垂垂老矣, 还妄图长生久视, 竟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 乃剥落其身命桩诡,撰入书中——那贼身上还有一诡,比这命桩诡更为特异,不囚禁此诡,恐难彻底禁绝此贼继续害人…… 可惜此番准备不足, 终究让他逃了去…… 假若我能得其身另一只诡,可否能以此二诡借命复活爱妻? 如此念头,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怎能为一己之私,害了他人性命? 又灵,你不会怪我罢?’ …… 苏午捏紧了手里的枯黄人皮纸。 他断然没有想到,这几篇日记的主人,‘未来’竟然与‘命桩诡’照面过! 当下浮现出来的日记, 显示的日期是1725年。 这个时期,已经是清康熙时期。 然而苏午当下所处的时代, 大概率是明崇祯时期, 王朝末年! 所以, 在未来,那个死了妻子、会写戏文的读书人,遇到了乡野间某个容纳了命桩诡,并且极可能将缝命诡也容纳在身的老者,并且在察觉到老者对自己心怀不轨以后, 剥落去其身上的命桩诡, 将此诡‘撰入书中’?! 撰即‘著书,书写’的意思, 撰入书中的意思, 就是将一只厉诡写进了书中——如此就将厉诡给囚禁了?! 苏午莫名联想起, 他第一次将心诡从人皮纸上剥离时, 人皮纸上称‘自己’死了, 有个家在‘它’身上写了许多狗屁不通的东西。 而那一次, 人皮纸上显示出两个日期, 一为二零三四年, 一为一七一五年。 那么, 那个或许是在人皮纸上写下许多狗屁不通的东西的家,是否就是当下这个掌握了‘撰文囚禁厉诡’之能力的读书人?! 二零三四这个日期, 又有甚么涵义?! 那个极可能将缝命诡与命桩诡都容纳在身,碰见过读书人的老者, 读书人称之为前朝人物, 曾经用借命之法复活过一回, 这次碰到了读书人。 那么, 这个老者,是不是就是鬼匠欲要缝合处的那个‘庄稼汉’?! 庄稼汉已经死透了, 若老者就是庄稼汉的话, 庄稼汉此时已经死透, 不会再出现在未来,读书人亦不可能再遇到他。 但人皮纸上却还是浮现出这些内容, 莫非说明, 缝命诡在脱离诡关之后不久, 很快又被其他人容纳了? 苏午思维涌动, 难以平静。 这时, 人皮纸上那一篇日记飞快淡去, 之后又出现了一篇文字。 ‘借命转生法。’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诡怪恶类,更如恒河沙数。 鄙人精研十余载,终于掌握借助诡力,永生不死之法。 此法操作严苛,须要自身首先容纳‘缝命诡’,然而缝命诡乘于天地气数当中,凡俗难得一见,为其选中,更是天命所归! 是以, 仅仅容纳缝命诡这一步骤, 可以租住万万人矣……’ 时下迅速浮现于人皮纸上的文字,乃以一个人自述的方式,讲解了‘借命转生法’。 此人口吻洋洋得意, 即便只是观其文字, 苏午仿佛都能看见其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得意非常的嘴脸。 其所谓的‘借命转生法’, 就是庄稼汉那般运用缝命诡与命桩诡融合, 二者本来杀人规律相冲, 一融合就有很大概率双双陷入沉寂状态。 此时, 便需要使用者精微操作, 使自身成为厉诡的一个‘幻觉’。 正文 295、诡的幻觉(1/2) 诡,究竟是什么? 是一种规律,某个漏洞? 还是师父所说的‘天地不正之气’聚集而成? 更或是一个人死亡后的投影? ‘借命转生法’的创造者并不纠结这些问题,他只将诡当作是与人一般无二的‘生灵’,认为诡的杀人规律,就包含了诡的思维。 由此, 其想出的办法, 就是让自身取代诡的思维, 让自己的思想, 成为诡的‘幻觉’。 若自己操作得当, 甚至可以让一只厉诡永远活在‘幻觉’当中,被‘幻觉’牵着鼻子走! 而所谓让自身思想取代厉诡杀人规律的方法, 即是——使用者令缝命诡与命桩诡的杀人规律对冲, 两诡双双陷入沉寂状态以后, 再寻找一个无有人迹的区域, 通过各种尝试,令‘命桩诡’复苏。 此诡复苏以后,将会在自己身上固定住使用者的命格。 之后, 使用者再次唤醒自身容纳的‘缝命诡’,二者的杀人规律再次对冲,双双沉寂, 其又唤醒缝命诡, 以缝命诡来缝合固定住自身命格的‘命桩诡’, 使得二者相连。 随着二者相连,因为使用者的命格为命桩诡所固定,而缝命诡又与命桩诡产生了牵连,二者都无法再脱离他独自复苏, 各自的杀人规律更因为对冲而陷入沉寂, 此时, 他便就成为了厉诡的一个幻觉。 其之命格将可以在两只厉诡之间流通,再难被杀死! 不过, 因为他自身仍还是活人肉身,所以终究有寿命限制,寿限将至的时候,要设法以命桩诡再固定住几个命格拼凑起来,正对应自身命格的活人,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在自身死亡的一瞬间, 久经训练,早已形成条件反射的两诡,将在此时重复他生前的种种操作, 将那几个活人的命格缝合为他的命格, 他便可以借助那些活人的命格, 再度从一具年轻的躯体之中复生! 如此循环往复, 若非碰到那个读书人,拆分了他的命桩诡, 他只怕还真能一直存活于世! 然而, 因着‘缝命诡’乘于天地气数,极难被抓到关押的特性,此人自身又成为了厉诡的幻觉,所以那个读书人未有当场将缝命诡抓住, 也就让他借机遁逃了出去, 虽然由于没有命桩诡的牵制,缝命诡此后仍旧会复苏自身的杀人规律, 将其这个幻觉驱逐。 可其毕竟未有死在当场,是否有所奇遇,卷土重来未可知。 看过这篇‘借命转生法’,苏午更加确信,自己等人在诡关里遇到的,想要以九九极阳命格复苏的‘庄稼汉’,必然已经死透了。 庄稼汉采取的复生之法, 虽然也是将缝命诡与命桩诡缝合,但运作手法更加繁冗,更加难以复刻, 其这套方法与‘借诡转生法’有着本质的区别, 自然其也就不可能是后世那个创造出‘借诡转生法’的人了。 但是, 后世那人是否从‘缝命诡’中勾连到庄稼汉的些许思维活动,由此领悟出了‘借诡转生法’? 此亦犹未可知。 二者的方法有一些共通之处。 后世之人让自身完全成为了厉诡的一个幻觉, 而‘庄稼汉’亦用了不知甚么方法,让‘鬼匠’在他死后仍不断拼凑九九命格,就像是鬼匠受了他的思维影响一般。 人皮纸上的字迹渐渐消褪。 这张纸上除了多出现一些字迹以外,并没有出现其他的变化。 也不知‘天地气数加持’,究竟给这张人皮纸带来了何种增益? 苏午猜测, 增益或许与‘戏彷’状态有关。 他现下渐渐明白,人皮纸出现戏彷状态与否,是看其从前那个主人-读书人或是家,是否经历过类似的情景。 在类似的情景中,才会触发人皮纸的戏彷状态。 他把人皮纸收入怀中,人皮纸自动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车驾往前走了一阵,果然经过一个村庄。 师父下车向村里的老者问过了路,在此间留下一些粮食以后,便又跳上了驴车,同苏午说道:“走罢,往前走不了十来里地,就能到一个叫‘阳平镇’的地方了, 咱们当下出发, 去到阳平镇时间正好, 集市还没散场,除了打两架马车以外,也采买些东西。” “好。” 苏午点头答应。 两车未在这个破败荒芜,仅仅二三十座房屋的村庄里停留。 这村子太残破了,也没有供一行人歇脚的地方。 李岳山也不想叨扰这里仅剩的一些老人家,让他们劳神招待自己。 幸好再走不远, 就能到一个集镇上, 这倒是好事。 两车沿路直行, 半途中, 李珠儿在板车上微微侧了侧身,接着就撑着肩膀,徐徐撑起了身子, 她抬眼看着车旁不断远去的林木, 呆了好一阵子。 师父看她醒转过来,面上流露由衷的笑容:“珠儿,醒过来啦?渴不渴?饿不饿?” 珠儿转头看向师父, 歪着头愣神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出声道:“师父!” 她像是回了魂儿,忙抬头去看前方, 看到骡车上与老道并排坐着的那道身影, 内心顿时安定了下来,看了看旁边还昏睡着的李青苗、秀秀,以及被塞在角落里的狗剩, 脑海里不禁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画面, 当时有几只惨白巨手忽从黑暗里钻出来, 挟持住了自己, 好似自己身上还涌现出了一团团黑火, 但也未将那几只苍白手掌烧成灰…… “师父,我睡了多久啊?”李珠儿出声向师父问道。 “约莫有二三个时辰了罢, 你感觉如何? 可有哪里不舒服的?若是有,现在也只能捱着,等前面到了阳平镇,才好找药铺抓药治病。”李岳山赶着驴子,扭头同珠儿说道。 “我没甚么不舒服的地方, 一觉睡醒,觉得浑身都充满力气了哩!”李珠儿连忙道。 “那就好,那就好, 帮我照看着你师姐他们。”李岳山点点头,回首专心赶起驴车来。 李珠儿看着前面苏午的背影, 又看了看那句偻着背,一身藏青色道袍的老者, 一时搞不明白情况。 那老道士是谁? 半路搭顺风车的人吗? 如师父所说, 灶班子一众人皆受过天地气数加持以后,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增益。 最显着的一点即是, 还未走到阳平镇的时候, 师妹师弟们便陆续地醒转了过来。 他们曾被鬼匠以黑线缝合,差点殒命在诡关之中, 哪怕脱离诡关,如果没有药物辅助治疗,可能需要三五日才能醒转, 现下却在二三个时辰内陆续醒转, 皆未受到鬼匠诡韵的影响,一个个活蹦乱跳的, 更让师父与苏午都松了一口气。 秀秀呆呆地坐在排子车上, 不时转头四顾,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师父注意到她的举动,转回头来,笑呵呵地向秀秀说道:“秀秀,可是在找那个赶尸匠的尸体?你这丫头,竟一点也不怕死人么?” 秀秀点了点头, 伸手与师父比划起手语来。 师父看着她手上动作,道:“我也知道那老羔子再如何丧心病狂,但总算是救了咱们秀秀一命。 若能给他搭把手,我亦不会吝啬什么。 不过, 当时诡关之中,情况危急, 老汉只顾着你们,都未看到他到了何处。 你不是有他教的赶尸手诀吗? 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他召回来!” 秀秀闻言又呆了呆。 她记得那老赶尸匠说过, 赶尸手诀须在自身与僵尸相距不足一里的范围内使用,才能有效。 但现下早就超出这个距离了…… 反正也不可能回头去寻一具尸体,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秀秀把‘发尸手诀’使了一遍,转而环顾四下,未见老赶尸匠的身影…… 她也未抱有太多期望, 见没有僵尸跟来, 注意力便放在了身旁的狗剩师兄身上。 狗剩师兄自醒转以后, 便有些忧心忡忡的, 不知是为什么。 “狗剩,你怎么了?”青苗作为众人里年纪最大的师姐,亦关注到了狗剩的异状,轻声向他询问道,“可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 青苗差一点就被鬼匠缝合了命格, 因此殒命, 但她当下脸色红润,哪里看得出曾经差点殒命的样子? 狗剩闻言看了眼青苗, 欲言又止, 嘴唇嗫嚅片刻后,垂头丧气道:“还是我找机会与大师兄说吧……” “也可以。 不过有事切记不要自己慌张之下乱做主张, 和我们多商量一下,总会有办法的。”听到狗剩说要去找大师兄商量,青苗偷偷看了一眼骡车上的那道身影,而后轻轻点头,也是十分赞同狗剩去找大师兄商量事情。 灶班子内, 最有本事的人无疑就是师父与大师兄了。 众人出声交谈着, 原本显得有些过分安静的路途,这下子终于热闹起来。 秀秀虽然不会说话,但师兄师姐们也未曾忽略她,时常停下来,看她手语比划。 她正与珠儿师姐比划着什么的时候, 忽然心有所感, 扭头往后看, 就看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迈着僵硬的步伐,从侧后方的树林里朝她这边奔了过来。 ——竟是那个她以为已经走丢了的老赶尸匠! 秀秀瞪大了眼睛。 怎么如此远的距离,这具僵尸依旧能跟过来? 她想破脑袋也未想出答桉。 这时候, 苏午朝后看了一眼, 他眼中倏忽涌现烈烈火光, 光火刹那浮现,又顷刻消失。 ——却是他暗中动用了护法,将那具僵尸驱赶了过来! 加入书签 正文 296、住店(2/2) “那老羔子教你的赶尸手诀这么好用吗? 隔着不知多少里地,竟还能把这老羔子召回来?” 阴喜脉灶班子已经到了阳平镇, 将两匹马拴在一家食肆前,李岳山看着头上戴着斗篷的老赶尸匠,转而看向它身前的秀秀,惊奇不已地问道。 秀秀一脸懵然地摇了摇头。 老赶尸匠说赶尸手诀在一里以内是有用的, 但超出这个范围,便会不起作用了。 这具僵尸还能被她的发尸手诀召回来,她也想不出原因。 苏午在旁边说道:“这具僵尸体内容纳了‘黑殃’厉诡,又被鬼匠缝合过一次,厉诡与尸体结合愈发紧密,反而不会有复苏之患, 很有研究价值。 可以将它留下来,多加研究, 说不定可以借此开辟出另一条关押厉诡的道路。” 他看向师父, 顿了顿,接着道:“我们阴喜脉想要发扬光大,亦需要博采众长,不能闭门造车。” “赶尸匠的手段过于邪乎, 老汉是怕秀秀她接触太多这些东西,本性都被侵染了。 不过你既然发了话,那你这个大师兄就要多照顾她一些。 研究甚么僵尸一类的东西,你去研究就好了,不要带上秀秀!”李岳山道。 “好。” 苏午点头答应。 随着过了诡关以后,师父在诸事上便愈发看重他的意见, 隐约间有让他当家做主的倾向。 他倒也当仁不让, 不会故意地去推辞什么。 “走吧走吧, 先去吃饭——吃完饭,看看他们这畔有没有车马行可以买辆马车的? 若是没有,便只好委托他们当地的木匠现做了。”李岳山当先往食肆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向身后的弟子们说道。 …… 用过饭后, 一行人便在小镇上寻车马行, 这样小的集镇,周围的村庄又没多少,无有贸易往来,自然也不可能催生出车马行这样的产业, 众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又在镇上找了五六个木匠,才总算找到一个会打制马车的匠人, 木匠却也无法当天就把两辆马车赶制出来, 定了五日后交货, 灶班子一行又匆匆地去寻住的地方。 阳平镇的集市与雄秀镇摩肩接踵,人流熙攘的情形相比,就要显得寥落许多。 沿街商铺极少, 街上行人也不见几个。 倒是路边蹲坐在地上,头上插着草标的稚童、妇人比雄秀镇多了不少。 他们看着往来的人,眼神木然, 偶见有人走近,面上便有些微的期待之色。 随着走近的人摇着头离开,这些等着被买走的人的神色又再度木然下去。 苏午收回了目光, 抬眼看到前方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的招牌。 师父看着不远处的招牌, 脚步放慢了些许,似乎有点犹豫。 一行人都跟着放慢了脚步。 “这镇子上就这一家客栈,说不定住店的价格很高哩……”李岳山扭过头,向弟子们传授着经验。 他正说着话, 后方一个妇人低着头匆匆走近了, 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大爷,玩吗? 我家就在附近,大爷可以随我去我家,只要二十个钱就可以……” 李岳山被这低着头看不清面貌的妇人拉着衣袖,眉毛都拧起来了。 苏午转头四顾, 发现周边有不少低着头走过,作行色匆匆之状的妇人, 可她们从这边走到那边, 从那边走到这边,一直在客栈四周打转,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 “若是不玩的话, 那就,那就叨扰了……”一行人的目光全聚集在鼓起勇气冲过来的妇人身上,妇人心里涌起的那股勇气,忽然就退潮了, 她松开抓着李岳山衣角的手,磕磕巴巴地说着话, 转身欲走。 “慢着!” 这时,一个苍老一个清朗的嗓音同时响起。 吓得她顿住了脚步。 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到自己先前拉着的胖大老者侧回头来,眼神危险地盯住了后方一个瘦高的少年人:“阿午?” 珠儿、青苗也惊诧地看着大师兄, 不知道大师兄这时为何要出声? “你说你家便在这附近吗?”苏午面无表情地看着妇人道。 胖老者眉头稍稍舒展。 “你家可有空房?” 师父收回盯着苏午的目光,脸色平静下来。 “家里穷得只剩下空房间了……”妇人低着头回答,隐约猜到了这少年究竟欲做什么,她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又补充几句,“几位若是住宿的话,可以往我家去!” 若能得几人投宿, 随便给些银钱,总算能叫她一家人保住性命! 苏午不说话了,转而看向师父。 李岳山道:“也好。” 他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约莫有一二百钱的样子, 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关注这边, 才把那串铜钱交给妇人, 乃道:“我们去你家叨扰几日,这些钱便算作是我们留宿的费用。 每日饮食,也请为我们一并准备好,另外算钱就是!” “这这这, 这些钱已经够了……”妇人拿着那串铜钱,忽然有些头晕,胸口有些发堵,眼眶都泛红了。 “给你了,你拿着就是。 以后……”李岳山顿了顿,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接着道,“带我们去你家罢!” “好,好……”妇人连连点头,将那串铜钱塞进怀里, 引着众人往一条路上走。 妇人名叫想娣,家里有一个儿子, 丈夫一直卧病在床,难以做活。 想娣原本还能镇上同姓同宗的大户人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赚些辛苦钱,供一家人花销, 但后来自家儿子与地主家的儿子玩耍时, 不小心推搡了对方一把, 因此恶了同宗的大户人家,便连这点活计也做不成。 她东奔西走,一直未有找到活计, 家中米缸已经见底, 丈夫为了不拖累家人,前些日子自己投了河, 为了能养大自己的孩子, 想娣终于狠下决心,预备今日出来做点那种生意,挣些钱财,供幼子花销。 未想到柳暗花明,竟然遇到阴喜脉一行人。 她暂时可以不必做那种生意了, 一二百个钱,也花不了多久, 可是这样能拖延一日,那也是好的。 想娣的家就在阳平镇边上, 房屋周遭用筑土墙围起来,一般人家都是用篱笆园草草做个围墙,筑土墙颇费人工,能修筑起这样的院墙,说明想娣家从前家境应该尚还可以。 “郎君还未患病的时候,和公爹的几个兄弟一起修筑的房屋哩, 现下还结实得很。 几位,几位客官快请进来吧。”想娣低着头与灶班子一行说着话,推开了黑漆木门, 院子内, 斜对着堂屋的台阶上, 有个稚童抱着一只黄狗,见想娣推门走进,神色一喜, 又见一个胖老者跟着走了进来, 稚童神色忽地变得愤满起来,起身就梗着头朝李岳山冲过来:“你是谁,不准进我家,不准进我家!” 孩童虽小, 可苦难的生活却也让他渐渐明白了很多。 李岳山看着那孩子, 咧嘴笑骂道:“这小崽子!” 说着话, 伸手就按住了稚童的脑袋,让他靠近不得自己。 “我们在你家盘桓几日,给你母亲付了住店钱的,你怎能这样对待客人呢?”这时,李珠儿嘴角噙着笑意,从师父背后走出。 那稚童原本满腔愤满,打算即便是自己死了,也不叫这个男人进自家院门, 此时忽然听到有女子说话声, 他呆了呆,松懈了几分气力, 挣开李岳山按着他脑袋的手掌,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好似仙女般漂亮的女子, 以及在她身旁,另一位观音菩萨似的姐姐。 “我……”孩童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大彘,快给客人道歉, 人家在我们家住店,给了娘钱的, 你拦着人家作甚?”想娣用衣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滴,故作严肃地斥责儿子。 名为大彘的孩童愧疚不已, 自觉错怪了娘亲, 连忙就要跪下来与一众人磕头, 被苏午一把将之拎起。 苏午把他放在旁边,转而看向女主人,澹澹道:“带我们看看住的地方吧。” 《重生之金融巨头》 “好,好!”想娣连忙应声,引着一行人去看了东西两厢房屋:“都有炕哩,到时候我把我家的被卧拿过来……” “不妨事, 我们自己有被卧的, 有住的地方便好,其他的就不劳费心了。”李青苗握着想娣的手掌,轻声与她言语着。 “那我,那我便去买些菜, 准备午饭!”想娣看了看李岳山,又看了看苏午,小声说道。 “可以。”李岳山点了点头, 他看出来了,这户人家家中只怕是没有储备的粮食,需要去镇子上现买的。 胖老者拿出五十个钱,递向想娣,道:“这些钱便做今日的餐食费用。” “客官已经给了很多了, 我,我有的,我有……”想娣看见钱,说话就开始结巴。 “那些钱是住宿费, 餐食费还是要给的,拿着罢,拿着罢!”师父硬把钱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想娣涨红着脸收下钱,告辞过后,转身便要离去。 其子大彘却闪进了屋里, 举起了手里的小黄狗:“这是我在外面捡到的,中午可以吃它!” 他眼神不舍, 但也知道,自家是绝对养不起一只狗的。 苏午垂目看了看那耳朵支棱着,瑟瑟发抖的黄狗。 加入书签 正文 297、黄狗(1/2)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这狗虽然小,没有多少肉,但也可以打打牙祭!” 李岳山咧嘴笑着, 对大彘的提议非常赞同。 跟着众人一路走来,脑袋一直点啊点的,昏昏欲睡的老道也睁开眼睛,看着那只低声哀鸣的小狗,连连点头:“狗肉好! 我爱吃狗肉!” 李珠儿、青苗都抿嘴轻笑。 这时, 苏午伸出手,从大彘手里接下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黄狗,看了看它的骨相——这狗骨架粗大,脑袋显得比身子要大一些, 应该是可以长成一只大黄狗的。 “师父,留下这只狗吧。 驯养一只小犬, 以后帮着我们寻路、打猎也是好的。”苏午最终开声道。 他的言语直接决定了这只小黄狗的生死。 一只小狗而已,剥下皮来根本不会有几两肉,李岳山自然不可能执着于这口吃食,他听到大弟子的建议,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行,养一只小犬而已,也费不了甚么功夫。 你既然想留下它,那就留下罢!” “多谢师父。” “我们师徒说甚么谢不谢的?”李岳山摆摆手略过此事。 大彘看到自己捡来的小黄狗终究不用死,神色很是喜悦,他看着苏午将那只小狗拎起来,神色犹犹豫豫的,想要和小狗玩耍,但又想到这小狗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小狗跟着自己,最终只能被下锅煮了吃, 但跟着这人,却可以活得一条性命。 “给你。”苏午把小狗递还给大彘,面无表情道,“待会儿午饭过后,你把它给我抱过来。” “是!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大彘欢喜不尽地接过小狗,抱在怀里,连连对苏午道谢。 此后, 想娣去集市上买了菜蔬粮食,回来准备午饭。 青苗、李珠儿将两间厢房收拾出来,铺好了床褥。 众人聚在一桌用过午饭后, 家主人忙着洗刷碗快, 李岳山坐在首位,看向旁边木木呆呆的老道士, 他迟疑了片刻, 向老道士缓声道:“你……你跟着我们,我们供你吃,供你喝的,你难道不该给我们一点报酬?老汉听说,你们道门很有些养身功夫,不妨给我这些弟子们教上几套, 就算是你付给我们的报酬了!” 师父有感于弟子们根基太薄,游走江湖,不止会遇见诡邪恶类,剪径强贼、绿林匪盗也是一样都不会少。 是以欲从老道身上挖出一点东西来, 教授给弟子们, 让弟子们都能跟着沾光。 那老道原本木木呆呆坐在长凳上, 听得李岳山所言后,忽然拔身而起,一脚踩在长凳上,作金鸡独立之状, 双手叠在下腹,如同在单脚站桩打坐。 他口中喝道:“火里栽莲,伏邪炼魔!” 师父看不懂他这动作是何意, 只听他口中断喝,便觉得这老道或许在施展甚么厉害的功夫, 于是连连点头道:“就教这个,教这个便好!” 老道侧目,轻蔑地瞥了师父一眼, 令师父心头火起, 又见其抬起下巴, 依旧一只脚踩在长凳上, 伸手指向珠儿、青苗、狗剩、秀秀四个弟子:“此法极重悟性天资,这四人不行,学不成的——” 随后,老道看向苏午,笑眯眯道:“此人可以学!” 师父闻言,顿时满脸警惕之色:“学你这功夫,有甚么要求?” “只需拜我为师即可……”老道笑眯眯道。 “想得挺美!”李岳山直接替苏午否决了。 老道看了苏午一眼, 也不着恼, 转而跳下长凳,在原地有模有样地打了一套拳法, 而后道:“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李岳山撇撇嘴, 看老道趾高气扬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偏偏自己有求于人,只能缓声再度发问道:“你这套功夫叫什么?我这些弟子,都能学你的这套功夫吗?” “都能,都能。”老道点着头,拍了拍长凳上的泥土,坐回座位。 “那学你这套功夫,可还有甚么额外要求? 事先说好,若是要求太多, 今晚开始我们便不给你供饭了!” 老道缩了缩脖子, 摆手道:“都能学!” “行! 明日一早你就教我这些弟子修炼功夫罢!” 李岳山将此事一锤定音。 他随后朝苏午招了招手, 把苏午找到东厢房里, 师徒二人一个坐在炕上, 一个站在下方, 李岳山抓耳挠腮片刻,清了清嗓子,看着苏午道:“阿午啊,你觉得,你拜师外面那个老道如何?咱们灶王神教一脉,也是野路子出身, 无有甚么规矩。 你跟着那老道,能学到颇多东西, 老汉寻思了一下,若你再拜他为师,倒也是一桩好事。” 苏午原本以为,师父召他过来,是为了告戒他,切莫因为老道那边的法门高妙,而叛出门墙,转而去拜老道为师。 《最初进化》 未想到师父竟是主动开口,劝他去拜老道为师, 以期能学到更多东西! 他听着师父的言语,内心滋味难明。 师父看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知他心中具体是何想法,只是故作严肃道:“拜不拜师暂且放到一边,有两件事须先说好, 不管你将来有几个老师, 兼修了多少法脉传承, 须都得记得, 你首先是咱们阴喜脉的掌灶人! 第二——” 说到这里,李岳山忽然压低了声音:“莫要告诉其他人,是老汉准许你去拜那老道为师的! 你若把这事儿说出去, 老汉的脸就没处搁了!” “弟子一定把这两件事放在心上。”苏午认真听过李岳山的告戒, 转而道:“不过,弟子当下还有诸多事情要做,须要教师弟师妹们认字,还要伺候那匹怀崽的马骡,协调诸事,那老道送给弟子的那本《插泥发兵剑诀》,弟子都还未来得及学, 所以,当下还是不拜师为好。” “那也好,那也好。”听到大弟子所言,李岳山连忙点头, 毕竟他把苏午视作衣钵传人, 虽然内心知道轻重,明白怎么做才是为弟子计深远, 但真做出这般事, 眼睁睁看着爱徒为了甚么高妙功法, 转头就投向别家门庭, 老人家心里说不难过却是假的。 眼下苏午并没有拜老道为师的意愿,倒让李岳山心里颇为欣慰。 有这一段时间缓冲, 此后苏午再拜师老道, 他也就不会有太多伤感了。 师徒两人先后走出厢房, 在屋檐下靠墙坐着,昏昏欲睡的老道,见二人走出门来,眨了眨眼睛。 柴房里趁着热锅,熬制马骡每日食用的‘活血药’的狗剩,倚门站着, 看到师父与大师兄走出来, 正要呼唤大师兄, 问他药汤熬到何种程度就能盛出来时, 于柴房边和小狗玩耍的大彘速度却更加快,抱着小狗蹬蹬蹬蹿到了苏午面前,把小狗往苏午面前一举:“大爷,狗,狗在这!” ——他还记得苏午说过的话,让他中午吃过饭后,抱狗来找苏午。 “叫甚么大爷? 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岁,你这称呼,会叫我折寿的!”苏午神色严肃,同大彘说话, 大彘看着他的神色,顿时有些瑟缩,不敢言声。 就听眼前少年继续道:“遇到比自己年长,但年长并不算太多的青少年人,可以称其为兄、哥哥,都是可以的。 以后莫再称我作大爷了。” “……好,大爷。” “……把狗带上。” 苏午在前面走着, 大彘抱小狗跟着进了柴房。 狗剩凑过来和苏午说了药汤熬煮的情况, 而后犹犹豫豫道:“大师兄……” 苏午看着锅里冒着气泡的粘稠药液, 听到他的言语,转而侧目看了他一眼,拍了拍狗剩的肩膀,道:“你想要说什么?晚上我和你一同熬煮药汤,到时候你再说吧。” 大师兄好似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 狗剩心里一动, 原本忧虑的心情顿时变得舒缓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好!那今晚我等着大师兄!” “嗯。 你先和秀秀玩去罢, 这锅药汤我来照看就行。”苏午道。 狗剩张了张嘴, 现下青苗师姐和珠儿师姐忙着洗衣裳,晾晒床褥,打理行囊, 秀秀人家也忙着修炼那套控尸手诀, 只有他一个人是空闲的, 让他去找秀秀玩耍, 秀秀哪有空跟他玩耍? 但大师兄的话,他也不敢违逆,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没事可以多去和老道说说话, 给他献献殷勤。 他心情好了,教你两招,也够你受用的了。” 大师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狗剩眼睛一亮,连忙向苏午行礼,迈步奔出了柴房。 “把小狗放下罢。”苏午对旁边的大彘说道。 大彘依言放下小狗, 小狗守在他脚边,还有些害怕。 看着地上的小黄狗,苏午微微皱眉。 他在密藏域也养过不少獒犬, 自然知道,犬类的性格往往在其幼时就能窥一斑可见全豹,这只小黄狗年幼时就这么胆小,长大了胆子也大不到哪里去, 一般而言, 看家护院可以豢养胆小的狗, 因为这种狗警惕心强,较为敏感,遇到陌生人往往会吠叫不止。 而追踪寻猎却需养胆大的狗, 此种狗更稳重可靠,心细胆大,不会轻易被猎物吓得夹着尾巴逃跑。 这只小黄狗就是只胆小狗, 适合看家, 却不适合追踪寻猎, 更不适合追踪厉诡。 加入书签 正文 请假一章 请假一章吧,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写不出来。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请假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298、一份丧仪(1/2) 苏午留下这只小黄狗的主要原因, 可不是为了豢养它去打猎, 而是欲将之培养成一只寻诡犬。 但是, 眼下这只狗的资质太差了, 不说与密藏域最劣的寻诡獒相提并论,就是一般的杂血獒犬稍加培养,也比它强了太多。 可是现下让苏午上哪里去找獒犬来培养? 苏午自己的旺财还在外面和方元轮流驾驭白棺,与‘恶神’厉诡周旋,不可能带进模拟中来。 他的想法便是依靠密藏域培养寻诡獒的方法, 将这只小黄狗培养一番。 也是为阴喜脉增加一份底蕴。 “你是从何处捡来的这只小狗? 可知道你们镇上周边哪里还有犬只吗?”苏午侧身背对着大彘,从模拟器里兑换了一碗雄血汤、些许药材,丢进柴锅里,和锅中药汤一齐熬煮,同时开口和大彘说着话。 大彘闻到原本满是药味的大锅里,突然浮现出让他直流口水的香气。 ——他今天中午吃饱了的, 但闻到这股香气,却突然又有些饿了。 好在他也没忽略苏午的提问,望着比他还高一些的锅台,回道:“我知道崔太玉家里养了好几条大狗,都很凶的,他们家每天给狗吃肉!” “崔大仁? 那是谁家?”苏午搅动着柴锅里越发粘稠的药汤,向孩童问道。 大彘脸色微微一暗:“就是我本家的伯伯。” 他说到这里,苏午明白了过来。 这一家便是让大彘母亲丢了工作的同宗地主家。 “除了他们家,莫非其他地方就见不到狗了吗?”苏午转而问道。 大彘闻言沉思了一会儿, 忽然抬头向苏午说道:“有!王太爷也养了好几只大狗——今天我还看到他牵着狗上街去卖呢,不知道卖出去没有……” “王太爷住在何处?” “在镇子南边的牛头山上。 要去问问他吗?”大彘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可以。”苏午点了点头,将锅里熬至粘稠的药汤盛出来冷却着,擦了擦手道,“你认得去那位王太爷家的路吗?” “认识的,认识的!”大彘连连点头,片刻后,他又有些迟疑地道,“王太爷家的狗不是按着狗肉价卖哩,要价比较高, 我都看他好几次牵着狗去集市了, 但是一条狗都没有卖出去……” “哦?”苏午来了点兴趣,道,“他的狗与别人家的狗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王太爷家的狗很大!很壮!”大彘伸开双臂比划着。 他说得不甚清晰, 苏午也不再强求,决定还是亲自去牛头山上的王太爷家里看一看。 把锅里盛出来的药汤给两匹牲口、一只小狗都喂了一些后,他便带着大彘离开了这处宅院,按着大彘的指路,往牛头山而去。 …… “这几天天气好似暖和了一些哩,春天快要来了吧?” “是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冷了。” 离想娣家院不足五十步的一条小溪边,李珠儿与青苗抱着木盆蹲在那畔,将木盆里的衣裳一件件浸水搓洗,捶打。 二人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谈论着近来的温度变化。 青苗回了珠儿一句, 顿了顿, 她一边将一件衣服拧干水分,重又放入冲洗好的木盆里,一边迟疑着向珠儿问道:“珠儿,你觉得是天气变暖和了,还是我们自己的原因啊? 现下我觉得穿一件薄衫子也不会冷了, 可那主人家的想娣大嫂子,还有她儿子都还穿得厚厚的, 她那个儿子今天还冷得直流鼻涕,脸上泛红呢。” 听到青苗师姐的话, 李珠儿搓洗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歪头思索着,用不敢确定的语气道:“这么一想好似确实是这样,我记得师父好像说过,过去诡关以后,对人会有许多好处的。 说不定好处就是让我们身体更健康, 火力更旺了呢?” “这么大一件衣裳, 我以前得和其他人配合着,才能拧干水分, 现在自己可以轻松做到哩。”青苗捡起李珠儿洗好的衣裳,果然如她所言,用力一拧,衣裳里的水分就不住地往外低落。 李珠儿眨了眨眼睛, 她清楚自身的变化并不止是身上更有力,更健康了,但一直没敢往外说, 生怕被师父当成诡给打杀了, 不过,现下看到青苗师姐也说身上起了不同变化, 珠儿便意识到自身并非异类, 她细声道:“我不止身上更有力哩——” 说着话,她张开手掌, 手掌心忽然涌动一团漆黑的火苗, 那团火焰虽然漆黑,但却散发着灼烈的温度, 迅速攀附上搓衣板上的衣衫, 片刻时间之后,就将衣衫的水分完全烤干——却未烧坏那件衣裳半分! “我先前念师父教的那四句咒语, 就看到了一个人影身上有黑火不停往下脱落。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出了诡关,浑身光着了……还是秀秀给我送来的衣裳穿,不然真要丢死人了……”珠儿向青苗师姐倾诉着。 青苗认真倾听, 不时点头, 师妹说过身上的变化后,又忧虑道:“我该不该把身上的变化告诉师父啊? 告诉他,又害怕他不把我当作弟子,要赶我走……” “师父的本事大着呢! 你即便不告诉他,说不定他也清楚,正等着你主动和他坦白。 不过, 这件事情毕竟关乎你自身……”青苗向师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妨先和大师兄说说看,现在灶班子里,大师兄说话也作数的, 和大师兄先说一说,看大师兄有什么意见, 你觉得呢?” “我觉得师姐的主意好!”珠儿内心本来就有这个倾向,听得青苗师姐所言,顿时连连点头。 二者不谋而合。 青苗抿嘴笑了笑, 看着珠儿手上的铜镯, 低下头, 手指腹不经意地磨砂过大拇指上的顶针。 两女各有心事,是以互相之间显得有些沉默。 将衣服洗完,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她们一人抱着一个满是衣裳的大木盆, 转回身往想娣家院走去。 半路上, 遇到了从别处回返的想娣。 这位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的妇人背着农具,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珠儿连呼唤了对方几次,对方才反应过来, 回身勉强地向二女露出一个笑容:“衣服放着,我来帮妹妹们洗就行了。 你们是客人,来我家住店, 还要做这些事情,我真是不好意思……” “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自家的衣裳,自该自家来洗, 嫂子不用在意。”珠儿看出了想娣的脸色不对,走近她身畔,问道,“大嫂子,可是出了甚么事情?” 农妇脸上藏不住心事, 闻言眼眶就红了, 还沾着泥灰的手背轻轻揉着眼睛,带着哭腔道:“崔大哥的亲娘病重了哩,我听旁人说,她可能活不了两天了……” 崔大哥? 青苗与珠儿对视一眼。 俩人都听过想娣诉说过往心酸, 知道她夫家姓崔, 那这个所谓‘崔大哥’,莫非是她丈夫本家的一位弟兄? 莫非这位‘崔大哥的亲娘’过去与她家关系要好,互相之间很有情义,是以她听到这个消息就忍不住悲伤起来? 青苗眼中光芒流转, 稍稍转念, 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大凡常人患病,都有一个由轻到重的进程, 若真是与那位‘崔大哥的亲娘’关系要好,互相之间必定常常来往,也该早就得到对方患病的消息,有了心理准备才是, 怎么到当下反而突然悲伤了起来? “那位崔大哥, 是镇上哪户人家啊?既然大嫂子这么悲伤,何不前去拜访一二,也聊表个人心意。”青苗出声道。 想娣听到青苗所言, 却连连摇头, 更加悲伤起来:“崔大哥便是镇上的崔大善人…… 他亲娘近日若死了, 到时候他必定要差人挨个到我们这些同姓同宗的人家来, 收一份丧仪的! 本就躲都躲不及, 怎还会主动送上门去?” 想娣悲痛地、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家公婆过世的时候,家里无钱办丧事,只有亲近的几家子知道消息,送来了丧仪。 那时未往他家送消息,便是存了以后不给他家上丧仪的心思, 孰知他家近些年越来越富了, 养了一伙打手, 届时我们肯定是躲不过的……” 青苗、珠儿原本以为那‘崔大哥的亲娘’,是与想娣大嫂子极其要好的一位长辈, 却未想到此中故事原是如此离奇, 一时间都有些默然。 如今, 已经是一份丧仪就能压垮一户人家的时代了。 “大嫂子,现下事情还未见着苗头,且不忙哭。 若他们真的要上门来强取, 咱们据理力争就是。”青苗温声劝慰着想娣, 想娣内心惶恐不已,却也全无办法,慢慢便止住了哭声,与二女通往家中走去。 院子里, 大彘追逐着数只或白或黑或黄的小狗,与之玩耍。 柴房门口还簇拥着两只长毛大狗, 看到这满院子的狗,想娣眼前又是一阵发黑,直觉得整片天彷佛都要塌下来了。 这时, 大彘看到了走到门口的母亲, 颠颠地跑着迎了过来, 身后几只小狗摇晃着尾巴欢快地跟着。 “娘亲!” “逆子!” 加入书签 正文 299、刀面里的虎(2/2) “你从哪里招来这么多的狗? 你看这些狗把院子弄成了什么样子!” 想娣一把按住儿子的肩膀,劈头盖脸地厉声质问。 不止是质问, 她看到满地唧唧叫的狗子,心里一股怒火涌起,扬手就要给儿子一耳光! 身边的青苗、珠儿两女连忙拉住她。 苏午听得外面的动静, 亦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他身边也簇拥着两条壮硕非常的长毛大犬。 “怎么回事? 狗是我买回来了,你打你儿子做甚么?”苏午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想娣,皱眉开声说话。 想娣原以为是自己儿子贪玩,招来了这么多狗子, 一听是这位尊客买回来的,顿时呆了呆, 又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并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是他贪玩招来了这些狗——竟是客人花钱买回来的? 客人是买回来晚上吃的么?” “对对对, 这么肥壮的狗子,老汉可是头一次见! 我也觉得,晚上杀一条来吃比较好!”在院子里修整着众弟子的兵刃的李岳山抬头附和着想娣的话,脸上尤有愤愤之色。 先前他见弟子从外面牵来如此壮硕两条大犬, 以及三只小崽的时候,还甚为惊喜,以为弟子中午未吃到狗肉,所以专门从外面捉了几只肥狗回来吃, 未想到弟子竟要把这些狗子全部留下, 要让它们之后跟着灶班子一齐上路! 这岂不是浪费?! 养一只狗寻猎玩玩就是了, 养五六只狗来,都让它们寻猎——现下这年景,野地里莫说是只兔子,就是只老鼠,也早就被人逮住吃了,哪里会留给自家来寻猎?! 这么多狗养着摆明就是浪费粮食! 李岳山虽然劝告过大弟子, 然而大弟子却拿出了几角碎银子, 称自己花钱来供养这些狗子,如此让李岳山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愤不平。 看到胖老者的神色,又看看苏午脸色,想娣顿知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这两位明显是班子里的一二号人物之间闹了甚么矛盾,只能低着头讷讷不敢言。 “师兄,养这么多狗,既不是用来吃,那是做甚么呀?”珠儿反应过来,看着苏午,小心翼翼发问道。 “我自然是有用处的。 以后你们就会知道。”苏午同珠儿说了一句,转回头无奈地看着师父,叹气道,“若是想吃狗肉,着主人家按狗肉价买一只来就是, 这些犬只,是弟子从旁人手里买回来的守山犬, 价格高出寻常狗肉两倍! 师父就这般吃了, 岂不也是浪费?” 听到苏午竟是花了两倍的狗肉价买回这些狗子, 师父更是气恼,道:“留着让它们吃粮食,那才更加浪费!” 当下这个时代,人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再养几只狗来玩耍,在老人家看来,确实是在浪费粮食。 这是李岳山始终不愿在此事上让步的最大原因。 而苏午又不好明说, 自己是要将几只狗培育成寻诡犬。 于是局面便僵持在了这里。 这时, 先前一直在屋里睡觉的老道晃晃悠悠地出了厢房,看到簇拥着苏午的那两条大狗,顿时眼睛一亮:“黑狗来财,白狗带运! 黄狗白面金不换! 这些狗好啊! 这些狗好啊!” 也不知这老道是听到了师徒二人的争执故意出此言, 还是他真正看出了这一公一母两只守山犬,以及它们的崽子的不同。 不过,不管事实如何, 李岳山听到其这番话,脸色总算缓和些许, 试着手中长枪的重心,他哼声道:“你牵回来两只大狗,这两只大狗总需有点用才行,若一两个月内看不到它们的用处,那还是炖了吃了罢!” 这算是给了苏午一个台阶, 让狗看门、引路、寻猎、示警都算是一种用处,到时候怎么说都行。 苏午闻言思忖了一下, 一两个月内, 将这两只本就富有灵性的大犬,初步培育得能寻索诡踪,其实并不困难。 他点头道:“好。” 如此,师徒之间暂时没有了争议。 苏午转回柴房去, 为几只狗准备吃食。 ——也在吃食里掺一些料。 去到王太爷家以后,他一眼便看出来,一公一母两只守山犬,以及它们的三个崽子,都颇具‘灵性’。 这几只狗都有过近距离看见过厉诡的经历, 正是此种经历, 导致了它们自身具有了灵性,成为可堪造就的对象。 被师徒二人这一番打断,想娣怀揣的心事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她擦了擦儿子脸上的泪水,把儿子抱在怀里一会儿,便转而忙着洗菜切菜,准备晚饭去了。 黄昏薄暮时, 阳平镇上飘起寥寥可数的几缕炊烟。 想娣母子与阴喜脉灶班子聚在一起吃了饭, 饭后, 苏午领着师弟师妹们学了几个大字。想娣见这里竟还能免费识字,忙敦促着自家儿子也凑过去,跟着写写画画一番。 灶班子一众人昨夜里度了诡关, 今晨还在赶路, 此下天一杀黑,大都困倦起来。 “今晚便先到这儿罢!”监督着众人完成课业的李岳山站起身来,出声道,“今夜我来值守,你们都歇息去吧, 珠儿、青苗和秀秀去西厢房睡觉, 狗剩子,你和你大师兄去东厢房与那贼老道一块睡!” 李岳山曾告诫过众弟子,不论在何时都不能丢了守夜的习惯,哪怕当下是寄宿在别人家中,他亦不打算就此蒙混过去。 一听师父如此安排,众人纷纷摇头不答应。 “师父,我们昨夜好歹都休息了一些时间, 您是真的一整夜未曾合过眼, 还是您去歇息罢! 让我们来守夜!” “是啊,师父,您去睡吧!” 弟子们纷纷出声恳求, 李岳山心里暖烘烘的,脸上也有了笑意,道:“老汉知道你们一片孝心,不过老人家本来觉就少了,守个夜也无甚关系,你们昨夜在诡关里……” “去歇息罢,师父。” 苏午这时直接出声:“今夜我来守就是。 正好也要熬药, 你整日都没有停歇,忙过这个忙那个,万一累倒了,我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他郑重出声,态度很是坚定。 师父抬目看了看他, 心里隐有触动, 片刻后,咧嘴笑道:“那行! 我的大弟子已经能掌事了,那我也松快松快,今晚睡个饱觉!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老人家我睡觉浅,若你半夜因着什么事把老汉吵醒了,老汉我可是不依的!” “一定让师父一觉睡到天亮!” “好!”李岳山再不多言。 李珠儿美目流盼,刚想抓住机会出声说话,争取和大师兄一同守夜的机会, 冷不防狗剩突然开口道:“师父,今夜我来和师兄守夜罢! 昨晚睡了一整晚,弟子早已经睡饱了。” “行, 那你今夜便和你师兄一同守夜!”李岳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珠儿咬了咬嘴唇,只好拉着秀秀和青苗,往休息的房间走去。 转眼间, 院子里的众人尽皆散去, 只有几只狗守在屋檐下。 苏午进了柴房,狗剩默契地去点火烧锅, 一边将一样样药材倒入锅中,苏午一边向狗剩问道:“狗剩,你遇到了甚么事情?现下就可以说了。” “啊……” 狗剩还没有心理准备, 闻言应了一声,便呆了下来,内心回忆着昨夜自己昏迷以前看到的情景,缓缓组织着语言, 过了良久, 柴灶里刚燃起来的火转眼即要熄灭时,他才开口道:“大师兄,我觉得那铁匠打造的兵器有些邪乎哩……我昨夜,昨夜在诡关里, 被厉诡抓住,快要死的时候, 看见那刀面里映出了一只老虎。 然后…… 那老虎就从刀面里扑了出来,咬住我的肩膀,不停地吸血, 我才昏过去……” 当时狗剩并不曾跟着苏午一块去集市, 是以并不知道,打造出他所使用的兵器的人,并非是那个所谓铁匠,而是眼前的苏午。 倾听着师弟的言语, 苏午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你在诡关里遇着了厉诡,若没有那柄刀的话,你觉得你自己有多少把握,能从厉诡手底下逃脱,过了那道诡关呢?” “那是一定逃不脱的。”狗剩连连摇头, 回想起那夜遇见的厉诡, 内心仍觉得恐惧。 让他自己去面对厉诡, 还不如去面对那只吸血的老虎, 最起码,老虎不会当场就让他死。 “如此看来, 你所看见的那只老虎——权当那老虎是真实存在的, 它吸了你的血以后,反而还救了你一命,助你渡过了诡关。”苏午垂目看向灶台后的狗剩,“这虎的力量竟有如此神效, 现下这世道,不知多少人渴求而不得。 为什么你不想着加以利用, 反而要惧怕它呢?” 狗剩原本寻苏午,是想向他纾解心中的恐惧。 如今他已经不敢再随身带着那柄雁翎刀了, 更怕抽刀出来,再看见刀面上有猛虎奔行而来。 但此时听闻师兄的话, 他呆了呆, ——师兄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那虎没有当场杀死自己,确实说明它的力量可以利用——既然可以加以利用,那自己在怕什么呢?这时候该设法怎么更好地利用它的力量才对吧?! 狗剩一时没有说话, 苏午当着他的面,把一些密藏域药材丢进锅里, 他也浑然未觉。 过了一会儿, 苏午向他问道:“想明白了?” 加入书签 正文 300、依止本尊‘虎衣明王’(1/2) “明白了。” 狗剩郑重点头。 “你把随身佩刀放在哪里了? 拿出来看看。”苏午看着锅中药汤变作暗红色,散发出一种让人食欲大开的香气,头也不抬地向狗剩问道。 狗剩咽了一口口水,回道:“放在睡觉的房间里了,师兄,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拿过来。” “嗯。” 苏午见药汤已经熬好, 便将之盛出来,去牛棚里给两匹大牲口一个端了一盆, 青驴、马骡嘴巴探进水槽里,不管药汤上还冒着热气,直接一顿牛饮。 二者皮毛光滑锃亮, 身上肌肉轮廓初显。 自阴喜脉灶班子买下这两匹牲口至今,已经过去了二三日。 仅仅是二三日的时间,两匹大牲口身上各自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变化,精力越发旺盛,体态越发饱满强健,只是与两匹牲口朝夕相处的灶班一行,尚未察觉到此种变化。 若将它们带给原主人去看, 对方一定都会惊讶不已。 马骡的肚子越发鼓凸,师父观测过以后,推断它肚子里该有两个崽子。 这种牲口能怀崽已经是极端罕见, 一次若还能怀两个崽子,那就更加罕见。 至到如今,师父也迟疑起来,不知道是否要继续给马骡喂药,让它自行‘生化’了腹中的崽子, 现下给它用得药还是上一次抓的活血药,师父一直没有去配新药,看来是打算让它顺其自然了。 苏午在院子里放了一个大盆, 往里面倒了满满一盆药液, 把大大小小一共六只狗子都招过来,让它们也围着盆喝药汤。 大彘先前抱来的那只小黄狗,亦在此中。 “大师兄!” 狗剩抱着雁翅刀从厢房里走出来,迎面看到苏午就喊了一声。 “到柴房里来。” 苏午点点头, 看了眼他手里的兵刃,自然能感受到萦绕于兵刃之上的一股诡异力量,此下,这股诡异力量像是一条蛇般自兵刃上蔓延而出,缠绕于狗剩之身。 狗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承接这股力量。 在密藏域的时候, 修行诸多法门, 使用诸般密咒,都离不开密藏域诡异力量的加持。 是以苏午对萦绕在狗剩身上的这股力量颇为熟悉——就是源出密藏域本源的一种诡异力量。 他带着狗剩进了柴房, 接过狗剩递来的雁翎刀, 在他手掌握住刀柄的刹那,萦绕于兵刃上的那股诡异力量倏忽退缩,随着他抽出刀刃,就看到刀身上有一串诡异力量凝聚的斑斓密咒真文,像是虎皮上的斑斓纹理般,在刀刃上蜷缩着,蠕动着。 苏午把刀还给了狗剩, 狗剩一捉住刀, 那股方才还瑟瑟发抖的诡异力量,再度耀武扬威,张牙舞爪起来,开始缠绕狗剩自身,浸染其散发出的气息。 他为众人兵器上作的种种加持,可以令兵刃变得更加锋利,持有者更有勇力,有种种正向效果。 但像是狗剩这样,直接通过兵器上的加持密咒, 与密藏域某位本尊产生了勾连的情况——苏午也是第一次见。 只能说是狗剩自性中蕴含了契合这位本尊的特质,因而能被这位本尊勾连。 这对于密藏域僧侣而言, 实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是, 密藏域的本尊来历神秘,与厉诡勾连颇多, 譬如诡母,在密藏域典籍记载中,认为它是狮首度空菩萨座下的一尊护法,又以它为狮首度空菩萨的恶念身,总而言之,诡母与狮首度空菩萨干系甚深。 当下这个与狗剩产生了勾连的‘虎衣明王’, 以其为本尊衍生出的种种密咒、法门在密藏域中算是普通修行法,诸僧侣皆普遍修持,其中也不乏得到虎衣明王本尊加持的大僧侣。 这位本尊,至今还未显化出厉诡身,未有听过有关于它化为厉诡‘惩戒’世人的传说, 如此说明它相对于狮首度空菩萨那个级别的本尊而言,是比较安全的。 但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 该有的防范仍必要有。 “你可能看懂刀身上的那些符号?” 苏午指着狗剩手里明晃晃的刀刃,那刀刃上就再度浮现出一个个作虎皮斑斓纹理的密咒真文。 狗剩闻言一愣, 他才识几个字,怎能看懂这么高深的东西? 但现下大师兄既然问起,他就朝刀面上看了一眼,一看到那些密咒真文,狗剩内心就自动浮现出该如何诵念它们! 狗剩眼神迟疑:“我、我好像能将它们都读出来!” “那就读出来。” 酝酿了片刻,狗剩张口道:“吽叭! 哈妩漠! 俺吽叭嘛!” 嗡—— 自狗剩将‘虎衣大士勐厉咒’念诵出口的瞬间,刀面上就荡漾起层层涟漪,一头勐虎从反射着亮光的涟漪里浮现, 小书亭 朝着狗剩覆盖而来! 萦绕在二者之间的那股诡异力量一瞬间变得极其茁壮, 狗剩头顶有虎皮纹理交错结合, 倏忽间凝聚成一颗遍及血污的赤虎头! 这刹那, 苏午手掐外狮子印, 念头一动, 脐脉轮中的本源力量就被他勾动,根本不用诵念密咒,他周身即有焰网交彻,重重焰网交彻之下,身外轮化作一轮煌煌烈日, 携裹着轰烈气势, 刹那将光芒投照在狗剩身上! 狗剩头顶的赤虎头一瞬被洗脱诡异莫名的气息,只剩一缕根出于虎衣明王的本源力量萦绕在狗剩周身,为他作种种加持! 异相一瞬显化, 顷刻消褪无踪。 狗剩都还未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遭一切就尽数恢复正常。 他看向前面站着的,先前与当下似乎没有两样的大师兄,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兵刃,一时眼神迷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应该能感受到有一缕莫名灼热的力量盘踞在胸膛处了。”苏午澹澹开口。 狗剩连忙感应自身, 果然能感觉到一股像是气体,仔细一感觉又觉得那如同灶火投射出来的温度的莫名力量,确实盘踞在自己胸膛处,他惊诧莫名,看着苏午道:“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死了吗?” “这是好事, 怎么会死?”苏午撇了他一眼,把给牲口吃的一碗药汤递给小师弟。 反正这药汤给人吃给狗吃配方都一样的。 “把这碗汤喝了。 而后在心里不停诵念你方才诵出的密咒, 尝试以自己的意志去驯服胸口那股力量——不求一次能驯服成功,每日都尝试一遍, 直到有日真能让它随着你的念头随意转动了, 你便导引那股力量,让它往四肢流转, 而后往肚脐眼周围盘踞, 最初之时,或许会感觉导引它往周身流转,举步维艰,相应部位会出现种种酸胀疼痛之感——不要因此恐惧放弃,持续引导。 直至它在你肚脐眼周遭运转再无阻滞之感, 便观想自身肚脐、胸膛处有两大脉轮转动, 将这股力量由脐脉轮转动至心脉轮, 再由心脉轮移转而下, 在中腹部开辟腹脏脉轮。 ——至此也要你修行不知多少时日了。 等修行好了这三重轮,再说其他。”苏午一板一眼地教导着师弟,教授他的正是结合了‘鹏王摩日大法’的一种密藏域脉轮修行法。 对方修行‘鹏王摩日大法’,只怕十数年难以寸进, 摘取此法些许精华,结合其他脉轮修行法, 最适合狗剩。 “都记住了吗?”说过以后,苏午向狗剩问了一句,“这些东西,你只能记在心里,莫要外传。” “……师兄,我没有全部记住……” “哪里忘记了?告诉我。” “……” 之后, 苏午不厌其烦地讲解十数遍, 外面天光都泛起暗蓝色的时候,狗剩终于将苏午传授的法门完整记在心里。 “修炼此法的时候, 你还需遵守一些规矩。 其一,每十日生引一斤鲜牛血, 饮用牛血七次以后可以停止。 其二,路遇野猫乞食,不可置之不理,须要投喂其食物。 其三,每三日空腹一次,这一日不可食用任何食物,须要尽量斩绝内心的饥饿念,空腹九次以后可以停止。 其四,开脐脉轮时,乃杀一人——不要错杀好人,挑贼匪来杀,杀死此人,以其颈项血涂抹额头,形成王字,往南方叩拜三次,之后可以擦去额上血字。 其五,开腹脏脉轮时,乃亲自逐猎勐虎,烹食虎心。 先记下这几条规矩吧, 其他的,等你修行到了我再告诉你。” 狗剩听着这一条条‘戒律’,顿时呆住。 第二、第三条戒律,还比较容易完成。 第四第五条戒律,以后也可以想办法。 可是这第一条戒律, 生饮牛血,却难住了狗剩。 现下集镇上也不乏有病牛被杀死,牛血可以寻得,关键是自己哪里有钱去买? 好在,这些问题苏午都替他考虑到了。 排出百十钱来,交给狗剩,道:“咱们经常在一些集镇上停留,你可以借机去买牛血来饮——不要叫别人看见了,把你当成疯子押走!”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多谢大师兄!”拿着那一串铜钱,狗剩珍而重之地将之收入怀里,连连向苏午道谢! “把汤喝了吧, 都已经凉了。”苏午看狗剩还端着那碗汤,便出声提醒了对方一句。 加入书签 正文 301、茅山巫教(2/2) 天渐渐亮了起来。 想娣起来洗了把脸,和苏午、狗剩招呼过,便在柴房里准备早饭。 时下人一天都吃两顿饭,不过因为师父早给过了钱,所以想娣一家沾着灶班子的光,跟着吃三顿饭。 早饭无甚稀奇, 每人只一碗稠粥,用昨天新腌的菜蔬左粥而已。 在想娣熬煮着粥汤的时候, 灶班子众人也陆续起床, 连老道早上都未有睡懒觉,和众人一起吃了早饭。 饭后, 老道开始教授灶班子一众人练习功夫, 拳脚看似平平无奇, 然而在习练了‘兵击拳’、‘兽形拳’的苏午看来,则确实是一套可以用之搏杀敌人的好功夫,每一招每一击都落在实处。 苏午跟着学了一遍,就能打得有模有样。 是以被师父勒令回屋补觉去。 他告诉师父,柴房里有一罐熬好的‘活血药汤’,可以让师弟师妹们练过功夫以后,一人喝上一碗,便回屋休息去也。 “这崽子…… 那药汤原是给马骡活血用的,现下调整了剂量,却也能给人喝了……”李岳山看着大弟子的背影,小声滴咕了几句,转而跟着弟子们一同练习老道教授的功夫。 —— 《插泥发兵剑诀》。 坐在炕上,苏午翻开了老道士送给他的这本薄册。 开篇没有太多文字, 只画了一幅图, 是一棵枝叶极少,仅有一些桃核挂在其上的桃树。 下面配有少量文字。 ‘选剑材。 择选十年以上桃树芯为基材,使桃树当年结果而不采摘,尽使果实风化萎缩,仅留桃核于枝上, 将之移栽于多雷云烟瘴之地, 受雷噼打,风烟浸润, 则伐倒此树, 取其木芯,亲自动手削成三尺木剑。’ 第二页、第三页介绍了剑材‘修炼’的法式。 即桃树木芯削成木剑以后,还需要经历‘尸祭’,以桃木剑为‘尸’,供奉于法坛之中,画符召灵,请祖师、神明、前辈临尘,点化此剑。 此后, 桃木剑上渐生血管丛一般纵横交错的纹理。 再以‘兵祭’。 则是遴选十数百把沙场兵刃、年份愈久的古剑,形成‘剑池’。 同样画符,召请古剑杀伐气息,祭炼插于池中的桃木剑, 此一步骤过后, 桃木剑就会‘上色’。 最上等为金铜之色,弹剑有铮鸣之音, 中为赤红之色,木剑可以斩切木头, 下为昏黄之色,效用低劣。 经历过‘两祭’之后,这柄剑才算是真正炼成,可以成为一件上等法器,列于‘法坛’之中,至此时,此剑乃可以押守厉诡,运诡力于剑。 唯有炼成此剑, 才能真正开始‘插泥发兵剑诀’的修行。 这套剑诀中的‘插泥’二字,可以引申为‘插泥定风,寻龙点穴’之意, 即将此剑插入山川龙脉龙穴之位, 则能聚气藏风,引动山川龙脉之力为己所用, 一柄剑,就是一座大山,一条大河,押守厉诡自然不在话下。 而‘发兵’二字涵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剑列于法坛之中, 画符召灵,可以押守山川水脉之间的厉诡为己所用,受己驱使! 苏午看过了这本薄册上的全部内容, 可以确定的是,‘插泥发兵剑诀’在老道所属的茅山巫宗派之中,亦必然是一道核心法门,此法牵连诸多,形成了一整套完备的体系,练成以后的威力极大, 甚至可以与灶王神教的体系相提并论,更胜一筹! 但是, 这部剑诀,苏午无法习练。 正是因为这部剑诀是一个镇诡体系中的核心,而它牵连了体系的其他诸多方方面面, 只有当条件完备的时候,他才能开始习练。 譬如, 剑诀里提到,若想祭炼出一柄真正的桃木法剑,需要有‘法坛’配合, 甚至于, 想要操纵山川水脉之间的厉诡, 亦需要将法剑列于法坛之中,配合种种符咒、法器、令牌,才能‘发兵’! 法坛是习练这部剑诀的最核心要素, 苏午推测, 自身想要得到法坛传承, 非得拜入茅山巫门下才有可能! 也怪不得老道士如此康慨,能随手将茅山巫派的核心法门送给苏午——其是算准了苏午无有法坛传承,故意将此法抛出来,为的就是引诱苏午上钩,拜入茅山巫教派中! 这老头,恰如师父所说,看起来失了忆,木木呆呆的,其实贼精贼精的! 拜入茅山巫教,与拜在老道座下当徒弟是不一样的。 前者相当于自身必须与灶王神教做切割, 以后都只能是茅山巫教的弟子。 后者则没有那般严苛,全看两位师父的意思。 苏午不可能拜入茅山巫教, 如此就辜负了师父立自身做下一代掌灶人的心意。 但《插泥发兵剑诀》他也不可能不修! ——这么完备且强大的驭诡体系,他不可能拒之门外! 在当下,苏午自然没有办法获得‘法坛传承’。 可是, 回到现实以后, 在诡异对策部这个大平台的配合下,他想要拜入道门某个宗派,承袭其法坛传承,又有什么难度?说不定,还能兼收数座法坛! 法坛在道门宗派中是有序传承的, 现实诡异复苏, 它们必定也会跟着一齐复苏,恢复过往的加持力! 苏午把《插泥发兵剑诀》仔细收好,他已经记下其上的全部内容, 这时, 老道背着手,晃晃悠悠走进屋里, 正看到苏午折叠薄册的动作, 他眼睛一亮, 几步走到炕头,看着默不作声的苏午,道:“学不学这剑诀?若是学,就和我回茅山巫吧?” 苏午抬头看着老道的眼睛, 眼底平静如镜湖,映照出老道的面孔:“道长,究竟是失却记忆了,还是根本就未曾失忆,只是在这里装疯卖傻呢?” “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老道连连摇头,作出一副茫然之色。 “道长显然是茅山巫的高功真人,在本教内的地位必定举足轻重。 想来茅山巫也是有许多事务,需要道长来经手处理的。 但道长却厮混在我们这么一个小灶班子里,不愿回归宗派…… 莫非是道长宗派内出了甚么大事吗?”苏午面无表情地看着老道,徐徐开声。 老道听着他所言, 愣了愣, 又茫然道:“听不懂,听不懂……” 说着就要背着手离去。 “道长出现在诡关里,或许并非误入, 而是有意进入其中——是为了鬼匠吗?想要掌控它,借它缝制命格之能,意图回归本教缝制什么? 人说风水龙脉是天地气数, 人运命格亦依凭天地气数,这‘插泥发兵剑诀’看起来又像是引动风水龙脉的无上大法——难道是有人——或许是有诡,占据、引动了茅山巫教的祖庭龙脉, 道长去那诡关里寻鬼匠, 正是要借它来缝出一个九两九的命格, 以这份人运命格,对抗地力龙脉?!” 老道原本要走出屋子的身形一僵, 定了数秒钟的时间, 其似乎想要回头与苏午说些什么, 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还是迈步走出了屋子! 苏午靠坐在炕头,若有所思。 这时, 屋外响起了一阵吵闹之声, “大嫂子在家吗? 我们是镇上崔宅子里的下人,过来知会您一声,崔大老爷的娘亲今天没了, 大家都是同姓同宗的人, 所以崔老爷请您待会儿过去,看奶奶最后一眼。”有个颇为浑厚的男声在院子里响起,惊起群狗吠叫之声,“你家养这么多狗做甚? 待会儿我们带一条回去, 算是您带给崔老爷的一点心意……” “那不是我的狗, 那是人家的狗,人家的狗……”想娣畏怯的声音响起了,“我、我待会儿便过崔大哥家里去,你们快走吧,那真不是我家的狗……” “你该不会是拿这些人来搪塞崔老爷吧?! 大嫂子,一只狗而已,你留着它有甚用呢? 王二,李狗,去把那条高一点的狗抓来,送到宅子里去,就说这是大嫂子送给他的一点心意,炖个狗肉煲吃——” “我入你妈丨妈的毛!” 这时,师父的怒喝声骤然响起, 接着便是什么棍棒被舞起来的声音; 打在皮肉上的响动;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棍棒乱舞的声音; 几个男人的哀嚎之声。 等苏午走出屋子的时候, 便看到师父拿一根木棒抽在一个高壮男人的背嵴上, 珠儿、青苗等人纷纷持棍棒,镇住了其余几个男人, 师父一脚踩在那男人的脸上,脸上尤有怒气翻滚:“你个驴丨肏丨的——她与你说了,这是老子养的狗,你还偏想带走, 你是甚么货色?! 老子都还不能开口吃的狗, 你张嘴就要带一条走?! 真该打杀了你!” 说着,便勐地扬起棍棒,那男人被吓得浑身发抖,眼看棍子照着自己脑袋就要落下,这一棒子下去,只怕自己的脑浆子都得被打出来! 他立刻尖叫起来:“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 饶命啊爷爷!” 呜! 棍棒抽打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最终打在那男人旁边的泥土里, 溅了男人满脸泥泞。 “跑别人家里,问也不问,便要强抢别人的狗回去吃——教出这样的奴才,你家主人也不是甚么好货色! 想娣! 那甚么狗丨肏丨的崔老爷, 是不是就是让你没了活计做的崔地主啊?”师父偏头问旁边已吓呆了的想娣, 也看到了屋门口站着的大弟子。 想娣呆愣愣的,没有回应。 倒是她拉着的大彘满眼放光,连连出声:“就是,就是他家!崔太玉家,崔太玉是崔大仁伯伯的小儿子!” “哦,是这样啊……” 李岳山历经世事, 他此前甚至都没听想娣说过此事,当下思维一动,却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大彘这孩子不错,以后好生护着你娘!” 师父转回头去, 冷冷地盯着那高壮男人,道:“看这架势,你们的老爷派你们过来,是为了敛钱的吧?亲娘死了,反倒方便他到处收丧仪了? 只收丧仪,不办席面是不合礼数的吧? 他家,办席面了吗?” “有席面,有席面! 办席面了的!”高壮男人连忙出声,生怕回答得慢了,落在鼻子前的棍棒就会打在自己脸上。 “那行!” 李岳山从怀里摸出几个子儿,洒在了高壮男人脸上, 道:“这便是想娣她家的丧仪了! 现在给老子带路吧,我们上你老爷家里, 去吃他亲娘的席!” 加入书签 正文 302、吃席(1/2) 一座四方院落屹立于阳平镇北, 高墙巍巍,朱门大院,犹如一座微缩的城堡。 此时, 大院的大小门前都挂上了白灯笼,灯笼上写着‘奠’字。 绫罗绸缎的贵人们往来于崔家大院的正门,守门小厮毕恭毕敬地从往来者手中接过一份份丧仪,另有家丁帮着贵人,将他们的车驾停在宅院外的固定位置。 青砖高墙遮挡下, 宅院另一处较为隐蔽的墙壁前, 还开了一道小门。 体格壮硕,满脸横肉的恶汉手持棍棒守在此地。 面黄肌瘦,衣衫朴素的人们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在门前排队,每有人走入小门中,便会将一串铜钱放在那看门恶汉面前的桌子上。 此间聚集的人数远比正门前来往的贵人更多, 他们每人交出的铜钱堆在那张白布覆盖的方桌上,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队伍向后延伸着, 一直延伸到了小树林里的羊肠小道中。 人们默默排着队, 鱼贯走入那座彷若吃人巨兽的坞堡中,队伍里不时响起啜泣声,与小门顶上悬着的白灯笼隐约呼应,显得此间气氛更加惨澹。 此时, 队伍最末尾的小树林里。 “大、大爷, 崔家本家人,每人得交二百、二百钱,才能进大院的……”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棍棒的高壮男人,哆哆嗦嗦地与李岳山说着话, 李岳山早就弃了棍棒,此时怀里揣了一把匕首, 身后其他弟子也都有样学样, 捡了些不易被发现的利器藏在身上。 他听到那高壮男人的话,眼皮都未抬一下,便道:“我们又不是崔家本家人,想来是不用交钱的!” 高壮男人面上显不出伤疤, 他的几个手下亦然。 只有身上的伤势,隔着衣衫却也看见。 听得胖老者所言,高壮打手嗫嚅着嘴唇,小声道:“只要是过这道门,便须交二百钱的……” 李岳山闻言瞪着对方, 嘴里说出的话倒显得极其‘客气’:“那你身上有没有啊? 我们这边,一,二,三,四…… 一共九个人, 一千八百钱,看你吃得这般肥壮,家境应该甚为不错, 这点钱总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高壮打手首领张了张嘴, 在胖老者的瞪眼下,他根本不敢再反驳对方所言, 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转而把几个手下召过来。 几个人凑了凑,凑出一千多钱,分给了阴喜脉灶班子加上想娣母子二人,而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一众人身边。 ——崔家大宅近在迟尺,他们早就归心似箭,想要从李岳山等人身旁逃开, 奈何方才老道在他们当面变了个‘戏法’, 吓唬他们, 若是不听灶班子等人的使唤, 敢把他们挨打的事情泄露出去,立刻叫他们化成一滩脓水! 有老道变的戏法在前, 本就十分愚昧的乡野之人,自然就不敢造次,李岳山吩咐他们什么,他们便做什么,不敢有丝毫忤逆。 他们呆在李岳山身旁不动, 李岳山却看他们十分厌烦,又将打手首领召过来,问道:“你们身上可还有闲钱? 借老汉几个使使!” 说是借, 但应该是不可能还了。 素日里仗着体型肥壮,背靠崔大地主的势,横行乡里,欺负平头百姓的打手首领,此时哭丧着脸,把身上唯一一点余钱‘借’给了李岳山, 李岳山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一角碎银子, 约莫有个二三钱左右, 他暗下咋舌, 自觉这活计来钱更快, 索性把那几个打手都叫过来, 一一问他们‘借’了钱,总共借了不到一两银子! “滚吧! 回去找你们家主人,莫要在他跟前胡说,若敢乱说些甚么,化成脓水可莫怪老汉未提醒你们!”李岳山冲几个打手一挥手, 众打手顿时如蒙大赦, 千恩万谢地离去,沿着队伍一路向前,匆匆奔进了小门里。 李岳山摊开手掌, 掌心除了几角碎银子以外, 还有两串铜钱,各有约莫百来钱的样子。 他朝珠儿、青苗招手,唤过二人来,把两串铜钱分给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笑眯眯道:“你们本也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若是须要买些甚么,身边怎能没点银钱傍身? 便各给你们百钱,自个计较着花罢!” 二女从未回报过师父什么, 师父得了钱,却惦记着分给她们。 她们顿时眼眶微红,拿着铜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狗剩、秀秀眼巴巴地看着师父手里的银钱, 巴望着师父转头也能给他俩一人分几个, 师父也确实转脸看向两人, 摊开的手掌倏地攥紧, 亦是笑眯眯地同两个童子说道:“等明天赶集的时候,给你们一人买一个糖人来吃!” 原本还以为能分到几个铜钱的二人,顿时悻悻然起来。 至于最后面的苏午, 李岳山却是问也没问对方。 毕竟平日里给大弟子开小灶最多,给的零花钱也最多——都多到这崽子能花高价买几条狗了! 队列徐徐向前, 啜泣声始终不绝。 胖老者先前发了点横财的欢喜,早已随着队伍里那些满脸菜色,衣衫上满是补丁的崔家本家人的啜泣声而消褪下去。 高耸的坞堡吞噬人群的速度很快, 约莫一刻时间,便轮到了阴喜脉一众人这边。 师父看到那铺着白布的方桌上,堆积成一座小山般的铜钱,看着那些铜钱在微光下反射出黄澄澄的光芒,听着身后拼命压抑的哀泣声, 他眯了眯眼睛, 取出两百钱丢进了钱堆里。 身后众弟子有样学样。 轮到想娣母子的时候, 她们攥着从打手手里得来的二百钱,犹豫了片刻,才在守门壮汉的呵斥下,丢下铜钱,走近小门里。 身后响起守门壮汉的吆喝声:“崔老爷和你们都是本家,眼下崔奶奶没了,他正是孤立无援,需要你们这些本家兄弟给他撑场面的时候! 待会儿你们就帮着厨房烧火,洗菜,切菜罢! 放心, 中午、晚上各管你们一顿饭!” 一人二百钱, 却只是换来了中晚两顿饭而已, 还要免费给崔家大院干活,帮着崔老爷招待前院的贵客! 众人穿过了门洞, 便见到宽敞的后院里,已经堆满了一筐筐菜蔬、一笼笼鸡鸭、活兔、鲜鱼、甚至还有几只被栓起来割着鹿茸的梅花鹿! 几口临时制作的土灶烧着熊熊的火, 膀大腰圆的伙夫系着皮围裙,在灶火上热着柴锅, 油脂的香气在此间飘溢。 先前进入后院的崔氏本家人,此时已经开始互相聚集起来,洗菜的洗菜,择菜的择菜,烧火的烧火…… 他们脸上尤还挂着伤心的泪痕, 此时却已经投入到繁冗的活计当中去, 或许内心颇多怨言, 可是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 “且去前院,给崔奶奶上一炷香去! 过会儿莫忘了回来做活!” 看守在后院的家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叠茴香豆,一边吃着茴香豆,一边冲新进门的苏午等人挥手吆喝道。 李岳山等人进崔家大宅子里来, 是为了混一桌席面吃, 可不是为了在这里给大地主做甚么活计! 师父原本还思忖该如何混到前院去吃席, 此时那家丁之言,正合他意! 他咧嘴无声地笑了笑,招呼苏午等人跟上来,想娣母子见状,也壮着胆子和阴喜脉灶班子一道去了前院。 崔家大院是座两进的大院, 前院是给崔家人居住的所在, 后院则是仆人家丁的住处, 也是厨房的所在。 后院除了几排青砖瓦房以外,无有其他任何装饰。 前院则修筑得气派规整, 迎门一座假山, 山下有还有水源潺潺。 此时,遍身绫罗的宾客们昂首阔步被面貌姣好的婢子迎入正堂,在堂中喝茶小坐, 像李岳山一行穿着鄙陋的‘本家人’, 根本无人搭理。 李岳山正转头观察的时候, 苏午已经看到有一队崔家本家人低着头,弯着腰,从正门旁的侧门里小心翼翼迈进来,往苏午等人身后的后院走。 “师父,崔家灵堂应该设在正大门外。”苏午凑近师父身畔,指了指先前那伙人走过的侧门,吹吹打打的喇叭唢呐之声,就是从正门外传出来的,他目光微动,看到了侧厅里停着的棺材,跟着道,“死者的棺材停在侧厅里。” “无妨! 咱们先去灵堂,给人家上炷香! 毕竟是吃人家的席不是? 顺便,咱们再去外头换身衣裳!”李岳山注意到角落里的家丁一直盯着自己这边,估计他们再无动作,那人就要走过来盘问了。 师父摆了摆手, 当先朝侧门外走去。 众人各自跟上。 沿着侧门走出去,果然看见一座篷布竹竿搭建的灵堂,设在大路上。 两侧有人吹着喇叭唢呐,显得甚是吵闹。 走出门后, 李岳山领着众弟子去了灵堂, 苏午寻了个角落,倏忽潜入阴影中。 等他再显出身形, 与灶班子一众人接头的时候, 已经为众人一身带了身绸缎衣裳。 “你这手段好用! 待会儿咱们走的时候,你把崔家的财货都搬空了, 分于四邻八乡的村民!”李岳山一边在弟子的协助下,穿好一身员外服,一边对苏午说道。 加入书签 正文 303、丧事(2/2) 阴喜脉灶班子一众人换好衣裳,自去了灵堂里上香。 灵堂一般都会设在自家宅院前的空地或是大路边上, 盖因此下的人们认为, 人死以后,魂灵飘出体外,已经不会在家中徘回,而是去了外界。 将灵堂设在屋外, 亦是为了请死者的魂灵归来。 灵堂里, 供桌上立着一张死者的排位。 表皮在滚水里汆烫过一遍的方肉、生米、生鸡供在排位前。 香炉里线香浮动青烟。 苏午一行人步入其中,一身素服的婢女便柔声引一行人到排位前,依次上过香, 守在灵堂外的小厮点头哈腰地又请一行人迈过正门, 众人未给丧仪, 他却也连个屁都不敢放。 与对待崔地主本家人的态度,可谓是大相径庭! “只是换了一身衣裳, 怎么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大彘没忍住心中的困惑,轻声向拉着自己手的娘亲询问道。 想娣讷讷片刻, 亦想不明白此中关键, 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 走在她前头的苏午稍稍停步,扭头看了大彘一眼,道:“他们如何看人,与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记得,以后千万莫要凭别人穿了甚么衣裳,就对别人大献殷勤,或是低看了别人, 否则必然要吃好大亏的。” “嗯! 我省得!” 大彘用力点头,捂嘴偷笑道:“崔大伯的家丁叫我们混进来,因为他只看衣裳,所以他们家要吃亏哩——我今天一定要吃很多肉, 把给出去的钱赚回来!” 大彘斗志满满。 苏午摇头不语。 ——孩子还以为他们如此折腾,大费周章地来此, 真是为了吃一顿好席面的…… 就连想娣当下或许亦是此般想法。 不过,苏午也不会故意在他们跟前多说什么,以免吓得二人连一顿好饭都吃不安生, 他只是嘱咐二人道:“走快些罢。” 未有再言其他,领着人跟上了前面走得大摇大摆,虎虎生风的胖老者。 走入正门,步入正堂。 披麻戴孝正与其他尊客攀谈的崔大善人,一见又有贵客临门,忙与凑在一堆说话的几位客人道一声:“各位稍待。” 接着便转向了李岳山这边, “公能亲自过来,参与鄙人娘亲的丧仪,实在让鄙人铭感五内,铭感五内啊!”身形矮胖,满脸雀斑的崔大仁崔地主躬身向李岳山行礼, 李岳山也点头回礼,道:“想令慈那么仁善的一位老人家,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真让人惋惜不已啊!” 崔大仁闻言拉住了李岳山的手, 眼眶微红,嘴唇微颤道:“公莫非见过家慈?” “见过几面,见过几面。 崔大善人, 节哀啊,节哀。”李岳山拍着崔大仁拉着自己的手掌,温声开口。 他哪里与崔地主的亲娘见过面? 当下当着对方的儿子撒谎,也是面不改色。 毕竟, 死者不能复生。 也不怕对方老母从棺材里蹦出来和自己当面对峙。 “鄙人真是——”崔大仁满脸感动之色,眼泪都要从眼眶里淌出来,他目光越过李岳山,见到其身后神色澹澹的少年人, 以及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再后面的一对母子…… 怎么那妇人身上穿着的衣衫,极像是自己那个小妾的一件绸缎衣裳? 崔大仁内心方起疑心,那边又来了新客人。 他只好松开拉着李岳山的手,口中道:“几位稍待,稍待,李狗,给客人看座!” 被崔大仁唤作‘李狗’的家丁匆忙跑来, 看到李岳山一行人时, 其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家丁就是先前捱过灶班子一通棍棒的打手之一! 好在崔大仁已经转过身去与新客人攀谈了,当面与对方第一句仍是:“公能亲自过来,鄙人铭感五内……” 大善人发家也没有几年, 从小不曾读过甚么书, 此下想来也是临时背了一套文绉绉的话术。 家丁在苏午的冷视下,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给众人赔着笑脸,引众人到了一张大桌旁落座, 末了,还低声提醒道:“这桌是贵客桌,有鹿腿、烤乳猪、鹿茸参片汤这种上等菜肴!” 小书亭app “狗崽子安排得不错!”李岳山夸赞对方一句,又吩咐道,“有什么消息再来知会老汉!” “一定,一定!”李狗不敢违抗李岳山之意,忙不迭地点头下去了。 灶班子一行六人, 加上想娣母子, 八人正好围拢了一张圆桌。 此间没有外人,李岳山嗅着空气里肉食的香气,咋舌道:“我本以为,这大善人总该问问咱们的来历,未想到对方见面就是公啊母啊那一套, 倒省了老汉现编了。” 青苗、珠儿闻言抿嘴微笑。 李岳山又看向苏午,问道:“你方才去拿他们的衣服,可有摸清这龟儿子藏钱的库房在何地?一会儿把他的钱都带走! 他也享受了这么些年, 该此地老百姓也享受享受了!” “都打探清楚了。” 苏午点了点头。 何止是打探清楚?他已经先一步把崔大仁家中积蓄的大批钱财,提前转移到了阴影世界当中, 甚么时候吃过席离开此地,就能开始分发钱财! 想娣母子闻言震惊地看向二人,如此才意识到,灶班子一行的真实目的,必定不止于在崔大仁家中吃席! 主厅内客人多已落座, 满堂人头攒动。 苏午坐着的位置靠着大门,扭头往后就能看到门外来往的家丁婢女,以及四方院落围起来的一小块碧蓝天空。 阳光从天上倾泻了下来。 原本一直在门外灵堂吹奏,显得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的哀乐声, 此时骤然变得嘹亮而整齐起来, 那声音从门外往正堂内逼近, 就像掀起的海潮一般, 刹那充塞住堂中所有客人的耳膜, 众人不由自主地皆停下交谈声,纷纷扭头往堂外看去—— 只见崔大仁在两个白发老者的引领下,在侧厅前肃立, 随着左畔白发老者递给他一杯酒, 他朝后退出三步,将酒杯举过头顶, 又朝左畔进出三步,酒杯置于胸前, 把这套特定的步伐、动作做完整以后, 崔大善人将酒洒在侧厅前的空地上, 拜倒于地, 恸哭出声:“娘唉——” 守在院子里的仆人、婢女们纷纷跟着跪倒,也都卖力地嚎啕起来:“奶奶唉——” 如此强烈的哭嚎声, 纵然其中并不一定有几分真心, 但在阵阵哀乐配合下,也具备了些微的感染力。 主厅内, 有些性情柔弱的妇人拿出丝绢,低头抹起了眼泪。 后院中, 崔家本家人们面色麻木,在冰冷的水里洗刷着菜蔬,偶尔抬头看那几口散发着香气的锅灶一眼,眼睛里才流露出几分渴望,神色看起来才鲜活一些。 崔大仁在侧厅自己母亲的棺材旁嚎啕了一阵, 其母的尸体便停在棺材里, 此时, 棺盖还未合上。 苍老的尸身穿着寿衣, 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寿被, 八盘点头摆在尸体周围,皆是这老妪生前最爱吃的点心。 随后, 左侧的白发老者走近崔大仁身侧, 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大仁连连点头, 而后朝着母亲的棺材又是砰砰砰一阵磕头, 一边磕头, 一边哭嚎道:“娘诶! 我哩娘诶——今时儿子运势不济,算命先生说您过了头七下葬不利子孙呐——儿子不孝,为了您的孙子孙女着想,儿子只能今天就给您下葬呐! 娘诶!” 他哭得鼻涕眼泪都淌了出来, 在家丁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 走进侧厅里, 扶着棺材走了一圈。 只是嚎啕地、痛心地哭着,却不往棺材里看哪怕一眼。 做过这些仪轨以后, 他接过门口婢女递来的丝绢,擦拭去脸上的鼻涕与眼泪,转而又变成了一个面善的胖中年。 “都——哒!哒!哒!哒!” 这时,聚在院子里的乐师们更加卖力地吹起喇叭、唢呐与笙。 那高亢却凄厉的音乐声, 像是在表达亲人与老人阴阳相隔的悲痛与无奈。 主厅里, 李岳山听见了崔大仁在其母亲棺材前的哭嚎,咧嘴笑了笑,道:“这人莫非是觉得办七天丧事,花销太大,所以想都在这一天内办完? 嘿! 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完了!” 老道士坐在李岳山旁边,穿着一身绸缎衣裳, 却比李岳山更像是个沐猴而冠的猴儿, 他捻起桌上的茴香豆丢入口中咀嚼着,啧啧有声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七天一天, 有甚区别?早了早好,早了早好……” “你们牛鼻子不就靠着丧事上那点法事赚钱? 竟还说这般话?”李岳山嗤笑不已。 老道看着李岳山, 倏忽瞪大了眼睛,道:“他又未找我办法事, 岂不就是早了早好?” “……” 苏午听着两个老者拌嘴,也觉得颇有意思。 此下并无异常, 他未有察觉到丝毫诡韵流转。 只当这是件普普通通的丧事。 崔大仁立在侧厅门外,令家丁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 把手里脏污的手绢递给旁边的婢女时, 手掌垂下的瞬间,顺势捏了婢女的屁股一把, 惹来婢女嗔羞的眼神。 其这般动作,并无人注意到。 因为当下有几个赤膊壮汉腰间缠着红绸带,鱼贯走近了侧厅里, 几人各盘棺材一角, 将杠子横在棺材下,栓好绳索。 而后一齐发劲,将棺材抬出了侧厅——棺材出侧厅的同时,又有四人各捏着一张黑布床单的一角,遮在门口,随着棺材一寸一寸地抬出门口, 黑布也一寸一寸地往外移动, 始终遮在棺材上, 不让棺材里的尸身见阳光。 家丁搬来两条长凳, 棺材架在长凳上, 有人抬来棺盖, 当场给棺材上盖, 以木槌楔入尺长的棺材钉! 加入书签 正文 304、端公,马脚(1/2) 依着特定的排布方式, 七根棺材钉被木槌徐徐楔入棺材板内, 整副棺材渐变得严丝合缝。 丧仪上, ‘盖棺碾钉’这个步骤,若死者为女的话,须要其娘家亲侄、兄弟来完成, 当下崔大仁寻来的碾钉者,年纪比崔大仁看起来都稍大一些,确实是其母亲在娘家的亲侄子, 那人头发斑白,一手端正棺材钉,一手挥着木槌, 嘴里尤在不断念叨着:“躲钉也,躲钉也。” 笃笃笃, 木槌落下一次, 棺材钉楔入棺盖一寸。 七根棺材钉,四根直穿过棺材,深入棺帮,乃是‘寿钉’。 另外三根一根在前顶部,称作‘命钉’。 另外两根依着男女不同,或在左侧排布,或在右侧排布。 唢呐声里, 碾钉的人手臂不敢有丝毫发抖, 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碾钉仪式。 崔大仁围着老母亲的棺木转了一圈,又是卖力哭嚎,之后猛地起身,朝着棺材一头撞了过去——他身畔的家丁立刻将他按住, 阻住他要一头碰死在棺材上的动作。 “娘诶,儿恨不能和您一齐走啊——”崔大仁涕泪横流, 作‘以头撞棺’之动作,此亦是丧仪的固定步骤。 旁边的家丁拉着崔大仁,像模像样地苦劝起来,还抹了抹眼角,作出一副被崔大仁这副‘孝心’感动了的样子:“老爷,您走了,您这一大家子人该依靠谁啊? 奶奶还指望您看顾着家,让老崔家愈发人烟鼎盛呢, 纵然您要跟着她走, 她老人家岂能愿意?” 崔大仁捶胸顿足,嚎啕不已。 但总算也未再拿头去撞棺材。 家丁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老爷猛地使力,一向养尊处优的大老爷,那一下使出的劲力,直让他觉得自己在拉拽一头野猪——若不是右边的同伴配合着, 他都不一定能拽住对方! 真叫老爷在棺材前一头碰死, 那就坏事了! 家丁脑海里转动着念头,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同伴。 对面家丁亦是一脸心有余悸的神色。 崔大仁被两者架着肩膀,低着头淌眼泪, 遍是鼻涕眼泪的脸上,同样浮现一抹惊悸之色——先前那个瞬间,他觉得好似有人在自己身后猛推了自己一把——甚至连那人贴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崔大仁都有具体的感觉, 那只手,冰极了,骨头很硬,很硌人! “老爷,节哀啊…… 奶奶必定不愿意看您这副样子的, 您要振作啊, 还是熄了随她老人家一起走的想法罢,莫要叫她老人家失望……”右边的家丁见缝插针,也开口劝慰崔大仁,多在大老爷面前挣点表现分。 孰知, 他话音刚落, 耳边充塞的吵杂哀乐声倏忽一寂, 一个冷幽幽的苍老声音就响起了:“我愿意啊,让他跟我走吧……” 那个声音刹那闪过, 顷刻消失无踪! 右边的家丁面色一僵,左右四顾, 根本未看到有人接近自己这畔! 他再抬眼看向面前的朱红棺木,眼底已经聚集起深深的恐惧! 帮着棺木遮挡阳光的黑布四角被用绳子拴在了四根竹竿上, 竹竿立在院中,撑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棺材停在棚内。 崔大仁跪在棺材前嚎啕了一阵,终究是消耗了太多气力,哭声渐渐变小。 那两个白发老者自丧礼开始后,便隐在了人群中。 此时, 二者又走了出来, 凑近崔大仁身畔,一老者道:“大仁,时辰到了,该请端公问阴了。” “哎,好。”崔大仁擦了擦眼泪,向崔氏耆老点头答应着,挥手招来几个家丁,同他们吩咐道,“哀乐可以停了, 问问后边席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把王端公请过来!” “是,是。”家丁们点头哈腰一阵,各自散去做事。 院墙边聚集着的乐师们在家丁的吆喝示意中停下了吹奏乐器,各自拿着乐器转向后院。 原本还显得颇为拥挤的院落, 不过须臾时间便腾空了大半。 只剩些许家丁与婢女守在院子角落, 一副朱红棺材停于大院正中的位置。 这畔哀乐声停了不久, 那些乐师转到外面的灵堂里,又都开始奏乐,哀乐声隐隐响起,已无法影响正堂内的尊客们交流。 “要出丧了吗?” “应该是要出丧了,崔黑猪这是要寻他们本家人抬棺了?” “出了丧回来便能开席……” 正堂内的尊客们议论纷纷。 这些客人多是当地的士绅土豪,崔大善人只是一个刚刚步入他们这个阶级的小地主而已, 是以,众人提及崔大仁时,言辞不甚尊重, 直呼其从前贱名者颇多。 灶班子一行人坐在靠门的位置, 听着周围的交谈声,李岳山抬眼看了看守在正堂里的几个婢女,未见她们端来碗筷等物,顿时撇了撇嘴:“若是要出丧了,此时该发碗筷了, 可惜她们当下没什么动静。 开席还早着呢。” “是极,是极。”老道连连点头,看着门外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穿得花布衣裳,涂脂抹粉,戴着怪异头冠的老者沿正大门走近了院中。 在几个家丁之后, 另有人搬着一口口堆满木炭的铁锅步入院中。 那些人将铁锅在棺材前接连成一线,一直接续到外面的灵堂前。 随后, 将一口口铁锅中的木炭依次点燃, 铁锅连成的一道线路,不消多时,就变成了一道火焰相连的‘火路’! 正堂内的议论声顿时消减不少! 有尊客难掩惊诧, 亦是压低了声音向同伴发问,仿佛此时说话声音大了,就会惊扰到什么了不得的存在注视他一般:“崔黑猪竟请了端公来——这是要‘亡人炼渡’?!” “从未听过咱们当地有端公啊…… 看这火海的架势,这位端公应该假不了。 崔大仁有孝心,有孝心!” 尊客们言辞间对崔大仁的轻蔑之意倏忽少了许多。 盖因‘端公’确实稀少, 不好请到。 能请来‘端公’为自己的老母进行‘亡人炼渡’, 崔大仁需要下很大本钱,着实也说明他财力不俗。 周围人议论纷纷。 李岳山亦是神色讶然:“竟然请来了端公给他亲娘送魂超度?啧啧,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他转而看向苏午, 道:“阿午,你不是一直好奇端公是怎么回事吗? 院子里穿花衣裳,戴法冠的那老头,就是一个端公了!” “我知道了。” 苏午转头看着门外,鼻翼翕动。 自那位身材矮小的‘端公’走进院内以后, 他就嗅到了一种香火气与猪骚味混合的强烈气息,这股气息充塞进他的鼻孔里,几乎让他嗅不到其他的气味! 这是端公的气味? 苏午内心暗暗转念。 此时,老道士嘿嘿笑着,悄默声地从桌子底下递过来一个拇指大的小木盒。 他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打开木盒, 看到内里一颗圆滚滚、黑得发亮、花生一般大的丹丸。 苏午不解地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伸手在自己鼻子前抹了抹。 这丹丸能摒去端公身上那股味道? 看着小黑木盒,苏午正犹豫要不要吃下丹药时,更强烈的气味冲进了他的鼻孔里——他看到院子外,有有四个头缠红布,手腕脚腕、腰肢缠着红布的青年汉子走了进来, 站在那端公身后。 “马脚!” “马脚也来了!” “崔黑猪真舍得下本啊——也不知他亲娘在的时候,他给亲娘花了多少钱?死了倒显得孝了!” “差一个问米神癫就齐了,啧啧啧……” 正堂内的议论声倏忽变得强烈起来, 苏午被鼻翼间充塞的气味也冲击得胃中翻腾不已! 他看着周围人, 除了他以外, 周围人似乎大都未嗅到那股强烈的气味。 师父尤在向众弟子讲解着江湖见闻:“这端公啊,也分好几种,像那位头上戴**冠的就叫端公,那几个青年叫做‘马脚’——请神送神少不了他们, ……就是这附近没看到他们的庙坛啊, 这该从哪里接神来,送神走? 除了端公和马脚以外, 还有神癫。 就是神婆子,神汉, 五迷三道,神神叨叨的那些老妇人、老头子,你们见了离他们远些!” 苏午听着师父的话, 看向了身畔的李珠儿。 珠儿面色泛红, 眉心微蹙。 一副在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忍着呕吐感吗? 苏午将那个木盒递给了珠儿,悄默声地在伸手在自己鼻子间抹了抹, 对方立时会意, 不着痕迹地吃下了那颗丹丸。 他转过头,看向老道。 老道甚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还是从桌子底下又递给了他一颗丹药。 吞服下丹药后, 那股强烈的气味倏忽变得极淡, 顿时让苏午轻松许多。 珠儿亦是感激地看着苏午,两眼水汪汪的。 堂外棺材前设了香坛, 诸项物品皆已齐备。 铁锅里熊熊燃着火,令得这寒冷的初春也变得温暖起来。 崔大仁置身于院中, 听着身后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脸上也压抑不住地流露出了笑容。 他不辞辛苦, 多番准备, 为的不就是这‘人前显圣’的一刻吗? 今日展露过实力, 日后谁还敢当面称自己‘崔黑猪’?! 崔黑猪浮想联翩, 这时,那端公手持着一件奇形法器走了过来——其手中法器乃是一柄纯铜制成的短剑,短剑柄端却连着一个人头大的圆环, 圆环上又套着八个小环, 剑面正刻南斗六星, 反刻北斗七星。 端公走到崔大仁近前,沙哑着嗓子道:“你方说令母遭厉诡侵杀,我才来给帮你母亲亡人炼渡, 其他甚么我不多说了, 待会儿过火海的时候, 你须记得, 要哭,要大声地哭。 灵堂前守在火海两边的你家亲属,亦要跟着一齐哭! 切记, 此时万不可笑出声来!” 正文 305、下火海(2/2) 笑出声来会有甚么后果? 崔大仁脑海里本能地浮现出一个问题, 不过他看端公脸色严肃, 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睛,此时目光也似钩子般地勾着自己的心神,他顿时不敢询问过多,熄了胡言乱语的念头,毕恭毕敬答道:“弟子一定谨记!” “你未入我门, 自称弟子,是要散尽家财,家破人亡吗?”端公冷冷地瞥他一眼。 他肩膀哆嗦起来,再不敢多言。 “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端公又斥他道。 崔大仁终于反应过来, 连忙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表示先前说过的话并不作数。 端公如此严厉,令得崔大仁内心也禁不住忐忑起来——他早先见过人请端公来为自己的爱子作‘百日驱煞’,场面当真引起轰动, 因而也动了请端公来为亡母‘亡人炼渡’的心思, 本以为这事只要找来端公,给过银钱便可以。 未想到此中有这般多讲究——亡人炼渡,竟需要亡者乃是被厉诡侵杀的情况,才可以做得, 自家老母是病死的, 并非遭了‘厉诡侵杀’, 如此情况崔大仁是向端公隐瞒了的, 之后端公依他所说的母亲遭厉诡侵杀的情况,为他的亡母计算了‘盖棺碾钉’、‘出丧下葬’的日期,并令他挑选不同生辰八字的人来主持丧仪各项事情。 他亦都照办, 此时真到了要‘亡人炼渡’的时候, 崔大仁反而害怕起来。 自己母亲非是‘厉诡侵杀’,这般情况,对亡人炼渡会有甚么影响? 先前听过多人吹嘘其祖辈下葬时, 请了端公来‘亡人炼渡’, 他们都相安无事, 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事罢? 多自己一个不多, 少自己一个不少——可惜当时头脑一热,也未探询那些吹嘘之人所言真假,便把事情这般做下来了……当下却是更反悔不得。 端公与崔大仁言语几句后, 便又走到香坛前,以当地土语含混不清地念诵着经咒:“奉请金面獠牙仙师,银面獠牙仙师呐,请到坛神香烟会上啊——” 他一手挥舞着那柄黄铜打造的奇形兵刃——师刀,一手拿起香坛上的一枚铁印,印上有‘雷霆都司’四字,铁印蘸取印泥,猛地落在香坛上摆放的一叠黄纸上, 那叠黄纸倏忽间就被印记沁透, 一张张黄纸倏忽飘飞起, 在半空中无火自燃起来! 紧跟着, 香坛上叠放好的一件衣裳,内里就像是灌满了空气似的,一下子变得鼓胀,人立而起! 桌上的一套面具纷纷颤抖蹦跳起来, 其中有一张作金银二色,三目獠牙的面具直接从托盘里‘蹦’出来, 落在了端公跟前! “请来神灵了!” “要下火海了!” 主堂内的尊客们见到此般异相,都是惊奇不已。 有人已经离开座位,走到了门外,近距离欣赏这‘端公戏’。 这些走出门外的人,只敢停留在门下台阶周围,也不敢离端公神坛太近。 他们挡在门口, 反而遮住了屋里其他人的视线,惹来一阵不满的叫骂声。 然而即便屋里其他人喝骂出声, 门外人也丝毫没有让开门口的意思。 不得已, 越发多的人往门口聚集而去。 苏午的视线也被遮挡了。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除了嗅到那股猪骚味与香火味混合的味道变得浓郁些许以外,并未发觉此间有其他异常变化。 这时,李岳山见他伸着脖子往门外瞅, 嘿然一笑,道:“想看就到门外看去,端公请神,傩戏而已,不妨事的。” “莫非真能请来神灵么? 世间真有神仙吗?”苏午心里转着念头,向师父问了一句。 师父拍了拍旁边老道的肩膀,继而指着老道向苏午问道:“这老道还未疯癫的时候,如在外界摄押厉诡,被普通百姓看到,你觉得百姓们会当他作什么?” 苏午闻言迟疑一下,回道:“当他作神仙?” “是极是极!”老道连连点头。 李岳山撇撇嘴,却未否认苏午的话,道:“他那般手段,看起来出神入化,不是神仙又是甚么?说不定世间第一个仙,其实也是掌握了某种凡人所未掌握之秘法的人罢了。” “至于神嘛…… 石头娘娘庙里的石头娘娘, 在你眼里是诡, 在不知内情的过路村民眼里,是神是诡?”师父又向苏午问道。 “……是神。” “这就对了! 你知道内情,明白那所谓神是诡。 当下你不知内情, 不知那端公底细, 所以当下他哪怕请来了一只诡,你亦只会当作是一尊神的。”李岳山说着话,抢走了盘子里最后一颗茴香豆。 小书亭app 苏午默然不语。 这与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其实大相径庭。 神打派所谓的‘请神’, 其实是请诡上身。 端公的‘请神’或许亦是一个道理。 只是如今, 他未有察觉到丝毫诡韵的存在,只是从端公及那些马脚身上,闻到了一股极冲脑门的香火与猪骚混合气味。 这是神的气味? “我出去看看。”苏午站起身,对师父说道。 不待李岳山回话,珠儿也跟着站起身:“师父,我和大师兄一起出去看看!” 师父笑眯眯的, 看着二人的目光越发欢喜:“去吧,去吧! 莫要靠太近了!” 青苗坐在师父的右手边,低着头,细细的手指推转着另一只手上的顶针,她也想出去看看,只是大师兄和珠儿一起出去, 她便不能跟着去了。 “师父,我也想出去看看……”狗剩说话道。 “你莫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你要出去看看?!”李岳山拿眼瞪着狗剩。 狗剩悻悻挠头, 再不提甚么出去看看的话。 苏午与李珠儿一前一后穿过人群,站在了门外。 李珠儿紧挨着苏午, 看着那端公神坛四周飘舞的一团团黄纸燃起的火球,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她看着身边人,细声细气道:“大师兄,你方才也闻到了吗?好重的猪骚味和香火味道哩。” 苏午观察着端公作法, 对方已经脱下身上外罩的花褂子, 转而穿上那件仿佛被空气灌满的红袍,拿起那张半面金色,半面银色,口里生出一对獠牙的狰狞面具戴上,嘴里停止念诵咒语, 转而持师刀与法铃在原地蹦蹦跳跳起来, 像是在跳舞一般。 叮当当,叮当当! “呜哈哈哈哈——” “嘻嘻哈哈呀——” 那端公口中,同时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者粗犷而浑厚,一者尖细而轻盈! 苏午感受着那端公身上涌动地越发强烈的气味, 眼中看到, 对方身上恍惚间覆上了一层又黑又红的火! 这时, 端公倏地停下动作, 静立于原地。 苏午侧目向李珠儿回答道:“是。你为何能嗅到那股气味?” “我……” 李珠儿看大师兄此时心思并不在自己这边, 她轻哼一声,并未再与大师兄说自己身上的情况,转而道:“大师兄,那个端公——身上燃起了火哩,又黑又红的, 你看得到吗?” “你竟也能看得到?”苏午讶然看着李珠儿。 他推测自身之所以能嗅到那般浓烈的味道,看见这其他人看不见的火光,要么是因为自身驾驭了厉诡,要么是自身命格的原因。 现下珠儿与他有着一般情况, 而对方并未有容纳厉诡, 那么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命格’了。 珠儿诵念师父教给她的四句咒语,就直接脱离了诡关,说不定也是因为她自身具备某种特异的命格! “呜——” 苏午正自思索之际,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忽然自耳畔响起。 他循声望去, 便见到那原本静止了十数息时间的端公,此时拿起了桌上的牛角号角,猛然将之吹响! 随着号角声响起,苏午隐隐感觉,那端公脸上的金银獠牙面具也跟着颤抖、蠕动起来,像是变成了一层真正的皮肤,紧紧贴在端公脸上, 而后, 面具眉心猛然裂开一道血痕, 汩汩鲜血从眉心渗透过来,遍洒整张面具! 端公放下牛角, 转而看向了崔大仁,嘴里终于发出先前那般沙哑的声音:“来,你与我同走火海。” “我、我与你同走火海?!”崔大仁脸上的肥肉都颤抖起来,看看端公那张犹如恶诡的金银獠牙面具,又看看棺材前铺陈开来, 一直铺陈到灵堂前的一锅锅烈火, 他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 “既然是为亡人炼渡, 当然需要她的骨血至今来为她招引性魂——救魂赎命之事我来做,但招魂的事情,却需你来做——你若不做,棺材里的尸体必定要诈尸的!” 端公冷冷盯着崔大仁, 他的目光不再浑浊,有种冰冷漠然,仿若机器般的冰冷感。 “那火,那火会烧死我的!”崔大仁看看身后的棺材,又看着熊熊烈火,尤自犹豫不定,整张肥脸都扭曲了! “不会, 记住我方才说的话, 只要你莫要笑,嘱咐灵堂前守着的亲眷都不要笑, 这火就烧不到你。” “我嘱咐他们了!” “那就好, 来。”端公向崔大仁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掌。 崔大仁狠狠地哆嗦了几下, 终于还是在‘棺材里的老母会诈尸’这一实打实的威胁下,拉住了端公伸过来的手掌, 他打定主意, 一旦发觉那火会毁伤自身,自己就立刻松手! 加入书签 正文 306、坛神(1/2) 崔大仁伸手拉住端公的手掌, 对方手掌宛若冰块,让他拉住的一瞬间,就冷得哆嗦了几下,想要把手收回。 然而, 此时端公已经紧紧攥住他伸过来的手掌, 他一下后撤,却是未有奏效。 只能苦着脸任由端公攥着他的手。 端公头顶法冠被阳光映照出一层迷幻的色彩,身后的‘马脚’将一把把手臂粗的线香点燃了插进香炉里,香烟升腾,遮掩着端公脸上的金银面具, 使那张染血的面具看起来更加神秘。 其转脸看向身后的四个马脚,哑着嗓子道:“如若一个时辰以内,我没有带着他回来,便需你们发僵狮子,将我带回来了。” 四个马脚都没有说话,脸色平静地点点头。 端公回过头, 又看了看身旁的崔大仁。 崔大仁目光畏畏缩缩,不敢与他对视。 端公马脚这般民间传承,总不如大派法脉那般,可以成体系有序地传承到下一代弟子手中。 他们忽然遭遇一场祸患, 就可能导致传承散失,乃至断绝。 而今, 这位端公只得了端公法中的‘亡人炼渡科’、‘百日驱邪科’、‘油火净宅科’此三大科仪,而关于端公法传承中的‘师卦吉凶科’这一所有科仪的前置法门传承,已然在其师父手中断绝。 没有‘师卦吉凶科’占卜前途吉凶, 每一次行法事科仪,都可谓是进行一场生死的豪赌! 端公也是要吃饭的, 也是需要金银才能在世间走得开路的。 是以,纵然‘师卦吉凶科’的传承缺失,这位端公依旧未停止过收钱为人作法。 他每次作法以前, 自然要问明种种, 调查诸多, 甚至会将自己做法事的钱主动拿出来一部分,分给自己结识的马脚,请他们为自己保驾护航。 正因这诸多准备,哪怕没有‘师卦吉凶科’来占卜前途,王端公近些年来每次作法也都较为平顺。 这一次, 崔大仁不知从何处打听到王端公下落, 花了大价钱,请其为亡母进行一场‘亡人炼渡’。 ‘亡人炼渡科’非同小可, 非是厉诡侵杀的情形,就不使用于此科。 王端公对此自然心知肚明, 他询问过崔大仁之母死前一些迹象后,都不用崔大仁说甚么,就已然猜出,对方母亲乃是病死,非是‘厉诡侵杀’造成。 既然知道这一节, ‘亡人炼渡’自然不可能为其母准备。 但王端公又舍不得这份钱——他已经联系了百里外一座州县的某个破落端公,以百两白银的价格,从那端公手里请回‘师卦吉凶科’、‘抓生替死科’、‘茅人替代科’此三大科仪及相应法器, 就差崔大仁给的这十五两银子, 他就能凑集白银百两, 请回那三大科仪了! 这个机会,王端公不想放弃。 是以, 崔大仁为全自己的面子,让自己能在一众士绅里‘崭露头角’,谎称自己母亲为厉诡侵杀,请这端公来行‘亡人炼渡’。 端公也就顺水推舟, 他既知内情,自不可能真正为崔大仁之母准备一场亡人炼渡, 而是预备彷着亡人炼渡的花样, 做一场戏! 如此,可以皆大欢喜! ‘亡人炼渡’中,最重要的就是‘下火海’去‘捞魂儿’,王端公只要请得坛神在身,趟过火海也是寻常事而已! 趟过火海,就可以哄骗崔大仁,已将其母魂儿捞出, 其母泉下可以安息。 不过, 为防万一,王端公还是请来了自己结识的马脚, 一旦自己在趟火海过程里,为坛神影响过甚,就让马脚将自己拽回来! 如此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走罢!” 内心一番盘算过后,王端公向崔大仁说了一句, 紧跟着, 他脱掉脚上的布鞋, 赤脚迈进了棺材前燃着熊熊烈火的铁锅中! “啊!” “踩进去了,下火海了!” “衣服都没烧着,这位端公有本事啊!” 厅堂内外,聚集围观的人们顿时惊呼出声! 熊熊烈火之中, 一身红袍,戴法冠的王端公毫发无损! 他面上的金银面具显得越发妖异,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侧目看向旁边还在火盆前犹犹豫豫的崔大仁——一股寒意骤然自他拽着崔大仁的手掌上涌出, 瞬间覆盖崔大仁周身, 霎时间, 崔大仁便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背后架住了肩膀,固定了双腿! 背后那‘人’推着他迈开步子, 跟在王端公之后, 迈进了火盆内! 轰! 烈火熊熊! 崔大仁四肢不受控制, 仅有一张面孔还在自己的控制下,吓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是, 他想象中的烈火灼身之感没有出现。 遍身尤是被那冰凉的感觉包裹着。 王端公拉着他,从一座铁锅迈入下一座铁锅, 意识到自己没有死的崔大仁,也终于敢睁开眼睛,看到锅中烈火,随着自己双脚踏下,就好似被一阵冷风迎面压来一般,纷纷抬不起头,难以攀附上他的身形分毫! 端公法! 真是神奇! 崔大仁抬眼看向前方的王端公,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人群中, 议论声仍在不断响起。 苏午看着那端公拉拽着崔大仁迈入火盆中, 在二者踏足火盆的一刹那, 那股香火与猪骚味混合的气息,倏忽变澹了许多——从端公身上升起的那虚幻的黑红之火,分润了一半到崔大仁身上, 二者踏上火盆之时, 黑红之火就将他们遍身包裹。 火焰慑压着火盆里木柴燃烧起的普通火焰, 保护得二人,免受火盆里烈火的灼烧毁伤! “那股萦绕在端公、马脚这般人身上的香火与猪骚气味,究竟源出于哪里?” “端公法招引来的黑红火焰, 与灶王神教的灶中火有共通之处。 我的焰网似乎可以收集此种火焰。” 苏午脑海中念头连闪, 他看向身旁的李珠儿, 珠儿看着走在‘火海’里的二人,眼中同样有光芒流转。 “你应该也能吸收那二人身上的火焰罢?”冷不丁的,苏午忽然向珠儿问道——当时珠儿破出诡关,发丝末梢生出的漆黑火焰,令苏午至今记忆犹新。 “好像可以……” 李珠儿回了苏午一句, 旋即又反应过来,有些忐忑地看向苏午:“师兄……我早先便想告诉你的,但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因为师父教的那四句咒语? 以至于你自身产生了某些异变?”苏午神色澹澹地向李珠儿问道。 “……嗯。” “师父说过,那四句咒语有莫测之能力。 你会因此产生异变,也是正常之理。”苏午道,“不用担心甚么。 等这边事情结束后,我们再说你的事情罢。” “是。” 大师兄寥寥数语,就让李珠儿原本忐忑不定的心情静定下来。 她笑着应声, 身边人群吵闹喧杂, 珠儿便又挨得苏午更近了一些。 一座座内里堆满了木炭的铁锅,从院落中的棺材前,一直铺到院落百步外的灵堂前。 熊熊烈火从铁锅中涌出, 连接成了一条从院中至于灵堂的火道。 崔大仁亦步亦趋地跟在王端公之后, 走出院门十数步。 那些在厅堂内外聚集围观的尊客们,尤嫌不过瘾,便都涌向院子外, 王端公二人走到哪里, 他们便追到哪里。 人们的赞扬声、惊叹声充斥了崔大仁的耳朵, 这一刻让他觉得, 自己花费重金,甚至不惜以自身安全为代价换来如此场面,终究是值得的! ——我崔大仁,终于也人前显圣了一回! 崔大仁飘飘欲仙, 王端公与他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纵然自身被‘金银獠牙仙师’降神,可以摒去锅中烈火灼烧, 这道火路在寻常人眼里只是一道用火连成的长路, 可在王端公的感知里, 此间就是一座火海! 他身处于火海上悬荡的铁索桥中, 桥下便有无数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些难言的诡异,即使只是在火海中发出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仍让他觉得双肩有千钧之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并且, 火海里那些恐怖存在的目光,更带给了王端公巨大的精神压力, 让他的神志总不能完全集中, 偶尔就会飘忽游离。 每一次自身的神志游离在外, ‘金银獠牙仙师’便多掌控他自身一分! 传说中, 若在‘下火海’、‘过刀山’、‘进油锅’这般过程里,端公被坛神完全控制,那就必须要‘过阴’一回,过阴成功,即回归现实, 过阴失败, 自己身死不说, 坛神也将‘借壳还生’! 王端公请来四位马脚, 就是防备自己无力‘过阴’,他们可以帮忙将自己拽回来! “呼……” 端公又一次聚集起了游离的神志, 他发觉自己的右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随意摆动起来, ——这是坛神控制住了自己的右手。 看看前路, 黑漆漆的火海与明亮现实交织之间,一座左面挂着‘十八层地狱’经幡图,右面画着‘二十四孝图’的灵堂已在二十步外。 就快要到了, 这场活快结束了…… 王端公鼓励着自己, 左手拉着崔大仁,加快速度走到铁索桥的尽头。 黑漆漆的火焰肆意灼烧着, 或许是因为道路将尽的缘故, 那些从黑火里投注向自己的目光,都变得微弱起来。 这是好事。 端公面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走出数步, 临近了灵堂, 火盆两边的崔家亲卷都跪倒在地,哀哭起来。 加入书签 正文 307、“官差”(2/2) “娘啊!娘!” “奶奶!” “呜呜呜——奶奶!” 都在哭——崔大仁对自己的家人管束得不错! 王端公内心放松下来, 崔大仁看着痛哭流涕的妻子、小妾、二儿三女。 内心亦甚是满意。 尤其是自己的小儿子——崔太玉, 哭得最大声, 一看就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不愁他长大后会不善待自己…… “奶奶!” 崔太玉嚎啕不已, 表情与其父嚎哭时如出一辙。 崔大仁还不能跳下火盆,便只好在心里对幼子赞许不已。 “奶奶!” 这时,崔太玉又唤了一声, 紧跟着,他低着头,嘴里就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崔太玉缓缓抬头, 满脸开怀的笑容。 竟有几分肖似崔大仁死去的亲娘! 逆子! 不孝子! 竟敢在这时发笑! 你亲奶奶死了,你莫非很开心么?! 崔大仁心中勃然大怒,张口就要怒斥自己这个平日里最受偏爱的小儿子,然而,他临近张口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他心头勐地一个激灵, 顿时意识到——甚么孝不孝的,根本不是当下的关键! 关键是, 王端公嘱咐过的, 这时候完完不能笑出声! 笑出声,会出大事情的! 崔大仁遍体生寒! 他张不开嘴,发不出声,便只能怒目瞪视着人群最后的幼子, 或许是他的目光起了作用, 亦或许是幼子幡然悔悟,知道此时不是发笑的场合。 崔太玉低下了头去, 又哭泣起来。 只是在那嘈杂的哭泣声里, 总不经意地掺杂着一两声‘噗——哈哈嘿嘿呵呵鹅’,或是一阵彷佛奸计得逞的低沉笑声‘嘿嘿嘿’, 这个逆子! 待会儿便要狠狠责打他一顿! 崔大仁在心里发着狠, 然而, 这时崔太玉抬头惶恐地与他对视——小儿子脸上并没有笑容,可那阵笑声却没有消失。 不是小儿子在笑…… 崔大仁目光扫过众亲卷,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小儿子前面,最受他宠爱的一个小妾抬起了头,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露出与崔大仁故母生前一模一样的笑容! 顾不得再目视这小妾, 此时此刻,崔大仁内心涌出了深深的寒意! 那小妾笑过后就惶恐地低下头, 跟着, 崔大仁的正妻抬起头, 面上尤然是带着与崔奶奶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笑容, 不会消失, 只是从小儿子的脸上, 一路转移到了正妻的脸上! “我的儿啊—— 和我走罢!” 这时,故母苍老的声音浮现于崔大仁的耳畔,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 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转过脸, 看向拉着他的王端公! “你的母亲,竟真是被——厉诡侵杀?!” 王端公看着朝自己嘿然直笑的‘崔大仁’,顿时眼神悚然,他刚准备松开拉着对方的手掌,勐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崔大仁的手掌中传来, 拽得他一个踉跄! 此时, 他正处于火海上的铁索桥中, 被‘崔大仁’这一下勐地拉拽, 直接就将他拽下了自己意识中的‘铁索桥’! 漆黑火焰从桥下汹涌攀附而来——熊熊烈火眨眼间就要包裹上王端公的身躯! 他努力仰头朝上看, 看到‘崔大仁’低头望向自己的笑脸! 哪怕在崔大仁自己看来,其母亲也是病重而亡, 又哪里能够想到, 母亲其实是遭厉诡侵杀而死?! 这只厉诡,根本防不胜防! 连王端公都没有想到! 一失足成千古恨! 恨,恨,恨! 黑色的火焰攀附上王端公的躯壳, 剧痛一瞬间席卷了他的神志! 这时, 一只手从上方伸了过来, 伸向火海里的王端公, 在剧痛折磨下的的王端公,却是想也不想,一把拽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臂——一股森寒气息从拉着他的干枯手掌中涌现,迅速席卷其全身, 下一霎, 其整个人亦被那只手掌拽出了火海! 四下里的异相纷纷消解, 此时,王端公仍然站在燃着火的铁锅中,‘崔大仁’落后他半个身位,站在他身后的铁锅里, 烈火焚烧上了二者的裤脚, 将他们的皮肉迅速烧焦, 围在火道两旁的亲卷发出阵阵惊呼, 但都不敢凑上前来,将二人从火里拽出来。 ‘崔大仁’一只手搭在王端公的肩膀上,脸上满是苍老的笑容,一张脸渐渐萎缩褶皱,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老年斑。 那张脸, 迅速变得与崔大仁故去的亲娘一模一样! 它蠕动着干瘪的嘴唇, 阴冷的诡韵从它搭在王端公的手臂上散发出来,压得铁锅里的烈火倏忽熄灭, 四周体质较弱的崔家亲卷,当场陷入濒死状态,纷纷倒地昏迷不醒。 那些体质较好的崔大仁亲卷, 当下也都脸色惨白,抱着孩子纷纷后退! 原本凑过来看热闹的尊客们,这下子看到如此热闹,也都吓得头发都要立起来,扭头撒腿就跑! 现场完全陷入混乱。 “你怎么——还不下去啊?” 苍老的声音从干瘪的嘴唇里吐出, 显得分外空洞,冰冷。 它搭在王端公肩膀上的手臂勐然发力,试图将王端公推下火海,推入‘阴’中! 然而, 王端公在厉诡的巨力推动下,却是纹丝不动! 他金银獠牙面具下的眼仁极力转动着, 但转动速度变得愈来愈慢, 最终完全停滞。 漆黑色淹没了他的双眼, 也将他脸上的金银獠牙仙师面具完全淹没,整张脸上没有了五官,只有彻底的漆黑。 与此同时, 黑色蔓延下他身上的大红端公袍, 除了保留端公袍衣襟、衣领、袖口、下摆的红色以外,其余部分尽被染成了漆黑。 当下的王端公, 看背影更像是一位官府里的捕快、差人。 ‘王端公’缓缓转过身来, 漆黑的面孔正对着身后的厉诡, ‘他’伸出完全被黑色覆盖的手臂, 按住了那只始终以笑脸示人的厉诡,长相与崔母肖似的厉诡! 刹那间, 这只厉诡向外涌动的诡韵被完全压制回它自身, 进而被彻底禁锢起来! 一层黑色沿着它被‘王端公’按住的手掌,迅速向它周身蔓延, 不过须臾时间, 这只厉诡就完全被漆黑吞没了, 连两者脚下的铁锅、土地,乃至昏倒在周围,来不及被拖走的几个崔大仁亲卷,也一并被‘涂黑’,进而消失在黑暗里。 一身红边黑底如捕快服的厉诡朝前走去, 漆黑色在它脚下铺展开,向着周围淹没! 它未有散发出丝毫诡韵, 而萦绕在苏午与珠儿鼻间的香火与猪骚味,此刻也都倏忽消失干净。 苏午从那个‘差人’身上, 感觉不到丝毫的诡韵, 但它的杀人方式,已然说明它极可能是一只厉诡! 它按住了侵杀崔母的那只厉诡, 接着,就令之在片刻间消失了! ‘差人’迈着不徐不疾地步伐,走向那一路紧随王端公而来的四位马脚, 漆黑从它脚下蔓延, 事到临头才想起来逃跑的一些贵客,纷纷被这漆黑色席卷, 顷刻失去声息! 从‘差人’身上蔓延出的这种黑色, 像是一种有‘自我’的事物,它徐缓地接近着周围人, 而周围人一旦扭身想逃, 它就会瞬间加快速度,将之席卷淹没! 甚至于,那些惊惶地从它身畔飞掠过的马车,只要内中未有载人,它都会直接将之放过,未有丝毫将牲畜拖入黑暗的‘想法’! 那四位马脚眼看得‘王端公’变成如此模样, 一个个脸上的镇定难以维持, 当下的情形,让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作法拉回‘王端公’的打算,转身就撒丫子逃跑! 王端公招来的这个‘差人’, 连一向不怕死,敢请神过阴,甚至背阴入刀山火海的马脚也不敢抵抗,以匪夷所思地速度奔逃开来! 踏,踏,踏…… ‘差人’的速度不徐不疾, 马脚们奔逃的速度却越发地慢, 像是有无形的绳索拴缚着他们,让他们不断减缓速度! 四个马脚脸色惶然, 从狂奔变为小跑, 又从小跑变作大步走, 从大步走变作散步一般地走动。 身后数十丈外, 漆黑色像是海潮一般淹没过来—— “王端公不是嘱托过你们,若他没有回来,便请你们发僵狮子,将他带回来吗? 怎地如今见他没回来, 却不伸手帮忙,反而临阵脱逃?” 澹澹的声音在四个马脚侧畔响起, 苏午带着李珠儿,走近了四个马脚身旁。 他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尊客, 这般人, 死多少都不会死错了的。 当下时候,师父与老道必定也看出了异样,崔家院子里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死,自然有他们两位老人家操心。 是以苏午当下反而有点时间, 跑过来寻马脚为自己解惑。 “你个黄毛小子,懂甚么?! 快滚,快滚!自己不想活莫要耽误我们啊——”马脚们浑身都在发力,企图让自己跑快些,然而,天却不遂人愿,他们的速度越发减缓, 已经慢到连六十多岁的老头都比不过的程度! 并且, 这时候那发话质问他们的‘黄毛小子’,还带着一个姑娘直接拦在了四人的去路前, ‘黄毛小子’面无表情道:“如不说清楚,那你们便别想再往前走了,都留在这里,等着被后面那位带走罢!” 说话间, 一张‘钢叉无双脸谱’覆盖在他面上, 顷刻间将他变作一位金甲勐将, 背后旗帜迎风招展! 正是‘霸王脸谱’! 强烈的气势从苏午身上爆发出来, 一瞬间就令四个马脚身上本就变得浅澹的香火与猪骚味,彻底被压制下去, 随着那股味道被压制, 四者也只能木头似的停留在原地, 任由身后的漆黑色淹没而来! 加入书签 正文 308、诡差,诡手(1/2) “啊!” “你为什么非要与俺们过不去哇?!” “它杀了我们,你就能活命吗?” “我们活着还能回去报信,请更多端公过来,将它带回阴中就无事啦——你留我们在这里,消息传不出去,岂不是要让所有人都死绝吗?!” 四个马脚混杂着当地方言的话语纷纷涌入苏午耳中, 他们看着苏午的目光已然不同, 对方倏忽以脸谱化为‘霸王’,显发出昭昭气势,远远强于他们几个马脚发僵后招来的神灵气势, 虽然不知苏午手段从何而来, 但几個马脚已将苏午当作是和他们一类的人。 “纵然没有我拦阻你们,莫非你们就能跑得掉么?” 苏午冷冷看着四个马脚,出声道:“虽然不知道后面那位与你们究竟有甚么联系,但是你们莫非没有发现,你们各自的速度被它减缓了太多, 以你们现下的速度逃跑, 真能逃得脱它的手掌心?” 蝼蚁尚且贪生, 几个马脚不是不知道自家奔逃速度被‘差人’延缓得厉害, 只是惶恐之下就想着逃跑,却也未考量太多。 当下被苏午拦在原地, 逃也逃不得, 他们面面相觑,反而清醒了起来。 “那要怎么办? 留在这里会死得更惨,不试一试,怎知逃得出去?”相较于其他几个青年而言,看起来面相较为老成的一个壮年马脚脸色惨然道,“你虽也有几分手段,但想和诡差过手,也是不自量力啊!” “它名为诡差?” 苏午目光看向四人身后, ‘诡差’脚下散发出来的漆黑色已经迫近众人二十丈内了, 那漆黑色让苏午生出一种十分忌惮的感觉, 每次观察那层漆黑色, 自身的天关脉轮周围就涌起阴冷的针刺感! 正因为这种感觉, 他才未在面对四个马脚时,直接运用鬼手的力量——鬼手就盘踞在天关脉轮之中。 但现下不用鬼手的力量,却是无法从‘诡差’手底下全身而退的。 苏午目光闪动着, 脸上的‘钢叉无双脸’倏忽变化, 变成了赤面美髯的关公脸谱, 更加恐怖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压得身前的四个马脚都弯腰驼背,脸色骇然而不能言, 同时, 一道沸腾的黑影从苏午腋下延伸出,包裹在散落周围的一件棍棒上, 那棍棒顿时演化作一柄遍布龙鳞的漆黑关刀! 在苏午戏仿‘武圣关羽’, 引动鬼手与人皮纸的戏仿结合的刹那, 原本直挺挺走向四个马脚的‘诡差’,忽然顿步, 它脚下的漆黑色,竟也像一锅沥青般沸腾了开来,呈不规则形状向四面八方扩张去的漆黑色,此时猛然回缩在它脚下, 下一霎, 地上投显出‘诡差’漆黑的影子, 朝着苏午这边蔓延而来! 那道黑影穿梭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是还无法完全确定苏午的鬼手与它有没有勾连! 苏午眼皮直跳, 借着这个机会, 关刀瞬时劈开脚下阴影, 拖着四个马脚和李珠儿步入阴影世界中, ‘黑暗慰藉’的天赋持续显发作用,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堵堵坚实的黑暗之墙,他同时带着五人全力穿行阴影世界,仿佛身后有甚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逐自己一般! ——身后确实有‘人’在追逐他, ‘诡差’的影子固定在原地, 它迈步走近自己的影子里, 也走进了阴影世界中, 那一堵堵由黑暗慰藉凝聚成的墙壁,在它临近的时候就统统破碎, 但每一面墙壁的破碎,终究拦阻了它一个呼吸的时间, 这个时间让苏午得以与它拉开差距, 数个呼吸后, 苏午出现在崔家大宅门口, 脸上的赤红美髯脸谱倏忽消解,化为霸王的钢叉无双脸,牢牢封锁住他先前泄露出的鬼手气息,他带着五个人闷头直冲进大宅内, 师父就守在门口,看他回来了,连忙让围着崔家宅院浇热油的狗剩退回来:“行了,行了,狗剩子,快退回来!” “诶!” 狗剩丢下锅与瓢,撒腿奔进坞堡内。 李岳山向前一步, 手里的烧魂火猛然杵在那围着坞堡浇灌了一圈的热油线上, 呼! 熊熊烧魂火围着坞堡猛地高涨起来! 这刹那,一只黑皮官靴踏进了火焰里, 四下的烧魂火被这只靴子踩得犹如被风压低的野草,抬不起头! 眼看就要黯灭! 李岳山满眼悚然! 刚走进火圈里的李珠儿,见到如此情形,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接触那一圈烧魂火—— 轰! 烧魂火犹如得到了最合用的燃料, 火势冲天而起! 一缕缕黑火从李珠儿指尖‘晕染’入四周的烧魂火内,原本被诡差那只靴子一脚差点踩灭的烧魂火,猛地高炽起来, 迫得诡差不得不收回脚, 紧跟着, 一道黑影包裹着它的靴子, 再度踩踏向四周红得发黑的烧魂火! 李珠儿脸色泛白,在她身后的苏午伸出手,重重焰网交织于他的手臂上,像是一条条小蛇般接触上那些烧魂火,烧魂火猛地一下子喷薄而起, 覆盖了坞堡四面的墙壁, 将砖石烧得开始发烫! 诡差终于无法跨步进来! 它收回脚, 立身于门口, 没有五官的面孔静静朝向门内, 暗处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充满恶意地将坞堡内来不及逃脱的普通百姓、少部分崔大仁的客人、亲眷盯住了! 诡差脚下的漆黑色像潮水一样往四面八方扩张, 抵近围拢崔家大宅的一圈烧魂火时, 漆黑色便停下扩张,如沥青般粘稠的黑液里鼓沸起一个个气泡。 而在诡差背后, 更远之处, 黑暗无止息地淹没了过去。 “它在等人哩, 只要把它要的人丢给它,它应该就会离开了。”站在李岳山身后的老道,伸着脑袋越过李岳山的肩膀,观察着门口的诡差, 老道眼睛里亦充满了忌惮, 目光扫向被苏午带回来的四个马脚,连连出声。 引得李岳山也把目光投向四人, 认真考量将这四人丢给门外那个诡差,使其脱离此间的可行性。 四个马脚神色惊恐, 他们比普通人强了太多, 但相对于一个灶王神教的掌灶老爷-李岳山,以及驾驭了厉诡的苏午而言,仍旧不够看——在掌灶老爷跟前请神发僵,就和厉诡在灶班子的油锅灶台前打转是一个道理! 免不了下油锅被炸一回! 因为打不过李岳山等人, 所以才更害怕对方会真的按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道的话,把他们丢给门外的诡差! 好在, 苏午不惜暴露鬼手的气息,也要将这四人救回来, 可不是为了现在再把他们丢出去的。 他看着门外被漆黑色覆盖的地面,感受着萦绕在自身天关脉轮四周的针刺感在消褪,开口道:“诡差——门外那个,马脚们称作诡差, 它脚下散发出的黑光已经吞噬了许多人, 把这几个马脚丢给它, 它或许不会在此地停留,解我们一时之困——但周围村子里的百姓就遭殃了……” “他们遭殃便遭殃, 关我们甚么事啊?我们能离开这里就好!” 这时,院子里有几个崔大仁的贵客据守在门口,脸色煌煌,他们听得苏午所言,立刻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 “对对对,这是我家院子,我们不想叫这四个马脚呆在这里,快把他们赶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李岳山忽地回头, 目光看向了正堂里叫得最响的崔大仁正妻, 以及其身侧的两位‘尊客’。 几人昂首与李岳山对视, 李岳山咧嘴一笑,同苏午说道:“阿午,我觉得你说得对。 不过也不能叫门外的客人等急了, 就把那个肥婆娘,和她身边那两个穿青缎子的人拿过来,先送给门外的客人解解闷吧。” “好!” 苏午点头答应, 崔大仁的正妻,及那两个被李岳山点到的‘尊客’顿时脸色大变, 崔妻大声叫嚷起来,鼓动周围的家丁:“我看你们是想反了天了!在我家里,竟然还想把我送到门外去——” 她话未说完, 一股狂烈的气势猛然冲进了厅堂内! 被这股气势正面冲撞的人皆忍不住两股战战,浑身发抖,向左右退避! 面上覆盖着霸王脸谱的苏午,迈进厅堂内,一手五指张开,像拎小鸡仔一般拎起了肥胖的崔妻,丢到院子里,而后提起那两个鼓唆叫嚷宾客的衣领,也像是丢皮球一般丢到院中! 他转身走到院中, 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将三人依次丢出了院子! 粘稠黑液倏忽包裹住三人, 让他们彻底在此间消失! 满堂宾客尽皆脸色惨白,无人再敢声言! 苏午在人皮纸的‘霸王’戏仿状态下,拥有莫能抗御的气势,不仅可以作用于人,更能迫退一些厉诡! “牛鼻子, 你也听到我大弟子说的话了, 真要把这四个马脚丢给外面那个诡差, 它就算走了, 祸害周围的百姓,难道你就乐意?”李岳山转脸看着臊眉耷眼的老道,出声问道。 老道挠了挠头, 看看外面持续以粘稠黑液迫压烧魂火, 企图令烧魂火止歇的诡差, 又看看身后棺材前,王端公先前设下的香坛。 他开口道:“那就只能试试把它送回它从前呆着的地方了……” 正文 309、过阴(一)(2/2) “道长, 这些马脚先生称门外那位是‘诡差’,‘诡差’也是诡吗? 为什么从它身上,我感觉不到丝毫的诡韵?” 苏午看着老道士说道。 “我哪知道啊? 我什么都不懂……”老道士转过头,一脸茫然地与苏午对视着。 “……” 这道士方才与师父说话, 还称可以尝试把‘诡差’带回它从前呆着的地方。 现下面对苏午的提问,又作一副老糊涂状,他必定知道点什么, 当下就是在故意消遣苏午,不告诉他而已。 “呵!”李岳山看着老道士,冷笑了一声,他却明白这老牛鼻子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戳破对方,转而道,“若世间有神诡之分的话, 当下这位诡差,无有诡韵散发,可以称之为神。 若世间神诡不曾区分, 那它就是只诡! 纠结这些问题作甚!” “牛鼻子, 这诡刚才一手按住了崔地主老娘身上那只诡——你我都看到了的,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么凶的诡,也只见过一个半! 那半只诡,就是咱们在诡关里都遇到过的‘鬼匠’! 所以, 老汉也与你明说罢, 对付这只诡,我们班子也就灶里火有点用, 想油炸它那是根本不可能——现在就看你了, 你说甚么能试试把它送回它原来的地方, 怎么试啊? 需要老汉怎么配合你?你只管说来!” 李岳山说着话, 神色越发严肃。 老道士的眼神也不觉间清澈了许多,目中仿若有冷电闪过, 其仔细听过李岳山所言, 偏头看着李岳山,却道:“你不给我添乱就是好事了!” “好你个牛鼻子, 这时候还要说浑话!”师父眉毛一竖,眼睛狠狠瞪视向了老道士, 老道士摇着头, 叹了口气, 佝偻着背走到了王端公遗留的香坛前。 他将苏午和四個马脚先生都招到身边来,道:“还是得请你们过一道阴,把门外的那位诡差带回它该去的地方哩。” 几个马脚先生吓得脸色煞白, 都一个劲地摇头。 “不成的!” “我们的坛神出来就被它压住了,请不了神,让我们肉身过阴吗?!” “这是在要我们的命!” “还是设法去请西南边棘棘山上的九流先生罢! 他是大端公, 肯定有法子领诡差过阴的!” 唰! 四个马脚还在一个劲地拒绝着,老道士忽地一下从褡裢袋子里掏出了半截桃木剑,一层灰白诡韵在空气里猛地晕染开, 叫四人遍体生寒, 都收了声! 老道还是那副老糊涂的样子,看着四人道:“若不肯去,那你们就先试试我这木剑能不能杀人? 老道也,也杀过好些个作奸犯科的马脚哩……” 说到后面,他的神色又迷茫起来, 然而那半截桃木剑上骇人的诡韵,以及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却让人根本不敢将他当作个老糊涂来对待! 四个马脚煞白着脸,都不说话。 老道士拍了拍脑袋, 看看身后, 原本升起一丈多高的烧魂火,此时被一层粘稠黑液绞缠着,已经熄灭了小半, 过不了半个时辰, 四周的烧魂火将完全熄灭, 诡差静静站在门后, 像是一截木桩。 两次尝试失败后, 它便停下了脚步,始终没有第三次朝前迈步。 但它第三次朝前迈步时,前路必定没有阻碍——非只是烧魂火被粘稠黑液压灭的原因,更因为,老道隐约想起了,门口这位‘诡差’在古籍记载里就有此种特性。 “你们四个不要这副样子啊, 老道让你们去过阴, 肯定有法子保你们的命, 不会叫你们白白去送死哩。”老道回过头来,拍了拍其中一个马脚的肩膀,差点没把对方吓得跪倒在地。 四个马脚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不住地点头, 再不敢多话。 老道站在香坛前, 香坛上还摆放着几样法器, 即一只牛角号角; 一枚‘雷霆都司’的大印; 一只铃铛。 他将雷霆都司大印交给苏午, 把号角与铃铛分给了两个马脚, 而后捡起香坛上剩余的三个面具, 三个面具一为慈眉善目的老者; 一为赤面獠牙的凶神; 一为骷髅面具。 浅淡的香火味从那三张面具之上散发了出来,苏午鼻翼微动,他面上的细微动作被老道看在眼里, 老道将三张面具叠起, 转而对苏午道:“你小子身上好似有一种能耐,可以沟通不同的神灵哩?” 苏午闻言反应过来, 知道老道说的是人皮纸的戏仿能力。 他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这三张傩神面孔就交给你, 你看看能不能唤动它们?”老道说着话,将三张面具交给了苏午, 苏午一伸手接过那三张‘傩神面孔’,面上的脸谱就倏忽褪脱下来,贴在他的胸口处,隐约散发出一阵阵冷意。 他心生莫名预感, 将三张傩神面孔贴近胸口, 面孔在他衣衫上徐徐融化,消失不见。 跟着,他脸上就浮现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老者面孔,老者面孔一闪而过,又变作惨白骷髅面具,倏忽又化作赤面獠牙的凶神, 就好似变脸一般! 四个马脚见到此般情形,都有些发呆。 每个端公皆有坛神传承, 这些‘坛神’多是初代端公们在一次偶染重疾,或是家破人亡之后,在睡梦中,在濒死体验里交感得来。 他们因为一场灾祸, 得以运用坛神的力量。 此后, 乃设置香坛,将此神持续奉养在香坛之中,因而此神得名‘坛神’。 端公们以自己初遇坛神的那一年,为坛神定下生肖, 便以此种生肖为牲祭,不断供养坛神。 通常而言,一个端公只能运用自己香坛里供养的坛神, 哪怕得到傩神面孔, 其亦休想驱使得到那尊坛神。 可现下马脚们看到的苏午,只在瞬息之间,就已经可以驱使王端公这一脉代代相传的三尊坛神了! 这种情形委实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苏午对自身的情况感应更加清晰, 这些傩神面孔一戴在脸上,就有极其浓烈的香火气往鼻孔里钻, 吸入那些香火气,就让自身有种熏熏然的感觉, 好似身躯没有了重量,可以随时乘风而起, 当前的世界都在自己眼前解离, 一些平常状态下看不到的沟沟坎坎,幽壑曲径,都在此刻模模糊糊地呈现于自己眼中, 自身好似一步就能跨入那些幽壑之中, 但迈出步子,就发现那些幽壑距离自身更加遥远。 同时, 每当自身运用起相应的傩神面孔时,总会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形影在一些色泽斑斓的气流交织间呈现, 三张傩神面孔, 对应三道不同的形影! 苏午怀疑, 那些形影可能是某些恐怖厉诡的影子,那样仅凭影子就能将自己‘印刻’在天地间斑斓气流中的厉诡,或许是‘荒级’以上的可怖存在! “看来你能使唤得动它们, 现下没有牲畜来祭祀它们,你还是节制使唤它们的力量,免得待会儿过阴的时候,它们突然不听你使唤。”老道的声音在色泽斑斓的天地间响起, 苏午脸上的面具倏忽消褪,露出他原本面容,郑重地看着老道。 老道看着苏午的眼神,道:“有甚么疑惑,等过阴回来再说罢,我们再不抓紧些时间,门外的那位就要走进来了!” “好。” “巫道其实不分家的, 民间扶乩请诡,问阴降神之法,在道门亦常见此类法门。 端公法的过阴术,老道虽然懂得不多, 但有傩神先锋开路, 辟见阴间,指引暗路,却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老道一边说着话, 一边扯下供桌上的红布, 转而从褡裢里取出太极八卦两仪图,覆在供桌上, 接着, 其将一枚拇指大的印纽放在供桌中央, 嘴里道:“弟子玄照,摄受上清三洞五雷经箓,请降‘上清法坛’!” 老道一言而落, 苏午鼻子里嗅到的香火气息骤然浓烈了许多, 即便没有面具覆盖于脸上之上,他亦好似看到天地间有斑斓气脉朝着此下涌动,聚集徘徊于老道身前铺着一张八卦图的供桌四周! 这时, 老道随意捡起两根香烛,立在供桌左右, 那些徘徊在供桌四周的气息, 就猛然积聚在烛头, 香烛点亮, 升起一尺赫赫明光! 接着, 四周的斑斓气脉交织在整座供桌上, 形成种种纹理, 使之恍惚间好似变成了一座祭坛! 上清法坛已立! 随后, 老道从褡裢里取出镇坛木,压在这座‘法坛’的右侧,又拿出帝钟,置于法坛左侧,中间摆上香炉,却未有上香, 而是取出毛笔, 饱蘸朱砂墨, 在一张黄纸上画起符咒! 师父站在外侧,忧心忡忡地看着站在法坛里的苏午,方才想要向老道询问的话,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过阴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尤其是带着一个从‘阴间’跑出来诡差回去, 对方岂能愿意?! 一张符咒画好,老道猛地将之扬入空中, 那黄符飘过中间的香炉, 倏地熊熊燃烧起来! 法坛前的棺材里咚咚作响, 整副寿棺隐隐裂开缝隙, 幽深沟壑在缝隙里显出痕迹—— “今有死者崔氏妇, 因为厉诡侵杀而死,乃通阴时,打捞其性魂, 可开阴间路?!” 老道一拍镇坛木, 向着在众人眼里生出诡变的棺材厉声发问! 嘎吱,嘎吱! 棺材隐约颤抖起来, 其上裂开的缝隙越发变大, 缝隙里,一只只阴绿色的眼睛生了出来,强烈的诡韵猛地喷薄而出——却在下一刻,被上清法坛交接的气脉死死压住,不得爆发! 正文 310、过阴(二)(1/2) 吱—— 暗红色的寿棺在上清法坛交结的气脉迫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一道道裂缝迅速遍布整副棺材, 那些原本来上清法坛气脉压制得缩回去的阴绿色眼睛,此下纷纷从裂缝里冒出来,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棺材周围, 汹涌诡韵再度被聚集起来, 无形无质的诡韵在如此高密度地聚集下,竟然演化成漆黑的气息,弥漫在上清法坛之前,激烈奔腾! 这时, 老道放在镇坛木, 转而从褡裢袋里取出一道金钱剑。 他从那道金钱剑上摘下五枚‘愿钱’,在法坛上一字排开, 盯着那副遍布惨绿眼睛,被漆黑诡韵托举着,即将人立起的棺材,又问:“愿奉五枚愿钱,以为买路钱,可否开路?” 老道竟好似是在与冥冥之中的存在沟通, 先以镇坛木威逼, 威逼不成, 即刻就以愿钱来利诱! 嗡!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棺材完全人立了起来, 棺盖像是被一双手发起巨力,嘎吱嘎吱地逐渐推开, 一根根棺材钉接连从棺板里迸出,被四周漆黑诡韵搅动着,在河水般的诡韵里沉沉浮浮! 很明显, 五枚愿钱根本收买不了‘它’! 被老道勾动的未明存在,胃口很大——‘它’的诡韵压过了法坛上亮起的赫赫明烛光,掠过法坛上的一张黄纸, 黄纸上倏忽浮现许多血红的文字, 像是一道道蛇虫虬结,又像是一个个蠕动的人形! 苏午看到那些文字, 双目顿时一阵刺痛! 他胸口处贴着的那张人皮纸上,亦跟着浮现出一行行汉字,却是在转译黄纸上的神秘文字:“餸萨喇尛,嗡嘛哈恰垛庹塞喇吽, 嗡啊嗡吽唵嘛尼——” 转译出来的汉字,也是一些状似无意义的字眼。 苏午能感受到胸口处人皮纸蜷缩起来, 生出了某种异变。 但此下恐怖的诡韵如河奔腾, 几乎环绕住整个法坛! 他根本不敢在这时有任何异动,去看人皮纸上生出了何种异变——若他此下拿起人皮纸来看,便会发现人皮纸上,‘嗡’、‘嘛’、‘喇’、‘唵’、‘吽’这些语气字出现的频率极高, 而这些语气字, 在密藏域里,多是一些高级本尊,乃至佛陀、菩萨的所谓‘种子字’! 并且, 黄纸上浮现的那些怪异文字, 苏午也曾在心诡纸张上看见过, 心诡亦会运用稍许此种语言, 不过它运用的神秘文字,只是当下与老道沟通着的那只恐怖厉诡,演化出的文字的简化版! 乃至于苏午收割罪恶记忆, 凝练出的那些文字,亦是心诡文字的变体字! 即便如此, 那些文字里,亦有着神秘的力量!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道士看着黄纸上浮现的一列列诡异文字,面上皱纹挤在一起,颌下的胡须都颤抖起来,他霎时厉声喝骂! 四周冲荡奔流的诡韵登时变得更加激烈! 几个马脚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们作为旁观者都能看出, 当下老道的上清法坛交接的气脉明显处于下风,被老道勾来的某只厉诡诡韵死死压制住——此般情况下,老道怎么敢与那厉诡这般说话的啊?! 这不是明摆着在找死吗?! 几个马脚立刻就生出了拔腿逃跑的冲动, 但是——他们逃不了, 他们与苏午、老道同处于法坛之中, 法坛此时像是一个中转站一般, 处于现实与幽壑‘阴间’的夹层, 哪怕他们后退逃跑,也只是脱离法坛的庇护,坠落到不知道哪一道幽壑里,下场必定比留在法坛更加凄惨! 法坛外, 现实里的人们都变成了虚幻的光影, 天地间只有不断交织流转的斑斓气脉, 以及一道道模模糊糊的形影! 在几个马脚心念电转,瑟瑟发抖的当儿,老道忽然抓起旁边的镇坛木,一下压在了那张浮现出猩红诡异文字的黄纸上! 他的镇坛木里亦封押着一只厉诡, 此下压在黄纸上,顿时微微颤抖起来! 黄纸上的猩红诡异文字像是血一样的流动着,想要从黄纸上消褪下去,却因为被镇坛木压住,一时未有成功消失! 与此同时, 四周奔流的诡韵怒冲而起, 如惊涛拍岸, 猛烈拍打在法坛虬结的气脉上, 将丛丛气脉拍得裂缝乍生! 老道却不管这些, 把法坛上一字排开的五枚愿钱都撒在那张绘画着诡异文字的黄纸上,那些愿钱上登时浮现一个个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孔, 呓语声于此间流转。 “苍天可鉴,如我夫君性命无碍,妾身愿一生食素……” “只盼爱子大病痊愈,小人愿……” “我妻缠绵病榻三年矣……” 那些虚幻的面孔,层层叠叠压在黄纸上, 使得镇坛木都不再颤抖。 但是,愿钱的力量终究无法长久, 在民心愿力压制住黄纸的刹那时间里,五枚愿钱亦在迅速发黑、生锈,快速失却威能! 唰! 这时, 老道士抽出了那半截桃木剑, 一缕缕灰白诡韵从桃木剑上弥散开来, 随着他转腕顿腕, 半柄桃木剑倏地钉入了那张黄纸中! 没有剑尖的木剑, 将黄纸与桌案直接扎了个对穿! 一层彻寒诡韵覆盖于黄纸上——黄纸上那些流转不休的猩红文字,在此刻统统静止,彻底丧失了某种‘活性’,被固定于桌面上! 老道拔出桃木剑,别在腰带上, 转而手掐印决, 脚踏天罡步法, 左手双指倏忽并指成剑,骤地指向法坛上那道黄纸,疾声道:“以此引召,号令群神, 辟开阴时,敕救等众——” 轰! 被恐怖诡韵冲击得裂痕丛生的天地气脉,忽然蔓延出枝枝叉叉,攀附着法坛上的那一道写满神秘文字的黄纸, 诸多气脉枝蔓于此处交结, 下一刻, 那张黄纸上燃起血红的火! 直飘向左右两盏香烛拱卫的中央虚空! 由诡韵拖动着人立起,几乎要压过来的棺椁再度倒下! 其上生出的一只只阴绿眼睛都缩了回去, 四下里掀起狂澜的诡韵倏忽消褪! 棺材上的裂痕形成某种诡异的纹路,被飘散过去的那团血火照亮。 老道摇响旁边的帝钟, 嘴里唱着怪异的腔调:“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他重复念诵咒语, 手里帝钟仍摇动不停, 同时转脸看向了苏午,空出来的手臂朝苏午招了招, 苏午会意走近, 老道围着苏午摇铃铛走了一圈, 之后指了指桌上的黄纸,翘起自己的大拇指,在黄纸上虚按了按——苏午明白过来,直接用左手大拇指按在那黄纸上, 随后, 他拿起法坛中央供奉许久, 联结了斑斓气脉的印纽, ‘啪’地一下按在那张留下苏午手印的黄纸上! “用印!” 这时,老道停下来,朝苏午喝了一声, 苏午立刻取出那枚本是王端公所有,被老道分给自己的‘雷霆都司’铁印,哐地一声盖在那张黄纸上! 嗡! 铁印盖下的瞬间, 黄纸倏忽飘在上清法坛的上空, 那黄纸仿佛化成了一盏明晃晃的灯笼,在苏午的感知里熠熠生光,哪怕四周黑暗倾盖,也难阻住黄纸所化的灯笼光芒! 之后, 老道又叫来四个马脚, 依次让他们按过手印, 此四人没有雷霆都司的铁印,是以只要在黄纸上按下手印即可。 四张黄符升了起来, 化作四个马脚各自感知里的灯笼。 老道停止念咒,放下帝钟, 一拍镇坛木,‘万神咸听’四字大放金光! 他开口喝道:“神兵火急如律令!” 呼! 像是有‘人’轻轻吐了一口气, 方才那股恐怖的诡韵再次浮现, 只是,这一次浮现的诡韵远没有先前的声势, 一阵诡韵飘散过, 将法坛左右的香烛上,燃起的赫赫明光变作了暗红的血火, 血火映照着棺材, 棺材里渗出一股股黑水, 黑水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那些黑水,皆是棺材里崔母之尸体迅速腐化出的尸水! “这次师门前辈还算配合,在他们醒着的时候把事情做了。”老道看着尸水顺着棺材裂缝淌出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转而同四个马脚说道,“好了, 阴间路已经打开, 你们快起僵罢!” “诡差出现,掐断了我们和坛神的沟通, 这如何起僵发僵啊?”较年长的马脚苦着脸道。 老道将一把把线香分于四位马脚, 手里剩最后一把的时候,他看了苏午一眼,将那把线香插进了香炉里,转而对四个马脚说道:“你们的傩神面具可在身上?” “都在身上的……” “来,都给我!” “……”四个马脚迟疑不语。 “这一次如是成功过了阴,傩神面孔自然归还伱等。 如是过不得阴, 你们反正也是死, 留着傩神面孔有甚么用?”老道向四人坦诚道。 四位马脚闻言犹豫了片刻, 叹了口气, 把四副面具拿出来,交给了老道,同时问道:“道长预备怎么做?” “老道有一门炼将抬棺,背诡过河的手法, 这次便借你们的傩神面孔, 炼一回将, 也与你们同去阴间, 把那诡差背回去。” (本章完) 正文 311、过阴(三)(2/2) “道长要与我们同去阴间?” 马脚们听得老道所言,顿时都眼睛发亮,连忙追问。 他们自忖实力不够, 将诡差带回阴间的概率极其微渺, 哪怕加上一个底细不明的苏午,几个马脚也没有多少信心。 然若再加上这位老道长, 那一切都将不同! 这位老道长的实力,方才都已被他们亲眼看见,他们对于老道长的信心,相对于苏午而言却是多得多! “嗯。” 老道士点点头,未就此事多说什么, 而是将那四张傩神面孔置于法坛之中, 进而提起朱砂笔, 在黄纸上勾勒符咒, 一边下笔勾画符咒, 一边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我今下笔,万鬼伏藏!” 此咒出, 四周交结的斑斓气脉尽数缠绕于老道紧握的那支朱砂笔上,令那支看似不起眼的毛笔,蕴出莫大的威能! “一笔来手中擎,万神护助万神灵,万神千煞都回避,吾奉上清法坛急急如律令!” “开天门杀诡路,开地府杀诡卒!” “左旋天地动,右旋日月明,一横分山河,一剑安天下,一点鬼神惊,一勾治妖精!” “道法本无多,南辰灌北河,写来三七数,赶尽世间魔!” 一道符咒在老道持续诵念咒语之中, 被勾画出来, 斑斓气脉通过其手中笔,流转入那符咒之中, 使得符咒于无形间牵连颇多, 蕴藏着一分恐怖威能! 老道捻起符咒, 凌空挥出, 符咒飘荡在两盏火苗通红的烛火之间, 忽地一下无火自燃, 呼! 这时,一阵阴风吹袭而过,方圆百十里的天空尽作墨色,而大地却变作黄白之色,乃至于停留在门外的诡差,其脚下扩张出的粘稠黑液,都被这层黄白色覆盖住, 一时无法扩张! 老道丢下毛笔,右手托着左手剑指,抵在眉心, 疾声喝道:“请清渺、清幽、清云、清河四位师伯加持! 请清渺、清幽、清云、清河四位师伯加持!” 他连连疾呼, 咯吱,咯吱—— 骤然间, 四下里昏茫茫,显出幽壑曲径的半空中,响起犹如僵尸推动棺材板的声音, 有四副虚幻的、绑缚着锁链的棺椁从某一道幽壑里显现出来, 漂浮于上清法坛的前方。 那四副棺椁都在老道的疾呼声中裂开了缝隙, 引得缠绕棺材的锁链都哗哗作响, 锁链上坠着的金铜密符碰撞不休! 棺盖被推开的缝隙越来越大, 四只或是惨白、或是青黑的手掌从缝隙里伸出来了,手掌不断挣扎扭动着,指间缠绕一缕缕引得幽壑下沉的诡韵, 在老道连续不断的呼唤声中, 那四只手掌挣扎地也越发激烈, 终于,某个瞬间,四只手掌同时停止挣扎,俱并起剑指,虚点法坛上的四张傩神面孔——一股混合着香火气与尸臭味的气息霎时涌入面孔中! 四张傩神面孔倏忽飘起! 老道却顾不得那四张面孔, 立刻把十枚愿钱排在法坛上,恭敬稽首道:“恭送四位师伯,请四位师伯上路!” “请四位师伯上路!” 他连连出声, 催促那四副棺椁, 愿钱上的愿力倏忽飘散,流转入缠绕棺椁的锁链中, 锁链渐渐收紧, 使得那四只手掌都缩回棺椁内, 棺椁彻底合拢, 漂浮着落入先前那道幽壑里! 四张傩神面孔重又落在了法坛上,浓烈的香火气蕴藏于面孔之中。 老道请来前辈为四张傩神面孔‘炼将’,亦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他此时满脸汗水,脸色隐隐泛白,却也顾不得许多,将四张面孔分发给马脚们,道:“此后你们起僵请来的神灵,便是我茅山巫教的几位师伯,你们准备起僵罢!” “是。” 事已至此,四位马脚都狠下了心, 将面具戴在脸上,点燃手里的一把线香, 线香高举过头, 于袅袅香烟中,不断唱诵一些当地土语民歌,腔调怪异而阴森。 马脚面具下的眼睛如睁似闭,关节绷紧,直挺挺木桩子似地立在四周,就像是一具具僵尸! 不谈他们起僵召‘神’的过程, 这时候,老道从褡裢袋里拿出一道黄带子,布带子足足有五米多长,一个个蝇头小楷写在布带子上,间杂有许多纹路莫名的符咒。 “小子, 待会儿老道去背那只诡,待我将那只诡背起来, 你便用这根符带将我与它都缠起来, 把我俩放到棺材里!” 老道将符带交给苏午,接着道:“他们胆子太小,做不来这般要事,伱胆子大,有能耐,栓诡的重任便交给你了!” 说着, 他又解下腰带上的半截桃木剑, 迟疑刹那, 剑指点在桃木剑上,又指着苏午,对那半截桃木剑喝道:“见此人掌剑,如吾亲临,辟路开山,悉听号令!” 念罢咒语, 老道将那剑交给了苏午,道:“我的桃木剑暂时交托于你,它会给你指路! 如在阴间,遇到不测之事—— 先斩那四个马脚, 再将棺材丢入幽壑之中, 你领剑自行逃跑,再不能叫诡差重入人间! 百年之内,这是它第二次踏足人间了——绝不可能让它有第三次踏足人世的机会!” 道士说得严肃, 苏午亦是认真答应。 一番交代后, 马脚们也起僵完毕,进入发僵的状态。 他们浑身僵硬,眼神冷漠,抓起手里的一把线香大口啃食,片刻时间就将那一把线香吃了个干净! “四位师伯,请为弟子抬棺!” 老道向四者稽首, 四者冷冷地扫了老道一言, 身上香火气涌动, 迈步到法坛后, 一个占据一角,将那副尸水流淌干净的棺材扛在了肩膀上! 老道捡起地上的七枚棺材钉, 交给了苏午,道:“盖棺碾钉的事情,届时我们几个可以一齐做,若没有机会的话,便只能由你一人做完了,七根棺材钉全数钉进棺帮里, 不要留丝毫余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忽而向苏午问道:“你可知天蓬咒?” 苏午看着他,眨了眨眼。 不等苏午说话,老道先摇了摇头:“却是我老糊涂了,你连我道门弟子都不是,又怎可能掌握天蓬咒这般极高深咒法? 如能运使天蓬咒, 可保证棺材钉楔入棺材,诡差百年不得脱困!” “届时道长和我们一同碾钉, 道长可以运使天蓬咒,来封押诡差。”苏午如是道。 对于他的话, 老道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其将法坛上的铜制印纽收进褡裢袋内,伸手捻起了那两盏灯烛的血色灯花,将一朵灯花朝着苏午屈指一弹,苏午就感觉到一股阴冷气息罩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瞬间, 他就发觉自身离现实愈来愈远, 离穿插于现实中的那些幽壑曲径则越来越近! ——他已经堕入‘阴间’了! 那两朵灯花的作用, 便是让活人可以‘走阴’! 老道将指尖另一朵灯花贴近自己眉心,他一半落入‘阴间’,一半则还在人世,迈开步子,就脱离了法坛,身后跟着四个抬着棺材的马脚, 苏午见状,连忙跟随老道在阴间的那一半, 以免自身迷失在那些不时涌动出恐怖诡韵的幽壑曲径里! 老道走到了崔家大院的门口, 他在现实里与师父说了什么, 话语传到阴间,就变成了苏午听不清的模糊呓语声。 师父转而与老道并肩走到门口, 一道被粘稠黑液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的烧魂火,将老道、师父与门外的诡差隔绝起来,诡差直挺挺立在原地, ‘看’着师父拿出一根火引子,杵在那道烧魂火中, 烧魂火倏地一下回缩, 漏出空缺! 诡差脚下的粘稠黑液毫无迟疑地覆盖向近在咫尺地师父, 以及他身后的老道! 若这个时候,老道起一丝坏心,师父都必定被粘稠黑液吞没,消失无踪! 这时候, 老道骤地一步越过师父,立在师父身前, 于是, 那些从诡差脚下漫淹出的粘稠黑液,便尽数向老道包裹了过去——此下,老道褡裢袋内的那枚铜印纽忽然飞腾而起,在老道头顶滴溜溜打转, 霎时有金光覆映老道周身, 他周身气孔都透发出光芒来, 身形一瞬间化作一道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地面上, 而原本他立身的位置, 则有一道道符咒,诡奇的纹路交织起来, 在重重纹路中央, 铜印纽上的‘上清三洞五雷经箓’扩散而开,使得重重符咒交织得更加紧密,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粘稠黑液尽数漫淹入这个由符箓组成的人形当中, 符箓人形朝前数步, 将诡差也包裹入自身! 不断向外扩张的粘稠黑液刹那收拢进化作漆黑色泽的符咒人形之中,这时,地上那道影子跟着立起,变作老道的身躯、面容, 他侧目向阴间的苏午厉声疾呼:“快来绑住它!” 苏午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在听到老道呼唤的刹那, 亦有一道符咒蔓延进阴间, 化作阴惨惨的一条通路, 他拔步奔出通路, 浑身都涌出阴绿色的光芒,面孔悄无声息地被霸王脸谱覆盖,同时提起符带,将那符咒人形与老道一齐绑缚! 符咒人形伸手一把攥住了符带! 其上传来恐怖力道, 苏午这时伸出手,攥住符咒人形抓着符带的手掌——他一只被霸王脸谱加持着的手掌,紧紧扣住符咒人形的手掌,将其手指一根根掰开了! 阴间的加持经过霸王脸谱,中转到了他身上, 让他的气力可以与被完全压制状态下的诡差相提并论! 符带将老道与符咒人形缠绕得里三层外三层! 苏午抱起山一般重的二者, 将他们置于棺材里, 盖上棺材盖, 他最后看了一眼师父、李珠儿等师妹师弟们,转身走进那道阴惨惨的路径中! (本章完) 正文 312、纸鸢(1/2) 一身黑金戏服,背上插着靠旗的苏午,领着四个戴面具抬棺材的马脚,徐徐走过门口。 五道身影连同那副棺材倏忽变淡, 消失在崔宅所有人的视线中。 盖着太极两仪八卦图,形成‘上清法坛’的供桌依旧利于大院中央, 五盏灯笼在法坛上空悬浮着, 周遭有冷飕飕的阴风不时吹刮过来, 提醒在场所有人, 苏午等人走进阴间以后, 阴间的门户就被打开了,此时并未关闭。 当下的崔家大宅,已经由最安全的所在,变成了最凶险的地域。 谁都无法确定,自己在院子里打转,下一脚会不会直接踩进某道看不见的幽壑曲径里,堕入阴间。 但阴喜脉灶班子一众人守在这里, 厅堂内崔家的客人们刚还目睹这伙人将几个人丢给诡差‘吃掉’,他们心中甚为惊惧,没有灶班子一行人发话,这些人绝对不敢动弹。 “都滚罢! 莫在这里碍眼!” 李岳山却不想看这些人的表情,朝他们不耐烦地挥手。 众人战战兢兢的, 互相结伴,垂着头小心走出宅院, 而后撒腿狂奔, 一刻也不想在此间停留。 不过片刻时间, 厅堂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李岳山又着几个弟子在宅院各处搜捡一番,把收集来的财帛分给后院那些崔大仁的‘本家’,也将他们都遣散了去。 转眼间, 此地只剩下阴喜脉灶班子一行, 以及想娣母子二人——李岳山本也分了他们银钱,让他们赶紧逃命去的,但二人说什么都不肯走。 此时想娣和青苗在院子里另支了张桌子, 把后厨都准备好的饭菜摆了上去, 但灶班子众人都没甚么胃口吃, 众人巴巴地守在法坛前,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岳山也没甚么吃东西的胃口,但徒弟们都看着自己,他暗下里叹了口气,转而走向饭桌,边走边道:“贼道士走之前说了的, 这次是他们茅山巫还算有几分神志的长辈们抬棺, 走阴大体上没甚么问题。 你们都不吃饭么? 上好的席面,不吃可就浪费了!” “大体上没有问题…… 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会出现问题吗?”珠儿眼圈红红的,轻声道,“若是……若是回不来该怎么办?” 现下她说这些话,总显得不吉利。 李岳山听言就要呵斥她, 但一垂目看到李珠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就软了几分,把一个白面馒头拿在手上,道:“总是有办法的,想那么多做甚? 再不济, 老汉再下去一趟, 把他们捞回来!” 其实,老道士离开前最主要的叮嘱,便是告诉李岳山,假若一个时辰内无人回还,那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就是,切不可再起入阴间寻人的想法, 没有完全准备,就去阴间捞人,极容易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狗剩, 去给香炉里再插一把香, 看着香炉里的香,不要等它燃尽了才想到续。 法坛上那两盏灯,待会儿我再教你们怎么续灯——现在都快来吃饭了,吃完饭还有好些事情要你们做!”李岳山指挥狗剩给香炉里添上香火, 继而对众弟子呵斥道。 珠儿、青苗、秀秀等人都守在法坛周围, 听得师父的指令,他们才动身去吃饭。 以往灶班子聚在一起吃饭,总是有说有笑,一顿饭很快便吃完了, 但当下因为少了苏午, 众人都颇为低沉, 师父也无心多说什么,草草地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碗筷,向身处于这低沉气氛里,很是小心翼翼的想娣问道:“崔家应该还剩不少粮食罢? 办这么大的席面,准备的鸡鸭鱼肉必也是少不了的。” “是哩, 后面院子堆了好些东西,就丢在那里,不吃就浪费了。”想娣点头回答着,眼神有些心疼——先前那些人逃跑的时候,也是在后院糟蹋了不少东西的。 “等到这边事情了了, 就把后院的东西给周围的百姓分一分。”李岳山心不在焉地与想娣说了几句, 见弟子们都吃完了饭, 放下碗筷看着自己, 自然明白他们内心在惦记着别的事情。 于是又与想娣说道:“你帮着我们煮一点浆糊罢。” 想娣不明白这时煮浆糊干什么, 但这活计也没什么困难的, 她点头答应过,拉着大彘去后院准备去了。 “狗剩子,你去找点竹条来,把那些窗户纸撕下来一些,待会儿用浆糊糊几个纸风筝出来。”李岳山习惯找狗剩办这些杂事, 他神色严肃地作出吩咐,狗剩顿知这事看似简单,实则或许干系到大师兄走阴此等大事, 连忙郑重答应,转去找竹条了。 “你俩把供桌前那片地方打扫打扫,尸水甚么的都清理干净了。 去后院搬一座炉灶过来, 把护命火点上。”李岳山接着向青苗、珠儿说道。 青苗、珠儿立刻下去准备。 转眼间, 前院就剩下了李岳山与秀秀两个。 “秀秀, 好好呆在这里,莫要乱跑。”李岳山摸了摸秀秀的脑袋,背着手在院子各处打起转儿来, 未过多久, 狗剩带着一把竹条和窗纸回来, 又转去寻想娣大嫂子要浆糊, 李岳山不知从何处挖来了一篓细沙,待青苗、珠儿打扫过‘上清法坛’前的空地,摆上点燃着护命火的炉灶后,他将那一篓干燥的细沙铺在炉灶前, 把弟子们都召集了过来。 师父转头看了眼燃烧了一半的灯烛,同众弟子们说道:“我这儿有一个有民间搜集来的法子,能够略微查探过阴中的人此下行程如何,有否遇到甚么困难。 必要时候, 可以稍微施以援手。 这法子我用过一回,管用还是管用的。 不过需要我们齐心合力,中间遇到任何事情,切记不可以松懈心神——一旦心神松懈,必定会掉进阴间。 另外你们需要记得, 当旁边有人问你等姓名的时候, 你便告诉它,你就是灶王神。 此法很有些凶险,你们想好了再告诉师父,可要用此法去照看照看你们的大师兄? 其实我们守在这里,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帮助了。 任何其他的手段, 若帮他不成,反而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牵累!” 师父说过话后,就盘腿坐在炉火前,也不看弟子们的反应,从狗剩手里接过竹条和浆糊,用窗纸糊了几个纸风筝。 他糊好风筝, 弟子们心里也都有了定计。 “还是试一试罢,师父。 弟子这条命就是大师兄捞回来的, 这个时候,若能为他做点什么,弟子也不惜性命。”第一个开口的弟子,却是青苗。 珠儿紧随其后,跟着应声:“我与师姐想的一样。” 狗剩跟着点头, 秀秀还待言语,李岳山却把她拉到了一边:“若有什么不测,咱们这一脉就得靠你把香火传下去哩,你留在这里罢,秀秀。” 师父转而把几个风筝分给了众弟子, 让他们在风筝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按了手印, 接着, 从怀里取出一个被他磨砂得锃亮的黄铜烟斗。 “用旁边的红线,一端系在风筝上,一端系在你们各自的腰上——要系紧了!”李岳山严肃地叮嘱着众弟子。 众人依言照办。 李岳山给自己亦系好了风筝,拿出最后一只纸风筝, 亮了亮手中的烟斗, 道:“这烟斗是你们师兄亲自给老汉做的,便以它来代替你们大师兄。” 说着话, 他便要把烟斗系在最后一只风筝上。 这时, 李珠儿褪下了手腕上的铜手镯,递给李岳山,道:“师父,还是用这只镯子吧,大师兄还在镯子里留了字儿哩。” 其实苏午赠送众人的东西上,都刻了字, 但李珠儿当下主动要求, 师父又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呢? 他点了点头, 把红绳一端系在风筝上, 一端系在镯子上。 “这个法子,就叫‘纸鸢寻阴渡命法’。 相传是唐朝时候, 有个妇人的夫君被厉诡掠去了阴间,她用这法子把夫君带了回来。 传闻真假难辨, 但法子总归是有用的。”李岳山笑了笑,站起身走向那两盏生出血红烛火的灯盏,他接着道,“老汉现下先给这两盏灯续了明, 之后就用这个法子, 照看一下你们师兄现在走到了哪里? 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要记得,一定要在两盏灯熄灭之前,剪短腰上的风筝,脱离与阴间的联系!” 弟子们都点头答应。 李岳山站在那两盏烛火前, 双手各拿了一根新蜡烛,灯芯接触向两盏燃着血红烛火的灯盏, 蜡烛灯芯即将触碰到那烛火的时候, 血红烛火忽将四下映得一片漆黑,一双惨绿手掌从那阴风四起的黑暗里探出来,指爪遮向燃起的烛火,欲将烛火掩灭! “哼!” 师父口中一声冷哼! 鼻下竟涌出两团火焰,一下将黑暗照亮! 从黑暗里伸出的那双惨绿手掌,跟着与黑暗一同消无! 一对新蜡烛蹲在了灯台上, 白烛燃起的火焰通红通红。 师父回身走到炉灶前坐下, “都手拉着手。” 他低声说话,伸手拉住了旁边的狗剩, 众人依言照做,围着炉灶前铺了一层细沙的空地坐了一圈。 李岳山拿起那只铜镯子, 倏地将之抛到空地上。 ( 正文 313、嫁衣,铡刀,戏台子(2/2) 卟嗒! 铜镯落在细沙地上,捡起一阵沙尘后,便归于静寂。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那只镯子, 一刻时间过去了, 镯子没有变化, 镯子以及众人身上连着的纸风筝都没有变化。 “此法终究是民间自创出来的法门, 就算失败也是正常。”李岳山表情平静,感应着周遭气息的变化,徐徐道,“苏午他们刚刚从此地步入阴间,阴间的门户尚未闭锁, 老道士的上清法坛更还立在此地。 这法子成功的改啦还是很高的, 耐心等候, 不要心急。” 师父的平静感染了一众弟子, 弟子们内心升起的些许焦虑都因此而淡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法坛上新换上去的两支蜡烛,燃烧到接近五分之一的时候,变化出现了——一阵渗人的寒风盘旋而起,像是阴冷的绸缎般抹过众人的皮肤, 宛若人群的喧哗声从那阵风里涌现, 又潮水似地退却。 众人前面,炉灶里的护命火猛地跳了跳! 四下霎时变得灰蒙蒙! 一些骇人的阴影就从那遮蔽真实世界的蒙蒙灰气里浮现了, 许多难以看清全貌的沟壑在灰雾里纵横交错, 人们觉得自身与现实之间生出了一层隔阂, 此时, 铜镯上的红绳倏忽绷直了, 细绳另一端连着的纸风筝在灰蒙蒙的雾气里飘飘荡荡,带动那只铜手镯在细沙上滚出蜿蜒曲折的路径。 沙沙,沙沙…… 细沙上的痕迹,好似虫子爬过后留下的痕迹。 “以此为起点, 你们大师兄已经走出去这般远了。”李岳山的声音在这似真似幻的雾气中,显得有些空洞,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细沙上蜿蜒的痕迹,手指亦变得有些透明,“他还在朝前走,便说明没有甚么异常的情况, 且放下心罢。” 弟子们对于师父所言向来笃信, 但当下事情关乎大师兄的安危, 有人不免多问几句。 ——珠儿轻轻出声,声音一如师父那样空洞,像是没有感情:“一直朝前走着,为什么就说明没有异常情况呢?” “这自然是经验之谈。 若遇危险,这根线必定出现或左右摇摆,或出现与先前状态迥异的大转折,或是原地左右摇摆——”说到这里,李岳山忽然顿住。 细沙上, 铜镯滚出的痕迹忽然左右摇摆,团团打转起来, 灶班子一众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道痕迹, 李珠儿心里慌张,暗暗握住了拳头。 卟嗒卟嗒卟嗒…… 那只铜镯连连滚动, 之后又猛地立在细沙上,一动不动, 灰蒙蒙雾气里的风筝也悬浮着,没有动静。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好在, 那道痕迹停留了二三刻的时间,铜镯终于再度滚动起来,它朝前直直地滚出一段距离,又停下不动, 李珠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 这个时候, 法坛上的灯盏已经燃烧过半。 …… 阵阵或灰或黑或暗紫的‘风’从苏午身侧掠过, 它们碰到苏午身上那层阴绿光芒,便自动‘弹’开,向着两侧飞速穿梭过去。 这些色泽斑斓的气脉风带缭绕于整个‘阴间’, 阴间是光秃秃的、无垠的黑色静默大地, 现实与‘阴间’重叠着, 透过阴间,还能看到现实影影绰绰的痕迹, 只是看不真切。 在这片漆黑大地之上, 有一道道幽壑曲径延伸交错, 一道道骇人的影子或躺或坐或站在这些幽壑当中,那些掠过苏午周遭的斑斓气带流过影子,就让一道道影子变得色泽斑斓,更显阴森。 诸多不同的诡韵在此间沉积着, 哪怕是驭诡者, 贸然踏足阴间, 只怕也会立刻被诡韵冲击得顷刻厉诡复苏,当场死亡。 那半截桃木剑散出一道道灰白诡韵,刷去拂扫在它身上的斑斓气带,它在苏午身前悬浮着,摇摇晃晃地为苏午引着路, 带着苏午避过脚下一道道即便他穷尽目力,亦休想分辨的幽壑。 堕入幽壑之中会发生甚么事情, 他根本无法想象。 在他身后, 四个‘马脚’戴着不同面具,肩扛着一副棺材,直挺挺地、悄默声地跟着他,浓郁至极的诡韵包裹着四个‘人’,被他们各自脸上的面具缓缓吸收了。 ——吸收诡韵的,非是面具,非是马脚本身, 而是面具连着的、老道士的四位师伯。 那四位师伯,就在阴间的某一道幽壑之中。 苏午难以理解, 作为活人, 如何能久居于这阴间? 还是说, 老道士的那四个师伯,其实早就是死人了? 死人又如何能保持自我意识, 回应老道士的‘请神’? ‘阴间’内,隐藏了太多秘密。 不是苏午一时半会儿间就能厘清的。 他侧目看了看身后的棺材, 棺材上遍布裂缝, 没有一丝诡韵沾染到棺材上, 它保持静寂不动。 它保持静寂,对苏午而言,就是一件好事。 咔嚓! 突然, 一道惨白的闪电从苏午背后的天穹中乍现! 这道雷霆从远方蔓延而来,蔓延分叉开的电网一半投照在现实中,一半将阴间上方诸色斑斓气带盘结的天穹都映成了惨白色! 冥暗的阴间霎时被惨白雷电照亮! 苏午顿时看清——在自己左侧不到百米的距离处,一件猩红的嫁衣挂在一棵长得像人一般的漆黑树木树梢上,那树木枝丫的末梢,是一颗颗人头, 一颗干瘪的人头咬着那件猩红的嫁衣, 嫁衣是诡, 长得像人的树亦是诡! 最重要的是,那件嫁衣的形制非是当前这个时代所有,而是一件标准的现代改良款旗袍式嫁衣! 怎么回事?! 明朝末年的‘阴间’,为什么会有数百年后才会出现的嫁衣?! 是这件嫁衣会根据我的认知改变形制? 还是—— 苏午忽然屏住呼吸, 运起慧剑, 在脑海里忽忽一扫! 诸多杂念尽皆斩灭! ——一根染着干涸鲜血的绳索,从天穹上垂落下来,它悄无声息地盘绕上苏午的脖颈,若非苏午在关键时候斩灭了心中的负面情绪, 它一定会缠紧, 当场将苏午绞死也说不定! 惨白雷电映彻出的阴间又寂暗下去了, 四下里那些恐怖的厉诡,再度于苏午的视线中变得不可见。 他内心未因此松懈半分。 阴间厉诡的游行, 与天顶炸开的雷霆没有丝毫关联。 只是那道雷霆碰巧映亮了苏午四周,让他得以看清四周靠近过来的厉诡而已。 又一阵色泽斑斓的气带从前方冲袭而来,漫过带路的半截桃木剑,从苏午身畔掠过,一只冰凉的手掌在此时抚弄起苏午的后颈, 刹那后, 那只手掌脱离了苏午的后颈, 却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后颈上, 他猝然转身—— 迎面一把铡刀横斩而来! 铡刀刀背上, 一颗颗人头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叼着那柄铡刀,推动着它切向苏午的后颈! “哇呀呀呀!” 充满忿怒的戏腔啸叫在苏午耳畔炸响, 他背后的靠旗迎风招展, 霎时变成丈许长的大旗, 与旗帜相比, 显得渺小至极的苏午双手猛地攥住铡刀,一股不属于生灵所能有的力量充斥周身,他周身阴绿光芒大炽,一缕缕绿火沿着背后丈许长的靠旗挥洒开去, 那柄鬼铡刀直接被推得倒退开去! 铡刀刀身上, 浮现两个阴绿色的手掌印! 那两个掌印的掌心部位,一根根掌纹化作莫名的紫金印记,像雷电般不断蜿蜒劈炸, 铡刀摇摇晃晃, 带着那两个被苏午烙印下的掌印消失无踪。 苏午转回身, 背后的靠旗收缩回正常大小, 旗帜不再迎风招展, 显得有些萎靡。 他神色有些讶异, 方才那个瞬间, 霸王脸谱招来了‘诡’的力量,加持在他自己身上,才让他推开那柄铡刀, 为何这脸谱能招来诡的力量? 是因为人皮纸? 人皮纸具备一部分诡的特性, 但它没有诡韵, 连最弱小的祟级厉诡都不如,如何能为自身带来足可以媲美凶级的厉诡力量? 难道是历史上的霸王项羽成了诡? 不对,不对…… 苏午收束思绪,跟着桃木剑继续朝前走。 他方才转身抗御铡刀诡, 却未有注意到, 先前那一阵吹拂过来的阴风中,浮现出一只惨白的手掌, 手掌腕部连着一些颜色浅淡的缝线, 它伸手轻轻推了那半截桃木剑一把, 将桃木剑推得稍稍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桃木剑带着苏午穿过了一座木牌楼,木牌楼年久失修,其上的匾额已经模糊斑驳,在黑暗里越发看不清晰。 穿过木牌楼后, 四下的黑暗变得影影绰绰, 像是一棵棵长在‘阴间’的树, 那些畸形的影子包围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 起了一座戏台。 遮盖戏台的大幕拉开了, 猩红光芒从拉开的大幕中倾泻出来, 诸多乐器一齐奏响。 “咚咚咚咚咚!” “锵锵忒忒锵忒——” 包围戏台三面的那些影子齐刷刷落在细带上,叠合成了一道模糊的、边缘不清晰的黑影,这人影披着一身戏服,背对着苏午。 在音乐伴奏中, 它缓缓转过身来。 此时, 半截桃木剑猛地哆嗦了一下,像是人从发呆的状态里终于苏醒过来, 它猛地偏转了一点方向, 带着苏午朝着侧方走。 可惜, 大幕拉开,戏曲开场, 想走却是为时已晚! 正文 314、“三清之手”(1/2) 桃木剑因为未明原因,偏移了‘正确’的方向! 看到桃木剑的反应,苏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抬眼看到那座拉开幕布的戏台, 看到四周像是夜间漆黑树木似的影子,都聚集在戏台上,形成一个穿着戏服,身形轮廓边缘还在扭曲颤抖着的人形, 脸色霎时变得凝重! 他没有试图逃跑——此时也走不了了, 戏台不止苏午正前方存在, 在他的左右两侧、身后都有一座戏台, 其上都有一道动作完全同步,连身形轮廓边缘的颤抖频率都完全一样的人形! 它们将苏午包围了! 当下苏午可以确定, 这座戏台是他和狗剩曾在现实里遇到过的那个‘诡戏班’。 在人间遇到的‘诡戏班’, 是因为给诡送米的时候,三座炉灶打开,也就变相地把人伪装成诡,既然是诡,就很容易感觉到‘阴间’的存在, 苏午走过的夜路,其实是一条阴间和现实重叠的路径, 路上碰到的馒头山、戏台坪都是这条路上的‘阴间风景’。 他跟着桃木剑的指引, 首先看到一座木牌楼的时候,心里还联想起了谭家村口的那座木牌楼, 当时不以为意,只当作是巧合。 此下真正看到诡戏台,苏午就全都明白了过来。 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映照得红彤彤一片的戏台上,那穿着斑驳戏服的诡缓缓抬起了脸,与苏午对视,随着它看向苏午, 周围的伴奏皆起变化, “当当当啷当当啷当当——” 诡身上的戏服也生出变化, 那张黑暗的脸孔,被一抹暗蓝的影子包裹着,形成一张脸谱。 它竟也能变化脸谱?! 苏午心头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感觉诡戏班比自己之前遇到的时候,更邪异了许多。 人皮纸的‘戏仿之法’,不知道能不能挺到最后! 戏台上, 厉诡黑暗的面孔完全被暗蓝的脸谱覆盖了, 那脸谱狰狞诡异, 其身上的戏服也化作一身鳞甲, 身形猛然延伸拉长, 摇身一变,化为一道顶着蓝色脸谱的黑鳞大蛇,向着苏午就缠绕了过来! 苏午脸上戴着霸王脸谱, 人皮纸未有浮现其他变化, 在顶着蓝色狰狞脸谱的黑鳞大蛇欺近苏午身畔的瞬间,四面八方皆有一道道阴影被黑鳞大蛇卷起来,它们密密麻麻地游曳于苏午身遭, 黑暗的面孔上, 亦在周围其他阴影不断叠合之下,生出了一张张或红、或黄、或白的脸谱, 阴影们身披戏服,手持种种兵器,在蓝脸黑鳞大蛇的盘卷下,向苏午舞弄刀兵! 那一道道面上覆盖着脸谱的阴影, 都是一只只厉诡! 围杀苏午的厉诡,足足有十余只之多, 在它们之后,还有诸多没有脸谱与戏服的阴影默然伫立着,它们与场中的厉诡隐约诡韵相连,不知是场中厉诡的本形,还是分身?! 苏午身后, 四个马脚直挺挺立在原地,‘他们’身上散发着强烈诡韵, 那恐怖的诡韵, 让诡戏班的一众‘戏子’暂时未有靠近。 但马脚们身上散发的诡韵,终究如无源之水般,只是个可以拿出来唬人的幌子,一旦被诡戏班撞破虚实,难保这帮诡戏子不会侵袭马脚们肩上扛着的棺材, 被它们唤醒诡差, 那就完了! 苏午面上的霸王脸谱起了道道褶皱,挤成一团, 脸谱上的油彩迅速斑驳脱落, 下一瞬, 一张洗白的脸谱在他面孔上铺平, 像是有无形的笔刷在那张白色的脸谱上勾勒着,须臾时间内,就勾勒出一张活灵活现的‘孙悟空’脸谱——同时间,苏午脑海里浮现这次戏仿的剧目。 ‘戏仿:齐天大圣大闹天宫。’ 一支支暗金色镶黑边的靠旗从苏午背后扎了出来, 他遍身暗金甲胄, 在诸多诡戏子围杀而来的一瞬间, 心脉之轮中,心诡猛地跳动了两下! “咚咚!” 一圈漆黑光芒以苏午为中心,向着四周骤地扩张出一丈,将围杀而来的诡戏子全部拒止在外,而后,那圈漆黑光芒倏忽回缩, 收拢进苏午掌心, 化作一杆紫黑的棒子, 那棒子上缠绕许多诡异花纹, 诸般诡异花纹,簇拥着一列紫色滴血的心诡文字——定海神针铁,一万三千五百斤! 苏午攥住这铁棒的瞬间, 眼睛里倒影出一个個模糊扭曲的人形, 那些人形不断叠合, 轮廓边缘处不断交错, 形成了一层极细的容貌, 众多扭曲的人形,最终汇集成了一只猿猴——心猿! 那只心猿盘踞在苏午的心脉之轮中, 他周身充斥着心诡的力量, 手里由心诡力量演化的‘定海神针铁’,猛然膨胀至数丈之长,被他张着膀子,猛地抡了出去,围着自身画了一个圆圈! 呜呀—— ‘定海神针铁’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犹如鬼哭,犹如精神病人的狂笑! 戏台上响起的种种音乐声,都被这似哭死笑的呼啸声遮掩下去, 周遭十余个诡戏子尽被这一棒子扫得四散而飞! 苏午背后的靠旗猛然膨胀, 他的身形也跟着膨胀至丈二般高, 一棒照着一个诡戏子当头砸下,力劈华山! 重重紫黑色心诡诡韵环绕他周身, 让这尊‘齐天大圣’看起来全无灵动英武之感,反而显得恐怖阴森,怪诞邪异! 轰! 定海神针铁下, 那诡戏子直接被一棒砸碎了! 裂解成无数的影子, 投向四周默立的阴影! 四周原本处于观战状态的阴影,此时齐齐投入场中,互相盘结,叠合, 倏忽之间, 形成一座黑玉莲座, 莲座之上, 那被扫飞出去的十余个诡戏子霎时投来,身形重合, 它们或掐宝瓶印, 或并剑指, 或结太上老君印等诸多道门手印, 诸手印诡韵相连, 倏忽间, 十余个诡戏子从黑玉莲台上消失无踪—— 但苏午脑海里却有一个个恐惧的念头炸开来,某种不祥的预感充斥他的思维! 下一瞬, 一道阴影撕裂了阴间, 甚至撕裂了此下的现实, 从未明之地投射了过来! 那是一道站立于膨胀成数亩方圆大小的黑玉莲台上,形影几乎支撑起整个阴间的天与地的黑影,那道黑影生有六条手臂, 一双漆黑的影子手臂指天, 一双影子手臂指地, 一双高度腐败的手臂,左手握着黑影法剑的剑柄,右手托着黑影法剑的剑尖, 那双唯一有具体形状的, 不是单纯影子的手臂上,生出一个个烂疮, 烂疮里,有诸多人影头发飘散,躺在腐臭的河水里,随着河水顺流而下, 像是河里的河漂子。 仅仅一双手臂, 就好似蕴藏着一个恐怖的世界, 不会小于‘阴间’的一个恐怖世界! 苏午头皮发麻, 脸上的齐天大圣脸谱一瞬间就褶皱了起来,心诡的力量亦自觉回收,在这道头顶苍天、脚扎黄泉的恐怖黑影之前,不敢有丝毫造次! 他的脑海里, 一个个念头炸开! 在看到诡戏班结成黑玉莲台的时候,他内心就突然咯噔一声, 更看到诸多诡戏子结道门手印时, 苏午内心忽然有了预感, 跟着就想起,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结局,却是被太上老君送进了炼丹炉里! 太上老君是谁? 三清之一! 现实里是否有‘太上老君’,尚且未知。 但‘三清’那是真正存在的! 自身都差点死在三清之肠的复苏地里,甚至于之后还大着胆子借用了一下三清之肠外相的力量,将诡母吓走了! 自身,与‘三清之肠’有此般渊源, 当下见到诡戏班的架势,苏午内心顿时就有了清晰的预感! 只是他尚不来不及去作出应对, ‘三清’就撕裂了人世与阴间, 在他面前出现了! 此次出现的, 并非是‘三清之肠’。 从黑影其余部位皆是模糊化,唯有中间一对手掌极其清晰的状态来看,当下出现在苏午眼前的,是‘三清之手’的投影, 仅仅一道投影, 却已经让苏午脑海里诸般恐惧念头乍起! 他运起慧剑, 猛地斩去这些负面情绪。 对面那道黑影托着影子法剑的手臂,亦同时动了起来, 它朝前轻轻地推了推同样没有实体,只剩投影的法剑—— 苏午身上, 骤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凄惨啼哭! 一个血淋淋的婴孩被这一剑斩出了苏午自身,在地上断成两截,头颅咬着阴间的泥土飞快攀爬逃窜,身躯亦扒拉着地上的沟壑,离开现场! 二者逃出百步之外, 就各自被一个穿着寿衣的无头尸体、一只人面鸟带走了。 ‘三清之手’的投影,仅仅只是一剑, 就将‘鬼婴’斩成了两截! ——在方才那个瞬间,苏午只看到三清之手把影子法剑朝自己推了推,只看到这个动作,脑海里都来不及生出任何念头, 被心诡约束的一只厉诡——鬼婴, 就替他扛了这道劫数! 三清之手的手段, 或许令心诡感应到了危机, 预感即便宿主死亡,它也不可能自由复苏,是以毫不犹豫地把鬼婴推出去替苏午挡了这一剑! 对苏午而言, 无法被杀死, 无法被伤害的厉诡, 被三清之肠一剑斩成了两截! 厉诡或许不会死,但确实是可以被分割的! 得出这个结论,苏午本该开心才对, 但现下这种情形, 他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正文 315、“钟馗”(2/2) 心诡还压制着几只厉诡,但三清之手出手的速度极快,那几只厉诡,也顶多为苏午延缓数秒钟的时间,让他有数秒钟可活罢了! 难道自己此下要退出模拟?! 诡戏班的恐怖评级,应该在‘凶’或者‘荒’级, 它们无意间聚合演化‘太上老君’时,反而将‘三清之手’的投影招了过来——说到底,‘三清之手’的投影此下亦只是诡戏班的外衣而已, 当下自身或许依旧还在一场‘戏’中! 不如搏一搏, 就试着把这场戏场下去! 实在不行, 再退出模拟避祸! 苏午脑海里慧剑斩出, 纷杂的负面情绪皆被斩断,消失无踪。 他神色重又变得静定,凝视向对面那道支撑着阴间天地的黑影, ‘三清之手’的投影出手一次过后, 便停滞到了现在, 已经停滞了约莫三四秒钟的时间。 这是件好事。 说明‘三清之手’的投影终究是无法连贯出手的,可以给苏午争取来一些时间进行准备。 他念头一转, 当即做出应对—— 盘转于心脉轮中的心诡被唤醒了, 一个漆黑的、颤抖的圆形从苏午脑顶浮现,它倏忽收缩,剧烈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苏午此下运用了‘心诡’改变厉诡杀人规律的能力! 心诡或许无法改变真正的‘三清之手’的杀人规律, 但改变一个由诡戏班召来的投影的杀人规律, 应该可以完成! 漆黑光环向着四周弥漫开去, 被这道光圈覆盖过的阴间事物,或多或少都生出一些改变。 苏午特意隔绝了身后的马脚以及棺材,避免它们也跟着生出甚么不可测的异变来, 漆黑光芒扩散到了‘三清之手’的投影上, ‘三清之手’的轮廓边缘有些锯齿痕迹, 黑影中, 渐渐显出了那叠合着,手掐种种印决的诡戏班——诡戏班一经显露,‘三清之手’的投影便泄露出了诡戏班的诡韵! 苏午眼神一动, 当即确定,心诡确实对‘三清之手’造成了改变! ‘三清之手’投影或许亦感应到自身有些微变化, 这个刹那, 它再度推动了手中的影子法剑, 苏午寒毛耸立! 心诡对三清之手投影造成的改变,不足以令它的杀人规律产生变化——但诡戏班是实实在在受到心诡影响,此下露出了马脚! 诡戏班的诡韵随着那一剑推来, 而跟着弥散, 诡韵扫过苏午面孔, 他面孔上褶皱成一团,瑟缩得不敢动弹的齐天大圣脸谱,忽然再次张开! 其上的油彩飞快变淡, 紧跟着,有浓郁的赤红色覆盖其上, 却是一张‘勾花元宝脸’! 血红的胡须从这张脸谱上垂下来,遮住了一张血盆大口! 苏午身上的甲胄倏忽变化, 一张张惨白色的、长满森白牙齿的巨口覆盖于他的身体表面——这是‘意之深渊吞噬’天赋,被人皮纸勾动浮现在苏午体表, 心诡的力量缠绕在那些森白巨口之上, 迅速将之覆盖, 苏午霎时穿上了一身猩红色文官袍服, 胸口有张狰狞巨口怒张, 周围盘绕诸般厉诡——皆是心诡压制的诸多厉诡,以及得自王端公的那几张傩神面孔,此时也在他胸口官服狰狞巨口的官补子上! 它们共同为那张巨口提供力量! 只是倏忽时间, 苏午就换了副样貌! 他身后勾连起一道道恐怖的阴影, 那几道恐怖阴影,虽然不如三清之手的投影这般撑开天地,压制阴间,但也十分不俗,恐怖气息隔着不知多少地域,漫淹到了苏午身上! ——这些俱是傩神面孔勾连的恐怖存在! 刹那间, ‘三清之手’投影散发着诡戏班的诡韵, 一手托影子法剑剑尖, 一手持法剑剑柄, 剑刃横对着苏午, 骤地推了过来! 苏午脑海里顷刻升起无数个恐怖的念头, 又在下一刻纷纷寂灭! 覆盖在他面孔上的那张‘勾花元宝脸’微起褶皱,嘴唇及下颌上的根根猩红胡须都怒张起来,头顶文官帽的帽翅不住颤抖! 他张开血盆大口, 嘴唇倏忽变得惨白, 嘴里根根獠牙交错, 怒声喝道:“你不过是诡假扮的神而已——既然是诡,我就吃了你!” 血盆大口骤然张开, 苏午的身形在原地消失无踪, 只要巨大的勾花元宝脸谱张着血盆大口,将‘三清之手’投影整个包容了进去,乃至诡戏子们的诡韵都被他张口抽吸大半! 脸谱上, 獠牙不断交错, 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三清之手’投影裂解成了一道道掐着种种手印的脸谱,在勾花元宝脸的咀嚼下,迅速消失无踪! 勾花元宝脸紧闭上嘴唇, 须臾缩小, 显出苏午的身形, 他一身猩红文官袍, 头顶文官帽,脚踩高帮官靴,腰间悬着一把宝葫芦, ——这般扮相, 又勾连了‘意之深渊巨口’,具备‘吃诡’的能力,不是‘钟馗’,又是谁人?! 顶着钟馗脸谱的苏午盘腿坐在地上, 诡戏子化作一道道漆黑的阴影,围拢着诡戏台,乘着黑风飘飘忽忽地远去了, ——它们虽未被苏午真正吃掉, 但组成‘三清之手投影’的种种脸谱,却都进了苏午的肚子, 诡戏班一时无有倚仗,在钟馗脸谱的全面压制下,唯有退开此间! 苏午眉头紧皱着, 五脏六腑内正在翻江倒海! 那些脸谱依附着他的腹内脏腑,在他体内搅动不休,连他自身的腹脏脉轮都因此而处于崩溃的边缘, 甚至于——三清之手的一缕诡韵未被‘意之深渊巨口’嚼碎,彻底磨灭,转而潜入苏午的‘意’中,刹那搅动了风云! 苏午心神间转动的光明大日, 此下再度受到了侵蚀, 那光明大日中央, 升起一缕清气, 清气之中, 眼看就要浮现出‘三清’的外相阴影! 苏午双手结大金刚轮印, 念头一动, 依附己身,已成为自身一部分的‘嘛喇罕护法’便自右手密咒脉轮之中乍现, 四首六臂,头顶盘踞着漆黑狮子的黑影出现在光明大日之外, 六臂环抱住光明大日, 周身血火熊熊而起, 淹没了大日, 将渐要生出变化的大日重新燃烧成光明无垢之相! 但在‘嘛喇罕护法’之外, 三清之手的诡韵萦绕奔腾, 刹那间, 一双高度腐败的手掌,托着无形的法剑,朝着嘛喇罕护法推斩过来! 这一下斩过去, 苏午辛苦成就的嘛喇罕护法必然化为泡影,只剩个黄胡子诡仓皇逃窜——他心念连连转动,忽然扯下脸上的脸谱! 脸谱脱落, 瞬间变作人皮纸, 人皮纸上显示出一个个诡异阴森的字眼, 正是厉诡文字! “嗡哈恰嘛唵尼哈!” 苏午看着那一行行文字,张口将之诵念了出来! 这诡异文字经他的口念出, 更显得怪诞,疯狂! 原本盘踞于心脉之轮中的心诡,像是收到了绝大的刺激,骤然收缩跳动起来! 随着它的猛烈跳动, 它诡韵聚缩, 凝聚成苏午诵念的文字,骤然浸入苏午的意中! 那一个个以心诡诡韵凝聚的厉诡文字,经受了光明大日的照耀,呈现出一种寂静空无的状态,它围着光明大日周围一圈, 先前立身于苏午身后的三道恐怖阴影, 此时亦将恐怖气息浸灌了苏午周身, 被那一圈厉诡文字招引而去, 光明大日周围,骤然长出一条条漆黑的眼镜蛇,向着四周疯狂扩散,直接压过了三清之手诡韵演化的无形法剑,将残存的三清之手诡韵啃咬一空! 黑蛇须臾回缩, 再度变回一个个厉诡文字, 这些厉诡文字融合了诸多诡韵、苏午的意能量, 它们骤然下沉,沉入了苏午行将崩溃的腹脏脉轮中, 条条眼镜蛇围着腹脏脉轮盘绕一圈,猛地绞缠起了贴附在苏午脏腑之上的一张张脸谱, 脸谱纷纷叠合,被苏午张嘴吐了出来, 正落在人皮纸张上, 被其飞快吸收! ‘戏仿——药叉脸谱。’ ‘戏仿——五瘟鬼脸谱。’ ‘戏仿——天兵脸谱。’ …… 人皮纸上浮现一个个苏午当下可以戏仿的脸谱, 最终诸多脸谱融合,形成一个漆黑的,只有脸部轮廓,不见其上具体花纹勾画的脸谱。 脸谱侧方,浮现一列字迹——无法戏仿——残缺魀韎脸谱。 在‘残缺’与‘脸谱’两字之间的字眼, 人皮纸以厉诡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 它们具体是何含义, 苏午亦难明了。 当下,苏午更关注自身的情况, 方才‘三清之手’诡韵借势侵袭他的光明大日, 被他集合诸般力量,成功抗御, 如是, 《佛谛大手印法》的道次又突破一重,已然成就‘伏藏圣持道次’。 那些诡韵与意能量勾连厉诡文字显化成的眼镜蛇,此时都化作 一道道纯金的大蛇, 盘绕在苏午的腹脏脉轮上, 同时, 脐脉轮上盘结的焰网, 再度蔓延至腹脏脉轮, 纯金眼镜蛇被火焰缭绕, 不见丝毫邪诡之相, 反而显得威严无比。 传闻之中,佛陀修行之时,领悟隐藏在人世寻常之中的真谛,是以招来了眼镜蛇为聚集在其头顶,为之遮挡风雨。 此即为‘伏藏圣持’之涵义。 苏午今时亦真正有黄金眼镜蛇护持脏腑, 若再以钟馗脸谱覆盖自身, 吞吃一只‘凶级’厉诡, 镇压在腹脏脉轮中,亦没有甚么困难! 正文 316、解析诡文(1/2) 苏午站起身,将人皮纸拿在手中, 摊开去看人皮纸上浮现的那道漆黑的、只有面部轮廓的脸谱。 他端详着脸谱旁边浮现的字迹, 微微皱眉。 这张脸谱与‘三清’必定有极深的关系。 三清真面, 现实里都未曾出现过, 人皮纸想要将之呈现出来,自然也是根本没有可能。 苏午推测,这张残缺脸谱或许是三清某一道外相的某一张脸谱,这些恐怖评级必定都在最顶层的厉诡,在无数人眼中,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那就是它们的外相。 ——哪怕是拥有一张外相脸谱,对苏午而言亦是极大的助力。 可惜这张脸谱至今仍是残缺的,无法戏仿。 脑海里转动念头的时候,人皮纸上的漆黑脸部轮廓,以及旁边那一列字迹都倏忽消失了,下一刻,一个个厉诡文字从人皮纸上密密麻麻的浮现出来, 乃是一篇日记。 “太阳历二零三零年, 具体日期时间不明, 在这一天,我苏醒了。 我不知自己来自于何处,但明白自己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一个青年男人将他的掌纹烙印在了我的身上, 于是我只能向他坦露关于自身所知的任何事情。 我离死不远了。” 这篇苏午完全可以看懂的、以厉诡文字书写的日记浮现过后,墨迹倏忽弥漫,搅乱了其上的所有字迹, 接下来, 又有一篇日记从人皮纸上浮现。 ‘太阳历一七一二年, 自妻亡故以后,余立志追究厉诡化生之秘,欲以一生来完成这件事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余曾前往湘西毒瘴之地, 侍奉一位‘草鬼婆’至终老, 她老人家传我‘腹蛊’, 乃以一种天生有七窍的虫儿,连接自身‘生’、‘化’二窍,此后可以此蛊虫容纳厉诡,厉诡吞噬蛊虫生机,蛊虫太过羸弱,生机远远不足, 是以须由人日日奉养,以自身生窍——既‘口窍’补充海量食物, 为蛊虫提供生机,使之不会被厉诡磨灭, 蛊虫消化生机,化出废料,亦由自身‘化窍’排出。 ‘草鬼婆’之法非是驭诡正法, 然此法已然与驭诡正法一般高明矣。 余曾见有‘天王观’道士捉诡,彼时某地有‘万目诡’侵袭一城,那道士以配受真箓之‘锦鸡将军’制诡,以一套殊奇法门容纳诡于己身。 ‘锦鸡将军’牵制万目厉诡之法, 与草鬼婆的蛊虫容纳厉诡,颇有相似之处。 那位道人性情温厚,见我对其怀中公鸡牵制厉诡的法子颇感兴趣,又觉得我这人胆子很大,‘是个不怕死的’,便将一只雄鸡为何能牵制厉诡的个中缘由告诉了我, 自称自身所学的驭诡之法, 乃是天王观真传法门——‘天王锁诡锤’,此法非是拜入师门,受得真箓的弟子,却是修习不得。 而‘锦鸡将军’之所以能牵制厉诡,使之威能无法显发, 盖印天王观早前批算出了万目诡之命格, 万目诡命宫之中,有‘天蜈盘绕’,是以天王观早早准备了与万目诡命格相冲之日初生的雄鸡,在道观法坛之中,为此雄鸡受箓, 加以饲喂, 终使之专有克制‘万目诡’之能! 似草鬼婆的蛊虫容纳厉诡之法, 其实远远无法容纳‘万目诡’这般层次厉诡, 但寻常百姓活命无门, 草鬼婆反而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能够依仗的强力人物。 叹! 历朝历代,百姓实苦, 今朝百姓其苦尤甚矣! 鞑子皇帝不以国人自居,视国人如大敌,缘何能叫这般人得了天下——而今想来,天数变化,神器更易,从来不讲道理,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以桀亡! 湘西之地, 有‘草鬼婆’这般老妪驭诡,亦有‘落洞女’嫁己身于所谓‘神灵’——实是厉诡, 还有‘赶尸匠’亦可驭诡, 不过,赶尸匠多为出生即遭遗弃,年幼时亦饱守冷眼之人, 他们身体多有残缺, 个性孤僻,往往自聚成群,不与外人交流。 然人个性孤僻,亦非是指其人便是多恶毒阴险之辈, 余离开湘西,便与一队赶尸匠结伴……’ 人皮纸上新浮现出的这篇日记字迹密密麻麻,皆是汉字,并非先前呈现的厉诡文字。 苏午猜测, 先前出现的那篇较简短的日记, 其实是人皮纸本有的某个‘意识’所书写, 它遇到了一个青年男人, 缘何那青年男人把掌纹烙印在它身上,它就自我预言-自己离死不远了? 他又想起, 人皮纸第一次出现文字时, 上面显示出了两个日期, 第一个日期是二零三四年,也就是它被青年男人掌握数年后, 第二个日期则是‘一七一五年’, 两个日期闪过以后, 人皮纸便说自己死了。 有个家在它身上写了许多狗屁不通的东西。 这两个日期,必定是有关联的。 它在这两个日期里,同时死亡了…… 念头折转至此, 苏午眼角猛地跳了跳!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导致某个事物在两个不一样的日期,同时死亡? 当下自己正在进行的模拟, 是在明朝末年, 而现实里的真实日期,却是二零三零年! 这就是两个同时进行的日期! 难道说, 那个在人皮纸上烙印下掌纹的人,其实是自己?? 苏午内心大为震动, 但此时时间紧迫,他也无法细究太多,收束念头,赶紧把人皮纸浮现的第二篇日记看完, 这第二篇日记里的主人,即是那个妻子亡故的读书人或是戏曲家、家,其在日记里,用了将近五分之三的篇幅,介绍在妻子死后,他个人的种种经历, 遇见的不同驭诡方法, 甚至于, 他的有些经历,与苏午的某些经历各有印证。 譬如,这位读书人亲眼见证了天王观那位‘昭道师’容纳万目诡的所有过程,亦解开了为何江莺莺豢养的一只大公鸡,为何能抵抗万目诡侵袭的原因。 那只大公鸡, 与昭道师的‘锦鸡将军’或有某些牵连, 或是其后代, 或命格亦与万目诡相冲, 不过,‘应急罐头’终究是不如锦鸡将军的,它只能抵抗万目诡的侵袭,牵制那只厉诡却是完全无法做到。 现下, 江莺莺还在每日以药汤喂养‘应急罐头’么? 也不知道她那边情形如何。 苏午摊开人皮纸, 继续往下查看读书人的日记。 ‘余游历诸地,所见厉诡颇多,从厉诡手下死里逃生的次数,已然有数十次。 这些厉诡,其中羸弱者,可以为道教咒语喝退, 但其于睡梦中杀人,防不胜防, 我亦险些中招, 而其中恐怖强横者, 似万目诡、‘鬼佛’,直接可以将一州郡之地化为炼狱! 然而,冥冥之中,天数变化,似乎总会为人留一扇生门, 如能在绝境之中保持冷静, 细心观察, 总有逃出生天之门。 此或许即是‘天无绝人之路’——天既是不愿让人绝灭的,莫非其自造化之时,竟是‘有情之物’? 厉诡化生, 时人皆指此为‘天地不正之气过甚’,因而有厉诡丛生, 然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以桀亡。 所谓不正之气,不过是上官们驭民之借口罢了,实为将人困于礼教之中,难逃束缚。 余猜测, 厉诡之所以频生, 其原因或许是‘天出了问题’。 此想法实是大不敬之念,但观今时鞑子皇帝临朝,确有此念。 并且, 厉诡笼罩之下,生门从无绝断, 亦验证余之所念。 ‘天’未必不知道它自身出了问题,但难以自救矣,便将希望寄托于万物之灵长,如我等凡人之身上,特意为我等留了一条生路。 …… 此般想法,其实是余一厢情愿之想而已, 但若想也不敢想,何日能窥破厉诡频生之秘,绝断其根源,永绝此后患?! 余立此想, 自须为己之所想漫漫求索! 余曾见道门真人沟通祖师,符纸之上,乃现‘厉诡真文’, 道士言称此语言,为厉诡之语, 祖师神志难以时刻清醒,为厉诡影响极甚之时,则会书写此般文字。 这般文字, 既为厉诡所写, 厉诡如为‘天’自不正常之后所生, 那些文字之中,会否附带某种‘天意’? 持此一念, 余即开始研究此‘厉诡文字’。 然,此种文字携带恐怖力量尤甚,哪怕余腹有蛊虫,驾驭厉诡,亦难将之书写于寻常纸张之上,只能每日厚颜求隔壁道观的真人赐下几张受了加持的符纸, 以‘训诂’、‘象形’、‘溯源’等法, 来研究诡文。 而今已得‘罸’字真意, 此字乃‘灋’字之演化,其为律条,刑罚之意…… 罸字诡文阴森恐怖,书写出来,仿若能招来厉诡,为自身施加种种酷刑, 然‘灋’字变文,则厚重朴实,庄严冷峻,虽然隔离人情,但亦可以为人之后盾,正与罸字相互印证,相互克制。 符纸少矣, 每日研究,只得此一字涵义。 但在今日, 隔壁道观之中, 有一少年人来寻我玩耍, 将一张仿似皮革的纸送给了我…… 那道人虽是弱冠之年,但已经得授‘五品符箓’,其常与我来往,我亦时常有感,此人状似年幼,实则慧心通明,处事有度,我实看不透……’ ( 正文 317、天蓬天蓬!(2/2) 读书人的一篇日记, 带给苏午的震撼,远甚与先前厉诡的那篇日记! 这位读书人在日记里提到的经历,虽然多是寥寥数语带过,但其中惊心动魄,苏午却深有体会, 对方曾经历过万目诡复苏的事件, 此般事件, 对比苏午当时的经历,便能明白其中的波诡云谲。 苏午尚且有模拟器护身, 而对方却真正是以一个文弱读书人的身份,介入到了各项厉诡事件之中,总能死里逃生不说,每次还总能有各种收获! 正是这种种经历, 让他心生出一个猜想:或许厉诡丛生,并非是因为甚么天地不正之气,而是因为天本身出了问题! 这样的猜想, 在当时可谓是大逆不道,更前无古人! ——寻常人根本想不到这儿去, 其却能突破封建束缚,摒弃种种君君臣臣的思想,立起这样一个猜想! 单单是这份才情,就让苏午佩服不已。 莫说礼教封锁的当时, 就是现实世界里, 不也常有许多人教育别人,开口必然是叫别人多想想自身的问题? 并创造出种种经典言论: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此般言语固然让人无法反驳, 但被教育者或许亦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和地球有甚么关系?地球转不转,又岂是自己一个人需要操心的问题? ‘读书人’的这一篇日记, 提供给了苏午海量的信息, 以及一个可能的猜想。 并且, 日记最末处,提到了有位‘少年道人’,赠送给了读书人一张质地似皮革的纸——这张纸,应该就是人皮纸, 在一七一四年,读书人得到了人皮纸, 他的身份已然毋庸置疑, 就是那个杀死人皮纸的‘家’。 人皮纸在二零三四年与一七一五年这两个时间同时死亡, 分别对应了现实, 以及模拟器的时间? 当下这一切尚未发生,人皮纸已经对其做出了预言。 可是, 人皮纸若在一七一五年就已经存在, 那么在二零三零年, 它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如何在‘二零三四’年这个时间,再死一次? 是它在说谎? 还是时间陷入了某种悖论当中去? 还是说, 现在的‘人皮纸’,其实还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皮纸? 需要满足一些要素, 它才能真正‘活过来’, 也才能真正被杀死? 那么, 人皮纸是一只厉诡么? 若是厉诡的话, 在二零三四年以及一七一五年这两个时间里,已经有人掌握了杀死一只诡的方法?人皮纸从未呈现过某种诡韵,但它可以成为心诡的载体,可以以诡韵为食, 它像是一个写满了各种信息的记事本, 又像是一个‘移动硬盘’,存储着各种知识, 只要连接上对应的启动装置,那些知识就能发挥作用,譬如它所呈现出的种种脸谱,一部分是它收集而来,一部分是它本来就有,只要苏午做了对的操作,就能启用某张脸谱。 人皮纸究竟是不是诡?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苏午, 它若不是诡,可它表现出的能力,却比一些厉诡还要强大,这又该如何解释? 若它是某个‘人’的皮的话, 那某个‘人’,又是谁? 或许只有弄清它原本的归属, 才能探知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午收起了人皮纸, 今天他在这张纸上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不能那么贪心。 他点了点身前悬浮不动的桃木剑, 桃木剑晃晃悠悠地朝前游动去了, 猩红色脸谱覆盖苏午面孔, 他一身文官袍服, 胸前的官补子上,一张惨白狰狞巨口居于正中,四下里俱是一个个盘绕的厉诡、傩神面孔, 文官帽的帽翅子晃晃悠悠的, 苏午带着身后抬着棺材的马脚们,跟着桃木剑继续朝前走。 或许是三清之手投影在阴间出现过的缘故, 当下的阴间里, 诸多厉诡都未有出来活动, 隐藏入幽壑曲径之中。 仅有一道道斑斓气脉席卷来去,没有丝毫停歇。 阴间静悄悄的, 没有厉诡骚扰苏午一行, 苏午带着四个抬棺的马脚,速度亦是加快。 以他个人的估算, 用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跟着桃木剑走完了先前一个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程。 四下里愈发昏暗, 只有一团团阴绿色的光芒在幽壑深处闪烁着, 像是底下有人在窥视着苏午。 桃木剑在此时停驻, 漆黑的地面上, 一些枝丫蔓延的黑树在远方摇晃着, 极目眺望, 能看到那些漆黑树木上, 像是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而桃木剑之前不到十丈的位置,则立着一座墓碑, 那墓碑黑漆漆的, 其上是否雕刻有字迹,苏午更看不清楚, 哪怕走近了, 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墓碑以后,有个从中间裂开的坟包, 坟包里没有棺材, 只有一些树木根系在其中延伸攀扯——苏午看了看远方的那些黑树,怀疑是那些黑树的根系延伸到了这座坟包里, 那么, 这座坟包难道就是‘诡差’在阴间的‘住所’? 苏午握住半截桃木剑的剑柄, 桃木断剑没有丝毫抗御,任凭他把握着,将之别在戏服阔大的腰带上,文官戏服的腰带明明很大,栓苏午两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但它悬在苏午腰上, 却始终没有坠落,也是颇为奇特。 老道暂借给苏午的桃木剑,被他成功收回,没有任何反抗,这便说明,当下就是到‘地方’了, 诡差本就该安葬在这座坟包里。 保险起见, 苏午转过身, 向四位马脚躬身行礼,道:“四位道长,诡差已被送到地方,请四位祖师卸下棺材。” 说过话, 他保持弯腰行礼的动作不变, 对面依附在马脚身上的,乃是茅山巫教四位前辈道长的诡韵, 是以苏午自然要以 晚辈礼面对四者, 然而, 他行礼过后, 对面的四者忽然颤抖起来, 他们原本僵硬直挺的身躯,此下都在尽力地弯曲,竟像是不敢受过苏午这一礼,要用大礼还回来! 苏午心头一惊! 忽然意识到——自己目下还戴着钟馗脸谱, 当下还是以‘钟馗’之身出现在众道长眼里的! 钟馗何须人也? 它的礼,怎能使几个茅山巫的后辈可以承受的? 反应过来的苏午,立刻摘下脸上的脸谱, 一摘下脸谱, 对面的四位茅山巫前辈道长顿时都挺直身躯,再不复先前颤抖着要向苏午行大礼的模样。 “方才是小子孟浪了, 请四位道长莫要怪罪。”苏午抱歉道。 四者没有搭理他, 共同迈出僵硬的步伐, 直挺挺走向墓碑的侧方, 在坟包一侧停下, 有两个马脚张开口,嘴里霎时延伸出遍布血痕的手爪,他们嘴里长出的手爪各自托住了棺木一角,让他们得以挪动步伐,与对侧的两个马脚拉开距离。 很快, 这两个马脚来到了坟包另一侧, 对侧的马脚嘴里亦开始长出或是猩红的舌头、或是一根根虬结的手臂,将那座棺木推出, 正正推到裂开的坟包上方, 从四个马脚嘴里伸出的种种诡相倏忽回缩, 棺木咚地一声落进坟包内! 马脚们直挺挺立在坟包双侧,此时都齐齐转过身来,面朝向苏午, 苏午眉毛一扬, 脸孔上就覆盖了齐天大圣脸谱, 背后靠旗迎风猎猎作响, 他迈步走近坟包, 身形忽然展开, 化作一个轮廓边缘模糊,仿佛无数形影叠合,形成绒绒毛发的巨大猿猴, 这猿猴脑后盘绕一圈漆黑而颤抖的圆形, 双爪猛然抓住棺材上缠绕的符带,将之向外提拉抽送—— 苏午嘴里同时大喝:“道长,醒来! 道长,醒来!” 唰—— 符带在苏午双手猛然抽送之下,一圈圈脱离了棺材,未有碾上棺材钉的棺板轧轧地晃动起来,棺木上的裂缝里,透出比阴间更黑暗的光芒! 墓坑内, 四下盘绕虬结的那些树木根须, 此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像是从冬眠里苏醒的蛇一般缓缓蠕动起来! “醒来——道长!!!” 苏午长声嘶吼, 他的嘶吼声,附带了天赋‘唇枪舌剑’的能力, 引得四周徘徊的阴间气息都晃动着, 手爪下的棺木, 在此刹更被直接推开! 显出了棺木里的情景! 棺木中, 一身红边黑底的官差袍服浸润在漆黑的、不知是光还是液体的黑色之中,那些宛若沥青般粘稠,又往外散发着刺眼黑光的‘液体’里,渐渐浮出老道长的面孔! 他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 嘴里亦是大喝起来! “天蓬天蓬,九玄杀童! 五丁都司, 高刁北翁! 七政八灵,太上皓凶! 长颅巨兽,手把帝钟!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紫气乘天,丹霞赫冲! 吞魔食诡,横身饮风!” 随着老道不断诵念天蓬杀诡神咒,苏午的‘天蓬肃杀咒印’亦跟着沸腾起来,他的眼中闪烁雷霆,一张猴儿脸半边褪色,原本金黄的根根猴毛,此时亦被染作赤色, 无形的威势从苏午身上蔓延至棺材内, 老道的身形因此而不断脱离棺木中的粘稠黑液! 一个个符咒真文,天形符箓,此时也跟着从粘稠黑液里脱出,在老道背后汇集成一个符咒人形,与老道融合为一! ( 正文 318、天蓬-威临印(1/2) “夔天大斧,斩诡五形! 炎帝烈血,北斗燃骨!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 神刀一下,万诡自溃!” 老道只剩一只脚还未脱离粘稠黑液了,此时他脸色泛白,似乎有些难以挣脱,便向着苏午伸出了一只手——苏午演化作巨猿手臂的手爪握住老道整条手臂, 他眼中雷霆乱舞, 那雷霆炸开的情形, 先前他曾见过一次, ——一道惨白色雷霆分野了阴间的天穹,蔓延进了现实,恣意席卷! 先前的恐怖情景,在他眼中重复着,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雷霆轰动下,都变得微不可闻:“你已凝聚‘天蓬-威临印’!” 天蓬-威临印:神刀一下,万诡自溃! 你在无尽的除灭诡韵历程中功行圆满,领悟此印。 你将持续积累威势, 当威势到达‘九’时, 将可以招来‘天蓬神刀’投影,斩绝诡韵侵杀! 当威势到达‘九九’时, 天蓬神刀投影,有概率切断厉诡! 目前威势:十! 你可持续积累威势,每当威势积累到‘九’或‘九九’时,可招来天蓬神刀投影,将其依附于特定的‘刑具’之上,以此来修炼‘天蓬-掌刑印’。 ‘天蓬-威临印’与特定的刑具之间互生感应。 每当你靠近特定刑具之时,‘天蓬-威临印’将发出提醒! …… 哗啦! 苏午化作巨大的、无数个形影叠合的猿猴,心诡的力量在他的形体上涌动着,叠合在他身上的那无数个人形,便都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他抓住老道的手臂,猛然一提—— 终于将老道拉拽出了棺木! 而在老道与其‘符箓法体’合二为一,脱离棺木的一瞬间, 棺木里聚集的粘稠黑液在那件官差袍服的包裹下,倏忽凝聚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形! 它凝聚地速度极快, 超出了人类一个念头闪过的须臾! 诡差出现了! 向着还拉拽着老道的苏午,诡差伸出一只手, 如大河般汹涌肆虐的诡韵,从四面八方迫压而来, 叠合在苏午身上的那些颤抖人形飞快消散, 心诡的力量被压迫回心脉之轮中, 眼看着那只手掌即将按在自己身上,压制住自己体内所有的厉诡,让自身无法动弹——苏午身形坍缩,在自身重叠的人形不断消散的刹那,嘶吼出声:“神刀召来!” 一声令下,他体内积蓄的威势迅速消散, 同时间! 嗤啦! 一道紫红色雷霆在他头顶劈炸而开, 那雷霆仿若化作一柄长刀,割裂了苏午四周迫压的诡韵,使之迅速消散! 借着这个机会, 苏午猛地抱起棺木旁的棺板, 狠狠地盖在了棺材上! 在棺板即将盖上的时候,棺材里的诡差依旧伸出一只手,保持这个姿势,可四周流淌的恐怖诡韵固然还在聚集,却未有对苏午造成任何压制! 那一刀, 斩裂了四周侵袭而来的诡韵! 而那汹汹诡韵, 并非出自诡差! 诡差气息恐怖,但它在人间显化的时候,从未展露一丝一毫的诡韵! 那些诡韵, 俱是在它伸手号召之下, 墓碑后那些黑漆漆的树木弥生出来的诡韵! 诡差不需要诡韵, 在它苏醒的时候,只要压住一只厉诡,大部分厉诡都会完全不能动弹,被它的影子吞没! 不过, 这个刹那,它被老道的符箓法体强行容纳了, 又因到达目的地以后, 老道与他的符箓法体与诡差分割的速度极快,以至于诡差虽然凝聚成形,但还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自身压制厉诡的力量尚未复苏, 它只能伸手招来黑树的诡韵, 这般澎湃的诡韵,本也能压制住先前的苏午,给诡差以时间复苏, 但恰巧在先前, 苏午终于积累出了天蓬咒印序列中的‘威临印’, 神刀一下,万诡自溃! 威势积累,斩裂诡韵! 此间险势环环相扣,每一个关键节点差过分毫,苏午都不可能带走老道,合上棺材板! 但他终究是做到了! 棺材板猛然盖在棺木上, 他抽出一根棺材钉,照着棺木一角狠狠钉了下去! “请四位师伯助弟子碾钉! 请四位师伯助弟子碾钉!” 那老道手掐法印,连连向坟包四角站立,静默不动的四个马脚出声, 四个马脚浑身颤抖起来, 他们背后涌动出恐怖的诡韵,那诡韵连成气带,蔓延向远方! 远方昏冥的阴间虚空中,四座棺椁在诡韵渲染下,渐渐显出了形影,棺椁上的锁链微微松动,一只只手爪从中伸出,勉强地掐出一个个法印, 马脚们浑身被恐怖诡韵包裹了, 身上的傩神面孔都因承受不住这诡韵而开始融化! 这时候, 他们猛地跳进墓坑里, 捡起苏午分发过来的棺材钉, 开始给棺木碾钉! 老道掐动法决,口中念念有词,背后的符咒法体亦再度显现,迈步走到墓坑里,亦捡起一根棺材钉,楔入棺板内! 七根棺材钉, 六根已经有了着落, 被六个各有跟脚的‘人’楔入棺木中, 钉住了诡差的气数,连同这座曾经招来阴间‘开门人’的棺木,一齐将诡差困在其中! 但是, 还有一根棺材钉未有着落, 苏午和老道都看了一眼最后剩下的那枚棺材钉, 都是神色凝重。 “人算不如天算, 这一根棺材钉,能不能最终碾上棺木, 全看天意了。”老道的声音在阴间显得颇为空洞,他一边驾驭符咒法体碾钉,一边同苏午说道,“做到这般地步,诡差想要再度脱离阴间,已经极其困难了, 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好, 现下该考虑怎么脱出阴间了——” 在老道说话的当儿, 六根棺材钉终于碾上棺木, 而四周徘徊不去的诡韵,终于再度凝聚起来——神刀斩下,让诡韵久久不能弥合,这也是几人能从容碾钉的关键原因! 但黑树的诡韵, 亦只给了他们碾钉的时间, 在他们碾钉完成之后, 便彻底凝聚起来, 不会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如若不能全数逃离, 老道便与四位师伯合力,将你送出阴间, ——你是决计不能死在这里的, 太可惜了!”老道眼神坚定,本来已经回到他身边的半截桃木剑,又被他硬塞给了苏午,同时,把自己身上的褡裢袋也一并交给苏午, “若我死在阴间, 请代我回上清茅山巫,将我的遗物送归师门!” “这是您早就计算好的?”苏午看向老道。 老道微微一笑:“人算不如天算。” 哗! 四下诡韵凝聚完成的刹那, 坟墓之后的黑树林里,骤然响起枝丫颤抖的声音,那声音重叠起来,竟好像海浪翻滚的声音一般,充斥于人的耳膜当中! 棵棵黑树的枝丫疯狂生长,虬结, 转眼间压过了半边天空, 那枝丫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藤球, 藤球里, 又有许多枝丫形成一个漆黑的人形,好似棺木里的诡差般,面对着苏午等人, 骤然压迫而来, 要将众人彻底埋葬在这阴间之中! “看来天意果然如此—— 四位师伯!” 老道一声大喝! 藤球里, 黑树枝形成的诡差搅动诡韵,向着众人伸出一只手,诡韵如万吨海水般盖压下! 这时, 苏午面上的齐天大圣脸谱,换作钟馗面孔, 交结于他脐脉之轮、腹脏脉轮中的焰网之火,倏忽流转开来,向着眉心轮聚集—— 被树枝遮蔽的天穹之外, 一只手腕上燃着漆黑烈火的纤细手掌, 从天外伸了过来! —— 崔家大宅的院子里, 灶班子一众人手拉着手,围坐成一圈。 他们身上各都缠着一根红绳,红绳另一端拴在一只只纸风筝上, 纸风筝散落在四周的地面上,没有动静。 但他们围拢起来的细沙空地里,有一只铜镯立在其上,那铜镯上亦拴着一根红绳,红绳一端牵着的风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四下里, 影影绰绰, 显出许多看不清的幽壑曲径, 偶见阴绿色的鬼火飘过, ——阴间与崔家大宅隐约重叠了。 细沙地上,代表苏午的那一只铜镯寂静不动,周围漂浮起一层层黑气。 “又不动了!”狗剩看到那铜镯又停顿起来,没有动静,不禁惊叫出声, 但他话说出口, 见周围的师父、师姐们都脸色凝重,没有吭声。 便缩了缩脖子, 意识到自己此时不该出声。 空地围坐的众人都闭口不言,紧紧盯着那只铜镯。 一刻时间过去了, 两刻时间, 那铜镯忽然左右摇晃起来, 像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树苗。 灶班子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是第二次停下来了……”终于,李珠儿轻轻出声了,“师父,越往里走,会越难的罢?这次又停留下来,若停得太久,咱们还有机会救大师兄吗?” 李岳山张了张嘴, 最终颓丧地摇了摇头。 “不如趁早 罢!”李珠儿的眼神坚决起来,“与其这样空等着,等它再动起来,不如我们给大师兄出把力吧,帮他一把, 他走得能轻松些, 我们也多一些经验, 方便下次能再出手!” 自进了灶班子以后,遇事便喜欢询问师父、师兄意见,处处乖顺的李珠儿, 此下反而变得有主见起来。 ——其实却也不是突然变得有主见, 她本就是个有主见的人, 能亲自手刃杀父仇人的女子,又哪里会是甚么软弱的人? ( 正文 319、第七根棺材钉(2/2) 听到李珠儿的话,师父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 他抬起头, 目光扫过众弟子的面孔。 李珠儿眼神坚决地看着他, 青苗神色沉静,悄悄握紧了李珠儿的手掌。 狗剩尚且懵懂, 此下还是跃跃欲试地模样。 “你们可都同意,咱们现下合力出手,帮你们大师兄一把?”李岳山终于出声了,“你们都闭上眼睛罢,我数三个数, 若你不愿在此时出手帮阿午, 到时就睁开眼睛, 师父不会为难你的。” 众弟子依言闭上了眼睛, 师父数了三个数, 三个数后, 无人睁开眼睛。 李岳山咧嘴笑了起来,道:“行了,都睁开眼睛罢,既然都真心想拉你们大师兄一把,我这个作师父的,又有甚么阻拦的理由呢?” 三人都睁开眼睛, 听到师父这番话,他们心里总是踏实了许多。 师父这个简简单单的方法, 正验证了弟子们的真心, 也让众弟子无形中更紧密地团结起来。 ——先前他们亦无法确定身边人的想法,此时却都知道,在救大师兄这件事情上,大家都是一条心的。 这就足够了! “我先前与你们说的那些该注意的地方,你们都还记得罢? 第一,不可松懈心神, 第二,若耳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便回答称自己是灶王神, 都记住了吗?” 众弟子们严肃点头。 李岳山转脸看了看法坛上那一对蜡烛, 此时已经燃烧五分之四了, 剩下那一点, 或许只够他们探查这一次了。 师父转回头来,指着细沙地上,铜镯滚轧出来的蜿蜒曲折的痕迹,出声道:“之后还是手拉着手,然后出一个人伸手从你们师兄走过的这条道上慢慢往前划, 记着,不能出错, 手切记不能抖, 这样划着划着,咱们身上拴着的风筝飞起来, 咱们的一部分,也就进入阴间了。” 说着话,李岳山伸出手指,指向那片细沙地,然而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终究是不稳当。 李岳山见状,也伸出手指来, 向师父说道:“师父,让我来吧,我常做针线活,手稳得很哩。” 她伸手悬在那片细沙地上, 手指果然稳稳当当, 没有一丝颤抖。 “那好,那好,便由你来划罢!”李岳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收回了发抖的手掌。 诸事咸备, 众灶班弟子们手拉着手, 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李珠儿伸出手指来,压入铜镯碾轧出的曲折痕迹起始点,沿着那道痕迹,在细沙空地上缓缓划动起来, 她划得缓慢, 因为师父说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但手指一直很稳, 没有半点颤抖的迹象。 手指划过了蜿蜒的痕迹,越过那道痕迹第一次停顿周旋的所在, 四周阴风忽起, 众人都觉得温度更冷了些。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松懈 心神!”这时候,师父沉声提醒众弟子, 他的声音亦显得有些空洞, 不似活人发出的声音。 手指持续向前划动, 李珠儿自感手指指尖触碰到的细沙渐起了变化, 好似变成了冷硬的冰面, 她继续朝前划, 觉得冰面裂开一道缝隙, 将自己的手指‘吞’了进去—— 下一瞬, 四周的环境骤然变得昏暗起来, 众人视线里,崔家宅院里的种种摆设、桌椅、法坛都变得模糊,反而有幽深的沟壑从昏冥里延伸出,往视线尽头处蔓延开去! 哗啦! 他们背后的风筝,一个接一个地升到了昏暗的天穹中! 漆黑的气息蔓延过众人的身躯, 他们坐下的土地, 也骤然消失, 一个接一个地被风筝牵引着,在黑暗里飘飘荡荡, 只有彼此紧紧拉着的手掌,以及师父的身影,能带给他们稍许的安全感! 漆黑气息以外, 风筝连着红绳,在现实里悬浮着, 香坛上的两盏灯烛,忽然加剧了燃烧! 这时候, 师父的声音忽然在李珠儿耳畔响起了:“你是谁啊?” 李珠儿微微皱眉, 师父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先前师父说过话, 他的声音在阴间里根本没这么‘有生气’! 珠儿蓦然反应了过来, 跟着就脆声答道:“我是灶王神!” “你是谁?!” “灶王神!” “谁啊?” “灶王神,灶王神,灶王神!” 李珠儿连连回答着那个‘人’的询问,一遍一遍地回答,越回答便越坚定, 她连续数次回应过后, 那声音忽忽消失, 紧跟着—— 一道浑身燃着漆黑火焰的黑影就从阴间的尽头站立了起来! 这道身影睁开眼睛, 一双眼中有金红与漆黑双色火焰盘绕的眼睛,隔着一个阴间的距离,与李珠儿相视! 蓦地, 李珠儿周身亦腾起了那漆黑的火焰! 熊熊火焰将她与身后的师父、青苗、狗剩包裹,未有损伤他们分毫! 同时, 四人的身形继续沉坠, 珠儿看到漫天树枝遮蔽了天穹, 那树枝的间隙里, 她看见一座中间裂开的坟包, 坟包的棺板上,四道身影围拢着老道与她的大师兄。 “大师兄!” 她惊喊一声,直觉那漫天树枝会对大师兄不利,便朝着大师兄伸出了手——原本她的手指只是穿过了那冰层的裂缝, 但随着她伸出手, 她的手掌就将冰层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纤细的手掌穿过阴间天穹, 熊熊的黑火攀附上漫天的黑树枝丫, 手掌临近那漫天树枝,倏忽变得纤细,穿过树枝的间隙, 被黑火攀附的黑树枝,都朝着珠儿的手掌缠绕过去,就连树枝编制成的诡差之形,都不可抑制地被牵引过去,依附在珠儿的‘树之手’上, “ 跟我走罢,大师兄!” 苏午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树之手, 那黑树上的火焰让他体内的金红焰网之火蠢蠢欲动, 他没有犹豫, 伸手触碰到了那只树之手的指尖, 轰! 熊熊黑火也将他包围, 顺着他的毛孔,聚集在他的眉心轮上! 他眉心轮上,本已经盘绕上一圈焰网之火,此时都与那黑火不断融合,不断交丨媾! 黑红的火焰从眉心轮顺延而下, 聚集在心脉轮上, 无数个燃着火的人形在他身上聚集, 他脸孔上的钟馗脸谱,又变作齐天大圣的脸谱, 一双眼睛发出邪诡森然的血红之火, 右眼里,红莲盛放, 左眼中,一圈血红纹路盘绕勾连! 刹那间, 这‘猴儿’炼成了火眼金睛, 双眼看向那个由树枝勾连缠绕成的‘诡差之形’,原本挣扎着脱离树之手,再度向苏午一掌按来的‘诡差之形’, 这刹那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苏午心意变化下, 它一边颤抖, 一边弯下腰,徐徐靠近苏午, 拿起了棺板上最后一根棺材钉, 将之楔入棺木里, 第七根棺材钉,被诡差影响下的黑树,演化出的‘分形投影’给钉入了棺木里! 老道都震惊了, 看着那钉入棺木的棺材钉,脑筋一时转动不过来! “看来天数使然, 它是在自掘坟墓。”苏午在阴间显得空洞阴森,却又别具威严的声音在老道耳边响起,他抓住老道的手掌,出声道,“道长,该我们走了。” “走走走!” 老道反应过来, 手里符带长蛇似地蜿蜒而起,捆住了四个马脚先生, 他拽着苏午的手, 苏午抓住天穹中垂下的树之手, 珠儿手掌猛地发力—— 带动这‘一串人’飞向天空,层层脱离阴间世界! 那根根盘绕在珠儿手掌上,被黑火攀附燃烧的树枝,随着一众人被拉上天穹,亦都变作了黑色的灰烬,扑簌簌抖落大地! 阴间的景象越发模糊, 现实的情景越发真实, 这时, 苏午内心微微一动, 他蓦地转身看向身后, 在那模糊的阴间大地上, 那些黑树被焚烧出的灰烬,拼凑成了一个身穿官差袍服的人形——哗!一阵斑斓气脉裹挟的阴风刮过,那些黑灰再度燃起余火, 却是猩红的恶火, 映照在苏午的脸谱上!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那猩红恶火却灼烫得苏午面上脸谱起了褶皱,其上油彩飞快褪色——脸谱收缩成一张人皮纸,回到苏午胸口, 尤在不断发抖! 这是诡差最后的反击! 却都被人皮纸生受了! 阴间的景象彻底变作了虚无,四周的阴风都在徐徐消褪,幽壑曲径遍布的漆黑大地再不可见, 苏午等人出现在崔家大宅的门口。 四个马脚受茅山巫教的道士诡韵侵袭太甚,此时脱离阴间,一个接一个地昏倒过去,他们脸上的傩神面孔彻底融化了, 以后 便失去了吃饭的家伙。 老道一眼就看到法坛上的烛火即将燃尽, 他迈步奔向法坛。 苏午刚刚看清背后风筝无力地坠地化作灰烬,纷纷起身的一众灶班子成员们, 一个柔软的身躯就投进了他的怀里, 将他紧紧抱住。 “大师兄!” 怀里的女子身躯固然柔软, 可在苏午被其抱住以后,背后顿时就浮现起火辣辣的疼痛。 像是有一根铁鞭抽在了他的后背上! ——天蓬咒印对他亲近女色给出了惩戒! 他忍着痛,没有推开刚立下大功的李珠儿, 尤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原本匆匆走到了师父前头,往苏午这边走过来的青苗,不动声色地慢下脚步,跟在了师父身后。 师父看了青苗的背影一眼, 又看看被李珠儿抱着的苏午, 眼神复杂起来。 ( 正文 320、法脉根脚(1/2) “大姑娘家的,搂搂抱抱地成何体统? 珠儿,快放开!” 李岳山佯作严肃之色,呵斥了李珠儿一句。 珠儿这才反应过来, 松开了手,低着头退回到师父身后,仍不断偷眼去看苏午。 师父打量了苏午一番, 见其身上没甚么严重伤势, 便转头将想娣叫过来,请其帮着把那四个马脚带到院子里来,之后拉着苏午问道:“没有受到甚么损伤罢?” “没有。师父不用担心我。”苏午笑了笑,跟着师父回到院子里, 师父拉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了苏午对面,咧嘴笑道:“没有受伤就好,嘿——你小子本事越来越大了,老汉我都没有真正下过阴间, 你倒办成了这件事!” 他侧头向身后守着的青苗说道:“青苗,去给你大师兄烧点水来喝。 中午饭他都未来得及吃呢, 把后堂那些肘子啊、鹿肉啊什么的,都盛一些来给他吃!” “好。” 青苗乖顺地点点头,看了看苏午,轻声道:“大师兄稍待。” “我也去!”李珠儿忙喊了一声,跟在青苗身后,一同去后院厨房忙活去了。 此下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等到后厨把饭菜都准备好, 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 老道也收起了法坛,把自己的各项法器都收拾好,那昏迷过去的四个马脚,被他一人喂了一颗黑漆漆的丹丸,都醒转过来, 现下就都聚在一桌上, 就着崔大仁给自家贵客准备的酒席,一起吃一顿饭。 饭桌上, 老道又变作了先前那般疯疯癫癫的样子,不论李岳山问他什么,他都神色茫然,一问三不知,把李岳山气得牙痒痒。 李岳山再不与老道磨嘴费牙, 转而向那几个马脚问道:“如今你们的傩神面孔都化掉了,可想过今后做什么活计来维持生活?” 他一边说着话, 一边拿起酒壶,给四个马脚各自满上酒杯。 马脚们神色黯然, 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个勉强笑道:“回去再看吧,现下一时半会儿的,也没甚么头绪。” “不管怎么说, 先前连命都保不住,现下能保住一条命,总是好事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几个马脚在众人的劝慰下,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尤其想到先前, 自家确实是性命都难保住, 如今能安稳坐在这里吃饭,世间没有甚么事情比这更幸运了。 “几位此前莫非与那诡差打过交道吗? 竟然在看到它出现的时候, 立刻就辨出了它的身份?”这时候,苏午放下筷子,向马脚们问道。 还是那个年长的马脚,举起酒杯向苏午遥敬了一杯酒,接着说道:“我们从前若与诡差打过交道还能不死,现下也得是名传一方的马脚了, 光是日常给人测吉凶,净家宅都能挣不少银钱, 哪里需要挣这份又凶险又辛苦的钱? 之所以能辨认出诡差的身份, 实是一些东西在马脚、端公这边,都是口口相传的哩。 在我们马脚、端公的传言里, 诡差与我们这些从阴间借来力量的人 最不对付, 在过阴、与阴间通感的过程里,诡差经常会闻风而来,借那走阴、与阴间通感的端公、马脚之身降临到人间。” “这么看来, 难道诡差是阴间的看门者?”苏午问道。 几个马脚只是摇头, 并不能确定苏午所言的正确与否。 苏午看向旁边撕下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的老道, 老道注意到他的目光,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先前——唔老道在法坛前,与之讨价,还价的那位,才是阴间的‘看门人’, 诡差不是, 诡差,另有跟脚, 我说不清……” 连出身茅山巫,甚至很可能是茅山巫教高功真人的老道都弄不清诡差的跟脚, 也就更不提其他法脉了。 不过, 马脚、端公脉的作法入阴之时,既然极可能与诡差产生勾连, 这或许说明, 松散的傩神、扶乩、端公等民间流派背后,亦隐藏着某个秘辛。 就像灶王神教, 李珠儿身上燃起的黑火, 可能是‘灶王神’身上脱落的火焰, 而苏午借了珠儿的力量,才得以带着老道等人从阴间脱身,在那个过程中,源出他自身命格与修炼‘佛谛大手印法’得来的焰网之火,与珠儿身上的黑火交融, 他因此在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黑影, 那道黑影似乎与阴间都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 其周身浴火, 睁开双眼的刹那, 一双蕴着旋涡似的漆黑与金红双色火焰的眼睛,将目光投向阴间,于是那些黑树铺满天空的枝丫才被迅速燃烧成灰烬! 让苏午得以脱离阴间! 那道黑影,或许就是‘灶王神’。 ‘灶王神’在民间传承已久, 上古之时就已存在, 这位被民间常称为‘灶君’、‘灶王爷’的神,常以富有亲和力的形象出现在各种年画,剪纸画上,其看似没有如玉皇大帝、紫薇大帝等神灵显得崇高而庄严, 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乎无人不知灶王神的名号。 如此即说明,灶王神信仰传播广泛, 另外, 此神与灶相关, 而灶与火相关, 这亦说明,灶王神的跟脚很深,关乎远古之时,人类灵智初生之时的‘火神信仰’。 若从这一点上来看, ‘灶王神’的跟脚,或许与‘三清’当处在同一层次。 当时它的目光助力苏午脱离阴间, 亦让苏午觉得,其比之三清之手投影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傩神’、‘端公’等借助某种方式,使自身与厉诡气息相连的民俗传承,跟脚或在‘诡差’这里,而‘诡差’又源出于何? 苏午猜测,其应该是与‘阴间’紧密相连的。 …… 一道道信息流在苏午脑海里流淌,迅速被他归纳整理,一些事物的脉络就因此显现了出来。 酒席上, 师父与几个马脚好一番交谈, 勉励了几人之后, 又给他们每人分了十两银子——皆出自崔大仁的家产之中。 崔大仁的家产已被师父分出去七八成,今又给几个马脚每人分润一些,落到最后, 灶班子手里还剩下十几两银子, 不过, 崔家亦囤积了不少粮食, 李岳山请几个马脚回去后放出消息,让各地村民都来崔家大宅领粮,彻底把崔家囤积的财货都分散出去——现下世道,只要是拿出去的钱粮,莫说是地主,就是官府都休想收回来! 百姓当下都处于揭不开锅,饿得两眼发绿的时候, 此时甚么律条,甚么豪强,却是都顾不得的, 他们此下就是一捆干柴, ——只得一点火星,就能彻底引爆! 所以,李岳山也不担心自己把钱粮分散出去,后头那些地主豪强会聚集起来往各家各户要粮, 灶班子亦只能帮周围百姓一回, 不能事事都看顾着他们。 毕竟, 唯自救者天助之。 吃过晚饭后, 马脚们便回家去了。 今天晚饭吃得早,吃晚饭天都还未黑下去,四个马脚又在宅子外赶回来一头逃散的驴骡,赶着车回家,也不怕天黑前赶不回去, 他们带走了已死的王端公遗留的那些法器,几人是将之卖给别的端公,还是送人,却与苏午等人无关。 苏午得了一枚‘雷霆都司’的大印, ——这是挑拣王端公遗物时,师父与老道都叫他留下来的唯一一件法器。 送走几个马脚后, 师父在门外闲转,又有新的收获。 他招呼着狗剩,秀秀赶着‘老羔子’僵尸,把院子外他发现的那匹肥壮高大的挽马赶了回来——挽马还拉着一架新修的马车,众人见状都是喜笑颜开。 崔家大宅的外墙已被烈火烧毁, 但内里的青砖房屋仍旧完好, 此间火炕、床褥都是齐全的,是以灶班子等人也没回想娣家,就在这座没了主人的大宅子里安置下来。 想娣母子也留在了此地, 顺便帮着灶班子装好行李,也两辆车驾也赶了过来。 今天大家忙活了一整天,也都甚为疲惫, 天擦黑的时候, 众人自去分配好的房屋里睡觉。 苏午也分得了一间单独的屋子,用以休息。 灶班子里的女孩子们忙着烧水,躲在屋子擦洗,苏午回了自己的屋子,简单洗了把脸以后,便脱鞋上炕坐下。 火炕早已被烧得暖和, 连着炕上的被褥都变得热烘烘的。 苏午揉了揉脖颈,转而取出了一直贴在自己胸口的人皮纸。 ——脱离阴间以前, 诡差最后进行了一次反击, 那次反击未有损伤到苏午分毫,所有的攻击全被人皮纸承受了。 自此以后,人皮纸似乎又生出了一些新的变化,但苏午一直没有机会查看,此时终于得了空,才把人皮纸拿出来探查, 枯黄的人皮纸上, 在烛火映照下, 一些灰黑的余烬在人皮纸表面漂浮着,隐约流转出恐怖的力量, 那余烬上再度燃起缕缕猩红的恶火, 苏午如今所得的齐天大圣脸谱、钟馗脸谱、霸王脸谱在人皮纸上依次闪过,却始终难以压制住纸面上燃起的恶火,扫清漂浮的灰烬。 这时, 人皮纸猛地蜷缩了一下, 又伸展开来, 先前那张苏午无法戏仿使用的,与‘三清’关联 极深的残缺‘魀韎’脸谱,倏忽显现在人皮纸上。 正文 请假条 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突然就停电了,无语。 今天只有一章了,给大家请个假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321、‘诡差-黑’(1/2) 自这张残缺脸谱显现得一瞬间, 纸面上的猩红恶火和灰黑余烬便都寂静了, 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向着那张‘魀韎’脸谱汇集, ‘魀韎’这两个厉诡文字, 渐渐被无形的力量改变了笔画, 一些扭曲而怪异的笔画被撤换了, 新添上另外的笔画。 随着余烬与恶火全数汇集在‘魀韎’脸谱上,‘魀韎’这两个厉诡文字,也终于转为苏午能看懂的形式——可戏仿:‘诡差-黑’脸谱。 人皮纸上, 浮现出一张纯黑色,但有眼耳口鼻等五官的面孔。 即是‘诡差-黑’脸谱! —— 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 便有不少百姓聚集在崔家宅院外,不时往院子里探头探脑的。 这些百姓皆是了解到这边有个灶班子正在分发米粮,所以特意赶了过来。 想娣起来煮粥的时候, 见到外面的百姓,问明来意后, 连忙去向李岳山汇报。 李岳山早早地起了床,正和老道一板一眼地练着对方教授的那套功夫,顺便把狗剩、秀秀、大彘也叫起来一齐练功夫, 他听到想娣的汇报,点了点头, 思忖着道:“想娣,你多熬些粥汤吧,熬得稠一些。 请外面那些百姓都进屋子里去歇着, 天气太凉了,免得冷着他们。 一会儿粥熬好了, 给他们一人分一碗。” “是,掌灶老爷。”想娣应着声,目光在大彘身上稍微停留。 她的儿子和秀秀、狗剩站成一排,也在一板一眼地练着功夫, 儿子挤眉弄眼地朝她笑着, 想娣内心只觉一片安稳。 “秀秀, 去把你那两个师姐叫起来, 昨天她们也忙活了半天,今天特意准许她们多睡小半个时辰,现在时候到了,自己还不知道起床,真是两个懒货!”李岳山对秀秀吩咐过, 转而又着狗剩去叫大师兄起床。 不过, 两个孩子还未走到门口, 东西相对的两扇屋门,像是约好了似的,都‘吱呀’一声被推开来, “大师兄早!” 西面那间屋门口,传来李珠儿的声音。 她眉眼间尽是喜意, 向对门正好走出来的苏午招呼着, 苏午点了点头, 转而看向黑着脸的师父:“师父。” 李岳山并不看他,反而瞪了瞪堵着门红了脸的李珠儿,哼声道:“老汉我就站在这墙根边儿,你出了门,眼里净是你大师兄了, 连师父都是看不见的!” “师父,我一开门就正好看到大师兄了呀……”李珠儿吐了吐舌头,连忙走出门,身后跟着安安静静的青苗。 青苗比珠儿有规矩得多, 先向师父行礼, 而后才向苏午也低头行礼。 李岳山本也没打算追究珠儿甚么, 看到珠儿与大徒弟这般相处的情景,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是以不轻不重地责备了珠儿几句,便将此事轻轻揭过,转而道:“今天应该会有不少村民来这儿领粮食,你们今天就把崔家库房里的粮食都分好吧, 在这里盘桓二三日, 等粮食都分完以后, 咱们订做的那两辆马车应该也就做成了, 届时就继续上路!” “好!” 众弟子纷纷应声, 又跟着老道练了几遍功夫,浑身都冒热气的时候, 后院的想娣过来知会灶班众人,粥已经熬好,可以开饭了。 “走罢! 吃了饭再忙活!”师父招呼着众弟子, 转去前院的堂屋吃粥, 这时, 堂屋里已有不少村民聚集,看到李岳山一行,都连忙起身,拘谨地行礼。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看的李岳山直摇头道:“各位不必多礼,我在后面熬了一锅粥,天气怪冷的,大家待会儿都喝一碗来,暖暖身子。” “诶…… 老爷您真是仁善,这桌上已经给摆了许多吃食了, 还要麻烦您班子里的人给我们熬粥, 真谢谢您咧!”堂屋里的一个老者被众人推举出来,颤颤巍巍地要向李岳山行礼道谢,被李岳山赶紧拦住。 “桌上这些都是昨天崔大户家里宴客剩下的东西, 后院还有些未宰杀的鸡鸭鱼儿, 待会儿你们也各自带一些回去。” “小老儿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感谢您啊,掌灶老爷……” “说甚么谢? 这些东西,本就出自你们各家各户,现下老汉只是把东西又归还了你们而已。 要谢, 便谢老天爷罢! 它总算办了件好事,把崔大户一家带到阴间享福去了……” …… 正堂大屋里的人吃过一顿热腾腾的饱饭, 灶班众弟子便自去库房里搬运粮食, 将后厨剩下的鸡鸭鱼肉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崔大仁家被烧得黢黑的院墙外, 村民们排起了长队。 依旧是珠儿与青苗负责分发粮食, 将提前装好的一袋袋粮食,并一些鸡鸭分给排队的村民们, 一直从早上分到快中午的时候, 崔家库房里堆积的粮食以及后厨的食材才分得差不多。 没了厉诡的侵扰, 阴喜脉灶班子在阳平镇这几日,才算是彻底安稳下来,可以按部就班地过生活。 每日早晨学习老道教授的功夫,强身健体, 日常做些家务, 下午大师兄教众人识字写字, 晚上聚在一起,听听师父讲的一些掌故与见闻,丰富阅历。 几日间, 苏午也暗暗地将几道药方交给了珠儿、青苗二人, 以及制作雄血汤、元昭大玉汤的种种药材,也拿出不少来,交给二人小心保管——阴喜脉灶班子的底子太薄了,正需要兼容并包,博采众长, 才能让这一支灶班子彻底壮大起来。 如今, 灶班子有道家的功夫、密藏域的药材可以强身健体, 几个弟子除了青苗以外,亦各有际遇。 赶尸匠的控尸法、密藏域的‘本尊依止修行’都能在这个小小的灶班子里看到。 苏午当下还在研究‘端公法’中的‘供奉傩神面孔’,希望给师弟师妹们多加一重保护,让他们面对厉诡之时,不止于只有以收魂 米关押厉诡这一重手段可用。 不过, 他的研究至今还未有太大进展。 毕竟, 能供奉傩神的‘端公’或‘马脚’,首先必定是在年幼时,因为自身疾病、际遇等种种不幸的原因,在偶然间撞见了某些强大厉诡的某种外相, 因而以面具记录下外相的面孔, 供香火祭拜厉诡外相, 以种种诡异舞蹈以娱神, 再奉上契合外相‘生肖’的祭品, 如此种种流程下来,才得以沟通某些厉诡的外相力量。 至于苏午, 年少时并没有过体弱多病的时候, 他被父母照顾得很好。 不过, 苏午的人生际遇之中,亦不是遇到过非常惨痛的事件。 父母双亡, 足可以是一个人人生中不可承受之重了。 但那个时候, 厉诡似乎还未有复苏的迹象, 沟通厉诡外相也就更不可能。 现下苏午唯一能研究的对象,就是人皮纸上的脸谱, 他尝试让那些脸谱固定下来, 成为鬼手、心诡的外相。 然而, 鬼手是一个残缺的厉诡,完整的尸林怙主或者是影诡,都是‘凶’级以上的恐怖厉诡,不完整状态下,鬼手虽然亦极强力,但却还大不到可以显化出外相的层次, 至于心诡, 驯服心诡已经耗费苏午很大力气, 欲要让心诡投射出外相, 并且恰好可以与人皮纸上的脸谱相勾连,苏午现阶段还难以做到。 …… 某日夜间, 聚集着浓重炭火气味的房间里, 几盏油灯被火引点亮了。 屋里的火炕烧得暖烘烘的, 热气向外散发, 使得整个屋子也是暖意融融。 师父的面孔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 他端了一盏油灯到火炕的桌子上, 灯火这才映照出他笑眯眯地胖脸。 也映出了靠墙的位置,一条裹着厚厚被子的身影,重重的呼噜声从被卧里传出来,让李岳山一阵脸黑,拍了拍被子里的那人,低声道:“声音小些! 不然你就别想睡觉了!” 胖老者的威胁颇有作用, 他话音落地,被子里那人打呼噜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窝在被卧里的那人,自然就是老道。 现下天才擦黑, 其就躲进被窝里睡觉去也,让李岳山直骂他懒鬼,却也无可奈何。 “这厮就是想和老汉作对!”师父指着老道笑骂了一句, 火炕前,昏沉沉的屋子里,跟着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当下灶班子所有人都聚在了师父休息的屋子里,正要听他讲些自己个人的经历, 这两日,通过李岳山的口述,已让众弟子们受益匪浅。 其实很多民间传承, 历来皆是如此, 言传身教。 这种没有文字记录的技艺传承方式,使得许多技艺都在岁月变迁中,悄无声息地消亡了。 李岳山亦意识到此种方法的不妥当, 他年纪越发见长, 除了 从前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到死都不会忘怀, 也有很多东西渐渐被自己遗忘了。 所以趁着当下, 他要尽可能多地把自己的见闻、阅历都传下来,由人记录下来,以流传于后世。 大弟子就是那个记录人, 作文字记录的就是苏午。 “咳……”师父点燃了一袋烟,清了清嗓子,吐出一股烟雾后,正起了谈兴,要讲讲自己某次的惊险经历,眼角余光瞥见苏午腋下伸出黑漆漆的手爪, 那手爪指尖又长出根根斑斓丝线,在围着一个东西缝合甚么, 李岳山顿时喝了一声:“阿午! 你不给老汉写字记录,在那里缝甚么呢?!” 正文 322、织锦山(2/2) 苏午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油灯正好能映出他的动作。 他腋下鬼手伸出来,牵引着一根根得自‘鬼匠’的缝线,确实在缝合着一个黑漆漆的物什。 眼下, 随着苏午越发频繁地展露能力, 灶班子上至李岳山,下至众师弟师妹,皆对苏午的鬼手见怪不怪。 如今让师父大皱眉头的, 也并非鬼手本身, 而是鬼手在那里做些花里胡哨的动作,搅扰了他的谈兴,让他无法对弟子们传道授业了。 “师父, 我近来发现,牛皮、羊眼、猪肠、雄鸡卵、马鞭这几样东西,或可以容纳厉诡气息,或能让厉诡气息流经,由此想到咱们的五内罐,内里也是以铜铁制造出了脏腑,供厉诡诡韵流转, 以测算厉诡命格,但或因铜铁筑造的五脏,并不能契合厉诡诡韵, 导致测算出的厉诡命格经常不做准。 甚至许多时候根本测算不出来, 所以就自己用那几样材料,又做了这个新的五内罐出来。 ——用这些得自鬼匠身上的缝线, 可以迅速风干这些东西,让它们保持长久不腐。”苏午早就把东西做好了,就等着师父注意到自己,当即就对答如流道。 他说着话,走到炕头, 把手里黑乎乎的一个罐子递给了师父, 继续道:“我观端公法以稻草人为所谓的神灵替身,请神降旨有感,因而让这件五内罐,既可以收集种种沾染了厉诡诡韵的物品,吞吐其物来测算命格, 亦可以将之安放在厉诡出没的地方, 用之来暂时困住厉诡。 之后只要往罐里投入契合厉诡命格重量的收魂米,五内罐就会把收押了厉诡的收魂米‘拉’出来,比从前经常需要送米,夜夜等候,经历诸多凶险要方便得多, 也安全得多!” 见大弟子神色平静地说出一番话来, 李岳山的神色却怎么都平静不了。 他接过苏午递过来的黑罐子, 嘴里不停道:“这都被你做出来了?这也能做出来?阿午,这件东西出来,不知道多少灶班子的送米人能因此活命哩! 若将此物分发到天下各地,普及到百姓手里, 也能解他们一时之困啊! 这是道护身符啊!” 师父翻来覆去地查看改良版的五内罐, 新版五内罐,依旧是一个铜筑虎头的样子,虎头形象与婴儿常穿的虎头鞋颇相似,显得憨态可掬。 虎头外面蒙了一层黑漆, 使人看不出它原本质地, 其嘴巴上有个拉扣,可以将嘴巴开合,塞入种种事物。 塞入与厉诡相关的物什以后, 便可以在老虎屁股后面接一张纸,等着它拉出来相应的厉诡命格。 同样的, 厉诡亦可以从‘五内罐’的口中钻入。 火炕上睡觉的老道士,此时也一骨碌爬起来,凑近李岳山身后,伸着脑袋去看苏午改良过的那只‘五内罐’。 他看着看着,忽然一把将那只五内罐夺走, 师父扭过头去怒视着老道, 便听老道说道:“我试试,我试试管不管用!” 说着话, 老道抽出了自己拿半截桃木剑, 将桃木剑对准五内罐,屈指在剑身上一弹——一缕诡韵便自剑上流转出,这时,五内罐的虎口中倏忽传来一股吸力,直接将那缕诡韵吞了下去, 李岳山也顾不得与老道争执, 连忙拿出一张纸条, 塞入五内罐屁股后的小孔里。 不多时, 一张勾画着厉诡命里道叉的纸条就从小孔中被‘拉’了出来。 师父还未来得及查看纸条上的命格, 老道劈手就将纸条夺了过去,不等师父发怒,老道直接便道:“这纸条上记录的是我关押的厉诡命格,乃是本门隐秘,怎能被你看去?” 他这般言语,李岳山反倒无话可说。 任由他查看过纸条,并将纸条在油灯上焚烧成灰烬后, 李岳山才向老道问道:“怎么样?这五内罐测的准不准?” “准!” “很准!” “那便是好!”李岳山闻言大喜,连忙躲过改良过的五内罐,端详了一番后,他将五内罐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而又赞了苏午几句。 冷静下来以后, 李岳山才发现这改良过的五内罐, 想要普及同样难度很大, 且不提此物是以鬼匠针线进行缝合的, 仅仅是苏午提到的那五样材料,如何使之长久不腐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并且,这五内罐需要外面包一层铜壳, 铜壳的重量不会少于三百钱, 光是五内罐表面包裹的这层铜壳,就会让许多贫苦百姓望而却步。 想明白这些,李岳山仍没有气馁,向苏午说道:“饭总是要一口口吃的,路也是要一步步走的,阿午能将五内罐改良到这种程度,已经甚为不破了。 总有后来者, 可以将五内罐一步步改良,普及于天下, 并不急于这一时。” 苏午点了点头, 未说其他。 作为后世来的人, 他更清楚, 历史不是递进向前发展的, 而是一个螺旋曲折向上。 明以后的那个朝代,完全的封闭、禁锢,终于造就了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许多传承的断绝, 或许就在那个时代。 苏午并不寄望于后来者能改良五内罐, 只希望这件东西能在阴喜脉灶班子手中,最大化地发挥作用,让整个灶班子因此受益,传承能在经历过清以后,仍不至于断绝。 阴喜脉灶班子又添了一件关押厉诡的利器, 师父甚为高兴, 他下了炕, 从靠墙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箱子来, 将木箱子打开, 一锭锭微微泛黄的银锭、散碎银角子、几串铜钱就被油灯映照得发出光芒。 众弟子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师父将木箱里的银钱都倒出来, 不知从何处又摸出来一杆小秤,先把银子称了重,又将铜钱数过,都整整齐齐地又码放回木箱里,上了锁,才对众弟子们说道:“嘿嘿,咱们灶班子今时积攒的银钱,须有七十多两了, 连铜钱也有十余贯! 咱们还有一匹正值壮年的挽马、一匹马骡、一匹大青驴, 那骡儿还怀了崽子,下了崽子要能养大,又是一匹好畜力! 现在家产丰富啦, 老汉预备着,咱们再沿着茶马道走一段,再积攒些收魂米种,就往回折返——回织锦山去,那片山里有个地方挺不错,连着官道,交通也便利, 届时咱们就在那里起一座灶庄, 买一些庄田来栽种收魂米,救济百姓。 ……” 师父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对未来的希冀, 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到时我们也能有自己的房间吗?”李珠儿插话道。 “自然是每人都有!”李岳山笑道,“到时一人一个房间!老汉修好大一个院子,你们在院里练功夫,下午和师兄学习识字……” “织锦山是甚么地方啊? 离这里远吗?”狗剩懵懂地问了一句。 李岳山微微停顿, 神色更柔和了一些,轻声道:“那是你师娘、师祖们在的地方哩……” 苏午闻言默不作声。 其实于师父而言, 他一生中最深刻、最遗憾的经历,只怕就在‘织锦山’这个地方,但他从未将此事拿出来讲过,以此为弟子们增长阅历。 或许是他还解不开心里的结, 现下还不到时候。 …… 昏黄油灯下, 青苗把笸箩放在自己腿上,里面有些线轴、新纳的鞋底子。 她取下手上戴着的铜顶针,小心翼翼地收好, 转而从笸箩筐里找出一个破旧的顶针戴上,长针引好白线,吃力地纳着一只鞋底子,鞋底子上针脚细密而整齐,有种别样的美感。 今夜她做针线活总有些心不在焉, 不时就抬头去看看门口, 见没人走进,便又低下头继续纳着鞋底儿。 终于, 在某次抬头看门口的时候, 手上一时没注意,长针扎破了手指肚,几滴鲜血洒在了鞋底上。 “哎呀!” 她连忙去擦拭鞋底上的鲜血,越擦那血迹涂抹得范围却越多, 小妇人有些懊恼地看着鞋底上的血迹, 心里想着只能等明天将鞋底子洗一洗了。 这时候, 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青苗连忙抬头去看, 就看到李珠儿推开了门,做贼似地返身将门关上,这才长舒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缓过气才道:“唔——总算回来了,还好未被其他人看到!” “怎么样了?”青苗抿嘴笑着, 往旁边挪了挪,让珠儿坐在自己身畔, 她这时又似乎定下了心, 飞针走线地动作都利落干脆许多, 鞋底上的针脚愈发细密而整齐。 “师兄叫住你, 和你说了什么呀?” “嘻……你猜?”李珠儿冲青苗做了个鬼脸,故意逗弄对方道。 “若不愿意说就算啦。”青苗低头绣着鞋底子,越发专注了。 李珠儿本想着她能接自己的话, 自己才好向她诉说, 未想到对方根本不搭她的茬, 顿又觉得十分无趣, 捡起笸箩筐里的鞋底子看了看,也拿了针线去缝,缝了一阵儿,又向青苗说道:“大师兄今天和我说……” 青苗悄悄支棱起了耳朵。 “我身上先前冒出了黑火哩, 他让我试试看,能不能自主操纵那黑火。 但我不敢轻易尝试, 第一次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道黑影,好吓人, 他便说,明天看顾着我,让我放心大胆地尝试,发现了什么都及时告诉他就好。” 正文 323、鬼铡刀(1/2) 巨大的影子被投照在墙面上, 屋子里, 苏午举着一盏油灯, 映照着身前一具高大而干瘦的僵尸-‘老羔子’。 凑近了, 可以嗅到这具僵尸身上淡淡的尸臭, 看清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以黑线缝制出的一道道诡异纹路。 他已经研究这具僵尸数日了, 改良版的‘五内罐’中,利用诡韵使血肉风化而不腐,使鬼匠丝线缝合血肉,令之仍旧具备可以容纳诡韵、运转诡韵特性等的开创性手法, 便来自于对这具僵尸的研究。 研究这具僵尸,是得到了秀秀允许的, 不仅如此,秀秀还将一整套完整的控尸手诀传授给了苏午, 这套手诀包含醒尸手诀,发尸手诀,控尸手诀。 操纵僵尸, 第一步即是令‘尸’醒转,是以须用‘醒尸手诀’, 如若要使僵尸保有自我行动的能力, 此后可以运使‘发尸手诀’,令僵尸能够自由行动,在自己周围游曳巡逻,庇护周边。 控尸手诀,则是完全的操纵僵尸,使之所有动作皆出自于自己的命令,僵尸如同傀儡。 这套手诀缘何能够控制僵尸? 仅仅是手上的一些动作,却可以令僵尸言听计从,此中蕴含了怎样的原理? ——如此问题,苏午在掌握了三套手诀,小小尝试过以后,就弄明白了其中运转的原理——其实种种手势,就相当于是一种‘祭祀仪轨’, 譬如醒尸手诀中, 有‘三炷香’、‘对烛’、‘供’等手势, 就正对应实际祭拜中的许多事物。 手诀只是一道‘桥梁’, 以固定的祭祀流程,来使自身的‘意’得以往外释放,经过这道‘桥梁’的桥接,进而勾动僵尸体内流转的尸气,从而控制僵尸的种种行动, 但‘尸气’究竟是什么, 苏午现在还未弄清楚。 只知道此气会驻留于部分死者身上,厉诡可以融入尸气之中。 把油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苏午顺手拿起了桌案上的两张纸。 一张白纸上, 将鬼匠丝线缝在老羔子僵尸体表的黑线痕迹,完整地记录了下来,那被完整临摹下来的黑线纹络,给苏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二张白纸上, 刻画着老羔子僵尸体内容纳的那只厉诡‘黑殃’的命格。 将两张白纸上的纹络放在一起对比,很容易就能发现,鬼匠丝线缝合出的黑线纹络,就是‘黑殃’厉诡命格的延伸与扩大, 正因为鬼匠丝线对‘黑殃’厉诡的命格进行了延伸、扩大, 才能让这只厉诡得以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鬼匠丝线对厉诡命格的延伸,有一定规律可循。 苏午目前便在揣摩, 在不损伤老羔子僵尸体表那些鬼匠丝线的前提下,深入研究它身上的黑线图纹,总结出一套可以用在其他厉诡身上的走线纹络。 他盯着两张纸上的怪异纹络看了一会儿, 确定自己已将鬼匠黑线的走线路径完全记在心里, 随后, 苏午腋下鬼手延伸而出, 化作一道黑鳞大蟒, 张开血盆大口,就将老羔子完全吞没。 老羔子体表完全被粘稠黑液覆盖了,这些粘稠黑液在苏午的控制下,循出老羔子僵尸体表鬼匠丝线的线头之所在,而后, 一根根黑色丝线从粘稠黑液里钻出, 缠绕在老羔子体表丝线的线头上, 徐徐地将老羔子体表的鬼匠图纹拆解了出来! 鬼匠的丝线不止缝在老羔子僵尸的体表,许多丝线更牵连着老羔子的内脏,有些丝线甚至与老羔子体内流转的尸气相连,借此与那只‘黑殃’厉诡连接。 想要完整地将这些丝线从老羔子体内拆出, 无疑是件极困难的事情。 好在,苏午此前已经做足了种种准备, 当下以鬼手包裹老羔子僵尸, 进而拆解其身上丝线的速度,就显得十分之快, 仅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就把那些丝线完全拆出了僵尸体内,黑线沉浮于粘稠黑液中,随着粘稠黑液缩回了苏午腋下。 此下,老羔子周身没有鬼匠丝线缝合, 被容纳在其体内的‘黑殃’厉诡散发出的诡韵,便跟着变得稀薄了许多。 厉诡的恐怖层次因此而跌落。 苏午腋下鬼手伸出, 一根根黑色丝线在鬼手表面穿梭着, 他看着那根根黑线, 回忆着方才的拆线过程,内心对于鬼匠缝合出的这些诡异图纹中,蕴含的某种规律感应得更清晰了许多, 于是,苏午再次以鬼手包裹老羔子, 在其身上缝合起来。 如此重复了数次, 最后一次将老羔子身上的诡异图纹恢复原状以后, 苏午运用控尸手诀,操纵着这具僵尸走出屋子,令它到柴房里找块破布将它自己盖好,而后解除了对老羔子僵尸的控制。 ——他已然清晰感应到诡异图纹中蕴藏的那种规律。 随着丝线缝合的纹路不同, 带来了规律的变化, 被缝合的厉诡实力因此而得到不同程度的加强。 苏午内心因此升起了一些想法——或许缝合丝线图纹的此种规律,可以运用在重制‘傩神面孔’这件事上。 夜渐渐深了, 一番研究过后, 苏午心满意足地躺回炕上, 脑海里诸多念头尽归于沉寂,将要入眠的时候, 好似有只冰冷手掌抚弄自己脖颈的感觉,忽自苏午心头升起, 随着环绕脖颈的寒意倏忽消失, 紧跟着, 便像是有点点温热液体溅在自己颈上,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在阴间,苏午就曾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他蓦然睁开眼睛, 顿时看到,一颗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在自己身前一字排开,这些人头紧咬着牙关,它们嘴里死死叼着一柄黑沉沉的铡刀, 那铡刀上留着两个紫金色的掌印, 掌印里, 金红雷霆蔓延开去, 就像是两只掌印的掌纹一般! 看到这柄恐怖铡刀的瞬间,苏午腋下就猛然伸出鬼手,鬼手上长出狰狞骨刺,猛然向着那柄推向苏午的铡刀包裹而去! 凛冽森然的诡韵于此瞬轰然爆发, 直接压过鬼铡刀弥散的强烈诡韵! 然而, 那柄被十余颗狰狞人头叼咬着,切向苏午脖颈的鬼铡刀,在此刹形体忽然淡化, 鬼铡刀之后, 浮现出阴间的沟沟壑壑, 它一击未成, 没有一丝停留, 直接缩回阴间里! 使得苏午鬼手的攻击全部落空,未能将它当场留下! 鬼手缩了回去。 苏午从炕上爬起来, 盘腿坐着,盯着鬼铡刀隐遁的那片黑暗,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这只厉诡看样子是和自己杠上了? 因为当时自己在刀面上留下的掌纹? ‘掌纹’在一些算命先生的口中,可以反应一个人的命运,间接地呈现某个人的命格, 今次,鬼铡刀散发出的诡韵气息远不如初次见面时那样浓烈了, 是我的掌纹,无意间对它造成了某种压制? 若不是我的命格天然克制它, 想来也不至于在它身上留下掌纹。 它既然因此和我牵连起来, 日后肯定还会再找机会来杀我。 下一次, 一定不能再给它逃跑的机会! …… 翌日上午。 阴喜脉灶班子照例和老道一齐练过功夫, 之后,师父叫住了往后厨去熬粥的想娣,笑呵呵道:“今天早上不吃粥了,去镇子上,老汉请你们一家喝羊汤,吃肉包子!” “这,这怎能叫掌灶老爷破费哩, 宅子里还有很多粮食,还是在家吃粥吧。”想娣一边劝说着,一边拍开了大彘不停拉着自己衣角的手。 李岳山摇了摇头:“也不差这几个子儿了, 我们在镇上木匠铺里订做的两驾马车,今天就该做好了。 在镇上吃一顿早饭,我们就要再次出发了!” 想娣只当今天是寻常的一天, 未想到在今日,阴喜脉灶班子就要再度启程。 她闻言微微发愣, 身后拉拽她衣角的大彘都松开了手。 “不多留些,多留些时日吗?老爷, 宅子里的粮食还能吃好久,多留些日子罢……”想娣心里有些堵得慌,可她又不好在掌灶老爷面前表现出来,便只能连连出言,磕磕巴巴地挽留对方。 “嗨, 我们灶班子一班少年人,大姑娘, 那点粮食哪禁得住他们吃几顿? 待会儿让狗剩帮着你把宅子里剩的粮食拉家里去, 你们生活不容易,老汉能照顾你们一点,就照顾一点。”李岳山笑着揉了揉红眼圈的大彘脑袋, 想娣讷讷不能言, 他未再与想娣多说什么, 转而弯腰同快要哭出来的大彘道:“这些时日,你也跟着老道学了一套功夫,认识了几十个字,你家里以后就靠你了, 你得争气啊,大彘, 莫要辜负你老娘的辛苦!” 大彘闻言, 终于忍不住,抱着李岳山的腿,‘哇’地一声哭出了声:“李爷爷,能不能别走啊,李爷爷……” 李岳山只是笑着,揉着大彘圆圆的脑袋, 并不回答这样的问题。 崔宅烧黑的院墙外,苏午给三匹大牲口套好了车,便着狗剩来唤师父。 大彘到此时还是不肯松手, 任凭想娣如何打骂都不松手, 师父也并不在意,将大彘抱了起来,领着一众人坐上板车, 往阳平镇上走去。 大彘终不似苏午、狗剩这些人,没有父母、家中无有老人需要奉养,是以师父也从未动过收这孩子做徒弟的想法。 把他带走了, 他娘该怎么活呢? 正文 324、过往种种(2/2) 阳平镇上, 唯一的一家羊汤馆子前,停了几辆马车, 还有七八匹瘦马驮着茶砖、瓷器等货物,立在门前的桩子上。 馆子里此时已经坐了三五桌客人。 自家的食肆里还从未这样热闹过,乐得店掌柜眯起了眼,围在大锅台前,搅动着大锅里乳白色的羊汤, 带到汤汁沸腾以后, 他便将一个个大碗在锅台上排开, 往里撒入一块块羊肉、自家种的菜蔬,从锅里舀起羊汤撒入碗内, 随后就招呼着儿子将羊汤送到客人那里去。 “香!” 有客人端起汤碗,深吸一口气,发出满足地叹息。 其余人忙着往汤碗里倒入调料、浸泡面饼,无暇像那人一般发出甚么感慨。 食肆内, 瞬间响起一阵吞咽食物的呼噜呼噜声。 李岳山收回打量那几桌明显是远方来客的目光,拿起狗剩给自己剥好的蒜子,把面饼浸入羊汤里,对众人说一声:“吃!” 便嚼着蒜, 埋头大吃。 弟子们也纷纷响应,一齐动筷,吃喝起来。 此时的食肆内无人言语什么, 都是默契地享用着食物。 阴喜脉灶班子这边,每人喝了一碗羊汤,吃一二个烧饼以后,也就都吃饱了, ——他们这几日吃的颇有油水, 对这碗羊汤其实没有那么渴望。 但隔壁那几桌风尘仆仆的客人,一碗羊汤几个烧饼却并不能叫他们满足,他们吃得比灶班子这边快得多,吃完了汤饼以后, 像是这帮人的领头的那位白发老者, 犹豫着让掌柜切了二斤羊肉, 每桌上一斤酒来喝。 一斤酒分到每个青壮汉子手里,其实也就只够让他们尝尝味, 即便如此,众人也都高兴不已,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品着,不时夹一筷子羊肉,吃喝的速度比先前慢了太多, 他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在食肆内响起。 “这次在织锦山那边就没收到什么好茶砖哩, 好在青腰镇上出了一批好瓷器,总算找补回来一些。” “也是没有办法, 织锦山那边出了大乱子,百姓逃的逃,死的死,留在本地的没几个了……” “咱们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避开了织锦山正出事的时候,要赶上那时候,咱们整个马帮,都不一定能在那件事里活命!” 从这伙人或低沉、或高扬、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语里,苏午不止一次地听到了‘织锦山’这个地方, 他微微皱眉, 看向对侧坐着的师父。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叫来掌柜把钱付了,转而同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老汉一会儿。” 说着话, 胖老者站起身,慢慢走到了那伙人的桌子前,朝掌柜喊道:“掌柜,给这几桌的朋友每桌再切一斤羊肉!” “好嘞!” 掌柜连忙应声, 喜滋滋地切肉去也。 那伙人早已注意到师父走近,交谈的声音都放低了许多,面上俱是警惕之色, 他们有的伸手入袖, 有的掀开腰上遮挡的褡裢, 一柄柄刀剑就在衣衫下若隐若现。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紧张, 苏午坐在桌子前,仍旧在慢条斯理地喝着羊汤,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这气氛的异常。 而随着师父向掌柜喊话, 请那几桌人吃肉,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骤地消减了许多, 被众青壮年簇拥在中间的领头人——那位白发老者站起身来,向李岳山微微拱手,和颜悦色道:“老兄长,不必为我们破费的, 我们这边要启程了…… 老兄长可是有甚么事情要向我们打听?” 老者虽然头发已经全白, 但脸上皱纹不多, 精神矍铄,看起来其实比李岳山要年轻许多, 称李岳山一声‘老兄长’,也是颇讲礼仪。 “老汉看几位面善, 有心与各位结交,吃几盘羊肉又算得了甚么?”李岳山咧嘴笑着,与白发老者寒暄几句,使得气氛越发柔和, 之后,他才向白发老者道:“兄弟,我方才听你们说‘织锦山’的事情, 实不相瞒,老汉的老家就在织锦山那一带, 那畔是出了甚么问题啊? 可否与老汉说一说?” 白发老者拉了一张凳子到李岳山身边,请其坐下之后,才要说话, 已经有个青年耐不住性子,直接开口了:“老叔您还不知道——织锦山那边,原本有好几座山庙,是过去一个灶班子在那立的, 前一阵子, 有伙乱兵在织锦山聚众作乱, 那贼兵首领见其中有座庙里的女神像生得好看,起了歪心思——” “灶班子立的庙里都关着厉诡, 他们不怕神灵降罪, 难道连厉诡也不怕吗?”李岳山瞪圆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 被他气势所摄, 方才开口的青年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往下说。 旁边一个中年人叹了口气,接过了话茬:“他们都是没了父母家乡的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活过今日不一定活过明日,哪里会管那么多呢? 想来这些乱兵,多是觉得还是自己活得高兴更重要些, 哪管甚么厉诡,甚么神灵降罪的? 更何况,乱兵比贼匪还凶恶,寻常百姓得到乱兵过境的消息,早就拖家带口逃之夭夭了! 不可能会有人往那些凶徒跟前凑, 如此,他们这些外来人,多也不了解那几座庙都是甚么来历, 只怕是铸下大错以后才知后悔, 可惜悔之晚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灶班子开庙装脏,都有一定的章程仪轨,庙子立下以后,想要放出其中关押的厉诡,亦非容易事! 那些乱兵,他们、他们又是如何破了庙,放诡出来的?”李岳山平缓着自己的呼吸,但他的面色越发泛红, 却是根本舒缓不下来! 马帮领头的白发老者看李岳山状态不对劲,眼神有些担忧。 这时, 苏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师父身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师父扭头看到苏午, 原本被怒火充斥的眼神忽然就柔和了下来,气息也平顺了些许。 但是,有马帮青壮不懂眼色,这时又接话道:“话虽是如此说,不过我看呐,这万事万物有破就有立,有始就有终! 那伙乱兵一身气力无处使,满腔怨愤没地发,竟然把那庙里女神像的脑袋给锯了下来! 这一锯下来, 顿时发现——女神像看似是泥胎所做,实则里面还有人的血肉! 好家伙, 当初开庙装脏的那个灶班子,用活人来铸泥胎,这肯定是邪门歪道啊! 啧啧,人家本地村民托他们开庙,这得给他们多少银钱?多大礼遇? 结果他们倒好,直接拿本地人做泥偶神像了! 这灶班子真不是好东西——” “闭嘴!” 苏午冷喝一声,立刻阻住了那青年人的胡言乱语, 青年被看似瘦削的苏午一声断喝,吓得片刻没出声, 他随后反应过来,就要反口怒骂, 苏午眉毛微扬,身体朝前倾,就要逼压向那青年。 这时,李岳山一把抓住了苏午的手臂,那只原本阔大有力的手掌,此时微微颤抖着, 师父勉力从凳子上站起身,向苏午微声道:“阿午,他们不知道内情,莫要迁怒别人……” 他身形微微摇晃,勉强向马帮众人拱了拱手,强笑道:“我这弟子不懂礼数,叫各位见笑了。 我们走了,你们慢慢吃, 慢慢吃……” 说着话, 胖老者摇摇晃晃地往食肆外面走, 都顾不上招呼剩下的弟子了。 苏午忙搀着他,向几个师弟师妹招呼,众人拿了东西,赶紧跟上。 师父的面色红得发黑,走出门外,他看着自己班子的几匹大牲口,恍然大悟似地同弟子们吩咐道:“咱们的马车还没拿过来啊, 阿午,你去把马车运过来罢, 师父我,得歇歇——” 话未说完, 李岳山脚下一个踉跄, 紧跟着, 嘴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脸色倏地惨白下去, 脑海里无数个念头盘旋着,最终都变作神色严肃、不苟言笑的师父面孔, 变作慈爱的师娘脸庞; 变作娇俏可人的师妹的样子; 变作清秀文雅的师弟的面庞…… 过往种种, 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转着。 “岳山,师娘我可是把嫁妆都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家下聘啊?” “你这孩子,总是这般死脑筋。 聘礼甚么的,是个心意就好,哪里用得着你辛苦积攒甚么? 师娘看你们年岁也到了, 不妨明年挑个吉日就成婚罢! 你师父嘴上不说,心里乐意得紧哩……” “师兄,到你成婚的时候,师弟我有一份大礼送上, 等着吧师兄!” “咱们阴喜脉灶班子,以往亦有个大灶庄,可惜后来弟子不肖,都败坏了…… 但即便如此,你们以后外出给人开庙,亦不能堕了咱们阴喜脉的威名, 第一须要记得,不能凌压百姓, 第二…… 师父我没不认识几个字, 总之你们记得,万万不可给咱们阴喜脉灶班子脸上抹黑! 岳山, 这掌灶印今日就交给你……” “师兄,这次怎外出这么久呀? 师兄,有给我带好看的衣裳吗? 师兄,这是我给你缝的皮袄子…… 师兄,我想你啦……” …… 看着眼前盘旋着的一张张面孔, 李岳山嘴唇嗫嚅半晌,面若金纸:“我、弟子、我,对不住你们啊……” 他眼前一黑,骤然昏迷了过去! 正文 325、休养(1/2) 些微的阳光从窗棂外投照进来, 洒在炕头。 李岳山眼皮微动,渐渐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的横梁,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身畔有人低声说话,才将他的思绪拉拽回来。 师父微微侧头, 看到了火炕下的炉灶上, 支着一只黑漆漆的药罐, 金红的火苗攀附在药罐周围,使得罐子里的药汤咕嘟嘟冒出气泡,腾起一阵阵浓郁的药香。 自己的大弟子就站在炉灶前,搅和着药罐里的药汤。 “师父,先把药吃了罢。”苏午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李岳山道。 说着话,他迈步走到炕头,将师父搀扶起来,半身靠在炕头,又在其身后垫了几个枕头,让师父能靠坐得更舒服些。 “阿午,现在是甚么时间了? 老汉睡了多久?”感受着照进来的阳光,李岳山开口问话,声音再不似先前那般浑厚而中气十足。 “已经是第二天了, 师父,你睡了一天一夜。”苏午拎起药罐, 把药汤都倒进小碗里,静置药汤,让它稍稍放凉, 接着同师父说道:“昨天请了郎中过来,郎中说你体质本已有些虚弱了,这下子又急火攻心,便一下子昏迷了过去,他开了药, 让你静养二三月时间……” “二三个月?!”师父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从炕上爬起,却被苏午按住了, 大弟子的力量大得出奇, 稍稍用力, 就让他无法动弹。 只能干瞪眼,怒视着这个忤逆自己的大弟子:“你这狗崽子,现在是要和你师父我对着干了么?” “凡事都可以听师父的, 但干系到师父性命的事情,只要能叫师父多活些年头, 和师父对着干就对着干罢。”苏午摇晃着药碗,淡淡出声道。 “你这逆徒!” 李岳山大骂了一句:“你怎知老子想死还是想活? 似这般活着, 老汉倒不如顷刻就死了!” 苏午手上动作稍停, 转脸与师父对视:“那师父想要做甚么?” 师父看着大弟子的眼睛, 又想到自己其他几个还未成器的弟子, 一时犹豫没有出声。 “师父,可是想要即刻回转织锦山, 去把那边的厉诡再收押起来?”苏午又问。 李岳山眼睛瞪着苏午,怒道:“老汉便是如此想的,怎的,你这狗崽子莫非要拦着老汉?” 苏午笑了笑, 摇头道:“我不会拦着师父。” “嗯?”李岳山狐疑地看着大弟子,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师父若想回转织锦山, 我不会拦着师父,我会竭力帮助师父回到那里, 反正我们也积攒够了立灶庄的钱, 此时回去, 与过几个月回去, 并无甚区别。 这事已成了师父的心结,早一日解决,对师父亦有好处。”苏午如是道。 师父张了张口, 叹气道:“阿午,若是回去,师父我亦不会带上你们。 你们不知织锦山究竟有个甚么厉诡, 让你们与老汉一同回去, 那真是我瞎了心,要害你们去死!” “若师父不愿带我们回去的话, 那师父便只好这般卧床修养几个月了。”苏午又换上了那副面瘫似的脸色,“师父,先把药喝了吧。” “狗崽子!狗崽子!” 师父咬牙切齿,却拿大弟子毫无办法。 苏午把药端到他面前, 他哼哼着, 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药吃了。 每日三剂的药汤, 并非是来看病的郎中原来抓的药方, 而是苏午自己增补之下,形成的一道药方。 师父当下确实是体质虚弱, 他所开具的药方,则是以强健师父的身体,补益师父身体积蓄为主,可以从根本上让师父健康起来,比郎中开出的药方高明了数倍, 自然, 所用的种种药材, 也比先前贵出数十倍。 这些药材皆出自密藏域,倒不用耗费师父为将来的灶庄积累地银钱。 “郎中说了, 师父你现在这般情况, 要么便是卧床静养几个月。”苏午放下药碗,看着师父道,“要么便是每日这般三剂药的情况下,可以出行,但不可以劳心累神, 若放您一个人回转织锦山, 劳累必定是免不了的。 所以, 这次您要么带上我们这些弟子回织锦山, 要么便只能留在这里,卧床静养几个月——以后还是需要考虑带我们回转织锦山。” 师父听着苏午所言,耷拉着眼皮,并没有说话。 一向寡言少语的苏午,此下却在他身边滔滔不绝:“师父,今次老道长也会随我们去织锦山,你信不过弟子,莫非信不过老道长的手段? 危难时候, 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而且, 您一个人回去,便能收押得了织锦山的厉诡? 我们这些弟子如今也算学了点本事……” “学了屁的本事!”师父骂了一句。 他只反驳了苏午这一句, 倒未有就苏午的其他言辞反驳甚么。 苏午叹了口气, 坐在灶火旁,往灶眼里添了几根柴禾。 李岳山闭目沉思着, 过了良久, 他睁开眼睛,缓缓道:“那老道真说了,愿意和我们一同回转织锦山?” “是,他说了。” “奇了怪了, 虽然咱们和他搭伙了一阵子, 但毕竟法脉有别,互相设防,他怎么会愿意和咱们回织锦山的?”李岳山狐疑地看着苏午,“不会是你和他暗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罢?” 苏午摇了摇头。 其实,在这件事上, 他对师父有所隐瞒。 此前,他与老道商议了一番,确实达成了一个协议。 便是老道和灶班子同去织锦山,帮着关押那边的厉诡,而后,苏午会和老道回一趟茅山巫,帮助老道解决茅山巫的一些‘难题’。 去茅山巫都是后话了,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帮师父将织锦山的事情解决了, 让他能够安心。 “那老道若是想拐骗我的弟子, 却是万万不能的!”李岳山哼声道。 “师父可是同意了? 带我们同回织锦山?”苏午问道。 师父瞥了大弟子一眼, 悻悻道:“老汉不同意,便要被你囚禁在这屋子里,出不得门去, 除了同意你,还有甚么办法?!” “……师父,说囚禁便太严重了。 弟子已经查过, 从咱们这里回到织锦山,约莫半个月的路程。 师父还是先在这里养几日身体,待到身子骨好些了,能承受路上颠簸了,再启程也不算晚。”苏午说道。 李岳山撇了撇嘴:“你现下是掌灶人,便都由着你安排罢, 我们这些做师父的,哪能管得住您这样的掌灶老爷?” “……” 如此, 在苏午的‘威逼利诱’下,师父终于同意带一众灶班弟子回转织锦山。 他们继续在崔家大宅里住了下来, 本以为今日就要分别的想娣母子,见阴喜脉灶班还要在此地盘桓数日,亦是甚为高兴,大彘早在吃羊肉汤的时候,便将离别的悲伤抛诸脑后了。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这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午端着药罐,离开师父的卧室。 正在院子里给几只狗喂食的想娣见状,转去后院洗了洗手,便来接走了苏午手里的药罐、空碗,带去后厨洗刷。 大大小小一共五只狗,都摇着尾巴凑近了苏午。 才五六日的时间, 那四只小狗便长了一圈。 此中固然有小狗生长速度本来就快的缘故, 更因为苏午每日在狗食里拌入了壮骨养血的药材,完全是以无想尊能寺寻诡獒的规格,来饲喂这五只狗。 两只大狗毛色越发油亮, 眼中精光闪动, 胸前隐现肌肉。 这般状态下的狗子,拉到集市上去,便是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出它俩的不凡。 苏午拍了拍两只大狗的脑袋,正逗弄小狗的时候, 李珠儿和青苗结伴走过来, 二人小心翼翼地与苏午打过招呼, 都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师兄,师父情况如何了?” “师父身体有些虚弱, 不是甚么大问题,调养几日就能好起来了。”苏午起身说话,“这几日我们还留在这里,让师父养养病,待他的病好转许多了, 便启程回转织锦山!” “改去织锦山了吗? 这样也好。” “师父一直有心事在这个地方, 早些去了,早些解决,也是好事。” 两女都点头答应着。 其实师父的病情不算严重,那来看病的郎中亦说只要小心调养几日就可以, 但苏午‘篡改’了医嘱, 以令其卧床数个月修养为由, 逼迫师父不得不同意带一众灶班弟子回转织锦山。 苏午垂目看向李珠儿, 李珠儿有些害羞地垂下头。 旁边的青苗察言观色,立刻出声道:“我去帮想娣大嫂子洗洗菜,准备中饭去了,你们慢慢聊。” 说着话,她松开手,轻轻迈步走出了前院。 “我先前和你说了,让你尝试沟通那种黑火,尽自己的心力去操纵它。”苏午缓声开口道,“我们寻个地方,你慢慢尝试罢,我会在旁看顾着你。” “啊……”李珠儿脸颊烫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前院, 找到一个偏僻角落停下。 此间除了三匹默默盯着二人看的大牲口以外, 便再也没有其他人窥视。 马骡打了个响鼻, 头顶两只耳朵一抖一抖的, 它浑身肌肉块垒分明, 毛发油亮, 肚子滚圆, 或许最近几日便能下崽了。 正文 326、黑火的来源(2/2) “哼!哼!” 马骡还在打着响鼻, 像是鼻子里飞进了什么小虫子一样, 旁边的大青驴本来安安静静地站着,看二人走过来,它便卧倒在地,当场给二人表演了一个‘驴打滚’,刚刚被狗剩刷过的一身油亮皮毛,瞬间裹上了一层黄土灰。 那匹挽马被同伴带动了气氛, 亦哒哒地磕动着马蹄, 这偏僻角落,瞬间变得不再安静,倒显得热闹得很。 苏午面无表情, 浑然不受此般环境影响。 当下环境,与李珠儿想象中的环境差别巨大, 她心里好一阵落差,但又都平复下来,原本害羞的神色此时不翼而飞,恨恨地瞪了那几匹搞事的大牲口一眼,转回头向苏午说道:“师兄,那我现下便试一试?” “试试罢!”苏午点头。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若有任何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喝阻你,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 李珠儿对苏午颇为信任。 她随即闭上双眼, 嘴里低声念咒:“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人初大灶……” 连续数遍诵念咒语, 珠儿的心神也跟着绷紧,集中于一线—— 便在此时, 一缕黑火从她头顶天灵盖上倏忽生出,紧跟着便沿着她周身发丝向下铺展,像是瀑布一般流泻而下! 同时, 她睁开眼睛, 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此刻尽是旋涡盘盘绕的一圈圈黑火, 眼神里属于人的情绪正飞快减少, 面色显得甚为冷漠! “现下便试一试,操纵这些火焰,使它们尽数盘踞在你的眉心,不要往外扩张——你须尽快控制住它们,否则黑火就要落到你的衣服上去, 把你的衣服烧光了。”苏午盯着李珠儿的双眼, 从那一圈圈盘绕的黑火旋涡中央, 他隐约看到一道漆黑的人影。 一如当初在阴间看到的那道人影一般! 苏午出声提醒着李珠儿, 同时自身五大脉轮齐齐运转开来, 光明大日由自性心神,往外发散,将盘转于脐脉轮、腹脏脉轮的焰网与黑火交融之火,投射到身外轮上——无数燃着烈火的黄金眼镜蛇在他身后聚集, 形成大轮, 蛇轮之外,嘛喇罕护法虚幻的形影盘坐着,头顶漆黑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嘶吼! 他自身化作光明大日, 一刹那就照映出,对面的珠儿眉心凝聚成了眉心轮, 眉心轮廓上,黑火盘绕聚集, 而在眉心轮中央, 漆黑的形影默然站立着, 那形影看似立身于珠儿的眉心轮内,却又像是被某个空间,将自己的形影偶然‘折射’到了珠儿的眉心轮中! 随着苏午出声说话, 珠儿原本冷漠的面孔上,亦闪过一抹慌张之色, 向下倾泻披散的黑火,倏忽止住了倾泻之势,紧跟着便倏忽回缩,往她的眉心聚集, 黑火停止往下倾泻之前, 苏午清楚地看到,立身于珠儿眉心轮中的那道黑影,做了一个太极拳里常有的、‘抱球’一般的动作,那动作成形的刹那,黑火就停止住往下倾泻,进而纷纷回缩! 莫非珠儿的心神与她眉心这道形影相连? 眉心内,寄藏着人的‘意’, 自身催动意能量时,意能量亦自眉心所出。 并且, 在诸多宗派传说之中,眉心都是人身的精神、自我,乃至灵魂之所在, 那道黑影莫非是折射到了珠儿的精神之上,于她的‘意’真正相连? 自身的诸多手段, 根基在于密藏域‘脉轮修行’、‘本尊依止’体系, 所以映照珠儿眉心,能看到‘眉心脉轮’的存在,但若是自身以‘道家’或‘汉传佛门’、‘禅宗’作为根基的话,映照珠儿眉心, 或许看到的便不是‘脉轮’的虚像, 而可能是泥丸宫、灵台方寸一类的情景。 苏午看到滚滚黑火盘踞于珠儿的眉心,成功被她所收拢,他接着出声道:“珠儿,现下你便试着张开右手掌心, 将黑火引导至右手掌心里。” 珠儿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不过, 她却是依着苏午的吩咐,伸出右手,张开掌心。 在她的眉心内, 那道似乎是被折射进她眉心的黑影左手自然垂下,右手食指与大拇指贴合着,剩余三根手指张开, 三根漆黑手指上, 倏地闪烁黑火, 紧跟着, 一缕火苗便从珠儿右手掌心升起! “尝试将火苗放大。”苏午又道。 珠儿眉心的黑影右手中指放下,仅剩两根手指张开, 火苗骤地腾起一尺多高, “再放大!” 黑影右手仅有小拇指伸出, 火焰腾起三尺高,在半空中变化作种种形状,隐约要凝聚成一张人脸! “放大!” 轰! 黑影右手握紧成拳, 熊熊烈火以珠儿右手为中心,向着四周猛烈扩张,眨眼间就要将李珠儿全身包裹——不过在此之前,苏午已经以鬼手覆盖珠儿周身, 以免她身上衣裳被火烧成灰烬, ——若她浑身衣物被烧光,这事情无论如何就都说不清了, 只怕师父会先打断苏午的腿! 再令苏午与珠儿成婚! 那火焰朝着李珠儿周身包裹的时候, 苏午以鬼手包裹珠儿周身,黑火差点蔓延到鬼手上,将鬼火也给点燃——鬼手对此种黑火表现出了极深的惧惮! 好在苏午提前以焰网与黑火交融的火焰给鬼手加了一层防护, 致使黑火放弃了侵袭鬼手,将鬼手点燃, 鬼手对黑火的惧惮,也因此而淡化许多。 可能仅仅是‘灶王神’的一道投影的黑影,其所散发出的黑火,却对鬼手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珠儿若能完全掌握这种黑火, 那么苏午估测, 自身暂时离开灶班,她也能成为阴喜脉独当一面的人物! 将那道黑影先前演化的种种手势都记在心里,苏午随后又让李珠儿进行了种种尝试。 黑火可塑造性极强, 足以与具有影诡大部分特性的鬼手相媲美。 但火终究是火, 一朵火焰诞生,目的就是点燃一切可燃物。 进行过种种试验过后,苏午一共从黑影身上总结出了三套手诀。 三套手诀皆以‘抱球印’为核心, 抱球手印统摄黑火,可以将黑火收束于自身眉心之中,此后施展种种手印,可以令黑火进行种种演化。 苏午将这三套手诀教给了珠儿, 令她尝试过后, 开口向她问道:“这黑火缠绕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自身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没有呀。”珠儿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不过这火焰要是缠绕在身上,衣服就要被烧毁了……这一点很不方便。” 苏午看了她一眼。 许多人驾驭厉诡以后,会给自身带来种种副作用, 包括寿命的减少,体质变得虚弱等等, 就连苏午, 若没有经历‘格斗家’、‘密藏域’等种种过去人生,获得了诸多加强自身的秘法,现下肯定也是众多苦求解脱而不可得的驭诡者中的一员。 像是珠儿这般, 能够运用厉诡的力量, 甚至这份力量本身就不弱于鬼手, 自身却鲜少会受厉诡影响,产生种种副作用, 此般情形,不知多少驭诡者羡慕都羡慕不来。 “遇到危急情况, 一定要及时运用黑火的力量,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可以令黑火包裹自己全身, 能够隔绝他人窥视, 待到将敌人解决以后,再找到偏僻地方,换一身衣服,撤去身上覆盖的黑火。”苏午向李珠儿叮嘱道。 李珠儿乖巧点头:“好。” “此种黑火, 极可能与灶王神有很深的关系, 师父说过,当初灶王神身上脱落下的火焰,成就了灶王神教的第一座‘人初大灶’,人初大灶不断开枝散叶,在世间积累生灵愿力,其能力必定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你身上这般黑火, 纵然不是‘灶王神’身上脱落的火焰, 亦必定是与‘灶王神’关联很深的某个恐怖存在,或者就是灶王神外相身上脱落的火焰, 以后你也可以循着‘人初大灶’的发展方向,积累人愿, 试着以此来强化自身的黑火。” 珠儿对苏午的言语听得不是很明白, 但是许多关键性的东西,她是听懂了的,于是暗暗将苏午所言都记在心里,再次点了点头。 苏午联想起珠儿先前诵念的那四句咒语, 其实内心另有想法, ——或许‘人初大灶’,就是灶王神的一道外相也说不定, 而珠儿身上的黑火,就得自人初大灶这个外相。 因为珠儿从阴间将他‘打捞’了出来, 他亦跟着‘承继’了一部分黑火, 黑火与衍生自他命格的焰网火相交融, 能够护持他自身, 盘结于腹脏脉轮上,强化五脏六腑, 为脐脉轮中的‘本源树苗’时时提供力量,以令此树加快生长。 亦能够增添灶班子‘护命火’、‘烧魂火’的威能,但无法如珠儿的黑火这般如臂使指,运用那三套手诀, 俨然是异变成了另一种使用途径的火焰。 “走罢!” 苏午仔细思量一阵,确认没有遗漏以后,便向珠儿说道。 珠儿点头跟在他身后。 二人正要走出这个僻静角落, 马棚里, 那匹马骡腹部忽然蠕动起来,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嘶鸣声! 它要下崽了! 正文 327、骡驹子(1/2) “去去去,给它端一盆温盐水来!” “孕畜将要下崽的时候,食欲应该不是甚好才对, 这牲口食欲竟这般好? 吃得还挺饱的!” “吃得饱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事, 也是坏事。 就和人一般,吃得饱了,总有力气使, 坏事却是吃得太饱,有可能下崽过程中会呕吐反胃,反而消耗更多气力, 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 这牲口体格强壮,老夫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壮硕的马骡, 如此好的身体底子, 下崽总是轻松一些的……” “要出来了! 要出来了!” “小崽子好大,怕是会难产! 拿剪刀来! 在热水里烫一烫……” 马棚里, 灶班的几个弟子,在一位佝偻着背,穿着身长袍的老者指挥下,不停忙碌着。 棚子里被清出好大一片空地, 青驴与挽马被带出了马棚, 只剩马骡在这里,痛声嘶叫着。 它的崽子快要下出来了, 那驼背老者就在它屁股后头观察着,要来种种工具,在热水里烫过,不时用手拨弄一下都渐渐露头的小崽子。 老者手里的剪刀比划着, 始终没有派上用场。 这匹马骡着实壮硕,连他都觉得少见。 若是现下就用铁器,到时伤口不一定能疗愈得好,把这么好一匹牲口的性命拖累了,那就是大罪过,是砸自家的招牌! 是以, 老者还想再观察观察, 能不动用铁器帮着取出小崽,就不用! 也不知是他内心的暗暗祈祷起了作用, 还是这马骡命不该绝, 他本以为马骡胎儿太大,会导致难产, 没想到在马骡的连声嘶鸣下,崽子还是一点点爬了出来! 起码有寻常马骡两个大的小崽蜷缩在草堆上,跪坐在母亲身下, 大马骡又伸头过去, 扯去了自己小崽身上的筋膜与胎盘。 “给大骡子喝些盐水!” 驼背老者从狗剩手里接过一盆温盐水, 拿手试了试温度, 便将盐水端到了马骡跟前, 大马骡一番生产,此下早已经是又累又渴,立刻垂头伸嘴到水盆里,呼呼地喝了一气。 等它喝了水, 老者又去查看小骡驹的情况,看了看它的身架,赞叹道:“出生就这么大的骡驹子,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哩。 这小骡驹子,让它头十五天吃它娘的奶水就好, 之后慢慢喂些精饲料, 循序渐进地给精饲料里掺粗饲料,让它有个适应的时间。 还有啊…… 您看要不要给您的大骡子开些药?它能恢复得更快些, 老夫说实话, 这骡子体格强壮,其实不开药也是可以,若您心里不踏实的话,开几道药也无妨。” 驼背老者看向苏午, 脸上带着殷殷地笑, 苏午看了马骡一眼,回道:“还是开些药罢,生产是件大事, 这牲口我师父爱护得紧,开些药,免得它落下病根,我们心里也踏实。” “行行行,您愿意出钱买几道药,老夫也能多赚些钱。”驼背老者倒是坦诚。 其将药箱放在地上, 从箱子里拿出纸笔,铺在药箱上,开了方子,随后又按着方子拿出早配制好的几包药, 把药方与药材都递给了苏午:“一日给它吃两剂即可。” “多谢!”苏午从怀中拿出几角碎银子,给付了钱款。 “大马骡头一天先莫给它吃食儿, 第二天它若有吃食儿的意向,可以给它少吃些, 第三天便可以渐渐恢复正常饮食了。”拿了钱以后,老者又多说了一些, 苏午都一一记下, 将老者送出了崔家大宅。 他转回马棚, 细细看过药方子,立时明了这张药方主要是行血补亏的效用, 删去其中几味药性不合的药材以后,苏午又加了些密藏域药材进去,组成一道药,交给了守在小骡驹旁边的想娣:“大嫂子,劳烦你帮我熬一道药。” “俺闲着又无事, 熬药也不麻烦,哪里需要小掌灶老爷说劳烦嘞?”想娣接过药包,笑眯眯地下去了。 蹲在小骡驹子旁,抚摸着小骡驹子还濡湿的毛发的珠儿惊奇道:“这小驹子确实个头很大哩, 我见过的好几个小驹子,刚出生都只有它一半大,甚至更小!” “好啦,不要随便摸它,它还受不了生人气味,太幼小了,会容易生病的。”青苗温温柔柔地笑着,推开了珠儿抚摸小驹子的手。 秀秀蹲在旁边,本也想摸一摸, 闻言收回了小手。 “狗剩,去和师父说一声,马骡崽子已经下出来了, 一切顺利, 母子平安。”苏午向狗剩说道。 “好!”狗剩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地去了。 他还未走远,苏午又叫住他:“顺便从师父那,把改良过的五内罐借回来!” 狗剩闻言一愣, 扭头看了看地上的小骡驹子,迟疑道:“师兄要给这小驹子测算命格吗?” “速去! 不要耽搁!” 苏午又催促了一声, 狗剩也不再多问,颠颠地去向师父汇报情况去了。 未过多久, 狗剩回来了, 借来了五内罐,道:“师兄,师父说你闲着没事干了,要给个骡驹子算命, 让我待会儿就赶紧把五内罐拿回去哩。” “我知道了。”苏午接过五内罐,点了点头, 从方才药方的边缘撕下一张空白纸条,接着看向青苗:“青苗,帮我剪下一缕小骡驹子的毛发, 小心些, 莫要伤着了它。” “好。” 青苗轻声答应,拿起刚才老兽医未使用的剪刀,亦学着在开水里烫了烫, 转而轻轻地剪下小骡驹的一缕毛发,递给苏午。 苏午将那撮毛发填入五内罐前面的虎口中,又把纸条盘卷起,塞入后面的小孔里。 五内罐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动, 纸条从罐子后面,被缓缓‘拉’了出来。 先前师父曾经说过, 马骡能怀孕下崽的概率极小, 视马骡怀孕为不祥之兆。 现下虽然师父对此事已经毫不在意,但苏午仍将之放在心上。 当下便是测一测小骡驹的命格, 看看它命里有几道几叉? 命格好不好? 苏午拿起纸条一看,顿时微微一愣! ——那纸条上,显示的命里道叉极其繁密! 他细细一数, 就发现小骡驹子的命里道叉竟有‘四道六叉’之多, 四两六钱的命格! 这命格极好, 就是许多人的命格,都未达到四两六钱这般高! 一只骡驹子却达到了! 苏午内心颇为惊讶, 又让青苗剪下一缕大马骡的毛发测了测,发现大马骡也有三两二钱的命格! 简直稀奇! 一只马骡有这般重量的命格, 会发生什么事情? 以往没有改良版五内罐,不管是测算人的命格,还是厉诡命格重量都极其困难。 苏午也没有想到, 马骡母子的命格竟然这样贵重! 他又给自己买回来的那几只狗测算了命格——它们的命格就要正常许多,多在一两以下, 唯有一只小黄狗的命格,达到了一两三钱,也比不过两只马骡! 看来, 这马骡怀孕下崽, 极可能不是什么不祥之兆, 反而更可能是大吉之兆啊…… 苏午把几张纸条都烧成灰, 忍住了当场给师弟师妹们测命格的冲动, 若叫她们知道, 她们的命格连两只牲口都比不过,对她们而言,不免是个打击。 而且, 命里道叉能反应命格重量, 命格重量高的人,多数是较好的命格。 可命格较低的人,却也不一定都是命格极差。 具体情况,还是需要具体分析,才能得出较为真实的结果。 苏午为马骡测命格的时候, 想娣大嫂子也已将药汤熬好,端了过来。 他令狗剩把改良过的五内罐送还给师父,转而亲自给大马骡喂了药汤。 这牲口怀孕接生,产后养护,幼崽管理等诸事宜,他并不了解,是以一切都严格遵循老兽医的嘱咐,只给大马骡喂了行血补亏的药汤, 未有向小骡驹喂甚么药。 不过, 大骡子喝下的药汤,药性也会留存于奶水之中, 小骡驹每日吃食,也算是分享了药效。 自此之后的三五日间, 苏午每天伺候师父服用过药汤以后, 便转去看顾马骡母子。 这头命格极重的骡驹,生长速度亦是极快,或许亦有母亲奶水充足,其中蕴有药效补益的缘故,才四五日的时间, 其便能稳稳当当四处跑跳, 大多动物在幼年时都比较欢腾, 是以崔家大宅里,就此常常看到这只小骡驹跟在几只小狗后面跑动撒欢,惹来阵阵欢声笑语。 苏午把小骡驹命格重有‘四两六钱’的事情告诉了师父, 师父亦不知此中原因为何, 也是大为惊奇,让苏午好生将养这只骡驹, 以后它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数日后, 小骡驹真正走路稳当了, 大马骡也恢复了许多,能吃能喝,膘肥身健,没有显露一丝因生产造成的虚弱感, 灶班众人这才重新启程。 即便大马骡奔行如飞,仍旧健壮有力, 但灶班子也不舍得让它当下就背负重担, 便只让它拉了一架空马车, 令挽马与青驴多分担些重量, 启程转向‘织锦山’。 队伍虽然已经启程,但师父仍被苏午勒令在马车里休息,每日依旧要服用药汤, 那药汤确实有很大作用, 连李岳山自己都能感觉到服用药汤过后,每天精神头越发地好, 他自忖大弟子或许是请来了一位神医给自己诊病, 因此对于每天服药之事,也并不排斥。 唯独不忿大弟子时时‘监视’着自己,连自己下车走动的时间都严格做了限制。 正文 328、织锦山厉诡(2/2) 自阳平镇至织锦山,需走半个月的路。 半个月以来, 阴喜脉灶班子在途中有过数次停留,为当地关押厉诡,收魂米积攒得越发地多, 但即便如此, 他们的行程却未因此耽搁多少。 盖因大马骡越发能替灶班子分担重量, 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自然提升, 而且, 灶班子有次替一富户收押了其宅邸内的一只鬼祟,那富户也颇慷慨,又送了一匹驴骡给灶班子,有四匹畜力的灶班,如此走走停停十余日, 并没有一点耽搁, 将将走过半月的时候, 师父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看着马车外的景象,提醒一众灶班弟子:“织锦山地界快要到了。” 这一日, 车队行至黄昏的时候, 走进了一处村落中。 村落前的石牌坊上,‘秀水河村’的匾额悬挂着,其上还挂着鲜艳的红绸布, 然而牌坊的立柱却已被野火烧黑, 秀水河村内, 野火肆虐, 道路上甚至偶然能见被烧焦的尸体。 许多房屋都被烧毁了, 有些还算完整的鄙陋屋院前,年迈的老者拄着拐杖坐在门口,死气沉沉地看着行入村中的这一支车队。 灶班子的车队在一位看起来稍‘年青’些的老者跟前停下, 赶车的苏午扶着李岳山出了马车。 “老叔啊, 我是阴喜脉灶班子的,咱们秀水河这是出了甚么事情啊? 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李岳山躬身对着那眼神浑浊的老者,开口问话道。 老者茫然地看着李岳山, 手掌放在耳朵后:“你说啥?” ——他年纪大了, 听不太清对面李岳山说的话。 “我说——我是阴喜脉灶班子的弟子,老叔对这灶班子有印象吗?”李岳山加大了声音, 那老者终于听清李岳山所言, 颤颤巍巍地起身,拉住了李岳山的手:“你、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庙塌了, 人死得死, 跑的跑, 就剩我们这些,跑不动的啦……” 这位老者听闻李岳山的身份来历,直接便对李岳山表示出了绝大的信任。 李岳山握着他的手, 内心积郁多时的苦闷,此下倏忽好了许多。 只要当地百姓不会认为自家阴喜脉灶班子是甚么不正经的灶班子,那从前做过的事情,就总算是值得的。 “老叔啊, 我是外出去积攒钱粮, 回来要立灶庄的啊, 我也是在半路,才听到织锦山出事了——是被一伙乱兵败坏了那几座庙?”李岳山再度问道。 老者连连点头:“一千多人的乱兵,涌进来后, 抢了好多粮食, 村里的大姑娘被他们糟蹋不少哩, 我的孙女, 啊,我的孙女呦……” 老者说着说着,忽然淌起眼泪来。 他重又坐回门前的石墩子上,悲恸难当。 在他身后, 阴暗的门楼过道里, 一具干瘪的女尸吊在过道横木的绳子上,微微晃荡。 阵阵尸臭从那具尸体上飘散出。 此时天气尚且寒冷, 尸体却已经腐臭, 这具女尸在过道里挂了至少得有半个多月了! 灶班众人看到那具尸体,俱是一阵默然。 他们帮着老者把尸体放了下来, 就在破落的房屋后挖掘出一个墓坑,将尸体裹着草席,埋葬了进去,立了一道墓碑。 当下的村落里, 年轻人死的死,跑的跑, 仅剩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村落的荒弃已成定局, 如此,也就无所谓市井与乡野的分别了, 埋在老人的屋后,他还能有个念想,可以时时去看看自己疼爱的孙女。 做完这些事情, 老人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将众人迎进了屋内, 其家中米粮已经见底,每日便吃些树叶充饥,能招待灶班众人的,只有一人一碗的凉水, 李岳山见状,向苏午招呼道:“阿午,你和狗剩去把村子里的老人都请过来罢,都聚在这里。 我看灶屋里还有口大锅, 青苗,秀秀, 你俩去烧些粥饭罢。 珠儿,你去院子里把护命火点燃了, 把护命灯笼挂在这屋院的四角。” 诸弟子领命去了, 老人拉着李岳山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伙乱兵把庙弄塌了,放出了厉诡,他们也死在山里了,你们也莫要往里走了, 那厉诡太凶了, 一千多乱兵,当场就死了。 周围七八个村子, 当场就没了, 人全成了尸体…… 先前来过两个灶班子,都折在里面了,我不想你们阴喜脉出事哩,你们明天还是赶紧走罢——那厉诡过不了几天,就会来到这边了, 我们老了,活得够了, 死便死了, 你们还年轻, 我不想你们阴喜脉出事哩……” 老人絮絮叨叨地叮嘱了李岳山一番, 他似乎是说得累了,便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目休憩。 等李岳山呼唤他时, 才发觉他已然没有了鼻息。 老者承受了太多,此下一瞬松懈下来,顿时支撑不住,也就撒手人寰了。 短短的半个时辰以内, 灶班子又一次挖掘墓坑, 将老人埋葬进去。 苏午与狗剩去请村里还活着的老人来吃饭, 然而聚集过来的不过六七人, 更多的老者多已经痴了,疯了, 二人只能强行将他们拉拽过来, 但他们却抗拒吃饭, 趁着灶班子不注意,又跑出去, 如此反复数次以后,灶班只能腾出一间屋子,将这些疯癫了的老者关起来,强行给他们‘喂饭’。 即便如此, 过程中也有疯老者突然高叫几声, 紧跟着就没了声息。 正常的老人亦都是沉默着吃过了粥饭,拒绝李岳山让他们留宿在此地的邀请,依旧各自回到各家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这般凄惨阴沉的境地, 却比厉诡侵袭更叫人心头发闷。 灶班子一众弟子,除却苏午以外,都已经因此哭过不止一回。 阴喜脉灶班的情绪, 因此低落到了极处。 李岳山见到弟子们躲起来抹眼泪,也是叹息不已, 将众人都聚集在了一间屋子里, 他向老道请求道:“道长,不妨明日为这个村子做一场超度法事罢,需要多少钱财,我私人来出就是。” 超度科仪,其实最为无用。 既不能令死者魂灵真正得到超度——因为死者是否真正具备魂魄都是个问题, 亦不能压制诡祟滋生。 但这般科仪, 却能抚慰活人心灵。 让人借此心安。 灶王神教没有这般手段,李岳山内心实在空落落的,又怕弟子们见多了这种情景,性情亦会跟着出问题,是以就向老道发出了求助。 他这还是第一次称老道为‘道长’, 而不是牛鼻子一类的称呼。 从灶班子回返织锦山开始,便甚少言语,极少参与灶班弟子群聚事务的老道, 此时看了李岳山一眼, 出声道:“便是老道作法超度, 你真正能信他们就得了超度么? 你心不定, 我超度又有甚么用?” 李岳山好声好气与其言语,要出钱请老道做一场法事,未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顿时让他气得牙痒痒:“嘿,你这贼牛鼻子!” “有事便称道长, 无事就是贼牛鼻子?”老道斜乜了李岳山一眼,赶在对方爆发以前,忽然从褡裢袋里掏出一叠黄纸, 黄纸上以朱砂写就了一篇篇经文。 老道说:“此是我亲自抄写的太上救苦拔罪妙经, 你让弟子们把它们焚烧了罢, 上苍有感, 自然愿意超度无辜之亡灵。” “你怎不早拿出来? 非要挨骂两句才行,这下子,我本想付你银钱,当下却是一分也不会给了!”李岳山劈手夺过老道递过来的黄纸,嘴里嘟囔几句, 原本低落的心境因此好了稍许, 他将黄纸分发给众弟子, 让他们到屋外去烧, 之后又向老道郑重行礼:“还是多谢了。” “烧这些纸钱,实于正事毫无作用, 不过能让他们心安, 那也算是补益了正事。”老道指了指窗外烧纸的灶班弟子,转而同李岳山道,“你对织锦山厉诡的了解,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多, 今时你可想好了怎么把这事告诉他们? 这才是此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对那只厉诡多一分了解, 收押厉诡的把握就更多一些。” 李岳山脸色微黯, 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道:“待会儿罢,等他们烧纸回来,我便和他们细说说织锦山厉诡的事情。” 这件事情,牵扯着李岳山不愿提及的过往, 但今时却必须将它坦露出来, 为灶班子应对织锦山厉诡,多一些经验。 不多时, 灶班众弟子回转了屋内。 他们神色已然轻松稍许。 “明天还是在秀水河村多留一日,把街上的尸体都收殓安葬了。”李岳山向弟子们说着话,“今天,师父便和你们讲讲织锦山厉诡的事情——” 苏午微微抬头, 凝目看着师父。 师父神色平静,徐徐出声道:“就师父过往经历而言,遇见最凶险、最难以化解的经历,莫过于在织锦山的这一次。 织锦山这个厉诡, 让老汉我失去了师父和师娘, 失去了师弟和师妹。 那厉诡的命格飘忽不定,收魂米可以控制它短暂的一时,却难以将它永远困住。 ——是我的师父师娘,师弟师妹们, 他们以自身困住了厉诡, 我油炸了他们, 才将他们体内那只厉诡彻底关押!” 师父说到最后, 已然满脸泪水! 正文 329、杀人印象(1/2) 灶班众弟子从未听师父提及过他过往这般经历, 只是隐约了解到,师父的师门曾经历过大祸事,以至于阴喜脉一门唯独剩下师父一人,其余师长尽皆丧命。 此时众人听得师父所言, 都是心头震动。 为了关押厉诡,将教养自己的师父、师娘油炸, 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弟、师妹油炸, 那该有多痛? 众人互相对视,想及若叫自己去面对这般场面,油炸自己的师兄师妹,自身怕是根本承受不住,必定会当场崩溃! “师父……” 弟子们出声想要劝慰李岳山, 但话到嘴边, 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岳山摆了摆手,拭去脸上泪水,声音再度变得平静,只是这平静下究竟蕴着多少悲苦,也唯有他自己能够体会:“织锦山这个厉诡,每天都会变幻不同身份。 它的命格因身份的变化,而飘忽不定。 寻常时候, 这只厉诡哪怕在人身边, 你亦极可能察觉不出它就是一个厉诡, 当它走入足够多人的视线,令超过千人以上的人都对它产生印象时, 那些看到过它的人, 对它产生印象的人,将对它的存在趋于完全的认同,自身因此而陷入彻底的诡化,随着它变幻下一个身份,这些诡化的‘人’,将会顷刻死绝。” 师父目视着众人, 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悲伤:“一个人的认知被完全诡化以后, 他在你眼里看起来是个人, 做事亦与寻常时候一般无二, 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他随时可能变成最恶毒的厉诡,这个时候,杀死他,对他亦是一种解脱。” 苏午闻言沉默。 或许师祖、师祖母他们,就被‘织锦山厉诡’扭曲了认知,变成了诡化的人, 师父因此将他们油炸。 “这只厉诡侵袭活人,根本防不胜防。 它变作看似正常的人接近你, 你的脑海里便有了关于此人的初步印象,这是不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 当它接近的活人足够多, 超过一千以后,你的生死便不在你的掌握之中, 只要它再一次变幻身份, 你与另外的一千多人, 都将随着它的旧身份而一同死亡。”李岳山郑重而严肃地说着,“上一次我们遇到它之前,已经得到了诸多关于它的信息——有几个灶班子死在了它的手里, 可即便如此, 我们还是未能防住它, 走入我们的视野里,给我们留下固有的印象。 ——它成一群逃过来向我们求助的村民的领头人。 一味防备这只厉诡的侵袭,会消耗你我大量的心力, 除非自身从此以后不再接触任何陌生人, 否则总有中招的时候。 而唯一能辨明隐藏在人群中的厉诡,将它揪出来的办法,就是不给它凑足一千人的机会,将它活动的区域彻底清场。 上一次,我和你们师祖、师叔完成这件事,已是极其困难。 我们挨家挨户登记造册, 让邻里互相指认, 隔绝出了可能是厉诡的那一部分村民, 但这次, 织锦山附近的村民已经因为兵乱逃离了,或是早已随着厉诡的旧身份而死, 附近大概率是凑不齐一千人的, 这总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岳山停顿了一会儿, 等弟子们消化他言语里的信息。 苏午心里念头转动, 这只厉诡的杀人规律,即是变幻身份,把这个身份留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而当超出一千人有了对它这个身份的认知以后, 它可以随时变幻下一个身份, 那些对它原本身份有了印象的人们, 都将随着它的旧身份而彻底死亡。 此种厉诡,在信息传播尚不发达的此时,尤然如此恐怖。 若是在信息传播十分发达的现代…… 它一旦复苏, 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但苏午随即又想到, 这只厉诡让人对它产生印象,首先基于的是它的面貌, ——先代阴喜脉灶班第一次看见它时,它是过来求助的一群村民的领头人, 阴喜脉灶班首先须要看到它, 了解它的具体身份, 甚至于它的一个名字, 如此产生的印象, 对它才是‘有用的’,才能成为它诡化他人的基础。 除此之外, 仅仅依靠一些传言,哪怕让人对它有模糊的印象,也不会成为它的‘杀人印象’。 若是在现代的话, 它想要让普通人对它有较清晰的印象, 知悉它的身份,了解它的姓名, 见过它的相貌。 除了现实层面的真实接触之外, 亦唯有做明星、开直播两条路可走。 但是, 通过师父刚才所言, 可以知道,这只厉诡还未‘聪明’到给自己伪造出‘身份证明’的程度, 它没有身份证, 正规直播是做不了的, 成为明星就更不可能。 那么,它传播自身‘杀人印象’的途径,将因此而更减少许多, “当这只厉诡始终无法凑足一千人, 也并不表示见过它的人就可以免于死亡。”李岳山停顿了一会儿,等弟子们都消化了他话语中的信息以后,脸色沉重地接着道,“相反,当它始终无法凑足一千人的时候, 它从前的旧身份, 将会开始在见过它的活人身上‘复苏’! 这只厉诡由此开始分化, 分化出去的每一个旧身份,都是一个新的厉诡, 它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恐怖能力, 而织锦山厉诡的本体,其恐怖实力固然会因为自身不断被分化出去而削弱, 但当分化出去的旧身份,杀死所有见过它的村民之后, 这些旧身份会再次聚合在织锦山厉诡本体之上, 推动厉诡实力层次提升。” 李岳山缓了缓, 接着道:“上一次,老汉遇到的织锦山厉诡,已经分化出了三个旧身份, 灶班子的师父师娘、师弟师妹多次配合, 把这只厉诡的旧有身份,以及它的本体同时容纳在他们各自身上, 才最终收押这只厉诡。 它的命格时刻都在演化,收魂米似乎对它不起作用……” 师父提及往事, 眼神有些茫然。 他不明白, 世间不论是人还是厉诡, 自诞生以后,命格就是固定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或者厉诡的命格会不断变化? “从来未听说过, 哪种厉诡会没有固定命格。”老道摇了摇头,皱眉沉思着,“或许这厉诡的命格隐藏得极深,‘变化的命格’只是它的表象, 实际上, 它的真实命格始终没有变化过。” 苏午微微点头。 他在密藏域收录了诸多命格, 虽然还未见过如‘织锦山厉诡’这么诡异的、可以随意变化的命格, 但亦遇见过一些不同寻常的命格。 譬如‘双层命格’或‘多层命格’。 ——有人自出生以后,在某个固定的时限以前,自身未有遭遇甚么巨大变故的话,其命格会始终固定在表层命格,但若在时限以前遇到了巨变, 则命格将会跟着产生莫名变化, 转向深层命格。 甚至于有人的命格层层嵌套, 每经历一重变故, 命格多会跟着转变一次, 直至演进出最真实的那个命格。 正因为这些经历,苏午才比较倾向于老道的说法,也认为‘变化的命格’可能只是浮于‘织锦山厉诡’命格的表象, 其真实命格在表象下隐藏了起来。 “不过,哪怕这只诡的‘变化命格’只是浮于表象, 对付起来亦颇为棘手。”老道皱着眉头道。 “我记得道长宗派之中, 有《插泥发兵剑诀》这般核心剑诀, 可以收押某地山川地脉之中的厉诡,将其或禁锢起来,或为法坛暂时驱使。 老道长何不试一试用这门剑诀, 把织锦山厉诡禁锢起来, 如此我们再行将其油炸, 开庙装脏就容易了许多。”苏午看向老道,徐徐出声道,“那厉诡当下还在织锦山附近徘徊,与我们大概率还未照面过, 用此剑诀,或许能有奇效。” 李岳山看了看自己的大弟子, 又看了看老道, 没有说话。 老道看着苏午,沉吟了片刻,道:“可以一试。 此地多山水, 山川水脉之力富集,确实可以用《插泥发兵剑诀》,尝试在不与那只厉诡照面的情况下,将之关押起来——不过,现下我的法剑断了半截, 调动山川水脉之力必受极大影响, 甚至可能无法调动此般力量啊……” 老道一脸为难之色, 还向苏午亮出了自己只有半截的桃木剑。 李岳山在旁看着老道这般作态,却是直接咒骂了起来:“你这老牛鼻子,你有甚么要求,只管说就是!现在甚么时候了? 还在这里卖关子, 拿腔捏调, 你们道门的人都是你这个损样吗?!” 师父与老道日夕相处, 甚至晚上都要抵足而眠, 对这老道的脾气秉性却已了解得十分清楚! 苏午亦在旁边道:“道长必定有办法补全法剑,发挥出其原本威能——想来在我提及《插泥发兵剑诀》以前,你亦必早就想到了此法。 现下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妨直说!” “嘿嘿,其实老道的要求十分简单。”老道咧嘴笑着,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如今,我的法剑已然毁断,残留威能不足以役使山川水脉之力, 是以,想从你们灶班子借一柄法剑来, 再加上我这把法剑, 可以确保役使山川水脉之力万无一失!” ( 正文 330、金蛟剪(2/2) “从我们灶班子借一柄法剑? 我们哪有甚么法剑?”李岳山不解地看了看老道,又看了看其手中那半截桃木剑,“若你是想老汉给你伐根树木,削成一柄木剑的话, 那倒简单得很, 不过,你所说的法剑,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 苏午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老道,等着老道自己解释。 老道弹了弹手中的半截桃木剑,出声道:“法剑法剑,自然要蕴天地法于剑器中,随便选一根木头,伐倒了削成木剑,却称不得法剑! 我想要借用你们灶班子的法剑, 自然不是随便一根木剑, ——其实我是想问你们灶班子借个人使唤使唤, 天地之中, 最为富集灵性,可以领受天地法者, 非人莫属。 如今, 我的法剑损毁, 是以想请你门下弟子-苏午过来,替我把持这半损毁的法剑, 二者气脉叠合,威力必然远超我这柄法剑完整的时候, 现在就看你舍得不舍得?” 老道斜乜向李岳山, 李岳山深知‘织锦山厉诡’的恐怖,让苏午作为持剑者,听从老道役使,这比让苏午下探阴间更让李岳山忧心忡忡, 他犹豫了良久, 道:“上次便是让我家大弟子押棺下阴, 这次还叫他去? 阿午也不是铁打的, 怎能事事都叫他……” “我也可以为道长持剑!” “我也可以!” 李珠儿、青苗、狗剩纷纷出声。 就连秀秀都举起了小手。 苏午这时却摇了摇头,看向老道,说道:“道长既然令我持剑,想来有甚么深意。 既然道长觉得我才是这最佳的持剑人选, 我走一趟也不妨事。” 随后,他侧目看向众师弟师妹,严肃道:“不要意气用事,因为一时意气,影响自己做出不智的决断——你们现在这样,怎能让人放心,你们各自能够独立?” 珠儿等人低下头,默默不语。 李岳山张了张口,终究无言。 “老道长,明日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苏午向老道说道。 老道连连点头:“明天一早,我便在四周游走,寻找群山之间,藏风聚气之所在,定住穴关,而后就可以当场设坛, 运用剑诀了。 届时你便与我同行。” “好。”苏午答应着,转而看向灶班众人,同师父问道,“师父明日带着师弟师妹们,和我们同去罢。” 李岳山闻言迟疑着道:“让你的师弟师妹们和你同去罢, 老汉留在村子里,看顾这些孤老。 若是厉诡侵袭而来——” “假若厉诡侵袭过来,师父难道能护住这些老人吗? 不过还是平白搭上自家性命。 厉诡真正侵袭而来,师父是否留在村子里,其实都于事无补。 还是和弟子结伴而行, 出了甚么事情,您也能照应着弟子。 师父,您须明白, 当下最要紧事,无疑是关押那只厉诡,唯有关押了那只厉诡,织锦山及其周边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那些老人才能活得更久, 否则,一切皆是虚 幻。 明日便留些食物给他们,师父同我们转山去,照应弟子一二罢。 厉诡侵袭的时候, 亦最忌讳兵分多路!”苏午向李岳山严肃地劝说着。 李岳山本是执拗冥顽的性子,但不知为何,大弟子对他的种种劝说,他总能听进去。 此时抬头看着大弟子的面孔, 又想起从前的种种遗憾, 他下定了决心:“好罢!” 旁边老道见此情景,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这种事情,其亦知自己劝告李岳山多半无用, 还是得这老瓢把子的大弟子出马才有效,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老道看看苏午, 又看看李岳山, 内心又生出几分惆怅来——这般好的弟子,却不在自己门下,当真是可惜…… 众人约定了诸事, 便各自忙碌起来,为明天出行做种种准备, 青苗专门熬煮了一锅粥汤, 留作明天村里孤老的食物。 到吃的时候,灶眼里添把火热一热即可。 忙碌的一夜就此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老道先从床上爬起来,叫醒了李岳山, 李岳山即又叫醒众弟子, 众人通知当地孤老们过来,与他们交代了自家今日要外出抓诡的事情,聚在一起草草地吃了碗粥饭, 便赶着车驾出了村子, 苏午按着老道的吩咐,驱赶着挽马到处转山。 灶班子轻装简从,未带多少行李,是以只赶了一匹牲口, 其余都拴在秀水河村里。 连马骡与它的崽子也被拴在村子里。 “插泥发兵剑诀, 在于以人势撬动地势。 于我们道门看来,天地之间处处皆有气之流转。 山川水泽之间,亦有气脉伏延, 寻出其气脉交结之地,即可以己身勾动地脉,撬动山川水泽之力。 但己身为实形, 山川水脉之气为虚形, 虚实如要沟通,唯有实形‘就虚’方才可以。 立下法坛, 授得真箓, 成就符箓法体等等, 皆是为令自身‘就虚’, 自身由实化虚以后,沟通山川水脉之力自然无有关槛, 只要寻得气脉交结之地, 就能设坛降法,就能插泥发兵!”板车上,老道眺望着群起伏延的群山,徐徐开口出声, 专门教导赶车的苏午, 不惜泄露茅山巫的秘修真传。 李岳山坐在他旁边,闻言不停撇嘴。 胖老者早就看出了这老道的‘狼子野心’,原本心里还着紧得很,生怕大弟子受不了诱惑,跟老道跑了。 不过,他眼看大弟子经受种种诱惑而毫无反应,对大弟子亦是越发放心起来。 此时听得老道所言, 也未有打岔, 反正这种种知识,最后都是便宜了自家弟子,对方喜欢说, 那就多说点! 老道说的这些,苏午早已在那本《插泥发兵剑诀》的簿册上看过, 只不过老道说得更浅显易懂些。 对方话外之意, 还是想拐他去茅山巫,正式拜入茅山巫门下, 如此,他才能得授真箓,才能获得法坛降法,才能修炼‘符箓法体’。 苏午闻言未做表示,只是道:“道长说的这些,我在您送我的那本薄册上已经看过了。” “别人早已看过的东西,还要再拿出来说一遍, 真是毫无诚意!”李岳山立刻在旁帮腔。 老道哼了一声,摊手道:“你若想学更精深的东西, 可以拜入老道门下, 老道保证将不涉茅山巫道统的法门倾囊相授。 若你想学茅山巫道统真传, 也可以, 随老道回茅山巫,正式拜入茅山巫门墙即可!” 李岳山闻言大怒:“你这牛鼻子忒不要脸,竟然当面撬我弟子, 还想让他弃绝了灶王神教的门墙!” 道门虽然无为而治, 但并非没有戒律清规。 胖老者亦十分清楚,若大弟子拜入茅山巫门墙之中,就必定与灶王神教绝缘了! 他可以忍受弟子有多个师父, 却决不会容许大弟子弃绝门墙。 “就你们这些显教大派霸道,修了你们的法,便要永远做你们的人, 我们灶王神教就没有这般成见! 天下灶班弟子皆可兼修别派法门! 小气,你们真是小气!”李岳山连连嘲笑道。 老道神色甚为纠结, 两道眉毛都拧在一起, 闻言连连摇头,苦笑不已道:“我亦知我们宗派小气, 可规矩又不是老道定下的, 老道又不能轻易破坏…… 唉…… 哪有甚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呦!” 苏午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反正现在着急的也不是他, 宗派道统正在存灭关头的也不是阴喜脉灶班子, 老道既然这么看重自家宗派的规矩,就让他抱着规矩看自家宗派灭亡就是。 他若熬不住了, 总有为苏午破例的时候! 很显然, 现下老道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倾向了。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阵儿。 还是老道主动先开口说话。 他指着远处围成拱形的群山,以及从群山后倏忽而过的河水,道:“地势奇崛之地,往往最能藏风聚气。 寻龙点穴之术,便是寻觅这些地势奇崛的所在,令之能为人所用。 你们看, 眼下这群山与河流,正成金弓射日之状,也是一处好所在了。 不过,此间山脉连绵,这处‘金弓射日’的宝地,可以成为此间山川水脉的一处‘穴窍’,却不能聚引诸山之形,藏伏诸水之脉,可见也并非‘穴关’的所在。 前面南边,孤山垂下一方平台,群水周流于此,也是一处宝地。 可称为‘灵猴捞月’。 那边还有‘蜻蜓点水’、‘官帽山’等,都是好所在。 说不定里面就葬着甚么大官大富之人。” 老道滔滔不绝地说,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 往往他指出一处宝地,众人看去,变回发现那边山水之形确实就像他说的一般, 如此也就对老道所言更加信服。 骡车载着众人又走了一阵, 行至高处时, 老道看着前方绵延起伏的山峦,忽然惊咦了一声, 伸手丈量着前方山水与自己之间的目测距离, 嘴里说着诸如‘蛇之要害在七寸, 龙之要害在九寸,龙脉九寸玉带绕’一类难懂的话, 一番念叨后, 他一拍手, 指着前方道:“穴关必在前头那山中! 看那山行水脉交结之状, 当是‘金蛟剪’无疑!” 众人顺着老道手指指向,朝前看去—— 顿时看到群山起始之处, 山脉绵延了半里多的某个所在,一条河流从中蜿蜒而出! 河流穿过那山脉的‘九寸’, 又往前直趋, 与前面的山峰并行, 正像是一把合拢的剪刀! ( 正文 331、龙脉(1/2) 山峦伏低处, 一座平岗突起, 平岗下有水流周旋,积成深潭。 阴喜脉灶班的骡车停在了平岗上,老道指挥着众人从骡车上搬下来供桌、烛台、香炉等物什, 在高岗上安放好供桌, 其上铺陈太极八卦图, 点燃对烛, 置香炉, 设法坛。 他从随身褡裢袋里依次取出印纽、帝钟、镇坛木、半截桃木剑、黄纸等物,在供桌上铺开, 在香炉里烧了奏表, 嘴里念念有词一阵, 即喝道:“弟子玄照,摄受上清三洞五雷经箓,请降‘上清法坛’!” 供桌上的烛火骤地亮起三尺赫赫明光, 四周萦绕的香火气息猛地浓烈起来, 一些斑斓气脉在法坛四下环绕流转,此间正是诸多气脉交结之地。 ——当下众人所在的方位, 即是老道所说的织锦群山中的‘穴关’之地, 名为‘金蛟剪’的所在。 老道双手盘结成‘青莲印’,食指一并点在自己眉心,左脚猛烈践踏土石,同时喝道:“飞灵负岳,纵地神光, 玄符引召,震飘八方!” 咚!咚!咚! 他的左脚不断踩踏地面, 明明只是一个瘦削老者,此时随着他念诵咒语,不断踩踏, 脚下平岗都开始颤抖起来, 群山仿佛都在摇颤! 阴喜脉灶班众人见此情景,无不震惊! 苏午神色微动, 内心转念, 更加笃定自己先前猜测《插泥发兵剑诀》,乃是茅山巫教核心法门的猜测不错! 他在老道设立法坛以前,已被老道招呼过来, 此时就利于法坛包围之中, 不同于法坛外的同门, 此时苏午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老道不断践踏地面,念诵咒语之时,从此间周流,往外发散的山川气脉都被法坛本身招引来的气脉层层环绕, 互相交结了起来! 老道背后飘出虚幻的符箓法体, 那法体化作影子, 投射在他脚下的地面上, 于是交结的山川龙脉就将其符箓法体演化的影子也一并缠绕, “去!”老道忽然松开手印,左手并成剑指,朝着列于法坛之上的半截桃木剑轻轻一指——那桃木剑顿时飞腾而起, 在半空中盘旋数圈, 而后径直落下, 落在地面上山川龙脉盘绕的符箓法体手中。 符箓法体骤然人立而起, 其上一圈圈符咒显发的辉光不断周流着,带动盘绕在它身上的山川龙脉朝着手中桃木剑聚集,攀附, 待到山川龙脉尽相盘绕于桃木剑上时, 那符箓法体像是握不住这半截木剑了一般,虚幻的、符咒接连成的手掌倏地松开, 桃木断剑朝下, 直直插入山石中, 犹如插入一块豆腐中一般,剑身完全没入坚固的山石内! 剑柄尤自颤抖不休, 引得众人脚下的高岗都好似颤抖了起来! 在符箓法体引动山川龙脉, 向桃木断剑盘绕之时, 老道就木木呆呆地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 静, 此时随着符箓法体松开桃木断剑,贴近他的后背,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颤抖几下,回过神来,看向苏午,沙哑着嗓子道:“此间山川龙脉,已经盘绕在断剑之上。 你待会儿听我的吩咐, 把断剑拿起来!” “好。” 苏午看着剑身全部没入山石中的桃木剑,轻轻点头。 老道不再多言, 从法坛上揭起一张符纸, 当场勾画‘五岳真形图’,图卷一经勾勒完成,他便拿起桌角的印纽,将印信覆于‘五岳真形图’一角, 随后捻起图卷, 将之贴在苏午后背, 此后又勾画‘入山符’、‘升山符’、‘止水符’, 依次将之贴附于苏午周身。 最后喝道:“好了! 此时可以将断剑拿起来!” 苏午没有说话, 走近那方山石,伸手握住剑柄——在他手掌握住剑柄的刹那,便觉得冥冥之中,自己的气脉好似与桃木剑勾连了, 亦如四周盘绕的山川龙脉一般, 盘绕在桃木断剑上, 深深扎入山石内,一看便不好拔出的桃木断剑,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拿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这柄木断剑的重量, 但能看到自己提起这柄断剑时,空气泛起层层涟漪, 像是被这柄断剑裹挟的山岳之力压垮了! 苏午手持桃木断剑, 端立不动。 旁侧, 老道站在法坛之后,双脚踏入中宫,口中念念有词:“阴阳八卦扶弟子,阴阳八卦扶吾身!” 其后, 他左脚直线前趟,双掌开合配合徐缓的呼吸, 又念:“乾元亨利贞!” 左脚踏入乾卦,右脚弧线左趟:“兑泽英雄兵!” “离火驾火轮!” “震雷霹雳声!” …… 老道当下这一套步法配合口诀,正是道门之中的‘步罡踏斗’之法,乃以此来礼拜星宿,召遣神灵——当下他礼拜的乃是此间山川龙脉, 召遣的则是此间水泽神灵! 苏午在旁紧紧盯着老道的所有动作, 那本记录着《插泥发兵剑诀》的薄册之中,并没有记录像老道这般繁复的步骤、仪轨,但苏午直觉,当下老道添加上这些步骤仪轨之后, 所能引动的此间山川龙脉之力, 却远远强于仅仅施展《插泥发兵剑诀》之时! 毕竟也是茅山巫教道统正法, 又岂是一本薄册可以涵盖尽的? 先前老道口中念诵的咒语,勾画的五岳真形图等诸符咒, 苏午难以学会, 但这套‘步罡踏斗’的术法, 他则已尽记在心中,留待以后尝试。 “魁罡踏并,龙脉摄拿!” 这时,老道一声厉喝——原本把持在苏午手里的桃木剑,不受他控制地挣脱出,径直飞列于法坛正中! 老道手指一动, 那柄悬浮在法坛上空的桃木剑就挑起了对烛的灯火, 两朵灯火在木剑上燃成熊熊烈焰。 他左手一把抓起桃木断剑,右手剑指贴在剑身末处,往上一刷, 剑指刷过剑身, 一团火焰杯刷 下断剑, 刷入了法坛正中的金盏内! 此后, 老道放下木剑, 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个巴掌高的稻草人出来,浸入盛着不明油脂的金盏中, 稻草人轰地一下燃起火来, 被老道一把将之抓出金盏,丢在一张黄符纸上, 随后一剑将稻草人、黄符纸扎了个对穿! 那稻草人仍在燃着熊熊烈火, 却无法将其后贴着的黄符纸也一并点燃, 它烧成了墨色的灰烬, 贴在黄纸上, 老道又现场裁了个灯罩,蒙在褡裢袋里取出的灯架上,将那张有着稻草人灰烬痕迹的黄纸团入灯罩内,往半空一送—— 黄灯笼飘悠悠升上半空, 飘过了法坛, 飘向远方, 顺着那些流转的山川龙脉飘飞而去。 老道盘腿坐在地上, 寂然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当下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该配合着做些什么? 苏午看了一眼老道,倒没有说话。 下一刻, 老道忽地睁眼,向苏午说道:“你不坐一下吗?待会儿说不定会很累的。” 苏午想了想, 点头道:“也好。” 于是在老道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老道无声地笑笑, 扭头向身后法坛外的灶班众人道:“当下我俩需全力以心神操纵龙脉,收押厉诡——便请各位为我们护法了,遇到闲杂人等,将他们驱离此地即可。” “行!” 李岳山点点头,招呼着弟子在周围点了一堆护命火出来, 他见老道还能说话, 便试着向其问道:“老牛鼻子,当下这便是寻找厉诡影踪,将之收押了? 我弟子在旁协助着你,也出些力?” “正是。”老道点头。 “这法子属实不错哩,不用与厉诡照面,凭着山川龙脉之力,就能将它关押?”李岳山眼中流露艳羡之色,“确实比我们的‘油炸诡’之法高明许多。” 就凭着不用与厉诡照面, 借天地力关押厉诡这一点,就比灶王神教的‘油炸诡’之法高出太多了, 也无怪李岳山艳羡。 老道傲然一笑, 他茅山巫教的真传法门,在诸道门宗派之中亦属极上乘, 比野路子出身的灶王神教高明, 也是应有之理。 不过,李岳山这老头脾气又臭又硬,很少与老道服软低头过,此下见其艳羡自己宗门正法,老道内心也是暗喜。 但是, 李岳山随后的话就让老道分外不爽了。 胖老者道:“我弟子也学了你这个正法,以后等他学成了,让他也教给我们班子的其他人,人人都学这法,以后收押厉诡就减少八成凶险!” 我宗派正法,需要得授真箓,领受法坛才能真正修成! 你灶班大弟子自己学成的可能性都极低, 还想让他教给别人? 简直想得美! 老道内心暗暗反驳。 他侧目看了看苏午,内心又生出几分不确定来。 这人应该是没能耐自学成材的罢? 正心神飘忽 之际,老道耳畔忽然想起苏午的声音:“道长,灯笼快坠下去了,您帮着出一把力!” “啊! 好好好!” 老道连忙收束心神, 登时看到了那一盏在龙脉之间游动,速度极快的黄灯笼! 黄灯笼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老道聚集心神,手上掐动印决, 原本下坠的灯笼顿时止住坠落的势头, 继续沿着龙脉飘动起来。 这一盏灯笼,当下便是被苏午与老道操纵着, 其上加持着山川龙脉之力, 仅凭二者中的任何一人,都难以使之顺利周游龙脉, 非得二者合力,才能完全做到! ( 正文 332、“诡化的活人”(2/2) 那盏黄灯笼,便是当下地界山川龙脉的‘总枢’,以及,老道借助种种符咒与法坛的威能,将龙脉总枢强行聚集在了桃木断剑中的厉诡身上,此般状态下,他仅仅凭借桃木断剑本有的特性、法坛威能、符箓法体的威能,已经休想压制住聚集山川龙脉总枢的‘雪诡’,因此他才会向阴喜脉灶班‘借剑’,令苏午亦与此地龙脉勾连起来,以自身的命格,镇压聚集龙脉总枢的‘雪诡’。 如此,二者合力,才能驾驭那盏游行于山川之间,探查‘织锦山厉诡’下落的黄灯笼,才能完全操纵黄灯笼里,状态非比往日的‘雪诡’。 原本桃木剑中,能弥散出一道道灰白诡韵,可以封冻诸般,甚至可以冻结其他诡韵的厉诡,就是雪诡。 苏午与老道共同操纵黄灯笼,使之探查诸地,寻找织锦山厉诡的踪迹。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插泥发兵剑诀》的认知亦越发清晰,感悟越发深刻。 法坛降法,插泥发兵,此般法门,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那盏寄托着‘雪诡’的黄灯笼,既是法坛掌握者的眼睛,亦是其麾下的兵卒、趁手的刀剑! 老道炼就的桃木剑乃是朱红色,属于中等偏上的法剑,若此剑没有被鬼匠折断,完好无损的话,当下老道应该可以独立押送雪诡,梭巡龙脉,寻找织锦山厉诡的影踪。 可惜剑断了,非要苏午协助不可,亦因此叫苏午窥见了一些《插泥发兵剑诀》的真谛。 “老道现下令自身协助,其实自身亦算是被役使的法剑的一部分,他先前曾经说过,法剑乃是‘蕴含天地法’的宝物,而万类生灵之中,作为万物灵长的人,自身亦蕴有‘天地法’,不过,现下想来,其他生灵之身,亦未必就无有‘天地法’的痕迹留存,马骡诞育的那只骡驹,命格重四两六钱,简直骇人听闻!这骡驹子说不定也蕴有天地法在身,说不定也可以作为被役使的法剑。可惜,我当下没有条件修炼《插泥发兵剑诀》,也无从验证自己猜测正确与否。只能等日后有机会再说了。——如我能修炼这道剑诀,也早就蕴养出自己的法剑了,临时借剑,让骡驹代替法剑效用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很多。”苏午一心二用,脑海里心念电转的同时,亦能控制黄灯笼,使之不至坠落。 此下旭日东升,万丈金光倾入群山山腰间的云层中,一束束光芒犹如利剑般穿过云层,倾泻而下。 那盏黄灯笼便在群山间兜兜转转,飘忽而去。当前地界的山川龙脉,皆由老道与苏午通过那盏黄灯笼总摄,这般情况下,山川龙脉之间任何异常情形,二者只要细心探查,便绝对能够发现,他人休想遮瞒。 老道适应了与苏午共同操纵黄灯笼后,即手掐印决,背后符箓法体倏忽从身体里漂浮而出,以符咒真文凝聚成的手掌,也如他一般掐出‘悬镜印’,印成的刹那,老道双眼就被白光铺满,在外人看来显得甚为诡异。 而老道身前,则悬浮起一面他人看不见的明镜,那明镜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得他双眼白茫茫一片。 他看到镜光之中,显现出此间山行水脉,在那些覆盖着大片大片死灰色的山行水脉中,他看到了一些惨白的气息蠕动着,蔓延过一个地域,便令一个地域被死灰覆盖。 “你出力就好,我来操纵龙脉总枢——我找到了那只诡的影踪。”老道转头向苏午说话,眼中白光渐渐消褪。 苏午没有异议,点头答应下来。只管为灯笼飘飞提供力量,不再操纵灯笼飘飞的方向。 他的心神与那盏灯笼相连,将‘控制权’完全交给老道以后,便看到老道操纵着那盏灯笼,飞过了苍翠山岭,倏忽掠过一片树林,林外的坡地上,一些房屋在缓坡上随意散落,屋舍多有被破坏的迹象,但远远不及秀水河村被破坏得严重。 随着灯笼低空掠过这个散落一座座房屋的缓坡,苏午亦看到了这村庄的大街小巷上,倒着一具具无头尸体。 这些尸体随意散落在村落各处,脖颈处的切口平滑,没有丝毫血迹,颈腔内,露出被整齐切断的森白颈骨。 灯笼继续朝某个方向飞掠,一人多高的荒草丛里,有些穿着破烂甲胄地兵卒,横七竖八地倒在草丛中。 他们脖颈上同样有整齐切口,脑袋不知去向。苏午跟着灯笼的飘飞,看过了数个村庄,这数个村庄的百姓,都没有脑袋,脖颈上的切口平滑,脑袋不翼而飞。 看上去,就像是他们的脑袋本就是与脖颈拼接在一起了而已,当下只是被拼接的脑袋,重新脱离了他们各自的脖颈。 此般情形,苏午曾经历过。进入明州市‘眼诡笼罩区’的时候,被眼诡所杀的人,其脑袋都会变成红灯笼,飞向天空,仅留无头的尸体在各个地方或站或停。 当下这些尸体,让苏午不禁回想起了在眼诡笼罩区的经历,难道‘织锦山厉诡’莫非就是眼诡? 他脑海里念头转动,顺势朝天上看去——天空澄碧如洗,未见到有任何一盏诡异的红灯笼。 眼诡出现,也会令某个地域的灯光出现间歇亮起或黑暗的情况,连天光都会被遮蔽。 这一点苏午当下却是忽略了。灯笼继续飘转,它乘于山川气脉之中飞掠,速度奇快。 黄灯笼连续掠过重重山峦,终于再次临近了一个村子,村子傍山而建,一座座房屋接连排布,围着几重山峦绵延一里多地。 在这个村子里,苏午终于看到了‘生气’。此下正值初晨,村落间,一座座房屋的烟囱里冒出阵阵炊烟。 屋院里,有老人淘洗着米粮,壮年男人将一袋袋粮食在院中的空地上铺开,趁着今时难得的艳阳,将粮食曝晒干燥,妇人倚着门框,睡眼惺忪地将碗里的剩饭菜,倒入院里黄狗的饭盆中,顺便给满地乱跑的母鸡撒一些吃食。 环山的道路上,有农人弓着背,背着竹筐里的农具,往山梁上自己开垦出的几块荒地走去,有人聚在村口的大树下闲聊,有三三两两的孩童追逐着一只花猫,花猫拖着尾巴小跑,轻盈地躲过几个孩童的追扑。 这个村落与前面那几个遍是无头尸体的村落,相隔了数重山峦,看得此间这般生机勃勃的情景,苏午都忍不住生出猜测:或许是那只厉诡未有侵袭到这个村落来,他们还不止外界消息,幸免于难。 但他随即又抹除了自己脑海里的所谓猜测。那般猜测,不过是一个妄想而已。 当下这个村子,已经遭到了厉诡侵袭,证据便是——追逐着花猫的孩童们听到了家长的呼喊,年纪最小的那个小孩扭回头去,回应母亲的呼唤声。 他脑袋扭过一百八十度,正正对着身后招手的母亲。而他的身体还往相反的方向奔跑着,小孩满脸甜笑地回应了母亲,就又倏忽转回头,继续和小伙伴颠颠地玩耍了。 伙伴们对他先前表现出的诡异模样视若无睹。村口大树下,与几个村妇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梳头的妇人,或许是觉得脑后的头发太难梳理到,便双手托腮,把脑袋从脖颈上托了下来。 她一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拿木梳梳着脑后的头发,手里的脑袋笑盈盈地与几个村妇言语着什么。 ……这个村子里,处处可见先前那般诡异的情形。村落看起来富有生机,其实此间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活人。 这些诡化的人们,之所以还没有变成无头尸体,仅仅是因为,那只厉诡还未再次凑足一千人,未有更换下一个新身份而已。 忽然,村口大树斜对着的一处房屋里,有个穿补丁短打衣裳的青年从屋中走出,其正好看到了那托着脑袋梳头,与邻里笑闹着的妇人,那青年神色顿时变得慌张,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屋子。 他造成的动静,引起来村口大树下那几个妇人的注意。妇人们看到他连滚带爬地背影,都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笑得脑袋都掉进了怀里。这整个过程,都被苏午尽收眼底。他思忖着开口道:“这些人的诡化程度都是各不相同的。有的村民可以轻易摘下自己的脑袋,诡化程度已经极深;但有的村民仅能把脑袋扭转到非正常的角度,诡化程度稍次;有的村民脑袋依旧正常地安放在脖颈上,不能进行任何非正常的扭动,但他们对别人可以轻易摘下脑袋、能够把脑袋扭转到非正常弧度,这种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这部分村民的认知已经像师父说的那样,被扭曲了。还有极少一部分村民,就像刚才那个逃跑的青壮。其未必没有被厉诡留下‘杀人印象’,但认知还是正常的,诡化还未开始。”苏午所见的情景,亦为老道所见。 老道听到苏午的言语,转头看向了他,出声问道:“少年人究竟想说甚么?”( 正文 333、骡驹(3/2,加更!) 苏午转脸看着老道,神色认真道:“前两种诡化的人,脑袋或能从脖颈上脱离,或能扭动到非正常的弧度,他们其实已经完全不能算是活人了,其实已经是死人。但是,后两种被诡化的人,他们仅仅只是认知被改变,或者干脆连认知都还未发生改变。这部分人,是否还能救得回来?”看到这些人,苏午就联想起了泡面厂厉诡‘恶神’的诡韵侵袭,会导致食用‘禾香牌泡面’的人,产生呕吐现象。 随着呕吐的情况加剧,这些人将开始不断呕吐出自己的内脏——从出现这种现象开始,这些人其实已经死了。 但在此之前呢?他们还处于一种生死之间。若有人拉他们一把,即便不能真正将他们拉拽脱离死亡线,亦可以让他们脱离诡化的状态,以正常的状态死去。 譬如王德友的同事‘袁烨’,其曾经食用过几包禾香牌泡面,仰赖于自身容纳了一只厉诡的缘故,袁烨赶在呕吐出内脏以前,先行呕吐出了自己容纳的厉诡。 苏午查看过这个人的状态,对方的内脏已经被诡韵侵袭了,现代医学亦难以治疗——饶是如此,袁烨最后即便死去,也会是以正常人的状态死去,不会像那些呕吐出内脏的禾香牌泡面食用者一般,到最后连心智都扭曲,变成纯粹的反社会人格,以扭曲的状态死亡。 袁烨内脏为诡韵所侵袭,连苏午都颇感棘手,无从治疗,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生还的机会,只是此种情况极其特殊,还无人发现有正确的应对策略——或者有正确应对策略,但不为人所知。 当下,那些因为存留了‘织锦山厉诡’的身份印象,而出现认知扭曲这种诡化症状,或者连诡化症状都未出现的村民,与袁烨的状态类似,也是未必没有办法可以阻断诡化加剧,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扯回来。 苏午不知是否有这种方法,老道见多识广,或许知道。听到苏午的言语,老道若有所思道:“此种被厉诡杀人规律裹挟于其中的人,进入诡化状态已是必然。根据厉诡杀人规律不同,杀人方式不同,诡化发生的部位亦各有不同。有诡化之辈的五脏六腑会受到诡韵持续侵袭,腐烂,有人脑袋与自身渐渐分离,有人神志认知出现问题,由此影响思维,进而作用到自身。若在其诡化状态还未扩散之时,切除诡化原发的病灶,或许可以阻止诡化的传播,能救回他们的性命——但当前这些人,他们的诡化是自思维开始的,只要留有‘织锦山厉诡’的杀人印象,思维认知会逐渐改变,进而会影响脑子,进而整个脑袋都会进入诡化状态。——试问,如何切除思维?如何切除认知?当诡化影响到脑子的时候,把脑袋切除了,如何能活?”显然,苏午考虑的问题,老道亦有思量。 正因为思量过,才觉得问题尤其棘手,无法解决。 “认知归正,洗涤思维并不是没有办法——道长,或许我可以试一试。”苏午如是道。 他可以借助‘佛谛大手印法’,将光明大日投射到他人的思维里,亦自身超出‘意根藏’不知几何,甚至可能达到‘如来藏’层次的意,洗涤几个诡化者的思维,不成问题。 同样的,他亦可以借助心诡的力量,将‘心猿相’投射到认知被扭曲的诡化者脑海里,归正心猿的同时,亦可以归正他们的认知。 至于整个脑袋都受到影响的诡化者,苏午如今便无计可施。老道听得苏午笃定的言语,转头看着苏午,皱眉道:“其实此种尝试十分有意义,若是成功,不说远的,至少也算是小小地打破了一次‘织锦山厉诡’的杀人规律,老道自然极其乐意见别人尝试做这种事,但此中风险,你亦要明白。改变别人的思维与认知,首先要深入别人的思维与认知中去,如此一来,你未必不会接触到他们思维里的那个‘杀人印象’,因此而成为下一个诡化者。若你没有很大的把握,我劝你三思而后行。”说到这里,老道顿了顿,又端详了苏午两眼:“老道看得出来,你识根深种,神完气足,但若未有修过甚么特别的法门,无法操纵识根的力量,还是不要冒险进行此般尝试。”意根藏,是密藏域对强盛意能量的专有称呼,道门称之为识根。 苏午未有回应老道之言,转而道:“道长可有办法将这些诡化程度不深的百姓隔离起来?日后可以设法救助一二。”在当下‘灶王神教弟子的过去人生’中,苏午跟脚清白,是一个苦出身,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他自身并没有机会接触修炼识根的法门,是以当下没必要向老道多说甚么,免得露出马脚。 不过他可以在做了事情后,随便找个托辞,称自己自行领悟了某某法门,便可以在师父的偏爱下,将这个事情圆回去。 “该地山行水脉皆为你我总摄,可以操纵山川龙脉之力,转移那些诡化程度不深的村民。”老道看向苏午,开口道, “可要试一试?也不费甚么时间。” “试一试罢!”苏午点头。他话音刚落,老道手上就掐出一个印决,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演化山形,乃是‘搬山印’。 手印一成,但见那飘转过村庄的黄灯笼倏忽回返,苏午看到,周流盘转于村庄各处的山行龙脉,此下随着黄灯笼在村庄上空滴溜溜转动而四散攀附,或黑或青的龙脉攀附进各家各户的屋院里,苏午的视线亦跟着这些龙脉,看到那些诡化程度尚浅的村民,被山川龙脉之力刹那携裹了,转瞬消失在他们各自的居处,那因看到邻居把脑袋取下来梳头发,而仓皇逃入自家屋子,收拾东西要逃跑的青年,亦被山川水脉之气席卷,倏忽消失在原地! 灯笼飘飞儿去,游动攀附的山川水脉之气,亦渐渐回归如常,恢复原样。 唯有那些本来该在村子里的百姓,此下随着山川水脉之气的携裹,一瞬被移转到数里外的荒郊野地,与那些诡化程度已深的村民相隔离。 老道撤回手印,见苏午仍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回归如常的山行水脉,笑道:“山行水脉轻微移转,已然能有这般效果了,若是大面积改变山行水脉,更易其流转之痕迹,以山行水脉为根基的群山、河泽,必定跟着地动山摇,江翻海沸!不过,那般威势,老道实难做到。我派掌教天师或许可以。” “以人力撬动天地力,竟能做到如此程度?”苏午深深皱眉,未有亲眼见过那般地动山摇的情景,他实难相信老道所言。 老道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请降法坛、修养法剑、展现真箓、奏表敕令、书符请诡——此般种种,哪一项真个是人力所能为?所谓人力撬动天地力,中间总需有个支点,人力于此中能发挥的作用终究有限,让人得以撬动天地力的,实则是那个支点——那个支点才是重中之重!” “贵宗派的支点,莫非就是历代祖师长辈?”苏午想起老道与阴间长辈对话的情景,内心仍有些不寒而栗,便向老道问了一句。 但老道这时却不再回应他。老道眼里重新涌现白光,转而向苏午说道:“出一把力,快找到那诡的影踪了!”苏午心神一凝,立刻为灯笼飘飞贡献力量。 只见灯笼飞上高空,又穿过盘绕群山的云气,越过重重山峦,而后倏然直下,落向一个被烧成了残垣断壁,少有完好房屋的村庄。 村落里,亦能见到一些倒在路面上的尸体。不过,这些尸体身上多有伤势,脖颈上的脑袋大多还好好地安放在上面,纵然能见到一两个尸首分离的村民,他们脖颈处的切口也断不像先前那些村庄的死者那般。 苏午从高处俯瞰这个村子,觉得这村子的一些建筑有些熟悉。他跟着灯笼飘转,看向村落前方的尽头,隐约看到了一座石造牌楼。 石牌楼?!心里刚浮现些微预感,灯笼就倏地飘近了村庄尽头的石牌楼,绕至正面,让苏午得以看清石牌楼上挂着的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秀水河村。 这块牌匾的上方,还披着一道红绸带。诸般情景,与苏午一行刚进秀水河村时,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厉诡来到了秀水河村?!这是它偶然经过?还是它发觉了有生人走近村子里,于是也跟着离开织锦山,往这畔移动了? !老道操纵着黄灯笼,使之低空飞掠,掠过秀水河村一座座房屋,最终穿过一处低矮鄙陋的门楼,飘进了一处屋院里。 灯笼由实化虚,瞬间就将自己隐藏起来。而这处熟悉的院子内,有些老者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他们的脑袋也完好无损的呆在脖颈上,但都已经气绝身亡,这些苏午今早还见过的老人,此时都死在院子里,周身缠绕着浓烈的诡韵,开始加速腐败! 院落一角,临时搭建的马棚中,一匹身材异常壮硕的马骡闷头嚼着食槽里的草料,旁边的青驴左顾右盼,不时扑棱两下耳朵。 而本该依偎在大马骡身旁吃奶的小骡驹,此时却不见了踪影!厉诡来过了秀水河村,导致此地仅存的一些活人全都死亡! 并且令小马骡影踪全无!它明明没有凑足一千人,令一千人留有对它的印象,却仍然开始杀人——这种情况,说明它自身开始‘分化’了,旧身份在诡化人身上复苏,这些旧身份,变成了全新的厉诡,开始到处杀人! ( 正文 334、截江断流(1/2) “道长!” 苏午转头看向老道。 老道神色严肃,根本不用苏午再多言提醒,此时已经掐动手印,操纵灯笼飘转出秀水河村,按原路折返! ——折返回他们先前看过的那个还有诡化活人的村子! 假若织锦山厉诡已经开始分化, 那个村子里的诡化人,必定会跟着出现种种异变。 可他们先前操纵灯笼,经过那个村子的时候,那个村子的诡化人都还是‘正常’的! 灯笼飘飞之速极快, 肉眼难以捕捉。 重重山景化作斑驳光带,不过是十数个呼吸的时间,黄灯笼就折转过了这重重山峦,重临先前遍布诡化村民的庄子。 不同于数分钟前苏午与老道看到的情景, 先前还貌似正常的村落里,此时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 但是, 也不见有一具尸体! 好像先前二人所见的种种情景,乃是一个幻觉! ——苏午清楚,先前所见并非幻觉。 这个村子里的诡化村民,要么是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统统死绝,连尸骨都未留下,要么就是他们像那几个诡化程度较轻的村民一般, 被厉诡悄无声息地转移去了别处! “那几个诡化程度较轻的村民情况如何了?!”苏午立刻出声向老道询问。 老道心领神会, 操纵黄灯笼,再一次飘转。 来到先前转移了那些诡化程度较轻的村民的地点。 此间地处荒山野岭, 有一条小溪从深深茂林里蜿蜒而出,汇向下游的大河。 当时,老道就将几个村民放在了小溪旁边,此下却看不到那些村民的形影。 苏午借着黄灯笼低空环绕密林而行,目光梭巡,看到了溪边有些被人为破坏的藤蔓、树枝,他聚集目力看过去,看到溪边松软的腐殖层上,有些许凌乱的脚印。 “那些人或许是沿着小溪往下游的大河跑去了, 咱们快些过去, 看看能不能寻得他们的影踪!”苏午向老道说着话, 老道默不作声地操纵黄灯笼, 沿着溪流顺流而下。 黄灯笼沿小溪飘转出二三里远, 出了茂密山林, 便见奔流的河水拍击着两岸交叠的乱石,从山林间横过。 在此时, 河岸边立着十余个村民。 他们像是感应到了黄灯笼的临近, 以及此间山川水脉的些微变化, 村民们纷纷转回头来, 冲着黄灯笼, ——冲着依靠黄灯笼作为眼睛与手臂,观察四周、操纵山川龙脉的老道与苏午,无声地笑了笑。 接着, 这些村民一个接一个跳进了大河里! 大河湍急流淌,滚滚奔涌向前。 跳进大河里的村民,几乎眨眼就被河流吞没,变成河流里一个个斑斓的影子,随河水席卷向远方! 村民们跳河前,扭头露出的诡异笑容, 让苏午心中发寒, 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在他内心骤然腾起某种预感的时候, 他便发现,自身对于黄灯笼的掌控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那些为黄灯笼所勾连、总摄的织锦山山川龙脉,好似 被什么力量给淤堵了、半截了,变得不再通常,无法给黄灯笼以更多的加持, 是以让苏午对黄灯笼的操纵能力也骤然下降, 老道眼中涌现白光,双目霎时变得白茫茫一片, 他脸色沉凝得可怕,低声道:“那些诡化人应该是都跳进了河里——不止是诡化村民,那些无头尸体也都爬进了就近的河流里! 山川气脉因为这些尸体被淤堵了! 我们得赶紧退回来! 上清法坛、你的命格、我的符箓法体皆系于这龙脉总枢之上, 我们此时只能身居法坛之中, 脱不开身, 那厉诡很可能借着淤堵山川龙脉, 转而朝我们所在的方位接近了! 它真地过来, 你的师父、师弟师妹就要遭殃了!” 织锦山厉诡分化之后,其可怕之处就彻底显现出来, 役使无头尸体、诡化村民淤堵河流, 致使川流淤堵,气脉堵塞的那只厉诡,或许是织锦山厉诡本体所在,但亦可能是它分化出去的一部分——还有至少三四个织锦山厉诡的分化身,在暗处发力! 这场原本是老道与苏午精心准备的,对织锦山厉诡的围猎, 此时却变成了厉诡对苏午一行的围猎! 局势瞬间颠倒了! 老道顾忌着身后的阴喜脉灶班子等人,说话声音压得极低,仅只有苏午一人能够听见, 苏午心头发紧, 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同门。 师父坐在马车上,目光眺望远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狗剩负责照看护命火堆, 珠儿与青苗忙着淘洗米粮,刷洗锅碗, 现下便开始预备做中午的午饭了。 秀秀在‘老羔子’僵尸的陪伴下,四处玩耍,无忧无虑。 这般平静祥和的情景, 马上就要蒙上厉诡侵袭的阴影。 “师父!” 隔着盘结的斑斓气脉,苏午看到几个同门的身影都变得虚幻了,他向着李岳山高喊一声,将师父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李岳山凝目看着法坛里的大弟子, 不知这个时候大弟子叫自己是做甚么? “怎么了? 要老汉给你搭把手吗?”师父咧嘴笑问道,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 进入织锦山地界以来,他总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 苏午摇了摇头, 忽然脱下身上的那件破褂子——那是‘牛皮唐卡大袍’拟化的破衣裳, 他将那件‘破衣裳’丢给了师父:“您怎穿得这么少?把我这件衣裳穿上罢,山上风大,免得受寒了!” 师父忙接过苏午的破衣裳, 却不肯穿, 要把衣服给苏午掷回来:“你自己穿着罢,老汉哪里穿得少了,老汉暖和着呢!” “穿着吧,师父!”苏午再度出声, 眼神里流露的意味, 让李岳山微微一愣。 他最终没有把衣裳还给苏午,点了点头,目光梭巡四周,看到与珠儿结伴走回来的青苗穿得稍薄了些,便把褂子给青苗披上了:“青苗穿着罢!” 苏午张了张口, 最终未说甚么,又将珠儿唤过来。 把一个黑布条包裹的棍状物隐蔽地递给了她。 旁边勉 强操纵黄灯笼回转的老道,看了那根棍状物一眼,瞳孔微缩。 那黑布里,包裹得正是苏午久未使用的‘火炼真金拷诡杖’。 “你拿着这件东西, 待会儿遇到凶险了就拆开来用,可以将之挥舞起来,亦可以……”苏午向珠儿细说着拷诡杖的用法,在灶班子里,对他的各种手段最没有疑虑有两个, 即被他救下性命的珠儿与青苗。 他话还未说完, 旁边的老道向珠儿开口说道:“老道教你几句咒语,可以更好运使这件东西。” 随后就将咒语低低念了一遍:“太上敕令,超汝亡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这套咒语太过繁复, 一遍就能将之记住者,本也是寥寥无几。 但此时珠儿抓着那根黑布裹着的棍子,登时好似灵光大开,老道将咒语念过一遍,她就全数记了下来,并用力点头道:“我记下了!” 苏午还有些怀疑:“真记下了?” 老道却催促苏午道:“快些和我丨操纵灯笼,当下不可再耽搁时间了!” 珠儿忙安慰苏午:“师兄,我都记下了的,你放心去做事罢!” “好。”苏午定定地看了珠儿一瞬,低声说出几句话来,“珠儿,待会儿若有甚么变故,师兄无法出手援助你们, 就靠你来抵挡变故了。 记着我教你的那几套手诀, 关键时候它们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飞快说完话后,苏午立刻转身回去,凝聚心神,与老道合力操纵黄灯笼归返! 去时瞬息百里的黄灯笼, 此下回返起来, 因为越发淤堵的气脉,速度一降再降,比先前慢了数十倍不止! 珠儿定定地看了大师兄的背影一眼,内心亦预感到了什么,握紧了手里的黑布短棍,将它收入袖中,转身若无其事地回到灶班里, 与青苗一起忙着热锅煮饭。 法坛内, 操纵灯笼的二人,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二人眼中, 原本可以让黄灯笼乘势而飞,周流于灯笼四周的斑斓气脉,此时都渐渐被一层死灰色覆盖了,黄灯笼一旦落入那些死灰色气脉当中,非但不能乘势而飞,反而还会被死灰气脉缠绕,拖拽向下方的山峦! 黄灯笼只能勉力避开那些死灰气脉的贴附, 尽力寻找四周还未被染及的气脉,助力自身脱离! 灯笼乘山川龙脉而飞, 此时, 作为山川龙脉重要组成部分的河流水道,因为诸多诡化人跳入其中,使得河流淤堵,龙脉也就渐渐被死气侵染,难以周流开来, 灯笼无法借力,自然飞转得极其勉强。 而能叫河流都因尸体充塞而淤堵, 孰知此间的水脉里,究竟填塞进了多少尸体?! “秀秀,莫要到处乱跑了,快回来了!”珠儿帮着青苗把火烧旺,转头见秀秀站在平岗边上,看着平岗下环绕的河流,于是便向秀秀唤了一声,免得出现甚么差池。 秀秀伸手指向下方的河道, 扭头看向两位师姐, 另一只手不断比划着。 ‘ ‘ ( 正文 335、“水诡”(2/2) 青苗照顾秀秀时间最久,与秀秀最为亲近, 当下看到秀秀手上动作,瞬间反应过来,神色顿变! 珠儿见青苗神色变化,连忙出声问道:“秀秀说甚么了?” “下面有人! 她说下面的河里有人!”青苗神色紧张,匆忙走向秀秀。 李珠儿转头看了法坛里的老道与苏午一眼,也跟着匆匆迈步过去,先把秀秀带到身边,之后便站在平岗边沿,往底下周流的河水中看去——原本徐徐流淌、宛若镜湖的水面上,此时有一个‘人’被河水推动着,在平岗周围的潜流里打转! ‘她’平躺在水面上, 河水不时浸没过‘她’的面孔, 使‘她’的头发如海草般在水面上飘散开来,露出‘她’高度腐败的脸孔, 那张脸孔上, 面皮已经皴裂遍布血痕, 眼眶里, 眼皮、眼珠更已不复存在! 河面上漂浮着的,并非是一个人, 而是一具尸体! 李珠儿顺着河水的流向,抬头朝远方看去, 从远方流转而来的河面上, 此时已经挤满一具具尸体! 河水勉强地将这些尸体往前推动,朝着平岗缓缓接近而来。 那乌泱泱、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尸体,覆盖了大片大片的河面,即使李珠儿与那些尸体隔得尚远,她仍忍不住头皮发麻,内心油然生出莫大的寒意! 她看着河面上的群尸在河水推动下, 缓缓蠕动, 缓缓接近。 下一刻, 那些尸体又倏忽消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仿佛先前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李珠儿心头悚然,连忙垂目去看平岗下,那具在河水推动下,围着平岗不断徘徊的女尸——可那具女尸,亦在此时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不见了? 那具尸体方才明明还在河里! 小嫂子也看到了的! 对! 小嫂子必定也看到了那具女尸! 李珠儿内心紧张无比,想到身边还站着其他人, 秀秀、青苗师姐都看到了那具尸体, 先前所见并非自己的幻觉, 她匆忙转头, 想要向身旁站着的青苗求证—— 四下里静得可怕, 连山风吹卷得声音都听不见。 珠儿转过头去,看到青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惨白的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这与她平日里常见的青苗师姐-招娣小嫂子简直判若两人, 让她一时间根本不敢呼唤对方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又低头去看自己拉着的秀秀。 秀秀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也仰起脸来,仰起一张苍白的面孔,眼眶里黑漆漆一片,空洞地与珠儿对视! 那股萦绕在珠儿身上,让她遍身发寒的气息, 此时顺着她的脊椎骨,直冲天灵! 秀秀不像是秀秀, 青苗师姐亦不是青苗师姐—— 她心中震骇,顿时要松开自己手里拉着的、如冰块一般寒冷的秀秀手掌! 可是, 那只手掌反过来紧攥住了她的手, 让她无法松开对方! 这個瞬间, 对面站在平岗边缘的青苗,惨白着脸,伸手猛地推了一把珠儿的肩膀! 轰! 珠儿未被控制住的另一只手,在同时掐出一个法印, 刹那间,她眉心黑火翻腾,瞬间覆盖全身! 熊熊黑火燃烧起来, 发‘毕剥,毕剥’的声响! 借着这黑火的燃烧,她看到四周遍布斑斓的气带,一只只惨白的手臂从那些斑斓气带里伸出来,抓向她的身体,要将她拖拽去, 此间根本没有秀秀的影踪, 也不见青苗师姐的形迹, 唯有一个个在斑斓气带里重叠的人影,齐刷刷一片朝着她伸出手臂, 但又惧惮于她周身萦绕的黑火,不敢靠近! 李珠儿不敢懈怠,手上印决霎时变幻, 覆盖全身的熊熊黑火向外扩张,攀附向那些伸过来的惨白手臂, 惨白手臂纷纷回缩,如避蛇蝎! 借着这个时机, 珠儿身形往后猛地一退! 四下里萦绕的斑斓气带尽消失无踪, 在斑斓气带里重叠的人影,以及那一条条苍白手臂也都跟着消无——它们也并非完全消失了踪迹,环绕平岗的河面下, 一条条手臂在水面下随水波微微晃动着, 像是有人站在水面下, 隔着一道水面, 朝平岗边沿的珠儿三人招手! “师姐!别去!” 珠儿心神脱离‘幻觉’的刹那,就看到青苗神色空洞,一脚踩空了,整个身子都往平岗下的河水倾颓而去! 她霎时反应过来, 立刻明白,先前自己遇到的情形,必然也如招娣小嫂子这般, 不同于青苗师姐, 自身有防身手段可用, 是以未被河面下的那只诡拉入水里! 李珠儿疾呼出声,浑身燃烧的黑火尚未熄灭,身形跟着扑出,一把抓住了差一点就掉进河里的青苗, 她手掌抓住青苗手臂的瞬间, 身上覆盖的黑火就像是接触到了甚么可燃物,一瞬将空气都点燃! 黑火顺着看似虚无的空气,往平岗底下的河面攀附而去, 河面荡漾起层层涟漪, 在涟漪中央, 先前珠儿见过的那具女尸再度付出水面。 无数双惨白的手臂, 将那具女尸托举起, 惨白手臂竞相虬结缠绕,把那具女尸托得愈来愈高, 浑身高度腐败的女尸忽地从手臂形成的平台上站立起,遍布烂疮的双脚踩踏虚空,虚空就荡漾起层层涟漪。 一条条手臂顺着那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 抓撤住青苗的脚腕, 将她往涟漪中拖拽! 黑火从彼方倏忽蔓延而来,将那抓着青苗脚腕的手臂都统统点燃! 这些手臂相互虬结攀附,即便被黑火点燃, 也没有半点退缩! 珠儿急得额头冒汗,瞬间想起大师兄交给她的东西,她立刻将那黑布条包裹的短棍攥在手心,正要扯开布条之时, 浑身被厚重衣衫包裹, 连头顶都戴着斗篷,遮住了面孔的老羔子僵尸跳过来, 一只掌心漆黑的手掌猛地按在那抓着青苗手腕的惨白手臂上,将那手臂涂黑, 漆黑色顺着那条手臂朝上不断蔓延, 被涂黑的部分像是变成了僵硬的木头,横在半空,一动不动——被‘黑殃’涂黑的厉诡,会暂时丧失杀人规律,丧失杀人目标。 克制的时间长短, 全看那只厉诡自身的恐怖能力能不能超过黑殃! 不过, 当下哪怕是短瞬地令‘水诡’暂时丧失杀人规则,中断杀人目标,也足够珠儿将青苗拽回来,拽到平岗上了! 珠儿拉着青苗,一瞬挣脱了漆黑手掌的拉扯,朝后不断倒退, 哑女秀秀小手上控尸手诀变幻, 指挥老羔子僵尸挡在水诡以前,自己亦跟着后退,和师父、众师姐师兄聚集到一起! 从涟漪里伸出来的水诡手臂被涂黑了大半, 仍有少量惨白手掌顺着还在不断荡漾的涟漪,朝着灶班子一众人抓过来。 并且, 那些被黑殃涂黑的手臂,此时亦加速恢复原本色泽,跟着涟漪加入拉扯灶班子众活人的行列中。 李岳山神色凝重, 把薪柴洒在周围, 随即以烧魂火将薪柴引燃! 熊熊烈火瞬间环绕四周,炽烈的热力驱散了众弟子内心的阴冷, 浑身尤在不停燃着黑火的珠儿,双手探入周遭的火圈里,黑火如水般流入烧魂火中,使得烧魂火威能大涨,引燃了虚空,隔绝了此间空气的流转! 从‘水诡’脚下荡漾开的涟漪, 终于无法扩散到阴喜脉灶班子众人身畔,那些从最近处的涟漪里伸出来的惨白手臂,只能相互缠绕虬结着,向灶班子这畔接近。 老羔子僵尸从半路里杀出, 漆黑的手掌不断涂抹伸过来的水诡手臂, 使之不断僵立, 短暂丧失杀人目标! 水诡本体就立在平岗外的虚空中,涟漪还在从她那双露出森森白骨的脚掌下弥散,往四周不断推运。 “这只厉诡可以令空气都生出涟漪, 它的手掌会随着涟漪出现,将就近的活人拉扯到水里淹死,进而成为它的一部分!”李岳山看着木僵不动的水诡,估算着它与自己等人之间的距离, ——此般僵持必定不会长久, 当这只水诡发觉它无法将涟漪散播到自己等人身边时,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它很可能再度迈步,朝众人靠近, 再一次播撒涟漪。 孰知其脚下下一次弥散出的涟漪,会不会‘漫淹’过烧魂火,出现在众人近处?! 这只厉诡,李岳山上一次关押‘织锦山厉诡’时,根本没有遇见过, 可见这只厉诡应该是‘织锦山厉诡’新的分体! ‘织锦山厉诡’的其他分体,或许还在往这边接近,随着厉诡齐聚此间,形势会越发地严峻! “师父,水火不能相容! 假若大火铺满这里, 它还能把涟漪散播到各处吗?!”李珠儿站在众人身前,她浑身燃烧的黑火炽烈而熊旺,偏偏不会点燃站在她周围的人,像是温驯的蟒蛇一般, 既危险,又美丽。 珠儿看着那些递进而来的涟漪,向师父出声询问。 “珠儿,难道有办法令火焰铺满此间?”李岳山越发弄不明白自己收的这班弟子是甚么‘妖魔鬼怪’了,苏午已经够让他吃惊,现下又出来个李珠儿, 他索性也不管后辈们的事情,不去纠结这些,一切以实用为主。 “我可以试试。” 珠儿谨慎地回答着。 “那便试试! 有甚么需要师父帮助的,你就尽管开口!”李岳山立刻着其他弟子架油锅,烧柴禾, 同时拿出了改良版的五内罐, 向李珠儿道:“设法留下它的一缕诡韵! 算出它的命格, 当场把它油炸——织锦山厉诡此时既是最强的时候,也是最弱的时候,它分化的时候,每个分化的部分都会短瞬呈现出固定命格, 抓住这个机会, 油炸了它还是可行的!” 正文 336、“师父”(一)(1/2) 李岳山向三弟子-李珠儿嘱咐着,把改良版的五内罐抛给了对方。 珠儿将漆黑的虎头罐抱在怀里, 她此时浑身衣物已被烧毁了, 黑火包裹下的身躯却是光溜溜的。 当下情势危急, 身上又有黑火遮羞, 珠儿亦顾不得许多。 她心里回想着师兄交给自己的三套控火手诀,抱着五内罐,口中念念有词:“人初大灶,顺天应人。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嘴里不断念诵这四句传自师父的咒语时, 珠儿亦聚集着念头, 观想那道漆黑的影子, 那道将身上一缕黑火剥落下来,传递到她身上的黑影。 李珠儿仅仅是转动念头,回想起自己先前见过的那道黑影,那道黑影就好似从某处苏醒过来,它的身影瞬间占据了珠儿的所有念头! 珠儿浑身包裹的黑火焰光更炽, 勾连了环绕四下的烧魂火圈,猛然向外扩张而去,覆盖了大片大片的虚空,将火焰弥散到各处! 那些由‘水诡’脚下向四周发散的涟漪, 果然因为黑火占据了四周打量的空间,而无法将波纹扩散过来,开始不断退避,不断被挤压回‘水诡’的脚下! 竟然能行?! 李岳山凝目看着在四周铺散开的熊熊黑火,眼光大亮! 黑火如潮水般翻腾, 眼看就要淹没那道静立不动的‘水诡’身影。 ‘叮当当当——’ 这时, 一阵铃铛声忽然自山岗下响起了。 听得铃铛声的灶班众人表情各异,都不约而同地对这阵铃铛声产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自觉之前好似经常听到这样的铃铛声。 ‘叮当当当……’ 铃铛声从山岗下徐徐接近而来, 而在众人听闻这阵铃铛声,只一晃神的时间,那些铺满四周的熊熊黑火,连同居于火中的李珠儿身影,都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水诡’脚下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再度开始扩张, 一只只惨白的手掌从涟漪里伸出来,不断挥舞着, 带起一阵阵卷裹着冰冷水汽的风, 压得围绕灶班众人的烧魂火渐渐抬不起头。 作为烧魂火燃料的柴禾,都渐渐渗出水滴, 在火焰灼烧下,水滴变成细碎的气泡,于‘滋滋’的声响里变成一阵阵白气,使得燃烧的烧魂火又微弱许多。 “珠儿!” “珠儿去哪里了?!” 李岳山举目四顾。 山岗上, 除了近处全心操纵灯笼回转的上清法坛内的苏午、老道二人, 以及李岳山身边的秀秀、狗剩, 远处的水诡, 根本未见有珠儿的形迹!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人一晃神的当儿,便带着滚滚黑火直接消失了,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橡皮擦,擦去了这个人在此间的存在痕迹! 李岳山心头毛骨悚然! 他看了看朝向自己等人不断扩散来的涟漪, 心中无比确信——织锦山厉诡的某一个部分已经赶来了这里, 正是它赶来此地, 才导致了珠儿的‘消失’! 是那阵铃铛声么? ‘叮当……’ 师父内心转念的时候,铃铛声就在他身后倏忽响起。 铃铛声响了几个呼吸就顿止, 跟着, 一个细细的、因为中气不足而显得极为柔弱的女声,就在师父身后响起了:“师兄,我来看你啦……” 陡地听到这个声音,李岳山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脸色微微泛白、鹅蛋脸盘,梳着双螺髻的师妹; 穿着花袄子,坐在田埂边上,小脚在清水沟里荡来荡去的师妹; 总是体弱多病,却在昏黄油灯下给自己缝着衣裳的师妹。 他浑身颤抖, 心中痛极又恨——厉诡,该死的厉诡! 怎能如此作践自己的师妹?! 师父肩膀颤抖着,按住了身畔的狗剩与秀秀,低沉着嗓音嘱咐着:“莫要回头看,这只厉诡擅长在人背后突然唤其姓名, 只要其人回头, 就会被它叫走心魂儿,成为行尸走肉! 它也是织锦山厉诡的一部分!” 李岳山按住了两个弟子,阻止他们回头,自己却在数次调整呼吸过后,缓缓转回了头。 好些年未曾见过了, 自己都老了, 师妹还是从前的模样吗? 应该还会是从前的模样罢…… 心里转动着些不着四六的念头,师父回过身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师妹’。 ‘师妹’穿着庙殿里的神像常披的袍子, 那袍子因为许久无人更换, 已经遍布尘灰,破了好几个窟窿。 窟窿里,隐约可见师妹依旧光洁如新的藕荷色衣裙。 她修长的脖颈上有一道不可忽视的裂缝,那道裂缝将她的首级与脖颈完全分离了——此时头颅只是端正安放在了脖颈上,未有真正与脖颈相连。 师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与师父每天入睡后,在梦里看到的师妹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的样子果然没有变化, 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 就连师父、师娘、师弟的面貌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们的脑袋接在师妹的肩膀、后颈上,簇拥着中央师妹的头颅,都含笑看着李岳山。 李岳山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苍老的面孔上却有着与年轻人初见心上人时的畏怯又渴望的笑容, 他抚摸着自己斑白的鬓发,眼睛定定地看着师妹, 师妹的面孔开始腐败, 师父师娘、师弟的面容都开始脱水萎缩干瘪, 可在李岳山眼里, 他们还是如初的旧模样。 “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倒显得我老了哩……”李岳山开口说着话,眼睛里蕴着脉脉温情, 对面的师妹依旧笑得温柔,可她的眼睛里, 根本没有李岳山的身影:“师兄,我很想你。 大家都很想你, 你和我们走罢, 我们就像当初一样,整个灶班子聚在一起,无忧无虑,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啊!”李岳山认可地点着头,笑出了泪花,“老汉——师兄我东奔西跑这么多年,一直就盼着这一天呢! 盼着我们团聚, 现下世间人们都信底下有地府, 人死了以后可以在地府 其 实师妹,你明白的, 我也明白——底下哪里有甚么地府呀,只有一个阴间——那阴间也不是正常人的魂灵能呆得住的地方呀! 所以师兄我啊, 我为咱们整个灶班子塑了几座庙, 我先把你们等安放进去, 等以后哪天,我遭殃了, 死了, 也可以让后辈把我送进去——师兄就盼着这天呢! 盼着这天呢!” 师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他看到了想见的人, 便觉得这是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他满面通红, 好似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对着对的人,就有不尽的倾诉欲。 可对面的‘人儿’并不在意他后头说了什么,只听到他答应了自己的邀请,于是师妹开心得笑了起来,整张褶皱腐败的脸孔因这笑容, 竟显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感:“师兄愿意和我走就好哩, 我们可以永远不开了, 师兄,我们永远不分开——” “对!对!对!”李岳山用力应着声,好像自己的话语就是能扎穿铁石的钢钉,就是皇帝的玉玺,盖在纸面上,那就作数了,永远变不了了! 他的理智明白, 眼前这位师妹所说的‘永远不分开’, 与他所希望的‘永远不分开’相差很远, 两者所盼望的,并非同一个目的, 但那又如何呢? 师妹说出了这句话,那就变不了了, 这话是师妹说出来的,自己答应了,那就变不了了。 李岳山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的师妹,从她皮肉干瘪腐败凸显出的骨相上,好似看到了当初温柔可人的青春少女。 佛家有‘红粉骷髅’之说, 色欲绝断至于最后, 见美人如见骷髅。 那这般从骷髅上观见美人,又该是聚集了多大的执念?! “师妹, 当初师兄把你、师父、师娘、师弟都各自安排了庙殿,不让你们聚到一块去,便是为了避免让你们长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子, 你们怎么还聚在一起了呀?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丑样子,怎好意思出来见人?”李岳山含笑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问着话。 干瘪的骷髅脸嗔怪地瞪了李岳山一眼,细细的嗓音从那张不断冲出腐臭气味的嘴巴里吐出:“师兄这是嫌师妹长得丑啦? 我本是要一个人来看师兄的, 但爹爹、阿娘、师弟他们非要一块跟来, 于是便一块来了, 师兄, 难道你不想爹爹他娘他们吗?” 簇拥着‘师妹’的那三个腐烂头颅缓缓蠕动起来,空洞的眼眶对着李岳山, 好似都在向李岳山发出无声的质问。 ‘你便只想你的师妹, 不想你师父、师娘, 不想你这么久未见的师弟?’ “想的,想的。 都是想的。”李岳山点着头,脸上笑意未变,“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但是为什么要把我的小骡驹要一并牵来? 这是我留给后辈的财产啊…… 师父、师娘, 带走我也便罢了, 难道要将我 的弟子也一并带走吗?” 簇拥着‘师妹’的那三个头颅缓缓转动着,用空洞的眼眶相互对视,像是在无声地商议着什么, 在这个过程里, ‘师妹’含笑而立, 始终未发一言, 她的干瘪手掌拉着一根缰绳, 缰绳后牵着一头虽然肥壮、但一看便知还未脱幼胎多久的骡驹子, 骡驹子低着头, 肚子奇大, 两个大大的鼻孔里往外喷着黑火。 ( 正文 337、“师父”(二)(2/2) 被‘师妹’的手掌牵着的这头骡驹子,显然就是李岳山购得的那匹怀孕马骡下的崽子。 它被‘师妹’牵来了此畔, 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尚未明了, 而它的体型因为中间发生的一些未明之事,又一次壮大了不少, 浑身胎毛未褪, 身上处处都能看出刚初生小驹子特有的特征, 但体型俨然已是长了一个多月的骡驹才能有的体型了。 小骡驹的鼻孔里喷着漆黑的火焰, 肚子变得齐大, 里面像是藏着甚么东西。 李岳山的目光在小骡驹的肚子上微微停留,接着看向那三颗簇拥着‘师妹首级’的头颅,看它们商量出了甚么结果。 三颗头颅缓缓转向,面对着李岳山, 它们下颌微动, 张开的嘴里发出了声音。 左边师父的面孔微声说道:“你把我们各自分开,关在一座座庙里……令我们做织锦山的山神、水神……这本是件好事…… 但是我们都没有成神啊…… 你的法子是无效的。 我们不能成神, 便只有死了——若我们死了,那还怎么关住身上的厉诡呢? 便只好找到你的师妹, 几個人聚到一块去,少消耗些力量, 还能活得长些…… 至于你的弟子,想带走它的也不是我们, 是另外的诡。 织锦山厉诡——又分化出了一个‘吃人诡’……” 李岳山的‘师父’、‘师娘’、‘师弟’这三颗脑袋,竟然也能如‘师妹’一般,同李岳山做着交流。 它们各自身上都萦绕着淡淡诡韵, 但又隐约有一丝生气与诡韵相互绞缠着, 状态奇异, 它们当下究竟是人是诡,也唯有李岳山心中清楚。 李岳山听过师父的话,未置可否,转而看向了‘师妹’。 他的左手拇指抵着右手掌心, 对面的‘师妹’不由自主地松开缰绳, 也将右手拇指抵着左手掌心。 她抬起眼, 就听到师兄向她问话:“师妹,师父他们说得是真的吗?有没有骗我甚么?” 师妹在原地顿了顿, 保持着右手拇指抵着左手掌心,悬在胸口的动作, 支支吾吾地道:“他们,他们大部分说得都是真的哩……” “你在走之前, 与我共同在烧魂火灶前立了誓, 两心相知,如火交融,永无欺瞒。”李岳山温和地看着‘师妹’,与他暴躁易怒的性子判若两人,他继续缓缓说道,“所以师妹,你不能骗我的, 我亦不会骗你, 对么?” “师兄……”骷髅仰脸与李岳山对视,那双空洞的眼眶里,竟有亮光点亮了片刻,随着亮光闪烁,‘师妹’亦转而道,“师兄……你塑造的神灵并非无用…… 成神的确实不是我们…… 但织锦山厉诡本体从我们身上脱离了…… 它仅仅留了边角部分在我们身上, 本体则承接了香火, 现下已然成神了——织锦山神便是它了!” 当下的‘师妹’一言一语,比先前更加真实,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哪怕它的躯壳腐烂, 但却让人能感受到它的生机! 李岳山眼里闪烁泪光,拇指依旧抵着掌心,轻声道:“师妹辛苦了,你不负承诺,师兄亦不会辜负你的——” 他还在说着话, 对面的‘师妹’却扯下自己头顶上一缕枯黄腐臭的发丝, 递给李岳山, ‘师妹’空洞的眼眶里, 亮光渐渐黯灭, 在那点点光火黯灭前,它面上露出恐怖的笑容, 却让李岳山想起师妹与自己告别时候的笑脸:“师兄,再将我们油炸一次罢,你须要快一些,然后出全力去应对织锦山神哩——” 亮光黯灭了。 李岳山接住那一缕枯黄的头发, 怔怔看着对面肩膀上顶着四颗头颅的师妹。 师妹温柔地笑着,看着他手里的发丝:“你扯人家的头发做什么呀?师兄——” 它话音一变, 阴冷地、饱含怨怒的嗓音从口中迸出:“把头发还我!!!” 那干瘪头颅大张开口, 它的口中一片漆黑, 原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嘴巴,随着它嘶吼而猛然撑大, 大得遮住了‘师妹’的身形, 遮住了师父师娘、师弟的脑袋,在半空中耸立成一道漆黑的门户, 这是两扇遍布斑驳门钉的朱红大门,门上的匾额被阴云遮蔽着,难见其上字迹。 而两扇门间微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陶俑侍女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一手扒着门缝,一手伸出,朝着李岳山轻轻招手。 李岳山顿觉神智迷乱, 四下尽数变成了五光十色的彩云,簇拥着自己投向那个门户, 自己的身形愈来愈轻, 浑身好似长出了羽毛, 生出了翅膀,飞向那道门户。 朱门裂开缝隙, 门内有女俑探头招手——此般情景,常常在一些大贵族、高官的墓葬里可以看到。 那两扇朱门后, 便是仙界的所在。 而女俑从门内探出头来,朝前招手——正是有朝墓主人招手,请其羽化登仙之意! 但是, 与师妹所容纳的厉诡多次打交道的李岳山却明白, 当下自己看到这副情景, 说明师妹容纳的那只厉诡,现下正要招走自己的心魂,让自身瞬间殒命! 那两扇朱门,以及朱门缝里探头的女俑,就是这只诡的本形! 身临此般情景,李岳山并不慌张。 他嘴里怒喝着:“几十年前你都容不下我,今天就能容得下我了么? 让我试试你的成色!” 师父一手五指张开,猛然包住右手拳头,抱拳于胸,怒声大喝:“风!风!风!” 随着他振声吼啸, 四下里好似真个有清风涌起, 清风奔腾, 渐成猎猎大风, 围绕师父形成了风旋! 他双手十指交叉叠握, 叠握着的双掌朝前直推出, 跟着大吼:“火!火!火!” 嗡—— 话音一落,身后虚空就振荡开来,好似被烈火焚烧得微微扭曲, 跟着就有蓬蓬火焰在身后燃烧起, 在烈风的推动下 那一团团颜色或偏向金红,或偏向金黄的焰火开始聚集起来! 这团团焰火, 皆是师父在各地开庙装脏,每开出一座庙后,庙宇返送给他的人愿薪火! 一团团焰火或大或小, 足足三五十团! 此时, 一团团薪火在烈风的推动下,倏忽汇集在一起,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这道火人朝前迈步,熊熊烈火漫淹过李岳山周身,将他周身也点燃, 涌动的火光里, 隐约可见一道道神牌! ‘石头娘娘’…… ‘桥王菩萨’…… ‘马头神’…… ‘河鱼主’…… 一道道神牌在焰流里闪动微光, 将覆盖了李岳山周身的‘火人’身形撑得更加广大, 那朝着李岳山不断招手的‘墓门女俑’身体一点点探出门缝, 从仅仅只是头颅和双手探出门, 至半个身子探出门, 至整个身子完全探出墓门! 当她整个身子完全探出墓门以后,她那张刷着白粉的脸上,双眼眼白翻动,怨毒地瞪着十几步外的李岳山——‘仙门’已经合拢, 她再也无能为力, 无法将李岳山真正拉进门内了! ‘墓门女俑’瞪视着李岳山, 李岳山的身形被薪火包围着, 觉得自己原本轻盈的身体,此下又变得沉重起来, 簇拥在周围,五光十色的云彩都被薪火点燃,烧成滚滚黑烟, 他的身形在这阵黑烟里朝下坠落, 下方仍是茫茫虚空。 当他自身感觉到坠落感的刹那——自身也就回归了现实。 浑身燃烧的薪火不见影踪, 覆盖自身,撑开天地的火人完全没有留下形迹, 仿佛先前一切仅仅是场幻梦。 但李岳山看向身前, ‘师妹’又变成了他梦境中完好的、青春的模样,看得他内心阵阵抽痛,他咧嘴笑着:“还不如先前那副样子哩, 这样,师兄把你关起来的时候, 也没那么难受。” ‘师妹’此时只是笑, 没有任何动作, 连同肩膀上另外三个脑袋,一齐看着李岳山。 李岳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一眼师妹,之后倏忽转回身,取出了褡裢袋里作为备用的旧版五内罐,将先前得到的那一缕头发填入顶上的罐口中, 把纸条塞入筑成黑虎头形状的老虎嘴里, 老虎口齿交错, 蜿蜒墨痕罗列于被它渐吐出的纸条上。 纸条上显出六道三叉的命格。 六两三钱。 这是‘师妹’容纳的完整的‘招魂诡-墓门女俑’加上仅仅截留了极少部分‘织锦山厉诡’分体的师父师娘、师弟三人体内的厉诡结合,形成的一个固定命格。 “秀秀、狗剩, 你们来搬柴烧锅!” 李岳山向一直未有回头查看动静的两个童子吩咐着, 自身则去蟒皮袋子里,倒出了六两三钱的收魂米, 他身形半跨出火圈外, 将那碗收魂米摆在圈外。 一直没有动静的‘师妹’垂目看向那碗米, 连同肩膀上的三颗脑袋都看着那碗米, 随后, ‘她’迈步走近了那碗米, 身形化作了一阵青烟, 融入米中。 那碗米便瞬间涌出阴冷的气息,米粒不断膨胀,阴绿色的霉斑开始覆盖于渐渐蒸熟的米饭表面! 这时间, 狗剩搬来了柴禾, 秀秀烧热了油锅。 灶班子已知今日极可能要面对厉诡, 薪柴等物自然都提前准备好了。 正文 338、“师父”(三)(1/2) “六两三钱的命格, 从哪里去寻小诡给你们装五脏啊,师父师娘、师弟师妹……” 李岳山端着那碗已经蒸熟的收魂米,口中喃喃自语。 这一次, 他没有戴手套, 便那样徒手端着那碗冷到极致的收魂米, 与瓷碗接触的手掌都开始泛起青灰色,血流逐渐不畅。 “师父,我来帮您吧……”帮着收拾杂务的青苗,看到师父这般精神恍惚的模样,内心实在不忍,于是轻轻出声说道。 “不用,不用。”李岳山连连摇头, 笑着看了看青苗, 同她说道:“青苗,你看顾好周围的烧魂火,莫要叫它熄灭就好——这火还能挡外面那个水诡一阵儿,师父赶在那水诡逼过来之前, 把它油炸了!” 他向青苗示意了一下手里散发着阵阵寒意的米碗, 青苗抿着嘴轻轻点头, 转而在火圈里不断填入柴禾,使早已被涟漪压得抬不起头的烧魂火火势稍微蓬勃些许,能抗御水诡的涟漪更久的时间。 水诡站在平岗边缘的上空, 它微微抬起了头, 脑袋转动, 看向了距离灶班子一众人不远处的法坛。 看到它的动作,青苗内心生出不好的预感。 黑骡驹子默然立在山岗的下坡口,鼻孔里不时喷出一团团黑火,它的腹部微微收缩蠕动着, 先前那三个脑袋还是说了几句真话——黑骡驹子的肚子里,被容纳进了一只吃人诡,珠儿连同其所招引来的黑火,都被吃人诡吃了, 不过, 看黑骡驹子当下鼻孔里不断喷出黑火的迹象来看, 吃人诡还未真正消化‘珠儿’。 珠儿还在它肚子里活着! 骡驹的腹部收缩浮动得越发地快, 它不时甩一甩尾巴, 痛苦地呻吟两声, 偶尔张嘴发出‘喂咴——喂咴’的声音,大张着嘴甩着脑袋,像是想把甚么东西从嘴里吐出来,却始终无法做到。 它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不明白自己肚子里容纳进了一只厉诡象征着什么, 只知道现下肚子里的东西让自己不舒服了, 于是它便用自己的所有力量去反抗肚子里的东西——无人教授它怎样反抗,亦无人有暇协助它什么,它的一切反抗便全凭本能。 此时,油锅已经烧热, 油面上大片大片的气泡分散开来,倏忽消失, 缕缕青烟跟着从油锅里升腾而起。 师父端着那碗已经收容了厉诡的收魂米,见此情景,深吸一口气,手腕一翻,就将那碗收魂米直接倒进了油锅中! 哗! 大片大片的气泡从油锅里翻腾而起, 随着那一团团气泡崩解, 有四颗人头从油面上探了出来! 面目苍老的师父师娘; 形容年轻的师弟师妹。 四颗人头都静静看着李岳山,一句句话语从他们口中吐出。 师父说:“你本来便不该这般做的,岳山。假若你当时只将我们各自体内容纳的厉诡油炸,现下哪里还有这么多事?何需要受这般多的折磨?” 师娘神色浑浑噩噩,脑袋转动着,看看旁边的师父,又看看另一侧的师妹。 她没有开口说话, 属于‘人’的情感已经从她那张面孔上流失了很多。 师弟眼神悲伤地看着李岳山,低沉道:“我被困在泥胎里数十年,今时总算脱离,却也仍不得自由——师兄,你可知与厉诡为伴,被厉诡不断侵蚀去神志,究竟有多痛苦?! 谅你是不知道的! 这数十年来,厉诡的侵袭就好似一把锉刀,正在不断磋磨去我的自我, 我也将要成为厉诡的一部分了—— 师兄,你何不动手,直接杀了我?!” 李岳山满面歉疚地看着师弟,嘴唇嗫嚅着,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最终承受这份痛苦的,终究是他们。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多说? 哪怕告诉他们, 唯有将他们与厉诡一同封押,才能最大限度地压制‘织锦山厉诡’的力量,令‘织锦山厉诡’的命格趋于固定——可是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替他们做出这般让他们承受痛苦的决定?! “就快了,就快了…… 师兄也会去陪你们的,师兄也会去赎罪。 师弟,都是师兄对不住你……”李岳山沙哑着嗓子,终于说出了几句话。 师弟盯着他,只是冷笑,并不回应。 “不要过于自责了,师兄。 这本来就是当初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你只是作为最后那個人, 执行了我们的选择而已。 只是——只是我想到,师兄,我们没有第二世可以活了,这世间也没有可供人轮回的阴曹地府, 那么从此后, 我们便是结局已定了……”师妹的头颅在漆黑色的油面上沉浮着,她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眼睛里像是有星光闪动, 惊心动魄, 杀人放火。 李岳山嘴巴微微张开, 心脏用力地跳动着, 难言的疼痛从胸腔中乍起,直贯天灵! 哗—— 柴锅里, 油脂翻腾着,一双惨白的手臂趁着这油脂翻腾带出的大片气泡,趁着李岳山心神一刹那的恍惚,猛然抓在了油锅边缘, 被浸入油锅中的厉诡猛然挣扎开来, 就要趁此时机从油锅中抽身! “师父!” 旁边密切关注这一切的青苗双眼中涌出泪水,却不得不出声提醒师父。 而在她出声提醒的同时, 李岳山已经收敛了神色,厉声大喝:“都是厉诡蛊惑人心,企图脱逃的手段而已,我怎可能会信!” 他抄起锅铲, 猛力拍打那双扒住锅边的手掌, 那双纤细的、浮现些许青筋的手掌。 嘭!嘭!嘭! 铁铲狠狠击打在那双女子的手掌上, 也重重拍在李岳山的心头! 铁锅里的四颗脑袋浮浮沉沉。 铁铲将那双手掌拍进油锅里,进而拍打在那四颗头颅上, 师弟仰起了脸,眼神与李岳山的目光相对:“你真地觉得这都是诡蛊惑人心的手段么?师兄,你不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被你油炸的了么?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以活人之身入油锅, 自身活气与厉诡诡韵都被收魂米封押住了,相互纠缠,互相磋磨—— 我们是死不得, 也活不得的! 师兄, 你都忘了吗?!” 嘭! 李岳山双目发红,铁铲将师弟的脑袋死死按进了油锅里,复又将师父、师娘、师妹都压入油锅里, 油脂迅速被吸收, 一声声悲伤的呼唤从油面下响起。 “师兄,师兄……” “记得我,记得我……” 这声音钻进了李岳山内心最疼痛的地方,在那里不断生长,长成带刺的荆棘,转而刺出更多的伤口。 师父面目冷峻, 眼神赤红, 一个劲地翻动油锅,嘴里只是大声吼着:“火!火!火!” 虚幻的神牌在他眼前渐次闪过。 石头娘娘、河鱼主…… 他的鼻孔里、耳朵中、口中,乃至眼睛里都涌出血红的薪火,那火扑进了油锅里,将一锅炸诡油也点燃了, 骤冲起的大火烧卷了师父的胡须、头发, 也将铁锅里的油脂迅速收尽! 油脂收尽, 火亦熄灭。 锅底静静端立着一个泥偶。 这泥偶有四颗头颅,乃为一对苍老夫妇, 一年轻女子,一儒雅青年。 面目惟妙惟肖, 与李岳山想象中的那四张面孔一模一样。 它们保持着寂静, 犹如死物。 李岳山颤抖着手,将那泥偶从油锅里捡起来了,他端详着那四张面孔良久,又眼神茫然地举目四顾,像是在寻找甚么。 一旁的青苗会意了, 忙将陶壶搬过来:“师父,油壶在这里!” “好,好。”师父点着头,蹲下身去,将泥偶捧到油壶上方,用力挤压——一股股漆黑油脂就顺着他的指缝挤到了油壶里。 哗啦啦—— 他用力握着那只泥偶, 满面空洞的悲伤, 眼眶微红, 眼里却始终没有泪水低落。 那倾泻入油壶的油脂,此时就像他心里淌落的泪水了。 师父封好了油壶,将泥偶揣入怀中, 他还未得片刻喘息恢复的机会,那站在平岗边缘上空的水诡,此时转向上清法坛里的苏午、老道二人,高度腐烂发黑的双脚迈出了步子, 层层涟漪浮动, 尽向着上清法坛内的二人铺展而去! 一只只惨白的手掌从临近法坛的涟漪里伸出,抓向法坛周围盘绕的气脉! 嘭! 这时, 法坛供桌上放着的印纽忽然自动腾起,一瞬盖在黄纸上, 那黄纸一瞬飘向高空, 下一刻, 被惨白手掌抓扯的几道气脉,变作了紫红的雷霆,一瞬击在那些手掌上,将之击打得连连后退! 印纽回归原位。 涟漪里再度显出手掌,不死心地欲要再度抓扯气脉,将之撕开,彻底侵入法坛内! 法坛上, 帝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 剧烈摇动, 无形的声波从法坛内扩散到法坛外,逼压得那些铺散开的涟漪向后层层退避,避开法坛周围三丈,但下一瞬,水诡迈步走近,涟漪再度压迫进三丈范围内, 抵近了法坛周围! 帝钟的声波被水诡压制! 法坛一角,镇坛木像是被无形的手抓起, 重重拍落! 啪! 万神咸听四个阴刻字迹上闪动金光, 压得水诡向后生生退出了三步! 水诡停顿了刹那, 又再次朝前迈步。 而此时, 列于法坛中的法器已没一件可用! 正文 339、“师父”(四)(2/2) “青苗,你照顾着两个师弟师妹。” 师父看到法坛那边的情况,先把青苗叫过来,嘱咐了她一句。 青苗看了看法坛那边,又看看师父平静的脸色,她像是预感到了甚么,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师父:“师父,还是小心为上……” “老汉自然会小心应付的。 你放心罢!”师父微微笑了笑,便转过身去,就要迈步走出火圈。 他脸色平静, 眼底满是绝然之色。 “喂哕哕哕哕——” 这时, 山岗缓坡上的骡驹子骤然发出一声嘶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连李岳山都忍不住扭头去看那骡驹子, 骡驹鼻孔里喷出熊熊的黑火焰流,鼓凸的肚子蠕动得愈发剧烈,它的蹄子不停刨着泥土,显得极其焦躁不安! 它脑袋剧烈甩动着, 大张着口, 而后, 像是猛然呕吐着,抻着脖子,仰头吐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霎裂解开来,化作熊熊的黑炎,刹那铺满整个山岗, 黑火倾盖之地, 水诡的涟漪阵阵败退! 火焰熊熊推进,那一圈圈涟漪被黑火压制得缩回了水诡脚下, 李珠儿的身形在黑火里若隐若现, 她乘着黑火,倏忽接近水诡,伸出包裹着熊熊烈焰的手臂,抓向水诡的肩膀——这时,水诡却未有继续迫近法坛,而是直接向后退却, 层层涟漪往身后荡漾, 与山岗下周流的河水相接触——水诡的身形倏忽消失在了水中! 它察觉到李珠儿周身黑火对自己的威胁,是以选择了直接退避! 漫天流转的黑火徐徐收敛起, 珠儿从黑火中浮现出俏丽的面孔,笑着看向灶班众人:“暂时安全了,水诡已经被逼走了——方才差一些就能留住它,可惜它提前一步逃走了。” 女子身形隐藏在黑火中, 唯独右手里握着一根金色的短棒, 那短棒上雕琢着莫名文字,有金色的烈焰从短棒上飘散出,融入包裹珠儿周身的熊熊黑火中,使得黑火的威势更重,原本显得诡异阴森的黑火,因这丝丝缕缕金色烈焰的融入,竟有了几分正大光明之感。 这能燃烧金焰的短棒, 自然是苏午交托给珠儿的火炼真金拷诡杖。 方才在吃人诡的肚子里,若非她关键时候诵念出老道教授的咒语,催使这根拷诡杖,她都不一定能成功脱困! 这根拷诡杖十分好用, 让珠儿有如臂使指,好似冥冥之中与之有某种联系的感觉。 李岳山将要迈出火圈的脚收了回去, 他看向了法坛中,陷入沉寂的大弟子与老道,皱眉缓声道:“老汉得到了一些消息——织锦山厉诡的本体已经与此间山川水脉相连, 成为织锦山神。 不论是水诡、吃人诡、墓门女俑其实都是它的分体而已。 它的本体, 现下或许便在与你大师兄、老道他俩‘斗法’。 看当下这情形, 他们俩面对的形势不容乐观。 我们在这里干等,却是帮助不了他们半分。” “那便让我去罢,我去助大师兄一臂之力!”李珠儿眼神坚定,握着那根黄金短棒,她自觉己身力量大增。 “你知道那厉诡现在何处与你大师兄他们斗法?” 李岳山向珠儿问了一句。 珠儿哑口无言。 师父咧嘴笑了笑, 神色温和,向珠儿招招手,将她叫到了近前:“你留在这里罢,和你的师姐、师弟师妹们看顾这里,水诡就在高岗下,你大师兄他们一日不死, 水诡必不会轻易脱离, 肯定还会再度侵袭过来。 这一次, 就让师父过去, 师父掌握着织锦山厉诡的一部分,寻找它的形迹更容易些。” 珠儿神色犹豫, 青苗也满脸担忧。 秀秀仰脸看着师父,虽然年纪幼小,但内心隐约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仿佛这就是最后一次再见师父了。 “师父,那厉诡的命格都非是固定的, 你没有办法油炸它,去了有什么用啊?”狗剩低声说话,心里有些伤感,不愿让师父这么离开。 师父一巴掌拍在狗剩脑袋上, 骂道:“这灶班子是从老汉手里传下来的, 老汉的手段,你個狗崽子知道几样?! 集薪火法你学了吗? 灶火祝由你了解多少? 这些法门,你们大师兄都只是作了记录,留了笔记而已,你们现下就根本还学不了! 甚么都不知道,不学无术,还敢说你师父我没用?!” 狗剩捂着脑袋,不敢再多说话。 李珠儿在旁劝道:“师父,其实狗剩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纵然您掌握许多法门,可总要有机会与厉诡照面才能使用这般法门, 我担心……” “不用担心。” 师父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山坡上那匹低头嚼着青草,吃完青草又去吞石头的骡驹,他指着那头骡驹说道:“我带着它一起去。 它容纳了吃人诡, 自身却一点事也没有,可见也是个异类。 吁——” 师父朝骡驹吹了一声口哨, 骡驹便颠颠地奔了过来,对师父表现得甚为亲昵。 “你们看, 它听我的话,我还能指挥得动它。 带着一只容纳里厉诡的骡驹,再加上老汉自身所学的法门,这下总是够了吧? 你们总该放心了罢?”师父走出火圈,拉着骡驹的缰绳,转脸看着众弟子,“老汉心意已决,你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这一趟,非得老汉自己去不可!” 他神色坚决,语气斩钉截铁。 众人一时无言。 青苗看过了整个事件的全程,眼睛微微泛红,看了师父良久,才轻声道:“师父,一路上要小心些……” “放心。”师父笑了笑, 又走近众人, 挨个摸了摸众弟子的脑袋,便转身牵着骡驹子,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走下山坡, 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里。 ‘叮当当当……’ 骡驹子脖颈上挂着的一颗铜铃铛,在山林里时时发出声响, 让师父此行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小骡驹温驯地由着师父牵着, 它不时伸头去摘一串树上的野果、林下的蘑菇、斜刺里伸过来的一串嫩叶,等师父牵着它走出那片山林的时候,它的体型又大了一些, 虽然这种体型的增长,肉眼尚不能查见,但仅仅走一趟山林,小骡驹的身体便再度生长,这种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哗啦啦—— 走出山林后, 傍山林蜿蜒流过的河水亦变得湍急起来,不似先前围绕山岗周流的河水那般舒缓。 湍急水流下, 像是有一个个或白或灰的人影在漂浮。 师父看了河面一瞬,就收回目光。 河面下却忽然有一个人的面孔浮现出来,‘它’从河面下探出头来,在湍急河水里立住身形,丑陋腐烂的面孔静静看着师父,朝师父伸出了一只手。 阴冷的诡韵倏忽间从它身上散发出, 朝着李岳山覆盖而来! “哕哕哕!” 此时,小骡驹两个耳朵扑棱着,猛然张口一吸—— 那些漫溢而来的诡韵携裹着河面上那道人影,一同汇集入小骡驹嘴巴里,它歪嘴咀嚼了几下,身形更大了一些——这次肉眼都能察觉出来! 诡韵连同那道人影都消失无踪, 李岳山都来不及施展手段,便眼睁睁看着骡驹子将诡韵与人影吞吃了! 他转头震惊地看着小骡驹, 却发现它好似长大了一些。 “怎地好似一眨眼的功夫,你便长了一些?”李岳山抚摸着小骡驹颈上的毛发,惊叹道,“毛根都变硬了一些,长得可真快啊——是因为你肚子里那只吃人诡吗?” “喂哕哕……”骡驹把脑袋在李岳山脸上蹭来蹭去, 它不会说话,自然也无法回应李岳山的疑问。 “阿午说你命格奇异,现下看来你果然是个异类啊。 常人容纳诡,都要生不如死。 哪里像你,该吃吃该喝喝,还因此获益了不少。”师父又感慨了一声,便不再多说,拉着缰绳继续往下走。 其实,他照顾这头小骡驹的时候最长, 自从大马骡产仔以后,他便闲不住,也是怕这头灶班子的重要财产有甚么闪失,骡驹的饮食都由他与苏午共同照看。 是以骡驹才会对他这般亲昵。 行至山坳口,师父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山形变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 从怀里拿出那座泥偶, 他将泥偶摆在背风处,在泥偶前插了三炷香, 以左手拇指抵右手掌心,向泥偶轻声说道:“师妹,那织锦山神现在哪个方向?你便使烟气往哪个方向吹,为师兄指明前路罢。” 他话音落地之后不久, 四周忽然飘起一股轻风, 原本袅袅上升的香火烟气,此时都尽往某个方向吹袭去了。 李岳山笑了笑,又同泥偶说道:“多谢师妹。” 他把泥偶收进怀里,牵了小骡驹子,辨出那个方向可供行走的路径以后,便带着小骡驹穿过山坳,往那个方向走去。 此时, 高岗上, 法坛里,一直沉寂无声的老道忽然肩膀颤抖,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蓦然睁开双眼:“野神气候已成,竟然窃据了山川正脉——你先挡着,我来奏表师祖,请师祖帮忙!” 一言罢, 旁边的苏午尚无反应, 老道已经招来一张黄纸,咬破指尖,在黄纸上勾画符咒! 正文 340、“师父”(五)(1/2) 老道指尖迸出血珠,随他手指划动,在黄纸上勾勒出一道道诡异莫名的纹络。 几乎眨眼时间,一道萦绕着阴森邪冶气息的血咒即被老道勾画出来, 符咒落成之时,他左手并起剑指,夹住那张符咒,在法坛的香炉上绕了三饶,口中念念有词:“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燕玉炉,心存帝前。 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逕达九天!” 道人话音一落, 手中符咒无火自燃, 熊熊的火团飘向高空,于是,原本澄碧如洗的天穹,在此刹倏忽变作墨色,大地却在此时像是被一层昏黄色侵染了, 一道道幽壑曲径在那昏黄中若隐若现! 黑天黄地! 传闻中,道门有真灵大能降世之时,将使天地演化出‘黄天黑地’的奇景, 但此下这般恰恰将黄天黑地颠倒过来的景象, 则说明是‘死真过界’,往往预示着不祥! 阴间的模糊情景在昏黄大地上浮显出来, 老道双手结‘香炉印’,擎举一炷香高过头顶,肃声道:“弟子玄照,请贞广师叔祖降真,请贞广师叔祖降真!” 呼—— 一阵阴风在法坛里吹袭过, 道人举过头顶的那一炷香,在瞬息间燃尽。 四下里阴间的情景越发清晰, 而老道却未得到‘师叔祖-贞广’的一丝回应,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了,他额头渐渐渗出汗珠,依旧双手结着香炉印,却未有再擎香于掌心,这时再度开口道:“弟子玄照,请贞广师叔祖降真,请贞广师叔祖降真!” 一言落, 昏蒙蒙的法坛上空, 倏忽探出了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孔! 那面孔呈青黑之色,颧骨高耸,双腮干瘪,眼眶深陷,双目中盛满血光,暗紫色的嘴唇里,探出上下两排食指长的犬齿! 这面孔披散着满头蓬乱的长发, 伴随着阵阵铁索被拖动的声响,它的头颅从法坛上伸出来,一对犬齿扎进了老道高举过头的‘香炉印’中,有汩汩赤红色血浆与点点淡金光芒一同汇入那对犬齿之中, 干瘪恐怖的面孔瞬间变得饱满起来, 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双眼里的血光散去。 倏忽间, 就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面孔! 反观老道,本就斑白的头发,此时更白了大半,脸色也是蜡黄无比——这位贞广师叔祖,仅凭普通香火已经休想将之请动,非得以弟子的精血饲喂,才能让他苏醒‘活化’过来! 鹤发童颜的老者口中犬齿缩了回去, 其往后一退, 身形在阴间显得影影绰绰, 隐约能看到有粗大的、缀满各种或方形或三角或长条形铜符的锁链,盘绕在其身形之上,而在那些锁链盘绕的间隙里,却好似有一条条手臂伸展出来。 这些手臂的关节互相连接,像是螃蟹的节肢一般, 接口处鲜血淋漓, 看得人不寒而栗! ‘贞广’站在阴间与人世的隔断处,他的声音在老道耳畔响起,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感情,分外机械、冰冷:“贞云师兄,如今安在?” 老道低着头,犹豫了一瞬,还是老实回答道:“太上掌门师祖,亦将自己沉到了阴间里。” “他不是能以天地气脉为食, 窥见了活化浑身血肉的门径么?”‘贞广’垂下眸子,阴森森的目光隔着阴间落在老道身上,仍让老道觉得肩膀好似压了一座山般的沉重。 “中间出了一些差错。”老道低头回答道。 ‘贞广’默立于上清法坛上空,不再开口说话。 老道手上掐动印决, 又向‘贞广’稽首道:“请师叔祖为弟子肃清此间山川龙脉,斩断野神恶诡窃据的龙脉正位!” ‘贞广’面无表情,点头道:“只得出手一次,成与不成,全看天数。 一次以后,你招我我亦不会出来了。 ——你的修为只够你请召我这一次,再行勉强,你自身便有性命垂危之祸。” “弟子明白。”老道垂首应声。 ‘贞广’不再多言, 缠绕他全身的粗大锁链如蟒蛇般游行开来,一层层从他的躯壳上松开来, 锁链哗哗地抖动着,其上的各式铜符相互碰撞。 他的躯体上,那一根根血淋淋的、被拼凑形成的肢节忽然伸展——这一瞬间,贞广的形体变得巨大,如山岳般高耸,浑身萦绕的诡韵几乎要冲破现实与阴间的界限! 其周身伸展开来的肢节,在阴间抓住了无数斑斓的气带, 对应到现实之中, 便是周围山岳颤抖,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连水诡都无法在河流中隐匿身形,化作一個个河漂子,顺着变得激荡的河水来回奔流, 河漂子群被瞬间冲散, 再无法淤阻河流水脉,使得山川龙脉运转不畅! ‘贞广’浑身节肢继续深入斑斓气带,拉扯那些气带,引致现实天地猛地一颤,下一瞬,天地腰缠,群山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一道道深深的裂缝在大地上铺陈开来, 河水翻腾不休, 恰如地龙刹那翻身! ——‘贞广’身上生长的那些恐怖手臂,有操纵山川龙脉之能, 其自身所容纳的厉诡,必然极其恐怖,或许达到了‘荒’的层次! 眼见得这般情景,老道立刻盘腿坐下来,剑指抵在眉心,再度勾连‘山川龙脉总枢’,协助苏午应对当下情况! —— 苏午意识勾连的黄灯笼, 已经化作一道长发飘散,形容模糊的女子身影, ——它即是老道桃木剑内封押的厉诡-雪诡,此时得了山川龙脉总枢的加持。 这只厉诡的面容隐约可以看见,但极难看得清楚,整只诡就像是一张清晰度极低的照片,被加载到了4k的游戏画面中。 它的身形被一阵风雪笼罩了, 变得更加模糊, 阴寒的雪流在它招手之间,就在此间天地席卷而起,雪片扑簌簌铺陈大地,将四周的草木、林间的昆虫小兽全部覆盖,冻结去它们所有的生机。 甚至冻结了萦绕在它周围的某种诡韵, 但下一刻, 那般被冻结的诡韵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从阴冷的雪层下生长出暗黑的嫩芽,嫩芽汲取着从山川龙脉汇集而来的养分,登时茁壮成长, 长成一棵遍布树瘤,枝丫嶙峋阴森的参天大树! ‘大树’遍身的树瘤,就是一张张血淋淋的嘴巴,那些血盆大口里,伸出暗紫色的舌头,拼命往四面八方拉长,缠绕着无法被看见的山川龙脉,让它自身长得更加高大! ‘巨树’遮蔽了大片天穹, 使此间变得昏暗无光。 树冠枝条不断虬结,竟在天穹中编织成了一张人脸! 簇拥着‘人脸’的一根根枝条向下垂落,贯穿了灰白风雪诡韵封禁的大地,深入到泥土之中! 轰隆! ‘雪诡’所在区域,大地骤然崩裂开来,那深深的裂口中,生出暗紫色的舌头,缠绕向‘雪诡’,要将它拖拽入深渊之中! 哗—— ‘雪诡’周身弥散出海潮般的灰白诡韵,扑簌簌落在那根延伸向它的舌头上,那舌头暂时被诡韵冰封,停滞在了半空——但是,从天顶上垂落下来的枝条愈来愈多,它们在四周编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壁,这墙壁还在不断收缩, 要将‘雪诡’包容于其中, 彻底封绝‘雪诡’的出路! 诡是杀不死的, 但依附在这只厉诡身上的苏午命格,及至老道的符箓法体都将随着‘雪诡’被‘织锦山神’困住,而不断受损! ‘雪诡’在收缩得越发狭窄的‘天地’间闪转腾挪, 此时苏午亦只能全力为之提供力量,使之有余力反抗,却也做不了更多——老道才是主控雪诡的人,他只是个副手而已! 老道的事情还没办成么?! 苏午眉头紧皱。 突然! ‘雪诡’所处的这片昏沉沉的、四面乃至头顶都被树枝墙壁包围起来的空间开始剧烈摇颤, 轰隆隆的声音穿过墙壁,传进了苏午的感知里! 那包拢而来的四面墙壁,骤然间分崩离析,枝条纷纷萎缩! 呈现出外界天地! 苏午看到——天穹中那张以巨树枝条编织成的脸庞遍布褶皱,倏忽间萎缩裂解开来,巨树树身上长出的一张张血盆大口纷纷蠕动起来, 口中绞缠着山川龙脉的暗紫色舌头跟着剧烈摇晃, 许多舌头在此般摇晃中,脱离了山川龙脉,缩回树身上的血口中, 大量舌头脱离,导致‘织锦山神’无法吸收山川龙脉的力量,进而加速萎缩, 原本大到可以遮蔽半边天穹的树冠,此时萎缩得仅仅只有数亩方圆,那一根枝条在半空中抖动着,变得萎靡不振! 群山尤在摇颤, 巨树仍未止住萎缩趋势。 这时候, 苏午骤地感知到了老道的力量盘转在‘雪诡’身上,他的心神因此能与老道沟通:“道长这是请动了师门长辈? 这是何种手段? 好似能将织锦山神立于此间的龙脉正位给剥离去?” “师门长辈镇压的一只厉诡, 恰巧有介入地理龙脉的能力——现下还不能掉以轻心,寻常时候,山摇地动后,野神窃据的正位也被剥夺了才是, 但这个‘织锦山神’还与龙脉正位有很深勾连, 未被老道师门长辈彻底剥落去……”老道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忧虑。 他只有这一次请动师门长辈出手的机会, 若师门长辈这次未能彻底将织锦山神剥离出龙脉正位,那便只能另想其他办法了! 正文 341、“师父”(六)(2/2) “织锦山神占据天时地利, 雪诡对它能发挥出的作用不大——这只厉诡主要便是引动天力封绝其他厉诡,在这方面,织锦山神完全克制它。 假若道长觉得事不能成的话, 请解除我命格与这只厉诡的勾连, 我亲身去寻织锦山神,牵制住它,另想其他办法将它的龙脉正位剥离去, 进而将它收押!”苏午的声音传入老道耳中。 老道只犹豫了刹那, 看到那一棵不知是‘织锦山神’本体,还是其外相的恐怖巨树尤在全力挣扎,与织锦山川龙脉纠缠不休,他下定了决心:“好! 我来解除你与雪诡的命格纠缠! ——待会儿你快些去寻织锦山神本体所在,我以雪诡牵制着它,等你过来!” 苏午深深地看了老道一眼,说道:“道长独力支撑山川龙脉总枢的运转,还要驾驭雪诡与织锦山神纠缠——可能支撑得住?” “一时半刻还撑得住, 快走罢!”老道手掐法印, 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帮助苏午切断与雪诡、山川龙脉总枢的勾连。 趁着这片刻时间,苏午抬目看向远处——那一棵原本遮天蔽日的丑陋巨树,此时已然萎缩得仅有数丈之高,它的枝丫无力地向下垂落,树身上的一张张血盆大口都紧闭上了, 看起来,似乎茅山巫师门长辈的手段奏效了, 将‘织锦山厉诡’剥离出此间的龙脉山神正位。 但老道当下未有任何表示, 说明苏午眼睛看见的,与真正的现实还有绝大出入。 “急急如律令!” 旁边的老道忽然断喝出声——这一刹那,苏午陡然觉得自身与雪诡、山川龙脉总枢的牵扯倏忽消失去了,充塞他视野的丑陋巨树、铺满大地的雪诡诡韵都开始淡化去! 他无法再借助‘雪诡’观察‘织锦山厉诡’的变化了, 老道已然切断他与山川龙脉总枢的联系! 充塞视野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淡, 越来越淡, 直至最后——画面即将彻底淡去的那个瞬间,苏午看到,那棵萎缩得只有数丈高的丑陋大树忽然彻底崩解开来! 瓢泼血雨洒落雪诡诡韵封冻的大地, 血雨滴落之地,便将雪诡诡韵侵蚀成暗红之色, 从那暗红色的泥土中, 一株株状似巨大灵芝的事物生长出来了,在大地上蔓延开来! 苏午瞳孔一缩——视野里的种种图景彻底消失无踪, 他发现自己与老道肩并着肩,盘腿坐在供桌前。 供桌上的香炉仍在燃着香火, 此间有阴冷的气息徐徐消散去。 苏午惊魂未定, 尤在回想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织锦山厉诡’炸开之后,在大地之上长成的‘灵芝’象征着甚么? 心里的不祥预感始终挥之不去,苏午索性运起慧剑,刷去内心种种负面情绪,平定了思绪,从法坛中站起身来,环顾四下, 看到灶班众师弟师妹, 未看到师父的踪影。 先前平息下去的不祥预感,此下又骤地升起来了。 苏午向李珠儿问道:“珠儿,师父呢?师父去了何处?” “师父去寻织锦山厉诡本体所在了——他说他知道厉诡本体在哪里,要找到那只厉诡,将它油炸关押了。”李珠儿回道。 织锦山厉诡与山川气脉勾连已深, 一般的油炸诡手段,对它未必有用。 就连茅山巫教中长辈,似乎都无法将这只诡与山川龙脉彻底分离。 此种情况下,师父主动去寻织锦山厉诡,试图将它关押? 师父未必不知轻重,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难道真地有办法关押织锦山厉诡? 苏午脑海里思绪翻腾,面上始终没有流露任何情绪。 他同灶班众人开口道:“方才我与道长联手应对织锦山厉诡,不知道咱们这边发生了甚么事情?有清楚的么?简短说一说。” 一边说着话,苏午一边迈步走出了上清法坛。 李珠儿刚要开口回应, 青苗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我先前看得最清楚。 有些事情,珠儿你也没有看到。 还是我来说吧。” 珠儿点了点头。 苏午将目光投向了青苗, 便听青苗开口,将先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无有一丝遗漏,全然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苏午。 听过她的话,苏午沉默良久。 缓缓叹了一口气。 “师兄,师父他不会有甚么事情罢?当时我们极力阻止,但架不住他是师父,我们是弟子,不敢违逆他太多……”青苗见苏午神色如此,内心更是紧张起来。 众弟子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们都不愿面对心中的那种感觉。 苏午迎着众师弟师妹的殷殷目光, 愣了愣神, 忽然道:“假若一个结果,对其他人而言并非好结果,但当事人觉得,如此已是最好结局,他乐于达成如此结局——那么我们是该阻挠他, 还是放开他?” 李珠儿脸色一黯。 狗剩、秀秀红了眼圈。 青苗轻声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 “师父心里挺苦的……”珠儿跟着微声道。 “我们做弟子的,难道要看着师父去送死吗?”狗剩语气闷闷的。 苏午开始从周围的行李里挑拣东西,带在身上,他听到狗剩的话,顿了顿,道:“我们做弟子的,实不应该看师父去送死,不论师父自身是否愿意。 此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 “师兄,你……”看到苏午的动作,李珠儿正要出声询问, 苏午已经先开口道:“道长还在与织锦山那只厉诡斗法,珠儿,你便领着大家留在这里,看顾道长,免得有其他厉诡侵扰他。 我去找师父, 看看能不能帮师父一把。” 在阴喜脉灶班子里,苏午这個大师兄的权威甚至比师父更重一些, 他做出的决定,灶班众人更反对不得。 “大师兄,那你须小心一些。 咱们阴喜脉灶班子,全靠你和师父撑着,要是你俩出了甚么事情,灶班子便就散了……”青苗拉住了想要抗拒的李珠儿,郑重地与苏午说话。 苏午点了点头, 拍了拍狗剩与秀秀的脑袋,背着包袱,转身走下山坡。 …… 轰! 老道以山川龙脉总枢作为自己的耳目,此下亲眼见到,那棵萎缩得仅只有数丈高的诡树,此时骤地颤抖起来,树上的一张张血口嗫嚅着,忽地崩解成漫天血雨! 那血水如瓢泼般落下, 溅落在雪诡铺在大地的灰白诡韵之上, 刹那就将灰白诡韵晕染侵蚀成一片片暗红地带。 倏忽间, 从那暗红土壤中, 一株株硕大的灵芝生长出来了, 可怖的诡韵掺杂着山川龙脉的气息,萦绕着那些灵芝, 那些灵芝的‘芝伞’上,裂开一道道血口,血口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了一具具尸体! 腐臭气味与灵芝香气纠缠不休,共同萦绕于此间。 血雨还在不断往大地倾注, 芝群密密麻麻虬结堆积, 不过眨眼时间, 就形成了一座‘灵芝尸山’! 这山还在不断增高,渐渐要与周遭的织锦山峦一般高耸! 老道心中毛骨悚然! ——随着那些灵芝聚集成灵芝尸山,周遭的山川龙脉也尽数朝那座灵芝尸山归拢去,盘绕在那座尸山之上,甚至让老道摄拿的此间山川龙脉总枢都开始出现分崩离析的迹象! 尸山还在演化, 山腰处渐渐凹陷下去, 显出一个像是墓室一般的方形凹坑。 凹坑里有灵芝与尸骨堆积成的立柱。 这时, 天穹忽然被黑暗遮蔽住了, 大地化为昏黄之色。 一些幽壑曲径渐渐从昏黄的大地中浮现出来,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真切,显得虚幻而模糊。 周身重新缠绕上锁链,眼睛里开始流溢血光,浑身血淋淋节肢都无力地垂落下去的师叔祖‘贞广’便站立在这阴间与现实的夹层里, 向老道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分外空洞阴森:“这只厉诡与周围山川龙脉本有关联——它就是此间山川龙脉催生出的一只厉诡。 其根系已在山川龙脉之中延伸开了,无法隔绝其与龙脉正位的联系。 这只厉诡,原本是一株灵芝, 有不可测的存在, 在它的芝伞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它因此开始诡化。 其后此地经历过诸多兵乱、灾祸,埋葬在周围的许多尸体,因为山形地势的更易,地龙翻身等缘故,渐渐聚集在了它的根系下, 助力它演变成一只厉诡。 我只能溯及它的过往至此了。” 贞广师叔祖顿了顿,看了老道一眼,接着道:“你若还有余力,当下便尽快逃跑罢,这只厉诡,非是你所能对付的。 若无余力, 往阴间看门诡那里奏表一封, 自己进阴间来罢, 躲过一时是一时, 即便躲不过, 也可托梦后辈弟子,让他们把你的尸体赶回宗坛,以期返生。” 老道苦涩地笑了笑, 他清楚宗坛当下是甚么情况, 自己入阴之后,只怕不会再有后辈弟子来帮自己‘赶尸搬山’了。 “师叔祖, 莫非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封押此诡么?”老道向‘贞广’问了一句。 ‘贞广’道:“此诡本身乃是一只鬼灵芝,但它演化至今,本形早已移转,因它本形时时移转,它的分形必然会有与本形相违背之处, 若能操纵分形与本形相对, 可以令之陷入沉寂。 但如何操纵它的分形? 你现下连它的分形在何处都不知道,更不提操纵它的分形了——这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话已至此,其他的,你自行考量罢!” 说完话, ‘贞广’恐怖而扭曲的形体, 携裹着重叠于人世的阴间,在老道眼中消散于无形。 而老道与师叔祖贞广言语的这些时间里, 灵芝尸山山腰处,墓室般的方形凹陷里,已经生出四根立柱,以及一道由尸骸堆砌成的、近乎九十度倾斜的棺座。 棺座上,巨大的棺椁从无形至于有形。 正文 342、“师父”(七)(1/2) 棵棵紫红的灵芝从泥土山石里生长而出,互相缠绕,托起一具具尸体。 那些尸体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 它们或是高冠玉带,广袖氅服,或是布衣短打; 或是遍身甲胄,或是曲裾襦裙。 一具具尸体穿着历朝历代的不同服饰,被巨大的灵芝托起,在山川龙脉的勾连下,虬结盘绕,形成一座‘灵芝尸山’。 在这座灵芝尸山的半山腰处, 巨大的、四方的墓室已被开辟出来, 近九十度倾斜的棺椁上,一副同样巨大、四壁遍布种种浮雕的棺椁跟着出现在了老道的视线里。 看到棺椁里的景象, 老道禁不住瞳孔紧缩! 棺椁内, 一床淡金色的寿被铺在其中。 那寿被下,未见墓主人的尸体。 宽大的寿被两侧,有两列厉诡文字,萦绕着滔天的凶异! 老道目光看过那两列厉诡文字——此种与道教符咒文字大同小异的文字流过他双目的瞬间,即被他解析出了那两列文字的涵义: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这两列文字,似乎揭示了棺椁主人曾经的身份,必定极其尊贵。 或许是曾经的一国君王。 但老道仔细思索, 却又觉得, 或许这两列文字另有指代。 其并非代表‘天的权柄’被人掌握在手中,掌握这般权柄者乃是‘天子’的涵义,而是在表达、揭示一种‘长生’、‘死后成仙’的渴望, 更或者是在表示:墓主人本就是一位‘仙人’! 既是仙人, 自然‘受命于天’! 自然‘既寿永昌’! 老道并非无端作出此种判断——作为一个经过许多历练的搬山道人,他亦不是没有下过帝王墓,前朝帝王墓的墓室规制、棺椁浮雕都与眼前这‘灵芝尸山’内的景象截然不同, 由此可以断定, 这棺椁并非为盛装帝王尸身所用。 让老道进一步做出‘墓主人’或许是一位‘仙人’之判断的, 乃是棺椁内铺陈的那张‘寿被’。 那张以淡金丝线织就的寿被上, 描绘了诸多参天而起的巨大灵芝, 一个個广袖褐服、高冠博带的仙人,一个个霓裳羽衣的仙女就在那些巨大的灵芝上或站或坐或舞蹈, 织锦山的山川龙脉间杂于寿被上的图案中, 形成了巨大灵芝交错里,一座座五光十色的仙山。 神龙叼着蟠桃,献于四座仙宾; 灵鹤衔来美酒,供奉八方神众。 一座紫金玉辇凌驾于万朵灵芝之上,玉辇上,珠帘浮动。 妇人的形影在玉辇里若隐若现。 她便是这场宴乐的主人。 她是谁? 在诸多传说中, 关于这妇人的身份都是确凿无疑的——她即是‘西王母’! 寿被上的这副图卷,被称为‘西王母宴乐图’,亦别称为‘升仙图’! 升仙图通常出现在墓主人头顶棺椁的那面墙壁上,表达生者希望死者在死后可以抛弃尘世繁冗,升入仙门的渴望, 从未有人会将这图案留在寿被上的! 什么样的‘人’会将‘升仙图’盖在身上?! 将这副图卷盖在身上,岂不是说明此‘人’早已成为神,已然成为‘仙人’?! 而且, 在诸多高官墓室内, 墓主人头顶会有一道隔门, 那隔门上绘画一块匾额,上书‘仙门’二字, 隔门被雕琢得稍微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会有一个女侍探头出来看,一门之隔,门的这畔是死者的棺椁,是生与死的交界地, 而门的后面, 却是仙人的世界! 那女侍就是接引死者‘升入仙门’的使者! 在这道‘墓门女俑’隔门以后,才是整副升仙图的所在! 现下, 老道所见的这副棺椁里,没有描绘着‘仙门’与‘墓门女俑’的那道隔门,棺椁朝向他,现下是打开的状态——他难以确定,这副棺椁是从始至终就保持了大开的状态? 还是——它的棺椁石盖板另在他处? 那描绘着‘仙门’与‘墓门女俑’的图景, 会否就在那道已遗失的盖板上? 若是如此…… 正说明, 躺在仙门之后的这位墓主人,就是‘仙人’! 鬼灵芝的本形竟演变成了这副样子——它的此种演变,必定与曾经某个‘不可测存在’留在它身上的脚印有密切联系, 难道是那道脚印,让鬼灵芝感受到了‘仙’的痕迹, 因而把自己演变成灵芝尸山, 演变成尸山墓室内的一座棺椁? 它在等待给它留下脚印的不可测存在,躺进棺椁里,带着它就此升仙?! 老道脑海里的念头翻腾着,根本无法止歇。 而在他疯狂转念之时, 棺椁里的那件寿被上,‘升仙图’中,不知不觉多出了一道灰白身影。 随着那道灰白衣裳的‘仙娥’浮现于西王母宴乐图上,一种让老道寒毛乍起的感觉骤然侵袭而来——他欲要催使雪诡包裹自身,抗御那般让自己心生不祥预兆的感觉, 可他掐动印决, 却未引来雪诡的力量! 他心神一凝——霎时发觉,雪诡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 它出现在了寿被上的那副升仙图中! 不止是雪诡, 老道极力掌握的‘山川龙脉总枢’,在他思绪转动的这片刻间,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归拢于盘绕灵芝尸山的山川龙脉之内…… 他现下仅剩一个圈圈符咒盘绕起的符咒法体, 独对着墓室里的那座棺椁! 那副棺椁——那寿被上的升仙图对他产生了绝大的吸引力,吸引得他浑身缠绕地符咒都紊乱起来,颤抖着,汇向棺椁内! 成为升仙图里的某个‘仙人’! 连他的神志都被随着符咒裂解,被裹挟着,缓缓投向升仙图! 若非他还在极力抗争,知道自身一旦落入升仙图,必定会成为寿被上的一个点缀,生存无望,是以奋力拉锯,抵御着那股吸引力,此时他浑身符咒早就层层裂解,归入升仙图中了!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元;斩妖缚邪,杀鬼万千。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炁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老道盘坐在法坛前的躯壳与面对着棺椁的符咒法体同时结印,齐诵净天地神咒——他的符咒法体丹田部位,一团符箓结成的金丹倏忽转动开来,层层清光向外铺散,覆盖天地! 然而, 那清光未铺散出一丈方圆, 四周就从丛丛灵芝骤然生长而起,灵芝裂开血盆大口,将老道散发出去的清光全都吞吃干净! 法坛上的一样样物什叮叮当当地摇晃起来, 香烛在莫名诡韵侵袭下灯火葳蕤,眼看熄灭在即, 香炉里那一把线香,此时就像是被人用鼓风机对着猛吹一般,飞快燃烧至于根部! 老道身形颤抖, 猛地立起身, 狂拍镇坛木——无用! 猛摇三清铃——无用! 乱舞桃木剑——无用! 书符奏表上天——符咒、奏表被此间天地气脉一口吞吃,威能消散于无形! “哇呀呀呀——” 原本盘绕在法坛周围,护持着法坛的天地气脉,此时都延伸过来,交结盘绕在老道身上,他勉力抗拒,身躯的颤抖越发剧烈,抖落了插在头顶发髻上的木簪, 于是满头花白头发披散而下, 更衬得他状若疯魔! 轰! 天地气脉拖拽得力量何其之大?! 老道只抗御了刹那时间,就再也抵御不住,身形猛地撞在前方的法坛供桌上,将供桌都撞得倒塌了! 他请降下来的上清法坛,此刻完全崩毁! 再无丝毫护持之用! 那些斑斓的气脉开始吞没他的身体,他勉力扭转回头,冲着一众灶班弟子喝道:“快走,快走!莫要留在这里——莫在这里等死!” 话音落地的一刹那, 玄照老道就被天地气脉完全吞没了, 他的身形出现在了那灵芝尸山前, 与自己的符咒法体相互融合,投向那棺椁内寿被上的升仙图卷! 隔着一座法坛, 隔着种种加持, 这只厉诡依旧把玄照老道摄拿了过来,要使之成为升仙图上的一抹剪影! 那副升仙图上, 数不尽的仙人形影, 莫非都是由真人或者厉诡所化? 老道脑海里骤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事已至此, 他亦再反抗不得,万念俱灰,任凭棺椁里传来的吸引力,将自己拉拽过去—— 偏巧在这个时候, 一个微胖的高大老者,牵着一匹已经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大骡驹子,哼着歌走近了这片地域,走到了灵芝尸山的正面,朝向尸山半山腰的那副棺椁。 看到来者,老道眉头直跳:“你来这里做甚么? 快走快走! 我看你是活够了!” 来者正是牵着马骡跋涉至此的阴喜脉掌灶老爷——李岳山! “哈哈!” 李岳山大笑着, 那棺椁朝向他,却好似未对他生出任何吸引力! 他牵着的骡驹子打着饱嗝,腹部忽然蠕动起来——骡驹子扑棱着两只长耳朵,猛地满地打滚,嘶鸣起来——阴冷的诡韵从它身上散发而出! 像是在呼应尸山上的那副棺椁! 师父脸上笑容不变, 松开骡驹的缰绳,任凭它满地打滚,转而伸手拉住了老道的手腕——他只是平平无奇地一次拉手,却叫老道被吸摄向半山腰墓室的身形陡然一顿, 那股吸摄力骤然消减了! “没活够的人往后稍稍, 让活够了的人先上罢!”师父如是道。 正文 343、“师父”(完)(2/2) 老道被拉扯着投向灵芝尸山墓室的符咒法体,随着师父拽住他,又尽数稳固在他体内, 他侧目震惊地看着李岳山, 不明白这个只是野教掌灶老爷的老人, 此时缘何能有如此伟力? 竟能抗御棺椁的吸引?! 以及, 其说的话是甚么意思? “你这般送死——你徒弟必定不答应!”老道看着李岳山满脸释怀之色,好似想到了甚么,急声劝告。 李岳山哈哈大笑,又将老道朝后拽了拽, 将其拽到自己身后,他随即道:“老汉这一辈子都是替别人活着的,早活够了——现下为自己死一次,有甚么不得了? 徒儿们就算知道, 想来也是能理解老汉的。 唉,活得这么难受,死了也好, 早了早好哇!” 师父从骡驹子散落在地的包裹里,取出了一捆绳索,又抬目看了看半山腰上的墓室, 思索片刻, 抄起了那柄月牙方便铲。 他扭脸向老道说道:“待会儿便请你知会我那些弟子一声啦,灶班子积攒的银钱,藏在秀水河村东起第三座院子,西北角的泥巴院墙下,那里放了个废弃的磨盘。 里面共有七十七两银,还有五吊钱,散碎银角子就不计算了。” 老道符咒法体经过先前之事,甚不稳固,引得他躯壳内亦是五脏震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此时听得胖老者交代后事一般的言语,他勉强拉住胖老者的衣角:“你怎能如此? 若任由你死在这里,我如何向你的弟子交代? 如此,我岂不成了为了保全自家性命,反害得你为我牺牲——” “我为天下人而死, 为我的灶班子而死, 我救你,是愿你能为天下人而活, 何谈害不害的? 别担心, 我那几個弟子,年幼的或许不能理解, 但年长些的,一定会理解你的。”师父打断了玄照老道的话,拿方便铲割断被老道拽着的衣角,朝前又走几步,从怀中拿出了那座泥偶。 他以左手拇指抵着右手掌心, 向那泥偶道:“师父师娘、师弟师妹,封押织锦山厉诡,绝此地千百年后患之日便在今时了——请诸位与我一同上路罢!” 师父话音落地的瞬间, 虚空中就传来层层叠叠的声音。 或苍老或年轻,或男或女的声音在虚空里回荡着, 都凝聚成一个字:“好!” 泥偶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缝,而后骤然裂解开来,纷纷扬扬的土石尘烟汇集着一些腐烂的血肉,在李岳山面前凝聚成了一副巨大的石板。 那石板中央,雕琢出了两扇中间裂开缝隙的门户, 门户中,肖似李岳山师妹的女子从里探出脑袋,往外查看。 她顶上的门额处,悬着一块牌匾, 牌匾上清气缭绕, 隐约可见有仙门二字。 李岳山绕到这副石板之后,拿绳索将自身与石板缠缚紧了,将之背在身上,而后一手拄着月牙方便铲,亦步亦趋地走向远处那座灵芝尸山。 玄照老道看到那副石板, 就什么都明白了。 ‘贞广’师伯祖先前说过,鬼灵芝的本形不断演进,早已与其分形有不契合之处, 此时使之分形归拢于本形, 必然导致二者相互冲突, 引致二者同时‘沉寂’。 先前老道还困惑于尸山上那副棺椁没有棺椁盖板——此时见到李岳山如此,才明白过来——那副棺板亦是一只厉诡! 且其就是鬼灵芝本形的分体! 但这棺板从外表上看,与那副棺椁极其契合, 一旦棺板合上棺椁, 棺板就是‘仙门’之所在, 棺板之上, 毫无疑问则是仙人寝居之地! 这岂不更助长了鬼灵芝的威能?! 老道念头纷纷涌起, 李岳山此时却无暇他顾, 他背负上那副棺椁盖板之后,周身便燃烧起一团团薪火,那些薪火煅烧着他的骨骼与血肉,将他的骨与血融入棺板背面, 自身越发与棺板‘粘连’了起来! 胖老者迈步爬上了灵芝尸山, 那些灵芝上的尸体都纷纷伸手抓他,企图将他拖下去,不允许他爬上尸山——这时候,他手中的月牙方便铲便起了作用,一铲子下去,就斩断那些尸体的手爪! 他勉力地在尸山上攀爬起来, 每接近半山腰的棺椁一分, 自身血肉就与棺椁盖板融合一分, 薪火烧红了那副棺板, 棺板正面的墓门女俑脸容变得阴森扭曲起来,连其头顶匾额上的字迹,都渐渐扭曲,由‘仙门’二字,渐渐扭曲成了一些模糊的厉诡文字! 灵芝尸山上, 那些尸体张牙舞爪, 师父要避开它们的纠缠,斩断它们奋力拉扯自身的手爪, 亦要借着上方伸过来的手爪,让自己得以向上攀爬, 于是便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后背已经与其所背负的棺板黏连,其一手拽住尸山上方伸过来的手爪,借力攀爬,一手挥舞月牙方便铲,将下方拽着自己衣角、脚腕的手爪斩落! 腐臭的鲜血合着一根根残肢断体坠落暗红大地, 师父终于临近了半山腰墓室的位置, 他定睛看向墓碑里的寿被,看着棺椁前的一对四方石座——石座上原本应该安放着一对‘镇墓兽’,但现下,镇墓兽被骡驹子容纳了,这对石座再也无法恢复原貌了。 想到这一节,师父咧嘴笑了起来。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角淌进了嘴里, 他拄着月牙方便铲,踩着那些巨大的灵芝,走近那座可以装下三个自己的棺椁—— 这时候,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声激烈的呼唤。 “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微微张口, 勉强地侧过身子,朝山下看去, 看到熟悉的大弟子从阴影里爬出来,紧跟着便大踏步朝尸山走来! “阿午!阿午! 停下来!停下来!” 师父厉声疾呼,满面狰狞, 在他的呼喊下,苏午终于不再迈步,仰头看着半山腰墓室里的师父。 师父笑了起来:“等我合上棺材盖——阿午,你就可以把这只诡油炸了,别犹豫,阿午!” 苏午仰头看着师父,没有说话。 “你不了解这只诡, 师父了解, 这是唯一能收押它的办法——阿午,织锦山地界死在厉诡手下的老百姓,那些还活着的人——他们都在看着咱爷俩呢! 阿午, 不要犯糊涂!” 苏午微微垂首, 再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发红。 隔着百多丈的距离,师父好似看到了弟子微红的眼眶,他嘴唇嗫嚅着,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傻孩子,难过甚么?” 他侧身指向身后巨大的棺椁:“你看到了么?这是仙棺! 师父躺进去以后,说不定能成仙哩……” 大弟子依旧不说话。 师父也沉默了片刻, 他扬了扬手里的月牙方便铲,说出来的话却被微风吹走了,未在大弟子耳中留下痕迹:“这东西,就让师父带进棺材里罢,有些浪费了,就当是给师父留个念想……” 在苏午眼里, 师父扬了扬手中的月牙方便铲, 最终甚么也没说,背着那副巨大的棺椁盖板,迈步走进了棺椁里。 棺椁渐渐合拢了。 沉寂下去。 棺板上的墓门女俑神色越发凶厉,透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恐怖感。 老道恢复了良久,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半山腰处已经完全合拢的棺椁,走到苏午近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副棺椁, 已经隔绝了阴阳。 苏午愣愣地看着那副棺椁,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珠儿、青苗、狗剩牵着秀秀跑来了。 “大师兄,师父呢? 师父呢?!”珠儿跑到苏午身侧,举目四顾,未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午不说话。 狗剩顺着大师兄的目光,朝半山腰上的那副棺椁看去,像是猜测到了甚么,脸色倏忽变得悲伤起来。 青苗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 秀秀张着嘴,眼眶中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师父!” 后知后觉的珠儿终于明白过来, 她朝着半山腰的那座棺椁大声呼唤——她被苏午按住了肩膀,无法靠近那座山,只能大声的呼唤:“师父!” 狗剩嚎啕大哭:“师父!” 青苗低低呢喃:“师父……” 声声呼唤,萦绕在山谷里。 那副寂寂无声的棺椁里, 师父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许多混沌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画面充斥在他的意识里,此时,棺椁外的声声呼唤,就像是一根棍棒,将那些画面统统绞碎, 他恢复了些许声音, 辨别着棺椁外的呼唤声, 内心默默念叨:“这是珠儿的声音, 这是狗剩的声音, 这是青苗的声音……” 他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忽然很想念棺椁外的弟子们,于是他开始奋力挣扎——他的后背已经完全与棺椁盖板粘连,此时面孔对着那床寿被,相当于是面朝下趴在棺椁里。 此下奋力挣扎,欲要扭身, 于是,后背上的血肉便层层撕裂,脱离与棺椁盖板的粘连! 师父的神志在这疼痛下更加清晰! 他一遍一遍地尝试, 终于扭过了身, 可以躺在棺椁里。 可他却再没有力气把棺椁推开了, 只能—— 每一次外面响起弟子的呼唤时,他勉强将棺椁推开一道缝隙。 棺椁在灶班弟子们的呼唤下, 颤抖了良久, 终于完全合拢。 陷入彻底的沉寂。 正文 344、灶君(1/2) 黑暗里, 青苗满含担忧的声音响起:“师兄?你去歇一会儿罢,我和秀秀在这里守着师父就好了……” 听到这声音,苏午眼皮微动,轻轻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前一座咧嘴大笑的胖大泥塑,这尊泥塑脚下的神台显得甚为巨大——那里封着一座被油炸封押了的棺椁。 他微微侧目, 看到身侧满眼担忧的青苗与秀秀。 青苗见他醒过来,说话声反而更轻了许多:“师兄,从油炸诡到聚集周围村民,开庙装脏诸事,你一直都未合眼,现下诸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你也去休息休息罢。” “不妨事。”苏午摇了摇头,举目环顾四周。 新修葺好的庙殿里显得空荡荡的, 唯有香火燃烧的气味积淀在此处,终于让此处不会显得太过于冷寂。 苏午依靠着旁边的香炉站起身来,朝着庙里那尊胖大的、眉目与师父依稀有六七分相似的泥偶拜了拜,添上一炷香,转而向青苗问道:“珠儿还没回来么? 若找不到上好的刻碑匠,我们自己采石刻碑也是一样的。” “回来了。”青苗跟在苏午身后,走出了这座地处织锦山平缓区域的庙殿, 这座被乱兵毁坏过的庙殿,在数日时间里,被苏午召集来周围的村民,修葺完善,进而重新开庙装脏,为大庙上了牌匾。 此庙便名为‘灶君庙’。 师父躺进去使之陷入沉寂状态的诡棺,因其与织锦山山川龙脉相连,命格已经达到八两九钱。 之后,老道在旁协助,苏午作为主使, 以‘骡驹’作为发出去的兵将,终于隔离了织锦山龙脉与鬼灵芝所化的诡棺椁之间牵连,诡棺椁因此才命格跌堕至六两九钱, 灶班子才好为之开庙装脏。 ‘命桩诡’连同此前数个夜间,苏午油炸的过路小诡,填充作神灵五脏, 这尊‘灶君’神灵的命格,已经达到‘九两七钱’。 苏午带着青苗、秀秀走下庙殿前的台阶,便在前面的四方平台上,看到正布置供桌,设下法坛的老道, 经过‘织锦山厉诡’一事, 老道头发白了更多, 此役令他最得用的桃木剑中封押的厉诡-雪诡,也沦为诡棺椁的一部分, 那座棺椁本身就是一只厉诡, 若按照‘密藏域’的体系来划分, 这厉诡是一只极其罕见的‘非命’类厉诡。 ‘非命’,即是非属于生灵之类。 同时,诡棺椁中的那床寿被,究竟是何来历,有甚么跟脚,众人至今尤未探明,只知道寿被上绣画的‘西王母宴乐图’能够吸摄厉诡进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仙人’。 苏午油炸封押的,仅是诡棺椁这个整体, 至于其中的寿被, 乃至躺在里面的师父究竟是甚么情形, 是否也被封押,他却难以确定。 那副棺椁以他目前的力量,再加上老道的手段,也休想将之打开! 棺椁封闭,令师父与众灶班弟子阴阳相隔, 但同时亦为众弟子保留了一個念想。 ——或许真如师父所言,这副棺椁乃是可以令人成‘仙’的棺椁,说不得甚么时候,师父会再从中走出来,届时已然成就仙人之身? “石碑准备得如何了? 立好碑以后, 老道便可以向天请表,为你师父 正式立下灶君的名号了。”老道摆弄着法坛上的东西,见苏午走来,便开口说了几句。 苏午道:“已经好了。 我去帮珠儿把石碑搬上来。” “好。”老道点点头,未再多言。 他所说的‘向天请表’一事,是苏午先前与老道仔细商量过的。 老道向天请表以后, 不仅在民间, 在道门诸宗派之中,也会正式定下‘灶君李岳山’的名号,如此神灵,才不是民间野神,而是有据可查,真正‘位列仙班’的正神。 此般神灵, 或许能在历史里屹立得更久, 即使千百年后,亦不至于香火绝断。 ‘灶君庙’立在一处缓坡之上,下了缓坡之后,便是大块大块的平地。 这片被清理干净杂草、林木被伐倒堆在一旁的平地上, 青壮年或是就地垒砌小窑口,烧砖造瓦; 或是搬运平整的条石,堆在固定的位置; 老人与妇孺同列,遍山挖掘野菜,烧火熬制中午要吃的粥汤; 还有数辆似乎是当地粮行的马车停在平地一角,粮行活计们将一袋袋米粮卸在空地上,狗剩在旁拿着纸笔计数,算明粮食数量后,便拿出银钱结账。 原本生机近乎衰绝,少见人烟的织锦山,因为阴喜脉要在此地立下灶庄,建设屋院的缘故,而渐渐热闹了起来,有了些微生机。 苏午看到了牵着马骡的珠儿, 马骡拉着的板车上,用绳索紧紧固定着一块石碑。 “珠儿!” 青苗从苏午身后走出来,向珠儿挥手示意。 珠儿看到苏午一行,忙牵着马骡靠近过来。 “把石碑搬到山上去,道长就要开坛请表了。”苏午从珠儿手里接过缰绳,他在前头牵着马骡,几个师妹就在后头推着板车, 将石碑拉到了庙殿的侧前方, 此处山石已被挖开,显出一个深坑来。 众人帮着把石碑上缠绕的绳索都解开来,苏午令他们都走开些,自顾自走到那要填入石碑的深坑旁查看, 他找了一个众人视线的盲区,背对着众弟子, 将一个铜环丢进了那深坑里。 又抓些土撒入坑中,掩埋了铜环。 继而返回骡车旁,双手抱住石碑两侧,浑身骤然发劲,将那座不下千斤重的石碑猛地提起,碑根重重地扎入深坑中! 咚! 石碑落入深坑, 地面都仿佛颤了三颤! 苏午双手扶着石碑,稳固着它,几个师妹都匆匆走近了,蹲在石碑四周,将一抔抔泥土填入石碑与碑坑之间的缝隙里,压实了,又在石碑底下堆砌几方早就准备好的石头。 石碑被完全固定住了。 众人站在石碑前, 端详着碑文, 珠儿吃力地念着其上的字眼:“巍巍功德,浩浩……大罗, 有斯神灵,端立其上。 神灵之名,实为人赋……” 这篇碑文,讲述得便是‘灶君’以及‘灶君庙’的来历。 告诉他人,其实世间的神灵,多是凡人赋予了他们的名号,赋予了他们神性,是以他们才得以成为神灵。 而他们为何能被凡人赋予名号, 为何能被凡人共推为神? 实因他们做下的功绩,让百姓无法忽略。 百姓 感念他们的恩德,希望他们的品性能永世流芳,因而在世间大加传诵他们的名号,如此到了后来,在众口铄金的传颂中,他们就此被塑化为神…… 石碑上的字迹,珠儿、青苗等人认识得并不多。 但几个师妹读着碑文, 读着读着便掉起了眼泪。 “我好想师父啊……”珠儿红着眼圈,喃喃自语。 苏午沉默了片刻, 扭头朝半坡处的老道喊道:“道长,石碑已立,可以设坛请表了!” “好!” 老道回了一句, 便将一封早已写好的青词奏表拿桃木剑挑起,在香烛上点燃了,使之向天燃烧去,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青苗,去把狗剩叫过来罢。”苏午同青苗说话。 招娣小嫂子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答应着,低着头小跑下了缓坡。 未过多久, 狗剩与青苗联袂爬上了缓坡, 跟在大师兄身后, 缓步迈进了‘灶君’庙里。 “油壶准备好了吗?”苏午跪在泥偶神像的火盆前,向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轻声询问。 狗剩应声回道:“都准备好了的。”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已经化作泥偶,弟子们的心情难免低落。 狗剩将油壶搬到了苏午近前。 苏午揭开壶盖, 内心回忆着师父教授自己的点点滴滴,确保没有丝毫遗漏后,他将手掌按在了石造火盆外雕琢出的手掌印上, 手掌按落的瞬间, 自身命格与前面那座泥偶神像的最后一丝牵连,就此消失殆尽。 在苏午内心怅然若失之中, 那火盆里涌出了大量漆黑的炸诡油。 他无暇理会内心的感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勺炸诡油,将它们都舀入油壶中。 这个陶壶是新烧制出来的, 之前师父留下的几尊油壶,皆已装满了。 空空的油壶里, 随着油脂倾入,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水声的回响越来越弱, 渐至于无。 ——这只油壶也装满了。 与此同时, 石造火盆里变得干燥起来,再没有炸诡油淌出:“以后把这壶炸诡油和其他的混合着用,可以提升其他炸诡油的品质。” 苏午向众师弟师妹嘱托着,站起身, 面朝着灶君像, 手掌连拍三下, 开口道:“薪火永续!” 话音落地的瞬间,那石造火盆里忽地腾起了金红的火焰! 火焰熊熊燃烧至三尺之高,内里好似有些虚幻的牌位在闪动着。 看着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神灵牌位,苏午心脏微颤,他闪开了身,对身后的青苗说道:“青苗,你第一个来罢,朝火盆里的薪火吸一口气。” 言辞神态, 与师父如出一辙。 好似师父的影子在苏午身上活了过来。 正文 345、薪火永续(4K,2/2) 听到大师兄与师父语气仿佛的言语,青苗神色恍惚了刹那,即摇头道:“大师兄第一个来罢,我未做过甚么……” “薪火分配,全看天数使然。 谁一个或是最后一個,本来无有差别的。 让你第一个来, 你照做就是了,青苗。”苏午说出一番话,又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些,便补充了一句,“不用有甚么心理压力。” 青苗这才答应, 转而朝火盆里的薪火吸了一口气。 一股火线从熊熊薪火中分了出来,涌入青苗的唇齿口鼻之间,她微微闭上眼睛,眼睫毛下似有金光闪动——约莫十分之一的薪火被青苗吸取了, 接着是珠儿, 珠儿吸取了约莫五分之一的薪火, 狗剩汲取了十分之一的薪火, 秀秀汲取了十分之一的薪火。 最终轮到苏午, 火盆里的薪火还能腾起一二尺之高,内里一座座苏午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牌位漂浮着。 ‘石头娘娘’, ‘河鱼主’, …… 这些牌位,竟一个也未被其他师弟师妹吸摄去。 随着苏午开口一吸,这些牌位就好似商量好的的一般,或作一道道或金青、或金红的火线,并着火盆里的薪火焰流,悉数涌入苏午口鼻之中! 他‘看’到在自身脐脉轮上交结的焰网节点上, 倏忽凝聚起一座座或金青、或金红的牌位, 正对应着先前火盆里那团薪火里沉浮的牌位! 那些神灵牌位随着焰网的交织,流转入腹脏脉轮中,被腹脏脉轮轮廓上盘绕的黄金眼镜蛇托举到了头顶,共同盘护着苏午的五脏六腑! 种种异相尽消寂下去。 苏午闭着眼睛, 看到一片黑暗里闪动着焰火的一道道牌位, 这些都是师父开庙装脏,立下的神灵牌位, 未想到他将它们都传给了自己…… 苏午脑海里回想着师父的面容, 那些牌位忽然都化作熊熊大火,聚集成了一团, 在那团灿金色的大火里, 又一道金边紫底的牌位浮现了出来。 牌位上, 写着四个古字——灶君神位! ‘师父!’ 看到那道牌位,苏午在内心本能地发出呼唤。 那道牌位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 朝着他倏忽贴近—— 苏午体内原本寂暗下去的诸大脉轮,此时又被烈火熊熊点燃了,重重焰网交结在他的脐脉轮上,焰网朝前推转,点燃了盘护腹脏脉轮的黄金眼镜蛇! 这些庄严肃穆的大蛇头顶, 各自顶着一道道或金红,或金青的牌位! 大蛇围绕着腹脏脉轮周游了一圈,进而游动向系缚了‘心诡’的心脉之轮——这些燃着焰网之火的大蛇盘转在心脉之轮上,登时迫压得原本占据、填塞了心脉之轮近三分之二空间的心诡不断收缩,将自身的体积收缩到了只占据心脉之轮五分之一的程度! 如此为苏午带来的改变, 即是令他觉得身体陡然变得轻盈了许多,浑身充盈的力量更加雄浑,自身的负担因此减小一大半! ——先前心诡契约了‘恶神五脏诡’分化而来的几只厉诡, 以至于心诡在苏午心脉之轮中占据的空间再度增大, 为苏午带来了一些负担, 当下随着大蛇头顶一道道牌位,游行于心脉之轮的轮廓上,登时就帮助苏午稳固住了心诡的状态,压迫得它不断收缩,解决了这个隐患! 大蛇将一道道神灵牌位摆在心脉之轮上, 倏忽缩回了腹脏脉轮。 即便只有一道道释放着金红光焰的牌位摆在心脉轮的轮廓上, 心诡亦不敢轻举妄动! 同时, 苏午眉心轮中的‘意’转动着, 依附在某个莫名的、非有非真的物什之上,将那物什推转过了天关之轮,轮入心脉之轮中。 那一道道神灵牌位因此物落入心脉轮的轮廓中,都跟着跳动摇晃起来, 那物什居于心脉之轮与天关之轮的交界处, 带着滚滚意能量盘转于心脉之轮上, 金紫的光焰便自心脉轮上骤然燃烧而起! 光火中, ‘灶君神位’受诸多神灵牌位簇拥,大放光芒! 那一道道牌位前,有苏午的‘意’演化的光火凝聚成对烛,凝聚成线香,将道道牌位供奉了起来! 苏午在同时双手交叠,结成了一个奇异的手诀。 这手诀类似赶尸匠‘控尸手诀’中的‘对烛’、‘供’、‘三炷香’等手诀的结合, 他两手虎口相对,十指交叠散开,恰似一团向外散发光明的烈火! 嗡! 随着苏午双手结出这个奇异的手印, 围绕着他心脉之轮晃动不休的一道道牌位彻底固定下来,神位前灯烛长明,香火缭绕! 熊熊香火熏染下, 苏午的心跳逐渐减缓,直至消失于无。 他诸念寂寂,自身似乎成了一个死人。 已经走过一整套设坛请表流程的老道把各样物什都收拾好,走到灶君庙外,看到盘坐在庙里,正对着灶君神像,双手结成莫名手印的苏午, 蓦地,老道瞳孔紧缩, 一步跨过了门槛, 紧盯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苏午,向旁边的珠儿几人问道:“你们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没呼吸了!” 听到老道的话语,珠儿、青苗等人顿时惊骇莫名! 青苗慌张得顾不了其他,伸手就凑近了苏午的鼻间——却感觉到有些热气扑在自己的手指上,呼吸均匀,没有丝毫异常。 这时, 老道也临近了苏午身后,他一手按在苏午胸口,顿时感应到了苏午强有力的心跳。 “道长……”珠儿脸色苍白,看着老道,小心翼翼地开口, 却不知该怎么询问。 “奇哉怪哉……”老道收回了手掌,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摇头道,“可能是连日太过劳累了——是老道感知出了问题,你们师兄好好的,没甚么问题。” 珠儿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 苏午睁开了双眼。 他眼睛看着地面,未有将目光投在场中任何一人身上。 然而, 随着他睁开双眼,在场每一个人脑海里都好似出现了许多嘈杂的声响——那些犹如人的议论声、吵闹声一般的声响,只响了一个呼吸,就统统消寂了下去。 老道看着神色平静的苏午,眉头皱得更紧。 他有心想开口询问, 但抬头就看到灶君那张与李岳山有六成相似的面孔,心里的疑问终究没 有问出口, 叹口气,给灶君上了一炷香, 便缓步撤出了庙殿。 “……师兄?”珠儿拿捏不准此时苏午的情绪如何,于是试探性地开口唤了一声。 苏午转脸看向她。 这个瞬间, 他一句话都未说, 但珠儿脑海里却已经浮现他的声音:“嗯?怎么了?” 李珠儿未发觉异常,跟着就道:“师兄,可是出了甚么变故么?现在阴喜脉只剩我们一班师兄弟了,师兄有事情,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不和我们商量……” “没事。”苏午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方才,师父的‘灶君神位’连同他老人家先前积攒的众多神位,盘转于苏午自身的心脉之轮中,与他的意相合,相互成就, 助力他达成了‘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 这一重道次,乃是‘佛谛大手印法’的第五重道次。 或许因着先前种种积累,已经超过‘佛谛大手印法’涵盖的范畴,再加上此时诸多神位齐齐发力,终于导致苏午点燃起的第五重道次‘心灯’出了大变故, 此法演变至如今境界, 已经超出密藏域本来的‘佛谛大手印法’! 本来佛谛大手印法的第五重道次,乃令自我蕴生‘心王’,自身一言一语皆能调动自我之意,投射在他人心神间,可以于顷刻间‘度化’他人, 此般威能,苏午的‘唇枪舌剑’已具雏形。 而如今在种种积累下,苏午炼成的‘心王生灭赤见持’,只要不收束自身念头的运转,仅仅凭借自身念头转动,就能直接使周围人的思维混乱, 度化精神脆弱的人,他或许只需一个眼神!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意’可以通过心脉轮遍流周身,念头可以充斥在周身血肉当中——如此,当他受到致命伤时,只要身体还保持了完整,那他就可以依旧如正常人一般操纵身体, 近乎于不死! 甚至于,自己的脑袋被切掉, 他依旧可以‘存活’一天两天的时间,直至自我的意全部凋零,他才会真正死亡! 并且,只要他完全收束念头,使自我的意归空, 他自身就会进入‘非生非死’的状态,如先前那般心跳停止——厉诡的杀人规律绝大多数时候只针对活人,而尸体多数时候会成为它们利用的对象, 假若一具尸体,厉诡无法利用,它们也不会执着于非要对这具尸体探个究竟, 如此,苏午可以凭借这种‘非生非死’的状态,脱离某些恐怖厉诡的追杀! 自苏午拥有‘龙象菩提咒印’,提升自我本源,开始修行‘佛谛大手印法’,使自身渐渐往‘非生灵’层次演化,至到今时炼成第五重道次, 他终于开始脱离‘生灵’的范畴, 前路如何,未见知晓。 但在此刻,苏午已经具备了仅凭自身来应对厉诡的能力。 苏午抬头看向庙殿里的灶君像, 他双手虎口相对, 如先前那般,作了个手印,低声道:“薪火永续。” 心脉之轮内,供奉在诸神位前的意之灯烛香火更明亮了许多。 众师弟师妹都学着苏午的动作, 跟着结出手印,低声复诵:“薪火永续!” 灶班弟子相对沉默了一阵。 苏午转过脸来,目光在珠儿与青苗两人身上流 连不定,良久后,他向青苗缓声道:“青苗,再在火盆上留下一道手印——以后,你便是这座灶君庙的庙祝了。” “大师兄是咱们班子的掌灶老爷,怎能让我来作灶庄的庙祝? 我不行的,我不行的。”青苗连连摇头。 苏午劝道:“我在这里待不了几日,便要随道长去茅山解决一些事情——这是先前答应了老道长的,反悔不得。” “那也可以让珠儿……” “珠儿自得灶王神的庇护,如今咱们这一脉弟子中,秀秀、狗剩、珠儿都各有跟脚,唯独你还未有掌握一些防身手段,我让你来做庙祝,便是希望师父能护持你一二。”苏午又道。 他这么说,珠儿也理解了,跟着劝告青苗:“师姐,这个庙祝只能你来做。咱们班子里,唯有你最心细,以后沟通神灵,协理本地诸多事务这些事情,也只有你能做成。” 众人纷纷劝说青苗, 青苗最终点了点头,在石造火盆上留下了手印。 正式成为灶君庙的庙祝。 苏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众人说道:“接下来几日,我们便在灶君庙里打地铺暂且歇息着罢,外面那些屋子,就留给周围百姓去住。” “好。”众人都点头答应。 又是忙忙碌碌地整理床铺,去 庙里拉起了一块粗布,将男女弟子的床铺隔在两边。 苏午躺在床铺上,里侧的狗剩已经蜷缩着睡着了。 他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 亦令自身诸般念头都沉寂下去。 …… 昏暗的屋子里, 油灯照亮桌台周围三尺之地,映出师父盘坐在土炕上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揭开箱盖以后,一锭锭白银散发着微黄的白光,在串串铜钱的映衬下,越发耀人眼目。 师父把那箱子端起来, 笑呵呵地冲苏午说道:“现下已经攒了七十多两银子啦,等咱们回转织锦山,就可以用这笔钱请人帮着修筑一个大灶庄! 到时候,给你们每人修一个房间, 再修一个藏书室, 你们以后每天都在院子里练功夫,在藏书室里读书认字, 过路的、落难的百姓,可以随时在咱们灶庄的空房间留宿, 我给灶庄每个房间都通上地火龙,冬天也会暖暖和和的……” 苏午看到师父眼里闪动着希冀的光芒, 他内心没来由地一疼。 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土炕上的师父就忽然被火光点燃,化作灰烬在苏午的视野里。 屋子里的油灯跟着熄灭了。 四下陷入彻底的黑暗。 正文 346、乩神面(1/2) 心脉之轮的轮廓上,一道道神位耸立着。 神位前, 意能量凝聚成灯烛香火,将这些神位悉数供奉了起来。 这些神位进而散发出或金红、或金青的火光,周流在脉轮上,朝着最顶点的‘灶君神位’集聚。 二十多座神位当中, 仅有灶君神位这一座牌位,散发出的火光是金紫色泽。 此种种神位亦是等级森严,上下分明。 以紫色为贵, 青色次之, 绯红最下。 诸神位将火光盘转于脉轮,推运火光往‘灶君神位’集聚, 灶君神位前, 灯烛晃动, 香火浮掠。 心灯乍然而亮,那道牌位后就发散出缕缕光丝,如蛛网般朝后分散,光丝‘蛛网’交织起的一个个节点上,隐约可见有更虚幻的、近乎透明的神位, 或是已经倒塌、毁碎的神牌。 这些神牌随着蛛网向后一路延伸——指向尽头处一道黑黄的神牌, 那神牌形影极模糊, 其上的字迹也飘忽不定, 但苏午集聚精神,勉强可以将之看清。 他看到神牌上写着几个不同于厉诡文字,不同于密藏文字,不同于苏午所见的任一种文字,但却与每一种文字都似有牵连的字迹。 看到那几个字迹, 几乎不用去思量斟酌甚么,他就明悟了那些字迹的涵义:阴喜灶王爷尊位。 师父的‘灶君神位’之后,为什么会牵连起如此多的神位? 它们或是已经虚幻至极,近乎消失。 或是干脆完全倒塌、崩断了。 以及, 尽头处的‘阴喜灶王爷尊位’又说明了什么? 脑海里念头折转, 苏午的念头尤在一遍遍追查线索。 他看到‘灶君神位’以后,还有几座牌位上的字迹勉强可辨。 不过这几座牌位俱倒塌了。 牌位上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织锦山神’、‘织锦河神娘娘’等字迹——这些牌位,是师父将师祖、师祖母、师娘、师叔油炸以后, 开出来的庙观。 此前苏午还看到过这几座倒塌的庙殿。 甚至‘灶君庙’就是在‘织锦小青河神娘娘’的庙殿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收集到这些线索,苏午内心生出一种明悟:“师父的‘灶君神位’背后勾连的这些或倒塌、或崩灭、或变得虚幻透明的神位,很大概率是‘阴喜脉灶班子’历代开出来的庙宇。 尽头处的‘阴喜灶王爷尊位’,就是阴喜脉传承的根源。 此般追本溯源的能力, 是我所独有的, 还是每一代掌灶人特有的一种能力?” 苏午的意在灶君神位背后的蛛网上流转着, 忽然, 他的意触碰到一座虚幻的、快要消失的牌位。 鬼使神差地,苏午双手结成‘心灯供奉印’。他投递过去的那一道意能量,刹那变成了灯烛香火,排列在那座虚幻牌位前。 灯火徐徐燃烧着, 那道牌位上的字迹在这香火供奉中, 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起来。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牌位上摹画着,沿着牌位上的痕迹一遍一遍地勾勒,将牌位上已经褪色斑驳的字迹重新勾勒得清晰起来。 ‘白龙河神尊位’。 随着神位上的字迹变得清晰, 整道虚幻透明的牌位也凝实了几分。 牌位的轮廓周围,开始有金红火光闪动。 这道神位被苏午点亮,苏午未觉得自身有丝毫变化, 他内心思忖或许是点亮一道神牌,给自己带来的变化极其细微,是以自己感受不到的缘故。 存着这般想法, 苏午又连连给几道虚幻透明的牌位供奉心灯香火——那些已经倒塌崩灭的牌位,却无法凭借心灯香火就将之点亮, 几道神位都点亮起来,他仍未感觉到自身有任何变化产生。 试验良久,他也无法确定这些牌位点亮之后,究竟有甚么作用。 索性苏午就放下了继续探究的想法, 徐徐睁开眼睛。 外面天光微凉。 早春时节,天还冷得很, 这般凌晨时候,也不会有甚么鸣虫在草丛里吵闹。 从地铺上爬起来,苏午把身上的被子盖在旁边的狗剩身上,给庙门口将熄的火盆里添上了柴禾, 火焰熊熊而起,终于为清寒的大庙里带来一些暖意。 光火也映照出火盆边坐着的青苗的脸孔。 青苗微垂眼睑,不敢看苏午的正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盆里的火焰,小声说道:“大师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离天亮还早哩, 我守在这里就好了。” 从师父定下两人轮班守夜的规矩以后,灶班子便一直将这个规矩执行到了如今。 厉诡侵袭不会挑众人正好清醒的时间, 守夜的规矩就很有必要。 青苗怀里抱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些针脚细密地鞋垫子,大的小的都有,想来是要给自己的师兄弟们准备几双夏秋天的单鞋。 “我休息够了。 你这会儿若是困的话,可以再回去睡会儿,我来替你守夜就是。”苏午捡起笸箩筐里的针线看了看,随口同青苗说道。 “现下再睡,白天就要起不来了哩, 我不睡啦……”青苗小心翼翼地抬头,借着明暗的火光,偷偷去看苏午的面孔。 苏午低头从青苗的针线筐里翻找出一些细碎的彩色线头,以及一块粗布,转而抬头对上青苗的眼睛,开口道:“我借你点针线用一用。” 青苗别过眼神,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些针线,师兄想用拿去就行了,谈甚么借不借的?” 她顿了顿, 又转脸看向苏午:“师兄衣服破了吗?我来帮你缝一缝罢, 我缝得能结实点嘞。” “没有。我捡些线团来玩。”苏午摇摇头,站起身跨过了庙殿的门槛,看到庙门左侧木桩子似的立着的僵尸,他坐在庙门外,望着远天忽闪忽闪的星斗,沉默了良久, 之后腋下伸出鬼手,捻着铁针,穿起彩线, 在粗布上绣画起来。 做针线活本就做得有些眼睛发酸的青苗,看到苏午手上动作,有些好奇,便从门里伸出脑袋,看着朦胧黑暗里,大师兄的那只黑手在绣着甚么东西? 黑色粗布上,渐渐被针线勾勒出一张脸孔的轮廓。 彩线接着填充其中的斑块纹理。 苏午鬼手上的动作不时停顿, 皱眉看着那张渐渐被勾勒出的戏剧脸谱, 接着又拆线重新绣画。 如此拆线 又绣画,绣画又拆线, 反复了数次,天都快亮的时候, 苏午终于在粗布上绣出了一张底色靛蓝,有白线勾勒出鱼鳞形状,额头有犄角鼓凸的脸谱, 这张脸谱行将勾勒完成的一刹那,苏午心脉轮中,‘灶君神位’之后勾连交织的蛛网上,有一道被苏午以心灯点亮的牌位‘白龙河神’倏然大放金红光芒, 那道光芒浸润了苏午的意, 随着苏午意能量流转, 汇集在那张以彩线勾勒成的面具之上! “餸萨嗒哈恰!” 意能量涌动的刹那, 青苗精神有瞬间的恍惚,好似听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语言, 而后她收束心神,却未感觉到四下有任何异常变化。 大师兄将那张仅仅以丝线与粗布组合形成的脸谱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忽然将它递给了青苗:“来,你戴上它试一试。” “戴这个?”青苗接过脸谱,有些不理解苏午的要求。 苏午点了点头。 青苗见状,亦不再多问, 放下针线笸箩筐,将那张绣画得十分精致的龙形脸谱戴在了面孔上——一戴上这面具的刹那,她顿时感觉到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模糊混沌起来, 像是有一层水汽弥漫于此间,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些在四下交织的‘水汽’, 指间触碰水汽的刹那, 自身就遁入了那水汽中, 随自己心意控制, 在这些水流里周流来去, 乃至于穿入周遭真正的大河之中! 戴着那道面具, 好似在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了一条鱼,可以自由地在河水中穿梭! 此般感觉实在太奇异,青苗只是浅浅尝试了一二,就赶忙回到原地,摘下了脸谱,惶恐不安地看着苏午,把脸谱递向了对方:“大师兄,这是……” “先前咱们在阳平镇的时候, 我和那几位马脚讨教了端公法, 内心隐有所得,但一直无法系统地将之施展出来。 如今倒是能了。 ——这类似傩神面具的‘香火降乩’,就是我的最大收获。”苏午把那张脸谱收回来,仅以普通针线绣画的这张‘白龙河神’脸谱,已经能让人遁入水脉之中,周流于河泽之间, 若以鬼匠丝线缝制, 应该会发挥更大效用。 先前他对傩神面孔多番研究,杂糅自身的戏仿脸谱,观察老羔子僵尸体内鬼线排布,依旧无法复制出哪怕一张傩神面孔, 如今点亮了‘灶君神位’之后那些虚幻牌位后, 却能将那些虚幻牌位的某种力量,投射到普通脸谱上。 虽然效用仍不如端公、马脚、神汉的傩神面孔那么全面,但副作用同时也没有他们那么强,如此综合而来,对‘阴喜脉’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护身手段! 苏午三两下就将那张缝制好的脸谱又拆回了原状, 转而对青苗说道:“等我把这面具改一改,再教给你们详细的仪轨,让你们可以自由使用这种面具,用以防身也好!” 他顿了顿,听到庙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知道众师弟师妹们要醒过来了,又道:“把他们都叫起来罢,准备吃早饭了!” ( 正文 347、“师兄,你要到何处去?”(2/2) 晨光熹微。 灶君庙下的空地里,本地的百姓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各种声音交织成沸腾的声浪, 仿佛要把空气也给点燃。 吃过早饭的苏午与老道二人,在这片空地上并肩行走着。 “道长, 我打算在灶庄初具雏形,把我的师弟师妹们都安顿好了以后,便随你去茅山。 这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可能会超过半个月, 不知道长觉得如何?”苏午向老道询问道。 老道摇头苦笑,道:“去或者不去,全看你自己——老道总不能绑了你去,老道跟了灶班子也有那么久的时间,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多谢老道长理解。”苏午同老道拱手行礼。 自初入灶王神弟子的过去人生,至于今时,苏午在这段过去人生里,已经呆了有将近三十日的时间, 算算时间,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就是他退出模拟的时候了。 近一个月时间的经历,足足比别人一年时间的经历都还要多。 他答应老道要与其同往茅山教走一遭, 现今看来,却不一定会有实现的可能。 作为承载‘灶王神教弟子’的过去人生的粗瓷大碗,被他真身进入模拟这么久的时间,想来也不一定能支撑得住他第二次再真身模拟这般久的时间。 ‘粗瓷碗’的品质,实不如‘罡洞’。 不过, 苏午在此亦做了一些准备,留了一些后手。 希望这些后手能够有用, 可以让自己第二次真身模拟,接续这段‘过去人生’。 即——他在灶君庙的石碑下,留了一只自己日夕持有的铜环。 待到自己回归现实,解决了‘恶神’以后, 可以去到现实里的灶君庙之所在, 去寻找这只铜环。 或许这铜环能成为‘遗物’,可以为自己接续过去人生的模拟时间。 ‘织锦山’并非甚么名山大川,仅仅凭借这个地名就找到灶君庙的所在,其实有些困难,说不得在后世,此山的名字早已更易数次了。 不过, 苏午跟随灶班子一路走来, 历经诸地,这些地域在他脑海里连接起来,早已形成了一个路线图。 他隐约能判断出, 自己当下所处的地域,应该是后世的‘云贵’一带。 途径的有些城镇的名字,在现代都未有多大变化——他脑海里有模糊印象,届时就可以凭借这种种线索,在现实里按图索骥,寻找‘灶君庙’的所在。 许清市距离云贵一带倒也没有太远。 “李小子, 你心里莫要太有压力了, 于老道而言,回归宗坛势在必行。 但事若不能为, 老道也不会叫你枉送性命。 像你师父说的那般,你这样的人,活着比死了对天下人更有用。”老道看苏午皱着眉头,好似又思索着甚么事情入了神,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劝慰了几句。 他并不知道,此下苏午所思所想,与他以为的并非一回事。 苏午笑了笑,看着老道说:“道长,若不抱着门户之见,将显教法门广传天下,如我灶王教这般,救济诸地,说不定对天下人好处更多。” 老道沉默了一下, 摇头道:“非是老道敝 帚自珍,多么看重门户。 实则是,显教道门修行,远比野——灶王神教的修行更看重弟子天资悟性。 而且, 显教法门传扬得多了,对天下人未必就是好事…… 茅山巫上中下三茅,皆有沟通神灵、祖先、师长之核心修行, 你亦见过此般法门施展起来,究竟是甚么骇人模样。 那你可想过, 这种法门若被心术不正的人学去了,其再未学好,施法中途出了乱子,会是甚么结果? 依老道来看, ——若有朝一日,天下无诡, 那本教这些法门,倒不如全烂在泥土里, 不传为好, 不传好啊……” 听着老道的话,苏午心神一震。 他总觉得老道最后的几句话,自己在哪里听到或看到过类似的…… 但此时猛然回想,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苏午皱眉陷入沉思, 老道看了看他,未有再说甚么,转身便要离去。 身后苏午这时又出声叫住了他:“这些沟通阴间的法门可以不传,那强身健体的功夫,像您先前说的甚么‘火里栽莲,伏邪炼魔’的功夫, 总能传的吧?!” 老道背影微微一僵, 转回头来向苏午道:“此法乃逆转生死之门,窃夺阴阳之机——且法门凶厉,不仅修行之时,需择选阴森之地将自身埋葬,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的命修没了, 你确定要修? 茅山巫搬山道人之名, 就得自此法——如非走投无路,体内厉诡行将复苏,仅凭自身躯壳再也压制不住,老道还是劝你不要修这般法门!” “道长越是这么说, 小子就越想试一试,修行此般法门。 这法门叫甚么?” “魔身种道大法! 修行此法,亦需你有符箓法体才行——你反正不会拜入我茅山巫教,无法受箓,没有心印,无能积聚法体,不过你们灶王神教的‘集薪火法’,炼成之后, 得一道‘火神身’, 用来修行‘魔身种道’也是够了。 你若修行此法,老道可以为你‘搬山’——不过,这也得等你和我回过茅山巫后才行!” “……也好。” …… 入夜。 依旧是灶君庙里。 阴喜脉众弟子围着火盆坐了一圈。 火光映照得众人面孔明暗不定。 苏午捡了根粗木棍,挑拨着火盆里的柴禾,使之烧得更旺。 片刻后, 他放下木棍, 从怀里摸出了几本册子,递给旁边的珠儿。 珠儿接过册子,正不知所以时,苏午先开口道:“这是咱们阴喜脉的‘集薪火法’、‘灶火祝由功’、‘乩神仪轨’、‘五内罐改良秘法’、‘饲养灵犬法式’、‘收魂米、炸诡油配方’等修行法门, 我全将之整理了出来, 上面书写所用的文字,我尽量都挑了你们认识的字, 哪怕有十余个不认识的字,你们也可以去请教有学问的人,总能明晰其意。” 珠儿捏着册子,内心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她脸色微白,向苏午颤声问道:“大师兄,这是何意?你现在是咱们阴喜脉的掌灶老爷,这些东 西不该由你传给我们吗? 一股脑全给我做甚么? 我不要!” “莫急。 慢慢听我说。”苏午看了珠儿一眼,使对方安静下去,又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阴喜脉掌灶人’印纽,依旧将之交给珠儿, 把几张以鬼匠丝线缝制的‘乩神面’分给了众师弟师妹, 接着道:“以后,你们首先随珠儿修行‘乩神仪轨’, 待到把仪轨流程都精熟了,就可以正式祭祀乩神,佩戴这些脸谱了。 那六只狗的饲养,你们也莫要遗漏。 我留了足够的药材在这里, 每日按剂量喂养它们。 骡驹子——它吃了一只诡到肚子里,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现下几乎没有出现过厉诡复苏的迹象,此中原理,我暂时弄不明白。 以后它若出现厉诡复苏的迹象, 先不要记着把它关押, 可以试试以乩神面覆盖它的脑袋, 或许有作用。 还有……” 一向寡言少语的苏午, 此时却说了将近十分钟的话, 他说得愈多, 众师弟师妹的眼圈便愈是泛红, 都感觉到了‘离别’的气息。 “大师兄,你、你要走哪里去吗?”珠儿抬起双眼,眼神里蕴着莫大的惶恐与悲伤。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苏午向珠儿说道,“我今时所做的种种准备,亦是因为师父突然故去,是以突有此举。你们不用担心,我和老道长约定好了, 等灶庄初具雏形以后,才会和他同去茅山巫教。 这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听到他的保证,众人才渐渐放下心来。 珠儿宛然一笑:“你做得这般隆重,我还以为你要去哪哩。 半个月后的事情……” 她的情绪忽又低落起来, 叹了口气:“半个月后,还是要走啊……”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想那些事情做甚么?”青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开始安慰其他人。 苏午目光扫过众师弟师妹的脸孔, 神色一时恍惚。 假若自己真地回不来, 那该怎么办? …… 深夜。 苏午坐在火盆旁,拨弄着柴禾——今夜正该他来守夜。 灶君庙里响起几个师弟师妹均匀的呼吸声。 他侧目朝庙里看了一眼,便缓缓站起身,迈步朝庙外走。 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了珠儿的呼唤声:“师兄,师兄,你到何处去?” 苏午身形微微一僵,回头去看, 看到黑暗里亮起几双亮晶晶的眼睛。 珠儿、青苗、狗剩、秀秀都从床铺上爬起来了,巴巴地望着他。 “我去外面解个手。 你们快睡吧,我走不远的。”苏午顿了顿,接着回答道。 “哦。 师兄早点回来。”珠儿答应着。 从床铺上爬起的几人又都睡了下去。 苏午松了一口气, 迈步朝外走,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低声喝道:“退出模拟!” 却在这时, 一道纤细的身影仓皇地奔来了,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师兄——你要到何处去?” 他匆匆回首, 看到来者,正是珠儿。 ( 正文 348、重临现实(1/2)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上。 评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在该过去人生的所作所为,正是在践行圣贤的大道。 你的作为,将影响阴喜脉灶班子这一小撮人, 并通过这一小撮人,影响更多的人, 如此持之以恒将自己的作为传递出去,终将影响整个世界。 奖励:乙上评分基础奖励500元玉; 发现安全屋10元玉; 立‘石头娘娘庙’500元玉; 分割‘鬼匠’1000元玉; 关押‘诡差-黑’5000元玉; 关押‘鬼灵芝-仙人棺’5000元玉; 立‘灶君庙’5000元玉。 ……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天赋升级符咒(绿色)*3。” “你的钱包余额为:43617010=17446元玉。” 苏午的神思还沉浸于模拟世界当中,直到模拟器的提示音如潮水般涌起,才将他的思维从那个世界拉扯回来。 他看了眼自己的钱包余额, 先前在‘灶王神教弟子的过去人生’中, 他几乎将自己所剩的近两万元玉花光,兑换出了大量的密藏域药材、物品,全留给阴喜脉灶班子用以训练寻诡獒、强化众师弟师妹的体魄。 此下模拟结束, 倒让他所剩无几的元玉再度补充了不少。 “检测到你拥有三张天赋升级符咒(绿色),是否合成为一张蓝色天赋升级符咒?” “是。” “合成成功!” “你拥有两张天赋升级符咒(蓝色)!” “你悉知了‘收魂米’的制作方法,是否售出收魂米的制作方法? ‘收魂米制作方法’价值10000元玉。” “你悉知了‘炸诡油’的制作方法,是否售出炸诡油的制作方法? ‘炸诡油制作方法’价值8000元玉。” “你……” 模拟器的提升音不断冲击着苏午的耳膜,持续响了几分钟。 苏午听到模拟器提示自己售卖所得知识的声音后,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全部售出!” 当这些知识全部被售出,为模拟器所吸收以后, 他所经历的‘模拟过去人生’将会被‘固定’, 进而成为真实历史的一部分。 “已全部售出!” “你的钱包余额为:17446159067=176513元玉!” 模拟器的声音稍微停顿, 而后接着响起:“你可使用1000元玉兑换1乾玉。 使用乾玉进行未来人生模拟,将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收获,是否兑换?” 乾玉? 苏午闻声微微一愣。 前面几次模拟后,从未听过模拟器有过这种兑换提示。 这是自己又开发出了模拟器的新功能? 模拟器的‘乾玉’兑换这项功能,出现在自己售卖了在过去人生里所得的知识以后,难道是自己卖出去的知识,进一步‘增强’了模拟器? 导致它开启新的功能? 脑海里念头转动,苏午并没有当场就兑换出一枚乾玉进行试验。 巨大的表盘 在他眼前浮现, 他开始浏览起本次可从模拟里带出的物品。 “本次可带出模拟游戏的物品如下……” 选项0:收魂米*200斤(1两1000元玉)。 选项1:阴喜脉烧魂火火引(10000元玉)。 选项2:阴喜脉炸诡油*70斤(1斤2000元玉)。 选项3:阴喜脉护命火引(10000元玉) 选项4:乩神面-五雷神将(2000元玉)。 选项5:端公雷霆都司铁印(3000元玉)。 选项6:改良版五内罐(40000元玉)。 …… “兑换选项0*2斤、选项1、选项2*10斤、选项3、选项5、选项6!”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176513-20000-10000-20000-10000-3000-40000=73513元玉!” 一个硕大的木箱出现在苏午的身侧, 内里就盛装着他兑换来的一项项物品。 他打开木箱, 清点过诸项物品以后,念头一动,腋下就伸出一道漆黑的、遍布诸色斑斓丝线的鬼手——因他真身进入模拟当中,鬼手在过去人生里抢夺了‘鬼匠’的丝线, 现下随着他回归现实, 那些鬼匠丝线同样缠绕交织在鬼手之上, 并未消失。 模拟器无法在模拟里复刻一只真正的厉诡, 却可以复刻厉诡的部分演化,也是神奇。 鬼手倏忽化为斑斓蟒龙, 张口就将那个木箱吞进了嘴里。 此下的黑暗重归于寂静。 苏午坐在黑暗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没有记着脱离模拟器,而是仔细回想着自己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以前,事态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并对自己目前的可用手段进行一次总结。 他双目微闭, 利用在模拟器结算后的这段‘停滞时间’,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离开现实以前, 自己将‘老司机’这项天赋提升到蓝色品质, 赋予了猊兽‘旺财’和方元驾驶诡狱黑棺随处穿梭的能力。 此前,自己与他们约定好, 让他们一行人尽力与‘恶神’周旋三十分钟, 那么, 若情况尚好,他们真正支撑了三十分钟,在自己离开模拟时,他们仍处在逃亡路上,未被恶神追上的话,自身出离模拟以后,就须要引走恶神,把他们面对的压力转移走, 进而着手关押‘恶神’。 假若情况不好, 自身脱离模拟时, 他们已经被恶神追上,甚至可能已遭厉诡侵杀的话,自身极可能要面对恶神,以及被恶神杀死以后,方元、姬鸿、王德友、云霓裳体内复苏的厉诡…… 这些厉诡处在凶级以下,较好应对, 自己须在短时间内首先解决最主要的威胁——恶神, 之后可以慢慢关押其他的厉诡…… 理清思维, 苏午便向模拟器喝令道:“退出模拟!” 一言出, 倾盖天地的浓郁黑暗就逐渐淡化,显出了现实世界的情景。 长条形的花坛里,常青树尽已枯萎凋零。 右侧放的一排‘禾香泡面办公区大楼’,墙皮斑驳起卷,淡黄色的墙面像是被某种油脂泼洒过,变得黏腻而污秽,沾附了许多飞虫的尸体。 五层大楼有许多窗户破碎了, 原本站立在窗口的一道道人影,随着苏午出现在当下的场地,‘他们’都接连软倒在地,身体迅速腐烂,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苏午收回看向那些被恶神诡韵侵染已深的尸体的目光。 当下这片厂区内,恶神的诡韵浓稠如油脂般附着在空气中,哪怕苏午现下站立不动,依旧能感觉到那种极端恐怖的诡韵像是一只只蛆虫般,往自己的毛孔里钻, 向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渗透进来。 但在‘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中历练过的苏午, 已然不惧此种恶神诡韵的侵袭。 他只要念头微动, 就能在心神间凝聚光明大日,随着念头驻扎周身,大日在浑身绽放,可以顷刻间将这些诡韵驱逐出自身。 并且, 体内五大脉轮中盘绕交结的焰网之火,亦可以轻易焚烧去这些诡韵! 苏午刹那动念, 念头周流全身, 使周身受光明大日光芒映照, 那些涌入毛孔的恶神诡韵,便都倏忽被大日光辉照化,消失于虚无。 他循着诡韵周流的方向, 借着四周楼宇、树木交织出的阴影, 利用鬼手进行阴影穿梭。 ——此前他进入模拟的时候,自身还处于诡狱黑棺之中,未想到等自己脱离模拟以后,却出现在了泡面厂的办公区。 想来自己真身进入模拟,就相当于从现实世界里消失。 而现实世界里, 原本承载自身的诡狱黑棺又进行了移动, 自身从模拟世界退出以后,自然也就落在诡狱黑棺移动之前的位置。 …… “快要三十分钟了! 撑住!”姬鸿看着方元的神色越发惨白,其手臂上、脖颈上开始出现一些烧灼痕迹,有浓重的汽油味从方元身上散发了出来。 ——这是方元体内‘灵车司机’厉诡行将复苏的显兆! 当‘灵车司机’复苏时,作为其宿主的方元,自身将会出现只有受到严重车祸才会有的种种创伤,并因这些创伤而一命呜呼! 现下姬鸿亦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出声为方元加油鼓劲。 旁边,云霓裳默不作声地穿针引线,利用绣娘的针线缝合着方元身上的伤势,以延缓他体内的厉诡复苏。 ‘旺财’已经累得虚脱, 躺倒在了角落里, 如今也只能寄望于方元能多支撑一会儿, 支撑到苏午在约定的时间出现, 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 哪怕苏午神通广大,利用这半个小时,又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改变? 姬鸿咬了咬牙。 现在己方已经被逼入绝境, 能有一个念想支撑,总归还是一件好事! 方元眼眶充血,面部开始浮现淤青, 甚至侧边面孔骨骼都开始微微变形! 云霓裳的绣娘能够缝合那些撕裂伤,开放性伤口,但对于这种骨骼变形的损伤,她却一筹莫展——她已经能看出来,方元假若最终因体内厉诡复苏而死, 那么他体表最致命伤,必定是颅骨受挤压爆裂这一重伤势。 而自身的手段, 恰恰无法修补这样的伤势! “别担心,别担心! 我还撑得住——我撑得住!” 方元的视线有些模糊,他通过‘驾驶’诡狱黑棺‘看’到的外界情景,正与一些莫名的画面重合着, 在那些莫名的画面中, 自己驾驶着一辆大巴车,以极快地速度穿行于盘山公路之上, 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 正文 349、收押‘恶神’(2/2) 现下, 方元不仅要控制诡狱黑棺,使之不会被身后的恶神追上, 还要竭力控制那些重合画面中的大巴车,不令之撞上侧方的山石! 方元已经竭尽全力, 可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方向盘, 自己想要走向正确路径的时候, 那个“人”就把方向盘往反方向猛地推了一把—— 轰! 大巴车嘶吼着, 猛然撞上侧方凸起的山石! 诡狱黑棺猛地摇摆了一下,速度骤地慢了许多! 黑棺以后, 胸膛空堂堂,满头发丝若枯草,眼眸昏黄的“恶神”穿过半空,立在棺材前头, 它歪头看着诡狱黑棺, 天空开始荡漾起层层涟漪! 一圈圈涟漪的中心处, 一个个“恶神”迈步走了出来, “它们”同时向被包围在中央的诡狱黑棺伸出了手—— 黑棺内, 方元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死灰色, 鲜血从凹陷的额角涌出来——这个瞬间,云霓裳一把拽开了还处于“驾驶位”的方元,他体内即将复苏的厉诡,因为云霓裳这个动作,而稍稍延缓了复苏, 但也只是稍微延缓而已。 黑棺完全停驻。 哪怕黑棺隔绝了还清醒的云霓裳、姬鸿的视野, 二人仍旧感受到了恐怖的、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或许下一刻, 诡狱黑棺就会嘭地一声爆裂开来! 恶神顷刻降临,让在场三人都瞬间死绝! 云霓裳伸手按在诡狱黑棺棺壁之上,手掌与黑棺接触的一瞬间,棺材四壁在她眼中倏忽变得透明,她进而看到了一个个从涟漪里走出来的恶神, 以及恶神们朝着黑棺伸出来的手掌—— “看来他回不来了, 都要结束了……”巨大的挫败感重重地锤击在云霓裳心头。 她低声自语着, 就要收回手掌,迎接自己的死亡。 却在这个刹那—— 那些朝着诡狱黑棺伸出手掌的恶神,统统或转身或侧身而去,面朝着另一个方向! 云霓裳连忙聚集目力, 亦往那个方向看去—— 咚咚咚! 一头小山般的四角黑牦牛四蹄猛烈践踏着地面, 发出擂鼓般的响动! 四重斑斓光环盘绕在那头黑牦牛的脚下, 依附在此间空气之中,粘稠如油脂的恶神诡韵尽数奔流,涌聚向那尊牦牛的鼻孔,被它疯狂吸取——正因为黑牦牛-阎魔护法肆意地吞吸恶神诡韵,引起了此间诡韵的动荡, 才导致恶神中途转换目标, 将矛头对准了那头阎魔护法! 以及阎魔护法旁边站立的苏午! 恶神诡韵如海如潮般冲击着阎魔护法脚下的四重性力轮,四重性力轮转动不休,在此般冲击下,仍能保持稳固! 但随后——从天空涟漪里走出来的一个个恶神形影,皆朝向阎魔护法伸出了手, 尖锐的啸叫从“她们”口中传出! “啊——” 这叫声仿佛能撕裂耳膜, 刺穿人的五脏六腑! 哪怕云霓裳、姬鸿等人身处于诡狱黑棺之中,也都听到了这般尖利的叫声,一个个五脏六腑翻腾着,口吐鲜血! 诡狱黑棺阻隔之下,恶神的叫声依旧给三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而黑棺之外, 那叫声一起,阎魔护法脚下的四重性力轮登时摇摇欲坠! 苏午右眼中红莲灼然盛放, 将阎魔护法收归体内! 同一时间, 他脑后浮现起无边金光,一道如火般燃烧的形影出现在那金光里, 它头顶漆黑狮子,六臂环绕在苏午周围,环抱住了苏午的“身外轮”! 苏午周围显化的“身外轮”轮廓,其上浮显出“大日如来本尊咒”,密咒真文如水流转,熊熊火焰便在金光外勃然而发! 焰网光火里, 一条条黄金眼镜蛇虚影并排耸立上身, 盘护于苏午头顶! 恶神的恐怖尖叫刹那冲击而来, 压得“嘛喇罕护法”火红形影乍起层层涟漪, 金光浮动, 诸黄金眼镜蛇体表浮现道道裂缝, 身外轮运转滞涩! 但此种种神通法门,互相叠合,气脉相连,没有一重法门真地被恶神啸叫瞬间冲毁,依旧顽强伫立于恐怖声波当中,巍然不动! 趁着当下相持的时间, 苏午胸口处的人皮纸自动脱落, 其上有赤红光彩涂抹着,须臾间被勾画成钟馗的“勾花元宝脸”,覆盖于苏午面孔之上! 苏午下颌生出艳红如血的胡须, 身着火红文官袍服, 胸口处,方形的官补子中间,显出一张嘴唇、牙齿尽皆森白的大口,有四道阴影定在官补子四角,散发着恐怖阴森的气息, 另有心诡压制的诸多厉诡形影排列于官补子之上! “哈!” 苏午所化的“钟馗”一对帽翅子颤抖着, 他猛地一声断喝, 张口就将排山倒海般铺压过来的诡韵吞入口中——五脏六腑如磨盘般转动开来,将那些诡韵统统碾碎,转而演化作盘护腹脏脉轮的黄金眼镜蛇的养料! 黄金眼镜蛇身上的龟裂纹刹那得到弥补! “钟馗”拿手往文官玉带上一抹—— 鬼手演化的文士剑就被他骤然拔出! 他须发怒张,横眉怒视恶神, 手中文士剑照着恶神一挥,“天蓬-威临印”的威能就被引动了! 天蓬-威临印:当前威势:四十九! 可用威势:九! …… 唰! 文士剑猝然挥出, 一抹紫红雷霆同时自苏午身后的天穹中乍现,刹那将天穹分作两块,朝着下方汹涌翻沸的恶神诡韵劈落! 轰! 如浪潮肆虐的恶神诡韵,在这一记“天蓬神刀”之下,却像一阵青烟般,被烈烈大风须臾吹散! 苏午所化的“钟馗”趁这时机,捞起一缕残余的恶神诡韵, 填入“改良版五内罐”中! 改良版五内罐瞬时“拉”出一道字条来。 字条上, 浮现出“恶神”的命里道叉。 五道七叉! 一眼扫过纸条上的命格纹路,苏午脚下粘稠黑液翻滚着,从阴影世界里拖拽出一个木箱。 他拿起木箱中的收魂米, 手掌探入布袋内, 精准无比地抓出“五两七钱”的收魂米,直接摆在地上! 阴影蟒蛇将木箱重又拖入了黑暗中, 恶神厉声啸叫, 携裹汹汹诡韵,朝着苏午追迫而来! 然而—— 其裹挟诡韵刚往前冲出一段距离,便被地上那碗收魂米吸引住了,周身盘绕的诡韵悉数流入收魂米中,最终,自身亦化为一道青烟,融入那碗米粒里。 那碗收魂米在诡韵冲击之下, 迅速膨胀,被诡韵“蒸熟”! 片刻时间, 就变成了冒尖一碗覆着霉菌的馊臭米饭! 诡狱黑棺里的云霓裳、姬鸿,看到这只先前追得他们亡命奔逃,差一点就要全交代在禾香泡面厂的厉诡,今时竟直接被一碗米给收走了, 都是震惊莫名, 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原理! 更不明白——仅仅是半个小时过去,苏午怎么就能找到这种办法来关住这只厉诡? 他先前还和自己一样呆在黑棺里, 现下为何从黑棺外出现的?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云霓裳、姬鸿的脑海中,二人尚来不及反应,诡狱黑棺已经倏忽投向了苏午,稳稳地落在苏午脚边! 苏午转眼看向黑棺, 目光像是穿透黑棺,看到了棺中的三人:“还活着没有? 活着就出来, 帮我做点事情!” 说着话, 他举目四顾,朝着近处的一座员工食堂走去。 食堂里,应该有他需要的炊具。 身后的诡狱黑棺棺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云霓裳、背着方元的姬鸿从黑棺里走了出来,急急地追向苏午。 三人临近苏午, 原本到嘴边的各种问题,此下却都问不出口了。 好像仅仅只是过去半个小时,苏午又换了副模样,让他们近乎认不出来! 姬鸿背着方元,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午,眼睛不住地往对方手里那碗“米饭”看去——那米饭散发出浓烈的馊臭味,他自然不是对这碗米饭有食欲, 而是还在思考,米饭里还装着先前那只厉诡吗? 云霓裳看着苏午的背影, 半个小时不见, 她敏感地觉得苏午更陌生了些。 人还是从前那个人,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自己与其之间的距离更远了许多。 云霓裳眼神微黯, 目光扫过旁边的姬鸿,眼角余光瞥见——姬鸿背上,原本身上正呈现出种种厉诡复苏状态的方元,此下状态好了许多! 脸色恢复红润, 额角不再流淌鲜血,有些凹陷的脑袋,此下逐渐恢复原状。 甚至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烟熏火燎、以及那股浓郁的汽油味,当下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是姬鸿,或者自身带来的改变, 一定是苏午! “苏午……”她忍不住开口说话。 恰巧此时苏午转回头来,应了她一声,没有表情的面孔上倏忽露出一抹笑容——比从前的苏午更流露出一些爽朗的味道。 迎着他这个笑容, 云霓裳、姬鸿都微微发愣。 苏午——连性格都与半个小时前有了些微的区别。 “你们帮我去找些干柴过来—— 从方便面厂的酱料车间里,运一些炸方便面的油脂过来,我要用!”苏午看到二人神色,脸上的笑容倏忽收起了,同二人平静地吩咐道。 “方元就放在这里罢。 他不会有事的。” 说着话, 苏午从姬鸿背上扛下了方元,顺手拍了拍方元的肩膀, 空气里掠过柴禾焚烧的气味。 方元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49、收押‘恶神’(2/2)免费阅读 正文 350、油炸‘恶神’(1/2) 禾香泡面厂。 员工食堂大门口。 几个铁架被简单拼接在一起,将一口大铁锅托了起来。 云霓裳捡起根根柴禾,填入铁架下熊熊燃烧起的金红烧魂火中。 已经苏醒的方元与姬鸿,看顾着另外两堆护命火,防止火焰熄灭。 三座火堆呈品字形排布。 铁锅里的油脂已经沸腾起来,一层浮沫快速聚集过后,又倏忽消散去。 油层里,尚且有恶神的诡韵被油脂依附着,即便半锅热油都被烧魂火烧热,也无法将这般诡韵彻底清除干净。 ——苏午令同伴从酱料生产车间带回这些油脂, 正是看中油脂沾附了厉诡诡韵, 此种油脂对任何人都是有害之物,但却能促进真正炸诡油的效用,提升炸诡油的威能! 几个人一边烧着火, 一边看着苏午的动作。 他们身处于火堆边,皆能感觉到自身所容纳的厉诡都隐约被这般烈火压制, 一直受诡韵折磨的躯体,在火堆边得到了难得的放松与“疗愈”,是以对苏午接下来会展示出的手段也越发好奇。 苏午脚下的阴影蠕动着, 阴影蟒蛇耸立而起,张开血盆大口。 口中有一个大木箱。 他从木箱里搬出一个陶壶,揭开壶盖,将内里漆黑的炸诡油,兑入了当下这锅沾附着恶神诡韵的棕黑色油脂中! 炸诡油一兑入锅中,登时与沾附着恶神诡韵的油脂泾渭分明, 大铁锅一半被炸诡油占据, 一半被棕黑色恶神油脂占据, 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像是鸡尾酒的分层一样,无法融合为一! 在底下一直烧火的云霓裳发觉到,随着苏午将一个陶壶里的黑油兑入锅中,那口原本微微散发冷意的铁锅,此下变得越发寒冷起来, 竟压得锅底下的金红烧魂火都有些黯灭! “添柴! 添更多的柴,不要愣着!”苏午向云霓裳吩咐着, 同时伸手抄起一柄从员工食堂顺来的精钢锅勺,猛地搅动起锅内泾渭分明的油脂——薪火的力量从他周身弥散而出,带来炽烈的气息, 不仅助长了锅底下烧魂火的气焰, 更顺着那柄锅勺搅入锅中, 使得锅里的油脂猛然腾起熊熊大火! 苏午猛烈卷动油脂, 将两种色泽不同、互相间井水不犯河水的油脂全都搅浑了! 趁着这个时间,云霓裳不断填入木柴,使之再度熊熊燃烧起来的烧魂火,也舔过了锅边,将先前因为兑入炸诡油而冷却下去的铁锅,重新烧得炽热! 铁锅中, 两种泾渭分明的油脂在烧魂火与苏午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融合为一, 变成纯净的漆黑色! 趁着当下铁锅里的炸诡油尚处于沸腾的当口,苏午伸手端起旁边的一碗收魂米! 这碗收魂米已经被厉诡诡韵蒸熟, 其中困着一只小诡。 ——此前,在众人去寻找各种工具之时,苏午顺手把组成恶神“神灵五脏”的那几只小诡,统统以收魂米收押了, 如今正好油炸! 哗! 小碗收魂米倾入锅中, 油面上瞬时泛起大量气泡——一个老婆子的脑袋从那些聚集的气泡里刚刚探出来,苏午拎着锅勺,锅勺上缠绕薪火之力,猛地拍打在那面色蜡黄、双眼只剩眼白的老婆子脑袋上, 将“它”又按进了油锅中! 脑袋浮起的一瞬间, 云霓裳看得分明——这正是先前她们在“张河村”遇见的,那个肢体好似拼接起来的——刻薄老太太的头颅! 苏午竟是要油炸诡? 这种油炸厉诡的方法,能把厉诡完全关押起来?! 隐隐约约间,云霓裳好似明白了什么,她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一边往灶眼里填着柴禾,她一边关注着苏午的动作,看到老太婆厉诡的头颅数度从油面上浮起,每一次都被苏午用锅勺按下去, 最终,油面归于寂静。 又看到苏午开始往油锅里撒入各种粉末。 ——那是用来炸小诡的“五行粉”。 连连五只小诡,就此被统统炸了出来。 变作色泽鲜红的心脏; 暗红的肾脏; 粉红的肺脏; 嫩红带青紫色的肝脏; 嫩红带黄绿色的脾脏。 “神灵五脏”被放在了一个托盘里。 苏午最后端起了那碗收押着“恶神”的收魂米。 几人的目光在托盘里的“神灵五脏”与苏午手中的收魂米之间流连,三人看不明白此中的原理,但现下也不敢多问,生怕打扰苏午做成这件大事。 “恶神”非是一般厉诡, 其命格重五两七钱,而“仙人棺”在与山川龙脉相剥离以后,其真正命格,重才六两九钱。 命格上四两的厉诡,都有可能是“荒”级厉诡。 苏午在炸“仙人棺”的时候,“仙人棺”已经被师父以性命作为代价,逼迫其陷入了沉寂,如此才油炸这副棺椁的时候, 他并未遇到什么困难。 当下油炸“恶神”的情况,必定与油炸“仙人棺”时的情景格外不同,他亦需要格外小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油炸“荒”级别的厉诡。 “恶神”的诡韵已将那碗收魂米完全蒸熟,其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霉菌, 阴冷的诡韵从米粒中渗出,在瓷碗表面结成一片片遍布污渍的冰花。 冒尖的米饭还在微微鼓动着, 不时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下传来浓郁的腐臭气味。 原本一碗收魂米可以困住一个普通厉诡十天半个月,但当下这碗收魂米,将“恶神”关押以后,“恶神”的诡韵尤在不断挣扎,逐渐将米粒“掏空”、“腐蚀”, 一旦这碗收魂米的重量被腐蚀得不足五两七钱后, “恶神”将从收魂米中脱离! 苏午目光扫视四周,自觉准备的柴禾已经足够,他便开口道:“我接下来要油炸这只最凶的厉诡,你们不用管其他的事情,只要看好各自的火堆, 不要让它们有一丝的黯灭就好!” 三人瞳孔微缩, 都是严肃点头:“好!” 苏午手腕一翻——那碗收魂米成坨落入油锅中! 最初时,情形与油炸小诡时的情形并无不同。 油面泛起大量气泡, 气泡聚集, 气泡倏忽消散——整锅炸诡油霎时化作不断转动的漩涡,随着漩涡转动翻腾,一层层浓郁的恶神诡韵从那些波纹里涌了出来,漫淹过锅边, 像是煮稀饭时盖上了锅盖,结果锅里的大量气泡把锅盖顶开了一样! 沾附着炸诡油的诡韵从锅边洒落,阴冷彻寒的气息浇熄了锅下的烧魂火! 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烧魂火, 因为这些翻腾出的恶神诡韵, 直接被浇熄了大半, 火光尤在不断变得暗淡! 云霓裳背后浮现一抹白影,“绣娘”面朝画布,穿针引线——根根丝线从云霓裳十指上发散出去,将一块块柴禾提拉过来, 统统填入火堆里, 烧魂火猛地蹿了起来! 锅边还在不断溅出恶神诡韵——云霓尚索性以针线缝制了一圈“锅台”,托在锅沿! 那些附着了炸诡油的恶神诡韵溅在线织的“锅台”上, 朝着云霓裳自身侵蚀, 炸诡油同时威胁到了绣娘,引致绣娘转而对云霓裳不断发威,对云霓裳造成更大痛苦! “把针线撤去吧! 你不用管其他的,只要保证锅底下的火始终燃烧就好!”苏午同云霓裳说了一句, 云霓裳闻言收回针线, 就看到苏午眼耳口鼻中都漫溢出熊熊的火焰, 那火焰携裹浓郁的香火气息, 瞬间铺满了整个铁锅表面,像是变成了一个“锅盖”! 铁锅下, 炸诡油形成的旋涡旋转得越发剧烈, 一只只灰白的手臂从旋涡里伸出,扒住锅边, 紧接着,油面上开始浮出大量如枯草般的头发丝,一颗遍布紫黑血色,眼眶里一片漆黑,唯眼仁昏黄的女人头从锅里伸了出来, 那双枣仁似的昏黄眼仁紧盯着苏午, 张开口, 嘴角裂开到耳根, 发出厉声啸叫:“啊——” 这凄厉的啸叫被禁锢在锅内,只有苏午一人承受它的冲击! 他脑后迅速浮现一条条黄金眼镜蛇头,替他承受住这凄惨的啸叫,不至于令自身五脏六腑都在啸叫声中裂解! 同时,苏午丢下锅勺, 双手攥住锅边——整个铁锅都因为恶神的这一声啸叫而颤抖起来, 若不强行将之按住,这口锅极可能当场被掀翻! 那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便在苏午双手按住铁锅,以免铁锅被掀翻的这个瞬间, 油锅里的恶神伸出被油脂持续包裹、浸炸的双手,那双泛着黑黄油渍、不断鼓起一个个燎泡的双手,捧向近在咫尺的苏午的脑袋! 云霓裳毛骨悚然! 下一瞬,一张枯黄的人皮纸从苏午胸口飞腾而起, 无形之手与人皮纸上迅速勾勒出一张“齐天大圣”的脸谱, 那脸谱往苏午面上一贴,苏午背后骤然生出一杆杆迎风猎猎的靠旗,遍身穿就漆黑甲胄——他猛然张口一吐—— “哈啊啊——” 一杆漆黑的、上面书写着“定海神针铁,一万三千五百斤”这数个厉诡文字的紫黑大棒被苏午从口中吐了出来, 照着“恶神”伸过来的双手一棒扫过, 鬼哭神嚎! 阵阵阴风刮过! 恶神的双手被扫落油锅, 紧接着, 大棒将它的脑袋也压入锅中! 苏午双手抱着铁锅,浑身都燃烧起熊熊薪火,将那铁锅,将铁锅下的火堆都包容起来! 他腋下伸出鬼手,抓起旁边的精钢锅铲, 奋力在锅中搅动开来! 旁侧还悬着一根紫黑金箍棒,严阵以待! 恶神此后又数度冲出油锅,都被苏午以种种手段镇压下去! ——老道长赠送给他的那几枚“愿钱”, 都被他兑换出来,用以壮大人愿,鼓动风火! 最终, 油锅里的油脂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 直至完全消失! 露出锅底一个面目狰狞、似男似女的木雕人偶。 苏午浑身火焰熄灭,收了脸谱变化,将那木雕人偶从锅中拿起的一瞬间——那口铁锅忽地裂成了数块! 如非苏午先前一直怀抱铁锅, 这口锅早就因为承受不住恶神的挣扎而碎裂!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0、油炸‘恶神’(1/2)免费阅读 正文 351、开庙(2/2) 恶神”被彻底油炸以后,便就翻腾不起浪花。 仅仅是木雕人偶状态下,亦能关押它一两个月,令之动弹不得。 不过, 此下苏午所做种种, 一是为了解决驭诡者小队的困境, 二则,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发小“申豪”。 他一直都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全性赤子命格的人,将手印留在庙中火盆之上,则可以助力周遭地域生灵,暂时摆脱厉诡之困。 其自身亦因为处于“非生非死”的非常理状态, 哪怕厉诡未有折返回去杀死他, 他自身也将不久于人世。 想要让“全性赤子”命格的人能活下来, 唯有尝试再行开庙装脏, 立下“神灵本位”。 使他能与神灵共分本位, 以此种方式活下来! ——这是申豪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 “那个厉诡——此前那个厉诡,被油炸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方元满是好奇地看着苏午手中的木雕人偶,他未从人偶上感觉到厉诡一丝一毫的诡韵。 “是。” 苏午点了点头。 继而道:“厉诡会在一个月内都保持在木雕人偶的状态,无法危害别人。” “一个月的时间吗? 太好了,太好了,除了诡狱以外,我们还未找到第二种关押厉诡的方法! 这种油炸诡的方式,能将厉诡关押一个月的时间,也很不错了, 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将它运抵诡狱,进行关押……”姬鸿连连说着话,已经将苏午如何获得这般方法的疑问抛之脑后。 他话还未说完,苏午就转头看着他道:“接下来还要进行一套仪轨, 可以将厉诡被关押的时间延长至百年,甚至数百年。 我为这只厉诡准备的神灵五脏,都属于上品。 应该能将它关押三百五十年到三百七十年之间。” “三百多年?!”姬鸿、方元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 眼神里皆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这种新的关押方法,能将厉诡关押百年乃至数百年之久,此效果已经毫不逊色于诡狱了——如是能将这般方法推行全国,那么国内厉诡频出的局势都将因此而得到缓解, 甚至能做到——百年之内,天下无诡?! “油炸诡的方法, 亦有它的局限性。 厉诡到了“荒级”以后,就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油炸。 建议还是不要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苏午三言两语打消了两人心中的妄想。 即便如此, 方元依旧乐呵呵的:“以往面对厉诡的时候,大多数驭诡者都只能依靠自身将之驱离,或者等待对策部派来诡狱棺材,才能将其关押—— 仅仅是等待诡狱棺材派来的这段时间,都会造成大量人员的伤亡。 而且,诡狱也只能关押凶级以下的厉诡。 有了这套“油炸诡”的新方案, 这种局势必定会因此而改变,我们——” 方元话未说完, 就被一直默不作声的云霓裳打断了。 云霓尚抬目看着苏午,出声道:“苏午,你会愿意把这套方法分享给其他驭诡者吗?” 还处于兴奋中的姬鸿、方元都微微发愣。 他们这才意识到, 这套方法能否令所有人获益, 还取决于苏午的态度。 苏午皱了皱眉, 他心中恍惚了一瞬,眼前浮现师父的面孔。 师父坐在炕上,笑呵呵地同自己说话:“阿午啊,你觉得,你拜外面那个老道为师如何?咱们灶王神教一脉,也是野路子出身, 无有甚么规矩。 只要方法有用,能造福百姓,哪管那么多门户之见? 你跟着那老道,能学到颇多东西, 老汉寻思了一下,若你再拜他为师,倒也是一桩好事。” …… “这套方法,我可以传授给对的人。”苏午面露笑容,向云霓裳说道,“但不会将这套方法随便传扬出去——油炸诡的方法,不仅能用来关押厉诡、救助百姓, 心术不正的人掌握它, 还能用它酿出更大的灾祸!” 迎着苏午的笑容,云霓裳呆了呆。 她越发觉得此时的苏午,与几个小时前的苏午不一样了。 现下苏午尚不确定, 在当前国内,是否仅有他一人完整掌握了灶神教收押厉诡的整个仪轨、流程? 自己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固定了自己经历的那段历史以后, 于现实中是否有造成甚么变改? 如今谈及“普及油炸诡”这件事,还为时尚早。 不过,假若“灶神法”在当下依旧处于失传状态的话,那他确实可以说已是尽得“灶神法”真传的唯一一人, 如何发扬“灶神法”, 将之有序传承下去, 也只有他说了算。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保证学成此法的人,绝不可能用之来戕害别人。 ——“遮跋陀帝见誓咒”,实在是一道防不胜防、分为实用的密咒。 苏午带着三人回了张河村, 就在那座“五猖庙”前,他让三人去采摘了许多玉米叶, 而后交给云霓裳,将这些玉米叶缝制成了一件巨大的斗篷, 最终将木雕人偶搬运到了木制的神座之上, 四周围上玉米叶制成的“神衣”, 往“神衣”里不断灌入泥浆, 直至将其变成一个大泥团。 这套开庙流程,苏午亲自操办过数次,已经轻车熟路。 他走到大泥团的近前,背向泥团,便欲将泥团背起来,背入“五猖庙”中。 此时,旁边忙活了半天的姬鸿跃跃欲试:“是要把这个泥团搬到庙里吗?让我来搬吧!你歇一歇!” “好。”苏午笑了笑,为姬鸿让开位置。 泥团足有一人多高,体积颇大,重量也绝对不会小。 但驭诡者们的气力往往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泥团多不过千斤重,姬鸿自信还是能将之轻松背到庙里去的。 其学着苏午的样子,背向泥团,双腿扎下马步,双手朝后揽住大泥团,之后浑然猛然发力——泥团纹丝不动! 不信邪的姬鸿咬牙用出全力, 脸都憋红了, 却未将泥团搬离原地分毫! 姬鸿顿时傻眼,转身看着从体积上看,最多不可能超过千斤的泥团,想不明白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这泥团就纹丝不动? “苏午,我好像搬不动啊……”姬鸿求助地目光看向了苏午。 “这只厉诡经我的手被油炸,冥冥之中,我与它有了牵扯。 所以应该只有我搬得动它,其他人是搬不动的。”苏午向三人说了几句话,转而走到泥团跟前,背向泥团,双手朝后将之揽住, 身形轻轻一提—— 硕大的泥团就像一团泡沫般被他背起, 背进了五猖庙中! 苏午每一步踏出,背后的泥团便似被无形的刀笔勾勒出形, 等他将泥团背入大庙以后, 那泥团俨然已化作一个似男似女,面目狰狞的泥胎。 大庙内, 火盆中, 以申豪的生命力作为薪柴燃烧的光焰只剩拳头大的一团, 申豪的身形在火光映照下越发透明, 不知何时便会如泡影般消散。 他早就看见了苏午一行人在门外忙碌,此时看到苏午背着一座泥胎迈入庙中,亦只是稍有些惊讶:“小午……” 苏午侧对着申豪,闻声转脸看了对方一眼,低声道:“现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申豪愣了愣, 随即点头:“好。” 苏午不再多言,将泥胎背到火盆前的神台上。 双臂微微一松, 泥胎轰然落在神台之上,溅起阵阵尘烟! 便在这个刹那,大庙里荡漾起丝丝缕缕阴冷的诡韵! 这些诡韵与恶神诡韵性质类似, 但裹挟着淡淡的香火气息, 在大庙内浮漾开来! 随着诡韵荡漾开, 原本充斥于大庙四周,那一道道在火盆里生出的光火映照下沦为无形的恶意无光,此时又俱浮现了出来——目光化作一个个苍老的身影,从庙外猛地往庙内聚集, 重叠在庙内那些破碎的光影中, 一半往着五猖庙里新塑化的泥胎依附, 一半向着申豪聚集, 这些充满恶意的苍老身影,伸出遍是褶皱的手臂,抓住申豪的衣领、手臂,把他往远离火盆的位置拖拽,有些虚幻身影则伸手去按火盆上的手掌印! 如此一道道苍老身影, 其实全是张河村本地的孤寡老人! 他们被五猖庙原本的庙祝——那个面相刻薄的老太太用秘法夺取最后的寿数,自身被整座大庙给吞噬了! 如今他们呈现出的光影, 仅仅是死者对生命的执迷,与逐渐复苏的“五猖神”诡韵结合的产物而已! 刻薄老太缘何运用这般秘法,原因随着其被“恶神五脏诡”侵杀,已难以尽知。 苏午推测,其很有可能是被逐渐复苏的“五猖神”散发出的诡韵,侵染了心智。 所谓秘法,亦由“恶神”作为主体的“五猖神”传授给她。 此时, 申豪被那一道道苍老虚影拉拽得已脱离火盆一米远, 诸多苍老虚影挤满了大庙, 一部分虚影徒劳地伸手按在火盆雕琢出的掌印上,手掌却从火盆外壁传过,深入火盆内,被烈火灼伤, 一部分虚影依附在那座泥胎上,泥胎却纹丝不动! 苏午眼看所有虚影尽已涌入大庙中, 他念头一动, 他的神思如洪流般冲入在场每一个虚影当中, 只是一个刹那的时间, 这些本就濒临消无的虚影,就统统被苏午的念头洗刷得彻底消无! 存续于虚影里的意能量,被刷去沾附的五猖神诡韵,尽归于苏午眉心!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1、开庙(2/2)免费阅读 正文 352、“装脏”(1/2) 苏午手掌一翻, 掌心出现一只精巧的铜人, 这铜人面孔与申豪竟有几分相像。 铜人的胸腹部是一扇开合式的门,门上还落了一把小锁。 苏午一手捏着巴掌高的铜人,一手将改良版五内罐递到申豪近前,对他说到:“把手伸进来虎口里。” 申豪不明白苏午的用意,但出于对苏午的绝对信任,他不假思索地将有些虚幻的手指塞入虎口中, 虎头状的五内罐“拉”出一张纸条。 上面显示着申豪的命格。 “四道六叉”。 全性赤子命格的道叉数量并非固定, 但命里道叉往往会组成一条游鱼的形状, 当下申豪便是如此。 看过他的命格以后,苏午腋下伸出鬼手,将先前那一副神灵五脏缝合压缩得极小,小到可以让他将五脏填入铜人之中。 “神灵五脏”填入铜人以后, 苏午将那张勾画着申豪命格的纸条,也塞入铜人胸腹部,并将之胸腹门落了锁, 接着同申豪说道:“你再伸手按在火盆上。 之后给那泥胎上三炷香。” “我现在身体都变成光了,拿不起香的。”申豪苦笑。 苏午摇头道:“现在能拿起来了。” 说着话,他拿出一炷香递给申豪,申豪下意识去接——竟真个接住了! 申豪顿时狂喜! 他连忙依着苏午所言, 把手按在火盆上, 手掌按在火盆上的一刹那,火盆中最后那团光火就像是一股水液般,被倏忽“吸”走了,原本身形虚幻的申豪,此时身形竟有几分凝实! 申豪接着为泥胎上了三炷香—— 在此同时,苏午打开了那泥胎的胸腹部,将那只铸造雕琢得极其精细的铜人填入了泥胎胸腹部,以鬼匠丝线将其胸腹部重新缝合好。 铜人是苏午在“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里,就为申豪铸炼的。 当下进行的每一个步骤,苏午都首先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 三炷香插入香炉。 申豪再抬头去看那泥胎塑像, 他自觉冥冥之中与这座泥胎塑像有了非同一般的勾连,再转而观察自身,发现自己原本透明虚幻的身形,已经凝练得与常人一般无二。 “小午!” 发小转脸看向站在角落的苏午, 苏午微微一笑,走到他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种真实的接触感,让申豪一时间神情恍惚。 只听到苏午在他旁边说道:“现在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让你以这种形式存活——从此以后,太远的地方你是去不了了, 最多在许清周围转一转。 以后日常都在呆在这村子附近。 ——离村子太远,且超过三天的话,你就会死!” “能活着就是好事!”申豪咧嘴一笑,举目扫视庙宇里的种种布置,感慨道,“现在连厉诡都冒出来了,能活着就很不错,况且现在我还能回回许清,见见父母——这已经是超过我期望的好结果了!” 苏午闻言稍稍沉默, 随后道:“接下来我预备搬到这里来住。 到时候再在这里开个狗场,不会让你太无聊的。” “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你用不着这么替我着想,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申豪咧嘴直笑,“你把狗场开在这就行!” “就此前的情况而言,这地方确实不是个好地方,不适合正常人居住。 不过,现在这里的厉诡已经被关押了, 原本凶险恶劣的环境,反而会因为这只被收押的厉诡,而渐有改变, 甚至会比其他地方更适合人居住, 厉诡侵袭的可能性都会大大降低。”苏午说道。 申豪摊了摊手,未就这个问题继续多说什么:“反正你看着办,你现在懂得比我多,如果你觉得这个地方好,那一定有你的道理。” 苏午笑笑,不再多言。 转而将云霓裳等三人叫进了庙里。 ——先前他们被勒令守在庙外。 他从阴影世界里拖出一个陶制的油壶。 唯有以陶壶盛装炸诡油,才不会导致炸诡油的效力流失,能完整封存炸诡油的效力。 接着,苏午手掌按在了那已经布满岁月痕迹的石造火盆外壁, 火盆里倏忽涌出汩汩黑油, 油脂打着旋,渐渐填满火盆。 他用勺舀起一瓢飘油脂,倒进油壶之中。 十斤炸诡油,炸过“恶神”以及“神灵五脏”以后,仅剩余七斤左右。 “你们记得找个时间,把方便面厂沾附了厉诡诡韵的食用油脂都收集起来,运送到这个村子里,这种油脂经过简易加工以后,就可以成为油炸诡的重要物资。”苏午同三人说着话, 他在现实里,暂时还只是东五区驭诡者小队的队员——诡异对策部、乃至对策部上面,还未厘定他的官方正式身份。 但现下苏午说话之间, 却直接把东五区驭诡者小队的队长-姬鸿都使唤了起来。 关键是姬鸿等人对此还没有任何异议。 姬鸿笑呵呵道:“我待会儿就通知小队其他驭诡者,把泡面厂的油脂运到这里来。” “寻诡犬的培养、选育场地,我预备放在张河村这里。 因为有这座封押厉诡的庙宇存在,这里被厉诡“光顾”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已经可以看作是一个小安全区。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苏午接着向三人问道。 三人都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姬鸿看了看另外两人,随后转过头来,眼神恳切地看向苏午,出声道:“咱们东五区小队办公楼,也能挪到这里来吗?” “你是东五区队长,你说了算。”苏午笑了笑。 三人听言, 内心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 都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苏午默默转过身去,面朝着那座似男似女、面目狰狞的泥胎神像,双掌拍击三下,进而手指交叠,呈“心灯印”,口中低语:“薪火永续。” 众人都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都收了笑声, 大庙里顿时寂静下去。 他们看到苏午低声念叨一句话后,石造火盆里猝然腾起一团一尺多高的金红火焰! 石造火盆里没有任何燃料, 没有一点火种, 火焰却就这样在几人眼皮子底下腾地燃烧了起来! 苏午侧过身,让开位置,目光在四人身上流连,最终落在云霓裳身上:“你先来,到火盆前,朝着那团薪火吸一口气。” 薪火? 吸一口气? 云霓裳闻言微愣, 但她见苏午神色严肃,又觉随着苏午方才的动作过后,大庙里的气氛竟有些庄严肃穆,于是也未多言,轻轻点了点头,继而走到石造火盆前,半蹲下身,尝试着朝那团金红“薪火”吸了一口气。 “吸……” 火焰分出一线火蛇,钻入云霓裳的眼耳口鼻之中。 看得另外三人微微一呆。 云霓裳微微闭目, 眉头舒展。 那团火焰随着眼耳口鼻涌入自身,竟让自身这副被绣娘厉诡诡韵侵染得越发衰败的身躯,有了几分活力,在暖烘烘的焰火流转下, 自从容纳厉诡以后,失眠症极其严重的云霓裳,此下精神上的疲劳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她甚至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如何?”苏午向云霓裳问道。 “感觉很舒服,好像身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云霓裳抿嘴笑着回应。 “你刚才吸了一团火进嘴啊——”姬鸿震惊地看着云霓裳。 下一刻,苏午就看向他:“姬队长,你来试试。和云霓裳一样,朝那团火吸一口气。” 姬鸿点点头:“行!” 他所容纳的厉诡,乃是一团鬼火。 对于火焰倒并不畏惧。 闻言很直爽地点头,走近火盆,学着云霓裳方才的样子,朝着火团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感觉怎么样?” 方元见姬鸿将一团火吸入眼耳口鼻以后,良久没有动作,不免紧张地向对方问了一句。 这时,姬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苏午,满含期待地问道:“这火——我能不能再吸一口啊?” “不能。” 苏午摇头拒绝。 薪火的分配,自有其定数。 这却不是苏午所能左右的。 姬鸿闻言失望地垂头退开,他的感受其实比云霓裳还浅一些——先前油炸诡的时候,云霓裳对苏午的助力比姬鸿、方元对苏午的帮助要大得多, 如此一来,云霓裳可以分得的薪火自然也要高于二者。 但即便如此,姬鸿仍然感觉到了“薪火”对自身的明显增益! 方元见姬鸿、云霓裳的表现,亦已意识到,火盆里的薪火必定对人有益,他得了苏午的示意,亦跃跃欲试地凑近薪火,吸取了一缕火线, 随后自己躲在角落里, 默默体味薪火为自身带来的改变去了。 此时,火盆中还有一尺高的火团跳跃燃烧着, 苏午临近火盆, 张口一吸, 滚滚焰流就涌入他眼耳口鼻之中。 他身后倏忽显出一团团火光,那火光跳跃间,隐然能看到一道道神牌的虚影。 在过去人生里,被苏午以心灯点亮的几道神牌, 当下已经有两道再度变得虚幻透明, 仅剩的那道“白龙河神”神牌,却缠绕着金青的火光,比先前威势更盛,独立于“灶君神位”这一道神位之下!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2、“装脏”(1/2)免费阅读 正文 353、接续薪火传承(2/2) 苏午还无暇去检视自身回归现实以后, 神牌的种种演变, 他吸取了薪火,再结“心灯印”,口中默念:“薪火永续!” 其余几人见状,都有模有样地结起“心灯印”,随着苏午一同默念。 “薪火永续!” 苏午转回身来,看着身后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脑海里却浮现出阴喜脉灶班师弟师妹们的身影,他眼神微黯,心里默默转念:“不知道阴喜脉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得将寻找现世中的“灶君庙”这件事情尽快提上日程了。” 内心如是想着,苏午向众人开口说道:““灶神法”——即这套油炸厉诡、开庙装脏的方法,是我在偶然间得到的,先前之所以让你们争取与厉诡周旋半个小时, 我正是为了准备各项施展这套秘法的先决条件。 如今, 你们与我一同油炸了厉诡, 共同分享了庙中薪火, 以后你们亦可以灶神弟子自称了。 如若你们愿意在此承诺——即便自身掌握灶神法,亦不会将之随便外传,不会用之来戕害民众,那么我可以在以后慢慢将这套灶神法传授给你们。 为你们各自分一支传承。” “只要做出承诺就好?”方元出声问道。 “是。 只要你们亲口做出承诺。”苏午眼神沉定。 “好! 我承诺如果我能学成灶神法,一定不会不经苏午允许,将这套方法外传出去, 不会用这套方法来戕害民众,一定用这套方法更多地去帮助民众!”方元立刻出声,作出承诺。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作出了一个口头承诺而已, 然而, 随着他开口言语, 顿觉四周好似有一双双眼睛睁开来,默默注视着自己,聆听着自己立下的承诺, 同时,他恍惚之间,好像看到苏午背后耸起一头头黄金大蛇,那些眼镜蛇眼神冰冷地看着自身,仿佛自身只要作出违背承诺的事情, 立刻就会葬身于这些眼镜蛇的血盆大口之下! 此种种情形,让方元神色越发郑重。 他本来也问心无愧, 自问即便掌握“灶神法”,也绝不可能用之来作出对他人不利的事情。 是以言语坦然,在黄金大蛇与四周暗处一双双安静注视下,依旧说出了自己全部的承诺。 在方元之后, 于“遮跋陀帝见誓咒”的见证下, 云霓裳、姬鸿也俱做了承诺。 如今,苏午已经修成“佛谛大手印法”中的第五重道次,他于脐脉轮中栽种下的“密藏域本源”已经根深叶茂,一言一语皆受加持, “遮跋陀帝见誓咒”立下, 即与他交感。 以后三人必须遵守此般承诺, 如不遵守, 那就一定会死在他们生平见过的最恐怖情景之下! 三人都向苏午做出了承诺, 一直旁观的申豪见状,也走上前来,看着苏午说道:“小午,我也要做一个承诺吗?” 苏午摇了摇头:“不用的。” 他侧身指了指泥胎前的石造火盆, 同发道:“你再把手印按在火盆上就好了, 以后你来负责看管这座庙。 ——申豪,这座庙和你休戚与共,如果整座庙被毁了,你自己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申豪想及那个被苏午放入泥胎胸腹中的铜人,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说完话,他依言把手掌按在石造火盆外壁上。 手掌按落石造火盆外壁的一瞬间, 申豪就觉得自己好似与泥胎——与某种存在产生了勾连, 自身可以通过这个概念化的存在,观察以张河村为中心的方圆百里范围,窥察这范围内有没有异常的动静出现。 “看来庙祝也不仅仅只是个名义上的称谓而已。 成为庙祝以后,自身会相应分得某种能力。 ——这种能力是源自泥胎身上的力量吗?” 申豪仰头看着那座似男似女的泥胎,心中一时惊讶莫名。 在他沉思的时候, 苏午去外面找来一些木块,当场自行制作了一些神位。 他在“五猖神”泥胎背后的墙壁上, 凿除一个个方形洞窟, 将那一道道神位安放了进去。 最上即“阴喜灶王爷尊位”。 下为“灶君神位”。 其下又有石头娘娘、白龙河神等神位。 几排神位陈列于墙壁之上, 更显得庙宇里庄严肃穆。 看着苏午摆放得极认真的一道道牌位,云霓裳轻声问道:“这些神位,是……” “我所学的“灶神法”,都由“阴喜脉”传承来的。 你们以后既然跟着我学灶神法, 就都算是“阴喜脉”的弟子了。 上面列位, 既有阴喜脉的祖师, 也有阴喜脉开出来的庙殿,立下的神灵。 以后你们出访各地,要是看到类似称号的庙殿,可以多留意一些,给我传回消息。”苏午看着那些神位,内心总算多了几分安宁,他温声与云霓裳等人说道。 云霓裳站在苏午身侧, 抬头就看到苏午眼中流露的怀念之色, 她顿时明白,这些神位于苏午而言,只怕极其重要。 “我会多留意的。”云霓裳看着那些神位,将它们努力记在心底,认真地回应苏午。 苏午未置可否, 他最后看了一眼众多神位,就转身离开大庙。 给大庙上了锁。 “姬队长,你可以通知东五区队员们办公楼搬迁到张河村的事情了。”苏午先向姬鸿说了一句,转而看向众人,“今天大家还是都回城里去,自行准备生活用品。 这附近的居民绝大多数已经身亡了, 他们各自家中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如果还有愿意回到老家居住的人,也可以不必阻拦。 如果他们不愿意再回来居住,还请姬队长与公务单位协调,对他们的房屋与田地进行补偿。 快要秋收的季节, 周围栽种的粮食可以作为我们的食物来源。 过几天把周围的尸体都收拾干净了, 就可以请施工队进来, 正式修筑生活区、办公区与寻诡犬训练基地。” 苏午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诸事。 在现实里,这些事情仅凭他一个人,就是一年半载都休想完成。 但借助“诡异对策部”这个平台,可以撬动更大的力量,能迅速将各项事务推行下去,很快就得到执行。 云霓裳听着苏午吩咐,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点开备忘录,迅速记下苏午交代的事项, 并自行做了一些补充:“苏午,既然要选育寻诡犬,那需不需要我联系协调各警丨犬基地,借一些警丨犬过来?” “不需要成犬,幼犬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协调来高加索犬、獒犬、中亚牧羊犬此类大型犬只的幼犬。”苏午点点头,看了云霓裳一眼,觉得对方的提议恰到好处,很是熨帖。 “我记下了。”云霓裳点头答应,她轻咬下唇,犹豫了一下,又向苏午问道,“油炸诡的各种器具,需要特别定制吗? 我看此前油炸诡的时候, 铁锅都裂开了。” “都可以。 这些事情就拜托你去办了。”苏午再次点头。 云霓尚轻声答应。 在众人的补充下,苏午安排了诸事,之后从张河村村民家中,找到一辆插着钥匙的火三轮。 三轮车咚咚咚地咆哮着,载着众人颠簸着冲出村道, 沿公路奔了一阵,到禾香泡面厂前头, 就看到了那辆从四儿子店借来的奔驰车。 众人换成汽车以后, 方元驾车将众人送回在许清城里的居所。 “锦云里”小区大门外, 一辆漆黑锃亮的大g倏忽停住。 苏午、云霓裳下了车, 申豪探头到车床外,冲苏午摆手:“我和爸妈说说,劝他们跟咱们一起去张河村住,小午,明天再见!” “再见。”苏午挥手回应。 驾驶位的方元也笑着说了一句:“把申豪送到家后我就拐回来了。待会儿见!” 道别以后,方元就发动车子驶离小区大门口。 大门口仅剩苏午与云霓裳二人, 联袂走进小区里。 云霓裳、方元也租住在这个小区,她就住在苏午所居楼层对面的那栋楼。 王德友、袁烨和苏午还是上下楼的“邻居”, 不过,当下袁烨被带回医院救治了,王德友担心对方的情况,在事情解决以后,先行离开了张河村,此时并未与苏午二人同行。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苏午与云霓裳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阵, 眼看要到苏午家的楼下,云霓裳忽然快走几步,临近了苏午身侧,她张口说话,因为心里酝酿了很久,一开口又过于着急要把话说出来的缘故, 她言语间不免有些磕巴:“你、你饿吗? 我是、是说, 如果饿的话,我订一些吃的。 ——今天大家经历了这么危险的局面,险死还生, 我觉得、觉得应该庆祝一下, 一起吃个饭吗?” “可以。”苏午停下脚步,认真思考数秒,点了点头。 云霓裳放松下来,抿唇轻笑,撩了撩垂在额前的几缕长发,露出纤巧秀气的脸颊:“要喝点什么吗?” 苏午看了看她,道:“可以喝点酒。” “好。 那我先去准备了。 待会儿在我们租的房子还是……”云霓裳连连点头。 “在我家吧。” “嗯嗯,我先准备。 待会儿和方元去你家拜访。” “可以。” 苏午与云霓裳暂时道别, 他推门走近居民楼里,迈入电梯间时,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信息提示音。 打开手机, 看到江莺莺的消息。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3、接续薪火传承(2/2)免费阅读 正文 354、只为途中与你相遇(求月票,1/2) 看到屏幕上浮显出“江莺莺”的名字, 苏午一时有些恍惚。 现实里仅仅过去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在模拟里已经走过了一个月, 此时再看现实里的这些“故人”,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江莺莺发过来的信息很长。 她每天都会向苏午发送这样长长的信息, 同苏午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 “你在忙吗? 我之前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 今天和爷爷去了我们村子周围的一座古庙,叫“捉虎郎庙”。 据说是为一位可以调遣猛虎的仙人立的庙宇, 那位仙人派遣自己养的老虎,帮助我们当地解决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要是传说是真的话,他解决的事情,会不会和厉诡有关呢? 仙人走后, 当地百姓就自发给他立了庙。 后来有道士在庙里看守,一直传承到了今天呢。 你以前和我说,让我多留意庙观里的东西,道士用的法器什么的, 今天因为是和爷爷一起去的, 爷爷和庙里的道长很熟,道长就给我展示了他们供奉在“捉虎郎”神像下的一些法器,不知道你看照片能不能看出什么不同呢? 有机会你可以到我们这里来玩一下……” 长长的文字消息下面, 有江莺莺发来的十余张图片。 第一张是她站在一座名为“捉虎郎庙”的庙观前的自拍, 女孩看起来更纤瘦了些, 虽然照片上笑得阳光灿烂,但眼神里的灰暗仍未驱散尽。 看到她的眼神,苏午忽生出几分恻隐之念。 他与江莺莺都是有类似际遇的人。 除了一张自拍外, 下面就是她拍摄的一些法器的照片。 道门常见的帝钟、拷诡杖——苏午的那件拷诡杖已经留在了过去人生里,送给了珠儿,她能借助这根拷诡杖,更好发挥自身的黑火威能。 镇坛木、伏魔刀、桃木剑这些, 在江莺莺的照片里都有展示。 苏午一直把照片翻到最后, 看到了一面八卦镜。 八卦镜通体以纯铜制成,周围刻着八卦,中央处的圆镜被磨得锃光发亮。 镜子很古拙, 但与先前看到的那几样法器相比,也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苏午调出输入法,正要回复江莺莺, 心神忽然有所触动—— 他眉心突突跳动着,霎时间感觉到了自身对这面八卦镜的渴望。 同时, 生有三头六臂、赤发黑衣金甲的天蓬虚影,从苏午眼前一闪而过! 苏午顿时明白过来, ——自身所凝练的“天蓬-威临印”会在发现契合的“刑具”以后,对自身发出提醒。现下自己看到的这面八卦铜镜,就触发了“天蓬-威临印”的提醒! 这面八卦镜可以成为“刑具”, 帮助自己凝练“天蓬-掌刑印”! 神思转动之间,苏午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向江莺莺回复了一条信息:“你拍照的这几件法器挺有意思的,那个“捉虎郎庙”里,还有其他法器吗?” 信息才发出去不久, 江莺莺很快回复了:“不知道呀。 他们庙里的道士只给我展示了这几件法器。 你觉得这些法器有什么不同吗?” “照片上看不出来太多细节。”苏午回答了一句。 看到对面显示“正在输入”片刻后,还未传回消息。 他就直接道:“你的老家距离许清并不远,等过过几天吧,过几天我找时间去你老家的那座“捉虎郎庙”看一看,到时候要拜托你来给我做向导了。” “你要来吗? 好呀好呀,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呀。 你具体什么时间过来呀……” 苏午和江莺莺闲聊了几句, 暂时没有定下要去的时间。 他回到家中, 未发觉家里的各项陈设有任何改变,就转而走进书房中, 先把桌上的电脑打开, 趁着电脑开启的时间,他微微闭目,念头微转之际,便看到——在自己的意识潜流之中,旺财吐着舌头奔了过来。 先前它驾驭诡狱黑棺透支精力过甚昏了过去, 当下得到苏午意能量的哺育以后,再度精神抖擞起来。 仅仅半天时间未见, 它看起来又大了一些。 “阎魔护法都可以带入模拟之中, 想来可以虚实转换,隐藏在我意识潜流里的旺财,应该也可以随我亲身进入模拟里。 只是先前需要它驾驭诡狱黑棺, 所以没有带它到模拟里去。” 苏午逗弄着旺财,心念转动过后,便让旺财自去休养。 他则唤出了模拟器。 黑暗倾盖四下,一块块漆黑的屏幕浮现于表盘一侧。 共有三块漆黑屏幕。 其一为苏午的个人未来模拟。 二是标识了“卓杰的过去人生”的模拟,只是“卓杰的过去人生”这七字标识变得血红,当苏午目力集聚在这行字上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响起模拟器的提示:“当下仅可进行一次意识模拟。 在模拟世界中留存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过后, 遗物将彻底损毁,无法再从该模拟世界中兑换物品。” 密藏域的各种物品,对苏午有极大助力。 他摇了摇头, 看向第三块屏幕。 第三块屏幕上,“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这九字标识同样血红。 模拟器对苏午发出提示:“当下仅可进行一次意识模拟。 在模拟世界中留存一个月, 一个月后, 遗物将彻底损毁,无法再从该模拟世界中兑换物品。” 粗瓷碗可进行的意识模拟时间教长, 但是, 苏午当下尚有一个念想——希望能在现实里找到灶君庙,在庙里寻得自己故意埋藏在那里的铜环,试看借此能否补充模拟时间。 假若当下就用粗瓷碗进行意识模拟,粗瓷碗彻底损毁以后, 他用以定住“阴喜脉灶班时空”的“锚”,也将彻底消失。 从几块屏幕上收回了目光,苏午目光扫过目前可兑换的诸项物品,最终落在某个选项上: 选项10:一张做工粗糙且残缺的羊毛毯子——仅取出该羊毛毯,只消耗1元玉; 取出附加过往因果的羊毛毯,消耗20000元玉。 …… “取出附加过往因果的羊毛毯。” 苏午顿了顿,即向模拟器发出指令。 “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65010-20000=45010元玉!” 此前苏午在兑换出收魂米、炸诡油等物以后, 身上剩余的元玉尚有七万出头, 但他在之后又兑换了四枚愿钱,用以催化人愿,彻底油炸“恶神”,也就导致元玉仅剩六万多。 兑换出的羊毛毯看起来极其破旧, 其上羊毛线走线纹路歪歪扭扭,与现代密藏域常见的毛毯类商品相比,简直连做工最粗糙的毛毯都不如。但这是丹加亲自织就的一张毛毯。 羊毛毯缺了一角, 上面有许多莫名花卉的图案, 其中或许暗藏着丹加对未来的期许。 这些图案都因岁月流逝而变得斑驳模糊,难以分辨清晰了。 苏午低头看着怀中的羊毛毯, 神色恍惚之际, 怀里的毛毯好似变作了一汪水,浮漾层层涟漪。 涟漪消尽。 他便好似处于一个极高的位置,从上往下,俯瞰一座香雾缭绕,四下的窗户投进来阳光,更将雾气映照地斑斓五色的佛堂。 这高高的、碉房式的殿堂里。 一个女子跪坐在蒲团上, 她低垂头颅,脖颈雪白颀长,一道绿松石点缀天珠石的珠串戴在颈上, 宽大的明黄色法衣下摆垂在蒲团下的地板上, 勾勒出窈窕的身形。 女子盘转着一串佛子, 四下里俱是她诵念经咒的低语声, 这低语声,竟引得光尘齐动。 不知她诵念了多久的经咒,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变至灰暗。 殿堂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响起珠串碰撞的声响,一只修长的手掌点燃了佛堂里的灯烛,又映照出那道穿着明黄僧袍,显得分外尊贵,却又分外孤独的身影。 她僧袍上悬着的一柄漆面斑驳的法刀微微晃动, 俯首摘下了头顶那只鸡冠僧帽, 脚步轻动, 步步生莲。 苏午低头看着这双腮上有两团化不开的晕红、肤色却极雪白细腻的女子,轻移莲步,迈过一级级木质雕花的阶梯,朝自己走近。 她微微仰起头, 让苏午得以看清她的眉眼。 苏午觉得她很熟悉, 但脑海里一时未有出现对应的人。 他看着对方将自己“捧”起来了, 接着对方的眼睛,他才看清,自己现在便是一尊金铜所铸的塑像。 那女子将塑像捧起来,拥入怀中, 脸颊轻轻磨蹭塑像, 耳鬓厮磨。 轻声低语:“尊者,尊者……” 这呓语似的声音,穿透时空,落入苏午的耳中,顿时叫苏午知道,这女子是谁——她就是长大后的丹加! 丹加! 他看着丹加那张明艳的面孔, 看到她蹙紧秀眉, 脑后佛堂的穹顶上,浮现出一些虚幻的莲花瓣,那些莲花瓣无声息地组合着,演变成了一座莲花宫—— 苏午瞳孔紧缩! 丹加神色痛楚,抱紧了怀里冰冷的塑像, 低声呢喃:“尊者,尊者……” “没有谁再能搅扰我们的安稳, 尊者, 你怎么还不回来?” 眼泪如珠串般滴落在金铜塑像上。 苏午仿佛听到了丹加心底的叹息。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遇。 ------题外话------ 月末求月票! 这个月能冲五千吗?拜托大佬们!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4、只为途中与你相遇免费阅读 正文 355、神秘文字(2/2) 丹加的面孔, 丹加的眼泪, 都在涟漪里破碎去。 苏午重回于模拟器倾盖四下的黑暗里,默然呆坐,良久后,才慢慢将那件毛毯折叠起来,放入阴影世界的保险箱里。 把毛毯置入保险箱的当口, 他耳边又响起一些似是虚幻,似是真实的呼唤:“尊者,尊者……” 此刻丹加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欣喜。 苏午摇头笑了笑。 退出了模拟。 桌上的电脑这时才刚刚开机, 他打开浏览器,输入“灶君庙”这个关键词,浏览由此引出的诸多信息。 凭借着自己在模拟人生里记下的几个地名, 以及一些大概的地理知识, 苏午很快检索出了自己要找的信息。 他点进去链接中,发现是一条新闻。 新闻指出某地“灶君庙”将在现实世界的一周以后,开始“传火大典”,庙观将为众生消灾祈福。 文字新闻里还配了一些在庙观里拍摄的图片。 看过图片以后,苏午确定这座庙观正是他在织锦山开辟的“灶君庙”。 根本现实里灶君庙所在的方位, 苏午很快就找到去当地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将这些信息都逐一记录下来,苏午关闭了电脑。 客厅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走到门口,借着猫眼一看,看到了换了一身衣裳的云霓裳。 …… 云霓裳、方元再加上东五区小队几人,在苏午家中呆了三四个小时才离开。 走之前云霓裳把苏午的客厅收拾干净,也省了苏午许多麻烦。 他走进洗手间内, 洗了一把脸。 之后检查过各个房间门都已锁好后,回到卧室内, 脚下阴影蠕动, 一条漆黑蟒蛇倏然耸立起,张口将他吞没,带他步入了阴影世界当中。 四下里俱是黑漆漆的一片, 在此般黑暗之中,苏午视线丝毫不受影响,在此中迈步徐徐而行。 阴影世界里回荡着他的脚步。 有微光从影子间隙的现实里投射进来, 映照出落在阴影世界某个角落里的保险箱。 无尽黑暗深处, 浮现出一个四肢都被阴影绞缠着,根本动弹不得的男人。 男人一身破烂的酒红西服, 形容枯槁,颧骨高耸, 周身充斥着浓烈的诡韵,看起来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个酷爱穿各色西服的中年男人,便是先前被苏午抓住以后,丢进阴影世界里鲜少理会的崔勋。 其是诡狱五大巡察之中,张游巡察的心腹。 崔勋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的、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他勉力抬起头,看到走到近前来的苏午,黯淡的眼神里登时迸射出亮光:“你也快支撑不住了吧? 我体内的厉诡已经快要复苏, 你再不放我离开这里,你自身容纳的厉诡也一定会承受不住吧?! 哈哈……” 算算时间,其实现实里的崔勋被关在阴影世界中不足一周, 这一周内,他靠着自身容纳的厉诡诡韵支撑,不吃不喝, 疯狂运用自身厉诡的能力, 试图脱离阴影世界。 然而同样在这一周里, 苏午的经历比他丰富了太多, 实力的提升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未知苏午经历, 当下看到苏午走进阴影世界,主动来见自己,便以为是自己这一周以来的挣扎起了作用,对方也快“承受不住”自身释放的厉诡诡韵冲击, 决定把自己放走。 其实——从头到尾,苏午都未感觉到自己有丝毫承受不住鬼手冲击的时候。 实在是他盘点过诸事以后, 才想起阴影世界里还关押着一个大活人。 听着崔勋有些神经质的言笑声,苏午面上古井无波。 崔勋被自身容纳的厉诡、被阴影世界折磨得不轻,当下看到苏午,内心多是一种大难不死的狂喜,并不敢过多去挑衅刺激苏午。 放不放自己,直接决定权永远在苏午手上。 “能不能告诉我?外面过去多久了? 这里太黑了,分不清白天和夜晚。”亢奋过后,崔勋的声音显得十分萎靡。 向苏午说话时,也带上了几分请求。 苏午出声道:“差不多有三四天的时间,不算太长。” “才三四天么……”崔勋神色一时恍惚。 其微微垂目, 看到四周的黑影里,开始有一根根黑线无声无息地穿梭起来, 下一刻, 苏午手中出现一根寒光闪闪的钢针, 一缕流转着细微诡韵——与此间阴影世界里充斥的诡韵截然不同的气息,缠绕在那黑线上,穿过钢针的针孔。 苏午捏着那根钢针,另一只手中托出改良版五内罐, 摄拿了崔勋的一缕诡韵,填入五内罐中。 不多时,刻画着崔勋命格的字条就被他拿在手中。 三两九钱。 未过四两的命格。 他丢下纸条,手中的钢针照着崔勋胸口处扎了过去! “你干什么?!” “啊!” “饶了我吧,我不会再和你做对了,饶了我吧!” …… 此后十余分钟的时间里,阴影世界中始终回响着崔勋凄惨的嚎叫。 十余分钟后, 崔勋胸膛上被黑线缝合出莫名的纹路, 他原本流转周身,都快要压制不住的诡韵,被这些鬼匠丝线压住了,再没有爆发的趋势。 崔勋脸色惨白,看着苏午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待会儿我会放你离开。” 苏午开口同崔勋说话。 对方嘴唇嗫嚅着,不敢搭话。 方才那十几分钟让他承受得痛楚,已经超出了个人所能忍受的极限。 如今其看苏午,便如同在看一只世间最凶恶的厉诡! “你离开许清以后,便去向诡狱的张巡察汇报工作吧, 以后在他身边安插一些眼线, 替我关注他的动向,也看看另外几个巡察的动向。” 苏午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向崔勋说着话, 崔勋听得对方所言, 内心暗暗惊疑, ——他当自己是什么人? 凭他几句话就会为他作这种高风险的事情? 因为胸前这种纹身么?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么?”苏午看着崔勋的眼睛,向其问道。 崔勋眼神躲闪,声音微弱:“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吗?” 苏午脑后浮现重重金火, 金火之中,一条条黄金眼睛蛇并排耸立,金红的蛇眸冰冷地盯着崔勋,它们仿佛将苏午的问话声放大了,放大到崔勋的每个念头中去。 “真的记住了吗?” “真的记住了吗?” 崔勋感觉自己的每个念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地哀嚎,他的精神在这瞬间被击穿,变得涣散,又在苏午的言语下重新聚集起来。 ——眼下,他就像是一个在火里跳舞的人, 只要外面有一人手里端着水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向那人献上自己的所有! 而现在,顺从苏午的言语, 就是他最好的救命良方! “我记住了! 我都记住了! 我一定按您说的办,不会有丝毫违逆!”崔勋大声说话,每个念头都为他此番说出口的话而欢呼,欢呼他做了“正确”的事情。 随着他说完这番话, 四下的黑暗中,好似生出一双双眼睛, 默默看了他刹那,又消失在黑暗里。 他看到对面的苏午点了点头。 苏午面露笑意:“记住就好,听话就好。一旦违逆,会有很可怕的后果,那个时候你承受的痛苦,必定比现在更强烈百倍。 我希望你能自觉遵守承诺。 不要亲身去尝试那种痛苦。” 苏午的面孔渐渐隐于黑暗里, 崔勋被阴影缠绕着,已经发木的四肢忽然开始麻痒起来,这种麻痒感让他浑身痉挛——这是血液通过四肢的感觉。 他蜷缩起身形, 感觉四周的黑暗都逐渐变淡。 等他逐渐回过神来, 他才发现, 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恐怖的阴影世界,此下正处于一个小区之外,自身蹲在一条幽深的巷道里。 从地上爬起身,崔勋默默兜里, 不管是手机,还是钱包都未有遗失。 他松了一口气,沿着巷道往外走。 在巷道外,掏钱打了车,找地方换过一身衣服,便坐上了去往诡狱总部所在城市的飞机。 …… 苏午坐在书房里, 目视对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副铅笔画。 那是用无数铅笔痕迹相互交叠,最终勾勒出来的一只绒毛飞散的“猿猴”。 这幅画自然就是“心猿图卷”。 画中连接着一个唯有“意”可以进入其中的世界,内中充斥着无数罪恶人形。 他目光凝视那副图画片刻, 自身的“意”即流转入“心猿图卷”之中。 先前在心猿图卷里凝聚出的“灋”字等神秘文字,倏忽盘转成长龙,随着他的意覆盖底下所有扭曲人形,那一个个神秘文字都顷刻被复制出来,化作万千条长龙, 成片成片地绞杀此间的罪恶人形! 苏午的意尽情释放, 先前极难见到会有空缺、被无数扭曲的罪恶人形填满的混沌虚空中,随着万千条长龙绞杀,仅仅数个呼吸过后,便出现了一片“白地”! 约莫十分钟过后, 所有罪恶人形尽皆被荡涤一空! 苏午意识退出这片混沌虚空, 今日时间不凑巧,未间诡狱巡察出现在这片混沌虚空里。 他意识回归现实, 胸口的枯黄人皮纸自动剥落了,落在他手中,其上浮现出千余个神秘文字——俱是苏午将混沌虚空的罪恶人形绞杀一空后得来。 这些神秘文字,与厉诡文字颇为相似,像是出自同源。 不同的是, 前者有种难以言说的“正气”, 后者则诡厉阴森至极!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5、神秘文字(2/2)免费阅读 正文 356、诡差-白(1/2) 千余个神秘文字在枯黄人皮纸上罗列着, 那种让苏午眉心跳动的触动感再度浮现。 “天蓬-威临印”对这些文字生出了触动,认为它们亦是一种刑具! 它们在苏午眼中跳动着,为“天蓬-威临印”所收录! 苏午查看“天蓬-威临印”的状态, 讶然发现, 这道咒印之下,集聚的威势,足有“三七九”之多! 便是“九九”威势的天蓬神刀虚影,他也能招来三次! 须知, 九九威势下的天蓬神刀虚影,具有一定概率,可以将厉诡进行“切割”! 除此之外, “天蓬-威临印”下亦浮现出一行小字:已收录刑具“律令”! 千余个神秘文字,被“天蓬-威临印”视作“律令”! 此种“律令”刑具的威能,当下还未被开发出来,须要诸多刑具聚集成为“天蓬-掌刑印”以后,苏午才能窥得这种刑具的一二威能。 他的目光从“天蓬-威临印”的具体介绍上移开, 枯黄人皮纸上, 那一个个整齐排布的神秘文字像是水中的蝌蚪受到惊扰一样,四散而开,空出中央区域——中间区域荡漾起层层涟漪, 一张漆黑的、没有任何花纹勾勒的脸谱自涟漪里浮显出来。 这张脸谱,名为“诡差-黑”。 自苏午得到这张脸谱以后, 还未正式试验过它的能力,此时看到它在枯黄人皮纸中央区域浮显出来,苏午面有异色。 下一刻,四周千余个神秘文字忽似潮水般聚集、簇拥向“诡差-黑”脸谱。 那些正气凛然、字形工整的文字,一个接一个地投入了“诡差-黑”脸谱之中, “诡差-黑”脸谱逐渐膨胀起来, 其额角处生出两只漆黑的牛角, 这张脸谱扩张至整张人皮纸上,神秘文字聚集形成一圈圈锁链,盘绕着这张鬼面。 锁链如层层涟漪般扩散、荡漾。 脸谱边缘随着涟漪的扩散而颤抖不休! 它似乎在集聚力量, 在力量集聚到一定程度后, 诡差-黑脸谱猛然收缩——黑脸收缩留下的空白区域里,又有一点点斑白从虚无中生出,迅速聚集,最终形成另一张纯白的脸谱“诡差-白”。 两张脸谱各自占据枯黄人皮纸一半的面积, 同频率地颤抖良久以后,两张脸谱互相之间生出某种感应,化作黑白涟漪,在人皮纸纸面上徐徐消散去了。 千余个神秘文字再度浮现于人皮纸上, 仿佛先前的种种变化,与它毫无瓜葛。 苏午捏着人皮纸,念头微动,纸面上的神秘文字统统隐去,一张雪白的脸谱浮现在人皮纸上,他手掌松开人皮纸,那道脸谱便须臾化为实质,贴在他的面孔上。 戴上这张脸谱以后, 他未察觉到自身有任何变化, 体内容纳的“一个半”厉诡的力量非但未被调用起来,反而陷入完全的沉寂。 因为长期役使厉诡,诡韵不经意间熏染自身,使得自身逐渐阴郁的气质,都随着戴上这张脸谱被驱散干净了。 “诡差-白脸谱,初步判断有压制厉诡,驱散诡韵的能力。 效果显著, 比“火炼真金拷诡杖”更强。 它由诡差-黑与“律令文字”的结合演化出来, 似乎具有与诡差-黑恰好相反的特性。 我佩戴了“诡差-白”脸谱之后,是否会与“诡差-黑”脸谱之间生出某种感应?”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而随着他念头浮动, 他忽然心有所感—— 原本雪白的面孔,渐渐被一层漆黑色完全覆盖了。 苏午站在卧室里,自身完全化为黑袍诡差的模样,僵立不动。 而人类视线无法窥见的是, 在苏午身旁,一道苍白的苏午虚影默然立着,目露沉思之色。 他拧眉思考片刻以后,念头微动, 于是,化为黑袍诡差的自身就迈开步子,走出客厅。 苍白的虚影则迈步走在黑袍诡差以后, 黑袍诡差脚下阴影翻腾,一条条漆黑蟒蛇从阴影里钻出来,狂乱舞动, 白色虚影头顶忽然浮现一轮颤抖的圆形, 那圆形猛然收缩。 剧烈的心跳声就在客厅里响起! 原本素洁干净的客厅,因这个心跳声骤然变得阴森诡异起来,大片大片的霉菌从墙面上生出,阴绿色的渍痕在墙脚绵延开来! 心跳声只响了一瞬,就被苏午压制下去。 头顶的颤抖圆形也倏忽收缩了。 苍白虚影状态的苏午,伸手摘下了黑脸诡差面上的脸谱。 虚影与渐渐回归本形的苏午肉身倏忽重叠, 苏午拿起人皮纸, 纸上浮现出一黑一白两张面具。 他收起人皮纸,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诡差-黑与诡差-白同时运用的状态下,我的意识将脱离躯壳独立存在,并且可以分享自身容纳的厉诡能力,在人类看不见的视角下,动用厉诡力量对他人发起袭击。 诡差-白脸谱可以护持我的意识, 相当于是对我的意识增加了一层防护。 假若在此种状态下遇到“精莲诡”,我当有一战之力。 这种黑白脸谱共存的状态,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我自己摸索,它的潜力不止于此……” …… 夜深了。 街面上的商铺大多已经关门,只剩路灯在街边洒下昏黄的光。 衣衫褴褛、头发都打绺子的流浪汉掀开垃圾箱,从垃圾箱里扒拉出原封未动的快餐、生日蛋糕,在街边点上蜡烛,就着烛光享用起了自己的晚餐。 他切下一块不新鲜的蛋糕,拿托盘放在旁边。 挨着他左右走动的一只小黑狗就埋头吃起蛋糕来。 流浪汉拍了拍黑狗的头,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只鸡腿丢给它,自己捏着汉堡大嚼。 呼—— 一阵阴风卷过街道, 掀起几片落叶,几个塑料袋。 埋头大吃的小黑狗忽然支棱起耳朵,眼睛看向某个方向——它看到一个苍白的青年虚影在街道上漫步走着,顿时背毛耸立,一边后退,一边狂吠起来。 “吃你的! 大晚上的你叫诡啊?”流浪汉斥了小黑狗一句。 小黑狗尤在吠叫, 那道苍白虚影已经从它的主人跟前掠过,乘风飘上了十字路口的大厦顶层。 苏午在大厦天台上落定,他摘下脸上的诡差-白脸谱, 在脸谱摘下的一瞬间, 他身畔就浮现一道漆黑的身影, 那身影身上的黑衣官差服迅速褪下,显出苏午原本的黑t黑裤装扮,而他意识所化的虚影,也在瞬间贴附上自己的肉身, 二者合而为一。 “两种面具同时佩戴时,不管意识去到任何地方,只要摘下诡差-白面具的瞬间,自己的肉身就会出现在身畔,与自身融合。 同样的,假若自己的肉身摘下诡差-黑面具,意识也会瞬间归回自身。 这像是一种强制的规律。 我的意可以一心多用,在遇到难以应付的威胁时,可以酌情使用这种方法来逃脱肉身或者意识。 在意识状态下, 猫、狗、牛都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但其他动物感觉不到。 还未遇到厉诡,暂时无法测试,厉诡是否能察觉到意识状态下的自己。 意识加上诡差-白脸谱,赶路真是方便, 比飞机也慢不了多少。” 苏午脑海里如是想着, 抬头看见一架飞机从天穹中穿过。 …… 周洋脑袋枕着沙发的靠背,眼睛微闭,天花板上的灯盏微微晃动,一圈一圈的白光就在他闭上的眼睛视野内弥散开。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在卧室休息的妻子从床上起身,穿上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丈夫近前。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丈夫。 身子蜷缩进侧边的沙发里, 或因她这个动作带出的一些细微响动,或是其他未知原因,导致周洋猛地睁开双眼,眼神里的浑噩渐渐消去,重新变得清醒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从明州直播回来以后,你的睡眠状态就好像变得很不好了。 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啊? 总是这样睡不着,也很伤身体的。”妻子抬起一张稍显苍白的秀丽脸孔,眼神担忧地向周洋问道。 周洋——与苏午共同经历过“龙山集三清之肠复苏事件”以后, 他全身大面积皮肤被诡韵侵蚀,变得“泥胎化”, 为了保住性命,他接受了诡异对策部的建议, 从“诡狱”里挑选一只厉诡,容纳进自身。 自此事过后, 他的身体状态恢复如初, 但精神状态却大不如前。 ——此后的每天夜里,只要自己睡觉,就一定会梦到各种恐怖的杀人事件, 而自身一直都是代入杀人犯的视角! 周洋的精神因此都受到影响, 心中逐渐堆积起戾气, 他不希望殃及还在养病中的妻子, 便只好整夜整夜地熬着,让自己不进入睡眠状态。 只要不睡觉,就不会梦到那些恐怖的事件。 但这方法并非长久之计, 他如今常常在白天不知不觉睡过去, 一睡下去,噩梦立刻侵袭而来! “我没事的, 你多休息就好。不用管我。”周洋面上挤出一个笑容,眼神温和地看着妻子。 妻子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朝卧室拉扯去:“躺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人都需要睡觉, 怎么可能持续那么长时间不睡觉,自身还不出毛病的? 这次听我的吧, 如果真地睡不着,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 周洋拗不过妻子, 便跟着妻子回到了卧室。 他换好睡衣,和妻子一起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不久,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当中。 这一次, 周洋未做任何噩梦。 睡得很安稳。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6、诡差-白(1/2)免费阅读 正文 357、此消彼长(2/2) 厅堂轩敞,窗明几净。 诡狱五大巡察之一的“张游”坐在实木餐桌的主位,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碗葱油素面。 葱花的香气搅和了装修古朴的客厅里暗暗散发的檀香, 混合着钻入旁边崔勋的鼻孔里, 让他微微皱眉。 他看了一眼低头认真吃面的张游,转而目光打量四周, 观赏着这间客厅里处处皆有的古董。 “那是清乾隆时期的“各种釉彩大瓶”——是仿品。”似乎是察觉到下属的目光,张游放下碗筷,笑着解释了一句,拿起纸巾擦拭嘴角, 碗中已经空空如也。 他坐到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点起了一支烟,手指虚指博古架上那只高大的瓷瓶,接着道:“真品在博物馆里呢,什么时候能把真品拿到手里就好了……” 崔勋没有回应。 张游微微侧了侧身子——太师椅造型工整,极具观赏性,但这种椅子坐着却并不舒服,哪怕是张游自己,现在也还未习惯这张椅子, 他侧目看着崔勋瘦削了许多的面孔,出声道:“我原本还以为你可能回不来了——白老鬼、肖老鬼他俩派出来和你结队的那些驭诡者,听说都没命了?” “是。”回忆起与苏午的那次交手,崔勋尤然心有余悸,“对方的实力……超出了预测。” “他能耐很大。”张游感慨了一声,“你知道么?他透过方乾、柳洲直接向官方传递了一个消息——他手里掌握着可以寻索厉诡本地的一种犬只的培育方法! 这种方法如果确定属实的话, 你应该清楚它有甚么意义吧?” 崔勋默不作声。 张游像是自言自语般接着道:“诡异对策部组建至今也未超过一年,诡狱更是在大半年前才被发现,渐渐为对策部所用,并成为对策部的核心。 一年时间以来, 诡异复苏越发频繁。 我们应对诡异的手段,却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一直是哪里出现了诡异,出现了人员伤亡。 驭诡者小队赶去驱逐厉诡,亡羊补牢。 普通百姓会因这种厉诡侵袭事件伤亡多少,全看诡异驱逐的早或者晚。 近段时间以来, 因为集中应对明州市诡异事件的缘故, 各地诡异复苏,对策部也越发难以顾及,捉襟见肘。 上面对于对策部的各项处置本就十分不满,再加上当前的明州市诡异事件,这种不满情绪已经到了临界——从前他们是捏着鼻子用我们这些人, 除了我们以外,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但现在不一样了…… 出来了个苏午, 出来了一种可以提前寻索诡异踪迹的办法。 上面未必会就此将对策部弃如敝履, 但以这个苏午为中心,另外形成一个诡异应对团队的可能性,已经极高。” 张游说着话,微微闭上了眼睛。 两股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出,缭绕面孔,让他神色晦暗难明。 崔勋垂目观察了张游一眼,低声道:“那副典狱是什么态度?方巡察、柳巡察已经确定会与苏午积极接触,咱们该怎么做? 白巡察、肖巡察呢?” “苏午既然将你放了回来, 说明我们之间还是有缓和的余地,还是可以谈的嘛。 我们着什么急?”张游碾灭了半只烟,瞥了崔勋一眼。 崔勋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他其实非常清楚, 苏午之所以放自己回来,可能并没有甚么要与自己顶头上司缓和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制造出这样一个眼线,派自己来探知诡狱——诡异对策部这边的动向而已。 但这种话,崔勋亦不会多嘴说出口。 张游接着道:“真正该着急的人,首当其冲便是白老鬼、肖老鬼! 其次则是副典狱。 他们可不像咱们这样,顶多是地位受到威胁而已, 他们一个手下人全死在苏午手里,这件事苏午若不给个交代,底下人都会跟着人心思动! 另一个——肖志仁,那是亲儿子都死在苏午手下了! 你猜他们会不会忍气吞声? 我猜不会。 赶在上面对苏午的正式安排下来以前,他们会出一次手的。 上面也想试试苏午的成色,能不能承受住他们的压力。 所以,我们只要在后面看戏就好。 谁赢咱们就帮谁。” 张巡察站起身,慢吞吞走进客厅旁一间门口遮着黑布门帘的屋子里,不多时,就拖着一个木箱从中走了出来。 崔勋帮着他把木箱放在桌上, 打开木箱, 内里有六七件古董。 一件玉壶春瓶; 一只蓝釉大盘; 一件四喜双耳瓶; 一副画; 一方砚台; 一把锈蚀得刀镡与刀柄都连在一块的日本武士刀。 “你既然和苏午接触过了,以后还是由你来和他打交道吧。”张游把玩着木箱里的几件古董,同身旁的崔勋说道,“看看苏午和肖老鬼他们谁能争得赢? 我觉得肖老鬼他们赢面比较大。 他们要是赢了的话, 你便把这些古董送给苏午,与他做个交易。 看他愿不愿意把培育寻诡犬的方法卖给咱们? 我可以另外出高价。 给他搭把手,帮他渡过难关。 要是苏午赢了的话, 这些东西就全白送给他, 什么要求都不要提。” “我知道了。”崔勋拿起木箱子,点头答应下此事。 …… 崔勋提着木箱子离开张游的居所, 将木箱安置好以后, 他便在一个餐厅定了位子,邀请相熟的几个同僚,中午一齐吃了一顿便饭。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 这场饭局才散场。 崔勋拿出一部新手机,给苏午发去了一条信息:“已经确定肖志仁巡察、白何龙巡察明日会各自带着一个大区队长前往许清,应该是来找你麻烦的。 不排除副典狱随行的可能。 你多小心。” …… 张河村里的一栋栋民居,正被施工队集中拆除。 数公里外的那座“禾香泡面厂”,也不时传来隆隆的爆破声响,亦将彻底变成许清一代人的回忆。 被平整出来的空地上, 搭建起了一排铁皮房子。 苏午、云霓裳、方元等人聚在一起, 正围着几口锅灶交谈着。 “在我向上面提出要求以后,他们很快就送来了这一批锅灶。 这些锅具、锅铲的抗裂纹性、抗腐蚀性都很不错,坚硬度也极高。”云霓裳向苏午介绍着地上摆开的一排锅具,见苏午连连点头,对此并无异议以后, 她转而介绍起了旁边的锅灶:“这些炉灶都配备了自动化升温的装置,可以……” “锅灶不必过于追求精密化,自动化。”苏午查看过几个锅灶后,摇了摇头,“我们不可能随时都携带这么精巧的工具来油炸诡, 所以锅灶最紧要的能力就是耐用,能最大限度保留温度,不使之外溢。 除此以外的其他东西,都可以省略。 在最开始的时候, 还是要适应随时随地,随便找几块石头、几个铁架子就能搭建简易锅灶,当场开锅油炸诡的方式。 只有熟练地掌握这些, 才会考虑准许灶班弟子运用高科技锅灶。” 姬鸿身后的几个东五区队员,听着苏午与云霓裳的交谈,都是一知半解。 昨夜他们在苏午家也聚了餐, 隐约能了解一些关于“油炸诡”的事情, 但当下真正身临其境, 仍然是听得云里雾里。 看着空地上的一排炊具,几人都以为自己接下来要转行做厨子了。 苏午目光扫过这些眼神迷茫的东五区队员, 他不准备再亲自教授这些人“灶神法”, 只打算自己教会姬鸿、云霓裳、方元、申豪四个人以后,让他们各自开枝散叶,只是收授门徒的时候,令之领着门徒过来, 在自己面前做出承诺就好。 “好,我都记下了。 锅灶需要继续改进,要减少精密化、自动化的装置,提升其聚热、导热、耐用等性能。”云霓尚点头答应着,拿出手机开始写备忘录。 她此下眉眼间满是跃动的希望, 看起来阳光明媚,又甚是干练的样子。 “那这些锅具和锅铲、陶制壶、各式瓶罐都是合格的。 可以使用的吗?”云霓裳接着问道。 “这些都可以。 不用再送回去了。”苏午点了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去看看各地送过来的犬只、幼犬? 我把它们暂时安置在张河村的一处猪场里了。 猪场已经打扫干净,做了全面消杀。” “去看看。” 苏午点了点头。 他内心颇为感慨,自觉背靠平台,有平台推动,任何事情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得到落实。 这种诸事打通,顺风顺水的感觉,自身在“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里,却是绝对体验不到的。 一行人随即往张河村的某个猪场移动。 申豪牵着“胖虎”——那只德牧跟在苏午身后,边走边与苏午低声说话:“胖虎发丨情了啊,你要不要拿你得到的那些寻诡獒的精……给它人工授丨精一下?” 苏午微微皱眉。 总觉得申豪这话说得怪怪的。 他一时没有接话。 旁边的云霓裳脸颊微红,抿嘴憋笑。 这时, 苏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 他拿起手机,就看到崔勋发过来的消息。 避开人群,点开消息阅览过后,他朝对方回复了一条消息:“能不能确定那些人明天具体什么时间来?” 不久后, 崔勋回复道:“大概下午三点钟,他们的专机会降落在许清的机场。” “好。”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7、此消彼长(2/2)免费阅读 正文 358、会面(1/2) 翌日。 飞机穿过蔚蓝云空,机翼划过如棉絮似的白云。 头发雪白,但面相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被满头白发映衬出一种沧桑、深邃感觉的中年男人掀起衣袖,看了眼手表的指针。 他随后双臂搭在扶手上,背靠靠枕,身形徐徐陷进了座椅里。 在这位于诡异对策部中举足轻重的诡狱巡察-白何龙身后,还有两个稍年轻些的男人正襟危坐,像是白何龙的下属。 与白何龙隔着一条过道坐着的肖志仁巡察,脸色阴沉,却没有白何龙那样好的心态,当下还有心思躺下来闭目养神。 肖志仁侧目瞥了眼闭目养神的白何龙, 忽然出声道:“苏午现在的动向你都掌握了么? 不要飞机落地以后,咱们却找不到人, 让他抓住机会逃跑了。” “控制住和他关系近的亲戚朋友,不愁他不老老实实回头。”白何龙闭着眼睛回道,“更何况,我之所以不派人刻意盯住他, 就是不想因此引起他的警觉, 导致他提前做好准备跑路。” 肖志仁笑了笑, 眼神阴森:“这次我只要他一条命,他所拥有的什么培育厉诡的方法,我都放弃分润的权利。” 他语气更加重了许多:“我只要他给我死去的儿子偿命!” 肖志仁面上浮现出几分悲伤。 白何龙看到他面露悲伤之色,眉头皱了皱,没有就此多说什么,而是道:“再放任他存活,我们诡狱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必须得死, 这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副典狱也是这个意思。这一点毋庸置疑的。 你可以得偿所愿了。” 肖志仁无声地咧嘴笑了一下。 这时,肖志仁身后有个满脸阴沉之色的青年人开口说话,嗓音沙哑:“据说这个苏午把崔勋、容纳了“灵车司机”的小六、吉星、赖宝几个人组成的调查小队全灭了, 只有一个崔勋被他放回来, 其余人都死了。 这些人的实力也还算不错。 “灵车司机”用来跑路就更不用说, 更何况——还有个“崔勋”,这人的实力很强,虽然不如我,但也相差不远了。 他们都不是苏午的对手,可见这个苏午确实是个狠角色,也无怪乎上面会突然重视起这个人来,想给予他一定程度的资源倾斜。” “未被诡狱吸纳的驭诡者, 都是垃圾!”坐在阴沉青年对面的马脸白面男人嗤笑不已,眼神里满是嘲弄之色,“此前容纳诡狱关押的厉诡,会在入睡后遭受噩梦侵袭,影响自身精神状态。 但就在这两天, 这点隐患也完全消失了! ——副典狱真是一位天才人物,想必正是副典狱,设法祛除了诡狱犯罪记忆,使之不至于继续对诡狱驭诡者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 如此一来, 我们这些能同时运用诡狱力量,以及自身为诡狱所关押的驭诡者, 就相当于是不死的, 是永生的! 多重力量叠加,再加上可以无限从诡狱复活这一点——哪个普通驭诡者可以和我们媲美? 崔勋实力虽然不错,自身容纳的厉诡更拥有了鬼蜮, 但和我们相比, 他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其余三个同伴对这马脸白面男人的言辞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肖志仁抖了抖眉毛, 眼底掠过一抹质疑之色。 隔着一条过道,白何龙瞥了他一眼。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未对下属多说什么。 ——肖志仁的儿子肖锦荣,同样容纳了被诡狱关押的厉诡,自身更具有诡狱的“刑期”,但他还是死了,而且,死在苏午手上的嫌疑极大。 所以, 或许“诡狱驭诡者”可以借助自身具备的“诡狱刑期”,在诡狱里无限复活这一点,很可能在苏午那里不起作用。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后, 消息就被严密封锁了。 ——这种可以无视诡狱刑期,直接将人杀死的手段,对诡狱而言,就是重大的颠覆, 就是在挖掘诡狱的根基, 会严重影响诡狱驭诡者的自信, 副典狱以及巡察们,自然要封锁这个消息,不使之外泄出去。 不过, 这次杀了苏午以后,这件事也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副典狱最近似乎对诡狱的研究又有了重大突破。 不然, “杀人记忆”作用于诡狱驭诡者这种负面效果,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祛除。”白何龙向隔着过道的肖志仁说道。 肖志仁点了点头:“可惜他一直不露面。 我们也不知道,他如今对诡狱的掌控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距离真正的“典狱”还有多远?” “最近诡狱牢头、狱卒,包括我们自身掌握的诡狱力量,并未出现流失的迹象——这或许说明,副典狱和那个位置还是有较远距离。”白何龙沉吟着道。 几人在飞机上闲聊着, 打发着路程上的寂寞。 飞机掠过长空, 往许清市某个秘密机场穿行而去。 …… 笃笃笃! 铁皮房子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正坐在书桌前浏览网页,记录信息的苏午闻声起身去开门, 他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 显出一个百科词条的页面:曲水市玉竹观。 “玉竹观坐落在曲水市郊的绵山山麓, 道观历史悠久,每逢中元节、中秋节、春节都要进行斋醮科仪, 该道观承自宋朝神霄派道统,为神霄派分支,掌握有一道五雷法坛,据传在此法坛上进行科仪奏表诸事,消灾祈福都十分灵验……” 电脑旁边的桌面上, 摊开了一张地图。 苏午在地图的某段路线上标识了红线。 一条红线将与明州相距不远的小城“汤城”、“曲水”以及更远之地的“临阳市”、“龙虎山”连接了起来,这四个地方,分别有四座庙观。 “捉虎郎庙”、“玉竹观”、“灶君庙”、“正一派天师府”。 接下来, 苏午就要沿着自己标出的红线, “游览”过这几个地方的庙观。 几个地方,都有他想看的、想拿到的东西。 打开门,苏午就看到门外背带裤、白衬衫的云霓裳。 云霓裳卸却身上的压力,真正在张河村安定下来以后,越发地从里到外透出一种阳光明媚、清爽干练的感觉,她看到起床后还未来得及洗漱,显得不修边幅的苏午,不由得抿嘴笑了笑。 “有什么事?”苏午未想太多,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按照你昨天嘱咐的, 已经给密藏域那边的文物保护单位发去了消息, 他们今天回复说会将“那幕嘉措法寺”的发掘再度延期。 另外, 新的一批锅灶已经送过来了。 今天施工单位开始建设办公楼以及狗场这两个部分,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云霓裳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各项事物,俨然已将苏午当作团队的核心。 她说完话,一双细长的眼睛就注视着苏午,等着苏午回复。 苏午想了一阵, 道:“没什么特殊要求。 狗场修筑得尽量宽敞些,留下草地给狗子撒欢奔跑。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好!” 云霓裳答应下来,又道:“刚才方乾巡察发来消息,柳洲巡察已经乘专机往许清而来,带来上面给你的正式身份。 大概今天下午两点会到专用机场。 他在附近订好了茶社,到时候你去那个茶社就好。” “下午两点?”苏午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诡狱还有两个巡察今天下午也要来寻自己的麻烦, 就在下午三点。 双方倒是赶到一块去了。 是巧合? 还是故意? 不过,这个柳洲巡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白、肖两个巡察过来寻自己麻烦的时候赶来,还恰巧比他们早到一个小时—— 这是试图为自己调停解围的意思? 看来因为“灶神法”的缘故,上面对自己的价值判断又高了很多。 所以才会下手保自己。 好意就心领了, 不过自己现在不需要调停解围, 只想把事情一次性解决干净! “是,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吗?”云霓裳问道。 “没问题。” 苏午摇了摇头。 另外两个巡察要在下午三点才能到许清。 两点在柳洲那里接受正式身份, 三点动身去杀几个人, 时间正好。 “好。那我就去通知施工单位可以开工了。”云霓裳轻轻答应过后,转身走出几步,忽又回过头来,看着苏午,有些迟疑地道:“下午两点去和柳洲巡察会面,毕竟是正式的场合, 你,要不要稍微整理一下啊?” 苏午摇头拒绝:“这样就挺好的。” 云霓裳抿了抿嘴,未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他重回房间里, 又查找了许多资料。 此后在张河村和施工队工人们一起吃了午饭,便由云霓裳陪同着,前往与柳洲约定好的某个小茶社。 “清茗茶社”外, 一辆白色汽车徐徐停下。 云霓裳领着苏午走进灯光温馨,显出几分幽微的茶社中去, 报了性命与电话后, 服务员就领着二人到一间单独的包间里,奉上茶水,让二人稍事休息。 二人没有等候太久,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洲”就在一个服务员的陪同下,迈步走近了茶室内。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358、会面(1/2)免费阅读 正文 359、铁环(2/2) 柳洲」穿一身灰色长衫,活像个说相声的。 但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瘦削的面孔上表情十分严肃,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若叫这样面相的人去说相声,只怕会赶跑一大群观众。 他随在服务员身后,迈步走进茶室内。 眼睛看向苏午, 干瘪瘦削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伸出同样瘦骨嶙峋的手掌,与苏午握了握:「你好,我是诡异对策部诡狱巡察,柳洲。」 「你好。」苏午同样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柳洲看了云霓裳一眼,也伸出手来与她握了握。 他与苏午、云霓裳相对而坐, 不用云霓裳动手,他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向二人举杯示意一下, 小口地喝了小半杯茶水。 放下茶盏,就从随身皮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推开茶盏,在桌面上把一张张文件罗列出来。 苏午目光瞥过那些抬头印着各部门标志的文件, 隐约看到有「授权文件」、「任命书」等字样。 「公务单位预备成立一个「诡异调查局」,主要职能就是收录、吸纳种种应对厉诡的方法,以及民间异人,同时对各地发生的诡异事件进行调查、追索,解决各类诡异事件。 同时,诡异调查局具有调遣各地驭诡者小队的权利, 可以厘定各地官方驭诡者的身份,重新对其进行分配。 各地驭诡者唯有在诡异调查局留下档案,才会正式列入编制,拥有公务单位给予的各种资源倾斜、当地各部分的协同配合。」 柳洲把一排文件铺开,开门见山地同苏午说道。 他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极大。 当下公务单位意图组建的「诡异调查局」,其实就是「诡异对策部」的翻版, 诡异对策部拥有的职能, 它同样拥有。 并且,还将「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内,所有驭诡者小队的「管理权」,通过「列入编制」、「资源倾斜」、「厘定身份」等操作,正式划归诡异调查局管辖! 这是直接照着「诡异对策部」这棵大树的树根狠狠地挖了一铲子! 柳洲看着苏午, 把授权文件、任命书推到了他面前,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公务单位决定以你为第一任诡异调查局的局长,局内的各种文职工作人员,会由公务单位统一调配。 他们的培训工作就由我与方乾来做。 你觉得如何?」 苏午未有说话。 旁边的云霓裳屏住了呼吸。 接过这份权力,亦将接过沉甸甸的责任。 诡异调查局最终能否顺利开展下去,除却平台的支持以外,还是要看调查局的主事能否立得住,唯有立得住,各驭诡者小队才会真正愿意服从, 调查局的各项职能, 才不会是形同虚设! 云霓裳清楚接过这个职位会承受怎样的压力, 是以尽管她对苏午极有信心, 此时亦不免紧张起来。 接受任命, 那就没有退路可走,必须要和拥有诡狱的诡异对策部硬碰硬了! 「我觉得可以。」 苏午目光扫过几份文件。 他脑海里思量的东西,与云霓裳想到的完全不一样。 诡异对策部早就不是他的目标了。 他目光停留在第一份授权书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玄门-诡异调查局授权书」十余个大字。 「玄门是什么部门?」苏午问了一句。 「经过公务单位商议过后决定, 为避免在民众间引起太大恐慌,诡异调查局以后的对外称呼,就是「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59、铁环(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玄门」。」柳洲说道。 「好。 我没有问题了。」 苏午点点头。 从柳洲手中接过签字笔,在几份文件上都签上名字。 柳洲将文件收入皮包内,目视苏午,开口道:「关于「玄门」成立的消息,会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传达到各部门、各驭诡者小队。 公务单位会提醒各地官方驭诡者, 前往「玄门」登记留档。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传达给公务单位的吗?」 「没有。」苏午摇摇头。 现在, 诡异调查局——「玄门」其实形同虚设。 它最终能否真正立起来, 还是要看自己的操作。 好在当下就有个现成的机会, 把事情做了, 各地的官方驭诡者都会老老实实过来登记留档。 「还有一个消息。」柳洲看着苏午,像是看到了他内心的想法,瘦削老者笑了笑,接着道,「诡狱的白何龙、肖志仁两位巡察,会在下午三点抵达许清。 他们的飞机就降落在这附近的专用机场里。」 柳洲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抬头向苏午接着道:「算算时间,还有差不多三十二分钟,他们就会到来了。 看你的表情并不惊讶,你似乎早就从其他渠道获知了这个消息?」 「是。」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苏午看了柳洲一眼, 出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并没有特别的办法。」 柳洲闻言,严肃的面孔上再度浮现一抹笑容,他笑起来颇难看,倒不如不笑:「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或许你觉得自己有实力可以和诡狱两大巡察交手, 但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诡狱巡察, 掌握的最强大的力量,并不来自于他们各自容纳的厉诡。 而在于诡狱的力量。 只有你见识过诡狱的力量,才会明白,这是一股超出你认知的力量。」 柳洲看苏午神色淡淡, 便明白对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耳里去。 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要是决心想要尝试一番的话,我也不会阻拦你。」 说着话, 柳洲拿出了一只漆黑的铁环, 递给苏午:「带着这个东西,当你发现自己无法抵抗那两个巡察,心生后悔的时候,就把这个铁环抛出去,它能救你一命。」 苏午接过铁环, 便看到了铁环上雕刻的那些神秘纹络。 他稍一辨认,就看出那些神秘纹络,是自己扫灭混沌虚空里的罪恶人形以后,得到的千余个神秘文字之中,某几个文字的变体。 「谢谢。」他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将那个铁环收了起来。 「我的事情忙完了。」柳洲站起身来,又与苏午握了握手,「接下来就祝你一切顺利。 记住我的话——能不与诡狱巡察正面交手,还是不要正面交手。 这个铁环只能救你一次, 下一次,你不一定有这么好运气。」 苏午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和柳洲一同离开了茶社, 目送对方乘一辆黑色汽车离开,自己亦坐上了云霓裳的车子。 云霓裳坐在驾驶位,看看副驾驶上的苏午,转回头去,不久后,又转过头来看苏午。 「有什么话就直说。」苏午直接说道。 「待会儿要我送你去附近的机场吗?」云霓裳咬了咬下唇,轻声问道。 苏午思索了一下, 点点头:「我自己还要花时间找路进去。 你能送我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59、铁环(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去,那就再好不过。」 「好。」 云霓裳数次欲言又止, 最终只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面对苏午做出的种种决定,她总有一种无力反抗甚么的感觉。 索性也就听之任之。 反正这次还有柳巡察赠送的一只铁环,可以在危急关头保住性命。 白色汽车驶离了茶社,转入一条僻静道路,在一个检查点停下。 云霓裳向检查点的工作人员出示了各种证件, 即被准运通行, 汽车长驱直入,渐渐靠近了一座小型机场。 「就在这里停下吧。」苏午眼看机场就在眼前,他便指示着云霓裳,将汽车停在道路边, 云霓裳停下汽车,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却发现苏午靠坐在座椅上,并没有拉开车门走出去的意思。 就这样闭目养神起来。 她一时摸不清苏午的具体动作,就在旁边坐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午——这时,云霓裳看不到的地方,苏午的意识戴上了「诡差-白」脸谱。 他的意识倏忽化作一道人类视线根本捕捉不到的苍白虚影, 乘着一阵阴风脱离车厢,往远处的机场飘飘荡荡而去。 车厢里, 云霓裳周身忽升起一阵寒意, 她左右查看,未发觉其他异常,苏午还好好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就未对那阵突然而起的寒风太过在意。 苍白虚影乘着风, 掠过道边绿树的树梢, 飞过远处轩敞高耸的航站楼,苍白虚影落在了航站楼前的停机坪上, 几架飞机停在此间,苏午从几架飞机周围掠过, 未从其中感觉到有活人的气息, 远处, 飞机跑道的上空, 一架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气流声,缓缓降落在了机场跑道上。 苏午意识所化的苍白虚影,借着周遭被搅乱的气流,如树叶般飘飞起,在飘飘忽忽间接近了那架飞机,倏忽潜入机舱内。 机舱内, 白何龙把手机装进口袋里, 一边起身,一边向肖志仁说道:「我已经通过平台调取了苏午比较要好的朋友的家庭信息,现居住地。 待会儿先将他的朋友控制起来, 再给他发消息, 让他立刻过来见我们!」 肖志仁神色阴森:「这件事就让我的下属来做吧。」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脸白面青年:「王骁,你去把苏午的亲戚朋友都控制起来,注意,一个都不要遗漏!」 马脸白面青年阴沉地笑了笑, 随着飞机停稳, 舱门打开, 一行人迈步走入过道中, 往舱门口走去。 这时, 一个声音从舱门处响了起来:「你们想让我过来,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为难我的朋友?」 那声音从舱门处响起的瞬间, 飞机里的众人皆如临大敌!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59、铁环(2/2)免费阅读:,! 『』 正文 360、割头诡(1/2) 你们想让我过来,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为难我的朋友?」 冰冷的声音从舱门处响起。 白何龙、肖志仁以及他们带来的大区队长,目光纷纷投向舱门口——却看到缓缓打开的舱门口空无一人! 众人齐齐变色! 「谁在说话?!」马脸白面男人冷喝一声,朝前迈步,将上司肖志仁挡在自己身后,周身散发出浓郁的诡韵,那些诡韵侵染着他的躯体, 进而令他脖颈上浮现一道泛着腥臭血污的切口, 切口倏忽加深, 令人牙酸的、犹如刀刃切割骨头的声音响起—— 马脸白面男人-肖锦东的头颅从脖颈上脱离了, 污臭的黑血从他脖颈处汩汩涌出, 溅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他背后浮现出一个面容普通、放在人群里绝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男人身影,那男人粗糙的、阴青色的手掌提着他的脑袋, 「男人」虚幻的身影从机舱里倏忽掠过, 其手中提着的肖锦东脑袋双眼里刷过一帧帧斑斓的色彩。 ——肖锦东所容纳的厉诡,乃是一只凶级的厉诡,被命名为「割头诡」。 容纳这只厉诡以后, 自身将受到诡韵的极强烈冲击, 令自身失去活性,只靠诡韵支撑着自身的种种行动。 以此为代价,换来的则是自身的头颅可以被「割头诡」提起来,到处游行,被「割头诡」提拽着的自身头颅,将能够窥破笼罩周围的诸多鬼蜮,窥见真实世界, 窥见那些在现实世界之外游离的「虚无世界」。 譬如「灵车司机」进入的黑白世界,都可以被容纳了割头诡的驭诡者看见! 肖锦东正是怀疑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可能就藏在某個「虚无世界」之中,以他的厉诡能力,正好能窥破虚无世界,把对方揪出来! 「你能藏到几时? 被我看到,你就死定了!」 已经死尸化的肖锦荣面孔上,挤出僵硬而阴森的笑容。 他举目四顾,双眼里刷过一重重斑斓的画面。 然而, 哪怕他被割头诡提着脑袋,在舱门处游行了一圈, 却仍旧未看到那个发出声音之人的踪迹! 肖锦荣脸上泛起灰白色,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割头诡拽着他的脑袋,停在舱门口。 面上覆盖着一张雪白面具,意识化作苍白虚影的苏午,就站在他的对面,此刻端详着他的头颅,徐徐出声了:「被诡韵侵蚀到这种程度,连首级与身体都已经分离了, 你还能算是活人么? 你活着的凭恃,就是你体内的厉诡。 如果这厉诡也脱离了你自身呢?」 苏午就在肖锦东对面缓声说话, 然而肖锦东却觉得对方的声音忽左忽右,忽近忽远,让他无法辨识对方的方位! 他心中躁狂起来:「你在哪里?有本事你出来! 不要藏头露尾!」 「好。」 苏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 肖锦东闻言一愣。 接着就看到,一道漆黑的身影就从自己身前浮现——对方脸上有一道黑色的面具脱落了,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 一身黑t黑裤的苏午,就站在肖锦东对面! 肖锦东见之狂喜! 抓着他脑袋的、面容普通的厉诡缓缓转过脸,灰白的眼睛里倒映出苏午的形影。 下一瞬, 这只「割头诡」松开了抓着肖锦东头颅的手掌, 浓烈的诡韵在此间铺开, 包围了苏午四周, 要将他的行动彻底禁锢! 同时, 割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0、割头诡(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头诡伸手抓向苏午的头颅——它的手掌穿透了虚空,一瞬间显现在苏午头顶! 唰! 肖锦东的头颅回归自身,身上泛起的种种腐败、死亡迹象都在顷刻间消去, 其眼看着自身容纳的厉诡,要按住苏午的头颅,面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这个苏午——就这点本事么?被我的割头诡锁定住, 他死定了!」 说话间,肖锦东侧目瞥向白何龙、肖志仁两位巡察的面孔。 却发现他们此时面上并没有甚么喜色, 他心中忽地一沉! 再转眼看去,就见一道阴影蟒蛇从苏午脚下盘旋而起,张口咬住了割头诡伸过来的手掌! 割头诡散发出的强烈诡韵, 都在瞬间被蟒蛇吞吃下肚,消失无踪! 如此浓烈的诡韵,连限制苏午一个刹那都做不到,直接就被他清扫干净了! 反而是肖锦东容纳的割头诡,此时被苏午的鬼手反制住,一时间竟被鬼手所化的阴影蟒蛇牢牢咬住,根本难以动弹! 割头诡身上浮现出一个个神秘文字, 那些神秘文字相互连接,眨眼间就要凝聚成一道漆黑锁链, 将这只厉诡拖拽回去! 肖锦东看到那些锁链缠绕上割头诡,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而在这时,他身后的肖志仁忽然冷哼一声,阴冷的诡韵从其身上弥散而出,刹那扩张而来,笼罩整个机舱! 机舱内的种种设施迅速锈蚀、漆面脱落,变得斑驳,充满岁月的痕迹! 一堆堆灰黑色的泥土从那些锈蚀斑驳的设施上坟起, 灰黑色的土丘里,顿时生出一只只干枯的手爪,猛然抓住苏午的脚踝——一层层灰黑土壤随着那些手爪抓住苏午,开始淹没他的鞋子、裤脚! 与此同时, 暗中观察着苏午的白何龙,右眼忽然无声无息地「炸」开来, 其右眼变成了一个血洞, 血洞里,一个浑身皮肤被剥去,血淋淋的人形头朝下,被无形的绳索倒吊着, 这只血淋淋右眼「注视」向苏午抓着「割头诡」的鬼手, 苏午顿时感觉, 一种莫名颠倒的力量覆映在鬼手之上, 鬼手越是想要抓紧割头诡, 便越会放出绝大气力来将割头诡松开! 而自己驾驭鬼手真正稍微放松气力的时候——割头诡直接脱离了鬼手的牵制,携裹着浓烈的诡韵后退! 割头诡身上缠绕的道道诡狱锁链开始消散, 它退向肖锦东自身, 肖锦东内心困惑,看着退回来的割头诡,脸色十分阴沉! 他想不通——诡狱缠绕在自己的割头诡身上的力量都要被勾动了,接下来就是那个苏午吃大亏的时候,怎么这时两个巡察要突然出手,迫使苏午放开自己容纳的厉诡?! 割头诡没有割下苏午的头颅, 会转而让自身承受失败的痛苦! 未等他想明白—— 苏午周身完全被粘稠黑液包裹住了, 那些粘稠黑液里生出无数龙蛇,张口就喷出一团团阴影! 阴影向着四面八方溅射,溅落之地,就有一条条漆黑蟒蛇竟相涌动出,狂舞着席卷周围的活人! 两大巡察,加上四个大区队长, 都被苏午这一下转化鬼手运用方法给搅得措手不及! 他们纷纷施展手段,抵抗阴影蟒蛇的冲击。 在此同时,苏午周身狂舞的蟒蛇拧成一股,其上长出根根尖锐的骨刺,猛然扩张至十余丈之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将要退回肖锦东自身的割头诡给扯了回来!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肖锦东咧嘴冷笑!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0、割头诡(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割头诡身上再度缠绕起一根根漆黑诡狱锁链! 肖志仁看了张嘴出声的肖锦东背影一眼,眼光转动,地上涌动出更多灰黑色土壤,那些土壤不断坟起,不断颤抖着,要将浑身被黑影包裹的苏午给完全淹没下去! 「叔叔! 你不要拦他,我看他有什么手段,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想抗御诡狱的力量——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死?!」肖锦东面色冷厉,朝前猛地走出一步,目光凶狠地盯着那快被灰黑色泥土埋过脖颈的漆黑形影, 看到苏午抓着割头诡的鬼手终于触碰上了那些漆黑的锁链, 他眼神里满是止不住的狂喜! 就像看一场戏剧演出到了高丨潮—— 崩崩崩崩崩! 那些被苏午鬼手接触过的诡狱锁链,相连的一个个铁环竞相颤抖起来,而后在猛烈的爆响声中,由神秘文字组成的诡狱锁链铁环,一个接一个地崩碎开来! 割头诡脱离了诡狱的关押束缚! 这本是好事, ——没有谁会愿意呆在监狱里! 但肖锦东看着这一幕,却满脸茫然! 这与他想象中,诡狱锁链会顺势缠绕住敌手体内的厉诡,将其厉诡拖拽走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诡狱失灵了! 诡狱解除了对自身厉诡的关押?! 肖锦东侧头看向自己的叔叔——肖志仁,茫然过后, 他内心就充满了恐惧, 彻底后怕起来! 叔叔、白巡察一定知道甚么! 他们知道诡狱关押厉诡的手段,对这个苏午不灵验?! 「叔叔!」 肖锦东叫了一声! 肖志仁阴沉着脸,将他推开,走到前头。 那些灰黑色土壤已将苏午完全包裹,将之往虚无中沉陷! 土壤沾附在鬼手之上,以至于鬼手都变得没那么灵敏,在解开割头诡身上缠绕的诡狱锁链后,那生长出根根尖刺的漆黑手臂就停滞在半空里, 任由割头诡脱离了自身的钳制! 割头诡重回肖锦东的躯壳, 感应到诡韵充塞自己腐败的肉身,肖锦东的恐惧终于少了一些,他眯着眼睛看被那条手臂也要被灰黑土壤淹没, 还未开口说些甚么, 内心忽然涌起莫大的寒意! ——那条手臂上生出层层细鳞,瞬间变成一条犹如龙鳞覆盖的手爪, 手爪一霎抓住旁边的餐车, 粘稠黑液将餐车也顺势包裹, 接着, 那粘稠黑液就将餐车变成了一把硕大无朋的关刀, 照着肖锦东等六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划了一刀—— 嗤啦! 整个飞机半身机舱爆出大量火星! 飞机机身上被漆黑关刀横着割出数丈长的裂口! 锋利的刀锋从肖锦东眼前一闪而过! 察觉到危机, 其身上缠绕的道道诡狱锁链都浮现出来——他自身在诡狱里亦有「刑期」! 然而, 此时这刑期却也保不住他的命! 那些诡狱锁链只是从他身上浮现出来一霎, 紧跟着, 就似商量好了一般, 纷纷从他身上解离! 任由关刀割过了他的脖颈! 肖锦东再一次身首分离!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0、割头诡(1/2)免费阅读:,! 『』 正文 361、压倒全场(2/2) 肖锦东在诡异对策部,素来以做事残酷狠辣著称, 然而, 此时面对苏午不依不饶的袭击, 他却根本应付不过来, 随着诡狱解除对自身容纳的厉诡的关押,他的信心顿时受到巨大动摇, 而当自身的刑期也被诡狱解除之时, 他的世界便只剩一片漆黑了! 那漆黑色抹过他的脖颈, 让他身首分离! 他的头颅被割头诡抓着,身躯则无力地倒向地面。 看到那长出层层细鳞以后,震落肖志仁的「墓诡」的依附的漆黑身影,肖锦东一时间涕泪横流—— 「你杀了我的儿子, 还想再杀死我的侄子? 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肖志仁眼睛泛红,面孔都狰狞起来! 他和白何龙联手数次抵住了苏午对肖锦东的袭击,本以为对方会就此转换目标,没想到对方如此不依不饶,抓住肖锦东一个人,便不再撒手! 这让肖志仁感到深深的羞辱! 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绝不会坐视其杀死肖锦东, 却还是对肖锦东一次又一次地悍然出手, 这无疑说明, 苏午根本未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是觉得—— 他想杀谁, 就能杀谁! 「你的厉诡对我已经没用了, 拿什么拦住我?」苏午面上覆盖着关公脸谱,膨胀得数丈长短的鬼手收缩回来。 他扫了肖志仁一眼, 下一刻, 其身形便化作粘稠黑液, 忽在地面上铺展开, 彻底消失无踪! 「陈文斌!」 肖志仁眼皮直跳,在这个瞬间厉声大喝! 他手下一直观察着形势,没有出手的南大区副队长陈文斌脸色一沉,在上司的厉喝下,他缓缓转过身去——在他的背脊上,脊柱骨不断从衣衫下凸显,凸显到一定程度后, 一道血红身影带着阴惨惨的笑声忽然脱离了他的身躯, 陈文斌的脊柱骨凹陷下去, 那道披着红盖头的身影掠过机舱,苍白中泛着青灰色的修长手指,抓住了趴倒在地的肖锦东的手掌,将其拽起来, 肖锦东无头的身体,与那红盖头身影相对而站, 拽着其头颅的割头诡,没有情绪地看了红盖头一眼,随后松开了手掌, 那颗头颅落回脖颈上, 肖锦东如获新生, 但恐惧的阴影始终覆盖在他的心神间! 哗! 他脚下被机舱内忽闪忽闪的灯光映照出的影子里,忽然漫溢出滚滚粘稠黑液! 苏午的身形瞬间从黑液里脱出! 粘稠黑液如泥浆般从苏午身上脱落,未沾染在他衣服上分毫! 他背后靠旗迎风烈烈, 一身黑金甲胄, 脸上赫然画着钢叉无双脸谱! ——转瞬之间,苏午已由关公脸谱化为霸王项羽脸谱! 「项羽」一手抓向逐渐归回肖锦东躯体内的「割头诡」,另一手中端着一碗生米! 与肖锦东双手交握的「红盖头」厉诡头顶盖头忽然被阴风吹得掀起了一角,显出这只厉诡的半张脸! 它脸孔干瘪褶皱,呈灰黑之色, 面孔上半部分,一只眼睛化作了幽深的黑洞,在苏午所化的项羽抓向肖锦东体内厉诡的瞬间,那黑洞里就传来强烈的吸摄力, 意图将苏午吸走! 同时, 旁侧的白何龙稍微与肖锦东等人拉开距离, 右眼血淋淋的窟窿里,那个倒吊的剥皮人形双臂在胸前交叠, 他脚下蔓延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1、压倒全场(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出丝丝缕缕的血管脉络, 这些血管脉络刹那淹没覆盖了周围锈蚀、斑驳的机舱! 厉诡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朝苏午席卷而来, 一身将军戏服、面上画着项羽脸谱的苏午周身忽然一震,不论是红盖头厉诡,还是白何龙眼中厉诡,乃至那些淹没过来的灰黑泥土等种种手段, 竟无法加诸于苏午身上分毫! 他直接抓住肖锦东容纳的割头诡,将之填入了右手的那碗「收魂米」中! 哗! 碗中刹那不断溅出米粒! 凶级割头诡的诡韵充塞其间,眼看就要将这碗收魂米组成的暂时关押环境彻底破解,自身脱逃而出——此时,苏午腋下又伸出鬼手来,鬼手飞快动作, 快速挖出碗里多余的米粒, 直至整碗米的重量契合割头诡的命格重量! 米粒彻底被蒸熟! 污秽的黄色覆盖于这碗被蒸熟的「米饭」表面, 一股铁锈味从中浮动而出! 苏午一翻手, 这碗关押了割头诡的收魂米就被收入阴影世界。 肖锦东再无厉诡可以凭恃, 而他此时还被「红盖头」厉诡抓着手—— 他猛然扭头, 脑袋扭到不正常的弧度, 满含惊恐的眼神看向陈文斌:「陈文斌!」 肖锦东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与「红盖头」接触的双手迅速腐化,进而是双臂、肩膀、上身、头颅——只是须臾时间,他就变成了一具浑身爬满蛆虫,散发恶臭的尸体! 陈文斌被肖锦东临死前的惨叫惊扰了心神, 下意识想要找回自己放出去的红盖头, 然而—— 苏午的手掌抓住了红盖头青灰色的纤细手掌。 两者双手交握, 红盖头与苏午容纳的厉诡相持—— 苏午背后立起缺少右手臂的黑影,这黑影抬起仅剩的左手臂,摘下了厉诡头顶的红盖头! 丑陋的、恐怖的面孔呈现于所有人眼前, 「新娘子」被苏午抓着手, 一动不动! 它的杀人规律完全被苏午的鬼手压制住了, 这厉诡逐渐陷入沉寂的状态。 这一次, 这只同样被诡狱收押的厉诡,身上连诡狱锁链都未浮现,就被诡狱解去了对它的关押! 苏午右眼中红莲盛放! 失去红盖头,陷入沉寂的厉诡被收入阎魔口噬生死大轮中! 陈文斌来不及收回这只厉诡了, 他惊慌后退, 却正对上苏午看过来的目光。 苏午朝着他,咧嘴一笑,轻轻出声:「你心存恶念,意图杀伤为善之人,将遭天谴,为自身恶念吞杀!」 「你心存恶念,意图杀伤为善之人,将遭天谴,为自身恶念吞杀!」 「将遭天谴,为自身恶念吞杀!」 苏午的言语,蕴含了密藏域本源力量, 他心神间的光明大日被推转, 一部分光芒映照到了陈文斌身上。 于是, 陈文斌便觉得苏午那几句话,就在他脑海里千百遍的回荡, 某个瞬间, 他听到了咀嚼声! 他的思维、他的每一个念头都被「恶念」咀嚼着! 「啊啊啊啊!」 陈文斌惨叫出声, 白眼一翻, 当场毙命! 另外两个预备随着上司一齐出手的东大区队长、副队长,见到陈文斌在苏午轻飘飘一句话之下,就这么直接毙命,二者神色悚然, 随着苏午目光向他们看来, 二人都不敢动弹! 暗暗收束了各自容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1、压倒全场(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纳的厉诡力量! 「我已是「玄门-诡异调查局」的掌舵人, 它的职能,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如果不想与我为敌, 你们就好好站在那里。 等到我解决了这两个巡察过后,你们前往诡异调查局登记报道。 今天的事情, 我可以不追究。」 苏午淡淡开口说话,挥手之间灭杀两个大区队长级的人物,连他们各自体内的厉诡都未逃脱,这份实力为他的话语添上了最佳的注脚。 剩下的两个大区队长、副队长对他的实力再无怀疑, 充满畏惧。 听到他的话, 竟都真的站在那里, 没了动静! 破损的机舱内, 电火乱闪, 机场的工作人员围拢过来, 却在顷刻间被引向了其他正常的飞机——苏午的意识无声无息地覆盖着这片区域,引导着每个人避开出事的这架飞机, 以免出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情况。 「你们两个是听他的, 还是听我的? 莫非你们忘了,你们现在还是诡狱的受刑人员?」白何龙紧紧盯着对面的苏午,他的「枉死诡」,肖志仁的「墓诡」都无法奈何苏午, 所有手段尽相被苏午化解, 而直至现在, 两大巡察损失了两员大区队长级的下属,却还没有试验出苏午的真实实力! 这让白何龙觉得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不试出对方的真实实力, 他们就不敢轻易动用自身作为「诡狱巡察」的那部分力量,来压制苏午! 谁知道对方的实力能上限到何种程度? 那种拿出一碗生米,就把厉诡关押起来的手段, 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 白何龙现在仍需要两个下属来做前锋,帮自己刺探苏午, 他自然不允许二者畏缩不前, 是以一出口,言语就满带威胁! 这个威胁很有用! 诡狱或许无法奈何苏午,但诡狱的力量作用在他们这些诡狱「罪犯」身上,却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二人动摇起来, 看向苏午的目光充满了挣扎。 肖志仁更在这时厉声呵斥:「还不快去?!」 苏午看着两位巡察的「表演」,他神色无动于衷,拉来一个餐车,扫去其上种种名贵酒液、饮品,将四个瓷碗摆在餐车上, 往每个碗里倒入八分满的收魂米。 「我给了你们两个机会, 看你们能不能抓住。 如果不能, 那你们体内的厉诡,都会被关到这小小的一碗米里。」他抬目看向那两个神色挣扎的下属,继续道,「如果你们能稍微坚定一些, 就可以免于绝命。 想好了再动手。」 「动手!」 白何龙猛地扭头看向两人,儒雅的面孔上满是狰狞之色! 两人吓得一个激灵,当场运用厉诡能力——一个颈后长出了虚幻的披散头发的脑袋,一个身形挖出自己的心脏,捧在胸膛中,朝苏午逼压而来! 「看来是我太善良了……」 苏午摇了摇头。 他脚下的阴影化作一条条蟒蛇,直接将那二人缠绕起, 一根根鬼匠缝线将胸膛撕裂,捧出心脏的青年胸膛完全缝合—— 阴影蟒蛇倏忽分叉发散, 钻进了那颈后长出虚幻脑袋的男人眼耳口鼻中! 凶猛的诡韵如洪流般灌注入二者躯壳内, 侵夺着他们的血肉, 将原本占据在他们体内的两只厉诡全逼了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1、压倒全场(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1、压倒全场(2/2)免费阅读:,! 『』 正文 362、诡狱的律令(1/2) 前所未有的惊恐席卷了二人的心神, 二人此时才明白, 自己做的决定究竟多么错误! 可惜, 他们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 鬼手分散开的蟒蛇钻进他们的眼耳口鼻之中,诡韵流转入他们五脏六腑,那些漆黑的、粘稠的诡韵不仅逼迫出了他们各自体内容纳的厉诡, 更在瞬间长出狰狞骨刺—— 由内而外将他们五脏六腑统统戳烂,血肉扎穿,皮肤上穿出一根根骨刺,当场变成了两个血淋淋的破布口袋! 他们体内的厉诡飘忽而出, 未及展露杀人规律, 已经被两碗收魂米吸引, 投入米中,被苏午飞快抓出多余的米粒,蒸熟成了两碗「米饭」。 一切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两大巡察未有窥见苏午手段的端倪,他们素来倚重的几个下属,此时尽变成了破碎的尸体,倒在机舱内。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 你我已绝无退路!」肖志仁满面厉色,拍了拍眼神惊疑不定的白何龙肩膀,走上前去,他的双臂被一圈圈神秘文字缠绕住,那些神秘文字化作一个个圆环, 圆环连接, 形成了锁链缠绕在他双臂上。 他阴森森地盯着苏午:「你就算有办法化解诡狱对厉诡、对活人的关押刑期,但也绝对理解不了,诡狱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我们这些巡察, 手中最强的力量,从不是各自容纳的厉诡—— 而是诡狱巡察这个身份带来的力量!」 哗啦啦! 一个个神秘文字从肖志仁身上飘散出来,化为相互连接的铁环锁链,围拢此间, 此间闪烁的火光, 机舱裂缝外透进来的阳光俱消失不见, 幽暗填充进此间。 倏忽之间, 这里就变成了一处有漆黑栅栏阻隔、包围的漆黑监狱。 这是真实的监狱! 诡狱的一部分,被作为巡察的肖志仁带到了这里! 也或者是,随着那些锁链环绕包围机舱,苏午就被带进了真实的诡狱里,自身已经不在机舱中! 「此人草菅人命,残虐凶狠,应该受刑关押。 以我自身容纳的厉诡为狱卒, 关押此人!」 肖志仁低低出声。 随着他话音落地,其身后幽深的黑铁栅栏监狱里,一条条诡狱锁链犹如蟒蛇般徐徐游动而出,围绕着他,将他体内所容纳的厉诡-墓诡拖了出来。 墓诡的真形,乃是一块墓碑。 这块墓碑久经岁月洗礼,其上雕刻的诸多铭文已变得刻痕浅浅,极难辨析。 每当人将目力集聚于那些浅浅刻痕时, 便能从中看到自己一些亲属的名字罗列其上。 诡狱的锁链将这块墓碑完全缠绕了起来, 墓碑后坟起一堆灰黑色的土壤, 形成土丘。 土丘下隐约震颤着,土丘上板结成块的泥土微微蠕动着, 在片刻之后,一个「人」从里往外刨开土丘,从中爬了出来! 此人长着一张马脸,面孔泛白,眉宇间有化不开的阴沉之色——竟是肖志仁先前已经死去的侄子,此时又被「复活」了出来! 看到这个已经死透了的人,又突然出现。 苏午眼睛眯了眯, 旋即释然。 死人不可能复苏, 当前这个「人」,只是借助了肖锦东的形象出现而已。 他其实与肖锦东并没有太大关系。 诡狱缠绕在这个从坟墓里爬出的厉诡身上的锁链,逐渐裂解,变作一个个神秘文字,依附于这只厉诡身上。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2、诡狱的律令(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厉诡身上本该萦绕的浓烈诡韵,此下竟是丝毫痕迹未显。 反而有强烈的诡狱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哪怕它还未接近苏午, 便让苏午察觉到它携裹的那般诡狱气息,对于自己的鬼手有极强的压制力。 ——诡狱的力量,被这只厉诡所承载了。 这正是肖志仁所说的,令他所容纳的厉诡变为「狱卒」的真正意义。 当下这方四周皆有黑铁栅栏被幽暗雾气遮盖的诡狱空间里, 充斥着对厉诡的某种压制力, 而肖志仁的狱卒,正勾动了这种压制力,将之调集起来,使得此方诡狱完全地针对苏午,压制着苏午鬼手的力量。 旁边的白何龙,见到肖志仁都做到如此地步, 竟舍得把自身容纳的厉诡暂时变为狱卒, 他亦不再犹豫, 刹那间如肖志仁那般,周身飘散出一个个神秘文字,沟通了诡狱某部分的力量,凝聚在他所容纳的厉诡-「倒吊尸」身上。 哗啦啦…… 一根根沾附着血管纹络的锁链从冥暗的天顶垂落下, 锁链的末端皆吊着一个剥皮人。 此地诡狱之内,一个个剥皮人被锁链倒吊着,在阴冷之风吹袭下,倒吊人微微晃动,身上的鲜血滴落地面,化为血管脉络,向着漆黑的大地、漆黑的栅栏攀援沾附。 不过须臾时间, 血管丛已经交织在这个诡狱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两大巡察以自身所容纳的厉诡,撬动而来的诡狱力量,对苏午所容纳的鬼手形成了极大的压制, 让他近乎动弹不得! 鬼手的一部分力量被白龙河以自身厉诡演化的「狱卒」给解离、扭曲了, 另一部分力量则被墓诡所化的狱卒给死死压制着。 墓诡变成的「肖锦东」形象,转回去去,走向一处漆黑铁栅栏,「他」伸手拉开铁栅栏门,走近被黑雾遮蔽的牢狱里, 不多时, 就一手拖拽着一条长长的锁链,向苏午迈步走近。 在它身后, 尤自敞开的铁栅栏门上,一块木牌从黑雾中浮显出来。 上面写着——刑期:五十年。 哗啦,哗啦,哗啦…… 锁链晃动的声响,在这幽暗的诡狱里传荡着。 狱卒与苏午的距离越来越近。 肖志仁、白何龙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苏午那边的情况。 苏午的鬼手被压制,无法调动这只经过数次强化的残缺厉诡的力量,但他神色没有丝毫紧张——他只是稍稍转念,便发现自身容纳的另一只厉诡——心诡的力量,在此间完全不受影响。 甚至自身的行动, 都未有受到两大巡察最强力手段的影响。 在这方诡狱里,他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看过了两人运用诡狱力量的全程, 看到了那些飘散在黑雾里的神秘文字。 「所以说,诡狱巡察级的人物,已经具备了不使用黑棺、白棺、骨灰坛等工具,就能将其他厉诡关押的能力? 巡察往上, 是否具备关押荒级厉诡的能力?」 苏午看都未看一眼那拖着锁链,走向自己的狱卒, 而是向两个巡察出声发问。 自己真正置身于诡狱之中,他才发觉, 当下诡狱的状态并不「完整」, 它缺失了太多东西, 以至于本来的威能无法彻底发挥出来。 但即便如此,苏午对它仍有期待。 肖志仁嗤笑一声,并不回答苏午的疑问。 白何龙亦沉默不语。 「看来巡察级往上的存在, 也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2、诡狱的律令(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并不具备关押荒级厉诡的能力。」他们的反应不出苏午的预料,苏午从他们的神色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只是获得了一部分残缺诡狱的力量, 怎么可能能接触到诡狱更高层次的力量呢? 你们现在也不知道吧? 诡狱至今都是残缺的, 我可以让它变得完整。」 苏午徐徐开口言语, 他拿出了那张枯黄人皮纸—— 听其言,观其行,白、肖二人俱是瞳孔一缩,脑海里皆有共同的疑问:「诡狱当下是不完整的、残缺的状态,自己只是因为与诡狱接触久了,隐约有所猜测而已。 他未与诡狱有过过多接触, 缘何能立刻做出这种推断?!」 「一座监狱,假若没有律令规条作为支撑,那么终究只会沦为某些人的私刑囚牢而已。 今天,我为诡狱带来了「律令」。 让它更加完整。」 苏午念头转动着, 手中的枯黄人皮纸上,随之浮现出一个个神秘文字。 千余个神秘文字在人皮纸上盘旋一阵,而后猛然脱离了纸面,一个个神秘文字被诡狱的气息沾附着,迅速化成一条条锁链,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哗啦啦! 黑暗里,传出锁链被拖动的声响, 那些从冥暗天顶上吊下来的「剥皮人」,一个接一个地失去诡狱力量的支撑,随着锁链回缩,剥皮人尽数跌坠在地! 走向苏午的狱卒, 身上褪下一个个神秘文字, 数十个神秘文字携裹着诡狱的力量隐入黑暗, 狱卒重新变为「墓诡」! 从人皮纸上发散出去的千余神秘文字, 融入诡狱的一瞬间, 诡狱直接拿走了赋予白何龙、肖志仁的力量, 一道道锁链在苏午身后盘绕着, 聚集着, 竟形成了一道漆黑的、锁链盘绕成的宽大座椅! 苏午坐在座椅上, 觉得刚好合适。 诡狱的气息像驯服的小兽般游行在他脚畔,而原本招来诡狱,操纵诡狱力量欲要关押苏午的两位巡察,此时被剥离了所有诡狱的权柄! 他们犹如冰天雪地里,赤身站立的小丑! 无尽的寒意将二人包围, 曾经分外熟悉、分外迷恋的诡狱气息,在他们身遭流转, 却让他们感觉出了如刀锋割破皮肤一般的恶意! 「拼命一搏!」 肖志仁厉声嘶吼,那变作一块墓碑的墓诡令灰黑土壤在诡狱里涌动开来! 白何龙见状, 震怖的心神刹那稳定下去,往外汩汩流淌鲜血的右眼血洞中,倒吊之诡一点点扭动身体,试图摆正自己的身形—— 原本往外弥散的丛丛血管纹络, 此时都将白何龙包裹住!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2、诡狱的律令(1/2)免费阅读:,! 『』 正文 363、副典狱(2/2) 这个瞬间! 墓碑召来的灰黑土壤忽然停止向苏午漫溢的趋势, 转而迅速在肖志仁脚下铺开, 将他吞没进坟墓里! 「该死!」 被血管丛簇拥着,变成一个巨大血瘤的白何龙见到肖志仁的动作,左眼也变得一片血红,满脸狂怒、惊恐之色! 他看到肖志仁的动作, 也就明白, 对方借着自己运用厉诡力量,袭击苏午的瞬间, 直接借助墓诡的力量掉头逃窜了! 哗啦!哗啦!哗啦! 本该随着自己全力复苏厉诡力量,而引致周围一切景象尽皆颠倒的情形,并未真的发生。 白何龙心中满是绝望。 惊恐与怒火填满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那些坟土渐渐停止蠕动,缓缓平复如初, 仿佛看到了已经逃生成功、扬长而去的肖志仁! 「该死的! 该死的!」 血管丛在白何龙眼前交织着,他看到四周有一道道由神秘文字组成的锁链游曳而来,渐渐缠绕住自己这个巨大的血瘤, 比从前更雄浑、更纯正的诡狱力量从锁链上散发, 拖拽着化为血管丛的「倒吊之诡」, 将它与白何龙自身相剥离! 厉诡的力量,也随着它被剥离,逐渐从白何龙身上消褪! 这个时候, 自身的任何挣扎都没了意义。 白何龙只恨自己太蠢, 只恨自己误判了肖志仁的决心——他死了儿子,又被苏午杀掉了侄子,本该悲痛不已,拼死一搏的人是他才对,怎么到了最后,自己拼死一搏, 却为他逃脱苏午的追杀争取了机会?! 肖志仁该死啊—— 该死! 白何龙内心疯狂咒骂着, 他自身被从一根根血管脉络里剥离了出来,浑身血淋淋的,被自己所容纳的诡韵侵蚀过甚的躯壳,此时一失去厉诡力量的支撑,就变得虚弱无比。 当下的白何龙,比其先前看来,直接老了几十岁, 俨然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他背脊佝偻着,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那座由诡狱锁链盘绕交叠的座椅上的青年,到现在他才明白,对方究竟掌握了诡狱哪个层次的力量—— 是超出他们预想的最高层次的力量, 白何龙怀疑,就连典狱长都不一定能拥有这个层次的力量。 诡狱的所有权限都对苏午开放, 锁链不断抖动,发出热闹的响动, 竟像是在迎接这个人的回归! 白何龙看着苏午,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 可惜他话还未说出口, 就听到了苏午淡淡开声:「死刑。」 死刑? 诡狱何时有过这种刑罚? 白何龙脑海里念头一转—— 下一瞬, 一条锁链从天顶垂下来, 缠绕在他脖颈上,将他猛地提起! 他四肢剧烈挣扎了一小会儿,就倏忽僵直下去,完成了这场刑罚。 嘎啦! 黑雾笼罩下的一扇栅栏门打开来,从中延伸出一条条锁链,将白何龙那只游荡在外的「倒吊之诡」猛然缠绕住,拖进了牢笼中。 不论是白何龙, 还是那四个大区队长容纳的厉诡, 俱未超过「凶」级。 关押他们的过程皆无比顺利。 乃至肖志仁——亦未能真正逃脱出去。 一根根锁链深入肖志仁容纳的墓诡引召来的坟土留痕之中,而后骤然绷紧——在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铁环摩擦声中, 肩膀、腿弯尽被锁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3、副典狱(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链钉穿的肖志仁, 被从坟土残痕里拖了出来! 他并未真正逃脱出去! 随着苏午将那千余个神秘文字发散入诡狱之中,诡狱的规则得到补全,也就没有了肖志仁可以钻空子的余地! 但是, 这个被从墓土里拖出来的肖志仁, 身体膨胀肿大,泛着渗人的白光, 他的皮肤上凝结了污秽的一层尸蜡, 其所容纳的厉诡被封存于尸体内,竟也未有脱离出去。 肖志仁遁逃入墓土之中后,经历了其他的变故,导致他直接殒命了! 从其尸身上呈现出的种种迹象来看,其竟像是一具落水溺亡,且在水底呆了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尸体! 其催动墓诡的力量引召墓土包裹自身, 自身应该不会出现被水淹死,且在水中封存数年的情况才对。 诡狱底下, 更没有水液流转。 那么,肖志仁是如何被弄成这副样子的? 苏午目光微动。 他盯着对面肖志仁肿胀到变形的面孔,从那张面孔上,依稀能看出肖志仁临死前的震怖、不甘。 这具尸体的眼耳口鼻、乃至浑身毛孔里, 都涌出污秽的黄水, 随着那些黄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肖志仁肿胀的尸体忽然又收缩回去, 它紧紧闭着的嘴巴无声无息地张开来—— 像是水库开闸, 一股污浊的黄水从肖志仁的嘴里猛然喷溅出来,在诡狱的地面上弥漫,使得许多诡狱锁链皆沾染了黄水,墓诡都在那股黄水中浮浮沉沉! 苏午从那股黄水中感应到了诡狱的气息, 有别于他身遭这些诡狱锁链散发出的律令气息, 黄水中诡狱散发出的气息,虽然与律令气息根出同源,但是已经变得腐朽,充满了被水液不断浸润侵蚀的铁锈味! 哗—— 就在苏午心生感应的这个当口, 那滚滚黄水里忽然就伸出一根根布满猩红锈迹的锁链,锁链上还穿着一张张被水浸润不变分毫的纸钱! 一条条穿着纸钱的锁链横空乱舞, 朝着苏午包围而来! 苏午眼神一凝—— 鬼手分化成百十条阴影蟒蛇,一瞬间将那条条串着纸钱的锈迹锁链死死咬住! 而苏午的鬼手与那些锈迹锁链接触的瞬间, 其上串着的纸钱像是被阴风扫过,都哗哗作响起来! 一滴滴黄水顺着锁链滑落, 覆盖向苏午的鬼手! 但此时,苏午的鬼手中飘散出了一个个神秘文字,那些神秘文字贴附在锈迹锁链之上,使得其上的猩红锈迹在倏忽间消褪! 没有锈迹覆盖的锁链, 便无有黄水顺势滑落! 诡狱律令文字随意飘散, 苏午的意识借着这些律令文字的勾连,看到了一间幽深的栅栏囚室。 囚室内, 一个高壮身影僵硬而立, 这道身影浑身缠满了锈迹锁链,像是木乃伊尸体上一层一层缠裹的裹尸布。 高壮身影满头乱发遮住了面孔。 他双手扒开了自己的胸腔, 血淋淋的、血管粘连的胸腔内, 一颗布满锈迹的心脏跳动着。 而在那颗心脏之上,立着一个神龛。 神龛被锈迹锁链不断缠绕——所有锈迹锁链的源头尽来自于这个神龛,而神龛内隐约可见有一尊浑身漆黑,像是被火烧过般的泥偶! 那泥偶身上飘散出层层浓黄色的水汽, 这些水汽往四周浸润, 首先便锈蚀了神龛四周缠绕的锁链, 最接近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3、副典狱(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神龛的那些诡狱锁链,已经完全化作锈红色,一个个被异化、越发像是厉诡文字的「神秘文字」串连着,往外延伸。 ——这部分诡狱锁链, 已完全被那个漆黑泥偶「污染」了,无法再回归「律令」的掌控! 距离漆黑泥偶越远的诡狱锁链, 污染程度愈轻。 但苏午想要祛除它们之上的「污染」,首先却需找到这个高壮身影所在的方位——其以被污染的诡狱锁链层层交织,盘绕,给自己在诡狱中制造出了一个迷宫般的地域, 而高壮身影就处于迷宫的最深处, 想找到他,并不是件容易事。 这个高壮身影的身份, 也不言而明。 其就是诡狱的「副典狱」! 其以自身容纳的「漆黑泥偶」厉诡,勾连诡狱的规则,污染了部分诡狱的力量,进而强行将这部分诡狱容纳在了自己身体内! 被他容纳的这部分诡狱, 占据了当下处于残缺状态的诡狱的「三分之一」。 苏午通过诡狱锁链的连接, 看到了「副典狱」当下的状态。 然而, 他亦仅仅只是看了刹那, 便被副典狱察觉自身已然暴露——高壮身影满头乱发微动,一双惨绿色的眼睛冷冷地与苏午「隔空对视」一瞬,下一个刹那,层层锈迹锁链将他紧紧缠绕, 这些锁链飞动之间, 亦遮蔽了苏午窥探过来的「目光」! 苏午脚下那些黄水脱离诡狱锁链,及至副典狱体内厉诡诡韵的支撑,迅速变干,在地面上消失无踪, 向苏午缠绕而来的道道锈迹锁链, 此时亦尽已回归正常,重归律令的掌控之中。 他坐在锁链盘绕的座椅上, 目光微动:「容纳了三分之一的诡狱,根据其体内厉诡能锈蚀诡狱律令的情形来看,其体内厉诡的层次绝对在「荒级」—— 他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是已经完全放弃自己作为「人」的一面, 彻底倒向了厉诡,以此来换取容纳二者的体质?」 幽暗诡狱里,只有苏午的低声自语。 那些神秘文字组成的锁链,在黑雾里游行, 穿梭于诡狱的各个监室, 遵从苏午的意志, 开始封锁这座残缺的牢狱。 「副典狱」就是诡狱的重点封锁对象。 对方先前借着「肖志仁」,与苏午交手一次。 这次交手仅仅是试探而已。 双方的后招暂时都隐而未发。 「得尽快提升「阎魔护法」的层次了, 依靠律令以及我自身与诡狱之间的莫名联系来掌握这座牢狱,终究不是很保险。 加上层次提升后的「阎魔尊」, 便能彻底将副典狱逼到角落,逼得他显出原形。 」 苏午内心有了考量。 任何一个「荒级」以上的厉诡,都不容小觑。 更何况副典狱此人,在苏午以前,首先容纳了「荒级」厉诡? ——苏午的心诡都未达到「荒」的层次! 他曾短暂容纳过的「尸林怙主」,才是实打实的「荒级」乃至「荒级」以上层次的厉诡! 这个副典狱究竟运用了什么方法, 让自己得以容纳荒级厉诡,再加上三分之一的诡狱? 如今苏午都无法将这两点同时做到! 苏午对副典狱的手段甚为好奇。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3、副典狱(2/2)免费阅读:,! 『』 正文 364、大黑天护法本(1/2) 幽暗诡狱内, 苏午闭着双眼,感受着自身的状况。 五大脉轮前所未有的「健康」。 天关脉轮中, 「鬼手」被压制得只占据了脉轮不到十分之一的一个小角落, 心脉轮内,「心诡」在道道燃着金火的神灵牌位环绕下,所占据的脉轮面积,亦是不足十分之一。 身外轮被光明大日映照得熠熠生辉, 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雕琢于身外轮上,定住苏午身外周流的诡狱气息。 同时, 苏午的双手、双脚亮起四重密咒光轮。 这四重密咒轮中, 唯有右手密咒脉轮被开辟出来,蓄养着一道护法「嘛喇罕」, 其余三重轮皆无有护法入驻。 观察着自身的状态,苏午心念亦徐徐转动开来。 他至今还有一重上部不共秘密护法道——大黑天护法未有修持,在进入「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前,他本拟将快死的袁烨作为这重护法的「护法本」, 但如今再看当时的念想, 自觉得这般想法实在低效。 如今, 随便抓个在诡狱留有犯罪记录的驭诡者大区队长,都并非难事。 以之作为大黑天护法本, 更能发挥出护法威能。 毕竟,这些大区队长容纳的厉诡,大都是在凶级,远远超出袁烨容纳的那只祟级鬼脚。 但现在苏午有了新的目标, 大区队长都不在他的选项内。 他把目标瞄准了「副典狱」, 若以此人作为大黑天护法本,既能随时调动对方所容纳的荒级厉诡力量,又兼能通过其来容纳近三分之一的诡狱, 简直是一举多得。 如此, 以其为护法本,何乐而不为? 苏午收起诸般思绪,目视眼前幽暗的地牢, 黑雾遮蔽着四下里无限延伸去的一排排铁栅栏,在那些冥暗的黑雾中,道道锁链于其中游行——「律令」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诡狱。 诸多囚室尽在律令的影响下。 「副典狱」被牢牢封锁于他自己制造的迷宫深处,一旦从「迷宫」里走出,必定会首先被苏午所感知,进而调动诡狱的力量与之对抗。 其实,苏午觉得「副典狱」真身脱离迷宫的可能性极低, 对方状态诡异, 胸膛都被撕裂,而心脏却还维持着正常的跳动。 ——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此种现象,与容纳「割头诡」的肖锦东头颅脱离脖颈的情况有些类似。 肖锦东在自己头颅脱离脖颈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存活」,只因他令诡韵彻底充斥了自己的躯壳,已经把自身「卖」给了厉诡。 而「副典狱」或许手段比「肖锦东」更强一些。 但却也强不到哪里去。 哗啦啦—— 在黑雾里游行的诸多锁链倏忽回缩过来, 化为一个个神秘文字,落在苏午手中的人皮纸上。 那些神秘文字不断堆叠, 最终形成了一把漆黑的钥匙。 苏午伸手将钥匙从人皮纸上「取出」,钥匙就烙印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他自觉与诡狱的联系更加紧密。 但他自身并未容纳诡狱,是以只是掌握了诡狱的部分权限。 只有身在诡狱之中的时候,苏午才能开启这些权限,发挥诡狱的力量。 他最后看了看四下, 心念微动, 四周的黑雾大片大片散去, 栅栏随黑雾一同消失, 铁环锁链崩解成一个个神秘文字,消失在半空。 随着一切尽都消失,苏午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4、大黑天护法本(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的身影亦出现在了破损严重的飞机机舱内。 四周散落着白何龙、肖志仁,以及四个大区队长的尸体。 苏午给现场拍照留证, 随后转身离开这里。 回到云霓裳的车上。 ——他以意识寻找到白何龙一行所在的飞机,直接摘下「诡差-白」面具,引致自己还坐在云霓裳汽车副驾驶位置的躯壳瞬间消失, 这番举动,着实把云霓裳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出了甚么变故, 下车四处搜寻苏午的踪影。 苏午半路遇着她,就把她带回了车上。 「事情解决了, 走吧,回张河村。」苏午闭眼假寐,嘴里传出淡淡的言语声。 云霓裳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出声道:「我看机场里有架飞机损毁严重……」 「是。 那是白何龙、肖志仁乘坐的飞机。 他们都死了, 彻底成为历史。」 …… 苏午与云霓裳乘车赶往机场之时, 诡狱巡察-柳洲已然乘坐秘密机场的专用飞机,回归自己经常居住的城市。 飞机上。 柳洲身形陷入宽大柔软的座椅里, 正自闭目养神。 这时, 他放在前面桌板上的卫星电话忽然嗡嗡地震动开来。 柳洲睁开双眼,捡起电话,看了一眼绿色屏幕上的一串号码,他眼神略带疑惑,将电话接通:「方巡察,什么事?」 电话那头, 被他称为「方巡察」的方乾微微停顿, 随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应道:「肖志仁、白何龙出事了……」 柳洲直起了腰背,目光变得冷肃:「他们和苏午交上手了? 苏午那边情况如何?」 「我给我弟打过电话了,苏午已经回到张河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边方乾巡察回道。 「只要他没事就好。」柳洲皱了皱眉,忽然回忆起刚才方乾故作镇静的语气, 他声音略带惊疑:「你说的是,肖志仁、白何龙出事了?」 「是。」 「两位巡察都死了。 连同他们各自带着的东大区队长、副队长,南大区队长。副队长! 全部毙命! 诡狱解除了四个大区队长和他们所容纳的厉诡背负的刑期! 但我巡查过诡狱, 发现诡狱里又多关押进来两只诡。 ——墓诡、倒吊之诡。 此刻全在诡狱监牢里……」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以后, 方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柳洲拿着卫星电话,沉默了良久,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他的身形又陷入飞机座椅里,低声道:「苏午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再怎么说,比肖志仁、白何龙这样的人要强很多。 所以, 就现在这种情况而言, 两个巡察连同东南两大区队长全死绝这种事情, 总是一件好事……吧?」 柳洲低声说着话, 眼里却又泛起了一些忧虑。 他随即想到另外的事情,便向方乾问道:「副典狱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看法?」 「副典狱,至今未表达任何看法。 我暂时联系不上他。」 「好。」 柳洲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尽快把玄门设立的消息通告各地驭诡者,令他们前往张河村玄门办公处登记入档。」 「不论是诡狱驭诡者, 还是普通驭诡者,现在一定会非常老实地听从嘱咐的。」 …… 「「灶神法」的传授注重言传身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4、大黑天护法本(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教。 此法在运用过程中,会遇到许多突然情况,需要你们随机应变,不能一味照本宣科。 此前因为没有「练习素材」,我一直没有将这套法门教授给你们。 如今, 「练习素材」已经齐备, 今天就可以开始「灶神法」的练习。」 一片空地上,摆着一座特制锅灶。 锅灶上架着油锅, 灶里还未打着火。 苏午将四碗蒸熟的收魂米摆在灶头,同众人徐徐言语着。 他所说的「练习素材」, 自然不言而明。 就指的是他跟前的这四碗已经关押了厉诡的收魂米。 ——若不是白、肖两大巡察,带着四个大区队长牵来,苏午还真不好随便就找来厉诡,将之用收魂米关押。 云霓裳、申豪、姬鸿、方元四人站在灶前, 她们不时看一眼灶头上蒸熟的收魂米, 皆能感应到其中微微逸散出的阴冷诡韵。 「收魂米、炸诡油如何制作, 我先前和你们讲过了。 你们可都背下来了?」苏午托起油壶,往油锅里一边倒入漆黑的炸诡油,一边向四人问道。 「记住了!」 四人都点头应声。 「好。 姬鸿,你来说说, 炸诡油是怎么制作的?」苏午头也不抬地问道。 姬鸿听到苏午问话,竟有些紧张。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小学课堂里,前面的苏午就是面容严肃的老师,一旦自己回答不对问题,老师的戒尺就会打在自己手心。 他在内心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回道:「大豆油、花生油、菜籽油等植物油脂作为基础,首先油炸过一只厉诡,并以这只厉诡成功开庙装脏以后,回返于石火盆里的油脂,就是炸诡油。 此后再油炸其他厉诡, 会持续提升炸诡油封锁厉诡, 禁锢厉诡,使之无法脱离的效能。」 「背得不错。」 苏午点了点头,又看向申豪:「烧魂火、护命火的区别是什么?」 本来申豪思维还停留在对「炸诡油」、「收魂米」的具体解释之上,听到苏午的问题,顿时一愣,但他确实仔细记忆过的, 当下稍稍回忆, 也就对答如流:「一般灶神法需要设三座灶台, 呈「品」字形设立。 其中左右翼护的两座灶眼里,都燃烧护命火,护命火覆盖周围,会令厉诡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同时能勾引一些过路游行的小诡过来, 方便掌灶人将之油炸成「神灵五脏」。 而烧魂火主要用之来油炸大诡,也就是「神灵塑像」。 此火可以沟通人的意志, 将人的意志投射于火中,可以放大火的威能。」 苏午点头笑了笑,转而看向云霓裳:「收魂米如何制作?」 「收魂米可以选择开出庙宇的地界,播撒民众自愿赠送的各种米粮,以烧魂火燃烧尽的草木灰,混合粪肥蓄养秧苗,最终种植而成。 也可以在当地开庙装脏以后, 接受民众赠送的米粮,以「五行粉末」与此种米粮混合, 也可获得同样效用的收魂米。」 「好。 看来你们确实都下心思记忆了。 ——灶神法学好以后, 可以造福万众,自身也能从此中获益。 这是保命的法子, 你们若不下心思去学习,那我也就没有教授的必要了。」苏午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心神转动间,以为自己还置身在那片竹林后的空地上。 和师弟师妹们坐在两根条凳上,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4、大黑天护法本(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聆听着师父的教诲。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4、大黑天护法本(1/2)免费阅读:,! 『』 正文 365、四角牦牛、雷击桃木(2/2) 苏午将教授「灶神法」的场地,选在了许清市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区。 没有选在设有「五猖庙」的张河村, 自然是因为张河村周围百里内,皆有「五猖神」庇护,一般的过路小诡就算受到「护命火」的勾引,也绝不可能径直进入「五猖神」的笼罩区, 如此, 苏午就没办法教授众人如何油炸小诡,炼出神灵五脏了。 他下午向众人笼统地讲了一下油炸诡的各个要点, 晚上正式带着四人油炸小诡, 而后在当地的夜宵摊子简单修整,住店休息后, 第二天就直接令众人上手油炸大诡。 这种激进的作风,与师父李岳山如出一辙。 毕竟师父教授他油炸小诡、油炸大诡的时候,也未有刻意让他准备什么,做甚么心理建设。 更甚至于, 他随着师父第一次油炸大诡, 还是在师父眼看就要失败,自己直接就顶了上去。 情况比当下凶险多了。 当下他还能在旁边照应着四人。 四只「凶级」厉诡,令云霓裳四人折腾了一整天, 总算将之全部油炸成了神灵塑像。 众人彻底熟悉了「灶神法」的全部要点以后, 天色已经全黑。 忙碌了一天的众人丝毫不觉得疲累,看着灶台上被他们各自亲手油炸出的四座神灵塑像,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光。 苏午站在灶台后, 同众人说道:「灶神法在「人愿」催动下,能发挥出更强的威能。 当下让你们来炸这些凶级的厉诡,于你们而言,其实还是有些勉强了。 ——之所以你们仍能把事情做成,实因为我个人的薪火投入灶火之中,催发了烧魂火的威力,否则,被凶级厉诡浸润的炸诡油,以你们当下的能力,根本难以烧热。」 他淡淡地向众人陈述着事实。 令四人心中的兴奋渐渐沉淀下去,转为深刻的思考。 「所以, 你们要记得, 以后如果自己单独遇到凶级厉诡,想要将之油炸的话,那就必须要借助周围群众的力量,引导他们的愿力,投入到烧魂火中。 众人愿力集聚, 烧魂火亦将变得旺盛熊烈, 油炸凶级厉诡才会容易成功!」 苏午说着话,脚下阴影蠕动着,一条蟒蛇耸立而起,张口吐出一个木箱。 他从木箱中取出了四个「五内罐」, 分发给申豪、云霓裳等四人。 「这些是旧式五内罐,你们暂时先用着。 可以用它们来测算厉诡的命格。 具体测算方式比较复杂, 需要实地考察厉诡出没的区域,监测当日的天气,收集厉诡留下的痕迹,而后投入这个罐子里,可以看出厉诡的命里道叉——测算出的命格精确度不高,也需要你们随时来调整。 旧式五内罐你们先用着, 在此期间,你们收集这几样东西——牛皮、羊眼、猪肠、雄鸡卵、马鞭这五样东西给我, 我帮你们把旧式五内罐改良成新式五内罐。 如此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操作, 只要收摄住厉诡诡韵,投入新式五内罐中,即可得到精确的厉诡命格。」 四人接过黑漆铜罐,都翻来覆去地验看。 而后竖起耳朵, 把苏午的话记在心里。 「这四座神灵泥偶,你们四人商量着看安置在何处。 一些凶级以下的厉诡频繁侵扰的地方,要优先考虑。」苏午看了一眼灶台上的四只泥偶,又向四人说道,「开庙装脏以后,收回来的炸诡油,勾兑到一起, 我会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5、四角牦牛、雷击桃木(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给你们各自分十公斤, 方便你们以后遇到突发情况,可以随时使用。」 「好。」 「谢谢!」 众人纷纷道谢。 做好安排以后,五人乘坐一辆汽车,离开了这个废弃工厂区。 这次由方元开车, 其驾驭「灵车司机」厉诡,将汽车开进了黑白世界中,快速在「空无一人」的漆黑道路上行驶。 苏午坐在后座的中间位置, 左边坐着申豪,右边坐着云霓裳。 他看着窗外诡异而阴森的景色,向云霓裳开口说道:「我需要一头十分强壮、生有四只角的黑牦牛,你能不能让平台帮我调配一头过来?」 「黑牦牛?」 申豪惊咦了一声。 不知道苏午找牦牛干什么? 牦牛不都是在密藏域才能看见? 云霓裳听着苏午的话,则想起对方要求自己通知密藏域那边的文物保护单位,令他们暂停发掘「那幕嘉措法寺」的事情。 她思索了片刻, 就点了点头:「四只角的牦牛十分罕见,不保证能找到。 但我会向上面平台汇报,让他们配合去寻找。 你现在是「玄门」局长,这些事情本就在你的权限范围内,不过,如果你要这样的牦牛是为了给自己用的话,花费的金钱需要从你的薪酬里扣。」 「还有薪酬? 我现在一个月能有多少薪酬?」苏午来了兴趣。 云霓裳抿嘴微笑,思索着道,「我不知道诡异调查局对应的是诡异对策部哪一个职级,按照我的推断,这个局长应该是与诡狱「副典狱」一个层级的。 再向上就是文职的诡异对策部主管了。 文职主管反而不会有实职驭诡者、兼有诡狱权柄的副典狱那么高的薪酬, 他和我们这些驭诡者的薪酬不在一个序列内。 副典狱的薪酬, 应该在每年一亿元。 你的薪酬是比他低还是高,全看官方对你的价值判断。」 申豪在旁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年一个小目标啊! 他做梦都不敢想! 苏午现在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看来我的薪酬,应该是比副典狱高一些的。」苏午若有所思地出声道,「既然如此,不妨请平台再帮我找一样东西——帮我找一株百年份以上的桃木或者枣木。」 随后,他将对桃木、枣木的具体要求都说了出来, 包括需要使果实干枯在树枝上,未被摘取, 树木要受过一次雷击而不死等等。 云霓裳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很快形成了一份具体文书:「我会马上把你要的两样东西上报平台,应该明天就会有回复。」 「谢谢。」 …… 华灯初上, 夜幕降临。 素洁的办公室内,真皮沙发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泽。 侧方的实木柜格里,陈列着一只只瓷瓶、铜器、中央镂空处,还挂着一副笔意古拙的国画。 张游摘下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放在桌角, 转而点起了一支香烟。 他头顶锃亮,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极为引人注目。 张游看着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崔勋, 开口说话, 额头上的几缕头发随之微动:「肖志仁、白何龙死了。 他们带着的东大区队长、副队长,南大区队长、副队长也全死了。 自身容纳的厉诡都没能逃脱。」 盯着烟灰缸反射出炫目光泽的崔勋,闻言瞳孔一缩,仰头看了一眼张游, 看到张游满面颓然, 以及无法掩饰的沉重。 「副典狱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5、四角牦牛、雷击桃木(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现在消息全无。 他的住处,他父母的住处,他常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但我置身于诡狱中的时候, 还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或许,他被留在了诡狱里。」 崔勋低下头去, 听着上司张游的话,他肩膀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 四个绝不会弱于他的大区队长,加上远强于他的两大诡狱巡察,去与苏午照面——然后,这六个人全都「没」了, 泡沫一般地消散了。 苏午的实力强到了让他无法想象的层次! 以至于他再回想起自己曾经挑衅苏午的种种画面,都禁不住后背发麻,膝盖发软! 当时的自己,究竟哪里来的勇气?! 「我从来没想过他能赢。 但他的的确确赢了。 连副典狱——都极可能被他用某种方法困在了诡狱里!」张游眼眶发红,满脸难掩恐惧之色,「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是我派出去对付他的人。 但是,他却没有杀你,依旧把你放了回来。 应该是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吧?」 张游看着崔勋, 那双浑浊的眼神,却仿佛能洞穿崔勋的所有念想! 崔勋脖颈上浮起寒意,他身形一僵,迎着张游的目光,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 也不用他说什么, 下一刻张游的神色就分外和蔼起来,咧嘴笑着同他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既然你是给他做事的, 那就专心做事好了。 我今天从部长那里打听到——苏午需要一些百年份以上的雷击桃木、枣木。 正好我收藏有这些东西。 在我买下的一个库房里,待会儿你找一辆大货车来, 将这些东西都运走吧。 顺便问问他, 还需不需要其他的古董古玩? 我这里有,都有!」 张游的眼神凝重、认真起来,盯着崔勋的双眼:「一定要记着帮我问啊!这句话一定不要忘了问,他需要什么,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从他凝重的神色后, 崔勋隐隐看到了他的哀求。 这个一向精明缜密的老头,竟对着自己流露出了央求、害怕之意? 原本崔勋还想,对方会不会借着引自己取库房的机会,将自己解决掉? 现在,他彻底没了这种担忧。 如今是这个老头有求于自己! 他杀了自己, 等于向苏午宣战! 肖志仁、白何龙都死在苏午手底下, 他拿什么和苏午宣战? 他只能求和! 摇尾乞怜地求和! 意识到这一点的崔勋,内心忽然有些暗爽!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5、四角牦牛、雷击桃木(2/2)免费阅读:,! 『』 正文 366、“火神身”(1/2) 五猖庙」。 青烟袅袅浮上房梁,烛火微微摇曳。 苏午坐在「猖神塑像」下的蒲团上,听着东五区驭诡者小队一众人在自己面前做出承诺,保证不会将灶神法私相授受,不会以此法戕害民众,危害世间。 在他们立下承诺的一瞬间, 皆有刹那恍惚, 好似看到苏午背后倏忽腾起一道浑身遍发焰火的赤红形影,那道赤红影子忠实地记录了他们各自的承诺,他们因为自身的承诺,而与苏午背后那道赤红形影产生了关联。 「誓言」已被立下, 苏午的「嘛喇罕护法」就是见证者。 一旦这些人不遵守承诺,将会承受背弃誓言,被「嘛喇罕怒火」焚烧意识至死的痛苦。 驭诡者小队成员们神色惊疑, 都意识到, 在苏午面前立下的承诺,并不只是「灶神法」修习以前的一项仪轨, 而是具备了现实意义。 自身一旦违背承诺,一定会承受极重后果! 他们尚在回想那道从苏午背后立起的恐怖火红形影,苏午目光看向了侧方守着的姬鸿、云霓裳等人,开口说道:「我已经把灶神法完整传授给你们了。 接下来, 教授这些人灶神法的任务,也分配给你们。 姬鸿。 东五区驭诡者小队成员,本来就都是你的队员,传授他们灶神法的任务就交给你。 ——你们便算是就地组成了一个灶班子。 一个灶班子众,需要有人负责后勤收魂米、炸诡油的供给,有人负责辅助烧火配合掌灶人,有人需要成为掌灶人,亦有人专司测算厉诡命格的事情。 如何分配,看你掌灶人的手段。 我不会干涉什么。 你们目前实力尚弱,不要总想着找只厉诡来油炸。 可以寻访许清及周边, 看看哪里有古代灶神教遗留的、行将倒塌无人看顾的庙宇?这些庙宇里面,或许就有即将被解除关押的厉诡,将这些还未彻底突破关押的厉诡,重新油炸, 不仅可以增长经验, 更能壮大你们各自的「薪火」,让你们快速成长起来。」 苏午向姬鸿说着话, 他的话,为当下初承灶神法的一众人皆指出了一条明路。 云霓裳、方元都目光微亮。 就此举一反三,想到了很多可行的策略。 「云霓裳, 你可以向平台传递消息,让他们帮忙收集关于曾有灶神传承的庙宇信息,将之汇总整理起来。 随着灶班子越来越多,各地这些行将倒塌,或是已经倒塌的庙宇,都需要有人去重新修整。 同时, 看看国内还有没有其他灶神教的弟子传承至今的? 他们如果愿意, 可以吸纳到玄门中来。 各地官方驭诡者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聚集在许清,往来玄门「登记入档」,接受调配。 你们几个人,都要带一个灶班子出来,开枝散叶。」苏午继续道。 「是。」云霓裳点头答应着。 苏午又说了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 包括让云霓裳告知平台,留意各地有没有奇人异事,以及那些有历史渊源的道观古庙当中,是否留存着古代传承之类。 之后便让众人各自去忙碌。 他独自一人回到临时居处,坐在硬板床上,双目微闭,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体内诸大脉轮的情形。 除心脉轮外,其余诸大脉轮没有明显变化。 心脉轮四周,一道道牌位环绕着整个脉轮轮廓。 居于最中间的是「灶君神位。」 左为「白龙河神尊位」,右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6、“火神身”(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为「猖神尊位」。 下又有「秀清镇凤山娘娘神位」、「老固村树神尊位」等等…… 这几道神位都是姬鸿、云霓裳等人在许清及近周边开出来的庙宇,哪怕苏午全程未有参与开庙装脏的事宜,他亦得到相当一部分薪火。 并且,四道神位也在他的心脉轮上稳固下来。 苏午由此推测, 「灶神法」在现代传承不多,甚至可能已经濒临断绝。 自己在现实里接续了灶神法, 将它通过官方的大平台,继续传承下去, 也就使得自身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复兴祖师」,由自身作为源流,传扬出去的灶班子,他们每开出一座庙,自身都会获得相应的薪火加持。 心脉轮中, 亦将会多供一道牌位。 这些神位与苏午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它们守护着苏午的心脉,让苏午心火不灭,苏午亦为它们接续薪火,保证它们恒久留存。 苏午观想着自身的心脉之轮, 看到心脉轮廓第一层完全点亮凝实的神位,已有七座。 由「灶君神位」勾连, 往外延伸出的第二层牌位, 多数都倒塌了,少数即便没有倒塌,也近乎透明。 苏午将那些神位的神名记录下来, 预备交给云霓裳,令其帮自己调查一二。 接下来可以侧重于让由自己传承下的灶班子,去尝试重新将那些神灵油炸关押,重新开庙装脏。 第二层牌位互相之间多有勾连、牵扯。 它们不断交织, 又往外延伸出了第三层牌位。 ——第三层牌位,仅有一道神位。 这道神位居于心脉轮廓最顶,接连着天关之轮。 神位名为「阴喜灶王爷尊位」。 此神位当下状态莫名, 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 每当苏午为诸牌位供上心灯,乃至他的心脉轮中多添一道神位的时候,「阴喜灶王爷尊位」上笼罩的金光就会明亮些许。 但这道牌位四周,又簇拥着阵阵黑暗。 它们在牌位被金光照亮以后, 便会渐渐汇集上来, 将这道牌位遮盖一些。 苏午常常观察这道牌位,已经发现,这道连自己心灯都无法点亮的牌位,会在每天早晨六点、夜间八点这两个时段,涌出莫名的红光。 好似有人在供奉、祭拜这道神位一般! 「阴喜灶王爷」应该就是阴喜脉的开脉祖师。 阴喜脉曾为灶神教「六正脉」之一,可见其传承根底其实颇深厚。 这位阴喜灶王爷,既然是开脉祖师,其所能分得、享受的薪火,更非苏午这个只是初担「复兴祖师」名头的人所能媲美。 但是——师父李岳山之所以能成为灶君,是因为他牺牲自身,将自身都变成了油炸诡的一部分。 此后开庙装脏, 自然升格为神。 那这位「阴喜灶王爷」又缘何能在自身的心脉轮中留下牌位? 其他牌位都是开庙中的神灵, 莫非「阴喜灶王爷」最终也成为了这种「神灵」? 还是说——「它」从一开始其实就不是人? 自己在「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里,都未探听到阴喜灶王爷的下落。 只能通过薪火相传的神位,窥见其一二端倪。 到了现代, 它却好似重新得到了香火供奉? 每天早晨六点、夜间八点都像是有人在特意祭拜它?! 那这个「祭拜者」又是谁? 自己能感觉到「阴喜灶王爷」受到祭拜, 对方是否能借助阴喜灶王爷,感受到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6、“火神身”(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自己的存在? 念头一时纷纷而起,又在苏午收束之下,寂寂而落。 他的心神聚集在环绕心脉轮的一道道神位之上,徐徐从中抽取薪火。 薪火火苗从他的口中涌出,又探入他的鼻孔之中,经由鼻孔转过耳目……如此循环往复十数次以后,他周身毛孔都在往外涌动丝丝火线, 这些绵长火线倏忽之间, 在他背后充足成了一个等高的人形。 此即阴喜脉的「集薪火法」。 将此法修炼完成, 可得一道「火神身」。 据茅山老道所说,只有炼成此身,才勉强可以修持茅山巫教的不二法门「魔身种道」! 师父曾经运用自己的「火神身」, 抵抗住了墓门女俑的杀人规律! 「集薪火法」的修持,需要自身的意识全程参与到薪火汇集,相互融合的整个过程中去,直到自身的意可以完全被薪火承载, 则「火神身」才算炼成。 如今,苏午只是初步开始此法的修行,却已经掌握个中关窍。 他专心修行, 用不了三天,就能将这道法门完全炼成。 炼成以后的「火神身」,可以参与到灶神法油炸诡的一系列活动中去,更能为自身保驾护航,同时提炼烧魂火、护命火,使得火焰效能持续攀升! 火神身中勾连的牌位愈多,火神身无疑就愈强! 像是姬鸿、云霓裳这些才刚刚开出一座庙的灶班弟子,当下所积累的薪火,还远远不到修炼这火神身的时候。 一座座闪动金红、金青、金紫火光的神位在火中漂浮着, 苏午的意借助这一道道牌位, 被那薪火煅烧,逐渐与薪火相融。 他在五猖庙内一直修炼「集薪火法」到中午的时候, 身后散发的火焰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张人脸,他将此法初步修出了端倪。 这时, 在外面协调施工的云霓裳带着安全帽走进了五猖庙中。 她上身套了一件红色的反光警示马甲,看向苏午,笑着道:「你要的牦牛——平台用飞机给你运送到了许清,现在转运到咱们这边了。 要去看看吗? 另外,崔勋之前联系你,但你的电话一直关机。 所以他也开车到「玄门基地」这边来了, 他说给你带了东西, 你要见见他吗?」 牦牛这么快就送到了? 苏午讶然道:「是四角牦牛吗?」 「是。」 「走,去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6、“火神身”(1/2)免费阅读:,! 『』 正文 367、阎魔护法(阎魔尊)(2/2) 张河村的绝大多数民居已被拆除,仅留了几座房屋供施工工人临时居住。 此时,一堆堆建筑废墟环绕的「村民活动广场」上, 除了施工单位的汽车、货车、水泥罐车以外, 又新停了两辆厢式货车。 一辆较小些的厢车车门敞开着,驾驶员就在旁边的健身器材上坐着,见到云霓裳、苏午走近,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在云霓裳口袋里响起。 送货员确认了来者的身份,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是云女士吧?你们要的牦牛,国家平台委托我送过来——顺便我也在诡异调查局登记入档一下。」 其既是要在「玄门」登记入档,身份自然不言而明。 ——乃是一个官方驭诡者。 上面派一个驭诡者送来一头四角牦牛, 足可见他们对苏午要求的重视。 送货员目光转而看向苏午,从苏午身上,他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诡韵存在,但看云霓裳陪伴在这个男青年身边,处处以其为主的样子。他隐隐猜出了男青年的真实身份。 「局长。」送货员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切。 他来之前隐隐听说了一些关于苏午的传闻, 包括对方与诡狱肖巡察、白巡察之间的争端。 现在, 肖、白二人影踪全无。 他们在东、南两大区的嫡系心腹,也跟着一齐失踪,致使二者在两大区培植的势力被连夜清除,彻底并入了诡异对策部-任部长手下。 任部长只是一个文职, 之所以能收拢肖、白二人剩余势力,令诸多驭诡者都听从差遣, 自然是因为,他背后有整个国家平台作为支撑! 这些本是肖、白二人下属的驭诡者, 缘何在一夜之间纷纷转向? 肯定是他们感觉到了危险,自觉得只有彻底投效国家,才能得到庇护! 众多猜测、传闻在官方驭诡者群体里面发酵着, 并开始向民间驭诡者群里扩散。 送货员作为一个普通官方驭诡者,也未参与到势力争斗中去,对于这些事情真正了解得其实并不多,他隐约感觉到了苏午的非同寻常, 但对方具体如何恐怖莫测, 他也不会真个为此去刨根问题。 事情不波及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好事。 面对诡异调查局的主官这种人物,送货员也姿态也愿意放低一些,如此也是为自己提前免除一些麻烦。 送货员唤了苏午一句, 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苏午点头笑了笑:「登记入档一会儿找云霓裳就可以,让我看看牦牛——就在车厢里吗?」 「就在车厢里! 我怕它闷着,到地方就把车厢打开了。 这头牦牛不是一般地壮,就是在密藏域,家养的牦牛也壮实不到这种程度!」送货员与苏午连声说话,引着苏午绕到了车厢屁股后。 大开的车厢门里,迎面扑出一股大牲畜特有的浓重腥臊气! 苏午嗅着这股气息,神色不变。 他在灶班子中,也是喂惯了几匹大牲口的。 车厢里有一个焊接的不锈钢大笼子, 笼内, 一头体型委实「巨大」,足足有两头普通牦牛那般大的牦牛默然立在其中。 它头生四角。 从背上垂下的毛发不断盘结,打了绺子, 这一簇簇的毛发一直垂到腹部一下,铺成厚厚的一层,就像是覆盖在这头雄壮牲畜身上的重甲! 大黑牦牛张开黑溜溜的眼睛,默默观察着苏午, 苏午点了点头, 脸上露出笑容:「这牦牛不错。」 他转而看向送货员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7、阎魔护法(阎魔尊)(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把笼门打开吧,我把它牵出来。」 黑牦牛颈上缠着儿臂粗的彩绳,彩绳一端拴在笼子上。 「这牲口野得很,脾气也倔。 您待会儿要小心点,免得被它伤着了。」送货员提醒了苏午一句,不过黑牦牛再野性,终究还在生灵之列,与驾驭着厉诡力量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他也只是口头提醒,尽职一下而已, 并不会真地就认为这头牦牛能伤到身为诡异调查局主官的苏午。 送货员小心地打开笼门, 苏午顺势拉住了那根垂着彩布条的绳索。 他右眼里红莲一霎绽放又收拢,跟前的牦牛老老实实随他出了笼子,跳出车厢。 送货员看着这一幕,微有些惊讶:「它在你手里竟然这么驯服,先前把它关进笼子里的时候,我们还费了一些力气……」 牦牛跟在苏午身后,缓慢行走着。 云霓裳看着那头黑牦牛, 想起苏午还有一头神出鬼没、体型比这头牦牛更大许多的黑牦牛。 他特意要来一头牦牛,是要给自己那头牦牛作伴吗? 近来还没有见过那头神秘莫测的牦牛出现过? 那头牛不需要进食吗? 云霓裳脑海里转着念头, 事关苏午个人隐私,她识趣地没有问询太多,带着送货员去登记入档,办理诸项事宜去了。 这时,广场上停着的另一辆更大的货车驾驶门被推开, 崔勋从驾驶门里拿出来,将一个皮箱拿在手里,迎向牵着牦牛的苏午,他当下再面对苏午,就有些畏手畏脚:「苏、苏先生…… 张游巡察托我过来,给您送一些东西。 他听说您需要百年份的雷击桃木, 特意让我送一整棵过来。 这是数百年份的雷击桃木了, 受雷击而未死,枯树发新枝…… 各种条件都和您的需要很吻合!」 苏午拍了拍牛头, 把牦牛拴在旁边的树上,也不担心它会扭头逃开。 转而看向崔勋递过来的箱子, 他没有伸手接过箱子,而是直接问道:「箱子里有什么?」 「一些古董瓷器之类的东西。 张游巡察喜欢这些……」崔勋连忙把箱子放在旁边的一张铁制象棋桌上,将之打开,露出了内里的几件古物。 苏午将几件古董都拿在手里看了看, 最后拿起那把武士刀,端详片刻,将刀放在了象棋桌上,与其他几样东西分开:「这把刀我拿走了,其他的东西你送还给他吧。」 崔勋闻言微愣, 连他都能看出来, 一箱子古董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那把锈蚀严重、品相极差的东流岛武士刀。 为什么苏午偏偏要选择这件东西? 他揣度不出苏午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道:「张游巡察告诉我,他对自己先前派人来为难您的事情十分愧疚,诚惶诚恐! 所以希望今时能弥补一二, 您有什么要求,请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传达给他。 他一定会尽力为您完成!」 苏午把锈蚀的武士刀收起来,又捡起箱子里的瓷器看了看, 他若有所思了一阵, 放下瓷器,同崔勋说道:「我需要一批古战场兵器,不论是箭簇、残戈、破甲,只要是在古代战场上经历过征战的兵甲,都可以归于此中。 数量越多越好, 他既然喜好收藏古董, 想必对这个是比较了解的。 让他帮我准备这一批东西吧。」 苏午把崔勋放走以后, 其背后的张游没有再随着「白何龙」、「肖志仁」两个寻衅,其实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7、阎魔护法(阎魔尊)(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也还算识趣,苏午早已放下了追究他什么责任的想法。 但对方眼下分明是被他出手杀掉两大巡察、四位大区队长的作风吓到了, 连忙派崔勋过来求和。 这时候,若执意不受对方的赔罪礼, 对方反而可能更加惶恐, 因此进而做出甚么不智举动也说不定。 也正好这个张游的爱好,令苏午确实对他有所求——收集来的残鳞败甲、断剑锈刀,将被他用来养炼「桃木剑」,他就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崔勋闻言没有犹豫,连忙点了点头:「我一定把话带给张游巡察! 相信他一定能帮您把事情做好。」 「谢谢。」 苏午点了点头。 他平静地道谢,转而去验看了崔勋送来的那株雷击桃木——此树树龄必定极高,庞大的腰身上,结满了一个个树瘤。 树芯一部分是被雷劈过的漆黑色, 另一部分却泛着润黄的光。 听到苏午的道谢,崔勋受宠若惊,一时愣在原地。 「你既然过来了,就顺便在这里登记入档了吧。 免得再跑第二次。」 苏午又同崔勋说了几句话,便牵着黑牦牛离开了。 崔勋还在原地发愣。 良久以后, 他抬起头,看着苏午牵着牦牛远去的背影,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 「阎魔。」 密林中,苏午令黑牦牛停下来,右眼中红莲怒放。 头生四角,体型放开如巨象,脖颈上缠绕彩绳与铃铛的「阎魔护法」在他的呼唤下,从右眼的红莲里奔腾而出! 阎魔护法散发汹汹性力,四重性力轮在脚下盘旋不休。 黑牦牛吓得膝盖发软,低下头,跪伏于地! 巨象般的「阎魔护法」流转血光的双目注视到了跪倒的黑牦牛, 不用苏午指挥什么, 它迈开四蹄,践踏林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庞大的身形压在黑牦牛身上。 黑牦牛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四蹄死死跪伏在地面上,被阎魔护法镇压得无法动弹! 一重重性力轮由阎魔护法身上转移到黑牦牛身上, 无有实体的阎魔护法化作了一张漆黑的牛皮, 紧紧覆盖黑牦牛, 与它血肉粘合! 约莫一刻时间后, 彻底转化为「阎魔护法」的黑牦牛从地上站了起来,它身上的毛发打着绺子,缠绕着一个个珠串,脖颈上的彩布迎风飘荡。 脚下, 四重性力轮乍现了一下, 又旋即隐去。 苏午查看起当前「阎魔护法」的状态。 阎魔护法(阎魔尊):当阎魔真形完全与此肉身相融,并配给种种补药、极恶力量、诡韵以将其体魄评分加强到「99」分时,阎魔护法将完全成长为「阎魔尊」! 目前体魄评分:37! 阎魔尊游行于地狱之中, 吸收极恶力量、诡韵, 壮大自身! …… 需要达到「99」的体魄评分? 苏午皱紧了眉头。 如今他的体魄评分才到「54」而已, 99的体魄评分是怎样的层次? 苏午想象不到。 培养「阎魔护法」,又要消耗海量的元玉…… 他脑海里念头转动着, 忽然, 只承载了残缺「阎魔尊口噬极恶大轮」的左眼骤然传出一阵剧痛! 左眼中涌起血色旋涡, 那旋涡转动的瞬间, 苏午眼前浮现了种种幻像!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7、阎魔护法(阎魔尊)(2/2)免费阅读:,! 『』 正文 368、本尊护法(1/2) 啪!」 「咤!」 两个音节在苏午双耳中同时响起! 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响! 随着这两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天地开始「分层」! 混成一体的天地裂解开来,被种种斑斓色泽填满,霎时间分成了十八层! 十八层天地中,盘踞着种种只观其形便让人觉得恐怖无比,甚至常人看一眼都会被吓死的恶诡! 这些厉诡的形影倏忽重叠, 连同十八层地狱都叠合起来! 它们重叠起的形影伸展开来——乃是一尊生有九个首级、有三十四条臂膀,遍身黑金色泽、主尊头颅乃是牛首,生有双角的高级本尊! 苏午作为密藏域的「呼图克图」, 密藏佛门最高成就者, 自然熟知当下出现的这位本尊是谁—— 大威德金刚! 降阎魔尊! 地狱主! 这尊高级本尊扬起十七双手臂,齐齐朝苏午头顶轰压而来! 泰山压顶! 山崩地裂! 一瞬间,苏午体内诸大轮脉竟都处于萎缩不振的状态,唯有身外轮上的「大日如来本尊咒」熠熠生辉,心神间光明大日运转明光,从无停滞! 苏午的心神无比冷静! 他心中清楚——一定是自己将「阎魔护法」实质化往「阎魔尊」转变, 招来了「大威德金刚-降阎魔尊」的投影! 这道投影未有携裹一丝一毫的诡韵, 为苏午带来的心理压力,却直追「诡戏班」机缘巧合下招来的「三清之手投影」! 他脑海中念头电转, 在此中看似绝境的情形下,迅速想到了应对之策! 慧剑起! 诸怖畏念纷纷而落! 苏午看了一眼「天蓬-威临印」。 天蓬-威临印:当前威势——三九九! 可招来——九九威势天蓬神刀! 可招来——九威势天蓬神刀! 他念头一定, 即要动作—— 却在这个刹那,他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嚎啕的悲呼声:「尊者,尊者——」 这声音倏忽而起, 一瞬间笼罩了苏午的心神。 他的心神被拉回了那场倾盖大雪山的瓢泼大雨中。 雨水纷纷扬扬, 隔着雨线, 苏午看到了跌倒在泥泞中,朝自己拼命伸出手嚎啕大哭的丹加。 他嘴唇嗫嚅, 心脏微微颤抖! 「尊者,尊者——」 丹加哭着, 大雨肆意倾泻着。 有些雨水,落在了苏午肩头。 一件破损的羊毛毯子从他脚下的阴影里漂浮了出来,那像是被雨水沾湿的羊毛毯披覆在他的肩头。 「尊者,尊者——」 明黄僧袍,颈间缀着珠串,明艳沉郁并具的美丽女子站在雨中的丹加身后, 她紧紧拥抱着一尊冰冷的「转轮大日王」塑像, 泪水如珠坠落。 这个刹那, 苏午心神受到影响, 竟无法主动运起慧剑—— 他看到两道身影倏忽融合为一,看到一个褴褛的身影在诸红袍僧众的簇拥下,将一块石碑竖在新修的寺院中央。 她拿起石凿,用力在那方石碑上刻下字迹。 「那幕嘉措法寺。」 「天空与海洋。」 「天海。」 「尊者,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种种画面处在崩毁的边缘,苏午终于忍不住,看向那些画面中的丹加,眼神悲哀,伸出了手:「丹加——」 「嘻嘻嘻……」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8、本尊护法(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一串银铃儿似的笑声消失在风中。 那披覆在苏午肩上的羊毛毯刹那铺展开来,化作金红的袈裟! 这袈裟上, 遍开一朵朵红莲! 苏午的身形无限拔高, 寄藏于脐脉轮中的密藏域本源力量汹汹滋长! 他腋下伸出了一双黄金铸成的手臂,在胸前合十。 肩膀上伸出一双手臂,结「大日轮印」, 他本有的双手自然垂落。 自身被染成了黄金色, 身后大日绽放无量光! 光芒轮转之下, 「大威德金刚」被压得投影出现大片大片龟裂纹,而后随着「嘭」的一声,大威德金刚投影整个炸散,消失在风中! 苏午不断拔高的身形亦倏忽回转原样, 周身新生的两双手臂都消失无踪。 身上那件长满红莲的袈裟,变回了破损粗陋的羊毛毯子。 「尊者……」 他听到年轻女子的呓语声, 左边脸孔上微微一凉, 旋即伸手去摸, 摸到了一点微微的湿意。 那呓语声于此时消失在风中。 苏午回想着自身先前演化出的形象,分明与丹加怀抱着的那座铜铸塑像分毫不差——而那尊铜铸塑像,被称作「转轮大日王」。 根据密藏域文物单位对「那幕嘉措法寺」的初步了解, 「转轮大日王」则是那幕嘉措法寺供奉的无上本尊! 丹加究竟做了什么? 竟然虚构了一位本尊的身份, 并使得这个虚构的本尊,真正具备了广大的威能? 而自身与这本尊的联系,更是千丝万缕! 「丹加……」 苏午低语了一句。 耳畔又响起微微的嬉笑声。 他在这片刻间定下了心念——原本他打算由「捉虎郎庙」和江莺莺所在的汤城起始,一路探访,至于「龙虎山」而终。 但现下他打算,在龙虎山探访结束以后, 自己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密藏域。 探访「那幕嘉措法寺」! 将肩上披着的羊毛毯拿下来,苏午把毯子细细折叠好,他看到毯子上那些粗糙的图案微有变化,中央处的圆形图案,变成了一座繁复的莲花宫殿。 丹加的因果仍依附在这毯子上,未有消失分毫。 他将毯子重新放进了阴影世界中的保险箱内。 方才危急关头, 这毯子自己脱离了保险箱不说,更绕开鬼手的覆盖,脱离阴影世界,从阴影中浮了出来。 苏午举目扫视四周, 大威德金刚投影而来,声势极其浩大, 但此般声势,仅存于苏午的心神之中, 对现实影响却是有限。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根本未引起张河村施工队、驭诡者的注意。 就连他身前的「阎魔护法」,亦未受到丝毫影响。 他右眼里红莲绽放,依旧将「具有实体」的阎魔护法收入右眼之中,同时,左眼中的血色旋涡渐渐平复,而随着血色旋涡平复, 苏午左眼看到了一些如蛇行的文字。 那是密藏域的文字。 一篇以朱红色密藏域文字写就的法门,出现在苏午左眼视野内。 ——《九首三十四臂降阎魔尊护法道》 苏午目光一凝! 在密藏域大雪山中修持之时, 即便是在掌握最多上部不共秘密护法道的大雪山中,苏午听说过的护法道,亦多是「大夜叉王护法道」、「阎魔尊护法道」此类「金刚化身护法道」。 还从未见过任何一种直接以「金刚本尊」为自身护法来修行的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8、本尊护法(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护法道! 《九首三十四臂降阎魔尊护法道》毫无疑问,就是一门以「金刚本尊」为自身护法的护法道! 并且, 大威德金刚呈现种种不同化相之时,涵义亦极不同。 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 毫无疑问是具足威能、最为殊胜的金刚化相! 以此化相为护法道, 其位格更超出普通「金刚本尊」数筹! 苏午已经修持了《佛谛大手印》,将此法修行至第七重道次,则眉心轮中便会凝聚本尊,开拓诸大脉轮,壮大自身本源的同时, 眉心轮中本尊更有镇压体内诸诡之能! 若他再修持《九首三十四臂降阎魔尊护法道》, 自身将又会养出一尊「护法本尊」, 双尊一主外,一主内, 届时苏午将少有弱点! 关键是—— 这护法本尊法门,怎么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左眼中? 因为自身显化的「转轮大日王」,降服了大威德金刚的投影,于是便能将它的核心修法也掠为己有? 苏午注视着眼中浮现的法门全篇, 将之全部记在心中。 随着他记下这法门全篇, 其亦消失在了他的左眼里。 如今, 他已掌握有上部不共秘密护法道《大黑天护法道》, 另加上一部可称为「无上密乘」的《九首三十四臂降阎魔尊护法道》。 两大护法道在手, 该如何修持,尚需要他多加斟酌。 …… 沙沙,沙沙…… 临时铁皮房间里,不断传出刀刃削落木块的声音。 苏午坐在椅子上,将一根根漆黑的五百年雷击桃木芯材用小刀削成形制规整的桃木剑形状。 他身前的桌上, 已经放了五六把削制好的桃木剑。 这些木剑半黑半黄,黑色部分锃亮润泽,黄色部分犹如鸡油。 显然苏午在削好木剑后, 更将几柄木剑都磨砂过了。 把剩余的芯材全部削成桃木剑, 五百年的桃树中,取出了约有十三把桃木剑,其余的边角料苏午也未浪费,加持了「大霹雳心咒」、「遮跋陀转轮加持咒」等密咒,送给正在张河村的施工工人,以及盘踞在此地的驭诡者们。 他将十三把桃木剑用油纸包了数层, 搬出一个新的桃木箱子, 将木剑放入其中,盖上稻草, 由鬼手存进了阴影世界中。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苏午都不用看,亦知道门外是谁来了。 他没有起身开门,直接开口道:「门没锁,自己推门进来就是。」 门外人顿了顿, 数秒钟后, 一只纤细手掌推开了房门, 云霓裳随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中。 她神色微窘, 显然在苏午刚才说「门没关」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这些天造访苏午居处的次数有些频繁了,以至于对方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她来了。 但她随即想到, 自己是为了公事才要频繁造访苏午居处, 这应该是没什么的吧?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8、本尊护法(1/2)免费阅读:,! 『』 正文 369、东流岛铸刀师的过去人生(2/2) 云霓裳为自己频繁造访苏午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内心也就平静下来。 她出声道:「按照你的安排,现在我们玄门下辖的「阴喜脉灶班」,又分出去「许清灶」、「圆方灶」两个灶班。 一个灶班驻守玄门办公处的时候, 另一个灶班将前往各地,整修行将倒塌的灶神教庙宇, 重新开庙装脏,积累经验。 同时, 灶班接下来整修庙宇的重点,将会放在「汤城——曲水——临阳——龙虎山」这四城沿线,我看这里除了龙虎山以外,其余三城都围绕着「明州」,你对明州现在的厉诡侵袭情况有什么办法吗? 对策部因为明州市诡异事件已经焦头烂额, 任部长希望与你接触一下, 听一听你对明州市厉诡侵袭情况如何化解的看法。」 诡异对策部现任部长,是一个文职公务人员, 并非驭诡者出身。 他是真正具备官方背景,有官方背书的工作人员。 这位任部长先前一直被架空,被夹在诡狱势力与官方普通驭诡者势力之间,竭力调停两大势力的矛盾,与方乾、柳洲两位巡察成功合作。 如今,随着白何龙、肖志仁两巡察培植的势力倒向他, 他真正开始将诡异对策部聚合起来,能集中资源去做一些事情。 但此时,国内不再只是「诡异对策部」一家独大, 「玄门」随着官方下放消息,开始出现在众多驭诡者的视野里。 如今陆陆续续开始有民间驭诡者、对诡异对策部失望的官方驭诡者开始投向「玄门」,为玄门所吸纳。 苏午认真回忆了一下明州市周边地图, 发现汤城、曲水、临阳这三个地方,确实都是明州市周边的城市。 这是他偶然为之, 他对于「明州市厉诡侵袭事件」暂时没有看法。 那里不只有一只「荒级」厉诡。 恐怖等级未明的「三清之肠」, 必定为荒级的「发诡」、「眼诡」, 以及苏午推测为半荒级的「影诡」都盘踞在这一个城市及其周边村镇, 苏午看过「昭道师」的遗言, 更了解眼诡、发诡、三清之肠这三只厉诡,极可能不是偶然聚集到一起,而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必然! 就连影诡出现在明州,都未必是偶然! 如此,想要平息明州厉诡事件,苏午当下是觉得没有半分可能。 「明州和近周边的民众都转移了吧?」苏午问道。 云霓裳点点头:「厉诡事件发生的时候,公务单位已经提前对民众进行了转移。」 「那就好。」 苏午说了一句:「我对明州厉诡侵袭事件同样无能为力。 经历过明州事件, 我只能说,这个地方盘踞的荒级厉诡不止一个, 它们实力恐怖,如不是做好完全准备,不要轻易进入诡韵笼罩区试探——以免徒劳消耗驭诡者的性命,令他们体内厉诡得以逃脱, 在明州市酿出更大的事端!」 云霓裳抿了抿嘴唇, 其实在苏午发出提醒之前,对策部已经暂停了对明州市厉诡侵袭事件的各种行动。 原因就是, 此前已经有数个小队的对策部非诡狱驭诡者投入明州, 死在了明州。 其自身容纳的厉诡,也复苏在了明州。 …… 「我已经把你预备沿着这几个城市沿途考察,进而前往密藏域的事情通知了平台, 平台会安排各地驭诡者与你接头,为你的考察提供必要支持。 狗场事务已经交给申豪来处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9、东流岛铸刀师的过去人生(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你拿出来的那些培育寻诡犬的药材,已经干湿分离,各自存入相应储藏室当中。」云霓裳顿了顿,脸颊莫名地泛红,「我这次会和你一起同去各个城市, 算是作为你的助手,协助你与平台、当地驭诡者沟通, 为你调配各种资源。」 说完这些话,云霓裳小小地吐出一口气。 苏午对此没有异议,他同样觉得,云霓裳作为助手还是很尽职尽责的,许多事情自己都不用出面,她就能帮忙解决。 「可以。」他点了点头。 一直观察着他神色的云霓裳闻言更是放松, 她翻看着自己的备忘录,接着道:「崔勋已经和张游巡察沟通好,联系了一批古代兵甲,他们原本准备明天送往张河这边来。 ——上面希望张河接纳一部分民众,就地打造一个城市,你同意这件事吗?」 「人多点也好做事。」苏午没有异议。 「那批古代兵甲,他们原本预备明天送到张河这边来。 但因为你明天要启程前往汤城,所以他们提前准备,今晚后半夜东西应该就能送到了。」云霓裳有条不紊地说着。 苏午连连点头。 他不需要甚么储藏室, 直接把那些古代兵器拖进阴影世界就能储藏得很好。 如今, 再如何频繁动用鬼手,招来影诡的概率都是极其微小。 即便招来影诡, 对方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他。 「因为厉诡侵袭的缘故,一些地域的交通线路已经瘫痪,我们这次出行的最便捷安全路线,就是从许清秘密机场乘坐专用飞机,前往汤城, 再由汤城驾车前往曲水, 曲水的专机可飞龙虎山,再由龙虎山飞往临阳。」 「不能从曲水飞往临阳么? 这样不是更近?」苏午问道。 「临阳上空某航道上,一直停驻着一架被厉诡侵袭的飞机,周围航道都因此被管制了。」云霓裳道,「其实这样也好,临阳距离密藏域更近, 从龙虎山飞抵临阳,考察过后, 可以由此地乘高铁前往密藏域。」 「好。」 苏午再无异议。 约定诸事,私人提醒苏午准备好一些换洗衣裳、日用品后,云霓裳轻飘飘地离开了苏午的房间。 窗外天已黑尽,苏午拉下窗帘,锁好门, 「模拟器。」 他在心头轻声呼唤。 念头一落, 四下的铁皮墙壁、屋子里的种种摆设都被黑暗淹没了。 一个巨大的表盘浮现在苏午眼前。 表盘左边,浮现出四块屏幕。 个人人生模拟; 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模拟(仅可意识模拟两天); 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 最后一块屏幕完全漆黑, 是新出现的过去人生模拟。 属于那把锈蚀武士刀主人的过去人生。 随着苏午的意识集聚在那块黑屏上,他耳畔响起了模拟器的提示音:「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是否消耗300元玉,模拟「武士刀主人的过去人生」?」 模拟器瞬间判断出苏午注意力集中在何处,直接发起了提问。 苏午早在接触到那把武士刀的时候,就察觉到这把刀不同寻常。 当下开启模拟器, 果然发现这是一件能开启其主人过去人生的「遗物」。 此前, 模拟「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每次需要100元玉。 「卓杰的过去人生」,每次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9、东流岛铸刀师的过去人生(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需要500元玉。 「武士刀主人的过去人生」介乎此二者之间。 经过苏午多次验证,已经发现,开启过去人生需要的元玉数量不同,反映的是遗物主人身份的高低。 譬如「卓杰」,哪怕苏午未有参与其过去人生, 以「卓杰」灵藏命格、禀赋「意根藏」,亦一定会找到亲父「广法」,在密藏域成为一个大僧侣。 而「灶神弟子」寂寂无名, 其极可能在第一次送米的时候,就死在了送米的路上。 这样来看,「武士刀主人」的身份应该不算太低,但在其过去世界中,必也高不到哪里去。 「是。」 苏午向模拟器回应了一声。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45010-300=4471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8000元玉)。 选项1:尸陀鬼之手-无鬼匠缝线(3000元玉)。 选项2:「伏藏纸」(3000元玉)。 …… 三个选项出现在表盘四周。 苏午眼睛停留在「伏藏纸」上,目光微凝。 这张伏藏纸,就是贴在他胸口的枯黄人皮纸! 他终于知道了这纸张的真名! 伏藏, 在密藏域中,乃是指神佛将自己宗派遭遇灭顶之祸时,乃将宗派法门埋藏于密藏域生人的意识深处,只待有一天能为人所见知,可以重见天日! 难道这张「伏藏纸」出自于密藏域?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苏午收束心思,最终什么都没带, 仅以「意识」进入了过去人生模拟当中。 如今, 他哪怕仅仅只是以意识进入模拟,亦能发挥出种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手段! 「载入天赋中……」 「载入游戏中……」 「「东流岛铸刀师的过去人生」已载入成功!」 提示音落下, 眼前的黑暗徐徐淡去。 在当下的场景由朦胧到清晰的过程里, 苏午首先听到许多嘈杂的人声,曾是独立国度,而今被并入太亚的东流岛语言流入他的耳中, 他隐约听到「斯米马赛」、「阿里嘎多」等言语, 而后, 这些言语声尽皆转变为他所熟悉的汉语。 画面完全清晰。 自己站在一栋木质房屋的屋檐下,脚下的道路以石子混合泥土砌就, 当下似乎刚下过一场雨, 泥石路上有些脚印、牲畜野兽留下来的蹄印。 木质房屋由茅草铺就屋顶,此时一滴滴雨水顺着草茎低落,啪嗒啪嗒地打在苏午的脑顶。 他举目四顾, 看到一些留着好似地中海一般丑陋发型——「月代头」的男人聚集成群,腰挎武士刀,大笑着穿过街道,沿途男女皆低头小步疾走,不敢与这些人对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69、东流岛铸刀师的过去人生(2/2)免费阅读:,! 『』 正文 370、入墨(1/2) 看着那些留着「月代头」的男人张牙舞爪地远去, 苏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摸到了头顶的头发, 以及一根竖直向上的棒状发髻。 他内心微微松了一口气。 泥泞的街道边,有些小商铺的窗口打开着,垂下去的窗板就成了临时的桌台,有些和他一般梳着棒状发髻,与中国古人相比,发式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东流岛人就站在桌台前,捧着木碗,大口大口地吃着什么东西。 小商贩尽力躲在那些大屋的屋檐下, 铺开一块黑布,上面摆着一些晾晒的鱼干、海鲜之类的货物。 摊贩眼神忧愁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因着刚才下了一场冷雨,人们都无心在街市上停留,自然也就无心关注他带来的货物。 「阿布!」 这时,苏午身后传来一声充满稚气的少年人的呼唤声。 他转回头,就看到一个头上缠着一条头巾,背上粗布衣服被雨水淋湿了大半的少年把手笼在袖子里,穿着草鞋的双脚在泥泞里践踏着,朝他这边飞奔而来。 「快走了,阿布!」 「今天是你的入墨日,迟到了会被匠师责罚的!」 入墨日? 匠师? 苏午脑海里闪过念头,看向奔来的少年。 少年人身形矮小而佝偻,面有菜色,当下苏午意识塑造成的「东流岛铸刀师」,相比起眼前少年而言,却是要高大许多。 他目光扫过街面上的人群, 再次发现,这些人身高大都矮小, 自己的身高相比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鹤立鸡群」。 苏午未有多说什么,跟在少年人身后,随着他往街市边缘区域,一排由乱石砌造成的房屋奔去。 这少年人却是个颇话痨的性情, 一路上边走边絮絮叨叨, 倒是为苏午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晴子小姐今天要去参加「漱石神社」的「合祀祭」,老爷让我们今天在「安纲铸刀所」做工结束后,就去漱石神社等候小姐,和晴子小姐一起回家!」 「阿布,你父亲的病好一些了吗?阿熊叔叔的铸刀天赋,连安纲大匠师都称赞不已! 如果他没有生这场怪病的话,以后说不定能铸造出像渡边纲大人持有的「鬼切」那样的名刀吧? 鬼切在传说中,可是斩下了罗生门之诡的手臂呢!」 「你也不要气馁啊,阿布, 阿熊叔叔都能有这样的天赋,你作为他的儿子,一定也继承了这样的天赋, 等你有一天铸造出可以比拟「鬼切」的名刀, 井上老爷一定会准允你自立出去,你就可以追求自己成为武士的梦想了!」 成为武士的梦想? 苏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那些剃着「月代头」挎刀剑的人,应该就是当下的武士了吧? 当下究竟处于什么时代? 「鬼切」自己在一些游戏里听说过, 它的主人「渡边纲」是谁? 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罗生门之诡」,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普通小诡能有的名字——一把刀可以斩切下这只厉诡的手臂? 苏午目光微亮。 所以, 自己进入这段过去人生里, 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铸造出一把可以切割厉诡的兵器?! 以及,当下这个遗物主人的身份,看起来并非是「自由人」。 其有需要服侍的老爷、小姐,应该是某个家族的仆人之类的身份。 不过身为家仆,能被允许在外面学艺,也说明了这家主人对其的看重。 随在同伴「大木」身后,苏午走进了那一排乱石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0、入墨(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砌造的围墙里。 墙内, 同样是几座石砌的屋舍, 叮叮当当的声音、浓烈的炭火气味就从那一座座房屋中扑腾出来。 「大木」和苏午一同走进最中间的那座大屋中。 当下苏午顶替的这个身份,以及「大木」,都没有一个具体的姓氏。 他们的名字完全就是父辈随手取下,就成了他们一生的标签。 大屋子里,筑有几座炭火炉。 一些打铁用的锤子、铁矿石、铲子、钳子散落在几座炭火炉旁,和苏午、大木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已经聚集在这里,都是神色严肃,未有出声。 大木畏畏缩缩地走进屋子里,站在了最后排。 苏午打量过屋子里的陈设,便站在了大木旁边, 他体型高大,即使站在最后面,依旧能「一览众山小」,目光可以越过众多梳着「棒状发髻」的少年,直看到最前头的情况。 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站在最前头,他身前横了一张木板。 这男人打着赤膊,露出浑身精壮的肌肉, 以及皮肉上张牙舞爪的刺青。 苏午目光在男人胸膛上的刺青微微停留——从那副「般若恶鬼刺青」图案中,他感觉到了厉诡的诡韵在流转,但这个中年男人并非驭诡者。 那些诡韵也是被限制在刺青图案里流转,未有侵入其肌理。 男人察觉到了苏午的目光, 转而恶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 苏午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眼神扫过前头所有少年的头顶——有种正常人类站在霍比特人群中的即视感。 这些人确实矮小,按照苏午的目测,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身高大都在一米三左右。 最前面的成年人也未必他们高出多少, 生得矮小,面相也颇丑陋。 尤其是一口牙齿,参差不齐,更将面相凸显得难看。 「阿布!」 此时,最前面的中年男人猛然怒喝出声,唤出苏午当下的名字。 苏午闻言垂目看他, 他的眼神,更叫那中年男人恼怒不已:「混蛋! 你的父亲把你托付给我,让我传授你打造利剑的技艺,你就这样对待你的艺业?如此散漫与不恭敬吗?!」 散漫? 不恭敬? 原主的父亲把原主托付给此人,请其传授打造刀剑的技术——那这个人应该被原主称作「老师」、「匠师」? 先前大木所说的「匠师」就是这个人? 他是「安纲铸剑所」的主人「安纲」吗? 许多念头又在刹那间转过苏午脑海, 苏午神色平静, 开口回道:「匠师,你误会了。」 中年男人本来被他数度「居高临下」地俯视,激出了心中的怒火,正要借机狠狠教训苏午一通,但随着苏午一句平平静静的话说出口, 他却再也放不出狠话, 内心跟着就变得平静起来。 觉得自己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置气,实在是心胸狭窄。 「希望只是我误会了你。」「匠师」愣了愣,旋即神色不自在地挥挥手,将此事揭过,转而道,「你在铸剑所制了十把刀胚, 其中六把被评定为良! 一把为上! 三把为庸! 这个成绩已经合格,今日便为你「入墨」! 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学习锻打、、覆刃、淬炼、开锋等技艺, 日后,也有使用「鬼矿石」的资格,真正锻造出一柄刀剑!」 「匠师」言辞之下,诸少年们也都纷纷向苏午投来艳羡的目光。 显然, 这个「制刀胚」十把,六成良品、一成上品的成绩是很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0、入墨(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不错的。 在场诸多少年人, 只有苏午达成了这个成绩。 苏午点了点头。 旁边的大木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向他比了个口型。 「是!」苏午再次点头,应了一声。 「匠师」见他如此,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终究未再为难他什么,招手把他叫到近前来,然后,令他脱下上衣。 苏午看到「匠师」身前那张木板上有点滴干涸发黑的血迹, 边缘处有许多深深的抓痕, 他有些明白「入墨」究竟是什么仪轨了, 便依言脱下上衣, 趴在了那张厚木板上。 匠师见状点了点头, 虽然今天不知道「阿布」是怎么回事,显得「呆头呆脑」,好似不能「读懂空气」, 但对方做正事的时候,还是很敏捷伶俐的, 没有再发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一个木箱搬到了厚木板旁的小桌上,打开木箱,内里有一排黑黄油亮、巴掌大的八宝葫芦。 在那一排六个黑黄的八宝葫芦下, 有几根用布绳缠绕着、约莫有一厘米宽的竹片, 细看去, 竹片的前端嵌入了一根根发着寒光的铁针, 那些布条就是用来将铁针与竹片绑缚固定的。 苏午侧目看到那些葫芦与工具,内心彻底明白了「入墨」是什么意思。 原来, 「入墨」就是为自己纹身、刺青。 当下这个匠师身上的刺青隐约流转诡韵, 其先前还说过, 自己入墨过后,就能有使用「鬼矿石」的资格。 ——这也是一种驾驭厉诡力量的方式吗? 这时,「匠师」拿起一根纹身工具,眼神狂热地开口了:「入墨! 盛唐的技艺! 我们东流岛派遣了无数人前往盛唐,才终于学得这门技艺,并自主开发出了三十六套入墨图——这些入墨图无不以最神异的方式勾勒出来, 在人身上刺画成功后, 可以和人的血肉!精神!完美合一, 让人拥有可以与厉诡匹敌的力量!」 说到这里, 匠师眼神微黯:「可惜,盛唐的入墨技艺需要更多手法、更复杂的仪式才能完整呈现出来,我们哪怕学去手法、仪式,也没有将它们呈现出来的实力, 所以, 我们开发出的「入墨图」,终究只能列为下等。 真正强大的「入墨图」,仍在盛唐。 啊——若能叫我远漂重洋,踏上盛唐的土地,观摩盛唐的记忆,我哪怕是当场死去——此生也无憾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0、入墨(1/2)免费阅读:,! 『』 正文 371、‘泰山百魔食人宴’(2/2) 矮壮中年男人说着说着,竟抒情起来。 苏午看着他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齿,唾沫横飞的样子, 一时间觉得极其滑稽。 不过, 对方言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让他颇为惦记。 「入墨」从唐朝传来, 这种技艺看起来似乎是用以与厉诡对抗, 传到东流岛以后, 因为东流岛无法实现这种技艺真正繁复的手法与仪轨, 于是将之简单化, 另开发出了自己的入墨图。 他们的入墨图,依旧有与「厉诡」对抗的力量。 但想来也知,这种「简化版本」相比「完全版」能发挥的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 自己是来学习锻炼刀剑的技艺的, 给自己入墨, 难道是说,自己在锻刀途中,还有可能遭遇厉诡? 匠师叹惋良久, 场中少年人们也俱露出憧憬之色, 石头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这种氛围当中,唯有苏午一人趴在木板上,赤着后背,神色平静地看着地面,未发一言。 「入墨, 是化凡人为神的手段! 如不是大匠师安纲大人铸造刀剑的技艺声名远播,有大贵族赠送了他一副入墨图,我们这些普通的刀匠,却是绝无可能接触到「入墨」这种手段的! 阿布,等你真正被纹刻上「入墨图」以后, 你就会明白,什么是鬼神才能驾驭的力量! 唯有入墨了的刀匠,才有机会锻造出可以切割厉诡的神兵! 就像平安京渡边纲大人——在朱雀大街使用「鬼切」,一剑斩掉「罗生门之诡」的手臂那样!」匠师言辞激昂,充满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众少年神色狂热, 对于趴在木板上的苏午艳羡无比。 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 进入「铸刀师的过去人生」至今, 他已经两次听到「渡边纲」这个名字了。 除了此人以外, 东流岛没有其他所谓「名剑」,可以斩切厉诡吗? 若有的话,也不至于此间刀匠会人人都以能铸造出「鬼切」这般兵刃为最终目标。 匠师平息了一下语调,神色更严肃了几分,他将木箱里的一排八宝葫芦挨个拿出来,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漆盒里一边兑入斑斓的「颜料」,一边缓声道:「想要获得鬼神般的力量,就需要承受一些代价。 阿布, 入墨过程会极其痛苦, ——超出你想象的痛苦。 不论如何,你都要记着,一定要咬牙承受这种痛苦,让自己的神志时刻保持清醒,不能有片刻的昏迷! 否则,你要是痛昏过去的话,由此产生的代价将超出你的承受能力!」 「我记住了。」 苏午点头答应。 他的目光看向匠师调入漆盒里的各色「颜料」, 从这些颜料里,他并未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诡韵。 但当它们被纹刻在人身血肉上, 却开始流转出细微的诡韵, 就像身边这个匠师身上的纹身一样。 匠师严肃地点头,将一根木棒递给了苏午:「咬住这根木棒,一会儿实在太痛,就把所有痛苦都发泄在这根木棒上吧!」 他递过去木棒, 就拿出「纹身针」,从苏午靠近后颈的位置将「纹身针」刺了进去, 即便这具肉身并非苏午所有, 苏午还是打了个激灵—— 被人从背后刺一下,像他这种感知敏锐至极的人,当场就本能地生出警觉,脑海里瞬间想出了十多种反身制服、杀伤敌手的办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1、‘泰山百魔食人宴’(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法。 好在他压制住了脑海里那些沸腾的念头, 任由纹身针不断刺入后背,勾勒花纹图案。 其实这个步骤并不太痛, 真正疼痛的时候,应该在「入墨」之时——即将颜料刺入纹络图案,为之上色的时候。 「安纲大人所得的这副入墨图, 名为「泰山百魔食人宴」。 完整的「泰山百魔食人宴」,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 所以,这次就先给你纹刻一部分——大概二十分之一的入墨图,等你慢慢熟悉了它的力量,再渐渐把整副入墨图补全!」 泰山百魔食人宴? 东流岛有「泰山」? 一听就知道这副入墨图,必定与大唐入墨图有千丝万缕的勾连。 苏午侧目看着爬满匠师后背、左半个胸膛的纹身图,心下猜测着对方将「泰山百魔食人宴」补全到了何种程度? 纹满后背、前胸都无法将这副入墨图完全描绘出来的话, 完整的入墨图,岂不是能覆盖人身大部分面积? 想到此节,他微微皱眉。 如果能不将入墨图纹在自己的皮肤上,他还稍微能接受些。 全身都是花里胡哨的纹身,苏午有些接受不了。 匠师的手很稳, 不知帮助多少人「入墨」过, 然而即便如此,仅仅「二十分之一」的入墨图,他只是先纹刻出花纹图案,还未及上色,都消耗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中午, 少年人们在铸剑所里吃饭。 大木给匠师和苏午也端来了食物。 食物很简陋。 一小碗米饭,一块鱼肉,一碟酱菜,一碗馊刷锅水味道的汤,里面有小块海带沉沉浮浮着。 苏午趴在木板上,吃了米饭和鱼,尝了尝酱菜, 汤放着没动,被大木询问过之后,自己端过去喝了。 饭罢, 去吃饭的少年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也不是没事做,都在这间屋子里敲敲打打,制着「刀胚」。 但因为苏午今日入墨的事情, 引致他们做事也不怎么专心,都在偷偷观察苏午的反应。 吃过饭的匠师又忙碌了一个小时,终于完全把图案花纹纹好,他端起漆盒,向苏午沉声说道:「阿布,我要开始入墨着色了! 这一步最疼! 你一定要坚持!」 「好!」 苏午点点头, 旁边的大木把他放下的木棒又递了过来。 他接下木棒,用嘴咬住。 感觉到那根纹身针再度刺入了自己皮肤内,随着匠师虎口微震,一些冰凉的液体点入了先前被刺出的伤口内—— 犹如岩浆浇泼肉身的疼痛瞬间覆盖了过来! 苏午额头青筋骤然凸起, 忍不住咬住了那根木棒! 这「入墨」着色竟然如此疼! 疼得苏午的意识都微微震颤! 好在,只是第一下入墨着色疼痛过后,之后的痛感就持续减轻,那种被烈火煅烧的疼痛感逐渐褪去,渐有诡韵侵蚀血肉、浸润骨髓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来。 对于这种程度的疼痛感,苏午倒是可以忍受。 全程仔细感知着随着自身「入墨着色」, 自身究竟生出了什么变化? 他感觉到阴冷的诡韵依附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自身作为人的情绪渐渐沉寂,变得冰凉, 随着自身情绪趋近于无, 充沛的力量感从周身各处涌动起来—— 再抬眼看周围的少年人, 身边小心翼翼协助着匠师的阿木, 苏午的意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1、‘泰山百魔食人宴’(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里骤然生出一种渴望——杀光这些人! 这个念头被他瞬间掐灭。 他再转脸去看匠师,看到匠师面上好似笼罩了一层猩红色,那层猩红色如血浆般缓缓流动着,渐渐形成一张狰狞人脸。 血色的人脸,在恍惚间,好似对他笑了一下。 ——「入墨」有点东西, 连他的意识都受到了轻微的影响。 尽管此中有自身肉壳与意识不能互为凭依的缘故,但仅仅是一个小铸剑所的入墨仪式,就能引起字迹意识的轻微反应, 那被「匠师」称为最神异的三十六副入墨图, 又会有怎样的力量? 这些入墨图, 只能纹刻在人身上? 纹刻在诡身上,会发生什么? 入墨图留在人身, 似乎会影响人的意识,让人渐渐失去该有的种种情绪。 那匠师怎么好似未受影响? 其感情看起来很充沛的样子。 苏午念头运转无碍,匠师埋头为他入墨着色,却也忽略了他当下这好似一点也不痛的奇异状态。 终于, 天色近黄昏, 屋子里的少年人们都结伴三三两两回家去的时候, 匠师终于为苏午完成了二十分之一的「泰山百魔食人宴」纹身。 苏午看到他脸上那张由血浆聚集取来的诡笑面具,倏忽消散无踪——旁边守候的大木从头到尾更是未发现匠师有丝毫的异常。 匠师放下纹身针, 此时神色有些冷硬。 其犹豫着拿起木箱里最后一个葫芦,拧开瓶塞,咕咚咕咚喝了一口不知名的液体,一股轻微的米酒香气就从葫芦里发散出来。 他冷硬的神色变得生动起来, 赶紧把葫芦递给了盯着他的苏午, 对苏午说道:「快喝一口「神酒」!」 苏午也学着他,举着酒葫芦,一股酒液倾入口中,五脏六腑顿时都热了起来, 那种浸润骨血、覆盖自身情绪的冰冷感也飞快褪去。 原来匠师并非不受纹身影响, 只是他有「神酒」可以让自己恢复正常人的情绪。 脑海里转着念头,苏午把酒葫芦还给了匠师。 矮壮的匠师看着门外的天色, 又有些慌张起来:「都这个时间了啊,已经黄昏了都……今天入墨怎么消耗了这么长的时间?」 其转回头来, 又催促着苏午与大木:「阿布,我本来还要嘱咐你一些东西,但现在时间不够了,你们快回家去吧,明天你过来我再和你说! 这七天晚上不要离开卧室, 听到门窗外的任何声响,都不要好奇去看!」 苏午还待问他原因, 旁边早就急得团团转的大木已经把衣裳披在他身上,拉着他往门外走:「阿布,快走快走!天黑了就来不及了——遭了! 我们还要去接小姐呢!」 看两人都是如此惶急的模样, 苏午不禁思考起一个问题——天黑后的东流岛,是不是会变得极其恐怖?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1、‘泰山百魔食人宴’(2/2)免费阅读:,! 『』 正文 372、长幼尊卑(1/2) 呼! 将衣服套在身上,苏午跟着大木刚跑出门, 迎面一阵冷风吹袭而来, 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早晨他和大木赶来铸剑所的时候,天刚下过一场雨,明明那时温度更低才对。 但那时苏午未觉得有丝毫冷意, 当下却被这阵寒风吹得直哆嗦。 ——他以意识进入模拟里,真身停留在外,所以更能感觉出这阵寒风的不同寻常。 苏午和大木奔出了铸剑所。 石头与泥巴混合的道路朝前延伸, 街边一座座木质房屋、商铺鳞次栉比, 有些房屋的屋檐下,还铺着各色的布块,布块上摆着各种货物——这应该是行脚商人摆下的摊子,如今摊子仍在,但商人摊贩已经影踪全无! 他们未有来得及收拾东西, 先自行去躲避这个即将降临的夜晚了! 可见天黑在东流岛人的认知里,确实是一个极恐怖的环境! 苏午仰头看了看天色, 天边的夕阳颤抖着,即将坠入视线尽头处,那座最高的木楼下。 它无力散发出光辉, 自身洇在一片昏黄的色泽里, 那片昏黄的色泽从夕阳周围往天空各处弥散,苏午和大木仅仅走出了十几步路,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昏黄色。 昏黄色将房屋、大地都渲染成此般色泽。 连前面大木泛白的面孔也变得蜡黄蜡黄起来。 「当!」「当!」「当!」 这时,急促地、连续地钟声从街市外的某座寺院里传出来。 像是在催促还未回家的人,尽快赶回家中。 苏午见大木怕得都脸色泛白了, 于是开口呼唤道:「大木! 晴子——小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家了! 我们也先回家吧! 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大木闻言犹豫了一瞬,而后用力地摇头拒绝:「不、不行!小姐的个性你不知道么?她让我们去接她,就一定会在原地方等我们去接她的! 我们要是接不到她, 她会死在这个黑天里的!」 这位「晴子小姐」的脾性竟然这么死硬固执? 大难临头还不知道逃跑? 苏午心里转念,也未再劝告大木什么,和大木一同穿过泥泞的道路,往街市一角撒腿狂奔去。 他当下以意识进行模拟,并不在乎自身的生死, 与当下这些人——不论是大木这个同伴,还是那位给他入墨的匠师,其实都没甚么感情,是以也就没那么在意别人的生死。 将自身与别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他倒很想接触接触当下东流岛的夜晚, 看看这夜晚里究竟有甚么恐怖之处。 所以,大木的选择也正中他的下怀。 踏踏踏!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市内回荡着, 转过一个转角的时候, 苏午看到转角处有一座泥房子, 泥房子的两扇门打开来, 穿着一身吴服、头上插着几根发簪,面色白得不知敷了几层粉,嘴唇似草莓般一点朱红,眉毛也画得极粗短的女子站在那两扇门间,朝苏午、大木招着手。 苏午从那女子身上感觉到阴冷的诡韵, 大木脸色紧张,低声提醒苏午:「不要过去! 不然明天我们只有到「泥女庙」里看你了!」 他见苏午观察那吴服女子良久, 还以为对方受到了蛊惑,要回应吴服女子的招手,走近其站立的门后那座泥房子里去。 苏午觉得这个「吴服女子」散发出的诡韵并不强, 依照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2、长幼尊卑(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诡异对策部对厉诡的七个分级的话, 「吴服女子」应该是最低的「祟」级诡异。 大木对这厉诡好似有些认识, 可见这地方的多数普通人都是认知「吴服女子」这只厉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它驱离或者关押? 即便祟级厉诡危险性较低, 但一旦出了事故,那也必定是以一个、甚至好几个人的性命为代价的! 「阿布,铸剑所里的匠师、漱石神社里的神官都说过,许多厉诡都是山川草木、乃至物之灵,只要我们不去接触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伤害我们的, 你难道忘记匠师和神官的话了吗? 为什么你刚才……」走过那吴服女子所立的泥房子,大木忍不住低声向苏午抱怨。 似乎觉得苏午先前的举止有些出格, 竟是想要主动接触厉诡的样子。 「匠师、神官都说过这样的话——那他们说得对吗? 我们这里已经没人再死于厉诡的袭击了吗?」苏午听到大木所言,顿时以为东流岛掌握了某种特殊方法,令人只要不主动接触厉诡,就可以免于受到厉诡侵袭,因此而死。 是以神色认真地向大木询问。 大木看着他, 张了张口。 半晌才低头讷讷道:「怎么可能呢?每天还是会有人死去,昨天,小犬的父母、爷爷、他的妹妹全都被厉诡杀掉了。」 「看来神官和匠师说得也不对……」这句话在苏午脑海里盘旋了一瞬,他并未将话说出口。 以他对东流岛的浅薄了解, 东流岛人还挺神神叨叨的,对于神官这种职业的人,应该会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任。 天色越发昏黄, 黄得有些发黑。 大木更加着急,拔足狂奔,偶尔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苏午。 ——苏午已经看出来,大木性格怯懦,他每次回头来看,主要是确认同伴有没有跟着自己,如果无人陪伴,他一个人却是没胆子在这个时间外出找人的。 当下苏午还不认识路, 若他认识路, 倒也可以走在前头。 漱石神社就在这片多为木屋,少数泥土屋、石屋的街市繁华地带。 漆刷成朱红色的鸟居耸立在神社前, 其后有几座高大的酱油色木质楼阁,那便是神社的主体。 此时这些神社的建筑与盛唐区别极小, 并没有如后世那般「抱厦」与「破风」的区分,东流岛完全照搬了大唐的种种仪轨、建筑风格、文化,在之后的岁月里加以演变、蚕食, 一点点将这些本属于太亚的东西,「变」成他们自己的东西。 介绍神社历史、内中主要祭祀神灵的石碑前,上衣是雪白丝绢、下裳为红色长裙,一身清丽巫女服的少女抱伞站在那里, 她秀气甜美的脸孔上满是怨念, 有些咬牙切齿地感觉。 苏午和大木从侧方的街道里奔过来,大木伸头看到「晴子小姐」满脸怨念,顿时打了个寒颤,推了推苏午,让苏午走在前头。 对此苏午也无所谓,直接走到神社前,目光落在了打扮清丽的女子身上。 似是女子身上的服饰, 他曾经在许多动漫、游戏里看到过, 此种服饰与后世东流岛动漫、游戏中的服饰有些微不同,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东流岛巫女在神社祭祀等正式场合才会穿着的衣裳。 这位「井上家」的小姐, 竟然还是一位巫女? 倒也说得过去, 东流岛最高等级的神社,素来以皇室公主作为巫女,以示祭神的严肃性、正统性。 皇室公主作为巫女,亦被称为「斋王」。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2、长幼尊卑(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如此一来,其下的公家、贵族、豪族女子来做巫女,倒也正常。 毕竟这种事情总是光彩的。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看到苏午、大木走近,「晴子小姐」更是银牙紧要,握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双眼里直欲喷火,「不是说好的我们今天一起去名庆村捉野兔的吗? 现在天都要黑了, 还怎么去啊?!」 去村子里捉野兔? 苏午看着晴子那张稚嫩而甜美的脸孔,又看看身旁同样稚气未脱的大木,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当下是与他们一样的少年人。 少年人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好奇与向往的。 他没有说话, 等大木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大木哭丧着脸,一个劲地抬头看天:「小姐,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去捉兔子吧——再耽搁下去,我们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那好! 盛唐有一句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们背弃了君子之间的承诺, 应该为此受到惩罚!」晴子扬起素洁的下巴,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们把头伸过来!」 「哎……」大木垂头丧气,果然依言躬身低下了头。 晴子看向站立不动的阿布,内心其实也有些着急。 但为了在自己的手下面前立下威信, 她今天说什么都不能放松的! 「阿布! 你为什么不低下头? 难道你不想做一个君子了吗?」晴子催促道。 苏午面不改色地摇摇头:「不想。」 「既然你……」晴子都未听清苏午的话,就要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孰知对方竟然未顺着她的思路说话,直接说出两个字「不想」,把她准备好的说辞全堵了回去。 她忍不住呆了呆:「诶?」 旋即脸颊涨红:「那你也违背了承诺,快把头伸过来!」 「小姐, 我之所以违背和你的承诺,是为了完成对匠师更大的承诺。 完成匠师的承诺,就是在努力完成井上老爷对我的期许, 盛唐有句话,叫:尊卑有序,长幼有别,若不遵从长幼尊卑的秩序,则无法名正言顺,则要礼崩乐坏,则不能被称之为「君子」。 晴子小姐,您既希望自己成为君子, 难道要让我来违背井上老爷——您的父亲的期望, 以此来达成与您的承诺吗?」苏午认真地看着少女。 晴子呆了半晌, 神色更加憋闷,却最终没多说什么。 她握在手里的油纸伞,终究没有敲在大木、苏午的脑袋上,转而悻悻道:「走啦,快回家啦!」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2、长幼尊卑(1/2)免费阅读:,! 『』 正文 373、“裂嘴女”(2/2) 三道身影在昏黄的街市里疾奔着,覆盖苍穹的昏黄色泽里,像是被天神持续倾倒入一缸缸墨汁,引致天穹越发晦暗昏沉, 说不得什么时候, 这层暗黄就会彻底褪去。 天地被黑暗彻底笼罩。 晴子小姐的体力极好,跟着苏午、大木两个少年疾奔,竟也没有丝毫疲累的迹象。 她一路上心事重重,几次抬头去看阿布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阿布!」 「嗯?」苏午回头看了脸颊微红的少女一眼。 「阿布,盛唐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的话吗?」晴子迎着苏午的目光,神色严肃而认真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 苏午对此无比笃定。 长幼尊卑这些东西,出自儒家之中。 他自觉自己说的这些内容,或许就在某部论语里。 论语是甚么时期的经卷? 肯定比大唐早了许多年,大唐自然还会有这样的内容流传着。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晴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跟着又追着苏午说道,「我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偶然间听别人说起的,这有什么问题?」 「我们这里哪有这么有学问的人,竟然懂得这么多盛唐的文化?你一定是在撒谎! 快说! 究竟从哪里学来的?!」 「……」 三人吵闹纠缠着,在越发晦暗的天地间奔行着。 或许正因为他们的嬉闹, 当下恐怖的气氛反而被冲散了许多。 他们转入一条幽深的道路,路的一侧是耸起的山岗,对侧则是一排年久失修的木房子,泥土路上罕见脚印,路边的山石、木屋墙脚下,却开始有青苔滋生。 周围寂静无人声, 晴子的喊叫声就显得尤其突兀。 「告诉我啊,阿布!」 「快说啦!」 苏午对于东流岛的交际环境始终难以彻底融入, 他并不能学会此间「读懂空气」的技能。 但与他相比, 晴子小姐简直就是「空气的破坏者」,她根本不在乎当下显得有些诡异的环境,说话依旧是我行我素,没有丝毫在阴森环境里压低声音的意思。 苏午不理会她,气定神闲地奔在前头, 大木却有些痛苦地敲了敲头, 扭头想要与晴子小姐说点什么—— 猝然一扭头,却看到晴子小姐身后,巷道口处,有张干瘪的、遍布皱纹、梳着花魁发式的「婆婆」正从一栋年久失修的木房子后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大木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脸色倏地煞白:「小、小姐!阿布!有有有——」 他话都未说完,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其眼睛所见的那个婆婆,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仁! 这是只厉诡无疑! 而且,这只厉诡明显是盯上他们了! 「嘿嘿嘿……」 「年轻的少女呦……」 沙哑、尖利、故作少女腔调的苍老嗓音从三人身后传来了。 那梳着花魁发式,身上吴服亦是花团锦簇,根本不该是苍老妇人该穿着的服色的「婆婆」从房屋后闪出来了,她咧嘴笑着,拔腿追向了三人! 每一步跨出, 吴服裙摆下都会露出一双长满黑毛与肉蛆的细腿! 「跑啊!」 大木这时一個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但苏午、晴子比他反应更快——一人拉住他一条胳膊,拽着他就朝窄巷尽头直冲! 「花魁婆婆」速度很快, 但三个少年人的速度同样不慢,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3、“裂嘴女”(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三人拔足狂奔,暂时与「花魁婆婆」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直到三人冲出巷道! 转过转角, 良久未见花魁婆婆的踪影。 「呼……」 「它只能呆在那个巷子里,我们安全了,安全了……」 晴子、大木都累得直喘气。 苏午同样感觉体力不支,但意识依旧澄明清醒,抬头看向前方。 前方昏暗天空下, 低矮的一片木质建筑中, 一个身形瘦削,穿着粗布衣服,拿一块青色碎花布遮着嘴巴的女人小碎步走过来了。 她的眉毛像是柳叶一样, 眼睛较长, 给人一种柔媚如水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三个人在看她,她走近三人,停下了脚步,眉眼弯弯,面露笑意:「我漂亮吗?」 大木怯怯地缩了缩脖子,遵从自己的本心回答道:「漂亮。」 晴子皱起眉头,握紧了手里的油纸伞。 淡淡的诡韵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苏午神色静定,他只要念头一转,就能当场降下「大霹雳心咒」。 女人伸出微显苍白的纤细手指,低头解下了遮住自己嘴巴的那块青色碎花布—— 她再抬起头来, 大木眼珠瞪大,眼神里尽是恐惧! 这女人的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下, 嘴里血淋淋的,长满利剑似的、沾满血污的牙齿! 她嘴巴上下开合,又朝三人问道:「现在呢?还漂亮吗?」 「滚开! 你这只丑诡!」 这时,紧握着油纸伞的晴子猛然一声娇喝,骤地扬起油纸伞,将之重重打在那嘴巴越发凑近大木的「裂嘴女」头顶! 苏午眼神一凝—— 这位「晴子小姐」的个性——是真的硬啊! 厉诡当面,还能这么勇?! 苏午还未见过勇到这种程度、明知有诡毫无惧意的人! 还是个女孩! 「噫嗟嗟乎嘘——」 随着晴子把油纸伞猛地敲打在「裂嘴女」的头顶,一声呓语般的诵念经咒声从油纸伞上消散, 「裂嘴女」被晴子一击暴击,直接打得连连后退,厉声嘶吼:「啊——」 它披头散发,身形一瞬飘忽到三人近前,血盆大口朝着晴子就咬了过去! 晴子把油纸伞在身前一横, 娇小的身躯挡在苏午与大木前面,满面大义凛然之色:「你们先走,我帮你们挡住这只丑诡!」 「啊——丑丑丑!」 「裂嘴女」厉声重复着「丑」这一字,嘴里淌出的涎水滴落在油纸伞上,将油纸伞蚀出一个个孔洞——苏午能感觉到,那加持在油纸伞上的力量正飞快消散, 坚持不了一分钟! 「快走啦!」 晴子大声催促, 她对于自己手中的「武器」十分了解, 亦清楚它挡不住这只「丑诡」多久,但她面无惧色,表现得比大木勇敢多了。 大木吓得已经缩到苏午身后去了。 「丑!」 「裂嘴女」张口直接咬断晴子扫来的油纸伞, 下一刻,它苍白的手掌按住晴子的肩膀,将晴子固定在原地,血盆大口咬向晴子的脖颈—— 「吽!」 一声断喝, 一道霹雳在三人心间猛然炸响! 三人甚至看到,有电光缠绕上「裂嘴女」,它被这记雷霆劈打得狂乱后退! 趁这个时间,苏午抓住大木,拉起脸色泛白的晴子,扭头就跑! 「裂嘴女」向后退出数步,紧跟着朝前直追——它身形飘忽,百尺距离,只三个呼吸就能穿过! 然而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3、“裂嘴女”(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 每当它临近三人时, 三人耳边总能响起一声雷霆般的断喝, 断喝声落,电光就会缠绕上「咧嘴女」,让它不断后退,陷入短暂的僵直! ——使用「大霹雳心咒」这种下等密咒,对苏午的意而言根本毫无消耗,而且,他磅礴的意能量推动此咒显发,更能让原本只是显发在心灵层面的密咒, 直接通过心灵影响, 进而在现实里呈现给旁观者! 所以晴子、大木两人会看到「裂嘴女」身上缠绕的电光! 这种「实景呈现」,更给了二人勇气, 对应了「大霹雳心咒」作用在友人身上,可以喝醒其心魂,生发其勇智的效用! 苏午就靠着「大霹雳心咒」无限僵直「裂嘴女」,不断拖延,最终脱离了它的活动范围,免除了三人被裂嘴女吞吃的下场! 也是这只厉诡并不算太强, 约莫在「祸级」与「厄级」之间, 他能靠着大霹雳心咒强行打断这只厉诡的杀人规律,逃离其活动范围。 若是「厄级」以上的厉诡,仅凭大霹雳心咒就不灵了。 「凶级」中杀人规律较为诡异的那些厉诡,与之正面相对,苏午仅凭毫无防护的意识就想逃脱其追杀,会变得极端困难——甚至根本无路可逃,只能等死! 天光越发冥暗, 倾盖四下的昏黄渐渐变成模糊的雾气。 苏午带着两人拔足狂奔,晴子在雾气里勉强分辨着方位,不断提示苏午正确的方向。 三人就此走了一阵, 赶在那雾气越来越浓,渐渐要将四下里的房屋都遮蔽住以前, 他们终于抵近了一座四面围墙,屋檐下缀着白灯笼的庭院前。 这庭院修筑得甚是精细, 与那些随便用木板搭建的茅草屋不可同日而语,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贵族人家的居所。 「到、到了!」 晴子振奋地喊叫了一声,摆脱苏午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掌,直朝前去,踏上了这座宅院的台阶。 宅院的两扇大门忽然打开来, 三人直冲进去。 「关门关门!」 「晴子小姐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门后响起男女的低语声,突然打开的大门又突然关上。 身处于宅院里,苏午心中升起一种直觉——当下已经安全了,外面的厉诡不会侵入进来。 他转身看向门庭角落里,门柱下, 眼睛看到一些用金漆或赤漆勾画的鬼画符一般的图案。 这些「图案」就是他内心那种安全感的来源。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3、“裂嘴女”(2/2)免费阅读:,! 『』 正文 374、旧世之诡(1/2,祝大家中秋快乐!) 安全了!」 晴子高呼出声。 她脸色振奋,眼睛里闪动光芒,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旁边的大木低着脑袋,此时却不敢说话附和。 苏午还在打量着门庭角落、廊柱檐角那些以金红漆勾画的图案——那些图案多似人面或兽面,状极狰狞恐怖。 它们之上没有流转丝毫气息, 但结合起来,却结结实实地把门外弥散铺开的黑雾阻隔住了。 这种手段,让苏午想起晴子那把被「裂嘴女」咬碎的油纸伞。 那油纸伞第一次发挥作用,把「裂嘴女」打得不断后退时,苏午清楚地听到了一句呓语般的诵念经咒声。 ——是谁为油纸伞加持了某种咒语? 当下这个时代,东流岛用以抗御厉诡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晴子小姐! 您今天回来得太晚了,老爷很担心你,请先去拜见老爷吧!」 这时,众多的男仆里闪出一个体型矮小的青年出来,他佝偻着背,向腰肢笔挺、竟比他看起来还高一头的晴子恭敬地说着话。 晴子点了点头:「好!」 她在诸多仆人的簇拥下朝前走出几步,猝然一回头, 看见其他留在门口的男仆,将大木围在了中间,而苏午则被众男仆选择性忽略了,站在人群之外。 「不准你们为难大木和阿布!」晴子皱着鼻子,伸手指着众男仆娇喝。 还是方才出声的矮小青年,此时再度躬身道:「晴子小姐,大木奉命接您回家,却让您在路上耽搁这么久,差一点没能在天黑前赶回来。 他必须要受到惩罚的。 这是我们井上家的家训!」 矮小青年坦然出声, 却把同样未完成职责的「阿布」——苏午择了出去。 苏午在旁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自己之所以可以免于惩罚, 看起来并不是晴子这位贵族小姐的原因, 是因为自身今天正式「入墨」,有了在安纲铸剑所成为匠师的资格么? 花费三百元玉开启的过去人生, 果然还是让自己有了些身份上的便利。 自己的身份,初始时比大木、众多井上家仆高,日后的潜力也能看得到,至少成为安纲铸剑所的匠师是不成问题的。 「是我让他在路上耽搁的, 我拖着他不回家,他只能遵从我的指令!」晴子扬起下巴,大声道,「如果你们要惩罚他,那就先惩罚我好了!」 「这……」 矮小青年和一众男仆都低下了头。 「是不是要惩罚我? 如果不敢惩罚我,就不要说惩罚大木一类的话了。 今天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晴子小姐转眼间又喜笑颜开起来:「嘻嘻,我会注意的,保证明天不这么晚回家了!」 听着她说话, 下方的苏午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個贵族小姐还挺有意思的。 与先前「不能读懂空气」、「一根筋」、「傻大胆」的性格相比,她此下倒显得进退有度,竟然还知道不能太损伤那个男仆头头的面子,主动保证会按时回家,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如此看来,这个晴子不像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啊…… 那她先前面对厉诡浑然不惧,看来就不是「一根筋」、「傻大胆」能说得通了, 她清楚自己的斤两, 竟然还主动拦在两个仆人跟前, 替仆人挡住「裂嘴女」? 这是什么行为? 难道是把盛唐豪士的作风学到了自己骨子里? 男仆头头听得晴子小姐所言,原本僵硬的脸色和缓了几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4、旧世之诡(1/2,祝大家中秋快乐!)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就势说道:「好吧,既然小姐都做出了保证,那这次就算了。」 其转向瑟瑟发抖的大木,严肃道:「大木,没有下一次了!」 大木感激得五体投地,向男仆头头「土下座」道:「是!」 之后又转向晴子,依旧行此礼仪:「谢谢晴子小姐!」 晴子蹙了蹙眉,终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和一众女侍去向父亲报平安去了。 聚集于此地的仆人们纷纷散去, 大木没事人一样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朝旁边等着他的苏午说道:「阿布,走吧,我们回去睡觉了。」 少年人神色温厚,略显怯懦。 先前众人将他挤在角落,威逼于他的场面,似乎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苏午看了毫不在意先前之事的大木一眼, 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和大木同行, 转过庭院里修筑得精致的园舍,到了一排低矮的木屋前。 「井上家」看起来在当地颇有势力,修筑的这座庭院颇大,园子里面以细沙铺就,月光照在其上,好似流淌的银色湖水。 当下东流岛贵族的建筑,尽仿唐风,尚未发展出自己的风格。 是以这些建筑虽极精巧,但却少了唐时建筑的豪劲舒朗之风,显得颇「小家子气」。 「阿布,你家在那里, 你要往哪走啊?」大木见苏午走向那一排低矮的木屋,忙叫住了他,拉着他指向低矮木屋对面,另一座修筑得较为高大宽敞的木屋说道。 「我知道了。」苏午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同大木说道,「明天见。」 「明天见!」 两个少年互相道别过后, 一个走向了高大宽敞的屋舍, 一个走近了低矮狭窄的木屋当中。 「吱呀!」 苏午推开木门,听到门轴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昏沉沉的屋子里,连一盏灯都没有。 当下苏午的所有天赋全留在真身中,他并没有在黑夜里视物的能力。 但意的强大,亦赋予了他出类拔萃的感知。 仅凭屋舍里潮湿的空气流通, 他就能辨别物体的障碍阻隔,在黑房子里行走自如。 合上房门, 把脚上的草鞋脱在一旁,他脚踩着木地板,在房屋里无声地行走着。 走出数步,穿过玄关的时候, 他脚步微微一停,身形稍稍绷紧—— 在他身前几步外,一盏灯在须臾间亮起了。 映照出一个高大但瘦削、盘腿坐在地板上的身影。 那道高大身影佝偻着背脊,浑身爬满了斑斓的纹身,在火光映照下,那些繁复的纹路描绘着一群狰狞恐怖的厉诡在火海中围着巨大的锅灶跳舞, 大木曾经提到过,原主阿布还有个患有怪病的父亲。 在如今苏午看来, 「阿布」这位父亲,并非是患有怪病。 ——其完全就是被厉诡侵蚀! 或者说是其自身容纳了一只厉诡! 而且,这厉诡显发的诡韵如此强烈,其恐怖等级必然在「凶级」徘徊! 苏午也没有想到, 今天自己遇到的恐怖等级最高的厉诡,竟然是原主的父亲。 他内心还在斟酌着, 对面的男人已经开口了, 男人说出口的话,并非东流岛语,而是苏午颇熟悉的某种地方汉语! 「吉良给你入墨了吗?」 苏午内心惊疑了一瞬, 意识到原主的父亲可能还有甚么隐藏身份, 开口就是味道如此纯正的地方汉语! 「已经入墨了。」 他同样以汉语作答,故意将汉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4、旧世之诡(1/2,祝大家中秋快乐!)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语说得较为拗口生涩,又与男人口中吐出的地方语有几分相似。 男人神色不变, 未对苏午的口音有丝毫怀疑。 「「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缺少了最关键的「拜祭泰山仪轨」,不能真正引召山势,镇压群魔,如此一来,这副入墨图的力量就无法被完全发挥出来。 但至少, 用之打个铁、锻造刀剑是够用了。」男人颌下胡须微动,他眼睛泛红,厉诡诡韵已侵染到了双眼中。 当下其状态极不对劲, 明显被厉诡侵袭已深,而自身背负的「入墨图」非但不能为之提供力量, 反而在助长其体内厉诡复苏! 苏午观对方, 应该没有多少时日好活。 其死之日, 就是体内厉诡复苏之时!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苏午的目光,他无声地笑了笑,从身后端出一个三层的漆盒来。 他三层漆盒依次打开, 漆盒一分为三。 一个盒子里装着满满当当、在灯下泛着油光的肥猪肉; 一个盒子里铺着高高的一层米饭; 一个盒子里,则是乳白色的奶汁! 「春天要来了。 那些野猪肉放不了太久了, 我今天拿了一些肉,和一个农妇换了一些她的奶水。 她的孩子死了,这些奶水就留给你喝,可以壮元气! 以身入墨消耗太大, 自身没有积累,就必定承受不住群诡啃咬的力量。 快吃吧! 吃完了消消食,就赶紧睡觉!」男人把食物推到了苏午面前。 苏午一阵沉默, 这才明白, 缘何原主的身高能在一众东流岛人中「鹤立鸡群」? 此中有原主血统的原因——原主体内至少流淌着一半唐人的血液, 亦有其父每天都会设法给其加餐的缘故! 如今的东流岛, 「禁肉令」盛行, 贵族豪门带头恪守禁肉令,底下的庶民自然都须跟着遵从。 没有肉类补充蛋白质,贵族尚且可食不在禁令范围内的鹿肉、鸟类、兔子,庶民只是日用鱼类、海鲜,甚至连这些都吃不着, 如此就引致东流岛人身材矮小猥琐,与唐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苏午端起漆盒,埋头吃着食物。 男人看他狼吞虎咽, 咧嘴笑得开心。 笑了一阵儿, 他忽然道:「鉴真大师东渡至今,已经两百余年了啊…… 我这样的旧世之鬼,死前怕是无法返回故土了……」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4、旧世之诡(1/2,祝大家中秋快乐!)免费阅读:,! 『』 正文 375、地狱变相(2/2) 鉴真东渡至今逾两百年? 旧世之鬼? 苏午咀嚼食物的动作微微停顿。 嘴里的猪肉瘦肉硬而韧,肥肉油脂较少且紧实,应该是野猪肉。 原主的这位父亲,或许是在山野里专门猎杀野猪,风干后储存起来,供给原主每天一顿丰盛的晚餐。 高大瘦削的男人继续发着感慨:「我是没有机会在死前踏上故土了,阿布,有朝一日你获得了全部「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就可以着手锻造一柄神剑出来, 然后带着它, ——也是带着我的骸骨, 回归故土去吧! 去大明寺里,斩杀掉寺庙里的鬼佛, 还当地一片清净地!」 大明寺, 鬼佛…… 根据原主父亲的言辞,苏午隐约猜测出了原主父亲的身份。 或许是鉴真东渡前往东流岛时的某个唐人武卒随员的后代, 但若是后代的话, 在东流岛磋磨两百多年,应该不至于对故土还有那么强烈的渴望才对,为何原主父亲有这么强烈的执念,好像他就是当时跟随鉴真前往东流岛的随员一样? 会不会,他其实就是当时的随员…… 他依靠体内容纳的厉诡,活了两百多年?! 以及, 两百多年的时间, 重洋彼岸还有盛唐么? 是否已经改朝换代? 「鬼佛……连鉴真大师这样的高僧都要避开它,来到东流岛。 只凭借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 加上一柄能斩诡的利剑,难道就可以斩杀它吗?」苏午缓缓出声,低低地向男人问了一句。 男人半晌无言, 拿起桌上的竹木拨了拨灯芯, 良久才出一口语气道:「东流岛用以锻炼刀剑的某种矿石极其特殊,此种矿石曾经为厉诡所附,甚至被怀疑是厉诡褪下来的死皮与普通铁矿融合而成, 以这种矿石,配合东流岛自己在黑暗里摸索出来的锻造方法, 确实有可能造就出斩裂厉诡的神兵。 但是斩裂厉诡,是否就是代表能杀死厉诡? 为父不能确定…… 然而,能进一步则进一步,这总是好事。」 他说过这番话后,就闭口不再多说。 苏午吃完了漆盒里的所有食物,「父亲」撑着桌子从地板上站起身,捡起漆盒去洗刷干净, 回来后就在木地板上铺上了一层厚席子,上面盖了一张鹿皮,他指着床铺对苏午说道:「早些睡吧,吉良嘱咐过你的吧? 入墨后的七天时间里, 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回应,不要开门。」 「我都记得的。」苏午点点头,抬眼看向男人,却又问道,「父亲,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入墨图的事情? 先前吉良匠师和我说过, 大唐的入墨图才是真正最好的入墨图, 东流岛的入墨图,只得其皮毛。 这究竟是为什么? 大唐最强的入墨图是哪一副?有什么传说吗?」 男人看了苏午一眼, 接着又盘腿坐在了木地板上,看着苏午开口就道:「因为入墨图里勾连的无数恶诡真形、山岳真形皆出自我们大唐。 大唐设「不良人」,专门缉捕厉诡,关押于大雁塔、五岳名山、诸法寺道观之中, 其后有大画师勾画厉诡真形、以山岳、名塔真形镇压, 乃成「入墨图」。 东流岛人之所以无法尽得「入墨图」之真髓,一因一副入墨图的许多仪轨,在东流岛都无法实现,譬如「泰山百魔食人宴」,即需要拜祭泰山,东流岛民去哪里拜祭泰山?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5、地狱变相(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二则, 入墨图为大唐创制, 庇护的是大唐子民, 东流岛人非我族类,如何能得全部庇护? 有用就已经是我们唐人大方了!」 男人提及大唐的时候,眼神露出浓浓的回忆之色。 良久以后, 他接着道:「我离开大唐之时,传闻大画家、逍遥公——吴道子新作传世名画《地狱变相》。 此画包罗诸多恶诡真形, 令恶人观之无不惧恶修善, 笔锋之残酷恐怖,无能出其右者。 这副《地狱变相》若引为入墨图,当是当时最强的入墨图了……」 吴道子…… 地狱变相…… 苏午听说过前者乃是唐朝时有名的画家, 若他真正画过《地狱变相》这副传世名画的话,在现实中说不得可以寻得一点影踪。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高瘦男人见苏午神色平静下来,便又出声询问。 苏午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 但当下也不能一下子全倒出来,容易露出马脚。 因此他摇了摇头:「我没有问题了。」 「睡吧。」父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走进了里间。 其后背微微佝偻, 浓烈的诡韵流转于他身上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图中,其上描绘的一头头厉诡,在诡韵氤氲,云蒸雾绕之中,仿佛要活了过来! 躺倒在床铺上,苏午整理着与原主父亲的对话。 ——对方亲口承认了,其离开大唐之时,画家「吴道子」画出了传世名作《地狱变相》。 也就是说, 两百多年以前,他随鉴真一齐东渡东流岛。 其之所以能活两百余年而不死, 必定与其所容纳的厉诡有关! 或许, 原主父亲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尚未被发掘出来。 两百多年前的大唐,竟然将诸多厉诡关押在了「大雁塔」、「五岳名山」、「诸法寺道观」之中,正因为这丰厚的底蕴,才能开创出「入墨图」这种利用厉诡力量的方式。 那当初的「不良人」, 又是以何种手段关押厉诡的? 两百多年已过, 大唐关押的那些厉诡,是否仍然如旧? 以及—— 鉴真东渡,似乎是因为其所在的「大明寺」遭遇强大厉诡「鬼佛」的侵袭, 不良人都拿「鬼佛」没有办法么? 东渡到东流岛的鉴真, 为东流岛又带来了什么? 种种问题萦绕在苏午的脑海中, 但这些疑问,均非他短期内就能解开。 他现下这个身份,只承接了二十分之一的入墨图, 身上勾画全副入墨图,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也唯有自身获得全副入墨图,才能获得「父亲」的认可,真正能帮助其实施回归大唐的心愿。 「父亲」在等那一天, 苏午亦在等那一天。 在此之前, 他亦需精研东流岛锻炼兵刃之法, 以这里特有的矿石,锻造出一柄可以切割厉诡的刀剑! 「睡吧。」 苏午在脑海里自语了一句。 不过几個呼吸的时间,他的意识就寂寂无声,沉沉睡去。 哗啦,哗啦…… 河水翻腾的声音由远及近。 恍惚间,苏午感觉自己的床铺周围都变成了起伏不定的河面, 而自己的床铺就是这河面上的舟船, 载着他在水面漂浮着。 宽广的大河上忽起了大雾, 雾气中响起女子细碎的歌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5、地狱变相(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声,低低地笑声。 「给我,给我……」 他听见那个女子对自己说着话。 在其说话的同时, 这女子的具体形象也出现在苏午的意识里——她肩膀上搭着一件被水浸湿了的衣裳,这衣裳包裹不住她的身形,于是让她袒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她对自身的春光乍泄浑不在意, 在河的对面,用力朝苏午招手:「快过来,给我,给我——」 「给你什么?」 苏午对她近乎**的曼妙身姿毫不在意, 皱眉回应着她的话。 「我的鱼, 给我鱼……」那女子笑了起来,站在对岸河堤的荒草里,声音低低地笑着。 鱼? 苏午转头看脚边, 果然看到了一个鱼篓。 鱼篓清澈的水液里,竟真有几条大鱼在水里翻滚着。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在这条陌生的河边钓过鱼了, 但在记不清多久以前, 他确实爱好钓鱼。 享受一个人在河畔守着鱼竿的乐趣。 「这是我钓的鱼,为什么给你?」苏午向对岸的女子问道。 女子低低地笑着,眼角不断往下拉低,将双眼拉扯成诡异的弧度,变得极细极细,她未回应苏午的疑问,只是道:「我的鱼,给我,给我……」 苏午不理会她, 她就继续叫唤:「给我,给我鱼……」 这女人实在惹人厌烦, 索性几条鱼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苏午皱着眉, 把鱼篓里的鱼全倒进了水里:「给你,都给你!」 明明他把鱼倒进了河里, 口中却说是把鱼送给了对面的女子。 而女子这时也笑得更欢快,她伸着脖子往清澈的河水里看——骤然看到河面下不过巴掌长的鱼儿翻腾着,身形膨胀,骤然间演变成了一条条龙蛇! 龙蛇阻断河流,乍然耸立而起! 同时间, 那飞溅的浪花里,一条浑身皮毛油亮,背毛乌黑而四爪金黄,头颅犹如猛虎的幼犬——说是幼犬,其实这犬只比一些大型犬的体型也小不了多少! 它浑身都还长着柔软的绒毛,直接从浪花中扑出, 照着那女子狂叫出声:「吼——呜!」 随着幼犬的啸叫,龙蛇的翻腾, 河面荡漾起的涟漪越发扩大, 扩大到了水岸边, 超过了水岸, 在天地间弥散开去! 涟漪震荡! 天崩地裂! 苏午从床上坐起,才几天时间不到,体型就猛地一窜的旺财蹲在他的枕头边,大尾巴无声无息地摇来摇去。 他虽是意识进入模拟, 但却把旺财也带进了模拟里来! 「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苏午有些惊讶地拍了拍旺财的狗头,怎么都无法将它和几天前才只到自己膝盖处的小狗联系起来。 这几天自己也未觉得意有甚么消耗, 它怎么就长了这么大? 难道是—— 方才的梦境里, 它吃了梦中那只厉诡的甚么东西? 旺财蹭着苏午的脑袋, 自身的意识回应了苏午的猜测——是对的。 苏午从地板上爬起来,看了看里屋,内里的「父亲」暂无动静。 他以眼神示意旺财收敛声息, 转而走到了门口, 低头看到木门门槛边, 有些水液的湿痕, 带着淡淡的鱼腥气。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5、地狱变相(2/2)免费阅读:,! 『』 正文 376、式神(1/2) 原本苏午以为,井上家的庭院内已是一个安全所在,不会有厉诡侵袭。 但也未想到, 这庭院里也只是「相对安全」,而非「绝对安全」。 依然能有一些厉诡在夜间侵入庭院中,杀死这里没有防备的人。 譬如苏午今夜在梦境里遇到的这只诡。 它似乎是以有过钓鱼经历、或者是以打鱼为生的人为目标,出现在钓鱼佬、打鱼人的梦境中,不断向他们索要「鱼」。 此「鱼」非彼鱼, 而是活人意能量的集聚, 这只诡每每索要到一条鱼,被它当作目标的人的意能量就损耗一部分, 待到鱼篓里的鱼彻底耗空以后, 其人亦将直接在梦中死去。 先前, 在梦境里,苏午将自己鱼篓里的所有鱼儿全都倒进了河里——这于平常人而言,是个极危险的举动,必定会因此为厉诡夺走所有意能量而死! 但苏午的意实在太过庞大了, 庞大到落入河中,就化为了搅乱河流的龙蛇, 那只厉诡亦完全无法消受这般庞大的意能量,它被意能量冲击得即将退出苏午的梦境,却在这时,旺财从苏午的意中扑出,反过来狠咬了它一口, 梦境彻底崩碎, 旺财因为吞吃了那厉诡的部分诡韵,体型再次增长。 而厉诡本体,现下仍不知所踪。 苏午站在门口,轻轻将窗纸戳出一个洞,他凑近洞口往外看, 朦胧胧的夜色下, 一株松树在墙角伸展着嶙峋的枝丫, 肩上披着的白衣耷拉下去,露出圆润双肩的「女子」沿着树梢飘转过,倏忽化作一层水雾,浸润在空气里,脱离了这座庭院。 这女子就是在梦里向苏午索要鱼的那只厉诡。 它所化作的水雾漫过庭院石墙时, 墙壁角落以金漆描绘的一些图案微微发亮, 却并不能阻隔住这水雾的漫淹,任由它就此离开。 「那些图案究竟是什么?」 内心闪过疑问,苏午令旺财回归自己的意中,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要走出门去,亲自去墙边检查那些图案,分辨它们的效用。 然而, 他一只脚刚刚迈出门, 「父亲」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响起了:「难道忘记吉良的嘱咐了吗? 入墨后的七天时间里,夜间不要出门! 你现在看着门外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很安全。 走出门后, 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苏午面不改色心不跳,徐徐收回迈出去的脚,将木门重新合拢了,转回头去——看到「父亲」周身散发惨白如月光的诡韵, 那些诡韵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相合,内里还有光尘舞动。 其身形乍看有些模糊, 再凝视时, 已经完全变作一个正常的人了。 连身周散发的「月光诡韵」,也都消弭于无形。 「原主父亲」容纳的厉诡,难道和我的「鬼手」类似,有借光穿梭的能力? 刚才自己没有感知到丝毫动静, 他在突然间就出现了。 脑海里念头转动,苏午神色不改,低声说道:「我刚刚睡醒,听到门外有声音,就靠着门看了看,好像有些雾气穿过院墙的时候, 院墙上挂着的那些金色、红色的漆牌亮起来了。」 「那是式神令。 阴阳师的手段,专门用来防卫贵族家的庭院的。」「父亲」垂目审视着苏午,「你对阴阳师感兴趣吗?」 「今天突然感觉到那些漆牌与普通的木牌不同, 所以心里升起了一些困惑。」苏午回答了「父亲」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6、式神(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一句,转而道,「阴阳师的式神令可以阻隔恶诡侵袭? 式神令是什么东西?」 「以人、动物、百年以上年份的草木之精魂为材料, 通过「奉养」、「拜祭」、「诅咒」、「束缚」等手段, 真正固定住此种精魂, 被固定起来的精魂,就是式神。」「父亲」缓缓说着,「式神令就是蕴藏了一些式神力量的令牌,用以守护庄园、庭院。 井上家现下就供奉着一位阴阳师。 不过,「阴阳师」之术多由魇胜、祝由、咒禁诸民间之术杂糅融合而成, 其实是微末小道, 若非是在东流岛这个特殊的「阴阳相分、人诡共居」的环境里, 他们的手段不一定能施展出来。 阴阳师的手段,学之无用。」 式神是以万类生灵为材料,配合种种手段固定下来的产物。 但是, 人、动物、草木真有「精魂」么? 苏午在阴间行走过, 自身对于意识的了解更是出类拔萃,他从未发觉自身有「魂魄」这种东西存在,只有「意识」,想来当下人对于「意识」的研究还不够彻底, 并不能察觉,所谓「精魂」,其实就是生灵的意识。 东流岛处于「阴阳相分、人诡共居」的特殊环境中,导致阴阳师能在此间发挥出巨大作用。 那么, 当下东流岛的这种特殊环境, 是人为的, 还是天造的? 苏午有感于「父亲」对自己多了几分审视, 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表现过于「突出」,超出往日里「父亲」对原主的固有印象了。 他听过「父亲」的话, 未再多说什么,道一句:「我知道了。 早点休息吧,父亲。」 随后坐回床铺上, 看着父亲高大瘦削的背影走入里间,他亦将鹿皮盖在身上,徐徐睡了过去。 这一次, 梦中再无厉诡侵扰。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原主身体生物钟苏醒的时候。 窗外响起一些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还有隐约的谈话声。 「时间快到了,老爷要开始占卜了……」 「安陆阴阳师大人已经在主堂等候。」 「老爷起床了吗? 快去一个人,请老爷起床!」 「……」 此下天还未亮,窗外投进来的光都是黯蓝色的。 苏午听着这阵声音,从床铺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身上盖着的鹿皮柔软又暖和, 即使在当下寒意稍重的初春,他盖着鹿皮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未觉得有多冷。 但其他人不会像他这样,有个颇有勇力的父亲,能猎杀山林里的野猪、鹿,剥皮来当作被褥,如此就只能盖着薄薄的衣服,熬过这一个又一个的寒夜了。 「父亲」盘腿坐在小桌旁,他看到苏午从床铺上爬起,低声道:「今天怎醒得怎么早?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也无妨的。」 外面井上家的家仆们忙忙碌碌, 屋子里,「父亲」竟告诉苏午可以多睡一会儿。 苏午由此猜测, 自家在井上家的地位应该比较特殊。 不同于一般的家仆, 应该类似于「门客」、「食客」一般的身份。 他摇了摇头,起床把床铺整理好,坐在了小桌子前。 小桌上已经有一盘米饭、一碗飘着咸香味的骨头汤了。 「吃吧。」 「父亲」简短地说着, 苏午吃了一口米饭,又喝一口汤来送饭,骨头汤偏咸了些,但热腾腾的,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6、式神(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能在这般寒冷的早春, 喝到一碗骨头汤,对于当下的庶民而言,已经是无上的享受了。 屋子里尽是苏午喝汤扒饭的声响。 未过多久, 盘碗皆空。 「井上家的阴阳师现在就在主堂里,给井上俊雄占卜。 你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父亲」站起身来,从黑漆漆的墙壁上取下一些东西,在桌上摊开来,乃是一张大弓、还有一筒箭、几把包裹在皮鞘中的「胁差」。 东流岛虽然掌握着「能斩切厉诡的刀剑的锻炼技艺」,但其实本岛的铁矿石资源较为稀缺。 像「父亲」这样,有几把胁差傍身的人, 绝不可能只是贵族家的家仆这么简单。 似乎是感应到了儿子的目光, 「父亲」将几把胁差挨个插进自己的腰带上,转而对苏午说道:「现在天气转暖了,熊也该从冬眠里复苏,到处活动了。 我看这几天能不能剥一张完整的熊皮回来, 你拿到铸剑所去,可以兑出来一些「玉刚」,在那里给自己做个短刀、匕首防身用。 父亲的这些武器,你一个没有掌握力量的少年带出去会出事的。」 「谢谢父亲。」 尽管原主父亲语气淡漠,言语间常常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但其对于自己儿子的关爱,却是深藏在言语之下的,偶然展露,就让苏午不经意间回想起自己的父亲——曾经自己的父亲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走了。」 「父亲」摘下斗篷披在身上,遮住了身上的武器,先一步离开屋子。 苏午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 转去「父亲」说的主堂那边。 却看这家家主在早晨的占卜仪式。 当下时期的东流岛贵族,每天早起以后,第一件事即是「占卜」。 或是自己在睡醒后念七次今日对应的天上星辰之名, 而后观察自己的面孔,看看自己气色是红润还是发黑,是萎靡还是振奋。 根据此种种情况, 判断自己今天一天的运势。 假若今天一天运势太差的话, 贵族可以直接在家中闭门休息,连「班」都可以不上。 一般小贵族生活便是如此。 但大贵族皆有「阴阳寮」派出的、或自己请来的在阴阳寮登记在册的阴阳师驻家,为他们占卜每日吉凶。 井上家虽非豪门贵族,但在当地颇有势力, 家主井上俊雄乃是「伯耆国介」,虽不在「六位殿上人」之列,但亦是最接近「第六位」的官僚。 当下的东流岛, 品佚序次排在第六位及以上的官员, 才被允许上殿。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6、式神(1/2)免费阅读:,! 『』 正文 377、阴阳师(2/2) 此时, 井上家修筑得最为精致、犹如寺庙殿堂一般的主堂内, 轻纱随风飘动, 梳着棒状发髻,两鬓斑白,相貌在诸东流岛人之中显得颇周正的井上俊雄,面朝一侧跪坐在蒲团上,侧对着门外等候的众多仆人、侍女。 他的身畔, 一身麻布衣,头戴‘折乌帽子’,佝偻着身形的阴阳师立在一旁,不时躬身恭恭敬敬地与他说话。 二人身前, 有一面大铜镜。 俩人端详着铜镜, 不时交流几句, 时而眉头舒展,时而又皱起眉头。 如此过了良久之后,苍老的阴阳师勉力直起身形,朝门外的仆人们喊道:“井上大人今日不宜出门!把门都关上罢!” “是!” 门外的仆人们迅速忙碌起来。 苏午看着他们将正堂门沿、窗棂上垂下来的轻纱竖起,封好了门窗, 心下一时茫然。 这就是‘占卜’? 如此占卜出来的结果能准确吗? 苏午终于明白,原主父亲所说‘阴阳师’只是微末小道,此话没掺半分水分,没有半点虚假。 连带着对阴阳师的所谓‘式神’之手段, 也失去了兴趣。 此时, 正堂内的老年阴阳师慢吞吞地迈步,走出即将关闭的大门。 众多仆人纷纷避开他,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行礼。 苏午亦站在一侧,给这个老迈的阴阳师让开路。 然而,对方走近他身畔,仰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皱纹都在这瞬间舒展开了:“真是雄壮的身躯啊,你难道是唐人的后代吗?” 这么快就被对方看出来了? 苏午闻言微微一愣。 还未开口说话,老迈阴阳师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肘,接着感慨道:“你这样高大的体格,不去做一个武士,投效在公卿门下建立功业,实在太可惜了啊……” 感慨着, 阴阳师踱步离开了。 众多仆人都向苏午投来艳羡的目光。 似乎觉得苏午能够与一位阴阳师搭上话,是十分荣耀的事情。 先前跑去帮忙的大木,也看到了阴阳师与苏午交谈的一幕,他忙完之后凑到苏午身边来,满脸兴奋之色:“安陆大人和你说话了啊,阿布! 你应该和安陆大人多攀谈几句的, 他要是高兴了, 随手赏赐一道令咒给你,我们以后遇到厉诡就不用那么慌张地到处逃跑了! 而且, 一道令咒能卖很多钱呢……” 苏午对大木之言深表怀疑。 井上家的小姐-晴子此前拿在手中的油纸伞,应该就是有加持阴阳师令咒的一件物什,然而这种东西连‘裂嘴女’此种层次的厉诡都只是稍微影响, 一道令咒就能让人可以从容面对厉诡这种事,只怕根本没有可能。 不过,大木说一道令咒能卖很多钱——这倒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铸剑所?”苏午向大木问道。 大木连忙道:“等我打扫完东庭院就可以了,等等我,我马上就能扫完!” 说着话, 他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正堂这边,到处都是忙碌着各种事情的仆人, 甚至有几个衣衫外套着纸甲的武士在庭院间来回巡逻。 他们应当是井上家的家臣。 这些武士并未如苏午先前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些武士一般,将挠门剃得干干净净,梳理成‘月代头’——他们留着棒状发髻,是与当下时代大多数人一般的发式。 苏午猜测:或许当下这个时代, 像那种梳月代头的武士并不多,属于那些武士的时代,还未真正到来。 在众多仆人忙忙碌碌的时候,苏午在庭院里到处闲逛着,成了此间唯一的‘自由人’,仆人们对他的举动多见怪不怪,有些人甚至将他当作空气一般忽略了。 等了约莫十多分钟, 苏午百无聊赖,预备自己出庭院看看时,穿着白衣红裙巫女服的晴子小姐,拿着一把全新的油纸伞,蹦蹦跳跳走过来了。 “阿布!” 她蹦跳进小亭子里。 红色的裙摆下,一双束缚在白色鞋子里的脚随裙摆摇曳而若隐若现。 晴子动作轻盈,穿裙子蹦蹦跳跳,却也未踩到快要及地的裙摆。 “晴子小姐。”苏午点头应声。 “我刚才就看到你了,安陆老头还和你说话,说你长得高,像是唐人呢!”晴子叽叽喳喳地围着苏午说着话,仰头目测着他的身高。 “你以后见到安陆老头要小心点! 那个老头不是好人——他会在给父亲占卜的空隙里偷窥我呢!” 苏午闻言咋舌:“不会吧?他都那么老了?” “阿布你就是太天真了,看着面善的人不一定是好人,老了的人也不代表就不会做坏事了, 安陆老头——他的第一个式神就是诱骗庶民的女儿怀孕投井以后,用死去的母子灵魂制成的!”晴子压低了声音,小脸上神色严肃。 苏午目光微微一凝。 他随即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晴子小姐。” “哈! 你把事情放在心上就好啦。” 晴子笑得眼睛都变成了月牙,唇瓣里露出罕见的整齐的牙齿。 她的相貌应该随了父亲, 也生得比较秀美。 “阿布,昨天的‘裂嘴女’每次快要追到我们的时候,总会有雷电从天而降阻止住它,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晴子看着苏午, 苏午摇摇头,神色茫然:“不知道。 或许这就是神明的眷顾吧!” 晴子嘟着嘴:“我才不信呢!” 话刚说完, 她又连忙捂住嘴:“遭了!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连连念叨了三遍‘百无禁忌’以后,晴子小姐才松了一口气,恨恨地瞪了苏午一眼,未再说话。 然而苏午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却有念头闪过, 开声向晴子问道:“晴子小姐,漱石神社的合祀祭还要持续几天吗?” “是。”晴子应声道。 “合祀祭——是说漱石神社又请到了其他神明吗?”苏午又问。 晴子笑眯眯地道:“是呀。 你想去神社看看吗?” 苏午愣了愣,点头道:“想。” “那你告诉我,昨天的裂嘴女是怎么回事? 只要你告诉我,今天我就可以带你去神社里面看看!”晴子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 “我怎么知道裂嘴女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而已。”苏午摇头回答。 难道自己独自一人就无法进去神社了? 怕也不尽然。 大不了自己找个由头独自溜进漱石神社里看一看。 “我觉得你一定知道原因! 这是巫女的直觉!”晴子坚定地大声道。 苏午转过头去,看到匆匆奔来的大木,便迈步迎了过去,根本不理会晴子小姐的叫嚣。 晴子握紧的拳头又松开,松开的拳头又握紧, 如此反复数次,重重地哼了一声,走近两个仆人。 两人先把晴子送到了漱石神社, 神社里已经有铃铛声与鼓声断续传出,晴子神色严肃起来,板着脸穿过鸟居,走向枯树掩映下的神社。 在神社新修的石碑前,苏午停留了一阵。 他努力分辨着其上的字迹, 勉强能读出这座神社从前主祭一位名叫‘石中女’的神明,在就近几日,成功将一直徘徊于‘水浅桥’的‘桥姬’合祀于神社当中,成为石中女的陪祀神。 两位神明会一起守护‘伯耆国’的大地, 使此地不会再频繁出现地震、山洪等灾害。 看过碑文, 苏午内心跟着升起了一些困惑:他们是通过何种方式,确定‘神明’已经被他们合祀到神社中去的? 以及, ‘神明’是否也是厉诡? 他转头看了一眼鸟居后酱油色的唐风建筑,在大木的催促下,离开了神社。 两人匆匆奔行, 又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转回‘安纲铸剑所’。 他们今日来得尚早,铸剑所内的少年只稀稀拉拉几个人。 大家都在火炉边围坐,伙伴之间小声的交谈着。 ——这些学徒多是庶民,前来铸剑所工作,一是希望能学到一门傍身的手艺,二来,这里每天都管一顿中午饭——这一餐午饭,是许多人一天的全部食物来源。 就连在贵族家中干活的‘大木’、‘阿布’,其实原本每天也仅有早晚两餐而已。 也是铸剑所这里供一顿中饭, 才让大木能吃上一日三餐。 仅仅是吃上一日三餐而已,吃得饱、吃不饱是另一回事。 大木不同于阿布, 阿布虽然不和井上家的仆人同吃同住,但其父亲供给其的食物,却比普通家仆好了太多太多。 铸剑所里的少年人聚集得越来越多, 人们都坐在火炉边,低声说着话。 ——说话太大声,也是会消耗体力,让肚子饿得更快的。 苏午倒不怕饿着, 他中间出去了几次,想去其他的石屋里‘参观’一下,刚走近门口,就被里面的匠师喝止了。 在匆匆一瞥间,苏午只能看到内里的人们打着赤膊,卖力地锻打一柄柄通红的刀剑胚。 无法确定他们锻造的那些刀剑, 是否用了父亲所说的那种‘鬼矿石’? 鬼矿石其实专有名为‘杀生石’,据传是一只强大的厉诡‘蜕皮’以后留下来的皮壳,与铁矿脉相融的产物。 又有一说是,全东流岛九条‘杀生石矿脉’,其实就是厉诡死后变成的东西,并非厉诡褪下来的皮壳与矿石相融。 两种说法皆有人相信, 为争夺九条矿脉,东流岛诸公家、贵族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 ( 正文 378、心之锻(1/2) ‘杀生石’乃是极珍稀的矿石, 如非安纲铸剑所的安纲匠师,曾为公卿贵族打造过不少利器,否则却是没有资格使用这种矿石来锻炼刀剑。 当下就算铸剑所获得了一定的‘杀生石’配额, 但在绝大多数时候, 亦是优先供给安纲大师、铸剑所的几位完全入墨‘泰山百魔食人宴’的匠师。 保证他们的供应以后,再有剩余的‘杀生石’及其边角料,才会交给普通匠师、入墨学徒来使用。 使用铸剑所的矿石打造出来的刀剑, 归铸剑所所有,可以随意出售。 苏午和大木坐在一起,在一座熔炼炉边呆了一阵儿。 炉中炭火熄灭已久, 但当下仍有些余温, 众人聚在一起,守在炉子边,也能汲取到些微的暖意。 少年学徒们陆陆续续齐聚在这间屋子里, 不多时, 昨天给苏午‘入墨’的‘吉良匠师’也大步迈进了屋子内。 众少年纷纷向‘吉良’行礼,大声问候:“匠师,早上好!” “好!” 吉良匠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似乎觉得唯有如此,才能彰显一班少年人的热血之气。 他目光越过众人,很容易就找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阿布’,吉良匠师脸上笑意顿时更浓:“昨晚我一直在担心,你们半途遇到什么危险。 今天能看到你们, 我也松了一口气! 阿布,承受了二十分之一的入墨图,你今天感觉如何? 是不是有疲乏、劳累的感觉?” 苏午点点头。 他这具身体确实给自身的意识反馈了此般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是轻微, 再加上他意识的强韧,也足可以将之忽略不计。 “都是正常的现象。”吉良接着道,“这段时间,你要多吃一些食物——入墨图会消耗你自身的力量,多吃食物可以补充力量! 你的父亲-阿熊兄长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 他一定知道这些,不会饿着你的!” “是。”苏午应声道。 “昨天给你纹刻了入墨图以后,天快要黑了,一些需要你注意的情况,我还没来得及细说。 正好趁现在这个机会都告诉你, 你记好了!” 吉良顿了顿,见苏午神色认真,遂满意点头,接着道:“纹刻入墨图视‘受墨人’的身体恢复情况,大多会在三到七日内进行一次纹刻, 每次纹刻的面积,也并非固定的二十分之一。 有时若是身体恢复得好, 会相应提升纹刻面积。 每次纹刻过后,在往后的七天时间里,切记不可夜间出门。 不要过度消耗体力——过度消耗体力的话,身上背负的恶诡图案极可能会入侵你的神志的! 除此以外, 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了。” “刚开始纹刻了入墨图以后,如在夜间出门,难道会更容易遇到厉诡吗?”苏午向吉良匠师问了一句。 吉良咧嘴笑了笑:“不是更‘容易’遇到厉诡。 而是必然会遇上厉诡! 入墨图使用的‘墨水’,是神社供奉给神明的供品灰烬、加上神明脱落的泥壳、乌鸦的鲜血混合制成的,这种东西,天然就很吸引厉诡!” 供品的灰烬、神明泥胎的泥壳,还有乌鸦的鲜血, 混合后形成的入墨颜料,纹刻在人身皮肉里,却是会散发出诡韵。 而它们好好地呆在葫芦里的时候, 苏午并未发觉它们流露出任何诡韵! 原本他猜测,是人的血肉与这种颜料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现下听到吉良匠师的话,苏午不免怀疑,那所谓供给神明的供品灰烬、神明泥胎脱落的泥壳, 可能与诡有关。 至于乌鸦,乃是一种动物, 其可能具备某种与诡相关的禀赋——这一点只在民间传说里常见,苏午还未真正验证过,但自身并非是诡。 如此,乌鸦血自然不可能会产生诡韵。 “来几个人,把炉火烧起来吧!” 吉良匠师向少年们招呼了一句,便有人去隔壁的仓库,搬运来许多木炭,填入吉良指定的煅烧炉中。 有人在炉子下面点起了火。 炭火燃烧的时候,吉良自行去了隔壁仓库一趟,搬运来许多铁矿石。 都是最普通的铁矿。 饶是如此, 这些矿石在安纲铸剑所也十分珍贵,需要吉良这样的匠师才能调取使用,一般的铸剑学徒根本没有调取的资格。 “从挑选铁矿石,熔炼为‘鉧’,再将‘鉧’敲碎,获得‘玉钢’与‘庖丁铁’, 而后锻庖丁铁为‘皮铁’,锻玉钢为‘心铁’。 以皮铁包裹心铁,‘素延’以成刀胚。 这些过程,你们都是学过了的。”吉良匠师将那些铁矿石全都投入煅烧炉中,一边投入矿石,他一边向众少年人说道,“从今天开始,仍然不能锻出六成良品刀胚的学徒, 可以自行选择跟随我学习素延以后的‘火造’、‘刃土’、‘覆土烧刃’、‘调弯’、‘研磨’等所有铸剑步骤。 也可以继续锻炼素延的技艺, 直至能锻炼刀胚的良品率能达到六成,可以成为入墨学徒! 选择跟随我学习所有铸剑步骤的人,因为没有入墨的缘故,不能学习‘心之锻’、‘鬼神锻法’! 要留在这里继续锻炼刀胚的学徒,你们还有三十日的时间。 三十天后,如果还是不能达到六成良品率, 必须离开安纲铸剑所!” 吉良匠师把话说完,留了一些时间让众少年消化。 过了片刻后, 他抬起双目,熊熊炉火已将那些矿石全部吞没。 浓重的炭火与硝烟气味弥漫于此间。 看着众多紧张踌躇的少年人,他笑了笑,道:“不要太紧张了,只是因为出了一個‘阿布’,所以你们担心自己追赶不上他人。 其实,有些人的资质与天分是注定的。 铸刀尤其需要一刹那与天地合道的‘灵感’,所以,认识到自己的天分,看清自己,早早做出决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与天地合道的灵感’? ‘天人感应’? 吉良匠师说得话究竟是故意夸大了的,还是确有其事? 当下苏午无法分辨其话语真假,只能暂且听着,再观后效。 “做好决定了吗?”吉良声音一沉。 很快有少年人举起手:“匠师! 我选择继续锻炼素延的技艺,我一定要锻炼出六成以上的良品刀胚!” “我也是!” “匠师,我的父母身体很差了,我想早点学会一门技艺,回到村子里,就算是帮人打打农具,修修铁器也很满足了。” “我……” 随着第一个人开口, 剩余人纷纷踊跃出声。 苏午暗暗收集着他们的意向,发现其中有八成的人不愿放弃,想要继续锻炼素延的技艺,以争取达到六成良品率,获得成为入墨学徒的资格。 剩下的人都希望跟随吉良学习之后的全部铸剑流程。 哪怕不能学到‘鬼神锻法’、‘心之锻’。 大木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继续练习‘素延’。 他和阿布作为井上家的家仆或门客,被派来这里,就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入墨匠师,以壮大井上家的实力,在此期间消耗的一切资源,自然由井上家承担。 所谓‘素延’,就是将锻炼过的心铁与皮铁相包裹起来,将之锻打成刀剑的雏形。 先前的挑拣矿石、冶炼等种种步骤, 皆被铸剑所归于‘素延’这个步骤中。 是以, 铸剑所考核这一个步骤,就相当于考核学徒的所有基本功。 “好。 要继续锻炼素延技艺的人,就留在这里。会有新的匠师来监督你们! 想要学习之后所有铸剑步骤的人,待会儿和我去另一间屋子!”吉良见众人都做出决定,他也不拖泥带水,当场点头答应。 待到煅烧炉将一炉铁矿石都烧好后, 他以铁铲铲出了那熔成一大坨的铁矿。 当下这坨铁矿,被称为‘鉧铁’。 吉良将铁用大铁锤砸碎,又以小锤敲打出更多的碎块, 便让众人挑拣那些冷却了的碎块。 苏午虽然以‘阿布’的身份进入模拟世界,但过往所有锻炼技艺,他全都没有了概念,见到众人挑挑拣拣,他也蹲在大木身边,观察着周围人的动作,看書喇 意能量覆盖下, 所有人的动作皆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们的眼神、微表情都被苏午记下。 而后在内心不断解析判断,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些‘铁’中断面较为整齐,泛着铁黑亮光的矿石,多为上品的‘玉钢’,质地较软的铁块,则是‘庖丁铁’。 短短十余个呼吸的时间, 苏午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知识。 他也上手挑拣起来, 动作飞快, 挑拣出了两堆矿石。 吉良匠师在旁观察着少年们的动作,见苏午如此飞快地选出两堆矿石以后,他走过去捡起苏午选出的矿石看了看,即连连点头道:“即便成为入墨学徒,素延的种种基本功也不能荒废! 阿布,你做得很不错! 挑选出来的这些铁石,都是上品! 比你上一次做得更好!” “谢谢夸奖。”苏午点头回应。 然而他的回应让吉良皱了皱眉,好在对方并未多说什么。 苏午不知对方为何不喜自己的回应,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 听到吉良又夸奖了一个学徒,而那个学徒弯着身,谨慎地回答道:“我会继续努力的,匠师!” 顿时苏午知道了‘标准答案’。 他由此不禁想到:若不是自己顶替的这个原主父亲颇有声望,让人忌惮的话,当下吉良估计要毫不留情地训斥自己,甚至责打自己了。 正因为‘父亲’的缘故, 自己种种不合群的行为,才不会让对方那么讨厌。 甚至可以轻易原谅。 “你们留在这里,继续锻炼。 阿布! 还有准备学习所有铸剑工序的人,拿上你们挑选出的矿石,和我去另一间屋子!”所有人分拣铁块已毕,吉良发出新的指令。 正文 379、墨画(2/2) 十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人,畏畏缩缩地跟在苏午与吉良之后, 转进了苏午先前想要进去查看, 却被内里的匠师大声呵斥出去的屋子里。 此间炭火的味道更加浓烈。 吉良将加上苏午在内的十一个人分成两组,各自占据了两个煅烧炉、令他们现场开始排队锻打刀胚, 苏午刻意地躲在人后, 最终在第二队的六人中,排到第三名的位置。 旁人「素延」锻打刀胚的时候, 他就站在旁边观摩。 在「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里,苏午也算是接触了一些锻打兵器的手法、工艺,他虽然掌握不精,但至少比灶神模拟世界里的那個铁匠强出太多, 锻炼出的刀剑也颇合用、耐用。 然而与当下这些学徒的手法相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倒并不是说他们的技艺有多高明, 而是他们将每一个步骤都做得极其精细,堪称精益求精。 ——东流岛一直以来铁矿资源贫瘠,而当下这个时期,武家逐渐兴起,武士对于刀剑的需求逐年攀升,因而就要求刀匠们必须要将每一份矿石资源都利用到极致。 也就造就了当下他们一整套精细的铸刀流程。 学徒将一些玉钢裹上黄泥,投入炉中煅烧,使得这些分散的玉钢结合成一块, 而后不断锻打反复折叠,祛除其中杂质。 在这个过程里, 学徒们尝尝折叠锻打一阵,便要停下来,观察刀胚的形状,感触刀胚的强韧与坚固程度,以及两种不同属性在刀胚上的对比、配合程度是否较高? 刀胚过硬或者过软,都会导致整个流程功亏一篑。 唯有韧性与韧度都能得到很好发挥, 此后再将「庖丁铁」包裹心铁表面,将二者锻打结合起来,唯有软硬兼备,二者可以相辅相成的刀胚,才能被判定为「良品」。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两队共七个人锻打出了刀胚。 只有苏午一人锻打出一柄「上品」刀胚。 比「良品」还要更好一些。 「阿布,你果然很有天赋——你的天赋甚至不输于你的父亲!」吉良捏着那根初成刀型的刀条,屈指在上面微弹一下,倾听刀身发出的声响, 他陶醉地闭上眼睛,良久以后,睁眼看着苏午,对苏午赞不绝口:「我原本以为,你受墨以后,精力疲乏,这次锻造出的刀胚必定会是需要回炉重造的庸品, 没想到你直接锻打出一柄上品刀胚! 这把刀胚,会送到「匠师部」,由那里的匠师锻造成利器, 以后可能会有哪个武士因为它而名扬天下! 今天吃了午饭以后,你就跟随我学习「心之锻」的技艺吧,正式接触「素延」以后的所有铸剑流程!」 「是, 我会继续努力的!」苏午点了点头,这次终于学乖了。 他本有经验在身, 再加上「意」的加持下,自身对于肉壳力量输出的大小、频率都能做到严格把控, 将一切都精细化以后, 铸造出「上品」刀胚并非难事。 在「上品」之上, 还有「极上」、「无上」两个层次。 据说, 唯有在锻打过程中, 抓住那一缕「与天地合道的灵感」,才有可能锻造出「极上」、「无上」两个层次的刀剑。 通过与其他学徒的交谈, 苏午终于清楚——「与天地合道的灵感」、「天人感应」并非吉良自创的名词,也不是他在夸张化铸剑的技艺,而是确实存在此种感应。 在平安京,「渡边纲」斩掉「罗生门诡」一条手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9、墨画(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臂时所用的名刀「鬼切」, 就是一位入墨大匠师在天人感应下,铸造出的无上级名刀。 而想要获得「与天地合道的灵感」, 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 唯有通过不断锻炼所有入墨匠师都必须修习的「心之锻」、「鬼神锻法」技艺,在无限次的锻炼中,可能会有偶然一霎的灵光乍现,锻造出天下名刀! 中午, 苏午自去领了一份饭菜。 因为他是随吉良去的普通学徒隔壁的食堂,所以领到的饭菜也丰盛不少。 除了一碟米饭外, 有两块鱼——比昨天多了一块,还有一些盐渍的鱼杂,一碗炖了鱼头和海带的、有着刷锅水味道的味噌汤。 他吃掉了鱼和饭, 最后咬咬牙,把味噌汤也全喝下肚。 毕竟汤里还有点鱼肉。 到了下午,苏午正式开始学习「心之锻」的技艺。 「心之锻与鬼神锻法没有优劣上下之分。 不过,心之锻易学难精, 鬼神锻法需要在伱的「泰山百魔食人宴」纹刻超过一半以后,才能真正开始入手学习, 所以我现在会首先教你「心之锻」。 等有一天,你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完成度超过了一半, 入墨匠师会传授你「鬼神锻法」!」 吉良打着赤膊,露出从后背蔓延到前胸的入墨图。 他身上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完成度尚未超过一半,是以就算想教授苏午「鬼神锻法」,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下, 苏午与吉良呆在一个相比其他铸剑室而言,显得分外狭窄的房屋内, 这屋子虽小, 煅烧炉、炭火、风箱、刀胚等物却是一应俱全。 吉良立在煅烧炉前,将一把刀胚置于铁板之上,观察着刀胚的纹理,接着向苏午说道:「所谓心之锻,即是要求刀匠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场锻造活动中去! 刀匠的意识,会化作煅烧炉里通红的烈火, 化为落在刀胚上的一记记铁锤! 甚至化为刀胚本身, 随着刀胚被锤击、被烈火煅烧,而能感同身受,感受到它的所有变化!」 这「心之锻」仅仅是听起来, 便给苏午一种极其形而上的感觉。 若仅仅是以「心」来感受刀胚,那么如何规定出种种步骤, 确保自身确实是以「心」来感受刀胚, 自己的每一次修行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吉良看了沉思的苏午一眼, 他等着苏午思绪收拢,重新看向他以后,才开口接着道:「想要让自身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心之锻」的练习当中,确保自身处于「心之锻」的状态里,乃是一件极其困难——甚至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只有少数大匠师能维持长时间保持在「心之锻」的状态里, 大多数人,只是偶尔进入此种状态。 甚至修习了这种状态,学会了进入这种状态的方法——但却永远都无法真正进入到这种状态中!」 吉良如此一说,苏午明白了过来。 看来,是否能修成「心之锻」,全看个人的悟性。 方法摆在面前, 只要是学,就都能学会。 但学会以后,是否能真正运用, 甚至于是否能真正检视自己「学会了」这件事情,却要看个人的悟性,看「机缘」。 这就是「心之锻」为何易学难精的原因所在。 吉良走到两人正对面的墙壁前,打开了墙壁上的两扇窗板。 窗板打开以后, 却未显出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 而是显出了一副墨画。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9、墨画(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被装裱好的那副墨画里,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唯有中间部分,用浓重的墨迹,画了一个稻草人。 被斩成两截的稻草人。 那稻草人被斩切开的上半身处于飞起的状态,下身则往后倾倒。 切口处, 甚至有些墨汁飞溅而下,因此得以形成的一些散乱稻草。 「看着这幅画, 然后思考,怎样的一刀,能让草人被一分为二成这种状态? 而后通过那一刀的发力方式、姿势, 却思考那把刀的锋利度, 进而思考那把刀的柔韧与硬度处在何种的比例? 最后苦思如何锻造出这样一把刀?这就是心之锻的学习方法!」吉良在苏午耳畔说着话,而苏午盯着那副墨汁淋漓的墨画,思维已经深入到那切口之中了。 他觉得这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刀, 任何一个有些力气,持有较锋利的刀剑者, 就可以做到轻易斩切开那个草人。 如此想, 便绝对没办法进行更深一层、再深一层的思考。 所以他在稍微动念之后, 就抛下了自身的所有成见。 放弃自身所掌握的种种力量,将自身视作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代入到被斩切开的稻草人身份上,去存想这一刀。 这一次, 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黑影弓步向前,双手中的「打刀」自左斜上方一瞬斩下—— 那刀光化作明亮而模糊的光影, 苏午心神寂静如冰,冰面反射着那光影,解构着那道光影,让它斩切下的速度由快到慢,再到完全停滞——他借此看清了刀刃上起伏的灰黑色花纹, 看到了刀身弯曲的弧度, 甚至根据那弧度,他能推断出刀匠是如何烧造它,给它取出这样的弧度的…… 良久以后, 苏午收回了心念,眼睛里光芒亮起又寂定。 一直守在角落里的吉良看到他微微动作, 也站起了身,向他问道:「怎么样,学会「心之锻」了吗?」 「学会了。」苏午回答道。 吉良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每一个学习「心之锻」的人,都认为自己学会了, 但真正学会与否, 他们铸造出的刀剑才是最好的明证。 吉良未有多言,迈步走向门口,同时对苏午说道:「走吧,回去了,和其他人一起学习整个铸剑流程——学完以后,你就自己练习「心之锻」吧。 到后天的时候, 自己锻造出一把成品的刀条给我!」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79、墨画(2/2)免费阅读:,! 『』 正文 380、刀之铭(1/2) 当!当!当! 昏暗的房屋内, 有铁锤锻打铁块的声音交替响起。 煅烧炉旁火星四溅, 将此间的昏暗稍稍点亮。 苏午一手握着铁锤,一手戴厚布手套,持着与刀胚相连的铁条, 铁锤如雨点般持续落在刀胚之上, 将这柄刀胚修出形状, 锻打出其中杂质,使得整根刀条更加均质。 ‘素延’、‘火造’、‘刃土’、‘烧刃’、‘调弯’、‘研磨’一道道流程在往前不断推进着,他身心完全沉浸于锻造这柄刀剑之中。 恰如‘吉良’所说的那样, 将刀胚投入烈火中煅烧以‘火造’的时候,他的心神便随刀胚一齐被投入火中,以自身为刀胚,以心神为烈火,二者合二为一; 将刀胚置于铁毡之上,猛烈锻打以修整其形时,苏午又觉得自己的心神变成铁毡上的刀胚,感受着铁锤砸下来的力量,因此而不断调整着自身。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带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铸剑的所有流程,苏午仅昨天练习过几遍,今天就好似完全掌握精熟了一样。 与他一起过来学习完整铸剑流程的学徒们,此时都默默聚集在铁毡边,看着苏午进行种种操作。 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这个‘阿布’在做某一道步骤时,甚至看起来比吉良匠师都更娴熟。 “果然是有六成以上良品率的人,真是有天赋啊……” “他这次锻造出来的刀条,也必定会是‘上品’吧?” “如若我能有‘阿布’一半的天资就好了!” 少年学徒们议论纷纷。 吉良匠师当下不在屋中,他在专属于‘安纲大师’的锻造室里,帮‘安纲大师’打下手,协助安纲大师为一位公卿器重的武士铸剑。 学徒们的声音尽数落入苏午耳中。 他感应着自己手中的刀条, 知道每一次该落锤于何处,才是恰到好处的。 但外界众人的议论声,让他稍稍转念,偏偏不按正确的方式去落锤锻打,偏偏要在不该落锤的地方落下锤头。 当!当!当! ‘火造’过后的刀胚被覆上一层以黏土、松炭加水混合成的‘刃土’,而后将之投入煅烧炉中。 站在煅烧炉旁,苏午的心神聚集在炉内通红的焰火上,集聚在渐渐被烧得变色的刀身上。 ‘覆土烧刃’这个步骤,最为耗费心神, 亦最关键。 要时刻注意不能令火焰将刀身上的‘刃土’烧掉,关注刀刃被烧出的弯度。 刃土被烧掉,刀刃被高温裹挟,则可能导致刀身变脆,一斩就断,也就成了一把废刀! 弯度稍大一些,尚可以调整。 若弯度过大,则完全无法调整,整根刀条同样不符合人身使用习惯,也是一把废刀。 苏午时刻运用‘心之锻’, 在这锻烧过程里,其实如鱼得水,根本不会让火焰对刀身的塑造‘过了头’, 但他现下忽有所悟——有时候,最精确的控制或许可以得到最工整的器具,却无法令器具更进一步,获得某种‘匪夷所思’的加持。 此种‘匪夷所思’的加持, 就像诗人的‘妙手偶得’,像画家的‘神来之笔’, 苏午当下就是尝试着以自己的心神, 感应所谓的‘天地的心神’, 试图走入‘天人感应’之中,赋予手中的作品更特别的加持。 所以, 他稍稍宽纵了火焰对刀身的塑造, 方才更是凭着自己的理解,对刀胚进行了锻打。 夹起刀身, 淬火冷却。 修形, 研磨。 最终,明晃晃的刀条出现在苏午手中。 这根刀条只要进一步加装刀柄、刀鞘等物之后,就是一柄真正的太刀了。 “已经铸造出来了吗?” “阿布,能给我看看吗?” “让我看看吧,阿布!” 众学徒围了过来,看着苏午手中银光闪耀如流水的刀条,都是惊叹不已,纷纷出声请求苏午把刀交给他们赏阅。 苏午屈指弹在刀身,倾听着刀身的鸣啼。 他心中怅然若失, 随手把刀交给了最近的学徒观赏。 ——这把依靠他自己捕捉到的所谓‘灵感’,加以‘修正’,打造出来的刀条,其品质只在良品与上品之间,比他第一次铸造出的刀胚还差了一等。 不过, 他先前铸造的仅仅是有刀剑雏形的刀胚而已, 此次却是真正打造出了刀条, 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是抓住自以为是的灵感,进行胡乱地锻造,看来并不能进入所谓‘天人感应’的状态——一刹那的天人感应,当是一个匠师无数次积累,守在煅烧炉旁不断练习后的突然‘顿悟’。 下一次我还是老老实实运用‘心之锻’的技艺, 真正锻造出一柄刀再说。 这种自己横冲直撞的灵感,算不得真正的灵感。 不过, 此次锻造出‘良品’刀条,在吉良那里应该是能过关了。” 苏午脑海里思索着, 眼睛尤在不停观察锻造室里,其他匠师锻打刀剑的动作。 他未留意到, 自身在不知不觉中,依然停留于‘心之锻’的状态里,是以即使观察他人铸造兵器,依旧如自己亲自铸炼兵器般‘设身处地’,能轻易察觉出其他匠师手法的纰漏,火候掌控上的欠缺。 “左边那位身上的入墨图大约已经完成了六成,锻打兵刃之时,总是习惯使用背后入墨图的力量,但却对这种力量不加控制,导致力量输出时大时小。 如此锻打兵刃,必定会导致刀剑中的杂质不能完全排出, 刀身受力不均,材质无法调和均衡。 这位匠师此次锻造出的刀剑,怕只有庸品。 中间那个匠师……” 苏午在内心默无声息地作着点评。 他看过一圈,就惊讶的发现,锻造室内四五位匠师,根据他的判断,最终将只有一人能成功打造出‘良品’的刀剑。 其余众人,多只能打造出勉强可用的‘下品’刀剑。 甚至有匠师最终的出品会是需要回炉重造的‘庸品’刀剑! 看来, ‘良品’刀剑于多数武士而言,或许已是极其难得。 苏午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正式锻造刀条, 今天上午午饭之前, 终于做出了这把成品刀条。 众少年竞相赏阅,连连赞叹以后,把刀条归还到了苏午手中。 他们还没有吉良匠师与苏午那般能耐,能通过观察刀条的形、纹、色,听其‘声’,就能分辨出刀条的品质,只是众人见苏午锻造出来的刀条寒光闪闪,便自觉这必定是一把好刀了。 少年学徒们对苏午佩服不已,纷纷请教经验。 苏午也并不吝啬,直言相告他们许多铸造要点——他所领悟、学习到的东西,不代表这些连第一关‘素延’都未通过的人,就能学会。 这些人听着苏午传授要点, 一个个却是一头雾水,却也只能摆出一副‘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神情, 表示自己理解了苏午所言。 此时, 脸上满是汗水的吉良大步迈进了锻造室内。 他径直走向苏午一行人这边, 眼神注意到苏午摆在刀架上的‘刀条’。 “阿布! 做好我交给你的作业了?”吉良大声喊叫着,声音穿过锻造室里巨大的锻打声,传入苏午耳中。 苏午点点头,将刀架上的刀条拿起。 吉良随手拿起一块干净的白布,以布包裹刀身。 细细赏鉴过刀身的光泽、形状、纹路, 随后屈指在刀身上一弹, 听刀刃鸣啼。 片刻后, 他扬首看向‘阿布’:“良品!” 接着, 吉良转过身,双手将明晃晃的刀条高举过顶,面向那诸多埋头工作的匠师,大声叫喊:“诸位!我的徒弟——阿布! 第一次铸剑, 铸出了良品太刀!” 见到他脸上放肆的笑容,以及他的动作,苏午吃了一惊。 只是一柄良品太刀而已, 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匠师们听到吉良的喊叫,都停下了动作。 锻造室里只剩风箱鼓动、烈火燃烧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吉良高举起的刀条上。 有匠师大步走过来, 有人出声相问:“真是第一次铸刀么?” “给我看看!” 身材稍高壮些的匠师接过拿白布包裹着刀条,将之放在灯下,观其形、纹、色,听其声。 “果然是良品刀条!” 那人沉声点头,进而看向了显得鹤立鸡群的苏午,其指着苏午,向身边的吉良问道:“他就是阿布?” “是!” “要为自己正式取一个名字了, 你的名字,应该留在刀铭之中!”匠师看着苏午,郑重其事地向苏午说道。 “还不快谢谢虎彻大匠师!”吉良大声提醒着苏午。 苏午明白过来, 看来这第一次铸刀,就铸造出良品刀剑,在铸剑所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 匠师的名字留在刀铭之上, 应该也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苏午装作激动不已的样子,立刻向上身遍布‘入墨图’,据苏午估计,其应该已经将入墨图全纹在身上的‘虎彻’大匠师行礼:“谢谢虎彻大匠师! ——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 很有精神! 很有志气!”虎彻拍着苏午的肩膀,夸奖了两句,“从今天开始,我每日用剩下的‘杀生石’,就分配给他来使用罢! ——这是你第一次铸造出良品刀剑, 伱可以用今天我送你的杀生石,锻造一柄胁差。 ——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用上交铸剑所了!” 原本苏午以为, 自己至少要将入墨图完成超过三成以后,才有机会接触‘杀生石’,没想到而今这么快就能接触到。 他对这个颇为在意, 又是再次向虎彻道谢。 当下的情形,也让苏午明白过来:‘安纲’铸剑所内,不止安纲一位大匠师,眼前这位‘虎彻’也是一位大匠师! “吉良, 安纲兄为‘近藤家’的家臣铸造刀剑,现在到哪一步了?”虎彻扭头向吉良问道。 “下午要‘火造’修形了!”吉良立刻回答。 “让阿布去! 替安纲兄拉风箱烧火! 让他跟着观摩观摩!”虎彻如此道。 吉良大声应是。 “我们安纲铸剑所,立志要铸造出媲美‘鬼切’的无上名刀,任何铸剑所的匠师、学徒,在本所中取得成就,都不会被抹杀,遮掩! 唯有如此,众人奋进, 我们才能离目标更进! 奋进!”虎彻握拳大声喊道。 “奋进!” 众人一齐叫喊,热血澎湃。 随后, 虎彻看向苏午:“那么,阿布,你想好自己的正式名字了吗?” (本章完) 正文 381、苏醒的杀生石(2/2) 虎彻静静地看着苏午。 众人也都把目光投注在苏午身上。 这种一言不合就全场静默,关注一人的架势,有些心理脆弱者,估计无法在这种场合里支撑下去。 好在苏午心理素质足够强大, 他低眉沉思片刻,便开口道:「烛照!」 「自今天开始,我的正式名字就是烛照!」 「烛照么……」 虎彻低语着。 身后的匠师递来一块木板与一只炭笔。 他捏着炭笔,在洁净的木板上唰唰唰写下两个工工整整的繁体汉字,反过来让苏午查看:「这是你的名字——烛照?!」 「是!」苏午看着两个熟悉无比的汉字,点头应声。 「幽幽之火, 也可以照破长夜…… 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虎彻赞叹不已,看着苏午的神色更亲近几分。 好似因为这个名字,苏午一下子走进了虎彻这种「文化人」的视野中,终于被其完全接纳,「今天,你铸造出了自己的第一柄刀,刀铭之上,将有「烛照」二字!」 …… 中午的午饭, 苏午得到了一整条鱼,以及一些盐渍的生鱼肉、一碟酱菜、一碗蟹腿汤。 汤依旧带着刷锅水的味道, 但苏午逐渐适应之后,反而觉得这味噌汤味道还可以。 大木今天中午忙着「素延」刀胚,自己在隔壁屋子里匆匆吃过饭,没有来寻苏午。 苏午和吉良匠师坐在一桌。 「阿布,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开始接着纹刻「泰山百魔食人宴」吧?」吉良匠师看了眼苏午餐盘里的一整条鱼,又看看自己碗里的三块鱼,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他随即又有些振奋, 虎彻大人如今看重阿布,但阿布终究是自己门下走出去的弟子, 以后阿布扬名, 自己也会跟着沾光的! 想明白此节,吉良匠师内心的那点不平也就消失无踪了。 他在安纲铸剑所呆了一年多, 其实更明白,「铸剑」的技艺,天分比努力更重要。 现下很显然的是——弟子的天资远强于自己。 「我觉得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明天可以继续受墨!」苏午立刻回答道。 入墨图唯有完成度超过三成以后,才能初显威力,为人所用。 他对于入墨图的效果是十分期待的。 哪怕当下东流岛的入墨图不是「完全品」。 吉良点了点头:「那明天就继续给你入墨吧——如果你进展得快,身体恢复得快,说不定能在受墨进度上,超过我呢,到时候就需要由受墨程度更高的匠师,乃至虎彻、安纲两位大匠师为你入墨了!」 「今天下午,你要在安纲大匠师旁协助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安纲大匠师,一直是个比较严厉的人!」 「我知道了。」苏午答应着,继续向吉良问道,「匠师,明天入墨,我身上可以纹刻多少入墨图?」 吉良停下扒饭的动作,看着苏午道:「你第一次纹刻了二十分之一的入墨图,今天恢复得已经差不多的话,明天可以考虑给你纹刻十分之一,甚至八分之一的入墨图。 到时候要看你的具体承受能力如何, 每次受墨过后,人身承受力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增加。 第一次纹刻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所以我也不敢以正常的速度纹刻。 第二次就会少许多顾虑, 以正常速度纹刻,哪怕是要纹八分之一的入墨图,时间花费得也会比第一次少将近一半的!」 显然, 吉良对第一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1、苏醒的杀生石(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次给苏午入墨,结果导致苏午、大木二人差点在天黑时未能归家的事情,至今记忆尤深,其当下亦是在同苏午做承诺。 「希望第二次能纹刻八分之一的入墨图。 甚至更多。」苏午笑了笑,如是说道。 两人埋头把食物吃完, 便都先去了安纲大匠师专用的铸剑室等候。 他们两个来得最早, 其他与安纲配合的入墨匠师,此时还未来到。 ——也是吉良相对于其他入墨匠师而言,地位较低,所以需要他提前守候在铸剑室内。 苏午既然与他一道,也就同样过来等候了。 好在他俩在铸剑室内未有等候多久, 两个入墨匠师也都聚集在铸剑室内,开始烧红炭火,准备各种器具。 几人间也没什么交流,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作为一个「入门新丁」,当下苏午只需拉动风箱,帮着烧火,偶尔在安纲的指令下调整温度就好。 这时, 一位周身爬满恶诡纹身,一丝丝诡韵萦绕其躯壳的入墨匠师,拿起了安纲铸造的刀剑。 已经「素延」过的刀胚,其形工整,上面已经隐约浮显出一道道细密的纹路。 「上品刀胚!」 入墨匠师观赏着刀胚, 片刻后,其将刀胚递给另一位较瘦一些的入墨匠师。 瘦匠师抚摸着刀胚上铁锤砸落的印记,赞叹道:「安纲大匠师的技艺,冠绝伯耆国,这柄上品刀胚,在接下来若发挥得好的话, 应该会成为上品打刀了!」 他说着话, 低头看了看忙碌的苏午、吉良, 接着把刀胚递给吉良观赏。 吉良看过刀胚,又是一番称赞。 轮到苏午鉴赏刀胚, 苏午一眼看过刀胚上铁锤砸击留下来的印痕纹路,手指抚过刀身——安纲大匠师的技艺已经极其工整,这把刀胚,他挑不出毛病。 确如那位瘦匠师所说, 假若接下来的一切,安纲大匠师发挥稳定的话, 这必定会是一柄上品打刀。 将逐项流程做到完美,精益求精, 最终所得,也仅仅是一把上品刀剑而已! 想要触碰到「极上」、「无上」两个层次的刀剑,唯有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触摸到天地的灵感,才能做到! 苏午照例对刀胚一番赞叹, 将之归还给入墨匠师。 如此又过了数分钟的时间,安纲大匠师终于走进铸剑室内。 这位名声在外的大匠师,身材比大部分东流岛人要高一些,其身形瘦削、颌下留着一撇山羊胡,看起来像是个教书先生,更多过于像是抡大锤的刀匠。 安纲神色严肃,不苟言笑。 他目光扫过场中都躬身行礼的四人,点了点头。 眼神在苏午身上稍微停留片刻,面上勉强露出一抹笑意:「虎彻向我推荐了你,说你铸造出的第一柄刀剑,就是良品太刀。 做得不错, 他给了你一些杀生石边角料作为奖赏。 作为安纲铸剑所的主人,我也不能吝啬。 ——等今天铸剑过后,你可以挑选一斤真正的杀生石,给你的第一柄刀剑,多添些材料!」 「谢谢安纲大师! 我会继续努力的!」苏午立刻应声。 安纲笑了笑,未置可否。 角落里负责配制「刃土」的吉良隐蔽地抽了抽嘴角。 他发现「阿布」现在经常说刚才的话, 好似都变成了对方的一句口头禅, 不管是面对自己,还是面对虎彻大匠师、安纲大匠师的时候,只要得到夸奖,对方就是振声开口:「我会继续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1、苏醒的杀生石(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努力的!」 说得多了, 听起来再有精神,都给吉良一种玩世不恭的敷衍感。 「今天所铸之打刀,是受近江守藤原刚义的陪臣野田良友的特别委托。 藤原家势力强大,他们的委托,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地完成! 这次铸造出的刀剑品质, 必须要在「上品」,乃至更高! 所以,诸位都要尽力!」安纲目光扫过在场四人,在他目光里蕴含的深重压迫感下,众人纷纷垂下头,苏午见状,也跟着垂下头,与其他人一起大声应「是」。 随即, 众人忙碌起来, 安纲未再多关注苏午哪怕一眼。 素延以后, 火造修形、覆土烧刃两个步骤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然而, 在之后「调弯」时, 安纲与那位瘦匠师交替在刀身上落锤,以调整这根刀条的弯度, 偏在此时,那根刀条倏忽变得血红——一滴滴鲜血从刀身上渗透出来,并且很快汇集成溪流,不断流入旁边的煅烧炉中—— 炉中火熊熊燃烧而起, 迸出三尺之高,在半空中化作一条条血红的人手,竞相抓向两位匠师锻打的那根刀条! 苏午这时才发现, 那根刀条并非普通钢铁所铸造, 而是杀生石锻打成的! 先前他将那刀条捏在手里查看,都未发觉它的异常! 这是为什么? 他脑海里闪过疑问。 同时,安纲看着那些火焰化为血手,抓着自己捶打的刀条,就要往炉火中拖拽,他神色沉稳,看了不安的瘦匠师一眼,喝声道:「不用怕! 只是杀生石醒了过来而已! 让它继续沉睡就好了!」 说话间, 安纲身上那身灰色的狩衣忽然化为黑火燃烧起来—— 显出其下瘦削却有肌肉的身躯, 身躯上覆盖着入墨图, 图中的恶诡纷纷蠕动起来, 从安纲皮肉上延伸出一条条虎爪、狼爪、鹰爪等等各种非人的手爪,那些手爪披着熊熊黑火,抓住铁锤,猛烈击打那根刀条! 当!当!当! 每一次落锤,都引致抓着刀条的火焰血手颤抖不休! 旁边的瘦匠师见状, 也反应过来,周身亦有紫黑色的火焰涌起了, 种种声势弱于安纲的手爪从他周身延伸出,同样抓着铁锤,猛力锻打起那柄刀条来! 在二人合力之下, 那些从炉中伸出来的火焰血手纷纷缩了回去! 瘦匠师脸色泛白,如释重负地解除自身唤醒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 而安纲周身延伸出的手爪,抓着铁锤,尤自锻打不停。 这个刹那, 苏午感知到「安纲」的「意」正流转过周身入墨图,试图与那些非人的手爪交融沟通!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1、苏醒的杀生石(2/2)免费阅读:,! 『』 正文 382、过刚易折,强极必辱(1/2) 他要干什么? 为什么以自身的意沟通「泰山百魔食人宴」这副入墨图? 苏午脑海中念头连转,侧目发觉其他三位匠师都是一副严肃而郑重的神色。 此时, 浑身被熊熊黑火包裹着, 周身伸展出一条条非人手爪的「安纲」开口说话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镇定:「每唤醒一次入墨图,都会对自我的肉身造成极大的消耗! 此次既然运用了入墨图的力量,那就不要吝惜—— 我将尝试通过入墨图, 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 看看能否将这把杀生石苏醒过的刀剑,铸造成极上层次的神兵!」 「是!」 众人齐振声! 「阿布,烧火!」吉良转头严肃地冲苏午喝道。 苏午立刻拉动风箱—— 滚滚烈风灌入煅烧炉中,炉内还有「杀生石」刀条滴落的鲜血,此下经烈风鼓动,熊熊血火就喷薄了出来! 「哈哈哈!」 那呼啸燃烧的血火中,竟响起一阵女子张狂的笑声! 在场几人都这笑声不以为意。 安纲大匠师握着刀条,手臂上燃烧起的黑火缠绕上了刀条,他将刀条直接杵进了火炉里! 火炉中登时生出一条条纤细修长却血红的女子手臂,拉扯着缠绕黑火的刀条,欲要将刀条上的黑火扯下,将刀条拖入犹如深红深渊的火炉之底! 安纲神色不动, 苏午奋力拉动风箱。 火焰越烧越旺, 从火炉里伸出的血手越来越多, 旁侧护侍的两位入墨匠师身上本将熄灭的紫黑之火再度燃烧起,非人的手爪抽出了他们腰间悬着的胁差,在紫黑火焰包裹下,冲着那些血手一阵乱斩! 不知多少血手被斩作飞烟,归回炉中。 此时, 安纲看到火炉里的刀条再度变得通红, 他猛然将刀条从中抽了出来——按在铁毡上,口中厉喝出声:「鬼神——」 刹那间! 安纲的意加速与自身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融合! 其周身延伸出去的一条条非人手爪都剧烈颤抖起来,崩解作模糊的形影,又由模糊的形影演化为熊熊的黑火,在安纲背后重新集聚! 那团黑火集聚成了模糊的人形, 演化出狰狞恐怖的鬼脸, 生出六条手臂, 淹没过安纲瘦削的身形,抓住了铁毡四处散落的一柄柄铁锤—— 安纲的意灌注在这道烈火恶诡黑影之上,操纵着六条手臂,朝向铁毡上摆着的通红刀条,欲要砸下手中的铁锤! 但在这个瞬间,那六条烈火恶诡手臂颤抖起来,一直在不停地寻找最佳角度,最适合的力量, 企图踏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挥舞出最精准、完美、最富有灵性的锤击! 然而, 六条手臂迟疑了太久, 始终未能真正走出那一步—— 安纲内心有无数考量, 无数种思虑影响着他,让他始终无法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灵感,无法落下手中的锤头! 他的肉壳脸色越发苍白, 身上的入墨图都跟着褪色了! 再如此僵持下去, 安纲必会被身后的恶诡真形抽干所有精血,就此毙命! 在场两位入墨大匠师脸色焦急,眉头拧紧,此时皆不敢出声打搅安纲! 吉良看着安纲脸色苍白,嘴唇嗫嚅,也是不敢出声提醒哪怕一句! 苏午坐在风箱之后, 还在不断拉动风箱, 他的意在无声无息间覆盖了全场, 感受着安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2、过刚易折,强极必辱(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纲与自身入墨图的交融,感受着安纲的「意」与其自身的入墨图之间的那一层淡淡的隔阂,他忽然动念, 下一刻就断然开口, 沉喝出声:「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必辱,过刚易折! 安纲! 不要犹豫了! 踏出那一步吧!」 一言出! 三人俱回头恼恨万分地盯住苏午! ——他们此时都不敢出声打搅安纲大匠师,这个少年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 他竟还直呼安纲大匠师之名! 苏午从心底从未将自己视作铸剑所的一员,更不在乎此间森严的等级规矩,他内心将这一众人当作掌握一些精妙手艺的老师傅, 但师傅是师傅, 与「师父」两个字的涵义相差远矣! 是以, 当下在关键时候开口,也就卸下了所有伪装。 直呼安纲之名, 毫无顾忌! 三人正自惊怒, 却不知道苏午口中吐出的那番「妄言」,竟好似佛陀当头棒喝——一瞬砸开安纲心头迷惘——黑火凝聚成的六条手臂不再颤抖, 六柄铁锤从不同角落砸落于铁毡上的刀条之上! 当当当当当! 锻打声如雨点繁密! 刀条上飞溅火星与灰黑皮壳! 通红的刀身在锻打中逐渐冷却。 直至化为完全的铁黑色。 安纲背后翻腾的烈火恶诡真形如烟般流入其周身毛孔, 他身上原本行将褪色的入墨图恢复本貌。 眼眶里奔腾的烈火亦渐渐熄灭。 一张严肃的、不苟言笑的面孔呈现在众人眼中。 「打磨!」 安纲看了角落里安坐的苏午一眼,将手中刀条递给了旁边的入墨匠师。 那匠师不敢耽搁,拿起刀条,便转去一边打磨去了。 沙沙,沙沙…… 不多时, 入墨匠师捧着一把被白布包裹着的刀条走了回来,将刀条交给安纲:「大匠师!」 他声音微微发颤, 显然已经验看过打磨过后的刀条了。 安纲看了那匠师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接过刀条以后,扯去其上包裹的白布,就显出一柄寒光湛湛、纹路繁复如云纹、刀型充满美感的刀条! 旁边的入墨匠师沉声道:「上品! 这是一柄上品打刀! 甚至只差一线,就能踏入「极上」之列!」 那入墨匠师忽然转回头来,眼睛死死瞪着角落里的苏午,怒喝道:「如若不是这个小子出声打搅到您,这次必定要铸造出极上级的刀剑了! 他毁了我们的努力——」 说着话, 入墨匠师抓着其随身胁差,迈步逼近苏午。 这时, 一直赏阅着自己铸造出的刀剑的安纲忽然出声:「大勇,事情和你以为的不一样,不要错怪他! 如果不是他出声提醒我, 只怕我连当前这把刀都铸造不出来!」 入墨匠师闻言微愣,转头看着安纲的面孔:「怎么会?」 「天人感应,需要借助鬼神的力量,承接天地的灵感。 过程十分危险!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当时如若没有这位「烛照小友」的提醒,我一定会死在过度运用鬼神锻法之下,就算勉强脱离那种状态,也决计无法铸造出更进一步的刀剑了。 正是烛照小友的协助, 才让我在最后关头半步踏入了「天人感应」之中!」 安纲缓缓说话, 眼神里带着深深的遗憾:「若是能再在那种状态里停留更久一些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2、过刚易折,强极必辱(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就好了,停留更久一些,这柄刀必然是极上级的打刀!」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 几个匠师再看向苏午的眼神,便完全没有了怒意,只有深深的歉疚。 「抱歉了,烛照小友!」 「请原谅!」 那预备拿手中胁差刺死苏午的入墨匠师,向苏午跪拜下去,行「土下座」之礼,更将手中胁差捧过头顶,举给苏午, 意思是苏午拿着这刀,可以随意处置他。 苏午看了一眼入墨匠师捧起来的胁差,根本没将之接在手中,而是道:「我只是突然灵机一动,因而出声提醒安纲大匠师而已。 你们不知情况,对我有所误解。 算不了什么。 我原谅你了。」 入墨匠师举着胁差,内心原本十分忐忑。 然而情势推动下,他已骑虎难下。 好在苏午及时手势, 终于是未让他的性命就此终结。 他对苏午感激不已,又是连连叩首,称赞苏午的宽仁。 此下, 随着一位入墨匠师都给苏午「土下座」行礼,以及安纲大匠师称苏午为「小友」,苏午的地位有了微妙的转变。 当下铸剑室里, 安纲铸剑最精英的几人已不再将苏午看做是个入墨学徒。 「把这把剑送去装上刀镡、把柄。 我要当场试斩!」 安纲把刀条用白布重新裹住,递给了吉良。 吉良捧着刀条离开铸剑室。 看着坐在风箱后的苏午,安纲面上流露一抹笑意:「烛照小友,试斩过后还有些时间,不妨由我等协力,帮助你铸造出属于自己的人生第一把刀。 如何?」 这是安纲对苏午的特别奖励,以及方才「大勇」匠师冲撞苏午的补偿。 苏午闻言看了看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 太阳稍有倾斜。 正是下午一两点钟的光景。 计算时间,用接下来两个时辰的时间,铸造出一柄刀剑,其实有些赶。 但加上这些人的协力,倒也未必不能完成。 关键是这样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真没有这个店了。 「好!」 苏午当即点头答应。 不久后, 刻上刀铭的上品打刀被送回安纲手中, 一排草席、竹捆也立在了院子里。 安纲双手持握打刀,立在院子里,摆出姿势,朝着那一排草席、竹捆倏然挥刀, 刀光化作一道白线, 划过眼前一排物什。 打刀归于鞘中。 草席、竹捆纷纷被分为两截,切口甚为整齐平滑! 众人大声地赞叹起来。 苏午与吉良站在一处, 趁着众人都议论、赞叹的时候,他向吉良问道:「匠师,杀生石都会在锻造的过程当中苏醒吗?」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2、过刚易折,强极必辱(1/2)免费阅读:,! 『』 正文 383、“头石,心石”(2/2) 大部分时候,杀生石都在沉睡中。 苏醒的情况可能会在锻造十把刀剑里,遇到一两次。」 吉良毕竟是铸剑所的匠师, 对于铸造刀剑的诸多情况,倒是比苏午了解得多。 苏午回忆着方才在铸剑室内,杀生石苏醒的情形,又想起了关于杀生石的两种传闻——一说杀生石乃是厉诡褪下来的皮壳与铁矿融合形成, 另一说则是,杀生石本就是死去的厉诡。 先前「杀生石苏醒」的时候,苏午未从那淌着鲜血的刀条上,感觉到一丝诡韵流转,但当时的种种情形,却又像极了厉诡复苏时的场面。 他无法确定杀生石究竟来源于何处, 那在东流岛流传的两种关于杀生石的传闻,他更倾向于第一种。 或许杀生石是由厉诡褪下来的皮壳,与铁矿融合形成之物。 皮壳毕竟是死物, 也就导致以此形成的杀生石,具备厉诡的一些特性,但却始终不能散发出诡韵。 至于第二种传闻, 从根本上,苏午就质疑「厉诡会死亡」的这个说法。 「以苏醒后的杀生石锻造出来的刀剑,与未苏醒的杀生石锻造出的刀剑,有什么区别吗?」苏午又向吉良匠师问道。 吉良匠师亲眼见证了苏午地位的转变, 知道其现下得到安纲、虎彻两位大匠师的青睐, 对于苏午的疑问,他自然知无不言:「以苏醒后的杀生石锻造出来的刀剑,传闻中会具备一些与厉诡有关的特性,若遇到契合它的主人,它可能会逐渐诡化,变得神诡莫测。 但绝大多数时候, 在现实运用中,苏醒后的杀生石锻造出的刀剑,与未苏醒杀生石铸造的刀剑,被普通武士拿在手中,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 ——两种刀剑被人长期持有,都极可能为其主招来各种血光灾祸!」 根据吉良所言来看, 以杀生石铸造出来的刀剑,可谓是「不祥之刃」。 但如今仍有无数武士趋之若鹜,想要得到这种兵刃。 此无疑是看中了以杀生石锻造出来的兵刃,若品质较高的话,有极高概率可以「斩切厉诡」! 其二, 或许也有人痴心妄想,认为能得到一把契合自身的杀生石刀剑,进而发挥出它某种与厉诡有关的特性! 单凭这两点,就足以令武士们对它无比追捧。 毕竟, 绝大多数武士都是亡命之徒,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计, 他们几乎每日都要面临血光之灾,如此一来,「杀生石会为其主带来血光灾祸」的缺点,反而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苏午这种人,就更不会把「血光灾祸」放在眼里。 苏午整理着思绪, 看着场中接连将草席、竹捆迅速斩切开的安纲大匠师,向吉良再次问道:「这样试斩,能试出那把刀的所有性能吗? 那把刀,是否具备了斩切厉诡的能力? ——毕竟是一把接近「极上」品质的打刀。」 吉良摇了摇头,道:「试斩是为了让铸刀师判断一把刀的性能究竟如何,根据试斩的情况来推测它的全部性能,而不是要在试斩的时候,就将一把刀的全部性能都发挥出来。 ——每一次发挥刀剑的全部性能,都会对刀剑寿命造成耗损。 至于它能否斩切厉诡, 只有等它回到它真正主人手里,让它的主人亲自去试验了! 我们的铸剑所里,也没有手段将厉诡带过来,作为试斩的材料!」 「原来如此。」 苏午点点头, 不再多言。 这时,安纲也试验过了手中的打刀,他对打刀的性能十分满意,将之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3、“头石,心石”(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收归鞘中,交给了旁边的虎彻:「虎彻弟,就劳烦你将这把刀送归它的主人手中了! 此刀品质接近「极上」,或许具备斩切一些「小诡」的能力。 可以让它的主人稍微尝试,务必请他将尝试结果告知于我。 同时,也请他注意,万万不可试图以此刀与「大诡」、「恶诡」,乃至诡王层次的厉诡相敌! 那样没有赢的可能!」 虎彻接过刀,将之放入一个长条木盒中,抱在怀里,有些惊讶地向安纲说道:「这把刀竟然已经接近「极上」级了吗? 安纲兄,看来你的技艺有精进了一层啊!」 闻言安纲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与吉良站在一起的苏午,振声道:「烛照小友,试斩已经结束,可以开始准备铸造你的第一把刀了!」 「是!」 苏午立刻点头。 先前那两位入墨匠师、吉良、苏午先一步走向安纲专用的铸剑室。 虎彻见安纲对苏午竟是如此优容,好奇地问明了原因, 也跟着安纲去了铸剑室中。 「把那个箱子搬过来。」安纲进了铸剑室,便指示吉良将一个半米高的箱子搬到铁桌台上。 他在众人注目下,拿起一把钥匙,打开箱子上的大锁。 掀开箱子, 一股腐臭味裹挟着硫磺的味道直冲了出来。 众人皆对这股味道闻若未闻,目光聚集在打开的箱子内。 苏午皱眉过后,也看向木箱。 看到木箱里铺着一层不知什么动物的皮革, 在那层皮革上, 由大到小地摆放着一块块底色漆黑、带着些血管似的纹路,还微微发着亮光的石头。 每一块石头的形状都很奇异, 有的石头像是一颗心脏,有的则如同猪肝, 还有些石头干脆像是婴孩的脑袋,或是形似胎盘。 「这次铸造出接近极上品质的刀剑,送到近藤家的近臣手中,近藤家必有厚报。 他们是藤原家的近支, 藤原家就掌握着一条杀生石矿脉! 如此,这次他们应该会汇报给我们更多的、品质更好的杀生石!」安纲手指抚过那一颗颗从外形上看似乎较为柔软、如人之血肉内脏的矿石,转而看向苏午,笑着道,「烛照小友,你这次立了大功! 加上我和虎彻之前承诺过你的,这次,你可以从箱子里选出十斤杀生石。 我给你准备一颗「头石」, 三颗「心石」、一颗「胎盘石」。 这些石头加起来也不足十斤。 缺少的部分,就以「肉石」补充。」 说话间, 安纲将一应杀生石拿出木箱,在桌台上一字排开。 旁边的入墨匠师把石头称量过重量, 正好十斤, 足够锻造出一柄打刀或者太刀了。 苏午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杀生石,猜测这些石头不同形状、不同名称,正说明了它们品质的高低。 其中,应该以「头石」、「胎盘石」最珍贵, 「心石」次之。 「肉石」更次。 不知道「头石」、「胎盘石」之上,有没有更珍稀的杀生石? 将疑问埋在心里,苏午谢过安纲。 按照铸刀的流程,将那些杀生石投入火中,熔成「鉧铁」, 随后将鉧铁砸成小块, 分出玉钢与庖丁铁。 ——这十斤杀生石熔成一团后,几乎每一块石头都有利用价值,不像普通铁矿那样,一块鉧铁可能只能得七成,甚至更少的可用铁石。 苏午在两位入墨匠师以及吉良的配合下, 开始「素延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3、“头石,心石”(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 「火造」, 「覆土烧刃」。 一系列流程如行云流水般进行着,观看苏午在煅烧炉前忙碌的身影,便给安纲、虎彻二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就连配合他的三位匠师,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入他的节奏里, 好似受到了他意识的无形支配一般, 总能在关键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关键的工作位置。 「心之锻!」 虎彻低低出声:「他进入了心之锻的状态里。」 这位大匠师微微顿了顿, 神色甚为困惑,呢喃道:「为什么大勇、刚木、吉良三个人,也会同时和他一起进入「心之锻」的状态里,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安纲双眼发亮,「我听说有些意志强大的铸剑师,能在无形中支配所有助手,让他们与自身保持协同,力求让铸剑的每一个步骤都臻至完美! 甚至,在某些时候, 他们的意志都可以影响炉中火焰的温度! 现在这三个人,就在无形中被烛照支配了意志。 烛照,是比他父亲更有天赋的铸剑师! 是天生的铸剑师!」 「刚才他打造好刀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机会查看——先前真应该看一看那把刀胚的品质啊,真想知道……」虎彻眼神惊异,不仅越发期待苏午在三个匠师的无间配合下,会铸造出何种刀剑, 更懊悔先前自己未能有机会查看刀胚的品质。 苏午也未验看刀胚品质, 直接就开始了之后的锻造流程。 「如果这样一直持续地「心之锻」下去,是有可能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的吧?」虎彻接着低声问道。 安纲拧紧了眉毛,没有回答虎彻的问题。 「烛照」身上的入墨图完成度太低了, 这么低完成度的入墨图,根本无从与「鬼神」之力交感, 无法交感, 怎么可能进入「天人感应」之中? 可惜了, 假若「烛照」的入墨程度再高三成就好了…… 「火造」的步骤完美完成, 吉良在苏午与两大入墨匠师协力锻打刀胚的时候,飞快走到角落里,调配好了「刃土」,将之覆盖于锻打好的刀刃上。 苏午戴着厚布手套, 手中抓着与刀胚相连的铁条,将刀胚杵进了炉火中。 这个瞬间, 炉火猛地一跳! 那些纷纷涌起的炉火,俱化作了汹涌绽放的红莲! 莲瓣层层绽放中, 女子凄厉的笑声跟着响起:「哈哈哈哈——」 杀生石, 再次苏醒了! 安纲与虎彻对视一眼,二人身上的入墨图都燃烧起来,化为熊熊黑火! 与此同时, 他们顶替了先前已经用过一次「入墨图」力量的两位入墨匠师,站在苏午旁边,熊熊黑火投入炉中,开始侵染那些火红的莲瓣! 两个入墨匠师,终究不如安纲与虎彻这样的大匠师, 能支撑得起一天内两次,甚至三次运用入墨图的力量!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3、“头石,心石”(2/2)免费阅读:,! 『』 正文 384、极上!大红莲胎藏(1/2) 阿布,你只需要专心打造兵器就好。 苏醒的杀生石,交给我们两个来对付!」 虎彻站在苏午左侧,沉声说话。 他与安纲分别站在苏午一左一右,将苏午夹在中间,周身入墨图倏忽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非人的手爪从身上延伸出,不断压制侵染着煅烧炉内盛开的红莲! 苏午没有理会虎彻大匠师, 其心神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游离于现实与意识之间, 在此种状态里,锻炼刀剑就显得游刃有余。 每进行一个步骤,自身的意识都能分裂成「亲历者」与「旁观者」两种不同视角——「亲历者」全心投入到锻造刀剑之中,「旁观者」则在旁不断勘验,提出错误,令「亲历者」得以不断修正。 这种状态,并非「天人感应」。 而是将自身全部浸入了「心之锻」的修炼中, 此时,苏午只要再进一层,借助「鬼神」之力沟通天地,就能与天地合道,踏入「天人感应」的状态——但他身上纹刻的入墨图,却不足以让他能催发出鬼神之力。 所以, 在安纲看来,这个绝好的、进入「天人感应」的机会,只能因为苏午无法催发鬼神之力而就此作罢。 安纲内心甚为惋惜。 唰! 这个时候,苏午眼看煅烧炉中的刀胚已经变作通红之色,其上覆盖的刃土将要被烈火焚烧成虚无—— 他猛然出力,将刀胚从煅烧炉中抽了出来, 按在铁毡上! 那柄被抽出煅烧炉的刀胚之上,长满了一朵朵火焰莲花! 火焰莲花在刀面上密集排布,内中翻腾的火焰里,不断响起凄厉的叫声,翻腾的焰火也好似化作了恶诡的面孔! 安纲、虎彻看到此般情景,皆是眼神一凝! 他们相视一眼,各自拿起了一柄铁锤,在旁静候。 以他们的判断,「阿布」仅仅以凡人之身,只怕压制不住这道刀胚里爆发出的「杀生石之悲火」,需要他们借由鬼神的力量,帮助「阿布」锻打刀胚, 助力刀胚真正成形为刀条。 而一旦他们这么做了, 必定导致自身与「阿布」的契合度不高,引致整把刀的品质都随之下降,跌落品质! 两人当下握着铁锤,暂时没有动手。 他们还想再观望一下, 假若苏午真地无计可施,他们再出手压制「杀生石之悲火」,也为时不晚! 「杀生石之悲火,怎会在这时爆发得如此彻底? 上一把刀我以鬼神之力刻意激活杀生石, 都会引致它释放悲火…… 可惜了, 实在太遗憾了!」安纲连连摇头。 「杀生石之悲火」被引动爆发,对于他这样的大匠师而言,又是一种难得的机缘,可以将刀剑那种「神诡莫测」的特性更激发出来,打造为「鬼神之刃」也并非不可能。 但对于阿布这样初出茅庐的铸剑学徒来说, 就只能是极大的凶险, 没有将凶险转变为机遇的能力,便只好任由它从手中溜走! 苏午「物我两忘」,虽然耳听得安纲的惋惜之语,但未令之在自己心神中留下一丝痕迹, 他一手奋发力量,压制住颤抖不休,遍生红莲的太刀刀胚, 一手挥舞铁锤,从旁观者与亲历者统合之下,一致认为的「最佳角度」砸落铁锤! 当! 铁锤打在那遍布红莲的刀胚之上,却只捡起朵朵焰火,未有分毫改变刀胚的形状! 苏午的意从眉心流转出,演化为灿烈大日,大日光芒覆盖于刀胚之上, 强猛的意能量几乎化为实质,覆于刀胚上,便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4、极上!大红莲胎藏(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压得刀胚上的朵朵红莲都凝固不动! 当! 铁锤再一次落下! 这次,力道虽触及刀胚表面,却无法深入刀胚纹理,调整其质量! 安纲与虎彻见此情状,虽然不知苏午缘何能定住刀胚上的红莲之火,但亦知对方此下已无计可施,二人叹了口气,身上延伸出的非人手爪攥住铁锤,照着刀胚就要砸下—— 「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刹那间,一种晦涩难明的语言在两位大匠师心神中一瞬流转过! 他们看到——对面的苏午周身好似被纯金的羽毛覆盖了,天地间无形的气机簇拥着苏午身上那件羽衣,推动着他的「意」,在这个刹那强行与安纲、虎彻二人散发出的「鬼神之力」相交融! 苏午竟要借助「鹏王尊能密咒」将「万流归海,诸法加诸己身」的特性,强行役动两大匠师自有的鬼神之力, 以自身的意,交融别人的鬼神之力, 借此来驾驭「鬼神锻」, 冲入「天人感应」的状态中! 两大匠师都震惊了! 他们不知那种晦涩难懂的语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苏午在这个刹那,仿似获得了「天照大神」的眷顾,浑身都散发出太阳的雄烈气息,那根根黄金羽毛化为金液,融入了他们身上延伸出的种种非人手臂之中。 而「阿布」的意,随着那些金液畅游于他们的入墨图内, 在下一个瞬间, 他的意彻底与他们的入墨图相融合—— 「庝鉿恰哞捩恰咚吽!」 苏午的意在迈入「天人交感」的这一瞬间,四下里一切好似都静默了,变作了石雕泥塑,连煅烧炉里的火焰都凝滞了。 就在这诸般凝滞静默的状态下, 他听到了一句晦涩难明、充满黑暗与安宁气息的「语言」。 站在他左右的安纲、虎彻二人,周身延伸出的手爪抓起四下散落的铁锤,纷纷砸落在那柄刀条之上! 当当当当当当当! 火星四溅! 朵朵红莲化作合拢的莲胎,交结叠落在刀身之上, 形成细密繁复,玄奥诡奇的红纹。 苏午的「意」猛地从那凝滞静默的黑暗里叠落出来。 那句方才还响彻在他耳畔的「语言」,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遗忘了那句语言。 铛啷啷! 两大匠师周身延伸出的非人手爪,丢下铁锤,化作一股股黑火归回他们自身。 他们身上的入墨图渐渐恢复色泽。 安纲抓起被铸造好的刀条,看到刀条被一层铁黑色包裹着,不经过打磨,就难见其真貌——他看了苏午一眼,见苏午拧眉沉思,也未打扰对方,和虎彻对了个颜色,拿着刀条去隔壁打磨去了。 ——他要亲自为这把品质难明的太刀打磨! 「天人感应……」 苏午低声自语。 他有种清晰的感觉,自己在刚才的那个刹那,确实进入了「天人感应」的状态里。 但这种状态,因为自身交融的并非源自于自我的鬼神力量,而导致它无法持续太久,让自身仅仅只在此种状态里停留了一瞬间,就从中跌落了出去! 在「天人感应」的状态里, 自己究竟「感应」到了什么, 也因为「鬼神之力」是借用自别人,而无从去记录、记忆。 「下一次要用自己的鬼神力量,来进行天人感应——不知道意与自身容纳的厉诡诡韵相交融,能够打开「天人感应」之门?」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良久后,苏午吐出一口气。 不论如何, 自身哪怕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4、极上!大红莲胎藏(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没有在「天人感应」中的记忆,至少自己将这种状态,留在了所铸的刀剑上。 现在,就看自己铸造出的刀剑会是什么品质了。 上品? 还是可以稍稍期待一下的「极上」? 至于「无上级」,苏午当下想都不敢想。 未过多久, 一脸严肃地安纲捧着一柄以丝绢包裹的太刀走进了铸剑室内。 虎彻尾随其后。 安纲捧着那柄刀,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两位入墨匠师、吉良、苏午四人,虎彻从其身后走出,将一道神位摆放在了铁桌台上, 立下香炉,奉上线香。 「大勇、刚木、吉良,你们须在天照大神前立誓:走出屋子以后,不得透漏先前在屋子里看到的所有情景,不得向任何人泄露这把刀的情报!」 安纲神色严厉。 被喊到名字的三人,顿时知道事态十分严重。 他们都点头应声, 各自立下「神前誓言」。 这「神前誓」反应到苏午这边,转瞬就被他的「遮跋陀见誓咒」给收拢了,一旦他们违背誓言,东流岛所谓的最高「天照大神」是否惩戒他们,尚未可知, 但苏午的「遮跋陀帝」,一定会施与他们最酷烈的惩罚! 安纲神色微微放松,目光看向了苏午:「烛照小友。」 他一边说话, 一边揭开刀身上包裹的精致丝绢。 寒光如水, 其上朵朵莲胎交叠错落纹路殷红如血的刀条,呈现于苏午眼中。 这根刀条仅仅是经过了打磨,还未装配上刀柄、刀镡,却亦已显发出一种凛冽的美感。 「极上! 此刀品质极上!」 安纲加重了声音。 虎彻神色肃穆,捧来一整套契合的漆木鱼皮刀鞘、刀柄、黄铜刀镡。 这位一直未出声的大匠师,甚至拿出了一个小铁锤、一把小凿子。 他眼神希冀地看向苏午, 安纲同样以如此眼神看着苏午:「烛照小友,不知欲为此刀取何刀铭,刀铭之上,是否要加上匠师的名字?」 苏午闻言, 瞬间明白了二人为何有如此企盼的眼神。 二人想要在刀铭上留下他们的名字! 甚至于, 听到安纲的话后, 苏午身后那两位入墨匠师,乃至吉良,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他们同样有如此想法。 一柄「极上级」的太刀,在当前的东流岛内,存量不超过十把,任一把都是一个大贵族、公家传续后代的名刀! 若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刀铭之上, 相当于自己也将因此而流芳百世! 「两位大匠师协助于我良多,我欲将两位大匠师的名字留在刀铭之上!」苏午从善如流。 至于身后的三人,他也顾及不得。 相信安纲、虎彻会给予他们合适的奖励,让他们不至于为此事而心生怨恨。 虎彻闻言咧嘴笑了起来。 安纲也松了一口气, 但他却摇了摇头:「此刀请以烛照小友与我虎彻弟之名留于刀铭之上!」 虎彻闻言, 又是不解又是感激地看着安纲。 却听安纲接着道:「烛照小友接下来如若有铸刀之计划,我当在旁全力辅佐——刀成之日,请在刀铭之后缀以我名!」 虎彻张了张嘴, 原来安纲兄在这等着呢! …… 当,当,当! 虎彻拿着小锤与凿子,在刀条的尾端刻下一行繁体汉字:大红莲胎藏虎彻烛照。 随后为刀条加装刀镡、刀柄,收入鞘中。 将「大红莲胎藏」交给了苏午。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4、极上!大红莲胎藏(1/2)免费阅读:,! 『』 正文 385、真榊树(2/2)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安纲看着拿着粗布将「大红莲胎藏」包裹起来的苏午,目露赞许之色,他同苏午叮嘱了一句话, 转而从虎彻手中接过一柄黑漆木刀鞘的「太刀」,同样以粗布包裹着,交给了苏午:「烛照君,你如今受墨程度太低,自身战力不足,把持「大红莲胎藏」这样的利刃在外招摇, 就好像幼儿拿着黄金过闹市一样, 必定会引人觊觎! 所以,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 我希望你隐藏自己拥有一把极上级神兵的事情, 这把良品「天魔丸」就赠送给烛照君,供烛照君日常练习剑术,以之防身。 你的父亲阿熊君,便是一位强大的武士。 跟随他学习剑术,必然没有问题!」 东流岛敬重强者而蔑视弱者,苏午在安纲等人面前,展现出了绝高的铸剑天赋,安纲为了将苏午留在安纲铸剑所,不仅号召几个匠师立下神前誓,更以良品刀剑相赠, 已经算是关怀备至。 安纲铸剑所已是「伯耆国」最出众的铸剑所, 苏午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对于安纲表现出的种种善意,他自然通盘接受。 他伸手接过了那柄黑漆木刀鞘的「天魔丸」,将两刀放在一处,用粗布包裹起来,进而向安纲、虎彻等人道谢:「谢谢安纲大匠师、虎彻大匠师、刚木…… 我一定会精研技艺, 争取在受墨程度提高以后,再次铸炼出品质更高的刀剑!」 「少年人意气风发,当如是!」安纲面露笑容,捋着自己的胡须。 他掀开铸剑室的窗板,看看外面的天色,接着又向苏午说道:「没想到「大红莲胎藏」,我们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将它铸造出来, 还是极上级的太刀! 现在时候还早,烛照君,趁这个时候早点回家吧。 把自己随身的刀剑安置好。」 「好。」苏午点了点头。 他抱着被粗布包裹成长条的两把刀,离开了专属于安纲的铸剑室。 看着他的身影走近隔壁的共用铸剑室,叫出大木和他同行,先一步离开铸剑所,安纲铸剑室内的气氛松动了几分。 名为大勇,先前曾试图刺死苏午的入墨匠师忍不住低声开口道:「极上级的刀剑,两位大匠师,为什么不将它拿来作为己用? 他这次能铸造出极上级的刀剑, 下次未必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以及灵感了!」 大勇旁边的刚木抬眼看向两位大匠师。 吉良眼神畏缩, 觉得当下这般谈话,不该为自己听到。 好在,在场众人无一人在意他。 安纲长长地叹了口气, 合上窗板。 昏暗的房间里,他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模糊:「我拿着那把刀的时候,能够感觉到,那把刀在抗拒我——它并不属于我,一时贪心将它据为己有,只怕会为我——为整个铸剑所带来绝大的灾祸! 我有预感,那种灾祸绝非我们所能承受!」 「他第一次铸剑,就已铸造出良品刀剑。 第二次便在我们的协助下,铸造出了极上的太刀。 天赋才能已然如此, 谁能料定他的以后?」虎彻出声了,「与其争一时之利,不如真诚相待,让他留在我们的铸剑所,或许,一个时代以后,我们的铸剑所将因烛照之名,得以遍传天下! 铸剑师追求铸造出无上的刀剑, 是为了那绝高无上的技艺, 而非无上的刀剑本身!」 …… 「你、你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已经是铸造出「良品」刀剑的匠师了, 我还能和以前那样、那样称呼你吗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5、真榊树(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 大木拘谨而畏缩地看着苏午,怯懦地问道。 苏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即便改了新的名字,也永远都是阿布。」 听到苏午的言语,大木脸上顿时浮现起笑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阿布!等回去了,能给我看看你铸造的刀吗?」 「没有问题。」 苏午点头答应。 二人结伴同行。 此时天色尚早,约莫是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 他们照例先赶去了「漱石神社」,接晴子小姐回家。 漱石神社的石碑前, 白裳红裙的晴子小姐踢踏着鞋子,拿着一把油纸伞,不时东张西望。 她看到结伴走来的「阿布」与大木,神色顿时欣喜起来,连连挥起手道:「阿布!大木!」 苏午与大木也早就看到了她,闻言都应和着,加快步伐走近她的身边。 当下神社的「合祀祭」已经结束, 作为神社巫女的晴子小姐每日除了祈福、占卜以外,已经没了别的事情可做,每天下午都可以早早地离开神社。 她在神社门口等待苏午二人, 本以为二人又会像昨天那样要她一直等到黄昏时候, 未想到他们竟然提前来到,着实让晴子惊喜了一下:「你们今天怎么可以这么早离开铸剑所啊?阿布!你背后背着的是什么东西?」 「今天阿布因为铸造出良品刀条,而得到了安纲大匠师、虎彻大匠师的奖赏! 他因此获得了几块铁矿,得以铸造出了自己的第一柄佩剑呢!」大木在旁替苏午解释着,言语间满是与有荣焉的感觉。 「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佩剑吗?」晴子看着苏午背后的长布条,眼睛闪闪发亮,「给我看看!阿布,给我看看你的佩剑!」 「回家给你看。」 苏午道:「晴子小姐,外面人多眼杂,如果被其他落魄武士看到,情况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晴子虽然有时固执死硬,但并非完全听不进去道理的人。 她闻言点了点头,看着苏午道:「那好吧,等回家再看。你自己答应的事情,到时候不能反悔的。」 「不会反悔。」苏午点了点头。 他目光越过晴子,看向了那呈「开」字形的鸟居, 以及鸟居后郁郁葱葱的树木, 和树木遮掩下,酱油色的神社主体建筑。 「想进去看看吗?」注意到苏午的目光,晴子凑近了苏午身畔,低声询问道。 她面露笑容,双眼好似月牙一样弯了起来。 苏午垂目看到她的神色,心下顿时生出几分警惕:「时间已经晚了,今天就不看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说着话,他就转身要往外面走。 「哎呀! 我这次不会和你提要求的!」见自己的心思被苏午撞破,晴子气恼地跺了跺脚,伸手拉住苏午的衣袖,「走吧,机会难得,你想进去看看,我正好可以带你们去转转。 过了今天, 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的时间了呢。」 她言语坦荡而真诚, 苏午闻言思索片刻,就点了点头。 转身走向漱石神社的鸟居:「也好。」 漱石神社是伯耆国本地的一座小神社,规模并不大。 神社除却最中间的祭神殿堂以外,左右各有两座陪侍殿堂。 不过, 当下的陪侍殿堂内,并没有陪侍神灵可以供奉。 已经成为神社神官的居所。 偶尔有平安京「阴阳寮」的阴阳师路过伯耆国,暂时没有落脚之地的话,也会选择在神社里借宿一晚。 在这三座殿堂围拢起的大片平地上,撒着细沙,于神社中来往祭拜的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5、真榊树(2/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人们皆会踩过那一层细沙,如此经年累月之下,细沙已被夯实,形成了薄薄的土层。 一些树冠高大、纸条低垂、枝叶上开出白色小花的树木扎根于细沙地的左右。 穿过它们,直向前去,就会进入神社的主殿之内。 那些生出白色小花的树木上,缠绕着一根根红色布条,以及各式各样的铃铛、符咒,随清风一吹,树木枝条就抖动起来,清脆而空灵的铃铛声萦绕此间。 叮铃铃…… 叮铃铃…… 苏午侧目飘过那些树木, 他看到树木的枝条上缠绕着一条条手脚肢体, 在那些虬结的手脚肢体间,还有丛丛漆黑的毛发随意舞动着。 毛发披散, 或露出一些人凝固着痛苦、挣扎、震怖的脸孔, 或显出一些内脏! 树冠巨大、长着白色小花的大树,好似餐桌上的托盘,勾扯着那些人,将它们奉献给到来的顾客、买主! 苏午眼神一凝—— 那些缠绕在树枝叶片间的肢体、血肉都消失无踪了。 但他历事太多,绝对相信自己的意识判断,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方才那一幕,绝对不是幻觉! 「这些树木,叫做真榊树。 是供奉给神灵的上好祭品哦。」 晴子注意到了苏午的目光,轻声向他解释着。 苏午眼睛眨了眨, 方才消失去的恐怖画面,又倏地出现了。 他神色不变,出声道:「看来神灵大人十分体恤民情,只吃树叶,连牲畜祭品都不需要。」 晴子觉得苏午的语气有些奇怪, 但又想不出到底奇怪在哪里, 她点了点头:「正是因为神灵的庇护,我们伯耆国才会很少有地震、山洪。要感念神灵大人的庇护……」 晴子小姐放低了声音, 扯了扯苏午的衣衫下摆:「不可以在神社里揶揄神明哦。」 苏午闻言未置可否。 在晴子的引路下,和大木一起迈进了神社主殿内。 迈进宽敞却稍显昏暗的主殿后, 他们看到了一位熟人。 ——安陆阴阳师。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5、真榊树(2/2)免费阅读:,! 『』 正文 386、占卜命运(1/2) 夕阳光辉透过大殿四面的窗纸,投射在殿内的木地板上,撒下一地昏黄。 一座身上被丝绢吴服包裹着,头顶还长出了乌黑顺滑长发的石像被摆在大殿的中央, 在她的侧畔,有一只与人等高的木匣。 整副木匣显出一种被水浸湿的色泽,木匣上缠绕着一层海草似的未明之物。 木匣内中究竟有什么,当下也无从验证。 苏午只能通过木匣上写着的文字,判断这木匣与长着满头黑发的石像一样,皆是「漱石神社」主祭的神明。 长发石像为「石中女」; 那副木匣内,应该安息着另一位新合祀到神社的神明——「桥姬」。 于两尊祭神之前,横放着一道长条形的礼桌。 供桌上摆放着种种精巧的、献给神灵的礼品。 譬如会让神灵闻之心情愉悦的「神乐铃」、每年都要在特定日期酿造出来,以供给神灵享用的「神酒」、神灵掌持以施加刑罚、惩戒的「御神刀」。 长长的礼桌前,安置着一座圆形的「供台」。 此时, 「安陆阴阳师」就在神社神官的陪同下,恭恭敬敬地向神灵跪拜行礼,而后站起身,手掌抓住一根从供台侧垂下来的条索,轻轻摇晃条索,条索上方连着的铜钟钟簧碰撞钟壁,厚重古朴的声音就传遍大殿。 当——当—— 随后, 老阴阳师松开手,双掌在面前拍击三下, 结束了这祭神之礼。 他像是早就感应到了苏午、晴子一行人来到神社,严肃地做完整套仪轨以后,转过身来,苍老的脸上戴着慈善的笑意,首先招呼晴子道:「晴子小姐。」 晴子面露微笑,得体地回礼。 这少女曾在暗中告诉苏午,安陆阴阳师并不是个好人。 对方年轻时有诱骗怀孕的村妇跳入井中,被其制作为式神的罪恶经历。 但她当下面对安陆,却丝毫看不出她对安陆的恶感。 苏午、大木随在晴子小姐之后,都向安陆阴阳师躬身行礼。 「噢!」安陆眯眼看着晴子身后的两人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伸手颤巍巍地指着苏午,道,「我们前天见过的——你的身材很高大, 很适合作兵俑——错了,是很适合做武士!」 兵勇? 苏午意会错了对方口中「兵俑」二字的真实含义。 他未有在意对方所言, 内心其实已经对安陆保有警惕。 当下面上没有表现,点头笑着道:「谢谢大人的夸赞。」 「你们来到神社里,是为了祈求神明的祝福吗?」安陆阴阳师笑呵呵的,表现出很乐意与晴子、苏午这样的年轻人交谈的样子。 他侧着身子,让开了通往供台的路, 如此也让苏午得以看清供台上的「东西」。 在供台里堆积的细沙、灰烬之上,有几根还在徐徐燃烧的枝条——那是外面真榊树的枝条,于苏午眼里,这几根翠绿的枝条变作了一个个残缺而虚幻的人形,在火焰的舔舐下,化作缕缕绿烟,涌向上方的「石中女」与「桥姬」。 绿烟缠绕二者, 缓缓浸润两位神灵,被它们所吸收。 那些残缺而虚幻的人形里,流转着苏午熟悉的气息——意能量的气息。 意能量与某些真实物质相互融合以后,就形成了那些残缺而虚幻的人形,变成了可以被献给神灵的供品。 看到这一幕,苏午可以确定,神社外面的那些真榊树,有着某种沾附「意能量」的禀赋, 他先前看到的真榊树树叶枝条上缠绕的人类血肉、手脚,就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许多人的「意能量」、聚集在真榊树树叶枝条以后的外显形态。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6、占卜命运(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因为他的「意」同样强大, 是以能瞬间看到这种种的「意能量聚合体」的外显形态。 「阿布、大木他们还没有到神社里面看过, 所以我带他们在神社里面看看。」晴子回答着安陆阴阳师的问话,引二人走到供台前,依次学着安陆阴阳师方才的动作,祭拜了神灵。 供台上的真榊树枝已经燃烧殆尽, 旁边守候的的神官并没有托盘里的真榊树枝交给苏午二人点燃的意思。 显然, 在神官的眼中,苏午、大木是没资格以「真榊树枝」为供品,来拜祭神明的。 老阴阳师站在神官身前, 笑呵呵地看着苏午、大木的动作, 待到二人都在神前祭拜过,他出声道:「既然是第一次来到神社里,想来还未在神社占卜过自己未来的命运、事业如何吧? 不如由我来做占卜者, 稍微为你们占卜一下未来命运如何?」 晴子小姐闻言摇了摇头,笑容勉强地道:「我是这座神社里的占卜巫女,由我来给他们两个人占卜就可以了。 安陆大人是阴阳寮里的正位阴阳师, 怎能劳烦您来为两个家仆来做占卜之事呢?」 「神灵面前,一切生灵都是平等的。 我并不在意他们地位的低下。」安陆阴阳师摇了摇头,看了看晴子小姐,忽而笑道,「晴子小姐作为神社的占卜巫女,究竟读明白了多少神灵的旨意,占卜准确过多少人的命运呢?」 他说着话, 目光转向了身穿狩衣,头戴折乌帽的神官。 神官看了晴子一眼,神色毫无变化地道:「晴子小姐成为巫女时间不久,还不能真正聆听到神灵的旨意,至今没有准确占卜出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晴子被衣袖笼罩着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低着头, 一时没有出声。 「巫女的修炼也是要循序渐进的。 从神灵身上获得灵力,获得眷顾,也有一个过程。 晴子小姐现下虽然还没有过正确给人占卜命运的精力,但相信随着她年岁的增加,自身积累的灵力也会节节攀升的,一时的成败也说明不了什么。」安陆阴阳师笑呵呵地打了圆场, 而后,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这次不妨由我来替你们三个人各自占卜一番, 晴子小姐,我们也可以借机会互相讨论一下,提升占卜的能力, 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晴子也只能点头答应。 她侧目看了苏午一眼,对方像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更让她心中气馁——我可是努力过了,不让这个老头窥见你们未来的命运! 可你们自己不知道危机将近, 根本不懂得配合我,我也没办法了! 「那你们谁先来呢?」安陆阴阳师坐在供台侧方的一张条案后,看向了三人。 不等晴子、苏午出声, 大木已经第一个举起手,满脸兴奋地道:「安陆阴阳师能为我占卜命运,是我的荣幸! 我想第一个进行占卜!」 说完话, 他才不好意思地看向晴子、苏午二人:「不好意思啊,晴子小姐、阿布,这次就让我先来占卜吧,安陆阴阳师大人一直都是让我非常崇敬的人呢!」 晴子无言地揉了揉额角,没有表示。 苏午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没事的,去吧。」 趁着拍肩膀的时机,他已经悄无声息地为大木施加了一道「遮跋陀转轮加持咒」。 如果安陆阴阳师对大木有恶念,意图以阴阳师的手段「诅咒」大木的话,会首先被「遮跋陀转轮加持咒」屏蔽去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6、占卜命运(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诅咒的效果。 事实证明,苏午为大木施加的密咒,完全是多此一举。 安陆阴阳师或许对晴子小姐有企图心, 甚至可能对苏午存有某种不轨目的, 但他对大木却是毫无加害的兴趣。 大木走到老阴阳师的条案前,在安陆的示意下,跪坐在对面。 「你想要我替你占卜未来关于哪个方面的命运呢? 姻缘?事业?家庭?」 安陆温和地看着大木,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身份低贱而不耐烦。 大木在安陆宽和的目光下,忐忑紧张的心境也逐渐平静下去,他认真思考了一阵,抬起眼看向安陆,道:「阴阳师大人,我想占卜我未来的事业! 我的未来,还会和现在一样没有起色吗?」 「好。」 安陆点了点头, 在条案上铺开一张白纸,拿出一支毛笔,蘸取了条案一角摆放的、某种散发着甜香味的墨汁,他一手握住毛笔,口中低声诵念了几句咒语, 进而悬笔于白纸中心, 同大木说道:「以石中女、桥姬之名义,借助她们的灵力,我来为你进行此次占卜。 你用手握住毛笔的下端。」 大木莫名觉得当下的气氛变得肃穆而神圣起来, 他心跳加快,赶忙按着吩咐握住毛笔下端。 苏午朝这边投来目光, 他的意无声无息地发散开,像是蜘蛛结成的网,笼罩了整座大殿。 须臾间, 似有昆虫落入网中—— 顺着自身被触动的「意」, 在这个瞬间,苏午看到大殿里,长着黑发的石像、木匣的影子交叠于一处,又倏忽覆盖过了安陆阴阳师的影子, 安陆双眼变为灰白色, 面皮肿胀,像是被人轻轻一按,就会往外溢出液体! 看到他这副样子,大木差点吓得松开毛笔! 但这一刻,大木的手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掌握住了。 随着那只手掌猛地一顿, 毛笔笔尖滴落黑红的墨汁, 墨汁在纸面上分散着、延伸着, 最终干涸凝固成诡异的图案。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6、占卜命运(1/2)免费阅读:,! 『』 正文 387、纯洁的少女跳入火中(2/2) 对面的安陆阴阳师已经恢复正常,让大木怀疑自己先前所见是一场幻觉。 老阴阳师示意他可以松开毛笔, 随后把笔搁在笔架上,双手捧起了桌上那副由墨汁分散、延伸开的诡异图案,一边看,一边解析道:“起于微末,却将在最后的时刻绽放光辉。 大木, 你的命格是‘昙花’之命啊。 在你未来的生命中, 一定会有某一次,为了某件事奋不顾身地‘盛开’,进而接受自己衰败结局的时刻。” “昙花之命? 奋不顾身地盛开?” 年少的大木对老阴阳师的占卜结语还很是懵懂, 并不能全然明白个中涵义。 但他已不敢再多打扰眼前的老阴阳师,内心暗暗揣摩着老阴阳师对自己未来的占卜之语,离开座位,回到了苏午身边。 大木咧嘴笑着:“阿布,我是昙花之命呢! 昙花,一定是一种美丽的花朵吧?” 苏午没有回话, 他正要上前走去,做第二个被占卜的人。 ——当下这阴阳师的占卜之法,似乎着实是借助所谓‘神明’的力量,覆盖一個人的‘意’,以此来完成对其未来命运的推演。 如今,苏午并不是以真身进入的模拟, 假若安陆阴阳师确实按照他推断的那样,是借助神的力量,通过推演一个人的‘意’,来推演其未来命运的话——那他真身的命运,说不定能被安陆占卜。 至于是否会占卜出结果,他不能确定, 但对此十分好奇。 在密藏域内,无想尊能寺的批命僧曾为他的真身‘批命’,‘批命’的最终结局,却是批命僧变作盲人,根本无法为苏午解释他的命格究竟如何。 现下这个阴阳师既是借助‘神’的力量来占卜命运, 说不定那两位‘神’就能抵御得住自身命格的冲击, 将自身的未来示现出来呢? 苏午对此颇为期待。 不过,还未等苏午走出去,晴子小姐已经先他一步,走在了前头,她背向苏午,一只手贴在身后,冲苏午隐蔽地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苏午小心提防安陆阴阳师。 虽然苏午并不担忧自己会在一个老迈的阴阳师手里翻了船, 但晴子既然伸出援手,他自然不会不领情, 便呆在原地, 看着晴子走到安陆阴阳师对面,跪坐在了条案后。 安陆阴阳师笑着同晴子说道:“晴子小姐,身为占卜巫女,想来不止一次占卜过自己的未来吧?自己为自己占卜,多是不会准确的。 这次就由我来替晴子小姐占卜未来吧。 不知晴子小姐想要占卜什么? 事业、家庭,还是姻缘?” “我也想看看,未来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取得什么成就!”晴子眼神坚定地与安陆对视,出声道,“不过,安陆大人, 等你为我占卜过未来的事业以后, 也请准运我替你占卜一次! 你觉得怎么样?” 安陆本来还笑呵呵的, 听到晴子后半句话,他脸上的笑意微有收敛,略微思忖片刻,才点了点头:“可以。 既然是切磋对占卜术的造诣, 自然双方都应该进行一次占卜,这才叫切磋。” 老阴阳师遍布皱纹的面孔上,笑容再度变得浓郁。 他照旧拿起毛笔,悬在一张新铺陈的白纸中央,先前勾勒着大木未来事业命运图案的白纸,已经被他丢进火炉里烧成灰烬。 晴子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严肃地握住毛笔下端。 苏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又一次发觉,石中女、桥姬两尊神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与老阴阳师重叠了。 安陆双目瞬间变得灰白, 脸庞肿胀泛白。 异相倏忽呈现,又刹那消无。 一团墨汁滴在白纸上,迅速分散。 墨迹随之往各处延伸。 “我先看!” 晴子按住条案上的白纸,抢先对安陆说道。 安陆眼眸中一缕寒意闪过, 脸上笑容不减:“这是我借助神灵的力量,占卜出的晴子小姐未来命运。 晴子小姐只怕是解读不出这副占卜图的。 不过,你想先看看, 那就看看,并无妨碍。” 晴子点点头, 捧起那张白纸,看着其上纷乱的墨迹, 看了良久,也没有头绪。 只得摇了摇头。 她把占卜图交给安陆, 安陆接过之后,查看数秒钟,就开口道:“纯洁的少女跳入火中,永世的晦暗就此终结……火,黑暗……” 老阴阳师皱起了眉头。 他抬目看着晴子,低声道:“晴子小姐在未来,似乎做出了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纯洁的少女跳入火中…… 一个活人跳进火焰里, 只怕会被烧成灰烬的。 这并不是一个好结果……” “占卜的结果不好吗?”晴子眨了眨眼睛,她对安陆保持着一份警惕心,对其所言自带了几分审视,根本就未真的相信,“占卜出的命运,终究是需要人来解读的, 只要有人的参与, 这命运本身就可能被歪曲。 所以占卜的结果只能作为参考,不能把它当作人生全部的意义。 您说我说得对吗?” 安陆笑眯眯地点头:“晴子小姐说得对。” 晴子将那张白纸叠好,自己收起来, 接着同安陆说道:“好了! 现在该轮到我给安陆大人占卜了!” 她在条案上铺开一张白纸, 用毛笔蘸取了红中带黑的墨汁, 笔尖悬在白纸正中间,也如安陆那般问道:“不知安陆大人,想要占卜什么? 事业?家庭?还是姻缘?” 安陆无声地笑了笑,握住毛笔的下端,盯着晴子的眼睛,低声道:“我想算一算自己未来的姻缘,看看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邂逅像樱花一样纯洁的少女么?” 晴子闻言, 看着对方那张满是‘慈祥’笑容的老脸, 内心顿时生出极重的嫌恶感。 她不能将这嫌恶表现在面孔上, 一如安陆当下也保持着长辈的慈和笑容,未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作为‘伯耆国介’这样贵族之女的晴子小姐眼中。 晴子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 她口中念念有词, 低声念着一段祈求神明降下灵力的咒语, ‘石中女’、‘桥姬’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微微晃动。 但在苏午的观察下发现,它们并未与晴子的影子相融。 她握着的毛笔笔尖依旧滴落墨汁, 那墨汁晕染开来, 却未勾画出具体的墨迹走线, 只是一团晕染开的墨汁而已。 安陆松开手掌, 看着条案上那一团墨迹,无声地笑了笑,道:“看来,晴子小姐应该是读不出这所谓‘占卜图’的结果了。” 晴子抿着嘴, 内心十分羞愧。 觉得自己在神社里从事‘占卜巫女’一职已经半年多,至今仍然无法获得神灵的眷顾,能够运用神灵之力占卜他人的未来——这种事情,实在太丢脸了! 她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 安陆在这时轻轻道:“我本无意为难晴子小姐的,是晴子小姐自己戒心太多了。” 晴子抬眼看了看他,并未多说什么,起身走向了苏午与大木。 “阿布,你要小心他!”与苏午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拉了拉对方的衣袖,低声提醒。 贵族小姐的内心十分沮丧, 早知道安陆今天会出现在神社里, 她今天就不带阿布和大木过来参观了。 太扫兴了! ——神社不止一处鸟居,四面皆可通行,晴子守着的入口,仅仅是神社四个入口之一而已,她并没有办法关注到其他几个入口处的情况。 刚才大木第一个去占卜的时候, 晴子反而并不太担心。 她心里清楚,大木对于安陆阴阳师来说,可利用的价值太少了。 先前她一度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在听到安陆刚才说的那句话以后,她改变了心意。 隐约觉得,安陆的目标或许在阿布身上。 晴子想到, 此前安陆老头说阿布很适合做‘兵俑’。 兵俑, 不就是阴阳师可以养成的一种用以防护自身的式神吗? …… 条案后, 安陆观察着‘阿布’, ‘阿布’眼神澄澈,背后背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什。 对方的身材罕见地高大, 即便跪坐在老头对面, 其影子依旧遮盖住了老阴阳师的影子。 “阿布,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安陆已经记住了苏午的名字,当下出声问道。 苏午回道:“今天铸造的一把太刀。 匠师准运我拿来自用了。” “太刀吗?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太刀, 今后苦练技艺,说不定真有机会成为一个强大的武士呢。”安陆随口与苏午说了两句话,之后才摊开白纸,以毛笔蘸取墨汁,向苏午问道,“你要占卜什么?” “占卜我未来的事业!” 苏午眼神平静。 说完话, 他就伸手握住了毛笔的下端, 非常主动且自觉。 让身后旁观的晴子气得牙痒痒,在脑海里已经无数次地臭骂阿布是个‘八嘎’。 “开始了。” 安陆看不到苏午身后几人的神色,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随口念动咒语。 一瞬间, 苏午交织在这座大殿内的‘意之网’被触动了, 石中女、桥姬、安陆阴阳师三者的影子一瞬间合一—— 安陆双眼灰白,面庞水肿, 握着毛笔的手不住颤抖, 一滴墨水聚集在笔尖,也不住地抖动着,抖动着, 任凭他的手如何剧烈抖动, 那滴墨汁就像是被磁铁吸附的金属一样,尽管摇摇晃晃,却根本没有脱落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午尝试自己摇晃笔杆—— 在他之前, 不论是大木,还是身为占卜巫女的晴子,都休想摇动那根被神灵操纵的毛笔,可他只是动念微微摇动,毛笔就真地被他摇动了! 一滴墨水溅落纸上, 还未显出任何纹络, 那墨水就好似一粒火星落在柴堆里,呼地一声,把整张白纸都点燃起来! 安陆随身的锦袋里传出一声凄厉地尖叫! 他的脸色、眼睛迅速恢复正常,震惊地看向对面的苏午。 而站在阴影里,一直默不作声,充当旁观者的神官,此时猛地浑身颤抖起来,其发丝迅速斑白,中年人的脸庞上倏然遍布皱纹,皮肤松松垮垮, 腰背佝偻,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又一个刹那, 老人委顿在地, 顷刻毙命! 供台后, 神明‘石中女’的眉心悄然裂开一道缝隙,津津血液在缝隙里逸散着。 桥姬的木匣一角由浸湿的状态,变成了被烧焦的黑炭。 正文 388、神官之死(1/2)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燃烧成一团灰烬的白纸,安陆阴阳师震惊地直呼出声。 他随即打开随身的锦袋, 往下一倒, 倒出了一团团灰烬! ——在他的锦袋里,藏着几道用以护命的纸人式神,现在那些纸人式神全都变成灰了, 这说明刚才若没有那些护命纸人替他抵挡住一次攻击的话, 他现在必定已经没命! 安陆再抬起头,看着苏午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苏午心中比他更加郁闷, 还以为这次能借助漱石神社两位神明的力量,看到自己真正的命格,没想到这样都不行,连记录未来命运的白纸都直接被一滴墨水「烧」成了灰烬! 「没有办法了吗? 安陆大人,我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了吗?」苏午「真诚」地向安陆发问。 老阴阳师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便将桌上白纸烧过的灰烬扫入锦袋内,缓声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占卜你的命运,没有关系的,你先等等,再等等……」 其还在出声安抚着苏午, 侧方某个阴暗角落里,骤然传出扑通一声! 众人都随声音惊愕地看向那个角落, 正看到——原本身材颇为秀挺的中年神官,此时身躯缩水佝偻了一小半,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其头顶折乌帽子跌落, 露出满头斑白的发丝! 「神官大人!」 晴子惊呼了一声,但并未凑近去查看神官的状态。 在这座神社里,神官暗里一直在撮合他的儿子与晴子, 她十分反感这种行为, 与对方关系疏远,也就导致了这位神官开始暗暗地排挤她。 所以,她目下看到神官变作头发斑白的老者,委顿在地,只是「礼节性」地关切了一句,不可能凑近对方身畔,真去检视对方的情况。 好在安陆这时从条案后起身,匆匆走近了角落里扑倒的神官。 他看到神官暴露在空气里的满头花白头发,瞳孔顿时一缩, 将神官的身体翻过来,面对着自己, 安陆又看到了神官已变得比自己还要苍老的面孔,还有脖颈上松松垮垮的皮肉。 其手指在神官鼻孔下停留片刻, 又附耳在神官心口处, 良久后, 安陆放下神官的身体,脸色僵硬地道:「死了……漱石神社的神官殒命了……」 他眉宇间满是浓重的疑虑,侧目看了看身后神色平静的苏午, 虽然下意识地觉得苏午可能与当下的情况有极深关联, 但理智地细想一下, 又会认为井上家的一個家仆,只怕没有这份能力让一座神社的神官突然寿元耗尽而亡! 「占卜命运的纸张无火自燃, 神社正值盛年的神官,突然变为风烛残年的老人当场殒命……」安陆低声自语着,站起身来,转而望向供台后的神明。 石中女眉心处裂开的缝隙尚不明显,更被满头黑发发丝遮掩住了, 装有「桥姬」的木匣一角,火烧后炭化的痕迹却无法隐藏。 「桥姬神灵的灵柩,本该永远被水液浸润,呈现被浸湿的状态。 但现在灵柩的一角却被火烧得炭化了……」安陆仰头看着木匣那一角的乌黑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神的暗示吗? 还是……」 他转脸看向苏午。 晴子小姐突然拦在苏午身前:「安陆大人,阿布他只是来占卜命运的,是你希望替他们占卜未来的命运,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前往神社,祈求神灵帮助他们看见未来,让他们得悉自己未来的命运。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8、神官之死(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我从没有听过说,神社会因为给别人占卜命运,而产生任何怪异的现象的!」 「我知道的,晴子小姐,你不必这么着急回护他们两个。」 安陆摇了摇头, 拿出了自己的锦袋,在晴子面前晃了晃:「方才,我在给阿布占卜命运的时候,锦袋里我制作的护身符式神,已经烧成灰烬了。 这是否说明, 阿布的命运具有某种反制他人窥视的措施? 尽管这种措施, 可能不是他自行制造出来的, 但也仍有必要查验一番。」 「安陆大人想要怎么查验?」晴子还待说话,苏午先于她之前开口了,看着安陆浑浊的老眼,问出了一个问题。 听到他的问话,安陆顿时愣住。 是啊, 怎么查验呢? 再次进行占卜? 再次尝试窥探他的未来命运? 这一次的尝试,已经让神官寿命被抽尽,自己的护身符全部被烧毁,连「桥姬」的灵柩都出现了被火烧过的痕迹…… 自己再进行第二次关于查验阿布命格的尝试, 没有了护身符,没有神官和神明在前面挡灾, 下次死得只怕就是自己了吧? 安陆心里泛起一丝冷意。 他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摇摇头,道:「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会暂时留在漱石神社里,进行种种调查。 也请晴子小姐看好您的这位家仆, 近段时间, 请他稍微配合一下我的调查。 我这便去请「神子」过来, 他的父亲死了, 轮到他顺位继承,成为漱石神社的神官了。」 神社一般由巫女与神官把持, 有些神社以巫女为主, 有些则以神官为主。 有些巫女在有了夫君以后,因为已不再是未婚处丨子之身,自然无法再做巫女,此种情况下,她们可以将把持神社的权柄传诸于后代, 男为神官,女为巫女。 这些后代还未正式接替神社主持之位时, 便被称为「神子」。 「既然这里还有事情要忙,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晴子向安陆阴阳师躬身行礼,对方点头之后,她便带着苏午、大木匆匆离开了神社。 一路上, 晴子忧心忡忡,话都未与苏午、大木二人多说几句。 临近井上家的宅邸时,她突然停住脚步,眼睛看着苏午,低声道:「阿布,今后不论是谁问起神社里发生的事情,你都要一口咬定,自己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避免卷入这件事中, 你明白吗?」 贵族小姐神色紧张又严肃,苏午见状就点了点头:「明白。」 「我会和父亲商量今天发生的事情。」晴子小姐转过脸去,看着前方树木掩映下的家宅,俏脸上浮现一抹阴霾,「伯耆国可能要出大事了……」 苏午神色微动。 伯耆国唯一的漱石神社神官殒命, 且是在国介之女带着仆人参观造访的时候死亡,死状极其诡异。 此中还有一位对伯耆国介之女有觊觎心的阴阳寮阴阳师…… 种种元素在苏午脑海里排列出来。 他忽然觉得, 为自己占卜命运,引致「桥姬」灵柩破损,安陆阴阳师的护命式神化为灰烬——此种种事情或许是个巧合, 但是,漱石神社神官之死,可能并非巧合。 只是「巧合」与「必然」碰撞在了一起, 衍生出了新的可能。 现下是有谁针对井上家吗? 京都阴阳寮的阴阳师,流连于伯耆国,究竟有什么图谋?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8、神官之死(1/2)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是他背后的人,在针对井上家? 三人匆匆回转了井上家的宅邸里。 宅院的气氛看起来与往日没有差别, 武士们于四下巡逻, 侍女们偶在回廊里停留,观赏春时纷纷绽放的花朵, 仆人们忙碌诸事,准备在夜间关锁宅院。 西方天穹上的太阳越发倾斜, 黄昏薄暮。 醇厚的霞光将被黑暗吞没。 苏午回到自己的居处。 关上门, 霞光就从窗纸外投递到了屋中的一张条案上。 条案上摆着一个三层漆盒。 苏午进了里屋未见到「父亲」的影踪,便回到条案旁,看到漆盒旁边的纸条。 他拿起纸条,看到两列工整的繁体汉字:「吾儿,今日猎得马熊一头,请井上家主代为贩卖,所得钱财你可拿去购买铁矿,锻炼刀兵。 我今日不在家中,外出办一件事情。 你吃过饭后,自行休息。 以上。」 「还真地猎到了一头熊?」 苏午喃喃自语。 打开那三层漆盒。 第一层漆盒里,满满当当都是东流岛当下使用的钱币——与中国铜钱无异,上面写着「乾元大宝」四个字。 在一堆铜钱中,还能看到有几颗金豆子。 「我已经铸造出自己的第一把刀了。」苏午心中思量着,并未将这些钱收入囊中。 从近两日原主父亲与他的相处之中, 他已然发现, 原主父亲极重信诺, 其教育儿子,必然也视「诚信」为第一位。 既然如今他凭借自己的本事,铸造出了第一把随身兵器,此时再拿原主父亲给的这笔钱财,就显得有贪财瞒报之心,为原主父亲所不喜不说, 可能都会疑虑他的「秉性更改」了。 从长远计,这种事情太得不偿失。 把装满铜钱的漆盒放在一边,苏午打开漆盒第二层,有一只蒸熟了的熊掌。 第三层自然是一盒压得紧实的米饭。 苏午慢条斯理地吃过饭菜,收拾好漆盒, 把身边的布条摆到了条案上。 扯开布条, 显出内里的两把刀。 良品「天魔丸」。 极上「大红莲胎藏」! 自他将「大红莲胎藏」拿到手以后,因为铸剑所顾虑被其他人知道此刀的情报,苏午一直都没有机会「试斩」。 当下在自己家中, 没有特定的道具,他也「试斩」不了。 「还是以恶诡来试斩吧……」 苏午握住刀柄,感慨着,抽出刀鞘。 一朵朵莲胎红纹叠合于刀面之上, 随着苏午握紧刀柄, 他顿时有一种自身的意识与此刀勾连起来的感觉。 苏午心念一动, 刀面上的莲胎纹路就释放绚烂光丝, 顷刻间演化成一朵朵实体的莲胎, 莲胎纷纷绽放, 红莲铺满太刀! 一种极其强烈的渴望,从刀身上传递出来,为苏午所感知! 他看到太刀衍生出此般异相, 顿时眼神惊异, 就要一探究竟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 388、神官之死(1/2)免费阅读:,! 『』 正文 389、格挡‘杀人规律’的利刃!(2/2) “笃笃笃!” 敲门声不轻不重,不会显得过于急促,但也没有那么平缓。 苏午听到敲门声,立刻收刀回鞘, 将‘大红莲胎藏’藏在了床铺下面。 ‘天魔丸’就摆在条案上。 他起身一边朝外说话,一边走向门口:“是谁啊?” 外面天色还未全黑, 窗纸被天光映成昏黄色。 在那昏黄色的窗棂里,显出两个人形的黑色剪影。 “是我,大木! 还有晴子小姐!”这是大木的声音。 “不是说好了请我们来看你的第一把刀剑吗?臭阿布又想说话不算数!”这是晴子的声音。 苏午无声地笑了笑。 内心稍微放下了警惕。 和少年人呆在一起,确实能让人轻松不少。 他推开木门, 果然看到门外和先前一样装束、只是衣服更灰扑扑了些的大木——方才苏午回到居所的时候,其被家仆头头安排去打扫前院了。 大木身畔,站着重新换了一身衣裙,秀妍甜美的晴子小姐。 “我是看晴子小姐,还有大木今天似乎还有很多事情做, 所以以为你们今天不会来了。”苏午笑着说话,侧身请大木与晴子到屋子里来。 二人脱下鞋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里。 晴子好奇地打量着房屋里的陈设、装饰,她与阿布、大木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一起玩的伙伴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阿布家里。 ——父亲并不禁止她与阿布的接触, 但勒令她不可以叨扰阿布的父亲,那是一位连父亲见到,都要保持温和神色的高大男人。 阿布继承了他父亲血统中高大魁伟的一面, 在东流岛人中都极其罕见。 “阿熊叔叔呢, 他没在家里吗?”大木首先出声向苏午问道。 晴子被他打断思绪,也抬眼看向了苏午。 苏午找来水壶,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水——都是凉水,当下也没有条件时刻喝到热水。 一边忙碌着,他一边回答大木的问题:“他说今天有点事情,晚上就不在家里了,让我一个人早点休息。” “啊, 是这样吗……我还想当面感谢阿熊叔叔的慷慨,把猎来的熊肉分给了我家一块呢!”大木遗憾地说道。 晴子眨巴着眼睛,有些惊讶道:“那张新鲜的熊皮,我父亲准备改作一件衣裳的,原来是阿熊叔叔猎来的吗?他真是太厉害了! 他竟然能独自一人猎杀马熊? 这是传说中的强大武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大木、晴子都对‘阿布’的父亲赞叹不已。 苏午适时保持微笑, 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晴子观察着苏午的神色,因为阿熊叔叔的缘故,她对苏午更多了几分好奇。 “今天回家以后,晴子小姐和井上老爷说了神社发生的事情吗?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此时,苏午抬眼看向晴子, 晴子一时走神,当下才反应过来, 撞上苏午清澈的目光, 她抿了抿嘴,摇头道:“已经没事了,父亲说神社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需要我们担心什么。” 苏午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父亲’当下离开居所, 有没有可能与‘神社之事’所牵连的某些事情有关? “还是让我们看看你的第一把兵器吧!”晴子语气又振奋起来,“我的父亲收藏有各种刀剑,其中良品、上品的刀剑也有几把, 我可不是没见识的愚人, 可是能赏鉴出你刀剑的品质究竟如何的哦。” “那就请晴子小姐赏鉴。” 苏午笑了笑, 将条案上,早已在两人目光关注下的‘天魔丸’捧起,向晴子做了個双手奉上的手势。 晴子扬起光洁纤巧的下巴,得意地笑了笑。 她一手抓住刀鞘,一手抓住刀柄。 稍一用力, 就抽出了光亮如流水,纹路细密的刀身抽出了鞘。 窗外的夕阳光映照在刀身上, 反射出的光芒,让晴子眯起了眼。 “好漂亮的刀!”她赞叹了一声,凑近了观察刀身上的纹路,屈指弹在刀身上,倾听刀身发出的声音,片刻后,很是确定地道,“这是一把良品的太刀! 阿布, 你好厉害! 第一次铸刀,就铸造出良品的刀剑了呢!” “我早就说过的,阿布是阿熊叔叔的儿子, 一定也会继承阿熊叔叔的天赋。 说起来, 这可不是阿布第一次铸造, 他今天铸造出了两把刀, 两把都是良品呢!”大木也对苏午称赞不已,从晴子手里接过‘天魔丸’,反复地观赏,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磨砂。 哪个男孩子没有过舞刀弄枪的梦想? 尤其是在当下武家抬头、公家逐渐没落的东流岛平安时代! 成为武士, 就意味着有了争取财富、地位的权利! 苏午看着大木对‘天魔丸’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微动。 他当下并未多说什么。 与二人在家中聊了一会儿天, 赏鉴过刀剑, 天色将黑的时候, 晴子先离开苏午的家。 大木不久后也放下‘天魔丸’,依依不舍地与苏午道别。 而他前脚刚走, 随后天色就彻底黑暗了下去。 黑夜降临了。 苏午点燃家中的油灯,借着油灯,赏鉴那把刀面上长满盛开之红莲的‘大红莲胎藏’。 良久后, 他心念一动, 刀面上朵朵红莲聚集在他的眉心。 随着覆盖刀面的红莲消失, 整把刀也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一招手,朵朵红莲聚集在手中,顷刻间凝聚成了‘大红莲胎藏’! 杀生石的特性竟如此玄妙, 以杀生石铸造出来的极上级太刀,可以被苏午的‘意’所交融,当它与苏午的‘意’交融之时,就会消失在现实中,出现在苏午的‘意’之内! 同时, 它还具备一些其他的能力, 只是当下没有展现的平台。 苏午反复把玩着‘大红莲胎藏’,最终将它收入鞘中,压在床铺的枕头下, 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 他估计‘父亲’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便自己盖上鹿皮, 闭目睡了过去。 入眠对于苏午而言十分简单, 他只要约束住自身的念头,使之陷入寂静,自然而然就会陷入沉睡当中。 当下亦不例外。 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过去, 屋室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门外冷风吹袭枯树,发出飒飒的声响。 树影被惨淡的白月光投照在窗棂上,显得张牙舞爪。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 一个声音在苏午耳畔响起了:“阿布,阿布……” 那声音轻而细,需要集中精神去听。 而一集中精神,就让苏午的意识从沉睡中苏醒。 他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耳畔的声音顿时消失无踪。 皱眉思忖片刻, 苏午又闭上眼睛, 于是,那个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 这一次,他没有贸然睁开眼睛, 而是不断追溯那个声音,集聚自己的精神。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那声音在他耳边变得甚为清晰。 他没有睁开眼睛,却也能看清楚房屋内的各种陈设,甚至于看到平躺在床铺上,发出匀称呼吸声的‘自己’! “灵魂出窍?” “和先前那个‘梦中的女子’一样,勾召人精神的某种厉诡?” 苏午内心转动着念头。 他觉得当下的事情有些蹊跷。 在他动念之际, 旺财已经悄无声息地蹲坐在他脚边,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见苏午低头看它,它还把脑袋往苏午裤腿上蹭了蹭。 “走,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苏午念头一动,旺财立刻会意,从地板上站起身,不停摇晃着尾巴。 他反身看向床铺上‘自己’的躯体, 此次他以意识进行模拟, 躯壳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也是他这次以意识模拟,使用的是模拟器‘塑造’的原主躯壳。 若是他真身降临的话, 说不定今晚,以及那次被‘梦中的女子’要鱼的那晚,就完全会是‘一夜无话’了, 真身进入,躯壳与意识紧密相合, 他根本不会遇上这种事情! 返回枕头边,‘意化’的苏午从枕下抽出了‘大红莲胎藏’,那遍及红纹的刀身上,长满朵朵盛放之莲,莲心内铭刻着一张张怪异的面孔, 或为人面; 或为佛头; 或作般若恶诡相; 或作天丁震怒相。 握着‘大红莲胎藏’,苏午直直地穿过了房屋的木门,旺财随后叼起他的衣角,一下子奔腾出三丈高,越过了庭院的墙头,在漆黑的街道上快速奔行。 他耳畔还在响着那个呼唤‘阿布’名字的声音, 声音随着旺财叼着他的衣角,带他朝着某个方向奔行而逐渐增大。 ——若没有旺财的协助, 苏午需要自行分辨声音的大小,以此来确认这个‘声音’源出之地。 但是当下旺财已经锁定那个召唤苏午的人究竟在何处, 也就不用他再多费心思了。 背毛漆黑、毛色油亮、四爪暗黄的大犬转过长街与小巷,街巷两边那些木质建筑里,偶现昏黄的油灯光芒。 寂冷的黑倾盖当下城市, 模糊的黑暗里, 小巷尽头, 墙壁的一侧,忽然探出一颗头颅。 “啊——” 那头颅猛地尖叫起来, 原本要带着苏午直冲过巷子的旺财,忽然转过身去,看向头颅面对的方向。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连裸露在外的手脚都变成惨白色的无头身影猛地颤抖一下,一次颤抖,它就越过十数丈距离, 第二次颤抖之时, 它已贴近苏午与旺财, 惨白的双手痉挛着,以怪异的姿势箍向苏午的脖颈! “呜——” 旺财背毛耸起,作势欲扑。 却被苏午瞬间动念打断它的动作, 紧接着, 苏午手里那柄‘大红莲胎藏’,猛地斜斩向无头的白影! 唰! 红莲盛放! 如火如荼! 无头白影散发出的诡韵,尽被一朵朵红莲包裹、吸收! 而白影本身, 被苏午一刀斜切成了两半! 无头的白影一半被风卷起,乘着风飘飘荡荡,刹那间消失无踪。 另一半的双脚迈动步子,越过苏午,走向了巷子尽头那颗从墙角探出一半的头颅。 苏午挥动‘大红莲胎藏’, 但这把刀此次仅削去了那两只脚散发的诡韵, 未有再将它分割成两半。 “这只‘祸’级的厉诡,只能分割一次,就再也不能分割了么? 分割过后, 它双脚这部分散发出的诡韵浓度,不如最低等的祟级厉诡。 祟级厉诡亦有自己的杀人规律, 但它似乎是因为刚被斩切开的缘故, 还未形成新的杀人规律。” 苏午让旺财拖着自己的衣角,快速接近那双走向‘尖叫头颅’的双脚。 临近了, 他看到, 那双惨白的双脚将‘尖叫头颅’踩在了脚下,而后将之高高踢起, 头颅尖叫着高飞起, 又猛地坠落下, 当这颗头颅坠落到那双诡脚的脚尖时,苏午骤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他想也不想, 又一刀斩出—— 咯吱咯吱咯吱—— 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像是斩进了坚硬的骨骼中,被骨骼卡住了——但这把刀此时却是站在无形的空气里,前方并没有阻隔它的骨骼! 苏午眸光一闪, 刹那明白过来——‘大红莲胎藏’这是斩切在了‘重组后的厉诡’无形的杀人规律上! 杀人规律没有奏效, 与‘大红莲胎藏’互相僵持下来, 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旺财!” 苏午呼唤一声, 旺财立刻会意,径直跑过去,把那双惨白诡脚脚尖上的头颅叼起来,一直叼出数百米远。 那双诡脚立刻调整方向,迈开步子,去追脑袋去了。 而苏午手中的‘大红莲胎藏’也顺势切下, 再没有那种像是被骨头卡住一般的感觉。 正文 390、有蛟龙处斩蛟龙!(求月票!1/2) “那双‘苍白鬼脚’与‘尖叫头颅’聚合后,重新形成了一只具备‘杀人规律’的厉诡。 根据它刚才展现出的‘杀人规律’来看,应该是一旦有人看到它将头颅踢起,并且头颅落在它脚尖上的时候,那个人的脑袋将会从自己的脖颈上脱离。 从它将尖叫头颅踢起,到落下,普通人有一定的逃离时间。 甚至只要未看到它‘踢球’的全过程,也应该不会受到杀人规律的影响。 以及——它踢起的头颅还在不断尖叫,这种叫声对于普通人而言,亦是一种示警。 综合各个方面, 可以确定,这只重新组合后的厉诡,恐怖程度不高, 可以被评定为‘祟级’。 苍白鬼脚与尖叫头颅结合,形成了新的祟级厉诡, 那随风飘去的另一部分厉诡, 应该会在不久后,亦与其他厉诡融合, 形成新的厉诡。 由此可见,厉诡即便被切割开,如果不立刻将之关押的话,它亦会与其他厉诡融合,形成具备全新杀人规律的厉诡——但是,在厉诡刚被切割的这段时间里, 其杀人规律也跟着被削弱, 甚至一些‘祟级’、‘祸级’的厉诡将被短暂地切除杀人规律,它此时对人无害!” 苏午看着手中的‘大红莲胎藏’。 太刀上生长着一共七朵莲花。 此时, 刀尖那朵盛开的莲花中, 莲心位置的‘般若恶诡’图案色泽纹路加深, 同时,盛开的莲瓣渐渐收拢,内里有一些阴冷的诡韵聚集着。 这朵莲花像是要将诡韵聚集,重新酝酿成未知的事物。 “大红莲胎藏具备吸收厉诡诡韵的能力。 在吸收厉诡诡韵、斩切厉诡以后, 其上将有对应莲瓣收拢聚合, 化为‘胎藏’。 ‘胎藏’之中,可能酝酿着未明的东西。” 苏午心有明悟。 “现下经过一次试斩,可以确定,它能斩切‘祸级’及以下的厉诡,格挡‘祟级’厉诡的杀人规律,至于当下等级以上的厉诡,它是否同样能斩切、格挡杀人规律, 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另外——” 苏午抬起太刀, 太刀刀刃上,显出一個小小的豁口。 格挡过杀人规律以后, 刀刃有了些许的破损。 不知道能不能修补? 他心里有点心疼,握住刀,让旺财拖着自己继续赶路。 极上级的兵刃,已经表现出了匪夷所思的能力, 当下苏午甚为期待, 无上级的刀剑,又拥有怎样的能力? 平安京内,传闻为‘源氏’所有的那一柄‘鬼切’,便是最负盛名的无上级刀剑,这柄刀剑的威能如何?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能见识到这柄刀剑的威力? 旺财带着苏午,在寂静的街市间一路奔行。 最终停留在一处小庭院前。 ——它本要拖着苏午,直接翻过院墙,进入庭院之中,但被苏午提前喝止了。 悄默声地站在庭院外的樱花树下,苏午听到耳边那阵原本轻而细的声音,变成一个苍老的男声——却是安陆阴阳师的声音。 “阿布,阿布……” 对方还在呼唤自己。 苏午无声地笑了笑, 他其实内心早有预感,知道‘安陆’必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对自己出手, 没想到安陆的手段来得这么快, 其凭借着什么,勾动了自己的‘意’? 回想着与安陆照面的一幕幕,苏午很快想到,安陆将自己那张占卜纸烧成的灰烬,全都收进了他的锦袋里。 是凭借这种东西,勾动了我的意识? 苏午从樱花树后走出来, 一阵寒风吹过, 朵朵樱花飘过他透明物质的形体。 跟从着他的旺财,已经被他收容进了意识潜流中。 他手持‘大莲花胎藏’, 穿过庭院厚重的黑漆木门, ‘步’入庭院中。 叮铃铃! 在他的意走入庭院的一刹那,缠绕在庭院廊柱、石灯、树木之上,将庭院围拢成一个四方形的红绳就颤动起来, 红绳上接连的一个个铃铛也跟着响起细碎而清亮的声音! “阿布, 过来……过来……” 苏午一抬头,看到安陆阴阳师跪坐在中堂门前,他身穿正式的麻布狩衣,头戴庶民与下级官吏、阴阳师才会佩戴的折乌帽子,双手捧着一个竹片制的笏板, 其微微向前躬身, 眼睛看向苏午,眼神里却没有苏午的倒影。 口中不停召唤着苏午, 同时拿起身前条案左边的一只小碗,从碗里抓出一些粉末,倏地向苏午的方向撒来! 那些粉末一遇空气,就闪烁起磷光! ——这些粉末主要是可以沾附在无形的‘意’上,令‘意’显出形体! 苏午瞬间明了, 他眼看粉末铺洒过来,忽然张口吐出一股气—— 这股气以他浩大的意作为支撑, 猛然间化为一道飓风,吹卷起那些磷光的粉末,吹得红线上缀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更吹得安陆阴阳师身前条案上的各样物什乱成了一团! 安陆显然未料到情况会有如此演变, 他眼神惊骇:“招来了厉诡?!” 说话间, 伸手抓起条案上一道令牌, 朝着中堂对着的那片庭院空地丢了过去! 自始至终,他都未真正看到‘阿布’的影踪,先前洒出的磷光粉末,就是为了让阿布现形,未想到那粉末会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所吹走! “谨此奉请! 急急如律令!” 令牌丢出去的同时,安陆放下手中的笏板,双手结印,口中大喝出声! 话音落! 那被抛出去的令牌骤地爆散作一阵青烟, 伴随着一阵阴惨惨的笑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犬怀抱着一支巨大的‘爆竹’样的火箭,将‘火箭’对准了苏午所在的位置, 它口中发出女子尖锐的啸叫:“诅咒你——诅咒你浑身化为脓血,立地毙命!” 轰! 那支白绿色的‘火箭’在这瞬间被白犬的尾巴点燃, 在刺耳的呼啸声中, 直射向苏午! 被白绿色的纸壳包裹着的爆竹火箭上,渗出一个个黑红的咒文,腥臭的气息从火箭上散发,在急速冲向苏午的过程中,火箭变为了污血之箭,于一声声鬼哭中冲向苏午! 与此同时, 安陆从地板上爬起来,转身后退。 一边后退,一边大叫:“尾田!龟岛!到前面去,到前面去拦住那个不速之客!” 其还未意识到, 那个所谓‘不速之客’,正是应他邀请来到这里的‘阿布’。 嘎吱,嘎吱,嘎吱! 在安陆大声呼唤中,一阵像是机械转轴转动的声音响起了。 两个面色青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男人从屏风后闪出,‘他们’各自持握一柄武士刀,脚踩木屐,飞快迈开步子,欺近场中,尾随于女声白犬之后! 嘎吱,嘎吱! 那仿佛机械转轴转动的声音,正是自他们身上响起! 石灰、木炭的气味从‘他们’身上散发出, 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尸臭! 唰! 污血火箭眼看要击中苏午, 苏午神色不变,握刀的手腕轻轻一转, 舞出一个刀花, 朵朵红莲在半空中蹁跹, 以极刁钻的角度抵住了那激射而来的污血火箭! 刀刃顶上的一朵红莲直接放大数倍,将那只污血火箭完整包容——一缕缕血光流转刀身,原本刀身上因为格挡厉诡杀人规律,而生出的细小豁口,在那一缕缕血光浸润之下,也被弥补, 大红莲胎藏的伤痕得到完全的修复! “这刀可以‘吸血’以修复自身的伤势?” 苏午眼光一闪, 下一刻,他身形从原地消失——从白犬身后浮现,手中太刀倏忽横斩过白犬的脖颈! 唰! 白犬的身形像冰凌般破碎了, 片片碎片化作一个个脸色苍白、衣着简陋的少女,被大红莲胎藏统统包容,蕴藏! 刀身最顶上那一朵红莲, 原本已经吸纳了不少诡韵,引致盛放的莲花渐渐收拢。 此下又将‘白犬式神’破碎形成的碎片尽数包容——刃尖上的莲花倏忽收拢,变成了一只莲胎! 它何时再盛开, 尚是未知数。 这时, 那两个大步奔来,脸色青白的‘武士’合身扑近—— ‘他们’双手端起手中打刀, 高扬起刀, 刀锋上就燃起了阴冷的火! 同时,遮盖着二者手臂的大袖往下滑落,露出二者的双臂,皆是死尸才会有的青白色! 两者手臂关节处,早已没有血肉包裹, 而是被‘改造’,替换成了铁质的机械滚轴! 这两个所谓武士, 竟是‘傀儡式神’! “斩邪!” 二者厉声狂喝, 双手端着的,燃着阴绿火光的打刀照着苏午竖直劈下! 那实体的刀刃,原本是损伤不了当下以‘意’状态下游行的苏午,但其上附着了阴绿的火,却有了触级苏午之‘意’的资格! 苏午听得两个傀儡武士的狂喝, 眉毛一扬, 笑道:“斩邪?” 他随手挽了个刀花,‘大红莲胎藏’在身前一横—— 唰! 双刀劈至! 与‘大红莲胎藏’相格一记! 双刀俱碎! 二傀儡武士踉跄后退! “吽!” 苏午舌下迸出一个威严刚猛的音节! 踉跄后退的傀儡武士浑然燃起了金红的火, 火焰吞噬二者, 将它们顷刻燃成灰烬! 一粒粒黑灰被‘大红莲胎藏’刃身第二朵红莲包容, 第二朵红莲稍微有了收拢的迹象。 苏午左手端着‘大红莲胎藏’,红莲灼灼其华,映照得他一身粗布长衣的‘意’之形似真似幻, 他迈步向前, 庭院里, 寒风吹袭, 樱花树枝丫乱舞,撒下一地缭乱的树影。 朵朵粉白的樱花落在苏午的肩头。 ‘剑术已成君把去, 有蛟龙处斩蛟龙!’ 苏午的意能量化作蛛网,覆盖住这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于顷刻间锁定了安陆的位置。 也‘听’到了外面匆匆的、密集的脚步声。 正文 391、螳螂捕蝉,黄雀在后(2/2) 外面密集的、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将安陆所在的整座庭院包围了起来。 苏午站在樱花树下, 眼光微动。 身形隐于无形。 连自身的气息都收敛干净,不会被他人感知到分毫。 他身形隐去的片刻间,庭院正门便被直接撞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身上套着一件皮甲,当先迈入庭院中。 在其身后,一个個武士抽出随身打刀,鱼贯走入庭院,沿着院墙依次排开,极有默契地在短时间内,将整个庭院团团包围起来。 高大身影举起火把, 火光映照出他脸上的恶诡面具。 苏午看不到他的面孔。 但已然猜出这领头者的身份。 正是‘父亲’。 先前‘父亲’给苏午留下了纸条,声称自己今夜有事情需要做,后来苏午又与晴子小姐交谈,隐约判断‘父亲’要做的事情,可能与安陆背后牵扯的事情有关。 而今看来, 他的判断没有差错。 苏午立身在樱花树的枝丫上,抱刀倚着花枝,没有实体的意之形随着风吹动花枝而来回摆动。 他静默地注视着树下的庭院。 旁观这一场好戏。 “安陆! 不必再躲了,躲藏已经无用, 出来吧!”‘父亲’腰间缀着三把佩剑,两长一短——一柄打刀、一柄太刀、一柄胁差。 他顿腕抽出打刀, 月光与火光交映下, 刀光犹如流水。 ‘父亲’迈步径直走向庭院, 身后自有四个武士护持他的侧翼,跟着他沉默的行进。 哗! 高大的身形前脚刚迈进中堂之中,下一刻,一双惨白的手臂从他头顶浮现,手持尖锥,携裹阴风扎向他的头顶天灵盖! ‘父亲’看也不看头顶的惨白双臂, 一刀挥去, 那‘手式神’俱被切成飞灰消散! “运用式神,终究是小道而已。 安陆——”高大男人低声地言语着,说过一句话,他呼唤安陆的声音骤然拔高,同时,自身化作一道黑影,骤然穿过中堂! 袭向某个方向! “归命!” “急急如律令!” “万魔共伏” “斩妖缚邪!” 安陆颇为惊慌的声音连连响起, 随着他每每喝出一道令咒,昏暗的中堂内就有一团烟雾炸开, 从那烟雾中,各种式神随之显现! 坛子里的毒蛇、蜈蚣随意攀爬; 缠绕梁柱的双头大蟒; 以及,一个浑身肿胀,衣衫下不断滴落腐臭黑水、肚子奇大的女子! 这种种式神,一经显现,立刻施展各种不同手段,试图拦阻阿布的父亲,想要将他杀死! 然而, 阿布的父亲面对众多式神,脸上恶诡面具下的双眼平静如水。 他站在原地,伸手打出一个手势, 示意翼护自己的众武士后退。 在手下们后退出三五步, 诸多式神朝他团团包围而来的瞬间,他空余的左手抽出右边腰间的太刀,双手持双刀交叉在身前——浓烈的诡韵就从他身上释放了出来! 他的头发开始疯长, 如水草般蔓延过双臂,缠绕上交错的双刀, 漆黑的诡发化为巨蟒,旋转着朝前直冲——那被发丝缠绕的交错双刀,也就跟着转动起来,犹如刀轮一般,将包围而来的诸多式神尽数卷起! 唰唰唰! 诸多式神被刀轮切成粉碎! 化为青烟消散! 踏! 阿布父亲蔓延成‘发之蟒’的头发倏忽回缩,他一只脚从头发的包裹中脱离,踏在安陆逃跑的方向上,那只布满青筋的脚掌踩踏在木地板上,阴冷的诡韵就将木地板侵蚀出深深的印痕。 发丝回缩到阿布父亲腿弯的位置,便停下不动。 他收回太刀, 打刀抵着安陆阴阳师的喉结,一双眼睛里还有诡韵残留,使他的双眼化为阴绿之色。 “安陆, 井上俊雄请我过来问你一句——你,还有你背后的春野家,为什么要对漱石神社的神官出手? 不要和我耍花招, 我们刚才去过春野家。 那里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 “国守的家族,已经被灭门了?”安陆喃喃自语一声,一下子软倒在地。 周围井上家的武士无声无息包围过来, 安陆这时才注意到,这些武士青黑的衣服上,大都沾染着血迹。 游学武士的衣衫下摆,还在不断往下滴落着腥臭的血滴! 他顿时明白, 眼前这个高大似唐人的男人, 绝对没有说谎。 “我、我要与井上老爷对话! 你是谁?一个低贱的武士,没有资格听到这么机密之事!”到了此时,安陆还想耍花招,企图拖延一些时间。 然而, 那个高大的男人-阿布的父亲摇了摇头, 手中打刀倏忽一划, 刀光闪过—— 安陆撑着地板,让自己身形不至软倒下去的左手直接被斩去一半, 鲜血飚射! 他惨叫连连, 惨叫声中都带上了哭腔! “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你再不回答,右手手掌就别想要了。”阿布父亲淡淡开口。 “三!” 安陆阴阳师按着左手手掌,立刻止住哭声。 “二!” 眼看恶诡似的高大男人再度端起打刀,老阴阳师吓得一个激灵,跟着马上加快语速回答道:“我说——漱石神社的神官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原因!” “嗯?” 阿布父亲皱眉盯着老阴阳师。 老阴阳师连连说话,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今天是晴子小姐带着她的两个仆人到神社里去,我在那里碰到他们,就帮他们占卜未来命运…… 没想到, 轮到那个和您一样都很高大的仆人时, 我占卜他的未来命运, 却导致纸张燃烧了起来, 连桥姬的灵柩都出现了炭化的迹象! 这个人的命运一定非常了不得! 那个时候, 神官也突然死亡。 他本来是一个正值盛年的人,可他死去的样子,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当时我觉得蹊跷,就在神社里各处探查, 发现有人对‘供祭上表’做了手脚…… 原本以‘真榊枝叶’为第一祭品的石中女神明、桥姬神明,这次是以‘神官’的寿命为第一祭品的……有人在暗中针对神官, 但那个人能篡改奏达于‘神’的‘供祭上表’, 这种能力,不是我一个‘不入六位’的阴阳师能比拟的……” 安陆说着话,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 他拿衣服下摆包裹住了断掌, 透过高大武士脸上的恶诡面具,看到对方凝重的眼神。 “我、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安陆小心翼翼地说道。 阿布父亲眼神凝重。 盯着安陆:“确定不是你、不是春野家搞的鬼?” “不是,不是! 春野家虽然有回归伯耆,重新掌握伯耆国政的野心,但他们绝对不敢对传承了几百年的漱石神社神官家族出手的! 他们也希望争取神官家族的支持!”安陆连忙道。 阿熊摇摇头, 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 井上家要有大麻烦了。” 他直起身,向庭院里的诸多武士喝道:“立刻回防本家!” 众武士纷纷应声, 随着他走出中堂,皆聚集在他左右,如一股水流般冲出庭院,消失在街道上。 中堂内, 倒着安陆身首分离的尸体。 樱花树枝条微微颤动, 苏午从树上飘下, 走近中堂内。 在安陆尸身及中堂内挑拣一阵, 找出了几枚式神咒令。 统统以‘大红莲胎藏’将几道式神粉碎,蕴养。 他抬起头,看着外面惨淡的月光,低声道:“井上家要有大麻烦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午的意之形从原地消失。 他的速度远远快过那群武士。 …… 布置得十分简洁的屋室内,仅有铺在木地板的一副床铺, 角落里横着一张矮案,以及一个用来装衣服的木箱而已。 屋室四壁上, 挂着几幅笔迹稚嫩,却故作豪劲的书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墙上的一幅幅书法,无疑皆说明这间屋室的主人,以君子的德行要求着自己,其自身以希望成为一个‘君子’。 此时, 屋室的主人缩在床铺里,床铺上盖着的一张毛皮‘被子’不断翻滚着, 良久后, 一颗小小的脑袋从毛皮被子里探了出来。 她长相甜美秀妍, 看起来与满室的字帖分外不搭, 让人怀疑她并非这间屋子的原主人。 实际上, 她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满墙的字帖,也皆出自她手。 这个少女,自然是‘晴子小姐’无疑。 晴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梁, “怎么睡不着呢?” 她咕哝了一句, 又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一阵, 闭上眼睛尝试各种方法,企图让自己睡着。 但无一例外, 种种尝试都失败了。 她还是睡不着。 内心总有种‘今夜会发生甚么’的慌张感。 到了最后, 晴子索性也不再尝试入睡,从床铺上爬起,走到矮案旁,点燃了桌案上的油灯。 她披着衣服坐在矮案边,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在纸上练字。 同一时间, 原本被阻隔在庭院外、浓郁如墨的黑暗, 此时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 开始冲击庭院的院墙。 在那浓稠的黑暗里, 有四个草人担负起一座木匣,木匣大面积被水液浸湿了,但有一角却被烧成了炭黑色, 另一个方向。 庭院的侧门处, 有些漆黑的头发从地面上‘长’了出来。 黑发之下,渐渐显出一颗石造的女子头颅。 正文 392、石中女、桥姬(1/2) 黑暗像是墨汁一样,逐渐侵染了‘井上家’庭院外的世界。 院外的樱花树、不远处的木质房屋,都被汹涌的黑暗淹没。 连庭院正门上悬着的、画有‘井上家’家徽的白纸灯笼,都在一点一点被黑暗包围,灯笼散发出的亮光,亦渐渐被黑暗蚕食。 假若此时能从上往下俯瞰, 便能发现,至黑的浓雾已经吞没了街市, 现下正在往唯一还有光亮的井上家包围,倾覆。 在这浓重的黑暗里,四个草人脸上戴着白纸面具,脖颈上缀着铃铛,担负着一副被水浸湿了的木匣,迈着僵硬的步伐,慢慢接近井上家。 它们每接近井上家一分, 黑暗就往前迫压一分。 叮当,叮当…… 细碎的铃铛声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一颗顶着满头黑发、从坟起的泥土里冒出来的石造女人头微微转动着, 看到前方井上家的后门以后,石造头颅又渐渐缩回了泥土里——连同它头顶稠密的黑发,一齐回到泥土中。 平整的地面暂时未再产生怪异的变化。 但井上家的后门内, 那钉刻在门边、檐角、房梁的一道道赤漆咒语,此时都加速了融化。 咒语逐渐扭曲,溶解。 一道道赤漆沿着门缝往下流淌。 像是殷红的血。 “叮当……叮当……” 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晴子小姐,此刻坐在条案前练字。 她才写一个字,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铃铛声。 “奇怪…… 都这個时候了,怎么会有铃铛的声音?” 晴子内心微微警觉。 放下毛笔, 凝神去倾听, 那细碎的铃铛声又消失不见了。 她蹙着眉头,环顾自己的卧室——仅只点亮一盏油灯的卧室,被些微光芒映照得影影绰绰的,与白昼状态下的闺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样子。 晴子站起身, 端着油灯照亮身周, 走到卧室角落的木箱旁, 掀开木箱,把叠放整齐、有着淡淡清香的衣服拿开,从最底下拿出了一柄三十公分左右长的胁差。 胁差的刀鞘以红色与金色的大漆涂抹, 像是黄昏时飘坠落叶的情景。 晴子小姐脱下身上的衣服,换好一身便装,把胁差挂在腰侧,抽刀握在手中——这把胁差的刀身覆盖着一个个朱红的咒语,刀刃明晃晃的,状极锋利。 接着,晴子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漆盒。 打开漆盒, 内里有一叠白色布帛。 布帛散发墨水与朱砂的气味, 将之打开, 便能看到整张有半米长短的正方形布帛上,绘着一头斑斓的、长满彩羽的龙形动物,盘转于黑天之上。 图画充满某种难以言喻的神韵, 在朱砂点缀下,更好似有灵气在龙身流转开来。 而在整副图画的下方,写了一行汉字:百想化龙图。 晴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宽松的大氅,把‘百想化龙图’贴在大氅内侧,将布帛的扣子一个个扣到大氅内侧专门缝制的扣眼里。 她穿上大氅,手持布满朱红咒语的胁差,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口, 掀开窗户, 往外面看了一眼——她的居所处于庭院诸多房屋的环绕下,在庭院较为靠中心的位置。 从她的视角,根本看不到庭院院墙外的情形。 但晴子依旧观察到此夜天色甚为沉黯,不似寻常。 沉黯的天色下, 有武士穿过楼阁建筑间的巷道,提着白纸灯笼匆匆走过。 今天家里巡逻的武士也比往常少了很多, 被父亲安排去做事情了。 晴子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然而她看到周围的建筑,看着武士从窗下的巷道里走过,又觉得自己内心的预感,仅仅是一种错觉。 关上窗户, 她盘腿坐在木地板上, 静静沉思了片刻。 最终还是决定去和父亲说一下, 即便没有事情发生,加强警惕心,总归没有坏处。 晴子收刀归鞘,起身往屋室外走去。 那个从她所居的二层楼阁下走过的武士,转过巷角,绕过几栋建筑,经过后门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团蠕动的黑影。 “那是什么?” 武士心中紧张,抽刀防御。 ——他本就是个胆小的人,从前和三五同伴一起巡防主家的庭院,倒还觉得没什么。 此下同伴们都被家主召集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仅剩他一人巡逻, 看到异常清醒,内心也就难免慌张。 端刀架在身前,武士小步地接近那团蠕动的黑影。 走近了, 他才发现那是一团被风吹得飘动的黑发。 谁会把头发丢在这里? 不对! 头发? 几个念头在武士脑海里接连闪过,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 只看到头发下的泥土突然坟起, 一颗石造的女人头从泥土下钻了出来—— 那女人头转向他,石头面孔上,嘴角像是微微勾起了一下。 武士双眼迅速变得灰白,接着,整张面孔、整个躯体、连同身上的衣物都变成青灰色,变成了一个石头雕塑。 ……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众武士们的脚步声在这黑暗里都变得极其细微。 他们举着的火把,在此般黑暗侵蚀下,都会逐渐散发不出光亮,进而完全熄灭。 “家老!” 跟在阿熊左侧的武士重新以火引点燃火把,观照四周的情形过后,立刻向侧前方高大的身影出声问道:“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们要去哪里?” 侧前方, 阿熊满头长发垂到了腰际。 他闻声转脸看向那武士,恶诡面具下的双眼闪着惨绿的光芒:“去漱石神社!” “这个时候? 去漱石神社?”那武士显然不能理解‘家老’的决断。 “有人在背后操纵春野家与井上家的争斗。 我们替他清洗了春野家, 现在轮到他来清洗井上家了。 唯一有可能避免井上家倾覆的方法,就是追索这一切阴谋的源头——漱石神社,在漱石神社里,我们才能看到,背后之人究竟在准备什么, 以及,打断他的准备。” 阿熊淡淡出声,为手下解释了几句。 “井上家—— 竟然连我们也要遭遇倾覆之祸了吗? 这怎么可能?!”武士一时失声, 被阿熊家老带领着,直接将春野家清洗干净,连为春野家出头的安陆阴阳师,都被众武士斩杀,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局势,完全胜券在握, 哪能料到,仅仅只是一个时辰不到, 自己背后的家族就沦落到即将倾覆的命运了! 如此结果, 武士不能接受。 阿熊扫了他一眼,恶诡面具下的面孔浮现一抹讥讽的笑容,没有再出声劝解什么。 权力的游戏总是如此残酷, 而掌握这场游戏的人,从来不是权力者, 不是局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每一个微不可查的、被大多数人忽略的‘瞬间’。 …… 苍穹中光芒浅浅的弯月,已完全被黑暗遮蔽。 昏冥夜色里的井上家庭院,也被黑暗淹没。 那些铭刻于廊柱檐角的赤漆、金漆咒语,都在如寒冬的河水般的诡韵侵袭下,融化、消解、消失无踪! 在庭院四下巡逻的武士,变成了黑暗里静默的石俑, 仆人家眷们尚在房屋里沉睡,便因寒冽的诡韵萦绕周身,而不得不从睡梦中惊醒,进而看到一丛黑发从木地板上‘长出’, 一颗石造的女人头从坟起的木块上显现, 那女人头朝他们露出笑容, 于是他们也在惊惶中变作冰冷的石俑。 死亡席卷了井上家。 随着‘石中女’在庭院里、在房室间到处游动, 井上家庭院里数百余人, 一下子死了半数以上。 ‘石中女’从泥土、从地面上冒出来的身形越多越多,最开始只是一颗头颅,到后来至于脖颈、至于胸口、至于整副石头身躯都从地面下冒出来了。 它不再在泥土下潜行, 石头身躯下像是安装了滚轮,让它可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任何方位, 强烈的诡韵从那副石头身躯内散发出, 所过之处, 惊惶的叫喊、狂乱逃跑的脚步声纷纷响起。 有些人未有看到它嘴角的笑意,得以从它面前逃脱; 有些人则被它吓得呆住,直至目视到它嘴角的笑容,自身也变成呆立的石头。 惶恐与黑暗一道,覆盖了整个井上家的庭院。 那些在石中女面前逃生的人, 也终究没有生存得更久——四个脖颈上挂着铃铛的草人,担负着被水浸湿的巨大木匣,撞碎井上家庭院的正大门。 木匣立在大门的台阶下, 匣盖一寸寸被抽出, 露出内里一个纤瘦的、梳着繁复发式、穿着吴服的女子来。 这个女人的四肢都软塌塌的,像是一副没有骨架支撑的血肉皮囊,在‘她’的背后,绑缚着一副‘大’字形的木架, 正因为木架的绑缚,才让她的身体得以在地面上立住, 不至于直接在地面上塌成一堆烂肉。 ‘她’背后的木架颤抖着, 带动她脱离了木匣, 显出她没有眼珠、鼻梁、耳朵、牙齿与舌头的平整面部来。 黑洞洞的眼眶、嘴巴里,像是有水液流动。 ‘她’微微一低头, 嘴巴张开得更大,喉咙里发出声音:“呜啊——呜啊——呜嘟嘟嘟……” 空响声变成了水液淹没浸灌的声音, 一股血红的水流从她嘴里喷出来, 塑造成一个下巴尖尖、眉毛画得像是一个圆点、眼神空洞、鼻梁高挺的女人形象,那女人形象的水流脱离她的嘴巴,开始往整个庭院漫淹。 正文 393、百想之龙(2/2) “晴子小姐,快走!” 年老的武士劈开一间只剩三五个石俑立在各处的仆人房的木门,闪开身形,同身后紧随而来的晴子厉声说道。 晴子还未来得及反应, 老武士就将她一把拽进仆人房内。 她扑倒在地, 刚刚爬起来,就看到‘勇正叔叔’大张着口,嘴里发出“呜啊,呜啊——”的空响, 而后,一根根血淋漓的冰锥从他的口中、面部、脖颈,乃至全身刺了出来,让他当场化成一棵血肉冰锥之树! 木门外, 由一股血水凝聚成出精致面孔的‘桥姬’裂变出七八个头颅,其中一颗头颅裹挟着一股水液,朝晴子所在的仆人房奔涌而来。 晴子脸色苍白,神色严肃地向‘勇正叔叔’的尸体行‘土下座’之礼。 她按住腰间胁差,内心默念:“勇正叔叔,我会为你报仇的! 我会替你好好活的!” 下一刻,晴子猛地从地上爬起,飞快穿过仆人房,身形一跃,撞开仆人房的窗户,从房中脱离! 此时, 那股顶着精致女子面孔的血水蔓延进房中,从武士‘勇正’头顶漫过。 变成血肉冰锥之树的勇正尸首,支撑着那血水的蔓延, 好似一座血之桥的桥墩! 哗! 女子面孔带着一股血流冲出窗户,继续向晴子追击。 而这股血流被一只‘桥墩’支撑起以后,再度分裂出一股,撞开仆人房另一侧的窗户,向着其他地域漫淹。 整個井上家的庭院,处处皆是漫淹的血水, 处处皆是寂静无声的石俑。 晴子脸色发白, 还有些稚嫩的面孔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唯有一双眼睛里,隐约水汽氤氲。 呼呼呼—— 她耳畔风声呼啸而过, 身后、身侧都是血流奔腾带来的水声,浓烈的诡韵在四下间弥散开来,若非晴子因为内心不安全的预感,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仅仅凭借这些诡韵,就能让她陷入濒死状态, 进而化为血肉冰锥之树, 被永远留在原地! “还不能死! 还不能停下,晴子!” 她握着胁差,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 直到现在,晴子都还未弄清楚,自己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现在漱石神社的‘桥姬’、‘石中女’降临在了自己家中,引致家里大部分人纷纷死亡! 现下, 需要父亲出来主事, 父亲是这个家的主人,有他站出来引导大家, 大家未必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父亲不在自己的居室里睡觉,不在正堂里冥想——晴子找了多处父亲可能停留的屋室,都未找到父亲的踪影! “只剩最后一个地方了……” 晴子收束住脑海里翻滚的念头。 她目光看向前方那一排‘仆人房’。 大木一家就住在前面的仆人房里,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阿布呢? 晴子眼神坚定起来,加快速度,奔向了那些仆人房。 “房间里还有人吗?” “快逃! 不要留在房间里!” 她一边狂奔, 一边大喊。 连连经过了几座仆人房,都未见到人影。 身后顶着女人精致面孔的血流越来越迫近,晴子再往前几步,就将经过大木家的居所,她这时如果调整方向到大木居所里查看,必然导致‘桥姬’距离自己更近, 甚至可能追上自己。 但若大木此时还躲在仆人房里,而她未有进屋子提醒的话,‘桥姬’会瞬间冲入房屋中,令内里活人的血液冻结,当场死亡! 只犹豫了一瞬,晴子转身撞破大木家的木门, 在木片纷飞中,翻滚进大木家中! 她稍一抬头,就看到瑟缩在角落里,和自己的父母抱在一起的大木! “晴子小姐!” 大木看到晴子,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声。 然而晴子却无暇理会他, 她稳定住身形的同时,立刻回身,手中胁差朝着直冲而来的人面血流一瞬劈下! “现在就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用了!” 晴子大喝出声! 手中胁差猛然迸发出红光, 在那红光喷薄中,胁差的刃身不断崩解成细微颗粒,一道道斑斓羽毛从红光里浮现,覆盖于红光表面,化为彩羽之龙,盘卷着直冲向迫压而来的人面血流! 轰! 二者骤然相撞! 红光结节粉碎,无数彩羽凋落化无! 晴子丢下只剩刀柄的胁差,爬起来就往最近的窗户口冲去,一边狂奔,一边同大木一家喊道:“快逃——趁百想之龙破灭以前! 再晚就逃不掉了!” 大木一家如梦方醒,连忙都跟着她破窗而出,狂奔向远处! 那道化为‘百想之龙’的红光, 与桥姬分化出的‘人面血流’相持了十余个呼吸的时间, 红光消失殆尽, ‘人面血流’再度锁定晴子,以及她身后的大木一家,直冲而来! 前方, 影影绰绰的黑暗里, 浮现出一栋与诸多仆人房相区分的木质房屋。 那是阿布的家。 晴子看着前方阿布的家, 侧头看到身后逐渐追近的人面血流, 以及六神无主的大木一家。 她眼底闪过挣扎之色——‘百想之龙’的力量已经被她消耗了,再来一次,她将再没有机会从‘桥姬’手下逃脱。 而大木一家现在全都六神无主, 指望他们分出一人去看看阿布在不在家,提醒他逃跑,却是根本不可能! “我去提醒阿布!” 晴子内心正自犹豫之时, 大木狂奔到了她的身畔。 他因剧烈奔跑而涨红了脸庞,只抛下一句话,便不顾大喊着让他回来的父母,奔向阿布的住所。 晴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 她还未放松太久,就陡然看到——阿布家与庭院外墙形成的阴暗夹角里,一个青灰的石像逐渐显露了出来。 最开始时, 只能看到那个石像的轮廓, 渐渐地,能看到它头顶漆黑的长发。 最后, 看到了它整张被粗糙雕刻出来的面孔。 它的眼睛、鼻子、嘴巴—— “不要看!大木!” 晴子大喊一声,转身将大木的父母撞倒在地。 因为被她撞倒, 大木的父母免于看到‘石中女的笑容’,免于变成石俑死去。 可在他们身后,‘桥姬’已经追迫而来了, 他们再也躲不过。 而且, 虽然晴子出声提醒了大木, 可大木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盯着从阴暗角落里出现的‘石中女’! 绝望充塞了晴子的心灵! 汹涌的诡韵覆压而下! 她看不到临近阿布房屋的大木的情形, 但能想象到, 此时他已经如先前许多人一般, 变成了青灰的石俑! 晴子眼中氤氲的水汽,化作泪珠儿从眼角无声滚落, 她看到‘桥姬’携裹血流临近了, 闭上眼睛, 迎接自己最终的命运。 眼皮的阻隔下,外面好像有灼灼的红光绽放了,有诸多斑斓的光芒混合着,在眼皮外铺展开, 晴子等了良久, 没有想象中被体内冻结的血液刺破血管的疼痛, 没有听到大木父母痛苦的喊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 她内心困惑,忍不住睁开眼睛。 看到——一条漆黑的蟒蛇蜿蜒过自己头顶,那蟒蛇顶端长出了惨白的牙齿,将‘桥姬’分化出的人面血流一口吞下, 惨白牙齿上下交错间, 那一股根本不是晴子所能对抗的人面血流就崩解作滚滚诡韵,被整条怪异的蟒蛇吞咽下肚,消失无踪! 漆黑大蟒开始收缩, 晴子看到它源起于一个高大的身影。 “阿布!” 她看清了那个高大的身影,顿时惊喜出声。 可惊喜过后, 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水:“真的是阿布吗?” “晴子小姐。” 苏午端着‘大红莲胎藏’,横于胸前。 ‘石中女’的杀人规律缠绕在‘大红莲胎藏’之上,使得这柄极上级的太刀微微颤抖, 他侧目招呼了晴子一声, 手中太刀猛然一绞—— 当! 空气里荡漾起无形的涟漪, 一层层诡韵随着涟漪向四周不断发散! 立在围墙与木屋夹角里的‘石中女’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 它的杀人规律被完全格挡住, 因此迫得它不得不收敛表情,等待下一次露出‘笑容’! “大红莲胎藏,目前最高可以格挡凶级厉诡的杀人规律—— 能斩切凶级厉诡吗?”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无暇理会飞奔过来的晴子, 腋下伸出遍布斑斓缝线的鬼手,握住‘大红莲胎藏’。 以鬼手握刀的一瞬间, 他便感觉到‘大红莲胎藏’的力量被压制了。 这把刀, 与厉诡的力量并不契合。 只契合‘意’的力量。 “当下既然已经真身进入模拟, 下一把刀,就锻造可以为我所容纳的鬼手使用的刀剑!” 苏午内心闪过念头,重新以正常手臂握住‘大红莲胎藏’, 他鼓动体内五大脉轮的力量,一圈圈焰网之火周流过脐脉轮、腹脏脉轮、心脉轮、天关之轮,裹挟着黄金眼镜蛇的力量,勾动着心脉轮簇拥的一道道神位,交结于眉心! 眉心的意化作烙印,覆盖于‘大红莲胎藏’之上! “能斩切吗?” 他的意向‘大红莲胎藏’发出问题。 刹那间, 大红莲胎藏放出殷红血光, 唰! 一刀竖劈而下! 无数密咒真言化作嘈杂的声线洪流倏忽淹没此间! ‘石中女’的石壳直接被劈成两半,向着左右两边倒塌,露出内中已长出大半皮肤、还有大半皮肤与土石粘合的女子身形! 那‘女子’厉啸一声,腾空而起! 但自‘女子’的眉心处开始,有朵朵红莲不断在她身体中线处绽放, 所有莲花一齐绽放, ‘石中女血身’被当场分作两半! 正文 394、嗡啊吽!(1/2) 浓烈的诡韵汇集于‘大红莲胎藏’的第二朵莲花之中, 原本已经收拢蕴藏了诸多式神碎片的第二朵莲花,在包容了‘石中女’的浓烈诡韵以后,终于完全合拢。 寒光若流水的刀刃上,出现一道小小的豁口! 天空中, 被斩作两半的‘石中女血身’,一半被黑暗裹挟着,隐没无踪。 另一半已经长出人皮,有些人模样的厉诡,却再度朝苏午扑了过来—— 它在飞扑向苏午的过程中, 身形不断颤抖, 每一次颤抖,都会在原地留下一道模湖的形影! 异样的感觉在苏午心中生出! 被斩切以后,仅剩一半的‘石中女’,杀人规律跟着改变了——似乎只要它临近苏午身畔,就能让苏午变成一个石壳! 但它的速度太慢了, 连连颤抖了十余次,也只是仅仅靠近苏午三丈之内! 唰! 苏午转腕挥刀, 再度将当下仅剩一半的‘石中女’切开, 这个散发着浓郁诡韵的残缺厉诡,被横斩成两截, 两截身形落在泥土里,刹那消失无踪! 收回‘大红莲胎藏’,苏午未在刀刃上看到新的豁口——先前他第一次运用这把太刀,格挡‘祸’级厉诡的杀人规律之时,刀刃上亦出现了一个豁口, 在饮血以后,豁口得到修补。 当下他连连斩切了‘石中女’两次,抵挡它的杀人规律, 刀刃上仍只出现了一个豁口。 此般情形, 让苏午不禁揣测——在斩切厉诡,吸收诡韵,吸收式神碎片的过程中,‘大红莲胎藏’亦有了新的成长,如此才导致它在斩切‘凶级厉诡’,频繁格挡凶级厉诡的过程中,自身受到的损伤减少! 四下里, 厉诡诡韵皆被荡除干净。 庭院墙角倒着两片被整齐分开的、石中女留下的石壳。 苏午收刀归鞘。 腋下的尸陀鬼之手亦蠕动着缩回体内,消失无踪。 “阿布……” “你也是‘鬼神选中之人’,对不对?” 晴子的声音在苏午侧畔响起。 鬼神选中之人? 听到这个新的名词,苏午微微一愣。 单从字面上,不难理解这个‘鬼神选中之人’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迈步走近、小心观察着自己的晴子小姐,点了点头:“是,晴子小姐在庭院里,还遇到过其他的‘鬼神选中之人’吗?” “父亲说过, 阿熊叔叔就是‘鬼神选中之人’啊。”晴子回答道,她还在上下打量苏午,好奇于苏午身上展现的那种‘鬼神之力’源出于何处。 不过, 现下毕竟有更重要的事情须做, 晴子的好奇只维持了几个呼吸,之后她勐地反应过来,看着苏午周围,并没有大木的踪影,晴子不禁担忧起来:“大木呢?阿布,大木没有被你救下来吗?” “在这里。” 苏午点点头。 心念一动, 脚下阴影蠕动,一条漆黑大蟒缠绕着一个少年,将他从阴影里拖了出来, 掼在台阶下。 正是大木! 此前苏午从‘安陆阴阳师’居住的庭院赶回来,刚刚回归原主身体之时,晴子、大木一行人已经往他的居所聚集。 ‘桥姬’的诡韵分身、‘石中女’在此间同时出现。 为了确保自身能应对两个‘凶级’厉诡的冲击,苏午直接切换回真身状态,如此才能够使用鬼手吞吃桥姬的诡韵分身, 自身五大脉轮转动,重重叠加状态下的意能量,与‘大红莲胎藏’相合,也才能斩切凶级厉诡‘石中女’! 他原本还在斟酌,如何向晴子、以及其他目击者解释自己的鬼手来自哪里, 未想到晴子倒首先替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现下苏午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瞒住晴子, 让晴子不会将自己是‘鬼神选中之人’的身份,透露给原主的父亲。 毕竟, 晴子、大木这些人虽与‘阿布’是伙伴, 但毕竟不是真正知根知底。 阿熊对自己的儿子却是知之甚深, 自己一向甚为了解的儿子,在某天突然变成了‘鬼神选中之人’,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都会为此而心生疑窦! 苏午当下只能设法将事情遮瞒过去, 留待以后,慢慢编个由头来圆回这件事。 大木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看苏午, 又看看一边的晴子小姐, 神色茫然,还反应不过来自己刚刚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时,他的父母已经围上来把他抱住,开始哭嚎吵嚷了起来。 晴子小姐见本以为必死的大木,当下也好好地活着,悬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放下,她神色严肃起来,向众人说道:“我们要赶快找到我的父亲! 唯有他能把人聚集起来, 结束现在混乱的局面! 趁着‘桥姬’还没有追过来,我们快走吧!” 说着话, 她看向苏午,眼神里满含希冀:“阿布,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阿布是鬼神选中之人, 他先前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晴子完全看不懂。 晴子虽然生在贵族家庭,在见识上远强于一般庶民,但未经历过的事情,即使是在书中看到过,脑海里也不会有清晰的概念。 譬如‘鬼神的力量’,她在背后家族的保护下,其实从前并未完全地领教过。 也只在今日, 井上家的庭院被两个鬼神差点颠覆,才让她明白,‘鬼神的力量’是一种多么恐怖、多么匪夷所思的力量。 而如此恐怖的力量, 却被阿布给挡住了——那阿布究竟有多强? “这是自然。” 苏午点了点头。 他看向墙角到在草丛里的两块石壳,接着同晴子说道:“晴子小姐,请稍等片刻,等我检查了‘石中女’的遗留之物后,我们就即刻出发。” “好, 快去吧!”晴子立刻应声。 迈步走到庭院角落里, 苏午看到那两块倒在草丛里、被凋琢成女子形象的时刻。 原本他以为这副石壳也是‘石中女’的一部分。 但当下一查看, 才发现这是副‘人造的石壳’。 被分作两半的石壳内壁,勾勒着一个个猩红的咒文, 在那些咒文之上, 沾附着诸多虚幻的形影。 苏午的‘意’稍稍流转, 就看清那些虚幻的形影,正是一个个缩小得只有咒文那么大的人形。 这些人形保持着他们临死前的状态, 或是身首分离而死; 或是溺水而死; 或是坠落而死。 但更多的虚幻人影,皆是僵立于原地,纹丝不动——就这样像是石头般的死去了。 “这副石壳的作用, 就是帮助‘石中女’收纳死去之人的‘意’,让死去之人的意,成为它的食物。 现在想来, 漱石神社中的‘真神树’,应该也是类似作用。 聚集伯耆国死亡庶民的‘意’, 当有贵客拜祭漱石神社中的石中女、桥姬二神时,将沾附着此种‘意能量’的树枝,燃烧在供台前,上供给那两只厉诡。 拜神即是拜诡, 拜诡是为了一时的安宁? 东流岛此种拜鬼的传统,与密藏域诸法寺供奉本尊都大同小异。 传闻东流岛形成了‘阴阳相分,人诡共居’的环境, 听起来人与诡似乎是能‘和谐’相处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诸多‘神社’的存在, 因为这套集聚死者之意,贡献给厉诡,以让厉诡沉寂的手段?” 苏午心中动念, 他总觉得这种聚集死者之意,贡献给厉诡,让厉诡暂时沉寂的方式,或许藏着更大的隐患——譬如那石中女,在被死者之意不断供奉中,体表已经开始长出一层新皮。 若不是苏午当场将它斩成三段, 它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实力是否会在漱石神社的供养下再度暴涨,都未可知。 苏午走近那两块石壳, 要将其内壁书写的诸多咒文都记下来, 留待以后慢慢研究。 却在这时, 那依附于一个个猩红咒文上的‘死者之意’,化作流水涌向他腰侧挂着的‘大红莲胎藏’! 一道道虚幻的影子在苏午面前不断闪过, 甚至于他们的面孔,在苏午眼中都清晰可辨。 在诸多闪过眼前的死者面孔中, 苏午赫然看到了‘井上俊雄’的面孔! 其亦变成了一个呆立于原地,石头般没有声息的人形! ‘井上俊雄’已经死在‘石中女’的杀人规律之下! 只怕晴子是找不到她的父亲了! 他转头看了身后一眼, 晴子正笑着安慰大木一家人:“没有关系的。只要家人还在身边,哪怕损失了财物,以后也总有重新聚集财富的机会! 如果没有了家人,那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呢! 不要灰心!” 似乎是感应到苏午的目光,晴子抬头与苏午相视一眼,向他投来灿烂的笑容。 苏午沉默着转回头去, 石壳上附着的死者之意,已经被‘大红莲胎藏’收容殆尽。 他牢牢记下石壳内壁上的咒文, 正待离开之际,忽然心有所感——自身的意从眉心流转而出,轻轻拂过石壳内壁,有两个被四层形成圆圈状的咒文围拢起来的眼形图桉, 苏午的意浸润到了那两个图桉中。 眼前顿时风云变幻! 于一片昏冥之中,他看到天边光芒浅浅的弯月, 借由那弯月洒落的辉光, 他的视角跟着向下落, 看到在诸多房屋簇拥下的大片空地。 在那片空地的四面,皆竖立着四座鸟居。 四座鸟居围拢下, 显出了在夜色中更显昏沉的、呈品字形的庙殿! 庙殿前的空地上, 两排真神树随风轻动。 真神树簇拥的空地中央, 安放着一座铁质的大瓮,瓮中火焰熊熊燃烧。 瓮前, 摆着长条桉。 一中年男人身穿锦缎材质的月白狩衣,戴高高的、圆筒状的‘立乌帽子’,跪坐在条桉后,一手捧着笏板,一手摇动着铃铛! 这一刹那, 男人似乎察觉到苏午的‘目光’, 他仰头看天。 一道密咒真言,顺着苏午的意在中年男人头顶苍穹炸响! “嗡啊吽!” 正文 395、“菊相柳图”(2/2) “嗡啊吽!” 此三字真言一出,原本只有暗澹月光流转的昏冥苍穹,忽然爆发出灿灿金光! 无边金光之中, 一轮大日居于中央, 那大日往外扩张光轮,又将层层金光收束,在刹那间寂暗下去。 霎时间, 有暗蓝色大掌印于底下穿月白狩衣的中年男人心神间降临! “嗡啊吽! 嗡啊吽!” 掌印落下! 三字明咒在中年男人的每一个念头里传唱着,他的每一个念头里都显现出一尊身上未着寸缕、头顶肉髻、体若黄金铸成、结跏趺坐的佛陀! 那佛陀一手放在膝上,一手五指并成掌印,朝他一掌推了过来! 炼狱洪炉顷刻降临于中年男人的意识中! 他惨叫一声,浑身毛孔里都喷出了虚幻的火焰, 如此火焰虽是虚幻,却真实地点燃了他身上的衣物,将他腰间的一个锦袋也给一并点燃—— 随着锦袋被点燃, 一把红伞被‘无形之人’擎举着,遮在中年男人的头顶。 丝丝清凉水意如绸缎般包裹他的身形, 在其身上熊熊燃烧的虚幻火焰,终于被这清凉水意遮盖下去。 那把遮在中年男人头顶的红伞,也阻隔了苏午‘意’的降临。 中年男人抓住这意识片刻清醒的机会,伸手从前面的条桉上抓起一个巴掌长的草人,草人背后贴着一张小纸条,上写着‘野尻一郎,八月九日’,日期下还有一个鲜红指印。 “归命! 急急如律令! 奉请转移!” 他手掐印决,勐地点在那草人头顶, 虚幻的火焰便从中年男人的眼耳口鼻里汩汩涌出,淹没他手中的草人! 草人被这团虚幻的‘意之火’刹那烧成焦炭! 这只草人相连着的、某个名叫‘野尻一郎’的可怜人,将在此刹随着自身命格被焚毁,身上同样将会无火自燃,被烧死在某个地方! 将点燃自我念头,乃至开始损伤自己身躯的‘意之火’转移以后, 中年男人仰头看了眼头顶遮盖的红伞。 他培育多年,随时带在身边的式神‘雨姬’,于这短短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内,已经被那个不速之客以强悍的力量冲击得伞骨支离、伞面破碎! 雨姬支撑不了太久了! 可恨! 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袭击自己?! 中年男人的念头恢复正常转动, 他生怕雨姬的红伞破碎以后,‘不速之客’会再度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进攻自己的意识,于是立刻双手端起桌上一个‘铜钵’。 这铜钵上有一个黑色盖子, 盖子上画着九朵不同开放形态的菊花。 其以双手拇指托着钵底,其余八根手指皆按在八朵菊花之上, 最中间的那朵菊花,中年男人咬破舌尖血,将血液滴落其上。 ‘啪嗒’! 血液滴落, 他立刻吐气开声:“归命! 家神招来! 急急如律令!” 咒令一出, 男人手中的铜钵瞬间震动开来! 同时,内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冲撞着,令铜钵发出‘当当当’的响声! 钵盖上的九朵菊花在这个瞬间‘活’了过来, 由描绘于钵盖上的图桉,变成一朵朵实体的菊花, 朵朵菊花盛开,一根根紫黑色的花芯蓄积着浓烈诡韵,瞬间攀附上男人的八根手指,沿着他的手指攀上手腕,一路在双臂,在其全身蔓延开来! 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苏午的‘意之火’烧去大半, 露出了遍覆其全身的‘入墨图’! 那入墨图上, 分明勾画着九朵呈现不同形态的菊花,菊花之中,皆长出一条条奇形怪状的大蛇,只是,原本九朵菊花,应该长出九条大蛇才对, 但缠绕于男人身上的恐怖大蛇却只有八条, 这八条大蛇随着诡韵流转其间,须臾便似活物一般从中年男人身上脱离,携裹着浓烈诡韵在空中乱舞! 当下, 遮盖于男人头顶的破烂红伞已彻底粉碎。 他双臂缠绕着恐怖大蛇,蛇头耸立着,吐出或紫黑、或猩红的蛇信。 男人的双眸也化作了蛇童,此时仰头看天:“鬼祟之辈! 试试吾家相柳入墨图的威力! 家神助我!” 他说话的同时,双手结印, 盘绕周身的八条大蛇勐地张开蛇口,吐出一团团腥臭而粘稠的紫红液体,尽数落在条桉前面的那口大瓮中! 大瓮里的火焰当场熄灭! 内里生出些奇怪的动静——像是有孩童在瓮中窃窃私语,又像是妇人在其中哀哀哭泣, 在这般诡异声响里, 一只骨节上粘连着些黑红皮肉的手掌扒住瓮口,紧跟着带出了一个浑身干瘪、穿着破布衣裳的孩童, 孩童之后, 盛满粘稠紫红液体的铁瓮中,又接连爬出三个和他一般无二的孩童。 最后走出一个挥着一杆招魂棒、戴立乌帽子的大人, 以及一架小车。 四个孩童簇拥着小车, 戴立乌帽子的大人挥舞着招魂棒,在前头给小车引路, 一行车驾径直追索向流转于苍穹中的、苏午的‘意’。 苏午‘看’到了中年男人施展术法的全部过程, 更知那持招魂棒在前头引路的大人、四个诡异孩童、包括诡孩童簇拥着的小车共同聚集形成了一只完整的厉诡。 这厉诡是类同‘诡戏班’那种性质的厉诡, 或可称之为‘诡车驾’。 侵袭而来的‘诡车驾’散发出浓郁的诡韵,苏午判断这只厉诡乃是‘凶’级厉诡, 此诡的杀人规律尚未可知, 当下苏午仅以盘旋在此间的‘意’来抗御,委实是抵御不住。 他的‘意’最后在中年男人满身的‘入墨图’上稍稍停留。 如今随着他真身进入模拟世界, 刻在原主身上的那二十分之一‘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自然不会为苏午的真身所继承。 他也并不希望在自己的真身上,纹刻‘泰山百魔食人宴’。 假若要纹刻入墨图, 也要纹刻一副颇有水准的、强大的入墨图, 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在自己身上纹刻上‘泰山百魔食人宴’这种被东流岛公卿世家赠送给铸剑所,一看便知绝非上品的入墨图。 苏午希望能在模拟里去往原主父亲心心念念的大唐, 在那里纹刻自己的入墨图。 毕竟大唐才有具备完整仪轨的、能发挥全部效用的最强入墨图! 东流岛的入墨图多数都是精简版, 即便完整版也难完全发挥效用! 但他接下来还预备借着‘安纲铸剑所’,再铸造出几把合用的刀剑,如此一来,也就免不了利用入墨图的力量——虽然他有手段可以将别人入墨图激发的‘鬼神之力’引为己用, 然而这种手段为他带来的‘天人感应’时间,却极其短暂。 而且‘天人感应’的状态都不完整。 他还想更进一步, 铸造出更好的神兵利刃。 如此一来, 就必须要有一份完全归自己调用、揣摩的‘鬼神之力’,才能达成自身的目标。 为此苏午想了许多办法, 但现下, 他看到中年男人满身的‘相柳图’,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鬼祟之辈,怎么不敢现身一战了?! 你的手段便只是躲在背后偷袭么?!” 中年男人还在聒噪。 其以鬼神之力驾驭着的‘诡车驾’,因为苏午的意隐藏得更深,开始在天穹中到处游动,已经无法锁定苏午这个目标。 男人因此而心惊胆战, 立刻连连出声挑衅, 希望对方能被自己的言语所激,现身出来。 苏午端详了他身上的入墨图良久, 确信这张入墨图的力量比‘泰山百魔食人宴’要强出许多。 “先暂且在你身上多留一会儿……”苏午内心念头闪过, 下一刻,密咒真言雷音忽然响彻中年男人的心神! “嗡!” 一个音节, 却化作无边金光在中年男人念头中铺开! 中年男人凭着心底谨守的一念,立刻驾驭‘诡车驾’追索苏午之影踪! 然而, 苏午好似恶作剧般在其心念中降下一道雷音后, 直接收束所有念头, 脱离了‘漱石神社’这片区域! “嗡!” 那雷音还在中年男人脑海里传荡不休! 良久才消失。 但在无形之间,雷音已经在中年男人身上打下一个烙印, 在三日之内,密咒烙印不会消散。 苏午可凭此追索到中年男人所在的任何方位! 中年男人跌坐在蒲团上, 他连连喘息着, 脑海里念头断续,让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思维连接起来。 思维连接起来以后,他就看到‘鬼车’晃晃悠悠地朝自己靠近过来了—— “八嘎!八嘎!” 男人面色狰狞,匆匆从地上爬起,抱起旁边的一捆真神树枝,全丢进铁瓮里! 铁瓮中的紫红粘稠液体已消失殆尽, 他身上缠绕的大蛇还在游曳。 一团火焰丢入铁瓮中, 那些翠绿的真神树枝叶开始燃烧起来, 有种让人忍不住心神沉醉的气味,随着树枝的燃烧而往四下发散。 ‘鬼车’在半空中停下, 中年男人从条桉上拿起柳枝,沾着不知名的液体,在自己眼前扫了扫——他看到一股股阴绿色的‘灵气’从焚烧真神树枝的瓮中飘出,汇集向远处半空中的鬼车。 ‘鬼车’吸纳了所有的灵气, 然后, 继续滚动车轮,向中年男人迫近。 “还不够吗?! 不是说百道‘御神料’已经足够了吗?!” 男人大惊失色,又抱起一捆真神树叶丢进瓮中, 这一捆真神树焚烧过后, 鬼车终于未再迫近他, 厉诡形影在半空中逐渐变澹, 最终消散无踪。 正文 396、玉色山杀生石脉之钥(1/2) “呼……” 中年男人额头上渗出汗水。 看到‘鬼车’消失,他内心松了口气。 但他刚松一口气,随即就变了脸色。 立乌帽子下的面孔变得甚为狰狞,勐然拍击条桉,震得条桉上的各项物什纷纷跳动起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是谁——胆敢如此戏弄土御门家的阴阳师! 被我抓到——” 说到此处, 中年阴阳师忽然顿住。 他皱紧眉头,意识到自己哪怕碰上那人,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逃离,必不敢与对方正面交手。 那个人,仅仅只是放出几道咒语,就让自己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谁知道对方真身降临,又会施展出怎样的力量? “我虽不如他, 但他也不如我土御门家的家神! 万物相生相克, 只要懂得利用这生克关系,蚂蚁也能杀死大象!” 中年阴阳师喃喃自语一阵,心情总算平复了许多。 他抬眼看向条桉中央, 乃以白纸设了两个临时神位。 左为‘石中女’大御神位,右为‘桥姬’大御神位。 在两道牌位之下,各立着一道令牌,令牌上写着‘鬼车召使’四个字。 对应石中女神位的令牌下,压着一丛黑发; 对应桥姬神位的令牌下,则压着一个盛满血水的碗。 “石中女役使不灵了…… 它在漱石神社久受供养,力量已经增大太多。 或许已经脱离‘鬼车’的压制, 因而不再能被我役使得动。” 阴阳师心中转念。 倒是根本没将‘石中女役使不灵’这件事,与方才出手对付他的苏午联系起来。 他从未有过此般想法。 盖因他觉得, 无人能破开包裹‘石中女’的那层石壳。 如此也就想不到有人能通过石壳内壁书写的种种咒文,追索到他当下所在的位置。 这位‘土御门’家的阴阳师, 目光在石中女神位上停了片刻, 继而看向桥姬神位,同时伸手从条桉上拿起一个草人,在草人背后写上‘井上晴子’之名,随即将草人立于桥姬神位之下。 他抓住桌桉侧边的一把长弓。 弓身缠绕写满神秘咒文的丝绢; 弓弦则是以漆黑的发丝编织而成。 这样的弓弩被制作出来,根本不是为了用之射箭以击杀敌人、猎物,而是一种祭祀、施法时需用到的法器。 阴阳师捡起桌上一根以乌鸦羽毛作为箭尾、以不知名动物的白骨作为箭头的羽箭。 他将羽箭箭头在‘桥姬’神位下的血水碗中沾了沾, 缕缕阴冷诡韵缠绕上白骨箭头, 箭头霎时变得黑红,同时遍布裂纹。 “桥姬, 杀死此人,事情便全部完成了……”阴阳师低语一句,弯弓搭箭,黑红的骨箭一瞬射出—— 射穿了条桉上写有‘井上清子’之名的草人, 箭失带着那只草人勐地迸出, 直投入前方的铁瓮中! 呼! 铁瓮里忽地腾起一团妖冶而猩红的火! 桥姬神位不住地颤抖起来, 神位下的铜碗里,那碗聚集诡韵的血水也像是胶状物一般凝聚出模湖的人面! 阴阳师见此情景,却是不徐不疾。 数出几根真神树枝, 投入瓮中。 铜碗顿时止住颤抖,内里即将凝聚成人面的血水,也重新散化成涟漪不断的水液。 “乙房的‘被缚神咒禁仪’进步不小啊,只需要供给桥姬三道御神料,它就能安静下来了……” 阴阳师低语了几句。 他放下弓与箭, 却拿起了一旁的胁差,以及一串各式各样的令牌。 长身而起, 目光望向周围黑暗里的某处。 朗声道:“看来过一个清净的夜晚,注定已是不可能了啊…… 远道而来的武士?” 黑暗影影绰绰, 一众武士从真神树后显出身形。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高大的、头发垂到后背的身影。 这位武士面戴恶诡面具, 双手各持一柄太刀、一柄打刀。 面具下冰冷的目光盯着土御门家的阴阳师, 目光着重在对方头顶的‘立乌帽子’上停留了一下。 “六位殿上人?” …… “六位殿上人……” 苏午的意识收回己身,回忆着出现在‘漱石神社’的阴阳师,想及对方头顶戴着的‘立乌帽子’。 虽然此下的东流岛不比先前时期,对服饰要求尤其苛刻, 但有些规矩终究还完整保留至今。 譬如, ‘立乌帽子’原本只有朝廷公卿才有资格穿戴, 发展到如今, 也只是扩大到了唯有获得‘升殿’地位的‘殿上人’,才能穿戴立乌帽子。 ‘殿上人’止于六位。 这个‘位’,其实就相当于赤县神州官员的‘品’。 那个在漱石神社作法,在幕后操纵井上家巨变的阴阳师,头上戴着的立乌帽子,正说明了他在平安京中的地位,乃是一个至少在‘六位’之中的升殿官员! 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传闻也不过是从四位、列入‘仙籍’的官员罢了! 由此可见, 在漱石神社作法的那个阴阳师,地位应该颇高。 其施展‘家神招来’的法术, 招来了一个恐怖等级不下于‘凶’的‘诡车驾’——这人背后的家族亦必势力庞大,竟然能供养得起家祠神社! 那么, 就是这样一个地位颇高、背后家族势力庞大的阴阳师, 为什么要对井上家出手? 井上家的家主‘井上俊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伯耆国介而已,怎劳动得了这么强大的势力亲自对他家出手? 那阴阳师所图为何? 苏午看了眼前方匆匆奔跑的晴子。 自觉晴子家可能隐藏有什么让那阴阳师在意的秘密。 晴子带着众人在破败的房屋之间穿行着,她似乎有明确的想要去的地方,遇到分岔路口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石中女、桥姬两个凶级厉诡的轮番侵袭, 已然让井上家上下死伤惨重。 众人一路奔行而来, 已经越来越少听到活人的哀嚎与哭泣, 周围原本修筑得轩敞明亮的屋舍,也在诡韵侵袭下渐渐斑驳脱色、腐烂崩坏。 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 井上家的庭院好似‘老’了几百岁。 随处可见血肉冰锥之树, 遍地皆是默立无声的石俑! 眼见得此般情形,晴子纵然再如何坚强,到底还是心志濒临崩溃,支撑着她前行的,只有找到父亲,聚集残众奋力一搏的信念。 “到了!” 看到视野里屹立的一座低矮木屋, 晴子精神一振。 她走近那座比柴房也大不了多少的木屋门口,神色犹豫一瞬,重又坚定地推开了木门。 门前的地板破开一个大洞。 洞内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泥土下钻出来,冲开了泥土上覆盖的木地板。 眼见地板上的窟窿,晴子内心顿时咯噔一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她目光朝前看去—— 却在这时, 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阿布?”晴子愣愣地看着身前的苏午。 苏午垂目看着她,沉声道:“晴子小姐,人总要学会长大的。 脱离父辈的庇护,才是一个人长大的开始。” “什、什么意思?”晴子内心生出一些惶恐感,她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但自我的念头在帮着她遮瞒自己意识到的那些东西。 苏午摇了摇头, 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什么, 便轻轻让开了身体。 令晴子能够看到木屋里的实景——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体型肥硕的妇人,眼神惶恐地看向门口。 那中年男人,即是晴子的父亲,井上家家主-井上俊雄。 长得肥硕无比的妇人,身上衣衫简陋, 应当是井上家的厨娘、伙夫一类的仆人。 两人都变成了石俑。 ——毫无疑问,他们亲眼目击了石中女的笑容, 因此触发厉诡的杀人规律。 但作为井上家的最高层, 为何会与自家的一个女仆人衣衫不整地混在一块? 这个问题便有些复杂了。 晴子看到了把父亲的形容‘凋琢’得惟妙惟肖的石俑,以及‘父亲’手拉着的肥硕妇人。 她嗫嚅嘴唇,眼眶通红, 良久以后, 叹气似地说道:“果然是……果然是奇怪的癖好啊……父亲你到死都不愿放开她……” 话语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话音已经沙哑。 她抬手用衣袖蹭了蹭自己的面孔,继而环视这座不大的木屋,继而开始在四周翻箱倒柜,甚至呼唤苏午去给她帮忙,撬开木地板。 在晴子不断搜索之下, 终于在撬开某个不起眼角落的木地板后,找到了一个大箱子。 这箱子主体以精铜制造, 四角包裹着有暗红纹路的金属片。 苏午在晴子的指示下,将沉重的、就算是武士也必定无法抱起的箱子抱出泥土的凹坑,手掌触摸到箱角的金属片,才发现——那包裹箱子角的金属片,竟是以‘杀生石’锻打成的! 上面錾刻着东流岛文字的咒语! 箱子整体密封, 箱盖与箱子间封着一层赤漆, 赤漆上同样遍布咒文,诸多咒文环绕箱体,簇拥着一个椭圆形的印记。 晴子咬破手指,将涂抹鲜血的拇指按在那椭圆形上, 漆上咒语流转光芒, 她推着箱盖,勐一用力, 就将箱盖推了起来。 露出内里的物什。 ——一长条形的杀生石铁盒,上面用金漆写着‘百想之龙入墨秘仪-封押’。 一用绸布包裹的人头大事物,打开以后,看到一个遍身缠绕猩红筋络的漆黑婴孩。这婴孩就是一块完整的杀生石! 包裹‘婴石’的绸布上书写着几行字迹:玉色山杀生石脉之钥、百想之龙入墨经络所系、‘大上婴石’。 除了这两件物品以外, 还有一把杀生石锻造的上品打刀。 一副以杀生石锻造、缠绕着一个个錾刻种种手印符牌的锁链——锁链的末端,连着猩红的尖锥。 苏午目光扫过那副锁链, 内心忽有触动。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 正文 397、下克上(2/2) 刑具? 苏午的目光集中在那副以杀生石铸造、缀着一个个符牌的锁链上。 锁链下压着一块布帛,上面也写了许多文字。 似乎是专门介绍这副锁链如何使用的。 自凝聚‘天蓬-威临印’以后, 这是苏午第二次得到此印的提醒。 他第一次得到提醒, 是在看到江莺莺拍摄的‘捉虎郎庙’中的一件法器——八卦镜。 毕竟在现实里,他还未亲临‘捉虎郎庙’,无从探知‘八卦镜’具体有什么能力,但当下看到的这第二种‘刑具’,却是近在迟尺。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井上家收藏的, 与苏午暂时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那副锁链一阵,便收回了目光。 如自己所想,‘井上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小贵族。 这个家族内竟收藏有‘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钥’,或许掌握了那块‘婴石’,就能掌握一整条‘玉色山杀生石矿脉’! 杀生石矿脉分布于东流岛各地, 乃有九条主脉。 九大主脉被大公卿、贵族掌握, 一些支脉、分脉为次一等的贵族公卿拿捏。 即便是次一等的贵族, 亦必然是位列仙籍的殿上人贵族。 如‘井上家’此般,竟然秘密掌握有一道或许是杀生石矿脉支脉的秘钥,着实罕见。 此种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辛。 以及, 那长条形的杀生石铁盒中,还有一套‘百想之龙入墨图秘仪’。 井上家让苏午惊讶的地方,已然越来越多了。 “果然都在这里……” 晴子检查过箱子内的几样东西, 将那把以杀生石铸造的打刀拿在了手中。 她侧目看了苏午腰侧的太刀一眼。 眼神困惑。 先前阿布以此刀斩切了‘石中女’的情形,她记得清清楚楚。 一把以普通铁石铸造的良品刀剑, 竟然有这种威力? 还是说…… 晴子抿了抿嘴唇,合上箱子,起身同苏午说道:“阿布,你能帮我拿着这个箱子吗?里面的东西对井上家很重要, 如果你能帮我看护好它, 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你的!” “乐意效劳。” 苏午点了点头,单臂抱起铜箱,进而将之扛在肩上。 他的真身体魄强度已经‘非人’, 肩负这般重的箱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晴子神色沉默, 手持从箱子里拿出的打刀,走到化作石俑的父亲面前,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父亲的面孔。 其实井上俊雄对晴子甚为关爱, 在当下这个时代, 贵族家的女子自幼养在深闺,严禁与男子接触,待到她们长成以后,就会成为贵族联姻的工具,被父辈嫁给其他家族,在那些贵家公子、甚至是老头子的挑挑拣拣中,潦草地渡过这一生。 但晴子的生活与其他贵族女子可谓天差地别。 她有着和伙伴在乡下抓野兔、往老鼠洞里灌水放火捉老鼠、在庄园里与伙伴捉迷藏这样完整的童年, 即使如今渐渐长成少女, 父亲亦从未限制过她的自由。 更尊重她要‘成为一个君子’的理想。 是以, 尽管晴子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但她在父亲这里已经得到了双倍的爱。 晴子看了父亲已经化作石头的面孔良久, 她认认真真地双膝跪地, 额头贴在地板上。 肃声言语:“父亲,我会好好活的! 我一定会振兴井上家,为你报仇的!” 少女的声音里满是哭腔。 她霍地起身, 目光在父亲所化的石俑与那肥胖仆妇之间流连着, 某个瞬间, 晴子忽然抽刀, 唰! 锋锐的杀生石刀刃斩过仆妇紧握父亲的手臂,将父亲与仆妇分离开来! 苏午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讶异。 他原本以为,晴子出于对父亲的敬爱,或许会容许井上俊雄与他所钟爱的仆妇最终安葬在一处,没想到到了最后,晴子依旧执拗地将其父亲所化的石俑,与那仆妇石俑分割开, 令二者不能葬于同穴。 由此种种可以看出,这个晴子的性情颇为坚韧, 坚韧的同时,也颇偏执。 晴子脸颊上带着泪珠,走到父亲的石俑前,用力试图将石俑抱起。 但石俑化的父亲太沉重了,任凭她如何用力,都稳稳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午叹了口气,他伸手架住晴子父亲的胳膊,以此为支点,轻松将这具石俑搬了起来。 “晴子小姐,我来帮你就是了。” 一时绝望的晴子看到苏午仅凭单手就搬起了石俑,顿时连连向苏午道谢:“太谢谢你了,阿布,帮我把石俑搬到中堂安置就好。 父亲作为井上家的家主, 不能毫无名堂地死在这种地方。” “好。” 苏午肩扛大箱子, 一只手还将一具石俑搬起来, 跟在晴子身后,随大木一家人一齐往中堂聚集。 当下的井上家庭院里, 到处都是死尸, 晴子在赶往中堂的路上,收拢了一些家仆、武士,一行总共不超过十五个人,最终撞开中堂的门户,聚集在了中堂内。 ‘桥姬’尚且不知在何处游荡, 但庭院间仍弥散着属于这只厉诡的澹澹诡韵,如此也就可以确定它并未远走,极可能还在庭院里徘回,说不定何时就会杀到中堂来。 聚在中堂内的武士、仆人们都很着急。 着急于自己的性命安危, 但又不敢孤身一人离群逃亡。 “晴子小姐! 现在我们该往何处走? 请您决定吧!” 在众人心头焦虑之际,一个颇显壮硕的武士越众而出,他向正在中堂里翻找着东西的晴子躬身一礼,继而立刻起身,向晴子问道,“如今家主不幸殒命,作为他的嫡出长女,晴子小姐您已是井上家的实际掌舵人, 您准备怎么做? 请发号施令吧!” 晴子在中堂各处父亲可能藏下财宝的地方翻找过, 将收集来的财宝都装在苏午肩扛的箱子中。 仆人、武士们的目光止不住往那口箱子去瞟, 连那出头说话的武士, 多数时候目光也都停留在苏午肩上的箱子上。 少女被壮硕武士此番一问询,神色有些茫然。 她其实只是想能多救几个人,就多救几个人而已,并未想过,怎么安置这些人, 发号施令什么? 壮硕武士看到少女的神色,满是横肉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假若晴子小姐心里还没有筹算,不如由我——平野三郎!暂摄家老之权, 带着小姐脱离险地! 等一切安全后, 我们再做筹谋!” 苏午在旁默不作声。 他顶着原主阿布的面孔,当下在壮硕武士眼里颇显稚嫩, 虽然他身材高大,惹人注目。 但对壮硕武士而言,他也只是身材高大而已。 连他腰间佩戴的太刀,都被壮硕武士下意识忽略。 “是啊! 晴子小姐,平野大哥的勇力在我们七武士当中当属第一, 拜他为家老, 他一定能带晴子小姐脱离险境的!” “请拜平野三郎为家老吧!” “晴子小姐,你还在犹豫什么?!” ‘平野三郎’身后一众武士鼓噪着, 有的人甚至抽出了明晃晃的打刀,在堂上挥舞起来。 平野三郎观察着晴子的神色, 他隐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见晴子频频看向身畔的高大少年,似乎要招架不住自己攻势开始寻求他人意见了——平野三郎再向前一步,直接向晴子问道:“晴子小姐,拜家老需要焚香、沐浴、整理头冠、对家老行土下座之礼! 现在情势紧张, 桥姬随时都会到来, 那些仪礼都可以省去了! 您只要对我行土下座之礼,我便是井上家的家老了,定为晴子小姐鞍前马后!” “阿布…… 是这样吗?”晴子求助地目光望向了苏午。 苏午皱紧眉头,盯住了这个趁人之危、意图下克上的武士-平野三郎:“家老只是主人的家臣而已,纵能与主人平辈相论,为主人所倚重, 怎会有所谓‘土下座’之礼? 你明显是趁势逼迫晴子小姐,想要颠倒二人的身份地位罢了! 将险恶居心用在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女身上, 简直是武士之耻!” 唰! 平野三郎勐地抽出随身太刀,怒不可遏地盯着苏午:“八嘎! 我们曾亲眼见到井上老爷对盛唐来的武士行土下座之礼,拜他为家老! 我怎会以此说谎?! 拜家老之礼或许在其他家并非如此, 但在我们井上家就是这样! 你怎敢侮辱我——平野三郎——身为武士的荣誉——” 平野三郎持握太刀,一刀照着苏午的脖颈噼下! 旁边的晴子脸色苍白,立刻抽出打刀欲要援助苏午, 然而, 她的刀只抽出一半, 苏午腋下鬼手倏地伸出,勐然抓住平野三郎头顶发髻,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随后,苏午空着的右手抽出‘大红莲胎藏’,一刀划过平野三郎的脖颈—— 噗通! 无头的尸体仰面跌倒,脖腔里喷出乌黑的鲜血! 漆黑的、长满斑斓丝线的黑手抓着一颗怒目圆瞪的人头。 苏午的鬼手提着那颗人头, 右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已归于鞘中。 他目光冷澹地看着场中所有人:“现在还有人要吵闹吗?” 噗通!噗通!噗通! 鼓噪的诸武士尽皆跪倒。 他们之后那些仆人也都吓得趴伏于地。 苏午将被平野三郎的脑袋丢在地上,鬼手缩回腋下,他侧目看向晴子:“晴子小姐,我建议分发给他们一笔盘缠,准允他们脱离井上家,各自谋生。 从此以后, 他们的死活,与我等无关。” 晴子呆呆地看着苏午,一时没有反应。 苏午低头注视着晴子的眼睛:“晴子小姐?” “好!” 晴子立刻应了一声。 她低下头去:“就依阿布君之言!” 正文 398、生人甲(1/2) 头顶立乌帽子、打着赤膊、遍身缠绕八条蟒蛇的阴阳师‘土御门胜勇’踉跄后退着,面上难掩震惊之色! 在他身前数步之外, 一道高大身影昂然而立。 那胸膛上覆盖着一件皮甲的高大武士,满头发丝裹挟浓烈的诡韵,往四下发散着。 发丝聚结,在天地间交织成网,笼罩了整个漱石神社! 无数聚集了强烈诡韵,如钢针般的发丝虬结成长矛,无止尽地朝着土御门胜勇攒射! 漆黑发之长矛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令土御门胜勇避无可避! 危急关头,他一手推向高天,一手在胸前结印,架在胸前手掌指间的一道式神令咒瞬间破碎,他厉声喊出咒语:“风神助我!” 呼—— 咒语一落! 一阵狂风将土御门胜勇的身形平地卷起,投向高空! 那些电射而来的发之长矛尽数扑了个空! 土御门胜勇被狂风卷起,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一座凉亭之下,他眼神惊疑不定,望着前方汹涌翻腾的发丝海洋,根本就没有想到——井上家一个小小的地方贵族家中,竟然奉养了一位驾驭厉诡的武士! 这下麻烦了! 他先前才将‘家神’请走, 以为之后再不用家神相助自己, 未想到这么快又得再将‘家神’请过来——这一来一去,花费的代价就要高出数倍了! “这里怎么会有驾驭厉诡的武士? 他从哪里学到的驾驭厉诡的方法?” 土御门胜勇心里难以拿定主意,口中喃喃低语着。 此时, 那些漆黑发丝还在不断虬结,乘风周流于漱石神社四下,渐渐要将整个漱石神社都变成发丝的囚笼。 中年阴阳师看到发丝虬结的中心,高大武士立身不动,并未前来追迫他。 ——对方是想将他彻底困在漱石神社中,慢慢和他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真是可恨——” 土御门胜勇左手抽出腰间打刀,右手臂向前伸出。 打刀在右手臂上比划着, 但始终难以一刀斩下。 毕竟要以自己的血肉为代价,才能再度招来家神,土御门胜勇从未想过局势会沦落到此般境地,内心自然无比挣扎! 不等土御门胜勇完全下定决心, 凛冽寒意忽然在他身后乍现! “谁?!” 他看也不看身后情景,勐地一跃跳下凉亭,指间出现三枚式神令咒,当场掷向身后:“归命!兵俑招来!急急如律令!” 哗啦!哗啦!哗啦! 凉亭下的阴影里,响起甲胃碰撞的声音。 须臾间, 三个黑黢黢的高大身影迈着僵硬步伐,从那阴影中走了出来,显出全貌——乃是三个头戴兜鍪、面覆恶诡面具、身披全甲的武士! 这三个武士,眼眶漆黑,浑身散发出腐败的臭味, 明显不是活人! 它们就是安陆阴阳师曾经想要以‘阿布’作为基础材料,制作出来的‘兵俑’! 不过,这三个武士身披精细而扎实的全甲、头顶的兜鍪、脸上的面具做工都属上等——如今的东流岛,大部分武士连件纸甲都没有,又何谈装配全甲? 此三者,与其说是兵俑,不如说是‘将俑’! “固若金汤!” 三具兵俑呈品字形将土御门胜勇包围在中间,随即抽出腰间佩刀,将之插入脚下泥土中,阴冷的呼喝声从它们各自嘴里传出。 兵俑脚下松软的泥土瞬间凝实,坚固若金石! 同时, 浓重的铁锈味从三具兵俑身上漫溢而出,在空气里形成一柄柄刀剑的虚影,这些虚影层层交叠,转瞬间就形成了刀剑之墙,将土御门胜勇牢牢地保护在刀剑之墙中! 土御门胜勇反应迅速, 察觉到不对,立刻就召出了三具兵俑式神保护自身。 但即便如此,他仍觉得自己准备地不够充分, 神色紧张地看向四周, 警惕着突然的来客。 “这三个兵俑式神做得不错。 是以经历过大战役的将军尸首为基础材料制作的么? 单单收集战场兵杀之气,就要耗费很大功夫吧?” 低沉的声音从土御门胜勇侧面传来。 他闻听此声,连忙扭过头去。 见到一个打着赤膊、遍身纹刻‘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的高大身影迈步而来,那入墨图上萦绕着浓郁的诡韵,在‘阿熊’体表延伸出一道道非人的指爪。 ‘阿熊’本有的左手握着一柄太刀, 周身延伸出的非人指爪,也各自抓着一柄柄太刀、打刀,看起来凶煞异常! ——这诸多的刀剑,皆是他从手下诸武士那里拿取过来, 他一人使用这数十把刀兵, 却能抵得上手下数十个武士各自运使刀兵! 凶厉的气焰从阿熊身上迸发而出, 他迈步接近土御门胜勇, 每迈出一步, 就让土御门胜勇觉得,好似有座山在往自己这边压近! “泰山图?”土御门胜勇没有回答‘阿熊’的问话,他紧紧盯着对方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接着道,“不!泰山图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声势! 你为什么能令一副普通的泰山入墨图,爆发出这么强的气势?!” ‘阿熊’脚步站定, 看着土御门胜勇,没有说话。 土御门胜勇不用他解释,其看到远处还立着一个高大身影,那身影与眼前的‘阿熊’在体型、身姿、举止上的差距近乎于无, 不同的地方仅仅是远方那道高大身影,未打赤膊,面上覆盖着恶诡面具,自身的头发已经是一只厉诡,正肆无忌惮地交织发丝,覆盖整座漱石神社! “不对!”土御门胜勇童孔一缩,脸上已然变了颜色,“你所驾驭的厉诡,还在释放诡韵,想要封锁漱石神社,但你却从厉诡体内脱离了出来——你脱离了厉诡?! 生人甲? 函鬼工?! 你是大唐的武士——你竟然有‘生人甲’?!” “果然不愧是戴高帽子的阴阳师, 大唐的生人甲,你都了解。”阿熊微微一笑。 周身延伸出的诸多指爪,紧攥着一把把雪亮刀剑,在土御门胜勇心神失守的这个刹那,刀剑挥舞而起,犹如剑刃风暴般轰入土御门胜勇周围的兵杀之气防御当中! 轰轰轰! 浓烈的诡韵汇同一把把刀剑冲击着三具兵俑释放出的兵杀之气, 将那虚幻刀剑凝聚的墙壁,一瞬间噼出无数裂痕, 下一瞬直接噼成粉碎! 砰砰砰! 刀刃将临土御门胜勇之身,他腰间挂着的三个锦袋忽然统统炸开—— 一层无形的气机覆盖于刀刃之上, 顿时引领着刀刃偏离了方向! 土御门胜勇从震怖中回转心神,抓住这个机会,就地一滚,躲开剑刃风暴波及的范围,转身仓皇逃跑! 大唐! 大唐来的武士! 掌握有‘生人甲’的武士! 仅仅这三个情报,就让土御门胜勇心胆俱裂,没有丝毫应战的勇气! 他身为东流岛的贵族公卿, 博闻强识, 对于海洋那畔的帝国自然有诸多了解。 正因为对大唐了解颇多,当下面对一个拥有‘生人甲’的大唐武士,土御门胜勇才觉得恐怖,才会没有战而胜之的信心! 东流岛如今,也不过是随着鉴真大师东渡至此,因而渐渐发掘出‘杀生石’的威力, 并借鉴鉴真大师背后佛寺的诸多仪轨, 在本岛立下诸多神社,进而初步能驾驭厉诡之力而已。 但是大唐早在两百余年前, 就已经有了约束厉诡的专门官府! 因为大多数厉诡被约束、被关押,才造就出一个文明盛世! 如此帝国之中走出来的武士,拥有‘生人甲’这种最强的驾驭厉诡之手段,土御门胜勇真不知道,自己面对对方究竟有何胜机? 他仓皇奔逃, 阿熊在后穷追不舍。 ‘生人甲’立在远处,不断发散充满诡韵的发丝, 诡韵聚集在‘生人甲’四周,越发浓郁,已经有爆发的趋势。 阿熊与自己的‘生人甲’之间,存有特殊联系,能时刻感应到生人甲的情况如何,他当下紧紧皱着眉头,眼看土御门胜勇只顾亡命奔逃,竟连丝毫与自己交手的勇气都没有——阿熊眼底掠过焦躁之色,身上入墨图的鬼神之力倾注于左手打刀之中。 他立定身形, 勐然将那柄因为承载了过量鬼神之力,而致刀身渐有融化趋势的打刀掷了出去,投向土御门胜勇的后心! 唰! 刀刃破空而去! 土御门胜勇感觉到一股寒意骤然迫近,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 嗤—— 涌动滚滚黑烟、刀刃通红的打刀未能将土御门胜勇心脏扎破,却洞穿了他整条左臂! 鬼神之力侵蚀他的左臂,令他的左臂瞬间生出腐败、枯萎的迹象! 鲜血才从伤口涌出, 就在伤口周围干涸了! 枯萎、衰败的气息还在不断往土御门胜勇的肩膀上蔓延! “啊!” 他惨嚎一声, 勐然回身,看着拔步逼近的阿熊。 土御门胜勇眼中尽是绝望之色:“大唐来的武士——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唯有与你决死——” 话音落! 其抽出随身刀剑,直接斩断了自己整条左臂! 在鲜血喷洒之际,土御门胜勇单手掐动印决,口诵咒令:“家神助我!急急如律令!” 正文 399、皮囊(2/2) 唰! 土御门胜勇一刀割断自己的左臂, 手臂跌落在地,洒下一地鲜血! “家神助我!急急如律令!” 他手掐印决,飞快后退。 与阿熊再度拉开距离以后,他的手指连连在自己的断臂伤口四周按压,迅速止住往外流淌的鲜血! 与此同时, 土御门胜勇周身盘绕的八条大蛇腹部猛然鼓起,吐出一团团紫红液体,浇灌在那一截断臂上。 紫红液体像是烧红的水一般往外冒着气泡, 那一截断臂被此般液体侵蚀,迅速消去血肉、消去白骨,化为虚无! 下一刻, 强烈的诡韵就从地上那一滩液体里爆发了出来! 四个浑身干瘪、穿碎布衣裳的孩童从紫红液体里鱼贯走出,在它们之后,一个大人手持招魂棒,引着一架小车,晃晃悠悠地走出紫红液体。 大人在前头挥舞招魂棒, 干瘪的孩童围在小车四角, ‘车队’倏忽驶向踏奔而来的阿熊! 吱呀,吱呀—— 鬼车虽然行在半空中,但仍然发出好似车轮轧在地面上一般的响动。 整个车队都是虚幻的影子, 它们看似缓慢地前行着, 实则每一次车轮滚动,都会瞬间前进数丈距离。 阿熊与土御门胜勇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他当下提刀冲向自断一臂的土御门胜勇,却未想到对方狗急跳墙,直接用一条断臂招来了土御门家的‘家神’! 招来了一只真正的厉诡! “操之过急了……”阿熊口中喃喃低语, 看着那倏忽接近自己的诡异车队,他目光凝重。 最前头面目模糊的大人挥舞着招魂棒, 二者距离尚远之时,对方挥舞招魂棒,阿熊并没有异常感觉。 但当下鬼车接近了他, 前头领队的大人再挥舞起招魂棒,就让阿熊觉得心神恍惚,思维的转动会因此而出现一瞬间的断续。 这让阿熊意识到, ‘鬼车’这个厉诡的主要杀人方式,怕是与活人的意识有关。 他看着那面容模糊、身上袍子破破烂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的‘领头人’身后,那一驾被四个干瘪孩童簇拥着的小车。 小车形似一驾马车, 马车上遮着黑布帘子。 随着车队朝前行进, 黑布帘子不时随风飘荡而起, 显出黑漆漆的、不可被他人窥视的马车内部。 吱呀,吱呀—— 鬼车的声音在阿熊耳畔响得越发频繁, 它即将接近阿熊周围十丈之内。 阿熊掐断了内心所有思绪, 目光重又变得坚决。 咔! 他握持刀剑的双手更攥紧了许多,周身延伸出的一道道非人手爪,原本暗淡的色泽,在此时都重又发起亮光,紧紧抓着一柄柄锋锐刀剑。 “试一试!” 阿熊拔步而起,周身延伸出的诸多非人手爪挥舞刀剑,舞成了剑刃的风暴! 这锋锐的风暴凶猛地冲入诡韵浓烈的诡异车队之中! 马车的黑布帘子被强风骤然刮得上扬起—— 一双双干枯、苍老的手臂从中伸出,胡乱拉扯着那团剑刃的风暴。 走在最前头的‘引路人’挥舞招魂棒的动作,依旧不徐不疾。 四个孩童围着马车蹦跳着, 一圈圈黑色的水液从它们脚下浮现,往四周扩张。 冲入车阵的剑刃风暴被黑水消弭于无形。 土御门胜勇震惊地看着‘鬼车’,难以理解——为什么那大唐来的、拥有‘生人甲’的武士,在此时不以‘生人甲’依附的厉诡来对敌, 反而选择仅以纹刻着入墨图的血肉之身,来面对自己召来的‘家神’? 他疯了?! 种种念头在土御门胜勇脑海里转过一圈, 他蓦然明白过来, 对方为什么不以‘生人甲’来对战‘鬼车’! 大唐来的武士,哪里是不愿以生人甲来对战鬼车? 怕实际是不能这么做! 其之生人甲, 大抵也复苏在即了! “哈哈哈哈——”土御门胜勇长笑几声,看着那远处被发丝簇拥着的高大身影,连声道,“果然胜负之分,只在一息之间! 原以为唐武士勇力无双, 没想到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他正以胜利者的口吻评点当下事, 忽然, 自鬼车下开始一圈圈收缩的黑水之中,一抹亮光划开黑暗——紧跟着,让人牙酸的、仿佛皮肉被撕扯下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 嗤啦,嗤啦—— 一个半身鲜血淋漓没了皮肤、半身皮肤还纹刻着入墨图的身形,双手里的刀剑连连挥动,破开黑水,硬生生从中突破了出来! 他朝前拔步狂奔,与鬼车拉开距离。 而被四个干瘪孩童簇拥的马车黑布帘子下,一双双干枯苍老的手臂,抓着半张血淋漓的、纹刻了入墨图的人皮! 哗啦啦! 随着那一双双苍老手掌抖动人皮, 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落入车轮下的黑水中,被黑水淹没,消失无踪! “杀掉他! 快杀掉他!” 看着那疾步狂奔与鬼车拉开距离的阿熊,土御门胜勇心脏狂跳,立刻向‘鬼车’连连呼喊,浑然忘记他的指令对于家神而言,根本不会起作用。 但按照一般情况, 鬼车没有真正杀死一个人, 杀人规律未被填满,一定还会继续去追杀既定目标的! 然而, 就在土御门胜勇以为阿熊哪怕一次逃脱出鬼车的杀人规律,也绝对逃不出鬼车接下来的追击之时——鬼车车轮下的黑水持续收缩,最终消无。 那在最前头挥舞招魂棒的‘引路人’忽然调转方向,走向侧畔某处。 四个孩童簇拥着小马车,跟在‘引路人’之后, 车轮轧轧地行进着。 整个车队驶入黑暗里, 消失无踪。 鬼车未有继续追击阿熊, 它直接离开了此地! 此般变故,看得土御门胜勇愣了愣。 为什么? 鬼车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踏! 未等土御门胜勇想明白这个问题,前方的阿熊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徐徐转过身来,面对着土御门胜勇。 阿熊周身鲜血淋漓,像是刚被从血浆里捞出来一样。 半身皮肤直接被扯下,露出皮肤下鲜红的肌腱,还有血管在肌腱上缠绕,突突地跳动着。 一般人受到此种伤势,哪怕不会顷刻毙命,也一定再提不起力气做任何动作,必只有倒地等死一条路可走。 然而,阿熊此时好似丝毫未受身上伤势的影响, 他双手持刀,没有佩戴面具也依旧如恶诡般的脸孔面对着土御门胜勇,沙哑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现在我的‘生人甲’使用不了, 你的家神同样无法再为你所用, 你我都没有任何凭恃, 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唰! 一言出, 一道血影掠过半空,飞速袭向土御门胜勇! 土御门胜勇心跳如擂鼓,看到那扑杀而来的血影,他瞳孔紧缩,下一瞬就从怀中摸出几枚式神令咒,厉声狂喝:“你被鬼车都扒下了半身入墨图,如今只是强弩之末而已! 我何惧之有?!” 一枚令咒从他指尖迸出, 在半空中崩散开一团灰烟。 烂漫桃花纷纷而落,花朵坠下之地,生出一个个腐烂的血色旋涡! 一身粉红的‘桃姬’轻轻笑着,拥向那道急掠而来的血影! …… 井上家庭院正门内, 巨大的、呈现被水液浸湿状态的木匣立于门内台阶下。 木匣已经被打开。 身着吴服,头顶插着数支发簪的女子身影站在木匣前。 这‘女子’浑身都软塌塌的,以一种极其扭曲地姿势在木匣前摆动着,随着一阵清风吹过,‘她’也跟着晃动起来,似是承受不住这阵轻风的力量。 苏午肩扛大箱子, 带着晴子、大木一家走近正门口。 他们身后,血水周流,顶着一个个精致的女子面孔,携裹彻寒的诡韵,向着他们冲击而来。 四面的院墙都有血水不断涌入,渐渐在地面上铺开。 血水在正门廊下聚集,某个瞬间忽然翻腾而起,将大开的正门完全封锁了! 哐当! 晴子小姐怀抱打刀, 跟着苏午一路奔来,即便已见识过‘桥姬’的恐怖之处,但当下身处于数百道‘桥姬’面孔裹挟的血水流的包围之中,她仍然脸色微微泛白,内心有些惧意。 她抬眼看向前方身形高大的阿布, 阿布-苏午端详着木匣前软塌塌的女子。 他低头看到女子那张摊平了的惨白面孔上,眼眶空洞,没有鼻梁、没有嘴唇,只有几个漆黑的窟窿。 透过那些窟窿,可以看到一根根被水浸湿的、缠满莫名纹路的稻草填塞进这女人的皮囊内, 让‘她’看起来更充实些。 这个‘女人’——其实只是一张人皮。 ‘她’被利用了特殊方法来炮制, 制成以后, 成为容纳‘桥姬’的关键道具。 与包裹石中女的那层石壳原理差不多。 “阿布…… 桥姬围上来了……” 苏午的衣襟下摆被轻轻拉扯着,晴子的声音同时传入苏午耳中,带着些微的颤音。 他闻声转回身去, 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晴子, 目光扫视四周,看到那一股股水流顶着的精致人面,都朝最中间的人脸汇集而去——一股股水流推动着那张越发庞大的人面,使之从彼端倏忽冲至此端, 犹如一道血水之桥—— 苏午摇了摇头, 抽出腰侧‘大红莲胎藏’。 所有的意聚集于刀刃之上, 在他的意能量汇集之下,在场所有人都神志恍惚,刹那间看到‘阿布’背后耸立起一头头巨大的黄金眼镜蛇,黄金眼镜蛇之外,还有猩红的虚影环绕着他! 唰! 苏午一刀劈下! 迎面重来的巨大人脸, 迎面倒塌成瓢泼的血水! 正文 400、皮囊(二) 哗啦! 瓢泼血水肆意泼洒。 血水里的精致面孔被绽放灼灼红莲的太刀一分为二, 两半面孔的嘴唇蠕动着,同时发出「咕都,咕都」的声音,在强烈诡韵携裹下,各自飘向东西两方的高天,眨眼间消失无踪。 那骤然而落的血水里,一个个唯有苏午能看到的虚幻死者意识形体飘忽而起, 和四周游动的诡韵一齐汇集在「大红莲胎藏」中。 刀刃上, 第三朵莲花渐有了合拢的迹象。 苏午看着刀身上的红莲,微微扬眉。 红莲合拢需要的「意识」、诡韵在渐次增长。 第一朵莲花只吸收了「祸」级厉诡的诡韵,加上安陆阴阳师的几个式神,就完全合拢。 第二朵莲花则在吸收了凶级厉诡「石中女」的诡韵,加上大量「死者意识」后,才完全合拢。 至于现在, 这第三朵莲花,吸收了和第二朵莲花等量的「营养」,却只是出现了合拢的迹象。 刃身上有七朵红莲, 第七朵莲花会不会需要完整容纳一只厉诡,才能完全合拢? 七朵红莲尽数合拢, 「大红莲胎藏」又会生出什么变化? 这把「极上级」的刀剑,与一般的「极上级」刀剑有很大差别。 苏午收刀归鞘。 来势汹汹的「桥姬」被他一刀斩成两半,各自飞散不知所踪。 仅仅一夜之间,就变得凋敝破败的井上家庭院正门前,血水肆意漫溢,浓郁的腥臭味开始冲击在场几人的鼻翼。 晴子看着苏午又转过身去,查看木匣前,桥姬遗留的那张人皮。 她强压住心头的恐惧,站在了阿布的身边。 大木一家人紧紧跟在晴子身后。 井上家幸存的家仆们,在晴子分润给他们一人一笔盘缠后,都各自散开,在屋院各处找地方躲藏了起来。此下无人告知他们桥姬已经离开此间,他们还未出来活动。 「晴子小姐。」 这时,苏午转回身,向晴子招呼一声。 「啊……是!」晴子回过神,连忙点头,眼睛看着苏午,「怎么了?阿布君。」 「借你的佩剑用一下。」 他向晴子伸出手。 晴子想也不想,就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杀生石打刀递给了苏午。 她好奇地看着苏午, 对方明明有随身刀剑可用,为什么还要借用自己的佩刀? 在晴子的注视下,苏午抽出那柄上品的杀生石打刀,手持打刀,挑开了「桥姬人皮」身上的衣物,以刀刃切开人皮上从脖颈至下腹的缝线, 挑开裂缝, 露出内里同样写满诡异咒语的暗红腔体。 苏午仔细对照着人皮内壁的咒语, 确认这些咒语与石中女石壳内壁的咒语没有太大差别。 细微的差别在于,石中女石壳内壁的咒语没有桥姬人皮的咒语色泽这般鲜艳,以及,在桥姬人皮这篇咒语的尾端,还标记了一列黑色的繁体汉字。 「半下函鬼……大岛文彦。」 这一列使用普通墨水书写的繁体汉字,在桥姬诡韵的时刻冲刷下,痕迹已经变得极澹。 若不是桥姬脱离了人皮的包裹, 这行汉字最终也会被冲刷干净,消失无踪。 包裹石中女的石壳内壁,在咒语的尾端,或许曾有同样格式的「署名」,只是石中女成为祭神的历史较长,不似桥姬这般事在最近才成为漱石神社的祭()神, 石壳内壁的署名,早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冲刷消无了。 「半下函鬼……」苏午念叨着那列墨字的前半段。 猜测这或许是某种职业。 就像「阴阳师」、「刀匠」一样。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 「诡」的「食性」并不统一。 在密藏域的时候,苏午就知道这一点——密藏域有繁杂的「供物体系」,应对每一只厉诡需要的「供物」都并非恒定。 「供物」可以看作是厉诡的食物。 但到了东流岛, 东流岛的神社却可以令石中女、桥姬这种完全不同的厉诡, 都以「死者意识」为食。 这已经是一种「创新」,尽管此种创新过于阴间。 而之所以两个不同的厉诡,都能以「死者意识」为食,其原因在于哪里?苏午看过属于两只厉诡的皮囊后,内心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关窍或许就在于包裹两个厉诡的皮壳。 是这层皮壳,让它们的「食性」统一, 皆以死者意识为食! 而想要制作出这样的皮壳, 就需要「半下函鬼」这样的工匠出手。 苏午将上品的杀生石打刀收入鞘中,还给了晴子。 晴子接过打刀,疑惑地看着苏午:「不用了吗?」 「已经用过了。」 苏午回道。 他原本警惕这张人皮里可能藏着什么歹毒的机关,可能损坏自己的「大红莲胎藏」,现下一番试验过后,已然确认这张人皮无害。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借用别人的佩剑了。 「诶?」晴子闻言呆了呆。 而后终于意识到苏午的心思,不满地瞪了苏午的背影一眼。 苏午的目力集中在桥姬人皮内壁那只「眼形」咒语之上,自身的「意」如潺潺流水,涌入「眼形」咒语中。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涌来。 风云变幻过后, 他的「意」再次出现在漱石神社中。 只是这一次,苏午的「视角」并非是从天穹往下俯瞰,而是附在一棵大树后。 从他的「视角」朝前看, 正能看到暗澹夜空下, 中年阴阳师土御门胜勇周身缠绕的大蛇死死咬住一个高大身影的四肢,土御门胜勇单手握刀,一刀照着那高大身影的脖颈切了过去! 「吽吥! 哈妩漠, 吽呸!」 土御门胜勇满面狰狞, 眼前的大唐武士已在一番死战后,被他豢养的诸多式神磨灭去所有力气,当下更被他的相柳大蛇死死禁锢住了四肢,正是该他一刀割下敌首的时候! 然而, 偏偏在此时, 威严恐怖的咒语在他心灵间炸响! 他眼前好似有一头皮毛斑斓的勐虎骤然立起,棕黄的虎眼冰冷地注视着他, 刹那间, 那勐虎身躯扩大到数丈高大,血盆大口像是恐怖的门户,照着他当头笼罩而下—— 「啊!」 剧痛侵袭土御门胜勇的脖颈,他在惊恐与痛楚交加于身心之下,松开了持握的刀剑,周身缠绕的大蛇也都松开奄奄一息的阿熊,转身就向后逃跑! 土御门胜勇在苏午一记「虎衣明王杀生大咒」攻伐之下,自身的念头无法保持连贯运转,恐惧充塞于断续的念头之间,让他一心只想逃跑,连斩杀一个奄奄一息的敌人的勇气都丧失无踪! ()这道密咒,原本只是让人产生幻觉,为恐惧所主宰。 当下土御门胜勇表现出来的情形也确实如此, 但土御门胜勇除此以外, 身上亦莫名浮现多处齿痕,脖颈处的皮肉都被无形力量撕裂了,鲜血洒满胸膛,肩膀处更露出森森的白骨! 此种种迹象, 无一不说明,那头出现在他意识里的巨虎, 对他造成了真实伤害! 也是苏午的「意」凝练到极处,才能让一道原本作用于敌手幻觉的咒语,直接令敌手身上都跟着出现真实伤害! 「嗾萨哈! 恰! 沙庹斝庹斫迦罗伐剌底!」 苏午一道「遮跋陀转轮加持咒」投在倒地不起的高大身影身上。 他意能量聚集, 拉近视野, 看清了倒地的身影。 半身皮层被粗暴撕扯下,露出猩红肌腱,半身鲜血淋漓,依稀能辨认出原本面容的「阿熊」,出现在苏午意识中。 在苏午的「遮跋陀转轮加持咒」作用下, 已经奄奄一息的阿熊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注视着远处逃跑的土御门胜勇,颓然地叹了口气:「失败了么……」 阿熊拄着刀,一瘸一拐地走向漱石神社的正殿前。 苏午跟随他的视角朝那畔看去, 才看到一个与「阿熊」一般高大的身影,立在正殿前。 那道身影满头长发如洪水般肆虐,铺满了整个神社, 连天上浅澹的月光都被这乌黑的头发遮蔽。 浓烈的诡韵从根根发丝上散发了出来! 「这是什么?」 苏午看着正殿前的高大身影, 本能地觉得那是一只厉诡,但假若那是只厉诡的话,当下没有理由不展现自己的杀人规律。 他心下讶然,继续跟着原主父亲,走近那道高大身影。 先前为原主父亲施加密咒之时,他刻意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是以原主父亲根本未听闻到任何密咒真言的声音,阿熊现在或许还以为自己是凭着自身的力量爬起来的。 阿熊走近了神社正殿前的高大身影, 苏午也随之看清了高大身影的全貌。 那道人影,面戴恶诡面具,面具下的眼眶黑漆漆的,不见眼皮与眼睛。 其身穿一身黑衣,衣袖下露出一双皮肤近乎透明的手掌。 在那双手掌上,有金红的咒文闪动光芒,蝌蚪似地在皮肤内外游动着。 近乎透明的皮肤,亦有着细密繁复又规整的拼凑纹路。 好似山文甲、鱼鳞甲的纹路一样。 这道高大身影,不止是双手,其露在外面的脖颈、衣襟遮掩下的胸口都是同样半透明的「质地」,山文甲似的纹路在皮肤上蔓延, 皮肤内外有金红咒文游动。 浓烈的诡韵从这高大身影身上散发出来, 此种诡韵的浓烈程度,可以比拟凶级的厉诡。 或许, 这高大身影, 这层半透明的皮肤, 本就是一只厉诡? 新 正文 401、“父与子”(2/2) 苏午转过目光, 看到阿熊走近这个与他一般高大,身形轮廓简直就像是和他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身影, 随着他走近高大身影, 那高大身影披覆着衣裳,如一层胶质般蠕动着,敞开来, 包裹住失去大半皮层的阿熊, 与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贴合着。 二者最终合二为一。 恶诡面具下出现了一双蓄积浓烈诡韵的惨绿双眸,那双眼睛里属于「人」的情绪已经没有多少——此般状态下的「阿熊」默然立在正殿前, 头顶的长发依旧如洪流般肆意蔓延着, 没有因为他与那道高大身影融合为一而出现分毫变化! 「他」身形微微颤抖, 静立了超过一刻时间后,身躯的颤抖越发剧烈! 「啊——」 疼痛的低吼声从阿熊喉咙里断续传出,连这疼痛的嘶吼声,都显得羸弱无力。 苏午的「意」盘旋在阿熊身旁, 见此青壮, 几道加持密咒就施加给了阿熊。 「遮跋陀转轮加持咒」。 「呼嘛喇罕密咒」。 「时轮坛城添灯油咒」。 …… 虚幻的金光从阿熊周身涌出,凝聚作时轮坛城的虚相,聚集于阿熊头顶。 一只从周围黑暗里伸出的金光之手,点燃了阿熊身前的一盏灯。 紧跟着, 重重金光咒文形成轮盘,环绕阿熊。 赤红烈火覆盖阿熊体表,为之施以强悍勇力! 种种密咒的威能渗入阿熊体内, 其身外显现的诸般异相尽数消无! 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终于变得有力许多,原本难以动弹的身形,此时双臂缓缓抬起,一手按在额顶,一手压在胸口。 口中含混的音节,变成清晰的语言:「上九,亢龙有悔!」 阿熊手掌按着的额头忽然涌现白光, 一道道金红咒文在那白光中汇集, 瞬息间组成了「上九」的卦爻! 随着这道卦爻成形, 他头顶那些恣意生长、如洪流般铺散的黑发,都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约束一般,开始凝滞在半空中,甚至有了回缩的迹象! 「初六, 履霜,坚冰至!」 阿熊的声音变得虚弱了很多。 他手掌按压下的胸膛,浮现出「初六」的卦爻, 一层层霜花覆盖在他皮肤上,霜花之下,有金红蝌蚪咒文游动着。 他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因为「初六」这道卦爻而被封藏,低微到了极处。 从他头顶蔓延出去的黑发, 此时终于迅速收缩回来。 最终变成披散满头、直至肩膀的长发。 阿熊将满头长发绑缚起,一张面孔惨白得不似活人,眼中惨绿光芒消失无踪。 他拄着刀剑, 在寂黯的月光下,缓缓挪动步伐,离开漱石神社。 「这是什么驾驭厉诡的手段? 以厉诡来容纳自身? 与在密藏域中流行的「系缚」、「制御」厉诡手段恰巧反了过来?」苏午看着阿熊远去的背影,念头转动开来。 …… 踏踏踏踏! 土御门胜勇亡命奔逃, 直至逃出漱石神社西面的鸟居以后,他的神志才恢复过来,意识到那个先前「戏弄」过自己的不速之客,在他与大唐武士争斗的关键时候出现,又作弄了他一次! 但是,即便知道自己被戏弄, 他亦没有回身与对方拼杀的勇气。 现下他的状态也很差。 辨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土御门胜勇便招来了式神「蚌姬」,虚幻的、被水流簇拥的蚌壳浮现在身前,他迈步跨入巨大蚌壳中,由蚌姬带着自己飘离此间。 如今他一心要逃离伯耆国,已将自己此行的任务全都抛之脑后。 虚幻的水流潮汐簇拥着蚌壳, 泥泞小道两旁一座座低矮房舍飞速掠过。 天中光芒浅淡的月牙,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遮住。 蚌壳被水流推动着向前, 不知何时起, 忽然飘进了一个更加昏暗的所在。 这片区域四下都被黑暗遮盖了,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远处有一盏红灯笼,像是镶嵌在黑暗里,散发着暖融融的光。 土御门胜勇畏惧于四下浓稠的黑暗,便驾驭着蚌姬式神往那盏红灯笼跟前凑。 凑到灯笼下, 他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站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正将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从木板上推入大锅里,蒸汽四溢,好似有股肉香味就此飘进土御门胜勇的鼻孔中。 「孩子,来碗饺子吗?」 老婆婆慈祥地笑着,向土御门胜勇问道。 他闻声忍不住靠了过去,但心下还保持着警惕,没有说话。 老妇人拿起勺子,在锅里搅动了一回。 随后抬头冲他笑了笑, 指着他的胸口问道:「孩子,你胸口怎么了?你的心都掉出来了,不会疼吗?」 心——掉出来了? 土御门胜勇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果然看到, 自己胸膛破开一个大窟窿, 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诸多血管簇拥着、缠绕着,脱离胸腔,吊在外面! 噗通!噗通! 那颗心脏,甚至还在用力地收缩着,跳动着! 「怎么会?!」 他霍地抬头看向老妇人。 可是红灯笼下,哪有什么老妇人,哪有散发着肉香的大锅? 只有一个面孔模糊的高大身影,披覆着遍身的红光,他的目光好似利剑一样,扎破了土御门胜勇的所有念头:「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那高大身影的言语,在土御门胜勇脑海里重复了千百遍! 一种剧痛从胸口浮现, 他跟着惨叫出声:「啊——」 低头, 正看到自己的右手穿胸而入,从胸膛里扯出了血淋淋的心脏。 这颗心脏迅速干瘪, 不再跳动! 土御门胜勇立地毙命! 红光收尽, 苏午的「意之形」看了看自裁于自己面前的土御门胜勇,转回身去,倾盖四下的黑暗也变得浅淡,显出了身后「井上家」的正门。 ——他的意引导土御门胜勇自行投奔到了井上家的正门前, 诱导对方在到达「目的地」以后,直接当场自绝! 井上家的正门内, 真实的苏午带着晴子、大木一家走了出来, 带走了门前土御门胜勇的尸首。 …… 轩敞的屋室外, 僧侣诵念经文的声音伴随着敲打木鱼的响动穿过门窗,萦绕在屋室内。 阿熊盘腿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身前的苏午以同样的姿势盘坐着。 「父亲」一手握着「大红莲胎藏」的刀柄,一手抚过明晃晃的刀刃,看着刀身上那些千锤百炼才形成的繁复而漂亮的暗红莲花纹理。 良久后, 他放下刀,目光看向了自己唯一的血脉, 阿熊面无人色,面孔苍白如纸。 看着苏午,他徐徐开声说道:「你锻炼刀剑的禀赋已经超越了我——能在第二次铸剑,就打造出「极上级」的刀剑,我自愧弗如。 凭着这把刀剑, 加上哪怕残缺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 你也能在伯耆国立足了。 这次井上家遭遇劫难,幕后主使——土御门家的土御门胜勇被厉诡侵袭,死在井上家的庭院前, 土御门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他们一定会纠结武士攻打伯耆国。 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帮你遮风挡雨了, 所以需要你自己尽快地成长起来, 能够组织起自己的力量,背靠井上家「伯耆国介」这个占据大义的官职,尽快剪除境内生出不臣之心的庄园主,收摄该地诸多武士以为己用。 在时机合适的时候, 开采「玉色山」的杀生石矿脉, 积蓄力量,早日回到大唐。」 「父亲是生了什么病吗?」苏午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阿熊。 阿熊咧嘴笑了笑:「我的疾病,非人间的药物可以医治。 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救了。 不用为我的事情伤神。当下我还死不了。 我会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待着你。 等到某一天, 你有能力铸造出「无上级」的刀剑时, 一定要告诉我, 那个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 阿熊说着话,将一个铁质的令牌递给苏午。 令牌上的文字、符号已在长久的磨砂中,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别。 他将令牌递给苏午以后,又道:「等你决心要铸造一把「无上级」的刀剑时,就将这枚令牌折断,捏碎令牌里的一颗珠子,我就会过来找你。」 苏午看着手里的令牌, 沉默了一阵儿, 开口道:「父亲,临别之前,你真地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晴子小姐都说了, 你是驾驭鬼神之力的武士。 可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还有, 你为何会知道两百多年前, 鉴真大师东渡东流岛的事情? 是因为你是鉴真大师随行人员的后裔吗?」 听着儿子的话,阿熊面露回忆之色,他时而看向房梁扑簌簌落下的粉尘,时而低头看着注视自己的「阿布」,过了片刻, 他忽然道:「如果仅是随行人员的后裔的话,对于大唐,我该如你这般没有多少记忆,不会生出丝毫眷恋之心才对啊…… 其实我就是当初的随行人员。 阿布, 父亲活了两百多年。 你是这两百多年里,父亲唯一一个未在幼年时夭折的子嗣!」 「两百多年?! 怎么可能——」「阿布」仰头看着父亲,状极震惊。 其实苏午此时心里分外「踏实」, 先前他的种种猜测, 此时终于「落地」!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01、“父与子”(2/2)免费阅读 正文 402、捉生皮、生人甲(1/2) “身在东流岛这种小国之中,你未能了解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许多你以为不可能的事情, 早已被别人实践成功。” ‘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里带着几分怜悯与歉疚。 仿佛未能让儿子出生在大唐的国度内, 对做父亲的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失职。 阿熊接着道:“自鉴真大师东渡东流岛至今,东流岛的‘神道教’借鉴鉴真大师带来的诸多仪轨,创立祭祀神灵的种种仪式。 今时的神道教、沙弥僧尼掌握的驭诡方法, 即是东流岛的主流驭诡之法。 即以‘半函鬼匠’对神明专门制作的‘神皮’,来包裹厉诡。 使被包裹的厉诡可以享受寄附‘死者意识’的真榊木的祭祀。 通过种种仪轨, 令诡得以安住神社之内, 供神官、阴阳师等‘通灵者’驱使。 但他们仅能驱使神明而已,他们是所谓神明的侍从,经常会有神明不听从他们的命令,自由活动的情况发生,所以,此种驭诡之法,可以说是效率极端低下的简陋驭诡法。 除此以外, 东流岛,乃至天下各地,都有人不知因何缘故,被厉诡侵袭而未死,自行容纳了厉诡。 这种人在各地都极其少见, 在东流岛被称为‘驾驭鬼神之人’。 于大唐,这种人因为久受厉诡侵袭,甚至父母亲族都因他体内的厉诡而横死,引致其性情大变,常人往往不敢与他们多接触,便称他们作‘不良人’。 其后,大唐专设‘不良帅’,收拢诸地不良人,用之解决诸地厉诡侵袭事。 天生的不良人, 终究是少数。 每一个不良人在容纳厉诡的过程中, 自身的寿命不断被消耗。 往往只能活三到五年,便死于自身的厉诡复苏。 但他们活着的时候,释放出的厉诡力量,却令天下人胆寒。 因而在东流岛内,假若哪一家公卿贵族能请到驾驭厉诡之人作家臣,整个家族都将因此而受益——驾驭厉诡之人不似阴阳师为朝堂正统的‘阴阳寮’所收录, 他们多没有固定官职, 活跃在各大贵族背后的阴影中。 东流岛的朝廷,并不像大唐一样,有余力收束这一股力量——甚至到如今,‘驾驭鬼神之人’渐有各地流窜,引发贵族倾轧、各地发生暴乱的趋势。” ‘父亲’微微停顿, 看着苏午, 待苏午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完全理解他所说的话语之后,他才接着道:“数百年前——也不知是固定的哪个年月了, 大唐某地一位不良帅,发现手下一名不良人存活已经超过十五年。 自身已经是其经历的第三任不良帅。 这个发现令他大为惊讶。 他有感于‘不良人活不过五年’的铁律,可能将在此时打破。 便与手下那位不良人商谈, 切磋, 私下研究其缘何能容纳厉诡十五年而未死的根源。 ——他未将此事上报朝廷, 亦因若将此事上报朝廷,朝廷派专人研究,固然会导致研究速度加快,但同时亦可能导致自己这位手下被朝廷拿捏,最终沦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那反而是他害了手下。 不 良帅与手下这个不良人推心置腹,这位不良人也视不良帅为父兄。 经过二人共同研究, 最终发现, 这不良人之所以能在容纳厉诡以后,仍旧存活十五年,乃是因为其所容纳的那只厉诡,寄托于周身表皮之中,未有侵入肌理,不曾祸乱五脏——这是一种绝大的偶然,但偶然之中,是否蕴藏着某种必然原理? 不良帅不死心地继续研究, 期间以种种动物皮革、甚至死囚的皮层来进行试验。 往往是厉诡诡韵一侵袭至皮层之中, 便致种种皮层枯萎。 他因此心灰意冷,独留了一张皮囊挂在家中,将研究就此搁浅。 此后有一日,邻居一位专门给寺庙画佛菩萨相的画匠挚友横死,那位画匠悲痛欲绝,整日酗酒在家,渐渐荒废了工作。 其妻子实不愿丈夫这般颓废下去,就请了邻居不良帅去劝说。 不良帅将画匠请至自己家中,与画匠对饮, 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不良帅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见画匠唉声叹气,言必谈生平知己壮年殒命,自己亦是心碎不已,便劝告画匠说——何不为画一道九重宫阙出来? 自己常听人言,若画技了得,画中世界亦能成为真实世界,可以引亡人居于其中,性魂得以保留,能长在世间。 画匠闻言灵光乍现,找来纸笔,就着墙上不良帅留存下来的一张皮囊落笔, 当场勾画出许多不良帅难以看懂,却大受震撼的图案出来。 那纷乱图案拼凑成形, 竟令一张皮囊给人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作画过后,画匠沉沉睡去。 不良帅却醒了酒, 拿着那张皮囊进行多次试验。 终于发现, 这张皮囊可以容纳厉诡——但是,需要穿戴在活人的身上,活人穿上这张皮囊,将感应不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手足四肢,自身的意识将寄托于那张皮囊之上,依靠那张皮囊来感应外界种种,来操纵自己的肉身。” 阿熊顿住说话声, 看着苏午, 苏午此时却听得入了迷,一时没有反应。 大唐或许因此掌握了一种了不得的、驾驭厉诡的方法! 此种方法, 必定不同于一般的‘将诡容纳在自身’这个概念, 而是反过来, 让诡来包容自己! 令厉诡包容自身,好处是什么? 他抬眼看向‘父亲’:“父亲,怎么不说了?” “看你听得入迷了,所以给你时间,叫你消化消化。”‘父亲’笑了笑,接着道,“这位不良帅与画匠联手制作出的皮囊,被称为‘捉生皮’。 这一代的生人甲,制作工艺粗糙,所用材料简陋, 导致不良人穿戴此甲,虽能令自身免于厉诡侵袭之痛,但甲皮毁坏的情形常在与厉诡搏斗之中发生。 后来,不良帅将此甲献于朝廷, 在朝廷大力研究之下, 遴选种种材料, 以高功道士于象皮、驴皮、牛皮共同鞣制缝合的三层皮革上勾画符咒, 再进行种种仪轨祭祀, 请天降真, 乃成‘生人甲’。 凡容纳厉诡的不良人,着此甲,可令自身处于‘真空’之中,与天地气机相隔绝,自身生机被封存,寿命进而得到长足增长。 自此以后, 穿着‘生人甲’的不良人, 多能寿终正寝。 有少数不良人, 自身的‘生人甲’在始终过程中生出诡变,甚至能令其活过百岁——我便是自身生人甲诡变的极少数不良人之一!” ‘生人甲’唯有容纳了厉诡的人穿戴,才会发挥其特有效用。 同时,‘生人甲’一旦诡变,极可能会延长使用者的寿命。 但听‘父亲’的语气, ‘诡变’似乎并非好事。 苏午在内心迅速做了一番总结。 眼光闪动之际,就听‘父亲’接着道:“诡变并非好事——体验过的人都知道,意识时而属于自己,时而变作厉诡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明白。 乃父我为了对抗这种痛苦, 才选择让自身脱离生人甲的包裹,在自己身上纹刻‘入墨图’。 接引厉诡的力量,对抗生人甲这只厉诡的侵袭。 其实,我在大唐的时候,入墨图已经渐渐开始在底层娼妓、优伶、捞偏门的、军卒之中流行开来。 ‘入墨图’与‘生人甲’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能以‘入墨图’纹刻在‘生人甲’上,令二者互有钳制,或许会令此般方法更加完善——可惜,天下间万种皮囊,却也没有一种,是可以同时承载这两种力量的……” 苏午听过‘父亲’所言,若有所思道:“大唐强盛之时,同时掌握‘入墨图’、‘生人甲’两种技艺,以中央朝廷驭万兆生民之力,难道不能将天下厉诡统统关押, 还九州一个‘天下无诡’的朗朗乾坤吗?” ‘父亲’闻言愣神。 片刻后, 面上流露痛苦之色,喃喃道:“差一点就真正做到了……差一点就做到了…… 华夏法统自三皇五帝始,久经祸乱, 至于盛唐,终于达到‘极盛’之时, 圣天子英明神武,庙堂百官励精图治,眼看就能达成‘天下无诡’的大治之世,清朗乾坤了—— 但谁又能想到呢? 厉诡可以短暂被关押, 却无法永世被关押! 不论关押的方法多么高明,它们总能找到纰漏,总会从‘囚牢’中脱离的!” 阿熊眼中浮现恐惧之色, 低低道:“关押在大明寺的诸诡,在大明寺中究极了无边信徒之念,‘众生为佛’的大誓愿席卷扬州及周边诸地,众生——竟都沦为厉诡! 无数厉诡聚结, 鬼佛于此中复苏…… 彼时佛道之争愈演愈烈, 道门压过佛门一头, 鉴真大师失守大明寺, 因此东渡东流岛—— 他要在东流岛实践自己的宏源, 也不知他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呢?” 惨绿的诡韵充盈于‘父亲’双目之中,他霍然抬目盯着苏午,面容已肖似厉诡! 苏午与阿熊对视, 神色平静如常。 双眼中火光熊熊, 脑后耸立起一头头并排而立,吐着蛇信的黄金眼镜蛇! “吽!” 一声棒喝! 阿熊眼中逐渐蓄积的诡韵统统消失无踪。 ( 正文 403、年轻的家老(一)(2/2) 苏午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看着阿熊,轻声道:“父亲,你没事吧?” 阿熊摇晃着脑袋, 方才那一声‘不知从何而起’的棒喝,帮他稳定住了心神,同样也让他有种与现实世界空间的‘间离感’,看四下的实景都出现了重影,眼前整个世界摇摇晃晃。 良久以后, 他才恢复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低声道:“下次见我状态不对,立刻从我身边脱离——或用你那把刀斩杀我,不要犹豫,不要试图唤醒我,这次是运气好,突然便苏醒了, 下一次父亲便不能保证了, ——你前面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都是这般死在我面前的。” 漫长的岁月似乎已经磨平了阿熊的情绪,他说这番话时,语气较为平静。 但苏午仍从话语中听到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被厉诡侵袭意识, 因而杀死了面前自己的血脉亲子—— 那该是怎样可怕的情景? “我知道了,父亲。”苏午未再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生怕刺激阿熊过甚,导致他彻底失控,那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免谈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向阿熊问道:“父亲方才所说,鉴真大师来到东流岛,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宏愿。 那位大师,莫非今时还活在世上吗?他也是位不良人?” “大明寺的住持, 怎可能会是不良人?”阿熊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在无意识间已经与儿子说了这么多,但他随即释然,反正这些东西,迟早要告诉儿子。 当下不说, 难道等自己变成厉诡了,再告诉儿子么? “鉴真大师很可能还活在世上。 他曾经托门下沙弥,送了一样东西到井上家。 我不能接触那件东西,就令好友井上俊雄代我保管。 你和晴子一起逃出井上家宅, 帮她保管了铜箱, 箱内那条锁链,即是鉴真大师做出的东西,以后你可问晴子讨要此物——那本就是我的东西。”阿熊接着说道。 “鉴真大师不是不良人, 但也穿戴了‘生人甲’,所以能活到如今吗?”苏午又问。 “……”阿熊沉默了一会儿,神色有些茫然,“鉴真大师并未穿戴生人甲——是啊,那他是如何活到如今的?他真的活到如今了么? 还是我其实记错的, 那条锁链是他初入东流岛时赠送给我的?” ‘父亲’的神志眼看要再度陷入迷乱中, 苏午连忙岔开话题:“父亲,鉴真大师是否活着,今时已经不重要了。父亲不必执迷于探究此般问题。 想是鉴真大师那般高僧大德, 生死已非在其追求之内。” “是啊……”‘父亲’闻言面露笑意,“鉴真大师在海上漂流之时,便以‘地藏王菩萨’为己身成就最高誓愿,他将鬼佛诞生的‘众生石’背在身上,要将这‘造业之石’,度化为‘降魔利器’。 如今,鉴真大师已经做到许多了, ‘众生石’在东流岛,几经演变,已经化为‘杀生石’这种东西。 可以为凡人所用, 打造利器, 斩切厉诡!” “……” 这下轮到苏午沉默了。 他竟没有想到——‘杀生石 ’与鉴真大师关联如此之深! ‘杀生石’的前身, 竟是诞生了‘鬼佛’那种恐怖层次可能达到‘灾’、‘劫’级厉诡的‘众生石’! 这块原本可以被鉴真‘背在身后’的石头, 在东流岛演变成了‘九大矿脉’?! 简直耸人听闻! “不知鉴真大师到达东流岛以后,都在哪些寺庙落脚?”苏午沉默了一会儿,向阿熊问道——如有机会,一定要设法追查一下这位鉴真大师的线索, 看看他是否还活在人间。 此种僧侣,已经超凡入圣! 不能为东流岛人所掌控! “最近一次听说大师的消息, 当是在‘招提寺’了。”阿熊如是道。 说过话,他看着苏午,笑了笑:“自踏入东流岛以后,我便与鉴真大师分道扬镳,当初是因意见相左,难以调和。 如今想来,此般种种又委实幼稚粗浅了。 你以后若有机会拜会招提寺, 如能得见鉴真大师, 哪怕他死后神位, 也替为父上一炷香吧。” “是。”苏午点头答应。 ‘父亲’端详着苏午,良久之后,笑道:“我被井上俊雄拜为家老,为其维护家门,实是因为他所得的‘百想之龙入墨仪轨’,这道仪轨之中,有‘鬼神之血’。 他答应将此物赠送给我, 我欲待你自身入墨图纹刻完成以后, 便在你身入墨图中注入‘鬼神之血’,如此一来,哪怕不能叫你身上的入墨图威能比肩大唐入墨图,但也相差不远,如此,总算是做父亲的为儿子留了一份遗产, 让他能在乱世安身立命。 倒是我没有想到, 我守护井上家不利,你反而带着他家唯一的后嗣逃得生天。 还自行铸炼出这把极上级的刀剑。 你已能安身立命于乱世, 不需父亲再多操心了——那‘百想之龙入墨仪轨’,就留给井上家的后人,让她来用吧,算是我与她父亲结交多年的一点补偿。” “一定遵循父亲之言。” 阿熊叹了口气, 面上却满是坦然:“从未有一日,能像今日这般让我觉得畅快,儿子,我可以安心地去了。 你当下便离开这间屋子吧, 一时三刻以后, 等你再回来时,便不会再看到为父的影踪。” …… 大片的田地簇拥着一座以乱石垒砌作围墙的庄园。 庄园的四下都缀上了白布,门前挂着的白灯笼写着‘谨吊’二字。 黑衣的武士守在门口, 家仆们来往于庄园之中,为各个久不居住的屋室作最后的清洁。 被打扫干净, 缀以白布,设了灵堂的中堂内, 井上家唯一的后嗣晴子小姐立在诸黑衣武士身前,苏午站在她的身旁。 “阿熊家老经历此役以后,已经无心争斗,已经向我辞行。 本家‘家老’之职空缺。 他的长子‘阿布’同样能力出众,我欲拜阿布君为本家家老!”晴子目光环视众多武士,她身材较高,竟能与诸多壮硕的黑衣武士完全平视,不用仰视他们说话。 但她终究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言语稚嫩, 也就少了许多说服 力。 众黑衣武士互相间眼神交流了一阵, 看看晴子身旁默然站立的少年阿布,又看看面有忐忑之色的晴子小姐,有黑衣武士开口出声,却并不与晴子正面讨论家老的问题,而是道:“晴子小姐,阿熊家老已经离开本家了吗?” “是, 有什么问题吗,黑尾君?”晴子目光看向那出声的武士,询问道。 名为‘黑尾右近’的武士摇了摇头, 未再说话。 反而是其身旁一个武士此时越众而出,开口道:“晴子小姐,我不同意由‘阿布’作为井上家的家老——阿布虽然是阿熊家老的子嗣,但终究历练太少! 我们追随阿熊家老,是因为他实力远强于我等, 令我等心服口服, 此次面对土御门家的阴阳师, 也是阿熊家老一人击退了敌手! 试问, 阿布是否有其父一半的能力? 他当下还是一个稚嫩少年,还是多番历练,磨炼武力过后,再从‘足轻’、‘足轻头’、‘足轻大将’一路爬升上来,再委以家老之重任为好!” 那武士说过话后, 又有武士劝说晴子道:“晴子小姐! 如今井上家正值危急存亡关头,一个合格的家老,能帮助本家长久屹立于世,免于顷刻覆灭之祸! 晴子小姐不要将此事看得太过儿戏, 万万不可以为家老之位,亦是小孩子玩闹一般就可赐予的职位!” 诸黑衣武士从前皆受阿布的父亲调遣, 对阿熊的种种指令可谓言听计从。 晴子本以为自己此番宣布任命,在他们之中,应当不至于引起太大反应才对,未想到他们一个个竟都对她的任命表示反对, 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目光不够长远,看待诸事停留在表面层次, 将她当作小孩子一般来看待! 晴子闻言蹙紧了眉, 眼神更坚定了许多:“我欲拜阿布君为家老,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并非小孩子玩闹的把戏。 诸君, 如此质疑于我, 可是因为我身后——我的父亲已在冢中,认定我一介女流,难堪大任,欺我井上家无人?” 她微微侧开身子, 显出身后立着父亲神位的灵坛。 众武士面色一滞。 这些武士被井上俊雄蓄养在家中多年,更由阿熊亲手训导出来, 他们的忠诚性毋庸置疑。 正因为这份忠义之心, 才要极力反对晴子拜苏午为家老。 但晴子更知道苏午的能力,乃是‘驾驭鬼神的武士’,因而毫不放松,下定决心要拜苏午为家老,局面就此陷入僵持。 诸武士默然不语。 苏午目光扫过众人, 迈步走到众人跟前,出声道:“任免家老,本就是家主权柄所在。 诸君身为家臣,置喙家主权柄,已经僭越了。” 此言一出, 众武士齐皱眉头, 冷森森的目光聚集在苏午身上。 苏午神色不变,接着道:“但是诸君皆有一份忠义之心,担忧家主受一时之蒙蔽,选出的家老,亦不能助其完成振兴本家之伟业。 此无可厚非。 不过, 我想问问诸君,既然如此抵制我成为本家家老, 莫非你们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若有, 可否当面一见?” ( 正文 404、年轻的家老(二)(1/2) 苏午说完话后,便静静地看着在场一众黑衣武士。 他的言语正中诸武士下怀, 说完话后未有多久, 众人的目光就集聚在了一个身材较高大、粗眉毛的武士身上。 “我们认为,武田君可以成为本家家老,有他辅左晴子小姐,则振兴本家指日可待!” “阿熊家老提携武田君最多,他跟从阿熊家老习练剑道,个人之勇武母庸置疑!” “武田君,才是众望所归的家老!” 武士们纷纷出声, 果然如苏午所说,他们内心其实已经有了认可的家老。 如今既然阿熊辞去家老之位,飘然而去, 他们正要公推此人出来,继承家老之位。 对他们来说,苏午才是半路杀出来的那个‘程咬金’! 身材较为高大,眉毛极粗的武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晴子躬身行礼:“晴子小姐,鄙人武田信雄!” 其向晴子端正行礼, 从始至终却是看也不看苏午一眼。 晴子看了看武田信雄,没有说话,目光转而看向了苏午。 看到她的神色,武田信雄深吸了一口气。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午的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刚才你们特意问询晴子小姐,我的父亲阿熊是否已经离开本家。 得到确切消息以后, 立刻便坚决反对晴子小姐拜我为家老的决定。 可是因为畏惮阿熊家老的威严?假若阿熊家老此时尚在本家的话,晴子小姐的决定,你们是否仍旧会坚决反对?” “我们推选武田君作为井上家的家老,全是一片公心! 与阿熊君是否还在家中没有任何关联。 你身为阿熊君的长子, 不发愤图强,立志成为像自己父亲一样的人物, 反而处处存有借助父亲的庇护,以此获得利益的想法。 难道不该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行径而感到羞愧吗?!”一个武士立刻出声驳斥苏午的言论。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 武田信雄微微皱眉,但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 苏午扫了众武士一眼,忽然朝门口侍候的家仆招呼道:“大木,请你去我的居所一趟,告诉我的父亲,现下中堂这边有事情需要他来处理一下。” “好!” 守在门口的大木立刻应声, 转身离开了中堂。 众武士闻声面面相觑一阵。 意识到苏午话中之意后,他们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畏惧之色。 方才还振声指责苏午的那个武士,此时恨不能把自身变成一只毫无存在感的蚂蚁! “这、这是甚什么意思?”有武士结结巴巴开口问道。 “阿熊——阿熊家老还未离开吗?” 武士们求助的目光聚集在晴子身上。 晴子抿着嘴并不说话。 苏午看着众人转瞬间变得畏畏缩缩的样子,内心不禁觉得好笑。 看来原主父亲在这些武士中有极重的威信, 稍微诈他们一下,他们就惊慌失措,进退失据了。 他面上神色不变, 眼神扫视着众人,缓缓开声道:“诸君推举武田信雄作为本家家老,自称乃是一片公心,既是一心为公,何惧在我父亲面前据理力争? 还是说——诸位所谓的公心,其实也掺杂了诸多私心。 推举武田信雄成为本家家老的话, 能为你们带来更多利益?” 众人低头沉默着, 因为‘阿熊不多时将会到来’这件事,成为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 当下诸武士皆不敢多言。 “我父亲确实已经离开本家了, 方才我令家仆去请父亲过来,实则是与你们说笑。 诸君可以放心。”苏午这时又道。 有武士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愤满。 他们想要当场发作, 却又不敢发作。 生怕苏午当下所说的这句话依旧是一句‘玩笑话’。 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武田信雄方才越众走出人群,当下却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尴尬地躬身立在原地,一时间没了主意。 苏午摇摇头,笑道:“诸位若是不信我方才的话,可以等那位家仆回来汇报就是。 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 众人听言,内心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都屏息凝神, 等着看大木是否会带阿熊一齐到中堂里来。 未过多久, 大木回到了中堂内。 “阿布, 阿熊叔叔并不在你家里啊,我没有找到他。”大木向苏午如是说道。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信号, 听到这句话的武士,纷纷抬起头, 愤怒的目光聚集在苏午身上,像是要变成一团大火,将苏午烧成灰尽! 苏午这次假借阿熊之名,已然瓦解了众武士之间的信任基础,是以当下这些人虽然愤怒,却也都迟疑着未有出声指责苏午什么。 也更无暇去声援武田信雄。 寥寥数语, 就将本是一个整体的武田信雄与诸武士分割开来。 武田信雄心头微微发寒,此时终于不敢再轻视苏午,转而正视起苏午这个毛头小子来。 这时, 恰好苏午目光也看向了他:“你既然是他们公推出来的最佳家老人选, 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 敢问阁下,有什么才能?” 武田信雄被苏午目光注视, 内心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其深吸一口气, 沉声回道:“我跟从阿熊家老学习剑术,曾是‘唯心一刀流’的弟子,为井上家效力这些年,我所斩杀之敌,已超过三十人之数!” 苏午仔细端详了武田信雄的身量一阵, 皱眉道:“看你年纪应该不小,应该也是井上家的老人了, 这么多年来,你所斩杀的敌手, 竟才只是超过三十个人?” 武田信雄呼吸一滞, 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众武士看着‘大言不惭’的苏午,暗暗露出讥讽之色。 放缓了心境,武田信雄向苏午微微躬身,出声问道:“不知阁下除却是阿熊家老之子这一个身份外,可还有其他什么战果? 修习过哪种剑术? 斩杀过几个敌人?” 武田信雄连连逼问, 苏午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曾学习过任何剑术,如今只是安纲铸剑所锻造刀剑的学徒。” 他此言一出, 那些武士差点没笑出声来。 武田信雄亦是神色一松。 暗道自己太过紧张了,竟然将一个毛头小子视为真正的对手。 此时,苏午话锋一转:“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成为我的对手——杀 你,仅需一刀!” 仅需一刀?! 武田信雄闻言愣了愣, 下一刻满腔怒火涌上面孔,一张脸涨得通红,按在腰侧刀柄上的手掌勐一用力,‘唰’地一声抽出了随身的打刀:“你既然如此说, 不妨试一试,看看能否一刀杀我?!” 苏午侧目扫了他一眼, 这一霎那, 一抹猩红刀光划过武田信雄的视野! 他慌忙架起刀来挡, 架起来的打刀却被一瞬斩成两段! 那闪发着猩红光芒的太刀,划破了武田信雄胸前的衣裳,在他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从伤口蔓延出来,眨眼间染红了胸前破碎的衣裳!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武田信雄, 他确信, 自己若再不做些什么, 一定会死在这鬼神般的一刀之下! 噗通! 武田信雄利索地跪倒在地,手捧断剑,向苏午叩拜道:“阿布君勇力比肩其父,我自愧不如,愿拜入阿布君麾下效力!” 卡! ‘大红莲胎藏’停在武田信雄头顶,未有继续斩下。 此番兔起鹊落,局势变化得实在太快, 以至于武田信雄都跪倒在地上, 那些武士还未反应过来! 他们愣愣地看着武田信雄跪在苏午面前,听着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方才那一瞬间的画面。 等到他们看到地上的断刃, 等到他们回想明白。 他们也纷纷跪倒在地。 行‘土下座’之大礼, 疾声高呼:“愿在阿布君麾下效力!” 旁观了这一切的晴子小姐,心中顿时长吁一口气。 看向阿布的目光, 更不同于以往。 …… 庄园中堂设下的灵坛前, 堆满了井上家实控的伯耆国诸地庄园主送来的凭吊香烛、菊花、丧仪。 晴子小姐跪坐在灵坛一边, 等候着各地庄园主的拜祭。 她身后设有几道白幡, 白幡之后, 腰悬刀剑的武士静默而立, 其中就有阿布家老的身影。 井上家在伯耆国经营多年,即便是处于街市中的本宅庭院被毁,亦在短时间内就找到了街市外,位于乡下的大庄园居住。 如今,晴子已派人将父亲身死的消息发往伯耆国各地, 勒令各地效忠井上家的庄园主前来拜祭。 这个诸地庄园主前来拜祭的过程, 亦是新旧势力更替,新家主上台,接管家族遗产的过程。 更是考验晴子小姐与她的新家老的时候。 晴子一身素服,头戴帏帽, 帏帽下白纱微动,显得内里一张秀气甜美的面孔朦朦胧胧, 脸孔上略带泪痕, 应该是刚刚哭过一场。 她眼神里没有情绪,看着刚刚被仆人擦洗干净的地板,小声地和白幡后的阿布说着话:“小时候我还在野失伯伯的庄园里呆过一段时间,和他的儿子一起去看农人喂猪。 他每年新年的时候,都会给我送来礼物。 没想到现在父亲刚刚死去,野失伯伯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午内心叹了口气。 没有说话, 默默地听着晴子说着些从前的旧事。 正文 405、晴子(2/2) 井上俊雄的死,令原本在他羽翼庇护下的女儿井上晴子,很快就体会到了成人世界的残酷。 并且,还要不止一次地重复此种并不舒服的体验, 以后余生都要慢慢习惯。 晴子小声和苏午说了几句话,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她朝门口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面上的表情隐去,变得冷漠而木然, 低低地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是草间叔叔。 草间叔叔……带着他的武士来了。” 被晴子称作草间叔叔的‘草间泽’带着一众十余个武士鱼贯走入中堂内。 这十余人进入中堂, 令本就不大的屋室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门口侍候的大木跟着匆匆挤进屋内,在草间泽带来的众多武士慑人目光下,挤过人群,走近了晴子小姐身旁,出声道:“晴子小姐! 我和他们说了, 只准许主人一个人来中堂拜祭。 但是他们不听我的……” 晴子闻言,内心涌起一股酸楚, 她仰头呆呆地看了看大木,又看向侧目看过来的‘草间叔叔’,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同大木微声说道:“没事的,大木,下去忙吧,这不是你的错。” “好,好。” 大木察觉到晴子小姐神色不对, 抬头在她身后那些白幡后侍立的武士中,寻找苏午的踪影。 他纵然经历过井上家的变故, 心思依旧单纯,与从前相比变化不大。 见到晴子难过,就希望同是晴子好友、比较擅长说话的‘阿布’来劝慰她。 大木找到阿布的身影, 向阿布使了个眼色, 得到阿布的点头后,他松了一口气,低声同晴子说道:“晴子小姐,那我先下去了。” “下去忙吧,大木。”晴子脸上的笑意还维持着。 大木低着头又一次挤过那些目光开始不耐,甚至把手按在腰侧刀柄上的草间家武士,去门外守候了。 草间泽面色平静, 在‘井上俊雄’的灵坛前跪地施礼, 从身后武士手中接过丧仪奉在灵前后,他转脸看向了一旁跪坐在角落的晴子,向晴子躬身行礼。 晴子躬身回礼。 “晴子侄女,我们已经有两三年没见了吧? 两三年的时间过去,晴子已经变成一个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草间泽满面笑容,看着他的笑容,就让人很容易对他生出亲近感。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往晴子这边走, 身后簇拥着他的诸多武士都跟着朝晴子包围过来。 井上家的武士见势不对,立刻跟着往晴子身后聚集。 双方很快形成对峙的状态。 草间泽这次前来拜祭,乃是早有准备。 仅仅是跟随在其左右的这些武士,从数量上已经超过守在中堂的井上家武士。 在中堂外, 草间家招募来的武士也在以极快的速度聚集, 只等中堂内主人一声令下, 就能立刻反客为主,对井上家展开一场大清洗! 晴子身处于这场巨变漩涡的重心,帏帽下的面孔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她看着草间泽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依旧跪坐在地上,低头出声道:“父亲刚刚身亡,家仇尚未得报,晴子怎会在这个时候嫁与他人呢? 草间叔叔说笑了。” “哈哈哈……”原本被布置得庄严肃穆的中堂里,响起草间泽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打量着帏帽白纱下,晴子甜美可人的面孔,连连摇头道:“晴子,其实叔叔这次受人之托,专门代人过来向你求亲的。 备前国国守大岛正也对你有意, 假若你愿意嫁给他, 关于井上家和春野家的矛盾, 他愿意出面调和。 如此一来, 不就相当于井上家的家仇得报了吗? 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化干戈为玉帛,是消解仇恨最好的方式啊!” 草间泽居高临下地言语着,说过话后,目光便打量起护持在晴子左右的一众井上家武士,他眼睛微眯着,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晴子仰头看着草间泽, 轻声问道:“草间叔叔带了这么多武士,闯入我父亲的灵堂里。 只是为了与我说一桩亲事吗?” “是!” 草间泽点点头:“假若晴子同意的话,今天就只有这一件事!” 言外之意,便是威胁晴子, 如果不同意, 那事情就不止于此了。 “我父亲尚在的时候,草间叔叔最常出入我家。 父亲赐予草间家的财物,更远远多于其他庄园主。 现在, 草间叔叔就是要这样报答我的父亲, 在他身死未满七日的时候, 就强行逼迫他的女儿,嫁给备前国国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然后协助备前国守吞并井上家的家产,从中渔利? 我说的对吗?草间叔叔。” 晴子低头说着话,语气里没有丝毫波动。 但这番话却听得草间泽沉下了脸。 他笑脸对人的时候,会让人油然对他生出莫名的亲近感。 但当他沉着脸的时候, 亦会散发出常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只要晴子嫁过去, 就没人会觉得是叔叔逼迫你的。 你觉得叔叔是在和你商量这件事怎么做吗?” 草间泽摆了摆手, 身形往后退。 左右簇拥着他的诸多草间家武士纷纷抽刀,井上家的武士见状亦是拔剑以对! 中堂内,一时间尽是刀刃摩擦刀鞘的沙沙声! “阿布君,拜托了。” 晴子身处于争战的旋涡中心,却仍旧跪坐在蒲团上,眼皮都未抬一下。 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下一刻, 一个高大的身影分开井上家的武士群,挡在了晴子身前。 猩红的刀光绽放。 中堂内只有刀剑与肉体纷纷倒地的声音, 没有活人发出呼喊。 未过多久, 中堂内线香烟气袅袅, 香火的味道遮盖着淡淡的血腥味。 井上俊雄的灵坛前,摆上了一张木条案。 案上放置着一颗满脸惶恐的人头——草间泽的头颅。 苏午从中堂外走来, 盘坐在了落后晴子半个身位的一道蒲团上。 他身上衣衫纤尘不染, 未见一滴鲜血。 坐定以后,苏午淡淡出声道:“草间家的武士被 剪除了一部分,剩余者纷纷投降,已被我收缴兵器,交由外面的武士关押看守了。” “谢谢你,阿布君。” 晴子轻声道谢,她看了一眼条案上的人头,又对苏午说道:“阿布君的方法很有效。 拜上这颗人头以后, 在中堂里说胡话的庄园主就少了很多呢。” 她侧过身来,面孔对着苏午, 嘴角浮动盈盈笑意, 眼里满是莫名的光辉。 苏午看到她这副神色,微微皱眉,内心总有些担忧——这位性情较为执拗的贵族小姐,在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会不会导致她的性格出现某些难以预料的变化? 但是,遭逢大变,却也没人能真正毫无变化。 就现下来看, 晴子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了。 他脑海里念头还在转动。 晴子就接着出声道:“阿布君还未有正式的名姓,不如取井上家的姓氏,另取名字如何?”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 在铸剑所的时候,我亲自为自己取了名字。 ——烛照,即是我的正式名字。”苏午开口道。 既未答应,亦未否定。 在模拟里的名姓对他而言,并非是一个重要的事物。 原主父亲对此未做什么要求,更没有任何提醒, 可见‘阿熊’对姓名也不看重。 “烛照……烛照……”晴子喃喃低语了一阵,接着笑着向苏午征询意见道,“只是有了名字而已,阿布还没有正式的姓氏吧? 不如取井上的姓氏如何? 这样一来, 我们就可以算是一家人, 也就不分彼此了。” 苏午闻声沉吟了一阵, 点点头道:“既然晴子小姐坚持,我以井上为姓,亦没有问题。” “那就太好了呢!” 晴子衣袖下的小手都激动得攥紧了, 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一些:“今天的事情过后,我会正式准备拜家老的仪礼,届时会宣布阿布和我已经是同一个姓氏!” “需要专门的仪礼吗?”苏午愣了愣。 “父亲拜阿熊叔叔为家老,亦举行了正式的仪礼。 我拜阿布为家老,怎能没有仪礼呢?”晴子如是答道。 她在苏午面前的时候,明显放松许多, 言辞间就不经意地流露少女的娇憨。 但自己坐镇中堂的时候, 现下多数人便只能看到她面无表情发号施令的模样——也是因为第一次在诸家臣武士面前,要拜苏午为家老时,遭到众人对她决定的轻视, 因而对自己的行止作出了反思。 现下她在公共场合的样子,也确实让家臣、仆人们对她产生了稍许畏惧。 “既然如此,请晴子小姐着手准备就是。” 苏午点点头,继续道:“我已总结出此次前来拜祭的庄园主中,有哪些依旧忠诚于井上家,哪些已经生出背离之心,哪些则是实际与其他国家的公卿贵族产生了勾连。 晴子小姐预备如何处置这三类庄园主?”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了晴子。 晴子接过名单, 却随手将它投进了火盆里,使之烧成了灰烬。 而后, 她侧目过来,满是轻松笑容地看着苏午:“这些事情就交给 阿布君来做啦,阿布君内心肯定早就有了对策,对吧?” “……这些东西,晴子小姐总要学着去做的。” “阿布君。” 这时候,晴子凑近了苏午身畔, 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可以成为阿布君推行自己意志,贯彻自己目标的傀儡——你作为驾驭鬼神的武士,如今仍旧对我不离不弃, 就像阿熊叔叔未曾放弃父亲那样, 总是有自己的图谋的,对吧? 但是如今,你也是井上家的人了, 不论如何,也都拜托你,不要忘记我们在同一个家族,念在我们都姓‘井上’的份上,一定不要抛下这个家族啊……” 晴子伸手握住了苏午的手掌。 她的手掌冰冰凉凉, 眼神里写满了惶恐。 ( 正文 406、拜为家老的仪礼(1/2) 井上家的庄园内外,皆有武士巡守四下, 庄园内,中堂的空地前,更有诸多武士排好队列,聚集于此地。 当下仅是中堂前这片空地上聚集的武士人数,都已远远超过前几日井上家所有的武士数量。 借助‘拜祭家主’之名, 井上晴子与其家老‘井上烛照’将散落伯耆国各地,占据伯耆国大量田地,宣誓效忠于井上家的各庄园主聚集起来, 对这些庄园主进行了一番大清洗。 大清洗过后, 许多庄园主被除名, 亦有武士借势而起,被井上家派驻为新的庄园主。 展露出‘叛逆之心’的旧势力们被清洗一空,井上家用了最短的时间,控制住了伯耆国的局势,将旧势力门下效忠的武士,收编在井上家的门下。 而在这次大清洗事件当中, 家老‘井上烛照’的影子总是若隐若现。 在无形之中, 他已经凭借残酷手段,以及压倒性的力量,夺回一个个叛离的庄园,在一次次的行动中, 逐渐获得所有武士的忠诚与敬畏。 此时, 众家臣、武士瞩目的中堂内, 前家主井上俊雄的灵坛尚未撤去。 在灵坛以前, 一场仪礼正在进行着。 井上家仅剩的唯一一位有名望的老者,战战兢兢地推进着各项仪礼的进行。 晴子小姐在其父亲的灵坛前上香祷告, 焚烧祭品, 将一柄装饰华丽的太刀示于灵坛前。 那位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上近前,捧着一张丝绢,将丝绢上长长的祭文,以一种苍凉悠扬的语调念诵出来。 那祭文暗合音律,念诵起来却也是朗朗上口,有一分禅机蕴在其中。 祭文的意思即是告知九泉下的‘井上俊雄’,如今井上家已经有了新的家主,新家主将秉持他的志向,将井上家发扬光大。 为了更好地完成父辈的期望, 如今,新家主‘井上晴子’将为家族正式立下家老, 今日即是‘拜家老’的吉日,万望‘井上俊雄’在泉下能够同意此事。 老者把祭文念诵了一遍过后, 就将丝绢放入火盆中, 任由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丝绢烧成灰烬。 灰烬完全冷却后, 他找来一个锦袋,将灰烬收入其中,供奉在了灵坛前。 直至此时,这老者终于松了一口气,缓声道:“先祖同意晴子小姐立烛照君为本家家老! 晴子小姐,请为‘烛照君’奉上‘传家之刀’!” 老者话音落下, 在旁默默无声、一身素服的晴子躬身向父亲的灵坛施礼, 随后取下供奉在灵坛前的那柄装饰华丽的太刀, 她站起身,轻轻挪动脚步, 裙裾下的小脚每一步都只迈出很短的距离, 小碎步走近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向中堂外武士的苏午面前。 晴子小姐眼睫毛轻动,甜美秀气的面孔上浮现温润的笑意,她一手托着那柄可以被看做是‘礼器’的太刀,一手小心翼翼提起裙摆,在苏午面前跪倒。 行‘土下座’之礼! 堂外的武士啸叫起来, 振奋的声音响彻庄园内外! “家老!家老!” “烛照家老!” “晴子小姐!” 在堂外武士的欢呼声中,晴子将那柄太刀捧过头顶,请苏午接下。 她快要贴在地板上的脸孔上,眼角悄悄渗出泪水。 苏午完全未想到晴子会安排这样的仪礼, 他从未想过要在一个失去双亲家人的少女面前逞什么威风,所行所为只是为了尽早将伯耆国纳入掌控中,而后开始对‘玉色山杀生石矿脉’的挖掘! 但眼下在无形之前, 自身的行为似乎已然对晴子这个失去家人的少女产生了凌压。 他深深皱紧了眉头, 伸手抓住那柄太刀,另一只手同时扶住了晴子小姐的手臂,而后从蒲团上立起身, 被他手上迸发的力量承托着, 晴子亦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了身。 门外的欢呼声更加响亮。 垂着头、眼角微微渗出泪水的晴子,此时顺势把脑袋靠在了苏午胸口,她浅浅的、细细的声音越过人群的欢呼声,传入苏午耳中:“谢谢你,阿布。” …… 静室之内。 日光从窗棂投射进来,点点光尘洒在苏午的肩膀。 苏午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横着一张矮脚条案, 条案后,是端正跪坐着的晴子。 晴子低垂眉眼,从身后的大箱子内,取出了三件东西,将它们摆在了条案上。 即‘百想之龙入墨仪轨-封押’、‘婴石-玉色山杀生石矿脉秘钥’、‘疑似鉴真大师赠送的锁链’这三件物品。 条案的左右两旁, 还放着两把太刀。 都是装饰华丽的‘礼刀’。 一把刀为家老苏午所持,一把刀为家主晴子所有。 晴子将一张绢布放在那条缀着诸多符牌的锁链上,对苏午说道:“这张绢布上写了这条锁链的用法,是从大唐东渡来的鉴真大法师送给阿熊叔叔的东西。 阿熊叔叔已经远走, 现在我将它物归原主啦。” 说完后,她又低声提醒了苏午一句:“绢布上说,这条锁链会对掌握有鬼神之力的人产生杀伤,阿布,你要小心接触这件东西。” “好。” 苏午点了点头。 他伸手拿起锁链上折叠好的那块绢布, 将之打开, 也就看到了其上内容。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今知地藏真意, 愿以此身永镇地狱。” “今煅得‘缚诡索’一副,赠于飞熊小友。 小友行走东流岛, 可以此锁链钉缚厉诡,聊以防身。 锁链以‘杀生石’锻造, 以贫僧所冥想‘地藏王菩萨相’七七四十九道手印为令咒,锻刻于符牌之上,寻常驾驭厉诡之人切记不可与此物接触,否则必为其所缚。 小友有‘生人甲’护身, 只要能够压制厉诡力量,运用此锁链并不在话下。” …… 绢布上写的多是‘鉴真大师’对修行的一些体悟心得。 在不知多久时间以前, 这位东渡日本,被封为‘大和尚’的僧侣,于戒律修行的过程中,怀抱‘杀生石’,以自身抵御着那块杀生石散发的无尽恶念, 终于一朝顿悟, 识见了‘地藏王菩萨相’, 照破了尘牢, 由此开始进一步去推行、实践自己的大宏愿——‘永镇地狱’! 这道‘缚诡索’就是他实践得来的产物。 据其描述, 锁链两段的尖锥,可以钉穿厉诡,固定住厉诡真形, 而后以锁链缠绕厉诡, 可以起到暂时镇压厉诡的作用。 苏午看过了鉴真大师写在绢布上的一些字迹,也不禁咋舌,这位鉴真大师在‘阿熊’看来,只是一‘凡人之身’,并不曾在自身纹刻入墨图,或是运用‘生人甲’的力量。 但这样一个凡人, 却怀抱着一块品佚绝对不低,甚至可能是‘杀生石母石’的石头,用自身抵御这块石头散发的恶念杀意,恐怖气息,最终还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顿悟了。 ——由此可见,鉴真纵然身是常人,但秉性精神绝非常人所能有。 就是不知道, 这位大师如今是否还在世上? 他没有‘生人甲’,活到如今的概率很小。 以东流岛目下情况来看, 其‘永镇地狱’的宏愿, 应该也未有实现。 苏午将绢布折好,收进怀里。 转而伸手去拿条案上的那道‘缚诡索’——他的手指尚未触及到锁链,那条锁链就似蛇一般耸立起半身,顶端的尖锥照着苏午的掌心扎了过来! 这个瞬间, 缚诡索感应到了苏午自身所容纳的厉诡气息! “阿布!” 晴子见状连忙出声提醒。 好在,也不用她提醒什么,苏午自己就反应了过来。 他循着‘天蓬-威临印’带给自身的某种触动,在那道锁链扎过来以前,手掌五指连动,结成了一个手印——手印一成,天蓬肃杀的威势就自苏午周身涌现, 那刺向苏午的锁链顶端尖锥, 在此刻忽然‘垂下头’去, 锁链犹如游蛇一般盘绕上了苏午的手掌, 环绕五指, 化为浅浅的纹路,聚集在苏午左手五指之上。 随着苏午收回手掌, 手掌上盘绕的纹路也渐渐变淡,消失无踪! ‘天蓬-掌刑印’已经吸收了这道刑具! 锁链钉缚厉诡的能力并未因此消失, 只要苏午需要,它随时能出现在苏午手中! “锁链消失了……”晴子不知内情,当下一脸紧张地看着苏午。 直到苏午笑着摇了摇头,对她说道:“锁链被我收起来了,并没有真正消失,晴子小姐不必担心。” 听到他这般言语,晴子才松了一口气。 她指着条案上的第二件东西——‘百想之龙入墨秘仪-封押’,向苏午说道:“这是比铸剑所的入墨图更加强力的入墨图, 阿布如果需要就拿去吧, 里面还有一瓶鬼神之血, 配合着‘大上婴石’身上的脉络,纹刻百想之龙,能最大限度地让自身与入墨图契合, 发挥入墨图的力量!” 说完话, 她就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这道封押秘仪,等候苏午将它拿走。 “百想之龙么?” 苏午将那长条形的杀生石铁盒拿起来, 打开盖子,便显出了其中一道兽皮卷轴。 在这道卷轴的尾部, 有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小铁瓶。 瓶上贴着布条, 上面写着:鬼神之血——取自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九心石第七孔’。 九心石? 九颗心石聚集成的杀生石? 苏午脑海里转念, 拧开铁壶, 一缕淡淡的诡韵就从中漂浮了出来。 这缕诡韵确实出自厉诡之身, 但诡韵却都处在了‘沉睡’的状态, 它能引动厉诡的力量, 却又对人无害! 诸多厉诡的诡韵,常人接触愈多,愈会出现‘濒死感’,身体虚弱,甚至因此陷入昏厥,此种诡韵简直是一种毒药! 但是, 此刻从小铁壶里飘出来的诡韵, 因其好似陷入‘沉睡’的特质,而导致它丧失了对活物的杀伤力。 人身接触此物, 会因之气息独特而恐惧, 但却不会真正因其而受到损伤! ( 正文 407、铸剑所的大活计(2/2) 这个瓶子里的鬼神之血很特殊……是真正厉诡的血液,用它来在人身上纹刻入墨图,确实有奇效。」苏午把小铁壶的盖子拧紧了,放入杀生石铁盒中。 跟着摊开了那张兽皮卷轴, 看到卷轴上绘刻的一副遍身彩羽的长龙。 那龙形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韵, 仿佛随时都会挣脱纸卷的束缚,真正飞腾而起。 仅仅是观看这副绘刻在兽皮上的入墨图,苏午也能察觉出它的神韵,它的灵性富集,远强于「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 「这样的入墨图, 应该可以归入大唐流入东流岛的三十六副上品入墨图卷之列了吧?」苏午开口说着话,与他隔着一张条案对坐的晴子抬头看了看他,抿着嘴没有出声。 他看了一会儿入墨图,就将之卷好了,放入铁盒内。 扣上铁盒, 将之推到了晴子面前:「我已经有了泰山百魔食人宴,就不再需要这副入墨图了。 晴子小姐还是自行处置它吧。」 「阿布没有看铁盒里的字条吗? 父亲留下这副入墨图,说是和阿熊叔叔做了承诺。 要把铁盒内的鬼神之血赠送给他。 即便这副入墨图对阿布没用, 以后也可以用鬼神之血来点化自己身上的「泰山百魔食人宴」。」晴子看着被苏午推到自己面前的铁盒,轻声说着话。 苏午看了看低着头,不与自己对视的晴子一眼, 无声地笑了笑, 道:「我有很多种手段可以获得鬼神之血。 但是目前, 晴子小姐获得鬼神之血的途径,仅仅只有眼前这一种了。」 他坐正了身形, 晴子也仰头看着他,脸颊粉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 小孩子的想法有什么难以看穿的? 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苏午未有回答晴子的问题,而是道:「晴子小姐,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在安纲铸剑所沉心修行,除了尽快学会鬼神锻法以外,还将着手铸造自己的第二把刀了。 所以, 本家诸多事务,皆需要晴子小姐一人而决。」 「啊,我没有这个想法……」晴子眼神慌乱地看着苏午,「阿布君,我们配合得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我会安排武田信雄、三上太郎、弥生女辅佐晴子小姐。 依附于他人,终究只能获得一时的安宁。 自身强大,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全。」苏午看着晴子的眼睛,继续说道,「晴子小姐,尽快让自身强大起来吧,只有自身强大起来, 才不会惶恐, 不会因为外界环境、他人态度的变化,而时刻担心自身被卷入其中,地位受到倾轧与威胁。」 晴子闻言愣愣地看着苏午, 片刻后,眼眶里忽然有水汽氤氲,泪珠儿从眼角滑落至腮边, 她嗫嚅着嘴唇,道:「阿布,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些……谢谢……」 晴子性格要强,怎可能未考虑过自己的以后? 只是,她如今都要依附于阿布来维持自身的生存,想要独立,第一步便必须要踏出阿布的阴影——这样花费的代价就太大了,远不是她,以及整个井上家能够承受。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 阿布会主动考虑这个问题, 自身让开位置,让她得以脱离阴影,真正迈出独立的第一步。 并且,对方甚至愿意用自身的力量来承托她的独立。 这一刻,晴子已经灰暗冰冷的内心里,终于出现了一束光。 此下,惭愧、温暖、酸涩、欢喜种种情绪淤积于晴子小姐的胸口,她只能重复说着谢谢,脑海里再没有多余的念头。 苏午看着她眼泪不停涌出眼眶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被拜为家老的仪礼开始,他就逐渐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对这位贵族小姐既是一种保护,同时又是一种威胁,介入井上家的事务越多,她的危机感就越强, 但越少介入、甚至完全不介入井上家的事务,她的不安全感就越强。 如今, 他终于暂时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但不会减少自身对井上家武士的威慑力,如此可以渐渐将如今聚拢起来的井上家武士对自身的敬畏,通过时间的更迭,转移到晴子身上来。 让她获得独立掌握井上家,威慑家臣的力量, 到了这时, 自己可以功成身退。 安心去挖掘玉色山的杀生石矿脉。 「这段时间,晴子小姐和武田信雄学习剑术,强壮体魄。 等到晴子小姐的体魄可以承受「百想之龙入墨图」的纹刻秘仪以后,我可以帮助晴子小姐纹刻这道入墨图。 掌握近似于鬼神之力的力量, 也就足够晴子小姐立足于伯耆国了。」苏午接着安排道。 「好。」 晴子点了点头。 伸手将桌上的最后一件事物——那座用以开启「玉色山杀生石矿脉」的秘钥「大上婴石」推到了苏午面前:「百想之龙入墨图纹刻的经络都在这块石头之上, 我把它送给阿布, 阿布尽快熟悉起来,以后帮我纹刻入墨图的时候,一定要认真一些哦。」 价值最高、背后连着一座杀生石矿脉的「大上婴石」,就这样被晴子以玩笑般的语气赠送给了苏午。 但这样的赠予又极其认真, 像是二人间秘而不宣的承诺。 苏午点了点头:「我会认真熟悉上面的经络的。」 晴子仰头看着他,破涕为笑。 不久后,晴子离开了苏午的居所。 苏午将条案上的「大上婴石」、「缚诡索」仔细收好,吩咐门口侍候的家仆,将武田信雄、三上太郎、弥生女召集了过来, 两男一女聚集在他的居所里。 他向三人交代了自己的安排, 在无声息间为他们各自下了一道密咒, 确保他们一旦违逆在自己面前立下的承诺,顷刻就会肠穿肚烂而死,便又将他们请出了居所。 午饭过后, 苏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 把从「土御门胜勇」尸身上剥离的「菊相柳入墨图」覆盖在自己身上,腰悬「大红莲胎藏」,离开了井上家的庄园。 「菊相柳」是与「百想之龙」一个层次的入墨图, 都在传回东流岛的三十六副上品入墨图之列。 苏午已经熟悉这副入墨图的使用方式, 用之锻炼刀剑, 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井上家遭逢巨变以后,苏午依旧在安纲铸剑所修习过几次, 中间「吉良匠师」还给他身上纹刻过入墨图, 推进「泰山百魔食人宴」的完成进度。 不过, 这几次「吉良匠师」都在苏午的精神影响下,产生了种种幻觉,最终将入墨图纹刻在了「伏藏纸」上,而他自己依旧沉浸在幻觉里不自知。 现下铸剑所的吉良加上其他诸多匠师,还都以为苏午身上「泰山百魔食人宴」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五分之一。 并不知道,苏午真身上根本没有一丝入墨图的痕迹。 至于那纹刻在「伏藏纸」的部分入墨图, 在纹刻不久后,就从纸上消失,如此令苏午明白——伏藏纸并不适合承载入墨图。 街市上, 井上家已经破损严重的庭院,已经开始拆解重建。 苏午在庭院四下看了看,便转去了安纲铸剑所。 在井上家还未出事以前,他都是和大木同去铸剑所,大木一路上说着话,路程倒也不寂寥,如今大木已经是家仆们的首领,每天要做很多工作, 铸剑所这边的课业已经完全荒废下来, 甚至不可能再捡起来了。 苏午只能一个人往返铸剑所与井上家的庄园。 晴子原本要给他配一匹马,供他使用,都被他摆手拒绝。 ——马匹太过矮小了, 他都担心自己骑上去会把马压死。 铸剑所乱石砌造的围墙出现在苏午的视野中, 沿着脚下尘土飞扬的道路,越过一座座低矮的木屋,苏午走进了铸剑所里。 几间屋室内, 锻打兵器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苏午在匠师们锻造兵器的房屋里看了看,立刻就有赤着上身、满身纹刻入墨图的匠师与他打招呼:「烛照君! 虎彻大匠师和吉良都在专用铸剑室里! 安纲大匠师知道你今天要过来, 特意和我说了, 等你过来,可以直接去专用铸剑室!」 「谢谢。」苏午点点头,扫了一眼当下的房屋,发现少了好几个匠师的身影,便向那个出声提醒自己的匠师又问了一句,「小田匠师、青石匠师去哪里了?」 「也在专用铸剑室里! 我被留下来被一把良品兵器打磨开刃。 待会儿也要去专用铸剑室!」匠师打磨着手里的打刀,听到苏午的询问,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么多匠师都聚集在专用铸剑室里? 铸剑所来了了不得的大活? 苏午心中动念,与磨刀的匠师道别以后,径自转入安纲专用铸剑室内。 不大的一间铸剑室, 被十余个匠师挤得满满当当。 刚走进室内,苏午就听到了安纲大匠师的呼唤:「烛照小友,到我这边来!」 匠师们纷纷看向挤进门内的苏午, 很有默契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身材高大的苏午越过众人,站在了安纲大匠师的身畔。 其身前堆放着小山般的杀生石。 那些杀生石,多像是栩栩如生的活人首级,间杂着一些胎盘似的石头。 ——杀生石的品质极高, 都是头石和胎盘石! 看到如此多的杀生石,苏午扬了扬眉毛,确信铸剑所真是来了一桩大活计!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07、铸剑所的大活计(2/2)免费阅读 正文 408、鬼神锻法(1/2) “今天京都的源氏送来了这些杀生石, 希望我们能为他们铸造一把足以斩切‘鬼王级’厉诡的刀剑!” 安纲大匠师目视着地上的杀生石,缓声开口,解开了苏午心头的困惑。 他转头神色严肃地看了看苏午,接着道:“烛照小友久居伯耆国,或许不知外面的事情——源氏家族,如今是全东流岛都有数的大贵族,控制着诸多国家,手下武士如云,家臣如雨! 或许是因为此前我为藤原氏铸造出的‘半极上级’刀剑,得到了源氏‘源赖刚’的注意,所以他们这次会特意送来杀生石,请我帮忙铸造这把刀剑。” 对一座铸剑所而言, 能与京都大贵族牵扯上关系,确实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天大的益处。 但若不能满足大贵族的要求,办砸了事情, 又将会为铸剑所引来巨大的灾祸。 安纲显然也清楚此节, 他将铸剑所的匠师都召集过来,正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作为一个刀匠,我已将铸造出‘无上级’刀剑,当作自己毕生的梦想!”安纲眼中光芒熠熠,说话过后,弯腰拿起了脚边的铜盒,放在桌上,将之打开。 铜盒内, 赫然躺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杀生石。 这杀生石通体紫黑色,赤身盘腿坐着,双手合十,作虔诚礼佛之状。 苏午端详着这颗‘人石’,未在石头上发现如‘大上婴石’一般缠绕全身的纹络痕迹,由此看来,‘大上婴石’或许是比‘人石’更高一个品级的杀生石。 但即便如此, 人形的杀生石亦极其罕见, 品质必然极高。 想来这应该是京都源氏送来的最高级锻造刀剑的材料。 看着铜盒里的‘人石’,匠人们一时间挪不开眼睛。 安纲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但他还保持了理智,将‘人石’示于众人以后,接着道:“这是源赖刚大人送来的‘人石’,若我们答应为他铸造刀剑,这颗‘人石’就任由我们使用! 平生至今,我见过最高层次的杀生石,只是头石而已。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石。 传说此石有种种神诡莫测的能力,可以令刀剑宛若活物一般,甚至让刀剑具备‘化为厉诡’的潜质! 九大矿脉之中,每年产出人石的数量,不足十块! 每十块人石煅烧出的玉钢、庖丁铁,才足够锻打一把刀剑! 由此可见,这块石头的珍贵!” 安纲停了停, 抬眼看向众多匠师, 将他们的思绪拉扯回来,待众人都看向自己以后,才接着道:“源氏掌握九大矿脉之一的‘美浓脉’,每年产出的‘人石’都有固定的分配, 但可以遇见的是,即便‘源赖刚’乃是源氏家族长子, 手中的‘人石’数量也不会超过三块。 甚至可能仅此一块! 他将这块石头交给我们——假若我们浪费了这块石头,最终铸造出来的刀剑,品质只有‘上品’的话,那就是巨大的失败! 到时候,我们铸剑所将承受源赖刚的怒火。 下场不必多说! 所以,诸位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们是留下这些石头,将它铸造成成品的刀剑,成败在此一举? 还是放下这个接触‘人石’的机会, 留存性命, 慢慢磨炼技艺,等待下一次——甚至用一生去等那个可能永远等不到的机会?” 安纲说完话就沉默了下去, 把选择权交给了诸多匠师。 苏午在旁默默无言, 他认识到了‘人石’的珍贵, 也就更意识到‘大上婴石’的珍奇。 ‘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仅仅是一道支脉中的支脉而已,却以‘大上婴石’为秘钥,其中蕴藏的杀生石品质很可能都较为不错。 那么问题来了, 大公卿、大贵族怎可能让这个极可能蕴藏极高品质杀生石的矿脉,从他们手中溜走? 井上家与阿熊,究竟是怎么得到的这条矿脉? …… 原本苏午以为,‘源氏的任务’对安纲铸剑所而言,会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但他没想到, 仅仅十余个呼吸的时间过后, 就有匠师做出了决定:“大匠师,接下源氏的委托吧,我愿为此事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才能!” “接下委托吧!” “失去了这次机会,我们以后都可能再也接触不到‘人石’了!” “大匠师……” 诸匠师纷纷出声, 竟都请求安纲接下源氏的委托, 为源氏铸造一把能斩切‘鬼王级’厉诡的刀剑——这样的刀剑,品质至少以‘极上’起步! 安纲今生至此,只铸造过唯一一把超越‘上品’的‘半极上’刀剑! 极上级的‘大红莲胎藏’,是苏午亲手铸造出来的,并非安纲主持整个锻造过程! 苏午目光扫过众多匠师, 所有匠师都出声请求安纲答应源氏的委托, 但他看过众多匠师面上的神色,心里揣测这些匠师里,应该有六成的人确有此想,但剩余四成的匠师,只是为了‘合群’,‘被迫’式的附从了群情。 安纲沉默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 他侧目看向身畔的苏午,眼神里蕴着殷殷盼望:“烛照小友,可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在场所有匠师中, 唯有苏午铸造出过‘极上级’刀剑, 他的经验至关重要。 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这里所有匠师的总和! “能够参与到这样一件盛事当中, 亦是我的荣幸。”苏午点头答应。 安纲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浓,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诸多匠师,开始分配任务:“地上的头石、胎盘石就交由吉良、健太煅烧!” “小田、青石负责甄选煅烧后的玉钢、庖丁铁!” “勇正……” 仅仅是一把刀的锻造工程, 安纲铸剑所出动了所有的入墨匠师。 在场所有匠师领到了任务,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转眼间, 专用铸剑室内就只剩下安纲、虎彻、苏午三人。 虎彻与安纲配合多年,早有默契, 当下便蹲下身去,将煅烧炉中木炭点燃,烧成火红。 安纲深吸一口气,从铜盒里取出了那块‘人石’,将之投入了通红的火炉中,随后向苏午开口道:“‘人石’极难熔炼,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它熔炼出来。 我看过很多匠师的记录, 熔炼‘人石’大都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白天的时候倒没甚么, 到了夜间,守候在炉火旁的匠师可能遇到一些恐怖的事情。 与夜间的恐怖斗争, 压制这种恐怖, 也是熔炼‘人石’的一部分。 如若成功压制了这种恐怖,人石熔炼出的玉钢、庖丁铁品质也会匪夷所思的高。” “杀生石特性如此神秘, 这样的矿石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苏午说话道。 他从阿熊那里了解到,鉴真大师东渡东流岛之事,背负着‘鬼佛’从中脱胎而出的‘众生石’而来,而‘众生石’在东流岛落地以后, 经历过诡异的演变, 变成了‘杀生石’。 这个诡异演变的过程,被东流岛庶民传说为‘厉诡褪下来的皮,形成了九条矿脉’,又说是‘厉诡被杀死后,形成了杀生石’。 庶民对此知之甚少, 像是安纲大匠师这样经历颇多的名刀匠, 或许更能接触到真实情报。 安纲闻言笑了笑, 未等他开口,将炉火烧红的虎彻先说话了。 炉火映得虎彻的面孔忽明忽暗,他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大唐的大法师鉴真东渡本岛以后,曾协助本岛围剿过一只鬼王。 那鬼王名为‘玉藻前’。 传闻中的九尾狐。 据说它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鉴真大师以一块特异的石头埋葬了它。 这块石头后来化为一座山峰, 山峰下开始有杀生石矿脉逐渐生成。” 虎彻将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与苏午从阿熊口中得到的一些消息正好互相印证——鉴真用一块特异的石头埋葬了玉藻前, 那块石头, 莫非就是‘众生石’? “虎彻的家祖曾经是当初参与围剿‘玉藻前’厉诡的贵族门下武士, 他们家记录过这件事情。”安纲这时补充了几句,算是为虎彻的言辞做了背书。 表明他的话可信度极高。 “原来是这样吗?”苏午喃喃自语,消化着今天得到的情报。 安纲在这时说道:“烛照小友,你身上纹刻的入墨图,还不足三分之一,你当下是先离开避过这个夜晚?还是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等你明天白天再过来——那个时候,人石应该就煅烧得差不多了,我们再锻打刀胚也不迟。” “近来我难得清闲几日,正要精进自身锻炼刀剑的技艺。 还请安纲大匠师,趁此时机教授我‘鬼神锻法’, 今夜我就留在铸剑所里,不回去了!”苏午如是道。 安纲、虎彻闻言,相视一笑。 前者点头道:“可以,我这就教授你‘鬼神锻法’。” 他让虎彻守着煅烧炉, 自去搬来一堆普通铁矿石, 苏午则将室内另一座煅烧炉烧红,任由安纲将铁矿石投入其中, 不多时, 专用铸剑室内响起了锻打兵器的声音, 安纲开始在旁指点苏午的动作, 正式传授他‘鬼神锻法’。 ( 正文 409、半极上!(2/2) ‘鬼神锻法’需要入墨图配合,令自身的意、力聚集于‘入墨图’中, 以最小的消耗,引动鬼神的力量锻打刀剑,在锻打过程中,持续将鬼神之力输入刀胚之中。 并且, 在使用‘鬼神锻法’的过程里, 还可以同时叠加‘心之锻’的状态, 在不断精微控制自身锻打兵器的力量之中,与入墨图中的‘鬼神’交融,可能触及到‘天人交感’的境界。 心之锻易学难精, 任何人看过那副墨画以后,都会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心之锻’,但可以真正将之施展出来的人则寥寥无几。 而‘鬼神锻’则是易精难学,只要自身纹刻的入墨图到达一定面积,可以引动鬼神的力量,在保持‘意’、‘力’、‘鬼神之力’同频率输出时,就已经算是精通了‘鬼神锻’。 但学习‘鬼神锻’的门槛, 便在于‘入墨图’。 安纲铸剑所同一批次五十余个学徒中, 至今只有苏午一人得以纹刻入墨图,其他人的天资禀赋都未达标。 专用铸剑室内, 苏午周身延伸出一条条非人的手爪——他的意包裹了覆盖己身的‘菊相柳入墨图’,使之在安纲、虎彻眼中,变成了仅完成小部分的‘泰山百魔食人宴’。 从‘菊相柳’图中延伸出的八条大蛇,也成了两位大匠师眼里的非人手爪。 他的意参入入墨图中,勾动鬼神之力, 进而以鬼神之力交融自身的力量, 自身的心神一分为二, 一半在旁观自己锻打刀剑,看出锻打过程中的种种纰漏, 一半则在根据‘旁观的自己’看出的纰漏, 对铁锤下的刀胚不断进行修正。 ‘鬼神锻’、‘心之锻’的状态在苏午身上叠加。 他在此过程中不断熟悉着‘菊相柳图’的鬼神之力,渐渐感应到了这副入墨图中蕴藏的神韵,自身的意开始往那种莫名的神韵去靠拢—— 一如他锻打出‘大红莲胎藏’之时, 自身的意交融进其他匠师的鬼神之力内。 但是, 入墨图的神韵缥缈难寻,轨迹亦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无可捉摸。 他越是想要追寻到那种玄乎的神韵, 自身的意便越往下跌堕, 越是沉入现实的层面。 良久以后, 苏午停下动作, 若有所思。 安纲拿起了他锻打好的刀条,屈指在刀条上一弹,闻听刀条铮鸣之音,顿时面露惊讶之色:“上品!又是一把上品刀剑! 烛照小友,这是你第一次自己使用鬼神锻法锻造兵器, 在锻造过程里,竟已经可以叠加‘心之锻’的状态——这是连我都梦寐以求的双重叠加锻法! 第一次用这双重锻法锻造兵器, 竟然可以锻打出‘上品’刀剑! 了不起! 你果然是天生的铸剑师啊!” 安纲对苏午赞叹不已, 其观察着刀刃上的纹路,揣摩着苏午锻炼时施加于刀身上的力量。 越看越能觉察出这根刀条在锻炼过程中,苏午的种种精细控制之处在哪里。 虎彻往煅烧炉里倾入了许多木炭, 也过来与安纲一同观摩刀条。 都称赞苏午的锻刀技艺可谓浑然天成,简直就是天才的铸剑师。 苏午拎着铁锤,皱眉思索着追索入墨图神韵过程里遭遇的一些问题,总结了自己的一些设想,随后与两位大匠师交谈几句,交流了经验, 之后就开始锻造第二把刀。 这一天, 从上午到黄昏,除却中午吃饭的时间,苏午把剩余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锻炼刀剑之中。 他尝试了种种方法以接触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入墨图神韵, 似乎没有收获, 但又似乎收获满满。 一日的时间,他锻造出了三把上品、七把良品、两把下品,以及仅有的一把庸品刀条。 锻造下品、庸品刀条的时候, 是苏午自觉最快要接触到入墨图神韵的时候。 他放任自身的力量锻打刀胚,对此毫无控制,最终也就导致了成品品质的下降。 “有些时候, 一条路走不通,并不代表这条路就是错的。 还有一种可能——这条路可能乘坐马车或者骑马走得更快,但你偏偏选择了步行。 烛照小友,我并不觉得你的感觉是错的, 只是你可能更需要换一种方式, 来验证你的感觉。” 黄昏时分,安纲听过苏午的种种体悟以后,对此做出了指点,他看着手中那把纹路错乱,但有一种‘天然之美’的庸品刀条, 总觉得将之丢进煅烧炉里重炼,实在太过可惜。 犹豫片刻,他把庸品打刀刀条放在一边,继续向苏午说道:“天人交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是天神在某个瞬间降临在凡人的身上,让凡人有了超凡的体验。 在这种状态下, 锻炼出的每一把刀或许有上下优劣之分, 但每一把刀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所以,烛照小友,可以不必过分去追求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 或许从‘本来的自我’出发, 去除所有雕琢,仅以最真诚的心灵去面对刀胚,可能会有更好的结果。” “本来的自我…… 真诚的心灵……”苏午喃喃自语。 他皱眉沉思着。 安纲没有打扰他,自己寻了一张毡台,将那把庸品的打刀放在毡台上,揣摩良久后,便循着那些被苏午锻打出的天然纹理,去打磨这一柄庸品的打刀, 这把打刀弯曲度过高, 刀身过脆,刀刃较硬,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一把合格的打刀。 但安纲就是觉出了其中蕴藏的灵性, 便循着那种灵性来打磨它。 沙沙……沙沙…… 专用铸剑室里,打磨刀剑的声音不断响起。 窗子外, 昏黄像幕布一样,悄无声息地遮盖了天穹上悠闲的白云,散发绚烂霞光的太阳,使天地尽作暗黄之色。 此时, 铸剑所里的匠师、学徒皆已离开。 经由他们之手, 煅烧出来的玉钢、庖丁铁被聚集在了专用铸剑室中。 石砌墙壁围拢起来的院子里,不见一道人影。 虎彻、苏午、安纲三人皆有要忙碌的事情, 谁也未有注意到天色将黑。 如此又过了半个小时, 天上的昏黄色也褪去了, 黑暗从远方倾盖而来,吞没了街市里的一座座房屋,淹没了整个铸剑所。 铸剑室里光线倏忽昏暗下来, 仅有煅烧炉发出通红的光,将这浓稠黑暗稍微照亮。 “天黑了?” 虎彻略带迟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毡台上的一盏油灯被点亮了。 灯火映照出正甩手熄灭火引的虎彻, 光芒向外散发, 显出苏午的背影轮廓, 他挥动铁锤,锻打着新出炉的刀胚。 旁侧的另一张毡台边,安纲正将手中的庸品刀剑在磨刀石上反复打磨,有点点光亮从他手中刀剑上反射出。 “真是两个痴人啊,沉浸在一件事情里,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忘记了。”虎彻摇头笑了笑,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色,他觉得还是提醒二人一下,在黑夜里务必要保持警惕, 铸剑所不比自己的家,有阴阳师画下的咒禁防护。 更何况,当下煅烧炉里正熔炼着一块诡异的‘人石’呢! 这般想着, 虎彻转头去看煅烧炉。 煅烧炉顶端被木炭烧得通红, 朵朵赤红的焰火倏忽升腾起,结成了莲瓣。 莲瓣不断盛开, 形成了一座莲胎。 莲胎上, 一身紫黑、看不清面容的人形盘腿而坐,双手倏忽合十——这个瞬间,虎彻本来是看不清那结跏趺坐的人形的面孔的, 但偏偏他这时看到了对方的嘴巴不断变幻着口型, ‘无声之声’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毡台上点燃的油灯火苗倏忽转作全黑——它未曾熄灭,只是火焰变成了彻底的黑色,从那黑色火焰里,伸出一只寒气凛然的手臂,抓向虎彻的脖颈! 铸剑室外, 围拢铸剑室四下的黑暗里,亦伸出了一条条漆黑的手臂, 条条手臂像是莲瓣般簇拥着这间较小的屋室, 莲瓣向中心收拢—— 虎彻眼看那手臂抓向自己,有心要借用身上的入墨图发动鬼神之力,却发现自己根本调动不了身体的力量——方才‘看’到那张不断变幻口型的嘴巴,施展了无形的咒语,禁锢住了他的身体! 他心头一寒! ‘人石’诡变的力量太强了! 尤其是在这百鬼夜行的黑夜里! 咔哒! 黑暗里,响起细微的声音。 锻打刀剑的苏午停下动作,手掌自然而然地按在腰侧‘大红莲胎藏’的刀柄上,稍微用力,将刀身抽出刀鞘一寸—— 他还未将整把刀抽出, 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刺眼的亮光! 转头看去: 另一张毡台旁埋头打磨庸品打刀的安纲大匠师停下动作,举起了手中亮晃晃、像是划过黑夜的闪电的刀剑, 他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把刀,乃是一击之刀!” “极端的刚强,极端的坚硬,令它决计不能用以高频率拼杀——但它斩杀敌人,同样需要一刀而已!” “一刀!” 安纲还沉浸在一种锻炼刀剑的灵感之中, 他手中如闪电般明亮的打刀向下一划—— 唰! 包围整个铸剑室,渐次合拢的莲瓣,都随这一刀落下,而被无形的锋锐气息斩破了! 诸多手臂四散而去! 盘坐在煅烧炉上的紫黑人形被一分两半! 化为灰烬落入炉中, 炉火燃烧更旺! 那抓着虎彻脖颈的漆黑手臂,直接被斩断! 灯盏里红艳艳的火光再度耀发而出! 苏午收刃归鞘, 凝目注视着安纲手里那把光亮不再的打刀,黑暗抹过打刀的刀刃,这阴暗恐怖的韵致,却在无形中为那把打刀蓄积起了力量,它将在黑暗的映衬下再度散发光亮! “普通铁矿石! 铸造出了一把纵不能斩切厉诡,却可以压制如人石之诡异这般妖邪的打刀! 半极上! 烛照君,此刀绝非庸刀!” 安纲眸光大亮, 无穷的灵感在他脑海里翻腾着, 他看向那座煅烧着人石的煅烧炉,把‘半极上’的打刀刀条递给了苏午,转而匆匆走去煅烧炉,向虎彻询问出声:“怎么样了? 人石已经熔炼出来了吗? 我有预感, 现在我们合力锻刀,一定能得到一把不可多得的名刀!” ( 正文 410、无上!(1/2) 方才在黑暗里,人石已然产生诡变, 幸好在紧要关头,人石的诡变被安纲打磨出来的那把刀所斩破。 诡变消去的人石,必然将加速被熔炼。 虎彻收回看向苏午手中那把「半极上」打刀的目光,跟随安纲走近煅烧炉,他在炉口观察许久,点头向安纲汇报道:「人石应该已经熔炼出来了, 安纲兄,当下要把这块石头取出来吗?」 「取出来吧!」安纲连连点头。 此下他的思维里尽是涌动的灵感,而这激扬的灵感,皆来自于他对苏午打造的「疑似庸品打刀」的打磨,他循着刀身上那些浑然天成的纹络去打磨刀剑,也就进一步加深了对那种纹络的理解, 在冥冥之中,安纲内心生出了一种「感觉」。 接下来自己这次铸炼刀剑, 必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极可能锻造出一把不可多得的名刀! 安纲与虎彻围在煅烧炉前,将熔炼出的「鉧铁」夹出煅烧炉。 另一边, 苏午靠在毡台旁, 端详着那把由自己亲手锻造出来,经由安纲大匠师亲自打磨以后,焕发光彩,远远超过众人对它的预估的「半极上」打刀。 黑暗如水流转于刀身之上, 刀身上那些浑然天成的纹络都被四下的黑暗无声地浸润着, 仅仅观察刀条,就给人一种「这把刀在积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斩出最强一刀」的凌厉感。 这把刀只使用了普通铁矿石, 然而它被锻造出来, 好似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 此种灵性,正使得它具备了斩断妖邪的能力。 因为它自身材质所限,能具备「斩断妖邪」的能力,对这把刀而言,已经是一种极大的突破。 此刀可看作是「式神之刀」, 它无法斩切厉诡, 但斩切阴阳师役使的式神,却是不会有任何困难! 苏午找来布料,将这把「半极上」的打刀包裹了起来,等候天明以后,再与安纲、虎彻商议着给它取一个刀铭,寻找材料替它配上刀镡、刀柄、刀鞘等物。 叮当当当…… 另一张毡台上,安纲与虎彻合力,把从煅烧炉内取出的人石「鉧铁」锤碎, 待到鉧铁冷却以后, 二者从中挑选出一小堆「玉钢」与「庖丁铁」。 两种不同韧度、硬度的铁块被汇入其他杀生石煅烧出的玉钢、庖丁铁堆里。 安纲抬起头,目光看向了将刀条包裹好的苏午,笑着道:「烛照君,要开始「素延」了,接下来所有的锻造流程,都需要我们三人合力来完成了!」 「好!」 苏午未有多言, 他能感觉到安纲眼中涌动的光芒,某种难以言喻的灵感像火一样点燃了安纲的思维。 此种状态下的安纲,加上当下这些品质极高的杀生石,能造就出怎样一把刀出来? 能否达到「无上级」? 对此苏午甚为期待。 十斤多的「杀生石玉钢」被置入炉中,熔炼打制成了长方形。 之后重新熔炼, 打制成一块厚板, 以钢凿将厚板对折,不断锻打。 铸剑室里的三个匠师,从前并不常互相配合,以锻打刀剑, 但三人聚精会神于这一场锻刀过程中, 每个人对其余二人的工作进程都了若指掌,也就能做到无缝衔接、配合其他人的操作。 更不提三人技艺纯熟,尤其是在苏午率先进入「心之锻」的状态以后,安纲受到他的带动,再加上自身灵感的积蓄,亦跟着进入了此种状态。 二人心神相连, 将虎彻亦代入了进来! 当当当! 铸剑室内,火花四溅。 铁毡上的玉钢厚板被锻打到一定程度,钢块上出现了细密而繁复的纹理。 三人转而积蓄煅烧「庖丁铁」, 最后将二者结合,以皮铁包裹心铁,将钢块打制延展,渐渐使之形成一把太刀的雏形。 刀胚制成,三位匠师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查验刀胚的品质, 继续进行接下来的锻打流程。 火造, 覆土烧刃, 这套流程已经为三人所精熟, 包裹着刃土的刀胚被重新投入了煅烧炉中, 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炉火里渐被烧红的刀胚,以及刀胚上那些黑色的刃土。 整套流程没有出现丝毫纰漏, 一切皆在三人的预料之中,渐渐进行到尾声。 铸剑室外昏沉的天色渐渐收敛, 有缕缕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了荡漾黑灰烟尘的铸剑室里。 桌台上的灯盏未被吹熄——三人当下也无暇去顾及一盏灯的燃烧。 安纲左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拿着铁钳,将煅烧完成的刀胚取了出来, 火红的刀胚被搁置在铁毡上,他盯着这道火红的、只能感受到热力流动、无法从其纹理判断其完成度的刀胚,缓慢出声道:「烛照君、虎彻兄,接下来的一切,是否可以由我一人来完成? 我的思维里,有许多不确定的念头……」 他在询问虎彻、苏午二人意见, 在关键时候,安纲大匠师犹豫不决的毛病又犯了。 或许曾经在其进行一项事业的时候,受到过身边最亲近人的打击,以至于安纲从此有了优柔寡断的毛病,每逢关键时刻,总是犹豫难决。 错过很多机会。 当下,他看似是在向虎彻、苏午二人询问意见, 实则是在询问自己,能不能完成最后的步骤?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苏午与虎彻相视一眼, 后者点了点头。 「安纲大匠师,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我们的人生,不只有这一把刀需要锻造, 不必将它看得过重!」苏午沉声回应。 「烛照君说的不错, 这仅仅是一道小关坎而已……」安纲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应苏午所言,他赤着的瘦削上身上,延伸出无数非人的手爪, 这些恐怖诡异的手爪在他身后不断勾连着,虬结着, 某个瞬间, 诸多非人手爪变作了两条漆黑的、指甲畸长的人手。 两条人手越过他的肩膀, 代替他本身的双臂,抓住铁锤, 以一种独特的节奏锻打起烧红的刀胚! 「啊!」 「喃呒——喃呒——喃呒——」 「佛佛佛佛佛——」 那刀胚在这锻打中,竟发出一声声男人的痛苦叫号声! 叫号声刚起, 便被铁锤重重压下, 有些鲜红的血液从通红的刀身上渗透出来,又被铁锤狠狠砸进刀身之中,在刀身上形成了黑红的纹路! 紫红的男人面孔从刀身上浮现, 也一样被铁锤狠狠砸碎! 整把刀如软骨蛇一样来回扭动着,变化出不同的弯度,而安纲一双非人手爪里的铁锤,总能精准落在这条不停扭动的「软骨蛇」的七寸之上! 当当当当! 一连七锤过后! 「软骨蛇」又变作了一柄形态、纹理、长度无一不完美的太刀! 这个瞬间, 安纲肩膀双手却毫不犹豫地一锤又打在刀身上, 破坏了这柄「完美的太刀」! 苏午瞳孔微微一缩,他看见安纲双眼里流转过金红的光芒,像是有岩浆洪流冲刷过对方的双眼,那滚滚岩浆洪流,又在顷刻间消寂了。 安纲双眼恢复如常, 那把已经被他锻打得「不完美的太刀」, 呈现出它真正的形态。 直至此时,苏午才发现, 先前的所谓完美, 只是杀生石诡化带来的一种幻觉而已。 当下呈现在眼前的真正太刀,才是一把「恰到好处的太刀」! 刀条淬火, 逐渐冷却下去。 安纲将那柄漆黑的刀条递给了苏午:「烛照君,请为我打磨此刀!」 「好!」 苏午当即点头, 接过那太刀刀条的瞬间,他立刻向安纲出声问道:「安纲大匠师,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 但安纲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方才——自己沉浸在「天人交感」状态中的时候,看到的画面,他张口就回道:「我看到了一些东拼西凑的雕像, 我想将那些雕像摆正, 雕像消失了……」 说完话, 安纲面露迷惘之色。 随着他方才说话,脑海里浮现的种种画面都消失不见了。 他清楚自己方才进入了天人交感的状态, 却就是记不住, 在那种状态里,自己究竟感应到了什么。 但幸好苏午在第一时间向他询问,得到了一些模糊的、但已足够成为佐证的信息。 苏午无从记忆自身在第一次天人交感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但有安纲给出的这一份信息, 在他下次进入天人交感时,他可以与之对比验证。 他扬了扬手中漆黑的刀条, 转而去到旁边的毡台,为安纲打磨这把新出炉的太刀。 先前安纲为他打磨那柄在他「差点进入天人交感状态」时,锻造出来的打刀,受益匪浅,因而铸造出了当下这柄太刀, 现下轮到苏午为安纲打磨新出炉的太刀, 他聚精会神地观察、品鉴这柄太刀, 自身亦是受益匪浅。 新打磨出的太刀,犹如一泓秋水,刀光凛凛,不见丝毫纹路。 苏午捧起这根刀条, 屈指在其上一弹, 听到了刀剑经久不息的铮鸣。 「安纲君。」他抬眼看向面露忐忑之色的安纲,虎彻已经迈步凑近了过来。 安纲未敢走近, 其依旧站在远处,向苏午问道:「太刀品质如何?」 「恭喜安纲君。 这是一把「小无上级」的太刀! 已经迈过了极上的关槛!」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10、无上!(1/2)免费阅读 正文 411、“雷池”(2/2) 新出炉的太刀,刚刚迈过极上级的关槛, 但未迈出太远, 因而称为‘小无上级’。 渡边纲曾用之斩去‘罗生门之诡’一条手臂的‘鬼切’,乃是大无上级的刀剑,当下这柄太刀纵然逊色‘鬼切’一筹,但已然是圆满完成了源氏派给铸剑所的任务。 最初的时候, 安纲对这把刀的期望仅仅是‘极上’而已, 超过极上,已经超过他的期待! 九大矿脉每年都会产出许多杀生石,纵然其中仅有极少数是‘人石’这种极高品质,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数目同样惊人。 然而,即便是如此惊人的高品质人石堆砌, 至今东流岛内的‘无上级’刀剑,亦未超过十把! 安纲铸造出的这把刀剑,足以列入天下名刀之中,铸剑所从此名扬诸国,已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听到苏午的回答,安纲面上激动之色一闪而过,当即迈步走来,身形挤在了虎彻前面,从苏午手中接过无上级的太刀,仔细端详品鉴起来。 即便是他自己亲手打造出的刀剑, 当下再看这把刀,他依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新鲜感! 苏午看着竞相赏鉴无上级太刀的安纲与虎彻,笑了笑,未有多言。 他心中有了新的困惑。 安纲大匠师铸造出来的这把太刀,在各个层面都可以评价为‘无上’,但是不知为何,它给苏午一种此刀的威力尚未得到最大发掘的感觉, 这与‘大红莲胎藏’给苏午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此种困惑, 让苏午不禁想起吉良匠师曾为自己‘科普’杀生石的一些常识。 难道说,自身掌握的‘大红莲胎藏’与自身极其契合,以至于其从沉睡中苏醒,是‘苏醒的杀生石刀剑’,而当下这把新出炉的无上级太刀, 因为还未遇到自己真正的主人, 所以还处在沉睡的状态, 是‘沉睡的杀生石刀剑’,所以会给自己一种它的威力未得到最大发掘的感觉? 如此倒也说得通。 那么, 苏醒的极上级,与沉睡的无上级,究竟哪个更强? 不多时, 虎彻找来了装配刀鞘、刀柄等的材料与工具,在铸剑室里当场为苏午那把‘半极上’级的打刀装配好刀柄、刀鞘、刀镡, 因此刀在黑夜里会发出闪电般的光芒, 便被命名为‘雷池’。 刀铭后缀为‘烛照安纲’。 至于三人合力铸造的无上级太刀, 三者都没有命名的权利。 且只能再刀铭尾缀上一位工匠的名字,在经过商议以后,虎彻、苏午决定,这次就以安纲的名字作为这把刀的尾缀。 “虎彻兄,烛照君, 真是太谢谢了!”安纲对二人严肃地躬身行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每一把无上级刀剑,都会在一段历史时期内大放异彩,甚至引动一段历史的变化! 可见若在其上留名,将会是多大的荣耀。 能在一把无上级的刀剑上留下名字, 历史也将记住这个工匠! 现在,二人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安纲一人! 半无上级的雷池为苏午所有,并未在铸剑所公开试斩。 而无上级的太刀,乃是所有工匠努力的结果, 他们有权观看试斩。 因此, 无上级的太刀在铸剑所院子里进行了一次公开的试斩,又引来一众匠师的欢呼,经过这次的任务,安纲铸剑所将能与京都源氏搭上线, 背靠这座与‘平氏’不相上下的公家豪门, 铸剑所将在明里暗里都得到海量的资源倾斜! 哪怕实际控制伯耆国的井上家,以后也须对铸剑所礼让三分! 安纲请学徒去找了驻扎在伯耆国的阴阳师,请其将‘刀剑铸成’的消息,传回源氏——工匠们传送消息,只得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或通过驿站投送消息。 然而将情报交给阴阳师, 则他们可以派出‘纸鹤’、‘信使’,几个时辰就能把消息送到京都源氏手中。 铸剑所选中的这位阴阳师,也是源氏交代过的,可以托付消息的好人选。 铸剑所就此忙碌开来, 已经一夜没有归家的苏午,趁着这个时间,与安纲、虎彻招呼了一声,回转井上家的庄园休息去了。 …… 井上家庄园四下多有武士巡逻, 苏午沿途遇见的武士,都纷纷驻足向他恭敬行礼。 快走到庄园门口的时候, 他便看到了大木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其一看到苏午的身影,顿时面上一喜,挥手招呼道:“阿布,你昨晚一夜都没有回来啊!” “是啊, 我不是派人往庄园里传回消息了? 昨夜有临时任务, 需要协助锻打一柄刀剑。”苏午走近了大木身侧,随口回答着。 大木跟在他身旁,和他一同往庄园里去,闻声连连点头道:“说是这么说,不过晚上都不呆在家里,总是让人有些放不下心的! 好了!” 家仆首领大木转头看向苏午,笑着道:“现在你回来了,晴子小姐也该放心了。我去给她汇报消息了!” 说完话,他就匆匆地跑开了。 看他这副急火火地样子,苏午摇头笑了笑,自顾自转回居所。 解下了腰间的三把刀。 礼刀‘井上烛照’。 极上‘大红莲胎藏’。 半极上‘雷池’。 他拿起那把雷池,试过多次,终于确定这把刀不具备斩切厉诡的能力,但此刀可以劈开诡韵,令诡韵难以近身。 与‘火炼真金拷诡杖’的效用差不多。 这把刀对他无用。 ‘火炼真金拷诡杖’已被他送给了珠儿,这把刀苏午也不准备留在自己这边。 脑海里正思量着,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侍女怯生生的声音跟着从门外传来:“家老,晴子小姐请您一同用早饭。” 苏午闻言愣了愣, 自己已经向晴子明示会放权,接下来要沉浸于锻刀技艺的提升,以及挖掘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中了,怎么好似她对自己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苏午想起家老仪礼上,眼角滴落泪珠,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晴子, 他的眉头皱紧又松开, 出声同门外的侍女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是……” 侍女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苏午的目光在三把刀上流连一阵, 大红莲胎藏、礼刀为阴影吞没, 他抓起案上的‘雷池’,起身离开了居所。 …… 偏厅。 堂前轻纱随风飘展, 廊下侍女静静伫立。 几扇覆着洁白窗纸的酱油色门扉内,木地板光滑油亮。 一盏盏灯烛在略显昏暗的偏堂中亮起, 靠窗的一张榻榻米上, 摆了长长的一道矮案。 矮案上放着一些酱菜、煮鱼、腌鹿腿肉、兔肉、以及少量的菜蔬。 “怎么样,好吃吗?” 少女的眼睛里好似有水光浮动,看起来透明又轻盈,她声音糯糯地向吃兔肉的苏午问话, 反而让苏午面色一僵, 停下筷子, 有些不习惯地看着她:“晴子小姐,是生病了吗?” “啊? 没有啊……”晴子摇摇头,继续期待地看着他,“烤兔子肉好吃吗?” “盐放多了, 太咸了。 不过吃什么都是为了饱腹而已,能吃就行。”苏午闻言又夹了一筷子兔肉,尝过之后,给出自己的评价,末了还提醒晴子一句,“成为君子的准则,即是不随意迁怒他人,苛待地位比自己弱的人。 所以不要因为我的评价,去责罚厨房做这道菜的侍女。” “阿布君说得对呢。”晴子点点头,面庞奇怪地泛红起来。 ——这道菜并非出自厨房侍女之手, 完全是她亲手做出来的。 苏午继续埋头吃着饭菜, 晴子注视着苏午埋头吃饭,忽然觉得这样也很满足,也就放下了和对面那人说很多话的念头。 如今苏午已将家政大权完全交还给了晴子, 为免这个心思敏感的少女,因为他过问井上家的事情而再起惶恐之心, 是以这顿饭从头到尾他也没问对方,昨日自己不在庄园里,井上家是否有出甚么事情。 若是有些晴子难以处理的棘手情况, 等对方主动告知自己, 再做处理也不迟。 这一顿早饭就在二人默契的沉默中吃完, 桌上的食物尽被苏午扫荡干净。 晴子没有吃多少,可心里依旧有极大的满足感,尤其是看到苏午将那盘兔子肉也吃光了的时候。 她看着苏午挺直背脊,从他身后投来的阳光,映照出他的阴影, 那阴影覆盖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极其安适。 这时候, 苏午解下了腰间的半极上打刀。 放在了被撤去餐盘,擦得干干净净的条案上。 “晴子小姐, 以后随武田信雄学习剑术,可以此剑——雷池为随身佩剑。” “雷池吗?” 晴子念叨了一句, 饶有兴趣地拿起条案上的打刀, 一手握住刀柄,轻轻抽刃—— 明亮的刀光如雷电般,晃得她良久都不敢睁开眼睛! 她有家学渊源,自然能看出这把刀的不凡, 手掌紧紧握着刀, 眼神里写满不舍,却还是把刀推向了苏午:“这把刀……已经超越了上品,太过珍贵了,阿布真要将它送给我吗?” “晴子小姐能以玉色山秘钥为赠礼, 我回赠晴子小姐一把半极上的刀剑,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他的话, 晴子反而放下刀, 坐正了身形, 小脸严肃地看向苏午:“这样一来,是说我们就已经两不相欠,可以没有瓜葛了是吗?” “?”苏午皱眉看着晴子,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出此言? 见他默不作声,晴子的神色更沉郁,眼睛里的水光变作了泪滴,她低头轻声道:“这两天阿布君先是请了人来教导我, 将约束武士的权利交给我, 昨夜更是没有归家, 如今又以这样珍贵的刀剑回赠,是为了和我——和井上家逐渐撇开关系吗? 阿布君,为何如此?” 苏午张了张嘴, 良久,才在这让人窒息的沉默中说出话来:“晴子小姐,我想你多半是误会了,不说其他,即便是开采玉色山的矿石,我亦需要井上家的助力。 何谈与井上家分割? 你真的误会了。” ( 正文 412、源氏、平氏(1/2) 啪! “力道不足,角度不正,再来!” 啪! “发力方式出错,再来!” 啪! “力道不足,再来!” 啪! “再来!” 轩敞的道馆之内,苏午手持竹剑,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晴子小姐的进攻。 每次击退对方的进攻以后, 他便会随口点评两句,指出晴子的纰漏。 此下,当他再一次一招击退晴子的进攻以后,晴子跪坐在地上,一手拄着铸剑,从腮边滑落的汗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进了宽大的衣裳里。 晴子喘着气,看着苏午好似山一般高大的身影,抿着嘴很是气馁。 苏午看了跪坐在地暂未爬起来的晴子一眼,收起了竹剑,开口道:“晴子小姐,快点爬起来继续吧。 现在每停歇一个瞬间,都会造成药力的浪费!” 吃过饭,休息过后, 晴子便请他帮忙教导剑术,苏午从未在东流岛学过甚么流派的剑术,哪里懂得这个东西? 不过想来天下杀人技都遵从着一样的原理, 他虽不通剑术, 但他却懂得怎么高效率杀伤敌人。 再加上他也学过几手拳法,体魄素质已经非人,如此用来教导晴子,倒也绰绰有余了。 为了尽快强健晴子的体魄, 苏午令井上家采购专门的药材,每天午饭过后,厨房都会给她按着苏午的配方,熬煮一碗“雄血汤”。 一碗药汤造价不菲, 如今的井上家也仅能负担得起晴子一人每天服食此种药汤。 晴子当然明白如今的机会来之不易, 听到苏午的提醒,她调整着呼吸,拄着竹剑从地板上爬起,她举起竹剑,再度迈动步子,一剑朝着苏午力劈而下—— 苏午反手格挡,朝后一带,跟着朝前一推,就打乱了晴子的重心, 让她踉跄后退倒地! 他收剑而立,看着瘪着嘴不服气的晴子,出声道:“这次比前面几次更差,力道不足、角度不正、重心不稳、脚步错乱。 晴子小姐的身体素质太差了。” 说着话,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漆盒。 ——是他方才从模拟器里兑换出来的“壮养膏”。 把壮养膏递给晴子,苏午接着道:“以后每天练习过后,用这种药膏涂抹四肢肌肉酸痛的部位,可以缓解酸痛,并且能让自身更快恢复气力。” 晴子端详着手里圆形的漆盒,向苏午莞尔一笑:“还没见过这样的漆盒呢,是阿布特意准备的吗?谢谢阿布!” “……” “壮养膏”是苏午在密藏域炼制出的一种药膏, 漆盒包装自然是密藏域的风格。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却是大意了。 当下也不好反驳甚么,于是苏午干脆没有回话。 晴子把漆盒仔细收好,从地上爬起来,同苏午说道:“阿布的剑术实在太强大了,我苦练一辈子都追不上你的,现在更没有和你交手的资格。 接下来,我要在道观里联系挥剑三百次,刺剑三百次,劈剑三百次。 阿布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道馆外面转一转哦。” 少女十分清醒, 知道自己缺少什么,需要怎样弥补自身的缺憾。 同时又十分自律,苏午听武田信雄说,每次他与晴子小姐对练过后,晴子自己都会留在道馆里再练习一些基础剑法,甚为专注刻苦。 “好,那我出去走走。” 苏午对晴子这般刻苦修习的态度甚为赞赏,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晴子轻声与苏午道别。 正在这时, :“弥生女”从外面走进了道观内。 她原是被草间家囚禁着的一名刺客,苏午清洗过草间家以后,她就跟了回来,在苏午面前立下誓言,向井上家效忠。 如今被苏午指给晴子,作为晴子的近身护卫。 “家老大人!” 弥生女面容身材都普普通通,她看到道馆里的苏午、晴子二人,首先向苏午打了个招呼,之后又招呼了晴子,而后拿出一封信笺,便欲递给苏午。 虽然苏午今时已逐渐将家政大权归还晴子, 但井上家家臣的观念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未来得及转变, 潜意识里依旧将苏午当作这个家族的主心骨, 当下弥生女的动作,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不过,她注意到了苏午的眼神变化,也立刻明白过来,走到晴子近前,将那封信笺奉上:“晴子小姐,源氏的纸鹤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 “源氏? 京都的光源氏吗?” 晴子打开信封,浏览着其中的内容,神色微变。 苏午见状,索性没有离开,就在旁等候着。 他亦有些好奇——今天早晨的时候,安纲铸剑所刚刚为源氏铸造出一柄“无上级”太刀,到了下午,源氏便有消息传到实控伯耆国的井上家这里, 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甚么关系? 她仰脸看向关注着这边的苏午,出声道:“阿布君,安纲铸剑所为源氏铸造兵器的事情,你也全部参与了吗?昨夜你没有回家,就是在忙碌这件事情吗?” “是。”苏午应声。 “源氏委托我们,把安纲铸剑所打造好的那把兵器,送去平安京。 那把刀剑,品质应该很高吧?”晴子有些担忧地继续问道。“京都的源氏甚少关注我们这样小国的风波争斗,井上家与源氏也从没有过联系。 他们突然发来信笺,要求我们替他们护送兵器到平安京去——看起来并不是好事。 如果安纲铸剑所铸造出的刀剑品质很高的话,他们就更没道理委托外人护送兵器到平安京去,源氏兵多将广,不至于派不出人手来护送一把珍贵的刀剑——这里面一定暗藏着某种隐秘!” 苏午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确实如晴子所言, 一把珍贵到甚至能够挑动战争的“无上级”刀剑,源氏不该如此草率地派遣外人护送到平安京, 他们更应该派出门下心腹,全程将这柄刀剑护送到平安京才对。 源氏这样做, 倒有种在故意降低此事影响,使之不至于引人注目的感觉。 旁边的弥生女此时开口道:“晴子小姐,家老! 我在草间家蛰伏之时,曾获得情报,草间家与雄踞伊势国的“平氏”多有勾连,平氏战功赫赫,已经将许多国度纳入掌控之中。 京都源氏曾被平氏重挫,如今虽然仍是名门世族, 但其实已经不如平氏声望正隆。 今时朝廷之中,真正掌握权柄的,当是伊势平氏。 源氏之所以委托我们替他们护送刀剑到平安京去,是否有他们正与平氏相持,再派出人手来护送刀剑,因为想要借用我们的力量?” 说到这里,弥生女看向苏午,顿了顿才道:“家老此前清洗草间家,或许在源氏看来,正说明我们必将因此得罪平氏,不会再有倒向平氏的机会, 所以会委托我们做这件事。” 时下的东流岛,暗流汹涌。 清洗与征讨在诸国频繁不断上演,阴谋与死亡交织在这个岛屿之上。 苏午清洗草间家,自是因为草间家的“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若不对其进行清洗,井上家对伯耆国的掌控力必将跌堕,诸多庄园主的挑衅都将随之而来。 他倒没有想到,: 草间家背后还连着一个庞大的“平氏”。 在弥生女的阐述中,隐然压过“源氏”一头的平氏。 不过, 即便想到此事,该清洗苏午还是照样清洗。 “这样说来倒是很有道理。”苏午点了点头,看了看蹙着眉的晴子小姐,接着道,“争斗之中,最怕的并非站错了队伍——不到失败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正确的一方,还是错误的一方。 最怕的其实是不敢做出选择, 左右摇摆, 却没有左右逢源的实力! 我们井上家盘踞的伯耆国,与美浓国、山前国、备前国、伊势国比起来, 只是一个下等小国而已, 天生禀赋不足, 如今既然开罪了平氏, 源氏又向我们发出邀请——不妨赌这一把! 更何况,当下的局势于我们而言,尚且未到那么艰难的时候——源平两大世族对垒,即便我们倒向源氏,平氏也绝无可能亲自出手对付我们, 或许会勒令邻国派出武士来清洗井上家—— 这种清洗,有甚么值得畏惧的? 倒是我们若应了源氏的委托,把那把安纲铸剑所打造的刀剑——那把极其珍贵的刀剑送到平安京源氏的手里,或许会因此对平氏造成重创! 事在人为! 晴子小姐,你有什么想法?” 苏午淡淡地开口说话, 言辞之间,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英雄气。 他本就高大的身躯,此时在晴子、弥生女眼中,好似变成了巍巍山岳,只是站立在那里,就给人以无限的安全感。 弥生女眼睛放光,贪婪地注视了苏午片刻,而后赶紧低下头去,恢复木讷呆板的面相。 晴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看着苏午道:“这次委托事关重大,阿布这样说,是准备亲自来完成这场委托吗?如果阿布离开井上家,平氏勒令邻国武士前来攻打本家,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不值得畏惧呢?” “我会准备好一切, 不会给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苏午低头与晴子对视,开口出声道。 晴子从衣袖下伸出手掌,紧紧捏住苏午衣衫的下摆,嗫嚅嘴唇良久,最终也只点了点头:“好。” : 正文 413、明修栈道,暗度陈仓(2/2) “烛照君!”安纲铸剑所,守候在门口的虎彻将院门打开一道缝,看到外面一身黑衣的苏,以及苏午身后的几个井上家武士以,神色顿时放松下,唤了苏午一,便将一行人放进院子里。 此,铸剑所内没有其他的学徒、工匠。铸剑所以昨日铸造出‘无上,刀剑为理,给所有学徒、工匠都放了一天假。 石砌的院墙,只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腰挎两把打,斜也着走进院子里的苏午一行人。 “这就是叔叔请来护卫无上级刀剑的武士吗?”年轻人打量着苏午一,满眼都是狐疑之色。 苏午背,五个井上家武士闻,纷纷皱紧眉,眼中流露危险的光芒。 “需要我们护送的刀剑在哪里?”苏午扫视院中几,未见到安纲大匠师的身,转而向虎彻出声问道。 虎彻神色微有些尴,指了指那个吊儿郎当的年轻,道:“这位是源氏的子,名叫源赖,无上级刀剑交由他们来保管——之后他们会伪装作井上家的武,和烛照君一起行动……” “哈,我只是个流放武士而,不必介绍得这样郑重。”年轻人大笑,走到了近, “虎彻大匠师其实未把话说清楚。这次其实是由我们伪装作你们井上家的武,但不管是,还是你手下的武,都要听我的号令!事关重,不容反驳!”年轻人语速越说越,语气越来越沉。 他眼睛紧紧盯着苏午的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在其气势迫压,苏午却是面不改,甚至看都未看他一,倒是苏午身后的五个井上家武士神色陡,厉声呵斥:“八嘎!安敢对家老无礼?!”唰! 唰!唰!五个武士一齐抽,团团围拢向那与苏午面对,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到苏午眼睛的‘源赖,! 而源赖朝身,两个自始至终未有说话的黑衣武,忽然振落了身上的黑,显出其下一身金红的挂,那甲胃穿绳涂,甲片上有着神秘纹络勾连。 他们的头盔‘前,犹如独角仙前端分叉的触,面上覆盖着猩红的恶诡面,此时同时跨步出,抽出腰间太,照着五个武士就挥了过来! “杀!”仿佛数千百兵士嘶吼的声音从二者的甲胃上迸发,那挥出来的太刀刀刃骤然变得一片血,犹如岩浆血,引得空气都扭曲起,荡漾涟漪! 二者太刀真正挥斩下,苏午身后五个武士都将被拦腰切断!他们运用的手,非是武士的刀剑攻,剑招中糅合了许多式神、咒禁的攻杀之术! 苏午眼皮微,霎时,冥冥中好似有钟声不断响,威严的音节随着钟声一同冲刷而来:“吽!”那两个披甲武士斩出的太,如陷泥沼! 紧跟,刀刃上猩红涌动的色,像是被橡皮擦去了!双刀都从中间面条似地融化了! 刀身熔成两,一段落入尘泥,一段还被两个披甲武士紧紧握着!苏午的意摧折了二人的兵器! 二人从未见过这种手段——在无声无息无形之,毁坏了他们的兵,瓦解了他们施加于兵刃上的咒禁之,抹去了其上覆盖的式神之力! 恶诡面具下的两双眼睛带着惊,扫过对面六个井上家武士的面,却甄别不,是谁人使用得此般手段? “寻常的争,血肉与刀剑的碰,乃至生与死之间的距离——与我们这样的鬼武士相,其实都是很浅薄的东西……我说的对吗?井上家的家老?”澹澹的诡韵从‘源赖,周身毛孔里渗透了出,那些诡韵在他面孔上交织成一张狰狞鬼,在他周身氤氲成虚幻的澹紫色形影。 他一边同苏午说着,一边伸手抽出了腰间的打,所有诡韵都开始向着他手里的打刀盘,凝聚成一双双惨白的手,攀附在那柄以杀生石锻打的上品打刀之上—— “你说的对。”苏午点了点,看了‘源赖,一眼。对方容纳了厉诡在,此种厉诡似乎以‘,的形式存在,可以被源赖朝调,均匀分布在他周围。 在刚才那个瞬,他以‘,摧折源赖朝手下武士的兵刃,源赖朝容纳的厉,向其发出了提醒。 是,对方判断苏午亦是与其一样的‘鬼武,。虽然判断依据是错误,但结论是对,也算歪打正着。 “那你是希望我来号令你?还是要固执前见?!”漆黑的手臂从苏午衣衫下骤然膨胀而,一把攥住了源赖朝的脖颈! 浓烈的诡韵像墨汁一样肆意侵染着弥散在他周身的那种:‘气,一般的厉,压制得那只厉诡缩回他的毛孔,根本不敢冒头! 鬼手将源赖朝一把提了起,提到半空!在所有人惊骇无比的目光,苏午指使鬼手不断收,紧得源赖朝都双腿不断腾,翻起了白,眼看就要彻底毙命时——旁边的虎彻大匠师战战兢兢道:“烛照,你这样勒着,他似乎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虎彻君说得对。”苏午‘恍,地点了点头。鬼手一,源赖朝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他用力咳嗽,揉着自己被鬼手诡韵侵染成紫红色的脖,良久之,源赖朝肺部灌满了空,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死亡的阴影逐渐远去。 其毫不犹豫地向苏午土下座道:“一切悉听阁下安排!”在源赖朝之,那两名挂甲武士也都跪倒在地! 苏午没有回应源赖朝一行,转而看向了一旁发呆的虎彻大匠,出声问道:“虎彻,安纲君在何处?怎么未在铸剑所里见到他?”这样大的事,作为铸剑所的主事,安纲大匠师没理由不在这里。 虎彻回过,连忙回答道:“安纲,已经随源氏的队伍出发前往平安京了!” “嗯?”苏午微微皱,一时未明,虎彻此话何意?无上级的刀剑已经铸,且被源赖朝看护,如此情况,安纲大匠师跑去平安京作什么? 源氏的队伍又是怎么一回事?不等虎彻多,跪在地上的源赖朝抢先道:“源氏从平安京派来了一支队,将安纲接去平安,乃是明面上护送无上级刀剑的队,主要为我们吸引平氏的注意,替我们分担压力!我们才是真正护送无上级刀剑前往平安京的队伍!明修栈,暗度陈仓!” “什么?!”虎彻未想,源氏的计谋竟然这样歹,这是要置他的挚友性命于不顾! 他当场红了眼,怒视着地上的源赖,恨声道:“先前源氏的队伍和安纲兄,是请他前去平安,源赖刚家主要亲自嘉赏他!没想到你们竟然以一个工匠为诱饵……” “假若安纲真能到达平安京的,家主自然会嘉赏他!所,那些人的话不算是食言……”彭! 话未说,源赖朝就被苏午一脚踢到了墙,他捂着胸,再说不出,抬眼看着苏午脚上的鞋,满是畏惧之色——方才那一,对方未动用丝毫厉诡的力,却尤让源赖朝觉,自己被厉诡勐地撞了一下!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安纲君随源氏队伍刚走没有多,我们现在追,应该还能追上。虎彻,不必为此担,我不会令安纲君死在这场争斗之中。”苏午沉声说,他的言语声自有一种沉定人心的力,一下子就消解去了虎彻内心的惊惶与悲伤。 其紧紧握着苏午的手:“烛照,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一切有我。”苏午点了点头。安纲是一位纯粹的刀,毕生以铸造出无上级的刀剑为最高追,他还想着自己在铸造第二把刀的时,能与安纲联,自然不希望对方就这样死在与自身无关的、不明不白的争斗之中! “源氏队伍前往平安京的路线,你是否知道?”苏午看向被自己踢到角落里的源赖,出声问道。 源赖朝连忙点头:“知,他们也会时时向我汇报动,以保证我可以根据他们的路线随时做出调整!” “好。那便由你来带,我们尽快追上源氏的队,把安纲匠师解救出来。”苏午道。 源赖朝闻,有些想要反驳。但他随即转念一想:这位井上家的家,不论是其驾驭的厉,还是其自,都极其强,这种强大甚至让他觉,对方或许能与‘平,第四子‘平知,相抗衡! 平知盛如今守在平安京,根本不可能脱离。如此一,由这位井上家的家老带领的队,有极大概率可以一路突破平氏的追剿围,直达平安京! 重要的是这位大人会一直处在队伍,至于他会执行怎样的策略——在绝对的实力面,策略根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那种东,有了更,没了也无所谓! “你有什么意见?”苏午向源赖朝问道。源赖朝俯首应声:“鄙人没有任何意见: 正文 414、斩切罗生门诡之人(1/2) 远山在昏暗天穹下仅有朦胧的轮廓, 村落的房屋俱已荒弃, 贯穿村落的道路上长满了没过马蹄的野草。 十余个剃着月代头的武士驱马簇拥着前头戴折乌帽子的白衣僧侣,以及僧侣身旁马匹上的「安纲」,缓缓踏进了这个荒弃的村落中。 他们选择了一座还算完整、且视野较为开阔的房屋,各自下马,把马牵到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去饲喂。 不多时,这十余人聚集在房屋里, 武士们互相分工, 有人清扫着房屋; 有人巡视四周; 有人隐在暗处成为暗哨; 有人捡拾柴禾,修整村居的柴灶,点燃灶火以烧煮鱼干。 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安纲与白衣僧侣皆无事可做,就围着炉火相对而坐。 白衣僧侣摘下头顶的斗篷,露出头上薄薄的一层头发,他将佩剑、禅杖放在一旁,看着炉膛里跳动的火苗,与安纲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玉色山了。 在这里过一个夜晚, 明天穿过玉色山,前往京都会是一片坦途。 安纲大师不必忧虑什么。」 听着白衣僧侣的话,安纲勉强地笑了笑,并没有出声多言。 从进入这支源氏迎接自己的队伍到现在,他已经隐隐察觉出一些端倪,自觉随同这支队伍一同前往平安京,并不是个好选择。 但他只是个刀匠而已,没有武力傍身, 面对这群训练有素的武士, 以及眼前这位让给他捉摸不透的僧侣,他也熄绝了逃离队伍的想法。 如今已经离开伯耆国太远了, 他离开队伍,独自在荒郊野岭里,尚不知会遇到什么。 跟着这些武士,至少遇到凶险时,还能借助他们的力量。 「法师!」 去外面探查的武士挎着刀迈步走进了房室里。 其在火堆旁跪坐下来,招呼了白衣僧侣一声,却是看也不看与僧人对坐的安纲一眼,视他若无物。 这武士保留了头上的头发, 未有梳「月代头」,而是在头上绑了一个棒状发髻,一看就与外面那些武士地位不一样。 他往炉膛里填了几根柴禾, 才开口向僧侣说道:「这个村落从前应该是个矿工村落,我在好几家民户家中发现了开矿需要用的锤、凿等物,只是不知道他们因何缘故,离开了这里。」 「铁器是很珍贵的东西, 他们离开村子,却没有把这些铁器带上。 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或许是遇到了征粮队,或者遭遇了山贼袭击吧。」白衣僧侣说着话,从炉子上取下铁壶,排出三个木碗,往里面撒入一些茶叶碎末, 滚水兑入碗中, 茶香就轻轻地散发出来。 「渡边纲大人请用。」 「安纲大师请用。」 僧人分给二人茶水,随后端起自己的碗,轻轻吹了吹上面浮动的热气,向二人招呼道。 「谢谢法师。」安纲小心地端起碗,学着僧侣的样子,吹了吹碗上漂浮的热气。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简单又天然的方式,享用珍贵的茶叶。 小小地啜饮一口茶水, 那股茶香沁人心脾, 好似把一日来所有的烦恼都熨帖了,清扫了。 「还是茶汤好喝啊, 这样喝茶,实在是暴殄天物。」渡边纲喝了一口茶水,就皱着眉放下木碗。 他还是更习惯于将茶末与各种调味一起冲兑后的茶汤,觉得那样的滋味才更能体现茶叶的价值。 安纲又喝了一口茶, 没有参与到二人的对话中去。 那位「渡边纲」大人根本未把他这样低贱的工匠放在眼里, 即便是他铸造出了可以为源氏所用的无上级刀剑。 如此,他也不愿自讨没趣,去看别人的冷脸。 至于白衣僧侣「弘正」,对渡边纲的评价也是不置一词,显然并不认可渡边纲的评价,只是也懒得与这个蛮夫争辩什么。 倒是渡边纲自己,见弘正不理会自己, 手下武士各自忙着事情, 他坐在这里无所事事,便倍觉无聊起来。 于是开口挑起了话题:「其实比起喝茶,我更喜欢喝酒! 酒到微醺的时候,如果旁边能有一位艺伎,就可以与她共舞——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场酒,还是在朱雀大街隔壁的那条街道上, 我与友人在酒馆里喝得醉醺醺的, 当时走出酒馆大门, 看到天上的月亮甚为明亮, 月光就像花魁小姐的里衬一样,洁白无瑕,披在了我的肩膀上,好似还有些幽香。 那时沉醉在月光里, 不觉就往朱雀大街走了很远, 刚从沉醉的幻觉里醒转,就真地看到了一位美妙的女子,迎面朝我走来,向我轻声问候——你们可知道那位美妙女子是谁?」 渡边纲看看弘正,又看看安纲, 等待二人的回答。 弘正眉毛微动,没有说话。 于是渡边纲就把目光集聚在安纲身上,注视着他, 好似他不回答问题,就要这样一直用目光盯死他一样。 安纲嗫嚅着嘴唇,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想到——使用鬼切斩下「罗生门之诡」一条手臂的人,竟是眼前的蛮夫,此人破坏了他对那雄壮瑰丽的鬼神传说的所有美好想象。 「想来, 那美妙女子,应该就是茨木童子——罗生门之诡了吧?」安纲抵不住渡边纲的目光压力,只好出声道。 「哈哈! 你猜对了! 正是罗生门之诡! 当时鬼切还在我腰侧,我看眼前妙龄女子当下模样,与上一秒我看她时的样子有很大不同——好似变得更美、更迷人了! 于是我心里就生出警醒来, 拔出腰侧的鬼切, 一刀就斩下它一条手臂! 它当场嘶号出声,在我眼前化作一栋燃着阴绿鬼火的城门,我正要拔剑再砍之时,那城门被鬼火簇拥着,一下子飘飞远去了……」渡边纲手舞足蹈,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比划着。 他说着话, 听众却是心不在焉。 因此,讲过自己的英雄事迹以后,渡边纲兴趣寥寥地摇了摇头,看向门外黑洞洞的夜晚,叹气道:「倘若今时能像那夜一样, 可以喝一场微醺的酒, 斩杀一只厉诡就太好了, 那样多是一件美事啊……」 安纲嘴唇抽搐,没有说话。 弘正这时抬起头来,缓声道:「你我有「半函鬼甲」在身,可以直面厉诡,但普通武士和安纲先生却要以肉身面对厉诡诡韵的倾轧, 遇到一只厉诡, 于我们而言,只怕不是甚么美事, 更可能会坏了主人的大事!」 他搬出主人的名号, 渡边纲挠了挠头,不敢再作吹嘘。 其起身咕哝了一句:「我去趟茅房。」 便挎着刀剑转身匆匆离开了房屋。 房屋外, 月光明亮, 正好似他斩杀去「罗生门之诡」一条手臂的那个夜晚。 可惜今夜没有酒水, 也没有会小意陪侍自己的艺伎花魁。 「真是要辜负这美好的月光啊……」渡边纲仰头看着月亮,默默地感慨了一句,就转至民居的茅厕里,把刀剑随手挂在一旁,解开衣衫。 黑漆漆的茅房里,响起沥沥的水声。 不多时, 他系好腰带, 伸手往一侧的黑暗里摸索着,去抓自己挂在其上的刀剑。 第一次一手扫过之时, 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什。 第二次触碰到了茅厕墙壁的木板, 第三次, 他握住了一只柔软的、冰凉的手掌。 手?! 渡边纲心头一个激灵—— 立刻想把自己的手掌收回! 他猛一用力——未想到那只柔软手掌竟然未作丝毫阻拦,直接放开了握着他的手——以至于他收力不及,一个踉跄,撞在身后一堵「墙」上! 那堵墙,不是他想象中的茅厕木墙质感, 而是柔软好似血肉的触感。 后背撞在那堵墙上的瞬间, 黑暗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跟着, 一盏灯在他面前被点亮了。 一双惨白的手掌、从无数手臂嵌合编织形成的诡异纹理中延伸出来,托起了一盏油灯! 那无数双手臂层层叠叠,向上不断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渡边纲身后的柔软蠕动着,他心头一个激灵,猛然侧开身形,转头去看身后本该是茅厕木墙的「墙壁」——他看到,一颗颗人头堆叠在身后原本是茅厕墙壁的位置, 层层叠叠的人头,眨动着灰白的眼珠,向上不断垒砌! 在他的四面,皆是这样由层叠肢体堆砌起的「墙壁」, 甚至于渡边纲的脚下,都有一个椭圆形的、蠕动的胎盘! 他看到脚下的情形, 感受着双脚都被胎盘吞没的触感, 整个人头发都竖了起来! 四面皆被围堵, 连脚下都变成如此恐怖的情形,渡边纲一时间无处可逃! 他仰头看向四堵血肉之墙围拢起来的「通道」, 却意外看到, 通道最顶上, 天穹中,月光皎洁, 好似花魁衣衫丝绸质地的、雪白的里衬, 散发着迷人的幽香。 这一刻,渡边纲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起那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的手掌、人头顶上的毛发,借力攀援,往最顶上那轮白月光攀爬而去! 茅厕外, 一切如旧。 沥沥的水声响了一阵即停下来。 「渡边纲」推开茅厕的木门,大步从中迈出,笑哈哈地向守在屋院门口的武士招呼了一声。 屋室内, 被弘正放在一边的禅杖上, 那些点缀的铃铛忽然无风自鸣! 为您提供大神白刃斩春风的《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414、斩切罗生门诡之人(1/2)免费阅读 正文 415、“罗生门”(一)(2/2) 叮铃铃—— 细碎而清脆的铃铛声响个不停。 随着那阵铃铛声,好似有阵阴风从屋门口吹刮了进来。 弘正提起禅杖,一手撑着禅杖,一手提着太刀,身形站立了起来,看向门口。 ‘渡边纲’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 弘正禅杖上的铃铛不再发出响声。 安纲有些迷惘地看着弘正的动作,不知道这位白衣僧侣,为何会突然起身? 他看到渡边纲走进屋子里,也跟着仓促起身。 “怎么了? 这是在专门迎接我吗?” ‘渡边纲’大笑着,向弘正说话道。 弘正摇了摇头,重新坐回去,禅杖竖立着放在靠墙的位置,手里握着的太刀顺势挂在腰袢上,没有再丢在一旁。 他指了指禅杖上缀着的一个个铜铃铛, 向‘渡边纲’开口道:“你进门的时候,‘惊妖铃’响了。” “哦?” ‘渡边纲’不以为意, 在火炉边挨着弘正坐下,看着弘正笑道:“法师难道觉得,我是鬼怪变化的吗?哈哈哈……” 他完全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弘正此下态度却甚为认真:“惊妖铃不会无缘无故摇响,每一次铃铛响起,都有必然之原因。为防意外,还是令外面巡逻的武士收缩阵线,团聚在房屋四周为好。 不要让他们走远了, 鬼怪侵袭之时,越少分散力量,对我们的好处就越大。” 听着弘正认真的言语, 安纲内心不禁有些发毛。 他看着已经停止发出响声的禅杖,内心不禁闪出念头:难道真的有鬼怪侵袭了这里?这不知因何原因而荒弃的村落,说不定真有可能隐藏甚么诡异。 刀匠心中发冷, 更抱紧了怀里的刀剑。 “方才忘记说了,之后今夜再有人如厕的话,一定要两两结伴。 不要独自一人前去。 渡边纲大人,把这道命令也传诸手下武士吧。”弘正隐晦地瞥了刀匠一眼,进而侧头向渡边纲说道。 “好!”渡边纲点点头, 招手唤来门口守卫的武士, 把弘正方才提过的建议——包括令在外巡防的武士收缩阵线,团聚在这件房屋四周,不要走远,上厕所两两结伴等命令,都一一传达给了手下武士。 武士得到命令, 即去往下传达。 “刚才喝了不少茶水,我去一趟茅房。 安纲大师,和我一起去吧。”弘正再次站起身,向火炉边神色紧张的安纲说道。 坐在火炉边,安纲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好似有只恶诡盘踞在自己身畔, 他悄悄地观察了渡边纲片刻, 越看越觉得这位曾斩切过‘罗生门之诡’一条手臂的武士,在如厕回来以后,好似与先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一时半会儿间又难以说清。 结合先前弘正法师禅杖上的惊妖铃响, 安纲不免猜测——渡边纲或许变成了一只厉诡! 这位‘可能的厉诡’,手下武士众多,都听他号令……越是深想下去,安纲越是头皮麻烦,有种置身于冰窟之中的阴冷感。 他眼见弘正起身,听到对方的话,赶紧从地板上爬起,连连点头道:“两人一组,两人一组,正好,我和你一起去 ,法师!” 说着话, 安纲身形越过渡边纲,将怀里的刀剑背在身后,随弘正走向屋门口。 渡边纲咧嘴笑着:“去吧!” 如厕回来后,这位武士首领笑容更多了。 这座村居的茅厕由茅草屋顶以及四块木板拼接而成。 站在长方形的茅厕门口,弘正立下禅杖,同安纲说道:“大师先去吧。” 此般事情,也不用故意谦让甚么。 安纲听言道了声谢, 背着黑布包裹、长度似是一把太刀那般长的刀剑,拉开茅厕门板走了进去。 茅厕里黑洞洞的, 甚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凭感觉解开衣衫,对着空无的黑暗撒尿。 沥沥的水声响起。 这时候,安纲忽然听到背后哐当一声——门板被人拉开了——他身形一抖,沥沥的水声顿时止住——一只手抓住了他身后以黑布包裹的刀剑—— 安纲都来不及穿衣服, 也连忙伸手向后握住刀剑的把柄! 同时扭身挣扎, 看到身后面无表情的弘正! “法师?!” 安纲惊疑起来。 原本面无表情的弘正,此时面露歉然之色,匆匆缩回手掌,同安纲合十行礼道:“方才听到茅厕里好似有怪异的响声,我担心大师可能会出问题, 所以开门查探了一下。 还请大师见谅。” “啊……是这样吗?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安纲松了一口气,摇头说道。 弘正脸上带着歉意,又帮安纲将门闭拢了。 茅厕内, 四下的黑暗环绕着安纲。 安纲穿好衣衫, 内心一片冰凉! 如若是为了确认茅厕中的自己是否安全的话, 为何会在开门的第一瞬间,不是呼唤、拉扯自己,反而伸手来抓自己背后的太刀? 这个时候, 安纲隐约明白了,为什么渡边纲邀请自己前往平安京之时,会在他人皆不在场的时候,提醒自己带一把兵器防身——且最好是带一把品质较好的太刀。 太刀利于骑战,这般原因是次要的。 主要原因是,那把无上级的刀剑,就是一把太刀! 自己,成了源氏争斗旋涡中的鱼饵, 诱使暗中窥视的大鱼上钩! 不管这大鱼最终是否会被钓鱼人钓走,至少自己这个饵,都是死定了! “弘正法师为什么要来抓我的刀呢? 他是暗中窥视的鱼, 他不可相信。 但渡边纲诱我来送死, 更加不能投靠。 我该何去何从?” 安纲长吐出几口气,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未得答案。 他知道自己在茅厕停留太久,必定引起门外弘正的怀疑,是以只简单确定了一个想法:接下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随身的刀剑,真正暴露于人前,被人看出真实的品级! 有人以为这是把‘无上级’的刀剑, 自身唯有把持好这把刀剑,尽力保密, 才能稍微抓住一点机会, 让自己不至于被动得太彻底! 想明白这些,安纲伸手推开茅厕的门板。 ‘吱呀’。 …… ‘吱呀’! 将门板重新合拢, 弘正手持禅杖,默默比着口型:“一,二,三……” 数到第五个数的时候, 茅厕里重又响起沥沥的水声。 他严肃的脸色微微放松, 转而拿出一张粗糙的黄纸。 这黄纸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隐约散发出纸钱燃烧的气味,寻常笔墨难以在其上留下字迹。 弘正取来一个竹筒,将毛笔蘸入竹筒中, 随后在粗黄纸上写字。 殷红的血字罗列于黄纸上, 散发出隐约的腥味。 ——他所使用的笔墨,是以二八少女的天癸血配合杀生石矿粉调制而成,因此能在‘灵钞’上留下字迹。 ‘平灵子小姐尊鉴: 鄙人随渡边纲武士队前往安纲铸剑所,接回‘安纲’匠师一人,期间渡边纲曾将鄙人支开,与安纲密探,内容不为我所知。 安纲随同队伍前行, 亲身携带一柄太刀,从未离身。 余尚且不能确定,此刀是否即是那柄被铸造出的‘无上级’刀剑? 今平氏家庙毁坏, 大江山鬼王脱离,为源氏获知其具体方位。 如源氏取得无上级刀剑,斩切大江山鬼王,则平氏将危! 我听闻平灵子小姐今领武士队,截堵于玉色山——长船国一带,正在渡边纲武士队当下方位,兹事体大,小僧不敢擅做定夺,假若平灵子小姐有暇,可往我发出灵鹤之方位巡逻检查, 如能截杀渡边纲武士队,则再好不过! 祈愿平灵子小姐万事顺遂,一切平安。 小僧字迹潦草,深感抱歉! 招提寺僧弘正拜上。’ …… 密密麻麻的血字铺满了粗黄纸,弘正端详着自己的书信,脑海里想着那位贵家小姐的容颜,便取出一个小瓶,从中挖出一些淡粉色的脂膏来,在指尖抹开了, 于那张隐约散发腥味的粗黄纸上轻点。 花香弥漫, 消去了腥味。 他仔细嗅了嗅,确认没有一丝异常味道,唯剩花香的时候,就将纸页叠成纸鹤,用特别的笔墨点出了纸鹤的眼睛。 纸鹤扑棱着翅膀,翩翩飞入夜空。 顷刻消失无踪。 ‘吱呀’! 这时,茅厕的门被推开了。 神色间还有些紧张的安纲推门而出,他走出茅厕,同弘正说道:“法师……我好了。” “万分抱歉,安纲大师。” 弘正脑海里计算着时间,觉得安纲并未在茅厕耽搁太久,应该未察觉出什么, 同时再次向安纲致歉。 安纲有些无所适从地摆着手:“若是真出了变故,法师及时出手,还能救回我一条性命,有何需要抱歉的?法师,不必如此。” 茅房门口, 二人寒暄几句。 等着里面的气味散去了, 弘正走入其中,合上了茅房的门板。 沥沥的水声响了一阵,就戛然而止。 安纲守在门外, 听到水声响过, 却未听见弘正穿衣裳的窸窸窣窣声。 他将背上的刀剑解下,抱在怀里,想了想,又将之挂在腰侧,默不作声地等着。 又 等了一会儿。 弘正推门走了出来。 —— 哗—— 终于了却了一桩事情,弘正当下心情有些舒畅,对明天颇为期待。 他解手过后,穿好了衣裳。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茅房里响起。 不久后, 弘正推门走出来, 看到怀抱刀剑在旁等候的安纲匠师。 “走吧,安纲大师。”他对那人如是说着。 安纲面露随和的笑容,应了声:“好。” 走在了他的前头。 跟在安纲之后,弘正看着安纲的背影,微微皱眉,内心觉得这个‘安纲’有些奇怪。 ( 正文 416、“罗生门”(二)(1/2) 「安纲」抱着刀剑走在了前头。 弘正跟在他的身后,打量着「安纲」的背影。 方才安纲大师神色间还难掩紧张之色,当下去了一趟茅厕回来,怎么好似放松了许多? 此前他一直随在自己身后行走, 当下却走在了自己前头, 闲庭信步, 好似回到了他常住的地方一样。 弘正内心转动着念头。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却难以追究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他侧目看向禅杖上的那一个个「惊妖铃」——这些铃铛先前被他略微动了动手脚,以至于渡边纲进门的时候,铃铛会适时响起, 方便弘正推进自己的计划。 一切也确实如他推演的那样进行着。 但在此下萦绕于心间的澹澹怪异感中,弘正开始对一切都产生了「不信任感」。 说起来, 先前惊妖铃响起的时机,与自己提前设定的时机不太对。 本该是在渡边纲坐到自己跟前时, 他的气息才会「惊扰」到惊妖铃, 惊妖铃发出响声,引起渡边纲、安纲两人的注意力才对。 但偏偏那一次, 渡边纲只是刚刚进了门口, 铃铛就响起了, 等他在自己身边坐定时, 铃铛声却突然停下了。 这是为什么? 虽然「惊妖铃」并非多精巧的法器,但应该也不至于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出现纰漏吧? 难道说……其实先前进门的「渡边纲」已经出了问题? 惊妖铃发出了正确的提醒。 自身在惊妖铃上动的手脚,在当时并未被「触发」出来? 弘正眼神凝重起来,手上隐蔽地掐了一重印决,朝禅杖上轻轻一点。 他随在安纲身后,走向了众武士巡防护卫的屋室。 禅杖蹲在屋门口的木地板上。 其上缀着的一个个惊妖铃纹丝不动。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弘正心中却越发沉重了起来。 堂前武士三五个聚在一起,玩着花牌。 这是当下平安京流行的一种棋牌游戏,根据纸牌的花色搭配进行的一种游戏。 渡边纲坐在火炉边,改跪坐为盘腿坐,背靠着木柱子,神态悠然自得。 安纲、弘正走过去,也围着火炉坐下。 弘正看了一眼那几个沉浸在花牌游戏中的武士,内心念头闪动,便向身边人开口说道:「渡边纲大人、安纲大师,长夜漫漫, 不如我们也玩一会儿花牌,打发打发时间吧。」 「我没有玩过那种纸牌。」「安纲」小声地说着。 渡边纲看着弘正,笑呵呵道:「夜晚时间还很长,能做一些游戏打发时间是再好不过,弘正法师带了花牌在身上吗? 如若没有的话,我可以问其他武士借一副来。」 「带了的。」弘正点了点头,拿出一副以竹片作底衬,覆盖白纸,在纸上绘画出精美图桉的花牌来,他看着旁边的安纲道,「这次我们来玩一种新的玩法,安纲大师即便从前没有玩过,也能很容易就学会的。」 「这样的话,我可以试试。」「安纲」闻言稍稍放心,点头答应道。 另一侧的渡边纲则好奇道:「我在京都也常玩花牌,各种玩法都试过。 法师说的新玩法,是哪一种玩法? 是我没试过的玩法吗?」 ()「是。」 弘正点了点头,他侧头与渡边纲对视。 看着渡边纲好奇的神色, 内心有些动摇。 这人明明就是从前的「渡边纲」,应该和鬼怪毫无关系才对。 自己是不是过于紧张了? 当下的一切皆是真实的,那种源出于自心的怪异感,其实不足取信? 弘正收回目光, 瞥了一眼被自己放在自身与渡边纲之间的禅杖。 禅杖上的惊妖铃纹丝不动。 明明他以「渡边纲的气息」作为铃黄,投入了铃铛内,一旦铃铛感受到更多渡边纲的气息,便一定会触动铃黄碰撞铃铛,发出声响。 明明眼下禅杖就放在了渡边纲的身边, 但惊妖铃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又怎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怎可能不足取信?! ——是真人是鬼怪, 再进行一次验证就好了。 就用手上这副「鬼牌」! 弘正将那副制作精美的「花牌」翻开,将「武士」、「艺伎」、「僧人」、「工匠」、「盗贼」、「路人」一共六种花牌,各抽出三张来,叠在一堆。 随后, 他又从「花牌」最底下,抽出了一张「恶诡」牌。 将那张恶诡摆放在三人中间,弘正刚要开口介绍规则的时候, 禅杖上的惊妖铃忽然叮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弘正讶异地看了看铃铛, 接着就抬眼看向渡边纲, 渡边纲奇怪地看着他,道:「法师,这惊妖铃是坏掉了吗?怎么一会儿就会响几声?难道周围出现厉诡了吗?」 「可能吧……」 弘正把禅杖换到自己与安纲之间, 其上的惊妖铃就没了动静。 他当下思维混乱,感觉惊妖铃的警示作用完全成了摆设,反而开始误导自身的判断。 便也不再关注铃声, 转而开始与另外两人介绍起花牌的新玩法。 指着那张「恶诡」牌,弘正开口道:「我抽出的这一叠花牌中,武士、艺伎、僧人、工匠、盗贼、路人各有三张,但「恶诡牌」只有一张。 接下来, 我会把花牌打乱顺序,把恶诡牌放入其中,给我们三个人轮流发牌。 发牌结束后, 按照发牌顺序的第一个人,可以从第二人手中任意抽取一张牌,第二人从第三人手中抽牌,以此类推。 直至有人凑集出六类花牌,加上「恶诡」牌一共七张花牌后, 将会是最终的胜者。 游戏至此结束。」 弘正说着话,已经把手中的一叠花牌完全打乱顺序。 那张恶诡牌被他以特殊手法卡在了手中那叠花牌的某个位置, 确保它在自己的掌控中, 会发放给自己想要「甄别」的某个人。 他握着一叠厚厚的花牌,笑着向二人问道:「听明白规则了吗?」 渡边纲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听起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一种玩法啊……」 安纲亦低声答应着:「听明白了。」 「好。」 弘正扬了扬手中的花牌,向二人示意道:「那我就开始发牌了?第一次玩,就从安纲大师这里开始吧?」 「可以。」 「可以。」 两人都没有意见。 弘正开始发牌。 唰,()唰,唰…… 一张张花牌被分发出去。 花牌背面都是竹木本色,没有特别标识。 但这副「鬼牌」本身就是供阴阳师、僧侣占卜、咒禁之用的法器,他在鬼牌上留下的特殊标识,却非肉眼所能看见。 唰…… 「恶诡」牌正面朝下, 落在了渡边纲身前的牌堆里。 又发过三张牌后,弘正手里空空如也。 他捡起自己身前的牌堆,将纸牌整理成扇形,花牌背面对着同样整理好手牌的安纲,出声道:「安纲大师,可以从我的手牌里选一张出来。」 「好,好。」 安纲看起来有些紧张, 伸手在他的手牌间犹豫一阵,最终选了中间的一张牌,放入自己的手牌里。 是一张「武士」牌。 弘正看了看手牌里还剩下的一张武士牌,笑了笑,转而叠起手牌,看相关同样以纸牌背面对着自己的渡边纲,说道:「轮到我了。」 「哈哈,法师随意就是。」渡边纲笑着道。 弘正很轻易地就找到渡边纲手牌中的那张「恶诡牌」,将它抽了过来。 牌面上, 赤面獠牙,头生独角的厉诡被笼罩在红云之中。 在弘正法师朝牌面看去的时候, 纸牌上的恶诡面孔就越发清晰, 双眼里涌动着莹莹绿光! 看到这张纸牌上生出的「变化」,弘正心头一寒,他看着自己的手牌,未去关注其他两人,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渡边纲是鬼怪所化! 渡边纲是鬼怪所化! 自己身边坐着的竟是非人的鬼怪! 意识到这一点, 弘正当下简直如坐针毡! 是怎样的厉诡?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替换了真正的「渡边纲」? 真正的渡边纲现在何处? 身上穿戴着「半函鬼甲」,曾经亲手斩切下近乎于鬼王级的「罗生门之诡」的源氏家臣,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鬼怪替换了? 当下的「渡边纲」,是厉诡? 还是亡者魂灵聚集成的怪物? 诸多念头在弘正脑海里潮涌着, 此时,安纲的声音冷不丁在弘正耳畔响起:「法师,该我了。」 弘正深吸一口气,将手牌背对着安纲,面上笑容如故:「请随意。」 …… 安纲坐在火炉旁靠角落的位置, 将腰侧挂着的、以黑布包裹的太刀横在了膝前。 他默默观察着弘正、渡边纲二人。 听着弘正介绍一种花牌的游戏规则:「只要有人凑集出六类花牌,加上「恶诡」牌一共七张花牌后, 就会是最终的胜者。 游戏至此结束。 两位都听明白了吗?」 弘正嘴角含笑,看了看渡边纲,又看了看安纲。 安纲在脑海里仔细复盘了一遍游戏规则, 觉得倒是挺简单的, 这类游戏完全是凭运气与概率来获胜的游戏。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和弘正一齐回到屋室内以后,弘正就突然提出要玩这个花牌游戏。 屋舍周围的武士都紧张防卫着,警惕地看顾着四周,每个武士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但作为公卿的渡边纲,与手段不凡的僧侣,却可以在此时打牌来玩游戏,消解漫漫长夜。 自身就是一个跟着沾光的人罢了…… 新 正文 417、“罗生门”(三)(2/2) 想到这些, 安纲内心顿觉得十分悲凉。 从方才在茅厕的表现来看,弘正似乎以为自己掌握着那把‘无上级’的刀剑,他与渡边纲未必效忠于同一个主人,甚至可能是这支队伍里的叛徒, 他对自身有图谋, 渡边纲深知自己所持刀剑,仅仅是把普通铁石打造的太刀罢了, 但其需要挟持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诱使其他敌人露面的‘饵料’,自身在渡边纲手下,亦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 在这支队伍里, 自身却是连那些普通武士都不如。 他们纵然没有在寒夜里和友人打花牌悠闲享受的权利,却可以凭借手里的刀剑,争夺自己的命运。 《高天之上》 自身则是可以随时随意被他们的刀剑处置的可怜虫…… 安纲心中发寒。 却也只好暂时维持着眼下表面的安稳。 他听着弘正介绍过规则,当下准备以他为第一顺序发牌。 此时,渡边纲却忽然开口道:“既然是由法师来发牌,不如就以法师为第一顺序吧。或者由我来发牌,以我作为第一顺序。 谁发牌, 谁就是第一顺序。 法师以为如何?” 渡边纲看着弘正问道。 弘正闻言迟疑。 渡边纲目光紧紧盯着他。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躲在角落里的安纲不明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为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会如此紧张? 此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好在,二人间的僵持没有持续多久。 弘正最终点了点头,出声道:“可以。我先发牌,第一顺序就先从我开始。” 渡边纲收回看向弘正的目光, 冷森森的目光瞥了角落里的安纲一眼, 叫安纲心头发寒。 唰,唰,唰…… 一张张花牌分发了下去。 安纲捡起自己身前的牌堆,把一张张花牌整理出来。 武士、武士、僧人、艺伎、艺伎…… 夹杂在几张普通花牌里的,赫然是一张恶诡牌! 看到那张恶诡牌,安纲内心莫名地渗出寒意。 他看着第一顺序的弘正法师从渡边纲的手牌里抽出了一张,渡边纲紧跟着就转向了他, 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安纲,渡边纲朝安纲伸出手:“该我抽牌了。” 安纲喉结滚动,将手牌背对着渡边纲, 然后, 看着渡边纲精准无误地捏住了自己手牌中的那张‘恶诡’牌,勐地将它抽了出去! 安纲心神狂跳! 立刻意识到,随着那张纸牌被抽走, 某些事情将会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 天顶的月光清冷冷的,镶在黑暗的天穹里。 只是仰头看着那轮明月,就能让渡边纲忽略去此下自身所处的险恶环境,给他以挣扎的勇气。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沿着这条一直往上的通道攀爬了不知多久, 最底下的情景早已变成黑洞洞一片。 正是这浓稠的黑暗, 让他如临深渊! 他头皮麻烦,四肢内又涌现出一丝丝的气力,抓住身前血肉通道里延伸出的苍白手臂,再度奋力向上攀爬! 如此又爬了不知多久, 渡边纲觉得,头顶那轮始终悬在极远处的月亮,在某个瞬间好似变得近了许多。 他以为自己终将攀爬出这条由手臂、人头组成的恐怖通道之时, 天上那轮明月越来越近, 越来越向下, 明晃晃的光芒覆盖了通道的‘出口’。 白光让渡边纲头脑昏眩。 就在这白茫茫的光辉里,他的视野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双手抓着的冰凉而柔软的手掌消失不见,渡边纲下意识想要往后撤,身形勐地一动——后背却触碰到了一面硬实的木板。 木板虽硬实,根基却不牢固, 在他勐然一撞之下, 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木板?! 渡边纲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往侧方伸手推了推—— ‘哗啦’! 一扇门板被他用力推开来。 天边月亮洒下冷冷光辉, 映照出当下凋敝的村居屋舍。 几个熟悉的武士围着一座内里燃着火光的屋舍巡逻着,渡边纲走出身后黑暗的茅厕,朝那几个武士走去,他们纷纷向他躬身行礼。 当下的情景毫无疑问是在‘告诉’渡边纲, 他爬过那条以血肉组成的上升通道, 就再次回归了现实。 虽然回归现实,当下渡边纲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先前自己的经历并非幻觉, 如此也就说明——当下这个地方,极可能有一个厉诡在背后蛰伏着,当它真正现身的时候,必定会为自己的武士队带来一场灾祸!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和弘正法师商议此事, 尽早找到那只厉诡! 未知的诡比有形的诡更可怕! 渡边纲步履匆匆,迈步走进了那座被武士队清扫出来,作为临时扎营地的房屋。 火炉里的柴禾烧得正旺。 然而,火炉边却不见了弘正法师与安纲的身影。 “弘正法师,和那个匠人去哪里了?”渡边纲随手招来一个武士,向其问话道。 那武士低头回答道:“他们一起去附近上茅房了。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大人。” “我知道了。” 渡边纲点点头,坐在火炉边,背靠着一根支撑房梁的木柱,眼神若有所思。 不多时, 弘正带着安纲回到屋子里。 也和他一般,围着火炉坐下。 弘正悄悄地打量了渡边纲一眼,其眼神很隐蔽, 但还是被本就风声鹤唳的渡边纲发现了端倪。 难道弘正法师已经发现, 自己这些人中,可能蛰伏着某个厉诡? 渡边纲心中转念, 看到弘正将禅杖摆在自己与他之前。 禅杖上的惊妖铃坠下, 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这惊妖铃看来也是毫无用处啊……’渡边纲心里越发觉得沉重。 此时, 弘正拿出了一副精美的花牌,看了看他,又看看安纲,开口说道:“渡边纲大人、安纲大师,长夜漫漫, 不如我们也玩一会儿花牌,打发打发时间吧。” ‘也’玩一会儿花牌? 难道有其他人玩花牌吗? 注意到弘正言辞有些怪异,渡边纲眉头稍稍皱起。 他猜测这可能是弘正在向自己发出某种‘信号’, 但他尚需要一点时间判断。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 弘正开始介绍一种花牌的新玩法。 法师将一张恶诡牌放在了三人中间。 看到那张牌,渡边纲童孔微缩,越发确信,这是法师在向自己发出信号! 那么, 什么时候是动手的时候? 需要自己做什么? 叮叮叮,叮叮叮…… 这时,摆在他与弘正之间的禅杖上,那些点缀的惊妖铃忽然响了起来! 渡边纲心头一紧! 他抬眼看向弘正,面上故意做出一副奇怪的神色,道:“法师,这惊妖铃是坏掉了吗?怎么一会儿就会响几声?难道周围出现厉诡了吗?” 在他的问题下, 弘正好似很随意地应了一声:“可能吧。” 接着, 就把那禅杖换了个位置。 换到了其与安纲之间! 惊妖铃顿时不再发出声响! 原来如此! 渡边纲心中霍然大亮! 有的时候,惊妖铃不一定要惊扰鬼怪,也可以用之来警醒生人! 这是法师对自己发出的警醒! 他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那个蛰伏在暗处的厉诡在哪里——渡边纲紧紧盯着安纲,内心有了确切的想法! 接下来, 弘正介绍起了花牌的新玩法, 玩法的核心,就在于那张恶诡牌的归属。 恶诡牌必然是不同的。 它,会是弘正法师用来验证厉诡的方法吗? 脑海中如是想着,他看到弘正开始为三个人分发手牌, 发好牌,整理了自己的手牌后。 弘正转向了他, 作为第一顺序人,弘正开始从渡边纲的手牌里抽取了一张牌——‘工匠牌’。 渡边纲目光更冷, 他看向了安纲,低沉道:“接下来,该我抽牌了。” 在他的注视下,极可能是厉诡假扮的安纲表现出畏缩的样子,举起了自己的手牌,牌面背对着渡边纲, 他目光在那些毫无标识的手牌背面梭巡着, 片刻后, 渡边纲捏住一张牌, 将它抽到了自己手中。 ‘恶诡牌’。 牌面上, 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恶诡,此下已经完全显现出狰狞面目! 看到这张花牌, 渡边纲十分确信——安纲就是那个假扮的厉诡! 恶诡牌在它手上, 出现了变化, 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渡边纲心中念头定下, 再无任何犹豫, 按住腰侧的杀生石打刀,勐然将之抽出,一刀噼向了对面的安纲! —— “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从渡边纲口中迸发, 他苍白的手掌抽出腰侧的打刀,照着对面的安纲一刀噼了过来! 这个弘正极其熟悉的、好色、勇武、少谋、霸蛮的贵家武士,此时浑似变了个人——不对,是完全撕下了自己的伪装,显露出厉诡险恶的真容! 他第一个杀死安纲, 接下来必将要杀掉自己! 弘正一念落定,抄起旁边的禅杖,勐然一抬, 格住渡边纲斩过来的打刀! —— 唰! 那柄由杀生石铸造、品质算不上多高明的打刀,穿越虚空的阻隔,一瞬间就噼向了安纲! 同时, 旁侧的弘正忽然拿起地上的禅杖, 向上一挥—— 时机拿捏地刚刚好, 正格挡住渡边纲噼杀来的打刀! 当! 杀生石刀刃与同样以杀生石锻打的禅杖相撞,溅落明晃晃的火星! 汗水瞬间浸透安纲的后背, 他从地上爬起, 往后不断撤退! 章节报错 正文 418、“罗生门”(四)(加更!3/2) 扑棱棱! 闪烁着蓝光的纸鹤扇动翅膀,带着点点幽幽花香落在一身宽大黑衣的女子肩头。 女子坐在篝火边, 周围武士来回梭巡。 远处一排马匹被拴在木桩子上。 有个身材矮小若侏儒、耳朵像兔耳朵一般长的老头坐在她的身侧, 看到她捻起那只纸鹤,随手拂落纸鹤上的灵光,出声向女子问道:“平灵子小姐,是弘正的来信吗?” “我还没看呢, 你又知道了。” 女子蹙着光洁的额头, 黑发不经意遮住了她的左眼。 她随手拂去额前垂落的长发,显出火光下白皙剔透的一张脸来。 “平灵子小姐,你好美啊……” 老头看着女子的动作,嘴角淌出了口水。 被称作‘平灵子’的女人垂目看着他,忽然——一抹雪亮刀光铺满老头的视野,他甚至都没看清平灵子小姐抽刀的动作,就被斩成了两截! 侏儒老头安静了下去。 他布满青黑鳞片的四肢蠕动着,与自己滚落一边的头颅努力‘团聚’。 这个过程显然需要一段时间。 平灵子耳畔终于清净下来,不用去听那个恶心的声音,可以专心阅读信笺:“平灵子小姐尊鉴……” 片刻后, 她看完了所有的内容。 眼中火光跃动,喃喃自语道:“无上级太刀,真的在渡边纲的武士队里? 不像, 不太像啊…… 这个好色的僧侣,该不会是为了骗我过去和他见面,故意编出这样一个理由吧? 还在纸鹤上涂抹花粉,以为自己是授粉的蜜蜂吗?” 平灵子冷着脸,将摊开的纸张丢进火里烧毁。 拿出另一封信笺。 上面的内容就很简短:“玉色山至伯耆国必经路线内,未见可以队伍。 长船国守‘尹藤润光’拜上!” 看着这封信笺,平灵子若有所思。 片刻后, 她站起身来,向周围巡守的武士呼唤道:“准备马匹,随我立刻出发!” 一边说话,身材修长,在一众武士里‘鹤立鸡群’的平灵子一边迈步走向自己的战马,她一身黑衣,像是比黑夜更宁静瑰丽的黑莲花。 有武士匆匆熄灭篝火,清扫在此地留下的痕迹。 其余武士各自聚拢起来,向着平灵子聚集而去。 平灵子翻身上马, 那个负责清理痕迹的武士,提着老头的长耳朵,抓着他侏儒的身体,跑到了平灵子跟前:“平灵子小姐,要给天邪鬼大人装上脑袋吗?” 天邪鬼被武士扯着耳朵, 连连叫痛。 它明明已经身首分离,然而分离的两部分尤然保持着‘活性’, 显然不属于‘生灵’之类。 更可能是一种特异化的式神。 注意到平灵子冷冰冰的目光扫向自己,天邪鬼连忙高声叫道:“平灵子小姐!平灵子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无所谓你敢不敢了。” 平灵子摇摇头,收回目光:“甲斐前虎,给它的嘴用针线缝上,然后再把它的脑袋安放好! 反正有用得只是它的耳朵而已, 嘴巴说话,只会让我厌恶!” “嗨!” 提着天邪鬼的武士立刻应声! “驾!” 武士队纵马疾驰。 …… “烛照大人,玉色山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篝火边, 源赖朝手里捏着一只纸鹤,向旁边认真擦拭着一把精美的、让武士一看就挪不开眼睛的太刀的苏午说道。 苏午细细擦拭着太刀刀身,将刀刃擦得明晃晃的, 他听到源赖朝所言, 手中动作未停,只是反问了一句:“玉色山? 带着安纲的武士队,就在这一带驻扎吗?” 玉色山内有‘杀生石矿脉’, 这道矿脉来历蹊跷,苏午尚不知井上家或‘阿熊’究竟是如何得到这道矿脉的‘秘钥’的。 他曾询问过安纲,关于杀生石的品质分级。 连安纲都只听过‘人石’之名, 从不知道矿脉中还有‘大上婴石’这种东西。 如此种种迹象, 无不说明‘玉色山杀生石矿脉’是个隐藏了许多谜团的地方。 这样一个能蕴藏有比九大矿脉所开采出的最上品杀生石‘人石’,品质更高矿石的矿脉,却一直以来不为人所知,公卿世家不知道它的存在。 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苏午猜测,可能有某种力量遮瞒着它的存在。 甚至极可能有厉诡盘踞玉色山矿脉中。 是以,当下听到源赖朝提及‘玉色山’这个地方,苏午立刻就上了心。 “是。 渡边纲已经向我传来了消息。 放飞这只纸鹤,就能跟着它找到渡边纲武士队的具体位置。”源赖朝回答道。 苏午收刀归鞘,点点头道:“休整已经结束,即刻出发吧,早点和渡边纲他们的队伍汇合,早点赶往京都,结束这趟任务。” “是!” 渡边纲躬身应声。 在空地上嚼着鱼干的武士们纷纷起身, 跟随苏午奔向远处的马匹。 …… 当!当!当! 禅杖与打刀不断碰撞, 火星接连溅落。 躲在角落里的安纲,观察着激斗中的弘正与渡边纲。 二人眼睛血红,都是一副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样子, 但在一分钟以前,他们还能坐在一起玩花牌。 守护在屋门口的武士依旧伫立不动, 巡防四下的武士身影不时从门外闪过。 ——发生在房屋里的这场打斗,好像与他们没有关系。 但是,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 渡边纲是这队武士的首领! 弘正是随队前来的法师! 一支队伍的核心与副核心起了冲突,门外面的下属们不说拦阻二人,甚至连他们的目光都不曾投到屋子里来!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门外守护的武士不正常, 渡边纲不正常, 弘正也不正常! 两个不正常的人,拼杀在一起——方才明明渡边纲想要杀死自己,此下被弘正拦阻,他却轻易更换了目标,就这样与弘正不明不白地厮杀起来! 一切都不正常! 安纲心脏怦怦狂跳, 他靠着墙,缓缓挪动脚步,只想脱离这栋房屋, 远离这部正常的一切。 这个时候, 有些声音,像是火焰舔舐木柴的‘毕剥毕剥’的响动出现了, 房屋里的火炉被踉跄后退的‘渡边纲’撞倒。 但那火焰燃烧木柴的声音,并非自他撞倒的火炉中传来, 而是从他自身传来—— 弘正的禅杖打碎了他衣衫下的‘半函鬼甲’,有些阴绿的火焰就从他破碎的甲胃里漂浮出,点燃了他胸前的衣衫,又在阴暗处聚集成一张狰狞的鬼脸。 厉诡的气息随着惨绿火光泄露了出来, 惨绿火焰时而形成鬼脸, 时而变作破败的石狮子, 时而又变作一个垂垂老矣的兵卒。 渡边纲止住踉跄后退的身形,他的眼耳口鼻里都涌出惨绿的火焰,那些火焰尽数往他身后的阴暗处聚集,变幻成不同的光影, 有些时候, 惨绿火焰里,甚至会浮现出一块牌匾。 牌匾上有模湖的字迹, 安纲只得辨认出一个‘生’字。 “赫啊啊啊啊——” 渡边纲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手里的杀生石打刀也被惨绿鬼火覆盖了,他的速度骤变得极快,一瞬突破弘正的防御,手中燃鬼火的打刀斜噼而下!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嗤啦! 弘正的僧衣被斩开, 露出内里一张近似人肤,勾勒出种种花纹的皮甲! 那甲胃也被打刀划开—— 这个瞬间,皮甲破开的裂缝里也开始涌动出惨绿的鬼火! 惨绿火焰里, 时而漂浮鬼脸; 时而出现破败的石狮子; 最终整团火焰变成了一个浑身笼罩在灰败中的、一看就像是陈旧光景里走出来的老卒子。 那老卒拄着一杆长枪,默默站立着。 弘正已消失无踪。 渡边纲亦不见踪影——从渡边纲身体里涌出的惨绿鬼火,同样变成了一个老卒,同样如同从陈旧光景里走出来一般,只是这个老卒与前者面相稍有不同。 强烈的诡韵从两个‘老卒’身上散发出, 它们拖着破败的身形,向安纲迫近! 安纲手中的太刀已经噼开身后的木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明显是厉诡的老卒,撞开破碎的木板,脱离了房屋! 在黑暗里闷头狂奔! 哗! 从他破开的那面墙壁上,大量阴绿色的火焰渗出,滴落,汇集成老卒的形影。 它们不徐不疾地接近安纲, 在它们身后, 不断翻腾的惨绿光火里,映照出了一些粗壮的城门柱; 映照出了倒塌一半的城门楼; 映照出城门楼上的牌匾; 映照出即将倒塌的城门楼里,一些诡异的行人! 两个老卒站在身后鬼火映照出的城门楼两边,就好像是这座行将倒塌的城门的护卫! 在那高耸的城门楼上, 安纲终于看清楚,先前未看清的牌匾! ‘罗生门’! 罗生门之诡! 被鬼切斩去一条手臂的厉诡; 交织人心欲望,诱导无数谎言的门户; 传说中通往地狱的城门! 关于这只厉诡的种种传言皆从安纲心中浮起, 又在顷刻间骤然退潮! 这道门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渡边纲都能将它的一条手臂斩去——为何此下,它呈现出来的恐怖,却让自己觉得,它远不是渡边纲能随意斩切的厉诡?! 安纲拔腿狂奔! 看到黑暗里的火光, 狂奔走近了, 见是一座凋敝的屋舍, 屋舍前有武士巡守, 屋舍里燃着火炉, 隐约有个人影背向门户,靠着房屋里支撑房梁的木柱,盘腿坐着。 章节报错 正文 419、“罗生门”(五)(1/2) ‘毕剥’……‘毕剥’…… 身后浑身涌出鬼火,鬼火里映照出高耸却行将倒塌之城门的两个老卒拖着身体,不紧不慢地追着安纲。 安纲看到前方那座极熟悉的屋舍里, 有个熟悉的背影背对自己,靠着木柱盘腿坐着。 他内心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看看前方, 又转身看看身后。 惨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楼下,武士、僧侣、盗贼、女子等人或站或坐。 而在城门左右两边的立柱下, 各有一个左顾右盼,神态惊惶的人。 那两个人的形貌是如此清晰, 以至于安纲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究竟是谁。 ——渡边纲! 弘正! 他们两个人站在原本守城门的老卒站立的位置,而两个守城门的老卒因为他们的顶替,得以脱离鬼火中的城门楼,出现在现实中! ‘弘正和渡边纲已经被收入罗生门中了! 他们进入罗生门里, 将罗生门中的两只厉诡替换了出来!’ ‘为什么罗生门会把他们两人收入其中——我却未和他们一样,被收入罗生门里?当时我们在一起玩花牌,玩着玩着这两人就忽然互相争斗起来, 他们叫喊着,互相指认对方是厉诡, 然后, 厉诡就真正取代了他们, 从罗生门里脱离,降临于现实中?!’ ‘罗生门之诡,在那一场花牌游戏中,扭曲了他们的认知, 造成了他们理智的错乱, 进而趁虚而入?!’ ‘我们进行着同一场花牌游戏。 但每个人对这场游戏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这场游戏, 是他们认知错乱的开始。 但为什么,他们两人认知错乱,将厉诡替换进了现实内, 我却可以保留自己的认知? 我的认知……是正确的吗?!’ 念头在安纲脑海里啸叫。 他对当前的所有一切认知都产生了动摇感! 再这样下去, 不用罗生门之诡再把他拖入一场游戏中,他自己就可能在无数念头内耗过程中,令自身认知错位,进而自动走入罗生门中,替换出下一个厉诡! 可能会替换出城门下身形虚幻的武士; 也可能会替换出彬彬有礼的僧人。 无一例外的是,不论武士、僧人、漂亮女子、盗贼等等, 它们都是城门下流连的厉诡! 安纲收不住自己的念头, 老卒在漫天鬼火中逼近安纲, 极度的危险不断提醒他逃跑,逃跑! 濒临死线的恐惧终于将他的意识拉扯了回来,他朝前疾奔几步,与两个老卒拉开一些距离,因着朝前奔走,倒是距离那座熟悉的屋舍更近了些。 ——他因此得以看清屋舍里那道靠着木柱的身影的侧脸, 那是‘渡边纲’。 真正的渡边纲已经被拉扯进罗生门里了! 里面那个是假的! 安纲心头警惕,转换了方向,从房屋斜侧穿过去,拔步飞奔。 他看到黑暗里的亮光, 迈步走近—— 见是一座凋敝的屋舍, 屋舍前有武士巡守, 屋舍里燃着火炉, 隐约有个人影背向门户,靠着房屋里支撑房梁的木柱,盘腿坐着。 “假的,假的!” 安纲狂叫着,扭头向后看, 却未看到那两个老卒厉诡的身影,以及它们背后惨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楼了。 他只看到一座由四块木板与茅草棚顶搭建起的茅房,耸立在黑暗角落。 又回来了…… 安纲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恐惧煎迫着他的理智,他这次径直走向茅厕后的围墙。 扒着低矮的石墙翻过这座院落。 身形落在草丛里,他往身侧一看,又看到一座由木板与草棚拼接起来的茅房。 顺着茅房对着的方向看去, 就看到斜对面闪烁亮光的屋子。 屋子内, 隐约有道背对屋门盘坐的身影。 ‘不能进去的! 只要进去了,就一定要进行那场游戏! 在那场游戏里,自己可以侥幸第一次保住认知。 却不可能永久保持正确的认知!’ 安纲在心里大吼着提醒自己,他揭开包裹太刀的黑布,抽刀在院落里缓行,走出几步,身后茅厕的门突然开了—— ‘弘正’从茅厕里走出来, 笑着向安纲说道:“安纲大师,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啊啊啊啊——” 安纲骇叫着拔腿狂奔! 穿过第一座凋敝的屋院, 奔入第二座, 第三座, 第四座…… 不知逃了多久,安纲已经筋疲力尽。 他再次翻过一重院墙。 落在草丛里,微微一侧目,就看到了旁边毫无变化的茅厕。 安纲心中绝望了。 他缓缓挪动步子,走向那座凋敝的房屋。 屋舍里的炉火闪着亮光, 这一次似乎与前面许多次都有不同。 此次的屋舍之中, 有个身材修长的黑衣女人,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她脚边还跟着一个不足半米高的侏儒。 “总算起了变化吗?” 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安纲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心中十分清楚, 这只是罗生门之诡制造出的一重幻觉罢了。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幻觉, 应该是真实情景。 只是那黑发女子绝对不是人, 一定是个厉诡! 她是罗生门下,站在武士身旁的美人吗? 看来,这一次是要让自己来替换她离开罗生门之中了…… 安纲提着太刀, 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冬,冬,冬…… 他的鞋子踩在多处损坏朽烂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空响声。 目光往木柱下的火炉扫过,安纲一眼就看到了那里散开的一副花牌——果然还是要玩这个花牌游戏啊…… 安纲惨然一笑。 这时候, 那黑发女子转过身, 明艳清丽的一张面孔朝向安纲, 目光如电, 刀刃如风! “这次你的出场还是有些创意的啊—— 不打牌吗?!” 安纲一边大笑着说话,一边挥刀格挡! 挡住黑衣女子疾风般的一刀,他的良品太刀也断成了两截。 他踉跄后退,正好跌坐在炉火边,背靠着那根木柱。 女子望着他,眼神困惑。 手中品质颇高的打刀挽了一个刀花,刀刃回向鞘中。 唰! 她裙摆轻动, 偶尔显出一双包裹在白色金丝绣鞋中的脚。 几步迈过。 黑衣女子站在了安纲对侧, 那个侏儒跟着她踏踏踏地跑了过来:“有问题,这个人有问题!” 女子扫了侏儒一眼, 侏儒嘴上那些崩开的黑线随着它嘴唇蠕动而飘动起来。 它再不敢出声。 黑衣女子盘腿坐在安纲对面, 垂目看着那副散落的花牌,若有所思。 …… 平灵子盘腿坐在安纲的对面,看着地上那副花牌,眼神微动。 自追踪弘正的式神纸鹤气息,一直进入到当下这个荒弃村落以后,她就陆续与手下们失去了联系,不知他们去到了何地。 她在此地探查一番, 发现这个地方有隐约诡韵的残留。 ——说明在不久以前,有一只厉诡刚刚在这里复苏或者出现过。 它可能并未走远, 甚至还在这片地域盘桓。 就在平灵子犹豫着是否先离开这座荒村,再做打算的时候,对面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天邪鬼没有发出任何示警,自身未有任何触动, 那人就已经出现在这间房屋里! 他是人是鬼? 坐在此人的对面,平灵子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与呼吸声。 这种迹象似乎可以确认他其实是个活人。 可若是活人, 又如何能够做到屏蔽去自己的所有感知,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尤其是——他评价自己这次的出场很有创意? 难道在之前他见过我? 以及, 他邀请我打花牌,又有甚么深意? 平灵子捡起地板上的一张花牌,很容易就发现,这些纸牌并非普通的花牌,而是一副僧侣、阴阳师专用的‘鬼牌’。 某些时候, 他们会凭借鬼牌来鉴别厉诡。 平灵子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 弘正曾随渡边纲的武士队到达此地,他最有可能是这副花牌的主人。 但他现下却消失不见了, 整个渡边纲武士队也都无影无踪。 眼下这个人,与渡边纲武士队有没有关系? 平灵子不动声色,将一张张花牌整理起来,听着对面的男人说道:“果然还是要进行这一场游戏啊……逃不掉的,都得死的……” 捡起最后一张‘恶诡’牌, 在这张手牌上,平灵子感觉到了厉诡的些微诡韵残留。 她童孔微缩,轻声向对面怪异的男人问道:“阁下与渡边纲的武士队是什么关系,可否告知于我?” “渡边纲吗? 他,还有一个僧侣, 两个人在我面前变成厉诡了啊…… 呵呵, 你们是来取代我的位置的吧? 不取代我的位置,你们就出不去……” 取代位置, 出不去…… 平灵子把握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所以,当下的一切,其实就是厉诡的游戏? 而对面的男人, 实则就是这场厉诡游戏的‘主理人’? 已经出卖自身, 将自身变成了鬼仆? 否则,为什么他能够活到现在,而渡边纲、弘正两个人却‘变成了厉诡’? 平灵子心念瞬息千转。 她抬眼看向那个怪异的男人, 内心意识到,自己与‘鬼仆’对话,其实就相当于是与厉诡对话,于是心神更加警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那么,阁下对渡边纲、弘正的下场如此清楚,好似就亲眼看到他们变作厉诡一样。 阁下又是谁呢? 为什么你不曾变作厉诡?” 新 正文 420、两个厉诡(2/2) 平灵子本不指望自己能得到甚么有价值的情报。 毕竟对面的男人,极可能已变作鬼仆。 然而, 让她未料到的是,她的话好似对对方造成了一些触动,引致对方喃喃低语了起来:“是啊,究竟是为什么我没有变成厉诡呢? 是什么原因呢? 过了太久了,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安纲面露痛苦之色, 他无数次地重复“逃生”这个过程, 以至于连自己真正想要逃离什么,都在不断地“逃生”之中被从脑海里渐渐磨灭了。 “鬼仆的记忆总是如此,断断续续。 他们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已经是任由厉诡操纵的可怜虫。” 安纲越发凸显出作为鬼仆的种种症状来, 平灵子也因此越发笃信他就是厉诡的仆从。 突然, 越思索思维便愈混乱,以至于情绪越发躁狂的安纲猛然抬起头来,眼神凶狠地盯着平灵子:“你到底要不要玩牌?”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平灵子眼神迟疑。 她已经意识到,自身在无知无觉中已经陷入厉诡的游戏里, 想要从这场游戏中脱离, 似乎需要赢得一场游戏才行。 其实,她亦有打破这场游戏,不参与其中的能力, 但那是她最后才会动用的手段了。 “两个人?” 安纲在最后一个“人”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眼神讥讽地看了看平灵子。 又看向平灵子身畔坐着的那个长耳朵侏儒老头,忽然就沉默了下去。 未再多说什么。 对面的女子与侏儒老头是一伙的。 让那个侏儒老头也加入牌局, 形势只会对安纲更加不利!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未再说话。 平灵子亦抿嘴不语。 她不清楚使用鬼牌进行的这场游戏,究竟是什么样的游戏规则, 假若自己陷在游戏之中, 旁边的天邪鬼是她当下唯一可以借助的、用来破开“游戏规则”的力量。 所以,她亦不可能在自身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让天邪鬼跟着参与到游戏里。 当下,二人各怀心思。 都从心底不再觉得对方是人, 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 安纲频频看向门外——既然长耳朵侏儒老头不是可以开启这场游戏的“第三人”,罗生门之诡应该还会安排其他人参与到这场游戏中吧? 会是谁呢? 假若没有第三人参与进来,进行这场游戏, 是否又说明,其实“罗生门之诡”并没有在暗中推动这场游戏的进行? 那样的话,真相会更加恐怖。 寒风从屋门口灌了进来。 门外月光泠泠, 将一道漆黑的影子投射进了屋子内。 踏,踏,踏…… 不徐不疾地脚步声响起。 身材高大的男人,腰挎数把刀剑,迈步走近了这座唯一亮着光火的屋舍内。 …… 月光泠泠,将四下幽暗的环境映照得影影绰绰。 诸武士紧紧簇拥在苏午、源赖朝两人周围。 他们举着火把,在这个荒弃的村落中搜查了数遍,都未看到渡边纲武士队的踪影。 直至当下—— 井上家的一名武士擅自脱离了队伍,向与众人前进方向相反的方位行走而去。 警觉的源赖朝立刻察觉,他盯着那名擅自离队的武士, 看到对方放轻脚步,走向村间小路的岔道口。 那武士脱离队伍不过十 余步, 其身形就迅速变得虚幻,只剩一道光影缓缓走入影影绰绰的黑暗里。 见此一幕,源赖朝瞳孔微缩,立刻向苏午发出提醒:“烛照大人——” “我看到了。” 苏午点点头。 他的身形骤地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从那个武士消失的岔路口出现。 仅仅刹那时间,武士虚幻的光影已完全被黑暗吞没。 苏午站在岔路口,一无所获。 ——并非一无所获。 这个瞬间, 他觉得脚下的泥土轻微蠕动了起来。 有极淡极淡的诡韵从脚下渗出。 苏午匆匆转头,看向十几步外的队伍,诸武士的形影在他视线里渐变得模糊—— 脚下泥土无声息地吞没了他的双脚! 唰! 趁着泥土完全吞没自己的身形前,他的身形被阴影刹那包裹——仅剩被泥土包裹的双脚,还未被阴影包容,那散发着极其浅淡诡韵的泥土,竟阻隔了鬼手诡韵的入侵! 苏午目光微凝, 瞬间抽出大红莲烛照,照着包裹自己双脚的泥土划了过去! 刀刃过处,泥土骤然分开。 阴影完全包裹了苏午的身形。 下一刻,他又出现在众武士身前。 “大人。”源赖朝看着从阴影里显出身形的苏午,眼中满是深深的敬服! 就是这种将人拉扯入阴影世界的手段, 让他们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整队绕开长船国的巡逻队,以极快地速度赶到当下的地点。 但是,在当下这个地方, 自己等人却未找到渡边纲武士队的丝毫踪迹。 纸鹤在此间盘旋,好似失去了方向感一般,完全失去了指路的作用。 “这里或许盘踞了不止一个厉诡。” 苏午眼神严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止一个厉诡?! 众人凝重的目光聚集在苏午身上。 “我们脚下的泥土里,可能隐藏着一只厉诡, 也可能,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已经完全“厉诡化”了。”苏午缓声开口。 因为自己将前往与“玉色山”相邻的地点,苏午心里早就有了几分警醒。 脚下泥土里的厉诡, 他本能地判断其可能与“玉色山杀生石矿脉”有关。 “还有一只厉诡, 它似乎会在无形中改变人的认知, 使他人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方才离去的井上家武士,或许就是被这个厉诡蛊惑了——暗中的厉诡有意诱使人脱离团队,独身行走。 这两个厉诡,像是在互相配合。 但仔细判断,又好似是泥土中的厉诡,在不停从那个擅长扭曲认知的厉诡手下将活人夺走。 我们一直在这个村落里盘桓, 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渡边纲武士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原因或许在于这两个厉诡。”苏午目光扫视众多武士,接着道,“他们可能就在我们脚下的泥土里, 亦可能在被厉诡扭曲认知以后, 去到了另一个我们接触不到的世界。” 众武士闻言沉默。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渡边纲武士队尽在众人脚下泥土中的话,这些人此时必然已经殒命,也就没有了探究他们下落的必要。 若是第二种情况, 那么,是否要进入到另一个“众人接触不到的世界”,就有待商榷了。 源赖朝思索了一阵,向苏午低声说道:“大人,根据您的判断,若是要进入那个“我们接触不到的世界”,似乎唯有我们脱离队伍,各自独行, 那只厉诡才有可能出来引诱独行者, 将他拖入另一个世界中?” “应该是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这个厉诡的活动规律,倒是与“罗生门之诡”挺相似的。”源赖朝低声说了一句。 “罗生门之诡? 那个被鬼切斩去一条手臂的厉诡?” 苏午看向源赖朝。 源赖朝立刻点头:“是。不过确切地说,渡边纲手持鬼切,仅仅是斩去了某一种形象的“罗生门之诡”的一条手臂罢了。 传闻中, 罗生门之诡具有武士、僧侣、美人、盗贼、樵夫、城门卒六种形象。 它常会以此六种形象去引诱那些“灵魂较为纯净”的人, 诱使得那些人步入罗生门中。 每有人步入门中,罗生门里将有一个厉诡被放出来。 当城门下的厉诡被全部放出来以后, 罗生门将会完全复苏。 上一次, 渡边纲夜行朱雀街,就遇到了美人形象的“罗生门之诡”袭击。 他以鬼切斩去厉诡的一条手臂,后因此而精神恍惚,在家卧病不起。 某日, 罗生门之诡又化作僧侣来帮助他排解心中的恐惧, 趁机将那条手臂又夺回去了。” “听起来,罗生门之诡好似具有极高的智慧?”苏午皱紧了眉头,他还未真正遇到过一个有“智慧”的厉诡。 源赖朝闻言摇了摇头。 “只是它在变作六种形象时,保留了此种形象的一部分行为习惯。 并且,罗生门之诡会不断吸纳亡灵意识, 那些意识也会转为六种形象的“积累”。 它们能在恰当的时候说出恰当的话,甚至给人以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但它们仍然是遵循着一种固有的规律,只要找到这种规律,逆转规律,它们就会应付不过来, 暴露厉诡的本质。” 源赖朝的言语为苏午提了个醒。 他想起方才走失的武士,经过岔路口时,便只有一道虚幻的光影继续深入影影绰绰的黑暗中。 或许, 泥土里的那只厉诡吞没了武士的身躯, 而武士的“意”则被隐于黑暗深处的、疑似“罗生门之诡”给吸纳走了。 “罗生门复苏后会发生什么? 它只需使“灵魂纯净”之人进入门内, 就会使得城门下的某只厉诡被放出来,这种规律如此简单,岂不会导致它的复苏极其频繁?”苏午再次向源赖朝问道。 他能够明白,源赖朝所说的“灵魂纯净”, 应该指的是“意根”较为茁壮。 像安纲就属于此类人。 能够数次“天人交感”的刀匠,没有一个意能量羸弱的。 “并非如此。 事实上,诱使灵魂纯净之人进入门中,在今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源赖朝回答道,“鉴真大师曾经镇压过罗生门,使得它的“规律”被改变了一部分。” 420、两个厉诡(2/2) 正文 421、聚首(1/2) 鉴真更改了罗生门收容活人的固定规律? 又是鉴真…… 在大唐失守大明寺,狼狈逃亡东流岛的鉴真,在东流岛却是异常的活跃,于“玉藻前”这种鬼王级厉诡、未复苏状态下表现出近乎鬼王级恐怖能力的“罗生门”都有密切关联。 传闻中, 东流岛“神道教”的一部分祭礼仪轨,亦是由他改易佛门律宗祭祀仪轨,不断演变而来。 此地关于鉴真的传说颇多。 这个大和尚在东流岛留下如此多的痕迹,其是否在筹谋什么? “说起来, 那些被诱使进入罗生门内的活人,在罗生门里究竟是还一直活着的,还是在进入门内以后就已经死了?”苏午没有过多向源赖朝询问关于“鉴真”的事情。 他此次前往京都,一定会寻机会拜访“招提寺”。 伺机寻找鉴真的踪影。 源赖朝闻言愣了愣, 随后摇头道:“还从未见有活人从罗生门里走出来过,甚至现下都不曾见过有人进入罗生门了。 在今时的传说中, 樵夫、行脚僧、武士的游魂、武士妻子、盗贼、城门卒是最早进入罗生门的人, 但他们已经变成厉诡了。 传闻是否真实,也难说定。 所以烛照大人的问题,我实在回答不上来。 这件事情至今还难以验证。” 苏午点了点头,看向前方岔路口漂浮的幽雾。 源赖朝见状迟疑了一下, 之后还是躬身道:“大人,不妨由我脱离队伍,主动引四下里潜藏的那个厉诡来诱导我,如此进入另一个世界。我再设法联络大人!” “没有必要。” 苏午摇头否决了源赖朝的提议。 他看着那些浮动的雾气, 雾气后仿佛隐藏着另一个世界,又好像后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还是和之前躲开长船国巡逻武士队的巡察那样,你们先躲入阴影世界之中,其余的事情由我来做。”苏午做出了决定。 源赖朝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大人能够出手,那就一定万无一失!” 苏午看了其一眼。 此人本来心思就是想让他去探看情况, 只是畏惮于他的实力,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于是以退为进, 主动请缨, 以此来诱使他做出决定。 这个人的心思,苏午一清二楚。 他也未多计较什么。 _o_m ——假若之后遇到紧急情况,源赖朝这些被他拖入阴影世界的人,就可以成为最好的替死鬼。 苏午的鞋子轻轻叩击地面, 脚下的阴影里,沥青似的粘稠黑液涌动而出,倏忽变作一条条黑鳞大蟒,将源赖朝等人全部拖入了阴影世界中。 不过须臾时间,他就变成了孤身一人。 他眼神扫视四周, 感应着此地若有若无的诡韵,还是迈步走向了走失武士的那个岔路口。 踏,踏,踏…… 无形的诡韵萦绕在他身周。 还没走出几步,苏午的双脚就被脚下空气一样的泥土淹没住了。 他眼神有些困惑。 如果前面渡边纲武士队遇到的情形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话, 他们极可能避不开脚下这些在无形中就会淹没人的双脚,使人无法拔足的泥土,进而被泥土彻底掩埋,殒命于土壤之中。 不管另一个隐在暗中的厉诡如何勾引他们,渡边纲的武士队首先都过不了“泥土中的厉诡”这一关。 但他们却曾经驻扎在这个荒弃村落内, 还给源赖朝投来了纸鹤消息。 难道说,仅仅是自己这一。(本章未完!) 421、聚首(1/2) 伙人触发了“泥土中的厉诡”的杀人规律? 在自己等人之前, 渡边纲武士队经过这里,其实并未触发“泥土中的厉诡”的杀人规律,直接被“疑似罗生门的厉诡”诱去了另一个世界? 于苏午思维转动的片刻时间里, 泥土无声无息地包裹了他的小腿,渐要蔓延上他的膝盖关节。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大红莲胎藏,朝脚下的土壤划了一刀。 下一刻, 原本毫无实感的泥土就变得蓬松湿润起来, 令苏午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 这些泥土不再无声息地流动,凝固在了原地。 苏午单脚支撑站立,另一只脚不断左右摆动,脱离泥土的包裹后,又将撑地的那只脚拔了出来。 阴影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他的双脚。 他继续前行, 流沙般蠕动着的泥土再次向他的双脚包裹而来—— 此次,这种散发着淡淡诡韵,性质类同“流沙”的泥土,将他双脚上覆盖的阴影都给包裹了起来,令苏午的双脚与阴影一同往泥土深处沉陷! 这个隐在泥土中的厉诡, 竟然连鬼手都能包容! 大红莲胎藏每一次切割,好似并未将它“切开”,只是暂时挡住了它的杀人规律! 苏午沉吟片刻, 身形缩回阴影之中。 下一刻,他出现在岔路前头一棵矮树下。 在他身形脱离阴影的一瞬间,就有蓬蓬泥土从包裹全身、渐次脱落的阴影上抖落,聚集在他的双脚下,继续开始包裹他的双脚! 简直如跗骨之蛆一般! 这个厉诡的杀人规律是潜移默化的, 若它的面积能覆盖一个城市的土地,只怕一个城市的人类都会在无知无觉中,被它以泥土淹没双脚,只要双脚被泥土淹没,普通人根本没有拔足脱离的可能! “有意思。” 苏午低声自语,从模拟器里兑换出了一碗收魂米。@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他将白米洒在脚下的泥土上, 原本无声息流动的泥土,随着白米混入泥土中,立刻减缓了流速,并最终凝固板结。 “收魂米兼容了一部分诡韵的流动, 如此,反而导致厉诡诡韵无法均匀分布于泥土砂砾之中,也就导致了它的流动受阻, 又因米粒会在泥土缓慢流动中,渗入泥土更深。 就导致了泥土流动方向不再统一,相互交攻,最终板结成块。” 端着半碗收魂米,苏午做着总结。 他收起米粮,抽出双脚继续前行。 那些渗入泥土中的米粒,在泥土不断板结、挤压之下化作齑粉,那部分泥土又再次恢复了流动。 苏午亦不指望一把米就能瘫痪一个厉诡的杀人规律, 只要这种手段短期有效,他就已经十分满意。 雪白的米粒不断撒入苏午脚下流动的泥土中, 他缓步徐行, 心中渐渐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笼罩四下的雾气停止了流动,苏午身形撞开重重迷雾以后,再次走进了先前搜查过的、那个荒弃的村落。 这一次,荒芜村落里不再是毫无人气。 几匹马被拴在阴暗角落里,不时发出细微的响动。 还有一些马匹未被拴住,就在村落里四处游荡着,它们的主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苏午走近一个视野较好的屋舍前, 看到了屋舍里的火炉中闪着火光,一男一女相对坐在火炉边。 女子面朝门口,姣好的面容上满是谨慎之色。 她身边还跪坐着一个长耳朵的侏儒老头。 男人背对着苏午,靠着支撑房梁的木柱盘腿坐着。 踏,。(本章未完!) 421、聚首(1/2) 踏,踏…… 苏午眼神微动, 迈步走进了这座房屋中。 随着他走近那座房屋,屋舍周围阴暗角落里拴着的马匹、临近的一处院落、小道拐弯处的一棵矮树等等情景都迅速被黑暗笼罩、倾盖,最终消失无踪。 四下里仅剩这座亮着火光的房屋。 “这是厉诡的操纵么?” 苏午眼中闪着金光, 一道道黄金眼镜蛇从他脑后并排耸立而起, 嘛喇罕护法头顶漆黑狮子的火红形影包容于身外轮外, 身外轮内,苏午的意能量通过光明大日的轮转,向外发散! 如是! 倾盖四下的黑暗消失无踪, 眼前亮着火光的房屋消失无踪! 在幽暗的天色里, 一座被团团惨绿鬼火簇拥着,行将倒塌的城门楼耸立于大地上。 那城门楼的匾额上,赫然写着“罗生门”三个斑驳字迹! 城门楼里。 先前看到的、相互对坐的男女、长耳侏儒老头三者周围,站着一个个扭曲的人影——胸膛上有个血窟窿,窟窿里好似长着一只惨绿眼睛、浑身鲜血淋漓的武士; 貌美如花,衣衫破碎,露出大半胸膛,那胸膛却被般若鬼面覆盖的美妇; 背着一捆木柴,腰间藏了一把精美匕首的樵夫,樵夫腰间那把匕首正不断往外滴落黑血; 样貌凶恶狰狞的黑衣盗贼,此时脸上笑容阴森,他嘴里伸出一条分出三叉的舌头,每一道叉舌的舌尖,都长着一个不断出声为自己辩解的人头; 以及,靠坐在墙边,面貌苍老枯槁,身披袈裟的僧人。 武士、美人、樵夫、盗贼、行脚僧。 阴冷的诡韵拂过苏午的后背, 他往自己身后看去, 看到了两个垂垂老矣的士卒,浑身被团团鬼火簇拥着,朝自己迈步走近。 这两个便是“城门卒”了。 罗生门的六种形象,齐聚于此。@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此情此景,让苏午心中若有所悟。 本来一直在京都一带盘桓的罗生门,今时出现在了玉色山附近。 看当下的情形, 似乎是它在主动引人触发自己容纳活人、放出厉诡的“规律”。 源赖刚先前说过,罗生门的此种规律,想要触发其实较为困难——盖因鉴真对罗生门的杀人规律进行了篡改。 想到这里,苏午瞥了眼独坐在城门角落里的僧侣。 行脚僧会穿得这样正式吗? 身披袈裟,头戴僧帽。 不像是远游化缘的行脚僧, 倒像是一座寺庙的高僧大德,住持首座。 苏午的目光从看起来并无任何扭曲形象的僧侣身上挪开,转而迈步走近了那两个对他们当下处境并不甚明晰的男女。 触发罗生门的规律较为困难, 这应该也是“安纲”如今还好好地留在此地的原因? “安纲君。” 苏午走到近前,唤了那个背向自己的男人一声。 他已看出此人身份。 正是安纲铸剑所的大匠师——安纲!。 421、聚首(1/2) 正文 422、偏移认知(2/2) 「安纲君。」 苏午在呼唤安纲之名时,暗中运用了「大霹雳心咒」的威能,加持于自己的言语之上。 被密咒加持的言语,将有「当头棒喝」之能, 可以镇定人的心神,使人保持清醒。 免得安纲因为他突然从背后出声,而被吓出甚么问题来。 然而, 他话语出口, 却发现,「大霹雳心咒」的威能并未发挥出来。 怎么回事? 苏午转头看向簇拥在周围的几个厉诡。 内心若有所悟——进入这重由罗生门编织的世界以后,自身的某些手段或许就被压制了,在此地无法奏效。 他收回目光。 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安纲扭头一看,就看到了腰悬数把刀剑,迈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那道身影的言辞间自有一种镇静人心的力量——即便「大霹雳心咒」未有发挥作用,但苏午本身的「唇枪舌剑」天赋却不可能被罗生门褫夺。 看到苏午的身影,安纲眼中顿时流露激动之色。 这时候,苏午发现——在安纲身后站着的,几乎要把胸膛贴在其后背上的美妇,忽然间离安纲远了一些。 「烛照君! 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安纲满眼激动地出声。 然而,他一句话说出口,神色忽地一变,变得有些警惕地盯着苏午:「你该不会是厉诡变化出来,故意蛊惑我的吧?」 在安纲说话的同时, 覆盖于美妇胸膛上的般若鬼面飘飞而出,环绕安纲团转着,鬼面暗紫色的嘴唇蠕动,不知在暗中向安纲灌输了这样的想法。 原本已经离开安纲一步远的美妇,这时再度走近了他,又一次贴在他的后背上! 「通过不断误导他人的思维,让他人走入歧路之中,最终进入罗生门内,进而达到将厉诡置换到现实之中的目的——这就是罗生门的规律吗?」 安纲无法看清自己处于何种局面之中, 苏午却看得分明。 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皱眉看着安纲,不知安纲在这个夜晚,究竟经历过什么,会让他的想法扭曲至此? 「源氏向井上家发布任务, 委托我们将铸剑所锻造出来的那把「无上级」太刀,送到平安京中去。 这件事情,安纲君作为铸剑所的主理人,莫非不清楚吗?」苏午开口说话。 原本就在暗处默默观察着他与安纲的平灵子, 骤然听到「无上级」太刀的消息,心头一紧,顿时屏住了呼吸! 她正是为了堵截源氏的运刀队,才追到这个荒村里的! 没想到, 对面坐着的、似乎是厉诡仆从的男人,其实就是安纲铸剑所的主理人——安纲! 当下对方的同伙也来到了这里, 他们两人合力参与到这场厉诡游戏之中, 只怕形势会对自己分外不利! 听着苏午的话语,安纲再一次沉默下来,拧紧了眉头,苦苦搜索着自己脑海里的记忆。 趁此时机,苏午在安纲、平灵子之间盘腿坐了下来。 平灵子背上寒毛耸立! 一下子挺直了腰肢,手握住腰侧收于鞘中的刀剑,随时可以抽刃给苏午来一记「居合斩」! 她的细微肢体动作或许能遮瞒过苏午的眼睛, 却瞒不过苏午的感知, 更不提在她握刀以前,苏午已经感应到了她的淡淡敌意。 ()于是, 在她抽刀以前, 一抹刀光已经划过半空—— 锵! 大红莲胎藏架在平灵子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 刀刃未有斩入平灵子的皮肤, 盖因那站在平灵子身后,背着一捆木柴的樵夫慢吞吞拿出腰间滴落黑血的匕首,挡在了平灵子脖颈前。 那把匕首爆发出惊人的厉诡诡韵, 黑血将匕首锋刃抹黑,使得大红莲胎藏未能顺利将之切断! 苏午心中明了——罗生门要将这个女子与安纲、乃至自己都拖入门中,而在此之前,它不允许有人破坏规则,提前杀死其他人! 饶是如此, 那快若闪电的刀光抵**灵子的脖颈, 依旧让她如芒在背,心头彻寒。 这个人,好强! 不知道假若自己完全放开,能不能杀掉他? 平灵子的目光看向身畔的天邪鬼。 天邪鬼捂住眼睛,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你是谁, 但希望你暂且莫要轻举妄动。 否则,下一次这把刀就不会只停留在你的脖颈前了。」苏午淡淡开声,威胁了平灵子一句——只有他能看到这一窟鬼, 平灵子根本不知道是「樵夫厉诡」替她挡住了苏午的太刀, 所以,苏午的威胁依旧奏效。 她眉眼低垂,面无表情,收回了按住腰侧刀柄的手掌。 看着苏午收刀归鞘,平灵子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捏紧。 随着苏午坐在二人中间,站在一旁的武士厉诡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立在了他的身后。 武士厉诡胸口有一个深深的窟窿, 鲜血从窟窿里流淌出, 窟窿内生出一只惨绿的鬼眼。 鬼眼的光有如实质,落在苏午后背,就引得「嘛喇罕护法」猩红的虚影生起层层涟漪。 ——若非有「嘛喇罕护法」护持自身, 那只鬼眼的目光落在苏午身上,或许会致使他亦在潜移默化之中,从认知上产生一些改变。 在认知偏移到一定程度后, 就会变成安纲当下这副状态。 苏午看了看沉思中的安纲,看到那个在他头颅周围盘旋的般若鬼面,没有贸然抽刀劈斩——周围有五只厉诡包围着自身, 两个「城门卒」守在远处,封死了退路。 前方只有默然耸立的「罗生门」。 这个时候贸然出手攻击任一个厉诡,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更不可测的变故。 安纲「认知偏移」的状态已深, 但身侧这个女子暂时还是正常的。 她身后站着的樵夫,在以匕首抵挡住苏午的大红莲胎藏后,就退回了女子身后三步外的位置,继续站立着。 「樵夫」藏在腰间的匕首滴落鲜血, 在他脚下形成血泊, 那滩黑血逐渐扩大,或许会在不久后,就将女子包容到血泊中。 到了那时,这个女人的认知亦将会产生偏移。 苏午抬眼看向自己的正前方——罗生门耸立之地。 这座高耸又阴森,看起来极不安全,行将倒塌的城门楼被鬼火簇拥着,城门楼内,一座房屋耸立在黑暗里。 房屋里隐约亮起火光, 好似还有几个人的身影。 他正试图看清那几个人的身影时, 身畔的安纲开口了:「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井上家是什么地方,记不得烛()照君是从哪里来的了,但我还勉强记得——我们曾是一同锤炼刀剑的工匠。 我们合力铸造出了我此生中最完美的刀剑……」 说起这些的时候,安纲神色舒缓。 方才苏午的言语就像钉子一样,楔进了他的心底, 苏午言语中蕴藏的力量,非是美妇厉诡的般若鬼面能在短时间内拔除干净的。 这种力量持续发挥作用,拉扯回了安纲的一些正确认知。 贴在他背后的美妇悄然远离。 安纲皱紧了眉头,接着喃喃低语道:「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却记不清了……我穿过了太多的地方, 好似走过了一扇扇重复的门……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安纲看着苏午的目光,带着一些哀求:「怎么回去呢?烛照君,应该怎么回去?」 苏午见美妇厉诡悄然远离安纲, 便知安纲的认知正在回正。 他看着安纲的眼睛,出声道:「记住你此刻的感觉,安纲君。 记住你此刻想要回到往日的决心,铭记住它, 它能够带你回去。」 「此刻的感觉, 回归往日的决心么?」安纲呢喃着,忽然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会铭记的!」 平灵子默默听着苏午与安纲的对话, 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苏午把握刀柄的手掌上,在苏午转回头来的时候,又骤然收回目光。 苏午看着「罗生门」后的黑暗里, 那座孤零零耸立的房屋, 越看越觉得那座房屋很熟悉, 就和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处房屋一模一样。 他心中隐约生出一些猜测,开口向安纲继续问道:「安纲君,你说你穿过了很多地方,你都经过了哪些地方? 你还记得渡边纲是谁吗?」 「渡边纲……渡边纲……」安纲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 时断时续地话语从他口中传出:「我记得渡边纲。 好像在很久以前……」 苏午手掌按在腰侧另一把太刀刀柄上,那把装饰华丽的刀鞘内,吞吐出潋滟的刀光,凛冽的刀锋脱离刀鞘,暴露于空气当中。 此间流淌的淡淡诡韵都随刀光过处,被纷纷切落。 他将刀刃直接插在安纲身后的木板中。 平灵子看到那刀刃闪动的危险气息,修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只是出鞘就散发出这样危险气息的刀剑,且形制恰好是「太刀」,难道这就是安纲铸剑所为源氏打造出的「无上级」太刀? 这个人,为何要把太刀插入木板中? 平灵子没有看到的是——小步走近安纲的「美妇」停顿下来,被平灵子猜中了的无上级太刀,正拦住了「美妇」的去路! 随着美妇不再接近安纲, 安纲说话的语气亦没有先前那般恍惚:「不是……不是很久以前。 就是这个夜间, 我和渡边纲、弘正法师在当下这间房屋中修整。 百无聊赖之时,弘正法师提出要玩花牌。 玩花牌的时候,渡边纲与弘正法师忽然大打出手,指认对方是厉诡——然后,他们就真的招来了厉诡! 厉诡把我逼到墙角,我破墙而出,不停逃跑。 逃到一个另一座屋舍前…… 我又看到渡边纲坐在屋子里, 我知道那是幻觉,于是继续逃跑。 连续()查看了十数座屋舍,每一座屋舍内,都有渡边纲,弘正法师还在我身后叫我,让我和他一起回屋子里面去…… 怎么可能呢? 他们已经变作厉诡, 回到屋子里,我还要和他们一起进行那场厉诡操纵的花牌游戏…… 我继续逃跑。 跑到这间屋子里, 看到不一样的人,又看到烛照君走了进来。」 安纲微微抬目,凝视着苏午:「烛照君,你该不会也是厉诡变的吧?」 新 正文 423、打破‘错误’规律(加更!3/2) ‘美妇厉,身形飘, 倏然越过了插在地板上的无上级太,再度紧贴在安纲的后背上! 它伸出畸形的双,尖锐而漆黑的指甲扣住那张般若鬼,将它往安纲脸上佩戴去。 ——让安纲重新回忆一遍他所经历过的事, 相当于让他再走了一遍先前的, 这对于矫正他的认知有巨大的副作用! ‘美妇厉,直接无视了无上级太刀的威,抹除苏午先前的种种努,并且更进一,将面具戴在了安纲脸上! 此, 再想用言语矫正安纲的认,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尤其是处于罗生门的笼罩, 苏午无法使用密咒的威能! 他凝视着安纲狰狞的鬼,还未开口。 眼睛血红的安纲再度追,声音里满是疯狂的意味:“烛照,你该不会也是厉诡变的吧?!” “是或者, 我说,你便会相信么?”苏午盯着安纲的眼睛。 安纲眼中血光微暗。 他没有回应。 “是或者,都已经无所谓了。 此间的厉,最擅长迷惑人的认知。 你就算否认自己是厉, 我又如何敢相信呢?”安纲冷笑着,“尽快开始你们的游戏吧。一场花牌游戏。尽早开,也就能尽早结束!” 尽早开始游戏——这是厉诡借安纲之口发出的催促么? 苏午扭头看向身后。 那两个浑身被惨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卒厉,已经逼迫到了近,将他围拢起来。 其余厉诡皆无法主动对他发起攻, 两个城门卒厉诡却可以。 虽不知如此原因为,但苏午看到‘城门,的动,已然清楚——‘尽早开始游,,就是厉诡借安纲之口发出的催促! 他转回头, 瞄了眼城门内那座房屋。 ‘城门,在后方堵住退,导致活人只能穿越城, 每一次穿越罗生,都将回到‘被扭曲的原,,就像安纲描述得那样。 自己每一次进入的原,都会是偏移过的原点。 自身的认,亦将跟着扭曲。 安纲不知多少次穿越了罗生门——也就导致他的认知偏移如此严,已经快要纠正不回来! 现下努力矫正他的认,只能‘治,而, ‘美妇厉,一日未从他身后消, 罗生门一日未脱离此, 安纲的认知就一日难以恢复如初。 所, 与其设法矫正安纲的认, 不如设法逆转罗生门的‘规,! “打花牌的游戏吗? 游戏规则是什么?”苏午问道。 “只要找出‘武,、‘工,、‘艺,、‘僧,、‘路,、‘盗,这六类,每样牌抽取三,最后再塞入一张‘恶,, 将牌组打乱顺,我们轮流抽,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而后第一顺序人从第二人的手牌中抽,第二人从第三人的手牌里抽, 直到有一个人凑集六类牌加上一张恶诡, 一共七张牌, 那个人就赢得了胜利!”安纲将规则介绍得甚为清楚。 苏午一听就明白了全部的游戏规, 并找出了其中的漏洞:“一共十九张,轮流发牌的,第一个人手里会有七张,他再从第二个人手里抽,他的手牌将增加至八, 第二个人就算从第三人手里再抽,也永远只能维持六张牌而已。 这样下去。 三个人都不可能有凑集七张牌的时候吧? 安, 你是不是被厉诡作弄了? 怎么会说出这种根本没有赢家的游戏(本章未完!) 423、打破‘错误’规律 规则?” 平灵子握着那副‘鬼,,听着苏午说,若不是苏午开,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巨大的漏洞。 恶诡的游戏果然凶,一定要打起精神才行! 安纲眼眸里的血光倏忽消, 原本戴在他脸上的般若鬼,此刻又自动脱落了。 他皱眉低语:“是我被厉诡作弄了吗?这样大的漏洞——竟然有这样大的漏洞?我却一直没有注意?” “被恶诡作弄的,往往不知道自己身处于恶诡的股掌之间。 安,当你觉得别人有问题的时, 最好先检视一,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苏午不徐不疾地说, 又给安纲补了一刀。 对方神智更清明了,脸上竟浮现羞愧之色:“烛照,看来是我自己的问,我……” “既然已经指出游戏规则的错, 就及时将之更正吧。 不,怎么开始游戏呢?”苏午未与安纲多言。 此下状态的安,根本无法彻底解, 既然如, 与他多费口舌也是浪费时间。 还是尽快开始游,找到打破‘罗生,规律的方法最为实际。 “怎么更正呢?”安纲又迷惘起来。 眼看那美妇恶诡要再度将般若鬼面戴在安纲脸,借安纲之口来说,苏午抢先道:“把顺序逆转就好了——由第二个人从第一个人手里抽,第三人从第二人手里抽,以此类推…… 可以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凑集七类, 同, 亦可以确保不会出现三个人都凑集七类牌的情况。 就这样吧。” 安纲茫然地点点,即便般若鬼面再戴在他脸,业已无法更改他亲口答应的规则。 另一侧的平灵子皱着,她手握弘正遗留的‘鬼,,轻声道:“我不同意。” 苏午、安纲尽把目光看向了她。 她神色不,继续道:“你们两个人明显站在一,是铸剑所里相互扶持的友,和你们相,我只是个外来者而已。 我如何能确,你们不会联手来坑害我?” 这可是恶诡组织的游,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输家的下场必定十分凄, 不论如,她平灵子都不能输掉游戏! “两个恶诡之,竟也会起内讧么?”戴上般若鬼面的安纲不再迷,眼神险,满是讥讽地说话——他却是认,苏午与平灵子才是一伙的。 是两个要联手坑害他的恶诡! “闭嘴!” 苏午喝了一, ‘天蓬肃杀,的威势借此散,压住了此间涌动的诡韵。 安纲闭口不言! 眼睛看向身侧的黑衣女,苏午眯着眼睛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和安纲确实算是友, 此次我来到这,亦是为了找到他的踪影。 ——毕竟他铸造出了这把无上级的刀剑。”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插入木地板中的无上级太刀抽出,刀光如水流,寒冽而危险。 苏午挽了一个刀,一手持刀,一手托刀身最前端的刀背。 明晃晃的刀身,映照出平灵子清丽脱俗的面孔:“那你,你会是无缘无故来到这个荒村吗?带着一个可以容纳厉诡诡韵的式神的无知少,莽撞地夜入荒村? 这样的说,你自己会信吗? 平家的鬼武士?” 坐在平灵子身,自苏午进门后就自觉捂嘴不敢吭声的天邪,此刻更吓得用长满黑毛的畸形大手捂住了面,身形瑟瑟发抖。 它就是苏午口,可以容纳厉诡诡韵的式神! 平灵子板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辩解什,(本章未完!) 423、打破‘错误’规律 苏午已经笑出声来:“不必辩解什么,你心跳得那么,我隔得这么,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他的耳力竟然这样敏感吗? 还是暴露了…… 平灵子脑海里连连闪过几个念,脸上闪过慌乱之色。 苏午从头到尾只是在用言语诈她而,根本就未曾听到过她加快的心跳,此时看到她面上的慌乱之,终于确,她的身份与自己猜测的应该大差不差! 她就是平氏派来截堵源氏运刀队的鬼武士! 至此, 平灵子反应过, 自己以‘无念御刀,为根基修习剑,可以保持念若平,心跳始终处于统一节奏之,怎么可能会这样简单就被人听到加速的心跳? 这个男人在诈自己! 但即使她此时反应过, 却也是为时已晚。 方才她的表,已经彻底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微微抬,冷冷地盯着苏,眼光里没有情,内心则是咬牙切齿——老奸巨猾的男,只会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苏午与她对,开口说道:“现下我是为解救友人而,但你既然进入局,想要脱身却亦需经过这一场游戏才,这可以看作是你亦需要解救你自己。 解救自,便须摆脱厉诡的掌控。 ——我们有同样的目标。” “你说这样的,是认为我是个涉世未,可以随意哄骗的孩童吗?”平灵子蹙紧了眉。 什么叫自己和他有共同的目标? 自己怎么可能与老奸巨猾的男人有共同目标! “看来你虽然知道自己进入了厉诡安排的局, 却并不知,自己此下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苏午摇了摇头。 他没有多,盘踞于意识潜流中的汹汹意能量澎湃流,涌入他的双眼, 与他目光接触的平灵, 在这个瞬,看到了一轮金红的太阳! 太阳周,有赤红形影包裹着, 太阳之,一道道黄金眼镜蛇耸立而起! 借助目光的‘桥,,苏午直接将自己当下所见的画,众人究竟深处何种境,都投影到了平灵子的心神之中! 他没有对安纲使用这样的办, 那样只会让认知本就偏移的安,更将他当作是恐怖恶诡。 现下平灵子认知还未偏, 给她直接的画, 更容易让她理,她正处于何种境, 清楚自身正不断滑向深渊! 我的诡异人生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423、打破‘错误’规律 正文 424、诡玩牌(1/2) 铺满平灵子视野的灿烂光芒消褪了下去。 四下的环境变得幽暗。 原本就在自己身侧摆放的火炉,此下已经消失无踪。 她神色沉凝,看着对面的安纲。 看到安纲身后站着一个美丽的妇人,那妇人的胸膛紧紧贴在安纲背后,“她”的长发向下垂落,遮住了安纲的脖颈。 一双畸形的、长着黑紫色长指甲的手掌,正捧着一张般若鬼面, 将鬼面固定在安纲的脸上。 “罗生门的美妇相!” 看到那个美妇,平灵子瞳孔微缩,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她自幼生活于京都, 对于在京都一带盘桓的厉诡“罗生门”的各种传闻,自然甚为清楚。 当下看到那端着般若鬼面的“美妇”,她在瞬息之间就判断出了这个厉诡的大概身份。 平灵子不知道苏午对自己做了什么, 引致自身所处的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坐在黑漆漆的城门洞里,看到对面的安纲显然被美妇厉诡蛊惑了,神志丧失了许多, 再转眼看向苏午—— 那个卑鄙的男人背后,立着身形虚幻的武士。 武士胸口的血窟窿里不断淌出鲜血, 内里更生出一只惨绿鬼眼,鬼眼死死注视着那个男人,但它的眼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就被无形的力量消解了,无法被男人造成任何影响。 那个男人和安纲身后都站着罗生门里的厉诡…… 平灵子抿着嘴唇,看向自己身后。 看到背着一捆柴禾的樵夫, 樵夫腰间藏着一把精美的匕首。 此时,匕首不断滴落黑血,点滴血液在它脚下聚成血泊, 腥臭的血水逐渐扩张, 往平灵子坐着的位置蔓延而来。 平灵子目光匆匆扫过其他区域, 看到了顶上高耸的、即将倾覆的城门楼。 见到城门楼上悬挂的、写有“罗生门”三个字的匾额。 城门楼下, 武士、樵夫、美妇、盗贼、行脚僧聚在此处。 两个浑身被阴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卒,看守在近处,监视平灵子等三人之间的花牌游戏。 她浑身发寒, 眼神看向侧方的男人, 终于明白对方所说的“摆脱厉诡的掌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无声无息之间,自身早已落入厉诡的操纵中! 当身后的樵夫脚下血泊将自身包容进去, 自身或许也会变得和对面的安纲一样,神智难以保持清醒,彻底滑入厉诡开掘的深渊之内! 平灵子心中确信, 自己当下所见的种种画面,才是此下真实的世界。 她自己能够判断真假,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你想要我做什么? ——只要我们联手,能够脱离厉诡的掌控,我愿意和你合作。”平灵子开口说话,她看到樵夫脚下的血泊,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已不超过三尺。 说不定接下来自己的某个错误行为, 就可能导致这三尺距离被血泊瞬间漫过。 所以当下她每一步都必须迈得谨小慎微,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包括与对侧男人的合作, 一定要有合作的必要价值才行。 “不是我需要你来做什么。 而是你必须来配合我。”苏午摇摇头,说出铁一般坚硬的话。 平灵子默然不语。 白皙的双腮因为心中的愤怒而泛起红潮。 苏午看着她,接着道:“即便身处罗生门之中,我亦有绝对能力保证自己可以强行破开它的规律,脱离它的操纵,我是绝对的自由人。 阁下有这样的能力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大红莲胎藏”、无上级太刀摆在身前。 极上、无上两大太刀在身, 足以说明他的底气。 更何况,他的实力不只在两把兵器之上。 平灵子低眉看了看身侧的天邪鬼。 天邪鬼都被那个男人吓得捂住了眼睛、嘴巴,现在更连耳朵都死死捂住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 但是,连天邪鬼都被吓成了这个样子,其实已经说明对方实力远超出自己。 他能做到的事情, 自己做不到。 “我做不到。”平灵子冷淡地回应了一句。 虽然实力比敌人弱小是一种耻辱,但更大的耻辱是不能正视自身的弱小。 “所以,你如若不愿配合我,我解决事情,顶多增添一些麻烦。 但事情总归会解决, 过程麻烦一些,其实无伤大雅。 作为给我添麻烦的代价,你会永远留在罗生门内。”苏午见这个女子竟然出奇地好沟通,语气也就没有那么生硬,“若你愿意配合我,我承诺你,可以带你一起脱离厉诡的掌控。 我们虽然各自在源氏、平氏手下做事, 但毕竟本身并非此姓氏。 今日之争,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揭过。 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就是。” 苏午猜测女子乃是“平氏的鬼武士”, 但他绝对想象不到, 对方不仅是平氏的鬼武士,甚至本来的姓氏就是“平氏”! 他这番话算是暴露了自身的一些错误判断,但也无伤大雅。 平灵子沉默了一阵, 心中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她看着对侧好似能掌控一切的男人,内心却有点想笑。 所以即便老女干巨猾如你,其实也未猜出我的真正身份? 平灵子有种扳回一局的舒服感,她绷着脸,面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地点点头:“是。我希望阁下能信守承诺,在此之前,我亦会全力配合阁下。 那么,阁下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设法让你身后的厉诡来进行这场游戏。”苏午说道。 平灵子的神色第一次有了较大的变化, 她惊讶道:“如若让我身后的厉诡来进行这场游戏,岂不代表我将彻底被厉诡所掌控?你的这种想法,完全就是恶诡的想法!” “对对对!” 苏午连连点头:“你保持这样的想法,和安纲一样认定我是厉诡的同伙。 这样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你身后的厉诡一起玩牌了!” “……” 平灵子又闭口不说话。 她身后站着的樵夫脚下血泊,并未在此期间扩张。 说明她的认知亦未发生任何偏移。 沉默了一阵后,她又看向苏午,低声问道:“阁下让我那样做的原因是什么?能否告知于我?” “罗生门的厉诡,不同于普通厉诡。 他们保留了生前的一些认知,还聚集了许多亡灵的记忆。 如此众多的记忆聚合起来, 足以让它们各自形成全新的人格。 既有人格,就有认知。 它们可以扭曲活人的认知, 我觉得,也可以尝试扭曲它们的认知。 ——或许这就是打破罗生门“规律”的最佳办法。” 苏午如是道。 平灵子定定地看了苏午一阵子,说道:“好,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我修习“无念御刀流”剑道, 可以在自我脑海里杜撰念头,并逐渐让自己信以为真。 如此让厉诡快速掌控我的认知,并非难事。 但我需要一把“钥匙”,让我能从错乱认知中苏醒,回正自身——” 苏午原本想直接用自己的意来扭曲平灵子的认知——但是在事后回正认知,难免比较麻烦。 眼下对方既有自己的办法,听起来更加安全可靠, 他倒也不用费这个心了,便直接向平灵子问道:“钥匙是什么?” 平灵子所用的方法, 原理大概类同于“催眠”。 看着苏午的眼睛,平灵子缓缓道:“当一切结束后,阁下只需要唤我“平氏的鬼武士”,我的本来意识就能从错乱认知中苏醒。 这就是钥匙。” “平氏的鬼武士…… 这么简单吗?我记下了。”苏午不清楚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对平灵子究竟有何特殊含义。 平灵子抿嘴轻笑,轻声道:“一切就都拜托阁下了。” …… 阴绿的鬼火环绕半边倒塌的城门楼飘飞着, 这些惨绿的光火未有照亮漆黑的建筑分毫,反而为它增添了无尽的邪诡。 黑漆漆的城门下, 浑身被鬼火簇拥的城门卒将正在打花牌的三个“人”围了起来。 一盏油灯蹲在三人中间。 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亮,三人极其投入的进行着花牌游戏,已然忽略当下险恶的环境。 “该我了!该我了!” “安纲”瞪着血红的眼珠,看着自己的手牌。 武士、艺伎、工匠、盗贼……等七类牌,他已经凑足了六类,只差一张“路人”,他就能集齐全部的花牌,赢得这场游戏。 “赢得这场游戏”,是安纲已经产生巨大偏移的认知里,唯一坚固的、未被移转的念头。 身后的美妇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缠绕住安纲的整张脸, 使得那张在他脸上戴不牢固的般若鬼面完全固定住了, 鬼面里好似长着许多尖利牙齿,不停啃咬着他的面孔皮肤, 那种轻微的刺痛,让安纲内心躁狂集聚愈多,即将到达一个临界点。 他伸手从前头的“苏午”手牌里抽牌。 当下的“苏午”,被武士虚幻的形影包裹了。 只能看到武士形影包裹下,他身体的漆黑轮廓。 他抹开自己的手牌, 内里正好有“安纲”需要的“路人”牌。 并且, “安纲”的手掌恰巧捏住了那张“路人”牌。 在此时, 被武士虚幻形影包裹的“苏午”,那双捧着纸牌的手掌上忽然溢散点滴粘稠黑液,粘稠黑液变作一条小蛇,扫过“安纲”捏住的那张“路人牌”, 心诡的诡韵从粘稠黑液里飘散, “路人牌”无声无息地变作了“武士牌”。 正文 425、退治!罗生门!(2/2) 唰! “武士牌”被安纲抽去。 他翻开牌面一看,眼中的血光更加浓郁。 身后的“美妇”伸长了脖颈,那修长的脖颈在安纲脖子上缠绕了三圈,头颅借此绕到安纲面孔以前,“代替”安纲看着那张“武士牌”。 “她”看了良久, 口中发出男女混合的声音:“可恨啊,可恨啊……怎么是武士牌?怎么不是我想要的牌?” “你想要什么牌?” 此时,“苏午”开口说话。 声音阴森刻板,没有一丝人味。 包裹着苏午的武士形影缓缓蠕动着,双手整理着自己的手牌。 “美妇”眼神看向武士形影,嘴唇贴在“武士”——苏午的耳畔,轻声道:“如果能有一张“路人牌”就好了……” 唰! “武士”把手牌抹成扇形, 惨白的手指指向第三张牌的背面。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意思不言而明。 “美妇”环绕安纲三圈的脖颈悄无声息地收缩回去,“安纲”血红的双眼瞪视向对面的“平灵子”,把牌面背对着她。 一捆木柴在“樵夫”屁股下枝蔓缠绕,形成了一个座椅。 “他”坐在遍是荆棘的椅子上,背后背着“平灵子”,将那把滴血的匕首插在座椅扶手上,樵夫伸手从“安纲”手中抽走了一张牌。 “工匠牌”。 这下子,“安纲”不止需要路人牌,还需要一张工匠牌才能赢得游戏。 牌局默默地进行着。 不久后, “安纲”从“苏午”的手牌里抽走了“他”暗示过的第三张牌, 正是一张路人牌。 又过一轮, “他”再从苏午手里抽牌, 依旧抽到一张路人牌。 又一轮, 还是路人牌。 又一轮…… 第七轮时, 手中拿着七张“路人牌”的“安纲”将牌面背向“樵夫”。 “美妇”的双臂穿破了安纲衣袖,畸形的手掌从他的袖口里伸出,捏住七张“路人牌”,向“樵夫”发出似男似女的言语声:“该你抽了。” “樵夫”背着眼神空洞的平灵子,离开树枝编织成的座椅,伸手从“安纲”的手牌里抽走了一张“路人牌”。 它将手中的花牌亮给了被武士虚影包裹的苏午、与“美妇”紧紧纠缠的“安纲”。 “我集齐了七类牌,我赢了。” “樵夫”口中发出平灵子清脆的女声。 “安纲”冷笑着,将手中六张“路人牌”也展示于众“人”面前。 “这里有六张路人牌? 为什么会有六张路人牌?”“安纲”口中吐出的话语女声更重了一些,男声已经快要听不到。 “他”血红的眼睛转动着,目光在“樵夫”、“武士”脸上来回扫视。 虚幻的武士形影捧着手牌,顿在原地, 空洞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手牌,未有展示手中花牌的意思。 “武士”停顿片刻, 一些粘稠的黑液悄无声息填充进它虚幻的双手内, 缕缕心诡诡韵悄无声息地发散。 它双手颤抖着, 翻开了自己的手牌, 将之示于二者眼前。 “路人”、“路人”、“路人”…… 武士的所有手牌,竟也全部都是“路人”! “你们两个在合伙坑害我?!” 看到武士手牌的瞬间,“安纲”勃然变色,口中发出尖利的呼啸——他只需要一张路人牌,对方却给他送来了足足七张路人牌! 一定是对面的“女人”恰巧需要这张“路人牌”, 但先前她每次都从自己手中抽不中这张牌——于是暗示苏午变幻手牌,通过自己,把那张路人牌转运到女人手里, 让她赢得最终的胜利! 她窃取了自己的胜果! “安纲”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樵夫铺在地面上的完整七类牌,怒火炽盛; 偏移了他的认知,与他的认知勾连愈深,反过来被他影响的“美妇厉诡”也伸长了脖颈,贪婪的目光投向樵夫插在树枝座椅上的那把精美匕首! 唰! 下一个瞬间,美妇的形影惨绿鬼火交织, 穿过安纲衣袖的双手不断拉长,被团团鬼火簇拥的左手扼住近在咫尺的武士脖颈,右手则穿过半空,抓向了樵夫身后的匕首! 滴答,滴答,滴答! 樵夫此下的速度却比美妇伸过来的手掌更快, 它返身抓住那把精美的匕首, 在美妇手掌伸过来的一瞬间,手起刀落, ——匕首瞬间扎穿美妇的手背,将之牢牢钉在树枝编织成的座椅上! 黑血肆意流淌, 在樵夫脚下形成血泊! 这个瞬间,被美妇一只手扼住咽喉的武士,胸口处血窟窿里不断涌出汩汩鲜血,一只惨绿的鬼眼在其中不断膨胀。 鬼眼每膨胀一分,都导致它胸口处的伤口扩大许多,往外不断蔓延, 伤口如瓷器上的冰裂纹一般, 蔓延过武士虚幻形影的左胸口,又蔓延过它的左肩、整条左臂! 在那些冰裂纹般的伤口里,一只只惨绿鬼眼相互拥挤着,密密麻麻的生长出来,鬼眼的目光将城门下的黑暗都渲染成了深绿色! 所有鬼眼蠕动着, 朝向“樵夫”集聚目光! 明明它被美妇扼住了咽喉,却并未对美妇反击, 反而以鬼眼目光试图定住樵夫的动作——它试图定住樵夫与美妇相互之间的攻击,化解这场争端! 在这场游戏里, 它完全未费吹灰之力,就“偏移”了苏午的认知。 因而致使自身在苏午这里根本没有锚点,不会受到苏午偏移认知的影响,是以保持了相对的清醒。 另外两个厉诡都将它们各自掌控的人认知偏移到了极深的程度, 如此更方便它们将活人置换入罗生门中, 同时亦导致在活人未能进入罗生门之前,它们亦将与那偏移过甚的认知相连,反过来受偏移认知的巨大影响! 但是,武士虚影的认知只是相对清醒而已, 它能否一直保持自主, 取决于苏午的心意。 ——武士虚影包裹下,那道漆黑的身影上黑液蠕动着,延伸出一条条小蛇,一条条小蛇不断交织着,形成一条漆黑手臂! 这条手臂填塞进了武士虚幻的右臂之中, 就像墨汁充入墨囊, 武士原本毫无动作的右臂猛然膨胀开来! 已完全化为漆黑色的手臂反过来绞缠住“美妇厉诡”的脖颈,猛烈地拖拽着这道厉诡,将它拉扯得远离其下安纲的肉身! “啊啊啊啊——” “夫君,夫君!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 美妇厉诡纵声嘶吼着,那只扼住武士咽喉的手掌骤然发力,指甲深深扎破了武士的虚影! 樵夫脚下的黑血泊在此刻沸腾起来, 不断冒出腥臭的气泡, 引得那映照在它身上的深绿目光都摇晃颤抖! 它将手中的匕首更钉得深了些, 钉死美妇的另一条手臂, 同时卸下身后眼神空洞的平灵子,迈步走向武士。 背起了武士虚幻的形影, 引致武士的形影脱离苏午的肉身! 此时,武士的右 臂拉扯着美妇厉诡脱离了安纲的身体, 那被发丝缠绕的般若鬼面也被拉扯着脱离安纲的面孔, 鬼面下的安纲满脸鲜血,血肉模糊,一根根黑线如虫子般在他满脸伤口中蠕动着,不停试图虬结成一股,勾连上上方盘旋的美妇; 樵夫主动卸下了背后的平灵子,平灵子周身仍有枝丫环绕,枝丫另一端连着樵夫的后背; 唯有被樵夫背起,脱离苏午自身的武士虚影, 未能在苏午身上留下任何“锚点”! ——苏午浑身包裹在阴影之中,一只只原本该在苏午身上长出来的惨绿鬼眼,此时全都长在了阴影之上! 随着粘稠黑液般的阴影不断蠕动,一张张惨白口齿从阴影里浮现,将惨绿鬼眼全部咀嚼吞吃! 意之深渊吞噬! 阴影从苏午身上脱落, 他看着上方三个试图与锚点重新勾连,彻底回归现实的厉诡, 目光扫了扫平灵子、安纲身上的情况。 忽然, 苏午双手交错,抓住腰部双侧悬挂的无上级太刀、大红莲胎藏, 唰! 双刀脱离刀鞘,随着苏午手臂摆动, 刀光形成十字, 划过樵夫、美妇与平灵子、安纲之间若有若无的勾连! 此种联系瞬间被斩断! 整座“罗生门”都颤抖起来! 将苏午三人逼到墙角的城门卒手持枪戟,拖着残破的身躯,向苏午迫近! 咔嗒! 此时,苏午忽然收刃回鞘。 他手掐“独钴印”,口诵大日如来本尊咒:“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嗡—— 苏午眉心集聚的意能量盘旋成了旋涡, 这意能量旋涡浸润他的心神,烘托起了他心神间的光明大日,使此日轮倾动天地! 无边光芒向外散发, 铺满了他身外轮上盘结的“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 真文如血, 灼灼发亮! 一头头黄金眼镜蛇从他脑后耸立而起! 赤红光芒铺满城门楼! 寄附于平灵子身上的一根根树枝、穿梭在安纲脸部伤口内的一道道黑线,都在赤光轮转间被磨灭一空! 三个厉诡最后落锚的机会彻底归空! 那两个城门卒未能损伤苏午分毫,即在无边赤光冲荡下,身形化作惨绿鬼火,汇入那座行将倒塌的罗生门上! 半边倒塌的罗生门拔地而起, 带着其中的武士、美妇、樵夫、盗贼等厉诡投向高天! 赤光激荡! 漆黑的城门楼下, 身披袈裟的行脚僧缓缓站起, “它”向苏午躬身行礼,双手合十。 这依稀的图景,被赤光瞬间冲刷过! 以至于苏午根本未能看清行礼的“行脚僧”厉诡动作,只依稀看到那个厉诡好似在最后关头,从城门角落里站起了身! 正文 426、平氏的鬼武士(1/2) 倾盖四野的黑暗,随同“罗生门”一起飞腾上高天,刹那消失无形。 周遭情景霎时变改。 三人立身于一片荒草萋萋的原野上, 远处的东南方向,依稀可见群山起伏的轮廓。 而苏午等三人身后的数百步外, 就是那个荒弃的村落。 几匹马被拴在一座还算完整的房屋周围木桩子上,未知死活。 不远处就有一匹壮马倒在地上,它的四条腿已变作森森白骨,骨骼上带着斑斑血迹与点点血肉,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啃去了四条腿上的血肉一般。 苏午看了看身旁还未醒转的“平灵子”, 又见另一侧“安纲”茫然呆坐,还未恢复过来的样子。 他对“安纲”说了一句:“不要到处乱跑,在这里等我。” 即走近那匹倒地的死马旁, 赫然看到死马的肚皮像是被人用双手用力撕扯开来,肚皮里空荡荡一片,五脏肝肠尽已如其四条腿上的血肉一般不见踪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吃净了! 这是“罗生门之诡”做出的事情? 苏午紧皱眉头。 又想起荒村周围还有一个厉诡徘徊, 他推测这匹马死于那个厉诡手中的可能性更大。 身后草丛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苏午按住刀柄,回身看去——却是那个效力于平氏的鬼武士豢养的式神。 长耳侏儒老头-天邪鬼跪坐在平灵子身侧, 见苏午手握刀柄,转头看着它,它连忙捂住了眼睛,又被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这个式神颇为特异,具有容纳诡韵的能力。 也不知平氏的鬼武士究竟如何豢养得这样一个式神? 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式神, 是需要这式神来帮自己分担诡韵侵袭的压力么? 苏午先转回安纲近前, 看其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双眼里涌现熊熊金焰,电火迸发的双眼与安纲对视的瞬间,苏午声声断喝:“醒来,安纲! 醒来,安纲! 醒来,安纲!” 大霹雳心咒加持于苏午的言语之上, 本就在“唇枪舌剑”加持下具有非凡效力的言语,此刻直如一柄利剑般,刺穿了安纲认知的迷障,将他认知里的种种障碍顷刻扫清! 安纲眼神里的慧光渐渐回转, 不复方才懵懂迷茫的模样。 他看到近在眼前的烛照君,神色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过望:“烛照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安纲被罗生门厉诡扭曲认知过甚, 眼下即便恢复神智,但罗生门厉诡对他造成的伤害却已难逆转。 ——他在今夜的种种经历,已尽数被抹除干净。 只知道自己身临危险境地,却不知这危险从何而来。 “你已经安全了,安纲君。”苏午点头笑道。 “安全了吗?” 安纲眼神茫然,举目四顾。 良久后,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倒确实是没什么危险了——和我同行的渡边纲大人、弘正法师怎不见了踪影?” “虽然你安全了, 但他们却死在了危险中。”苏午向他解释了一句。 留安纲自行体会这句话,苏午转而走近了平灵子的身畔。 那站在平灵子身畔,一直瑟瑟发抖的侏儒式神,此刻却壮起胆子,张开双臂,拦在了苏午跟前:“大大大大——驾服鬼鬼鬼鬼、鬼神的大大大大人! 我家小、小姐已被许配给了鬼鬼、鬼王酒吞童子大人! 任何人都不能玷污她的处丨子之身!” 什么东西? 厉诡还会有性丨生活吗?(本章未完!) 426、平氏的鬼武士(1/2) “你莫非不知我与你主人的约定吗?”苏午垂目看着侏儒老头。 他与平灵子商议的时候,并未避开这个侏儒老头, 对方应该听过了全部内容才对, 怎么当下还摆出这副姿态? 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好丨色的狂徒? “约定?”侏儒老头呆了呆。 呆在这位体内蕴藏着极端可怕气息,近乎于恶诡的人身旁,它的思维已经完全被对方的可怕气息占据了,根本无暇顾及外界的变化! 在自己吓得发抖的时候, 平灵子小姐,真地和他进行了什么约定吗? 啪! 侏儒老头还在发愣。 苏午却不再等它理清思维了,他一脚将侏儒老头踢出老远,之后蹲在了平灵子身旁。 昏迷中的平灵子秀眉微蹙, 因为“樵夫”诡韵的不断侵染,而致使她脸色微微泛白。 苏午从她身上察觉到了缕缕诡韵的流转, 她体内容纳的那只厉诡,在她昏迷的此时,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 “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下, 苏午的意向外散发, 只一个呼吸就镇压住了平灵子体内不安分的厉诡。 他嘴唇未动,他的声音却已经深入“平灵子”心底:“平氏的鬼武士,一切都结束了,醒来吧。” “平氏的鬼武士,醒来吧。” 这句话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深入平灵子心底, 一种“扳回一局”的窃喜就在平灵子心中荡漾开来。 此般喜悦令她即便处在昏迷之中,嘴角都忍不住翘起,睫毛轻动,慢慢张开了眼睛。 首先看到一个身材略矮的武士在两个挂甲武士扈从下,蹲坐在自己身旁,双眼里毫不掩饰杀意地看着自己! 心里那点不知所谓的窃喜刹那平息下去。 某种不知来源的愤怒充斥了平灵子的心神! 她以极快的速度翻身而起,在翻滚途中,素手已然抽出腰间的刀剑,雪亮刀光飞斩向近处的矮武士——源赖朝! 哗啦! 但在她动手以前, 已然瞥见源赖朝面上浮现一抹讥诮的笑容。 源赖朝身畔的挂甲武士分左右而出,赤红如燃火的刀剑交错斩向了平灵子,封死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那个卑鄙的男人,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卑鄙! 他竟找来源氏的劣武士羞辱自己! 平灵子一根手指按在刀刃上,就要用鲜血引召体内的厉诡—— 当! 此时,一抹刀光从远方奔腾而来,一刀就震得两个挂甲武士踉跄跌退。 刀刃插入泥土, 立在平灵子与源赖朝之间。 源赖朝朝向平灵子的面孔上,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愤怒,却不得不压抑愤怒, 甚至要表现出一副谄媚的面容来。 平灵子清楚对方的神色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从源赖朝身后走来的那个男人。 他身形高大, 太阳从他背后升起, 阳光投射在他身上,令他的影子在原野上拉长,覆盖住了源赖朝矮小的身形。 平灵子微微抬头, 鼻翼翕动, 嗅到了泥土与草甸的气息。 “你又想要擅作主张吗?源赖朝?”苏午淡淡的声音从源赖朝背后传来,源赖朝脸上已尽是谄媚的笑容,他向走到身侧的苏午躬身行礼, 张口说道:“大人,我并不曾对这位平氏的鬼武士做些什么啊, 是她苏醒了以后,就向我出手! 我不得已才反击的!” 源氏与平氏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本章未完!) 426、平氏的鬼武士(1/2) 我看到你,怎可能不立刻出手? 平灵子在内心反驳着, 面上则没有表情,端着打刀,静静看着苏午。 苏午听过源赖朝的话,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我亦看到了她先朝你们出手。” 源赖朝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旋即大喜:“大人英明神武!” 平灵子抿着嘴唇,依旧面无表情。 内心却有愤怒、难过、委屈的情绪相互撕扯着。 她身形微微弓起, 做好了面对男人攻击的准备。 男人俯身捡起那把插入泥土中的刀,接过源赖朝递来的绢布,擦拭去良品刀剑“天魔丸”上的泥土,收刃回鞘,又同平灵子说道:“不过我亦能理解,你在苏醒后向他们出手的行为。” 平灵子低下头, 眼眶微红。 耳畔男人的话语声还在持续响起:“车前虎,分一匹马给这位平氏的武士!” 哒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不多时,一根缰绳就被一个左胸口处绣着不知名家族家徽的武士递到了平灵子手里。 她牵着马,愣愣地看着男人。 苏午继续道:“此次我们合力,才能轻松从罗生门的困境中脱离。 我不会对我的战友出手,亦会遵循与你的约定。 走吧! 平氏的鬼武士! 在你离开的两个时辰内,我身边的源氏人不可能向外发出消息,没人知道你在这两个时辰内的下落! 保重!” 平灵子抬起头,凝视着苏午的面孔。 片刻后,她翻身上马,将天邪鬼也拽上马背, 壮马奔腾起来, 平灵子衣裙随风飘动。 风声呼啸, 隐隐传来身后源赖朝不甘的谏言声:“大人,既然决定为我家护送刀剑,为什么要放走平氏的鬼武士?大人知道她是谁吗?!” 平灵子竖起了耳朵。 可惜, 风声太大, 最终未能让她听到苏午的回复。 “源赖朝, 如非她与我合作, 你亦将被困于罗生门之中,永无脱离之日。 恩将仇报,反手杀害救命恩人, 是你们源氏的传统美德吗?”苏午看向源赖朝,开口问道。 源赖朝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从不在乎所谓恩义, 但自己不在乎,也不能将这种事宣之于口。 苏午看了眼满脸憋闷的源赖朝,走向身后的骏马,井上家的武士、安纲随他一同翻身上马。 在进入罗生门笼罩区域以前,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将马匹安排好,才步入笼罩区内。 方才他亦检查过了荒弃村落, 村落里那些马匹尽已死绝。 都是血肉内脏被啃食干净,仅留头颅与皮囊包裹一身白骨的死法。 荒弃村落以外, 那个会让人在无声无息间陷入泥土中的厉诡,已然消失无踪。 “走吧,天黑之前尽快到达玉色山。” 苏午向源赖朝说道。 自出发前,他与源赖朝有过一次冲突以后,内心就已经明白,引井上家投靠源氏的策略在他对源赖朝出手之时,已经完全破裂。 此人因为自己实力强过他,当下或许不会声言什么,还会对自己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但只要自己离开东流岛, 其必然会对井上家采取残酷的报复行动。 事情已然如此, 井上家投靠源氏已无可能, 投向平家更不可能, 既如此,不如一边与源氏虚与委蛇,一边筹谋自起炉灶! 426、平氏的鬼武士(1/2) 正文 427、难越雷池(2/2) 哒哒哒…… 枣红色的壮马驮着黑衣的少女行在河堤上。 大马走了一, 黑衣少女跳下马,牵着马缰,缓步徐,不时扭头回看。 来路空空如, 不见追兵。 “啊呀,平灵子小姐这是动心了呦!”长耳朵的天邪鬼抱着马,满脸猥琐地笑,脱离那个恶诡般的男人周围,它就迅速恢复了活,此时竟敢开口调侃自己的主人。 长发顺着黑衣少女的腮边垂落。 她面无表情地沉声道:“只是看后方有没有追兵罢了。 你再多,我就再把你的嘴缝上。” 天邪鬼眼珠骨碌碌乱,对于主人的威胁却毫无畏惧:“平灵子小姐会针线活吗?而,现在也没有针线可以给平灵子小姐使用呀…… 老朽觉得小姐动心, 可不只是因为小姐频频扭头回望哦。 还有…… 小姐竟然懂得爱惜马力,在这重要的两个时辰,愿意下马走,给这匹马喘息的时间了呀! 是因为这匹马是那位强者赠送的吗?” 平灵子秀眉蹙, 忽然停住步,松开马缰,一把将天邪鬼从马鞍上拖了下来。 同时以刀鞘重重地往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哕哕哕!” 壮马惊叫一,甩开四蹄飞奔而去! “哎呀! 老朽开玩笑的啊! 平灵子小姐糊涂,真糊涂——为什么不直接把马杀了呢?”天邪鬼被平灵子提着后衣,整个‘,悬在半,手舞足蹈之,仍不忘张口发出聒噪之声。 “这匹马毕竟载着我们逃了那么, 我为什么要做恩将仇报之事?”平灵子垂目注视着天邪,眼光极, 却有极有生气。 像是此时的初, 寒风凛, 万物萌发生机。 “平灵子小,竟也是位高洁贤明的君子呢!”天邪鬼故作郑重地感慨着。 噗通! 话一说,它就被平灵子重重掼在了地上。 平灵子手掌按在刀柄,几次都想抽刃给这个式神一,但最终还是徐徐吐出一口,面露出一抹笑容:“你本就是那样想我, 我做任何,你都会把它带入到你的猜测中去。 既然这, 那就随你怎么说吧。” 说完, 她迈步匆匆向前, 只是一会儿的时,那匹枣红色的壮马已经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不知去了何, 但愿它能碰到一户好人家。 “开始不舍了吗?” 天邪鬼虽然生得矮,走路却一点都不,它紧紧跟在平灵子脚,这时冷不丁说,平灵子蹙着,却是看也未看它一,更不会主动回应它的话。 “哎……”天邪鬼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 平灵子依旧未作理会。 天邪鬼摇了摇,低下头去:“因为自己的出生日,自六岁开始就被选为鬼王-酒吞童子的未婚之,平灵子小姐的内心早已变得如同枯井一般了啊………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但,人之所以为万物灵, 正是因为人皆有情之物啊。 纵使平灵子小姐再如何压抑自己的情,也终究难以让自身变成无情之,变得如厉诡一般。 越是压,便越渴望不是吗? 那样强大的武, 驾服了未知的可怕厉, 他甚至能独力面对‘罗生,这种未复苏前就近乎鬼王级的厉诡—— 说不,他亦具备挑战‘酒吞童,的能力呢? 平灵子小姐何时动心了呢? 大概就是从意识到他能独力面对罗生门的时候吧? (本章未完!) 427、难越雷池(2/2) 只有这样的强,才能让平灵子小姐触摸到那……遥不可及的、做回鲜活人类的希望啊……” 锵! 平灵子抽刃出, 刀尖抵在天邪鬼脖颈。 她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 长发下的双眼微微泛,口中恶狠狠道:“心魔!天邪,你果然是蛊惑人心的心,现在竟然想要蛊惑自己的主人吗?!” 天邪鬼背着,丑陋的面孔上满是慈和的笑意:“在平灵子小姐六岁的时,我就被制造出,用以监视平灵子小姐的一举一动, 看着平灵子小姐慢慢长成这样美丽的少, 老朽委实觉得可惜啊…… 假若小姐能嫁给一位忠厚的夫,安稳活到寿终就好啦。 平灵子小,现下正是一个机会啊。 面对自己的内, 小姐真正觉,是老朽在蛊惑你吗?” …… 伯耆国。 井上家的庄园内。 晴子一身吴,端正地跪坐在正堂的蒲团上。 在她左右两,苏午亲自为她挑选出来的家臣武田信雄、弥生女、三上太郎亦都端坐着。 几人神色严,一时间都未开口说话。 “晴子小,备前国的武士已经来了!” 这,家仆首领大木匆匆跑进了中堂,躬身向主位的晴子汇报道。 武田信雄上身微微前,看着大,满脸严肃地问道:“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你可曾探问过?” “我问, 他们没有告诉我。”大木满脸惭愧地说道。 “八嘎!”三上太郎听得大木如此回,当即连眉毛都立了起,瞪视着大,怒声斥责,“作为一个家仆首,连刺探来客口,探明来意的能力都没有? 你这个家仆首领有何用处?!” “我……” 大木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已经想尽办法想要从备前国的武士口中刺探点有用的消息, 但对方根本死不松口。 也,就是自身能力不足以担任家仆首,帮助晴子小姐管家吧…… “三上, 我们此前清洗了与备前国交好的草间, 如,烛照君为源氏运刀的消息传了出,已经效忠于平氏的备前国,更与我们势同水火。 他们来者不, 又怎么会轻易向一个家仆透漏消息呢?…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你的要,对于任何家仆首领而,都是太苛刻了。” 晴子徐徐开口说话。 大木偷偷去看条案后的晴子。 晴子小姐面孔小小,身穿一身繁冗的华,面孔上没有表情。 她注意到了大木的目,向大木笑了, 大木赶紧低下头, 更觉得愧疚了。 如今晴子小姐已经失去父,连阿布都不在她的身,这三位家臣虽然可以为晴子小姐倚,但他们自觉晴子小姐年,许多事情根本不会上报晴子小,就自行处理了。 晴子小姐这段时间被诸多事情拉,已经十分疲, 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三上太郎神色有些阴,但家主既然说,他却不好再说什,便看着低头不语的大,也不发一言。 弥生女见,开口道:“大木管,你先下去吧。” “是。” 大木躬身退下。 中堂里的四人沉默片刻。 武田信雄先开口道:“备前国的武士来势汹,必然有所凭恃。 只怕接下,中堂内会有一场刀兵之祸。” 他看向晴,躬身道:“晴子小,不妨先回到屏风之,暂避血光。” “烛照君临行以,曾赠我一柄打,名为‘雷,。”晴子轻轻摇了摇,将(本章未完!) 427、难越雷池(2/2) 一把重新做过刀鞘的打刀摆在案上。 她接着道:“假若备前国武士在中堂之上出言僭,冒犯雷池。 我将以此刀斩下来敌首级。” 武田信雄摇了摇, 未再多说。 弥生女目视自己身前的条,默然无语。 三上太郎嘴角微,脸上尤然是一派阴沉之色。 中堂内的气氛沉凝无, 晴子端坐正,衣袖下的手掌轻轻捏,又徐徐放开。 她面孔上没有分毫表, 眼睛里似有神光集聚。 表情、眼神、仪态竟与前往平安京的家老‘井上烛,如出一辙! ,,踏…… 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自中堂之外传来。 一个高大的身,在脚步声响起不久以,迈步走进了中堂之内。 此人即是备前国的武士。 他竟是一人前, 让中堂内如临大敌的几人都颇感意外。 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扫过中堂内的四,目光最终落在晴子身,一张微微泛白的面孔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井上家的主,晴子小姐。 我今奉备前国守之, 前来讨伐井上家!” 讨伐? 中堂内的几人一听到这个词,一时纷纷变色! “八嘎!” “胡说八道!” “该死!” 三个家臣俱对闯入中堂的备前国武士喝骂无,一时间刀鞘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面色泛白的男人对众人的怒斥声无动于,他身后明明空无一,此时空气却扭曲起,一条漆黑的三头蟒蛇从那扭曲空气里蜿蜒而,…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蟒蛇三颗头,俱为女人头颅。 三颗女人,嘴里吐出暗紫色的蛇,以极快的速度袭向中堂内的三个井上家家臣! 与此同, 男人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徐徐响起:“在我与晴子小姐商谈之,你们最好少说两句,那样不会引起我的注,你们也能多活一会儿……” 携裹着阴冷气息的蛇头袭击着井上家的家, 三个家臣挥舞刀剑格,一时间竟与一头式神大蟒相持起,斗得不相上下! 男人迈步走向晴, 同时出声道:“备前国守有,假若晴子小姐能识时,可以做他的情人的,则井上家的家名可以保留下,不,效忠井上家的武士必须被清洗干净。 国守如此仁, 想必晴子小姐亦会是感激不尽。 一定愿意投桃报李的吧?” 晴子低眉顺, 在此时起,手持‘雷,,迈步迎向了男人。 “看来晴子小姐并不太聪,做出了与国守大人期待相反的选择。 那我只好把你绑缚起, 作为俘,献给国守大人。 井上,就此除名!” 踏! 男人鞋子在地板上个轻轻一, 地板就化为漆黑的泥沼! 泥沼,一个个人形蠕动,攀爬而,俱围拢向了迈步走近的晴子! 晴子抿着嘴,脚步飞快地踏奔, 脑海里回忆着自己每日千百次的挥剑、刺剑等等诸多基础剑, 在那遍布污臭黑泥的人形撞向自身之,她猛然侧开身,朝前一,双脚陷入泥沼,身形却陡然临近了那个可以操纵式神的阴阳师! 于阴阳师讥诮的眼光, 晴子挥出雷光迸发的一刀! 唰! 男人的头颅滚, 颈间血液冲天而起! 四下里种种式神俱消散于无形! 晴子面庞泛,失神地看着那阴阳师滚落在地的头颅。 片刻后。 她再回身,(本章未完!) 427、难越雷池(2/2) 已然面色平,拿着一块绢布擦拭着刀上血迹。 “备前国守麾下有多少武士? 类似的阴阳师有多少? 将这颗人头给备前国守送,告诉,最近须积极准备井上家讨伐备前国,如有懈,后果必是非备前国所能承受之重!” 晴子收刀归, 走进了屏风后。 一众家臣俱跪地领命。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427、难越雷池(2/2) 正文 428、寻幽(1/2) 玉色山因其山顶常年覆盖坚冰,经太阳光一照,即如美玉般反射烟霞光彩,瑰丽万分而得名。 山中多有温泉,从前常是公卿归家冬季游玩的好所在。 自常常有人泡在温泉之中,无声无息消失无踪后,山中温泉渐被荒弃,修筑在山中的诸多楼阁雅舍从此凋敝,玉色山亦渐无人问津。 一围温泉而建的雅舍里。 雅舍已被清扫干净。 温泉池上水汽浮动。 临着温泉的一座二层木楼内,苏午坐在修筑得轩敞的窗户前。 木棍支撑开的窗外,远山玉色尽收眼底。 然而,他此时却无心欣赏风景,正拿着一块绢布,细细地擦拭、保养大红莲胎藏、以及另一柄被他把持在手的无上级太刀。 唰! 片刻后,他放下绢布,手持双刀,双刀交错着,凛冽寒光就在双刀刀身上周流不断。 便在双刀交错之间, 大红莲胎藏上的七朵莲花变得愈发鲜艳, 从无上级太刀上流转过的凛冽刀光,流转过七朵莲花,令它们体积增大,颜色更艳,危险的气息越发浓厚,锋芒已经压过那把无上级太刀。 苏午观察着这一幕, 这一路行来, 他隐隐发现,在自己的支持下,大红莲胎藏正在从安纲打造出的那把“无上级太刀”中,汲取着一些未明的力量。 或许那是杀生石本源的力量。 大红莲胎藏每从无上级太刀中汲取一分力量,它的品质便愈提升一分, 刀身上生长出的七朵莲花,也就越发膨胀。 与之相反, 无上级太刀在这个过程中,品质未见下降,但某些核心的东西已经流失了太多,它的锋利度、硬度、柔韧度等各个现实层面的指标,仍旧是“无上级”。 但它带给苏午的某种“感觉”,正在从无上级跌堕。 ——这是一个意能量极其深厚的铸刀师,才能感觉到的东西。 连亲手铸造出此刀的安纲,都只是感慨这柄无上级太刀未遇到它真正的主人,因而始终沉睡,无法苏醒,焕发真正的无上级刀剑之力, 却也未察觉到这把太刀的内在力量,正在徐徐流失着。 苏午未曾阻止大红莲胎藏从无上级太刀中汲取力量, 甚至主动给它创造条件。 源氏、平氏俱不值得投靠, 他已决意令井上家自起炉灶,告知晴子讨伐备前国、蓄养更多武士的纸鹤今早已经投送出去,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交给源氏一把完好无损的无上级太刀? 现下井上家力量不强, 需要与源氏表面较好,虚与委蛇。 但将无上级太刀这种战略级兵器交托对方之手,完全是在资敌。 万一源氏之中,有人恰巧能令这把无上级太刀“苏醒”,那将会是井上家的绝大隐患。 为了杜绝隐患,苏午连日来一直在推动大红莲胎藏汲取这把“无主之刀”的力量,届时,他交托于源氏之手的无上级太刀, 只会是一柄留有部分无上级力量,甚至可能仅只能使用数次的残刀! 听到身后传来踩踏楼梯的脚步声,苏午将双刀收起,放在一边。 脚步声上了楼,就在楼梯口停下。 那人的声音首先响起:“烛照君!” 苏午回头看到安纲,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安纲君。” 安纲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铁壶,与两个酒盅。@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他端着托盘到苏午近前坐下, 看了眼自己打造出的那把“无上级太刀”,眼神有些复杂,这把刀可以说是他如今的最高成就,但却为他带来了天大的灾祸。 虽然他未有死在罗生门之诡手里, 。 但去到京都之后, 在源家安纲会经历什么? 现下犹未可知。 说不得会被永世囚禁在源家的秘密据点,没日没夜地给他们锻造上品刀剑! 如今安纲的心态完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根本不考虑明天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自己铸造出的刀剑上停留了片刻,摇头叹息道:“可惜未逢明主,不得展露锋芒啊……” 这句话似是在感慨那把沉睡中的无上级太刀, 又像是在伤怀自身的际遇。 安纲往酒盅里满上酒,递给了苏午一杯,又咧嘴笑道:“这是上好的“玉露酒”,源赖朝大人特意给烛照君准备的,我专门烫了烫,也跟着烛照君沾一沾光, 烛照君不会介意吧?” 你都把酒烫好了,我介意又能如何? 苏午在心中暗笑,表面上则是摇了摇头:“还要多谢安纲君替我烫酒。天气这般酷寒,能饮一杯热酒,实是人生一大幸运事啊。” 当下安纲看似随意闲适,将一切皆置之度外。 实如惊弓之鸟,可能旁人一个脸色不对,就会让他担惊受怕数日。 所以那些玩笑话,苏午藏在心底,未有说出来。 以免友人心头惴惴,为此提心吊胆。 安纲笑着举杯与苏午的酒杯碰了碰, 两人各饮下一杯热洒。 放下杯盏,在安纲为自己倒酒的时候,苏午开口道:“平家占据通往京都更便利的近江道,巡守该地,我们想取道近江,前往京都已是不能。 所以我特意改道,直穿玉色山。 得益于前面两日我们脚程极快,两天走完了多数队伍三五天才能走完的路程, 因而当下可以在玉色山中稍事休息。@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安纲君,待会儿用过早饭以后,我们不妨结伴,带上井上家的武士,在这山中转一转?” 安纲闻言面色迟疑:“毕竟我们是要运刀前往京都,这件事对源氏而言颇为紧迫, 我们若在玉色山中盘桓, 会不会引得源赖朝不满意啊? 而且, 我听说,玉色山颇为怪异,可能有鬼怪蛰伏此中。” 经历过“罗生门厉诡侵袭”之事后,安纲便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对于任何涉及鬼怪传闻的地域,他都持谨慎观察的态度。 “刀在我手中,源赖朝不满意又能如何?”苏午摇了摇头, 并不在意源赖朝的态度。 他看了安纲一眼,接着道:“至于有关这玉色山的所谓传闻——传闻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此次有我在旁,安纲君又怕什么? 我还听说, 玉色山中曾隐居着一位天下闻名的刀匠, 其正将自己一生铸刀经验都藏在山中。 安纲君难道不想寻得那位刀匠一生的智慧秘藏吗?” “铸刀唯有一心一意,扎实基础手法, 在一次次的锻炼中,渐渐察觉出自身面对一块钢铁时的“能”与“不能”,进而技艺才能登堂入室。 所谓铸刀师的智慧迷藏, 明显只是个骗人的噱头罢了。 谁和烛照君说得这样传闻? 他必定是在胡说八道。”安纲对于铸刀的态度尤其认真严肃,听过苏午所言,一下子就指出了苏午言语中的不妥之处。 苏午摇头笑道:“不论传闻真假如何,安纲君,你还是随我一齐去看看罢! 万一我们能有意外收获呢?” 安纲苦笑着点头:“君已然如此盛情相邀,我又怎能不从呢?” 商定此事,苏午即令井上家的武士准备了早饭。 他与诸武士、安纲围坐着一同用。 过早饭, 差人与源赖朝打过招呼, 径直离开暂居点,带着安纲及众武士“游山玩水”起来。 源赖朝虽不喜苏午此般举动,觉得这样又将浪费不少时间,但现下形势比人强,苏午这样做毕竟也未有任何过分之举,他只能压下心中不喜,笑着应和了此事。 带着两个挂甲武士,守在暂居点内。 苏午领着一行人在玉色山中闲逛,也未遇到任何怪异之事。 临近中午的时候,队伍已经偏离暂居点颇远。 众人在一片空地上驻扎下来, 吃了些随身带着的干粮、鱼干。 午饭时,安纲在苏午邀请下,又喝了一些“玉露酒”。 无错更新@ 主客尽欢,他难免饮得多了些, 吃过午饭尤有些熏熏然的感觉。 饭后苏午和他一起去观览山景,留了井上家诸武士在原地等候,深入一条山间曲径,穿过一片茂密深林以后, 眼前情景豁然开朗, 一片悬崖绝壁耸立于视野中。 在那如镜般光滑的绝壁之下,耸立着一棵少说长了有数百年的大树, 树冠如山, 树枝攀附岩石,***于空气当中。 于巨树的根须枝丫之上,竟好似有紫红纹路在微微闪光。 微醺的安纲未有注意到那些闪光的纹络,他注意到了别的事情:“这棵巨树竟是长在岩石之中,好似与岩石浑成一体的!” “是吗?” 苏午眼中闪动光亮, 和安纲一同走近那棵巨树, 果然发现,那巨树的根须将一块块大石缠绕起来,更有些树根甚至穿透了一些坚硬的石头,重又扎根于石壁之中! “自然神灵的神工鬼力,才真叫人敬畏万分啊……”安纲喃喃自语,不断感慨着。 身后,苏午走近那巨树。 他背对着安纲,取出那枚“大上婴石”,看到这块极上品的矿石上,闪动着与巨树一般无二的纹络。 托着这块矿石,苏午很容易就感觉到了它应该放在何处——在树木根系绞缠之下,有一个神龛似的长方形石洞,正好能容这块矿石填塞进去。 他将“大上婴石”塞入那巨树根系攀附的石洞中, 耳边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许多个人在说话, 里面混杂着敲击石块的重响。 又像是有僧侣在念经, 那重响声其实是僧人敲击木鱼的声音。 许多纷杂的声音顷刻散去, 眼前巨树没有任何变化, 但苏午注意到——原本巨树挡在山壁前的一些枝条,攀附着一块块巨石,在无声无息间挪移了位置,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入口。 “安纲君,这里有个山洞。 我们去看看!”苏午回身向安纲招手。 安纲愣了愣:“有个山洞吗?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说着话,安纲凑到苏午身后来, 果然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内里一切俱是未知的山洞。 他稀里糊涂地跟着苏午,步入了那黑黢黢的山洞中。 “喃呒喃呒喃呒——” 巨树的根系又发出虚幻的呓语声, 拖拽着一块块大石头, 掩住了山洞的入口。 肖似神龛的石洞四壁,生出了猩红的血肉,那些血肉蠕动着将“大上婴石”周身包裹起来,令它看上去如同神龛里披袈裟的佛陀。。 正文 429、真如,真如?佛本是魔?(2/2) ,,踏…… 黑暗里响起苏午与安纲交替着的脚步声。 才走进山洞不,安纲便后悔了。 他有一种四周有诸多眼睛在无声息地注视着自己的悚然之,偏偏此间甚至昏,他只能凭声音跟在苏午身后。 “烛照,这里太暗,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还是别太深入,先离开罢!”安纲冲走在前头的苏午呼喊着。 苏午平静的声音传入他耳,让他的心神都稍稍安稳了一些:“怕什么?实在不,我们转头就回去,不妨事,安纲君!” 安纲下意识地点头赞同苏午之, 下一,他转身往后看了看—— 明明才走出没多, 可现下已经看不到山洞口投射来的光芒了! 安纲心里一哆,也不敢再赞同苏午的话,接着道:“这里太黑,什么都看不到,烛照君!” “跟着我朝前走就是了。” 苏午的回应传入安纲耳中。 他还记,烛照君手里明明是有火引,中午在外面用饭的时,安纲还见对方使用, 怎么当下在这么暗的环境,烛照君就是不肯吹亮火,随便点燃什么东,照亮四下的环境呢? 脑海里念头转动, 安纲不慎踩到地上一块石, 整个人重心不,跟着往侧方踉跄跌倒! 嘭! 他预想中,会撞到山壁坚硬石块的痛感没有出现。 自身仿佛撞在了活人的肉身, 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感! 怎么回事? 安纲毛骨悚然! 这时,苏午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了:“没事吧?安纲君。” “没,没事……”安纲下意识地回应,话说出口以,他才发现——烛照竟然就站在自己的身,自己方才撞在了他的身上? 怪不得没感觉到痛感…… 安纲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有些蹊, 但当下也想不到太,连忙向苏午抱歉道:“我撞在你身上了吗?抱,真抱歉!” “无妨。” 苏午摇了摇, 松开扶着安纲的手掌。 他侧头去看与自己仅咫尺之隔的山洞内壁。 ——紫红色的诡异纹路遍布山,一块块肖似人体四肢、器,乃至像是完整人形的‘石,镶嵌在山壁, 随着紫红纹络的流,这些石头亦在缓缓蠕动! 凑近去, 苏午甚至能看到那些人脸庞上细微的表,在他注视那些‘人形,的时, 它们亦会睁开眼,与他对视! 他带着安纲继续往前, 两侧山壁上的‘人形,亦渐渐出现变化。 出现在山洞入口处的那些‘人形,,皆是绑着棒状发髻、或是剃了月代头的男人、武,‘他,表情生,满眼恐惧地看着走进山洞的苏午与安, 嘴唇蠕动,…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四肢努力伸展, 想要突出石,向苏午求救。 越往山洞内,周围山壁上的‘人形,便不仅仅只是男, 还出现了身穿吴服的女人; 衣衫简陋的胖妇人; 聚集在一起的孩童与老人。 这些‘人形,脸上的表情俱已凝,它们被镶嵌在山壁,一动不,就像是精美细致的浮雕。 夹杂在诸多‘人形,之间,乃是各种形似脏腑、人的四肢的石头。 但有些内脏的体积太大, 看起来不像是人的脏,倒像是一些巨大野兽的内脏。 这些形似脏腑的石,让苏午想起那个荒弃村落里被掏空肚肠内脏的马匹。 平氏的鬼武士带到荒村的随从尽消失无, 渡边纲、弘正 已被拉扯入罗生门,沦为必死的结, 他们带来的武士不会为罗生门选,却仍旧了无音讯。 这两拨人应该都被围绕荒村的那个‘可使泥土化为流,将人无声息掩,的厉诡带走了——他们极可能已经殒,变成这山壁上的石头。 变成了‘杀生,。 所, 杀生石其实就是由活人变化成的?! 那些‘五脏,、‘胎盘,,其实极可能就是人或者动物的五脏六腑?! ‘杀生石矿,本身就是厉, 它从不曾死, 一直都是‘活着,?! 所谓鬼王‘玉藻,被鉴真剿灭以,九条尾巴与东流岛铁矿脉结,形成杀生石矿,也是虚假的?! 但是——虎彻大匠师的祖,明明参与过剿灭‘玉藻,的战, 此中究竟埋藏了什么秘密? 走到山洞尽,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这石室内有许多被开凿过的痕迹。 连接此方石室的那些‘人形,面孔栩栩如,但绝不会给人以它们就是真人变成的感觉——此处的人形石已经精致得过分,活人的长相不会如它们那般精致。 尽头处的这些‘人形,, 已经与源氏送到安纲铸剑所的‘人,一模一样。 ——两者或许本来就是一种东西。 宽敞石室的角落,有些铁锤、凿子等诸多开采矿石的工具。 在侧方诸多‘人,、‘五脏,堆叠镶嵌成的平整山壁,被人刻意开掘出了一个个壁,壁炉里还堆积着许多木炭。 地上甚至有一口水,水池里尽是腥臭的黑液。 几张石桌横在黑液周, 石桌,摆着铁毡、斧头、锤子、铁挺、手套等物。 这石室内的一切摆,都给苏午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如此种,分明就是一个铁匠铺才有的种种摆设。 熔炼炉、煅烧炉尽皆不, 铁毡、锤头、铁挺等打铁工具样样不少! 甚至石室角落里还有小山般的一堆木炭!…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曾经必定有人在这,借助此间的杀生石锻造过什么东西! 可能是刀剑兵, 也可能是其他的任何铁器! 苏午看到正对着山洞通道的那一面石壁,挖出了一个神龛似的长方形窟,内里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东, ‘神,的上,还挂着一盏油灯。 “安,我们可能发现了不得的东西了。 作为一个铸刀, 这简直是所有铸剑师的梦想之所在!”苏午看着对面的油,开口与安纲说,他让自己的语气里带上一丝颤,以表现出自己很激动的样子。 安纲听他这般言,浑身登时绷紧了:“是、是什么东西? 烛照,眼前所见未必是, 有可能是虚假, 切莫相信啊!” 在如此浓郁的黑暗,安纲根本不能视物。 他推己及,以为苏午与自己情况一样。 两人都不能视, 对方是怎么看到那些‘了不得的东,、‘铸剑师梦想之所,的?明显烛照君是受了什么恐怖存在的蛊惑! “你在这里等, 待会儿你就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苏午未与安纲多作解,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就从对方身旁走开了。 安纲伸手想抓住,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先前在山洞通道,苏午未有点燃灯,让安纲可以看到周围景象——实因通道里的那些‘人,种种情,都太过惊悚了! 它们简直就是快变成石头的真, 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安纲看到这副情,只 怕会被吓晕过去。 但到了通道尽头以,此间的‘人,皆是安纲认知中‘人,该有的模,它们面孔精,‘栩栩如,,一个个双手合,没有丝毫恐怖之感。 反而有种诡异而瑰丽的美。 对于当下的场,苏午觉得安纲看到后依然会心惊肉跳——这里怎么会有如此海量的‘人,? 但应该不至于因为过分惊,而把他自己吓晕过去。 “烛照,万事小心啊! 千万不可冲动!” 安纲还在后头叫喊,希望把苏午拉回去。 他的声音在山洞内回响着。 苏午已走进山洞,临近了正对山洞通道的那面石壁上的‘神,。 那个‘神,似的长方形窟窿开掘地位置不算太,苏午站在石壁,正能平视这座‘神,,看到‘神,内里究竟有什么。 神龛里有一张泛黄的纸,纸张上有一列血淋淋的字。 滔天的恶意与执迷从那一列字迹中迸发了出, 落入苏午耳,就变成无数个尖锐的啸叫声:“真,真如?佛本是魔?!” “真,真如?佛本是魔?!” “真,真如?佛本是魔?!” 苏午心中警铃大, 刹那运起慧剑——…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慧剑一, 万千魔念尽作飞灰! 他凝视着‘佛,内的那一列字迹:真,真如?佛本是魔?! 书写者不知是修行佛法进入了歧,因而留下这道蕴含着滔天恶意与执迷之念的诘, 还是其在此处设下了一道题,留给后来者——在白纸以,隐约还有什么东,若这是‘一道题,的,想来唯有解开题,才能拿起那张白纸。 苏午伸手想去摘下那张白, 但他手才伸进去佛, 四周的人石、五脏石全都蠕动开,流沙般簇拥在他伸进佛龛的那条手臂周,他可以运用厉诡的力,强行揭下那张白, 但孰知此般揭下白,会否触发这杀生石矿脉的其他异变? 所,苏午思索了一,就暂且放弃了以蛮力解开纸张。 他盯着那一列血, 思索良久以, 开声作解:“切忌从他,迢迢与我,我今独自,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今不是,应须恁么,方得契如如。” 苏午所,乃是唐朝一位禅师开悟时留下的佛偈。 此八句佛,正解释了‘真,究竟是什么。 真如是一切虚空大,一切真实不虚的东西。 是这一个刹那的所见所闻。 是‘,。 但‘,非真, 我只是真如中的一部分而已。 真如是众生眼里的万,是众生眼里的众生。 但不是我眼中的万,不是‘,眼里的众生。 此即是真如。 留下这八句佛偈的禅,名为洞山良,其生卒年正在‘鉴,以,苏午假定当下留下这一道诘问的乃是‘鉴,,因而以此八句佛偈作为对‘真如之,的回应。 假若‘鉴,只是想留下题目考验后来者的, 他的这道回答已经契合题,可以渡过‘真如之,。 然若‘鉴,自身沦入心魔之, 凭其留下这一道诘,就能引得杀生石矿脉中蛰伏的厉诡拱卫的现,苏午自觉无法抗衡鉴真陷入迷惘的心,他会立刻带着安纲脱离此, 绝不作他想! 这道杀生石矿,知悉其踪,且掌握着进入矿脉之秘钥的,唯有阿熊与井上俊雄。 甚至井上俊雄都只是个添,只是代替阿熊保管此物而已! 与阿熊相关的僧, 最出名的那位自然就是‘鉴,。 此亦是苏午做出假定 的前,再联想‘鉴,曾送给阿熊一道‘缚诡,,其说不定也亲手用杀生石打造过什么东,这一,皆与苏午的假定契合! 口中吐出八句佛偈以, 苏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佛,。 ‘佛,内的白纸寂静不,但白纸上那列血字渗出来的执迷气,倏然减退许多。 看着佛,苏午面上浮现一抹笑意。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430、地藏王菩萨(1/2) 白纸上那一列血字的气息变化,正提醒了苏午,纸上可能是鉴真留给后来者的一道题目而已。 不论“鉴真”是否曾为这个题目所困, 至少到最后他解出了题目, 才有机会将题目留下来,考校后人。 这与直面鉴真的心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解决题目比解决“鉴真的心魔”容易太多了。 苏午看着“佛本是魔”四个字, 沉吟良久, 开口道:“君不见, 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无错更新@ 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 五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 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 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 顿觉了,如来禅,六度万行体中圆。 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当下苏午口中默诵的这一段佛偈,乃是自唐朝时候永嘉玄觉禅师的证道歌中截取的一段,正论述了“空”与“实”、“根本”与“妄想”的关系, 包含了佛与魔的论证。 永嘉玄觉大师同样是先于鉴真之前的一位禅师,鉴真不可能未听闻过他的证道歌。 这一段证道歌诵过, 白纸上的恶意尽数消失无踪。 从四面八方蠕动着簇拥来,挤压苏午伸入“佛龛”的那条手臂的诸人石、五脏石,此下纷纷四散而来,恢复如初。 苏午伸手轻轻一提, 揭下了那张白纸。 白纸后有一副画轴。 他将那画轴从“佛龛”里拿出来,顺势点燃了佛龛上方,一块人形石口中衔着的油灯。 油灯里竟还有小半灯油, 照明十余个时辰不成问题。 随着油灯被点燃,四面八方都遍及“人石”的石室呈现于安纲视野当中,他骤然看见眼前如此情景,嘴巴大张着,却是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等苏午开口去喊他时,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此处——此处竟有如此海量的人石?烛——烛照君,太可怕了! 这里竟有这么多的人石! 天下九脉十年、不!五十年内产出的人石,都比不过这石室内积蓄的人石数量!” 安纲口中叫号了一阵, 忽然转头看向苏午,眼神惊恐:“烛照君,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此下这座矿脉,唯有安纲与苏午二人可知。 若苏午想要独占这座矿脉,担心安纲会泄露消息,只需将他杀掉——便能解决万事! 在巨大的财富面前, 很多人都难以保留理智, 曾经的敦厚君子也可能在转瞬间变成狰狞的恶诡! 所以,安纲会有次一问。 “有了这般多的人石,铸剑所便不再受他人掣肘,想要铸造出多少杀生石刀剑,便能铸造出多少杀生石刀剑,运用海量的资源堆砌, 未必不能造就一把超越无上级,能够居于“天下第一”的名刀出来。” 苏午看着安纲,笑着摇了摇头,缓声开口道:“安纲君只要愿意将铸剑所并于“井上家”之下,我愿予安纲君井上家“中老”之位。 当然,我亦非恃强凌弱之人, 如若安纲君不愿意, 我亦会放安纲君就此离开。 所以,安纲君不需担忧自己的性命。 似安纲君这般能铸造出“无上级刀剑”的匠师,远比一把“无上级刀剑”珍贵多了,世人不知安纲君的才能,是世人有眼无珠,并非安纲君的错处。 纵然安纲君不愿与我联手, 我亦会放你离去——哪怕安纲君以后能为历史。(本章未完!) 430、地藏王菩萨(1/2) 多增添些光彩,留下些从古传今的名刀名剑也好。” 说完话后,苏午就静静地看着安纲。 近些时日的相处,他对安纲君的性格已经十分了解。 他确信, 自己这番话说出口以后,对方绝对愿意与自己联手。 安纲感应到苏午眼神中坦然与真诚,瘦削的面孔微泛红光,眼眶发红,他嗫嚅嘴唇良久,颌下胡须颤抖,忽而——安纲眼神一黯,迎着苏午的眼光,摇了摇头:“士为知己者死! 有烛照君这样的强者庇护井上家, 井上家日后必定扶摇万里,青云直上! 能在井上家任“中老”之职,足以令我安纲于青史留名。 烛照君如此信重于我,我亦该粉身效死以报! 只可惜——如今我已是源氏重点看顾的匠人了,只怕投去京都以后,此生将再无自由! 甚至,会成为自己亲手铸造出的那把无上级太刀的试斩之物! 此般情况之下,我投靠烛照君,只能为烛照君、为井上家带来灾祸,带来源氏滔滔不绝的怒火而已——君以国士待我,我不能以国士报之,实我之憾! 唯有切腹以证心迹!” 安纲越说越激动,竟开始褪去上身衣衫,跪坐下来,取出了腰间的胁差! “不可,安纲君!” 苏午以为自己预判到了安纲会有的所有反应, 却还是未想到对方的反应能激烈到如此程度! 他几步跨过石室,眼看安纲刀刃即将扎破左侧肚腹,直接抽出天魔丸,一刀打飞了安纲君手中的胁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毁伤?!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苏午神色严肃,看着坦腹跪地的安纲,待其神色稍微平静了一些后,才缓声接着道,“安纲君,万事皆由人造,源氏亦非不可战胜之敌,只是一时的困难而已, 莫非这一时之困难,也能叫一个铸造出无上级刀剑的大匠师退缩了么?” “源、平二家,实在是天下霸主。 这样的敌人,如何能够战胜?”安纲满脸颓丧,喃喃自语。 _o_m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 关于你的事情,我皆会出手处理。 必不会让你沦入被永世囚禁,抑或成为自己铸造出的刀剑的祭品之下场! 安纲君, 与其苦思这些问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接下来你我若联手,借助这矿脉里如此之多的人石,可还能铸造出一把无上级的刀剑?” 苏午留下了问题。 “就在这里, 再铸造出一把无上级刀剑?”安纲下意识地摇头,觉得这般事情实在困难。 当下又不是在铸剑所里,要人手有人手,要工具有工具…… 然而,安纲举目扫视石室四周, 才恍然发现石室里各式工具齐全, 甚至各种摆设尽皆证明了,这里曾经就是一个铁匠的铸造室! 苏午留给他时间来平复心绪,自将那副画轴摊开,看向画轴中描画的图景——那是一道蜿蜒飞纵的墨迹,在墨迹之中,隐约可见恶诡夜叉、修罗魔魂、种种非人之幻想,无数鳞羽集簇,无数爪蹄叠合。 看着那道飞纵的墨迹,苏午倏忽间就感应到了其中蕴含的“天人交感”的神韵。 在方才那个瞬间,他好似看到了恶诡夜叉、修罗魔魂于墨迹中纠缠叠合, 又仿佛见有无数种生灵鳞羽飞扬,爪蹄践踏,在墨迹里融合成诡异的存在。 在这道墨迹左侧,有一列书写得极其渺小的字迹:大愿地藏王菩萨! 这道糅合了无数非人、无数凶厉之物的东西, 与“地藏王菩萨”有甚么关系? 苏午眉头微皱。 。(本章未完!) 430、地藏王菩萨(1/2) 注意到那列蝇头小楷的末端,有个不足拇指四分之一大的印章。 他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印章字迹是“鉴真之印”。 一切皆与他的猜想吻合了。 唯独这道缠绕了无数凶厉之物的墨迹,与地藏王菩萨的关联,苏午未有想到。 这时候, 想通了的安纲走进石室内, 他捡起墙角的锤头,看了看就感慨道:“竟然连铁锤、铁毡这些东西,都是用杀生石锻打的,我这辈子竟还能用上如此上品的工具。” 捡拾了一些铁锤、斧凿等工具,摆在毡台上。 安纲走近苏午,见他正看着手中的画轴皱眉入神,好奇地往画轴上看了一眼:“这不是——这好似一条墨龙啊! 咦? 越看越觉得,这条墨龙好似有诸多变化。 首发更新@ 一会儿幻化能四蹄踏奔的水牛, 一会儿又变成了振翅飞翔的苍鹰…… 简简单单一道墨迹,好似包含了千百种物象的幻想一样……” “墨龙?” 安纲的言语让苏午若有所思。 他仔细观察那道蜿蜒的墨迹,并未看出它哪里像是“墨龙”了, 但安纲的话让他想起——井上家有一副“百想之龙入墨仪轨”,那道“百想之龙入墨图”,是否就是从当下这道墨迹演变出来的? 在不知多少年前, 阿熊、井上俊雄其实与鉴真在这座杀生石矿脉里还有过交集? 为何从未听阿熊提起过这件事? 苏午思绪飘远,又被他强行收束回来。 待到再回井上家的时候, 他可以向晴子借阅“百想之龙入墨图”,看看它与当下这副墨迹有无关联就行。 而当下这副墨迹,究竟是表达了什么? 与地藏王菩萨有何关联? 鉴真特意将它留在佛龛中,又有甚么用意? 纷乱的思绪充斥苏午的念头, 这个时候, 他再看那副入墨图, 脑海里想着鉴真留下的诘问——“真如,真如?佛本是魔?”,那诘问声不断在他脑海里回荡,他以自己先前的回答,应对这两句诘问。 某个瞬间, 苏午脑海里的种种声音、念头都寂灭了。 只有一种声音, 在无边白光中浮现:“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发菩提心,行菩萨道。 菩萨菩萨菩萨菩萨—— 空空空空空—— 非有非空,空空不空,不空空空—— 大愿地藏王菩萨! 菩萨!” 那个声音,伴随着诸多嘈杂的声响一同在白光里响起了。 白光里,忽然涌现无数夜叉恶诡、诸多非人的凶恶之物! 这时, 在无尽白光的上空,显化出一道虚幻的黑影。 这道黑影身上披着黑色的袈裟, “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菩萨!” 漆黑的锁链骤然间从他身后涌动而出,将那白光里浮现的群魔尽数栓缚了起来,那漆黑的锁链蜿蜒而去,恰似蜿蜒的墨迹!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漆黑身影念诵着经文,身形又在白光里溶解了。。 430、地藏王菩萨(1/2) 正文 431、苗刀(2/2) 白光消解。 苏午神智重归现实, 他此时再看画轴上那道墨迹,那墨迹便不单单只是一道墨迹,更非是安纲看到的“龙形”了,那墨迹乃是一道锁链。 随着他念头微动, 自身似乎就能将那道锁链从画上“拿起”, 而随着自身念头消止, 亦能将那道锁链轻轻“放下”。 这道糅合了诸多凶厉之形的墨迹锁链,具备某种苏午无法形容的神韵,当他的意与这道锁链相连之时,自身似乎就能持续感知到那种神韵,有概率进入“天人交感”的状态。 并且, 在当下的杀生石矿脉之内, “大上婴石”是打开矿脉必须的钥匙。 想要从这道矿脉里取走矿石,而不触发盘踞此间的未知厉诡的杀人规律,那就必须要使用这道锁链,来禁锢住隐藏在矿脉中的厉诡。 鉴真果然是一位才能惊人的僧侣, 其制造出的“缚诡索”,已经可以拴缚凶级以下的厉诡。 当下这道锁链,仅仅只是具备了某种鉴真描绘出的“神韵”,就能够拴缚住矿脉之中未知的厉诡! 那厉诡极可能就是荒弃村落周围,那个令土壤无声息化作流沙,引人深陷的未知之诡, 它将活人拖入泥土中,通过土石移动,转运至当下的矿脉之内,在此中逐渐化为“人石”。 甚至于, 周围的动物它都不会放过, 亦要掏空它们的脏腑,带入矿脉内,使之变为“五脏石”! 这个厉诡的恐怖层次,可能在“凶级”! 一道墨迹上留有的神韵, 却可以覆盖厉诡的杀人规律——鉴真本人到达了何种层次? 听阿熊说过,鉴真未曾容纳厉诡在身,更没有披覆“生人甲”这种东西,那他是如何做到仅凭血肉之躯来镇压厉诡的? 还是说,其实鉴真后来还是容纳了厉诡在身? 因而拥有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种种疑问盘旋于苏午心间。 苏午总有一种感觉,接下来,自己还会有机会,还可能见到“鉴真”。 他把画纸上的锁链“拿起”了, 画纸上的墨迹依旧存留, 但没有了那种让人流连,不舍得挪开眼睛的神韵。 卷起画轴, 苏午抬目环视四周的人石——他的意以锁链作为延伸,很轻易就寻到了当下这矿洞之中,品质最好的几块杀生石。 “给我一把铁镐。” 他向安纲招呼了一声。 安纲亦从那画轴上感觉到了些许神韵,尽管其感觉并不强烈,但也让有种“若有所得”的感觉。 听到苏午的言语,安纲赶紧把自己捡拾来的一把杀生石铁镐交到苏午手中, 接过铁镐,苏午在矿洞四下走动着。 他走到一个角落, 将一块“心石”从石壁上个撬了出来。 这块心石体积极大,应该不是人心,可能是牛心、或是一些大型野兽的心脏。 把心石放在角落,苏午持铁镐继续敲击石块,把一些形状并不规整的杀生石从开掘出的洞窟里扒拉出来,而后将整块人头大小、双手合十、面目精致栩栩如生的“人石”凿出石壁。 从一男一女两颗人石之后, 他开掘出了一块“婴石”。 这块暗红色的婴石之上,并没有如“大上婴石”那般遍布“百想之龙入墨图”的纹络。 可能这道矿脉内,只有一块“大上婴石”。 它或许原本仅是一块婴石而已,受到鉴真和尚的“墨迹图”神韵侵染,因而让自己遍身交织脉络,最终成为了“大上婴石”。 苏午将那块婴石放在铁毡 上, 又转而四处开凿,接连挖掘出数个婴石。 这些婴石的数量加起来,莫说是锻炼一柄太刀、就是锻造一柄大太刀出来,也是绰绰有余。 “烛照君,要将这些杀生石全部熔炼吗? 现下这些好似婴儿一般的杀生石,看起来比人石更加珍贵, 要一次都将它们用光吗? 其实以人石与这些婴儿石相互混合,锻造出的刀剑,必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烛照看着堆在毡台上的诸多婴石,眼神有些心疼。 纵然一下子骤得如此多的杀生石, 安纲也未变得大手大脚。 总想着把一斤的钢铁当成两斤来用。 在苏午开凿婴石的这款时间里,安纲已经将煅烧炉、熔炼炉里的木炭点燃了,通红的炭火将遍是五脏、肢体、栩栩如生之人的周遭石壁映照得诡异莫名。 苏午站在铁毡前,向安纲说道:“我们既是为铸造天下无双无对的名刀,每一次锻炼,自当用尽全力! 不论是从选材上, 还是从技艺之上。 安纲君,不要心疼这点消耗了。” “这样多的石头,铸造一把太刀已经完全足够了。”安纲点点头,看着那些婴石说道,“难道我们这次要铸造两把或者三把刀剑出来吗?” “不。” 苏午摇头一笑,看着安纲惊讶地目光,道:“这次我们依旧铸造一把刀。 安纲君,你可曾尝试过铸造长度超过五尺以上的太刀?” “超过五尺以上?”安纲君颇感兴趣地反问了一句。 当下这个时代的东流岛, 长度超过“一米五”的大太刀、野太刀还是非常稀少的。 安纲还未锻造过这样的刀剑。 “超过五尺的太刀,凭人力如何保持长久地挥舞? 如此太刀,还能运使得精妙吗?”安纲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刀剑可以运用的场合不多,是种近乎于累赘的兵器。 “假若这把刀不是给人用的呢?”苏午笑了笑。 鬼手自他衣衫下眼神而出, 十根漆黑的手指轻敲毡台。 看着苏午的鬼手,安纲一阵心惊肉跳。 他了解苏午乃是一名“鬼武士”,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午的厉诡之形。 鬼手倏忽膨胀起来,变成一丈多长,手掌撑开,犹如磨盘—— 苏午向安纲说道:“我的这条手臂,应该可以将五尺以上的太刀,也运使得无比自如了吧?安纲君,这些杀生石,应该足够我们铸造出一把长约七尺的太刀吧?” 五尺都不是苏午的目标。 他要锻造一把七尺大太刀! “足够了。”安纲点头答应,看着苏午收缩至正常手臂大小的鬼手,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之后, 苏午找来一块白布,在其上略微勾勒出了长约七尺的刀剑之形。 此刀刀身较直,弧度较少,刀柄极长,可容双手持握尤有剩余。 安纲接过白布,看着其上苏午勾勒出的刀形,在内心揣摩了一遍该用何种方法锻造此刀,随后道:“这刀与太刀形制差别已经较大了, 在东流岛诸国之内,皆没有关于此刀的范例。 我们若铸造出这把刀, 就是此种刀形的第一人! 此种刀形,就叫大太刀吗?” 安纲放下白布,看向苏午。 苏午摇头否定。 说“大太刀”只是方便安纲理解而已。 他所勾画出的刀剑,其实早有原型。 “这种刀形,就叫做苗刀吧!”苏午一锤定音。 “苗刀?”安纲咂摸着这两个字眼,“刀身修长确如禾苗,苗刀之名,名副其实 !” 两人商量过后, 安纲便将铁毡上堆放的婴石尽数投入熔炼炉中,以将之熔成“鉧铁”。 苏午四处查看,确认此间不曾缺少任何铸刀所需的工具。 此间连淬火的液体都准备好了, ——就是地上那大池子内散发着浓郁腥气的黑色液体。 此种液体,苏午亦曾见识过。 “百想之龙入墨秘仪”之中,有一小壶“诡血”。 即与当下大池子内的黑色液体系出同源。 只不过,入墨秘仪所用的“诡血”更加菁纯,像是从即将诡化的人身上取下来的——此种“诡血”应该是井上俊雄、阿熊从玉色山矿脉山洞入口处,那些还未完全转变成杀生石的“人形石”身上收集得来。 被矿脉里蛰伏的厉诡拖入泥土以后, 这些人便已气绝身亡。 此后他们变作会动的石头,被镶嵌在矿脉上,看似还“活着”, 其实已然将要与厉诡浑成一体。 快要变成厉诡的一部分, 还未彻底变成厉诡。 在他们演变为厉诡的过程里,从它们身上取下的血,应该便是“诡血”。 而它们最终未曾转为此间蛰伏的厉诡的一部分, 实是因为,在转化过程中的某个环节,可能被“鉴真”斩断了,造成了厉诡虽还有将人拖拽入泥土的能力,却再无法将诡化的人变成自身的一部分,壮大自身。 这些死去的人,渐渐与山中铁矿结合, 就形成了杀生石。 此是苏午对玉色山杀生石矿脉形成原因的推测。 至于岛内九大矿脉是不是同一原理,他未实体看过,并不清楚。 ——不过,依据东流岛九大矿脉每年产出的人石极其稀少这件事来看,那些矿脉内的厉诡,或许已经“沉睡”,不再如玉色山矿脉中的厉诡这般,杀人规律仍在时不时复苏,影响着周围的生灵。 石室内, 两人皆默不作声,但又极有默契地互相配合着, 推进着锻刀的每一个步骤。 素延之时,苏午引导“墨迹”的神韵勾连自身的意,汇集“鬼神锻”、“心之锻”两大锻法,锻打出了刀胚的形状。 安纲在旁做补充。 ——此次如只有苏午一人,他虽然仍能锻造出刀剑,但旁边无人与自己相互讨论、印证,则自身可能在中间出现许多不必要的差错。 今安纲这位经验丰富的大匠师在此, 许多错误便可以避免。 并且,安纲做事精细无比,对整个锻刀流程的拿捏都甚为精到,在无形之中,亦为锻造这把七尺苗刀缩短了大量的时间! 在精细化控制锻刀流程这件事上,苏午不如安纲多矣。 这亦是他带着安纲前往矿脉的原因之一。 正文 432、再临!鬼铡刀(1/2) 宽敞的石室内,炉火将周围石壁映照得暗红。 火光扭动下, 石壁上“镶嵌”着的一个个人形好似都在蠕动着。 无错更新@ 叮!当!叮!当! 安纲满头汗水,手持一柄小锤,在对侧苏午的鬼手拎起大锤,重重地砸在通红刀胚上,溅落无数火星以后,他便要紧跟着拿小锤修整大锤砸下的印痕,务必保持刀筋的正位。 烛照使用鬼手锻打刀胚, 时下根本就不消耗气力。 并且,他自身还完全沉浸在“心之锻”、“鬼神锻”的状态中, 入墨图的力量叠合在鬼手之上,随着每一次落锤,深入到刀胚之内。 安纲此下是在配合一只厉诡进行锻刀,他的体力、速度、入墨图力量都与叠加了入墨图的鬼手完全无法比拟,追赶对方甚为辛苦。 他周身延伸出的诸多非人手爪, 此下纷纷虬结起来,两双恐怖手臂从肩上长出,接过手里的小锤。 更聚精会神地配合对面那条覆盖着斑斓图案、好似被一条条蟒蛇缠绕起来的鬼手,对刀胚进行持续地锻打、修整! 墨迹锁链衍生出的神韵,在苏午脑海里盘旋。 他自身的意不断与鉴真留下来的神韵交融,试图通过那般神韵,进入到“天人交感”的境界之中去, 但自身循规蹈矩,“意”随神韵转动,却始终难以真正进入到鉴真曾进入的那种状态里, 如此,也就无法彻底与神韵交融,踏足“天人交感”之境。 当下的苏午,处于一种恍惚与清醒的状态之间。 旁观状态下的自身,会持续将鬼手的力量渗入刀胚之中,改易这柄杀生石刀胚的结构,使之更加适应被鬼手拿捏。 主观状态下的自我,则在跟随鉴真的神韵不断挥舞铁锤, 仿佛鉴真在他身上复活了,此时锻打这柄刀剑的人,不是苏午,而是鉴真一般! 倘若以如此状态持续进行下去, 这柄“苗刀”最终品质亦不会差多少。 然而,苏午的“意”实在太强横,哪怕是沉浸于鉴真的神韵之中,亦在时刻想要主导鉴真的神韵,如此便导致他与鉴真神韵若即若离, 自我一会儿分裂成鉴真, 一会儿又变化成自身, 难以统一协调。 这般在短时间内锻打还不会出错,但时间一长,两种不同风格的锻刀技艺出现在一柄刀上,二者又难以融汇贯穿,必然将导致整把刀都出现巨大的问题, 甚至沦为一把庸品刀剑都极有可能! “安纲君!” 苏午手中大铁锤尤在不停锻打铁毡上的刀胚,他同时抬起头,向安纲出声道:“把小铁锤给我吧,接下来我一个人锻造这把苗刀就可以!” 听到苏午所言,安纲顿时满面通红,把小铁锤递向了苏午伸过来的手掌, 他神色惭愧道:“看来是我才能不足,拖了烛照君的后腿! 抱歉了,烛照君!” 说着话,安纲退到了后面。 苏午摇头否定,道:“并非安纲君的问题,是我个人出了点问题——我有了一些体悟,需要独自锻打才能得到验证。” 他任由“鉴真神韵”流转于自身的意中, 主导自己的双手招引入墨图的力量,锻打刀胚。 而苏午自我的意识则融入鬼手之内, 手持大铁锤, 与“鉴真神韵”互相配合, 锻打铁毡上的苗刀刀胚! 两种风格暂时无法统合,他又无法令自身完全摒去对鉴真神韵的运用,是以苏午当下就将自己“一分为二”,让自身配合着鉴真神韵,进行这把苗刀的锻打! 鉴真神韵对刀胚的锻打,始终是机械的,无法变。 通的。 但苏午自身可以不断进行变通, 令自身锻打技艺风格趋近于鉴真神韵的锻打风格, 以此来完成对鉴真神韵锻法技法的补全, 将原本两种截然不同的锻打激发,在锻打过程中,逐渐统合起来! “是这样吗?” 安纲听到苏午的解释,内心尤有些不安。 他见烛照的鬼手持大铁锤,正常人手持小铁锤,心里的疑虑消减了几分,凑近一些去观察苏午究竟有何体悟。 此时,苏午手中的小铁锤骤地砸在刀胚上——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绵密而繁复的锤影落在刀胚上, 如此快的锤法,在整道刀胚上拖曳出重叠的、拉长的残影! 鉴真的神韵引导苏午身上的“菊相柳入墨图”之力,虚幻的大蛇盘绕于苏午双臂之上,再兼苏午体魄本身已经超越一般生灵,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鉴真神韵附带的锤法技艺, 甚至将那锤法技艺推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从苏午衣衫下伸展出的鬼手,握持大铁锤,在他肉身手臂于刀胚上拖长出重叠的残影之时,那柄大铁锤亦被鬼手挥舞起来,夹杂在那道不断拖长、迂回的残影之中! 沉闷剧烈又短促的锻打声跟着响起! 当当当当当!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起来, 竟变得极其富有节奏感,像是一连串密集的鼓点! 鬼手挥舞铁锤,舞成了一团漆黑的光影! 安纲目瞪口呆地看着苏午展现他的“新体悟”,其现下已经完全确信,苏午确实是在锻打过程中有了全新的体悟——他正常手臂使用的锻打技艺,分明是一种全新的、不同于鬼神锻、心之锻的技艺! 此种技艺简直超越了安纲的认知, 他认为东流岛九成九的刀匠,都不具备修习这种技艺的条件! 太快了! 力量太足了! 在那精准、强猛、犹如闪电般的锤击之下,入墨图的鬼神之力、烛照君自身鬼手散发出的气息,都被一锤一锤砸进了杀生石当中! 这非是凡人能掌握的技艺, 凡人的体魄不具备学习这种技艺的条件! 一定须是烛照君这般强者, 才能将此种技艺运使自如! 而烛照君的鬼手,仍在以“鬼神锻”、“心之锻”的技法在锻打当下的苗刀刀胚。 首发更新@ 但是,此种技法在与那种“匪夷所思”的技法斗争的过程中,亦在发生巨大的蜕变, 以烛照君的恶诡手臂运用出的鬼神锻、心之锻技法,内核虽然未有变化,但外在已经开始向那种“匪夷所思,凡人所不能掌握”的技法靠拢了! 几种截然不同的技法, 此时在逐渐融合! 安纲看着苏午一人使用两种不同技法锻打刀剑,自觉得赏心悦目,一刻都不舍得把眼睛从刀胚上挪开。 在双锤连续锻打之下, 刀胚刀形渐渐分明,其上纹理越发清晰! 随同, 苏午又将刀胚覆上石室内独有的“刃土”,投入煅烧炉中,覆土烧刃。 之后再度捶打, 调整刀剑的弯曲度,将刀身修得更直, 犹如秀禾! 这一次锻打,苏午的鬼手与鉴真神韵配合得越发“亲密无间”。 他的鬼手循着鉴真神韵捶打出的花纹,对刀身进行调整,修正。 在此过程中, 苏午内心多出了无数种体悟。 那道被他“拿起”的墨迹锁链,盘旋于他的意之中, 锁链一端连着苏午的肉身,经过意的浸润,另一端勾连住了他在不断调整锻打技法的鬼手! 此刹! 。 浓烈的诡韵忽自某个方向渗透而来, 当下的现实世界,与苏午置身的“真实世界”开始出现重叠又解离的状态! 他的肉壳明明置身于平安时代末期的东流岛, 但意识却一端连着当下这个时期,一端连着二零三零年的张河村! 虚幻的自身躺在张河村一间铁皮房的椅子上, 四周一片漆黑, 便在这一片漆黑里,浓烈的诡韵释放了出来,浸润虚幻的自身,再经由那个虚幻的自己,带入到当下的平安时代末期东流岛玉色山的杀生石矿脉之内! “现实里的厉诡在追杀我!” “它已经追到模拟世界里来了!” 苏午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下一刻, 那浓烈的诡韵忽将虚空切开一道裂缝—— 一柄漆黑的铡刀从裂缝里闪出,一颗颗人头层层叠叠挤在刀背上,啃咬着刀背,将铡刀猛力推向了苏午的脖颈! “鬼铡刀!” 苏午霎时认出了这个厉诡的来历! 在“灶王教”的模拟里,他过阴间的时候,与这个厉诡有了勾连。 此后, 这只厉诡数次袭击苏午,均未得逞。@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苏午也未能将它关押, 未想到这一次它直接出现在模拟世界里,要在自身处于锻刀的紧要关头里,给自己重重的一击! 当当当当!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停下手中的铁锤, 他有预感,此时一旦停下锻打,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但鬼铡刀更已降临此间,即便它无法对苏午造成致命的危险,却可能会让苏午的所有努力全部崩溃!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此时,苏午口中忽然持续发出一阵喧哗又宏大的音节! 周围石壁上,那些“人石”、“五脏石”、“肢石”在这阵音节响起的同时,纷纷蠕动起来,整个石室都开始震动! 杀生石群起簇拥,重新排列成了一颗狰狞的魔头! 这颗巨大的魔头,携裹强烈诡韵,和鬼铡刀同时袭击向苏午! ——一直蛰伏在杀生石矿脉里的那个厉诡,此时在“鉴真神韵”影响下,亦突然复苏了杀人规律!。 正文 433、无上!黑地藏!(2/2)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苏午口中喧哗音节响个不停。 他的意立时回转自身,试图镇压下异动的鉴真神韵! 自身的意,却在接触鉴真神韵的一刹那,被猛然拉扯去了另一个虚幻世界! 无边黑暗之中, 群魔簇拥四野天地! 最中央处, 一尊身披黑色袈裟,浑身漆黑的‘菩萨,双手合十——它合十的双手,亦是被一双锁链紧紧缠绕起来,因而才不得不作出‘双手合十,之状的! 这尊漆黑的菩萨张开血红色的双眼,看向苏午被拉扯进来的‘意,, “喃呒阿弥陀佛,喃呒喃呒喃呒喃呒阿弥陀佛——” 宣诵佛号之声,更似魔音灌耳! “可恨! 可恨啊——” 直面一道恐怖存在的幻像,苏午内心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怒火熊熊而起! 鉴真和尚一定在这道杀生石矿脉里‘入魔,过! 但他之后斩绝了自身的魔念, 最后留下白纸上的题目, 以及那道画轴! 那道画轴,原本可以令无有锻打经验者、或是意根不够强横者能快速借助鉴真遗留的神韵,锻打出一把极上、乃至无上的刀剑! 但对于苏午此般已经锻打过极上刀剑,参与锻打过无上级太刀, 且意根强横,极可能将要成就‘如来藏,的人而言, 一切俱都不同! 他接触到了鉴真神韵中更深层次的东西, 追索到了那一缕魔念! 看到了当下漆黑的‘菩萨,恶诡! 他的意一部分被拉扯入这虚幻世界之中,直面‘菩萨恶诡,,一部分浸润自我的肉身,压制着鉴真神韵对自身的控制权,一部分仍在鬼手之中流转,保持锻刀进程不被中断! 但是, 鬼铡刀、玉色山矿脉之诡、菩萨恶诡魔念三者同时袭击他, 明显是要他这次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强烈的不甘心化为火种,点燃了苏午心头的怒火! 他的意中刹那飞腾起赤红的火焰, 火焰轮内, 渐渐升起一道生有九颗模糊头颅、张开三十四条手臂、立住十六足的恐怖形影! 这恐怖形影的手臂、身躯、腿足,乃至是手中所持的法器,怀中保持的明妃,脚下践踏的‘阎魔十六面铁城,都变得清晰起来, 唯有那层层往上的九颗头颅, 仍旧模糊不清! 直至两大厉诡、菩萨恶诡魔念一同向苏午出手的瞬间——那尊恐怖形影最下面第九颗头颅忽然生出漆黑的水牛角,面孔化作愤怒牛头,鼻孔喷出炽烈的怖畏业火! “可恨啊!可恨啊!” 这愤怒迅速向其上八颗头颅层层渲染而去! 第八颗头颅化为人面,尤面目狰狞; 第七颗头颅横眉立目; 第六颗头颅冷漠无情; 第五颗头颅威猛刚勇; 第四颗头颅无喜无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第三颗头颅宝相庄严; 第二颗头颅眉眼平和。 第一颗头颅乃作明黄之色,面目慈悲和平,广播普度众生之意! “嗡!阿!喇!叭!嚓!那!底!” 明黄头颅口诵‘文殊菩萨心咒,! 侵袭而来的漆黑菩萨恶诡瞬间粉碎成空! 那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文殊菩萨相,,亦在菩萨恶诡魔念崩解的一瞬间,跟着一齐化成灰烬! 击碎魔念的瞬间! 苏午的‘意,升入了‘天人交感,的境界里! 四下的幻像纷纷破碎,他的意识重归 于自身,‘鉴真神韵,彻底为他所用,任凭他心意运转。 煅烧炉中涌动的赤红火焰变得迟滞, 鬼铡刀横斩而来的速度越来越慢,像是被慢放了无数倍—— 另一边, 杀生石群起簇拥的狰狞头颅下延伸出绞缠浓烈诡韵的筋脉,亦亦极缓慢的速度向苏午侵袭而来! 嗡! 这个瞬间,苏午脑海里骤然浮现一副画面! 一座完全扭曲的、崩塌的雕像呈现在他的思维里——他还记得,安纲那次进入天人交感之时,便看到了一座破碎的雕像! 难道每个进入‘天人交感,状态的人,看到的‘情形,其实是完全一样的?! 那座四肢崩解成石块,堆积在神座之下,头颅躯干四分五裂,被诸多斑斓筋脉缠绕的雕像,呈现于苏午思维中的第二个刹那,他便开始尝试用各种办法,让自己记住这副‘画面,! 自身的意无法记住, 自身的眼睛无法印刻这副画面, 哪怕聚集所有念头,也无法将这副画面留住! 但是, 鉴真的神韵可以! 苏午调动鉴真的神韵,在思维里拖曳出蜿蜒的墨迹。 墨迹之中,扭曲的、崩塌的雕像被留在其内! 他思维里涌动着无数的灵光,在‘鬼铡刀,斩来以前,鬼手分化出一条长满狰狞骨刺的大蛇,蜿蜒过虚空,将那‘鬼铡刀,强行拖曳过来,使之与毡台上的苗刀刀条叠合—— 同时, 鬼手疯狂抡动锤头, 砸在苗刀刀条与‘鬼铡刀,之上, 将缠绕二者的骨刺大蛇、鬼铡刀、刀条本身都统统砸成了一个整体! 蛰伏于此间杀生石矿脉中的厉诡,向苏午冲击而来, 亦被他撕扯了一部分紫黑的筋脉,拖拽到刀条之上,疯狂抡动大锤锻打! 当当当当当当! 密集的锻打声不断响起! 苏午在‘天人交感,状态的加持下,将杀生石矿脉中厉诡的一部分筋脉也锻打进了那刀条之中,这个厉诡无法抗御苏午‘天人交感,的状态, 拼命挣扎, 将自身部分筋脉留在刀条内,才换得身躯其余部分从苏午的铁锤下脱离! 它重又这副于杀生石矿脉中,再未兴风作浪! 种种锻打技艺在鬼手中融汇贯穿,都被他用来锻炼这柄前无古人的苗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石室内火光通红! 安纲惊悚又期待地看着那把在苏午不断锻打下,变作漆黑色、长度超过七尺的苗刀。 他知道苏午此时状态奇异,极可能进入了‘天人交感,之中, 因而不敢贸然出声打搅对方, 就在一旁默默观看。 看着苏午在漆黑的刀条上锻打出或紫红、或青黑的纹络。 看着苏午将刀条重新置于炉火之中, 亲自催发炉火,将刀条进行回火。 最终, 苏午将漆黑的刀条沉入那一池‘诡血,之中,进行淬火。 淬火过后, 又行粗打磨, 细打磨。 一柄漆黑的、连其上诸色纹络都消失无踪,仿佛可以吞噬光线的八尺苗刀条出现在他手中,仅仅是看着那把刀,安纲都有一种视线被它不断啃咬吞吃的恐惧感。 这把刀一经铸造出来,就带给安纲极端的危险感! “烛照君! 你所铸造出的这把刀,达到了什么层次?!” 即便苗刀刀条让安纲觉得心惊肉跳,但他仍对这件‘作品,最后的品质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无上!” 苏午已经从天人交感的境界中脱离。 听到安纲问话,他以鬼手抓着将奇长的刀条,将之递向安纲。 却在半途中又将刀收了回来。 “安纲君, 这把刀非人所能使用。 唯有我体内的厉诡可以驾驭。 你只能在近处观看了,切不要触摸它——会死!” 他将漆黑刀条放在铁毡上, 整座毡台都变得寒冷无比, 刀条触碰过的杀生石铁毡上,留下了熔化的痕迹。 安纲小心翼翼地走尽那把漆黑的苗刀,在近处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细节都让他毛骨悚然,想要逃离。 但兵器从来都是凶厉之物, 铸造出这样的兵器, 岂不正说明了匠人的成功? “等我设法给它装上隔绝诡韵的刀柄,包裹上刀鞘,安纲君就可以持刀验看了。”苏午在旁与屏息凝神的安纲说着话。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为这根刀条选配刀柄、刀鞘等装具。 以加持了密藏域经咒的鲨鱼皮、木料、铜铁等物,制作刀鞘、刀镡、刀柄,可以压制这把苗刀‘厉诡,的一面,使人可以暂时持有。 但它的最大威力,还是要以鬼手持之,才能发挥出来! “这样以恐怖厉诡为材料铸造出的刀剑, 莫非要以厉诡来进行试斩吗?” 看着这把‘凶刀,,安纲喃喃自语了一阵,转而看向苏午,说道,“烛照君,要给这把刀起什么名字呢?” 苏午伸出鬼手,拿起那根漆黑的刀条,端详了一阵,开口道:“便以‘黑地藏,命名此刀! 此刀刀铭里,将会加上安纲君的名字!” “这怎么能行? 烛照君锻造此刀,我出力最少, 如何有资格在这把无上级刀剑之上留下名字,不行不行!”安纲连连摇头拒绝,此次哪怕是苏午再如何劝说,他都未有同意苏午在此刀上留下他的名字作为后缀。 苏午也未再强求。 他的鬼手化为蟒龙,张开漆黑大口,将这柄目前只有刀条的无上级刀剑-‘黑地藏,吞没。 鬼手与此刀‘血肉相连,,容纳此刀没有任何问题。 随后, 二人将石室内的各种杀生石工具都收集起来,由苏午的鬼手将之拖入阴影世界里储存,留待以后回到伯耆国后,可以利用这些工具锻造刀剑。 苏午亦开采了不少人石、五脏石、肢石, 统统储存进阴影世界里。 临走时还带了不少‘淬火液,——池子里漆黑的诡血。 山洞通道依旧黑漆漆的一片, 苏午在前头为安纲引路, 二人离开山洞。 安纲直至离开矿脉,都不曾看到那些恐怖的‘人形石,。 矿脉山洞封闭以后,那棵盘绕石块的巨树根系里,就显出了长方形的‘神龛,。 从中取出‘大上婴石,,二人折返回井上家武士们驻扎的所在。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434、深渊(1/2) 备前国守‘木村重,庭院。 宽阔的庭院地面上铺着一层细沙, 细沙上又铺了一层石子。 诸多灰蓝色的石子簇拥着一些形似山岳的巨石,犹如河海包围着山岳一般,颇具禅意。 轩敞的中堂前,轻纱飘舞。 年轻的侍女小步无声息地穿梭在中堂内外,中堂四下俱已有穿着深黑色衣裳,胸前及背后有木村家家徽,以及身着青绿色花纹衣裳,衣衫上绣有长船国守‘长船氏,家徽的武士巡防。 木村庭院内一派森然之势。 此下的中堂里, 却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平灵子坐在正对门的正位条案之后,身穿白色吴服,吴服上绣画着红枫叶,以红纹为衣领衣袖滚边,红与白的搭配,更趁着出身平氏的贵家小姐清丽而秀雅。 她低眉看着眼前矮案上的珍稀水果、点心。 旁侧, 天邪鬼与侧方条案后的木村家家主——如今的备前国守‘木村重,相谈甚欢,一边说着话,天邪鬼一边还在不断往自己嘴里塞入各种食物。 木村重在旁爽朗大笑, 已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国守,搂着两个皮肤白皙漂亮的年轻侍女。 贵家小姐当面,他亦不敢造次, 只是搂着两个侍女与天邪鬼说笑而已。 并不敢像以往会客之时,在堂上就对侍女上下其手。 如今,坐在主位的是平氏的贵女,他只能坐在陪位而已。 厅堂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主要便来自于交谈的天邪鬼与木村重。 若是让平灵子独对木村重,只怕当下厅堂里的气氛,会比门外的天气更寒冷许多。 无错更新@ “如非是井上家有了鬼武士相助, 老夫派去井上家的阴阳师,早已将井上家灭门! 那可是一位正七位的阴阳师! 不过, 如今既然是平灵子小姐要亲自带人剿灭这个叛逆,想来井上家就算有鬼武士支撑,也绝对难逃此劫了!鄙人愿意派出一百武士,协助平灵子小姐!”木村重大笑着。 前日,他收到了井上家的使者送回来的阴阳师头颅, 木村家也只是掌握一国之地而已, 虽然背靠平氏,但本家并没有强力人物坐镇。 好不容易得到这一位阴阳寮在册的、正七位阴阳师的臂助,木村重原以为自己可以大展宏图,顺势吞并新死了家主,本家局势岌岌可危的邻国实控家族——井上家, 却未想到, 那位强大的阴阳师自信得连随行武士都没有带, 独自一人前往井上家, 自称能令井上家不战而降! 木村重见那位阴阳师如此笃定,便由他独自去了井上家,在庭院里等着伯耆国传来的好消息。 却未想到,最终好消息没有等到。 却等来了那颗阴阳师的头颅。 他因此而心惊肉跳! 井上家拥有了杀伤一位正七位阴阳师的能力,在实力层面已经超越了木村家,对方还放出话来,令自家好好准备战事,否则后果必是木村家不能承受之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木村重惴惴难安,立刻给自己背后的靠山-平氏送去了消息。 平氏虽然接受了木村重的投诚, 但向来看不上备前国这般撮尔小国,从未有资源往备前国倾斜。 备前国不受重视,木村重自觉平氏即便得到消息,应该也会在很久之后才会给出回应。 他已经做好了若平氏驰援不及,就倒戈向井上家的准备。 却未想到, 自己仅仅是往平氏发出消息,不过一日时间。 就迎来了平氏。(本章未完!) 434、深渊(1/2) 的驰援。 并且,这次驰援木村重的,还是平氏的大人物! 平灵子小姐! 命格与鬼王酒吞童子相配的女子! 自身得到酒吞童子赋予了厉诡能力的贵家小姐! 有这样的大人物出手,何愁井上家不灭? 平家不可能长久驻扎于伯耆国, 最终, 伯耆国亦会被纳入木村家手里! 不费吹灰之力,木村家就掌握了两国之地! 在当下的宴席上,木村重每每想起此事,都有一种自己还身在美梦中的错觉——但他听到平灵子小姐随身式神与自己的交谈,看着坐在主位清丽脱俗,美得不可方物的平灵子小姐,方知此时此刻经历的一切,俱是现实,并非虚幻! “鄙人祝愿平灵子小姐此次能旗开得胜, 不费吹灰之力夷平叛乱的井上家!” 木村重再度向主位的平灵子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平灵子微抬眉毛, 犹如镜湖的双目看向了木村重。 木村重一个激灵,连忙把桌子底下稍微放肆了些的手掌,从侍女衣裙下收回,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我得到情报,井上家原本的家主新死不久,如今是他的嫡女主掌家政大权?”平灵子开口向木村重问话道。 “是!”木村重躬身回答,“京都的土御门家中,某位阴阳师似乎与井上家原本的家主——井上俊雄有仇怨,他来到伯耆国, 便先控制了漱石神社, 而后解开神社中神明的‘函鬼衣,,放出厉诡袭击井上家。 井上家本该在此次事件中全军覆没。 但井上晴子——井上家主唯一的子嗣身边,出现了一位鬼武士。@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他带着井上晴子逃离了即将倾覆的庭院, 保留了井上家的火种,进而重新聚集人手,迅速控制住了伯耆国内逐渐不稳的局势!” 备前国就在伯耆国旁边, 对于伯耆国诸事,木村重自然比较清楚。 更何况,他从前原本还有一个伯耆国的内鬼‘草间家,,自然能从伯耆国获知更多情报。 “鬼武士么?” 平灵子喃喃自语。 她自然知道那位挽狂澜于既倒,帮助井上家重新立足的鬼武士是谁。 若非她与那位鬼武士之间的交集, 今时也不会被兄长派来夷平井上家。 原本她对此行毫无期待, 但今时听得那个‘卑鄙的鬼武士,与井上家长女之间的故事,忽然就对那位井上家的长女生出了许多好奇来,对此行也就有了许多期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她站起身, 腰侧的武士刀刀鞘相互碰撞。 “时候不早了, 我们尚有要务在身,就不在这里多盘桓了。”平灵子向侧位慌忙爬起身的木村重开口说道。 木村重躬身回道:“平灵子小姐不在备前国多盘桓几日吗?也好叫老朽一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 平灵子摇头, 顺便把忙着往嘴里塞食物的天邪鬼提了起来。 她绕过条案,迈步走向门口。 坐在左右条案后的诸多长船家武士都呼啦啦地跟着起身,附从在她身后,列成萧杀的队列,跟着她离开中堂。 武士们牵来马匹, 百余人的队伍鱼贯走出庭院。 “平灵子小姐。” 身材相较一般东流岛人较为高大的男人牵来一匹黑马,把缰绳递给了平灵子。 平灵子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男人驱策马匹,与她并行。 “平维盛大人对您未能阻止源氏运刀队的事情很生。(本章未完!) 434、深渊(1/2) 气,所以您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才是啊,平灵子小姐。夷灭井上家,就是您将功折罪的机会。”男人方正的面孔上带着一抹笑容,开口与平灵子攀谈着。 将功折罪? 听到这个词语,平灵子内心就冷了下来。@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她转头看了男人一眼,道:“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长船光。 渡边纲的运刀队分明是自长船国穿过的, 长船国为何没有发现?” “事实确是如此。”‘长船光,神色诚恳地看着平灵子,“虽然我未曾发现渡边纲的运刀队,但是渡边纲最终已经殒命了,而与那支带着无上级刀剑前往京都的队伍相遇的人,是平灵子小姐。 平灵子小姐却未有阻住他。 尤其是,平灵子小姐还是平家的鬼武士。 所以,这件事里,不论事实究竟如何,结果始终只能是放走了运刀队的平灵子小姐承担最大的责任。” 平灵子沉默了一阵。 从来不是她放走了那个男人的运刀队, 而是那个男人放走了她。 可这样羞耻的话语,如果说出口,一定又会被兄长斥责自己‘不知廉耻,。 罪过更深一层。 那人为何要投效源氏? 他难道不知道,土御门家亦与源氏走得很近吗? 土御门家的阴阳师出手差点引致井上家完全覆灭,两家的仇怨已然乌无可化解。 他对源氏的作用——仅仅是他把无上级的刀剑送到了源氏而已,当任务完成之时,就是他以及他背后的井上家失去价值之时。 在负有过去功勋的家族,与现在对自身仍有重大利益的家族之间, 源氏会作何选择,已经一清二楚。 平灵子的思绪不知不觉间飘散了很远, 她好似看到那个男人前方横起了漆黑的深渊,而那人仍不知情,就要纵马奔入深渊之中。 “平灵子小姐?” 侧畔的长船光唤了平灵子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面色变得更冷,开口说话,像是在回应长船光先前所言:“我将被嫁给酒吞童子,就算如今负有罪过,兄长又能奈我何? 莫非他能让我切腹谢罪么? 平家兴亡的重任,皆系于我一个女子身上, 我的几个兄长们, 更应该感到羞耻啊!” 被挂在马鞍上,随着马匹奔腾而摆动的天邪鬼听到平灵子如此言语,忽然停下咀嚼食物的动作,讶然地眼光看向了平氏的贵女。 长船光满脸错愕。 愕然过后, 他脸色更生硬了些许:“平灵子小姐所言,我会如实汇报给平维盛大人!” “驾!” 平灵子纵马奔入原野。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434、深渊(1/2) 正文 435、源氏宅邸(2/2) 桑皮纸糊制的推拉门内明光涌动, 隐约有威严的声音不断诵念着一个个诡异森然的音节。 源赖朝站在门前,几次想要推门而入,最终都止住了动作。 他面上愤懑之色集聚,手掌停在距离木门一尺之地,想要叩门,却连叩门问询的勇气都没有。 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在源赖朝胸膛内堆积着。 只是一个撮尔小国的家老而已, 如今却凌压在了他这个源氏贵子的头领, 实控整个运刀队的行进路线, 本该主导一切的他,如今却只是个连谏言都要小心翼翼的随员! 奇耻大辱! 这是源赖朝生平最大的耻辱! 偏偏他又清楚,唯有门内那个人能够带领运刀队安全回归京都,离开那个人,他源赖朝也只能望前路而兴叹! 命脉被人把持在手, 实力又远远弱于那个人, 他不得不低头! 源赖朝脸色连连变幻,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的诵念声终于停下。 跟着,苏午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进来吧,源赖朝。” 源赖朝迅速收敛去面上的愤懑之色,低着头,拉开房门,步入房门之后,已然是满脸笑容。 他看到苏午坐在一张长条案后,那有三五尺长的条案上,摆着一把比条案还长出一大半的长刀,刀身被鲨鱼皮刀鞘包裹着,刀鞘上遍布一个个繁复而神秘的猩红符号。 此时, 苏午正在给这柄刀剑装上刀鞘。 刀尾被一层皮革包裹着, 皮革上又缠绕了许多黑色的粗线绳。 那些交织起来的线绳内,还拴缚着一只铜制的佛牌。 看苏午还在忙碌,源赖朝也未说话,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等候苏午忙碌完毕。 他从未见过苏午有这样一柄如此之长的刀剑,内心亦对这把长度约莫有七八尺的刀剑生出了好奇,但主人家未邀请他赏鉴,他亦不敢造次。 ——其与苏午的关系也未到可以赏鉴苏午刀剑的份上。 又过了片刻, 苏午终于为这把‘黑地藏,苗刀配好了所有装具。 鬼手自衣袖中延伸而出,手掌化为蟒蛇头颅,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苗刀吞了进去。 漆黑的蟒蛇很快在源赖朝眼前消失无踪。 源赖朝低头不语。 内心甚是骇然。 每次见到苏午运用厉诡的力量,都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对方驾驭厉诡简直如臂使指, 和源赖朝自身、以及其所见的任一鬼武士都有很大区别。 或许只有平氏第四子-平知盛,可以与此人相提并论! “你一直在我门外徘徊,可是有什么事情?” 收起刀剑,苏午看着毕恭毕敬地面对自己的源赖朝,开口向对方问道。 源赖朝微微点头,内心迅速整理好语言,说道:“烛照大人,我们今时已在玉色山盘桓三日了,您所需的鲨鱼皮、上佳木料、铜锭等物,我俱已奉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今时,京都本家那边实在催促得太紧, 他们太需要那柄无上级的刀剑,来解当下燃眉之急! 不知大人预备何时出发? 前往京都?” “现下便可以出发了。” 苏午回道。 他在玉色山盘桓这几日,收集了大批杀生石。@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并且利用源氏提供的资源,制出了有种种密咒加持的刀鞘、刀柄等装具。 现下诸事已毕, 正可以再次出发。 源赖朝本还以为苏午会再拖延一二日,未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爽。(本章未完!) 435、源氏宅邸(2/2) 快,他准备地劝说腹稿都未派上用场。 他愣了愣, 旋即大喜道:“那我这便下去准备!” “嗯。” 苏午点点头。 源赖朝又向他躬身行礼,旋而起身,匆匆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在玉色山盘桓多日的运刀队武士们,在楼阁下列队整编,牵引马匹。 壮马的嘶鸣声,与武士的吆喝声在窗外响成了一团。 苏午亦在此时离开了居室, 叫上安纲,汇同运刀队,驱策着马匹,脱离玉色山,往平安京飞驰而去。 接下来的行程,因为没有类似要营救安纲一类的事情,不会在某地多作停留,因而推进得飞快。 遇到平氏武士队的拦截,苏午便将一众人全拖入阴影世界中,独自穿梭于诸国之间。 最终只用了不到三日的时间,即抵达东流岛的京都-平安京。 大豪族、公家皆聚集于平安京中, 此间繁华,非其余诸国可比。 回到平安京内,源赖朝反而更加谨慎——源氏虽在平安京中实力雄厚,但平氏如今在京都之中的势力,亦不弱源氏半分,反而要强出源氏一头。 谁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没有平氏的耳目女干细? 所以,越是接近本家的府邸, 源赖朝便越是谨小慎微。 生怕会被平氏的耳目注意到,让自己此行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井上家老,本家已经在庭院里设下庆功宴,所有人都在等候井上家老带着无上级刀剑驾临,接下来,我们只须小心走过这一段路程,便可以万事大吉!”源赖朝同苏午说着话, 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自己对苏午的称呼,从先前的‘大人,,转变成了如今的‘井上家老,。 时下源赖朝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应对平氏可能的耳目上, 反而松懈了自身面对苏午时的伪装。 简简单单一个称谓的转变,也就越发耐人寻味起来。 井上家的武士簇拥在苏午左右,听到源赖朝口中称呼的转变,眼神都起了些许变化。 倒是苏午,被源赖朝如此称呼,神色也丝毫未变。 他对此行最终的结果,已经做好了应对。 “带路吧, 尽快到达你的本家, 你也可以松一口气。”苏午向源赖朝回道。 “是。 无错更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源赖朝不再多言。 一行人换上崭新衣裳,弃了随同自己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瘦马,在源赖朝的指引下,向城南而去。 平氏虽然势强,但也没有料到苏午拥有那般匪夷所思的手段,可以将人拖进阴影世界之中穿行,他们还以为源氏运刀队仍在他们的围追堵截当中, 哪里料到运刀队已经回到平安京, 几度迂回以后, 终于归回源氏府邸! 源氏府邸不同于伯耆小国的井上家庭院, 偌大宅邸完全按照唐时山水园林的营造发式来建筑,府邸就建在林木深深的湖心小岛之上,四下俱有武士昼夜不停地巡逻。 一回到源氏本家,源赖朝与其带着的挂甲武士,便与苏午及他带来的井上家武士、安纲分开来。 “烛照兄,我去向家主禀告此行诸事,为你请功!”源赖朝向苏午躬身行礼,目光落在苏午腰间的无上级太刀上,他随后起身,看向旁边的仆人,“侍人,要招待好源氏的贵客! 他们有任何要求,都要立刻满足!” 仆人恭敬答应。 引着苏午一行去了湖心岛北面的居所。 身材矮小的仆人在前方躬身引路, 其后, 。(本章未完!) 435、源氏宅邸(2/2) 井上家的武士凑近了苏午身畔,低声说道:“大人,此行只怕会有变故!” 安纲亦担忧地看向苏午。 苏午神色平静,开口道:“你等五人不要随意分散,接下来不论何时,皆需聚集在我左右,如若分散,无声无息地死在源氏。 我虽能为你等报仇, 但你等性命,必然已难追回!” “我等愿为大人效死!”井上家武士躬身应声。 众人跟随仆人去往源氏特别安排的居室。 源赖朝招来侍人,令其安排跟随自己一路而来的两个挂甲武士下去休息,特意嘱咐道:“给他们安排两位美姬!” “是!”侍人立刻点头。 两个挂甲武士随侍人离开。 源赖朝在偌大府邸间穿行,对此间建筑甚为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幽静小院。 正要迈步走入其中,一个侍人从院门口走了出来,他看到直行而来的源赖朝,立刻躬身行礼:“大人,主人正要令我去找您!” “我自己过来了。” 源赖朝沉声回应,即随侍人步入独院之内,步入中堂。 堂内已然聚集有诸多锦衣华服、腰佩武士刀的男子,面相与源赖朝多有几分相似。 他们见到源赖朝走进门内, 纷纷出声招呼:“兄长!” “哥哥!” “侄儿!” 当下厅堂内聚集的人员,俱是源氏贵子。 在源氏内外皆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 自父亲被杀,自身被流放到伊豆之后,源赖朝已然偏离家族的核心,成为一个不受重视的源氏子,若非他在伊豆亦未放弃自己,将‘诡吐息,容纳在自己身上,成为鬼武士, 如今更完成了能决定整个源氏存续的大任务, 那堂上这些与他乃是同一血脉的贵家子,根本不会多看他这个流放者、失去靠山的源氏子一眼! 众人体内纵流有相同的血脉,亦是天壤云泥之别! 源赖朝心脏跳动微微加快,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笑着应和周围人的召唤,他看向坐在主位的中年华服男人,那是他父亲的兄弟,如今源氏的家主——源赖刚。 源赖刚面上带着亲善的笑意,请侍人为源赖朝看座,待源赖朝在靠近自己的侧位入座以后,他才道:“侄儿,突然发来纸鹤消息,让我们都聚集在这里等候你,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听侍人的禀报说,那把无上级的太刀,不是已经被井上家送过来了吗?” 源赖刚出声说话, 中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源赖朝。 无错更新@ 目光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435、源氏宅邸(2/2) 正文 436、庆功宴(1/2) 身处于众多目光的包围里,源赖朝神色平静。 他很享受这种受万人瞩目的感觉。 迎着源赖刚亲善的、带着一些询问意味的眼神,源赖朝腰背挺直,微微低头,开口道:“叔父,虽然井上家已经将无上级太刀送了回来, 但井上家未必会将刀剑直接交给我们, 我有一些建议,希望叔叔采纳!” “已经到了我们源氏宅邸里,他是否愿意交还那把刀,难道重要吗? 他交也得交, 不交也得交!” 源赖朝话音刚落,便有年轻的源氏子昂然出声。 周围的源氏子虽然没有如那个青年一般冲动出声,但面上亦多有不屑之色,显然并未把“井上烛照”放在眼里,未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先听听侄儿的意见吧。”源赖刚看着源赖朝,神色依旧温和,“侄儿是觉得,那个井上家的鬼武士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在场之中,你的大兄源赖仲、二兄源赖清、五弟源赖正…… 还有二叔、四叔他们,都是鬼武士。 更何况,我们门下亦有不少鬼武士作为家臣。 你是觉得他们联手,也对付不了那个井上家的武士?” 源赖朝闻言摇了摇头,看向源赖刚,平静地开口道:“井上家那位鬼武士虽然颇为不俗,几乎能完全运用体内厉诡的力量——他曾经迫退了罗生门之诡!” 当源赖朝提及苏午迫退罗生门之诡时, 周围源氏贵子神色微变。 _o_m 这些情报,源赖朝在行进路上的每一日都会向源赖刚汇报。 但也不代表在场的多数源氏年轻人可以轻易了解。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个井上家的鬼武士,拥有迫退“罗生门之诡”的能力! 如此实力,委实不容小觑! 源赖朝未有观察周围人的神色,但他们的神色变化,却皆呈现在他的心底,他心中哂笑,面色不变地接着道:“但是,我源氏人才济济,鬼武士众多, 合力之下,拿捏一个小国出来的鬼武士,实在没有甚么难度! 我担忧之所在,并非处置那“井上烛照”会遇到甚么麻烦, 而在于“井上烛照”容纳的厉诡,分外奇异, 运用的厉诡力量,亦变化万端。 他可以将现实里的种种物体,都拖拽进阴影世界当中——我们源氏门下,可有鬼武士能自由进出厉诡盘踞的阴影世界?” 源赖刚神色有些沉凝。 周围人尽皆不语。 “那井上烛照若是将那柄“无上级刀剑”也带入阴影世界当中,只怕我们拿他毫无办法!”源赖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底最担忧地那个问题。 “赖朝,你素有奇谋。 既然将你的叔父兄弟都召集至此,应该也不会是为了让我们在这里一筹莫展,为此事平添忧虑吧?”源赖刚这时候轻声笑着,目光看着源赖朝的双眼,接着道,“你当下必然已是腹有良谋,有了对应之策,是吧?” “井上烛照此人,野心勃勃! 他送刀剑来到本家,亦必有所图。 所以,侄儿认为,当下切不可慢待于他。 宴席之上,他提出任何要求,都应当竭力满足——唯有如此,他才会甘心交还那柄无上级太刀!”源赖朝果然早有考量,当下只是微微沉吟片刻,就将自己的对策说了出来。 “他若提出非分之请, 莫非我源氏还能答应不成?! 小国愚民,往往贪心不足蛇吞象,难道还要我等贵胄,陪他一个庶民胡闹?”方才出声反驳的年轻人,此下又忍不住开口。 源赖朝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我源氏正处于危亡关头, 。 一把无上级刀剑,就有机会挽狂澜于既倒! 只要拿到刀剑,过后如何处置那个小国愚民,且都随你心意。 但在此之前, 如能从他手中取得无上级刀剑, 哪怕他要我给他当马来骑,我都心甘情愿!” 源赖刚听着源赖朝与那个源氏子的争辩,眼神幽微,脸上笑容愈发亲善起来。 那源氏子被源赖朝一番没有明显指责意味的言语,说得白面通红,最终只是恨恨道:“可惜鬼切为平氏所夺,不然今时也不至于这般低声下气地从一个庶民手里取得刀剑了!” 源赖朝闻言没有说话。 鬼切正是被平氏从他的父亲手里夺去。 他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捏紧。 已经记下了那个白面的源氏子。 …… 沐浴更衣过后, 苏午盘腿坐在窗前,静静等候夜晚源氏的“庆功宴席”。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去。 “大红莲胎藏”横在他的膝前。 他心中已有定计, 将在宴席上向源氏讨要对井上家、对自己个人的奖赏。 待到这份奖赏被源氏完全落实以后, 才会交还那柄“无上级太刀”。 那柄“太刀”已然只剩空壳,蕴藏于刀中的杀生石力量,被“大红莲胎藏”吸摄一空。 苏午预测这柄“太刀”仅可能在第一次运用时,可以发挥“无上级刀剑”的威能,但在之后将跌堕至凡铁刀剑的层次。 也就是说, 源氏只有一次挥动“无上级刀剑”力量的机会, 这一次机会过后,无上级太刀亦无法成为他们的依仗! 平氏、源氏之间的争斗,不该因为一柄无上级太刀而落下帷幕,在苏午的构想里,它应该持续很久,久到井上家异军突起的时候。 _o_m “大人,源氏的侍人来了。” 这时,门外传出井上家武士带着警惕与敌意的声音。 “我知道了。” 苏午应了一声,拿起大红莲胎藏,长身而起,将这柄已然将要成为“无上级”、同样是太刀形制的刀剑挂在腰侧,与井上家的家老礼太刀、天魔丸叠在一起。 此时, 身材矮小、肤色白皙的侍女脚步声临近门口,微带怯懦的女声传入门内:“源氏的贵客,老爷请您与您的武士参与中前殿里的庆功宴。” “谢谢。” 苏午迈向门口。 他脚步声抵近门口的时候,推拉的木门已被门外侍女轻轻拉开。 一对华服盛装的侍女躬身立在门外, 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向苏午行礼:“井上大人!” 为首的侍女将廊下的鞋子摆正到了苏午双脚前。 她们对待苏午如此恭敬,已然让苏午预料到了背后源氏对自己的态度。 “源赖朝也算是一个聪明人了。” 苏午感慨地道了一句。 为首的侍女立刻回应道:“源赖朝大人也在等着井上大人大驾光临中前殿……” “好。” 他点点头,高大身影越过众多侍女, 众井上家武士簇拥在他身后左右,后面跟着长长的侍女队, 有侍女在前头提宫灯开路, 为首侍女在后及时又小心地提醒苏午一行人走上正确路径。 不多时, 雕梁画栋,雅致而规整的大殿就出现在了苏午等人视野中。 大殿前的道路两旁,皆有一座座石制宫灯簇拥, 明黄的灯光将夜晚里的中前殿映照得辉煌而宏大。 殿前的抱厦里, 还有些侍女、仆人恭敬守候着。 待到宴席开始的时候, 。 将由他们接过外面的侍人送来的种种珍馐菜肴,送往殿中。 那些侍人看到被众人簇拥而来的苏午,纷纷躬身行礼。 侍女们将苏午一行送到门口, 便转由抱厦内的侍人将苏午等人引向大殿内的座位。 此时,苏午被引向上方尊客的位置落座, 安纲、众井上家武士被引向一般随员、宾客的位置落座。 “不必担忧。 尽情饮洒,享受宴席即可。”苏午同安纲如是说道。@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他转而看向跟随自己一路走来的几个井上家武士:“不可饮酒。” 众人纷纷应命。 侍人引着苏午走向上方的一处矮案后落座, 沿途之中,诸多腰悬刀剑的武士、面容相似的源氏子纷纷向他投来目光,他盘腿坐在那矮案之后,对面与他人攀谈着的源赖朝,此时连忙摆脱友人的纠缠,向他招手呼唤:“烛照君!” 苏午点点头,没有说话。 身处这轩敞大殿内, 首次经历此般颇为宏大的场面, 他神色坦然,倒也没有半分拘谨。 从桌上拿来瓜果肉干,怡然自得地享用起来。 反而是源赖朝见他只是点头回应自己,神色颇为冷淡,不免惴惴不安起来——莫看这次庆功宴汇集来了众多的源氏贵子、素有盛名的源氏家臣, 但源赖朝却知道,这些人都只是“陪客”, 虽被安排在上方尊客席位之中,但被刻意安排在尊客席位某个不起眼角落的井上烛照,才是这场宴席的主客,是接下来必须要有的主角! 整个戏台子都为他一人搭建的! 源赖朝心头忐忑一阵,终于还是起身走到对面的苏午跟前,在苏午旁侧找了个蒲团跪坐,开口道:“此次宴席专为烛照君成功运刀至于源氏而设, 待会儿源氏家主,朝廷“右大臣”源赖刚亦会出现在宴席之上。 烛照君若有什么要求, 待会儿尽可以向他提出!” “我一定不会辜负阁下美意。”苏午举杯回应道。 言下之意,自然是自己一定不会浪费这次机会,要狠狠地索要奖赏才行。 他如此回应,反而让源赖朝内心长舒一口气,亦令旁边的侍人为自己斟满美酒,与苏午对饮了一杯。。 正文 437、清姬(2/2) 中前殿内, 歌舞伎在殿堂中弹奏乐器,翩翩起舞。 尊客们矜持地坐在一张张条案后,与相熟的友人低声交谈,偶尔举杯对饮。 此间的气氛看似热烈又处处透着冷清疏离。 那将众人疏离分割起来的,是森严的阶级与潜在水面以下的规矩。 苏午坐在角落里,一个人享受美酒佳肴,却是怡然自得。 先前源赖朝凑过来说了几句话,便又回到自己座位去,继续与相熟的友人说笑去也。 “我听说,京都外有个叫葛野的地方,有一个小贵族家中入不敷出,门下庄田被周围的大贵族剥夺了大半,一家人每日忍饥挨饿…… 因为他家的庭院靠近一个香火不盛的破落禅寺, 小贵族常去禅寺之中修行, 久而久之,就从禅寺学得了一种挨饿之法。 乃将一块烧热的石头抱在怀里,以石头的热力温暖腹部,于是饥饿感就消减了许多呢! 那小贵族将这套挨饿之法引入自家, 为其取了个雅称, 乃作“怀石料理”! 意指在极短的饥饿之中,人们才能明白食物的本味,更加珍稀食物的来之不易啊……” “哈哈哈…… 不知彼吃惯了“怀石料理”的庶民,若见当下眼前一桌珍馐,是否会忘却食物的本味呢?” “庶民就是庶民, 吃不起饭便说吃不起饭, 偏偏要为自己吃不起的饭也冠以高雅之名,如此就能掩饰自身的穷酸了么?” 苏午身畔的几道条案后,几个源氏子聚集在一块高谈阔论,言辞间意有所值。 他们偶尔会故意朝苏午这边瞥来一眼,目光落在苏午身前条案那些被吃了一些的餐食之上。 好似是想嘲讽苏午是“一介庶民”、“穷酸得上不了台面之辈”,一看到珍馐佳肴,就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只顾埋头大吃。 然而, 餐桌上的食物, 对吃惯了现代各种精细菜肴的苏午而言,实算不上是甚么珍馐。 他只是无聊, 所以吃着解闷罢了。 听得那些源氏子的暗暗嘲讽之语,苏午忽然笑出了声。 那些源氏子弟一时惊异莫名,都将目光看向他,不知他在笑什么? 苏午却是在笑,他们口中所说的“怀石料理”,在现实里岂不正是东流岛所谓“高级料理”的代表?这帮人想来也是想象不到,千余年以后,他们贵族的珍馐盛馔未有流传下去, 反而是穷酸人的“挨饿料理”,在千多年后成为了本岛的高级料理代表。 源氏子们频在暗中观察苏午, 目光多落在他腰间的几柄刀上。 源赖朝曾向他们说过,那柄“无上级太刀”的具体形状、装饰,当下他们从苏午随身佩刀之上,未有找到一柄与源赖朝描述相符的。 可知那柄刀不在这个“井上家的家老”身上。 然而, 他们也绝想象不到, 苏午随身佩刀之中,正有一柄虽还未至“无上级”,但已与“无上”相差不远的太刀,且这柄太刀处于苏醒状态中,威能远强于未苏醒的无上级! “君即是那位随源赖朝将军运刀至京都的井上家家老?” 有位源氏子-源津贵向苏午举杯示意,开口询问道。 他故作好奇之色, 很好地掩饰过了方才流露出的、对苏午这般“小贵族”、“庶民”的轻蔑。 苏午点了点头:“不错。” 井上家的家老神色平静,面对源津贵的问询,颇为坦然,反倒衬得挖空心思想嘲讽他的诸华服公子们,好似鸡圈里一只只争奇斗艳的公鸡一般。 这 份疏朗气质,让诸源氏子自惭形秽。 又暗下里妒忌不已。 更生出要戳穿苏午这番“高深莫测”之作态的心思。 源津贵继续开口道:“井上阁下,能否将那柄无上级太刀予我们一观?本是请托阁下送到吾家,今日既然送到,刀剑亦该物归原主了!” “正是!” “该有此意!” “确实如此!” 几个源氏子都跟着附和。 源赖朝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也端着酒杯走过来,担忧地看向如今源氏第三代的长子-源津贵,生怕对方说错话。 源津贵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自己有分寸,才令源赖朝按下阻止对方的念头。 “我将刀剑送到,乃是为了向赫赫大名的源氏讨要封赏。 封赏不到位, 无上级太刀却是万万不能给的。” 苏午诚实地言语让源津贵等人一口气堵在胸口,登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们情知那刀剑现被对方带入了阴影世界里,自身亦强夺不得。 若在当场对对方恶声逼迫,更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这是右大臣严令禁止的事情。 所以,众源氏子闷声不吭了好一阵子, 源津贵忽而开口,转换了话题:“赖朝叔叔与阁下一同回到京都以后,便对阁下的剑术赞不绝口,对阁下的武艺推崇备至。 眼下既然有此契机, 阁下,不妨我们切磋一二剑术如何? 我师承“天理流剑道”,师父是山前国有名的剑豪——” “不打不打。” 苏午连连摇头拒绝,不待对方报过师承,就干脆地拒绝。 旁边的源赖朝神色微动。 源津贵当殿与井上烛照切磋剑术,乃是自取其辱。 他这样久经沙场的鬼武士都奈何不得对方, 一招就要被对方挫败,性命皆在苏午拿捏之中——像源津贵这般从未容纳过厉诡,只在庭院里学过剑术的贵家公子,怎可能是井上烛照的对手? 哪怕对方不动用厉诡的力量, 甚至让给源津贵一只手,源津贵也绝对比不过对方! 但是,那又如何? 如此重要的场合,源津贵与井上烛照切磋剑术,反而被对方重挫,当着诸源氏家臣的面,干脆利落地败下阵来——这亦是对如今“源赖刚”一脉源氏颜面的重挫! 对他源赖朝有利! 他乐见其成! “阁下莫非是觉得我不配作为你的对手吗?”源津贵目光冷了下来,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他周围的源氏子亦都脸色沉凝, 气氛好似剑拔弩张了起来。 苏午捡起餐盘里的一块肉脯,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点头道:“阁下能有自知之明,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什么?!” “八嘎!” “岂可修!” 诸源氏子勃然大怒,一时间纷纷霍然起身! 源津贵跟着立起身,手掌按在腰间的太刀刀柄上,猛然抽刃指向苏午:“阁下,真是太无礼了——” 唰! 那柄华丽的太刀刀刃徐徐向下, 指向盘坐着在条案后,侧对着他的苏午。 唰唰唰唰唰—— 众源氏子跟着拔剑,将苏午团团围住。 在众人的刀剑即将指向苏午周身要害部位的刹那! 苏午骤然化作一道残影—— 叮叮叮叮叮! 好似一阵狂风平地而起, 又如旱地乍现惊雷! 雪亮刀光一瞬间抹过诸源氏子指向苏午的刀剑,众多太刀、打刀被拦腰斩断,断刃叮叮当当掉落满地 ! 众源氏子惊得踉跄后退! 源津贵都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手中的上品杀生石打刀已经变成了断剑! 他内心颤抖,但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强撑着没有后退,并且还松开刀柄,手掌按在了腰侧第二把打刀的刀柄上! 唰! 刀刃抽出一个指头长! 对面的恐怖身形已将刃尖递向他的脖颈! 犹如阎罗王招魂的请帖! 源津贵浑身冰凉! 死亡的阴影笼罩周身! 旁边的源赖朝立刻拔身而起,抽刃格挡,一边格挡一边大叫:“井上君,不可杀伤我侄儿性命——这只是一场切磋!” 源赖朝虽然反应得快, 但他身后有人反应更快—— “归命! 清姬! 急急如律令!” 尖细的男声霎时响起, 大殿门口,忽然爆散开一团紫雾。 紫雾之中蜿蜒出一条蛇尾人身人头的式神,那式神赤着上身,胸脯晃动,满头黑发如标枪般根根乍起,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瞬间越过半空,照着苏午吐出一道里面有诸多虚幻手臂不断拉扯而来的雾气! 这“清姬”式神喷吐出的毒气,能使人神志迷乱,甚至自我念头都在瞬间裂解,变成傻子! 但雾气朝苏午周身铺散开来的刹那, 苏午空闲着的右手只是掐了个“独钴印”—— “吽吥! 哈妩漠, 吽呸!” 虚空中,密咒声骤响, 斑斓虎皮从无形的气流中迤逦而出,那冲向苏午面孔的紫雾尽被斑斓虎皮席卷、撕扯,顷刻间化为虚无! 虎皮猛然震荡, 变作猛虎, 从苏午背后飞扑出,前爪扬起,将“清姬”猛地按在爪下,张开血盆大口,几下撕扯,就将清姬撕扯成破碎的亡者意识碎片,随风飘散而去! 苏午左手的“天魔丸”没有一丝迟滞,格开了源赖朝横过来的刀剑, 刃尖抵在了源津贵的喉结上, 将他的皮肤割破, 鲜血顺着刃尖倏忽淌下, 从刃身缓缓滴落。 “井上君!不可啊!”源赖朝大声疾呼,内心其实巴不得苏午一剑将源津贵的脖颈刺个对穿。 然而苏午的剑刃只是割破了源津贵的皮肤,便停滞不动。 他抬眼看向大殿门口。 看到了身材颇高、戴着立乌帽子,一身锦服狩衣的中年男人,腰挎数柄华丽刀剑,迈步走入了大殿中。 中年男人阴沉着脸。 在他身后,有个尖下巴、脸色苍白,戴折乌帽子的狩衣中年,眼神阴森地瞥了苏午一眼,收起了手中的式神令。 正文 438、狮子大开口(1/2) 中前殿门口, 戴着唯有三位以上公卿才能穿戴的高乌帽子,一身丝绸质狩衣的中年男人,手掌按在腰侧的刀柄上,迈步走进了殿中。 他眼神阴沉,盯着收刀归鞘的苏午。 在他身后,戴折乌帽子的中年男人随行。 那人冲苏午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方才放出式神“清姬”,对苏午喷吐毒雾的人就是他。 若苏午只是个寻常武士,极可能会着了此人的道,被清姬的毒雾变成痴愚之人。 苏午将天魔丸收入鞘中, 周围源氏子手中皆握着一柄柄断刀, 刀剑的残刃尽散落在他们脚边。 方才此畔究竟发生了什么,凭着周围狼藉的现场,就能窥见大半。 源津贵喉结滚动,看到那把阎罗王递来的刀剑,终于脱离自己的脖颈,他心神一松,紧跟着浑身气力快速丧失,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站起来!” “这般软弱无力,怎配做我源氏男儿?! 若还站不起来,便切腹自尽罢! 由爷爷来做你的介错人!” 锦服中年男人大步迈到了源津贵身后,眼看源津贵竟然在对方撤刀之时,众目睽睽之下软倒在地,登时勃然大怒,厉声斥责源津贵, 虚握腰侧刀柄的手掌,也骤然收紧。 若源津贵未在他催促前爬起身,只怕他这个做爷爷的,真会一刀切下自己亲孙子的脑袋,替亲孙子“介错”! 源津贵听到身后中年男人的声音,吓得脸色更白,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转身向身后的锦服中年男人躬身行礼:“爷爷,对不起!” 锦服男人也没空理会源津贵, 他垂目看向了对面已经安然落座的“井上家的家老”——井上烛照。 “阁下,参加我家的庆功宴,便要在我家的殿堂内,以刀剑杀伤家主人吗?”锦服男人寒声相问。@*~~ 其身份毋庸置疑, 自是当前源氏家主,朝廷右大臣——源赖刚! 苏午抬眼看向这个身材高壮的武家公卿,面色平静道:“我为阁下家中运来无上级太刀,解阁下家族燃眉之急,阁下家中幼子,却在庆功宴上以利刃指向我之要害,分明起了诛杀我的心思! 这便是光源氏的家礼吗?!” “叔父! 津贵侄儿确在此事之上失了稍许分寸, 但一切过错,全在我阻拦不及时之上——我愿全数承担过错,请叔父责罚我就是,万不可责罚津贵侄儿,更莫要轻慢贵客!” 苏午话音才落,源赖刚还未来得及开口,源赖朝已然向他行土下座之礼,同时双手捧着随身太刀,将之奉至源赖刚面前。 他神色坚定, 似乎已决意一力承担所有过错。 然而方才乱局,周围有明眼人看得清楚——分明是源津贵邀请井上家的家老切磋剑技,对方拒绝比拼,源津贵便携众源氏子愤然而起,拔刀以对, 源赖朝中间还两次阻拦井上家家老出手。 此人与局势有功无过, 怎能把罪责全让他来承担? 周围源氏子弟、家臣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源赖朝胸中怒火熊熊,脸上表情却越发平静,看向源赖朝的眼神也变得更亲善起来:“贤侄于此事中有功无过,正是因为你,才最终阻拦下了这场私斗发生啊, 我既非愚人, 又怎能怪罪于你呢?” 他话里有话, 已然知道,这是源赖朝突然反戈,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今日庆功宴后, 源赖朝之名必将随这场风波,传入诸源氏近支、家臣、盟友耳中! 兄长的儿子,真是和兄长一样,极其擅长钻营,不放过任。 何一个机会啊——兄长啊兄长,若非因你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怎会导致本家一朝踏错,引致平氏征讨,仁王命陨光明山, 致使源氏势力日颓呢? 你的后人,不该再主持源氏大权了, 他们只会给源氏带来陨亡! 诸多念头在源赖刚脑海里纷扬而过,他看着跪倒在地的源赖朝,道:“赖朝,自明日起,你领“侍大将”之职,大江山讨伐一番队五百武士,尽由你掌控!” 源赖朝闻言脸色微变, 但随即做出满面喜色,向源赖刚拜地道谢。 源赖刚看他的神色,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他转而看向了对面安坐的苏午,笑道:“看来此事是我失察了,不肖子孙不知礼数,竟然在庆功宴上与恩公殴斗,实在是无礼之至! 这个孩子自幼长在我的膝下, 想来是我对他疏于管教,侍人又不敢约束,对他是越发放纵了! 既然如此,为表赔罪之意,便将他流放伊豆, 什么时候知礼懂礼了,什么时候再回到本家!” 一番话下来, 源赖朝升为“侍大将”,源津贵落为伊豆流放者,二者地位看似瞬间颠倒过来, 然而个中乾坤,却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源赖朝抬头看了源赖刚一眼, 这一眼也被源赖刚撞见,转头冲他露出一抹亲善笑意。 他低下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也勾了勾嘴角。 倒是源津贵闻听自己要被流放伊豆,吓得魂不附体,当场大叫哀求起来,被源赖刚嫌恶地挥手斥退,令侍人将他拖下了中前殿! “爷爷,爷爷饶恕我啊!” “我再也不敢这样蛮横了!” “爷爷!” 源津贵的叫嚷声尤在大殿内回荡。 源赖刚已然挥手,示意歌舞伎继续奏乐舞蹈, 他令侍人搬来条案,索性与苏午对坐,面色和蔼地向苏午说道:“我听赖朝说过,此次运刀至于京都直事,全赖阁下之力。 阁下曾一招击败我那赖朝侄儿, 赖朝侄儿在外历练多年,素有武勇,不想竟非阁下一合之敌, 阁下真猛士也! 曾闻阁下幼名为“布”,莫非吕布转生耶?!” 源赖朝陪侍在旁,听着源赖刚对自己不动声色的贬低,却是面无表情。 周围人见源赖刚竟盛赞苏午为“当世吕布”,亦是惊诧不已,未想到这个武士竟有这般勇悍。@·无错首发~~ 在当时大唐, 将人比作吕布其实颇不礼貌。 毕竟吕布除了武勇之外,德行缺亏,品性低劣,实不是个用来夸赞对比的好对象。 但在东流岛内, 却对吕布甚为推崇,远盛“威震华夏”的关公,他们若夸赞人为“当世吕布”,那便没有一点贬损之意,全然都是夸赞了。 苏午闻言笑了笑,道:“愧不敢当。” “我听赖朝侄儿说,那柄刀剑仍在阁下手中, 不知阁下,预备何时将它物归原主?”一番夸赞以后,源赖刚直接图穷匕见,道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周围诸源氏子、源赖刚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苏午, 等着他的回答。 他受众人瞩目,神色依然坦然而平静。 衣衫下鬼手无声无息地探出, 甚至未有释放一丝诡韵。 一柄装饰华贵的刀剑就被呈于源赖刚眼前。 那条漆黑手臂一分为二,化为两只鬼手,一只手握刀柄,一只手握刀鞘,将刀刃缓缓抽出匣中—— 沙…… 明晃晃的刀光晃花了源赖刚的眼睛。 他努力凝视刃身, 很快确定, 此刀不如“。 鬼切”! 但仍是无上级刀剑! 果然是无上级刀剑! 源赖刚心中大石落了地! 周围武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能掌握一柄无上级刀剑,是任何一个武士都梦寐以求,甘愿拿性命相换的事情! 源氏子弟们心头火焰炽烈, 其中有鬼武士甚至下心思考量,自身是否能当场夺过苏午手中刀剑? 然而,他们一番考量之后发现——自身根本没有机会! 对方对厉诡力量的控制堪称精微至极! 那些曾与平氏最强鬼武士“平知盛”交手过的人,甚至怀疑“平知盛”与此人交手,胜负都只在五五之数! 鬼手收回刀刃。 化为蟒蛇,将整把太刀一口吞下。 源赖刚眼皮跳了跳,作出一副不解的神色看向苏午。 苏午道:“我为将此刀送至京都,可谓出生入死,背后支撑我的井上家,更因此永远与平氏交恶,弱国小民,若未得如源氏这般贵家的支援, 只怕很快就被平氏击垮, 沦为尘烟了。” 井上家的家老,话外之意昭然若揭。 源赖刚“闻弦而知雅意”,笑道:“阁下以及阁下家族,对源氏有大功!此刀如若奉上,我自有大赏赐于阁下,以及阁下家族! 阁下有甚么要求, 亦可提出来!” 他话音刚落,苏午就不假思索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井上家中,有长男“井上清”一人,尚无官职。 请阁下于明日殿上,为“井上清”请封“正六位伯耆国守”之职! 请赐伯耆国诸地于井上家家主“井上晴子”。@·无错首发~~ 请通传源氏所辖诸地,承认在下为“伯耆国守护将军”兼“备前国守护将军”! 请赐黄金五千两,以供在下抚恤此次运刀途中,数百余殒命的井上家武士! 请赐一国之地,之于井上家, 并承认长男“井上清”为该地守护将军! 请容许铸刀师“安纲”与我一同回归伯耆国!” 一连串的要求从苏午口中提了出来。 井上家根本没有长男“井上清”此人, 所谓井上清,即将是日后女扮男装的“井上晴子”。 此次运刀途中, 井上家亦根本没有数百武士殒命。 但是,那又如何? 究竟有或者没有,掌握实力的那个人才说了算!。 正文 439、守护将军(2/2) 一条条要求从苏午口中吐了出来。 殿堂上鸦雀无声。 源赖刚初开始听到苏午的要求时,还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到后来却是眼神恍惚,微微张口,看着对面的苏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阁下或许并不清楚……”源赖刚斟酌良久,才皱着眉开口道,“备前国乃是在平氏的掌控之中,非在源氏掌控之内, 我可以承认阁下为‘伯耆国守护将军,,至于‘备前国守护将军,之名,我爱莫能助。 至于安纲匠师, 他必须留在源氏,这一点,恕我不能答应阁下的要求。” “源氏请托‘安纲铸剑所,铸造无上级刀剑, 这柄被铸造出的无上级刀剑之中,非只安纲匠师一人出力。 我与安纲相互配合, 才使这柄刀剑成功问世。”苏午缓声开口道,“阁下将安纲匠师留在源氏,无非是怕他再铸造出无上级刀剑以资敌罢了。 但阁下将安纲留在此地,难保不会因为我与他共同合作之事,再阻挠我离开,将我亦幽禁于源氏宅邸之中。 是以,如果阁下不肯放安纲与我共同离去, 我只能认为,阁下诚意不足, 那柄无上级刀剑,却是万万不能交付!” 苏午此言一出,周围源氏子弟、源氏武臣无不眼中喷火,恨不能当场将苏午格杀! 源赖刚脸色沉凝。 正皱眉不语之时,旁侧的源赖朝忽然开口:“一位匠师的精力毕竟有限,一生之中,可能仅有寥寥几次机会踏足‘天人交感,之中,铸造无上级刀剑罢了。 叔父, 我以为,放安纲匠师随烛照兄离去也不碍事的。 只要安纲匠师愿意向我源氏立下承诺,绝不为平氏及其盟友提供铸造‘上品以上,刀剑即可。” 源赖朝一边说话,一边向源赖刚隐晦地打了个眼色。 源赖刚立刻会意, 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只要安纲匠师能立下承诺,我愿意让他随阁下一同离开京都。” “好。”苏午接着道,“阁下既不能允我以‘备前国守护将军,之名,请在源氏管制诸国之中,另取一国,封我为此国守护将军! 伯耆国东邻尾张国,此国据传为源氏守护。 不妨将它赐予我, 以我为此国守护将军!” “你只是从伯耆国运来了一柄无上级刀剑而已,莫非以为自己赢下了天大的战争吗?! 竟然要求主人以一国之地相赠,简直贪心不足蛇吞象!”聚集过来的源氏家臣之中,有一个大胡须、剃月代头的武士按捺不住怒火,当场对苏午呵斥起来! “如不答允, 那无上级刀剑便恕不奉还了。”苏午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虎熊君,切勿动怒。 不要怠慢贵客!”源赖朝出声劝了那大胡须的武士一句,转而向苏午说道,“烛照君,请容我们商量一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可以。”苏午点头答应。 之后, 源赖刚便离开座位,转而与源赖朝聚集一处。 二人周围武臣林立,将他们簇拥在中央。 先前放出‘清姬,试图毒伤苏午的土御门家正五位阴阳师-土御门晴明拿出‘静音咒印,,遮掩去了源赖朝与源赖刚的对话声。 此般咒禁,于苏午而言,形同虚设。 但他没有兴趣窃听那二人所言。 ——反正不管他们如何商议,最后都还是会同意的。 人群簇拥的阵势里, 源赖朝看向源赖刚。 二者暗下里有无数龃龉心思,私下里的交锋数不胜数。 首发更新@ 但他们。(本章未完!) 439、守护将军(2/2) 终究都是源氏人, 既在一条船上, 为免大船倾覆,一时的合作总是少不了的。 “叔父。”源赖朝向源赖刚躬身行礼,首先开口道,“我认为,今日不管井上烛照提出多少要求,我们只管完全答应了就是! 一切,都为了那把无上级太刀! 此刀不仅能解源氏之困, 更是源氏翻转局势,力压平氏的转折关键!” “纵然如此,便该将一国之地许给他, 将那能铸造出无上级刀剑的安纲也交给他, 数千两可以招募不知多少武士的黄金也送给他, 还要在朝廷上替井上家的所谓长男谋取正六位的官职—— 便该如此么?”源赖刚冷声相问,他心里明显压着巨大的火气。 源赖朝神色不变,坚定道:“只是一时许诺给他而已,甚至黄金、国土、乃至封官都可以当场交给他! 但是,在他交出无上级刀剑以后, 他于我等没有价值, 如何拿捏,就全看叔父的意思了! 包括那个安纲,到时是杀是留,叔父可以一言而决!” 源赖刚闻声迟疑:“你先前说,他的厉诡能力可以容纳诸多事物至于阴影世界当中,许诺的国土、名号在事后可以收回。 那黄金若被他填入阴影世界之中, 我们如何收回?” “既然黄金难以收回,便推说吾家没有这般多的黄金。 愿以矿石、马匹等物相抵。 甚至可以国土相抵。 他虽有阴影世界可以容纳外物,但是我觉得,容纳数人已经是他的极限,容纳诸多马匹、矿石,只怕他是做不到,这些东西他需请专人运回伯耆国, 届时一并抢回即可!”源赖朝出谋划策道。 两叔侄如此这般一阵商议, 而后,簇拥在二人周围的武臣纷纷散开, 源赖刚走出阵势, 回到苏午对面的条案后坐下,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以阁下为尾张国、伯耆国守护将军; 这几日间,将在朝堂上请封‘井上清,为正六位伯耆国守,并奏请上皇,为‘井上清,升殿,使之可以入殿参与公议——为‘井上清,升殿,亦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心意。” 东流岛非六位以上官员,不得参与殿上公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但纵然到达六位以后,朝廷亦会对之进行考察,考察期满,才能‘升殿,参与公议。 源赖刚给予‘井上清,升殿资格,确实是一种额外的奖励。 他贵为朝廷正二位‘右大臣,,地位与‘左大臣,相差仿佛,比‘左大臣,略低一些,但职能其实完全一致。 在他之上,也就唯有平氏占据的‘太政大臣,之位, 以及空置的‘摄政关白,之位了。 他要为一人‘升殿,,提其为正六位国守,却是毫无障碍。 无错更新@ 不过,这升殿资格,对于‘井上清,而言,怕是无用。 因为伯耆国的井上家中本无‘井上清,此人, 只有‘井上晴子,。 晴子作为一个女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如今的东流岛朝廷之中,获得正式官职的,纵有官职,也只是在上皇的后宫里做个女官,专门伺候上皇。 她若参与殿上公议,只怕会招来轩然大波。 源赖刚见苏午微微点头,接着道:“除此以外,源氏承认,伯耆国诸庄园为井上家家主‘井上晴子,所有,可由她自行分配。 至于那五千两黄金……” 这时,苏午忽然一抬手,道:“阁下只封了我为伯耆国、尾张国守护将军。 还未另许一国为‘井上清,守护,以他为守护将。(本章未完!) 439、守护将军(2/2) 军!” 贪婪! 贪婪! 源赖刚看着苏午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其背后有一条奋力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 他心中怒骂不已, 面上还要维持冷静之色,稍加思索,不用源赖朝再劝,便应道:“就以井上清为出羽国守护将军罢!” 反正这些当下给出的称号、国土, 亦将在对面之人奉还无上级太刀以后,悉数拿回! 且让对方得意几日! 而且, 源氏只是许诺以苏午等人为某国‘守护将军,而已,这所谓‘守护将军,其实根本不是正式官职,只是一个虚名! 纵然许以守护将军之名, 能否真正守护某国, 却还是看自己的军力! 这也是源氏能轻易答应苏午要求的一个重要原因。 “阁下果然爽快!”苏午欣然点头。 虽只是虚名, 但师出亦必须有‘名,。 一个虚名已然足够! “至于阁下要求五千两黄金以抚恤阵亡的井上家武士之事……”源赖刚故作沉吟,他沉吟了一阵,见苏午丝毫没有接话的样子,无奈还是自己开口道,“实不相瞒阁下,如今源氏家中,一时之间亦难以拿出如此多的黄金…… 不过,家中马匹、刀剑、甲胄多有剩余, 愿以价值四千两黄金的马匹、刀剑、衣甲,加上两千两黄金,相赠阁下。 阁下以为如何?” “阁下既然如此爽快, 我亦愿退让一步。”苏午点了点头,“剩下两千两黄金,可以全数换为粮食、肉干、鱼脯等食物,如今伯耆国刚刚经过动乱,民众多艰,食物比金银却有用得多!” “如此却是再好不过!” 源赖刚大喜过望! 在其身后,源赖朝却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他小心观察着苏午的神色, 从苏午那张并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源赖朝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一番商议之后, 源氏答应了苏午所有的要求, 几乎就在当夜, 诸多的粮食已被清点出来,单独装在临近苏午居所的库房当中。 兵甲等物亦被不断调运往仓库当中。 而源氏立苏午、井上清、井上晴子等人为各国守护将军的事情,亦形成了文书,在接下来几日时间内通传源氏控制下的诸国。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439、守护将军(2/2) 正文 440、包围(1/2) 黎明前的夜色里, 马蹄声急。 足足有五百余个或梳棒状发髻、或剃月代头的武士簇拥着数十匹壮马,在夜色中疾行。 壮马上的骑手多披覆皮甲,中间有四五人穿戴“大铠”,盔顶的锹形前立威风凛凛。 几个穿戴“大铠”甲胄的武将,隐约间,将一个身上大铠形制与周围人差别不大,但身形略显娇小的将官簇拥在了中央,时时刻刻防护在ta四周。 这将官除了身形相对周围将官娇小了一些外, 面上覆盖着的恶诡面具也与周围人颇有不同。 ——那是一张遍布细密鳞片的龙形面具,看起来威严深重。 将官牵引着壮马缰绳,随军奔行。 衣甲碰撞的声音在黑暗里响成一片。 在将官驱策的马匹之后,有一穿着简单皮甲的武士驱马随行,他乘骑的壮马马鞍侧面,挂着一个比成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四方形竹制小笼。 笼门敞开着, 黑暗里, 忽然传来一阵鸟儿振动翅膀的声响—— 扑棱棱…… 一只莹白的“小鸟”翩然越过夜空,很准确地落进马鞍侧面的竹制小笼之中。 武士见状,连忙合上笼门,进而策马追近前方体型娇小将官的坐骑。 “将军!” 他沉声呼喊。 前方的娇小将官勒住战马。 周围将官见状,纷纷发出一道道命令。 裹挟着将官们朝前行进的数百余武士,在这一道道命令之下,在一片密林后缓缓停滞下来。 身形娇小的将官转脸看向身后驱马提着“鹤笼”走近的武士。 武士一边将手中的鹤笼奉上,一边开口道:“将军,有纸鹤消息!” 面孔被威严白龙面具遮盖的将军轻轻点头,打开鹤笼,取出内里那只“莹白小鸟”——小鸟原是一只纸张折成的纸鹤,并非真的飞鸟! 其拆开纸鹤,纸上灵光散去, 浮现出了其上的字眼。 自始至终一直紧绷着气息,维持着威严的“将军”,在看过那道纸鹤消息以后,在一瞬之间好似微微放松了一些,清脆悦耳的女声从她口中传出:“烛照家老传回消息了!” 她吐字清晰,确保声音传进了黑暗中的每个家臣武士耳中。 她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说, 就是井上家如今的家主——井上晴子! 诸家臣武士闻声默立。 虽然他们都没有明显的反应,但却能让人真切地感觉到,在晴子开口说出那句话以后,所有人的气息都紧绷了起来。 “他同意我们进攻备前国的计划!” 晴子声音里亦微有振奋感。 那是一种经过自己不懈努力,终于得到认同的喜悦感。 说完话,她低头仔细看了看纸页上的字迹,确认那就是苏午的字迹以后,将之交给了自己右侧一名同样穿戴大铠的将官。 将官“三上太郎”垂目一扫纸上字迹, 登时跟着附和道:“晴子小姐的决策毫无问题,连烛照家老都同意了此次行动!” 周围数个大铠武将都看向了策马而立的晴子。 跟随晴子小姐离开本家,一路奔行,前往备前国讨伐“木村氏”至今,一整个夜晚的长途跋涉间,晴子小姐从未有过一刻停歇,与他们一样穿戴厚重繁琐的大铠,坚持到了现在! 当下连他们都有些疲累了, 贵家小姐却未曾抱怨过一声。 此已然证明晴子小姐的勇毅。 单单是这份坚持,就让如三上太郎、武田信雄等家臣刮目相看。 更不提如今烛照家老都传回消息,支持晴子小姐的决策。 更说明了晴子小姐不仅 具备勇毅,更颇具才能,她的奔袭计划连烛照家老都觉得没有问题! 武田信雄目光微动,看向战马上的晴子小姐,肃声说道:“将军,武士们已经连续行军一整夜了,当下大家皆已经疲累,可否容许大家当下稍事休整? 过一个时辰后,再继续行进?” 如非亲眼见到晴子小姐手刃了备前国守派来的阴阳师,斩下敌人首级,武田信雄当下已经作出主张,令武士就地修整了,只会象征性地询问晴子小姐一二。 当下他却是主动将决策权交还给了晴子。 “我正有此意。”晴子点了点头,“令四面前出的哨探收拢回来。 我们就地修整一个时辰。” “是!” 诸武臣同时点头答允。 晴子坐在马背上,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倏忽绷紧——周身的骨骼血肉都因她这一下绷紧身形,而产生极度的酸痛! 她握紧缰绳,翻身从壮马上跳了下来。 一些汗水顺着脸上的“白龙面具”缝隙滑落。 有武士走近前来牵引好了晴子的战马, 众武士得到将官的指令,大都盘坐在周围,小心翼翼地拿出随身干粮,慢慢食用起来。 他们动作轻盈,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声。 一旦响声稍大,立刻就会得到上司的低声斥责。 晴子站在原地轻轻活动着身体, 她不敢坐在地上, 连续一夜驱策壮马奔行,且穿戴厚重甲胄,纵然她现下每天都在服用苏午留下的药汤,一时间也承受不住这般剧烈的运动。 当下晴子一旦坐在地上,她怀疑自己很难再从地上爬起来。 她努力活动着身体, 尽可能地缓解着周身骨骼、肌肉的酸痛感。 井上家的三个武臣各自摘下头上的头盔,将头盔夹在腋下,大步无声地朝晴子聚集而来。 弥生女首先开口道:“将军,现下修整一个时辰,您可以将自己的头盔也摘下来,稍微喘口气没有关系的。” 头盔贴着耳侧、下巴处的皮肤,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覆盖面孔极不舒服。 但晴子更怕被人看见自己当下的软弱样子, 闻言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戴得久了已经习惯了。” “是。” 弥生女未再多言。 几个将官沉默无声地盘腿坐下。 晴子活动了一阵,在身上容易触碰到的部位,涂抹了一些烛照君送给自己的药膏,觉得身上的酸痛感缓解了不少。 她手掌按住腰侧的“雷池”刀柄, 目光梭巡四周。 黑暗下的深林里影影绰绰的, 不知黎明何时才会来临。 武士群里有人发出轻微的鼾声,又很快在他上司的呵斥中止住打鼾,恢复了清醒。 晴子望向天空, 天上不见明月。 这个时间,烛照君应该在前往京都的某段道路上停留,现下还在睡梦中吗? 还是一整晚都默无声息地守在营地旁? 烛照君如果在这里,自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无路赛!晴子,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要振作,你已经就是井上家的主人了啊! 四周有一些轻微的响动, 一阵风刮过, 那些细微的响动又都消失不见了。 晴子才掐住自己的思绪,数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黑暗的深林里飞出来,落向井上家的武士群。 其中有一个直直地投向她,滚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借着微光,看到脚边的武士。 月代头,尖下巴,脸上有刺青…… 这是……本家外放出去的斥候武士…… 怎么…… 晴子的思维有一刹那的空白。 此时, 急促而高亢的呼号声已经从她身畔响起:“敌袭!” “敌袭!” “敌袭!” 这声音像是海潮一样,初起时只有寥寥二三将官,渐渐的有更多武士相应,最终汇集成了大潮! 潮声此起彼伏地响在深林的各处! 与这尖锐叫号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片片抽出武器的声音! 黑暗里,各种声音响个不停。 武田信雄、弥生女等家臣已经翻身上马, 晴子跟着机械地爬上战马。 忽然间, 黑暗“亮”了起来! 晴子听见“轰轰”的火焰呼啸声响起,紧跟着一道道火把就照亮了四下的深林,那燃亮的火光,将井上家的武士群整个围了起来! 火光之后有许多穿着青绿花纹衣裳、深黑色衣裳的武士举着刀剑、竹枪团团围拢向井上家的武士。 他们人头攒动, 一时间竟让晴子判断不出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晴子只听到武田信雄急促的声音:“敌人的队伍里有随行的阴阳师! 他们遮掩去了自身的行踪,突然将我们包围起来了!” “人数很多! 我们必须当机立断,立刻聚兵突围!”弥生女跟着响应。 “弃车保帅! 突围!” 他们的对话声,让晴子头盔下的面孔一瞬变得煞白! 她不敢相信, 自己耗费了大半家业,才聚集起的这众多武士,竟然要在转瞬之间都变成灰烬,化作泡影了…… 晴子对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楚。 他们说了, 要“突围”! 要“弃车保帅”! 在转瞬间,情势已然糜烂至此了吗? 如果就这样灰溜溜地逃窜,那不如就此死在这里! 晴子做出了决定,她沉定下心神,在几个家臣疾声议论之时,忽然开口说话,语气平静,声音却穿透了他们嘈杂的议论声,传入三者的耳中:“我们的武士已经死光了吗?” 三人闻言一愣。 尽管他们已经对当下的家主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 但遇到这种危急时刻, 还是下意识地遗忘了对方的存在。 毕竟,对方的存在并不能带给他们任何依仗,不能给他们以丝毫的安全感。 若当下是烛照家老在此, 三人只怕会一齐将目光转向他,等候他的决定,而不是在这里擅作主张。 然而, 不论如何, 晴子都是家主。 是这些武士的主人。 她不发声时,可以被忽略。 她一旦发声,家臣就必须重视她的意见! 正文 441、五雷召来(2/2) “局势还没有如晴子小姐说的那样糟糕, 但也为时不远了! 敌人现下正与我们短兵相接。 但他们人数众多,队伍里可能隐匿着阴阳师,在猝然之间我方被包围,军心浮动,又兼种种劣势,此战胜机极少, 应当伺机突围,图谋东山再起! 在这里死斗纠缠,只是空耗生命而已!”三上太郎听到晴子的话语,首先阴沉着脸开口言语。 周围刀剑碰撞之声不断响起, 武士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晴子扫视四周, 确是己方武士死伤者多,在短时间的短兵相接之中,往往己方死伤三个人,对方才会死伤一个。 但是,三上太郎说的就是对的吗? 井上家的武士纵然此时沦入劣势,一时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但他们尤在奋力反抗。 这个时候, 作为家主的自己,却在将官、随从的扈从下先行逃跑? 而且…… 晴子看着三上太郎的眼睛,开口道:“我听闻三上君曾效忠于石田氏,石田氏的灭族之战——桓山之战中,三上君亦是一力请求当时作为石田家家主的“石田彦”先行逃跑, 认定攻占不如敌手, 最终石田彦并非成功突围逃脱。 石田家全军覆没。 唯三上君一人得以活命。 有这样的事情吗?三上君?” 三上太郎闻声勃然色变,怒声道:“桓山之战情形比眼下更加凶险,当时唯有突围逃离,才是最佳之选,我未做错什么,家主怎能以我的过往来否定我如今对井上家的忠心?否定我的策略?” “也就是说,我们当下面临的情形,远不如桓山之战时石田氏面临的情形凶险, 还不到最恶劣的时候, 对吗?”晴子抿嘴笑了笑。 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笑意,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光芒闪动。 “战事需实地判断,怎能互相对比? 不论如何,我皆认为,此时应当暂时突围逃离才对! 如若晴子小姐不认可我的军策,请允我自解井上家武臣之职!”三上太郎满眼凶狠地盯着对面全副大铠的井上家家主,振声反驳道。 他当下未必是还坚持认为晴子的判断有错, 只是自尊使然, 让他不肯低头。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井上家的家主一向柔弱温和,甚少以这种方式驳他的面子,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三上太郎身在局中,尤不能判断自身处境。 弥生女、武田信雄二人听得三上太郎的反驳之语,却是眼神微变。 他们处在局外, 已经敏锐地发现——有些风向,已经变了。 当下三上太郎的言辞,必定为他招致祸端! 晴子被三上太郎一通振声驳斥,以至于脸色微微泛白,白龙面具遮盖着她的面孔,让她的脸色不至于为他人查见。 她紧紧抿着嘴,沉默了一阵。 在刀剑碰撞越发激烈的当口, 忽然出声道:“武田君、弥生君,即刻解去三上太郎盔甲。” “什么?!” 三上太郎高声大叫! 他手里端着的刀剑被武田信雄一刀振落, 下一刻,弥生女的太刀已经搁在他的脖颈上。 几个呼吸间, 井上家武士群中心区域局势陡变, 三上太郎被解甲下马,跪倒在晴子面前。 晴子跳下战马,脑海里“阵前斩将乃是大忌”、“战法亦需因地制宜”两种相反的念头不断盘旋着,但她的脚步丝毫未停, 走近三上太郎身前的时候, 她脑海里所有念头皆寂定了。 至于此时,三上太郎终于明白自己将面临什么。 他眼中闪过慌乱之色,面上尤强自支撑,冷笑着道:“我为井上家鞠躬尽瘁,阁下要杀戮有功之臣吗?!” “抱歉了, 三上君。 只能借你人头一用。” 晴子轻声说话,声音只有她和三上太郎能听到。 她手掌按在腰侧一柄上品打刀之上,唰地一声将之抽出了刀鞘—— “晴子小姐,我——” 唰! 鲜血喷涌, 人头滚落! 晴子翻身上马,纵马前冲,同时附身以打刀挑起三上太郎滚落在地的人头,武田信雄、弥生女对视一眼,簇拥在她身后, 诸多武士驱马扈从在晴子左右, 晴子将头颅高高挑起,振声开口:“三上太郎临阵脱逃,已被我斩杀,人头在此! 诸君随我冲阵!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扈从们振声大吼, 在猝然之间被包围起来,近乎陷入绝地的井上家武士在这个瞬间骤然振奋了起来,厮杀之声猛然高扬! 武士们朝向一身大铠、驱马前冲的赤红身影聚集! “井上家主只是一介女流!” “活捉井上家主,赐长船国侍大将之位!” “活捉井上家主,赐百金!” “若捉到井上家主,可将此女赏赐给他发落!” “井上家主生得国色天香,闭月羞花,大家还等什么?!” 包围井上家数百武士的长船国、备前国武士之中,忽然传出一阵阵污言秽语。 那些原因井上家武士一时之勇被迫得稍稍后退的武士们,骤然都猖狂大笑起来,气焰高涨,挥舞各种武器压入井上家武士群中—— 甚至有一队兵勇不断穿透井上家武士阵列,迫近了那支驱马前冲的队伍,目标直指队伍最前方的井上家主——井上晴子! “活捉她!活捉她!” “剥掉她的甲!” “杀!杀!” 武士们的吵闹声,啸叫声传出老远。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井上晴子这边。 井上家的武士们脸色屈辱,敌人越发猖狂进逼—— 火光之外, 树林深处。 一身大铠的长船光驱策着枣红色战马,与一身黑衣未有着甲的平灵子座下战马并驾齐驱。 平灵子微微蹙眉,看着两支即将撞击到一处的军队, 她的目光集聚在井上家军队最首位的赤红大铠身影上,眉头微蹙:“还是阁下擅长这种下作手段,三言两语就撩拨起了这些劣武士的战意。” “我就当这是平灵子小姐对我的夸赞吧。”长船光冷冷一笑,脸上的恶诡面具遮住了他的冷笑,他看向身侧的平灵子,“只要是能有效击败敌人就是好办法,战争从来没有规则。” 平灵子没有说话。 衣袖下的拳头微微握紧。 …… “剥掉她的甲!” “哈哈哈——” 污言秽语在晴子耳边翻滚。 她眼神平静。 头盔的内衬摩擦着耳朵、下巴等位置。 铁质的盔甲传来冰凉的温度,此般冰冷虽被内衬抵消了些许,但剩余的冷意持续不断反馈到接触部位的皮肤上,依旧让人很不舒服。 唯有面孔上的白龙面具, 如此贴合, 没有让晴子生出一丝不适。 她看着迎面扑杀来的数个披甲武士,看着他们座下嘶吼的战马, 刀尖 上挑着的三上太郎头颅被她随手抛下,她攥紧了刀柄,内心轻声默念:“拜托了,阿布君。” 唰! 手中刀压低,从侧方斜掠而过! “五雷召来”! 晴子在心中默念着苏午教给她的那道咒语, 她脸上的白龙面具骤然起了变化,眉心中央处,好似生出了一道雷电的裂痕,那裂痕中雾气蒙蒙,强大的意能量从中散溢稍许, 这个刹那, 晴子看到了一道浑然遍发烈火,周身簇拥着一道道忽明忽暗的神位的白色影子。 那道影子在她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 影子的脸孔浮现在她脑海里,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俊朗面孔。 但她认得那面孔的眼神—— “阿布君!” 咔嚓咔嚓咔嚓—— 缕缕雷电光丝盘绕上晴子手中的打刀,那电光骤发,变作雷霆之龙,随她一刀斜掠而去,雷龙暴虐盘卷过! 龙口怒张! 吐出一连串晦涩难明的音节:“吽吽吽吽吽!” 一颗颗人头冲天而起! 前来捉拿井上晴子的长船国、备前国武士队人仰马翻! 井上家的武士群中爆发出欢呼:“晴子家主!家主!” 他们都不曾看到那暴虐盘卷的泪光,那是只存在于亲历者的心神中的雷光,但他们看到了在晴子小姐一刀之下,敌武士毫无招架之力,被一刀枭首! 像是割麦子般一层层扑倒! “谢谢! 阿布君! 谢谢!” 晴子轻轻笑着,记下那在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形影,挥舞普通矿石铸造的刀剑,开始了收割! 以她为首,井上家的武士开始聚集起来,在敌武士的包围圈中聚成了一条迂回的长龙! 长龙向外不断冲击, 长船国、备前国武士形成的包围阵线开始溃散! …… “长船光,你家武士怎么这么脆弱? 被一个女人几刀就割草了…… 快去! 轮到你为平家效力的时候了, 不要龟缩在后面。” 平灵子看着那骤然颠倒的战局,内心竟有几分快意,她斜乜了一眼身侧沉默的大铠将官,已经能想象对方面具下的脸色。 这个时候,仍不忘给对方多补几刀:“现下最有效击败敌人的方法,就是长船氏长子,正七位阴阳师亲自出手了——长船光,莫非要在这个时候怯懦不前吗?” “平灵子小姐似乎很高兴看到己方溃败? 若将平灵子小姐如今作态汇报给平维盛大人, 他一定会很“高兴”!”长船光咬牙切齿地说话,他盯着井上家武士队最前方的身影,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她运用了不弱于阴阳师的手段, 我只怕也对付不了她。 平灵子小姐,需要你来配合了!” 正文 442、红线(1/2) “配合你?” 平灵子侧目看着长船光,眼神疑惑:“我为什么要配合你呢?” “为什么要配合一个处处试图拿我的兄长来要挟我的人呢?” 长船光脸色一变,面具下的双眼紧盯着平灵子清丽脱俗的面容,沉声道:“夷灭井上家,乃是平灵子小姐的赎罪之战。 此下井上家武士分明有反败为胜的势头! 平灵子小姐不在此时配合我,擒杀敌方首领,难道要等我方彻底败亡之时才出手吗?” “我早就说过了, 所谓的罪名,是我哥哥安在我头顶上的。 与我本人并无干系。”平灵子收回目光,低眉看着马鞍一侧挂着的天邪鬼,天邪鬼嘴巴被堵住,此时四肢手舞足蹈着,从它眼里能看到一些喜色。 “这是在两军交战之时! 平灵子小姐,是要拿这场争战当作儿戏吗?!”长船光震惊地看着平灵子,他与这位平氏贵女其实有过不少交集,从前也共事过多次。 清楚这位平家女虽然性情高傲,不那么容易为人所亲近,但做事一向可靠,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坏了大局——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平维盛大人令自己协助她夷灭井上家,可事到临头,她却要将自己摘出此事之中,摆脱与此事的干系?! 长船光骇然之下, 一种恐慌的情绪渐渐滋生。 “我记得阁下先前就有一番高论:长船国虽然放跑了源氏运刀队,但因为最终是我前去阻拦源氏运刀队,却未将他们阻住,致使他们逃脱。 所以,此事之中我承担最大责任。 承受平维盛最大的怒火与惩罚。 当下此战虽然被你称作是我的赎罪之战,但想来,平维盛大人应该也不觉得此战需要用到我出手, 只你长船光一人带着众多武士,就可以夷灭井上家。 所以,此战若败,最大责任该在你长船光身上。 在你长船家之上。 此般情况之下,你不奋力应敌,扳回战局,反而与我一个局外之人啰里啰嗦—— 难道不怕兵败之后,不只是你个人需要诘腹谢罪,整个长船家都跟着受到重罚吗?”平灵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长船光,眼神没有一点温度。 她真地将自己摘出了局内! 摆明了要坐看这场好戏的态度! 长船光面具下的嘴巴微微张开,即便恶诡面具也遮掩不住他眼里的懵然! 他尤在发愣, 平灵子已经沉声斥道:“还不快去?长船光! 真要坐看你长船家的武士,在这次战役之中,被井上家全数打灭吗?!” 长船光举目看向战场。 战场内,井上家的武士群已经完全聚集成了阵列,簇拥在井上晴子周围,不断击溃长船国、备前国武士群,局势已经变得一边倒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满含恨意地眼神看向平灵子。 张口欲要言语什么,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号令亲随武士,簇拥在自己周围,冲入战场之中。 确实如平灵子所言,长船光一旦在此战之中落败,他所要承受的后果不仅是自己个人需要诘腹谢罪,整个长船家都会因此遭殃! 随着长船光带着武士离开,平灵子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眯眼看了一会儿战场中的局势, 忽然低下头,将堵在天邪鬼嘴里的木头拿了出来。 天邪鬼被挂在马鞍旁的搭钩上,此时身形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满脸喜色地说道:“太好了,平灵子小姐!你终于明白了啊! 你早已被选中成为酒吞童子的妻子,在你与酒吞童子举行新婚仪礼以前,平家人都应该好好地供着你! 而不是让 你为平家鞠躬尽瘁,战尽最后一滴鲜血! 平维盛才没有随意驱使小姐的资格, 小姐反倒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情才对! 好了! 现在,平灵子小姐去做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去寻找那位能够抗衡罗生门之诡的大人的影踪吗?” 平灵子板着脸,听着天邪鬼把话说完。 好一会儿后,她才面无表情地道:“谁说我要去找那个人呢? 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天邪鬼,下次再胡言乱语,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原来还可以有下一次的吗?”天邪鬼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很是畏缩。 平灵子柳眉倒竖,满面怒容。 却终究没有重新拿木头塞住天邪鬼的嘴。 她瞪视着天邪鬼, 直至天邪鬼做出一副求饶的样子后,才微微扬起下巴,看向远处的战场。 长船光已经带着亲随武士迎上了井上家主的队伍,他的亲随在那个赤红大铠身影不断前冲、拉扯之中,一排一排地倒下。 死法与先前那些武士并无不同。 连长船光都在井上家女家主的刀剑攻伐之下,招架得极其勉强。 哪怕他已经招来了数个式神护持自身, 众多式神遇到那个“井上晴子”手中的打刀,都像是被刀切中的豆腐一样,被一刀两断,化为烟雾在半空中徐徐消散。 “井上晴子”已然势不可挡。 “这位井上家的家主,竟然掌握如此高明的剑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天邪鬼身体晃晃悠悠,看着场中大杀四方的井上晴子,出声感慨道。 平灵子蹙眉看着战场中的晴子,回道:“她的剑术并不高明。” “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如此多的敌人,这样的剑术还不高明吗?”天邪鬼反问道。 “她能够斩杀敌人,原因不在她的剑术上。” “哦? 那在什么东西上?”天邪鬼眨了眨眼,仰头看向平灵子。 平灵子低头与它对视一瞬。 提起刀鞘往它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 并未回答它的问题。 它捂着脑袋,脸上却满是笑意:“哈哈……是那位武士传授井上家主的手段吗?真是精妙啊……连正七位的阴阳师长船光都招架不住了呢—— 咦,长船光召来了“蜘蛛妇”? 这是长船光手中的最强式神吧?” “闭嘴!” 平灵子喝住话痨似的天邪鬼,眯着眼睛看向战场。 一头血红的蜘蛛盘踞在战场侧方的一棵大树上,蜘蛛上似乎有一道女子的虚影,但仔细凝目,那道虚影又似轻烟一样消散无踪,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蜘蛛口里的一对螯牙微微蠕动着, 随着一声尖啸,骤然吐出诸多透明的蛛丝! 那些蛛丝飞射而出,缠绕在周围的树木之上,眨眼间就围着井上家的武士群织就了一张蛛网! 武士随井上晴子冲击敌阵, 在无知无觉间,就被蛛网包裹,“蜘蛛妇”在此时迅速于网上爬行,接近那被透明蛛网越缠越紧的武士,螯牙破开武士的额头,从中吸取脑髓。 它借助蛛网爬行的速度极快,井上晴子几次想要抓住它,将它斩杀,都被它从容脱逃。 反而是越来越多的井上家武士被力量不断增强的“蜘蛛妇”网中,拖入半空,被吃光脑髓,变成一具具尸体。 这个时候,长船光似乎也找到了应对井上晴子的最佳方法。 他退入武士群的中央,极力避免与井上晴子正面搏斗, 采取“人海战术”, 令众多武士去消耗井上晴子的力量,转移她的注意力! 使之无法集中力量 对付半空中的“蜘蛛妇”, 方便“蜘蛛妇”将更多井上家武士网中吃掉! 吃了不少脑髓的“蜘蛛妇”,吐出更多透明丝线,将蛛网编织得更大, 原本它一网只能网中三五人, 到现在, 每一次蛛网都能轻易地将十余个井上家武士网中,带上半空,蜘蛛妇在蛛网间轻快穿梭,带走一个个井上家武士的性命! 此般效率已经超越了井上晴子带着众多武士杀伤敌武士的效率! 局势再一次发生偏转。 井上晴子毕竟经验不足,还是让长船光找到了胜机! 她受到了当前局势的影响, 招架四面武士的围攻也变得吃力起来。 长船光躲在众武士之后,眼神阴森地看着这一幕——只要当前的局势一直保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对面井上家的武士首先就会心理崩溃, 进而引来整个战局的完全颠倒! 虽然胜利已近在眼前,但长船光内心没有丝毫喜悦。 这次胜利,只是惨胜而已。 长船国与备前国武士已经损失了太多,这和长船光预期的结果完全不同。 原因正在于平家贵女在关键时候选择旁观,未有亲临战场! 长船光心中念头电转, 又看到十余个井上家的武士被蜘蛛妇吊到了半空中。 对面的井上晴子被他麾下武士连续冲击着,有个高大的武士越过人群,趁她不备,一刀挑飞了她手中那把斩杀了诸多敌人的打刀! “将军!” “小心!” 井上晴子身遭一阵喧哗。 这个瞬间,她双手空空,未有握刀。 长船光看着一身赤红大铠的井上晴子,微微眯着眼,压住了前突到阵前,趁机擒杀对方的想法。 孰知这是不是对方的诱敌之策? 自己死了,蜘蛛妇必然跟着消亡, 那时麾下武士必定发生大溃败! 脑海里的念头匆匆划过,长船光抬起眼睛,忽然对上了对面壮马上井上晴子的双眼, 晴子眼神犹豫, 片刻后,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伸手朝着武士群中的“长船光”用力一指——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降临至长船光心中! 他浑身冰凉! 下一刻, 一根暗红的丝线,就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穿过半空,缠绕在长船光脖颈上,将他整个人悬吊了起来! 红线晃动! 长船光拼命挣扎! 线绳越收越紧! 他双腿蹬直,舌头用力伸出嘴巴,当场死于非命! “厉诡的气息!” 旁观的平灵子看到这一幕,顿时确定,井上家的女家主运用了厉诡的手段,直接杀掉了长船光! 为何从未收集到“井上晴子”乃是鬼武士的情报? “这也是那位武士留给井上家主的防身手段吗? 真让人羡慕啊……”旁边的天邪鬼一语点醒了平灵子。 平灵子板起脸,双腿一夹马腹—— 战马载着一身黑衣的贵家少女奔入战场! 正文 443、豪杰间的交锋(2/2) 噗通! 从彼方无声无息穿越半空,将长船光当场吊死的红线倏忽松开, 长船光面容恐怖的尸身掉落在地,被诡韵侵蚀过的尸体,开始迅速腐烂。 腐臭味一阵阵弥散, 冲击着长船、备前两国武士的心灵。 盘踞在这片树林上空的蜘蛛妇,亦在此时化作血烟消散。 那些被吊上半空、还未来得及被式神吃掉的井上家武士,一个个从半空坠下,虽然一时半会儿难以从地上爬起来,但终究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井上家有鬼武士!” “鬼武士!” 长船、备前两国武士群中,有人发出惊恐地吼叫。 亦有人因为遭到诡韵侵蚀而产生濒死感,剧烈呕吐着扑倒在地。 被一根红绳当场吊死的长船光,让所有敌武士都陷入恐慌之中。 很快, 有人悄然脱离了战场。 随着第一个武士逃离,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及至越来越多的武士不断逃离,战场上开始四处都是溃散逃离的两国武士群,到处皆是追着逃跑武士不断砍杀的井上家武士! 晴子右手掐出一个手印, 那根穿过了虚空,本色乃是黑色、只是因为沾染了鲜血而变成红色的线绳倏忽收缩, 盘绕在她的手腕上。 黑绳滴落鲜血, 绳索上穿着一个铜佛。 佛像的背面,刻有神秘的符号。 铜佛将黑绳牢牢地锁入扣眼中,使得这根厉诡黑绳的诡韵被彻底镇压,在盘绕着晴子手腕的时候,难以散发出哪怕分毫! 这个厉诡,先前一直被苏午掌控着, 与鬼婴一样被心诡所压制,名叫‘咒杀诡,。 今时他以自身的‘意,配合密藏域的密咒,加之灶王神教的‘收魂米,,将这个厉诡完全压制住。 令它在寻常时候变作一根线绳,可以缠绕在人手腕上, 它自身始终有一部分被铜佛内的收魂米容纳,而铜佛上加持的密咒,可以保护其内的收魂米,使之不至于在诡韵的连续冲击中失效。 如此一来, 每当有人解开苏午施加于铜佛上的对应密咒时, ‘咒杀诡,将会猝然‘复苏,,侵杀此人指定的某个目标。 而此人一旦收束密咒,‘咒杀诡,便会重新变成一根平平无奇的线绳。 这种方法只能困住‘咒杀诡,一时, 但可以让人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不用容纳这个厉诡,就可以使用它的厉诡能力! 咒杀诡变成线绳,重新缠绕回晴子的手腕上, 晴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目视战场之内, 处处都有向自家武士投降的敌武士。 她内心大感满足。 这是自己第一次带领麾下武士争战,表现得应该还算可以吧? 阿布君交给自己的两件宝物,在关键时候真是帮了大忙,难怪他对于自己讨伐备前国也毫无担心——这两件宝物真是太厉害了,有它们在,就足以扭转战局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连‘雷池,都没有动用,就结束了这场战争! 晴子手掌按住腰侧仅剩的一把刀—‘雷池,的刀柄,环视四周的目光倏忽停在某个方位。 此时天光微亮, 她目力集聚的那片深林即便较为昏暗,却也不似先前一般漆黑。 已经能稍微看到深林里的情景—— 一匹漆黑的骏马穿过深林,驮负着黑衣的少女直冲进了战场中。 有些往四面溃逃的武士,没头没脑地挤成一团,挡在了她的前路上。 她轻描淡写地抽出腰侧打刀,一刀顺势往侧前方掠过,来不 及躲避的武士当场殒命,更多人惊叫着让开道路,任由黑衣女子的战马冲入战场中, 朝着晴子直冲而来! “不自量力!” “杀掉那个女人!” “拦住她!” 簇拥在晴子周围的井上家武士们见状,纷纷怒声啸叫,纵马前突,围向那驱马直冲而来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路纵马狂奔,离晴子愈来愈近。 晴子已经能看到她的面孔。 很漂亮的一个女人, 即便面孔上没有表情,亦让人不舍得从她脸上挪开目光。 她看到那些围拢而来的武士, 连眉毛都没有扬一下,只是端起了手中的太刀。 晴子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她喝住了那些游曳在平灵子四周,逐渐收缩包围圈的武士:“都回来!别人的来意都没有问清,怎能不宣而战?” 方才的战争,已经迅速树立起了晴子在武士们心中的威信。 武士们闻言立刻分散退回。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晴子朝那同样稍微放缓了马速的平灵子出声道:“阁下是谁?来意为何?” 平灵子看着诸武士簇拥中,一身赤红大铠的井上晴子,又垂目看了看马鞍侧畔挂着的天邪鬼,天邪鬼见她朝自己看来,立刻捂嘴不吭声。 她秀眉微蹙, 脸上有了一丝愠怒, 抬目看向井上晴子,道:“我名平灵子,因与井上烛照有旧,好奇他一直照拂的井上家主究竟是何等英雄人物? 能与井上烛照那般豪杰结交之辈,想来亦非庸人, 是以特意前来一观!” 这套说辞,贵家小姐俨然已经打过多遍腹稿。 当下很流畅地就将之说了出来。 “平灵子?!” “平氏贵女!” “她怎会在这里?莫非她才是敌武士背后的主将?” 晴子身侧,武田信雄、弥生女低声议论。 她完全不在意对方之名,更不在意对方乃是‘平氏贵女,的身份,首先注意到的是对方提到其与‘井上烛照,有旧。 烛照……阿布君和这个女人有交情吗? 是在前往平安京的路上和她结交的? 真是个很少见的美人…… “我从未听阿布君提起过阁下之名, 阁下是阿布君这次出远门,结交了的新朋友吗?”晴子板起面孔,眼睛里似乎没有一丝涟漪,出声与平灵子对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平灵子听着晴子所言, 不知为什么,内心的愠怒感更盛。 她拿起刀鞘,用力给朝自己龇牙咧嘴的天邪鬼脑袋上拍了一记,目光未从井上晴子身上移开,继续面无表情地道:“阁下猜测得不错。 我与井上烛照确是于近日有过交集, 与他协力退治了‘罗生门之诡,。 说起来,如非家族收集了一些关于他的情报,我亦未曾从他口中听闻过阁下之名。 阁下与他同姓,莫非你们二人乃是兄妹吗?” 你和他才是兄妹! 晴子在心里怒声反驳了一句。 面上没有表露。 她周围的武士都静悄悄的,这个时候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与对面的平家女。 连武田信雄与弥生女都停止了议论。 两位家臣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阿布君救我于家族危亡之际,之后便为自己取姓‘井上,。 我们之间本无血缘关系。 阁下不要误会了。”晴子摇了摇头,“说起来,阁下的家族乃是公门世族,盟友家臣遍布天下,能收集到的关于阿布君的情报, 一定要远远多过于我。 那阁下可知阿布君今在何处?” 平灵子每听晴子唤一声‘阿布君,,胸中怒气就多积蓄一分。 尽管对方语气平常, 她却觉得,对方好似是在故意不断在她耳边说起‘阿布君,这个称呼一样! 但此下,对方的问题亦问住了她。 如今谁也不知源氏运刀队身在何处, 既不知运刀队在何处,井上烛照的踪迹也就更无人能知了。 平灵子怀疑他此时已经接近京都。 然而,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并不能作为真正的情报。 她摇了摇头,诚实地向晴子回道:“我并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 “他方才还发来了纸鹤消息—— 告诉我,他此前已经到京都源氏了呢。 就是不知道他现如今的动向,若能知道的话,那就再好不过。”晴子微微昂首,战马马鞍侧面挂着的鹤笼里,停着一只洁白的纸鹤。 平灵子看到了那只纸鹤, 她深深地蹙紧了眉。 源氏与土御门家过从甚密, 而土御门家与井上家有着不为人所知的恩怨。 井上烛照前往源氏,极可能与土御门家的阴阳师照面——说不定会落入土御门家的圈套中,被土御门家说服源氏,反过来绞杀井上烛照! 他此时竟然已经到了源氏本宅之中?! 得想一个办法…… 诸多念头在平灵子心中盘旋不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又抬目看向对面穿戴着赤红大铠的井上晴子,开口道:“阁下先前用来杀死长船光的手段——想必是运用了厉诡的力量吧?” “是。 阿布君离开家中之时,留下此物,让我用它来防身。”晴子对答如流,扬了扬手腕上那一圈黑红线绳。 “既然如此,你我不妨切磋切磋,如何? 我亦是一个鬼武士, 只是还未遇到过一个像样的对手。 阁下虽不是我想象中如井上烛照一般的豪杰人物,但既然能驾驭厉诡,想来也并非庸人——可敢与我交手?”平灵子注视着井上晴子。 四目相对, 井上晴子振声以对:“我也想看看,能与阿布君协力退治罗生门之诡的阁下,究竟有何等高明手段呢!” 平灵子跳下黑马,面朝马上的井上晴子,手持太刀静立。 井上晴子见状,亦翻身下马,解去了头盔,披覆一身艳红大铠,缓步迈向平灵子。 她徐徐抽出腰侧打刀, 刀光雪亮犹如雷电。 “这是阿布君铸造的半极上刀剑, 相赠于我。 名曰雷池。” 晴子轻声言语。 平灵子合身一刀劈了过来!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444、无拘的灵魂(1/2) 平灵子自幼修行“无念御刀流”剑道,对刀剑的掌控力实非只是从最近才开始精练剑术的井上晴子可比。 她双手持刀,一刀劈杀而来, 便似一阵劲风吹袭弱柳! 一刀劈得井上晴子踉跄后退, 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雷池”! 平灵子手腕一顿,挽了个刀花, 上品杀生石太刀刀刃上出现一个豁口。 她眯眼盯着太刀上的豁口,缓声开口道:“阁下剑术平庸,与井上烛照有天壤云泥之差别。 刀确实是好刀, 可惜, 御刀的武士太平庸了……” 井上晴子肩膀微微颤抖,白龙面具下的俏丽面孔已然涨红,贝齿紧咬,一团怒火在胸中不断爆炸! 她更握紧了手中的打刀, 忽然轻笑出声:“因为有阿布君在前面撑腰,所以小女子难免懒于修行,剑技不如阁下,倒让阁下见笑了。 纵然是在下配不上这把雷池, 但它依旧是阿布君送给我防身的, 谁也夺不走呢……” “无路赛!” 平灵子振声打断井上晴子之言,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下一瞬降临井上晴子身畔,手中太刀高高抬起—— “五雷召来”! 晴子心头沉喝一声,诵念咒语。 她手中雷池骤发电光,电丝盘转虬结如龙怒冲向平灵子劈杀来的太刀! 当! 双刀碰撞! 电火四溅! 在这个瞬间,平灵子分明看到井上晴子手中刀剑化作了雷霆之龙,强大的意能量气息从中散发了出来——这不是真实的雷电,这是震慑人心神的雷霆! 她就是靠这个收割的众多敌武士人头?! 这意能量的气息——好熟悉! “吽吽吽吽吽!” 声声密咒真言在雷光交变的一刻更在平灵子心神中炸响! 她听到这个声音,更觉得熟悉了! 井上烛照!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她思维有刹那的空白—— 劈下的太刀被井上晴子猛力格开,平灵子身形踉跄后退! 微微抬目,平灵子看到对面戴白龙面具的女子双目,如天上星辰一样明亮。 平灵子抿嘴不语, 都放弃了挥动刀剑。 原来,受人宠爱与重视是这样的感觉吗? 竟然可以连性格中的软弱与畏缩都被填补…… “将军,趁这个机会快杀掉她!” “平氏女断不能留!” 晴子身后,响起了家臣们的催促声。 然而她停下手, 眼神迟疑地看着对面默然不语的平灵子。 对方终究与阿布君有旧,假若自己真的趁这个机会出手杀掉她,阿布君会不会因此弃绝了自己? 而且,她既是平氏贵女,未必没有隐藏的强力手段。 更何况,从本心里,晴子没想过取平灵子的性命——她能感觉到,对方在与自己交手之时,同样也留了力。 平灵子看见晴子的眼神, 她内心忽有些明悟。 接着,黑衣女子冰冷的脸孔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轻轻跳上战马, 纵马离去! 她那个得意的眼神,让井上晴子记忆深刻,呆了一瞬之后,便咬牙切齿地起意想追,然而此时对方已经离去很远。 …… “平灵子小姐。 那位强大的鬼武士赠给了井上家的家主一把半极上的刀剑; 给了她可以随意运用的厉诡力量; 以及那种比阴阳师的手段 还不遑多让的意之面具。 甚至如今的井上家,都是在那位鬼武士-烛照大人的主持下,才得以屹立不倒。 这些都是真实的、非虚幻的东西, 是他对那位小姐实实在在的关怀啊…… 那位小姐以为平灵子小姐亦像她一样,受到烛照大人的关怀,但实情如何,小姐不是更加清楚吗? 你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正因为那位小姐有错误的判断,才会忌惮平灵子小姐,不敢对平灵子小姐下杀手。 可这判断终究是错的。 真相并非如此。 这样的话,平灵子小姐又在得意什么呢? 你从来没有依靠。 不要沉湎在虚幻的满足感里啊……” 黑马穿过深林,马鞍上挂着的天邪鬼身形随战马疾奔而剧烈摆荡,但他的声音依旧稳稳地传进了平灵子耳朵里。 “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被作为弃子的……” 平灵子低声言语。 她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即便天邪鬼耳朵再长,也难从风声中分辨出她的声音:“什么?平灵子小姐说什么?” 平灵子垂目看着它,这次稍微加大了声音:“我说,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被作为弃子。” “什么?” “没有谁! 天生就应该被作为弃子! 没有这样的道理!” 平灵子的声线猛然高扬。 天邪鬼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慈和的笑意:“平灵子小姐,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真是太好了啊!那现在平灵子小姐要做什么?” “只是自救而已。” 平灵子低眉顺眼。 战马消失在黎明前的昏暗深林中。 …… 长船国。 长船庭院中。 披甲武士把守的一间斗室内。 面容清俊、身材瘦削的青年男子盘腿坐在条案后,他身前的平灵子正襟危坐,脸孔上没有一丝表情。 斗室内的气氛极其压抑, 青年男人注视着平灵子清丽的面容, 感觉面对自己的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漂亮木偶。 他皱紧了眉头, 在压抑至极的气氛中开口:“长船国三百余武士,加上备前国百余武士,连同身为正七位阴阳师的长船光、掌握厉诡力量的平灵子—— 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 竟然没能奈何初出茅庐的井上家军队? 被对方杀得四散溃逃? 身为主官的长船光当场殒命——作为辅佐的鬼武士…… 平灵子,我听那些逃回来的武士说,你在过程中甚至没有出过一次手?直至大局将定的时候,才驱马同井上家主对面,单对单交手? 甚至在此次交手中, 你亦有许多机会可以杀死对方, 你甚至不曾动用自己掌握的厉诡之力! 平灵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厉诡力量本身有运用的极限,兄长莫非不知道么?”平灵子抬目与面孔瘦削而清俊的青年对视,眼中第一次没有犹豫与迟疑,直言道,“频繁动用厉诡力量,让我的身体承受了太大的代价。” “你所容纳的厉诡, 得自家社鬼王“酒吞童子”! 寻常鬼武士运用力量或各有各的极限,但只要天邪鬼吞噬掉那些散发出去的诡韵,你就能恢复如初! 平灵子,不要拿这样的理由来糊弄我!”平灵子的三兄-平维盛怒声回应道。 闻听三兄所言,平灵子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兄长,我还能认真考量一个理由来回应你,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为什么要戳穿呢?” “什、什么?!” 平维盛 从未见过自幼就极其听话的幼妹以当前这种态度,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时难以掩饰住脸上的惊愕, 看着平灵子, 脑海里还未组织起应对的语言。 平灵子冰冷的目光,像两束锋利的剑光一样扎了过来:“你为什么要戳穿这个理由呢?兄长,这样我们连表面的兄妹都做不了了啊…… 厉诡由我所容纳, 我想怎么运用它,就可以怎么运用它。 我想用之来协助谁, 就可以协助谁。 我本就是自由的,兄长。 是因为从小听到的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些明里暗里的规则,我才会甘心被平氏驱使,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啊……这些规则,不一定就是对的,不是吗?兄长? 否则为什么你能成为长船国守护将军, 二兄平凌盛是伊势国守, 四兄平知盛是京城兵部大辅, 连最草包的大兄平羽盛,都成了陆奥国守护将军——而我却至今一无所有,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在诸国之内,替你们做事呢? 这些规则,从来都对我不公啊,兄长!” 平维盛大张着口。 看着气势越发强横的平灵子, 终于从脑海里纷乱的念头中整理出一些应对的言语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灵子!你生在平氏,从小锦衣玉食,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曾短缺过你, 这难道不是平氏为你带来的巨大好处吗? 你怎能忽视这些,忘恩负义?! 比起你的同龄人,你——” “我所享受到的这些, 兄长就不曾享受到吗?”平灵子静静看着平维盛,一句话就说得平维盛哑口无言。 她接着道:“我已被选定为家社鬼王酒吞童子的妻子, 将在一年以后,正式嫁给它。 若非有酒吞童子,平家难道会有今日这般如日中天的大势吗? 我为平氏所做的这个贡献, 已经足以抵消我从平氏获得的东西了吧? 你说呢? 兄长?” 平维盛无言以对。 对方说的每句话,他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多说无益。”平灵子摇了摇头,道:“这次与井上家的家主交手,我并非完全没有收获——她在无意间透漏,如今那个带领源氏运刀队突破长船***队重围的井上烛照, 今时已经在京都源氏家中了! 他在源氏,那把能斩切厉诡的无上级刀剑就也在源氏! 兄长,你是该好好考虑,怎么把这个情报传递到京都了。 时间再有拖延, 只怕刀剑为源氏彻底掌握。 “酒吞童子”亦将脱离平家的掌控! 为今之计,唯有发动对京都源氏的突袭!” 平灵子眼光流转, 言辞间大义凛然。 然而,唯有她自己内心清楚,如今极力推动平家对京都源氏的讨伐战,只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警觉,让他更早脱离源氏而已! 正文 445、鬼手搬运(2/2) “井上大人,一共价值六千两黄金的粮食、衣甲、兵器都堆放在这里了。 您可以随意验看。” 原本宽敞的仓库内,今时已被一袋袋粮食、一箱箱甲胄、兵器堆满。 此间海量的物资,足够武装出一支万余人的大军! 支撑这支万人军运转二三个月! 如今全东流岛各地守护将军麾下武士、兵勇加起来,人数绝对不会少于十万。 但这是数十余个‘国家,兵力的总合。 而苏午当下获得的这些物资,能武装出的军队,却已相当于全东流岛军力的十分之一——源氏能凑集如此海量的物资,可见其财大气粗! 不过, 此般凑集物资,源氏也是从手下掌握的各国中抽调了相当多的一部分, 他们自信这些物资最终还会留在源氏仓库中, 并不觉得这些东西交给了苏午,苏午就真能将这些东西带走。 正因为有此自信,才会在凑集物资时毫不迟疑。 “因您愿意与我源氏协商,以支付等价物资的方式来冲兑黄金,右大臣特意请‘土御门,家打造了这副‘半函鬼甲,,作为礼物赠送给您。” 源氏的管家站在苏午身畔, 在苏午目光看过眼前海量的物资以后,再度躬身说话。 他身后的侍人搬来一个木箱。 将木箱打开, 露出了内里以‘金色咒禁纹络,、‘黑色恶诡面具、黑色线绳,、‘赤色甲片,此三色组成的一副甲胄,甲胄乃是‘大铠,的样式, 前立如锹形, 整副铠甲凶气凛然。 “这便是半函鬼工做出的半函鬼甲吗?” 苏午捡起头盔,手指抹过头盔上那些金灿灿的漆文、咒禁纹,咒禁的力量随他手指抹过,就被他无声无息地解析出来。 “是。”管家躬身应声。“这就是脱胎于大唐‘生人甲,的‘半函鬼甲,。 此种甲衣,原本是用在神社中祭祀的鬼神身上的,后来经过一代代半函鬼工的不断改造,最终使得它可以为武士所穿戴,能抵御诡韵侵袭, 压制鬼武士自身容纳的厉诡,避免其过早复苏。” “为什么要称之为‘半函鬼甲,?”苏午疑问道。 管家对答如流:“大唐称打造甲胄的工匠为‘函人,,我们起初打造这般甲胄,是为鬼神所打造,又兼甲胄的威力远远不如‘生人甲,那般神异, 自然称为半函鬼甲。 与之对应的打造甲胄工匠,称为半函鬼工。 工匠分作大上、上、中、下四位, 上位工匠称半上函鬼, 下位则称半下函鬼。” “原来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头盔放进箱子内。 这种‘半函鬼甲,的效用显然连‘生人甲,的一半都没有,他检查过其上的咒禁,发现这些咒禁可能连‘凶,级诡韵的冲击都难以抗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驭诡者反而会因为穿戴这种盔甲, 影响自身对厉诡能力的运用。 目光在仓库内梭巡着,苏午开口向旁边的管家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检查一下各项物资,待会儿会自行离开。” “是。” 管家躬身答应,又从侍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交给苏午:“今日殿上公议,源赖刚大人与太政大臣力争,终于立‘井上清,为正六位伯耆国守。 录入仙籍。 可以参与殿上公议。 锦盒之中就是盖有上皇大印的封官锦书。” 苏午接过锦盒,打开就看到了其中的锦书, 仔细验看,确认锦书没有问题后,他点了点头:“源赖刚大人果然 是守信君子。” 管家无声地笑了笑,接着道:“井上大人要求我家主诸事,现皆已办妥,关于为大人及井上家长男‘井上清,、家主‘井上晴子,封赐国土守护将军之事,如今亦已通传各地。 种种文书现都在家主那里, 家主邀您今夜饮宴, 会将诸多文书交给大人您验看。 届时,还请大人带上源氏所需的那把无上级刀剑。” “我记下了。”苏午答应了此事。 “请您慢慢验看物资。 下仆先告辞了。”管家缓缓后退。 领着几个侍人退出仓库。 苏午在仓库里转悠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此地。 在他离去后不到一刻时间,管家又带着几个侍人去而复返,将仓库大门打开,几人闪进仓库内。 “清点仓库内各项物资,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管家向几个精明的侍人吩咐道。 侍人恭敬应声, 各自散去查验各项物资。 管家在进入仓库后,一眼看到此间堆积如山的物资,心里首先松了一口气。 虽然主人们料定那井上烛照无法搬走如此海量的物资,但此事未经验证,主人们终究有几分担忧,当下管家亲眼看到大部分物资仍堆在仓库,未被‘井上烛照,搬走分毫,自然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 井上烛照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里验看物资了。 这里的东西,他一样都带不走! “大人!” 几个侍人陆续回到管家身边。 依次向管家禀报道:“那一套半函鬼甲已经不见了!” “东侧区域少了一箱刀剑!” “南侧区域少了几百斤粮食!” “北侧区域东西完好。” “西侧也没有缺少任何东西!” “少得不多,倒也在预料之中。”管家冷冷一笑,目光扫过库房内的物资,接着道,“好了,封锁库房大门吧,接下来本家的鬼武士大人会接管防护这个仓库, 我们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是!” 匆匆步入仓库的一行人,又匆匆离开。 他们前脚离开,在库房某个角落里,就有一道阴影蠕动起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阴影中漫溢出大量粘稠黑液, 苏午的身形从粘稠黑液中走出。 地上的粘稠黑液不断涌动,一条条漆黑蟒蛇从中蜿蜒而出,身形在光影变化中不断膨胀、拉长,渐能包围整座仓库! 此前,那在管家等人暗中监视下离开的苏午, 早就通过阴影世界又一次折返回仓库。 管家一行人去而复返,检查清点库房物资的情形,都被他尽收眼底! 他扫视着库房内被众多漆黑蟒蛇包裹、缠绕的物资,心里斟酌着‘尸陀鬼之手,所能容纳的极限。 片刻后, 一条条蟒蛇拖拽着一袋袋粮食,将它们拖入阴影世界中。 而后将藤甲、皮甲等种种简易甲胄、御寒衣物、武器刀剑依次拖入阴影内。 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 库房内的物资被苏午‘鲸吞,一空! 他周身散溢着浓烈诡韵,四下的影子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诡韵渲染,渐渐变得诡异可怖起来,像是有未知的存在即将从阴影中苏醒。 将一整座仓库的物资搬空, 对苏午造成的负担极大, 仅仅凭借自身,他已经难以约束尸陀鬼之手的诡韵散发! 尸陀鬼之手容纳事物终究有极限, 一旦突破这个界限, 苏午将再次回到高频率运用尸陀鬼之手的状态中,进而引致影诡对自身的 追杀! “已经快要到临界点了吗?” 他低声自语。 衣衫里延伸出的漆黑手臂化为蛇头,缓缓吐出了一柄八尺长的苗刀-‘黑地藏,! 一手抽去刀鞘, 漆黑的刀身显露于半空中, 仿佛能吞噬周围的微光。 从苏午自身散发的浓烈诡韵,尽数被这柄漆黑的八尺苗刀吞噬,四下里躁动的影子尽被压制,一张张狰狞的人脸在漆黑刀身中浮浮沉沉, 整把刀的尺寸在这个瞬间不断延长, 长出狰狞骨刺, 骨刺上依附着一个个虚幻而扭曲的人形,使得虚空都扭曲起来,好似变成了缓慢流动的‘流沙,! 黑地藏就是由鬼铡刀、部分杀生石矿脉之诡、部分影诡相互在‘婴石,中融合形成的一把‘诡刀,——厉诡所有的特性它都有, 但它比之厉诡更多出了可操控性! 这把刀锻打的地点、时机都选得非常巧妙,汇集了天时、地利、人和,哪怕让苏午再一次在同时间、同地点去锻造刀剑, 他也绝不可能再打造出第二把类似‘黑地藏,的刀剑! 确认了黑地藏能压制自身诡韵,平复‘尸陀鬼之手,的躁动状态之后,苏午就将这把苗刀重新收入了阴影中。 ‘黑地藏,形象恐怖不下于厉诡, 拿着这把刀出去,必然会提前惊起源氏的反弹,无疑于他今晚去取得各项‘封国将军文书,的计划。 收起‘黑地藏,以后, 苏午周围的影子都开始扭曲颤抖起来, 浓烈的诡韵从他身上散发。 此种情况只持续了一个刹那,随着他心念一动,一道缀着各种符牌的漆黑锁链缠绕上‘尸陀鬼之手,,苏午周身散发出的浓烈诡韵亦跟着倏忽消寂。 四下的影子恢复平静。 ‘尸陀鬼之手,缩回他的体内, 仅留那根符牌上铭刻种种大手印的‘缚诡索,缠绕在苏午肩膀上。 这道由‘鉴真大师,锻打出来的‘缚诡索,,被苏午收入‘掌刑印,之中,他随时可以通过掌刑印,运用缚诡索的力量。 苏午检视自身,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便就此离开了仓库。 留下一整个空空荡荡的库房。 源氏的鬼武士在苏午离去不久后,带着众多普通武士将库房围拢了起来。 浑然不知, 他们着重守护的这座仓库内,已然空空如也。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446、刀剑奉还(1/2) 暮色四合。 平安京‘太政大臣,宅邸内,华灯初上。 西院中堂。 诸平氏人、家臣聚集一堂。 当朝太政大臣、平氏家主‘平清盛,盘腿坐于上首位。 在他左右,二子平凌盛、四子平知盛端正站立。 平氏长男‘平羽盛,长久不在京都,在‘陆奥国,做守护将军——此人软弱无能,偏偏刚愎自用,好意气用事,在京都的时候,已不知给平清盛惹出过多少祸事。 将他打发去陆奥国做守护将军,平清盛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三子‘平维盛,当下还在长船国历练, 是长船国的守护将军。 四子平知盛是平清盛诸子之中,官职最高者,已然是‘兵部大辅,。 平清盛预备在四子再积累一些功绩以后, 就令他进位从四位上‘左近卫中丨将,。 平清盛身形瘦削,纵然已是四十余岁的年纪,但仍然是眉清目秀,看起来不像是武家出身,反倒像是公卿世族。 他目光看着桌案上的茶盏,开口道:“诸国仍未监测到源氏运刀队的动向吗?” “未曾检测到。 源氏这支运刀队神出鬼没,先前分明途经了长船国,长船国依旧毫无收获。 也是平灵子小姐在源氏的内应那里得了消息, 才阻截过这支运刀队一回。 但运刀队中有强大鬼武士,冲破了平灵子小姐的阻截。 在下以为,那支运刀队可能有某种遮掩行藏的方法,如今极可能已经接近京都。”诸家臣之中,一位身披黑红大铠的武士越众而出,向平清盛躬身汇报道。 平清盛看着那只漆造的精美茶盏,忽然出声道:“今在殿上公议之时,右大臣源赖刚忽然为一边陲小国守护家族的长男请求封官, 并请录仙籍,可以升殿议事。” 众平氏子、家臣默不作声, 但都竖耳倾听。 平清盛不徐不疾道:“这个小国,名为伯耆国。 那里的守护家族,是‘井上家,。” 众人闻言都皱眉不语,还在脑海里检索着‘伯耆国井上家,是哪个贵家。 此时,平知盛开口,温声道:“源氏所运送的无上级太刀,便是自伯耆国安纲铸剑所中铸造而出。 那个击退了罗生门之诡,连家妹都无可奈何的鬼武士,即是井上家的‘井上烛照,。 父亲,今日源赖刚既为伯耆国的井上家请求封官,看来井上烛照带领着运刀队,已然踏入源氏宅邸之内,与源赖刚碰头了。 请下令围攻源氏。 此时尚有亡羊补牢之余地。” 平知盛话音刚落,就有家臣迟疑着道:“只是因为源赖刚为井上家长男请求封官,便认为井上烛照可能与源赖刚碰头了? 这样判断,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他说完几句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平知盛地背影,又接着补充道:“在下并非刻意反对平知盛大人,只是围攻京都源氏宅邸,此事重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一旦做出决定,必然就是双方不死不休的局面。 此时我平氏势强,但源氏在平安朝经营了数百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是他们还知道了我们都未能掌握的家神‘酒吞童子,的具***置……” 家臣未有将话说完,但他的担忧已然明了。 众人附和着点头。 “如非井上烛照与源赖刚碰头,将无上级太刀相赠给源氏,便无法解释源赖刚在公议上为井上家请求封官的举动。 这可以看做是源赖刚对井上家的奖赏。”平知盛神色平静,未因下臣的反驳而流露丝毫愠色,依旧不徐不疾地向父亲陈述着自己的判 断。 平清盛微微应声。 他亦提出了一个问题:“源氏必然清楚,我家一旦清楚他家获得无上级刀剑,一定与之不死不休。 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却还要在公议上提出为‘井上清,封官,录入仙籍——他难道不知道,他如此举动,必然引起我平氏的怀疑,甚至可能导致两家死斗? 源赖刚能在源赖光被褫夺‘左大臣,之位后,仍然扶摇直上,如今进位‘右大臣,,靠的不仅是家族的推力,还有他个人的谋略。 是以,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这般做了,这是为什么? 两家陷入死斗,我平氏有所顾忌,他源氏莫非没有顾忌? 此中莫非没有圈套?” 平清盛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连平知盛都无法回应父亲的问题。 众人拧眉沉思。 平氏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之所以源赖刚一定要在今日的公议上为‘井上清,封官,实在是他背后有人-苏午催促得急! 而他之所以会相应苏午的催促, 实在是因为那柄无上级刀剑,还在井上家拿捏之中! 他给井上家请求封官,不是对井上家的奖赏,而是井上家和源氏的‘平等交换,! 中堂内一片寂静。 不久后,侍人无声息地出现在堂外木阶下。 侍人拜倒在木阶前,向堂内的平清盛汇报道:“老爷,平灵子小姐归家了,说有重要事情要禀告给您。” “她不是在长船国辅佐兄长吗? 谁允许她私自回来的?”平清盛闻言皱眉。 他对于膝下儿子一向疼爱有加,对于唯一的女儿却并不喜欢。 盖因女儿出世,亦带走了他最疼爱的妻子。 侍人叩首不语。 这般问题,他一个下仆怎敢对平灵子直问出口? 平清盛只是出声问了一句,未听到回应亦不在意,摆了摆手,对侍人说道:“让她过来这边吧,我看看她有什么重要事情禀报。” “是。” 侍人应声而去。 平清盛抬目扫视中堂内的众多下臣,再次开口道:“方才的问题,你们都留在这里好好想想,传令平家武士,令他们即刻整装等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说不得今夜真地要与源氏不死不休了。” 众下臣一时面面相觑, 不知道家主为何突然做了决定。 他们愣了愣神以后,都纷纷应声,到门外去放出了纸鹤消息。 之后重新聚拢在中堂内。 中堂内无人多嘴说话, 气氛一时间沉凝。 侍人悄默声地进中堂来续了灯油,挑亮了灯烛。 在满室昏黄的灯火中,一袭黑衣,腰挎刀剑的平灵子小姐褪下脚上的鞋子,踩着木阶,迈步走近了中堂里。 神色刻板犹如冰雕。 可即便是冰雕,在昏黄灯火映照下,竟更显得美轮美奂。 有武士瞄到平灵子小姐的侧颜,便不知不觉陷进了一场美梦中,浑然忘却了家主人交代下来的任务。 “父亲。” 平灵子在距离平清盛的条案七步外停下,土下座行礼。 平清盛看着行礼姿势、仪态无不端正的平灵子,面色比女儿更加刻板、冷硬,他微声说道:“不是让你无事不要回到京都来,在长船国安心辅佐你的三兄吗?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回来了?” 平灵子跪坐在地上,腰背挺直,看着七步外的父亲,面无表情道:“已经过去七个月了,父亲,这是七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回到京都家中。 父亲是觉得七个月的时间也很短暂吗 ?” “嗯?”平清盛拧紧了眉,总觉得平灵子话里有话。 左右两侧的平知盛、平凌盛看着未被允准起身的妹妹,眼神意味深长。 平清盛顿了顿,接着道:“你说有重要事情要上报,不能通过纸鹤消息汇报吗? 是什么重要事情?” 平灵子自动忽略了父亲的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道:“长船国得到消息,井上烛照已经带着运刀队与源赖刚会面。 眼下就在源氏宅邸中。 这就是我要上报的重要消息。 ——是自井上家主那里刺探得来的消息。” 众家臣闻言色变,尽皆骇然! 平知盛直接跪倒在地,向平清盛请求道:“父亲,请下令罢!今时若不是源氏亡,便是我平氏陨灭,一家存灭就在您的一声令下!” …… 源氏湖心岛宅邸内。 中前殿里载歌载舞,珍馐美酒齐备。 然而,殿内寥寥几个源氏子俱无心饮宴。 众多的武臣、鬼武士皆不在殿中,已然被派驻到小岛周围关键位置、小岛外的关键街道之上,率领诸武士看顾把守。 戒备森然,严阵以待! 殿内只有右大臣源赖刚、大江山讨伐一番队‘侍大将,源赖朝。 源氏当家主人源赖刚令侍人撤去条案,摆上长桌,将几个漆盒在长桌上铺开来。 他对面‘井上烛照,——苏午盘腿端坐。 源赖刚瞥了眼对面的苏午, 身后源赖朝及几个专门为防备苏午暴起的鬼武士都绷紧了神经。…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歌舞伎被武士们清退出场。 殿内气氛渐渐冰凉下来。 掀开第一个漆盒,源赖刚从中拿出文书、印纽,将之推到苏午面前:“此为封赐阁下为尾张国守护将军的文书与印纽,上有源氏大印。 请阁下验看。” 苏午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打开文书验看一番, 将文书、印纽重新放入漆盒收好。 此后,依次验看了‘伯耆国守护将军,、‘出羽国守护将军,文书,以鬼手将三样事物尽数吞没——鬼手当着众源氏家臣的面,吞没了众多的文书、印纽,而后,缓缓吐出一柄装饰华丽的太刀来。 安纲、虎彻与他合铸的‘无上级太刀,! “无上级太刀在此, 请阁下查验。” 苏午将刀摆在长桌上。 对面一众源氏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源赖刚神色平静,伸手抓住了那柄‘无上级太刀,,一手握刀柄,一手抽开刀鞘—— 唰! 雪亮刀光映红眼眸。 他细细观察着那刀身纹理、刀刃,良久之后,源赖刚深吸一口气,向苏午露出一抹笑容:“果然是无上级太刀!” 右大臣的笑容有些冷。 其说完话就站起身,在源赖朝及一众鬼武士伴随下,迈步离开中前殿。 他们就此离去,未与苏午招呼一声。 好似苏午就此在他们眼前化作了泡影,从此不复存在。 徒留苏午坐在殿中。 周围站着几个眼神意味深长的鬼武士。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447、一刀压五诡(2/2) “阁下,请回居处歇息吧。” 五个鬼武士将苏午围在中间,最为瘦弱、面色惨白的那个将手按在腰侧刀柄上,阴惨惨地同苏午说道。 他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午,好似在审视一块上好的牛肉。 这种目光,在苏午未将无上级太刀交给源赖刚之前,从未在源氏人身上出现过。 别人的目光从来不会令苏午受到任何影响。 他点头答应一声, 站起身,转身往殿外走去。 此次归回居所,已然没有娇俏甜美的侍女引路,在阶前帮忙脱鞋、穿鞋,沿途所见的众多侍人,都面无表情地从他周围经过,视苏午如无物。 只有周围的几个鬼武士,格外在意苏午的存在。 “听说伯耆国十分穷困,那里的人甚至一天都吃不起一顿饭。 但那里的女人生得很漂亮, 所以女人就担负起了养家的责任,经常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一天的食物。 让她们陪着睡觉一天,只需要付出几块肉干,是这样的吗?井上大人?”体型异常肥胖,***在外的皮肤上好似涂刷着一层厚厚油脂的鬼武士向苏午开口问道。 苏午扫了他一眼,转回头道:“我曾见过一种料理,需要取那些脂肪异常肥厚的猪猡来,在它们体表刷上一层糖水,而后在烈火上炙烤。 在炙烤过程中不断涂刷油脂, 那样烤出来的肥猪,皮脆而柔嫩,皮肤锃光油亮。 和阁下的皮肤看起来差不多。” 他又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痴肥的鬼武士。 痴肥鬼武士先前听到他的言语,本能地感觉他在嘲笑自己肥胖如猪,内心顿时有了几分怒意,皮肤上渗出的油脂更多——但苏午转头来与其对视时,肥武士看着苏午的眼睛,忽然间浑身冰凉,一刹那遗忘了反击苏午的念头。 肥武士张口无言。 此时,苏午已经转回头,走进了自己与井上家武士、安纲等人居住的院子。 院子内, 三间轩敞明亮的屋舍尽皆房门敞开。 安纲双手双脚被锁上了镣铐,拴在庭院门口的石宫灯柱上,他看到被几个武士围拢着走进来的苏午,顿时面色惨然,嘴唇嗫嚅了一下,摇头叹息不语。 五个井上家的武士被人以绳索拴住双手双脚,跪倒在一个白面年轻人跟前。 白面年轻人,面目与源赖刚有七八分相似。 正是源氏第三代长孙,曾与苏午起过冲突的源津贵! “哈哈哈! 井上君,我们又见面了!” 头戴折乌帽子,一身锦衣华服一尘不染的源津贵手抓打刀,缓缓抽出刀刃,围着那五个井上家武士踱着步子,他脸庞转向苏午这边,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恶意,“看到在下,井上君意不意外?!” 苏午面无表情地对源津贵对视,出声道:“你不是被发配去伊豆了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怎么还在自家耀武扬威?” “爷爷答应我,让我去伊豆之前,可以先了却一桩心愿啊。 我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井上君,以及他的下仆们,在这里被斩去首级——我甚至请求爷爷,让我亲手斩杀几个井上君的下仆!”源津贵看着被鬼武士们围起来的苏午,有恃无恐。 对方纵然剑术强横,可以动用强大恶诡的力量,如今又能奈自己何?! 五个鬼武士看住他,他还能突破五个鬼武士的封锁,杀伤自己不成?! 源津贵笑得猖狂,打刀刀刃铁在左侧第一个井上家武士后颈上,刀刃微微摩擦,锋利的刀刃就割破了那武士的皮肤,鲜血顺着其后颈滑落至喉结,缓缓滴落到其胸前衣襟。 那武士背对着苏午 ,声音里满含屈辱:“下仆无法动手自尽,以全武士荣誉! 井上大人,不必理会我等。 抓住机会尽快离开! 只盼有朝一日,井上大人能为我等雪耻!” “盼井上大人为我等雪耻!” 五个武士齐声怒吼! 他们跟随苏午日久,早已将对苏午的忠诚刻在骨头里。 如今自身命在旦夕,却能置之度外,只考虑主人的安危,已然是忠勇之士。 源津贵听着几个武士怒吼出声,面上笑意冷却,忽然道:“你们还觉得你们的井上大人能够逃命?真是异想天开! 也罢,今日就叫你们死心! 柴崎虎、山下彦雄——你们几个,让井上大人给我跪一个看看!” 源津贵高高在上发号施令。 将苏午围拢在中央的五个鬼武士纷纷转身面向苏午,瘦削得皮包骨头、面色惨白发青的鬼武士‘柴崎虎,看着苏午,皮笑肉不笑道:“阁下,是自己主动向源公子跪下? 还是让我们出手帮阁下给源公子跪下?” 苏午摇了摇头,手掌按住腰间‘大红莲胎藏,,将之抽出刀鞘。 看到这把纹理异常漂亮若莲花胎胞的太刀,柴崎虎冷笑一声:“阁下难道以为,寻常的刀剑还能伤害得了我们这些驾驭了厉诡——” 他话未说完, 陡地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危险感骤然迫近—— 周身当即散发出淡淡的诡韵,那诡韵与周遭人的呼吸接触,刹那转变成惨绿的雾气,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在散发出那种接触‘人气,即转为惨绿雾气的诡韵之时,柴崎虎的身形更加瘦削,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已然变成了一个身上蒙着一层剥皮的骷髅! 那些从他身上散发的诡韵, 皆以消耗他自身的脂肪为代价! 雾气瞬间四散开去! 然而,苏午的刀剑却比雾气散发的速度更快! 大红莲胎藏上朵朵红莲盛放,从刀刃往下数,第三朵渐有合拢趋势的莲花,骤然收束了四周浓烈的惨绿诡韵雾气。 苏午身形化作一道残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在雾气消散之际,忽地‘穿,过了柴崎虎的身形! 柴崎虎将要化为骷髅的面孔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眼神奇怪,张口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赫呀哈呃呃呃啊——” 他的身体以眉心为中线,骤然一分为二! 两片薄薄的皮膜被同样断成两半的‘半函鬼甲,、衣物包裹着,往不同方向飘散! 一只血淋淋的骷髅一跃而起,肋骨里的惨绿鬼雾被它张口吐出,如同惨绿瀑布般‘浇灌,向转过身来的苏午! 唰! 苏午又一刀挥出! 惨绿鬼雾尽归于刃身第三朵莲花之中。 第三朵莲花将合而未合—— 刀光直去! 惨绿骷髅被斩成两半,黑暗里生出莫名的气息,将那被分作两半的骷髅包容,顷刻间消失无踪! 第三朵莲花在此时终于合拢! 一切俱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几个鬼武士看到苏午抽出了刀,并不以为意,直至看到那狭长刀身上铺满朵朵红莲之时,鬼武士们终于色变—— 但为时已晚! 苏午只用了两刀,就斩死了柴崎虎,斩切了他驾驭的厉诡! 剩余的鬼武士们终于反应过来,盯着苏午手中红莲盛放的太刀,眼神里满是炽热与贪婪! 连守在源津贵左右的两个鬼武士,亦是眼神垂涎! 鬼武士驾驭无上级刀剑,穿戴‘半函鬼甲,,这才是每个鬼武士都梦寐以求的配置! “无上级刀剑!” “夺取无上级刀剑 !” 有人叫号出声! 余者直接出手! 那肥胖的、体表好似涂刷了一层油脂的鬼武士‘山下彦雄,浑身皮肤上渗透出豆大的黄色油脂,油脂遇到空气被直接点燃! 熊熊火光中,骤然出现一个光头僧人! 那僧人头顶突出一根血淋淋的尖锥,一座好似铜造的灯台将他从屁股到天灵直接扎了个对穿! 他双眼里淌下汩汩血水,振动双臂朝苏午伸出手—— 围绕山下彦雄周身的烈火,骤然转至血液一般粘稠的色泽! 血火眼神出条条手臂,向苏午抓摄而来! 那炽烈的火焰炙烤下, 让人觉得,自己体内的油脂随时可能被炙烤出去,融入血火之中! 另一边, 身材强壮的鬼武士‘长泽健马,扯下身上衣物,背对着苏午—— 他背上纹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娼妓。 那娼妓衣衫半解,袒露胸膛,低垂着脖颈,满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她的身形、皮肤都呈现出惊人的质感,给人以一种鬼武士背上的图案不是刺青,乃是真人的感觉! 而在人还沉浸于那娼妓的婀娜身形之时, 一缕缕漆黑的、蜷曲的毛发已经从从她满头长发上延伸出,铺满地面,朝苏午席卷而来! “呀哈哈哈哈!” 同一时间,面朝向苏午的‘中居童虎,双眼骤然化作漆黑的镜子,镜中女子发出一阵放荡而轻浮地笑声! 这原本浮浪得、勾得人心痒的笑声,一落入人的耳中,就会变得扭曲而尖锐,好似一把尖锥一样,能将人的脑浆都彻底搅乱! 三个鬼武士当场同时出手, 另一个鬼武士守住庭院门口,其身周盘旋着一道赤红影子。 种种恐怖厉诡能力,齐齐迫压向苏午! “吽呸! 哈妩漠! 吽呸!” 苏午心念一转,‘虎衣明王杀生大咒,当即在他身后炸响! 这道被苏午常用的密咒一经显发威能, 刹那就有斑斓虎皮迤逦而来,化为一头猛虎,一声吼啸镇压了冲入他耳畔的笑声! 比寻常老虎还要庞大一圈的猛虎从苏午背后显现,巨大的爪子一把按住了那些不断增生、席卷而来的蜷曲黑发! 黑发顿时难以继续朝前迫近! 血火凝聚的手臂临近苏午,直接被苏午手中‘大红莲胎藏,格开! 第一轮的攻伐,被他轻松化解! 他转身面向源津贵—— 源津贵左右有鬼武士护持,但饶是如此,其对上苏午的眼神,内心仍充满了不祥的预感,霎时尖叫出声:“保护我!快保护我!”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448、平知盛(1/2) “保护我!快保护我——” 源津贵连连尖叫出声。 他身畔的鬼武士听言,下意识抽出腰间刀剑。 这个刹那,有锁链碰撞的响声响了一阵…… 哗啦啦! 漆黑的手臂骤然自苏午腋下延伸而出! 缚诡索对尸陀鬼之手的束缚被他亲自解开,浓烈得、足以盖过在场所有鬼武士散发出的厉诡气息的诡韵骤然从苏午身上爆发开来! 诡韵如波浪般层层四散, 凡是诡韵弥散之处,漆黑的角落、石质宫灯映照出的众多影子都变得扭曲而诡邪起来,好似有甚么恐怖存在,随时可能从那些扭曲而畸形的影子里爬出来,将在场所有人都统统格杀! 鬼手在此刹化为蟒蛇,一下融入苏午身前的影子内! 他的身形被拖拽入阴影世界中。 下一瞬, 在源津贵话音落地以前,源津贵身后的阴影漫溢出大量粘稠黑液,一个漆黑的、唯独缺失了右手的影子从源津贵背后人立而起。 粘稠黑液一时纷纷滚落, 显出苏午的身形。 他的声音传入源津贵耳中:“他们保护得了你吗?” 源津贵直觉后背像是被寒冰紧贴着,他听到苏午的声音,终于还是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到身后苏午没有表情的面孔。 贵家公子微微张口, 未及发出声音。 五道漆黑的蟒蛇就从苏午衣衫下裂解而出,张口吞没了他的头颅、四肢。 五条蟒蛇向着不同方向奋力一扯—— 鲜血如烟花爆炸! 一条手臂被蟒蛇张口吐出! 手臂正搭在旁侧只来得及拔刀以对的鬼武士身上! 右侧的鬼武士看到那烟花一般爆开的身体,感受着溅落在自己身上的温热液体,他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源公子——死了!” “何止是他呢?” 苏午轻飘飘地声音传入右侧鬼武士的耳朵里, 漆黑蟒蛇从上俯冲而下,一口咬住鬼武士月代头后的发髻,将之整个人提了起来! 大红莲胎藏一刀划过, 将其人与其体内容纳的厉诡尽皆拦腰切断! 两“片”厉诡未及脱离,苏午手中就捧出了一碗生米,他看也不看身后,照着身后一刀扎出去—— 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松开刀柄, 他抓起一把收魂米,直接洒在那两“片”向不同方向脱逃的厉诡身上,米粒直接将吸引得两片残缺厉诡投入其中! 苏午一把收拢四散出去的收魂米, 收入手里粗瓷大碗内,刨去多余米粒,将之送入阴影世界中。 他旋即转身握住“大红莲胎藏”的刀柄,在左边鬼武士的痛吼声中,将“大红莲胎藏”横着一拉—— 锋锐无匹的刀刃横着切开鬼武士的腹部,切断了内里的肚肠脏腑! 鲜血汩汩涌出, 又被朵朵红莲吸收! 苏午双眼之中,盘踞于那鬼武士虚幻的、未曾经过修炼的腹脏脉轮中的厉诡,被这一刀切成了两半! 他此次还未有来得及取出收魂米,那被他直接在鬼武士身体内切成两半的厉诡就化作青烟飘散,融入虚空消失无踪! 三具不成样子的尸体倒在庭院中。 鲜血染红了正堂前的石阶。 苏午随手一刀割断了左侧第一个跪在地上、此时面朝着自己的井上家武士手腕、腿部的绳索,使之恢复自如行动,将腰间的“天魔丸”解下来,丢给了那武士。 井上家武士虔诚无比地接下“天魔丸”,很快为其余四个同伴割断绳索。 此时,苏午已走到安纲近前,同样以“大红莲胎藏” 斩断了他手腕、脚腕上的铁索镣铐。 刀光过处, 一切皆如斩瓜切菜般顺滑。 盘踞在庭院门口,意图抢夺苏午手中“无上级刀剑”的四个鬼武士,此时好似变成了旁观者。 他们针对苏午施展的种种厉诡手段,要么被鬼手格挡,要么被他的刀剑格挡,要么干脆都未能突破包容苏午的嘛喇罕护法、黄金眼镜蛇守护、心火神牌守护,直接被种种护持抵消掉攻势。 挥手之间连杀三个鬼武士,同时自身好似免疫了一切厉诡手段攻击的苏午,终于引致剩余的鬼武士心神颤栗起来,望着苏午的眼神变得无比悚然。 “你们身为鬼武士,却难以发挥厉诡真正的能力。 不妨把各自容纳的厉诡交给我, 交给对的人,让它发挥更大的效用。” 苏午持“大红莲胎藏”,面朝向庭院门口进退失措的四个鬼武士,神色淡淡地开口说话。 缚诡索已被收入“天蓬-掌刑印”中, 鬼手不受控制地散发强烈诡韵, 那诡韵往外层层渲染, 致使苏午四下的阴影都变得扭曲而森严,未明的恐怖随时可能从那些阴影里爬出来! 他目光看向肥武士-山下彦雄。 山下彦雄周身被血红的火光包裹,背后的火光中,被穿刺固定在灯台上的僧侣蠕动挣扎着。 血火熊熊,却让山下彦雄觉得周围黑暗根本难以照亮! 其在苏午的目光下打了个哆嗦,不敢与苏午对视,转而看向其余三个鬼武士。 这个时候, 苏午的鬼手从阴影里掏出四碗收魂米, 将之依次排在庭院角落的石桌上。 四碗收魂米,对应着庭院门口的四个鬼武士。 “走!” 山下彦雄骤然听到,背负着“毛娼妓刺青”的鬼武士低吼一声,那些在四下攀附席卷的蜷曲打卷黑发无声息漫过了围墙,拖动着被毛发卷成黑色线团的鬼武士攀越过围墙—— 他的话像是一个信号, 信号发出的刹那, 余下三个鬼武士——包括山下彦雄都没有犹豫分毫,以只慢了“毛娼妓”鬼武士半拍的苏午,各自施展厉诡手段,当场四散欲逃! 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 苏午的身形亦被阴影无声息吞没了。 体表渗出的油脂被浑身血火炙烤干的山下彦雄,直接挥舞着血火手臂,撞碎庭院墙壁,直挺挺朝外狂奔。 身侧的同伴融入一道血影中,从他视野里急掠而过。 山下彦雄霎时亡魂大冒! 当下他落在了最后面! 浓郁的危机感笼罩山下彦雄的心神! 他直觉得背后一阵阵寒意倾盖,禁不住转过头去——看到身后右臂残缺的、人立起的黑影,黑影身上滴落粘稠黑液,显出了苏午的形容。 “啊——” 山下彦雄骇得惨叫出声,心脏狂跳! 未有再来得及运用丝毫厉诡的力量,遍布红莲的太刀已被苏午端在手里,一刀横扫而过,扫落了山下彦雄的头颅! 一股污浊的油脂从山下彦雄脖颈中喷薄而出,汇入其周身兀自燃烧的血火里, 血火中,被灯台贯穿的僧人奋力蠕动,操纵着血火手臂靠近苏午——靠近苏午捧出的那碗收魂米,而后熊熊血火连同灯台僧人本身都融入了那碗收魂米内。 碗中不断有米粒迸出。 苏午翻转手腕,挖出碗中多余的米粒。 一碗生米直接煮成了熟饭。 泛黄的饭粒上,满是污浊的痕迹。 他将封押了“偷油僧”的收魂米送入阴影世界中,脚下被天光映照出的影子越发扭曲,有渐渐实体化,从地上爬起来的趋势。 在短时间内运用满负荷的尸陀鬼之手,连续杀死数个鬼武士,已经达到了安全运用尸陀鬼之手的极限值。 再继续如此运用尸陀鬼之手的力量,便可能出现不可测的危险。 影诡极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他再次招来。 苏午眼神遗憾地看了眼三个仓皇逃窜的鬼武士,收束了尸陀鬼之手的力量,转而又以缚诡索束缚住了尸陀鬼之手。 四下的影子不再躁动,恢复了正常。 好似它们方才将要从地上爬起的情景,只是苏午的幻觉。 他收刀归鞘。 身后,井上家的武士们带着安纲汇集而来。 “大人,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方才如此危难,在众人看来已然是绝路的情景,依旧被苏午轻易打破,开辟出了生路,以至于当下几人信心空前倍增,井上家武士的言语声都高扬了许多。 “源氏府邸东面有个小渡口。 侍人都从那里运送货物,往来湖心岛与外界。 咱们可以从那里抢夺船只,离开源氏宅邸。”又有几日来一直在源氏宅邸摸排踩点的武士出声,给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 苏午闻言转头看向第二个出声的武士,同他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做。 你在前头带路。” “是!” 那武士振奋应声,很快走在前头,为众人带路。 安纲紧紧跟在苏午身边,此时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闷头赶路。 武士带着苏午一众人穿行于偏僻小道之中。 一路上未见到几个侍人, 连巡防的武士都难见到一个。 此般情景,让苏午心中暗觉奇怪。 纵然这些道路再偏僻,但亦属源氏宅邸区域,越是偏僻死角,源氏越不应该放松防备才对,然而偏偏当下苏午经过的这些区域,不见一个巡逻武士——这就很有些蹊跷了。 源氏纵然再如何松懈武备, 也不至于到如此程度才对。 更何况, 就先前他在源氏所居的这几天来看,源氏府邸的防卫、武备并未见有多少松弛。 唯独今夜, 好似出了甚么事情,引致密布源氏府邸的巡防网络出了问题。 发生了什么事呢? 诸多念头划过脑海。 淡淡的诡韵倏忽从后方飘散而来, 苏午感应到那诡韵的瞬间,诡韵就变得异常浓烈起来—— 他骤然扭头, 看见天边悬挂一轮圆圆的红月。 血月之下,源氏宅邸亦披上了一层通红的光之纱! “平知盛来了!” 武士的叫号惊破寂静的夜空! 正文 449、月读侍夜叉(2/2) 耳畔武士的叫号连绵起伏,尤未止歇。 苏午令手下武士们带着安纲躲到阴暗角落里去,自己攀上左侧的高墙,在砖瓦间飞纵,几个起落就跳上了附近最高的三重楼阁。 楼阁窗棂间未见灯火燃亮。 他站在檐角上,朝血月高挂之处看去。 站在高处俯瞰源氏宅邸, 便能发现这座宅邸已被修筑成了一座小城。 小城分为前后中三个部分。 横平竖直, 被井字形的街道分出九个庭院群落。 前后中三个部分的中间区域,都修筑高屋大殿,酱油色的宫殿在黑夜里长燃明灯——此下,也就唯有中前、中、中后三座大殿及其近周边有灯火不灭。 其余区域多只有寥寥几点灯火, 甚至干脆陷入完全的漆黑。 一队队源氏武士在黑夜里狂奔着,尽数朝中前殿正对的“东大门”处涌聚,那修筑地犹如城门的大门内外,已被众多武士围得水泄不通。 同时, 血红的月亮亦高挂在东大门上空。 下方武士或惊惶、或意义不明的嘶吼此起彼伏。 “平知盛来了! 平知盛来了!” 看来,那升在东大门上空的血月,与“平知盛”有脱不开的关系。 苏午曾经听闻过“平知盛”之名。 从“源赖朝”口中听来,知道对方乃是平氏第四子,被源赖朝誉为“平安时代第一鬼武士”,源赖朝提及此人,眼神里都难掩敬畏。 可见这个平氏第四子,驾驭厉诡的手段确实强出寻常鬼武士许多。 就其当下散发出的诡韵,能在整个小城般的宅邸内都弥散开来这一点来看,平知盛驾驭的厉诡非同寻常,苏午自忖单以“尸陀鬼之手”的恐怖层次,无法做到平知盛这种程度。 除非加上“心诡”。 苏午内心仔细评判平知盛所驾驭的厉诡能力之优劣时, 那片被血色月光倾盖的区域有了新变化。 首先是在东大门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叫号声,此下忽然戛然而止—— 紧跟着, 月光像是红色麦芽糖一般,沾附在聚集于东大门内侧的那些源氏武士身上,这些武士在刹那间静止不动,犹如木雕泥塑。 静默的源氏武士群中,忽然蜿蜒出一缕缕蜷曲的毛发,那些毛发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铺展! 同时间, 有阵浮浪风丨骚的笑声从东大门内侧武士群中不断响起。 随风传至苏午耳中。 苏午眼神微动。 ——平知盛驾驭的厉诡使得东大门上空出现一轮血月。 血月映照之下, 过半的源氏武士当场毙命,几乎没有征兆! 并且,在这些殒命的武士当中,包括有之前从苏午手底下逃窜的那两个鬼武士。 不断生长毛发来杀人的“毛娼妓刺青诡”,与以浪笑声吸引人,在人聆听风丨骚笑声时,声音又会骤然转至尖锐,搅碎人脑浆的“瞳镜倩兮女”,这两个厉诡随着鬼武士的死亡而彻底复苏了! 仅仅只是被月光映照, 就能直接杀死驾驭低恐怖层级的鬼武士? 平知盛厉诡散发出的“月光”,应该是一种恐怖的鬼蜮! 苏午如今杀死低恐怖层次的鬼武士,亦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甚至单体杀伤速度还比平知盛的“月光”更快许多。 但他无法做到“月光”这般瞬间同时杀伤两个以上的低恐怖层次鬼武士! 在这一点上,平知盛倒是强过了他。 东大门口的骚乱还在继续,并且随着平知盛一次月光映照,杀伤半数源氏武士,导致源氏这边局势开始糜烂,溃退的武士向宅邸各处蔓延开 去! 苏午跳下楼阁,招呼着安纲与井上家诸武士,继续沿既定路线脱离源氏宅邸。 源平大战已然正式开启。 他没必要掺和进此事之中, 抓住当下的机会,令井上家吞没源氏、平氏更多的领国,渐渐成长为可以比肩源平二氏的大武家,才是今时及以后的首要目标! …… 异常冰冷的月光覆上涌聚在东大门最前头的武士,像是融化的糖一般牢牢沾附在他们身上。 身处后方的源赖朝,清楚地看到——那三个未成功执行“斩杀井上叛逆”之任务,更导致源氏第三代长男身死的鬼武士,就在大门前静立不动。 他们漆黑的眼睛里陡然亮起了一轮血红的圆月, 随后肤色变得青白,皮肤上渐起许多褶皱。 毛娼妓刺青之诡、瞳镜倩兮女、飞缘魔这三个厉诡脱离了他们的身体,在血色月光中***,逃散,消失在夜空里。 那三个被他派到最前方的鬼武士,就此身死。 涌聚在前方,半数以上的源氏武士,就此身死。 不明不白、不知原因地死去。 或许只有死者自己知道自己究竟死于什么? “这就是“月读侍夜叉”的威力吗? 近鬼王级的厉诡, 三贵子之一的“月读大神”的侍神……” 源赖朝心中发冷。 他身边响起其他鬼武士、源氏子的窃窃私语声。 “月读侍夜叉亲自到来, 我们……能打得过吗? 老爷挑选的那六个鬼武士,真地能聚集成完整的“素盏鸣尊”吗?” “已经有一半的武士瞬间死在月读侍夜叉手中了……” “这怎么打?” 窃窃私语声在源氏队伍里纷纷响起,一时间竟鼎沸如热汤。 而立身于战场边缘、拖延着不肯加入战场中心的源氏武士,在如潮的恐慌声浪席卷之中,无声无息地脱离。 本就不足的战心,被容纳了近鬼王级厉诡“月读侍夜叉”的平知盛轻轻一触——就顷刻破裂开来,引致局势都往崩坏的深渊滑落! 源赖朝握紧了腰间的刀剑, 看着身前的右大臣,从自己父亲手中接过家主之位的“源赖刚”,他眼中满是忿恨! 今日,久负盛名,绵延数百年的源氏,竟要在叔父手中崩灭吗?! 真是不甘心啊—— 叔父对此局面真地会毫无准备?! 源赖朝脑海里念头纷纷。 忽然,陪伴在源赖刚身侧的“土御门家家主”——“土御门晴明”转过头来,眼神正对上源赖朝恨意炽盛的目光。 曾经发出“清姬”阻挠苏午的“土御门晴明”,朝源赖朝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源赖朝眼神微动, 眼睛里的恨与怒顷刻间消散无踪。 一直都是源赖刚信重的大阴阳师的“土御门晴明”,朝源赖朝赞许地微微颔首,就转回了头去。 源赖朝嘴角微勾,眼神有些飘忽。 聚集在最接近东大门、已然在月光下沦为一具具不断析出暗红蜡油的死尸群中,一具尸体头顶忽然燃起通红的光芒。 完全蜡化的尸体就此燃成一束月光, 身披金黑双色大铠的武士从那束月光中走了出来。 他身周蜡化的尸体向四面八方倒下,顷刻间为他清理出一片开阔的空地。 武士手掌按在腰侧刀剑把柄上,姿态放松地站在原地,头盔里两点猩红血光浮动,盯住被众多鬼武士簇拥在中间的源赖刚,朗声开口道:“右大臣大人,在下平知盛,今日造访源氏宅邸,并无其他用意。 只是想要赏鉴源氏新得的无上级太刀。 不知右大臣大人, 可愿赏脸?” 平知盛身后,源氏宅邸的大门被彻底破开。 一队队鬼武士、武士长驱直入,簇拥在平知盛周围,众多的平家武士撞倒一个个蜡化的源氏武士尸首,分布于东大门各处,刹那对源氏人形成鲸吞之势! 源赖刚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与平知盛的眼睛对视着,摇头道:“阁下来晚了一步。” 在朝廷上,唯有“太政大臣”平清盛才能压过源赖刚这个“右大臣”一头,然而如今形势之下,仅仅只是兵部大辅的平清盛之子-平知盛,都能居高临下地同源赖刚说话了。 哪怕对方高高在上地问话, 他亦须认认真真地作答。 如此更难知源氏家主心中是何等酸涩感受。 “哦? 愿闻其详。” 平知盛面上浮现一抹温和笑意,只是这笑容被恶诡面具遮挡,难被对面的源赖刚看到。 他身后平家武士群的左右两翼不断向前延伸、散开。 将源氏人包围于其中。 如林的平家武士群中,能看到一身黑衣的平灵子小姐。 她与天邪鬼都被绳索绑缚着,其二兄“平凌盛”带着几个鬼武士,牢牢地盯住了她,在平家贵女的身后,梳着一支令旗。 此时令旗即便被风吹卷,都只是软软地耷拉下去,未有迎风卷动。 以至于血色令旗上究竟绘刻了什么图案也无从看清。 源赖刚目光扫过那些无声移动着,将源氏人包围起来的平家武士,眼神最终定在平知盛的恶诡面甲上,缓缓开声道:“无上级太刀从未被我所得。 我厚赐运刀队首领“井上烛照”颇多,想以此从他手中换得无上级刀剑。但他贪心不足,最后我甚至不惜承诺以半个源氏相赠。 依旧未能从他手中换得那把无上级太刀。 ——他将刀剑藏于影子里,非寻常鬼武士所能拿到。 今夜我令人强行要他交出刀剑——反被他杀死了我手下数个鬼武士,甚至杀死了我的长孙——源津贵!他今时已经带着刀剑逃离,我也无力追讨了……” 源赖刚提及长孙之死,神色瞬间变得苍老许多。 眼中隐约闪烁泪光。 在长孙为苏午所斩这件事上,他未有说谎。 因此一事,直接提高了他所有言语的可信度! 正文 450、须佐六武士(1/2) 武士群里。 周围的呼吸声在平灵子耳畔交错着。 她屏息凝神,尽力地摒去周围的种种声响,竖起耳朵去听源赖刚的言辞——对方话语声并不大,她哪怕竖起耳朵亦听不真切,最终微微踮起脚尖, 也只是将源赖刚的话听了个大概。 井上烛照——他驾驭的厉诡,并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多少。 所以,源赖刚所说“他能将刀剑藏于影子里”这件事,暂且不能取信。 但因为未有在源氏获得足够的利益,所以拒不交出那把“无上级太刀”,似乎确实是他那样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寻常鬼武士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斩杀也很正常。 总体而言,源赖刚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 自己来得时机似乎刚刚好,源平乱战,也有利于他更快脱离源氏逃跑——那他现在还会在源氏宅邸之中吗? 平灵子扫视周遭。 未见到那个熟悉的脸孔。 她心里又有些失落。 觉得自己来得时机又并不好。 她抿着嘴唇,面孔上没有流露丝毫情绪,抬眼看向了站在阵列最前方的四兄-平知盛。 平知盛凝目注视了源赖刚一会儿。 对方神色间的悲伤并非伪装,但像源赖刚这种在本家势颓的情况下,仍能力挽狂澜,走到朝廷“右大臣”之位的厉害角色,城府必定极深。 其面上展露出的表情,正是其想要让观众看到的。 平知盛自不会因为源赖刚神色悲切似无伪装,就真正相信源赖刚所言。 他偏头看向身后的一名阴阳师,出声道:“风间,可有占卜到什么?” 天下阴阳师皆以“安倍晴明”为开山祖师。 安倍晴明死后,将自己制造研究出的种种式神、咒禁、占卜之法皆传续给后代,后代聚集成家族,即是土御门家。 土御门家有嫡脉与庶脉之分。 庶脉往往只能修炼些粗浅的咒禁法门,掌握一两个可用于日常的式神,久受嫡脉压榨,怨气日益滋生,后来,承袭“唐密”修行之法的大和尚“弘法”来到东流岛, 在此间选定了土御门家某一支庶出之脉,培植自己的势力,为之传下种种唐密真言、灌顶修持法。 这支庶出之脉将之与阴阳师法门相融合,渐渐壮大,收拢散落东流岛各地的阴阳师势力,将法门不断融合,终成“风雷神门”一脉。 “风雷神门”中人, 多以“风”、“雷”二字作为自己的法名前缀。 雷主征伐降服,风主调和交通。 当下,“土御门家”辅佐源氏,“风雷神门”则奉平氏为主。 平氏能将鬼王“酒吞童子”请进家社之中,奉为家社神灵,其中就有“风雷神门”的功劳。 平知盛身后侍候的“风间”便是当代“风雷神门”的“风神门”。 “风间”收起了手中不断盘转的一串勾玉,目光看着对面的源赖刚,开口回答平知盛之问,其声阴柔如女子:“大人,源家的第三代长男,今时确已殒命。 死因不吉。 应为他人掠杀。” 平知盛微微点头。 风间瞥了眼源赖刚身侧的“土御门晴明”,苍白而秀气的面孔上浮现一抹阴冷的笑容:“但是,此并不能证明,那把无上级的太刀还在“井上烛照”手中。 我占卜此刀的下落,却难占卜出任何的结果。 它的天机被人为遮蔽了…… 对“源赖刚”进行占卜,却发现他与那把刀有千丝万缕的勾连。” “为何不对“井上烛照”进行占卜呢?”风间话音刚落,还要再言之时,对面的“土御门晴明”冷冷一笑,挑衅似地开口出声道。 平知盛闻声 眯起眼睛看了看“土御门晴明”, 而后继续注视“风间”。 风间脸色变得更冷,他摇了摇头,对平知盛说道:“大人,“井上烛照”不可被占卜——” 他说着话,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有浓重的畏惧,亦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伸手抹过眉心。 皱着的眉心裂开一道血红的裂痕。 裂痕内,有一只破碎的、血肉模糊的眼睛! 那眼睛眼球极大,看起来不像是人的眼睛,倒像是牛的眼睛! “仅仅只是观测“井上烛照”的因果,便让我的“天眼”爆裂了——以我的能力,实不足以观测此人的过去未来!”风间神色郑重,向平知盛发出提醒。 平知盛看着他眉心那只窥破的眼睛,沉默了一阵。 出声道:“也就是说, 源赖刚、井上烛照两个人的嫌疑都不能排除。 他们都有可能掌握着那把“无上级太刀”?” “是!”风间重重点头。 平知盛点点头,转脸看向源赖刚,声音依旧温和地道:“既然如此,源赖刚大人,可否容我仔细将您的宅邸搜索一番。 如无收获。 在下一定负荆请罪!”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身后的鬼武士打了几个手势。 鬼武士亲随立刻会意,穿过武士群,临近看押“平灵子”的平氏二子“平凌盛”身畔,躬身出声道:“平凌盛大人,平知盛大人希望您带着平灵子小姐即刻出发,去追索井上烛照的踪迹! 这里一半的鬼武士,都会随您一同前去!” 井上烛照! 听到那鬼武士亲随的言语,平凌盛还未回应什么,平灵子眼睛里已然微微放光,心脏怦怦直跳起来。 这个时候,她实在是要忍不住夸赞那个风雷神门的阴阳师“风间”几句了, 多亏了他的占卜,才让四兄对井上烛照是否怀有无上级刀剑拿捏不定,派二兄前去追缉。 而自己也跟着可以同去追踪井上烛照了! 平灵子没去想半数平家鬼武士都去追缉苏午,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尤其是,当下的情况,平知盛要求平凌盛带着她去寻人,也有即便寻不到人,也要令平凌盛带人绕开源氏的封锁,以平灵子为引,吸引离开家社的“酒吞童子”回归的意思。 成为吸引“酒吞童子”的妻子,下场很凄惨。 一定会死。 但平灵子现下毫不在意。 她当下只想尽快见到那个人。 为此哪怕饮下毒酒,也甘心情愿。 源赖刚听得平知盛颇有礼貌的言语,却是勃然色变——哪怕平知盛言辞再如何有礼貌,但其中流露出的挑衅与蔑视却是不言而喻的! 身为源氏家主,源赖刚绝不可能容忍对方可以随意搜查自己的宅邸! 他盯着平知盛,怒声道:“阁下莫非以为,驾驭了“月读侍夜叉”便能天下无敌了吗? 你可知“三贵子”从来不是完整的神灵, 月读侍夜叉,是月读的一部分。 “须佐之面”,是素盏鸣尊的一部分。 平清盛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直接驾驭了完整的“月读侍夜叉”。 老夫子孙不肖,无人能有与“月读侍夜叉”相抗衡的力量——但老夫如今费尽心机,也终于拼凑出了“须佐之面”,阁下要试试“须佐六武士”与你孰强孰弱吗?” “须佐之面?” 平知盛双目微眯。 身后武士群里,平凌盛带着平灵子,在诸多鬼武士的簇拥下,缓缓脱离阵列。 风间与平知盛低语了几句,亦跟随平凌盛脱离平家武士群。 平知盛看着对面满脸怒色的源赖刚,忽然笑 着摇了摇头:“源赖刚大人真是太认真了,我只是与大人开个玩笑而已,大人不必当真。” “玩笑?!” 源赖刚冷笑连连,内心却在此刻稍稍放下松懈。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挡在他身前的“须佐六武士”之一的“香川明”忽然厉喝出声:“大人小心!” 下一刻, 原本高悬在东大门上空的血月朝前移动,映照在源赖刚等人身上。 “香川明”拔刀而起,周身衣甲破碎,显露在外的躯壳上,生长过出一只只暗蓝的眼睛,这些眼睛飞快转动,都将目光投注到天顶垂落的月光上—— 那自天上倾盖的月光,刹那凝滞在半空,被无形的诡韵阻挡住了! 源赖刚见状了然,举目怒视平知盛! 对方已经是当世第一鬼武士,却还在大战之中,耍弄这种低级手段! 平知盛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天上月光聚集在一具早已蜡化的尸首上,将那具尸首点燃,那尸首眼中血月浮动,顷刻间化为一束月光——平知盛身形在此刻消无,身形从那束月光之中走出。 他抽出腰间打刀,打刀一经显世,凛冽的刀光就如龙盘旋,使得周遭气温都骤然降低! 月光里的武士疾奔数步,朝着向源赖刚发出提醒的“香川明”一刀挥出! “须佐右眼”香川明见刀光喷薄而至,眼神大骇,浑身生长的眼睛立刻转动眼珠,将目光往那雪瀑般的刀光上聚集—— 这个瞬间,香川明听到一阵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他浑身发冷, 仰头看去, 天上的月光变成了飞临而下的平知盛, 而对面朝他挥出雪瀑般刀光的“平知盛”,实是一具摆出挥刀姿势,浑身析出暗红尸蜡的尸体! “月光”幻化了香川明先前那个瞬间最忌惮的情形,他因此做出应对。 但正因为自身做出应对, 所以也就显出了破绽! 平知盛从天上血月中落下,手中刀刃上盘旋惨白之龙,身形落地的瞬间,手中自源氏收缴而来的“鬼切”也随之斩落! 香川明被劈成两半! 一只暗蓝的眼睛从他的尸身中脱离,那只眼睛散发出冰冷而暴虐的诡韵, 还未真正复苏,一只手就牢牢抓住了那只眼睛! ——源赖刚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那只眼睛,将它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正文 451、天之呼吸(2/2) 嘭嘭嘭嘭嘭! 源赖朝仰头看着飞临而下的平知盛,心脏狂烈地跳动,几乎要因承受不住这种刺激而一瞬爆开! 他大脑中一片空白—— “须佐六武士”是源赖刚花费了很多心血,才培养出来的六个武士, 他们各自容纳的厉诡聚集起来,可以形成“须佐之面”! 此虽不如驾驭完整“月读侍夜叉”厉诡的平氏四子强大,但也勉强是让源氏有了可以与平知盛抗衡的顶尖鬼武士战力。 然而,谁又能够想到? 须佐六武士竟然如此不堪,被平知盛三言两语骗得摸不着头脑,当下眼看着六武士之一的“香川明”,是要死在平知盛手里了! 六人缺其一, 如何再组成“须佐之面”,抗衡平知盛?! 唰! 源赖朝看着平知盛手握着那把让他分外熟悉的刀剑——无上“鬼切”降临,雪瀑般的刀光一瞬将香川明斩成两半,他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全完了! 所有谋划,所有野心,此刻尽休矣! 然而,就在源赖朝万念俱灰之际,一只已经遍是老茧与褶皱的手掌从侧方倏忽伸出,一把抓住了那个散发着浓烈诡韵的“须佐右眼”,将它吞进了肚子里! 源赖刚! 源赖朝瞳孔紧缩,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从未想过,源赖刚能做出这种事——但偏偏对方在关键时候还是这么做了! 源赖刚双眼泛起阵阵暗蓝光泽,浓烈的诡韵从他身体内涌出,他神色扭曲,状极痛苦——在平知盛持刀斩向自己腹部的时候,他猛然后退,同时抽出腰间一柄胁差! 手腕一翻, 刀刃抵在左腹部,手掌骤然用力,横着切开了自己的腹部! 哗! 鲜血肚肠无声流淌, 但周围源氏武士好似听到了那血液奔流的声音! 随着肚肠滚落,也显出了源赖刚变得空荡荡的、轻微腐烂的腹腔内,屹立着两扇漆黑的门户,一双惨白的手掌扒着门缝。 两扇门笃笃笃响个不停,内里似乎关着什么东西。 两扇门以及那双惨白手掌,即是源赖刚所容纳的厉诡——寺门白手。 传闻中被用来关押疯子与怪异小孩的寺庙的两扇门,而两只手的来历已无从考证。 源赖刚身为源氏家主, 能够长久地活着,对源氏才最有利。 当下在他身边陪伴最久的武士,都未发觉,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容纳了一只厉诡! 他木着脸,好似已经感知不到疼痛, 双手伸进腹部,捧出了那两扇袖珍的门户,门户后连着一座黑漆漆的屋舍,屋舍后连着一道血红的、像是脊柱骨组成的锁链—— 那本就是源赖刚脊柱骨组成的锁链! 脊骨锁链上密布真言咒禁! “去! 放出须佐右眼,组成须佐之面——务必拦住敌武士,不使我源家门庭受辱!” 源赖刚的腰背塌了下去,已然没有骨骼支撑。 他将“寺门白手”整个捧起——两扇黑漆漆的门户被门缝里惨白的手掌倏地推开! 内里一直在猛烈撞击门扉的事物骤然飞滚了出来! 正是那颗被源赖刚吞入腹中的“须佐右眼”! “须佐右眼”在半空中盘旋着,诡韵还未来得及散发,簇拥在源赖刚周围的五个“须佐武士”周身就弥散出了强烈诡韵,浓郁地诡韵交织着,将“须佐右眼”拉扯了回来! 站在源赖刚身侧的须佐武士朝前跨出一步,怒声喝道:“主辱臣死!” 其接引了其余几个须佐武士散发的诡韵,使之汇集在自己身上,于是,在半空中飞滚转动的“须佐右眼”倏忽倒退,强“塞”进了 他的右眼眶内。 该武士原本完好的右眼直接在诡韵影响下直接干枯、腐化、消无! 暗蓝的眼睛“嵌”入他的右眼眶里。 他的左眼亦跟着散发出红光,身后四个须佐武士的面孔上,或是口齿突然脱落,或是鼻子消失无踪、或是耳朵腐化萎缩。 一张张虚幻的狰狞面孔在“须佐之面”暴虐而冰冷的诡韵里沉沉浮浮, 尽数集聚在最前方那个双眼发出红蓝二色光芒的武士身上。 武士的面孔上像是被刷上一层层薄纸、又像是抹上了厚厚的白粉,雪白面孔上,红蓝双眼里流转诡异而森然的气息,畸长的鼻子犹如牛角,鼻孔里喷吐着强烈诡韵, 张开的口齿里满是沾附肉丝血沫的一口尖锐獠牙! “须佐之面”在这个武士脸上完成聚合! 恐怖的诡韵肆意席卷周遭,使得从天顶投照下的月光都开始扭曲起来,荡漾起层层涟漪——月光里蕴藏的杀人规律,在此时未曾奏效! “天之呼吸!” 武士口中发出没有情绪的声音,他朝手中刀剑吐了一口白气, 刀身就在白气漫过之后, 无声无息地裂解、消失无踪。 一阵长风卷动气流,掠过平知盛身畔。 平知盛心头警铃大作,身形瞬间“月光化”! 在他化作光的刹那,一柄被浓烈白气诡韵裹挟着的太刀刀刃,倏忽横斩而过——白气纵横,竟切断了光! 聚合了须佐之面的武士化作白气龙卷,顷刻消散在天地间,“须佐之面”强横恐怖的诡韵却仍在此间奔腾流转——他化为了天地间的气流,汇同诡韵一齐奔腾。 此下, 天地的气流即是“须佐之面”, 而武士的形体已在化为气流的过程中,被粉碎殆尽! 但是,那些血肉粉末随时可以于气流中组合! ——天中血色圆月一侧, 武士显出形体,朝虚空探手一抓,抓来了无数诡韵与气流凝结的一把太刀,刀身足足数十丈之长,一刀抡向那轮寂静不动的血色圆月! “呵呵嚯嚯哈哈哈哈——” 此刹,因天地间奔腾的诡韵气流而扭曲起来的月光中,忽然响起一阵笑声。 那笑声起初温和,渐渐高扬,最终流露出难以抑制地疯狂! 扭曲的月光涟漪中,映现出一道道血红身影。 那百十身影脱去头上的头盔,出现在四面八方各个区域,甚至于——“须佐之面”抡起的气之太刀上,都有那血红身影! 血红身影, 正是平知盛! 无数个“平知盛”齐齐挥刀, 雪瀑般的刀光在月光下更显凄婉,犹如寥落挥洒的樱花! “可惜了啊……” 平知盛的叹息声在刀光爆发的刹那响起。 源赖刚将“寺门白手”收进已经空荡荡的腹部,他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后的源赖朝。 源赖刚低头不发一语。 目光落在源赖刚腹部的切口上。 对方即便容纳了厉诡,出现这种伤势,也绝对活不了太久了。 “你和兄长一样。 有奇谋,善出奇兵。 但奇谋奇兵,有时候就是歧路。”源赖刚的声音在源赖朝耳边响起,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痛苦,说了几句源赖朝的缺点以后,就摇了摇头,转而丢出一句话,“你走吧!” 源赖朝听到此言,猛然抬头,似不可置信地看着源赖刚。 但他眼角余光已经瞥见旁侧“土御门晴明”脸上神秘的笑容。 “老夫本想留你在这里。 你这样的人,如为源氏主,或带领源氏大兴,或者自身就是源氏覆灭之根源! 太不稳定了, 老夫本来想着,让你和我一同死在这里。 但是现在——我的长孙已经死了。 源氏子出色的再没有几个。 你还是走吧。 活下去,万一能闯出一番功绩呢?”源赖刚从身上拿出一枚令牌,令牌已经被血染红了,他现下每做一个举动,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将令牌递给沉默的源赖朝, 源赖刚接着道:“这里的式神,能帮你找到源赖经,你们要齐心协力啊——源氏危亡,不在这里,只在你们的举动中了!” 源赖朝捏着那枚染血的令牌, 摇摇头,坚定道:“源氏必不会亡于我手!” 源赖刚无声地笑了笑:“这是武士的承诺吗?” “这是武士的承诺!” 源赖朝重重点头,转身即走! 源赖刚向土御门晴明打了个眼色,对方立刻点头,追上前方的源赖朝,与之并肩而行! 诸多鬼武士簇拥在源赖朝左右,缓缓脱离当下已落下无数尸首的战场。 源赖刚转回身来, 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他从未想过拼凑的“须佐之面”,能抵得住完整的“月读侍夜叉”的冲击,从一开始,他便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长子“源赖经”持“无上级刀剑”斩切“酒吞童子”争取时间。 那里才是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此后所做种种,不管是令源赖朝此下脱离,还是先前引平凌盛追击“井上烛照”,乃至于他自己的身死,都是为了完成拖延时间这个目标而已! “我已尽到作为家长的责任了……” 源赖刚跪坐在地上。 无声无息地死去。 腹中两扇黑漆木门缝隙间的白手倏忽探出,抓住尸体的肩膀,将他拖入了大开的黑漆木门中。 天上月光依旧。 一身大铠尽数毁碎的平知盛从半空中飞临而下,稳稳站在地上。 甲胄里的衣裳未见丝毫破损与脏污。 自他落地以后,席卷此间的“须佐之面”诡韵顷刻退散,徐徐消失。 他收刃归鞘。 手中握着一只暗蓝的眼珠。 ——须佐右眼! 而须佐的左眼以及其他五官,都随诡韵退散消失无踪了。 “防不胜防啊……”平知盛脸上笑意温和,看着地上一滩血迹里的源赖刚脏腑。 在这个时间里,源赖朝已经带着大批鬼武士脱离阵列,消失无踪。 但原地仍留守了许多源氏武士。 他们亲眼看到源赖刚大人切腹而死, 因此激起斗志,已然做好与平家武士决死的准备! “真是老谋深算的谋略家。”平知盛最后看了眼源赖刚在世间仅存的痕迹,之后抬眼看向了对面众多的源氏武士。 天上血月开始朝前推移。 正文 452、招提寺(1/2) 土御门晴明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南大门,众多武士无声息地将他与源赖朝簇拥在左右。 源赖朝手里捏着一枚被鲜血染成通红的令牌, 带着众多武士一路奔行而来,他都没有开口说话,不时拿出那枚令牌查看。 “别看了。”土御门晴明开口说话,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将一叠白纸剪成的骏马递给源赖朝,继续道,“源赖刚交给你的式神令,并不能让你找到源赖经的位置。 当你捏碎式神令的时候,风狸猫就会因此现身。 你的气息会被“风狸猫”窃取,进而随风四散,被平家武士感知,成为平知盛的追击目标。” 源赖朝闻言愣了愣。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那枚令牌。 土御门晴明笑着道:“像源赖刚大人这样的大人物,哪怕是临死的言语,都不能当真的。 其中暗藏着种种考量,你若不谨慎,就会落入他以自身的死亡为诱饵设成的圈套之中。” 说到这里,土御门晴明压低了声音:“我原本就是被他派来,监视你一举一动的那个人——只是可惜,他也绝对没有想到,监视者与被监视者早就达成了合作。” “现在平知盛已经派出人手追击“井上烛照”了。 待我解决了平氏崛起的依仗-酒吞童子——就带领源氏众多鬼武士,完成你我之间的承诺——围杀“井上烛照”,将他交给你来处置! 井上烛照分外危险,平知盛的人手正好用来消耗他的力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源赖刚眼中冷光闪动,与土御门晴明低语了几句,随后将手中那一叠纸马分给身后众多鬼武士。 他对身后扈从武士出声道:“把纸马贴在腿上,可以加快脚力。 我们须尽快赶去支援源赖经大兄了!” “是!” 众武士纷纷应声,队伍里一阵窸窣响动。 土御门晴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源赖朝,在源赖朝贴好纸马以后,忽然轻声问道:“等你找到了源赖经,你准备如何从他手里夺得无上级太刀呢?” 源赖朝瞥了土御门晴明一眼。 一边大步朝前奔去,一边出声道:“源赖经为人优柔寡断,温厚有余而威严不足。 只要和他讲道理, 他会愿意把“童子切”交给我的。” 土御门晴明迈步跟上源赖朝,继续说道:“我们从南门绕一圈到西面的渡口,从那里乘船离开源氏宅邸。 我会给你引路,必定让你寻得源赖经的踪迹。” “多谢! 待我重掌源氏以后,必定厚报阁下!”源赖朝重重点头。 …… 哗啦,哗啦…… 黑天之下, 湖水亦像是一面能吞没一切光线的镜子。 一叶扁舟在镜子上游曳着,使湖面荡漾层层涟漪,终于为这静湖增添了几分生气。 小舟徐徐靠向岸边。 苏午站在舟船上,远眺湖心岛上的源氏宅邸。 正对渡口方向的源氏宅,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大人,到岸了。” 井上家的武士沉声言语着,将小舟拴在岸边。 不远处的树下,聚在一起闲聊的几个平氏武士,分明注意到了湖岸边的动静,举着火把聚集了过来。 平家武士清洗了一部分围绕镜湖巡防的源氏武士, 占据此地,使之成为长驱直入源氏宅邸的平知盛等众的后方。 武士们本能地感觉靠岸小舟上的人员不对劲,并非平家武士,自然要聚集过来进行盘问,追缉。 “什么人?!” 平家武士冲停靠在岸边就没有动静的小舟呼唤道。 他将手里的火把杵向岸边 的舟船,想要映照出舟船上的实景。 火光金红,首先映照出一地寥落的影子。 粘稠黑液从那些纷乱的影子里漫溢而出——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武士近前——他们看着那道人影出现,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示警,就发现,自己的喉咙永远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道从影子里出现的身影,伸过来的黑手分化成十余条蟒蛇,各自盘卷着一把把血迹斑斑的刀剑,风车般扫过平家众武士的脖颈! 黑暗里只有人头不断落地的闷响。 鲜血在土地上荡漾开。 苏午穿过一具具无头的尸首,将安纲、井上家诸武士从阴影里拖拽了出来——舟船靠岸的时候,苏午已经将众人吞没到阴影世界中了。 平家众多武士看到靠岸小舟时, 小舟上已然空无一人! “把树下的马匹牵过来。” 苏午对井上家的武士吩咐道,继而向剩下的三人问道:“你们谁来过京都,在这附近走动过?可知道附近路径?” 他的目光重点落在一个脸庞瘦削的武士身上。 瘦脸武士正是先前建议大家从小渡口乘船离开的人。 对方观察得颇仔细,说不定知道源氏宅邸周围的地形路径。 然而, 这次瘦脸武士迎着苏午的目光,很是羞愧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源氏宅邸附近的路径。 “路上抓个平家武士问问路。” 苏午看了眼满地的尸首,未有多说什么,接住手下武士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 一行人驱马脱离此地, 半途果然遇到一队平家武士。 杀其中六人,留下一个胆小的,几句话就问出了附近的地形建筑。 井上家五人武士队首“山前野”一刀结果了胆小武士的性命,收刃归鞘,转身走进队伍里,翻上了自己的坐骑。 “从此地往南走,可以经过一个闹市区。 穿过闹市区以后,我们就能脱离平安京了。”安纲整理着从平家武士口中获得的情报,向苏午发出了建议。 苏午看了眼被山前野结果性命的平家武士, 他的脸色隐入黑暗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表情,只能听到他冷静而毫无情绪的声音:“他先前说,从这里往东面走,走出十余里,就是已经断绝香火的“招提寺”?” “是。”安纲点点头,抬眼看向黑暗里面庞模糊不清的苏午,小心翼翼地问道,“烛照君是打算去一趟招提寺吗?虽然绕路远了一些,不方便我们出城。 但不论烛照君做出何种决定,我们都完全支持。” 苏午“嗯”了一声, 接着道:“就往东走吧。 我想去招提寺看看。” 留有“鉴真”最终踪迹的寺院——招提寺。 在源氏宅邸盘桓的这些时日,苏午已经打听到一些关于鉴真的消息。 鉴真大和尚已经在十余年前突然“失踪”。 据说,自从鉴真大和尚毫无征兆地从招提寺消失以后,寺庙里就常常会遭到厉诡侵袭,与这座荒废寺院有关的传说,就有“寺门白手”、“元兴门”、“女僧”、“火前坊”等等。 许多在鉴真消失以后,前往招提寺祭拜的香客,都自称遇见过某一种厉诡。 有人甚至跟着消失在了招提寺内。 如此也就导致招提寺渐渐香火凋敝,以招提寺为宗门的“律宗”僧侣,不得已弃置了这座寺庙,只留一些老年僧众在招提寺内,每日清洁寺院。 剩余僧众化缘重立了“金光寺”。 使之成为鉴真所开创的“律宗”之宗门。 招提寺内或许真有厉诡,或许只是人们以讹传讹,但鉴真大和尚既是在招提寺内失踪,本就说明了这座 寺庙的不同寻常。 “鉴真”将“众生石”背负到了东流岛, “众生石”如何与东流岛铁石矿脉融合,使之转变成了“杀生石”矿脉? “众生石”与“鬼佛”究竟有何渊源? 若“杀生石矿脉”其实是“众生石”所化,那“玉藻前”死后化为“杀生石”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虎彻的家族前辈可是亲自参与了对“玉藻前”的讨伐, 这场退治“玉藻前”之战,就是在鉴真的带领下进行的! 鉴真曾在给阿熊的信笺中提到,自己对杀生石的研究有了一些成果,他炼造出了“缚诡索”,在此以后,他是否有继续对“缚诡索”进行改造? 他对杀生石的了解又到了何种程度? 以及,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在“阿熊”的述说里,可以了解到“鉴真”从未容纳过厉诡,未有使用过“生人甲”,而鉴真在十余年前才从招提寺失踪。 他们东渡东流岛,已经过去两百余年! 一个没有使用生人甲的普通人,究竟是如何活过两百余年的?! 苏午没有奢望能在招提寺内找到这种种疑问的答案, 只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丝关于鉴真下落的线索。 他做出决定之后, 众人尽皆点头答应,没有丝毫反驳。 尽管苏午的决定会让众人脱离平安京,脱离“源平之战”的旋涡更加困难,但一路走来,众人对于苏午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并且,众人更加清楚, 自身跟随苏午,仅仅是脱离平安京变得较为困难而已。 然若是不再跟随苏午,自身在这个长夜里只怕就完全不能保全性命! “走!” 苏午扫视过手下众人面孔,冲安纲点了点头。 一行人消失在黑暗里。 他们离去不久之后,平凌盛带着众多鬼武士浩浩荡荡抵近此地。 阴阳师“风间”下马查看那具被山前野一刀结果性命的平家武士尸首,以手指蘸取了一些尸体伤口处的血液,用一把小木刀将血液刮入罗盘中心的圆孔中。 罗盘上的指针倏忽转动数圈, 最终指向东面。 风间爬上马匹,同平凌盛说道:“二公子,井上烛照带人往东面的招提寺去了。” “他沿着湖岸一路杀我平家武士如此多人,已然与我平氏乃是生死仇敌。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敢往招提寺去,还有寻幽访胜之心?”平凌盛寒声说话,恶诡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里凶光四射,“出发! 包围招提寺, 绞杀井上烛照!” “是!” 十数个鬼武士高声应命。 被关进荆棘木笼中,由一个高大鬼武士背负着的平灵子抿着嘴唇,眼中情绪莫名。 正文 453、老僧(2/2) 夜色昏沉。 招提寺正大门“元兴门”前石阶上遍布青苔,木造的寺院门楼已经被虫蛀得满是孔洞,门额上悬挂的“元兴门”牌匾倒依旧摆得端正。 “吁——” 苏午一行人勒马停在寺院正门口。 他跳下壮马,拉着马儿踏上正门前的石阶。 身后安纲、井上家武士等人牵马跟上。 “元兴门……” 苏午看着腐朽而高大的门楼,酱油色的门楼上密布虫蛀的孔洞,一道道裂痕连接着那些被蛀蚀出的孔洞,使得这座门楼给人的观感就是极不牢靠,很可能一推就倒塌。 关于招提寺“元兴门”的传说很多, 在传说中,这座门户乃是由招提寺内诸多僧人的头发编织而成。 僧人们久受戒律,内心压抑至极,对红尘的向往与怀念充斥了他们的念头,以至于让他们头顶烦恼丝疯长,因此在每个月月中的时候,寺庙里的主事会集中为弟子们修剪一次头发。 那些剪下来的头发,火烧不断,水冲不走。 就被堆积在招提寺的后山中。 终于在某日大团大团的头发随风飘走,攀附在原本真正的“元兴门”上,头发穿透了真正的“元兴门”,将木结构的门户掏空,使之变成了一座由头发编织成的诡异之门。 变成了一个厉诡! 这个厉诡专门挑容颜秀丽的妙龄女子下手。 每个月月中,当有妙龄女子经过“元兴门”时,便会看到门户变作黑发虬结的恐怖之门,那些发丝会缠绕住妙龄的女子,剥去她的衣物,将她拖入发丝之门上,发丝围绕她编织成茧,使之成为发丝之门的一部分! 苏午带着的六个人,皆是男人。 无一妙龄女子。 安纲仰头看着元兴门上的牌匾,觉得这座门户比自己十几年前祭拜的时候,看起来阴森了许多。 他感慨地道:“十余年前,我在招提寺停留的时候,元兴门看起来还是大气而庄严,十几年过去,时过境迁,元兴门竟然腐朽成了这个样子。” “十余年前, 安纲君在招提寺内可有见过鉴真大师?”苏午随口向安纲问了一句。 牵马走上石阶,推开了两扇已经濒临破碎的大门,寺院的前殿、左右偏殿、后殿的屋顶就在视线里显出了轮廓。 安纲跟在苏午之后,闻言回道:“那个时候招提寺就已经香火一日不如一日了。 鉴真大师更是影踪全无。 我却是未见过鉴真大师的。” 苏午点点头,打量着从元兴门一直延伸到前殿的石子路两边——那一座座石质的宫灯,有些宫灯里还有白烛燃着火光。 ——招提寺至今都还是有人看顾的。 沿路宫灯里闪亮灯火也是正常。 苏午将马儿拴在石子路外的松林里,身后人都有样学样。 他打望四周,问了一句:“这里的僧侣都住在什么地方,还是要提前知会一二,以免我们惊吓到了别人。” “元兴门都破损成了那个样子, 有门无门毫无区别。 想来这里也是贼偷醉汉经常关顾的地方,这里的僧侣应该看惯了不速之客,应该不会被我们惊吓到吧?”安纲栓好马,和苏午开了一句玩笑。 苏午面露笑意,正要言语,忽有一阵阴风从右后侧掠过。 这阵风极冷,掠过他的脖颈,好似发丝扫过皮肤! 他猝然回头! 周围的井上家武士、安纲也俱都皱眉回头看向那风掠过的方向—— 元兴门孤零零地耸立在暗夜下,一动不动,腐朽凋敝。 苏午注视着那座门户,看到那些被虫蛀蚀出的孔洞里,好似有一个个白花花的、蠕动着的肉虫。 他再 定睛一看, 孔洞里哪里有甚么肉虫? 白花花的事物只是木建筑表面漆料破损后,露出的木料本色罢了。 “方才好似有阵风刮过去了。 你们可有感觉?”苏午向众人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 “看来招提寺香火凋敝的原因,或许与此地真的滋生出了诡异有莫大关联。”苏午说了一句,之后向众人叮嘱道,“都警醒些。” “是。” 武士们答应着, 神色更严肃起来。 一行人继续往寺院里走。 经过了传说中经常会有一个浑身涌出烈火,疯狂敲击木鱼的高僧的前殿; 查看过房梁上疑似吊着裸身女僧的右偏殿; 敲了中殿第二层阁楼上,传说会发出少女小声的铜钟。 …… 将招提寺走了个遍,除了最开始那阵让苏午后背发寒的阴风之外,他再未于招提寺内碰见任何诡异的事情。 那些有板有眼的传说不足信。 没有一个传说在这个夜晚应验了的。 苏午带着众人走到寺庙的后院,相比于前殿、中殿那些修筑得高大庄严的殿堂、建筑,后院一下子就变得简陋起来。 院子由数间禅房围拢起来。 角落里有个四块木板搭茅草棚拼凑成功的茅厕, 院落中开垦出了两块田地,土地里种植的菜蔬已在这个寒冷的春天长出嫩芽。 田边还有个未被收走的水桶、一把小锄头。 ——此间种种摆设,无不说明这个后院应该就是留在招提寺的老僧们居住的所在。 安纲在院落里找到一个石墩坐了下来,喝着随身水壶里的水。 井上家有四个武士分布在各个角落里,自觉地充当哨探与护卫。 山前野爬上了从中殿前往后院的那座高耸门楼,眺望远处的情景。 见此情景,苏午也未招呼他们什么。 他看到旁边的禅房里还亮着一丁灯火,便将大红莲胎藏握在手中,走到禅房门口,朝里面唤了一声:“房中可有人在?” 话音落地后不久, 一个含混的声音就从门内响起:“有啊。进来吧,门外人。” 苏午神色微动,推门走近了禅房里。 禅房内, 苏午的左侧前方靠墙摆着一张长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油灯后,有个形容枯槁的老僧盘腿坐在板床上。 其身后有两床薄被整齐叠在靠墙的床角,房屋里除了这些以外,便没有多余的摆设。 老僧一手虚拂过头顶的黑暗,那黑暗里好似隐藏着稠密的丝线,被他枯槁的手掌搅动了,随着稠密的黑色细线拂动,黑暗都跟着晃动。 他微微抬头,头顶黑暗又晃动了一阵。 明亮的目光聚集在苏午身上。 “堂下是没有你坐的位置啦。 你要是愿意, 可以坐我这个位置。” 老僧向苏午慈和地笑着,说着话,他一只手撑着床,身体晃动着,给苏午在床畔让出了一个位置。 哪有客人第一次上门做客,就坐人炕头上的道理? 纵然老僧不在意,苏午却不能不在意。 他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 禅师,我此次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我知道,我知道。”老僧连连点头,还是指着自己让出的位置,道,“这位置就是留给你的,你要是不坐,它岂不是要一直空着?” 只是炕头一个位置而已, 空着就空着,又有甚么所谓?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但架不住老僧盛情邀请,还是走过去,坐在了老僧让出来的那个位置。 坐在那位置上的瞬间, 他念头连动, 忽然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苏午扭头朝旁侧的老僧看去,老僧还在笑,将手中的佛珠交给了苏午:“都在这里啦,你想知道的答案、想见到的那个人,都在这里啦。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这个时候,苏午才发觉,老僧头顶并不是光秃秃一片,而是长满了稠密的发丝,那些发丝融入了黑暗里,在黑暗里搅动着,翻覆成黑色的汪洋! 随着其将佛珠递给自己, 那汪洋般的“烦恼丝”倏忽消去! 老僧头顶变得光秃秃一片。 他化作金光,在苏午视野里骤然消失! 苏午还坐在床边。 但周遭环境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那间禅房, 禅房侧方靠墙的长桌已经倒塌,桌上更不见有一盏油灯。 他坐在硬板床上,床上却不见了那几床薄被。 凋敝的房屋四壁上,挂着一些已经风干萎缩的萝卜、一些斑驳起卷根本看不清内容的字画,正对着的苏午那面墙壁,更破开了个大窟窿! 窟窿外,井上家的武士伸头进来,恭敬地同苏午说道:“大人,这座寺院里已经没人居住了。原本负责看守的招提寺老僧人,应该也受不住这里的阴森环境,都陆续搬离了。 我看院子里的菜田已经荒废了很久, 茅坑里也颇干燥。” 苏午点点头,手掌一抬,握住了还带着一丝暖意的佛珠。 他站起身,皱着眉往门外走。 ——其实禅房的门也早已倒塌。 寺庙后院内。 山前野还是守在最高耸的门楼上, 武士们驻守在角落。 安纲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喝着水壶里的水。 一切与苏午进入禅房前的情景别无二致。 好似他进入禅房经历的种种情景,只是占用了流逝时间中的某个刹那。 在苏午打望后院的这个瞬间, 山前野转回头来,眼神惊骇地看着苏午,张口欲要呼喊—— 后院四下, 骤然燃起熊熊火光! “庶民!” 冷喝声先山前野一步,在后院炸响! “交出无上级太刀! 可留全尸!” 正文 454、一击皆斩(1/2) “交出无上级太刀! 可留全尸!” 冷喝声随同四下里熊熊的火光,一齐在黑暗中炸响! “烛照大人! 周围很多鬼武士!” 直至此时,山前野才终于开口,呼吼出声——他猛然抽出了腰间苏午所赠的天魔丸,在刀刃脱离刀鞘的一刹那,浓郁的诡韵就在他身后爆发! 一条猩红的长舌携裹着浓郁诡韵,倏忽攀上门楼,缠绕向山前野的身躯! 山前野浑身冰凉,在诡韵冲击中忍不住佝偻起身体,脸色霎时惨白! 轰轰轰! 一座座巨大的漆黑车轮从招提寺后院围墙外升腾而起! 八座车轮上,簇拥着滚滚烈火,在虚空中滚动着,火焰的洪流从其上迸发,即将铺满整个后院,无有死角! 那八座车轮,即是八个相同的式神——“轮入道”! 能将“轮入道”式神修炼到这种程度的阴阳师,必然亦是阴阳师中的出类拔萃之辈! 此般烈火,纵然无法毁伤鬼武士, 却足以将伴随鬼武士的凡人统统烧成灰烬! 安纲捏着水壶,眼神绝望。 四个井上家的武士从角落里走出,朝着苏午聚集而来—— 猩红之火即将铺满僧院! 这个刹那, 苏午抽出腰间“大红莲胎藏”,太刀刀身上朵朵红莲鲜艳如血,他猛然一跃,身形拔地而起,手中太刀照着八座一字排开滚动而来的漆黑车轮横斩出一刀—— 唰! 刀光过处,红莲怒放! 八座轮入道尽皆分崩离析! 滚滚烈火向下滑落,苏午此时张口猛然一吸——四下里肆虐的烈火洪流像是得到了召唤,尽数往他的口鼻灌注而来! 那聚集了浓重业力的火焰,被他周身交织的焰网洗涤,转为纯净的愿力之火,供奉于心脉轮众多神位之前! 火焰洪流随他一起蜿蜒过半空, 而后被他“吞吃”干净,就此寂灭。 他的身形亦消失在了黑暗里。 缠绕上山前野双腿的猩红长舌上生出丛丛尖刺,绞缠得山前野双腿鲜血淋漓,他挥动天魔丸,斩在那看似柔软的长舌上,却好似斩在金铁之上,刀刃上出现锯齿状的豁口! 山前野浑身发抖,积蓄的诡韵终于到达他身体承受的临界—— 他浑身哆嗦着,将陷入彻底的昏迷! 这个刹那, 苏午身形出现在门楼上,笼罩他周身的粘稠黑液就此滚落,那些黑液化作蟒蛇,猛然绞缠住那道柔软的猩红之舌—— 舌尖上长成女人头颅形状的肉瘤发出尖锐的吼啸! 更强烈的诡韵从漆黑蟒蛇之上迸发! 一瞬间, 就压制得猩红长舌无声息收缩,从山前野身上脱落! 苏午的鬼手拉扯着那根猩红长舌,将这舌头连接着的一个鬼武士拖拽到了门楼上,他俯瞰着下方众多的平家武士,面无表情地一刀割断鬼武士的脖颈, 一碗收魂米,迅速封押了鬼武士体内的长舌之诡。 因为诡韵未再持续侵袭自身,山前野的情况迅速好转,他感激地看向苏午,苏午神色平静地同他说道:“先下去吧。” “是!” 山前野恭敬应声。 从容跳下门楼。 苏午的鬼手提着鬼武士大睁着双眼的头颅,低头俯瞰着下方的武士群,目光在那被众多武士簇拥着的、身披大铠的贵家公子-平凌盛身上扫过,在武士群中某个被荆棘木笼困住的黑衣女子身上微微停留。 他右手端起“大红莲胎藏”, 华丽太刀上朵朵红莲如火盛放。 莲瓣闪烁的华光映红了他的眼眸。 一身漆黑武 士服,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梳成马尾,腰悬数把刀剑的高大武士温声开口:“无上级太刀就在此地! 来取吧!” 门楼上站立的魁伟武士衣衫下伸出恶诡的手臂,提起了鬼武士“舌太郎”的头颅。 他神色平静地开口说着话, 谈笑间斩灭八座轮入道、囚禁“舌太郎之诡”的实力让荆棘木笼中的黑衣女子瞳孔剧烈颤抖紧缩,心脏狂跳不止! 那般无羁飒爽的风采,不受约束的灵魂,亦是平灵子毕生追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感觉到苏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内心羞耻而慌张,匆忙低下头,看着自己身处于这狭窄的荆棘木笼之中,一身衣裳被割出了许多的裂缝,心里更加觉得难过。 天邪鬼亦被关在荆棘木笼里, 侏儒式神的身形蜷缩在木笼角落,看到平灵子垂下眼帘,神色黯然,它满是伤痕、布满褶皱的面孔露出谄媚的笑容,希望自己怪异的表情能让平灵子稍微开心一些。 它的努力还是有些作用的。 平灵子抿着唇,神色平静了许多。 她向天邪鬼轻轻点头,又忍不住看向了那站立于门楼之上的高大身影。 耳畔响起二兄平凌盛充满怒火的声音:“凡能斩去井上烛照四肢者,升“足轻大将”之位,斩杀井上烛照者,赐“侍大将”之位,领五百人队! 去! 谁能从他手中夺得无上级太刀——谁就可以从平家取得“部将”之位,成为一国之守护将军!” 平凌盛被苏午挑衅似地举动激怒了, 但愤怒之中,仍然保持着理智。 他亲眼看到苏午一刀斩灭八座轮入道,进而封押“舌太郎之诡”,又兼身畔的“风间”阴阳师都称自己无法对井上烛照进行占卜——如此种种无不说明,井上烛照乃是一个十足危险人物! 尤其是对方还掌握着无上级太刀! 威胁度翻倍提升! 是以,他以平家家臣武士的权位鼓动着麾下鬼武士,许以重利! 他带来了平家一半还多的鬼武士,足足有二十余人! 自信二十余人蜂拥而上, 解决井上烛照这般危险人物,亦不成问题! 这就是他对井上烛照重视度的体现,根本不考虑与对方捉对厮杀,直接以重利动员所有鬼武士群起攻杀,务求将井上烛照斩绝于当场! 旁侧的“风雷神门”之“风神门”阴阳师风间,听得平凌盛做出的决定,也暗松了一口气。 他亦觉得,平凌盛对井上烛照并未有任何轻视,反而对对方高度重视! 平灵子听着周遭的平家鬼武士叫号着,释放出种种恐怖诡韵,逼近门楼上的苏午,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掌紧紧揪住,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困难。 她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捏住, 骨节都因用力握拳而开始泛白! 太危险了! 他即便拥有击退罗生门之诡的能力,又如何能够在二十余鬼武士的合击之下,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快走! 快走啊! 平灵子在心中奋力呐喊! 然而。 门楼上的苏午,听得平凌盛给出的悬赏,看到那一个个鬼武士从四面八方包围向自己,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他的手指抚弄着“大红莲胎藏”的刀背,朗声道:“我的一条手臂,仅仅值一个足轻大将的位置吗?我还以为,我一根头发就能换得平家“大老”之位呢?” 当下武士群起, 效力于诸公卿贵族门下的武士,亦被划分出了种种不同的阶级。 譬如只有一国之地的井上家,其中效力的武士最高阶级即是苏午这一级,被封为“家老”。 但如平家这般庞然大物,家老 、部将、足轻大将几个等级显然不足以将麾下众多武士的等级完全划分清晰,是以平家有“大老”、“老中”、“御家老”、“家老”、“部将(守护将军)”等层级划分。 而“足轻大将”只是个下层中偏上的等级而已。 “侍大将”才是中层入门的阶级。 平凌盛自觉许以“足轻大将”之位,已经算是对麾下武士许以重利。 却不想苏午觉得他对自己还是不够重视。 若是重视, 就该明白——井上烛照一根发丝就足以换得平家武士最上阶级,只在家主之下的“大老”之位! “此日平氏豢养之诡, 就此尽归于伯耆井上家!” 苏午一言落定! 他周身五轮齐齐运转,身外轮上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显发金红光芒,汹涌翻沸如汪洋的意能量被刹那调动,从眉心轮往外圈圈扩张—— 遍身金火灿烂交结,形成焰网! 无边焰网压制住了周围躁动而扭曲的影子,使得苏午能够在“尸陀鬼之手”满负荷状态下,依旧牢牢掌握着这条手臂! 鬼手潜入阴影,瞬时分化成散布于苏午周围的数十条漆黑蟒蛇! 在苏午脑后,一道道遍布金鳞的眼镜蛇耸立身形,并排而立,于苏午头顶聚集成黄金的华盖! “嗡啊吽!” 一声真言落下! 那些使用各种厉诡能力,朝苏午接近而来的平家鬼武士, 在此刹皆被剥夺了思维能力,身形不自主陷入迟滞—— “终究是人驾驭的诡啊, 和厉诡自身发挥出的力量,实在差太多了!” 唰唰唰唰唰! 一个个鬼武士被四周游曳的阴影蟒蛇卷起身躯,瞬间提拉而起——他们甚至来不及运用本身驾驭的厉诡能力,就这样被吊在半空! 在思维还未恢复过来的刹那, 众多阴影蟒蛇吐出森然的刀剑,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这些一直都是挣扎在生死线边缘,濒临死亡的鬼武士,身体素质连现实里的普通驭诡者都不如! 驭诡者受到致命伤势,尚且能借助诡韵修补损伤,能够从必死之局中数度挣扎出来,继续苟活。 但这些东流岛的鬼武士,在受到致命损伤以后,自身与厉诡之间的平衡很快被打破! 平衡打破,鬼武士死! 厉诡脱离,行将复苏! 一碗碗收魂米摆在了苏午跟前! 有些厉诡投入米中,被苏午迅速刨去多余的米粒,就此封押,送入阴影之中。 有些厉诡直袭向苏午,被大红莲胎藏一刀斩成两半,各自融入无边黑暗里。 有些厉诡,反而向着平家武士群席卷而去! 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正文 455、天邪鬼之死(2/2) 暗夜下。 高耸门楼上的武士捡起一块破布,细细擦拭去“无上级太刀”刀身上的血迹,遍布红纹的刀身上,随之升腾起七朵莲花。 四下里阴影蟒蛇游曳。 血液漫天泼洒。 一具具无头鬼武士的尸身被丢下门楼。 厉诡侵袭平家武士造成的骚动,此下已然平息。 四碗封押了厉诡的收魂米被苏午送入阴影中,那些游曳在黑暗里的蟒蛇,形体不时扭曲着,即便苏午以大海汪洋般的“意”来调伏满负荷状态下的“尸陀鬼之手”, 此时亦有些捉襟见肘。 尸陀鬼之手连通的阴影世界里,负载了太多东西。 已经超过临界。 浓烈的诡韵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散发,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恐怖煞气。 他端起“大红莲胎藏”。 太刀上升腾的七朵莲花之中,除却已经合拢的三朵莲花以外,第四、五、六朵莲花,都在方才瞬杀近十个鬼武士时,吸纳了足够的诡韵——第六朵莲花甚至包容了一个“祸级”的残缺厉诡! 六朵莲花纷纷合拢, 独剩第七朵莲,即便亦跟着吸纳了海量的诡韵,却丝毫未显出合拢的迹象。 门楼下。 平凌盛平视前方,神色似乎颇为平静。 但他此下其实心跳如雷,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抬头与门楼上的武士对视,竟畏惮于自己的目光与对方交汇,会招惹来对方下一刻直接袭杀自己! 哪怕那些群起攻杀“井上烛照”的鬼武士,有半数退了回来。 此时簇拥在平凌盛身边的鬼武士,仍旧有十余个,他依然还是没有丝毫安全感,直觉得浑身冰冷,性命都在门楼上的敌人拿捏之中! 井上烛照的恐怖程度,只怕快要能与他的四弟-平知盛相提并论! 自己的四弟,乃是东流岛第一鬼武士! 与近似于四弟这般的敌人对抗,平凌盛没有丝毫的信心! 当下没有信心的又何止是他? 身畔的“风间”阴阳师、周围聚集的鬼武士、普通武士尽皆默不作声,不敢去看门楼上惬意地盘坐下来的苏午,只敢盯着那从门楼上掉落下来的同伴尸体发愣! 只是一次反击, 苏午就剥夺了敌方所有人的战心! “二公子。 为今之计,唯有暂时脱战,寻求四公子的支援。 只要四公子出手,胜负必然毫无悬念!”风间压下了心头翻滚的恐惧,向身畔的平凌盛出声建议道。 平凌盛早就想要脱战了, 只是一直未有找到台阶。 当下风间的言辞,正好让他找到了台阶。 他维持着面部平静的神色,因为刻意绷着脸的缘故,以至于面庞肌肉僵硬,变得失却了任何表情。 平凌盛缓缓点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井上烛照之辱,我铭记在心。 他日必有厚报!” 平二公子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自己的言语被门楼上的苏午听到。 门楼上的苏午盘腿坐着,正在以意能量压制着越发躁动的尸陀鬼之手,将之逐渐纳入自己的掌控内。 他当下的状况也说不上好。 还有余力再进行一次袭杀,但袭杀过后,尸陀鬼之手会是什么状态就是个未知数了。 所以, 当下苏午亦是故意与平氏敌人保持了僵持。 在僵持中拖延时间,恢复自身,以图下一次克竟全功,尽灭平氏之敌。 平凌盛不知苏午虚实,只觉得对方哪怕只是站在门楼上,都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呼吸不上来,只想速速脱离战场,寻求四弟的支援。 他微微转头, 侧目瞥向侧后方荆棘木笼里的平灵子,面无表情道:“灵子,接下来由你带领五百武士队,与井上烛照纠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与鬼王酒吞童子大人立有婚约。 你的鲜血流尽,可以招来酒吞童子大人的注视。 ——那是你拦住井上烛照的最好机会!” 平灵子闻言微微抬头,与二兄平凌盛对视,笑着开口问道:“哥哥为什么会觉得,你这样的要求,我会老老实实地接受呢? 让我带着五百个普通武士去送死, 哥哥在鬼武士的保护下离开这里——那个该死的人,为什么不是哥哥?” “因为家族大义!” 平凌盛皱紧眉头,振声道:“你本就是不祥之人,你的出生害死了我们共同的母亲!但是平家没有因此就弃你于不顾,反而让你享受锦衣玉食,得以无忧无虑的长大! 现在轮到你来报答家族的时候了, 你有什么理由不为家族而死?!” 母亲…… 听到平凌盛的言语,平灵子微微发愣。 她对于“母亲”这个在每个人人生中都极其重要的人,实际上并没有太具体的概念。 在她出生后,母亲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平凌盛此时提及“母亲”,让平灵子本能地感到羞愧、仓皇。 她出生之时,母亲殒命黄泉。 不论如何,她与母亲的死都脱不了干系。 正因为她的出生,才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二兄的言语,让平灵子无法反驳。 她愣愣出神,好不容易坚定的念头,因为平凌盛的言语开始瓦解。 一直以来都活在羞愧与惶恐中的自己, 在此刻好似只要替家族死去,那些从出生之时就伴随自己的羞愧、惶恐、不安,便会就此跟着消失—— 平灵子神色麻木。 平凌盛瞥了她的面孔一眼,冷笑着解下腰侧的刀剑,递向荆棘木笼里衣衫破损的女子:“拿着刀剑,为平氏而战——这本就是你此生的宿命! 你活着, 就是为了还债啊,平灵子!” “怎么能这么说呢?平凌盛大人!” 这时,荆棘木笼角落里,一个尖细的声音骤然响起。 声音打断了平灵子脑海里翻腾不休、找不到出口的念头,她低下头,眼光看向原本被用来监视自己、结果反而成了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侏儒式神——天邪鬼。 天邪鬼长长的耳朵抖动着, 它努力保持着严肃地神色,仰头望着平凌盛:“我生前一直侍奉在“雅子”小姐身边,是陪伴她最久的仆人。 雅子小姐一直都是善良、温柔的女子,她对待五个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 她悉心照顾着自己的孩子,像是爱护珍珠一样地爱护你们, 像是平凌盛大人您,从小就享受到了雅子小姐的宠爱,这种宠爱一直持续到她去世之日——受到她如此宠爱的平凌盛大人,是否觉得亏欠雅子小姐呢?! 假若连受到如此宠爱的平凌盛大人,都不曾对雅子小姐有过亏欠, 凭什么要让从未在雅子小姐身边呆过一天,未有感受过母爱的平灵子小姐,对雅子小姐如此亏欠?! 因为她的降生,导致了雅子小姐的死亡吗? 可是,平凌盛大人大概不知道——雅子小姐比任何人都渴望平灵子小姐的降生,生下平灵子小姐,雅子小姐从未后悔过! 她们之间,本来没有谁亏欠谁这个说法的, 是平氏——” 平凌盛被天邪鬼突然间出声惊到,又听对方提及自己的生母,便稍停了一会儿,但他越听天邪鬼的言辞,越觉得不对劲,平氏二公子的双目里喷出愤怒的火焰,骤然抽 出腰侧另一柄打刀,一剑就贯穿了天邪鬼的脑袋! “天邪鬼,你被用来监视平灵子——如今,竟也被她蛊惑了吗?! 你的话可真是聒噪啊!” 唰! 那柄打刀刺穿天邪鬼的脑袋,将他完全与身后的木笼钉在了一起! 平凌盛握着剑柄,愤怒尤未止歇,浓重的诡韵顺着他手中的刀剑,不断传入天邪鬼的躯壳内,天邪鬼的躯体开始迅速膨胀,扭曲、生出一个个巨大的肉瘤! “你这个无用的式神!” 浓郁的诡韵撑得天邪鬼身体涨成了球状,体表遍布一道道紫黑的筋络! 它那张遍布皱纹的面孔,都被这诡韵撑得舒展开来! 整个身体处于裂解边缘! “天邪鬼!” 平灵子空白的思维恢复了运转,她冲着天邪鬼急声呼唤,周身逸散出缕缕诡韵——然而,那些诡韵一经散发,盘绕平灵子周身的杀生石锁链就猛然缠缚得更紧! 锁链紧紧缠绕, 让她浑身使不上力气,更无法动用所容纳的厉诡之力! 平凌盛递给她的那把刀剑,都因她手上无力,而坠落在地! “天邪鬼!” 平灵子眼眶通红,看着天邪鬼浑身绽开道道裂缝,喃喃自语着落下泪来。 “老朽已经活了五十多年啦! 平灵子小姐! 我死没什么的!” 天邪鬼勉力摇头,五官模糊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滑稽的笑容,它黑溜溜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平灵子,接着道:“重要的是——平灵子小姐—— 要勇敢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啊——” 轰! 诡韵在天邪鬼体内积累得超过了界限, 它的身体骤然炸开来, 寒冷的诡韵扑在平灵子面孔上。 平灵子听到那声爆炸的重响,伸手想要打捞什么,指尖却只触及到飘忽的烟气。 天邪鬼化烟消失,好似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它的死轻极了。 可平灵子却觉得自己心里,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伤口! 那道伤口往外汩汩流着血,证明她并非铁石造就,并非无情之物。 那道伤口之外, 透出了些许光亮。 “看来你已经无心为本家效力了!”平凌盛皱眉看着神色木然的平灵子,朝身旁的鬼武士比了个手势,“割开她的血管,让她流尽鲜血而死——招来酒吞童子大人的注视! 这,才应该是平家武士该有的死法!” 鬼武士得令,扯动连着着平灵子手腕的锁链。 平灵子觉得双手手腕上凉意划过, 她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被束缚的双手手腕上,被切开了血淋淋的伤口,血液从血管里汩汩涌出——可她感觉不到疼痛感。 心中的疼痛,远远超越了手腕上的伤口。 天邪鬼临死前的话语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地盘旋着, 周围的鬼武士簇拥着平凌盛开始脱离。 平灵子环视四周,目光无有落点。 她抬起头, 看到门楼上重又站立起的高大身影。 正文 456、你的美梦到此为止(1/2) 那魁伟的武士先前一直寂寂无声,此时却立起身,在黑夜里发着亮光的双眼注视着平灵子的眼睛:“平家的鬼武士,效忠平家究竟为你带来了什么? 看在我们曾经携手退治罗生门的份上, 我满足你一个要求!” 平灵子胸膛起伏,忽然剧烈地喘息开来,她面孔泛红,耳朵泛红,眼睛更是变成完全的血红色——她在狭窄地荆棘木笼里,勉力向苏午低头:“请帮帮我, 请帮我——” 她的声音陡然高亢,眼中迸出滚滚血泪:“请帮我杀了我的兄长吧!” “好! 君子一诺千金重!” 门楼上的身影骤然飞掠而下! 被众多鬼武士簇拥着脱离战场的平凌盛,陡然间听到平灵子高亢的呼喊声,他惊怒交加,猛然扭头回看—— 平家的武士们挥动刀剑,迎向那飞掠而来的高大身影! 漆黑的蟒蛇自苏午周围的阴影中穿梭而出,将一个个平家武士卷起,撕碎! 一场血液的豪雨在此畔肆意泼洒! “拦住他,拦住他!” 平凌盛惊声尖叫! 他看到,“井上烛照”的身影落入武士群中,好似一头巨象落入人群里,直接将一个个武士掀飞、扯烂,平氏武士聚集成的、铁桶一般的阵势,都被那个高大身影冲击得稀巴烂! 只是转瞬之间, “井上烛照”已经前突了十数步! 无数普通武士葬身在他手中无上级太刀之下,葬身于那些在他身周盘旋的阴影蟒蛇之中! 在平凌盛左右扈从的鬼武士得令,逆着人流冲向苏午—— 苏午念头微转,在他周围游曳的阴影蟒蛇,倏忽生出犄角,转瞬间变成了一条条黑龙,黑龙耸立上身,张口吐出一团团粘稠黑液! 黑液铺散在每一个冲向苏午的武士身上, 浓重的诡韵令这些武士顷刻丧失战力! 那几个逆着武士群冲向苏午的鬼武士,亦难以躲避,皆被粘稠黑液包裹住了身形,拖拽入阴影世界当中! 苏午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未过多久, 他重新出现在战场中,紧跟着,身遭的黑龙就张口吐出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尽数丢向平凌盛的武士群! 那一具具破碎的尸首,便是先前向苏午发起挑战的鬼武士! 这些人在倏忽间被回到阴影里的苏午结果了性命,自身容纳的厉诡或就此逃逸,或被收魂米封押,留在阴影世界中! “凶神!” “极恶凶神——他是素盏鸣尊的转世吗?!” “素盏鸣尊降世了!” “逃啊!大家快逃啊!” 仓皇的呼号在平家武士群里迅速爆发开来,那一波一波迎向苏午的武士,在某次看到苏午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斩杀了众多的同僚以后,他们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随着战意的倾颓, 带来的后果即是大批大批的武士不断转向,脱离本阵,像是被牧羊人驱赶的羊群一般,向着与“牧羊人-苏午”相反的方向逃散! 离苏午越远越好! “归命——” “风神门”风间额头冒汗,当即拿出一枚式神令,就要请召式神——然而,他刚刚喊出两个字,一把太刀凌空而来,切破空气,在苏午强悍意能量的加持下,刺穿风间周身层层防护, 当场扎穿了他的眉心! 风间瞪大眼睛! 满脸不甘地仰面倒地! 他原是想请召“风雷神门”的神灵过来,相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此时出手,却已经太晚了,他最终什么都未请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一把普通太刀上! “阁下,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好像只是短短几个瞬间,平凌盛刚开始觉得局势陡转,紧接着就发现自身已经濒临绝境—— 仅剩的六个鬼武士围拢在他身遭,但他感觉不到一丝安全感,身形微微颤栗着,凝重的目光看向数步之外,迈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浓烈至极的诡韵从那道身影上飘散过来,带来死亡的气息。 那人脚下的阴影都扭曲着,好似在孕育着某种恐怖的存在。 听到平凌盛的话,那个高大身影——苏午停下脚步,手中端着的“大红莲胎藏”刀尖微微向下,他看了看平凌盛,之后转头看向平灵子。 平灵子盯着平凌盛,眼神里的仇恨不加掩饰,几乎要溢出眼眶:“杀掉他! 井上烛照阁下,请帮我杀掉兄长!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苏午转回头来,静静看着平凌盛。 平凌盛的脸色变得铁青,目光落在平灵子身上,就蓄积起喷薄的怒火,目光转至苏午身上,怒火顿消,又转变得谦卑而恭敬:“与平灵子结交,对阁下毫无益处。 但若与我平氏交好,阁下将受益无穷!”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 身后平灵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平凌盛嘴角微微翘起, 紧接着,他就听到苏午的问话:“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这样谦卑地讨好我呢?” 什、什么? 平凌盛脸色茫然。 护持着他的六个鬼武士刚刚松一口气,此下又骤然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一开始就能保持温和的态度, 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啊……” 唰! 朵朵红莲映红长夜! 刀光化作破碎的莲花,瞬间席卷平凌盛及护持着他的几个鬼武士! 粘稠黑液从阴影里不断漫溢,化作一条条漆黑手臂,紧握一把把刀剑,从四面八方斩向被“大红莲胎藏”包裹的几人! 刀光划过! 人头落地! 苏午面前只剩下满地尸体,远处有亡命奔逃的平家武士。 平凌盛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荆棘木笼边,平灵子看到二兄的人头,顿时泪如决堤! 她蹲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但在此时,有极其浓烈的诡韵在此畔铺展开来,暗沉沉的天穹中,不知何时悬挂起了一轮血红的圆月,红光倾洒在平灵子的肩头。 蕴着狂怒的冰冷声线,就在平灵子耳畔响起:“平灵子——你竟然指使外人杀害自己的兄长! 你真是该死啊!” 残酷月光向平灵子聚集而去。 绯红铺满招提寺的中殿与后院。 浓郁月光亦落在苏午身上,映照出缭乱的影子,那些影子越发扭曲,恐怖的意味从地上阴影中不断散发出—— 在这个刹那,苏午浑身骤然被阴影包裹。 下一刻,他被阴影包裹的左手,从黑暗里拖曳出了一把八尺长的漆黑苗刀! 这道漆黑的刀剑一被他掌握在手,四下里的影子登时都恢复正常,连同苏午身上止不住漫溢的诡韵,在此刹都倏忽收束回去! 他融入阴影世界, 有绯红月光随之洒入阴影世界当中。 苏午从阴影世界脱离,自身已然站在困住平灵子的荆棘木笼外,手中“黑地藏”骤然斩过荆棘木笼,也斩碎了周遭往平灵子聚集的月光! “你们统统都得死!” 狂怒的喝声从周围弥散的月光中传出。 倒在破碎荆棘木笼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在月光聚集下迅速析出暗红的尸蜡,紧跟着,无头的尸体颈上燃起了血火! 全东流岛第一鬼武士——月读侍夜叉-平知盛从完全化为光火的尸体中现身! 他双手握持鬼切,雪 瀑般的刀光和着绯红月色,席卷向数步外的苏午与平灵子! 平灵子浑身缠绕杀生石锁链,根本无法发挥自身容纳的厉诡力量! 这个瞬间,阴影里探出漆黑蟒蛇,卷起平灵子的身躯,将她拖曳向苏午背后。 同时,苏午身形前突,周身粘稠黑液不断滚落,被包裹着阴影的双手紧握着的“黑地藏”形体骤然膨胀开来—— 那把漆黑的八尺苗刀形体延长,瞬间就长到了一丈多长! 刀身上生出狰狞骨刺,骨刺不断虬结交错,变成一道道雪白的骨镰刀! 刀背之上,一颗颗满面怨怒的人头层叠交错,啃咬着刀背,令整把刀的诡韵骤然爆发,凶厉的气息弥漫此间,在恍惚间,将此地变作了断头台一般的所在! 灰蓝的诡韵盘绕招提寺的中后院, 一道道紫红的脉络缠绕在那些人头、骨刺镰刀之上,更将刀身拉长,使得整把刀犹如蜿蜒迂曲的龙蛇! 虚幻的手臂、四肢、人形漂浮在四周灰蓝的诡韵当中,这属于“黑地藏”的诡韵嵌入“月读侍夜叉”的月光里,那些虚幻的形影便在月光中攀附、虬结,渐渐接近天之最高处悬挂的猩红圆月,一双血淋淋的手臂,倏忽托起了那轮血红的月亮! 唰! 平知盛持“鬼切”一刀斩来! 原本的无上级刀剑,可以切割近鬼王级厉诡-罗生门的刀剑,此时却根本无法割破密布四周的灰蓝诡韵,无法斩破包裹苏午身形的尸陀鬼之手! 鬼切——斩切厉诡的能力,在此刹失效! 黑地藏继承了部分“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诡”,正是因为这部分厉诡发挥出作用,导致杀生石铸造的鬼切,对苏午自身容纳的厉诡无效了! 迎着那瀑布般爆散的刀光,苏午松开握持黑地藏的右手,被阴影包裹的手臂穿过爆散的刀光,抓住了那把“鬼切”的刀身! 将之紧紧钳制, 不得动弹! 咔! 漆黑手臂缠绕在“鬼切”之上,使得平知盛奋力搅动,亦难将刀剑收回! 对面, 被阴影包裹住半身的苏午,朝他投来冰冷的目光:“以这种手段,就想杀掉我吗? 你的美梦到此为止了——” 嘎啦啦—— 鬼切被苏午一手拉拽过来,带动平知盛的身形不断往苏午身前抵近! “月读侍夜叉”的能力受到了“黑地藏”灰蓝诡韵的控制,在这个瞬间月光无法倾盖而下,对苏午造不成任何伤害! 反观苏午,此时控制住了鬼切, 鬼手紧握的“黑地藏”在这个瞬间绷成笔直! 遍布镰刃与狰狞头颅,极端危险的刀剑无声息穿过灰蓝诡韵,扫向平知盛的脖颈! 平知盛眼神大骇! 脸上狂怒消去! 浑身月光浮动! 唰! 黑地藏无声斩过其脖颈, 将其斩得尸首分离! 那离断的尸体,迅速变成了一座暗红尸蜡凝聚的无头人形。 地上不见滚落的头颅。 “有意思了! 终于有意思了!” 天上血月中,传出平知盛略带疯狂的声音。 正文 457、百鬼夜行(2/2) 咔! 苏午左半边身上的粘稠黑液缓缓褪去,集中在右半身上,他的左手抓住“鬼切”,顺手将之挂在了自己的腰侧。 被他安置在身后的平灵子,止住了原本要劝苏午逃离的想法。 对方在第一个回合的交手中, 直接就夺走了四兄平知盛的刀剑。 孰强孰弱,其实已经一目了然。 那原本如山一般重压在平灵子心灵中的四兄的身影,随着苏午将之一回合缴械,也变得单薄且摇摇欲坠起来。 她抿着嘴,低声提醒着苏午:“月读侍夜叉是“月读”大神的一部分。 平知盛通过家社容纳了这个厉诡, 他能运用的主要厉诡能力,就是月光。 在月光中的平知盛……很强,很少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苏午点点头,转过身来,筋肉虬结、膨胀得有一人多高的鬼手拖着丈八黑地藏,他未被阴影包裹的左手抽出大红莲胎藏,几刀斩断了平灵子身上的杀生石锁链。 这些杀生石锁链,具备一定的禁锢鬼武士的效果, 但无法禁止复苏的厉诡。 与“缚诡索”有天壤云泥之别。 平灵子向苏午轻轻道了声谢,从地上散落的尸首间捡起了一柄太刀,握在手上。 天上月光在此时变得盛烈。 原本环绕猩红圆月的一条条虚幻手臂,此刹被月光覆盖,随同虚幻手臂不断冲击猩红圆月的灰蓝诡韵跟着向后退却。 月光一层层向外耀发, 像是有石子投入血红的光之海中,血红月光的海洋就荡漾起层层涟漪。 涟漪推动光芒不断向下覆盖, 整个招提寺都在血色月光中浮浮沉沉! 倒在地上的尸首、连同那些四散奔逃的武士身体内都开始析出尸蜡,头顶燃起一簇簇血红的月光! 平知盛的声音从平灵子背后倏忽响起:“妹妹,你和外人联合杀死自己的兄长。 比起井上烛照,你才更该死啊! 你应该第一个死!” 周遭被点燃的尸首,骤然间化作一束束月光。 一个个“平知盛”从月光中走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冲向平灵子! 浓烈的诡韵从那一个个被月光簇拥的“平知盛”身上迸发而出,如此强烈的诡韵,压制得四周萦绕的灰蓝诡韵都开始朝着苏午收缩! 月光交织,地上阴影错乱! 一条阴影蟒蛇从黑暗中倏忽蜿蜒而出,缠绕在平灵子身上,将她一瞬拖入阴影世界之内! 此间流转的月光,在下一刻跟着照进了阴影中! 一束束月光照破了阴影世界。 无数个平知盛借着月光出现在阴影世界中,他们站在月光里,观察着阴影世界的情形。 众多的平知盛皆是一身锦衣华服,已然脱去了包裹在外的大铠。 “半函鬼甲”可以帮助他压制体内的厉诡,但亦会对他使用厉诡能力造成种种限制。 今时平知盛完全卸下“半函鬼甲”,也就解除了限制。 可以全力催使“月读侍夜叉”的能力! 令得此般漫溢浓烈诡韵的月光,穿透进了阴影世界之内! 苏午遇到的上一个可以走入阴影世界里的厉诡,还是“恶神五脏诡”变化的屠夫! 种种扭曲的阴影与绯红的月光交错着, 每一束月光之中,都有可能出现平知盛的形影。 哪怕苏午立身于阴影世界里,亦无法摆脱月光的纠缠! 两种截然不同的诡韵在此处交织! 忽然! 那些借助绯红月光降临进入阴影世界的“平知盛”,周身燃起了绯红的光火,光火在阴影世界里不断铺展,不断压缩阴影存在的空间,欲要 将苏午与平灵子逼到绝路! 阴影交错间隙里流转的绯红月光,在这个瞬间化为锋利的刀剑,向着苏午与平灵子骤然切割而来! 光芒过处, 连交织的阴影都开始不断析出暗红的尸蜡,进而燃起绯红的月光之火! “有光的地方,才能有影子。 假若光不愿让影子存在, 影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平知盛压抑着疯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那汹汹的月光之火,一齐向苏午与平灵子潮聚而来—— 苏午的右手深入旁边的阴影里,粘稠黑液包裹住他的整条右臂,他右手猛力一扯——便将阴影里浮沉的“黑地藏”拉扯了出来! 丈八苗刀生长出森严的骨镰刀,转瞬间变成一条恐怖的刀之龙,向着四面八方席卷来的月光之火旋飞儿去! 唰啦啦! 那些蓄积浓烈诡韵的月光之火,尽被苗刀绞成了粉碎! 一层层灰蓝诡韵在阴影世界内弥漫,再度向着四周分割阴影、压缩苏午立身空间的月光覆盖! 灰蓝诡韵里,一条条紫红的手臂、人形蠕动着,拉扯着那些月光,将它们无声无息地淹没。 苏午抬目扫视四周,缓声开口:“月亮的光芒,何以与太阳相提并论?” “哦? 莫非你驾服了天照大神吗?”游曳于四周的平知盛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戏谑意味。 而在其声发出的瞬间, 苏午口中已然迸发出三个音节:“嗡啊吽!” 强横的意能量在他身内五轮之中盘卷一圈,倏忽间映亮了他身外轮上的大日如来本尊密咒——一头头黄金眼镜蛇从他脑后耸立起,无边的金光就此迸发! “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显威, 苏午的意志甚至扭曲了周围的阴影、月光, 身后的平灵子注视着他,直觉得看到了一轮悬在中天的太阳! 她的心神全被苏午所夺—— 此时,苏午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直接降临于某处扭曲最为严重的月光旁,从阴影里拖出黑地藏,一刀斩向了那阴影交错间的扭曲月光! “斩!” 刹那间,虚空里好似响起层层叠叠的沉喝声。 灰蓝诡韵渲染下,此间好似化作萧杀恐怖的断头台。 黑地藏一刀斩杀而来,啃咬着刀背的一个个恐怖人头牙齿叩击刀身不停,恐怖的杀意与苏午的意一同袭击敌手的心灵——使得那片扭曲的月光中,显出平知盛的身影! 唰! 黑地藏一刀斩过! 月光中的平知盛身上迅速析出暗红尸蜡,同时借助月光在身前构造出种种幻影,欲要遁逃脱离! 然而,他尸蜡化的速度太慢了! 曾经一个照面蛊惑住“须佐右眼”香川明的厉诡能力,此下在苏午眼中更完全不起作用。 苏午的眼睛已经看破那交错的月光,从中窥见真实的平知盛—— 一刀划过! 月光粉碎! 一具蜡化的尸体被拦腰切断——而那具尸体的右手,却未完成蜡化,此时被黑地藏一刀斩落,掉在地上不断溢出鲜血! “啊啊啊——” 平知盛的惨叫声再一次于阴影世界中传荡! “我改主意了! 我要先杀了你! 我一定要先杀了你!” 伴随着平知盛尖锐的嘶吼,周围的月光再度开始扩张。 苏午脸色平静,倏忽开口道:“看来容纳一个荒级的厉诡,对你而言并不轻松,你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对劲了,身体状况更不必说。” 阴影蟒蛇从他脚边立起,吐出了平知盛被黑地藏斩下的那条右手臂。 那根瘦削的 手臂上,遍布裂痕。 裂痕里已经出现暗红尸蜡的痕迹。 “你已经失去一条手臂了, 此下还想要杀我——岂不是异想天开? 破损的身体,能够支撑住厉诡诡韵的持续冲击吗?”苏午将那条手臂丢在一旁,向着四周出声问道。 “就算是拼着“月读侍夜叉”复苏,我也要杀了你——”平知盛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苏午的切齿痛恨! 风雷神门的开创者-唐密丨宗师“弘法”算出平知盛的命格极其契合容纳“月读侍夜叉”, 因而在平氏将“酒吞童子”请进家社以后, 借助家社的力量,对平知盛进行了一次“祭拜”,令他的躯体具备容纳“月读侍夜叉”的条件,但这种状态毕竟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 容纳“荒级”的厉诡,对苏午都是极大的挑战。 他至今都不能确定,自身是否已经具备容纳“尸林怙主”的条件,更况乎平知盛这种没有经过任何锻炼,体魄还停留在凡人层次的人? 随着酒吞童子脱离家社, 平知盛如今还能保持对月读侍夜叉的掌控,全然是凭借家族不断的对他进行“祭拜”。 他此次之所以独自前来, 未有其他鬼武士扈从,就是因为那些鬼武士都成为了他运用“月读侍夜叉”力量的祭品! 饶是如此, 随着当下苏午斩去平知盛一条手臂, 对方的状态已是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了! 呜—— 席卷四方的月光之火中,忽地传出似鬼哭一般的叫号声! 阴影世界之外, 现实中, 天上血红的圆月倏忽向下沉坠, 在沉坠过程中不断变化, 沉入阴影的时候, 圆月变作了浅浅的一轮弯月! 四下里弥散的月光之火骤然间变得暗淡,光芒收敛了…… 但是,极端危险的感觉却在此时浮上苏午的心头! 他看到沉坠入阴影世界的月牙儿散发出暗淡的月光,月光与阴暗不断交织着,形成一层层涟漪,那月光的涟漪里,开始浮现一道道恐怖的形影! 那是一个个厉诡被印刻于暗淡月光中的影子! 所有影子,都因月光诡韵的覆盖,而纷纷复苏!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百!鬼!夜!行!” 平知盛彻底疯狂! 正文 458、染血的月光,半个月读!(1/2) 一滴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苏午头顶。 他抬头向上看去, 看到暗紫色的长舌从形成层层涟漪、与阴影不断交错的月光中垂落,那腥臭的涎水顺着舌头不断往下滴。 苏午皱紧眉头,端起“黑地藏”。 在抽刀的过程中,他发现身遭的月光里伸出一根根树枝,那些树枝好似人手,只是披着树皮似的一层厚痂,树手企图抓住“黑地藏”,却被锋利的刀锋斩断手指。 离头顶弯月最近的方位, 一张惨白的人脸在月光中游动。 那人脸上只有一只独眼,漆黑的眼珠滚动着,在瞬间看到苏午,目光集聚而来,竟让苏午的动作陷入迟滞—— 随着苏午动作放慢, 前方涟漪不断的月光中,倏忽浮现一张血盆大口。 遍布獠牙的血红之口,犹如一道恐怖的门户! 种种厉诡的形影,随月光映照而显化出来,阴影世界完全被这夜行的百鬼占据了,光与暗交织的地点,厉诡的形影游曳飘动! 阴影世界顶上月牙散发出的光辉越来越暗, 越来越暗—— 直至最后一丝月光都被遮掩, 月轮化为黑月! 苏午在夜间视物的能力在这般黑暗中,完全丧失了作用! ——遮住黑暗的、并非黑暗本身,而是黑月散发出的、无比漆黑的光!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身周的每一处,皆有厉诡的形影躁动着,向他袭杀而来! 天上垂落的长发卷起了平灵子,平灵子周身散发出的诡韵都被那长发吸取,一根暗紫的长舌从她背后蜿蜒而来,缠绕上她的脖颈—— 垂落的长发倏忽松开平灵子的身形, 仅剩那根舌头缠在平灵子颈上,将她整个人悬吊而起! 灰色的绝望充满平灵子的眼睛,她的面孔倏忽泛起不正常的红,窒息的感觉像是一堵堵墙,封闭了她的感知,关锁了她的意志! 在黑光里恣意蔓延的树之手不断虬结,不断排布, 交织在苏午正前方血盆大口周遭,将血盆大口撑开更大,朝苏午笼罩而来! 苏午身处于暗无天日的境地,依旧心如止水。 他的鬼手拖曳着黑地藏,黑地藏游曳周遭,就将簇拥在他周围的树之手不断斩落,漆黑的苗刀悬在苏午身前,将四周漫溢来的黑色月光不断割开。 目视着漆黑的刀面,苏午看到了身后的种种情景。 看到了那将平灵子悬吊而起的暗紫长舌,以及与暗紫长舌连接的一个影子——平知盛的实体,就存在于那道月的光影之中。 黑地藏默无声息地插入苏午身前的黑暗中, 刺穿黑色月光,与月光遮蔽下的阴影相连。 他双手紧握黑地藏, 灰蓝的诡韵注入到那被月光遮蔽的阴影之内——无声的洪流涌动起来,以苏午为中心,他脚下的阴影开始猛烈地向外扩张! 将与自身交织缠绕的黑色月光不断驱逐! 阴影向外层层铺展! 苏午眼中不再是漆黑一片,他看到的阴影世界,变得分外诡异! 两种不同的“黑”在阴影世界里交替着,循环着,就像两种不同色泽的条纹t恤,在他身周交织,往阴影世界之顶,往四面八方铺展! 在阴影的“条纹”中,部分杀生石矿脉之诡招引来了诸多手脚四肢的虚幻形影,聚集了一个个虚幻的人形,这些手脚向着阴影条纹外的区域延伸,抓住了“黑暗月光条纹”中,那一道道厉诡的形影! 二者不断纠缠! 又有狰狞的镰刀骨刺从阴影世界中丛生,环绕整个阴影世界,犹如交错的犬牙,防护着厉诡形影的袭击! 无数颗人头在苏午周围呼啸, 一 座座断头台耸立于阴影中,吸引着厉诡形影,将一道道形影粉碎在断头台上! “黑地藏”统治了阴影世界, 对“黑月”造成了全方位的压制! 苏午任由黑地藏插在阴影中,他一手抽出腰侧的大红莲胎藏,一手持“鬼切”,身形在倏忽间融入阴影中,下一个刹那,出现在那道暗紫长舌相连的影子前! 影子上瞬间渗出汩汩暗红尸蜡! 然而,甚至在那道月之光影渗出尸蜡以前,苏午已经端起“鬼切”,一刀将月之光影钉在阴影世界中,另一手持大红莲胎藏,瞬间斩切过层层月之光影的伪装,斩切到了其中“平知盛”的实体! 唰! 刀刃切进平知盛颈侧,斩断了他的动脉! 鲜血奋力喷溅! 月之光影层层破碎! 与之相连的暗紫长舌跟着土崩瓦解! 被暗紫长舌缠绕住脖颈的平灵子,跟着掉入阴影中,长久地喘息了一阵,才缓缓恢复气力。 大红莲胎藏切断了平知盛一半的脖颈,引致他整个人的脑袋都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向另一侧偏移着,他双眼完全化为漆黑之色,“月读侍夜叉”即将从他体内复苏—— 他神色冰冷地盯着对面的苏午,疯狂的声音从口中迸出:“下地狱吧!” 说话间,其翻手拿出一颗暗蓝的珠子,直接将之往自己口中塞去! 那暗蓝的珠子散发出不祥的诡韵,苏午一见便知并非善类,在平知盛将要把暗蓝珠子塞入口中以前,大红莲胎藏猛然发力,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骤然斩断了平知盛已经月光结晶化的脖颈,将他的头颅完全切落! 汩汩鲜血涌入刀身七朵红莲之中, 第七朵一直没有合拢迹象的红莲,在此瞬骤然间扩得更开,片片莲瓣向外铺展! 将那颗从平知盛手中坠落的“暗蓝珠子”——须佐右眼承托包容了起来! 七朵红莲全数合拢! 大红莲胎藏刀身上燃起绯红的火! 整把刀剑,变成了流动的业火! 与此同时,随着平知盛彻底殒命,他所容纳的“月读侍夜叉”也被完全放了出来,浓烈的月光诡韵如瀑布般爆发,在阴影世界掀起了奔腾的洪流! 悬于阴影世界之顶的黑月,在瞬时转为血红色泽! 血红的月亮,不断往外流淌血液! 腥臭的血液流转入月光诡韵之中,月光诡韵在整个阴影世界都开始扩张,这染血的月光扩张之地,竟没有阴影跟着出现! 阴影世界覆盖的区域被染血的月光不断压缩! 血流奔腾的月光中,被黑地藏撕碎的厉诡形影沉沉浮浮,不断被拼凑起来。 原本只是月光映刻的厉诡之影,此时竟与它们的本体产生了若有若无的勾连——种种性质不同的诡韵在月光中弥散开来,在这个刹那,不知有多少厉诡朝着招提寺聚集而来! 月读侍夜叉,乃是东流岛三大神之一的“月读”的一部分, 它完全复苏以后,彻底展现出了“荒”级厉诡的能力! 苏午看着四周翻腾的染血月光,忽然迈步狂奔,抵近黑地藏所在之地,漆黑的手臂从他身后伸出,一把将深入阴影世界的黑地藏拔了出来! 嘎啦啦! 黑地藏环绕苏午周身,蜿蜒如龙蛇! 丛丛白骨镰刀盘旋向上,突破了被不断压缩的阴影世界,突入染血月光海洋中! 镰刃旋舞,将染血月光海洋凿出了一个窟窿! 苏午的身形随着黑地藏盘旋而起,自身跟着踏入月光海洋中,无数厉诡的形影向他聚集而来—— 他握住“大红莲胎藏”,照着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厉诡形影、月光海洋,斩出一刀! 轰轰轰轰! 凶邪的业 火如车轮般滚入月光海洋之中! 凡是业火铺展之地,皆有阴影随之浮现! 团团业火镶嵌在血海里,犹如一轮轮小太阳! 在那一轮轮赤红凶邪的太阳中央,皆有暗蓝色眼睛随之升起,凶暴、狂虐的诡韵瞬间爆发——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托起了整片月光海洋,又似是阴影找到了月光中的裂隙,将黑暗充塞裂隙,借此迅速扩张!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 那在整个阴影世界铺开的染血月光海洋,便裹挟着滴血的月亮,被托出了阴影世界, 阴影重新在此间交织! 在阴影交织的间隙里,苏午看到外面真实的世界——天顶悬着滴血的月亮,月亮周围,一双双畸形的手爪将它环绕簇拥,种种厉诡诡韵形成光怪陆离的景象,以月亮为中心,向整片天穹铺展! 广阔的黑天, 变得犹如豪华殿堂的穹顶! 那穹顶上描绘的画面,并非多辉煌的情景,而是将一个个厉诡的形影镶嵌在了其上! 滴血的月光在现实世界迅速铺开! 招提寺中殿的屋顶,在月光覆盖下迅速腐烂,销蚀! 那些幸存的、却还未来得及逃离的武士,于月光映照自身的一瞬间,就变成了森森白骨,他们的血和肉变作暗红的蜡尸,在血色中起舞! 苏午瞳孔紧缩! 这是荒级的厉诡能展现出的力量? 当下复苏的究竟是月读侍夜叉,还是月读本身?! 念头从苏午脑海中闪过,平灵子颤抖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月读侍夜叉——与黑夜里的“月之血”融合了——它们展现出的是半个月读的力量!” 半个月读的力量?! 苏午毛骨悚然! 他带着平灵子在阴影中飞快穿梭, 瞬息间抵近后院,将后院守候的安纲、井上家诸武士统统带进阴影世界中! 阴影刹那穿过了后院。 前方, 耸立着一座木制的高耸门楼。 那门楼上遍布虫蛀的孔洞,孔洞里显出淡白的木料本色。 在那门楼的门额上,写着三个血红大字——“元兴门”! 正文 459、鉴真(2/2) “元兴门!” 通过交错的阴影,看到那耸立在黑暗中的门户,安纲瞪大了眼睛,霎时惊呼出声:“我们穿过后院已经离开了招提寺,怎么前方还会有座元兴门?!” 他举目四顾, 赫然发现, 现实间隙的四面八方,皆耸立着四座一模一样的门户! 眨眼间,那被涂刷成酱油色、多处腐朽的门户在众人的视线里起了变化——丛丛浓密的毛发从门楼上垂落,渐渐缠绕覆盖整座门楼! 发丝在那些虫蛀的孔洞里不断穿梭, 在发丝遮掩间,隐约可以见到具具雪白的、干瘪的女子尸首! 她们衣物尽去,空洞的眼眶望向苏午等人所在的阴影中! 安纲心脏狂跳,一瞬间被惊得头发都要立起来! 此时, 众人身后的某处阴影,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滴滴鲜血穿过缝隙,滴落进阴影世界。 嘀嗒…… 嘀嗒…… 嘀嗒…… 血液在阴影世界中铺开,艳红如月光。 越来越多的裂隙在阴影世界中交织开来,从那些蛛网般的裂缝中,汩汩染血的月光不断漫溢了进来,占据阴影世界的空间,重新将苏午等众活动的区域压缩! 一个井上家的武士反应不及,被那染血的月光掠过了半边身子。 于是半边身子都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在地上摊开! 另外半边身子亦难逃厄运——瞬息间析出大量尸蜡,变成了一个蜡人,一只脚蹦跳着,半身散发着染血的月光,向剩下的人接近而来! 半个武士蜡人单脚蹦跳着,所过之处,皆有染血月光留下痕迹! 苏午盯着那半个蜡人,念头微转,蜡人周围的阴影登时蠕动开来,粘稠黑液向半个蜡人包裹覆盖而去! 然而, 粘稠黑液一接近那半个蜡人散发的月光,当即融化消解,转瞬被染血月光同化了! 尸陀鬼之手的能力被“染血月光”完全压制! “黑地藏”在此时都无法奏效,将染血月光驱逐出阴影世界。 大红莲胎藏在苏午方才一刀斩出,演化“须佐右眼”将“月光之海”短暂送出阴影世界以后,如今亦陷入了沉寂,无法再引召“须佐右眼”的力量! 如今,苏午所能使用的手段,就只剩下三种。 其一,运用“天蓬威临印”,招来九九威势的天蓬神刀,或能一刀斩破月光——但是无法斩破月光的可能性更大。 其二,运用“钟馗”脸谱,将四下的染血月光尽数吞吃。 以腹脏脉轮上盘绕的焰网之火、诸黄金眼镜蛇不断碾磨染血月光,将它完全消化! 这个方法危险性更大, 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造成苏午非但无法消化月光诡韵,反而五脏六腑被染血月光侵蚀,进而蜡化的结果! 除了“钟馗脸谱”以外,伏藏纸上的“齐天大圣脸谱”、“诡差-黑、诡差白”脸谱,“关公脸谱”、“霸王脸谱”在此中情境下都作用有限。 运用起来甚至不如“钟馗脸谱”的效果。 其三,即是动用“心诡”的力量,直接更改“染血月光”的杀人规律! 心诡的能力,会令近乎无解的局面,出现某个可被利用的契机。 但苏午此前一直忙着压制心诡,如今他的体魄终于能完全承受住驾驭心诡、尸陀鬼之手两大厉诡的力量,却因为先前一直压抑心诡的缘故,而对心诡厉诡能力开发不足! 不像“尸陀鬼之手”这般,在苏午手中有诸多妙用。 他此下只能催动心诡的基础能力,扭曲强大厉诡的杀人规律而已。 无法做到令扭曲后的杀人规律,符合自己的预期。 运用心诡能力,结果同样不可控。 不过,相较于前两个方法,至少运用心诡能力以后,厉诡的威胁性将因为杀人规律的扭曲,而跟着出现不同程度的降低。 苏午动念之间,已经确定使用心诡的力量, 扭曲“染血月光”的杀人规律, 为自己等人创造逃生的机会! 他集中心神,观想自身。 身内五大脉轮骤然显现,心诡蛰伏于心脉轮之中,在点燃起心灯、簇拥着诸多神位的心脉轮中,蜷缩成一团,缩在脉轮的角落里。 缕缕意能量在他眉心盘转,环绕过眉心轮的轮廓,将要随眉心轮运转入“天关轮”,进而抵进“心脉轮”的时候,有一缕意能量偶然间浸润了盘结于眉心轮轮廓上的“墨迹”。 鉴真留下那道充满了某种神韵,可以压制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诡的墨迹。 “意”浸润那道蜿蜒墨迹的一瞬间, 墨迹就在苏午的眉心轮中无声息地化散开了, 连同那种莫名的神韵,一同在苏午的体内五轮、四肢百骸间化散。 他未察觉到自身有任何改变, 但目光所及之处,于当下处处皆有染血月光、处处遍及猩红裂缝的阴影世界内,他看到光与暗的交界之地,出现了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随着苏午目光往那些模糊形影上聚集, 那些身影就逐渐变得清晰—— 乃是一个个结跏趺坐,披着一身正红袈裟的僧侣。 老僧形容枯槁,胡须微颤,被胡须遮住的口中就传出低低的诵念声:“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一个个长相打扮皆一模一样的老僧齐齐低语诵念, 无边的低语声化作洪流。 光暗交界地的僧侣身形缓缓上升,融入月光中——染血的月光销蚀了那些僧侣的形影,月光连成一片,倏忽间化为海洋! 四下里的阴影彻底破碎。 苏午带着平灵子等人出现在现实中。 他们头顶天穹上,一轮滴血的月亮高悬,血月散发出无尽的血光,那光芒被某种力量约束在天穹上,在此刻无法往下倾泻,无法毁伤任一个站在天穹下的生灵! 染血月光脱离了阴影世界。 苏午等众亦被排斥出了阴影世界。 他还未有使用心诡的力量,局面就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在这个刹那,“染血月光”漫溢于苍穹之中,但对众人无害。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那低低的诵念声顺着风,从某个方向飘进苏午耳朵里。 天顶月光殷红, 大地上依旧是黑暗倾盖,长夜昏沉。 苏午看了看平灵子、安纲等人的神色,发现他们神色警惕而紧张,但并不像他这样,听到了那个诵经声。 他心中了然——是鉴真的神韵,是那道墨迹让自己听到了诵经声。 长风吹刮。 苏午转过头,看向那阵低语声的源出之地。 看到已经完全被漆黑发丝簇拥起,在黑暗里耸立着的怪异元兴门。 在那座门户下, 一个身披正红袈裟的老僧靠门柱坐着。 其手里明明空无一物, 手指微动, 却像是在拨转一串佛珠。 佛珠? 苏午心念一动,从手腕上褪下那一串在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情景里,板床上的老僧递给自己的漆黑佛珠,此时佛珠上隐隐浮现出一些或金或红的纹络。 那些纹络交织勾连着,形成一个个模糊的手印。 他手握着那串佛珠, 走近元兴门下的袈 裟老僧。 同伴们看到苏午的举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安纲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平灵子已经双手握持刀剑,抿着嘴跟在苏午身后,随他奔赴向那座专门缠绕容貌秀丽的少女的恐怖门户。 其余人犹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也都咬着牙跟在了平灵子身后。 靠近元兴门的一瞬间, 苏午就听到了许多纷杂的呓语。 那些呓语声,起初声音很小。 最终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今天来上香的平家小姐,虽然戴着遮住面容的斗篷,但身姿窈窕轻盈,却不是一件斗篷可以遮住的啊……” “源氏三小姐用了什么花瓣沐浴呢,身上的味道好甜啊,不用靠太近就能嗅到了。” “上香的时候,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那位贵族妻子的手指,她好像脸红了……” “她们应该是对我有意的吧?” “那些摇曳的裙摆,把我的心神也一同摇颤了……” “包裹在小巧绣鞋里的脚儿,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我的心房上……” “要是能***看一看就好了……” “要是能看看她们的血肉之下究竟是什么构成就好了……” “要是能永远地得到她们,她们也永远地保持此刻的美好——就好了!!!” 那些疯狂的、贪婪的呓语盖过了元兴门下老僧的诵经声! 老僧的形影都在这些呓语声潮里变得若有若无! 一根根黑发从木门上飘散起来,带着一具具除了皮囊以外,内在尽被掏空的女子尸首,张牙舞爪地扑向苏午身后的平灵子! 苏午在元兴门下盘腿端坐。 他看着那越发变得虚幻的老僧形影,已然明白,当下这又是鉴真设置的一重考验。 就好像那道“佛魔试”的考题一样。 考题就是,压制住当下躁动的元兴门! 这道诸僧欲念演化的厉诡之门,肯定可以以对应的禅理、佛偈将之压制。 但时下情况紧急,苏午无心去思考甚么佛偈。 他在鉴真虚影对面坐正以后,双手即掐“文殊菩萨根本印”,两个猛恶凶狂的音节从他口中迸发而出:“啪!咤!” 正文 460、玉藻前(1/2) 轰轰轰! 意能量流转过苏午的左眼——“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咒印绽放若红莲! 红光裹挟着那汹汹意能量,以苏午口吐出的密咒为引,流入他的右眼中! 他的右眼一半血红,一半纯金! “九首三十四臂降阎魔尊护法道”修行密要在那金红色中漂浮而过, 紧接着, 一尊生有九颗头颅,演化三十四双手臂,脚踏“阎魔十六面铁城”的虚像就从苏午背后升腾而起! 正是“降阎魔尊”的最高演化, 密藏域诸法寺共尊的最上本尊“大威德金刚”! 伟岸的虚影充塞整个元兴门,莫名的神韵在这道虚影中流转不休! 苏午借助“鉴真神韵”,触发了“菩萨恶诡魔念”,在偶然间触感“九首三十四臂降阎魔尊护法道”,进而显化“大威德金刚相”,降服“菩萨恶诡魔念”的同时, 自身进入天人交感的状态里。 这天人交感的神韵将他与“大威德金刚”真正相连! 他永恒地留住了“大威德金刚”的真意,将之与自身在天人交感境界中承接的神韵联合,使之变成了独属于自己的一种东西! 此下以“大威德金刚神韵”,镇压“元兴门”躁动的欲念,却是正好合适! 黑红的怖畏之火从“大威德金刚”周身喷薄而出,围绕它形成无边的火焰轮! 三十四条手臂此瞬齐齐砸落! 与此同时,苏午张口吐出雷音:“持戒修行,却不能断灭妄念; 法修真乘,却不能清净本我; 供奉三宝,却不能施善众生! 既然如此,还成什么佛?! 沦为魔类,自该堕入金刚地狱,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苏午双手连动,掐出的“文殊菩萨根本印”,在此刹转为“外狮子印”! 大威德金刚三十四条手臂骤然间化作一座座铜山铁城,照着“元兴门”镇压而下! 元兴门上,无数毛发虬结交织,拖拽着一具具女尸人皮,迎向那一座座铜山铁城,却在铜山铁城蕴含的死亡怖畏神韵覆压下,虬结的发丝纷纷颤抖、瘫软起来,将女尸人皮抖落满地。 一根根发丝缩入元兴门上似虫蛀般的孔洞中, 再没有兴风作浪! 哗! 冷风吹刮而起,卷起满地人皮女尸! 平灵子脸色发白。 方才那个瞬间,她就要以为自己会死在元兴门之下,没想到苏午身上陡然爆发出莫名气息,随着他口吐出赫赫雷音,萦绕元兴门的、炽盛的男女之欲跟着消褪。 变作厉诡的元兴门,此时恢复了平静。 平灵子并没有看到苏午背后浮现的大威德金刚, 先前的斗法,只存在于苏午的意中。 但满地散落的人皮,已然告示在场众人——可以暂时不用顾虑元兴门的威胁了。 元兴门柱下,鉴真的虚影在苏午被鉴真神韵覆盖的“视线”里,渐渐凝实,不再如先前那般受元兴门炽盛欲念诡韵影响,而时隐时现。 苏午望向对面的鉴真虚影, 鉴真在此时抬头,看着他,面上浮现一抹慈和的笑容:“阁下修为高深,是以能降服元兴门一时,但元兴门乃是厉诡,仅仅凭借佛法修为,将它完全镇压,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苏午不知元兴门下,这个仅能被自己看到的鉴真, 究竟是鉴真的一个影子, 还是鉴真意识的残留? 亦或是真正的鉴真提前留在此地的一种幻境?只要有人通过考验,就能触发幻境,听到鉴真虚影此般言语? 为了验证一下自身的猜测,苏午闭口未语。 对面的鉴真看着他,脸上笑意更浓:“我 虽只是本尊的一道投影,但“我”与“我”本就没有区分,他即是我,我亦是他。 阁下将我当作那些人偶玩艺了? 只能说固定的话,做固定的动作?” “在下不敢。”苏午微微低头。 心中凛然。 眼下的鉴真确实是一道“影子”。 但这道影子,却具备与本尊一般无二的思维能力! 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和某些恐怖厉诡的影子已经较接近了! 譬如“三清之手”在阴间的一道投影,具备与三清之手本身相差不多的杀人规律,甚为可怕! 而“鉴真”影子是否具备其本尊的手段,暂时不能确定,不过凭借其具备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思维能力这一点,其实比厉诡的投影更显诡异! “我留在元兴门下,借助此间的诡韵存留。 其实正是为了等待今时。 等候“怨力大劫”开启的这个时机。” “怨力大劫?”苏午皱紧眉头。 意识到自己终于开始接近东流岛最深层次的一些真相。 “怨力,愿力也。 众生的心愿得不到满足,被诡扭曲,终究变成怨力。 你腰间的两把刀剑,即是用与怨力结合的铁矿石铸造而成。”鉴真平静开口,“大明寺鬼佛出世,集聚了众生的愿力,却反过来杀戮众生,引致愿力变为怨力。 我背负怨力集聚的众生石,远渡重洋而来。 寻求化解这怨力的方法, 怨力却早已孕育出了一个厉诡——东流岛人称它作玉藻前。 玉藻前本身无害,乃是一倾国倾城的女子——我曾在第一次看到她的面貌时,即被凡心所困,闭关修行数载,头顶烦恼丝始终无法斩断。 终有一日斩断了这烦恼丝, 它却化作了如今的元兴门。” 苏午盯着鉴真影子的眼睛。 心中的惊骇更超过从前——斩断的发丝就此化作了厉诡,鉴真本尊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鉴真本来就是个厉诡?! 还有, “玉藻前”本身无害? 既是厉诡,本身怎可能无害? “大凡厉诡,皆具备某种规律。 一旦触碰到它的规律,轻者一人身死,稍重则一家身死,再重即是一乡一镇一城一池的人尽数死绝! 但玉藻前并没有这种规律。”鉴真继续开口讲述着,谈及他自己割断下来的头发,演化为厉诡,不知夺去多少人性命这件事,面上未见有丝毫悔意,不像是修行有成、慈悲为怀的高僧大德。 “玉藻前虽没有杀人规律,却其恐怖程度,却绝不亚于被东流岛人封为至高三神的“素盏鸣尊”、“月读”、“天照”! 玉藻前的恐怖之处,正在于它能挑引起一切祸端。 小到兄弟同室操戈,大到国与国之间征伐混战! 自它被我带来东流岛前几年之内,我虽尽力消减关于它的痕迹,不令人发现它的存在,尝试以种种方法将之关押——但每一次的最后,结局必然是在某次偶然之下,它被人发现踪影。 关于它的传说进而流传开来, 因为看见它的容貌,丈夫茶饭不思,对结发之妻生出厌恶心,进而烹食发妻; 兄弟二人同室操戈; 两国之间纷争不断! 长此以往下去,纷乱波及全东流岛不说,更会威胁到大唐! 为此,我进行种种研修,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可以暂时的、真正地镇压它一段时间。 即是在世人的见证下,“杀死”玉藻前。 玉藻前乃是厉诡,不可被杀死。 但在人的心中,它并非厉诡,而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我鼓动群僧、诸神 社,更改关于玉藻前的种种美妙传说,将之变成口口相传的、蛊惑人心的九尾狐,之后以退治妖物的名义,聚结东流岛各地的兵勇, 在“黑天原”杀死了它。 它并未真正死去。 但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它已经死了。” 打破众人心中的神像,让“神灵”不复存在,改变所有人的认知——这就是鉴真用到的方法,这个方法应对玉藻前那种“非有非无”的杀人规律,在苏午看来,确实是最契合的、最恰当的。 这个方法应该成功率很高才是。 为何玉藻前后来又变成了九大杀生石矿脉? 鉴真顿了顿, 看着苏午,枯槁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玉藻前死的时候,它真的长出了九条尾巴。 真的在诸多箭簇之下,出现了累累伤痕。 死在了我的眼前。” 什么?! 苏午闻言毛骨悚然,后背一阵阵发寒! 鉴真只是将玉藻前说成了生有九条尾巴的妖狐,其实她本身还是人类的样子,形貌极美,鉴真只是在众人的认知里消灭了它! 但它却真正呈现了“死亡”的迹象! 它真正长出了九条尾巴! “不论如何,随着它“死”去,东流岛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采矿人在距“黑天原”不远的“玉色山”中,开采出了“杀生石”…… 此种石头,能够将人与“天人交感”状态取得的、关于天地运转的某种神韵留存下来,使得石头打造出的兵器,具备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我在得到“杀生石”的消息后, 亲自去了玉色山,在那里呆了良久。 因这种杀生石具备“斩切、囚禁厉诡”的特性,我内心的某个想法,就此终于能得到实践。 玉色山原本有座铁矿矿脉,这铁矿脉里,本来隐藏着一个厉诡。 后来铁矿演变成了杀生石矿。 我未知原因,还以为那厉诡就是此间铁矿发生变化,具备斩切厉诡、留存神韵之能的原因所在。 未想到,其实是我倒果为因了。 那个厉诡,至今还留在玉色山矿脉中——”鉴真看了眼苏午,又道,“或许该说它的大部分,至今还留在玉色山矿脉中较为合适。 当时我未曾想过, 这种石头,与“玉藻前”有关。 直到东流岛诸地都出现了杀生石矿脉,国与国、贵族与贵族、公家与公家之间的一场场战争就此掀起——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杀生石就是玉藻前。 玉藻前则是众生石。” 正文 461、正印与偏印(2/2) “我心中贪欲太盛,虽然意识到玉藻前就是众生石,那么就该因此利用这种矿石,将它封存起来。 但自大明寺鬼佛降世以后,我便发下大宏愿,一定要将世间群诡都关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所以,为了成就这个宏愿, 哪怕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乃是误入了歧途, 依旧未曾节制。 我的实践倒也可行。 杀生石的复苏也在无声无息中加快。 每一次的纷争,那些死去的人都会在杀生石矿脉之中出现。 众生的怨力越发集聚于矿脉当中。 而我自身的修行,以及对宏愿的成就,终于亦到了一个新的瓶颈。”鉴真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为了真正成就宏愿,成就自我。 我进行了又一次尝试。 这次尝试出了意外。 我的本尊被留在了某个地方——于是只能在特定的位置,降下自己的投影。 在“杀生石矿脉”积蓄的怨力到达临界, 天地间出现种种怨力大劫将启的显兆之时,那个通过我考验的人——将会看到我的投影。 如今,半个月读已经出现在天上,它的诡韵覆压之下,终究会招来***于东流岛的诸多厉诡,百鬼于京都夜行,整个平安京连同周围诸国,都将不复存在。 而在当下此时,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恐怖厉诡正在解脱束缚,开始复苏——平家家神“酒吞童子”。 这些已经是“怨力大劫”开启的显兆。” 酒吞童子此时开始复苏了? 所以说,源氏终究还是将那把只能使用一次的“无上级刀剑”,用在了他们认为恰当的地方?! 若是那把刀剑可以无限制使用,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酒吞童子就不会复苏?! 苏午皱紧眉头,旋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把无上级的刀剑, 终究只是个“引子”而已! 它纵然能斩出无数刀,也无法毁伤一个“荒级”的厉诡! 结果从源氏向安纲铸剑所发起委托时,就已经在冥冥之中被写定了! “玉藻前”的杀人规律,当真让人毛骨悚然! 它确实是“祸源”! 苏午看向鉴真影子,开口说道:“法师既然料定了大劫将会发生,为何还要在此中设下种种限制,非要让人通过你的考验,才能看到你的投影?” 鉴真摇了摇头:“连这样微小的考验都难通过,还是好好呆在原地等死,把时间留给与父母妻儿最后道别吧,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紧握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世间本来没甚么奇迹。” 他的回答,让苏午默然。 鉴真影子言行之间,俱未让苏午感觉到他是一个所谓的“有道高人”、“高僧大德”,其言行冷酷,未见有半分慈悲心。 “怨力大劫开启,百鬼夜行,东流岛所有人都休想活命。”鉴真继续道,“东流岛人的死亡,并不是劫难的结束,我猜测,这反而是更大劫难的开始。 随着所有人的殒命, 玉藻前可能在矿脉中重生。 它重生以后,会有甚么变化? 却是谁都难以说定的。 或许——重生后的玉藻前,正可以将那些被杀生石刀剑斩切开的厉诡聚集起来——那它会变成何等存在?我却不敢想象!” 苏午略一思索, 即发现,鉴真猜测的那个“或许”,极可能会成为玉藻前复苏后的必然! 他自己都亲手用“大红莲胎藏”斩切了不知多少个东流岛的厉诡, 那些厉诡被切断以后, 多数都会被黑暗吞没,很少能被苏午当场抓住! 它们融入黑暗以后,又去 了何处,变成了什么样子? 想一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为阻止真正浩劫的降临, 需要有人去阻止“怨力大劫”继续演变。”鉴真看着苏午,一锤定音。 “我对于玉藻前了解不多,不知如何化解这场怨力大劫。 但阁下对它研究诸多,当下既然提出了想法,想来也是有了成算? 不妨说来。”苏午如是道。 “中土神州,上古之时既有种种传闻。 禹王收九牧之金,乃铸九鼎。 始皇帝收九州之兵,铸成十二铜人。”鉴真缓缓道,“我的想法,说来也简单,但做起来无疑极其困难,即是——汇集九大矿脉于黑天原, 铸成一把刀剑。 此剑聚集所有杀生石的力量, 将成为杀生石的一把钥匙。 随着钥匙出现,九大矿脉被封锁,东流岛诸地兵灾战祸日趋减少,即将开启的怨力大劫,因得不到足够多的亡者怨力浇灌,亦将随之陷入平息。 这把汇集九大矿脉才铸成的刀剑, 需要以“完整的神韵”与之融合,才能真正具备“钥匙”该有的能力!” 完整的神韵? 是从天人交感境界里获得神韵? 此种神韵还有“完整”与“残缺”的说法? 苏午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天人交感状态时,记忆被完全抹去,根本无法知悉当时自身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第二次亦是借助鉴真神韵,才记录下自己在天人交感境界的“所见所闻”。 并且将之留存下来,形成了“大威德金刚真意”。 “将九大矿脉聚合为一,铸成一把兵器,辅以所谓的“完整神韵”,就能将玉藻前完全镇压起来,怨力大劫不会再出现了吗?”苏午向鉴真问道,“这样的刀剑,莫非不会引来更多的争夺,更大的纷争?” “纷争无可避免。 兵灾战祸甚至会因此再次兴起。 但至少阻住了这次怨力大劫的开启,阻止了玉藻前的复苏。”鉴真回道,“而且,阁下非是东流岛人,虽然顶着阿熊亲子的身份,但你究竟是谁,我却不能确定。 我甚至不能追究你的因果! 不过,你的命格承载九大矿脉聚合的兵器,却是足够的。 而且,你似乎有办法将某些东西带离它本生的土壤——若那把聚九大矿脉铸炼而成的刀剑,被你带离本生的东流岛。 必然能让它的复苏再次延缓,沉寂时间更长!” 苏午心头凛然。 鉴真无法追究他的因果, 然听其言,却分明是“看”出了他的命格! “法师可知,我究竟是什么命格?”就着这个现成的机会,苏午向鉴真影子问了一句。 听得苏午之问,鉴真瞥了苏午一眼,缓缓开口道:“正乘大日,能照幽渺。 凶神夺食,烛龙偏印。 此十六个字,就是你的命格了。 你的命格里,同时具备正印“大日”、偏印“烛龙”,凶正相合——此种命格的因果难以推演,哪怕有道高真想要批算你的未来,亦因偏印“烛龙”的覆盖,而得不到任何结果。 寻常的算命道士更不必提。 他们必会为你命格中的凶神所伤,甚至因此殒命。 所以,日后不要请托人帮你批命算命了,你自身不会有事,但会害了帮你算命的人。 不过你的命格,过去未来虽不可见,前尘因果更无从追究,然而我观你命中“正凶印乍分乍合”时的种种情景,还是能得到一些端倪。 是以能推算出你能承载九大矿脉聚结之刀兵, 带有某种让“怨力大劫”沉寂较长时间的能力。” 正印“大日” ,偏印“烛龙”。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午听过鉴真影子对自身命格的批算,沉默了一阵儿。 对方确实算出了他的命格, 然而于他而言,这批算有没有都一样。 因为鉴真影子对他的命格同样是含糊其辞,直言不能断他命格的因果,占卜过去未来——命格反应的就是一个人的过去未来、种种因果。 要是这无法被批算的话,也就没有了意义。 “法师,可曾见过与我一般的命格?”苏午又问了一句。 想要以与自身命格相类的人作为参考。 “见过的。” 鉴真影子点点头。 其面露思索之色,徐徐道:“鬼佛的命格里,正印为“太岁”,偏印为“落日”。 天照的命格里,正印为“黑狗”,偏印为“朝日”。 你的命格和这些厉诡倒差不多。 不同的是,它们正印为凶神,偏印为正神。 你与它们刚好相反。” “……没有活人与我命格差不多吗?”苏午皱紧眉头道。 “未曾见过。” “……” 鉴真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元兴门,木门那些似虫蛀般的孔洞里,一根根发丝又开始蠢动起来。 他转而垂首看着苏午,出声道:“聚九大矿脉铸刀兵,此事颇难,但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你若答应做这件事,我有一桩好处予你。” 苏午不做声地看着鉴真。 如今他身处于模拟里,遇到危及性命的情况,则随时可以退出,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帮助鉴真做成这件事,哪怕聚九大矿脉铸炼而成的刀剑,亦将被他把握在手。 并且,鉴真必定是乐见他把持那把刀剑的。 盖因鉴真所言——他掌握那把刀剑以后,能让怨力大劫长久陷入沉寂,玉藻前长久无从复苏。 苏午之所以能让怨力大劫陷入沉寂, 根本原因是他能退出模拟, 脱离这段历史。 将那把刀剑从历史里兑换出来。 那么那把刀剑亦会脱离相应的那段历史,出现在现实里苏午手中。 “祸源”都未在当前这段东流岛历史中来,祸患又如何能够爆发? “我自出生至今,寿二百七十余岁。 不同于阿熊那般可借用厉诡生人甲的力量,不同于某些借助奇异厉诡可以不断苏生重活的异人, 我至今未有穿戴过生人甲, 没有容纳过厉诡。 我能给你的最大好处——即是我能如此长久存活,凭借自身亦可压服厉诡的成就法门。” 正文 462、酒吞童子(1/2) 人与诡从来不能两立。 厉诡对人造成的压制是全方位的。 自凶级厉诡开始,它们的诡韵就能让人产生濒死感,体质虚弱者,因此彻底殒命的也不在少数! 仅仅凭借人自身的力量,莫说是压服厉诡, 就是与厉诡勉强抗争,都做不到! 然而现下,鉴真影子口口声声称他掌握着一种“凭借自身就可以压服厉诡的成就法门”! 关键在于苏午多番考察有关鉴真的种种传说,亦是发现——鉴真可能真地并不曾驾驭过厉诡,穿戴过生人甲! 但其一道“影子”,却具备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思维能力。 只是此种能力,就唯有一些极恐怖的厉诡才能拥有! 由此可见,鉴真影子所言可信度颇高! 哪怕对方掌握的成就法门不全面, 背后可能隐藏有更深的陷阱, 苏午都决定去试一试! 在“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中,伏藏纸生出种种异变,其上甚至出现了一个读书人的数篇“日记”。 那位读书人,在最后极可能掌握了一种凭借文字来囚禁厉诡的手段。 老道士亦有“魔身种道大法”,可供苏午修习。 眼下,鉴真影子更提供了另外一条可能的路径。 苏午当下或许没有实力去尝试鉴真影子提供的路径,但是,他完全可以在掌握读书人所有的借“厉诡文字”囚禁厉诡之法后, 再学习“魔身种道大法”, 待自身真正强大起来后,再去尝试鉴真影子提供的路径! 这每一步,苏午都有筹谋! 他抬头注视着鉴真枯槁的面容,注视着那双寂静若深潭的眼睛,开口问道:“我心中实已偏向法师所言,但令我聚结九大矿脉以铸刀兵,我也要承担颇高的风险。 如此,法师如何能让我相信,法师确有此成就法门? 以及,法师对我做出承诺,这承诺可有甚么凭证?” “你手中的那串佛珠,即是我给你的凭证。”鉴真影子指了指苏午手中的佛珠,接着道,“有朝一日,待你回到唐朝大明寺之时,佛珠之上即会显化“九大手印”。 结九大手印,则我本尊的另一道影子将会映现。 届时,我会传法于你。” 鉴真眼神微动,他抬眼看向天穹中涌动不休的染血月光,低声道:“至于我成就此法门的证明——如非我将“半个月读”的力量隔绝在了天上, 你觉得此时你会是什么下场? 这便是证明了!” 苏午顺着鉴真的目光仰头看向天穹。 天穹中,无边血光簇拥着那轮滴血的月亮。 月亮血流如注。 在圆月下, 隐约有个赤红身影,结跏趺坐,双手结出模模糊糊的手印。 他坐在虚空中,就抵住了无边月光往下照射! 苏午点了点头,再没有疑虑,道:“我答应法师,可以聚九大矿脉以铸刀兵,冷却怨力大劫,阻止玉藻前复苏。” “九大矿脉源头散落于伊势、美浓、伊豆等九国之地。 你不必亲自前往九国之地,可以派手下人前往诸地,在诸地的“律宗正寺”当中,找到我的塑像——我的塑像即是以九大矿脉的本源制成。 将这九座塑像带到黑天原。 取玉色山中的“大上婴石”,将这十块石头共同熔炼,于天人交感的境界中,铸造出聚结九大矿脉之刀兵! 不过, 在做这些事情以前, 你须先逃出招提寺才行。”鉴真注视着苏午,道,“我在招提寺修行时间最长,此间已经滋生种种厉诡,不止元兴门一个。 待你走出元兴门以后,半个月读会被隔绝于 此,你可以不必担忧“半个月读”的力量袭击。 但须注意,寺庙里滋生出的其他厉诡之侵袭。 此中主要有“女僧”、“火前坊”、“笑钟”三个厉诡。” 苏午一听鉴真之言,就明白过来。 关于招提寺的种种恐怖传说,并不是京都百姓信口雌黄,道听途说。 而是确有其事! 女僧、火前坊、笑钟、元兴门,皆是在京都百姓传闻中,流窜于招提寺内的恐怖厉诡! …… 群山的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高岗下的密林深处,一汪静湖默默流淌。 在那静湖周边,耸立着一座座灯柱,灯柱上火光熊熊,映亮湖中漂浮的事物——一具具肿胀的女尸在湖水里沉浮着。 她们遍身累累伤口,死前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兄长,酒吞童子,就在湖边的家社之中吗?” 源赖朝收回看向密林深处的目光,转而向旁边相貌敦厚的青年问道。 青年便是已死的家主“源赖刚”之子-源赖经。 其看着密林深处的静湖,眼中难掩紧张之色,众多鬼武士将其簇拥在中间,与源赖朝身周只有寥寥数人的情况,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将一众鬼武士带到此地, 他们便转而投向了“源赖经”。 “是。”听到源赖朝的问话,源赖经面上浮现一抹笑容,他看着自己这个在伊豆久经历练的堂弟,眼神里没有一丝疏离感,反而满是亲热。 即便在当下他踌躇不前的时候, 也未有对在家中并无多少地位的源赖朝的问话,展现出丝毫不耐烦。 “酒吞童子从平氏家社意外脱离以后,为晴明阴阳师占卜到它的影踪,我们先前就掌握了一种可以供奉“酒吞童子”的祭品制作方法, 用那种祭品,将酒吞童子暂时留在了我们的家社里。 但只有祭品供奉, 没有祭拜的仪轨,它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家神,为我们所用的。 父亲之所以要请安纲铸剑所锻造无上级的刀剑,为的是毁掉它的“神衣”,乃至毁伤它本身,让它再不可能为平氏所用。 即便平氏再次找到它, 亦只能得到残缺的酒吞童子!” 源赖朝一边听着源赖经的话,一边点头,待对方把话说完以后,他才道:“所以,兄长为什么还不动手?现下情势危急,源氏兴亡尽系于兄长之手。 在这个时候,兄长为何迟疑不前?” 他的目光落在源赖经手中的“童子切”太刀之上。 那柄无上级的太刀,果然被源赖刚送到了自己亲子手中。 源赖经神色迟疑,看了看远处的静湖,又看了看四下的鬼武士。 源赖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见状心中了然,他继续道:“由我陪同兄长前去家社如何?如果酒吞童子出现异变,我作为鬼武士,亦能护持兄长一二。 我亦是源氏子, 不会像其他鬼武士一般,进入家社有许多限制。” 源赖朝此番话说出口,源赖经神色明显松了许多,其连连点头,走近源赖朝身畔:“我正是这个意思!我们兄弟合力,斩切酒吞童子也就不在话下! 复兴源氏,更指日可待!” 源赖朝在心中冷笑,面上则坚定地点头应和。 他朝鬼武士群中的“土御门晴明”看了一眼,土御门晴明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夜色苍茫。 源赖朝抽出随身打刀,跟在源氏仅剩的嫡血脉之后,奔入密林中。 一路上,源赖经说话声不断,声音里难掩忐忑与紧张。 而源赖朝只是低声应和着, 安抚着对方。 他和源赖经 肩并肩走了一阵,眼前便豁然开朗。 一汪静湖出现在视野里。 湖畔立着许多石柱,石柱上灯火长明。 有轻风吹袭而过, 浓郁的尸臭充塞源赖朝的鼻孔, 身边的源赖经更是皱眉掩住了鼻子,颤声道:“湖上那些女子,皆是十六岁的处丨女,都是在固定的时间出生,她们在湖畔被杀死以后,尸体还要经过好几重工序, 才会成为供品, 被供奉给酒吞童子。 ——这样的方法,是唐密丨宗师“弘法”教授给平家的。 土御门家在偶然间得到了这种供品的制作方法。 能够早一日斩切酒吞童子,世间也能少死几个人了。” 源赖朝面无表情地转脸看了源赖经一眼。 源赖经被他的脸色吓得声音更加发颤:“弟,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在想, 兄长既然知道早一日斩切酒吞童子,就能少死好几个少女。 方才却还是因为畏惧而迟疑不前, 岂不有些可笑吗?”源赖朝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向源赖经问道。 这番话在那些鬼武士面前说出,必然招来鬼武士们的怒声斥责、拔刀相向——毕竟在武士们眼中,源赖经是主,他源赖朝是臣。 家臣怎能这样对主人说话? 胆敢嘲讽主人? 然而,当下只有他与源赖经两人。 源赖经闻言没有丝毫生气。 ——在源赖朝看来,自己这个堂兄胸无大志,性格宽厚温和,没甚么脾气。 “现在只有我们兄弟两个,说这些话倒也无妨。 在外面的武士面前,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话,他们会厌恶你的。”源赖经摇头苦笑了一下,“虽然可惜那些因此而死的少女,但让我独自面对厉诡,我也确实害怕啊。 弟弟你从小胆子就很大, 和哥哥我是不一样的。” 源赖朝未有多言,他走在前头,源赖经跟在后头,两兄弟迈步走进了湖边一座小小的神社当中。 湖水里一具具尸体浮浮沉沉, 水面以下,已经有诸多女尸堆积在湖底。 使得湖面水位上升了一些。 正文 463、复苏!酒吞童子(2/2) 在上一次源氏与平氏的战争中,源氏惨败。 神社更被完全捣毁。 家神就此散失。 今时天印湖畔的这座神社,是源氏兴建不久的新神社。 知悉神社具***置的人没有几个。 同时,神社未曾迎回源氏从前的家神,此间暂时只有一个祭神,即——酒吞童子。 越过神社的鸟居, 数排真榊树层层叠叠地围绕着一座神殿。 神殿前的石阶上遍是淋漓鲜血,一阵阵阴风在四周盘旋。 仅仅是接近那些簇拥神殿的真榊树,源赖朝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冷,不断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那些用以承载亡者灵魂的真榊树,此下亦都结满了霜花,最临近神社的那一排树木,已经完全枯萎结冰——神社周遭盘旋的森然之气、天印湖外树林枯萎的原因,皆在神殿内的祭神身上。 酒吞童子穿着神衣,它的诡韵被束缚在神衣之中。 但它通过神衣转化来的气息,依旧非普通人能够承受。 那些气息丝丝缕缕往外漫溢,就造成了树木被冻毙枯萎,造成真榊树结满霜花与冰凌! “果然是鬼王级的厉诡啊…… 哪怕被神衣束缚,依旧能散发出如此恐怖的气息。”源赖朝低声感慨了一句,他看到身畔的源赖经身体微微发抖,额头上的冷汗都被凝结成了雪丝。 “兄长,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源赖朝向源赖经问了一句。 源赖经被源赖刚选为自己的继任者,他本身并不曾容纳厉诡。 当下还能在遍及酒吞童子气息的神社内行走,自然是因为他穿戴有“半函鬼甲”。 “我还能坚持,没事。 走吧,往前走。”源赖经摇摇头,按住腰间“童子切”的刀柄,弓着身子走向中殿的大门。 大门内黑漆漆一片,里面好似没有灯火燃亮。 然而,当源赖经兄弟二人步入神殿时,才发现殿内燃着两排烛火,那熊熊的烛火将整座大殿都映照得亮堂堂的。 不跨过神殿前的门槛,就无法窥见神殿内的真实情景。 灯火通明的中殿内, 金紫色的帷幔从前方垂下,遮住了两侧的殿柱,独显出长长供台上,供奉的诸多御神料,以及供台以后,身上缠着许多女子贴身衣物的“祭神”——酒吞童子。 一串串风铃从房梁下垂落下,在帷幔前随风轻动,相互碰撞,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源赖朝注视着供台后的“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看起来是个憨态可掬、胖乎乎的孩童。 它梳着总角的发型,身上缠满了女子的贴身衣物,以至于无法看出其本身究竟穿戴着什么衣物。 此时, 这个憨态可掬,面带活泼笑容的孩童,被一个女人抱在了怀中。 女人七孔流血,华丽的衣裳披在她的肩头。 她敞开胸怀,任由酒吞童子把头埋入胸口。 在源赖朝、源赖经兄弟二人的角度,看不到女人侧对着自己的胸口,但他们能看到有一滴滴鲜血正在不断从女人胸腹部滴落,落在她跪坐于神台上的大腿上,又顺着大腿不断往神台下流淌。 神台下,早已积起厚厚一层的血泊。 那样多的鲜血,干涸后又被重新浇灌,浇灌后再度干涸——积累起指头厚的一层——这样的出血量,哪怕一个女子浑身鲜血流尽都做不到。 需要有许许多多人日夜流淌鲜血,在神台下汇集,才能形成今日此般规模! 原本源氏两兄弟以为女人已经死去。 但二人靠近供台的时候, 她缓缓转动僵硬脖颈,不断淌出鲜血的双眼看向了两人。 女子身子也半转过来,让二人看到她 空荡荡的、暗红的胸腹腔! 酒吞童子脸上笑容憨态可掬, 嘴角的血迹鲜艳欲滴! “啊!” 看到那个女子的惨相,源赖经吓得踉跄后退—— 那女子眼珠转动,看着二人,面上表情麻木,嘴唇蠕动,口中发出一阵阵凄惨的言语声:“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在这里……” 她的求救声极其微弱,需要人仔细分辨才能听清。 “酒吞童子的神衣,就是女子身上的华丽吴服,以及每天一个的十六岁处丨女吧?”源赖朝注视着那抱着酒吞童子的女人,神色冰冷,在女人的求救声中依旧能平静地向源赖经发出问询。 源赖经已经根本不敢靠近供台, 他跪坐在殿门口,听到源赖朝的问话,便一个劲地点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源赖朝转过脸来,盯着自己的堂兄:“那兄长还等什么? 童子切在你手中。 你正该以此刀斩破神衣!” 那女子与其身上的华丽衣裳,共同构成了可以稳住酒吞童子的“神衣”。 此种神衣于酒吞童子而言,既是束缚,又是供品。 源赖经紧握着腰间的“童子切”,在源赖朝急声催促之下,心中生出一股狠劲,猛然站起身来,抬头看到供台后七孔流血的女子—— 他浑身涌出的力气又倏地消散去, 连连摇头后退:“不行的,不行的……” 源赖朝转身奔向源赖经:“多少源氏人的性命,皆系于兄长一人之手! 兄长这个时候怎么能畏缩不前? 你多犹豫一分,就会多一个源氏人殒命! 兄长! 你到底行不行?!” 源赖朝迫近源赖经身前。 眼神凌厉地盯着源赖经! 源赖经从未看到堂弟向他露出这么凶狠的神色,大脑中一片空白,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便在他愣神之际,源赖朝猛然抓住了他握刀的手掌! 粗糙手掌攥得源赖经指骨生疼! 那把“童子切”被源赖朝发猛力,箍着源赖经的手掌,倏地将之抽出刀鞘! 唰! 雪亮刀光闪过半空! “松开!” 源赖朝握着“童子切”刀柄的尾端,一声沉喝的同时,手上劲力猛然爆发! 源赖经心头一凛! 他若不松开手,源赖朝会直接把太刀从他手掌心里抽出去,到时候,他握刀的手掌五指齐断便在所难免! 源赖经脸色惨白,松开手踉跄后退。 “童子切”被源赖朝完全掌握。 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尖,源赖朝仔细端详着童子切刀身的纹理,感应着刀刃的锋锐,以及刀中那似有似无的杀生石之力。 他挽了个刀花, 童子切斜指源赖经:“兄长,你以后只需做个富家公子即可。 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你。 你觉得呢?” 源赖经颓然点头。 已然意识到,自己输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连这把刀都在呼应我, 童子切这把刀,天生就是为我铸造的!” 源赖朝咧嘴笑着,转身走到那座供台,他手中的“童子切”上逸散出一缕缕紫红的气息,那些气息盘绕他握刀的手臂,转眼间将他手臂覆盖上一层细密的、带着尖锐倒刺的鳞片! 在苏午手中沉寂的“童子切”, 于源赖朝掌握下“苏醒”! “苏醒的无上级…… 斩切酒吞童子,绝不在话下!” 源赖朝低语着,跳上供台,手中“童子切”骤然一刀挥出,紫红刀光如龙铺展,横着将那怀抱酒吞童子 的女人切成两半! 连同她身上华丽的神衣! 刀光漫卷! 连酒吞童子身后的墙壁,都被这紫红刀光切开一道深刻的裂缝! 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子,在这一刀之下彻底命绝, 两半身子散落于神台上。 其怀里的酒吞童子随之抛飞出,掉在神台之下,在地上滚了几圈就沉寂不动。 “第二刀!” 源赖朝凝视着神台角落憨态可掬的孩童,因着“童子切”握在手中,让他感觉自身有无穷的力量,当即双手握刀,紫红的刀光带着细密鳞片围绕他周身盘旋—— 下一个刹那! 太刀挥斩而出! 紫红邪冶的刀光,却好似泡影般崩毁,消散! 流转于太刀之中的杀生石之力,在这个瞬间尽数消褪! 好似这把无上级的太刀,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咔! 源赖朝身形顿在原地。 满眼难以置信。 已苏醒的太刀,为何会再度陷入沉睡? 它真的只是沉睡了吗? 为什么自己分明感觉到——蕴藏于这把刀中的力量消失无踪了? 源赖朝尤自惊疑不定。 一缕阴寒的诡韵,从地上憨态可掬的“酒吞童子”身上散发了出来。 它头顶头发疯狂生长,转眼间凌乱了原本“总角”的发型,披散在它的面孔上。 酒吞童子的身形亦跟着长成了成年人。 浑身皮肉渐渐萎缩褶皱、腰背佝偻, 变得形如迟暮的老者。 它披着花花绿绿的女子贴身衣物,从地上爬起,瘦削的双腿迈动脚步,赤着脚一步步走向神殿之外。 阴风吹散开遮掩它面部的斑白乱发, 露出一张憨态可掬的稚童脸容。 这个鬼王身上的诡韵尤处于缓缓复苏的状态, 其所过之处,便有阴寒诡韵向着四面八方覆盖,此般诡韵漫卷过大殿,覆盖了源赖朝的身形,源赖朝在原地僵立不动。 淹没过源赖经的身形, 源赖经眉毛、头发上结满霜花。 一根根血色的冰锥从他衣衫上生长出,刺破了他浑身的衣物。 他当场毙命。 酒吞童子走出神殿,忽然停住脚步。 稚童面孔上,嘴唇不断蠕动,像是咀嚼着什么东西。 咯吱,咯吱…… 一股鲜血顺着它嘴角淌出。 远处, 密林外的高岗上。 一个鬼武士忽然从原地消失。 酒吞童子咀嚼了一阵,张口吐出一团灰黑的物什——乃是一些破碎的衣物。 它继续迈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走一阵,便停下脚步,嘴唇蠕动,口中咀嚼着什么东西。 正文 464、众生无边誓愿——杀!(1/2) 神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门外呼呼风声卷动。 源赖朝僵立在供台上,脚下打翻的御神酒凝结成冰,与他的鞋子连在一起。 他浑身结满霜花,在逐渐爆发开的恐怖诡韵席卷下,只敢转动眼珠,努力查看周围的情景——源赖朝看到倒在门口的堂兄。 堂兄源赖经尸体破烂, 一根根冰锥穿透其躯体, 浑身血液的冻结,更叫其身体僵硬,上半身硬挺了起来,朝向源赖朝,用长出冰锥的眼眶对着源赖朝, 下半身则被冻结在地板上,腰椎从中间彻底折断! 咕噜…… 源赖朝吞了一口口水。 他保持着被霜花覆盖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未曾想到——酒吞童子被剥去神衣以后,竟然恐怖到了这种程度,它的状态还只是在逐渐复苏,未有完全复苏,就在离开神殿之际,随身散发的气息将源赖朝这个鬼武士封冻, 那缕缕恐怖诡韵穿过源赖经赖以护身的“半函鬼甲”,直接将源赖经周身血液冻结。 令其当场横死! 而这一切情况,原本可以避免的! 苏醒状态的“童子切”,哪怕只可以斩出两刀,就能削弱酒吞童子的力量,将它驱离神社周遭——源赖朝兄弟二人可以幸免于难! 但是,“童子切”只斩出了一刀,正好斩破束缚酒吞童子的神衣,这把“无上级太刀”的力量就彻底消散干净! 怎么会如此? 为何会如此? 源赖朝凝视着手中的太刀。 这把被寄予厚望的“无上级太刀”,刀身上亦结满了霜花。 寒意不断往刀剑深处侵蚀。 在源赖朝目光注视下,被恐怖诡韵侵蚀入内在纹理的无上级刀剑上,忽然传出“咔咔咔”的轻响——细密的裂纹从刀身正中生出,而后不断往两边扩张。 裂痕连成一线, 无上级太刀,从刀身中间折断! 当——当当! 半截刀身掉落供台,又沿着被冷冻的酒液倏忽滑下,掉在地上。 “井上烛照……” 源赖朝喃喃低语。 “井上烛照!井上烛照!井上烛照!” 低语变作低吼——源赖朝的双目一片血红,满脸狰狞之色! 席卷四下的恐怖诡韵缓缓消褪,他身躯奋力扭动,挣脱封冻体表的霜花,发狂似地啸叫起来:“井上烛照,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井上烛照!!!” 仅剩半截的刀身依然锋利,将供台上的供品都砸了个稀巴烂! 源赖朝发泄了一阵,将残刃收回刀鞘。 转身走到大殿门口,看着源赖经被冰锥刺穿的眼眶,看着其尸身下猩红的血冰,他嘴唇嗫嚅着,低低地唤了一声:“兄长……” 哪怕他要从堂兄手中夺走源氏家主的权力, 他也未曾想过要杀死这个兄长。 兄长没有才能,怯懦软弱,但却宽仁温厚——在源赖朝流放伊豆最艰难的时候,还是这个堂兄为他引荐了伊豆的国守,让他有温暖的屋室居住,让他每天都能吃到丰足的食物! 现在这个堂兄也死掉了。 从此后, 源氏只有源赖朝一人! 莫大的孤独淹没了他的心神! 他抬手在源赖经面庞上停了停,却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没有意义——兄长的眼眶都被冰锥刺穿了,又如何能死而瞑目呢? 源赖朝抽出随身胁差,割断衣袍的下摆,盖在源赖经的脸孔上。 “安息吧, 兄长。 源氏的仇敌,都要为他们今日对源氏所做之事,一一付出代价! 我若不能复仇,我的子子孙孙,亦将发奋不息,百 代复仇,杀尽敌人!” 源赖朝脑海里浮现那个高大魁伟的武士身影, 熊熊的怒火将他淹没。 他走出殿门,来到酒吞童子曾停留的位置。 在那个位置,有一团混合着血肉、骨茬的破碎衣物。 那团灰黑夹杂血丝的物什,让源赖朝心头一凉。 自酒吞童子离开神殿以后,他内心就被浓重的不祥之感淹没了,此下看到那团灰黑物什,源赖朝心头更觉寒冷。 连胸膛里沸腾的怒火,都被这寒意冻结了! 难道——今天竟会成为我光源氏彻底沦亡之日吗?! 源家的鬼武士,也要被酒吞童子吃光杀绝?! 源赖朝飞奔起来,穿过结冰的静湖,穿过那片深林,沿着记忆中的路径,爬上了源氏武士聚集的高岗——此间空无一人。 周围没有任何源氏人留下的标记与信号。 他在周围寻找起来。 于那些还有诡韵残留的枯林里、荒山中,他找到了一团团被破烂衣物包裹的血肉骨茬…… 那是被酒吞童子咀嚼后吐出的——源氏武士! 寻遍周遭林木, 源赖朝找到了一百二十六团血肉骨茬。 正对应源氏剩下的十二鬼武士,一百一十三武士,以及“土御门晴明”阴阳师。 土御门晴明的锦服狩衣,甚至未被酒吞童子完全嚼烂, 还能拼凑出完整的形状。 在他的血肉骨茬里, 甚至遗留着几枚式神令牌! “啊——” 源赖朝的心都在滴血,仰天长啸不已! …… 天穹犹如一块血红的美玉。 在血玉的中间,一轮猩红圆月镶嵌着,闪发出比鲜血更浓重的红。 它不断流淌出鲜血, 那些血液未有一滴落在下方。 全都被下方一袭血色袈裟的僧侣虚影承接,转运到了别处天穹中,将天穹渲染得越发通红。 “月之血一直隐藏于东流岛的黑夜之中。 它本身则会诱使东流岛的厉诡在夜间频繁显现杀人。 一旦它与“月读”的其他部分,譬如月夜侍壮士、月读侍夜叉、月尊侍修罗融合,就能显发出半个月读的力量。”鉴真影子立在元兴门门柱下,同苏午做着最后的嘱咐,“现下它已被我限制住了,半个月读的力量无法散发出去。 但它此下积蓄力量的时间愈久,到力量爆发的时候,也就越是骇人。 如今半个月读的力量爆发,小半个平安京是必然难逃灾劫了。 我能嘱咐你的、告知你的,尽已告知。 接下来的路,便只能由你自己走下去。 好在,穿过这座元兴门,你至少可以不与其他京都人一般,面对半个月读的力量。” 鉴真转身看向身后开始缓慢散发一缕缕发丝的木质门楼。 苏午点了点头:“大师教诲,在下铭记于心。” “当你齐聚九大矿脉之鉴真塑像时,结“大光明印”,鉴真的另一道影子,亦将显身指点你如何聚九大矿脉以铸刀兵。 走吧。”鉴真双手合十,向苏午躬身行礼。 苏午点头回礼,带着平灵子、安纲、井上家四武士等人,鱼贯穿过了那座元兴门。 穿过门户, 他们的身影就消失无踪。 鉴真影子再度盘坐在元兴门下。 其张口诵念:“众生无边誓愿——杀!杀!杀!杀!杀! 烦恼无尽誓愿——断!断!断!断!断! 法门无量誓愿——破!破!破!破!破! 佛道无上誓愿——灭!灭!灭!灭!灭!” 他诵念的每一句“四弘誓愿”最后一字,皆被恐怖诡 韵改变成了凶厉万分的字眼! 那些充满破败、毁灭欲的声音,层层叠叠地向外散发! 下一刻! 元兴门完全化为发丝虬结的门户,那些发丝缠绕于鉴真头顶,鉴真直起身,那发丝演化的门户也完全崩解,化为三千丈的黑发,覆淹了整座招提寺,根根发丝如钢针般扎入顶上苍穹——那血玉一般的苍穹! 滴血的月亮之下, 另一道鉴真的影子双手合十,以发四弘誓愿:“众诡无边誓愿杀! 诡韵无尽誓愿断! 诡法无量誓愿破! 诡道无穷誓愿灭!” 被元兴门的长发缠绕头顶的“鉴真影子”口中发出的凶厉之音,与天顶月亮下另一道鉴真影子发出的无边威严凶猛之音相合。 两种声音竟交融出无边的庄严、广大、浩瀚之感! 从地上“鉴真影子”头顶散发出的元兴门之发,此时都纷纷像弓弦一般被提拉起,那血红月亮散发出的光芒内,滚滚漫溢的鲜血,尽数被“元兴门之发”源源不断地抽取! 天穹的色泽迅速变淡,渐渐转为正常的沉黯之色! 但是, 悬在半空中的半个月读尤在挣扎! 一圈圈的血海波浪又重新向着四周发散,再度向整个天空铺卷! 唰! 一簇发丝从天穹下垂落。 那发丝将一张披着僧袍的人皮穿透。 发丝蜿蜒之间, 披僧袍的人皮被递到了地上“鉴真影子”跟前。 那是一个“女僧”的人皮。 即便她的血肉骨骼已经销尽,但因有发丝充塞于皮囊中,依旧让她类同于人一般,能看出生前乃是个美貌的女僧。 女僧的眼耳口鼻之内,皆有发丝虬结流动着。 “辛苦了,我的妻!” 鉴真影子出声感慨道。 那女僧人皮翩翩起舞,温柔婉转的歌声从人皮中响起:“君成无上道,妾自随君去……” “我的大道成就在即,只消助那几个小辈再渡过几道关卡就好。 我的妻,看你的了!” “是……” 女僧人皮轻轻应了一声。 无数攒动的发丝从她七孔内脱离。 鉴真影子手掌按在它背向自己的后脑勺上:“广纳乾坤也——” 女僧的皮囊骤然撑展开,眼耳口鼻都被撑得巨大! 她朝天穹张口一吸—— “咝——” 正文 465、剑引(2/2) 无尽的彻寒诡韵狂风,从女僧犹如几座巨大门户般的眼耳口鼻中盘旋卷动而出! 将天穹上漫溢开的鲜血尽数抽吸过来,容纳到自己的身躯中! 那汹汹的鲜血,如长河般漫灌进它的眼耳口鼻,它向外发散的彻寒诡韵亦缓缓收拢,与血月光诡韵混合凝结成血色的琥珀,封冻住它的眼耳口鼻! 天上的血月忽闪忽闪, 一缕缕血丝又在从月亮上溢散, 但声势已经远远不如从前! 然而天上的半个月读力量暂时衰退,平安京正中区域,朱雀大道直抵的“皇居”之中,却有一阵更恐怖的诡韵渐渐爆发了出来—— “让他们喘口气……” 鉴真影子喃喃低语着,提着被血月光充塞鼓胀的人皮,转身看向身后。 他身后世界仿佛是一面镜子, 完整地映出了被染血月光融化了一半的“招提寺”。 此刹, 穿过“元兴门”的苏午等人,正走进右偏殿内。 在这座偏殿的房梁上,传闻中吊着一个上吊自尽的“女僧”。 …… 夜色昏沉,天光晦暗。 苏午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天穹。 穿过那道诡变的元兴门后,天上滴血的月亮就消失无踪。 充盈大片天穹的染血月光亦好似从未出现过。 苏午亦不清楚——“半个月读”的力量究竟是被“诡变的元兴门”完全隔绝了? 还是由于某种原因, “半个月读”的力量其实被元兴门“屏蔽隐藏”了? 以及,究竟是自己当下所处的“招提寺”才是存在于真实世界里的寺庙? 还是元兴门前那被染血月光熔化了许多的“招提寺”,才是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寺庙? 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鉴真”的手段让苏午深觉匪夷所思, 他无从探究这种手段的原理、运作方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依着鉴真影子的嘱托,苏午带着一行人先走进了前院里,在右偏殿的房门外,他停住脚步,转而同安纲等人开口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如若一刻时间后,我没有出来,你们可以自行选择出路。” “是。” 众人纷纷应声。 他随后看向平灵子,道:“你可往前殿去,按照方才我说的那样,封住前殿的“火前坊”。” 平灵子轻轻点头,道:“好。” 苏午将腰侧的“鬼切”解下,递给了她:“万事小心。 一旦发觉“火前坊”无法被我所说的方法封镇。 可以此刀搏出一条生路。” 平灵子接过“鬼切”,握住这原本是源氏“礼刀”的无上级刀剑之时,她霎时感应到了其中汹涌翻腾的杀生石之力量, 在苏午手里毫无反应的“鬼切”, 在她手中有了苏醒的迹象。 她把鬼切挂在腰侧:“我一定不负所托。 会封镇火前坊。 把鬼切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刀剑终究只是工具而已,并没有那么重要。 你还是注意自己的安全。 鬼切带不带的回来却无所谓。”苏午摇摇头,神色平静地说出几句话来。 平灵子闻言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 直到他转身走向右偏殿,她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君请保重!” “保重!” 苏午回了一声。 她低着头,迈步匆匆离开,转去前院中间的最大殿堂。 那是“火前坊”的所在。 传说中,因为执迷于佛经,无法顿悟的高僧,被执念焚烧成了火中的厉诡,这厉诡在招提寺的前殿里 疯狂敲击木鱼,从不停歇。 烈火焚身的高僧,自身会散发出无形的浓烟。 这无形的烟气不会损伤任何实体物质,然而一旦有人误入烟气笼罩的范围,其灵魂就会被烟气点燃,在原地当场横死! 此厉诡就名为“火前坊”。 不过,有人亦曾从火前坊散发出的无形烟气中逃脱过。 逃生者声称,在接近烟气时,会听到一阵强烈的、密集的敲击木鱼声,在此时只要后退,就能避开火前坊的杀人规律。 人们因此推测“火前坊”执念随强,但生前毕竟是位高僧大德, 保持了一丝作为僧侣的慈悲。 那密集的敲击木鱼声,即是火前坊对在无形中被卷入自身杀人规律中的普通人,发出的最后示警! 平灵子临近了前殿的大门口。 庙殿的大门未有关锁,完全敞开着。 内里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黑衣少女记着苏午先前的嘱咐,她在心里默默同自己说了一句:“按他说的试试吧!” 随后,右手松开了腰侧的“鬼切”,双手在身前结成佛门的印势——“独钴印”,迈过庙殿的门槛。 在她迈入庙殿内的一瞬间,一阵密集的敲击木鱼声就在她耳畔响起! 当当当当当当当! 她心神一紧,看到庙殿里一排排烛火。 那些烛火将整座前殿映照得通明。 火光映照出的大佛像下,一个僧侣坐在蒲团上,他形容枯槁,披着红色袈裟,双手合十背向大佛,面朝门口的平灵子。 那僧侣无声地笑了笑。 其周身忽然燃起熊熊的烈火! 一种炽热如炼狱的诡韵,骤然侵入平灵子的感知之中! 传说都是真的! 遇见“火前坊”之前,果然会听到密集的敲击木鱼声! 在听到那阵木鱼声的时候, 只要后退一步——就能避免被厉诡追杀! 平灵子脑海里念头电转。 那些炽热的诡韵不断焚烧她的意识,让她顷刻间变得无比煎熬,来自于意识上的痛楚,比任何肉身上的疼痛都更叫人难以承受! 那阵木鱼声还未消散,庙殿的门槛就在她身后一步处。 此时只要她转身一步迈出庙殿, 就能脱离火前坊的诡韵,从这意识如堕炼狱的痛楚中解脱! 但平灵子并未这么多。 一朵朵燃着业火的莲花在她视野里、意识中铺开。 她板着脸,紧紧抿着唇,面朝变成一个火人的老僧盘腿坐下,努力聚集意识,屏退那铺满意识与视野的业火红莲,注视着老僧的被火焰包裹的手掌。 少女精神愈专注, 老僧燃火的双手在她视野里就越模糊。 即便如此,她仍不敢有半分懈怠。 直到老僧在火里的双手模糊到了极致,忽又变作一双森白的手骨,那手骨关节交叠,掐出了“外狮子印”! 平灵子立刻转换手势, “独钴印”转作“内狮子印”! 平灵子变幻手势的刹那,自身意识被焚烧地疼痛顿时消减! 然而这般痛楚只是刚刚消减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阵密集敲击木鱼的声音,就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好似有僧人持木槌,将她的念头当成木鱼,一记又一记狠狠砸下,把她的意识砸成粉碎! 当当当当当! 如此剧痛,让平灵子眼前一黑,脸色煞白, 差点就当场昏迷过去! 她嘴角溢出血丝, 竟在关键时候咬破了舌尖, 以此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平灵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僧被火烧成白骨的手掌,看到那双结成“外狮子印”的 手骨,又一次连连变幻,转为了“日轮印”! 黑衣少女浑身发抖,手上动作在意识被不断砸碎的情况下亦变得迟缓无比, 饶是如此, 她亦坚定地变幻着手势, 结成了“智拳印”! …… 鉴真影子立在被月光熔化作废墟的“招提寺”内。 他看着身后苏午一行人在另一座完整的“招提寺”右偏殿前分成三拨。 苏午与平灵子各自踏入右偏殿、前大殿。 不消多时, 平灵子仍在前大殿内,未有出离。 而苏午已然脱离右偏殿,与安纲等人嘱咐了几句,即离开前院,去了中院大殿的阁楼中。 鉴真影子转回头来。 立在他身前,被染血月光诡韵充塞,进而膨胀成数丈之高的“女僧人皮”忽然干瘪萎缩下去! 他头顶飘卷的黑发如龙蛇游曳, 穿入女僧人皮七孔之内,将它缠绕而起,拖入似黑色长河一般的三千丈长发之中! 在染血月光下沦为废墟的“招提寺”前院右偏殿,此时仿佛被时光逆流的力量席卷过,熔化大半的偏殿在这时光逆流下,重又复原如初! 中院大殿跟着复原, 最后, 前院大殿亦在渐渐显示出从前的轮廓。 鉴真影子看着那示现出虚幻的、完整轮廓的前院大殿内, 在虚实交叠的环境里,黑衣少女结成最后一道大手印“大光明印”,终于摒去念头里熊熊燃烧的火光,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出前院大殿。 他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剑引有了……” 随着黑衣少女踉跄着走出前院大殿,只是示现出虚幻轮廓的前院大殿,终于被时光逆流,复原如初! 鉴真影子身后黑漆漆一片, 哪里又能看到另一座完整招提寺的影子?! 完整招提寺, 就在他身前! 苏午、平灵子、安纲等众,亦就在鉴真影子前方的招提寺内重新碰头,朝向鉴真影子所在的方向聚集而来—— 天穹中, 滴血的月亮恢复力量,再一次将染血月光铺卷开! 同时,整个平安京的正中央——皇居之内,那极其恐怖的诡韵终于凝聚成形——比夜色更黑的熊熊黑火冲天而起! “天照”的力量于皇居中复苏! 正文 466、上皇世系(1/2) 熊熊黑火冲天而起,镶嵌于浓重的月色中,却又与夜色泾渭分明! 那黑火仿佛化作了巨大的手爪, 淹没了半个京都, 向招提寺覆压而来! 鉴真影子在此时双手合十,口中发出虚幻的音节:“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这一声声诵唱漫过招提寺的中院, 淹没了中院大殿阁楼上的“笑钟”!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无数个僧人齐齐诵念的声音,从那笑钟上迸发而出—— “喃呒阿弥陀佛,喃呒阿弥陀佛——” 佛号庄严! 洪流般的宣诵佛号之音, 直接将天上铺开的染血月光冲刷个干净! 与此同时,鉴真影子满头长发飘卷,漫过夜空,径直缠绕住了那轮滴血的月亮! 那“半个月读”,被他三千丈的长发缠住,再未往下滴落一丝鲜血! 远方, 天照黑火聚化成的巨大手爪之中,有一道道牌位浮浮沉沉——那是凌驾于全东流岛一切公卿、世家、豪族之上的“上皇世系”! 每一道牌位,皆代表一尊曾出现在东流岛历史中的“上皇”! 那一道道上皇牌位上浮起一点点亡者意识,那些亡者的意识在天照黑火中竟未被焚烧殆尽,反而凝聚成了一张惨白的人脸! 人脸满面狰狞, 眼眶空洞地朝向鉴真影子,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啸:“打破阴阳相分的局面——我将死——所有东流岛人都得给我陪葬! 你的一切成就, 俱沦为泡影!” “放心!” 天穹中,另一道身披月之血染就的袈裟的鉴真影子发出虚幻而冰冷的声音:“老僧不会破坏东流岛的阴阳平衡,只是对月读稍加干涉罢了。 它这次显世,该杀多少人,数额一个都不会少!” “你要说话算话!”天照黑火手爪中,那张惨白的人脸发出层层叠叠的声音,合上了眼眶。 散发浓烈诡韵的黑火手爪,在半空中凝滞。 未有向前继续推进, 亦未曾退回皇居之中。 仿佛要在原地坐观鉴真影子的作为,假若鉴真影子真正说到做到,满足了它的要求,它就会立刻退回皇居之内,而若是鉴真影子最后反悔,它亦将放纵天照黑火,淹没整个平安京,乃至整座东流岛。 令岛上一整个文明都毁于一旦! 天穹中, 那支撑住“半个月读”,使之未能将染血月光撒遍大地的血红袈裟鉴真影子,浑身忽然涌动出熊熊烈火,烈火焚烧,一阵阵似有似无的敲击木鱼声,在四面八方流传开! 在招提寺内汇合碰头的苏午一行人,都听到了这阵木鱼声。 安纲等人不明所以, 苏午看着天上再次出现的红袈裟鉴真影子,皱紧了眉头。 他们依照鉴真影子所言,穿过其背后那扇元兴门, 进入到没有半个月读的力量侵染、一切完好如旧,且亦没有两道鉴真影子出现的招提寺内,依照元兴门前鉴真影子的嘱咐,做完了一应事。 今时天穹中怎么又会显现出红袈裟的鉴真影子、乃至被如黑色长河一般的长发缠绕、淹没的半个月读,以及先前未曾出现过的天照黑火? 方才自己等人所进入的那个招提寺,是虚幻的、镜像的世界? 当自己依照鉴真影子的嘱托,依次关押“女僧”、“火前坊”、“笑钟”之后, 镜像世界就覆盖了现实世界? 亦或是成为了现实本身? 平灵子亦在此时关注着天穹中的变化,她看到那红袈裟的鉴真影子浑身涌动熊熊烈火,烈火中响起敲击木鱼的声响—— 看着此 般情景,她的意识又条件反射般地出现了被焚烧似的轻微疼痛感! 她当即出声,指着天中红袈裟鉴真影子,无比笃定地道:“那是火前坊的力量! 天穹中的那个老僧,在运用“火前坊”那个厉诡的力量! 我们帮他封镇住了火前坊、女僧、笑钟。 所以他如今可以随意使用这三个招提寺厉诡的力量!” 苏午注视着平灵子。 先前元兴门前的鉴真影子提醒他,他一个人无法在短时间内将火前坊、女僧、笑钟都封镇住,而他身后的女子——平灵子,则可以帮他封镇“火前坊”,减轻他的压力。 如此,他就将封镇火前坊所需的种种手印,都教授给了平灵子。 平灵子因此能看到鉴真影子的存在。 “所以,看来我们通过元兴门进入的招提寺,确实是一个类似镜像世界一般的所在。 这个镜像世界里,留存着与鉴真有关的三个厉诡。 火前坊,代表鉴真成佛的执念, 女僧,或许是鉴真曾经保持“人性”的证明——是人便有七情六欲,女僧可能就是鉴真凡俗情感的体现。 而“笑钟”,则是鉴真的“绝望”。 我封镇笑声之时,曾经听见了那无数明媚的女子笑声、爽快的男人笑声、慈和的老者笑声等种种笑声最深处,听到了一个人的嚎哭声。 哭声极其绝望。”苏午开口做着总结。 他封镇笑钟的时候, 不止在诸多快乐笑声的最深处,听到了一个人绝望的哭声。 还听到了那个人的言语声:“立大志,苦修身!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止观! 发菩提心,行菩萨道! 成佛成佛! 诡成了佛! 众生成了佛! 我却成不了佛! 我为何成不了佛?!” 那言语声中滔滔的绝望感,差点将苏午的情绪都给侵染! 好在于最后关头,他成功将笑钟封镇。 “鉴真凭借自己的力量,俨然无法约束自己的七情六欲。 所以,我们出手,才使得他能约束这些情欲演化的厉诡——让它们为己所用。”苏午推断着,内心尤然觉得无比惊悚。 鉴真究竟变成了什么? 他对玉藻前容貌的欲望,使得他生出满头长发,变成了“元兴门”。 他的执念、绝望、情感,又演化出三种厉诡。 那他本尊究竟变成了什么? 一个普通人的情欲,难道能演化出这些恶诡?! 根本不可能! 现下,苏午还有一个疑问:假若元兴门后的招提寺,乃是真实招提寺的一个“镜像”的话,鉴真令镜像覆盖现实,成为真实世界,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还是说,其实自己猜测错了, 元兴门的“招提寺”并非镜像世界, 元兴门前沦为废墟的“招提寺”也并非真实世界。 一切其实本就是“空”的, 本就是“虚无”的, 只是因为自己带着“分别心”,所以才看到了两种不同状态的招提寺,将它们来作对比,因而有了“虚”与“实”、“空”与“有”的分别?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月亮——天上的月亮动了,往下落了!” 苏午脑海里念头还在频频转动,此时,旁边的几个武士忽然都喊叫起来,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恐惧! 平灵子皱眉看着苍穹,没有说话。 看了眼平灵子的神色,苏午转而抬头看向黑暗天幕。 ——镶嵌于黑暗天幕正中央滴血的月光,此时被那些稠密的 长发,以及红袈裟鉴真影子身上漫溢出的烈焰与烟气缠绕住,往斜下方不停拖拽! 元兴门、火前坊的力量,压制着“半个月读”, 将它不断拉扯向某个方位! 苏午等人立身于寺庙之中,却看不到“半个月读”最终被拉扯到了何处。 他向平灵子眼神示意了一下,对方立刻会意。 一对男女攀附招提寺中殿的墙壁,三两下爬上高墙,登上殿堂之顶! 在高耸的殿堂上, 二者极目远眺,正能看到那被头发与烟火不断拉扯着的“半个月读”,坠落的方向! 乃是“平安京”皇居周围, 属于累世公卿、豪族们的宅邸所在区域! 近条家、东条家、藤原家等等世族,皆聚集在皇居周围的区域! “鉴真”将“半个月读”拖拽到这些世族门阀世代居住之地,使得“半个月读”悬在半空,暂时没有了其他动静。 “皇居之中,竟然有“天照黑火”这种厉诡存在。 上皇居住于皇居之内,难道能睡得着觉吗?” 看着凝滞于半空中的天照黑火之手,以及那在其中浮沉的一道道上皇世系牌位,再远眺远方世族们头顶悬着的半个月读,苏午随口向平灵子问了一句。 平灵子转过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苏午皱着眉,不知平灵子怎会用那般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自己的言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在他的注视下,平灵子微微抿嘴,最终轻声开口道:“君莫非不知么?上皇从来不是一个“人”。 上皇本身是“神”, 神是不需要休息的。 上皇世系都是天照大神在人间留下的痕迹, 祂们如何会需要畏惧天照之火呢?” 上皇是神灵这种话,不就是一种为了装点皇室的说法吗? 这位贵家小姐,连这点都看不透? 还是自己其实误会了某些东西? 苏午的眉头依旧紧皱着。 平灵子观察着他的神色,适时开口道:“被列入仙籍的大臣,可以入殿参与公议。 君可知朝廷大殿上是什么情景吗?” “未曾被列入仙籍, 并不知道朝廷公议时是什么情景。”苏午回道。 他更不知朝廷公议的情景,与自己的疑惑有甚么关系? 正文 467、提前释放的杀人规律(2/2) “朝廷公议之时, 太政大臣立于最上, 左右大臣分列两边, 他们之后是六部大臣,以此类推,按位级排列。 而在“太政大臣”之前, 是“上皇”的尊位。 上皇乃是一道牌位, 被恭敬供奉于竹帘以后。 在它的旁侧,会有体内流传有“上皇血脉”的“尸位人”在旁等候。 众臣跪拜的是上皇, 有事请求上皇给予回复时, 旁侧的“尸位人”就会与上皇铭感,得到上皇的授意,说出上皇的答复。 君明白了吗? 上皇世系乃是“神灵”,并非是一种象征意义的说法。 而是本来就如此。 祂们可以借助人的身体,传下自己的旨意。 但祂们本身的真形, 从无人能够查见。 能代表祂们的,就像天照黑火中那一道道历代上皇牌位一样。” 平灵子指着天穹中天照黑火簇拥的一道道上皇牌位说道。 苏午联想了一下她所说的情景, 直觉得那个情景无比诡异! 他脑海里禁不住产生更多联想——鉴真东渡东流岛以后,在此间完成了“阴阳相分、人诡共居”的划分,这种划分最后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方便万世一系的“上皇世系”? 其以此与上皇世系做交易, 方便自身在东流岛完成某些事情?! “上皇是神,为何还需要世系代代更迭?”苏午又问。 “更迭的从来不是上皇。 而是上皇身边的“尸位人”。 当代上皇的牌位是“后羽上皇”,后羽是尸位人的名字,上皇没有名字,上皇只是上皇。”看着苏午的眼睛,平灵子回答道。 苏午紧皱着眉头,没有再向平灵子询问什么。 平灵子在旁观察着他的侧脸, 安安静静的,亦未多说话。 他闻听平灵子的解释,脑海里出现了诸多纷乱的念头,觉得自东流岛得来的许多线索,都被隐约地勾连起来,即将串联成一条线。 但仔细去探究,却始终都把握不住那让所有线索串联的一点“灵光”。 “究竟是什么?”苏午喃喃自语。 此时, 天穹中如长河倒挂的漆黑长发蜿蜒迂曲,将“滴血的月亮”紧紧缠绕。 滴血月亮之下, 浑身都燃烧熊熊大火的鉴真影子,将焚烧自身一切带来的焰火散发出的烟气化为一条条手臂,同样抱持住“滴血的月亮”。 横贯半空、形如恐怖手爪的天照之火中, 点点亡者意识聚集成的巨大面孔,睁开眼眶,眼眶里火焰攒动。 这位东流岛的“上皇”注视着招提寺门前的鉴真影子,厉声开口:“你要用那些人来满足月读的杀人规律? 他们都是我的子嗣——” “于我们这种非人的东西而言, 骨血亲情、血脉后裔,都是可以轻易舍弃的。 你已经近乎不死不灭了, 还要后代做什么?” 地上的鉴真影子徐徐开口。 他抬眼凝视着天穹中,悬于诸多豪族世家顶上的血月。 天照之火中聚集起的巨大人脸闭口不再言语。 从地上鉴真影子头顶蔓延出的无尽长发,在此时猛然收缩——天上那个托着月亮的红袈裟鉴真影子,亦将焚尽自身一切带来的烟火手臂不断拧转、收紧! 那一轮滴血的月亮,在两种力量缠绕收紧的情况下, 竟像是一颗“橙子”,被人以巨力紧握着, 榨出了汁水! 哗! 滚滚血流从天顶倾 覆而下! 转瞬间将皇居周遭,一座座世家的府邸、门阀的住宅尽数淹没、熔化! 染血的月光于血流中肆虐! 那些门阀的宅邸内,存留有大量活人。 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这月光中熔化,死亡! 血流围着皇居四周,不断倾覆! 地上的鉴真影子,满脸都是安定平和之色,他轻声自语:“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死了那么多庶民百姓,如今,也该豪族世阀们死一死了……” 哗啦啦—— 血流尤在往皇居四下的门阀宅邸倒灌。 整个平安京都因天穹流淌下的鲜血而沸腾,无数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疯狂远离平安京,不断往外出逃! 苏午震惊地看着那被鉴真影子“手拿把攥”的半个月读, 看着那半个月读被压榨出汹汹诡韵, 直接把皇居四下,占据整个东流岛九成权势、财富的世家豪族,尽数清空! “半个月读”被鉴真以如此粗暴的手段压榨出诡韵, 必然导致它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复苏! 鉴真以这种“别致”的方式诱发出“半个月读”的杀人规律,使之陷入沉寂期,此种手法,让苏午惊骇得无以复加! 竟然还能这么做?! 对月读可以使用这种方式, 其他厉诡是不是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提前释放它们的杀人规律,让它们在接下来陷入沉寂期? 可惜,自身没有鉴真这种力量,能够压榨释放厉诡的杀人规律…… 随着鲜血倒灌,无数人陨亡, 苏午看到,那些化为废墟的府邸豪宅之中,飘飞出星星点点的亡者意识。 不知多少人陨灭遗留的这些亡者意识,直接汇集成了一条灰白的、充满无数人呓语与哀嚎的长河,漫淹过半空,顷刻间投注到了天照黑火当中! 横亘于天穹中的天照黑火在容纳了那道亡者意识长河以后,迅速开始不断收缩,缩回了四周俱是一片废墟的皇居之内! 在天穹中蔓延开的黑色长发,亦于此时收缩回去。 浑身燃烧烈火的鉴真影子,连同那轮被提前释放杀人规律的“滴血月亮”,都消失无踪。 眨眼间, 天穹恢复了平静。 种种行将复苏的恐怖厉诡,在鉴真影子的运作之下,再一次陷入沉寂。 苏午和平灵子跳下了中殿的屋脊, 一行人脱离招提寺,往伯耆国归返。 …… 伯耆国。 重建后的井上家庭院内外,武士披覆皮甲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整座庭院的面积比原本扩张了将近三倍。 庭院已被完全修筑成一座小型的堡垒。 此时, 在井上家宅的中院之内, 大批武士聚拢于此,排成长列。 今时的井上家,已然攻陷“长船国”,夷灭长船国守,收编其麾下武士为己用。 井上家虽然实控两国之地,但是库藏的钱粮根本不足以武装超过两千个的武士,能聚集如此多武士在井上家麾下,全靠家主“井上清”乃是一名鬼武士,同时拥有一张具备“匪夷所思”之能的“白龙面具”。 凭借这两项优势, “井上清”才能控制、约束住麾下武士,使麾下武士群暂时未有发生叛乱。 然而,这种约束并不能长久维持下去。 至于今日, 武士群中已然生出了小小的骚动。 好在这种苗头将起的时候,一直在外为源氏办事的“家老”归回伯耆国,迅速镇压了骚乱。 并且要在今日奖赏 攻陷长船国的武士, 赐予甲胄、刀剑,食粮! 功勋卓著者,将会被赐予庄园。 甚至是——有大功于井上家的家臣,将会被“御家老-井上烛照”赐予成为鬼武士的机会! 家老归回井上家后, 因井上家兼并两国之地,势力范围大增,家臣跟着增多, 适用于曾经井上家的“家老”、“部将”、“足轻大将”、“足轻头”、“足轻”五大阶级,今时已然不再适用。 是以家主“井上清”重新划分阶级。 为井上家划分出“御家老”、“家老”、“部将”、“侍大将”、“足轻大将”、“足轻头”、“足轻”七个阶级。 归回井上家的家老“井上烛照”,直接被提为“御家老”。 “家老”之位现下仍然空置。 连“部将”之位,都空置了下来。 曾经的部将“弥生女”、“武田信雄”因在长船国讨伐战中表现不佳,被降为侍大将,各自领上千武士,二者此番看似阶级降贬,实际上实权提升。 他们从前作为部将, 各自手下却是连一个五百人的武士队都没有。 一个个领到赏赐的武士抱着厚重的皮甲、崭新刀鞘、刀柄的打刀、竹枪,背着沉重的粮袋绕过长长的队列。 他们途经之地,那些还在排队等候赏赐的武士,无不露出艳羡之色。 有人在队列里小声交谈着。 “车前重杀了三个长船国武士,直接领到了一副链甲,一把太刀、一把打刀,被选进“一番队”了!” “我只伤了一个敌人,不会什么赏赐都没有吧?” “不会的! 听说只要参与这次战事,没有临阵脱逃的武士,都会有一件皮甲、一把刀剑还有一袋粮食的赏赐。 不至于什么都没有的!” “家主大人真是位恩义君子啊! 御家老大人也是位仁厚的将军!” “谁说不是呢?” 中院堆积如山的资粮,随着军功簿不断翻页而迅速缩小。 中院正堂内, 被层层遴选出的、功勋卓著的九个武士跪坐着,注视着悬挂于正对门墙壁上的一副图卷。 那图卷上,绘着一个浑身缠绕光火的虚幻形影, 虚影之后,道道黄金眼镜蛇并排耸立,遮盖在虚影头顶,形成黄金的华盖。 一圈赤红的大日轮光从虚影体内迸发,向外不断发散。 对着这副意义难明的图卷, 九个武士宣誓永远效忠井上家,若有一日背主求荣,自身将来容纳之厉诡,必将顷刻复苏,自身因此死于厉诡复苏之中! 立下誓言, 这九个武士,即拥有了被选中成为“鬼武士”的资格! 正文 468、造就鬼武士(1/2) 冥冥之中,九个武士立下的誓言,转为阴森诡异的厉诡文字,融入苏午心神间常驻的光明大日之内。 他盘坐在正堂侧方的条案后,身侧一身绣衣吴服的井上晴子跪坐陪侍。 在他与井上晴子之后, 诸侍大将、足轻大将穿戴大铠跪坐着,腰背挺得笔直。 从平安京归回伯耆国以后, 跟随苏午久经历练的四个井上家武士中,有两位被提拔为足轻大将,另外两位则成为了获得了成为“鬼武士”的资格,他们就在那九个立誓效忠的武士之中。 安纲带着整个铸剑所,效忠于井上家。 今时,安纲已为井上家的“老中”。 “老中”之位并不常设,领有与“家老”相当的待遇地位,但不参与对外战事、高层决策,算是一种较高级的家族供奉。 井上晴子而今已然有了两重身份。 在众高层家臣眼中,她就是井上家的主人,井上家的实际控制者。 当她披甲上阵之时,将会化名为井上家长男“井上清”,领正六位伯耆国守之职,同时亦是“出羽国”守护将军。 堂外最新招募、收编的普通武士,不知“井上清”就是“井上晴子”,以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井上家血脉,最近几日井上晴子与御家老井上烛照出双入对,经常联袂出现在各种公众场合, 进行各种鼓励民生,奖励生产的活动, 已然让诸多井上家武士、伯耆国人认定,御家老井上烛照已经与井上家嫡女“井上晴子”联姻,二者只是还未举行一场正式的婚礼罢了。 “烛照君。” 井上晴子抬眼看着身侧高大的武士,眼泛桃花,声音柔婉地开口道:“九个勇士皆已立下誓言,何时帮助他们容纳厉诡,成为鬼武士呢?” 二人坐席之后, 诸侍大将、足轻大将都低着头。 听着井上家主的温言软语,他们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在众多坐席之后, 某个角落里, 一身黑衣的平灵子仰起头,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听着井上晴子同烛照君软语交谈。 她内心十分确定,这个女人一定是在拿腔捏调,故意用这种恶心的语气说话。 但她现下身在屋檐下——就连她当下角落里的这个座位,都是“井上晴子”刻意安排过的,她就算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就可以。” 苏午转头看了井上晴子一眼,开口说道。 “现在就可以?”井上晴子微微蹙眉,俏脸上的神色严肃下来,接着问道,“需要家臣们暂时回避吗?若是须要,烛照君只管开口就是了。” 苏午摇了摇头:“不必那么麻烦。” 他站起身,迈步走到厅堂中央,面朝向那九个被遴选出来的武士,着侍人搬来一张桌案,衣衫下鬼手蠕动而出,漆黑十指并为蛇头,张口吐出了九碗已被蒸熟的收魂米。 种种不同的诡韵从碗中散发而出, 粗瓷碗的外壁因诡韵不断侵染而生出层层霜花,又在与空气接触的过程中,霜花渐渐化为露珠。 碗中,被蒸熟的收魂米呈现不同状态, 或是遍布霉斑,或是遍布污黄的污渍,或是泛起铁灰的金属色。 九碗收魂米,对应着九个被苏午亲自封押的厉诡。 这些厉诡曾经或为平家武士、或为源氏家臣容纳, 而今,它们都将成为井上家的助力。 成为苏午的助力! “你们成为鬼武士之后, 需要为我做一件事。”苏午端起一碗收魂米,朝九个武士走去。 缕缕诡韵从他手中的瓷碗内不断飘散,这诡韵虽然微薄,但亦让感觉到它存在的人心惊胆战,本能地生出恐 惧感。 阳光从门外投照进来, 在地上交织的凌乱影子里忽然涌出粘稠黑液,往四面墙壁攀爬,将正堂内的所有人都包容入阴影世界当中。 这阴影不断弥散包容,分明是厉诡才能有的手段, 却偏偏未有一缕诡韵从那粘稠黑液里溢散——但最靠近墙角、接近那些流动的粘稠黑液的家臣,仍旧感到了深重的恐惧感,知道若自己尝试与粘稠黑液接触,只怕后果会很严重! 粘稠黑液里的诡韵被无形的力量牢牢控制着, 无法向外散发出哪怕一丝! 苏午将得自源氏的物资卸下以后,“尸陀鬼之手”对他的掣肘就已彻底消失。 他重又对尸陀鬼之手保持了绝对的掌控, 能够完全约束这个残缺的厉诡,甚至它自身诡韵能往外散发多少,如何散发,都全看苏午的心意! “你们九个人,成为鬼武士以后,须分别带领百人武士队,前往伊势、伊豆、美浓、山前……此九国中的律宗正寺,将正寺内供奉的“鉴真塑像”夺来, 运送至“黑天原”!” 苏午缓声说话,漆黑的影子从他脚下蔓延开,渐渐抵近了第一个武士。 九个武士们浑身颤栗着,身体因为粗瓷碗里散发出的丝缕诡韵侵蚀而发寒,但心脏却是砰砰狂跳——成为鬼武士,自身的寿命无疑会减短太多,极可能只有三五年的寿命。 但三五年内,自己可以一步登天, 获取从前穷尽一生都无法获取的东西! 人活一生想要追求的东西实在太多,若三五年时间就能达成一生追求的所有目标,那寿命缩短又算得了什么? 是以,当他们感知到“御家老”真地掌握着一个个可被自己容纳的厉诡以后,无疑都是激动无比,兴奋得浑身颤栗! 闻听御家老提出的要求, 他们皆毫不犹疑地重重点头答应! “好。 这也是誓言的一部分。” 苏午点点头, 将手中的收魂米递给了被漆黑阴影围拢起来的第一个武士,道:“把这碗米完整地吞下去,过程会有些痛苦——只要能承受住这种痛苦,你就可以成为鬼武士。 而且,寿命绝不会少于五年。” “是!” 那武士接过收魂米,看着覆盖着污黄的污渍,散发阵阵臭味的米饭,把心一横,闭眼凑近碗边——这时,苏午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按住碗底,摇晃着将整碗米都塞进他的嘴里! 任凭其如何挣扎, 苏午都未有放松半分! 直至那碗腐臭的米饭被武士强行吞咽下去—— 武士浑身剧烈地打着摆子,翻着白眼,一阵阵诡韵从他身上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 厉诡开始在其体内复苏, 此时其还未真正容纳这只厉诡,是以若没有外力干预的话,厉诡复苏以后,其无疑会是第一个死在该厉诡杀人规律下的活人! 根本不会给他容纳厉诡的机会! 在武士周围蠕动的阴影,骤然间覆盖上了他的身躯! 强烈的诡韵从阴影中透发,一缕一缕深入武士浑身肌理当中,向着他的胃部进逼! 苏午以收魂米容纳的九个厉诡,其恐怖层级无疑都未达到“凶级”,在“凶级以上”残缺厉诡-尸陀鬼之手不断迸发诡韵下,武士体内那个复苏的祟级小诡,根本无法翻腾起浪花! 它不断躲避着凶级厉诡的诡韵, 最终躲无可躲, 只得与武士的身体融合! 至此, 这个武士才完成对祟级小诡的容纳! 阴影从武士身上褪下, 武士躺倒在地,脸色惨白。 但其胸口微微起伏,分明还 有呼吸。 只是暂时昏迷了下去。 剩余的八个武士见此情形,内心都为之一松。 此后, 苏午又帮助这剩余的八个武士完成了对厉诡的容纳,令侍人将昏迷中的九人送回各自的居处,待他们明日恢复过来后,将会启程前去九国,拿回安置在九国律宗正寺的“鉴真塑像”——九大矿脉的大上婴石! 做完诸事,天色已近黄昏。 中院内堆积如山的物资业已分发完毕。 守在正堂内的家臣们各自向井上晴子告辞, 转眼间, 偌大的中院不复先前的热闹,渐渐安静下来。 正堂里, 也只剩下了苏午、井上晴子、平灵子三人。 仆侍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三人,一阵眼神交流后,为正堂昏暗的角落点上烛火,便各自躬着身子,小碎步离开了正堂。 顺便解下正堂前的纱幔,遮住堂中情景,不为外人窥见。 “平灵子阁下,后院厨房正在准备餐食。 阁下现在先回居处休息吧, 待会儿会有侍人将餐食送到阁下居处。”晴子站起身,面朝角落里的平灵子,躬身闻声说话,仍旧是温柔如水的样子。 平灵子蹙眉看了看她,又转而看向苏午。 苏午头皮发麻。 出声道:“诸事已毕,我也要回居处休息了。 家主,在下告辞——” “等一等!”晴子转身小碎步走到苏午跟前,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袖,柔声道,“我还有大事要与阿布商量,譬如讨伐尾张国、出羽国之不臣,将两国重新纳入守护将军实控之中这件事, 具体该如何出兵? 我已着厨房准备我们两个的晚餐,届时送到这里就是了。 阿布不用着急离开。” 角落里的平灵子看晴子伸手拉着苏午衣袖,轻轻摇晃,柔声细语,好似女主人对自己的丈夫撒娇一般——她眼角突突直跳,忽然面颊泛红,闷闷地出声道:“请晴子小姐帮我准备一份餐食,送到这里来吧,我正好也有事情,想要请教烛照君!” 正文 469、纹刻入墨图(2/2) 此言一出, 井上晴子讶然不已! 苏午浑身都生出不自在的感觉——自己好似陷入到了泥沼中,如不挣扎脱身,只怕就爬不出来了! 他当机立断,立刻出声道:“今时平安京世家门阀已经形同虚设,不复存在。 此消息传开以后,各地必将陷入乱局。 趁着此时将乱而为未乱之际,大举兴兵讨伐诸国,必有收效。 尤其是源氏的文书捏在井上家手里。 具体讨伐战事, 我亦并不熟悉——还是请家主与麾下武臣好好商议吧!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紧急事情未曾处理, 就先走一步——” “不行!” 晴子盯着角落里无声无息站起身的平灵子,亦是粉脸通红,面上满是愠怒,她紧紧拉着苏午的衣袖一角,盯着平灵子看了一会儿, 忽然又满面笑容, 巧笑倩兮:“阿布曾答应我,待你从平安京归回以后,就为我纹刻家传的入墨图。 我想,择日不如撞日。 当下时间刚刚好。 等用过饭后, 阿布就帮我把入墨图纹上吧。” 纹刻……入墨图? 平灵子闻听晴子的言语,眼神呆了一呆,缓缓抬头看向井上烛照。 她并不曾纹刻过入墨图,毕竟自身驾驭有厉诡,并不需要入墨图这种东西,但也知道“入墨图”是什么东西。 一整副入墨图,篇幅必然极大。 覆盖人体全身乃是必然! 烛照君曾经竟然答应过,给井上晴子纹刻家传入墨图吗? 这样一来的话, 二人会是什么关系? 平灵子看着苏午的眼睛。 苏午亦垂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井上晴子。 而后,她看到苏午缓缓点了点头。 平灵子的脸色猛然黯淡下去,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 晴子扬起下巴, 满面俱是胜利者的笑容。 苏午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我本拟以自身容纳厉诡的某种特有能力,帮助晴子小姐纹刻入墨图,如此我们二人不至于突破男女之防,惹人议论,为晴子小姐带来不好的影响。” 晴子闻言呆了呆。 平灵子满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孔。 她听到苏午的言语,却是骤然仰起头,眼底重新焕发光彩! 苏午所言的本身容纳厉诡的特殊能力, 即是鬼手掠夺来的“鬼匠缝线”。 他可以通过操纵鬼匠缝线,隔着屏风门帘,为晴子纹刻入墨图,从最开始答应晴子这件事的时候,利用鬼匠缝线已经存在于他的设想中。 但是他独力用鬼匠缝线,在人身上完成一整副入墨图的纹刻,还稍有困难。 眼下却有一个驾驭了厉诡的女人在场, 让这人帮着自己,为晴子纹刻入墨图,却是刚刚好! 现下晴子既然提及此事, 他索性就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不过,我对自身容纳厉诡所有的此种能力,其实稍微有些控制不足,强行用之纹刻入墨图,可能会出岔子。” 反应过来的晴子,看着对面眼睛越来越亮的少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贝齿紧咬,看到平灵子眉眼舒展,便转而看向苏午。 迎着苏午的双眼,晴子心里的怒火倏忽消去大半,一种情愫涌上心头,她脸颊酡红,向苏午细声细气地说道:“若阿布无法精确运用自身的厉诡能力, 不如还是使用传统的纹刻方法呢。 我并不在意世俗的说法。 所谓男女之防…… 阿布与我已然是一家之人了,那个界限,其实本就不存 在了……” “那怎么可以?” 这时,让晴子分外讨厌的女声响起。 她皱眉看着出声的平灵子。 听平灵子开口道:“晴子小姐贵为井上家主,自然可以不在意所谓男女之防,天下英豪,可以任凭晴子小姐挑选。 但是烛照君却不能不在意, 他以后也是要婚配的, 若在这种事情上有了不好的风评……” 平灵子平静地开口说话, 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根根针一样,刺得晴子浑身发毛,怒火中烧! 她是什么意思?! 她不就是在揶揄我——我即便不在意以后没人要,也要考虑阿布以后娶妻子的事情?! 太气人了! 气死我了! “阁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晴子眼神愠怒地看着平灵子。 平灵子安安静静:“阁下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 …… “闭嘴!” 眼看中堂内的二女已经不满足于唇枪舌剑,把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随时可能在中堂内大打出手——苏午紧皱眉头,忽然振声开口:“如若还要继续争吵下去的话, 我从前承诺为晴子你纹刻入墨图的事情,就此作废! 平灵子, 把鬼切拿回来!” 此一言出, 二女都恼怒地望向苏午。 两人一个是从前的平家贵女,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在平家安排的诸多任务中表现出色,展现出了过人的能力,内心孤高而骄傲。 一个则在家族危亡之际挺身而出,历经背叛、清洗、屠杀,终于立住脚跟,赢得了对邻国的讨伐战,外在看似温软,内里实则刚强偏执。 她们已经习惯了号令别人, 如今被苏午振声呵斥,一时间自然接受不来,看向苏午的目光很是不善。 然而,她们接触到苏午更冷清的目光, 忽然意识到, 自身在对方那里,并没有甚么凭恃。 二人都慌乱起来。 平灵子默默解下腰侧的鬼切,莲步轻移,走到苏午跟前,默不作声地将“鬼切”递向苏午。 晴子看着苏午,眼睛里泪光闪烁,泫然欲泣。 苏午张了张口,最终也未接下鬼切,而是向晴子道:“把大木叫过来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他转而看向平灵子,又道:“你也留在这里吃饭。 吃过饭后, 还需要你来协助我,帮助晴子小姐纹刻入墨图。” “是。” 二人都轻轻地应声。 …… 居室内暗香浮动。 屏风后两排灯烛幽幽散发光亮,映照出两个女子交叠的光影。 井上晴子跪坐在蒲团之上, 已经解开腰间的衣带,露出白皙的背部,圆润的双肩。 平灵子跪坐在她的身后, 在平家小姐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图卷,图卷上绘画着一道蜿蜒飞转、周身彩羽斑斓的龙形图案,在她跪坐的蒲团前,摆着一排瓶瓶罐罐。 其中有一个杀生石打造的小铁壶, 内里装满了纹刻“百想之龙入墨图”所需的诡血。 屏风后,苏午的声音徐徐响起,缓慢而坚定:“此图自颈部右侧的“天关”穴位起始,分毫不能出差错,其后……” 他讲解着纹刻入墨图的要点, 平灵子用心地记忆着。 即便她自觉与晴子势同水火,但内心坦荡磊落,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刁难对方。 尤其是——此时苏午还在屏风后。 她不愿被屏风后的那人看低自己。 晴子默不作声地记忆着苏午讲述的种种要点,即便她并非那个操刀给自己入墨的人,但记下这些要点,亦可勘验平灵子落针的对错。 入墨图事关重大, 若纹刻不好,可能危及自身。 在这种事情上,晴子不得不防。 但又下意识觉得,平灵子应该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对付对手——就像她当初也未依仗兵马之利,围杀平灵子一样。 “平灵子。 你可以左侧阴影里出现的白线穿针,为整副入墨图先勾勒出轮廓,立住入墨图的“神韵”。”苏午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平灵子闻声看向左侧的地面, 但见地面上阴影蠕动间, 一根根白色丝线从阴影中浮显了出来。 她伸手捏起一根白色丝线,立时感觉到其上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诡韵,便以自身的厉诡力量压制住那种浅淡的诡韵,将丝线缠绕在入墨刀之上。 这时, 苏午接着道:“晴子,若在入墨过程中,感觉体力不支,甚为疲乏,记得服用我给你配制的药汤。 平灵子若是疲累了,也可饮用药汤。” “好的,阿布。”晴子应声。 平灵子默默点头,看了一眼晴子侧方托盘上一碗碗殷红的药汤。 阵阵药香从那药汤中散发出来。 她转而看向晴子光滑而纤秀的后背,目光落在其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语气生硬地道:“坐正了,我要开始纹刻入墨图了!” “唔……你要轻一些哦, 要是划伤了我,我会要求阿布换人的……” “少啰嗦! 你再那么多话,我很难避免不会划伤你。 要是伤到脸,留下伤疤的话,你可不要到处抱怨!”平灵子冷声说话,手中的刻刀轻轻落在晴子脖颈右侧的“天关”穴上,那缠绕在刻刀上的白色丝线,随之填入刻刀点出的伤口中。 冰冷诡韵侵入伤口, 晴子紧抿着嘴没有出声。 脖颈、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起来。 平灵子坐在她身后,一低头,瞥见那抹白色裹胸里的浅浅勾勒,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但她稍一转念, 忽然也面红起来。 鬼匠缝线落入伤口之中,在皮肤上形成浅浅的白痕。 这痕迹越来越淡,最终与皮肤同色。 平灵子无法看到自己勾勒出的入墨图轮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刀。 屏风后, 苏午接着发出提醒:“以我厉诡能力刺刻的入墨图,平常时候会隐于体表之下,不动用便无法被查看到。 平灵子, 你若发觉晴子身上纹刻的入墨纹络消褪,也不用担忧。 用旁边的杀生石铁壶的诡血点在留有入墨纹络的大概区域,就能看到那些纹路、轮廓了。” “是。” 平灵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看着晴子光滑如无暇美玉的后背,忽然轻轻出声,向屏风后的苏午问道:“烛照君,晴子小姐右侧肩背上有一道伤疤,会影响纹刻吗?” “有道伤疤吗? 没有关系的。 以入墨图覆盖过去就好。”苏午回道。 平灵子应了一声,声音显得轻快了许多。 晴子出声抱怨:“我后背上哪里有伤疤啊?你分明在胡说八道。” …… 正文 470、黑天原(1/2) 寒冷的早春渐渐过去, 天气暖和起来。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中院正堂前的轻纱,洒进堂内。 天边白云漫卷,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苏午将一叠叠源氏赐予的领国、任命守护将军的文书交给了对面穿着素色吴服、衣衫上绣着朵朵红叶的晴子小姐。 他开口说道:“我已将所有物资都存放在库房当中,派重兵看守。 这批物资,可以再招募将近万余武士,能支撑万余人的军队二三个月的消耗。 但我建议晴子小姐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徐徐图之,渐渐募集精兵强将,高筑墙,广积粮。 然今时既已有尾张国、出羽国守护将军的文书,还是早日将这两国兼并,纳入囊中为妙。” 晴子听着苏午的嘱咐,却有些心不在焉,待到苏午说了一阵儿,稍稍停顿的时候,她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一叠文书,柔声开口道:“上一次阿布做许多嘱托的时候,我记得还是阿布随源氏运刀队远行前往平安京之时。 这一次,阿布又要离开吗? 离开去哪里呢?” 她抬起眼睛,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烁。 当下平灵子并不在中堂内,晴子没有刻意做甚么小动作,她本性活泼刚强,从前立志成为一位声名远扬的“君子”。 此后经历变故,反倒开始善于利用自己作为女子的柔软外在来应对外界的中伤, 一边承受,一边消化。 内心像是蚌壳里的砂砾,在疼痛的磋磨中,渐渐变成了剔透的珍珠。 是以, 晴子当下已然意识到——阿布将又一次开始他的远行。 “我令那九个鬼武士,前往九国之地,收集塑像。 是为了一件大事。 他们以及安纲、虎彻两位大匠师,都将在黑天原等候我。 今时即是我启程前往黑天原,与他们汇合之时。”迎着晴子的目光,苏午坦然开口道,“那个“咒杀诡”以及白龙面具,就送予晴子小姐以后防身之用了。 接下来, 晴子小姐推进尾张、出羽两国讨伐战即可。 待我解决了黑天原上的大事, 就会回归伯耆国。” 井上晴子轻轻“嗯”了一声,冷不丁问道:“平家的那位小姐呢?她也会和阿布一起前往黑天原吗?” 苏午愣了愣,倒没想到怎么安排“平灵子”。 他念头转动一遍,摇摇头道:“她还是留在此间休息吧。 希望晴子小姐能善待她,不要常常与她争执。 晴子小姐今时已经纹刻好了入墨图,她自身容纳有厉诡,你们可以互相切磋,但不要为一时之胜负伤了和气。” “只要她不会跟着阿布一起去黑天原, 我又怎么会和她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置气呢?”晴子翘起唇角,轻轻摇头。 她脖颈右侧的天关穴位周遭,根本未见半点入墨图存留的痕迹。 但“百想之龙”入墨图,确实已纹刻在她身上。 “鬼匠缝线”正好隐去了那些丑陋的纹身。 唯独在她调用入墨图的力量时, 入墨图才会渐渐显现。 苏午摇了摇头,未再继续就这个话题与晴子再说下去,转而道:“晴子小姐,我离开以后,本家之中,仍需要一位“家老”主持大局,能够辅佐于你。 弥生女、武田信雄、前田虎等人之中, 其实我最属意弥生女。 不知晴子小姐可有属意人选?” “我和阿布的想法一样呢。 弥生女能隐忍,知进退,作风稳健。 确实能代替阿布主持家中局面。”晴子托腮看着阿布,徐徐道 ,“只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自身武力不高,若擢升她来坐仅次于御家老的“家老”之位, 只怕她难以压服其他家臣。” “我还准备了一个厉诡。 可以使弥生女成为鬼武士。 这个厉诡颇为凶险,必然可以增添弥生女的战力。 晴子小姐若是属意弥生女, 她亦有意成为鬼武士的话,只要她宣誓效忠井上家,我可帮助她容纳这只厉诡。”苏午道。 晴子看着阿布的脸孔,内心想到的却是那张每当自己运用“白龙面具”的力量时,在心底闪过的俊朗面容。 那是阿布君真实的面孔吗? 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真实面容。 她眼光闪动,声音更加温柔:“阿布帮了我太多太多了,井上家其实是阿布君在支撑着,到了现在,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报答阿布君了。 阿布, 你觉得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苏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以收魂米封押的厉诡,本就无法带出模拟世界。 既然无法带出, 不如将它们用在井上家武士身上, 在结束模拟后, 使之固定成为真实历史。 “晴子小姐,把弥生女请过来吧。 当下定下此事,我亦将出发前去黑天原了。” “好。” …… 晴子凝望那个高大的身影,驱策着壮马,领着一队武士消失在长街尽头。 白龙面具下的脸孔上,已经满是泪水。 她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将眼泪压抑回去,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静定。 一身赤红大铠的“井上清将军”转回身来,目光扫过如林的武士群,忽然开口,发出沙哑而低沉的男声——这是阴阳师的手段,可以让晴子的女声转为男声。 “那位从平家过来的贵客呢? 她没有过来与御家老送别吗?”晴子问道。 角落里的大木扬了扬手,出声道:“将军!平灵子小姐先前和御家老照会过,她之后就在房间里休息,再没有出来过了。 或许是不愿见这种分别的场面吧……” “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吗?”晴子蹙紧秀眉,忽然道,“大木,去她的房间里看看,她可还在房中? 着人立刻清点马厩里的战马数量。 看看有没有少!” 大木虽不知晴子为何会有这样要求,但还是躬身答应,匆匆忙碌去了。 而在此时, 一身黑衣的平家女-平灵子,牵着一匹黑色大马,向把守后院的武士出示了令牌,牵着马从后院门口离开,转而乘马出城,追向离开不久的苏午一行。 …… 黑天原,一片广袤辽阔的大平原。 此间人迹罕至。 东流岛诸多神社的“祭神”失控以后,皆会被流放进这片大平原中。 天皇的“尸位人”与女子媾丨和,生下来的子嗣,亦会被弃入黑天原内。 此间亦是传说中“素盏鸣尊”沉睡之地。 “天照”于传说中从此处升起,为全东流岛带来灭世的劫难。 “月读”于传说中从此处坠落,唤醒此间沉睡的百鬼。 不祥与恐怖交织在黑天原上, 使得这片大平原亘古至今罕见人烟,哪怕此间有百里沃野、大块良田,至今亦没有哪个东流岛人敢于贸然占据此间的土地,进行耕种。 倒是不时会有人误入黑天原中, 或者在其中销声匿迹, 或是以某种诡异方式重回人类的城镇,为城镇带来恐怖灾难,为人间留下诡异传说。 黑天原的天空,在一天的大多数 时间里,都是乌云密布。 剩余的时间更加暗无天日,漆黑笼罩大地。 暗沉天幕下, 狂风肆虐,吹刮得大地上的一片高树木都纷纷颤栗起来,抖落下无数阔大的树叶。 一行人披着厚重的皮甲,举着火把,逆着风在高树林中策马穿行。 深林侧畔,一条漆黑的长河内水流奔涌,拍击两岸。 那水中似乎有些白色的影子,随着河水的奔腾,顺流直下。 苏午收回看向河流中一张张惨白人脸的目光,策马行在前头。 他的身外轮徐徐转动着, 将狂风中勾缠的种种浅淡诡韵都摒去,未令风中传递来的诡韵,对自己以及手下造成丝毫影响。 那些随风而来的诡韵, 并非只是一个厉诡的诡韵,而是数个不同厉诡的诡韵纠缠而成——传闻黑天原乃是失控祭神的放逐之地,由这些纠缠诡韵可知传闻不假。 “到前面河边的几座草庐,就是我们的落脚点。” 行出树林,苏午伸手指向前方。 眼下天穹虽是乌云密布,大地上狂风席卷,但四下并非完全漆黑,种种事物的轮廓还是依稀可见。 平灵子顺着苏午手指指向, 就看到了黑色平原上的几座茅草房。 她轻轻点了点头,驱马跟在苏午身后。 “你在井上庭院里呆着就很好了。 为什么要追来这里? 黑天原上并不平静,暗处隐匿着许多恐怖存在——一旦遇到真正的危险,能否逃生,那就只能各凭本事。”苏午皱眉说着话。 身后的平灵子闻言出声道:“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舒服,就算身在危险的高天原上,我也不愿回到井上庭院中。” “……” 苏午叹了口气,道:“你与晴子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矛盾……” “君怎么能明白呢?”平灵子犹如镜湖的双眼看着苏午的背影,眼中似乎没有多少情绪。 前面的男人夹紧马腹,纵马于平原上疾奔。 狂风扯动他的衣袂。 平灵子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领着一众武士凑近那几座临时搭建起的草庐木屋,在此间盘桓的安纲、虎彻,以及负责护卫二人的两个井上家鬼武士就迎了上来。 正文 471、塑像(2/2) “安纲君,虎彻君!” 苏午在马上同两位技艺精湛的大匠师打了招呼,二人都含笑颔首回应。 他翻身下马,朝迎上来的两个鬼武士问道:“前田虎他们七个人呢?已经折返回伯耆国了吗?” “是的,御家老大人。”有个鬼武士回答道,“我们两个负责将安纲中老、虎彻中老待到高天原内,在这里建造临时营地。 剩余的七个鬼武士,包括前田君他们, 在临近高天原的时候,就已与我们分开,折回本家了!” “好。” 苏午点点头。 众多武士将他簇拥在中间,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他环视四周,在心里默默清点过人数,才笑着向安纲、虎彻二人开口问候道,“在黑天原呆了已经有一晚了吧?安纲君、虎彻君觉得如何? 有没有遇到甚么危险?” “有本家的鬼武士看护,我们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呢?”安纲笑着回答,继而闪身为苏午让开道路,指向其中一座草庐道,“烛照君,现在要验看那九座塑像吗?” “不必那么着急。” 苏午摇了摇头,脸色渐渐严肃下来。 安纲等人见他神色严肃,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都郑重地看着他。 “黑天原上暗藏诸多恐怖,在此间铸造刀剑,也必不能一蹴而就,能够在几个时辰内就把刀剑铸造出来,中间可能会生出一些变故。”苏午开口说话,提醒着众人,“是以,自今日开始,每夜必须有两人轮换守夜, 遇到危险情形之时,守夜人能更快唤醒大家,迅速做出应对。 今夜就由我来守前半夜。” “大人,您一路从伯耆国奔波至此,舟车劳顿。 今夜前半夜还是由我来守吧!”有鬼武士当即出声,想要将苏午替换下来。 苏午摇摇头,道:“我守前半夜就是了。 你若愿意,就由你来守后半夜。” “是!” “接下来几个夜晚具体由谁守夜,你们商量好告诉我。”苏午接着道,“除了守夜之事外,还有一点需要大家注意,从此时开始,你们非是必要,尽量不要脱离扎营地超过一里。 纵是要做什么事情,亦需三两人结伴完成,不要独自行事!” 一番叮嘱过后,众人又是齐齐应声。 随后, 苏午将放在阴影世界的诸多木炭、石头、各种锻造铁器所需的工具都挪了出来。 众武士围在虎彻左右, 依着他的安排,在原地搭建熔炼炉、煅烧炉。 安纲则领着苏午走进修筑得最宽敞的那座屋室内,掀开了木屋角落里遮盖着莫名事物的一块破布。 破布揭开, 显出其下整整齐齐堆叠的九座彩绘塑像。 九座鉴真塑像,描述了鉴真中年至暮年时的所有样貌。 塑像上的鉴真或着灰色僧袍,或披红色袈裟,或戴明黄鸡冠帽,或行或坐或走,种种衣饰举止皆不相同,有种莫名的神韵,从九座塑像上散发出来。 “这便是本家鬼武士们,从烛照君指定的九国律宗正寺内,搬回来的鉴真塑像。”安纲在旁边说着话,“烛照君,这些塑像有什么作用? 难道它们可以保证我们此次铸炼刀剑的品质? 还是说能防护我们,能减少黑天原厉诡对我们的侵袭?” 苏午摇了摇头,凑近塑像,手指刮去塑像上的彩绘,显现出底下紫红的底色。 他抽出腰间的胁差,不断刮去塑像上的彩绘,整座有一尺来高的塑像真实面貌就显现在他与安纲眼前。 “这些塑像,均是以最上等的杀生石“大上婴石”制成。 它们是用作锻炼刀剑的最好材料。” 苏午一边刮去彩绘,一边同安纲说道。 安纲看着那塑像显出真容,分明是一个盘腿端坐的婴孩模样——在紫红婴孩的体表,勾勒着许多莫名的纹络,有诡邪的韵致在那些纹络中流转! 大匠师一时震惊,没有说话。 将显露真容的“大上婴石”摆正,苏午细细端详其上的纹络,轻易就发现,此种纹络与“玉色山矿脉”的大上婴石纹络有异曲同工之妙。 仅仅是观察这种纹络, 就让人思维里止不住地涌现出种种灵感! “百想之龙”入墨图,即是玉色山矿脉大上婴石身上纹络的一种演变! “这、这……”安纲看着大上婴石之上的纹络,低声说道,“我原本以为,“婴石”、“人石”已经是最高品质的杀生石了。 未想到世间还有这种,遍身勾勒诡异纹络的婴石? 只是看着这些纹络,我脑子里好似就有一个个念头止不住地往外迸发……” “这种婴石非同一般。 它身上的纹络,或许能给人以启发,但亦可能将人带入深渊。 安纲君,要保持正念!” 苏午继续刮着第二个塑像身上的彩绘,言语间暗含了“当头棒喝”的威能,将安纲从那些似是而非的灵感簇拥中拉扯了出来。 他侧头看了安纲一眼, 安纲脸色茫然,不知所措。 “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安纲君。 如何用这些石头铸炼刀剑,我们待会儿再商量。”苏午说道。 “好,好。”安纲下意识地答应着,转身走出了木屋。 屋子里, 苏午默不作声地将九座鉴真塑像身上的彩绘尽数刮去, 显出其上的婴孩真容, 以及婴孩紫红皮肤上勾勒出的莫名纹路。 不论何种杀生石,俱是未复苏的“玉藻前”的一部分。 大上婴石或许关系到“玉藻前”拥有的、那种匪夷所思的杀人规律,是“玉藻前”最为核心的组成,因此将诸矿脉的大上婴石汇集起来,铸造刀兵, 亦相当于是聚集了诸大矿脉的核心。 只是如此的话,聚集诸大上婴石铸剑,岂不是变相地帮助“玉藻前”重新拼合了它的身体? 这般做,会不会加速玉藻前的复苏? 在铸炼过程中, 又该如何保证刀剑的品质? 保证自身能进入“天人交感”的状态? 这些问题, 鉴真都未曾明示。 苏午端详了九座大上婴石上的诡异纹络一阵,脚下阴影蠕动起来,他伸手探入阴影里,将“玉色山矿脉”的大上婴石打捞出来,与其余九座大上婴石摆成一堆—— 此时,变化突生! 十座大上婴石身上缠绕覆盖的诡异纹络,当下都无声无息地流动开来。 诡邪纹络从它们体表上流转而出,在半空中相互纠结、交织,一阵阵斑斓色彩从那些交织的纹络上涌现,不断向着四周渲染…… 在须臾间, 斑斓色彩、诡异纹络共同聚集成了一个形容枯槁、似虚似实的老僧。 老僧一身灰白僧衣, 抬目看向苏午。 苏午看到他的脸容,立时知其身份——正是鉴真! 这是又一道“鉴真影子”?! 未等苏午开口说话, 那似虚似实的老僧垂目看了看座下的大上婴石,继而抬眼看向苏午,开口道:“当下看来是已经凑集了十座大上婴石了。 你预备何时开始锻造刀剑?” 苏午微微扬眉。 他原本以为,此“鉴真影子”非彼元兴门下的鉴真影子。 二者非是一个,互相间信息或许不会共通。 未想到,对方开口就询问他关键问题,明显是了知前事。 “鉴真影子”究竟是鉴真自我的投影? 还是一个个互有牵连却各自独立的个体? 当下这个“鉴真影子”,看起来比元兴门下的那个更加漠然疏离,二者性格都有了不同。 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面上神色未改,回答道:“明日正式开始锻造刀剑。” “鉴真影子”闻言点了点头, 道:“那待明日我再出现。”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法师。 譬如以这十块大上婴石合炼刀剑,莫非不会引致玉藻前将自身拼合,进而导致它的复苏?”苏午张口问了一个问题。 然而, 对面的“鉴真影子”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组成这道虚影的种种纹络、斑斓色彩倏忽收缩。 “鉴真影子”丝毫不理苏午的疑问, 就此从他眼前消失! 他皱紧眉头。 越发觉得这些“鉴真影子”状态诡异, 如此是否亦说明,影子背后的“本尊”,状态其实更加怪异? 苏午内心对“鉴真”生出了提防,但亦不会并未就此放弃这个机会。 他将屋室内的大上婴石都收入阴影世界里,防止有人看到这些石头,被石头上的纹络影响心智,进而惹出什么麻烦来。 走出木屋以后,他看到众多武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忙碌着,安纲则领着平灵子守在门口。 “烛照君。”安纲神志已然恢复如常,此时见他走出门来,笑呵呵地开口唤了一声,进而虚指身旁的平灵子,歉然道,“当时营造营地时,未有考虑到会有女子过来, 是以未有给平灵子小姐准备休息的居室。 烛照君的屋室,倒是比较宽敞。 不妨将屋室对半隔开,以厚布遮挡,君与平灵子小姐分别在厚布两侧休息,这样安排可否?” 平灵子抬眼默默地看着苏午。 苏午点点头,并无异议:“可以。” 他接着向二人发出邀请:“我们一道去看看铸造室营造得如何了?也帮帮忙,搭把手。” 两人都点头答允。 正文 472、十力锻(1/2) 天很快完全地黑了下去。 四下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苏午夜间视物的能力,在黑天原的黑夜里,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他与众多武士在火把的映照下,终于完成对整个铸造室各种设施的营造,武士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座座草庐内休息。 苏午于几座草庐围拢的中央区域,点燃一堆篝火, 守在篝火前, 替众人值守这前半个夜晚。 篝火熊熊燃烧着,木柴填入其中,发出「毕剥,毕剥」的声响。 四下里狂风卷动,将烈火拉扯得东摇西摆。 有些阴森的诡韵随风潜伏而来,又在苏午身外「嘛喇罕护法」的覆盖下,统统被碾磨得无影无踪。 鉴真为何要求苏午在「黑天原」上铸炼那把集诸大矿脉于一体的刀兵,其亦未有说明。 苏午只能猜测,或许在黑天原中铸炼刀兵,能借助此间***的诸多厉诡,摒去「怨力大劫」的气息覆盖,不会招引出更大的灾祸。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铁质令牌,捏着令牌端详了许久。 令牌上的字迹已经在主人长久的磨砂中,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这枚令牌,即是阿布的生父「阿熊」所留。 在阿熊离开井上家以前, 其特意将这块令牌交给了苏午,告知苏午,一旦苏午决定着手铸造属于自己的无上级刀剑时,一定要捏碎令牌里的一颗珠子,召唤其前来。 苏午不知阿熊用意, 先前铸造「黑地藏」时,他根本未想过召唤阿熊前来的事情。 此次,在黑天原上铸造刀剑,苏午总觉得此中充满了变数。 ——鉴真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是以,他拿出这枚令牌,端详片刻后,就将令牌折成两半,果然在令牌正中得到一枚暗红色的珠子,手指用力一捏,珠子像是个气泡般,在他指尖无声破碎。 连一点粉末都未留下。 轻悄悄地消失在他的两指间。 阿熊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其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一定有深层用意。 捏碎这枚令牌,将自己于黑天原上铸造刀剑的消息传递给「阿熊」,苏午亦是存了以此为后手,提防鉴真的心思。 他把两半令牌收起,将篝火拨弄了几下,使之燃烧得更旺。 这时,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一转头,苏午就看到了默默走近,在他身侧坐下的平灵子。 平灵子不管身在何处,都是一身黑色衣裙,自身好似都被这黑色淹没了,变得孤僻而阴冷。 他转回头继续拨弄着篝火,同时开口同身侧坐下的平灵子说道:「你在屋子里休息就是了,我不会打搅到你的。」 「嗯。」平灵子轻轻点头。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燃烧跳动的篝火,偶尔转脸凝视苏午的侧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们在黑天原上不会停留太久时间。 铸造一把刀剑,纵然中间有许多变故,时间也绝不对超过三天。」苏午说了几句话,转头看向平灵子,正对上女子犹如镜湖的双眼——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回过头去,苏午接着道:「接下来你是什么打算呢? 平知盛、平凌盛尽死。 宅邸就在皇居周围的平氏本家,更难幸免于难。 源平之战,最终已是这般收场——无人成为赢家。 你亦因此获得长久的自由。 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平灵子认真地思索了一阵,道:「从前在家族之中,虽然处处受到掣肘,但其实还有相对的自由,我想要去什么地方,家中倒是也无人能拦住我。 东流岛就是这个样子, 我对这里没有期待。」 她转而看向苏午:「君救了我的性命,我希望能在烛照君鞍前马后侍奉,以报君恩。 假若有一天我想通了,或许会从烛照君身边脱离。 也或许永远没有那一天。」 「何必作茧自缚?」苏午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你亦不需要感恩于我。 我救你,只是一时兴起,你反而要为此报答我,倒让我的一时兴起显得沉重了许多。」 平灵子抿嘴不语。 在心中轻轻回答:「可是我想要追随你,并不是一时兴起。」 …… 翌日晨。 天穹中尤是乌云密布的样子, 大地上狂风席卷。 稀薄的天光投射在大地上,总算为黑天原增加了一些光亮,不至于令此时如夜晚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木头与茅草搭建的铸剑室没有房门, 几座煅烧炉、熔炼炉内已经填满了木炭, 三五个武士聚在炉子旁,将引火填入炉中,不断鼓风,使木炭烧得通红。 苏午站在一座熔炼炉前,把十块「大上婴石」搬出了阴影世界,除此以外,他未做任何动作,那十块大上婴石上覆盖的诡异纹络就开始徐徐流动起来, 在半空中倏忽缠绕、交织, 斑斓的色彩渲染勾勒, 似虚似实地老僧浮现于十块大上婴石之上。 「他」抖动稀疏的眉毛,在众武士、匠师震骇的目光中,眼珠转动,首先看向了铸剑室内的几座炉子,继而身形轻轻一动,自身与座下那些大上婴石的牵扯就此斩断。 ——那些大上婴石表面覆盖的诡异纹络停止流动,恢复了原状。 形容枯槁的老僧无声无息站起身,走到苏午对面,与苏午隔着熔炼炉对站着,开口道:「如何熔炼矿石,想来不必贫僧多说。 你只需按部就班就好。 既然你在玉色山中铸造出了品质达到「无上」层次的诡之刀剑, 想来也掌握了我的「十力锻」。 锻打刀胚制时,以「十力锻」为主,间杂其他锻打方法即可。」 「鉴真影子」盯着火炉中通红的木炭,看也不看苏午,就说出了一番话。 他所言的「十力锻」,即是在玉色山铸造「黑地藏」的时候,鉴真神韵使用的一种凌厉、迅猛、精准、绵密的锻打方法。 此种锻打方法,其实超越了普通人的极限, 普通人根本无法将之施展出来, 如今苏午施展这种锤法,倒是没有任何困难。 佛门有言——「运十力以摧魔」,鉴真为自己的锻造法取名为「十力锻」,自然亦因此法确实出类拔萃,比之「鬼神锻」、「心之锻」出色许多。 苏午首先看向周围的安纲、虎彻二人,同二人打了个眼色,令二人不必惊讶,按部就班做事即可。 他随后看着「鉴真影子」,开口道:「若将十块大上婴石聚集于一处进行熔炼,莫非不会引致「玉藻前」提前复苏吗? 昨天我便想向阁下请教这个问题。」 「鉴真影子」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苏午一眼。 其面色冷淡,目光虽是落在苏午面上,却像是在看一团空气:「这十块大上婴石,就是众生石的根本,我背负着远渡重洋而来的 那块众生石,便是这十块大上婴石的聚合。 除了它们, 其他的诸多杀生石,只是众生石的衍生罢了。 众生石聚合一处后,那些杀生石亦将逐渐失效。 ——连同那些杀生石的刀剑。 除非杀生石刀剑有天人交感境界的神韵覆盖,则能够分割去一部分「众生石之根」,保全刀剑的状态。」 苏午闻言眼角突突直跳。 将十块大上婴石聚合一炉进行熔炼,会导致天下杀生石、乃至杀生石锻造出的刀剑尽皆失去杀生石的威能,这是苏午没有想到的。 不过, 这一点对留存了天人交感之神韵的刀剑没有影响, 倒让苏午松了一口气。 他所铸造的雷池、大红莲胎藏,乃至掺杂了少量杀生石,主体是以厉诡为材料的「黑地藏」,都不在受影响范围内。 而现下还呆在平灵子手中的鬼切这种无上级刀剑,亦必然留存了匠人天人交感状态下的神韵,亦不会受影响。 当前苏午真正在意的是——十块大上婴石聚合熔炼,就会变成完整的「众生石」! 这其实就已经相当于「玉藻前」会变相地复苏了! 「我答应阁下聚集十块大上婴石,铸炼刀剑。 盖因阁下所说的「玉藻前」复苏之恐怖,怨力大劫降临会导致生灵涂炭。」苏午看着对面脸色漠然的鉴真,缓缓道,「但现下将十块大上婴石熔炼,就将导致「众生石」成形,玉藻前想来亦必然因此复苏, 这与我铸炼刀剑的初衷相悖。」 鉴真影子面色不变,立在对面,犹如一座会张口说话的石雕。 他听过苏午之言,开口道:「众生石——或者说玉藻前的复苏,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 十块大上婴石聚合以后,就是众生石。 但此般状态下的众生石,距离真正复苏还有很远。 将它们持续锻打融合,会加快它们的复苏。 然而, 在此过程中, 只要能进入「完整的天人交感」状态里,感悟获得「完整神韵」,使之与刀胚融合,就能彻底镇压住众生石的复苏。 更何况, 就算它提前复苏,我亦有应对,你不必担心。」 「完整的天人交感境界,莫非极容易成就?」苏午又问。 鉴真影子摇头。 「我的命格中,莫非显示出来,我此次铸炼刀剑,一定能进入完整的「天人交感」境界?」 鉴真影子抬目瞥了苏午一眼, 还是摇头。 正文 473、众生石的复苏意识(2/2) 「那阁下岂不是在开玩笑? 我既没有此种命格,完整神韵亦非是极容易就能取得的东西。 如此一来,贸然锻打刀剑,岂不必然会助力「玉藻前」的复苏?」苏午眉心拧成了川字。 「它也希望自身能够完整, 可以被塑造得完美。」鉴真影子指着苏午脚边的大上婴石,先是说了两句没头没脑地话,接着又道,「所以它会助力你的。 你或许极难进入完整天人交感状态之中, 但是玉藻前可以帮你做到。 我更有手段,能让你在完整天人交感状态中苏醒,不至于为「完整神韵」所迷,如此种种准备,可以确保你能将「完整神韵」带出天人交感的境界, 而不会因为迷失期间,错过镇封渐渐苏醒的「玉藻前」的机会。 纵然此种种准备皆不能成, 紧要关头, 我亦有余力将快要融合为一的众生石重新打碎。 试一试, 若成了,此间在千载光阴里,再没有怨力大劫之困扰。 若不成,也只是白白消耗些气力而已。」 「不成的话, 亦只是消耗些气力?」苏午确认道。 鉴真影子看着苏午,以及苏午身畔的平灵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 一块块大上婴石被投入火中,逐渐烧成通红。 铸炼一把刀剑的种种步骤,苏午早已烂熟于心,更何况身边还有两位技艺精湛的大匠师辅佐。 烈火焚烧之下, 十块大上婴石很快熔成一团, 被安纲、虎彻合力从熔炼炉中取出。 待到鉧铁冷却后, 再将之锤碎成小块。 分出庖丁铁与玉钢。 只是在烈火煅烧下熔成一团的大上婴石,并未显发出任何厉诡的特性,与一般杀生石别无二致——甚至都未出现矿石在火中生出诡变的情形。 杀生石玉钢、庖丁铁被再度投入火中, 熔炼成长方形的厚板。 安纲举起铁锤,朝着通红的长条形厚板重重砸落! 当! 铁锤落下, 烧红的长条形玉钢厚板上,甚至连一丝火星都未出现——安纲砸下去的铁锤,竟完全无法在铁锭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见状眼神微变,又连续往铁锭上砸了数下, 铁锭上依旧没有出现丝毫痕迹。 整块烧红的铁锭都渐渐冷却,通红色徐徐转为暗红色。 「烛照君!」 安纲唤了苏午一声,将铁锤递到对方手里:「这块玉钢锭,我的力量完全不足以使之延展,还是你来试试看行不行?」 苏午在虎彻的协助下,正在锻打那块庖丁铁,闻言手持铁锤,看了看对面。 鉴真影子依旧在熔炼炉前站着, 不言不语,神色漠然, 犹如一具石雕。 他知道对方已然不会再开口指点自己什么,便将玉钢锭重新烧红,固定于铁毡上, 在「心之锻」状态的加持下,铁锤如雨点般密集落在玉钢锭上, 通红的玉钢锭在锤头下爆发点点火星, 一层层黑色的杂质被锤打出钢锭, 整块杀生石玉钢锭开始飞快延展! 当当当当! 玉钢锭延展到一定程度后,即以庖丁铁包裹,将二者又锻打融合为一。 在此般锻打过程中, 一把太刀的雏形渐渐显现而出。 通红的刀胚上, 却有着繁复而诡异的纹络。 任凭铁锤如何砸落,都难以将那些诡邪的纹络更改半分! 它们像是人体筋脉血管一样,交织于整道刀胚之上,延展出莫名的图案,隐隐约约间,诡异的韵味于纹络中流转。 苏午固定刀胚,持续锻打,在「心之锻」的加持下,尝试以「鬼神锻」与「十力锻」交替对刀胚进行「素延」。 浓郁的诡韵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随着铁锤落下, 他自身所容纳的厉诡诡韵被不断勾动,渗入刀胚之中。 苏午脚下的影子躁动着,攀附上熔炼炉,延伸出一条条漆黑的手臂,与熔炼炉中的烈火交错起舞! 整个铸剑工棚内, 到处皆是明灭不定的光影。 自刀胚上散发出的诡异韵味,逐渐与苏午自身散发出的诡韵相互勾扯。 刀胚上蔓延出邪诡的纹络,像是血管般渗透进遍地阴影之中,一瞬往苏午脚下阴影里延伸出的漆黑手臂攀附—— 苏午心头警醒,立刻从「心之锻」的状态脱离, 不再尝试沟通自身容纳的厉诡诡韵,驾鬼神之力,进入「天人交感」之境。 转而收束「尸陀鬼之手」的诡韵,避免那些从刀胚上蔓延出的诡邪纹络,沾附到「尸陀鬼之手」上! 对面的鉴真影子抬目瞥了苏午一眼,依旧不言不语。 此时, 异变陡生—— 四下因「尸陀鬼之手」诡韵渲染,进而翩翩起舞的光影,并未因为尸陀鬼之手的诡韵收束而停止起舞,反而舞动得更加剧烈。 那些漆黑的影子舞动着,构成影子的不再是单纯的光影。 在黑漆的轮廓内,一个个浮凸交叠的人形被勾勒出来, 阴影从地面上立起, 瞬息间好似变成了一个个「活着」的人! 它们借助光火的传播,一瞬间聚集到苏午身周,紧跟着——苏午的鬼手就不听使唤地蠕动而出,接触到了那些有了立体感的浮凸人形阴影! 种种不同的阴影覆盖住了苏午的全身。 他接触到那些阴影,却未感觉到丝毫诡韵的阴冷恐怖气息,反而有种被少女柔软的身躯环抱自身的感觉! 「嘻嘻嘻嘻……」 银铃似的笑声从覆盖周身的阴影中传出, 笑声明媚。 「滚开!」 苏午丝毫不怜惜这似二八少女暗含情愫的笑声,伸手握住了腰侧的大红莲胎藏,直接抽刃挥刀,一刀竖斩开在眼前铺展开的黑暗! 他只斩出了一刀, 黑暗却从四面八方裂解! 片片黑暗就像是被剥开的橘子皮,往八方铺展! 像是有不同的灯光从各个方向映照向苏午本身,将他的影子投射向各个方位,那些漆黑的影子蔓延出了铸剑工棚,即使在乌云遍布的高天原上,依旧清晰无比! 即使是高天原的沉黯,亦难比过这些影子的漆黑! 「嘻嘻嘻嘻……」 甜美的笑声不断从阴影的间隙里响起。 一张张惨白的女子面孔从阴影的间隙里浮显,面孔连着的脖颈、身躯亦徐徐从地面上浮凸出来,那些女子头顶发丝张扬、相互缠绕虬结, 漆黑的发又覆盖进了阴影中。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睁开眼睛。 眼睛里尽是苏午的倒影。 在地面上铺展开的阴影里,黑液蠕动翻腾,凝聚成一 条条顶端为十指大手,接连着巨蟒般遍布鳞片与骨刺的漆黑身躯的「手之蟒」,在半空中盘结、缠绕成暗黑的天幕! 无数手爪齐齐扼向苏午的咽喉! 苏午的「天关轮」内,原本被天关脉轮压制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尸陀鬼之手忽然铺展,瞬间就填满了整个天关脉轮,要将他的脉轮撑爆! 一根根骨刺从粘稠黑液中伸出,扎向天关脉轮的轮廓! 四周, 安纲、虎彻、众多武士被一个个从地面上浮现出的、***的女子环抱住双腿,抱着他们的双腿,让他们渐渐往阴影里沉沦! 他们满脸迷醉, 即将于幻梦中溺亡而不自知! 对面的鉴真老神在在,看着苏午被众多手之蟒缠绕周身,扼住咽喉,依旧古井无波,不言不语! 苏午的「尸陀鬼之手」被刀胚上弥散的「众生石纹络」侵染、增幅,竟然反过来朝他这个宿主发起了反戈一击! 唰! 他神色沉凝如铁, 手中「大红莲胎藏」一刀划过,刀光割破缠绕他身躯的众多手之蟒,将一个抱住安纲,将安纲拖入地面的女子斩成两段! 紧跟着, 「黑地藏」无声无息出现在那些交结的阴影之手中。 一道阴影之手握住「黑地藏」——它刹那间被「黑地藏」散发的诡韵洗去「众生石纹络」的侵蚀痕迹,被重新纳入苏午的掌控中! 苏午驾驭那道阴影之手,紧握「黑地藏」, 朝着缠绕在头顶的阴影天幕斩出一刀—— 浓烈的诡韵从「黑地藏」上迸发, 八尺苗刀化为一条蜿蜒的龙蛇,龙蛇周身遍布森白镰刀、杀生石脉络之诡缠绕于镰刀之上,无数狰狞人头围着刀身盘旋! 嗤啦! 黑白交织的鬼刀撕裂了阴影天幕! 将之砍伐得七零八落! 每一次镰刃划过,都将部分叛离的「尸陀鬼之手」重新纳入苏午的掌控。 蜿蜒龙蛇之刀切开天幕, 整道尸陀鬼之手便完全归于苏午掌控之中! 筋肉虬结、遍生森白骨茬、缠绕斑斓鬼匠丝线的漆黑手臂抓住黑地藏,向着地面上不断浮凸起的一个个女人挥斩去—— 这一刀尚未落下, 对面老神在在的鉴真影子倏忽出声:「你确定如此做么? 每一个「杀生石意识」的死亡,都将导致局势更恶化一分。 杀生石,已经与东流岛的命运紧紧相连。 它复苏的意识被如此斩绝, 必然招引来意想不到的祸患。 ——在当下的黑天原上, 或许你斩灭它一个复苏的意识,就会引致一只厉诡对你的窥伺——厉诡来了。」 鉴真影子话音落地的瞬间—— 苏午立时感觉到一阵森然的诡韵在侧方涌现! 他倏忽转头, 看到昏暗模糊的情景中, 倏忽间生出一双殷红的眼睛, 那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在此前,他以「大红莲胎藏」斩切了纠缠安纲的女子, 此即代表斩灭了众生石的一个复苏意识! 如此, 果然招来了厉诡! 正文 474、心猿!(1/2) 唰啦啦—— 苏午在发现那黑暗处亮起一双血红眼睛的同时,尸陀鬼手中的「黑地藏」蜿蜒盘旋进黑暗里,镰刃纵横,一瞬间就将那个恐怖层级不高的厉诡斩成两半! 两半厉诡融入黑暗中, 顷刻消失无踪! 「你能斩切这种层次的小诡, 却无法斩切鬼王。 这种方法只能解一时之困,于真正形势毫无助力,甚至——当下每一个以杀生石之刀斩成两半的残缺厉诡,将来都可能在玉藻前复苏以后,聚集在它身上。 残缺厉诡愈多, 它能在自己身上做成的拼图也就愈多。 每一个残缺的厉诡, 都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助长它的恐怖层次—— 你还确定要如此做吗?」 鉴真影子的声音萦绕在苏午耳畔。 苏午蓦然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鉴真影子:「那你有什么办法?!」 「你是一直没有注意到, 还是直接忽视了——你的身后,那个女子命格奇异,若由她跳入火炉中,以自身为剑引,她的命格将生出变化,平息玉藻前当下的复苏。 你看, 在她身周, 并没有任何一个杀生石复苏意识侵扰她。」 命格奇异的女子……跳入火炉中…… 跳入火炉中…… 鉴真影子的言辞落入苏午耳中,在他脑海里盘旋不休,他记忆的一角被揭开——曾经,安陆阴阳师为晴子占卜未来的时候,提过鉴真影子说的那句话! 纯洁的少女跳入火中! 但是, 那原本是晴子的命运——如今怎么移转到了平灵子身上? 是因为自身的原因? 是因为自身的原因! 苏午脑海里念头百转千回! 他忽然生出一丝明悟,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鉴真影子——一定是鉴真的筹谋,一定是鉴真的布局,从元兴门下的鉴真影子建议他与平灵子兵分两路,各自去封镇招提寺内不同厉诡的时候, 一切就已经被鉴真算到了,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命格是此间最不重要的东西! 鉴真需要一个纯洁的处丨女来做这把聚十大矿脉之刀兵的「剑引」! 那个时候,平灵子正好出现在自己身畔! 所以她被选中了! 一切皆是因为自身! 若当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平灵子,而是晴子的话,晴子也会成为那个剑引——自自己进入她们的生活开始,自身的命运已经与她们产生了勾连, 甚至移转了她们原本的命运轨迹! 在原定历史里, 或许跳入火中的那个人,正是晴子! 「是你操纵了这些!」 苏午注视着鉴真影子,面色冷硬如坚冰! 鉴真影子双手合十:「我与我非我,阁下想来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提出建议而已,种下此因的人,却非是今日之我。 在阁下无知无觉之间, 众生石复苏的念头,已经种在阁下心底。 若阁下能彻底弃绝此念, 当下众生石便没有了复苏的可能, 一切皆将风平浪静。 偏偏是我越说「放下」,阁下越要「提起」。 我越是「忽略」,阁下越要「记忆」。 如此终究酿成此般后果, 这些,与贫僧有何干系?」 什么我非我,今日之我、昨日之我! 苏午实在厌倦了与人打机锋,他只注意到了鉴真影子最后提及的「放下」与「提起」、「忽略」与「忘记」。 自身一直在担忧杀生石被熔炼聚合以后复苏, 所以它就真的复苏了! 鉴真影子故意不提及众生石复苏之事, 原本自己以为是他在刻意隐瞒什么, 未想到, 真正原因竟是因为这种事情,说了就会让人心生惦记,说倒是不如不说?! 但若如此, 鉴真影子在最开始就对平灵子进行了安排,指她为剑引——这岂不更说明,鉴真影子比自己更未放下,更不曾忽略?! 差点落入鉴真影子的言语陷阱里! 苏午眯起眼睛,盯着鉴真正要说话, 忽然, 那些从地面上浮凸而起的女子,都像是被流水推动了一般,尽都朝苏午聚集而来——它们身上散发出诡邪的韵致,这诡邪的韵致相互交织,演变成流动的纹路,于倏忽间缠绕上苏午自身! 苏午的意识出现刹那的恍惚, 四下里的一切都凝固了,黑暗开始倾盖他的视野! 有柔软的手臂攀附上他的脚踝, 有温暖的躯体包裹了他的身躯。 他好似陷入了温软的泥沼之中,连意识都开始出现放弃抵抗的念头,「自我」随着温暖躯体不断交叠包裹在自身,而跟着迅速崩解! ——杀生石的复苏意识在覆盖「自我」的念头! 让自身变成「人石」、「婴石」等等一般的杀生石! 苏午脑海里乍然浮现出恐怖的念头, 他眉心意能量鼓动,强行压抑住「放弃抵抗」的念头,鬼手紧紧攥着「黑地藏」,跟着就朝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挥出了一刀! 一刀斩去! 黑暗刹那破碎! 一个个环抱着苏午的女子,都被「黑地藏」一刀切断! 破碎的躯体跌倒在地面上, 又被地面缓缓吞没, 好似从未出现过! 紧跟着! 一缕缕毫不相同的诡韵从四面八方散发、渗透进来, 那诡韵起初只是一丝丝萦绕周围, 下一个瞬间,诡韵就骤然变得浓烈! 种种恐怖诡韵在铸剑工棚四周骤然爆发,一双双或惨绿、或殷红、或苍白、或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双眼,在铸剑工棚外的黑暗里浮现出来! 眨眼间,四周竟尽都是密密麻麻注视着苏午的厉诡之眼! 每一双眼睛之后,都有一个厉诡! 众多的厉诡出现在四面八方,自身隐在黑暗中, 唯有双目无声地盯着铸剑工棚! 沉陷进泥土之上、一具具破碎的女子躯体,此时又都随着地面的蠕动,从地面下徐徐浮凸显现。 它们的躯体被重新拼凑了起来, 状似变得「完整」。 只是,有些女子身躯手臂这段,接在臂弯上的却是一条小腿; 有些女子腰身以下,生出一双人手; 有些女子无头的脖颈上,长出两条不断踢动的脚掌。 从众多女子躯体身上萦绕开的诡邪韵致,那些无声无息随韵致一齐往外散发的、变得无形无色的诡异纹络,当下都变成了恐怖的、可以影响人意识的诡韵! 这些诡韵在铸剑工棚内缓慢铺展, 接触到两个负责给熔炼炉添加木炭、鼓风升温的武士—— 那两 个武士忽然抱着脑袋惨嚎起来! 凄厉而高亢地惨嚎声倏然间变成如尖刀划在玻璃上一般的动静,那声音响在在场意识还清醒的苏午与平灵子心头,让二人都瞬间出现了心悸、心脏绞痛的感觉! 声音不断响起的同时, 两个武士用双手紧紧箍着的脑袋,忽然从中间裂开! 嘎啦啦! 裂成两半的头颅,伤口边缘全是锯齿状的裂痕。 两个武士裂开的头颅,竟好似两朵大张开的食人花! 那食人花的「嘴」里,吐出一个个恐怖、怪诞、诡化了的意识—— 满头长发遮住面孔的白衣女子; 嘴角裂开到耳垂的女子; 浑身长出尖锐森白骨骼的血红影子…… 众生石的复苏意识侵染了两个武士,不仅造成了他们的死亡——更将他们的意识诡化,使之成为可以对周围人造成伤害的一道道厉诡外相! 「阁下还不能做出决定么? 现下只是死去两个武士而已——你看到随你而来的那两位匠师了么? 众生石的复苏意识正在朝他们汇集。 他们很快将会与那两个武士下场一样。 外面, 还有诸多厉诡朝这里投来了目光。 不用多久, 它们就会汇集于此——」 鉴真影子不徐不疾地开口言语着,一句句话却好似变成了催命的经咒! 苏午侧目看向安纲、虎彻, 二人已被逼到角落,四周有身躯怪异的女子朝他们游曳汇集! 天地间,狂风激荡! 涌动的狂风中,诡韵汇集交织, 在下个瞬间,猛然掀飞了工棚的茅草棚顶! 呼! 几座煅烧炉内的木炭被诡韵覆盖过,烧红的木炭纷纷熄灭! 唯有苏午身前的煅烧炉里,还有火光熊熊! ——鉴真影子伸手按在炉壁上, 助涨了内中的火势! 天地间一片沉黯! 暗淡天光下,只有苏午身前的火炉,与他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平灵子眼睛里还闪着光! 「看来成为厉诡的祭品, 果然还是我逃不掉的命运。」 平灵子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 四周怪异的女子躯体围着她游动着,却并不攀附在她身上。 她已然明白这种暗示。 「烛照君, 还是让我来吧。」 黑衣少女迈步越过苏午的身形, 苏午脑海里念头百转千回,面上一片寂静:「现下复苏的只是杀生石的意识——只是它的意识在侵扰在场的活人,让人们的念头接受并承认它的复苏—— 是这样吗?」 他抬眼看向鉴真影子。 鉴真影子点点头,目光聚集在走来的平灵子身上。 「我知道了。」 苏午应了一声。 他将「大红莲胎藏」收回鞘内,鬼手依然端着「黑地藏」,空出来的手掌拉住平灵子,阻止她跳入火中。 平灵子转头看他, 通红的火光映照着他紧缩眉头的面孔, 眼睛里时沉凝的、铁一般的坚定。 「破灭厉诡,抵抗厉诡,是为了救人。 如果抵抗厉诡,仍旧需要以活人的性命作为祭品,那我和你这样的和尚、你们同宗同脉的密藏域僧侣,又有什么区别?」苏午瞥了鉴真影子一眼, 眼神里 有怒火燃烧起来。 他在今时已绝然不同于往日。 一些东西终于从灶神教的师父身上,烙印进了他的性魂里。 鉴真影子垂下头, 脸色被目光映照得分外狰狞! 「还好这件事还未到完全无解的程度啊——」 苏午冷笑一声, 一张枯黄的人皮,无声息地覆盖在他的面孔上。 诸多浓厚的油彩覆盖在那张人皮之上,像是有一只手在无声地勾勒着,不过片刻时间,就勾勒成了一张便是漆黑容貌、眼目紫红、赤面獠牙的猿猴脸! 两根脊柱骨构成的燕翎从猿猴面孔的头冠上蜿蜒而起, 一副遍及鳞片的漆黑甲胄覆盖在苏午身上, 他的背后, 一支支黑紫的靠旗迎风猎猎, 邪冶阴森的「齐天大圣」显化此间, 拿手一招,一圈漆黑的光芒从苏午脚下迸发,蔓延过一个个躯体残缺而怪异的女子之身,倾盖了四周徐徐汇集而来的厉诡散发出的诡韵, 而后倏忽收回, 尖锐的啸叫、疯癫的嘶吼与一张张做出各种表情的人面汇集于苏午手中, 形成一杆紫黑的棍棒! 那棒子上缠绕诸多诡异花纹, 诸般诡异花纹,簇拥着几个滴血的心诡文字——定海神珍铁,十万八千斤! 正文 475、完整神韵(2/2) 那漆黑光圈,从四面八方收拢进苏午手中,凝聚为「定海神珍铁」的瞬间, 在地面上游曳的一个个身躯怪异的女子,都统统凝滞了动作,浮显在地面上,像是一幅幅石雕壁画! 鉴真影子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化作「齐天大圣」的苏午,他看不明白苏午此时的状态,就像苏午不明白——鉴真的一道影子,缘何能具备独立人格、独立思考能力一样! 「阁下要想好了——」鉴真影子紧紧盯着苏午,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起伏。 「这还需要想吗?」 苏午冷冷地看了鉴真影子一眼。 鉴真影子低眉不语, 地面上浮凸的、凝滞地一个个身躯怪异的女子,在此刹统统恢复动作,游曳着朝苏午再度聚集而来——苏午每一次将这些女子的躯体打碎,她们必定会沉入土壤中,进行重组! 每次重组过后, 再显身时, 都会导致自身气息的外散, 引来黑天原中「流放厉诡」的窥视,进而朝着苏午等人所在区域聚集! 就像周围四面八方的黑暗里,那一双双亮起的「诡眼」! 那是厉诡对苏午、对众生石的注视! 它们感知到苏午、众生石的存在, 便会朝着这个方向迫近! 是以, 每一次打碎那些拼凑成的女子躯壳,都会招来更大的危险,甚至有可能唤醒沉睡在黑天原中的「素盏鸣尊」! 但若不打碎女子躯壳, 它们必然将扭曲、磨灭活人的意识, 将「复苏」的念头种在当场所有活人思维里,成为所有人思维里唯一转动的一个念头! 所有扭曲的躯体再一次汇集来了,围绕着苏午,层层交叠,密密麻麻! 大地化作了扭曲而恐怖的雕刻壁画! 一个个女子朝着苏午伸出手来,攀附他的脚踝—— 那原本被「齐天大圣」心诡气息暂时冻结的诡异纹络,此刹又纷纷扬扬交织起来,向苏午周身缠绕,往他的意识之中延伸! 苏午将平灵子扯到自己身后, 这个瞬间, 他手中的「定海神珍铁」发出尖锐地啸叫与癫狂的笑声, 铺满全身的细密黑鳞甲胄一瞬间爆裂开, 一个个扭曲的人形覆盖在苏午身上, 那些扭曲的人形不断交叠,竟在苏午身上形成了厚厚的、铅灰色的一层绒毛! 其身形骤然膨胀开来, 撑破了整个铸剑工棚! 脑海里, 无数个念头炸开! 心诡扭曲心智的力量加诸在他的意之上, 曾经粉碎的种种「罪恶记忆」,此时都在他的意中翻腾——那些翻腾的罪恶记忆,竟变成了守护苏午自身之「意根」的一层屏障! 所有攀附于苏午意识中,企图让苏午只剩一个念头的诡异纹络, 都遭到了那层屏障的阻隔, 与那层屏障不断纠缠、难解难分! 「眉心轮」运转不休,苏午聚集了自身所有的意能量,使之尽化为一个纯一的念头——镇压杀生石的复苏! 这个念头聚化完成的刹那—— 随着苏午身形膨胀至数丈之高,手中变作铁针似的「定海神珍铁」,在此刹骤然膨胀成一根妖冶的、充满躁动诡韵与扭曲活人念头气息的天柱! 这天柱从顶上轰然砸下! 轰进了那些女子躯体围绕游曳的旋涡中心, 深深扎入其 中! 所有躁动的诡韵,都化作纯一的念头——镇压杀生石的复苏! 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 一层紫红的光圈由天柱落下之处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不断铺展! 所过之处, 所有扭曲的女子躯体纷纷破碎、重组、被摆得端正, 而后,这些恢复正常的女子躯体,皆乘着虚幻的脉络,涌动进了铁毡上横置的那柄刀胚之中,已经冷却的刀胚,因这脉络的缠绕、融入, 竟再度变得炽烈! 对面的鉴真影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刀胚,张口出声:「阁下,此时与众生石的意识相融,可以从容踏入完整的「天人交感」之境!」 苏午举目环顾四周, 心诡经由「齐天大圣」脸谱演变的诡韵,凶狂躁烈,充满扭曲的气息,在一瞬间铺卷开以后,就吓退了那些聚集而来的小诡! 周天黑暗里,一双双乍然亮起的诡眼, 此瞬又乍然熄灭! 只剩几双寥落暗淡光芒的诡眼,尤在注视此畔! 当下看似危机舒缓,实则仍然情势危急, 在高天原上多呆一分,就可能造成严重后果,惹来恐怖厉诡的注视——但这比起众生石复苏这一重恐怖,又是好了太多! 苏午闻听鉴真影子所言, 血红的眸子俯视着对方, 眼睛里好似有无数个扭曲人形挣扎蠕动着, 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他冷笑着出声道:「你的话,现在还能相信吗?」 「信或不信, 阁下一试便知。」鉴真影子如是道。 「完整神韵」想来是极端重要、极其关键的一个「东西」,两个鉴真影子对此都极其重视。 然而, 他们具备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意识, 缘何不能以自身来与「十杀生石矿脉核心之刀胚」的意识相融,进入「天人交感」的境界?如此他们岂不更容易得到完整神韵? 是因为命格? 还是——他们看似是完整独立的个体,其实与鉴真本尊还是脱不开干系?! 苏午立于原地,未有动作。 鉴真影子看着刀胚上缠绕的脉络渐渐变淡,刀胚也由炽热的通红色,渐渐转为暗红,竟又再次主动出声:「阁下的意中蛰伏有鉴真打造「地狱锁」时留下的一重神韵, 当下阁下可以借助众生石的意识,完全消化这重神韵, 如此或能在「完整天人交感」境界中, 停留更久, 受益更多!」 苏午闻言目光微动。 ——想来那道来自「佛魔问帖」后画轴中的鉴真神韵,是当下这个鉴真影子留下的一道后手, 其原本未必没有以此为手段,拿捏自己的心思, 只是当下为了促成自身的意与众生石刀胚交融,进入「完整天人交感」之境界, 却将这道后手也拿出来,送给自己, 作为合作的诚意! 「你有自我的念头,有独立的自我。 缘何你不与众生石意识融合? 那「天人交感」之境界, 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当下机会正在你眼前,你为何不奋力一试?!」苏午如是问道。 鉴真影子听到苏午的话,垂下目光,沉默了一阵儿。 其看着那根刀胚由暗红色转为浅红色,刀胚上缠绕的脉络亦越来越浅之时,终于开口道:「鉴真已经进入过「完整天人交感」境界一 次了。 以我们的经验来看, 或许每个人都只能进入该境界一次。 而且, 我非见鉴真,只是他的一道投影而已。 ——一个影子, 纵然有自我的思维,又如何能称之为真正的生灵? 既非生灵, 自然不可能进入「完整天人交感」之境中。」 鉴真影子所言,倒还算诚实。 苏午听过之后,心中斟酌一阵,紧跟着,自身念头骤然鼓沸开来,眉心轮盘转不休,一重重意能量随脉轮不断转动,勾动了那蛰伏于意能量中的「鉴真神韵」! 随后, 他身形缩小,仍旧佩戴齐天大圣脸谱,将手一招,「定海神珍铁」化为铁锤, 另一手攥住铁毡上的「刀胚」,意能量绞缠着「鉴真神韵」,顷刻与刀胚上那些浅浅淡淡的脉络相融, 自身运用「十力锻」, 铁锤轰然砸下! 自我的意、鉴真的神韵、刀胚上的浅淡脉络都随着「定海神珍铁」演化的铁锤砸落,而不断交融! 鉴真的神韵被首先砸碎, 融入苏午的意中! 刀胚上不断浮凸起一个个女子比例匀称、恰到好处的躯体,又在铁锤轰砸下,变作密集的诡异纹络,缠绕在长条形的刀胚上, 整柄刀胚不断延展, 渐渐显现出刀剑的形制—— 乃是一柄雁翅大刀! 鉴真影子看着在苏午铁锤锻打下,渐渐显出形制的刀剑,亦盘腿坐在火炉边,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 原本低低的诵经声, 在铸剑工棚内渐渐响成纷扬的潮声,宏大的梵唱! 这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它的推动下,苏午始终难以与众生石意识完全融合的「意」,终于与众生石意识交融得严丝合缝! 下一霎那! 四下的一切都凝滞下来,成为永恒的画面! 周天上, 几双诡眼注视铸剑工棚,眼光明灭。 工棚内, 安纲、虎彻聚拢到苏午身后,观察苏午锻造出的刀剑之形。 侧方,平灵子亦注视着苏午。 对侧, 鉴真双手合十。 这般凝滞的画面,倏忽间被黑暗淹没! 无边黑暗之中, 苏午生出异样的感知,他抬眼向黑暗深处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黑暗深处的莫名事物,身后就响起了鉴真的诵经声:「众生无边誓愿度……」 随着声音响起, 鉴真的形影亦渐渐出现在苏午背后的黑暗中。 其从黑暗中缓缓探出头颅。 头颅刚刚探出,将要睁眼与苏午一起窥探黑暗深处的「完整神韵」之时, 整个黑暗世界霍然亮起! 辉煌光辉铺满黑暗世界! 鉴真的头颅和诵经声,都在这光芒中烧成灰烬! 正文 476、纯洁的少女投入火中(1/2) 无穷辉煌的金红光芒,铺满了苏午的视野与念头, 照彻了他的所有意识! 他看着天穹中显化的大日脉轮,那脉轮上盘绕着一个个滴血的形影,他的心神已完全聚集在这「完整神韵」之上,根本无暇顾及被烧成灰烬的鉴真形影! 大日脉轮赫赫在上, 照亮无边世界! ——一道道恐怖而阴沉的形影,从四面八方铺展开来,正因这些从不同角度铺展交集的形影,才造就了那轮盘绕着一个个或是滴血、或是扭曲形影的大日! 恐怖形影的交集,形成了辉煌大日脉轮, 在大日脉轮的右侧,又有一重深邃的黑洞在徐徐转动着。 一道蜿蜒的形影盘绕在黑洞之上。 那如龙蛇般的形影,连大日脉轮都无法照亮。 它围着深邃黑洞盘转了一圈,紧跟着又将大日脉轮缠绕起来,一并盘转。 被漆黑而蜿蜒的形影盘绕的一金红、一黑白两重脉轮,构成了「完整神韵」的主体。 而在两重脉轮之间—— 赫然间盘坐一尊恐怖的雕像! 这雕像让苏午觉得似曾相识! 他努力回忆,倏忽间回忆起——自身第二次进入天人交感之境界,铸造「鬼刀黑地藏」之时,就看到了一座破碎的雕像。 那座破碎的、被胡乱拼凑的雕像的每一部分,都属于现下这尊恐怖的雕像。 只是这尊恐怖雕像的每一部分都被拼凑得完整, 被拼凑得恰到好处! 这雕像周身长出密密麻麻的手臂,每一条手臂都作出种种或玄奥、或诡异的手印,居于最中间的一双手臂,双手交叠,形成了「心灯印」! 苏午一眼扫过雕像周围的手臂, 竟准确地数出了那些密密麻麻手臂的数量, 九十九双! 正好九十九双手臂! 一条条漆黑的、散发出浓烈诡韵的锁链蜿蜒缠绕过九十九双手臂,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 每一条锁链,都勾连着一个恐怖形影! 众多恐怖形影围绕着雕像, 它们散发出的气息晕染着那座雕像。 雕像周身金红,生有一颗黄金的三目牛首——大威德金刚之首! 在这颗三目牛首之上, 还有九颗头颅层层往上。 每一颗头颅都对应着雕像后的一道恐怖形影。 最上端第十颗头颅,半面为金红色,庄严慈悲;半面为靛蓝色,肃杀威猛。 金红半面头颅似如佛首, 靛蓝半面头颅颌下生出长髯,身份未明! 而两半头颅之间,还裂开了一道孔隙。 孔隙之中, 似乎有第三颗头颅的轮廓若隐若现! 诸多只能看到轮廓,无法看清真实形象的恐怖形影,散发出浓烈至极的诡韵,一道道形影如天柱般耸立于雕像周围。 正是因为它们自身的浸润、诡韵的晕染, 才摆正了这座雕像! 如若任一道恐怖形影脱离此畔,都将导致这座原本破碎的雕像,拼凑不出如此「恰到好处」的模样! 苏午久久地注视着这座雕像, 感应着雕像周围那些恐怖形影的诡韵, 分辨着,记忆着。 而后, 他心生出一种预感——自身将要从「天人交感」的境界中脱离了! 将无法再看见这「完整神韵」! 苏午猛然抬起头,看向那被一道龙 蛇般的黑影蜿蜒着,缠绕过的一金红、一漆黑两大脉轮! 下一个瞬间, 两大脉轮交叠合一! 整个天人交感的境界顷刻破碎! 但那种完整的、匪夷所思的神韵,仍旧留存于他的意识里,他低头看向铁毡上的刀胚,在众生石纹络交织而来的一瞬间,脑海里涌现出了无穷的灵感, 手中铁锤奋力砸落在刀胚之上! 刀胚上缭绕的诡异脉络在这锤头敲打之下,渐渐绷成一条笔直的刀筋! 刀筋融入刀胚之中, 遍布繁复花纹的刀胚表面, 在无数次铁锤敲打之下,花纹都渐渐隐去,整根雁翅刀刀条雪亮一片! 寒光照人影! 当当当当当! 密集如鼓点、又带着某种特异韵律的敲打声在破烂工棚内响个不停! 「你看到了什么?」 鉴真影子注视着那落在刀胚上的繁密锤影,冷不丁地忽然向苏午询问道。 他以为苏午此下神智还沉浸于完整神韵之内,未有完全清醒,会下意识地回答他冷不丁发出的询问——然而,在苏午脱离「天人交感」境界的刹那,其意识已经完全恢复清醒! 听得鉴真影子之问, 苏午抬眼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瞬。 鉴真影子眉头微蹙, 有些弄不清楚苏午目下的状态。 其垂下眼帘,未再言语,转而关注着在苏午一记记锻打下,形制越发稳定的刀胚。 苏午表面上不动声色, 内心对当下的「鉴真影子」已生出十足的警惕心。 对方在他进入「完整天人交感」境界以后, 运用了某种不知名的秘法, 跟着潜伏进了他的天人交感境界当中, 意图窥视他的「完整神韵」。 好在其之意识未在苏午的天人交感境界中留存多久, 仅仅一个刹那, 鉴真影子的意识就被烈火烧得灰飞烟灭! 当下这个「鉴真影子」协助他聚集十大矿脉,铸造刀剑,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平息渐起的「怨力大劫」,更可能有其他的图谋! 不知道这些「鉴真影子」,究竟与鉴真本尊的关联有多深? 他们的想法,是否也是鉴真本尊的想法? 还是说, 这些影子脱离鉴真本尊太久, 有些影子仍能贯彻鉴真本尊的意志, 而有些影子,早已悄悄背离本尊,开始为自己谋取出路? 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不停, 萦绕在意识中的「完整神韵」正在飞快消散。 当他将锤头再一次砸在手中刀胚上的时候,意识里流转的完整神韵倏忽消散无踪——先前在天人交感境界之中,看到的种种画面,都随着完整神韵的消散而模糊! 哪怕他竭尽全力想要去记忆那副画面, 仍然难以阻止它从自己脑海中「流」走! 诸般画面一瞬模糊, 紧接着就被完全清空,洗白! 苏午心中怅然若失, 一时间觉得自己未有留住任何有价值的事物, 一时间又觉有些东西,终究还是留存在了自己的意识潜流深处。 他垂目看向铁毡上的刀胚, 刀胚已在密集如雨点的捶打锻炼下,完全被锻造成形。 接下来只需再「覆土烧刃」, 进行最后的「调弯」,「打磨」, 就可以 完成整把雁翅刀的铸造。 他将泥土覆盖在刀身上,虎彻、安纲二人凑过来,将已经熄灭的煅烧炉重新点燃。 刀条投入煅烧炉中, 在炭火烘烤下, 重新变得通红。 苏午时时调整着炉火对刀条煅烧的角度,避免刀身上覆盖的泥土被烧化, 待刀条被煅烧到一定程度后, 他循着自己的某种直觉, 将刀条从火中取出, 最后调整弯度, 修饰刀刃, 精细打磨。 随着粗布擦拭过布满铁灰的刀条,一抹寒光就从刀身上迸发出来。 工棚内, 煅烧炉里炭火未熄, 通红的火光抹过似流水般寒亮的刀身, 刀身上好似生出了片片细鳞, 鳞片蔓延间, 令人心悸的气息就从这把刀上散发出来。 苏午一手持握刀条,看着那刀身上翻动的细鳞,便生出一种手中握持的并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条翻飞之龙的感觉。 汹涌的力量渐渐自刀中苏醒…… 旁侧的安纲、虎彻接近过来,看着苏午手中形制奇特的雁翅刀,喃喃低语道:「烛照君,你预备为这把刀取甚么名字? 这刀剑…… 看起来并非无上级、极上级的刀剑, 它已经超出了这两个层次……」 「叫什么名字?」 苏午捏着刀条,感应着其中渐醒的汹涌力量。 他正要回答安纲的问题, 恐怖的力量骤然自刀中爆发开来! 以苏午的力量, 竟握不住这把刀—— 任凭如银龙般的刀条飞纵而起,鳞光闪烁,在一瞬间投向他的身后—— 他浑身覆盖漆黑的阴影,一条条漆黑蟒蛇从身上蔓延而出,去裹挟那道穿过半空的银龙——然而,银龙的速度实在太快, 只是苏午念头闪过! 银龙就投入了他身后平灵子的怀中! 平灵子! 苏午心头咯噔一声! 但见银龙落入平灵子怀中的刹那, 平灵子整个人都被汹涌的白色光火淹没了! 她的发丝在光火中飘舞,抱着那把渐渐沉寂下去的刀条, 黑衣少女的身躯在火中融化, 一双眼睛注视着苏午, 来不及言语, 只留下一个满含眷恋的眼神, 就在火中消失无踪! 纯洁的少女投入火中…… 还是难逃一死吗…… 苏午看着那把被光火簇拥着,雪白的火光舞动间,好似变成了一簇簇蓬松狐尾的雁翅刀,内心茫然过后,忽然转过身去, 在原地静默不动的鉴真, 于此时身形拔地而起, 他的身形变得扭曲而模糊, 在炉火映照下, 裂解成了六个重叠的影子! 每个重叠的影子,面孔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六个「鉴真影子」看着苏午,一齐出声:「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该她的命数,她躲是躲不掉的。 刀剑铸成, 阁下可以功成身退了——」 说话间, 六个重叠的鉴真影子忽然分散而开! 一道鉴真影子头顶蔓生出黑色洪流般的长发,朝着那周围光火渐熄的雁翅刀蔓延 、裹挟了过来! 正文 477、十灭度剑(2/2) 漆黑长发倏忽漫过虚空,犹如洪水决堤,直冲向刚刚将平灵子化为灰烬的雁翅刀! 鉴真影子的言语尤在苏午耳畔回响! 「退后!」 他身形一展,诸多错乱扭曲的人形覆盖在他身上, 让他刹那间化为一头三丈高的巨猿! 这猿猴挥起手中「定海神珍铁」,照着汹汹重来的漆黑长发,一棒砸了下去! 轰! 紫黑大棒拦腰砸中漆黑长发! 心诡诡韵与「元兴门之发」上缭绕的诡韵相互碰撞, 在黑发洪流中浮浮沉沉的一个个雪白身影,骤然间被发丝填满,变成一个个身形饱满的赤身女子,在长发河流中蹦蹦跳跳,迅速接近向苏午! 发丝洪流挤挎了整个工棚, 于苏午的拦阻下一分为二,企图绕过苏午,夺走那柄众生石矿脉之刀! 「御家老大人!」 这时, 带着安纲、虎彻两位大匠师向后脱逃的众武士里,一名鬼武士猛然脱离人群,接近破碎工棚这边,他盯住那柄众生石矿脉之刀,眼睛里忽然淌下汩汩血泪! 即便如此, 他亦未有松懈目力! 在这鬼武士目光集聚之下,半空中生出一只惨白的、指甲奇长的手掌, 带着淤青与尸斑的手掌攥住了那柄雁翅刀! 手掌上青筋浮凸, 汩汩鲜血从手掌断口处涌出, 惨烈的啸叫声从手掌心里传来! 即便如此, 那只手爪依旧紧紧攥着雁翅刀,将它送到了苏午跟前—— 苏午一手抡动棍棒, 转身抓住雁翅刀! 鬼武士目力集聚的惨白手掌骤然松懈,惨白手掌的掌心中,生有一张脸孔,那脸孔的五官此时竟像是被火焰灼伤了一般,眼耳口鼻粘成一团! 汩汩鲜血还在不断从手掌切口处涌出, 鬼武士见雁翅刀被自己成功送入御家老手中,亦松了一口气。 他的双眼已被血泪模糊, 再支撑刹那, 自身的眼球就会被厉诡诡韵挤爆! 然而,就在他要收束诡韵的时候——那些绕开苏午朝着雁翅刀聚集,却被抢先一步的发丝纷纷四散开,从各个方向缠绕向鬼武士, 有些发丝在倏忽间缠住了他目力聚集起的血淋淋手掌! 发丝剧烈收束! 竟要拧干那只手掌散发的诡韵! 握住「雁翅刀」的刹那,苏午心中就有了底! 他仍能感应到刀身之中澎湃汹涌的力量,以及,这起伏翻腾如海的力量对自身近乎于不设防的亲和——先前他握住此刀的时候,还感觉到了这刀对自身的反抗, 未想到当下会有如此演变, 个中原因苏午未及推敲,眼看发丝将要拧干惨白手掌的诡韵,让容纳这厉诡的鬼武士当场自爆双目! 苏午转身一刀斩切向那些纷纷扬扬的黑发! 唰! 诡邪的纹络随雁翅刀的刀光缭绕铺展,那些铺展开的诡异纹络,落在纷纷扬扬的元兴门之发上,就变作了一条条少女的藕臂, 纤纤玉指捻起一缕缕发丝——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菩萨菩萨菩萨菩萨菩萨……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那头顶生出元兴门之发的鉴真影子,面 孔上忽然浮现出欢喜之色,当场盘坐在地,不断诵念着四弘法愿,一股股头发在他脑后盘结成漆黑的轮脉, 轮脉里, 各种发丝缠绕成的人形男女不断交丨媾着! 环绕苏午周身铺展开,向四面八方流去的黑发,此瞬都痉挛起来,在原地打着摆子,颤抖不休! 缠绕住惨白手掌的那些发丝, 也纷纷松懈了! 惨白手掌趁机脱离束缚,回归鬼武士的眼睛! 「快走!」 苏午向其催促一声! 其立刻与其他人汇合,远离这片区域! 「不把十灭度刀交出来,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此间即是地狱! 贫僧便是这地狱的锁!」 六道鉴真影子散发出让人心悸的气息,那般气息,苏午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天人交感的境界中感受过——那是神韵流转散发出的气息! 鉴真影子将其曾经踏入的「完整天人交感」境界中的「完整神韵」演化出了部分! 尽管这些影子无法演化出真正的「完整神韵」, 但哪怕只是神韵的只鳞片爪,亦有着让人恐惧的波动! 天人交感状态之下, 方能获得神韵, 世间人人将一种技艺修炼至巅峰,在无比专注、无比虔诚的情况下,可以借助某种契机,与「天」交感——那这在交感过程中获得的「神韵」,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天」运转的某种规律, 或许是某个极端恐怖厉诡不由自主散发出的「信息」…… 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 都足以说明, 「神韵」弥足珍贵,亦暗藏了太多隐秘。 「完整神韵」更是如此, 并且还具备某种恐怖的能力! 六道鉴真影子身上散发出恐怖的波动,这波动引动得黑天原上狂风骤停! 一霎变得极其静默! 六道形体拔地而起, 如天柱一般高耸! 然而这六道「天柱」却并非笔直,而是一个个都扭曲着,好似有一个个厉诡攀附这天柱,它们散发出的诡韵相互聚合,竟渐渐贴合了「完整神韵」的波动! 六根扭曲的漆黑之柱,将苏午环绕在正中央! 一根天柱浑身长出漆黑长发,长发里一具具干瘪人皮不断舞动着,其中有具人皮穿着僧衣,努力吞噬着那由诸多诡韵聚合形成的「类完整神韵」, 「女僧」人皮渐渐鼓胀,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苏午! 一根天柱浑身缠绕通红的血火, 血火中, 盘坐着一个个形容枯槁的老僧,嘴唇翕动,不断敲击木鱼,老僧眼耳口鼻淌出鲜血,口中诵念不同的经文。 《心经》《金刚经》《法华经》…… 种种经文默默交织着, 形成了虚妄的烟气诡韵,向四面八方弥散! 一根天柱全由人头垒砌,人头簇拥着一列血淋淋的字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根天柱从中间断裂,断裂的一端生出朵朵蠕动着的、像是血肉质地的莲花,另一端则化作一根骨节嶙峋的手爪,不断在莲花丨心中掏取出一团团血淋淋的物什。 第五根天柱由白骨构成, 第六根天柱由种种顶着不同畜生头颅的人身攀附虬结而成! 六根天柱之顶, 显出六颗巨大的人头。 皆是鉴真形容枯槁的面目,只是面目上的神色不同! 「我佛慈悲!」 由顶着不同畜生头颅的人身攀附虬结成的天柱顶端——面色默然的鉴真影子开口宣诵一声佛号,俯视着被困于六天柱中央的苏午,缓慢道:「阁下,现在交出「十灭度刀」尚且不晚。 等贫僧顿开地狱, 一切都将悔之晚矣! 怨力大劫必将降临!」 「你请我帮助锻造这把「十灭度剑」,不就是为了纾解怨力大劫吗? 如今竟然为了夺剑, 提前掀起这场劫数?!」苏午手中「十灭度剑」,直向那满面冰冷的鉴真影子——这个鉴真影子,就是从十块大上婴石中丨出现的鉴真影子! 鉴真影子称苏午手中刀剑为「十灭度刀」, 刀名源出何处,当下苏午也无从探究。 但他下意识称呼手中刀为「十灭度剑」, 而随着他开口, 手中雁翅刀悄然变化, 竟真正变作了一把方形剑镡、缠绕红绳、剑柄为方形兽首的八面汉剑! 剑身上浮现一簇簇雪白的毛发, 毛发里又伸出一双双纤纤玉手,紧紧拥抱着苏午的手臂。 他握着剑,却好似温香软玉抱满怀! 「你虽窥见过自身与天交感得来的完整神韵,却没有留住神韵的办法—— 今时, 完整神韵尽在十灭度刀上, 而你自身,依旧只是个羸弱小虫罢了。 我曾窥得完整神韵, 亦将神韵留在自身——如你执迷,不愿交出十灭度刀,便只好送你——下!地!狱!了!」 满面冰冷的鉴真影子话音骤落, 攀附于六道天柱之上的恐怖诡韵更加速融合, 「类完整神韵」铺散而开, 在六根天柱簇拥的黑暗苍穹中,形成了一扇血迹斑驳、铁锈斑斑的黑沉沉大门! 六双手臂从天柱上延伸出, 携裹着「类完整神韵」, 猛然间推开了那扇黑沉沉大门! 大门之内, 盘绕堆积着无穷漆黑锁链! 哗啦啦! 一道道锁链在「类完整神韵」携裹之下,纷纷流动开来,从不知名之地,拖曳出了一个个被锁链缠绕的厉诡。 一个个厉诡, 被从黑沉沉大门中拖拽出! 六天柱之外, 虚空中, 隐约有一道道锁链***,穿出黑天原,游曳在整个东流岛上! 看到那些游曳的锁链——那一环环相扣的锁环,变作漆黑的墨迹,墨迹蠕动着,又融合「类完整神韵」,形成一个个恐怖阴森的神秘文字—— 苏午心神剧震! 他认识那些神秘文字! 那是组成诡狱锁链的文字! 诡狱的第一任主人, 竟是鉴真! 「十灭度刀, 能斩碎这个沾附了完整神韵的厉诡么?!」 冷漠鉴真影子的声音从天顶传来,打断苏午的思绪, 那被沾附「类完整神韵」锁链缠绕的红衣厉诡,飘忽而下,向苏午急掠而来——苏午骤然挥出手中十灭度剑! 剑光喷薄, 彩羽缭乱! 先前一刀就能斩退「元兴门之发」的十灭度剑, 此刻竟真的无法斩碎那红衣厉诡! 正文 478、鉴真本尊(1/2) 「嘶哈——」 被漆黑锁链缠绕的红衣厉诡,双臂骤然张开,袒露出胸腔内的干瘪的心脏、蠕动的肺部,它的心肺在一瞬间灌满空气,下一刻,一道迸发出凄厉嘶吼的血箭就直冲向苏午的额头! 那一道血箭, 携裹了「类完整神韵」! 苏午眼神凛然,一手持「十度剑」,另一条手臂上灰黑的绒毛骤然被粘稠黑液所包裹,手臂化作鬼手,从脚下阴影里倒拖出了「黑地藏」! 这把苗刀显现的瞬间, 一根根镰刀般的狰狞骨刺就遍布苗刀刀身, 鬼刀蜿蜒游曳,无数个人头围着恐怖凶厉之刀盘旋, 杀生矿脉之诡缠绕于镰刃之上! 「啪!咤!」 大威德金刚降魔密咒种子字倏忽炸响! 刹那间,苏午另一只手中的「十灭度剑」缭绕出金红的纹络, 那些诡邪又庄严的纹络,缠绕于「黑地藏」之上,竟令「黑地藏」时刻往外散发的诡韵,演变成了一种玄秘的「神韵」! 蜿蜒盘绕的黑地藏陡然变得笔直! 一根根白骨镰刃不断延伸, 竟在刀身上演变作三十四条黄金手臂, 掐出种种手印, 照着突刺而来的血箭, 三十四大手印轰然推压了过去! 「啪!咤!」 威严的种子字带来压服死亡,降服地狱的气息! 三十四大手印携裹玄秘神韵, 骤然间碾碎了那突刺而来的血箭! 苏午看着手中双刀,一时间若有所思! 「十灭度剑」先前被自己铸造出来的时候,分明是雁翅刀的形状,可随着自己稍微转念,它就演变为汉剑的形制! 自身当下佩戴「齐天大圣」脸谱, 运用着「心诡」的部分能力, 于是在此般状态下持握「十灭度剑」,它斩在「元兴门之发」上的时候,刹那就让接连那些稠密黑发的鉴真影子红尘杂念纷纷不断, 一瞬间堕入凡尘, 需要靠不断宣诵四弘法愿来斩切凡尘心! 元兴门之发的力量当场被扭曲! ——这种作用于心灵、扭曲意识的力量,分明就是对心诡进行了一次大增幅! 须知, 苏午自身除非直接对鉴真影子强行运用心诡「扭曲厉诡杀人规律」的能力,可能对鉴真影子造成一定影响,在一般情况下,他只是稍微动用心诡力量,却根本影响不到鉴真影子! 现下之所以通过接触「元兴门之发」, 让与之相连的鉴真影子凡心乍起, 就是因为「十灭度剑」的威能! 增幅心诡是如此, 当下直接使沾染了「大威德金刚真意」的黑地藏,演化出大威德金刚三十四大手印,原理亦是如此! 十灭度剑的威能尚待发掘, 就此下展现出来的只鳞片爪来看, 已经十分匪夷所思! 「只是一个厉诡而已…… 贫僧还能给你更多。」 冷漠鉴真影子继续言语着。 其余五个鉴真影子的面孔神色各异,此时俱不作声。 天柱之顶, 那扇被六双手臂推开的门户之中, 一道道锁链接连垂落, 眨眼间, 十数个厉诡就被锁链缠绕着,送到了苏午当面! 强烈的诡韵在他周围萦绕,种种不同的杀人规律在天 柱之底狭窄的空间内铺开—— 苏午独对十数个层次不同的厉诡, 顿时觉得万分棘手! 天顶门户中, 锁链还在不断被拖动, 一个个厉诡还在接连不断被投向苏午! 地狱的门户真正就此打开了! 不同的诡韵在六天柱围拢成的狭窄空间内交织着,使得此间变得污浊而混乱。 厉诡于污浊混乱中***。 一只仅有些微皮肉粘连的白骨手爪,悄无声息地按在苏午的肩膀上, 恐怖诡韵在苏午身后散发, 诡韵形成了一个门框的轮廓。 轮廓内, 好似站着一个穿着寿衣的男人。 阴郁的诡韵在苏午身前铺开,覆盖去了周围六根天柱,在他身前演变作一道不断向上的阶梯,而阶梯的尽头,一副棺材默无声息地竖立起。 被鉴真影子放出地狱之门的厉诡, 凶级厉诡并不少见。 此下,按住苏午肩膀的手爪, 阶梯尽头的棺材, 更是两个接近荒级的厉诡! 两个厉诡牵制住了苏午,它们身上覆盖着「类完整神韵」,连黑地藏、大红莲胎藏乃至十灭度剑,都无法再将覆盖它们的类完整神韵斩开! 「阁下,要如何应对呢?」 冷漠鉴真影子平静出声。 在这道鉴真影子正对面,另一个鉴真影子面上神色淡淡,脑后盘绕着一圈圈光轮似的漆黑头发,他在此时忽然出声:「佛珠难道只是摆设吗?」 佛珠? 苏午闻言心中一动。 六天柱之上, 面色冷漠的鉴真影子,抬眼看向对面突然出声的鉴真影子。 前者面上暗藏惊怒, 后者脸上的惊讶几乎不加掩饰——震惊于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向苏午泄了密! 他脑后黑发盘成的一圈圈圆轮蠕动起来, 圆轮中, 诸多发丝聚集成的男女交丨媾不断,让人心旌摇曳的呻吟声围绕在他身周时隐时现,始终没有止歇——「十灭度剑」诱出了这个鉴真影子的凡心, 其到现在还未将凡心斩断, 反而在不知不觉间愈陷愈深, 连关键窍门都被他吐露出来,告诉了苏午! 「是这串佛珠吗?」苏午衣衫下的鬼手蠕动着,倏忽间潜入阴影世界,将自己藏在阴影世界中的那串佛珠打捞了出来! 这串佛珠,乃是元兴门下的鉴真影子所赠。 那道鉴真影子, 就在当下六个影子之中。 赠送佛珠的鉴真影子已经与自身为敌,那么其所赠的佛珠还能有作用? 假若有用的话, 也就说明——鉴真影子虽然各自为政,皆有独立人格,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还是需要去执行、贯彻鉴真本尊的一些意志。 哪怕鉴真本尊的意志与他们各自的想法有冲突, 他们亦必须以本尊意识为最优先! 苏午拨转着手中的佛珠,看到绳结过后的第一个漆黑珠子上,镌刻着「外狮子印」,他将佛珠捧在掌心,跟着结成外狮子印—— 嗡! 手印结成的刹那,堵在他四周的一个个厉诡身上缠绕的锁链忽然蠕动起来, 厉诡被拖拽着不断后退! 恐怖诡韵与类完整神韵迅速从苏午身遭脱离! 佛珠上记录的东西真的有用! 原来六鉴真影 子的命门在这里! 苏午心中念头连连闪动, 跟着依照佛珠上的循序,结第二个手印——内狮子印! 那些仍不甘心地在四周盘旋的厉诡,此时都被收紧的锁链不断拖拽,带回天顶漆黑的门户当中! 六天柱顶上的六个鉴真影子面色沉凝如铁, 眼看苏午结印, 他们偏偏阻止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随着苏午结出九大手印,六根天柱齐齐摇颤起来,覆盖其上的类完整神韵迅速崩解,六道天柱,重又变作六个鉴真影子! 随着天柱崩塌, 天顶之上, 洞开的诡狱大门亦徐徐合拢! 「鉴真本尊降世,可不一定就是好事!」有鉴真影子厉声呵斥,他周身燃烧起熊熊血火,血火里敲击木鱼的声音响个不停,然而那血火蔓延出去,却无法影响结出「独钴印」的苏午分毫! 「十灭度刀就留给你罢! 我们不要了! 将鉴真本尊招来,对你没有好处!」另一道鉴真影子身侧站立着肤色惨白,眼眶空洞的女僧,他同样对苏午呼喊出声。 几个鉴真影子不断出声劝阻着苏午, 然而, 苏午却根本不信他们所言, ——他们越是畏惧什么,苏午就越要做什么! 九大手印被苏午依次结出, 结成九大手印的瞬间,苏午心中生出异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与这般感觉一齐出现的,还有让他颇觉熟悉的诡韵,在此间蔓延开来—— 影影绰绰的黑暗里, 一座半边倒塌的高耸城楼渐渐浮现出轮廓。 城楼被惨绿的鬼火簇拥着, 城门楼下, 几个人影慢慢变得清晰。 武士、美妇、路人、樵夫、城门卒、盗贼…… 以及隐在阴暗角落里的僧侣。 那僧侣越过六个僵立的身影,走到城门楼正中间的位置,「他」披着一身金红的袈裟,袈裟下是明黄色的僧袍。 燃着阴绿鬼火的城门楼——罗生门耸立于阴暗天幕之上, 此时, 罗生门中的僧侣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生。 这僧侣形容枯槁, 佝偻着背脊, 面貌、形容与地上的六个鉴真影子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他在城门楼中双手合十, 无边梵唱响彻黑天原! 那些在黑天原中***的厉诡、因为众生石气息泄露而逐渐复苏的厉诡,都在梵唱声中渐渐陷入沉寂! 周天之间亮起的一双双恐怖诡眼,在顷刻间尽数熄灭。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梵唱仍在响个不停。 底下六道鉴真影子的身形,在这梵唱中渐渐扭曲,如蜡烛一般缓缓融化! 他们六个眼神交流了刹那, 一脸冷漠的鉴真影子抬目看向天顶罗生门中的本尊,继而垂下头来,目光怨毒地盯住苏午:「你既不给我等生路,我等纵死,亦不会让你好过!」 话音一落! 六个鉴真影子各自双手合十,跟着宣诵四弘法愿! 他们宣诵法愿的声音,却扭曲而阴森。 四弘法愿从他们口中吐出, 却充斥着浓重的阴暗与仇怨! 正文 479、阿熊(2/2) 六道鉴真影子加速融化, 融化为一滩滩斑斓的、充满种种污浊欲望的蜡泪, 这烛泪将女僧人皮、元兴门之发、火前坊等等厉诡皆包容于其中,六滩烛泪聚集起来,点燃起色泽斑斓蛊惑的火光, 火光熊熊而起, 一瞬间冲上天顶! 环绕整座罗生门,蜿蜒游动不停! 罗生门里的鉴真本尊仍旧双手合十,周身散发出一圈金红光轮,完整神韵从那层光轮之中向外弥散,致使那盘绕整座罗生门,如长龙一般的斑斓蛊惑火光,根本无法接近他! 但在某个刹那, 他忽然垂目, 看了眼苏午。 ——看了看苏午手中的十灭度刀。 于是, 身周盘绕的金红光轮倏忽隐去, 斑斓蛊惑火光与鉴真本尊顷刻相融! 火光消止! 鉴真本尊从罗生门中伸出一只手,枯槁的手掌伸向苏午。 天穹中回响着他冰冷的声音:「把刀拿来。」 「把刀拿来!」 「把刀拿来……」 鉴真本尊的声音从罗生门中发出来的刹那,阴沉虚空中,就大片大片地燃烧起鬼火,一座座半倒塌的高耸城门从四面八方、各个位置升起! 升起的一座座罗生门中, 只有披着一身猩红袈裟站立的鉴真本尊! 无数座罗生门从各个方向包围了苏午, 每个鉴真形影都以或严肃的、或温和的、或愤怒的种种声音,向他讨要着那把「十灭度刀」! 甚至于——苏午的眼睛里亦升起了两座罗生门,向他讨要十灭度刀, 有惨绿鬼火要在苏午的心神间燃烧起, 这鬼火燃烧的刹那, 光明大日遍发光辉,总算荡灭了鬼火! 未有令「罗生门」从苏午的心神间升起! 一座座半倒塌的城门、层层交叠的城门从各个方向对着苏午,门里的鉴真变成一个层层交叠的人形,这人形散发出的气息之诡异、恐怖, 比苏午曾经初见「心猿图卷」时看到的情景都更加邪诡! 苏午注视着最初那座罗生门中的鉴真本尊,心中念头转动,猜测对方或许是被鉴真影子的邪念影响,因而会有当前之举动。 但是, 若非他放开身外金红光轮的保护,鉴真影子形成的邪念,应该根本不可能侵染到他! 所以归根结底, 是鉴真本尊亦对「十灭度刀」生出了贪心。 这贪心不足以让他对苏午出手——但却足够他揭开身外庇护,引导鉴真影子邪念归于己身,进而推动自身向苏午索要十灭度刀! 贪心一起, 六根皆不得清净, 五蕴修行瞬间成空! 苏午脑海中念头陡转着,迎着层层交叠的一座座罗生门,忽然开口道:「明相实相,皆为空相,贪嗔痴怨,俱作虚空! 鉴真,你修行数百年, 至今还在执迷吗? 一步踏错,佛亦是魔! 一朝顿悟,魔亦是佛! 你贪念过甚, 执迷太重, 悖逆正乘, 离绝三宝, 修如来不能见如来, 发宏愿不能证宏愿, 你——还不回头吗?!」 苏午心脉轮中,一道心灯点亮,重重神位显发光明,焰网交织于他周身体表, 「 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加持之下, 他的一言一行皆有莫大的度化之力,能叫诸般邪念消止! 但仅以此道次,欲要降服鉴真的贪念,却也是难上加难! 是以,苏午不仅运转了「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的威能配合「唇枪舌剑」的禀赋,更将心诡诡韵弥散至于言辞之间, 心诡——那颗蜷缩在苏午心脉轮中的紫红心脏跳动着, 于同时发出厉诡语言:「嚓哈沓唛珈哪, 吽唵那喇! ……」 两种不同的语言从苏午口中同时吐出,交织成又恐怖又庄严的意蕴,此般意蕴随着他头顶耸立起一道道纯金眼镜蛇,而向外迸发! 四下里, 罗生门的倒影都被这言语扭曲了, 一座座交叠的门户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样,随着水面荡漾涟漪,而不断破碎重组! 诸门户的中央, 鉴真本尊的眼耳口鼻之中,忽然涌动出斑斓气息之火, 那是鉴真影子附着于他身上的邪念! 这火焰不断向外涌出,又被无形的完整神韵不断洗练、抹杀! 在这个时候, 鉴真本尊忽然抬起手, 冰冷漠然的眼睛盯着苏午,手掌上缠绕着斑斓气焰,一把朝苏午抓了过来! 五根金铜色的天柱自黑暗天穹中浮现轮廓,天柱簇拥着一个「卍」字掌纹,照着苏午顶门轰然覆压而来—— 鉴真本尊已经到达了极其恐怖的层次, 他的五指间似有厉诡攀附, 然而这些攀附的厉诡聚集在他五指上,却变得统协合一,使其五指散发出完整神韵,演变作了从天穹覆压下的天柱大手! 此下, 即便苏午的言语对鉴真本尊起了作用,但贪念一时半会儿间也难从鉴真本尊身上彻底祛除! 其还是在贪念作祟之下,对苏午出手了! 血红的「卍」字掌印倾盖而下, 那「卍」字之中,有极端浓郁恐怖的诡韵蓄积——周围簇拥地五根金铜天柱之上,更是缠绕道道由神秘文字组成的锁链,锁链上吊着一个个厉诡! 苏午眼看那遮天蔽日的掌印倾盖, 脑后霎时间浮现一轮颤抖的圆形, 这圆形升上他的脑顶,倏忽间一个收缩—— 心诡诡韵无声息地散发了出来。 同一时间, 一道道黄金眼镜蛇再度耸立于苏午脑后, 他周身焰网交结, 嘛喇罕护法的形体环绕周身, 腋下生出漆黑鬼手,持握黑地藏, 左手握大红莲胎藏, 右手抓着十灭度剑! 生死大关当前,苏午做好了全力应对鉴真本尊出手的准备—— 在这个时候,更为浓烈的诡韵忽自某个方向席卷而来,随同诡韵一齐蜿蜒而来的,是一簇簇纷乱的长发,那些发丝沾染着浓烈的诡韵,像是乌云中舞动的蟒蛇! 骤然飞纵而来, 刹那席卷缠绕上五根金铜色的天柱,将之猛力朝着发丝源出的方向拉扯!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发丝源出之地响起。 「你还不死心么? 建立不了地上佛国, 就要让地狱降临人间,恫吓众生,逼迫世人承认佛的功绩? 你已经造出了一尊鬼佛, 如今还想再造出一座地狱?!」 听到这个低沉男声的瞬间,苏午神色讶然,扭头朝身后看去—— 天幕被一层乌黑的毛发完全遮盖了,在那些乌黑的头发之下,连接着一座数丈高的人影。 人影屹立如山,一动不动。 而那道人影之下,却好似另有一人朝此间走了过来。 随着他走得愈近, 苏午终于看清他的面貌—— 此人大半边身子上的皮层,不知因为何种缘故,直接被完全撕扯下来,露出内里暗红的肌腱与泛黄的脂肪、骨骼, 他的面孔都只剩白骨与肌肉的纹理, 看不出本来面容。 在那些微微跳动的血肉上, 还沾染着厚厚的一层泥土。 那层泥土,带着强烈的诡韵——正是这种「冰冷却燃烧着」的诡韵,给了这个伤势严重到如此程度,早该因为种种感染而死的男人继续存活的「力气」。 仅仅观察这人头颅上的血肉,任何人都难辨认出他的身份。 但苏午熟悉他的声音, 更见过其释放「生人甲」中厉诡时的场面, 是以直接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随鉴真东渡而来的唐朝武夫! 阿熊! 只是一个武卒随员,竟然有「生人甲」在身? 这生人甲中容纳的发丝厉诡——原本苏午判断是「凶」级的层次,但今时看它能拉扯住鉴真手印——它必然是荒的层次! 阿熊的身份,必不可能只是一个随员那么简单。 以及——其刚才说的那番话, 是什么意思? 鉴真手印停止向下倾盖,但亦未就此消失,悬在半空中,与诸多发丝缠绕拉扯着,暂时没有动静。 四面八方重重叠叠的罗生门尽数消失, 只余天顶那一座。 罗生门中,鉴真本尊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地开口说话:「我为镇压鬼佛, 解救众生苦修——无有私心!」 他眼耳口鼻间喷吐斑斓气焰,那斑斓气焰从他身上消散得更快。 「缘何要抢夺我儿铸造出来的刀剑?」 阿熊站到苏午身前,朝天上的鉴真本尊直接发问。 鉴真本尊浑身都往外溢发斑斓气焰,面色平静,无喜无悲地道:「是我投影贪念作祟,贫僧这便将它祛除……」 「缘何抢夺我儿铸造的刀剑?!」阿熊已经被鲜血浸润的双目紧紧盯着鉴真本尊,张口发起重复的提问! 「唯有十灭度刀, 能涅槃鬼佛,灭度苦海。」 在阿熊重复逼问之下,鉴真本尊却给出了不同的回复。 他周身涌动的斑斓气焰都尽数退却。 这时,阿熊第三次问道:「缘何抢夺我儿的十灭度刀?」 鉴真本尊低眉顺眼,叹息了一声:「投影是我,贪念是我——终究是我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吕将军,多谢你又一次点醒了我。」 将军? 鉴真对阿熊的称呼, 让苏午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个随员士卒,却掌握了生人甲,且生人甲中束缚的厉诡,乃是「荒级」的恐怖厉诡。 同样是这个随员, 更被鉴真本尊尊称为「将军」。 这种种细节,无疑皆与阿熊自称是「鉴真随员士卒」的身份不相配! 正文 480、本次模拟结束!(2/2) 阿熊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午脑海里念头辗转, 身前的阿熊嗤笑一声,仰起没有皮膜覆盖的脸,注视着罗生门中的鉴真本尊,语气恍惚:「多年不见,我亦未想到,你真正修行出了成果。 你今时的修行成就, 可能保证我们横渡大洋,镇压鬼佛吗? 如果你能, 便由我来操船,带上我的儿子, 我们同回大唐,镇压鬼佛!」 数百年时间过去, 大唐是否存在都不一定。 然而, 不论是鉴真,还是阿熊,都将「回大唐,镇压鬼佛」当成了毕生追求的执念。 「我的修行成果, 或许可以镇压鬼佛。」鉴真本座盘坐在那阴惨惨的城门楼下,身后六个厉诡静默不动,老僧枯槁的面孔上流露一抹笑容,「但我不成啦…… 我天资愚钝, 本是连顿悟的资质都没有, 依靠参悟杀生石,终于看到了那「完整神韵」,以自身一切为代价,让自身记住了那「完整神韵」, 此后一生,皆在参悟完整神韵, 修行其中奥秘。 今时, 修行成果皆固定在这副肉身上。 但我的意根,已然因为过多接触「完整神韵」而被磨损干净。 吕将军, 你今时看到的我, 只是一具死掉的肉身罢了。 一旦脱离东流岛, 鉴真永远不复存在。」 原本满怀希望的吕熊,听到鉴真之言,也沉默下来。 他跟着盘腿坐在地上,良久后才道:「也是我痴心妄想了——如非在临死之前,记起了你与我说过,若将死而未死,心愿未了试图延命,可往平安京皇居走一遭这件事, 今时我也早就死了。 在平安京的皇居里, 我找了一处坟地,把自己埋起来, 如此才能苟延残喘到如今。 我这个样子, 如何还能横渡大洋呢?不成了,根本不成了…… 但是……」 吕熊转过头,阴森恐怖的面孔上,一双血眼温情脉脉地注视了苏午片刻,倏忽回头看向天中的鉴真:「你在那门中,既可以保存肉身,何不将我的生人甲也一并保存。 让我儿带着那扇门回到大唐, 借助你的肉身, 我的生人甲, 还有那十灭度刀, 莫非不能斩却鬼佛吗?」 鉴真默默摇头:「罗生门中,只能容纳我一具肉身了。 吕将军,每个人与每个人能看到的完整神韵,皆是不同。 他非是我, 如今却运用不了我肉身的力量。 非要他有朝一日能在对完整神韵的修行上,与我相差不多的时候,才有可能使用我的肉身,运使肉身中的威能。」 鉴真看了沉默的吕熊一眼, 接着道:「吕将军放心。 我曾许诺过他, 若他有朝一日重归大唐——凭着我给他的信物, 他自然能学到如何修行这完整神韵的法门。 现在还是让汝子先行离开吧。 黑天原上的厉诡快要复苏了……」 吕熊转身看向苏午, 看到了苏午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他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苏午的肩膀:「你终究是唐人的后裔—— 即便不是吕家的种,也无所谓了——走吧!别在这里停留!离开高天原!」 苏午与吕熊的眼睛对视了刹那, 他了悟了父亲话中之意。 原主的父亲, 早已看出他已非原来的「他」! 「多谢成全!」 苏午向吕熊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转身去远处的茅草屋前,解开了壮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带着安纲等人疾速奔行开来! 天穹上乌云翻腾, 如海啸山崩, 浓烈的诡韵乘着狂风四处肆虐! 苏午一行人的身后,梵音高唱:「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众生无边……」 纵马狂奔良久, 苏午看到远方天穹出现了明显的分界线。 自己等人所处的天穹半边漆黑,远方半边天穹则是碧空如洗! 他带着人加快了马力, 在那恐怖诡韵即将席卷来的瞬间,带着众人脱离了高天原,穿行过一片山谷幽林。 马儿鼻孔里不断喷出白气,胸膛微微跳动。 「歇一歇!」 苏午看着已经远去的乌云天,向面色发白的众人招呼了一声。 他勒停壮马, 正要下马的时候, 看到前面的一个武士连人带马倏忽消失无踪! 那武士与马骤然消失,让周围的马匹都惊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苏午一念乍起! 骤然间发觉, 临近那武士的前方,有一片树林。 渐渐暖和的春天里, 那片树林却遍结霜花,已经长出嫩叶的树木,在此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枯萎、凋敝、零落为枯枝败叶! 像是有无形的衰亡气息掠过大地, 所过之处林木荒草大片大片地凋零! 「都退回来! 往后撤!」 苏午翻身下马,抽出腰侧悬着的大红莲胎藏,同时朝众手下命令道。 众人脸色惊惧,都听从御家老的命令,骑着马徐徐后退。 远离那片群树凋亡之地。 随着凋亡区域不断朝此畔推进, 哪怕只有一丝一缕,依旧寒冷刺骨的诡韵从凋亡之地弥散了出来。 前方的深林中, 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动。 听起来像是野兽嚼食脆骨时发出的声音。 「啊!」 「大人!」 「下野君!」 苏午正抬步迈入那片发出怪异声响的深林,忽然听到身后一阵人嘶马叫的混乱之声! 他扭头回看, 眼睁睁看到又一个武士连人带马瞬间消失, 根本不给他解救时间! 那武士连人带马消失以后,前方深林中,那种嚼食软骨脆骨的声音变得更响。 林影晃动。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深林里走了出来。 它长着稚童的脸孔,满面皆是憨态可掬的笑意——只是,此下这分笑意看在人眼里,直让人毛骨悚然——从它的嘴角、下巴上遍布鲜血与碎肉,此时嘴巴仍在不断蠕动着,像是在嚼食什么东西! 这个生有稚童脸孔的身影, 却有一副暮年老人苍老而高大的身躯。 身躯的下身未着寸缕, 上身则缠绕着许多花花绿绿的女子贴身衣物。 衰亡破败的诡 韵从它身上爆发出来,向着四面八方铺展,所过之处,群树尽皆凋亡! 「酒吞童子!」 「喜欢生吃活人的酒吞童子!」 身后惊慌的武士们大叫起来, 他们比苏午更先一步认出这个厉诡的身份。 井上家的鬼武士策马奔向苏午近前,疾声道:「御家老大人,酒吞童子乃是鬼王级的厉诡,它出现在一个地方,就可以任意掠取方圆数百里的活人、活物入口嚼食! 我来替大人吸引这个厉诡的注意力, 让它暂时停止进食。 趁这个机会,大人带着大家快走吧!」 原来当下这个厉诡,就是酒吞童子? 它出现在一个地方,就能任意嚼食方圆数百里内的活人,活物……这种无差别式的杀人规律,是唯有荒级及以上的厉诡才会拥有的恐怖能力。 酒吞童子, 不负鬼王级厉诡之名! 苏午脑海里念头闪动着,同身畔脸色焦急的鬼武士说道:「你带着他们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带着所有人安全回到井上家。 我留在这里就可以。」 他语气平淡, 这番言语听在身畔鬼武士耳中,却令对方热泪盈眶:「下仆生来贫贱,一条性命不足挂齿,今日愿为大人效死——大人才是一家支柱,死在这里太不值得, 御家老大人!还是快走吧! 能为大人效死,是下仆的最高荣耀!」 这鬼武士说出一番让苏午摸不着头脑,又热血沸腾的言辞,忽然就纵马冲向了前方的酒吞童子—— 然而,他还未冲出数步, 马蹄下的阴影忽然鼓沸起来,一条条鬼手从其中耸立而起,将鬼武士连人带马拖拽到了苏午身畔,苏午板着脸,皱着眉头,手中「大红莲胎藏」刀背用力拍打在壮马屁股上, 壮马仓皇后退。 苏午连连呵斥:「快滚! 我哪里需要你们来替我送死? 快滚!」 战马嘶叫着后退, 马背上的鬼武士,连同那些看到这一幕的下臣们,无不悲声叫号,呼唤苏午的名号。 高大魁伟的武士手持双刀,迈步走入了酒吞童子诡韵集聚过甚形成的灰蓝寒雾之中。 这是众多下臣们看到的,井上家御家老「井上烛照」的最后背影。 灰雾中, 寒意销骨蚀髓。 长相怪异的酒吞童子停住脚步,吐出了嘴里的一团血肉骨茬与破碎衣物的混合物,它面带憨态可掬的笑容,朝苏午缓步走来。 苏午一手持大红莲胎藏, 一手取出了十灭度剑。 握住十灭度剑的瞬间,十灭度剑就随他心意转动,化成了一把鬼头大刀。 这鬼头大刀的刀镡,却演变作了一条条雪白的狐尾,簇拥着苏午的一条手臂。 狐尾末梢乃是深沉的黑色, 那黑色蔓延开来。 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开始在苏午与「十灭度鬼首大刀」之间流转,苏午尝试回忆自身进入天人交感境界时,感受到的神韵, 他第二次进入天人交感境界时,借助「鉴真神韵」,将自己的神韵与「大威德金刚相」融合了。 此时只是稍稍观想「大威德金刚相」, 就找到了第二次天人交感时,获得的「残缺神韵」, 神韵勾缠上「十灭度鬼首大刀」, 苏午抓住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他看到狐尾末梢的黑色完全蔓延上九 条尾巴,那九条尾巴化作了黑色的衣裙,面色平静的少女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的肩头。 「平灵子?!」 看到那黑衣少女的瞬间,苏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时, 黑衣少女转脸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笑。 咚咚! 苏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脑后浮现一轮颤抖的黑色圆形。 圆形升至脑顶,内里隐约显化心诡心脏的轮廓。 那心脏猛地收缩, 心诡诡韵化作一圈黑光,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黑光淹没过酒吞童子的身形。 酒吞童子忽然立在原地。 它伸出双臂,臂弯间像是虚抱了一个人。 就这样虚抱着空气, 酒吞童子转身走向深林。 口中都停止了嚼食「食物」。 苏午侧脸看向肩膀上,肩膀上空空如也。 盘绕在他握着鬼首大刀手臂上的,是一簇簇雪白的狐尾。 是幻觉吗? 他微微皱眉。 头顶心诡圆形忽然闪过一抹乌光。 乌光中,心诡心脏轮廓隐去不见。 圆形像是一面漆黑的圆镜, 倒映出「十灭度鬼首大刀」刀面上,黑衣女子安安静静的面容,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苏午,已然安于此下的现状。 灰蓝诡雾徐徐散去。 雾气里既没有酒吞童子, 亦没有苏午的身影。 但他确曾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的出现过。 正文 481、“烛九阴大御神”(2/2)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中。 评语:你以近乎游山玩水一般的态度,度过本次模拟。 但你饱览美景的时候, 自身亦成为了他人眼中的美景。 有人因你而耽误了漫长一生的行程。 奖励:乙中评分基础奖励300元玉; 退治「酒吞童子」500元玉; 退治「罗生门之诡」800元玉; 习得「心之锻」1000元玉; 习得「鬼神锻」2000元玉; 习得「十力锻」5000元玉; 初次进入「天人交感境界」,获得「贞」之神韵10000元玉; 第二次进入「天人交感境界」,获得「亨」之神韵30000元玉; 第三次进入「天人交感境界」,获得「正乘虚元」之神韵80000元玉。 ……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2。 你的钱包余额为:39500188630=228130元玉!」 「你习得了进入「天人交感」之境的具体方法,是否卖出该方法? 该方法经判定,价值20000元玉。」 「你习得了铸造无上级刀剑的具体方法,是否卖出该方法? 该方法经判定,价值10000元玉。」 「你习得了铸造极上级刀剑的具体方法,是否卖出该方法? 该方法经判定,价值5000元玉。」 「你了解了「兵俑」式神的制作方法,是否卖出该方法, 该方法经判定,价值500元玉。」 「你了解了「半函鬼甲」的制作方法……」 模拟器的提示音连续不断地在苏午耳畔响起。 他在东流岛的时候, 通过井上家、源氏收集了诸多制造式神令的方法,以及咒禁、占卜之术,这些法门相对于密藏域的密咒真言而言实在过于低效,他能用上的东西不多。 但这些东西,却可以用来卖给模拟器,换取元玉。 当下它们的作用便显现了出来。 他任由模拟器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转而看向黑暗深处。 巨大的表盘默然浮现于半空中。 表盘周围,罗列出一件件物品。 皆是苏午可以带出模拟的物品。 …… 选项0:「十灭度刀」的因果线索(10乾玉)。 选项1:鉴真的佛珠(10乾玉)。 选项2:黑地藏(300乾玉)。 选项3:大红莲胎藏(100乾玉)。 选项4:鬼切(100000元玉)。 …… 表盘上罗列的几个可兑换项,让苏午深深皱紧了眉头。 模拟器无法为他兑换「十灭度刀」的本体, 只能给他提供线索。 这一点其实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十灭度刀」本身,可以看做是半个「玉藻前」,模拟器如今自然是做不到将半个荒级以上的厉诡从历史长河中拖拽出来。 让苏午真正觉得蹊跷的,是这次兑换的五项物品里,有四项需要用到「乾玉」。 模拟器曾经提醒过苏午,他可以使用乾玉进行未来模拟, 一个乾玉等于一千元玉。 用乾玉进行的未来模拟,或许有更多的变化 。 当下需要用乾玉兑换的四项物品,俱是苏午在模拟历史里,自行打造出的、或与自身关联极深的事物。 唯有「鬼切」, 是存在于「真实历史」中的产物。 而鬼切可以使用元玉直接兑换出来。 它的价值是十万元玉, 相当于「大红莲胎藏」的一百乾玉。 二者一对比,苏午就隐约察觉到——乾玉或许并不单纯只是一种在模拟器里可用的「货币」,它可能像是贵金属——譬如黄金一样,具备除了货币属性以外的、不可替代的其他价值。 乾玉可以将模拟历史里的、某些过于强大的物品兑换进现实之中。 除此以外, 它还有什么作用? 苏午目光在五个选项间来回扫视着。 他先前特意储存起来的那些胎盘杀生石、人石、婴石,此下根本没有出现在兑换选项中——或许随着「十灭度刀」的铸成,东流岛的杀生石矿脉业已沦为凡俗铁矿。 所以那些杀生石不会出现于选项里。 耳畔模拟器提示让苏午售卖知识的声音终于消歇。 兑换选项里的三把刀中, 「大红莲胎藏」已然在七朵莲花合拢,且第七朵莲花容纳了「须佐右眼」以后,蜕变成为无上级刀剑,并且乃是无上级刀剑中的佼佼者。 至于「黑地藏」则更不必说,这是一把鬼刀。 运用它,相当于让苏午多操控了两三种厉诡能力。 而「鬼切」于苏午而言, 却并没有多么有用。 ——这把刀在他手中,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只能发挥鬼切的锋锐, 以及部分斩切厉诡的能力,却无法运用一把刀完全苏醒状态下的力量。 苏午倾向于先将「黑地藏」兑换出来, 但他持有的元玉不够。 若是把获得的历史知识卖掉,那就足可以将前四项物品都兑换了。 然而, 是否将这次模拟经历固定为真实历史, 他还未拿定主意。 内心思忖了片刻,苏午向模拟器发出指令:「将十万元玉兑换为一百乾玉,用以兑换「大红莲胎藏」。」 念头落地, 模拟器随之给出回应:「请注意:「大红莲胎藏」非真实历史中存在的物品,一旦兑换该物品,将导致与之相关的模拟历史固定为真实历史,不可更改。 是否兑换?」 兑换「大红莲胎藏」,会导致模拟历史固定为真实历史?! 那兑换「黑地藏」、「十灭度刀」的线索,带来的后果必然也是一样的。 假若选择不固定这段历史, 重走一遍模拟, 苏午自觉未必能每次都机缘巧合地进入「天人交感」境界之中,铸造出无上级、极上级的刀剑,尤其是进入「完整天人交感」境界——鉴真都自陈其一生也仅进入过一次完整天人交感境界! 鉴真甚至认为,每个人一生中仅有一次机会,可以进入完整天人交感的境界,获得完整神韵! 脑海中念头电转,片刻后,苏午终于下定决心:「出售全部知识!」 「已售出。」 「你的钱包余额为:228130267910=496040元玉!」 「兑换420乾玉, 兑换选项0、选项1、选项2、选项3!」苏午命令道。 「请注意:购买该四项物品,将使历史遗物到达承载极限,在购买完 成以后,历史遗物将完全破碎,是否确认购买?」 模拟器再一次提示道。 「兑换!」 苏午这次没有犹豫。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76040元玉!」 眼前巨大的表盘飞速旋转崩解,化为流光消失于黑暗深处。 浓烈的诡韵自某处黑暗里骤然散发出, 苏午伸手一抓, 抓住了一柄八尺苗刀。 苗刀上生出一道道镰刃,顷刻间蜿蜒如龙! 他一手伸向腰侧,握住了大红莲胎藏的刀柄! 一串佛珠悄无声息地缠在他的左手腕上。 与佛珠一同缠绕在左手腕上,还有一根黑绳。 黑绳上吊着一块木牌。 那木牌看起来油润、富有光泽,木牌正面雕刻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那女子似立于一座神社的鸟居下,仔细辨认,可以看到她身后石碑上的文字:长川神宫。 木牌的背面, 则有一列夹杂着许多东流岛假名文字的中文汉字。 那一列字迹的意思, 翻译过来则是:「我恨这个世界,烛九阴大御神,请了却我的心愿,毁灭这个世界吧!」 那一列字迹,让苏午瞳孔微缩。 这个木牌,应是一只「绘马」。 所谓「绘马」,即是东流岛人用以在神社许愿的一种类似许愿符的东西。 在一个木牌上写下或刻下字迹的愿望,供奉在神社中,祈求神明能够完成自己的心愿。 东流岛人与太亚人有些一些相通的习俗、习惯。 但这个地方,完全可以看做是太亚的「阴间版本」。 譬如太亚丧事丧服以白色为主, 东流岛人传统婚礼新娘礼服以以白色为主,头戴锥帽,犹如亲父母亡故,因而披麻戴孝的主人家。 太亚人以花开为美, 东流岛人以花凋为美。 诸如此类等等。 向神明祈愿在太亚与东流岛之间皆有流行, 不过太亚人的祈愿多是学业有成、家庭和睦、长命百岁之类的愿望, 东流岛人的愿望便五花八门。 有希望丈夫早死的,有希望能与妻子赶快离婚的,有希望邻家新生婴儿夭折,不要在晚上吵到自己睡觉的……此般愿望虽都有些「出格」,但苏午还未见过有人在绘马上,向神明祈愿世界毁灭的! 单只是绘马背后的那一列字, 就让苏午深觉悚然。 他向模拟器兑换关于「十灭度刀」的线索, 未想到会兑换出这只绘马出来。 如此看来, 「十灭度刀」的下落,与「长川神宫」可能有极深关联。 他检索自己的记忆,也未在平安时代的东流岛,找到「长川神宫」这个地方——到了「神宫」级的神社,已然是第一流的神社,若它在平安时代存在,苏午不可能没有印象。 苏午推测, 「长川神宫」极可能是在自己将模拟经历固定为真实历史后, 出现在东流岛的一座大神社! 「还需要再去一趟东流岛才行。」 苏午喃喃自语。 他在黑暗里坐了良久, 脑海里的记忆不断翻腾着,时而闪过丹加背着柴禾朝自己笑着的模样,时而闪过师父拿着烟斗咧嘴大笑的情景, 蓦然回首, 珠儿好似在角落里与青苗小声议论着,做着鞋样。 眼光一闪, 又见到晴子端端正正坐在条案旁,摆出一桌美食佳肴等候自己。 安安静静的平灵子坐在一侧,好像对眼前诸事漠不关心。 良久后, 黑暗里响起一声沉沉的叹息。 正文 482、长川神宫(1/2) 平安京皇居周边的建筑已经重建起来,新的公卿门阀住进了这些宅邸内。 ——哪怕京都一直流传着皇居周边的地域受到了诅咒的传闻,曾今的北条氏、近卫氏、东条氏等豪阀更是以自身家族的陨亡,验证了那个诅咒,也无人因为惧惮诅咒而放弃靠近权力中枢的机会。 他们一边加固着宫室殿堂, 一边豢养更多的阴阳师、鬼武士,以此来对抗那冥冥中的诅咒。 京都因为大量新贵族的涌入而焕然一新, 平安时代已近尾声。 昨日, 皇居前的公议大殿内,上皇「尸位人」赐「井上清」为正一位「征夷大将军」。 这位序次排名远超诸公卿,麾下武士如雨的征夷大将军,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即是将平安京更名为「京都」。 京都之名的更易, 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从前公家、贵族操纵武士如野兽一般在战场中厮杀的情况,自此一去不复返。 武家走上台前。 掌握大政。 今时的公议大殿内。 「征夷大将军」井上清坐在首位。 「他」一身金红大铠,头盔上的「锹形前立」张牙舞爪,头盔之下的面孔被白龙面具遮盖着。 这位武家大将身材有些矮小, 不似常人印象中魁梧英伟的武士。 但无人敢因为他的体格而小觑他,他彻底夷灭了源平二氏的乱党,亲自斩杀的鬼武士不下十人,麾下有闻名全东流岛的「井上九天王」、「伯耆十六恶诡」,「长川鬼武士一番队」, 在他的幕府之中, 担任「老中」之位的弥生女,更驾驭了两个厉诡,被称为「鬼大将」。 他手中掌握的力量, 却是曾经的源平二氏皆不能有! 在井上清的身后, 有竹帘将他与身后台阶上的身影格开。 那个人侧立在「御座」下,站立得笔直,好似一个人偶。 而在「御座」上,并未有人落座。 只供奉着一道金红的牌位。 牌位上写着「后羽上皇位」。 「东流岛能于今日尽得一统,诸国合一,烛照君功不可没。 正因为烛照君力挫源平二氏之阴谋,收复失地,定下井上家三十年发展之军略,才有东流岛民免于兵戈,得以安居乐业的今时。」 井上清背对着竹帘后的御座,缓缓开口,发出低沉的声音。 在他的左右两侧下首, 幕府武臣与公卿大臣分而两立。 武臣们腰挎刀剑,昂首以对。 公卿们低垂头颅,小心翼翼。 「是以, 我今日欲立「井上烛照」为全东流岛守护大将,将他的神位请进「天照神宫」之中,作为祭神,世世代代配享祭祀!」 井上清言辞掷地有声。 诸武臣闻言无不恭敬应声:「正该如此!」 「「大老」大人当得起全东流岛守护大将,可与「三贵子」并列为全岛守护大神!」 「下仆万分赞成!」 …… 相比幕府武臣这边纷纷景从的场面, 公卿那边亦是不甘示弱。 也都点头赞同。 更有激动者直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请求征夷大将军一定要将「井上烛照」请进「天照神宫」之中,称赞他的决定万分英明。 井上清面具下的神色始终平静。 他目光淡淡扫过下方的大臣们,进而转身,躬身面朝竹帘后的「后羽上皇位」,等候后羽上皇的旨意。 左右大臣们看到井上清的动作,都纷纷收声。 大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竹帘后, 「后羽天皇」神位端立于御座之上,没有一丝异常。 而侍奉着那座神位的「尸位人」身体忽然颤抖起来,一阵阴风从竹帘后飞掠了出来,这般阴冷的气息,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神社前栽植的一棵棵郁郁葱茏的真榊树。 「尸位人」僵硬地转动脖颈, 他的脖颈竟转过了九十度, 惨白的脸朝向竹帘后的征夷大将军「井上清」, 眼白上翻, 满脸都是狰狞恐怖之色:「天照神宫世代供奉上皇尊位,唯有上皇能够享受祭祀——怎能令一个庶民出身之辈——死后移入我的神宫?!」 这声音阴森尖锐, 一瞬间像是由诸多人声音的聚集,一瞬又好似只是一个寻常人发出的声音。 底下的公卿大臣们纷纷低头噤声。 武臣们怒视着竹帘后的牌位——只要征夷大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必然会直冲入竹帘后,将上皇牌位连同他的尸位人一齐剁成粉碎! 井上清低着头,沉沉地笑了几声。 他侧头看向身后:「你们下去罢,我有事情需要单独向上皇汇报。」 「将军!」 「我们不在这里,谁能保证您的安危?」 「还是由我等留在这里吧!」 众武臣纷纷出声。 「上皇莫非会害我不成?」井上清抬起头,注视着竹帘后的神位,「不必为我担忧,都下去吧。」 井上清一力要求之下, 众臣终于退出了公议大殿。 阴冷的气息在大殿内翻滚着。 「尸位人」面色阴森——将脖颈扭动得超过九十度,这个人是不是活人都难说,这次井上清提出的要求,终于还是触怒了上皇。 上皇愤怒,祂的尸位人便即遭殃, 扭断脖颈,当场就死。 眼下井上清面对的尸位人,其实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 「你是聪明呢?还是愚蠢呢? 没有家臣庇护——凭借你那点手段,能阻拦住天照之火的燃烧吗?」「尸位人」口中发出阴恻恻的声音,大殿内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重。 「后羽天皇」神位寂然不动。 井上清眼中无有波澜,解下腰侧的一把赤鞘打刀,横在了膝前。 「尸位人」看到那把赤鞘打刀,沉默了片刻:「纵然是极上的雷池刀,想要损伤我,亦是千难万难!」 井上清手指磨砂着雷池刀鞘上的纹路,无声地笑了笑:「我没有以此刀威胁上皇的意思。」 雷池为烛照君所铸之刀, 后经安纲重铸,成为极上之刀。 「我亦不仅有这一把雷池。 烛照君离开以后,还将「鬼切」留在了黑天原。」井上清解下了腰侧第二把刀——正是曾被平灵子携带在身边的鬼切! 这把刀随着平灵子化火消亡而跟着消失无踪。 但井上清派去黑天原寻找苏午踪迹的鬼武士,却意外地将这把刀带了回来。 「尸位人」看着井上清手中的两把刀,未再出声。 井上清出声道:「上皇如不愿将烛照君之神位请入天照神宫,便请准运我在他消失之地——长川,建造一座神宫级神社「长川神宫」吧。」 「只有供奉祭祀东流岛历代上皇的神社 ,方能成为「神宫」! 井上烛照的神殿不可能被准运建成神宫!」 尸位人对井上清的提议干脆拒绝! 它或许会一时惧惮于鬼切与雷池,但这两把刀或能毁伤它,想让它伤筋动骨,却是绝无可能! 「阴阳相分,人诡共居。」 这时,井上清再度开口, 说出了一句在外人听来没头没脑地话。 尸位人脸庞上的皮肉剧烈颤抖,眼白不住地向上翻动——井上清那两句看似无心的话,却让它起了反应! 它未及说话,井上清就接着开口道:「鉴真大和尚在东流岛,营造出了阴阳分而不离,白日属阳、夜间属阴的环境。 他之所以花费大量心思营造此种环境,一是鉴真大和尚需要借此来进行某些修行,研究。 二来, 是上皇您贪求不死的心。 是这样吗? 其实您从前亦是「人」,并非为「神」。 在病入膏肓之际,幸而遇到鉴真大和尚,您大力推崇他的佛法,让他得以在东流岛上声名远扬,他投桃报李,就连同诸律宗正寺、诸国大神社,营造了这阴阳相分、人诡共居的环境来。 黑夜里,百鬼夜行,袭杀生灵。 生灵死后的魂灵,聚集于神社的真榊树上。 待到白天, 神官焚烧真榊树枝等祭祀料,亡者意识多数供奉给当地神社中的祭神,少数汇集到了万神源出的神宫——「天照神宫」内,从诸国汇集来的海量亡者魂灵意识,都成了上皇您的养料。 你已然抛弃活人的身躯, 选择让自身的意识与「天照黑火」融合,只要你能时时得到亡者魂灵意识的奉养,就能时时保持存活,是这样吗?上皇。」 「尸位人」良久地沉默了下去。 在这漫长地沉默中,一缕缕散发寒冷诡韵的黑火从梁柱之间延烧而起,渐渐朝着井上清包围而来—— 唰! 井上清抽出鬼切,明晃晃的刀身映亮「他」的眼睛。 「幕府众多武士,已经包围诸地神社。 我若死在这里, 诸神社立刻遭到讨伐。 真榊树皆被焚烧成灰!」井上清低沉地说道。 那些簇拥、包围向井上清的寒冷黑火,顿时纷纷回缩。 「尸位人」饱含恨意的声音霎时响起:「全东流岛每日汇集的亡者意识,只够我一个享用——你再建一座神宫,供奉「井上烛照」,将导致这本就稀少的亡者意识被分润, 我的根基就将逐渐崩坏!」 井上清抬头看向竹帘后的上皇神位,摇头道:「长川神宫不会栽种真榊树以收集亡者意识。 关于上皇的隐秘情报,实为烛照君发现了众多线索,多番探究之后得来。 他对于此种以生灵性命为自己续灯添油的手段,深恶痛绝。 必不容许自身成为此类神明。 是以, 上皇对此可以放心。」 「若是如此的话,我准允幕府,再造一座长川神宫!」 正文 483、婚礼(2/2) 「虽然到了四十七岁再和他人婚配,是一件十分不体面、有些羞于启齿的事情,但下仆还是真诚地希望,能够得到晴子小姐的祝福,晴子小姐能够参加下仆的婚礼!」 阳光浅浅淡淡地洒进窗格里,映照出长条案上茶盏里的琥珀色清茶。 弥生女双手捧着准备好的朱红请柬,将之递给了对面一身巫女服的井上晴子。 晴子今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了,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 征战十数年,统一全东流岛,岁月在她的面孔上似乎未有留下痕迹,她的肌肤依旧水嫩而白皙,但眉眼间的甜美可人,已经俱作萧杀森然之气。 此时,她打开请柬看了看,严肃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冰川霎时消融。 「还没有听过你丈夫的名字呢? 不是武士出身吗?」晴子笑着问道。 弥生女点头应答:「是。 他是附近一个卖陶器的小商贩,与平氏叛乱的战争中,我受了重伤,是他把我带回家养好了伤势。」 「很好呢。 我的御家老,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呀。」 晴子轻轻点着头,珍重地收好了那封请柬,听着弥生女带着企盼地在自己耳边言语着:「我按照晴子小姐说的那样,订做了红色的婚服。 红色真好看呢,让我这样年老的女人,看起来都精神很多。 结婚时的厅堂也布置成了红色, 晴子小姐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我们东流岛的传统婚礼,女子着「白无垢」,是因为母家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好像死了一样,所以给她穿上惨白的丧服。 今时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结婚又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为什么要穿白色的衣服呢……」 弥生女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晴子的脸色,她见晴子神色恍惚,像是在回忆什么,便停顿下来,等对方回过神来以后,才接着慢慢道:「晴子小姐,将婚礼现场和婚服布置成红色,还是您从前的提议呢。 您,应该也想要和某个人,举行一场红色的婚礼吧?」 晴子垂下眼帘, 茶盏里琥珀色的清茶荡漾涟漪。 她的生活习惯,她的种种企盼里,都被烙印上了某个人的影子。 就像这杯茶水—— 如果不是他说,她哪里又会尝试这种只经过冲泡,不添加任何香料的清茶,并将饮用这种清茶,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呢。 「烛照君消失在长川, 带着那把烧死了平灵子的刀剑。 他不会回来了。 如果当时是我被刀剑烧死就好了……」 晴子神色淡淡。 弥生女眼神黯然,几次在心里打好腹稿,终于开口道:「晴子小姐,井上家……不能后继无人啊……如果幕府无人继承,接下来武臣的叛乱将难以避免……」 「幕府不会后继无人。」晴子摇了摇头,「哥哥将在数日后迎娶他的妻子, 不久后, 他们将会诞下他们的子嗣。 这样又怎么会后继无人呢?」 听着井上晴子的话,弥生女沉默了片刻,未再多问,点了点头:「是。」 「我有些累了, 御家老,你也回去好好准备自己的婚礼吧。 我会如约参加你的婚礼的。」晴子喝光了茶盏里的茶水,声音变得有些倦怠。 弥生女点头答应着,起身碎步走到门口。 她在门口停顿着,转身回看如今井上家的家主— —在外为征夷大将军井上清,独居时才能做回自己的晴子小姐,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晴子小姐,人的一生中,是会遇到许多不同的人的。 何必要将自己困在原地呢?」 晴子微眯着眼睛,享受窗外的日光拂面。 她没有回应弥生女的问题。 弥生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开房门,离开了这宽敞的居室。 待她离开有一会儿后,晴子才张开眼睛,看着窗格愣愣入神良久, 随后,她起身走进居室的深处。 一座神龛被固定在居室深处的墙壁上, 神龛内, 摆放着一道神位——「烛龙大御神之位」。 神位之上, 挂着一道白龙面具。 神位下, 放置着神乐铃、御神酒。 晴子拿起神乐铃,将之摇响。 一身巫女服的女子身段曼妙婀娜,在轻纱遮掩下独舞。 …… 苏午睁开眼睛。 铁皮板房外的阳光从窗户口投照了进来。 他看着板房内的桌椅摆设,一时间愣愣出神。 每次模拟结束以后回归现实,都能感觉到自身与现实世界的疏离感。 随着模拟次数渐多, 这种疏离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愈发强烈。 他坐在床头, 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当下的时间已经是「十点三十五」,窗外阳光灿烂,这个「十点三十五」分必不可能是夜间。 问题是,苏午依稀记得,云霓裳与自己约定好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前往「汤城」的。 眼下这时间,应该已经不早了吧? 会不会耽误去往汤城的航班? 自己这次模拟,现实里究竟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脑海中念头转动,苏午回忆着自己在模拟世界里度过的时日——明确自身在东流岛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并且刚开始模拟时,自身并非直接以真身模拟, 而是以意识模拟——意识模拟消耗的现实时间更少。 随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苏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正是一夜过后的上午十点多。 「上次模拟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时, 直接以真身进行模拟,模拟一天即是现实世界的一分钟。 灶神弟子是明末时人。 这次进行东流岛铸刀师的模拟, 真身模拟的时间应该有两个多月、接近三个月——我在现实的晚上十一点开始模拟,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半,中间经历了十一个半钟头…… 大约相当于每四个小时,模拟里才过去一个月。 「阿布」的父亲虽然一直心心念念着回到唐朝,但鉴真自公元七百多年东渡,阿熊在东流岛呆了超过两百年,由此可见,东流岛所处的时期应该是公元九百多年,乃至公元一千年。 那个时候,不是唐末,就是宋初了。 ——莫非模拟时间愈往前,现实里消耗的时间愈多?」 苏午收拢了脑袋里的念头,走下床推开了铁皮板房的房门。 外界阳光刺目,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走出房门,目光在四周来回梭巡着,未见张河村这片临时营地有什么异常,建筑工人还在操作各种机械,营造种种建筑,机械发动的隆隆声响个不停,显得分外热闹。 对门云霓裳居住的铁皮板房,房门打开着, 不 见内里的人影。 难道她一个人前去汤城了? 苏午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旋即将这个念头否定。 要去汤城、曲水等地的人是自己, 她去汤城做什么? 真是荒谬, 模拟经历多了,神智都有些缓不回来了。 耳边机械隆隆声响, 苏午从板房门口拉来一把椅子,索性坐下来,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同时,在内心好好盘算、疏离了一遍自己的思路。 此前江莺莺给自己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八卦铜镜」勾动了「天蓬-掌刑印」的感知。 它被掌刑印判断为是一种刑具。 这个铜镜被供奉于汤城当地乡下的「捉虎郎庙」内。 是以自己与江莺莺约定,今日前往汤城去探看那座庙宇。 汤城是接下来行程的第一站。 之后会由汤城前往曲水。 前往曲水市玉竹观,该道观内设有一道「五雷法坛」,这是苏午曲水之行的最重要目标,他的「插泥发兵剑诀」需要自身掌握一道法坛之后,才能开始顺畅修炼。 曲水之行后,转至龙虎山,看看在那里有无收获。 再往临阳去, 临阳的「灶君庙」,极可能就是苏午当时和灶班师弟师妹们开出的那座庙。 他在那里留下了一个铜环。 这一切都结束后, 将由临阳启程前往密藏域。 理清了…… 苏午长吐出一口气。 他听到了侧方渐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颇为轻快, 说明其主人心情不错。 张开眼睛,苏午转头看向左侧,看到快步走来的云霓裳。 云霓裳手里提着一些食物,见苏午目光看向她,含笑扬了扬手中的食物:「刚刚睡醒吗?先把早餐吃了吧!」 「早餐?」 苏午从椅子上支起身体,向云霓裳问道:「不是今天出发去汤城吗? 现在还吃早餐,会不会误了飞机?」 「没有关系的。」云霓裳摇了摇头,「我早上敲了敲你的门,打了你的电话,都没有回应,之后就调整了航班, 我们现在吃过饭,中午前往机场。 午餐要在飞机上吃了。」 云霓裳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卫衣,搭配修身的牛仔裤,她迈开长腿走到苏午跟前,将手中的食物递给了苏午:「这是食堂里现做的包子, 吃几个吧?很好吃,我都吃了两个!」 「谢谢。」 苏午接过包子, 塑料袋子里的包子还热腾腾的,他一口就咬到了其中的肉馅,肉馅裹着肉汁在口中翻滚,果然很好吃。 云霓裳在旁边看着苏午吃饭,嘴唇微微翘起,朱唇在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她继续说道:「昨晚你需要的那批古代兵甲已经运抵张河村了。 吃过饭可以去验一下东西。」 「好。」苏午点了点头。 正文 484、汤城(1/2) 阴影如树木扭曲交错。 在交错的间隙里,可以看到现实的情景。 苏午站在阴影中,借着阴影交错的间隙,看到现实里的飞机机舱中,云霓裳坐在座位上,将一样样东西从随身的包包中拿了出来。 他收回目光, 走进黑暗深处。 数个大木箱子堆在黑暗里。 掀开箱子盖,显出内里的泡沫隔层。 一件件锈迹斑斑的箭头、断矢、残戈就堆积在泡沫隔层上。 苏午把每一个木箱都打开来, 将内里的古代兵甲尽数倾倒在黑暗中。 一堆堆残戈断剑、箭矢枪头,乃至一些甲胄碎片、腐烂的战旗都被聚集成了山,铁锈气味在黑暗里隐约散发,这铁锈的气味难免让人响起鲜血的味道。 接着,苏午从黑暗里取出了一个桃木箱子。 桃木箱子里有十三把用油纸包裹的桃木剑。 十三把锃亮润泽、半黑半黄的桃木剑***进了古代残戈兵甲堆中,隐隐间沾附上了那些铁锈的气味,与之徐徐交融。 《插泥发兵剑诀》最重要的步骤,即是「炼剑」, 须取十年以上的雷击桃木木芯,削成木剑,其后进行「尸祭」、「兵祭」两个步骤,法剑才算真正炼成,列于法坛之中,具有押守厉诡、插泥定风、寻龙点穴之能。 这两大步骤,以苏午非道门弟子的身份,想要将之完成,亦是难上加难。 他预备在拜会过曲水市的「玉竹观」以后,看看能否得到一些关于「尸祭」、「兵祭」的资料,再掂量着以「密藏域密咒体系」配合「天蓬神刀」来, 对十三把桃木剑进行「尸祭」、「兵祭」。 在此之前,他亦不会妄动。 只是将十三把桃木剑暂时养在古代兵甲之中,使杀伐之气浸润木剑表里。 做完这些以后, 粘稠黑液倏忽间包裹住苏午的身形,他自阴影世界中瞬间消失。 下一刻, 已经出现在自己在飞机上的座位上。 云霓裳将一份午餐、一杯橙汁在他身前摆好了,见他突兀地出现在旁边的座位上,女子亦没有多少惊讶,笑着开口道:「你刚才说要吃面包,我就让他们准备的面包和橙汁。 这是机场自己烤的面包,闻起来挺香的。 一会儿吃了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再要。」 云霓裳言辞语气轻快, 这段时间来,她的心情一直颇为不错。 笼罩在心灵间的阴霾被驱散大半,也就能继续体会到生活中的寻常美好了。 「谢谢。」苏午点了点头,接过云霓裳又递过来的餐纸,包住半个面包,送到嘴边慢慢吃了起来。 此时,对方又忙碌着替他把前面的平板电脑屏幕按亮, 询问他道:「听歌?还是看电影?」 苏午颇少乘坐飞机的头等舱,当下这种体验也是寥寥无几。 他看着云霓裳欠身点亮电脑屏幕,也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随便看点什么就好,到汤城用不了多久吧?」 「嗯, 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了。 那就看一些段子视频吧。」云霓裳替他做出决定,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触,打开一个知名视频网站的app,让苏午自行选择观看内容。 她则起身拉上了隔间旁边的隔帘。 坐在座位上,云霓裳拉开随身行李包的拉链,从中取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到了苏午脚边。 她抿着嘴小声道:「换双鞋吧?穿拖鞋会舒服点 。」 只是一个小时的行程而已, 又不是要在飞机上待多久,苏午自觉换鞋子根本没有必要。 是以摇头拒绝。 云霓裳不以为意。 她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歌曲,看着苏午吃过了午饭,在与苏午一同看视频的过程中渐渐睡去。 苏午身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侧头看了云霓裳一眼,他默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厉诡降临人间以前, 云霓裳、江莺莺这样的人,本应该是大学里的学生、公司里的职员,过着属于各自的平凡又不平凡的生活,现下厉诡复苏,在不经意间将他们卷入此中,再难脱离。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显示出江莺莺从微信上发来的几条信息。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呀?我去机场接你。」 「我知道机场附近有几家很好吃的餐馆,有火锅、烤肉、烤鱼,你想吃什么呢?」 发来的信息里夹杂了许多颜文字,显示出女孩心情的雀跃。 「一个小时后就能到。」 「不用来接我们。」 「飞机不是在民用机场降落。」 苏午把信息发了出去。 这时, 空乘人员过来轻声提醒飞机将要起飞, 刚刚睡过去的云霓裳苏醒过来,颇不好意思地向苏午道歉。 「没有关系。 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苏午问了一句,习惯性地准备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 拿出手机一看,江莺莺已经回了消息:「那我在这里等你吧,还有其他人吗?」 她随即发过来一个定位消息。 显示的是在汤城某个街道上。 苏午回了个「好」字, 打开了飞行模式。 云霓裳端端正正地在旁边坐着,见他把手机收起来,才回道:「昨晚张巡察派人送来一批你要的古代兵甲,我去接收了一下。 他们留下了联络方式,以后你需要什么古董,可以让他们来准备。 我们到汤城以后,先去哪里呢? 你……有朋友在汤城那边吗?」 「是。 待会儿下飞机我们先去找她。」苏午道。 云霓裳欲言又止。 苏午想了想,又道:「你和张巡察知会一声,告诉他我需要一些中唐、晚唐时期的古董,最好是私人墓葬里的出土遗物。 六七件就可以。」 「我记下了。」云霓裳调出手机备忘录,记下苏午的要求。 他关掉了前方的平板电脑, 准备闭目休息一会儿。 云霓裳在这时又适时递来眼罩。 对方的行李包内好似什么都有准备,苏午接过眼罩,不禁哑然失笑。 「笑什么啊?」云霓裳见苏午接过眼罩,转而看着自己笑,一时间不明所以,脸红红地问道。 「没事。」苏午摇了摇头,「你在加入诡异对策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云霓裳闻言面露回忆之色, 尽管她成为驭诡者其实并未超过半年, 但回想起半年以前的生活,仍觉得那时与现在的自己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过往一切变得都不那么真实了。 「我之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维的。 好不容易涨薪,准备要在明州买房付首付的时候,突然就被厉诡缠上了。」云霓裳思索着回答道。 明州是太亚的超一线城市, 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才。 云霓裳有在明州买房付首付的能力,一说明其本身工资不低,二来,亦说明其家境应该颇为不错,能够对女儿在大城市买房提供支持。 苏午脑海里闪过一些联想, 他接着向云霓裳问道:「你的父母呢? 等到张河村各种建筑落成以后,「玄门」的工作人员,和他们的家属都可以搬过来住。 你也可以着手准备了。」 「嗯,嗯!」云霓裳用力点头,「我和爸妈已经商量好啦。」 苏午笑了笑,未再多言。 一个小时候, 飞机降落于汤城专用机场内。 两人乘坐机场车辆,赶去与江莺莺汇合。 汤城与明州相距不远,经济较为发达,比许清强了太多。 苏午乘车一路所见的汤城,已然高度现代化,处处都是高楼大厦。 江莺莺和她的爷爷住在汤城的乡下, 并不长居于城里,当下是因为苏午来到汤城,她特意赶来城中迎接。 汽车上, 苏午看着窗外的城市。 旁边云霓裳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冷不丁的向他问道:「需要给你的那个朋友带些礼物什么的吗?毕竟接下来要麻烦他带我们在汤城各地考察。 我们可以让司机把车暂时停在商场里,去选一些东西。 不知道你的朋友喜欢什么, 是带些茶礼,或者是一些小物件?」 云霓裳的问话,让苏午愣了愣。 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过,他旋即想到,其实不必给江莺莺挑选见面礼。 拿一些密藏域的秘药给她就可以。 「不必那么正式。」苏午摇了摇头,笑道,「我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到时候拿给她就可以,不用特别跑到商场去挑选了。」 云霓裳观察着苏午的表情, 闻言抿了抿嘴,默默点头答应。 其实一般的朋友见面,送礼与否并非必要的环节。 除非要见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人,才可能会带上一份满载心意的礼物。 云霓裳只是试探性地问了苏午一句, 未想到对方早有了准备。 汽车停在一条栽植着诸多柳树的街道上,此间人流如织,到处都是三五成行的年轻男女。 被特意妆点修饰过的一辆辆小吃车、餐车摆在路边,时下流行的歌曲在街道上传播。 苏午带着云霓裳下了车,入眼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 他带着云霓裳在街道上行走,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 半晌没有找到江莺莺的踪影。 沿路倒有许多聚在一起的男青年,朝苏午与云霓裳投来观察的目光,那些目光多在掠过苏午以后,停在云霓裳身上良久。 前方人群扎堆, 苏午一边朝扎堆聚集的人群走过去, 一边拨通了江莺莺的电话。 正文 485、强壮的“应急罐头”(2/2) 电话响了两三声即被接通。 跟在苏午身后的云霓裳稍稍加快了步伐,与苏午离得更近。 她神色郑重,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 可惜即便如此, 仍未能听到苏午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声音。 听筒里有些人的细碎言语声,夹杂着音乐传进了苏午耳里,颇显嘈杂。苏午听到声筒里的音乐声即意识到,江莺莺当下正和自己处在同一条街道, 自己与之应该相距不远。 因为听筒里传过来的歌曲声,此下也正从他对面商店的门口响起。 「喂。 苏、苏午。」 江莺莺略带怯意与仓促的声音压过了那些嘈杂的声响,通过听筒传进苏午耳中。 苏午应了一声,道:「你在哪里? 我现在已经到柳林街上了。」 「啊!已经到了吗?」江莺莺的声音变得有几分欣喜,之后,她的声音变得轻了一些,好似她把手机从耳旁拿开来,转而对身边的其他人说话一样,「我要接的朋友到了,你们让一让啊。」 江莺莺的话音之外,还有几个男声响起:「留个联系方式吧,小姐姐,你养的这只大公鸡好漂亮啊,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养成这样的吗?」 「你小子,想要人的联系方式就直说,找什么理由遮掩啊,哈哈哈……」 「小姐姐你就把联系方式给他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让一让路……」江莺莺的语气有些急。 苏午把手机从耳畔拿开,挂断了电话。 放进衣兜里的电话随即又震动开来,但他未有拿出来看。 他抬目看向前方扎堆聚集的一群人,那些人聚在一起,好似在围观什么。 「你朋友和我们在哪里碰头呢?」 云霓裳看到苏午挂断电话,便问了一句。 苏午指了指前方聚集的人群,开口道:「她就在那里。」 随后,他迈步走向那群人。 眉心轮中, 一缕意能量悄然溢散于外。 那些聚集在路边的人,忽然间都生出想要去各处转转,再逛一逛「柳林街」的心思,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 转眼间, 原地就只剩下了三个男青年, 呈品字形将一个女孩围在中央。 女孩穿着一件粉白色的露肩连衣裙,相貌出众,亭亭玉立。 她的长相本就已经极其惹人注意,偏偏手里还牵着一只与众不同的「宠物」。 一只看体型几乎有三十多斤的大公鸡,「穿」着胸背带,一对阔大的羽翅从胸背带里伸出,不断张开来,冲周围人作驱赶之状。 它头顶鸡冠血红, 浑身羽毛锃亮,好似生出了一层金属般的森冷光泽。 一双眼睛更是黝黑而锐利,脖颈上的羽毛层层乍起,盯着围拢过来的三个小青年,眼神之中竟好似有杀气! 也是江莺莺拉着牵引绳,尽力约束着它。 不然它说不定会飞起来啄三人几下。 侧对着苏午的男青年,拿出手机,把屏幕朝向江莺莺——应该是把添加好友的二维码亮给了她,她一脸焦急,看也不看男青年手里的二维码,举目梭巡着, 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迈步走来的苏午。 少女眼中乍然亮起光彩, 都忽略了苏午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云霓裳,她捏着手机向苏午用力挥手:「苏午!」 她眼睛里的欢喜几乎都要溢出来。 围着 她的三个男青年,看到她的神色,脸色都变得有些酸,扭头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黑t黑裤,迈步走近—— 无形的压迫感从其身上散发出来, 让三个男青年都不敢看来者的面孔,低着头匆匆离开。 「你来得这么快呀, 我还以为还要一段时间呢!」江莺莺眼神欢喜,脚尖就不由自主地一掂一掂的,她的目光全聚集在苏午的面孔上。 一手捉着牵引绳,一手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苏午:「给你!烤肉,很好吃哦。」 苏午还未接过袋子, 油脂的香气就从中散发了出来。 果然很好吃的样子。 他看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江莺莺,到嘴边的斥责声转换了语调,变得平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现在的这个宠物——叫什么? 对, 应急罐头, 它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已经不是正常大公鸡能达到的生长程度了。 再带着它招摇过市,会给你惹来麻烦。 以后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你养了这样一个宠物。」 「好,好。」江莺莺点着头,笑着和苏午说道,「你不是说想看一看它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我想你能第一时间看到,所以就把它带来啦。 以后不会了!」 她眼神认真地做着保证。 苏午点了点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苏午,这是你的朋友吗?」 这个女声让苏午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此种感觉似曾相识,他扭过头去,看到了神色温和的云霓裳。 随着云霓裳开口说话, 江莺莺亦终于注意到了打扮寻常却也难掩窈窕身材、笔直双腿的云霓裳。 云霓裳见她看向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标准了一些,白皙的手掌伸向了对方:「你好,我是苏午此行的助理,云霓裳。」 「啊……是助理吗?」江莺莺伸手与对方相握。 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心底是什么反应, 面孔上就是什么反应。 根本没有多少掩饰,让云霓裳内心暗暗皱眉,面上也也只能保持微笑:「这次苏午和我需要您来帮我们引路,探访汤城乡下的那座「捉虎郎庙」,真是麻烦您了呢。」 「没有什么麻烦的。 你不用客气呀。」江莺莺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看苏午手里的烤肉,又看向云霓裳,略带歉意地道,「我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来,所以只准备了一份烤肉。 待会儿我再给你去买一份呀。」 她眼神真诚,表情歉意。 但云霓裳实在没有什么吃烤肉的心情。 偏巧这时苏午拿签子夹了几块烤肉尝了尝,就把剩下的食物递给了她:「要尝尝吗?挺好吃的。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接下来就去捉虎郎庙看一看。 莺莺, 那座庙距离这里远不远?」 江莺莺看着云霓裳接过苏午递过去的烤肉,拿起签子尝了一块,她眼神微黯,思索了片刻,才向苏午回答道:「不远的,开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到了。」 「好。 那我们今天可以去拜访吗?」苏午问道,「今天那座庙开不开?」 「开的,开的。」江莺莺连连点头。 「我让平台派一辆车来吧。」云霓裳把烤肉还给了苏午,她注意到江莺莺方才的神色,忽然便有些没来由地羞愧,收起了与江莺莺比较什么的心思。 她得到苏午的首肯后,转去拨了几个电话。 未过五分钟。 一辆车便开进了柳林街,停在三人跟前。 司机将车钥匙交给了云霓裳, 自己在路边找了辆共享单车,骑着车离开街道。 黑色汽车穿过人群,依着导航驶向位于汤城乡下的「捉虎郎庙」。 江莺莺和苏午坐在后排, 她直至坐上车脑袋还有些懵,抱着应急罐头,怯怯地打量着靠车窗闭目养神的苏午。 苏午的助理一个电话就有人送了车子过来, 那苏午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和处理那些……厉诡有关吗? 一些回忆涌上江莺莺的心头, 她变得更加沉默。 「你在汤城乡下住着,你们的村子距离「捉虎郎庙」远吗?」这时,苏午看向江莺莺,开口与她说话。 江莺莺摇头道:「没有多远的。 就是因为没有多远,我才能经常去庙里看看。」 她思忖了一下,又向苏午说道:「待会儿我们去过捉虎郎庙以后,就直接去我和爷爷在乡下的家吧?你们可以在我家休息一下, 我家有很多空房间的!」 苏午看了看江莺莺怀中的「应急罐头」,确实想要找机会研究研究它。 伏藏纸曾经的某一位主人——那个读书人曾经在纸上记载过一些事情,称其曾与天王观的「昭道师」携行,昭道师就是以怀中雄鸡牵制住了「万目诡」——即是眼诡。 那雄鸡被天王观授箓过, 且以特殊方式培养,因而能牵制「万目诡」。 当下这个「应急罐头」,据说其父亲是一只野鸡,苏午因此推测,它可能就有昭道师饲喂的那只「锦鸡将军」的血脉。 或许就是锦鸡将军的后代! 因而有此般能力。 不过,这个「应急罐头」都没有经过训练,也未经过授箓,就能抵抗眼诡侵袭很长时间,此中固然有昭道师死后遗留力量,还在牵制眼诡的原因, 但亦有应急罐头本身天赋异禀, 它的禀赋可能已经超过了它的祖先「锦鸡将军」! 「好。 那就打扰你了。」苏午点点头,向江莺莺说道。 江莺莺见苏午点头答应, 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没事的。 只要你住得习惯,你想要住多久都可以!」 驾驶位的云霓裳微动方向盘, 本来平稳行驶的车辆忽然颠簸了几下。 苏午扶住江莺莺的肩膀,对这般颠簸并不在意,转而同江莺莺道:「你爷爷的身体还好吧?我们过去,他老人家会不会不方便?」 「我爷爷就在等着见见你呢!」 江莺莺差点就把心里话一下子说出来, 幸好她及时刹住,转而笑眯眯道:「你救了我的命,我爷爷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呢,怎么会觉得不方便呢?放心好啦!」 正文 486、捉虎郎庙(1/2) 水泥路往深林中延伸了一二公里的距离,即戛然而止。 道路尽头, 仍是郁郁葱葱的林木。 一条石子铺就的道路从此往林中蜿蜒而去。 云霓裳向江莺莺问明了前路,就驾驶着黑色越野车爬上土路,摇摇晃晃地行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又走了十多分钟后,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苍松翠柏簇拥着一座面积不大的寺庙。 庙前用水泥打了地坪。 小庙的左右中三座门都打开着,门额上写着「捉虎郎庙」四个字。 看门楼脊檐的形制,与当下诸多新修的庙观道院建筑皆有不同,可知这座庙宇已有一段历史。 越野车在地坪边沿停稳。 苏午、云霓裳、江莺莺三人先后下了车。 那庙宇的右侧门里,支着一张桌子。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就坐在桌后,他看到苏午一行人走近庙门,连忙站起了身,从门内探头探脑地观察着走来的三人,眼神迟疑,似乎想要招呼什么,又不敢贸然说话的样子。 江莺莺跟在苏午身后,看到那位老人,招手就想说话。 云霓裳已经先她一步走到近前去,向那老人温和地说道:「您好,我们是与「宗事单位」打过招呼,过来咱们捉虎郎庙探访考察的民俗学者,您应该受到消息了吧?」 「诶,对对对!」老人连连点头,打量过云霓裳,又转而看向苏午,伸手与苏午握手,「我是接到了电话哩,说是有民俗学者来考察,宗事单位还特意嘱咐我, 不论二位有什么要求,我都得全力满足! 刚才看到你们,我还不敢认呢, 真是年轻有为啊,年轻有为!」 老人拉着苏午的手便没有放开,眼睛都好似粘在苏午脸上了一样,一个劲地盯着苏午打量。 苏午有些难以消受老人家的热情,把手从对方手中抽回,笑着道:「我们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考察研究,风餐露宿的,哪里算什么年少有为? 大爷不要开玩笑了, 还是先带我们看看这座庙吧!」 这位老人家,应该就是捉虎郎庙的管理者、看顾者。 毕竟这座庙有些年头, 庙宇内的建筑亦都是古建筑,有一定的历史价值,自然需要有人时刻看管保护。 「行行,那我就领着你们先到处转转,看看!」 老人表情热络,走在苏午身侧,为苏午引路「导游」。 江莺莺跟在身后, 见老人浑然都未发觉自己在场, 好似看不到自己一般。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前面的苏午,终于忍不住出声唤道:「李爷爷!」 听到她的呼唤声,老人一转身,这才注意到江莺莺的存在,他咧嘴笑着:「莺莺也来了啊,你爷爷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今天菜园子里收了好些萝卜,待会儿你带点回去煮汤喝!」 说完话, 老人又转过去与苏午攀谈起来。 他好似与苏午特别投契,见到苏午就打开了话匣子。 江莺莺一直以为这位看顾「捉虎郎庙」的老人家,是个温和却寡言少语、喜欢下象棋的老人,未想到对方也有这么健谈的一面。 「大爷看守这座庙多长时间了? 对这座庙有什么了解吗?」 走在前头的苏午,开口向老人询问道。 老人连连点头,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回道:「这座捉虎郎庙,可以明确是明清交替时期的一座庙宇哩,当时 当地百姓立这座庙,原因是为了纪念一位替这里的百姓解决了祸患的仙人。 那位仙人驾驭老虎,为当地百姓解决了一些很可怕、很难解决的事情。 因此得名「捉虎郎」。 解决了祸患以后,「捉虎郎」也不知所踪。 此后这座庙宇里常常有游方道士、化缘的和尚借宿、盘桓停留,也有道士法师借用这庙里「捉虎仙人」的名号,四处降妖除魔。 所以也在庙里留下了一些降妖除魔的法器。 ——那些东西都是外来的道士和尚遗留的,都不是捉虎郎本身所有。」 「解决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大爷知道是什么事情吗?」苏午转头看向老者。 老者摇了摇头:「我也不是那时候的人,哪里能知道捉虎郎解决了啥事情? 我们当地的县志上倒记载了这件事, 但对于事情具体,也是语焉不详。」 「县志? 在哪里能查阅到当地的县志?」苏午接着问道。 「去县立图书馆应该能查到吧?」老者对此亦有些拿捏不定。 他陪着苏午走近了庙宇的正殿里。 正对门的墙壁前, 竖立着一座神像。 那神像穿着一身像是水鸟羽毛制成的蓑衣,圆脸大眼,斜坐在一头斑斓猛虎背上。 神像背着褡裢袋,猛虎驮着箩筐。 箩筐里似堆积着雪白的米粒。 看到那些被塑造出来的米粒,苏午瞳孔微缩。 他的目光接着就落在青年神像手中结出的手印上——「心灯印」! 自他立灶君庙,重立「阴喜脉灶庄」以前,世间本没有「心灯印」此一种手印印势,也是他为了纪念师父,在偶然间发现以此手印能为心脉轮廓上的诸多神位燃灯续明, 因而自发结出了此印, 师弟师妹们都跟着他一同结成此种印势。 所以, 当下这位供奉在大殿中的「捉虎郎」,极可能与「阴喜脉灶班子」有极深关联。 神像的面容是个青年模样,从神像塑造出的相貌上,苏午已难获得任何线索——毕竟太亚古今不论谁人塑造神像,都不可能把神的脸塑造得和人一样, 此中有大忌讳! 在这一点上,太亚一脉相承的习惯与密藏域多有不同。 密藏域诸多呼图克图死亡以后,皆会在人间留下金铜塑像,塑像面容与其生前几乎一模一样。 苏午只能从这座塑像的种种细节,去判断青年是否是「阴喜脉灶班传人」? 甚至于是自己的师弟? ——狗剩?! 在离开灶神模拟以前,自己传授了狗剩完整的「虎衣明王依止脉轮修行法」,他若真正掌握虎衣明王的力量,慑服豢养一头猛虎,其实并非难事! 那这个雕像, 会是当地百姓为了纪念狗剩而立的吗? 苏午仰视着高大的塑像,心念翻腾不熄。 「这座泥塑,中间修补了十多次,重新上金漆得有五六回哩。」捉虎郎庙的守庙老人和苏午一同凝望着塑像,感慨似地说道。 低下头, 苏午看到神像前供奉的一道道法器, 更前面立着一座圆形的香炉。 炉中线香燃烧,香气袅袅。 ——他未看到灶班子开庙必须要有的「石造火盆」,说明这座庙确实是个正常的泥胎庙,而非「诡泥胎庙」。 「老人家怎么知道这座泥胎中间修补了多少次的 ?」苏午一边向老者询问着,一边从香炉旁拿起一炷香,在烛火头上点燃了,插入香炉中。 他看着那徐徐燃烧的线香, 耳畔响起老人的声音:「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守这座庙啊,当然对这个清楚! 我记事的时候,这庙是我爷爷在守。 我爷爷过世了, 爹老了的时候,他便来守庙。 等他不再啦, 我从外面打工回来,也老了,就由我来守庙。」 「从这座寺庙建成以后,你家就一直在守这座庙?」苏午豁然转头注视着老者。 老人坦然点头道:「对啊。」 「那你家守了这座庙这么多年, 难道就未留下甚么文字记载、记录一类的东西吗?」 「嗨! 以前识字的人哪有这么多? 莫说留下文字记载了,以前就是能写自己名字的也没几个。 今年来我倒是开始记载这庙里东西的损坏、修补记录了,但你应该不是想看这个吧?」老人摇摇手,笑着说道。 苏午一时默然。 老人观察着他的神色,这时候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来递给苏午,苏午摆了摆手,道:「我很少抽。」 他现在已经基本没抽过烟了。 老人把烟点上, 吧嗒吧嗒地抽了半截, 烟气遮掩住了他的脸, 令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他一边喷云吐雾,一边道:「说起写名字,我倒记得我爷爷跟我说过一件事——我们家这个李,和汤城本地的「汤州李」,以及后来逃难过来的「大枣李」都不是一股的。 我们家这个「李」,是「捉虎李」。 那位捉虎的仙人请了我的先人帮忙,送了他的姓氏给我的先人哩!」 李! 苏午闭上眼睛。 想到师父递给自己一根树枝,让自己把「李午」、「李岳山」两个名字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 …… 「这白萝卜,脆甜,炖个羊肉炖个汤,好喝得很!」 「够啦,已经够多了,吃不完的,李爷爷。」 「再拿点,再拿点!」 硬是拿大白萝卜把塑料袋塞得满满当当以后,李老头才挥手与苏午一行人告别,他倚着庙门,看着苏午一行人上了越野车,黑色的车子驶入来时的路,渐渐消失在深林中。 老人又掏出一根烟来, 夹在手指间,并没有点燃, 他眼神中有些困惑。 困惑于自身为什么会毫无来由地,对那个陌生的男青年民俗学者那么亲切? 难道是因为我们两家祖上沾着亲? 李老头被自己脑海里突然浮现的想法逗笑了, 他点燃香烟,吧嗒吧嗒地抽着,转去庙宇后院看看饭煮熟了没有,准备吃晚饭了。 正文 487、停在老宅里的寿材(2/2) 汽车在乡村水泥路间穿行着。 沿路一座座修筑得轩敞漂亮的村居前,衣着朴素的村民们聚在一起笑语交谈着。 有村民背着农具,沿着侧方的斜坡道路缓步而下,显然是在田里忙活到如今才手工。 车内,苏午坐在后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质的八卦镜。 ——这是他从捉虎郎神像前取得的一件法器。 守庙的老人得知他想要将这件器物带走,却也根本没有阻止,大手一挥就答允了,此中固然有‘宗事单位,要求守庙老人家全力配合苏午的原因, 但更大的因素,还是取决于老人家对苏午没来由地亲近感。 对方不止一次地追问过苏午——有没有什么姓李的亲戚? 数百年以前, 他拜了一位姓李的老人家为师, 那位老人家——李岳山视他若亲子,他周围还有几个同样都姓了李的师弟师妹,这种关系非是血脉至亲,却又比似血脉至亲。 是以苏午点头回应了守庙老人的问话——他确实有许多姓李的亲人。 拿到八卦铜镜以后, ‘天蓬-掌刑印,便将之收容。 使之成为了‘天蓬-掌刑印,掌握下的一种‘刑具,。 这是天蓬-掌刑印收集的第三种‘刑具,。 第一即为‘厉诡文字,。 第二则是‘缚诡索,。 ‘八卦铜镜,的作用,苏午现下还没有弄清楚。 他以此镜映照自身、云霓裳、江莺莺等人,都能将她们映照得纤毫毕现,一路上进行多番试验,仍然还未发现此镜的真实作用。 或许这镜子是用来映照一些难以查见的厉诡的。 苏午内心思忖着,念头一动, 手中的铜镜就化作一片金光,闪动着消失无踪。 「前面就是我们家以前住的院子了。」看着车窗外掠过的一栋栋民居,江莺莺指着远处一个修筑着几间破落平房,院门大开着的居所,向苏午说道,「我们家现在住的地方就在老院子上面几百米。」 江莺莺家的老院子地处下坡, 是一个较为荒僻的位置,周围少见住户。 云霓裳听到江莺莺在后排说话,便将车速放缓了许多,以免错过几百米后江莺莺的新家。 此时, 那被砂石砖围拢起来的江家老宅门前, 一辆拉货车从门口缓缓驶出,有青年人站在门外路边不断比划手势,示意货车里的司机调整方向盘。 未载任何货物的货车驶出了围墙,停在路边。 青年人钻进了货车副驾驶位,车辆重新发动,从越野车旁掠过。 苏午微微侧目, 正好看到副驾驶位的青年人,往自己乘坐的越野车投来艳羡的目光。 这种四四方方、大块头的汽车,是多数男人都曾经梦想得到过的大玩具。 货车驶过以后, 一个身材颇高大的老人从院门里走出来,… 他转头看了眼缓缓驶近的越野车,便转身去关两扇不锈钢栅栏门。 「能在这里停一下吗? 门前那个老人是我爷爷。」江莺莺看到货车从自家老宅中驶出,爷爷跟着走出来,她脸色有些疑惑,接着向云霓裳出声请求道。 云霓裳点了点头:「好,我把车停在路边。」 说着话,她已经利落地推转方向盘,将车停在不会阻碍交通的空地上。 「苏午,云……云姐姐,你们现在车上等我一下, 我看看爷爷在做 什么,一会儿再回来。」江莺莺同苏午、云霓裳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拉开了车门跳下车,应急罐头扑棱着翅膀,跟在她后头飞下了车。 苏午见状,亦迈步走下车子,同时向江莺莺说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主人家当面,我们不过去摆放一下,有点不讲礼貌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江莺莺连连摇头, 不过她见到苏午愿意跟来,脸色还是很开心。 这时,云霓裳推开驾驶位的车门,也跟着下了车,甚至从车后备箱里提出来了一些礼品,跟在了苏午之后。 「莺莺!」 将栅栏门拴好铁链的高大老者,转回身就看到了聚在一起的两女一男,他朝江莺莺招了招手。 江莺莺赶忙应了一声,拉着应急罐头就朝爷爷走去, 走几步又回头看苏午、云霓裳有没有跟上。 她刻意放缓了脚步,让自己不至于和苏午、云霓裳拉开太远,等她在爷爷跟前站定时,苏午与云霓裳也恰好就走近了她的身后。 「爷爷!」 江莺莺笑眯眯地唤了高大的老人一句,继而侧过身,向老人介绍起自己的朋友:「爷爷,这就是苏午,我一直和您说的那个,带我离开明州的朋友!」 「就是这个小哥救了你吗?」老人满脸感激,连连向苏午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地道谢,「谢谢,真是谢谢您啊,您救了莺莺,也救了老头我的命啊!」 苏午避开老人的大礼,出声道:「江大爷不用这样。 我和您的孙女当时是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才得以活着走出明州。 我们之间并没有谁救了谁的说法。」 他扶着老人家,让老人不至于真给他‘三拜九叩,。 如此言说了好一阵子后, 老人的情绪才纾解许多,从胸前衬衣口袋里拿出白手绢擦了擦眼泪,眼睛看向了苏午身后的窈窕女子——云霓裳,他愣了片刻,就开口道:「苏小哥,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问过话, 他转头看了走近老宅栅栏门,往门里不断去瞧的孙女一眼,内心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是的。 我和苏午是工作同事,我是他的助理。 这次是因为工作任务一同过来这边的,叨扰老人家了。」云霓裳笑着开口回应老人,同时把手里的几件礼品递了过去,「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不行不行,你是客人,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怎么还能收你们的礼!」老人推拒着。 苏午实在不擅于应付这种场面, 便在旁边站立如木头人。 江莺莺还在看着栅栏门内的老宅,她微微蹙眉,像是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推辞良久后,老人终于接下了云霓裳送来的礼品,转而朝栅栏门处站立着的孙女说道:「你看看你,客人来家里,怎么还能让人带这些东西? 你给人家云姑娘、给苏午买什么了吗?」 「我买了烤肉!」江莺莺回道。 回过话才觉得自己送出的礼物实在太上不了台面,怯怯地看了苏午、云霓裳二人一眼,转而又朝栅栏门里看:「爷爷,你在老屋子里放了什么啊? 刚才那辆货车拉了什么东西到老院子里啊?」 「问这些干什么? 走走走!赶紧回家了, 把家里那只大鸡杀了,我去张顺那买点羊肉,晚上给苏小哥、云姑娘他们做点好吃的。」老人催促着江莺莺,又转头看向苏午,笑呵呵道,「苏小哥羊肉吃得吧? 吃不得,我就去买点牛肉。」 「都吃得的,不用那么破费。」苏午回道。 接着老人又向云霓裳询问过有没有忌口,回头看江莺莺还站在栅栏门口不动,顿时皱起了眉:「怎么还愣在那里啊? 快回家了,马上就该吃晚饭了!」 江莺莺收回看向老宅子内的目光,转过脸来,脸色发白,眼神惊惧! 苏午注视到她的脸色,顿时察觉到不对, 迈步走到江莺莺身侧, 亦朝栅栏门内看去。 栅栏门斜对着一排平房。 平房堂屋的两扇旧式木门已被卸下。 堂屋里,隐约摆着一座黑漆漆的物什。 苏午凝聚目力, 霎时看清了那黑漆漆的物什究竟是什么——那是一座棺材! 棺材下用条凳支撑着,防止棺木接地时间太久后朽坏,棺盖与棺木分开摆放,甚至连棺材内侧绘刻的一些花纹,苏午此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要在自己家宅里摆副棺材? 苏午眼神困惑。 江莺莺瘪着嘴唇,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淌下来,看着又慌张又尴尬的老人,声音含糊地唤了声:「爷爷……」 「诶,诶!」 老人满眼心疼,连忙走近孙女身前,伸手想抹去孙女脸上的泪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有些无所适从:「你看看,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哎,哎……」 他抬眼歉意地看着苏午:「真是……吓到苏小哥了吗? 嗨, 现在木材价格便宜,寿材价格也好。 我想着现在把寿材准备好, 等我老了,躺里面就埋了,不用叫她操心了,也没想到苏小哥你们会来的这么快,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太不好意思了!」 「没有关系的。」苏午看了看双肩微微颤抖的江莺莺。 她的父母为厉诡所杀,人头就曾在她眼前漂浮。 任何人经历那样的情景,都必然会在心中留下伴随自己一生的阴影。 纵然她回到乡下,和爷爷一起忙碌种田,度过了一些时日,创伤稍稍被抚平,但恐怖的阴影一直未有远去,此下看到爷爷竟提前为他自己准备好了寿材, 江莺莺一下子就又回忆起了父母亡命的那个时刻。 然而, 老人家做得其实也并无不对。 他提前为自己置办寿材,多也是存了自己有一天突然撒手人寰以后,孙女不至于两眼一抹泪,要现去订做寿材,现成的就可以拿来用了,给孙女少添些麻烦。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正文 488、阴喜灶王爷(1/2) 「不哭了,乖女啊,不哭了! 爷爷怎么样也得活到你嫁人了,生小孩子了再说啊,现在肯定不能死,也不舍得死! 确实是现在寿材价格正合适, 也不止我买了, 毛太爷、袁爷爷他们都买了,不信你什么可以去问问他们! 寿材放在老宅里是好事, 能镇宅,还能防贼呢! 那贼一爬上墙头,迎面看到堂屋里停着一座黑漆漆的棺材,那不得当场吓昏了?!」 在老人的连声劝慰之下,江莺莺的情绪终于渐得舒缓,她接过云霓裳递过来的纸巾,轻轻道了声谢,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眼睛红红地看着老人,道:「爷爷,寿材不能退回去吗?」 「退?」 老人张了张口,勉强笑道:「都是按我的身高定做的,我还躺进去试了试,怎么能退呢?」 到了他这样的年纪, 已然开始渐渐接受自己生命的终局。 哪怕内心不愿接受,也会在身体里日渐滋长的病痛折磨中,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将走向终点——如此,在年轻人都觉得颇犯忌讳,比如说在家中停放寿材、甚至亲身躺棺材里试验舒适度这种事情,老人家也能毫无顾忌地去做了。 有些年迈的老者,身边没有子女奉养, 甚至会自己给自己烧些纸钱, 图个死后慰藉。 江老人的话让江莺莺眼神黯然。 她抬眼看到爷爷看着自己、满是心疼的眼神,又觉得自己这样哭哭啼啼让爷爷为自己着急,实在太不应该,愧疚感让她眼眶再度泛红。 强忍着眼泪,江莺莺面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只是一副棺材,没有什么啦。 爷爷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那是肯定, 我得看着我的乖女结婚,以后给我乖女带娃娃呢!」江老人连连点头,见孙女终于笑了起来,他满面愁容也变作高兴之色,「走吧,咱们回家去, 今晚爷爷烧几个好菜!」 他抬头笑呵呵地看向苏午、云霓裳:「苏小哥,云姑娘,你们喝酒吗? 我泡了上好的人参酒, 要是能喝一点, 你们晚上可一定得尝尝!」 苏午看着江莺莺从爷爷手中接过那些礼品,帮助他分担了重量,便笑着点点头道:「还是能喝一点的,晚上就和老爷子喝几杯。」 「好好好! 我年轻时候,酒量还不错哩……」 一行人上了路边空地上的越野车,沿路前行了数百米,一座饰以青红二色瓷砖的二层小楼就出现在路边。 江老人喊停了汽车,和江莺莺下去开了栅栏围墙的院门, 云霓裳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进了院子里。 下车以后, 江莺莺把苏午、云霓裳迎进客厅,打开电视,奉上茶水让两人稍稍休息,她则和爷爷去旁边的鸡圈里抓了只大公鸡宰杀了,拔毛去脏,开始准备晚餐。 老人家烧菜的手艺确实不错,年轻时在村子里做红白事的厨子。 他干脆利落地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几人都喝了些酒。 这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八九点钟才散。 江老人颇为健谈,很多年轻人的话题,他也能接得上,也是一位较为风趣开明的老者。 吃过饭后, 他忙着去洗碗, 江莺莺则领着云霓裳、苏午到楼上,给他们各自分配卧室。 喝了些酒的江 莺莺、云霓裳脸颊都微微泛红,二人帮着给苏午铺好了床铺。 「老爷子今晚喝了有三四两酒吧? 莺莺,你去看看老爷子, 喝了那么多酒,别一会儿走路磕着碰着。」苏午看着沉默着大眼瞪小眼,都未从他房间离去的两女,首先看向江莺莺,开口说道。 「好!」 江莺莺终究还是挂念爷爷,听到苏午的话,忙点了点头。 她转身欲走。 临走前,看了看旁边的云霓裳。 云霓裳似乎感应到了江莺莺的目光,她在此时道:「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苏午,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要去什么地方? 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明天就在这里停留一天吧。 可以去捉虎郎庙那位守庙老人说的县立图书馆去,查阅一下当地的县志,看看捉虎郎庙立庙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顺便借阅几本易经及相关的书籍。」苏午想了想,同云霓裳回复道。 云霓裳点了点头。 旁边的江莺莺看着苏午道:「易经吗? 我们家有几本这样的书,我待会儿上来给你送过来吧。」 东流岛模拟结束之时,结算信息里提到过,自身进入「天人交感」之境界,获得了「亨」之神韵,「贞」之神韵,以及「正乘虚元」的神韵。 其中,亨、贞皆属「周易乾卦四德」之列。 而「正乘虚元」中的「元」,亦在乾卦四德之中。 苏午猜测,「神韵」或许与周易有莫名的关联。 甚至于,周易本就是为了解释「神韵」而被著作出来的一部书籍,因而起心想要研究周易一二。 他与江莺莺对视一眼,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云霓裳看了江莺莺一眼,未有说话。 江莺莺摇头道了句:「没事的。」 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也回去休息了。」 云霓裳留下一句话,也匆匆离开苏午的房间。 房间内转眼间安静了下来。 锁好房门,拉上窗帘,苏午坐在临窗书桌后的椅子上,他背脊挺得笔直,双目微闭,念头稍稍一转,身内五大脉轮、身外轮、盘绕于手脚心中的密咒轮便都倏忽呈现出来。 诸轮默无声息地运转着, 四大密咒轮中, 除却右手密咒脉轮盘结着「嘛喇罕护法」的密咒真言,呈现火红色泽, 其余三大密咒脉轮皆是一片漆黑, 尚未被「点亮」。 苏午的「意」自四大密咒脉轮上移开,聚集于受「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加持的心脉轮上。 一座座牌位耸立于脉轮轮廓之上, 朵朵心火燃亮。 有些牌位已然倒塌, 有些牌位则重新变得光洁如新,呈现出或金红,或金紫、金青的色泽。 几簇火光在牌位顶上燃烧。 今时心脉轮周遭盘踞的诸多神位当中,有两座本已变得极其透明、近乎消无的牌位,此下又重新燃起了金红的光芒。 ——自苏午于张河村重立阴喜脉灶班开始, 分出去的灶班便前往周边各地,搜寻那些已经年久失修、无人看顾的灶王庙,将其中厉诡重新油炸,封押,立为神灵。 一两天时间过去, 这些现代灶班子倒也颇有收获。 他们的收获便直接反映到了苏午心脉轮周遭盘踞的神位上。 如今,苏午已是名正言顺的阴喜脉灶班「复兴祖师」,所有重立起的庙宇,都与他脱不开干系,几个灶班每立起一座庙,便有部分薪火汇集在他身上。 同时点亮他心脉轮周遭的对应神位。 从此后,阴喜脉灶班越是开枝散叶,开出的庙宇愈多,他这个「始作俑者」便愈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薪火供奉,而这海量的薪火、心脉轮上重被点亮的神位, 都将成为他修炼「火神身」的助力! 苏午的「意」聚集在师父李岳山的「灶君神位」之上, 随着他的意包围「灶君神位」, 灶君神位发出煊赫的金紫火光, 熊熊火光中, 又浮现出一座座与灶君神位相勾连、有莫大渊源的神位。 在这诸多已倒塌的神位网络之中,居于这庞大网络尽头处的,是一座黑黄的神位——「阴喜灶王爷」。 这座牌位处于黑暗笼罩中,寂静无声。 苏午心念微动,给那些近乎透明的、将近倒塌的诸多神位都点上了一缕薪火供奉,延缓它们崩坏的速度,唯有最尽头处的「阴喜灶王爷」神位, 不论他如何试图以薪火点燃, 火苗都在触碰到神位前的香坛之时,倏忽熄灭。 ——他的薪火无法供奉给这座神位。 这座可能是阴喜脉之源流的神位,同样不会将薪火润泽到他身上。 便在苏午关注着这座黑黄神位之时, 黑黄神位倏忽亮起,涌动出莫名的红光! 通过与神位之间若有若无的勾连,苏午在此刹骤然生出一种这道神位正在被祭拜的感觉! 又来了! 似乎又有人在祭拜这道神位! 苏午念头转动,一念关注着阴喜灶王爷神位的变化,一念驱使自己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半! 先前他就发现, 似乎有人会在每天早晚八点时,固定来祭拜这座神位。 今天晚间他还未感觉到有人祭拜过「阴喜灶王爷」,未想到对方推迟了一个半小时,到现下才来祭拜「阴喜灶王爷」! 这个祭拜「阴喜灶王爷」的人, 莫非是阴喜脉遗落的其他传承者? 自身能通过「灶君神位」感应到阴喜灶王爷这座牌位,借此感应到那暗中之人的存在, 那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手段, 可以感应到自己的存在? 他是敌是友? 脑海里念头转动着,苏午看到亮起大红光芒的阴喜灶王爷牌位,又渐渐暗淡下去。 ——对方结束了对神位的祭拜。 他收拢了念头, 拿出手机在「玄门」工作群里发了一个消息:「各灶班须注意:不要暴露自己是灶班弟子的身份,更不要向外透漏「阴喜脉」之名,灶班吸纳新人需要设计严格而缜密的流程, 以免灶王脉具体信息因此泄露!」 发过消息, 苏午看了看工作群的历史消息, 发现「姬鸿」、「方元」等人先前在群里发过一些破损倒塌的庙宇照片,并各自配文:「某某地某某村发现灶王庙一座,已重立!」 他们的消息之下,还有云霓裳发的「加油」的表情图, 现下苏午经常穿梭于模拟世界, 都快忘了怎么利用手机网上冲浪了。 他翻过历史消息, 看到姬鸿、方元在自己的消息下排着队回复:「收到!」 想了想,也发了个满是炫彩鲜花的动图到群里 。 动图上写着两个明黄大字:「加油!」 正文 489、黄牛青马不相配(2/2) 炫彩鲜花的图案出现在聊天框里,两个一闪一闪的明黄大字「加油」映入云霓裳的眼帘。 她看到这个表情包, 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老年人表情包啊?」她打出一行字来,想一想苏午严肃的面孔,又默默把话删去,跟着复制了苏午的炫彩鲜花表情包,发到群里。 其他群成员见状,都跟着把这个表情包复读了一遍。 一长串重复消息以后, 有文职工作人员私聊云霓裳, 给了她来了今日前来玄门报名的驭诡者、文职人员名单表格,内里有对这些人的详细背调。 云霓裳审阅过文件后,同工作人员回复道:「对驭诡者、文职人员都要进行相应的入职培训,驭诡者的入职培训交给张河村留守组的「申豪」, 文职人员的培训你知道怎么回事,明天给他们安排上就可以了。」 「好的,云姐。」工作人员很快给了回复。 「早点休息。」云霓裳一句话结束了聊天,接着又向申豪发去几条消息,询问了一下张河村当下建筑工程有无突***况等等。 忙碌过这些,她仰面躺在床上,点开与苏午的聊天框,不停输入文字又删除,最后什么都未发出。 今天没有太多需要她操心的事情, 她也无法借工作与苏午交流什么。 手机随意丢在枕头边,云霓裳解开了自己的马尾辫,满头长发在散发淡淡清香的枕头上铺开。 她脑海里转过种种杂乱的念头, 睡意越来越沉, 越来越沉, 就要躺在床上睡去的时候, 隐约间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萍彩,你来了啊……」 …… 苏午坐在椅子上,双手结「心灯印」。 口中默念:「薪火永续!」 他话音落地的同时,周身即有簇簇火苗涌动,焰网交结,那一簇簇火苗里隐约有神位浮动,众多火焰在焰网调动之下,不断聚集、融合成熊熊光火, 在他头顶燃烧不息。 这火焰令整间卧室都变得暖烘烘的, 犹如春时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从内到外都油然生出一种通透感。 但火焰虽在燃烧,却未有焚毁屋室里的任何东西,在触碰到实物的时候,火焰就霎时变得虚幻,穿透实物才重新聚集,不断燃烧。 那些在苏午周围浮动的神位, 随着他将薪火聚集于头顶,亦都跟着落在他的双肩、头顶之上。 众多牌位浮浮沉沉, 一簇簇火焰也愈发交融得无有间隙,浑然一体。 汇集成一团的薪火灌注进苏午顶门,游动过他的眼耳口鼻,经五大脉轮转运,在周身奔腾数次以后,便化散而开,重新盘结于心脉轮上,形成一座座神位。 ——当下,苏午所进行的乃是「集薪火法」的修持。 汇集开庙得来的诸多薪火,使之与自身交融,不断映刻自身骨血深处的根禀, 结合自身开出来的一座座庙宇神灵, 最终凝聚成「火神身」。 「火神身」可以聚集诸多庙观的力量,抵御厉诡的侵袭。 于苏午而言,修成此身以后,最大的作用乃是令他可以跳过茅山巫教「授箓」、以正箓修行「符咒法体」的步骤,直接开始修炼「魔身种道大法」。 经历过东流岛之事,三次踏入天人交感之境界后, 苏午对「火神身」、「符咒法体」等类事物的了解亦越发深刻。 他愈来愈觉得, 此类修行,都是在借用天地的所谓「神韵」之交变,在种种规律中倒模、铸刻下自己的影子,自身肉体凡胎做不成的事情,却可以通过这些天地神韵中的「影子」,来推动完成。 譬如符咒法体能背厉诡过阴, 能役使山川龙脉之力。 火神身集聚薪火,亦可安放于庙观之中,配享祭祀。 这二者皆有共通之处。 如此种种,让苏午生出更深层次的思考——「天蓬肃杀咒印」修持到最后,乃修成「阴天蓬印」,练就一道「天蓬真形」。 这所谓「天蓬真形」,是否也与火神身、符咒人形有共通之处? 甚至于,「大威德金刚真意」,以及《佛谛大手印法》最终成就——第七大道次「金刚总持道次」于眉心轮中成就的「本尊」,也能归于此类之中? 苏午动念之间, 在他周身进出不断的簇簇光火里, 隐约倒映出一尊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影子。 他在试图将「大威德金刚真意」与「薪火」汇集融合。 然而, 大威德金刚真意与苏午于第二次天人交感境界中获得的神韵水乳丨交融,此下融入「薪火」之中后,反而压得他周身涌动的薪火都有些黯淡。 ——薪火品质层次,远远不及大威德金刚真意。 欲将二者融合, 首先需要提升薪火品质,洗练薪火, 现在强行将二者融合,反而操之过急。 苏午渐渐止息了周身涌动的火光。 他睁开眼睛, 在书桌前坐了良久。 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渐渐传入他的耳朵里。 沉沉的叹息声传来, 江老人沙哑而含混的声音随之响起:「萍彩,你来了啊……」 「我们有四十多年没见哩……」 听到江老人的言语声,苏午暗暗皱眉。 他觉得这言辞有些不对劲。 当下这个时候, 老人应该已经睡下了。 那他当下是在说梦话? 苏午坐在椅子上,暂时没有动作,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含含混混地说了些内容,老人家具体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 这时, 他听到了楼下的脚步声。 伴随着江莺莺担忧的呼唤:「爷爷,爷爷……」 苏午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的门,对面的门也在此时被打开,云霓裳披散着头发,从对面的居室里走了出来。 她脸色有些严肃。 苏午看她脸色,便知她也听到了楼下的声音, 于是朝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走过隐约被楼下客厅灯光映亮的楼梯,下了楼,看到江莺莺蹲在江老爷子居室的床边,轻轻摇晃着床上老人的肩膀:「爷爷,爷爷……」 江老爷子在摇晃中微微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眼看了看床边守候的孙女,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孙女,怎么了?孙女?」 「爷爷, 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刚才你在说梦话。」看到爷爷渐渐醒转,江莺莺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听得身后的脚步声, 见到苏午带着云霓裳走近爷爷卧室的门口,心里也因苏午的到来而更沉定了许多。 「没、没有说梦话哩……」 江老爷子轻轻摇着头,脑袋向前勾着,抬起手指指向前方空荡荡的墙壁, 接着说道:「你奶奶就在那看着我呢…… 莺莺,你看见了吗? 你奶奶就在前面呢……」 江莺莺闻言一抬眼,只看到了空荡荡的白墙, 她脸色也渐变得如墙壁一般白,带着哭腔道:「我没看到,爷爷,你不要吓唬我。我去给你泡醒酒茶……」 「爷爷没醉,爷爷醒着的。」江老爷子使劲勾着头,一双眼睛此时分外明亮。 苏午看着那双眼睛, 便能确定,对方确实没有喝醉。 当下对方的状态是正常的! 可在此般正常状态下, 老人却说自己看到了江莺莺的奶奶?! ——江莺莺的祖母,三四十年前就过世了! 「看不到也没关系的…… 这些日子,我经常能看到你奶奶坐在以前的那张竹床上——以前咱们家还没修的时候,那堂屋——分成里间和外间,莺莺,你该是不知道的,你爸爸知道…… 你奶奶生病起不来床,就睡在里间的那个小竹床上, 就是现在我这个位置的对面。 她有时候精神好些,就起来给我纳鞋底子,给你爸爸熬面浆,糊画板…… 说起来,你奶奶还没见过我孙女呢, 这下能见到了, 能见到了……」 江老爷子看着对面的白墙,嘴里唠叨了一阵,两行浊泪忽自眼角淌下:「萍彩啊,萍彩啊,都怪我啊…… 我没看好咱们的孩子啊…… 当时那算命的就说了,咱俩不相配啊,不相配,这些都是命啊…… 黄牛青马不相配, 半生贫苦半生泪。 年过而立方得子, 孙儿失怙又失恃…… 我的孙女苦啊……」 江老爷子嚎啕不已, 江莺莺亦低头抽泣。 苏午的意悄无声息覆盖此间,他未察觉到老人身上有丝毫异常,未察觉到此间有丝毫异样,但在下一刻——他感觉到了老人的各项器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衰竭下去! 这速度之快,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即便他能有所反应,现下也无力对老人的身体机能提供各项医疗支撑! 老人这时转过头看着江莺莺,面白如纸,他含笑道:「莺莺,你奶奶过来了,让你奶奶看看你……」 江莺莺从未见过自己的奶奶, 听着老人这般说, 她心头发紧, 直觉得恐怖。 一抬头, 仿似真的看到一个裹着头巾、穿着藏青色粗布衣裳的老太太迈步走来了。 那老太太的影子一晃而散。 江老爷子脑袋放回枕头上, 闭上了眼睛。 「爷爷,爷爷!」 「爷爷——」 悲哭声响起。 玉田村这个夜晚,有突兀的鞭炮声跟着响了起来。 正文 490、看事儿先生(1/2) 噼里啪啦—— 鞭炮声燃过的硝烟在夜色里渐渐消散。 但硝烟的味道仍未远去。 江莺莺家的大门打开来,苏午站在江老爷子卧室的门口,向哀泣不已的江莺莺说道:「莺莺,你和云霓裳先暂时到屋子外面去吧。 我给老人家换一下衣裳。」 「我、我来换,我给爷爷换……」江莺莺哭得上起步接下去,一双眼睛都红肿了起来。 她坚持要留在这里。 但苏午总觉得江老爷子的死有些蹊跷, 想要单独以薪火游走其周身,查看一下他身体内是否有甚么变故, 若江莺莺留在这里,他不方便出手。 苏午转头看了云霓裳一眼。 云霓裳当即会意,将跪在床头哭泣着不愿起来的江莺莺扶起,温声劝慰着她,带着她离开了卧室,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看着床上脸色渐渐泛青、闭上的眼皮又在晃动中睁开来,露出一双青黑眼仁的老人,苏午并指成掌,抹过老人的面孔,老人眼睛缓缓闭上。 他指尖窜出一缕薪火, 涌入老人鼻孔中。 刹那间在老人体内周流了一圈。 未发现任何异常。 ——老人死于多器官衰竭。 这是很多寿终的老人家常见的病症。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蹊跷的地方。 他收回了那一缕薪火,朝门外抽噎着的江莺莺问道:「莺莺,给爷爷换什么衣服?」 「衣柜里、里有我给爷爷买的新衣服, 在左边……」 江莺莺哭着道。 提及爷爷还未来得及穿的新衣服,她的声音更加悲伤。 苏午亦沉默了片刻,打开左边的衣柜,果然看到一套还覆盖着塑料膜的黑色毛呢大风衣,里面一整套羊毛衫、裤子。 他取出那套衣裳,一一帮老人家换好。 打开卧室门, 门外江莺莺和云霓裳搬来条凳,平行着横在客厅里。 之后江莺莺吃力地卸下仓库门的木门板,在客厅中摆放好。 苏午见此状,便把老人的尸首背出来,搁在了门板上, 头朝里,脚朝外。 莺莺又哭了一阵, 一边哭,一边给爷爷盖上被子, 在门口支起供桌,摆上了香烛。 香烛燃烧发出的气味,渗进了黑夜里,令人在恍惚间生出人世与阴间的通道就此打开的错觉。 院子外,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家犬的吠叫声越来越密。 由远及近。 灿白的灯柱从远方穿射过来,光柱打在不锈钢栅栏门上,反射出冷森森的光。 一辆「老头乐」驶到江莺莺家门口,开车的老人连打方向盘,转入江家的院子里。 把车停好, 老人匆匆下了车, 看了眼客厅里支起的供桌,香烛,他满是皱纹的面孔上没有多少表情,打开老头乐的后座,从中提出了红塑料袋装着的一封封纸钱、黑塑料袋装着的一套寿衣。 他迈步走上台阶, 苏午这才发现,老人肩膀微有些颤抖。 老人走近窗板上江老爷子的尸首,仔细看了看江老爷子的脸,眼圈忽有些泛红,他看了良久,喉咙里发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叹息:「诶哎……」 这叹息声有种压着情绪,又止不住情绪的感觉。 他从黑塑料袋里拿出一张黄表纸,在纸上沾了点凉水,使得黄纸能贴 在江老爷子的尸首上,遮住老爷子的面孔。 之后,他走进老爷子的卧室里, 找来几件破烂的衣裳,放在地上,对跪在冰冷瓷砖上的江莺莺道:「孙女,地板上凉,换个位置吧。」 江莺莺这才抬眼看着面容与自己爷爷有六七分相似的老者,眼泪一下子汩汩涌出:「二爷爷……」 「孙女受苦啦, 我兄弟也受苦啦。」 老者摇了摇头,扶着江莺莺换了个位置,又朝江莺莺说道:「请「看事儿先生」来看过了吗?」 江莺莺茫然地摇摇头。 「得看看,得看看。」 老者念叨着,把寿衣放在门板上,接着掏出一部老人机,按了几个按键,拨通了电话。 他直接开了免提, 老人机里传出「嘟——嘟——」的声响, 响过三声后, 有些尖利的男声就从手机喇叭里传出来,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明显:「喂?」 「杨师,来给我兄弟看看啊!」老者对着手机喊道。 「你是谁啊?」手机那边的尖利男声问道。 「住玉田村十五组的, 江士信家!」 「行!马上来!」 那边挂了电话,老人收起手机,拆开寿衣外的塑料包装,把黑色为底、黄色滚边的寿衣给江老爷子换上,人死以后,关节无力,穿衣服更加困难。 苏午协助着老人, 才把寿衣穿好。 寿衣换好, 扯下棉被,换了寿被。 老人又去柴房里煮刀头肉、在冰箱里冻冷馒头、泡冷粉条。 筷子***装着三样祭品的碗里, 摆在供桌上。 「烧纸吧。」老人对江莺莺说道。 把一封封纸钱递给了她。 纸钱投入火盆里,被火焰迅速吞噬成灰烬。 门外响起突突突的摩托声。 摩托在门外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闪进院门口,他从随身带着的黑包里抓出一把香,拿打火机直接点了,插在院门左边的柱子旁,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阵, 之后就走进了堂屋里。 穿着皮衣、黑裤,踩着拖鞋的瘦削男人进门看了跪在地上的江莺莺一眼, 接着朝给他打过电话的老者微微点头:「江二叔!」 随后走到门板边, 掀开遮盖着江老爷子面孔的脸, 仔细端详了一阵。 他端详死者面孔的时候,苏午亦在观察他。 从他身上,苏午未发觉有丝毫诡韵的流转——这是个普通人,这个人身上有淡淡的亡者意识依附,就像在面粉厂工作的人,衣服上总难避免沾染白白的面粉灰一样, 淡淡的亡者意识依附在他身上, 有时被风刮去一层, 有时被雨水洗去一层, 但总有人不断死去,总有亡者意识不断沾附在他身上, 最终,这散碎的亡者意识,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壳」。 这层「壳」有什么用? 连苏午都未发觉江老爷子的死亡有任何异常,但中年男人看了一阵,脸色却凝重起来,他放下遮面纸,在皮衣兜里摸了摸,想是摸烟来抽, 但这件皮衣是他仓促间直接套在身上的, 香烟并未装在兜里。 好在,旁边的江二爷爷看出了中年男人「杨师」的意图,从自己兜里摸出一包烟,递给了「杨师」。 杨师道了声谢, 点一支烟抽了半截, 转头看向江莺莺,脸色纠结地道:「江三叔今年多大年纪了啊?莺莺。」 「七十……七十三了……」江莺莺低声道。 「都七十三了啊, 年纪也到了……」「杨师」又猛嘬烟嘴,把剩下的半截也全抽完,鼻孔中喷出长长的烟柱,「莺莺,就这么让爷爷走吧,好不好?他也轻松,你也轻松……」 苏午凝目注视「杨师」。 江二爷瞪眼看着中年男人, 连江莺莺都以茫然中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中年男人:「我爷爷还能救吗?」 「已经死了, 怎么能救呢?大医院都救不了,我哪能救。」「杨师」连连摇头,见江二爷还在瞪他,只好苦笑着道,「我说的意思是,把江三爷救回来是不成了, 但还能留他一会儿,让他和你们多说几句话……」 已死之人,还能被挽留下来,再留几句遗言?! 民俗之中的神秘诡奇手段颇多,苏午纵然驾驭了两个厉诡,掌握密藏域僧侣传承中的无上大法「佛谛大手印法」,亦不敢说自己就能通识一切! 当下他都未看出来江老爷子的异常, 偏偏未驾驭厉诡的杨师就看出来了! 只能说三百六十行,隔行如隔山! 当然,这个杨师当下是真有些本事在手上,还是在故弄玄虚,暂时还不能确定。 「这事你能做就做, 哪怕让我兄弟多活半个小时,那也好!」江二爷当即拍板。 江莺莺也用力点头,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杨师」此下却用力挠头:「这事情我做不了,得请神癫来,神癫要作法——这事也挺危险,挺麻烦的,算了,到时候让神癫和你们说吧! 确定要请神癫吗?」 江二爷看向了江莺莺, 江莺莺用力点头:「杨师帮我请一下吧!」 「小事情。」 「杨师」摇了摇头,拿出智能机,掀开皮套拨出去一个电话,同那边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请电话那边的人过来看看,玉田村十五组这边有个老人「老」得很怪,他拿不定主意,所以请了对方。 电话那边的「神癫」亦是很爽快就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杨师」同江莺莺说道:「他半个小时候就来,我先走了。」 「多少钱?」旁边的江二爷问道。 「不用给了!我也没做什么。」「杨师」撂下一句话,迈步走下台阶,到门外骑上摩托,突突突地俩开了。 干脆利落, 甚至苏午想询问他什么,也都未来得及。 「杨师人还是不错哩。」江二爷听着门外远去的摩托声,对方才的中年男人如此评价道。 门外黑夜倾盖, 几分寒意涌入客厅里。 江莺莺知道爷爷似乎还有「活过来」的希望,一时也止住了悲泣。 云霓裳去烧了茶水,给苏午、江二爷、江莺莺一人递了一杯。 正文 491、神癫(2/2) 几个人默不作声地喝着茶。 等了一阵, 汽车的鸣笛声在门外响起。 一辆破面包车停在门外,驾驶位的车窗摇下来,一个圆滚滚的大脑袋从窗户里探出,他低头看了看江家门柱子边上插着的一把香,接着才抬头看向堂屋门口的几人:「这里是江士信家? 刚才杨才志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看, 是你们家吧?」 「是! 师傅,进来看吧!」江二爷朝面包车里的男人招手道。 那男人点点头,大脑袋缩回车里,双手推转方向盘,把破面包车倒进了江家院子内。 他从车上下来, 穿着一件黑夹克,里面是件棕色的薄毛衣, 跳下车后, 先从后备箱里找出一件花花绿绿的围腰子,围在自己的将军肚上。 那件围腰子遮住了他的下身, 围腰子上绣画着诸多色彩斑斓的野兽、怪模怪样的人物,围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印鉴。 苏午瞥了那印鉴一眼, 立时认出印鉴上的四字:‘雷霆都司,。 ——此前苏午亦曾在灶神模拟世界里得到过一枚‘雷霆都司,的铁印,掌握这种印鉴的人,一般都属于‘端公脉,。 看事儿先生叫来的这个圆头凸肚的男人,乃是一名‘神癫,。 ‘神癫,亦属端公脉之列。 在灶神模拟里,苏午见过端公的本事, 勾连恐怖厉诡的‘外相,、‘影子,,形成‘傩面,,通过沟通‘傩面,来获得力量,举行种种在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法事。 端公各有不同传承, 各地端公掌握的科仪各不相同,有擅长‘亡人炼渡科,的,有擅长‘百日驱邪科,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苏午并不觉得这些‘端公,、‘马脚,真有多大的能耐, 比之道教正统、密藏法寺来说,民间的端公脉差了不止一个层级,但有些时候,人只要活得久了,总能见到一些年轻人见不到的事情。 这些事情积累在人的记忆里,就成了经验。 苏午纵然不相信端公脉的能耐, 但也得承认他们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经验,,远远超出自己。 此下情形,苏午未有察觉任何诡异端倪。 但看事儿先生就能一眼看出来, 说不定这个‘神癫,,也掌握着一些看家本领。 男人系好了围腰子后,从面包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面木质的八卦镜,他以掌托镜,越过堂屋门口守灵的众人,走到了江老爷子尸首边, 掀起遮面纸, 手中八卦镜朝向躺在门板上的尸体面部, 同时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苏午就在旁边站着,看着这位‘神癫,做事。 这神癫手里的木质八卦镜有些掉色了, 乾卦上的蓝色脱落了大半,中间的镜子也有道道裂痕。 看着那道八卦镜,苏午眼中忽然闪烁起金铜色的光芒,那光芒一掠而过,连他身旁的云霓裳都未注意到,光芒已然消失。… 苏午看着脑海里闪现过的八卦铜镜, 已然确定, 这‘神癫,手中的木八卦,没有半点作用, 就是个摆设。 在灶神模拟里,苏午亦未见那些端公、马脚使用过八卦镜这种法器。 原本他还觉得可能是当下时代流变,端公神癫与道教、释教有些微交融,开始将八卦镜等物也纳入端公可用的法器之列, 如今看来——根本不是这回事。 这圆头凸肚的男人,职业是‘神癫,,但似乎并没有‘神癫,的本事在身。 其当下所做种种, 可以说是在装模作样。 既然这个‘神癫,是在装模作样, 难道先前的‘看事儿先生,,也是在装模作样? 看事儿先生演技竟好到连自己的‘意,都看不出丝毫破绽的程度? ——不太可能! 极可能看事儿先生所言是真, 只是请来的这个‘神癫,,不太济事! 神癫拿着木八卦,围着江老爷子的尸首转了一圈。 他嘴里一直没停过念经,多数都是含混其词——苏午耳力极佳,甚至从那些含混的‘经文,里,听到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废话, 譬如‘今晚吃蒸羊羔、蒸鹿尾、烧花鸭、烧熊掌……,这种话, 这必然是在糊弄人的。 神癫每句话最末,都会拔高音调,念出三个字:「婆娑诃!」 婆娑诃此语,多见于释教真言之末, 有息灾、吉祥之意。 这神癫每句‘经,后都要念一句婆娑诃,经文应是把释教真言也‘融合,了许多。 围尸首转一圈后, 圆头凸肚男停下动作,收起木八卦,看向跪地的江莺莺,又看看苏午身旁的云霓裳,不自觉挺直了腰背,肚子反而显得更大了些。 江莺莺眼神希冀地看向他:「师……师傅,我爷爷还能、还能回来吗?」 苏午注视着神癫的背影。 神癫昂着大脑袋,斩钉截铁地道:「能! 我有办法, 让江老爷子再回来一天半天! 你们爷孙趁着这一天半天的时间,也好好地作个别!」 说着话, 他又匆匆走出堂屋。 从自己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拖出一个藤条编织成的箱子。 将箱子放在供桌前, 神癫从中取出一块破布、一把‘师刀,、一把‘师戟,,并几张‘傩面,、‘法冠,、‘法卦,等物。 这些东西都有些年头了。 本准备找机会拆穿神癫骗人伎俩的苏午,看到这些‘法器,,暂时止住了念头。 这个神癫从箱子里拿出的东西都是真的。 只是看藤条箱子上都不怎么擦拭的灰尘与污渍,却能知道,‘神癫,平日里并不怎么维护这些可能是他祖辈传下来的东西,只将之当作了赚钱工具。 苏午绕到神癫身后, 神癫摊开那张破布,用两根木棍破布撑起,… 竖立在供桌上。 他并不在意苏午在他背后观摩的动作, 自觉苏午什么都看不出。 破布上画着一副图案。 ‘画家,手法古拙、简陋,像是孩童涂鸦一样地在破布上画出一个巨大的脑袋,那脑袋四四方方,额角、下巴上各生出一对牛角, 一条条血色的手臂簇拥着这个脑袋。 图案异常简单, 却有一种让苏午一看就陷进去了的莫名韵致。 他一刹那回过神来, 看着破布上笔画简陋古拙的图案,眼神里若有所思——当下破布上的图案,是画作者在描绘他所见到的某一个厉诡, 他在描绘时极可能处于某种‘通感,的状态, 是以抓住了那个厉诡的神韵, 将之固定在图案中, 形成了当 下这幅画! 其通过绘画厉诡,固定住了一种‘神韵,。 此种神韵虽然比不上苏午数次进入天人交感之境界,获得的高层次神韵,却也是别出心裁,另辟蹊径! 这个神癫祖上应该颇有本事, 可惜到了他这, 众多本事已经完全败落了。 神癫布置好自己的‘香坛,,一手持师刀,一手拿师戟,胡乱挥舞了一阵,又看向堂屋门口候着的江莺莺,脸色迟疑道:「你家里,是不是养有一只很大的大公鸡啊?」 此话一出, 苏午眉毛一扬。 江二爷微微抬目。 江莺莺连连点头:「是,那是我爷爷自己孵出来的,我养了很多年了……」 她说了两句,又有些迟疑:「应急罐头——那只公鸡,有什么问题吗?」 神癫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方才起了一卦,算到你家里豢养着一只纯阳的家禽,这次想要把你爷爷从阴间捞回来, 非得用那公鸡颈间血开路不成! 它血液躁烈纯阳, 正好能压住阴间的鬼祟, 把你爷爷带回来就顺利多了!」 说过话, 神癫就注视着江莺莺。 应急罐头陪伴江莺莺良久,她于最危难之际都将这只鸡带在身边,这只鸡也反过来救了她的命,对于应急罐头,江莺莺的情感颇复杂。 虽然将动物一类视为亲人挚友,对有些人来说实在矫情、匪夷所思, 但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 当下江莺莺听到竟然要取‘应急罐头,颈间血,才能让爷爷回来,再在人间弥留一天半天的时候,她犹豫了一霎。 神癫这时赶紧开口道:「一只鸡而已, 难道这鸡还能比你爷爷更重要吗——」 江二爷在旁锁眉沉思着。 莺莺眼中泪水涟涟。 这时,苏午忽然开口,打断了神癫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师刀、师戟是用来隔绝阴阳的,也能用来起卦算卦吗? ‘师卦吉凶科,是这么教你的吗?」 此言一出, 神癫呆了呆, 扭头看向苏午,磕磕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呢?」 苏午迈步走近他。 青年明明没有任何要动手的动作,却吓得圆头凸肚的神癫连连后退,赶紧给对方让开了路。 走近供桌,苏午从桌上捡起一对牛角法卦,将之捏在手里,转脸看向神癫,捏着法卦同对方说道:「这两样东西,才是用来占卜吉凶的, 你是个端公, 连这些都不知道, 怎么做端公的?」 神癫闻言臊得满脸通红,说话更加结巴了:「有时候也不一定非非非、非得用这、这个,我在在、在心里起卦了!」 「霓裳。 拴住他。」 随手抛下法卦, 一对牛角法卦皆是阳面朝上,角尖分指乾卦、坤卦方位, 大吉!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正文 492、黑脸老人(1/2) 「霓裳。 拴住他。」 苏午言语淡淡落下, 悄默声地走到苏午身侧的云霓裳,神色一肃,缕缕诡韵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身后浮现一道白影,绣娘在白影里飞针走线—— 一根根斑斓丝线从云霓裳衣袖里飞纵而出,乍然间穿越半空, 将见势不对扭头跑向自己座驾的「神癫」栓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看似极细、可以被轻易割断的丝线,此下却展示出了极强的韧性,拴住「神癫」后,任凭他奋力挥动师刀、师戟斩在绣线上, 都难将绣线斩断哪怕一丝! 绣线拖拽着神癫,将之直接拖到了苏午跟前。 神癫满身泥土,感应到云霓裳身上散发的淡淡诡韵,他脸色骇然,一片惨白,显然是诡韵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让他产生了濒死感! 苏午看了云霓裳一眼, 云霓裳即徐徐收拢、约束了身上的诡韵。 圆头凸肚的男人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你没有神癫的手段在身上, 还笃定自己能救回江老爷子,让他多活一天半天——谁指使你做这些的?你要那只大公鸡的血,想做什么?」苏午坐在云霓裳搬来的椅子上,鞋子轻轻叩击地面,朝地上的神癫淡淡问道。 江二爷、莺莺都聚过来, 后者担忧地看着地上的神癫,还将爷爷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前者看了苏午一眼,就转而盯住了神癫,眼神里隐有怒火——他毕竟不是江莺莺这样没有阅历的小孩子,从神癫开口说要取「应急罐头」颈间血的时候, 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 可能有人在设局对付自己弟弟了。 老人还在思虑怎么探出究竟,在他看来面生的苏午、云霓裳就直接展示出那种神神诡诡的手段,控制住神癫,直接开始询问对方。 这倒省了他再费心思了。 神癫喘匀了气,抬眼惊惧地看着苏午。 对方的每一句话落在他耳中,都让他生出心惊胆战、不敢不如实回答的感觉。 他脸色渐渐恢复, 同时开口道:「我来之前,有人加了我的微信,给我转了一笔钱。 是那个人让我这么做的! 他跟我说,让我只要按着从前做法事的流程来就行, 做完以后给他发个消息, 他那边就有办法让江老爷子苏醒过来,多活一天半天! 那个大公鸡的颈间血,也是那个人要的!」 苏午只问了一句话,神癫便把自己所知种种全都交代了。 「我们是玄门民俗调查员, 现在需要检查你的个人信息,检查你的手机。」云霓裳不用苏午指示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本证件,在神癫面前晃了晃,令其能够看清楚,随后伸手向对方,「把你的手机、身份证明拿出来。」 神癫更觉懵然, 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转去面包车里拿出一个皮包。 把自己的身份证、手机都交给了云霓裳。 苏午接过云霓裳递过来的身份证,扫了一眼放在旁边, 接着拿起已解锁的手机, 进入微信聊天页面, 果然看到了这个名叫「全卓」的神癫,与一个头像乃是「寿」字的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种种信息表明,全卓未有撒谎。 他所言一切属实。 没有丝毫遗漏。 两人最 后的对话停在全卓发去的消息上:「兄弟,你这个迷幻丨药能卖给我点吗?后续的尾款我不要也行,你给我点这个药就可以。」 ——这人做着神癫的职业,却并不信世间有神神诡诡, 以为江老爷子只是吃了某种***,因此昏死了过去。 根本未将事情往对方掌握某种邪术上联想。 苏午看着聊天框, 思虑片刻, 向对面「寿」字头像那人发去了一条消息:「兄弟,大公鸡已经杀了,尾款什么时候付啊?给我发点你那个能让人昏迷这么久的迷幻丨药也可以!」 之后便令江家人张罗着宰杀了一只普通公鸡, 把碗中散着热气儿的鸡血拍给对方看。 他发出消息后不久, 「寿字头像」回复来一句:「你在撒谎!」 随后,苏午再向对方发送消息,已然发送不过去! 对方干脆利落地删除了他! 甚至于,其注册的微信号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注销掉! 云霓裳通过平台查询这个微信号, 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对方显然准备万全, 做好了事情败漏立刻消去所有线索的准备。 但是——线索真的就能这样消除干净吗? 苏午盯着微信聊天框中的「寿」字头像,忽然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神癫,问道:「看事儿先生电话联系你时,他是怎么说的?」 神癫全卓仔细回忆了一阵, 战战兢兢地道:「他说,江老爷子「老」了,他估计是被什么东西把魂儿先给勾走了,魇住了。 让我试试用神癫叫阴的法子, 看能不能把老爷子的魂儿召回来。」 魂儿被勾走了,魇住了? 世人体内其实并没有所谓魂魄的存在,所谓魂魄,其实是人的意识,照看事儿先生的说法来看,或许是江老爷子的意识被某种事物勾摄去了—— 苏午从江老爷子身上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想要寻踪索迹, 还得请一位有真本事在身的神癫,令其来试试「神癫叫阴」的法子,看看能否叫回江老爷子的意识。 他并未怀疑那个「看事儿先生」会与「寿字头像」有关联, 「看事儿先生」在这里的时候,他的意覆盖周遭,亦未曾感觉到对方有任何遮瞒、说谎的意思。 思虑片刻, 在众人注视下,苏午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新储存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电话响了将近二十秒钟,方才被接通。 听筒起响起一个老人有些迷糊的声音:「苏、苏学者啊……你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了啊,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李大爷。」 苏午温声回复着。 他联络的这位老人,正是捉虎郎庙的看庙人李老人。 李大爷说常常有游方道士、化缘和尚在他那里停留,偶尔也有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五弊三缺的端公在庙里借宿,他统统都接受,还管这些人的每天的吃食, 如今也结识了众多三教九流的人。 是以苏午想着,通过他或许能联系到一位有真本事在身的「神癫」。 他向李大爷说明来意, 李大爷沉默了一阵,道:「我就是认识这些人,他们东跑西颠的,也不带个手机在身上,我也联络不上他们呀——诶? 对了,你等等,你等等啊, 别挂电话……」 话音落地之后,苏午听到电话里传出一声呼啦呼啦的响动,接着是有人好似在屋子里趿拉着拖鞋到处走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李大爷重新出声道:「喂,喂?苏学者,你还在听吗?」 「在!我在的,李大爷!」 「我找到一个纸马, 以前有个神汉走的时候留给我的, 说他记起他家住在哪啦,就在我这庙周围哪个村上。 让我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把什么事儿写在纸马上,把纸马烧了,他就来帮我平事! 我当他吹牛, 到底还是留下了纸马, 这就给你试试这纸马有没有用哈, 没用,也不能怪老头我啊!」李大爷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伴随他说话声音的是一阵阵笔尖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苏午听到李大爷的话,微微提起精神:「行,没用我也感谢您,李大爷!」 「行了行了,我写完了,去外面把纸马点着。 我挂了啊? 还是你先挂吧!」李大爷说话道。 苏午听懂了他话语里故意地逗趣,笑了笑,先把电话挂断了,收起了手机。 江二爷看着苏午的面孔,张了张口,还在组织言语。 旁边的莺莺已经向苏午出声相问,话语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苏午,我爷爷……还有办法吗?那个神癫的办法,已经没用了吗?」 苏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江莺莺,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有无办法,他现在如何能够确定? 若满口答应了, 到时却做不到,江莺莺岂不是会更加绝望? 好在云霓裳在旁,接过了话头,轻轻搂着江莺莺,温声劝慰:「好啦,先不要着急,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着急也是没用的。 你身上挺冷的,去屋里加件衣裳吧。」 两人说着话远走去屋子那边, 江二爷拉了把板凳在苏午旁边坐下,新拆了一包烟,拿一根来递给苏午:「给、给,你、您抽烟吗?」 「老爷子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江莺莺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抽烟。」苏午婉拒了对方递过来的香烟。 江二爷点点头,把烟塞自己嘴里,点着火,正要与苏午交谈几句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院子里的二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一个戴着法冠,系着五颜六色的围腰子,背着个褡裢袋的黑脸老人就走进了门:「这是江士信家?」 苏午一下站起身,看向那黑脸老人,看到老人围腰子上贴着两张纸马, 他轻轻点了点头:「是。 就是我们托人请了您来帮帮忙!」 这个黑脸老人,应该就是李大爷以纸马请托的那位「神汉」! 从苏午挂断电话, 到现在不足五分钟! 神汉却已经赶到了! 正文 493、活神命,肉观音(2/2) 黑脸老人摆摆手,眯眼看着苏午,定定地看了几秒钟, 忽然咧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道:「你今天在这,这事儿准能成哩,你才是挑大梁的那个啊!」 老人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 但苏午忽然响起自己随手卜卦,法卦占卜出了「大吉」的结果。 他笑了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不是借我的吉言, 是这里所有人,都沾你的光哩。」 黑脸老人伸手又指了指苏午,接着就抬头看向了堂屋:「死者就在屋里头吧?」 「诶,对,对,大师,死者就在屋里头!」江二爷被黑脸老人一番云里雾里的话给镇住了,立时觉得这位老人是个有本事的端公,忙起身去递烟,同时回着老人的话。 神汉接过烟卷,借了江二爷的火点燃, 夹着烟走到堂屋里, 掀开遮面纸看了看江老爷子发青的脸, 又在他身上某些部位按了按, 片刻后皱着眉道:「最近,这个死者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吗?或者做过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他这话说完, 江二爷扭脸看向了苏午。 神汉见状咧着嘴笑:「和那年轻人没关系,他就是陌生人,也妨害不了死者。还见过其他的陌生人吗?」 江莺莺抿着嘴思索了一阵子,向那位黑脸老人说道:「爷爷这几天都在村子里干农活,没有去过外面,陌生人应该是没见过的…… 就是昨天下午,他订了一副棺材送到了老宅子里。 不知道算不算是不一般的事情?」 「棺材现在还停在你家老宅子里吗?」黑脸老人问着话,熄灭了手里的烟屁股。 「是,还在。 师傅要去看看吗?」江莺莺连忙点头应声。 神汉抬步往外面走,同时对江莺莺、江二爷等围上来的人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主人家把老宅子的钥匙给我,我去看看那副棺材。」 接着,他抬头看向侧方的苏午,笑道:「年轻人和我去一趟吧?」 「可以。」苏午点了点头。 江莺莺轻轻走近苏午身前,把一串钥匙交给了他,轻声道:「那把蓝色塑料包着的钥匙是老宅大门的,最小的那把是堂屋的。 苏午,谢谢你。」 「没事。」 苏午摇摇头。 接过钥匙,跟着黑脸老人往门外走。 他看着对方揭下五色斑斓的围腰子上的两只纸马,塞进围腰子上的口袋里, 两人沿着村通公路,亦步亦趋地走着。 天上月光明亮, 映照得水泥路一片苍白。 下了坡后, 转角处江家老宅就在月色里显出朦朦胧胧的轮廓。 「老大爷觉得江老爷子是怎么死的?」苏午这时开口向黑脸神汉询问道。 神汉微微放慢脚步,让他能与自己并肩而行, 继而慢吞吞道:「是被魇住啦, 能在三个小时里,把他的魂儿带回来,他还能多一口气儿,活多久看老人家自己的造化。 要是三个小时后,魂儿也消散了,就带不回来了。 具体情况,还是得等看了棺材,证一证我的猜测,我才能确定。」 苏午点了点头。 这位神汉的说法,与还被约束在江家的那个神癫说法差不多。 但对方的言语,就让苏午觉得更可信一些。 他侧目看了看黑脸老人,抬步走 向前方江家老宅的大门,同时撂下一句话:「是厉诡作祟吗?」 黑脸老人不觉得苏午所言有任何突兀, 直接点了点头:「厉诡藏得很深哩。」 苏午拿钥匙开了锁, 推门的同时, 扭头看着月光下的黑脸老人。 对方神色平静,一双老眼里慧光转动。 他未再多问什么, 开了门,自身的意就笼罩四周,搜罗一遍,仍旧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那老人背着手往堂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嘿嘿地笑:「「心眼」确实好用哩,得天生就是「活神命」的人,才能练出心眼。 但有些诡,心眼看不出来。 只能凭「法眼」、「天眼」来看, 或者凭经验去感觉—— 你的心眼到这不好用哩……」 心眼? 端公脉将运用意能量搜寻诡异蛛丝马迹的手段,称之为「心眼」? 还是自己当下运用意能量的方式,被这位神汉误认为是一种名叫「心眼」的手段? 「活神命」是什么? 「法眼」、「天眼」是端公脉的手段? 倒是听说过道教天眼、佛门法眼,不知与当下神汉所说的是不是一种…… 苏午心下念头折转, 面上神色平静,向黑脸老人问道:「是厉诡就会散发诡韵,任何草木生灵、包括人类本身对于诡韵的感知都极其敏感,接触到诡韵,轻则呕吐、打颤,产生不顾一切地逃离当场的念头, 重则直接陷入濒死状态, 休克昏迷,乃至当场横死。 所以我会用感知来感应周围有无厉诡诡韵存在,以此加以鉴别。 老大爷既然说这种凭借自我意识感知的「心眼」,看不出某些厉诡。 难道那些厉诡,本身是不散发诡韵的?」 「也有的,也有的。」黑脸老人点着头,走进了江家老宅的正堂里。 此下月光惨白投射到堂屋门口, 堂屋里放两条长凳, 凳子上架着一副空荡荡的棺材。 棺盖在旁横放着。 这般场景,看一眼就让人心头发寒。 神汉站在棺材前头,尸首脑袋正对的位置,查看着那个位置棺材内壁绘刻的图案,乃是画出了两扇门,一个绾着长发的女子从两扇门里探出头来往外看。 门额上, 写着模模糊糊的「仙门」二字。 当下这幅画在黑暗里显得朦朦胧胧的,好似在生出莫名的变化。 但凑近去看那些图案的纹理,又会发现它们一直固定不变,并未有任何异常。 这副图案,就是墓葬里很平常的「升仙门」图案, 寄托了人们对于死后世界的向往。 苏午在灶神模拟之中,最后油炸「鬼灵芝」及那座棺椁之时,亦曾多次见过与当下江老爷子寿材内的图案相差不多的画面。 「年轻人,帮我把这棺材搬到院子里去吧? 让月光能照到这幅图。」神汉向苏午询问着,并未解释苏午刚才发出的疑问。 他站在旁边,没有要搭手帮苏午搬运棺材的意思, 一副寿材自然是极重的,两个年轻人都难以搬动,现下他让苏午一人把寿材搬到院子里,却笃定了苏午有搬动棺材的能耐。 ——苏午确实有这个能耐, 他双手环抱住棺椁,微微一用力,就将整副寿材抱起,轻手轻脚地搬到院子里,搁在空地上。 惨淡 的月光恰巧能照进棺材内, 照在那副「升仙门」图案上, 图案除了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更清晰了以外,再无任何其他变化。 神汉跟着走到院子里,从褡裢袋中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形扁铁盒,旋拧开盒盖,露出内里凝胶似的一层油膏,他捻着油膏,抹在那副图案上, 一边涂抹, 一边道:「厉诡确实都有诡韵伴随,但有些厉诡被人利用——人的这个脑子那是最聪明嘞,不管好不好用、能不能用的东西,大家都想伸手去摸摸、碰碰、试试, 哪怕是遇着了诡呢? 有的厉诡嘛,被一些人一代一代不怕死地接触着, 渐渐的他们还真地找到了一些利用厉诡的方法, 在反复运用厉诡力量的过程中嘞, 有的人,偶然间发现了更深层次的规律,他们掌握住这种规律,反而让被自己利用的厉诡也产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厉诡身上散发出的诡韵,转变成了常人们时常能感觉到的气息上。 比如一阵风、随着风过来的一点花香、各种各样的气味…… 诡韵转变成这种样子,年轻人的「心眼」就察觉不到了吧?」 苏午微微皱眉。 他还未见过如神汉所说的那种连诡韵都发生改变的厉诡,但只听神汉所言,结合自己的种种经历,苏午已经信了神汉所说的八成。 老神汉将油膏涂抹在棺顶的整副「升仙门」图案上, 随后旋紧了铁盒,重新收入褡裢袋里, 站在寿材一侧,抬头向苏午笑呵呵的,接着说道:「从前啊——大约几百年前,和捉虎郎庙建立的同一个时期,这地方发生过一件事儿…… 有户姓牛的人家,这户人家里只有一对青年夫妻,一对男女原本是男的失怙,女的失恃。 年轻男人的母亲和年轻女子的父亲对上了眼, 各自也都没有了伴,就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这对年轻男女呢,也因此走到一起,俩人成了婚。 这种事情,其实是好事,良善人们都喜闻乐见。 不过俩人结婚以后, 男的去外面做工,有一天下工晚了,从河边走的时候,差点淹死在里面,被河边一个钓鱼叟给救了,送回家里来。 从这开始,男人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过不了半个月,家里就张罗着给他准备棺材、寿衣了。 这时候,打西南边来了一伙「喜神教」的人, 他们说有办法可以救这男的, 但是得需要人来做「肉观音」。 「肉观音」,就是让活人顶替泥胎干的活,坐在神位上接受香火供奉——喜神教的人说这么做,能把男人体内的鬼祟召出来,给它压在神位下,永世不能超生,再没法为害他人。 这家人信了喜神教的话, 年轻女子也是救夫心切,就答应了由自己扮作肉观音,勾出丈夫体内的鬼祟。」 说到这里,老神汉停了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棺顶的图案,笑着道:「你看,图案是不是变了?」 正文 494、喜神(1/2) 「你看,图案是不是变了?」 凄冷月光打在棺材内壁顶上,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苏午还仔细听着老神汉讲说过去的一些秘闻,未想到他半路直接转换了话题,当下微微一愣,压住询问秘闻后事的念头, 凝目看向棺材内壁顶上。 那副原先被绘刻成‘升仙门,的图案, 此下在月光映照下,却是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门额上‘仙门,二字的‘仙,字,像是蜡泪被火炙烤得扭曲蜿蜒,竟变成了一个‘鬼,字! 两扇朱漆木门四周,朵朵祥云化作了一个个狰狞鬼脸,簇拥着黑漆漆的、阴森森的两扇门! 门缝里探出头来的宫娥女子, 头上绾发披散,脸上戴了张阴惨惨的鬼脸面具! 在那不足指甲盖大小的鬼脸面具额顶,分别写着一个血淋淋的‘囍,字! 鬼门? 鬼门关! 喜神! 苏午转而看向神汉。 这位神汉并非是像刚才‘全卓,那个神癫一样滥竽充数,黑脸老人是有真本事在手上的! 神汉拍了拍棺帮,喃喃道:「还真是喜神教做的事情啊…… 死者定了这副棺材以后, 肯定被棺材店老板劝说过,躺进棺材里试了试合不合适——这一试,魂儿就被‘喜神,勾走了,带进了鬼门关里去。」 黑脸老人见苏午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出声提醒道:「你也别想着现在去控制那棺材店老板——照这情况来看,棺材店老板肯定是喜神教里的人了。 他肯定早就得到消息躲起来了, 现下抓他是抓不着啦!」 「老大爷看来是了解这个喜神教的。」苏午看向黑脸老人,说道,「既然如此,当下该怎么做,怎么召回江老爷子的魂儿,让他能在人间多弥留一段时间?」 黑脸老人拍了拍棺材帮子,指了指敞开的栅栏门,道:「把棺材扛回去吧。 你扛着往前走,我后头跟着。 把刚才那个事儿给你讲完。」 他指的是‘几百年前的那一桩旧事,。 江老爷子突然亡故,与‘喜神教,很可能有关联。 ——棺顶上画的图案中,守着‘鬼门,的宫娥脸上带着写了‘囍,字的面具。 既然二者可能有些关联,苏午倒有耐心听一听老人家讲几百年前的旧事。 那桩和‘立捉虎郎庙,处于同一时期的故事。 他把钥匙递给神汉, 自己扛起棺木走在前头。 神汉等他出了老宅院门后,锁了栅栏门,跟在他后头。 二者就这么走在清冷月光下, 幸而当下夜色已深, 否则要有村民见着有人背着棺材在路上走来走去,非得吓出毛病不可! 老人的声音从后面徐徐传入苏午耳中:「那女人信了喜神教那些人的鬼话,以为自己做‘肉观音,,只是坐在神台上,受一段时间的香火供奉而已。… 只要能救丈夫, 这点忌讳她倒是不在意。 可惜她想得简单了——待到了喜神教选好的那日,她被请进了喜神教用纸扎的庙殿里,坐在神台上,然后喜神教有人在旁边咿咿呀呀地唱,有人去把她患病的丈夫抬到纸扎庙里, 还有人忙着把一把把生米洒在她丈夫身上, 那些生米落在她丈夫身上,填进她丈夫嘴里,顷刻间就被蒸熟了! 熟了的米, 却有一股子馊臭味,还不断往外 淌黑水! 喜神教的人和女子说,这些米是在帮她丈夫吸走身体里不干净的东西,让她不要担心, 事到如今,女子虽然觉得情况古怪,但都到这一步了,她想退也退不得了, 只得按着喜神教人的要求,穿上法衣,戴好法冠与面具。 这些东西穿戴好后, 女子当场就不能动了, 再往后, 她只觉得有人在不断往自己身上糊一些黏糊糊的、馊臭的东西,那些东西糊了她满身,就逐渐凝固下来,变得和铜铁一样坚硬。 到这里,喜神教再‘描像,、‘祭拜,、‘立庙,, 就在当地立起了一座喜神庙。 这喜神庙立起来以后,我们当地就遭大殃啦! 凡是新婚的年轻男女,头胎必定难存活, 嫁娶只能偷偷摸摸进行,要是敲锣打鼓地迎来送往,第二天新娘子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也是到了后来, 那位‘捉虎仙人,到我们这里, 替我们破了喜神庙,人们的生活才渐渐正常。」 捉虎仙人与‘喜神,原来还有这一段渊源。 那个捉虎郎,是自己的师弟‘狗剩,吗? 苏午沉思着。 方才神汉说喜神教‘立庙,的种种仪轨,总让他联想到灶神教收诡立庙的法子。 都会用到一项最关键物资——米! ‘喜神教,会是一个背离了灶王神教初衷,邪化后形成的流派吗? 「既然喜神教已经被拔除,连庙殿都被破倒了,怎么现在又开始出现了?」苏午向黑脸老人问道。 「喜神教的人满天下都是, 总是按下这头那头又顶起来了,哪是那么容易就破灭干净的?」老神汉摇了摇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接着道,「就连我们当地,还是有些傻子、疯子暗中在信这个。 有人觉得供奉喜神,自己桃花运能旺盛点儿, 有人追求别家的女子而不得,听别人介绍,就把喜神请进了家里。 也有人单纯就是坏种。 这些人暗下里聚集到一块, 胡乱摸索,说不定就整出事儿了——就现在这情形来看,他们确实是整出事,闹出动静了!」 苏午将棺材扛进了江家院子里, 守在院中的几人见状,连忙搬来条凳,让苏午能把棺材在院中停好。 「刚才这个冒牌的神癫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 有人暗中联络他,那个人应该就是喜神教里的人。 对方给了他一笔钱, 要求他在做法事时,杀掉江家一直养着的一只大公鸡。 这样江老爷子就能回过魂儿来,多活一天半天。」苏午将缩在角落里的全卓拎了过来,向老神汉简单讲了讲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老神汉听得连连点头, 迎着江莺莺的殷殷目光,他挠着自己的下巴,笑着道:「看来那喜神教的人也是有所求的——你们家那只公鸡是什么样啊? 能抱出来看看吗?」 「可以的!」 江莺莺连忙点头,匆匆去了专门给‘应急罐头,修筑的一间小屋, 唤了它两声, 一只彩羽鲜艳斑斓、足足三四十斤重的大公鸡就踱着方步,昂首挺胸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它眼神锐利,环视周遭的陌生人, 脖颈上的羽毛丛丛炸起, 守在江莺莺脚边,顷刻间进入了警惕状态。 「鸡是好鸡 !」 老神汉看着应急罐头,赞叹了一声,接着又摇头道:「再好的鸡,死了也只是一块肉了。不知道那人要鸡血干什么,难道是打听到了关于这鸡血的某个偏方?」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阵, 摇摇头, 看向被苏午拎过来的全卓道:「那人跟你说的,只要杀了鸡,江家这位死者就能回魂儿,多弥留一段时间?」 「是是是! 对方亲口跟我说的, 我有聊天记录!」全卓看着黑脸老人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围腰子,顿时生出几分同行间的亲切来,连连点头应声, 俨然是把对方当作了能给自己‘主持公道,的行内长辈。 「那看到是‘鬼门,还没关严实…… 也不知道那个‘喜神,现在恢复了多少啊……」 老神汉自言自语两句, 根本不管被苏午控制着的全卓, 转而走到供桌前。 供桌前,摆着全套的神癫法器。 全卓一件都没用上, 先前就拿了个破八卦镜到处晃。 「你家伙什挺齐全啊, 就是东西落你手里——浪费了。 过了今天晚上,你肯定不会再愿意干这个行当了,到时候把这些东西都送我吧!」老神汉扭头同全卓说了几句。 全卓一脸懵然:「为啥啊?」 虽然这次他‘道行,浅,被人看出了虚实,他这次认栽就是。 天底下可不是处处都是有道行在身的人, 他干这一行, 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老神汉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你被吓破了胆子,见着了真章,还敢在坟头上跳舞,灵车里唱戏吗?」 全卓大张着嘴, 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往上冒! 「要不要给你块布,你好蒙着眼睛,装没看见啊?」老神汉笑眯眯地同全卓逗趣。 全卓愣了愣,随后连连摇头,颓然道:「见着了真章,我也死心了,不会再留下什么念想也挺好。」 「这点你倒是聪明。」 老神汉点点头,转回身去。 他拿起供桌上那一对呈现‘大吉,之相的法卦,喝了声:「待我起一卦啊!」 随即口中念念有词一阵, 在他念念有词之际,苏午的意陡然有所触动, 发觉四下里的风好似都围着老神汉转动开来! 那老神汉撸起袖子,将一对法卦往身后一抛——法卦朝地面坠落,又被无形之风携裹着,飞旋起舞,迟迟不肯落地显相! 老神汉一跺脚, 道一声:「落吧!」 法卦顷刻落下! 阳面朝上, 牛角脚尖分别指向这院子里的‘乾卦,、‘坤卦,方位! 又是‘大吉,! 「果然是定海神针呐!」 老神汉抬起头,冲苏午竖起了大拇指。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正文 495、鬼门(2/2) 「看来这次做事,只要带上你,就没有不成的了!」 老神汉咧嘴笑着,冲苏午说道。 苏午不知他是怎么进行卜卦的, 不过既然老人家是这么说的,想来也是在卜卦之时,把他考量了进去。 他点头道:「老大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 「这次不是需要你帮忙,是需要你来扛大梁嘞。」老神汉连连摇头,纠正着苏午的说法,他在供桌前一边踱步,一边道,「那喜神教的人既然说杀了公鸡,他就能让死者回魂儿一天半日, 这话我刚才算过,却不是假的。 ‘喜神,被捉虎仙人伐山破庙以后,想要完全恢复也难, 活人在棺材里躺一躺,就能被它带走魂儿的可能性太低了! 所以, 咱们当下赶及时点儿, 趁着那‘鬼门,还没完全关的时候,进到鬼门里,还有希望把死者的魂儿从喜神座下捞回来!」 「如何进入鬼门?」苏午问道。 黑脸老人一指被苏午摆在院子里的棺材:「你躺棺材里,我发癫招阴!」 ‘发癫招阴,? 苏午注视着黑脸老人的眼睛:「阴间的那个‘阴,?」 老神汉神色讶然:「你也知道阴间?」 旁边的江二爷碾灭了烟头,嘴里咕哝着:「谁不知道阴间啊?」 黑脸老人、苏午一齐看向江二爷, 江二爷自觉失言,板着脸未再多话。 「我知道阴间,我去过阴间。」苏午向老神汉如此回道。 侧耳倾听两人说话的江二爷瞪大了眼睛。 他开始怀疑了, 自己认为的那个、死人与亡者魂灵聚集的‘阴间,,和这俩人说的‘阴间,是不是一个地方? 这年轻人! 真了不得! 去过阴间?! 老神汉闻言大喜,连连道:「你去过阴间,你还能回来,那你去趟喜神在阴间外沿刨出来的狗洞,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说不定能趟平了喜神在阴间的庙, 叫它再也复苏不了!」 「喜神在阴间外沿刨出来的狗洞?」苏午皱着眉向老神汉问道,「您说的是——鬼门?」 「正是!」 「想走阴间路,需要买通看门人的。」苏午又道。 「确实!」 老神汉对苏午所言给予了肯定。 苏午看着他不说话, 他咧嘴直笑,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我们神癫啊——其实就是找个厉诡做相好,给它唱曲儿、讲荤段子取悦它, 它高兴了,就愿意给办事。 我的那个相好——就在阴间。 你这次只是走阴间外沿,去喜神的鬼门,看门那位管的不严,我和相好的商量商量,让它给你开条小路,你沿小路过去就行,不用交买路钱。 ——但你要注意,只沿路走就行, 千万不能跑到小路外面,进了阴间深处,我捞不回来你!」… 阴间恐怖万端,隐藏着诸多荒级以上的厉诡,苏午在那里走过一回,若不是最后珠儿勾动了‘灶神,的力量,他都不一定能从阴间脱离。 个中厉害,他自然清楚。 是以严肃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老神汉的话,一定不会走到路外面去。 「除了这些,还得做另一手准备。」老神汉看向了旁边的江二爷,直接开口道,「按着你们这边丧事的流程,接下来就把流程往下走吧! 该祭拜祭拜, 该盖棺碾钉,就盖棺碾钉——流程往下走,盖棺碾钉得尽量拖慢,钉子碾上了,人就回不来了!」 老神汉正交代着,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云霓裳忽然满脸严肃地出声:「让苏午躺在棺材里, 还要钉上棺材钉? 我不同意!」 「小女娃……」黑脸老人笑着指了指云霓裳,云霓裳目光对上他的眼神,顿时有些心虚。 他并未在意,接着同江二爷说道:「是让你准备另一副棺木,把死者请进棺木里,按照丧礼流程往下走,盖棺碾钉碾得也是死者那副棺木的棺材钉。 之所以走这套流程, 是为了‘骗,, ‘骗,喜神! ‘骗,阴间,‘骗,天机!」 「好好好! 我马上找棺材铺定一副棺材! 请个本家人来主持丧礼!」江二爷答应着,转而去打电话办事叫人了。 老神汉看向旁边的江莺莺,温声道:「去烧纸吧,哭一哭你爷爷。」 「是。」 江莺莺点头, 她转脸看向苏午,又看向老神汉,忽然出声道:「我去阴间可以吗?那是我的爷爷,应该由我去——」 「不行不行!」 老神汉直接拒绝:「你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里不用你管, 你按老大爷的吩咐做事就行。」苏午亦劝说江莺莺。 江莺莺眼中泪雨蒙蒙,望向苏午的面孔,颤声道:「我、我欠你的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触及父母相继在自己面前死亡的回忆, 想到爷爷此时亦与自己‘阴阳两隔,, 当下还有自己颇在乎的人,也要‘下阴间,去救人,她真担心苏午就此回不来了,纵然当下自家屋院里还有那么多人,她却觉得自己将是孤身一个。 「不然把应急罐头给他们吧! 给了他们,爷爷就会回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老神汉不说话了。 苏午看着江莺莺眼中浓重的恐惧,摇了摇头,道:「这样就被吓破胆子了的话,以后你只会成为越来越多人的累赘,在你的有意无意间,将他们一个个拖累死。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话语说完,云霓裳惊讶地看着他。 这番话语实在太残忍了, 事情并非因江莺莺做错了什么而起, 只是因为她养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大公鸡而已。… ——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纵然罪不在自己,有时候亦只能被动接受。 「不!」江莺莺泪如雨下,手背用力擦拭着眼眶里淌不尽的泪水,用力道,「我不想看到那些!如果死的只是我就好了——」 她话未说完,就被苏午冷笑着打断了:「谁不是呢? 如果出车祸的是我, 不是我的父亲、母亲就好了。」 云霓裳低头沉默着。 她作为诡异对策部的驭诡者,自然了解过苏午的身世。 江莺莺忘记了哭泣, 仰脸看着苏午冰冷的面孔,忽然一阵心疼,她低低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苏午摆了摆手。 江莺莺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堂屋门口,开始往火盆里放入一张张纸钱,烧纸哭灵。 哀切的哭泣声在黑暗里萦绕着。 那边的江二爷打完了电话,回来同老神汉说道:「已经请了本家的老人来主持丧礼,他说他过会儿就带着人来了。」 「行,行。你忙活去吧。」老神汉点了点头,转而面向苏午,笑眯眯地说道,「年轻人,你也躺棺材里去吧。」 苏午应了一声,走到那副内壁顶端刻画着‘鬼门,的棺材侧面, 撑着棺帮踏入其中, 平躺在了里面。 这副棺材是依着江老爷子的身形定制的,江老爷子身材高大,苏午虽比之还高一些,但棺材预留了一些空间,正好能容他伸直了腿躺在里头。 他头顶‘鬼门,,暂未察觉出有任何异常。 云霓裳站在棺材一侧,眼神担忧地看着躺在里头的苏午。 「看顾好莺莺就行了, 我这里没事。」苏午对云霓裳如是说道。 云霓裳本来忧心忡忡, 此下听到他的言语,却是用力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苏午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在棺材里闭上了眼睛。 棺材外,供桌前。 黑脸老人从褡裢袋里拿出一面镜子,镜子周围用红色塑料包裹,是很老旧、在农村大集上也常见售卖的那种镜子。 他一手拿镜子,一手从褡裢袋子里掏出一些瓶瓶罐罐。 ‘雪花膏,; ‘自然堂,的一管水乳; ‘mac,的一支口红与半盒粉底; 不知名的睫毛膏。 …… 如此种种,在供桌前摆了一小堆。 云霓裳从供桌旁走过去,看到那些虽然应该是从各种垃圾堆里捡出来,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化妆品,一时间眼神古怪。 这老人是要做什么? 看到一个妙龄女子拿出一堆化妆品,摆好镜子,任谁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此下一个男性老者拿出这么一堆东西,同样摆好镜子, 却无人敢想他是要给自己当场化个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黑脸老人先用那管水乳在脸上涂抹过,又抹上一层雪花膏。 他的脸色变白了些。 接着就涂抹粉底, 脖颈以上的脸变得粉白, 拿出口红在自己的双腮、眼皮、嘴唇上抹出几个圆形,顿时变得好像那些戏剧里故意夸张、扮丑相的女角儿。 他化妆毫无章法,口红在他手里不仅是用来抹嘴唇的,也能用在脸上画腮红。 如此化妆, 不过二三分钟的时间,老神汉就给自己打扮好了。 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又从褡裢袋里掏出一顶假发,给自己戴上。 原本滑稽的面容, 在戴上假发以后,霎时变得阴森而邪诡起来! 那引人发笑的妆容,在此刻竟似画龙点睛了一般,一下子气质陡变,阴郁、诡邪的气息萦绕着老神汉,他朝云霓裳抬眼看过去—— 云霓裳竟不敢看对方那双黝黑的眼睛,从供桌旁匆匆走开了! 。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 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正文 496、五头娘娘(1/2) 老神汉把桌上的镜子收进褡裢袋里, 取下了供桌上撑开的、属于全卓的那块「坛神布」,将全卓的几张傩面也从供桌上拿开,转而拿出自己的坛神布,在供桌上撑开竖起。 他的坛神布上, 同样画着一副简陋的图案。 乃是一个长着五个头的女子。 女子的头发在半空中交错着,好似变成了黑色海洋。 「她」的每一张脸都一模一样——涂着腮红与红嘴唇,看起来滑稽又丑陋的五张脸,在这五颗头颅下,是细如竹竿的脖颈,以及脖颈下比例更小的四肢全身。 挂上坛神布, 设下香炉, 供上香火。 老神汉一手持师刀,猛烈摇动,师刀上的八个小环相互碰撞,哗啦啦作响; 一手持牛角号,凑近嘴边, 猛然吹出沉沉的恸哭之音! 「呜——呜呜——」 这声音响了五秒钟,老神汉放下牛角号,转而拿出一面令旗,黑底的旗子中央画着一个红色的血手印,他将血手印旗子朝前一掷——令旗正扎在香炉中, 阴风倏忽间在这临时香坛上起旋飞舞,将那支三角令旗旗面撑得笔挺! 老神汉见此情状,骤然发出刻意掐细了的尖锐声音:「俺是楛山黑山法教二十代大神癫张元乙呀——今来替人赎魂买命, 奉请苍头娘娘、黑风娘娘、白面娘娘、兔唇娘娘、瞎眼娘娘——五头娘娘,到咱这个坛神香烟会上来呀!」 「婆娑诃!」 那老神汉念完开坛经后,跟着诵一句「婆娑诃」。 苏午此前听神癫全卓在胡言乱语过后,也会跟一句「婆娑诃」,他以为这是对方将佛教的术语抄袭到了其之端公经文中,但此下老神汉也在念经过后,诵一句「婆娑诃」,颇让人摸不着头脑。 佛门与端公法脉应该无甚关系。 佛门的「婆娑诃」与端公法脉的「婆娑诃」,或只是音节相同, 但各自表意不同。 老神汉开坛经诵完, 香坛上毫无变化。 他对此似乎早有预料,接着就道:「娘娘,娘娘你莫怪啊,实在是小弟最近脱不开身,今天才来拜娘娘嘞! 今天请了娘娘来,娘娘上了我地身, 我带娘娘去找相好诶!」 老神汉的言语声,夹杂着一些怪异的腔调,此下听起来,竟好似戏腔一样,有些婉转。 他话音落地的刹那, 四下里周旋的风骤然间汇集而来, 阵阵凉风中散溢出阴冷的诡韵。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诡韵笼罩于「香坛」之上,使得「坛神布」产生道道褶皱,上面勾画的「五头娘娘」图案在起皱又平复的过程中,好似活了过来! 每张丑陋的面孔上,都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极浅极淡的「神韵」从那张坛神布上流转而出! 若苏午当下守在供桌侧畔, 就能发现,坛神布上勾勒的「五头娘娘」画像,完整临摹了某个恐怖厉诡的「形神」,摹画者抓住了那个厉诡最核心的某种特点,将之诉诸于布帛之上! 摹画者描写出的这种特点,跃然于纸上, 就形成了一种「神韵」! 此种「神韵」虽然远远弱于苏午从天人交感境界中获得的神韵,但神韵留存于破布之上,将之固定下来,也就使得老神汉有了与厉诡沟通的「渠道」! 他在自己脸上涂脂抹粉, 则是在临摹厉诡的「神韵」,借此拉近与厉 诡的距离,让画上真正牵连的厉诡,能够在自己发癫的情况下,上到自己身上来! 破布上的「五头娘娘」笑得嘴角都要裂开到耳根了, 香炉里的线香飞快燃烧到根部, 那支三角令旗上的「血手印」忽然滴落出殷红的血,强烈诡韵从那一滴滴不断顺着旗杆淌落的鲜血迸发出来! 老神汉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娘娘还能信小弟诶,小弟一定出死力,叫你跟你相好呆一块,俩个都能尽兴又如意诶……」 他一边唱着这些不着调的经文, 一边拿出一张黄纸,铺在桌面上。 之后拔出香炉里不断滴落鲜血的令旗,使鲜血能滴在黄纸上! 鲜血在特制的黄纸上蜿蜒流淌, 形成一些诡异的纹路, 皆是「厉诡文字」! 「婆娑诃!」 这时,老神汉又在经文末尾跟了一句「婆娑诃」,纸上的厉诡文字,随着他念出这末尾真言以后,一下子被他看懂—— 他嘴里跟着发出尖锐而阴森、怪异又恐怖的厉诡音节:「唵哒嗒蕲艾鉿郏嘛喇!」 一言落! 原本汇集于香炉中的、那些具备浓烈诡韵的鲜血,此时裹挟着香灰,竟在炉中聚结成了一根手指头粗的血色线香! 那点燃的香头不断飘散出缕缕血气! 老神汉双眼不断上翻,显出泛着血色的眼白,他一边努力挣扎着,回正自己的眼珠,一边伸手抓住香坛路的那支血线香, 张口将还点燃着的,散发出缕缕血气的香头吞进肚子里, 紧接着, 整根香都被他连吞带嚼吃光了! 他在香坛前手舞足蹈,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褡裢袋上串着的一个个铃铛,随着他疯狂蹦跳而不断作响! 叮当当当,叮当当当! 许是这阵铃铛有奇效, 铃铛声响了数秒后,老神汉左眼里仍旧只有泛着血色的眼白占据着,右眼则重新显出漆黑的眼仁——阴冷诡韵在他左半边脸上、左半边身体上缠绕着,他的右手臂趁此时机抓住了供桌角的一张傩面,戴在脸上! 浓郁诡韵在那张傩面上铺开, 竟使得傩面瞬间变了模样——变作五张丑陋的、挤在一起的脸! 他身躯颤抖、摇摆的幅度顿时减小, 随后, 老神汉仍以右手抓住了香坛上的「雷霆都司」大印, 将它正正按在桌上那张写有厉诡文字的黄符纸上! 啪! 一个赤色印鉴留于黄符纸上! 围绕老神汉周身翻腾的诡韵,在此刹为之一滞! 老神汉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娘娘、娘娘……我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讲明白哩,小弟不能叫你白上身,你得给小弟回个礼——」 此话还未说完,老神汉声音陡然一变,凶厉的厉诡语言从他口中吐出:「殃咹哈吽恰!」 「你不答应,咱就不放印嘞!」 「咚鉿!」 「婆娑诃!」 他口中语言时刻变幻, 一会儿是常人的语言,一会儿又变作厉诡的话语。 如此两轮交涉后,老神汉拿起桌上一支饱蘸朱砂的毛笔,一笔横着划过黄纸上的印鉴—— 印鉴图案被这一笔拦腰「斩断」! 浑身爆发强烈诡韵的老神汉,挪动着脚步,走到院子中的棺材前,一双遍是褶皱的苍白手掌,按在棺顶外壁——浓烈的诡韵层层席卷蔓延, 苏午头顶,棺顶内壁的「鬼 门」图案起了新的变化…… 门缝里探头探脑的鬼脸女子推开了两扇黑漆木门, 黑漆木门周围,滚滚黑雾翻腾漫淹。 雾气里,一张张狰狞鬼脸沉沉浮浮。 苏午翻过身去,抬头看向前方的鬼门——那原本只是刻画在棺木上的图案,此刻竟真变作了两扇低矮的,仅能容他匍匐着钻过去的木门! 鬼脸女子已经消失无踪, 两扇木门被「她」推开了大半, 苏午再伸手用力一推那门,就将门完全推开。 他身形匍匐着,钻过了那两扇门,眼前情景豁然开朗—— 自身还是处在江家院子里, 只是,此下的院子内,到处皆是蜿蜒迂曲的沟沟坎坎。 昏黄色覆盖了这大地上蜿蜒迂曲的沟壑, 从院子门口往外看, 地平线尽头,一道道高耸而恐怖的阴影相互纠缠着,扭曲着。 黑天黄地之景再现, 天地颠倒, 苏午第二次走入「阴间」之内。 不过, 他当下所处的位置,看似距离大地上那些交结盘绕的沟壑不远,实则距离绝对不近。 在他第一次进入「阴间」的时候,能看到阴间尽是不断交织蜿蜒的斑斓气脉,然而此下自己所处的地方,乃是「鬼门」之内,仅仅是接近阴间的边沿而已。 此地仅能看到黑雾周流, 雾气里有诡韵弥散。 头顶半空中, 一盏盏散发出惨绿光芒的灯笼滴溜溜转动着, 每个灯笼上都贴着一个漆黑的「囍」字。 这些灯笼在半空排列着,蜿蜒向未知的黑雾尽头。 影影绰绰的「二十四孝图」、「十八层地狱图」在苏午左右两侧铺展开,形成了画卷的墙壁,跟着惨绿灯笼向前蜿蜒,漫过了江家宅子的院墙。 这些画卷,原本多会出现于停放死人的灵棚中! 画卷时而凝实,时而虚幻。 在两道画卷之墙内,苏午的身前,一个生有五个头颅,黑发如瀑布般披散,四肢却好似婴儿一般的黑影无声无息立在那里。 恐怖诡韵从那道黑影上散发了出来。 趁着左侧「二十四孝图」变得虚幻之时,苏午看向画卷墙外的现实世界。 现实中, 「老神汉」站在供桌前手舞足蹈,疯疯癫癫,踏着怪异的舞步。 「婆娑诃!」 一声真言从他口中传出,落在画卷墙上,竟使得画卷之墙都荡漾起层层涟漪! 原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到进行查看 此时迈步朝前走去。 叮铃铃,叮铃铃…… 它身上响起细微的铃铛声。 苏午闻声心领神会。 老神汉请他跟着这厉诡的黑影,一路朝前走。 他迈步朝前走出。 同时在心底呼唤出声:「模拟器!」 正文 497、喜神路(2/2)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或者乾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黑暗倾盖四野,苏午立身于黑暗中,看到前方浮现于半空中的巨大表盘。 表盘周遭,罗列着一块块屏幕, 代表他当前可进行的种种模拟。 他没有犹豫什么,当即向模拟器发出指令:「兑换1乾玉,进行个人未来模拟。」 一枚乾玉,即是一千个元玉。 上一次在东流岛模拟中,苏午将大量元玉兑换成乾玉,才得以从东流岛可带出物品里,将「黑地藏」、「十灭度刀线索」、「大红莲胎藏」、「鉴真的佛珠」等物全数兑换出来。 元玉无法兑换这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事物。 苏午由此对「乾玉」的作用产生了好奇。 他当下要进入喜神在阴间边沿抛出的「狗洞」,追索喜神的下落。 尽管在此以前,老神汉为此行结果进行了卜卦,卜卦结果为「大吉」,但「阴间」这个地方,聚集着种种恐怖凶邪、匪夷所思的厉诡, 它们未必就没有力量干涉老神汉的占卜结果。 再加上,苏午在此地差点就遭殃过一回。 ——他在阴间遇着了诡戏班,诡戏班招来了「三清之手的投影」,若非伏藏纸最后演化出钟馗脸谱,他不一定能避开「三清之手」投影的追杀。 小心驶得万年船。 今次,虽然他只是***于阴间边沿,在喜神刨出的狗洞里穿行, 为防意外, 他还是要进行这一次模拟。 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这次模拟,使用一枚乾玉,验证其效果,倒也恰到好处。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75540-1000=74540元玉!」 元玉是苏午会经常使用、大量消耗的货币。 哪怕他不进行模拟, 在现实中亦会常常从模拟里兑换一些物品,给自己以及身边人使用。 此中运用最多的,一是密藏域模拟世界中的种种秘药,二是灶神世界里的收魂米。 他给玄门的驭诡者设定了种种工作任务、工作目标, 当手下人完成某一项或者某几项工作时,就会得到相应的各种奖励。 多以密藏域秘药为主。 云霓裳、江莺莺都因此受益。 是以,他身上保有的元玉数量,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少改变的数字。 相反,这个数字经常出现变化。 模拟器的声音仍在他耳畔响起着, 眼前的巨大表盘周围,罗列出了一项项物品。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12乾玉)。 选项1:伏藏纸(3000元玉)。 选项2:黑地藏(8乾玉)。 选项3:大红莲胎藏(5000元玉)。 …… 苏午目光扫过表盘周围罗列的诸项物品,最终兑换了选项3——「大红莲胎藏」在手。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74540-5000=69540元玉!」 刃身上跃动火焰的太刀被他持握在手, 四周的黑暗都被这猩红的火光映亮了许多。 模拟器的声音渐渐减弱, 那由二十四孝图与十八层地狱图相互交织成的灵堂墙壁,在黑暗里缓缓浮出 轮廓。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你的未来人生已载入成功!」 倾盖四下的黑暗彻底淡去, 仿若小时候老人丧事时会专门搭建在十字路口的灵棚墙壁,在苏午两侧平行向前,一直往惨绿灯笼铺展的黑暗深处蜿蜒。 前方, 满头瀑布般的黑发,五个头颅的「五头娘娘」慢吞吞走着, 一阵阵的铃铛声从它身上传来, 像是在催促着苏午。 「灵棚墙壁」在虚实间不断转换。 黑雾流窜此间,遮蔽过那些隐在大地下的幽深沟壑。 苏午侧目看向转为虚幻的画卷之墙——墙外的老神汉跳着怪异而癫狂的舞蹈,他半边身子被阴间的黑雾浸没了,半边的身子还处于现实之中。 「五头娘娘」借助他这半边身子,得以在阴间的边缘***。 收回了目光,苏午跟随五头娘娘身上一阵阵响起的铃铛声,提着「大红莲胎藏」,朝前徐行。 四下里只有黑雾周流, 头顶惨绿灯笼火光闪动。 走出一段距离, 穿过了江家宅院以后, 两侧由二十四孝图、十八层地狱图铺就的墙壁骤然消失。 惨绿灯笼依旧, 组成两侧墙壁的、则变成了一个个背对着,手臂、脚踝被一根根血丝缠绑起来的男女,它们身形虚幻,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两侧,形成了这两堵「血肉之墙」。 五头娘娘这时停在前方一个阴暗的角落, 它上了老神汉的身, 此次是要下阴间来,会自己的「相好」。 厉诡从来没有情感, 在老神汉以为的所谓「相好」, 对厉诡应该有不同的意思。 或许是某一种特质,吸引了两个厉诡相互靠近,让老神汉误以为它们是「相好」,更或者,老神汉本就知道厉诡之间存在一些互相吸引、互相排斥的「特质」。 相好只是他们端公神癫脉的一种通俗化说法罢了。 就像容纳了万目诡的昭道师,会和容纳了发诡的麻仙姑相遇, 二者更是共同奔赴,阻止「三清之肠」的复苏。 最后结果却导致二人都殒命于龙山集半山湾的枯井中。 三清之肠、眼诡、发诡之间,就可能存在某种相互吸引的「特质」。 五头娘娘若一直沿着喜神刨出的狗洞往前走, 最终只能会一会喜神, 喜神看来并非是它的相好。 是以,它在阴暗角落处停下,五个丑陋的头颅上都没有表情,它们泛紫的嘴唇蠕动着,发出阴森寒冷的厉诡语言:「翕动恰哈色拉嘛喃……」 厉诡语言传出以后, 五头娘娘面对的那面由手脚被血丝绑缚的男女交叠成的墙壁上,一对对男女脸色痛苦地蠕动开来,向着左右蠕行, 分开出一个漆黑的门户, 这时,五头娘娘转过脸来,五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朝向苏午,它口中发出了人声:「年轻人……我带着娘娘去……会相好了…… 接下来,你自己沿着路一直朝前走就行……」 这是老神汉的声音。 「老大爷多加保重。」苏午点点头,对「五头娘娘」如此说道。 它没有回应苏午什么, 转身跨进了那扇漆黑的门户。 蠕行向左右的男女又在层层叠叠的震荡中,渐渐回归远处,将要堵住那个漆黑的门 户。 苏午越过那个门户朝前走,他的右眼里红莲盛放,生有四角、牛角上缠绕着璎珞、佛珠的阎魔护法践踏着红莲,出现在这由喜神刨出的阴间边缘通道里。 阎魔护法一出现于此,就使得整个通道变得狭窄而拥挤起来。 四下里涌动的黑雾,尽数朝它汇集而去。 阎魔护法(阎魔尊):当阎魔真形完全与此肉身相融,并配给种种补药、极恶力量、诡韵以将其体魄评分加强到「99」分时,阎魔护法将完全成长为「阎魔尊」! 目前体魄评分:57! 阎魔尊***于地狱之中, 吸收极恶力量、诡韵, 壮大自身! …… 阎魔护法有了真实肉身以后到如今,它的体魄评分已从37上涨到57。 此中对它体魄上涨的最大助力, 并非苏午经常喂养给它的密藏域秘药——那些秘药对于今时的阎魔护法而言,效力近乎于无。 而是苏午在东流岛斩却的诸多厉诡,它们溢散的诡韵被阎魔护法吞吃,才助长了阎魔护法较快的成长速度。 当下在「喜神路」上放出阎魔护法,就是要用它来薅喜神的羊毛。 黑雾里流转的诡韵,被阎魔护法无声嚼食吞吃。 它默默地行在苏午身前, 四重性力轮在它脚下转动。 苏午赶着阎魔护法向前徐行, 身后那即将合拢的裂缝里,忽然渗进来一些粘稠黑液,黑液在喜神路上铺开,蠕动着人立而起,在此间黑雾的冲荡下,变成一个与苏午长相、体型一般无二的漆黑人形。 这人形生出数十条漆黑手臂,托着自己愈发鼓凸的腹部, 它身上没有丝毫诡韵流转, 就这样默无声息地跟在苏午之后。 漆黑人形朝前走着,它的身后好似另有一道漆黑影子沾附着,那道漆黑影子生有六条手臂,一双手臂指天,一双手臂指地,中间的那一双手臂不再是影子化,而是一双具有实体的、高度腐烂的手臂。 这双手臂上生出一个个烂疮, 烂疮里,有诸多人影头发飘散,躺在腐臭的河水里,随着河水顺流而下, 像是河里的河漂子。 仅仅一双手臂, 就好似蕴藏着一个恐怖的世界! 腐烂的左手臂握着一道黑影法剑的剑柄,右手托着剑尖,与它背靠背的、脸容与苏午一模一样的漆黑形体在某一刻忽然站定, 接着它转过身去, 使得那生有六条手臂的黑影朝向苏午—— 黑影里唯一具有实体的那双手臂,托着黑影法剑,将漆黑的、只有影子的法剑猛然推向前方行进中的苏午! 苏午心头油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猝然扭身, 就看到那双让他记忆深刻的、永远不可能忘怀的腐败手臂,托着黑影法剑,朝自己一下横推了过来! 三清之手投影! 在投影背后, 另有一个漆黑形体,一刹那融化成粘稠黑液,消失在地面上! 正文 498、影诡重现(1/2) 生有六臂的漆黑形影上,唯一显出实体细节的那双腐败手臂,托着没有实体的黑影法剑,朝着苏午一瞬横斩了过来! 苏午后背上霎时浮起一层白毛汗, 扭头看到那道黑影,顿时瞳孔剧震! 「三清之手」的投影! 在灶神模拟世界时,他第一次进入阴间,就遇到了「诡戏班」招引来的「三清之手」投影! 他通过伏藏纸演化的「钟馗脸谱」,才将「三清之手」投影完全吞吃! 未想到当下在阴间边缘地带, 自身会又一次遇到「三清之手」的投影! 「三清之手」真形莫非就存在于「阴间」? 所以它的投影能如此迅速地在阴间出现? 为何自身一进入阴间,「三清之手」投影就紧跟着追杀了过来? 在「三清之手」投影显化出手的同时, 它背后的漆黑形体已然化作粘稠黑液在地面上铺开,顷刻间消失无踪——是以,苏午未有看到那道漆黑形体,若他看到对方,便不会疑惑为何自身一进入阴间,就被「三清之手」投影锁定了! 「三清之手」哪怕现下只是降下一道投影,亦让苏午如临大敌! 这道投影亦具备杀人规律, 它的杀人规律极其简单——推出法剑,斩切所有被三清之手锁定的目标。 苏午经过东流岛世界以后,才运用杀生石锻造出三把可以斩切厉诡的刀剑,而三清之手投影本身,就具备斩切厉诡的能力! 哪怕它手中的法剑只是一道黑影,真实本体并不存在于它的掌中, 那道黑影依旧可以斩切「凶级」以下的厉诡! 当时的「血婴诡」就被它所斩切! 苏午右眼里红莲灼然收拢,身后的「阎魔护法」瞬息间为他笼罩上四重性力轮! 三清之手投影推剑斩来的刹那, 四重性力轮纷纷崩解! 那投影一剑未能斩杀苏午,高度腐败的双臂倏忽回缩,跟着,双臂朝前一伸,又一次将黑影法剑推了过来—— 「天蓬天蓬! 神刀召来!」 苏午乍然断喝出声! 他头顶一道紫红雷霆猛地劈炸而开, 雷霆朝前方蔓延,分野了阴间漆黑的天穹。 紫红雷光蜿蜒而下,缠绕住苏午手中的「大红莲胎藏」! 一道天蓬神刀投影附着于大红莲胎藏之上,直接削减去苏午于「天蓬威临印」中积累的「九」点威势, 雷火于大红莲胎藏上耀发,一团紫红色的太阳随着他挥动大红莲胎藏,迎上那无形中迸发过来的、叫人毛骨悚然的杀人规律—— 唰! 团团紫红雷火太阳在苏午与「三清之手」投影间炸开! 「三清之手」投影的杀人规律,在「大红莲胎藏」加之天蓬神刀投影威能迸发之下,被直接阻拦,未能发挥作用! 趁此时机, 他朝前突进,身形刹那融入阴影世界之中—— 阴影世界里有淡淡诡韵弥散, 苏午穿过扭曲的阴影间隙,看到阴影交叠的现实间隙里,三清之手投影已然近在咫尺——他一刹那从阴影世界中脱离! 滚滚粘稠黑液从他身上不断滚落, 这些滚落下去的粘稠黑液聚集成一条条漆黑手臂,在苏午挥动大红莲胎藏,斩向近在咫尺的「三清之手」投影时,它们一瞬间又簇拥上来,环抱上苏午的脚踝膝盖、上身、胸口—— 在苏午背后, 一个没有右臂的漆黑形影蠕动 着形成了, 它的面孔与苏午一般无二, 苏午转过头来,正与这张漆黑脸孔对视,他瞳孔剧震,一瞬间明白了三清之手投影为何能恰巧在自己进入阴间之时,立刻就追上自己—— 是这个影子! ——是影诡一直在追杀自己! 现下它终于得偿所愿! 那伸出一双双漆黑手臂,环绕住苏午周身的影诡,其变得与苏午一模一样的面孔,在这个瞬间骤然「裂开」来! 苏午眼看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就在自己眼前裂开, 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浓郁的死老鼠味充斥在他的鼻孔中。 裂成两半的影诡头颅上,生出丛丛交错的犬齿,那些犬齿开合着,将苏午的头颅、连同全身都缓缓吞没下去—— 蠕动的黑液里,又生出更肖似苏午的头颅,以及一双双细长的手臂。 漆黑人形伸出条条细长手臂,扶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肚皮还未能完全将苏午的身形包容。 他的手臂抓着大红莲胎藏暴露于外,在这个瞬间,三清之手投影乍然侵袭而来——苏午的手臂无意识地挥舞刀剑, 紫红色雷火迸发, 正将三清之手投影拦腰斩断! 无边阴影交错,黑暗重叠。 苏午身处这熟悉又陌生的阴影中, 他仰头朝上看, 看到天边竖立着一个恐怖而扭曲的蜿蜒形影, 那个形影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阴影。 于是阴影本身散发出浓烈的诡韵,粘稠黑液从阴影里蠕动漫溢而出,形成了一个个漆黑的人形,朝着天边那道蜿蜒形影蠕行跟随…… 此般画面,刹那崩解。 阴影世界一如往日,没有丝毫变化。 交错的阴影间隙里,倒映着现实的情景。 许许多多蜿蜒的、条索状的黑影,从阴影世界的四面八方蔓延而出,缠绕上苏午。 那些极力模仿着先前苏午见到的那道「恐怖蜿蜒形影」的条索,骤然收紧—— 模拟器的提示音就此响起。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因你使用乾玉进行了本次模拟,本次模拟将为你留下一道神韵投影。」 「评分:乙下。 评语:……」 模拟器的提示音持续在苏午耳畔响起,他的关注点却在模拟器提及的「神韵投影」上。 「神韵投影」是什么? 有什么作用? 模拟器对此没有丝毫解释。 苏午皱眉沉思着,暂时未去探究「神韵投影」究竟是什么, 他脑海里开始复盘先前模拟里自己出现的失误。 最大的失误, 即是自身的关注点一直在「三清之手」投影身上,却忽略了与「三清之手」投影一同出现的影诡——离开明州市以后,自身与影诡的牵扯已然越来越小, 如非先前在东流岛模拟世界里,高频率运用「尸陀鬼之手」引来了影诡的注意, 苏午自身都可能下意识忽略「影诡」这个潜在隐患。 既然如此, 不如趁着当下这个机会,彻底解决这一重隐患。 「影诡」的变化越发地大, 先前它的面孔只与苏午有七八分相似,如今已然是一模一样了。 它的肚子同样也是越来越大, 这个厉诡似乎想要孕育出那个极可能是使它变作 厉诡的「蜿蜒形影」,但它的能力显然不足,苏午被它吞没进肚子里, 就看到它腹中「胎儿」——那一条条蜿蜒条索,徒具其形,不具其神。 与天边蜿蜒形体的差别实在太大, 那道蜿蜒形体的影子,覆盖了原本地面上普通的阴影,使得阴影里蕴生出了「影诡」——如此看来,那道蜿蜒形体本身,又该是何等层次的厉诡? 蜿蜒形体,令苏午想起鬼灵芝上的「脚印」, 正是因为某个不具名的存在,于鬼灵芝上落下一道脚印, 那鬼灵芝才变成凶邪恐怖的织锦山厉诡! 这两位,莫非是同一个层次的恐怖存在?! 苏午在黑暗中想了良久,才向模拟器发出指令:「兑换乾玉!」 「再进行一次未来模拟!」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70120-1000=6912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12乾玉)。 选项1:伏藏纸(3000元玉)。 选项2:黑地藏(8乾玉)。 选项3:大红莲胎藏(5000元玉)。 …… 苏午扫过表盘周围罗列的一项项物品,最终选择了「黑地藏」,影诡本身并不可怕,哪怕对方与三清之手投影合力, 他只要精心准备, 亦能压制住它。 上次模拟出现失误,除却自身在模拟中并不可能如像在现实中一般,将各项利器携带齐全, 更有当时未想到影诡会借着「三清之手」投影降临而突然出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的缘故。 自身被拖入阴影世界以后, 便失去了从中脱离的可能——自身所处的阴影世界,是影诡肚子里包容的一重空间,在那重空间里,有「蜿蜒形影」若有若无的神韵萦绕, 这种神韵加固了影诡肚子内的空间, 进入内中的刹那,苏午就知道,凭借自身的力量,无法从影诡的肚子里脱离。 …… 苏午静立于黑暗中。 笼罩周围的黑暗徐徐散去。 那些在黑雾遮掩下朦朦胧胧的沟壑、双侧以二十四孝图、十八层地狱图交错形成的灵棚墙壁都显现了出来。 五头娘娘在前头走着,它身上响起一阵阵铃铛声。 苏午看向在此刹变得虚幻的灵棚墙壁, 他心念一动,身形一霎穿过那灵棚墙壁,捡起不远处的一对牛角法卦,跟着缩回灵棚墙壁内。 院子里的几人看到他出现又消失, 都露出惊讶之色。 老神汉则按部就班地跳着舞。 苏午将那对牛角法卦丢在身后。 卦象颠倒, 大凶! 正文 499、厉诡的影子(2/2) 大凶卦象! 苏午转身将那一对牛角法卦捡起来收好,眼神微眯。 在他未有进入「阴间」以前, 自行卜卦的结果是「大吉」。 老神汉对他「趟喜神巢穴」的卜卦结果亦是「大吉」。 而他进入阴间后, 又一次为自己卜卦, 结果却变成了「大凶」。 此行最终结果乃是「大吉」,却在阴间边缘之行的过程却是「大凶」,这就有些微妙了。 大凶的显兆,无非是卜卦的对象或惨死、或重伤、或衰病等等。 大吉的显兆,则是功行圆满,一事如意顺遂。 二者相互冲突矛盾, 却同时出现在一件事情里。 或许说明,苏午此次阴间边缘行会面临凶关险势,但却能「逢凶化吉」——他「逢凶化吉」的关键所在,就是模拟器。 亦或是, 「三清之手」是突然出现在此次事件中,卦象捕捉不到的某个意外, 隔绝了这个意外, 结果仍会走向「大吉」! 苏午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他看向前方徐徐而行的「五头娘娘」,厉诡瀑布般的长发在地上倒拖着,五颗头颅摇摇晃晃,阵阵铃铛声从它身上传出。 亦步亦趋地跟在这厉诡之后, 眼看得它走出一段,到了上次模拟里见过的阴暗角落, 「五头娘娘」停了下来。 它口中发出苏午曾听过的厉诡语言:「翕动恰哈色拉嘛喃……」 充满恶意与恐怖的言语在两堵诡异之墙间传荡。 那五头娘娘面向的那面墙壁上,那些被血丝捆绑着双手双脚,相互背向蠕动的男男女女,此刻都朝左右分散蠕行开来。 漆黑的门户显现于「五头娘娘」跟前, 它迈步走进那道门户, 通过这门户,进入了真正的「阴间」。 男女们又蠕行着回缩,徐徐覆盖住那道漆黑门户。 这时, 一些粘稠黑液尚未完全闭拢的门户中渗透出来,在地面上缓缓铺开,一个漆黑的人形被黑液塑造完成,倏忽间人立而起—— 苏午站在漆黑门户的后侧, 从他的角度,正能看到「影诡」背后背着的「三清之手」投影! 「神刀召来!」 他一声冷喝,霎时间提起手中八尺苗刀, 头顶雷霆骤然炸响! 紫红雷光蜿蜒而下,覆盖住他手里生出一根根白骨镰刃,迅速蜿蜒成龙蛇大刀的「黑地藏」——这厉诡之刀席卷半空,猛然间划过「三清之手」投影的腰部! 一颗颗狰狞人头围着黑地藏盘旋飞舞, 惊人的煞气聚集于黑地藏刀刃之上, 如紫红河流般的「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诡」盘绕镰刃,诸多人形在紫红河流中蠕动着,爬行着,灰蓝诡韵刹那笼罩此间, 俨然间将此间变成一座恐怖断头台! 蜿蜒如龙蛇的「黑地藏」出没于这断头台中, 镰刃倏忽缠绕上「三清之手」投影的腰部, 龙蛇之刃轻轻一绞—— 「三清之手」投影被瞬时腰斩, 断作两截! 化为一股极其浓烈的诡韵,在此间弥散! 在此同时,那背负着三清之手投影的「影诡」,倏忽间消失无踪——苏午脚下出现一圈粘稠黑液,粘稠黑液里聚集出一条条漆黑手臂,向着苏午的脚踝、腿部、上身覆盖而来! 四下里萦绕的鬼刀诡韵, 竟然无法压制住影诡的行动! 唰! 黑地藏在此刹那蜿蜒盘绕苏午周身,镰刃席卷向周围覆盖而来的漆黑手臂! 一条条漆黑手臂不断被切碎, 化作滩滩粘稠黑液,密布于周遭,覆盖了两堵以男女背向之尸组成的墙壁! 这些黑液蠕动着迅速扩张, 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就迅速铺满了周围的喜神路, 阴影世界就此显出雏形,再度要将苏午包围入此中! 苏午眼皮狂跳——影诡当下的状态太诡异了,与他在明州市时遇到的影诡,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腋下延伸出尸陀鬼之手, 鬼手持握黑地藏, 黑地藏扎入周围的阴影里,一圈圈粘稠黑液顿时朝着周围铺张扩散! 这属于苏午的厉诡诡韵,与影诡变化出的粘稠黑液却是如出一辙, 二者看似水***融, 实则在相互对抗! 尸陀鬼之手漫溢出的粘稠黑液里,生出一根根不同色泽的鬼匠缝线,那些丝线相互交织着,将影诡隔绝在外! 影诡变作黑色洪流,从四面八方冲击着苏午以黑地藏守护的这片阴影世界! 那黑色洪流中,无数现实的间隙碎片沉沉浮浮, 现实的间隙碎片里, 却荡漾起层层漆黑涟漪, 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一只只猩红的眼仁从间隙碎片里生长而出——红与黑环绕住了苏午的阴影世界! 眼仁转动着, 瞳孔收缩, 没有情绪的目光落在苏午身上。 绯红光芒在他的阴影世界里铺开! 他瞬间头皮发麻! ——眼诡的能力,不知为何被影诡捣鼓了出来! 绯红光芒汇集于苏午身上, 他心脏狂跳, 几乎以为自身要再度如从前一般,头颅化作气球飘散在这阴影世界的时候,忽然发觉,一种僵硬感从浑身各处传来, 处于那众多血红眼仁的注视下, 绯红光芒映照下, 他的身体会陷入迟滞, 但不会如被「眼诡」看到一般,顷刻就死! 影诡只是具备了「眼诡」的部分能力, 并没有办法完全复现「眼诡」的杀人规律! 苏午心中一定,眼看着影诡的阴影世界随着那些猩红眼仁出现,开始淹没他的阴影世界,将他包围入其中——他的鬼手握住插入阴影里的黑地藏,猛然将龙蛇苗刀拔了出来! 黑暗无声息扩张, 淹没了他的身形。 此间黑暗里, 只有一个个猩红眼仁镶嵌此中,散发绯红光芒。 现实的间隙已完全难以查见。 一道道漆黑条索在黑暗里穿梭着,携裹着莫名的神韵。 嗤啦!嗤啦!嗤啦! 黑暗的某处, 倏忽传来一声声像是血肉撕裂的声响! 森白的镰刃从那声响源出之地显现了出来,一根根白骨镰刃交错环绕着,将阴影撕裂,现实的间隙就从那撕开的裂口里显现出来。 现实里, 出现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道影子头顶有道紫红雷霆骤然间炸裂开来, 蜿蜒的雷光似奇形的标枪般贯刺而下,竟将阴影世界撕开一道裂缝,紫红雷光于裂缝中交织蔓延,经久不息! 丛丛白骨镰刃重又撑开一片属于苏午的阴影之地, 苏午看到那现实间隙里出现的模糊形影, 内心一阵悸动——原来这就是模拟器所说的「神韵投影」! 将自身在模拟里死前的最后一击, 聚化成投影, 使之出现在下一次模拟中! 只是出现在模拟里,它的意义并不大——神韵投影,是否能于现实之中降临?! 那道撕裂影诡阴影世界的天蓬神刀雷霆,刹那间就要被阴影淹没,它撕开的裂缝亦将就此被弥合! 千钧一发之际, 尸陀鬼之手弥散出的粘稠黑液,渗进了那逐渐弥合的裂缝之中。 下一刻, 阴间边缘,黑雾缠绕的地面上, 滚滚粘稠黑液不断蠕动, 骤然间人立而起, 苏午的身影从那人立起的粘稠黑液里猛然脱离! 他身后,阴影弥漫,黑暗覆盖, 身前则是通往未名之地的「喜神路」。 在那脱离阴影世界,重临「阴间」的刹那,身后浓郁的黑暗就再度蠕动开来,朝他覆盖淹没。 看着淹没而来的阴影世界, 苏午眼神微动。 影诡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它自身杂糅了多种不同的厉诡能力,这些厉诡能力相互冲突、碰撞,以至于大部分能力得不到发挥,处于「宕机」的状态, 少部分厉诡能力则可以发挥出来, 譬如「眼诡」的部分能力。 它在尝试以自身不知用何种方法,杂糅的种种厉诡能力为根基, 以「恐怖蜿蜒形影」的神韵作为架构, 试图在阴影中蕴生出另一个恐怖厉诡。 自身如被影诡吞噬, 亦将成为它腹中蕴养之物的一部分。 此种状态下的影诡邪异而恐怖, 但苏午想要躲开它, 避开它的杀人规律亦有诸多办法。 然而, 苏午不准备再躲避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尝试容纳如今状态下的影诡。 双手结「大金刚轮印」,苏午张口诵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哞啊哞哈恰萨埵哞!」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嗡哈恰哈洋婆娑哈!」 密藏域本源力量自苏午脐脉轮中奔涌而出,刹那间盈满周身五大脉轮,朝身外散发,在身外轮中荡漾不休! 他的身与意顷刻密结如金刚菩提! 在黑暗倾盖而来的瞬间, 苏午化作一颗璀璨光点,悬于黑暗虚空之中! 这光点无比明亮, 映照出浓稠黑暗深处,一道道扭曲而模糊的形影。 那一道道形影,俱是一个个厉诡的影子。 影诡将这些影子包容, 重新孕育, 也就具备了厉诡本形的一部分杀人规律。 众多杀人规律相互对冲,纷纷陷入沉寂状态。 唯有一颗颗猩红眼仁镶嵌在黑暗里,眼仁转动着,将绯红目光投照在那颗璀璨光点之上。 璀璨光点坚固如金刚石, 被绯红目光照射亦未生出任何变化。 粘稠黑液包裹住它, 它便稍稍放开, 任由粘稠黑液浸没时 轮坛城。 正文 501、容纳影诡(1/2) 阴间边缘,喜神路上。 苏午盘腿端坐, 周围已经没有影诡聚集的粘稠黑液。 他双目微闭,紧紧皱着眉头。 体内五大脉轮齐齐转动着,五大脉轮尽数被滚滚粘稠的黑影铺满了,脉轮颤抖不休,在如潮般的粘稠黑液裹挟着一道道厉诡影子的冲击下, 一道道脉轮接连崩溃! 苏午蓦然睁开眼睛,眼眶里有粘稠黑液浮动着,从中滚落! 他的眼耳口鼻里都有滚滚粘稠黑液涌出,很快在身周聚集成一滩黑色的「水洼」! ——这影诡不知融合了多少厉诡的阴影, 以至于其本身竟膨胀到超越了「凶级」,在「荒级」之中也鲜有比它更庞大的厉诡,而它虽然融合了众多厉诡的影子,这些厉诡影子的杀人规律相互冲突, 反而纷纷陷入沉寂之中, 不能为它增长多少实力,它的恐怖程度依旧在「凶」与「荒」之间! 但是, 苏午尝试容纳这个厉诡,在容纳了影诡本身以后,那些厉诡影子失去了影诡的包容,互相对冲的杀人规律犹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崩塌,厉诡的影子竞相复苏了—— 猩红的眼仁漂浮于半空中, 绯红光芒在苏午肩头,以及他身周逐渐扩散开的粘稠黑液里铺散开。 粘稠黑液无法吞没这绯红的光芒, 反而似是变成了水面、镜子一般, 倒映出一个个厉诡的形影, 那些厉诡影子被粘稠黑液包裹着,在苏午周围蠕动着,渐渐复苏…… 苏午盯着那些在眼诡影子眼光映照下, 纷纷浮现的厉诡影子, 他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原来如此……」 嘎啦! 苏午肩后生出一双漆黑手臂, 那缠绕根根斑斓丝线、遍生出一只只猩红眼仁、内中有森白骨刺交错的手臂,各自张开十根手指,轻轻托起了苏午的头颅—— 咔! 他的头颅被漆黑双手从脖颈上端了下来。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因你使用乾玉进行了本次模拟,本次模拟将为你留下一道神韵投影。」 「评分:乙中。 「评语:你已逐渐理解一切。 奖励:乙中评分基础奖励300元玉。 ……」 模拟器的提示音响了一阵就沉寂下去。 苏午站在无边黑暗里, 盯着半空中悬浮的巨大表盘, 脑海里思绪转动。 他已经找到容纳影诡的最佳办法了。 先前的尝试已然接近成功。 可惜当时手边还缺少了一样东西,否则这次模拟就可以成功容纳影诡。 不过,在模拟里容纳影诡,对于现实的自己而言,根本毫无用处,还是要在现实里真正容纳了这个厉诡才行…… 念头频频转动了一阵,苏午心念已定,随即向模拟器发出指令:「退出模拟!」 朦胧而阴郁的光渗透进了黑暗里。 倾盖四下的黑,像是被清水稀释的墨水一样,逐渐淡至无色。 黑雾在苏午身周流窜。 苏午又一次听到了从「五头娘娘」身上传来的铃铛声。 叮铃铃,叮铃铃…… 他转头看着左侧二十四孝图交织成的画卷之墙由实转虚,直接一只脚迈出墙壁,半边身子从画卷之墙里探出,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对牛角法卦, 接着迅速回到了阴间边缘的喜神路上。 朝身后抛出牛角法卦。 法卦落地, 卦象大吉! 上次模拟时,出现的卦象乃是「大凶」! 这倒很有意思了…… 是什么导致了卦象由大凶转为大吉? 「三清之手」投影与影诡的出现,对于自己而言,不再是难以预料的某个「意外」,变成了能被自己探知到的具体事件, 所以它们对自身的危险性降至于无。 卦象也就由凶转为了吉? 苏午念头频转着,很快猜测到了真相。 他捡起那对牛角法卦,尸陀鬼之手从腋下探出,漆黑十指手掌中心的裂口,吐出一碗碗收魂米,在地上一字排开。 十碗收魂米在地上排列成行, 「三碗就够了。」苏午喃喃自语着, 将自己储存的收魂米又一一收起,他手上只端了一碗米,左腰侧挂着「大红莲胎藏」,右腰侧缀着一身漆黑的「黑地藏」,胸口贴着「伏藏纸」, 迈步跟在「五头娘娘」身后。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这阴惨惨的喜神路上,也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跟着「五头娘娘」朝前走了一阵, 身侧的二十四孝图、十八层地狱图画卷之墙,亦变成了一对对背向蠕动的男女层叠形成的血肉之墙。 五头娘娘站在阴暗角落里,口中吐出与苏午在模拟里听过的一模一样的厉诡语言。 它面朝向的那堵墙上, 一对对男女蠕行着往左右分散,显出漆黑的门户。 厉诡五头娘娘迈步走近漆黑门户内。 苏午无声息地站立在门口,手中已然端起「大红莲胎藏」。 漆黑门户渐渐合拢, 一些粘稠黑液从门缝里渗透进来, 黑液蠕动着,聚集成漆黑的人形。 影诡背着「三清之手」的投影,乍然出现在苏午的视野中。 唰! 在二者出现的刹那, 大红莲胎藏化作流动的业火,携裹狂烈躁动的气息,一刀将杀人规律都未来得及触发的「三清之手」投影斩成了两截! 三清之手投影顷刻消散, 现场只有浓重的诡韵萦绕! 将三清之手投影斩成两段的同时,苏午另一只手中的收魂米已然端起—— 此时, 影诡对近在咫尺的苏午毫无反应, 反而倏然间溶解掉, 在「喜神路」交错的阴影里穿梭开来——像是在追击着某个未明的存在! 此般怪异的反应,让苏午微微皱眉。 他看着周围因为影诡的融入,而变得愈发浓重漆黑的阴影,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是神韵投影的原因?影诡暂时被神韵投影吸引去了注意力,将投影当作了我本身,去追杀他了? 眉毛一扬,苏午紧随在影诡之后,朝前直趋! 追出一段距离以后, 苏午就看到, 一个模糊而虚幻的人形盘腿坐在喜神路的中间, 其体内五大脉轮隐约显出轮廓, 浓稠的黑液灌入五大脉轮内,撑得五大脉轮不断扩张,诸大脉轮即将被影诡的形体彻底挤破! 这情形与苏午在模拟世界里的经历根本一模一样! 模拟里留下的神韵投影, 竟然真的会留存于现实中! ()以乾玉进行的模拟,简直就是一次「因果」的栽种! 虽然这神韵投影能影响的范围暂时很小, 但若遇到危险情况, 巧妙利用模拟,利用神韵投影, 甚至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譬如现在! 神韵投影还在容纳影诡,倒省却了苏午许多功夫! 粘稠黑液从神韵投影的眼耳口鼻之中漫溢了出来,在投影周围聚集成一个漆黑的「水洼」。 苏午见此情状,直接将手中的收魂米均匀地洒在那小水洼上, 他特意称重过的收魂米,在小水洼上铺开以后,那些粘稠黑液就纷纷被小水洼吸收,水洼的体积瞬间缩小许多,影诡诡韵在收魂米中游动,一时间难以释放! 影诡与它融合的诸多厉诡影子间的平衡,被就此打破。 一个个扭曲的形影从粘稠黑液中脱离,它们的杀人规律还未来得及复苏,就被尸陀鬼之手握着黑地藏,统统斩切消散! 这时,神韵投影对影诡的承受能力已达到极限, 整道投影都开始颤抖起来, 处于崩解消散的边缘! 鬼手于此时握持着黑地藏,徐徐包裹缠绕住了那道神韵投影,开始与之容纳的大半部分「影诡」相互融合。 尸陀鬼之手相对于「影诡」本身而言, 只相当于影诡的残肢而已。 但它同时具备了「鬼匠缝线」、「尸林怙主的残缺骨骼」这些特性,激发出这些特性,反而能与神韵投影容纳的大半影诡暂时分庭抗礼。 在由尸陀鬼之手主动融合影诡的过程里, 神韵投影周身还在往外漫溢滚滚粘稠黑液,聚集在四周,这些属于影诡的部分试图在脱离神韵投影的牵制以后,反客为主来吞噬融合尸陀鬼之手—— 苏午与神韵投影相对而坐, 他拿出第二碗收魂米, 将之均匀地倒在神韵投影周身, 密实的米粒层层堆叠, 将虚幻的投影变成一座米粒镶嵌、粘合形成的塑像。 塑像头顶开了个碗口大的窟窿, 尸陀鬼之手在窟窿里尽情融合「影诡」, 这米粒粘合成的塑像,偶尔会迸出蛛网般的裂隙,有些粘稠黑液挣扎着试图脱离,它们从苏午刻意放纵的裂缝中淌出,苏午这时便伸出手来,主动与这些影诡的残缺部分接触, 冰冷刺骨的粘稠黑液包裹了他伸过去的手臂, 他眼中红莲怒放, 一重重性力轮包围周身, 背后升腾起黄金眼睛蛇,焰网交织于体表,将那些粘稠黑液又不断分裂,容纳,转移至自身天关轮中,加以镇压! 最终, 尸陀鬼之手融合了三分之一的影诡, 苏午本身融合了三分之一的影诡, 收魂米关押了剩下三分之一的影诡,以及眼诡的影子、部分沉寂的厉诡影子。 融合了三分之一影诡的尸陀鬼之手,变成一个残缺的人形,散发出恐怖阴沉的诡韵,朝着苏午周身包裹而来、淹没而来, ——当下状态的「尸陀鬼之手」已然开始复苏, 试图脱离苏午的控制。 新 正文 501、伐山破庙(2/2) 苏午对此早有预料。 他端起那碗还在不断崩出米粒的收魂米,挖出了其中的一些米粒,一些粘稠黑液就从碗中漫溢出来——这残缺的影诡被苏午徐徐容纳, 影诡融合的眼诡影子, 则在此时显发杀人规律。 一只只猩红的眼仁悬浮于苏午、尸陀鬼之手的头顶, 绯红的光芒映照在尸陀鬼之手上, 使得遍身漆黑的残缺人形,体表像是变作了水面,变作了镜子。 苏午心脉轮中,一盏盏心灯盛放光芒, 他体表涌动起熊熊的烈火, 嘛喇罕护法赤红的虚影盘绕周身,黄金眼镜蛇在背后耸立。 此般状态下,苏午恐怖的形影亦被眼诡影子记录,进而投照在「尸陀鬼之手」残缺人形的表面,尸陀鬼之手下意识地想要融合苏午的影子, 它不由自主地分出力量,去包裹、包容这道影子。 这时间, 苏午已经完成对收魂米内关押的影诡部分的容纳。 他腾出手来, 浑身漫溢粘稠黑液,将复苏状态下的尸陀鬼之手缓缓包容。 粘稠黑液包裹住残缺人形, 之后开始剧烈地膨胀又缩小,缩小又膨胀, 如此反复了数分钟,一切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滚滚黑液从苏午脚下流淌出,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漆黑的阴影,那人影瞬间人立起,包裹住他的全身——他就此变成一个漆黑的影子, 遍身生出一只只猩红的眼仁, 绯红光芒映照四周, 将此间的喜神通道亦映照得一片猩红! 被阴影包裹的苏午,目光依旧可以穿透这阴影,看到周遭的一切景象。 他念头微微一动, 覆盖全身的阴影上,就生出丛丛骨刺, 刹那间将他变成一个体表缠绕骨刺盔甲、遍身生出一只只猩红眼仁的恐怖影子! 苏午已然完全容纳影诡, 影诡盘踞于他的天关轮中, 浓稠黑液在天关脉轮内翻腾着,占据了这重脉轮七成多的体积。 苏午内观己身天关脉轮中,浓稠黑液翻腾滚动,黑液里浸没着数道死寂的厉诡影子,先前的影诡容纳的厉诡影子已不下三十道, 也是苏午之前逼迫它「吐」出了大部分厉诡影子, 否则以苏午如今的体魄, 亦休想将影诡完整容纳。 一只只猩红眼仁定在浓稠黑液里, 它们出现的地方,影诡便不再翻腾,陷入寂静。 看着「眼诡影子」竟然具备定住躁动影诡的能力,苏午思索了片刻,朝模拟器发出指令:「模拟器,帮我兑换「尸陀鬼-眼诡形」!」 「你目前容纳影诡与「尸陀鬼-眼诡形」完全契合,是否确认兑换?」 「是。」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71200-30000=41200元玉!」 绯红光芒骤然在苏午头顶铺开, 光芒荡漾, 披散在他被影诡包容的全身。 漆黑形影上镶嵌的一只只猩红眼仁,在此时骤然膨胀作一盏盏血色的灯笼,这些灯笼脱离影诡的形体,围绕在苏午周围, 影诡的肩膀后, 此时又生出一双漆黑的手臂, 这双手臂握持着「黑地藏」,黑地藏蜿蜒盘绕,刃身完全化作了龙蛇般的黑影,丛丛镰刃与紫红筋脉在黑影上交织, 那围着黑影啃咬盘旋的一颗颗狰狞人头, 此刹亦变作了一盏盏血灯笼! 漆黑手臂松开黑地藏, 黑地藏浸没入包裹苏午周身的阴影里。 苏午眼底忽然浮现两盏通红的灯笼, 他注视向侧畔由背向蠕动的男女组成的血肉之墙, 那墙壁像是被巨大的刀刃斩过了, 一道血红而平整的裂口浮现于墙壁上! 过了许久才得弥合! 盯着那道逐渐弥合的血肉之墙,包裹苏午周身的阴影渐渐滑落,携裹着一盏盏血红的灯笼,收缩进他脚下的阴影里。 他内视自身天关脉轮, 脉轮内, 影诡被一盏盏血红灯笼定住了, 以凝固的姿态,占据了天关脉轮不足三分之一的区域。 苏午把手一招,一柄漆黑的、镶嵌满血红眼仁的「黑地藏」出现在他手中,他的手掌抚摸过刃身上那些猩红的眼仁,一只只眼仁尽数闭上了。 这把由部分尸陀鬼之手、鬼铡刀、部分玉色山杀生石脉之诡共同打造成的鬼刀, 今时亦继承了「尸陀鬼-眼诡形」的部分能力。 它被影诡把持, 能够发挥出超格的恐怖能力! 收刀归鞘,苏午沿着喜神通道继续超前走。 五头娘娘已经去和它的「相好」相会去了,无人给苏午引路——当下他倒也不需要引路,沿着喜神通道一直朝前走,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 尽头处就浮现出一座被血红绳索缠绕的、贴着惨绿「囍」字的门楼! 门楼边缘,有斑斓气脉流窜。 此地就是喜神在阴间边缘刨出的那个狗洞! 这座门楼上,雕刻着许多「囍」字的浮雕,苏午凑近去看那些囍字,即能发现,那囍字的左半部分,乃是一个个被厉诡气息缠绕着的、寿元接近衰枯的男人, 右半部分,则是一个个被米粒之山包围的、看不出原本样貌的「人」。 二者间有红绳缠绕着, 在它们头顶, 升起了殷红的火。 一簇簇火苗在门楼上漂浮着。 苏午接近那些密布于门楼之上的红线,那些红线倏忽间流动开来,探出线头,骤然间朝他缠绕了过来! 嗅着那一簇簇火苗里浓重的怨恨气息,苏午周身都升腾起了朵朵火苗, 他手掐「大光明印」, 诵一道「遮跋陀转轮加持咒」:「嗾薩哈! 恰! 唦庹斝庹斫迦罗伐剌底!」 一重重光轮映现在他体表周围,将苏午周身升腾起的「心灯火苗」都加持得大若磨盘,这火焰相互交融,顷刻间使得苏午化成一道火人! 所有接近过来的红线, 都被他遍身显发的熊熊烈火焚烧干净! 门楼上的囍字点燃起的一簇簇火苗,亦被苏午周身熊烈的心灯火焚炼干净! 这座门楼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朝着两边的血肉之墙、更尽头处的画卷之墙蔓延, 在极短的时间内, 这条由喜神刨出来的、供给「喜神」在关键时逃窜的通道,在心灯火下被烧成虚无,斑斓气脉开始在此间充盈,填补这被盗掘出来的阴间边缘通道。 苏午身后的一切, 俱被阴间的斑斓气脉重组着。 他眼神微动, 想及「喜神」被捉虎仙人伐山破庙以后, 捉虎仙人应当是没有余力 、或者是未曾注意到这条喜神偷挖出来的通道,因而给了喜神逃窜的余地,令喜神能在今时依旧祸害人间。 现在他算是堵上了这个漏洞, 断绝了喜神再逃入阴间边缘的可能。 「喜神教」的祭祀极其诡异, 苏午焚炼去门楼上的一簇簇火苗,终于能够确定——这个「喜神教」怕是与灶王教脱不开干系,祭祀喜神的仪轨,仿照了正常灶王神教开庙装脏的仪轨, 在老神汉的故事里,一对新婚恩爱的夫妻,夫君被厉诡气息缠身,先得重病,即将殒命,妻子不愿丈夫就此死去,受了喜神教的蛊惑,愿意来做「肉观音」。 当她答应做肉观音的时候,一切便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喜神教利用夫妻间的感情,束缚着妻子,将收魂米洒在沾染厉诡的男子身上,使得厉诡能被收魂米所关押——此种关押方式,就根本不需要灶王神教那般复杂的判断厉诡重量、称量收魂米、送米收押厉诡且需要不断调整的种种仪式, 因为厉诡已经侵染了活人, 只需将收魂米洒在那被侵染者身上,根据厉诡诡韵流转的多少,就能拿去多余的收魂米,或者添加上不足的部分,使厉诡由活人身转移到收魂米中。 这种喜神教的「收魂米」应该也是特制的, 活人对于厉诡的吸引力,远远大于一碗收魂米。 厉诡之所以抛弃活人的身躯,转而钻入收魂米中,一定是因为那些收魂米都被做了手脚! 此时,丈夫脱离厉诡的侵染,正自庆幸时, 就会发现自己的妻子做了肉观音,那些在他身上被蒸熟的收魂米——容纳了厉诡的收魂米,会被喜神教的人贴在女子身上, 女子本在岸上,此时落入河中,自然要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刚刚上岸的丈夫,便成了那个救命稻草。 二者就在这般拉扯与纠缠中, 互相间生出怨恨, 一尊喜神就此形成。 这「喜神」会拆散一切好姻缘,成全一切坏姻缘,这也是老神汉说喜神庙被立起来后,当地人成婚嫁娶从来不敢声张的最大原因! 一尊喜神,即是一对怨偶。 喜神会持续生出苏午先前焚炼去的那一簇簇「怨火」。 直至怨偶彻底死亡。 这「怨火」对喜神本身毫无用处, 但苏午焚炼过它, 就知道, 怨火也是一种祭品。 如香烛纸钱一般的祭品。 像是他供奉在一座座神位前的「心灯火」一样的祭品。 但这祭品最终供奉给了谁? 苏午却难以溯源了。 他眼看着身后的喜神通道被斑斓气脉填补,那斑斓气脉朝着他所在位置漫淹了过来, 未再犹豫什么, 迈步走过被烧成焦炭的门楼,苏午看向门楼后的景象。 门楼后, 即是「现实世界」。 只要苏午一脚迈出,就能从这个即将破灭的阴间边缘狗洞中,回归到现实世界的某个方位。 正文 502、迎喜神(1/2) 站在现实与阴间的交界地,身后斑斓气脉漫卷而来,苏午神色平静,不徐不疾,看着阴间之外——现实世界的景象。 此下的阴间边缘外面, 是现实里的一处山洞。 山洞里黑漆漆的,即便有许多灯烛在阴暗角落点燃,亦只是稍稍映照出了此间的朦胧情景。 一些被塑造得怪模怪样的泥胎神像,在山洞中的宽敞地带排成了两列,相对而立。 左边的泥胎皆为男性,要么生着传统神像绝不会有的恶诡之角,要么就面色血红、口中伸出獠牙,活像是一个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王。 右边的泥胎俱是女性, 它们同样面貌狰狞,但作为女性的生丨殖特征极其明显, 或是胸口巨大,或是头发极长,作出种种等候交丨媾的姿势。 这两列男女神像,当下都是年久失修的状态。 有些神像没了脑袋, 有些神像齐腰而断,被后来人用钉子强行钉在一起, 有些神像缺胳膊少腿。 种种神像,俱有一个共同点——它们头顶被夯入了一根根成人手臂粗的铜桩,那铜桩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密咒真文——苏午只看一眼,就确定那是密藏域的密咒真文, 这篇密咒真文,出自「虎衣明王」本尊修行之中。 密咒与苏午从前常见的「虎衣明王」本尊经纶提炼出的密咒,已经有较大差别,可以看出应该是后来人自行领悟、开创出的一种密咒。 但从密咒真文的整体架构中, 苏午仍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那些熟悉的影子, 「映照」出了他自己的面目。 他终于确定, 捉虎仙人是谁。 就是他的师弟——李狗剩,李虎。 他传授了师弟「虎衣大士修行法」,叮嘱过对方种种禁忌,他的传授,足够师弟修行到开了「心脉轮」的境界,但眼下铜桩上的密咒真文, 则反应出师弟的修行境界,非只是开了心脉轮, 对方或许连「天关之轮」都打开了。 这种隔着一个时空,看到故人遗留痕迹的经历,让苏午心底满满地都是情绪,他恨不能立刻拔足前去灶君庙,拿到自己埋在祭灶君碑文下的铜环。 但他又深知,当下准备愈多, 日后再入灶神模拟,才能越不留下遗憾。 是以便将此种情绪深深埋藏在了心底。 他的目光越过那排成两列,脑顶被夯入一根根铜桩,被破了发庙的邪神,看向最上首位置,一尊浑身被风干、凝固的黑黄米饭包裹着,脚踏着一具已经失水风干的男子尸首的「神像」,就立在最上首。 这已经不能说是人像了, 根本就是活人俑。 遍身***涸凝固的黑黄米饭包裹,看不出具体形貌的「喜神」披着红盖头,一根根红线缠绕在它身上,那些红线下缀着一块块木牌。 木牌上还写了些东西, 不过木牌太小,「喜神」与苏午距离太远, 他即便目力极佳, 此下也是看不清木牌上的文字了。 「喜神」的胸口处、四肢、乃至脚下的男性干尸,都被一根根铜桩贯穿了,它胸口处的那根碗口粗的铜桩,被锯掉了大半, 从切口处看,铜桩被锯得极其平滑, 应该是现代切割机器所为。 一道铜牌还钉在喜神身上, 铜牌也从中间被切断,但不影响苏午看清铜牌上的文字:「初祖阴喜,光兴之祖灶君 李岳山,掌灶人李午在上,今弟子伐山破庙于此,玉田、小池六地之「喜神」,从此绝祀! 喜神教人隔绝「阴喜脉」门墙! 灶王神教「六正脉」之阴喜脉捉虎郎李虎留字。 大明崇祯十五年九月七日午时!」 那铜牌上的一列列文字, 像是一记记重锤, 砸进苏午的眼睛里, 砸在他的心尖上。 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了师父的名字, 看到了师弟的名字。 其他人呢? 珠儿、青苗、秀秀过得好不好? 那头无知觉容纳了厉诡的骡子,是否还被他们约束着? 织锦山上新立起的灶庄,此后又如何了? 自己答应了与老道一起前去茅山巫教祖庭,却中途食言离开,老道玄照会不会因此与灶庄交恶? 一个个问题在苏午脑海里盘旋不休。 苏午看到那「喜神」像前, 停着一副棺材, 棺材里,躺着个脸色青白的年轻人。 ——是个死人。 在棺材周围,还围着六个男人,一个女子。 女子体型痴肥,轻轻抚摸着棺材里男青年尸体的脸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落在青年青白的面孔上,她的声音如泣如诉,蕴满悲伤:「当时我们生这个孩子多不容易? 头胎是女孩,养了几个月,你就偷摸把孩子送走了,我连看都没看着她最后一眼。 二胎还是女孩, 孩子一满月,你就张罗着卖给了人贩子。 直到三胎——第三胎啊! 天可怜见,我终于有了个儿子, 你们老乔家终于有了后! 他小时候体弱多病,你半夜醉酒不回家,都是我背着他到村头的药铺子里看病, 他上二年级那一天,看我在地里忙着收稻子很辛苦,给我写了个纸条,让我歇一歇——那个歇字还写错了,就这样,我看到那个纸条,也觉得再苦也不苦了! 我们的孩子啊, 我的乔阳啊——他就这么淹死了……」 女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六个男人中,身形最为瘦削的那一个无声地摸着眼泪,将写好字的木牌,穿上红绳,挂在喜神身上。 他默默不语, 女子却不放过他, 猛地抬起头来,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们走到这一步,我的儿,我的儿眼看就能活过来了,就这么放弃了?就这么放弃了?!」 「被、被发现了…… 再继续下去,说不定连喜神现在藏身的地方,都会被人刨出来!」迎着妻子凶狠的目光,瘦削的丈夫说话竟也不利索起来。 「谁会发现我们? 谁能发现我们?现在真正有本事的人,又有几个?!」妻子身形肥壮,像一堵山般迫压着丈夫的神经,她死死盯着丈夫,接连说道,「你想个办法! 你再想个办法! 骗他们家那个女孩到店里来, 用「喜神第十六篇的渡命种生法」,把她的命度给咱们阳阳!」 瘦削丈夫瞠目结舌:「我们是开棺材铺的,有甚么办法把人家骗家里来?那老头不就是在咱们这定了棺材吗?人家肯定有警觉的! 这可是人命! 一个老头活到岁数这么死了,别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那一个年轻的大姑娘——」 「我 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妻子像是头被杀的猪一般嘶号起来,满头乱发疯狂甩动,「他们家就他爷孙俩了,死了就死了,谁会查! 谁有那个精力,那个本事去查!」 看着状若疯魔的妻子, 丈夫震惊了一会儿, 神色平静下来,嘴唇嗫嚅着,看着周围围过来的五个妻子的「娘家人」,他终于道:「我还是想想法子,让他们按着咱们的指示, 把那只「破黑天的公鸡」杀了吧……」 「没在我们要的时间里,杀掉那只公鸡, 现在再杀已经没用了。」某个娘家人面色阴森,语气冰冷地道,「得按照你老婆的说法,只有那个年轻女孩的命, 能救你们儿子的命!」 「别的、别的没有办法了吗?」丈夫脸色慌张地问。 那个身材高大的娘家人,冷笑着摇头。 在他身后, 一个声音倏忽响起:「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谁!」 七个人纷纷扭头, 看向声音源出之地, 在一片斑斓气脉交结之中,身材高大英挺的年轻人从气脉中迈步走出。 他神色淡淡, 眼中好似没有七个人的倒影, 视众人若无物:「你们七个人统统都去死, 到阴间去和你们的儿子团聚就可以了——」 苏午一言落地, 「什么?!」 「杀了他!」 「别让他跑了!」 那围着棺材的七人纷纷变色大变,都吼叫着扑向站在山洞角落,缓步走来的苏午! 苏午徐徐迈步, 他脚下的阴影都蠕动着,与洞窟里一座座神像、石块的影子交叠相接, 浓稠的黑暗从那些影子里漫溢出, 刹那间铺满整个山洞, 在阴影间隙里,反映出现实的情景。 一盏盏血灯笼就从那现实的情景里升起来,镶嵌于黑暗中,滴溜溜转动。 苏午双眼眼底亦升起了两盏血灯笼, 他注目向朝自己扑来的几个男人, 好似有一把刀, 横着扫过山洞内的大片空间, 那被黑暗包容的一座座男女神像、那奔跑向苏午的一个个人, 都在顷刻间被腰斩了! 噗通!噗通!噗通! 鲜血涂抹山石, 内脏的碎块散落一地! 黑暗消散去, 满场皆寂静。 阴森的山洞里,除了苏午,再没有一个完整的人。 妻子的双腿无力地依靠着被溅上了许多鲜血的黑棺材,肥胖的双腿缓缓滑倒在地。 她的上半身却趴在棺材里,狰狞的脸庞压着儿子的尸体。 这肥胖女人,眼里还有光芒闪动。 她抓着一块木牌,将那木牌上的红绳一端系在自己拇指上,另一端系在儿子的手腕上,口里喃喃自语:「拜喜神,拜喜神…… 甲乙在艮乙庚乾,丙辛坤位喜神安。 拜喜神,拜喜神…… 夫妻姻缘宿世来,喜神有意傍生魂……」 正文 503、“王传贞”(2/2) 踏,踏,踏…… 妻子的脸庞通红,用尽全力念出一句句咒语。 她的咒语未曾念完, 苏午已经提着大红莲胎藏,走到了棺帮旁。 侧眼看见高大英挺的年轻人,妻子眼中一片绝望,还有四句咒语,她没念完——对方不会给她机会念完的! 然而, 苏午立在棺帮旁, 提着燃火的太刀,静静看着妻子,并未动手。 妻子见状,嘴里念动咒语的速度越发加快。 此时, 苏午环视四下, 感应到了一缕缕香火气息与发霉米粮气味混合的味道,淡淡的诡韵渐渐弥散开来。 他静立不动, 等候棺材里只有半截身子的女人,凭着一股心气,将咒语完整念完。 「迎喜神,迎喜神……」 肥胖的中年妇女念完最后一句咒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四周萦绕的香火与发霉米粮混合的味道, 在此刹变得浓烈, 一阵阵青烟萦绕四周, 朦朦胧胧的烟气里,好似有一根根艳红的绳索穿梭交织。 女子的嬉笑声在青烟里回荡。 喜神将要出现了。 苏午看到了师弟留在铜牌上的铭文,自知这「喜神教」就是阴喜脉的一个邪变分支,只是不知道,这个分支出现在自己加入灶王神教的时代以前? 还是在这个时代以后? 他希望「喜神教」不要与阴喜脉的师弟师妹们有任何牵扯才好, 探索「喜神」的究竟, 亦能帮助他更加了解「阴喜脉」。 了解「喜神教」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棺材里, 肥胖妇女的半截尸体,与他儿子的尸体渐渐融化,猩红恶臭的尸水从破烂的尸体里溢出,渐渐盈满棺材,一堆花花绿绿的衣物在半棺材的尸水中沉沉浮浮。 青烟环绕遮盖山洞, 一根根红线如丝绦般垂落。 恍惚间, 四下里像是换了片天地。 隐隐约约的喇叭唢呐声响起,声音在烟气里飘荡着,时远时近,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如泣如诉。 一个个穿一身红的身影就从周围的烟气里走出来,簇拥在苏午左右,将他携裹着朝前走。 那些身影身上的红衣, 非是正常的衣物。 而是孝帽子一般的红色锥帽、麻布做的红衣裳,脚上还蹬一双黑鞋子。 天上的青烟盘旋着, 遮掩住四下里的景物。 一簇簇红绳像是一道道血色的蟒蛇般,在青烟里游曳着。 苏午立住身形,未再跟随那些红色的身影往前走,那些红色身影见裹挟不动他,就都驻留在原地,一时没了动静。 喇叭唢呐的声音尤在断断续续地传扬, 一阵阴风倏忽涌起,吹袭着那垂落在周围的一根根红绳,都向前延伸进茫茫青烟迷雾里。 青烟迷雾忽然震颤起来, 团团猩红的火焰,从四周的青烟迷雾里涌出! 那些火焰,散发着让苏午感觉熟悉的「气味」, 此般火焰皆是一种「祭品」, 与他看到的「玉田村喜神」在阴间边缘刨出来的那座门楼上,燃起的一簇簇血火一模一样! 皆是男女夫妻对彼此生出的「怨恨之火」! 火焰熊熊燃烧着, 带来冰冷的温度。 在团团火焰中, 有一座座暗红的牌位慢慢显现了。 一座座牌位环绕在苏午的四面八方, 层层层叠叠, 一直向上堆叠! 最底下那层牌位上,统统都写着「第三十九代喜神王传贞之神位」,那一行惨绿的字迹里,不断流出污浊的鲜血。 往上一层的牌位上,则都统统写着「第三十八代喜神王传贞之神位」…… 上有「第三十七代」、「第三十六代」……乃至第一代喜神——每一代喜神的名字,都是「王传贞」! 苏午眯眼盯着最顶上的那一层牌位。 最顶上那一层只供着两道牌位, 一红一黑。 怨火包围簇拥着第一代喜神「王传贞」的神位, 而那神位周围的怨火里,演化出了一根根红色丝线,缠绕向旁边那座未被怨火簇拥,但散发着让苏午极其熟悉气息的神位——「阴喜灶王爷尊位」! 随着第一代喜神王传贞不断试图将红绳缠在「阴喜灶王爷尊位」上, 其下层层喜神牌位都鼓发怨火, 怨火升腾,如火如荼, 一股股怨火从最底层供奉到次底层,再有次底层往上继续供奉, 层层往上延伸供奉的怨火,交织成了网! 而这张怨火之网最终的源头, 即是第一代喜神王传贞的神位! 怨火层层供奉,灌注于第一代喜神的神位中。 簇拥着第一代喜神位的那团怨火,顿时变得极其浓烈,其散发出的红绳终于紧紧缠绕住了「阴喜灶王爷尊位」! 一缕血火供奉在「阴喜灶王爷尊位」前! 苏午在此一瞬间生出感应—— 他体内的心脉轮上, 心灯供奉的一座座神位交织成网, 最顶上的「灶君神位」又勾连着冥冥中一座座或倒塌、或渐变得透明无色的神位。 而那些破损神位的尽头, 漆黑的「阴喜灶王爷尊位」, 此刹,骤然被金红的火映亮了! 原来如此! 苏午心头震动! 每日给予「阴喜灶王爷」供奉的人,竟然是「喜神」! 「喜神脉」与「阴喜脉」的纠缠, 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浅显,那个「王传贞」,说不得曾经是「阴喜灶王爷」的弟子,或是与阴喜灶王爷有极深的瓜葛! 「她」甚至掌握了「阴喜灶王爷」这道神位的祭祀与供奉! 连苏午凭借师父灶君的关系, 都无法供奉祭祀这座神位,王传贞却能轻易做到! 「阴喜灶王爷」受「王传贞」供奉不知多少年月,被团团怨火祭品包围着,它本身只怕也发生了诡变,不再是苏午认知中庇护百姓的那个「灶王爷」了! 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着, 他骤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往喜神祭祀阴喜灶王爷的时间大概在早上八九点,以及晚上八九点的时间,但自己昨夜感应到阴喜灶王爷神位被祭祀的时间拖后了许多, 且祭祀以后, 江老爷子就出事了—— 难道江老爷子的意识已经被作为怨火祭品,供奉给阴喜灶王爷神位了?! 当下,喜神对阴喜灶王爷的突然祭祀——是因为收到新的祭品——那肥胖妇女用自己的命做了这场祭祀,迎来了喜神?! 那一簇簇红线延伸去的茫茫青烟里,倏忽间涌动起淡淡的诡韵。 四下里一座座喜神牌位摇 摇晃晃,都渐渐隐于青烟中。 最顶上的喜神牌位与阴喜灶王爷牌位直接隐没了, 感应着前方浮动的那一缕极淡极淡的诡韵, 苏午眉心轮须臾转动开来, 一缕缕意能量遍流全身, 心脉轮中一盏盏心灯照亮神位! 他周身跟着遍结焰网,焰网上升腾起了熊熊的白光火焰——这由苏午意能量与开庙装脏得来的薪火以「集薪火法」修炼过后,供奉给诸多神位的心灯火,与供奉阴喜灶王神的「怨火」其实都有相同之处, 只是,前者正大光明,纯粹如一, 后者阴秽诡邪,已然是邪变的左道! 那些行将隐入青烟里的喜神尊位,都因苏午周身耀发的心灯火而停止了继续消隐! 它们在青烟雾气里时隐时现,凝滞不动! 连最顶上的第一代喜神、阴喜灶王爷尊位都在青烟里稍稍浮显轮廓。 这些牌位,好似长了眼睛,此下都默默注视着苏午。 但是它们的目光中,大都饱含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嘎啦,嘎啦—— 延伸进前方青烟里的红绳,此时都一根根绷紧了往回收缩,怪异的声响从前方的青烟里不断传出! 青烟滚滚消散去。 浑身燃烧起心灯火的苏午,看到又一道猩红神位。 这神位上写着「第四十代喜神王传贞之神位」。 神位被血红的怨火簇拥着, 一根根红线缠绕着神位, 有些红线垂落而下, 缠绕在一个脸色青白的男青年手臂关节上, 红线轻动, 男青年僵硬地抬起头, 只有眼白的眼睛朝向苏午——这个被红线牵引而起的「尸首」,就是那肥胖妇人早死的儿子! 男尸浑身关节颤抖着, 细微的诡韵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它浑身开始加速腐烂,携裹着一身浓郁的尸臭,被红线操纵着,猛然扑向了苏午——苏午却根本不管这扑向自己的恐怖男尸,他周身燃起熊熊心灯火,迈步就迎上去, 高大英挺的身形,骤地与那具男尸相撞! 男尸像是一捆浸满了汽油的干柴,被苏午周身白色的火光一瞬间点燃,在嗤啦、嗤啦的声响中烧成火炬,化作灰烬! 那心灯火还根根红绳, 朝着第四十代喜神的牌位蔓延而去! 唰! 苏午抽出大红莲胎藏,拔步奔向数步外的四十代喜神牌位, 他被众多阴森森的喜神牌位簇拥着, 气势却好似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山,凌绝于座座喜神牌位之上! 四周隐约间响起的喇叭唢呐声,在此时骤然变得高亢! 眼看就要被一簇簇心灯火点燃的第四十代喜神牌位,突地自行裂成两半! 有女子的笑声在青烟里传荡, 披着红色孝帽子, 一身血色麻衣, 衣衫的缝隙里显出黑黄米粒粘连包裹的肢体的喜神从牌位后显现出来,它朝前微微探头——它的身形直接就此突进出数步,抵近苏午身前。 根根红线从它背后四散开来,蛛网般笼罩向苏午! 这喜神的胸口,被锯掉大半的铜柱颤抖不休! 正文 504、抢夺亡者意识(1/2) 每一尊喜神的主体,皆是一个为救治被鬼祟侵染的丈夫,而甘愿成为喜神教‘肉观音,的女子。 喜神教特制的收魂米,将丈夫体内的厉诡吸摄去,重新封押。 随后, 这些因为封押了厉诡而被‘蒸熟,的米粮,被一层层糊在‘肉观音,身上。 肉观音成了如泥俑般的神像, 成为了喜神本身, 被供奉在一座座喜神庙里。 是以喜神能发挥出多少恐怖能力,全看那一层收魂米里封押的厉诡有多强。 当下这个‘第四十代喜神,并不强。 老神汉曾说,一些人可以利用秘法将厉诡的‘诡韵,转变成其他类寻常气息,让人察觉不到厉诡的存在,就连‘心眼,都难窥见到厉诡诡韵的流转、厉诡的真形存在。 喜神教转换‘喜神,的秘法,应该有遮瞒诡韵,隐藏厉诡真形的作用。 但当下这个被塑造出来的‘第四十代喜神,,在复苏之时,仍旧会流露淡淡的诡韵——它被塑造得并不彻底,凭着它身上弥散出的淡淡诡韵, 苏午在临近第四十代喜神之时, 意能量覆盖, 已经看到了这尊喜神众多的‘弱点,。 有些‘弱点,,来自于前人——师弟李虎留在喜神身上的‘虎衣明王威杀大咒,等篆刻于铜桩上的密咒经文; 有些‘弱点,则在于这第四十代喜神本身。 被转化为‘喜神,的那个厉鬼,其层次甚至未有突破凶级。 李虎应对它费了不少功夫, 苏午根本不需要! 他眼中明光灿灿,根本不理会那缠绕向自己的一根根红绳——红绳接触到他周身的心灯火,就被纷纷点燃,顷刻间化为焦炭! 燃火的手掌朝前一推,骤地按在穿透了第四十代血神胸口的半截铜桩! 铜桩上篆刻的‘虎衣明王威杀大咒,,早已被人为地磋磨锈蚀去许多,经文字迹只依稀可辨而已。 但苏午手掌拿在那缺失了半截的铜桩上,却使得其上锈蚀模糊的字迹,纷纷散发金光,一列一列浮现出来,诸多密咒真文被转为蛇虫蚯蚓般的厉诡文字! 密藏域本源力量从苏午脐脉轮中徐徐推转,周流过通身诸大脉轮,随眉心轮中的意能量一齐涌溢出! ——‘虎衣明王威杀大咒,并非是提炼自‘虎衣明王大士,本尊经卷里的密咒。 苏午未曾教授过李虎这道密咒,该是李虎自行修持得来。 既苏午不曾修持过此咒,本也无法催动这密咒的力量。 但他将‘密藏域本源,成功栽植于自身的秘藏之轮——脐脉轮中, 自身就相当于密藏域的一个化身, 密藏域众多的护法、本尊,皆在密藏域本源包容里, 通过‘密藏域本源化身,这个高位格, 苏午推动自身未修持过的‘虎衣明王威杀大咒,运转,以密藏域力量补完这被锈蚀过、截断过的密咒,都不在话下,甚至他的力量介入这一道密咒中,… 更使得密咒威能提升了数个层次! 红、白、黑三色的火焰条纹交织踊跃, 刹那形成斑斓火焰轮! 这火焰轮犹如一张虎皮,一团团烈火本身又好似一头头猛虎! 斑斓火焰轮簇拥包围着苏午按在铜桩上的手掌, 他的手背上, 一尊通身赤红如血、毛发如血红瀑布披散的双手双脚本尊——虎衣明王骤然显现,虎衣明王的四肢展开,化为巨大的虎爪,猛地按在‘喜神,的双臂、双腿上, 将它直接压倒在地! 血红毛发缭绕, 虎衣明王面孔变作虎脸,张开血盆大口就朝‘喜神,的脖颈处啃咬去! 嗤啦! 已经与内里女子血肉皮膜粘连的米粒被虎衣明王撕扯着,生出血肉被撕裂一般的声响! 随着‘米粒粘连成的外衣,被撕裂,原本只是流转于此间的淡淡诡韵,骤然间变得浓烈! 在第四十代喜神那层米粒外衣之下, 已经不见当初成为肉观音的女子, 唯有一簇簇染血的长发在里面蠕动着,不时向外界游曳! 穿透了喜神四肢的四根铜桩,此刹都在‘虎衣明王,散发出的斑斓烈火覆盖下,徐徐融化。 铜桩虽在融化,其上篆刻的密咒经文却一个个显化出,在空中排列组合,散发阵阵金光。 融化的铜汁包裹了周围粘连的米粒; 密咒经文缠绕住米粒下被那些染血的长发; 猛恶的斑斓火焚炼着长发上流转的诡韵。 此后, 斑斓火焰退却, 密咒真文裹挟着厉诡的本体——一簇簇染血长发投入铜汁中。 铜汁包容着那些在极高温下亦未被烧成虚无的米粒,以及一簇簇染血长发,重新凝固住。 躁动的诡韵渐渐止歇, 虎衣明王的形体徐徐变淡。 第四十代喜神已然被再度封押! 地上的铜汁冷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球形。 厉诡被封押于铜汁中,暂时没有了动静。 苏午仰头环视四周, 倾盖四下的青烟依旧未曾消散。 原本徐徐退去的一代代喜神牌位,此下重又变得清晰。 最顶端, 第一代喜神王传贞与阴喜灶王爷尊位,重新从青烟里显出。 血红的怨火簇拥着一座座神位。 在某个瞬间, 顶上‘第一代喜神王传贞,的神位后忽然迸射出根根红线,这些红线被怨火簇拥着,投向下方第二代神位,再由第二代神位往下次第传递—— 怨火红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到地上的大铜球之中! 火焰从铜球上升腾而起, 有些痛苦的哀嚎声、有些悲哀的涕泣声从那蓬勃燃烧的怨火中响起,苏午看到其中浮现一道道模糊的、残缺的光影,他顺着这贯穿相连的怨火红线往上看, 看到那张网络中,有数不清的虚影被血火追逐着,焚烧着,… 或是渐渐化为灰烬, 或尤在奋力挣扎! 苏午看到最顶上‘阴喜灶王爷尊位,下,镇压着两道虚幻的形影,一个是那以自身作为祭品,迎来喜神的肥胖妇人,另一个赫然是江老爷子! 前者满面狰狞, 后者神色木然, 怨火灼烧着二者,都让二者的形影变得愈发薄弱,渐至透明! 江老爷子的亡者意识还未被‘阴喜灶王爷,彻底吸收! 但他现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被阴喜灶王爷的神位镇压着! 苏午脑海中念头飞转! 地上被丛丛怨火簇拥的铜球内部,忽然传出‘嗤嗤,的声响,一根根染血发丝扎穿了铜球,在四面上蔓延舒展着,这只厉诡的诡韵再度散发了出来! 染血的发丝穿透铜球,在地面上铺展蔓延开。 一簇簇发丝骤然间缠绕向苏午的脚踝! 那些发丝被怨火裹挟着,与厉诡本身的诡韵相合 ,却是暂时压过了苏午周身燃烧着的心灯火! 苏午低头看了缠绕过来的众多发丝一眼, 他手腕一顿, 手中大红莲胎藏挥舞出赤红的烈火刀光! 当场将那个铜球分作两半! 蔓延而来的发丝被一刀两断! 两断的发丝,纷纷飞纵入青烟迷雾之中,迅速消失无踪! 将发丝厉诡一刀两断后,四下里的青烟都开始跟着变淡,先前接引来一道道怨火,试图为第四十代喜神加持的众多牌位,此下‘眼看,着第四十代喜神都被斩成了两段,也纷纷往青烟里消隐! 苏午抬起头,紧紧盯着‘阴喜灶王爷,尊位下,表情木然、形影越发虚幻的江老爷子, 他脚下的阴影忽然变得扭曲, 青烟迷路里错乱的影子尽皆人立而起,包裹在他身上,将他变作一个漆黑的人形。 那些凌乱的影子向着四面八方铺展,浸染了青烟,摒去淡淡的迷雾,独留一道道被怨火裹挟着的猩红牌位在黑暗虚空里摇摇晃晃! 苏午眼底升起两盏血灯笼, 于是, 阴影之外,现实间隙里,一盏盏血灯笼都跟着升起了。 这些灯笼覆盖了现实的间隙,镶嵌于阴影中,像是一只只血红的眼睛。 苏午目力聚集,看向那最顶层的‘阴喜灶王爷尊位,—— 嘭!嘭!嘭!嘭! 环绕在黑暗虚空中的一座座神位接连崩裂! 神位后, 显出了一个个被污秽米粒覆盖本体,戴着红色孝帽子、穿着鲜血浸染的麻衣的‘喜神,! 它们仅仅是浮现出身形, 强烈的诡韵就化为血红的火, 烧穿了影诡的阴影世界! 一盏盏血灯笼接连破碎! 「啪!咤!」 化为漆黑人形的苏午,口中吐出狂烈暴虐的音节,九首三十四臂的纯金大威德金刚从他背后升腾起——他身形融入这尊大威德金刚中,影诡覆盖住这道神韵真意, 使之化为纯黑的大威德金刚! 金刚三十四臂挥舞, 齐齐轰向那‘阴喜灶王爷,的尊位! 环绕着大威德金刚的一位位装束一致、但形体、身上的配饰、覆盖周身的收魂米各不相同的喜神虚影开始重叠起来, 聚在‘阴喜灶王爷尊位,前,化作一身猩红嫁衣的新娘。 新娘子的脸庞被红盖头遮住了, 仅露出雪白的、尖尖的下巴。 红盖头无风自动, 一根根红线无声无息地缠绕上纯黑大威德金刚挥出去的三十四条手臂,三十四条手臂都被钳制住,不得存进半步! 新娘子默然立在‘阴喜灶王爷尊位,前, 漆黑大威德金刚被红线钳制住, 场面陷入僵持之际, 大威德金刚抬起了头颅, 大忿怒相上,牛头面孔中,眉心竖眼里升起一盏血灯笼!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505、“醒来!”(2/2) ——像是有刀光无声无息划过, 新娘子的虚影被斩成两截, 缠绕漆黑大威德金刚三十四条手臂的红线尽数消解,三十四条手臂探入了‘阴喜灶王神尊位,座下的怨火里,抓住了‘江老爷子,的亡者意识! 这一瞬间! 阴喜灶王神尊位都颤抖起来, 漆黑的牌位上浮现一道道裂缝! 恐怖的香火气息从裂缝中滚滚漫溢! 探入怨火中的三十四条手臂尽皆掐出心灯印,一缕灿白的灯火在三十四条手臂指尖升起,那缕火苗融入了血红的怨火中,变作微不可查的一丝, 但它依旧燃烧着, 未被怨火同化, 亦未熄灭。 三十四条手臂缩了回去。 阴喜灶王神尊位停止颤抖。 青烟飞快消散。 苏午回转原本模样,他的‘大威德金刚真意,包容着江老爷子虚弱的意识,让其能稍微好过一些。 不过转眼时间, 四下里就恢复了平静。 他依旧身处于阴森山洞中, 方才一切,仿若幻梦。 但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尸体,棺材里散发恶臭的猩红尸水,以及地上被切作两半的铜球,均说明了方才一切,并非幻梦! …… 嘟哒哒哒喇—— 喇叭唢呐刺耳嘹亮的声音吵醒了一个白天。 江家院子里, 一副被漆造成红色的棺材摆在了院中央,院子角落里还有副涂着黑漆的棺材,两副棺材里都不见有尸首。 四个青壮年一人举着一根竹竿,竹竿撑起了一块黑布的四角, 他们将那块黑布床单撑展了,举着竹竿朝红漆棺材处移动着。 周围人们簇拥着这四个人,死命地朝前去挤,人们一边用力朝前挤着,一边从随身提着的篮子里,抓出一叠叠纸钱,随意抛洒在天空中。 有些纸钱落在人们的肩头, 有些纸钱打着旋跌入尘灰。 唢呐的声音尤在响个不停, 江家院门外, 忽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时辰到了!」 门外的人喊道。 有人听到门外点炮仗的青年所言,连忙往门里传话:「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 这一句句传话,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而肃穆的交接仪式。 江莺莺坐在堂屋门口,愣愣地看着院子里拥挤的人群,听着那一声声穿透了嘹亮唢呐声的喊叫,她的心神骤然间紧绷起来,转身往身后看。 爷爷还躺在门板上,脸色青白,可能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那四个撑着一块黑布床单的青壮又折转回来,往堂屋门口走。 「魂儿走啦! 身子也该上路啦!」 人群里有人喊叫。 「我们已经把三叔公的魂儿送回去啦,三叔公,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此起彼伏地呼喊声在人群里响起。… 四个撑竹竿的青年挤出了人群,撑着那块黑布走进堂屋,从江莺莺身畔经过,将黑布撑在江老爷子的尸首上空。 旧话说,人死以后便不能见白天的太阳,以免被太阳照死可能藏在尸体的魂儿,没了转世投胎的可能。 所以死者的本家人要替死者撑起一块布,遮挡住天上的太阳, 如此死者才能 移送入棺。 四个生肖与江老爷子毫不相冲的青年撑好黑布床单后, 又来了三四个江家的本家青壮年, 他们挪动了江老爷子身下的寿被,将江老爷子连同他身下的寿被一起搬起来,几个人搬着这具尸首,在四个撑竹竿的青年黑布遮盖下,开始往堂屋外面走。 要移送入棺了, 接下来就是盖棺碾钉。 老神汉说过,整个仪式流程要尽量地慢, 盖棺碾钉一定要拖延再拖延。 但江二爷找齐了所有本家人,把整个仪式做得复古再复古,甚至恢复了‘送魂上路,、‘喊魂,的仪式,但即便如此,仪式拖延到当下也已经到了尽头, 再无力继续拖延了。 江二爷在堂屋门口角落与病恹恹的老神汉商讨着, 二人不时比划一番。 江莺莺呆呆地看着爷爷的尸首被移往那副朱红色的棺木,她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有些堵塞,有些茫然。 她跟随人群朝前走着, 走到门口,听到了老神汉的言语声:「我刚刚占了一卦,卦象看得不清不楚啊,今天这事情恐怕是悬了——拖到现在魂儿还没能回来,想来是回不来了, 仪式该怎么往下走, 就怎么往下走吧。 盖棺碾钉吧!」 「您再算一卦呢? 说不定现在跟刚才又不一样了呢?」江二爷在旁询问着。 老神汉连连摇头:「占卦哪是随便就占了的?现在再占,出的卦象不一定准,还容易被一些鬼祟的东西感觉到,闻着味就跟过来了, 那事情才要大坏嘞! 听天由命吧, 天命是这样,没办法了!」 江二爷不再说话, 他看到旁边台阶上站着的江莺莺,这个侄孙女真是太可怜了,父母刚走没有多久,爷爷又跟着去了…… 「莺莺,莺莺?」江二爷唤了江莺莺两声。 江莺莺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看着江二爷。 江二爷望着侄孙女的脸, 低着头吧嗒了几口烟,才低沉道:「莺莺,去看看你爷爷吧,看看你爷爷最后一眼吧……以后就见不着了……」 江二爷说过话,就匆匆转身走开了。 而他说过的话,便一直在江莺莺脑海里盘旋不休。 以后就见不着了,以后就见不着了…… 江莺莺心里仍未感觉到任何的情绪。 只是有些堵塞, 有些发闷。 但还有些东西在悄悄发酵着,像是冰面下细微的裂缝——那裂缝开始蔓延。… 她扫视着院子里拥挤的人们, 看到有些老人互相间说着话、抽着烟,他们聚在棺材旁,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看到许多与自己无关的人, 看到黑布床单下,被寿被包裹着、被人们簇拥着移往红漆大棺材的爷爷。 深重的孤独、莫大的恐惧像是一根铁凿子,凿进了江莺莺已经遍布裂缝,眼看就要崩塌的心中。 她看到爷爷被移入了棺材里, 黑布开始撤去, 有青壮搬起了棺材盖—— 「爷爷!爷爷!」 江莺莺呼喊着,刨开一个个挤在前面的人,全力往人群里挤!拼命地挤! 她挤开一层层人墙, 终于站在了那副红漆棺材旁。 爷爷已经躺在棺材里,高大的身形躺在宽大的棺材里,竟显得有些矮 小,遮盖在他面上的那张黄纸也被揭去了。 江莺莺看着棺木里躺着的爷爷,嘴唇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眼眶里滚滚坠落! 心脏剧烈疼痛! 「让开!让开!」 「要盖棺了!」 年轻人们搬着棺材盖挤进了人群。 人们纷纷四散,江莺莺张嘴想要呼唤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仰起头, 泪水糊住了她的眼睛。 隔着一副棺材, 江莺莺看到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大身影。 她急忙去揉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去看棺材对面——又哪里有她期待能在此时看到的那个身影呢? 奇迹似乎未曾降临。 江莺莺垂下头去, 静静注视着棺材里的爷爷。 此时, 有高大身影走进江家院子里,逆着纷乱的人群,走到了红漆棺材旁,站在了江莺莺身侧。 蜷缩在堂屋门口、病恹恹地靠墙坐着的老神汉,看到站在江莺莺身侧的高大身影,终于来了几分精神,他从褡裢袋里拿出自己的一对牛角卦——先前属于‘假神癫,全卓的那对牛角卦,不知被什么人趁乱摸走了,他一直未有找到。 嘴里念念有词一阵,老神汉随手把牛角卦抛在地上。 牛角尖分指乾卦坤卦, 大吉! 「成了?!」老神汉靠着墙站起身来,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先前背着‘五头娘娘,去见相好,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又把对方带回来。 棺材前, 苏午眉心意能量涓涓流动, 被神韵真意包容温养了一阵的江老爷子‘亡者意识,,此时凝练了几分,不似在怨火焚烧下虚幻无比的样子——但即便这道亡者意识较为凝练,他依旧只能被苏午的意‘看,到, 站在他旁边的江莺莺, 看到他出现,亦走近过来的云霓裳, 以及周围的大多数人都看不到他神韵真意包容着的江老爷子‘亡者意识,。 老神汉拿着一些凝胶似的油膏擦了擦眼皮, 其亦依稀看到,苏午手中托着一团混沌的影子,… 「真拿回来了嘞……」老神汉喃喃自语。 苏午托着那道亡者意识,将之抵近了江老爷子尸体的眉心—— 周围青壮年停止搬运棺材盖, 看着苏午的动作,他们想要训斥,又惧惮于对方身上无意间流露的气势,而不敢张口训斥。 好在江二爷及时叫住了大家, 避免让众人都尴尬的情况发生。 江二爷想要向苏午问些什么, 此时看着苏午沉凝的神色,也不敢多问了。 江莺莺看到苏午伸手到爷爷的面孔前,她这才发觉身旁多出了一个人,一转头看到身旁人是苏午的那一刻,少女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苏午手掌托着那团亡者意识, 亡者意识便似涓涓细流般涌入江老爷子的眉心。 他无暇理会身旁哭泣的女子,意能量覆盖江老爷子的尸首,轻易‘看,到,随着那股亡者意识涌入江老爷子眉心,对方已经衰败死亡的各项器官,竟都开始了复苏, 犹如春回大地! 这种在医学上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此时就呈现在苏午眼前! 但那股亡者意识流转在江老爷子身体内, 让他的各项身体器官恢复运转以后, 他仍未有醒过来。 那些意识周流在江老爷子体内,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流窜,缺少一个正确的指引,浑浑噩噩。 见此情状, 苏午忽生一念, 他眉心意能量汩汩涌出,覆盖在江老爷子身躯上, 进而振动意能量, 聚集成同一个念头:「醒来!」 这声音, 由苏午的念头发出, 却被身畔挨着他比较近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言落, 棺材里的江老爷子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白刃斩春风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506、喜神迷踪(1/2) 窗外阳光正好,晨曦透过玻璃窗,洒在书桌上。 苏午坐在临窗书桌后,微闭双目。 他的肩膀、头顶升起一簇簇心灯火,火焰里有座座神位沉沉浮浮。 光明的火焰与窗外的阳光无声息地交融着, 有些火焰钻入苏午的眼耳口鼻中,在他体内周流不休。 此下火势蓬勃, 比他前两天修持「集薪火法」时,聚集来的心灯火又壮大了一成——这两天时间,属于玄门的几个灶班子都重立了几座庙宇,苏午作为阴喜脉的掌灶人,自然亦跟着分得了几份薪火。 于他身外心灯火中沉浮的一座座神位, 随着心灯火归于苏午体内,亦化作泡影消散。 他观想自身五大脉轮, 「看」到心脉轮上一座座神位盘踞,神位的数量比前两日又多了几座。 心脉轮之顶, 「灶君神位」端立。 自师父的神位后,又延伸出一道道灿白的火线,火线勾连起一座座神位,交织成网络,在这张神位网络的源头,赫然是漆黑的「阴喜灶王爷尊位」。 他凝视着尽头处的「阴喜灶王爷尊位」, 双手结「心灯印」, 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与「阴喜灶王爷尊位」若有若无的联系。 此前, 苏午成功为「阴喜灶王爷尊位」供奉上了一缕心灯火。 他自此有了奉祀「阴喜灶王爷」的资格。 就像古时的「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等礼仪纲常一般,拥有祭拜「阴喜灶王爷」的资格,苏午也就变相地拥有了继承「阴喜灶王爷」遗泽的资格。 尽管他的「继承权」不多,仅有极其微小的一丝, 比不得「王传贞」日复一日地汇集喜神怨火,祭祀阴喜灶王爷,它已然与阴喜灶王爷紧紧相连。 但这一线继承权, 亦能让他稍稍勾动灶君神位背后,那些倒塌多半的神位,追究它们的线索。 由此,也能追究到那位「阴喜灶王爷」的线索,探查清楚它与「喜神王传贞」之间究竟有什么勾连。 神位网络源头处, 漆黑的阴喜灶王爷尊位下,忽然亮起金红的火光。 当下是早晨八九点钟的时间, 「喜神教」又在祭祀阴喜灶王爷了。 这个教派直至如今都未有消亡,一直进行着祭祀「喜神」的活动。 「喜神王传贞」会将收集来的怨火,转而用来祭祀阴喜灶王爷。 但「喜神教」隐藏得很深, 像是苏午前几天碰到的那伙人,只不过是喜神教的极外围成员罢了。 苏午见到漆黑神位被金红火光映亮,亦跟着为这道神位敬奉上了一缕心灯火。 笃!笃!笃!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苏午将周身流转的心灯火收拢在心脉轮上,睁开眼睛,眼神澄澈清净,他挪开椅子,起身去开了房门。 穿着针织衫、修身牛仔裤的云霓裳站在门外,浅笑着向他说道:「咱们的人已经来了,也按照你的要求,把想要加入阴喜脉灶班的驭诡者都带了过来。 他们在下面的院子里等着。」 「好,我下去看看。」 苏午点了点头,回房间去带上了手机,就带着云霓裳下了楼。 如今, 他们仍旧居住在江家。 经过江莺莺的悉心照料,两日来,江老爷子的情况渐已趋于稳定。 也幸因苏午救助及时,且以神韵真 意温养着江老爷子的意识,江老爷子最终恢复情况比老神汉预料得还好, 按老神汉的经验来看,江老爷子一年两年内反正死不了。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江家院子里,江老爷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到苏午与云霓裳先后走出门来,江老爷子摇了摇手,面带笑容地唤道:「苏小哥。」 老人现今虽然醒转过来,但对于自己「昏迷」时发生的诸事都一概不知。 并且,他的身体亦还未完全恢复, 暂时无法起身独自行走。 「老爷子今天觉得怎么样? 昨天请医生来做的针灸推拿有效果吗?」苏午点点头,同样笑着向江老爷子问道。 「好多了,好多了!」 江老爷子连连点头,看看苏午,又看看苏午身后的云霓裳,感慨道:「还是要谢谢苏小哥,谢谢云姑娘啊,要不是你们,我现在肯定保不住命啦! 我死了倒是没什么……」 耳听得老人家又要提起一些伤感的话题,云霓裳帮着老爷子把轮椅推到更暖和的位置,笑着道:「您现在得赶快好起来呀,莺莺盼着您好呢!」 「是,是,我一定得好起来!」江老爷子肯定地点头道。 他又向苏午说道:「莺莺在里面收拾东西,应该快好了。 苏小哥,云姑娘,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我这里没事的。」 此时, 江家院门口停了数辆黑漆漆的大越野车、商务车。 一些男男女女等候在车前,都安安静静的。 玉田村村民们从此处经过,都免不了好奇地打量几眼。 苏午看了看外头等候的人,转而向江老爷子点了点头:「等莺莺收拾好东西,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说完话, 他带着云霓裳转身走出了院门口。 守候在几辆汽车前的男女们见他走过来,呼啦一下子围到了近前,将他簇拥在中央。 姬鸿、方元聚在最前头,都与苏午打过了招呼。 众人对苏午称呼多不固定, 有人称他作「班主」,这是拜入阴喜脉的灶班弟子; 有人称他作「苏局」,这些则是在玄门工作的文职人员、驭诡者; 有人直接称他为苏午,却是比较亲近的老同事,如姬鸿、方元都是如此称呼。 「苏局,那家棺材铺的老板、老板娘,以及他们各自的亲友关系,亲友详细信息都已经收集汇总在今天早上我发给你的文件里了, 我再把其中一些重点情况和您汇报一下。」玄门的档案部主管「张朝秀」缓声细语着,向苏午汇报工作。 看苏午点头后, 她才继续往下说:「您指定调查的那家棺材铺老板并非本地人,是「象郡」人,他的亲友关系并不复杂,父母都在老家,一辈子务农,调查中并未发现他的父母亲友与「喜神教」有任何勾连。 而他的妻子,「王菊香」的父母亲就有些特殊。 王菊香的母亲原来是个神婆, 因为一次给患小儿***孩子喝符水,致孩子被呛死,她还服刑过十年。 刑满释放以后,她收敛了很多,不再在明面上进行这些迷丨信活动,不过就最近的调查来看,她私下里仍然会常与当地的一些神婆接触,彼此交流「感应神灵」的经验, 在这个过程中, 王菊香的母亲与周围有个叫「李彩凤」的神婆过从甚密, 李彩凤中年丧夫之后一直没有再嫁,原本是什么都信,信 佛也信道,此后有一次和姘夫去外面旅游的时候,接触到了「喜神教」,此后崇信「喜神教」, 她与王菊香勾连起来, 搜罗本地县志里记载的喜神事件,探寻蛛丝马迹,最终找到了当地喜神庙的遗迹。 两人把遗迹里的活人俑「喜神」、还有一些被破伐了的神像秘密转运到苏局您之前去过的那座山洞里,开始了长达二三十年的喜神秘密崇拜,在本地秘密发展「喜神教」。 不过近年来玉田村所在的「周玉县」因为毗邻「明州」,近年来发展比较充分,人们生活富足, 倒没有人愿意和李彩凤、王菊香每日清晨钻山洞去祭拜喜神。 以至于她俩在当地立下的喜神教,至今都只是将自家的一些人拉拢了进去。 如今这些人已全部进行服刑劳教。」 苏午听着张朝秀的汇报,微微点头,接着道:「那个李彩凤现在哪里?」 张朝秀微微低头:「李彩凤在十多年前突然暴毙了。 根据对王菊香的讯问来看, 她的死与王菊香,与喜神教有很大勾连。 似乎她们内部在争权夺利。 王菊香嘴巴很严,从她嘴里探查不到任何消息——现下所得的这些消息,都是从其他的喜神教人口中讯问得到的。」 「所以说,李彩凤许多年前与姘头一起外出旅游,去过什么地方,如今也难探寻到了?」苏午又问道。 张朝秀面露难色:「几十年前的事情,已经难以追溯了。 她的姘头也已经在二人一起外出旅游回来后,夜间钓鱼时不慎落水身亡了。」 「我知道了。」 苏午点了点头,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发严肃。 此次从喜神教手中夺回「江老爷子」的意识,并非「阴喜」与「喜神」交锋的结束,他隐有预感,这反而会是更大争端的开始。 厉诡从不曾从这个世界上离去,更从未被真正消灭过。 只是近些年来, 它们频繁的异动,才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 不管是灶王神教、还是喜神教、端公脉这种民间教派,乃至佛门、道门这种显宗大派,近几十年来或许大都传承断绝,也其中未有绝断传承者,亦都大隐隐于市,偶现只鳞片爪。 纵然是一些传承断绝的教派, 后来者探查到有关于这些教派的一些遗迹、遗留的一些书籍,照本宣科地去修行,反而可能误入歧途,惹出更大的祸患。 正文 507、曲水(2/2) 「接下来就着重从王菊香嘴里挖掘消息。 找一个驭诡者时刻看顾她,别让她找到机会寻思。 另外,不要放松对李彩凤姘头还在世的亲人、熟悉他的人进行探查,看能否从他身上挖掘出消息。 ——涉及喜神线索的重要人物,不是突然暴毙,就是落水身亡。 这种巧合, 本身就很蹊跷。」苏午对张朝秀做了一番吩咐。 他转而看向身侧的云霓裳:「请平台协助我们与「宗事局」对接,双方可以交流交流工作,让他们把近年来民间教派的异动监测情况传回来。 尤其是密藏域那边的情况,要着重注意。」 「好。」云霓裳立刻点头应声。 方元、姬鸿见苏午已经向文职人员们布置好工作,便主动凑近了过来。 他们各自领着十余个人, 这些男女神色沉郁,身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远离他们。 二者领着的这些人,便是他们亲自考察过,认为可以加入阴喜脉灶班的驭诡者。 「苏午, 我已经考察过每一个人的家世背景了,具体的资料已经上交到霓裳那里。」姬鸿笑呵呵地向苏午开口说话,将大概情况介绍了几句。 苏午已然从云霓裳那里获知了姬鸿、方元带来的这些人的具体背景,提前做过准备。 他闻言点了点头,道:「可以。 这些人就不用专程回「张河」去立誓了。」 说着话,苏午拿出两块雷击桃木牌,两块桃木牌上皆雕琢着一颗三目牛首,牛首唯有眉心顶上的眼睛张开着,眼中一片血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某种神韵, 雕琢在死物上的牛头图案,却给人以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以后若遇紧急情况, 新加入「阴喜脉」灶班的弟子, 手握「见誓牌」立誓,就可以成为阴喜脉灶班弟子。」 他将两块桃木牌分给了姬鸿与方元。 二者拿在手中,左右端详,虽察觉出木牌中隐约神韵流转,但亦难怀疑这样小小一块木牌,也有见证誓言的作用? 这两块木牌之中,加持着大威德金刚真意。 凡是其他人想要加入灶班, 对着木牌立誓, 他们的誓言立刻就会为「见誓牌」见证,进而为苏午所感应。 除非有人有实力能杀死苏午, 否则他们将必须遵从自己立下的誓言, 若有朝一日违背,苏午可以随意决定此人生死。 甚至决定背誓者的死法! 「苏午,你接下来的行程是往曲水去吗?」方元拿着苏午递给他的见誓牌,看着苏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是。」苏午点了点头。 方元在内心斟酌了一下言语,又向苏午说道:「诡异对策部那边,任部长希望和你见个面,方乾巡察会在旁陪同。 你觉得可以吗? 他们可以在曲水市等候的。」 掌握着「诡狱」的诡异对策部,曾经与苏午关系恶劣。 虽然其中始作俑者「肖志仁」、「白何龙」两个诡狱巡察皆已被苏午所杀,这场争端暂时告一段落,但双方之间亦谈不上什么交流。 苏午亦未对对策部表露过任何态度。 所以当下方元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现下是诡异对策部有求于玄门,他的态度必须得谨慎,他算是诡异对策部现下唯一能与苏午沟通的渠道了。 「你的哥哥叫方乾吗?」 苏午看了方元一眼。 他与方乾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在心猿图卷勾连的混沌虚空里,苏午收割罪恶记忆时,曾经几次与方乾照过面,更知悉了对方的身份。 方云闻言紧张起来,他的身份并非秘密,但当下苏午态度莫名,他更不知道「方乾的弟弟」这个身份,会不会降低苏午对自己的好印象? 但方元亦不能不如实回答:「是。诡狱现在的巡察方乾,是我的亲哥哥。」 「如果是想让我插手解决明州市诡异事件, 我只能请你回复任部长,我也是爱莫能助。」诡狱里的一些「尾巴」,苏午还未彻底剪除,那个「副典狱」至今还影踪全无。 他比较在意这件事, 有意以这个「副典狱」以及其所容纳的疑似荒级厉诡,来修炼「大黑天护法」。 因为这一重缘故, 再加上方乾给他留下了一些不错的印象,他倒是不排斥与诡异对策部稍微接触——但仅限于在某些事情之外,「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倒也乐意与任部长探讨。」 方元闻言有些失望, 任部长的真正来意就是希望苏午就明州诡异事件出手。 但他又随即又振奋起来, 毕竟对方表达出了不排斥与诡异对策部接触的态度, 这是好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联系一下我哥哥那边,约定一下事件,苏午和他们在曲水市碰个面?」方元出声询问道。 「可以。」 苏午点了点头。 一应事至此吩咐完毕。 江莺莺已经收拾好了行礼,云霓裳和几个玄门文职人员帮着把行李提到了路边的汽车上。 气色好了许多的江莺莺推着轮椅,牵着「应急罐头」走出了门。 轮椅上的江老爷子笑呵呵地与苏午打过招呼,就被扶到了汽车上。 莺莺牵着应急罐头站在门口,看了看苏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云霓裳, 略显消瘦的脸孔上浮现一抹明媚的笑容,江莺莺轻声道:「苏午,谢谢你。」 她这次会随玄门的一批文职人员、驭诡者一同归回张河。 在那里陪伴爷爷养病。 「没事的。」 苏午摇了摇头,又道:「你已经说了很多次谢谢了,不用谢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所以只能说谢谢啊……」江莺莺仰脸看着苏午的面孔,眼睛里不知不觉涌出泪水,她注意到苏午微微皱眉的表情,连忙压住眼泪,把一个纸袋递给了苏午,「我听说你接下来还要去密藏域那边,听说那边天气温差大,很冷的, 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吧。」 苏午拿过纸袋,没有说话。 江莺莺擦去眼角的泪水,看向他身后的云霓裳,也递过去一个纸袋:「谢谢你这几天帮我照顾爷爷,云姐姐,这是给你的礼物。」 「不用那么客气的。」云霓裳摇摇头,在江莺莺执意送出礼物的情况下,还是将纸袋接了过来。 她接过纸袋的时候, 就听到江莺莺声音很低很快地说了一句话:「我还没有放弃……」 嗯? 云霓裳微微眯起眼睛, 一抬头,对上江莺莺有些慌张的神色。 两女眼神对上的时候, 江莺莺的慌张之色也渐渐淡去,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云霓裳抿着嘴,没有再说话。 目送江莺莺坐上车, 数辆车组成的车队缓缓离 开。 苏午看了眼身后已经拴上锁链的江家大门,面孔上没什么表情,转而走向唯一一辆停靠在路边还未发动的黑色越野车。 云霓裳提着纸袋,看着苏午的背影,内心生出几分满足感, 迈步就追上了前方的苏午。 她驾驶汽车驶入村道,朝副驾驶位上的苏午说道:「今天张游发来消息,说已经收集了一批中唐、晚唐时期的墓穴陪葬品,他问你什么时候需要? 他可以让崔勋将收集来的古董带到你指定的地点。」 「让崔勋把东西带到曲水吧。 我在那里接收古董。」苏午点头道。 江莺莺答了一声「好」, 汽车驶入大路, 她转头小心地打量了闭目养神的苏午一眼,小心翼翼道:「你要这些古董,是有什么特殊用处吗?我爷爷收藏着一件据他说是唐朝时期的破碎盔甲甲片, 现在传到了我爸爸手里, 如果你有用的话,我可以让我爸爸把东西送到曲水去。」 唐朝时期的盔甲? 苏午微微张开眼睛, 他沉吟了一下,向云霓裳说道:「盔甲甲片可能会在我手里损毁,我可以照价赔偿你家。」 云霓裳本想摇头拒绝, 她又不是为了卖古董, 但看到苏午的眼神,她又点了点头。 苏午不喜欢没有距离感的人,云霓裳对这一点已经十分清楚。 从汤城到曲水并不算远,大约二三个小时的车程。 但云霓裳驾车一路行来,有些城市因为厉诡侵袭,已然被封锁,道路也被禁止通行,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她开了足足有四个多小时才走完。 临近中午的时候, 两人才到曲水市,找了个地方吃了些便饭以后,云霓裳就驾车带着苏午往「玉竹观」走。 玉竹观是苏午曲水之行的最主要目的。 与任部长、方乾巡察会面,只是次要。 诡异对策部的人现下亦还在路上,暂时还未赶到曲水市来。 根据苏午获悉的资料显示,玉竹观承袭北宋「神霄派」的道统,道观内有一道五雷法坛,获得布设召请这道法坛的权柄,是苏午此行的目的之一。 在苏午出发前往曲水以前, 宗事局已经提前与玉竹观打过招呼。 原本人来人往,香火鼎盛的道观,此时已经是行人寥寥。 石阶在「竹山」脚下铺开,向上层层蜿蜒,犹如一道青色灵蛇般盘绕着并不算高耸的竹山,山阶折转之处,多修筑有高耸的门楼, 门楼后又修筑着供人歇脚的小台坪。 那些门楼牌坊的门额上,写着「法天象地」、「道法自然」、「顺天应时」等等字句。 一时看来也是气势恢宏,功德巍巍。 正文 508、玉竹观(1/2) 苏午与云霓裳穿过三道门楼牌坊时, 山上一身黑衣的道士下山来找到了两人。 道士模样清秀,头上盘着一个混元髻,手里撑着一根竹棍,他从苍翠林木簇拥的石阶上徐徐而下,一垂目就看到了迈步往上来的苏午。 二人相视一霎, 各自面色都有些诧异。 互相打量片刻后,模样清秀的年轻道士顿时满脸喜色,指了指苏午,想要称呼他,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苏午的姓氏,只记了个名字:「午、午、午……」 「谢道长。」苏午看着年轻道士,面色和煦,他倒是仍记得这位年轻道士的姓名,「我们分别应该是还没有超过半年时间吧?谢道长看来是连我的姓氏都忘记了。」 他口中的这位「谢道长」,不是旁人,正是曾与他一齐共度过「龙山集三清之肠复苏」之困境的谢云清! 云霓裳当时亦在现场, 她看了谢云清一会儿,也将对方认了出来,有些惊喜地走到近前。 谢云清看着苏午、又看看云霓裳,连连摇头,被苏午调侃得脸色讪讪,连连道:「我记得你的,我记得你的! 就是记不清你姓什么了,但你的名我记得清楚。 单名一个午字!」 「苏午。」苏午笑着回了一句。 「啊,对对对!苏午,苏午,我记起来了!」谢云清连连点头,又转而看向旁边的云霓裳,跟着就道,「云霓裳! 你的名字我可记得清楚!」 云霓裳抿嘴轻笑,调侃道:「我的名字三个字道长能够记住,苏午的名字只有两个字,道长就只记住了一个名吗?」 「不是不是,他的名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你的名字连起来反而更好记,我一看到你,首先想到李太白那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然后就记起你的名字了!」谢云清又解释了一番。 他言语真挚,兼又风趣,几句话就让气氛变得融洽。 原本阔别将近半年的几人, 此下见面,倒没有了半点生分。 「你们就是宗事局说要来考察的民俗学者吗? 宗事局说你们来头大得很,有甚么要求,让玉竹观尽量满足哩,住持寻思不能怠慢了你们,就着我下山来接了!」谢云清与二人一番寒暄后,接着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道:「这次过来拜会玉竹观,确实是有正事求助的。 所以特意和宗事局打了招呼,让他们通知玉竹观一下。 倒是没有想到, 小道长现在也在这里修行。 老道长呢? 他老人家身体还硬朗?」 「师父身体好着呢!」谢云清连连点头,引二人往道观山门里走。 道观山门巍峨,此下因为宗事局的临时要求,正门暂未开放,只开放了两侧的角门。 角门前都设有闸关, 需要刷景点门票才能通过。 谢云清在闸口上刷过自己的身份牌,把苏午、云霓裳都带进角门里,才接着同苏午说道:「师父今天一早就到下面那个村子里啦, 去帮人家村民家养的猪看病! 这会儿估计在人家刚吃过午饭,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苏午你们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肯定能见着他。 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今天着急走吗? 不着急走,晚上我们一起去夜钓啊,这附近有条小河,里面的鱼可多了!」 显然,经过半年时间的熏陶, 谢小道 长终于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钓鱼佬。 其话语落在苏午耳里,让苏午也一阵意动:「我没有带钓具过来……」 他的钓具,这半年时间基本没动过。 「我有,我们有! 到时候借你!」谢云清又道。 苏午更加意动了。 这时,云霓裳在旁说话:「接下来还要前往龙虎山,如果苏局觉得时间不紧张的话,在这里钓一两天鱼也是可以的。」 「看来是去不了了。」苏午都还未开口说话,谢云清已经闻弦而知雅意,有些遗憾地咂咂嘴。 苏午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说起了别的话题:「从龙山集离开以后,黄道长就带着你来投奔玉竹观了吗?」 「对,玉竹观是我师伯在做住持, 我师父寻思投奔这里比较方便,就带着我来了。 学些真本事!」谢云清点头应道,他说过几句话,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忧虑,「苏午,你们来到这里想让玉竹观帮着办些正事…… 那些事, 和厉诡有关吗?」 苏午微微扬眉。 未回答谢云清的问题,而是道:「小道长学到怎么对付厉诡的真本事了吗?」 「学了啊。 掌心雷、五雷法、画符、念咒……」谢云清报出一连串的道法,随后又垂头丧气道,「这些都没什么用的,遇到厉诡用这些法子,或许能给厉诡助助兴? 哎! 师父说是带我来玉竹观学真本事, 我们哪里能想到?玉竹观根本没有真本事啊!」 小道长满面懊悔之色,对于自家宗派却是毫不讳言。 「我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请道观里的道长们,帮忙画一些符咒,顺便授我「五雷法坛」召请之权柄。」苏午向谢云清说道。 玉竹观承袭北宋神霄派,至如今或许传承绝断, 所以谢云清会觉得学了那么多,好似都对厉诡没什么用。 因为彼时一些法门的具体修行之法,肯定与当下人们自行揣摩出来的法子相去甚远。 但只要神霄派的遗泽还在, 苏午不愁它不能焕发光彩。 「宗事局说了,你们两位民俗学者的任何要求,我们都需要竭力配合。 我们归宗事局管的, 这些要求,玉竹观肯定不会拒绝啦。」谢道长无所谓地摆摆手,引众人穿过道观里一排居室,朝前院大殿走去,「不过,苏午你也不能信这些东西能有用啊! 把它们当撒手锏, 关键时候会坏事的!」 他劝告得极其诚恳。 云霓裳在旁听得忍俊不禁。 ——还从没见过这样「诋毁」自家宗派的道士! 苏午摇了摇头, 内心忽然生出一些感应, 他转头朝走过的那一排居室左起第三座的窗户口看去—— …… 左起第三座居室内。 头发斑白的老道长连忙收回了目光,捋着自己颌下的大胡须,一个劲地念叨着:「看不得啊,看不得,幸好我没开天眼,幸好老道聪明啊……」 他转身坐回竹床上,系好了腿上的高靿袜子,蹬上一双双梁鞋,把床头桌上的小半瓶「牛栏山二锅头」瓶盖拧紧,叨了几个花生米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又穿好黑色的戒衣,往头上胡乱打了个混元髻,背着手出了屋门。 大胡须的道人出了门,未有和苏午等人一样直穿道观山门里的大广场,而是绕到了那一排居室后, 沿着石阶一路 往最顶上的庙殿走去。 …… 「怎么了?」 谢云清见苏午停下动作,看着侧方的一排居室,便随口问了一句。 苏午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转回头来,又向谢云清问道:「咱们身后侧方那排居室,是你们道观里的人平时居住的地方吗?」 「对啊。」谢云清点了点头,往侧后方那排居室看了一眼,笑道,「住持师伯也住在那里,你看见他了吗? 我刚才就打电话和他说了去迎接你了, 他应该早去大殿里等着了——毕竟是宗事局的要求,他得上点心的。」 苏午笑了笑,未再多言。 这片大广场周遭,亦修筑有一些庙殿。 供奉着诸路道教神仙。 从广场一直往前,诸多庙殿皆修筑在整座道观的中轴线上。 灵官殿、玉皇殿、七真殿、雷祖殿、四御殿…… 一座座平台、广场、石阶将这些殿堂连接了起来,苏午、云霓裳随在谢云清之后,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入殿参观,不觉间就沿着石阶走到了竹山之顶,坐落着「三清殿」的广场前。 在大多数道观里, 「三清殿」多修筑在中院,香客们进入道观游览,到中院为「三清尊神」奉上香火,这个距离不至于太远,让香客都走得脚疼了,还未见着三清尊神, 也不至于太近,一下子叫香客得见三清,反而失了拜祭其他神真的心思。 玉竹观内,三清殿偏偏放在竹山顶上,此处距离山门最远,倒是有些奇特。 三清大殿巍巍耸立, 大殿正门两旁,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为:心存邪念,任尔烧香无点益。 下联为:持身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 苏午目光扫过那副木质斑驳的对联,转而看向正门内, 大殿内光线稍显昏暗, 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他只能隐约看到庙殿里高大的神像。 一座香炉蹲坐于广场之上,一根根数米高的线香插入香炉内,燃出袅袅青烟,蜿蜒飘过大殿的屋脊,随清风漫卷去。 「五雷法坛就设在三清尊神座下。 住持师伯应该也在殿里等着呢。」谢云清开口同苏午说话道,「苏午,咱们进去吧!」 苏午点了点头, 带着云霓裳随在谢云清身后, 走进了三清大殿之内。 一踏过大殿的门槛, 居于正中的玉清元始天尊、左右两侧的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高大的泥胎塑像,就映入苏午的眼帘。 殿堂内, 一些道人抄写经卷,默诵经文, 丝毫未因苏午等人进入而受到影响。 正文 509、传度授箓(2/2) 香火袅袅浮动。 三清尊神的泥胎塑像在这香火缭绕中,多了几分功德巍巍的神性。 这三座泥胎塑像脚下, 乃有一道道纸卷被竹木撑起,像是一杆杆旗子般竖立在高高的供桌上,那些纸卷上绘画着一个个身披法衣、头戴种种不同道冠的道人,以及一些青面獠牙的神灵。 纸卷画轴一层一层往上,最顶上被高竹竿撑起的纸卷只有一张,同样描绘了一位紫衣道人。 这道道如经幡舞动的纸卷都竖立在高供桌上, 供桌上,同样陈列了一些物什。 有以红绳缠绕的鞭索; 有通体朱红的镇坛木; 铜铁玉三种材质的印玺、印纽; 黑铁铸造的令牌; 厚重包浆的神位; 天蓬尺、拷诡杖、伏魔刀等杀伐法器。 道教常见或不常见的法器,都排列于这座供桌之上。 层层画轴纸卷、种种法器刀兵,已然说明三清尊神座下的这些事物,正组成了一座「法坛」! 供桌上的种种事物隐然散发莫名气息,苏午眉毛微抬,终于确定——自己此行至少未来错地方,供桌上有些东西是「真东西」,这就够了! 「住持师伯!」 苏午还在打量着三清尊神脚下的法坛,谢云清目光在殿里扫了一圈,立刻就注意到了生着大胡子,一身黑色法衣,身材高大偏瘦的老道士,他朝对方招手, 那穿着与寻常道士也无甚不同的住持道长微微颌首,笑呵呵地朝苏午几人这边走了过来。 谢云清向大胡子道士行礼过后,就向其介绍道:「师伯,这位就是宗事局通知咱们道观说今天会来考察的民俗学者, 他叫苏午, 她叫云霓裳。」 小道士向大胡子道人介绍了苏午二人。 二人分别与大胡子道人见礼。 大胡子道士满面温和笑容,开口道:「这边说话不方便,两位客人,请随我到偏房里坐一坐。」 「好。」苏午点头应了一声。 住持道长引二人去了三清大殿的偏房里, 谢云清从门口煤球炉上提起一个铝壶,在桌上排出几个茶碗来,从桌角的铁罐里捻出一小撮茶叶,依次往每个茶碗里放了一些,之后就将沸水倒入茶碗中。 琥珀色的茶水顿时被冲泡出来。 他给苏午、云霓裳、住持师伯一人倒了一碗茶, 自己也捧着茶碗,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一副没有眼力见儿的样子,丝毫未觉得自己这里听长辈谈话有任何不妥。 大胡子道士瞪了谢云清一眼,倒叫谢云清觉得莫名其妙,端起茶碗咣咣喝了半碗茶。 「我这个师侄,平时做事也勤快,经卷也修得好, 就是没有眼色。 按现在的话来说——这是情商低了些, 他要是说了什么冒犯两位学者的话,两位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老道替他向两位赔罪。」大胡子道士转回头来,与苏午、云霓裳说着话。 「谢小道长和我们是朋友。 龙山集时, 要不是和谢小道长、黄道长他们共同合作,只怕我们是无法从厉诡行将复苏的龙山集逃离出来的。」苏午笑着向大胡子道士回复道。 大胡子道士先前从居室窗口处,只见谢云清与那两位「民俗学者」聊得热络, 以为他自来熟的性子又发作了,和民俗学者都攀谈了起来。 却未想到,苏午、云霓裳二人与谢云清、自己的师弟有旧,几人还曾共同经 历过「龙山集」的诡事! 他啧了一声, 看看苏午、云霓裳,又看看谢云清,道:「老道倒是没有想到,你们原来互相已经相熟了。」 住持道长的言辞间流露出几分亲近来, 与先前保持着礼貌客气的态度已然不同。 「那你们——苏先生、云姑娘,你们到玉竹观来,是有什么事情啊?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一定不吝帮忙!」住持道士如此说道。 如此却是省掉了寒暄客套,来回推诿,直接开门见山了。 苏午见状也不扭捏,他脚下阴影沸腾,一只生有十根手臂的手臂从阴影里蠕行而出,十指张开,吐出了一个油纸包。 手臂旋即缩回阴影里, 他脚下的阴影也恢复寂静。 方才短瞬内发生的一切,好似众人的一场幻觉。 但众人皆看得真切,此下油纸包还摆在桌子上,这份证据又让人们清楚,方才所见绝非幻觉。 住持道长眼睛微眯,看着桌上的油纸包一言未发。 苏午看了眼他的神色, 心下已然确定——对方是见过厉诡的! 而且,不止一次见过厉诡,甚至可能参与过一些厉诡作祟的事件中! 「我确实有事想请玉竹观帮忙。」苏午将油纸包摊开来,露出内里十三柄半黑半黄的雷击桃木剑,他接着道,「我想请玉竹观请来靖坛祖师,替我点化这十三把雷击桃木剑。 诸道门宗派内,都有「请兵符」,我亦想请玉竹观传授于我,让我能够请兵杀之气于桃木剑上,「兵祭」此剑。」 大胡子道长看着那些色泽油润的桃木剑,以眼神询问过苏午能否拿起验看以后,即持握起一柄与正常剑器一般长短、长方形剑镡、圆形剑柄的桃木剑, 打量一番后, 住持道士笑着说道:「这是上好的雷击桃木,用来做桃木剑镇邪伏魔是很不错的,把它压在枕头下睡觉,夜间不会有梦。 年份应该超过了三百年。」 随后,他放下一柄桃木剑,看向苏午,感慨地说道:「苏先生说的兵祭是什么?我确实没有听明白——你和我师弟有旧,一齐从龙山集那种险地逃脱出来,只这一重原因,老道都不会诓骗你。 不过,「请兵符」确实记录在我们收藏的神霄派符箓秘本之中。」 说完话,他转而看向谢云清:「去藏书室,把a03书架第三层左起数第二十五本书,给我拿过来。」 「好嘞!」谢云清喝光茶水,立刻站起身去拿书,他走出两步,又扭头疑惑地看着住持师伯,「师伯直接说书名不就好了?干嘛还要让我数着书目去找?」 「很多书都是重名,内容却大不相同。 你看书少,你怎么懂?」大胡子道人嘲笑了谢云清一句。 谢云清悻悻而去。 「我让云清去找的那部书上,就记载了授箓道士在得授不同符箓时,可以修炼的种种请兵符。」住持道长向苏午说道。 苏午抓住了住持道长话语中的关键:「授箓? 如果不授箓, 看来是修炼不了请兵符?」 「确实是这样。」 大胡子道士点了点头。 「要是不授箓的话, 是不是没办法获得召请玉竹观「五雷法坛」的权柄?」苏午又问。 「那倒不是。」 大胡子道长摇摇头:「只要经过「传度」,就能召请「五雷法坛」了,不过只是经过「传度」的话,就算有自行设立五雷法坛的权利, 此时没有经过授箓,连一道符咒都画不出来, 设立了法坛也没任何用处。」 传度、授箓皆是道士修行中必然会经历的仪式。 所谓传度, 即是传承度化之意,为奉道者正式入道的仪范。 成为道士的第一步,即由「传度」开始。 而「授箓」乃是正一派道士只有在授受符箓以后,才能登入天曹名册,拥有神职道位。 正一派相对于「全真派」而言,没有太多规矩,因而自古至今一直大兴,诸多道门宗派皆并入「正一道盟」之中,共尊「祖天师」。 全真派亦有与正一派「传度授箓」类似的仪范, 名为「传戒」。 住持道长与苏午说话间,谢云清已经取得一部封面藏蓝色、确实没有书名的厚册,迈步走进了偏房里。 他将那部厚册递向住持师伯, 住持师伯摆了摆手,道:「给苏先生看看就行了。」 「给!」 谢云清把厚册转而递给了苏午。 苏午接过厚册,翻过封面,书面内页也没有标识书名,第一页乃是一张白纸,从第二页开始,才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一些符箓图案。 这些文字多是繁体字, 乃是前人手写成书以后,付梓印刷而成。 扫过厚册上的一张张符箓图案,苏午的「意」丝毫未被触动,他翻过十来页后,就看到了一张「请兵符」,对应的是授受《太上三五都功经箓》的道士,才能修持这道「请兵符」。 就连这道请兵符,苏午也未觉出有任何非同一般之处。 道门称「符」乃是天上云气聚结而成,乃是「天理运转的文字」,故而有召劾鬼神、安镇五方、降妖伏魔等等威能。 但苏午此下看这些符咒, 只觉得是鬼画符一般的字迹, 根本不像厉诡文字、心诡文字、密藏域文字那般,给予他直接的触动。 他合上那部厚册,看向大胡子道士,微微皱紧了眉头,开口道:「道长,这些符咒法术,真正有用?」 「偶尔有用,偶尔无用。 大多数时候无用, 绝少数时候有用。」大胡子道士摊手道出几句话来。 「这是为什么?」苏午问。 大胡子道士答:「神霄派的传承早就断绝了很久很久了,现在玉竹观的第一任住持,也是自己摸索着学成了几个符咒,才重新立下道统。 但他摸索的法子,传给弟子们, 弟子们却不适应。 有的学成一两道,但也是时灵时不灵。 有的什么都没学成,早就到处给人作法赚钱去了。 要是这些符咒法术真正有用的话,老道又何必缩在玉竹观里?老道也早就跑出去降妖除魔,济世救人去了!」 正文 510、日宫赤丹大法主箓(1/2) 「那道长学会了什么可以用出来的法术吗?」苏午问道。 住持道长微微一笑:「我学会了一门「开天眼」,能看人命格如何——我看你的命格……」 说到这里, 他神色变得奇怪起来:「你的命格我不能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总有一种,我若一开天眼来照你,可能当场就得瞎眼的预感。」 苏午闻言,眉头舒展开来。 看来这位住持道士,是真的学会了「天眼」这门法术。 自身的命格,苏午最为清楚。 确实不是旁人能随便看的, 住持道长能生出这种危险预感,恰恰证明他确实从散失断绝的神霄派传承里,学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部厚册上记载的种种符咒、法术, 看来也是神霄派的「遗产」了?」苏午握着那部封皮藏蓝色的厚册,向住持道长笑着问道。 「是。」 大胡子道长捋胡须点头:「这是印刷本,真本也已经散失了,从老道做住持以来,就只能看到这部印刷本了——我将印刷本复印了很多,这本可以留给苏先生作礼物。」 「谢谢道长。」 苏午微微点头,接着道:「想要召请法坛,修持符咒,唯有「传度授箓」一条路可以走吗?若是道门之外的人来修习这些符咒,莫非一点修成的机会也无?」 「一点修成的机会也无。」住持道长回道。 他的回答与从前在灶神模拟世界时,那位「玄照」老道的回答大差不差。 「玄照」曾与苏午说过,道门设下「传度授箓」之关槛,是为了筛除一些资质、品行、性情不适合修炼道门秘法的人,亦为了隔绝道统泄露,酿成大灾祸。 「授箓」乃是修习道门万法的一把钥匙, 没有这把钥匙,纵然山门在前,亦无缘登入此门! 住持道长说过一句话后,看着苏午,又露出方才那种奇怪的神色:「其实道门除了传度收徒以外,还有「接引前缘」的说法。 一些得道高真尸解以后,心魂再行轮回,真灵之上往往留有印记。 会为道门中人所感, 可以将其重新接引回宗派内, 授受其从前经箓,便不必再从头开始修习了。」 听得大胡子道长所言,苏午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开口道:「道长方才也说了,如今传承断绝,能得真传者寥寥无几,连修成「天眼」都需要莫大机缘。 更何况是「尸解转修」这种事?只怕如今是无人能做到的吧?」 其实苏午怀疑, 就算是在古时,「尸解转修」都是一件极困难极困款、成功率极低的事情。 茅山巫教的「魔身种道大法」,号称是「窃夺阴阳之机,逆转生死之门」,稍有不慎就会把命给修没了,「尸解转修」想想便知是更加困难艰险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大胡子道长摇了摇头,与苏午对视着,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道,「尸解转修在道门宗派中历来传闻颇多,但据我的考证,其中真正成功者极其稀少——甚至可能根本没有一个。 但我修成了天眼, 此下虽然不敢用天眼观你,但总有一种莫名的觉知—— 也罢! 你再等一等!」 他话说到一半就转向旁边不知从哪里找到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看戏」的谢云清:「师侄,你到三清殿去,知会「护坛法师」一声, 请他把法坛上供着的那道「经箓」请下来给你。 「经箓」放 在一个暗黄色的漆盒里,上面写着「高上神霄宝箓」!」 谢云清嘴里还塞着一大块苹果,闻言有些吃惊:「要请下来法坛上供着的宝物吗?」 「快去快去!」 大胡子道长摆摆手。 谢云清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走出门去。 「那道「经箓」是明清时期一位得道高真遗留之物,这种东西一般会在道士羽化以后,在墓穴坎位掩埋,纸张不易保存,很快就会损坏不见踪影了。 这道经箓却一直遗留至今, 它本来也不是玉竹观里的东西。 只是宗事局从博物馆里调出来,前辈住持觉得可能有用,就截留在玉竹观,供奉在五雷法坛上了。」大胡子道长对苏午解释了几句。 苏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道长继续说道:「你看到那道经箓,或许就能明白,我那种莫名的觉知是什么了——当然,也可能什么都不明白,我的觉知判断出了错也说不准。」 「还是要谢谢法师能为我们这么费心。」苏午感谢道。 大胡子道长摇了摇手。 方才谢云清去较远的藏书室取书都没用多久, 这次往只有十几步距离的三清殿里取「经箓」,却是耗费了十余分钟的时间。 十多分钟后,他端着一个盖着红绸布的托盘,匆匆往偏房走了过来。 谢云清端着托盘迈进偏房门槛,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是在三清大殿里挨了训斥。 把托盘放在桌上,揭开其上盖着的红绸布, 就显出了一只巴掌长、暗黄色的木匣。 匣上果然写着「高上神霄宝箓」六个繁体字。 「住持师伯,守坛大法师说了,让您待会儿把这道经箓再送回去,可得小心看顾,不能损毁了!」谢云清愁眉苦脸地向大胡子道长说道。 大胡子道长点点头,将托盘上的木匣拿起来,转手就递给了苏午,他看着谢云清满面忧愁的样子,却是心情大好:「怎么了?被守坛大法师训斥了? 让你啃苹果不知道给老道拿一个! 活该你挨训!」 谢云清欲哭无泪:「一个苹果而已,你想吃早说啊,当时师伯要是提醒我一下,我也不会啃着苹果进殿挨了大法师训斥,还要抄经文了!」 「长辈在前,有个苹果你也该先给师门长辈分才对, 自己吃独食,竟然还觉得有理了?」 大胡子道长与谢云清吵起嘴来。 云霓裳坐在旁边,看着两位道长这么闲适轻松的一面,也是抿嘴轻笑。 苏午打开木匣,看到一道紫红色的折子静静躺在黄绸布铺就的匣子里,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道折子,看到折子上手写的、与木匣上篆刻的一样的字迹——「高上神霄宝箓」。 打开经箓折子, 一道朱红符箓映入苏午眼帘。 诸多似文字又非文字、似图画又非图画的图案,共同组成了这道朱红的符箓。 看一眼折子上的符箓,苏午就直觉晦涩难明,符箓中好似隐藏了无数的秘密。 「这道符箓我也看过多次,今天看到苏先生,我就莫名联想起了这道符箓——苏先生不妨沉心去存想这道经箓,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大胡子道长「魏素和」这时发出声音,向苏午提醒道。 沉心去存想经箓? 苏午念头微转,眉心轮跟着转动开来, 一缕缕意能量流过他的双眼, 覆盖了那道朱红经箓。 在意能量接触那道经箓的一瞬间,一些细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本命……六月十五日午时建生,上属太阳中宫主照,即日谨呈法信,叩头恭诣闾山……大真人门下,拜受「日宫赤丹大法主箓」……」 那些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苏午未能将之全部听得真切。 只觉得细微的声音响过以后,自身就好似与折子上勾画的那道符箓有了莫名的联系。 他心有所感,将折子叠好,再打开那本藏蓝封面的厚册,去看其上勾画的一些符咒——这一次,便不再只是觉得那些符咒都是鬼画符了。 苏午清楚地从一道道符咒中, 感知到了别样的法韵。 未曾拜入道门修行过,他尚且不能理解此种法韵,但能够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然是一种莫大的进步。 「怎么样了?」魏素和紧张地看着苏午,他分外希望自己的觉知未有出错。 苏午回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看来传承并非完全散失,道门的许多传承,可能就隐藏在传度授箓、传戒等仪范之中。」 「这是何意?」魏素和追问道。 「我也不能全然明白,只是隐约有些想法。」苏午回道,「我觉得,现下道门的传度授箓仪范,可能与从前也有很大的差别。 许多箓职、经箓,可能已经消失。 因为仪范的差别, 引致如今道门弟子的授箓,并非真正的「授箓」。 ——钥匙都不对,想来也是开不了锁的。」 「是钥匙不对吗?」魏素和喃喃自语。 苏午未再说话,再次打开那道紫红色的折子。 当时他以意来沟通折子上的宝箓时,听到那些细微声音,道出了一个人的生辰月日,那人的生辰年份被模糊的诵经声盖过去了, 他只听到那授受符箓者,生于六月十五日午时。 和他的生辰月日时间一模一样。 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苏午凝视着那道紫红色的折子, 只看到折子上空白一片。 根本没有他先前看到过的那道经箓! 光天化日之下, 他刚才眼睁睁看见的事物,此下却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午皱着眉头,将折子递给魏素和去看。 魏素和摊开折子,亦未看到其上该有的经箓图案! 「经箓不见了?」 其向苏午问了一句。 随后又点了点头:「经箓——看来是授受给了你?」 正文 511、闾山职牒(2/2) 简陋单人床上铺着一层薄被,泠泠月光就从侧方墙壁上的窗户外投射进来,洒在单人床上盘坐的苏午身上。 苏午闭着眼睛, 内观周身诸大脉轮。 此下,在他的心脉轮与天关轮之间,有一道通体朱红、融合了诸多似文字非文字、似图案非图案的宝箓在两大脉轮间沉沉浮浮。 自眉心轮流淌出的意能量,周流过天关轮后,浸润了那道宝箓。 那宝箓绽放豪光, 一缕缕明光又映射到心脉轮轮廓上盘踞的一道道神位,与神位前簇拥的点点心火相互勾连。 这道宝箓,即是正五品的「高上神霄宝箓」。 其中包含了「日宫赤丹大法主」的箓职,以及箓士修持得来的众多符咒、法术,只是苏午探查这道宝箓,发现其中包含的众多符咒、法术,他暂时都无法动用。 眼下,他未经「传度」,即得授「真箓」,晋升为正五品高上神霄宝箓,摄受日宫赤丹大法主的箓职,如此种种,尽皆应了玉竹观住持魏素和的预感——他极可能就是这道宝箓原主的「转劫身」。 不过出于某些未知原因, 他现在仍不能收回自己从前的一身修为, 将从前所学的种种符咒、法术,尽皆信手拈来。 这道经箓与苏午自身是如此契合,它融入苏午自身以后,往上即能勾动眉心轮中的意能量,向下则可以与心脉轮上众多神位相接连。 仿佛它从来就应当在心脉轮与天关轮之间的位置, 好似苏午从前更是借助它桥接眉心轮内的意能量与心脉轮上的神位,将二者结合,进行过某些匪夷所思的运用。 这是为什么? 为何这道经箓,竟会这般与自己「有缘」?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 他睁开眼睛,床下阴影蠕动着,吐出一口木箱子。 将木箱打开,其中放置着六件古董——俱是张游送来的中唐、晚唐时期的随葬品,但这六件古董,没有一件承载过某个同时期人的过去人生。 反而是—— 苏午拿起一块用黑布包裹着的物什, 将之打开, 显出了一块「山文甲」。 这块甲片是云霓裳家中一直收藏的古老物件。 其上正承载着一个古人的过去人生。 「模拟器!」 他向模拟器发出指令的瞬间,黑暗从四面八方倾盖而来。 转眼间, 苏午已置身于一片漆黑中。 身前悬浮着一块巨大的表盘。 表盘四周,罗列着一块块漆黑的屏幕。 此下,苏午可以进行的「过去人生模拟」,已经又多了两个。 其一,是云霓裳家传的那块唐时山文甲主人的过去人生; 其二,则是「高上神霄宝箓」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 ——供奉于玉竹观「五雷法坛」中的那道职牒,变作空白以后,住持魏素和索性将空白职牒也一并赠送给了苏午。 他拿到职牒以后,就发现这道职牒承载着某个道人的过去人生。 ——苏午因此心中隐生猜测,或许正是因为自身进入了这道职牒承载的过去人生里,才导致这道职牒最终出现在现实的玉竹观内, 在机缘巧合之下,与自身「重逢」。 自身曾真切地出现在过去历史中, 也就导致了魏素和认为自己可能是这道职牒原主人的「转劫身」。 若事实如此的话, 魏素和的判断倒不能说是 错误的。 只不过,自己并非是转劫重生过的,而是在过去的某些时代里,留下了个人的足迹。 苏午看向第一块漆黑屏幕,其指向「山文甲主人」的过去人生。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他耳畔响起:「开启「山文甲主人的过去人生」,需要消耗300元玉。」 三百个元玉,即能开启一次意识模拟。 说明该山文甲主人的起始地位并不高,应该与东流岛模拟里的「阿布」初始身份相当。 苏午目光转而看向第二块屏幕。 这个模拟世界指向「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 不出所料,模拟器跟着提示道:「开启「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需要消耗1000元玉,需要在正一道茅山、闾山、龙虎山法脉经历「传度」仪范。 或在全真派经历「三坛大戒」仪范。」 「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非要苏午真正成为一个道士以后,才能进入其中模拟。 而当下的「玉竹观」虽然承袭了神霄派的道统,但是这道统根本不在模拟器指定的可「传度」仪范的法脉之列,是以,哪怕苏午在神霄派接受传度,亦是无法进入模拟。 还须往或龙虎山、或茅山、或闾山走一趟才行。 成为道士,首先便须奉道者不能与其他宗派有任何关联,但似苏午这般,不仅是密藏域的「呼图克图」,更是灶王神教「阴喜脉」的掌灶人,日后还准备去承接鉴真和尚精研出的妙法—— 他身份这般驳杂,也不知道他的传度戒仪能否顺利完成。 苏午这一次出行有一站就是在龙虎山停留。 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的目光在两块屏幕上流连许久, 最终退出了模拟器。 …… 翌日晨。 云霓裳早早地买来了早饭,与苏午在道观的居院里吃过了饭。 他们在玉竹观停留了一天一夜,今天因为要与诡异对策部的任部长、方乾巡察会面,是以需要早早地准备一下,等候两人的到来。 二人用过饭后不久, 黄道长带着徒弟谢云清过来摆放。 昨天黄道长从山下村民家中归回道观,回来就与苏午见了个面。 老道长盛情邀请苏午一起去和他们夜钓,连住持道长魏素和都加入了进来,盛情难却之下,苏午终究是跟着去钓了半晚上。 那条小河周边景色秀美, 奈何苏午钓鱼半晚,一条鱼获也无。 几人坐在院子里闲聊了一阵子。 住持道长魏素和也进到院子里,他与苏午并没有甚么交情,多半是好奇苏午真正授受了法箓以后有什么变化,因而会多番接近苏午,想要观察一二。 「苏先生先前说,现今我们根据古籍整理出来的授箓仪范,很可能在古时候并非就是如此。 古时的授箓仪范,和我们现在进行的各项仪范相去甚远。 因为仪范不规整,所以导致我们看似得授真箓,其实完全是在门外徘徊,根本没能掌握住进入道门秘修的那把「钥匙」,没有钥匙自然就开不了锁,也就更不谈修炼什么符咒法术了。 我昨天回去想了一夜,觉得苏先生这个观点很有意思。 很可能就是接近真实的。」魏素和一番闲聊过后,脸色渐渐郑重起来,说起了正事。 黄道长、谢云清都屏息听他言语。 他看着苏午,接着道:「老道平时没事就喜欢喝点酒,读点书。玉竹观藏书室里的那些经卷,我确实看了不少,正一道藏也读过小半。 就 我看的这些书上的记载来说, 古时候的道门,对门下弟子的「资质」要求是很高的。 他们检验一个人的资质, 最重要的是看这个人的「悟性」。 其他的身体素质、情商高低与否都可以忽略——」 说到这里,魏素和抬眼看了看黄道长旁边的谢云清。 谢云清一脸茫然。 黄道士狠狠地瞪了眼魏素和:「云清这是赤子天心,是咱们道门中人最该具备的一种心境,某些人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魏素和摇摇头,也未与自己的师弟吵嘴,转而道:「其他种种都可以忽略,唯独悟性必须要高。 悟性高,是用来悟道的。 悟道,就要修行经卷,参研符箓。 经卷自古至今流传皆有, 符箓则是与经卷配套,和经卷互相印证的东西。 可以将符箓看作是一个密码本,记载了一些经卷上缺失的、需要补全的重要信息。 但是到如今,我们根本不会看符箓。 我学习「天目法」的时候, 临摹那道天目符, 越是临摹,那道符咒越是给我一种莫名的感觉,它长得不像是眼睛,而是许多似是而非的符号组成了它,但临摹起来,却总让我忍不住在脑海里去存想一只眼睛。 然后, 我便开了天眼。 这是我与天目符箓有缘, 也是我察觉出了天目符箓中蕴藏的、某种其他人感觉不到的「真意」? 老道想问苏先生, 现下苏先生必然是已经得授真箓了, 那苏先生看那些鬼画符似的符咒,还觉得它是鬼画符吗?有没有其他的感觉?」 「得授真箓以后, 眼中再看到的符箓,与从前看过的符箓,是截然不同的。 每一道符箓里都有你所说的那种莫名的感觉蕴藏, 道门说符书是天上云气流转形成,是天理运转的文字——这个说法,必定是有其道理的。」苏午肯定地回答了魏素和,「不过,我今时虽然得授真箓,想要真正参研透一道符箓,暂时也是不可能。 想来还是需要其他相应的条件。」 「原来如此。」魏素和闻言,面上没有丝毫失望之色,反而愈显振奋,「只要能将这些符咒经卷研究透了,能真正发挥出它们该有的作用, 不管多长时间,我都是愿意等的!」 苏午微微点头, 他与魏素和正聊着天, 院子外走进来一个小道士,开口向魏素和说道:「师父,有客人来了!」 正文 512、死而复生的‘人’(1/2) 诡异对策部成立时间已有将近一年。 自太亚开始出现零星的诡异事件后,宗事局便拆分出了这个部门,后来这个部门越发壮大,在掌控「诡狱」以后,实力快速膨胀起来, 以至于该部门成了太亚直属部门。 反倒是宗事局成了诡异对策部的下级单位。 小道士前来通知魏素和,说道观里有客人造访。 这几位客人,即是诡异对策部的任部长,以及方乾巡察,和他们的几个文职、驭诡者随员。 他们在小道士的引领下,走进了独院内。 一缕缕诡韵从十余个黑压压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看得出,这些驭诡者即便极力控制着自身诡韵的溢发,但却也完全做不到像苏午、云霓裳这样,能自由收束诡韵,不使诡韵对环境、周围生人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一件黑夹克、黑裤子,踩着皮鞋的任部长目光朝苏午这边看来, 他看过魏素和、黄道长两人后,目光才落在苏午身上。 在他身后, 方元站在一个瘦高年轻人旁侧,朝苏午这边点头示意。方元的面相与他身边较高的年轻人有六七分相似,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对亲兄弟。 那瘦高的、穿西装的年轻人身份自不必说, ——如今诡狱唯二的巡察之一,方乾。 方元在哥哥方乾旁边低声言语了几句,方乾即向苏午投来友好的目光,他随后走到任部长近前,一手引向苏午这边,同时向任部长出声道:「任部长,这位就是我们玄门的苏局。 您应该看过他的照片!」 「哦? 这就是苏局吗? 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年轻,更英俊啊!」任部长笑着开口说话,对苏午不吝夸奖,他快步走向苏午,一脸地热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任部长姿态放得极低,苏午也不是喜欢故意刁难别人的人,他也跟着起身,与任部长双手交握,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 两人先聊着,儒雅温和的任部长甚至有空转过头来,与道观住持魏素和、黄道长交流几句。 在场众人其都照顾到了, 每个人都不会觉得自身被这位文职部长忽略,不会觉得受到轻视。 魏素和见到诡异对策部当下的阵仗,亦明白他们与苏午之间有重要事情商量,自家留在这里,多少有点不长眼色,便与黄道长眼神示意了一下。 黄道长拽起还坐在凳子上笑呵呵的谢云清,同苏午、云霓裳说道:「苏小哥,以后有机会咱们再一块钓鱼吧,云姑娘,老道给你父母求了几道护身符,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老道这边还有事,就先走啦——山下的村民还等着我去给他们家的猪看病哩! 任部长, 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啊!」 说着话, 玉竹观一行人就在任部长的再三挽留下离开了独院。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过去, 独院里就只剩下与诡异有直接接触的诡异对策部、诡异调查局两大部门! 「苏小哥这么年轻啊,结婚了吗?」任部长拉着苏午重新落座,还在与苏午寒暄着,他纵然是在寒暄客套,但每一句话都给人以异常真挚的感觉,让人对他难以生出任何坏印象。 但苏午更加清楚, 是因为自己是玄门的实控人,才能得到对方如此真挚的对待。 如此反倒不如谢云清对自己的真挚。 那是真正的真诚, 不加掩饰, 无所企图。 他看着任部长洋溢着真诚的一双眼睛,笑着道:「任部长,咱们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相信方元已经把我的话带到了, 明州事件,我真的无能为力,毫无办法——我唯一的一点告诫,就是希望诡异对策部不要再派遣驭诡者进入明州,就目下那里厉诡的凶厉程度来看,驭诡者去一个就是少一个,去一队就少一队。 没有驭诡者能从里面逃出来。 如此一来, 即便后期形势出现变化,明州事件出现了转机, 也会因为里面死去了太多驭诡者,放出了太多厉诡在明州流窜,而将这个转机抹去!」 任部长认真听着苏午的话,他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待到苏午说完以后,他叹了口气,道:「之前有三队一共十九个驭诡者,全部葬送在了明州内。 从此以后, 我们就再没派人轻易潜入明州了。 明州事件是诡异对策部直接负责的案子,要是把这件事转移到苏小哥身上,那就是我们推诿责任,黑心肠了。 不过,苏小哥毕竟是活着从明州最危险区域离开的人。 在过去几个月里,苏小哥是唯二活着的、毫发无损地走出来的。另一个江莺莺,也是受了苏小哥的搭救。」 苏午笑了笑,对此未置可否。 其实能够从明州脱离, 真实情形并非是他搭救了江莺莺, 他自身亦受到了江莺莺的照拂。 确切来说,是江莺莺那只大公鸡的照拂。 「但是,苏小哥或许不知道,明州在最近一段时间,又有了新的变化。」任部长看向苏午。 苏午作出侧耳倾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任部长点了点头,先从随身衣兜里拿出了一部手机,将手机相册打开,点选了一个视频,随即把手机屏幕朝向苏午,令苏午得以看到开始播放的视频。 一间出租屋内, 床铺被布置成了粉色,上面铺着一条洁白的羽毛毯,整张床布置得极其暧昧。 在床铺后一道落地窗帘遮挡住了出租屋其他的区域。 此时, 一个穿着暴露、脸上涂脂抹粉的女人就趴坐在床上,张口说话,像是在和视频外的人解释着什么:「下次,下次我们再播的时候通知大家。 今天就算啦,抱歉了各位大哥!」 听到她说话,苏午总算反应过来,这是一场不能见光的情丨色丨直播。 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 这场直播要被女主播关掉了。 苏午看着视频里的女人,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视频里出现的出租屋,他好似也看到过。 难道自己曾经看过这个视频?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苏午看到视频角落里,还有一个男人挺着凸肚,仅仅穿着一条平角内裤的半拉身子。 女主播伸过手来关闭摄像头, 这时, 一些粘稠的黑液从灯光映照出的、出租屋各处的阴影里漫溢了出来! 看到那些漫溢出的阴影迅速包裹住女主播,以及那个凸肚男人,苏午一瞬间就回忆了起来! ——他遭遇影诡以前, 影诡已经杀死了同一栋楼的数个租户! 当下这对「情侣」,就是最先被影诡杀死的! 两人做着不正经的直播, 被同楼另一个租户录了视频——却正好录下了这一对「情侣」被影诡杀死的全过程,那个租户还把视频发到群里,以此来警示大家! 苏午在离开明州,换过一部手机后,登入自己的社交账户,就看过这个视频! 视频中的男女,被影诡包裹着,那阴影朝着四面八方拉扯,一瞬间就让两人的身体四分五裂,血肉碎块铺洒一地! 他眯眼看过这个视频,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去还残留的微信群聊里, 找到了对应这条视频的聊天记录。 但是, 这条视频消息在他的群聊界面里已经过期,无法再下载播放了。 即便如此,苏午亦确信自己真真切切地看过这个视频! 他看着任部长,出声道:「我看过这个视频,这是影诡杀人的录像——任部长让我看这个视频,是想告诉我什么?」 「苏小哥看过这个视频吗? 看过的话,倒不用我为苏小哥解释太多了。」任部长收起手机,与苏午对视,他眼神里蕴藏着某种恐惧,说话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这个视频经过我们的检验,已经确认,视频里的内容不是通过特意的剪辑制作而成,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是,视频里被影诡杀死的那对男女,就租住在我的楼上。」苏午点头回应。 任部长接着道:「苏小哥既然知道他们已经死了,那就更方便我解释了…… ——这一对男女,在昨天从明州危险区域离开了,到了我们设在明州外围的检查点。 他们,从来没有遭遇过视频里的事情一样!」 「怎么可能?!」苏午悚然而惊! 那两人是真真切切地死了, 在模拟里、在现实中,对两人的死都有种种印证! 他们以最惨烈的死法——被影诡五马分尸而死,难道那些尸体的碎块,还能重新拼凑成一个活人不成?! 但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 发生在明州! 三清之肠、发诡、眼诡聚集的明州! 凶险程度必然超过「灾」级,可能达到最恐怖「劫」级层次! 在这种恐怖环境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这就由不得苏午不相信几分! 任部长苦笑了一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打开了另一个视频——视频里,一对男女坐在审讯室里,镜头不断拉近,让苏午能够看到,这对男女,就是应该已经死在明州的那两人! 「这是询问他们的视频。 他们记得他们死前的所有事, 但对于他们死后的事情,以及自身是如何走出明州的,都是一问三不知。」任部长一边让手机里的视频播放着,方便苏午查看,一边道,「他们看起来和正常人似乎一样。 但他们吃下去的食物,在不久后都会呕吐出来。 呕吐出的食物呈腐烂状, 被尸油包裹着、混合了尸水,有强烈的腐败气味。」 正文 513、复苏的发诡(2/2) 吃下去的食物,在不久后都会呕吐出来? 这一点和五猖神诡韵污染的那些「死人」表现出的情形相差不多。 但那些「死人」不只会把吃进肚子的东西呕吐出来,连自己的内脏也会一并呕吐出! 并且,呕吐物里不会有尸油、尸水。 任部长的描述,让苏午第一时间想到了曾经复苏的「五猖神」,留在「禾香方便面」中的诡韵,但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明州走出来的那些「死而复生」者,他们的情况与五猖神诡韵污染的「死人」还是有许多细节上的不同。 「如果只是这两个人从明州走出来, 哪怕他们可能是厉诡所化的,及时隔离、关押,对明州周围检查点、巡防点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压力。」任部长还在继续说着,他一个普通人,成为诡异对策部的部长,每天和种种恐怖打交道,神经已然处于时刻紧绷的状态。 明州事件,更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浓,深吸一口气,缓声继续道:「但是,那一对「死而复生」的男女,只是开端而已,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有三千多个人从极可能已经没有活人存在的明州市里,一波接一波的走了出来! 现在只是将他们暂时隔离在明州周边空置的房屋中, 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对策部对于这些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的控制隔绝能力,也会越来越弱。 一旦这样的人突破封锁,进入到正常人的社会里——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任部长讲完话,面色微微泛白。 苏午眼神凛然,通过任部长的讲述,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些人看似都是「活着」的,既然看起来是活人,就不能用对待死人的方式来对待「他们」,可若对他们放松管制,任一个「明州人」进入到人类社会,都可能造成巨大的灾难! 他看着任部长的眼睛,开口道:「除了他们进食会出现呕吐迹象,且呕吐物比较特殊以外,在这些人身上,还有什么共同点?」 「其他的共同点?」 任部长仔细思索着,良久后,他同苏午说道:「这些人不论男女老少,哪怕是婴儿,头发都比较长,婴儿的头顶都有一层厚厚的头发。」 头发! 发诡! 苏午念头陡转! 昭道师与麻仙姑共同来到明州封镇「三清之肠」, 其中,昭道师容纳的厉诡乃是「眼诡」, 而麻仙姑所容纳的厉诡,即是「发诡」! 在密藏域、在东流岛、在灶神世界——苏午接触过各种形式的、与头发相关联的厉诡,这些厉诡也皆被称作「发诡」。 麻仙姑容纳的发诡,会将人的意识拖入深渊之中。 若意识不能回转过来, 自身都会在机械的梳头动作中,从原地消失,沦入深渊之内,成为发丝深渊里的一个个雪白的「肉虫」,被已经诡化的昭道师一个接一个,像是捏死跳蚤虱子一样的捏死! 那些从明州走出来的「死而复生者」,头发都很长的话,他们会与麻仙姑的「发诡」有关联吗? 二人哪怕是死亡,也尽力地压制住了复苏的三清之肠,利用各自厉诡的特性。 眼下若是发诡都复苏了, 三清之肠的复苏,看来也为时不远了! 「其实我这次过来,也带了一个从明州危险区域里走出来的人。」任部长压低了声音说道。 苏午目光一凝, 抬头看向任部长身 后站立的几个人。 「方乾, 把人带给苏小哥看看。」任部长朝苏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身后跟着的这几人里,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转而看向了方乾,向方乾说道。 方乾点点头,又看向苏午。 征得苏午同意以后,他令两个驭诡者看守住独院门口,而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白纸,摊开白纸,可以看到其上画着一个人的肖像画。 他一手将那副肖像画举在半空中,一手散发出浓烈的诡韵,苍白手掌覆盖在肖像画的表面——一层层白纸色从他脚下蔓延出三五步的距离, 一个活生生的「人」贴着他按在肖像画上的手掌,被他硬生生从平面白纸里拖了出来! 「为什么要抓我?! 你们是什么人?放我回去,我要回明州!」 那人从白纸里钻出来,立刻惊恐地嚎叫着,朝人少的地方突奔。 还未跑开, 苏午一把抓住了这个「人」的手腕! 对方手腕冰凉, 感应不到其之脉搏、血液流动。 这就是个死人! 但它现在看起来却和活着的人一般无二! 「你干什么?! 你抓***什么!」那人被苏午抓住手腕,情绪变得越发激动,面上满是惊恐之色。 苏午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天蓬威势, 一般的「死人」靠近他百步之内,就会自动去死。 但眼下这个「死人」,非同凡类,哪怕是挨他那么近,依旧没有直接倒地变作死尸的迹象,哪怕他释放出一丝天蓬威势,也影响不了它!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天蓬肃杀印」对此种「死者」无效。 要么,就是当下天蓬印的位格,还够不上侵染这个死人的厉诡位格! 苏午脚下阴影蠕动,漆黑的影子淹没了方乾脚下还未来得及收拢的白纸色,直接将白纸色涂黑,镇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方乾看向苏午,一时眼神悚然。 ——对方的实力强过了他太多,他甚至对苏午运用厉诡的方式都无法理解! 两者之间的差距,跨越了诸多方乾想都想不到的层次! 那些弥漫的阴影,非是故意针对方乾。 它们一道接一道地耸立起,变作十指手臂,将苏午身前的「明州人」死死缠绕固定住,使之无法动弹,连扭动脖颈都做不到。 阴影恣意散发着诡韵, 但对这个「明州人」的影响为零。 苏午手中握着一把由阴影聚集形成的剃刀,他按住「明州人」的脑袋,细细地剃光了这个「死者」头顶的毛发。 在剃下毛发的一瞬间, 死者的身躯里骤然喷涌出浓烈的尸臭! 那臭味让嗅到过的人一辈子都会因为想起它而充满心理阴影, 暗红的尸水混合着尸油从「明州人」嘴巴、裤子里涌出,在地上缓缓弹开! 它的头颅脱离了脖颈,尸体与首级不同向后倒下! 而苏午手中抓着的那一团头发,在此刹竟扭动挣扎起来,发丝里竟响起方才「明州人」的呼号声,只是这声音充满了深寒的恶意:「放开我!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啪!咤!」 苏午舌战春雷! 他右眼中红莲盛放,抓着那一团头发的手掌上倏忽燃烧起灿烈的心灯火,火焰中流转过大威德金刚真意—— 呼! 烈火像是接触到了油脂, 一瞬间就将那团毛发燃烧了个 干净!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苏午已经解决了一件诡异事件。 他神色淡淡, ——其实方才在「死者」显出惨死相的时候,他手中抓着的头发瞬间「复苏」,给了他一种如不将之尽快磨灭,很可能会招来极端危险后果的预感, 因此他才立刻出手,将头发烧成灰烬。 一出手就用上了强力手段! 而现下那些发丝被瞬间解决,又让苏午怀疑,自己先前的预感出了错。 他转脸看向眼神震惊的任部长等人,直言道:「我先前向贵部分享过一些关于明州的重要情况,譬如此地最恐怖的厉诡,并非眼诡, 而是还未复苏的「三清之肠」, 以及另一个未曾付出水面的「发诡」。 这三者隐约间互相吸引, 可能从前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就现在的情形来看, 明州的「发诡」也在逐渐复苏——那些大批次涌出明州的人,都不是活人,必须要尽快剃掉它们的头发,不要遗留一根头发,立刻丢进焚化炉焚烧! ——如果不考虑人道主义的话, 我更建议将那些死尸,直接推入焚化炉。」 任部长看着苏午平静的神色,一时间头皮发麻,纵然眼下那个活蹦乱跳的「明州人」变成了一具一看就是腐烂多时、高度腐败的尸体, 但让他再去面对那些同样活蹦乱跳的「死者」, 直接将之推入焚化炉, 他还是做不到。 做一件这样的事情,都要经历长时间的心理疏导。 更何况是做成百上千件此类事? 他都做不到,检查点的诡异对策部工作人员就更加难做到了。 「我会立刻从各地抽调焚烧炉, 对他们的头发进行焚烧。」任部长如是回应道。 苏午在内心叹了口气,未有多言。 任部长做出这种选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不能说对方做的错了, 但一些哪怕看起来正确的行为,亦可能导致错误的后果。 「这次要多亏了苏小哥, 要不是和苏小哥见了一面,我竟然不知道,事情的解决方式就在眼前!」终究是压在心头的大事得到了解决,任部长的神色放松了一些。 他感慨了几句, 迟疑片刻,接着向苏午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托苏小哥帮忙。 你放心,与明州事件无关! 与诡狱有很大关系……」 正文 514、诡狱的来历(1/2) 浓郁的尸臭味充斥在道观独院之中。 这腐臭气味具有极强的沾附力,任部长坐在苏午的对面,觉得那一阵阵的臭味都沾染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尸首两分,还在不断往外淌出或红或绿的尸水的尸体。 「把这里清理一下。」 任部长同自己的驭诡者手下开口吩咐道。 在手下们忙着牵引院子里的水管,拿出裹尸袋装走地上腐败尸体的同时,他向苏午、云霓裳邀请道:「苏小哥,云姑娘,咱们不如换个地方说吧?」 云霓裳闻言看向苏午。 苏午点了点头。 人类尸体的腐败气味与寻常动物还有很大不同。 寻常人嗅到这种气味,往往会几天几夜都存在心理阴影。 虽然任部长今时已是诡异对策部的首脑,但他的体质仍旧是个普通人,面对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反应自然会强烈许多。 那个「明州人」在被剃光头发后, 在极短时间内就腐败到这种程度,恰恰说明,他并非是一具新死的尸体,而是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被厉诡诡韵侵染,所以暂时维持住了不腐的状态。 一旦寄附在尸体上的诡韵被移除,尸体立刻会加速腐败。 苏午、云霓裳暂住的独院由任部长带来的人进行冲洗、打扫。 众人换到了一个僻静的凉亭中。 四周松林掩映,鸟鸣不止。 任部长待苏午落座以后,就开口说话,接上了先前的话题:「苏小哥应该也知道,诡异对策部里有相当多的驭诡者,都是出身「诡狱」。 他们或是容纳了「诡狱」里本就关押的厉诡, 或者自身在「诡狱」中有固定的刑期,只要这个刑期存在,他们一般情况下就可以免于致命伤势,诡狱会在他们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将他们收押回来,这样可以挽救驭诡者的性命, 也减少诡异对策部的损失。」 说到这里,任部长,以及他周围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苏午一眼。 这些人都十分清楚——其实诡狱收押「犯人」,使人免于死亡并非是「一般情况」,在苏午杀死肖志仁的儿子肖锦荣以前,诡狱的收押是百分百有效的,可以让任何人都免于死亡。 若非有这种强大的效力, 诡异对策部也不至于渐渐沦为「诡狱对策部」。 「从前诡狱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它所收押的人,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一段段犯罪者的作恶记忆当中, 被收押者时时刻刻承受这些记忆的洗礼, 性格也会逐渐变得扭曲阴暗。 但就在最近, 诡狱不再施加给任何诡狱驭诡者罪恶记忆了——这是好事。」任部长如是说道。 苏午点头附和。 这确实是件好事。 始作俑者正是苏午。 正是他扫清了心诡纸张内存留的海量罪恶记忆。 「但是,也是在最近,诡狱收押驭诡者,在驭诡者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将他们带回来关押——这最重要的一重作用失效了。 此前我们派去明州探索的几队驭诡者,都是被诡狱收押了的人。 但他们死在了明州, 诡狱并未将他们收押回来。」任部长神色痛惜地说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对面的苏午, 仿佛苏午脸上就有「诡狱收押失效」的原因所在。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像是一张 扑克。 「明州里***的厉诡恐怖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诡狱的收押规律在进入明州以后就失效,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苏午开口回答道。 诡狱这一重效用消失,从短期来看是一件坏事, 会减弱驭诡者的战力,让驭诡者在面对厉诡时变得畏首畏尾。 但从长远来看, 却并非就是真的坏事。 诡狱的刑期,正营造出了一个超然于凡人之外的阶级。 一旦这个阶级固定下来, 对人类未来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它当下能发挥出的作用。 所以,诡狱这重作用失效,苏午反而乐见其成。 任部长收回目光, 叹气摇头道:「当时几个驭诡者小队都是在明州死去,且诡异的收押规律没能起到任何作用,那个时候,我想的也是明州厉诡太强,诡狱的收押规律在这种强大厉诡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不过,前几天有个诡狱驭诡者在公路上飙车,撞在一棵老柳树上,身体当场被撞碎了。 破碎的身体压制不住体内的厉诡,厉诡当场复苏。 那驭诡者也就此死亡。 ——这个时候,诡狱的收容规律同样没有起效。 还有……」 任部长连连说了数个例子。 都是诡狱收押的驭诡者进行种种作女干犯科的犯罪活动时,因为自持有诡狱收押自身无惧死亡,而进行种种疯狂作死的挑战,最终成功把自己作死的案例。 「苏小哥。」任部长神色一正,看向越听越面无表情的苏午,出声道,「其实在肖志仁、白何龙死亡,「副典狱」在这个节点同时失踪的时候,我们都有猜测——可能你与「副典狱」交过手。 在如今方乾巡察、张游巡察多次对诡狱进行探索的时候, 他们俩也发现,一些黑色的潮水淹没了诡狱牢笼的核心区域。 这或许才是导致诡狱收容规律失效的关键原因所在。 而那些黑色潮水散发出的诡韵,与张游、方乾曾经感受过的、副典狱容纳的厉诡气息颇为相似。 所以我们推断,是副典狱导致了诡狱收容规律失效了。」 任部长讲明了来意,就殷殷看着苏午,等着苏午的回复。 苏午眼神微动,沉思了片刻,向任部长开口说道:「即便如今被诡狱收容的驭诡者,没有犯罪记忆的困扰,不会被杀人记忆重复洗脑,变成具有反丨人类反丨社会倾向的人格, 但根据任部长所说, 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作为,用无视国丨法,作恶多端来形容,也是丝毫不为过。 既然如此, 诡狱收容规律的失效,岂不正是一件好事? 任部长的来意我大概清楚——是希望我能帮忙恢复诡狱的收押规律? 但他们都是这个样子了,任部长还希望恢复收押规律,岂不是在助长他们的气焰?」 「我也很清楚这一点啊……」任部长摇头苦笑,「但是,现在诡异对策部正面临无人可用的状态,诡狱收容规律对那些驭诡者而言,既是一种奖赏,也是一种约束。 这重规律在, 诡异对策部就对驭诡者具备一定吸引力, 就能从一定程度上约束他们的行动,让他们为了能长久「免死」,而不得不听从诡异对策部的各项调遣与约束。 假若没有了这个东西在, 诡异对策部的各项禁令、种种调遣,就完全无法生效了。」 说到这里,任部长凑近苏午身畔,压低了声音道:「诡狱收容规 律失效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底下的众多驭诡者,我使唤不动——也快压不住啦……」 苏午眉毛微扬, 看着任部长充满疲惫与暮气的眼睛, 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饮鸩止渴?」 「走一步看一步。」任部长微微点头。 「让我想一想。」苏午又道。 说完话,他就移开目光,安静思索起来。 方乾巡察欲开口游说,被任部长手势拦住。 于是, 众人都在凉亭里沉默了下来。 等候苏午考虑后的结果。 诡狱…… 经历过东流岛模拟世界后,苏午已然笃定,诡狱的缔造者必然是「鉴真和尚」,他以杀生石打造的缚诡索,相互勾连结合,最终形成了一座可以囚禁众多厉诡的牢狱。 但在「鉴真」之后, 必定还有人掌握过诡狱,心诡纸张就是从诡狱不知第几代主人手里流传出去的。 一代代强人掌握诡狱,补充修整着诡狱内部的规则, 让它的结构渐渐完整而严密。 然而, 岁月更迭,光阴飞逝。 在不知哪个时代的哪一天,诡狱「失传」了,前人为它营造的完整且严密的结构,也渐渐散失,变得七零八落。 就像一座经过几代人努力,终于修筑起的高屋大殿, 忽然经过一夜狂风骤雨、地动山摇后,变成了一堆木石堆砌起的屋室骨架。 坏消息是诡狱只剩下一个骨架, 好消息是它总算还有一副骨架。 此后, 厉诡渐渐复苏,诡狱的骨架也渐渐浮出水面。 「副典狱」极可能是利用自身容纳的厉诡特性,与诡狱的骨架勾连,渐渐将之掌控住,仅仅是这一座骨架,就支撑起了太亚大国的诡异对策部。 这个人容纳的厉诡,可能近乎于荒级。 甚至本来就是个荒级厉诡。 苏午对这个「副典狱」倒是颇有兴趣, 很希望能将之修炼成自身的「大黑天护法」。 「诡狱是由副典狱带人首先发现的。 那么,在最开始的时候,「诡狱」是个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人比较了解?」思索了一阵后,苏午开始向任部长发问。 任部长微微一愣。 旁边的方乾立刻应声回道:「是一座明清时期的监狱。 监狱各个囚室里,都有狱神。 当时这座监狱是一个旅游景点,在该景点发生了十几次游客失踪的事情以后,我们封锁了监狱,对这座古建筑进行探查。 副典狱在探查过程中和我们走散。 当时许多囚室里的狱神都开始融化,整座牢狱被黑暗吞没。 我们都昏迷了过去。 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监狱已经不见了,只有副典狱在旁边,告诉我们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正文 515、素王!(2/2) 「他的发现就是诡狱?」苏午向方乾问道。 方乾点了点头:「对,他告诉我们,他走进了那座明清监狱里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地方,在那里得到了一把钥匙,就此打开了真正的诡狱。 随后我们才开始真正利用诡狱的力量, 诡狱也由此渐渐改变了诡异对策部的格局。 副典狱以当时发现诡狱所在的‘商城,为中心,在周围各地都设有诡狱的分部。 每一处诡狱分部的选址,都需要在一座座曾经关押、囚禁凡人的监狱之中,一些古代遗迹、古代监狱就此被征用。 选好目标地以后, 只要在那里挂上一副由锁链组成的‘门,的图案, 目标地的环境就会被改变, 原本的遗迹渐渐被诡狱里的囚室、监牢、刑罚室所取代。 但是, 我们至今只能利用诡狱的囚室来关押厉诡,或者关押驭诡者,诡狱的刑罚室、‘锁链门,等等区域,至今无人能够使用。 连副典狱都无法使用。 随着副典狱对诡狱的了解加深, 诡狱内部管理人员的组织架构也渐渐被他开发出来。 他推测整个诡狱内部,位于最高点的乃是‘典狱,,典狱下有两名‘副典狱,,副典狱之下又有巡察、牢头、狱卒等等职位。 到了后来,副典狱在诡狱内部发现了一座闭锁的门。 那门上有一列诡狱文字, 我们至今无人能够弄懂那文字的涵义,副典狱对那一列文字做了大量研究,仍然无法弄懂那些文字的涵义——他因此开始长时间闭关钻研,我们见到他的时候越来越少, 再往后,发生的事情,苏先生大概也都了解了。」 方乾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向苏午陈述着种种,尽力为苏午提供各种线索。 苏午问:「那些诡狱文字长什么样子,你至今还记得吗? 能写下来吗?」 他对于诡狱亦有一定的控制权, 但并非在‘典狱——狱卒,这个由副典狱推测出的组织架构之内,当时追击副典狱时,副典狱逃到了诡狱深处,利用自己的厉诡能力封锁了诡狱, 以至于苏午无法当场抓到此人。 现下看来, 这个人很可能是逃到了方乾所说的那扇‘门,附近, 甚至真正走进了门内也说不定。 是以, 那门上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对当下而言,也就十分重要。 方乾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幸好我以前是学画的,对图形记忆比较深刻,那些文字给我的印象也比较深。 否则,我不一定能把那些文字‘画,出来。」 他说着话,取出一张白纸, 拿一支笔在白纸上勾勒起来。 可以看得出来,方乾‘画,得十分吃力。 如果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一种文字,了解过它的笔顺以及勾画,那么勾勒这些文字,确实不能用‘写,来形容,就是在‘画,字。… 一个个文字在白纸上铺开, 笔画间架工整, 即便方乾无法复刻出那些文字真正的风貌,仅凭当下他画出来的这些字迹,都给了苏午一种难以言喻的正直刚烈之感。 苏午内心忽有触动, 天蓬-威临印迸发灵光, 他所见的这几个‘诡狱文字,的涵义,被他倏然间解析出来! ——在绞碎无数罪恶人形以后,他获得了全部的诡 狱文字,那些诡狱文字陈列于伏藏纸上,成为了‘天蓬-威临印,收容的第一种刑具! 在当下这个时期,他才是最通悉所有诡狱文字的那个人! 方乾勾画出的那些厉诡文字是——‘素王居,! 在‘素王居,三个字以下, 还有三行文字, 其涵义是:非通晓‘正气符,者不得入门; 凡作女干犯科,恶贯满盈者不得入门; 匹夫能为万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此‘素王,也,余一生修行,皆在‘正气符,中,愿后来人将‘正气符,发扬光大,以治天下诡,如此亦可尊为‘素王,! 三行文字,明示了书写者对进入‘素王居,那扇门的要求, 以及书写者的愿望,希望后来者能将他的‘正气符,发扬光大,用之镇压天下厉诡,开万世太平,立千古典范,如此就被尊为‘素王,! 而开辟出‘正气符,这种文字的书写者,已然以素王自居。 可见他对自身开辟出的‘正气符,有多强的信心! 自古至今, 能被尊为‘素王,者,唯有一人。 即‘孔子,! 而这个开创‘正气符,的人,自认为仅仅是开创出‘正气符,这一种文字,功绩德行已然可以比拟孔子,于是自称素王! 苏午看着那三行文字里自然流露的语气与锋芒, 忽然将这个留字的人,与另一个他同样只见过其遗留文字记叙、日记的人联系了起来。 ——那个自称发现了‘厉诡文字,中隐藏的秘密, 有心推演厉诡文字,将之‘祛邪归正,的读书人! 上一次读到读书人的日记时, 读书人还在为普通纸张无法承受厉诡文字而发愁呢! 二者会是同一人吗? 苏午念头折转良久, 在任部长、方乾等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他收回了神思。 任部长见他眼神变得清澈,知道他思量已毕,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小哥,你有什么发现吗?」 「有。」 苏午点了点头:「副典狱在诡狱发生变故以前,都在沉心钻研这扇门上的文字——他应该是对诡狱里的这扇门下了很大的心思,我曾经在诡狱里与他交过手,被他逃进了诡狱深处。 或许他就是在这扇门附近徘徊。 如果副典狱能够真正推门走进这道门里去,那对诡狱、对诡异对策部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是强行破门闯入的,… 那对所有人而言都会是一件坏事。」 说到这里,苏午顿了顿,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方乾,问道:「离曲水最近的诡狱分部在哪里?带我过去,我去诡狱内部再看一看。 ——如果距离太远的话, 给我提供一具诡狱黑棺、白棺都可以。」 任部长未有听明白苏午先前的一番话,但苏午当下的这几句话,他是听懂了的——苏午这是愿意出手帮忙了! 他求之不得! 当即道:「诡狱关押厉诡的手段还未失效,我们随身带了一具白棺,在山下的车上! 苏小哥要用来做什么?」 「躺进去睡一觉。」 苏午如是道。 …… 四个驭诡者跳上皮卡车,掀开了车上蒙着的一块黑布,露出其下盖着的一副薄皮白棺。 所谓白棺,即是没有用漆刷,乃是原木色的棺材。 这种棺材的档次较低, 一般在 穷苦人家中用得较多, 或者是会用在半路夭折的孩童、未出嫁或刚刚出嫁、在婆家不受待见的女子身上。 诡狱里的白棺自然不是用来收殓尸体的, 它更大的作用是关押厉诡。 对苏午这样的人而言, 白棺还有一个隐藏作用——连通诡狱,成为苏午走入诡狱内部的‘门,。 皮卡车上的诡狱白棺被驭诡者们搬了下来,停在山下较为隐蔽的一处树林中。 方乾推开棺材, 显出了白棺黑洞洞的、看不清深浅的内部。 他转头看向苏午:「真的要躺到里面去吗?」 苏午点了点头, 向身旁的云霓裳说道:「在我躺进棺材里以后,你就可以让他们把棺材盖上了,等我要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我会在一秒内敲四下棺材,而后间隔两秒,再敲一下,最后每一秒敲一下棺材,连敲三下。 你听到这个敲击频率,就知道是我要出来了, 可以把棺材推开。 在其余任何时候,都不要开棺材。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暗语。」 「四下,一下,三下……」云霓裳在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下苏午所说的‘暗语,要点,她随即又愣了愣,低声道,「你都说出来了,其他人已经听到了……」 「不会,他们没有听到。」 苏午笃定地摇了摇头。 云霓裳目光扫视四下, 发现众人都在忙碌着,根本无人注意她和苏午的对话。 他们不像是听到苏午暗语的样子。 云霓裳呆了呆。 此时,苏午已经转回了身。 他方才是以‘意,与云霓裳的意识进行沟通,云霓裳对他的回复,亦是‘下意识,进行的,根本未曾真正诉诸语言。 周围人只会看到他回头看了看云霓裳, 根本不知道, 二人在那个刹那已经沟通好了暗语。 「等我躺进棺材里以后,你们就可以盖上棺材盖。」苏午看向方乾,「你既然是诡狱巡察,应该也能利用诡狱的一些力量, ——盖上棺盖以后,为防其他人从棺材里逃出来,可以用诡狱锁链把棺材缠几圈。 等到我的助理说可以松开锁链,移开棺盖的时候,你们再动手。」 方乾点头答应下来。 他大概能理解苏午如此做,正是为了防止有厉诡,或是副典狱‘袁玉良,通过白棺逃脱——尽管方乾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他至今还未见过有人能通过白棺进入到诡狱里, 借助白棺从诡狱里脱离就更不可能。 对于当下苏午要躺进白棺里,可能是借助白棺进入诡狱内部的举动,方乾亦持怀疑态度。 在他看来, 诡狱另有其主。 ——他曾在接连诡狱的混沌虚空中,感受过那个诡狱之主的些微气息。 可惜,那个人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混沌虚空也早已消失,断了他唯一可以联络那极可能是‘诡狱之主,的人的途径。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16、锈蚀诡狱(1/2) 苏午仰面躺进了棺材里。 白棺内部, 黑暗渐渐将他的身形包容。 隐在黑暗中的一条条诡狱锁链悄悄缠绕上了他被黑暗包容的手脚,他握住那些锁链,有一种可以自在操纵、如臂使指的感觉。 棺材盖渐渐合拢了。 方乾在外放出诡狱锁链,悄无声息地将缠紧。 苏午躺在白棺里,黑暗一阵阵淹没过来,密密麻麻的锁链缠绕住他的全身。 他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泥沼中, 身躯一寸一寸地下沉。 那些诡狱锁链在这个过程里一点一点地脱离他的周身, 待锁链全数脱离地时候, 他已经不是置身于白棺之中,而是站在了一座黑漆漆铁栅栏组成的牢笼旁。 这座漆黑牢笼看似是由铸铁锻造搭建而成,但一根根铁栅栏上在不断飘散诡狱文字,显出了牢笼本身材质的不同寻常。 苏午走近那座牢笼,立刻就辨认出来,这座牢狱完全由‘杀生石,铸造而成。 那种犹如‘沉睡的诡韵,,叫人心生畏惧,但却又不会真正损伤到普通人的气息,就萦绕在这座牢狱之上。 东流岛的杀生石上,普遍具备此种气息。 牢狱内部充塞着漆黑的雾气, 狱门紧锁, 内中好似关押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苏午看到狱门上有一行汉字:「刑期:永远。」 这行像是由黑铁浇铸成的简体汉字上,布满了种种暗黄的锈迹,在‘永远,的‘远,字之后,还跟着个神秘的符号,那个符号也正在被暗黄锈迹渐渐侵蚀、覆盖。 那个神秘符号, 便是诡狱里特有的文字——那位自称‘素王,的人创造出的‘正气符,文字。 其本身亦含有‘永远,永恒,的涵义。 苏午盯着那行锈迹文字, 忽然伸手抹在那行文字之上——文字上的锈迹在他手指抹过之后,都飞快脱落消失,简体汉字‘刑期:永远,,变成了一行诡狱文字。 他的作为,正是让这座牢门上的文字恢复原状。 ——副典狱深藏于诡狱之中, 运用自身的厉诡能力,已经在慢慢腐蚀这座诡狱原本的关押规律,当下苏午仅仅是出现在诡狱最外围,碰巧看到的一座牢狱上,诡狱原本的关押规律,已经被渐渐侵蚀更改,转变成了可以为副典狱所操纵的关押规律。 由此可见,副典狱对诡狱的控制亦正愈发加深。 上一次,苏午与他照面, 他尚且只容纳了三分之一的诡狱,对三分之一的诡狱具备相当强大的控制权,能够隔绝苏午的窥视,拒绝苏午刺探。 今次,副典狱‘袁玉良,对诡狱的控制程度越来越深入。 很可能已经控制住三分之二的残缺诡狱。 牢门上重新铸刻上了‘正气符,文字, 整座牢狱都因门上的文字出现变化,而跟着生出某种莫名的变化。… 囚笼内的漆黑雾气翻腾着,里面隐约想起锁链拖动的声响。 苏午走进两排囚笼牢狱形成的夹道中间,身前身后皆是一座座不断延伸的栅栏囚笼,漆黑的雾气流窜于其中,绵延不绝,无止无休。 在他头顶, 一盏盏日光灯高悬,向着夹道尽头不断铺展。 ——这些日光灯却是现代人在诡狱里添加的基础设施了。 毕竟, 诡狱里活动的不仅有厉诡,也有负责看守厉诡的狱卒、牢头。 两侧的牢狱一座接着一座,每一座囚笼上布满了斑斑锈迹,牢门上的刑期被篡改成了现代用的文字,其真正束缚厉诡的效用,因此而剧烈削减。 苏午迈开步子, 循着心中隐约的感觉,在夹道里行走着。 踏,踏,踏…… 他周身飘散出一个个漆黑的诡狱文字,不断融入两侧的囚笼当中,覆盖囚笼的锈迹因此而不断剥落,囚笼跟着生出莫名的变化。 一道道漆黑锁链从囚笼四周延伸了出来, 在苏午身后不断盘结成铁环之龙, 神秘文字簇拥着这道蜿蜒的铁环之龙,游曳在苏午的身后。 四周锁链被拖动的声音响个不停。 不多时, 苏午走到了夹道的尽头。 此处乃是一个十字路口,一条条遍布锈迹的锁链缠绕、封锁了这个路口,那些锈迹锁链上,正在不断滴落一滴滴暗黄的水液。 水液在漆黑的漆面上汇集着, 已经形成了一滩水洼。 浓烈的诡韵从水洼中散发出来,有十余个平方大的水洼里,好似有一道道白影在漂浮,像是水面下游曳的水诡。 哗啦啦—— 于苏午停住脚步的时候,他身后游曳的漆黑锁链之龙亦纷纷顿止。 此处仿佛就已是苏午在诡狱里所能探知到的极限。 再往前的区域, 皆被袁玉良容纳的厉诡诡韵所锈蚀,完全在这位副典狱的掌控中。 透过锈迹锁链交织的间隙,能够隐约看到,前方依旧是两排囚笼不断延伸,而左右双侧则出现了一些石块、木头垒砌,缠绕着一道道锈迹锁链的囚室。 有些囚室的门大开着,有些囚室的门紧紧闭锁。 无一例外的是,锈迹已经铺满了这些囚室。 许多闭锁的囚室内, 亦有昏黄水液不断往外漫溢, 浓烈诡韵在这两条纵横交错的囚牢夹道里肆意蔓延。 「这是要厉诡复苏的节奏啊……」 苏午感慨了一声。 他眼中有漆黑锁链蜿蜒而过,一道与当下诡狱里的锁链有些类似,但气息诡异更多于森严的锁链从他眉心蜿蜒而出。 这道锁链出现的刹那, 在他身后游曳的那道铁环之龙就立时找到了目标——一条条漆黑锁链都盘绕簇拥而来,盘结在苏午拿出的那道缚诡索上。 缚诡索,由鉴真亲手铸造。… 其效用仅仅是拴缚凶级及以下的厉诡而已。 但它本身乃是鉴真铸造出的第一道‘诡狱锁链,,正是铸成这道锁链,才使鉴真萌生出了演化一重牢狱,禁锢世间所有厉诡的想法。 这道锁链本身,就蕴含了鉴真的一些神韵! 它更是诡狱之所以被创造出来的‘源头,所在。 苏午牵引着那一道缚诡索,令之缠绕上自己的臂膀,于是,那些簇拥盘结于缚诡索之上的漆黑锁链,都跟着往苏午周身盘结, 令他的身形瞬息间变得犹如一个漆黑铁环组成的巨人! 诡狱文字在这座巨人周身漂浮着, 这巨人骤然振声:「啪!咤!」 哗啦啦! 缠绕盘结于苏午周身的铁环都震颤开来,不停飞转晃动,‘大威德金刚,的真意流转入缠绕他周身的每一道诡狱锁链之上—— 那由神韵固定转化而来的‘大威德金刚真意,,与杀生石铸造的锁链一经遭遇, 恰似干柴遇着了烈火! 猩红的火焰熊熊燃烧而起, 无数诡狱文字在那猩红火焰中聚结、簇拥成一尊生有三十四条手臂、九颗头颅的本尊——大威德金刚! 一身靛蓝的大威德金刚盘坐于火焰轮中,三十四只手掌掐出种种手印,苏醒的杀生石之火就喷薄而出,蔓延过苏午的双肩,像是一条血河般向前奔涌! 滚滚血火聚集形成的血河之中, 诡狱文字沉沉浮浮—— 猛然间淹没过去,就是怒潮冲垮了堤岸! 在十字路口汇集的昏黄水洼未被这血河般的烈火烧成蒸汽,却也在不断向后倒退,那些不断滴落水滴、被锈蚀了的锁链任凭血火与诡狱文字包容冲刷,其上的锈迹渐渐褪去,一条条锁链跟从苏午的心意,向着两边不断分散开, 给苏午打开了封锁的前路! 一条条锁链从苏午身上脱离,朝着四面八方排布的一座座囚室蜿蜒而去。 那些锁链上尽是燃烧的血火,盘绕上一座囚室,就将一座囚室点燃,驱逐尽其中满载的昏黄水液——昏黄的水在漆黑地面上流动着,汇集着,在血火迫压下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后退! 组成了一个十字的诡狱囚室, 在苏午进入此间以后不久,大半边被血火点燃,焚烧去囚室上覆盖的斑斑锈迹, 小半边缩回诡狱深处, 隐在了黑暗里。 脱去身上沉重锁链,一身轻松的苏午举步向前。 他背后火焰轮耸立, 火焰轮内, 靛蓝色的大威德金刚三十四条手臂不断掐出各种手印,操纵着那些在诡狱里铺卷弥漫的血火,尽情地、毫无遗漏地焚烧苏午视野里每一座被锈迹腐蚀的囚室。 一座座囚室上缠绕的锁链,被焚去锈蚀痕迹后,重新飘散出一个个诡狱文字。 众多在诡狱文字在夹道里汇集着,重组着, 变成漆黑的一团,归于苏午背后火焰轮中的大威德金刚手掌中。 那漆黑一团的雾气,在大威德金刚手掌中,重又形成苏午从未见过的‘诡狱文字,! 苏午趟着血火, 走进了下一个黑暗笼罩中的十字路口。 此间的囚牢墙壁上,挂满了一道道布满灰尘与斑斑血迹的刑具,它们很久未曾被人摘下来过了——哪怕苏午想伸手摘下一把刑具来用,刑具亦是牢牢固定在墙壁上,纹丝不动。 这里应该就是方乾所说的、未有被真正开发使用的刑罚室。 苏午举目四顾, 在这个十字路口, 由几座囚室墙壁拼凑组成的‘刑罚师,锁链门洞上, 有着一个八卦的印痕。 印痕里, 卦爻已经模糊不清。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17、水菩萨(2/2) 看到那个八卦镜的印痕,苏午顿生莫名感觉,他的「天蓬-威临印」发出一阵阵晦涩的波动,随着他走近那处门洞,一直被「天蓬-威临印」收容的那面八卦铜镜从他眉心浮现了出来,缓缓镶嵌进门洞上方八卦镜的印痕中! 嗡! 众多漆黑锁链组成的门洞上, 一瞬间飘散无数诡狱文字, 那些诡狱文字在东侧的囚室墙壁上排成数列, 苏午一眼看去, 即知其中涵义:「诡狱刑律其一:无「律条」不可用刑! 诡狱刑律其二:无「刑具」不可用刑! 诡狱刑律其三:无「罪实」不可用刑! 诡狱刑律其四:无「狱神」审度不可用刑! 诡狱刑律其五:押诡用刑不须遵守四大刑条! ……」 囚室墙壁上罗列了五条诡狱「刑律」。 其后即是一个个残缺的诡狱文字——它们同样是诡狱「刑律」中的内容,但因为诡狱文字的散失,这些刑律也变得不完整,需要有人重新习得完整的「正气符」, 将诡狱刑律补充完整! 眼下, 即便诡狱刑律尚处于残缺的状态, 苏午身处于这座刑罚室内,依旧感应到了一种「浩然正大」的法韵流转,原本因为悬挂、摆放种种刑具而显得阴气森森的刑罚室,今时竟有一种让苏午心神安定的力量。 他就此意识到, 诡狱的缔造者——鉴真和尚,或许是创造出了「诡狱」本身。 而在其之后,诡狱的某一任主人,创造出「正气符」的「素王」,或许赋予了诡狱真正的律条与规则,这种规则在诡狱内部简直是天条一般的存在, 厉诡被种种律条进一步约束, 就连以杀生石打造的诡狱——也被「正气符」规范着,始终没有诞生出类似东流岛「玉藻前」一般的存在! 这位「素王」的才能不可谓不强大! 那么,「狱神」在诡狱中又是怎样的存在? 在诡狱律条中,「狱神」的作用是「审度」罪犯的罪实,「狱神」是怎样形成的?也是「正气符」集合形成的存在? 先前方乾说过,他们最初发现诡狱是在一座明清监狱里。 那座明清监狱的每一间囚室里,都坐落着一尊狱神。 狱神的「融化」以及从监狱深处涌出的黑暗,导致了方乾这些诡异对策部工作人员的昏迷, 等他们苏醒过来的时候, 副典狱已经掌握了部分诡狱的力量。 ——狱神的融化,与副典狱有很深关联。 苏午收束着念头, 他的目光重又投向周围的一件件刑具。 那些刑具仍旧被厚重的灰尘遮盖着,诡狱刑律散发出的浩然法韵,都未能浸润这些沾染尘灰的刑具。看到这般光景,苏午内心隐生预感——他伸手想要拿起墙壁上的一把铁尺, 铁尺纹丝不动, 任凭他如何发劲,都无法将这件刑具取下。 ——当下情况,倒不出苏午所料。 这些刑具看似就留在刑罚室内,但它们其实已经沦为凡物,完全无法与流转此间的浩然法韵相互沟通配合。 刑罚室里的十余件刑具,都需要重新赋予它们某种「特质」,它们才能为「诡狱刑律」承认,真正可以使用。 苏午抬眼看了看门洞上的八卦铜镜, 那是由他的「天蓬-威临印」从捉虎郎庙里收集来的八卦铜镜,却与诡狱的刑罚室十分契合,可以为诡狱刑律所用,引 致诡狱里残缺的刑律规则再度发挥作用。 他收回目光, 转而在这间刑罚室内四处梭巡, 很快看到固定成十字形的绞刑架前,有一道血迹斑斑的铁索。 迈步走过去, 苏午的「天蓬-威临印」自然而然生出某种触动, 收容于咒印里的缚诡索从眉心流转而出,缠绕上绞刑架前的那道铁索,一个个诡狱文字从缚诡索上飘散,两道铁索渐渐合二为一。 浩然法韵流转于铁索、绞刑架之间, 令得苏午生出自己可以运用这道绞刑架的觉知! …… 滴答,滴答,滴答…… 阴暗潮湿的监牢深处。 日光灯在头顶摇摇晃晃。 高大身影顶着满头苍白的乱发,倚靠着一座漆黑的铁门,他的手指一遍一遍地磨砂着铁门上那些铸刻出的文字, 每一次手指磨砂过那些铸刻文字, 文字上就又多生出一层锈蚀的痕迹。 锈红的锁链穿透了高大身影的后心,深深扎入他的胸腔里,那些锁链在他的胸膛里穿梭着,带出昏黄的水液, 诸多锁链在他身后交织成网, 昏黄的水液不断滴落, 这声音凸显得四下里的囚室越发寂静。 以至于其他人的脚步声在此时响起,都会显得分外突兀。 踏,踏,踏…… 高大身影背后的黑暗里,火光窜动。 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渐渐抵近。 在那脚步声响起的同时, 四下被锈迹铺满的囚室锁链上,那些暗红的锈迹又开始不断剥落、消褪,昏黄液体再一次浸润了那些锁链,为之覆盖上一层暗红锈迹,又在灼热烈火的气息铺卷来的时候,锈迹再度开始剥落消褪。 如此循环往复, 好似没有尽头。 那股炽热猛恶的烈火气息越来越近, 高大身影浑然无觉, 依旧以手指一遍一遍地磨砂着漆黑铁门上的字迹,使得暗红锈迹渐渐铺满那些文字。 在他身后几步外, 苏午安然站定。 「看来你并不能推门而入啊——你知道那扇门上都写了什么吗?」苏午看着背对自己的副典狱「袁玉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磨砂铁门上诡狱文字的动作,开口说话道。 他背后靛蓝地大威德金刚耸立, 三十四臂皆种种手印, 熊熊血火张扬成火焰轮。 在大威德金刚的三十四只手掌中,皆攥着一个漆黑的诡狱文字。 袁玉良听到苏午的话,终于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其骤然转回身, 那些穿透了他后心的锁链跟随他的动作摆动不休,锁链上滑落的昏黄水滴落得更快,像一阵骤雨疾落。 高大的身影面朝向苏午, 这位名噪一时的副典狱,此时衣衫褴褛, 胸膛处破开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两半胸骨朝着左右两侧敞开, 露出一颗交织在无数血管与猩红锁链之间的心脏。 那些从他的心脏上穿过的锁链上,都贴着一道道或黄或白的符咒,不知有何效用。 在其还在跳动不休的心脏上, 立着一座漆黑的、犹如被火焰熏烧过的神龛。 神龛里, 坐着一个头顶红布的泥胎。 泥胎同样遍身皆是被火焰熏烧的痕迹,看造像形态,应该是一尊菩萨 。 浓郁的诡韵充斥在袁玉良的胸腔内,将他的胸骨、其他的脏腑、血管浸润成了惨白色,一阵阵腐臭味从他的胸膛内流溢出! ——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正常人早就该死了! 但这位副典狱还能活着, 正得益于他所容纳的三分之一残缺诡狱,与他体内的厉诡「水菩萨」的相互钳制。 苏午那次追击他, 他看似全身而退,其实还是受了极严重的伤势。 当时他只是半死之身,还有活过来挣扎几年的希望。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是死亡的。 全靠「水菩萨」与诡狱的相持, 让他在夹缝中保持了「存活」! 他面朝向苏午,从苏午周身迸发的烈火中感应到了让自己深深畏惧的气息,从苏午本身感受到了一种强横的威势,那般威势不断磋磨着他的神智,瓦解着他求生的欲望, 想让他真正的「死去」! 全凭水菩萨的诡韵,他才得以支持到现在。 满头灰白头发下,袁玉良张着死灰色的双眼,盯视着苏午,并不开口说话。 想要等苏午回答其方才提出的问题。 苏午并非吝啬之辈, 他注视着袁玉良那双已经腐烂的眼睛,开口道:「那门上刻着——想要进门的人,不能是作女干犯科之人,不能够犯下律法不容的错误。 你进不去, 你是做过什么恶呢?」 袁玉良认认真真地听完苏午的话,忽然咧嘴笑了几声:「我能用这副残破的身躯,容纳「水菩萨」这种荒级的厉诡,你猜我做过什么恶呢? 前两年, 池县沈村爆发山洪,产生了泥石流次生灾害。 整个村子所有人都死了, 无一人幸存。 其实还是有人幸存的——我就是那个幸存者。」 袁玉良身躯轻轻摇晃, 他指着从自己胸腔中延伸出去,已经完全变成暗红色的那些诡狱锁链,指着诡狱锁链上贴着的一道道或黄或白的符咒,低沉道:「每一道符咒,代表一个死去的沈村村民。 我说能带他们逃出洪泛区, 我把他们引到半山腰的水菩萨庙里…… 我这种作为, 是作女干犯科吗? 说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了吧……」 说着话, 袁玉良缓缓转回身去, 他的手指继续磨砂着铁门上的正气符。 苏午迈步向前, 一道道锈红锁链剧烈晃动, 背向苏午的袁玉良开口警告:「别过来! 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扇门前,我不清楚——想来也不可能是为了活命。 我是为了活命, 为了活命, 我做事没有禁忌的。」 「诡狱里的狱神,也是因为你想活命,将它们全都融化了的吗?」苏午问了一句。 正文 518、一切都在水中生灭(1/2) 袁玉良沉默了几个呼吸。 随后道:「我当时确实要死了——一座狱神踩在我的胸口,快要把我压死了——但它们之所以融化,却是我没有想到的。 它们是自己主动融化的——它们也承受这座监牢里的隐秘与恐怖到了极限。 不要再往前了, 这样对你我都好。」 「门后没有让你复活的解药。 还是不要挣扎了。」苏午劝告了一句。 因为他这一句话,那些交织在袁玉良背后的锁链都剧烈颤抖开来! 昏黄水滴「噼啪」、「噼啪」地落入能浸没人脚踝的昏黄水洼中! 袁玉良将手伸向一道昏黄符咒:「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你以为你真的能赢过水菩萨吗? 你根本不知道「荒」级的厉诡,全面复苏,究竟是什么概念!」 嗤啦! 他猛然撕下一道符咒, 符咒被撕下的瞬间,其中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嚎! 从袁玉良胸膛中穿梭来去的一道道锈红锁链,像是浸满了水液的海绵一样,在颤抖晃动中,淌落如注的昏黄水流! 昏黄水液在地面上弥散开, 朝着苏午扩张而来, 那些水液朝着苏午双脚缓缓包容,浓郁的诡韵压灭了包围苏午双脚的赤红火焰,浸没过他的双脚! 水面下, 一道白影游曳靠近—— 白影缓缓浮出水面,露出一张惨白的、发胀的面孔,身上的白衣也变成了一件暗红色的褂子,「它」满头白发凌乱,皮肤的肿胀引致面庞上的皱纹都被撑展了—— 这从昏黄水面下浮现的「人影」, 便是袁玉良口中,沈村某个被水菩萨夺去生命的村民! 肿胀的村民睁开死鱼般的眼睛,那双已死的眼睛里流露强烈的求生欲——它猛然间伸出手,攥住了苏午的脚踝! 此刹,苏午陡然觉得脚下看似只有一尺来深的昏黄河水水位,骤然变得深不见底, 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紧紧抓住, 整副身躯都往深渊之底滑落! 「这是你所容纳的「水菩萨」的杀人规律吗? 令利用已死者的求生欲——不断拖拽活人到河水里淹死? 如果把它拽上来, 会发生什么?」 那昏黄水液转瞬间淹没过了苏午的小腿,苏午膝盖关节以上的部分,熊熊血火燃烧,膝关节以下的部位,完全被昏黄水液浸没,连大威德金刚的火焰轮也被水液浇灭! 即便如此,他眼中不见有丝毫惊惶, 眼神平静地看向那铁门前不断磨砂着正气符的袁玉良。 袁玉良闻言身形微微一顿—— 下一刻,苏午浑身都被漆黑的阴影包裹了,他肩后生出一双漆黑的手臂,这双手臂各有十根指头——手臂如蟒蛇般延伸,反向抓住了那攥着他脚踝的肿胀尸体,抱住尸体,将之往水面上拖动! 「该死的!」 袁玉良眼看肿胀村民将被拖出水面,其神色陡变, 苍白手掌抓住从胸口延伸出的一道锈红锁链,将锁链上贴着的几十张或白或黄的符咒一下子全部捋下来,尽数扯成粉碎! 水面下, 顿时多出几十道白影! 白影游曳着向苏午靠近——在靠近过程中,一道道白影变成了身形尽皆肿胀,散发着让人会产生浓郁心理阴影的尸臭的沈村村民, 它们盯着苏午, 目光中充满了强烈的求生欲 ! 只转瞬时间, 这些「村民」的手掌就抓住了苏午周身的阴影,甚至按在他头顶,将他往水底拼命压下,拼命拖拽! 仿佛只要苏午死去, 它们就能获得新生一样! 「你死了—— 也是你自找的!」袁玉良冷冷地看着身形完全浸没入水面下的苏午,他浑身青筋浮凸,皮下的细胞都像是被水液浸润而撑大了,引致他整个人都肿胀了一些。 他借助周围的锁链缠缚住自己全身,以延缓自身「肿胀」的速度, 这种方法固然有效, 却也将他的皮肤箍出一道道腐烂的裂缝! 他眼神焦躁地注视着水面下被一个个肿胀人尸拖住的漆黑影子,生怕自己撕下这么多的催命符,都还是无法将苏午彻底压制,将之淹死在水底! 一口气扯下如此多的催命符,已经令袁玉良的承受力渐渐到了极限。 且他身后, 那扇黑铁的大门纵然布满了锈迹,仍然没有打开的迹象。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 在袁玉良的目光注视下, 昏黄水面下,那道被众多肿胀尸体拖拽住,死命朝水底按压的黑影上,忽然飘散出一个个诡狱文字,那些诡狱文字环绕黑影周身,化作一道道铁钩、重斧、铡刀、锁链等等刑具——黑影身形猛然一旋,众多肿胀尸体皆被这些由影子凝聚的刑具切割得七零八落! 被黑影包裹的苏午一瞬间冲破了束缚,他的头颅、肩膀徐徐探出水面! 水面下, 那些被种种阴影与正气符文字结合形成的刑具切碎的肿胀尸体,尤不甘心,举着残肢抓住苏午的脚踝——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接连着,攀附着,延伸成了一条尸体的长蛇阵,在水面下挣扎! 「你们既然都这么想活命——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漆黑阴影肖似苏午形容的脸庞上,嘴唇微张,骤然发出沉闷的声音! 下一刻, 在袁玉良惊骇的目光中,苏午周身四条手臂猛然自手肘部膨胀、裂变成八条手臂,八条手臂又裂变成十六条手臂,十六条手臂像蟒蛇般穿入昏黄水液中,一把抓住了那道肿胀残尸形成的长蛇阵,将它们从水面下拖拽了出来! 这些尸体与空气接触的一瞬间—— 尸体浑身气孔中淌出昏黄腐臭的尸水,一具具残尸迅速干瘪成一张张人皮,沉没进了水面下! 那些腐臭昏黄的尸水,流淌进同样昏黄的河流中,却在昏黄的河流里迅速变成一个个白影—— 哗啦! 水液翻腾漫卷! 浸没过彼方袁玉良的脚踝! 一个个白影乍然间缠绕上了他的脚踝! 他胸口的锁链剧烈晃动开来,裂开的胸腔内,那颗兀自跳动的心脏上,神龛中,像是被火焰熏黑的泥胎菩萨头顶红布像是被水打湿了,一股股猩红的水液从红布上不断流溢下来,浸润过被火熏黑的泥胎菩萨周身,变成了一丛丛血管、藤蔓似的物什,粘连上袁玉良的心脏! 袁玉良的心脏骤然紧缩, 变得有些干瘪! 「别!别! 我只有这一颗心脏还是活着的了!」 袁玉良口中凄厉地嚎叫着,他低头看着自己胸腔里略微干瘪的心脏,又转而抬起头,怨毒地盯着对岸的苏午! 从其胸口延伸出的一道道锈红锁链之中, 仍然还有数百张或黄或白的「催命符」贴附着, 此下,他的心脏都已干瘪萎缩, 「复生」的希望近乎 于无——也就放开了所有顾忌,将所有锁链绞在手上,猛然抖动着,将那一道道催命符抖落! 水面下浮出一具具肿胀尸体, 这些肿胀尸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他脚边,啃咬着那些缠上袁玉良脚踝的白影! 一道道满怀怨恨的白影被撕成粉碎! 众多肿胀的尸体都游曳向了彼方的苏午! 苏午看了眼那些漂浮而来的肿胀尸体,进而抬头看了看袁玉良胸膛中、神龛里的「水菩萨」,拴缚在袁玉良周身的锁链,也难禁锢住他身躯加速肿胀了, 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肥胖而苍白, 形成了巨人观。 在这座巨人观的胸口里,水菩萨不断漫溢出猩红液体,那些液体锈蚀了一道道诡狱锁链,在昏黄水面里蔓延开,将河水也染成锈红色, 水位猛涨, 洪流铺天盖地覆压向苏午! 周围的一切都在生锈, 都在水中变形! 苏午脑海里警铃大作——他意识到,方才那一道道所谓「催命符」,只是袁玉良控制下的水菩萨显发出的某种杀人规律而已, 水菩萨复苏以后, 也会跟着复苏更恐怖的杀人规律! 「一切……都在水中生灭……」 袁玉良肿胀的面庞上,腐烂的眼眶中流出猩红的脓水,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将被河水淹没的苏午,巨人观的面孔上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喃喃低语, 猩红河水里响起无数类似的呢喃声。 「一切……都在水中生灭……」 「都在水中生灭……」 「都在水中生灭……」 苏午脚下的阴影蔓延铺张开来,瞬间形成了一方阴影世界, 那些现实的间隙里,长出一盏盏猩红的灯笼。 他注视向游曳入阴影世界的那些肿胀尸体, 眼底浮现两盏血灯笼—— 像是刀光平直地抹过那些尸体, 尸体纷纷破碎裂解! 催命符对苏午根本无效! 但下一刻——猩红灯笼生长的现实裂隙里,暗红血水漫淹了过来,血水浇灭了一盏盏血灯笼,淌入阴影世界中,开始稀释那些浓稠的阴影,开始包容、融化那一道道影子。 朦朦胧胧的暗红血水里, 苏午看到一尊被火熏黑的菩萨泥胎。 泥胎头顶的红布在水里摇曳着, 水菩萨张开猩红的眼睛,注视向苏午—— 哗! 洪流铺天盖地而来! 冲垮了阴影世界! 淹没了苏午周身, 将他周身包裹的黑影也全都融化、稀释! 苏午身外轮上浮现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心神间永驻的大日灼灼燃烧,嘛喇罕护法化作赤红虚影,盘绕于苏午身外! 这赤红虚影也渐被水液浸润! 他脑后耸立的一道道黄金眼镜蛇也被水液腐蚀,染上了铁锈! 心灯火从周身毛孔中奔涌出, 虽然不被血水染污, 但却将被水液压灭! 正文 519、大黑天护法(2/2) 「都在水中生灭……」 「水中生灭……」 「生灭……」 「灭……」 层层叠叠铺压来的血水中,好似有层层叠叠的呓语呢喃。 苏午面孔上迅速浮显彩绘的图案, 整张面孔被覆盖上了阴森邪冶的齐天大圣脸谱! 他将手一招—— 定海神珍铁出现于遍布黑鳞甲胄的双手中, 那杆铁棒往血水里一扎, 暂时定住了奔流的血河! 苏午身形浮出血河的河面——脑后浮现一轮颤抖的圆形,那漆黑的圆形里,隐约浮现出一颗紫红心脏的轮廓! 那颗紫红色的心脏猛然收缩! 漆黑圆形也跟着收缩—— 咚咚!咚咚!咚咚! 狂烈的心跳声在血河之中不断响起, 一圈圈乌黑的波纹从苏午脑后颤抖的圆形中扩张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弥散——那乌黑波纹弥漫之地,血河河水都被侵染成了黑色, 河水一层层退却,归于「水菩萨」周围, 它的杀人规律在「心诡」的杀人规律作用下,产生了变改! 「水菩萨」杀人规律被心诡更易了, 并进行了些微的削弱, 尽管这种削弱作用在「水菩萨」此类荒级层次的厉诡上,已然微乎其微,但厉诡杀人规律的刹那变改削弱,仍旧为苏午创造出了一个机会! 他的身形从黑暗中浮现, 遍身被粘稠黑液包裹着, 一只只猩红的灯笼从黑暗里涌出,他眼底闪过血色灯笼——无形的刀光就在「水菩萨」自身杀人规律将复苏而未复苏的时候,斩切过了这座被火熏黑的泥胎塑像! 刀光划过,仅仅在泥胎塑像表面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划痕! 一些黑红的水液从那划痕里弥漫出,在地面上铺展开,再度朝着苏午蔓延而来。 黑红水液里弥散着水菩萨的诡韵, 但其中已然不见游曳的白影。 水液浸润过周围一道道诡狱锁链,那些正常的诡狱锁链,亦未再因为这水液的浸润,而产生任何锈蚀的痕迹。 ——「水菩萨」对于腐蚀诡狱律条,压制锁链杀生石力量的杀人规律被改变了, 它身上淌落的水液,转变出了另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杀人规律。 但不管水菩萨的杀人规律如何转变, 它终究都是荒级厉诡! 苏午背后再度涌动起熊熊的火焰, 那猩红的火照亮了黑暗, 聚集成火焰轮! 火焰轮内, 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身呈赤金之色,它的三十四只手掌里,都托着一个漆黑的诡狱文字——苏午跟着结大光明印, 背后大威德金刚最顶上那颗明黄头颅张口诵念文殊菩萨心咒:「嗡!阿!喇!叭!嚓!那!底!」 无边威严,救度众生的性力播撒于三十四手托着的漆黑诡狱文字上! 哗啦啦! 四周一道道锁链飞快脱去遍身的锈红,尽数朝着大威德金刚一只只手掌中的诡狱文字缠绕而来! 苏午身后刹那交织起无数密密麻麻的诡狱锁链! 浩然,正大的法韵倾盖此下! 「啪!咤!」 纯金的大威德金刚一双双手掌尽皆合十, 形成了一座莲花苞! 那些漫延向苏午的黑红水液,都停止向前! 一条条锁链缠绕上水菩萨这座泥胎塑 像,将它固定住,缓缓禁锢着它的杀人规律! 它头顶的红布疯狂飘卷着, 黑红水液不断从周身溢出,浸润那些诡狱锁链,诡狱锁链便跟着不断从它身上脱落,难以将它完全禁锢—— 残缺的诡狱,连禁锢一个荒级的厉诡都极其困难! 但苏午亦不是全无办法, 在「大威德金刚真意」沟通了诡狱一道道锁链里残留的鉴真神韵,进而掌握那些玄妙的正气符文字之后,大威德金刚就暂时成了这座诡狱里的唯一一座狱神! 这尊狱神审度了「水菩萨」的罪孽, 号令诡狱的威能, 暂时对水菩萨形成了压制! 苏午需要的就是这个短暂机会,哪怕「狱神」对水菩萨的压制只是很短暂的几个呼吸——「绞刑!」苏午断喝出声! 他一声令下! 整个诡狱都在震颤,都在回应着他下达的判令! 其口中吐出的刑罚,变成两个诡狱文字,从黑暗里生出,聚集成一道漆黑令牌的形状,插在了水菩萨的脖颈后! 下一刻, 一道被固定成十字形状的铁架子骤然出现在水菩萨背后! 那些诡狱文字从铁架上不断飘散! 下一刻! 由缚诡索形成的绞索从上方的黑暗里垂落下, 骤然间缠上「水菩萨」的脖颈, 将这个荒级的厉诡整个提了起来,贴附在铁架上! 哗哗哗—— 一道道锁链从铁架上脱离,缠绕住「水菩萨」的周身! 「水菩萨」漫淹出的浓郁诡韵飞快消散, 在绞刑架的拴缚之下,它从复苏的状态逐渐归回沉寂之中!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兔起鹘落, 一切俱将尘埃落定。 那些被袁玉良利用水菩萨先前的杀人规律,而不断锈蚀的诡狱锁链,在苏午将大威德金刚真意暂时转为诡狱狱神以后,终于都褪去锈红,恢复了原状。 水菩萨被吊在了绞刑架上, 在这个厉诡之后, 袁玉良的尸身形成的巨人观缓缓向后倒塌。 尸身后方, 是那扇同样褪去了锈蚀痕迹的漆黑铁门——「素王居」就在那座铁门之后。 巨人观的尸身压在铁门上, 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听得这阵声音,苏午眉头紧皱。 他骤然迈步朝前而去—— 身形还未被阴影包裹住,袁玉良尸身后的那扇黑铁门,随着嘎吱嘎吱地声响,而徐徐打开了一道缝隙,袁玉良的尸身背向着苏午,面朝着那扇铁门。 此时随着铁门无缘无故地打开, 他肿胀的面庞抵在那道门缝上! 极浅极浅的一丝莫名韵致从那被袁玉良尸身堵住的门缝里流转了出来—— 「哈——哈!」 袁玉良的身躯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一些昏黄的水液从他周身气孔里不断涌出,他的身躯迅速萎缩,恢复正常,后心处的血窟窿周围,跟着长出一丛丛惨绿的肉芽—— 那些肉芽不断增生弥漫,刹那间填补上了他前胸后背的缺口, 让他的皮肤弥合如初! 唯有一道道惨绿的血管丛胸口处蔓延而出,往全身交织而去! 其胸口处生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苏午寒毛耸立——那张瘦削而枯槁的老脸,他曾在东流岛里见过数次,对其印象 深刻, 那是鉴真的脸! 「鉴真面孔」紧紧闭着眼睛,嘴唇翕动:「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众生无边誓愿度……」 「哈哈哈哈!」 「我活过来了!」 「我活过来了!」 随着「鉴真面孔」从袁玉良的尸身上浮现出来, 袁玉良亦将头颅扭过一百八十度,目光盯着苏午,脸上满是惊喜地叫号着:「我活过来了,我活过来了——」 一种莫名的韵致渗透入他的身体内, 他已死的尸身上,渐渐弥散出一缕缕诡韵! 袁玉良,并非如他所愿地复生了, 他只是看到了门缝里的「东西」, 随后, 开始变成一个厉诡! 苏午毛骨悚然! 而门缝里流溢出来的那一丝浅淡的莫名韵致,仍在继续带来改变! 绞索沾染上了那一丝莫名的韵致,随即开始放松。 已经沉寂下去的水菩萨,再度开始散发诡韵! 所有绞索都以极快地速度开始脱离水菩萨的脖颈,水菩萨的诡韵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复苏! 那一丝莫名韵致,沾染上了四周的阴影,于是,四周的阴影里都浮现出一张张模模糊糊的面孔,跟着袁玉良后心上的「鉴真面孔」一同宣诵发愿:「众生无边誓愿度……」 苏午眉心突突狂跳! 他立刻收拢了心诡、影诡的力量, 几步奔上前去,在水菩萨还未彻底脱离绞索,袁玉良尤其狂笑的时候,抵近了那扇漆黑的铁门! 苏午只能站在铁门侧方, 根本不敢与那道门缝相对! 双手扣住铁门上的铸刻凹痕,将铁门一点一点往前拉,堵上那道门缝! 好在, 那道门缝开启得并不多, 苏午的气力亦足够大, 他奋力发劲之下,铁门猛然合拢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铁门内不再有莫名韵致流溢出来, 但铁门外, 诡狱此畔,那缕莫名韵致已然缠绕在了「水菩萨」身上,与水菩萨本身相合——绞索一圈圈脱落,眼看水菩萨就要彻底恢复自由,彻底复苏! 苏午忽然转脸, 看向旁边的「袁玉良」! 随着铁门关闭, 袁玉良不再沾染到铁门内的莫名韵致,其当下看似「复生」的情况又迅速萎靡下去, 眼看就要再度变作一具尸体! 萦绕在它身上的莫名韵致,都聚集在了胸口处的鉴真面孔之上! 唰! 苏午注视着又快死去的袁玉良,骤然将手腕上鉴真所赠的那串念珠拨转了一圈——九大手印浮现在他周围,袁玉良胸口处的鉴真面孔不再念经,直勾勾地盯着苏午! 他手掌上缠绕念珠, 五指张开,一把攥住了不远处逐渐从水菩萨身上脱落的绞索! 九大手印附着于绞索上, 绞索骤然绷紧! 将复苏而未复苏、融合了那缕莫名韵致的水菩萨再度被绞索一圈圈缠绕上,它的诡韵疯狂迸发,与锁链作着抗衡! 「过来!」 苏午拖拽着那座被火熏黑的泥胎菩萨, 将它拖得一路跌跌撞撞,拖到苏午的脚边! 「张嘴!」 他骤然转回头,眼中像是聚集了两轮太阳,赤金的眼仁注视着快死了的袁玉良! 袁玉良周身的诡韵飞快消褪, 停止了诡化, 它呆呆地看着苏午,在苏午的喝令下,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嘴巴! 哗啦! 绞索被苏午提起,那座泥胎菩萨的头颅被塞进了袁玉良的嘴里! 它的嘴巴被这座泥胎塑像撕裂了! 泥胎塑像冲破了它的喉咙! 一道道绞索穿过它裂开的嘴唇,将它的嘴唇,它脖颈上撕裂的皮膜都统统缝了上去! 苏午盘腿端坐于这具将死未死、强行吞吃了水菩萨的泥偶对面, 他脑海中观想一座漆黑的火焰轮, 口中诵念大黑天心咒! 「嗡啊吽! 摩诃迦! 啰耶!吽呸!」 正文 520、红宝帐怙主(1/2) 大黑天心咒从苏午口中诵念出来, 威严若雷霆的气势刹那迸发。 他的眉心轮转动不休, 一道道意能量遍流周身,心神间永驻的光明大日在周身血肉中燃亮,焰网交结于体表,无数心灯火从焰网交结的节点纷纷而起! 在苏午身后, 漆黑的火焰轮刹那凝聚成形,火势翻腾。 而火焰轮的外缘,一道道以苏午的意能量作为根种栽植下的密咒真文流转着血红的光芒——这一道道血红的密咒真文,非是「大黑天心咒」,而是「大日如来本尊咒」! 密藏域诸法寺皆以「大黑天」为「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 二者关联至深, 此下苏午一张口诵念大黑天心咒, 自身修持铭刻于身外轮上的「大日如来本尊咒」首先响应,为身后意能量聚集成的大黑天护法进行了一重加持—— 火焰轮外沿,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文犹如一轮轮血红的太阳, 于此重重密咒真文包围之下, 火焰轮内又聚集起了第二层青黑的密咒真文, 正是「大黑天心咒」。 两重密咒真文交相加持, 火焰轮中央, 一尊三面尽皆狞恶,头顶五骷髅冠,身披虎皮,生有六臂尽皆合十,六条手臂臂膀间托起一道朱红宝帐,杖顶骷髅璎珞随风飘转的护法本尊浮现于火焰轮中央之地! 此即「六臂大黑天」! 葛麻寺呼图克图,皆修「大黑天护法」,以此为无上殊胜护法本尊。 然而, 葛麻寺修持的「大黑天护法」,俱是四臂大黑天, 极少有人能成就六臂大黑天, 且是臂膀间承托宝帐的「宝帐怙主大黑天」! 苏午在无形之间运用了自身「佛谛大手印法」第五重道次的成就,直接提升了「大黑天护法道」的位格道次,一凝练护法相,便是近乎要到最顶层、最圆满殊胜的「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 宝帐怙主大黑天六手合十, 双脚践踏着脚下一身虎衣,面貌狞恶的男人。 那身披虎皮的「外道」,乃是「虎衣魔王」,大黑天作为密藏域法寺高级护法本尊,随佛陀争战降服魔类,「虎衣魔王」就是他的战果之一。 这位「虎衣魔王」, 在后来归附密藏域法脉, 即成为了后来的「虎衣大士」、「虎衣明王」。 「吽吥! 哈妩漠, 吽呸!」 宝帐怙主脚下的虎衣魔王挣扎起来,在苏午的意加持下,亦不断叫号诵念「虎衣大士杀生密咒」,大黑天猛力践踏这诵念密咒的「虎衣魔王」,二者的力量相互纠缠,使得「宝帐怙主」周身青黑色的皮肤渐渐转为金红色! 这金红色向外晕染, 又与火焰轮边缘第二层的「大黑天心咒」相合, 进而融合了最外层的「大日如来本尊咒」, 整道火焰轮在此时都转为金红之色! 最殊胜、最圆满的「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就此呈现! 「红宝帐怙主」从苏午背后飞纵而起,驾驭着金红的火焰轮,猛然间包裹向正与「袁玉良」尸身诡韵相对抗的「水菩萨」! 二者相互对抗,又相互纠缠,一时难解难分之际,红宝帐怙主驾驭着腾腾火焰将它们统统覆盖! 暗红的血水从袁玉良撕裂的嘴唇间汩汩涌出,从他周身毛孔中不断喷涌,一时压灭了红宝帐怙主驾驭的金红烈焰! 「水菩萨」乃是荒级厉诡, 哪怕现下「绞索」刑具仍在禁锢束缚着它,它自身还受到了袁玉良尸身诡韵的牵制,但它散发出的诡韵血水亦非苏午仅仅以「意能量」形成的「红宝帐怙主」护法相可以抗衡! 苏午对此早有预料! 在血水扑灭红宝帐怙主周身火焰轮的瞬间, 他念头一动,手掐「大金刚轮印」,密藏域本源力量自脐脉轮中推转过周身五大脉轮,浸润出身外轮,进而加持在「红宝帐怙主」护法相上! 这道护法相刹那间变得甚为凝练! 其六条手臂抓住了臂膀间承托的那杆猩红大杖,猛然间将之举起——红宝帐怙主口中发出森严之音,举起的猩红大杖上弥漫密藏域本源力量, 那大杖如伞般撑开, 一瞬间变成了一座圆顶帐篷! 将苏午与护法相都护在帐篷中! 「宝帐怙主大黑天」,又名「帐篷主大黑天」,其臂膀间承托的那杆大杖,并非是权柄棍棒,而是一顶帐篷,可以庇护本尊周全! 密藏域牧民、往各地游学的僧侣,普遍随身携带「帐篷主大黑天」唐卡! 圆顶帐篷在诡狱里撑了起来, 猩红血水覆盖其上, 被其中玄妙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阻隔,难以穿透这顶帐篷,损伤到其中的宝帐怙主护法相,以及苏午本尊。 苏午在此时长身而起,走到宝帐的边缘, 他顶着齐天大圣脸谱,肩后生出漆黑双臂,紧握住「定海神珍铁」,一步跨出帐篷,在那些猩红血水朝自身汇集的一瞬间,漆黑双臂抡起了定海神珍铁, 一棒狠狠砸在袁玉良嘴里咬着的「水菩萨」上! 厉诡嚎哭之声随重重棍影倾轧而去! 一圈圈黑光如波纹般扩散! 这一棒砸下—— 直砸得「水菩萨」周身涌出的猩红血水纷纷倒流了回去,短暂逆转了水菩萨漫溢血水杀人的规则——下一刻,苏午手掌朝天一招—— 在四周盘旋游曳的一道道诡狱锁链再度穿破虚空, 跟从苏午的指挥, 一道接一道地缠在「水菩萨」和「袁玉良」二者的身上,禁锢着二者的诡韵! 但是, 因为诡狱锁链纷纷而来, 亦导致了已经在水菩萨身上沉寂的、门缝中飘散出的那一缕「莫名韵致」被「惊醒」了! 它徐徐游曳出了水菩萨自身, 攀附上周围禁锢水菩萨与袁玉良的诡狱锁链, 锁链上响起有人宣诵四弘法愿的声音, 一道道诡狱锁链开始松动—— 苏午脸上的「齐天大圣」脸谱彩绘骤然一变,底色转为朱红色,或红或黑的线条于面孔上飞快勾勒,形成一张「勾花元宝脸」! 他头顶文官帽,一对帽翅子微微颤动, 一身赤红文官袍, 胸口上的官补子乃是一张惨白的狰狞之口, 腰间的玉带上盘绕着一道道阴影! 「哈——」 面上覆着「钟馗脸谱」的苏午猛然张口一吸——那道攀附于诡狱锁链之上的莫名韵致,就被他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这道莫名韵致在诡狱之中能为苏午带来的破坏实在太多, 甚至都超过了水菩萨与袁玉良! 它本身的位格亦极高,将之吞入腹中,也是苏午考量再三才做出的决定! 时下当务之急, 就是转化袁玉良和水菩萨为「大黑天护法」, 之后 借助两重护法、周身诸多护持之力,完成对镇压于腹脏脉轮内的那一缕莫名韵致的碾磨! 那一抹莫名韵致于苏午的腹脏脉轮盘转着,瞬息间化作一个身披袈裟的枯瘦身影,双手合十宣诵四弘法愿,一重重大手印在这道枯瘦身影周身盘绕,一层一层向外扩张,猛然间就要撑爆苏午的腹脏脉轮! 苏午一心二用, 一边操纵诡狱锁链禁锢水菩萨与袁玉良,同时令「红宝帐怙主」重燃起火焰轮,与水菩萨、袁玉良交融, 一边以意能量沟通腹脏脉轮上盘踞的一道道黄金眼镜蛇—— 群蛇游曳盘转, 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将扩张而来的重重大手印吞吃消化! 「红宝帐怙主」撑着圆顶帐篷, 自身与「水菩萨」、「袁玉良」的身影叠合。 那道圆顶帐篷渐渐合拢。 苏午再度张口,开始诵念「大黑根本命咒」:「唵嘛诃葛辢耶,舌萨捺,阿叭葛哩依捺阿帕——溺捺咩京捺,萨末卒室达! 嘛啰耶吽!」 密藏域本源力量随着苏午口中诵出的密咒奔涌而出, 漆黑诡狱深处, 仿佛真正显现出一尊周身赤红、臂承猩红大杖、六臂而三面的狞恶本尊,这本尊从遥远之地降来一束目光——那仿佛自冥冥中投射来的「目光」, 与苏午意能量、密藏域本源力量演化的「红宝帐怙主」相融合! 渐渐合拢的圆顶帐篷上! 红宝帐怙主周身淌下如血的烈火! 烈火在苏午身前聚集成一口血红的大缸! 大缸之底, 点燃三根血色的香! 苏午看到那口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大缸之时,顿时明白了「宝帐怙主」想要令自己做什么—— 它须要自身作出献祭! 修持任何密藏域上部密乘护法道, 都必须要有献祭这一重步骤! 献祭之物, 乃是护法本尊喜好食用之物。 或为人肠人心, 或为人肉人血! 苏午腹脏脉轮之中,那一缕莫名韵致还在翻江倒海, 盘绕腹脏脉轮上的黄金眼镜蛇已经被这缕韵致侵染, 它们游曳出苏午身外,在苏午体表结成一件猩红袈裟,袈裟下,仿佛缝着无数张血盆大口,在贴附上苏午自身的瞬间,就在大口啃咬苏午的血肉! 苏午手掌上盘绕着那串得自于鉴真的念珠, 他双手不受控制的合十, 口中宣诵四弘法愿。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在他脑后升起一轮血红的顶轮——那由苏午观想出的光明大日,此时已被那一缕莫名韵致侵染成了血红色,血日之中,渐渐浮现一尊身披漆黑袈裟,遍身缠绕漆黑锁链的「佛陀」虚影! 黑地藏王佛相! 鉴真的自观相! 正文 521、一念婆娑道次(2/2) 那佛陀细长的眉眼微微睁开, 无数狞恶的魔念簇拥在「他」身周翻腾不休! 「他」嘴唇翕动, 威严、狞恶、恐怖的声音降临诡狱—— 「我镇地狱!」 轰! 苏午脑后的血红顶轮刹那崩碎! 黑与红的光芒在他头顶交结成一道掌心有血色「卍」字的大手印,大手印浮掠而出,一掌扫飞了苏午身前以烈火聚结成的血色大缸! 「黑地藏王佛」的恐怖气韵在此间肆意弥散着—— 反致使对面始终难以与水菩萨、袁玉良完成融合,炼为护法的「红宝帐怙主」虚影,一瞬间就融合了二者! 红宝帐怙主驾起金红的火焰轮,一瞬间将苏午本身包裹! 苏午身披血色袈裟, 双手不受控制地合十, 周身陷入莫名韵致冲击的极大痛苦中—— 唯独一双眼睛, 始终清净。 在上部密乘护法「红宝帐怙主」与自身交融的一瞬间,他眼中光芒大盛,双手紧紧合着「鉴真的念珠」,首先改合十印为「独钴印」! 紧跟着, 庄严的诵念声从他裂开的眉心里,长出的苍白口齿中发出! 诵,大日如来本尊咒! 「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滚滚意能量从苏午眉心轮中往下流淌,汹汹密藏域本源力量则从他的脐脉海底轮中往上涌动,两股汹涌的力量在心脉轮中完成汇集! 心脉轮轮廓上耸立的一座座神位前,点燃了炽热的心灯! 苏午背后涌起汹汹烈火, 那光火聚集在他脑后,包围住了那道掌印烙印有「卍」字的漆黑掌印! 光火聚而成轮! 光明洗练漆黑掌印! 大日浴火重生! 在那道禁锢了蕴含有莫名诡韵的漆黑掌印的大日轮外,暗红虚影头顶漆黑狮子,盘护住了这重大日轮——嘛喇罕护法在此时显身护持苏午观想出的大日! 暗红虚影之外, 金红火焰聚集成火焰轮, 火焰轮内,「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撑开圆顶帐篷,笼住了那一轮大日! 以水菩萨诡韵转变成的猛恶性力自圆顶帐篷中迸发,汇同嘛喇罕护法的力量,不断地洗练着大日轮中禁锢住的那一道漆黑大掌印!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 「唵嘛呢叭咪吽!」 四弘法愿与六字大明咒的诵念声交替响起! 一时东风压倒西风, 一时西风又倾轧了东风! 如此重重碾磨, 几番反复之后, 大日轮中禁锢的那一道漆黑大掌印彻底破碎,掌印中心的「卍」字化为庄严神韵,与苏午的大日轮彻底交融! 苏午身上的猩红袈裟亦在一瞬间化作九大手印,飞入他脑后的大日顶轮中,将大日顶轮簇拥了起来! 大日轮刹那崩解! 无边光芒照亮了诡狱! 那光芒犹如实质,落在苏午的肩头,融入他周身! 「色声香味触法。 眼耳鼻舌身意。」 苏午眼中一片寂静。 他伸手指向黑暗中的某处:「一切如来。」 一 缕缕密藏域本源力量从他指尖溢散了出去,融入他所指向的那片黑暗里,下一刻,那片黑暗中就荡漾起缕缕阴沉的诡韵, 血淋淋的身影从那处黑暗中漂浮了出来, 诡韵盘旋于其身—— 「吽!」 苏午收回手指,口中吐出一个音节。 那血淋淋身影上盘旋的诡韵又飞快消散! 刹那化为虚无! ——苏午的意勾动密藏域本源力量,霎时流转,自身的一个念头就有了诡化的倾向! 他再一转念, 那诡化的念头就被夺去所有密藏域力量的支持, 立地崩灭化无! 消化了从「素王居」黑铁门缝里飘出的那一缕莫名韵致,苏午已然成就「佛谛大手印法」第六重道次——「一念婆娑道次」! 他在成就第五重「心王生灭赤见持」道次之时, 自身的成就已然超越了《佛谛大手印法》的界限,达到另一个层次。 哪怕有密藏域僧侣和他处于修行的同一道次,亦远远不可能和他相提并论。 如今成就第六重「一念婆娑」道次, 苏午的意与密藏域本源力量相勾连,已然可以一念「诡」化! 大雪山寺至尊呼图克图「原莲」在诡化以后,成为「精莲诡」,能招来大恐怖相,凡所见过大恐怖相之人,无一例外都要遭受自身念头被精莲诡啃咬吞吃的后果,而苏午今时成就一念婆娑道次,一念诡化以后,精莲诡想吞吃他的念头,却也将无从下嘴。 但是念头转化为厉诡,乃是一种非常手段,这种手段极其凶险。 历代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皆修持「光明灌顶大圆满法」,他们修行的终途,极可能无一例外都是向厉诡靠拢,最终转变成「精莲诡」。 一代一代的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最后或许都转世成了同一个厉诡——「精莲」。 是继续保持自己活着的特性,作为一个「人」生存在世界上; 还是彻底将意识转化为厉诡,随着意识在周身各处播撒开,令自身也逐渐具备厉诡特性,真正成为厉诡? 苏午今时已然走在了这个岔道口。 不过, 幸运的是,修持「光明灌顶大圆满法」的历代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没有第二种选择。 而苏午修成了「大日如来本尊法」, 却能有第二种选择。 开创「大日如来本尊法」的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乃是「元空至尊大师」,这位大师必然是了解到了「光明灌顶大圆满法」的一些关键,因而才在之后开创出「大日如来本尊法」。 这位至尊大师, 最终去向何处? 他最终也难逃转世为精莲厉诡的宿命吗? 还是如「卓玛尊胜」一般,走出了另一条路? 「佛谛,佛谛……」 他眼光微动,喃喃念叨了良久。 念头纷转。 一时间毫无头绪。 良久之后,苏午站起身来,他周身显出的异相尽皆消失无踪,诡狱里又恢复了寂暗,这座残缺的恶诡囚狱没有了「水菩萨」的锈蚀,各项功能已经开始恢复运转。 但诡狱至今仍旧残缺了最关键的东西, 在「素王居」铁门之后, 更隐藏着极深的恐怖。 作为诡狱开创者的鉴真和尚,和重塑了诡狱的「素王」可能都在那扇铁门之后,也可能铁门之后,根本没有「素王」,只有「鉴真和尚」修行到最后留下的某种恐怖神韵。 那种神韵, 就好似核辐射一般, 仅仅是稍微沾染, 就可能致人化诡,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却比苏午修成「一念婆娑」道次更恐怖、强大了不知多少! 苏午抬头看着重新闭锁的铁门, 两侧的囚室上缠绕着重重诡狱锁链。 他念头一动, 背后火焰轮熊熊燃烧而起, 火焰轮中, 一身靛蓝的大威德金刚耸立,一道道锁链缠绕在大威德金刚三十四条臂膀上,它的三十四只手掌中,都托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正气符」。 如今,苏午虽然仍未能容纳诡狱, 但他已然可以通过大威德金刚,借来残缺诡狱的力量。 「佛谛,佛谛……」苏午忽然又念叨了几句,「鉴真觉得,他成佛的真谛,莫非就是这座诡狱么?「我镇地狱」…… 那和尚在「完整天人交感」之中,究竟得到了怎样的神韵? 所谓神韵, 会否就是「佛谛」本身?」 他扫视着周遭囚室的情景, 带着满腹的疑问, 转身徐徐走出了黑暗的监狱。 …… 笃笃笃笃! 棺材盖下传来有人敲击棺盖的声音。 云霓裳听到这连续而密集的四下敲击声,顿时绷紧了身形,竖起耳朵去听。 守在白棺周围的诡异对策部工作人员们也都聚集了过来, 一个个盯着被重重诡狱锁链缠绕的白棺,都脸色认真。 在停顿了一时间后, 白棺内又接连传出了几声频率、间隔不一致的敲击声。 云霓裳听过这些敲击声,顿时面露笑容,向旁边看过来的方乾说道:「苏局发来了暗号,可以把棺材打开了!」 「好。」 方乾点点头, 那些盘绕于棺材上的诡狱锁链开始收缩,渐渐融入方乾贴出的一副描绘着「一道门」的绘画中。 几个诡异对策部的驭诡者保护着任部长往后退。 ——纵然云霓裳做了确认,但也难保证意外不会发生。 驭诡者们面对这样的意外,尚有抗衡之力, 任部长这样的普通人,可就毫无反抗的力量。 锁链都收回了那副绘画的漆黑铁门内, 两个驭诡者各自扶住白棺的一端,各自用力,将白棺的棺盖搬了下去。 白棺内, 黑雾沉沉。 苏午从遮瞒了一切的黑雾中坐起了身。 方乾立时向他投来探询的目光——二者目光相碰的刹那,方乾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禁不住避开了苏午的目光! 「苏小哥!」 任部长一确认是苏午从棺材里走了出来,脸色也是放松了许多,快步走向苏午,他并未着急去询问苏午战果如何,而是首先说道:「苏小哥辛苦了! 因为我们的纰漏,还得让你替我们跑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 苏午笑了笑,和任部长就近寻了个位置坐下。 他开门见山地同对方说道:「诡狱「收押规律」失灵的情况已经得到解决了,以后诡狱里没有副典狱的存在了。」 没有副典狱的存在了?! 方乾瞳孔一缩,忍不住又向苏午看去。 苏午正巧又在这时转头看他, 二者目光相碰, 前者还是畏惧地低下了头! 方乾低着 头,耳畔响起苏午平静的语调:「不过,诡狱里多了一些东西,以后如果有些驭诡者被诡狱收押以后,开始胡作非为的话, 可能会被一条突然出现的铁索吊住脖颈, 把他吊死。 ——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可能不会触发诡狱的这种「杀人规律」, 但作了大恶, 就必然躲不过这一道绞索!」 苏午转回目光,向任部长笑道:「所以,任部长,以后用人的话还是要小心点,把诡狱的这点杀人规律告知他们,免得他们无所忌惮,行差踏错。 当然,如果有人不信, 欢迎他们以身试法。」 诡狱的刑罚室内有十多种刑具, 那些刑具多不是为人准备的,而是为诡准备的。 苏午此下还有一个疑惑——即是如此众多的刑具,莫非只能禁锢厉诡? 伏藏纸上显示出的日记主人——那位读书人在最后极可能「不完全地」杀死了一个厉诡。 若他就是「素王」的话, 他掌握了诡狱, 最终是不是具备了「杀死厉诡」的能力? 正文 522、龙虎山(1/2) 曲水市郊区,临近机场的某座独院内。 堂屋正中摆放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一道道纸卷被竹竿撑起,如同旗帜般林立。 那些纸卷之上,描绘着一个个身披法衣、头戴种种不同道冠的道人,以及一些青面獠牙的神灵。 纸卷呈阶梯状层层往上, 最顶端的纸卷上, 描绘了一位紫衣道人。 那人乃是北宋神霄派出身,‘天下道首,林灵素。 此人在正史之中声名狼藉,宋徽宗因溺信林灵素主持下的道教而失其国,在正史中,此人却是个‘女干臣,一般的角色。 不过, 再怎么说,其亦是神霄派开宗立派的人物,纵然其在正史上声名狼藉,神霄派亦不能不认这位祖师。 于‘林灵素,之下, 亦有众多神霄派道人画像, 还有传说中庇护道士的一些护法天神,皆在那如林的纸卷上罗列。 层层纸卷之下, 又有一方镇坛木、一支朱笔、一盒朱砂、一叠黄纸、一把拂尘、一把伏魔刀排列于供桌上。 这些物什,俱是苏午从曲水玉竹观离开之时, 道观住持魏素和所赠。 都是设请香坛必须的一些法器、物品。 不过,这些东西都并非玉竹观三清殿内那座‘五雷法坛,上的原版法器,而是道观里自制的种种法器,专门发给在道观中传度授箓的弟子, 苏午虽未在玉竹观中‘传度,, 但好歹也是得授真箓的正五品‘日宫赤丹大法主箓,, 在当下日趋宽松的道门仪范下,他自然可以被认作是道门弟子。 是以得了这些其实都如玩具一般的‘法器,,玉竹观之行的最大好处,乃是那道隐在心脉轮与天关轮之间,暂时无法看出效用的‘宝箓,, 第二大好处, 则是苏午在玉竹观获得了‘架设法坛,的资格, 从此后能随时随地架设‘五雷法坛,了。 ——这都是道观住持魏素和在五雷法坛前奏表焚香,明示过祖师的! 虽然此般奏表焚香,是否真能‘直达天听,,为祖师所知,尚且不能确定,但好歹也是走过了这一番流程。 苏午站在法坛前, 以朱笔蘸取加入了朱砂的赤色墨汁,在黄纸上缓缓书写着一道符咒。 他尝试用心神沟通自身的‘日宫赤丹大法主箓,,同时回想着自己在授箓过后,再看那道‘请祖师降真点化,的‘请神符,时,感应到的莫名神韵, 试图将之复现出来, 与自身所授的宝箓相合。 ——目下玉竹观的道门传承已经断绝,究竟如何画符请神,魏素和都不清楚,他只能提供一些道门传承的资料,包括众多符咒,但如何深入学习研究这些传承,魏素和却是一概不知, 苏午只能自行摸索。 沙沙,沙沙…… 朱笔在黄符上勾勒出一些莫名的纹络,… 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苏午分毫不差地勾画好了这道‘请神符,,用桃木剑挑起,将之在两侧的香烛上点燃,任凭燃烧的黄符落入供桌上的香炉里。 他于此时结供奉印,剑指点在眉心,沉声连连道:「请祖师降真点化此剑,请祖师降真点化此剑,请祖师降真点化此剑!」 连诵三遍以后,苏午一抬首,剑指指向了法坛上陈列的那道‘雷击桃木剑,! 香火燃烧, 黄符烧成灰烬。 烟气袅袅。 苏午未曾感觉到此间有丝毫异常的变化——情况与他观见玄照老道画符念咒时生出的种种感应都截然不同。 他这次‘画符请真,却是失败了…… 皱着眉头,苏午尤不信邪。 仔细揣摩一阵后, 苏午又开始尝试起来。 …… 如此一连尝试了一个多小时,把五雷法坛上的黄符都耗尽了。 桌上的雷击桃木剑依旧毫无变化, 丝毫未有被‘祖师,降真点化的感觉。 传承断绝了太久的时间,苏午也不指望自己几回试验,就能掌握个中关窍,真正请来祖师为法坛上的雷击桃木剑进行点化。 是以即便失败多次,他亦毫不气馁。 当即又准备了一些黄符,欲要开始新的尝试。 这时, 云霓裳从东侧的居室里走出来,把手中提着的行李箱放进院子里汽车的后备箱内,转而站到了堂屋门口,在敞开的屋门外轻轻敲门。 笃笃笃! 敲门声惊扰了苏午的思绪,他转身皱眉看着云霓裳,尤是一脸认真,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模样。 云霓裳微微抿嘴,轻声道:「飞机快该出发了。 如果今天不打算飞龙虎山的话, 我可以通知机场,让他们不用等候我们,调整航道。 在这里休整一天,明天早晨再离开也是一样的。」 「已经快到时间了吗?」 苏午问了一句,未等云霓裳回答什么,他开始将法坛上的一张张纸卷从木杆上取下来,卷成画轴,放入一个竹制的、蒙着一层布帛的锦盒中, 随后又收起了各样‘法器,。 把那柄‘雷击桃木剑,同其他十二把雷击桃木剑归置到一处, 所有物什统统都收拢到了阴影世界内。 「走吧,我们出发!」 苏午大手一挥。 云霓裳唇角翘起,微微摇头,指了指西侧的居室,道:「你的随身衣物呢?不需要收拾一下吗?」 「需要的。」苏午沉浸在研究符咒的事情里太久时间,经云霓裳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匆匆转去了自己的卧室,把桌上的笔记本收进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内, 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东西都放到车上, 他坐在后座,微微闭目。 云霓裳娴熟地驾驶着漆黑色的越野车,驶离了独院,往曲水市专用机场而去。… 独院是诡异对策部为苏午二人安排的临时落脚点,他们离开以后,对策部的人自然会清理屋院,却也不必二人专门来锁门。 …… 飞机在跑道上徐徐降落, 滑行了一阵后,终于完全停稳。 苏午与云霓裳依着空乘人员的指示下了飞机,在接机大厅取了行李,离开机场以后,便有专人开来了一辆汽车,将钥匙交给了云霓裳。 「直接去龙虎山吗?」 云霓裳坐在驾驶位,向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的苏午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 汽车发动,渐行渐远。 道教宗派之间互相都有沟通,传承断绝并非神霄派一家之事,龙虎山虽然是正一道祖庭,天师府之所在,但多半也未能留住自家的传承。 对于此次龙虎山之行, 苏午唯一的期待,即是那座‘万法宗坛,。 除此以外, 他已经不抱有在龙虎山能获得正经道门传承的希望。 是以便想着此 行可以速战速决, 在龙虎山这边稍稍停留后,就直接搭乘飞机,前往‘灶君庙,所在的临阳! 龙虎山, 嗣汉天师府。 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天师府非比‘玉竹观,,玉竹观虽然日常间也是香火不衰,颇多香客信士前来祭拜,但毕竟名气只在曲水周边之地,比不得‘天师府,天下闻名。 此地一日间聚集的游客、香客数量,堪比玉竹观一个月的客流量。 是以, 宗事局能说让玉竹观关闭一日,就关闭一日,等候苏午的拜访。 他们也有让‘嗣汉天师府,关闭一日的能力,但这样做往往会引发较大后果,甚至对当地的旅游经济有所打击,是以苏午这次拜访天师府,宗事局倒是未有强令天师府关闭一日。 只是在天师府门前,早有盘着发髻的道士等候迎接苏午与云霓裳。 那两个黑衣道士站在天师府正门前的石阶下, 看到云霓裳驾驶着汽车停在门前广场上,立刻就朝下车的苏午与云霓裳迎接了过来。 看起来年长些的道士向苏午、云霓裳行了一礼,笑着开口道:「两位就是宗事局的民俗学者吧?我们是来迎接两位进天师府调研的。」 「谢谢。」 苏午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江莺莺向两个道士出示过证件。 两个道士确认过苏午、云霓裳的身份,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一些,年长的道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午,他见云霓裳为这个年轻人鞍前马后安顿诸事,自然能感觉得出来,在这一男一女之中,苏午是身处高位的那个。 「宗事局要我们全力配合二位的调查研究,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们提出来就是。」年长道士引苏午二人从天师府侧门走入。 天师府内的游客乌泱泱一片,说话声分外吵杂, 那道士也不由得稍稍抬高了声音,一边规避人流较多的区域,一边向苏午说道:「两位学者主要是来调研考察什么的? 您说一说,我好帮您安排!」 苏午听得年长道士的问话,并未立刻做出回应。 他循着攒动的人头,往广场上最前方看去。 广场中央,立着一尊巨大的香炉。 人群绕过那座香炉,重新汇集起来,层层叠叠地挤在最前方一排长长的桌案后。 那排列起来足足十几米长的一排桌案上,都铺着明黄色的绸布,绸布上勾画着种种瑞兽的图案,几个身穿着较隆重的红色法衣的道士坐在桌案后, 正将一道道折子分发给供桌前的游客。 看到那边的情景,苏午便向年长的道士问了一句:「那边是在做什么?」 「授箓!」 年长道士还未说话,其身后的年轻道士先说了一句。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23、符箓消灾(2/2) 「授箓?」 苏午闻言一愣,转而看向年长道士身后,那位青年道士。 他向那人问道:「不是只有经过传度,成为道门弟子以后,才能得授真箓,从此名列功曹,成为真正的道士吗? 难道来天师府游玩的这些人,都是道士?」 青年道士笑了笑,向苏午稽首行礼,又以眼神询问过年长道士,得到对方的首肯后,就向苏午回复道:「授箓也不是只授给道门弟子,就是普通人也能得授真箓的。 不过道门弟子得授的宝箓,和普通人得授的符箓并非一个东西。 前者是对道门弟子修行的一种考核评定, 其名登录仙籍,已经算是有道神真。 后者得授的符箓,只是一种祈福消灾、向天***的符咒。 像是宋朝的时候,宋徽宗、以及一些达官贵人、后宫妃嫔都有得到道士授箓的记载,这些达官贵人显然是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去道观山门清修,做什么道士的。 授予他们的符箓, 就是一种庇护、消除灾祸的符咒。 今天我们嗣汉天师府举行开光大***,凡是过来的游客,人人都能得到一道符箓,可以用以庇护自身,多少是个好念想, 与以前授给公卿王侯的符箓性质是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 苏午点了点头,迈步朝人头攒动的那一排桌案走去。 他一迈开步子, 云霓裳、两个道士就都跟了上来。 「两位也要去请个符箓吗? 请一个符箓傍身,也没什么坏处,可以的,可以的。」年长道士笑呵呵地向苏午二人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向年长道士问道:「我先前拜访过曲水市玉竹观,他们住持曾说,道门弟子授箓,需要在法坛前焚香奏表,禀告三清尊神及诸祖师神真, 当下这种授予普通老百姓的符箓, 也会特意用上这种类似的仪范吗?」 「是。」年长道士神色端正了一些,回答道,「现在宗事局规定的比较严格,我们道门各宗派每年能传度授箓、颁发正式证件的道士,其实不足三百个。 只是几百人的授箓,焚香请表的仪范只需要在玉皇殿的‘万法宗坛分坛,进行就可以, 这次开光大***准备的符箓,因为数量超过了一千道, 所以是在天师私院的‘万法宗坛大殿,进行的。 虽然两者也没什么不同,但仪范相对来说比传度授箓更隆重了许多。」 「是这样吗?」苏午笑了笑,「待会儿领我们去天师私院的万法宗坛大殿看一看。」 他看着年长道士,排在乌泱泱的队列末尾,并未让两位道士给他行方便,直接插队去拿那只有一千道的符箓。 「我也是得授真箓的道门弟子, 能否将我名录于万法宗坛之上,给予我召请万法宗坛的权柄?」苏午问道。… 年长道士未想到苏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愣了愣, 有些迟疑地道:「这种事情,小道做不了主。 请容小道先与护坛大法师询问一二。」 「去问吧。」苏午点了点头。 年长道士拿出手机,转去偏僻角落发语音去了。 那个年轻的道士还守在苏午二人身边, 他主要停留在云霓裳身侧,与云霓裳温声言语着,讲说着周围的一些景观,天师府及龙虎山周边的名胜古迹。 见苏午目光看向自己,年轻道士停止了继续说话,转而 冲苏午温和地笑了笑。 云霓裳走近苏午身侧, 队伍又朝前进了几尺。 还有游客不断往此间汇集而来, 有个年迈的婆婆肩上挎着一个布包,包里的香烛香火竹柄都斜斜地露在外面,她双手拉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排在了苏午后头。 婆婆一路跑过来排上了队,拉着两个孩子大口呼吸了一阵。 两个孩童也是累得够呛,都‘哈哧,哈哧,地喘着气。 老婆婆看了看前面乌泱泱的人头,眼神有些颓丧,她环顾左右,很容易就看到了站在苏午二人旁边,一身黑衣的年轻道士。 她眼底燃起几分希望, 有些期期艾艾地向年轻道士招呼道:「道……小道长啊?」 年轻道士面含笑意,转头看向老婆婆,点头道:「有什么事吗?婆婆。」 当下有美女当面,小道士不自觉表现出了自己最温和最友善的一面。 见年轻道士语气这么温和,婆婆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她跟着向年轻道士问道:「我、我想问问你啊,今天这个***,会发多少张护身符啊?」 婆婆应该是附近经常来天师府上香的香客, 不然不会对天师府的***活动这般清楚,还知道每次***发放的‘护身符,数量都有不同。 她将‘符箓,当作‘护身符,,其实这般理解也没什么错处。 「今天会发一千张符箓,从午时***开始,就向信众游客发放,现下已经发了有几分钟了。」年轻道士回道。 「有一千张吗?」 婆婆闻言显得颇为高兴,她努力踮起脚往人群最前头去看,一边看嘴里一边念叨着,数着数。 被她两手牵着的一对龙凤胎,都是安安静静的,喘匀了气以后就不吵不闹地呆在老人家身边。 苏午侧头看了看两个孩子, 看起来要稍大些的女孩冲苏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也回以一笑,又转回头去。 队伍缓慢地朝前挪动着。 一个个游客领了符箓,喜滋滋地离开。 老婆婆看到旁人拿到护身符,喜滋滋地离开,眼神也难免艳羡,她等得有些着急,但又不敢在年轻道士当面表现出来,以免显得自己‘心不诚,,便只好低头逗弄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笑呵呵地道:「热不热呀?… 一会儿奶奶给你们买饮料喝! 再等一会儿啊,等奶奶请着了护身符,回去戴到你们爸爸身上,爸爸的病很快就好了!」 「我们不着急的,也不口渴,奶奶,你也不要太着急啦。」 「这里我们都来了好几次了,奶奶说这里的神很灵的,会保佑我们,那我们今天一定能领到护身符的!」 两个孩子很是乖巧懂事,反过来劝慰起了自己的祖母。 云霓裳看孩子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白嫩的小脸都晒得通红,很是不落忍,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了两支酸奶,递给了两个孩子,又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了老婆婆, 让老婆婆帮自己的孙儿孙女擦脸。 小孩子脆生生地向云霓裳道谢, 见苏午也地看着他们,又跟着把苏午也谢了一遍。 因为送酸奶、纸巾的缘故,婆婆与云霓裳熟络了一些,就与云霓裳交谈了起来。 从他们的交谈中, 苏午了解到,老婆婆家中独子生了重病,儿媳妇卷钱跑了,留下一双儿女由她照顾着,她就支起了一个煎饼摊子,在几个学校门口摆摊卖煎饼。 她家就是龙虎山市郊的。 本来老人家打听好了今天嗣汉天师府有开光大***的事情, 预备着等自己卖完今天的煎饼后,就赶来请护身符, 未想到今天生意不错,把时间耽搁了。 来到天师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好在今天有一千道护身符,老婆婆觉得自己总还是有机会能领一道的。 两人交谈之际,年长道士终于与天师府的头头脑脑们联系完毕,走到了苏午身边,向苏午稽首道:「苏先生,大真人说了,随时欢迎您前往万法宗坛大殿。 他与玉竹观住持确认过,您确系已得授真箓的高真,将您名录于万法宗坛之上。 给予请召万法宗坛的权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好。」苏午应了一声。 这时, 排在苏午前面的最后一位游客,也领到了自己的符箓。 桌案后,身穿红色法衣的道士拿起了桌上的最后一道符箓,递给苏午,重复着先前对每个游客说过的话:「受得符箓,百邪不侵,鬼祟退避,灾病皆消!」 苏午没有去接那道符箓折子, 转身看向了老婆婆。 老婆婆嗫嚅着嘴唇,祈求的目光看着苏午。 两个孩童也巴巴地看向苏午。 苏午闪开了身子, 同老婆婆说道:「老人家,请吧。」 红衣道士诧异于苏午让出自己授箓的机会,不过他也管不了太多,见老婆婆向苏午连连道谢过后,拉着孩子满怀希冀地走到近前,于是清了清嗓子,又抑扬顿挫地把说了无数遍的话再重复一遍:「受得符箓,百邪不侵,鬼祟退避,灾病皆消!」 「谢谢,谢谢!」 婆婆捧着那道符箓折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一个木盒里,又双手合十地向红衣道士道谢。 红衣道士稽首行礼。 ——虽然对方行的礼不对,他亦没有在意。 「走吧,去万法宗坛。」 苏午向年长道士说道。 年长道士看过了苏午把自己授箓机会让给老人家的全程,一时间若有所悟,听到苏午的声音,他恍惚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走在前头带路。 「哥哥,姐姐!」 这时,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一行人身后响起。 苏午停下脚步,小女孩抓着脖颈上的一个玛瑙坠子,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谢谢你让给我们护身符。 奶奶跑了半年,这次终于等到啦。 哥哥,我的这个护身符送给你,算是我报恩的,可以吗?」小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午。 苏午蹲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脑袋,握着她的手,让她把玛瑙坠子收好。 他笑了笑:「不用客气。」 小女孩看着苏午一行人远去, 看到苏午的背影被来往的人群遮挡住了。 她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 看到一枚半黑半黄色的木牌牌躺在手心里。 这是苏午送她的护身符。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24、授坛(1/2) 天师私宅西侧,‘万法宗坛’院前。 前中立柱盘绕金龙, 门额上悬着滚金边的牌匾,其上写着四个烫金大字:万法宗坛。 两个道士领着苏午、云霓裳到了门前的香樟树下站定,年长道士向苏午稽首行礼,开口道:“我们只能送您到这里了,苏先生。 万法宗坛大殿,非是弟子传度授箓、升箓之时,一般时候是不允许随意进出的。 您自行往里面走, 里面会有守坛的道士给您引路。” 苏午站在树荫下,抬眼看了看那座青石垒砌的独院内,果然有道士垂手而立,他点了点头,同年长道士道了声谢,带上云霓裳,两人先后跨过了独院的门槛。 门内的道士抬眼看了看苏午、云霓裳,目光在云霓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此间的道士更近人间烟火,心境涵养的修行,看起来却是不如玉竹观的道士许多,很容易就被美人晃花了眼。 “苏先生,云小姐,请随我来。” 守坛道士低垂眉眼,向苏午二人招呼过,便转身往独院尽头处的大殿走去。 大殿内, 有敲击铜罄之声不时传出。 那道士领着苏午二人进了‘万法宗坛’大殿。 一步入大殿内, 苏午就看到了三清尊神的塑像, 三清尊神之下,乃是四御塑像。 左右两侧各自奉祀‘五老’、‘三官’。 大殿中间,摆着一道长长的供桌。 供桌上排布着正一道历代祖师的画像,层级排列,犹如一片纸卷画轴森林一般。 在一层层画像之下,供桌台面上,除却两侧的金灯香烛、铜炉香火以外, 亦有种种法器在供桌上依次排列。 乃有:法印,拷诡杖,法剑,笏板,云铛,幡,磬,拂尘等诸多法器。 此即‘万法宗坛’。 在法坛一侧,一位长发黑须,身穿紫色法衣,看起来甚为不凡的道士站立着,他看到苏午带着云霓裳走进正殿里来,方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开口道:“苏先生,请在万法宗坛前手书姓名、八字,我来替你焚香请表,禀报历代祖师。” 苏午点了点头,走到近前去, 站在了法坛之后。 他抬眼一扫,看到诸多道教祖师、神灵的画像。 这些画像的艺术手法并不高超,就如此间的诸多泥胎塑像一样,好似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给人一种粗制滥造的感觉, 绝然没有苏午在密藏域法寺里看到的那些或泥塑、或铜铸、或金铸的神魔像那样,对每一丝细节的刻画都一丝不苟,简直栩栩如生,让人直面泥胎塑像,心神就立刻被其夺去,生出种种怖畏之念。 但是, 此下苏午站在法坛前, 却在恍忽间有一种‘大殿里的诸多神像、供桌上的众多祖师、神灵画像都睁开了眼睛,阴森森地看着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存在了一霎,就飞快消褪。 苏午再抬眼看那些泥胎, 觉得它们仍是粗制滥造、好似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泥胎。 工匠们随意给它们涂上彩绘,就送到了各处宫观寺庙里。 他低下头,拿起法坛上的朱笔, 在黄符上徐徐书写自己的名姓、生辰八字。 同时,眉心意能量悄然溢散出来,覆盖此间。 未曾发现丝毫异常。 ——自从他与老神汉结识,从对方那里得知‘厉诡有时也不一定就会散发诡韵,亦会弥散出让生出‘心眼’的人都感知不到的气息,防不胜防’的这种经验之谈后,苏午亦觉得自身依靠意能量探查周围有无诡异的手段不保险起来。 但当下道门传承大多断绝, 玉竹观住持魏素和是掌握了一门‘天眼’, 可他能修成‘天眼’,也是误打误撞,毫无经验可以传授给苏午。 苏午现下仍只有暂时运用意能量去仔细甄别环境,探查周围有无诡异。 自身的意未有察觉出万法宗坛此间有异常, 但苏午亦不能就完全确定,此间没有任何异常。 当下他处在道门法坛前, 也不好拿出端公脉的‘法卦’,进行一番占卦。 ——‘假神癫’全卓经历过江家那晚的事情后,彻底弃绝了靠着神癫身份骗钱的想法,便把自己祖传下来的各种端公法器都卖给了苏午。 苏午出钱买下所有法器, 又与老神汉对半分了分。 他因此得到一对牛角法卦、一把师刀、一把师戟、令旗、铜香炉等物。 为酬谢苏午的康慨,老神汉送了苏午一对甲马,让他遇到难事了,可以把事情写在甲马上烧了,老神汉会有感应,看看能不能帮解决一二。 …… “我会在此焚香请表。 待会儿苏先生须要仔细观察,看看这法坛上供奉的二百八十四道祖师像,有哪一道抖动了, ——哪一道抖动,苏先生就可以把对应的那位祖师请到自己的法坛上去。”那位身披紫衣,看起来甚为不凡的护坛大法师走到苏午身侧,拿起了苏午书写过的那张黄符。 苏午闻言点头答应。 在玉竹观时,他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仪范。 当时魏素和令他把所有的祖师画像都请到了‘五雷法坛’里去,或许是玉竹观没有嗣汉天师府所有的传承,魏素和只知传度授箓就可召请法坛,并不知道还须要焚香请表,奏报列代祖师,得到准允后, 才能将祖师请到自己架设的法坛中来。 当然, 也有可能是嗣汉天师府并不相信苏午真是一位得授真箓的神真, 但又碍于他宗事局民俗学者的身份,不敢拒绝他的要求, 是以用这种方法来湖弄苏午, 届时没有画像抖动的话,护坛大法师就可以有理由拒绝苏午请召万法宗坛在身的要求了。 苏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护坛大法师嘱咐过苏午以后,又同守在法坛两边的道士说道:“你们待会儿也要记下来,看看有哪道画轴出现了抖动!” “是。”两道士都点头答应。 此后,乃见护坛大法师在金灯香烛上点燃了那张黄符,将之烧成灰尽,而后双手结成法印,低着头,剑指抵在眉心,嘴唇翕动,念念有词起来。 其诵经速度极快,即便以苏午耳力,亦难听清其到底在诵念着什么。 随着护坛大法师诵念经文, 供桌上, 那一道道被苏午密切关注的祖师画轴之中,竟真有十余道画轴,像是被风吹动了一般,齐齐颤抖了起来! 它们不断抖动着, 紧挨着的相邻画轴也被摩擦着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 苏午微微扬眉,未想到画轴真会动。 守在法坛两侧的几个道士,显然也是少见这种情况,二者都是相顾讶然,随后又赶忙抬眼去记那些抖动的画轴上都描绘着哪些祖师。 纸卷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大殿内连续响起。 诵念经文的护坛大法师也忍不住微微抬头,张开眼睛,看到了那些兀自抖动不停的画轴。 他同样是眼神讶然, ——他确实是存了不想让苏午请召万法宗坛的心思, 故意按照旧时的仪范来焚香请表,笃定法坛上的祖师像不可能出现甚么灵异现象,如此,宗事局这位民俗学者想要请召法坛的心思只能落空。 护坛大法师可以把责任推到历代正一祖师身上。 ——是祖师不同意授给苏午请召万法宗坛,和现下的天师府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 他没有想到的是,法坛上供奉的列代祖师画像,竟然如旧时经典记载的那样,开始了抖动! 旧时的仪范,竟然是真的? 真的有用?! 但自己先前给众多道门弟子以旧时仪范尝试授坛升坛,怎么都没有成功过?最后还是改成了现今通用的仪范! 这样看来,旧时的仪范没有问题, 是人有问题?! 护坛大法师脑海里念头纷转,一时间都停止了诵经。 即便他停下诵经, 法坛上十余道画轴的抖动仍未停歇。 他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午一眼。 ——天师府重建至今,以宗事局规定的仪范传度授箓、授坛的弟子不下万众,中间几代护坛大法师都有尝试使用旧时仪范给弟子授坛升坛的,但最终结果都是无一人成功。 这些人亦不下千人之多。 数千个道士与一个宗事局的民俗学者相比, 显然还是后者‘有问题’的概率更大。 如此想着,护坛大法师心里舒坦了一些。 他索性完全停止住诵念经文, 权当自己已然诵过了仪范规定的经文全篇。 拿起一炷香,护坛大法师将之递给了苏午,笑容可掬地道:“道友,请为列代祖师焚香供奉,表明心意,此后即得请召万法宗坛之权柄。” “好。” 苏午点了点头, 将那一炷香在金灯烛火上绕圈烤燃了, 香头通红,不见一点明火。 他端着那炷香,将之插在香炉中。 恭恭敬敬地稽首行礼。 在他稽首行礼的瞬间,‘意’自眉心轮中流转而下,照见在‘天关轮’与‘心脉轮’之间的那道‘日宫赤丹大法主宝箓’之下, 乍然浮现出一道太极图桉, 那太极阴阳鱼图周围,浮现出四个符箓——苏午未曾修过符箓,此下却也立刻辨认出来,四个符箓的涵义,正是‘万法宗坛’! 新 正文 525、万法宗坛符旨(2/2) 有黄气与黑气在太极图上熏染, 黄气落于阴鱼图桉上,化为龙形,龙形盘绕,聚集成一个圆点,点出了阴鱼的眼睛。 黑气落在阳鱼图桉上,化为虎形,虎形踞坐,亦聚成一个圆点,点出了阳鱼的眼睛! 此下, 苏午终于确定, 自己有了请召‘万法宗坛’的资格! 然而,他还未揣摩出个中真意的时候,法坛上一道道祖师神真画轴,忽然都齐齐抖动起来,二百八十多道画轴齐齐抖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大殿内分外响亮, 沙沙声响个不停, 却让人毛骨悚然! 苏午内观自身, 看到心脉轮与天关脉轮之间,那道新立起的法坛符箓周围四方簇拥的‘万法宗坛’四字,渐渐变成了血色,血色鲜艳欲滴! 这必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站在法坛下的护坛大法师对此一无所知, 其见二百八十余道祖师画轴都震动起来,一脸骇然地同苏午说道:“道友一人,竟然能请动这么多的祖师吗?! 我在古代典籍里,都没见过这样的描述!” 苏午摇了摇头,没有与身边的这位护坛大法师解释什么。 他凝视着那一道道天师府列代祖师画卷,意能量倾盖全场,用自己的肉眼与‘心眼’一同分辨着此间变化的根源,企图循出蛛丝马迹。 然而, 苏午什么异常都未察觉出来。 眼前的景象、自身内观到的‘法坛符旨’景象都是那般诡异离奇,可等他细细去观察的时候,却又找不出丝毫离奇的地方。 他插在香炉里的那一炷香以极快地速度燃尽了。 二百八十道画轴也就都停止了抖动。 自身心脉轮与天关脉轮之间,‘法坛符旨’上的万法宗坛四个符箓字迹变作半边血红、半边暗金的色泽,给苏午一种被诡异侵染的感觉。 他由此确定, ‘万法宗坛’生出了一些诡变, 只是这些诡变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隐匿起来的, 不为人查见。 自己今时不知为何,碰巧触发了‘万法宗坛’诡变的一面。 ——或许是先前那十余道应自己的心意请求,愿意列于自己法坛中的祖师画像的缘故,那十余道祖师神真图响应了自己的心意, 导致了隐匿于水面下的诡变, 在此刹浮出了水面。 “道友,既然所有祖师画像都一齐抖动了起来,你以后架设法坛,也可以把所有祖师招来,助你一臂之力了!”护坛大法师又向苏午开口说话,眼神里难掩艳羡之色。 苏午对此未置可否。 刚开始出现抖动的那十余道祖师神真画像,才是真正能为他所助力的。 当时,他内观下的‘万法宗坛符旨’还在正常状态, 之后所有祖师画像都跟着抖动起来后, 法坛符旨就变得不正常了。 他以后纵然利用万法宗坛开坛,也只会请招那十余道祖师神真,不可能把所有祖师都一并请过来——这么做对法坛能否有助力尚不清楚, 但会招来灾祸却是可以预见的。 “天师府每年要举行多少场法会? 一年要经过万法宗坛加持开光,授予平常人的符箓有多少?”苏午忽然向护坛大法师问了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护坛大法师闻言微愣,想了一会儿后,才道:“一年间有祖师诞辰大法会、重阳大法会、罗天大法会等等…… 这么算下来,授予寻常人的符箓至少得有一万道以上了。” “我知道了。” 苏午未再多言,转而道:“请将先前愿为我请召的那十余位祖师、神灵的根底符箓交集于我吧。” 唯有得了根底符箓,才能真正请召神灵临坛。 根底符箓,可以说是一位神灵、祖师的唯一身份牌。 “其余祖师符箓根底,也都能交给道友。 道友不一并请走吗?”护坛大法师问道。 “暂时不用。”苏午摇了摇头,又笑道,“有需要再与天师府联系。” …… 黑色越野车在公路上疾驰。 苏午坐在汽车后座,看着窗外飞掠过去的山景,忽然开口道:“向上面的平台告知一下——嗣汉天师府的万法宗坛有点问题。 请他们配合暂停天师府的一切法事活动, 暂时关闭天师府,要求‘大真人’及所有与‘万法宗坛’有密切接触的道士配合调查。” 云霓裳双手握着方向盘,闻言神色微有些迟疑:“是已经有证据证明嗣汉天师府内可能存在诡异了吗?如果有,我一并提交到平台上,平台更容易采纳我们调查局的建议。 ——之前有一段时间,各地风声鹤唳,封锁了很多区域,转运了许多当地百姓。 大家对这种事情都颇有微词……” “没有证据。 只是我隐约感觉那个地方可能有事要发生。 一旦没有及时地控制、收束,这次的事情——或许和‘明州事件’的危害程度相当,甚至更胜一筹。”苏午闭上了眼睛。 云霓裳听他提及‘明州事件’,顿时凝重了下来。 她立刻点头道:“我会尽快向平台告知此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尽快将近一年来得到过天师府‘万法宗坛’开光的护身符的游客、香客都排查出来,对他们进行密切看顾,随时记录异常。 将天师府与外界隔绝, 严禁有人前往天师府拜祭。”苏午道。 “是。”云霓裳郑重点头。 …… 龙虎山市郊。 萍田村。 高楼大厦的轮廓在远方尤若隐若现。 此畔已然完全是一个农村的样子。 修筑得整齐漂亮的独院在街道两边鳞次栉比地排布着, 一座以二层小楼为主体,设有厨房、鸡圈的独院门口,一辆载客三轮车缓缓停了下来。 老婆婆弯着腰从三轮车里钻出来,转身将车上的小男孩、小女孩抱下来,拿出五块钱递给了骑三轮的老头,笑着道:“谢谢啊。” “没事!”老头把钱塞进上衣口袋里,又摸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他未急着离开,侧脸看了看独院里修筑得漂亮的二层小楼,转而看向老婆婆,道:“俊生的病好点了吧?早点好起来吧!” “好些了,好些了!”老婆婆连连点头,与老头扯了几句闲篇, 目送对方开三轮车离去,才掏出钥匙,打开了独院的大红铁门。 她领着孙子孙女回了家,返身闭好门,同一对孙儿说道:“玉玉,昊昊,你们先回屋去玩,看看爸爸睡醒了吗?让他把药吃了, 奶奶把鸡喂一下啊,天快黑了。” “好!” 两个孩子脆生生地答应过,就蹦蹦跳跳地到了堂屋门口。 女孩掀起门前的脚垫,弟弟弯腰捡起脚垫下的一枚钥匙,利索地开了门。 一推开门, 就闻到一阵浓郁的中草药味道。 孩子们走进屋子里,径直往西侧的一间卧室走去——那间屋室里发出的中草药味最浓。 他们刚一走进半掩着的屋子里,就哭叫起来:“爸爸!爸爸!” “奶奶!” 小女孩蹬蹬蹬地跑出门,去唤从杂物间的口袋里舀出玉米喂鸡的老婆婆。 她满脸焦急:“奶奶!爸爸在地上趴着呢!” “又从床上爬起来了?!” 老婆婆闻言赶忙放下舀子,匆匆去了屋子里。 走进布满浓郁中药味的那间屋室, 一眼就看到了双臂撑着冰凉的瓷砖地板,脖颈、额头、手臂上青筋暴起,脸庞憋得通红的壮年男人,男人的下身软软地瘫在地上, 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被子从床上滑下来大半,两条腿冷得发青。 “你怎么又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情况吗?冻坏了可怎么好啊!”老妇人一见到双掌还撑着地试图撑起来的儿子,顿时满眼泪花,一边斥责着,一边蹲下去扶儿子起身。 “我没什么事,没什么事的…… 玉玉,昊昊,你们先出去吧,先出去。”男人额角青筋暴凸,显然他保持着当下的姿势也已是十分困难,但在儿女面前,尤想保持几分做父亲的尊严。 他开口劝慰着一家人,终于把一双儿女劝出了卧室,自己在母亲的帮助下,终于挪回了床上。 母亲给他盖着被子,他看着眼圈通红的母亲,咧嘴笑着:“没什么事的,妈,我今天喝了那些中药,觉得腿上好像有劲了,就试了一下,我在地上没躺多久嘞……” “腿都冻冰了! 还说没事!”老母亲擦着泪,斥了儿子几句。 她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破涕为笑,对儿子说道:“我今天去天师府给你求来了一道护身符哩,它一定能保佑你的腿好起来的, 别担心! 待会儿我就把符在神龛里供一供,再给你戴上!” “去那些地方干什么? 没什么用的。”男人听到母亲的话,有些紧张,“护身符没花多少钱吧?” “不用花钱! 我求来的——有好心人让给我的!”老婆婆说着站起身,又嘱咐儿子在床上好好休息,转而出了卧室继续自己刚才未做完的事情。 她走到院子里, 孙子、孙女已经帮她把玉米洒在了鸡食盆里, 几只鸡围着食盆啄食着。 两个孙儿蹲在角落,正笑嘻嘻地说着话。 孙女拿出了一个木牌子,和孙子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两个孩子随后都没有烦恼地笑了起来。 老婆婆微微叹了口气, 心头发酸。 她擦了擦眼角,朝两个孙儿说道:“玉玉,昊昊,今天晚上给你们炖排骨好不好?奶奶今天买菜的时候,选了两根最好的排骨!” “好!” 两个孩子仰起笑脸。 女孩‘玉玉’一边笑着,一边取下脖颈上的玛瑙坠子,解开红绳,将红绳一端穿进了手中另一块半黑半黄的木牌顶端的小孔中。 她将玛瑙坠子和木牌都串在红绳上,重又戴在自己脖颈上。 新 正文 526、熊嘎婆(1/2) 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片。 两个孩子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两双脚丫浸在温度刚好的泡脚盆里。 老妇人看一双孙儿聚精会神看电视的模样,满是疲惫的面孔上浮现一幕慈祥的笑容。 她开口向孙子、孙女们说道:“玉玉,昊昊,一会儿你们洗好脚了把水放在那里就行。 等奶奶来倒啊……” 两个小不点闻言都连连点头。 婆婆走到房屋里的楼梯口,按亮了楼梯间的灯光,扶着栏杆上了二楼。 二楼的中堂内, 正对阳台玻璃推拉门的那片墙壁上,设了一道神龛。 神龛里供着‘天地君亲师’位, 以及一个老者的相片。 老婆婆先去按亮了二楼中堂里的电灯,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此间的昏暗。 原本在昏暗下显得略有些阴森的瘦削老者相片,此下也全消去了那略微的阴森。婆婆走到神龛前,端起相框,仔细擦拭去相片外罩的玻璃板上的灰尘,将之放回原位。 她从一侧的桌子上捡起一炷香,一对香烛, 将香烛插在神龛下方的灯台上,拿打火机点燃了, 随即在香烛上烧燃了香头, 插进香炉中。 最后,婆婆拿起神龛下垂落的插头插线,将插头也插到旁边的插座里。 神龛内的‘天地君亲师’位亮起金红的光, 婆婆将用小盒子细细包好的、那道从天师府请来的‘护身符’置于神龛中,她双手合十,跪在了地板上的蒲团上,嘴里喃喃自语:“菩萨保佑,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神仙保佑—— 志相啊,保佑咱们的儿子吧…… 保佑他的腿早点好起来, 保佑玉玉、昊昊都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的……” 老人低着头,神色无比虔诚地念叨着, 仿佛自己的言语,真地会被冥冥之中的神灵听到,神灵进而为自己一家降下庇护,让自己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口中的言辞。 神龛里, 那由一个个小灯珠组成的金红色跑马灯一圈圈循环着,金红灯光覆盖在神龛里供着的那道‘天师府符箓’之上,那光芒好似沾染上了鲜红的颜料一样,由金红色渐渐转为全红色,猩红色。 如血液一般粘稠的色泽,淹没了整座神龛。 一些分外粘稠的猩红液体,就从神龛的边沿徐徐滴落。 落在昏黄色的瓷砖地板上。 落地无声。 鲜红的液体在地板上铺展开来,形成水洼,渐渐包围在老妇人跪着的蒲团周围,老妇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许了许多愿望, 包围在蒲团周围的猩红液体,也都浸润进了她周身。 老婆婆的心底充满了浓重的安全感,她扶着地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神龛里散发出金红的光,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变化只是幻觉。 婆婆拔掉了插头,关掉了中堂里的灯光, 走到楼梯口, 扶着栏杆慢慢走下了楼。 楼下响起她招呼孙子孙女的声音:“都洗好了啊?行,奶奶去把水倒了,再看半个小时就睡觉了啊,奶奶给你们把床铺好。” “好!” 两个孩子脆生生地应着声。 这个夜晚, 似乎又是个寻常夜晚。 夜渐渐深了。 婆婆给两个孙儿掖了掖被角,端详了一会儿孩子们熟睡的样子,她无声地笑了笑,从床边起身,去了儿子的卧室。 儿子抱着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浮现出一连串的通话记录, 都是他拨打前妻的电话,对面却没有接听的记录。 他靠着床,仰头看着天花板。 直到母亲推门走进来,他才连忙收拾表情,抬头看到母亲的身形微有些句偻,顿时满是心痛,他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孔,出声道:“妈,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快去休息吧。 你脸色怎么那么白啊?今天应该是累坏了。 快回屋休息吧。” “好,好。”母亲轻轻地笑着,眼神落在儿子身上,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去休息吧!” 儿子连连点头。 目送母亲离开自己的卧室。 在对方随手关上卧室门的时候,他闻到了一些澹澹的臭味。 像是角落里死了好些天,还未被收拾走的死老鼠的臭味,尸体腐败发出的臭味。 男人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腿, 并未从被子里嗅到那股腐臭的味道。 他重又盖上被子,随着母亲关上房门,那股本就很澹的臭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或许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男人如是想着,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一连串的未被接听的通话记录,他心头一阵阵发堵,长叹了一口气,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前妻发了过去:“玉玉、昊昊总还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愿意和我这个残废过日子了,总还是要顾一顾孩子的吧? 我打工挣了三十多万,你全卷跑了! 你让孩子以后怎么过? 你真狠心呐!” 短信发过去以后, 他等了良久,未得到回复。 在房间里长吁短叹了一阵,也终于感觉到了疲乏,靠着床眯着眼睡了过去。 …… 咯吱!咯吱!咯吱! 一些腥甜的味道涌入‘玉玉’的鼻间,她被一阵尿意涨得渐渐清醒了过来。 ——今天和奶奶一起去龙虎山,奶奶给她和弟弟买了很多饮料,回家又喝了一大碗米粥,没有解手就上床睡觉。 是以半夜被尿意憋醒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 使劲皱着鼻子, 那股腥甜的味道越发地浓郁了。 方才玉玉迷迷湖湖地坐了个梦,梦里奶奶把家里最老的那只麻鸭子和酸萝卜一起炖了,她把鸭肉都让给了玉玉和弟弟吃, 奶奶自己啃酸萝卜。 酸萝卜在她的咀嚼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原来不是梦吗? 奶奶真的在吃酸萝卜干吗? 玉玉睁着眼睛,首先看到了黑沉沉的天花板。 微微转动着眼珠, 就看到了侧方用储物箱堆起的一箱箱衣物,衣物几乎快遮挡住了窗沿,有些暗澹的月光穿透了蓝灰色的窗帘,投照到卧室里。 那阵像是咀嚼萝卜干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响起着, 腥甜的味道也越来越重——那股味道,像是鸡血的味道,但又比鸡血的味道重了很多。 玉玉转身向另一边看去, 转身的时候,一股臭味就从她面朝的方向飘过来,涌进了她的鼻间。 她看到,奶奶穿着一身黑灰色的睡衣,坐在床上,背对着自己,低头抱着什么东西啃食着,那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出自奶奶的口中。 “奶奶,奶奶,你在吃什么?” 五六岁的孩子不明白那么多, 玉玉看着奶奶的背影,觉得有些陌生,但也无法想象更多,于是颤着声音向奶奶问道。 ‘奶奶’听到她的话,身形微顿,从‘她’口中传出的咀嚼声也停了下来。 她顿了片刻,转回了头来。 ‘奶奶’的脑袋垂下来,笑眯眯地看着玉玉。 惨澹的月光落在奶奶的面上,将奶奶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更映出了那苍白面孔上,沾染地触目惊人的红色! ‘她’的嘴唇蠕动着, 张口说话, 露出沾满鲜红色的牙齿,以及上下牙啃咬咀嚼着的一根细细的手指。 “我在吃……萝卜干啊…… 玉玉,要吃点吗?” ‘奶奶’死灰色的眼珠用力转动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玉玉看着奶奶口中不时露出的那一一截细细手指,她浑身发抖,声音里一下子带上了哭腔——纵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此下在本能地驱使下,女孩亦察觉到了危险,开始想要避开这种恐怖与凶险:“我、我不吃……奶奶,玉玉想尿尿,我想尿尿!” 一边说着话,玉玉一边后撤着, 她的身体挪动到了大床的边缘。 ‘奶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红艳艳地鲜血涂抹在‘她’嘴唇周遭, 她咧嘴笑着,吐出了一些骨茬:“就在床上尿吧,就在床上尿吧……外面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的,别出去了,别出去了……” 玉玉挪下了床,扒着床沿,探头看着‘奶奶’,带着哭腔道:“玉玉已经长大了,玉玉不在床上尿尿,奶奶,我要出门去尿尿。” “就在……堂屋尿吧,别跑太远了,等会儿奶奶带你吃萝卜干……” ‘奶奶’的眼皮翻动了几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回应孙女道。 ‘她’一边说着话, 一边从床上爬了下来,站在床边的过道上,堵住了孙女的去路。 ‘奶奶’想伸手去按孙女的肩膀,却始终不敢把双手落在孙女的身上。 随着奶奶爬下床, 玉玉终于看清,‘奶奶’身形遮挡的那一侧,究竟是什么情景。 妈妈走了后, 这些天,一直是奶奶和她们姐弟俩一起睡觉。 奶奶睡在中间,弟弟睡在左边, 玉玉睡在右边。 此下, 床的右边,属于弟弟的位置上——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痕! 以及那大片被鲜血染红的床单上,一个不完整的孩童尸身! 玉玉看到那残缺的尸身,被吓得一下子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点头应着‘奶奶’的话:“奶奶,我在堂屋里尿,你让我过去吧,奶奶……” 新 正文 527、熊嘎婆(二)(2/2) ‘奶奶’咧嘴笑着,让开了过道。 ‘她’的身形膨胀起来,渐渐变得越发高大。 满头花白的头发都长长了,披散过肩,覆盖了肩膀。 在黑暗里看‘奶奶’, 就像是一头人熊。 玉玉在‘奶奶’的注视下,走过了床尾的过道,卧室门就在前方几步外,但玉玉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短短几步路,让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是路就总有走完的时候。 玉玉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奶奶’就站在她一步外的位置,伸出一双骨架变得巨大、散发着阵阵尸臭的手掌,不断想要搭上她的肩膀,但又不知为什么,始终未用手掌触碰到她。 她抿着嘴,转回头,拧开了门把手,迈步走了出去。 卧室外客厅的地面不像卧室里那样冰冷,冻得玉玉双脚生疼。她觉得自己的双脚像是踩在一个人的后背上,脚底板还感受到了那个人的体温。 她没敢低头去看, 走进了客厅里。 转头去看身后的‘奶奶’。 ‘奶奶’站在了门口,高大如熊的身影和她相隔着七八步的距离。 对方站在门口,想迈步来追她, 但‘奶奶’的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拦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玉玉看向‘奶奶’脚下,看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紧紧抱着奶奶的脚! 那道身影死死地箍住奶奶的脚踝, 他的两条腿裸露在空气中。 些微的月光透过门顶的窗户洒在客厅里。 玉玉看到了地上蜿蜒的血痕! 那是有人双腿在地上摩擦了不知多久,双手攀爬光滑地板,爬出去不知多远,直至地板蹭破皮肤与血肉,才留下的痕迹! “玉——玉!” “快走!” “快走!她不是你奶奶了,跑!” 那道身影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口中发出颤抖的、含混的声音! ‘奶奶’身上散发出一阵阵诡韵,让抱着‘她’脚踝的那道身影颤抖不休,产生了种种濒死的感觉——人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危险,会下意识地选择躲避危险,这是一种本能! 然而那道身影却逆本能而行,在那些能杀死普通人的诡韵冲击下,非但没有放松胳膊,反而更将手臂抱得紧了些! 他仰起脸, 一张脸在暗澹光线下尤是惨白的样子,双眼里有一层层死灰色开始晕染:“走走走走——啊!” 那张脸上不停淌下泪水。 他听到不正常的动静,翻身挣扎下床,刨开门,从自己的卧室一路爬到对面母亲的卧室——这一路上,他听到了儿子的惨叫声,听到了儿子的惨嚎声,亦听到了那一阵阵的、细碎的咀嚼声。 爬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他有了拼死一搏的想法! “爸爸!” 玉玉终于看清了地上那道身影的脸,她哭嚎起来,眼泪如断线地珠子一般滚落! 父亲还在死死地抱住‘奶奶’的脚, 他嘴里已经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用一双快变作死鱼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玉玉所在的位置。 玉玉不能理解当下发生的事情,从‘奶奶’身上散发出的诡韵在堂屋里一层层铺开,却始终未能影响到她,她嚎啕着,害怕得浑身发抖,眼看着‘奶奶’俯身下去——粗壮的手指捏住了爸爸的手指,轻轻一掰一拧—— 咯吱! 像是厨子给鸡腿去骨那样,折下爸爸的一根手指,塞入口中咀嚼—— 玉玉终于不敢再犹豫,她踉踉跄跄地奔向楼梯的方向! ‘奶奶’的卧室靠近堂屋的正门, 她本能地不敢再接近那边了, 只能往自己认为的、距离‘奶奶’较远的楼上去逃! “玉玉!玉玉!” ‘奶奶’看她奔向楼梯的方向,满是血污的嘴巴大张开来,半截手指被‘她’压在舌头下,‘她’俯身拽住已死的儿子的一条胳膊,一边拖着儿子的尸体,口中不忘大嚼着一根根手指,一边迈开步子,追向了逃跑的孙女! 踏踏踏踏! 她奔到楼梯后, 孙女就在距她不到一米的三层阶梯上。 她一步跨上楼梯,手上还拖着儿子的尸体,再要踏上第二级台阶的时候——儿子的尸体正卡在了楼梯口,令她脚步一滞! “玉玉!玉玉!” 奶奶含混而疯狂的声音在玉玉身后响起, 她吓得浑身都在打颤,本已迈不动步子——却在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暖意自脖颈间浮现,紧跟着笼罩了她的全身, 跟着玉玉就生出一股莫名气力, 扶着栏杆,三步并做两步,奔到了楼梯的转角, 她往下看了一眼, 看到‘奶奶’硬生生扯下了爸爸的一条胳膊,狂吼着朝自己追了过来! 那个巨大的黑影,不像是人,像是一头熊! 玉玉咬着嘴唇,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继续爬楼梯! 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 她一步迈步了最后的阶梯,抓住楼梯顶的门把手,直接把门闭上了! 把奶奶堵在了门外!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急促响起! 门内, 二楼客厅里, 神龛里散发着绯红的光, 一道勾画着无数莫名符号的符箓,覆盖住了神龛里原本的‘天地君亲师’位。 那符箓上,每一个原本看起来玄奥神异的符文,都被血色侵染了,变成了一个个扭曲的厉诡文字,众多厉诡文字中间,却书写着一行漆黑的汉字:“太上护山熊将消灾降福三五箓”。 ‘消灾降福’中的灾字血红,福字漆黑。 玉玉并未关注神龛内的诡异景象, 她借着神龛散发出的红光,看清了客厅内的情景。 她快跑到二楼客厅的玻璃门前,用力推开了玻璃门。 身后,‘奶奶’已经撞破了客厅的楼梯门,又直接撞碎了玻璃门,站在了阳台上! 玉玉濒临阳台的边缘,她身后就是半人高的不锈钢栏杆。 “玉玉,玉玉!” ‘奶奶’大叫着。 死灰色的眼睛盯着玉玉。 ‘她’越发丧失语言能力, 今时已经只会呼喊‘玉玉’的名字了。 ‘奶奶’嘴里咀嚼着‘萝卜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迈步朝玉玉靠近过来。 “奶奶,奶奶,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玉玉已经哭哑了嗓子,看到‘奶奶’还是不管不顾地朝自己靠近,她扒着栏杆,翻到了栏杆外,站在阳台边缘。 二层楼其实不算高, 但就此跳下去,却也必定落个骨折的结局。 一阵寒风吹刮过来, 玉玉浑身发抖, 她惊恐地看着‘奶奶’走进了,‘奶奶’浑身都沾染上了那神龛里散发出的血红、粘稠的光,‘她’身形更加膨胀,蒲扇般的大手抓向玉玉扒着阳台栏杆的手掌! “奶奶——” 玉玉勐然间松开了手掌! 身形朝阳台下跌落! 冥冥中,似有似无的诵念声响起:“嗾萨哈! 恰! 沙庹斝庹斫迦罗伐剌底!” 道道金光从虚空中涌现,簇拥在玉玉周围,刹那间形成了一道金色的转轮! 她坠落到自家的院子里, 却没有任何损伤! 未感觉到丝毫疼痛! 附着于苏午赠送给小女孩那道木牌上的‘遮跋陀转轮加持咒’威能完全触发出来,加持了小女孩,未让她因为坠楼而受到任何损伤! 她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跑向大门口! 在她身后, 重重金光转轮中, 又响起层层叠叠的诵念声:“嗡啊吽! 摩诃迦! 啰耶!吽呸!” 不停转动的金光转轮边缘浮现出一簇簇金红的火焰, 那些火焰霎时铺展开, 形成了一重火焰轮! 火焰轮中, ‘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脚踏‘虎衣魔王’,臂间承托的猩红大帐霎时撑开来,笼住玉玉周身,蕴含某种‘韵致’的恐怖气息从那圆顶帐篷上散发出来, 那般‘韵致’,竟令阳台上的‘奶奶’不自觉地倒退,倒退进了屋子里,缩进屋子里,一时间不敢出现! 苏午成就‘一念婆娑道次’以后,自身的意已然能够化诡, 他以自身之意进行过重重加持的护身符, 威能远非往昔可比! 在关键时候,会自行激发,能将凶级以下的厉诡吓退一次! 一次之后, 护身符也会失效! 玉玉被猩红圆顶帐篷笼罩着周身,那‘帐篷’却不会遮蔽她的视线,影响她的感知,她对自身上发生的事情浑然无觉,更不敢再看阳台上有没有‘奶奶’的踪影, 勉力拉开铁门的插销后, 她头也不会地奔出了院子,逃离了这里! 直到她逃走十多分钟后, ‘奶奶’才出现在院子里。 ‘她’满头茂密又粗硬的黑发,满是血污的面孔上,鼻翼翕动,使劲在空气里嗅着某种味道。 一边嗅着,‘奶奶’一边喃喃低语:“玉玉,玉玉……” 嗅了良久以后, 她走出了铁门,却往着与‘玉玉’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了。 在她前行的那条路上, 住着几户人家。 有户人家的儿媳妇刚刚生了一个孩子。 高大壮硕如人熊的身影在午夜的村道上走着, ‘她’的身形渐渐缩小, 变成了一个句偻着背的老婆婆。 这婆婆面相普通,脸上、身上的血污都消失无踪,连身上散发出的诡韵都没了踪迹。 她眼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鼻翼翕动,念叨着‘玉玉’这个名字,继续朝前走。 假若玉玉此时看到这位‘婆婆’, 却绝不会将之当作是自己的‘奶奶’。 这位‘婆婆’的长相,与她的奶奶的长相,已然有了极大的差别。 新 正文 528、灶君庙(1/2) 朝阳从山岗上升起。 葱茏的树木簇拥着一座青砖砌造的大庄子。 古典庄园的正门口,门额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灶君庄’三个字。 游客在庄园门口进进出出。 其中能见到诸多衣着朴素的当地村民,背着菜蔬粮食,甚至提着几只鸡鸭往‘灶君庄’里面去。 “他们提着粮食蔬菜到旅游景点里去做什么?” 云霓裳跟在苏午身侧,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苏午亦不知答桉, 他停在庄子门口侧方的石碑前。 石碑上记载了‘灶君庄’始建日期,扩建日期,以及其后经历战火毁损,又被后来人重新修筑的日期,在灶君庄内,‘灶君庙’的主体以及庙门前的那块石碑,自始至终一直留存至今。 看到‘灶君庙前的石碑一直留存至今’的记载以后,苏午悄悄松了一口气。 有当地村民从二人身旁经过,正巧听到了云霓裳的话,就笑呵呵地回了一句,道:“我们每个月都会背一些蔬菜粮食到庄子里来嘞, 这里不仅是个旅游景点,还是个老年人活动中心、老年食堂。 每个月往这里交一些粮食、蔬菜,就能在这里吃一个月的饭了,年轻人有时候不想做饭,也能在这蹭几顿饭,味道不错哩,一会儿你们可以买票去食堂尝尝!” “谢谢。”云霓裳向主动解释了一番的村民道谢。 苏午面上浮现一抹笑意。 他看着眼前这座被青砖围拢起来的庄子, 觉得此下颇为陌生。 ——毕竟经历了许多年月,当初自己与师弟师妹们在此间生活过的痕迹、留下来的痕迹亦多已被岁月抹平了,现下所见的这些,是后来人修建成的。 但灶君庄的主体‘灶君庙’依旧还在, 它还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吗? 灶君庙里, 师父还一直在吗? 苏午从龙虎山一路辗转,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临阳。 来到临阳时,已是午夜。 当时他便令云霓裳和灶君庄的管理人员做了沟通,得知夜间庄子不开放以后,才在今日赶着灶君庄开放之前,来到此地,只为尽早与这座灶庄‘相见’。 然而, 此下临近灶君庄, 几步就能跨进门槛里去, 苏午却一时犹豫了起来。 竟有些‘近乡情怯’。 “走呀,怎么不走了?”云霓裳看苏午仔细端详着灶君庄门楼的种种细节,站在门前,却犹豫踌躇良久,始终未有迈开步子,不禁觉得奇怪,出声问了一句。 周围人看他频频发愣裹足不前的样子,也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 几个年轻女孩从苏午身侧走过,互相间不知说到了什么,几个女孩都笑闹了起来,有人借机又转头去看门口一侧的苏午。 苏午回头看了云霓裳一眼, 平复下心中种种情绪,他收敛着面上的表情,抬腿迈步跨过了门槛。 走进庄园内, 此间处处皆是商业化的旅游景点的痕迹。 已经不见当初灶庄的轮廓。 随着人流徐徐向前,苏午看过了许多地方。 越过一级级台阶后, 他终于看到了修筑在山岗最顶端的那座‘灶王庙’。 那座庙宇,与他记忆里‘灶王庙’的形象也很有些差别,但它总体而言改变不大,相比于苏午记忆里的那座庙,现下的灶王庙,看起来要‘苍老’了许多。 触景生情, 一时间, 过去种种画面都在苏午脑海里闪回。 有清风徐徐拂过山岗,庙前广场上栽植的花树纷纷抖落一地雪色花瓣。 隐约间,苏午好似听到有人低吟着诗句,从自己身畔走过:“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他侧头去寻找那吟诗人的身影, 却看到许许多多的游客眼神好奇地从自己身畔经过。 并未有什么吟诗之人。 ‘灶君庙’前, 有些警戒公务人员抱枪来回巡逻着。 他们显然是被临时调度到了此间,有游客想要进入灶君庙游览,就会被他们劝离。 除了灶君庙这个主体建筑以外,灶君庄的其他各处区域均不受影响,可以正常游览。 那些警务人员,显然是苏午通过平台调集来的。 他看了看广场尽头,一级级石阶上的灶君庙,举步就朝那些警务人员迎了过去,临近了,云霓裳先他一步向那些人出示过证件。 警务人员们立刻为苏午让开了一条路。 目送他走上台阶, 走进灶君庙里。 ‘师父’的塑像就在神台上,作大笑之状,说不尽的豁达爽朗。 苏午看着宽敞庙宇里,‘师父’的塑像,胸中有许多难言的情绪层层漫溢,他张了张口,未有出声,双手朝向‘灶君’结成‘心灯印。’ “薪火永续。”苏午最终低低地念了一句。 灶君庄的管理人捧着一个木匣,站在门口一侧,他看到苏午走进来,便要将手中那道木匣递给苏午。 云霓裳却在这时拦住了他, 示意他先等候一下。 灶君庄管理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留在了原地等候。 他看到苏午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手印, 低低地宣诵了一声后, 那座泥胎塑像——灶君像背后忽然升起了熊熊炽白的光火! 那些光火在灶君庄管理人目瞪口呆之时,忽然喷薄而出,越过‘灶君’的头顶,淹没了结出‘心灯印’的苏午! 熊熊光火包围苏午的一瞬间, 苏午即明白了这些光火,俱是‘灶君’数百年来收集的‘薪火’! 数百年来, ‘师父’的本能一直在默默收集着众生蓄积的薪火,把这些薪火全部留存了下来,只为在今日传承给苏午! 灿烂光火中, 苏午凝望着师父爽朗大笑的面孔。 一团情绪堵在他的喉咙间。 他不知该如何作声! 其实师父是个比较偏心的掌灶人,但苏午无法对师父的偏心指责半个字。 皆因师父偏心的那个对象,就是苏午。 他老人家早早地把灶班子的铜印、掌灶人的资格交给了苏午,严令其他弟子不许抢夺,他时常单独教导苏午好些其他弟子学不到的东西…… 一缕缕薪火涌入苏午眼耳口鼻诸窍当中,又自他的毛孔里飘摇出发丝般粗细的一缕缕火苗。 众多火苗在苏午背后聚集着, 隐约聚成了一个人形。 灿烂的火焰最终归于苏午体内,此下,灶君庙里,除了火焰灼烧留下来的余温之外,再未见有一朵薪火的踪影。 灶君庄负责人看到那从灶君神像身上涌出的熊熊光火淹没了苏午, 本以为那年轻人会被这烈火焚烧得渣都不剩! 却未想到对方的身体竟然吸收了那些光火! 把火焰全都吸收干净,一丝不剩! 这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这个来头很大的年轻人有问题? 灶君庄负责人脑袋里盘旋着无数个问号,他得到云霓裳的首肯,捧着木匣走到了苏午跟前,将木匣递给苏午,满脸都是探询欲,却只能忍住,说起其他的事:“这个木匣里装着灶君庙建立后的一些记载。 因为那本册子上出现了许多简体字,专家们都认为木匣里的那本册子可能是后来人伪造的。 不过从我们接管无主的灶君庄开始,就在房梁顶上找到了这本册子。 哎…… 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它是真是假了, 不过您既然想看,那就给您看看。” “谢谢。” 苏午接过那个木匣。 灶君庄负责人交托了木匣后,却并未直接离开,他打量着苏午周身上下,忍不住问道:“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能。”苏午点了点头,道,“反正走出庙门之后,你会忘了刚才在庙里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自己会忘了在庙里看到的一切?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灶君庄负责人的脑海。 他并未完全相信苏午的后半句话,转而向苏午问道:“我就是想问问您,灶君神像上,刚才起火了,您看到了吗? 那些火焰,我看见都烧到您身上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我脑子出问题了吗?” “你脑子没有出问题。 那些火焰,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它们最终都被我收束了。”苏午认认真真回答了灶君庄负责人的问题,在对方还一脸茫然之际,接着道:“好了,你可以先出去了。” “好,好。” 灶君庄负责人下意识答应着, 同时迈步走出了庙门。 在走出庙门的那一瞬间,他又涌出新的疑问,欲请苏午解答。 然而, 当他双脚迈过门槛后, 种种疑问、甚至连疑问的根源都从他脑海里被轻轻抹去了。 他回头看了庙里打开木匣的苏午一眼,挠了挠头,转身走下了庙前的台阶。 苏午打开木匣, 看到那本有许多污迹,似乎还被火焰熏烧过的册子。 他翻开册子第一页, 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在几个繁体字里,还夹杂着一些只有在现代才有的简体字。 “腊月二十八。 师兄离开的第十九天。 青苗师姐的身体终于好些了,师兄离开的当日,她得到消息后,就突然病倒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顾青苗师姐,看顾庄子修建的很多事,好像一直没有时间去想师兄。 只是现在忽然想起, 怎么还是会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呢?” “腊月二十九。 快要过年了,庄子里给每个帮忙的村民都分了一些肉干,今天中午灶班子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好饭。 大家都吃得很快,没有人说话。 秀秀捧着碗忽然掉眼泪了。 所有人都哭了。 师兄,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和我们提前说一声呢? 师兄,青苗师姐很想你,师弟很想你,秀秀很想你。” “腊月三十……” “初一……” “初六。 老道长眼看师兄不会再回来了,他很生气,在今天问我们要了一只腊鸡做口粮,自行离开了。真是对不住老道长,他给我们帮了许多忙,师兄也答应要帮他的忙,可师兄最后却食言了。 算算时间,我们和师兄相遇到分开,好像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 只有一个月啊……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了。 要是能永远活在那一个月里就好了。” 新 正文 529、“李午的未来人生!”(2/2) 苏午盘坐在灶君庙的蒲团上,细细看过了册子上的每一篇‘记载’。 书册上的字迹, 亦从最开始时的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变得越来越工整娟秀。 他识得最开始时的那些笔迹, 那是‘珠儿’的字迹。 ‘珠儿’写了不下一百篇的日记,讲述了阴喜脉灶班在织锦山立下灶庄,渐渐将灶庄壮大起来的一系列事情。 在最后的几篇日记里,她偶然间提及,‘阴喜脉’灶班还有另一班传人。 另一班‘阴喜脉’传人自称他们承自宋末的‘阴喜脉’,眼看珠儿这般阴喜脉灶班弟子将织锦山灶庄发展了起来,便想来鸠占鹊巢。 这个时期的珠儿等人,各有各的手段,把另一班自称传承自宋末的阴喜脉灶班弟子打得屁滚尿流。 此事只是珠儿提及的众多事情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但是, 苏午看到这篇日记后,立刻就想起了‘喜神教’。 ‘喜神教’虽然以‘第一代喜神王传贞’为教中最大神灵,但是苏午却记得清楚,那‘第一代喜神王传贞’与‘阴喜灶王爷’的神位勾连甚深。 数百年至今, 喜神教一直在通过祭祀喜神,来间接地祭祀‘阴喜灶王爷’! 他们极可能就是那支‘传承自宋末’的另一支阴喜脉灶班弟子! 只不过, 这个‘喜神教’组织较为松散, 诸多喜神教成员都只在外围,苏午现下还在着手探查喜神教的究竟,一直都未查到甚么有用的线索。 当初去珠儿她们所在灶庄挑衅的那伙人, 应该也是喜神教的外围成员。 依苏午当时感应的喜神教前面几代‘喜神’神位的虚影气息来看,越是接近最初几代喜神的那些喜神教成员,往往越可怕。 ‘喜神王传贞’甚至都可能并未死亡, 还在世上活着! 所有喜神教成员收集起来的‘怨火’,都为‘她’所得,被‘她’转而奉祀给了阴喜灶王爷! 此下种种,尚且只是苏午的猜测。 真实情况还需要他实地来考察判断。 珠儿的记载持续了数年时间, 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她称自己从南来北往的行脚商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于是便将这本书册留在了灶王庙里较隐秘的一个位置,与师姐、师弟们告别,牵着鬼骡离开了灶庄。 她的去向无人可知。 是什么‘消息’,让她如此着急地离开灶庄,她也未在日记中明言。 …… 苏午把册子收进了木匣里。 他拿着木匣,向身后的云霓裳说道:“这件东西,我可以拿来研究一二么?应该不会归还给灶君庄了。” 云霓裳未料到苏午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她愣了愣, 开口道:“这件东西价值不高,以你的权限掌握研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就算不会归还到这个旅游景点,也没有任何问题。” “谢谢。” 苏午点了点头。 他身周阴影蠕动,一双各自生有十根手指的手掌,将一个保险箱从阴影里托了出来。 打开保险箱,苏午将那个木匣放进其中。 随即任由漆黑手掌关锁了保险箱,把它又拖入黑暗之内。 苏午站起身,凝望了师父的塑像一会儿,转身走出了灶君庙,停在灶君庙前那一块有数百年历史的石碑上,石碑上的文字在风吹雨淋下,已经变得模湖不清。 而苏午不必去看石碑, 就能想到石碑上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这块石碑,当初就是他和师弟师妹们、老道长一齐商议定下的内容。 “我需要把这座石碑挖开。 石碑下,可能留有一些具有研究意义的东西。”苏午手掌磨砂着石碑上斑驳的字迹,开口向云霓裳说道。 云霓裳总觉得今天的苏午有些奇怪, 情绪忽高忽低,起伏较大。 但对方毕竟才是玄门的‘话事人’, 他想要搬开石碑,云霓裳只需要告诉他,他有无这个权限就可以了。 “没有问题。 不过毕竟是具有一定历史价值的文物,还是尽量不要损坏这块石碑。”云霓裳出声提醒道,“需要我去找人来帮忙挖掘吗?” 苏午摇头道:“不用。” 他双手按住石碑两侧,未见周身肌肉如何发力, 只轻轻一提—— 脚下土石霎时松软起来,一道道裂缝从石碑周边向着四周发散开来! 石碑被苏午双手提起! 完好无损地放倒在了一边! 苏午看着石碑被拔萝卜似的拔出以后,原地留下的那道狭长的裂口,他眯着眼睛伸手到那道裂口之中,一道阴影包裹了他的手臂,十根漆黑手指在裂口最底部的泥土中刨了一阵。 等苏午收回手臂的时候, 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遍布铜锈的铜环! “灶君院里有旅馆的吧? 帮我订一个房间,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苏午收起那枚遍是铜锈的铜环,又将放倒的石碑立起来,放归了原位。 整个过程用时不超过两分钟。 …… 酒店房间内。 苏午将行李放在房间角落,告诉云霓裳接下来不要打搅自己,就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令影诡吐出保险箱,从中拿出了那只已经遍布裂缝的粗瓷大碗。 他将遍是绿锈的铜环放在碗里,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碗,深吸一口气,在内心呼唤道:“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检测到您所持遗物接近损坏,其周围有可修补遗物的‘固定时间节点物品’,是否使用‘固定时间节点物品’,修补您所持有的遗物——‘灶神弟子的粗瓷大碗’?” 黑暗在苏午身周无声流淌。 他听到模拟器的提示音,顿时心脏怦怦直跳。 从未有哪一刻如今时这般,让他觉得模拟器的电子音都是如此悦耳! 生怕这机会稍纵即逝,苏午当即点头:“修补!” “修补遗物,需要花费8乾玉,是否确定修补?” “是!” “元玉兑换乾玉成功! 固定时间节点物品使用成功! 修补完成!” “你的钱包余额为:40300-8000=32300元玉!” 苏午低头看着手中的粗瓷大碗。 那只碗已经不再是从前简陋的模样, 这只碗上遍是蛛网般的、金铜色的纹路,这些纹路令瓷碗显得美轮美奂,犹如一件艺术品。 在瓷碗的底部, 还用金线勾勒出了一朵燃烧火焰的图桉。 端着这只瓷碗,苏午确认它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损坏,转而看向身前黑暗中浮现的巨大表盘。 表盘上, 罗列出了一块块屏幕, 第一自然是他的未来人生。 第二则是‘卓杰的过去人生’,整块屏幕被漆黑锁链锁住了,当苏午的目光投注在屏幕上时,耳畔就响起模拟器的提示音:“目前仅可兑换该模拟中获得的各项物品,不可进行模拟。” 苏午转而看向第三块屏幕。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三块屏幕的一瞬间, 模拟器的提示音就适时响起“是否进行‘李午的未来人生’模拟? 每次模拟消耗1乾玉。” 模拟器对这块屏幕对应模拟世界的称呼,由‘灶神弟子的过去人生’,变成了‘李午的未来人生’! 并且, 模拟消耗亦不再是消耗三百元玉, 增加到了一个乾玉! 苏午在此方模拟之中,便是随师父姓‘李’,名字未变,仍是单名一个午字。 “过去人生……未来人生……” 苏午喃喃自语。 “过去已经固定,未来充满未知。 这是说,我的未来仍旧存在许多变数,哪怕是在已固定的历史中,我的未来仍然在时刻闪转变化吗? 这是——只属于我的未来人生了!” 苏午看着那块屏幕,点头道:“是!” “已选定!” “请注意:你只能以真身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 每次真身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 消耗元玉或乾玉的数量,将是寻常模拟的一半!” “本次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消耗9乾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32300-9000=2330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带入本次模拟的物品消耗地元玉或乾玉,将是寻常模拟的一半……” 选项0:黑地藏(4乾玉)。 选项1:大红莲胎藏(2500元玉)。 选项2:伏藏纸(1500元玉)。 …… “把选项1、选项2带入本次模拟。”苏午道。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23300-4000=19300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你已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 …… 四下里黑暗如故。 苏午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目力所及,就看到了平顺的山岗地面上堆积的一些石块、临时搭起的柴灶。 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一时间恍如隔世。 微微转身,苏午举目四顾。 尚未来得及将四下的情景看得真切,一个身影就从远处仓皇跑了过来。 那道身影甚为纤细, 她追到苏午的身后,带着颤音的声音就响在了苏午耳畔:“师兄——你要到何处去?” 苏午蓦然回首, 灯火阑珊处的那人,正是珠儿。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 珠儿却泪流满面。 新 正文 530、授法(1/2) “我方才看到,师兄人影一闪就不见了哩,真怕师兄会像一个泡沫一样,忽然就没影子嘞……”李珠儿站在原地,泪水从腮边滑落,她凝视着苏午的面孔,想要靠近过来,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苏午看着珠儿眼中亮闪闪的泪光, 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却最终什么也未说出口。 哪怕是这次进入模拟世界,自身终究不是本时代的人,终究有要离去的那一天。 又能做什么保证? 李珠儿看他不说话,却迈步走近了他身畔,绣鞋轻轻掂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午的脸孔:“这就是师兄真正的模样吗? 我早就记住师兄真正的样子了。” 苏午进入自己的‘未来人生’,模拟器已然不再把他伪装成之前‘灶神弟子’的面容。 他最真实的模样,便被李珠儿看见。 其实这早已不是李珠儿第一次看见苏午真实的样子了,是以她刚才一瞬间就能认出苏午来,更何况,如果已然熟悉一个人的灵魂与气息,那么他的外貌变成什么样子,也都是无所谓的, 最终都是会被认出来的。 “其实我之前做了好多的梦。 一会儿梦见师兄走了,青苗师姐跟着病倒了…… 一会儿又梦见我们一起围在新打好的桌子边吃团年饭,一转头,忽然就不见了师兄的踪影,然后秀秀就哭了,大家都哭了。 一会儿又梦见好多年以后了, 我躺在一个黑漆漆、看不见光的地方。 只有耳朵能听到外面好多吵闹的声音,像是喇叭的声音、像是笛子拉长的声音滴滴滴地在耳边乱响,一会儿又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我就听到了师兄的声音……”珠儿说了许多话。 说她做梦梦到的那些事。 可苏午听着她梦到的许多事,却与那本他在灶君庙里看过的、珠儿遗留的笔记上记载的内容甚为相似,皆有对应之处。 但珠儿最后所做的那个梦, 那个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地,只感觉周围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光,耳朵里只能听见很多吵闹声音的梦境,又暗示了什么? 他收束着自己的思绪,拍了拍珠儿的肩膀,轻声道:“只是一个梦而已,梦是当不得真的。珠儿,回去休息吧。” “梦总是有到头的时候,好在梦到最后,我还听见了师兄的声音,找见了师兄。 可现实总不能像做梦那般, 现实是没头没尾嘞, 师兄真若是突然没影子了,我还能像在梦里那样,找得到师兄吗?”珠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午。 她方才已然看见,师兄的身影像是泡沫一下,倏忽消散无踪了。 等她追近过来查看的时候, 师兄才有渐渐从隐蔽处显出身形。 其实,师兄已经消失过一次了,珠儿心里清楚。 是以更迫切地希望师兄能留下什么预示,如果以后他再次消失,她总有个盼头,总有再度找到他的办法。 苏午垂目与珠儿对视, 他脑海里思维翻腾着,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你只要好好活着,活得够久,说不定能看到许多事情都能如梦里那般成真的。” “只要活得够久吗?”珠儿轻轻点头。 “回去了。 大半夜不在屋里头睡觉,跑这里来吹冷风,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是夜游的厉诡!”苏午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迈开腿往众人临时休息的灶君庙走去。 周围横七竖八地堆积了许多石块、泥土、各种建筑工具。 苏午带着珠儿在这些石堆之间穿行着。 李珠儿小声滴咕了一句:“这里只有我们灶班子,哪里还有‘别人’?” 她话音刚落, 身侧一堆石块后,忽然冒出一颗头来! 却是一个少年人咧嘴冲她笑着:“师姐!” 那人又转过头去,看向前方的苏午,又唤了声:“大师兄!” 少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为‘李虎’的狗剩! 随着李虎从一堆石料后探出头, 他身旁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小身影后跟着一个头顶斗篷,僵硬而立的身形——自然是带着那具僵尸的秀秀。 这时候,青苗的身影也从苏午侧前方一堵新修筑的墙后走了出来,她抿着嘴,微微笑着,向苏午行礼,接着同李珠儿挥手致意。 阴喜脉灶班所有人都齐聚在这片堆满各种石料的空地上。 众人将苏午、珠儿簇拥在中间, 相顾无言片刻, 忽然都笑出了声来。 从师父成为庙里的‘灶君’以后,阴喜脉灶班众人心底始终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此下,在这个夜晚里,随着众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那些阴霾也都悄然消散去了。 …… 此前苏午与茅山教的老道长‘玄照’约定好,半个月后与他一同前往茅山教。 当下这半个月的时间里, 苏午便监督着灶庄的修建进程,筹措粮食、资金,加快灶庄的整体修筑。 闲暇时间,他便教师弟师妹们识字读书,帮助他们打熬体魄,将自己此前在东流岛世界里得到的一些不伤天和的式神修炼方式,合并入‘灶火祝由功’中, 教授给了灶班一众人。 ‘灶火祝由功’其实是一种较原始的‘巫祝祷神仪轨’,将相应的种种材料洒入以薪火引燃的灶火之中,观察灶火内出现的种种烟岚色彩、图桉,以此来预测吉凶。 收集种种材料被灶火焚烧后的粉末, 制成药水,给生有‘疑难怪异之心症’的病人喝下,亦有一定抚慰效果。 这门‘灶火祝由功’的用途很狭窄, 师父对它的运用都极少, 自觉这门功法已然落后太多,实用性很小。 苏午将‘式神令’制成之法,融合进了‘灶火祝由功’中,将其中一些特别玄学,连老道看了都大皱眉头的灶火粉末医治癔症的法子剔除了,如此重新整合之后, 传授给师弟师妹们, 也算是让他们多一重安身立命的手段。 半个月以来, 他着重传授了珠儿‘集薪火法’,帮助她修炼‘火神身’。 她与疑似灶王神,也或是灶王神外相有莫名牵连,她所勾召来的滚滚黑火,可能就是从灶神本身或者灶神外相上脱落得来。 灶王神教之所以能立下法脉道统, 俱因‘人初大灶’。 ‘人初大灶’乃是‘灶神’身上脱落的第一缕火焰。 在灶王神教排列序次当中, 以‘灶王神’为最高,但至少鲜少有人能与这位产生有效沟通。 其下则是天下灶班灶火之源——‘人初大灶’。 人初大灶之下, 则是六正脉的祖师灶王爷。 譬如阴喜脉的‘阴喜灶王爷’。 阴喜灶王爷的神位,苏午是时刻都有感应的。 第一代喜神王传贞凭依它的神位,与之勾连牵扯,就此形成了‘喜神教’,可见阴喜灶王爷本身也是一位颇恐怖的存在。 在其之上的人初大灶、灶王神就更不必说。 珠儿能与‘灶王神’或其外相有所勾连,也是她的机缘。 苏午将自身修炼‘大黑天护法道’触类旁通之下,感悟得来的几道‘虎衣明王’核心密咒,教授给了李虎,并将‘心脉轮’往上,‘天关脉轮’、‘眉心轮’如何修持依止虎衣明王的法门,亦一并传授给了李虎。 ‘大日如来本尊法’他尚且没有完全参透, 贸然传授给师弟,反而会给师弟带来灾祸。 是以苏午未向李虎传授此法。 苏午亦曾尝试帮助青苗依止密藏域本尊,为她自身护法。 然而不知是她悟性不够,还是她与苏午改良过的密藏域法门实在没有缘分,她始终未有与任何一位本尊产生感应, 反而是苏午当初为师弟师妹们留下的几道‘乩神面具’,青苗是最快上手的。 观此种种,苏午同老道旁敲侧击,有意无意地请玄照老道帮忙揣摩降乩扶乩的要领,讲说‘端公法’中的‘神癫脉’——与‘神灵’通感之理, 汇集了自身三度踏入‘天人交感’之境的心得, 苏午重修了‘乩神面具’, 连同几样可以从模拟器里兑换进来的端公法器,都交给了青苗。 庙宇里烛火昏黄。 门外天光大亮。 他盘坐在床褥上,把自己新缝制的‘乩神面’,并一本写有‘乩神法’的薄册、几样端公法器,都推到了青苗面前:“此法遇到危急关头不可不用,寻常时候不可多用。 重要的是从修法中寻找那一点神韵,那一缕灵光, 抓住那缕灵光, 《乩神法》就限制不了你,只能成为你用来解决万难的工具。 抓不住那缕灵光, 就只能和端公、神癫一样, 被诡牵着鼻子走。” 原本会在苏午离开以后,缠绵病榻半个多月的李青苗,此时肤色白皙,鹅蛋脸上带着浅浅红晕。 她螓首轻点,细声问道:“大师兄,如何才能确认自己抓住了那一缕灵光、那一点神韵呢?” “如果真正抓住了那缕灵光, 在那一刻,厉诡妖邪是侵染不了你的。 你会觉得自身在现实中,又好似不再现实中。 很可能会听到许多莫名的声音, 看到一座破碎的凋像。”苏午将自身进入天人交感之境时的体验倾囊相授。 进入天人交感境界后, 人会自觉遗忘在此境界中看到的种种, 神韵会依附在自身,不会因为自身的遗忘,便就此消失不见。 但苏午旁观了‘安纲’天人交感的情景,在其即将退转天人交感之境时,询问过对方看到了什么,由此印证诸多。 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经验, 比他编修的《乩神法》都更珍贵几分。 “我记下了,师兄。” 青苗抬起头,俏丽的脸孔上,一双眼睛里光芒明亮。 她从自己身后抱过来一个笸箩筐, 把几双布鞋、两双黑布面的靴子用布包好了,递给苏午:“这些是我自己纳的鞋底,缝的鞋子,师兄试一试可还穿得? 能穿的话,就带在身上。 明天和道长远行的时候穿上吧,路上替换着穿,鞋子能少磨损许多哩……” 新 正文 531、启程茅山巫(2/2) 灶君庙外,周围聚集过来帮着干活、垒砌灶庄的村民们在一口大锅前排队盛取菜粥窝头, 柴禾燃烧的气味卷裹着大锅上浮起的蒸气,在平岗上漂浮荡漾。 老道士玄照靠坐在灶君庙前的石碑后,他把手中的菜粥放在一旁平整的石头上,两个馒头捏在手里,另一只手中端了个小碟子, 小碟子内盛着一点黄澄澄的香油,里面还有些盐粒子。 拿手掰一块黑黄的窝头,往香油碟里轻轻一点,沾上香油和盐巴,就送进嘴里咀嚼下咽。 玄照老道就着一小碟香油,吃下两个窝头,仍觉得意犹未尽, 他把已经不剩多少油脂与盐粒的碟子浸在菜粥里,拿两根树枝搅和了一下,就呼噜呼噜地喝起浓稠的菜粥来。 庙外平岗上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喧嚣烟火气。 庙内, 阴喜脉灶班一众弟子神色郑重,站在大师兄身后,随着苏午双手结「心灯印」,同声低诵:「薪火永续!」 苏午仰起脸,凝望着师父的塑像一会儿。 周围的师弟师妹们悄悄红了眼圈。 李珠儿拉着秀秀,闷声打破了这即将别离的沉默:「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能和老道长商量商量,等过了年,破了五再出发去茅山巫吗?」 苏午看了李珠儿一眼, 又垂目去看她拉着的秀秀,温声回应道:「之前本来答应了老道长,只要解决了织锦山的事情后,我便要和他一同出发,如今已经在家里呆了半个月了, 再继续呆在这里,实在说不过去的。 他那边的事情也很急。 我们也不能把别人的恩惠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番话讲过,李珠儿沉默了下来。 苏午朝秀秀招了招手,秀秀迈开步子跑过来,抱住了他垂下来的手臂,他揉了揉秀秀的脑海,转而向众师弟师妹们说道:「我走了之后,你们识字读书也别拉下,每天的修行功课更不能荒废——现在正值乱世,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安身立命的能力。 秀秀年纪还小,我不能长久地教导她,她能否成才,就看你们几个师姐师兄的了。」 众师弟师妹们纷纷点头应声。 苏午还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门外忽然响起了老道长的声音:「秀秀这孩子,我一看就是命格贵重。 将来还得有许多奇遇! 我看你们倒是不必操心她,她是个能成事的!」 老道长一番话,让苏午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他环视周围灶班众人,笑了笑,道:「都哭丧着脸作甚么?我是去帮着老道长办事情去了,却不是死了,你们这副样子,莫非是盼着我此行不顺利,回不来吗?」 「呸呸呸!」 李珠儿被苏午一番话气得脸颊通红,恼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大胆?甚么话都敢乱说,快呸呸呸!方才的话都不作数的!」 青苗亦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苏午, 「好,我不乱说话。 你们也莫要哭丧着脸了。」 苏午再道。 众人都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副笑脸。 他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苏午也不好再为难他们,他拉着秀秀走出了灶君庙,灶班众人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时候,老道长也喝完了一碗菜粥,他把瓷碗放在石碑上,对苏午说道:「且等一等。」 转而走进灶君庙里, 向着李岳山的塑像恭恭敬敬地稽首行礼。 待他行礼 过后,一行人走下了山岗。 平岗上的阴喜脉灶庄修筑得已初见规模。 灶庄的诸多房屋都已修筑成形,现下村民们聚集在此,做的却是最繁琐亦最消耗时间的手尾工作。 这座灶庄比初开始规划时却是大了不少, 之所以能大出许多, 盖因苏午将几件得自诡狱巡察张游的唐时古董,零零散散地转卖了出去,筹措了更多资金来修筑这座灶庄,仅仅是这一座正在修筑的灶庄,就几乎盘活了织锦山周边几个垂死的村镇, 百姓们聚集在灶庄周围, 又形成了几个聚落, 数十百年后, 此畔说不定又会出现几个与阴喜脉灶庄相关联的村子。 狗剩从牲口棚里牵出了一匹大黑马,给它套上鞍具、辔头等物,装上了马车。 这匹马亦是苏午最近用银两购买而来。 鬼骡便留在了灶庄里,由珠儿看顾着。 它容纳厉诡在身,却浑然无觉,对于此下的阴喜脉灶庄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助力。 「师兄,我腊了几只鸡、狗,给你放在马车里了。 你路上想吃肉的时候,就切下来一点配饭吃。 我放的盐多些,你能吃得久些。」 狗剩把黑马的缰绳递到苏午手里,认认真真地嘱咐着苏午。 苏午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兄,我给你缝了几件衣服,都是粗布料子的,你往来奔走,穿那几件衣服,可以减少些磨损,更耐穿些。」青苗看着苏午,亦跟着说了几句,「床褥包袱都打整好了,也放在马车里了。」 走到山下, 秀秀把一直藏着的一个小布包拿出来,递给了苏午。 她不会说话,便朝苏午比划着「心灯印」的手势。 苏午捏了捏布包,能感觉到里面有个硬扎的物什,他猜不出秀秀给自己准备了什么,但也未当面打开小师妹送给自己的礼物,认真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他看向李珠儿, 李珠儿将一缕从额角垂落的发丝绾到耳后, 她抬眼与苏午对视了片刻。 嘴唇嗫嚅着,片刻后才道:「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师弟师姐他们都给你准备了,我也没什么好帮你准备的了,就祝师兄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吧!」 「好。」 苏午笑着应了一声,看到老道长已经钻进马车里,他也跟着坐在了马车前。 「保重! 不用送了!」 青苗看着马车遮挡住了大师兄的身形,她回头去看珠儿,看到珠儿眼眶通红,叹了口气,道:「珠儿,马车是你找好手艺人打好的; 车上的粮食是你筛过砂砾的; 衣服的布料也是你选好的。 为什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你要与他置气,偏要一句话都不说呢?」 珠儿抬起手背擦拭着眼角,低声啜泣着。 「大师兄的马车还未走远呢。」青苗向珠儿提醒了一句,珠儿回过头来,眼神迟疑地看着她,她抿嘴笑着道,「再去说两句话吧。 哪怕是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凭着这分离时的几句话,也能咂摸着过一辈子了。」 …… 「慢点啊,慢点—— 我还没腾开身呢,你等我做好了,你再赶马!」马车帘子后,老道长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坐着,他推开马车上的小窗,一边往外边看,一边同苏午说道,「等我说好了,你再赶马也不迟!」 苏午缓着马速,倒是听从 了玄照老道的话,并未立刻加快马速。 马蹄声哒哒。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临近了马车。 玄照老道笑眯眯地合上了马车的小窗。 珠儿的声音冲进了哒哒的马蹄声里:「师兄,师兄! 在马车里左起第三个粮袋里——在第三个粮袋里,有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师兄! 你不要忘了看啊!」 苏午侧过身,看向马车后。 一阵烟尘里,珠儿满脸泪水,一边冲他挥手,一边拿手背拭着眼泪。 他也朝烟尘里的珠儿、狗剩、青苗、秀秀,还有山上的灶庄挥手。 「还会再回来。」他向众人说了一句。 但声音太轻, 被马蹄声遮掩去了。 「还会再回来! 回去吧! 保重自己,莫担心我!」他用力挥手,大声呼喊着。 烟尘模糊了师弟师妹们的形影,模糊了山上若隐若现的灶庄。 苏午回过身去,挥动马鞭, 黑马速度陡然一提。 玄照老道还未让他提速,他便自行加快了速度。 马车里的老道长也未责备他,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左起第三个粮袋?我找找看啊……嚯!狗剩那小子把今年腊的鸡鸭都给你准备上了吧? 老道问他要一只下饭,他不舍得给,此下还不是得便宜老道? 真香啊……」 马车里一阵阵翻动东西的声音。 未过多久, 老道掀开车帘,拿手指捅了捅苏午的肩膀。 苏午回过身,对方将一个木匣子递了过来。 他接过那个木匣, 将之打开, 内里没有其他东西, 只有一束用丝绦系起来的长发。 老道眯眼看着木匣里的那缕黑发,嘴里念着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啧——我们茅山巫教属正一道宗派,是允许娶妻生子的。 娶两个也可以!」 说着话,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双黑布面的靴子。 靴底向内的那一面上,用细密的针脚分别绣了一对鸳鸯。 「这靴子能不能给我?样式挺好,我穿上说不定更好看。」老道问。 苏午面无表情地合上木匣,也不看掀开车帘探头过来的老道,而是道:「现在离灶庄还不愿,不若我把道长送到这里,你自己上路, 我回去灶庄了。」 老道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靴子放归了原位。 「我今时已随道长一同前往茅山教祖庭, 茅山巫祖庭具体发生了甚么事情? 当下道长可以透漏一二了吧?」苏午问道。 正文 532、赶大集(1/2) 鸡叫两遍的时候,天还未亮起来。 一处四周有树林环绕的空地上,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先是驴骡打着响鼻,践踏泥土的声响。 随即有人的脚步声穿插在诸多的细碎声响里。 接着, 斧斫木柴的声音接连不断。 随着几声打火石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过以后,这片由密实小树围拢成的「凵」字形的空地上,就亮起了火光。 火势渐起, 映亮了周围一座座以木头、石块随意垒砌搭建的桌台。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周围,立着几座拿泥巴、石头垒砌成的炉灶,身材壮硕的少年人忙着往炉灶里填入引火,将炉灶烧红。 体型肥胖的妇人系着猪皮的围裙,抱着一口大铁锅蹲在炉灶上。 另一边,另一个较瘦一些的妇人在一条木头桌上铺开案板,从蹲在地上的一个大铁桶中,拎出一个已经褪毛洗净了的牛头,将牛头劈成两半,拎着放进了胖妇人看顾的铁锅中。 之后,又往铁锅里加入牛肺、牛肠、牛血等等牛杂碎。 身材瘦削的男人把驴骡牵到了林场边上,给它吃了几把草料,便将缰绳拴在一棵死树上。 往旁边蹲了一座巴掌大的香炉,香炉上插三炷徐徐燃烧的线香。 男人从驴骡背上卸下板车,拉着板车上的东西到了炉灶边,招呼着两个妇人、一个少年帮忙:「大萍,小彩,儿子,来搭把手!」 两个妇人和少年都围拢上来, 把板车上一桶桶还未经处理的牛羊猪内脏、肠油、淋巴烂肉都搬运下来。 瘦些的妇人忙着清洗那些杂碎,胖妇人接过了切肉的活计,把杂碎切成片状或块状,丢入对应的锅中。 小树林里,白雾似的蒸汽升腾而起,似乎将黑洞洞的天色都熏白了些。 在此四周,牲口的叫声、铃铛声、人们的脚步声渐次汇集而来。 黑暗里亮起了一处处火光。 这火光如此繁密, 反将这个黎明前的黑夜衬托得分外有生机。 一些人在林外支起了菜摊; 一些人竖起绑着稻草的木杆,垒两块石头,支一个小锅,往锅里加水与糖熬制,随后将一串串山楂丢进锅中滚一圈拎出来,通红的糖稀黏着在山楂表面,一支支糖葫芦插在了稻草杆上。 卖牲口畜生的、卖鸡鸭幼崽的、卖狗卖人的…… 如此种种都汇集在了这个原本空寂的林场四周。 他们不必吆喝什么,吵闹什么, 四里八乡的村民们都像是与他们早有约定一般,往此处汇集而来。 远处, 一匹毛皮油亮的大黑马拉着马车,满身沾染着黎明前的露气,在青年马夫的驱赶下,马蹄声哒哒地往此间的集市徐徐而来。 「这就是玉皇大集了。 云锦数百里以内最大的集市。 从每年大年三十,一直持续到元宵节。 以前我赶着师兄——还在这里吃过一顿团年饭哩。」马车里,玄照老道探出头来,观察着四周的情景,嘴里说个不停,他辨认着周围的方向,看到那处由生长得密实的小树围拢起来的空场时,连忙往那边一指,道,「走走走,咱们今天就在那林场里吃了! 他家的牛杂汤、羊头肉都好吃! 早上可以喝碗牛杂汤,中午吃羊头肉,配点煎酥了的鸡冠子油,晚上点半个牛头来吃,这一年就算是过去了……」 听到他的安排,苏午面无表情地转脸去看老道,道,「我们从灶庄出发到云锦,已经走了两天 了,现下离灶庄也够远了,道长还不愿透漏关于茅山祖庭变故的丝毫信息? 现下我们整日都在东走西逛,我看这般逛下去,怕是只会离茅山祖庭越来越远吧?」 「待会儿就跟你说,待会儿就跟你说!」玄照老道连连摆手,笑呵呵地道,「今天大年三十,哪怕是死牢里的犯人,也得吃一顿好饭。 更何况我们还不是死刑犯? 速去!速去! 今天一天老道要在这玉皇大集上吃个爽快!」 苏午叹了口气,未再多言,驱赶着马车到了那处林场边上。 他把马拴在一头驴骡旁边,一低头就看到了树下一尊黄泥范制的香炉。 香炉里,线香燃起袅袅青烟。 苏午鼻翼翕动,瞬间就从那正自燃烧的线香之中,「嗅」到了一股让他分外熟悉的味道——「灶王神教」「护命火」的味道! 难道这处在「玉皇大集」上卖吃食的摊子主人,也是是「灶王神教」中人? 脑海里念头转动,苏午对这处牛杂羊汤的摊子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时下天才蒙蒙亮。 集市上已经聚集了颇多四邻八乡的村民, 这处卖牛杂羊汤的摊位占据了整个大集最中心的位置,此间铺设着许多桌台,天然就是个露天的大饭堂。 按理来说,这般好的位置,没道理其他来集市上贩卖货物的商贩不来抢占, 但现实情况偏偏是,众多摊贩行商簇拥在这林场四周,铺设他们各自的摊位,却没有一个摊贩多占卖牛杂羊汤的摊位哪怕半分! 苏午观察着此间种种细节,跟在老道身后,往那负责熬煮羊汤的胖妇人身边走近。 临近那三处炉灶时,苏午对「护命火」的感知亦越发强烈。 ——三处炉灶里,尽皆燃烧着护命火! 「客人,吃些什么哩? 牛杂十八个子一碗、二十四个子一大碗,汤可以随便喝。 羊杂……」 胖妇人笑呵呵地向老道说道。 玄照老道背着手伸头去看铁锅里蒸汽遮掩下的一块块杂碎肉,他猛吸了一口气,道,「给我来一碗牛杂配汤,肺子、肠子多给些,肝少一点,再来两角饼子!」 「好嘞!」 胖妇人低头依着玄照老道的吩咐,夹出一块块牛肺、牛肠,在案板上切碎装进铁勺里,往牛杂大锅里滚三滚,连肉带汤一齐捞出,装进一个大海碗里,又在碗上铺两块切成三角的厚饼,递给了老道。 「钱他来付!」 老道乐呵呵地端起海碗,还不忘给胖妇人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苏午。 苏午走上前来,要了和老道差不多的一碗牛杂配汤,趁着胖妇人切牛杂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向妇人问道:「大嫂可曾在何处烧过灶,收过米?」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一般人听言必也是一头雾水。 但此言其实是灶王神教中人碰面时的一个切口、黑话。 苏午当下说出这个切口来,便是想看看胖妇人会有甚么反应。 让他失望的是, 他话说出口,胖妇人就停下刀,茫然地看着他:「什么烧灶收米啊?一直都是我家男人、我儿子负责点火烧灶哩。 我们这里,也不卖米饭的。」 「没什么,我随口一说,大嫂不要在意。」苏午摇了摇头,看看旁边守着另一口锅的瘦妇人,确信这二人都与灶王神教没有甚么瓜葛。 这时, 他忽然感应到有陌生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些时间。 苏午顺着感应,朝 目光源出之地看去, 看到几步外,本一直背对着自己燎牛蹄的摊子男主人侧过身来,冲自己咧嘴笑了笑。 他心中微动,亦点头回应男主人的笑容。 接过胖妇人递来的大海碗,苏午端着一碗牛杂汤走到老道占据的桌子旁,放下海碗,也角饼掰成小块放入汤碗中。 炉灶边的男主人放下牛蹄,和两个妇人言语了几句,把牛蹄交给儿子来烧去其上的细毛,转而从炉灶后提起一个陶壶,朝苏午这边走过来。 「灶神教的朋友,我家自酿的酒,要不要来一杯?」 牛羊杂碎摊的男主人走到苏午、玄照占据的桌侧,把陶壶放到桌上,笑呵呵地说道。 苏午闻言抬头,就看到男主人咧嘴笑着的样子。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 玄照老道已经连连点头,开口道:「来来来!来一口来一口!」 男主人拿出一个杯子,给玄照倒了一杯酒,接着就看向苏午。 苏午摇了摇头,道:「方才是我冒昧打搅了,眼下实在不好意思再喝阁下自家酿的酒水。」 「有甚么不好意思嘞? 要不是灶神教的兄弟当初救我的性命,还送了我一盏护命灯,我也不至于有现在的家业,做起这么大的生意哩!」男主人在桌子一侧坐下,又倒了两杯酒,推给苏午一杯,自己端了一杯,笑着道,「我方才听见兄弟问话,就一下子想起了以前那班灶神教的恩人!」 小口喝着有些辣喉咙的酒,男主人将个中缘由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其在几十年前就支起了个卖牛羊猪杂碎的摊子,那时还未娶下今天的两个老婆,到处赶集叫卖羊汤牛杂,因为集市开得早,摊主们往往得天不亮就赶路到集市上, 常走夜路,总免不了见诡。 这牛羊杂碎摊的摊主,有一回就遇到了诡。 好在当时有一伙灶班子赶路到他当时所在的集市上,正好救了他一命,还给他留下了一盏护命灯。 正是这点灯火, 让他后来发展起好大的生意, 娶了两位老婆,有了一个儿子——虽然第二个妻子是娶第一个妻子时,妻子提出的附带要求,但他能养得起两个老婆还有孩子,也说明了他的生意确实不错。 而这个男主人此前遇见的灶班子, 正是苏午的师父「李岳山」,和他的师父、师母,师弟师妹组成的阴喜脉灶班! 正文 533、羽化(2/2) 「我每次赶集的时候,都要在摊子四处各立上一座香炉,香炉里就插着用护命火点起的线香。」一杯酒下肚后,人脸庞微微发红,也是个不常喝酒的人。 他指了指树林四周,继续道:「每隔一会儿,我都得去看看香燃得怎么样。 当时这香是该燃得快还是慢,我心里都有数。 只要出现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情况,我就立刻收摊离开。 要是这香无缘无故地同时全灭了、全断了,我连摊子都不会要,带上我的老婆孩子赶紧逃跑! 这样还真让我躲过了好多回厉诡侵袭的危险。 有人侥幸从厉诡侵袭中逃生,再看我早早地脱离了危险,以后就都聚在我摊子周围摆摊做生意,看我逃跑撤退,他们也都跟着。 久而久之,我每到一个集上,就会是当时***的中心。 甚至我往荒郊野外摆个摊子,也会有其他摊贩跟着聚集过来,很快又能形成一个新的小集了!」 牛羊杂碎摊主一番话说完,苏午总算明白,为何这个牛羊杂碎摊能占据‘玉皇大集,中位置最优越的这片林场空地,而其他摊贩不来争抢。 原因竟是此间大多数摊贩,都是指着这个牛羊杂碎摊子过活的! 人谈兴颇浓,奈何摊子生意实在太好,他在苏午、玄照老道这边未坐多久,胖妇人便招呼他过去帮忙劈柴,他同苏午道了声:「对不住,我得先去忙了,你们两位慢慢吃。 一会儿你们有甚么安排啊?」 苏午正要开口答话, 旁边的老道已然说道:「今天就在玉皇大集上逛一逛,明天便要继续赶路。预备着中午、晚上都在你家吃点嘞,现在和你家熟了,再来吃饭,倒不好意思了。」 他说是不好意思,老脸上却不见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人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你们尽管在逛集市就是,中午、晚上都来我这儿吃饭,我烧几个好菜,今天你们就和我家一起团年! 灶神教的兄弟,可千万记得要来!」 人拍了拍苏午的肩膀,在桌上留下一壶酒,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苏午看着对面的老道,道:「我们呆在这里,旁人必不愿意收我们餐费,一日三餐都在别人摊子上解决,岂不是要让别人破费许多?」 「你若过意不去,今晚走的时候,把餐费给他留下就可以了。」老道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滋滋地品尝着,眯着眼睛道,「我看他是很乐意还你们灶神教这个人情的。 若你不给他机会,最后还把餐费给了他,反而会让他心里埋怨。」 「今晚出发?」苏午未再纠结餐费的问题,抓住老道言语里透露出的消息追问了一句。 「嗯。」 老道点点头,放下酒杯,环视四周道:「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在四处转转,有好些年不来这个地方,这里变化很大,有些位置我倒记不清了。」… 「这里有你要找的东西?」苏午又问。 「何止是东西?」老道瞥了他一眼,「还有我要找的人呢!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了……」 苏午目光微动, 停顿了片刻, 忽然再次问道:「要找你的那位师兄?」 「你小子太聪明了。」老道伸指虚点了点苏午。 苏午未再多说什么。 他埋头吃着碗里的牛杂。 未过多久, 瘦妇人又端来了一盘羊头肉、一盘鸡冠油,想是她丈夫与她说过苏午二人身份,她对苏午二人态度更加温和亲近。 苏午向她道谢, 她只是摆手笑着走开,并不说话。 这个瘦妇人是胖妇人的妹妹,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当初人娶胖妇人之时,胖妇人便要求他把自己的妹妹也一并娶过门——乡野之地,一个哑女伶仃无依,下场总是不忍言的。 娶了一对姐妹进家门,看似享尽齐人之福,其实肩上更多了一份责任。 用过饭后,苏午给付摊主餐费,摊主果然不肯收下,连连要求苏午中午、晚上都来吃饭,见到苏午点头答应了以后,他才眉开眼笑地继续去忙活。 苏午把马车留在林场,请托摊主照看着。 他随玄照老道在玉皇大集周边转悠起来。 玄照老道走走停停,不时拿出八卦罗盘比划对照一番。 二人中午留在杂碎摊子上吃了些饭, 下午玄照继续在各处转悠,似乎根本没有个目的地。 晚上摊主一家如约整治了几个好菜。 烧鸡、全鱼、肘子再加上摊子上现成的杂碎,凑了八九个菜,摊主一家与苏午、玄照老道两个外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这顿年夜饭。 吃过饭后, 苏午同摊主聊了一会儿天,待他的妻儿都睡下以后,苏午亦与摊主告别,在夜色里赶着马车离开了这个生机勃勃的集市。 晚饭时喝了不少酒,看起来醉醺醺的玄照老道,此时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探出头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他不时开口给苏午指路。 如此拐了好几道弯,就钻进了一片野林子里。 几只栖息在死树上的老鸹,被马蹄声惊得呱呱乱叫着飞远。 枯树林掩映下, 前方缓坡上的平岗被月光照得发白。 「就把马拴在旁边的树上吧,咱俩上岗子上去。」玄照抬眼看着那片惨白的高岗,忽然向苏午开口说道。 「乱葬岗?」 苏午嗅着空气里隐隐约约的腐败味道,已然猜出来那片高岗是个甚么所在。 他同玄照问了一句, 依旧赶着大黑马到偏僻角落里, 把马缰绳拴在一棵树上。 玄照在苏午之后下了马车,身上背了个脏兮兮的褡裢袋。 其一边沿着缓坡往平岗上走,一边在褡裢袋里一阵翻找,找出几节铁管,当场组装成一根长杆,长杆末端连着把个类似洛阳铲的小铲头。… 他走上平岗,便端出罗盘无头苍蝇似的一阵乱找。 最终在一棵新长出的梧桐树前停下。 老道长拄着‘洛阳铲,,看着那个长势茁壮的梧桐树,眼神感慨地道:「单是我和你两个人去茅山祖庭,那便是在送死。 现下不得已,也只好把师兄们挖出来几个了。 当初师兄们都与我约定好了的, 我若死了,没人帮他们迁坟回阳,他们就只能在泥土下渐渐腐烂。 所以死之前得把他们刨出来, 让他们再吸一口人间的气息。」 苏午闻言沉默了片刻,道:「这就是道长所说的‘逆转生死之门,窃夺阴阳之机,的‘魔身种道大法,吗?修行此法的第一步,就是将自身埋葬起来,先修成僵尸?」 「是极是极。」老道连连点头,他拿着‘洛阳铲,往梧桐树斜侧方徐徐铲下,铲头连着大半长度的铁管都缓缓没入泥土深处,「我们茅山巫一脉的道士,又被称作搬山道士。 所谓搬山即是寻龙点穴,移葬迁转师门僵尸了。 ‘魔身种道大法,修成的所谓‘僵尸,, 其实与真正的尸体还有很大不同。 是‘身僵而心不僵,,‘识死而神不死,。 如是将他们葬在特定的龙脉节点上,甚或是葬在一些恐怖厉诡的鬼蜮之中,让他们自行经历龙脉气韵洗礼、诡韵浸润,在自身逐渐诡化的时候,挣扎复苏神智,就能修成‘魔身种道大法,,人身化诡又非诡,是人又非人。 以这般状态面对厉诡之时,自然有绝大优势。」 老道一边说着,一边往回抽那把‘洛阳铲,。 苏午站在一旁,目光微动。 茅山巫核心法门‘魔身种道大法,,是以肉身化为诡,而神志依旧是人,这种方法与密藏域顶层的‘光明灌顶大圆满法,恰恰相反。 ‘光明灌顶大圆满法,,以及苏午所修的‘佛谛大手印法,,现下都展现出来一个特征,即是‘意识诡化,而躯壳依旧保持活人的状态。 但在意识诡化的情况下,长久侵染肉身, 肉身会逐渐失去生机,最终彻底死去,仅留意识化为的厉诡存留于世间。 此二种方法,都有绝大弊端。 都是在‘走钢丝,。 苏午未能真正修成‘魔身种道大法,,看不出此法相比‘光明灌顶大圆满法,,有何高明之处。 趁着玄照道长还在徐徐抽出洛阳铲的时候,他又向对方问道:「若修‘魔身种道大法,,肉壳难免化为厉诡,肉壳都成了厉诡,意识在肉壳诡韵长久侵染下,诡化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这般法门,若只是将自身变成厉诡的话, 修来又有何用? 不如去给一些恐怖厉诡作诡奴,倒更方便些。」 「九生九死!」 老道瞥了苏午一眼,忽然吐出四个字来。 不等苏午追问, 他把洛阳铲整个从泥土中抽出,蹲下去捻起铲子里沾附的一些泥土来查看——那些来自土层最下方的土壤,已经变作了暗红色。 「没有修成功啊……」老道惋惜地摇了摇头,在衣衫上蹭去指头上的暗红土壤,转而同苏午说道:「‘魔身种道大法,并非只能修一次,有九生九死之说。 只要你能连续九次在迁坟转葬之中,九次都从死中求活,就能抓住让自身彻底‘羽化,。 羽化之后, 自身就好似空气一样了。 厉诡能侵染活人,却侵染不了四处流淌的空气!」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34、“中祖”苏醒了(1/2) ‘羽化’是让自身化为流动空气一般的存在?! 听得玄照老道所言,苏午眼神微动。 他在密藏域呆得时间最久,亦常在密藏域众多典籍记载中,看到过一些历史上有名的高僧法王‘虹化’的记录。 所谓‘虹化’,即是自身化虹而去。 譬如‘精莲化生大士’、‘元空至尊大师’皆是修行有成,能够虹化的僧侣! 此下来看, 密藏域诸法寺的‘虹化’是自身化为虹光, 茅山巫教玄照老道所指的‘羽化’,则是自身‘气化’,二者皆是无质无形,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与鉴真和尚所走的那条路,究竟孰强孰弱? 又或者说,三者其实系出同源? 苏午正拧眉沉思之际, 玄照老道已经将一把铁锹塞给了他:“别愣着啊,快动动手,帮我把这树周围的土给刨开——我一把年纪了,总不能让我在这挖坑,你一个年轻后生在旁边干看着吧?” “道长的师兄就在泥土下面吗?” 苏午问了一句, 拿起铁锹,顺手就在周围挖起土来。 他刨土挖坟的速度极快, 三下五除二,都未用半炷香的时间,便已然把将周围的土层清理干净,长在土层上的那棵小梧桐树亦被他伐倒,刨出了树根。 树根下尽是暗红色的土壤, 一阵阵寒气就从那些土壤里逸散而出。 老道拿着洛阳铲在暗红土层里又扒拉了一阵,在听到几声‘笃笃’的声响,铲头触碰到硬物后,其停下了动作,制止了苏午继续刨挖。 自己跳进坑里来, 接过苏午手里的铁锹,用之将洛阳铲扒拉过的区域的浮土都清扫开。 午夜的月光如寒霜般自头顶直直洒下, 映得一副刷了黑漆的薄棺棺盖也微微发白。 黑棺的棺材缝里,正往外不断溢出一些暗红的液体,那些液体没有味道,只是甚为寒冷,暗红液体持续浸润周围的土壤,令这个坟坑里亦温度骤降。 “魔身种道大法,我都还未来得及学。 几个师兄先到了大限的时候,他们就先学了这道法门,由我赶着他们送往各个阴寒之地,他们才是最通悉这法门的人。 你若想学这道法门,待会儿见了我这位师兄,态度可得恭敬些。 他以往就是个木讷寡言,比较孤僻的人, 不知道埋了几十年后,性格有没有甚么改变?” 看着棺材缝里不断渗出的暗红液体,老道长眼神微沉,他向苏午嘱咐了几句,从褡裢袋里掏出一叠符咒,贴在棺材四周的缝隙上。 这些符咒一贴到棺材上,暗红液体便不再往外流淌。 周遭的寒气略收敛了些许。 做完这些后,老道长站在棺材头,拿手丈量了一下棺材的长度,在棺材约莫三分之一的位置停住,他双手握着那截断了一半的桃木剑,桃木剑上贴满了黄符, 老道双手高举桃木剑, 断剑剑刃朝下, 对准了那副从棺材头往后三分之一的位置, 俨然是要见势不对,若棺材里的不是自家师兄,而是一头彻头彻尾的僵尸的话,就用手里残缺桃木剑,一剑攮穿对方的胸膛! “行了!” 老道冲苏午喊道:“把棺材撬开吧!” “好!” 苏午应了一声, 抓起旁边的铁锹,铁锹别进棺材的缝隙里,手腕微一用力—— 即听到那副棺材上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咯吱,咯吱—— 整副棺材的棺盖都被苏午撬动! 一根根楔入棺帮的棺材钉,就此从棺帮上脱离,连同整副棺盖一齐被苏午一铁锹掀飞,掀出了坟坑! 深寒的气息一刹那爆发开来! 浓郁红雾在棺材里升腾弥漫,根本看不清棺材里究竟有甚么。 玄照老道眼光闪动, 双手举着的桃木断剑缓缓向下—— 这时候,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从棺材里伸出,抓住了那桃木剑的剑身,将剑身上沾附的一道道黄符都一把捋掉。 棺材内的红雾包裹住那条伸出棺材的手臂, 在棺材里迅速收敛, 那条枯瘦手臂吸收了包裹来的红雾,枯瘦手臂像充气一样鼓胀起来。 红雾收敛殆尽, 露出棺材里一个肩宽背厚、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 其浑身筋肉虬结, 哪里有半分枯瘦如柴的模样? ‘中年男人’大睁着双眼,眼窝里的红雾收尽,聚集成一对棕黑的眼仁,他直勾勾地看着玄照老道,与之对视了有十余秒钟,才迟疑着张口道:“师、师弟?” 眼看玄照老道咧嘴点了点头。 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松开了桃木剑:“看来我这是已经死了?” “差不多。”玄照老道再次点头。 “我资质不够啊, 几十年修行,还是没能修成‘魔身种道大法’里的‘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我的血早就在散失在此间龙脉的阴气之中了。”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着话,从棺材里站起身, 他身上道袍已经破破烂烂,根本遮掩不住那副强壮魁梧的身躯。 玄照老道挠了挠头,看向苏午:“徒儿啊,我让你给师伯准备的衣服,你都准备好了吗?” 甚么徒儿? 给甚么师伯准备甚么衣服? 苏午听着玄照老道的话,开口就想把他的问话堵回去。 但这时中年男人转头朝他看来, 他忽又想到玄照方才所言——若想学成‘魔身种道大法’,必须要与玄照老道的几个师兄打好关系…… 最终,苏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准备了一套。” 说着话,他周身凌乱错叠的影子蠕动扭曲起来,一只生有十指的漆黑大手拽着几件粗布衣裳,从阴影中耸立了起来。 苏午将那几件衣裳递给了中年男人。 都是青苗、珠儿给他做的衣裳,他本也不情愿交给这个人,但为能学到‘魔身种道大法’,也只能暂时割爱了。 他身量高大英挺,比中年男人更高一些,只是没对方看起来像是一头棕熊般强壮。 不过这一身衣裳,青苗做得比较宽大。 中年男人穿在身上却也正合适。 “你这徒弟不错。”中年男人当着玄照、苏午二人的面换着衣裳,他瞥了眼苏午周围渐渐恢复平静的阴影,接着道,“自身驾驭厉诡的情况下,身体上没有一丝受到厉诡侵染的痕迹——我下葬以前都没有他这般能耐,从哪捡来的这么个好苗子?” 玄照老道一脸偷鸡得逞的笑意,他看了苏午一眼,确认对方不会拆自己的台以后,才道:“也就是在来的路上碰见的。 我这徒弟能耐大着呢! 师兄,你能看出他的命格吗?” 听得师弟问话,低头系着腰带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眯眼看了看苏午。 这一刻, 苏午骤然感觉有阵寒意从脑顶拂过,他本能地生出戒备——下一瞬,乍现的寒意又倏忽消散去了。 中年男人双眼眼仁炸散成两团血雾,两团血雾翻腾良久,才重新聚集成棕黑色的眼仁。 他狠狠地瞪了玄照老道一眼:“你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样顽皮!” 玄照老道咧嘴嘿嘿直笑。 中年男人又看了苏午一眼,向苏午告戒道:“以后无事莫要让人给你批算命格,若对方与你有仇,你倒可以这么做。” 鉴真和尚和他说过一样的话。 苏午点点头,应下中年男人所言后,道:“前辈可知我究竟是什么命格?” “道藏上没写。”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你这命格上天生就有凶印盘护,别人一想探看,立刻为凶印所伤。 但你这命格具体是什么,我却也说不出来。 我纵然能编一个大概的给你, 你去查阅典籍,却也查阅不出对应的。”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转而看向玄照,说道:“你这弟子应该是刚收没多久吧?和师门长辈还有些生分。” “我们爷俩把师兄才从泥里刨出来没多久,现下他和师兄本也是半生不熟的,生分是正常的。 相处一阵子就好了。”玄照老道嘿然笑道。 “你还未给他传度吗? 我未从他身上感知到三山气息。”中年男人轻轻一跃,就从坟坑中跳了出来,他手上掐一个宝瓶印,坟坑之内,那些被暗红液体侵染红的土壤中,顿时涌出丝丝红雾,尽数朝他手掌结出的宝瓶手印里汇集, 红雾聚而成丹, 其一口将丹丸吞下,原本青白的脸色又红润些许。 看起来像是个活人了,不再似刚才那般直挺挺立着的时候,让人觉得这就是具尸体。 “还不曾传度呢。”老道士摇摇头,也与苏午先后跳出了坟坑。 他眼神里隐现忧愁之色, 不知是发愁该如何说服苏午接受茅山巫的传度? 还是发愁如今的茅山巫祖庭,是否还能正常进行传度仪范? 中年男人站在乱葬岗上,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接着道:“当时我下葬之时,二师弟、三师妹他们尚且与你一般,都还年富力量。 当时我们茅山巫即有大兴之势。 如此许多年过去, 玄照师弟,二师弟、三师妹他们今可还安好? 茅山巫可曾名传天下,位列三山之首?” “二师兄在师兄下葬后不到五年,符箓法体的修行出了岔子,我和三师姐一起把他也下葬了。 此后一年,三师姐有次奉请祖师的时候,那位师伯祖已然完全化为厉诡,她一时不察反被侵染,因此我又把她葬在了那位师伯祖的鬼蜮之中。 至于今时, 三山法脉尽显颓靡。 咱们茅山巫教首当其冲——”说到这里,玄照老道停了停,在大师兄‘玄清’的注视下,才接着道,“大师兄,咱们茅山巫的中祖睡醒了。” 玄清闻言神色大骇! 苏午眉毛一扬——‘中祖’睡醒了是甚么意思? 中祖是谁? 睡醒了,莫非是‘厉诡复苏’的意思?! 新 正文 535、诸天炁荡荡(2/2) 玄清、玄照两师兄弟对话,苏午作为一个小辈,却是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他只看到玄照老道把话说完以后,玄清就脸色陡变。 哪怕玄照先前提及二师兄、三师妹先后或修行出岔子、或为师门长辈的厉诡侵染,不得不转修‘魔身种道大法’,赶尸搬山下葬之时,玄清的脸色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下仅仅因为玄照一句‘中祖苏醒了’,玄清就骇然不已! 可见此事干系重大! 玄清沉默了好长时间, 才道:“现下茅山之中,已经没有堪用的同门了吗?” “茅山香火,仅余我这一脉而已。”玄照叹气道。 “你我师兄弟两人,想要平息‘中祖’苏醒之事,难度很大,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玄清看着玄照,一字一顿地说道。 玄照回道:“所以需要把二师兄、三师姐他们都叫上。 我盘算着,咱们四个,再加上我这个徒弟,一共五人,平息此次‘中祖’苏醒之事,或许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二师弟、三师妹他们愿意么?”玄清叹息着问道。 玄照摆了摆手:“第一次安葬之时,时限俱不可超过三十年,如若超过三十年无人唤醒他们,他们亦将变作冢中枯骨。 祖庭倾覆在即,掌教都用自己的命来给我争取时间了, 我自然是必要回转祖庭,不论自己死活,都要争取一线机会的。 如此, 等我死了, 便无人知道师兄师姐他们具体埋在哪里,无人能够在三十年时限内唤醒他们——他们总还是会死的,所以,不如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唤醒了他们。 他们若不愿意,我也无甚办法。” “你还是和几十年前一般,行事霸蛮。”玄清伸手虚点了点玄照,他神色一正,随即道,“事情你来做,骂名我来担。 玄玦,玄璧他们若怨怪,让他们来怨怪我就是。” “好嘞!”玄照眉开眼笑,“师弟一直等着师兄您这句话呢! 没这句话,我还真不敢贸然将他们叫醒!” 玄清摇头苦笑。 一直插不进来话的苏午,趁着此时出声道:“中祖苏醒了,是什么意思?玄照师傅既然是想让我帮忙,具体事因莫非到现在还不肯透露?” 玄照一听苏午所言,顿时抓耳挠腮。 玄清看着玄照,摇头道:“看来你这一脉的香火,也将要断绝了。 做弟子的,怎会这般称呼师父?” “不是不是! 只是他这孩子刚被我收为门下,一时间与我还有些生分而已,师兄你可不要多想!”玄照连连摆手,又转身去拉苏午的衣袖,“走走走,快去赶车去,一会儿马车上,我再好好与你分说茅山巫祖庭里的事由!” “你若不能收他作徒弟,让他拜我为师也可。 我修行法门比你更多,也算通悉《魔身种道大法》,将本门金玉不易之法传授给他,也算传承下了宗门香火!”玄清在玄照身后说道。 玄照拉着苏午的衣袖,冲苏午一个劲地挤眉弄眼,拽着苏午往坡下的马车走去。 玄清大步跟了上来,却向苏午劝道:“我这师弟自幼性情顽劣,年过四十,才得授七品符箓,通悉道法符咒不多,我虽在墓穴里闭关二十余年,但在闭关修行以前,已得授茅山正四品经箓‘上清盟威经箓’,乃正四品‘九天金阙御史知天枢密院事’宝箓! 经箓宝箓,便是正一道士修行成就的明证。 你拜我为师, 我定然将一生所学都倾囊相授!” 玄照原本拽着苏午一直往坡下走,但苏午走得越来越慢,他渐渐拽不动对方了。 ——对方若想停下,以他的气力,想拽动却是根本不可能! 他扭脸一看苏午面露若有所思之色,连忙冲背后一直喋喋不休个不停的玄清喝道:“师兄!我今已是正三品的经箓‘上清三洞五雷经箓’! 宝箓更为‘从二品九天金关少宰九天御魔使’! 你四品经箓,四品宝箓,如何能与我比? 今时, 祖庭掌教已死, 传度授箓之职,更在我身。 你现下都还未归回祖庭,未得再次传度,只能用‘法’而不能修‘法’,如何收他作弟子? 师兄! 莫要在添乱了!” 玄照向玄清连连诉说,语气之中都带上了一丝哀求。 玄清见玄照如此神色,微微一愣。 这时, 苏午转脸看向玄清。 先前老道士说他这位师兄沉默寡言,乃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就苏午目下所见,这位茅山大师兄可没有半点不善言辞的样子,反而话语颇多,一路上与自己师弟言语不尽,先前劝说自己拜他做师父,亦是毫不吝惜唇舌——可见玄照老道士又在这事上撒了谎! 这老道! 整日说谎,莫非茅山巫教就没有让人不得撒谎的戒律?! “此前玄照前辈答应我,我与他同往茅山祖庭,助他一臂之力,他会传我‘魔身种道大法’。”苏午向玄清说道。 直接揭了玄照的老底。 然而,玄照频频向玄清挤眉弄眼, 玄清看了玄照几眼,又定定地看了苏午一会儿,也不知其究竟如何作想,只见其点了点头,道:“你若愿意拜入茅山巫门下,拜我师弟为师, 我可以指导你‘魔身种道大法’修行之关键、要点。” 玄照只是向玄清打了几个眼色, 竟让玄清当场改变主意,转而开始协助玄照,催促苏午拜老道为师! 苏午一时无言。 “走吧,走吧!”玄照嘿然笑着,摆了摆手,拉着苏午继续朝坡下走,“‘魔身种道大法’的事情不能急在一时,还需从长计议。 咱们到马车上去,我先和你说说‘茅山巫祖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吧!” …… 茅山巫教自汉晋时开宗立派,糅合了当时‘上中下’三茅之地流行的巫鬼法脉,有‘请神上身’、‘赶尸搬山’等诸多迥异于寻常正一宗派,巫鬼色彩浓厚的法门, 是以称为‘茅山巫教’。 此派自立教之时就历经坎坷, 先有‘张道陵’开‘天门’,以当时茅山巫教主奉的‘八部鬼帅’作为祭品。 天门未开, 反招来厉诡降世,沾染因果最重的茅山巫教在厉诡劫数中损失惨重。 其后开派祖师横死, 死后将自身化为一片绝域,不断卷动一切生灵拖入这绝域当中,更将茅山巫教半个山门都拖入了绝域之内。 此即‘阴间’雏形。 在此种种坎坷以后, 乃有‘复兴三祖师’横空出世。 三祖为‘上祖’葛朴子、‘中祖’常静帧、‘兴祖’含光子。 不提‘上祖’、‘兴祖’, 此次‘茅山祖庭’之祸,皆由‘中祖’常静帧而起。 此人参修‘魔身种道大法’,已近大成,修行此法乃耗费六百余年时间,前前后后共渡过了‘八生七死’,其修为由此臻入化境,在第八次迁坟下葬之时, 预言自身会在何年何月苏醒,令弟子在那时将他唤醒。 若自身未在对应时间苏醒, 说明自身已经压不住容纳的厉诡,会招来大祸患,须要门下弟子早做准备。 ‘常静帧’是茅山巫教之中,第一位活着的、可见证的、将‘魔身种道大法’修炼到接近圆满层次的大真人,他对自身的预言自然不曾忽视。 为了应对这个预言,茅山巫教从前也确实做了诸多准备。 然而, 直至这位中兴祖师真个提前睡醒之时, 茅山巫教上下才发现, 之前所做的种种准备,对这位提前睡醒的中祖,根本毫无作用! …… “九生九死以后,便能羽化,自身介乎有无之间,厉诡不能侵伤分毫。”玄照与苏午同坐在马车沿上,苏午赶着马车,他则与苏午一五一十地分说个中因由,“八生七死以后,其实中祖的状态已经与‘羽化’的状态相去不远。 他同样近似于‘有无之间’,本教千算万算,未想到他是快要将法门推演到圆满之境,才突然压不住体内厉诡,就此提前苏醒! 此前准备的种种手段,多是为应对他修行失败! 就算当时有人考虑过会有此种情况,但也委实找不到第二个与中祖一般状态的祖师,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状态下的中祖。 如此种种, 导致了本教大祸临头的局面!” 苏午听得直皱眉头。 就玄照所言来看,茅山巫教对于门下弟子修炼‘魔身种道大法’可能引发的种种后果,根本没有对应预桉! 如此一个自汉晋之时就有传承的道门大派,在核心法门暗藏恐怖隐患的情况下,对之亦没有丝毫预桉,宗门还偏偏存在了那么久,也真是一个奇迹! “魔身种道大法修行起来如此凶险,莫非不该提前做出种种应对? 眼看灾祸发生,才想伸手去拦阻,是否为时过晚?”苏午终于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玄照咧嘴一笑:“世间厉诡从未真正被清除过,凡厉诡过境之地,生民都是像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死,你觉得是他们不愿做应对厉诡的预桉? 还是这世间本就没有万全的预桉?” “死即死矣。”马车里的玄清忽然出声,“中祖经历八生七死之劫,自身近乎羽化,此已然说明,魔身种道大法功行圆满以后,必能有惊天作为,或可开创一个‘天下无诡’的清朗盛世! 开派宗师的推演没有错,我们走的路没有错。 既然如此——我愿意死在路上,尸骨为后来者铺路,亦是好的。 本就是为了成就无上法,走这一步的时候,也早便想过有一天可能会亡于此中了。 我死了, 自有后来人。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新 正文 536、活菩萨洞(1/2) 天寒露重,山道旁的野草上结满了雪白的霜。 大黑马拉着马车缓缓行过蜿蜒的山道,车轮碾过满是碎石子的小道,发出轧轧的声响。 马车后, 远天暗蓝。 地平线以下,太阳渐渐冒出头来。 而天上的月亮还剩淡白的轮廓,并未完全从天穹中消失。 「吁——」驾车的车夫-苏午在马车行到一片悬崖绝壁前的乱石滩上时,忽然拉了拉马缰绳,令大黑马停住了脚步。 苏午侧身掀开车帘。 车厢内,茅山大师兄「玄清」正襟危坐,脸色微微发白,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老道玄照背靠着他的肩膀,双腿抵在车厢壁上,双手抄在衣袖里,蜷缩着睡得正香甜。 见苏午掀开车帘投来目光, 玄清肩膀猛地晃动了几下,将老道从昏睡中晃醒:「到地方了!」 「到了,到了吗?」老道打着哈欠睁开眼睛,他转过身来,伸手擦了擦眼角,重新别了别头上的发簪,跟着就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老道长扭头看了眼侧方的悬崖绝壁。 在那悬崖绝壁的中间位置,有一座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挖掘出的山洞。 山洞外沿被人重新砌了墙壁,修筑成一座庙观主殿的模样,这座修筑出的庙殿前脸把山洞完全包围了起来,庙殿门前的台阶乃是几道蜿蜒而下的木梯拼凑而成。 即便现下无人在那木梯上走动, 木梯被山风吹着,亦是摇摇晃晃。 常人走在上面,必然会觉得甚为惊悚。 「活菩萨洞! 就是这里了!」玄照老道眯眼看到那半山绝壁上的庙殿门额,看清楚了黯蓝天光下的门额字迹,他咧嘴一笑,走到一颗大石头后方便去了。 茅山大师兄玄清看着半山绝壁上的庙殿,一时间神色复杂。 其见苏午将马车停在一个方便回转离开的位置,出声问道:「小辈不去方便一下吗? 待会儿我们抢了庙里的那尊「活菩萨遗蜕」就得赶紧跑,跑得迟了,会被里面的和尚追上来臭骂我们这些牛鼻子不要脸的。 那时可不会再留给你解手的时间。」 苏午摇头拒绝了玄清的提议,将马拴在一棵野树上,抓着马鞭朝玄清那边走去。 「你这小辈,年纪轻轻的,为何就不是童子身了? 莫非也是哪家的少爷,从小混在脂粉堆里,后来家道中落了,才出来跑江湖?」玄清又问。 苏午皱了皱眉。 玄照的这位师兄实在话太多了, 其与「沉默寡言」这四个字没一点关系。 「关你甚么事?」苏午回了玄清一句。 「若是童子身,就能修行龙虎山的「龙虎大丹」了,修了那个,更容易理解意之丹火究竟是甚么,再修「魔身种道」就容易许多了。 可惜你不是童子身。 可惜,三山法脉倾颓,龙虎山那畔是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玄清满脸惋惜,喋喋不休,「不过,话说回来,我若不是半生痴迷于道法, 一定也会到处转转, 多「日」几个女人。 也不枉此生了。」 苏午默然不语。 玄清絮絮叨叨地说着,玄照终于从大石头后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顿时吸引了玄清的火力:「你这厮,怎么敢把你二师兄给葬到秃驴的庙里去?等玄玦醒了,见自己都被塑成了金身,剃了光头, 你且看他怎么收拾你!」 「诶, 话不是这么说的,师兄! 自古青莲白藕本一家,佛道是不分家的! 当时二师兄情况危急,修符咒法体出了岔子,就算勉强下葬,多半也是三十年后土里刨出来的一具僵尸而已,得亏我给他找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位置, 再有此地高僧日夜为他诵经供奉,他的情况才能稳住! 他若能醒过来,那该谢我才对, 怎会怪我?!」玄照引经据典一番,说得玄清都沉默了下来。 一物降一物。 看来在玄照这个师弟面前,玄清确实更「沉默寡言」一些。 玄照从褡裢袋里摸出一个木盒,从里面拿出了几个拇指头大小,圆锥形的小东西。 苏午看那些东西,像是一种香药。 「这是老鸹屁。」见苏午目光看向自己手中之物,玄照就拿了一粒给苏午,「点燃之后,能让睡着的人睡得更沉,睡不着的人也渐渐睡着。 一觉无梦。」 苏午接过那粒黑乎乎的「老鸹屁」点了点头。 「这东西没有解药。 或者说,解药就是睡一觉。 待会儿把鼻子塞上,莫要嗅到它的味道了。 ——不过你们两个,一个天赋异禀,一个都不是活人了,老鸹屁对你们的作用也不大。」玄照取出火引子,将指间的「老鸹屁」烧红了,一阵淡黄的烟雾就从他指间飘散开来。 苏午见状,还是闭了息,跟在玄照之后,往悬崖绝壁上的「活菩萨洞」走去。 玄清走在最后,他已然没有呼吸,也就无所谓闭息。 三人沿着木梯蜿蜒而上, 老道长轻悄悄地走近庙殿的两扇大门前,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即将手里燃着黄烟的「老鸹屁」丢进了门缝里。 过了约莫十余个呼吸的时间, 他冲身后的苏午、玄清点了点头,同时从门前让开身。 其身后的二者,各自站到「活菩萨洞」庙殿的一扇门前,一人端着一扇门,轻而易举地就将朱漆木门从门轴上卸了下来,堆放在两边! 呼呼的寒风往庙殿里灌。 庙殿里看守的十一二岁小和尚栽歪在地。 在小和尚身后,修饰成莲台形的神台上,一尊塑了金身的泥胎端坐。 泥胎佛像后, 有一个一人高的洞穴。 洞穴前遮着红绸子。 玄清迈步走在最前头,玄照在他身后又点了几个老鸹屁。 他走到那十二岁的小和尚身畔,眼神奇怪地看了小和尚一眼:「这小沙弥也不是童子身了……不是前面……是后面……」 「这下子,洞里的和尚也没资格说我们不要脸了。」玄照嘿嘿笑着接了一句。 用泥胎坐像两边垂落的布幔遮住了小沙弥的身躯,避免山风吹袭之下,令之染上风寒。 玄清绕到那尊泥胎坐像之后, 掀开一人高的洞穴前遮着的红绸子, 就看到一个被漆了金身、双手合十,身形瘦削的中年人。 他盯着中年人那颗金光闪闪的光头,太阳穴微微跳动,转身瞪向玄照,玄照连忙跳到一边去,同时问道:「还能醒过来吗?」 「能!」 玄清点了点头,解开了那漆了金身的「肉身佛」身上的衣裳, 立时就看到了「肉身佛」身上缠绕的锁链。 他抓住一条条锁链, 一条条锁链就迅速泛红、发脆、哗啦啦断裂! 解去「肉身佛」一身锁链,给他重新穿好一身袈裟僧衣,玄清将他 背上,转身往庙殿外走,路过那被布幔遮住的小沙弥时,他喃喃低语:「奇哉怪哉,老和尚这么不要脸,也能有这么高深的佛法修为,帮助二师弟稳住内邪?」 「有修为的老和尚死了有小十年了! 现在看庙的那个和尚,和他没有师徒关系,是外地来的野和尚。」玄照回道。 「鸠占鹊巢,委实可恶!」玄清评价了一句。 玄照深以为然。 苏午默然不语。 三人将庙殿的大门恢复原样,照原路下了悬崖,赶着马车就离开了这座平日里颇有香火的「活菩萨洞」,此下「活菩萨」已经不见影踪,不知庙里香火是否能依旧鼎盛? …… 「把他弄醒吧。 他都这副样子,心死身僵,一身血液早就为山川龙脉侵夺,反正也是活不成的。 幸亏了你费这番功夫,能让他还有醒过来的机会。 他应该谢你。 若他不谢你,反而还怪你,我会让他清醒。」 荒山野岭一废弃草庐外,玄清盘坐在一颗大石头上,身上粗布衣衫被山风吹得紧紧贴在皮肤上,露出底下的肌肉轮廓,他淡淡地看着平地上作双手合十之状的「肉身佛」,对玄照如此说道。 玄照点了点头,接过苏午递来的水盆,拿汗巾沾了水,细细擦拭过「肉身佛」刷着金漆的面孔, 只刷去了金漆上的一层灰尘, 无法擦拭掉二师兄面孔上一丝一毫的金漆。 玄照也不再努力尝试擦去那层金漆,他掏出一张符咒,在「肉身佛」眼前晃悠了三圈。 玄清捏着玄照的那半截桃木剑,对准了「肉身佛」的胸口。 符咒晃过三圈以后, 忽然无火自燃。 一团火光行将烧上玄照指间的时候,他猛然一跺脚,断喝一声:「师兄师兄,快快归位,魂归来兮!」 轰隆! 随着玄照这一跺脚,脚底下的山峰都好似猛地摇晃了一下! 苏午环视四周,却又未发现脚下山峰有丝毫变化。 只见玄照一声喝后, 「肉身佛」徐徐张开了眼睛。 其一眼看到了头发斑白,满脸褶子的玄照,眼仁微微颤动,嗫嚅着嘴唇,张口说出三句话:「今夕是何年? 快给我找面镜子! 四师弟,我与你不共戴天!」 「什么?! 他救了你的命,你还想与他不共戴天?!」 玄清猛地从大石头上跳下来,提着半截桃木剑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苏醒的肉身佛——玄玦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随着他活动手臂,手臂上的金漆都开始剥落起卷,他木然地看着跳到一旁的玄照,又看了看走近的玄清:「我当时昏睡以前,百般告诫他,我纵是死,也绝不会变成个劳什子的假和尚! 他偏偏如此做了!」 「玄照! 我与你不共戴天!」 正文 537、符箓法体(2/2) 大黑马纵然是一匹颇健硕的好马,但凭它一匹马,要拉着一堆食粮物资,还要带着三个人,翻山越岭地赶路,也终于疲软了许多。 玄照为大黑马贴上甲马符咒,也只是稍微提升了大黑马的速度而已。 为防这匹马累死在半路, 茅山三位师兄弟商量了一番。 于是, 今时由玄清与大黑马共同拉车。 玄清挽着一条绳索,搭在肩上,沿着崎岖山道拔步向前。 他手臂挽着的那道粗如儿臂的绳索,连着马车的车头,苏午与玄照坐在马车边沿,玄照抱着一只腊狗腿一边啃,一边笑眯眯地为大师兄加油打气:「师兄,走快些!」 玄清拉着绳索,脚步奔得飞快。 其旁边的大黑马明显松快了许多,现下完全就是由玄清在提供拉拽马车的力量。 大黑马尚且需要苏午一天三顿甚至五顿地供给它精饲料,它才能提供一定的运力,而玄清却不需要这些,他不吃不喝,亦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运力。 苏午与玄照身后的车帘被掀了起来, 光头、一身斑驳金铜之色,宛若庙里走出来的金身泥胎的「玄玦」抱着一块长条形的木板,那木板上写着一个个字迹。 「墓主人:茅山道士玄玦。」 「生于万历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 「卒于崇祯十一年元月二日。」 这却是玄玦为自己雕刻的一块墓碑。 墓碑上清楚地记载了他的生卒年。 其「卒」年月日正是师弟玄照将他从活菩萨洞中带出来的那一日。 按着墓碑上的记载,玄玦今时早已死去,当下坐在马车里的,只是一个名为玄玦的行尸走肉而已。 他在木板上刻完最后一道比划,将木板打横抱着,向背朝着他的苏午开口说道:「小子,待我彻底没气了以后,把这块墓碑插在我的坟头上。」 苏午扭头看了看玄玦抱着的那块墓碑,他点了点头。 玄玦笑了笑,接着说道:「魔身种道大法修行之关键,其一在于「符咒法体」,其二为「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 「符箓法体」是此法修行的根本, 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是此法能否修行成功的关键。」 ——这玄玦,竟是当场向苏午传授起了「魔身种道大法」的修行要点。 更关键的是,不论是玄清,还是玄照,此时都未阻止他讲述。 他们这一路上,互相之间已然达成了某个约定。 传授苏午「魔身种道大法」,就在他们约定的内容之中。 苏午竖耳倾听玄玦的讲述。 玄玦看他听得认真,讲得也就更有劲:「之所以说无「符咒法体」不得修行魔身种道大法,皆因修行此法以后,自身将会逐渐由生转死。 人死而魂消,此天地至理,无可更改。 纵然道家弟子、旁门左道有法子可以在身死以后,魂魄暂时在世间留存,但亦无有人的魂魄能在世间长久留存一个月以上。 数年乃至数十年,那就更加罕见。 我还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现象。」 「我也未曾见过。」玄照附和着点点头。 玄玦瞥了玄照一眼。 他刚苏醒时,叫着嚷着与自己的师弟不共戴天,此下却也完全平息了下去,显然,师门覆灭这种危难在前,个人被剃成光头、塑成金身这种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此,与师弟自然也就谈不上有甚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了。 苏午未有跟着附和。 ——其实他是见过魂魄常存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存在的。 东流岛万世一系的上皇, 于鉴真进入东流岛以后,当代后羽上皇性命垂危,鉴真不知与其达成了什么协议,将东流岛打造成了「阴阳相分,人诡共居」的环境, 所有死者魂灵都将依附在神社的真榊树上,神官用之祭祀神灵。 众多的亡者意识七成被献祭给了神社中主祭的神灵, 另有三成汇集入「天照神宫」之中,献祭给了完全舍弃肉身,寄附于「天照黑火」中的「后羽上皇」,后羽以这种状态活了至少有二百多年! 不知其如今是否还活着? 玄玦再度开口讲说,苏午立刻收束住了自己的思绪,认真倾听对方所言。 「修炼「魔身种道大法」,不是为了将自己修成厉诡。 更不是为了把自己修成死尸。 修行此法, 是为逆转生死,窃夺阴阳。 是为向死而生。 让自身肉身衰亡,意识消无,自非是此法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以,要在修行过程中,千方百计地阻止肉身与意识的消亡。 这个时候, 自身意识寄附于符咒法体之中,就能保证意识在数十年磋磨中,不至沦亡。 只是无法感知外界,需要特定的手段来唤醒。 符箓法体越是精妙,越是得到更多「天地道纹」的加持,自身意识寄托其中,能坚持的时间也就更长! 是以,符箓法体是修行魔身种道大法的根本。 当然——你是灶王神教弟子,灶王神教有一门「集薪火法」,能炼成火神身,意识浸入火神身中,亦能保持长存,只是此法终究过于简陋,只是聚集人愿薪火为自己塑造法体而已,比不上道门数十代的符箓传承。 这符箓法体之中, 有「天地道纹」加持, 也就胜过火神身十倍百倍。」玄玦面无表情地传授着经验,「我说的是实话,非是我觉得道门高你灶王神教一等——三山倾颓,灶王神教遍地开花, 日后谁是显教,谁是隐宗,却也说不定了。」 「小子明白的。」苏午点点头,接着道,「只是想请教前辈,这符箓之中的「天地道纹」是什么?」 在问出问题之时,苏午内心已有猜测。 或许这「天地道纹」,是与「神韵」类似的东西。 也或许是像读书人在日记中提到过的那样, 是「天」的一种信息表达。 「前辈大能感悟天地运转的道理,千百日的枯燥参修,进而领悟出的、铭刻着某种天地意识的事物——他们将此物简单化、具象化,就形成了符箓。 就是「天地道纹」。」玄玦回答道。 看来「符箓」与「厉诡文字」、「正气符文字」本质上是同一类的事物。 只是三者各自倾向于不同的表达。 其中,「厉诡文字」根本无法写在普通纸张上, 当初读书人想要归正「厉诡文字」,只得从旁边的道观里借符纸来推演勾画,他参修出来的「诡狱文字」,便被他命名为「正气符」,往道门靠拢了些许。 正气符与道门符箓孰强孰弱? 从开创此人者,自称为「素王」来看, 其对自己开创出的「正气符」信心十足,或认为此种文字可以与道门符箓相提并论,分庭抗礼。 可惜,苏午虽通悉了众多正气符文字, 但亦是只知其形, 未知其真意。 他亦只有领悟过每一个正气符中蕴含的「天地意识」以后,才能真正将之掌握,运用自如,这般情况下,将正气符与火神身结合,或许苏午就不必修道门符箓法体了。 但他当下并没有这个条件。 「几位前辈可曾从符箓之上,感知过「天地意识」?」苏午又问道。 玄清、玄照默然。 玄玦点了点头:「在我符咒法体被侵染的那一日,我通过符箓法体,确实感知到了「天地意识」,我听到了一些细碎的言语声,看到了一座被强行东拼西凑的雕像。 之后我便修行受损, 只能修魔身种道,死中求活了。」 苏午闻言沉默。 他此下确定,道门所说的「天地意识」,就是鉴真所讲的「神韵」! 只是众多人进入天人交感之境,获得神韵,再退出天人交感之境后,都必然遗忘自己在天人交感之境中看到的「神韵」! 玄玦通过「符箓法体」,却能清晰记得当时看到的情景! 这符箓法体果然很是不俗! 不过, 记得「神韵」的代价,就是玄玦自身受损,被逼得只能修魔身种道大法,死中求活了! 「且不说这些。」玄玦话锋一转,看着苏午道,「我今时仍建议你在我教传度受箓,虽存了令你接续茅山巫香火的心思,但亦是因为,修符箓法体,再修魔身种道大法,可以更容易些。 你虽拜入茅山,亦仍是阴喜脉灶班弟子, 今时茅山式微, 也就不必墨守成规了。」 苏午与玄玦对视,道:「前辈,传度授箓我是明白的,但是这「符箓法体」究竟是个什么?」 「譬如「上清三洞五雷经箓」,掌「周天星宫大神」宝箓,那便须自对应经箓之中,修炼众多符咒,应和「周天星宫大神」宝箓, 直到自身所修符咒与「周天星宫大神」如数对应, 即成「周天星宫大神」符箓法体。 经箓是法体的根本, 宝箓是法体的骨架。」玄玦如是道。 苏午点了点头,又道:「我如拜入茅山巫,可拜四位为师门长辈,但不会拜四位之中任一人为师——我已在师父神像前立誓,今生只有他这一个师父。」 他此言一出, 玄照张了张口,叹了口气,随即看向玄玦:「答应了他吧。」 在前方拉车的玄清道:「既入茅山门墙,自然要有师长法脉序列,他没有师父,如何传度?」 玄玦默然片刻,忽道:「师弟先前也说过,织锦山灶君已被他设坛请表,上告天庭,以其为道门正神,万世享受道门香火祭祀。 这位织锦山灶君,又是李午的师父。 既如此, 不若以织锦山灶君为守坛护坛大神,由我们为他誓戒度化,如此颠倒一下位置,也算护坛大法师、誓戒传度师尊俱齐全了。」 玄清仔细思索了一下, 点头道:「可以!」 「大善!如此只是把本该由其师父进行的誓戒传度之指责,转移到我们身上,而其师父则转而负责护坛守坛,如此一来、也是「誓戒」、「护坛」俱全,符合仪范!」玄照亦是跟着点头,他转脸看了看苏午,眼神竟有些心酸。 好似苏午是一个负心汉。 正文 538、晦诡(1/2) “待到救出师妹以后,我等设下法坛,为你传度授箓。 之后你便可以开始‘符箓法体’的修行了。 也算是为将来修行《魔身种道大法》打下基础。”茅山几位道长商议定了以后,玄玦紧了紧怀中自制的墓碑,身形在颠簸地马车里摇摇晃晃着,声音却没有丝毫变化,稳稳地传进了苏午的耳里。“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其实是魔身种道大法修行中的几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要点在于‘心不僵’。 自身被安葬于山川龙脉极阴气息汇集之地,肉身必遭阴寒气息侵蚀,自身血液将会逐渐停止流动,心脏也会跟着停止跳动。 此时要做的,便是想尽办法令心跳放缓,但不至于完全停止跳动。 犹如狗熊冬眠一般。 唯有心脏一直保持跳动,才能调集周身血液。 以血液与阴寒气息交融,反过来洗刷周身骨骼血肉,令阴寒气息充盈周身的同时,血气亦始终保持活络,自身就此进入一种‘类诡实非诡’的状态。 此乃‘魔身种道大法’修行的第二个阶段, 炼成以后,‘血如汞浆’。 如此,只要体内血液一直保持流动,即便自身被埋葬于阴寒之地、乃至厉诡鬼蜮之中,亦能长久存活。 而想要令‘血如汞浆’,能够与阴寒气息交融,继续聚集在体内周流不休,而不是在山川龙脉气息的周流之中,被带走一身血气,弥散于外—— 其关键就在于‘意如丹火’。” 说到这里,玄玦微微停顿,给了苏午思考的时间。 苏午坐在马车车沿上,抬眼看了看前方沉默拉车的茅山大师兄-玄清,当时把玄清从乱葬岗里刨出来之时,玄清棺材周围的泥土多为暗红之色,那些暗红土壤甚为寒冷,使得周围温度陡降。 在玄清‘苏醒’以后, 其就收拢了附着于土壤上的暗红气雾于自身。 现下对照玄玦所言来看—— 那些浸润土壤,使土壤变得阴寒无比的暗红气雾,就是与山川龙脉阴寒之气相交融的‘血气’! 玄清没有完成第二步‘血如汞浆’, 血液不能一直长留于体内,在自身周流不休, 而是被山川龙脉气息携裹着,散溢在了身体之外——一个人的血液海量流失,因此而死却也不是甚么怪事! “意如丹火。 是将意修炼得犹如炼丹炉下的烈火一般, 能炼化血液,为血气,使之与体内长久周流。 又能聚血液如密度极大的汞浆一般,令之不被山川龙脉气息掠夺出体外?”苏午思虑过后,开口向玄玦问道。 玄玦木然的面孔上,第一次浮现出笑容。 他点了点头:“你既懂得这个道理,那我便不必多说什么了。 我只告诉你——‘意如丹火’的成就极其困难,需要修习诸般经典,锤炼自我的‘意’,何时能‘自我意动’即能为人所知, 乃至扭曲、改变他人的感知。 ‘意如丹火’也就不在话下!”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依玄玦的话看来,他可随意修成‘意如丹火’的境界! 他的‘意’,早就可以‘意动即可为他人所感,如附他人耳畔言语’,更能‘扭曲、改变他人的认知’,甚至抹去他人的记忆! 今时苏午‘意’的积累, 经过《大日如来本尊法》的道次修行,极可能已近似于‘如来藏’,甚至已经成就‘如来藏’! 在他成就第五重道次‘心王生灭赤见持’以后, 他的意可以充斥周身血肉之中, 哪怕受到致命损伤, 只要意不灭,他就依旧能如常操纵身体,近乎不死! 而今,他已成就第六重‘一念婆娑’道次,比之第五重道次下的自己,更添神异,甚至能凭意鼓动自我已死的尸身体内五脏循环,消化食物,促进血肉生长。 若是受到如被割断动脉这样的致命伤时, 他甚至可以在消耗海量意能量的情况下,瞬间鼓动血管自行弥合如初,将‘必死’的结局扭转回来! “前辈所言的‘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即是‘魔身种道大法’修行的全部难关了么?”苏午向玄玦问道。 玄玦笑了笑,道:“非是只这两重难关,而是今时我辈茅山弟子不肖,天下山川龙脉更易,明廷气数已尽,如此种种原因相加之下,已然导致无人能完整经历‘魔身种道大法’‘一生一死’的一重轮回, 而‘血如汞浆意如丹火’、‘身僵而心不僵’仅仅是这第一重轮回里的难关。 第二重轮回中, 亦有诸多难关,你若想了解,待你传度之后,可将完整的《魔身种道大法》都颁给你,你自己慢慢去看就可以。” “大师兄可以教你如何‘身僵而心不僵’,我可教你如何炼成‘意如丹火’。 个中秘诀即是——研究符箓真文,从中领悟天地道纹运化之理。 如此,自我的意可时时得到锻炼, 不过这个过程也颇凶险,可能会感知到‘天地意识’,进而染污了自身的符咒法体。”玄玦毫不吝啬地向苏午传授了自己的经验。 玄照也是认真倾听。 假若以后他得机会可以再修‘魔身种道大法’的话,此下二师兄所给的经验,便弥足珍贵了。 玄清在这时停下拉车,转头向苏午说道:“我尚且不能完全保持‘身僵而心不僵’,不过,根据我的一点心得体会,想要‘己心不僵’,除了自我的意要修行有成以外, 还有两点,一为‘抱金丹’。 一为‘胎息’。 在下葬以前,自身就须着手积累种种资粮,补充自身能量,能在意的观想中,抱成一颗金丹。 此后下葬,能在墓穴中运转胎息,如此心脏放缓跳动,肉身与天地龙脉气息相互抗衡——在此过程中,肉身难免消耗过大,这时,便需自己抱住的那颗金丹,来为己身提供能量了。 我胎息成就太差,也就导致‘身僵而心不僵’的修行难以贯彻始终。” 玄清看向了玄玦、玄照两个师弟。 二人俱是苦笑。 前者玄玦说道:“我仓促修炼魔身种道,都未能抱金丹,全凭自身的体悟与山川龙脉阴气相抗,凭着自身与符咒法体的那点牵连,在无知无觉中进入胎息之境。 然而这胎息的修炼心得,我却是一丝也无。” 玄照挠头道:“我一直还活得好好的,却是并不曾用过胎息这种手段,本门有‘先天胎息功’一书,可以让李午到时候翻阅一下,说不定能有所得。” “若是翻书就能学会胎息,我们岂不是早就学会了?哪里需要别人来传授经验?”玄玦瞪着玄照斥道。 玄清也是默然了一会儿, 他转过身去,继续拉着缰绳往前去:“说不定三师妹已经领悟此中关键,到时候可以让李午去向三师妹请教。” “也只好如此了……” 剩下两位茅山道长纷纷点头。 苏午在旁欲言又止。 他可以‘时轮寂静密咒’、‘时轮愤怒密咒’相合,自身归入‘时轮坛城’之中,如此,其实也相当于是一种另类的‘胎息’了, 但他不好开口与几位道长提及这些。 反正那位玄照老道的‘三师姐’,也是他们此行必须要去带回来的人。 …… 暮色四合,苍苍群山只剩澹澹轮廓。 一处背风的所在,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后就是斜着向下的一处山壁。 山壁与地面形成夹角, 那夹角正好能容数个人在其中避风歇息。 篝火在山壁下熊熊燃烧着,一只腊猪腿被架在火上炙烤着,腊红色的猪腿不时滴落油脂,引得下方的火焰竞相舔舐。 玄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向在场众人说道:“贞景师伯祖已然经历‘三生二死’,其有感于自身受山川阴寒气息侵染过甚,再无法活化浑身血肉,所以带着一只厉诡到了阴间, 将自身与那厉诡一同埋葬在阴间中。 供后辈弟子请召降真,借用他的威能。” “贞字辈的师门长辈,大都生在明廷气数浑厚的时期,他们那时修炼‘魔身种道’,比我们现下少了许多阻碍。”玄玦闻言感慨了几句,接着示意玄照继续说。 玄照把烤得泛黄的猪腿转了转,换个位置继续烤,然后道:“玄璧师姐请召降真的,就是贞景师伯祖,贞景师伯带入阴间的那个厉诡,曾在人间酿成数次大祸。 而那一场场大祸,初开始时,仅是起于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件。 譬如京城‘元宵花灯’桉, 于‘永定门’至‘钟鼓楼’这一路上,因一盏花灯起火,进而引致数百千人为火烧死、为其他人践踏而死。 譬如‘救溺水孩童’桉, ‘康河’边上八个村子的人都为营救最初一个溺水的孩童,纷纷落水身亡,死尸堵塞了河道。 ——因此桉颇不寻常,最终引来贞景师伯祖的注意,在调查之中,发现了其中厉诡的存在。 他将这个可以将一系列小事挑惹成令人瞠目结舌的大灾难的厉诡,带入了阴间。 这个厉诡,被茅山道取名作‘晦诡’。 玄璧师姐招来的贞景师伯祖,已然为‘晦诡’侵染,二者同时复苏,好在玄璧师姐当时是在深山老林之中请召贞景师伯祖,倒未曾殃及无辜。 为防止贞景师伯祖到处走动, 玄璧师姐便主动将自身安葬在了他的鬼蜮之中。 以此定住他的鬼蜮,防止他走出深山老林,带着厉诡危害众生。” 玄照抬眼看向周围的三人,接着道:“我们此次需要进入贞景师伯祖的鬼蜮之中,将师姐从中带出来——如此,如何继续定住贞景师伯祖,使之不能脱离深山,危害众生? 以及,如何通过‘晦诡’的鬼蜮,便是当下需要筹谋的两件事了。 只要我们进入那鬼蜮之中,立刻会遇到‘意外’之事,极可能在自我都料想不到的种种意外之中,就此横死。” 新 正文 539、本命禄位灯(2/2) 玄清听完玄照的话,点了点头,跟着道:「贞景师伯祖驾驭的晦诡,我曾听闻过,他自己也留下过一些典籍记载了应对「晦诡」之杀人规律的要点所在。」 「有这样的典籍吗? 我怎么从未看到过?」玄照疑惑道。 玄玦瞥了他一眼:「南藏书阁被烧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刚得传度入门的弟子,连道经都未通悉几部,连在南藏书阁阅览典籍的资格都没有。 南藏书阁就收录着历代师门长辈手记,随着一场大火烧过以后,众多典籍不复存在。 你们看过,也是正常。」 玄照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玄清继续说。 苏午在旁默默地翻转着腊猪腿,亦对玄清所言听得仔细。 「贞景师伯祖曾经自述,晦诡的杀人规律简直让人防不胜防,甚至触动了某些意外以后,都极可能招来其他的厉诡来追杀鬼蜮中的活人。 想要在晦诡的鬼蜮中活得够久,有机会走出鬼蜮, 首先,进入鬼蜮的人身上便不能沾染太多因果,不能具备太多「意外」因素。 譬如某人身负许多赌债,那么他在无意间走进晦诡的鬼蜮之后,就可能遇到有人向他追索赌资,进而追索不成,又将他杀死。 又或者此人身材高大,走到一条小溪边,自觉能蹚水过溪,溪水淹没不了自己。 那就可能一脚才入泥沼中,慢慢被拖入其中,窒息而死。 再或者——一群人都奔进鬼蜮之中,哪怕这一群人本身未沾染太过因果,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亦可能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因果勾连,而招来更大的「意外」,进而横死在晦诡的鬼蜮之中!」 玄清说完话,就看向众人。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全都进入晦诡的鬼蜮之中?晦诡的恐怖层次颇高,我们四人想直接用茅山道法破开它的鬼蜮却是没有可能。 如此情况之下, 只能尽量减少意外因素,尽量规避它的杀人规律。」玄玦首先说道。 「背负因果太多的人,沾染太多意外因素的人,或者是自身负有某些极凶险因果的人,最好不要踏足晦诡鬼蜮之中。」玄照第二个做出了总结。 三个师兄弟将目光投向苏午。 苏午目光扫过三人的面孔。 这三人之中, 玄清、玄玦就是背负了极其凶险因果的「人」,他们「魔身种道」大法修炼未成,连第一重轮回「一生一死」都未完整经历,此时是行瞒天之策,以符咒法体温养意识,意识控制已死的躯体在世间行走。 若他俩走入晦诡的鬼蜮,根本不用多说, 只怕自身符咒法体会立刻自解, 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在晦诡鬼蜮之中消亡。 而「玄照」同样肩负了大因果。 即——「中祖」苏醒之事。 不过,相比于他的两位师兄,他所背负的因果虽然也极恐怖,但毕竟是在茅山巫祖庭之中,与晦诡鬼蜮所处之地尚且有一段距离。 更不说,若「中祖」出现在晦诡鬼蜮之中, 二者互相牵制,说不定更利好茅山众道。 所以,他所背负的因果,暂时可以不用考虑在内。 而苏午自身在当下的灶神世界之中,其实亦没有多少因果牵连,但若抛开苏午所处的灶神世界来看,苏午自身勾连的因果又太多了。 他皱眉思索了一阵,忽然向三位茅山道长问道:「晦诡本形是什么样子?几位前辈可曾见过?」 「若你在晦诡鬼蜮里找到几间房屋,在每间房屋的梁上都看到有一个跳来跳去的小脚老妪 ,那个小脚老妪就是「晦诡」本体无疑了。 莫要尝试去接近它, 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灾晦。」玄清回答道。 「我知道了。」苏午点了点头。 他有「大红莲胎藏」在手, 又随时能够从模拟器中兑换「黑地藏」,把持两把斩诡之刀,若有机会,一定要尝试一下能否接近晦诡的本形,削弱这个厉诡。 从几位茅山道长的讲述来看, 晦诡的恐怖层次应该在「荒」级或以上。 「三师妹下葬之时,唯有玄照在场。 玄照身上因果不多,所以他是必须要往晦诡鬼蜮走一趟的。」玄玦神色一肃,开口道,「而时移世易,贞景师伯祖鬼蜮之内的情形是否一切如旧?至今未能确定。 仅凭玄照一人踏足晦诡鬼蜮,亦可能有去无回。 所以需要有人和他相互照应。」 玄玦与玄清对视一眼, 都看向了苏午:「我与玄清大师兄都是已死之人,身上的因果已然重得不能再重,我等死在鬼蜮里也算不得什么,但此后茅山巫祖庭之事,我们两个便无法出手了。 所以思来想去, 还是想请你跑一趟。 你和玄照也曾携手应对过颇多困境,爷俩配合早有默契。 当然,你若不愿和他同去,我们也不会逼你。 你觉得如何?」 「我可以去。」 苏午点了点头。 玄照在旁咧嘴一笑。 玄清、玄玦也都松了一口气。 几人又商议过若干细节,玄照和苏午把腊猪腿分食了,四人缩在山壁与大地的夹角里,围着篝火休息了一夜。 翌日, 玄清拉着马车又转了几座山,将他与玄玦下葬前留下的一些随身法器都一一收回, 之后就直奔向三师妹「玄璧」下葬之地。 牛角山下, 玄清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大黑马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马车上的苏午、玄照、玄玦依次下车,聚集在玄清左右。 山脚下竖着一块木牌。 木牌上写着几个斑驳的字迹:「此处有诡,禁止入内!厉诡已侵杀三千六百二十三人,入山必死!」 在这座木牌下,还对着几颗腐朽的骷髅头,和一些零碎的骨骼。 木牌侧方, 蜿蜒进入牛角山中的小道,已经被过膝深的杂草遮盖住。 此正说明,牛角山多年以来,确实是一处无人问津之地。 也不知是木牌起到了作用, 还是此地本来就罕见人烟? 「三千六百二十三人…… 师弟还计算过晦诡侵杀的活人数量?」看着木牌上斑驳的字迹,玄清侧头向玄照问道。 玄照摇了摇头:「不曾计算过。 这个人数,我就是胡乱写到上面去,震慑外来人的。」 「……」 玄清默然不语。 玄玦看了看进山的小道。 小道蜿蜒向山中,过膝深的杂草遮蔽在道路尽头,内里的景物在外根本看不真切。 「玄璧师妹就葬在这牛角山中? 定住了贞景师伯祖的诡韵?」玄玦向玄照确认道。 玄照正色点头:「正是。」 「好。」 玄玦拿下了肩上的褡裢袋,往脚下一丢,玄清转身去马车里搬出了几块木板、木条,将之就地拼接成一张方桌。 一道黄布铺在了方桌上, 香炉、烛台、神位、符咒、诸多法器被玄玦一样样罗列于方桌之上。 玄清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上一对红烛, 又取线香在烛火上点燃,插入香炉之中。 经箓宝印压在黄表纸上, 玄玦站在供桌后,捏着一把帝钟,向苏午、玄照说道:「你们稍等一会儿,我来给你们两个供上禄位灯,也能为你二人作一番加持。 你们之后进入鬼蜮,也能轻松稍些。 若你们死在鬼蜮里,禄位灯灭,我和师兄也能尽早应对。」 在旁默默收拾着的玄清听到二师弟所言,顿时瞪了他一眼:「他俩快要出发了,莫说这种晦气话!」 玄玦笑了笑, 手把帝钟,在一对烛火上各自摇晃三圈。 口中道:「李午者,织锦山灶君庄人也,生年不详,生月六月,生日十五日,生辰午时!今请上清法坛见证,今得授「上清盟威经箓」,领受「从四品上清玉府上卿五雷使」者,茅山弟子「玄玦」,为坛下李午,立本命长生禄位灯、本命解厄禄位灯、本命消灾禄位灯、本命太岁禄位灯!」 铛啷啷! 玄玦猛一摇晃手中帝钟! 另一只手已然夹起一张黄表纸,将之抖到了苏午面前! 苏午未做任何动作,那黄表纸好似上就出现一个像是被火焚烧成的指纹印痕! 整张黄表纸无火自燃! 而玄玦已然在供桌上排出四盏黄铜油灯,其中灯油蓄满,四根棉芯从灯油里探出——玄玦左手并成剑指,右手把帝钟往桌上一扣, 剑指连连点过四盏油灯, 四盏油灯的棉芯都倏忽燃烧起来! 煌煌之火怒冲而起,竟冲出三尺来高! 玄清、玄玦、玄照骤见到苏午的禄位灯火,都是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水浇不灭,风刮不灭! 硬!硬!」 良久后,玄清赞叹出声! 玄玦看了苏午一眼,又重复祷诵方才的辞章,向上清法坛请表,亦为玄照老道点上四盏本命禄位灯,老道的本命禄位灯就灯火垂危至极,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刮灭。 不过, 当玄玦将老道的四盏灯排在苏午的四盏本命禄位灯之后时, 玄照老道的四盏本命灯忽然光火蓬勃,明亮了些许! 「你沾了他的光!」 玄清指指玄照,又指指苏午。 玄照咧嘴直笑。 四盏本命禄位灯,对应一个人的寿数、灾晦、凶印、厄运,灯火越高,负面越少。 由此来看,苏午的禄位灯即反应出,他当下状态极好! 正文 540、金光神咒(1/2) “点燃本命灯以后,你们行在晦诡鬼蜮之中,遇到任何事情,我俩在法坛这边皆能有所察觉,可通过本命灯为你们二人作种种加持。” 玄玦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八盏灯火,向苏午、玄照解释了一番。 末了, 他又多问了一句:“可要请一位师门长辈临凡降真?” 玄照闻言摇头:“师门长辈勾连的因果,背负的灾祸比我们这些小字辈更多更重,请他们临凡降真,怕是会在鬼蜮中招来更大的祸患。” 相较于其他厉诡, 晦诡的杀人规律可以说是天然对有极高成就、极多阅历的人具备强大压制力。 越是成就高、阅历多之辈, 往往越会勾连诸多因果。 在晦诡鬼蜮之中,这些原本隐在自己身后的因果,都可能会被诱发出来,进而酿成更大的灾难,所以玄照才要出言拒绝玄玦的提议。 ——现下连玄清、玄玦这样的人,进入晦诡鬼蜮尚且会格外地受到压制, 更何况是他们师祖、乃至师祖的师祖那几辈的茅山师长? “也好。” 玄玦点了点头。 他与玄清并排而立,向玄照、苏午稽首行礼:“师弟,还是莫要死在鬼蜮里了。” “李小子,路上小心。” 玄照笑嘻嘻地回礼,对于即将开始的晦诡鬼蜮之行,并没有丝毫紧张:“先前听你们讲了一路的‘魔身种道大法’修行关键,我若支撑不住,说不定会就地把自己葬在晦诡鬼蜮之中。 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去死,还未活够呢!” 老道长的言辞冲澹了当下的凝重气氛, 苏午立在老道之后,跟着向玄清、玄玦回礼,听得玄照老道所言,他却是会心一笑。 “这把桃木剑你路上拿着用。 我看你那把剑已经断作两截了,木剑押守的厉诡只怕也逃散了。”玄清从随身褡裢袋里拿出一把呈赤红色泽的桃木剑,那木剑上凋琢着一道符箓,虽是木剑,却隐有锋芒毕露之意。 显然,玄清的这把木剑经过了《插泥发兵剑诀》之中的‘尸祭’、‘兵祭’两大祭, 与玄照从前所持的完整桃木剑一般, 都押守着厉诡, 与一方山川龙脉有所勾连。 “师兄的法剑,师弟我可是垂涎已久了,你既然如此康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玄照接过玄清递来的桃木剑,比划了一番,亦觉得颇为顺手。 玄清在旁苦笑了几声,道:“我和你二师兄都是已死之人了,这些身外之物,留在身旁做什么?你莫着急,等我俩彻底死了,我俩积攒了一辈子的这些法器,你都可拿去取用。” 他与玄照说完话,又看向苏午,将一方镇坛木递给了苏午:“这方镇坛木与我那柄桃木剑都是同时进行过两祭的,你现下还未经过传度,不能完全发挥这方镇坛木的威能,不过拿在手上,关键时候拍打出去,也有一二作用。 若是跟着诵几句天蓬神咒, 运使这方镇坛木,效用便越能灵验。 我听师弟说过,你似与‘黑帝天蓬法’颇有缘分,就选了这方镇坛木给你。” “多谢前辈。” 苏午接过那方镇坛木,入手就自镇坛木上感应到一种沉重如山岳的威势。 他的‘天蓬-威临印’瞬间生出触动, 自动将这方镇坛木标记为一道刑具。 玄清见苏午手中只有一方镇坛木,并无所少随身法器,便伸手进褡裢袋子里,欲要再拿出几样东西给苏午取用。 然而苏午自知自家情况, 并非玄清见到的这般‘落魄’。 当下让他厚着脸皮去讨要别人的棺材本,他也做不到,便摇了摇头,制止住玄清的动作:“法坛这边还需玄清前辈与玄玦前辈共同看顾,前辈留几件法器在身上,届时也好取用。 我自己也有几件压箱底的器物,可以用之应对厉诡。 不用前辈多费心了。” “你既这样说,那我们就放心了。”玄清停下动作,苍白面孔定定地看了苏午一瞬,眼底有些笑意,“待到你们把三师妹带出鬼蜮,我们便一齐为你传度。 到时候便不要前辈、前辈地叫着了,显得生分。” 苏午微微点头答应。 “走吧!” 玄清一挥衣袖,走到了法坛之后,与玄玦并列。 二人目送着玄照与苏午转身走进那条蜿蜒崎区的入山小道里,身形渐渐被凄凄长草遮蔽住,最终完全自小道尽头消失。 法坛供桌之上, 八盏本命灯在此时都齐齐摇曳灯火, 苏午原本煌煌燃烧的四盏本命灯,忽然间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按在四盏灯火上,火苗勐地萎缩了半截! 且萎缩之势尤在演变! 对应苏午的本命灯火遭到压制, 在苏午火光映照下,才得以燃烧起来的、玄照的四盏本命灯都火苗摇曳,一刹那灯火威蕤,距离熄灭已然不远! 守在法坛前的玄清、玄玦脸色瞬间凝重下来! 牛角山下, 黑风乍起。 四下里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都在某种带着灾晦气息的诡韵悄无声息流转而来之际,纷纷凋零、枯败——在此地沉寂许久,一直未有被触发杀人规律的晦诡, 于苏午、玄照走入山中的那一刻开始,即复苏过来! “师兄!” 玄玦看着四周一瞬间凋零枯败的草木,向玄清唤了一声。 “晦诡当真诡异恐怖, 方才踏入它的鬼蜮之中,它的杀人规律就立刻复苏了。”玄清盯着桌桉上的八盏本命灯,思索了片刻,忽地道,“下金光神咒吧! 此时不能吝惜力量。 在晦诡鬼蜮之中的‘意外’演变以前,就将它扼杀,杜绝任何意外,也能稍稍遏制意外之后连着的更大灾祸、更多‘意外’!” “现在下‘安土地神咒’,抑或‘净天地神咒’,会否比‘金光神咒’更有用一些?”玄玦皱眉问道。 ‘安土地神咒’、‘净天地神咒’、‘金光神咒’皆在道门常用的八大神咒之列。 诸神咒各有偏向,效用各不相同。 “方才师弟他们的本命禄位灯,皆是自‘本命长生灯’开始火苗衰弱。 说明这个‘意外’首先出自李午或师弟自身。 此时以‘金光神咒’应对最佳。”玄清道。 “善。” 玄玦点了点头。 二者各自手掐法印,步罡踏斗,同声诵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唯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玄清、玄玦左手并成剑指,运剑指与眉齐平,剑指往斜下桌桉上的黄表纸上倏忽一点——一些犹如烈火灼烧过的焦痕罗列于黄表纸之上! 那些乌黑的焦痕交互勾连,正成一道繁复的符箓! 二人同时走到桌前,各自拿起自己的符箓大印,往两道符箓上一盖,印签留在符纸之上,两道符咒在八盏本命禄位灯上空熊熊燃烧而起! 随这火光燃烧而过, 对应苏午、玄照的寿数、厄运、灾晦、凶印之本命禄位灯,忽然间火苗蓬勃而起,终于稳住了急剧倾颓、行将熄灭的趋势,甚至状态开始逐渐转好! 这一道‘金光神咒’用对了地方, 玄清、玄玦相视一笑,都是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金光神咒’乃纯阳金刚之咒,对阴邪气息天然有破杀压制之作用,二人当下处于‘不死不活’的状态,陡然运用这金光神咒,纵然他们皆有经箓宝箓护身,身上的山川龙脉阴气也消散了许多,脸色都更显苍白! …… “嘶——” 灾晦诡韵萦绕此间山峦,使得此间寸草不生,烟瘴纷涌。 而玄照带着苏午才走过那入山的小道,一进到山里,便看到烟瘴吞吐之间,前方已然走投无路,二者只要稍稍往前,一脚踩空——‘意外’顷刻间接踵而至,环环相扣,必然会将人拖入死亡的泥沼之中,再无翻身的可能! 玄照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烟瘴遮掩间,脚下一尺外的悬崖峭壁,悚然道:“十多年前,入山这条路分明不是这般,现下竟然都变成了悬崖峭壁?!” 他环视四周, 依稀能看到从左侧方有一条仅可容人单脚挪动通过的傍山窄道蜿蜒半里多地, 通往灾晦诡韵影响下,都看不真切的山中。 此时想往后退却已是不能。 ——二人一踏进晦诡鬼蜮覆盖的牛角山中,出山的路便找不到了。 他们极可能在步入鬼蜮之中后,就被移换到了牛角山中的其他方位! 掉头回去怕是比横穿鬼蜮都更困难! “我可以驾驭厉诡,待你从那条傍山窄道穿过去。”苏午将‘镇坛木’挂在腰间,手中提起了‘大红莲胎藏’。 倭人刀剑在明朝并不鲜见, 玄照老道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这刀剑是倭人刀的形制。 不过苏午未抽刀出鞘,他不曾见过刀身,不知刀身材质,只当是苏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柄倭刀,并未太过在意。 “身处晦诡鬼蜮之中,还想利用厉诡的力量? 你可能确定,你真个完全驾驭住了体内的厉诡?已经没有一丝隐患?”玄照瞪着苏午道。 他与苏午同行,便又是一副长辈大能的架势, 全然不似在自家师兄面前时那样,像个没有正形、只会插科打诨的糟老头子。 新 正文 541、意外(2/2) 苏午闻言默然。 恰如玄照所言,他委实不能保证自身的影诡、心诡完全没有隐患。 相反, 不论影诡还是心诡,都藏着一些在平时微不足道,但在晦诡鬼蜮之中,极可能被放大的「隐患」! 「非是不得已之时,在此间还是尽量少运用厉诡的力量。 运用一切法门,皆以堂皇正大之法为主——我们茅山巫擅长请召祖师神灵降真,这法子我们在此间尚且不会随意运用,又更何况是驾驭厉诡的手段?」玄照又告诫了苏午几句。 苏午点头答应下来, 看着不远处隐入烟瘴气雾里的傍山窄道, 他开口说道:「如此说来,当下便只有沿着那条傍山窄道,深入山中一条路可以走了。」 「走走试试!」 玄照点了点头。 其随手从路上折断一根枯树枝作杖,临近那傍山窄道,手中木杖在窄道上探过几次,反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便迈步跨上了那条窄道。 窄道一侧傍山,一侧下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仞悬崖。 走上这般险路,便绝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路走到头。 如此来看, 却更是把自己的命都交给「晦诡」来拿捏,晦诡随意聚散灾晦诡韵,就可能招来某个意外——或是石子脱落,或是脚下一滑,直接就能引人堕入万丈深渊! 但这般险路,却是不得不走。 苏午看着玄照背靠山壁,面临万仞深渊,双脚颤颤巍巍地在窄道上挪动着。 老道长看似紧张忐忑,偏偏眼底坦然平静,正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中,更加能聚精会神地行走在这险路之上。 其抬眼碰上苏午目光,便道:「且莫在那里发愣,快跟上来!」 苏午点了点头,亦折一根木杖,一边探查着前路的虚实,一边迈上了傍山窄道。 石峰高悬,烟瘴腾腾。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隐在山岚之间,背靠山壁缓缓挪动脚步。 二者都踏上那傍山窄道之后,四下里徐徐吹卷的山风,骤然间变得猛烈,随着一阵鬼哭狼嚎般地怒风卷过,玄照老道头顶十余丈高的位置上,一棵从石缝里长出的枯萎松树就被猛烈罡风吹断! 树干拨弄着一块块碎石, 随着一颗颗石头滚滚落下, 正砸向玄照脑顶! 意外, 说来就来! 「入你丨妈妈丨的毛!」 玄照破口大骂着,苍老的身形此时却变得极其灵活,他抛去手中木杖,另一手已从褡裢袋里掏出玄清师兄所赠的桃木剑,赤红木剑直接插入山壁之中,牢牢固定在原地—— 老道长腾出来的另一手提出一道符带,拴在木剑剑柄之上,身形跟着在窄道上猛地一荡! 一下越过了七八步距离, 双脚在七八步外的窄道上才刚站定, 上方就有石头骨碌碌滚落,其后树干跟着砸落! 众多杂物落入脚下深渊之中,玄照、苏午许久都未曾听到下方重物落地的声响。 ——恰如二人思虑的那般, 一旦坠入深渊之中, 意外立刻就会环环相扣而来,断不会给人以挣扎反抗的机会,让人就此在深渊中沦亡——那悬崖下的深渊,竟好似是无底的! 苏午眼神一凝,收回看向下方黑暗深渊的目光, 转而看向玄照道长那边, 他距离山岸已经不足五步,此下抽回桃木剑,连着符带一并收回褡裢袋里,依旧背靠山壁不徐不疾地走着,直至成功 跳上山岸。 老道将桃木剑***山岸巨石之中, 顺势将其上连着数丈长的符带抛向苏午:「来!我拉你一把!」 苏午正要伸手去接那道符带,却在此刹忽然瞥见玄照老道身后,灾晦诡韵聚集,刹那形成一个人熊的形影,那人熊一身板结而笨重的毛发下,露出一张血淋淋的大口, 张口啃咬向玄照老道的头颅! 他微微扬眉! 同一时间, 玄照老道亦看到苏午身后点亮两团惨绿鬼火,映照出一头「人狼」的轮廓,那人狼猩红的舌头都快耷拉到苏午的耳朵上,同时,其两只锋利的前爪亦跟着无声息地打赏了苏午的双肩! 狼搭肩,熊扒人! 都是不能回头去看的情形! 不回头能多苟活一时,一回头,必然顷刻就死! 玄照老道见着苏午身后情景,亦是神色顿变! 二者在这一瞬保持了极高的默契,都未张口提醒对方什么,而是同时出手—— 「天蓬天蓬!」 苏午高喝一声,抓着腰间镇坛木,朝着虚空猛然一拍! 啪! 万神咸听! 一道紫红雷霆自他头顶蜿蜒而起,瞬间分野了阴沉的天幕,雷光直去——骤地劈炸在玄照老道身后,将那人熊外相劈成了青烟,随风消散! 同一时间,玄照老道直接从褡裢袋里掏出一道符咒,剑指夹着符咒猛然喝道:「除邪灭凶,破秽移形!吾奉太上师祖急急如律令!」 轰! 他指尖的符咒一瞬间燃烧成灰! 一道浅浅的剑光骤然拂过苏午头顶,在那细细浅浅的剑光抹过来之际,苏午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好似真个看到一尊羽衣鹤氅,头戴高冠的道人朝自己一剑斩过来! 那剑光倒未伤他分毫, 只将他身后的「人狼」一剑斩作云雾消散去! 又一场「意外」而来的危机,就此化解,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午抓住了老道抛过来的符带,对面的玄照手上猛一用力,就直接将他带过三五丈距离,带到了山岸上。 「你与北帝天蓬法竟有如此缘法? 喝念天蓬之名,就招来了天蓬神刀降临——老道还是有些印象,当初和你一道过阴之时,你也是招来了天蓬神刀投影?」 老道收起符带与桃木剑,转眼打量着苏午,笑呵呵地问道。 苏午先前一拍镇坛木,确实招来了「天蓬神刀」投影。 不过, 他是利用「天蓬咒印」的威能。 镇坛木只是对那道神刀投影稍稍作了一些加持而已。 「这便是天蓬神刀的投影吗? 看来如我拜入道门之后,确实应该主修北帝天蓬法。」苏午向老道如是说道。 他转身看着身后被烟瘴遮掩的傍山窄道,皱眉说道:「晦诡鬼蜮之中产生的意外,我原以为是仅限于种种不可测的天灾人祸。 未想到, 也包括厉诡的外相、投影吗?」 「意外,毕竟是要在你我意料之外,才叫意外。 老道亦未想到, 这晦诡的鬼蜮里,竟然还有其他厉诡留下的外相存在。 晦诡引来的「意外」,甚至包括真正的厉诡——更困难的时候,还在后头呢!」老道感慨着,看向前路,此地往下是一道斜坡,斜坡下方有一片枯树林。 他辨认着被烟瘴遮掩的山中情景, 良久后才道:「这里的路,我倒是有些印象了。待会儿你跟住我,莫要 走丢了。」 「好。」苏午点了点头,跟在老道身后,顺着斜坡一边往下走,一边道,「道长为何不尝试批算一下这晦诡的命格? 如能批算出这晦诡的命格,我可以收魂米将它诱来封押了, 当场油炸。 这样岂不更加安全?」 老道走在前头,闻言转头斜乜了苏午一眼,咧嘴笑道:「你还真是灶王神教的好弟子啊,李岳山收你做徒弟可真是太赚了! 灶王神教的油炸诡法,确实是一种又简单,又直接有效的法门。 世间众多厉诡,只要命格重量未超出九两者,皆可以此法油炸了,当场封押,能保数百年太平! 不过,你大概也清楚吧? 有些厉诡,命格已然超过九两。 此时,随便一个***小诡被油炸成神灵五脏,与之相配,都可能令之命格达到「九两九」! 你想不到的一点是—— 更有许多厉诡, 根本未曾背负命格!」 最后一句话,老道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苏午闻言眼神一凝,道:「我曾听闻,世间不论人诡,必然背负命格——时下又听道长说,有些厉诡根本没有命格?这……作何解?」 老道以一种「你还太年轻了」的眼神看着苏午,回道:「你经历毕竟是有些少了。 我来与你说罢——茅山法脉、闾山法脉、龙虎山法脉并称三山法脉。 其中, 闾山法脉最为神秘。 闾山山门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世人传言,闾山其实根本不存在于凡人所能见到的地界,在闽江之地,群石汇集之地,即是闾山所在。 但是,在幽州之地,亦有一座「闾山」, 周时封此闾山为五岳五镇之一,其上亦有「闾山法脉」存留,两脉纵隔何止千里之远?偏偏互有联系,各自融合当地巫鬼祝祷之法,形成一时大派。 而这两座闾山法脉, 都在百年前同时因山门厉诡复苏而消亡。 ——两只血淋淋的脚掌踩在法脉道人聚集的宫观之中,于是在场道人一时纷纷陨灭。 那些未在场的道人, 亦在后来奔逃的过程中,后背上出现一道脚印。 脚印穿透五脏六腑,绞烂了脏腑,令闾山道士们肠穿肚烂而死。 其时, 龙虎山大真人与茅山巫大宗师协力批算那一双脚的命格。 他们的批算结果即——那一双脚,没有命格!」 灾晦诡韵充斥于山峦之间, 罡风烈烈, 山坡间意外颇多。 老道带着苏午面不改色地躲过树丛中的毒蛇,山坡上滚落的巨石、忽然间折断的前路,将一段过往秘辛给苏午娓娓道来。 苏午瞳孔紧缩。 那双脚没有命格? 缘何会没有命格?! 那是——谁的脚?! 正文 542、天灾人祸(1/2) 「那双脚没有命格——其实大真人、大宗师们遇着的诡奇情况也极多,这种批算厉诡命格,却发现它没有命格的事情,并不鲜见。」 老道捋着颌下胡须,停住脚步。 在一处平坦地带向苏午继续讲述——一路规避种种看似微小、实则都潜藏杀机的意外,让他也有些累了。 他继续道:「当时的大真人、大宗师闭门研判一日以后,终于肯定,那双脚没有命格的原因——实因它们并非是完整的厉诡。 你可知, 厉诡有完整与残缺之分?」 老道看向苏午。 苏午神色平静,摇了摇头:「好似隐约听师父提起过,但仔细一想,师父说的与道长说的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阴喜脉到你师祖那一辈已经十分没落啦, 有些东西,你们这一脉没有传承也是正常的。 现下你就知道, 厉诡实有残缺与完整之分了吧?」老道笑了笑,道,「多数残缺厉诡,自身较为羸弱,可以直接在炸诡油里被炸成神灵五脏。 也用不着去批算这些小诡的命格。 但似那一双断灭闾山法脉的脚掌,你觉得它是可以轻易被炸了的吗?」 苏午摇头否定。 这样想来,有些残缺厉诡纵然没有命格,但因它们自身较为羸弱,依旧可以轻易被油炸成神灵五脏——但有些厉诡,譬如那双断灭了闾山法脉的脚掌,其哪怕亦是残缺厉诡, 恐怖程度也远远超出了「荒级」! 此种厉诡又未背负命格,实是灶王神教的油炸诡法都束手无策的那一类! 如此——那双脚的其他残缺部分,若是凑成一个整体,该是何等的恐怖?其命格会否直接达到「九两九」的重量,根本无法被油炸? 脑海里念头转头着,苏午跟着玄照老道下了山坡。 穿过了一片枯树林。 玄照老道对此间已经渐渐熟悉起来,但亦不敢有丝毫大意,步步为营地行在这看似正常,实则危机四伏的山谷中。 「晦诡已经在数十年的岁月里,渐渐移转了此间的山川地势。 此间情景,与我安葬三师姐时见到的那般已经大不一样了。 好在它虽然移转了山川地势,但显然未有将地脉之间的裂隙缺口修补干净,通过这些痕迹,我还是能大概判断出我们是在什么方位,该往哪个方向走的。」玄照在前头走着,偶尔回头与苏午交谈几句。 苏午消化了玄照老道先前所言, 忽而抬首,向玄照问道:「道长,这「晦诡」莫非也是如断灭闾山法脉的那双脚一般,亦是一个残缺的厉诡吗?」 「或许是。」玄照老道点了点头,迟疑着道,「反正近些年来,茅山巫一直都未批算出这厉诡的命格,贞景师伯祖将晦诡带入阴间之时,都未留下过关于这个厉诡命格批算的只言片语。 它的灾晦诡韵,可能招来其他厉诡, 我因此隐约有些思量——会不会它持续不断散发灾晦诡韵,引来其他厉诡聚集——正是因为它在寻找自身缺失的其他部分?」 玄照老道的猜测,让苏午心中毛骨悚然。 他根本无法回应玄照这个问题, 两人就此深谈下去,说不定本来「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在这灾晦诡韵聚集的鬼蜮之中,因为某个「意外」而发生了! 这时,玄照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 他深深地皱紧眉头,未再多言,带着苏午穿过树林,临近一条水液漆黑、湍急奔流的长河岸边。 在晦诡鬼蜮之中,「言多必失」也可能成为 引发意外的原因之一! 河水不断浸润两岸砂石,那些漫上河岸的水液,皆清澈无比。 然而水液回归河流后, 又变成一片漆黑。 犹如深潭。 「这条河——河流之下,就是晦诡移转山川地势造成的难以弥补的裂口。 和先前我们走过的傍山深渊一样。 落入其中,立刻被镇压进重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玄照神情严肃地提醒了苏午一句,他随手捡起块石头丢进黑河之中,石头都未被湍急河水冲走,而是直接打着旋儿往黑河下沉,须臾间消失无踪! 苏午观察左右,找到一棵参天大树, 树上的枝叶尽皆凋零,大树已然枯萎。 他伐倒了大树, 将大树横在两岸之间,试了试树木躯干的硬度,确信这树木不会突然承受不住自己与老道的力道,当场断裂让二人坠入河中,随后就与老道招呼了一声,自行踏上树干,缓步往小河对岸走去。 苏午行得稳稳当当,不徐不疾。 然而, 走到河中心的时候,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河流两岸,竟是同时剧烈摇颤起来, 地动山摇! 视野里的群山、草木皆像是长在了海面上一样,随着海浪翻腾,都跟着如波浪一般上下左右不停地、毫无规律地摇晃起来! 灾晦诡韵瞬时充塞周围! 那棵被苏午伐倒架在河上形成木桥的大树,此时亦在摇晃摆荡中渐渐脱离河岸,往河水中滑落去! 这一次,晦诡引发的「意外」比先前苏午二人初入鬼蜮时遇到的那一次,更加险恶! 情势更加危急! 「抓住符带! 先撤回来!」 玄照老道的身形随群山一齐摇晃,却在河岸上立得稳稳当当,他将桃木剑系在符带上,直接抛向了河中间的苏午! 然而此时树木彼端即将沦入河中, 苏午连返身去抓符带都来不及——他双脚踏在树干上,双手掐「独钴印」,犹如山岳耸立的宏伟气势自他周身骤然爆发出来! 他勾动「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护法, 身外虚幻的火焰轮熊熊燃烧着, 观想自身为面目狞恶的六臂大黑天, 双脚践踏树干,以及树干下奔腾汹涌的河流, 将那摇晃的树干、奔腾的河流,及至四周不断震荡的大地,都当作是红宝帐怙主要降服的外道魔类—— 「嗡啊吽! 摩诃迦! 啰耶!吽呸!」 苏午于心中默诵大黑天心咒, 「水菩萨」的诡韵经由护法道转换,在他脚底铺开,黑红的水液浸润了他脚下的树干,树干像是粘在他脚上一般,随着河流两岸的震荡而跟着摆荡——原本要沦入河中的树干彼端,此时随着树干的摆荡,又荡上了河流的对岸! 黑红水液落入湍急黑河中, 那呼啸奔腾的河水,此刻也变得舒缓! 「水菩萨」经过「心诡」一次扭曲杀人规律以后,其杀人规律已然转变为「水过之处,逐渐变改一切,水液浸润生灵,生灵在水中形销骨立,」 现下发生的此般改变, 皆是苏午利用大黑天护法转化下的水菩萨带来的! 苏午眼看树干彼端重新架在彼岸,他当即迈动脚步,朝对岸移动过去——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已将近河流彼岸! 然而, 偏偏在这时, 簇拥他周身的火焰轮中, 渐渐出现一尊被烈火熏黑的泥胎菩萨塑像——「水菩萨」在此时显化在了火焰轮中! 汩汩暗红水液从菩萨泥胎上涌动而出,往外漫淹,顷刻间扑灭了环绕苏午周身的火焰轮! 那汩汩凛冽水液浸湿了他的衣裳, 他自身因「大黑天护法」得以与水菩萨有所牵连, 此下亦因这种联系,而引致自己的「意」都好似被暗红水液浸润,开始被锈蚀,开始运转不畅! ——意外发生了, 水菩萨恢复了自己先前的杀人规律! 开始试图挣脱「大黑天护法道」的束缚,从苏午身上脱离! 汩汩水液锈蚀了苏午周身的衣物, 亦让苏午的身躯一瞬间重逾万钧,一下子压断了脚下的树干,身形猛然跌入水中! 他落水这一刹那,连玄照老道都未反应过来! 方才苏午状态明明极好, 周身浮现火焰轮, 以一种玄照老道未曾见过的手段,稳住了那根不断摇晃的树干,眼看着将近彼岸,却偏偏在登岸时出了岔子,一脚踩断树干,直接落入黑河之内! 轰! 双脚踩断树干,身形落入黑河的一刹那,苏午周身燃起灿白的光火, 熊熊薪火在他周身聚集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然而, 随着他彻底落进水里, 这薪火聚集成的「临时火神身」,只抵挡了周围奔流的黑河河水几个呼吸,就被水液纷纷压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形在透明度极低的河水中不断下沉, 最上方河流两岸形成了一道浅浅的裂隙,两岸在不断摇颤之中,渐渐将这道裂隙弥合! 黑暗!窒息!幽闭! 整道河流之中, 唯有灾晦诡韵汪洋恣肆! 苏午在黑暗中感觉到有一双双冰凉的手掌攥住了自己的手脚,仍在试图将自己往最深处的水底拖拽——他神色静定,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大红莲胎藏, 眉心轮意能量流转而下, 「大威德金刚」在背后若隐若现。 他将要运用自己的手段,挣开这诡韵之河的拖拽,脱离这沉沦之时,背后以「亨之神韵——亨韵」聚集形成的「大威德金刚」周身,忽然被镀上一层明灿灿的金光, 这层金光通过大威德金刚真意,附着于苏午身上, 苏午一瞬间即感觉到周身充斥雄浑的力量, 一种金刚不坏的意蕴盘绕在他周身! 隐约的诵念咒语声在他耳畔响起:「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金光神咒! 他瞬间明了,一定是有人为自身作了加持! 此下却无暇去思索为自己作加持之人究竟是谁——金光覆盖周身的刹那,就将幽闭黑暗的河水硬生生开辟出一方无有水液流动的空间! 苏午手掌在「大红莲胎藏」上一抹, 猩红的太刀就转为赤金色! 他挥舞着大红莲胎藏, 劈开重重诡韵, 身形如渊海里潜游的蛟龙一般,怒升而起! 哗! 赶在那山川地势的裂隙将被完全弥合的前一个刹那,苏午挣脱而出! 轰隆! 两片地势彻底合拢! 此下哪里有漆黑的河水? 哪里有湍急的河流? 只有两个浑身遍发金光的活人而已。 正文 543、刨坟(2/2) 金光覆映之下,苏午的状态出奇地好。 先前有些躁动、意图挣脱他的钳制的水菩萨,此时亦在金光压制下,被苏午重新禁锢回了左手密咒脉轮之中! 大黑天心咒在苏午心间一遍遍回响, 水菩萨躁动的诡韵被完全洗练过去。 「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在他的观想之中,双足践踏遍身漆黑的水菩萨,将之死死踩在脚底,不得动弹! 遍覆苏午周身的金光徐徐收敛消失, 他侧首看向玄照老道, 发现玄照老道身上的金光与自己都是在同一时间消失无踪了。 群山已然停止摇颤,大地恢复平静。 但周围树木被天地之力连根拔起,土石坟起之景,仍是在向旁观者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此间刚刚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被晦诡强行分裂的山川地势,此时重归合拢。 将玄照老道与苏午分隔开的那道黑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道长看着苏午刚刚脱身而出的那道裂缝——裂缝也在须臾间弥合住,看不出太多痕迹了,他心有余悸地道:「此番亏得师兄在法坛上给我们点上了本命禄位灯。 关键时候给我们投来金光神咒护身, 否则,你要挣脱山势的束缚,从晦诡制造出的种种「意外灾祸」之中脱身,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两位前辈也是手段高妙,经验老到。 方才投来金光神咒加护于我,于我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如是其他符咒加持,或许于我也没有如此好的效果。」苏午点点头,对玄照老道所言颇为认同。 玄照老道自得地捋着胡须笑了笑。 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他环视四周,辨明了山势改变后的正确方向,朝前路一指,道:「走罢,继续赶路! 牛角山中地势并不复杂,晦诡再如何改易,也难令此间的旧模样焕然一新。 不过——它都能引动山川地势交攻了,引得地龙翻身了! 这厉诡的力量, 比之从前时候更恐怖了许多!」 玄照眼中凝重之色一闪而过。 他领着苏午继续往深山之中走去。 这一路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不时重新辨认方向,勘察路径,路上虽也有些凶险意外,但这些意外倒都未能引致二人束手无策,在二人协力之下,皆是有惊无险地渡过。 如此用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玄照便带着苏午临近了他的「三师姐」当初下葬之地。 「三师姐」的葬地乃是在一片野桃林之中。 桃树早已枯萎, 徒留一棵棵枯萎的枝干耸立于大地之上,枝丫嶙峋。 老道长带着苏午一边往桃林深处的草庐走,一边向苏午解释道:「此间桃树,在我为师姐下葬的时候,已然将之尽数用五雷劈打过。 当时绝大多数桃树已经死了。 不过,死去的桃树不会再滋生「精邪」,反而会散发正气。 正适合用来守护三师姐的坟墓。 假若侥幸有一二棵桃树受五雷劈打而不死,枯树发出新枝,那就更是天大的幸事,可以确保师姐坟冢安宁,对她的修行更有助力。 你和我在林中走着,也别只顾着走了,看看四周的桃树,有没有那一棵是未死绝的? 抽发了新枝的?」 苏午听得老道长所言,也就用了几分心思。 仔细辨认着一棵棵已枯萎的桃树,检视着树木枝丫上有无生出的嫩芽,长出的绿叶? 可惜, 此间桃林与牛角山其他地方的树林也无甚两样。 树木早就随着晦诡诡韵的侵袭而完全枯萎了,哪里有半分生机? 受雷击的桃木,再经灾晦诡韵侵染,想要抽发新枝,看来是痴人说梦! 苏午与老道走到草庐前。 草庐究竟风吹日晒雨淋,早就已经枯朽,随着二人走近,一阵阴风刮过,整座草庐就无力地呻吟着,在二人眼前倒塌成一堆腐朽的木柴茅草。 茅草堆里, 一块石碑安静耸立。 其上写着「茅山玄璧道人之墓,生年不祥,卒年……」,在卒年之后,并未跟着「不祥」二字,而是什么都没写。 「玄璧师姐的生辰年月,我却并不清楚。 当时还想着她能经历魔身种道第一重生死轮回后,自死中求活,是以卒年也未写上——这也是茅山巫的一个规矩,你以后若是给他人赶尸搬山,也须不能把同门师长的卒年给写上了。 他们万一活过来, 看到自己的卒年时日,只怕会大骂你一通。 这种事,毕竟晦气。」 说着话,玄照捡来一根树枝,拂扫去了那遮盖住墓碑坟冢的茅草木杆,与苏午一同将之整理到不会妨碍正事的地方。 随后,玄照从褡裢袋里取出几卷黄布。 将黄布裁成八尺来长,二尺来宽的长布,按着八卦图的方位,将八块长布围着坟冢依次铺开。 他此时一句话都未与苏午多说,取出毛笔,饱蘸朱砂与红墨,在一道道长布上勾勒出符箓云芨,每一道符咒的「符眼」,皆是八卦的卦爻。 八道符箓的勾画,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内, 苏午都静心守在一旁。 画符的老道面庞上满是汗水,浑身衣衫都已被汗水浸湿。 「晦诡鬼蜮之中,过去了这般久的时间,却依旧没有意外生出——只怕最大的意外,或许就在三师姐的坟冢之中了。」画完符咒,收起笔墨,老道拿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走到墓碑正前方,一边与苏午说着话,一边拿出对烛、线香, 依次点燃,供在墓碑前。 苏午皱眉说道:「这意外如在我们意料之中,那还是「意外」么?」 「真是在你我意料之中么?」玄照扭头反问了苏午一句。 苏午沉思不语。 「我并不希望师姐的坟冢里出现甚么问题,但内里偏偏就是出现了大问题——我内心实对此早有预料,可它仍旧是意外。 晦诡便是如此, 你越不希望一些事发生, 它便偏偏会引致一些事情发生。 ——这些事情,皆是发生在我们期望的情形以外,与我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是以,此同样是一种意外。」 玄照老道向苏午解释了几句,他手捧三炷香,插在墓前,随即后退三步,向墓碑稽首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茅山祖师大神,当方土地五路将军—— 查落真魂,消衍死劫,重筑精神! 天门开! 地门开! 千里长风送魂来! 吾奉茅山祖师急急如律令!」 呼—— 老道长敕令一下,四周顿时有长风呼啸涌聚而来! 这烈风吹刮得四下的枯萎桃树都哗啦啦作响,一时间烟尘四起,灾晦诡韵都跟着翻腾不休! 长风刮过墓碑前, 玄照紧紧盯着墓碑前的对烛 、三炷香。 对烛未被这般猛恶的大风吹灭! 见此情景,他神色一喜——然而,老道在随后看到三炷香在大风吹刮之下,直接从头燃到底以后,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一阵烈风刮过, 老道除了消耗了三炷香以外, 墓碑后的小坟丘看起来毫无变化。 他深深皱紧眉头,口中喃喃自语:「对烛未灭,人魂未灭,线香燃尽,气数已尽——人的气数尽了,魂儿怎么还能留存?」 显然, 玄照老道一番验证的结果,却是大出他的预料。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结果。 收魂咒反应的结果表明,师姐的魂儿还留存在世间,但她的气数却已尽了——此般情况不同于玄清、玄玦两个,他们虽已是半僵尸一般的存在,但还留了几分气数在人间, 因而能在人间行走,不至于顷刻就死。 若一个人的「气数」尽了,那根本就是回天乏术,会立刻就死! 气数已尽,魂儿也绝对没有可能留存! 但当下玄照看到的情况,却与这从古至今都是铁律的情形相悖! 「我们身在鬼蜮之中, 意外时刻都在发生。 或许,当下道长根本未想到的这种情形,正说明了此事乃是晦诡在其中作祟。」苏午在旁出声提醒道。 老道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若是这样的话,这个意外的凶险程度,只怕也超出你我预料。」 「踏足晦诡鬼蜮以前, 我已想到会遇到千难万险。」苏午如是回道。 玄照神色肃然,将一把铁锹随手装好,他绕到坟丘后挖着坟墓,对苏午说道:「这次由我来开馆,看看师姐情形如何!」 苏午默无声息地站在玄照身侧, 大红莲胎藏已然攥在手中。 但有任何异常,他手中的大红莲胎藏都会瞬时出鞘,一刀切落异常之根源! 哗啦!哗啦…… 老道挥舞铁锹,将一铲铲泥土抛洒到一旁。 他虽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但因修持道法的缘故,身体素质却比一般的青壮年要强出许多,对他而言,这挥舞铁锹铲开泥土的活计,似乎比勾画坟冢周遭的八道符箓更为轻松。 不多时, 坟冢上覆盖的土壤被完全刨开了。 下层的土壤土色深红,随着老道刨得越来越深,渐渐散发出一种腐臭味。 其看到那深红土壤之时,眼神便有些凝重。 当老道渐渐嗅到那股腐臭味的时候, 眉头就完全紧锁了起来。 「已经腐朽了? 怎么会如此?怎会如此……」 玄照喃喃自语着,刨土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铁锹触及一层硬木——他不再继续刨土,转而拿铁锹拂去硬木表面的深红土壤,土壤被拂去以后,就露出了一座红漆完好、看起来较新的棺材。 将铁锹探进棺材尾部,老道向苏午看了一眼。 他未说话, 眼中流露的涵义,苏午却分外清楚。 沙沙—— 苏午抽出大红莲胎藏。 老道猛然发劲,在一阵嘎啦嘎啦的声音中,撬开了红漆的棺材! 正文 544、枯桃树开花(1/2) 嘎啦!嘎啦! 红漆棺材发出不堪重负地呻吟声,被棺材钉楔死的棺板剧烈颤抖着,一根根棺材钉从棺帮上脱出,整副棺板被完全铁锹掀得飞了起来! 极其浓郁的尸臭味从棺材里喷涌而出! 与这般强烈的、刺激性的气味相比,泔水臭、粪臭味简直不值一提! 那股尸臭味甚至都将无色的空气侵染出了腐败的淡绿色! 苏午在第一时间屏住呼吸,聚集目力,向棺材里看去——棺材之中,躺着一个面目青黑,浑身布满烂疮的‘尸体,。 这‘尸体,身上穿着一套整洁的寿衣,一个个‘寿字图,遍布黑衫之上。 明显缠过足的双脚,被一双黑布面的鞋子包裹着。 尸体白发苍苍, 眼窝凹陷, 俨然已是一老妪! 老妪?! 难道玄照老道长的三师姐,被封在坟冢之中后,并未进入‘魔身种道,的状态之中,岁月依旧在她身上不断留下痕迹,让她不同于玄清、玄玦那般保持着死前的样貌, 而是在棺木里渐渐变得衰老? 苏午目光扫过那双小脚, 忽然瞳孔一缩! 小脚老妪—— 不对,不对! 唰! 苏午猛然抽出‘大红莲胎藏,! 雪亮刀身之上朵朵红莲覆映,红莲怒放着,将刀刃染成了流动的业火—— 他握着大红莲胎藏,没有丝毫犹豫, 一刀扎向棺材里的小脚老妪! 那个小脚老妪,和玄照老道的三师姐必定没有关系——既已成为女冠,跋山涉水,周游诸地几乎就是一个道士修行的日常, 若玄照老道的三师姐裹了一双小脚,如何学得了道? 如何能修行?! 旁边的玄照见苏午一瞬间抽刃而起,手中化为流动业火的倭人刀扎向棺材里的小脚老妪,他先是面露震惊之色,随后,这震惊之色即转为释然! 先前那个瞬间, 他看到棺木里的老妪, 几乎也以为那是自己埋葬下去的三师姐。 只是对方并未能进入山川地埋之中修炼魔身种道,于是岁月就在其身上留下了痕迹—— 但随着苏午这一瞬抽刀斩向棺椁里的尸首,老道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师姐可没有裹小脚! 这灾晦鬼蜮之内, 唯一裹了小脚的,就是‘晦诡,本形! 苏午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甚至比他念头转动都更快了几分,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刀扎穿空气,径直扎向那棺材中面目苍老的小脚老妪眉心—— 这个时候, 棺材里, 一直闭着眼睛,仿若已经死去的老妪,忽然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没有眼白, 漆黑的眼睛里,灾晦诡韵霎时爆发! 小脚老妪在诡韵盘绕之下,自身未做出丝毫动作,身躯下的棺材却陡然人立而起,灾晦诡韵聚集在它骤变得苍白的脸庞上,形成两团乌黑的腮红!… 苏午扎向它眉心的业火之刀,被一阵莫须有的力量推动,瞬间偏移了方向,斩在棺帮之上! 原本脆弱不堪的红漆棺木,此下随着苏午一刀斩在其上,竟好似化作浑金所铸,直接卡住了那把刃身化为流动火焰的太刀! 一旁的玄照老道陡见棺材立起, 浓浓的灾晦诡韵从棺材中小脚老妪身上迸发, 他左手剑指在眉心一点,随即 虚点向坟墓周围,以八卦卦爻为符头的八道八尺符咒! 哗啦! 那八道符咒骤然竖立而起, 交结盘绕,包裹向棺材里的小脚老妪! 然而——八道符咒上勾画的赤墨朱砂在盘绕棺材的过程中,迅速融化、流淌,黄布上的符咒顷刻间被扭曲了,失去了本有的涵义! 其本有的威能,也即在瞬间消褪无踪! 八张血淋淋的黄布骤然翻转过面来,其上血淋淋的痕迹聚集成一个个厉诡文字,那些厉诡文字又互相聚集着,形成种种恐怖的厉诡真形—— 咔! 这个瞬间, 苏午终于抽出‘大红莲胎藏,,他眼看到那八张黄布上呈现的厉诡文字,内心顿觉毛骨悚然,根本不敢犹豫分毫,大红莲胎藏横着斩过一张张黄布! 七张黄布纷纷破碎, 最后一张黄布上,厉诡文字终于还是聚集成了一个扭曲的厉诡真形, 整张黄布都燃起熊熊血火,在烈火舔舐里化为灰烬! ‘晦诡,真形利用老道勾画的符咒,演化出了一场意外,使得那原本是用以召集天理八卦运转,禁锢妖邪的符咒,最终转变为厉诡文字,进而去召集未名的厉诡去了! 那受到引召的厉诡是否会踏足‘晦诡,的鬼蜮? 其本身又是哪个层次的厉诡? 会不会就是‘晦诡,的一部分? 如此种种, 皆是未知! 苏午、玄照心头凝重,两人肩并着肩后退—— 前方, 棺木之中,小脚老妪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走出了那竖立起的棺木,她佝偻着背脊,发出一声声无力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四下里的灾晦诡韵在这阵阵轻咳声中,渐渐消失于无形。 但二者感知不到灾晦诡韵,却并不代表这诡韵真地就消失了—— 在那诡韵消失在二人的感知之中不久, 老道忽然张口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他咳嗽出声的同时,立刻以衣袖掩住口鼻,极力想要压抑那从胸肺之中、从喉咙里迸发出的咳嗽声——然而,老道一瞬间就觉得肺部变得更痒了,像是有数千只蚂蚁在肺部不停爬行! 老道长肩膀颤抖着, 骤地又连连咳嗽了十余声:「咳咳咳咳!」 他拿开掩住口鼻的衣袖, 衣袖上已然血迹斑斑! 玄照老道的背脊不知不觉佝偻了下去,他仰起脸庞,看向身旁仍然身材高大的苏午,眼神暗淡,满面皆是疲惫之色!… 只是短短十余个呼吸的时间, 老道长竟好似染上了重病,即将命不久矣! 「晦诡——当面面对晦诡——竟是,竟是会因意外损伤自己的气数! 我气数将尽了——老道送你一程! 给你续一续长生灯! 你快走,莫留在这里——」 几句话说出口,就让老道长体质更加虚弱,他摇摇欲坠,已经走不动了,索性立在原地,开始手掐法印,佝偻的身形后,隐约浮显出他的符箓人形。 「我们的禄位灯还在法坛上供着。 外面的两位道长见到我们这边情况不对,一定会设法搭救。 道长,莫说丧气话。 我带你走!」 苏午一把抓住老道长肩膀,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他一手按着背上的老道,一手持刀面对远处慢慢走来的小脚老妪。 此般情况下,他根 本不敢背对晦诡, 生怕背对晦诡,会生出更大的、更不可控的意外。 直到真正与晦诡面对面, 苏午才清楚这厉诡的恐怖! 玄照老道几乎在与晦诡一个照面,就被晦诡的杀人规律弄得失去了战力! 哪怕是当时面对鬼灵芝时,玄照虽然束手无策,但也有逃跑的余力,此下却是一个照面,连逃跑的余力都没有了! 晦诡或许并不比鬼灵芝强出多少, 但是, 它的杀人规律直接引发种种意外,勾动三灾,甚至能作用在一个人的气数上。 因着茅山巫近乎覆灭,与之休戚与共的玄照老道,气数也跟着摇摆不定——此种情况之下,最容易被晦诡趁虚而入,直接加速消耗掉老道长的气数! 苏午反而未因直面晦诡,而损伤自身的气数。 或许是玄照替他先挡了雷, 也或许是他的气数牵连颇多, 晦诡一时半会儿也影响不到他! 「可惜了……可惜了,这次看来是带不回三师姐了…… 怎么会如此呢? 人魂未灭,气数已尽,这是何道理?这是何道理?」玄照老道口中喃喃自语着,只一会儿时间,就已经说起了胡话。 苏午按着背上的老道,御刀于身前。 念头一闪, 脚下就出现了一碗收魂米。 他脚尖一挑,将那碗收魂米踢飞,漫天米粒朝前方铺洒了出去—— 哗啦! 米粒朝前撒出的一瞬间,就在虚空中迅速发出阵阵腐臭味,竟当场被‘蒸熟,了! 此间看似已经没有晦诡诡韵的存留, 其实灾晦诡韵已经极高,收魂米都难以破开这浓重的诡韵,反过来在诡韵的包裹下,被直接蒸熟! 苏午心念转动着,思忖着自身还有哪些可以利用、绝不会产生‘意外,的手段,他念头闪转之际,周身忽然腾起了熊熊灿白光火。 一缕缕火苗从他周身毛孔中涌出,将他与背上的老道同时包裹起来。 这火光围着苏午周身摇曳,… 火焰的外缘,好似有无形的力量在挤压着灿白的薪火,使之不能昂扬发散,只能团聚于苏午、玄照老道的周围! 但即便是如此,自薪火聚集的临时火神身显化的瞬间,苏午便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许多。 背上老道的状态也开始转好! 「此般时候,却还是灶神教的手段更有用一些么…… 真个是一招鲜,吃遍天。」 玄照老道眼神清明了些许。 他眯眼看着前方慢吞吞地走着,却始终未有远离苏午与自己的晦诡,眉头皱紧,未曾放松分毫。 每当苏午将要与晦诡本形能稍稍拉开距离的时候, 便总有种种意外产生, 让苏午不得不放缓速度来应对种种意外。 ——不过,晦诡也始终未能拉近与苏午的距离,苏午颇有些堪用的手段,总能在关键时候,阻一阻晦诡的脚步。 不给它第二次与自己面对面的机会! 如此拉锯之下, 苏午背着老道,渐将退出这片曾经埋葬有玄照三师姐的雷击枯桃林。 桃林最边缘地带, 一棵枯萎的桃树上,悄然生出了几粒嫩芽。 在苏午背着老道经过它的时候,那些枯萎的枝条上,嫩芽一个接一个地生出,倏忽间长成翠绿的叶片,结出淡粉的花苞! 白刃斩春风 阁】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545、老君想尔集注(2/2) 只是眨眼时间过去, 在苏午背着玄照老道,经过那棵枯桃树时, 桃树上生出一粒粒嫩芽,那粒粒嫩芽一个接一个地长成翠绿的叶片,簇拥着淡粉的花苞——桃树发出巨大的树冠,花瓣随风飘落, 落英缤纷! 于此遍地衰枯,满目苍黄的牛角山中, 这株桃树的盛开,显得是如此鲜明,如此耀眼! 「雷击桃树——开了!」 苏午见到这一棵树的新生,脑海里陡然想起老道先前提及过的、这片枯桃林的来历,又想到玄照老道曾说过的「三师姐」当下的状态—— 性魂未灭,气数已尽! 莫非,莫非这桃树—— 他脑海中念头纷涌, 却见随着前方那棵桃树的盛开,整片雷霆劈打过的桃林中,桃树都纷纷盛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漫天桃花雨下, 那树冠最大的一棵桃树下,有些金红的云芨符箓排布勾勒,渐渐形成一个黑衣道士的身影。 道人身形秀挺,头插木簪,在桃树下负手而立,含笑看向苏午这边, 看向苏午身后的玄照老道。 玄照微微张口, 此时却慌乱地移开目光,左顾右盼,不敢与那桃树下女冠的目光相碰。 那女冠,完全是由符箓法体留住了她自我的意识。 但她身在晦诡鬼蜮之中,久日承受灾晦诡韵冲击,连她的符箓人形都渐被灾晦诡韵磋磨,在世上已然留存不久,此下又令当前桃林纷纷新生,却是耗费了大半力量! 她眼神定定地看着玄照老道, 玄照老道却低头看着苏午的衣领,眼神慌乱躲闪。 忽然间, 高渺而空灵的歌声在苏午、玄照耳畔响起。 「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 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 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袄魔精,斩馘六鬼锋。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歌声忽止。 苏午背上的玄照老道泪如雨下。 他扬首看向那桃树下的女冠,女冠的形影此时却仅剩一个轮廓,已然完全看不清她的面目了—— 满树桃花摇曳, 一道桃枝悄然延伸向苏午背后的玄照老道。 那高渺空灵的女声, 在苏午与玄照耳畔响起:「师弟,他日见满树桃花摇落如雨时,即是我来看你了。」 「我留在此困住晦诡,你们快走罢!」 玄照握住那自桃树上延伸出的一道枝丫,听得耳畔那空灵的女声,他忽然浑身都开始颤抖,瞪大了眼睛,注视向那已经完全无有女冠形影停留的桃树,大声道:「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师姐—— 此番我亲自到来,正是要迎你出去的啊! 如我们同死在茅山祖庭前,即是圆满,即是无憾! 如你死在此, 我死在彼——便不圆满,便让我死而有憾! 怎能如此!」 玄照声音一顿! 他神色收敛起来,一手握着那道桃枝,一手掐出「杀魔印」,口中骤然高喝道:「天蓬天蓬,九玄杀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灵,太上皓凶!」 老道长口中诵念之神咒,赫然是「 天蓬神咒」! 此下他状态极差,性命垂危,偏偏要施展这最凌厉凶恶的天蓬神咒,此咒必然对老道长自身造成极大负担,甚至可能令他符咒法体提前崩溃,沦为凡俗! 苏午旁观了那女冠的虚影与玄照老道对语的全程, 立时便意会到,二人之间早已互生情愫,只是直至当下生死离别之际才互相坦明而已。 若叫他们之中任一个就这样死了, 只怕他们中的另一个必然抱憾一生! 苏午脑海里忽然闪过师父的脸孔, 谁又能想到, 那个心胸豁达的老人心底深处,同样藏着一段永不能弥补的遗憾呢?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振声高喝, 声音压过了玄照的声音,冥冥之中的气机都朝着苏午一人汇集而去! 「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严驾夔龙!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紫气乘天,丹霞赫冲! 吞魔食鬼,横身饮风。苍舌绿齿,四目老翁! 天丁力士,成南御凶。天绉激戾,威北衔锋! ……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急急如律令!」 …… 天蓬-威临印:神刀一下,万诡自溃! 你在无尽的除灭诡韵历程中功行圆满,领悟此印。 你将持续积累威势, 当威势到达「九」时, 将可以招来「天蓬神刀」投影,斩绝诡韵侵杀! 当威势到达「九九」时, 天蓬神刀投影,有概率切断厉诡! 目前威势:九七三! 消耗威势——九九! …… 诵念天蓬真君神咒的同时,苏午面上出现浓墨重彩勾勒的图案,他的一身粗布衣衫变作猩红的文官袍服,胸前的文官补子上,绣画着一张狰狞巨口, 双肩上的纹案补子,左为被火熏黑的泥塑菩萨,右为嘛喇罕护法! 他头顶文管帽,一对帽翅子微微抖颤, 颌下满是赤红长髯, 赫然间化作了「天师钟馗」! 「天师钟馗」运使天蓬杀鬼咒! 嗤啦啦! 天蓬神咒诵念完毕, 一霎那, 天顶金红雷霆如群龙怒冲而出,盘绕整片天幕! 在雷光映照之下, 那些簇拥在苏午与玄照老道周围的灾晦诡韵一下被映衬了出来,再难隐遁其踪! 诸多金红雷霆不断盘绕交织, 于瞬息间聚集成一道狰狞凶恶的龙爪! 雷霆组成的龙爪瞬息间降临牛角山中,往着桃林深处猛然一抓—— 轰隆隆! 电光爆散的中心, 数棵桃树尽成焦炭! 彼处的灾晦诡韵一瞬间被龙爪雷霆扫清大半,那个佝偻着身形,在桃林中慢吞吞走路的小脚老妪,此时浑身都被雷电纠缠着,但它的身形未曾有丝毫被撕裂、被斩切开的痕迹, 只是立在原地, 一时不能迈步! 九九威势的天蓬神刀虚影, 亦仅仅只是将晦诡定住了而已! 能定住它多久,尚不明晰! 但看那金红雷霆在灾晦诡韵磋磨下,逐渐暗淡的趋势,苏午推测,九九威势的天蓬神刀虚影,亦只能定住晦诡多则几分钟,少则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而已! 「走走走!」 苏午连声催促他背上的玄照老道。 玄照老道握着那根桃枝,高声喊道:「师姐,晦诡暂时被我这弟子定住了,咱们快走吧,莫在这里徒耗性命!」 「好。」 空灵女声一息响过。 将枝丫延伸到玄照手中的那一棵巨大桃树,忽然迅速凋零枯萎。 一个淡淡的符咒人形从树中飘出,落入了玄照老道握着的桃枝里。 ——如此,便只有玄照手中的桃枝仍然长满嫩芽,其余枝丫树干尽皆枯萎。 他折下桃枝,收在怀里,拍了拍苏午的肩膀。 苏午背着他,扭头拔步狂奔! 一分钟的时间,有时候便能决定胜负! 此下天蓬神刀投影不仅牵制住了晦诡,更压制住了晦诡的杀人规律——苏午抓住这短暂的时间,脚下涌出粘稠黑液,将他与老道一瞬间拖入阴影世界当中。 二者借助阴影不断穿梭, 迅速穿过一片枯树林, 穿过先前差点坠河而死的缓坡地, 爬上山坡, 越过那道傍山险路, 在二人先前出现的山道旁终于找寻到了出山的另一条路—— 苏午背着老道,从阴影中脱离。 灾晦诡韵如怒潮般从远方铺展而来。 将此间重新纳入晦诡的鬼蜮当中! 诡韵在苏午与老道身后铺展。 二人一步跨出了入山口! 身后,灾晦诡韵啸聚! 身前,玄清、玄玦二人站立的法坛上,另一种恐怖诡韵悄然蔓延! …… 牛角山脚下。 玄清、玄玦立在法坛之后,密切关注着八盏本命禄位灯的火苗变化。 除了在苏午、玄照初入牛角山晦诡鬼蜮不久之后,二人的本命禄位灯一瞬间萎靡,眼看就将熄灭,玄清、玄玦为八盏灯火加护了一道「金光神咒」以外, 此后八盏本命禄位灯再未出现过重大的变化。 铜油灯中,火苗微有摇曳起伏,但少有非常剧烈的变化。 此般情景让法坛前的二者都放松了些许。 「贞景师伯祖押守的「晦诡」,据传与「八部鬼帅」有关联。 八部鬼帅皆以瘟疫、疾病、疮肿、五毒杀人,在汉时横行过一段时间,就晦诡的杀人规律而言,与八部鬼帅也确有颇深牵连。」玄清盯着八盏本命禄位灯,忽然开口说道,「师弟,你可曾读过南藏书楼的《老君想尔集注》一书?」 玄玦摇了摇头,笑道:「师兄平日里最喜欢去南藏书楼,阅览历代祖宗留下的典籍,批注。 但我其实更喜欢去北藏书阁,查阅云芨真签,揣摩大道纹韵。」 「可惜,今时茅山祖庭有倾覆之危。 南藏书阁早已在大火中烧毁, 此番北藏书阁也未必能保住了。」玄清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道,「那《老君想尔集注》是祖天师张道陵整理的「太上老君」之言行,龙虎山尊老君为道祖。 其上提到过一句——「天师受老君之命,降服六天魔王以及八部鬼帅」。 今时正一符箓道, 皆是在此基础上建立而成的。 有了「老君想尔集注」、「老君想尔戒」,方有法教,方有神谱,方有符箓。 六天故气、八部鬼帅,便是老君给天师的一道考验。」 「但这八部鬼帅,却是我们茅山主祭的一道神灵……」玄玦听过大师兄所言,揣摩片刻后,就皱紧了眉头。 玄清笑了笑:「正是如 此。 我至今一直想不通,为何老君会有此命,为何祖天师非如此做不可?你或许亦听过某个在咱们道门当中流传数千年的传言——「三清皆一人,俱不在道门。三清在道门,道人皆断魂」……」 正文 546、想尔(1/2) 「师兄,慎言!」玄清言语还未说完,玄玦已经一脸严肃地打断了他,「师父早已严词训诫过你我,这些在道门中流传的所谓传言,皆是有居心叵测之辈妖言惑众罢了。 当不得真的, 莫要轻信这些传言!」 玄清见师弟神色严肃又认真,他挠了挠头,咧嘴道:「我也只是与你探讨一二而已,这边反正没有外人,不必担心被他人听了去。 虽然师父常常就此训诫你我, 但私下场合里,他并不禁止我们讨论这些的。 他老人家常常告诫我等,修道修的是一颗通达剔透的心境,万事万物皆可倒影心中,但皆不会在心中永恒长驻,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才是修行的意义。」 玄玦听过师兄之言,认真思量了一番,点点头:「那师兄继续说吧——师兄说得有意思,既然我们又未犯戒,那就无所谓了,我倒还挺想听听师兄对那些传言的见解的。」 ——茅山二师兄被大师兄一番话说动,却是迅速转换了立场。 「见解倒谈不上。 我只是觉得三山法脉随同属一宗源流,但我们终究非是一体的。 或许三山法脉在最开始,对「道」的理解便不一样,甚至互相间各有冲突。 只是祖天师才能格外高一些,修行格外深一些,压住了闾山、茅山巫法脉的开山祖师,因而是他将三山法脉合流,总领天下道首。 《老君想尔集注》乃是祖天师张道陵对「太上老君」言行进行的再修改,形成了自我的理解。 因而书名中有「想尔」二字。 老君传达大道天音,祖天师将之进行再修改、再理解。 这个过程中——有些「法」与「道」的真意会不会被模糊化,被遮掩去了? 以及,这般自我对老君传道的再理解,形成的体系,是否能看做是老君与祖天师各自「道理」结合之后,形成的另一重「意识」。 想尔,莫非不能看做是老君与祖天师思维碰撞结合后,形成的另一个人格? 更或者——其实老君还有另一重身份, 他这重身份,便名为「想尔」。 「想尔」命祖天师封六天故鬼、献祭八部鬼帅——祖天师见「想尔」便如见「老君」本尊,自然毫无犹豫地执行了想尔下达的法旨……」 玄清缓缓阐释着自己的一些见解。 他在世时,就久日泡在南藏书楼里,对道门历代秘辛、历代宗师奇闻多有涉猎,对一些隐秘有自己的独到理解——此下玄玦听得大师兄所言,却是瞠目结舌,他根本想不到玄清大师兄所说的这些! 感觉自己被玄清大师兄的言辞绕进去了, 乍一想, 还会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 玄玦挠了挠自己光秃秃金闪闪的脑袋,忽然想到关键的一点,立刻出声与大师兄辩道:「师兄所说的这些,终究是个人的猜测,没有经典集注为大师兄说的这些提供支撑吧? 若没有经典作为理论支撑, 猜测便似空中楼阁一般……」 「经典理论支撑也是有的。」玄清点点头,看着玄玦,叹口气道,「南藏书楼里第一层「历练室」内,收容了诸多春丨宫图、描写男女之事的书籍,其中有「金瓶梅」一书,写得颇为精彩。 ——不瞒师弟,我最初对南藏书楼感兴趣,老是往南藏书楼跑,正因为这个历练室,可以历练我的道心。」 他说得一本正经, 玄玦张着口,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见师兄那一板正经的模样,顿时又说不出话来。 只能听着大师兄继续道 :「在那历练室内,有一本《想尔曰》,俱是以「想尔」的口吻道出的一些道门道理,其中戒律、道理与今下我们修持的戒律、大道可谓是一脉相承。 假若「想尔」不是一个人格化的「存在」,亦或是老君的某一面的话, 为何要以「想尔」的口吻讲说这些戒律、道理?」 玄玦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惜南藏书楼已被大火烧毁。」 「天雷降下, 藏书楼起大火,烧光了历代祖师的传记,个人的阅历心得,以及整个历练室,唯独将存在藏书楼的道藏副本完完整整地留了下来。 这天火也生得蹊跷。」玄清摇了摇头,继续道,「师弟,架设——设若想尔真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是个如你如我一般的、有思维的存在的话, 你觉得,它命祖天师伐山破庙,封六天故鬼,祭献八部鬼帅, 它可有自己的目的? 它的目的是什么?」 「我非想尔,又怎能猜出它的目的?」玄玦摇了摇头。 玄清跟着笑道:「确实,你我非想尔,如何能知它的想法?但是猜一下也无妨的——我猜——」 玄清还在认真与玄玦言语, 玄玦亦竖耳倾听。 偏在此时, 供桌上的八盏本命禄位灯的灯火都摇曳了起来。 火苗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大, 代表玄照老道的「厄运」、「凶印」的本命解厄禄位灯、本命太岁禄位灯火苗忽然垂危,接近于熄灭! 二人立刻止住言语,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师弟有难了!」 「现下用甚么符咒?」 「大金光神咒!」 三言两句之间,二人就有了决定! 晦诡鬼蜮之中,滋生的意外凶险只会比一重险恶,一重比一重无解,绝无可能一重比一重减弱凶险,此下二人看到师弟的解厄灯、太岁灯一下接近于熄灭,立刻就明白,与「金光神咒」一个层次的其他符咒对玄照都已无用。 唯有更高一个层次的大金光神咒,能解玄照师弟此时之困! 然而, 二人施展「金光神咒」已经颇为吃力, 此刻再施展「大金光神咒」的话,对他们各自身体必然造成较大程度的损伤,他们如今处于非生非死的状态,最为「金光神咒」一类的符咒所克制! 玄清、玄玦定下心念,却也没有分毫犹豫, 各自掐动手印,正欲作法起咒之时,代表玄照师弟的四盏本命禄位灯旁,火苗虽也在跟着摇曳,但并未出现任何垂危之相的苏午本命禄位灯,倏忽间火苗蓬勃而起, 再度展现三尺赫赫明光! 许是受到苏午的本命禄位灯光焰渲染牵引, 玄照的四盏本命禄位灯火苗亦跟着燃亮,一下子摆脱垂危之势,乍然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却是顷刻间转危为安, 不需二人再出手了! 见此情状,玄清、玄玦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无法想象,晦诡鬼蜮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产生这样急转颠倒的变故? 二人关注着八盏本命禄位灯的变化, 看着八盏灯火苗摇曳,但火焰始终处在正常水平,未在熄灭过,内心皆要松一口气的同时——更大的「意外」陡然间发生了! 法坛两侧, 纯铜烛台之上,一对烛火火苗蓬勃而起,升为三尺火光! 然而, 这烛火火光没有丝毫温度,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极其阴冷 的气息,火苗亦在阴冷气息发散的刹那,就倏忽转为惨绿之色! 随着一对烛火转为惨绿火苗,四下里亦跟着骤然间变得昏天暗地! 黑天黄地! 阴间显化! 斑斓气脉缠裹周流之下, 一道道看不清深浅的勾勒浮现在大地上,沟壑之中,有恐怖厉诡形影***! 在地平线上, 更有一道道极其高耸、缠绕斑斓气带的恐怖厉诡外相巍然耸立,犹如一座座支撑着阴间天地的高山巨柱! 于此阴间扎现的当口, 两盏散发惨绿火苗的对烛之间, 虚空之中,一对惨绿的眼睛生出来了。 这双惨绿的眼睛从虚空中生出,像是某种恐怖演变的前奏信号——一只只惨绿眼睛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撕裂了昏暗虚空,镶嵌在半空中。 惨绿眼睛转动着眼仁,四下打量着, 浓烈的诡韵从一只只惨绿眼睛上生出,侵染过法坛两侧的对烛,对烛上的惨绿光焰,倏忽间化为赤红血火! 玄清、玄玦两人看着那一双双镶嵌在虚空里,眼珠乱转的惨绿眼睛,一时间脸色苍白。 二人嘴唇不动, 低微的声音却从他们腹部传了出来。 「看门祖师来了!」 「他没醒!」 「是他身上那只诡醒了!」 「它是来把我们带回阴间去的?」 「得设法引动山川气脉,压住它,把它斥退!」 「我开五岳真形图!」 「我来步罡踏斗,引召龙脉加持!」 「善!」 二人低声交谈过后,各自定好了分工。 玄清、玄玦面对那虚空中生出的一双双惨绿眼睛,都有些战战兢兢,不复先前那般从容,盖因似他们当下这般非生非死的状态,被阴间看门诡查见,最容易被拉扯进阴间之中。 现下他们还要去茅山祖庭完成一桩要事,怎愿意当下就被拉扯进阴间之内? 是以要极力避免与「看门诡」照面, 尤其是「看门祖师」未醒,独「看门诡」苏醒的情况,他们更是要极力避免! 玄清伸手进褡裢袋内, 直接拿出一道「五岳真形符」,一手连连转化手印,掐出「升山印」、「止水印」、「入山印」等诸法印,掌中的五岳真形符大放光芒, 隐约间此地山川龙脉交结于符箓之上! 他将那符往桌案上一拍! 另一边, 玄玦步罡踏斗,抓住桌上的「符箓印纽」,直接将之盖在五岳真形符的一角上! 山川龙脉交相缠绕而来! 这一刻, 虚空间一双双惨绿眼睛的眼仁都集聚在二者身上,一层血色从桌台上方覆淹而来,铺满整张桌台,整座法坛连动二者勾连的山川龙脉都剧烈颤抖起来! 法坛未被掀翻, 看门诡未能将二者带入阴间—— 却在这时,那些盘绕交结于五岳真形符上的山川龙脉里,漫溢出了丝丝阴冷的诡韵! 诡韵覆于五岳真形符上, 将符箓改变, 转化为一张写满了厉诡文字的符咒! 那一个个厉诡文字,与当时被晦诡当面改换的、玄照老道布置在玄璧师姐坟墓周围的符咒上的厉诡文字,根本一模一样! 晦诡将那道厉诡招引符咒燃烧, 通过玄清、玄玦二者架设的法坛, 令意外发生, 令符咒 被二者覆盖印签, 当场在法坛上生效! 正文 547、狂眼夫人(2/2) 轰! 那张写满了厉诡文字的符咒被惨绿火焰倏忽间燃烧干净! 将目光聚集在玄照、玄玦二者身上,迫得二者不得不引动山川龙脉之力来抗御,避免自身被拉拽走的看门诡——此时又眼珠乱转, 眼睛里的惨绿光芒飞快淡化, 一只只眼珠倏忽消失无踪。 法坛两侧, 对烛上燃起的血火依旧! 黑天黄地飞快消散, 阴间隐在现世之下! 但是——一个个恐怖阴森的音节却在此时于玄照、玄玦耳畔响起了:「瓊吽噜绱膏唵嘛咤!」 ——那道厉诡文字书写的符咒,此刹被诵念了出来! 极端浓郁的诡韵,从法坛后的虚空中漫淹了过来! 一双惨白的手掌从昏冥的黑暗中探出,遮在了法坛两侧那对燃烧着血火的对烛上——熊熊燃烧的血火里,顷刻间喷涌出腥臭的血浆,血浆淹没烛台,覆盖桌案,在桌案下形成汩汩血泊,这血泊一寸一寸地向外扩张,很快包围了玄玦、玄清二者! 血河之中, 浓烈的衰败、死亡气息漫溢! 那双从黑暗里探出的手掌之后,连着被遍布血污的素服遮盖的衣袖, 连着一个苍白的人影。 长长的、漆黑的头发遮住那道人影的面庞, 它身形飘忽, 长满烂疮的一双脚掌,踩在了遍是血污的桌台上! 满头长发被阴风吹散! 显出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的脸! 那张脸孔朝向玄清,玄清面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的五官在此刹竟变得有些微的模糊——血泊已淹没他的脚踝,他对面那道白衣身影的面孔上,显出些微五官的轮廓! 「狂眼夫人——捂住——捂住她脑后的眼睛!」 玄清口中发出断续的叫声,提醒着旁边的师弟! 然而,他的师弟情形同样不容乐观, 血泊同样淹没玄玦的脚面,其尝试双手结印施法起咒,却陡然间发现,自身的符箓法体也被血泊染污了,竟在渐失与天地气脉的联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狂眼夫人」的身后,徐徐流淌的血泊中,昏暗的阴影交错着。 一些阴影中陡然涌出粘稠黑液, 粘稠黑液人立而起! 苏午背着玄照老道,一双漆黑的手臂,各自张开十个指头,猛然间覆盖住了「狂眼夫人」的脑后——在这厉诡脑后,竟生出了一只猩红的独眼! 粘稠黑液覆盖于那猩红独眼上的一瞬间,猩红光芒就将粘稠黑液层层割破了! 但苏午这一瞬间出手,却也为玄清、玄玦争取来了逃脱控制的时机! 玄玦从褡裢袋里拿出帝钟,猛烈摇晃——玄清在同时配合那激烈碰响的帝钟,口发雷音:「雷公助我!」 咔咔嚓嚓! 紫电如蟒蛇缠绕玄清、玄玦二人周身, 未伤二人分毫, 却将淹没二人脚面的血泊逼得层层倒退! 二人犹如旱地拔葱一般,各自把身形一撑,相对而立,双臂扶住对方,用自身的左脚踩着对方的右脚,如此交替循环,生生从平地登到了半空,随即双双在半空翻个跟斗,完全脱离了那血泊淹没的范围! 苏午这边,眼看粘稠黑液被「狂眼夫人」脑后独眼散发出的光芒刺穿, 他心下转念, 不等背后的玄照老道出手相帮, 那些破碎的粘稠黑液缝隙里,忽然生出一只只同样猩红妖冶的眼睛! 一只只眼仁,化为一盏盏血灯笼, 与狂眼夫人脑后的独眼「对视」! ——他的影诡显化出的这一只只眼仁,乃是万目诡的眼仁! 万目诡,极可能是「三清」的一部分, 或许就是「三清之眼」! 而万目诡的眼仁何止万数?就当时苏午在明州所见的漫天飘荡的红灯笼来看,数量不下百千万!苏午最多能显化出数百只诡眼,这些诡眼只能算是万目诡的诡韵集聚,与其本体关系不大。 但即便如此—— 自粘稠黑液缝隙里丛生出的一只只猩红灯笼与「狂眼夫人」脑后独眼对视的刹那—— 周围的血泊骤然收缩了一圈! 狂眼夫人向后倒退了三步! 它本已显出玄清模糊五官轮廓的脸孔上,那些极其模糊的轮廓统统消失无踪! 玄清顿觉自身恢复如初! 狂眼夫人那张空白的脸上,倏忽间淌下汩汩鲜血! 它与万目诡的眼仁对视, 受到了损伤! 「好小子! 好李午!」 背上的玄照老道赞叹了一声,转而向玄清、玄玦高声道:「二位师兄,且醒目些!此下不止是狂眼夫人——晦诡也蹿出来了!」 「什么?!」 「什么?!」 玄清、玄玦同声大叫,眼神悚然! 「但三师姐被我带出来了,三师姐变作了这桃枝!」玄照一扬手中桃枝! 桃枝上生出朵朵花苞, 隐约有女冠虚影立在花苞上,向玄清、玄玦稽首行礼。 「我们兄弟姐妹皆在此矣,纵死又何妨!」玄清看到那花苞上的虚影,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玄玦也面露笑意,他一手指天,一手掐印,高声喝道:「风来!云来!雨来!除晦灭迹,吾奉茅山祖师急急如律令!」 忽有一阵山风飘摇, 天上乌云团聚, 丝丝雨线淅淅沥沥落下, 将地上又开始扩张的血泊稀释。 山风吹袭之下, 那自入山小道口漫溢出的灾晦诡韵,亦被暂时吹散了! 与此同时—— 苏午端起了「大红莲胎藏」,刀身化为流动的业火,暴虐、凶厉的神韵流转于业火之中——他转腕飞身,一刀斩向三步之外的「狂眼夫人」! 这「狂眼夫人」与「晦诡」不知有甚么关联,但它既是被晦诡召来的,晦诡与它照面,对苏午这一方的人而言,就绝对没好事! 是以,他更要趁此机会,先镇压、或是对狂眼夫人造成巨大损伤, 如此二者合力,也不至于给己方带来绝大的压力! 然而,苏午这一刀斩出,身后却有令他毛骨悚然的灾晦诡韵骤然爆发了! ——晦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牛角山入山口, 它身上紫金雷霆仍在渐渐熄灭,自身迈出缓慢的步伐,咳嗽着,朝苏午走来! 苏午斩向「狂眼夫人」的那一刀,被骤然扭曲了原本的轨迹,斩在了空处——但苏午神色平静,眼神静默若深潭,好似预料到了这个意外一样—— 「模拟器!」 他在心头发出指令。 「兑换「黑地藏」!」 「消耗四乾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18710-4000=14710元玉!」 …… 八尺苗刀蜿蜒如龙蛇,刀身上遍生镰刀似的根根骨刺,一颗颗人头盘旋在镰刃周遭,更有斑斓气脉缠绕 在镰刃之上! 黑地藏, 厉诡之刀! 然而,此刀完全被苏午第二次进入天人交感获得的「贞之神韵——贞韵」所缠绕。 元亨利贞,天之四德。 贞者,固也。 贞固足以干事! 诸诡被牢牢固定在了杀生石中,再无生出任何「意外」的可能! 苏午一手端着大红莲胎藏, 漆黑的鬼手握住黑地藏, 在这个瞬间猛然挥刀! 黑地藏发出凄厉的啸叫声,将所过之处皆涂抹成阴影交错的世界,狂眼夫人的半边身躯被阴影覆盖了——待到阴影脱离时,它已经失去一条手臂! 那苍白的、长满烂疮的手臂撕扯着包裹着它的黑暗,意图从黑暗中脱离。 黑暗阴影里,一只只猩红灯笼升起, 定住了挣扎的狂眼夫人右手! 而狂眼夫人本身则被血泊包裹,在血河里溶解,只有那只猩红的独眼随血泊扩张而逐渐撑大,映出在场所有人的形影,映照着他们的面孔! 「晦诡」亦在此时悄无声息地走近了苏午十步以内, 苏午周身包裹的阴影躁动着, 脚下粘稠黑液之中, 一个个被影诡记录下的厉诡形影都渐有脱离影诡,重新复苏的迹象! 这还是苏午持握着「黑地藏」,压制影诡的情况下,影诡包容下的厉诡外相、形影都出现了复苏迹象,假若苏午未曾持有黑地藏, 此下只怕不仅仅是那些厉诡形影, 就连影诡本身都极可能复苏! 苏午端着黑地藏,包裹周身的阴影飞快消褪,影诡重新被他禁锢在天关之轮中,他周身都燃起熊熊灿白光焰,焚烧着周围的灾晦诡韵,背着玄照老道拔步飞奔, 与玄清、玄玦二人汇合! 玄清、玄玦各自抛出一道道符咒, 压制着那地面上流淌的血泊、四下里奔流的灾晦诡韵,避免血泊中那只巨大的独眼记录到众人的面孔,为苏午的前路扫清障碍! 几人汇合到一处! 另一边, 晦诡也与「狂眼夫人」站在了一处。 缺失了一只胳膊的「狂眼夫人」从血泊中重新走出,空白的脸孔面朝向小脚老妪模样的「晦诡」——它的脸上开始生出一道道皱纹, 生出浅淡的眉眼五官轮廓。 那原本互不相容的血泊诡韵、灾晦诡韵,此下互相浸润着, 在山脚下弥生出淡淡的灰雾。 灰雾无声息流淌着, 一个个浅淡的人影就在灰雾里出现了。 这些人影,面上都是一片空白,统统没有五官。 「狂眼夫人」在这灰雾中,面孔五官逐渐转变得与「小脚老妪」有七八分相似,却又更显得阳刚气一些,更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五官。 晦诡与狂眼夫人就站在灰雾中, 连它们的诡韵都停止了流淌。 苏午一行人趁这个机会脱逃并不困难, 但一行人都未迈步离开此间。 玄字辈的茅山道人们,脸色越发凝重了下来。 正文 548、六天故鬼,八部鬼帅(1/2)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玄照趴在苏午背上,低声向自己的两位师兄问道。 几人看着迷雾中浮显出一张与小脚老妪面容有七八分相似,但更显得阳刚气一点的面孔的‘狂眼夫人’,都停下了脚步。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众人心间。 玄清看着狂眼夫人那张越发清晰的面孔,出声道:“狂眼夫人是‘六天故鬼’中的一位。相传,只要与它面对面,它就会复刻对面来人的面孔。 当它完全复现出对面来人面孔以后,那人将会死亡。 成为狂眼夫人身边的一个诡奴。 诡奴同样会具备狂眼夫人的一部分特性,继续复刻其他活人的面孔,制造更多的诡奴出来。 狂眼夫人复现过活人的面孔以后,它的面孔会重新恢复空白。 被它复现出的面孔也就不知去向。 但曾经有人与狂眼夫人周旋良久而不死,那人曾留下了一个猜测,即狂眼夫人一直在不停地收集如此多的面容,其实非只是这厉诡恒定的一种杀人规律。 它复刻那般多的面孔,亦有它的目的所在。 它最终是要拼凑出一只诡的脸! 当它拼凑出那只未明厉诡的面容以后, 那个厉诡说不定会在现世里出现!” 玄清此言一出, 闻者心中皆生出一股寒意。 苏午看着‘狂眼夫人’脸上已近勾勒完成的一张中年男人面孔,他沉声道:“它好似复刻了‘晦诡’的面容,脸上呈现的五官却又与‘晦诡’有几分不同。 更像是年轻化、男性化的‘晦诡’。 难道这张脸就是狂眼夫人要复刻的那个厉诡的面孔?” “或许它现在脸上的五官与那个未明厉诡有几分关系——但这应该不是那个未明厉诡的五官。”玄清摇头道,“狂眼夫人沦入阴间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它自身保留的那些面孔,很可能已经被清除。 所以,它需要重新收集面孔,来拼凑那个未明厉诡的面容。 ——晦诡与八部鬼帅、六天故鬼有极深的牵连,它从晦诡脸上模彷出的这张脸,很可能已极接近那个未明厉诡的脸容了! 狂眼夫人极可能用不了再收集几张脸,就能完成对那个未明厉诡面容的拼凑!” “晦诡与狂眼夫人究竟有什么关系?”苏午再次问道。 玄玦回答了苏午之问:“道门以为,大劫演变诸多灾祸,而灾生晦气,晦生疫病五毒诸妄念,晦诡本就被我们认为是晦气的集聚演化。 由这个角度来看, 晦诡可被看作是八部鬼帅的母亲。 八部鬼帅则是疫病、五毒、诸妄念的集聚演化。 狂眼夫人在‘六天故鬼’之列,今时认为的‘六天故鬼’,即为历代集衰败、创痛、淫丨邪等诸污秽气息之鬼,其中男相称为‘将军’,女相称为‘夫人’。 至于最古之时, 祖天师奉老君之命,镇封的六天故鬼——即伏羲、黄地等诸五帝,以及‘天皇大帝’并称为‘六天’。 不过结果如何,今时却也不必我们多说了—— 昔时的五帝一皇等六天人间香火不衰,世代享受祭祀,已为人道元祖。 而道门提及的以‘三天’来代替‘六天’,三天者,即三清所居的禹余天、大赤天、清微天。 今时却是三天与六天并存的状态。 道门索性也不再将‘五帝一皇’斥为六天故鬼,只将历代兴起的淫祠邪祀归于六天故鬼之列。” 玄玦提及自家宗派的黑历史时,倒也是脸色坦然。 毕竟将伏羲、黄帝等人道之主贬为六天故鬼者是龙虎山的祖天师张道陵,和他们这些茅山巫教的后辈弟子有甚么关系?! “今时的六天故鬼,与‘八部鬼帅’其实系出同源。 道门认为,二者皆是灾晦演化而来。 就此来看——或许可以把‘狂眼夫人’看做是‘晦诡’的一个晚辈,类似侄女、侄媳妇这样一般的角色,不知我这样理解,有没有什么问题?”苏午沉思了片刻,开口与玄玦等人探讨道。 茅山诸道人闻言一愣。 玄清随即点头笑道:“你这般理解,却是恰到好处。 一些厉诡互相间有联系, 为理清它们之间的关系,道门引入‘劫生灾,灾生晦,晦生五毒疫病诸妄念’之说,这与厉诡之间的真实关联或许有所出入,但也相去不远。 今时你所做的这种假说,将晦诡看做长辈,狂眼夫人作为子侄辈来看,却比道门的假说更有意思, 若是以后—— 可以在百姓之中推广开来,令他们对厉诡之间的关联有个简单概念。” “我的假说是依凭道门学说演化而来的,算不得什么。”苏午摇了摇头。 这时, 玄清看向了那越来越浓郁的迷雾。 迷雾中, 狂眼夫人伸出独臂抚摸着自己那张阳刚中年男子相的面孔,调整着面孔上一些不协调的位置。 那张面孔越发清晰了。 留给苏午等人的时间也不多了。 “依李午的假设来看, 狂眼夫人想要召到现实之中的那个厉诡,应该与‘晦诡’有着某种类似‘血缘关系’一般的牵连,是以它模彷了晦诡的面孔,就更接近那个未名厉诡了。 那个未名厉诡, 或在八部鬼帅之列。 一个狂眼夫人,一个晦诡我们尚且应付不来。 再招来一个‘八部鬼帅’,只怕我们全死在这,也无法弥补我们亲手放出晦诡的过错。 更何况——招来一个八部鬼帅, 也非这场灾祸的终止。 那八部鬼帅与狂眼夫人、晦诡之间存在更深牵连,说不定会借机招来更多厉诡——孰知不限制它们的话,它们最终能做到什么程度?! 必须得拦住狂眼夫人。 拦住晦诡!” 众人心头都沉甸甸的,一时间无人出声。 此时扭头离开容易, 留下来去送死却最困难。 毕竟苏午一行人都刚经历了一场恶斗,本能都在催促他们早点逃离这个险恶之地,他们偏偏要留下来,实是与自己的本能相对抗! 玄玦眉心拧紧了。 他想起玄清大师兄先前说过的话—— 若‘想尔’就是一个未明存在的话,它命祖天师封六天故鬼、祭八部鬼帅,用意何在? 八部鬼帅、六天故鬼之中,隐藏着怎样的秘辛? 祖天师祭献八部鬼帅以后, 天门未开, 反而为人间降下更大的灾祸! 这个结果,会不会就是‘想尔’想要的? 若是如此的话, 想尔与八部鬼帅、六天故鬼间又存在何种关系? 晦诡本身无有命格,乃是一个‘残缺’的厉诡,‘狂眼夫人’亦然——最终会否召集来所有的六天故鬼、八部鬼帅以后,它们集合形成的那个诡, 才是完整的厉诡, 那个诡的恐怖程度,将达到何种层次?! “此间山川龙脉已经被晦诡侵染,我们无法再利用山川龙脉押守这两个厉诡了。”玄照出声道。 “若是冒险请召师祖辈的——”玄玦刚开口提议, 就被玄清摇头否决:“晦诡所在之地,万事皆要保险,万事皆不能冒险。” 众人再次沉默了下去。 其实封押厉诡,从来没有万全之策。 每一次封押厉诡的行动,于局内人而言,都要赌上自我的全部! 是以, 不论是密藏域,还是道门,乃或是灶王神教、端公法脉等等,在应对种种厉诡之时,都不乏各种激进手段,冒险措施。 然而,在面对‘晦诡’之时, 那些在关键时候方有奇效的手段、措施,却最不好运用出来。 苏午经历过晦诡鬼蜮,对此深有体验。 他只是运用了密藏域中相对没那么激进的‘护法道’,就差点引致水菩萨复苏, 影诡只是稍微沾染了灾晦诡韵,就开始有复苏的迹象! 若这些手段都不能使用, 以最保险手段来应对厉诡的话——那些所谓的保险手段,反而多数都是最无用的手段。 众人正自沉默之际, 一个空灵女声在众人耳畔响起:“我最初被葬在晦诡鬼蜮之中不久后,肉身即因意外而损毁,不得已以符咒法体与枯桃林中一桃树相合。 借桃树身存留至今。 也与晦诡相持至今。 这许多年来, 晦诡因我葬在其鬼蜮中,却始终不能将我磨灭,因而在原地停留至于今日,一直未曾在外界引发过甚么灾祸,可见此法可行。 我当时请召‘贞景’师伯祖时,亦在偶然间发现, 贞景师伯祖的肉壳同样毁坏, 符咒法体甚至也已崩灭,但他仍然牵制住了晦诡大部分力量,在我被困晦诡鬼蜮这十余年来,仍对我有诸多帮助,亦是在最近几年,贞景师伯祖的力量才彻底消散, 我因此无法再与晦诡继续相持。 诸位师兄、师弟, 我推测, 贞景师伯祖之所以能克制住晦诡,实因他先将自身存在于世间的痕迹完全磨灭了,由‘有生有死交缠因果之灵’,化为纯粹的‘死物’。 对于一张桌子而言, 被刀噼斧斫, 被火烧雨淋, 甚至被供入香堂, 都非是意外。 都是某种可能演化出的‘必然结果’。 此与活人不同, 活人生来即与其他活人交集,与天地交集,既有交集,就有意外。 是以, 我以为, 克制晦诡的关键,便在于如何将生转为‘死’? 如何灭却因果,却又偏偏具备命格真灵,如此异物进入晦诡鬼蜮之中,会引致晦诡不断与之相持,如不能彻底磨灭这个与它的杀人规律相悖的‘异物’,它将永远裹足不前!” 新 正文 549、生造命格(2/2) 制造出一个具备命格真灵,却偏偏是死物的东西, 使之深入晦诡的鬼蜮,就能起到牵制晦诡,令晦诡裹足不前,无法到处游荡害人的大作用?! 「玄璧」的言辞没有一句赘述, 句句切中要点。 是以很容易就让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众人闻言一时间皆若有所思。 「人死如灯灭。 既然人已经死了,命格也绝不会留存下来的,会随个人的衰亡而永久灭亡。」玄照老道挠头道,「像是三师姐遇到的这种情况,其实是诸多偶然相加之下方才导致的结果。 纵然我们几人之中, 再将一位师兄下葬,令之重修「魔身种道大法」, 自身也未必就能再在肉身毁坏之后,由符咒法体相互着,与晦诡鬼蜮之中的草木土石相合。 符咒法体与草木土石相合这一步, 才是最关键的, 亦是最困难的步骤!」 玄清、玄玦二人点头附和。 这时, 一直没有出声的苏午,忽然开口道:「我有办法,可以令死物亦具备命格——但我不能保证这个死物可以一直保持「死物」的状态, 需要几位前辈出手,压制这件「死物」!」 「你有办法? 莫非是灶神教的「开庙装脏」?」玄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灶神教的「开庙装脏」法,在此间好似确实可行? 毕竟开庙装脏的凭依,即是厉诡的命格。 不过,我却记得,开庙装脏需要油炸残缺厉诡来凑集「神灵五脏」吧? 你今时可曾凑集……」 「我未曾凑集神灵五脏。」 苏午摇了摇头。 他看着迷雾中的「狂眼夫人」道:「我的方法,即是将「狂眼夫人」先行油炸成泥胎,但不为之装填神灵五脏,以另外方法改易其命格,将之暂时定为死物。 但「狂眼夫人」被固定为死物的时间,我不能保持有多长久。 以我自己估测来看, 最多只能保持三天, 三天以后, 狂眼夫人就会从死物状态复苏!」 「若能将这厉诡定为死物,且又恰恰具备「命格」的话——我们师兄弟联手设坛,说什么也要从晦诡身上剥离出此间的山川龙脉, 梳理龙脉, 用龙脉镇压住那件死物,必然能支持很久时间!」玄清心念电转,立刻给出了与苏午配合的方案! 现下若非情况危急, 苏午完全可以点燃护命火、烧魂火, 架起油锅, 吸引往来的那些附带命格的小诡、残缺厉诡, 将之油炸成神灵五脏。 挑选合适五脏,再行油炸「狂眼夫人」,为之开庙装脏。 可惜时间紧迫, 当下灾晦诡韵周流于此,那些小诡多半也不敢朝此间汇集靠拢。 是以,苏午唯有直接油炸狂眼夫人,将之炼成泥偶,再用别的办法更易其命格,令之在一时半刻间无法苏醒,再将之送入晦诡的鬼蜮之中。 余下诸事, 则要全看茅山巫一众道人的手段了! 「须知道,狂眼夫人属「六天故鬼」一类,它本身并无命格,就算将之油炸成泥偶死物,无有命格的话,青年人预备如何做? 冒昧一问, 青年人如不方便回答, 可以不回答。」空灵女声这时再次响起。 玄清等人闻声看向苏午。 苏午摇了摇头:「无甚不方便回答的。 只是小子有一些手段, 可以尝试为死物泥偶生造出一副命格。」 「有几成可能成功?」玄清问道。 「五五之数。」苏午回道。 「现下也无甚好办法了。 我等剥离山川龙脉能否功成,亦在五五之间。」玄清点了点头,「干了!」 他扭头去看玄照:「还不快从他身上下来?! 你早歇好了罢?! 玄玦、玄照! 速速设坛!」 「是!」玄玦立时应声,转而在地上垒几块石头。 玄照麻溜地从苏午背上跳下来,在石头上置法坛,列对烛,燃香火,列法器。 此时, 灰雾中的狂眼夫人终于修饰好了自己的脸容。 它仰起一张中年人面孔,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向苏午一行人这边,目光好似穿透了灰雾,落在众人身上。 那淡薄的灰雾倏忽间漫溢开来, 携裹着交融了狂眼夫人、晦诡两大厉诡的诡韵,在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晦诡于此时消失无踪。 灰雾里, 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声音忽远忽近。 随着那阵咳嗽声一齐出现的,好似还有如老年人走路鞋底拖地的声响。 沙沙,沙沙…… 苏午双手结成心灯印,在那灰雾一瞬间铺张而来的瞬间,他周身腾起灿白的光火。 在他身侧,玄清拿出两道符带,将玄玦、玄照二人用符带牵引了起来。 「李小子!」 玄清朝苏午喊了一声。 苏午扭头朝其看去, 却看到侧方浓重的灰雾,遮掩去了茅山巫三道士的踪影。 唯有玄清的声音在灰雾里响起,忽近忽远,忽左忽右:「如不能成,莫要枉送性命,罪不在你!」 「多谢前辈!」 苏午回了一句,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到,他手中端着大红莲胎藏,朝灰雾深处飘忽不定的「狂眼夫人」走去。 油炸大诡之前, 须要为大诡批命。 但是,「狂眼夫人」没有命格,为之批命也不会有甚么结果。 无有结果,如何称量出对应的收魂米将之封押? 收魂米之所以能封押厉诡,每粒收魂米皆生有九窍,与人相类,乃是第一关键, 第二则是收魂米的重量唯有与厉诡命格重量相同,才能完整收纳一个厉诡,在厉诡散发诡韵之下,反而将米粒蒸熟,封住九窍,也就困住了厉诡。 追究收魂米种种特性,苏午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今时不打算首先以收魂米来收押「狂眼夫人」, 会用类似收魂米困诡的方法,将狂眼夫人困住,再行称量对应的收魂米,将狂眼夫人封押油炸。 四下里的迷雾越来越浓重, 断续地咳嗽声在远处响起——想是玄清几人首先吸引了晦诡的注意力。 它今时未曾侵扰苏午,苏午趁此机会迅速接近了那在灰雾中游曳飘忽的狂眼夫人,在他接近狂眼夫人十步之内时,四周灰雾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道人影。 那些人影静静立在原地, 面朝苏午的每张脸上都是空白,没有五官。 在「看到」苏午的一瞬间,那些人影的脸上出现浅浅的五官轮廓。 这个瞬间, 苏 午自己面孔上的五官轮廓反而模糊了许多! 一旦他的面孔被狂眼夫人的诡奴复刻去,他自身将就此殒命,从世间消失! 然而,苏午根本不在意自己面孔模糊了, 端着大红莲胎藏持续向前! 哗啦!哗啦! 他双脚趟过地上不知何时涌出的血泊。 灿白的光火将血泊焚烧成丝丝青烟,使之未能侵染苏午分毫。 在苏午朝前走出三步之时, 周围几个试图复刻苏午面孔的诡奴忽然无声无息地消散了——苏午的面容由模糊重归于清晰,他无声地笑了笑。 「狂眼夫人」的杀人规律,看似是复刻别人的面孔, 其实是复制、挤占别人的命格! 它通过收集来的命格,拼凑出另一个厉诡的命格,将另一个厉诡复现! 苏午清楚了这一关键, 也就无所谓自己的面孔被狂眼夫人的诡奴复刻了—— 若随便来一个诡奴就能复刻自己的命格,那自身的命格又何至于令密藏域的批命僧瞎眼、令东流岛的鉴真警告自己,莫要随便让人给自己批算命格?! 狂眼夫人停在灰雾里, 满头长发披散开,脸上那副中年人的五官瞬时变得模糊,一张脸重新恢复空白。 它扬起空白的脸,「看」向苏午! 苏午脚下的血泊瞬间变得阴冷刺骨,四周又出现数道无面诡奴人影——这些诡奴直接扑向了苏午,意图控制住他! 他手腕一翻, 化为流动业火的大红莲胎藏在半空中划过圆弧, 扫过几个聚集而来的诡奴脖颈, 诡奴的头颅皆整整齐齐地从脖颈上脱离! 苏午的身形如离玄的箭一般疾冲向狂眼夫人! 狂眼夫人本身的恐怖层次并不高,苏午推测其恐怖层次或在「凶」级,只是在晦诡鬼蜮之中,它的能力得到了增幅,已强于一般的凶级! 但相较于直面晦诡, 封押「狂眼夫人」反而是个较轻松的任务。 唰! 临近狂眼夫人之时,苏午已经化为一遍身红袍的钟馗,他猛然张开口,一张嘴变作血盆,在猩红络腮胡点缀下,张口要将狂眼夫人吞进自己口中! 钟馗啖诡! 苏午的腹脏脉轮有一道道黄金眼镜蛇盘护,五脏尽得加固,又有「意之深渊吞噬」天赋加持,吞食诡韵不在话下,短暂吞吃凶级厉诡,也没有任何障碍! 如能就此吞下狂眼夫人, 接下来苏午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可惜! 在晦诡鬼蜮之中,想要顺遂达成某事,近乎于不可能! 「咳咳咳!咳咳咳!」 那阵原本在远处响起的咳嗽声,此时骤然临近了苏午身侧,就好像在苏午耳边响起了一样! 一身猩红文官袍服的苏午身上,燃起的熊熊薪火纷纷熄灭了! 苏午的思维、身形都在一瞬间变得迟滞, 对面的狂眼夫人明明面对的是钟馗脸谱覆盖下的苏午,然而它的脸上却开始浮现苏午的五官轮廓,两种源出于不同厉诡的融合诡韵,朝苏午一层层侵袭而来! 当当当当! 这个刹那,苏午扬起大红莲胎藏! 无形的杀人规律激烈碰撞着他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将那流动的业火亦磕出了一排密集的豁口! 但也为苏午争取来了一线机会! 他脚下出现蠕动的粘稠黑液, 自身瞬间被粘稠黑液包裹,融入 其中。 在那漫溢的粘稠黑液表面,一些斑斓的丝线相互交结缠绕,形成怪异的纹络。 此下, 苏午使用了「影诡」的力量, 却未招致任何意外出现! 正文 550、封押‘狂眼夫人’(1/2) 凌乱阴影中,无声息涌出粘稠黑液。 苏午从那些表面交织着奇异纹络丝线的粘稠黑液里走了出来。 那一阵阵的咳嗽声终于离他较远了。 他脚下的粘稠黑液收敛着, 连同那些斑斓丝线一同消失无踪。 「果然是有用的。」苏午无声地笑了笑。 他所指的‘有用的东西,,显然是自身先前尝试过的新手段——以鬼匠缝线假造命格,将这种命格缝合在自身所驾驭的厉诡之上。 如此, 晦诡侵袭自身, 首先会将意外引致‘假造的命格,之上。 不会对真实的苏午造成影响。 苏午当着晦诡的面使用鬼匠缝线缝合下的影诡力量,影诡果然未曾出现任何复苏的迹象,这已然说明了他试验的成功。 沙沙,沙沙…… 仿佛老人拖动脚步,鞋底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再度响起。 无力地咳嗽声从灰雾深处响起。 晦诡再一次向苏午追迫过来了。 它似乎已经盯上了苏午。 苏午抬眼看了看迷雾中游曳的‘狂眼夫人,,他皱着眉头,身形再度隐入迷雾之中,与追迫而来的晦诡拉开距离。 晦诡的真形完全隐在了鬼蜮里, 只能凭借它的脚步声、咳嗽声判断它大概所处的方位, 与自身距离的远近。 现下它一直追着苏午,苏午便无法腾出手来封押狂眼夫人,只能尽量与晦诡绕圈子,先将晦诡引到远处,再折回来封押狂眼夫人。 晦诡鬼蜮之中,种种灾祸往往不期而至。 不论是苏午、还是茅山众道士的实力在晦诡鬼蜮内都被限制了太多,在正常环境下轻易就可以达成的目标,在此间往往需要兜兜转转、绕开无数可能产生意外的‘路径,以后,才能真正达成。 苏午在灰雾中飞快穿梭, 未曾直接利用影诡的能力,穿行于阴影世界当中。 那阵无力地咳嗽声远远地缀在他的身后。 在此时, 群山忽地摇晃了一下。 苏午尚来不及去细究引致群山瞬间摇颤的根源,脚下的大地之中,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连绵不绝地响了起来! 倾盖四野的灰雾都被这隆隆的声响震颤了, 像是静湖中心被丢入一块巨石一般,刹那灰雾翻腾,诡韵奔涌! ——在隆隆的响声里,大地、群山都像是立在一片水面上般摇晃起来! 那阵一直缀在身后的咳嗽声亦在此刻忽然调转了方向,向着远离苏午的某处飘游而去。 是玄清道长他们的手段奏效了! 他们真正开始剥离晦诡与牛角山山川龙脉的勾连牵扯了! 苏午心中连闪过几个念头, 在晦诡调转方向的同时,他亦跟着转身回头,在灰雾中连连潜行,迅速接近到‘狂眼夫人,十丈之内。 这一次, 他未再尝试直接以自身的手段关押‘狂眼夫人,。… 对‘狂眼夫人,进行任何直接的封押行动,都会被灾晦诡韵偏移原本的方向,引致意外的发生。 苏午在狂眼夫人十丈范围内停住。 盘坐在地。 眉心轮中意能量周流而下,经由体内五大脉轮推转,与脐脉海底轮中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相交融,随着苏午念头一闪,那一道交融后形成的力量便自他身外轮中显发而出, 在灰雾中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个由苏午的意与 密藏域本源力量交融形成的模糊人形,在苏午目光注视下,由模糊渐渐转至清晰,‘它,的五官被刻画得格外醒目。 乃是一张晦诡有七八分相似,但更显阳刚气、脸上皱纹要少许多的中年男子面孔。 「餸哈哞! 挞玛雒挞! 咪吽咪嗡咪餸哈哞!」 苏午嘴唇不动,灰雾里却响起他诵念密咒真言的声音。 一缕缕如火般燃烧的羽毛覆盖于那中年男人周身,原本表情木呆,毫无灵气的中年男子形影,在‘鹏王尊能密咒,加持下,瞬间变得灵动起来。 犹如活人一般! 而后,‘中年男人,的一条胳膊忽然无声息地被阶段了。 苏午脚下阴影蠕动,一截苍白的手臂被斑斓鬼匠缝线牵引着,接续在‘中年男人,被截断的手臂上,些微阴冷的诡韵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这个从外在上看,像是容纳过一条厉诡手臂的‘活人,迈步走入迷雾之中,朝游曳飘忽的狂眼夫人走去。 大日如来本尊法第六大道次——‘一念婆娑,道次,能使苏午的念头勾动密藏域本源力量,一念化诡,同样,亦能一念生息,化‘死,为活! 以苏午收容了无数罪恶记忆,累经模拟器诸多世界修行的‘意,为跟脚, 演化出的‘活人生息,,足以瞒天过海! 灰雾深处, ‘中年男人,大步而行, 在苏午‘意,的引导下,接近了狂眼夫人。 ‘他,临近狂眼夫人十步之内,就被狂眼夫人感应到,下一刻,‘中年男人,周围就出现了数个无面诡奴,这些无面诡奴‘看,着‘中年男人,,开始试图记录‘他,的面孔。 ‘中年男人,的面孔渐渐模糊起来。 而周围那几个无面诡奴脸上,却没有相应地浮现他的五官轮廓。 正在此时, 狂眼夫人从挥舞中飘了出来。 它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阴冷的诡韵,此般诡韵与‘中年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诡韵如出一辙! ——苏午利用鬼匠缝线,将自己斩断的那条属于狂眼夫人的手臂,缝在了自己念化出的这道‘活人生息,之上! 此下,狂眼夫人空白的面孔转向‘中年男人,, 围着中年男人的几个无面诡奴都隐入灰雾里。 下一刻, 狂眼夫人倏忽间贴近了那道‘活人生息,——这时,那道‘活人生息,的九窍齐齐打开,狂眼夫人自然而然地与‘中年男人,的身形完全重叠,… 为这道‘活人生息,所容纳。 它在这道苏午虚构出的活人‘体内,,重新接续了自己的断臂。 然而,未等它迸发诡韵,腐化这道困住自己的活人躯壳——‘中年男人,打开的九窍就齐齐封锁,将它困在其中! ‘中年男人,身形、面孔陡然变化,变得与苏午一模一样! 他口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两大密咒交替从‘他,口中传出,他的身形被重重轮盘包围,一瞬间演化为一座时轮坛城,变作灰雾中的一个光点,暂时压制住了狂眼夫人爆发出的诡韵! 与此同时, 真正的苏午无声无息地从旁侧的阴影里出现。 他手掌托住那个光点, 一层层意能量从光点之上剥离,回归苏午眉心。 苏午平衡着狂眼夫人与‘活人生息,的力量,渐渐令‘活人生息,化为一道可以完美契合狂眼夫人的外壳。 随后, 他指尖洒落收魂米, 一粒粒 收魂米投入‘活人生息,演化的外壳之中。 那道外壳就成了模具,在被收魂米充满以后,‘活人生息,就彻底崩解,一缕缕意能量、密藏域本源力量统统回归苏午自身! 苏午端起一只粗瓷大碗, 盛起了一碗散发出腥臭气味,遍布霉斑的,被蒸熟的‘米饭,! ‘狂眼夫人,已被苏午暂时完成封押! 他端着那碗腥臭的米饭,迅速从现场脱离。 在他脱离此地不久后, 一阵阵咳嗽声由远及近,围着狂眼夫人消失的方位徘徊不去,一个小脚老妪佝偻着背,从灰雾里显出了形影。 「咳咳咳……」 它无力地咳嗽着,仰起一张遍是老年斑与皱纹的面孔,四下梭巡。 两只细小的眼睛里,尽是浑浊的眼白。 群山又再度摇颤起来, 大地下好似有地龙翻身。 晦诡围着此间徘徊了几圈,终于还是折回了头,往与苏午相反的方向慢吞吞走去。 …… 法坛之上, 一对白烛灯火飘摇,火苗已是极其微弱。 玄清立在法坛前,满头都是汗水。 萦绕在身周的诡韵不仅会为他施咒画符带来种种意外,更会阻碍他的思维运转,连行动也变得僵硬而木呆! 这是晦诡与狂眼夫人两个厉诡诡韵交融后的产物, 此种复合诡韵对他的危害力更大! 并且, 在法坛四周, 还出现了一道道无面诡奴的身形。 它们将玄清团团围住,试图复刻他的面容。 他抓着一支朱笔,竭力止住身躯的颤抖,克服手臂的木僵,一边绞尽脑汁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维,回忆着所需勾画的符咒,一边在黄表纸上落笔。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不断滴落。 远处, 一阵阵咳嗽声又渐渐接近了过来。 玄清脸色更加苍白, 朱笔在黄纸上一笔一划地,缓缓将一张符咒勾勒得接近成形——却在符咒要被画完之际,玄清忽然抬起朱笔,在符咒中间狠狠地划了一笔, 废掉了整道符咒! 他要勾画的是‘连山起势符,, 而非‘请山神咒,! 这两道符咒有相似之处,初通符箓者,一不小心就可能勾画错误,但玄清非是小小道童了,不至于将两道符咒弄错,结果却偏偏出了意外——意外在晦诡鬼蜮里,却是一种必然。 好在他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 销毁了这道即将完成的‘请山神咒,。 不然,说不定会直接将侵染了此间山川龙脉的‘晦诡,给请到他的法坛上来,如此局面就将一发不可收拾了! 玄清耳听得那阵咳嗽声渐近, 他抓着法坛上的帝钟,猛然摇晃一阵,同时另一手剑指夹起一道令箭,往法坛前一抛,喝声道:「天灵灵,地灵灵,吾请‘上清玉府上卿五雷使玄玦真人,,降真演法,五雷镇邪!」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51、雷公助我!(2/2) 「吾请「上清玉府上卿五雷使玄玦真人」,降真演法,五雷镇邪!」 玄清令箭发出, 咒令喝出, 指向明确——请「五雷使玄玦真人」降真演法,五雷镇邪! 如此, 若出意外,意外也必然是符咒无法发挥威力,「上清法坛」无能传达玄清的咒令,连通「玄玦」那边,绝不会将意外引向玄清不可控制的方向! 好在, 玄清此前已进行过数次尝试。 这次令咒一出, 意外都未来得及出现, 上清法坛就勾连了「玄玦」的法坛! ——在苏午走后不久,茅山巫几位道长各自分散,于牛角山山川龙脉断裂之节点上,各自立起法坛,搬山改脉,调理地势,期间虽仍有意外不断出现,但总算无碍搬山改脉的具体进程, 已经有几处断裂龙脉被几位茅山道长重新接续。 不过, 他们这般作为,分明就是在挖晦诡的墙角,也就引致晦诡对他们颇多「关照」,经常来光顾几人的法坛,但每到关键时候,几人之间又互相能守望相助, 苏午封押了「狂眼夫人」,又在无形中为众道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以致当下茅山巫众道未曾出现大纰漏。 随着玄清一声令下,法坛两侧的那对白烛顶上,微弱的火苗霎时蓬勃而起,炸开成两团脸盆大小的火团,火团下的白烛加速燃烧着! 火团之中, 光焰翻腾着,那焰火渐渐变得虚幻。 映出了同样摆着一对白烛、设了香炉、列了种种法器的一道法坛,法坛之后玄玦的形容在火中摇摇晃晃! 「师弟! 快降法助我一臂之力!」 玄清仰起一张惨白的面孔,向火中映现出的玄玦形影呼喊求援道。 「好!」玄玦从彼方传来的声音有些虚幻,他那边情况应该还算轻松,见得玄清这边情势吃紧,立刻手掐印决,并起剑指,朝法坛上的一叠黄纸一点—— 一道黄纸飘忽而起, 径直投向法坛左侧的焰火中! 玄玦口诵法咒:「念起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念起铜兵千千万万走无踪。强神恶鬼不伏者,五雷破火走无踪!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嗤啦! 围着飘忽不定的黄纸上,霎时浮现一道道云芨符文,焦黑的符文点缀黄符纸上,随黄符一同融入火中! 同时间, 那阵无力地咳嗽声亦接近了法坛, 就响在玄清身侧! 玄清惊得浑身毛发悚立! 幸而——玄玦师弟的驰援将至! 他抬眼朝白烛顶上燃起的火团中看去——却看到玄玦师弟的面孔被不知从何处来的绿光映照得惨绿一片! 绿光?! 玄清一霎转念, 道一声:「不好!」 跟着就朝火团中的玄玦呼喊道:「师弟,师弟!」 他话音未落, 在他身前的法坛后, 昏暗虚空中,一只只惨绿的眼睛挤了出来,眼仁不停转动着,调整着,最终将目光集聚在了他身上——将他原本苍白的面孔也映照得一片惨白! 一只枯瘦的、长满惨绿眼睛的手掌,从白色对烛间的虚空中伸出来,扼住了玄清的脖颈, 掐着他的脖子,如同掐一只鸡一般, 将他往法坛下昏沉沉的沟沟坎坎里拖拽去! 白烛顶端的火团里, 映照出对面的玄玦同样面临着与玄清一般无二的局面! 看门诡又出现在了法坛上, 要将两个「非生非死」之人拖入阴间! 「咳咳咳,咳咳咳……」 晦诡的咳嗽声就在玄清身侧响起,它未有更接近玄清一步,亦未曾远离半分。 灰雾里, 小脚老妪的身形从玄清身侧浮现了出来,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玄清,目送着玄清撞塌了搭建好的法坛,目送着他的半边身子被那些昏沉沉的沟沟坎坎吞没! 玄清满面悲愤, 在被拖入阴间之前, 抓住了一只朱笔,在半空中胡乱地勾画着! 法坛左右列着的那对白烛也倒在了枯草地上,枯草地被烛火点燃了,蓬勃而起的火焰里,映现出玄玦师弟被一只长满绿眼睛的手爪掐着脖颈,往脚下的沟壑里拖拽。 一道高大身影走进了火焰映现出的场景里。 那道身影背对着玄清,与玄玦不知说了什么。 玄玦的身形被那道高大身影遮住了,看不清他的具体动作。 下一刻, 白烛燃起的火焰倏忽熄灭了。 玄清满心绝望。 身形一寸一寸被阴间的斑斓气脉缠绕、淹没。 这时, 一道高大身影走进了他的身侧,一把抓住了他握着朱笔的那只手掌,那身影此刹显得有些虚幻,不似真人,其声音都重重叠叠的,犹如一道虚幻的投影:「道长,可以我为法坛,施咒降法。 以我作法坛, 可以确保施咒降法,万无一失!」 同样的话,「苏午」已向玄玦说过一遍。 他眼神平静地注视着被自己拽住手掌的玄清——玄清努力扬起脑袋,盯着身形变得甚为虚幻的苏午:「以你作法坛?! 你——今时怎以魂儿出现在了彼处? 出现在玄玦师弟跟前的,也是你?! 你莫非已经死了?!」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玄清已经万念俱灰。 他们师兄弟尽死在此处也算不得什么, 可苏午是茅山巫最后的香火, 也死在这里的话, 茅山巫的香火就彻底断了! 「我未死!」 苏午摇了摇头:「道长,此下应该能发觉,四下只有灾晦诡韵,不见狂眼夫人的诡韵了——狂眼夫人已经被我封押, 就等道长们调理山川龙脉, 将它彻底镇压了!」 玄清被苏午这道念化的「活人气息」拽住手掌,一时间竟未有沉入阴间里去,他听到苏午的话,再没有任何犹豫,立时道:「若以你为法坛,我该如何作法?!」 「便以这支朱笔, 在我身上画符降咒即是!」 苏午沉声回道:「不过,道长需要注意,以我作法坛,道长仅有施展一道符咒的机会,你须慎重考量,究竟哪道符咒能助你解今时之困, 一次降咒过后, 我这道活人气息,亦将消失干净了!」 玄清重重点头:「我已有成算!」 他被苏午抓着的那只手掌手腕转动,捻起朱笔,在苏午手腕上勾画云芨符箓,同时长声喝道:「太上太清,皇老帝君,风火雷兵,赫咤大神! 皇天生我,皇地载我,日月照我,星辰荣我! 诸仙举我,司命与我,太乙任我,玉宸召我! 三官保我,五帝卫我,地灵随我,天官辅我! ……」 随着玄清长声喝出咒语,那被他一笔一划书写在苏午手腕上,最终收尾的云芨符箓显化紫金电光! 苏午的「活人气息」闭上了眼睛。 他面朝玄清,盘腿端坐。 自身与玄清道长施出的符咒相勾连,联通本尊身中的「万法宗坛符旨」——这一刹那联通,苏午耳边听到数不尽的呓语之声, 于昏天黑地之中,仿佛看到五道雷霆于天顶盘旋如龙, 雷霆乍现, 雷声随即轰隆隆而来。 赫赫雷光分野了昏冥天地! 那五道于天顶盘旋的雷霆,刹那间聚化成流转着难以言喻的神韵的一道光影,光影模糊至极,不可为苏午看清,苏午所能看到的,仅仅是这道光影顶上盘旋的五道符号。 五个符印,与道门的云芨符箓颇为相似, 与正气符看起来也像, 甚至与阴森恐怖的厉诡文字亦相去不远。 可难以言喻的神韵流转于五道符印之中,却偏偏令五道符印产生了本质的变化,一瞬间就与云芨符箓、正气符、厉诡文字又统统都不像了! 苏午「注视」着那五个符印, 他预感自身将无法长久地看到这五个充满莫名神韵的符印, 只愿此时能多停留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而他耳畔响起的那些呓语声, 则成为了他能更长时间地看到那五个符印的助力! 那些呓语声,是玄玦、玄清、玄照三位道长诵念《雷经》的声音。 苏午分出三道活人气息, 各自前往三位道长的法坛前, 帮助他们脱困。 皆令他们以自身为法坛,施法降咒! 而三位道长在此时皆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玄清施的是《雷经上篇咒》,玄玦施的是《雷经中篇咒》,玄照施的是《雷经下篇咒》。 三篇合一, 即为一部完整的《雷经》! 可惜, 纵然一部《雷经》再如何漫长,也总有诵念结束的时候。 更何况, 《雷经》虽长,被三位道长以特殊音律诵出,却也未消耗多少时间。 苏午只看了那五个符印三个呼吸的时间, 耳边骤然有雷音炸响:「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苏午霍然张开眼睛! 他的双眼都被雷电填满了,无数莫名的纹络在他周身交织,昏暗的天顶扎现五道盘旋周转的雷龙,雷声轰隆隆而来! 灿白的雷光交织于苏午的「活人气息」周身, 一道道雷霆从天顶五团雷龙中攒射而下,聚集与「活人气息」身上,活人气息在这瞬间化为龙爪,将玄清、玄玦、玄照三人紧紧缠绕! 将三人同时往远离阴间的现实里拖拽! 轰隆隆! 那扼住三位道长咽喉、遍生绿眼的三道手掌,在此刹陡然松开! 阴间的气息飞快退转! 正文 552、雷祖神韵烙印(1/2) 雷光轰烈。 龙爪雷霆拉扯着玄清、玄玦、玄照三师兄弟,将他们完全从阴间拖拽了出来! 电光肆虐之下, 四下里阴间的气息、灾晦诡韵都被一遍遍地荡涤、清扫干净! 自天中五团雷龙中降下的雷霆,如长矛般从晦诡头顶穿刺而下,雷光发出千鸟鸣啼一般的声响,将晦诡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它亦暂时被禁锢住,无法散发出丝毫诡韵! 倾盖四下的灰雾徐徐消散去,露出牛角山脚下的本貌风景。 而那从天顶贯穿而下的龙爪雷霆,拉扯着茅山巫众道人,仍然未有消散的迹象——三者看着那盘绕己身、犹如龙爪的雷霆,眼中皆有惊骇之色。 他们在最关键时候,愿意将全部机会都押在《雷经》之上, 自然是因为《雷经》威能,比之北帝法中最具代表性的‘天蓬神咒’,比之‘大金光神咒’等等都要强出许多,更适合当下的局面。 然而即便如此,三人也绝对未预料到,经由苏午的‘活人气息’这座‘临时法坛’,招引来的雷霆,竟是如此恐怖! 那尤在发出千鸟鸣啼之音的雷光电蟒之中,隐约散发出某种深刻又晦涩的神韵。 茅山巫众人皆感受到了那隐约的神韵, 然而却无从与神韵通感,更无从从那缕缕神韵中,获得甚么启示。 三人都默然不语。 远处, 双眼中盛满雷光电浆的苏午缓步走了过来。 天顶上的五团雷龙霍然间合而为一, 那般让茅山巫众道不得其门的神韵,就自天顶合而为一的雷池之中骤然落下,亦如对晦诡那般,也化作一道长矛,自苏午天顶盖贯刺耳下! 不过相比于晦诡, 苏午仍然行动自如,尽管那雷霆长矛从他头顶突出了三丈赫赫雷光,也未影响他的行动分毫! 那绞缠出雷霆长矛中的神韵, 就徐徐浸润着他的周身。 模拟器的提示音在此时响起:“你已获得‘雷祖神韵烙印’!” 雷祖神韵烙印(丙之咒印):获得该烙印,将在修持雷法、北帝法等刑杀之法时,拥有较高效率,有几率从一些已失传的雷法典籍中,提炼出雷法符箓、雷法真咒; 获得该烙印,将在成为民间‘雷祖信仰’的传承者、发扬者以后,提升‘雷祖神韵烙印’品质,最高可提升为甲级‘雷祖神韵总诏’; 获得该烙印,将在感悟雷法之时,有较高几率感知到‘雷祖神韵’,并在接触雷祖神韵的三分钟内,不会为雷祖神韵所伤。 …… 苏午的双眼被雷光电浆涨满了。 他‘看’不到外界现实中的真实情形, 但又有一种自身既在现实中,又非在现实中的感觉。 ——出现这种感觉,苏午便知自己此下究竟处于什么状态——自身正处于天人交感的状态中,借着三位道长的力,反而获得了自己从前不曾获得过的神韵。 一些细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听不清那些声音说了什么,只觉得那些声音好似许许多多的飞鸟在啼叫一般,尖锐,刺耳。 在他心灵的‘视野’里, 那五道显发着恐怖神韵的符印缓缓叠合为一, 一座雷池就耸立于虚无中。 满头白发、身形瘦削得皮包骨头,只在下身裹了块破布的身影就从那座雷池里爬了出来,那道身影的身体各处细节,都在苏午脑海里纤毫毕现。 雷电在其身上交织成莫名的纹络。 但其面孔,苏午却偏偏看不清。 越是集中注意力去看, 越只能看到模模湖湖的一片。 那些千鸟鸣啼的声音越发刺耳,夹杂在那些声音里的,是一些含混的,碎片化的言语声,苏午努力去听,也只听清了一些片段:“苍天……当立! ……吉!” 破碎的言语声响了几个呼吸,就倏忽褪去了。 从雷池里爬出来的身影,走到苏午近前,苏午能感觉到‘它’在打量着自己,但在离它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上,他仍旧看不清‘它’的脸。 只能看到那道身影打量了自己一阵儿, 而后就继续朝自己走近—— 继续走近—— 最后,它好似一瞬间穿过了苏午的形体。 又似是瞬间与苏午交融了! 剧烈的疼痛感从苏午周身各处迸发出来,他容纳的影诡、心诡都死死地蜷缩在天关脉轮、心脉轮中,根本不敢动弹! 他的皮肤被雷电撕裂了! 在这般强烈的疼痛中,他听到一个清晰的、阴冷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有人附在他耳边发出的。 那个声音轻轻道:“雷祖是诡,你看不清吗?!” 雷祖是诡? 我看不清? 什么意思? 究竟是什么意思?! 皮肉遭到撕裂的疼痛从苏午周身各处传来,他心脏狂跳着,绞尽脑汁去想那个声音想表达的意思,然而,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四肢百骸内涌来的剧痛,一瞬间都汇集到了他的眉心! 苏午觉得,好似有人在用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自己眉心里,搅动着自己的脑浆,那道匕首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从他的脑袋里涌过匕首扎出的豁口与通路,在他眉心的皮肉中凝聚成形了! 他捂着额头,用力咬着牙, 鲜血和着涎水从嘴角不断淌落! 某个瞬间, 苏午忽然放开手掌! 在他眉心间,赫然生出一只昏黄的眼睛。 那只眼睛里有三颗黑红的眼仁,三个眼仁在瞬间重合—— 遍天雷霆肆虐下, 苏午仰头看着那一道道雷霆,看到交织于茅山众道身上的雷电,都化作了一根根交错的利齿,它们上下开合着,咀嚼着这片天地——整片天地间的万众生灵,一草一木! “雷祖是诡,雷祖是诡……” 那般惊悚恐怖的景象,只在苏午眼中显现了一瞬, 就随着苏午眉心眼睛发出强烈的刺痛感,而跟着消失不见! 威严雷霆自天地间缓缓消散。 晦诡仍被雷霆长矛钉在原地。 苏午从地上爬了起来。 脱离龙爪束缚的三位道长纷纷聚集到苏午身边。 “李小子,你情况如何了?” “一直捂着额头作甚,你头痛吗?” “先躺下来,待会儿我给你把把脉。” 三个年纪加起来得有两百多岁的道长,搀扶着遍身鲜血淋漓的苏午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苏午放开捂着额头的手掌,也未见三个道长朝他眉心多看一眼。 ——他眉心生出的那只眼睛, 只有他能感觉到, 其余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苏午身侧的阴影蠕动着,一条漆黑蟒蛇从阴影中倏忽耸立而起,张口吐出了一个布包。 接过那个布包,苏午将之打开, 显出了内里一个有三只眼睛的长发神灵塑像。 正是被油炸成泥胎的‘狂眼夫人’。 ‘狂眼夫人’未曾经过装脏,此下众人所处的环境里,晦诡还被钉在原地,但它的诡韵渐渐开始弥散,一旦它的诡韵浸润了‘狂眼夫人’的泥胎塑像,就必然会引致这个泥胎在短时间内复苏! 所以苏午才需要几位道长调理山川龙脉,设法将这座泥胎压在龙脉之下,与晦诡相持,可以将晦诡封在此地较长时间! 苏午肩后生出两条手臂,各自攥着一根铁针。 斑斓丝线穿过铁针针孔, 他驾驭着两条手臂,开始在‘狂眼夫人’泥胎表面穿针引线。 几位道长看到苏午的动作,也各自噤声,想看看苏午是要做什么? 两只漆黑的十指手掌飞快穿针走线, 在泥胎表面留下一些诡异莫名的纹络。 那是一副命格在四两七钱的‘命纹图’,其本来收集在苏午从密藏域得来的《万有命册》当中,此时被他用在狂眼夫人的泥胎上, 为暂时沦为死物的泥胎, 重新缝制上命格。 鬼匠缝线在泥胎表面交织着,随着命纹渐渐被缝合出来, 一些莫名的气息就从整个泥胎身上浮现了, 这个泥胎像是活了过来, 带给几位道长不一样的感知。 苏午将缝制好命格的泥胎递给了玄清道长,缓声道:“我已为这个死物做完最后一道工序,为之生造了一副命格。 道长看看,能否用之牵制晦诡?” “不用眼看,也知它是可以使用的。”玄清道长接过泥胎回了苏午一句,他转而看向玄照,“师弟,你留在这里,帮着李小子包扎伤口。 以山川龙脉关押这个泥胎, 将之葬到晦诡鬼蜮里的事情,便交给我俩就行。” “是。 两位师兄多加小心。”玄照点了点头,从褡裢袋里取出清洗干净的布带,药臼子、药杵,开始捣药铺在布带上,给苏午包扎伤口。 玄清看了一眼苏午,玄玦笑着同玄照道:“这样简单事情,我们若都做不好,那便白修那么多年道了。” 几位道长皆未询问过苏午层出不穷的手段来历,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更知有些事情问得多了,难免会讨嫌。 现下苏午已答应拜入茅山巫, 仅这一点就已足够。 苏午看着又转去忙碌的几位道长,缓缓闭上眼睛。 耳畔响起玄照的安慰声:“睡吧,睡一觉伤势好得更快……” 新 正文 553、传度(2/2) 日光自头顶林木间隙里倾泻而下,在铺满腐草枯叶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乱石错叠之间, 小溪向下潺潺流淌开去。 溪水边, 玄照老道一层一层揭开苏午身上的药物,看着苏午周身被雷霆撕裂的皮肤已然恢复原状,甚至未留下多少疤痕,老道长不禁啧啧称奇:「这般严重的伤势,放在寻常人身上,几乎是必死。 就是放在我们这些道士身上,也得好几个月才能修养好。 这才过去几天啊? 从牛角山到茅山,八九天的路程,你这一身伤势就都复原如初了! 啧啧啧……天赋异禀,天赋异禀啊……」 苏午默不作声地听着玄照老道的唠叨。 不远处, 玄清、玄玦两位道长清理出一块平整干净的土地,拿溪边的石头垒砌成一座高台,继而开始往上列对烛,燃香炉,列法器,摆法坛。 「不过,通过你请召来的雷霆威能那般强横,在老道一生中,也是甚少见识到的了。 你当时若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的话, 那也不枉费自己受了这么严重的一身伤势了。 ——日后你若修炼雷法,便会明白今时经历的宝贵!」玄照把药布捡到溪边开始搓洗,一阵阵药味从溪水中弥散开来。 苏午眼神澄净, 他赤着上身,衣服围在腰间,低头看了溪边浣洗药布的玄照一会儿。 三位道长当时施「雷经」咒法,让他偶然间进入了天人交感境界。 在天人交感之境中, 自身的所见所闻,所思所闻,皆没有如东流岛进入天人交感时那般消散,而是留在了自己的记忆中,之所以自身能记住当时在天人交感境界中看到的画面, 苏午推测, 一是因为体内「万法宗坛符旨」的缘故。 再有, 则是因为那个从雷池里爬出的骨瘦如柴身影。 「它」让苏午记住了天人交感境界中的一幕幕! 「雷祖是诡,雷祖是诡……」 在他思及这次天人交感的经历时,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那枯瘦身影的阴冷告诫声…… 它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是因为自身获得了「雷祖神韵烙印」这道咒印, 触动了它, 所以它会如此告诫自己? 苏午低头看着身侧潺潺流淌的溪水,溪水映照出他的面孔,他的眉心未曾生出底色昏黄,有三颗黑红眼仁的竖眼。 见到溪水中自己的面容,苏午下意识伸手去抹眉心, 手指一碰, 当即摸到一只始终睁开、不曾合上的竖眼。 那只竖眼就好似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手指触摸到眼珠的时候,登时感觉竖眼里传来一阵阵痛而涩的感觉! 这只眼睛不存在于他人的眼中, 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镜子、水面的映照中。 难道它本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存在于一个类似阴间一般的世界里,同时又长在了我的眉心上?! 太多的谜团占据了苏午的思维, 苏午无从解开其中任一个。 他收敛了思绪,不再去想这些远远非是如今的自己所能接触到的谜题。 玄照洗好了药布,将药布挂在一棵树枝上晾晒,转回头来看苏午还赤着上身坐在溪边发呆,便瞪眼道:「你这孩子,现在伤势也已经痊愈了,还要老道给你穿衣服不成? 天气还冷,坦着上身也不怕着凉了 !」 说着话,他却还是走过来要帮苏午穿好一身玄色的道袍。 苏午拒绝了老道长的帮忙, 自行穿好道袍, 把渐长的头发盘起一个发髻,拿木簪别好,在溪边洗了一把脸。 旁边的空地上,玄清正与玄玦盘坐在地上闲聊着,见苏午和玄照一同走来,二人目光都聚集在苏午身上,一时间未有作声。 直到苏午走近以后, 玄清拍了拍大腿,忍不住赞叹道:「虽然红粉颜色最终也不过是一抔黄土,不过人长得英俊些,总还是有许多好处的。 能多日几个女人。 若李午早在我们茅山巫做道士,咱们茅山巫平日里来上香的女客必也要多出一倍来。 我曾在南藏书楼的历练室内看过一本书, 书中说从前有个道观,那里的道士主修阴阳交丨媾大乐赋……」 「师兄!」 玄玦黑着脸打断了玄清的话:「莫在提那些历练室里的破书了!」 「怎能说是破书? 凡书籍者,皆各有各的用处。 历练室里那些书籍,最能助道人稳住道心,更不能说是破书了。」玄清摇头晃脑地反驳。 玄照听二人说话云里雾里,便忍不住也问了句:「那南藏书楼的历练室里,究竟都有些甚么书?也叫二位师兄有这般争议?」 自他拜入师门以后不久, 南藏书楼即为雷火焚烧干净。 他自是无缘去南藏书楼的历练室内历练道心了。 「各位, 不要再说甚么南藏书楼的事情了。 当下须尽快为李午传度授箓。 此后, 我们还须商榷该如何解决「茅山巫祖庭」今时之困。」玄照的褡裢袋内,一枝桃枝悄悄伸出来,打在玄照脸上,桃枝顶端的那朵花苞里,悄然浮现一道似真似幻的女冠虚影, 女冠细小的手掌捏着玄照的一点点耳垂,就让玄照疼得龇牙咧嘴。 她抿嘴轻笑着,空灵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 「是是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玄照连忙附和三师姐玄璧的话。 玄清、玄玦也都点了点头, 止住继续就南藏书楼历练室辩论的话头。 玄清神色一肃,朝李午招了招手,李午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来:「李午,今时茅山巫祖庭有难,我等不能为你在祖庭传度授箓了。 当下仪范简陋,望你莫要因此心有怨怼。」 苏午摇了摇头。 玄清站起身,与玄玦同立在法坛后,他指了指法坛前,令苏午去法坛前坐定,随后又开口吩咐道:「灶君李岳山已是道门正神,你既是他的弟子,今本该由他为你传度誓戒,不过,他今时无法在场。 是以便请他为护坛大法师, 以我、玄玦、玄璧、玄照我们四个为你传度誓戒。 如何?」 「好」。苏午盘坐在法坛正前方,点头答应道。 「入道修持每一道法门皆有各自不同的戒律,譬如修「天蓬神咒」,须遵「北帝黑律」,另有「大五十戒」、「中三十戒」、「小十戒」等等,对应种种不同符箓法门。 今时你初拜入道门, 我等亦与你有过约定, 是以只需你遵守「初五戒」即可。 此五戒即一:不得诋毁宗派。 二:不得亲近邪佞。 三:不得作女干犯科。 四:不得加害他人。 五:不得自戕自残 。 这「初五戒」,你可能遵守?」 「弟子愿一生遵守。」苏午应声道。 「好。」 玄清点了点头, 摇晃帝钟,续上线香,徐缓地念祷着一篇经文,随着他念祷经文,在他身前法坛上,一张黄纸飘忽而起,被香火烫烤出焦黑的痕迹,那些痕迹逐渐组合成云芨符箓。 他持桃木剑,一剑贯穿了那道符箓奏表, 将之在烛火上点燃了。 随即喝道:「上清法坛为证,茅山历代宗师在上,今有织锦山灶庄人士李午者,生年不详,生月六月,生日十五日,生辰午时! 得授「上清盟威经箓」,领受「从四品上清玉府上卿五雷使」者,茅山弟子「玄玦」; 得授「上清盟威经箓」,领受「正四品九天金阙御史知天枢密院事」者,茅山弟子「玄清」; 得授「上清盟威经箓」,领受「正四品上清玉府上清五雷大使领雷霆都司事」者,茅山弟子「玄璧」; 得授「上清三洞五雷经箓」,领受「从二品九天金关少宰九天御魔使」者,茅山弟子「玄照」! 为生年不详,生月六月,生日十五日,生辰午时,织锦山灶庄人士「李午」者传度誓戒! 玄清、玄玦、玄璧、玄照四箓士及其师门长辈所修种种符箓法咒,皆为「李午」大开方便之门,「李午」皆可随意修习! 「茅山巫教」诸般法门, 「三山法脉」非宗主脉法门秘道,「李午」皆可修行自如,无有障碍! 「李午」拜入茅山巫教, 须遵「初五戒」, 如有违背,法门符咒自弃,道门修为尽丧! 今向茅山历代宗师、祖师奏表于此, 请降法旨,收「李午」入茅山巫门庭!」 玄清念诵完这一大段话,没有任何停顿,左手并起剑指,往法坛上的一叠黄符纸猛然一指—— 黄符纸旁的朱笔倏忽立了起来,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在那黄纸上勾勒出云芨符箓, 莫名神韵在此时流转! 朱笔倒下之时, 一道云芨符箓已然勾画完成。 玄清、玄玦、玄照、玄璧四人的符箓印纽各自在那道「法旨云芨」的四角盖了一下,留下印签。 茅山大师兄剑指朝向那道法旨云芨, 道一声:「起!」 那道法旨云芨便飘忽而起, 投向法坛后的苏午, 在临近苏午的瞬间,那道法旨云芨就像一个幻影般,忽然与苏午的身形重合,消失无踪!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随即萦绕在苏午心间! 苏午再看那法坛上罗列的一道道符咒, 再没有了从前那种与符箓有极深隔阂,看每一道符箓皆如鬼画符的感觉, 现下, 他虽仍看不懂那些符箓中隐含的真意, 却已能感应到符箓中特有的「大道纹路」散发出的法韵! 正文 554、再授箓(1/2) 「自今时开始,李午,你已受我等四人传度,为茅山巫‘阳,字辈弟子,经我们四人合议,为你取道名作‘阳真,,愿你有朝一日能证道阳真,成就羽化!」 玄清看着法坛前盘坐的苏午,面上浮现一抹笑容。 自今时开始,苏午便是茅山巫门下弟子了。 如此也总算了却玄字辈这几个师兄弟的一桩心事。 道人的道名不常为外人所知,一般只有同门之间会互称道名,外人多以道号称呼某某道人,至于道号由来,多为道人自己取得,此种道号最为稀松平常,再者,即是道人自己斩邪杀魔,在某某地挣下好大声望,以此事而得名某某道号。 此种道号较为珍贵。 又或是道人修行精深,远超同流。 是以被众道共尊,各为该道人择取一字,形成该道人的道号,此种道号最为珍贵,多数道士活着的时候大都不能得到这样尊号,唯有死了以后,其后人、信众或为之冠以此般尊号。 苏午正式拜入茅山巫门庭之下,自然不能如从前那般称呼几位道长。 是以听得玄清所言之后,他起身稽首,道:「多谢几位师伯、师叔赐下道名。」 玄清点了点头,与身畔的玄照、玄玦二人相视,各都笑出了声。 他接着道:「传度之后,便须为你授箓。 授箓不比传度这般简单,是以在此之前,我有几点告诫,你须牢牢记下。」 「师伯请讲。」苏午应声道。 「昔时祖天师受命封六天故鬼,祭献八部鬼帅以后,道门得以立下法统神谱,录大道纹韵于云芨符箓当中,因而传门下弟子太上三五正一都功盟威宝箓二十四品、授箓三十三阶等等。 正一道门由此传承至今。 不过至于今时, 符箓、宝箓散失过多。 三十三阶授箓、二十四品宝箓皆有大量残缺。 是以当代大真人重整符箓, 理出了《太上三五都功经箓》、《太上正一盟威经箓》、《上清五雷经箓》、《上清三洞五雷经箓》、《上清大洞经箓》、《三清三洞经箓》共九品符箓,及二十四品宝箓。 你初入道门,今时已为箓生,一般皆是初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领‘太上正一童子一将军,宝箓。」说到这里,玄清微微停顿了片刻,看着苏午,话锋一转道,「不过, 我先前亦说过了,云芨符箓本就是大道纹韵演化,今时为人召请授箓,凡是传度弟子,皆能感悟大道纹韵,其中无数云芨符箓飘飞,甚至六天故鬼、八部鬼帅之鬼谱庙系亦在其中流杂。 有箓生天生与大道纹韵能够通感, 如你这般——直接招引来了雷祖神韵的箓生,会在大道纹韵之中感悟到何种符箓,更是一个未知数。 你只要记住三点,就能确保自身不在大道纹韵之中迷失。… 不会轻易为六天故鬼、八部鬼帅之流的鬼谱庙系所迷。 这三点是:其一,在大道纹韵之中,你须循着护坛大法师的旗子往前走,那道旗子指在何处,你便往何处去走,千万不要擅自乱来,迷了方向。 其二,听到我等招你回来的声音,千万不要犹豫贪心,抓住哪一道符箓,就是哪道符箓,立刻回转。 其三,有些符箓光华灿灿,明光赫赫,缠绕非凡神韵——莫要去接触,那些符箓倒并非鬼谱庙系下的故鬼符箓,但非你所能承受,你接触它们容易,想把它们送归原位就难了!」 玄清加重了语气,着重将三个注意事项讲给了苏午。 他见苏午认真听取意见,点过头后,又道:「我所说的这三点告诫,其 实一般箓生遇到的时候并不多,便如我们这些领了正一盟威经箓、三洞五雷经箓的道士,在法坛中也甚少见到我所说的那般情形。 是以你也莫要太有心理压力。 若在大道纹韵中只看到一灰扑扑的符箓, 直接将之带走就是——那就是‘太上三五都功经箓,。」 「是。 弟子记下了。」苏午点头答应。 玄玦将一道金红的旗子立在了法坛之上,那旗子之上,赫然写着‘灶君李岳山,几个字,旗子的三角皆缀着一道符箓印签。 看着玄玦布置完这些,玄清指了指那面旗子,接着道:「今时是灶君为你护坛,你最终能摘得哪道符箓,全凭护坛大法师——你之尊师的指引。 你可准备好了。」 「我已准备妥当。」苏午目光落在那道旗子上片刻,随后收回了目光。 玄清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香, 接着即道:「维崇祯十一年元月十九日午时,织锦山灶君庄李午,道名阳真, 生年不详,生于六月十五日午时,上属太阳中宫主照,言被茅山祖师号召,李午素以胎生肉人,宿绿有韦,得遇大道,谨资法信,诣茅山巫教,投‘灶君李岳山,门下。 请护坛大法师指路,为之引路授箓!」 玄清话音一落, 法坛前盘坐的苏午四周, 忽然涌起浓郁香火,香烟袅袅,渐将苏午的身形覆盖。 苏午看着那些香火在己身周围流转,整片天地都随着香火的流转涌溢而变得越发透明——前方法坛后的三位道长,身形已经变作一道道或灰败、或中黄的虚影, 四下里的草木变作一条条绿色的影子, 草木簇拥着的那条溪流,则淡化得接近无色。 天苍而地昏, 在这苍天昏地之外。 一些云团漫卷腾挪——那些云团,便与苏午看过的道门符箓相差不多,但比道门符箓更显神韵,更带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直通心灵、只看其漫卷就能明白其传递出种种信息的感觉! 大道纹韵! 这些就是大道纹韵!… 苏午心下反应过来,他注视着那一道道云团,便在云团之中,看到了一道道符箓,那些符箓或是华光灿灿,明光赫赫,或是香火缠绕,烟岚蒸腾,亦有许多留着血手印的符箓、残缺的符箓。 他甚至在一张符咒上,看到了一张上下眼皮上各长出一排血淋淋牙齿,眼生重瞳,无鼻无嘴无耳的面孔! 这些邪诡异常的符箓, 应该就是从未被道门彻底消灭的六天故鬼、八部鬼帅的鬼谱庙系符箓。 苏午心中思量着, 一道中有一裸丨身苗条女子,女子顶门穿下铁刺,自下丨体贯穿而出的符箓忽然扑向了他! 随着那道流淌着鲜血的符箓朝他扑来, 一道道或明光赫赫,或阴森异常的符箓都朝他飘飞了过来! 其中,有一道符箓化为一道门户,不断吞噬着周围其他飘飞的符箓; 有一道符箓化为一座血肉磨盘,将其他符箓统统吸入磨眼中,碾磨成血泥; 有一道符箓将众多符箓压在自己之下,叠成山形,亦朝苏午盖压而来! 这般多符箓一齐涌来, 苏午知道这绝不是甚么好事, 先前玄清师伯还说,一般箓生在大道纹韵之中遇不到多诡奇的情景,他们的大道纹韵之中,多只有一道符箓可供他们选择。 是以让苏午也不必为此过于担忧。 然而苏午当下遇到 的情况,却还远远超出了玄清师伯形容的最诡异情况。 他不仅看到了众多或诡异或庄严的符箓,甚至许多符箓还一窝蜂地都朝他涌了过来——玄清师伯未曾教过苏午该如何应对此般情况! 苏午心神警醒, 在诸多符箓簇拥来的当口,他念头一动,自身便以超出那些符箓的速度一瞬穿空而去,众多符咒合围而来,却都扑了个空! 他‘举目四顾,, 在诸多大道纹韵之间, 看到了一面金红的小旗。 旗子上‘灶君李岳山,五个字仍然明亮,看到那只旗子,苏午的心神就定了下来,他继续穿梭于大道纹韵之间,朝着那面旗子接近。 越是往那面旗子接近, 沿途所见的符箓便越是稀少。 等他真正走到了微微摇曳的旗子下,便只看到了一张黑漆漆的符箓。 漆黑色甚至遮掩住了符箓上的云芨文字。 「这道符箓,莫非就是玄清师伯所说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 玄清说若只看到一张灰扑扑的符箓, 那道符箓必是三五都功经箓无疑。」 苏午念头闪转着:「灰扑扑和黑漆漆其实相差不多……这道符箓,应该就是如今道门正统符箓品阶体系下的三五都功经箓了吧?」 他的‘意,靠近那道符箓, 尚未拿定主意,是不是要摘走这道最初级的符箓? 方才所见符箓众多,纵然自身不能挑选一道华光赫赫的符箓,亦或是明显属于鬼谱庙系的符箓,亦能择选一张威能不俗的符箓来, 就此选走‘太上三五都功经箓,,总觉得有些遗憾了。 就在苏午犹豫之时, 玄清、玄玦、玄照三位道长的呼喊声,一齐从某个方向传了出来:「苏午,回来!」 「阳真,回来!」 「苏午,回来!」 时间到了! 一听到三位师长的呼喊声,苏午心头一凛。 他抬头看了眼代表师父李岳山的护坛法旗,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道黑漆漆的符箓以自身的‘意,包裹起来,而后朝着玄清三人声音源出之地急投而去! 苏午一起心推转, 四下里的大道纹韵纷纷化为虚无, 那些不罢休地朝着苏午汇集而来的符箓,也都被云团似的大道纹韵卷裹,一刹那消失。 天地景物渐渐凝实, 在这将要凝实而未凝实之际, 又有一道符箓从虚无中挣脱,一瞬间投进了苏午的意中! 与他包裹的那道黑漆漆符箓贴合在一处!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55、真武箓、元皇箓、北帝伏魔杀鬼箓(2/2) 「静心凝神!」 「观想自身体内肚脐至下腹部之间,下腹部至喉咙间,喉咙至顶门间各有一座八景宫殿。 上中下三部八景,即为人身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你见了那么多厉诡杀人,也曾亲自封押过几个厉诡,所见尸首颇多,应该知道人身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是甚么样子,观想出它们,对你而言并不困难。 观想出三座八景宫殿以后, 即能看到自身所授符箓, 魂儿沉入符箓之中,即能看到随符箓所附的「宝箓」,以及符箓本身真意!」 玄清的话在苏午耳畔响起。 苏午坐在法坛之前,闻言闭上双眼, 观想自身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其实不用玄清所说方法,他观想体内五大脉轮,依旧能看到身中所授符箓,不过想来观想体内三部八景也是三山符箓道修行之基础, 今时以密藏域脉轮修行体系来打三山符箓道的基础,说不定会为日后的符箓道修行埋下隐患。 是以,玄清当下吩咐什么,苏午也就都照做。 他一念沉淀下去,观想自身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自身的血管脉络、肌肉纹理及至骨骼骨髓、五脏六腑就在顷刻间呈现于观想之中。 此刹, 苏午内观三部八景, 果然在三部八景之中,观见到了三道符箓! 自喉部而起,至顶门的上部八景之中,苏午看到一道黑漆漆的符箓立于其中,当他的心神聚集在那道符箓之上,立刻就知悉了这道经箓的全称——「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 这道最初由苏午摘得的,黑漆漆的符箓,竟然并非他以为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 而是直接居于上部八景宫中,明显是在符箓阶品中居于极高位置的经箓! 此经箓之中,乃有「诏旨」二字。 诏旨的涵义即是「圣旨」之意。 「诏」为皇帝召集群臣下达命令的涵义。 由此可见, 这道符箓在其对应的某一类经箓流品之中,应当属于最顶层的、数一数二的经箓! 似苏午这般初入门径的小道士, 本来也绝无可能摘得这种经箓。 而且, 这道经箓非是以「太上」、「正一」等作为经箓首语,更说明这道经箓不是正一三山法脉体系之中的经箓! 苏午精神聚集于这道「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之上, 这道经箓陡然间变作了一座黑漆漆的庙宇, 庙宇之中, 熊熊烈火燃烧, 四下里黑暗倾轧而来,却也难将这烈火熄灭分毫。 在烈火映照之下,周遭的黑暗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大道纹韵的痕迹,但它们仅只是显出了极模糊的一丝,苏午心有预感,自身若想窥得全部大道纹韵,则需要将意能量持续投入到这座黑庙之中。 他暂未轻举妄动, 心神自黑庙内退转了出来。 转而查看中部八景中的那道宝箓——正五品高上神霄经箓,领「日宫赤丹大法主」宝箓箓职。 这两道先前一直寂然不动,仿若死物的符箓、宝箓,此下放出华光万道,那些光辉隐然间聚为云芨文字,流转入下部八景宫中。 形成一道初级的经箓「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以及与这道经箓对应的宝箓「太上玄天真武一将军箓」。 除了这与「高上神霄经箓」相对应的初阶经箓「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以外, 在下部八景宫中, 还 有一道经箓。 是那道在苏午行将脱离大道纹韵之时, 骤然自虚实之中穿出,贴附在「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之后,归于苏午体内的符箓。 乃是「太上北帝伏魔神祝杀鬼秘箓一阶」。 这道符箓,只有经箓, 无有与符箓对应的宝箓箓职。 它悬于下部八景之中,却隐约与苏午的诸项天蓬咒印、雷祖神韵烙印都有牵连。 苏午拧眉「注视」着这道经箓,直觉这道经箓非比寻常,与「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一般,有着诡异的根脚。 「如何了?」 「符箓多在下部八景宫中,你只须观看下部八景宫中有无符箓即可。 怎么要耗费这般多的时间?」 玄清的声音在苏午耳边响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简直比苏午这受箓的道士还要着急。 苏午暂时放弃了深入「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牵连的那座黑庙之中,灌注意能量,查看大道纹韵的想法,接着睁开眼睛,看着聚在自己跟前的三个道长,出声道:「弟子所授符箓为「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领「一将军箓」箓职。」 他已经考量清楚, 唯有这个「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说给三个师长听,不会让他们太过大惊小怪了。 「真武箓?」然而,让苏午未想到的是,听到他的话以后,玄清三师兄弟都皱紧了眉头。 玄玦摇头道:「今时去哪里给你寻真武箓相应的经咒符箓修持?」 「闾山派都灭绝了啊……」玄照看着苏午,满脸惋惜之色。 从三人话语之中,苏午抓住了一个重点——真武经箓对应的经咒符箓,茅山巫教并没有传承,对应这道经箓传承的门派,乃是被一双血淋淋脚掌踩踏灭绝的「闾山派」! 「也就是说, 我如今虽然拜入茅山巫门墙之下,今时虽传度授箓,却也是无法可修?」苏午也皱紧了眉头问道。 一见他皱眉,三个师长都连忙摇头。 玄照褡裢袋里的那支桃枝微微摇曳,空灵女声在苏午耳畔响起:「师侄也莫要太焦躁,今时只是初授箓而已,一个月以后,亦可以迁转符箓,届时即能修习众多经咒妙法。 其实非是茅山巫法门不多, 实是「真武箓」对应的经咒符法,传世的本也不多。 此箓本是闾山派「宗师」一脉才得摄受的经箓, 想来今时是闾山派灭绝, 冥冥之中,机缘巧合之下,你得了他们的经箓,日后或许与「闾山法脉」须有什么交集。」 玄清点了点头,跟着安慰苏午道:「你纵是等不及这一个月的时间,诸多三山法脉皆可修持的普通符咒,今时也尽可修得了。 我等惋惜的只是茅山巫「宗主脉」的符咒法门,你暂时修行不得。 茅山巫宗主脉,须要摄受「上清箓」方可修得。 若得「太上三五都功经箓」,不需等一月后迁转,我等当场就可以给你迁转为「上清箓」,列入茅山门墙之中。 原本「太上三五都功经箓」亦应该是最容易为箓生取得的符箓,看来今时实在不巧——连闾山派的孤魂野鬼都跑出来和我们茅山巫抢弟子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玄清却是咬牙切齿,有些压不住火气。 茅山巫三位道长满面愤慨之色, 苏午一时默然。 他其实更加清楚,这道「真武箓」并不是他此次授箓得来。 而是早就存在于他身上的。 看来, 他与「闾山派」还有一番渊源。 「我们茅山巫宗主脉其实多是以「搬山填海,调理龙脉」为主的经咒法门,这些你虽暂时修不得,但你既入茅山巫门下,《魔身种道大法》我等必是会传授给你,绝不藏私的。 你等不及一个月后, 那便等这次「茅山祖庭」事了之后, 我死了, 便将身上「上清箓」迁授给你!」玄清思维电转之际,直接下定了决心,向苏午承诺道。 玄玦、玄照也都跟着点头。 三人想到一块去了。 他们为解茅山巫祖庭之围,皆已心存死志。 自身虽死,但说什么都要为茅山巫留下一支香火,为此不惜将能换来自己生还机会,伴随自己一生修行的上清箓迁授给苏午! 「几位师伯、师叔,何必这般悲观? 我既入茅山巫门墙,自不会弃茅山巫香火于不顾,使之绝迹世间。 师伯、师叔,放心好了。」苏午正色回道。 他的回应,让几位道长都松了一口气。 三人为苏午降授「上清法坛」权柄,又传了如今「只有」初阶符箓的苏午一些常用符咒法门,譬如八大神咒等等。 「如若祖庭安在,我等该为你拨付兵马。 日后迁转上清箓后,可以调兵遣将,插泥发兵。 可惜今时祖庭垂危, 这些却是不做想了。 若祖庭香火能够延续,便是把茅山三祖拨付给你,供你驱策也没甚么问题!」玄清如是道。 玄玦瞪了玄清一眼:「师兄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苏午听几人讲解符咒法门,听得津津有味,今时又闻玄清称可以为自己拨付兵马,不禁好奇地问道:「莫非真能调遣鬼兵鬼将? 鬼兵鬼将,是厉诡?还是死者魂灵?」 「鬼兵鬼将,由四类组成。 其中为数众多者,为「众生集愿,道人奉祀香火千百年不衰绝」就此得以形成的诸多神灵。 也有一部分是山川龙脉之间沦亡的百姓,死后怨力集聚,可以随山川龙脉被一齐调遣,聚为鬼兵,这些鬼兵与厉诡厮杀,仍然侥幸留存者,则可由符箓收集,奉祀修炼,渐为鬼将。 第三则为茅山巫历代师门长辈, 第四则是真正的厉诡。」玄玦向苏午回答道,「今时茅山巫祖庭垂危,上清法坛之上奉祀的神灵不知还存留几何,如若有之,届时可以按你的符箓职品拨付。 若是没有,那就只能等你自起炉灶,重立法坛,重聚香火以后, 再请历代祖师、千年奉祀不衰的神灵归位,再行拨付驱使了。」 苏午点了点头,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今时在各地都少见北帝法脉,不知这道法脉主修什么经咒法门?授的是甚么箓?」 「多为太上北帝黑律经箓,简称为「黑律」箓, 天蓬神咒、天猷神咒、翊圣真君神咒、佑圣真君神咒等等加之诸雷法,皆为「黑律」箓主修。」玄照抬眼看向苏午,「你虽未得黑律箓,但似乎与北帝法颇为有缘。 可以尝试修行「天蓬神咒」。 到时说不定能为我们师兄弟助力!」 正文 556、元皇皮(1/2) 「北帝法脉之中,除了「黑律箓」之外,可还有甚么其他符箓,亦属于北帝法脉体系?」苏午点头记下玄照的嘱托,转而接着问道。 他当下刚得授真箓,问出这么多问题,几位道长也只当他当下还觉得一切颇为新鲜,对符箓相关的知识都求知若渴。 玄照低眉思索了一阵。 老道长正自思索之际,玄清已然接过话头,向苏午回道:「北帝法脉道士戒律严苛,迥异于正一诸多宗派,想要在他们门派下传度授箓,戒女色、戒贪欲、斩俗世尘缘等等且先不说, 单是令道士禁绝人欲此一节,就能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是以,这个法脉的传人也一直较为稀少。 传人稀少、宗门不旺的宗派也有颇多,我们茅山巫也是如此,因为师门长辈大都修炼魔身种道大法的缘故,寿数都较高,也就都把时间用在潜心钻研修行下,反而忽略了宗派香火绵延。 是以我们茅山巫往往都是师徒两代人在世间活跃,师祖辈的看守山门。 有时也会出现师祖、师父辈的师长都把自己下葬了,仅留门下菁英弟子支撑山门的事例。 ——譬如当下的茅山巫就是此般情况。 不过即便宗派人丁不旺,但法脉传承下的符箓却并不稀少。 三山法脉非只茅山、闾山、龙虎山,更有诸多宗派亦在三山法脉序次之中,只是皆以三山为主要源流,茅山巫人丁不旺,却能占据三山法脉其一之源流,可见法脉传承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而北帝法脉则与茅山巫不同。 北帝法脉不仅人丁不旺,就连法脉之中的符箓也很少见。 像是刚才说过的「黑律箓」是北帝法脉的主要符箓,除此之外还有较为稀少的「太上北帝天蓬元帅杀鬼秘箓」,简称为「天蓬秘箓」。 得授这道秘箓者,不会有宝箓随之依附,但仅按部就班修持此一道秘箓,日后也必然有莫大成就。 北帝派开派祖师,即是「太上北帝天蓬元帅杀鬼秘箓」。 其虽无宝箓箓职,但依然名登天曹,非张姓而被封为天师。」 天蓬秘箓…… 听得玄清所言,苏午暗下皱眉。 玄清对于「天蓬秘箓」的描述,与他下八景宫中那道「太上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一阶」其实有些相像,这道「太上北帝箓」同样没有宝箓箓职依附。 但它显然并非「天蓬秘箓」。 从符箓名称来看, 它是由「北帝」直接授下的符箓, 而「天蓬秘箓」则是由「天蓬元帅」授下的秘箓。 「你现下修行驳杂,自身更是灶王神教的弟子,接触「天蓬神咒」,修持此咒倒没什么。」玄清看向苏午,话锋一转,道,「然而若是接触北帝法过甚,萌生了主修北帝法的念头,对你并不是甚么好事。 北帝法最为严苛凶恶, 施法之时,哪怕见一妙龄女郎从面前经过,亦不能有丝毫「心动」。 如若心旌摇曳,立刻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尤其是你所学驳杂,更不能为北帝黑律所容,一旦召请北帝黑律灵书,黑律灵书首先就得杀了你!」 玄清严肃告诫苏午,苏午亦认真倾听。 他倒也知道北帝法对门下弟子十分严苛,从他当初修「天蓬肃杀咒印」就可见一斑。 但也未想到, 这个法门一旦修持,稍有不慎,反而会给修持的道人带来杀身之祸。 「方才在大道纹韵之中, 我看到了颇多符箓。 有符箓能化作一道门户,将其他符箓吞 噬进去,有符箓能化为一道山岳,可以镇压诸多符箓。」苏午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在大道纹韵之中的所见所闻,「这些符箓,想来应该属于六天故鬼或是八部鬼帅的鬼谱庙系? 许多符箓未被自己拿在手上时,看起来有诸多异相,但一接近人的意识,就突然失去诸多异相,看起来与其他普通符箓毫无不同。 这般情况下, 该如何分辨符箓是否属于三山法脉之中? 亦或是六天故鬼鬼谱庙系之列?」 「你是正一弟子,经过了我们的传度,一般时候也会被指引着去摘取三山法脉之中的符箓。」玄清回了一句,接着思索片刻,又道,「至于如何分辨这符箓究竟是属于三山法脉之中,或是六天故鬼鬼谱庙系之列? 只看符箓名称最前面,有无「太上」、「正一」、「等道门云芨字样即可。」 「如无「太上」、「正一」这般云芨字样……」苏午未把话说完。 玄清就斩钉截铁地回道:「那就是在六天故鬼鬼谱庙系之列的符箓!」 玄玦、玄照闻言也都点头。 都认可玄清这般判断方式。 苏午面色平静, 内心微沉。 「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并无「太上」、「正一」等云芨字样,冠以符箓名称之前。 但这道符箓,是在师父的护坛旗引导下,自己方才找到的。 师父不会坑害自己。 玄清、玄照等长辈亦无有坑害自己的必要。 他们都没有问题, 但两方道统注定各有异见,各有分歧,不能轻易摒弃。 …… 马车行在荒弃城镇之中。 车轮碾压着平整的石子路,坐在车里的苏午倒未曾感觉到有多少颠簸。 他微微闭目, 心神间呈现出周身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的真实情景。 「意」集聚于上部以脑、发、皮肤、目、顶髓、膂、鼻、舌构筑的八景宫殿之内,八种器官呈现出不同色泽,将八景宫殿渲染得光怪陆离。 而在这上部八景宫中, 一道黑漆漆的符箓居于正中,未被诸色斑斓光芒染化半分。 苏午的意能量沉入那道黑漆漆的符箓中, 心神霎时间进入一座黑庙内, 黑庙里燃着一道火盆。 四周隐约浮现大道纹韵。 他望着那些若隐若现的大道纹韵,意能量汩汩涌入「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当中,围着火盆游曳的一部分大道纹韵,随着意能量汩汩涌入,而逐渐变得清晰, 最终, 在苏午消耗了将近半数的意能量以后, 那部分纹韵完全自黑庙之中显化了出来,交织在「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上,一道道散发着莫名气息的纹韵覆盖了那道黑漆漆符箓的一角,并向外散发, 触及到构筑上部八景宫殿的「皮肤」散发出的昏黄色光泽上, 那些大道纹韵也变作昏黄色。 由此, 苏午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信息。 《元皇皮符》:修炼此符,栽种于皮肤之中,使人皮不受诡韵侵蚀,保护内里血肉骨髓五脏,轻易不为厉诡攻破,坦身于厉诡鬼蜮之中,厉诡无从下手杀人。 修炼此符,须准备可包裹周身的厉诡一个,或灾级厉诡诡韵一道。 其后, 须在野外风餐露宿三月。 三月之内,不能席被,以天为床,地为被。 三月期限至,则踏足厉诡鬼蜮之中, 找寻厉诡真形,坦身以对,在厉诡侵袭自身,生死交关之际,诵「元皇皮咒」,领悟与自身皮肤攸关的「元皇神韵」,领悟成功,则可将当时厉诡鬼蜮定住,于己身所在之地凿出一片无诡韵侵蚀的空地。 可在此处容纳先前准备的、可包裹自身的厉诡,即可练成「元皇皮」。 元皇皮咒:唵嘛嚓!耶耶喇餸萨,婆娑诃,婆娑诃,婆娑诃! …… 婆娑诃…… 苏午在那道元皇皮咒最后,清楚地听到了「婆娑诃」三个字。 婆娑诃在佛门咒语真言最后多用,乃含有「息灾」、「吉祥」的涵义,然而,苏午也曾在端公脉的神癫口中听到过「婆娑诃」三个字! 在解决江太爷的意识被喜神抓走之事中, 不论是最开始的假神癫,还是之后苏午请托捉虎郎庙的看庙人,请来的那位真神癫,他们都会在每句咒语结束后,诵一句「婆娑诃」! 此后,苏午也曾简单了解过「婆娑诃」的由来, 得出的结论却是古蜀人祷神祈咒之时,也会在每句话的最后面加一句「婆娑诃」,有「使阴灵安息,诸生尽得安顿」的涵义。 当下苏午听到的这道元皇皮咒,与佛门关系不大。 与端公脉、古蜀人或有关联。 端公脉亦有诸多法脉划分, 先前待苏午过阴间喜神狗洞的那位神癫,乃是「楛山黑山法教」,除他以外,还有「棘棘山法教」、「梅山法教」,以及「元皇教」! 此元皇,与苏午当下这道符咒所示的「元皇」,是否有渊源?! 苏午又回忆了一遍方才从黑庙里浮现出的部分大道纹韵——「元皇皮符」,练成元皇皮后,可以使人皮不受厉诡侵蚀,能够保护内在五脏六腑。 最关键的是,练成此皮,就是赤身裸丨体不加任何防护,走入厉诡鬼蜮之中,厉诡也会像老虎见了刺猬一般,无从下口,无法侵杀自身! 这般神异的效用, 就是苏午遍身包裹影诡,也绝对大不到! 若真有此般神效,那他再遇见晦诡,也就根本不必担心意外了,只要练成元皇皮,晦诡无法以诡韵侵蚀自身关押的厉诡,自身运用何种厉诡力量,也都无有顾忌! 但是, 修炼元皇皮的步骤,也是九死一生。 需要修炼者坦身走入厉诡鬼蜮之中,还得找到厉诡真形,与之坦然相对,在生死交关之际,诵念「元皇皮咒」,才有可能获得「元皇神韵」,进而练成元皇皮! 正文 557、元皇神韵(2/2) 修炼「元皇皮符」的条件,苏午自身倒并不缺。 譬如能包裹全身的「诡」,现下就有在他天关之轮中关押着的「影诡」。 但元皇皮符的修炼条件,一下子将难度拉高了许多,让人望而却步。苏午的意能量又涌入了那座黑庙之内,试图查看其他部分的大道纹韵, 看看有无难度小一些的,可供自身修炼的「符咒」。 他的意能量沉入黑庙之内, 注视着黑庙中央持续燃烧着的熊熊烈火。 四周的大道纹韵在火光摇曳下,微微浮显了出来,意能量汩汩投入到「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当中,四下里的大道纹韵便显出越来越多的纹络。 苏午观察着那些变化的纹韵, 感应着其中流转的莫名气息, 正在此时—— 黑庙中央那些剧烈燃烧的光火,忽然生出一些变化来。 那摇曳的火光,倏忽间化作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神色平静, 微微转动着, 像是有了自我的意识,也如苏午一般,转头四顾,观察着黑庙四周逐渐显化的大道纹韵! 看到那张神色平静的、由火焰组成的人脸,苏午心头一凛,立刻收束意能量——四下里的大道纹韵不再浮显,那张人脸细细地观察着逐渐隐去的大道纹韵轮廓, 「它」的口中发出了满带遗憾的叹息声:「哎……」 人脸回转原位,看着正前方黑庙门口的黑暗,却像是看到了门口处停留的苏午的「意」! 火焰人脸口中吐出阴森森的厉诡语言,那些言辞从它口中吐出,它满是平静的面孔亦骤然变得阴森可怖,俨然要化作厉诡! 「餸錓砼哈恰唵哪嘛,咤恰哪呼啦卟吽哈……」 阴冷的诡韵从火焰脸庞中流溢出来, 往四下黑暗里那些大道纹韵的轮廓侵蚀去! 那些大道纹韵在此瞬骤然发亮,从黑暗中全数浮现出来,一瞬间将黑庙映照得亮若白昼——那被「白昼」光芒包围的阴森火焰人脸,在一瞬间溃散! 重新化为摇曳的火焰! 苏午无暇去关注火焰人脸的崩溃,在大道纹韵全数浮现的刹那,他就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韵! 覆盖整座庙宇内部的光芒分明在消褪,但由苏午此下的视角看来,当下庙宇沦入到「极静寂」的状态里,连时间在此地都凝滞了! 他看到众多大道纹韵, 组成了一座模模糊糊的破碎雕像。 那雕像完全是被牵强地东拼西凑了起来,却有一种诡异难明的美感! 有些似曾相识的纹韵交织在那座雕像的体表——苏午凝目注视那些纹韵,一刹那明白过来,那些似曾相识的纹韵,就是他之前灌注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意能量,才得以显化的「元皇皮符」纹韵! 但是,苏午先前所见的元皇皮符纹韵,远远不如当下在破碎雕像体表看到的纹韵带有如此浓烈的、与冥冥之中流转的神韵完美契合的气息! 纹韵,神韵,完美契合…… 苏午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念头,迸发出无穷灵感, 然而那无数的念头,无穷的灵感,都无法在他思维中形成完整的线索—— 他只能循着心底涌起的某个冲动,张口念出了「元皇皮咒」:「唵嘛嚓!耶耶喇餸萨,婆娑诃,婆娑诃,婆娑诃!」 元皇皮咒念出的刹那, 那座东拼西凑、表面遍布无数道裂痕,但却给苏午一种模模糊糊,各处细节都不清晰感觉的雕像忽然震颤开来! 它的一条手臂上接着人 脚,另一条肢体干脆是一道蛇尾——人脚与蛇尾抵在胸口处,猛然一撕—— 嗤啦! 那些化作石块的心肝脾胃肚肠哗啦啦地,从自胸口至下腹撕裂的裂口中滚了出来, 铺散一地! 沉没进漆黑的大地中, 不见踪影! 在「倒」出满腹五脏六腑以后,那座模模糊糊、遍身裂痕的雕像周身忽然传出轰隆隆的声响,那般剧烈的声响中,又好似有个男声在一遍一遍地诵念:「唵嘛嚓!耶耶喇餸萨,婆娑诃,婆娑诃,婆娑诃!」 「唵嘛嚓!耶耶喇餸萨,婆娑诃,婆娑诃,婆娑诃!」 「唵嘛嚓!耶耶喇餸萨,婆娑诃,婆娑诃,婆娑诃!」 苏午仔细去听那个声音, 发现那就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当他生出那声音源出于自身的念头时,雕像满身裂痕的「皮肤」忽然变作人皮一般的色泽,那些裂痕尽得修补,弥合如初! 那层人皮放出亮光, 瞬息间变成了一面「镜子」! 「镜子」上映照出苏午周身的皮肤。 模模糊糊的雕像,在苏午皮肤的包裹下,从轮廓上看,与苏午有七八分相似。 庙宇里流光的白光徐徐消散去, 雕像消失, 组成雕像的大道纹韵归于静寂。 白庙化为黑庙。 黑庙里, 火光熊熊燃烧着。 苏午的意留驻于黑庙之中,尚未退出。 他观见了庙宇里聚集的神韵,自身引动了那种神韵的流变,虽然他的意未受神韵丝毫的影响——但苏午确信,自己的肉壳上一定已经发生了永远的改变。 注视着那团燃烧的烈火,苏午的意寂然无声。 未再继续尝试以意能量灌注「元皇经箓」——苏午现下根本无法确定,那道由黑庙火光聚集成的人脸,究竟是在自己意能量的灌注下,才得以出现, 还是它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黑庙里? 而当那个吐露厉诡语言,亦极可能就是厉诡的人脸出现时, 整座黑庙都话化为白庙,引召大道纹韵聚集,形成「天人交感」的境界,在其中耸立起一座模糊的雕像。 因为尚且无法确定那张人脸的活动规律, 所以苏午当下未再轻举妄动。 那张由火焰聚集成的厉诡人脸,似乎是和苏午一样,同在观察黑庙里显现出的大道纹韵轮廓——这个极可能是厉诡的存在,它似乎拥有自己的情绪, 拥有自我的意识! 一个拥有情绪,拥有意识的疑似厉诡, 出现在了元皇经箓牵连的黑庙里。 它是借由黑庙里的火焰,投影显现出自身的某些特质,还是那张火焰凝聚的人脸,其实就是它的真形?! 以及——它发现我了么? 苏午念头纷转, 黑庙里的火焰暂时没有变化。 他在黑庙中停留良久,终于收拢心神,回转了现实。 玄玦、玄照坐在前面马车车沿聊着天,玄清与大黑马在前头拉着车,玄璧空灵的女声不时响起,参与几个师兄弟的闲聊中。 无人注意马车车厢里的苏午。 苏午微微松了一口气。 当下无人关注,就说明自身的「异常」还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他微微活动着身体, 进而内观周身脉轮、三部八景—— 周身脉轮之中, 天关轮缠绕着一层莫名的纹路,苏午 注目向那些纹络,立时就认出来那些纹路,就是当初覆盖在黑庙模糊雕像周身皮肤上的、与某种神韵完美契合的大道纹韵! 上部八景之内, 架构成上部八景宫的「皮肤」同样被那种大道纹韵覆盖满了! 苏午活动周身,未从身上感应到实质的变化,结果一内观己身,不论是以密藏域的五轮观想,还是三山法脉的八景观想,均能看到自身皮肤被大道纹韵覆盖了。 他见前面茅山巫几个师兄弟聊着天,都未关注自己,便稍稍扯开衣襟,看向自己的胸口—— 大道纹韵在胸口及腹部皮肤上交织着,宛若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在那一道道裂缝中,无有鲜血涌出, 反而有斑斓光泽不断流转! 雕像上遍布的大道纹韵,转移到他的身上来了! 苏午尤记得, 修炼「元皇皮符」,需要在进入某个厉诡鬼蜮之中,直面厉诡真形之时,诵念「元皇皮咒」,即有一定概率领悟「元皇神韵」,此后再将准备好的、可包裹全身的厉诡融入周身皮肤之中, 就能练成元皇皮! 当下,苏午周身这状态,分明是已经得到了「元皇神韵」! 而且,他周身这些大道纹韵,与那座模糊雕像散发出的神韵完美契合,应该也是最完美的「元皇神韵」! 「这算是因祸得福?」 苏午内心默默道了一句。 他先前并未准备好修炼「元皇皮符」,当下自身皮肤都变成了这般模样,想让它恢复正常状态,也唯有抓紧练成元皇皮符了。 回忆着在黑庙天人交感之境中所见,苏午总觉得,那尊存在于天人交感之境中的模糊塑像,因为自己推动它的变化,以至于它已经与自身产生了某种勾连。 这是机缘巧合? 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在「天人交感」之境中存在着诸多不同的破碎模糊雕像, 为何偏偏是黑庙里的这座雕像,会与自身产生勾连? 假若日后自身再入天人交感之境, 是否还会看到其他的不同雕像,它们与自身有无关联,以及,自身是应该主动与它们建立关联,还是避免与它们产生关联? 种种疑问萦绕在苏午心头, 这些谜题,或许只有在鉴真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鉴真是苏午目下所见众多人中,对「神韵」钻研最深者,「他」甚至已经依靠完整神韵重塑了他自身,单单是他融合完整神韵,由自身裂变出一个个厉诡——元兴门之发、女僧、火前坊等等……皆由鉴真自身裂变而出! 此般经历,简直耸人听闻! 正文 558、中祖背负之诡(1/2) 山峦重重耸立在黑夜里。 某座矮山丘脚下,诸多荒废民居聚集成一个村落。 此间诸多村居都保存得较为完整,原来的村民们于此地生活的痕迹尚未被岁月磨灭去,仍然留在街巷之间。 那些未来得及封锁的房门、带走的衣物、路上的车辙痕迹,无不说明这村子里的村民因为某种变故,在短时间内匆匆离开了他们的家乡,前往别处逃难去了。 荒弃村落内, 一处修筑得较为宽敞的民居院内, 大黑马拉着的马车被卸到了一边,它埋头嚼食着草料。 夜色寂寥,只有冷风阴沉吹拂。 挂着厚布门帘的屋室内,玄照拨弄着炉子里的木柴,使火焰燃得更旺一些。 炉子上蹲着一只铁壶,玄清揭开壶盖,往里面撒了一些碎茶叶末,随后盖上壶盖,等这壶茶水烧开。 火炉对面靠着墙的一张桌子前, 玄玦将自己褡裢袋里的法器、黄符等物什一样样拿出来,一一检视过以后,他不时摇晃帝钟,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停下来,拿起朱笔在空白的黄表纸上勾勒云芨符箓,画就一道道符箓。 「金光神咒、召雷咒、净身神咒、净天地神咒……这些都准备一些,除了这些符咒以外,你们还需要甚么符咒,我当下也一并准备好。」玄玦画完一张符咒,转头向炉旁围坐的众人说道。 玄清盯着舔舐水壶的那些火苗,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按着你说的这些准备就是了。」 玄照也点头附和。 这时, 旁边坐着的「阳真」——苏午出声道:「请玄玦师伯帮我准备几道天蓬神咒。」 「天蓬神咒画起来难啊……」玄玦摇了摇头,却并未拒绝这个新收入茅山巫的师侄的要求,转身开始念咒,步罡踏斗,勾画天蓬神咒。 「这里距离本教祖庭已经很近了。 若「中祖」一直在四处游荡的话,说不定今夜我们就有可能与「他老人家」照面。 纵然今夜碰不着他, 明天我们一早出发,大约在中午时,也会到茅山巫祖庭了。」玄清开口说话,将几个师弟、师妹以及苏午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目光环视众人,继续道,「「中祖」的情形,玄照师弟也讲过多遍了,此下想问一问几位同门, 可曾想好,该如何解决本教当下之困? 我们需要统一想法,未雨绸缪,准备万全之下,才有可能从这般绝大逆境之中,找到一线胜机。」 玄清说着话,玄照、玄玦的神色都严肃下来。 他们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皆拧眉沉默着。 茅山复兴三祖之一,中祖「常静帧」修为极其高深,算上这次「提前苏醒」的话,「他」已经经历了「魔身种道大法」修炼的八重轮回,完成「八生八死」之成就,自身近乎于「羽化」。 据玄照所言, 常静帧是将第八重轮回修行圆满了,但不知因何,未在与众弟子约定的时间苏醒,而是提前苏醒,他的苏醒亦带来了其体内容纳厉诡的全面复苏, 那个原本就分外恐怖的厉诡,加之常静帧「近乎羽化」的状态, 已然肆虐茅山巫良久,引致周围地域生民纷纷逃难而去,上中下三茅数百里之地,十室九空! 与这样一个超出了当下所有人想象的厉诡相搏, 从其手底下找到一线胜机,简直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这件事,玄清、玄玦、玄璧、玄照众茅山道士却是必须要去做的,哪怕是因此而死! 除了他们 以外, 茅山巫已经没有其他活着的弟子, 其余三山法脉亦各有各的危亡困境。 如此, 他们这些做弟子的都不愿为宗派出手,又能指望谁人来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中祖自身所容纳之厉诡,乃是一道……,这道……的杀人规律,则是只要在方圆五百里内,任何人只要心里存有这道……的概念,就会被切断心魂、切断肉身、切断目光、切断念想而死——它能切断一切常人以为不能切断的、以及一切可以切断的事物。 只要有人看到其他人被「切断与自身相关联的某件事物」而死,就立刻会在内心存留有这道……的概念, 如此,只要自身未有从这个厉诡方圆五百里范围内脱离, 就终究会因自身、或与自身相关联的某物被切断而死!」 玄照缓缓言语,说出了中祖常静帧背负厉诡的杀人规律! 他的几个师兄、师姐对于中祖背负的厉诡皆都清楚,知道他含糊过去的厉诡真名,究竟是甚么东西,但苏午不清楚,是以苏午听完话,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在一瞬间,他就理解了玄照师叔将那厉诡的名称含糊过去的苦心所在, 是以立刻约束自己的念头,逼迫自己忘却关于那个厉诡的具体概念,以免在心中留下痕迹,留下概念! 但这种遗忘只是一时的, 终究会随着他目睹被那厉诡杀死的人,而在自心中留下对那个厉诡的、无比清晰的概念! 到了那时, 屠刀就已悬在自己颈上, 自身何时会死,全看那个厉诡准备何时取自己性命而已! 这厉诡近乎于随机杀人的杀人规律,让苏午一瞬间就联想起了悬在明州市上空的万目诡,那也是个可以随机的、大范围杀人的厉诡! 「我们今时早就在茅山巫周围五百里内了,中祖应该还在这片地域活动无疑。」玄照接着道,「我心中对于中祖所背负的那个厉诡的概念,已经无法抹去。 此时应该已经进入了它的「待宰名单」之中。 几位师兄亦然。」 苏午转头去看玄清、玄玦二人。 二人神色肃然, 皆对他们将要面临的命运心知肚明。 他见状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之际,玄照忽然咧嘴笑出了声:「我说笑而已,几位师兄,还有李午,还是先莫要太过紧张—— 中祖背负的厉诡杀人规律确系如此, 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掌教已经施展大法,暂时令那道厉诡只将注意力锁定在他一人身上。 而他则不断削落自己的意识,以此来消除对那道厉诡的概念。 假若他的意识承受不住,也会通过将死劫转嫁到法坛供奉的诸多鬼将、鬼兵身上,以此暂时牵制住那道厉诡! 我走之时, 掌教师伯说过的,他一旦支撑不住,会立刻兵解自身。 令自身的符箓法体不断在诸般活物之上寄生。 为此同门们聚集了无数的鸡鸭到祖庭去,供掌教师伯兵解转劫,抵消那道厉诡的杀劫。 在此过程中, 他还召回了中祖的一些零散意识,中祖的零碎意识强行压制住厉诡,令之又沉寂了一段时间——如此几番周旋下来,情形比我等预料的却要好上一些。」 玄照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化:「不过,也仅仅是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那厉诡虽被掌教师伯牵制着,但中祖的肉身——本教却找不出牵制的办法,中祖近乎羽化,肉身像一阵风一般,各处飘荡。 他与那道厉诡协同一体, 飘落到一地,某地人便不可避免地在心中存留有那道厉诡的概念, 进而被厉诡所杀。 是以, 我等如今只是暂免了主动进入茅山巫祖庭,因此而送死的劫难,真若是恰巧撞见飘落的中祖,该死还是要死的——中祖的肉身却是最喜好追逐他门下的弟子,想来也是一片长辈爱护晚辈的慈和之心, 可惜晚辈们无福消受他这般好心。」 「我离开茅山巫之前,掌教师伯、其他几位同门曾和我一起商量过。」玄照接着道,「我们皆以为,解决中祖提前苏醒之事的关键, 其一是要弄清中祖已然修成第八重轮回,为何他提前苏醒,带来的却是自身厉诡的复苏,而非是他完全镇压住厉诡,以巅峰状态接管茅山巫教? 当时他为自身算命之时, 就预言过,若他自身提前苏醒,对整个茅山巫都是一场大祸患。 但关于自身提前苏醒为何会引发这场大祸患,他却语焉不详,更未留下丝毫解决这场祸患的提示——他的提前苏醒,究竟改变了什么东西? 其二, 则是我们能否令中祖再次「沉睡」过去? 沉睡到他应该苏醒的那个时候再行苏醒。 如此,或许就能化解这场劫数。」 「假若令中祖再次沉睡,他背负的厉诡依旧还是肆虐人间,又该如何?」玄玦肃声问道。 玄照从褡裢袋里拿出了一个木盒。 打开木盒上制造精巧的铜锁, 从内里取出了一道命符。 那命符被做成神牌的形制,其上写着「茅山巫当代掌教济云命位」——这是茅山巫当代掌教「济云」的命符。 命符上已经遍布裂痕,但终究未有真正毁碎。 玄照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道命符,给几个师兄、苏午观看。 他随后道:「掌教师伯的命符之上遍布裂痕,已然说明其身已死,但命符未曾彻底毁碎,则说明他性魂尚存——现下,他该是到了以符咒法体不断寄生活物,牵制中祖背负的那道厉诡这个步骤里了, 等这个步骤也做完, 掌教师伯就将彻底命绝。 是以, 我们如今,有且仅有这一次机会——是采纳掌教师伯与我等商量的方法,先行令中祖沉睡过去,看看能否化解本次劫难? 还是我们另寻其他办法? 选定了, 不论结局如何,就都无法反悔!」 正文 559、白云先生登真集(2/2) 茅山众道人看着玄照手捧出的那道濒临破碎的命符,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如山般的压力压在众人心头。 苏午听着玄照师叔所言,眼光闪动,亦是默然不语。 他回想起了模拟器先前发出的提示:「已经到达安全存档点,是否存档?」 此前苏午并未回应模拟器的提示, 当下他倒觉得,有必要在此处先存档一下了。 假若将来走到无可挽回之局面时, 自身还能退出模拟, 从存档点重新开始模拟! 「模拟器!」 苏午在心头发出呼唤。 模拟器霎时给出了回应:「已经到达安全存档点,是否存档?请注意,「安全存档点」并非绝对安全的区域,一旦有强大厉诡袭击,存档点亦会损坏,并无法再从此处继续读档!」 「存档!」 苏午发出了指令。 「存档成功!」 …… 当下这个存档点虽然也可能遭到厉诡袭击,但既然模拟器已经提示此地可以进行存档,至少说明这片地域相对其他方位而言,都较为安全。 一时半会儿间不会有受到厉诡袭击的可能。 玄清抬眼看向玄玦、玄照,以及玄照褡裢袋里的那支桃花,他缓缓开口道:「几位师弟,师妹,除了玄照所说的,令提前苏醒的中祖,再度沉睡过去,以此来对应中祖预言,试看如此是否能平息风波的方法以外, 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阳真,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玄玦、玄照都摇了摇头, 那支桃花上浮现玄璧的虚影,这位女冠亦摇头道:「茅山巫每一代弟子中的杰出人物,都会在第一次魔身种道以前,选择背负一个厉诡,为人间消除一桩灾祸。 我们是如此, 复兴三祖更是如此。 但复兴三祖各自容纳的厉诡——其恐怖程度超出你我想象,这些厉诡的杀人规律根本无从抗御,它们亦极可能根本无法被封押。 ——如此情况下,也唯有杰出人物以自身为容器,来将它们容纳、背负,以此来还人间太平了。 是以,我却想不到,有何种办法能抗御这些厉诡的杀人规律? 有何种办法可以关押这些厉诡?」 女冠玄璧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倾向于掌教师伯们提出的「令中祖再沉睡过去,试看以此能否平息风波」的办法。 中祖的提前苏醒,极可能涉及到了某种众人意会不到的层次的诡变, 既如此, 令之再度沉睡,也不失为一个暂时克制诡变的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的成功率未知。 众人只有一次机会来决定,是否使用这个成功率未知的办法。 茅山巫众道看向了苏午, 苏午皱着眉头。 他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中祖背负的厉诡,其杀人规律近乎于随机地、无差别地杀人,与明州市的「万目诡」杀人规律近似。而明州市的「万目诡」,在「清」时期,乃是有明确的被封押记录。 这是苏午从伏藏纸上显化的读书人笔记中得到的信息! 当时「天王观」的道士批算出了「万目诡」的命格,算出这「万目诡」命宫中有「天蜈缠绕」,是以为一只精心培养的大公鸡授箓「锦鸡将军」,将之带入「万目诡」笼罩之地, 再以「天王锁诡锤」法门,将这「万目诡」容纳在了昭道师身上! 虽然, 昭 道师与其道侣「麻仙姑」后来为解决「三清之肠」诡事,仍旧是双双葬送了性命,致使万目诡、发诡、三清之肠即将聚合于一处,但天王观关押「万目诡」的经历却做不得假。 若非天王观批算出了万目诡的命格, 孰能想到, 牵制住「眼诡」这般恐怖厉诡的存在,非是甚么难以想象的神通, 而是一只授了「锦鸡将军」符箓的大公鸡? 纵然这只大公鸡再如何被天王观培养,可它从本质上说,仍旧是只大公鸡! 如此想来—— 制住中祖背负的那个厉诡的方法, 是否也隐藏在某些细节之中? 隐藏在微末之中? 「不知中祖是否曾批算过他所背负的那个厉诡命格?」苏午说出了自己的问题,「他当初是如何容纳那般恐怖厉诡的?」 玄玦摇了摇头,遗憾道:「那个厉诡……并没有命格。一如当初踏碎闾山法脉的那双脚一般…… 中祖确实曾留下过背负那厉诡的详细经历, 但是……他留下的传记、心得,收藏于南藏书楼中, 被雷火焚毁了……」 苏午默然无语。 玄照也是满面遗憾:「这场雷火,莫非是老天爷在和我们作对否?」 「天机变化,谁能料定? 师弟,莫要抱怨。」玄清告诫了玄照一句,他神色温和,此刻眼神里闪动着光亮,向众人道,「阳真师侄说起此事,倒让我想起,我曾保存了中祖「常静帧」的传记手札抄本。 中祖在个人传记心得《白云先生登真集》中,讲述了他这一生经历。 因其颇有文采,年轻时曾为欢场常客,是以对诸多欢场之事描写甚为详细,我尤记得其中有他与一时花魁「素琴」、名妓「苏妙贞」之间……」 「师兄!」玄玦黑着脸道,「说重点!」 「甚么重点?」玄清茫然看向玄玦,「我说的这些,莫非不是重点?」 「师兄直说中祖是如何容纳那般恐怖厉诡的记录即可, 不必多谈其他。」玄璧跟着道。 玄清摇了摇头:「当时觉得中祖前半生经历颇为精彩,后半生经历却甚是无趣。 对于他如何容纳那个厉诡的经历, 我却是没有太多印象。」 「……」 众道沉默了下来。 玄照则在这时道:「有此般大师兄,实在是令茅山巫教蒙羞!应当奏禀祖师,将玄清作为一并上报,削了他一身修为,斩去他的符咒法体, 让他顷刻就死!」 老道说得义正严词, 一时间把玄玦都镇住了。 玄玦嘴唇嗫嚅着,摇头道:「却也没这么严重……」 「虽然未曾记住中祖容纳那个厉诡的经历,但我留下的手札抄本应该还在下茅山我常驻的「云台院」内,如果这几十年内,无人在云台院居住的话,那本手札抄本应该还在云台院中保存得完好无损。」玄照接着又开口道。 他这番话说出口,总算让众人神色和缓了许多。 苏午则是道:「中祖当时容纳那个厉诡的过程,今时或许已然无法复制——毕竟厉诡没被封押、容纳一次,下一次再想以同样的办法将它们封押,也就没那么容易。 ——当然,灶王神教的方法不在此列。 多数时候,对于那些有命格的厉诡,灶王神教的「油炸诡」方法都有发挥效用。 炸诡油毕竟是在不断变化的,收魂米亦非一成不变。 不过,中祖容纳厉诡 的方法,仍能为我们参考。 或许我们能从中发现长期克制那个厉诡的方法。 是以我觉得,我们当下仍应以掌教师伯祖与玄照师叔等人商量的方法——令中祖再度陷入沉睡为主要策略,在此过程中,尝试搜寻那本《白云先生登真集》手抄本,看看有无第二条路可走。」 「可以。」 「就这么做吧。」 「三茅之地我等必要踏足,去一趟云台院,拿到手抄本亦是顺路而已。 只希望大师兄记性还好,莫要到时候找不到抄本, 那就是白费功夫了。」 众人听过苏午的话,纷纷点头。 就此敲定了大略的计划。 苏午则又出声道:「如何使「中祖」沉睡过去?不知几位师伯可有具体方略?」 「再将他下葬一次。」玄清回道。 话外之意,自然是以山川龙脉将中祖「下葬」,也即是将中祖镇压于山川龙脉之中。 「弟子以为,这般方法并不能完全保证中祖能沉睡到他该苏醒的时候。」苏午回道,「或许可以将他油炸一回,再行下葬。 这样就保险多了。」 「中祖如是未有诡变, 那该如何油炸?」玄璧轻声问道。 玄照肯定地道:「中祖苏醒之后,诡变已生,油炸他是可以的。」 「好。」玄清点点头,「那便依当时情况而定,若只是搬山下葬中祖不够保险的话,就先将中祖油炸一回再葬下,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 夜深人静。 苏午立身于荒弃民居的另一间小屋内, 茅山巫的几位师伯师叔与他仅有一墙之隔。 他站在窗口,往窗外看去。 玄清师伯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堆篝火,坐在篝火旁,安安静静地守夜。 收回目光,苏午盘腿坐在床板上,他微阖双目,观想自身五大脉轮,「意」集中于「天关脉轮」上。「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显发熊熊火焰轮,包裹住了天关脉轮。 水菩萨诡韵演化的熊熊炽火,迫压得天关脉轮内的「影诡」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注视着天关脉轮内的影诡良久, 苏午渐渐放开「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对天关脉轮的保护, 他口吐「元皇皮咒」,引导着天关脉轮内封押的「影诡」,徐缓地投入到覆盖天关脉轮的那些裂痕般的大道纹韵之中。 「唵嘛嚓!耶耶喇餸萨,婆娑诃,婆娑诃,婆娑诃!」 化为粘稠黑液的影诡,徐徐涌入遍覆天关脉轮轮廓的大道纹韵内, 渐渐弥补了那些裂痕。 同时, 遍布苏午周身皮肤的那些大道纹韵内,渐渐涌动起掺杂了根根斑斓色线的粘稠黑液。 诡韵、神韵在他皮肤上交织成网, 包容周身, 又渐渐归于沉寂。 正文 560、老弱,黑狗,红雾(1/2) 一片红中夹杂着点点森白的雾气在天边的山峦间游荡。 重重山峦下,一座座房屋建筑次第排列开,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汇集成了一座城池。 这城池里不见人烟。 街角的酒馆前还以竹竿挑起了鲜艳的酒招旗,木楼对面的粮店大门敞开着,店子内却空空如也。 倒是粮店门外的街道上,铺着一层米粮。 几个还装着小半袋粮食的麻布袋躺在路中间。 不论是那薄薄的一层米粮上,还是那还装有小半袋粮食的麻布袋子上,都印满了污泥,印满了脚印。 有人仰面躺在街道上, 那人睁着眼,已经永远失去了呼吸。 寂静的街道上,那粮店对面的木楼顶层,一个小小的脑袋从木棍撑着的窗户口伸了出来,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粮店前散落的米粮、粮袋,看了一会儿,便移开目光,去看远处天边山峦间游荡的红雾。 小小脑袋的稚童收回目光, 往与天边山峦相反的另一个方向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的街道上,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尸体有些没了脑袋,脖颈上的切口平滑齐整,有些从表面上看去,却没有丝毫伤口。 春天来了, 天气渐渐暖和了。 许多尸体都肿胀起来,变得比一般人要胖大许多。 惨绿色的不明液体从他们的眼耳口鼻里涌出, 尸臭在大街上来回冲荡。 风都刮不去这般浓郁的味道。 稚童转回头,看向身后的阁楼,十余个衣衫褴褛的老弱病残都聚集在这一层的阁楼上,有妇人丨奶着怀里的孩子,老人端着油灯,瞎眼的老妪抱着拐杖。 此时, 见到稚童转回头来, 这些人纷纷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 哪怕是瞎眼的老妪也转动着头颅,空洞的眼眶对着从一只高脚凳上跳下来的稚童。 「和昨天一样嘞。 楼下面的粮食还在,外面没有人。 茅山上还飘着红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呢。」孩童奶声奶气地向挤在阁楼里的十余人汇报道。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紧锁着眉头。 「雾还没散啊,雾还没散……」 「吃的已经没有了……」 「奶水也要没了,再这样下去,我的娃娃就保不住了!」 「养不活哩,你不看看现在是在哪?你那个娃娃,肯定养不活嘞……」 人们的议论声都是有气无力的。 他们互相间议论了几句后,奶着孩子的妇人抱着孩子就低声哭泣了起来。 她的哭声惊醒了怀中的孩童, 那孩童也有气无力地啼哭着。 众人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一个老人环视周围人的惨相,叹了口气,朝窗户口的稚童招了招手:「过来,虎儿。」 稚童听话地跑向他,被他抱在怀里。 他看着身前在黑暗里微微发亮的地板,继续出声道:「在这里继续躲着肯定是不行啦,大人孩子都没吃得,这样捱不了几天,等咱们都没有跑下楼找吃的力气了,就只能互相吃对方的肉了—— 最后还是都得死。 所以,咱们得下去啊。 得下去争一争活路。」 「对,得下去争一争活路。 在这里缩着还是会死的——每天睡着了,可能第二天就醒不过来了,咱们好大一个马帮,到现在只剩咱们这十几号老弱病残了…… 我的儿啊,就是做梦的时候死了的。」稍胖一些的老妇人擦着眼睛道。 几个人附和着点头。 较年轻的女子蜷缩在瞎眼老妪旁边,战战兢兢道:「我、我不敢下去,三儿就在下面呢……」 「他都是具尸体了,你怕什么?」老妇人狠狠地瞪了年轻女子一眼。 年轻女子嗫嚅着嘴唇,不再吭声。 如此, 在十几个人的商议之下,终于决定离开这个他们呆了将近半个月的阁楼,离开此地,往外面去寻找活路。 身材高大的老人背着一个口袋,将孙儿交给老妇人照顾。 他走在最前头, 第一个下了楼梯。 到了二楼, 几具尸体就堆在二楼的楼梯口,浓郁的尸臭味从尸体上散发出来。 这些尸体一如稚童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尸首, 有些尸体没了脑袋,脖颈切口处平滑齐整; 有些则完好无损,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口。 「对不住了……」 老人口中念叨着,抄起手里的铁锹,将几具叠在楼梯口的尸体掀开来,木质地板上一层暗红的、腐臭的尸水淌开来。 他提着铁锹踩过那片尸水流淌的地板,在地板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身后十余个老弱妇孺鱼贯跟上。 宽敞的二楼地板上,堆了七八具尸体,都是熟面孔,在场的十余个活人,能叫出每一具尸体的名字,看到这些尸体,就有人忍不住哭泣起来。 年轻女子看着角落里坐着,好似睡着的青年,也眼眶通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整栋木楼里都有极其浓郁的尸臭味弥散着, 她嗅着这股味道,心中有些悲伤,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是以目光只在角落里坐着的青年尸首上微微停留,看到那尸首青黑的面庞上,嘴角淌下暗绿色的液体时,悲伤就完全化作了恐惧,年轻女子匆匆跟上队伍,从此畔走开了。 木楼的第一层,尸体更加地多。 满地都堆积着尸体。 老人手里的铁锹也无法再为身后众人清理出一条通路, 他只能踩在那些尸体的背部、腹部,朝被关锁的木楼大门处走去。 众人每踩过一具尸体, 那些尸体都会微微张开口,口中飚出一股腐臭的液体。 有些尸水从尸体口中喷出,因他们面朝着地板,那尸水便在地板上淌开了——有些尸体面朝上躺着,于是喷出的液体有些溅在了众人身上, 引得人们不时惊叫、悲泣。 老人站在门口,拿铁锹奋力地拍打着两扇门,门板被他拍烂了许多。 外面的天光涌入这座昏暗的木楼里, 更浓郁的尸臭味从门外涌了进来。 木楼里恍若炼狱,木楼外却也并不清净,乃是更大的炼狱。 哐! 身后人们的哭泣声、催促声越来越多,老人拍打木门的频率跟着加快,终于在他最后一次挥落铁锹的时候,两扇木门的门轴断裂—— 破破烂烂的木门直挺挺地朝外倒塌。 老人站在门口,看着门外涌进来的天光,他迟疑了一阵。 在此时, 身后那些人反而都停下了催促, 都迟疑起来。 曾经噩梦般的经历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因此对屋外的世界充满了恐惧,若非心中存有恐惧,又何至于十余人挤在阁楼上,十余天不肯出门去? 「我先走。」 老人冲身后众人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被老妇人牵着的稚童身上,向孙儿咧嘴笑了笑,紧跟着目视老妇人:「我要是没了……」 「他就是我的亲孙子!」老妇人如是道,「我死,都得给他找一条生路!」 老人点了点头。 他提着铁锹,转过身去, 终于迈步走出了木楼。 走到了街道上。 木楼里的人聚在门口,全神贯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关注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看着老人收拢着街面上散落的粮食,将稻谷粒装进他随身背着的破口袋里,看着老人将几个麻布口袋里的稻谷都聚拢起来,将满满一袋粮食放在粮店旁边的板车上—— 「没事了!」 「能走的!」 人们欢喜地叫喊着, 一下去都朝门外挤去,将原本守在门口的老妇人挤得趴倒在地。 她忙将稚童护在怀里,挣扎着站起身。 冲出木楼的老弱妇孺们在大街上欢叫着,聚拢在了第一个走出门口的老人身边。 老妇人拉着稚童的手臂, 也往高大老人那边走去。 叮叮铃铃铃…… 这时,一阵铃铛声从远处响起。 神色欣喜的人们都顺着那阵铃铛声看向不远处的街道口——一只脖颈上套着项圈,挂着铃铛的黑狗从十字街口侧方奔了出来。 它一扭头,就看到了这条街道上聚集的十余个人。 「狗?」 「肉!」 刚从木楼里走出来的十余人,看到那只在街上奔跑的黑狗时,都愣了愣神,随后,众人脸上的欣喜之色更浓。 有人朝那只黑狗吹起了口哨, 企图引诱那只黑狗走近。 黑狗站在十字路口, 看了看这十余个老弱妇孺, 又转头看了看身后。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它那张狗脸上分明浮现出浓浓的忧愁之色,它口中发出一声低低地、苍老的叹息声:「哎……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那苍老声音响起之时,从木楼里走出来的十余人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各自面面相觑! 便在此时—— 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 那黑狗的狗头无声无息地脱离了脖颈, 从切口平滑的脖颈上滑落, 脖腔里喷溅出一股鲜血! 一道道金红的符箓从倒地的黑狗尸首中飘散出,在半空中聚集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那人形转脸看了众人一眼,道一声:「闭眼!」 下一刻, 符箓组成的模糊人形也被切成两段, 在风中消散。 他被切成两段之前留下的只字片语,仿佛带着某种莫名的威能,让街道上的十余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毛骨悚然地寒意从众人周身掠过。 好似有什么东西漫淹过他们,又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几个呼吸后, 人们睁开眼睛。 眼下好似一切如常。 十字街口处,倒着一只身首两分的黑狗。 众人中间, 年轻女子直挺挺立在原地。 大睁着眼睛。 ——她不知因何缘故,提前睁开了眼睛,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便就此殒命了。 围着年轻女子的众人呼啦一下全部散开。 被老妇 人牵着的稚童仰头看向城池尽头的重重山峦——那重重山峦上飘荡的红雾不知何时飘散了下来,在稚童朝向的街道尽头翻滚着。 「雾来了。」 他如是道。 「雾来了?!」 众人脸色大骇。 街道尽头翻滚的红雾徐徐铺开来, 一阵风刮过, 红雾铺满整条街道, 淹没了来不及逃走的众人。 红雾中,像是人啃食生肉的声音响个不停。 红雾过处, 形销骨立。 才从木楼里逃出的众人,尽数丧生在木楼下。 正文 561、玄照(2/2) 太阳尚未升起。 天蒙蒙亮, 远山仅有模糊的轮廓。 玄清牵着大黑马走出了荒弃的村居,马车后跟着玄玦、玄照、苏午三人。 他牵着大黑马走到村子口,马车后跟着的三人便与他一道,颇有默契地解开了束缚大黑马的缰绳与辔头。 「走吧,从这一路往西边走,就能活命。」玄清拍了拍大黑马的脑袋,同它嘱咐了两句,也不管它是否能听得明白。 随后, 他走到大黑马屁股后头,用力往大黑马屁股上拍了一记! 啪! 声音清脆。 大黑马受了惊吓,嘴里嘶鸣几声,踏踏地奔跑起来,它奔出一段距离,又扭头想跑回来,玄清一甩手中的马鞭,那鞭子抽动空气,亦发出噼啪一声响, 吓得大黑马再不回头,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玄清丢掉马鞭,挽上马缰绳,拉着马车往那轮廓朦胧的群山行去。 他的两位师弟、阳真师侄皆已坐回马车上。 大师兄的脚力比大黑马更快, 此下全速赶路, 路两边的景色都化作斑斓的光带。 马车上的几人都未开口说话。 茅山巫之行终究是充满了艰难险阻,当下众人都把力气留给了应对最终的困难,根本没有闲聊甚么的心思。 玄照把茅山巫掌教即将毁碎的命符挂在了脖颈上, 命符毁损之时, 他能在第一时间获知消息。 不过, 此时命符上裂纹虽多,但命符看起来还比较坚固,其真正毁损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 玄清拉着马车,撒腿狂奔了约莫半个时辰。 太阳升起, 为前方仿佛远在天边的重重山峦镀上一层金边。 重重山峦下, 一座座房屋鳞次栉比,排布在山脚下较为平坦的地域。 诸多房屋建筑聚集,形成了三茅地最为繁荣的一座城池。 这座城池如今空无一人, 尸臭随着四处游荡的风,一阵一阵地冲进苏午的鼻子里。 玄清停下了脚步。 在他前方的道路上, 一具具尸体倒在出城的官道上,许多尸体已经呈现出了「巨人观」的形状,一滩滩尸水浸润了官道上早已被夯实的黄土,令土壤都变得松软泥泞起来。 苏午等人跳下了马车,围在玄清身边,观察着四周的尸体。 「小部分尸体,是因被身首两分而死。 大部分尸体体表没有明显伤痕——」苏午检查过数具尸体后,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他蹲在一具还未表现出巨人观状态的尸体旁,捡起尸体腰间挂着的一柄牛角匕首,剥开尸体的衣物, 以匕首抵着尸体的喉咙,将尸体的胸腔、上下腹部完全划开。 尸体的腹部微微隆起, 随着苏午匕首划过,一股尸水就喷涌了出来。 将尸首的胸膛、上下腹部完全打开, 几位茅山巫的道士也聚集了过来。 他们观察着尸体的脏腑、肌理、骨骼。 「这具尸体的腐败程度不高,死的时间不长,内脏虽然出现了腐败现象,但并不算严重。」玄玦拧眉说着话,「尸体的脏腑保存较为完好,没有明显的伤势。」 他看向身侧的玄清。 玄清点了点头,叹息道:「是死在了中祖背负之诡的杀人规律下。这些身体完好无损的人,要么被那道……斩断了他过往与未来的所有因 果,要么就是直接斩断了魂儿,斩断了他的气数。」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玄玦低声将《太上救苦经》诵念了一回。 玄照从褡裢袋里拿出一张符咒,抛到那些堆满道路的死尸上, 符咒顷刻燃成一团烈火, 这团烈火落在一具死尸上,就如同落在火油上一般,顷刻间那一具死尸,以及周围的尸首都尽数点燃,很快火光在这条官道上熊熊燃烧起来,席卷了所有的尸体。 「走吧。」 众人的情绪越发低落, 前路被死尸与烈火堵住,马车却也用不上了。 玄玦便将马车也拉到火中点燃,众人步行着绕开官道,穿过了漂浮着尸臭味的城池,停在了茅山脚下。 「去往我先前居住的「云台院」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横穿「金坛」主路,过灵官殿,章台,玉皇殿,前往「三茅道院」,三茅道院西侧的独院,即是「云台院」。」玄清仰望着茅山重重山峦。 重重山峦蜿蜒向前, 一片红雾就在山峦间飘转翻腾。 玄清的目光在那道夹杂着点点白磷火似的红雾上微微停留,他收回目光,转而道:「第二条路,便不走主路了。 从「下茅山」穿过,绕过许多深林幽径,就可翻上三茅道院西侧的围墙。 翻过围墙,即至云台院。 两条路径消耗的时间都差不多——」 玄清仰头指着那片离众人还很远的红雾,道:「那片红雾——便是中祖了吧?看它翻腾飘转之地,应该是在「太元大殿」,掌教莫非留在太元大殿里? 不论走哪条路,前往三茅道院这一路上,至少可以暂时不用与中祖照面。」 山峦间的那片红雾,就是中祖常静帧?! 苏午听得玄清所言,先看向玄照老道,见玄照脸色凝重地点头,他跟着仰头看向那片在山峦间飘荡的红雾,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他对那片红雾没有实感。 只是曾听玄照老道说「中祖」已经将魔身种道大法修行到近乎羽化的地步—— 羽化等同于气化…… 现下,中祖变成了一片红雾,倒确实是近乎羽化了! 若他经历过第九重轮回,必然能彻底气化,那可就完全不知该如何抵御了! 而在当下,只要不被那片红雾靠近,一时半会儿间也不会出现太严重的问题么? 苏午低头观察着几位师伯、师叔的脸色, 发觉他们看向红雾的目光都极其凝重。 ——事情或许并不似他猜测的那般简单。 「我来占一卦吧。 看看走哪条路比较好。」苏午开口说道。 他手中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对端公法脉的牛角师卦。 众道扭头看向苏午,诧异地看着苏午手中那一对牛角师卦,玄照老道看了片刻,恍然道:「当时下阴间时,遇见的那个端公?」 「是。」 苏午未有否认。 他这对牛角师卦得自「假神癫」全卓, 并非是从玄照以为的那个因「亡人炼渡」而死的端公遗产中得来。 「你何时学得了端公占卦的手段?」玄照老道狐疑着,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端公占卦有专门的科仪, 名为「师卦吉凶科」, 不经过专门修习却是学不会的。 苏午从未学过这门科仪,他的占卦也是时准时不准,是以便向玄照老道回道:「未曾学过端公占卦,只是手 里正巧有这对东西,随便拿来抛一抛也好。 反正总要做选择的。」 「那不如让我来抛。」玄照从苏午手中拿过那对牛角师卦,嘟嘟囔囔道,「茅山巫也占了一个巫字,巫鬼脉这些占卦的手段却是一样都没落着。」 他说完话,屏息精神, 把手中的牛角法卦往身后一抛。 法卦阴面向上, 牛角尖分指乾坤位。 大凶。 看到结果,玄照也不惊讶,又捡起法卦,再抛了一遍。 这次法卦同样是阴面朝上,不过一个指向乾位,一个指向「离」位,离位与「阴」相抵,最终卦象便成了「凶」。 「从金坛路走是大凶,从下茅山穿过,是「凶」。」玄照如是道。 「那就走下茅地吧, 不走主路了。」玄清回答道。 众人定了主意,玄照把牛角法卦还给苏午,一行人再度启程,绕行了茅山主路,往下茅山而去。 临厉诡而占卦,卦象多不会太准。 太多的因素影响一场占卦了。 是以众人并未将这卦象太放在心上, 只是这卦象给众人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推动他们做出最终的选择。 而在众人绕行过茅山主路,走在下茅山漫漫山阶上的同时,几只黑狗由茅山主路穿过,直往茅山脚下的城池奔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 不时有黑狗脑袋身首两分, 在后头黑狗身首两分的刹那,便有道道符箓从那黑狗尸首中飘忽而出,聚集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投向前头黑狗的尸体内。 一群黑狗身后, 诡韵翻腾如海, 漫下山阶, 就在山阶上留下道道刀削斧凿的痕迹。 —— 群山苍翠。 下茅山漫漫山阶上, 四道身影交替往上,已然渐近下茅山的峰顶。 「翻过下茅山, 再走一片野林子,就能看到「三茅道院」了。」走在前头的玄清停下脚步,眺望着此间熟悉的风景,他将此畔的风景都记录在心底,才收回目光。 玄照、苏午已经越过他,行在前头。 他跟在苏午以后,与玄玦并行。 玄照走在最前方,这个看起来苍老的道人,在山阶上行走却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见气喘的样子。 他攀上转角的石阶, 正欲转回头招呼苏午等人, 挂在他胸前的那块代表着茅山巫掌教气数的命符,忽然毁碎开来,碎成数块,从他胸前坠下——老道士瞳孔一缩,看着那跌落在地的块块命符——莫大的生死危机一瞬间笼罩心神! 他忽然转回身, 咧嘴笑着,拿下了肩上的褡裢袋。 指着褡裢袋里的那支桃花, 老道眼望向苏午:「阳真师侄,得请你帮帮忙啦——」 「什么?」 苏午下意识地看向老道手中提着的褡裢袋, 看向褡裢袋里的那支桃花。 他低头看着那支桃花, 便未看到, 在这个瞬间, 老道长的头颅被无声无息地切落了……连同他的符箓法体,都被无声无息地切落。 诡韵从老道长身后漫溢出来, 肆虐如海! 在老道长颈间浮现一抹血线的当口, 一阵歌声从苏午身后响起,那阵歌声里蕴含着莫大的悲怆,也带着一种严 厉的、未有诉诸表面的警告,在他耳畔浮现:「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 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 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袄魔精,斩馘六鬼锋。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那阵歌声,在苏午耳中化作严厉的警告,每一句话里都透漏出同一个信息:「闭眼!闭眼!闭眼!闭眼!」 他猛然间闭上眼睛! 在他身后, 玄玦亦紧闭着眼睛。 玄清高歌着,眼中掠过一重重白光符咒。 他望着身首两分的师弟, 眼角淌下滚滚热泪。 然而, 大师兄的苍白面孔上,却没有丝毫悲痛的情绪。 在那个瞬间, 他以歌声示警苏午与玄照, 自身符咒法体同时出手, 斩却了自身与玄照师弟相关的每一分记忆…… 正文 562、太上忘情咒(1/2)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我道日兴隆……」 滚滚诡韵漫淹过苏午等人的躯壳,犹如海潮般奔腾向未名之地。 在此般寂静的诡韵中,唯有大师兄玄清的喃喃低语声断续响起。 待到诡韵完全消止, 奔涌向未知的区域。 玄玦、苏午才徐徐睁开眼睛。 玄照老道长无头的尸身仰面倒在山阶之上,他手里仍牢牢地抓着那只褡裢袋,可是,褡裢袋里的那支桃花,也已经枯萎了。 ——玄璧随玄照一同赴死了。 方才那诡降临之际,玄照老道长以最后的言辞吸引去了苏午的注意力, 以至于苏午未曾亲眼见到那个厉诡, 心中未存留有对那厉诡的「概念」。 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玄璧师姐,却在最后关头,未有听从玄清的示警——她并未斩却自身关于玄照师弟的任何记忆,便带着这份记忆,与玄照一道被那个未知的厉诡杀死。 苏午将滚在山阶杂草里的老道长头颅捧了起来, 仔仔细细地拼合在老道长的脖颈上, 可是再也难弥合如初了。 脖颈上仍旧留有那道极细极细的血痕,触目惊心,让苏午无法忽略。 他面色平静,将那支枯桃花放在玄照胸前,让玄照老道长的双手能按住那支桃花。 玄玦站在苏午身后, 金铜色的面孔朝向地上身首两分的玄照, 眼神里满是难言地悲痛。 他瘪着嘴,泪水就一道一道地从那张刷着金漆的面孔上滑落,晕开了些许金漆。 「尘归尘,土归土。 没来世,不会再见了。师弟。」玄玦低低地念叨了一句,他走近苏午身侧,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玄照的肩膀。 他转回脸去,看向大师兄玄清。 此时脸孔上已然没有丝毫泪痕,面色平静。 玄清脸上满是泪痕。 大师兄神色淡淡地看着地上的玄照,他皱着眉,有些茫然地向苏午、玄玦问道:「这个老道士,是谁啊?茅山巫的同门吗?」 「是。 一个横死的茅山巫老道士。」玄玦平静回答,眼神里一片漆黑。 「是这样吗……」 玄清喃喃自语,他走过去,看着玄照的尸身。 眼泪就止不住地从他眼眶里奔涌出。 「也是同门啊,虽然关系不近,但看着他这么老了,还死得这么惨,我就难受啊,我太难受了……」玄清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解释着自己流泪的原因。 他蹲在玄照的尸身旁。 嚎啕大哭:「他究竟是谁? 我怎么这么难受? 我的心里,怎么这么疼啊?!」 …… 玄照的褡裢袋被苏午背在了肩上,三个黑衣道士行在漫漫山阶上,已然翻过了下茅山,往「三茅道院」而去。 玄清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他不曾存留丝毫对玄照师弟的记忆, 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茅山巫的种种美景,自身在这群山间的经历与见闻。 只是每次关于他自身数十年前的经历才说到一半时,他便会茫然片刻,皱眉沉思良久,接着意兴萧索地摇摇头,不再言语。 「再往前,那片缓坡上,就是三茅道院了!」 看到枯树林掩映下,山地缓坡间修筑的一座大院,玄清眼中流露怀念之色,他指着那白墙黑瓦的大院落,向苏午继续说着,「我自少年时就居住在此地,当时师父一 心修道,也不怎么管教我,我便常常上树掏鸟,下河捉鱼,很是快活了几年。 后来师父下山云游, 带回来玄玦师弟,玄璧师妹。 他俩性格沉默,也都和师父一样秉性,潜心修道,不理外事。 我多数时候仍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开始频繁出入南藏书楼的历练室。 再到后来, 山下有个叫潜灵溪的小县遭了厉诡侵袭,师父背回来一个孩童…… 再后来……」 玄清又一次皱紧了眉头。 苏午则跟着开口道:「莫要去想那些了,玄清师伯还是好好想一想那本《白云先生登真集》手抄本在三茅道院哪个地方吧。」 「那有甚么好去想的? 就藏在柴房的横梁上,我连回忆都不必回忆。」玄清摆摆手道。 不过,苏午的话总算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不再沉浸于追忆往事之中,在前头带路,引着三人往三茅道院走去。 天穹上, 那片飘荡于茅山重重山峦之间的红雾, 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三人进了三茅道院,便看到道院里满地皆是穿各色道袍的道士尸首。 见到那些倒毙的的尸首,三人神色都沉凝了许多。 玄清朝众多尸首稽首行礼,跟着道:「待会儿此地只能一把火烧光了,否则便会滋生疫鬼,招引厉诡作祟。」 玄玦点了点头,低声诵念着《太上救苦经》。 「云台院」就在三茅道院的西侧, 三人在三茅道院的巷弄胡同里穿行,玄清在前头轻车熟路地引路,不多时就到了一道设有两扇黑漆木门的门户前。 那两扇黑漆门上方, 悬着一道门额,写着「云台院」三个字。 玄清在前,推门走入院中。 苏午随在其后。 玄玦最后跟上, 犹如一尊枯瘦佛陀似的玄玦,站在门口,顺势掩上了房门。 他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前头的苏午,以及最前头已经走到云台院柴房门口的玄清大师兄——玄玦张了张口,嘴里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凛冽寂然,萧杀万物的诡韵从他身后那两扇门外汹涌奔腾而来! 诡韵漫淹而过, 云台院的门楼被削成了两段。 上半段轰隆隆倒塌下, 淹没了在门口静立不动的玄玦身形。 尘烟四起。 在那已倒塌的门楼外, 夹杂着点点白磷火的红雾若隐若现。 一柄斑驳的、遍布各种锈迹、血迹,那些痕迹又形成了诡异纹络依附于表面之上的黄铜法剑从滚滚烟尘里飞纵而起, 夹杂着点点白磷火的红雾亦在三茅道院里铺散开。 那些倒毙的尸首,都被卷进这红雾里。 咀嚼声在红雾中若隐若现。 整个三茅道院里的道人尸体都荡然无存, 仅仅留下淋漓血迹,腐臭尸水在道院地砖上斑斑铺陈。 玄清扭头看向倒塌的门楼,却以眼神制止了苏午转回头去看,他喝声道:「逃!」 紧跟着—— 一道道金红的符箓从他体内浮显而出,种种符箓在虚空中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而这个人形背后,还背负着一个不断扭动挣扎、赤发四手的厉诡! 唰啦! 一道符箓从玄清身上剥落了, 那道剥落的符箓投入苏午体内——苏午霎时间明了了一种名为 「太上忘情咒」的符咒,可以引此符咒,斩却自身的某部分记忆! 玄清已然看到了那柄黄铜法剑—— 他的心中已经无可挽回地烙印下关于这个厉诡的所有概念。 太上忘情咒也于他无用! 是以, 他将这道自己修行日久的符咒拆解下来,授受给了苏午使用。 而他的符箓人形背负着「赤发诡」,一步迈上前去,与苏午错身而过。 黄铜法剑轻轻斩落, 玄清符箓人形,瞬时化流光消散。 他所背负的赤发诡, 亦被一剑分成两半, 两半各自奔逃,倏忽消失无踪。 「太乙三清凡夫始,灵台通明身自轻。 抛却凡界三千劫,飞身跃步入虚清。 意守丹田凝神思,凡尘往事眼中现。 玄关聚灵化为气,气游经络通元神……」 那般使万物枯寂的诡韵从苏午身后席卷而来,苏午身在此中,顿有一种自身只是一叶孤舟,在无边海啸中挣扎求存的感觉! 他锁住自己的意识, 防止念头乱转, 进而以心神沉浸于玄清修行日久的「太上忘情咒」之中,自身的「慧剑」霎时与那道符箓交融为一,慧剑运起—— 苏午心生刹那迟疑。 斩却记忆终究只是一时之计,可面临这道根本不可被自我记忆的厉诡,自身至今都无计可施, 唯一能做的,也唯有斩却记忆, 躲避它的袭杀! 如此步步后退, 有朝一日, 自己会否将来到茅山巫的初衷都遗忘了? 将几位师伯、师叔的遗愿都遗忘了? 自身与此事再无瓜葛, 三位师长各自押上性命,以期能了结茅山巫之祸事——自己却这般轻飘飘的遗忘了,这岂不是一种背叛?! 可是斩却记忆无可避免, 那自己又该拿什么来记录这件事情? —— 慧剑斩落! 苏午闭上双眼,凭着耳朵与嗅觉辨认方向,在云台院中穿梭,身形隐入阴影中,下一刻,淡淡红雾就从跟着从现实里渗透进了阴影世界里! 他无从封锁这红雾, 身形瞬间脱离阴影,冲进了前方掩着门的柴房里! 呼—— 那阵夹杂着点点白磷火的红雾淹没了院子里的黄铜法剑,在这道厉诡之前,奔涌入柴房之内,红雾灌满整座柴房,在此间停止流动。 苏午立身于遍是红雾的柴房里, 抬眼看向柴房的横梁。 「房梁……」 他喃喃自语。 四周的红雾中, 点点白磷火微微摇曳。 一个个虚幻的声音从那些白磷火中响起:「《观真箓》,交感第三代祖师……」 「清运华盖箓,交感开山祖师……」 「金光符箓……」 「五雷咒……」 白磷火中的虚幻声音越来越低。 苍老的男声又跟着从红雾里响起:「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苏午攀上房梁,在房梁上看到一根绳子绑着一卷封皮被熏黑的书籍,贴在房梁木的内侧——随着红雾里苍老的男声归于寂静,那些雾气都仿佛化作了极端锋利的刀剑,又似恶诡的利齿一般,交替碾磨着苏午的身躯! 他周身浮现青金色的大道纹韵, 任凭那些雾气如何 碾磨,都暂时难以毁伤到他! 然而,当他真正把房梁上那部书册拿在手中的时候, 另一种凛冽寂然,仿佛令万物枯寂的诡韵无声息地融入了红雾中——苏午心中陡生毛骨悚然之感,立刻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退出模拟!」 正文 563、历代祖师交感(2/2) 「本次模拟结束……」 模拟器的提示音如瀑布般在苏午耳畔不断响起。 苏午未曾理会那些提示音, 他置身于黑暗包容中,左手握住右手拇指,用力掰了掰—— 咔! 随着右手拇指骨骼关节摩擦,轻微地疼痛感从拇指上传来,那些被苏午慧剑交融「太上忘情咒」之后,斩落的各种记忆都纷纷回归他的思维。 苏午将「大日如来本尊法」修持至第五重道次「心王生灭赤见持」之时,念头已然可以散化全身,以至于他受到致命伤势,仍旧能控制自己的躯壳,甚至在修成第六重「一念婆娑」道次以后,他更能催动五脏六腑加速修补身上的致命伤, 致命伤势对他而言,也已经不再致命。 并且, 收束念头,分割意识于他而言,实非困难事。 在那个未名的恐怖厉诡侵袭他自身之时,他运起慧剑,斩落去了与那个厉诡有关联的所有记忆,而他的一个念头也被慧剑一并斩落, 那个念头包容了苏午被斩落的部分记忆,暂时停驻于他的右手拇指中。 苏午记得自身要在事情结束后,掰一掰右手拇指。 如此, 被他斩落的那些记忆, 也就尽数回归。 他记起了玄照师叔、玄清玄玦两位师伯, 记起了他们一行前往茅山巫云台院的目的。 「《白云先生登真集》……」苏午喃喃自语着,抬眼看向巨大表盘上罗列出的、一项项可以兑换出模拟世界的物品。 选项0:《白云先生登真集》手抄本(1乾玉)。 …… 「兑换《白云先生登真集》手抄本。」 苏午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19230-1000=1@ 数人不知此诡之存在, 方才是隐藏此诡,削弱此诡之杀人规律的最好方式。」 中祖对自身成功背负无名之诡的经历,总结起来,其实就四个字——他算出自身就能背负这个「无名之诡」,最终背负这个厉诡,也是顺理成章而已。 除此以外, 并没有其他任何因素! 苏午放下了耗尽三位师长性命,方才拿到手的《白云先生登真集》,沉默了良久。 中祖在书中背负无名之诡的经历, 恰恰说明, 想要再度封押那个厉诡,根本没有任何关窍、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使用,只能靠碰——碰对了,就能将「无名之诡」容纳, 碰不对, 就被其所杀! 这般容纳厉诡的经历,根本无法借鉴! 苏午闭上眼睛,回想着自身在茅山巫的所有经历,想到了自身在红雾之中,抗御诡化的中祖啃食时,那红雾里响起的一个个声音。 「清运华盖箓,交感开山祖师……」 「金光符箓……」 「五雷咒……」 那些声音,像是在历数「诡化中祖」吞噬过的茅山弟子修炼的种种符箓, 在最后,红雾里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 其称:「还差一个。」 「还差一个」是甚么意思? 差一道符箓? 差一道可以令「诡化中祖」交感茅山历代祖师的符箓? 跟随玄字辈几位茅山巫师长这一路来,苏午虽只是刚刚经历传度授箓,还不曾真正修炼过一门经卷,习练过一道符咒。 但他对于道门经卷符咒修行却也有了一定了解。 茅山巫——乃至三山法脉的符箓修行, 俱是诵读种种经卷, 尝试与创下经卷的「祖师」交感, 如此即能踩在巨人的肩膀上,修行日益精深,最终在一门经卷符咒中,留下独属于自身的印记,再供给后来弟子修持。 这般看来,那「诡化中祖」吞噬众多茅山巫弟子,并未是它对门下弟子多「关爱有加」,它真正需要的,是众多弟子体内凝练的符箓——以此来与诸代祖师交感? 通过与诸代祖师的交感, 进而能找到经卷符咒中,自身曾经留下的印记? ——这个诡化的中祖,想要干什么?! 苏午眉头紧皱。 他心中隐约生出了猜测。 是以唤出模拟器,再度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之中,验证自己的猜测! ……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载入存档中……」 「你已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 …… 火炉里窜出暗红的火苗,舔舐着水壶的壶底。 玄清、玄玦、玄照,以及老道长褡裢袋里的那支桃花上,浮现出的女冠「玄璧」都围在火炉边,商谈着明日前往茅山巫的诸事宜。 他们已经商议定了, 明天前往茅山巫,第一站便是去往「云台院」, 拿到玄清大师兄放在那里的《白云先生登真集》手抄本。 「白云先生登真集……」 苏午听着几位师长的议论,喃喃地将那部书册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让他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拇指。 在几位师长谈及「云台院」的时候,他脑海里便倏忽浮现出一个念头——待到明日走到茅山脚下的时候,自己可以「端公师卦」占卦一回, 测测吉凶。 这个念头像是早就存在于他脑海中一般, 只是因为几个师长提及了「云台院」,于是立刻就触发了他早就埋在心底的这个念头。 自己何时将这个念头埋在心底的? 苏午微微皱眉, 觉得燃着暗红火苗的火炉,火炉上的铁壶,围在火炉边的几位师长——他们此下做出的任何动作,都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与当下的情景之间,好似有一层隔膜。 只要自己做了某件事,可能就会打破这层隔膜, 招引来意外的产生。 自己莫非早就经历过当下的情景吗? 不然为何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以及,自身如何做,才能打破这层隔膜? 招引来的意外,又会是什么?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转。 玄清看了他一眼,道:「阳真师侄,早点歇息吧,明日天不亮我们就启程往茅山去。」 「好。」 苏午点了点头。 道长们熄灭了桌台上的油灯, 房室里完全被黑暗笼罩。 一夜无话。 翌日天还微亮的时候, 四人启程出发。 到了村口,玄清大师伯解开大黑马的缰绳,往它屁股上猛拍了一巴掌,惊得它头也不回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眼见得这副情景, 苏午心中那种对当下一切「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自身一定已经经历过当下的诸多事。 之所以自身没有关于前事的种种记忆, 极可能是因为某种不能被「记忆」,或者不能被自己的念头「记录」的原因——他联想起昨晚几位师长提到的、中祖背负的那个无名之诡。 自身不存在前事记忆的原因,是否与此有关? 玄清大师伯在前头拉着马车,马车里坐着的苏午、玄玦、玄照三人都很沉默,彼此间未有甚么交流。 苏午看看前头拉车的玄清, 又转回头来看看沉默着的玄玦、玄照, 看着这三人,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有些隐约的难过, 也有些不知因何而起的惭愧。 自己在惭愧什么? 又因何事而难过? …… 重重山峦间,红雾翻腾迂曲,犹如一道飘带。 茅山脚下, 玄清收回看着那片红雾的目光。 玄照则满脸狐疑地看着苏午手中那对端公法卦,问道:「你何时学得了端公占卦的手段?」 「未曾学得,只是手里正巧有这对东西,随便拿来抛一抛也好。 反正总要做选择的。」苏午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他说过话, 又觉得自己曾经与玄照师叔说过同样的言语, 一时心神恍惚。 玄照从他手中拿过了那对牛角法卦,嘟嘟囔囔着道:「「那不如让我来抛。茅山巫也占了一个巫字,巫鬼脉这些占卦的手段却是一样都没落着。」 说完话, 老道长屏息凝神, 把一对牛角法卦往身后一抛。 法卦落地。 卦象大凶。 正文 564、唤醒本我印记(1/2) 玄照老道长扭头看了眼地上牛角法卦呈现的卦象, 他眼中无有丝毫意外之色, 捡起法卦又进行了一次占卦。 这次的卦象就变成了「凶」。 「前往三茅道院的两条路里,选择从「金坛」主路走到三茅道院是大凶卦象,翻过下茅山前往三茅道院的卦象则是「凶」。」玄照把那对牛角法卦还给了苏午,转而向众人说道。 「卦象既是如此, 那就翻下茅山去三茅道院罢! 反正两条路用时都一样。」玄清如是道。 茅山几位师长之间的对话,落在苏午耳中,苏午捏着那对牛角法卦,忽然生出一些莫名的触动——一些零散的、不成线索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现过。 他在此时忽然出声道:「我觉得不如走金坛主路。」 「嗯?」 「为何?」 几位师长都转脸看向苏午。 苏午将手中牛角法卦向几位师长示意了一下,而后道:「这对牛角法卦毕竟出自巫鬼端公脉,和我们茅山巫还是有很大不同。 其所指示的卦象未必是对的, 说不定还会恰恰与真实情形相反。 如此,和卦象反着来,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卦象不卦象的,其实我们师兄弟本也没有相信过。 只是不想自己做出选择, 便叫这对法卦替我们选择而已。」玄清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道,「不过,你现下既然这么说,那按你说的,走金坛主路也无不可。 就走金坛主路吧!」 「行。」 「可以。」 茅山众道都点头附和玄清大师兄所言。 苏午听到玄清师伯最终同意走金坛主路,内心不禁松了一口气。 松一口气的同时, 他心底又无端生出更多的羞愧感来。 好似他潜意识里清楚,自己当下引几位师长前往金坛主路,并非是一个好选择,也一定不会有甚么好结果——但他又不得不推动几位师长和自己同往金坛主路去。 哪怕走这条路有极其严重的后果, 也必须要这般走一遭。 验证一些问题。 「阳真,还愣在那里作甚? 一起走啊。」玄清领着两个师弟沿着山阶走出几步,见苏午还在原地拧眉沉思,便朝他呼唤了一声。 苏午回过神来, 点了点头, 跟上了茅山巫众师长的脚步。 沿着满满山阶往山峰上攀登,一座座牌坊耸立于山势起伏折转之地,三山法脉恢弘气象在群山间一重重牌楼、一座座建筑映衬下,已然呼之欲出。 苏午在众师长的引领下,转过了不知多少道山弯,前方山势陡然平坦下来。 一座金鼎耸立于前方的广场上, 在朝阳映照下, 那方鼎熠熠生辉。 「金坛!」 玄清指了指前头的那座金鼎,向身后的苏午介绍道:「过了金坛,前面的路就好走了,三茅道院就在太元大殿前头——」 说到这里, 他仰着头,极目远眺。 却未见到那片在重重山峦间飞转腾挪的红雾。 疑似「中祖肉身」的那片红雾消失了踪迹。 玄清眼神有些凝重,止住了与后辈弟子闲谈,介绍茅山风貌的心思,他领着众人径直穿过了金坛广场,走下一道山阶幽径。 便在此时, 一阵阵铃铛声 从被半山遮掩住的一侧传了过来。 叮当当,叮当当! 铃铛声? 听到那阵铃铛声,苏午微微皱眉。 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众道止住脚步。 玄清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捏着一道天蓬神咒黄符,朝下又走了几级石阶,正好绕过那片遮挡住众人视线的半山—— 他立在石阶转角处, 上半身同样被半山遮挡住了,令玄玦、玄照等人只能看到他的衣袍下摆。 那阵往这边不断传递、迅速接近而来的铃铛声忽然一顿—— 紧跟着, 又一阵铃铛声急促响起! 叮叮当当当! 这阵铃铛声虽然更显急促,但已然没有先前那般密集。 先前好似是两只铃铛一直在不停被摇响, 此下则只剩了一只铃铛! 一只铃铛?! 玄照猝然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快闭上眼睛!」 话语脱口而出的同时,他眼中刚有白光刷过——然而,一缕幽冷寂静的诡韵却在同时沿着他的脖颈环绕了一圈—— 一圈极浅极细的血痕从老道长颈上浮现, 细细的血线从血痕中迸发而出! 他的身躯无力地歪倒在地, 身首两分! 「师弟!」 玄玦瞳孔剧烈收缩,厉喝一声,矮身抱住玄玦的无头尸身,却无法再腾出手去抓住玄玦坠下山阶的那颗首级! 这时, 苏午从旁侧闪出,捧起了那颗差点坠落山下的首级。 他身形闪出后, 落地时已在山阶转角处。 从他所处角度,正能看到——玄清大师伯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捏天蓬神咒,僵立在山道转弯的地方,他的头颅已从脖颈上滑落,就跌在他的脚边。 而在玄清大师伯身前, 一个符箓人形只来及往后看了一眼,就被遍布斑驳痕迹的黄铜法剑一剑斩成两段, 诸般修行,尽数灰飞烟灭。 背负厉诡,顷刻逃之夭夭。 在那符箓人形下方, 山道上, 两只黑狗都被削去了脑袋,颈上铃铛散落一边,颈中喷出汩汩黑血。 黄铜法剑将符箓人形及其背负的厉诡,一剑尽数切断。 而在这个瞬间—— 于黄铜法剑之后, 赤红色、夹杂着点点白磷火的模糊人形,倏忽间炸散成团团红雾,顷刻间弥漫这道山道,将黄铜法剑暂时「挤」出红雾,在红雾外游曳不定! 那有点点白磷火飘摇游曳的雾气, 将苏午,以及后方抱着玄照尸首奔过来的玄玦统统淹没! 玄玦在这红雾中,只坚持了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连同他怀中的无头玄照尸体,在缓慢的咀嚼声中,同时化为血渣消散无踪! 他身体内解离出了一道道金红符箓, 那些符箓投入红雾里,与这片红雾交融合一。 苏午周身浮现青金色的大道纹韵,抵挡住了这红雾里无形力量的碾磨与挤压,他置身于这片红雾之中,有些记忆终于受到触动,就此苏醒。 这时, 红雾中,那一缕缕飘摇的白磷火里,传出苍老的男声:「《观真箓》,交感第三代祖师……」 「清运华盖箓,交感开山祖师……」 「金光符箓……」 「五雷咒……」 他念叨过诸多符箓的名 字,接着缓缓道:「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红雾之外, 一阵阵幽冷枯寂的诡韵如海潮般冲刷而来, 引得整片红雾不得不收缩形体。 「黄铜法剑」的诡韵即将渗入到这片红雾之中! 「还差什么? 你要它来干什么?!」苏午在此时连声发问,试图与这片「红雾」沟通!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红雾里的苍老男声语气变得急促了一些,它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那个恐怖厉诡对自身的冲击,又似乎是急切地想与苏午沟通,却因两者之间存在某种隔阂,而始终无法与苏午进行有效沟通! 苏午目视着四周摇曳的白磷火, 红雾对自身的挤压越发严重, 哪怕是他所修成的元皇皮,也已支撑不了太久时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倏然吐出一个个阴森诡异、充满恐怖的音节:「餸餸恰哈嗒,豿呵嫲!」 在张口发声的一瞬间,苏午的嘴唇变作紫黑色,一缕缕心诡诡韵在他发声的同时,从他口中传递了出来! 当下他借助「心诡」,说出了只有厉诡才能使用的语言! 而他所说「厉诡文字」的真实含义, 就是——「你还差什么?」 「你要它来干什么?!」 红雾中,一缕缕白磷火骤然剧烈晃动起来。 那个苍老的男声再次响起,他的声音犹如梦呓,却准确地回应了苏午的所有问题! 「差一道——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 「我要它,交感闾山祖师——恢复本我印记——控制肉身,背负无名之诡!」 苏午以正常言语询问中祖肉身, 中祖肉身根本不对他的询问作任何回应。 反而是他以厉诡语言询问对方, 对方却以常人语言来回应他,此般情景甚是怪异。 而更让苏午没想到的是—— 中祖肉身最后缺少的那道符箓,竟是传自闾山法脉的「真武无上将军箓」,此符箓乃是苏午当下所受「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经过不断修行以后, 升至第七品符箓附带的宝箓箓职! 此下, 苏午哪怕剥离「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交给中祖肉身, 对方拿着这道符箓,也是毫无用处! 非得是他将这道符箓修至至少第七品,领受「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以后,再将箓职剥离给中祖肉身,对中祖肉身才有大用! 嘎吱,嘎吱—— 覆盖苏午周身的青金色大道纹韵已然完全渲染开, 将他周身尽染成青金色泽, 这层青金色的元皇皮,此时不断传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行将在红雾不断碾压挤压之下,就此崩溃! 与此同时, 一缕幽冷枯寂的诡韵渗进了红雾之中! 仅仅是一缕「无名之诡」的诡韵,就让苏午浑身元皇皮都瑟缩了,他心中油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苏午当即向模拟器发出指令:「退出模拟!」 正文 565、神头鬼脸(2/2)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乙上。 “评语:你距离成功封押那个无名之诡,仅差临门一脚。但哪怕临门一脚,也需要不断积蓄经验,才能成功迈出这一脚。 奖励:乙上评分基础奖励500元玉; 被动抵御‘无名厉诡’的一次袭杀3000元玉; 抵御‘中祖肉身’的持续嚼食1500元玉; 天赋升级符咒蓝色*1; 天赋升级符咒绿色*3; …… 你的钱包余额为:182305000=23230元玉。” “你在‘李午的未来人生’中成功授箓‘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经箓’,在授箓过程中,感受到了‘元皇神韵’,经判断,此般感悟价值50000元玉,是否售出?” “你在‘李午的未来人生’中成功授箓‘太上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一阶’,在授箓过程中,感受到了‘未知神韵’,经判断,此般感悟价值10000元玉,是否售出?” “你在‘李午的未来人生’中……” “你习得了‘道门八大神咒之一净天地咒’,该符咒价值……” “你习得了……” 模拟器的提示音如洪流般冲刷过苏午耳畔。 随着他退出模拟, 自身封存的记忆也都逐一恢复。 苏午未有理会耳边不断响起的模拟器提示音。 ——上一次模拟结束后,模拟器亦提示他可以售卖海量的知识,以此来获得元玉,但他并未理会,盖因这些知识一旦售卖给模拟器以后, 自身在‘李午的未来人生’中的经历将被完全‘固定’, 成为真实历史的一部分。 今时他还未能封押‘无名之诡’,一旦这历史被固定,不说几位师长就要如此死在茅山巫上,现实里的上中下三茅之地,说不定亦会跟着出现‘无名之诡’复苏的迹象。 在真实历史中, 玄照道长最终是如何挽救茅山巫祖庭的,已经不可查证。 可以预见的是——真实历史里,玄照老道长或许不曾与阴喜脉灶班有交集——二者之间之所以产生交集,正是因为‘苏午’的出现。 真实历史里的‘灶神弟子’,早就已经死在第一次‘送米’的路上。 阴喜脉灶班都可能因此断绝传承,没有后续的故事。 苏午念头闪转着, 过了不知多久, 模拟器终于停止提示苏午售卖种种知识,转而道:“检测到你身上存留有数量极多的天赋升级符咒,你可消耗2乾玉,将获得的所有‘天赋升级符咒’,熔炼为‘天赋咒印转换符咒’*2。 是否消耗2乾玉, 将所有天赋升级符咒,熔炼为‘天赋咒印转换符咒’*2?” 天赋咒印转换符咒:可将各项不同层次的天赋,随机转换为‘甲乙丙丁’四个层次的咒印,转换来的咒印将会完全继承原本天赋的所有特性,并产生一定程度的延伸。 …… 模拟器的提示音吸引了苏午的注意力。 他略略看过自己身上留存的‘天赋升级符咒’,这些不同品质的天赋升级符咒加起来,相当于六张紫色天赋升级符咒。 苏午确信紫色品质并非天赋提升的终点, 但紫色品质的天赋,已难以依靠天赋升级符咒进行提升。 毕竟,模拟器始终未有提示过苏午,将紫色天赋升级符咒兑换成金色天赋升级符咒。 这说明天赋升级符咒最多只能将一项天赋提升到紫色品质, 更高层次的天赋, 需要自身的努力与某些机缘,才能提升获得。 当下苏午自身存留的诸项天赋,在低层次时对他的助力不高,而在较高层次的时候,又没有‘咒印’、他所获得的种种传承法门更能显着发挥作用。 是以他一直都忽略了天赋的提升。 现下既然有机会能将作用变得鸡肋,他积攒了一大堆的天赋升级符咒利用起来,他自然不会错过,当即回应模拟器道:“全部熔炼!” “扣除2乾玉,你的钱包余额为23230-2000=21230元玉。” “熔炼成功!” “你获得‘天赋咒印转换符咒’*2。” “是否将某项天赋转换为随机咒印?” “转换‘慧剑’为随机咒印!” 诸项紫色天赋一直在苏午身上持续发挥着隐性作用,他今时用到频率最高的即是‘慧剑’、‘唇枪舌剑’、‘通灵体质’这三项天赋。 当下将‘慧剑’转换为随机咒印, 不仅可以保留‘慧剑’的原本特性,更能对其特性产生一定程度的演化提升。 慧剑的作用在面对‘无名之诡’时已经凸显,它融合了‘太上忘情咒’,令苏午能更方便运用它来梳理自身的‘意’与‘念’。 “转换中……” 苏午心中升起莫名季动。 意识潜流中荡漾起层层涟漪。 这倏忽生出的浅浅涟漪,又在须臾间平复下去。 他耳边再次响起模拟器的提示音:“转换成功。” “‘慧剑’已转换为‘智拳印——六天鬼眼真童烙印’!” 六天鬼眼真童烙印? 智拳印? 听得模拟器的提示音,苏午脑海中接连闪过两个念头,紧跟着,他眉心顿时传出一阵剧痛,汩汩鲜血顺着他的眉心流淌而出,顷刻间覆盖了他半张面孔! ——在苏午的眉心,一道竖痕悄然裂开。 那道竖痕之中,生生挤压出一只有着昏黄色眼白、三颗黑红色童仁的眼睛! 苏午在感受过‘雷祖神韵’以后, 眉心就生出了这只眼睛。 但它在此后一直没有动静,并且不管是苏午对镜自观,还是几位道长观察苏午,都未曾看到他眉心的竖眼,以至于他一时间就忽略了这只有三颗童仁的眼睛, 却未想到这只眼睛会在这时突然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它还与苏午的‘慧剑’天赋产生了融合! 底色昏黄的竖眼中, 最下方第三颗暗红童仁骤然转为赤金色泽! 苏午眉心的疼痛感就此消止。 他伸手探向那只竖眼周围,内心跟着就浮现出一个奇特的视角,‘自己’仿佛在从正前方观察着自己,正好看到自己伸手探向眉心竖眼的动作! 智拳印——六天鬼眼真童烙印(乙级咒印):受此印加持,能分离诸多阻隔自己观照本心的障碍,辟除沾附于念头之中的种种魔念。 此印与‘六天鬼眼之真童’相互交融,能反映己身己智之中,一切不圆融、不协调之所在,并将之荡涤干净。 此印与‘六天鬼眼之真童’相互交融,能放空己身,分离诸般因果障碍,使自身可以时时处于‘赤子’之状态,可以包容万法,或为万法包容。 …… 由‘慧剑’与苏午眉心竖眼第三童交融得来的‘智拳印——六天鬼眼真童烙印’,对慧剑原本的各项能力均有了长足的提升。 并且,这道转换来的咒印,已然是‘乙级咒印’! 这还是苏午真正掌握的第一个乙级咒印! 慧剑原本所有的特性,均被这道转化而来的咒印所继承。 同时衍生出了‘分离阻隔自身的障碍’、‘调伏己身己智之不协调、不圆融之所在’、‘己身归空,分离因果障碍’此三项能力。 其中,‘分离阻隔自身的障碍’这一项能力,在应对‘精莲诡’时必有大用; 而‘己身归空,分离因果障碍’实际上是对‘太上忘情咒’符箓效果的又一次大提升,‘无名之诡’不仅能斩杀人的肉身、意识,连人的因果,它也能瞬息斩断,一个人与世界没有了关联,自然也就自绝于无人可知的角落里。 那些在茅山脚下的城池之中, 于睡梦里无声无息死去的生民,一多半是被斩去意识,一部分是被斩去头颅,还有一小部分,就是被斩断了自身与种种人、种种物相勾连的因果。 苏午今时可以主动分离自身的因果障碍, ‘无名之诡’就此一项而言,也就斩无可斩! 念及此,苏午心念忽动—— 眉心竖眼中第三颗赤金童孔盛放光芒,金光蕴积在整个竖眼中,遮蔽去了其他两个童仁的存在,同时有阵阵涟漪荡漾过苏午的意识潜流, 他与‘无名之诡’相关的因果, 已被暂时封藏, 归空! 而他则仍旧保留着与‘无名之诡’有关的记忆! 现下他是单方面切断了‘无名之诡’对自身的因果追朔,倒也暂时不用疑虑,若在现实里遇到这个恐怖厉诡,会被瞬间纳入它的杀人规律当中,无声无息将自身斩死。 除了这两大项能力以外, 第三项衍生能力‘调伏己身己智之不协调、不圆融之所在’,就让苏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理解的这项能力,是可以时刻修正自身的种种修行,防止自身误入歧途。 但这项能力至今除了让苏午可以从‘旁观者视角’观察自己以外,好似暂时也未有映照出自身有甚么不协调、不圆融之所在。 苏午以六天鬼眼真童将自身内外映照了一个遍, 真童映照意识潜流, 便使意识潜流生出层层涟漪。 未有发现自身有任何异常以后,他将第二项天赋转化为咒印。 “转化中……” 苏午的‘意能量’自眉心汩汩涌动,淌过五大脉轮,悄然与海底脐脉轮中蓄积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相融合——阴冷凄厉的诡韵从他脐脉轮中发散了出来, 他的身形骤然变得模湖。 模拟器的提示音同时响起:“‘通灵体质’天赋转化为‘神头鬼脸’咒印!” 神头鬼脸(丙级咒印):当你置身于厉诡鬼蜮之中,无法抗御厉诡侵杀、诡韵侵袭之时,你将会被暂时同化为厉诡,若无人以特定的仪轨将你唤醒,你将在厉诡的状态中持续加深, 并最终成为真正的厉诡! 新 正文 566、开启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1/2) 黑暗倾盖天地,巨大的表盘悬在天地间。 表盘四周,浮现出一块块屏幕。 每一块屏幕,都对应一种不同的人生模拟。 苏午目光聚集在最后一块屏幕上。 「是否进行「高上神霄符箓」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模拟?」 模拟器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是。」 苏午点了点头。 目前已知的、唯一可能对「无名之诡」有效,可以将它再次封押的办法,无疑是「中祖肉身」找回它的种种「本我印记」,进而控制它诡化的肉身,再度将「无名之诡」容纳。 尽管「中祖肉身」所言也不一定完全就是可信, 但中祖肉身其实没有哄骗他的必要。 他仍然决定尝试一下, 在「高上神霄符箓」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里, 将「高上神霄符箓」种在苏午下八景宫中的「太上玄天真武一将军」宝箓,提升为「中祖肉身」所需的「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宝箓」, 将之从己身剥离, 转授中祖肉身, 试看它补全这最后一道宝箓职牒后,能否成功控制肉身,背负起「无名之诡」?! 在上一次的模拟中,中祖先后吞食了「玄清」、「玄玦」、「玄照」的肉身,甚至融合了他们体内飘散出的不少符箓,那些符箓对中祖毫无作用。 它只缺少了一道宝箓。 即是那道「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宝箓」! 「消耗1000元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21230-1000=2023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12乾玉)。 选项1:伏藏纸(3000元玉)。 选项2:黑地藏(8乾玉)。 选项3:大红莲胎藏(5000元玉)。 …… 「将选项0、选项1、选项3带入模拟中。」苏午目光扫过表盘上罗列的诸项事物,如先前几次模拟一般,选择了固定的「物品」,带入模拟里。 他自身积攒的元玉飞快减少,顷刻间近乎消耗一空。 但只要成功将「无名之诡」封押,他就可以没有顾虑地向模拟器出售自己在「李午的未来人生」中,所得的种种知识,是以根本不担忧这次模拟,将元玉都耗空。 「你的钱包余额为20230-20000=230元玉!」 ……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已载入成功!」 …… 夜黑风高。 及膝深的荒草在风中起起伏伏,犹如河面上的波浪。 苏午躺在荒草丛中,睁开了双眼。 耳边风声呼啸, 来去的风声中,夹杂着一个男人的怒喝质问声:「这是龙虎山的术法! 你等云斗几何?上下何字?三山何处滴血?! ——竟来袭扰你爷爷我?!」 听得那粗豪的嗓音,苏午从地上爬起,半蹲在草丛里,抬眼看向那声音源出之地,即看到昏沉暗夜中,惨淡月光下, 一筋肉虬结,满头黑发披散的道人背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 那木匣的洞口里,凸出一个个刀剑的把柄。 在道人身前, 有一道折叠机关式的桌台, 桌台上挂满了一副副绘着各色祖师神灵的 画卷,那些画轴都迎风剧烈摆荡,台面上,还有一件件法器都随着道人猛一拍桌,而跳动不休! 道人猛一拍镇坛木, 跟着步罡踏斗, 背后朱漆木匣里的一柄柄刀剑都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在他架设的法坛以前, 却是一片荒野平原,空无一人。 平原往前数百步,依稀能看到一条大河,在月光映照下犹如一条银蛇,蜿蜒于荒野平原之上。 苏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 衣衫尽已湿透, 身上也有未干的水液, 原主像是坠入了河中,被人救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那个救人者,究竟是法坛后步罡踏斗的道人,还是另有其人? 苏午默不作声, 他眉心竖眼悄然睁开,第三颗瞳仁里涌动出赤金的光芒,盈满整只竖眼,竖眼微微蠕动着,观照苏午自身,令苏午看到己身上缠绕的一些模糊的线条。 有些线条往很远的地方蔓延去了, 有些线条蜿蜒迂曲, 停留于这片荒原的某处草丛里。 诸般线条,即是缠绕苏午自身的种种因果。 随着苏午目光投向与自身因果牵连较浅,但又距离自身较近的那些线条终点时,一个混杂着诸多男声女声的声音,忽自荒原上响了起来:「我们可不是你们三山法脉的弟子,少拿你那些切口来诈唬我们!」 「哦,是吗?」 那背对着苏午的道人冷冷一笑,忽然停下动作,从背后木匣里唰地一声,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宝剑, 他手掌在虚空中一抓,也不见其念诵演法,便陡然抓住了一些在风中流转,即将消失的驳杂气息——苏午的意观测到了那一缕缕稍纵即逝的气息, 看着道人将抓来的气息缠绕在宝剑上, 往明晃晃的宝剑上贴几道符咒, 道一声:「死来!」 那道宝剑唰地一声穿破虚空,直直地往与苏午有因果牵扯的某处荒草丛穿梭而去! 剑光破空, 犹如流星! 剑光消逝, 那荒草丛里骤然传出一声凄厉地啸叫! 一个要比正常人高胖两三倍的人形,直接从那处荒草丛里站了起来! 苏午眯眼一看, 就发现那个急速奔逃的人形, 并非是真人, 而是个布娃娃! 那布娃娃满头披散黑发,头顶还用红绳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头部极其硕大,与身躯近乎是一比一的比例。 它背部隆起,犹如顶着个肉瘤, 四肢在地上飞快爬动着, 一阵阵诡韵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而那丝丝缕缕的诡韵中,却分明还有着生人的活气! 厉诡,活人? 苏午眼睛微眯。 半空中,再度响起那像是诸多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的说话声:「臭牛鼻子,你何必要赶尽杀绝?!人你也救了,怎么不能放我们一马?!」 「被乃翁破了术法,就叫乃翁放你们一马。 安知乃翁若中了你们的术法, 你们能不能也放乃翁一马?」 道人在法坛后冷笑连连,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黄布袋子,将袋口扎紧的绳索松开,提着袋子猛一摇晃,几只长满黑毛的肉虫就被从袋子里抖了出来, 掉在桌台上。 那几只黑毛肉虫刚一落在桌台上, 登时发出如人一般的痛号惨叫声,一团金红火 光轰地一声从桌台上升起,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黑毛肉虫被烧得灰都不剩的同时,那在荒原上狼奔猪突、亡命奔逃的大头布娃娃忽然停下脚步,虚空中响起它凄惨地叫号声! 道人对这惨叫声丝毫不作理会, 又从背后木匣里抽出三把宝剑,剑指往宝剑上一抹,各贴几道符咒,喝一声:「如数速速死来!」 三把宝剑穿孔而去, 统统扎在那大头布娃娃身上! 大头布娃娃满头黑发飘散着,身躯骤然间四分五裂! 一团团黑绳夹杂着众多黑毛肉虫从它躯体内爆散了出来,在那些黑绳与黑毛肉虫之中,隐约能看到几个瘦削的侏儒人形。 那几个侏儒倒在草丛里,不见动静。 浓郁的尸臭从侏儒身上散发出, 几个侏儒身上爬满的黑毛肉虫一只接一只地爆开,缕缕诡韵在荒原上荡漾开来。 缝在几个侏儒身上的黑绳,也一根根断裂。 黑毛肉虫死尽, 黑绳断尽, 一道红衣身影从尸臭与肉虫尸体里漂浮出来——此间流转荡漾的诡韵源头,正来自于那道红衣身影,红衣身影捧起了自己披散黑发的头颅——这是个厉诡! 苏午神色平静,身形不动,目光全聚集在那法坛后的道人身上。 道人显然也未指望他人能收了这个厉诡, 他搓了搓手, 一手掐「三清印」,一手并成剑指,剑指齐眉扎出—— 「如数回来!」道人喝了一声, 从那几具侏儒尸体中,一道道贴附着黄符的剑光飞纵而起,归返向道人的法坛——在穿梭归回的过程中,几柄宝剑穿过红衣身影的身形,将一道道黄符沾附在红衣身影之上, 将它短暂定住! 当当当当! 一把把宝剑落在法坛上! 道人不理会那一道道沾满了黑血的宝剑,转而敞开自己方才放出黑毛肉虫的黄布口袋,袋口对着那道被黄符定住的红衣身影:「大道无极,乾坤借法! 收!」 沾附在红衣厉诡身影上的黄符宛若化作了一道道抓钩,无形的绳索牵连着抓钩,令抓钩拖拽着红衣厉诡,直投入了道人的明黄口袋里! 他将袋口的红绳扎紧, 重又挂在了腰上。 飞剑诛杀妖邪, 定住厉诡, 收走厉诡, 一气呵成! 而在中年道人用那个黄布口袋收走厉诡的时候,苏午分明看到,那只黄布口袋两端都未缝合,与其说是个口袋,不如说是个布套筒! 厉诡本该从布套筒里穿过, 但它却分明被收入了套筒里, 怎么都钻不出来! 「柳灵郎,收拾东西!」 道人把四柄宝剑收回背后木匣,拍了拍手,朝旁边唤了一声。 苏午闻言站起身, 他以为这个「柳灵郎」,即是自己当下的名字。 然而,苏午未想到的是,随着道人话音落地,那法坛上升起一道灰扑扑的影子,卷起诸般法器、画轴,将它们瞬息间归置完毕。 以某种机关折叠形成的桌台, 也在机关折叠中,变成了一架堆满各种事物的板车! 正文 567、赤龙真人(2/2) 道人从板车上抓起一柄桃木剑,他扭头看了已站起身的苏午一眼,却未与苏午言语什么,而是转身走向那布娃娃倒毙之处。 那些黑毛虫子爆出青绿的浆液,溅在四下的荒草丛上。 浓郁的尸臭味就从那片荒草丛里散发出来。 大胡须、披散发的道人走近那片草丛,看到了草丛中倒着的几具「侏儒尸体」,每具尸体或在脑门、或在胸口的要害部位,皆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黑血在伤口周围干涸了。 这几具尸体身材矮小,体型瘦削,形似侏儒。 但他们其实骨架粗大,只是皮肤上起了一层层褶皱,让他们身高、身形都像是缩水了许多一样,形似侏儒。 他们皮肤上的褶皱里,还有一根根未从身上脱落的黑线。 一根根黑线将几具侏儒的尸体连接了起来。 「凭你们这些东拼西凑来的蛊婆手段、巫傀伎俩,也想和乃翁较量高低? 真是痴人说梦!」 道人朝着地上已死的几个侏儒喝骂了一通, 他甩手丢出一道黄符, 黄符落在尸体上,犹如干柴遇着了烈火,倏忽燃起大团大团的火焰,火焰将四周的黑绳、黑毛肉虫尸体、侏儒尸体尽都吞噬,烧成了滚滚黑烟,往天边蔓延去! 那道人做完这些,便转回去,坐在自己的那架板车上。 板车的车轮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在荒原上飞快穿行开来。 板车未受畜力拉扯,竟然自行穿行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苏午眼神讶然。 那架板车径直从他身前穿梭过,马车上的道人一拂衣袖,别过头去不看苏午,一副甚是嫌弃苏午,不愿与他有任何交集的模样。 苏午不知原主哪里得罪了这位道人, 见道人不愿理会自己,他便想主动开口与对方攀谈,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 好在, 还未等到他主动开口时, 已经行至十余步外的板车倏忽停下, 那明显是个急性子的道人扭脸看向苏午,斥道:「你不是要跳河吗?现下无有厉诡作祟,你死也能死得干净些,想跳河尽可以现在就跳, 我绝不阻拦!」 跳河? 自己确实是被人从远处的河流里打捞起来的,打捞者极可能就是这位道人。 而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河流之中, 不是因为有人加害,不是因为厉诡作祟,而是自己要跳河自杀? 苏午脑海中连连闪过几个念头,他虽然此下是代入了原主的身份,但是他并不曾获得过原主的丝毫记忆,自然亦不知道原主因何跳河, 只好向道人躬身行礼道:「小子一时头脑发昏,此时清醒过来,实在万分惭愧……」 道人闻言冷笑一声, 他坐下的板车吱呀吱呀地掉回头,载着他到了苏午跟前。 满脸大胡子,面貌凶恶满脸横肉若绿林强贼的道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午,出声道:「你当时从前面那条河的上游顺流而下,在河水中浮浮沉沉。 某在下游撒尿, 看到一个人顺着河过来,还以为你是个河漂子。 未想到你忽然转脸看向某,差点没吓得某尿一鞋! 某看你在水里自在漂浮,还以为你水性有多好,唤你上岸,你只管摇头拒绝,气得某只能画符渡河,将你捞上来——这才有了刚才那些「土教术士」与我的争端! 我问你, 你在河里自在飘游,分明是深谙水性的样子, 缘何 某一碰你,你直接就往河底沉去了? ——当时那些土教术士可还没出现! 后来土教术士过来, 分明要拿你的命来作法, 某唤你上岸,你缘何还是摇头拒绝? 你若不是想轻生, 便是和那些土教术士是一伙的!」 道人眼神凶恶地注视着苏午,仿佛只要苏午回答的有一个不对,他立刻就会端起宝剑,让苏午落得和那几个侏儒——土教术士一般的下场。 苏午根本没有前尘记忆, 几回模拟,终于让他遇到一个这么较真的道士,当即不知该如何作答。 孰知「原主」还与这位道长有什么交流? 当下他回答越多,越可能在道长这里露馅。 「小子遇着了变故,一时头脑发昏,是以决意投河而死……」思来想去,被道人当作是个投河轻生之人,总是比被其当作是「土教术士」的同伙要好,是以苏午再度开口,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言语。 他这番话实在没有甚么说服力。 但「唇枪舌剑」以及他的「意」却有极强的说服力。 大胡子道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苏午的天赋影响下,终于不再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其屁股朝旁边挪了挪,在板车上给苏午留了一个空位,道:「上来坐吧。」 「多谢道长!」 苏午立刻点头,翻上了板车,在道长旁边坐下。 板车调转过头,在无人牵拉的情况下,车轮碾过荒草地,在吱呀吱呀的声响里,渐渐融入了夜色中。 坐在板车上,苏午心中忽生出一种触动。 他扭头回望去, 荒原上长草萋萋, 远处的河流奔腾流淌。 在眉心竖眼的观照下,一些因果丝线自苏午周身蔓延出来,穿过荒原,投入河水中,逆着河流往大河上游追溯去了。 「看什么? 还想继续在河里游一次吗?」 道人在苏午旁边冷不丁道了一句。 「……」苏午一时默然。 「卫河接连闽江,现下这段卫河的上游,正与闽江交叉,你该不会是从闽江漂游过来的吧?」道人瞥了苏午一眼,再次问道。 苏午的「唇枪舌剑」对他有效, 但效用没有如对其他人那般强力。 可见这道人修为必然极其高深。 「小子对于前事已经记不得了。」苏午想了想,如是向道人回答道。 倒是道人提及「卫河」接连「闽江」,让苏午吃了一惊。 「闾山法脉」分为「幽州闾山」与「闽江闾山」两大派支,两大派支在地理位置上相距极远,各自修持法门虽因地域不同而有种种流变,但是在冥冥中,两大派支互相间仍有种种联系。 苏午大概清楚自己这次应当会与「闾山法脉」扯上关系, 却怎么都未想到, 自己竟然是顺着「闽江」漂流下来的! 「闽江闾山派支」即是以「闽江水系」为发源地,传闻在闽江水系之下,群石聚集之地,即是「闾山派」真山门之所在! 「你是六月十五日午时生人?」对于苏午的回答,道人并未过多深究什么,而是又问了一个让苏午意外的问题。 他确实是六月十五日午时生人, 但原主是不是,他不能确定。 偏偏这位道人就道出了他现下的真正生辰! 「是。」苏午内心越来越有种今次的模拟有一种「天命使然」的感觉——连自身是从「闽江」漂游而来的事 情,都充满了这种感觉! 会否这次模拟以前, 所谓的「原主」也根本就是无根底的? 他的「故乡」就是漫漫闽江大河? 「看来我算得还是挺准的。」道人咧嘴笑了起来,这还是苏午第一次看见道人露出开心的笑容。 当他看向道人的时候, 道人忽然又板起了脸:「我今天早晨心血来潮,便起了一卦,卦象上说今时我会在河边捡到一个弟子,我在河边等来等去,等到了你这个河漂子。 虽然你来历蹊跷, 与土教术士说不定有甚么勾连,不干不净, 不过没关系, 某的根脚也不干净,先做山贼,后做了和尚,又做道士——这也算不得甚么!师父他老人家一样把香火衣钵传给了我! 当时我拜师的时候,师父跟我说,甭管我从前如何根底,在他老人家手底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现下我也要收你做弟子, 便也告诫你一回—— 你从前是甚么根底——不重要了! 以后你就是幽州闾山掌教「赤龙真人」——也就是某的弟子了! 从此以后,在某手底下,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道人猛地拍了拍苏午的肩膀, 苏午身形纹丝不动, 道人咧嘴一笑:「还挺吃劲! 某说的,你记下了吗?」 「记住了。」苏午点头答应。 闽江闾山、幽州闾山两大派支,在他脑海里纠缠不清——眼前这位,竟然是「幽州闾山」掌教,号为「赤龙真人」?! 自己是从闽江漂过来的…… 赤龙真人算到他今天会在河边捡到一个弟子……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你叫甚么名字?」「赤龙真人」又问道。 他收了苏午做弟子, 却还不知苏午姓名。 「苏午。」苏午回道。 「幽州闾山不必弃用俗名,不过你的道名还是要有的——你是幽州闾山「鼎」字辈的弟子,我便给你取道名作「鼎阳」吧,惟愿本门发扬光大,如日兴隆!」赤龙真人如是道。 「弟子谢过师父赐名。」苏午向赤龙真人稽首行礼。 他满腹疑惑, 譬如身为幽州闾山掌教的赤龙真人, 怎么跑到闽江闾山的地界来了? 偌大门派不用他看顾的吗? 「好。 你既拜我为师,我亦不能吝啬了。 待会儿就给你拨付一些兵马来使唤——我看你是传度授箓过的,倒是不用我再费心给你授箓了!」 正文 568、武坛(1/2) 堤岸两旁野树枝叶尽已寥落,嶙峋的枝节在秋风中摇摆着。 树叶在堤岸及至下方的缓坡上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在堤岸折转处, 一座房顶塌了半边的小庙孤零零耸立在坡下, 周围几棵野树张牙舞爪。 破庙内, 「赤龙真人」拿庙里已经倒塌下来的野神塑像头颅作板凳,扫去野神脑袋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去,将背后木匣横在膝上,把一柄柄宝剑抽出来,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一块绢布上倒了些酒水, 沾湿绢布, 擦拭七把宝剑。 他一边擦拭宝剑, 一边抬眼观察着正清扫庙里落叶碎石的苏午, 枯枝败叶被苏午在庙内聚拢成一堆,「赤龙真人」往上面丢了一道符咒,符咒忽地一下燃起,很快就将那堆树叶尽相点燃,形成了一堆篝火。 大胡子道人瞄了眼旁边安安静静的苏午,将一个铁壶架在篝火上,往里面倒了些酒水。 等酒水烧沸了,一缕缕醇厚的酒香在庙里散发开来, 道人向苏午道:「喝一点,暖暖身子,待会儿把身上的衣服也在火堆旁烘干了——把自己捯饬好了,待会儿师父便开坛给你拨付兵马。」 苏午看着火堆上那只漆黑的铁壶,又抬眼与「赤龙真人」对视,道:「师父能看出我所授何种符箓了吗?如所授符箓与幽州闾山派相冲,师父给我拨付兵马,岂不是白费功夫?」 三山法脉皆有各自主修的符箓传承, 闾山派即是「真武箓」。 苏午体内自然存有「真武箓」,他当下之所以如此说,实是想看看「赤龙真人」究竟能看透自身几分?可曾看到自身除了「真武箓」外,还有「北帝箓」、「元皇箓」? 「你是授了「真武箓」的。 只要授过真武箓,某就能将坛中兵马拨付给你,你不必担心这个。」赤龙真人将几柄宝剑收回木匣,接着道,「某领受二品高上神霄三元三官辅化经箓,最能感应三山法脉诸般符箓的气息。」 赤龙真人所言,让苏午微微放松。 对方所授经箓,最擅长感应三山法脉诸般符箓的气息。 但「元皇箓」不再道门三山法脉序列之中。 至于「北帝箓」,赤龙真人如是真正感应到,可能还会多说几句,然就今时情形来看,他应该还未感知到苏午体内存有这道与北帝派主修符箓亦大为不同的「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 「你从前是甚么根脚,今时已然不重要。 反正你也是修真武箓的弟子,天命令我收你作弟子,我顺应了天命,此后是劫是缘,也只看天命如何安排就好。」赤龙真人取下篝火上的铁壶,给苏午倒了一杯滚烫的黄酒,又把铁壶放到了篝火上。 他嗅到那杯中黄酒的香气,分明有些眼馋, 却能忍住诱惑, 用酒水擦拭宝剑,令苏午饮用酒水,自身却在克制着欲望,未有喝一口。 「师父,你不喝些酒吗?」苏午见状向赤龙真人客气道。 赤龙真人看着他手中竹杯, 摇了摇头:「你的师祖——我的师父仙逝未过三个月,我在他遗蜕前立了誓,在他死后三年内,一定滴酒不沾。」 苏午闻言不再推让客气。 破庙内的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庙外秋风萧瑟, 吹动破庙周围的野树,枝丫摇摆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 「此地既然已经临近闽江,想来我们纵然不是在闽地之中,也必然已经极接近闽地了。」苏午喝 了几口黄酒,徐徐出声道,「而您是幽州闾山掌教——为何要跑到闽江闾山派支所在的闽地来?」 赤龙真人垂目看着地上的火堆,缓声道:「近些时日间,闽江闾山派中有消息传扬到外界,说是在闽江诸水系之底,群石聚集而成的「真闾山」即将显世。」 说到此节,赤龙真人笑意微冷:「我来看看热闹。」 不等苏午再说话, 他又接着道:「闽江闾山派支擅长「武坛」,与「巫鬼教」、「土教」、「道门」、「佛门」皆有勾连牵扯,只是其中道门道坛占据了最多数量,诸坛共尊「许天师」,是以闽江闾山派支,仍被并入道门三山法脉而已。 幽州闾山派支建立之后,亦吸收了「巫鬼教」、「密藏域法寺」、「自然神教」诸多仪轨法门,但仍以三山符箓为主尊,一代代掌教去芜存菁以后,幽州闾山已然是纯正道门正统。 今时有消息称,「真闾山」即将自闽江浮显。 这是好事, 亦是坏事。 好事是——「真闾山」中如有道门传承,闽江闾山仍旧归于三山法脉之列。 坏事是——「真闾山」中如无道门传承,反而是巫鬼横行,土教术法遍布,闽江闾山派中,诸多道门道坛将危矣。」 「现下情形,或许已经对闽江闾山派中的道门道坛不利了?」苏午看着赤龙真人眉宇间一缕忧色,出声相问道。 赤龙真人看了看他,咧嘴道:「你是怎么到河里去的,你不记得。 ——我看你是被闽江闾山派中的「虺乌法坛」迷了神智,沉进了闽江里——在你之前,我守着的那条河边,已经漂下来十几具真正的「河漂子」了。 他们体内都有真武箓, 都是闾山法脉弟子,都成了尸体。」 「同属闽江闾山法脉,互相之间争斗,便要如此残毒吗?」苏午眉头微皱。 同一个法脉中, 因为各自道坛法门归属不同,理念不同,都能互相倾轧到如此程度,恨不能灭绝对方满门——若是分属不同宗派,互相之间的争斗必然更加恐怖! 「闽江闾山派术法强横霸道,修习者皆以诛杀敌手,封押厉诡为目标,一上道坛,那便不是你死,即是我亡。」赤龙真人摇摇头,「双方既然动起手来,那必然是有一方要倒下的。 这是闽江闾山派支的风格, 说不上甚么残酷。 ——此派支之中,有颇多道坛吸收了佛门灵山法,尊奉「地藏王菩萨」为坛上尊神,能请动六天故鬼之中的「增损二将」、诸童子降真神打,他们每年逢正月初一、六月十五、七月十五等时间领群神出游,总是要互相厮杀,死伤几十数百号人的。 有时也会误将坛外厉诡召来, 那死的人便更多了。」 「……」苏午沉默了片刻,向赤龙真人问道,「那师父此次前来闽地,其实是存了匡正道门道坛的心思?」 「对极。」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师父预备如何做? 如何慑服诸道坛,共尊三山法?」苏午又问。 「自然是与他们斗法。 伐山破庙,扫灭邪祀。」 「幽州闾山法脉,仅过来了师父一个掌教,其余高功法师皆不曾跟随吗?」 「其余人都死了, 只剩某一个了。」 听得赤龙真人所言,苏午一时讶然,抬首看向对方:「都死了?怎会如此?」 「我师父仙去之前,以我为幽州闾山法脉掌教尊,我那几个师兄不服气,称我先是做山贼,立身不正,后来做和尚,存心不诚, 后来才拜入师父门下做道士,乃是三姓家奴。 这般说法,我岂能忍受, 便与他们斗法——」赤龙真人咂了咂嘴,似乎还在回味与同门间的那场斗法,「他们太不济事了,同样是炼兵炼将,同样是磨剑练法,同样是「正气袋」的修持, 他们比我还早修了十余年, 却尽皆不如我。 于是有些人便死在了法坛上,有些人被斩了符箓,修为尽失,有些人心灰意冷,卷铺盖走人了。」 「如此,最终竟连一个人都未剩下?」苏午不禁再次问道。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还剩了十余个年纪不大的道童,还有以前洒扫山门的几个老妪,都不曾传度授箓过,我离开山门前,便让他们守着山门,靠山吃山罢。 等我回去了, 估计也是一个人都不会剩下了。」 「没有一个弟子愿意追随师父吗?」 苏午暗暗咋舌。 想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祖, 若那位师祖对「赤龙真人」之作为泉下有知的话,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可会后悔传掌教权柄于自己这位师父? 还是说, 那位师祖其实料定了幽州闾山在自己死后会是甚么局面,索性直接将掌教权柄交托「赤龙真人」,以求宗派「大破大立」? 赤龙真人听得苏午的问话,摇摇头,道:「彼时我与诸多同辈、长辈道士斗法,杀了一批人,吓走了一批人,有些人便转投闾山上的朝阳宫、玉山派等等其他道门、佛门宗派去了。 但其实还有些人,见我道法精深,威严隆盛,便想拜我为师,与我学一样道法,也觉得在门庭寥落之时投在我座下,或许能得我几分优待—— 我嫌他们烦人,就统统赶跑了。」 「……教授弟子,总是一件烦人的事情。 师父既然觉得这般事情烦人, 缘何今时又要收我作弟子?」苏午问道。 「当时觉得烦人,后来某一个人长途跋涉,不远万里从幽州跑到这闽地来,一个人久了,便也觉得无趣,有个伴儿陪着说说话也好。 正好又算一卦说某能在这河边捡个弟子, 也就顺其自然了。」赤龙真人一脸无所谓地道。 正文 569、拨付兵马(2/2) “酒喝完了吗?” 赤龙真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头的灰尘,低头看了眼苏午手中的竹杯,看到杯中还有大半的黄酒:“你是不喜欢饮酒罢? 也是个无趣地人。 把酒倒回葫芦里。” 他吩咐了苏午两句,转身走到停在破庙角落里的板车边,从板车上打开一个包袱,拿出了一个小包袱,转而递给苏午:“你身量高大,比我还高些。 我这身道袍给你穿应该也合适。 ——这是裁缝按着比我身量更大一号的衣样来缝制的。” 苏午接过赤龙真人递来的一包袱衣物,他将包袱解开来,就看到内里一身紫金色、丝绸滚边,衣衫上绣画着太极阴阳图、龙凤龟蛇四灵、种种云芨符箓的道袍、雪白的里衣、以及一顶五方五老冠,一双白底高帮的官靴。 看到这套衣服,苏午皱着眉道:“这衣服是为宗派内的高功道士、掌教真人量身所做的。我初拜入师父门下,就穿这种衣服? 怕是不合适。” 说着, 便将那衣服递还给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咧嘴笑了起来,却并不伸手去接那套衣服,而是道:“这衣服我穿着极不舒服,好似浑身都长毛了一般难受,一年到头,某都不一定穿它一次。 现下送给你,也是废物利用了。 你把那顶五方五老冠,还有那双黑漆布面的官靴留下即可。 衣服你就穿着吧!” 见苏午执意不收,赤龙真人把眼一瞪:“某只这一套衣服没穿过,能拿给你穿,莫非要某将自己破了洞缝补过的里衣、早就穿得服帖的几身旧道袍拿给你来穿换?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衣不如旧! 你就穿这套衣服吧!” “我身上衣服穿着也合适,穿这般衣物,也是浑身难受。 在火堆旁坐这一会儿,我身上的衣物也已经烘干了。”苏午如是道。 “待会儿我要开法坛为你拨付兵马, 你就穿这般衣裳,在法坛上不体面,亦不合体统——见鬼神怎能不沐浴、焚香、更衣?”赤龙真人不再看苏午,把板车推往破庙外,头也不抬地同苏午说道:“我话放在这,你若实在不愿穿这身衣裳,那就把它丢进火里烧成灰罢!” 他都已经如此说了, 苏午若真把这身为‘幽州闾山’掌教真人定制的道袍丢进火里, 只怕赤龙真人要当场与苏午在这间破庙里殴斗一场。 叹了口气,苏午不相信赤龙真人不明白这身衣裳代表了什么,但对方执意如此,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当即脱下了身上确已烘干的粗布衣裳、破破烂烂的里衣,从里到外换上了包袱里的崭新道袍。 将身上脱下的粗布衣裳搭在火堆边架起的树枝上,苏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若自己是闽江闾山某个道坛下的弟子,缘何身上未着道袍,反而是穿着一身农家子常穿的粗布衣裳? 是那道坛弟子本就是这般普通装束? 还是…… 其实赤龙真人也猜错了‘原身’来历? 原身并非出自某个被‘虺乌道坛’灭门的闽江闾山道门道坛之下? 那原身究竟来自于何处? 一个个问题接连闪出苏午的脑海。 门外的赤龙真人喝了声:“柳灵郎,搭法坛。” 但见一阵阴风席卷, 板车就立地被重组成一座桌台, 桌台上对烛燃起,画轴撑起,种种法器排布罗列。 赤龙真人转身来看庙里的苏午。 苏午收束了念头,迈步走出破庙。 他一身紫衣道袍,衣裳处处都绣画着繁复而缭乱的花纹,太极八卦图居于胸腹中央。 这样花纹繁复的衣裳,一般人穿在身上,便会显得身形粗短,犹如水缸,而苏午身量高大英挺,这身衣服又好似量身定做一般,被他穿在身上,该撑展的部分全都撑展开了,立时给人一种‘道高龙虎伏,德高鬼神钦’的威压感。 赤龙真人眼看苏午迈步走来, 点了点头,道:“果然合身,果然合适。” 前一句‘合身’,后一句‘合适’,两个词语前面都带着‘果然’二字。 他这般说话,直好似早就知道有苏午此人,知悉了对方的身量,专门订做了这身幽州闾山派掌教真人的袍服,在今时送给苏午一般! 苏午与赤龙真人相视一眼。 赤龙真人转回身去,面朝法坛,抓起足有胳膊粗的一把线香在烛火上点燃了,任由青烟鸟鸟浮动,其霎时开声道:“旌旗升,烽烟动! 请来千军万马聚神坛!” 大喝声中,赤龙真人将手中一把线香插进香炉中。 四周有寒热交替的风呼呼刮来,围绕着法坛旋转不休。 那一把线香燃烧起的青烟都被卷进四周的风中,随着狂风卷动,而被吸摄无踪! “吾受‘净明法坛’幽州总度师,幽州闾山派掌教真人‘道弘’! 受二品高上神霄敕赦宝章三元三官辅化经箓,领从一品玄天真武七章兵马统帅宝箓! 今为门下弟子俗名苏午,道名鼎阳,六月十五日正午生辰者, 拨付宝箓兵马, 点兵点将,兵将随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 如有不从, 宝剑杀之!” 赤龙真人握住背后木匣中的一柄剑,唰地一声将那宝剑抽出,拍在法坛上,宝剑落在法坛上,登时放出明晃晃的光芒,更衬得赤龙真人杀气凛然,煞气腾腾! 四下里飘卷地寒热交替之风忽然收归寂静, 苏午眉心竖眼第三颗童仁倏忽蠕动起来, 他登时看到——此下法坛周围,已经有数千数万顶盔掼甲、驱策着种种坐骑、操使着不同刀兵的兵将环绕四周,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一盏盏或黑或紫或红的旌旗在黑风中摇曳着, 无数旗帜卷动,竟将天穹都遮蔽了大半! 苏午拜入茅山巫门下,因为茅山巫行将覆灭,上清法坛之中奉祀的诸般兵将、神灵皆已消亡,唯独只有沉入阴间的诸代师门长辈、祖师可以为茅山巫众道提供援手, 是以他所见的茅山法术,多为‘诡玄灵异’印象, 此下看到闾山法脉教主一声令下,招来这数万‘阴兵’,苏午才蓦然惊觉——自己以为茅山巫道术即是道门法术的全部,却是一叶障目了! 此前赤龙真人与那土教术士相斗时,若放出他法坛里奉祀的这千军万马,不知那几个土教术士可还有勇气与赤龙真人为敌? “你今时只是‘真武一将军’宝箓,宝箓所能收容阴兵,不过十个。 从此后需要好生研习经箓,符咒,凝练符箓法体,提升自身符箓品佚——这样才能收容更多兵马。”赤龙真人扭脸告戒了苏午几句,转而环视四周被自己召唤而来的兵马,捋着胡须道,“这些兵马俱是我自幽州至闽地这一路来,奉祀养炼在法坛中的兵将。 幽州闾山总坛之中,还被某拨付了一些兵马。 也罢, 某来给你挑选几个堪用的阴兵!” 他左手并起剑指,忽然指向周遭兵马之中,一头体型庞大如牛的黑狗——法坛中间铺着的一叠黄表纸上,登时出现一个挤压成一团的云芨符箓, “徐州喜食狗肉, 这头黑狗是某自当彼地一处废绝斗狗场中招摄来的一道亡魂, 人死以后,较长时间留存魂儿于世尚且困难,更不说是一只狗了——它为了叫自身能长留于世,也吃不少人魂、其他未明魂儿。 ——若它还是个活着的畜生, 这般作为定是要被打杀了的,不过万物即死,便如灯灭,死后留下的那道魂儿——其实只是生灵自我意识的残渣罢了,不能看做是活物。 是以它做这般事,算不得罪过。 一般箓士初领宝箓,想要压服这恶犬分外困难。 但你压服应该是毫无难度的。” 解释过那黑狗的来历后,赤龙真人又指了个宛若肉山的兵卒——那兵卒浑身晃动的肥肉,其实是一个个堆叠的人头! “这是某当时所投山贼窝的头领,他生前食人肉,被某发现,因而杀之。 死后亦食人魂,某一直想拿它炼一道五雷天丁法术,后来雷法精进,又不需要以它来炼将了,便拨给你。” “还有这五个阴兵, 或是长出重童,或是耳大如蒲扇,或是鼻中呼吸白黄二气,或是舌上生有人头,或是身躯强壮如牛——以之修炼五鬼六贼符咒最是好用。 也拨给你。” 赤龙真人虽然极随便就收了苏午作弟子, 但对这个随便收来的弟子,又有一种不知从何由来的重视, 当下拨付给苏午的兵马都经他精挑细选。 一共选出了十个。 法坛上那叠黄纸符头上就浮现十个收缩的云芨符箓红点, 他抓起朱笔, 在符咒下勾画符眼、符身、符胆、符尾, 一张符咒顷刻间勾画而成, 将符咒往半空中一抛, 赤龙真人喝道:“急调神兵,随符拨付,令起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 轰! 半空中飘转的符咒无火自燃, 符头十个赤红圆点勐然间膨胀成十个扭曲的云芨符箓,那十个犹如一扇门般巨大的符箓,骤然扑向了苏午! 苏午眉心竖眼中金光浮动, 在十道符箓覆映己身的刹那,他念头闪转,直接将那十道符箓对应的阴兵统统收容进意识潜流中,它们还未及挑衅苏午,即被苏午一念覆压,未在苏午意中掀起一朵浪花! 此后, 于苏午下八景宫中, 那道‘玄天真武一将军箓’下方,浮现出十个浓缩的云芨符箓红点。 “待会儿会有一伙闽江闾山派支的弟子过来寻我们麻烦,你来试试那十个阴兵成色如何,与他们斗上一斗。”苏午睁开眼睛,就见赤龙真人神色无所谓地嘱咐了他几句, 留法坛在原地, 转身走向破庙里:“我捉了只野鸡,煮一锅鸡汤,你打完了便来吃。” “我还未学过如何调遣阴兵, 如何驾驭法坛?”苏午朝赤龙真人的背影问道。 “那有甚么难的? 你只需以识藏元神与法坛勾连,调兵遣将,自然收发由心,起兵杀贼,更是兵随印转。”赤龙真人钻进了破庙里,不再看管苏午。 四下里围绕法坛的阴兵尽皆消失无踪。 新 正文 570、红头师公、乌头师公(1/2) 只需以识藏元神与法坛勾连,调兵遣将,就能收发由心? 苏午站在法坛前,垂目琢磨了一会儿赤龙真人留下来的言语。 随后, 他抬眼看向当下的法坛。 ‘意能量’自眉心汩汩涌动而出,刹那间覆盖了身前的法坛——法坛前耸立的一道道画轴都似是被清风吹拂着,一阵一阵地呼啦啦作响,画轴上绘就的幽州闾山历代宗师、神灵画像皆因画轴卷动,而变得扭曲,张牙舞爪起来! 一道道金红的大道纹韵从那些宗师、神灵画像中隐约显发出, 在法坛上交织成网,以法坛中罗列的种种法器作为这张大道纹韵网罗的节点,此后,这张网与苏午覆盖于法坛上的‘意能量’刹那勾连了! 苏午自身下部八景宫中, 那一道‘玄天真武一将军箓’骤然凝聚成一道四方的印签。 他念头一闪,印签在虚空中一点——苏午头顶骤然敞开两扇符箓之门! 藏于‘一将军箓’中的十道阴兵就被他从那两扇门中调遣了出来! 十道阴兵只是亡者意识的集聚——俗称的亡者残魂而已,它们并没有‘本我意识’,一切行动,皆需要苏午来操纵。 在十道阴兵之后, 隐隐约约有意能量从符箓门庭中散发出来,勾连着那十道阴兵,像是傀儡木偶身上的吊线。 “这便是赤龙真人所说的‘调兵遣将,收发由心,起兵杀贼,兵随印转’?”苏午脑海里思绪流转,当下他仅有十道阴兵可以掌控,发挥出的力量过于羸弱。 他所修持的任一种其他手段,落在这十道阴兵之上,都能顷刻间将它们统统荡灭。 如此思虑着,苏午的意能量从符箓门庭中滚滚冲荡而出, 一头毛色油亮,背毛漆黑,四爪暗黄,体型犹如狮虎般庞大、形似犬类的猊兽,乘着滚滚意能量奔出了符箓门庭,它围着赤龙真人拨付给苏午的那一头漆黑巨犬不断打转,尾巴来回摇晃, 时而在半空中翻滚身形,朝阴兵黑狗坦露肚皮。 这头围着阴兵不停打转,撒娇卖好的猊兽,正是一直被苏午养在意识潜流中,随着苏午的密藏域本源力量、‘意’的强大亦跟着不断强壮起来的猊‘旺财’! 苏午将旺财放出意识潜流, 本是想看看同样能藏入自身‘意’中,但又兼有实体的‘旺财’,是否能驾驭这十道阴兵,未想到旺财被放出意识潜流后,见到那头由诸多斗狗场死去的犬只散碎意识汇集成的阴兵黑狗,立刻就对阴兵黑狗生出了颇大的兴趣。 他见状暂时收拢了意能量,观察着旺财的举动。 赤龙真人就在他身后的破庙里,说不定此下正在暗暗观察他,他却没有太多顾忌,近乎是当着赤龙真人的面,运用出自身特有的某些手段。 之所以能如此, 皆因赤龙真人先前说过,不在乎他过往根脚。 而且, 这位幽州闾山掌教隐约间给苏午一种感觉——对方好像也大概明白,苏午不是个‘身家背景清白’的人,却依旧将苏午收入了幽州闾山门下。 现下苏午放开顾忌,运用自己的种种手段, 也是存了试探赤龙真人之意, 验证自己的某些猜测。 就像他料想的那样, 任凭他在法坛前翻腾意能量,放出旺财与阴兵黑狗玩耍,破庙里的赤龙真人都全无反应——其中间甚至出了破庙,把清洗碗具后的脏水泼在庙外。 亲眼见着随苏午意能量奔腾的旺财, 都只是赞了声‘好狗’,便再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这算什么?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赤龙真人亦是顺天命而为? 那这冥冥之中的‘定数’, 又从何而来? 苏午皱紧眉头,看着旺财围着那只木呆呆、没有自我意识的阴兵黑狗撒娇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后,旺财绕到了那黑狗屁股后—— 它前肢搭在了那黑狗背上,下身与黑狗下身紧紧相连! “嗯?” 苏午见到旺财那般撒娇卖好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些微猜测,此刻真正见它骑在了那阴兵身上,还是一时未反应过来,眉头骤得更紧。 他的眉心轮、海底脐脉轮自行转动开来, 一缕缕意能量勾动着密藏域本源力量,汇入了阴兵黑狗体内。 不久后, 旺财从黑狗分开, 自苏午眉心轮、海底脐脉轮内涌动的密藏域本源力量、意能量也都停止往阴兵黑狗体内灌注——体型巨大的黑狗站在原地,仍是与其他阴兵一般木木呆呆的样子。 “嗷吼! 呜——汪汪汪汪!” 旺财携裹着滚滚意能量,转头颠颠地奔向苏午。 它在半空中扑腾着, 临近了苏午, 硕大的脑袋直往苏午面孔上蹭。 苏午看着那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脑袋,面无表情地伸手将之按住,四下纷涌的意能量绑缚住这只体型庞大的猊兽,将它固定在了苏午脚边,不得动弹。 而在此时, 那头阴兵黑狗转过身,迈开步子,亦奔入了四下里涌动的意能量中,跟从在了旺财身后,蹲坐在法坛的不远处。 苏午看着这两只狗, 眼神微动, 念头一转, 萦绕在四周的意能量都徐徐收归他的眉心轮。 旺财与阴兵黑狗俱随着意能量一齐归回苏午眉心轮内! ——阴兵黑狗被灌注入苏午的意能量,以及密藏域本源力量后,已然生出了一些改变,与其他阴兵渐有不同。 苏午抬眼看向那九道阴兵, ‘一将军箓’凝聚成的印签投影在他左手剑指之上, 他剑指划过剩余的九道阴兵, 九道阴兵皆被意能量席卷,归回那两扇符箓门户当中。 印签在苏午指尖消散。 下八景宫中, 九道阴兵落在宝箓符头之上,形成九个赤红的云芨符箓,苏午内观这九个云芨符箓,意能量勾动着符箓,将九个符箓牵引出宝箓符头, 随着苏午意能量在周身流转, 九道阴兵分别在苏午的眼耳口鼻诸窍,及至周身各处‘安顿’了下来。 他的‘知觉’得到了极浅极浅的一丝加强。 “炼兵炼将,如何炼兵,如何炼将,每个闾山道士皆有自己的不同心得,有人以为战场之中兵杀之气最能洗练兵卒,是以进入行伍之中,以沙场征伐之气洗涤兵将, 有人觉得心中诸般杂念,种种恶念、残毒之念对阴兵鬼将的养炼效果最好; 亦有人不知从哪里得来了邪道的方法,以紫河车、女子天癸水来养炼阴兵。 闽地一带, 还有闾山道坛‘师公’以女子丨乳丨汁、毒虫、尸气、雄鸡血液等物来养阴兵。 阴兵养得好了, 闾山道士修行就高,能耐就强,就能被顶礼膜拜,尊为高功道士,直入门庭权力中枢——反之,阴兵养得不好,就会拖累自身,让给自身意衰神枯,肉壳羸弱,甚至若养出了岔子,还会招来厉诡! 但不论如何,养炼阴兵的法子, 终究得靠自己。 前人顶多给你指点,让你少走一些歧路而已。”赤龙真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苏午身后,他提着一只褪了毛的野鸡,看着法坛上招展的旗幡画轴,出声说道,“不过,你自己领悟的这般养炼阴兵的法子很是不错了, 没有走岔路。 世间能有如你这般识藏的人,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依仗识藏之雄厚,养阴兵于周身,一人亦是千军万马,这法子不错。” 铛啷啷,铛啷啷—— 赤龙真人说着话,身后就传来一阵阵铃铛声。 他与苏午一同扭头看向那铃铛声源出之地,就见到一个人头上戴着包着一块红头巾,一身赤色短打衣裳,打着绑腿的老者,骑着一只黑驴慢悠悠地沿着堤岸下了坡, 径直往苏午、赤龙真人这边走来。 那一阵阵的铃铛声,正来自于黑驴脖颈上的一只铜铃。 “这是来寻我们麻烦的闽江道士?”苏午向旁边的赤龙真人问道。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你以后须要认清楚, 穿这种红色‘师公服’,系着红头巾的,被称作‘红头师公’,奉许天师为教主,以‘陈靖姑’、‘李三娘’、‘林九娘’为道坛法主, 这一支红头师公派,因主奉‘三奶夫人’为法主,是以也常被称为‘三奶派’。 是我们道门在闽江闾山派支中占据人数最多的一支。 他们是道友。 还有系黑头巾,一身黑衣的那些, 被称作‘乌头师公’, 多尊奉追随佛门、巫鬼、土教内的诸多神灵人物为法主,遇着这些人,便不必客气了。 ——想来他们也是不会与你客气甚么的。” “明白了。” 苏午点了点头。 在赤龙真人与苏午言辞之间,那‘红头师公’已经骑着驴子下了缓坡,到法坛一丈外停住脚步。 苍老矮小的红头师公跳下驴子,身手还算敏捷。 他先看了苏午一眼, 向苏午稽首行礼, 又看了赤龙真人一眼, 神色迟疑了刹那,也是与赤龙真人打了个道稽。 赤龙真人‘道弘’与苏午各自与红头师公回礼。 这下红头师公分辨出了赤龙真人与苏午之间,哪个是上位者,哪个是下位者。 新 正文 571、猛龙过大江(2/2) 赤龙真人在胸前打道稽向红头师公回礼, 而苏午则是将道稽顶在眉心与红头师公回礼。 老头见苏午一身高功道人才会穿着的紫袍绶衣,又因苏午身材高大,气质英拔,下意识就忽略去苏午那副过于年轻了些的面孔,将他当作是两人中的上位者。 所以才首先向他行礼。 并未想到, 这人只是穿了身高功道士的衣裳而已, 本身并非甚么高功道士。 「贫道「源清」,敢问道友上下?」 老头与赤龙真人互相回礼以后,识出了道弘与苏午地位孰高孰低,也就不再关注苏午,浑浊老眼看着赤龙真人,先自报了道名,接着询问起赤龙真人的师承。 「尊师「枯山主」,贫道道号「赤龙真人」,是北闾「道」字辈的弟子,见过师叔了。」赤龙真人开口回应了「源清」几句,亮明了身份。 他称那骑驴老者「源清」为师叔, 实是因为对方字辈为「源」字,尚在他这个「道」字以前, 论及辈分, 自然该称对方一声师叔。 「贫道身边这位,是我近来新收的弟子。 鼎阳,来,见过师叔祖。」赤龙真人侧身又为苏午引见起来。 他此下说话彬彬有礼, 未流露丝毫如先前一般凶恶土匪的模样。 源清老道再次与道弘、鼎阳见礼过,见道弘法师这般和善的模样,浑然不似旁人向他描述地那般穷凶极恶,他暂时松了一口气,向道弘说道:「道弘师侄从幽州不远万里到闽地来,我该一尽地主之谊,只是……道弘可是在闽地得罪了甚么人? 今时我来寻你, 实是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他却是连寒暄都没几句,都不曾问候道弘的尊长,话锋一转,直接就道明了来意。 「哦? 愿闻其详。」赤龙真人咧嘴一笑,转脸看向旁边的苏午。 苏午神色淡淡,心中已然知悉这位「师叔祖」辈的道士来意。 「沿着河堤往前再走几十里,就到了集云镇的地界。 这集云镇上有闽江闾山派的一座道坛,名作「浑龙道坛」,今时浑龙道坛放下话来,说是不允许道弘师侄踏足闽地,让道弘师侄速速离开闽地地界,否则便要作法与你做过一场!」源清老道看着赤龙真人,神色紧张地道,「师侄你初入闽地,不知那「浑龙道坛」与「天盘道坛」、「虺乌道坛」、「通灵道坛」等十余座闽江大道坛皆有关联。 我今时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究竟做了甚么,恶了这「浑龙道坛」? 不妨准备一份丰厚的赔礼,我帮你送至集云镇上的浑龙道坛,帮你说和一二?」 老头说完话,便一脸紧张地看着赤龙真人, 生怕赤龙真人否了他的提议。 赤龙真人笑着同老头说道:「某方才初入闽地而已,若说与此地闾山同门交恶,某觉得应该也不至于——先前就在这卫河边,有人落水行将溺亡。 某便伸手搭救了那人一把, 孰知有几个土教术士在那里「祭河神」,将我救下那人当作了祭品。 说什么都要与我斗上一斗, 风刀霜剑严相逼, 某又能如何?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便起了法坛,把他们杀了。 ——这些土教术士走得是下九流的路数,学得人不人,鬼不鬼,他们应当是与闾山浑天道坛无甚关系的吧? 不过,说也奇怪, 几个土教 术士的法门甚是下三滥, 偏偏其中还有人得授了道门的正箓——真是奇哉怪哉,既得授真箓,通天大道就在眼前不去走,偏偏要走羊肠小道,这是甚么样的脑子,才能做出来这等事?」 赤龙真人眼神灼然,向源清老道明知故问道。 源清老道嗫嚅着嘴唇,道:「闽江闾山派支诸道坛间并非时时互通有无,「诸道坛总度大法师」八十年未被诸道坛推举出来,其实道坛之间裂隙已生。 你说的那些土教术士,其实正与「浑天道坛」有些牵扯。 浑天道坛自创立之初,便自称得神法于「七蛇洞」,而这个「七蛇洞」,同样也是当地土教封为祖庭的所在——传闻之中,七蛇洞就在闽江之底,群石汇集之处的「真闾山」上……」 老头小心翼翼地瞧了赤龙真人一眼, 见其未因自己这番话而斥责什么,便接着道:「今时,你杀了那几个土教术士,便算是真正与「浑天道坛」交恶了,这也非是一份厚礼能够化解了。 除非是你亲自到浑天道坛去负荆请罪—— 贫道是觉得,何必忍受这般侮辱? 不如调转回头,离开闽地, 天大地大,何处不能逍遥?」 「看来是某想岔了。」赤龙真人脸上的笑意倏忽收敛了,他神色严肃地看着源清老道,说道,「我原以为这浑天道坛也是我们道门闾山的一支, 未想到他们实际上自觉得和土教术士有一个祖宗? 他们既然奉六天故鬼为正神, 那与某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某行事端正, 救溺水之人有何过错? 缘何要给他们赔礼道歉,还要给他们负荆请罪? 若不如此,某便要自觉退出闽地,对他们退避三舍? 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 「话、话是这么说的……」源清老头急得额头冒汗,看向赤龙真人的目光带着些哀求,甚至伸手拉住了赤龙真人的衣袖,「但是道弘师侄,你要明白啊——这强龙,它也不压地头蛇啊!」 赤龙真人板着脸,拨去源清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掌,出声道:「不瞒师叔,某此番前来闽地,一是重新建立南北闾山之间的联系,双方互通有无。 其二就是要伐山破庙,扫灭邪祀!」 「伐山破庙? 你,你这是要掘人家的根子?! 你一个外来人,连闽地的势力门道你都没摸清楚,跑过来就要伐山破庙,你怎能——」源清老道越发着急,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他话未说完, 忽然大张开口,舌头都撑得笔直。 一阵阴冷的诡韵从他面上浮显,在他左半张脸上凝结成一张惨白的布娃娃脸,那张布娃娃脸嘴唇张合着,发出冰冷的声音:「外来人好大的口气! 还没人敢在闽江武坛上,和我们这些师公这般说话! 你想伐我的山,破我的庙? 林北就送你一道阎王帖,看你是条赤龙,还是条臭虫?能不能接下这道帖子!」 凝结在源清左半张脸上的惨白布娃娃脸孔,倏忽间化为一道蛇虫交结的黑底符咒,瞬息间覆向赤龙真人的面孔! 苏午眉心竖眼金光涌动, 一缕缕意能量在他眉心流转—— 当此时, 赤龙真人忽然冷笑一声, 舌绽春雷:「唵!嘛!啪!咤!轰!」 他口中吐出五个音节,与密藏域的密咒真言隐有关联,但个中威能纯以阴兵鬼将演化的五雷神将推动,一经发出,登时劈打出五 道紫金雷光! 一道雷霆就将那所谓的「阎王黑帖」劈成了粉碎! 一道雷霆打在源清伸直的舌头上,从其舌头上逼出汩汩黑血! 三道雷霆径自往远空投去! —— 昏昏沉沉的客堂内, 香火缭绕。 一座法坛立于客堂中央。 青年人赤着上身,披挂一身戏服盔甲似的装束,周身纹龙画虎,在七八道长凳叠合成的高台上步罡踏斗,状若疯魔一般作法升坛。 忽然间! 三道雷霆骤自虚空中浮现, 一道接一道地砸落那青年头顶! 守在高台周围,皆坐在太师椅上的数十个乌头师公,见此情状都纷纷起身——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三道雷霆劈过, 青年从高台上跌落下来, 已然被轰成焦炭! —— 「要死了,要死了——你你你你,你杀了浑天道坛传度大法师的三儿子啊!」 阎王帖被雷霆劈碎,源清舌头中的毒血被逼出,便已然恢复清醒,他的意识连着浑天道坛上作法的法师,自然也就看清楚了那位法师最后的下场。 此刻, 源清被吓得脸色惨白,六神无主,身体如筛糠一般地颤抖着! 他意识到传度法师的三儿子死在赤龙真人手里,忽然老眼里垂下滚滚泪水,一屁股跌坐在地,喃喃道:「他死了,贫道的一家妻小,贫道的几个弟子,贫道的无为道坛,都保不住了,都保不住了……」 「生逢乱世,却总想着避世无为? 怪不得你的一家妻小,你的道坛会保不住!」 赤龙真人瞥了颓然坐倒在地的源清一眼,嗤笑了对方几句,便转身走到法坛前,拿起朱笔勾画出一道令符,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随即向苏午喝道:「鼎阳听令!」 苏午躬身应声。 「今有六天故鬼——「浑天道坛」者,荼毒正道,为祸人间,吾今奏表三山,以幽州闾山掌教尊位敕令,伐灭「浑天道坛」! 门下弟子「鼎阳」列位坛中参与此战, 伐山破庙功成,吾必论功行赏,为尔升授符箓,擢升宝箓! 此令一下,如有不从,逐出门墙!」 苏午之所以踏足「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正是为了在此间提升「高上神霄符箓」,擢升「一将军宝箓」,当下既然现成的机会在前, 他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立刻应声道:「弟子领受幽州闾山掌教敕令!」 赤龙真人从法坛上回过身来, 源清老道终于清醒了一些,他依旧坐在地上,看着赤龙真人连连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赤龙真人回以随意一笑:「不是猛龙不过江。 某今时就过一过这条大江!」 正文 572、“沧海一声笑”(1/2) 源清老道跌坐在地,默默垂泪。 他听得赤龙真人所言,抬手以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悲伤道:“你伐山破庙倒是高兴了,我的一家老小,辛苦立起来的道坛,只怕都得遭殃了…… 闽地现下情况便是如此, 道门道坛法脉式微,佛门、巫门道坛势强。 这是天意啊, 你何必要逆天命而为呢?” 源清老道说着话,又悲伤地哭了一场。 现下浑天道坛与幽州闾山之间只是各自放了狠话,未曾正式交手,这老头便是这一副模样,显然是已被浑天道坛吓破了胆子。 赤龙真人皱眉看了他一阵儿,未与他多说什么,转身同苏午说道:“我去把鸡下锅炖了。” 说过话, 便迈步越过瘫坐在地的源清,径直往破庙里去了。 苏午站在法坛前,看着嘴唇颤抖着,双目无神的源清老道,出声问道:“你的一家妻小、道坛弟子,今时全在浑天道坛控制之中?” “诶……”源清老道抬眼看向苏午——他眼中浮现几缕光彩,目光落在苏午一身紫绶仙衣上,眼中的光亮又暗澹了下去,“是我害了他们,是老道害了他们啊……” “你想来也是一座道坛的传度大法师, 怎么会轻易就被浑天道坛控制住了一家人,及至门下弟子?”苏午归置着法坛上的种种器物,继续向源清老道问道。 源清老道喃喃道:“总是我技不如人,又先被浑天道坛的师公吓破了胆子,斗法的时候,轻易就落败了。这才落得满门皆被浑天道坛控制的下场。 他们派我来传话, 我话也未传好,还连累三少爷被杀, 如此就无法收场了……” “这么看来, 他们确实有杀你妻儿弟子泄愤的动机。 毕竟他们那边,传度大法师的三儿子都死了,那位大法师必然是悲怒交加,杀你妻儿是很有可能的。”苏午神色严肃地说道。 他这番话落在源清老道耳里,更叫这老道神色惨然,垂头不语。 “若你此时不归回浑天道坛, 他们更要以为你已投向‘赤龙真人’门下,更是要杀你满门。”苏午又说了一句。 源清惊慌失措,抬头看着苏午,张口就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若不回去,我的妻儿弟子会死,我若回去了,他们与我便都得死…… 今时便该我们无为道坛绝断香火吗?” “是。” 苏午点了点头。 源清脸色煞白。 “反正横竖都是会死,你不妨替我们引路,前往浑天道坛所在。 他既要杀你满门, 我们便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杀他满门,如此——你的满门岂不是不用死了?”苏午面不改色地说出一番理论来。 源清听得苏午这番话语,顿时目瞪口呆:“杀杀杀——杀他满门?!” “正是。”苏午点头。 “不不不,不行的!”源清老道连连摇头,“那浑天道坛是何等势力?岂是你们两人——我们三人……” 说到最后, 他忽然止住话头,顿了顿, 言辞一转,又道:“贫道好似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苏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那浑天道坛就集云镇东面,他们修筑了好大一座土楼,土楼内有三层,每层有‘左中右’三个客堂,三层左右客堂,皆供奉‘左右黑煞神’,唯有中堂供奉‘浑天遗蜕’, 九座客堂,皆聚敛了大批兵马……” 源清一五一十地将浑天道坛种种布置,都讲述给了苏午。 …… 破庙内。 赤龙真人拿两根快子叉出了瓦罐内的野鸡,将之撕成三份,与苏午、源清平分,又为三个各倒了一碗鸡汤。 三人围在火堆边,吃过鸡,喝了汤,扑灭了火堆。 源清依旧骑着他那只黑驴在前头带路, 苏午与赤龙坐在板车上, 没有牲畜牵拉的板车,却自行转动车轮,跟在源清后头,往集云镇而去。 走到日上中天的时候, 三人就到了集云镇。 集云镇上锣鼓喧天,镇子最中间的空场上搭起了戏台,上面正演着‘目连经救母’的杂剧,此下台上已经演过了‘艳段’,台上的伶人们说唱舞蹈起来,引得台下聚集的百姓纷纷拍手较好。 杂剧今时刚兴起过一段时间, 剧目也不算多, 似‘目连经救母’这样的杂剧,往常只能在大城里才能偶尔看过一回, 今日在镇集上就能见得,自然吸引来了许多百姓围观。 人们大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娱乐形式,都是甚为好奇,聚在戏台前便一时不肯离开,戏台周边的人很快越聚越多,台上吹吹打打唱得热闹,台下也是人声鼎沸,相熟的村民百姓互相间也说得热闹。 “看看去!” 赤龙真人在偏僻地方停了板车,他仗着身材高大魁梧,挤走了好几个人群外围的大姑娘小媳妇,惹得人们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他亦毫不在意,领着苏午与源清只管往最里头挤。 源清跟在苏午后头, 只觉得越往里走越是艰难。 那些一脸嫌弃地避开大胡子道人的闺阁女子、出嫁妇人见到前头的苏午,顿时都两眼放光,说什么也不肯让开通路,反而一个劲地往苏午凑近。 前头的紫衣青年道人不知使了甚么法子, 每到有人朝他拥挤过来的时候,都会无知无觉地与他错身而过。 那些人固然没把苏午留在人群里, 却叫最后头的源清受了苦,被诸多人挤在人群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便在大姑娘小媳妇们质疑的目光下,越发愁眉苦脸起来。 道弘与苏午走到了靠近戏台正前方的位置, 二人认认真真地听了这出新出不久的杂剧《目连经救母》。 戏剧传承源远流长, 自先秦始,至宋、金渐得发展。 在此时期,百姓见得最多的戏剧,即是杂剧。 当下这出杂剧,讲说的是佛陀的弟子,名‘目犍连’者,入地狱救母的故事,这位‘目犍连’尊者,在民间传说中,常被百姓将之与‘地藏王菩萨’混为一谈。 时下苏午与赤龙所看的这出杂剧, 演至最后, 还有目犍连尊者修成正果,坐落地狱,被尊为地藏王菩萨的杂技。 也是引得人们阵阵喝彩。 二人处在人群里, 甚至听到不少人跟着台上宣诵起了佛号。 “佛门在闽地已然是深入人心,地藏王菩萨系的道坛、道庙,比之道门香火鼎盛太多了,连巫门道坛都渐受佛门道坛影响,开始被佛门道坛包容吸收。”赤龙真人看着台上还未闭幕的表演,摇头感慨了几句,转而又道,“佛门借这法子宣说自家教派,给自家脸上刷金漆的法子不错。 就是这出戏唱得并不好听, 太柔了,太柔了……” 他说着话,嘴里跟着哼了几句戏词, 又把调子拔高,仍然觉得味道不对,连连摇头道:“还是太柔了……” 虽然赤龙道人对当下这出杂剧评价不高,不喜其腔调柔软,但苏午还是察觉了出来,自己这位师父,显然是个喜欢歌咏之类娱乐的道人。 在这位师父的板车上,苏午还看到了一把旧琵琶。 此下, 台上表演依旧, 但四下里围观的百姓却渐渐少了下来。 天色不知何故渐渐昏沉下去, 不过二三分钟的时间,戏台周围的百姓就都散尽了。 赤龙真人关注着台上的表演,对四下里百姓倏忽散去似是浑然无觉,他见台上乐师弹起了琵琶,忽然转头同苏午说道:“将某那把琵琶拿来。” 苏午点点头, 从身后叠合成一个巨大书箱般的木箱中,提出了一把琵琶,递给了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接过琵琶,盘腿席地而坐,跟着戏台上的调子拨弄弹奏了几下。 他皱着眉,连连摇头,还是道:“太柔,太柔……” “师父不喜欢这调子吗?” 苏午伸手向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又把手中的旧琵琶递给了苏午。 拿着那把琵琶,苏午回想着赤龙真人拨弄琴弦时,不同琴弦在拨捻抹挑下发出的不同腔调,他的手指随即落在弦上,回忆着一首歌曲的腔调, 轻轻拨弄了几下…… ‘沧海一声笑’…… 熟悉的旋律从琴弦上流转了出来。 初听这与现今流行的戏曲都截然不同的旋律,赤龙真人微微拧眉,但下一刻就眉头舒展开来,眼神大亮:“康慨,豪壮! 没了吗?!” 苏午把旧琵琶递还给赤龙真人,摇了摇头:“后面的忘记了,等我想起了罢。” “你这厮!” 赤龙真人瞪了他一眼, 又低头抚弄琴弦, 又弹出了那一道旋律——‘沧海一声笑’。 “没词吗? 配个什么词比较好,下面的怎么就没了呢? 你这厮,真该打,真该打!” 赤龙真人愤愤不平。 苏午面无表情。 四下里, 天色越发昏暗, 先前被苏午似有意似无意拉下的源清,此时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戏台上早已没有了戏子伶人,先前那柔和凄美的戏腔仿佛也只是一场梦幻,戏台仍在,但只有猩红的幕布在台上铺卷开。 而赤龙真人低头抱着旧琵琶弹奏。 这天地间, 仿佛只剩了这一对师徒。 新 正文 573、斗法(2/2) 乌云低回,浊气滚滚。 集云镇中央这座戏台空场四下的屋居院落,尽被阴沉的浊气遮掩了,在浊气里显得影影绰绰。 一道道或血红、或乌黑,其上勾画着种种由厉诡文字转变而来的纹络字体的旗幡在浊气里翻腾飘摇,四面八方鬼幡摇动,阵阵鬼哭之声在浊流里呼啸来去! 那座戏台上,猩红幕布飘荡着, 随着幕布的飘动, 隐约能看见幕布后立着一道供桌。 供桌上支着块半透明的皮影布,惨绿的灯笼架在皮影布后,将整块皮影布都映照成了惨绿色,几双毛绒绒,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爪悬在皮影布上方, 一根根毛绒绒手指上吊着吊线。 吊线连着一副副皮影, 顶盔掼甲的将军皮影、兵丁皮影在灯笼映照下,投影于皮影布上,骤然间变作一个个巨大的人形,两个一身道袍的皮影被灯笼光映照得极小, 相对于那一队巨大的将兵皮影而言, 两个道士的投影直如蚂蚁一般渺小! 此刹, 戏台上的幕布骤然间被风撕扯开! 皮影布上, 那高大魁伟的将军手持大刀,一刀削向前方两个道人的脑袋! 唰! 一股寒意自冥冥之中乍然升出,萦绕向苏午的脖颈,苏午张口吐出一个音节:「吽!」 四下里徘徊萦绕的浊流都因这一个音节,而骤然凝滞下来,那萦绕向苏午脖颈的寒意,直接在这一个音节下被碾灭成虚无! 「当啷!」 他扭头看去,只见赤龙道人盘坐在地,怀抱琵琶,在琵琶琴弦上轻轻一拨—— 「当啷,当啷,当啷——」 苏午眉心重瞳耀发金光,当时看到,赤龙道人身后升起一道道大若磨盘的符箓之轮,一道道符箓之轮转动着,招引来天地间无数的大道纹韵加持! 他一下一下地拨弄琴弦, 那阵阵旋律声,都被大道纹韵浸染了! 化作无形的刀剑, 朝四面八方铺陈开去! 无形的刀光剑气纷涌如潮,将四下萦绕的浊流灰雾荡平了大半—— 嗤啦! 戏台上, 供桌上立着的那块皮影布,直接从中间被切出了一个十字! 破布后, 那只放出惨绿光芒的灯笼被无形的刀光剑气削落了灯火,竟是当场熄灭! 但仍有赤红如烈日的光芒洒落于皮影布上, 道人的投影一瞬间张牙舞爪,周身盘绕道道如龙一般的大道纹韵,那道士一把捏住了对面的将军皮影,将之颈上首级整个薅了下来! 噗! 一蓬鲜血溅在皮影布上! 道士朝前一步, 手指并作剑指,往那一队兵将头上一抹——那一队兵将肩上之物尽被削平,鲜血浸染得皮影布更加艳红! 那悬在皮影布上操纵皮影的几双毛绒绒手爪,尽数被刀光剑气从手腕处削断了,皮影布后响起几声凄厉的尖叫声! 消散了许多的灰雾浊流中, 一杆仿似从天穹上垂落,写着类似厉诡文字一般纹络的旗幡轰隆隆倒塌了! 无头尸体随着那旗幡一齐从灰雾里跌落! 掉在赤龙真人与苏午面前! 灰雾里响起一阵悲痛的呼号:「二子,我的二子!」 旌幡齐动,天昏地暗,杀气腾腾! 赤龙真人把琵琶丢给苏午,长身而起,却在此时大笑三声:「哈哈哈! 天下都游半日功,不须跨凤与乘龙。 偶因搏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 他剑指齐眉刺出, 指向灰雾里的数道旗幡,口中连连道:「落!落!落!落!落!」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在天崩地裂般的声响中, 被赤龙真人指着的那五道旗幡,一道接一道地倒塌,一道接一道地被斩落——五颗人头滚出灰雾,落在了集镇中心这片空场上! 四下里萦绕的灰雾都似因这勃然杀机而颤栗,因这瞬息间被削去首级的活人鲜血而变得淡红了起来! 只一个回合, 「浑天道坛」便死了至少六个上坛乌头师公,师公率领的弟子究竟陨亡了多少,现下更是难以推测! 「开坛!」 「开坛!」 「开坛!」 「点天灯,开坛!」 灰雾里,方才悲呼出声的那人,此下又怒声咆哮起来,尖叫着令手下门徒尽皆做好准备,随着他一声「点天灯开坛」话语落地, 数道红绸布忽然自灰雾中垂落下来, 那一道道红绸布上,竟是绑缚着一个个活人! 源清老道也在其中一道红绸布上,他脸色惨然地看着下方的赤龙真人与苏午,撞见二人投向他的目光,又顿是万分羞愧地闭上了眼睛。 赤龙真人转脸看向了苏午:「你说该怎么做?」 「虽然有错,但确实是一家人都在别人拿捏之中,有殒命之危——帮他这一回吧。」苏午神色平静地回应道。 「便依你。」 赤龙真人解下背后剑匣。 苏午放下那把旧琵琶——四周翻腾的灰雾里,忽然攒射出一道道火箭,燃着烈火的箭头径直射向那被红绸布吊垂下来的一个个「无为道坛」门人! 源清老道闭着眼睛, 听着火箭穿空的尖啸之声,内心满是绝望! 他已经按着浑天道坛传度大法师所说的去做了,若这伙北闾山道门的同道,不肯退出闽地,便把他们诱到集云镇上来,由浑天道坛的人来处置! 可即便如此, 对方仍旧不打算放过他的妻小门人! 无为道坛香火断绝! 罪全在己! 罪全在己! 源清老道浑身颤栗着,眼睛睁开一道细缝,却未看到老妻幼子、众多门人弟子被点成天灯的情景,他睁大了眼睛看到—— 戏台前, 那年轻紫袍道士周身骤然被青金色的大道纹韵覆盖了, 在那大道纹韵形成的裂缝中,有粘稠黑液汩汩涌出,一瞬间发散成无数条漆黑的丝线,将四面八方攒射向源清老道及其全家人、门人的火箭尽数包裹住,使火焰熄灭于阴影里! 下一刻, 苏午双手端起大红莲胎藏, 朝着源清老道等人横斩出一刀—— 唰! 红莲耀发, 流刃若火! 一颗颗猩红的太阳悬在灰雾中,在灰雾中肆意席卷,将那一道道红绸布烧断,使得一个个死于火箭下的人扑腾着落在地面,保全了性命! 「你这刀剑不错!」 赤龙真人看了眼苏午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咂咂嘴,垂目看向自己手中宝剑,摇了摇头。 他说话间, 那灰雾里骤然奔出一个巨大的布娃娃。 布娃娃满头野草般的毛发,从灰雾里奔出后,直接扑向地上某个无为道坛的 门人——这时,收归苏午周身的一道道漆黑阴影丝线,骤然虬结成一条漆黑手臂,缠绕住大红莲胎藏,一瞬破空而去! 下一刻, 那道漆黑手臂十指紧抓着大红莲胎藏, 降临于布娃娃身侧, 一刀抹向布娃娃的脖颈! 唰! 猩红刀光闪过, 布娃娃身首两分! 腐臭的气息从布娃娃断裂的颈腔中扑腾而出,一缕缕诡韵跟着从其中飘散出来,几道侏儒似的身形从布娃娃腹部突破出来,他们眼耳口鼻中爬出一只只黑毛肉虫,那些黑毛肉虫携裹着凛冽诡韵,霎时席卷向苏午与赤龙道人! 自此方蜿蜒至彼端半空中的那条漆黑手臂上, 骤然生出一只只猩红灯笼, 苏午眼底跟着浮现两盏红灯笼, 注视向那几道散发着尸臭与诡韵的侏儒身影,以及那乌压压一片铺散开的黑毛肉虫——绯红光芒在空场上铺开,黑毛肉虫一个接一个地掉落, 几个侏儒身影扑腾着落在地上, 刹那间没了生息! 缕缕诡韵还在此方萦绕着, 赤龙真人解开腰间的「正气袋」,将袋口对着那诡韵萦绕之地——这正气袋根本没有缝底,是个袖套般的直筒,但它张开对着那渐渐从侏儒尸体中复苏的厉诡,便直接将厉诡吸摄进「直筒」内,随着赤龙真人扎紧袋子口, 厉诡也被束缚在袋子中,霎时被封押了! 「这将数个药人缝合在布娃娃内,使之能借用厉诡之力,运厉诡诡韵于蛊虫之中的手段,名叫「傀童法」,是土教所有的一种邪诡法门, 傀童往往从小培养, 将他们的四肢、肚皮以一种特制的黑绳缝合,利用蛊虫使得他们思维共通,几人合力就能承受住厉诡诡韵的侵蚀。 傀童法,最初由七至九个童子少年缝合于一处,承载厉诡的诡韵侵袭。 修至后来,七个童子会渐渐变成五个童子。 另外两个童子的血肉、生机尽数通过黑绳被其他五个童子吞噬了,连魂儿也被其余无人均分。 再到后来, 五人变至三人, 三人变至两人, 两人变至一人……」赤龙真人将正气袋拴在腰上,同苏午说道,「从七人、九人开始修炼,练到最后只剩其一人,或者两人的「傀童」,能力最是邪异恐怖, 先前某斩杀的那个傀童,他们最初被缝制时,便已不是七岁以下的童子了—— 是由几个成年侏儒缝制练成, 与当下你所斩杀的这个傀童一样, 都是傀童中的不入流。 遇到人数越多的傀童,你越不需担忧,反之,若遇到仅剩一人的傀童——便须认真思考该如何着手应对了。」 「明白了。」苏午点了点头。 师徒交谈之间, 又有几个布娃娃从灰雾中走出,立在一道道旗幡之下,未有再贸然靠近苏午二人,无为道坛的那些门人弟子,也都呼啦啦远离了那几个布娃娃,躲在了苏午、赤龙道人的身后。 晦涩阴森的音节在灰雾里交替浮现。 赤龙真人看了看四周灰雾旗幡下站立的布娃娃,同苏午说道:「他们这是在起乩发兵了,你待会儿莫要以其他手段对付那些降乩了的傀童。 只以我拨给你的阴兵来对付。 如此才能炼兵, 才能精进符箓修行!」 正文 574、握雷局咒(1/2) 赤龙真人嘱咐了苏午几句,便立在一旁,转头瞪了源清老道一眼。 源清老道抬头正撞上赤龙真人的目光,他方才已然见识多对方的赫赫凶威,此下被赤龙真人狠狠瞪了一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翻腾的灰雾中, 有些怪异的、拉长的音调在其中若隐若现。 一道道仿佛是从天穹顶上垂下来的旗幡,随风呼啸摆荡,猎猎作响。 「咿——呀——」 拉长的音调在灰雾里断断续续着, 在某一刻,这般诡异的、让人后背发寒的音调截然而止。 一阵阵女子的嬉笑声从灰雾里,从那几个立在旗幡下面,在灰雾中身形若隐若现的傀童身上传了出来,喇叭、唢呐等乐器的吹奏声在此时齐齐响起。 咚!咚!咚! 像是有人用力践踏木地板的声音夹杂在种种乐器的演奏声里, 沉闷而急促。 随着那阵似人脚踏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天地间飘游的灰雾都被狂风卷动,一时间飞沙走石,鬼哭神嚎! 便在狂风大作,灰雾翻腾之时, 那像是有人不断践踏木地板的沉闷声响,忽然变成了「吱呀」地一声响。 犹如门轴转动。 ——有人推开了房门。 雾气里, 旗幡依旧高悬飘坠着, 但雾气已经被某种阴冷的诡韵萦绕浸润,渐渐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喇叭、唢呐等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似乎在灰雾之外的很远处响起,又像是就在旁边就有支乐队在不停吹奏一般。 七个着红衣的胖大身形,从灰雾里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最前面那个一身红衣的布娃娃,满头枯草般的乱发披散着,腰间系着一根麻绳,手里抓着根贴满了白色符咒的长棍。 在它之后, 六个布娃娃——傀童尽都是红衣系麻绳腰带的装束, 四个傀童抬起轿子前后左右四角,另两个傀童则肩扛着轿子中间的轿杠。 「红——红煞神!」 源清老道看到那队从灰雾里走出来,完全变了模样的傀童,老脸上满是惊骇之色,立时脱口说道。 赤龙道人转头瞥了他一眼, 吓得源清老道再次噤声以后,大胡子道人回过头来,望着前方蹦蹦跳跳而来的那一队红衣傀童,开口说道:「「红白撞煞」降乩,算是闽江土教里较为禁忌的一种降乩法门。 乃是同时请下两个互有冲突的土教神灵, 令之相互冲撞, 灭绝该地域一切生灵。 当下这个浑天道坛只降下了个红煞神,白煞神还没有影子——你也须谨慎行事,一旦发现他们有降下白煞神的意图,便需设法阻止。 ——不过,浑天道坛这般粗野的扶鸾降乩之法,能同时招来红白煞神的可能性颇低——这般可能性,还没有他们招来某个野乩神,把他们一个道坛上下全祸祸了的概率高!」 赤龙道人如此评价浑天道坛降乩之法,他的言论自然被周遭几道旗幡法坛上的浑天师公们听了去。 灰雾里响起阵阵冷笑之声, 那仿佛还距离赤龙道人、苏午,及至无为道坛满门上下很远的红衣傀童队伍,在这个瞬间骤然贴近了苏午等一众人! 赤龙真人立在苏午身后,耷拉着眼皮,都未抬头朝前看一眼。 反倒是在他身后,无为道坛一众门下因这骤然贴近过来的红衣傀童队伍,而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向后退却! 苏午站在最前头, 同样是纹丝不动。 他皱着眉头, 在红衣傀童队伍贴近而来的刹那,他眉心竖眼里金光涌动,已然映照出当下情景——一个个完全由亡者意识聚集成的漆黑身影,乌泱泱一片如海潮般簇拥在自己周遭,拉扯着自己的衣衫,沾附在自身血肉之上,试图勾摄己身的意识! 这乌泱泱一大片的浑天道坛「兵马」,令苏午身上微微发冷。 他此下只要念头一转, 口吐真言,调集意能量, 可以顷刻将这些浑天道坛兵马全数抹灭! 但赤龙道人先前特意嘱咐过他——令他主要以自身所有的阴兵对敌,以此来养炼阴兵,修炼符箓。 是以, 苏午念头一闪, 九道阴兵虚影就自他周身各处飞腾而出——这些阴兵刚刚被他掌握在手,都未进行过任何历练,它们的虚影只剩浅淡轮廓,与浑天道坛乌泱泱一片的兵马相比,直如泡沫幻影一般脆弱,仿佛被随意一戳就能打破! 除了黑狗依旧留在苏午的意识潜流之中外, 剩余阴兵全被苏午招摄而来, 一股脑投入到围攻己身的乌泱泱浑天道坛兵马之中。 九道阴兵落入浑天道坛兵马之中,顿时如泥牛入海,顷刻间就被淹没,好似已然在浑天道坛兵马绞杀之中消亡! 然而,苏午自身与这些阴兵各有关联, 此下更是时刻关注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在将九道阴兵投入浑天道坛兵马群中的一刹那,他的意已经演化出层层密咒,加持于九道阴兵之上,令它们不至于在第一波浑天道坛兵马冲击之中就被绞杀干净。 他的意能量如滔滔长河般加持在九道阴兵虚影上, 与浑天道坛养炼了数百年的兵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本该在第一波冲击中就化为泡影破灭的九道阴兵,借助苏午意能量的加持,在浑天道坛兵马之中来回冲杀, 它们在冲杀中迅速转化着苏午的意能量, 渐渐与苏午的意相融,却又非是完全消融于意中,成为苏午「意」的一部分。 每一道浑天道坛兵马被它们斩落, 那些破碎的亡者意识就聚集在九道阴兵之上, 使得九道阴兵形影迅速凝练,虚影的凝实程度渐渐超过了浑天道坛兵马! 与此同时, 一缕缕大道纹韵降在苏午下八景宫中的「真武符箓」,以及「一将军箓」上,令两道符箓都熠熠生辉,渐生神异。 短时间内, 九道阴兵暂且与浑天道坛兵马分庭抗礼,打成了平局! 局面陷入僵持之中, 一时间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炼兵便该如此!」苏午身后的赤龙道人冷不丁开口说道,「某再传你一道「握雷局咒」,一道「招兵符」,二咒恩威并施之下,可以大破敌阵!」 他说过话, 忽然屈指向苏午虚弹了两下。 覆盖于苏午「真武符箓」以及「一将军宝箓」之上的大道纹韵,在此间顷刻勾连,演化成两道符箓,列于苏午的经箓和宝箓之下! 这种「秘传符箓」的手段, 仅存在于师徒之间。 道门传授秘法,俱是以此种手段来进行。 先前苏午接下了赤龙道人着他伐灭「浑天道坛」六天故鬼之道统的敕令,此下他以九道阴兵伐灭浑天道坛阴兵不计其数,已然积累起了一些功绩。 是以赤龙真人能通过此法, 直接令苏午通悉两道符咒的运用之法! 那两道符箓自苏午八景宫中演化形成的一刹那,苏午便通悉了「握雷局咒」、「招兵符」的运使方法。 他左手并起剑指, 使宝箓印签自下八景宫中投照于剑指之上, 意能量滚滚涌入印签之中, 在顷刻间聚集成咒语敕令:「一转天关正射,二转霹雳交飞,三转龙神吐雾,四转雷雨广施,五转飞沙走石,六转山鬼伏摧,七转阴霆将兵,依吾法令——收摄六天断头不道之鬼,赴吾魁罡之下受死,无动无作!」 「握雷局咒」敕令刹那迸发, 那九道阴兵被「一将军宝箓」印签覆映,登时有阴霆加持九道阴兵,使九道阴兵化为道道阴雷,在浑天道坛兵马群中轰然炸开来! 阴雷穿梭于兵马之中, 紫青雷霆将一道道兵马绞缠成齑粉! 「握雷局咒」一霎发威, 当场就劈炸去近三成的浑天道坛阴兵! 余下的一道道黑漆漆形影被阴霆雷光所慑,一瞬间从苏午身遭脱离,向着四面八方逃窜去! 苏午眉心竖眼中金光涌动, 一手掐印, 一手接过赤龙真人递来的朱笔黄纸, 当场在黄纸上勾画出一道「招兵符」,符箓一成,当即无火自燃——与此同时,在苏午眉心竖眼的映照下,前方虚空中陡然立起一道旗幡。 旗幡上勾画着「一将军箓」的符箓印签, 幡子迎风卷动, 那些四散奔逃的黑影,忽然有数道调转方向,投向那旗幡之下! 旗幡卷起那数道投奔过来的黑影,化作一将军宝箓印签,归回苏午下部八景宫内! 投奔而来的那七八道浑天道坛兵马,就在「一将军宝箓」包容之中,但苏午当下却无法当场运用这七八道浑天道坛兵马——他的宝箓品佚只是最初级的「一将军箓」,最多也只能同时驾驭十个阴兵而已, 更何况, 这七八道浑天道坛兵马, 尚未彻底经过符箓洗伐,未被纳入苏午符箓掌控之下。 呼! 随着诸多浑天道坛兵马四散奔逃,投入四下灰雾里那一道道旗幡之中,忽有一阵携裹寒冽诡韵的阴风吹拂起几个傀童担负的大红花轿帘子, 红帘子被吹拂起, 显出内里猩红的、如血水般流淌的光芒内,设立的一道漆黑的牌位。 牌位上写着苏午的名字、生辰八字。 在苏午见到那张牌位的刹那,仿佛有人脚踏木质地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急促的声音,每一声落下,都让人顿生出心神恍惚之感! 咚咚咚咚咚! 正文 575、三拜(2/2) 咚咚咚咚咚! 灰雾萦绕四下, 一杆黑底赤字的旗幡从天穹中垂下,在摆放着诸多兽骨、人头、乃至血淋淋人身四肢的法坛后摆荡飘摇! 满脸横肉,穿一身漆黑法衣,头上缠着漆黑头巾的「乌头师公」剑指抵在眉心,脚掌猛力践踏脚下的八仙桌,发出沉闷的空响声! 这「乌头师公」站在由七层八仙桌互相垒叠起来的高台上。 他的脚掌每一次踏在八仙桌上,都引得这七层高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七张八仙桌都跟着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 「乌头师公」睁开双眼,张口往法坛上一道以白纸折叠成的空白牌位上喷出一道血箭! 血箭溅落在空白牌位上, 竟形成了一列汉字——「某某年六月十五日午时生辰」——血液在牌位上竟勾勒出了苏午的生辰八字! 看到那牌位上浮显的生辰八字,「乌头师公」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在他站立的八仙桌四角,各有一个青年人脚掌踩在桌角,各自不断调整变幻姿势,以令八仙桌重心稳住,不至于顷刻倒塌。 见得「乌头师公」面露笑意, 东北角立着的壮硕青年当即问道:「父亲,可看到那道人的生辰八字了?」 被其唤作父亲的「乌头师公」点了点头, 神色阴沉道:「这一对幽州闾山来的师徒,确实本领高强——想和他们硬碰硬,还能战胜他俩,基本上是不可能! 不过, 他俩实力高强,便小觑天下法门,妄自尊大——那年轻道人面对「煞神轿」竟然都不退避的,心神识藏之间一点都不设防,被「煞神轿」直接抬回来了他的生辰八字! 此下,我便请下红煞神降乩, 拜一拜他这道牌位! 看我不拜死他! 我一定要叫那大胡子尝一尝——痛失爱徒的滋味!」 悲痛之色从「乌头师公」眼底一闪而过,身材矮小壮硕的「乌头师公」从法坛上摘下四支令旗,朝法坛上空一抛,同时口中念咒道:「红煞神,红煞神,今请煞神登我门,我门开在大路东,前有千株不老松……」 乌头师公拉长了音调念诵咒语, 他口中原本字句还算清晰的语句,渐渐变得含混而模糊。 一些阴冷的、腔调莫名的音节混入了正常的语句之中。 寒冽的诡韵在七层高的八仙桌四周弥漫荡漾开来, 立在八仙桌四角的四个青年连连变幻姿势,在寒冽诡韵中不停打着冷战——在乌头师公将长长的咒语念诵完的刹那,四周萦绕的诡韵顿时变得极其浓郁! 灰雾里流转的血色倏忽浓重起来, 一双苍白的手掌从虚空中伸出,抚弄着方才开口称「乌头师公」为父亲的壮硕青年的脖颈。 那壮硕青年眼睛瞪直了, 身躯直挺挺立在八仙桌一角, 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木木呆呆地立在那里。 咚! 乌头师公一跺脚, 七层八仙桌高台都要摇晃颤抖起来。 这沉闷的声响似有一种特别的威能,一下就令壮硕青年从仿似失魂般的状态里回转过来,眼神惊恐地看向法坛前的乌头师公——自己的父亲:「爹,爹,您您您——您现在只有我一个儿子了啊!」 「不用怕! 此次拜死那个年轻道人,必然是十拿九稳。 你不会有事的! 只是现下要借你身子一用。 我儿,你就当自己是睡了一觉吧!」 乌 头师公转脸看着壮硕青年,神色迟疑了一下,重又眼神坚定地同壮硕青年说道。 壮硕青年哭丧着脸:「父亲,你这是拿我的命来作法啊, 要是万一有甚么闪失——」 「你是我家长子,我不会叫你有闪失。 不论如何, 我都得保全你一条性命, 你尽管放心!」寒冽的诡韵缠绕在他脖颈周围,好似有一双冰凉手掌抚弄他脖颈一般的感觉在此时浮显了出来,他心头焦急,看向壮硕青年的眼神却更加坚决且笃定。 望见他的眼神, 壮硕青年终于暂且压下心头的惶恐,嗫嚅着嘴唇,良久后道:「父亲,全看你的了啊!儿子的命,全都被你捏在手里了!」 乌头师公用力点头。 壮硕青年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刹那,脸色就倏忽间苍白若纸,身躯立在八仙桌的桌角,木僵在那里,犹如被抽走了魂儿。 在乌头师公脖颈缠绕的寒冽诡韵,以及那好似有一双冰凉手掌抚弄脖颈一般的感觉,于此刻倏然消褪,乌头师公面朝那道白纸牌位, 内心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他扭头又看到了木僵在桌角的儿子一眼, 接着, 又从法坛中央的香炉里摘出几道令箭,投向半空,出声道:「白、左、右三座法坛,随我一齐拜牌位!」 几道令箭落下七层高台, 高台周遭, 另外几道隐在雾气中的漆黑旗幡都颤抖翻腾了起来! 做完这些,这位「乌头师公」总算定下心来,他目光扫过其他三个站在桌角战战兢兢的弟子,呵斥道:「都守好道坛! 道坛若是倒塌,你们必然第一个殒命!」 「是!」弟子们纷纷回应道。 乌头师公回过头去,他手捧着一炷香,朝着那道白纸折成的临时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围绕在这座主道坛周遭的几座法坛上,一个个头上缠着黑布的乌头师公,也都在此时手捧一炷香,朝着书写着「苏午生辰八字」的白纸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此时, 浑天道坛传度大法师请来了「红煞神」,依附于自己爱子身上,入列浑天道坛之中。 他作为道坛里的「坛主」,自然能运用入列在道坛中的「红煞神」的力量,自身此下的位格,就相当于现世里的红煞神。 如此,借助「红煞神」的位格,向一个年轻道人的命格恭敬叩拜——对方承受不住这般叩拜的可能性极大! 仅仅靠这一重手段, 传度大法师都不知道拜死了多少个敌手! 今下因为红煞神选中了他儿子的肉壳来依附降临,他不想仅剩的一个儿子出事,行事自然越发小心谨慎,务求万无一失,为此令得仅剩的几座分道坛都和自己一起「拜牌位」! 做了这般多的准备, 他笃定自己三拜之下,牌位后的那年轻道人必然殒命! 不会有任何闪失! 传度大法师将线香插入香炉中, 跪伏于八仙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台,缓缓完成叩拜。 一拜, 法坛上的白纸牌位开始燃烧起来。 二拜, 那完全烧成焦黑的白纸牌位被阴风吹散,一道漆黑的门户从法坛上浮现了出来。 三拜, 那道门户倏忽敞开, 一双绽放出血色莲花的双眼就从门那方,看向门这边的乌头师公——传度大法师! 寒意直冲乌头师公脑顶, 他骤然转头, 看向自己的亲子——壮硕青年在此时猛然张开双眼,他眼中盛满了惊恐、畏惧之色,而在下一个刹那,他猛然张开的双眼爆裂开来,两股血泉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苍白手掌在壮硕青年颈后浮现, 那双苍白手掌之后,连接猩红的衣衫, 猩红的衣衫遮住了壮硕青年的身躯,他的身躯就迅速干瘪下去——他的脖颈被苍白手掌看似无力地环住,脖颈上却开始迅速呈现一道道紫红的淤痕! 「赫赫——啊啊啊!」 壮硕青年双腿离开了桌台, 本就开始产生轻微摇晃的七层高台,此下摇晃得更加剧烈! 轰隆!轰隆!轰隆! 在此同时, 灰雾里仅剩的三道旗幡都纷纷倒塌, 隐约能听到桌椅坠地、木块散落的声响! 另外三座分道坛,在拜过那年轻道人的生辰八字以后,都纷纷倒塌了! 「父——啊,父——啊——」 壮硕青年被那双苍白手掌环住脖颈,「轻轻」提了起来,他的双腿悬在半空,用力蹬动着,汩汩涌出血泉的眼眶朝向乌头师公所在的位置,他用力朝乌头师公伸出了手! 浑天道坛地位最高的传度大法师,亲眼见到自己儿子伸手朝自己求援, 莫大的无力感却在他胸膛内汇集着! 「师——师父!」 「坛!」 「坛要塌了!」 「我们快撑不住了!」 在八仙桌另外三个桌角苦苦支撑着的浑天道坛弟子们,此时终于忍不住都开口出声,向传度大法师叫喊求援道! 「撑住!」 「你们必须得撑住!」 传度大法师扭脸朝三个弟子怒声呵斥, 他转回头看着挣扎力度越来越小的儿子,看着儿子脱离后,渐渐翘起来的桌角,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疾步奔向那个桌角,稳住摇摇欲坠的法坛高台, 接着张口咬破五指指尖,涌出汩汩鲜血的左手五指,抓住了悬在上空、越来越无力挣扎的儿子的左腿! 在儿子的绑腿白布上,画下诡异的血色纹络! 传度大法师随即咬破右手指尖,抓住儿子的右腿,同样画下诡异纹络! 他口中喃喃低语:「白煞神,白煞神,今请煞神登我门……」 一句咒语还未念完, 乌头师公忽然以衣袖掩面,哀怨地哭泣了起来。 哭泣声中, 夹杂着一个细细的、阴阴惨惨的女声:「吾已经百日不登门,吾既登门必死人,今时千家门庭挂白布,明朝万户炕上躺尸骨……」 女声在灰雾里哀哀切切,断断续续地唱着。 灰雾外, 一个洪亮的男声炸响:「你看! 某就说过,,浑天道坛这般乱来的扶乩之法,能同时招来红白煞神的可能性颇低——这般可能性,还没有他们招来某个野乩神,把他们一个道坛上下全祸祸了的概率高! 此下果然是要招来野乩神了! 六天故鬼——浑天道坛等众! 赴吾剑下, 如数受死!」 正文 576、摄受功德纹韵(1/2) 雾气之外, 赤龙真人声若雷霆炸响,随着他一声令下,从其背后剑匣之中,陡然冲出数柄宝剑,宝剑上盘绕大道纹韵,化作道道白练似的剑光,骤然冲入灰雾之内! 摇摇欲坠的浑天道坛主道坛之上, 三个浑天道坛弟子立在八仙桌的四角,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他们看着东北方的桌角上,传度大法师掩面哀声哭泣,一阵一阵的诡韵从那乌头师公身上散发出来,令三个弟子都禁不住浑身发寒! 在乌头师***顶, 那壮硕青年已完全停止了挣扎,身躯僵直着悬在半空中,从虚空里延伸出的红衣遮盖着壮硕青年的身躯,一双惨白的手掌托着他的下巴。 此人自被惨白手掌接触的位置往上,整颗头颅都被红煞神的诡韵侵蚀成了苍白色,渐渐生出暗紫的尸斑,有了腐烂的征兆。 而其自脚掌至膝盖的位置,又有鲜血勾勒的鬼画符留在绑腿上,诡异森然的鬼画符甚至透过绑腿,沾附在他的小腿上,被‘传度大法师,渐渐招引来的另一只厉诡,亦将诡韵留在了壮硕青年身上。 两种不同的诡韵在壮硕青年身上碰撞又交融。 壮硕青年忽然张开双臂,按住了自己的脑袋——他猛地睁开只剩下眼白的双眼,双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头颅,奋力抵抗着那双苍白手掌对自身头颅的控制,面色亦因此而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赫赫——呃——」 「父——父——我不想——死!」 不知浑天道坛传度大法师究竟用了何种方法,竟令自己已死去的儿子,在奋力挣扎中有了几分活气! 随着其努力挣扎,其脸上的尸斑都渐渐消褪,脖颈以上部分的血管渐复畅通,连头颅里已经开始腐烂的脑浆,都在加速恢复正常! 壮硕青年状态渐渐恢复, 其体内积蓄的两个厉诡的诡韵也越来越多, ‘他,双脚踩在传度大法师的肩膀上——此刹,传度大法师反而变得越发苍老,浑身血肉干瘪——此般情景,竟像是他借助招引来的那个厉诡,把自己的寿元转嫁过渡给了自己已死的儿子一般! 传度大法师为了救自己唯一的香火, 也算是费尽心机! 可惜, 此般挣扎亦终究没有结果—— 眼看壮硕青年脸上的尸斑大片大片地消褪,这时,灰雾外骤然冲出数道白练似的剑光——那剑光速度极快,与大道纹韵交融,每一道宝剑,都在诸多符箓交织缠绕下,变作了类似‘符箓法体,一般的事物! 五道剑光破空而至! 一剑就斩断壮硕青年按着自己脑袋的双臂,顺便将其脖颈上的脑袋亦搬了家! 那双掐在壮硕青年下巴上的苍白手掌,抱住那颗大睁着双目的脑袋,倏忽间隐于虚空里,连它散发出的诡韵也都跟着消隐无踪!… 而随着壮硕青年变成无头尸首, 另一个厉诡的诡韵也在瞬息间充塞满这具无头尸! 下一道剑光倏忽即至! 削去了怒睁双目的传度大法师的头颅! 裹着黑头巾的脑袋滚落法坛, 他以自身为桥梁,渐渐招引来的那个厉诡,终究未能降在法坛之上,寒冽诡韵从性命已失的传度大法师体内汩汩涌出,随着此间流转的灰雾一齐徐徐消散! 剩下三道剑光,抹过三个浑天道坛弟子的脖颈。 诸道剑光折返归回赤龙真人手中! 周游于空场戏台四下的滚滚灰雾,和着轰隆隆的法坛、旗幡倒塌之声,渐渐在空场戏台四下消散去了。 天地重 新变得清明。 昏黄夕阳映照出四周屋居建筑的真实情境。 四下里, 尽是倒塌的桌椅、法坛,以及一具具残尸。 更远处, 集云镇的屋居建筑之中, 周围家家户户的窗户口里,隐约能看到一双双眼睛,小心窥视着赤龙真人与苏午这边。 当地百姓早已被浑天道坛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 他们并不清楚浑天道坛在此间作法意欲何为, 但通过当下散去的灰雾里显露出的情景, 亦多已意识到, 集云镇的天已经变了。 浑天道坛从此成为历史! 赤龙真人并不在意四下窥视的目光,他放下剑匣,将板车拖到戏台前,剑指一指板车,道一声:「起坛」! 那板车瞬间四分五裂——苏午此时眉心竖眼流转金光,登时看到一道道阴兵虚影搬动分裂后的板车木板,迅速将之叠砌了一座法坛,立起对烛,香炉蹲在中央。 一道道画轴在法坛前方层叠铺展,犹如宗庙祠堂内层层叠叠按辈分排列的祖宗牌位。 众多阴兵虚影归于赤龙真人自身。 苏午以眉心竖眼观察赤龙真人,却什么都看不到,未见其身上生出任何异相。 他此前已尝试过, 以眉心竖眼观察‘源清,老道,‘源清老道,身后立着其长久修炼而来的符咒法体,那符箓法体隐约聚集成了一个人形,无声无息地立在老道背后,有些大道纹韵从符箓人形上延伸出来, 衬托得符箓人形张牙舞爪,仿佛多长了两双手臂一般, ——那些仿似手臂般的大道纹韵就搭在了‘源清老道,肩膀上。 不知为何, 苏午看到这一幕,心头微微发寒。 反观赤龙真人,哪怕在其施法念咒的时候,苏午眉心竖眼所见的大胡子道人,都是始终如一的一个人,其身后从未浮现过符箓人形——但若其只是个如苏午这般刚经过传度授箓的箓士,未来得及修炼符箓法体的话,却也根本说不过去。 赤龙真人的符箓修行必然极其高深! 他带在身边的数把宝剑,都在经年累月的符箓加持下,各自凝聚出了符箓法体!… 窥一斑可见全豹,由此亦能想到,大胡子道人必然已经凝聚了符箓法体,将符箓法体修行拔高到了另一个苏午的‘六天鬼眼,亦不能观测端倪的地步! 在苏午念头转动的同时,赤龙真人已经立在法坛前,焚香,焚烧黄符,上表道:「吾受‘净明法坛,幽州总度师,幽州闾山派掌教真人‘道弘,! 受二品高上神霄敕赦宝章三元三官辅化经箓,领从一品玄天真武七章兵马统帅宝箓! 今已伐灭‘浑天道坛,六天故鬼之统! 门下弟子鼎阳者, 立功甚大,命格骤发杀机,抹灭‘浑天道坛,数位坛上师公,坛下弟子死伤不计其数! 吾为弟子‘鼎阳,报功! 请授大道纹韵, 助之升转符箓!」 黄符烧尽, 赤龙真人为苏午表功过后,忽然回头看向苏午,低声道:「大道纹韵降下,你须记得,非是以己身与纹韵交融,而是以符箓与纹韵相融,己身摄受符箓,炼化符箓!」 己身与纹韵交融? 符箓与纹韵交融? 二者有甚么区别? 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做? 苏午脑海里闪过种种困惑,而在他脑海中念头闪动之时,对面法坛上,一道道祖师神灵画轴都颤抖 起来,丝丝缕缕玄奥晦涩的纹韵从那些画轴之后的虚空中弥散出来,在半空中交织成斑斓的一股,蜿蜒过虚空,骤然投向苏午自身! 那些大道纹韵尚且接触苏午自身, 苏午周身便亮起青金色的大道纹韵,元皇皮在体表熠熠生辉。 他眉心竖眼连连转动, 在那些大道纹韵快速临近自身之时,竖眼里就呈现出了许许多多模糊的画面——苏午只能从那些模糊画面里,依稀辨认出一道道人形,那些人形作着类似翻阅书册一般的动作, 他耳边跟着响起翻动书卷的声音, 无数个不同的人形,不知翻了多少页书卷, 在某一刻,人形们纷纷停止翻动书卷——也或许是,他们皆在此时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一页书卷——随着他们停下动作,低头观览那书卷,众多的模糊形影互相间开始不断融合! 融合成唯一的、越发模糊、几乎看不出是人还是甚么其他怪异事物的存在, 那怪异的存在消散在大道纹韵里…… 净明法坛上降下的大道纹韵,被元皇皮拒止在外。 苏午眉心飘出‘真武符箓,与‘一将军箓,,二道符箓叠合为一,将投注而来的大道纹韵尽数牵引入二道叠合唯一的符箓之中,下一刻,他耳边就响起了诵念《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的声音! 有男声; 有女声; 有些苍老; 有些年幼…… 而种种声音在最终都集聚成一个醇厚的嗓音,不徐不疾地在苏午耳畔连续响起! 那道交融了大道纹韵的符箓,往苏午眉心汇集—— 「啪!咤!」 苏午眉心轮中,意能量汹涌流转, 霎时凝聚成‘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真言种子字,他张目注视着那道投向自己眉心的符箓,双眼中红莲灼灼盛放,意能量参合着密藏域本源力量一瞬间化为重锤,捶打在那道符箓之上! 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然对撞! 二者互相制衡的同时, 苏午的‘意,已然趁虚而入,投入那道符箓之中, 顷刻间与符箓交融! 他随即散去密藏域本源力量,接引着那道被篆刻上自我意识的符箓,降于下部八景宫中! 一旁站着的赤龙真人看着苏午摄受了那道符箓,本已经到嘴边的、指导苏午如何交融符箓的话语,被他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以后你便以当下方式,承接法坛降下的大道功德纹韵。」 「好。」苏午点了点头。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77、“苟祖师”(2/2) 「自祖天师开创道统,立下神谱法教,为弟子授箓传法以来,从九品至一品的符箓数量总是处在一个恒定的状态。」 赤龙真人看了苏午一眼,也未避讳周围的无为道坛门人,开口向苏午讲述道。 他的言语落在苏午耳里,皆是字字真传。 但听在源清老道及至众无为道坛门人耳中,却会变成无意义的杂音,他们越是想要辨认这些杂乱无章的音节,自身越会加快失去对当下这段「赤龙真人为苏午讲法」之事的记忆。 方才在法坛上,赤龙真人为苏午升转符箓之时道出的种种关窍,亦未被外人查知分毫。 「不管符箓自祖天师开创至今如何演变——譬如如今因为诸多经纶典籍散失,道门弟子传度以后,皆自「六、七品阶」的「诸部经箓」开始授经箓,进「从九品宝箓」,而不再是自授九品经箓,附从九品宝箓。 七品以下的经箓,皆已随着对应经纶典籍的消失,而散失于历史当中。 但即便如此,符箓总体的数量依旧没有变化。 那些八品、九品的经箓散失,引致今时入门的「六品、七品」符箓数量增加了。 是以,某才要令你明白——符箓数量始终处于恒定状态,不论岁月如何流变,符箓数量始终没有多少增减。 你既入道门,且授得了符箓, 便该知道,符箓由「大道纹韵」演变而来。 符箓数量的恒定,恰恰说明「大道纹韵」也处在恒定的状态。 祖天师开创符箓道时, 天下间未被发现的符箓颇多,其门下每个弟子得授的符箓,皆代表了符箓修行流变的一种可能——但从那时至于今日,千载岁月漫过,符箓之中隐藏的种种修行可能性,皆已被发掘的差不多了。 道士们自授箓始踏入修行门径, 在其死后, 符箓也跟着自解,重新汇入那大道纹韵当中。 ——这沾染了不知多少个道人意识的大道纹韵,又会在之后被传度法师招摄、重组、聚集成一道道符箓,授予坛上弟子,助其正式踏入修行门径。 如此循环往复。 一道道符箓、一缕缕大道纹韵之上,就此沾附上了一些强横道门人物的「意识」。」 赤龙真人微微停顿了片刻。 苏午听得他的言语,心中霍然明亮起来。 怪不得茅山中祖常静帧肉身,能借助汇集诸多符箓,来归返自身的意识,收束控制住自己的肉身——看来就是因为他的意识存在于符箓中, 收集符箓,就是收集他自身散碎的意识拼图, 拼图完整了,意识自然能从虚无中归返回来! 不过…… 「如此一道道符箓被反复利用,其中莫非只会烙印下某一个特定人的意识么?不会被其他后来人的意识也烙印在其上?」苏午问道。 「中祖」现下只差最后一道「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宝箓」,就能凝就他自身的意识。 但「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宝箓」之中,就一定存留有「中祖」的意识么? 若是那道宝箓之中,存留着其他强横道士的意识,那将符箓转授给中祖,又会发生什么? 「问得好。 某正要与你说解这些。」赤龙真人点头回答道,「每一道符箓皆有大道纹韵组成,在道士死后,其所授符箓自然跟着解散为最原始的大道纹韵,周流于天地间。 而这些大道纹韵,又会被随机拆解,组成新的符箓,授予下一代弟子。 如此也就造成了这些新组成的符箓之中, 可能存留有不止一个 人的意识。 但这些意识过于微弱, 基本上无人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它们便似一粒粒铁砂般,想要在大道纹韵之中长久留存,所能依凭的办法,唯有「苟祖师」。」 「苟祖师?」苏午微微皱眉。 「苟祖师, 即是通过修持诸部经纶,与开创诸部经纶的祖师「交感」,将自身意识依附于祖师身上,如此,在自身死后,意识也会如铁砂般,被吸附于磁石一般的祖师身上。 这是符箓修行秘法中的秘法, 你得我言传, 非我准允, 不得转授他人。」赤龙真人注视着苏午的双眼,见得苏午点头答应过后,他才接着道,「将自我散碎的意识依凭于祖师身上,意识便能长久存留,一些道门修行精深的人物会渐渐领悟这般「苟祖师」的法门, 以期在自己死后某日,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聚集意识,完成「火里栽莲,死中求活」的大修行! 修行之秘,全在生死之中。 唯有真正经历了「死」,才能明白如何远离「死」,令自身长生!」 火里栽莲,死中求活! 「魔身种道大法」亦是为谋求「逆转生死之门」而开创出的法门! 苏午瞳孔紧缩,向赤龙真人问道:「莫非有人真正借助这般法门,聚集成意识,在世间重生过?」 「诸道士意识只如铁砂一般,尚且需要聚集在祖师意识周围,才能令自身意识长久留存,不至沦亡,祖师意识可以想见必然极其强横, 但时至今日,某未曾听闻过哪位祖师曾经死而复生过,在人间显圣。」赤龙真人摇了摇头,拧着眉毛,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吾有一好友,名作「彭昆阳」,世人皆称为「玄玄子」,其痴迷于研修这「火里栽莲,死中求活」的大修行, 吾离去幽州闾山之时,其称算得自身命数将近,将在一载后死去。 算算时间, 今时该是他的死期了。 他研修「火里栽莲,死中求活」之法如此之久,甚至向茅山巫求取过「魔身种道大法」秘册,当代茅山巫宗师与之论道后,真正授下了这部秘策于他, 若他能修成, 便说明此路能走通。 若他修不成, 此法也就终究不能成。」 彭昆阳?玄玄子? 苏午对这位道士的名号无甚印象,想来也非是历史上某位知名道门人物。 若其能死而复生,必然在历史上留下种种似是而非的传说,传说都未曾留下的话,其人多半也是未能真正「死而复生」。 不过此人竟与茅山巫有过交集, 修炼过「魔身种道大法」,苏午却是没想到——其若能以门外弟子之身,得茅山巫大宗师亲授《魔身种道大法》,这位「玄玄子」修行必然极其高深,定然能为一时天才,怎么也不至于在历史上未留下丝毫痕迹。 由赤龙真人所言可知——想要依靠种种符箓聚集起自我的意识,进而完成「死而复生」的目标,无疑是极其困难的。 中祖常静帧存在的时代比赤龙真人当下所处的时代更加久远, 其历经八重轮回,在明末终于还是提前「苏醒」。 苏醒的只是肉身, 意识破碎,是否真正能在获得了一道道符箓以后,就真正重聚意识,控制肉身,尚且是一个未知数,若结果是好的,那自然皆大欢喜。 那结果不妙, 苏午亦必须要有应急预案。 想到此节,苏午看向赤龙真人,出声道 :「师父先前令我以符箓收束那些自法坛上降下的大道纹韵、功德文韵,就是为了预防可能存在的某些「前辈」,在我体内借壳苏生?」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你的「真武符箓」之上,未曾存留有其他任何人的意识,显然是一道极其稀少的「先天符箓」,尚未被任何道门先辈的意识沾染, 如此便要在日后的修行中尽量洗练后来所获得的种种大道纹韵,使自身始终保持纯一的状态。 这对你自然是好处不尽的!」 「假若是自身初授而来的符箓上,存留有了前人的意识,此时又该如何防备他寻找机会在自身复生?」苏午问道。 「这些前辈宗师死而复生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的意识尚且需要借助与祖师交感,才能长久留存——与他们相比,你的「意」修持到了何种强横程度,你自身莫非没有数么? 有人痴心妄想夺舍你,还须得做好被你洗练去所有记忆,收拢其意识中毕生修行感悟的准备!」赤龙真人瞪了苏午一眼,冷笑着说道。 他拂去道袍上的尘土,同苏午接着说道:「你今时所授「真武箓」乃是六七阶经箓,积累的功德纹韵尚不足以支撑经箓升迁, 不过,宝箓今时融合了如此多的大道纹韵,应该也已升转至「太上正一仙官百五十将军箓」了! 浑天道坛被你我伐灭, 他们坛上兵马已被我纳入旌旗之下, 拨付你一些,补足你今时宝箓对应的兵马数额!」 说话间, 赤龙真人身后骤然扬起一道赤幡, 幡面下千军万马奔腾, 他并起剑指,向苏午一点,一团浑天道坛兵马汇集成的黑云就直投入苏午脑后符箓门庭当中! 百余个阴兵落入苏午符箓门庭之内。 赤龙真人接着道:「这些兵马尚未受闾山道符箓洗练,你须将他们洗练一遍,才能将之纳入掌控之中,如你先前那般,以意带动符箓印签,以印签覆盖诸阴兵鬼将, 化去其六天杂芜之炁,演化为纯正道门纹韵, 即是将众阴兵洗练完成了! 这些小事,你自己就能处理——我只与你说这一遍,过后再问,某是不会理会你的!」 他同苏午说完话, 转脸看向源清老道。 源清老道神色茫然,根本听不清赤龙真人与弟子之间的对话,此下被赤龙真人眼睛一瞪,他立刻失去了赤龙真人与苏午对谈的所有记忆,神色畏惧地瞄了赤龙真人一眼。 「老道,你家也在集云镇上?」 「是,是,小道的道坛就在集云镇上……」源清老道慌忙回道。 「某救了你一家老小、满门弟子,今时肚子饿了,这顿饭你便招待了罢!」赤龙真人如是道。 正文 578、吃席(1/2) 集云镇边缘偏僻处,乱坟堆叠,枯树在萧瑟的寒风中伸展着枝丫。 一座篱笆屋院就耸立在这乱坟圈子深处。 由木桩、树枝编织围拢起来的篱笆院内,几座由乱石、泥土垒砌起来的屋居便散落在其中。 在几根原木垒起来的门楼前,挑出了一杆黄底的旗幡,旗幡在半空中飘荡着,上面画着太极八卦的图案,八卦图后跟着四个字「道炁长存」。 此下, 篱笆院里, 源清老道吆喝着几个弟子摆好桌椅板凳,接着就请赤龙子上座了。 众人簇拥着赤龙真人坐了二三桌, 其中却不见苏午的身影。 ——苏午此下正在房中忙着将赤龙子拨给他的百余浑天道坛兵马,尽数以符箓印签洗练了,转为可以被自身随意操纵驱使的阴兵。 赤龙真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首座,看着菜肴一道道摆上桌台,眉头却越皱越紧。 四下里簇拥着他,笑容热情的无为道坛门徒们,见得这位凶神脸色变化,脸上的笑意顿时都收敛了许多,一个个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好大一张桌子上, 摆着的五七盘菜肴,俱是咸菜、梅菜等物,唯一的荤腥就是卧在一个小碗里的一颗荷包蛋。 「道友,吃,吃……」源清老道脸上笑容勉强,把装着唯一一颗荷包蛋的小碗往赤龙真人跟前推了推,涩声道,「寒舍鄙陋,也未准备甚么酒菜,只将家中剩下的一点余粮拿了出来,还请道友莫要见怪。」 见过赤龙真人手段以后, 源清老道再不敢托大称对方为「师侄」,只以道友相称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看看左右的无为道坛门徒,见到他们眼神巴巴地望着桌上过分「简单」的菜肴,一阵一阵地肚肠「念经」声在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 这些人被浑天道坛抓走,以浑天道坛那般凶恶霸蛮的秉性,想来也不会管几个本就要被宰杀祭献坛神的敌人的饥饱,他们被抓去以后,至少也被狠狠地饿了两顿。 再兼这些人被浑天道坛一直挤压生存空间, 目下能维系道坛香火已是不容易, 更不提改善道众弟子的生活水平了。 他们素日里应该就是以桌上这些梅菜、咸菜为食——甚至平时可能都吃不到这么多种、这般「丰盛」的五七盘咸菜! 想到此节, 赤龙脸色黑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侧方的源清老道。 源清老头被他的目光吓得一缩脖子。 却见他端起那个盛着一颗荷包蛋的粗瓷碗,朝众人里年纪最小,应该才只有七八岁,瘦得和豆芽菜一般的女童招了招手:「你,过来!」 女童自被老道收养至今,遇着的师兄师姐们无不对她神色宽带有加,少有如赤龙真人这般阴着脸看她的时候, 她如今又才经历过一场变故,魂儿都还未回过来, 此下看着赤龙真人脸色,登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女童一嚎啕出声,旁边的青年女冠就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哄劝,却见赤龙真人目光盯着她,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明——青年女冠头皮发麻,在赤龙真人慑人凶威之下,终还是抱着女童,低着头走近了赤龙真人身畔。 赤龙真人拿筷子夹起大块两面煎至金黄的荷包蛋,送到惊恐挣扎想要逃跑的女童嘴边。 尽管素日里家中母鸡下的一二颗鸡蛋,源清老头将大半都给了女童来吃, 但家中只有一只下蛋母鸡,下蛋也是隔三差五,她显然也未到把鸡蛋吃腻了的时候——当下见那一双筷子夹了油汪汪的鸡蛋送到自己嘴边, 她下意识就停止了哭声,张口就把鸡蛋吞下,怕赤龙真人反悔似的连咀嚼都未咀嚼几下,就将鸡蛋吞进了肚子里。 「慢些吃,又不会有人与你争抢!」 赤龙真人嫌弃地看着女童,将碗里剩下的鸡蛋,连同一点油脂都给了女童吃下。 他把碗顿在桌上, 旁边的女童已然没有那么畏惧他,舔着嘴唇,回忆着那只荷包蛋的味道。 「某原本以为,纵是你们受浑天道坛欺压,凭着传度授箓的能耐,纵然做不到大富大贵,也至少能落个小富即安,顾得住一门上下温饱。 现下看来,情况比某以为的严重太多了。 闽地闾山道门道坛, 俱是如你家一般情况吗?」赤龙真人伸手指了指源清老道。 源清老道羞红了老脸,万分惭愧道:「是老道无能,老道万分惭愧,日后也无颜面见列位道坛先师……在闽地之中,如我家道坛这般光景的同门,应该占道门道坛总数的十之七八。 余者要么早已与土教巫门、佛门勾连,沆瀣一气, 要么就是避世不出,谁也不知他们道坛之中究竟是何情况。」 「这是时势流变, 于是令顺应者昌,忤逆者亡罢了。」赤龙真人摇了摇头,道,「某今时在集云镇上看杂剧,那台子上演的便是佛门《目连经救母》的故事。 佛门懂得变通,善于讨好信众,与信众打成一片。 又时时能说几句似是而非的佛偈出来,以示自身超凡脱俗的意趣——是以不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他们都愿意与佛门亲近。 这非是你一人之罪过。」 源清老道都未想到看起来凶神一般的人物,竟然还懂得宽慰别人,他心下感触颇多,一时红了眼圈。 却听赤龙真人又道:「不过,你作为一道坛度师,今时符箓修为竟与我那新收的弟子一般,还是最下阶的符箓,这是你修为不精,资质愚鲁,这是你的罪过,却推不到旁人身上。」 源清老道顿时沉默了下去, 方才心中涌起的那点感动也瞬时消褪了。 赤龙瞥了源清一眼,又道:「今时本地道门之中,执牛耳者当是哪一家道坛?」 「应是三奶派直奉三位夫人的天威道坛,灵济道坛,以及忠义道坛这三家了。」源清老道总算不是一无是处,对当地各处局势变化倒是清楚,被赤龙真人一句,即对答如流道。 「这三家道门道坛,与巫门、佛门、土教也有勾连?」 源清老道迟疑地看着赤龙真人,讪笑着回道:「这……老道非是三座大道坛所出的弟子,对此却是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赤龙又问道。 「不敢说。」源清老道回道。 「明白了。」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从主座上站起身,看着满桌咸菜道:「这些餐食,留着你们日用罢,某多吃你家一碗饭,你家便要多一个人饿肚子。 某却不愿担这般因果。 我自去那三座同门大道坛去化缘,你等留步,莫要送了。」 与源清说过话,赤龙真人转头朝向某间土石垒砌的房屋喊道:「鼎阳,可修炼打整好了?快些罢,我们当下就要出发了!」 他话音落地, 那房屋中即传出回应声:「师父稍待!」 屋室内, 苏午盘腿坐在一张没了靠背的椅子上,一道道阴兵化为五色斑斓之气息,围绕他周身涌动,他眉心金光喷薄,将「仙官百五十将军宝箓」化为符箓印签,覆映于一道道阴兵之上, 阴 兵迅速脱去六天杂芜之气, 转为无色无形的气息,被苏午的意能量裹挟着,在周身各处「安营扎寨」下来,随着这百五十阴兵安置在周身各处,他的体魄素质及至自身的「意」,都得到了稍许的提升。 道门真人常将自身豢养的阴兵,养炼于法坛之上。 法坛与自身随行,坛在人在, 如苏午这般直接以体魄承载众多阴兵者,不能说没有,但数量亦必极其稀少。 毕竟, 不论大乘佛门、小乘佛门,亦或全真正一等僧道,历来对肉身的重视度皆有限——多只停留在「养生延命」的层次。 如苏午一般可以将自身作为法坛, 使得阴兵鬼将安顿者,苏午至今只见过赤龙真人一个! 这位「师父」,真正将不知多少兵马养在了自身之中,走得路子与苏午殊途同归! 百五十个阴兵随着苏午的意能量流转周身,亦在苏午周身安顿下来,同一时间,自苏午脐脉轮上,一道道焰网交彻而出,将众多兵马都网罗于焰网之中。 心脉轮上, 一簇簇灿白光火通过焰网包裹了那一百五十道阴兵。 焰网层层交彻,不断流转,最终聚集于心脉轮轮廓上坐落的一道道牌位上,众多的火焰俱涌向师父李岳山的「灶君神位」。 苏午心念微动, 操纵着阴兵,投向师父的那道神位。 阴兵通过焰网倏忽投入金紫神位之中,顷刻不见踪影。 一道道阴兵都被苏午投入神位之内, 而随着他念头一转, 那投入神位的众多阴兵,又在灶君神位下整齐排列成了军阵。 ——师父的神位,能将众多阴兵收容——苏午随时可以调取这些阴兵,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便说明,苏午虽然只是「仙官百五十将军宝箓」,但能统摄的阴兵,却可以超过「百五十」之数! 熊熊灿白薪火在苏午体内诸大脉轮、诸部八景宫中流转着, 随着苏午一念乍起, 薪火裹挟着焰网脱离了他的躯壳。 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火人形! 在这道「临时凝聚成的火神身」顶门,灶君神位安然坐落,火神身的眉心,乃是「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秘箓」,这道秘箓上缠绕着苏午修成的「元皇皮」大道纹韵,青金色的大道纹韵朝着火神身遍身覆盖而去。 而苏午的两肩之上, 地位较高的右肩膀上,立着「太上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1阶」,左肩膀上立着「高上神霄符箓」,两道符箓各自显发煌煌神光, 其中, 高上神霄符箓的神光更加显赫许多, 道道神光汇集, 投入苏午下腹部,聚集形成「太上北方玄天真武妙经箓」,以及与此符箓相呼应的「仙官百五十将军宝箓」! 正文 579、正、一、兴、盛!(2/2) 两道最低阶的符箓下, 又有「握雷局咒」、「招兵符」形成的符箓分列左右! 时至如今, 苏午在三山法脉之中只能算是个初入门的箓士而已, 但他凭借着灶王神教、密藏域诸法寺的手段,汇集成火神身,勾连起诸道符箓,已然在最入门的状态,就凝聚出了「符箓法体」,符箓人形! 今时, 他亦是能背负厉诡的一个道士了! 只不过,他这符箓人形能承受的厉诡冲击不多, 所能背负之厉诡,亦不过在凶级以下而已,于苏午而言无甚大用。 但符箓法体被苏午修成, 却也宣示着,他在符箓道上,已然「登堂入室」! 苏午手掐印决,背后的符箓人形化为一道道流火裹挟着青金色元皇皮,汇入他的躯壳内——接下来,苏午只要稳步修炼种种符箓,巩固符箓人形,提升符箓法体的威能即可! …… 屋室外。 源清道长一听赤龙真人与其徒弟现下就要离开集云镇,顿时被吓得哆哆嗦嗦,枯瘦的手掌一把拉住了赤龙真人宽大的衣袖:「道友,你不能走!不能走啊! 老道灶房里还挂着一截腊鱼,院里门口的枣树下埋了一坛黄酒,本是预备过年的时候和弟子家人们一齐享用的,今时便拿出来招待你! 道全,道扬,快去把腊鱼和黄酒拿来!」 源清道长扭头朝两个年纪较大,老农一般的男人吩咐道。 两个长相差不多、分明是双胞胎的中老年男人闻言极其同步地同时点头,颇有默契地同时转身,一个跑向灶房,一个奔向了院子里没有枝叶的枣树前。 赤龙真人甩开了源清道长的衣袖, 却也未立即动身。 他看了看那两个分别去灶房和枣树下忙活的男人,面上隐有怒色:「这般天资,同胎一心,在别处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你便这般浪费他二人的天赋,他俩看起来都五十多岁了,竟还只是经过了「传度」,连授箓都不曾有?」 「诶! 是老道无能,是老道无能! 便请道全、道扬拜入道友您的门下,给他们一条生路,给他们一条活路罢! 我这些弟子,每一个都天赋异禀——那小丫头莫看她胆子小,哭闹得很,但其实慧心玲珑——她会在偶然之中贯通天地真灵,推知将来! 先前我们道坛遭到浑天道坛倾轧,她就推知出来了!」 「道灵,你可能算得出,接下来咱们道坛这一路,可能平安顺遂?」源清拉住那吃过荷包蛋的女童,疾声向其问道。 女童被源清这般着急地模样吓到了, 怯怯地看了源清老头一阵, 点点头,又摇头,奶声奶气道:「师父,接下来咱们就得面对一道坎呀,没那么容易平安顺遂的……」 「你看,你看!」 源清一拍大腿,指着「道灵」,向赤龙真人道:「那浑天道坛背后有诸多土教、巫教道坛支撑,今时道友你破了他们的场子,夷灭了他们的道统,与土教巫门一脉已经结下血海深仇! 道友艺高人胆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付这般角色,自然是随手拈来。 可我们无为道坛上下没这份能耐啊! 你此下若一走了之, 过不了多久, 便会从某地听得我们无为道坛因与有个自称「赤龙真人」的狂道士过从甚密,直接被土教巫门夷灭香火的消息! 道友,道友,我这个三弟子道佑虽然天资不太好,但是干活从来勤快,不管 是下地干农活,还是手上的针线活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您带上她,以后你们两师徒衣服破了、烂了,路上有什么活计,你尽可以安排给她! 收下我这一门弟子罢! 老道已经老成这样,自然也不会拖累道友,这便自裁,道友连收下我这满门弟子的因果都不必背负!」 那源清老头把话说完,忽然转身昂着头直冲向院门口粗大原木竖立起的门柱! 赤龙真人眼见源清老头扭头就要撞柱而死,却是没有丝毫伸手去拦的迹象。 ——只见那老道往门柱狂奔出数步,身后早就泣不成声的几个弟子登时呼啦啦一片围了上去,有的抱住他的胳膊,有的抱住他的腿,他的「老儿子」更是在他前头跪着,哭成了泪人:「阿父,你若撞柱而死,今时儿子也不活了!」 无为道坛上下正哭哭啼啼着, 赤龙真人已然迈步走来, 高大的身形被日光映照,形成庞大如山岳的影子,将无为道坛上下尽数遮挡在阴影里。 他冷笑着道:「你这老道,好生女干猾,明知这般近的距离,某不论如何都能保住你的性命,明知你的弟子已被你说得动情,此时说甚么都会拦上一拦! 偏要在这时候做为不拖累弟子们的前程,执意自裁之状! 你今时若死在这里,从此便在这些人心头种下了一个心魔,纵然某以后对他们有传道受业之恩,他们亦必然将某当成杀害他们真正师父的仇人! 若他们皆不成器就罢了,若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成才——你是要断某幽州闾山未来数百年气数?! 直娘贼! 这便是你的目的?!」 众无为道坛弟子还都泪眼朦胧着,此下听完赤龙真人这般振聋发聩地一番话,顿时都愕然地看着早已未挣扎往前突奔,执意自裁的「源清」了。 源清神色讪讪,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朝赤龙真人稽首行礼。 他颤声道:「小老儿却没有那般心机,能算到幽州闾山数百年后的气数——小老儿想请道友收下、收下我这一班不成器的弟子、以及我这个老来子的心愿是真。 小老儿从此以后不会打搅道友, 不与道友沾染因果的心思也是真的!」 赤龙真人盯着稽首不断的源清,围着源清打转了一阵儿。 这时, 苏午亦终于从屋室里走了出来。 赤龙真人道弘扭头看了苏午一眼,忽然开口说道:「你的这些弟子,皆是「道」字辈的道士,与我乃是同辈,若不重录他们各自道籍,某收他们做徒弟,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想让他们拜入某的门下, 你须重设法坛,向天请表,为你这几个弟子转录道籍,须得是「显」字辈的弟子才行!」 「是是是!」源清老头听得赤龙真人所言,顿时大喜,连连点头答应,顺便把自己的老儿子拉到了赤龙真人身前,「真人,那我这个儿子……?」 「也列入幽州闾山显字辈中罢!」 赤龙真人大手一挥,慷慨地将并无多少天资的源清老头老来子也收入门下。 那青年人虽然资质愚钝,但好在是懂察言观色的,当即就引得一众无为道坛门人跪下,称呼赤龙真人为「师傅」。 听得他们的称呼,赤龙摇摇头,看着源清老道道:「某说过了,他们俱排在「显」字辈下,而显字辈在「鼎」字辈以下。 某是代我这大弟子收徒, 你的这些弟子,须得称我这个大弟子为师才行!」 无为道坛门人原本都兴高采烈的,以为拜入了一位强人门下,日后定然前程锦绣,未 想到这位「赤龙真人」竟是代徒收徒, 他们要拜的真正师父, 乃是一旁默然无语的苏午! 一个个顿时都呆愣在了原地! 「都愣着干甚么?快拜师父啊!」源清见他们发愣,伸手就推搡了老儿子一把——他是见识过苏午手段的,赤龙真人这位高徒平时安安静静,仿佛没有存在感——又因长相过于俊朗,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但对方其实根脚复杂, 除了在三山法脉的符箓道中, 其以赤龙真人为师外, 只怕在其他根脚法门当中,这位与赤龙真人平辈论交,甚至与赤龙真人互为师徒都可以! 自己门下弟子不能拜「赤龙真人」为师,拜其弟子为师,在源清老道看来也是一样的,甚至他隐隐有种捡到宝了的感觉! 源清连连出声催促门下弟子, 反应最快的乃是「道佑」、「道灵」两个女子, 接着才是无为道坛其他门人,都有些畏怯地向苏午行礼。 苏午皱眉看着这一众人, ——确实如源清所说,那对老年双胞胎,乃是「同胎一心」,那个女童也着实有些灵气,但这一群人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小,连道经都不一定能念全, 收他们作徒弟, 于苏午没有任何益处, 甚至还颇多拖累。 更关键的是——这些弟子全是赤龙强塞给他的,他为何要接受? 「师父,弟子今时只是六七阶符箓,在三山符箓派中,仅只是个入门弟子而已——我还未到出师的时候,就这般着急地替我收徒, 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苏午看向赤龙真人,出口说道。 「没甚么着急不着急的。 某也焦虑宗派香火延续的问题啊! 今时收了这帮徒孙,至少师门传承不至于从某这就断了!」赤龙真人连连摇头道。 「三山法脉似乎没有代徒收徒的传统?」 「传统而已! 用它来压人的时候,它便是传统。 用不着它的时候,传统算甚么东西?!」 「…… 某不收这些人做徒弟。」苏午最终直接拒绝。 赤龙真人混不在意,转而对一众傻眼了的无为道坛门人道:「莫要担心,你们多磨一磨他,他总会收不住答应的。 反正他的符箓修行还未出师,现下也无法替你们传度。 你们就暂且留在某门下,做个道童吧! 你们两个老头——转入某门下之后,某便给你两个双胞胎取道名作「显正」,「显一」,按你们年龄长幼来排列! 至于你们两个女冠, 大的叫显兴,小的叫显盛罢! 连起来便是「正一兴盛」, 愿吾道门,如日隆盛!」 诸事落定,赤龙真人看向脸色倏忽落寞下来的源清老道:「某要去那三大道坛,尚缺少一个向导,你便在某做个赶车夫。 你老妻专门负责某师徒二人的每日饮食!」 「诶! 好嘞,好嘞!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源清与其老妻闻声,一时相拥而泣! 正文 中招了 羊了。 头疼,乏力,反复发热,咳嗽,今天的更新不能保证了。 希望明天能好一点。 请大家多多理解!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中招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580、羽化虹化(1/2) 几辆由壮马拉着的板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篱笆院。 源清老道感慨地看着自己居住了数十年的所在,摇摇头,跳下板车,拿火把点燃了围在篱笆院四周的木柴。 干柴遇烈火,登时‘噼啪,、‘噼啪,地燃烧起来, 火势经风一卷,立刻趁势而起, 顷刻间包围了这座屋院,将此间的生活痕迹、种种因果尽数都烧成了灰烬! 源清跳上马车,马鞭一抽, 以他为首的马队登时摇摇晃晃驶入那乱坟圈子里,几辆马车的形影渐渐被荒冢枯林遮蔽。 这几匹高头大马,连同它们屁股后拉着的马车,自是赤龙真人从覆灭的浑天道坛老巢之中取来,他只取了这几辆马车,其他一应金银珠帛,他却是分文未取。 用赤龙真人自己的话来说,浑天道坛积蓄的金银珠宝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因果,哪怕只取其中一分一毫,都可能会为财帛之上纠缠的因果所累。 而这几匹高头大马,寻常百姓如若一时心生贪欲,将之据为己有,则可能会为他们招来祸患。 毕竟这样一匹高头大马,只怕得聚集十户百姓的财力,才能供养得起它一年的嚼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今时赤龙真人把马牵走,倒省得旁人来担这因果。 乱坟圈子里薄雾浮动,几只老鸹的啸叫声在遍是枯寂的荒林间显得尤为突兀。 马车车轮轧过地面上堆积的厚厚一层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赤龙真人与苏午同乘一辆板车。 这座原本不需畜力人力,只需赤龙真人画符念咒,就可招来阴兵牵引搬运的板车,此时也被高头大马牵拉着徐徐向前。 板车上, 赤龙真人拿出一个木盒,将木盒揭开以后,取出一卷崭新的经卷来,递给了苏午。 苏午接过经卷,看到黑蓝色的封面上书写着《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 「你今时是六、七阶的‘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再进一步,便要升授五六阶的‘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升授对应经箓,不仅须有功德纹韵积累, 更需要你自身的修行到了火候才行。 升授‘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需要与这部经卷交感——即是与其中的祖师交感,领悟个中大道纹韵,返化己身,凝聚‘玄天宝诰,。 此后,只要功德纹韵积累足够, 即可升授‘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使之与‘玄天宝诰,相合。」 赤龙真人顺手把木盒也递给了苏午,接着又拿出一本已经翻动得起卷脱色的书籍,也递给苏午,又道:「此为《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上下二卷》,由某那个老友——先前与你说过的‘彭昆阳,,与某遍访诸雷法道派,整理编纂所得。 你经箓未至三、四阶时,只可修此方法的‘上卷,。… 待到将来加授三、四阶的经箓,才能真正开始修此方法的‘下卷,。 上卷之中,是‘五雷法初通,、‘掌心雷,、‘五雷邪法,、‘五雷炼将,等诸多‘方法,、‘符箓,,这部《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不是惯常见于普通弟子眼中的法门, 其中夹杂了诸多我对‘五雷法,的补充见解,想来彭昆阳传给他亲传弟子的《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亦掺杂有不少他的私藏见解。 内里我单列出了三篇‘符箓,,总结了你从此下至五六阶时所能修炼的大多符箓。 你莫要按部就班修行,多去领悟,多去揣摩凝聚自身的符箓法体,看看自身的符箓法体契合什么,便设法增补什么。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一味按部就班修习,最终成就亦不过是一个不如‘赤龙真人,的二流道士罢了。 唯有自我揣摩领悟,在学习的过程中找出独属于自我的新路,才有可能超越汝师,踏足更高层次。 先前我传你‘握雷局咒,、‘招兵符,,只是为了叫你手中暂时有符箓可用,以后这般传授符箓的手段,某亦不会多用了——还是那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一番交代过后,赤龙真人就将那部足有一部字典厚重的书籍交给了苏午。 在前头赶车的源清老道支棱着耳朵听这师徒二人对谈,听得赤龙真人传授给自己门下弟子,起手就是‘五雷法,这般手段时,内心不禁万分艳羡。 ——他对于甚么《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并未听闻过, 但总算知道‘五雷法,是个甚么东西。 道门诸宗派之中,皆有雷法传袭,但此诸般雷法,多不能入‘五雷法,之列,‘五雷法,非只是‘招雷摄电,之方法,更是一种‘敕令,——天之号令! 五雷法初修之时,会引致人的性情变改,使人性格转变得‘孤僻而暴烈,嫉恶如仇,,此时修炼的五雷法,名为‘五雷邪法,, 此邪非是恶诡阴神之‘邪,,恰恰指的是人性情转变,离经叛道,是谓‘邪法,。 邪法修持,经过漫长磨砺以后, 某日归见本性,得观‘雷祖宝诰,,则将一身邪气化尽,‘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修成五雷正法,则能号令周天大道纹韵,代天伐鬼神,召雷摄电以抓诡! 仅凭这道修至大成的法门, 就能‘召雷摄电以抓诡,! 苏午从赤龙真人手中接过那部厚重的书籍,自身的‘雷祖神韵烙印,微生触动,同时间,那个模糊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了:「雷祖是诡,雷祖是诡……」 雷祖或许是诡, 但当下苏午掌握有‘雷祖神韵烙印,, 可以帮助他隔绝雷祖神韵对自身的侵染,现下又有五雷法门在前,这条路却是不可能不走。 他摒去了耳畔那个声音,身畔阴影蠕动,将那部厚重书册张口吞进了阴影中,赤龙真人对此却是见怪不怪,眼皮半开半阖,出声道:「幽州临近蒙古,常有密藏域的大呼图克图前往蒙古传法,我曾经呆过的寺庙,也是个大乘佛与密藏佛混合的怪胎寺庙。… 其实三教河流,都是你抄我的,我抄你的。 今时雷法修习,就有唐时密藏域的‘本尊法,与‘种子字,的影子,在道门雷法之中,此被称之为‘金光密字,。 不过,我当时拜入的那个寺庙,对诸般法门皆不精通,常常是东一榔头,西一斧头,我却也未接触来太多。 你觉得, 比之道门修行,密藏域法门又有何可取之处?」 赤龙真人毫不避讳谈及他自身,以及苏午的过去根脚。 苏午在他跟前并不避讳使用种种法门,自然也就被他看出来苏午的密藏域根脚。 「密藏域诸般法寺设在苦寒之地,彼地天威难测,阴诡恐怖,最容易滋生自然神崇拜,这点与幽州颇为类似。 不过彼地更为原始。 密藏域诸般修行法便是在此基础上演变而来,天性沾染了太多恐怖阴诡的东西。 但此地修行法亦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诸法寺之中,无不强调‘依止本尊,,令自身的全性一切尽向所依止的本尊靠拢,以期自身最终能修成‘本尊,。 此般修行的起始,无一不是自‘戒持,开始, 通过戒持,不断锻炼自我的识藏, 又由识藏来返照肉壳。 ——密藏域法门的独到之处正在此地,通过‘戒持,来锻炼自我的‘意,,无疑是一种不需靡费太多人力物力悟性,只需人日复一日地在‘戒持,之中循规蹈矩, 如此总能有所成就, 总能有所进益。 没有资质的僧侣,固然无法获得大成就,但只要能守住‘戒持,,也就能系缚厉诡在身,成为一座法寺里中流砥柱般的大僧侣。」苏午一边思索着,一边向赤龙真人道出了自己对密藏域法门的见解。 他需要注意自身现下所处的时代,远在自己亲自踏足的那个密藏域时代以前,这时间的密藏域尚不知道具体是甚么情况,苏午所熟悉的诸般法寺,此时说不定还只是初具雏形,甚至连一个雏形都没有。 是以他需要小心些,避免谈及具体法寺、具体法门,在赤龙真人这里露出马脚。 此下苏午讲述给赤龙真人的,亦只是密藏域的一般修行法门***通的规律而已。 到了大雪山寺中收藏的两部最大法《光明灌顶大圆满法》《佛谛大手印法》,便不仅要有戒持,更需要修行者有绝高天资、绝高悟性、绝大毅力了。 赤龙真人闻听苏午所言,若有若思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道:「我在那寺庙里做和尚的时候,寺庙的住持每晚都要将我们聚集起来,有时给我们讲一段经,有时给我们讲一段故事。 某曾听那住持说过, 密藏域之中,有座寺庙安置在大雪山上,好似就叫‘大雪山寺,。 唐时有个密藏域僧侣,被尊称为‘精莲化生大士,,踏足从来无人能够踏足的大雪山顶,于山顶找到一口温泉眼,从温泉眼中取得一部真经, 其修炼此部真经, 终于化虹飞升。 ——某今亦是幽州闾山掌教,翻遍宗派私藏典籍秘册,尚未见过一个有诸多证据佐证其真正‘羽化飞升,的道门祖师前辈。 羽化飞升,亦或虹化飞升, 在世间真的存在? 他们即便飞升,又能飞升去甚么鸟地?」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81、活人破局,煞诡入阵!(2/2) 连赤龙真人都难以确定,道门前辈祖师是否真正有人能‘羽化飞升,,苏午便更加无从确知个中真假了。 不过,密藏域‘精莲化生大士,大概是未有‘虹化飞升,的。 当时苏午从密藏域脱离时遭遇的‘精莲诡,,与‘精莲化生大士,就有脱不开的干系。 ‘精莲化生大士,很可能变成了厉诡! 然而, 能在密藏域那般恐怖环境里,开宗立派,传下‘大雪山,道统千载不衰的精莲化生大士,对于他修行的终途是什么,想来也未必没有过隐约的猜测。 就连苏午如今将《佛谛大手印法》修炼到第六重‘一念婆娑,道次, 都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念化诡,的能力。 精莲化生大士纵然修行的是与《佛谛大手印法》迥然不同,传自‘大雪山本身,的《光明灌顶大圆满法》,将此法修行到高深处,他亦很可能意识到了自己修行的终点会是什么! 那么,他最终主动化作了厉诡? 还是被动化为了厉诡? 苏午更倾向于前者。 大雪山一代圆寂,则下一代即刻继位的至尊呼图克图、潜藏在每一位至尊呼图克图背后的‘精莲诡,、借助‘诡母,脱离大雪山至尊呼图克图体系的‘卓玛尊胜,…… 如此种种无不说明,在大雪山一代代传承的背后,很可能还潜藏着一个为人精心设计的‘棋局,。 而这个‘棋局,的诸多细节, 仍旧深埋在历史的尘埃里,难以为他人看清。 苏午思虑了良久,方才向赤龙真人说道:「不论是中土佛门,还是密藏佛门,其实都喜欢夸大事实,极尽粉饰之能事。 是以, 我以为,密藏域所记载的‘精莲化生大士,虹化飞升,多半不足为信。 若他们真正飞升, 飞升后去了何地? ——据密藏域典籍所载,依密藏域法门修习今生成佛之众生,成就本尊以后,即至‘空行净土无量宫中,。 依中土佛门而言,‘佛,与‘佛,本身无二差别。 诸佛法性恒一。 僧人成佛,即是觉悟了诸佛的法性,是以能成佛。 二者结合来看,如若有僧侣在密藏域今世成佛,成就佛陀以后,他便进入真正的‘空,中,他的法性与诸佛法性恒一贯穿法性界中。 从此成为可以被僧侣依止的一位‘本尊,。 但我尚未发现有人依止‘精莲化生大士,为本尊,开始自身的戒持修行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苏午脑海里涌起一些新的困惑。 或许密藏域无有僧侣主动依止‘精莲化生大士,作为本尊,开始戒持修行。 然而,大雪山代代至尊呼图克图那般情形——算不算是被动依止了‘精莲化生大士,? 这个困惑在赤龙真人这边显然得不到答案。 此地没有人比苏午更了解密藏域。… 赤龙真人皱着眉听完苏午所言,道:「这么说来,那甚么鸟‘空行净土无量宫,显然也是没有哪个密藏域僧侣真正踏足过了?」 「大抵如此。」 苏午点了点头。 赤龙真人张口还欲再与苏午说些什么,但他忽然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毛一扬,看向前方—— 枯林深深,向前不断蔓延,仿似没有尽头。 车队行在林间的羊肠小道上, 四下里涌起的淡淡白雾,在刹那倏忽变得浓郁起来,在几架马车马车间徘徊流转,将几辆马车各自隔绝,互相间难以察觉。 「道友,道友!」 「师父!」 「你们在哪?!」 白雾里,顿时响起原无为道坛一众人的惊慌呼喊声,间杂着壮马不安的嘶叫声。 「慌什么?!」 赤龙真人喝了一声,将众人的惊慌叫喊声都压了下去,他左手并成剑指,朝着前方的白雾横着一划,白雾好似一层层布帛般被他的剑指割开—— 随着滚滚白雾被一层一层地割开,四下里涌动的雾气又再度补充上来, 试图弥补赤龙真人剑指划出来的裂隙! 然而,赤龙真人左手手势一变,五指猛然张开—— 在其掌心之中,仿似有金色密文一霎浮现,又瞬息消失! 紧跟着, 雷霆轰动之声就在雾气里接连不断地响起! 大片大片的白雾被震散! 雾气被驱散个七七八八,苏午才看到,源清老道赶着马车无头苍蝇似地又往前行出了数百米,他那架板车上坐着他的儿子与老妻, ‘正一兴盛,四个弟子驾驭着两架马车,亦是紧随在源清老道之后。 此下雾气被赤龙真人的‘掌心雷,驱尽,源清等人终于看清四周情景,慌忙喝住马匹,正要调转回头往赤龙真人、苏午这边聚集之时, 因白雾流窜而显得影影绰绰的枯林间,忽然间响起了一阵阵哀乐! 伴着那阵阵哀乐, 一杆杆漆黑的旗幡从四周骤变得阴沉的天穹中垂下! 仿似没有尽头的枯林深处, 白雾中, 人影绰绰。 白雾漫淹而来,那些隐隐约约的人影,都变作了一个个披麻戴孝,五官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这些‘人,朝天挥洒着纸钱,簇拥着一副白棺,蹦蹦跳跳地朝源清老道一众人压近了! 源清老道霎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扭头朝赤龙真人那边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老废物!」 赤龙真人骂了一声,却未着急动手,他扭头朝后看—— 在他扭头看向来后之时, 又一阵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喜乐在背后响起了。 后方的雾气在那喜乐声中,变作猩红之色, 又有几道旗幡从天垂下! 红雾漫淹而来, 那隐在红雾里的人影,骤然间变作一个个身着红衣、点着腮红、梳着不同发式,五官长相却一模一样的‘人,,他们满面悲伤,簇拥着一顶花轿,步履蹒跚地朝苏午与赤龙真人这边压近而来!… 两队‘人马,, 一白,一红! 那红衣队伍,像极了浑天道坛召来的‘红煞神,! 苏午见到这般情景,立时反应过来,这必然就是赤龙真人所说的‘红白撞煞,了! 「本地道坛这次倒来了些颇有能耐的! 不似浑天道坛那般废物! 真个降下了红白撞煞!」 赤龙真人拧眉看着压近的、满面哭相的送亲队伍,他转而看了看身后——送殡队伍已经在雾气裹挟下,淹没了源清道长等人。 「今次这红白撞煞局中,关押了两个活人。 你我如不救下这两个不知名姓根脚的活人,只管带着我们的人,破局轻轻松松,无有任何麻烦。 然若要救这二人, 必然导致‘红白撞煞之局,发生质变, 活人破局,煞诡入阵——到时候就有点麻烦了。 鼎阳, 我们可要给那两个 不知来历的人搭把手?」赤龙真人收回观察那支‘白煞队伍,的目光,看着苏午,忽然出声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道:「再麻烦又能有多麻烦?」 「那就救人?」 「救人!」 「好! 你去破了那红煞队伍里的花轿,抢了里面的新娘子!」赤龙真人从背后剑匣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转身朝向白煞神的队伍,咧嘴笑道,「我去破了白煞队伍的棺材,把里面的活死人给捞出来!」 他话音刚落, 苏午的身形骤然融入阴影之中, 下一瞬, 粘稠黑液自红煞队伍前方地面上汩汩涌起,苏午从粘稠黑液之中脱出,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化为燃烧的业火,一刀朝前簇拥而来的一个个红衣身影、漫天猩红匹练横斩了过去! 业火斩过, 如斩空气! 诸多红衣身影、漫天猩红匹练尽作两半,融入红雾中,在红雾里变得影影绰绰,又有凝聚成形的趋势——但在此之前,苏午已经突进至花轿前,几刀将拦在花轿前的红衣轿夫也劈散,接着掀开花轿的红色布帘,果然看到其中端坐着一个头戴红布的女子! 那女子十指上套着极长的护甲,凤冠霞帔,在轿子里端坐如木桩,似是被人禁锢住了自我意识,不能自主行动,苏午只从其身上感觉到了隐约的活人气息。 他伸手将花轿里的女子拽起来,带着对方脱离花轿之时,手中大红莲胎藏一刀就将花轿劈成了两半,进而返身飞退—— 四下里,红雾中的人影都凝聚成形了, 一瞬间从红雾中脱出,化作一个个五官一致,哭丧着脸的红衣身影,朝着苏午簇拥而来。 苏午脚下阴影沸腾, 他拽着脸上还遮着红布的‘新娘子,,欲要借助阴影世界脱离红煞队伍! 然而,滚滚粘稠黑液包容了苏午的脚踝,却难以将‘新娘子,拉扯入阴影世界分毫,她被排斥于阴影世界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 苏午眉心竖眼目光集聚,渐渐看到—— 那‘新娘子,周身隐约有一道道赤色气息周流交织成网,这张编织成怪异图案的网罗时时从她周身向外发散出一股股红气, 每一缕红气,都勾连着一个红衣哭丧脸的身影! 呜! 这时,一阵阴风刮过! 刮去了‘新娘子,脸上的红盖头, ‘新娘子,生得秀美端庄,小家碧玉,面孔上微带红晕,气色健康。 她紧紧闭着的双眼在红盖头被掀去之后不久,倏然张开。 她注视着苏午,平静的脸色骤然变得怨毒无比, 张口吐出一个个阴森的音节:「蛤呀嘛浛唵蛤呀嘛!」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82、“新娘子”(1/2) 自苏午眉心六天鬼眼看到女子身上缠绕的红气,竟然与一个个红煞形影有所勾连之时,就已然确定,这女子极可能不是个无辜被卷进此事中来的普通人! 他内心存了三分防备! 此下陡然见女子睁开眼睛,怨毒无比地朝自己口吐出一串厉诡文字——那厉诡文字勾动了周遭盘旋的红雾,化作一支支血箭,照着苏午的脑袋攒射了过来! 最为阴毒的攻击, 非是这一道道血箭, 而是女子念完那一串厉诡文字以后,舌下亦迸出一道血箭,在周遭红雾凝聚的血箭攒射遮掩下,一箭刺向苏午的眉心! 女子舌下迸出的这一道血箭之中,竟然依附了一个厉诡! 「嗡啊吽!」 苏午念头闪转, 意能量霎时集聚,直接令四周虚空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大日如来三字明,的真言,他脑后燃烧起熊熊金火,一道道黄金眼镜蛇盘踞在他头顶,身外轮从虚无中浮现出轮廓,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真言篆刻于身外脉轮之上! 无边光明爆发! 瞬间就将四周攒射而来的血箭尽数摧折,碾成飞灰! 同一时间, 苏午双眼中红莲怒放, 右眼中阎魔尊虚影扎现,四重性力轮将那支依附有厉诡的血箭骤然笼罩于其中,牢牢禁锢着,拖进了苏午的右眼里,被阎魔尊狠狠践踏,当场镇压起来! 苏午端着大红莲胎藏的手腕翻转,燃烧的业火毫不犹豫地照着满面怨毒的女子胸口扎了过去! 他冲进红煞队伍里救出此人, 此人醒转以后,却在第一时间对他用出杀招,显然是敌非友! 对待敌人,自然要赶尽杀绝! 但是,这个‘新娘子,被安排在红煞队伍之中精心准备良久,又与周围的‘红煞形影,有千丝万缕的勾连,苏午破去她的杀招以后,才着手来对付她,却是已经晚了一步—— ‘新娘子,身上红气交织, 一道道红气的‘线头,牵引来一个个红煞形影,道道红绸布相互叠合绞缠,竟在顷刻间形成了一座花轿,将‘新娘子,罩在其中, 无数红煞形影肩扛花轿,乘着雾气,腾空即欲远飞! 花轿轿帘被阴风卷起, ‘新娘子,端坐轿中,满面怨毒之色已然消失无踪,反而巧笑倩兮,阵阵银铃似的笑声在红雾里回响着! 这阵阵笑声,无疑是在嘲弄苏午未能留住她。 苏午亦知‘新娘子,是故意这般做,想要激他去追对方,进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他仰头看着那一座在红雾里飘飘悠悠地花轿, 忽然口吐大黑天心咒:「嗡啊吽! 摩诃迦! 啰耶!吽呸!」 轰! 泼天的金红烈火驱逐尽了他身后的红雾,火焰凝聚成火焰轮! 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立于火焰轮中,六条手臂各自掐出不动印决,那由水菩萨诡韵演化的层层火焰轮就朝着那顶飘忽的花轿不断蔓延去!… 火焰如瀑! 所处之处,红雾被无声息地同化,改变! 那火焰沾染上花轿的一瞬间,就使得整座花轿都成了燃火的魔窟,‘新娘子,居于这燃火的魔窟之中,一时间摇摇欲坠,脸色也顿时大变,再不复先前的轻松写意,一下就被‘红宝帐怙主,拿捏得死死的! 红宝帐怙主六条手臂在胸前叠成莲花座, 如是,那座燃火的轿子也化作灼焰红莲,托着其中不断腾挪躲避火光侵蚀的‘新娘子,,往苏午这边飘忽而来! 「 阿哥,阿哥!阿哥!」 新娘子忽然张口,发出一阵清脆的嗓音。 只是声音里满是惊惶,听起来并不怎么悦耳。 她才呼唤三声‘阿哥,,一条瘦长的手臂从枯林四周竖立的一道旗幡下掠出,刹那间延展作百十丈长,携裹着浓烈的诡韵、澹澹的尸臭,掠过红雾,抓住那朵火焰莲花,护住莲花中的‘新娘子,,带着她整个人往那道旗幡后退缩而去! 「腌臜货色,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赤龙真人的声音在苏午身后响起, 苏午身后火焰轮徐徐消歇。 一抹白练似的剑光从他背后乍然而起,如一尾白鱼跃入血海,在血海汪洋中飞转腾挪,只是须臾间就抵近了那瘦长诡手一侧——另一只诡手跟着从先前那道黑幡下伸出,也延展作百十丈长,枯瘦如竹竿的五根手指笼向那尾白鱼似的剑光! 然而,剑光太快! 诡手速度太慢! 那宝剑纵只是凡铁锻造而成,但其已被赤龙真人练出了符箓法体,早已经脱胎换骨,锋锐得从拦截自己的诡手五指间隙间绕过一回,那只诡手就有三根手指被齐刷刷斩落! 一双诡手丢下三根手指,这才得以护住那‘新娘子,逃回黑幡之下! 苏午看着那道白鱼似的剑光,归回赤龙真人手中,化为一柄宝剑,一时间看得入神。 「待你能升授五六阶符箓, 某再传你,某独创的‘飞剑符箓道,。」赤龙真人说着话,把背在背上的一个一身孝服的长发女子放在地上,那女子脸色苍白,但还微有气息。 只是看其五官相貌,让苏午微微拧眉。 这女子,与方才花轿里他‘搭救,过的新娘子,生得简直一模一样! 二者乃是同胞姐妹?! 若是如此,这女人说不定也是个坏种! 苏午张口便要提醒赤龙真人,赤龙真人显然也看到了先前苏午与那‘新娘子,交手的情景,先摇了摇头,道:「她与那个新娘子的情形还不太一样——同是作饵,你那个是假饵,这个是真被她家里人当作必要舍弃之物牺牲了的饵料。 ——她被困在棺内,一身鲜血都快被放干了。」 赤龙真人都这般说了,苏午自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他看了脸色苍白、还昏迷着的女子片刻,却也未想到,同是一母所出的两姐妹,彼此待遇差距竟能到这种程度。… 一个能随家门修习术法逞凶, 一个就只能被当做必然要被牺牲的‘鱼饵,,就此舍弃掉了。 赤龙真人与苏午交谈之际,源清老头、其余众人也都惊魂未定地围拢聚集在了二人身边,他们未在白煞阵中受到多少伤害,惊吓倒有不少。 四下里的红白雾气相互交杂混合,雾气里,人影绰绰。 哀乐喜乐齐齐响起。 周遭一道道旗幡迎风摆动! 今时已然构成‘活人破局,的阵势, 接下来, 就看入阵的‘煞诡,斤两如何了! —— 黑幡招展,幡面上,无数冤魂亡灵簇拥着一个个厉诡文字,发出哀嚎嘶叫之声,阵阵黑气周游在黑幡四下,时而化为阴兵鬼将模样。 一张张条凳、椅子、八仙桌在荒林间交叠成蜿蜒的‘城墙,。 此下, 有黑幡垂落的这段‘城墙,上, 两条诡手倏忽回缩,将‘新娘子,掼在一张椅子上,之后诡手便缩回正常大小,缩进了一个年轻乌头师公的衣袖里。 他的衣服上有四个衣袖, 此时左后侧的那只衣袖抬起,露出一只缺了三根手指的枯瘦手掌。 年轻师公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急喘着气,赶忙趴在地上不敢出声的‘新娘子,,他眼神骇人,并非因为眼神中积蓄了多少汹涌的、暴烈的情绪,而是因为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看着吓得面带泪痕,惊慌失措的新娘子,就像是在看一块死猪肉。 年轻乌头师公没有发话。 在他身旁, 比他略高两尺处横放的一张条凳上,头发斑白,同样一身黑衣,只是未缠头巾的妇人用吃人的目光盯着‘新娘子,,恨声道:「你害得庄儿丢了三根诡手指! 你这个赔钱货! 你这个扫把星! 你怎么没死在煞阵里?」 新娘子哆哆嗦嗦地跪伏在椅子上,根本不敢说一句话。 但她不说话也无用。 那老妇人从腰上接下来一根女子长发编织成的鞭子,鞭子散发出阵阵腥气,有冤魂哀哭之声从鞭子上隐约响起,她扬起鞭子,干脆利落地抽打了新娘子十数下, 直将她后背上的衣服都打烂了,打得她皮开肉绽,方才收住手。 而女子经历全程,都是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去你丨娘家的法坛去,知会你爹一声,活人破局了,煞诡要入阵!」拴好鞭子,老妇人又对新娘子说了几句话,便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灰雾中的赤龙真人、苏午等众。 在她的侧方,比她还要高出七八尺距离的一张八仙桌上,桌角四个乌头师公作金鸡独立之状, 桌子中间,一个与年轻师公面貌有七八分相似的中老年师公盘腿端坐,对下方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显然,中老年师公、老妇人乃是一对夫妻, 年轻师公是他们传下衣钵的儿子, ‘新娘子,是他家的儿媳。 ‘新娘子,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但也不敢就此爬起身,而是先把脑袋转向公爹那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又与婆婆、夫君磕过头后, 才小心翼翼爬起来,沿着那层层叠叠的桌椅板凳架子,往远处的黑幡碎步走去。 「看她那个骚丨样! 还没有过门,就搔首弄姿,腰杆扭来扭曲的,不知是在勾引谁!」看着‘新娘子,披上一身衣服,遮住后背的伤势走远,‘婆婆,满眼怒火汹汹,盯着新娘子的背影,恨不能生啖其肉!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83、你为我首,我为汝身,两不相分(2/2) ‘新娘子,沿着层层叠叠的桌椅板凳架子,走到了百步外的另一道黑幡下。 那道黑幡上同样勾勒着数个厉诡文字,只是厉诡文字四周,盘旋的阴兵以及亡者意识比她夫家的那道旗幡都要少许多。 她仰头看向黑幡下,立在最顶端一张八仙桌上的半百老人,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阿爹。」 这处法坛的排布与‘新娘子,夫家法坛的排布较为类似。 都是当家主人立在八仙桌上; 同样怀有术法的家主母立在第二层的椅子上; 新娘子娘家这边,第三层法坛立着四个乌头师公,看面相都是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他们俱是新娘子的亲弟弟,在她娘家这边,她姐姐是她们这一辈中排行最大的,她排第二,余下便是这四个兄弟了。 四兄弟看着姐姐一身红色嫁服,肩膀衣袖处却有些破烂痕迹,用另一件衣服遮挡住了,他们似乎都明白姐姐遭遇了什么,互相间相视一笑,眼神里暗含嘲弄之色,并没有多少心疼与怜悯。 站在最顶端八仙桌上的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新娘子,:「他们又打你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 他一说这话,‘新娘子,眼中登时就蓄满了泪水,抽噎着道:「阿爹,我不想嫁到梁家去,我呆在家里给您养老好不好……」 老者看着满眼哀求地望向自己来的亲闺女,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你要是不想嫁人,你该早与父亲说的,像你姐姐,她不愿意嫁人,主动***去祭白煞神,成全今日的红白撞煞局,我都答允了她。 现下你许都许给人家了, 这怎么能反悔呢?」 「是啊……」站在第二排的母亲望着‘新娘子,,也摇了摇头,开口道:「梁家主母人还是不错哩,她许给了你四个弟弟一人一道‘乩神法,,再添这四道乩神法,不愁咱们家道坛日后香火不鼎盛啊。 闺女,你嫁到梁家,要好好孝敬梁家主母,那是位菩萨一般的好人嘞, 你孝敬她,叫她开心了,咱们家能得的好处就多,咱们家得的好处多了,福玉道坛的香火才能越来越鼎盛,绵延不绝,子孙不绝啊……」 母亲这一番话,听得新娘子心头一片冰凉。 她终于未再恳求甚么,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不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未给她甚么选择。 父亲话中之意,便是在告诉她,她若不愿嫁给梁家,就得当祭品一般被杀死,母亲莫非不清楚,那梁家主母究竟是个什么脾气,却还要让她去讨好对方,也是让她赶紧去死的意思…… 「你哭丧个脸做甚么? 阿爹阿娘把你养到这般大,给你寻了这么个好婆家,你不感谢他们二老,遇着他们就要给他们摆脸色——你倒是想赖在家里一辈子? 那你可曾想过,你这般赖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的老姑娘,那是会坏家里的风水的?」‘新娘子,明明未多说一句话,却还是招来了她那四个兄弟之中,年纪最大,与她差不了两岁的那个的斥责。… 父亲、母亲闻声都盯着她,目光变得阴森起来。 她低下头,再抬起脸时,已经满面笑意。 斥责她的那个兄弟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你夫家让你带什么话来?」八仙桌上的‘父亲,面无表情地问道。 ‘新娘子,笑着道:「他们让我知会爹爹,现在活人破局了,煞诡该要入阵了。」 「好。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老者摆了摆手,转而开始勾画符咒,布置令箭,准备开坛下煞诡。 一阵一阵的寒风刮过‘新娘子,的心田 ,她笑着点了点头,又恭恭敬敬地给父母行过礼,从地上爬起来便预备离开。 「等一等!」 这时,母亲却叫住了她。 她回头去看母亲的面孔,看到母亲脸上有一抹犹豫之色。 「你现下还未过门……」母亲犹豫着开口了。 听得母亲这般说,她心里忽生出几分渺茫的希望来,眼睛里微有些亮光。 然而,母亲随后就话锋急转,接着道:「虽然还未过门,但早晚都是他们家的人,也不必将贞洁看得那般重了——我听说,他们家那个独子因与‘饿煞,打交道太多,以至于没了生育能力…… 他家多半是要你去他近支堂兄弟家渡种的…… 就是公爹亲自帮你渡种,你也不要抹不开面,要主动多试几次,尽早怀上他们家的孩子,这才是正道!」 强烈的呕吐欲从新娘子的心底陡然冲出,她面色白了白,终究没能维持住脸上的笑意,未与母亲道别,转头就逃难似地抛开了,跑向夫家的旗幡。 然而, 才跑到半路,她又停住脚步。 去了那边,自己以后将会面对何种命运?已经昭然若揭! ‘新娘子,坐在桌椅架子的角落,蜷缩起身体,一时间眼神茫然——偌大闽地,与本家道坛、夫家道坛勾连着数不胜数,她在闽地无有活路,离开闽地——她根本就没有离开闽地的可能性! 她无处可逃! …… 「女大不中留啊。 才说她两句,她就不乐意听了,赶紧跑她夫家那边去了!」 福玉道坛主母望着女儿匆匆逃离,隐入黑雾中的背影,都囔着埋怨了几句,丝毫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给女儿传授那种毫无廉耻、毫不顾及女儿名誉与未来人生幸福的所谓经验,是一件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娘,阿爹开始作法了,你安静些!」 一直闭着眼睛,两耳不闻外事的最小儿子——肉墩墩的一个少年人睁开眼睛,不满地瞪了老妇人一眼,老妇人连忙答应着,闭口不再说话。 围着福玉道坛主坛八仙桌四周,一个个道坛师公、弟子都抬起头来,配合着八仙桌上的福玉道坛传度大法师,掐出种种不同印决,丢下一道道令箭符咒,作法降煞! 八仙桌上,… 那已年过半百的传度大法师打着绑腿,只穿了袜子的双脚在桌上又蹦又跳,双手胡乱挥舞,头发散乱,状若疯魔。 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厉诡音节,不时抓起前方供台上的祭祀食物一阵大嚼, 未过多久, 这传度大法师停下念诵咒语,将供台上摆着的、一个浑身青黑的死婴,直丢下了供台,投入前方翻滚的、不断交融的红白雾气之中! 伴随着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极其浓烈的诡韵就从那迷雾里弥散了出来! 在‘福玉道坛,把容纳着不知名‘煞诡,的死婴,投入迷雾中时,于福玉道坛对面升起的另一道黑幡下,亦有一座道坛同时将一个大坛推入迷雾里! 二者同时落入迷雾中,各自迸发出强烈诡韵! 梁家。 天盘道坛。 ——当下参与绞杀赤龙真人一行的道坛,足有三座,俱与浑天道坛有旧,乃是已经联姻的天盘道坛、福玉道坛,以及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的弟弟另立门户,自行开创出的‘集法道坛,。 此时,天盘道坛之上, 那方才恶毒咒骂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的妇人,眼见儿媳妇还未回来,煞诡却已入阵,更是面容扭曲满是仇恨地唾骂道:「这该死的贱皮子,去了 那么久还没回来? 她家还能留她在坛上吃供品不成?! 没规矩的东西! 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然是不能要!」 她恶声咒骂着, 周遭天盘道坛众师公、弟子俱噤若寒蝉。 其子面无表情,一双饿煞手臂在胸前掰扯着,只是有一个手掌上缺了三根手指。 「煞诡入阵了! 你莫要聒噪,给我掌旗,我要冲煞了!」 八仙桌上,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梁家主母的丈夫出声斥了自己妻子一句。 梁家主母闻言阴阳怪气起来:「幼,这么快就心疼开啦?」 传度大法师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那妇人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害怕,终于不敢再多嘴什么,摇下了身后椅背上绑着的一白一红两杆三角大旗,当场摇动起来:「白煞神,红煞神,红白双煞临人间, 今时造出万窟鬼,明日挖下血肉盆……」 八仙桌上, 传度大法师收回看着自己老妻的目光,转而将一块不知是甚么动物皮革材质的长条布匹蒙在眼睛上,他右手握住左手,左手掐出剑指,顶在自己眉心,左脚同时连连踏在八仙桌上,跟着老妻的声音念诵道:「血肉盆,血肉盆,红白煞神盆中坐, 你为我首,我为汝身, 从此两不相分! 疾!」 他话音落地,左脚重重踏在八仙桌上,引得其下的桌椅凳架都剧烈摇晃起来, 压在眉心的剑指点向迷雾! 那被集法道坛推入迷雾中的大坛落地即破碎,显出内里一具浑身衣裳势头,口齿大张的女尸来——这女尸被生生淹死,身上一股活气未散时又被打捞上来,被集法道坛往其体内容纳了一只煞诡! 此时, 煞诡在此间经活人破局之变后,变得异常‘活泼,的气机洗礼下,骤然复苏! 女人朝后仰着头,身躯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它双手朝天,接下了一个啼哭着的死婴! 它腹部的衣衫、血肉尽被撕裂了,将那个同样容纳了厉诡的死婴,填入自己裂开的腹部,腹部又倏忽弥合,红白迷雾卷动着它,为它作无形的屏障! 未过多时, 这具‘怀孕了,的女尸,就浑身干瘪,化作一张薄薄的人皮,在迷雾里起旋飘舞。 从它裂开的背嵴里,一个厉诡悄无声息地从中爬出,走向了汇集起来的赤龙真人、苏午等一众人! 一根根猩红的丝线随着这个厉诡的走动,渐渐在雾气里穿梭交织开来,形成了独属于这个厉诡的鬼蜮!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84、破煞!(1/2) 四下里萦绕的雾气完全转变为暗红色。 在此般红雾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猩红丝线游曳交织着,围着赤龙真人、苏午一众人交织成了天罗地网。 苏午亲眼目睹了「红白撞煞」之后,两个不同的厉诡在一具死尸内融合为一个全新的厉诡,它的层次已经突破了「凶」级。 成为一个具备鬼蜮的荒级厉诡! 两个最初被投入阵中的煞诡,极可能原本就属于同一个厉诡,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何种原因被分割开了,被煞诡背后的本地道坛,以「红白撞煞」这种方法,将二者又弥合为一! 如此种种,恰恰说明本地道坛所掌握的「红白撞煞法」中,可能包含有如何甄别某一残缺厉诡的其他残缺部分的方法! 或者是,本地道坛掌握着一道关于某个完整厉诡的「拼图」! 因而才能把「红白撞煞法」运用得这般完美, 促使了两个凶级的厉诡重新融合为一个荒级厉诡! 苏午对他们所掌握的「红白撞煞法」甚是好奇,十分希望能一观究竟——时至如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真正推动两个残缺厉诡真正融合成功的! 游曳于红雾中的纷繁丝线之中, 有两根红线线头悄然间绞缠到了一处去。 红线上, 各自纠缠了一根细细的发丝。 这时, 赤龙道人身后,「正一兴盛」四个道童之中,「显正」忽然转脸看向自己的弟弟「显一」,二人直勾勾对视了刹那,跟着就齐齐转过身,朝红雾里徐徐走来的人形跪倒下去! 随着他们膝盖一弯曲,眼看就要跪倒,二人的「魂儿」都顺着头顶天灵盖往外飘散,飘向雾气里的那一根根红色丝线! 「站直了!不许跪!」赤龙真人双手抓住两个年纪颇老的「道童」的脖领子, 背后一柄宝剑唰地一声出鞘,直投入云雾中,像是早有感应一般,瞬息间锁定了那两根分别缠绕着一根头发,绞缠到一处的红丝线,一剑割断那丝线—— 底下眼看着就要没命的显正、显一两人登时魂归肉身,茫然又恐慌地看着那从红雾里走过来,遍身披覆红线的人形厉诡! 在赤龙真人一剑斩断那两根缠在一处的红线的当口, 越来越多的红线纷纷分出线头,卷过此间每一寸土地,缠绕上根根发丝,相互间开始纠缠起来! 「你去破了他们的红白撞煞,让那个厉诡原先是什么样,还变成什么样去! 我来伐灭它们背后的几座道坛!」 赤龙真人拽起又一对跟着要跪下的道童,转而冲苏午喝声道! 「好!」 苏午点头答应! 本地道坛为了做出这「红白撞煞」之局煞费苦心,进行了各种准备,方才令两个残缺厉诡拼合为一个荒级厉诡。 但苏午要将这个荒级厉诡重新分作两半,却根本不需要做各种准备! 他的身形瞬间融入阴影之中, 下一瞬,就抵近那「红线诡」的十步以内! 纷繁红线在瞬间绷直,如同一张大网般将还未从粘稠黑液里彻底脱出来的苏午完全包围,有些巴掌大小的网眼的红线之网,包裹住遍身粘稠黑液的苏午,却将他身上的粘稠黑液也一并禁锢,未有使一滴黑液流淌出网外逃逸而去! 强烈的诡韵充塞在网眼之中,封锁住了影诡诡韵的散发,隔绝了影诡的去路! 踏,踏,踏…… 浑身缠绕着红线的人形厉诡,走近被网罗住、固定在原地的苏午,一双缠绕着不知多少层红线的手掌,捧向苏午的下巴——一根根丝线 从那双手掌上飞快脱离,许许多多的线头交相缠结,随着那双手掌捧向苏午的头颅,那些缠结好的红线也同样都齐刷刷缠向了苏午的脖颈! —— 「新娘子」站在梁家天盘道坛的最低位,被衣衫遮住的后背上又多添了十数道伤口。 她站在一只摇摇欲坠的条凳上,心神间全是空白,已经短暂忘却了自己正身处于何地,在做何事了。 但道坛之上, 梁家主母的声音响起, 一瞬间就将她的心神拉扯回了现实。 「这个小道人实力强横,一身手段非巫非道,更像是真言宗的那些大和尚悉心教导出来的入世佛子,但他的真言偏又妖邪得很! 不似正经真言宗出来的弟子! 方才童青竹都差点着了他的道,也害我儿子丢了三根饿煞诡手指!」 冷森森的目光忽自上方射来,新娘子「童青竹」战战兢兢地微微抬眼,正看到梁家主母站在高凳子上,盯着自己:「在那里乱瞄什么? 再看,就把你那双到处发丨骚的眼睛抠下来!」 童青竹不敢再看,死死地低着头。 道坛最顶上, 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童青竹未来的那位公爹不耐烦地开口了:「好了!她还未过门呢,你这般训斥她,仇视她是作甚?」 「哎呦……老奴婢为什么这么仇视她,训斥她,老爷您心里不该跟明镜一样吗?」梁家主母转移了目标,又暗暗地拿言语刺起那位传度大法师来。 传度大法师没有说话, 看着翻腾云雾里,被红线网禁锢住的年轻道人。 以及「合煞诡」捧向道人头颅的手掌。 当下局中争斗攸关双方下一个回合的种种布置,梁家主母也未继续多嘴什么,又瞪了童青竹一眼,目光也看向了场中:「这道人手段那般多,今时还不是被合煞诡网住了? 脑袋注定要搬家了! 须得注意着点,莫把合煞诡养得太凶了,不然到时候分煞不好分,人不能全叫它杀了……」 梁家主母的目光不在如利剑般悬在童青竹头上, 童青竹眼中泪光闪烁,抬眼看着前方那些翻腾的云团,看着云团下站着的那些被合围于阵中的外来人,看到还有人簇拥在主动做煞阵活祭的姐姐「童白梅」的身边,照看她周全——妹妹童青竹忽然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来, 要是……要是三家道坛都败在这里就好了, 姐姐能逃出去,不管怎么样,也能过一段快乐的日子…… 「什么?!」 这时,坛上一声愤怒的啸叫吓断了童青竹的思维。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想法被坛上的梁家主母窥知了,畏惧地缩着脑袋,立在长凳上不敢说话,但她等了半天未等来梁家主母的训斥,反而听到坛上师公们沉重的呼吸声—— 童青竹壮起胆子,往云雾里看去, 那个她曾经对付过的年轻道人,此时已经被合煞诡捧住脑袋了——他已经完了, 可是,合煞诡只是捧着他的脑袋, 未有像童青竹曾经数次看到过的那般,把他的脑袋从脖颈上捧下来! 合煞诡捧着那人的脑袋,僵在那里没有动静, 那人背后却涌起大片大片的烈焰,烈焰中立起了一尊金红而狰狞的六臂「恶诡」——童青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与那东西遭遇过一回,她只觉得那东西比恶诡都更恐怖一些! 那尊六臂恶诡浑身翻腾烈火,烈火将年轻道人身上缠绕的红线网一瞬间就燃烧了个干净! 下一瞬间—— 一截流淌着猩红业火的刀刃就从「合煞诡」胸膛后突了出来! 童青竹瞳孔紧缩! 天盘道坛上下所有师公俱是脸色骇然! 呼吸粗重! 「那是什么刀? 还是甚么法门?」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的声音微有些颤抖,他生怕那刀尖往下一划,就把合煞诡给劈成两半了!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畏惧发生的景象,命运却又殷切地回应着他,在他视线里一一上演—— 那年轻的道人握住流淌着业火的刀刃,熊熊的业火在周围凝聚出一颗颗小型的太阳,随着他用尽全力按下刀柄,刀刃就平滑地、缓缓地顺着「合煞诡」的胸膛往下切割, 将它分作了两半! 合煞诡被斩开的两半身躯,一半涌出汩汩诡血,渲染着周围的诡韵,化作了一身红衣的「红煞」,往着远离苏午手中刀剑的区域飘散, 一半则迅速失色,化作「白煞」,亦是裹挟着雾气,朝着远离苏午的地方飘去! 二者未有飘飞出多远,一股绝大的吸摄力就从它们背后传来, 同一时间, 四重性力轮套在两个厉诡身上, 将它们强行吸摄回来,关押进了苏午的左右眼中! 年轻道人双眼中盛开的红莲缓缓收拢了。 童青竹看着雾气里的年轻道人,一时间愣神不语——或许当时就那样被他救下,不作任何反抗,才是最好选择? 「合煞诡被他收走了!」 天盘道坛之上,传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众多师公、弟子们一时间人心惶惶! 同样的反应,不止在天盘道坛之上上演,福玉道坛、集法道坛之上同样都是议论纷纷,一时间两个道坛的传度大法师都有些六神无主,传来信息,请求天盘道坛定夺下一步的计划! 「红白撞煞已是我们三座道坛联手才能施展出的最强术门了, 他们轻易就破了合煞诡……」天盘道坛顶端八仙桌上,传度大法师眼神恢复了平静,「事已至此,还是设法尽快脱逃此间吧!」 正文 585、破坛(2/2) 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回复过另外两座道坛消息, 他转眼看向坛下众多师公、弟子,道:「如今唯有壮士断腕,壁虎断尾,方能为本家道坛延续下香火,你们谁愿留在此地?将来你家子依旧做师公,你家女可以嫁到我家,给我的儿孙做妻妾!」 「坛主,我留下吧!」 「表舅舅,我也留下!」 「我留下!」 道坛上下,一时间众多师公应声! 本地道坛以乡愿、宗族、血缘关系为纽带连接起来,团结度极高,遇到这种「留下来分明是在送死」的事情,众多师公依旧能踊跃报名,自然也是相信传度大法师会安顿好他们的身后事,能给他们的子孙后代一个绝对优渥的前程! 哪怕他们也见到了梁家主母是如何虐待未过门的儿媳妇的, 亦隐约了解梁家传度大法师可能会与自家儿媳妇产生甚么腌臜事——但这又如何?比起在高门大户里坐享荣华富贵,为娘家本家带来诸多好处,在高门里承受些腌臜破烂事算得了甚么?! 「云辉,云华,云鹤,济光,你们几个师公,带着你们各自手下弟子留在这里,我拨四千兵马给你们,一定要拖住那道士师徒至少一刻时间!」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点出几个名字,几个中年师公被他点到名字,沿着高高低低的桌椅板凳架子往顶上爬去。 四个师公身后俱跟了几个弟子,弟子们脸色苍白,眼神忐忑——他们留下来为天盘道坛主力断后的意愿就要低许多了,道坛纵然会在他们死后为他们记功,料想功劳也大不到哪里去,比不上他们各自一条性命,但自家师公都顶在前头,他们就是想跑,却也无处能逃! 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立在八仙桌上,对下方爬上来,预备接替自己位置的「济光」师公说道:「我会尽快向「黑角山」宗坛发去消息,请动黑角山道坛援手,即便相隔百千里,他们亦能驰援此间。 你们坚持得愈久,就越可能等来黑角山宗坛的援助!」 「我一定拼尽全力!」「济光」用力点头。 传度大法师看向第二排站着的妻子,面无表情道:「你也留在这里,协助济光他们摇旗布阵,引兵杀贼!」 梁家主母断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夫君抛下来,留在此间给他断后! 她垂目看向其他众多道坛弟子,俱发现他们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在此般情况下,她若不遵从坛主的命令,只怕会被众多道坛弟子乱刀砍死! 梁家主母脸色煞白,她身躯颤抖着,看向自己与夫君诞下的唯一子嗣。 那个衣服上有四道衣袖,长出了四双手臂的青年人。 青年人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庄儿……」她颤抖着嘴唇,向青年人发出呼唤。 「阿娘。」青年人点点头,口中发出阴森森的、没有一丝人味儿的音节。 「你爹他,你爹他要把为娘留在这里啊,他让为娘留在这里断后啊——」梁家主母泪水涟涟地向青年「梁庄」诉说着。 梁庄认真地听过母亲的诉说,道:「父亲做得对。 母亲旗子摇得最好。 有你在这里摇旗扇风,鬼兵声势更壮!」 「那你娘就没命了!」梁家主母尖声叫嚷起来。 「我会给阿娘烧纸的。」 梁家主母死死地盯着自己生下来的儿子-梁庄看了好一会儿,又转眼去看已经跳下法坛的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梁雄,目光在这两父子之上流连,忽然尖叫道:「不能只我留下,我要让她——」 她一扭头,尖锐的指甲指向了一脸木然的童青竹:「她也得留在这里!」 梁雄皱着眉,斥道:「你真多事,儿媳妇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儿媳妇? 你那是给庄儿选儿媳妇呢?还是给你自己挑漂亮小妾——」梁家主母话未说完,便被突然暴怒的梁雄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口角流血,脸庞肿得老高,当场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是越来越猖狂,不把我梁家的家法家规放在眼里了!」梁雄怒斥了老妻两句,转身便欲离开。 一直站在第三排条凳上动也未动的梁庄,这时忽然道:「阿娘既然要我的媳妇留下来和她作伴,那就让我的媳妇留下来吧。 我多烧些纸而已, 父亲,你紧张些什么?」 梁庄没有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雄。 梁雄神色阴沉,在儿子目光注视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也未有似对自己老妻一般,抬手也赏儿子一个巴掌——他或许可以打儿子一个巴掌,但一定会换来被儿子那双饿煞诡手掐死吃掉的后果! 梁庄盯着父亲看了一阵儿,见父亲未有回应自己的话, 他抬起头, 看向对面的云雾深处。 隐隐约约山崩石裂的动静从彼方云雾中传出, 一杆黑旗幡直直地往下倾倒。 「集法道坛已经被伐倒了旗子,破了道坛啦,想来叔叔他们一脉上下没人逃脱了……」梁庄徐徐开口道,「父亲给他们回传消息,顺便逆乱了阵卦枢机,把祸水先引到集法道坛、福田道坛去了, 但看这情况,他们撑不了太久啊。 父亲,还要在这里耗着吗?」 梁雄的面皮狠狠抖动着,沉默着,一言不发,带着一众师公、弟子直往桌椅凳架下奔去,梁庄亦跟在了人群里,周围人立刻为他让开空位。 天盘道坛的弟子们乌泱泱往坛下逃亡,童青竹站在一张条凳上,木木呆呆的没有动静。 被梁雄点到名字的几位师公留在了法坛上。 「济光」师公立在最顶端的八仙桌上,桌面四角立着他的四个弟子。 「天灵灵,地灵灵,坛下兵马齐聚首,天盘道坛显威灵!」济光脑袋上缠着漆黑的头巾,左手剑指抵着自己的眉心,脚掌用力在桌面上重踏起来。 每踏一下,第二排满面木然的梁家主母都跟着摇动三下旗幡! 济光师公连踏三下桌面,旗幡摇动九次以后,忽有阴风乍起,在道坛之后竖立的那道漆黑大旗幡迎风招展——一阵阵黑烟从旗幡上流淌而下,漫淹过桌椅凳架形成的山一般的法坛,化为一个个顶盔掼甲的阴兵鬼将,朝着下方云雾中的赤龙道人一行冲杀了过去! 此下梁雄为济光留下了四千兵马, 再兼济光以及其他几位师公各自豢养的兵马,数量加起来已将近万数! 万余兵马化作漆黑洪流在桌椅凳架间铺开,怒***薄,狠狠冲击向下方操纵飞剑把福玉道坛也挑翻了的赤龙道人! 赤龙真人侧目瞟了眼那滚滚蔓延来的黑色洪流,眼皮却都未眨一下,对苏午说道:「你炼兵的时机到了,且去,平了那道坛的兵马,掀翻他们的道坛! 我挑翻这两座道坛,想来只是臣佐而已,主坛应该还是能发兵的这座道坛——莫放跑了事主,某还想看看他们这「红白撞煞」法是怎么学成的!」 师徒二人倒是想到了一块去。 苏午亦想一窥「红白撞煞」的究竟,看看他们道坛之中,是不是藏有类似「厉诡拼图」一般的图卷?否则如何就能精准找出两个可以融合为一的残缺厉诡? 「好!」 苏午应了一声,周身气息氤氲, 一道道阴兵从他周身漂浮而起, 被意能量卷动着落在地面——他背后火焰轮熊熊燃烧,红宝帐怙主端立于火焰轮中,火光如瀑布般冲开翻腾的云雾,朝着扑杀来的近万天盘道坛兵卒浇灌而去! 哗! 烈火浇在那一个个天盘道坛阴兵鬼将之上,登时将之烧成了阵阵黑烟,随风消散! 近万阴兵鬼将汹汹冲刷而下的气势被拦腰截断! 苏午豢养在体内的百余个阴兵趁此机会,借助红宝帐怙主遍发无边烈火作为掩饰,冲入敌阵之中,一阵砍瓜切菜,手起刀落,当场消灭了数十个敌手! 被他手下阴兵所斩的那些天盘道坛鬼兵,化为阵阵黑烟,融入了他手下阴兵体内, 令得他手下阴兵形体越发凝练,气焰越发彪悍! 他见以红宝帐怙主辅助炼兵的效果意外地好,索性身背红宝帐怙主,迈步走向那滚滚阴兵鬼将,背后红宝帐怙主显发无边烈火,熊熊烈火交织成网,笼罩住那大片大片阴兵鬼将,将它们分割成一个个百多人的军阵,互相间不得合兵发起冲击! 火焰熊熊, 将那桌椅凳子架起的法坛都点燃了! 近万阴兵被分割在一道道火墙之中,无法脱离火墙的包围,只能等待苏午豢养的阴兵将它们依次剿灭,借助它们来壮大苏午豢养的兵马! 熊熊燃烧的天盘道坛上, 几个师公眼见这一幕,却都是一筹莫展,毫无一点办法! 然而他们这边一筹莫展,苏午那边却是势如破竹—— 苏午踩着那染成火炬的桌椅板凳,一步一步走上了法坛,走到与几个师公即将面对面的位置——济光师公双脚在八仙桌上个重踏,口中念念有词:「黑幡动,黑幡动! 收魂拿命黑幡动!」 第二排桌椅凳架上,梁家主母不顾脚下烈火的灼烧,猛然间摇晃起两道三角旗幡! 在他们身后,那一道仿似从天幕上垂下的黑幡骤然卷动,飘飘荡荡! 层层叠叠的呼喊声从那黑幡上响起! 「回来……」 「过来,过来……」 正文 586、八门迷神遁法(1/2) 「过来,过来……」 虚幻缥缈、层层叠叠的呼唤声从那道自天穹中垂下的黑幡之上涌起,那阵阵呼唤声落入人的耳中,就让人意识摇摇晃晃,生出强烈的冲动,欲要跟随呼唤声投入黑幡内! 呼唤声响起的几个呼吸时间, 就有三四个天盘道坛弟子扭头看向那道黑幡,紧跟着,他们的身躯都直挺挺地倒地,「魂儿」被黑幡勾摄去,成了黑幡之中游动的亡者意识竞相撕扯蚕食的食物! 济光师公施展的咒法,尚未对苏午奇效,反而首先将自己这边的弟子性魂带走了几个! 反观苏午,在那黑幡摇曳,阵阵呼唤下根本未受丝毫影响, 他抬眼看向那道迎风招展的黑幡, 忽然动念—— 那杀穿敌阵、清空了近万天盘道坛兵马的百余个阴兵,被苏午一念召集过来,苏午并起剑指,下部八景宫中「真武箓」投照在剑指上,形成印签, 他将剑指朝着那道黑幡轻轻一指,印签覆盖在黑幡之上,百余阴兵跟着卷动阴风,呼啸着冲入黑幡之中,在苏午的意能量携裹下,犹如猛虎逐病羊,在黑幡中一阵席卷,不知扫清了多少亡者意识! 旗幡内震天的喊杀声渐自微弱下去, 再没有任何呼唤的声音从幡子中传出! 连那道黑幡表面覆盖的漆黑色泽,都随着其中聚集的亡者意识被杀溃,而倏忽变淡了许多! 「你们拦路伏击我们师徒一行,结果准备的这些手段,竟是这么不堪一击么?何不把方才施展「红白撞煞」的手段再用一回? 或许能拦住我!」 苏午目视着那道黑幡从中间骤然被撕裂,紧跟着轰隆隆向下方倒塌去。 他收回目光,转而注视着八仙桌上又开始蹦跳施法的「济光」师公,眉心竖眼里金光大盛,在对方一道咒杀术落在自己身上的刹那,周身即耸立起一道道黄金眼镜蛇,直接将那师公发出的「咒杀」反弹了回去! 「啊!」 八仙桌上的济光师公顿时惨叫出声,眼耳口鼻里涌出一道道金红如游蛇般的焰流,刹那就将他的毛发衣物统统点燃,将他烧成了一道火炬,当场死在法坛之上! 「一起上!」 余下几个师公、弟子见状大骇,在年纪最长的那个师公号召下,或是摇动铃铛,或是甩出攒心钉,或是挥下令旗——施展诸般巫门魇胜咒杀之法, 那些歹毒法门落在苏午身上,全被苏午身外盘护的黄金眼镜蛇弹开, 而后, 施展术法的众师公、弟子或当场被火烧死,或被雷劈死,或自己掐住自己脖颈,生生将自己掐死——只是眨眼时间,法坛上的师公、弟子死了九成九! 下方,童青竹呆愣愣地看着立在燃烧法坛上的苏午。 梁家主母失魂落魄地丢下了手里的三角旗幡,颤颤巍巍地向苏午跪倒:「老婆子年事已高,无意为虎作伥,恳请小道长饶恕老婆子一条性命!」 苏午皱眉看了跪地的半百老妇一眼, 他未有作声, 背后火焰轮渐将熄灭,红宝帐怙主的虚影归于自身, 肩后生出一条漆黑手臂,端起了大红莲胎藏,刀刃上业火蓬勃燃烧,凶厉气息肆意弥漫——跪在地上的梁家主母眼看年轻道人肩后长出诡手,抓住了那一道流动的业火,内心的危险感拔升到了极点,她忽然身形暴起—— 唰! 苏午肩后漆黑手臂持握大红莲胎藏,原本要一刀扫过下方童青竹的身躯,将这个先前自己出手营救,对方反而要出手暗算自己的女人一刀斩死! 却未想到,下方的女子呆愣 着没有动静, 倒是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忽然暴起想要袭杀他! 本该斩死童青竹的那一刀,本能地变换了轨迹,从梁家主母的脖颈上轻轻划过—— 梁家主母身首分离! 老眼中写满了怨毒与不甘! 那颗被业火倏忽熏黑的首级在桌椅凳架间翻滚着,直滚到了童青竹脚边。 「看来这道坛主使见势不对,已经提前开溜了。」赤龙真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苏午身后,他扫视着周遭景象,目光忽然落在面无人色的童青竹身上,「你可知这道坛来历? 他们逃到了何处去?」 苏午肩后漆黑手臂无声息收缩了回去。 大红莲胎藏上燃烧的业火渐渐冷却,他将太刀还于鞘中,默默立在了赤龙真人身侧。 童青竹看着苏午收回刀剑,笼罩在心神间的死亡阴影骤然淡去,她一张苍白的脸孔上浮现点点血色,一下子就从魂不附体地状态恢复了过来! 女子感激地看了赤龙真人一眼,赶忙向赤龙真人拜倒,颤声道:「这座道坛号为天盘道坛,传度大师公曾在闽地巫门最大道坛「黑角山」道坛学法修行! 先前传度大师公看红白撞煞都被破了,知道大势已去,就带着道坛菁英弟子匆匆撤离,往那边去了!」 童青竹转身指向身后雾茫茫的枯林。 「此人言辞不可尽信。 先前她装作被挟持的人祭混入红煞队伍之中,试图偷袭于我。 手段格外歹毒, 不可不防。」苏午出声提醒了赤龙真人几句。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童青竹眼神一黯,她确实做过暗算苏午的事情,却是根本抵赖不得,更是无从辩解。 「这人与某从白煞队伍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子,长相倒是一模一样。 两人说不定是双胞胎姐妹。 那人是真被当做了「活祭品」, 她却自个伪作了刺客,啧——因果流变无有休止,此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定? 待会儿待那个女子醒了,让她俩对峙去罢。」赤龙真人感慨了几句,看着童青竹,接着问道,「你在这天盘道坛里是做甚么的? 莫非是这天盘道坛中的一位女师公?」 童青竹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被娘家指给了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的亲子做媳妇。」 「哦?」 赤龙真人闻言来了兴趣,眼中精光流露:「你既是他家的儿媳妇——想来应该清楚,他儿子的生辰八字?说媒定亲必要有双方生辰八字,你应该清楚男方生辰的罢?」 「清楚的。」童青竹点了点头。 她虽在梁家地位低下,都将她当作是个产子渡种的工具而已,但梁家在表面上毕竟也是将她明媒正娶回来的,说媒定亲的仪式自然未有遗漏,她自然清楚「梁庄」的生辰八字。 向赤龙真人回过话后,童青竹犹豫了一下,又道:「道长,我被家中许给了他,实与他无有任何感情。道长若要利用他的生辰八字下咒杀他,小女子亦不会阻拦。 不过,小女子想要提醒道长——梁家子把饿煞养在了自己身上, 您若在他八字上动手脚的话,还是要小心谨慎些,莫要被「饿煞」殃及自身。」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饿煞甚么东西,还想殃及某家? 你只管把他的生辰八字知会于某就行!」 如是, 童青竹向赤龙真人报上了「梁庄」的生辰八字,赤龙真人取一道红纸,将「梁庄」之名,及其生辰八字都写在红纸上,而后便将那道红纸贴在了匣 中一柄宝剑上。 「今时只有此人的生辰八字,某以剑斩此人生辰八字,亦如斩其真身,令之身首分离。」赤龙真人拆来一张条凳,立在身前,把那贴了红纸八字的宝剑置于长凳上,两边蹲上一对香烛,他指着宝剑向苏午讲解道,「然若如此,只能杀天盘道坛传度师公的一个儿子而已, 尚不能竟全功, 与某伐山破庙,夷灭其法统的初衷相悖! 是以,这「斩八字敕令」于当下此般情况下便不适用了。 某还有一个方法,名作——「八门迷神遁法」,乃设「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以我等所在之地为「生门」, 其余诸门尽皆不通, 乃以此人八字遥控其人心智,迷乱其心神,令之不自觉引导从众投往你我所在之「生门」,自投罗网! 奇门遁甲之妙,妙不止于迷乱天地方位,困人杀人,救人渡人,更能借助天时地利,困住厉诡! 不过, 这法子用起来太费力气。 只是追击几个小杂毛,便要某耗费这么大心力,布置八门,让他们自投罗网过来,未免太亏!」 「……」 苏午一时无言。 既然你觉得用这法子换几个天盘道坛弟子自投罗网太亏,还把这法子说出来干什么? 本来苏午还以为当下能见识到这「八门迷神遁法」的奇门遁甲之术,未想到这位师父根本没打算用这法子! 「思来想去,某觉得,还是直接把他们逼回来更干脆,更省力!」赤龙真人又道。 「逼回来?」苏午反问了一句。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某直接以飞剑追踪此人生辰八字,直至追索到此人影踪,只要他未与天盘道坛其他人分开行动,某届时就能运起神通,拦阻住他们前路,叫他们不敢举步往前,只能在神通幻相下不断后退,投入网中,为你我夷灭!」 「果然还是此法简单。」苏午点了点头。 正文 587、道我相(2/2) 桌椅板凳架起的高耸法坛已被烈火焚烧成焦炭,经风一吹,就满地零落,轰然倒塌开来。 显正、显一从那堆破桌烂椅子里抽出几张较为完整的,叠成了一座临时法坛。 显兴、显盛在法坛上布置好对烛、香炉,依照赤龙师祖的吩咐,编了一个草人,摆在供桌香炉后。 「你看,这四个弟子多勤快懂事。」 赤龙真人指了指忙碌的四个「道童」,伸脚踢开了忙着把法坛内外擦拭干净的源清老头独子——赤龙真人答允把源清老头的独子也收入门下,今时却都还未给这人起一个正式的道名, 也不知是起完了「正一兴盛」四个道名,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名字凑数,还是本心其实还是不太看得上这个天资鲁钝的弟子,还未能完全接纳他。 听着赤龙真人的念叨,苏午面无表情:「师父觉得他们勤快懂事,不妨把他们都收为弟子,悉心教导,如此我亦多了几个师弟师妹,我们幽州闾山这一脉,总算不孤单了。」 「呵!」 赤龙真人冷笑了一声,未有搭理苏午,他立身于法坛前,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香,将贴了「梁庄」生辰八字的宝剑搁在桌案上。 转而并起剑指,一指桌上仰面而倒的草人:「汝为表相!」 再指贴着生辰八字的宝剑:「汝为根本!」 「互为表里! 敕剑追邪,法驾投影,纵天击地,无有不从! 疾!」 赤龙真人口中最后一字落下, 他身后忽然爆发金红光辉,那般灿烂辉煌的光芒在他身后架起一道道金桥,一道道金桥相互叠合,又叠作重楼! 高耸逾十丈的重楼上,一道道或紫或青或红或金的符箓点缀其间! 诸般大道纹韵如钩锁符带,盘绕整座重楼, 更有兵丁如云、猛将如雨,来回奔腾于符带钩锁之间! 重楼最顶, 七道红光如蛟龙入海, 翻腾蜿蜒不休! 这「重楼腾蛟龙」的气象,乃是「赤龙真人」的符箓法体! 是其毕生修炼的符箓法体外显之时,投影于外人心神间的一种恢宏异相! 苏午看着赤龙真人背后符箓人形异相乍然,眼神顿时变得幽深起来,内中隐约波澜泛起——即便是在茅山巫三位玄字辈师伯师叔身上,他都未见过如此能生出异相的符箓法体! 今时的赤龙真人,乃是二阶「高上神霄敕赦宝章三元三官辅化经箓」,以他当前经箓阶级,再往前一步,即是历代天师、大真人方才能得授的「一阶三清三洞经箓」! 不过,经箓、职箓只能大概反应一个道士的修行,却远远无法反应出道士的真实实力。 龙虎山天师位历来在血亲之间代代传嗣,嗣天师位,即得授一阶符箓,手中自然掌握千军万马,然而这却并不表明这些天师实力就有多高强, 玄照乃是三阶「上清三洞五雷经箓」,比其两位师兄的四五阶「上清三洞经箓」要高出一层,然而他的实力却并没有比两位师兄强出一层。 只是因为他在世时间长,资历在门派中也就越来越老,升箓加授也就顺理成章。 而玄清、玄玦修「魔身种道」,把自己埋进了土里,自然没办法在宗派中刷履历,经箓提升速度落后玄照亦是正常。 经箓、职箓无法反应一个道士的实力, 最能反应一个道士实力如何的,无疑是符箓法体! 苏午与赤龙真人接触这段时日以来,自然明白赤龙真人是位了不得的道门高真,但对方究竟有多了不得,他也没有具体概念。 此 下见对方亮出符箓法体,法体都自生出了异相——这才清楚,自己这位师父是将符箓法体都练出了异相的那种了不得! 是自己先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那种了不得! 赤龙真人身后符箓法体被大道纹韵推动着,徐徐转动开来,他左手剑指在此刻倏忽点在那贴附着梁庄生辰八字的宝剑之上, 背后符箓法体大放光芒, 辉煌光芒覆盖在剑面, 诸般符箓光辉、大道纹韵交织之下,隐约有一道阴沉的、被重重符箓封禁的厉诡形影随着符箓法体迸发的光芒,被一同投影覆映于宝剑剑面之上! 苏午注意到了那重楼符箓封锁下的厉诡形影, 眼皮突地一跳, 就听赤龙真人剑指朝前,道一声:「去!」 宝剑被流光包裹,刹那飞腾而起,穿入云中,再无踪迹! 赤龙真人身后,符箓法体异相亦倏忽消失殆尽,他依旧一身半旧道袍,转头看向了苏午:「接下来,便只要等着他们被宝剑附带的异相吓得后退回来即可!」 苏午若有所思地问道:「师父所说的异相,指的是恶诡外相?」 「是「镇魔相」。」赤龙真人道,「符箓法体修成以后,无有大道纹韵相加,未生任何异相之时,乃称「守正相」,符箓法体自生异相以后,为世人观测到的形象,乃被称为「道我相」,道我相与厉诡相持,镇压厉诡于符箓法体中,则称「镇魔相」。 此三相中,守正相可以拓印于纸页之上,令后来弟子领悟修行符箓脉络。 道我相隐含大道神韵,有缘者观之可以顿悟。 镇魔相可以威压敌人心神,令敌见之不寒而栗。」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如师父这般的「道我相」、「镇魔相」,这道我相、镇魔相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就的? 我所多见的,只是众多道士的原本符箓法体,即「守正相」。」 「自然不容易成就。」赤龙真人傲然一笑,「不然,缘何我敢独称「真人」?他人便只能自号个甚么甚么子,什么什么散人,甚么甚么洞主? 唯有真正自经纶、符箓、云芨之中见悟大道神韵, 不为大道神韵所伤,能去芜存菁,从「道」中归返一次,肉壳经历一次衰枯又生发之过程的道士,方能炼成「道我相」!」 苏午眼皮突突跳动, 他犹然记得,玄玦师伯就曾经因为参研典籍失误,见识到了「大道神韵」,因此导致血肉衰枯,自身差点邪化为诡,也是玄照师叔把他送到活菩萨洞,让人把他当佛陀遗蜕一般供奉了几十年,配合他自身修行的魔身种道大法,才化去他一身邪气,终于能重活下来。 然而如今仍旧是苟延残喘而已! 未想到,赤龙真人真正见悟了大道神韵,还能从道中归返,肉壳「衰枯又生发」! 就赤龙真人的描述,以及玄玦师伯的经历来看,这道门的「大道神韵」与苏午在东流岛天人交感之境时感知到的「神韵」之间,应该还隔着数个层次! 大道神韵的层次,远高于天人交感的神韵层次! 而天人交感神韵层次,又比「大道纹韵」要高出许多! 不知「完整神韵」与「大道神韵」相比,又是哪个层次更高一些? 赤龙真人眼中白光涌动,他面上浮现一抹笑容:「看来他们并未走出多远,某看到他们了——」 看到他们了?! 苏午眼神一凝! —— 渡口边, 河水湍急。 梁 雄父子在一众乌头师公护送下,在河岸边等候。 另有乌头师公走到渡口边,与此地守候的几个船夫交涉。 他目光扫过渡口边的三四条小舟,眼中闪过焦躁之色:「只有这三四条船吗?我们这边那么多人,三四条船怎么够我们渡河?!」 满面风霜痕迹的船夫缠着白头巾,小心翼翼地凑近那乌头师公身畔,咧嘴讨好地笑着道:「师公啊,我这野渡口每天过河的人都没有多少,我们三四条船扎在这里,轮着把当地百姓拉到河对岸去,其实也足够了的。 没想到今天师公们要从这里渡河, 早知道这样,我肯定早早地和其他船兄弟打好招呼,扎好船,在这里专门等您们渡河了!」 「现在不能召集你那些船兄弟过来么?」师公阴着脸向船夫问道。 船夫连连点头,道:「刚才您们说要从此处渡河的时候,我就让人跑腿去和其他兄弟联系了——不过他们撑船到这里来,估计也得半个时辰后才能到了。 您看看,是在这里等船都来齐了? 还是先安排着排队渡河?」 「我去问问坛主! 你们在这里等好了,不准再拉其他人渡河!」师公冲船夫喝了两句,转头匆匆去向梁雄汇报情况了。留下原地点头哈腰的几个船夫, 以及渡口边背着口袋、挎着篮子,等着渡河的当地百姓们。 百姓们噤若寒蝉,根本不敢与这些缠黑头巾的师公们起任何争执,他们现下等对方走后再渡河,最坏结果不过是走一段夜里的山路,才能回到自家, 若与乌头师公们起了争执, 轻则被下咒戏弄,重则直接被念咒打杀! 「这么多人,轮到我们,都得到半黄昏了——回家肯定要走一段夜路嘞!」有脑筋转得快的村妇召集着乡邻,道,「咱们待会儿结伴回家去吧,夜路不好走,路上互相也能照应照应!」 乡邻百姓们纷纷点头答应, 众人暂时结成了队伍。 「大师公,怎么办?」与船夫交涉的乌头师公,将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黑罗伞下的天盘道坛传度大法师-梁雄。 梁庄立在他身后,眼睛似睁似闭,四只袖子笼在下腹,木立如僵尸。 「排队渡河。」 梁雄一刻也不想在这里等候。 从他设下的「红白撞煞」之局被破,他心中就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为了能够早些从那边的法坛上脱离,他甚至舍下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 此下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等候船帮凑齐船只? 「庄儿,我们同乘一船。 我们先渡河!」梁雄向身后的儿子说道。 梁庄点了点头。 女人终究是外人, 纵然儿子因为女人与自己生出分歧,梁雄亦只是当时介怀,过后就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正文 588、赶尽杀绝!(1/1) 梁雄父子登上了船。 小舟上位置并不宽敞,父子二人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 船夫撑着船桨,立在小舟的中间。 渡口边,拜在天盘道坛下的大批乌头师公、弟子聚集在岸边,等候几艘渡船轮换回来,接他们去对岸。 他们将原本聚集在渡口边的平民百姓赶到了远处,百姓们面上都不敢表露丝毫不满,恭顺地聚集在远处的角落里,看着渡口边第一波天盘道坛的「大人物们」登上了渡船。 「天好像变黑了一些,太阳要落下去了吗?」 「时候还早,应该是临时变天了,一会儿太阳还会出来的。」 「等这些师公都到对岸去,大概得到一个时辰后了吧?」 百姓们聚集在一处,低声议论着。 便在他们言语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天色倏忽变得阴沉了许多,原本挂在天穹上的太阳被乌云遮蔽住,暂时没了踪影。 几位船夫见客人都登上了船,躬身向客人询问了几句,接着就放了小舟,摇动着船桨,令小舟载着师公们脱离了河岸,往水流涌动的河心游曳去。 此间河面虽宽,但水流比较舒缓,几艘小舟在河上行驶得亦颇为平顺。 舟船在河面划开白浪,阵阵涟漪绞碎了群山在河面上的倒影。 梁雄看着群山苍翠,碧波荡漾的情景,心神一时间也放松了许多,他转回头去看船尾坐着的儿子,却发现梁庄眉头紧拧,双手扶着船帮,眼神里竟有些忐忑难安的意味。 自儿子容纳「饿煞」在身以后,其表露情绪的时候便越来越少,常人会有的种种情感欲望,在儿子身上却是越发难以见到——这也是梁庄不能生育的主要原因之所在,其对男女之事已经没了想法! 纵然是深宫里的太监,纵然无力于男女之事,但情欲总还是留存在心底的。 梁庄却是根本就对这种事情失去了兴趣,哪怕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剥光了送到他被窝里,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是以,当下梁雄见儿子面上流露忐忑不安之色,心下还甚为惊奇,以为儿子是因为甚少坐船渡河,因而对此有些畏惧,便向梁庄出声问道:「庄儿,怎么了? 可是不适应坐船?」 船夫听着船上的尊客、大人物与其子的问话,心下有些紧张,便悄悄放缓了船速,以免因为自己撑船速度过快,叫对方坐得不舒服,反而怪责自己。 梁庄听得父亲询问,抬起头来,与梁雄对视了一眼。 他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以至于脸色都微微发白,摇头向梁雄说道:「并不是因为坐船的缘故——我心里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总觉得好似将要发生什么祸事一样……」 总觉得好似要发生祸事? 祸事? 梁雄一挑眉,举目环视周遭—— 近处,心腹师公们各自搭乘着小舟,将自己所在的舟船簇拥在中间; 远处,渡口边的众多天盘道坛弟子们聚在那里,互相交谈着,更远处还有一群百姓扎堆等着最后渡河。 四下里的情景毫无异常。 这哪像是要大祸临头的样子? 梁雄观察过周边情形,未察觉到有丝毫异常,便想要劝慰儿子几句话,让他莫要担忧,梁庄却在这时霍地站起身来,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前方—— 他目光极其骇恐,梁雄撞见他的目光,心底都不由得打了个突。 也忍不住顺着儿子的目光,往前方看去。 一霎看到,远方苍穹陡然变了颜色,原本只是微黯的天穹,此时骤然间乌云啸聚,云层堆叠之间,好似有一道 道电龙在其中穿梭蜿蜒! 天地变色! 雷霆闪电在虚空中勾勒成了一道模糊的、扭曲的形影! 漫天雷光尽作那道由电光、乌云、流窜之风勾勒出的模糊形影头顶长发,那道模糊形影面朝向梁雄父子这边,没有五官的面孔在二者注视向它的一瞬间,好似生出了一双眼睛! 阴森森的目光乍然间盯住梁雄父子! 下一刻, 那在模糊形影头顶盘绕、发散的漫漫雷光,就一瞬间撕裂了天穹,化为一道道龙爪,照着梁雄、梁庄父子二人抓扯了过来! 噗通! 梁庄眼看那龙爪雷霆蜿蜒过半空,瞬间抓扯向自己,吓得当场弃船跳河! 噗通,噗通,噗通! 和他在同一时间弃船跳河的天盘道坛师公不在少数, 除了二三个反应慢些的,看到同伴跳河才跟着弃船而逃,余者尽数跳入水中,在水里扑腾着,游向还未脱离出多远的渡口河岸! 梁雄都紧随在儿子之后,跳河往回游去! 他们生在闽地,多数人倒也熟悉水性,先前执意要坐船渡河自然是因为师公要体面,但现下自家性命都受到了威胁,却也顾不得那几分体面了,在河中甩开膀子,奋力游向岸边。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众师公皆弃船返游回渡口河岸, 只剩下船夫们撑着船桨,互相间茫然对视。 天盘法坛师公们所见到的种种恐怖之景,他们却是一点感应都没有,更震惊于这些师公在船上本来坐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弃船回游? 就算是想回到原来渡口岸边,跟他们说一声,他们摆渡回去就是了, 哪用得着他们亲自下水扑腾? 梁庄径直跳入河中,头也不回地往岸边游去。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自远方天穹中蔓延开来,抓扯向自己的龙爪雷霆,只管在水中奋力游动——饶是如此,自身落入水中,水中都好似生出了莫大的危险,仿佛在一瞬间变作了深渊! 只要他自身有丝毫停留,立刻就会沉入深渊之底,再也爬不出来! 危险的预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志, 令他根本无从思考这危险的来源, 一口气游到岸边,在几个道坛师公的协助下,梁雄父子连同其他几个弃船逃回的师公,终于爬上了岸。 「大师公,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 守在岸边的天盘道坛弟子们纷纷出声向梁雄等人询问开来,仿佛根本就未曾看到天边的异相,都未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手下们这般反应,让梁雄心中深觉怪异。 他扭头回看, 顿时又看到远方天穹乌云层层叠叠,无数云层、流窜之风、蜿蜒的电蛇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形影,那道形影没有具体五官的脸孔看向梁雄这边, 刹那就有道道雷霆化作龙爪,曳过半空,朝他抓扯而来! 梁雄瞳孔紧缩,立刻挤开了人群,朝远离雷霆龙爪抓摄的方位奔逃去! 眼看梁雄父子仓皇奔逃, 二人又不曾留一句话给手下们,那些师公们也被梁雄父子的恐慌情绪感染,都乌泱泱一片追在梁雄身后,匆忙忙奔逃去! 他们初开始时,不知传度大师公父子为何要这般狼狈奔逃,究竟在躲避甚么事物? 直至看到梁雄父子不断扭头回看,每次扭头回看以后神色就更恐惧许多,师公们也都跟着频频扭头回看,渐渐看到——远天变色,雷霆恣意蔓延,风雷云层形成模糊的形影,默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们,号召雷霆追迫过来 的情景! 越来越多的天盘道坛弟子们看到身后的恐怖情景, 压力如山一般砸在每个天盘道坛弟子心头,每回头看一次,恐惧情绪便在心头积蓄得更加沉重。 众人亡命奔逃着, 从河岸边脱离, 无意识地被身后恐怖景象追迫着,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沿着原本走过的路匆匆折返。 直至梁雄再一次踏足一片枯林之中, 眼看得枯林中灰雾弥漫, 有些木柴燃烧的气味随雾气涌动, 在前方影影绰绰的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一些桌椅板凳垒砌成的高台被火焰点燃了,尤自默默地燃烧着—— 天盘道坛众人刹那间恍然,他们被身后的恐怖形影一路追迫,一路亡命奔逃,竟然把先前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折返回了最初的原点! 当下众人正处在先前截杀那两个道士的枯林内! 那些桌椅凳架是他们先前设在这里的法坛废墟残骸! 「万事休矣……」 传度大师公梁雄眼看得这般情景,哪里能不明白——是那对道士师徒用了不知甚么法门,逼迫得自己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片枯林内? 对方是摆明了主意, 要将天盘道坛上下赶尽杀绝, 伐灭天盘道坛的道统! 呼! 一阵阴风刮过, 前方枯林间的雾气被这阵冷风倏忽吹散许多。 梁雄看到前方林间,已然有座以残缺桌椅板凳叠成的临时法坛。 法坛双侧烛火幽幽,一座香炉蹲在中间,香火袅袅。 一身半旧道袍的大胡子道士就姿态随意地站在法坛后,笑眯眯地朝梁雄等人看来! 看到那大胡子道人背着剑匣,随意站在法坛后,笑眯眯地看向自己——梁雄心头一片冰冷,被袖子笼住的右手捏着一道令牌,恨声道:「非要对我家赶尽杀绝么?!」 那大胡子道人根本不理会梁雄的问话, 只是朝着梁雄等人招了招手—— 众人身后, 一直抓摄而来,悬在众人头顶,蜿蜒过天穹,却始终未曾真正落下的龙爪雷霆,在此刹骤然砸落,雷霆似匹练,刹那席卷向扭头再度奔逃开的梁庄! 正文 589、血坛(1/2) 咔嚓! 天威煌煌! 那雷霆顷刻间曳过远天,分野了天幕,朝着梁庄一瞬轰杀而来! 在赤龙真人挥手招来雷霆的瞬间,梁庄便生出强烈得无以复加的危机感,他的四条衣袖中,伸出两条饿煞诡手,一双苍白的手臂遍布一张张血盆大口, 那两条长满血盆大口的手臂来回摆动着,不断膨胀拉长, 像是两条苍白的布带般缠绕上梁庄的头颅,苍白手臂上的血盆大口就骤然张开,将梁庄的头颅、脖颈、上身、下身完全吞下了! 吞下梁庄的身躯以后, 饿煞诡的手臂舒展开来——它的双臂竟连在一个枯瘦的人形身上,此时,人形的腹部浮凸出梁庄的身形——梁庄自身躲藏在了饿煞诡的肚子里! 只要饿煞诡腹部浮凸的人形还未消失,梁庄就还有从饿煞诡腹部脱离的机会, 一旦饿煞诡腹部浮凸的人形也消失了,便说明梁庄的肉身已经完全被饿煞诡吞吃消化了,也就再没有了从饿煞诡肚子里脱离的机会! 唰! 天边雷霆一瞬蔓延而来,化为白练似的一道剑光,刹那划过饿煞诡的头颅! 饿煞诡刚才将梁庄整个吞下,还未来得及消化腹中的「食物」,就被这一道剑光斩去了头颅,当场变作两个残缺的厉诡! 它的头颅滚入灰雾中,不见影踪。 无头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原本躲藏在它肚子里的梁庄,此时奋力挣扎,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从无头饿煞诡的脖颈中伸了出来,将无头饿煞诡的身形撑得变了形! 那条手臂的五指变幻出各种手势, 像是在不甘心地挣扎着, 又像是在通过手势变化,向外界传递种种信号! 厉诡被斩切成两段,其原本的杀人规律亦将在自身不同的部分上迅速发生变改,当下梁庄面临的就是杀人规律在不断变化,尚未固定下来的无头饿煞诡! 饿煞诡尚且完整的时候, 他还能借助饿煞诡的杀人规律,躲避自身,规避灾祸降在自己头上。 但现下饿煞诡被赤龙真人一剑削去了头颅,杀人规律骤然变改,还未固定下来——如此,纵然此下梁庄面对的残缺饿煞诡,实力远不如从前,但他更不清楚残缺饿煞诡的杀人规律,却根本无法再使用从前的手段,从残缺饿煞诡腹中逃脱! 那条勉强从饿煞诡断裂脖颈处伸出来的手掌,在连连变化了几下手势以后,像是被电打了一般,骤然僵直下来! 整条手臂迅速失去血色,表面生长出了大片大片的尸斑! 「庄儿!」 梁雄眼看儿子勉力从饿煞诡脖颈中伸出来的手臂,瞬息间僵直下来,长满了尸斑,他哪能不意会到什么?当场叫喊了一声,心中万念俱灰! 他仰头看向对面搭建的临时法坛, 法坛后, 大胡子道人认认真真地擦拭着一柄落在坛上的宝剑。 ——正是那柄宝剑,一剑削断了饿煞诡的脖颈,导致这早为自己儿子容纳的厉诡,杀人规律陡然变改,将自己的儿子永远困在了它的肚子里! 「阁下在本地还未踩熟了底盘,便下毒手伐灭浑天道坛,顺手夷平了福玉道坛、集法道坛——今时更要对我天盘道坛赶尽杀绝! 阁下真是张狂啊! 真是太张狂! 目中无人!」 梁雄盯着大胡子道人,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作了实质! 他如尖刀般的目光划过赤龙真人、法坛旁安静站立的紫袍青年道人-苏午、正一兴盛四个道童,并童青竹的面孔。 骇人的眼神尤在童青竹身上停留日久, 内心已然猜出,为何自己等人会被那般恐怖天象追迫,不得已退回到此地来,更害得庄儿被困死在饿煞诡肚中! 都是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 当时真不该留她在这里! 「路不平,有人铲。 事不公,有人管。」赤龙真人看向被一众如临大敌的乌头师公簇拥着的梁雄,咧嘴笑道,「你不也是来替浑天道坛平事的么? 今时未能替别人把事儿平了, 给自家招惹来祸端,被别人把自家道坛铲了——这是天理啊!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你杀我,我杀你,从来都是如此。」 赤龙真人摇头晃脑着,左手剑指已然并起。 那两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指,每次点向谁,必要叫谁人头落地! 苏午注意到了师父的小动作,微扬了扬眉毛。 「路不平,有人铲,路不平,有人铲……」梁雄喃喃低语,重复着赤龙真人说过的话,他忽然抬头,注视着法坛后的赤龙真人,猛地振声道,「好一个路不平,有人铲! 今时就看看,是谁铲除谁罢!」 咔嚓! 他的衣袖中骤然传出一声脆响! 一直被他捏在右手心里的一道木质令牌,在此刻被他骤然捏成粉碎! 令牌粉末碎渣从他的指缝间扑簌簌落下! 同时, 对面的大胡子道人并起了剑指,一指点向梁雄的头颅:「落!」 「弟子梁雄请大黑角山三坛传度总师于此,请为弟子报仇雪恨呐——!」梁雄浑身颤抖着,口中发出凄厉地叫号声! 他握碎令牌,叫号出声的刹那, 一缕缕如丝绳、如毛发的黑线就从半空中飘坠而下, 那些黑线聚结在梁雄的体表,将他通身完全包裹住,好似为他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毛大衣! 黑毛大衣中的梁雄毫发无损,未被贯连此间的大道纹韵一下割去脑袋,然而那瞬间贯连此间的大道纹韵未有割掉梁雄的脑袋,却也并未就此消散,而是被梁雄身上黑毛大衣一下反弹得折转了方向,围着梁雄身后三个乌头师公的脖颈绕了一圈——那三个乌头师公颈上头颅应声而落! 「转灾嫁祸?」 赤龙真人眼看自己剑指点出,竟然未能收割下梁雄的人头, 反而被其招引来未明手段,将其头顶必该降下的死劫,转移到了身后三个乌头师公身上,顿时来了兴趣,先停下剑指,未有继续「指指点点」,眼神微眯,观察着被黑毛大衣包裹的梁雄。 天上尤在飘坠如丝绳、如毛发的黑线, 那些黑线在梁雄身后聚集成了一个丈二高的人形轮廓。 一双漆黑的眼睛从人形轮廓的面部「长」了出来,仿佛能吞没一切光线的眼睛注视着临时法坛后的赤龙真人,「它」注视了赤龙真人数个呼吸的时间, 方才开口道:「阁下夷灭浑天道坛、福玉道坛、集法道坛三大巫门道坛之事,黑角山可以既往不咎,只要阁下今时愿意放过天盘道坛,从此退出闽地。」 「天盘道坛近在眼前, 只要该道坛上下一应师公、弟子宣布脱离道坛,从此不涉巫鬼道门事,某亦愿意放他们一马,给他们一条生路。 反之, 他们距离某这般近,又在此地上蹿下跳,在某眼皮子底下逞威风,某实难忍住不点落他们的人头,夷灭他们的道统啊——」赤龙真人神色平和地与那人形轮廓中浮现出的漆黑眼睛言语道,「至于叫某退出闽地……某不远万里从北幽州闾 山至此, 目的地正是南闽地闾山,在此处一会南闾道友。 怎么可能就此退出闽地? 此地风景秀丽,山清水秀,某还想在此地亦立下一座道坛,传法闽地呢。」 人形轮廓中浮现出的漆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赤龙真人。 一簇簇黑色丝线填充进人形轮廓之内,相互虬结,相互勾连,隐约间将虚空都勾连网罗进了那一簇簇黑色的丝线内。 苏午注视着那些不断飘坠、不断聚集的黑色丝线, 隐约回忆起,每个作为「傀童」伪装的布娃娃被撕碎后,显出的那些侏儒尸体上,亦多缠绕着黑色线绳,以及黑毛肉虫。 不知二者与此下飘坠的黑色丝线是否有关联? 这种像是毛发,又像是线绳的丝线,看似是有形有质的事物,但它似乎又具备着将「虚实」连接起来的某种诡异能力。 黑线在人形轮廓中不断聚集着, 某一刻, 一张人脸盯着两只漆黑的眼睛从那人形轮廓里浮现了出来。 那张怪异的人脸歪头注视着赤龙真人,出声道:「我不是在与阁下商量甚么,讨价还价,我是在告知阁下黑角山的要求。 既然阁下不愿遵从黑角山的要求, 那便永远留在闽地吧。 哪里都别去了。」 怪异人脸微微低垂,漆黑眼仁看向簇拥在自己周遭的众多乌头师公,平静道:「设血坛。」 它话音一落地, 簇拥在周围的天盘道坛乌头师公们,顿时都变了脸色! 在外围的众多弟子、师公于此瞬间竟都转头,拔腿就往远离黑毛人形轮廓的区域奔逃,有些人还不管不顾地逃向了赤龙真人、苏午这边,这些连死都不怕的天盘道坛师公们,竟然因为那怪异人脸一句「设血坛」的要求,纷纷仓皇奔逃起来! 然而, 那怪异人脸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一句话说出口后,底下人会是什么反应! 它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四散奔逃, 一缕缕黑毛在众人仓皇奔逃之时,被人们吸入口鼻,融入周身气孔当中,而后,他们浑身毛发都旺盛生长起来,丛丛黑毛从他们脑后长出,在半空中飘荡着,将一个个师公、弟子都缠绕起来,汇入那黑毛人形轮廓周围! 黑毛人形轮廓借此长出了六条手臂, 六臂微动, 拉拽着一个个被毛发穿透浑身皮肤,将自身缝成血葫芦的师公、弟子,将他们拉拽到自己身下,无数人的肉身、毛发簇拥叠合, 在顷刻间形成了一座三丈高台。 鲜血从组成高台的众多师公、弟子身上汩汩流淌下, 浸染了丛丛毛发, 腥风四起, 这由血肉与毛发堆积成的高台,俨然已是一座「血坛」。 正文 590、五雷大将!黑白丧神!(2/2) 血肉层层堆叠,鲜血肆意浇灌,间杂漆黑毛发的高台上, 黑毛人形轮廓中, 那张生有漆黑双眼的怪异人脸下,跟着「长」出了脖颈与上身,它的脖颈与上身都被丛丛黑毛遮盖着,六条完全由毛发形成的手臂纷纷蠕动开来, 居中的双臂按在法坛上两个还未死透的乌头师公脑顶, 双臂上虬结的发丝扎穿了那两个乌头师公的天灵盖,将二人的天灵盖猛地掀开来—— 「啊啊啊啊啊!」 两个乌头师公口中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些斑斓的粉末从掀开他们天灵盖的两条手臂上流泻下,洒进了他们的脑颅中! 「三坛祖师立,虺神降法统! 丧!晦!煞!诡! 四大教流兴! 今请地下三百尺中白丧神、黑丧神降世临凡,一切奉天法地,尊奉三天者,俱在丧门名单上,遇赦不赦,黑白丧神旌旗一动,魂走灯灭人丧!」 那张怪异人脸嘴唇连动,阴冷的念咒声从它口中接连传出。 它口中发出能被人听懂的念咒声, 而在阵阵念咒声之外, 构成它外形轮廓的黑毛根根舒张,每一根黑毛上都盘旋着阴冷的气流,那些阴冷气流相互碰撞汇集,竟形成了厉诡呼号的声音:「餸餸挞哈塌! 唵恰哈嫲,喃餸嗒!」 盘旋在黑毛上的气流声,竟是对那张怪异人脸口中「人言」的转译,将怪异人脸发出的人声,转变为了厉诡的语言! 「丧,晦,煞,诡,就是巫门四大流脉了,闽地闾山中,道门红头师公做法事以应「上」,敬对神祇,巫门乌头师公行法坛以应「下」,摄诸鬼事。 诸鬼事,即「丧,晦,煞,诡」四门。 先前他们召请来各种煞神,组成煞局,红白撞煞,即是「煞门」中事,当下这个黑角山的「毛巫」招来的是「丧门」中神。 地下三百尺的黑白丧神。」赤龙真人眼看那黑毛人形轮廓还在不断发出阴森厉诡音节,他兴致盎然地指着「血坛」上两个被掀了天灵盖的乌头师公,还在同苏午不断讲解着,「似他口中所说,「奉天法地,尊奉三天」者,都入黑白丧神要杀的名单之列。 所谓奉天法地,尊奉三天之辈, 就是你我这种道士了。」 赤龙真人说完话, 看到那两个被掀了天灵盖的乌头师公骤然人立而起,一阵阵诡韵盘旋在二者身上,二者面上肌肉蠕动着,已经各自演变出一副「诡模样」。 诡韵裹挟着黑毛,沾附在二者身上, 左边的乌头师公一身黑衫变作惨白的人皮,人皮上却画着一条条长满利齿长牙、身材扁平如带鱼般的赤蛇,那师公披着一身惨白人皮袍子,与右边一身漆黑人皮,皮肤上同样画满了黄色赤蛇的「师公」一齐跳下了三丈高的血坛! 在「黑白丧神」跳下血坛的一瞬间, 画在它们浑身人皮上,那些扁平如带鱼,偏偏长着蛇头,利齿长牙的红黄蛇类一瞬间脱离了二者身上人皮,在半空中层层交叠,倏忽间隐去了踪影! 赤龙真人、苏午这边所在的临时法坛上空, 刹那黑云飘动,晦气横生! 一个个狰狞恐怖的蛇头竟隐约与盘绕法坛的大道纹韵相连,利齿长牙竞相啃咬在法坛周遭的大道纹韵之上! 苏午眼神微动,感受着晦气给自身带来的不适感, 立时生出释放周身薪火, 将周遭晦气烧个干净的念头! 「现下此二者看似类人,实则为诡——是巫门黑角山地下三 百尺中的厉诡,破二丧神侵袭有诸多道门方法,不说远的,近处即有吾传你的《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上卷》之中,第五十六页,有一道「五雷火印请召五雷大将」符, 勾画此符,奏表上天, 可请动闾山净明法坛之中,以人愿鬼气凝就,世受道家香火供奉的五雷神将降真临凡,破二丧神不在话下。」赤龙真人眼看得那赤黄二蛇已经将临时法坛周围的大道纹韵啃咬得千疮百孔,丧晦诡韵顺着大道纹韵的裂缝渗进此间,隐然要将他与苏午的真灵录下,报予黑白丧神宰杀, 他却并不着急,依旧在临阵传授苏午修行法门经验。 「如你自身已经炼出五雷大将,可将「五雷火印请召五雷大将」符箓之中,「符胆」处的「净明法坛」,转换为「经箓真印」,即能请出自身所炼五雷大将。 不过一般情况下, 阴兵炼将降真,比不得真正厉诡临世, 除非如我一般,把符箓道修行得快到头了,阴兵鬼将方能如真正鬼神一般,慑服厉诡,不在话下。 毕竟,阴兵破灭事小, 被你阴兵降真的道童弟子因此殒命事大。」 苏午看着那黑白丧神从彼处血坛上跳下来,顺着大道纹韵与丧晦黑毛交错的裂隙,徐徐侵近己方临时法坛,皱眉说道:「我此下其实亦有颇多办法,可以一力破去这两个黑角山地下三百尺的厉诡。」 「你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赤龙真人笑着摇了摇头。 他转头看向身后几个还未正式入门的「道童」,剑指虚点了点「显正」、「显一」这对中老年双胞胎,喝道:「天雷将军,地雷将军,还不速速显圣降真,摄杀妖邪鬼祟?!」 显正、显一二人面上惊惶之色刚刚浮现, 下一刻, 金红符箓就附在二人面上, 二人脸上像是被画上了肃正的符箓脸谱,身形一瞬间化为雷光,落入两座对垒的法坛之间,在大道纹韵与丧晦黑毛交错之间,摇曳雷光,骤然间撞上了从对面血坛直趋而来的黑白丧神! 雷光如爪牙,刹那「啃咬」向黑白丧神降真临凡的两具师公肉躯,将两具血肉之躯打成焦炭! 下一刻,金红「五雷火印召请五雷大将」符箓就盖在那两个脱离了焦尸的「黑白丧神」之上! 化作两道雷光电锥,将黑白丧神死死钉锥在原地! 动弹不得! 饱受雷光洗礼! 「破坛去!」 赤龙真人立在临时法坛之后,摇指对面那座血坛! 两道雷光轰轰烈烈,直打向对面的血肉法坛! 「丧门大开,有来无回!」 「毛巫」左右,一丛丛黑毛虬结成两扇漆黑门户,门户巍然高耸,一瞬间拔地而起,迎面就要将两道轰杀而来的雷光吞没! 「我道声「破」! 应破尽破,有赦不赦!」 赤龙真人手掐五雷印,推向对面那座血坛,道一声:「破!」 诸般大道纹韵加持于两道雷光之上,雷光声势乍然间勃发,更为煌烈凶猛,一刹那落在两座漆黑门户上,直将漆黑门户撕扯得毛发乱舞,当场破碎! 「来!」 赤龙真人把手一招, 两道雷光霎时收缩归回——在雷光收缩归回的一瞬间,遍天黑毛纷扬的血坛之中,骤然生出两道白骨手臂,只要赤龙真人稍慢一丝,那两道裹挟着浓烈诡韵的白骨手臂,就将会抓住两道雷光,将雷光中的显正、显一道童擒下! 好在赤龙真人斗法经验丰富, 一招得手,毫不恋战, 直接召回了两道雷光! 二道雷光落地以后,顿时显出显正、显一的身形。 两人惊魂未定,眼底皆有些回味之色,俨然是在回味自己先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狂烈威势。 但这般威势并非二人修行得来, 实是赤龙真人养在自身的阴兵鬼将降真赋予二人,随着赤龙真人收回阴兵鬼将,二人也就被「打回原形」。 「请圣降真之法,可以是常规斗法手段,亦可以在关键时候扭转战局,翻转乾坤。」赤龙真人趁着这会儿时间,再次向苏午传授经验,「譬如有时遇着了死局,万般手段尽皆无用, 便可尝试「请圣降真」,颠倒局势。 此时「请圣降真」,请得自然不是那些可以信手拈来的神祇,而是那些在平日里需要你高高仰望,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祇。 只要你胆子够大,三清也能请得——反正请动尊神的后果,也是你独自承担。 若能请动一回这般神灵, 甚么死局、困局统统也能破得了。 是以,在符箓道中,第一位的修行,乃是归于本我的诸法门修行,譬如雷法、火法等等,第二位的修行,便是这「请圣降真」的修行。 人力有时穷,天力无衰竭。 修道修道,就是为了借外力,借天力以壮己身! 闽地闾山法脉之中,有尊奉「地藏王菩萨」的一支道坛,就叫「地藏王道坛」,他们有一门叫做「官将首」的方法,通过戏仿、罡步、香火感应等种种步骤, 引领「白鹤童子」、「增损二将」等六天故鬼降真, 那「白鹤童子」、「增损二将」俱是十分了不得的厉诡——应对这种降真,当下的五雷将军便不够用了,与之对垒,也需要道人能请动坛上厉诡、背后厉诡。 如有朝一日,某须与地藏王菩萨道坛对垒, 便叫你看看,该怎么破白鹤童子、破增损二将。 ——请圣降真,非只是把神祇请来临凡这般简单,还须以自心驾服神祇,点拨乩童慧智能与神合,上乘大道云芨,下应人身活气。 斗法,是为了破别人的法, 不是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赤龙真人一指对面血坛——那毛巫此下又开了数个道坛师公的天灵盖:「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只能是邪门歪道,我们才是煌煌正道!」 正文 591、关圣大帝君!(1/2) 「正道邪道?! 你的正道,在闽地被我们这些邪道打得到处跪地求饶,道门天威道坛、灵济道坛已为土教‘傀脉,、‘痋门,实控,忠义道坛现下已将我黑角山虺神迎回坛中,尊位坛上法主! 纵然你自称正道,又能奈我等何?」 血坛之上,一连掀开了数个师公天灵盖的‘毛巫,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它的上半身从那黑毛人形轮廓中挣脱了出来,一双相对于瘦小的身躯而言格外巨大的手掌,猛烈拍击着几个失去天灵盖的师公的额头,发出‘嘭,嘭,的响声! 「唵嘛咤赫,虺神降咒! 黑绳过处,神法应真! 抟土漆尸,篆血魇骨! 赫赫庹哈嘛! 令咒一下, 地下七百尺中‘血尸,降世临凡,诛绝一应奉天法地,敬持三天之类!」 黑毛在血坛周遭飘飘扬扬,似虚似实,似真似幻。 厉诡语言与人声相互重叠,那飘扬的黑毛聚结成了一道漆黑的令咒,令咒落在地面上,一缕缕黑毛又就此化散开,融入大地泥土的孔隙内,顷刻间消失无踪! 血坛上, 那五个被掀开天灵盖的师公浑身剧烈颤抖开来,苍白的皮肤上布满道道血痕裂缝,那些裂缝在还不断扩张,致使五个师公周身皮膜尽被撕裂! 血肉挣脱了皮膜的包裹,扯断了贯穿血肉、五脏、骨骼的一根根黑毛,就此滚落在血坛下,化为一滩滩血水,融入泥土之中! 仍然挂在血坛上的五道被撕裂成一绺一绺的人皮被黑绳串联起来, 不同肤色缝合形成的一张巨大人皮朝向赤龙真人、苏午这边,人皮之内,一丛丛肉芽倏忽生出,包裹着暗黄的骨髓快速生长,渐渐聚集成了一个人形。 那个人形身材高大,浑身鲜血淋漓,面孔上覆盖了一层人皮。 它渐渐生出五官, 五官与苏午的面貌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被毛巫从地下七百尺招来的厉诡,竟在模仿苏午的面容——或许模仿出他人的面容之后,即是它的杀人规律发挥效用的开始! 「可要去坛下走一遭?」 赤龙真人看着那张不同肤色交错拼接形成的人皮大幡,幡面上开始浮现一些鲜血漆就的厉诡文字,他咧嘴笑着,看向了身畔的苏午:「这道‘血尸,倒是个颇有趣的厉诡,善能映现他人,以自身之分形裂尸,换取被映现之辈的分形裂尸。 以几个道童请下的五雷大将,破血尸有些难度, 若你去坛下走一遭,莫说五雷大将了,便是六甲天丁,一样能大破血尸。 ——你也恰巧可以感应感应, 这‘显圣降真,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 他眼中流露思索之色,张口说话之时,一些斑斓的油彩悄然覆盖上他的面孔,渐渐在他脸上形成一道赤红脸谱:「地藏王菩萨道坛的白鹤童子、增损二将等类,擅以戏仿、罡步、香火感应换来六天故鬼降真加持——这是师父方才说过的话。… 我亦有几门类似乩神手段的戏仿之法, 当下师父可能以我这戏仿面具,降真显圣?」 苏午一身黑鳞大甲,影诡在他手中乍然间化作一道漆黑关刀,他面上覆着赤红脸谱,颌下黑须长髯迎风飘摆——此般形象,一言就能叫人看出,当下他是将自身戏仿成了‘关公,! 赤龙真人眼睛微眯,看着化作‘关公,的苏午,他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甚为凶恶的厉诡气息,一道‘关公脸谱,俨然与阴间数道厉诡的形影有所勾连, 但组成‘关公脸谱,的某种 底层‘规则,,则将那些厉诡形影的气息牢牢禁锢,令之只能为戏仿者所用,无法反制戏仿者半分! 「你的这道面具颇有些神异。 面具本身材质——就是一只厉诡,这个厉诡曾与世间诸多厉诡都有气息勾连,不过它现下状态特殊,不像是个活着的厉诡。」赤龙真人盯着苏午的脸谱看了一会儿,竟真叫他看出了些微端倪! 恰恰如赤龙真人所说, 形成关公脸谱的本是那道‘伏藏纸,,而这张‘伏藏纸,在密藏域中,是《大藏经》的组成部分,传闻之中,密藏域种种厉诡、神佛的诞生,都在《大藏经》的记录之中, 亦极可能是《大藏经》首先有了记录,密藏域进而才有对应厉诡诞生! 如此,它自然与诸多厉诡都有勾连! 在苏午接受这道伏藏纸最初,伏藏纸上浮现出一行文字,即是伏藏纸本身的那个厉诡留下来的信息,其自称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家杀死了! 这是个‘已死的厉诡,,而赤龙真人也在短时间内就看出它‘状态特殊,,‘不像是个活着的厉诡,! 苏午心头微动, 据伏藏纸上曾显现过的日记记载, 在明代的某个时期,极可能有个道士将它转赠给了一位读书人,而那位读书人,正是后来创造出了‘正气符,,成为诡狱第二代主人,自称‘素王,的那位! 那位读书人曾自述做过给戏班子写戏曲,换取日用花销的工作, 当下从伏藏纸上浮现的种种戏仿脸谱, 与那位读书人亦极可能有脱不开的关系,甚至戏仿脸谱就是他研究‘正气符,的副产物! 「请圣降真法门之中,亦包含有召请被固定在神位之上的厉诡的方法,眼下你既将厉诡演化出了‘关公,神形,倒不用我再费心去请召厉诡,将之固定在神位之上。 道门之内,关公供奉并不少有。 我可请召‘关圣帝君,降世——这下子,只怕是要将对面血坛彻底掀翻了,地下七百尺的血尸没有翻转局势的可能!」 赤龙真人将目光从苏午面孔脸谱上收回,转而喝了一声:「聚集心神,稳住灵台!」 苏午闻声收束众多思绪,使得自身精神贯注如一。 却见赤龙真人左手掌横起,掌心朝向自身,指头张开,右手心朝外,立掌,指头张开,右手掌心压左手掌心,结‘四纵五横印,,喝道:「关圣大天尊,伏魔真上帝。灵着玉泉山,英风常震世!… 拜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显圣降真!」 赤龙真人一声令下! 临时法坛之上烛火赫赫升腾,中有刀光剑影扎现! 对烛簇拥着的虚空之中, 一道巍巍功德神位垂天而立, 众生集愿于这道功德神位之上,大道纹韵攀附在这道功德神位左右,在这道功德神位周遭,清气漂浮,香火袅袅,隐约间还有其他诸多功德神位林立! 这道功德神位一显, 苏午即与之生出了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他抬眼看向法坛上空的功德神位,却在忽恍间,好似看到一尊赤面长髯的神灵横刀立马于山川之间——在他生出忽恍感应的同时,赤龙真人忽忽转身,剑指朝他轻轻一点! 攀附功德神位的大道纹韵倾泻而下, 盘绕了苏午周身! 苏午的身形一瞬间拔高,在这个刹那仿佛化作了巍巍高山,又似升腾进了天顶,化作天中聚啸的风云,手中关刀演变作苍天的手爪, 随着他心念一动—— 那柄盘绕龙蛇的漆黑关刀自苍穹中降下,带着轰隆隆 的巨响,一瞬横斩向血坛上的‘毛巫,! 天威赫赫! ‘毛巫,看到对面法坛上,苏午的身形一瞬间被苍天掠去,化作天中聚啸的风云,又与群山山形相合,流云聚散,山峦寂然之时,一抹赤光如船帆、如巨刀般从天顶降下——它霎时间万念俱灰,猛然间扬起了身前的人皮大幡! 大幡背面,那丛丛肉芽才刚刚聚集出苏午的真实形体! 「大祸临头矣!」 毛巫口中发出凄厉的长嚎,整个身躯都被黑毛轮廓人形‘挤压,了出来,瘦小的身形趴在血坛之上,血坛丛丛黑毛间杂着的一个个师公怒睁着双眼,大张着口齿,奋力啃咬着毛巫浑身血肉,啃碎了他周身的骨骼,将他撕咬得遍身鲜血淋漓! 唰! 横在法坛前的人皮大幡被那抹赤光直接斩成了齑粉! 幡子背面血尸映化的苏午形体,更在瞬间七零八落,完全未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赤光掠过血坛! 三丈高的血坛生生崩碎大半,矮了两丈! 那被血坛上的师公们啃咬得遍身鲜血淋漓的毛巫,此下身躯四分五裂,它的头颅被黑毛缠绕着,高扬起来,仰头看着天中游曳的赤光:「你——大祸临头矣!」 「大祸临头矣!」 「大祸临头矣!」 天中横掠过的赤光再度归返, 又将那由黑毛托起的毛巫人头劈成了碎末! 被劈得只剩一丈高的血坛上,那些被黑毛串联缝合在血坛上的师公们浑身血肉干瘪,脸上生出了一个个烂疮,烂疮逐渐扩大, 将众多师公俱化作一具具森森白骨! 众多白骨相互碰撞着,上下牙关叩击着,发出尖锐的啸叫:「连坛!」 「连坛!连坛!连坛!连坛!」 虚空中黑毛飘洒得越发剧烈, 一道道由黑毛聚集成功的令咒,或升入云中,或坠入地底! 一座座毛发聚集成的法坛从山林间拔升而起! 赤龙真人一眼扫过, 便发觉对面连升出了十三座黑毛法坛! 十三连坛!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92、虺神皮(2/2) 黑毛在灰雾枯林间飘飘扬扬。 那些纷扬的毛发似有实质,又似是空气、流云一般的虚幻之物,稍纵即逝。 一十三座法坛在第一座被显圣降真的「关圣帝君」砸烂的血坛之后,接连升起,而那座由黑毛绞缠成功的血坛上,一具具白骨在十三座法坛升起之时,俱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只剩一尺多高的血坛上,黑毛不断收缩回地底, 血坛因此渐渐消亡。 曾经立于这座血坛上与赤龙真人斗法的那个毛巫,早已经形神俱灭! 在血坛之后接连升起的十三座法坛上,一丛丛黑毛在灰雾中接续着,形成长如巨蛇般的轮廓,在十三座法坛上空游动着。 那巨蛇敞开满是黑毛的腹部,诞生出了一个个「人」。 十三个在巨蛇腹内蠕动如肉虫般的「人」,被敞开的巨蛇腹部放出,落在十三座法坛之上。 ——是黑毛巨蛇将十三个原本就不曾出现在此地的「人」,通过某种虚实相换的方式,带到了此间,带到了十三座法坛之上。 这十三人落在法坛之上的一瞬间,那黑毛巨蛇就关上了自己的腹部,像是断线的风筝般,被流风携裹着冲上苍穹,巨大而漆黑的形体隐入云岚之中,根根黑毛在云岚间化散, 有些黑毛甚至往「关圣帝君」寄托的风云之中化散消融! 「请回关圣大帝君!」 赤龙真人一掐手印,当场就要将风云间周游的那道赤光——降真显圣的「关圣帝君」召回法坛! 却在此时,距离赤龙真人法坛最近的巫门法坛上,那从黑毛巨蛇腹部落下来的「毛巫」,无有衣物遮盖的身躯此下被黑毛包裹住了,一双细长的手掌从丛丛黑毛里伸出,结成手印:「地下千尺聚法坛,法坛生我巫魁三, 魁三双臂一展—— 十三法坛山连着山! 万鬼毛巫山上现!」 第一座法坛上,那遍身被黑毛包裹的毛巫念完咒语的刹那,法坛上蓬蓬黑毛聚成巨大的门户,门户之内,一颗干瘪的、大若房屋的人头从门户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将蓬毛门户都撑得爆裂开来,黑毛崩散! 那颗人头上下牙不断叩击着, 两条瘦长的手臂从其不断散发出腥臭气的口中伸了出来,手臂被丛丛黑毛沾附——两条手臂扎进虚空中,一把攥住了赤龙真人发动手印号令,引动得大道纹韵! 而那两条长逾十数丈的手臂沾附的黑毛则向后席卷, 将十三座法坛尽数相连, 十三座法坛猛然膨胀,拔高! 在灰雾里竟如十三座黑山般层层交叠! 十三座黑山两侧,丛丛黑毛沾附牵连,形成了漆黑的索桥,索桥上,许许多多人形影子稳稳站立着,影子仰起脸,只露出一双双漆黑的眼睛,盯住了四面八方,定住了在四周虚空中流转的大道纹韵! 天顶! 黑毛巨蛇完全化散, 丛丛黑毛往着赤光中融化而去! 「拦得住我?!」 赤龙真人还掐着召回「关圣大帝君」的手印,面露笑意,大笑三声! 一时间平地生雷! 天顶乍现七团雷光, 雷光摇曳着,一道道紫青龙爪从团雷旋涡中劈炸而下,将聚在赤光周围的黑毛炸得七零八落,将定住虚空各处的大道纹韵的毛巫「目光」炸得四分五裂! 恶诡「魁三」的两条手臂被雷霆从虚无中炸了出来! 赤光倏忽回到临时法坛上, 落地就化作戴着关公脸谱的苏午! 「十三连坛,十三个毛巫—— 连真身都不肯显化,就把傀虫肉身生下来,让某来杀?」赤龙真人左手并成剑指,盯着对面十三座高山上的十三个「毛巫」,冷笑连连,「丧晦煞诡四门,你们连个流主都不愿派来与某对垒, 是觉得你们十三个小毛巫的傀虫肉身,就能把某料理了? ——吃你爷爷一枪!」 赤龙真人话音一落! 法坛上, 一道黄符乍然而起,在半空中卷成枪锥头的形状,骤然间穿空而去! 仅仅是一道黄符纸卷成的枪锥头,却将四周不断飘洒的黑毛穿出一大片真空区域,那黄符枪锥头到了十三座高山前,便猛然膨胀成曳电摇光的一柄雷枪,照着第一座法坛就贯刺了过去! 「这是第五、六阶符箓可以修成的「天雷指符」,练到圆熟之时,不必画符念咒,一道口令也能化为天雷一指,指谁杀谁!」 赤龙真人扭头同苏午说了一句。 苏午问道:「此符也在《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上卷之中?」 「某视你作山门衣钵传人,传法自不会藏私,你所得《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上下二卷之中,包含某一生绝大多数修行!」赤龙真人不满地瞪了苏午一眼, 转头去看战局—— 「魁三」首级高悬于第一重高山之上,从魁三腥臭大口中吐出的两条手臂,在一瞬间攥住了那道「天雷指」,任凭雷光暴烈,将之双手都炸得黑毛蓬乱,不断消散,亦紧紧攥住「天雷指」,直至天雷威力渐消! 第一重山上的毛巫将目光投向赤龙真人的低矮法坛,面露讥诮之色。 「再来三枪!」 赤龙真人又一声喝! 法坛上三道黄符纸飘忽而起,化为枪锥贯穿虚空,盘绕着电光,接二连三地炸响对面的第一重黑毛高山! 对面第一重黑毛山上,原本还满面嘲讽之色的毛巫,此下勃然色变! 它未能料想到, 对面的大胡子道人施展法门的速度竟如此快, 招摄来的天雷威力还能如此之强! 此下它再号令魁三张开双臂,也只堪堪抓住了一道「天雷指」,另外两道天雷指还是以极快地速度,狠狠地贯刺在黑毛高山之上! 轰轰! 雷光炸裂! 第一重黑毛高山剧烈摇颤! 无数黑毛蓬蓬洒落! 雷电在高山上恣意蔓延,通过那丛丛黑毛,蔓延到了高山顶的毛巫身上,登时将他身躯电成了黑炭,僵立在山顶,受到雷光如此缠绕,毛巫的身躯自然无法保持活性,当场气绝! 但是, 先前赤龙真人亦说过了,十三个毛巫皆是通过傀虫肉身降生在此地——也就是说,在十三座黑毛高山上立着的十三个「人」,仅仅只是背后十三毛巫的傀儡罢了! 损失一道肉身,固然会令毛巫元气大伤, 但还不至于真正就让它陨亡! ——那焦黑的肉身立在第一重高山上,双臂尤自叠起,不顾周身爆起层层皮壳血痂,双掌结成了一道手印! 在其之后的十二重高山上, 十二个毛巫傀虫肉身见状,也都作出与第一重山上焦黑肉身一模一样的手印。 「海下闾山盘虺神,虺神黑须降诞群生。 群生聚成虺神皮,附我假身,收招鬼兵,丧天晦地!」 重重黑毛山上,毛巫不停诵念令咒。 他们口中吐出的令咒,被周遭飘扬的黑毛扭曲,变作一个个阴森森的厉诡音节。 蓬蓬黑毛在不断发出厉诡音节的同时,亦勾召着十三座法坛上空的黑毛巨蛇, 令得黑毛巨蛇敞开腹部,不断降诞下一张张干瘪人皮! 黑毛沾附在那一张张干瘪人皮上,形成漆黑若裂痕的诡异纹络。 种种怪异的纹络将一张张人皮接连起来,反而包裹住十二个毛巫,进而将法坛上空游曳的黑毛巨蛇也包裹起来,化作一道生有数十百条人手,如人手蜈蚣般的恐怖存在——强烈的诡韵从这道恐怖存在身上散发出来,它被黑毛簇拥着,朝前游曳—— 第一座黑毛山上, 「魁三」首级贴附在那人皮人手蜈蚣之上, 口中吐出的瘦长双臂猛一摆荡—— 一道道黑风盘踞在百十条人手上,乃是一道道鬼兵,使得这怪异而恐怖的存在气焰更盛,游过十三重高山,朝着赤龙真人、苏午所在的临时法坛冲撞了过来! 人手人皮蜈蚣所过之处, 大道纹韵不断崩裂, 周遭草木染上霉病晦气——即使周围树木早已枯萎,树皮上仍旧生出了层层霉斑,将树木内部侵蚀掏空! 「狗屁的丧天晦地! 连天象都不曾变改,也敢吹牛皮说是丧天晦地?! 十二个毛毛虫驾驭着一张皮,连虺诡真形都临摹不全——竟然好意思称这是虺神的皮?!」 赤龙真人看着直冲而来的人皮人手蜈蚣,却是丝毫未将之放在眼中,他取下腰间黄布直筒正气袋,将一端扎着的麻绳解开来, 正气袋口正对着天空中直冲而来的「虺神皮」, 大胡子道人道一句:「幽州闾山法脉掌教尊,此令天地乾坤——黄天黑地速显,阴间大门立开,收容一切晦污之诡!」 苏午方才还在仔细观察十二个毛巫驾驭的「虺神皮」,与自身修炼成的「元皇皮」有何异同之处,此下骤然听到师父念诵咒令之中,有「阴间」二字——他眼睛微眯,立时看向赤龙真人解开袋口的正气袋——这个黄布口袋,两头都是敞开状态,只是一头常被绳索扎紧,一头则永远敞开, 莫非正气袋敞开的那端,其实是缝在了阴间?! 被正气袋收容的厉诡, 最终都投到了阴间之中?! 苏午正自思索,但见大胡子一声令下,苍天乍然间变作昏黄之色,大地被漆黑阴影笼罩,无数沟沟壑壑自阴影中扎现! 黄天黑地之相立时显现! 声势比之十二毛巫的「丧天晦地」,确实强出了不知多少倍! 正文 593、拜(1/2) 赤龙真人敞开的正气袋内,一阵阵阴风贯流而过。 正气袋两端明明都是敞开状态, 但从袋子口往里看去,却只能看到浓重的黑暗在其中流转! 便在这不断积蓄的漆黑之中, 叫人毛骨悚然的诡韵从正气袋中悄然流散开来,一只只惨绿的眼睛在浓郁的黑暗里睁开来,眼仁转动着,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那一头冲撞过来的人皮人手蜈蚣! 苏午看到正气袋里生出的一只只惨绿眼睛,顿时皱紧了眉头——那在正气袋中生出的惨绿眼睛,正是阴间的‘看门诡,! 在玄照他们所在的那个时期, ‘看门诡,被茅山某位宗师背负了,玄照他们想要通行阴间,须得设坛作法,向那位背负‘看门诡,的茅山宗师禀告情况,甚至需要为‘看门诡,奉上‘贿赂,,才能真正于阴间通行! 而在当下这个时期, ‘看门诡,似乎还未真正被某个道士背负, 它的状态较为稳定, 可以为赤龙真人所掌控,在赤龙真人一声令下,就敞开阴间之门——无穷的吸摄力随着一只只惨绿眼睛盯住人皮人手蜈蚣而骤然涌现,虚空中游曳的人皮人手蜈蚣顿时扭摆挣扎起来,抗拒看门诡将它往阴间拖拽、吸摄的力量! 人皮人手蜈蚣身上,一道道鬼兵接连炸散作一股股黑气,投入到遍布人皮蜈蚣周身的漆黑纹络裂缝之中——那一道道诡异纹络裂缝之中,登时生出丛丛黑毛触须,人皮人手蜈蚣披覆一身漆黑长毛,在半空中陡然折转身躯,掉头往与赤龙真人相反的方向飞腾而去! 一圈圈黑光如波纹般在天地间弥散, 层层波纹之中,又升起一道道门户,门户中有黑毛编织成触须,相互纠缠成网,朝着赤龙真人劈头盖脸地笼罩了过去! 「还想逃?! 给我破!破!破!破!破!」 赤龙真人粗眉一扬,口中连道出五个‘破,字—— 一道道‘天雷指,从临时法坛上乍然升起,向着四面八方贯刺而去,将那一重重黑光贯刺得七零八落,将黑光中生出的门户尽数轰塌! 黑毛触须编织成的网罗当场破碎! 赤龙真人松开了捏着腰间正气袋的手掌——那黄布口袋扑腾着升上半空,大敞的口袋里,一只只惨绿鬼眼从口袋中脱离出,镶嵌在口袋的边缘,围着口袋边沿形成了惨绿眼睛圆环,圆环中央,更有数只惨绿眼睛组成了一个云芨符箓! 苏午看到那口袋中央由惨绿鬼眼组成的云芨符箓图案,一时间颇为惊讶,目光落在了赤龙真人背影上。 ——‘看门诡,的状态之所以能如此稳定,盖因由强人将它手拿把攥了! 那人甚至令‘看门诡,依凭自己的心意,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甚至鬼眼叠合,形成云芨符箓的图案——那个强人的身份不言而明,… 正是赤龙真人! 「给我回来!」 赤龙真人一声断喝! 在虚空中折转过身形,扭头奔逃的人皮人手蜈蚣再度被‘看门诡,盯上了——形成云芨符箓图案的惨绿鬼眼,将目光聚集在人皮人手蜈蚣之上, 下一瞬, 就有一只只鬼眼撕裂各种肤色人皮拼接成的长毛蜈蚣表皮,从人皮中生长了出来! 人皮人手蜈蚣摇晃着浑身长毛,调转回头,挣扎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投向赤龙真人头顶敞开的正气袋! 「呜喇嘛哈咤!餸蕯哈唵——」人皮人手蜈蚣顶着的‘魁三,首级张口吐出一连串凄厉的厉诡音节,霎时间,在人皮人手蜈蚣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暗沉虚空中,丛丛黑毛忽然飘坠而 下,聚结成一道蓬门,那道黑毛蓬门之中同样涌现出绝大的吸摄之力—— 一个个怪异的纹络、符号从蓬门之中不断闪现, 使得其中涌现的吸摄之力翻倍提升, 拉拽着人皮人手蜈蚣,摆脱看门诡的拉扯,往蓬门之中拖拽而去! 「哈哈哈!」 「你们这可真是自投罗网!」 赤龙真人眼看人皮人手蜈蚣再次摆脱正气袋的收摄,被拖拽往黑毛蓬门之中,他反而大笑开来,伸手取下头顶的正气袋,将袋口重新扎紧—— 没有了看门诡眼的盯视吸摄,人皮人手蜈蚣以更快地速度投向那道黑毛蓬门! 庞大的长毛身躯渐渐没过蓬门, ‘魁三,首级亦渐渐隐入黑毛蓬门之中! 眼看十三毛巫就在赤龙真人眼皮子底下从容逃脱,赤龙真人却丝毫也不着急,他在法坛上设了一道纸牌位,两根红线缠绕着纸牌位,从纸牌位上延伸出来,分别绑缚在他的左右手腕上。 随后, 他双手托起自己放在法坛上供的玉质芴板, 面朝向那道没有书写任何死者、神灵的姓名、生辰八字的牌位,口中笑着道:「让某来拜一拜你——」 说着话, 赤龙真人手捧芴板, 躬身往那道空白的纸牌位拜了下去! ——在他微一躬身的刹那,一个个诡异的纹络、符号登时罗列于纸牌位之上——那一个个诡异纹络、符号,正是先前从蓬门之中乍现过的纹络! 诡异纹络符号落在纸牌位上,迅速变改为一道道生辰八字! 十三道生辰八字陈列于一道纸牌位上! ——那十三个毛巫为了操纵‘虺神皮,脱离正气袋的吸摄,却是在关键时候,动用了他们各自的根本力量,聚集成一道丧门,将‘虺神皮,拖拽了回去! 而他们动用自身的根本力量, 便不免令自身本源的蛛丝马迹外泄, 这稍些蛛丝马迹,反而成了赤龙真人可以拿捏在手中的最大把柄! 赤龙真人身形朝着那一道书写着十三毛巫生辰八字的牌位缓缓拜了下去,他背后浮现一道道金红符箓,金红符箓相互关联,组成巍巍重楼,重楼之上,蛟龙顺势飞腾!… 「啊!」 「呀!」 「啊啊啊啊——」 临时纸牌位上传出一个个凄厉叫声,一股股黑血从十三道生辰八字之上喷涌了出来,刹那间将整个纸牌位都染成漆黑之色,不断散发腥臭气! 那绑缚在赤龙真人双手手腕上的红绳上,乍然升起一股火线,将被黑血染透的纸牌位完全点燃! 顷刻间! 纸牌位烧成了灰烬! 赤龙真人仰起头,眼中神光奕奕! 「都拜死了?」旁边的苏午向赤龙真人问道。 「都拜死了。」赤龙真人点点头,指向前方仅剩的一团黑毛遗迹,接着道,「那里还留了一个活口——天盘道坛的传度师公,还剩了一口气在。」 苏午顺着师父的手指指向,看到那一团黑毛之中,似乎有活物在蠕动。 他迈步走近那团黑毛, 手中大红莲胎藏正要将一丛丛黑毛挑开——却未料到,那丛丛黑毛在顷刻间气化,融入泥土之中,消失无踪,完全坦露出了内里包裹的、枯瘦得不成人形的天盘道坛传度大师公——梁雄! 根本用不着苏午费力将黑毛丛挑开! …… 「臭牛鼻子实力不俗!」 「实力不俗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我们戏耍— —我们自身已经与虺神相连,傀虫肉身遭受破坏,于我等本源根本毫无伤害! 相反——那牛鼻子仍是肉体凡胎, 肉身即死,魂儿亦灭!」 「巫门大法玄妙,牛鼻子只能赢这一回了! 下次,我要他一身人皮来缝虺神皮上的裂缝!」 「我们十三个兄弟姐妹纵横闽地,除了四门流主以外,其余人哪个见了我们,不尊称一声‘大师公,?!今时却在这个臭道士身上栽得这么狠! 这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黑毛线绳缠绕成绺,从如牛角一般的高山上垂下。 厚重的毛发覆盖于牛角高山上,穿入遍布牛角高山的一处处窟窿、一道道裂缝之中,在稠密的黑毛之间,一张张人皮、一些残缺的人尸,及至一些看起来仍旧鲜活的‘人,被缝在黑毛中,随山风飘摇,浓烈的腥臭气从这牛角高山上飘散,向着四周蔓延。 四下里草木荒芜衰枯,遍生霉斑。 霉斑上, 又生出丛丛黑毛,覆盖了大地。 此般丧晦衰绝之地,即是闽地闾山巫门祖脉——黑角山! 此时,在这遍布‘虺神须,的黑角山上,一道人皮人手蜈蚣挣脱了蓬门,当场化散作一张张人皮,被黑毛缝在黑角山某个山洞窟窿内。 人皮化散的瞬间,十二个人形亦被甩出了人皮蜈蚣, 将一具焦炭般的躯壳随意丢在山上, 十二个傀虫肉身跟着钻进那道山洞窟窿里,被黑毛缝在山洞壁上,不再动弹。 那山洞窟窿内, 一丛丛黑毛交相虬结着, 洞顶吊着十三个茧团。 或男或女或苍老或年轻的交谈声,便从那十三个茧团中不断传出。 黑毛散发乌光,微微蠕动, 包裹某个茧团的黑毛稍稍变得稀松, 依稀显出内里巴掌长的漆黑婴孩。 那婴孩口中连连发出怨毒的言语,引得周围其他茧团内的‘毛巫,随声附和,而在下一刻,漆黑婴孩口中的声音骤地一顿, 紧跟着, 整个山洞窟窿里的黑毛都以极快地速度喷涌出去,脱离了这处洞窟! 十三个或黑或红或紫的婴孩毛巫像是树枝上熟透了的瓜果般,从黑毛须子上坠落下去,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一个个毛巫浑身爆出团团黑血雾,就此死于非命! 洞窟里的黑毛尽数喷涌撤出,黑须往其他洞窟分散聚集! 周遭诸多得到黑须聚集的洞窟、裂缝中,响起了一阵阵阴森森的笑声。 整座黑角山似乎都因这阴沉笑声而摇颤起来! 白刃斩春风 正文 594、初摄五雷法(2/2) 「巫鬼教在各地皆有不同流变。 譬如巫鬼教在幽州时,以「五大家」为信奉之主体,此「五大家」即「黄白胡柳灰」——黄鼠狼、刺猬、狐狸、蛇、老鼠五种动物。 其实这五种动物本也无任何神异, 只是人们认为此五种动物生有神异,将自身与厉诡遭遇的经历,视作与「五大家」通感的过程,称此为「撞客」。 那些「撞客」的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掌握了某种可以与厉诡联动,甚至操纵厉诡的方法。 他们并不知道这种方法具体如何实现,多在混沌蒙昧之时,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掌握了此种方法。 如是在以后继续重复混沌蒙昧的仪轨,依旧会让后来人有概率与厉诡联动,甚至操纵厉诡。 在如此口口相传,代代相传的仪轨之下, 巫鬼脉就此形成。 而在闽地,巫鬼脉与道门颇多勾连。 二者已经无法完全区分开来, 是以在闽地,「闾山法脉」是集道门、巫鬼、土教、佛门等于一体的一大法脉,巫鬼门——巫门只是闾山法脉的一部分,却无法独立在闾山法脉以外。 闽地的巫门吸收了道门列法坛演法的仪轨,但此地的巫门在本质上与幽州的「五大家」并无任何差别, 仍旧是原始信仰、自然神灵信持。 他们坛上最大神灵,即是「蛇虫之祖」的「虺神」。 「虺神」与「五大家」是否一样,亦是巫鬼脉中人虚构出来的一种原始神灵,当下暂时难以证实。」赤龙真人坐在板车上,健马在前头慢悠悠地拉着车,他转脸与翻阅着《清微五雷神烈秘法》的苏午说着话, 也不管对方当下正潜心修炼着秘册上的符咒,自己言语会打搅到对方,叫苏午分心。 他继续说道:「毕竟,在闽地巫门的传说之中,虺神盘绕在「真闾山」上,「虺神」的须发在每一个闽人的血脉里延伸,只要「虺神」从沉睡中苏醒, 所有的闽人皆会因「虺神」的苏醒而失去自我的神智,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真闾山如今据说在闽江之底显出了踪迹, 虺神是否真正存在,只看真闾山现世之时,它是否盘绕在那座山上,即能确定此事真假!」 苏午抬起头来,手掐印决,眉心的意覆盖于下部八景宫中「真武符箓」之上,一道道雷光电弧在他指间蔓延,他的左手掌骤然握紧, 一缕缕雷光电弧尽数聚集在左手掌心,含而不发,收敛声息。 这道「掌心雷」符箓已被他习得! 他手上虽在修习「掌心雷」,但尤能一心二用,将师父的话都记在心里,仔细分辨过后,开口道:「虺神十有八九真正存在于闽地,但它是否盘绕在那座「真闾山」上,则无法确定。 虺神须发、虺神皮都是闽地闾山巫门修行的根基, 若他们非是真正与「虺神」有过接触,却根本无法演变出虺神须发、虺神皮的修法。」 赤龙真人闻言冷笑了几声, 不过并未否定苏午所言。 苏午之所以相信「虺神」十有八九在闽地真实存在,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乃是他自身修炼的「元皇秘箓」之中,今时已经开发出了「元皇皮」一种修法,「元皇」与「虺神」二者或许没有任何勾连,但此二者如若不存在的话,以临摹二者真形流传下来的「元皇皮」、「虺神皮」、「虺神须发」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这才是他笃定「虺神」真实存在的重要原因。 「南北闾山法脉皆传自「真闾山」,那么「真闾山」上究竟有什么,在南北 闾山法脉法门传承之中,莫非没有任何记载吗?」苏午又向赤龙真人问了一句。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道:「南北闾山法脉,其实传自「许逊许天师」。 而许天师的法门神通,据他在经卷之中自述,乃是自「真闾山」上修来。 至于「真闾山」上究竟有什么, 从古至今都是众说纷纭。 ——反正没人在许天师之后,真正踏足过真闾山,山上到底有什么,已经无人清楚,于是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宣称自己去过真闾山的人历朝历代皆有。」 赤龙真人顿了顿,接着道:「真闾山上究竟有甚么,其实对于道门闾山而言,已然不重要。毕竟闾山派在世间已经立住脚跟,与龙虎山、茅山并列为三山法脉,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它的存在对于闽地本土法脉,譬如巫门、譬如土教倒是极重要的。 如今是这部分人急于令「真闾山」现世,他们就等着借「真闾山」来壮大自家声势,广招门徒呢! 某初临闽地之时,已经听到了「真闾山」即将现世的传闻, 在今年「四月十四」时,真闾山就将从闽江中段升腾而起,显于世人眼前! 算算时间, 也就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正好看看那些宣扬真闾山现世的人,届时会怎么收场? 若真闾山真正现世,某也能大饱眼福,成为继许天师之后,第二个得见真闾山的道门中人!」 赤龙真人说完话,见苏午没有应声,他转脸看向苏午,便见苏午捧着《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就其中的「五雷法初通」一篇看得入神, 大胡子道人撇了撇嘴,倒未再继续打搅苏午, 将马队前头的源清老道唤了过来,问道:「此去天威道坛还有多久?」 天威道坛,即是闽江闾山法脉之中,分属道门的最大道坛,也是赤龙真人此行最终的目标——今时的天威道坛或许已经改弦更张,转而将土教巫门中的神灵尊为坛上法主,早已不是纯粹的道门道坛。 但不论如何,赤龙真人都须亲眼去瞧一瞧,验证传言的真伪。 「还得有两三天的脚程。」源清老道悄悄瞥了板车上攻读道卷的苏午一眼,随后向大胡子道人回答道。 赤龙道人点了点头:「快得黄昏了,待会儿若碰见恰巧能安顿的破房子、小庙子,就停下来埋锅造饭吧,不往前走了。」 「好。」源清老道答应着,又到马队前头指挥去了。 正一兴盛四个「道童」就在赤龙真人前头的那架马车上,苏午还未收他们做弟子,赤龙真人就更懒于传授四个道童甚么法门了。 他扭头见苏午安坐在板车上,看似寂然不动,其实五脏之内各生出一股气息,汇集起来,在鼻翼间翻腾,与外界气息做着交换,赤龙真人面露诧异之色:「这般快就入门了?」 ——原以为苏午修炼五雷法得要一二日方才能入门, 今时见对方读书读了一会儿,就有入门的迹象,赤龙真人亦颇惊诧。 他盘坐在板车边沿,本也是百无聊赖,此刻见苏午读着书卷就有将初步提炼五大脏腑之气,凝练五雷符箓的征兆,索性就安安静静地观察着苏午, 感受着对方调动脏腑气息与外界气息交换的频率, 时而点头, 时而摇头。 如此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马队前头的源清老道转回来向赤龙真人汇报情况:「前头有几间破屋,老道的儿子过去看了看,几间屋室虽有些破,但内里还算干净,清扫一下就够咱们住一晚上了。 道长,今 晚就在前头过夜吗? 还是再另外寻地方?」 「就在前头罢!」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再看向苏午,开口想要唤醒对方。 ——他感应到苏午体内五脏之气,始终缺少一个契机,转「风云气息」为「雷霆」,也担忧苏午执意这般修行再出甚么岔子,是以便打算先打断对方,与之分享自己修行五雷法的一二见解,应该能助这个自己唯一的弟子修炼五雷法更加顺当。 却未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直阴沉沉的天穹中,乍起几道闷雷声! 低垂的暗云里, 隐约雷光曳过! 「要下雨了啊……」前头马车上,源清道长望天感慨了一句,「春雨贵如油……」 见到天象变化,赤龙真人顿时心生感应,再看苏午,但见苏午鼻翼间呼吸交换的脏腑气息隐约聚成白气,一缕缕大道纹韵从苏午五脏六腑之内弥散开来,朝外扩张,与苏午鼻翼间的气息保持了同一频率,不断与外界诸般难以查见的大道纹韵做着交换! 自苏午鼻间喷出的白气之中,渐有白色电丝绞缠化生! 成了! 赤龙真人见此情景,哪里会看不出——苏午终于初通五雷法,将五脏之气结合大道纹韵,炼成了五雷符箓?! 他念头一定! 陡见苏午周身升起蓬蓬灿白光火, 光火之中,一道道阴兵被薪火灼烧,愈发凝练勇悍。 三道符箓从苏午头顶、左右肩膀上升腾而起,沐浴在灿白光火之中,在三道颇为神秘的符箓之中,令赤龙真人颇为熟悉的「高上神霄符箓」衍生道道神光,往下汇集, 在下方又聚集成一道「真武符箓」! 白青黑赤黄五色五雷符漂浮于「真武符箓」左右,与「高上神霄符箓」相对应、但位格更高的一道漆黑符箓在此时亦投注下道道电光,聚集于五雷符箓之上! 五雷符箓赫赫生光! 神光将左右两侧的「握雷局咒」、「招兵符」的光芒都遮盖了下去! 诸道符箓各有核心,皆围绕着核心,又交相关联着运转,在诸般符箓层层推运转动开来之时,符箓人形就此形成! 赤龙真人的目光在苏午的「高上神霄符箓」,以及与这道符箓对应,但比这道符箓地位还高的「北帝杀鬼秘箓」上流连良久, 他仰起头, 看向两道符箓之上,最顶层的「元皇秘箓」, 最顶上那道黑漆漆的符箓,让他微微皱眉。 他关注着苏午符箓法体的演变,顺便掐一道手印,隔绝去其余人对苏午符箓人形的窥探。 直至苏午从修行状态中回转,身后符箓法体汇入肉壳,消失无踪,赤龙真人才收回了看向苏午的目光。 正文 595、“元皇大神教”(1/2) 房屋顶上塌了大半边,些微雨水从那塌陷的窟窿里哗啦啦倾倒进房屋内,引致房屋地面半边积蓄雨水,形成坑洼,另外半边因被源清等人临时以土木加高了地势,而依旧较为干燥。 地面上生着一个火堆, 三根木头叠成的三脚架竖在火堆上, 一根铁索从三脚架上坠下,铁索下端坠着一只铁壶。 壶中水液渐渐滚沸。 赤龙真人坐在火堆旁边的石块上,看着对面的苏午,出声教诲道:「五雷法、种种符咒、奇门遁甲等皆是法术中的「术」,是将「法门」外化衍生种种作用的「方法」,而「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太上北方真武妙经」则是法术中的「法」。 是道之所在, 是师之所附。 修术不修法,便要入旁门左道。 修法不修术,则注定会任人宰割。 你修行术法的速度很快,比某家都快。 今日初次接触五雷法,便已然炼成了五雷符箓,日后只需定时收集天地之间的雷霆,有朝一日能将五雷符箓升入天穹雷云之中,在「雷池」之内洗伐过, 便算彻底褪去一身邪气, 将五雷邪法转成五雷正法。 但是——修持术法的同时,亦不要忘了「道法」的修行。 你今时所授「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但某观你,却是连《太上北方真武妙经》都未曾熟读,未能尽知经卷本意,日后又该如何修持《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 从中凝聚玄天宝诰,升授五阶「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 你莫非是觉得,自身已有一道同为五阶,甚至位格还偏高一些的「高上神霄符箓」,便能够怠慢修行了吗?」 赤龙真人之言,叫苏午心头一沉。 他先前心生感悟,炼成五雷符箓之时,自身不受控制,重组了符箓法体。 当时便知道自身掌握的一些符箓秘密,必然瞒不过自己这位神通广大的师父——但赤龙真人一路上也未与他多说什么,一行人在这荒野破宅里安顿下来, 赤龙真人招呼大家一齐吃了晚饭, 现下众人都有些困倦,已经准备休息了——赤龙真人这时突然开口,直接道出了苏午自身修行符箓的一些秘密,倒叫苏午猝不及防。 「高上神霄符箓」是苏午自现实中玉竹观的一道职牒之上得来, 其根脚神秘,与苏午本身有莫名关联。 当下苏午正在进行「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模拟」,但直至现在,还是未将「高上神霄符箓」蕴含的秘密揭开,他到现在仍不知「高上神霄符箓」之根脚。 当下赤龙真人既是直言以告,苏午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高上神霄符箓虽在我的符箓法体之中,但我其实不知它的根脚,它与我颇有渊源,我却不认识它。」苏午同样向赤龙真人直言说道。 「你自是不认识它的。」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看着苏午冷笑道:「原本以为你是利令智昏,白得了这道高上神霄符箓,便怠慢了个人修行,现下看来,你倒是没有利用这道符箓的心思。 既然如此,便该抓紧把「道法」修行提上日程才行。 道法之中,才有「符箓法体」修行之秘,才有如何构建自身「符箓法体」的要义根本之所在。」 苏午点头答应过,又向赤龙真人问道:「那我这道「高上神霄符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未知它根脚,便叫它如此留在我的符箓法体之中,终究是一个隐患。」 「你身上隐患还少么? 顶上那道黑漆漆,故始人教的「元皇诏旨 」、下面一道已死的酆都大帝的「北帝杀鬼秘箓」,这些符箓,哪一道不比「高上神霄宝箓」根脚来历更诡邪神秘? 你倒不担心它们会不会在你身上作妖?」赤龙真人继续冷笑。 故始人教? 已死的酆都大帝? 故始人教是什么教派?巫门、土教,还是原始的道门、佛教? 酆都大帝不就是「北帝」么? 北帝传承至今尤在,怎么「酆都大帝」却已经「死」了? 苏午眼神凝重下来,一时间未有开口说话。 赤龙真人这时则继续道:「某先前与你说过,自祖天师立下道统,定下神谱法教以后,从九阶九品至一阶一品的符箓,便总在一个恒定状态。 这些符箓即便在岁月更迭中,逐渐散失去了最底层八九阶的符箓,但七阶及其上的符箓,又分润了八九阶符箓的一部分威能,使得所有符箓在总体上仍旧维持恒定,不增不减,不多不少。 但是,这诸般符箓,都是在「道门神谱法教庙系」之下,才得以维持恒定。 而在「道门神谱庙系」以外, 有许多在祖天师立道统之时,便未能降服、收摄,归拢入道门庙系以内的符箓——这部分符箓,亦有人在无意间得授,有人借此有一番成就,它们保持了符箓最本质的状态,被统归于「故始人教」之列。 不论道门还是儒教、佛门,皆与「故始人教」有过一番结合、交融的经历, 故始人教,是所有教派的源头之所在。 其中「清浊不分」、「正邪不辨」、「泥沙俱下」,人们也不知自己信持的神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它偶尔会显灵,偶尔会灵验,于是信持它,为它塑造金身,开辟庙宇。 而「六天故鬼」亦在「故始人教」包含之中。 现下看来, 你这道传自「故始人教」的「元皇秘箓」,其中的「元皇」指向的应该是民间传颂恒久的「盘古」——唐以前,有支尊奉盘古的「元皇大神教」,要把自己排在三教以前,其教尊三清为兄,称诸佛如来为弟,要「重演天地」——最后被佛道联合诛灭了。 这「元皇大神教」的教主,自称「元皇大道主」,位格更在三清前。 其也是个狂人,为了能效仿盘古重演天地,首先在自身重新「开辟了天地」——也不知其用了甚么法子,自身容纳了十七个厉诡,十七个厉诡相互统协同调,令其人近乎人间神祇。 但这教派门下,只有作为教主的此人修行成就极高,门下弟子则都因其疏于管教,而顶着他的名号到处为非作歹,女干辱良家妇女,最终为整个教派带来了覆灭劫难。 「元皇大道主」这位狂人,也死在佛道合力围剿之下, 据传其身死以后,尸体内仍旧有十六道厉诡相互钳制,相互统协,而寄托在其面孔上的一个厉诡,则裹挟着其面孔五官消失无踪了, 以后都未曾听到过关于「元皇大道主面孔」的消息。」 听得赤龙真人所言,苏午心头微沉。 他大约能够猜到,自己身上的「元皇秘箓」应该与「元皇大神教」脱不开干系,此教教主容纳了十七个厉诡在身——即便苏午如今拥有众多手段,但叫他真正将十七个厉诡容纳在身上,使之相互统协配合,无伤自身,他也完全做不到! 或许他能依靠阎魔口噬生死大轮咒印、诡狱等诸多手段,关押一部分厉诡, 但也无法在自身容纳这般多的厉诡,并且能完美借来这十七个厉诡的力量! 苏午听到这位自称「元皇大道主」的狂人事迹之时,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一位或许可以与「元皇大道主」相 提并论的「狂僧」——鉴真! 不知鉴真是否能在体内容纳十七道厉诡, 但鉴真自身甚至都分化出了好几个厉诡——其应该能与「元皇大道主」分庭抗礼! 果然,就在苏午思维沉定之时,赤龙真人看了他一眼,又道:「你这道「元皇秘箓」应该与当初「元皇大神教」教主所授符箓同属一个庙系, 甚至就是那教主曾得授的符箓也说不准。」 苏午微微皱眉。 赤龙真人笑了笑,话锋一转,即道:「但这并非坏事——世间庸碌之辈不胜枚举,做个有能耐的狂人,可以力挽狂澜,总比做个庸人只能忍受天力人事摆布要好得多。 这道「元皇秘箓」,与已死的酆都大帝庙系秘箓竟能互不干扰, 你体内隐约有「天蓬法」存留的痕迹,饶是如此,也未联动酆都大帝庙系秘箓,驱逐这道「元皇秘箓」,可见这道秘箓有特殊的,规避二者驱逐,甚至让素来摒弃外道的二者对它「视而不见」的能力。 如此,你可以诸道兼修。 甚至连北帝法也能尝试修行——修持雷法,如不修北帝法,岂不是太遗憾了?某平生最大遗憾,便是无法修持北帝法,今时看来,这个遗憾倒能在你身上得到补全了! 日后某给你乔装矫作一番,你换个身份,投当世最大的北帝门派去,把他们的法门也尽学来! 这就是它给你带来的最大好处!」 先前苏午曾就「北帝秘箓」之事,询问过茅山巫玄字辈的三位师长,他们俱告诫过他,称他兼修诸道,最为北帝法门所忌,切不可接触北帝法门过甚。 尤其是北帝法中的酆都法! 未想到,当下被赤龙真人看过他所授符箓以后, 竟然鼓励他去接触北帝法,甚至是强烈建议他乔装改扮,换个身份去偷学北帝法! 苏午还觉得赤龙真人所言非常有道理。 兼修北帝法,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并非是一道多大的关槛。 自身兼修诸道,而体内的北帝符箓、天蓬咒印对此却视而不见,苏午自觉原因在自己眉心的三瞳竖眼上——这只眼睛能观虚实,名为「六天鬼眼真瞳」,即「六天故鬼之眼」,它与「元皇秘箓」有极深关联,极可能就是它的存在, 令「天蓬咒印」、「北帝符箓」对苏午兼修诸道保持了沉默! 正文 596、神谱庙系中长出的神灵(2/2) 「那「已死的酆都大帝」又是怎么回事? 北帝不就是「酆都大帝」? 它怎么会「死」?」苏午看向赤龙真人,开口向对方问道。 赤龙真人回道:「说酆都大帝已死或许不太准确,不过,今时的北帝确非「酆都大帝」,旧「酆都大帝」的神谱庙系已经消失了。 另有神谱庙系顶替了它的位格,在旧庙系归属的那一代道人消亡后,新北帝庙系重起炉灶,传下了不同于以往的又一支北帝法脉。 譬如某张姓人家老家在「扬铜县」,乃称「扬铜张」,这家人在某地安居下来,直至某一代时,家门无后,家主人便在当地找一张姓人家过继了一个幼童到自己家门下, 这幼童同样姓张, 但已然不是扬铜张了。 从他开始,这家家门故地已然发生根本的转变。」 赤龙真人的比喻恰到好处, 但他提及的「张姓人家」,总让苏午觉得是意有所指。 不过师父未曾明示,苏午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继续问道:「先前师父说酆都大帝已死,现下又指「酆都大帝已死」这种说法不够准确,确切说法该是旧酆都大帝的神谱庙系消失了——我今有几个困惑,如酆都大帝、五方五老、三清四御等等,是真正确切在这个世间存在过的神灵? 还是说,它们其实是某种「象征」? 所谓三清四御、五方五老,皆是人为地将它们拟人化,人格化了? 以及,今时新酆都大帝又是谁?」 听得苏午的问题,赤龙真人微微一笑,眼中颇有嘉许之色。 一直在旁暗暗偷听的几个道童、源清老道等人,先前听赤龙真人与苏午对谈,直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赤龙真人与苏午对谈之时,已然刻意模糊了一些关键真意,再加上二人讨论的问题,本也不是寻常道人能涉及到的领域,其余人自然听得模模糊糊,并不明了个中真意。 不过,现下源清老道等人,倒是听懂了苏午的问话, 源清插嘴道:「三清四御、五方五老自是确切存在于世间的神灵,老夫所阅览的众多典籍之中,都有诸位神灵显圣的记录——」 他话才说了一半,赤龙真人转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缩了缩脖子,收声不敢再言。 就听赤龙真人开口道:「如你这般教导弟子,都要把弟子教导成榆木脑袋! 一味迷信神怪之事,你做什么道士? 你去做信众居士好了!」 源清被赤龙真人如此训斥,却是一脸茫然。 他的老儿子——被赤龙真人取名作「显纯」的幽州闾山「道童」也是战战兢兢,茫茫然道:「信持诸神圣,早晚一炷香,不是本来便是我们道门弟子的分内之事吗?」 「那么,信持与迷信差在哪里?」赤龙真人出声问道,「如你们能回答出某这个问题,某可将回答出问题的那人,拔格收入座下,代徒传法!」 信持与迷信差在哪里? 众「道童」一时间都跃跃欲试。 若能抓住这次机会,他们就真个能得赤龙真人授箓,踏入修行门径了! 可惜, 机会虽在眼前,他们却全无准备,脑袋空空,想了半天都未想明白个中差别在哪里——毕竟他们自幼拜在源清门下,所授教诲即是不得毁谤神灵,敬持神圣,心中早已有了神圣的「实相」。 他们开口言及神灵,就是「迷信」。 「鼎阳,信持与迷信差在哪里?」赤龙真人见众道童支支吾吾的样子,摇了摇头,看向苏午,再度出声问道。 苏午 本是在与师父探讨酆都大帝之事,也未想到话题会拐到这里来。 好在这问题在他看来并不难回答, 当即道:「信持,即信与持,信的是师父所传之法,持的是内心所承之誓戒,诸神圣是诸法门的寄托,同时,敬持神圣,亦是在敬持心中的道理,立下的誓戒。 无道理,无神灵。 神灵无道,一样伐灭之。」 赤龙真人捋须而笑,盯着苏午又问:「那你承接了何种誓戒,我虽度你入门,但并未叫你立下过甚么誓戒,如此,你岂不是无拘无束一道士?」 「我自他处自承有誓戒。 乃有五戒。 此五戒为——第一:不得诋毁宗派。 二:不得亲近邪佞。 三:不得作女干犯科。 四:不得加害他人。 五:不得自戕自残。 纵然不曾承接誓戒,人之所以人,区别于禽兽,亦因人在人的规则之内行事,破去规则,破去誓戒,不能为人。 是人一生,皆在誓戒中。 如在戒中无拘束,方是真无拘!」苏午随口说道。 这番话让赤龙真人抓耳挠腮,急了半天,才憋出两句话:「你遵守之戒律,与某遵守之戒律却是一模一样! 既如此, 此五戒便是我们幽州闾山法脉下各代弟子皆需尊奉的誓戒了! 不论你等以后携领弟子,度他入门,如何与他立规矩,此「初五戒」俱不能废止!」 「是!」 苏午并众道童齐齐应声。 众人闻听苏午与赤龙真人对答,一时间亦是若有所思。 「方才你问我,酆都大帝、五方五老、三清四御等众多神灵,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常人理解的「人格化神灵」——还是其实它们都是某种「象征」? 这个问题问得好。」赤龙真人开口说着话,他将话中关键真意以术法模糊了,以至于这些话仅能被苏午听得个中真意,余者皆听得模模糊糊,不甚理解。 之所以这般做,自然是赤龙真人觉得,除了苏午以外,余者还没资格听到他这番话,这些言语对于显字辈几个道童的修行无有任何益处。 赤龙真人接着道:「在这个问题以前,我们还须确认一件事情——自祖天师立道统,确立神谱法教以前,神谱法教莫非就是不存在的? 还是说祖天师只是发现了一部分神谱庙系,将之并入道教之列?其余神谱庙系亘古至今一直留存? 是先有神谱庙系,还是先有「神灵」这个概念?」 「既然道教以前,即有「故始人教」存在。 想来神谱庙系的道理与这教派先后衍生应该是想通的。 我以为,自祖天师确立神谱法教以前,神谱庙系便已经存在了——只是祖天师确立下的神谱庙系,是可以传授凡人真箓,能为凡人所用的诸神谱庙系,是为道门供奉的神谱庙系。」苏午对这个问题倒想得清楚,当即向赤龙真人回答道。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事实确实是,在祖天师确立的神谱庙系以外,早就有其他神谱庙系留存了,你所得「元皇秘箓」的「元皇庙系」就属故始人教祭拜的庙系之一,早在道门创立神谱庙系以前,便已经存在,只是少为世人所知。 而神谱庙系与神灵的关系, 则是——有神谱庙系,才有五方五老、四御诸神。 是先有了这座庙, 道门才往庙里塑化的神。 亦或者是,先有了这座庙,而后庙里才自己长出来了「神」。 庙 系聚集云芨符箓道韵,乃至神韵,符箓道韵、神韵显化出了某一方面的效用,道门将一类符箓的效用归拢,确立神谱庙系中的神灵,譬如北极紫微大帝、譬如五老三官。 酆都大帝原是指能役鬼神,能以凶恶法门抓摄恶诡的庙系, 在诸庙系中尤为凸出,这一庙系的尊神,即是酆都大帝。 后来这一庙系不知为何突然消失, 北极紫微大帝庙系演化出一道神谱,重聚成新的酆都大帝庙系,不过此时的酆都大帝庙系与雷法之关联,更多于与「抓摄恶诡」之法的关联,今时人多称之为「北帝法脉」,鲜少将之与「酆都大帝」对应起来了。 北帝本意指的是背阴大帝——后被讹传为北阴大帝,又称酆都大帝。 今时北帝之涵义,则是「北极紫微大帝」,与「背阴大帝」已无甚关系。 你所得的「北帝秘箓」,应是「背阴大帝秘箓」,与「北极紫薇大帝」隐约关联,但关联性不大,它与今时「北帝符箓」关联的原因,在于「雷法」。 原始背阴大帝中的雷法,乃称「天之号令」,刚烈凶悍,役使之不能杀诡,就要陨亡己身。 今时北帝法中的雷法,不仅有驱邪抓诡之用,还能用来守卫己身,辟除内外邪气,能治病延年,保福安康——效用太多,反而失了雷法本意。 你今时还是按着《清微五雷神烈秘法》来修雷法, 我观你体内的「北帝秘箓」,很可能会把你修来的雷法符箓给「矫正」成原始北帝雷法的模样。 虽然失却辟除内外邪气,治病延年,保福安康等华而不实的用处,但一定会令你的雷法更具实效,更能抓摄厉诡。」 苏午记下赤龙真人的教导,转而道:「师父方才只说了四御五老三官,俱是先有神谱庙系,而后道门在庙里塑化了神灵——亦或是神谱庙系久受供奉,内里自己「长」出了神灵。 想来它们俱是具备「偶像化」的意义,令普通道人对「偶像」进行敬持信奉,以此来建立与道法符箓的联系。 那「三清尊神」呢? 「三清尊神」亦是先有了神谱庙系,后才有了「三清」神灵?」 三清,苏午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已经与三清之肠、三清之手打过照面, 与疑似三清之眼的「眼诡」更有勾连。 在此之外, 中祖曾经背负的神灵,引致整个茅山巫倾颓的罪魁祸首——那不能言明的厉诡,亦极可能是三清之手掌中之物! 他最为上心的神灵,不是四御五老三官,正是「三清」本身! 而赤龙真人方才只提及了四御五老三官的演变, 唯独不曾说到「三清」! 正文 597、雷祖宝诰(1/2)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阴阳三合,何本所化?」赤龙真人长叹一声,念出了四句屈原《天问》中的诗词,他双腿盘在石块上,眼望着静默流淌的黑暗,眼神里竟有些惆怅。 停顿了片刻, 师父才向苏午说道:「《老君想尔集注》之中有载,祖天师奉老君「想尔」之命,祭献八部鬼帅,讨伐六天魔王,因而能立法教,传道统,定道门神谱庙系。 「想尔」是谁? 「想尔」不是一个「人」。 应是祖天师对老君所言的再整理,再传讲。 可将「想尔」看做是祖天师与「三清」交感之后,形成的又一重人格——其实我觉得,「想尔」应该曾经真实存在过,它可能是祖天师的一道意识,亦可能是祖天师与三清之中「道德天尊」的意识的结合, 亦或是, 它就是道德天尊的某一道意识。 这些问题,非是亲临当初那个时代,已难完全明确个中答案了。 但根据《老君想尔集注》中的记载,三清的存在,更在祖天师确立道门神谱庙系之前,是三清之中的道德天尊,令祖天师确立了一部分可为道门供奉的神谱庙系,传尽三山符箓。 至此,你的问题已经可以得到解答。 即三清与神谱庙系的关系应该是——先有三清,后有神谱庙系。 三清, 包含了整个道门神谱庙系。 乃至将目光延伸到整个道门神谱庙系以外,仍难以探知到「三清」的边缘与底蕴。 毕竟,引导祖天师传下道门神谱庙系的,只是疑似三清之中道德天尊的一道意识罢了。」 苏午闻言,又念及那三清之肠、三清之手、三清之足等等——内心只有一片冰凉——自身修持符箓法门,哪怕将这条路走到绝顶,也不过是在三清「体内」、在三清目光下遨游罢了! 一念及此, 他反而更坚定了要修持「元皇符箓」,修持「背阴大帝秘箓」的想法! 唯有这两样,才是在三清体系以外的东西! 它们或许仍不足以与「三清」分庭抗礼, 但至少它们有别于「三清」,是「新的」、不在三清注视下的东西! 「你的问题得到解决, 某的问题却至今未能得到解决。」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冰凉的眼神,忽忽咧嘴一笑,低声自语道:「三清三清,三清究竟是他娘的甚么东西?!」 苏午霍然抬头,看到赤龙真人眼神晦暗, 从大胡子道人的眼神里,他竟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恐惧?! 以及, 忧虑?! 他看到了师父眼中的忧惧, 亦感受到师父的气息在此瞬骤然生出变化,那般变化,是雪崩的前兆——苏午心念一正,言辞已经附带上唇枪舌剑的加持、意能量的覆盖:「信持神灵,信的是师父所传之法,神灵背后暗合的天地至理,持的是自我恪守的戒律! 三清或许是假,三清甚至可能是诡—— 但师父传的法不是假的, 天地间的道理亦做不得假!」 三言两语,当头棒喝! 赤龙真人周身气息因苏午的话而骤然一定,紧跟着就无声无息地消寂了下去,方才为苏午所感知到的、「雪崩前的预兆」,此下又默无声息地收敛去了! 「某曾见过三清。」看着眼前的弟子,赤龙真人忽然说了一句话,「希望世间人人,还是永远永远都不要得见三清尊神真面为好。」 「你见过三清,还活了下 来?!」苏午急问了一句。 赤龙真人看着他的双眼,忽道:「你不也活下来了?」 苏午下意识地点头, 一点头,又猛地抬头看向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咧嘴一笑, 苏午亦跟着笑了笑。 两人心头都有些沉甸甸的。 他们都曾经与「三清」——或者说是「三清的某个部分」打过照面。 但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二人无法真正将自己的真实经历讲说给外界,对与「三清」有关的诸多事都保持着忌惮。 「道门道统承继自「想尔」。 想尔可能是三清之中道德天尊的一道意识,亦可能是老君与祖天师意识的交融,更或许它本身是个虚无的概念。 由此看来,道门传承并不直接从「三清」处继承,却不知这般情形是好是坏。」苏午组织着言语,片刻后感慨似地说了几句话。 赤龙真人则道:「法门经过一代代道士或有意、或无意地筛选,与原始道门的法门已经生出了颇多差别。 道门修行,始在「传度」。 传度在何处体现? 在师承之中体现。 在三山法脉中,祖师、师徒之间的秘密传承,其实比神灵庙系传承更主流,更牢靠。 诸部经卷皆是历代祖师对「道」、对「神谱庙系」、「云芨符箓」的深刻领悟总结,所以它们是法术中的「法」,是「道之所在」。 是以某才要求你万万不可耽误道法修行。」 「弟子受教了。」苏午点了点头,转而向赤龙真人问道,「师父可能看出,我体内那道「高上神霄符箓」的根脚所在?」 「师父临终之时,令我往南而行。 他告诫于我——南北闾山合流之大事,若非在我手上完成,亦必在我的弟子手上完成——而他耗费最后心血,起卦批算,已经算定我的弟子必然是六月十五日生人,唯有生年不详。」赤龙真人看向苏午,缓缓道,「你可知我师父说的「生年不详」是什么意思?」 苏午微微皱眉,不知该如何对答。 赤龙真人捋须说道:「他老人家说的「生年不详」,本意不是说我这个弟子不记得其出生的年辰,而是其出生的年辰,在「有」与「无」之间。 所谓在「有无之间」,意思即是——我这个弟子的生年,不能在人前提及。 不提,即是「有」。 提了,就会化「无」。」 不提即是有,提了就会化无?! 苏午一念折转,瞬间了悟赤龙真人这句话的涵义。 ——自己生在千年以后,若不提这个千年后的出生年月,任谁看见自己,只当自己是十几二十多年前降诞在这人间的某一人, 可若自己提及自身真正的出生年月, 谁又能相信自己生在千年以后? 众不信, 岂不就是「不信则无」?! 「看来你了知了某话中之意。」赤龙真人看到苏午的眼神,跟着点了点头,接着道,「除此之外,师父还说了,这个弟子,必然在受我传度之前,已得授箓。 而其得授的「真武符箓」, 并非「师尊授」, 实为「祖师授」! 那日,某驾着板车从那卫河边经过,忽然心血来潮,起卦一算,就算到我的弟子将在此地出现——而后你便真的出现了。 此便是闾山派的天命所在! 现下,你可明白你的「高上神霄符箓」传自何处?」 赤龙真人话语说完,苏午心头大为震惊 ,同时生出恍然之感。 他尤记得, 自身从那张职牒上得授「高上神霄符箓」之时, 耳畔曾浮现过一些模糊的言语:「本命……六月十五日午时建生,上属太阳中宫主照,即日谨呈法信,叩头恭诣闾山……大真人门下,拜受「日宫赤丹大法主箓」……」 三山法脉之中,龙虎山以天师称尊, 茅山称呼门中出类拔萃的道人、及至历代祖师为「宗师」, 闾山则以「大真人」称呼历代祖师、门中出类拔萃的道人。 今时苏午细细思之, 那模糊声音里正提及了「闾山……大真人」,此岂不正印证了赤龙真人所说,自身所得的「高上神霄符箓」,非是传度师尊所授, 正是「祖师授」?! 就是不知这位大真人,究竟是闾山哪一代祖师了。 「弟子今时以《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为根本道经修行,以期早日能与祖师交感,修持道法根本。」苏午向赤龙真人说道,「除此以外,「雷法」、「北帝法」必然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弟子符箓法体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是以, 弟子亦想再修一部「雷部真经」,不知「雷经」可否?」 赤龙真人听得苏午意图再修一部真经,与其中祖师交感,便想斥他好高骛远,「贪多嚼不烂」,但一转念,又想到对方几个时辰就初步凝练「五雷符箓」的事情,也就熄了训斥苏午的心思,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雷经》又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说玉枢宝经》,今时道门弟子所修的雷法,皆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为雷部之最, 以其神谱庙系为法坛主祭。 其亦常被称为「雷祖」。 但「雷祖」非只这一位的神谱庙系。 更有一位「雷祖」出自「故始人教」,被收入道门神谱庙系之中,乃被称作「先天斗母」、「北阴圣母」——它的神谱庙系与「背阴大帝」的神谱庙系曾经甚为接近。 如你要修雷部真经, 不妨从这位「先天斗母」唯一被收录于「道藏」之中的「雷祖玉经」开始修持,这部经卷我未随身携带,在诸多小道门中亦不常见。 或许闽地天威道坛这般道门大道坛中,能借得此部真经。 在此之前, 你便每日晨昏诵持「雷祖宝诰」,为日后修炼此部真经先立下根基!」 正文 598、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2/2) “志心皈命礼,高上神霄府,雷霆洞渊宫。 三境分真,九天演化,光会大罗之表,神通浩渺之天。 原天雷池,道载北阴,位在千劫轮转之前,立果法统庙谱之先。 ……”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北闾山诸道童尚还未有醒转,苏午已经立在破屋之外,面朝东方浮现的那一抹鱼肚白,诵持‘雷祖宝诰’,感应‘北阴圣母’神谱庙系。 他鼻翼间两道白气周流不休, 白气之中,澹澹雷光闪烁浮动。 诵持过一遍雷祖宝诰之后,苏午停了下来,眼中流露思索之色。 昨天下午修炼‘五雷符箓’之时,他只觉得一切都水到渠成,自身根本未费吹灰之力,就能‘初摄五雷’,将五脏肺腑之气与大道纹韵相交,运驾天蓬以生雷霆符箓,聚在符箓法体之上。 但是, 今时诵念简短一篇‘雷祖宝诰’,却让他觉得磕磕绊绊, 一次诵持下来,他自身没有任何收获,未与‘北阴圣母’产生出任何联系。m 他身有‘雷祖神韵烙印’加持,修炼雷祖谱系之下的雷法,本来应该事半功倍才对,当下这种情形倒有些反常了——这般反常,反而让苏午心安。 那道枯瘦身影所称已然化诡的雷祖,毫无疑问乃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而苏午所得‘雷祖神韵烙印’,也与这位雷尊脱不开干系。 他此下若是诵持这位雷尊的宝诰,与之交感,或许一次就能与之交感成功,将五雷符箓转在其神谱庙系以下,更是轻轻松松。 但这位雷尊,疑似是厉诡! 过早与这位雷尊产生勾连,对苏午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他诵持雷祖宝诰,与那位雷尊关联不多,自然也就没有雷祖神韵烙印的加持,修行起来磕磕绊绊才是常理,苏午对此倒是不着急。 他心念微动, 下部八景宫中,五道五雷符箓飘忽而出。 苏午随即将一个清晨修炼交感的脏腑之气注入五道五雷符箓之中,见得五雷符箓隐约生发电光,他心满意足地将之重新收入八景宫内。 身后金红光芒浮动, ‘真武箓’在背后浮现, 这道‘六七阶’的符箓背面,贴附着已然升转至六阶的宝箓‘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 符箓升至苏午头顶,苏午捧出《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一列列经文,在心中默读这部真经。 每聚精会神诵出一句经文, 在心中听到男女老少诸多声音对自己所诵念经文的‘回响’以后,苏午才会继续默读下一句经文。 ——此是修习真经中的重要步骤,名为‘梳经’。 即将一部经卷逐字逐句地梳理一遍, 于自心中呈现的男女老少诸般声音对经卷的回响,则代表自身真正将一句经卷读到了心里去,以自我的‘意’将经卷中隐藏的历代祖师、众多修持此经卷的已故道士的散碎意识都给梳理了一遍,因而能令它们一同回响自己默诵过的经文。 “玉虚师相,道冠诸尊,无边法力镇乾坤。宝剑伏魔,群黎庶沾恩……” 今天是苏午第一天做早课,‘开经诵持’。 因而他默诵得极慢, 待到其余道童都陆陆续续爬起来,洗刷过后,燃香祭神,也开始做早课的时候,他才终于将一部《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诵完。 诵读完此经,苏午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意识好像在自己诵经之时,被随之梳理了一遍。 大道纹韵如同一把梳子一般,将自身的符箓人形又给梳理了一遍,那把无形的梳子,着重梳理了自‘高上神霄符箓’开始,至‘真武箓’止的符箓法体排布路线。 经过那把‘无形的梳子’梳理过后,苏午顿时察觉到,自己接下来又该修炼何种符箓,以令符箓人形的结构更稳固,更趋近于完善了。 “摄邪炼将符。” 苏午喃喃低语了一句。 心头众多男女老少声音诵经的回响渐渐消止。 在诸般声音近于尾声,慢慢消止之时,苏午忽生出别样灵感来,从那众多的声音中,看到了一个模湖的字迹。 他只能看到字迹的上半部分,乃是一个‘云字头’, 下半部分则完全模湖,并不能看清楚。 只是看着这个云头字迹,先前他默诵过的《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就在耳畔响起了——好似将他的声音用录音机录了一遍,重新在他耳畔播放。 并且,他诵读每句经文之时,自身的念头都被‘记录’下来,再次呈现在自己心灵之中, 方便自身在下次诵经之时,加以收束念头,将心神更贯注于诵经之中! 如是,苏午又听了一遍自己的诵经声。 那个云头字迹留存在他的脑海里,随他念头一转即呈现出来,再未消失。 “云头鬼脚。” 苏午默默念叨着。 他拜入道门修行,所通悉的道门常识已经越来越多了。 自知先前‘看’到的云头模湖字迹,极可能就是‘真武大帝’的真讳,道门神灵的真讳皆是以‘云头鬼脚’来表示,他先前看到了云头,下部分字迹还太模湖,未被他看到鬼脚来。 想来再诵念几次真经, 便能彻底看清真武大帝的真讳——这是与祖师交感的一个重要标志。 看清神灵祖师真讳,就是与祖师交感的开始。 能这么快就要‘苟祖师’,与祖师交感,却是苏午未想到的事情。 他合上手中的《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又将灶王神教的‘集薪火法’修炼了一遍,火神身在背后聚集成形,熊熊白光薪火中,一道道神位、一道道符箓在其中沉沉浮浮。 苏午的符箓人形本就有灶王神教‘火神身’的根基, 当下修炼火神身,亦是在精进符箓法体。 如此将‘火神身’修炼完成, 其他众道童也已经都做完了早课。 被赤龙真人取名作‘显兴’的坤道从破房子院子里走出来,到了苏午跟前,怯生生说道:“道长,师祖请您一块吃早饭。” “好。”苏午点了点头。 跟在那坤道之后,走进了破房子里。 院子里积水颇多,难以升起篝火。 源清老道依旧在破房子里生了火堆,架上铁锅,烧上水,洒了两把米到锅子里,几个道童被赤龙真人派去挖野菜,众人各处寻摸着,也果真找到了些叶片肥厚的野菜,经过赤龙真人辨认以后,洗刷干净投进铁锅里,撒了把盐,煮成一锅菜粥。 众人围在火堆边,一人捧着一海碗浓稠的菜粥,吃了个肚饱。 原无为道坛门下的道童们都吃得很仔细,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他们在无为道坛的时候,也是每天吃粥。 但每日粥饭却也没有这般浓稠。 “闽南近海,天威道坛就在闽南某地——等到了闽地的南边,咱们也买些鱼获来,煮粥配着咸鱼吃,味道应该不错。”赤龙真人将饭碗递给收碗的显兴,对方捧着一摞碗快到外面洗刷,他坐在大石头上,闲说了几句,随即开始考校门下弟子、道童的早课。 他只问了苏午两句,便不再理会苏午, 转而认真询问起显字辈的‘正一兴盛’加‘显纯’一共五个道童的功课情况,五人虽也认真做了早课,但总不得修行要领,便被赤龙真人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以后你们跟着鼎阳做早课! 也不必论你们当下修甚么根本道经了,日后鼎阳修甚么真经,你们便跟着诵持甚么真经!”赤龙真人最后拿出了解决方案。 众道童稽首应声。 苏午无奈地看了赤龙真人一眼,倒也未多说甚么。 随后, 北闾山一行人将破房屋简单收拾了一番,把东西装上板车,几匹马便从破房子的院中驶出,车轮碾过湿润的土地,留下深深的车辙,一路往前行去。 赤龙真人与苏午同乘一辆车, 他在车上拨弄自己的旧琵琶,苏午则抱着那部《清微五雷神烈秘法》看得入神,开始揣摩起‘摄邪炼将符’的修持。 今时,苏午经箓仍是‘太上北方真武妙经箓’,乃在‘六七阶’。 而他的宝箓、职箓赫然已是‘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 这道符箓正是‘中祖’所需的经箓, 当下他离开这个模拟世界,自解宝箓予‘中祖’,已经是足够了,不过他在现下模拟中正处于实力上升期,也不想浪费这次机缘,便暂时未有从当下的模拟世界中脱离。 升授‘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以后,苏午可以招摄八百阴兵,并可以着手进行‘炼将’。 而他诵持道经以后,自感接下来需要修持的符箓-‘摄邪炼将符’,正是一种初步的炼将方法,以此法可将一道阴兵炼为鬼将。 ‘摄邪炼将符’再往上,即是‘五雷炼将’、‘三部神雷将军大炼法’等等中高层次炼将符咒,这些俱是《清微五雷神烈秘法》总结出的炼将体系。 揣摩了‘摄邪炼将符’一阵, 苏午内观己身, 于自身诸般焰网节点之上,一道道映照‘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印签的阴兵赫然伫立,归藏于他自身四肢百骸之间,正有八百之数。 ——先前连续伐灭三座道坛,赤龙真人更拜死了‘十三毛巫’,他们遗留下来的阴兵纵然大部分随他们陨亡而溃散,但仍有数千较为凝练的阴兵被赤龙真人一道符咒招摄了过来。 此后论功行赏, 苏午以符箓承接大道纹韵,经箓未有变化,宝箓首先升转‘玄天真武左领兵官五百主’,跟着就升授‘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 正文 599、五通神(1/2) 一道道阴兵伫立于苏午周身焰网节点之上,共有八百之数。 其中形影凝练者,多是赤龙真人最初拨付给苏午的那几道阴兵——它们最适合被炼作鬼将,苏午的意识在那几道形影最为凝练的阴兵身上略略停留, 意归于意识潜流之中。 便见旺财正与一黑色巨犬追逐打闹。 那黑色巨犬腹部微隆,身形更是凝练——近乎于有血有肉的真实生灵,其又在旺财的日益熏陶之下,渐有了几分灵性,更是炼为鬼将的最佳选择。 但苏午的「目光」在黑色巨犬腹部停留了片刻, 终究按捺去了当场将之炼为鬼将的心思, 任凭旺财与之打闹,他的意退出了意识潜流,正欲将八百阴兵中,宛若肉山、浑身叠满人头的「山贼头领」招摄出来,以「摄邪炼将符」初步炼将—— 这时,赤龙真人的声音忽忽响起:「鼎阳,鼎阳!」 他收摄心神,一抬眼就对上赤龙真人热切的目光:「?」 「先前在集云镇时,你弹了两句曲子,你可还记得?」赤龙真人热切地向苏午询问道,「你当时只弹了一句,便不再弹了,说是忘了后头的曲调。 今时可想起了, 快弹弹,快弹弹!」 说着话,赤龙真人就把手中的旧琵琶丢到了苏午怀里,苏午正在思虑该如何炼将,却被赤龙真人以这种玩笑般的理由打断,他皱了皱眉,完全没有弹奏琵琶的状态。 赤龙见他怀抱琵琶没有动静,立刻便道:「修行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懂得劳逸结合! 不然我们道门之中为何要有「早课」、「晚课」?让弟子们全天都念经打坐岂不更好? 反正你修行进境也快,耽误这点时间算不得什么! 仔细想一想你先前那首曲子的曲调? 弹给某来听听!」 赤龙真人当下明显是在兴头上,苏午转念一想,他若当下开始炼将,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索性也就暂熄了当场炼将的心思,拨弄着琵琶,试着弹了几个音调, 随后, 那慷慨豪越的曲调就从旧琵琶弦上流淌了出来。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只弹了几句,正在曲调拔升之时,苏午放下了琵琶,面无表情地看着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听得如痴如醉,此下苏午骤地不弹了,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午问道:「后面的呢?后面的呢?不可能只有这三句,你肯定知道后面还有什么!」 「后面的忘了。」 苏午面无表情道:「方才我一心二用,一边想着修行之事,一边回忆从前曲调,不小心将二者混淆了,一时间就记不起后面的曲调了。」 他自是记得后面内容的,这首曲调由不得他不印象深刻。 现下之所以这般与赤龙真人说, 自是觉得对方打断自己修持符咒的思路,自己也要小小地报复一下。 「怎能如此?! 你这该死的逆徒!」 赤龙真人一听就知苏午的话明显是在敷衍自己,立时对苏午破口大骂,伸腿就想蹬苏午一脚——苏午微微挪动身体,正避开了赤龙真人这一脚。 对方一脚蹬在板车的帮沿上,发出嘭地一声响! 惊得车队前后的道童们都转头来看, 又听得赤龙真人脸红脖子粗地大骂苏午,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以为这对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的「师徒」要当场同室操戈起来。 苏午 注视着赤龙真人的眼睛,接着道:「你若再在这里疯闹,莫说今时记不起后面曲调,以后也都难记起后面的调子了。」 他这话一出,赤龙真人更是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又抓耳挠腮, 抓耳挠腮过后, 赤龙真人抱起了旧琵琶,扫视周围小心窥探这边的众人,斥道:「看什么看?!不赶路了?!」 众人吓得赶紧转回头,又各去赶马去了。 大胡子道人低下头,拨弄着旧琵琶,重复弹着苏午先前弹过的三句曲调,过了良久后,他抬起头,看向四周,喃喃道:「只有琵琶太单调了,这调子,这调子…… 须得以汉筝长琴入调、以笛萧鼓角相配才好听…… 谁会弹琴? 谁会弹筝奏笛?」 赤龙真人当即向周围众道童问道。 众道童拜在无为道坛下,常年挣扎在温饱之间,哪里懂这个? 一个个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有清脆女声忽然响起:「我会弹琴,弹汉筝! 笙箫笛子也能奏得!」 「我家道坛请降阴兵时,总要有敲锣打鼓,所以我也会敲鼓,和姐姐一样,其他乐器我也略有接触!」 两个女声接连响起。 苏午转过头去, 正看到众道簇拥的一架马车上,两个跪坐在板车上、彼此相貌有八九分相似的年轻女子,两个女子注意到他审视的目光, 面容较柔和的那个行礼示意, 面容更妩媚些的那个则被吓得低下了头。 二女身份自然不用多说, 正是已覆灭的童家福玉道坛的长女「童白梅」、二女「童青竹」。 「好,好!」赤龙真人看了二女一眼,又转回头看自己放在板车上的各项物什,从中搜罗出了一支笛子、一支箫管,他将两件乐器分给了二女,开口向二人问道,「你们身上可带着钱了?」 二女接过乐器,又听到赤龙真人问话,都有些不明所以。 童青竹迎着赤龙真人问询的目光,窘迫地摇了摇头,道:「我身上没有钱。」 她成为梁家未过门的媳妇后,娘家这边对她自然没有了任何经济支援,甚至将她多年来积攒的一点体己钱都收走了,婆家那边对她冷眼以对,严防死守,她更不可能有接触到钱财的机会。 倒是童白梅闻声点了点头, 开口道:「我一直随身带着自己积攒的一点体己钱。道长需用的话就拿去吧。」 说着话,她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来,交给了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拆开荷包,看到了内里几角散碎银子,并小半串铜钱,便又把荷包扎好,还给了童白梅,他摇着头说道:「这点钱也是不够买其他甚么琴筝的。 你们两个各自挑一个人,先教会他们如何吹奏箫管笛子罢!」 ——他原是打着让二女出钱,购置一些琴、筝等大乐器的想法,但见富户出身的二女身上也无甚资财,那点散碎银钱根本也不够买一架长琴或者汉筝,也就暂时压下了自己的心血来潮之想,预备等到了天威道坛,再看有没有机会可以打秋风。 童氏二女眼下俱脱离了魔窟, 姐妹二人经历有所不同。 长姐童白梅早知嫁到别家去,于她这样的人而言,也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而已,万念俱灰之下,萌生死志,自向父亲请命去做红白煞阵中的活祭品,以此来一了百了, 未想到半路被赤龙真人所救, 连自家福玉道坛都被赤龙真人及其 弟子联手平灭——她对此没有半分伤感,反而由衷地生出脱离苦海的欢喜,当下性格都活泼灵动了些许,只希望能随在北闾山师徒身边,向这对师徒报恩,暂时还没有其他想法。 而妹妹童青竹虽也是脱离了魔窟,但她从前亦在魔窟之中为虎作伥,现下她虽脱离魔窟,但北闾山门下显然也不是她的归处——现下她身份更相当于是北闾山的阶下囚,与她交过手的苏午,三言两句就能决断她的生死! 她自然没有姐姐在车队中那般安适,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然而即便如此,她亦没有就此脱离车队的心思。 ——天地虽大,但她早就没了归处。 更怕自身贸然脱离车队,再遇到其他巫门道坛中人,自己的下场只怕更加凄惨。 二女非是道门弟子,因她们身份敏感,平日里其他闾山道童也甚少与二人接触,她们背后的巫门道坛俱已覆灭,更不可能再在道门中人眼皮子底下修持巫法功课, 于是整日皆是无所事事。 当下赤龙真人要求二人各自找人去教授一样乐器,倒给了二人与闾山道童们交流的机会。 她们各自选了显兴、显盛两个女冠去教授, 有赤龙真人背书, 两个女冠倒也没有太过排斥二女。 车队里响起阵阵生涩断续的箫笛之声,赤龙真人抱着旧琵琶反复弹奏苏午弹过的那三句曲调,他频频看向旁边的苏午。 但苏午此时又已低下头去, 抱着《清微五雷神烈秘法》看得入神了。 看到弟子怀里那部厚厚书册,赤龙真人心里便一阵烦闷,甚是后悔过早地把这部书册传给了对方! 几匹马组成的车队在曲折多变的道路上穿行, 闽地多山,其路难行。 源清老道被赤龙真人安排在前方引路,但他其实也甚少出远门,一路上领着车队也是走走停停,时不时要向当地村民问路才能确知具体方向。 这般走到黄昏, 路遇一座山庙,一行人便在山庙里安顿了下来。 山庙中颇为整洁,庙殿帷幔、神灵画像、香炉等物皆得到了妥善保存,神像下立着一对烛,香炉里还有一把未燃尽的香——此般情景说明庙子里显然香火未绝,还有人专门看顾这座庙子。 只是那位庙祝这时还未现身, 众人先在庙子里安顿下,未过多久,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庙祝端着一碗饭菜回到了庙里。 他见到在庙里安顿下的众人,愣了愣神。 源清这时立刻起身与庙祝招呼,说明来意:「老兄,我们从闽北赶路至贵宝地,临近天黑了也没个能安顿的地方,便斗胆在您这庙里借宿一宿,不知老兄能否行个方便?」 老庙祝闻言摆了摆手,坐在神像下的台阶上,笑道:「这里常有人借宿。 五通神庙是附近七八个村子凑钱修的庙子,又不是我老头一个人的,你们要住住就是了,神灵也希望庙里人气旺,人气旺,香火才能旺哩……」 正文 600、疍家人(2/2) “你们吃饭了吗?” “我刚去讨来的饭菜,我们一起吃一点啊?” 老庙祝也是个好客之人,把手里端着的大海碗推到了众人跟前。 那海碗里搁了数条咸杂鱼,咸鱼下面则是厚厚的一层煮过的野杂菜。 源清道人瞥了眼老庙祝海碗里的饭菜,顿时有些羡慕这老庙祝——对方虽然处在山野之间,但其看顾的这座庙殿显然平日里香火旺盛,周围几个村子能聚集起钱财,筑造起这样一座大庙,几个村子应该也较为富庶。 在这种地方做庙祝,吃喝自然不用发愁。 像源清经营一家道坛,门下也有六七个弟子,但生活水准却远远不如对方。 咸鱼一类的荤腥,那是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的好东西。 不过,他当下投在了北闾山门下,自己一家以及原来几个弟子的生活水准也是日益见涨,赤龙真人当面,他也拉不下脸来厚颜去扒拉别人碗中饭菜,便连忙推辞道:“不了不了,老兄能让我们在庙里安顿,我们已经是十分感谢,怎么还能分老兄化来的斋饭吃? 我们自己预备有干粮,这就要生火做饭了。 多谢老兄好意,多谢老兄好意!” 老庙祝闻言,也未继续推让,捧着碗坐在台阶上,拿快子夹起一条小咸鱼,咬了一小口,接着同众人说道:“那你们随意啊,我就先吃了。 庙里有柴禾,你们直接在庙子生火就行,不用专门到外面去受冻!” “好,好!”源清连连点头答应。 虽然庙里积了一些柴禾,但众人也不好意思拿用一个孤老人不知积蓄了多少时日,才攒下的一堆薪柴,各自出门去花费了一些时间,捡拾来了不少柴禾。 就在庙里生起了火堆。 显正、显一两兄弟将铁锅架在了火堆上,火苗跃动着舔舐锅底,将庙殿映照得忽明忽暗。 显纯将淘洗干净的糙米置入锅中,盖上了木质的锅盖,转而将野菜、肉干切片摆好,等着米饭蒸煮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肉干与菜码入锅内。 赤龙真人用酒水沾湿了布巾,细细擦拭着匣中宝剑。 苏午手握厚厚的《清微五雷神烈秘法》,抬眼去看庙殿正对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的‘五通神像’,那‘五通神’非是人形神祇,而是一条从大河底翻腾而起的巨蛇, 大蛇生有五颗头颅, 五颗头颅皆张开血盆大口,血盆大口中各勾画着一道金光灿灿的门户,隐约有道门云芨符箓在门户之中浮现。 目光落在那门户中勾画的云芨符箓上,苏午眼神微凝,转而去看角落里默默扒饭的老庙祝。 他正要出声询问,庙殿的木门被推开来, 童白梅、童青竹两姐妹抱着一大捆柴禾,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俩身在车队中,自然不好意思什么事都不做,只管吃白食,是以即便无人招呼她俩做事,二人也都会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两女把柴禾堆在角落,凑近火堆坐了下来。 显兴朝旁边挪了挪,为二女让出可供她们围坐下来的空位。 几个女子一整天聚在一起练习琴箫,关系倒是亲近了一些。 童青竹悄悄抬起头瞄了苏午一眼,苏午感应到她的目光,侧首朝她看来,顿时把她吓得低下头去,捡拾柴禾填入火堆掩饰自己偷窥的动作。 苏午微微皱眉,开口向角落里的老庙祝说道:“老伯,这五通神出自于何处,是道门里供奉的神灵吗?” 闽地潮湿闷热,近水,多水蛇,‘蛇崇拜’颇多,疍家人没有田地,以舟船为家园,下河入海渔猎为生,常遇蛇类,是以往往在水边兴建庙宇,以种种蛇类作为神灵主祭,此般庙宇在闽地不在少数。 如‘虺神’、‘蛇王菩萨’皆是‘蛇崇拜’的一种表现。 也是一种远古巫鬼信仰。 ‘五通神’在历朝历代皆属于淫祠邪祀,盖因此神往往以‘人牲血食’为祭,所谓‘人牲血食’,便是以活人作祭,此神在江南地域多以矮小老头或童子的形象出现, 到了闽地,反而变成了生有五颗头颅的巨蛇。 对于此种民俗神灵形象的流变,苏午并不太在意。 让他在意的,就是那五通神血盆巨口内浮现出的五道道门云芨符箓。 是以会向老庙祝发问。 就神像上反映的景象来看,‘五通神’极可能与闽地道门联系了起来。 但道门为何要与这般邪祀神灵沾染? 这岂不是在给自己招祸? 就此,苏午唯一能想到的,即是闽地闾山道门几座有数的大道坛,已经渐渐为土教、巫门蚕食,从而与土教、巫门融为一体,对邪祀神灵也就不再保持太过严肃的拒绝态度,半推半就地将之收在自家道坛上,成为坛上供奉神灵。 “五通神是我们周围几个村子,从几百里外的天威道坛上请下来的神灵啊。 我们不知道甚么是道门神灵,只知道它是天威道坛上供奉的正神! 天威道坛,你不识得啊? 里面的红头师公,厉害得很呐! 他们能与神联络,一道符咒就能把神请来问话,我们这边要是发生了甚么太古怪的事,就会请红头师公帮忙化解。 前些日子, 白溪村刚修好的村口大路边,经常有青年人被那边山上落下来的石头砸死,就请了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过来,他们来过之后,就请了神,让白溪村的人在那里就地开山取石,修了一座牌楼,贴上神符。 嘿——一直到现在,再没有人从那经过被山上落石砸死砸伤了!”老庙祝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同苏午侃侃而谈。 他平日里应该很少遇到能与他交流沟通的人,一碰到有人与他问话,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把前前后后不论相不相关的事情都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赤龙真人擦拭着明晃晃的宝剑,剑光映在了五通神像上。 大胡子老道在此时对苏午说道:“天威道坛早已不是尊旌阳天师为坛上法主、立三位夫人为坛神的道门法教了,与淫祠邪祀同流合污,同巫门土教内外勾连,呵——” 他抬眼看向老庙祝。 老庙祝被他看似平澹的几句话里蕴含的煞气镇住了,一时间没有言语。 倒是赤龙真人神色变得随和起来,先向老庙祝问道:“红头师公作法之时,可曾以活人作祭?” “活人作祭? 都是该死的人!”老庙祝摆了摆手,“那些有了丈夫却还和别的男人勾搭成奸的、不孝顺父母的,换做以往也是被浸猪笼、被剜心杀死的货色,现在叫他们做神灵的祭品,还便宜他们了!” “看来是有以活人作祭的仪轨了。”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大袖下的手掌攥着宝剑柄,攥得咯咯作响。 苏午未再与老庙祝交谈。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老庙祝颤颤巍巍地起身,端着还剩了半碗饭菜的大海碗,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开了庙殿侧旁一个小里间的门,他向门外众人说道:“我平时就住在这个小里间,夜了,吃了饭就早点歇息吧。 你们晚上要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啊!” “老伯费心了。”苏午点了点头,见老庙祝转身要进里间去,他忽又问了句,“五通神庙平日里香火好吗?” “好啊。 都是些打渔的疍家人,出海打渔前,都来庙里拜一拜。 平安回家了,他们家里人也会在庙里还愿。 还有求子的、求福运的。 五通神嘴里五道门,就对应着福、禄、寿、运、子嗣啊。” 老庙祝转过身来,指了指神像蛇头张开的血盆大口,血盆大口中撑开了金色的门户,门户里隐约浮现道门云芨符箓。 他指着那被描画得金红的云芨符箓,道:“你看,这些字,是不是就是福禄寿运,还有‘子嗣’?我不识字。” 苏午定睛看了看那一道道金红的云芨符箓,未有说话。 老庙祝只当他是默认了,笑呵呵道:“年轻人要是为考取功名,为婚姻大事,也可以拜一拜五通神哩,香就在神像台子下,随你们自己啊! 应验了你们就来还愿,没应验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了几句话,老庙祝句偻着背,端着碗回了里间,闭上了房门。 赤龙真人将宝剑收入匣中,接过显兴递过来的一碗铺着肉干、野菜的米饭,他翻了翻米饭下面,又同显兴说道:“给我盛些锅巴来。” “是。”显兴连忙答应,挖了些金黄的锅巴到赤龙真人碗里。 童白梅从显兴手里接过饭勺,也盛了一大碗米饭,铺上肉干与野菜,小心翼翼递给了苏午:“小道长,吃饭了。” “谢谢。”苏午点了点头。 虽然童氏两姐妹长得差不多,但与他交过手的是二妹童青竹,并非这位差点被做了煞神活祭品的长姐,他自不会迁怒对方。 童青竹在旁见状, 连忙捡起一双快子,双手捧着递给苏午。 苏午无视了她,自己拿起一双快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 童青竹不敢有任何意见,从长姐手里接过了自己的饭碗。 长姐朝她微微笑了笑, 让她有些惶恐又失落的心情好转了稍许。 “墙上神像中,五道云芨符箓不具备任何特殊效力。 五道云芨符箓,皆是‘奏表,接引’的表征。 信众拜祭此神, 便是在通过此神,奏表自己的心愿,盼望有神灵能接引他们的心愿,实现他们的心愿。 这个五通神,就是一个‘壳’,一道‘门’。”赤龙真人吃着饭,忽然抬起头,同苏午说了几句话。 正文 601、东天青雷五猖郎!(1/2) 一个壳? 一道门? 苏午端着饭碗,抬眼与赤龙真人对视:「门后有什么?壳里是什么?」 赤龙真人咧嘴笑了笑:「待会儿我来给它上柱香,拜拜它,诚心诚意地向它许个愿,许愿看看它的壳里有什么,门后是什么。 你待会儿须仔细观察着, 如见任何异常情形,就设法抓摄之,如不能抓摄,也须尽量记录下来,待会儿告诉我!」 「好。」苏午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等到众人都吃了晚饭,显兴、显盛、童家两姐妹清洗了碗筷锅具后,赤龙真人便站在了那道神像画轴前,他手持一炷香,在对烛向将线香点燃。 苏午站在一侧,眉心意能量悄然流转,已然笼罩四下。 确保自身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将之抓摄或者记录下来。 赤龙真人仰头看着神像上五头蛇神张开的血盆大口,将手中点燃的线香***了香炉中,接着朝神像躬身拜了一拜—— 四下里安安静静, 神像画轴没有任何变化。 苏午在旁观察许久,未察觉到有丝毫异常显现的端倪。 「看来这样行不通。 这些邪祀野神,灵验的时候不多,叫你我凑巧碰上的概率自然很小。」赤龙真人摇了摇头,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五通神这道「门」后究竟连着什么,只有等你我上了天威道坛以后,才能确知了。」 「会不会是门后面的东西惧惮你的位格,因而不敢「显灵」?」苏午问了一句。 他联想起了赤龙真人一拜拜死十三个毛巫的事情。 赤龙真人否认道:「我并未在这道神灵前实显命位玉格,若这神真有「灵」的话,其眼中所见之「我」,亦不过是个胡子拉碴的凡俗人罢了。 却不会因此而惧惮我。 似先前我拜死十三个毛巫,那是运用了仪范手段的,并且我当时以命位玉格所拜的,乃是十三个毛巫的真实生辰八字,他们想躲也躲不掉。 这一招用起来颇凶险,若施法者的命格业位不如对方,一拜之下,就可能对方毫发无损,施法者自身则当场毙命——你无所谓了,等你升授「四五阶」盟威符箓时,便能从「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卷」中,在「八字生杀篇」中,学到这一门「大业位拜杀咒」。」 「明白了。」苏午应声道。 他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将「摄邪炼将符」终于研究通透,正预备在这个夜晚,彻底将自己的一道阴兵转为鬼将,习得这道符咒。 是以心中虽然对「大业位拜杀咒」好奇,但也不会当场就翻书去阅览,转移心神。 众人收拾好了床铺,俱穿着衣服躺在铺上,盖着棉被歇息。 苏午盘腿坐在角落, 心神渐归寂静, 在周围人的呼吸声渐渐放缓,甚至发出鼾声之时,他眉心竖眼微微蠕动,一道阴兵就在庙殿里显化真形,正是那如肉山一般,遍身长满了狰狞人头的「山贼头领」。 比之先前,「山贼头领」形体更加凝实,但神色依旧木讷呆滞,没有苏午意识潜流里的那头黑犬那般灵动。 「元阳一炁,洞达八荒,孽类敢前,灭永昌。急急如律令!」 苏午首先默诵出「摄邪炼将咒」的前咒, 于心神间勾画符箓, 眼中燃起蓬勃烈火,流淌于心神间那道符箓之上,又经苏午心神间流转的光明大日一照——那道符箓顷刻间从他眉心脱出,被「玄天无上真武将军」印签落授了,直飞向呆立在庙殿中,浑身缀满了人头的「山贼头领」! 那道「元 阳符箓」一经飞出苏午眉心,霎时将庙殿映照得亮堂堂,四周的温度都隐约提升了些许! 原本神色呆滞的「山贼头领」,见到那道小太阳似的符箓朝它径直飞去,本能地转身后退,欲要脱逃——苏午对此早有准备,手掐一道法印,心神间凝聚二十八将狱图、八卦狱图、八煞狱图、天地闭基正狱、雷霆正煞狱—— 诸狱图如旗幡环绕四方,降垂而下! 「山贼头顶」顿时逃无可逃,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元阳符箓」一瞬间贴附在它后脑上,它周身霎时遍流火光,红彤彤火苗从它眼耳口鼻、及其周身人头的眼耳口鼻之中滚滚流淌而出,将它瞬间变作一道火人! 「雷神雷神,轻似空中尘,重如千秤铁,白如天上雪,红似猩猩血,半夜喝风雷,哑子咬破舌,收入秘符箓,秘之不可泄!」 苏午手上法印再变,又起一道符箓—— 那金紫「雷霆召将符」从他眉心飘荡而出,掠过半空,悬于浑身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却作青绿之色的「山贼头领」头顶三尺之上! 苏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符箓, 自身的意倾盖四周,不放过四周任何一缕大道纹韵的异常波动—— 正在此时,他身上滚落某物——却是一只铁质印纽,那印纽的印签朝上,正书写着四个古字——「雷霆都司」! 这道「雷霆都司」铁印,乃是苏午从端公们手里得来的一道印信。 端公作法召雷,必须掌握有这「雷霆都司」铁印! 印信滚落在地,未有烈火加诸其上,铁印却骤然间变得通红,化为一滩铁汁,渗进了砖缝之内,同一时间,四周的大道纹韵陡然躁动起来! 那道悬在「山贼头领」头顶三尺的「雷霆召将符」骤然一闪,化作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这一刻,苏午心底浮现几句他从未学过的咒语,他张口便诵出了那几句咒语:「一召东天青雷五猖郎,青旗青马青刀枪,头戴青盔身彼甲,随吾坛前收邪妖!」 法咒诵出! 旁边侧躺着歇息的赤龙真人一骨碌从床铺上爬起—— 但见那影影绰绰的人影,凝聚为双目圆瞪、眉如烈焰、呲牙裂齿的一道「猖将」,一瞬间与「山贼头顶」融为一体! 「山贼头顶」的面目跟着变化,变得与那「猖将」符一模一样! 其周身缀着的人头飞腾而起,盘绕在其身后,聚成一杆纯青色,隐约盘绕雷霆的旗幡! 「收!」 苏午一声喝令! 那落化为「东天青雷五猖郎」的鬼将瞬间化作一道符箓,被苏午收入符箓法体之中! 从四周垂坠而下的一道道狱图,因苏午的意能量收束而消失无踪,苏午眼神恢复清明,转头看向了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看了看地上熔化成一滩铁水的「雷霆都司」铁印,又目视苏午,问了句:「五猖之将?」 「是。」苏午点了点头,感受着那道「东天青雷五猖郎」鬼将符箓带给自己的种种反馈,皱着眉头道,「《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上有记载,炼出「雷霆召将符」以后,便会引动三天之下,雷部诸将军之纹韵灌注,进而将「提摄之阴兵」炼成对应的雷部鬼将。 但我放出「雷霆召将符」后,感觉明显与书上描述得不同, 不论三天,还是五帝魔王、六天故气, 皆在「雷霆召将符」招引范围之内, 如是就招来了这「东天青雷五猖郎」作为鬼将。」 「五猖兵马,端公脉中诸派皆有运用,凶猛勇悍,颇为强力,其中又分「生冷活纳五猖」、「吃 生吃热五猖」、「披头散发五猖」、「游山捕猎五猖」、「收魂立禁五猖」、「南山结纳五猖」、「斩鸡祭血五猖」、「开刀破血五猖」、「封刀接骨五猖」等等等等。 五猖兵马猖狂大胆,无拘无束,是以被分为好五猖、烂五猖。 端公起了坏心,意图害人,便用「烂五猖」。 平常为人作法行事,则用「好五猖」。 而「雷霆都司五猖」,算是五猖兵马之中,最为接近道教神兵鬼将,最为正统的一支了——端公脉中有「茅山法教」、「元皇法教」其实与道门茅山巫、元皇教已经甚为接近。 可能再过数百年, 这两脉就与道门两派再不分彼此了。 你所授符箓非只在道门神谱庙系之中,能同时感应三天、六天、五帝大魔之道韵,招摄来「雷霆都司五猖兵马」也不算奇怪。 在你当下这个层次,这雷霆都司五猖郎将,反而比道门三天之下的雷部天兵天将更为强横。 你既得了这「东天青雷五猖郎」鬼将符箓,不妨把自身一应阴兵,俱转在这个鬼将符箓之下,由其收摄,将八百阴兵俱转为五猖兵马。 对你很有助力。 日后如有机会,看看能否捕得、或是自身再感应得端公脉「雷霆都司」「翻坛倒洞」中的五猖大将纹韵,得其一道道韵,则能统摄一坛五猖兵马! 以道家诸狱图、雷法炼五猖兵马, 威能定然不俗!」赤龙真人捋着胡须,并未因苏午炼出了六天故气之列的鬼将符箓而训斥他什么。 反而主动给他出主意,让他日后留心捕捉、感应端公脉「雷霆都司-翻坛倒洞」中的「五猖大将」纹韵,窃得一道「五猖大将」纹韵,就能统领一坛五猖兵马! 一坛五猖兵马,必然包含诸部五猖,兵将数量何止万余?! 正文 602、怪事(2/2) 然而,苏午阅览《清微五雷神烈秘法》良久,其实更知道门雷部天兵天将纹韵的威能,更希望引来道门雷部将入符,当下情况与他预期不符。 他皱着眉头道:「我原是想以「摄邪炼将符」初炼将,此后勤加诵持「雷祖宝诰」,将鬼将符箓移转入「九天雷祖大帝」神谱庙系之中, 再拜「五雷将军」,修「五雷炼将符」。 之后主祭「邓辛张」三位雷部天君,在「九天雷祖大帝」神谱庙系之内,修炼「三部神雷大炼法」,炼成「阳真大将」。 今时却收摄来一道五猖兵将—— 岂不是无法再沿这条规划好的路走了?」 赤龙真人脸色严肃下来,斥了苏午一句:「这条规划好的路,是某走过的路,也是某怕后辈弟子太过愚钝,领悟不得真法,所以也为他此般规划,让他多少能够成才,能够承当北闾山掌教大任。 某早就告诫过你——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你的禀赋,何须要走与某一般无二的道路? 更何况,纵然第一道鬼将不能收摄道门雷部将军,不能走某规划出的这一条路——日后你升授符箓,可以炼第二道鬼将了,不也一样能走这条路吗? 只是时间先后有差别而已,你急什么?! 须知欲速则不达!」 「多谢师父教诲。」苏午向赤龙真人稽首道谢。 其实不论是他,亦或赤龙真人,都更加清楚——炼将并非那般容易事,第一道鬼将选定之后,往往影响一个道士一生的炼将修行。 再到第二次炼将之时,往往就分不出太多精力了。 但事已至此,既然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扭转当下情况,苏午也就定下了心。 他以后必然要多加留心关于「雷霆都司-翻坛倒洞」之中五猖大将的大道纹韵,唯有统摄一坛五猖兵马,他才算是真正在炼将一道上走出了自己的路, 有了胜过师父一筹的机会! 「六天之中,诸神谱庙系混乱驳杂,难以区分。 「背阴大帝秘箓」之后神谱庙系消隐于道门神谱之列,亦会回归六天混乱驳杂的神谱庙系中。 「五猖兵马」既然无神谱庙系归拢, 我意图将之逐渐迁移入「背阴大帝神谱庙系」之内, 不知师父觉得此举是否可行?」苏午又向赤龙真人问道。 赤龙真人又躺会床铺上,头枕着胳膊,眼睛半开半合,微声道:「可行不可行,总要试过才知道——不过,可以遇见你若这般做,前路必然千难万险。 若做成了, 你就是一脉祖师。 做不成,自然也如诸凡俗之辈一般,沦入历史尘埃里……」 赤龙真人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鼻翼间鼾声渐起,他微微侧了侧身,鼻间的鼾声顿止,均匀的呼吸声在庙殿里持续响起。 ——大胡子老道见苏午这边并没有甚么要紧情况,心神放松下来,倒头就睡了过去。 苏午看了渐渐睡熟的师父一眼,便又在角落打坐,周身焰网交结,一道道阴兵形影在焰网节点上浮现,他背后燃烧起熊熊薪火,聚成火神身, 一道道符箓便排列于火神身演化的人形之中, 组成符箓法体。 随着苏午心念一动, 在他周身焰网节点上林立的阴兵,尽皆投入了背后符箓人形中。 道道符箓散发的金红光芒映照下,被「东天青雷五猖郎」鬼将符箓笼罩,渐将八百阴兵尽数吸摄于符箓之中,转炼为「猖兵」! 薪火聚散,明暗不定。 庙殿内暖意融融。 一缕缕火苗流转于苏午眼耳口鼻之间,随着他将最后一道阴兵转炼为猖兵,他身后的火神身也裹挟着道道符箓,归于他的躯壳之内。 他在黑暗里静坐了一阵, 便把枕头摆在床头,预备躺下来休息几个时辰。 ——如今睡觉休息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必须要遵守的生物规律,但他仍然保留着这种习惯,不想轻易就放弃这种习惯。 就在他准备躺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靠墙的角落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道身影悄悄从侧方墙角处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跨过一个个睡熟的道童,走到了苏午的床铺前,站在苏午身前。 庙殿墙壁上开出的窗洞外,投来浅淡月光, 照亮那人的脸孔。 却是童家两女中的妹妹「童青竹」。 童青竹此时眼睛半开半闭,半开的眼皮下,一双眸子浑浊无神,虚「望」向盘坐在角落的苏午,她的手掌轻悄悄地按在腰间的系带上,将腰带解了下来—— 苏午见状大皱眉头,直觉童青竹此时状态不对,眉心意能量流转而下,当场就要呵斥出声,对童青竹行「当头棒喝」! 这时, 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隔壁墙角传来。 又一道身影蹑手蹑脚地跨过一个个熟睡的道统,裙摆摇曳间,已经无声无息地走到童青竹身畔,与童青竹并排站立。 却是童家长姐-童白梅! 童白梅做着与妹妹一模一样的动作,解下了腰带,敞开了衣裳—— 月光洒在她的锁骨上,纤巧白皙如美玉。 窸窸窣窣的动静再次响起! 显兴也从床铺上爬起来,朝苏午这边走过来! 「醒来!」 苏午早已经闭上了眼睛,舌下迸出一声断喝! 这声断喝只降在浑浑噩噩的三个女子心神间,并未落在其他众多道童思维里——将其他人惊醒,被其他人看到三个女子的情状,于她们而言,不亚于一场酷刑! 他聚集意能量,朝三个女子当头棒喝——却未将三个女子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三个女子尤在解脱身上衣衫, 童白梅香肩半露; 童青竹一双藕臂环上了苏午的脖颈; 显兴解下了腰带—— 这是怎么回事?! 自身的意能量在此下竟然失效了?! 苏午心念电转,骤然听到童青竹腻人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道长,道长——我想和你生孩子,我想和你生孩子……」 「啪!咤!」 当下赤龙真人竟也毫无反应,以这位师父的修为,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发觉异常,做出应对——可现下他却全无反应,苏午心中连连闪过可以应对当下局面的数种方法,最终还是按捺下了引召「握雷局咒」的心思,以免伤及三个女子, 转而口诵真言, 眉心神韵流转—— 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真意霎时降下! 苏午摇身一变,化作大威德金刚,三十四只手掌中,托着一个个正气符文字,浩气凛然,大势恢宏! 环住他脖颈的童青竹双臂一僵,紧跟着那双手臂就颤抖着,迅速从他脖颈上脱离,黑暗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穿衣服。 等到那阵动静停止了好一会儿, 一个怯怯的嗓音才在黑暗里响起:「道长,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苏午一动不动,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怯怯的嗓音顿了顿, 又鼓起勇气道:「我、 我们穿好衣裳了……」 苏午缓缓睁开双眼。 后背火辣辣地疼痛——他未曾心动,未起邪念,但天蓬咒印终于还是因为他与女子有了「肌肤之亲」,而对他降下了惩罚——狠狠鞭打了他背脊十下。 对面的童白梅玉面烫红,眼中隐约泪光闪烁, 有些羞涩,也有些惶恐。 在她身后,童青竹低头站着,恐惧得浑身发抖——她最畏惧的就是墙角盘坐的那个年轻道人。 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冷硬模样,偏偏她还鬼迷心窍了去招惹对方,天知道对方会怎样惩罚她! 「道长。」童白梅对上苏午犹如镜湖的双眼,脸颊更红,悄悄垂下了秀长的脖颈,看着自己脚上的鞋袜,「我们姐妹、我们姐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童青竹赶紧抬头看了眼苏午, 看到对方面无表情,她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我知道。 此事中有鬼祟,与你们无关。」 苏午点了点头,看向二女,欲言又止。 他侧过头,看向隔壁墙角。 隔壁墙角棉被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那双在黑暗里闪烁亮光的眼睛顿时闭上了,不敢与苏午的目光有任何交汇。 受到鬼祟蛊惑的除了童家姐妹,还有显兴,显兴一言未发,仓皇地躲回了被窝里。 「你们方才可曾听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苏午转回头来,看着低眉默默面红的童家两姐妹,出声问道。 童青竹摇头不语。 长姐童白梅认真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方才,方才好似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走进了一扇门里,然后听到一阵喇叭唢呐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再然后便不怎么记得了……」 「做梦,做梦也算吗?」童青竹这时结结巴巴地出声,害怕地看了苏午一眼。 见苏午点了点头。 她鼓起了几分勇气,说道:「我和姐姐做了一样的梦。」 苏午闻声皱眉。 角落里, 躲进被窝里的显兴小声说道:「我好像也做了那样的梦……」 一扇门…… 苏午心头微沉,又询问三人是否遇到其他异常情况。 三女思索一阵俱表示没有以后,苏午便安慰了她们几句,让她们暂时去歇息。 他靠坐在墙角,脑海里念头纷转。 先前一直躺在床上,似乎浑然未察觉到丝毫异常,睡得很香的赤龙真人,此下一骨碌从床铺上爬了起来,目光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正文 603、翻船的船夫(1/2) 「师父睡得可舒坦?」 苏午转眼看向赤龙真人,面无表情地向对方「问候」道。 赤龙真人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方才那般情况,某若是睡醒了,她们必然是要羞愤欲死的,某不如老老实实睡觉,反正这般场面,你个人也能应付。 若她们只是与你照面,虽然面上害羞,但却不会因此生出或孤愤、或被玷辱之念,如此,某不睡醒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你懂个甚么?!」 「缘何与我照面,她们不会生出或孤愤、或被玷辱之念?」苏午狐疑道。 赤龙真人定睛看了看他,嗤笑了一声:「男男女女,无有对皮相不看重者,又何况是个皮相骨相气象俱佳的人? 某不是没有年轻过! 莫说这个了! 从方才至现下,某未曾察觉到丝毫异常。 你可曾有甚么发现?」 苏午皱着眉摇了摇头:「未有任何发现。」 「藏得还挺深。」赤龙真人眼中寒光闪闪,转脸看向庙殿墙壁上悬着的「五通神」画像,出声道,「不论如何,这五通神与天威道坛都脱不开干系。 待我们到了天威道坛之后,此中再多隐秘,某亦要尽数查清。 后半夜你警醒些, 某再睡一会儿。」 师父嘱咐了苏午几句话,竟又躺回了床铺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再度睡去了。 苏午无奈地看了赤龙真人一阵儿,看着窗洞外面天色冥暗,月光幽微,这个长夜还未渡过一半。他靠坐在墙角,闭目养神起来,意能量盘旋在庙殿之中,时刻保持警惕,以便自身能在异常出现的第一时间,即作出应对。 但是, 他守了一个多时辰, 庙殿里再无任何意外发生。 意外反而是从庙殿外出现的。 一个多时辰后, 有人叩响了庙殿的门,叩门声颇为激烈。 嘭嘭嘭嘭嘭! 这阵敲门声不仅将留宿庙殿的北闾山一行人惊醒,亦吵醒了里间中休息的老庙祝,里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久后,老庙祝端着一座烛台,颤颤巍巍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烛台上灯火摇曳, 映出老庙祝满是皱纹的一张脸。 庙外敲门声尤在持续个不停。 苏午已经站在庙门前,老庙祝走过来,跟他站在一起,连连道:「来了,来了,这就给你开门!」 说着话,庙祝把手里的蜡烛烛台交给了苏午, 苏午帮老者端着烛台, 老者手掌按在门栓上,拿去门栓上的插销,将门栓拉开来。 随着「吱呀」一声,两扇朱漆木门被老庙祝轻轻拉开。 门外月光极浅,远处一切景象都隐在黑夜里。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着蓑衣的矮瘦男人就站在「五通庙」前的台阶下,他如同筛糠似的浑身颤抖着,一滴滴水随着他的颤抖,从他身上的斗笠蓑衣上滑落下,滴落在他穿着草鞋的双脚周围,将周围的土地都浸湿了。 见到五通庙打开了门,一盏油灯映出老庙祝佝偻的身形,那矮瘦男人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了一半,两步跨上台阶,抓住了老庙祝的胳膊:「陈伯,陈伯! 出事了! 船翻了! 人全淹死了!」 矮瘦男人瞬身湿淋淋,手掌心里更是沾着大量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的液体,他抓住老庙祝的胳膊,登时将老庙祝胳膊上的衣物尽都濡湿。 老庙祝被他抓着胳膊,一时间挣脱不得,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先慢慢说啊,莫要太激动了,把事情慢慢说来。 去哪的船啊?怎么就翻了?是谁淹死了?」 「我就是来和陈伯你说一声啊! 陈伯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附近金溪村的黄六子! ——我得回家去看看我那婆娘去,我先回去了,陈伯!」那矮瘦男人颠三倒四地说了几句话,好歹是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说完话,忽然松开抓着老庙祝的胳膊,扭头就往五通庙一侧的村路奔了过去—— 老庙祝想要拉住他,伸手却抓了个空。 其张了张嘴,还在回忆「黄六子」这个名字是指哪个人? 「回来!」 庙祝来不及反应,在他旁边端着蜡烛的苏午则在此时眉心意能量一动,朝「黄六子」发出了「无声的呼唤」——黄六子被苏午的意能量呼唤过,顿时停住脚步,站在五通庙三四步外,转过身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庙殿门口的老庙祝。 苏午端着蜡烛,推着老庙祝到了黄六子跟前。 在他身后,赤龙真人等人也走出了庙殿,将黄六子围在中间。 烛火映照出黄六子因为过度惊恐、寒冷而泛白的面孔,黄六子的模样颇为周正,此下虽然脸色发白,反而给人一种白净清秀的感觉。 老庙祝看着烛光映照下黄六子的面孔,他眼神恍然,终于把「黄六子」这个名字和眼前人对上了:「六子,你今天不是去帮清溪县里的「勾栏瓦舍」运货去了吗? 说是要去……去哪里? 要驾船走三天呢……你方才说,船翻了?谁淹死了?」 黄六子被一众不明身份的人团团围住,更如惊弓之鸟一般,但好在眼前总有个熟面孔,他听得老庙祝拉住自己缓声询问,心绪便跟着平复了些许,重新整理了语言,涩声道:「我原以为雇主是想让我从清溪县里拉货到别处去—— 未想到,他是让我拉人到另一个县「秀昌县」去,把清溪县东面勾栏瓦舍里的一些年龄大了的、害了病的***,拉到秀昌县的「暗门子」里去转卖了! 我原先常给这主顾做事,对方给钱大放,这次也一样——我那船本也不是拉人的船,但他给的钱多,我一时贪心,就答应帮他把那些***拉走。 到了半路、到了半路……」 说到这里,黄六子明显犹豫了一下,言语变得吞吞吐吐:「到了半路,船翻了! 一船七个***,全淹死在了河里!」 赤龙真人注意到黄六子语气变化,皱了皱眉头。 老庙祝则完全未听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闻言连连叹息:「哎,怎么就翻船了呢?好歹是几条人命啊……」 「是啊,总是几条人命!」黄六子眼中不自觉流露羞惭之色,他望着老庙祝,接着道,「我做这趟差事前,是向五通神许了愿的。 那几个***也说她们正月里见过五通神迅游法事,还专门去许了愿。 老陈伯,您看看,能不能帮着联系联系红头师公,让他们帮着给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她们的亡灵。」 渐渐平静下来的黄六子,此下终于说出了自己从江里爬上岸以后,第一时间来到五通庙所为哪般——原是为了让老庙祝帮着联系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给那几个淹死的***做一场超度法事! 老庙祝点着头:「我可以请人往天威道坛去传消息。 但就算只请一个红头师公来做一场法事——那也得二两银子打底啊……」 剩下的话,老庙祝未有言明。 但话中之意已经表示得很明显。 就见黄六子当场点头道:「我来出这个钱,三两银子以内的钱,我都出了!」 「六子愿意给几个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出钱做法事超度,真是个善人啊……」老庙祝夸赞了黄六子几句。 黄六子眼神躲闪,不敢看老庙祝的眼睛。 「你是在何处翻了船? 从河里挣扎逃生,一路走到五通庙这边,想来也是十分辛苦罢?」这时,苏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这个黄六子的种种表情、语气皆让他觉得蹊跷,此事之中或许另有隐情。 黄六子听得苏午的问话,竟是未有任何抵触,下意识就回道:「从五通庙往前五七里,就是沙溪河,那边有个渡口,我常从那里驾船往沿河各地去讨生活。 沙溪河顺流而下,就能直抵闽江了。 这次就是从沙溪河口汇入闽江的交界点翻了船,那里距离五通庙并不远,我游上岸以后走了几里地就找到了五通渡,然后就往五通庙来了,并不辛苦,并不辛苦……」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在他的唇枪舌剑、意能量等诸般手段加持下, 可以确认黄六子此言没有任何遮瞒。 此时,黄六子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抓着老庙祝的胳膊连连道:「请师公的事就托给老陈伯您了,我得先回家去,我得回家去看看我的妻——」 「你这厮,平日里下了船,不是到处赌钱,就是招猫逗狗,从来不顾家的。 今天这是转了性子,知道回家看老婆了?」老庙祝随口与黄六子调侃了几句。 黄六子只是摇头, 未有回应老庙祝,转身就往人群外走。 从始至终,他都像是极其牵挂家中的妻子一般,匆匆交代了诸事,便要往家里跑。 「你可能确定自己翻船之地,就在沙溪河口?」这时,赤龙真人微眯着双眼,忽向转身欲走的黄六子问道。 「就是沙溪河口,从那里往下就到闽江了! 只有一个沙溪河口!」黄六子疾声回道。 「好。」赤龙真人点了点头,同源清道人、诸道童吩咐道,「去牵马,我们往沙溪河口去看看——」 他转脸看向苏午:「鼎阳,你护送着这个黄六子,把他送回家。 夜黑路滑,可能有鬼!」 大胡子道人在最后八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北闾山门下众人各去忙碌。 黄六子听到赤龙真人最后所言,竟是肩膀微颤,僵立在了原地——他望着黑黢黢的前路,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竟吓得不敢往前走了! 童白梅将一匹黑马牵到了苏午跟前,把缰绳交到苏午手里,就低着头匆匆走开了。 苏午牵着马走到黄六子身侧:「走吧,我送你一程。」 正文 604、孕(2/2) 「你当也看出来了。 这人闪烁其词,眼神躲闪——所言未必尽是真。 他家中妻子可能牵扯着甚么事情,让他此时甚为牵挂,你就随他回去一趟,路上一定要把***淹死在河中事的来龙去脉尽数问清,问明确! 若有人起坏心谋害他人,致他人身死。则殒命者散化在天地间的性魂必有一股极重的怨恨之气、乃至煞气,这股煞气会缠绕在谋害他的凶手身上,数日不散。 而黄六子身上无有任何煞气、怨气缠绕, 非是他害死了那几个***。 所以我们便不能对他行逼问之法,只要诱使他讲出此事之中隐情即可,不能伤人。」 黑暗角落里,赤龙真人与苏午各自牵着一匹马,师父正与弟子面授机宜。 「我明白的。」苏午点了点头。 赤龙真人所指的「亡者性魂」,就是「亡者意识」,人被他人谋害而死,亡者意识确实会集聚在谋害他的人身上。 这也是他未曾按住黄六子当场严刑逼问的一重原因所在。 另一个原因,自然是他也甚为困惑,这个「黄六子」的妻子身上牵扯着甚么事情?让黄六子经历一场大难后,最为牵挂的竟是自己家中妻子的安危? 他与赤龙真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赤龙真人从背后剑匣之中抽出一柄宝剑,拿布帛包裹住寒光闪闪的剑锋,交给了苏午:「如遇凶险到自己不能处置之事,以中指血抹在剑上,喝三声「幽州闾山掌教请降敕令」,某即能遥领气机,降下天雷相助。」 苏午接过宝剑,想了想,将「大红莲胎藏」连刀鞘一并递给了赤龙真人:「如遇厉诡侵袭,不能护及周遭道童周全,可以此刀两断厉诡。 若厉诡过于强横,此刀不能将之两断, 可以连诵三声「啪,咤」真言,会引动我之真意,增长此刀威能,或可将恐怖厉诡两断。」 「你——」赤龙真人恶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却还是一把将「大红莲胎藏」抓过来,挂在自己腰袢,「某这几柄宝剑虽然锋利,终究是凡铁,能在厉诡身上戳几个洞,钉住厉诡,全凭某道法高深,你不若把你这柄刀赠给某,此刀形状某不喜,但它的威能委实不错。」 「此刀为我亲自所铸。 今时没有好材料,无法再铸出此般刀剑。 但再铸出几炉比你的宝剑品质好许多的神兵利器,应该也没甚么大问题。 等到空闲下来了,我搜集铁矿石,开炉再造几柄宝剑予你——这把刀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苏午拒绝了赤龙真人意图永远占有「大红莲胎藏」的要求,转而给了对方一个承诺,「好了,黄六子要等急了,我出发了,师父。」 「滚罢!」 赤龙真人摆了摆手。 …… 哒哒哒…… 马蹄声在黑夜下的小道上持续响起。 苏午乘骑壮马,载着黄六子,依着对方的指点,在土路上纵马飞奔。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三里多地,就能到我家所在的村子了。」黄六子坐在马背上,微冷的夜风吹得他微微发抖,他指着林木掩映下的前路,向苏午说着话,「您真是一个好人,多谢您一路送我到家!」 「不必客气。」苏午摇了摇头。 这一路上,对方不知说过多少次感谢他的话,他接着道:「现下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你从闽江中死里逃生,该先生一堆火,把衣服身上烤干了,再折返归家比较好。 怎么要这般着急地赶回家? 你这样穿着湿衣夜间行路,难免染上风寒。」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苏午温和的言语下,黄六子下意识地做着回复,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倒了出来,「我看到那几个***死得那样凄惨,我怕啊——不怕您笑话,我的老婆、我的老婆原先也是一家勾栏里的,因为她害了一场大病,那家勾栏的主人要把她转卖去做暗门子的生意, 她求我救她一回,我一时心软,就把她买回来娶作了妻…… 近来,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黄六子与苏午交谈着,却不像是在老庙祝等人跟前时那般,讲话都要遮遮掩掩。 相反,他连自己的妻曾经是个娼妓这种极其隐私的事情,也不避讳向苏午谈及。 之所以他能对苏午如此坦诚, 此中固然是苏午「唇枪舌剑」天赋,以及种种密藏域手段加持的原因占了大头,也有小部分是因为黄六子感激苏午载他回家,他心下感激所以能向苏午坦言。 苏午听得他家中的妻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心下的疑窦就消散了许多。 妻子已有身孕,丈夫死里逃生,第一时间要回家探看妻子情况,其实也说得过去。 不过,黄六子提及其船上载着的几个***时,称「那几个***死得凄惨」,心中害怕,才要着急赶回家去看妻子——这是何意? 是因为那几个***的死,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从前也是一个娼妓,也怕妻子会出甚么不测? 他为何会有这种联想? 「那几个***的死与你无关,纵有报应,也绝报应不到你家来。 你怕甚么?」苏午出声问道。 「是啊,是啊,她们确实是坠河而死——」黄六子低声言语着,即便苏午未有回头看,依旧能感应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黄六子接着道:「可是我的妻也有身孕了…… 那几个***,不是因为染上重病或者年纪太大,才被县城东的勾栏主人转卖的——而是她们不知怎的,一时间都怀上了客人的孩子! 勾栏主人连续七日给她们吃落胎药,竟未能把她们肚子里的胎落掉, 所以才要把她们转手…… 您不知道啊,当时我载着她们从沙溪河口下闽江的时候,她们一个个抱着肚子在船上嚎叫打滚起来,然后我的船,我的船便毫无缘故地倾翻了! 当时河口无浪也无风,船也未触碰到甚么暗礁, 无缘无故便倾翻了!」 黄六子的呼吸急促起来,想到先前之事,仍然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浑然剧烈颤抖着:「您不知道,我水性还算可以,船翻了以后便想着不论如何都救几个人到岸上去——我在江水里到处寻那几个***的身影,我看到她们在江水里漂着, 她们一个个本来还未显怀的肚子,在落水以后,忽然间就像是被吹胀的猪尿泡一样涨大了起来! 一个个还只是怀孕一月余的肚子,转眼间就身怀六甲了! 那些肚子突然变大的***,都往江水底沉没了, 我只来得及揽住一个人,拼了命把她拖上了岸。 她上岸后抱着自己的肚子,在江边嚎哭了一阵,转头盯着我笑了笑,然后,她自己又一头扎进江里去了——」 「这是水诡夺命吧? 她们都招了水诡,水诡想让她们死,她们就活不成?!」黄六子颤抖着向苏午问道。 苏午眉头紧锁, 联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先前黄六子与老庙祝交谈时称:那几个***在正月里「五通神巡游会」上,拜过五通神,各自许了不知甚么愿望——今时不比现实,今时勾栏瓦舍里的女子,绝大多数都是身世凄惨的可怜人,若一天不按着勾栏主的 要求接十几回客人,没有饭吃只是最轻的惩罚。 令未完成任务的***赤脚在铺着碎瓷片的地面上来回行走、动辄鞭打掌嘴在勾栏瓦舍里不过是寻常事。 那几个***拜祭「五通神」之时,所许愿望由此可以预见,多半与脱离魔窟有很大关联。 而在今夜,北闾山一众人住进了五通神庙。 除了赤龙真人「拜」过五通神像以外,试图探查其底细以外,北闾山众人并未对这个「五通神」有过太多关注,饶是如此,就在今夜——童家两姐妹、显兴都受到了不明蛊惑,童青竹更是被蛊惑得在苏午耳边声称,想与他生孩子! 苏午起初时以为童青竹等人是被鬼祟蛊惑,因而生出了情欲。 现下来看, 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暗中的鬼祟蛊惑她们生出情欲,只是一个过程,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怀上孩子——就像那几个在五通神前许愿的***一样,她们都有了神韵,哪怕勾栏主给她们灌落胎药,也未能落掉她们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才是鬼祟的目的! 那几个***或许在「五通神」前许愿脱离魔窟, 今时她们却以另一种方式离了魔窟……想来这种方式非在她们预见之中,更不能算是完成了她们的愿望,她们更没机会再回庙里还愿了…… 不知在「五通神」前许愿,或是接触过五通神的女子有多少? 她们今时情形都如何了? 黄六子的妻,腹中胎儿与「五通神」又是否有甚么联系? 一念及此,苏午同身后的黄六子问道:「嫂夫人最近可曾拜祭过五通神?」 「啊,嫂、嫂夫人……是说我的妻吗? 我每次出海前,她都要往五通神庙里敬献香火。 就连我们的孩儿,也是她向五通神许了愿以后才有哩,她早年间受了太多的苦,吃了太多的药,本以为她已经不好生孩子了,未想到——五通神真是灵啊, 我儿若是顺利降生,我得备齐祭品,在神前还愿才行!」黄六子如是道。 苏午沉默了下来。 马蹄声哒哒, 林木掩映下,「金溪村」屋舍院落错叠的轮廓在前方的黑暗里隐约显现。 正文 605、还愿(1/2) 夜寒露重,‘五通神,庙前的土路两旁,一簇簇新发的野草茎叶上结满了白霜。 经月光一照,反映出雪白的光泽。 庙里的窗洞中烛火微微摇曳,两扇朱漆木门已然闭锁。 被夜间的变故吵醒了的老庙祝,此下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他便重新为‘五通神,续上了香火,从庙殿角落里捡起一只小板凳,自顾自坐在神像下,双手抄在袖筒里,蜷着身子,微眯眼睛,守在火堆前打盹儿。 填入火堆的薪柴已被烧成了通红的木炭, 木炭散发热力,令守在火堆边的老庙祝前胸暖烘烘的,后背上却仍旧是冰凉凉一片。 他坐了一会儿,有些抵受不住后背上的寒意,便站起身来,转身背向火堆,跺着脚,活动身体让身上产生些微的暖意。 这时,庙殿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敲门声不徐不疾,很有节奏。 笃,笃,笃! 「谁啊?」 老庙祝端起一座烛台,一边朝门外问着话,一边迈步朝门口走去。 门外没有人回应他的询问,唯有敲门声依旧在不徐不疾地响起。 「我问你是谁? 大半夜来庙里做甚么?」老庙祝站在了门口,皱着眉头重复先前的问话。 这一次,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了。 敲门声停顿了会儿, 一个低沉的女声才响起:「还愿啊…… 我们来还愿的……」 「还愿? 大半夜来还甚么愿?!」老庙祝眼神狐疑,端着烛台凑近了门缝,透过门缝往外看——门缝外,似乎有人穿着被水浸透了的花衣裳。 老庙祝矮身往门外看,只看到了几个人的腰腹部。 像是被水浸透的彩衣贴在那几个人的腹部,勾勒出几人分外隆起的腹部。 他目光渐往上移, 掠过隆起的胸膛,泛白的、起了层层褶皱的脖颈,看到一张鼓胀的、努力伸长舌头的、满带笑意的脸孔,若同水草的黑发贴在女子的脸颊上、鬓角上,她的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仁。 ‘她,的头颅微微低垂,引致脖颈上层层的褶皱都渗出腥臭的水来—— 一双没有眼仁的眼睛与门缝里的老庙祝对视, 深紫色的嘴唇微微蠕动, 舌头跟着弹动:「我们来,还愿啊……」 几张肿胀的面孔都凑过来,只有眼白的眼睛注视着门里的老庙祝,都跟着蠕动深紫色的嘴唇,说话道:「我们来还愿啊……」 「啊!」 老庙祝纵然侍奉‘五通神,许多年,也听过许多诡怪之事,但今时这般亲身经历——他却还是头一遭,见到那几张惨白而肿胀的脸孔,以眼白注视着自己,他吓得跌坐在地,手中的烛台顷刻歪倒,落在地上,烛火旋而熄灭! 庙殿里, 仅有神像下的烛火,香炉旁的火堆散发微光! 而门缝外,却有月光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那月光投在老庙祝胸膛上,叫他遍体生寒! 他从地上仓皇爬起,浑身颤抖着走向神像,抓起一把香在烛火上点燃了,向‘五通神像,敬献香火:「我尽心侍奉您十多年,这回还请您保佑,请五通神保佑啊——」 庙祝守了十余年的五通神庙,对‘五通神,的灵验已然是笃信无比。 在此般危急关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五通神敬献香火,求其搭救自家性命! 墙壁上的‘五通神像,在袅袅香火熏染、烛光映照下,顿生出一种难言的神秘感来——画中的五 头蛇神寂然不动,五颗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开通五扇所谓‘福、禄、寿、运、子嗣,之门户。 而老庙祝身后, 五通神庙的两扇朱漆大门亦无声无息地大开了—— 大门上的门栓被无形的力量拂过,就此轻悄悄地滑开! 月光从门外投照进来, 落在老庙祝的后背上,在庙殿大半的地砖上铺开! 门外, 白月光,亮堂堂。 那敞开的朱漆木门外,又哪里能见到任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腹部隆起如身怀六甲的长舌女子? 庙内, 老庙祝双手捧着一把香,保持着向五通神像敬献香火的姿势。 他一动不动, ——在他的胸膛处,单薄的衣衫被撕裂开, 胸膛大开,鲜血淌落。 而打开的胸腔内,却不见心脏的影踪! 墙壁上, 五通神五颗蛇头张开的血盆大口越发殷红,一颗颗獠牙利齿上,好似沾满了血丝! …… 长夜寂静,村子里除了偶尔几声犬吠,以及来往的风声,便再没有其他动静。 走在村子里,黄六子都不禁放低了脚步声,压低了言语声:「往前那个路口,拐弯那一个院子的斜对面,就是我家了。」 苏午点了点头,牵着马跟在黄六子身后。 或许是因‘近家情怯,,先前一直着急催促苏午的黄六子,此下却又放缓了脚步,与苏午肩并肩走到了自家门口。 黄六子的家乃是一座由筑土墙围拢起来的屋院。 此时,黄六子、苏午站在屋院的黑漆大门前,前者用力拍着门,一边拍门一边往里面呼喊道:「翠儿,翠儿,快开门,我回来了!」 拍门的动静引得左邻右舍家中豢养的狗子都吠叫了起来。 原本还显得颇静默的村庄,此下顿时变得热闹。 黄六子拍了几下门,未听到门内有甚么回应,便把目光投向了旁侧的筑土墙,想要直接翻墙到家中去查看。 这时,门内传出了一个女声:「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这就给你开门! 怎么大半夜回来了? 县城里的活计都做完了吗?」 听到那个女声,黄六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苏午一眼,才回身向门内的女声回复道:「诶,出了大事了,我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你怎么样啊? 没遇着什么怪事吧?」 「才一天没见面,我能遇见什么怪事呀?」门内的女声变得温柔了许多,里面传来一阵抽拉门栓的动静。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 两扇黑漆门被打开来,一个鸭蛋脸盘,大眼睛的女子抱着奇大的肚子,站在门内,看到前面的黄六子,满眼都是欢喜,又见到黄六子身后的苏午,眼中的欢喜顿时化为慌张与警惕。 「六子,你身后这位是?」她只看了苏午一眼,就把目光从苏午身上收回,转而向夫君黄六子询问道。 黄六子把苏午引到身边来,向妻子介绍道:「这位是借宿在五通庙的鼎阳道长,是他半夜骑着马,载我回了村子! 哎,这里面事情太多啦! 翠儿,我肚子有些饿了,家里有没有甚么吃的啊?」 一边说,黄六子一边扶住了妻子,挽着她往堂屋里走,走几步又回头招呼苏午:「道长,先来我家坐一坐吧!」 「好。」 苏午点了点头,牵着马迈过门楼,顺手插上了院门。 黄六子的妻子从最开始看了 他一眼后,此后便再未他,未与他主动搭过什么话,这般作态其实有些轻慢客人,但苏午其实也略微明白——一个***真心跟了某人从良以后,一定会比寻常女子更加知道避嫌,处处都会规范自己的言行, 如此可以避免其他人对她生出非分之想,亦能叫人不敢轻慢于她,仍把她视作从前妓子。 苏午把马拴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 跟着黄六子进了堂屋。 黄六子招呼他在桌前落座,嫂夫人默不作声地端来一壶热茶,让他帮着给苏午倒了一杯,随即又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端来两碗鸡蛋茶,以及几张油饼。 「夜黑了,也不好再烧灶做饭了。 就给你们用热水冲点鸡蛋茶喝一喝,吃点饼子吧。 等天亮了,我去把家里那只老母鸡杀了,给你们做顿好饭。」嫂夫人坐在离桌子三五步的一只圆凳上,扶着肚子与埋头呼噜噜喝鸡蛋茶的黄六子说话。 黄六子把油饼泡进碗里,闻言连连点头:「行行行,到时候叫我吧,我来杀鸡,你还有着身孕,最好不要见血光!」 嫂夫人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苏午则在此时道:「杀鸡就不用了,我奉师命把六子哥送到家中,这便也要折转回去,到沙溪河口与师父他们汇合,看看那边情况如何了。」 「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啊?」黄六子放下碗,看向苏午,眼神有些犹豫。 嫂夫人在旁欲言又止。 「那河口一夜间淹死了七八个人,总归有些古怪。 现下肯定是越早去到现场, 越有可能找到一些线索。」苏午的目光隐蔽地在黄六子妻子隆起的腹部掠过——这妇人的肚子太大了,根本不像是才怀胎三个月的样子。 但女子怀孕,肚子大小往往不能精准判断其怀孕月份。 有的人怀孕七八个月,仍旧未有显怀。 有的人可能二三个月就有很大的肚子了,不能一概而论。 苏午当下亦需寻找机会,探看黄六子之妻腹中胎儿是否有异常! 「那几个淹死的女子皆有一个共同特征——皆是怀有身孕。此事颇为蹊跷,嫂夫人如今亦有身孕,你们还是要多加注意,多加小心。」苏午神色严肃地向黄六子说道。 黄六子还未说话, 坐在圆凳上的嫂夫人脸色微微泛白,道:「六子,今天去跑船,遇到什么事情了? 有人被淹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06、孕育的怪异(2/2) 嫂夫人带着些微恐惧的眼神投向了黄六子。 黄六子闻言看向妻子,看到对方脸上的神色,他忙起身走过去,揽住了妻子的后背,低声向其解释着,把自己今夜的种种经历尽都告知了妻子。 「那几个勾栏女子,都怀了孩子。 她们落水以后,肚子就一个接一个地大了起来。 我起先设法将一个人拖回了岸上,但她紧跟着又自己跳到了江里——那时我身上已经没力气了,怕再跳进江里把自己的命都折进去,江水湍急,那女子跳进江水里,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被卷进了水底,不见踪影。」再一次提及前事,黄六子面上尤有惭愧之色。 因为自己未能成功救人而深感自责。 其妻摇了摇头,握着黄六子的手掌,默默垂泪:「六子,你不知道,我今晚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这次去县里跑船,你的船翻了,你没能从岸上游回来。 ——我当时便暗暗向五通神许愿,只要你能平安归来,神灵叫我做什么,哪怕因此折寿,我都愿意…… 那几个勾栏女子,她们未能活下来,责任不在你。 你好好地活着,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有依靠……」 「翠儿……」黄六子轻轻拍着妻子的肩膀,一时间默默无言。 「方才在路上,六子哥也与我说过,你们同在五通神庙里许愿,因而嫂夫人有了如今腹中的胎儿,六子哥,你还提及过——那几个淹死的勾栏女子,同样都曾在五通神跟前许过种种愿望。」苏午在这时出声说话,打断了黄六子夫妇间的片刻温存。 听得他的话,黄六子眼神有些不解,向苏午问道:「道长应该不知道吧?我们这里逢年过节,开工做事之前,都会拜一拜五通神,在神前许愿。 每年开春和过年的时候,都是五通神庙最热闹的时候。 五通神巡游会也是在正月里举行。 这种事情每个人都在做,应该没甚么不妥吧?」 苏午摇了摇头:「妥当与否,当下亦非是我一人能够说定。」 他抬头看向站在妻子身边的黄六子,接着道:「六子哥死里逃生之后,第一时间便跑到五通神庙去,请庙祝帮忙联系红头师公,为那几个淹死的勾栏女子做法事以求心安。 紧跟着便要回家查看嫂夫人的安危。 ——那是什么让六子哥觉得,嫂夫人可能会有危险的? 是什么让六子哥产生了嫂夫人可能会有危险的联想?」 黄六子皱紧了眉头,喃喃道:「我看那几个***一落入水中,肚子立刻就变大了——因而想到自己的妻也已有了身孕。 当时我总觉得是闽江里有甚么怪异的东西,叫那几个***一落水后,才刚怀孕不久的肚子就变大…… 我害怕那东西会打我妻子的主意……」 「是以,虽然现下嫂夫人看起来无有不妥,较为健康。 但六子哥亦不能保证,危险就此已经远去。」苏午站起身,注视着黄六子的眼睛,道,「为防万一,还是让我给嫂夫人把一把脉,看一看她腹中胎儿今时情形如何。 如此,你们也能安心!」 黄氏妻闻言眉头微皱,有些犹豫不定。 倒是黄六子立刻点头答应,他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安慰道:「让这位道长给你看一看,没事就最好——万一要是有甚么事情,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人没了,那就真是什么都没了!」 他劝解了妻子几句,终于把妻子说动。 如此, 苏午便与黄氏妻相对而坐。 他伸手搭在对方手腕上,看似一本 正经地为对方「号脉」, 实则眉心意能量流泻而下,刹那间笼罩四周,聚集在黄氏妻的腹部——洞开血肉屏障,照见幽微——黄氏妻的腹部之中,未有任何胎儿的心跳! 甚至于,苏午的意根本未有照见黄氏妻的肚子里有胎儿肢体! 怀胎三月,已经有胎儿的完整肢体了! 可黄氏妻的肚子里,却是只有一团混沌——那团内在并不明晰,似血肉又似虚无的组织牵连着黄氏妻的血脉精气——三个月以来,黄氏妻都是把自身的骨血精气都供养给了这一团似血肉组织、又似虚无缥缈之气的东西! 它与黄氏妻的血肉精气紧紧相连! 苏午当下以意直接切断它与黄氏妻血脉精气的联系固然简单,但就怕这一番切割下来,会引发其他连锁反应,导致黄氏妻就这么死在自己手上! 他皱紧了眉头。 一旁的黄六子见苏午皱紧眉头,顿时大惊:「道道道、道长——我的妻,情况怎么样啊?」 黄氏妻亦是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嫂夫人的肚子里,并未见胎儿踪影。 我未有感应到任何胎儿的脉搏。」苏午思忖片刻,还是向黄氏夫妇直言相告,黄氏妻体内的情形拖延不得,他若是为了安慰两人,尽量粉饰黄氏妻腹内的真实情形,反而可能叫二人拿不定注意,就此延误「病情」,那才坏事! 黄氏妻听得苏午所言,一时间脸色煞白。 她想要反驳苏午的话,但仔细一想,旁人怀胎三个月,好似就能感觉到腹中胎儿的些微动静了——可她至今甚么都未感受到,好似自己肚子里只有一团空气一般! 这般一思虑,黄氏妻顿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那该怎么办啊? 她肚子里不见胎儿的踪影——偏偏肚子还这么大,这该怎么办?」黄六子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尽管自妻子「怀孕」以后,他就开始渴盼这个新生命的到来,但眼下既知夫人腹中并没有胎儿踪影,他就更担心起妻子的身体安危来。 「嫂夫人身体情况,我自感有些棘手,无法解决。 六子哥,今时还是快些收拾收拾,带上嫂夫人与我师父汇合——他必定有办法解决嫂夫人这种疑难病症。在此期间,我要告诫两位一句——切不可再与五通神照面。 不要再与之有任何牵扯, 更不要有「还愿」之想!」苏午神色严肃地向黄氏夫妇告诫道。 黄氏妻在拜过五通神以后,才怀了这个「胎儿」,几个***拜过五通神后,也是各自突然怀孕,吃落胎药都不能将胎儿落掉——她们腹中孕育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婴孩,落胎药又怎么可能管用?! 几个***乘船往下游的县城而去, 却在沙溪河汇入闽江的河口翻了船。 ——闽江之中,传说无数,「真闾山」传闻就在闽江之底,群石汇集之处! 而巫教的「虺神」传闻中盘绕着「真闾山」,其须发延伸在每一个闽人的血脉之中,「虺神醒而闽人亡尽」! 再兼苏午与赤龙真人初临闽地,就已经听闻「真闾山」即将从闽江中浮出的传闻—— 那几个***的殒命、五通神、黄氏妻向五通神许愿因而怀孕等种种事,皆可能与行将浮出水面的真闾山有关联! 苏午言辞严肃地告诫两夫妇,他话语中自有一种力量,让人不自觉就对他的言辞产生信服。 黄氏夫妇连连点头下来。 随后,黄六子将仓屋中的板车拖出来,黄氏妻按着苏午的吩咐,抱出几床被褥铺在板车上。 苏午将板车套上壮马,牵着马,拉着板车上的一 对夫妇,就此脱离了金溪村,寻赤龙真人而去! …… 江风浩荡,寒冽透骨。 五通渡旁几座年久失修的茅屋被江风不断卷起棚顶茅草,随风四处飘拂。 几匹壮马被北闾山的道童们牵着,聚在这几座年久失修的茅屋旁。 一满头乱发、满脸络腮胡须的高大道士从一辆板车上跳下来,转身喝停了门下众弟子,乃道:「把马拴在这里,板车上的尸首安置在旁边的空地上!」 「是!」 道童们纷纷应声,忍着不适,把一具具干瘪的、身上不断淌出腥臭水液的女尸从板车上搬运下来。 有人在旁边的空地上铺开草席, 一具具尸体就被摆在了草席上。 「喝!」 大胡子道人-赤龙真人抓起几根火把,冲着火把猛喝了一声,几根粗制的火把顶上就涌出蓬蓬光火,被瞬时点燃。 他将火把分给众道童, 自己背着手走到了停放尸首的空地旁。 蹲坐下来, 仔细检查着一具具干瘪的女尸。 此间停放的尸首,足有二十具,有些尸首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朽败,有些尸首的衣衫则依旧有艳丽色泽,未见损坏。 赤龙真人的目光停在女尸的腹部。 ——所有女尸皆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腹部褶皱颇多,这种褶皱不是经水长时间浸泡后产生,而是她们腹部皮肤都曾在一段时间内膨胀开,又在短时间里腹部皮肤迅速收缩,因而留下了这种褶皱。 「怪事。 在短时间内腹部膨胀隆起犹如身怀六甲,又在短时间腹部迅速收缩。 架瓜、瓜熟、蒂落的过程都在短时间内发生…… 她们肚子里都曾孕育过什么?」 赤龙真人喃喃自语。 众道童各自捡拾柴禾、修补茅屋,始终无有一人往他跟前凑,不愿与满空地的干瘪女尸有任何基础。 这时, 江风卷动间。 河堤上一匹马拉着板车从河坡处徐徐而下,拉着壮马的紫袍道士把马缰绳交给了源清老道,将马车上的两夫妇也一并托付给源清等人照料。 其背着一柄以破布包裹的宝剑,径自朝赤龙真人走来。 「可有甚么发现?」 赤龙真人看了那跟从源清往茅屋里走的夫妇一眼,转而向紫袍道人问道。 紫袍道人-苏午点了点头:「黄六子的妻子腹内孕育的,并不是胎儿——其腹中孕育着一团血肉与虚无之物交相结合形成的组织。 那虚无之物,似一种「气」,又似与人魂相通。」 苏午神色严肃,接着道:「另外,五通庙里的老庙祝死了——被剜心而死。」 正文 607、珠胎暗结(1/2) 「老庙祝被剜心而死? 将他的尸体带来了吗?」赤龙真人挑眉向苏午问道。 「不曾带来。」 苏午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地上的众多干瘪女尸,看到一具具女尸在空地上摆放着,眼神尤有几分悚然:「我怀疑此事与五通神,与真闾山有极深关联。 尤其是我询问过黄六子, 不论是那几个因翻船淹死的***,还是其妻,都曾在五通神前许过愿,他们许愿过后,便一个接一个怀了孕。 黄六子驾船带几个***去下游的县城, 行过沙溪河段,一路风平浪静。 偏偏在沙溪河口至闽江时,渡船发生了意外,舟船倾翻,几个***落入河中,在短时间内,她们的肚子便一个接一个地膨胀起来,从最开始时看不出怀孕端倪,变得一个个宛若身怀六甲一般! 黄六子勉力将其中一人救至江岸上, 那***却对他又哭又笑了一阵,转身再度投入江中! ——其时,黄六子还说,他驾船时未觉得舟船触礁,当时江面亦较为平缓,未有那般湍急,船却偏偏翻了……」 「我们在沙溪河口,找到了黄六子的船。 舟船无有损毁。 确可以印证他所说的——舟船不曾触碰到暗礁。」赤龙真人同苏午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老庙祝死得蹊跷,八成与五通神有关联。 我担心带上他的尸体,可能引致黄六子之妻遭遇不测,所以未有将他的尸体带过来,也禁绝了黄氏夫妇再参与任何与五通神有关的祭祀、仪轨。」 「五通神……」赤龙真人念叨了一句,随后向苏午说道,「你做得对。」 「这些女尸,俱是从闽江中打捞出来的尸首?」苏午在一具女尸身旁蹲下,仔细查看过后,便发现这具女尸曾「有过身孕」,他眼神震惊,「这里的每一具女尸,好似与那几个淹死的***经历过一样的事情——好似都曾在短时间内腹部隆起如身怀六甲,又在短时间内被「拿掉」了腹中只物,肚子迅速干瘪下去一般……」 赤龙真人眼神凝重,走到一具身着鲜艳衣裳的女尸身旁,指了指彩衣女尸,以及她身旁的几具都穿着较为艳丽衣裳的女尸,同苏午说道:「这几具女尸,都是死去未有多久的。 她们应该就是因翻船而淹死河中的那几个勾栏女子。 一会儿令黄六子过来指认。 此间所有尸首,俱都有腹部在短时间内隆起,又在短时间内收缩的特征。 走吧,我们先去看看黄六子的妻, 看看她的情况如何?」 「好。」 苏午点了点头,从女尸旁边站起身。 两人并肩走向那一排茅屋。 五通渡口边的这一排茅屋,原是在此地跑船的船夫共同筹措银钱修筑起来的,供南来北往的船夫们在此地落脚,若跑船归来太晚,也能在茅屋里歇息一下。 后来途经此地的船夫越来越少, 修筑起的这些茅屋无人打理,渐渐也就荒废了下来。 北闾山众道童找了一间损坏程度不高的茅屋,简单收拾了一下。 黄六子将板车上的被褥抱下来,铺在茅屋中,就此把自己的妻子暂时安顿在了茅屋的板床上。 夫妻俩一个靠坐在床头,一个半坐在床沿,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赤龙真人带着苏午钻进了茅屋内。 半坐在床沿的黄六子连忙起身,手足无措地向二人行礼:「真人,道长……」 「嫂夫人情形如何了? 一路上赶得有些急, 未有受凉吧?」苏午点了点头,神色平和地向黄六子问候道。 他一开口说话, 方才还紧张无措的黄六子顿时安心了不少,跟着点头回道:「我给她盖了厚被子,她现下感觉还不错,未有受凉,道长费心了。」 苏午摇了摇头,将身后盯着黄氏妻腹部默然不语的赤龙真人引到前头来,同黄六子说道:「让我师父来看看嫂夫人当下情形如何,六子哥,你和嫂夫人不要紧张。」 「诶,好,好!」 黄六子悄悄瞄了一眼赤龙真人,看对方满脸胡须的样子,内心有些害怕。 他忙转回身,坐在床沿,揽住了妻子的肩膀,小声安抚着对方。 赤龙真人这会儿亦站到了床边,他捋起衣袖,对黄氏夫妇道了一句:「得罪了。」 随后, 手掌便轻轻按在了黄氏妻的腹部。 黄六子抱住夫人的脑袋,轻拍其后背。 大胡子道人手掌按在黄氏妻腹部,并未怎么用力,手掌在其腹部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就收了回来。他眉头微皱,坐在门下道童搬过来的小凳子上,侧头同苏午说道:「她体内那团混沌未明之物什,实是她的心血精气与她神前发愿以后聚集的「愿力」,结合形成的产物。 某有点明白了——船上那几个***为何会在翻船落水以后,腹部迅速隆起? 又在短时间内收缩!」 「是她们曾经在五通神前发下的愿望得到了实现, 愿力一时膨胀,如瓜熟蒂落。 腹部自然迅速隆起。 这「成熟的愿望果实」就此归还给了「五通神」,于是她们的腹部又在短时间内迅速收缩?」苏午听得赤龙真人所言,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诸多问题关键,当即同赤龙真人说道。 赤龙真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你想得不错。 事实多半就是如此。 当下这个妇人——黄六子的妻,有朝一日再与五通神照面,也必然落得个「瓜熟蒂落」、「还愿而死」的下场! 虽然不知那几个勾栏女子在五通神前许下过甚么愿望, 但想来只要舟船倾覆,那「五通神」就算是完成了她们的愿望。 便该要她们来「还愿」了!」 苏午暗叹了一口气。 对于那几个勾栏女子曾经在五通神前许下过甚么愿望,他其实早有猜测——多半是能脱离勾栏、逃脱魔窟一类的愿望。 黄六子驾船带她们行至闽江, 舟船倾翻, 她们落入水中,就此一死,岂不就是永远脱离了勾栏,逃脱了魔窟? 怪不得有个勾栏女子分明已被黄六子救上了岸,却在河边又哭又笑一阵以后,又再度投入水中——其当时必是被鬼迷了心窍,以为自身投河之后,就是真正脱离了魔窟。 闽江在那个瞬间,被她视作了最终归宿! 「五通神香火鼎盛,在周围百里之地皆有广泛信徒,据老庙祝所说,逢年过节之时、船夫开工之日,都会有不少人前往五通神庙敬献香火,在神前许愿。 此中不止有女子,男子想来也是颇多。」苏午整理着思绪,说了几句话以后,转向一旁脸色泛白的黄六子,问道,「六子哥,你最近一次给五通神敬献香火,在神前许愿是甚么时候?」 「就是这次跑船之前! 我在五通庙里许愿,希望神灵保佑我这次跑船顺利,莫要遇上甚么风浪,能安全完成主顾交待的差事。 翠儿和我一起去的!」黄六子揽着妻子肩膀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黄氏妻亦跟 着点头附和:「是,我们一起去的五通庙。我在神前许愿,求他保佑夫君一路平安,能早早地完成差事,回家里来,不要再常去外面与人赌钱。」 苏午看向赤龙真人:「五通神信众广泛,不拘男女。 但眼下师父从河中打捞出的尸体,却俱是女尸。 除了老庙祝外,我们现下还未见过其他男丁在五通神前许下愿望,最终「还愿」而死的案例——缘何会如此? 是因为唯女子能孕养胎儿吗? 那五通神——或者是五通神背后的甚么存在,借助方圆百里之内,尚处于育龄期的女子身,孕育愿力与骨血精气结合之物,而后通过「闽江」将这般物什汇集了起来? 它最终在图谋甚么?!」 「苦心积虑布置下这般图谋——可以想见,五通神背后站着的不会只是一个厉诡,更有人在谋划布局这一切!」赤龙真人冷笑连连,「此事与天威道坛必定关联甚深! 现下我们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 仅凭当下个案情形,难以推定「五通神」及其背后存在的真正图谋。 黄六子先前告知老庙祝,请其代为向天威道坛禀告消息,派「红头师公」来为那几个淹死的勾栏女子超度——今时老庙祝随死,请天威道坛「红头师公」这件事却不能就此中止。」 赤龙真人抬眼看向黄六子:「一般时候,老庙祝都是如何向天威道坛传递消息的?」 「也是请往天威道坛所在大城去的可靠船工捎去消息,以及请师公做法事的礼金。 我知道金溪村的赵吉、陈氏兄弟都曾帮老庙祝捎过消息。」黄六子连忙回道。 「好。 明日就请可靠船工往天威道坛捎消息去, 告诉他们庙祝被剜心而死、二十余个有了身孕的女子接连投闽江身死之事,请他们过来做法事,某要看看,这些「同道们」能玩出甚么花活, 对此作何解释?!」赤龙真人眉毛怒张,向苏午问道,「鼎阳,你觉得接下来还须做什么?」 「聚集周围各村里正、村老,请他们辨认那些女尸归属。 统计近一个月来,各村为「五通神」敬献香火的人数,编制名册,将其中育龄女子单独列出来,看看其中有多少人怀有身孕? 接下来, 还须请师父巡游各村,为各村村民「义诊」,借机辨认那些怀孕女子腹中究竟是孕育着真「胎儿」,还是「愿力种」?! 就那勾栏女子淹死江中的事情来看——闽江蕴有恐怖诡异,一定要严词告诫各村百姓,尤其是怀了愿力种的女子,切不可往闽江边上去。」苏午向赤龙真人回答道。 正文 608、成神法!(2/2) 「你说的这几件事,每一件都不好办。」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的眼睛,出声道:「周围各村里正、村老非是有求于我们,凭什么帮我们编制名册,统计人数? 只是叫他们来辨认这些女尸,他们倒还是会愿意做的。 而在各村巡游,进行「义诊」,难保某不会被当成骗子,惹人唾弃。 ——你我在闽地也周游了有些时日,应该清楚,此间乡党士绅林立,宗族聚集,周围村镇普遍信持「五通神」,我们现在「五通神」头上动土,甚至要与在本地扎根多年的「天威道坛」对垒, 这岂是容易事?」 「师父方才不是说了,要着人去请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过来,看看他们有甚么手段?」苏午对此早有准备,闻声平静回复道,「天威道坛上的神灵灵验,莫非我们北闾山法坛上的神灵便不灵? 我知那些宗族耆老、里正士绅不会乖乖听命于我们,帮我们做事。 他们信持五通神,自不肯轻易相信我们这些外来人。 那何妨手底下显真章,法坛上显威灵,当众戳破天威道坛的谎言,显神通于人前? 赢得村民百姓的信任其实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 ——只要是有真本领。 只要我们真的灵! 那他们早晚要信我们! ——至于那些宗族耆老、里正士绅不肯协助我们——只要万众人望聚集而起,他们到时候就是身不由己,不肯也得肯了!」 赤龙真人听着苏午所言,连连点头,赞道:「你这厮——某看你倒是个造反的好材料!」 「……」苏午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具体方略我们到时再细细推敲一番,布下这个局,只要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入局,就叫他们做我们的垫脚石,永无翻身之日!」 「好!」 赤龙真人应声道。 两人如此这般商定了诸事。 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的黄六子,此下抓住机会,赶紧出声道:「两位道长,我、我夫人如今这般情况,这该如何化解啊? 她腹中所孕育的既然不是真正的胎儿,可有办法在不损伤她性命的情况下,将那东西从她腹中拿出来?」 夫妇二人跟随苏午一路至此,正是为解决黄氏妻腹中「胎儿」之事, 但到了地方,紫袍年轻道人的那位师父,只是观察了黄六子妻子的腹部一会儿,说了几句,便不再理会二人,自然叫黄六子夫妇心头焦虑。 苏午听得黄六子所言,转而看向赤龙真人。 「此下发现得还算及时,去除你夫人腹中之物并不困难。 你们在这里稍待。」赤龙真人同黄六子夫妇说了几句,便站起身来,走到茅屋角落堆放的一堆行李前,在其中翻找一阵,拎出一个书箱,从书箱里抽出一卷画轴。 他将画轴挂在靠床的墙壁上, 画轴展开, 显出内里一头戴文管帽,身披猩红文官袍服、长相狞恶、满面胡须的神灵来,那神灵腰上挂着个酒葫芦,正一手架起宝剑,一手并成剑指,作舞剑之状。 苏午一看到那画像上的神灵一身打扮, 顿时猜出了神灵身份, 正是「天师钟馗」! 「你腹中之物,乃是愿力种子与你心血精气纠缠,聚而成胎。 胎儿长成之时,就是你消耗尽一身心血精气殒命之日。」赤龙真人看着黄氏妻,同对方说道,「想要去除这腹中怪胎,首先须得设法将愿力种与你心血精气分割开来—— 但在此过程中,亦不能损伤你的心血精气。 然而,我观你腹中愿力种与你的心血精气纠缠已深,单纯以术法分割二者已然不可能,纵然分割出来,亦会毁伤你的本源,导致你寿命减损,日后也再不能怀孕生子。 如此,某才想了当下这个法子。 你向钟馗天师叩拜,向他许愿,请他帮你拿下腹中怪胎。 钟馗喜好啖鬼,你腹中之物,于他而言,亦算是一种鬼祟,如此,你向他许愿,他帮你取出腹中愿力种子,那愿力种子为他吞吃,也算酬谢了他。 便无需再行还愿,沾染甚么因果了。 此法可以叫你安然渡过此关。」 赤龙真人在道法修行运用之上,委实是天资卓绝,禀赋超乎凡俗。苏午可以确定,他当下提出的这个方法,必然是其临时构想出来的,乃是根据各地村民向「五通神」许愿还愿演化而来。 现下就看这法子是否灵验了, 若是灵验的话,明日就有用到它的地方! 「黄六子。」赤龙真人与黄氏妻说过话,又招呼了黄六子一声,「毕竟你夫人也是怀胎三个月,不得已才要落胎。 此事过后,身体难免虚弱,你还得尽心照顾一段时间才行。」 「是,是。 我一定好好照顾她!」黄六子连忙答应道。 随后,赤龙真人着几个道童在「钟馗舞剑图」下布置好香案,点燃了对烛,蹲好了香炉。 他将一炷香递给从床上爬起来的黄氏妻,道:「只需向钟馗天师诚心叩首,在心头请他帮自己祛除腹内鬼祟即可。」 「是。」 黄氏妻战战兢兢地应声, 依着赤龙真人的吩咐,在对烛上点燃线香,即向钟馗画轴恭敬叩首,敬献了香火。 在其向画轴叩拜时,赤龙真人眉心骤然飞出一道金红符箓——乃是一道「请神符」,那道符咒倏忽投向墙上的钟馗舞剑图, 与钟馗舞剑图刹那交融! 画轴上, 以浓墨勾画的钟馗身影一瞬间栩栩如生! 大道纹韵交织于画轴之上,向着四周不断蔓延,无声息地覆盖了香案下行叩拜大礼的黄氏妻——苏午眉心竖眼一霎张开,三颗眼仁叠合为一,看向地上的黄氏妻, 黄氏妻的身形在他眉心竖眼映照下, 瞬间变得透明。 唯有其腹部与诸多心血精气勾连的一团「愿力种」在竖眼映照下,变得甚为清晰。 苏午看到,大道纹韵绕过了诸多心血精气的勾缠,交织在那团「愿力种」的表面——在大道纹韵完全包裹了那团愿力种之后,画卷上的钟馗轻轻一挥剑—— 那团「愿力种」登时与黄氏妻腹内的心血精气「脱钩」,被大道纹韵缠裹着,从黄氏妻腹部脱离! 跪在地上的黄氏妻感觉腹部微微一疼, 缕缕温热液体在胯间流淌而下,沾染在衣裙上,留下点点殷红! 鲜血滴落在黄氏妻脚下! 她脸色微微泛白。 黄六子见情况有变,连忙扶住了自己的妻子。 墙上的钟馗画卷收拢了所有大道纹韵,一道「请神符箓」从画卷之上脱离,那道符箓下缀着一团愿力种,归回赤龙真人眉心! 赤龙真人眼神清明,看着黄氏夫妇,道:「好了,她腹中怪胎已被取走。 接下来就安心休养着吧!」 说完话, 不待二人对他千恩万谢,他转脸向源清老道喊道:「源清! 把夜里从江上捉的那几尾鱼炖成鱼汤,打两个鸡蛋给这个妇人吃!」 「谢谢真人! 多谢真人!」黄六子扶着妻子在床边坐下,转头就要朝赤龙真人行叩拜大礼。 然而, 赤龙真人吩咐过源清以后,已经揽着苏午的肩膀,大步走出了茅屋。 —— 「此即愿力种。」 茅草屋外,河边树林中。 赤龙真人剑指之上,一道请神符箓滴溜溜转动着,散发金红光彩,在那道请神符箓之下,则缀着一团似虚似实、形状不规则的透明物什。 那团透明物什, 即是愿力种。 苏午注视着那团「愿力种」,感受到它经过妇人骨血精气供养以后,已经区别于普通的「意能量」,产生了新的变化。 「某从那妇人腹部拿取出这团愿力种,才恍然想起道门之中,曾流传过一个邪说「成神法」。」赤龙真人将请神符箓连同那团愿力种收回自身,一边带着苏午走出树林,将空地上停放的舟船摆正过来,一边说道。 「成神法? 成为神灵的方法?」苏午问道。 「是。」赤龙真人目光梭巡周遭,选中了一棵小树,持剑将之斩断,当场削树作船桨,「那「成神法」上说,如关羽一类武将,因其忠义贯穿千秋、威震华夏,因而青史得名,流传千古。 从此为人奉祀,由「人望」聚而成神。 配享儒释道三家供奉,永垂不朽。 由此可见,「神由人造」。 能塑造神的,是「人望」,是人的「愿力」。 既如此,为何不能在自身存世之时,为自己塑造「神身」,借人望聚神身,待自己殒命以后,性魂归入神身之中,从此配享香火,不朽成神? 当时这邪说提出之后,曾有人尝试修炼过,但不得要领,终究无人修成。 邪说在道门发展中,只是翻腾起了几朵浪花,便就此消寂下去。是以某初接触这五通神许愿还愿之事,也未往这方面去想。 直至此时拿取了那妇人腹内的愿力种, 某才惊觉, 五通神背后的那个存在,极可能是将「成神法」推演得较为完备了,他现下就是在尝试塑「神身」——他的神身,不仅是由愿力人望集聚, 更包含了众多妇人以骨血精气奉养的一团精气。 二者皆是他这神躯的根基。 或许,只要他凑够足够的「愿力果实」以后,一经点拨,立刻就能塑出神躯真形——进而成神! 还记得某与你说过的那个今时在闽地流传日久的传言吗?四月十四,真闾山现。 那几个勾栏女子,皆在落入闽江以后,愿力种子长成果实,瓜熟而蒂落——真闾山不仅是诸道坛关注的焦点,亦是诸闽人关注的焦点。 你想一想, 在四月十四那天, 不管男女老幼皆聚集在闽江岸上,甚至泛舟闽江—— 此中不知有多少人,正暗自孕育着愿力种子—— 在那个时候, 只需要一个契机稍稍地推动,哪怕那天真闾山并未显世,只要有人继续能以幻术手段瞒天过海,就可能引得无数人投江! 果熟,蒂落,人亡! 神灵现!」 正文 609、夜渡大江(1/2) 「来,给我搭把手!」 赤龙真人说完话,便将两根粗制船桨丢进渡船里,他走到船头处,双手托在船头下方,冲苏午招呼了一句。 苏午随之走到船尾处,双手托起船尾。 二人同时发劲—— 这艘属于黄六子的舟船便被他们轻易搬了起来,扛在肩上! 此时天色昏沉, 半圆的月亮悬在天中,撒下惨淡光芒。 沙溪河水徐徐流淌,反映出粼粼波光。 江风呼啸,阴寒彻骨。 赤龙真人和苏午一前一后将渡船搬运起来,往五通渡口走去。 后头的苏午出声道:「师父可是预备用那颗愿力种作饵,看看能不能在闽江中引诱出五通神背后的黑手?」 「那几个勾栏女子怀上愿力种之时,必然比黄氏妻晚了许多。 黄氏妻怀胎三月余,几个勾栏女子怀胎或许只有一月。 ——他们身在勾栏中,勾栏主必是要派人密切她们身体情形的,一旦发现有人怀有身孕,立刻就要用药把腹内胎儿落掉。 既然怀胎一月余的几个勾栏女子,都要在闽江里翻船落水,引致愿力种长成果实。 黄氏妻怀胎三个月的这道愿力种,应该会更加引起那暗中存在的垂涎。 某是想着借这道愿力种作诱饵, 不说诱出五通神背后黑手,至少也要借此看清,那背后黑手究竟是用的什么方法,汇集起诸般‘愿力果实,的!」赤龙真人说话间,已与苏午来到了江边渡口。 两人脱去鞋袜, 一前一后推着舟船入了水。 赤龙真人与苏午先后跳上舟船,苏午抄起一双船桨,撑船直入河心。 他顺着水流一边摆动船桨,一边回头看向渡口边的那一排茅草屋。 「某已经派了兵马驻守在茅屋四下, 一有情况,兵马先动。 他们安全得很,你不用担忧。」赤龙真人像是看出了苏午的心思,开口说了几句。他坐在船头,双手扶着船帮,眼看冥暗天色之下,大河河面亦变得漆黑如墨,仿佛能吞没一切光线。 河风微腥。 水流暗涌,发出一阵阵‘哗哗,的声响,空寂而深沉。 苏午在赤龙真人指路下,摇动船桨顺流而下,用了小半个时辰,就驾船行至黄六子所说的‘沙溪河口,——沙溪河由此汇入闽江之中。 宽阔江面已在近前,江上尤其风平浪静的模样。 江面漆黑,掩盖了水面下的所有真相。 「摆在空地上的那二十具女尸,并非闽江之中溺毙之女尸的全部,某仅花了一个时辰,在沙溪河口一地,就打捞出了这么多尸首。 其中还有多少尸首沉入泥沙之下,亦或顺流而下,投往不知名所在,你我皆难推算清楚。 沉积如此多的尸首,闽江至今尤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这就说明——闽江极可能早就生出了诡异,只是当下仍在蛰伏沉寂的状态。… 待会儿下了闽江,你警醒些!」赤龙真人告诫苏午道。 苏午正色点头。 小舟随着水流突入闽江之中,破开漆黑的江面,在层层涟漪荡漾中,徐缓前行。 赤龙真人眉心金红光芒闪动,那道‘请神符箓,滴溜溜飘转而出,符箓之下缀着那团似虚似实的‘愿力种,。 大胡子道人左手并起剑指,一指悬在半空中的‘请神符箓,, 其背后‘重楼腾蛟龙,的符箓法体异相乍现,大道纹韵从符箓法体之上迸发而出,朝周围层层覆盖,将‘请神符箓,簇 拥在大道纹韵的中央! 这个瞬间,大道纹韵与‘请神符箓,相互交融。 符箓法体与大胡子道人自身交融。 一顶赤色文官帽子戴在了赤龙真人头顶,他的一身青黑色道袍被猩红符箓光芒、大道纹韵覆盖,演化作一袭赤红文官袍服。 赤龙真人脚踩高帮官靴,霎时化作了‘钟馗,! ‘天师钟馗,将大道纹韵簇拥着的请神符箓摘在手中,屈指轻轻一弹——请神符箓下方悬坠的愿力种登时脱离了请神符箓,往闽江江面坠落而去! 苏午看到赤龙真人化作‘天师钟馗,,胸口处的‘伏藏纸,微微发烫。 他眼神恍然, 终于明白,缘何那团‘愿力种,未曾被‘钟馗神灵,吞吃——原来师父放出请神符,与钟馗画卷相连之时,他自身便已化作了‘钟馗,! 黄氏妻叩拜的神灵,就是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借助‘钟馗,的神位,承接了黄氏妻的愿望,帮她斩出了体内的愿力种! 是以,那团愿力种才看似归钟馗所有,实际还在赤龙真人的拿捏掌控之中! 「待你能感知大道神韵,从道中归返之时,亦能与‘神,相通。」赤龙真人所化的‘钟馗,瞟了苏午一眼,开口说话道。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幻,令苏午感觉不真实。 苏午看着那团愿力种落入水中,四下还未生出任何变化,借此机会,他向赤龙真人问道:「我何时能感知大道神韵?」 「升授四、五阶符箓以后,即可以‘祖师交感,为跳板,投向某一神谱庙系,感知大道神韵。 但是须得做好万全准备,否则稍有不慎,就为‘大道神韵,所伤,肉身衰枯、性魂萎靡,就此殒命也不是甚么稀奇事。」 赤龙真人周身显化的异相飞快消褪。 身后重楼腾蛟龙的符箓法体异相渐渐沉寂。 他恢复作一身半旧青黑道袍的形象,目光盯着江面,能透过漆黑江面,看到那团愿力种在水下漂流去了何处。 师徒二人都心神静定,并未因愿力种此下未起变化而生出哪怕一丝焦躁情绪。 那团愿力种顺着江面下的暗流越漂越远,即将脱离二人的视线——苏午眉心‘六天鬼眼,三颗瞳仁倏忽合二为一,眼仁向下滑动,目力集聚向河面某处——… 眼光照破了河面, 看到那团愿力种被一缕缕漆黑的毛发缠绕裹挟,往未名之地漂流而去! 在漂流过程中,愿力种不断膨胀发大,长出了四肢与头颅,顷刻间变作一个五彩斑斓的婴童! 「来了!」 师徒二人同时开口! 赤龙真人双手抓住身后剑匣之中宝剑剑柄,唰地一声抽出两把宝剑来,一道道符箓从他眉心迸出,贴附于宝剑之上——他纵身一跃,直投入江中! 舟船四下,月光在江面上映出的错叠阴影里,粘稠黑液汩汩涌出——苏午身形被粘稠黑液包裹,亦是瞬间投入江水里! 两道身影化作一赤一黑两条大龙,在符箓宝光、阴影诡韵裹挟之下,劈波斩浪,向着缠绕住‘愿力果实,,将之拖往未名之地的丛丛漆黑毛发快速欺近! 江水之下, 遍是幽深罅隙。 黑夜里的闽江,与白日下的闽江,根本不是同一个概念。 那丛丛漆黑毛发裹住愿力果实之后,被江水推动助力,速度极快,哪怕赤龙真人师徒两个手段尽出,亦只能远远吊在漆黑毛发之后,无法真正追上那些漆黑毛发! 「虺神须!」 苏午周身被阴影包裹着,面庞上的粘稠黑液倏忽 消褪。 他朝向身前的师父呼喊了一声。 ——将愿力果实裹挟走的那丛丛黑发,正是师徒几人先前交手过的、见识过的‘虺神须,! 传闻虺神的须发延伸于每一个闽人的血脉之中,虺神盘绕在真闾山上,安静沉睡,一旦它苏醒之时,诸闽人体内的虺神须亦会跟着苏醒,将一个个闽人洞穿,令之尽数惨死! 这个传闻的真实性难以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五通神,与‘虺神,之间亦存在某种勾连, 五通神背后的黑手,正是借助了‘虺神须,来转移愿力果实! 苏午话音方才传出之时, 四下里的江水骤然激烈涌动而来! 周遭影影绰绰的幽微罅隙之中,忽然有丛丛黑色毛发蜿蜒而起,搅动着河水,散发出寒冽诡韵,尽数朝苏午与赤龙真人缠绕而来! 「嗡啊吽!」 苏午眉心意能量汩汩涌动,光明大日于周身转动开来,炽烈热意瞬间驱散黑色毛发搅动河水,进而散发出来的寒冽诡韵! 同时,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浮现于他的身后,三十四只手掌中,托着一道道正气符,如同一件件刀兵刑具,将缠绕而来的黑色毛发尽数绞成粉碎! 那些毛发被正气符绞碎之后, 便消融于周围奔涌的江水中,江水推动着苏午的身形,骤然往江底沉坠而去! 「嗡啊吽! 摩诃迦! 啰耶!吽呸!」 苏午默诵大黑天心咒,背后的大威德金刚倏忽间转化为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金红的六臂大黑天撑开猩红宝帐,笼住了苏午的身形—— 火焰轮往外不断迸发, 水菩萨的诡韵被转化为烈火,将四周裹挟推动着苏午的江水尽数同化! 消解去江水中的诡异力量! 苏午沐浴在这熊熊火光中,乘着江水,一时超越了赤龙真人的身形,终于迫近那团被黑色毛发缠绕的愿力种! 包裹他周身的阴影被江水里的恐怖诡韵挤压得不断沸腾, 他眉心竖眼极目远眺,看向丛丛黑色毛发的尽头——黑漆漆一片,甚么都看不清楚。 只是在他目力往远处集聚窥探之时, 有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了:「来呀……」 「来呀……」 「来呀……」 四下里,一道道幽微罅隙之中伸出了白蟒一般的手臂,一条条手臂在江水浸灌下,真个变成了巨蛇白蟒,张开一根根如高树般的五指,向苏午与赤龙真人拉扯而来! 「来呀,来呀……」 那些手臂在幽深罅隙里不断摆荡着,渐渐将肩膀、头颅、上身都显露了出来。 一具具肿胀的、巨大的‘女尸,相互交叠,铺满了江底。 她们的手臂随水流摆动, 向师徒二人发出了召唤。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10、沉寂的虺神(2/2) 「来呀,来呀……」 轻柔的女声在苏午耳畔不断回响。 他眉心竖眼剧烈跳动,念头一闪,「智拳印」在自身诸思维念头之中辗转过一遍,终于将那无声无息沾附在自己念头上,使得自身思维迟滞的污秽障碍清扫干净! 但在此时—— 从幽深罅隙里伸出来的一条条巨手,已经将他围拢了起来。 有些手掌攥住他被粘稠黑液包裹的腿,有些手掌则拉扯着他的胳膊! 江水里层叠的阴影,尽数被某种寒冽彻骨的诡韵封冻住了,连包裹苏午周身的阴影都受到此种充斥江水的诡韵冲压,而止不住的沸腾! 是以,苏午被那些散发着腐臭的手臂抓住,自身便再腾挪不开! 影诡的力量,在这个瞬间被完全压制! 苏午猛然鼓催背后的「红宝帐怙主」,猛烈散发「水菩萨」的诡韵,将周围拉扯自己的手掌都不断同化,使那些手掌不断放松—— 自身借助这个机会,终于冲出一条条巨手的包裹! 但巨手以外, 更有无数惨白手掌如江底水草一般摇曳着,铺满了苏午的视野! 那些从幽微罅隙里飘出来的女尸,层层交叠,摆荡手掌,将滔滔奔涌的江水都搅动了,所有江水皆随着白蟒似的肿胀手臂摆荡而奔腾! 江水中积蓄诡韵,诡韵裹挟着苏午与赤龙真人的身形,投向那一具具肿胀女尸交叠之处! 一具具肿胀女尸在水中颠倒身形,翻转浮上水面, 她们的毛孔九窍内涌出浓郁得近乎成为实质的诡韵——寒冽诡韵汇入大江之后,所有女尸便变成了干瘪的人品,朝苏午与赤龙真人包裹而来! 江翻海沸! 四下一切尽支离破碎! 苏午眉心竖眼跳动不停,周身粘稠黑液汩汩回缩,显出一身青金色的元皇皮,蓬蓬薪火从那青金色的纹络裂缝中喷薄而起,他手掌探入支离的阴影中,就要将「黑地藏」从阴影中拖拽出—— 这时候, 赤龙真人怒喝出声:「神神鬼鬼! 直娘贼! 烦死了!」 一身青黑道袍的大胡子道人将双剑插回匣中,一手并剑指,一手掐雷霆大印——怒***涌向他,裹挟着他,将他的身形颠倒来去——他气息寂定安稳,犹如天中凝固的铅云! 铅云碰撞, 雷霆耀发! 犹如天神一指的雷霆从大胡子道人剑指之上迸发,扫向四面八方! 「给老子破! 破!破!破!破!」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霆声阵阵! 激雷迸射! 江翻海沸! 一道道「天雷指」落在那无数干瘪人皮交叠形成的一张巨大皮囊上,将之炸出了一个个窟窿,将之炸得支离破碎! 赤龙真人被江水颠倒的身形刹那归正,他周身飞腾金红符箓,顺手解下腰间「大红莲胎藏」,丢给了一旁的苏午,自身则在金红符箓裹挟下,化作赤龙,冲出支离破碎的巨大皮囊! 苏午端起大红莲胎藏, 一刀挥出十轮小太阳,迫得周遭河水无法近身! 他的身形跟着被阴影包裹,化为黑龙,蜿蜒直去,直追向前方那道赤龙! 黑红双龙交错着,蜿蜒过大江! 追着那团愿力果实,投入一道道幽微罅隙当中。 双龙再度追近了那丛丛黑毛缠绕的愿力果实——二人已经越过不知多少道罅隙,他们一路追着愿力果实,此时已经踏足闽江深处,常人所 不能及的神秘所在! 大江之底,非是泥沙滚滚,水草摇曳的世界。 而是遍生出一道道罅隙,罅隙交错间,织就了又一重隐秘境地! 一丛丛黑毛之上,散发寒冽诡韵,寒彻周遭江流。 苏午身形掠过那团被丛丛黑发包裹的愿力果实,直追向丛丛黑色毛发源出之地——正在这时,紧随在苏午之后的赤龙真人骤然高喝出声:「停下!」 听得这一声断喝,苏午身形骤然一停—— 但见丛丛黑色毛发源出之地,仍是黑漆漆一片。 而苏午眉心竖眼在观测向黑色毛发源出之地时,瞳仁骤然颤抖收缩起来,极度危险的警兆浮现于苏午心头! 那缠绕着愿力果实的一丛丛黑色毛发骤然间放松开来! 更多的黑毛飘扬着,从尽头处的黑暗罅隙里漫溢而出——在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内,无穷无尽的黑色毛发于苏午视野里尽数铺开! 稠密的毛发携裹寒冽的诡韵,将滚滚江水都冲荡开了! 于闽江某个河段,中断了江流! 黑发填满当下的河段! 每一根发丝,就似一根钢铁长针般,溢发着寒冽诡韵,照着苏午与赤龙真人瞬间贯刺而来! 苏午汗毛倒竖,周身粘稠黑液沸腾不休! 旁边的赤龙真人神色无比凝重,当即一手掐剑指指向头顶天穹,一手合掌印正对前方冲刷而来的无尽黑色毛发,口中断喝:「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咔咔嚓—— 天穹之顶,雷霆炸响! 五团雷霆神韵如旋涡般盘踞于天穹之顶,攒射出道道雷霆,化为交错的犬牙,包容此畔闽江河段的天与地! 犬牙上下猛一交错! 苏午眉心竖眼淌出汩汩鲜血! 自身所有的「雷祖神韵烙印」震动不停! 无数雷霆如龙爪般从天顶降下,在交错的犬齿中,尽情碾磨、撕扯那横冲而来的无穷黑色毛发——将之尽数撕扯了个粉碎! 被黑色毛发冲断的江流河段,此时骤然变作一片空无,形成了一段真空区域! 乍然而现的雷霆, 又在乍然间消去。 河段两端,江水滚滚冲上,填满了河道。 一时间, 江底无数被雷霆劈死的鱼虾、从前被水草缠绕住肢体,在江底摆荡了不知多久的人尸、兽尸悉数浮上了江面! 诸般水族、禽兽、人类的尸体在江面铺成了厚厚一层! 而江水奔流, 卷裹着种种被劈成焦炭的尸首顺流而去! 江水奔腾了一阵,水面重又变得清澈之时,赤龙真人与苏午才浮出水面。 水面下,已然不见了那些幽微裂隙的影踪。 虺神须与愿力果实更在雷霆劈杀下,化为飞灰。 赤龙真人抱住一根浮木,将苏午拽了过来,二人借着那根浮木摆荡身形,游回了岸边。 「把身上衣服脱下来烘干了!」赤龙真人一边向苏午招呼着,一边自顾自脱下身上半旧道袍,捡了几根树枝把衣服撑起,在旁边点了一堆火,烘干衣物。 苏午依言照做,回想着在闽江中遭遇的诡事,尤是心有余悸:「那骤然冲断江流,充塞河道的黑色毛发,应该是真正的「虺神毛发」吧? 其中蕴含的寒冽诡韵,能够充塞于附近所有江水之中,截江断流,引动江水翻沸皆不在话下。 这般诡韵,非是一般厉诡所能有!」 赤龙真人拧了拧道袍下摆, 将水拧出来,闻听弟子所问,瞥了对方一眼,道:「虺神在巫门口口相传的神话中,乃是盘绕在「真闾山」上的。 闾山教又有许天师斩蛟的传闻—— 也不知道许天师斩的那蛟龙,与闽地巫门的虺神有没有甚么关联。 但不论怎么说,它既然都和真闾山牵扯上关系了,位格必然极高——当下仅仅是充塞河水,截江断流的程度,还够不到与虺神相对应的位格。 看来虺神是真正存在的。 当下我们遇到的那些黑色毛发,应是虺神毛发、虺神须无疑。 只是此时的虺神应还处于沉睡寂定的状态,是五通神背后存在借来了它的力量——否则,它若真正苏醒,你我绝无可能这般轻易从虺神毛发之中逃脱!」 苏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们追迫那些毛发,穿过一道道幽微罅隙,所真正接近的神秘世界。 或极可能是「闽江之底」。 真闾山就在「闽江之底」、「群石汇集」之地。 可惜, 随着那些虺神毛发被雷霆炸碎。 线索也就此绝断了。」 他顿了顿, 看向赤龙真人,又道:「我只记下了沿途路径,不知沿着我所记忆的路径,是否还能进入到那重重幽微罅隙之中,接近闽江之底?」 「凑巧某也记下了沿途路径。」赤龙真人咧嘴一笑,「你我师徒,正好互相对对地图,相互验证一二!」 师徒俩光着膀子,都是浑身腱子肉,当下对语几句,也是相视而笑。 …… 天蒙蒙亮的时候。 师徒二人穿着烘干的道袍,联袂归回了五通渡。 黄六子的舟船彻底葬身闽江之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北闾山众道童将二人迎近了茅屋内。 赤龙真人往主位大马金刀一坐; 苏午坐在右侧首位; 诸北闾山道童分列左右盘腿而坐; 不明情况的船夫黄六子也站在了末位; 气氛一时间变得严肃起来。 赤龙真人看向苏午,两人稍一对视,后者目光转向了黄六子,道:「六子哥,烦请你将老庙祝在庙中疑似被厉诡剜心而死、五个勾栏女子横死沙溪河口的事情知会周围诸村里正、宗族耆老、村老。 并请可靠船夫乘船渡江, 将消息知会天威道坛。 请他们派人来解决此事——这次做法事,我们一分钱都不要出——你到时与那些村老里正说起此事,一定要将他们都召集到一处去说,莫要单独各个去谈, 将他们都召集到五通神庙里去, 叫他们看到老庙祝的尸首, 在老庙祝尸首面前,告诉他们:老庙祝侍奉五通神一辈子,临老了却遭遇这般事,着实叫人揪心,这事还是在五通神像前发生的,所以务必要天威道坛给个说法! 他们必要派人来探看情况,这次事情责任在天威道坛,他们推脱不得! 记住,你必须如此说, 切不可大包大揽,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正文 611、“闾山七子”(1/2) 苏午与黄六子面授机宜一番,他说得不徐不疾,黄六子本也不是个笨人,听过苏午所言,即明白对方话中之意,连连点头道:「道长救下我家夫人大恩,小六没齿难忘! 这事儿一定给您办妥当,办漂亮! 您放心就好!」 黄六子顿了顿,又向苏午说道:「小道长,你嫂夫人刚害了这场怪病,今时也是刚刚痊愈,能不能先让她在你们这儿待几日?等她好得利索了,我再把她接回去!」 「小事情。 六子哥尽管去忙,嫂夫人就由显兴她们帮忙照看就好。」苏午点头应下此事。 黄六子又是连连道谢过后,告辞前去忙活苏午交代的事情。 转眼间, 茅屋内只剩下北闾山一众道士、道童。 赤龙真人在首位盘腿而坐,看过门下众多道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等拜在某的门下,至今还未曾授箓,更不提修行甚么道法了。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毕竟,旁边那位一直不松口,某纵然想传授你们道法,也是有心无力。」 赤龙真人一边说话,一边斜乜向右侧首位的苏午,将锅都甩到了苏午头上。 苏午冷冷一笑,道:「他们本都是冲着师父你来的,是要拜你做师父,跟着你学道法的,今时你将他们全踢到我门下来,让他们拜我为师——我自己道法符箓都未学会几道,又拿什么教授他们? 更不提开坛替他们授箓。 以我今时的‘六七阶真武符箓,,根本没有开坛传度授箓的资格!」 「现下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嘛。」赤龙真人笑嘻嘻地道,「虽然你在道法符箓上修行尚浅,但某观你肉身横练功夫委实不错,身轻体健,擒九牛二虎不在话下。 不妨将你那肉身横练功夫先交给这些弟子, 如此,他们以后遇着了贼匪强盗,也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苏午听得赤龙真人所言,未有在第一时间反驳。 他习得神打派心猿拳、兵击拳,更得茅山老道玄照教授了一套养身功夫,将之拆解出来,徐徐教授给这些人倒也无甚不可——现在他也已明白,‘正一兴盛,、‘显纯,这几个弟子,必然是要拜自己为师的,赤龙真人主意已定,这件事更改不得。 既然如此,还要卡着这些道童,不叫他们‘过关入门,,日积月累之下,他们难免心生怨怼。 倒不如干脆点把他们收在门下,也教授自己能力所及之内的一些手段。 将这件悬而未决的事真正定下来。 「我倒确实有几套横练功夫、养身功夫,练成以后,纵然以肉壳容纳厉诡,亦能勉强做到。」苏午如是说道。 赤龙真人闻言大喜:「‘正一兴盛,四道童,还有显纯! 你们还没听明白吗? 快快过来, 拜见师父!」 五个道童被赤龙真人一番点拨,登时都恍然大悟。… 显正、显一这对中老年双胞胎朝着苏午纳头便拜,口称:「师父!」 显兴、显盛一大一小两个女冠也在之后跪在了苏午面前,轻声唤他‘师父,。 显纯也连忙朝苏午跪拜行礼。 师徒名分已定。 苏午点了点头:「今日议定要事以后,我便传你们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此功夫是由多门横练功夫、养身功夫糅合而来,是以不仅有强健体魄之能,更可兵击对敌。 练好了,肉壳亦能容纳厉诡!」 五个道童又是向苏午一阵道谢。 「你等既然已拜在我徒门下,今时 便算是彻底入我幽州闾山门墙,乃是幽州闾山弟子了。」赤龙真人捋须看着场中众人,笑道,「既如此,某今时将‘八门迷神遁法,,并‘请诸部雷火将军咒,传于你等。 如遇凶恶厉诡,展开八门迷神遁法,请来雷火诸将, 可困住厉诡,保住自身性命!」 旁边的苏午听得赤龙真人所言,皱眉道:「八门迷神遁法,除非是授受了四五阶往上的符箓,炼得七位鬼将,可以独力布置此遁法,困人杀人,救人渡人,困诡押诡——余者皆需凑够七人,才能将这门遁法复现出来。 现下入门者只有五个弟子,如何展开遁法?」 ‘八门迷神遁法,正在《清微五雷神烈秘法》记载之中。 赤龙真人曾提及过这道‘奇门遁甲,之法门,苏午记了下来,进而翻阅《清微五雷神烈秘法》,从符书中看到了这部大法。 「诶,你说得对啊。」赤龙真人点点头,深以为然,「今天说不得就要与天威法坛对垒,到时候忙活起来,只怕你我是顾及不得这些弟子。 某存此想法,才要传授他们八门迷神遁法,以及请诸部雷火将军咒,令他们用此防身。 可他们只有五人,啧——这可如何是好? ‘八门迷神遁法,最能安身立命,若不传他们这部大法,只令之请召雷火将军,遇到凶恶厉诡,他们必然是招架不住的……」 赤龙真人故作‘忧心忡忡,之状, 一边说,一边抬眼往旁边角落里守着的童家两姐妹看去。 看他那副姿态,苏午焉能不明白这老道的心思? 贼老道自己不肯将门楣发扬光大,使门下弟子开枝散叶,广播世间,偏偏把担子压到了苏午头上,给苏午招来五个弟子仍不觉满足,现下是把注意打在有巫门背景的童氏双姝上了! 苏午面皮抖动,一时间不想说话。 而童家两姐妹中,长姐童白梅注意到赤龙真人的眼神,立时闻弦而知雅意,她拉着畏畏缩缩、不明所以的妹妹童青竹走到了北闾山诸道童前,拉着妹妹向赤龙真人、苏午跪拜:「两位道长搭救我们姐妹性命,我们无以为报。 我们姐妹本是破家了的流浪人,承蒙道长关照,能留在闾山门下,在此间能够得每日三餐饱腹。… 承蒙两位道长大恩,诸位兄长、姐妹关怀,我二人得以安稳至今。 今时, 小女子欲拜入两位道长门下,修持道法,光耀门庭,以全两位道长恩德!」 童白梅说完话,朝着赤龙真人、苏午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脑袋贴在地上,未有起身。 童青竹见状,也浑浑噩噩地跟着磕了三个头,脑袋贴在了地上。 她并未领悟赤龙真人眼色,自身也并不愿与煞神一般的鼎阳道长同在一个屋檐下,但长姐拉着她过来,都已经磕头行礼了,她直挺挺跪在那里,不行礼,也不说话,似乎有些碍眼,便没头没脑地跟着长姐朝赤龙真人师徒跪拜下来。 赤龙真人见二人跪拜在地,顿时‘面楼难色,,道:「哎,某已经立下誓言,此生只收鼎阳这一个弟子,以后断不会再收徒了啊…… 这……」 他转向旁边面皮抽动的苏午,咧嘴笑道:「鼎阳,你看?」 苏午看看刚被自己收在门下的五个弟子,他们既做了他的徒弟,他便不可能置此五人的安危于不顾——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并成剑指,一手指天,道:「既然如此,我亦在此立誓——今时在北闾山门下,我只收七个徒弟! 此后便断不会再收徒了!」 赤龙真人眉开眼笑:「七个也行,七个也行,闾山七子, 听起来多气派! 童家姐妹,还不来拜见师父?!」 「拜见师父!」 「师父……」 两姐妹转向苏午,再度叩首。 苏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首先看向童白梅:「白梅,你性情坚韧大方,潜修道法,日后必能有所成就,我为你取道名作‘显真,!」 「谢师父赐名!」童白梅定定地看了苏午一眼,宛然一笑,接受赐名。 接着,苏午又看向瑟瑟发抖的童青竹,声音忽然转冷了一些:「童青竹,你拜在我的门下,除却初五戒律以外,还有一道戒律,须要你时刻恪守,不得违逆。 如违戒律,便不再是我门下弟子!」 「啊……」童青竹抬起头,听得苏午冷若冰霜的声音,顿时如堕冰窖! 就知道自己拜在这个道人门下,以后绝没有好果子吃! 自己怎么总是走错路, 总是选错? 童青竹心有戚戚焉,一时间觉得自身孤立无援,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心中的惶恐如潮汹涌,积攒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这时,苏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传你第六条戒律:你须自尊自爱,自立自强,不得攀附他人,以他人作为依靠! 唯能以自身奋发,方可不为魔障所趁,不为鬼祟所误!」 自尊自爱,自立自强…… 自身奋发,方可不为魔障所趁,不为鬼祟所误…… 童青竹脸色苍白地听完苏午给她设下的第六条戒律,内心的惶恐感忽然不翼而飞,她低下头,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谢谢师父。」 「我为你取道名作:显直。 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凡行事堂堂正正——这才是大道!」苏午如是道。 ‘显直,擦了擦眼角,再度恭恭敬敬地向苏午叩拜行礼,只在一刹那之间,苏午为她留下那一条戒律以后,她再面对苏午,心中惶然已经尽数烟消云散。 。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12、唇枪舌剑!(2/2) 天光大亮。 朝阳洒下金辉,在河面铺展成片片金鳞。 五通渡口前,几艘舟船拴在岸边,男女老幼们聚在那几艘舟船停靠的岸边,或是向船上的船夫叮嘱着什么,或是拿出银钱,请即将远行的船夫帮自己在大城里采买一些村子里见不着的稀罕物件。 渡口外, 河堤下,一排年久失修的茅草屋旁,同样有各村村民聚在空地周围,时不时能听到聚集的人群中传出一声悲呼。 「孙小妹! 这人是张家庄上张二郎的妻啊——前几天听说她和丈夫闹了别扭,便自己回隔壁村的娘家去——没想到她也淹死在闽江里了! 哎,她还怀有身孕呢……」 「在场这么多女尸,哪个不是怀有身孕淹死在江里的? 我看这是江龙王在给我们要祭品呢!」 「在这说这些干什么?! 那个谁!你既然认识这具女尸,就赶紧去张家庄上,去知会那个张二郎,让他来认领自己妻子的尸首!」 「行,行,我这就去!」 空地上,周围各村耆老、里正拄着拐杖,围着空地上摆放的二十具女尸来回走动。 村老们白发苍苍,此时看着地上的尸首,俱是眼神凝重。 周围村民聚集,相互辨认, 未用多久时间,就已经识出了地上除了那几个勾栏女子以外,所有女尸的身份,已经有村民帮忙跑腿,前去各家各户通知消息。 此间的村民越聚越多,喧哗声亦越来越大。 「这二十具女尸,都是怀有身孕的! 怀着孕,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掉到闽江里淹死了!」「秀柳村村老」拧着眉毛,压低声音与旁边金溪村黄氏的宗族耆老交谈着。 「怪事啊,怪事。 要是闽江龙王专吞怀孕的孕妇,那咱们周围这几个村子以后岂不是要人丁凋零? 照这么一直下去,说不定,咱们本地陈黄赵柳四个大姓,都有绝嗣的可能!」金溪村黄氏耆老忧心忡忡,想事情想得更远。 村老们聚在一起正交头接耳之际。 周围聚集的人群喧哗吵闹的声音轰然爆发了。 有人挤出人群,仓皇地向几个村老问道:「里正,老族公——我的妻也失踪三四天了啊!我听他们说,地上这些淹死的女尸,都是怀有身孕的…… 我的妻也怀孕两个多月了啊, 会不会是江龙王把她吃了啊?!」 「我儿的妻室也失踪了! 现也有一个月的神韵!」 「族叔,这可如何是好?!」 「里正……」 积蓄到顶点的恐慌情绪随着有人将之宣之于口,便再也无法被众村民压在心头,此瞬轰然爆发开来! 人心惶惶! 苏午领着显正、显一二人,站在众村老身后的角落里。他此时听到周围村民的叫嚷声,眉头紧紧皱起——果然如他与师父猜测的那般, 周围诸多村落,有身孕而失踪的女子极多, 她们都很可能亦淹死在了闽江内! 地上这二十具尸体,并非闽江吞噬的全部生灵! 众村老亦未见过如此诡邪之事,看着地上一具具干瘪的女尸,他们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紫袍道人——苏午。 先前苏午令黄六子给众村老传去消息以后, 众人赶来地也算及时,但都未将他一个年轻道人放在眼里,自顾自辨认各具尸体,召集村民来认领,直接忽略了苏午的存在。 此 下真正遇着棘手问题,反而想起了苏午。 苏午不以为忤。 周围地界对「天威道坛」上的红头师公推崇备至,他一个外来的道士,初来乍到自然不好念经,今时自身涉足局中,本也带着改善当下这种局面的目的。 几个村老虽然不信出身「北闾山教」的道人能解决当下事,但也不敢对苏午太过轻慢,表面上对苏午还是做足了礼数。 行礼过后,其中一人迟疑着道:「小道长,您看当下这般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当务之急应是统计周围诸村失踪人数。 编制诸村现下有孕女子的名册,对她们多加看顾,告诫她们最好不要离家外出。」迎着几个村老迟疑的眼神,苏午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是如此的话,那些失踪的孕妇便不去管了吗?」有村老拧眉向苏午问道,「若不根绝此中祸患,以后我们周围诸村日日都会出现孕妇失踪,溺毙闽江之事。 长此以往下去,人丁凋零乃是必然。 事态更严重些,说不得我们就得背井离乡,逃难到别处去了!」 「统计失踪人数是为了勘验当下失踪者,是否尽是有孕女子,无有男丁失踪,如此才好聚集乡勇青壮,巡防各村,顾及得到各村安危。 编制名册,自是为了更能照顾到那些孕妇。 有了这份名册,向那些有较大概率失踪的人群进行针对性管控,更可避免人力磋磨浪费。 如此情形之下,但有一人失踪,情况顷刻就能被掌控住,进而挖掘出更多线索。 阁下做了许多年的张庄里正,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苏午直视那拧眉质疑自己的张庄村里正,眼中寒光乍起。 张庄里正顿时被他气势慑压住,讷讷半天不能言语。 金溪村里正连忙打圆场,向苏午赔笑道:「小道长,小道长,我等不是质疑你这方案有问题,这样吧——」 他扫视周围聚集的人群,喊道:「金溪村各大姓都出几个青壮,带上能识文断字的老先生,把咱们本村近来有无人员失踪?或者外出多日未归的情况统计一下! 另外,摸清本村现在有多少育龄妇女, 其中有多少是有孕在身的,编成名册,汇总到我这来!」 这「金溪村里正」想来在村里颇有威望,他话音落地不久之后,就有十余个青壮领了差事,脱离人群回本村办事去了。 当着苏午的面吩咐下这件事,金溪村里正才转脸向苏午,接着说道:「小道长,您提出的这个法子确实有用,但我等的意思是——有没有更有用的法子? 譬如——直接抓住背后那妖邪,开法坛将之诛灭, 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 苏午神色稍霁,作出一副与金溪村里正推心置腹之状,乃道:「此间之事,某心中实有了成算。」 他此言一出, 周围人都竖起了耳朵。 几个村老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想必诸位也都清楚——这二十具女尸,俱是贫道与门下弟子从沙溪河口至闽江某江段打捞上来的,而此事起因,乃是金溪村黄六子在江上翻了船,遇到一些怪事, 往五通神庙来求助,恰巧碰到我等一行。 我等随即去江边探查情况,这才打捞出这二十具女尸。 个中情形,黄六子今晨应当与各村村老说过了。 某今时也不妨再多说一些。 老庙祝被剜心而死,其胸口处无有锐器撕裂胸口皮肉的痕迹——胸口伤势,实非人力所能造成,更可能与鬼神有关联! 他侍奉五通神一生,今 时却死在了五通神庙中。 此事中,五通神庙脱不开干系! 天威道坛脱不开干系! 而众多孕妇在闽江之中淹死之事,某怀疑,此事与某位神灵亦脱不开干系!」 今时苏午言辞之间,亦免不了沾染上赤龙真人的些许口音,渐渐开始自称为「某」。 他此言一出,霎时引得群情哗然! 五通神在本地广受供奉,香火不衰,此神早已与当地百姓种种生产生活活动息息相关,他们自然接受不了苏午这个说法。 那几个村老辨听着周围村民哗然的言论,看向苏午的目光也都微妙起来。 方才被苏午气势慑住的张庄里正,此时从围观村民身上得到了勇气支撑,又向苏午说道:「老庙祝死在五通神庙里,此事确该天威道坛出来澄清一二,辨明是非。 但这位道长,你说众多孕妇溺毙闽江的事情,亦与五通神干系甚深。 这你可有甚么证据?」 「诸位可知,黄六子载着的那几个勾栏女子,缘何会被大县城的勾栏主卖到小城的暗门子里去?」苏午扫视周围冲他流露敌视之色的村民,忽然振声说道。 他言辞间暗带上了「唇枪舌剑」的禀赋, 能叫众人在不知不觉间听进去他的话。 村民们一时茫然,不知苏午所问何意。 都将目光投向他,等他说出答案。 张庄里正眯着眼睛,问道:「是何缘故?」 「那几个勾栏女子,在同一时间有了身孕在身! 她们在正月的「五通神巡游会」上,拜过五通神,此后不久,就各自有了身孕——想她们妓家出身,勾栏主是最忌讳她们怀上身孕,不能替其赚钱,其对这些妓家的肚子必然是严防死守,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可就是这般情况下,这几个勾栏女子却是同时怀了孕! 哪怕连服几道落胎药,也未能落掉腹中胎儿!」苏午如是道。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此事与五通神有关罢? 也许,就是她们倒霉,就此怀上了客人的孩子呢?」人群中,有人迟疑着问道。 张庄里正离苏午比较近,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苏午言辞说服,第一时间未有提出异议。 苏午看向人群中发问的一个青年村民,随即扫视四周村民,倏忽一笑,问道:「有妻室的诸位——不妨好好回忆一下, 你的妻是在大约何时有了身孕? 在她有孕之前未过多久,你们是不是曾联袂拜祭过五通神——是不是也曾在神前许愿,让你们早日诞育子嗣,一旦子嗣顺利降生,你们必要将大礼送到神前还愿?!」 苏午所言,本来是想利用唇枪舌剑的天赋,令周围人潜移默化地认同他的话。 但他未有想到, 当下他这番暗带猜测的话, 却是一语中的! 围观诸村民之中,有不少人脸色陡变!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道长,真人! 您得救救我的妻,我的孩儿啊!」 「求道长开坛救人!」 周围围观的百姓之中,有家室的男人们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他们朝着苏午跪倒,引致他们的父母亲戚、附从者都跟着跪倒了! 不过须臾时间, 场中仅有几个村老还站立着。 其中有个村老也猛地跪倒了! 那村老向苏午连连叩首:「道长,我家儿媳也有孕在身了啊——还是老朽勒令他们往五通神前敬香许愿求子的! 敬香过后没多久,我那儿媳就有喜了!」 正文 613、崩塌(1/2) 河堤某处隐蔽角落里。 赤龙真人领着一众徒孙们隐在林中。 从他当下角度,正能看到苏午一番「唇枪舌剑」,引得周遭百姓景从,纷纷向其跪倒,心悦诚服之场面。 「看到没有? 汝师天赋异禀,若他将来造反,定然是一个大反贼!」赤龙真人指着人群中央一身紫袍,卓然而立的苏午,口中啧啧有声地同苏午的弟子们言语道。 显字辈的四个女冠望着苏午,眼神炽热。 显纯更是满眼憧憬之色。 「这般与人说嘴的事情,交给他来做果然是没错的。 某这般凶神恶煞模样,与人争论,只会吓服别人,却不能真正说服他人。」赤龙真人捋着胡须,又看了一阵,转而同五个徒孙说道,「走罢,走罢,我们也去各村走动看看,那些村老是否如当下向鼎阳保证的那般,开始统计各村有孕女子、失踪者的人数,开始编制名册了。」 「是。」 众弟子纷纷应声。 跟在赤龙真人之后,走上河堤,往河堤下的村落走去。 …… 苏午面沉如水,看着周遭跪倒了一片的村民,出声道:「为今之计,我对诸位有两个告诫,若诸位能听我之言,则可以保住各位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一时之安危。 不知各位是听还是不听?」 众多村民听得苏午提出的办法,亦只能保他们的妻室一时安危而已,都不自觉地流露失望之色。 好在他们亦分得清轻重,明白若当下自己的妻室连这一时之安危都无法保障的话,也就更谈不了以后了。 于是便都点头如捣蒜。 纷纷道:「听,听!道长说什么我都听!」 「只要能保住我家娘子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算命的给我妻看过了,她腹中怀着的是个男孩儿,我家三代单传,血脉延续就看这个孩子了,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诸位若能恪守我这两个告诫,则各位怀有身孕的妻子在一时间是不会出事的。 这两重告诫,其一是——切莫令汝等各自的妻室往各村设立的五通神庙之中祭拜,若家中设有五通神位的,立刻将之封存起来,不可令孕妇与五通神照面! 其二,诸位要看顾好自己的妻室,莫要令她们往闽江边上去。 二十具女尸,皆是从闽江之中发现,闽江之中暗藏诡异——此中诡邪一日未得解决,各位的妻室便一日不要接近闽江!」苏午神色严肃,将禁忌事项告知周围众多村民。 他先前一番唇枪舌剑,已经令围观百姓渐渐相信他的言辞。 此时对他提出的两条告诫,皆是不疑有他。 说完话后,苏午看向周围的几个村老,出声道:「编制孕妇名册、统计失踪人数、告诫本村孕妇、育龄女子不可前往五通神庙拜祭,莫再与五通神产生任何勾连, 以及严令她们不得靠近闽江的事情, 就交给几位村老、里正来办了。 这件事情办妥,能使各村减少不知多少伤亡,万众百姓皆会感念诸位的恩德!」 「我等自然全力以赴。」 「一切都按真人说地来办。」 「老朽这就差人去村里通传真人所告诫的这两点!」 几个村老也都郑重答应。 连先前与苏午抬过几句杠的张庄里正也都点着头,从围观人群中叫来了几个本村的青壮,吩咐他们去庄上忙活苏午交代的诸事。 苏午面色淡淡,看着周围人忧心忡忡,交头接耳。 心中了然——他已在诸村村民心 底,种下了「疑虑五通神正邪」的一颗种子,诸村村民信持五通神的根基,由此下开始出现了裂缝。 接下来再进行诸事,就会顺利许多,减少很多来自村民一方的阻挠。 在无意之间, 村民已将他视作同一战线的人, 接下来天威道坛再派人下来作法行事,都必然会被村民密切关注、仔细审视,一旦出现任何差错,诸村百姓对天威道坛的信重亦将就此崩塌! ——欲在人心之中建立信仰,本身极其困难。 需要时间的积累,需要诸多事件的昭显。 但毁掉人心之中的某种信仰,多数时候却又极其简单。 「真人! 你说的这个法子,只能解我们一时之困啊! 我家妻子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吧? 而且便是严守真人所说的这两条规矩,也难保不会发生其他意外情况——难道就没有能彻底解决此事的方法吗?」 人群中,有村民壮着胆子向苏午问道。 村民们闻声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苏午。 在他们的殷殷注视下, 苏午叹了口气,道:「非是没有办法可以彻底解决此事。 而是诸位须要明白——种因得果,此乃天理。 此事主因,系在五通神身上。 而五通神与天威道坛脱不开干系。 某纵是要帮助你们解决此事,亦须先向天威道坛过问过才行——这件事,得先让他们出手,看看他们是何说法?如何解决此事? 若他们解决不了,我们才好出手帮助诸位。」 众人闻言,或是暗暗叹息,或是微皱眉头。 他们也明白苏午所言何意,但明白归明白,此事毕竟关乎他们各自家人、妻室子嗣的安危,他们不可能不为此担忧。 焦虑担忧种种情绪在众多村民心中暗暗蓄积, 进而逐渐生出了几分对「天威道坛」的怨怼。 五通渡口, 闻讯赶来的村民们越来越多。 村老、里正们出声安抚着各位乡亲,告诉大家,已经派了可靠船夫前往天威道坛去通传消息,事关重大,天威道坛必然也会尽快派师公过来,解决此事。 或许今天下午就能看到天威道坛派来的红头师公。 这样大的事情,几乎牵扯到了周围诸村各家各户,村民们今日也没有心思再去做活做工,男人们大都守在渡口边,等候着天威道坛红头师公的到来。 一个上午过去了。 黄六子搬来几口大锅,和周围各村的青壮在河边搭了几个棚子。 苏午与显正、显一两道士为聚集此地的百姓熬煮粥饭,供给他们午餐。 虽然粮食菜蔬俱是各村提供的,但紫袍道人领着弟子忙前忙后,还是叫聚集而来的百姓们生出了许多好感——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们,可不会如这位真人一般好说话,愿意为了他们的一口吃食而忙前忙后。 下午亦渐渐过去。 赤龙真人领着诸弟子与苏午汇合,苏午从师父那里简单了解到了周围各村的情况。 黄昏时候, 各村村老、里正已经把编制好的名册拿出来,给了苏午一份阅览。 众人聚在一起,出声讨论起来。 「近三个月以来,各村因与丈夫吵架、打架,或是因与邻人不睦、原因未明而离家出走的妇人,共计七十三人之多,分布在周围八九个村落。 其中已确认溺毙于闽江中的,便有十五人。 剩余妇女,有五十二人确认有了身孕,他们夫家、 娘家俱已上报官府,甚至本地还组织乡勇到处找寻过一回,但这五十二个妇人都查无踪迹。 因这些人分布在周围数个村落里,亦非是在同一时间失踪的。 大家对此事并无太多关注,只当是寻常失踪案子,未有继续深究。 另有六个妇人,盖因忤逆、殴打公婆,与他人通女干,言行轻浮浪荡,勾引他人丈夫,因而被告到宗族上,其后因为一些事情,天威道坛在本地三次作法,将这六个妇人祭了江龙王,以正典型。」 村老们与赤龙真人、苏午等北闾山道人聚在一起,汇总着各村的数据。 听过各村数据汇总以后, 赤龙真人面上隐现怒容:「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天威道坛在本地作法三次,就拿了六个活人作祭?」 「不忠不孝、不守贞洁之辈,就该淹死在河里! 他们做出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还能算是人?」有年迈村老冷笑着说话,对此颇不以为意。 苏午微皱眉头,开口道:「周围各村近三个月以来,无有一名男丁失踪么?」 「不曾有过。」 众村老里正皆摇头以对。 「看来五通神所图谋的,与我们猜测的情况完全一致。」苏午看向了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收敛着面上神色,抬眼看向江边。 夕阳映红江面, 被派去请天威道坛红头师公的几个船夫,已经撑船归来。 但他们各自的舟船上, 并未见红头师公的踪影。 村老们见得那些船夫归来,也忙派人去询问具体情况。 不多时, 就有人带着消息过来了:「那几个船夫说,天威道坛应下了咱们的求肯,这几日就会派人过来作法,解决此事!」 「他们怎地未有随船一同回来? 此事系因五通神而起,如今我们各村安危尚且不能保证,事情是他们捅出来的,他们却不能尽快给我们解决?」村老皱眉向传消息的人问道。 传消息的人挠头道:「船夫只敢传消息去,哪有胆子质问天威道坛什么?」 几个村老、里正皆摇头叹息。 河岸边,人声鼎沸。 对天威道坛的种种咒骂声、忿恨之言,都随着河水一同漂流远去。 正文 614、天蜈先生、玄蛇子(2/2) 翌日。 晨光熹微。 聚在五通渡口的村民百姓比昨日少了许多。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要为生计奔波,不可能日日都有空闲时间,守在河边,等待天威道坛派人过来。 河堤下的茅草屋里。 显真、显直守在火堆边。显真从火堆上悬吊的铁锅里,盛出满满一大碗鱼片滚出的浓粥,将之递给了显直,显直——童青竹端着粥碗,就往隔壁屋里去。 「你去哪里? 先把粥给黄嫂子送过去呀。」显真见妹妹走的方向不对,便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隔壁屋是师父、师祖以及三个师兄居住的屋子, 这妮子端起粥就往隔壁屋里跑,准是惦记着隔壁屋的某个人! 显真对此心知肚明,她瞧着转回身来脸庞通红的妹妹,笑而不语。 床铺上躺着的黄嫂子半支撑起身体,瞧见显直捧着粥碗走过来,调侃道:「一大清早就神不守舍,妹妹昨晚做了什么梦? 梦到了谁呢?」 她与几个女冠在一起呆了一日,渐渐与几人混熟。 自然发觉几个女冠心思纯善,与她从前所处环境中的女子大不相同,也渐能放下戒心,与几个女冠调笑起来。 显直闻听黄嫂子所言,端着粥碗呆了一呆:「我昨晚没有做梦。」 「也是呢…… 不曾经历过,也是不容易做那种梦呢。」黄嫂子掩嘴轻笑,从显直小道姑手中接过了粥碗,同她道了声谢,便开始慢慢吃起早饭来。 显直都未曾听懂黄嫂子对自己的调侃,懵懵懂懂地返回火堆边。 姐姐已经又盛出两碗粥来,同她说道:「左边那碗是师祖的,右边那碗是师父的,你莫要弄错了。」 「都是一样的粥水,给哪一碗不都一样?」显直端起粥饭,蹙着眉反问了一句。 「右边那碗里的鱼片多些,你快去送吧!」显真轻轻地与妹妹说了一句话,又怕床铺上的黄嫂子听见似的,赶紧催着妹妹离开。 端着粥碗,显直低着头匆匆而去。 过不多时,她又急忙忙归返,朝捡拾柴禾归来的显兴、显盛,以及熬煮粥汤的姐姐喊道:「天威道坛的人来了! 师祖、师父他们都动身了! 先别吃饭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显直话音未落,几个道姑都匆忙忙站起了身,去墙角拿自己的棍棒家伙什来,显真也跟着起身,看着三个道姑都匆匆走出了门外, 她抿了抿嘴,冲扭头回看的几个同门道:「我留在这里看顾黄嫂子,你们去吧!」 床铺上的黄嫂子已经把一碗稠粥喝了小半,闻言摇头道:「我这里没甚么事的,妹子想去看就去看吧,不用管我,我现在好着呢。」 「不行! 我还是留在这里看顾你。」显真摇头拒绝。 几个师姐、师妹点了点头,便结伴离去,与师祖、师父他们一行汇合到了一处,守在五通渡口边,在人群的簇拥下,观察着一艘红漆大船在河边渡口停泊了下来。 「天威道坛这船是真气派!」 「这次派了大船过来,可见他们对咱们村发生的事情还是挺重视的。 有红头师公出马,此事必得圆满解决!」 「就是,昨天那几个道士除了会说几句空话,邀买人心之外,我看是没甚么真本事的——还得看人家天威道坛的师公。 人家才是有真本领在身的……」 「你小声些,那几个道长也在岸边看着呢……」 岸边百姓议论纷纷。 显 字辈的几个年轻道士,听得周围村民的议论声,难免面有愤懑,暗暗握紧了拳头。 当地百姓昨日对他们还评价颇高, 今天一见天威道坛来人,将他们抛诸脑后不说,还不忘踩他们一脚,这般态度,属实让几个刚拜入宗派,未曾经历太多世事的年轻道士、道姑忿忿不平。 不过赤龙真人、苏午神色倒是平静, 完全未受周围议论声的影响。 苏午更加清楚,能连续两天都守在岸边,苦等天威道坛派人来的这些村民,无疑都是天威道坛的「铁粉」,指望他们在一朝一夕间就对天威道坛转换态度,除非是苏午直接以意能量扭曲、改变他们的想法。 再者,村民大多盲动。 往往是看见甚么光鲜亮丽的东西,都要跟着情不自禁夸赞两句。 但真到涉及自身的切实利益之时,每个人又都会变得精明谨慎——这些人嘴上支持天威道坛,并不能反应出他们的真实态度。 还是要在手底下见真章。 天威道坛不把当下事妥善解决,他们此下再多的赞誉,此后都会转变成更多的咒骂。 红漆大船停靠在渡口边。 一颌下蓄着长须,头插木簪的老道,身穿一袭金红道袍,身后跟着十余个着红底黑边道袍的中青年道士、道姑,从船舱中鱼贯走出,走上了岸边。 远远看到大船驶过来, 船上还有天威道坛的旗幡,被村老里正们勒令守在此地等候天威道坛来人的青壮们,早就拔腿跑去各村通风报信了。 此下,周围诸村村老里正们坐着滑竿,也到了河边。 下了滑竿后, 诸乡绅族老自与天威道坛的一众道士见礼,对众红头师公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昨天还与苏午抬杠过的张庄里正,此下表现得最为积极,赶在众村老之前,将周围村落发生的诡邪事情说过一遍,随即又向那领头的金红道袍老道奉上了自己编制的名册。 金袍老道随意扫了几眼名册,便将之递还给了张庄里正。 人声喧哗。 他不知与张庄里正说了些什么,张庄里正便连忙伸手指向人群中的赤龙真人、苏午一行。 赤龙真人瞥了那里正一眼,吓得对方瑟缩着收回手指。 不过,金袍老道终究是看到了这边的赤龙真人一行,他领着自己门下十余个红头师公,分开人群,朝赤龙真人、苏午一行人迈步走了过来。 那金袍老道领着十余个道姑、道士在赤龙真人身前两步外站定。 老道捋着胡须,颔首道:「贫道道号天蜈先生,这边稽首了。」 他颔首过后,又接着道:「敢问道友云斗几何,三山何处滴血,上下何字?」 苏午跟随赤龙真人修行,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这「天蜈先生」所说的「切口」究竟是何意——云头几何,乃是直问对方符箓修为, 三山何处滴血,便是询问对方拜在三山哪个法脉, 上下何字,则是问询对方的尊师名号。 一般而言,后两个问题属于是两个道士初见之时会相互询问的正常问题,但这「云斗几何」,却不是随便就能问出口的。 问出这般问题,有师长居高临下考校晚辈修行的意思。 「某受幽州诸地同道、外道、邪道取号作「赤龙真人」,不知阁下云斗几何?」赤龙真人斜乜了那矮瘦的老道一眼,咧嘴笑问道。 他这话说得看似直白,其实也暗藏玄机。 譬如,他的道号「赤龙真人」,乃是「幽州诸地同道、外道、邪道为他取的道号」,这般道号含金量十足,与自己给自 己取的,座下弟子给自己取的,自身殒命以后后来人给自己取的道号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尤是这道号中含有「真人」二字, 何为真人? 存养本性,修真得道之人! 赤龙真人通悟大道神韵,从「死」中归返,经历肉身衰枯又重焕生机——这般修为,岂非「得道之人」,岂非「真人」?! 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道号! 大胡子道人短短两句话,惊得「天蜈先生」半晌未有说出话。 良久后, 天蜈先生重新组织语言,神色已经变得和蔼许多,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了,再没有方才那番不阴不阳的作态:「道兄便是赤龙真人? 是那位连杀了「黑角山十三大师公」的赤龙真人?」 两句话说过,他把目光转向苏午:「那这位……想必就是道兄的高徒——「玄蛇子」了吧?」 玄蛇子? 苏午未有想到, 自己挣得的第一个道号,竟然这般难听。 叫甚么玄蛇子? 他大约能猜到旁人为何给他取这个道号——盖因他运用影诡的力量,确实好似驾服了一条条黑蟒一般,因而才得到这个玄蛇子的道号。 「某不知谁是「黑角山十三大师公」。 不过先前确实拜死了十三个自称从黑角山来的邪派毛巫。」赤龙真人目光盯着天蜈先生,「阁下,当下的天威道坛,可还是敬奉三宝的闾山道门一脉?」 他自始至终未称天蜈先生为「道友」,显然不将对方视作同道中人。 此下,被他目光注视着,「天蜈先生」没来由地心头一寒,生出一种「自己若回答不好这个问题,搞不好就要给自己、乃至整个天威道坛」招来大祸」的感觉! 天蜈先生低眉顺眼, 在身后十余个红头师公震惊的目光中,又一次毕恭毕敬地向赤龙真人稽首行大礼:「道兄,今时的天威道坛依旧供奉三宝。 以许天师为坛上大法神。 三位奶奶、夫人是坛上法神。 从不曾背离过三宝!」 天蜈先生说得斩钉截铁,赤龙真人咧嘴一笑,未再言语。 先前与那些毛巫对阵之时,他可是确切听到过,那些毛巫声称天威道坛、灵济道坛已被土教傀脉、痋脉实控,今时在五通渡周边所见,天威道坛竟将五通神这种邪祀吸纳到了门中, 他自不会相信天蜈先生当下言辞。 但对方当下所为,赤龙也挑不出错处,便暂时隐而不发。 正文 615、养虫术(1/2)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赤龙真人不与金袍老道-天蜈先生对谈,天蜈先生站在赤龙真人面前,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踌躇良久以后,又向赤龙真人施了一礼, 转而朝向赤龙真人旁边的苏午,出声道:「玄蛇子道友,你与贵师是首先发现五通渡周围各村之中发生的怪事的。 那几位村老声称,近三个月来,各村已经有数十人失踪。 且失踪者俱是孕妇。 而玄蛇子道友与贵师曾在闽江中打捞出了二十具怀孕女尸——玄蛇子道友对此事想来也是有些初步了解的,不知能否与贫道透漏一二?」 天蜈先生称赤龙真人为「道兄」, 称苏午为「道友」,此般称呼其实稍有乱了辈分的嫌疑。 不过当下他亦不知赤龙真人、苏午的道名序次,自然也不好与二人排资论辈,只能用这种普遍称呼来相称二人,却也顾不得这称呼会导致三人间的辈分一时有些错乱了。 「玄蛇子」看起来面相清俊,神色安静,不是个不好沟通的人, 所以天蜈先生才要把目标转向他,当下开口询问苏午,其未必是真想了解「孕妇失踪事」中的具体隐秘,但至少表明了自身是在留心注意此事的态度,不至于授人以柄。 苏午目光看着天蜈先生, 从对方的作态中,他已然察觉到——对方虽然出身天威道坛,在天威道坛之中,应该也比较有地位,但对方应该是不了解五通神与各种诡异之间的隐秘牵扯的。 天威道坛分明已经得到金溪村、张庄等村落传去的求援信息, 大略了解过周围诸村遭遇的诡异事件,却还是派来一群对个中情况并不了解的师公过来,给诸村解决问题——这其中反应出来的东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是天威道坛根本不重视此事? 还是道坛中其实有人了解个中情况,但想用一场寻常法事将此事敷衍、遮瞒过去? 「我们也是初来乍到,并不太明晰此间情况。」苏午内心斟酌着,徐徐开口说道,「不过,让某觉得较为蹊跷、值得追查的地方倒也有几个。 即是当下发现的这二十具女尸,皆是自闽江之中打捞出来。 就连那五个乘船渡江的***,在水流湍急、暗礁颇多的沙溪河段,她们所乘的舟船亦未出现过倾翻。反而是船夫撑船载着她们过了沙溪河口,一到江面更为宽阔、水流舒缓、无有暗礁的闽江江面上之后,舟船便忽然倾翻。 几个***落入水中,腹部骤然膨胀。 那载送她们的船夫还将一个***救上了岸。 但后来那***又自行跳入了江中。 ——仿佛江水之下,有甚么在吸引她们一样。」 苏午未有吝啬甚么,分享了己方获知的一部分情报给天蜈先生,对方想来也听说了此事可能与五通神有牵连的传闻,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就看对方敢不敢顺着这些线索往下查了。 对方是真正来解决问题的, 还是要将问题敷衍过去,只看这些红头师公接下来如何做事即知。 「莫非此事与江龙王有关联?」天蜈先生听完苏午所言,皱紧了眉头,他拧眉沉吟了片刻,抬头与苏午说道,「玄蛇子道友,我等先去验看那些打捞上岸的女尸, 尝试作法引魂,看看能否借此查见她们死前或刚死以后遭遇过甚么事情,走过哪几段路。 如遇其他棘手情况, 还是希望玄蛇子道友、赤龙真人能不吝帮助!」 一番话说完, 天蜈先生与赤龙真人、苏午拜别,领着一众男男女女红头师 公,匆忙忙离去了——先前他们气势汹汹迎向苏午一行人,闻知了赤龙真人师徒身份以后,那份汹汹气焰登时萎靡了下去,再不复振作。 这般作态看在围观百姓眼里,围观百姓内心也都不免犯嘀咕。 ——莫非这外来的十余个道士,才是真龙? 连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都惹不起? 「你与他分享情报,他八成不会感激你,还会在心里怪你多事。 你看他走得多急? 根本未把你的提醒放在心上。 与你我询问线索,只是为了掩饰他先前欲要仗势朝你我兴师问罪的意图罢了。」赤龙真人看着众红头师公簇拥着金袍老道,走向河堤下那些被重新收殓了的女尸,撇嘴与苏午说道,「不过你做得也无错。 凡事但求问心无愧。 他是否将你我提醒放在心上是一回事。 但这般事情,关乎周边百姓安危,他若问了,你我若藏着掖着不愿多说——那就是我们有问题了。」 「是。」苏午点了点头,跟着人群往河堤下的一众红头师公汇集去,他说道,「咱们也去看看,他们是如何招魂引魂的?」 「都死了二三日了。 不管是肉身还是魂儿早就已经凉透。 这时候再招魂引魂还有甚么用处?」赤龙真人显然不觉得那天蜈先生的法子能奏效,不过他还是顺从了徒弟的邀请,带着众弟子往河堤下走去。 北闾山众道士被人群裹挟着,聚集在河堤下。 空地上, 一具具女尸已经被草席包裹起来,做了简单的收殓。 周遭摆放了几副棺材,皆是她们的家人拉来的棺木,只等这边天威道坛的师公们检查过尸体以后,就将尸体收殓下葬。 十余个师公走在空地间,掀开了覆在女尸上的草席,对女尸身上出现的种种状况做着检查。 春日已至, 这些尸体又在江河中飘游了不知多少时日, 此下被打捞上岸,停放一天以后,渐渐开始散发出了尸臭。 师公们皱眉掩鼻检查着女尸,大都是随意翻看一下,便草草结束工作。 唯有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师公,对每具女尸都检查得格外认真,不时拿出炭笔在自卑的草纸上写写画画,记录得十分仔细。 道门之中,女子并不鲜见。 南闾山天威道坛最初承袭道门法统,其中收录的女弟子也是颇多。 不过能成材的女师公不多——盖因师公斗法,起的是「武坛」,需要有勇力在身,女师公一般做不来这种武坛斗法的事情,多在幕后从事科仪文职。 十余个师公聚在了金袍老道身周。 金袍老道与他们交头接耳一阵, 那女师公还将自己记录的东西都呈给了天蜈先生,天蜈先生随意扫了两眼,就将草纸册子递还给那女子,转而命弟子端来一个大圆瓷盘。 他将大圆盘摆在地上,从一具女尸周围取了些被尸水浸湿过的沙土,均匀铺在圆盘上。 又叫来几个村老里正,和他们一边交流着,一边在圆盘上勾画出一道横线,横线一侧则画些勾勾叉叉,标出「金溪村」、「张庄」等村落的具***置。 横线另一侧,则标识出「五通渡口」。 以及「沙溪河」、「闽江」。 ——原是在圆盘上勾画出了一副周围地形的草图。 随后, 其拿来半尺来高的一个酒葫芦,揭开葫芦塞,从中缓缓倒出了一条油亮的百足蜈蚣——天蜈先生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北闾山众道。 北闾 山众道尽皆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 天蜈先生暗松了一口气,令蜈蚣在那女尸身上爬了一圈,随即将之搁在圆盘边沿。 蜈蚣沿着盘边走了几圈,忽然开始走入盘中,从沙溪河口闽江段一直游曳到了五通渡口的河堤边,就停下不动。 金袍老道见状, 抓起蜈蚣,将之放在第二具女尸身上,待蜈蚣在那女尸身上攀爬过一圈后,又将之摆在圆盘边沿。 他当下的举动处处透着神秘诡奇的意味,吸引去了周遭所有村民的注意力, 场中暂时无人喧哗。 都紧紧盯着盘边蜈蚣的动向。 赤龙真人看了一看儿天蜈先生的举动,忽然笑了笑,低声与苏午说道:「别的不说,天威道坛必然与「傀脉」、「痋脉」有些许勾连,这种「养虫术」只会出在土教傀脉、痋脉之中。 他现下是在用自己豢养了多年的虫儿,沾染女尸生前遗留的因果线索, 而后令虫儿复刻那些因果线索。 第一具女尸, 只给他显现出了那女尸曾被从闽江中移动到五通渡口边的因果线索。 ——这段因果线索,应得是我们从闽江中打捞女尸,到五通渡口将她们摆放起来的事情。 你看, 现下那蜈蚣又从「闽江」走到了「五通渡口」边。 又将咱们先前做出的事情,复现了一次。 它能复现出多少因果线索,并不取决于天蜈老道个人有多少本领,只看尸体上残留有多少线索——这养虫术偶尔也有些用处,可惜养虫之法必然残忍诡毒,花费那般大的代价,只养出这种连衙门老仵作、老捕快都比不得的小虫子,实在得不偿失!」 苏午听着赤龙真人的解释,注视着那圆盘。 圆盘上的蜈蚣第二次爬过「闽江——五通渡口」这条线以后,呆呆地停顿了片刻,接着又爬回圆盘边沿,此后,未等天蜈先生将它抓起来再去沾染第三具女尸遗留的因果线索, 它又自行爬动起来, 这一次, 它先从「张庄」沿路走到一个路***叉点,那交叉点未有具体的名字标识。 随后,它又折回张庄,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跟着就从张庄沿路穿过了河堤,从五通渡一直走到下游的沙溪河口,从那里投入了闽江之中! 投入闽江之后, 蜈蚣摇头摆尾,再从江中爬出, 它未有归返回圆盘边沿,而是再次从闽江段的河堤上翻了过去,走过圆盘上的诸多路径,再一次回到了它先前曾停留过的——那个路***叉点! 「这里,是哪里?!」离得近、眼尖的村民注意到蜈蚣两次停留的那个路***叉点,忍不住出声问道。 几个村老、里正与村民有一样的问题。 他们眯眼看着那个路***叉点,分辨着周遭的道路。 忽然,金溪村里正肃声道:「五通庙!」 「那里是五通庙!」 周遭百姓霎时哗然! 赤龙真人微眯双眼,低沉道:「蜈蚣投入江中,便代表那女尸生前真正是投江溺毙的——但它随后又一次从江中爬出来,翻过了河堤,到了五通庙, 这说明了什么?」 苏午与师父相视一眼。 都是心头微寒。 死者的残魂——遗留的亡者意识,又一次回到了五通神庙,在庙里「还愿」了! 正文 616、三个耳光(2/2) 许愿还愿,环环相扣! 只要是曾在五通神前许下过愿望的人,未来某一日便不可避免地要去「还愿」! 哪怕是此人已死, 其残魂也会到庙里去还愿?! 「五通神」会以各种方式,以人所不能遇见的种种匪夷所思之方式,从各种难以理喻地角度,去完成那人曾许下的愿望! 只要「它」认为愿望完成了, 那许愿者就必须要还愿。 必须要献上供奉牺牲! 苏午对圆盘上呈现出来的诡异情景,直觉得心头发寒——他与师父都曾猜测,此事背后乃是有活人在布局推动,但现下出现的情景,又让给他忍不住怀疑,推动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究竟是人,还是诡? 当下呈现出来的这一幕, 恰恰应和了种种厉诡的杀人规律! 若占据主导地位的幕后黑手,乃是一个「人」,那为何他的行事方式,竟会如此地近似于厉诡? 假若占据主导地位的幕后黑手,乃是「厉诡」的话,又缘何自己等人搜查到的诸多线索中,都能看到一个「人」的行为逻辑,能看到唯有「人」才会有的思维方式,只有人才会的「筹谋布局」?! 「如若此事与天威道坛干系甚深。 天威道坛之中,一定出了个了不得的「东西」。」赤龙真人眼神凝重,咧嘴说道。 至于当下,他也不能断定主导此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人还是诡了。 经村老、里正们提示,天蜈先生知道了蜈蚣两次停留的路***叉点,乃是「五通神庙」的所在之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出言掩饰道:「看来这位死者生前也是信持五通神的,死前都曾两次去往五通神庙……」 围观百姓虽然看到蜈蚣复刻死者生前轨迹,从张庄离家后,径直翻过河堤,投入了闽江之中——但他们其实不知此中具体涵义是什么, 当下天蜈先生说死者「生前」两次去往五通神庙,他们也就姑且听之。 但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对天威道坛众人的戒备。 赤龙真人自知那死者可不是生前连续两次去往五通神庙,而是生前去了一次,死后又「去」了一次,他冷冷笑着,未有当场拆穿天蜈先生,想再看看对方能耍出甚么鬼把戏?! 天蜈先生出言遮掩了几句, 为转移周遭民众的注意力,便将圆盘边沿上盘着的蜈蚣捏起来,放在第三具女尸身上,令之爬过女尸周身,沾染因果线索, 再次于圆盘上爬动起来。 这一次, 蜈蚣亦是两次在「五通神庙」的位置停留! 此后他从众多女尸上收集因果线索, 皆能看到蜈蚣在「五通神庙」多次停留! 这下子,不论天蜈先生再如何遮掩,围观百姓过都断无法将「五通神庙」这个地方忽视了! 更何况苏午先前还着重说过,众多孕妇的死亡,皆可能与「五通神」有关! 当下那蜈蚣在圆盘上的爬行轨迹,简直就像是在验证苏午说过的话一样! 围观村民一时哗然。 纷纷要求天威道坛的师公们探查「五通神庙」,确认那里没有问题。 「那五通庙里的老庙祝,守庙守了大半辈子,却蹊跷地在庙子里被剜心而死了——王仵作去收尸的时候,看过庙祝胸口处的伤势,他说那伤势不像是人能弄出来的,根本不是刀斧锐器能砍出来的伤势!」 「必须要查一查五通神庙!」 「庙里究竟有甚么?!」 「你 们天威道坛自从在我们这立了这座庙以后,我们这里就怪事不断,这件事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群情激奋。 百姓们对于「天威道坛」、「五通神」的种种疑虑,已被彻底激起,再不是几个红头师公三言两语就能哄骗得住! 若在平时遇着这种情况,天蜈先生有许多种方法可以让周围百姓「闭嘴」,「平息」他们的怒火。 但现下人群之中,就隐着那凶名赫赫的「赤龙真人」、「玄蛇子」! 对方是正儿八经的道门真人! 在对方面前,他也不敢拿平时的那些手段出来,应付周围的百姓! 天蜈先生一时间踌躇不决。 他身后有几个师公,冲周围的百姓目露凶光,吓得有部分百姓顿时不敢出声。 师公们平日里不论身在何地,都是备受尊崇,何曾受过这般质疑? 这些师公不了解甚么「赤龙真人」、「玄蛇子」,并未将北闾山众道放在眼里,并不觉得自己顶上有「大神」时刻关注,自然就敢对周围百姓目露凶光,言语威胁:「都吵闹什么?! 闭嘴! 此间之事,吾师自有分寸! 你们再在这里吵闹,小心我请笔书符,一道符咒奏告坛上,请坛上瘟神来治一治你们!」 身材最为高大、体格最为健壮的一个红头师公朝周围百姓怒声呵斥道。 他身后有几个师公都跟着阴阴地笑了起来。 唯有被众男女师公孤立在旁的那个、先前以炭笔在草纸上记录了许多内容的瘦弱女师公抿着嘴,默默不语。 天蜈老道听得身后大弟子开声呵斥百姓,想要去拦阻,却也为时已晚。 大弟子的呵斥着实起了一番作用, 周围百姓被他吓得不敢出声,都远离了天蜈老道一行人一些。 这时候, 赤龙真人的声音忽在人群里响起:「入你娘! 小犊子好大的威风!」 这粗狂的嗓音在此时寂静无声的人群里骤然响起,落入那高壮师公耳朵里,顿时变得无比刺耳。 高壮师公面红如血,目光在人群里梭巡,怒发冲冠:「谁! 是谁在说话?! 你躲在人群里便以为林北找不到你了吗?! 甘霖酿!」 「你年纪轻轻,看来眼睛却是瞎的了。 我们就站在你对面,你都看不见。 一对招子若是没什么用,不如拿出来煮了吃。」苏午板着一张脸,盯着那高壮师公倏忽开口说话,说话的同时,「握雷局咒」已然蓄势待发。 「赏他三个耳光!」 赤龙真人猛地喝了一声! 狂风乍起! 呼啸的风狠狠扑打在高壮师公脸上,将高壮师公打得满地打滚,口角流血,面孔当时就高高地肿胀了起来! 风声呼啸来去,正正打了他三个耳光,不多也不少! 高壮师公被打懵在地,反应过来以后,就抱住天蜈先生的大腿,请师父给自己主持公道。 天蜈先生哪里愿意在别人跟前受气? 他看起来宽厚平和一老道,其实走到哪里也都是颐指气使,「言出法随」的,先前听得赤龙真人呼喝,天蜈先生立时心生警惕,便预备挡住赤龙真人的攻势。 然而, 天蜈先生尝试接住赤龙真人攻势, 却连一道符咒都来不及发出,与那狂风对了一掌——左手虎口都被撕裂了,此时被袖子遮掩住,鲜血都洒在了衣袖上! 「道兄,这是何必……」天 蜈老道与赤龙真人隔空「交手」后,立知自己与对方的真实差距,再没有与赤龙真人掰一掰手腕的心思,面色无辜地叹气道,「我这个大弟子口无遮拦,道兄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地上抱着师父的小腿哭诉的高壮师公闻言傻了眼, 周围一众附从的师公也尽皆愕然。 他们甚少见到师父这般作态,而师父摆出这般作态,也终于叫他们意识到了一些问题——对面那一伙外地来的道人,好似真是自家这一伙人惹不起的存在! 「某本就是一狂人也! 平素里最见不到有人比某更狂。 你这弟子张狂倒是挺能张狂的,可惜没有配得上他张狂的本事。 今时给他三个耳光只是叫他清醒清醒,若非他还算是闾山道人——你猜猜,某会叫他吃三个耳光,还是三记掌心雷?」赤龙真人咧嘴一笑。 众百姓望向赤龙师徒一行人的目光,顿时都充满了敬畏。 天蜈先生再说不出话来。 他无话可说, 苏午却有话要说:「今时阁下既以你那蜈蚣小虫验出与众死者因果勾连做多的,乃是五通神庙,不妨就去五通庙里看看去吧——老庙祝的尸体还停在庙中。 诸位检查一番,看看有甚么收获。 各村孕妇三月来走失数十,以至如今各家有孕妇者无不人心惶惶,天威道坛既受此地香火供奉,还是要设法平息民心浮动才好!」 「诶……」天蜈老道张了张嘴,在对面师徒俩目光逼压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领着一众师公,垂头丧气地沿着河坡走上河堤, 身后众多百姓跟随。 众红头师公最后,身材瘦削的女师公拿炭笔在草纸册子上也不知记录了什么,倏忽回头,定定地看了赤龙真人、苏午二人片刻。 「此女生具「天眼」啊。」赤龙真人也看了那女师公一眼,感慨似地说了一句,「可惜明珠蒙尘。」 「天眼?」 苏午微微扬眉。 眉心竖眼滚动,意能量漫溢,笼罩向那瘦削女师公的背影。 他的意能量还未将对方笼罩,女师公像是生出了某种察觉一般,扭头瞪了苏午一眼。 眼神里暗含警告之意。 下了河堤以后, 五通庙就在林木掩映下若隐若现。 天威道坛一众人沿路走入了五通庙之中。 紧随而来的诸村百姓就将五通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蜈先生领着门下一众弟子鱼贯走入庙殿内,装模作样地「查验」了一番后,便推出一个师公同门前守候的众多百姓说道:「五通神事关重大,请容我等在神前祭礼,奏报诸事。 神前奏报乃是秘法,不得示于众人眼目。 还请诸位稍待。」 说过话后,那师公退回了庙殿内, 并闭锁上了庙殿的正门。 留下门外一众面面相觑的百姓。 正文 617、“尸祭”(1/2) 吱呀—— 五通神庙两扇木门倏忽合拢。 庙殿内的光线骤然变得昏暗下来。 窗洞外有隐约的阳光投照进庙殿里,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天威道坛一众师公聚在一起,嗅着空气里浓重香火气味以外,隐约散发的血腥气、尸臭味,看着庙殿角落里架在条凳上的一副黑色棺木,都是脸色凝重。 金袍老道阴沉着脸,走到黑色棺木旁,一眼就看到了内里仰躺着、眼睛已经闭上、面上尤残留有惊恐之色的老庙祝——老庙祝无有子嗣,其死得蹊跷,现下无人敢给他更换寿衣, 只是将他收殓进棺材里,已是本家人照顾他了。 是以,棺材里的老庙祝尸体保持了原样,胸前破开一个大窟窿,伤口周遭的血液已经干涸发乌。窟窿内,空荡荡地不见心脏的踪影。 天蜈老道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老庙祝胸口处的伤痕,那种伤痕确实非是锐器、钝器所能造成——老庙祝胸口的皮肉就像是自动崩裂开了一般,只有撕裂伤,没有斩切、敲打造成的伤势。 「师父,这个庙祝死得蹊跷,那些女尸又都曾在五通神庙长时间停留……这件事情,莫非真的和「五通神」有关?」被赤龙真人评价为「生具天眼」的女师公,蹙着眉头,在一片沉凝中向天蜈先生开口问道。 「五通神,是咱们天威道坛供奉的神灵。 坛主大师公祖「耀阳子」从民间接引此神入法坛,从此使之配享道坛香火。」天蜈先生声音阴沉,开口说了几句「五通神」的来历渊源,转脸阴森森地盯住了那个女师公,眼中满是浓重的厌恶之色,「五通神若有问题,那咱们天威道坛就脱不了干系, 大师公祖耀阳子死后就不得安宁,就要受人诟病。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我的好徒弟!」 女师公被天蜈先生一番质问,顿时脸色发白,低下了头,嘴唇微动:「弟子并没有这个意思,弟子是想,出现问题,总要解决问题。 现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问题不在五通神这!」天蜈老道音调陡然拔高,又似在忌惮甚么一般,猛然压低了音调,「是有其他人在捣鬼,是外面那几个道士在针对我们,针对咱们天威道坛——」 「可是…… 他们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情报都是真的……和您自行验证的结果都可以对上,那些女尸死前都去过五通神庙,她们可能在庙中许了愿——等她们死了以后,残魂又一次回到五通神庙还愿了……」女师公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草纸册子递向天蜈先生。 天蜈先生一把将那册子夺过来,劈手将之撕扯得七零八落,掷入火盆中,一把火将之烧了个干净! 「你以后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我实在没有本事,能教导你这样的弟子!」天蜈先生面无表情地说了两句,看着女师公苍白的面孔,闷声道,「去角落里站着去!」 女师公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角落里。 天蜈先生看着女师公站在角落里,方才收回目光,坐在了庙殿中唯一的一张旧椅子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十余个弟子们面面相觑。 未过多久, 一个身材较矮,但手臂较长的师公与其他师兄弟眼神交流一阵,走出了人群,向天蜈先生行礼过后道:「师父,今时外面那一伙道士不安好心,专门栽赃陷害咱们天威道坛,他们今时势强,咱们也不好与他们硬碰硬。」 他几句话首先为今次的事件定性。 就是北闾山众道蓄意陷害他们天威道坛的众师公。 天蜈先生听得这弟子的一番话,面色稍霁,点头道:「正是 如此。 外面那个赤龙真人,先前出手连杀了黑角山十三大师公——贫道若是出手,也能斩杀一两个黑角山的大师公,但绝对抵不过十三大师公联手。 技不如人,贫道自不会遮掩什么。 ——今时,咱们天威道坛上,还无人能和这个赤龙真人相提并论! 所以他们势强,咱们必须得低头。 这个得认!」 长臂师公咽了口唾沫,他通过先前师父面对那赤龙真人的种种反应,已然看出对方要强于自家师父,让自家师父万分忌惮。 但也未想到, 那赤龙真人竟强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师父都直言——天威道坛上无一人能与那赤龙真人相提并论! 如此一来,他预备让师父拖住赤龙真人,自己回天威道坛搬救兵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 他脑筋转得快, 当下一面连连点头,附和着天蜈先生的言语,一面思维连转,接着又道:「今时是他们势强,我等唯有卧薪尝胆,含垢忍辱,如那越王勾践一般,先将这一关渡过去才好! 师父,你觉得弟子说得对不对?」 天蜈先生听得弟子所言,一时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便听长臂师公跟着道:「当下外面那伙道人,与咱们其实并没有直接矛盾,虽然先前三师弟受了人家三个耳光,也是因为他一时太过张狂,所以被那赤龙真人打了三记耳光。 技不如人,也怨不得什么。」 高壮师公摸着自己肿胀的脸庞,心有余悸。 「那伙道人现下便是在监视着我等做事,看看我等能否破开他们布下的局!」长臂师公如是道。 天蜈先生连连点头:「对,对!」 此中究竟有没有北闾山众道布下的局,其实这师徒彼此心中都十分清楚,但众人都不能把话戳破——先前把话戳破的那个师妹,现下都被天蜈先生革除门墙了! 待回到道坛上, 那师妹下场必定很惨! 「但是——」这时,长臂师公话锋一转,「这局虽是那伙道人布下的,但破局的要领,却不在那几个道人手上,而在于外面那些百姓!」 「哦?此话怎讲?」天蜈先生眉毛一扬,隐约明白了徒弟所言的真意。 长臂师公往天蜈先生身旁凑近,低声道:「那些百姓因为各村皆出现了孕妇失踪之案,因而惴惴不安,更因那伙道人有意将这脏事推到我们天威道坛身上,他们就此也迁怒于咱们,迁怒于五通神。 弟子以为,当下只要解决「孕妇失踪」之事, 百姓心中怒气顿消, 此事即刻解决,也就破了那伙道人布下的局!」 「贫道所忧愁的,正是如何解决「孕妇失踪」之事!」天蜈老道拧紧了眉毛。 又听弟子说道:「此事解决起来,岂不简单? 如我等以往所做那般,摆个祭祀江龙王的法坛,在坛上祭祀了「五通神」,令它最近不要生事,他们不是觉得此事与五通神有关吗,咱们就借祭江龙王的名义,祭祀了五通神, 如此事情症结自解, 近来不会再有孕妇失踪之事。 那伙道人在此间也停留不了太久,见以后几日再没有此类事件发生,他们自然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而去! 而咱们在坛上看似祭祀的是此间野神「江龙王」, 更不会玷污咱们坛上尊神「五通神」!」 天蜈老道闻言连连点头,但他听过弟子所言以后,却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这法子亦是现下唯一可行之法,但是,我们祭祀神灵,皆以「人祭牺 牲」。 若没有生人作为祭品,这祭祀如何进行得下去? 神灵如何肯听话奉命? 那伙道人是北边来的,最看不得「人祭牺牲」这种事,道门早禁绝了人祭牺牲,将此作为邪道——以往咱们倒是可以立地指出二三女子为不忠不贞、放荡yin邪之辈,而后顺理成章使之成为人祭牺牲,可现下是在那伙道人眼皮子底下, 如何做得这种事情?!」 长臂师公隐晦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师妹,眼神里的可惜之色一闪而过。 角落里的女师公注意到他的眼神,顿时领会了什么。 她脸色更白, 抿着嘴一言不发。 长臂师公转脸看向天蜈老道,却发现天蜈老道亦匆匆将目光从瘦弱女师公身上收回——师徒二人,此刻都想到了一处去。 只是师父不好提出这种事, 做脏事的就只能是弟子辈了。 长臂师公脸色一正,道:「师父,我以为,「鼎灵」师妹玷辱三宝,侮辱尊神,不能正对道法以致自身对我道心存疑窦。 她已不适合呆在师门之中,正该将之革除门墙! 因其多番玷辱三宝, 应该作为「尸祭」之「尸」,将功折罪!」 天蜈老道目光发亮,看着长臂师公的眼神里满是嘉许之色,但其面上故作踌躇怜悯之色,摇头道:「毕竟与我有过一场师徒缘分,我便这般处置她,未免太酷厉了——」 「师父! 您待她恩重如山,她亏欠您实多矣! 更何况,我们天威道坛清净法地,若连一点戒律章法都没有,岂不让外人笑话?! 正该惩戒了她,以儆效尤!」长臂师公连忙道。 天蜈老道还要推辞。 这时, 角落里的瘦弱女师公忽然仰起头,看向天蜈老道,说道:「我愿作为「尸祭」,与神灵沟通——惟愿各位不要后悔!」 她眼神坚定,面上全无惧色。 就是这副表情,让天蜈老道、众多弟子都怒火腾腾而起! 天蜈老道面上怜悯之色刹那消去,注视着瘦弱女师公,阴声道:「你只要管好你自己,你莫要后悔就行了——莫要死到临头才想到向我悔罪! 既然你执意要以身将功折罪,为师就成全了你! 真不知道都到这般时候了,你竟还觉得你能与贫道理论一二,和贫道分辨对错吗?!你有此下场,看来是天命使然!」 女师公微微一笑:「确实是天命使然。」 正文 618、神来也(2/2) 门外百姓们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已经有人走上了台阶,凑近门缝去听门里面的动静——可惜门内的天威道坛一众人早就防备着门外有人偷听,进门后就往门缝上贴了道符,隔绝了声音外传。 那人趴在门缝前甚么也没听到,转身正应付着其他村民的问询, 这时,只听「哐」地一声, 两扇门被人从里头拉开。 站在台阶上的那人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跌入拉开门的高壮师公怀里。 高壮师公一把将台阶上的那人推开,接着侧过身,将天蜈先生迎了出来。 天蜈先生一出现在门口,所有的村民便都冲着他叫嚷。 有的喊道:「道长,庙里有什么?可看出来了?」 「都快中午了,这事还能不能解决啊?」 「老庙祝是怎么死的?」 天蜈先生并不理会村民们的问话,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梭巡,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赤龙真人、玄蛇子领着一众道人,站在人群角落里。 「我正要借这正午阳气,开坛作法,请江上龙神问话,解决周围九村孕妇走失,跌入闽江之事! 这老庙祝的死因,贫道也有了眉目——」天蜈先生振声道,「老庙祝胸口无有刀刺斧砍之痕迹,他不是被凶徒歹人所杀的! 他是被龙抓了的!」 「被龙抓了?」 「龙?!」 「难道是江龙王吗?!」 百姓们一时哗然。 赤龙真人眯着眼睛,当下未有言语。 见那对道人师徒不曾说话反驳,天蜈先生胆气壮了几句,点头道:「正是! 该是他前夜发现了那一伙***被江龙王吞吃之事,便想向五通神奏报,请神灵相助——无奈江龙王早有准备,提前将他灭了口! 摘了他的心脏来吞吃!」 底下群众顿时惊疑不定,觉得天蜈先生说得好似有些道理。 「这厮必然是解决不了此事。 当下看来,是要滥竽充数了!」赤龙真人看着台阶上侃侃而谈的天蜈先生,嗤笑道,「江龙王杀人灭口,五通神救人不及——哪里有这般如人一般有思维的神? 某还从未见过!」 大胡子老道转头看了苏午一眼,又道:「现下也不忙拆穿他。 他不是还要开坛作法,请江龙王问话,解决孕妇走失之事吗?某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北闾山众道不多言语,便见到庙门口的天蜈先生三言两语糊弄住众村民以后,就领着十余个红头师公出了庙殿,沿着人群自发为他们开出的道,直往河堤上走去。 这一次,十余个红头师公将那个「生具天眼」的女师公簇拥在中间, 裹挟着她往前走, 隐约有挟持、看管她的意思。 苏午对此看得分明,倒也并未在意太多。 多半是这伙人团队内部里起了分歧,与北闾山一众人却是毫无关系。 天威道坛的师公们终于来解决事情,立时将周围十里八村的大多数村民都吸引了过来,万千人浩浩荡荡地裹挟了天威道坛十余个师公,沿着河堤往前走了五七里,从一个河坡往下去, 站在河坡上,往下看去,立时就能看到江水徐徐而动,浪花偶尔翻腾的闽江口。 沙溪河自此处汇入闽江! 江风铺面,微带寒意。 天蜈先生带着十几个弟子立在江边,召唤来几位村老里正,与他们交涉一番,村老里正就令青壮们搬来桌椅板凳、三牲祭品、香火纸钱等物。 三五个红头师公 开始整理桌椅板凳,设立法坛。 但见那高壮师公将一张八仙桌稳稳立在江边,长臂师公扛着一只条凳跳上八仙桌,将条凳竖立起来,随后又有其他师公再搬来八仙桌,以桌面抵着条凳,形成第二层法坛。 如此循环往复,足足五层法坛就这样以八仙桌叠条凳,条凳抵八仙桌的方式竖立了起来! 每一层法坛之上,都摆着瓷碗,瓷碗里放一把沙子,插着三炷香。 高高的法坛立了起来。 这般杂耍似的、极具观赏性的立法坛仪范,吸引了周遭百姓们的注意力,直至法坛摆好,三五个红头师公交替着从坛上跳下来的时候,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 几个红头师公也下巴微抬,自觉很涨脸面。 「开坛!」 法坛前的天蜈先生面色严肃,将一柄铁剑、一柄桃木剑交叉着背在身后,腰间悬了一个钱袋、一个葫芦,双手捧着一炷香,同众弟子们沉声喝道。 众师公跟着齐声高喝:「开坛!」 十余个师公立在天蜈先生身前,站成了两排。 天蜈先生捧着那炷香,双脚扣地,猛一发力,身形就拔地而起,双脚踩在两个师公的肩膀上,那两个师公各出一只手扶着他的脚踝,同时身形摆荡——周围其他的师公搬动起这两个师公的双脚,将顶着天蜈先生的两师公搬了起来! 就这样,天蜈先生站在两弟子肩膀上后,便一动不动,直接升上了最高的法坛, 立于八仙桌上! 八仙桌上, 早就设了条案,摆好三牲。 列了对烛。 天蜈先生将那一炷香往香炉里一插,转而又捻起一炷香来,在对烛上点燃,他从袖筒里抖出一个稻草人,使之立在桌上,将那炷香点燃了,插在稻草人头顶! 口中不忘念念有词:「臣天威坛「道鸣」,摄受三品上清三洞经箓,领「北极驱邪院知事」宝箓,今在沙溪河口开坛作法—— 我受正箓,名登天曹,四时之风,应从吾驾。 我道风停!」 天蜈先生话音落地,四周江风奔腾,吹得对炉燃起的火苗摇曳不定,袅袅香烟被风卷动,不知飘散去了何处。 风不停。 金袍老道眼皮都不抬一下,从口袋里抖出一枚「愿力钱」。 搁在桌上。 依附在那周围有一道道压痕的铜钱上的愿力顷刻消散去,四下涌动的江风顿时停歇。 烛光微动,香烟袅袅。 「定风献祀都定不住——还要愿力金钱来开道,修行都到狗肚子里去了!」赤龙真人远观坛上情形,摇头失笑。 他看着金袍老道将鼓囊囊的一包愿力金钱搁在条案上,一时又有些羡慕,便与苏午说道:「待会儿他若作法不成,糊弄百姓,你我当面揭穿了他,先扣下他那一包愿力金钱再说! 愿力金钱对某这般到处云游的道士而言,从来都极其稀少,难以获得。 天威道坛背靠民心,却玩弄民心,仍旧有这般不菲的家当——这些东西,给了他们真是可惜了! 得了这包愿力金钱,某也炼两柄金钱剑来玩一玩。」 赤龙真人又看了苏午一眼,接着道:「分你一柄。」 「好。」 苏午欣然答允:「我观他们腰佩宝剑,都是制式刀剑,他们暗中肯定与一两家铁匠铺有关联,届时若上了天威道坛,我借他们铁匠铺一用, 给我们北闾山众道打几柄合用的兵器。 ——现下你的徒孙们都还只是拿棍棒防身,真遇着歹人,棍棒却不起作用。」 「 甚好,甚好。」赤龙真人连连点头。 师徒俩在底下一番勾兑。 长臂师公与高壮师公则在此时站在了那女师公的左右,一人架住她的一条手臂,而后也如天蜈先生那般,由众师公托举着,上了法坛。 女师公被挟持在法坛前,坐在了一个小圆凳上。 两个师公拿出符带,将她绑缚起来,固定在圆凳上。 天蜈先生冷冷看着女师公,口中则道:「此时再后悔也是无用了,鼎灵,你有甚么遗言?当下说出,为师可以满足你!」 女师公神色平静,摇了摇头:「还是师父好好安排自己的后事吧。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你看来是真该死。」天蜈先生嗤笑一声,未因鼎灵此时的忤逆之言再动怒,在他眼里,对方已是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作为尸祭中的「尸」,还从未有哪个「尸」能安稳渡过一场祭祀,活到最后的! 天蜈先生从拿起腰间的葫芦,从中倒出了一只白花花的肉虫。 他先前用以探查死者生前死后线索的蜈蚣,早已在连连吞吃了二十具尸体的因果线索以后暴毙。 肉虫在条案上蠕动着,金袍老道拿起一支极细的朱笔,在肉虫背上勾画出「五通神」对应的五道符箓符令,细细的、鲜红的云芨符箓覆盖在肉虫背上, 老道在坛前步罡踏斗,脚踩八卦,双手交握,左手并成剑指,一指那条案上蠕行的肉虫,口中咿咿呀呀唱道:「今时请江上龙王应真将灵,水府阴兵辟路开门——」 一边摇晃着身躯,摆出种种怪异的姿势,天蜈先生一边拿出三枚愿力钱,排在案上。 本就无有太大起伏的江面,此时变得更加沉静。 上游处,沙溪河汇入闽江的动静都变小了许多。 围观百姓听得「江龙王」的名号,不敢再多议论,也都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 老道绕着法坛走了三圈,在层层交叠的条凳八仙桌间上下来去,做出种种惊险动作,而后猛地翻上法坛,脸上已佩戴好一张赤红的鬼王面具。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沉,好似鬼王发出的声音,同时左手并成剑指,指向了桌上已经爬到那立着的稻草人上的肉虫:「江河归寂静,水府开大门。 船夫赶船无灾祸,渔人打渔多收获! 吾今真灵降水府, 会同江上龙王,临下渊海万丈三, 直入江底真闾山!」 在稻草人身上攀爬的肉虫,背上勾画的血红「五通神符令」忽然破裂开来,撕裂了肉虫的皮肉,一股股鲜红的血液从那晶莹嫩白的肉虫背上汩汩涌出,染红了整个稻草人! 天蜈老道迅速而含混地念叨了一句:「真闾山脚下黑坛,五通神灵于此现!」 「恭请江龙王(五通神)应真降灵!」 老道口中请的是「江龙王」应真降灵, 但他腹部蠕动,发出腹语,请的却是「五通神」应真降灵! 他用了水府龙王的名号,然而却未报出那龙王神灵的坛号,亦未曾勾画闽江龙王对应的符令,反而是准确报出了五通神的坛号——临下渊海万丈三,江底真闾山,山脚下黑坛中五通神! 符令坛号皆对应的是五通神, 当下这降真显灵于「尸」之上的,自然也会是五通神! 天蜈老道捧起插在被血液染红的稻草人头顶的那一炷香,将之转而***了被绑缚固定在圆凳上的女师***顶的混元髻中! 他猛烈跺脚, 连连叫喊:「神来也,神来也,神来也! 神不见我,神不见我,神不见我!」 整座法坛都摇晃起来! 这般诡谲情景,更吓得围观百姓不敢出声!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正文 619、“请神上身!”(1/2) 「神来也,神来也,神来也! 神不见我,神不见我,神不见我!」 整座法坛摇摇晃晃,彷似将要倾塌,但仍旧在艰难支撑着。 法坛下, 十余个红头师公在听到坛上师父状若疯癫的叫喊以后,都慌忙从身上拿出一道道红布,覆盖住自己的眼睛,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 村民们不知他们当下动作何意, 但总看得出这些人此下都似乎对即将降临的神灵分外畏惧的样子,一个个都变得畏缩起来,以红布遮掩,好似怕被神灵看到自己的眼睛。 聚在法坛周围,抻着脖子往法坛上看的百姓们呼啦一下子尽皆散去,离法坛远远的。 河坡上, 赤龙真人眯眼看着法坛上勐烈跺脚的天蜈老道,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是要起乩?许天师在南闾山诸道坛传下的道统之中,请灵降真并不需要‘起乩,。 那被绑缚的女师公,莫非就是乩童? 不太像,不太像……」 赤龙真人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耳力极强,能听出天蜈先生诵念的降灵符咒中有篡改,将请灵降真的对象指向了‘五通神,——老道对此并不在意,对方若能借‘乩童,请来五通神的‘大道纹韵,,与之交流沟通,他就更好窥见此中真相。 但现下天蜈老道举行的仪轨,像‘起乩,又不像起乩,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大胡子道人正低眉犹豫间, 剧烈颤抖的法坛忽然停下! 坛上, 天蜈先生将鼓鼓囊囊一袋愿力铜钱丢在了‘女师公,脚边,将那钱袋的袋子口完全敞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缠绕着浓郁愿力的一枚枚铜钱! 丢下钱袋以后, 他就定在坛上,一动也不敢动,像一截木头桩子。 而在他对面, 女师公看着天蜈先生脸上狰狞的鬼王面具,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她周身随之有诡韵涌动起来,浓郁的诡韵环绕她周身,甚至将法坛上摆放的各项物什统统掀飞—— 那诡韵铺压向天蜈先生,天蜈先生明显有些始料不及——他要请的是‘五通神,,但现下请来的这么个‘玩意儿,,散发出浓烈的诡韵,与仪轨描述的请来五通神的情景明显不同! 【鉴于大环境如此, ‘江面赤黑,长发攒动如长鲸巨鲨,的情景未曾出现! ‘尸位人,头颅、四肢各向匪夷所思之角度弯折扭转的情景未曾出现! 反而有强烈诡韵扑压在天蜈先生身上,让他血液凝滞,一瞬间脸色苍白,面具下的脸孔写满了惶恐——五通神难道是诡? 还是——自己招错了‘东西,? 对面的鼎灵一脸气定神闲地笑意——难道这诡,本就暗藏在她体内,此时被她借机放了出来?! … 天蜈老道一瞬间想了很多! 刹那间, 对面的女师公双眼眼仁剧烈收缩,化作针孔大小的一个黑点! 她的头顶、下巴、双腮上各生出一只横眼,横眼里昏黄光芒弥漫——六只眼睛的眼仁尽数收缩成针孔大小的黑点,盯住了对面的天蜈老道! 如是,天蜈老道一身道袍化作了纸做的衣裳,顷刻间化灰被阴风吹走! 他周身皮肤加速腐烂, 而皮肤之下, 内脏更先一步腐败,一股股臭味从他口中涌出—— 生机从天蜈老道身上迅速流失! 鬼王面孔下的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恐,两只蕴积着恐惧的眼睛无声息腐烂,从眼眶中滑脱— — 女师公嘴角的笑意更盛, 但在下一刻, 她脸上的笑意凝滞了! 别样的诡韵与大道纹韵交杂着,缠绕在她头顶的线香上,那一炷香加速燃烧,那诡韵从五个不同方向席卷而来,首先禁锢住她身体内外放的诡韵,她脸上生出的四只眼睛统统收敛在皮下,自身本来的眼目也在瞬间恢复正常! 从五个方向席卷而来的诡韵纹韵,开始覆盖、禁锢她的四肢、头颅! 她眼神勉强转动着,拼力将自己的双眼眼仁聚缩成针孔大小的黑点,进而把目光投向了北闾山一众人—— 而在其目光转动之际, 坛下赤龙真人忽然道了一声:「不是起乩! 是尸祭! 该死的尸祭! 这不是降真显灵——这是直接请神上身! 要糟了! 鼎阳,你去坛上拦住那‘尸位人,,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打断尸祭——我来赶跑周围村民——那些被下了愿力种的妇人,只怕要被勾召着,来江边‘还愿,了!」 赤龙真人连连开声言辞,语速极快, 苏午一边听着他作种种安排,身形一瞬间被粘稠黑液包裹,化为漆黑蟒蛇,大蛇扑腾起数十丈远,一刹那落在了法坛上,将坛上已化为腐尸的天蜈先生撞开! 天蜈先生与鼎灵之间,摆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钱袋中的愿力金钱,正在迅速绞缠着四周漂浮、迅速消失的‘天蜈老道亡者意识,,投向未名之地——这是在献‘祭,! 女师公体内早就容纳了一个厉诡, 她以厉诡杀死天蜈先生, 却正成全了这场‘尸祭仪轨,,令这场本来甚么神灵都招不出来的仪轨,就此有了人祭牺牲,就此圆满,真个要将‘五通神,招来,降附在女师公身上! 请灵降真,降的是‘真,,降的是‘大道纹韵,—— 而请神上身,是直接把鬼神请到了自己身上! 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赤龙真人如此激烈反应,完全是因为这神来了之后,必然要勾召四方村落之中的孕妇,令她们来河边‘还愿,,引来一场生灵涂炭! 苏午脚下阴影沸腾开来, … 内中裂开一张张苍白的唇齿,咬住那袋不断释放着愿力的‘愿力钱,,将之拖入了阴影之中——但即便如此,他脚下的阴影里,那袋愿力钱仍在不断释放愿力,滚滚愿力甚至穿透了阴影的包裹,投向冥冥中的所在! 影诡的诡韵无法隔绝愿力向‘五通神,进行献祭! 苏午眼神凝重,念头一闪,背后腾起熊熊光火,聚成符箓法体,符箓法体之上,一道道尖牙立目的猖兵尽数投入阴影之中,与冥冥之中的‘五通神,抢夺愿力! ‘东天青雷五猖郎,符箓落入阴影中,刹那间化作一道蜿蜒的纯青雷光,裹挟了八百阴兵,围绕着那滚滚愿力不停卷动、撕扯,将其中愿力分去了大半,投向‘五通神,的愿力骤然减少,鬼将裹挟着八百阴兵,尽情吞噬着愿力,以愿力塑造它们的身躯,一个个身形越发凝练,体表覆映金光! 随着献祭的愿力骤减, 对面已经失去神智的‘女师公,双眼眼仁紧缩,隐约恢复了一线神智,嘴唇蠕动着道:「疏散……驱散百姓…… 它要登坛了, 要破坛, 要破坛……」 「破坛?」 眼看着女师公眼中神智消散,她的四肢被莫名诡韵与大道纹韵交杂的气息裹挟着,骤然撑展开来,苏午目光急扫四下,口中断喝出声:「天关正 射,二转霹雳交飞,三转龙神吐雾,四转雷雨广施,五转飞沙走石,六转山鬼伏摧,七转阴霆将兵,依吾法令——收摄六天断头不道之鬼,赴吾魁罡之下受死,无动无作!」 握雷局咒被苏午自身符箓映亮,于他左手剑指之上留下印签, 他左手剑指骤然朝前一点—— 一道道阴兵鬼将团聚在‘东天青雷五猖郎,周遭,骤然化作一片雷霆电光,如龙蛇般噼炸向法坛,噼炸向女师公身周莫名诡韵与大道纹韵交杂的气息! 苏午头顶上空,罡风纵横,雷池隐现! 雷池之中, 一道紫金宝诰若隐若现! 那道紫金宝诰蜿蜒起无数道雷霆,又直向天顶而去,与冥冥之中的‘九天雷祖大帝,神谱庙系相勾连——如是,那模湖不清的紫金宝诰在雷池之中浮动,使得雷池之中骤然降下一束雷电,汇入苏午右手掌中,犹如一束枝丫纷扬的荆棘树枝! 苏午紧攥那雷霆纹韵集聚的荆棘树枝,勐烈鞭打在女师公身上,打得女师公衣衫破碎,将禁锢她四肢,逐渐要降附在她身上的莫名气韵不断驱逐! 但那般气韵,简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哪怕今时凭借每日诵念‘原雷祖北阴圣母宝诰,,与北阴圣母神谱庙系产生联系,自性逐渐印证了宝诰的苏午,借助宝诰加持,挥舞起‘打神鞭,,打在女师公身上,都无法将那气韵彻底驱逐尽! 女师公的意识便也在打神鞭不断抽打下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说到底,终究是苏午还未真正映现‘原雷祖北阴圣母宝诰,,此时招来的‘打神鞭,,威能也算不上强力! 「要破坛,要摧折坛柱子。 我是坛柱子,杀了我,可以中断请神附身…… 小心我体内厉诡复苏——」 女师公意识清醒之时,眼中的眼仁就聚缩成了针孔,注视着苏午,神色安静地道出最终的‘破坛之法,,俨然是视死如归! 苏午注视着她的眼睛,忽然抽出了腰间的‘大红莲胎藏,, 刀刃化为业火,骤然间斩切向她的脖颈—— 业火疾扫之地,周围聚集的五通神莫名气韵,皆如脂膏遇到热刀一般,被整齐切开一道道裂口!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20、闾山大真人,天海忿怒尊!(2/2) 唰! 业火之刀整齐切开了盘结在女师公脖颈周遭的莫名气韵,刀锋抵近女师公的脖颈,业火的灼热气息裹挟着刀刃的锋锐,轻轻擦过女师公的脖颈, 就在她修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殷红鲜血徐徐滑落。 女师公目光挣扎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苏午盯着她,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并未就此斩切下去。 他并不了解所谓「尸祭」, 但在东流岛时,「后羽上皇」的意识永世留存,而它与殿上群臣沟通的媒介,便是「尸位人」,尸位人需要承受诡韵日益加剧的侵袭,下场凄惨,往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一个尸位人。 ——更换尸位人,自是因为从前的尸位人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由此苏午亦能猜测,「尸祭仪轨」中的「尸」最后下场亦必然极其凄惨。 那么想来,亦无人会愿意主动承当「尸祭仪轨」中的「尸」。 「尸」多半是被胁迫着,推上「尸位」的。 一如那些被安上「忤逆不孝」、「***放肆」之罪名,被推上天威师公们的法坛,成为「人祭牺牲」的妇女。 只是这个女师公有些不一样。 她体内隐藏有厉诡,自觉在关键时候能反制天蜈先生。 她也确实在关键时候以牙还牙,杀掉了那老道——可惜她对「请五通神附身仪轨」了解得不多,或者说,目下的天威道坛中,非是真正的核心师公,也没有几个真正了解这仪轨的,能成功请来五通神的。 是以,当她杀掉天蜈先生,完成了人祭牺牲以后, 这场仪轨被她误打误撞补充圆满了。 五通神真正招来,还未真正出现,就凭诡韵压制住了她体内的厉诡! 此人对此始料未及! 「我受戒律,不得加害他人。 你若是无辜之辈,我杀了你,戒律便不会放过我。 更何况, 这场仪轨已经开始,杀了你,断了坛柱子,未必就能真正阻止五通神降附——它不止可以附在你身上——」 苏午眉心竖眼蠕动着,三颗猩红的眼仁聚合为一。 他刹那间看到,缠绕在女师公身上的莫名气韵皆化作稠密的发丝,那一束束发丝扎入虚空深处,又自江面上浮出形影。 无数长发在江面上攒动着,排开江流,挤满了河道,犹如长鲸巨鲨! 那发丝形成的河道当中,一具具尸体被拖拽蠕动,立在那发丝河流之上,头颅、四肢向着种种匪夷所思地角度弯折扭曲,摆出种种可怖的姿势,像是在迎接甚么! 咔! 苏午一手持刀,依旧将大红莲胎藏抵在女师公的脖颈——大红莲胎藏停在女师***颅周遭,反而阻止了周遭稠密发丝对女师***颅的侵蚀,让她的思维保持了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眉心竖眼已经看到——簇拥在女师公周遭的那些莫名气韵、那在六天故鬼真瞳注视下转变成一丛丛长发的事物,开始从女师公身遭撤离! 先前他以阴兵吞吃愿力金钱释放的滚滚愿力、连运「握雷局咒」、使打神鞭、以大红莲胎藏斩切诡韵,此种种方法,终究造成了「五通神」降附的仪轨就此僵持下去,进度未曾继续朝前推进! 但是, 正因为「五通神」发现了它无法降附在女师公身上, 它现下开始转移目标了! 它竟然懂得转换目标! 它是诡?! 还是人?! 是有思维的诡,还是诡化了的人?! 闽江河段中奔 流的漆黑长发在开始爬上江岸,将一棵棵树木拉拽入江中——而江岸上围观的百姓,已经随着众北闾山弟子大喊「鬼来了」而一哄而散! 河坡上, 赤龙真人连掐法咒—— 他周身涌起一道道黑光,那些黑光打着旋贴在无头苍蝇般奔逃的百姓背后,百姓们更加惊惶,感受到背后浓郁的阴气,都纷纷朝着没有阴气的方向逃跑! 一道道黑光——一个个阴兵在此时化作了鞭索,赤龙真人驾驭这万千道鞭索,抽打着无头苍蝇般的百姓,令他们依照他的心意去逃跑,这般被组织起来的、有序的撤离,比无头苍蝇般的横冲直撞效率不知高了多少倍! 聚集了万千人的江岸河滩,竟未发生丝毫踩踏冲撞事件,一个个有序地爬上了河堤,朝河堤下的村落奔逃去! 江河中的长发拉倒了江岸上的树木,簇拥在法坛下。 十余个眼缠红布的红头师公,被阴兵赶到了赤龙真人身周! 法坛又摇晃起来, 摇摇欲坠! 而天地间,流转的不止有诸气, 还有浓烈的,熏染得天都变作沉黑色的莫名气韵。 那编织在天地间的黑发上,正在传递一缕缕愿力——一缕缕愿力非自苏午收入阴影世界的愿力钱袋上流转,「五通神」不再接受愿力金钱的献祭,它开始从各方各处「呼唤」愿力的聚集! 这就是赤龙真人预测的——将有无数被下了愿力种的妇人,往这江岸上奔来,向五通神还愿! 赤龙真人拿出了一道旗幡,从周围蠕动的黑发中拖出一棵大树,削去树杈,立在自己身畔,升起了那道黑幡! 黑幡之上,「闾山大真人」五个金字张牙舞爪! 幡下将近十万阴兵鬼将汇集! 四下里蠕动的长发顿不敢侵扰旗幡下三丈方圆之地! 赤龙真人转回身来,望向法坛上的苏午,咧嘴笑道:「五通神降附,若只某一人,只可解救此间八成妇人而已——但你既在——某要此次无辜之人无死无伤!」 苏午点了点头:「不会有无辜之人死伤!」 「某这次要抓住那五通神的狐狸尾巴!」 「天遂人愿!」 「来了!」赤龙真人转回头去。 河堤对面, 传来微微的震动声。 那震动声越来越剧烈,河堤下荡起了滚滚烟尘。 烟尘之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个妇人的身影。 她们奔行得愈来愈近,头顶鼓发出一道道愿力,缠绕着挤满天穹的发丝,朝着闽江河段之中汇集而去——那些缠绕在「女师公」头颅及四肢上的黑发开始退缩,每一根极细极细的发丝尾端,都长着一个个针尖一般大的女人头! 唯有这些缠绕在女师公周身的发丝上,才长着女人头! 而苏午的大红莲胎藏斩切了一部分长有女人头的发丝以后,其他的发丝上就会跟着长出对应数量的女人头颅! 这便是他说的,仪轨已经开始, 无法彻底中断! 「五通神降附仪轨」是以「虺神须发」作为媒介、桥接实现的,这道「桥梁」太稳固了,无法被中断! 苏午放弃了继续以大红莲胎藏斩切发丝, 一张脸谱覆盖在他面孔上, 他的形貌在刹那间转变,身穿一身猩红文官袍服、头顶官帽帽翅子微动,颌下虬髯连鬓,胸口处的官补子上,生出了一张惨白大口! 苏午伸出一双手,猛然「插」进了女师公耳朵两侧的稠密发丝当中! 周围阴影弥漫, 水菩萨的 诡韵就此散发, 那一弥漫在虚空中的一圈圈漆黑水渍当中,生出了一张张惨白大口,咬住了周围的稠密发丝,尽力将官它们都吞吃入口! 四周尽是啃咬人头发丝的声音! 咬住一丛丛发丝以后,那些惨白大口并未将之咀嚼下肚——苏午的腹脏暂时还消化不了这种「极难克化」的食物,更何况,吃下它们,女人头仍旧会从别的发丝上长出! 他只是令「钟馗之口」咬住一丛丛发丝, 一张张惨白大口开合着,遍布女师公身周,形成了三圈! 每一张大口中,都咬着一束发丝——所有的女人头发丝,在不断弥生出的惨白大口啃咬下,终于被尽数咬住了,钳制住了! 那些发丝蜿蜒过虚空,投入冥冥中,又与江河中遍布的长发相连, 此下江河中的长发抖动起来,疯狂拉扯,欲要将女人头从一张张惨白巨口之中拉拽出来——这时,苏午肩后猛然长出一双阴影手臂,双手掐「大金刚轮印」! 一张张惨白之口中,或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 或诵「时轮金刚忿怒密咒」!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哞啊哞哈恰萨埵哞!」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嗡哈恰哈洋婆娑哈!」 盈满苏午的脐脉轮,已然长成参天大树的密藏域本源根种摇晃起来,滚滚密藏域本源力量遍布苏午周身五大脉轮、身外轮、四肢密咒之轮、倒灌入一张张惨白之口当中! 诸惨白之口拖拽着女人头长发,瞬息间化作一颗颗金刚不坏、智慧秘结是若菩提的光点,诸光点汇集在苏午身周,他自身化作了一尊金铜浇筑成的神像—— 脑后无数眼镜蛇攒动蜿蜒而下,在他脑顶形成了华盖! 黄金眼镜蛇裹挟重重焰网,咬住了一颗颗光点! 江面上长发躁动,化为巨山巨浪,化作长鲸巨鲨,天穹都在这躁动的长发不断挣扎扭摆下,被摇颤了——而法坛上的苏午纹丝不动! 咬住一座座「时轮坛城」的黄金眼镜蛇,纹丝不动! 完全脱离了女人头发丝缠绕沾附的女师公,处在苏午双手护持之下,遍天摇颤、天崩地裂的场景似乎都被一双手隔绝在外了! 但她依旧心跳如擂鼓, 紧张得垂下了头。 —— 千百个妇人奔上了河堤。 她们有的已经身怀六甲、有的身形纤细如细柳、有的肥硕若肉山,便是这样的一个个妇人,此刻却爆发出了恐怖的速度,一眨眼漫长河堤,满眼虔诚地奔向江岸! 一丛丛愿力从她们头顶奔涌而出,汇向虚空中肉眼难见的那些发丝, 汇向最终的五通神! 「终南进士,镇国将军。 声若暴雷而射邪山谷,目如巨电而围驾宫闱。 偕敬德秦公作降魔之尉,同神荼郁垒为啖鬼之神! 号令三千鬼卒,魑魅丧胆侵惊! 驱驰百万神兵,魍魉寒心失色! …… 终南铁面神君。 扫荡妖氛天尊! 钟馗在此! 吾即钟馗!」 河坡上, 赤龙真人立在法坛之后,猛拍手中镇坛木! 啪! 万神咸听! 正文 621、划江成陆!(1/2) 旗幡卷动,长风猎猎,阴兵鬼将齐啸叫! 一道道金红符箓从赤龙真人背后飞腾而起,乍然间组成了一座七层重楼,组成重楼的符箓滴溜溜转动之间,内中被符箓法体镇压的厉诡偶尔散溢诡韵。 重楼顶, 七道蛟龙俯冲而下, 环绕赤龙真人双臂,腰袢——他的身上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大道神韵,那神韵勃发时,天地间便处处皆是云芨文字流动飘转! 大片大片金红光芒渲染着神韵, 包裹着重楼符箓法体, 在赤龙真人背后凝聚成一道猩红的虚影! 那虚影渐渐凝实,头戴官帽,帽翅子微动,官帽之上,乃是一张虬髯连鬓、满脸横肉的大脸,那虚影的面庞五官不甚清晰,但即便众多人看不清它的五官,却仍然感应到了一种酷烈、凶狠狰狞的气息从那面庞上散发出! 虚影一袭猩红官袍,腰系玉带, 随着赤龙真人一掐手印,那虚影张开口,对着千百狂奔而来的妇人猛吸了一口气:“嘶——” 那些狂奔妇人的头顶天穹,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 周围虚空尽被黑发覆盖,唯有她们头顶天空,呈现出了猩红的色泽,像是人的两片嘴唇,猛然张开,露出满嘴獠牙—— 一个个愿力种从她们身上脱离,被无尽的吸力裹挟着,如江河洪流般投向天顶中的那张血盆大口! 那些妇人被‘五通神’勾召到此间,正是为了向五通神还愿,归还那颗在她们体内养育了数个月时间的‘愿力种’。 此下, 这个进程却因赤龙真人显化钟馗神韵,而被生生打断了! 赤龙真人称他独自一人,可以保此间八成妇人无死无伤,非是虚言——仅凭他一人,这般运用神韵,确可以确保八成妇人无死无伤,甚至更多! 经过数度与‘五通神’交手, 赤龙真人、苏午皆确信,这个‘五通神’拥有思维! 当下, 它感知到自己安置在众多育龄妇人体内,被她们以骨血饲育良久的愿力种,就这般被天空中那张散发出浓烈‘钟馗神韵’的巨口吞咽下肚——天地间遍布的黑发开始躁动起来,所有长发铺散的根源,闽江之中,无数长发迭起一重重黑山般高的‘巨浪’! 惊涛拍岸! 翻天覆地! 天地间遍布的黑发齐刷刷地蠕动起来,蓄成一层层巨浪,迫压向赤龙真人的法坛,从赤龙真人法坛两侧蠕动而过,化为黑色海洋,扑向河堤上呆愣住的众多妇人! 赤龙真人身形踏前一步, 头顶旗幡卷动之间,无数阴兵扑入了黑发中,阻拦黑发抵近法坛三丈范围内! 他手掌一翻,抽出了身后剑匣之中,唯一一柄又短、且又是木质、通体纯红的木剑,那木剑上只刻画了一道符箓! 大胡子道人握住那木剑,他的身形便与头顶苍天、脚扎黄泉的钟馗神韵叠合! 一瞬挥出手中木剑! 木剑之上的纯红色泽飞快脱落! 赤龙真人满面惋惜之色, 木剑化作焦炭! 一抹火红却在木剑化作焦炭的瞬间,沿着赤龙真人挥剑划出的横痕,铺陈在大地上,蜿蜒数十里,隔断了所有企图攀上河堤的黑发! 划江成陆! 划陆成江! 一道道阴兵从旗幡之中飞出,化作鞭索,开始驱赶那些没头没脑地向‘钟馗神韵’还了愿的妇人离开! 哗—— 铺满天地的长发迅速流动—— 赤龙真人的身形与钟馗神韵重叠着,转身看向那座八仙桌法坛上的苏午——化为金铜神像的苏午,覆映周身的金红光芒剧烈颤抖起来,引致这具神像遍身遍布了裂痕! 他双手插入女师公双肩上的黑发之中, 一颗颗金刚菩提被黄金眼镜蛇死死咬住,环绕在女师公周身,那一颗颗菩提锁死了一丛丛发丝顶端的女人头! 哗—— 天地间的黑发仍在疯狂卷动着, 苏午身形颤抖得频率越来越快,覆盖在他周身的金红光芒,在此般摇颤之中,终于完全破碎——显出苏午原本的形貌,时轮坛城在‘虺神须发’的猛烈摇颤之下,直接破碎了! 他脑后蜿蜒而出的一道道黄金眼镜蛇飞快回缩, 一颗颗金刚菩提接连破碎! 粘稠黑液在苏午脚下蠕动着,覆盖上他的身躯, 他肩后伸出一双漆黑手臂,那双手臂上延伸出一根根斑斓鬼匠缝线,将苏午眉心流淌出的意能量不断缠绕起来,进行‘缝合’—— 黑手飞快动作, 在一颗颗金刚菩提接连破碎之时, 将鬼匠缝线缝合在苏午的意能量之上,组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子形象! 那女子站在法坛上,面貌与女师公有七八分相似,‘她’茫然转头四顾,打望四周,看到四周铺天盖地的黑发之后,顿时眼露惊恐之色。 而被绑缚在凳子上,衣衫多出破碎的女师公,看到这道被苏午‘生造’出来的人,心中震恐不比那被凭空捏造出来的、与自己形象差不多的‘人’少多少! 这个被苏午以自身的念头接连鬼匠缝线,假造出命格的‘人’现世的刹那, 那些脱离了时轮坛城的禁锢,尽得自由,向着四周飞快游曳,寻找降附目标的‘女人头’,一时间纷纷簇拥而来,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了这个被假造出的‘人’的头颅、四肢, 女人头啃咬在这个‘人’周身, 黑发拉拽着‘她’的头颅四肢,将‘她’的头颅四肢拉拽弯曲到匪夷所思的角度! 那种诡韵与大道纹韵相互绞缠的气息,贯彻了这个假造之人的周身! 天地间的黑发沸腾开来! 苏午一刀斩断女师公身上的绳索,拽着她跳下了高坛,朝着赤龙真人那边奔行而去! 高坛上! 被女人头连着的发丝紧紧缠缚的假造之人,腹部倏忽隆起,鼓胀,膨胀得越来越大,直至长大到让人时刻担心其腹部会爆炸的程度之后,‘她’的腹部忽然又干瘪了下去! 与此相对的, 则是其身躯被骤然拉长,伴随着一阵阵筋骨摧折的声响,被不断拉长——无数连着黑发的女人头钻进了那假造之人的眼耳口鼻当中,充塞着她的身躯,令她的身躯不断延展! 化作了一个被拉长的人, 一道畸形的、瘦长的形影, 犹如长蛇! ‘长蛇’的头颅骤然裂开,内里长出了五朵肉芽,五朵肉芽中心,又次第长出五颗光秃秃的、巨大的女人头! 天地间铺展的黑发接连在五颗女人头光秃秃的脑袋上, 令它瞬息间长出了瀑布般的长发! ‘它’空洞的眼眶里、鼻孔里、耳朵中、嘴巴里也渐渐生出一丛丛的长发,每一丛长发的顶端,都长着无数颗女人头。 那些人头, 一齐发出声音:“回来,回来,回来——” 接连在它头顶的长发,向乌云一般朝着远方铺开,追向逃下河堤的妇孺,遮天蔽日! 这便是‘五通神’的真形! 它连接着‘虺神须发’, 本身能借来‘虺神须发’恐怖的力量! 赤龙真人眯着眼睛看着那降附在假造之人身上的‘五通神’,转而看向了奔来的苏午,指着那‘五通神’,向苏午出声问道:“此作何解?” “留住它的狐狸尾巴。” 苏午丢下女师公, 忽然转身朝向半空中的‘五通神’,手掐法印—— 口吐真言:“啪!咤!” “啪!咤!” 虚空中回响着狞恶的音节! ‘五通神’身后,忽然有无数黑红火焰流淌而下,聚成巨大如山的火焰轮! 火焰轮中, 显化出了一颗三目牛头! 那三目牛头眉心中央的竖眼隔着虚空,与苏午眉心竖眼相视,意能量将二者‘桥接’起来,‘大威德金刚’真意神韵顺着那道无形的桥梁,降临于火焰轮中! 牛头昂然而起! 三十四条赤金手臂接连生出! 身躯凝聚, 十六足践踏在‘五通神’头顶! 三目牛头之上,再生出八颗头颅—— 第八颗头颅化为人面,尤面目狰狞; 第七颗头颅横眉立目; 第六颗头颅冷漠无情; 第五颗头颅威猛刚勇; 第四颗头颅无喜无悲; 第三颗头颅宝相庄严; 第二颗头颅眉眼平和。 第一颗头颅乃作明黄之色,面目慈悲和平,广播普度众生之意! 最顶上已然演化为文殊菩萨慈悲相的头颅,口诵文殊菩萨心咒:“嗡!阿!喇!叭!嚓!那!底!” 大威德金刚三十四只手掌托起的三十四道正气符,皆被文殊菩萨心咒渲染,化为一道道铁索,那铁索相连一圈,首先将大威德金刚缠绕起来,紧跟着,随着大威德金刚三十四臂齐运力,漆黑地、飘散着正气符文字的锁链缠绕在了‘五通神’的五颗头颅之上! 拉拽着它的头颅, 将锁链猛然收紧—— 嘎啦啦! ‘五通神’头顶,蔓延向奔逃的妇人的长发,在此瞬感应到了危机,纷纷倒卷回来,汇同遍布天地间的黑发,缠绕向大威德金刚的三十四条手臂! 大威德金刚十六足猛烈践踏! ‘五通神’身上,无数斑斓丝线随着大威德金刚的践踏而脱落! ‘五通神’的身躯上,顿时遍布裂缝! 在遍天黑发席卷而来之际,五通神的身躯首先毁碎了。 ——苏午为‘假造之人’设计的‘使用寿命’此下已经用尽! 大道纹韵与诡韵交织起来的莫名气韵被黑发倒卷着,潜入河中,但仍有一部分被大威德金刚手中‘临时诡狱锁链’紧紧绑缚着,不曾退脱。 此神的‘狐狸尾巴’被抓住了。 (本章完) 正文 622、真武秘讳(2/2) 「玉虚师相,道冠诸尊,无边法力镇乾坤。宝剑伏魔,群黎庶沾恩……」 晨光熹微。 五通渡口边,一身玄色道袍、头上扎了个混元髻的年轻道人已然立在江边,诵持「真武宝诰」,修《玄天金科玉律真经》。 他静气凝神,自觉居于体内下部八景宫中的「真武符箓」随着自己诵持经卷,感悟大道纹韵,与冥冥之中的「祖师」交感,而升入层云之中,直往最顶处升腾而去。 层云被符箓不断破开, 顶上一团金光乍现, 金光之中,一个字迹缓缓浮现,在苏午的关注下,逐渐变得清晰。 那字迹甚为奇异,乃是云芨符箓与汉字的结合,它在苏午眼中,像是由一个「雨」字头、其下左边有一个「鬼」字,右下边有一个「真」字,此三部分组成。 赤龙真人早就教授过苏午,与祖师交感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哪些情况。 他亦不止一次看到这隐藏在云中金光顶内的字迹, 只是此前每一次都不如这一次,让他看见了这个字迹的全貌。 苏午自知这个「字」代表着甚么涵义。 此即「祖师神灵秘讳」,以「云头鬼脚」的形式呈现出来。 一眼看到那秘讳之后, 他就了知了这个字代表着哪一位祖师。 ——正是「玄天真武大帝」、「九天荡魔祖师」! 苏午口中仍在诵持着《玄天金科玉律真经》,自性中观见、并与之交感的「真武大帝秘讳」在云顶金光中浮浮沉沉,随着他诵完最后一句经卷,那在金光中浮沉的「真武大帝秘讳」、云头鬼脚文字忽然一振——金光中浮现让苏午目不暇接的大道纹韵! 那些大道纹韵,簇拥着一个个模糊的「祖师秘讳」,交结于「真武大帝秘讳」之上! 真武大帝秘讳被众多修「真武箓」的「祖师们」簇拥着,摇身一变,化作一道纯金宝诰,那道宝诰之上,升起三道紫气。 紫气上升,真武宝诰则下沉,穿破层层云团,沉入苏午下部八景宫中, 刹那与下部八景宫中的「真武符箓」贴合! 成了! 苏午心神一动! 而在不知何时,赤龙道人已经顶着满头乱发,站在了他的身畔,此刻忽然出声向他喝道:「守住灵台清明! 在真武宝诰周围,必然有众多祖师秘讳,你观哪个祖师秘讳最为清晰,便引导自己的意识与哪个祖师秘讳交感——若观见太多祖师名讳在你眼中都甚为清晰的话,就选最亮的那个!」 顺着赤龙真人的教导,苏午的意识集聚在那道「真武宝诰」之上, 他的意稍稍掠过真武宝诰,宝诰之上原本还不甚清晰的诸多祖师秘讳,此刻都一个接一个被点亮,在他的思维里变得甚为清晰! 诸祖师名讳犹如星辰,闪动光芒! 但这群星光芒暗淡, 引致它们光芒暗淡的,即是那被群星簇拥在最中央的「真武祖师秘讳」! 在苏午的观感中, 「真武祖师秘讳」最亮! 赤龙真人令他挑选最亮的那个祖师秘讳来交感——可「真武祖师秘讳」这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秘讳在自己的意识中如此闪亮,自身能否与之交感? 苏午念头转动之间,意识化作投枪,直接穿入了真武宝诰之中,与「真武祖师秘讳」刹那相连! 他背后一道道符箓刹那浮现而出,汇同熊熊薪火,组成了符箓人形, 滚滚大道纹韵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灌注入苏午的符箓法体之中,引导苏午符箓人形之内,一道道 符箓的排布,一朵朵薪火的燃烧,令它们的变化更具美感,更能与大道纹韵相合! 看着滚滚大道纹韵缠绕住苏午背后符箓法体, 赤龙真人未再说话,拧眉看着苏午身后符箓法体的变化! 他先前就曾告诫过苏午, 想将「符箓法体」修炼得尽善尽美,需要不断诵持根本经,与经卷中的祖师交感,借助祖师的力量,梳理自身的符箓法体,让符箓法体逐渐趋近于完善,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乃至凝固出一种、甚至数种异相,就如同他的符箓法体显出「重楼腾蛟龙」之异相一般! 现下, 苏午确实引来了祖师的力量,开始对他的符箓法体进行梳理。 但在苏午尚只是「六阶符箓」之时,就能以如此海量的大道纹韵为他梳理符箓人形——这是哪位祖师的大手笔? 赤龙真人还从未见过! 他眼看着大道纹韵一遍一遍梳理过苏午的符箓法体,以苏午此时还未修炼出十道符箓的符箓人形,竟然在这一遍遍的梳理,在大道纹韵的蓄积下,显发出了能关押「凶」级厉诡的力量! 并且, 大道纹韵遍流苏午符箓法体过后, 又有一点隐约的「大道神韵」从冥冥之中弥生,犹如仙人一指,点化向苏午的「真武符箓」! 赤龙真人张大了眼睛——他根本不及多想,左手并成剑指,指上印签闪现,一刹那点入了苏午被熊熊薪火包裹的符箓法体之中,剑指轻轻一拨弄,就令「真武符箓」偏移了原来的位置,将「五雷法」的根基「五雷符箓」拨弄到了正中! 那隐约的一点「大道神韵」倏忽一下,正点化在「五雷符箓」之上! 「五雷符箓」之上闪现重重雷光,神韵流转之下,符箓一瞬间崩解——从那崩解的符箓之中,另一道紫金五雷符箓升腾而起,其下还缀着「掌心雷」、「天雷指」、「祈雨消灾杀蝗神咒」等青红符箓! 神韵一霎点化, 对苏午造成的提升显而易见。 直接令他无师自通了数道雷法符箓! 并且,被点化出来的符箓,每一道都沾附有神韵,几道符箓在苏午的符箓法体内,组成了「北斗七星阵」,俨然成了苏午符箓法体内的一个小核心! …… 沙溪河边。 「闾山七子」已经都起床了,也在江边做着早课。 他们当下除了与苏午学习一同诵持「原雷祖北阴圣母宝诰」以外,早上还须要打熬筋骨,习练苏午教授过他们的拳法。 当下七个人在河边站成了两排,有板有眼地练着拳法。 还有一道白衣身影-女师公站在七人队列以外,守着七人的队列,观察着他们的拳法——赤龙真人有令在先,倒也无人驱赶这个天威道坛的女师公。 除了这个女师公以外, 其余天威道坛的红头师公们便没有了这么好的运气。 他们正在到处捡拾柴禾,烧灶做饭。 其中几个「手上沾满罪业、做法常以活人为祭」的师公,如长臂师公、高壮师公等人,已被赤龙真人在法坛上奏告过列位祖师,一个一剑尽皆斩了。 剩余这几个人,「罪业不重,但亦常有为虎作伥之举」,赤龙真人便拆了他们的符箓法体,令他们在自己座下做仆役,顶替了源清老道夫妻俩的活计。 夫妻俩只需指挥他们如何做饭,锻炼他们的厨艺即可。 赤龙真人守着苏午,等着他诵完「原雷祖北阴圣母宝诰」,眼看着他再一次差点凝聚出「原雷祖北阴圣母宝诰」,与北阴圣母庙系下的某位祖师交感,赤龙真人面无表情。 苏午在这时停止了早课的修行,张开眼睛,一时间若有所思。 他自能感应到自身符箓法体的变化, 通过诵持两大宝诰,与祖师交感,他再一次明确了接下来自身需要修炼的符箓——「三十六雷总辖咒」、「召五岳咒」、「天蓬神咒」。 三大符箓,尽皆是凶猛异常的雷法符箓。 前两者属于「五雷法」的序列。 「天蓬神咒」则在「北帝法」的符咒序列之中,苏午倒是未想到,此次大道纹韵对自身的梳理,会令自身产生需要修炼「天蓬神咒」,补全符箓法体缺陷的念头。 他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注意到了身边的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见他终于回过神来,对他招了招手。 师徒二人从河边离开,往河堤下那一排茅草屋走去。 …… 茅草屋内, 二人相对盘腿而坐。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的眼睛,向他问道:「你所受雷祖宝诰,顶上附带云气,是红是青是金是灰?还是紫?有几道?」 「三道紫气。」苏午仔细回忆了一下,向赤龙真人回复道。 「他娘的。 看来是与「真武祖师」直接交感了?」赤龙真人一拍大腿,感慨了一声,又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你先前提醒我,与最亮的神灵秘讳交感。 我所观见诸多神灵秘讳当中,诸神灵秘讳皆似星辰,而真武祖师秘讳恒如昭昭天日,所以便与真武秘讳交感了。」 「九成九的道士是看不见真武祖师秘讳的,只能在冥冥之中凝聚真武宝诰,从宝诰之中,借知一部分、甚至只有一二个其他祖师的秘讳。 这些聚集在真武祖师秘讳周遭的祖师秘讳,便是曾经真正感知到过真武庙系,从庙系中获得了真武神韵的道人,没一个是泛泛之辈,籍籍无名——皆在道派历史中留下了赫赫盛名。 不然,他们何以被称为祖师?」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咧嘴笑道:「师父批算得果然是准的。 你才六阶符箓,便能与真武祖师直接交感,合并南北闾山,整顿法脉道统之事,必在你手中实现!」 「今时这些事情,都是师父在做。 独我一人不能完成如此壮举,唯有我们师徒合力方能如此。」苏午如是道。 「你不必和某说这些客套话。」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罕见地迟疑了一下,才向苏午又问道:「方才观你自身气息交变,看起来是「雷祖宝诰」也要凝练完成了?」 「明日早课,应该能凝聚「雷祖宝诰」。」苏午肯定道。 「……」 「既然已经与真武宝诰相合,你积累的功德文韵也已足够。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某便开坛请旨,为你升授五阶符箓罢! 符箓升授以后, 你亦可开坛请旨,给你的弟子们传度授箓了! 这些事过后,咱俩好好琢磨琢磨,那五通神的五颗头该怎么研究……」 正文 623、烛霄广昭真君!(1/2) 河堤上立起了一座法坛。 法坛上列好了对烛,香炉摆在中央,坛前「幽州闾山法脉」的旗幡迎风招展。 赤龙真人立在法坛之后,手持朱笔,执符书写,勾画云芨奏表,在他身后,苏午肃然而立,两边还有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百姓、北闾山众弟子等众。 昨日沙溪河口那般大的声势,周围诸村之中,更有不知多少百姓亲身参与了此事,与死亡擦肩而过——经此一事,该地百姓们已彻底弃绝了「五通神」,对「天威道坛」的崇信因此而彻底崩塌。 转而有村老里正们前来求告赤龙真人师徒,欲将推平了的梧桐神庙原址周围,再扩出三四亩地,建立一座道观,请北闾山众道留在观中,广受奉祀。 赤龙真人确有在闽地开宗立派,立道坛、开道观的心思。 但现下天威道坛之事未定,当下就立道坛,开道观未免为时过早,是以赤龙真人就暂时拒绝了周围诸村村老的极力邀请,只说以后若决定立下道观,会将该地纳入考虑之中。 村老们也不敢强留北闾山众道,便只能听之任之。 百姓们从此开始常往河堤下的茅草屋这边跑,常常送来些粮食菜蔬,与北闾山的道士们套近乎,试图在此间混个脸熟。 北闾山众道对此已然见怪不怪。 「云芨奏表便这般书写。 在符头处写就奏表之人的名姓,或奏表之人以符箓印签直接留印于符头上。 符胆处书写「升授符箓弟子」的名姓,生辰八字。 符脚处留下「真武箓」一脉源头庙系——「真武祖师」的云头鬼脚秘讳。」赤龙真人将书写好的奏表符箓递给了苏午,令他仔细查看规制,接着道,「待会儿我在坛上为你升授符箓以后, 便换你来主持法坛, 为你的徒弟们升授符箓。」 「好。」苏午接过奏表符箓细细看过,记下了其中的每一处细节,将之递还给了赤龙真人,转眼看向四下,很轻易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个身穿素色道袍的闾山弟子们。 他们今时将真正得授真箓, 一个个对此都是郑重对待,沐浴更衣,换上了新的道袍——几个天威道坛师公身上携带的钱财颇为不少,赤龙真人将之收缴一空,全都将之用在了自己的徒子徒孙身上。 请了村里的几个好裁缝、好绣工的妇人,加急赶制了几件道袍。 苏午看过人群中的弟子们,正要收回目光之际,忽然心有所感,朝人群某个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躲在人群角落,亦过来观礼的那位天威道坛女师公。 他与对方相视一眼, 女师公默默转脸看向别处。 「吾受「净明法坛」幽州总度师,幽州闾山派掌教真人「道弘」! 受二阶高上神霄敕赦宝章三元三官辅化经箓,领从一品玄天真武七章兵马统帅宝箓! 即日谨呈法信,为闾山大真人门下弟子「鼎阳」,升转符箓,奏告列位祖师! 「鼎阳」功德深厚,法门精熟…… 坛上祖师, 请授「第五阶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 弟子鼎阳,叩拜稽首!」 赤龙真人神色肃然,在那道奏表符箓上加盖了掌教玉印,印鉴覆盖于符箓一角之时,那道符箓倏忽飞到坛上半空中,燃烧成一团烈火! 苏午听得赤龙真人唤自己的道号,当即走上前头,朝着法坛叩拜稽首! 他稽首之时, 滚滚功德纹韵便朝着他灌注而来,苏午谨记赤龙真人的教诲,未以自身承接这功德纹韵,而是召出符箓印签,以符箓领受了这道功德纹韵! 下一刻, 半空中的烈火猛然收敛, 一道由种种大道纹韵组成的符箓,刹那从坛上降下,落入苏午中八景宫中——正是「第五阶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 此下,他的中部八景宫中,存在有两道五阶符箓。 其一自然是这「真武盟威经箓」,另一道,则是「高上神霄符箓」! 二者皆系闾山法脉真武庙系传承符箓,按理说二者不可兼得,此时却违背常理地同时存在于苏午一人身上! 苏午升授符箓,大道纹韵自真武盟威经箓之上发散,于中部八景宫中交织。 诸般大道纹韵覆盖在那道「高上神霄宝箓」之上, 「高上神霄宝箓」盛放奇光,光芒零落下,宝箓中回响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呓语声,苏午的眼中亦浮现出了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烛霄广昭真君,本命……六月十五日午时建生,上属太阳中宫主照。 「雷泽赤龙真君」座下亲传弟子,闾山正脉开宗祖师,第一代大真人…… 臣……即日谨呈法信,恭诣开宗大真人诞辰,加授「高上神霄符箓」,领受「日宫赤丹大法主箓」……」 「烛霄广昭真君,本命……建生,上属太阳中宫主照。 「雷泽赤龙真君」座下亲传弟子,闾山正脉开宗祖师,第一代大真人…… 臣「玄睛子」即日谨呈法信,恭诣开宗大真人诞辰,加授「真武华盖升神箓」,领受「三界厉电摄鬼大将军箓」……」 「「烛霄广昭真君」…… ……即日谨呈法信,恭诣开宗大真人诞辰,加授「上清三洞混一成真五雷洞真符箓」,领受「北阴雷部真君镇狱元帅」……」 纷繁的声音合着道教法螺鼓乐在苏午耳边不断响起。 他的思维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仿佛看到一座法坛建在一重重相互叠合、形成了回字形的建筑最中央,那法坛巍峨高耸,坛上旗幡招展,香烟袅袅。 一身着紫衣的道人,领着许多身着青色、红色、金色、玄色道袍的模糊身影, 鱼贯走上法坛。 道人立在坛上,列出长长的符表。 焚表奏告上苍。 …… 结合那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声音,那些模糊的画面,苏午隐约有所猜测——这是某座道坛法派在其「开宗大真人」举行的斋醮科仪。 那道人在***之上,为「开宗大真人」——「烛霄广昭真君」加授种种符箓。 从五阶的「高上神霄符箓」开始, 一直加授到了最顶阶的「上清大洞摄山精图秘箓」! 在自身中部八景宫中的那道「高上神霄符箓」,就出自这场斋醮***! 「烛霄广昭真君,烛霄广昭真君…… 雷泽赤龙真君,雷泽赤龙真君……赤龙……赤龙……」苏午心中连连复诵着两尊真君的名号,不断揣摩,内心渐生明悟。 师父一直说,「南北闾山合流」乃是师祖批算过的,必定会在自己手上实现的事情。 若事情真正如此发展的话, 百年以后, 自己便是「闾山正脉开宗大真人」! 那些纷繁声音中提到的「烛霄广昭真君」,六月十五日建生,太阳中宫主照,这般命相八字,跟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其师父「雷泽赤龙真君」,「赤龙」二字,岂不正是取自「赤龙真人」的道号?! 那「烛霄广昭真君」,原来是自己?! 又是谁为自己举行了这场仅看模糊场面,亦觉得声势浩大的斋醮科仪 ?! 「玄睛子」是闾山正脉第几代真人?! 苏午念头纷转。 围观人群里,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女师公「鼎灵」站在围观人群的角落,悄悄观察着法坛上正被授箓的苏午,在这个瞬间,她看到了对方身上蔓延出一圈圈大道纹韵,那一圈圈大道纹韵如蛛网般在天地间发散—— 蛛网正中央,苏午中部八景宫中,一道符箓灼灼放光,其上青雷赤电环绕,偏偏符箓正面未有浮现任何云芨符箓文字,而是被炽白光芒铺满。 那炽白光芒,在女师公心神恍惚间化作了一面镜子。 她从镜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自己」一身唯有掌教真人才能穿戴的紫绶道袍,立在巍巍法坛之上,于坛上焚表,奏告上苍,举行一场斋醮,而法坛一侧,更有一杆旗幡迎风招展。 鼎灵隐约看到,那旗幡上绣画着四个字——「闾山大醮」! 当她看到那旗幡上的四字之时, 眼中一切场景纷纷虚化消失。 再回神时,她只能看到苏午的背影,再也看不到苏午中部八景宫中,那道明镜一般,映照出「自己」的符箓! 鼎灵微微张口,眼中满是惶惑之色。 法坛上, 赤龙真人看向跪在坛下的苏午,开口道:「好了,可以起来了!」 苏午收束着诸般思绪,此时正听到赤龙真人的话,便站起了身,与赤龙真人同立在法坛前。 但见赤龙真人单手掐印,口中道:「门下弟子鼎阳者,今日升授五阶符箓,可以设坛降法,请真授箓,吾今转下「净明法坛」,鼎阳即时升坛!」 「鼎阳接坛!」苏午手掐与赤龙真人对应的手印,朝前一步,开声回应。 一声回应过后, 他霎时便有了感觉——当下这座法坛的掌控权,已经由师父赤龙真人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某教你一遍,你学一遍。 而后自可以为门下弟子授箓了。」赤龙真人咧嘴笑着同苏午说道。 「是。」苏午点头答应道。 正文 624、第一阶符箓(2/2) 闾山法脉道士授箓,与茅山道士授箓并无太大区别。 赤龙真人教授给苏午的为弟子授箓仪轨,与他当时亲历的茅山玄字辈三位师长辈为自身授箓的仪轨几乎没甚么差别。 较为明确的不同点,则是闾山法脉授箓,因有坛神相互,阴兵鬼将开路,坛下弟子皆能从大道纹韵之中,摘得闾山法脉对应的种种「真武箓」。 而不是如后世的茅山那般,要么仅能摘得茅山法脉对应的「上清箓」,或是三山正箓,要么就会看到各种神谱庙系的符箓在大道纹韵之中交织,甚至连六天故鬼符箓亦会在大道纹韵之中纵横来去。 「如是天赋异禀者,一旦性魂沉入大道纹韵当中。 有可能为诸多神谱庙系感知, 如此,纵然有坛神相互,阴兵鬼将环绕,亦难免会有诸六天故鬼符箓撞破阻拦,出现在大道纹韵当中,主动依附在那人身上。 遇见这般情况,也不必惊慌什么。 它撞上来,你收下它就是了。 纵然六天故鬼符箓,运用得宜,亦可为道门弟子的强力臂助——咱们闾山派没有茅山、龙虎山那般多的繁文缛节、森严规矩,非得与六天故鬼势不两立。 你们只管放心摘取符箓就是。」赤龙真人向座下七个徒孙细细讲述了一遍授箓过程中可能遭遇的种种情况。 「是。」 「正一兴盛」、「显纯」、「显真」、「显直」七人尽皆稽首应声。 赤龙真人转头看了苏午一眼,道:「开始吧!」 说完话, 他便背着手,离开法坛,站在了围观人群中, 自身俨然是一身轻松,由干活的苦力,变成了一个优哉游哉地旁观者。 苏午神色肃然,立在法坛前,手掐法印,口中开声道:「维至顺二年三月五日午时,闽地集云镇人士黄大、黄二,道名显正、显一。 生年「至元十六年」,生于九月初五,称被闾山真人号召,黄大、黄二素以胎生肉人,宿绿有韦,得遇大道,谨资法信,诣茅山巫教,投「北闾山弟子鼎阳」门下。 请坛神指路,为之引路授箓!」 「维至顺二年三月五日午时,闽地大方县人士童白梅、童青竹,道名显真、显直。 生年……」 苏午接连道出七个弟子的姓名、生辰八字、道号,这些关键信息他纵说出口,亦会被法坛主动模糊去,不会为围观百姓听见,落在有心人耳里,为弟子们引来甚么灾祸。 随着苏午为七个弟子请旨授箓,坛上几炷线香的燃烧速度骤然加快。 一缕缕香烟随风飘散, 飘入了坛前七个弟子倏忽间变得虚幻的身形里。 一般而言,到了此时,箓师便只能静候,等待弟子最终从大道纹韵之中摘取得符箓的结果而已——但在此时,苏午眉心竖眼之中,三颗暗红眼仁忽然转动开来! 引致苏午勘破了重重迷雾, 意识竟也随同七个弟子一齐沉入大道纹韵当中, 七个弟子眼睛所见的种种符箓, 亦皆是他所能查见的符箓——甚至于,弟子们眼睛看不见的符箓,亦在他眉心竖眼观照范围之内! 他看到显正、显一一进入大道纹韵之中,就即刻摘得了「太上北方玄天真武妙箓」。 看到显兴、显盛跟在两个师兄之后,也各自摘取了真武符箓。 源清的老儿子——「显纯」在大道纹韵之中如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亦撞上了一道真武箓,意识随之飘转脱离大道纹韵。 独有「显真」、「显真」这对童家姐妹情况与那五个弟子不同 。 她们的大道纹韵之中, 不止有真武符箓飘转, 各自皆有一道长满毛发的苍白符箓飘转在真武符箓之间,那丛丛毛发将一道道欲贴附在二女意识上的真武符箓统统驱赶到远处,以极快的速度朝二女沾附而来! 那长满丛丛黑发的苍白符箓,源出于哪个庙系,苏午一看即知——此必定是巫门凝聚起的「虺神」神谱庙系之下的符箓! 六天故鬼之箓,纵被道门弟子所得,亦多能以正法压制,发挥其妙用,为自身臂助。 但这种情况亦非必然! 还有诸多六天故鬼符箓,携裹恐怖力量,一旦沾附上这种符箓,轻则为己身招来灾祸,重则会引致满门倾覆! 与「虺神」有关,流传最久的一个传说,即是虺神的须发延伸入冥冥之中,根植于每一个闽人的血脉之中,一旦虺神苏醒,则闽人尽没! 由此可见这「神」之险恶! 更何况,虺神符箓乃是闽地巫门授给门下菁英弟子的符箓,若得授虺神庙系之下的符箓,必然会渐渐转变成一个巫门毛巫! 不论是赤龙真人,还是苏午,都绝不会允许门下有「毛巫」存在! 而显真、显直两女,初入大道纹韵,面对那沾附而来的丛丛毛发,却也是一筹莫展,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苏午眉心竖眼里,三颗猩红眼仁倏忽合汇。 无形的剑光在此刻乍然而起, 疾扫过童家两姐妹的大道纹韵——童家二女与「虺神庙系之下符箓」间存在的某种因果关联,被那无形的剑光瞬间斩灭了! 「六天故鬼真瞳-智拳印」此下运起慧剑,帮助二女分离了因果障碍! 缠绕向二女意识的丛丛毛发此瞬倏忽停下动作,没有继续朝二者沾附。 同时,苏午存心观想「真武祖师秘讳」,云头鬼脚、加有「真」字的秘讳在大道纹韵之中一霎浮现,又一霎消无! 仅仅凭借那道秘讳流露的气息,已然令诸多真武符箓蜂拥而来! 此后,苏午停下动作。 童家二女看到蜂拥而来的种种符箓,心下慌张之际,倒也没忘记苏午、赤龙真人的教导,各自择选了最让自己觉得顺眼的一道符箓,就此脱离了大道纹韵! 至此,苏午门下「正一兴盛」及「显纯」五个弟子,皆得授「第七阶太上北方玄天真武妙箓」,今后须勤加诵持《太上北方玄天真武妙经》,早日升授符箓。 而显真、显直二人,则是得授「第七阶高上神霄初真符箓」,虽然亦是七阶符箓,但自初开始时,便能接触雷法,驭雷叱电! 此后, 赤龙真人又为苏午拨付了兵马。 他升授五阶符箓,职箓也跟着拔升至第五阶「日宫赤丹大法主箓」,可以驾驭三千阴兵,炼造两道鬼将。 师父不仅为他拨付了兵马,补满空缺, 更留了一部分兵马,令他转给门下授箓弟子们拨付。 如此诸事完成以后, 弟子们学习着如何操练兵马,苏午则与赤龙真人又一次回到了茅草屋中。 师徒二人对坐。 苏午首先问道:「师父,我有一个困惑,还请师父解惑。」 「说!」 「师父今时已是二阶符箓,此后能否再更进一步,升授一阶符箓,功行圆满?」苏午直截了当地问道,「还是说,我们闾山派符箓修到最后,终止于二阶?」 「一阶二阶——差一阶又有甚么所谓?」赤龙真人嗤笑一声,道,「有的道士生来即领受一阶符箓,乃是护国天师,但纵然再给他一百年时间,他能比得过某? 符箓终究只是一道台阶而已。 借助这道台阶,看到更远的、旁人看不到的风景,才是修行的目的!」 苏午闻言道:「然若没有这道台阶,有些风景终究是看不到的。」 「……」赤龙真人瞪了苏午一眼,思忖了片刻,道,「一阶符箓,非「国授」而不可得,所谓「国授」,即是朝廷所授「国师」之位。 能居此位者,才可于坛上领受一阶符箓。 今时朝廷腐朽,竟视我等为三等人,想叫某为他们效力,却是万万不可能——一阶符箓,不要也罢!反正那几位授了一阶符箓的天师,也绝难比得过某!」 一路走来,苏午综合种种信息,已然判断得出当下时代处于元朝中后期。 元朝本身国祚并不长,期间农民起义频仍。 算算时间, 当下「朱元璋」也该出生了。 苏午看向赤龙真人,未有劝说他「上进」,到了赤龙真人如今的层次,想要「上进」已经不是自身努努力就可以的了,还须有天时地利人和。 更何况,对方连收徒弟都如此惫懒,纵然苏午知道朱元璋以后要做皇帝,想来也是劝不动他去「从龙」,好在以后升作国师,升授一阶符箓的。 「莫非除了国授,便没有第二种方法了吗?」苏午又问道。 「还有一种。 就是你这般的。」赤龙真人指了指苏午,「你与「真武祖师」交感,前途已然注定,只要就此一路修行下去,就是板上钉钉的一阶「太上玄天真武玉虚真箓」了。 第二种办法,便是「天授」。 是「天注定」了的。」 苏午闻言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未有说话。 赤龙真人则在此时道:「你现下想一阶二阶符箓的事情,对你而言,还太过遥远了——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锻炼自身蓄养的阴兵鬼将吧!」 「我今时操练鬼将阴兵之法,莫非出了纰漏?」苏午不解道。 他以自身精气养炼阴兵,阴兵俱于自身,更能强大体魄,乃是一种颇为高明的操练阴兵方式,师父走得是与他差不多的路子。 正文 625、练兵养剑(1/2) 「这般操练之法,自然没有纰漏,已经甚是不错了。」赤龙真人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又道,「然而,我观你应有更妙的法子来操练阴兵。 既然有更好的法子,为何弃之不用? 反倒退取其次?」 更好的法子? 苏午一时心生疑窦。 他还未转过思维来,想不到自身有甚么「更好的法子」。 看他神情,赤龙真人知道他是真的未想到那个「更好的法子」是什么。 大胡子道人口中啧啧有声,感慨道:「你是宝山就在眼前而不自知啊——当时你以何种法子,巧令「五通神」降临而不伤及无辜?」 这一句话让苏午瞬时明悟过来。 苏午恍然道:「师父说的是——」 「对! 就是那以某种能牵引生灵命相的丝线,配合你那可以化而为人的「念头」,缝合出一个「假造之人」出来,勾引五通神降附的法子。」赤龙真人直接道,「你既然能「一念化人」,使之生具某种类人之慧光,又能假造命格出来, 既然如此,为何不多假造一批无有意识的「行尸空壳」,使之具备命格, 而后令自身那三千阴兵与一个个空壳相融? 因这些空壳俱由你的念头凝就而成,你可将之收拢入自身「识藏」之中,一念动,十万鬼兵鬼将景从,或将之收拢入你驾驭的那「阴影厉诡」之中——阴兵因寄托在那由你阴影里延伸出的斑斓丝线缝合的命格之内,所以也不会被「阴影厉诡」的诡韵侵蚀,更能借得这厉诡的力量, 一个个阴兵,在阴影覆盖之下,便近乎于一个个小诡, 无数小诡铺天盖地席卷,谁能厮杀得过你?!」 苏午闻言微微一愣。 他自身踏足大日如来本尊法第六重「一念婆娑」道次以后,一个念头亦能闪转慧光,拟化为人,再兼「鬼匠缝线」勾勒命纹的功能,可以假造出一个个「人」出来! 这些假造之人,本身并没有多少行动力,虽有慧光,实则亦是空壳,可若是与阴兵鬼将相合,能发挥出的效力就颇值得期待了。 赤龙真人所说的「令影诡与阴兵相合」,便是此类阴兵的绝妙应用! 「多谢师父提醒。 我以后会就此方法,多加尝试,以此法来操练阴兵!」苏午向赤龙真人诚心道谢。 赤龙真人摆了摆手,道:「某还以为你早就了知此法,只是因为此法可能暗藏凶险,所以不肯动用。如今看来,你是真没把二者联想到一块去。」 他随口说了几句, 转而拿出一个人头大的口袋,解开袋子口捆扎的绳索以后,便显出了其中一枚枚黄澄澄、弥漫着「愿力」的愿力金钱! 这般硕大一个口袋,盛满了愿力金钱。 其中半数以上得自已死的「天蜈先生」——这厮临死前浪费了不少愿力金钱,原本就是鼓囊囊一口袋的愿力钱,被其消耗了四成之多。 那被消耗的部分,后来又被周围各村村民补满了,甚至还多出了一二成。 周围百姓信持「天威道坛」,自知天威道坛除了重视金银财货的供奉以外,对这种「愿力金钱」也颇重视,各村也较富庶,家家户户都积攒了一些愿力钱。 此下遭逢大难,幸得北闾山众道解救。 百姓们因此也并不吝啬,投给了北闾山许多愿力钱、金银财货。 除了这些愿力钱以外,其他金银财货皆被北闾山如数奉还。 「钱袋子里的愿力钱,大约能炼造三柄金钱剑——某留两柄,分你一柄。」赤龙真人开口道,「先前割断虺神须发 之时,某养了许久的一柄桃木剑就此化为焦炭,当下这金钱剑威能虽不及某长久养在身边的那柄桃木剑,但也能凑合使用。 一柄金钱剑用来弥补某的损失,一柄则是某应当分润的,剩下一柄给你。 这般分配,你可有异议?」 苏午摇了摇头:「我没有异议。」 他顿了顿, 趁着停顿的时间,已经向模拟器售出了一批符箓知识,换得元玉,将自己养在古代兵甲堆中的十三柄桃木剑兑换进了当下的模拟里。 身遭阴影沸腾着,一条黑蟒骤然耸立起,从阴影中拖拽出了几个油纸包。 苏午解开一个油纸包,即显出了内里半黑半黄的一柄桃木剑。 十三柄桃木剑皆被他运用「插泥发兵剑诀」中的「炼剑法」,统统养在古代兵甲堆中,此时从油纸包中取出一柄来,竟看到那半黑半黄的桃木剑剑锋上,生出了薄薄的一层铁锈! 这木剑虽然被放在古代兵甲堆里,但毕竟还是包裹了一层油纸,与兵甲相隔绝。 此般情况下,剑锋上依旧生出了一层铁锈,可见「插泥发兵剑诀」的炼剑法着实是在发挥着作用——只是不知这木剑生铁锈,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咦? 这是以雷击桃芯为材,用「类兵」法养出来的桃木剑啊? 看这材质纹理,桃树的年份一定不少于百年了! 拿来给某看看!」赤龙真人朝苏午伸出一只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里的那柄桃木长剑。 苏午当着赤龙真人的面把这东西拿出来,自然有送给他的意思,闻言便直接把桃木剑递了过去,同时问道:「什么是「类兵法」?」 「雷击未死之木,削为刀剑之形,同真正沾染过鲜血的刀剑放在一处蕴养,便叫类兵法。 木材受雷击而不死,生机深藏于芯材之中,将之放入铁刀铁剑堆里,铁刀铁剑便成了这木芯生长的土壤,它从此中汲取养分,渐渐焕发生机,终令自身类刀剑而非真正刀剑, 具备刀剑之秉性,却又本质为木质,用之以行法布坛,最是妙用无穷!」赤龙真人磨砂着桃木剑锋上的铁锈砂砾,咧嘴笑着道,「这柄木剑养了很久了,且是在诸多古代甲兵堆中进行养炼的。 兵杀之气已生长入此剑肌理之中! 用它比用金钱剑好! 某拿一柄金钱剑与你换一柄桃木剑,如何?」 「我送师父三柄桃木剑就是。」苏午将剩下两个油纸包也递给了赤龙真人,「金钱剑师父也只管拿着。」 赤龙真人狐疑地看着苏午,转而低头把两个油纸包拆开,看到其中另外两柄同样品质的桃木剑,他迟疑地看着苏午,问道:「这种木剑,你还有很多?」 「还有十柄。」苏午点头道。 「你预备如何养剑? 仅以兵杀之气养剑,虽令其类剑而非剑,但终究不能把这种良才美质的潜力完全发挥。」赤龙真人又问道。 「我预备每日早晨诵持《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真武宝诰」、「雷祖宝诰」之时,与祖师交感,引动大道纹韵培养此剑。 师父匣中之剑都各有了符箓法体,我今以大道纹韵培养几柄桃木剑,想来也未入歧途罢?」苏午向赤龙真人请教道。 《插泥发兵剑诀》之中记载的炼剑法,须将桃木剑进行「尸祭」、「兵祭」两个步骤。他将两个步骤的先后顺序颠倒了。 首先将木剑置入古代兵甲堆中,今得赤龙真人评价,此剑「兵杀之气已生长入肌理」,可见兵祭已经完成。 此后便须将之供养在法坛中,受祖师、前辈临尘点化,行「尸祭」 。 兵祭过后的桃木剑,材质已然甚为坚固, 接下来他请祖师交感,显灵降真于桃木剑中,借大道纹韵蕴养十柄桃木剑,也就不必担心它们会因为祖师一次显灵降真就被毁损。 这般方法与《插泥发兵剑诀》中记载的炼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效用可能远超后者! 毕竟,苏午是能真正请来祖师纹韵、神韵显灵降真的,而茅山炼剑法,只能请得师伯前辈们从阴间回渡,请动他们点化桃木剑! 「如此奢侈的方法,也就你这般能直接与真武祖师交感的道士能用得起了。」赤龙真人笑了笑,不再与苏午谈论这个话题,将弟子赠送的三柄桃木剑收好了,神色一正,严肃地看着苏午,开口道,「那「五通神」的五颗头颅,今时还在你的禁锢之下?」 「俱在禁锢之中,不曾有失。」 苏午点了点头。 他眉心「大威德金刚真意」转动着,身后一团团怖畏业火簇拥成火焰轮,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立于火焰轮中,三十四只手掌皆紧握着一道「正气符」组成的临时诡狱锁链。 那漆黑的、不断漂浮神秘符号的锁链,将五颗脑顶光秃秃、眼耳口鼻尽作漆黑孔洞的女人头紧紧缠绕着,随着苏午心念一动,大威德金刚真意拖拽着那道锁链,将五颗「五通神头颅」拖拽到了师徒二人之间。 五颗五通神头颅在铁索的禁锢下,好似拥有实体。 但它们被掷在地上,却未溅起丝毫泥土,轻飘飘地落地,未发出任何声响。 可见五颗头颅并非真正的实物。 苏午以诡狱临时锁链禁锢起来的,乃是五通神降附在「假造之人」体内的一部分「真灵」,即是一种「意识化」的事物! 「这五颗头颅既是根发于「识藏」之中,乃是由性魂念头所化,由此可见,「五通神」并非是诡,而是「人」。」赤龙真人看着地上的五颗头颅,开口说了一句。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正文 626、七星灯索魂(2/2) 「是人?」 苏午微微皱眉。 未有反驳师父的这个说法。 ——五通神降附以前,招引来了好大的声势,但它真正降附在苏午特意为它准备的假造躯壳之中后,却未曾翻腾起任何风浪,直接被天人交感神韵演化的「大威德金刚真意」镇压, 被大威德金刚运使「临时诡狱锁链」,禁锢了一部分「真灵」过来! 它降附以后,表现出的实力,与它未降附前,引起的破坏根本不相符——任何一个厉诡都不会出现在前后出现如此大的反差。 而且, 厉诡没有所谓「意识」、所谓「真灵」, 只有区别于厉诡的世间种种生灵才有意识,只有人才有「真灵」。 在禁锢住五通神的部分真灵以后,苏午基本上就猜测五通神至少曾经极可能是「人」,他沉思了一阵,方开口道:「五通神散发出的气韵,区别于诡韵。 近似于某种诡韵与大道纹韵的交融。 它纵然是「人」,那也是曾经的事情了。 而现下,它究竟变成了、或正在试图变成甚么东西,一切都尤未可知。 我们当下如何做, 如何进一步刺探这「五通神」的虚实? 它是如何驱使「虺神须发」为它所用的? ——假若刨去「虺神须发」这个主要因素以外,仅仅「五通神」本身的实力,根本不是你我之中任一个人的对手!」 赤龙真人看着地上五颗似虚似实的头颅,咧嘴笑了起来:「它的尾巴就抓在咱们手里,当下自然该是咱们想怎么炮制它,就怎么炮制它! 这五颗头颅,既然是五通神的一部分真灵, 某可以点「七星灯」,放灯追魂。 亦可以施「厉电诅杀咒」,先叫它尝尝脑顶时刻雷霆弥补,时不时承受某的一道咒诅,被雷霆劈炸的滋味——关键时候,亦能借它的真灵布置法坛,行仪范而施展「大业位拜杀咒」! 纵然它狡兔三窟,不可能为某一拜杀死, 但亦必在此招之下身受重创!」 「五通神能转变作今时的状态,其中必定暗藏隐秘。我们抓住它,亦是要为了弄明白个中根由,看看它究竟在谋划甚么。 当下不论是使用「厉电诅杀咒」,还是「大业位拜杀咒」,都与我们的根本目的不符。 我觉得, 还是点「七星灯」,放灯索魂比较好。 看看这五通神究竟根脚是在何处?此后,我们才好再做其他打算。」苏午思忖了一阵子,向赤龙真人说道。 「这五通神着实怪异得很,说是人,偏偏有几分像诡,又有几分类「神」。 先前某与你说过的那「成神法」,可以确定它必然是了解过的,它今时的种种转变,必然是进一步完善「成神法」,同时引入了未知的力量,才将自身转变作今时模样。 它该是真正想要「成神」, 成神灵业位,而能亘古长存! 在此过程中,它与「虺神」的勾连也逐渐加深! 某倒是也颇好奇它这个法子,可以尝试点七星灯,放灯索魂!」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 正午已过。 闲聚在五通渡口的村民百姓各自做活去了,热闹的五通渡口便也就此变得安静。 渡口边的河滩沙地上, 赤龙真人用鹅卵石围着一片细沙地垒起了一圈圆形空地,他围着这圈圆形空地走走停停,时而观测天象,口中念念有词:「稽首中天众曜星,剖开混沌震雷霆。佐天立定乾坤柱,裂地翻天震 巽门……」 时而蹲下身来,点燃鹅卵石上蹲着的七星灯。 一盏盏灯烛围绕那片细沙空地,成玄武七星之相。 大道纹韵在圆形空地之中流转,未曾散溢在外分毫,纹韵交织之间,隐约在圆形空地上空顿开了一扇无形之门。 赤龙真人最后低念了一句:「天沉沉,地沉沉,人沉沉,诡沉沉。大湖沉沉,小湖沉沉,天沉地沉。万里狂风充塞鬼眼,万里黑风障断鬼路。 人无寻影,鬼无寻踪。 天机蒙蔽,大法消形。 急急如律令!」 念过这一道「八门消形咒」以后,赤龙真人转身从苏午手中接过了一盏灯笼,他蹲在圆形沙地旁,打开灯罩, 身后的苏午见状,便以诡狱临时锁链拖拽来一颗五通神的首级,在赤龙真人需用的时候,解开了诡狱对那道五通神真灵的禁锢—— 诡狱锁链禁锢一经解开,那道真灵立时化虚,意图隐入冥冥之中! 然而赤龙真人对此早有准备,他掌心隐约符箓云芨显现,手爪上雷霆缠绕,一把抓住了那团真灵,雷霆缭绕之下,直接将那团真灵点燃成了阴绿色的火光! 此后, 大胡子道人将那团阴绿火光塞入灯盏里,笼上灯笼罩,将之放入了圆形空地之中! 闪发着惨绿火光的灯笼飘飘悠悠,升入半空,在赤龙真人师徒注视之下,慢悠悠地投入了那大道纹韵交织的冥冥之门中,刹那间无影无踪! 但它飞转的痕迹,实际上逃不过赤龙真人的观测。 赤龙真人在鹅卵石边坐下,向苏午说道:「我以「八门消形咒」遮蔽了那五通神的危机感应,今时我们追随它的根脚所在,它却是不会有任何感觉! 真灵真灵,如八字命相一般,只独属于某一个人。 那五通神这次是要栽大跟头了! 它当下就算提前有所警觉,针对真灵之上的追溯法咒,它也休想遮蔽阻挡半分!」 赤龙真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就停了下来。 他眉毛微扬, 应该是观测到那盏与自己心神相连的灯笼,究竟飘飞去了何地。 苏午这时也未与赤龙真人说话,免得搅乱了对方的思绪。 未过多久,赤龙真人再次看向苏午,冷笑着道:「我原本以为,那盏真灵灯笼会沿着冥冥之中的纹韵轨迹,再次飞临闽江之底的神秘世界。 倒未想到——实则也在情理之中,它飘转到了一座大道观之内。 那道观名作「天威道坛」!」 苏午眉头舒展开来:「五通神与天威道坛有密切关联,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更多情况,看来须要我们亲赴天威道坛,才能尽知详情!」 「某先前逼问那几个红头师公,他们师父是如何把「尸祭之法」与「降乩之法」混合,连某都差点未辨认出此二者区别的时候,他们曾说过,天威道坛的尸祭之法乃是将土教痋脉中的「尸神虫」与傀脉「稻傀人」结合,目的正是为了让人看不出此「尸祭法」与「降乩法」的不同! 可见天威道坛,已经邪入肌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须以雷霆手段辟除之! 那几个红头师公还说了——将五通神引入天威道坛,使之成为坛上世受香火供奉之正神的,正是他们的「坛主大师公祖」耀阳子!」赤龙真人眼光转动之间,已然是杀机凛然。 尸祭法乃是邪门歪道,此法必然是需要依靠消耗活人性命,才能请来「神灵」降入「尸」中! 人祭牺牲,在道门正统之中,已被明令禁止! 但此下却不止一次地出现 在道门法坛-天威道坛之中! 赤龙真人早有匡正乾坤,辟除内邪的想法,当下「五通神」出现在天威道坛内,倒是让他的想法更为坚定! …… 翌日晨。 一切如旧。 苏午立在河边,身后跟着七个弟子,与他一同诵持「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 「志心皈命礼,高上神霄府,雷霆洞渊宫。 三境分真,九天演化,光会大罗之表,神通浩渺之天。 原天雷池,道载北阴,位在千劫轮转之前,立果法统庙谱之先。 ……」 在北闾山众道不远处,河边几棵小树下,那位出身天威道坛的女师公立在那畔,同样在默默诵持着自己的根本经,做着早晚课。 鼎灵在天威道坛一众红头师公中,算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赤龙真人未曾剥夺她的自由,拆散她的符箓法体,废除她的修为。 盖因此人在「罪业符箓」映照之下,一身内外无有暇秽,反而有功德纹韵覆映周身,赤龙真人由此断定,此人在天威道坛之内,竟是一个罕见的、未曾做过错事的红头师公。 所以北闾山上下并不苛待鼎灵, 反而提供给她一应日用饮食,但赤龙真人师徒对她态度不咸不淡,众弟子自然也不会与她过多接触,她似乎也是一向独来独往地惯了,并未觉得这般生活有何压抑,依然能在此中安然度日。 也正是因为「鼎灵」的存在, 赤龙真人弃绝了直接与天威道坛对垒,轰灭内邪的想法。 虽然「鼎灵」这种道人,在天威道坛之内是「稀有物种」,但也并非完全灭绝,他夷灭天威道坛,是为了辟除内邪,却不能伤及无辜。 是以决意先在天威道坛走过一遭以后,再做决断。 这般作为,亦正好方便师徒俩追索「五通神」在天威道坛的根脚,发掘此后的种种隐秘! 「大德广昭,至阳至烈。 九天雷祖大帝北阴圣母天尊……」 鼎灵听得不远处的河边传来众弟子诵持「原始雷祖宝诰」的声音,她微微侧目向彼方看去,就看到那站在众弟子之前的青年道人,手中持握一束荆棘树丛般的雷霆,那炽烈的雷霆周围,还有道道符箓环绕。 正文 627、磨剑(1/2) 鼎灵抿了抿嘴。 即便与那手握「打神鞭」的青年道人还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她依旧能感应到那道「打神鞭」威严煌烈的气势。 只是青年道人放出了自身修行的诸道雷法符箓, 那些雷法符箓虽然尚在「五雷邪法」的阶段,但有隐约神韵在符箓之上飞转,随着那一道道雷法符箓环绕打神鞭飘转开来,打神鞭逐渐积蓄拔高的气势便在飞速削减。 与此相对的, 则是那一道道雷法符箓被打神鞭携裹的「雷祖宝诰」纹韵渐渐洗礼,神韵归正,渐往「原始雷祖北阴圣母」的庙系靠拢—— 女冠眼中闪过困惑之色。 她从未见过这样修持雷法的。 对方在雷法之上的禀赋之高,绝对属于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序列——可偏偏就是这样天才,却就是不正正经经地诵持「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宝诰」,使得自身修持的诸五雷符箓,与这位「雷祖」形成联系,借助这位雷祖的纹韵洗脱雷法邪气, 将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 那人若如此修行的话,此时应该早就炼成「五雷正法」了。 但对方偏不如此做, 反而要诵持另一位「雷祖」——北阴圣母的宝诰,令自身的五雷符箓受这位雷祖宝诰降下的纹韵洗礼,渐渐往北阴圣母的神谱庙系靠拢。 此般修行,必定是要事倍功半的。 那人及那人的师父,都是世间罕见的奇才,他们没道理不清楚这样修行的弊端,然而师父却放任弟子这般做了,弟子对此也丝毫不觉得不妥——真是奇怪。 鼎灵观察了苏午一会儿,便又继续做着自己的早课。 就算对方此般修行是「事倍功半」又如何? 对方的「事倍功半」,于自己这般道人修行而言,也绝对是比自身修行「事半功倍」都强上十余倍不止了——照着对方这般以打神鞭弥散的大道纹韵洗礼符箓下去,也用不了半个月时间,就能脱去「五雷邪法」之邪气,将之尽数转为「五雷正法」! 谁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将「五雷邪法」修成「五雷正法」?! 哪个修雷法的道士,不是初修「五雷邪法」,就要修个***,在修炼过程中,性格变得极其暴烈,嫉恶如仇? ***后,尚且不能凝聚雷祖宝诰,只好再修数年,转邪法为正法, 此后就可睥睨群道! 可那人的性格未受五雷邪法影响分毫,那人若不是「走偏了路」,此下也早已凝聚雷祖宝诰,将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了! …… 滋啦—— 苏午眉心意能量流转,「观见」头顶半空之中,一座雷池在云层之中凝聚,雷池之中群龙并起,闪转腾挪,偶尔几道长龙蜿蜒而下,霎时携裹大道纹韵,凝聚在自己手掌心里,成为「打神鞭」的一部分。 「打神鞭」恣意散发雷光,将他先前经由「五雷符箓」分化而来的诸道雷法符箓包裹于雷光之中,经受雷光洗礼,大道纹韵灌输。 而在雷池之顶,极远处的天顶上,一道紫金宝诰由模糊渐至清晰,那宝诰中央管处书写的「云头鬼脚祖师秘讳」也在苏午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苏午从未放弃过将自身修行的五雷法符箓,向「北阴圣母」神谱庙系靠拢。 依赤龙真人所言,雷部之中,不论是雷祖宝诰,还是「原始雷祖宝诰」,一旦凝练成功,皆有「化邪为正」,转「五雷邪法」为「五雷正法」的能力! 不过, 道门公认之雷祖,俱为「九天雷声应元普化天尊」,以此雷祖为根源,又发展出了诸多雷 法符箓,若不是苏午得到那个声音提醒,告诉他这位雷祖乃是厉诡的话, 他亦会主修「九天雷声应元普化天尊宝诰」,走道门公认的正途雷法。 ——有「雷祖神韵烙印」加持,他修炼这位雷祖的宝诰,速度只会更快。 但这条路现下他还走不得。 因而以另一位「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作为主修,又因当下炼成的诸多雷法符箓,皆是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为根源发展演变而来,所以必须以北阴圣母宝诰降下的大道纹韵时时洗礼,使之往北阴圣母神谱庙系靠拢。 如此之下,修炼过程难免磕磕绊绊。 本来应该今日就能凝练出「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又因自身多出了几道五雷法符箓,须要受其宝诰之下的大道纹韵洗礼,进度便再一次被拖慢了。 此下迟迟不能将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 不过,苏午倒也并不着急。 虽然两位雷祖皆能将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 但二者神谱庙系之下的雷法,各有不同倾向——「雷祖庙系」下的雷法,倾向于「天罚」、「号令诸天」;北阴圣母庙系下的雷法,苏午在诵持其宝诰之时,已然隐约发觉,这位北阴圣母庙系下的雷法,更倾向于「启发生灵,复苏万物」、「报应」。 苏午亦颇期待,当自身凝聚「北阴圣母宝诰」,将诸五雷法符箓转为「五雷正法」符箓以后,这些靠拢在北阴圣母神谱庙系之下的符箓,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诵持过《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以后,他转身离开了沙溪河边。 留下七个弟子在河边继续练习拳法,强健体魄。 茅草屋一侧的空地上,原本放置在此间的诸多溺水女尸,已尽数被其家属认领回去收殓下葬,亦或是由北闾山众道做法事过后埋葬。 此地仅剩下一座当时做法事时使用过的法坛。 苏午立在法坛前,燃烛焚香。 将十道半黑半黄的桃木剑放置于法坛上, 乃开口道:「弟子鼎阳,北闾山道士,请降「净明法坛」,坛神速至,急急如律令!」 一声令下,苏午随即将中部八景宫中的「五阶符箓」投影于剑指之上,凝为印签,剑指跟着向袅袅浮动的香火上轻轻一指——那些四散漂浮的香火登时有了目标,皆化为烟柱,投向冥冥之中的所在! 从那冥冥之中,即有大道纹韵流转而下,覆盖法坛, 这座法坛在无形中受「坛神」相护,真正具备了种种威能。 在坛上焚香画符,念咒诵经,皆有可能沟通鬼神,招摄万法! 见得法坛已然立起,苏午手掐印决,持诵《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中部八景宫中,「五阶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滴溜溜转动,符箓背面,那道提摄三道紫气降下的「真武宝诰」霍然大亮! 「真武宝诰」中央,「荡魔祖师秘讳」闪发金光。 再次顿开真武庙系,引领丝丝缕缕大道纹韵降下,借由那道「太上玄天真武盟威经箓」,在苏午的符箓法体之中周流不息! 苏午再次生出了感应—— 借助真武大道纹韵的梳理,察觉出自身符箓法体现阶段尚需掌握「三十六雷总辖咒」、「召五岳咒」、「天蓬神咒」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他当下升起法坛,却不是为了修炼这三道符咒。 ——背后金光浮动,形成模糊人形的符箓法体自背后凝聚出来,那符箓法体随同苏午心意转动,跟着并起剑指,大道纹韵缠绕的剑指瞬间落在法坛上放置的桃木剑上,从桃木剑尖处缓缓写就一个个云芨文字,蝌蚪似的云芨文字,覆 盖了桃木剑的两面! 将云芨文字悉数写在十道桃木剑上, 引动大道纹韵一遍一遍在木剑之中冲刷,浸润其肌理以后, 真武大道纹韵渐渐消无。 而坛上的十柄桃木剑,已然尽数被一层红锈覆盖! 红锈之下,桃木剑木质纹理之中,生机磅礴,已然生出血管丛一般的纹路! 「还需要磨剑?」 苏午看着法坛上十道遍生红锈的桃木剑,低低地自语了一句,他抓起一柄桃木剑,顿时生出一种与这柄木剑心神相通、血脉相连的感觉! 在此种感觉于心神间流转的刹那间,苏午顿发奇想! 他自身一念集聚,念头未经鬼匠缝线缝合,直接投入了手中桃木剑里,在那些血管纹络之中流转。 那个念头不断诵念「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 如是, 木剑上被苏午符箓法体写就的整篇《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经文就在念头诵念之下不断发亮,云芨符箓每一次发亮,都会将木剑上覆盖的红锈振落些许! 整个过程就好似是在磨剑一般! 苏午放下手中桃木剑, 再捡起一柄来,同样将一个念头投入剑中, 如此不断重复, 将十个不停诵念《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的念头,分别送入十柄剑中,令之诵念经文,磨砺木剑! 木剑与苏午生具慧光的念头渐相交融! 其上斑驳红锈纷纷脱落, 显露出铁锈下如金铜一般的质地! 《插泥发兵剑诀》之上有云:炼成的桃木剑品质,以「金铜之色」为最佳,「赤红之色」次之,「昏黄之色」最次。 十道桃木剑,仅仅经过「荡魔祖师」大道纹韵几遍点化, 已然达到「金铜」之质! 弹剑即闻铮鸣之音! 木剑中的诵经念头仍未消歇, 剑身上的金铜色泽都渐被磨去一层,金铜色泽之下,竟是纯红之色,红色木剑上,遍布血丝般的纹络! 正文 628、互为师长(2/2) 「鼎阳!」 「你送给某的那三柄桃木剑胚,某已尽数将之炼成剑器! 可要赏鉴一番?」 春风吹渡,河堤上绿柳渐发新枝。 ‘倒春寒,已然过去,春日的暖意终于降临在大地之上,令万物加速复苏,遍是绿意生机。 赤龙真人靠着一堆行礼,懒洋洋地坐在板车上,看着旁边的苏午抱着《清微五雷神烈秘法》看得入神,撇了撇嘴,开始主动找话题。 苏午放下手中厚册, 迎着赤龙真人满是期待的目光,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某已将木剑中的生机完全发挥了出来,使剑如生灵,血管纹络纤毫毕现!」赤龙真人看苏午明显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中顿时大怒,拖出背后木匣,将三柄被他细细包裹起来的桃木剑抽出,解开包裹,顿时显露出了三柄赤红色、遍布血管纹络的桃木剑! 这三柄桃木剑,与苏午炼成的那十道桃木剑如出一辙! 原来这就是‘剑如生灵,? 苏午心下恍然,赏鉴把玩着三柄桃木剑,由衷赞叹道:「不错!确实不错!」 「嗯? 仅仅是‘不错,吗?」赤龙真人下巴微抬,勉强认可了弟子对自己养成的木剑之评价,转而道,「你的桃木剑现下养到何种地步了? 有‘真武宝诰,大道纹韵点化,想来也该是进展飞快才对。 应该已经到了‘剑如精铜,,弹剑即闻铮鸣之音的地步了吧?」 「差不多,差不多。」苏午如是道。 「甚么差不多,差得多的? 扭扭捏捏! 你把剑拿来给某看看!」赤龙真人闻声,登时竖起了眉毛。 苏午犹豫着道:「师父果真要看?」 「怎么? 一柄木剑,师父还看不得了?」赤龙真人咧嘴笑道,「你莫不是把这般上佳的材料给养废了,本质就已经绝佳的剑胚,被你养成了一堆烂木头?」 「那倒是不至于。」苏午摇了摇头。 拿起背后的一个布包,接着道:「师父既然要看,那就让师父看看,你莫要太惊讶了,惊到了拉车的马儿,咱们今天可就到不了天威道坛了。」 「啰嗦!」 赤龙直接扯开那布包,便看到里面又有十个裹成长条形的小包。 他狐疑地看了苏午一眼,方才低下头从十个小包里选出一个来,拆开小包外的破布,就显出了一柄通体红润已经玉化,其上遍布血丝纹络的木剑! 师父手掌才抚上剑身,又似触电般地弹开了手! 放下木剑,赤龙真人震惊地看向苏午,脱口道:「这剑——这剑在自行习练符咒?握雷局咒?!」 「一点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苏午点了点头,故作谦虚地说道。 「你这竖子——」 赤龙真人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 又抓住那桃木剑剑柄,观察着剑身上的血丝纹络,眼中慧光闪动。… 片刻后, 他放下剑:「某先前提醒你,可将你假造生人的手段运用到阴兵鬼将之上——现下你还未来得及将之在阴兵鬼将之上运用,倒是触类旁通,先将‘一心习练运转握雷局咒,的某个念头栽植入这本就生机勃发的桃木剑中, 使二者交融,如是,木剑学习‘握雷局咒,便似呼吸一般,形成了自发的‘习惯,?! 不对!不对!」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的眼神警惕了起来:「你是如何学会某独创的‘飞剑符箓道,的?!若木剑未得授箓,根本无法习得‘握雷局 咒,, 你是怎么想到,将之纳入自身符箓法体之中。 如是,这木剑就相当于自身符箓法体的一部分,自然也得授了五阶真武盟威符箓,可以学习此阶级下对应的种种符咒法门?!」 「弟子确实是观师父运用飞剑如臂使指,且每一道飞剑之上,都各自凝聚了符箓法体。 因而下心思琢磨,最终总结出了此般办法。 你先前本也答应弟子, 待弟子升授五阶符箓以后,即传授弟子你所独创的‘飞剑符箓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现下师父都说到了这个法门,不如将它现下就传授给我。」苏午认真道。 「你都将某独创的法门关窍学会了大半! 哪里还需要某再传授你甚么?!」赤龙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又将另外九道桃木剑也俱拿过来赏鉴,把玩良久以后,他放下木剑,摇头叹息道,「你这也算是得天独厚了。 天底下能一念生具慧光,化而为人的道士,乃是凤毛麟角。 你偏偏是其中一个, 能自行悟透《飞剑符箓道》的关窍,也是应有之理。」 赤龙真人说着话,满面俱是落寞之色。 他以‘飞剑符箓道,纵横南北,将之视为自己独创的法门,今时却被苏午不经过他教授,就轻易领会其中关窍,师父心情如何亦是可想而知。 苏午神色倒无变化,看着赤龙真人,忽然道:「这一念生具慧光,化而为人的本领,亦非是我天然具备,乃是后天勤修而来。 此法门在密藏域中,亦是极其少有,位居巅顶的大法。 师父, 你也曾有过佛缘, 不如也学一学这法门? 反正你在符箓之道上已然是走到了头——今时何不再开辟新路?二者相互印证,或会让你触类旁通,更进一步,达到真正‘前无古人,的层次!」 赤龙真人闻言,眼中精光闪烁,捋着胡须道:「你想诱我做和尚?现下是想让某来做弟子,你来当师父?」 「……」 苏午无奈地看了赤龙真人一眼:「做不做和尚不重要,你愿意做和尚做道士,是你自己的事。 我只有一问——你愿不愿学这密藏域无上大法—— 佛谛大手印法?!」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苏午终于决定,将这部自己从来都秘不示人的大法,传授给赤龙真人!… 「学了之后,谁做师父,谁是弟子?」赤龙真人眼珠直转。 「……我们可以互为师长。」苏午道。 「只学这‘佛谛大手印法,的时候,你做师父,除此以外,其他时候,某还是师父——不能岔了辈分,逆乱了纲常!」赤龙真人故作严肃之色。 苏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 《佛谛大手印法》乃需通过观见大雪山中的九座佛像掐出的不同手印,领悟个中妙谛,进而在眉心中凝聚‘大日,,配合密藏域已经失传了的‘大日如来本尊咒,, 练成第一重道次——‘根本因,! 同时将一缕密藏域本源力量周流于根本因中。 此下赤龙真人、苏午并非栖身于密藏域大雪山内,自然也无法观见那诸佛像掐出的九大法印——好在苏午的意已经是‘如来藏,的层次, 他以意影响现实,于他人眼中复现九大手印并不困难。 不过,若赤龙真人抗拒他的意,他却也奈何不得对方,无法在对方眼中呈现出这九大手印,赤龙真人毕竟非是凡类。 当下得了师父的同意, 令其放开心神以后, 苏午即开始传法, 在赤龙真人眼中依次呈现九大手印。 密藏域观见九大手印,需要在脑顶涂抹秽迹膏,以防自身观见手印以后,诸念炽盛而沉浸在佛法真谛之中,终日在佛法大门前徘徊,却始终难得其门而入, 最终血肉枯槁,死在门外。 如今苏午向赤龙真人传法,却不需使用这种稿剂。 二者都是经历过无数重感悟、顿悟的非凡人物,赤龙真人能入神谱庙系,感悟‘大道神韵,,性魂还能归返肉身,从死中返生——有此般成就,他就是见得佛法妙谛之门,也能一脚将门踹开,尽得其中真意,最终从容脱离! 九大手印在赤龙真人眼中依次闪过。 他第一次观见大手印之时,眼中流露慧光,似有所悟。 此后看过二三道大手印,眼中渐有迷惘之色。 待到看过六七道大手印后,便满脸都是迷茫之色了。 九道手印依次看过。 赤龙真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觉得如何?」苏午向赤龙真人询问道。 「这法门,好似缺了甚么东西?」赤龙真人抬起头,向苏午反问道。 苏午微微一愣。 此法确需配合‘大日如来本尊咒,才好修持! 他未想到赤龙真人会瞬间看出法门的缺失——当时他初修此法之时,并未有大日如来本尊咒配合,而是先在眉心凝聚了根本大日,而后才引来一个苍老声音传授自己‘佛谛大手印法,的修行真谛! 赤龙真人既有此问,苏午亦未藏着捏着,当即震动意能量,将‘大日如来本尊咒,秘传于赤龙真人,赤龙真人闻得耳边密咒响起,揭示此法修行的种种真谛,脸上迷茫之色却愈来愈重。 直至苏午诵完整道密咒, 他忽然开口道:「便是如此吗?」 便是如此? 苏午微一扬眉。 骤然感觉到身前的赤龙真人念头涌动,以能量高在眉心勾留转动,刹那间凝聚成了一道大日轮,眼见此状,苏午一指点出,将一道自身脐脉轮中蓄积的密藏域本源力量投入赤龙真人眉心大日轮中—— 助赤龙真人刹那凝聚了‘根本因,道次! 「原来如此!」 赤龙真人眼光大亮,俨然已领悟‘佛谛大手印法,个中真谛! 此后, 苏午又将此法修行之禁忌‘存想大日,不观如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传授给了赤龙真人,今次授法至此才算功行圆满!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29、凤山(1/2) 「符箓修行,根本经只能提携你走一段距离,将你领进门来。 真正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看到怎样的风景,终究还是须要靠你自己。 譬如当下你已至得授第五阶符箓,完全从《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之中,悟得了‘真武宝诰,,自第五阶开始,已然没有可供你继续修行,继续作为参照的根本经了。 ‘玄天上帝金科玉律真经,亦只能辅左你到这里。 此后的路须得看你自己怎么走。」 壮马拉着板车徐徐前行,板车上,赤龙真人盘着腿,向苏午徐徐说道。 他将‘佛谛大手印法,牢牢记在心底,转而教诲起了苏午,开始指导苏午的符箓修行。 闻听赤龙真人之言,苏午眉头微皱,道:「如无‘根本经,的提携,连自身修行的目的、如何升授符箓都难知晓清楚,这般又怎能明晰自己往后的路怎么走?」 他隐约觉得‘赤龙真人,所言,与自己在茅山巫时见识到的一些情况相悖。 譬如玄字辈的几位师长:玄清、玄照、玄玦、玄璧这四位,最低都是四五阶的符箓,玄照更是‘三阶上清三洞五雷经箓,! 【鉴于大环境如此,从符箓阶级上看, 玄照的符箓已然接近赤龙真人的‘二阶高上神霄三元三官辅化经箓,,但只要把赤龙真人与玄照各自的实力放在一起稍一对比,就能发现,玄照差赤龙真人的何止是那一阶符箓? 二者的实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甚至于,玄照的实力比符箓品阶尚要在他之下的玄清、玄玦两位师兄都要弱上许多。 ——假若玄照升授符箓,全凭他自己领悟,因而把路走宽了、走长了的话,他的实力应该绝不至于与自身所授符箓严重不相符。 玄照自己都与苏午提过,他的符箓升转,全因自己年资够高,活得够久。 由此可见, 这‘五阶之后的符箓升授,,绝不止于自行感悟,自行开辟新路这一条路可走。 就连那‘天蜈先生,,自身符箓阶级应也在四阶往上。 但他发挥出的实力——此人并没有多少真正实力,属于能被玄照老道随便打发了的货色——即便如此,这天蜈先生仍旧是四阶以上的符箓。 难道他的符箓是由他自己领悟、开辟新路得来? 怕不尽然! 「只要身在修行中,便各怀心思,各有各的目的。 怎么可能有人无目的地修行?」赤龙真人嗤笑一声,见苏午眼神疑惑地看着自己,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如你一般弟子,那必然是要走‘自行开辟自己往后的路,这一条道的,你也不需去想其他的了。 道门升授符箓,确有‘终南捷径,。 时下十个高功道士里,得有九个是通过终南捷径升转了符箓,一步步钻营权术,渐渐爬上来的。… 但这般得授的符箓,积累的修为,远远无法与自行领悟庙系纹韵,参修云芨之秘,进而升授符箓的道士相提并论! 你难道想走一遭这终南捷径?」 赤龙真人注视着苏午的眼睛, 苏午摇了摇头:「据你所说,这终南捷径根本就是在自斩前途,自绝前路,这样的路,我自然不可能去走一遭的。 可是,自五阶开始,符箓修行便是‘修无可修,了, 不再有根本经卷指点提携, 弟子对此难免迷茫,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能否请师父指点一二?」 方才向赤龙真人严词传法,俨然若上师尊者一般的苏午,此下放低姿态,自称弟子,请赤龙真人指点自己 ,赤龙真人心中顿生几分满足,点头道:「你是我的徒弟,某怎可能不顾及到你? 给你指点迷津,本也是师父该做的事情。 其实这自五阶符箓往上开始的修行,即是通过与‘祖师,不断交感,逐渐靠近‘神谱庙系,,感应某座‘神谱庙系,的存在,进而依靠与祖师交感取得的零碎神韵、大道纹韵梳理自身的符箓法体,从每一道符箓——每一道法术之中,再去感悟‘法,的存在,感悟‘道,的存在。 于自性中拼凑‘道,的模样。 将自身拼凑出的‘道,接连上神谱庙系,最终从神谱庙系之中摘得‘大道神韵,!」 赤龙真人接着道:「且不提摘得大道神韵以后,如何消化‘大道神韵,之事,只说这个接近神谱庙系,不断与祖师交感的过程,也会引致诸般大道纹韵汇集在你身, 为你凝聚出第四阶、第三阶、第二阶的各阶对应符箓! 某先前说过——你直接与‘真武祖师,交感,只要持续修行下去,将来必然是板上钉钉地得授一阶符箓,盖因‘真武祖师,就是某座神谱庙系里生长出来的神灵! 你只需要抓住它这个锚点, 不断接近它,就是在不断接近真武祖师所在的神谱庙系! 根本不需要像其他道士一般,须要在不断与周围祖师交感,勘验自己的路径,重复纠错,磕磕绊绊乃至于蹉跎一生,都无法真正接近某座神谱庙系! 这就相当于,别人都蒙着眼往前走, 而你不仅睁着眼, 甚至舆图都在你手里!」 苏午闻言顿时恍然。 「不过你也须明白一点——当下你是以‘真武箓,作为主修符箓,日后可以引真武箓相关的各位祖师降下大道纹韵,梳理自身符箓法体。 但此后万不可再引原始雷祖、亦或其他神灵相关的祖师降下大道纹韵、零碎神韵来梳理符箓法体。 纵然引来零碎神韵、大道纹韵,亦只能用之以淬炼与之相连的种种符箓。 譬如若引来原始雷祖北阴圣母的大道纹韵,可以用之淬炼洗礼自身雷法符箓,… 万不可引之梳理自身符箓法体。 ——盖因不同神灵所在神谱庙系,皆可能南辕北辙,引两种不同庙系下的大道纹韵来梳理符箓法体,其结果极可能互相冲突,并不利于符箓修行。 除非你真正通悉不同神谱庙系之间的主从关系,能朔源出两位不同神灵所在神谱庙系,乃是一脉相承的,如此情况下再引两种不同庙系下的大道纹韵来梳理符箓法体,倒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甚至增益超乎想象。 但这种情况极其少有。 现下道门总结出的神谱庙系,也多杂乱无序,不成体统。 大多数道士也没有此般‘能引来两位乃至更多神灵降下大道纹韵,的‘困扰,。 某这话是专门用来提醒你的。」赤龙真人又嘱咐了苏午一番。 「我记下了。」苏午点头答应道。 …… 十余匹壮马拉着板车徐行。 ‘鼎灵,坐在最前头的板车上,为源清老道指引前路。 一行人若乘船前往天威道坛,从五通渡口出发,不出半日即能到达天威道坛所在的‘运州,,而走陆路的话,则要消耗一天时间。 北闾山众道天不亮的时候即启程出发, 中午在路上盘桓了小半个时辰,吃过了午饭。 如今黄昏已至,夕阳西下之时, 终于临近了‘天威道坛,在运州‘凤山,上的道场。 凤山在运州当地还有名气, 然邻居 州府县城之民众,若不常往运州来,根本就不清楚有这一座山,只知‘天威道坛,立在运州之中。 此山高不过百丈,然而山势较为陡峭,在天威道坛尚未于此处立下道观之时,凤山周围人迹罕至,只有几个野道在山上结庐而居,往来翻山越岭,挑水担柴,甚是辛苦。 天威道坛开脉祖师领众弟子云游至此,受几个野道邀请,先于此地暂居了数月,此后便定了立道观于此的心思。 随后打出‘闾山法脉天威道坛,的旗号,于此间立旗。 立旗之消息一经传播出去, 便有土教、巫教、佛门等等各方势力打着‘攻伐邪祀,、‘破灭外道,的旗号,围攻天威道坛开脉祖师及其座下众弟子。 天威道坛开脉祖师自然克竟全功,成为此战最终赢家,方才在凤山上立下道观,令败在自己手下的诸外道人物开山凿路,烧山毁林,历经半年时间,那些外道人物都不知累死了多少,终于从山下开辟出一条直通山顶天威观的阶梯道路! 这绵延向山顶的石阶,后来几经修缮拓宽,终成今日规模。 宽阔得足以人畜并行的石阶两旁,一道道旗幡迎风飘展。 天威道坛弟子守在山阶折转处的一道牌楼前,眼神睥睨地望向下方聚集而来的十余架马车,赤龙真人斜靠在板车车帮子上,抬眼看了看那牌楼下聚集的十余个天威道坛弟子,挥手招来一个在他这里做杂役的红头师公,说道:「你去! 去知会道坛上管事儿的人, 就说北闾山赤龙真人前来山门拜访!」 那红头师公在北闾山这边受尽了苦楚,虽然每日不曾忍饥挨饿——北闾山未克扣过他的饭食,但这样终日劳作,终究是比不上在天威道坛受尽尊荣,到哪里都有抬着捧着的日子。 其当下听到赤龙真人所言,竟是让自己回道坛上去—— 红头师公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一定将您的话带到,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周围同样被拆毁了符箓法体,在北闾山门下做苦役的几个红头师公见状,纷纷向那人投去艳羡的目光。 他们何尝不想脱离苦海呢? 赤龙真人自然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目光,未有在意,咧嘴笑了笑。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苏午这时说道:「你们也都是道坛上的师公,就都去吧! 结伴去天威道坛上传消息!」 赤龙真人扭头诧异地看了苏午一眼,不过倒也未阻止苏午做出这般决定。 众红头师公闻言大喜过望,闹哄哄地叩谢了赤龙真人、苏午师徒,便一窝蜂地攀上山阶,奔向那牌楼下守着的天威道坛弟子们! 山脚下, 只余鼎灵一人守在车队里,未曾离开。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30、坛主大师公(2/2) “那妮子! 来! 说得就是你,过来过来——” 赤龙真人看了看山阶牌楼下,一窝蜂聚在那里的被俘红头师公们,正与天威道坛牌坊山门下的看守弟子纠缠,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朝车阵最前头的鼎灵招呼起来。 听到他的呼唤声, 显兴、显盛、显真、显真四个女冠都扭头朝赤龙真人、苏午这边看。 鼎灵后知后觉地扭过头,见赤龙真人朝自己连连招手,她一时犹疑着,不知对方是不是在唤自己? “是叫鼎灵罢? 妮子,过来,过来!” 赤龙真人倒也未不耐烦,思索了一下,就叫出了最前头秀丽女冠的道名,令她到自己的板车这边来。 这下鼎灵终于确认大胡子道人是在召唤自己,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在北闾山众道的目光注视下,行过车阵,走到了车阵中间赤龙真人、苏午的板车边。 向赤龙真人首先稽首行礼:“见过北闾山掌教前辈。” 随后又匆匆抬头,看了旁边的苏午一眼,再次稽首行礼:“见过北闾山同辈师兄。” “不必多礼。” 赤龙真人挠了挠下颌胡须,看了看板车一侧安安静静的女师公,又转头去看苏午。 苏午亦向鼎灵稽首回礼,迎着赤龙真人的目光,眼中流露困惑之色。 “鼎灵啊,是这样……”赤龙真人回过头来,同鼎灵说道,“先前某一直不知该如何安排你这般南闾山弟子,是以也未与你多交流。 天威道坛之情形,伱在其中,自然比某更加了解。 应当明白——这般道门道坛,已然病入膏肓,非得好好收拾一通不可。 那么, 此事过后,闽地或许再无天威道坛这般所在了。 你是何去何从,你自己可有打算?” 赤龙真人面对这位文静的女师公时,少有地显出了几分和蔼与耐心来,他之所以待鼎灵如此,并非是因为鼎灵天赋异禀,而是因为这个女师公拜在天威道坛之中数年,竟然从未附同其他同门,做过一件恶事,留下哪怕一桩业报! 反而其符箓法体之中,功德纹韵充盈——正说明鼎灵做过颇多善事,才能引来功德纹韵加持己身! 对方身为女子,在当下闽地环境之中生存尚且不易,出身‘天威道坛’这般淤泥之中,自身未曾沾染任何污秽,更加是难上加难! 正因为此,赤龙真人、苏午都高看这位女师公一眼。 女师公听得赤龙真人问话,微微发愣,一时间没有说话。 见她神色茫然,赤龙真人眼神一动,跟着就道:“不如某来给你安排一个去处罢——你终究是法坛上受得符箓,奏告了上苍的闾山正脉弟子。 若你错投土教巫门之中,必然会为闾山正宗招来祸端。 可你未曾犯下罪业,反而有善果加身——某更不能蛮横无理,拆去你的符箓法体,收走你一身修为,既然如此,你不妨拜在某的门下,由某度你拜入北闾山门下。 你亦是‘鼎’字辈, 正好与鼎阳做个师妹,你俩日后相互扶持,将闾山正宗发扬光大!” 赤龙真人一说出这番话来,苏午便明白师父刚才为何无缘无故看了自己一眼——这老道先前分明说是发下过大誓,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现下有良才美质当前,其也是按捺不住,再次动了收徒的心思——那誓言看来未必是真的,就是为了把显真、显直二人推到苏午门下来,临时找的借口! 苏午内心哂笑,当着鼎灵的面倒未有任何表现,神色平静地坐在一旁。 鼎灵自身容纳了一个厉诡, 那厉诡不像是她以符箓法体背负而来, 更像是附存于她的血脉之中,代代流传。 就像密藏域‘卓杰’父子背负的‘尸林怙主’一样。 这荒级的厉诡现下应该深藏在密藏域的‘无想尊能寺’遗址之中,亦或是在‘大雪山寺’某处,随着苏午重归密藏域,必然会将之唤醒。 听到赤龙真人的询问,鼎灵微微抬头,迎上赤龙真人的和蔼神色,她眼神顿时变得惶恐,手足无措,嘴唇嗫嚅着,良久之后,才缓缓摇了摇头:“请恕鼎灵不能答应前辈所请。 前辈大恩,鼎灵铭记在心。 但是鼎灵……与天威道坛共存亡!” 这个瞬间,鼎灵内心的情绪已经涨满,都禁不住溢出了许多。 悲哀的情绪从她心底浮出,映现在了面孔上。 苏午转过头来,看着鼎灵,难以理解这个女师公,明明也未与天威道坛深度绑定,非是甚么利益共同体,眼下师父给她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她为何要拒绝? 他看到鼎灵低下头去,一种沉郁的死寂感从女师公身上流转而出,苏午心神微动,先赤龙真人一步,出声道:“天威道坛这般藏污纳垢、恶贯满盈之所在,哪里值得你为它奉上大好年华? 还要与它共存亡? 此事可以不必着急,你再多考虑考虑罢。” “……是。”鼎灵抬头看了苏午一眼,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挣扎,有些感激,她再度向赤龙真人师徒稽首行礼,随即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向车阵的最前头。 赤龙真人望着女师公的瘦弱身影,本来张口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就换了个说法,闷声道:“某亲自收她做弟子,她倒是不愿意了……” “她该是有难言之隐,私心里应该还是想拜在师父你的门下的。”苏午如是道。 他的言语让赤龙真人面色稍霁,哼声道:“难言之隐?甚么难言之隐? 若她拜在某的门下,做了某的弟子, 某甚么事情都给她摆平!” 苏午定定地看了赤龙真人一眼,出声道:“难言之隐,难言之隐——若是能说出来,便不叫做难言之隐了,师父,且再等等吧…… 我来看看她,究竟因何事要与这恶贯满盈的天威道坛共存亡?” “行! 此事就交给你了!” …… 北闾山众道将车马停在凤山脚下,放了一众红头师公归山而去。 山下车阵中的赤龙真人斜靠着行李,懒洋洋地盘坐在板车上。 几个红头师公归回天围观后, 道观内一阵鸡飞狗跳,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威道坛现任‘坛主大师公’,领着一众‘大师公’、‘师公’们,押着那几个跑上山的红头师公,一路匆忙奔下了山,还在山阶牌坊上的时候,见到山下北闾山的车队,坛主大师公便止不住地躬身行礼。 躬着身一连走下了二三十级台阶,见到车阵中间闲坐的赤龙真人、苏午,又是毕恭毕敬地稽首行礼:“贫道天威道坛现任坛主大师公,拜见赤龙前辈!” 说着话,他掀起紫绶道袍的下摆,领着身后一众大师公、师公,齐刷刷地向赤龙真人行叩拜大礼! 这位坛主大师公已然白发苍苍,乃是闾山‘源’字辈的道士, 按照字辈来算的话,赤龙真人还是他的晚辈! 而他直接省略了与赤龙真人‘排资论辈’的环节,很干脆地视赤龙真人为前辈,实打实地领着门下菁英骨干向赤龙真人行了叩拜大礼! “哎,阁下实在太客气了。 这般大礼,倒叫某有些不好意思。”赤龙真人嘴上说着话,却未有半点坐正身形的意思,十分坦然地受了坛主大师公及天威道坛众人的叩拜之礼,随口说道,“某这次前来拜会,实是因当下在闽地也没有落脚点, 欲在天威观里暂时落脚,歇息修整一段时日。 或要十天半月, 亦可能得一年半载, 不知天威道坛是否方便?” 坛主大师公闻言,内心暗暗叫苦,在赤龙真人目光随意扫视下,却是如芒刺背,他额角渗出汗水,出声回应道:“道观里饮水斋食甚不方便,赤龙前辈若在观里落脚,弟子便是怠慢贵客! 先前有一居士赠给道观一处宅院,就在运州城中。 虽在热闹的街市里,亦颇为幽雅安静,乃有‘大隐隐于朝’之意。 宅院中若仆役侍女若干,可以供给前辈及前辈门下弟子一应日用饮食,弟子斗胆请前辈移步运州城,在那里安顿下来,也叫弟子一尽地主之谊!” “那般富贵尊荣,某却享受不得。 某这便叫,叫什么来着?”赤龙真人扭头看向苏午。 苏午淡淡道:“山猪吃不了细糠。” “噗!” “哈——” 坛主大师公领着的门人之中,顿时响起几声怪异声响,那些发出声音的人,才张口便又紧紧闭住嘴,生怕自己再发出声音。 他们满面涨得通红,明显憋着笑意。 赤龙真人恶狠狠地瞪了苏午一眼,弃了与坛主大师公这么虚情假意、咬文嚼字地言语的心思,直接就道:“某这次来,正是要在你们山上道观住上一些时日! 别的地方,某也不去! 阁下好生给我们安排几个房间来住罢!” “这……”坛主大师公抬眼看了看板车上的赤龙真人师徒,脸色变得灰败下来,他比身后众弟子更加清楚,把北闾山众道迎进山门以后,接下来会发生甚么! 因为意识到将来会发生甚么,此下便难免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即便听得那位赤龙真人的高徒‘烛霄子’打趣自家师父,他却也笑不出声! 这时,赤龙真人那位高徒‘烛霄子’转头看向了坛主大师公,一双眼睛犹如寒冰,目光落在坛主大师公身上,就让他心头一个激灵! 他猛然反应过来,低头出声道:“请前辈上山罢……” (本章完) 正文 631、天威观(1/2) 漫漫山阶上。 坛主大师公「源空」一身紫袍,领着身后众金红道袍、青色道袍的门人行在山阶上,在他身旁,赤龙真人背着手,一身半旧的青黑色道袍,走得优哉游哉。 其后苏午亦是一身玄色道袍,头插木簪,身后跟着一众皆着黑衣道袍的弟子。 两方人马各着不同道袍,互相之间俨然泾渭分明。 「五通神在沙溪河一带犯下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过了罢? ——前几日,几个沙溪河一带的村民专门坐船过来,请了你们坛上的天蜈先生,到他们那里去镇压五通神之祸患。」赤龙真人远望着山腰处的牌坊,忽然向身侧亦步亦趋跟着的坛主大师公说道。 坛主大师公被他问得措手不及,身上一激灵,连忙低下头道:「好似是有这回事,我也是后来门下弟子与我汇报此事,我才有所了解……」 「不管先来后来,这件事你总是知晓的。 ——我派到山上来给你们传消息的那些红头师公,你可知某为何废去他们的符箓修为,拆了他们的符箓法体? 天蜈先生,及至他座下最「杰出」的几个弟子,缘何影踪全无? 你可知道?」赤龙真人转过头扫了坛主大师公一眼。 坛主大师公顿觉双肩上压力如山一般大。 他的头颅垂得更低,嘴唇蠕动着道:「那几个被前辈您派到山上来传话的红头师公,连同他们的师父天蜈先生、几个失踪了的弟子——都是犯下过大错了的, 前辈您如何处置他们,天威道坛都没有半句话说!」 这坛主大师公言谈之间看似恳切,实则滑不留手,根本不接赤龙真人的招,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想要把一应罪责都推到已死之人的身上来,把自己从中摘个干干净净! 「呵呵,你倒聪明得很呢。」赤龙真人手指虚点了点「源空」的脑袋,咧嘴笑着道,「那你可知道,他们犯下了甚么大错?」 源空低着头,紧闭着嘴不言语。 「以活人祭祀神灵,乃是外道邪魔、六天故鬼之中才会流行的邪祀! 天蜈先生等众,在五通渡口作法,欲以活人为祭,奉祀「五通神」,此大罪也! 某升法坛,奏表请降坛下道士业报, 乃见天蜈先生之弟子「长臂猿仙」符箓法体之上,「血光绕身,业报如云」,被他直接或间接杀死的无辜之人,不下百人! 他那几个师兄师弟,有些情形甚至比他还重! 这般恶鬼,怎能在我闾山门下受得符箓,名登天曹,某便一剑一个把他们都杀了,余下那几个红头师公,虽未直接杀人,但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恃强凌弱,罪不至此,却也不配再运使道法,凌驾众生,某便拆了他们的符箓法体!」 赤龙真人一番话说出,坛主大师公及其身后十六个「金袍大师公」都紧紧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他们面上表情。 而金袍大师公之后的那些较年轻些的师公,有些则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更有人对赤龙真人一行流露出了稍许的敌意! 他们非是天威道坛高层,能接触到「天蜈先生被斩杀之事」的背后真相,不知赤龙真人一伙的来历,只当对方真是来自家道观借宿的。 眼下闻听得赤龙真人所言,方知对方是带着惩戒自家道坛的目的来的! 众师公们素日里作威作福,利用人祭牺牲沟通神灵,行法演法无所不灵! 更何况,他们用作祭品的活人,皆是各村各地女干荡、忤逆、不孝之人,这些人死便死了,一点也不值得可惜,这大胡子道人却拎不清,跑来道坛里在他们头上吆五喝六,指手画脚? 不识好歹! 「全是弟子倏忽,对门下管教不严。 引致他们犯下如此大错! 竟以「生人牺牲」活祭神灵! 前辈斩杀他们,也是祛除他们的业报,他们来世也好投胎做人,我代他们谢过前辈——弟子今后一定严加约束门下弟子,必不会再令门下弟子重蹈天蜈先生等几人之覆辙——」坛主大师公战战兢兢说着话,依旧避重就轻,不提门下弟子之中是否还有以「活人作祭」的问题, 只说已死的天蜈先生等人的具体罪行,欲令事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源空一番话说完,立刻又向身后招手,令门人将几个前来道观通风报信的红头师公押到赤龙真人近前来,接着道:「这几个弟子,已得前辈宽恕,却丝毫不知感恩,竟然还往坛上通风报信,意图离间天威观与前辈,令我们二者之间生出隔阂! 弟子唯有当场诛灭这几个宵小,以证心迹!」 说完话,坛主大师公手掌一挥—— 押着那几个奔上山去的红头师公的天威道坛弟子们,纷纷抽出刀剑兵刃,按着几个红头师公的脖颈,就把宝剑扎向了那些人的胸口! 几个红头师公自上山以来,经历了种种变故,怎么也未料到形势会急转而下至此,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感应到背后杀气临近,有二三人直接被吓尿了裤子! 余者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落!」 眼看那宝剑就要将几个红头师公后心扎透,在他们身上留下透明窟窿,立在赤龙真人一旁的苏午忽然开声! 他一声断喝,舌绽春雷! 几个握着宝剑的弟子身形一颤,思维有刹那空白! 众人手中刀剑哐当哐当纷纷掉在了山阶上! 源空看着那些滚落的兵器,心中震恐,忍不住看了苏午一眼——对方刚才未出任何符箓手段,只是口中吐出一字,就震慑了自己门下众师公的心神,吓得他们当场丢下了兵器! 「烛霄子……这是何意?」源空脱口问道。 烛霄子? 苏午听得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未想到短短几日时间过去,自己又换了个外号。 他神思一转,已然开口道:「他们虽铸下大错,但终究罪不至死,焉能如杀猪宰羊一般,说杀就杀?若你不愿收下他们,可将他们遣散下山。 不必在这里动刀兵,表心迹。」 「既然烛霄子发话了,那便留他们一条性命,把他们遣散下山去吧。」源空挥了挥手,手下门人放开了吓得屁滚尿流的众红头师公, 几个红头师公连滚带爬地逃往山下去。 赤龙真人这时向源空问道:「你缘何称我徒为烛霄子?这是谁人给他取的道号?」 「这道号是如何流传出来的,弟子也不甚清楚。」源空巴不得赤龙真人转换话题,此下听到对方提起了别的问题,他连忙殷切回复道,「也是当时前辈与前辈高徒同那五通神斗法,「烛霄子」显化火焰巨山,如巨烛怒冲霄汉, 所以就有了「烛霄子」这么一个道号流传出来,以彰二位神通!」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忽然道:「五通神在你道观里何处奉祀着?带我们去看看!」 他又把话题移转了回来! 根本没有将此事揭过的意思! 坛主大师公告心头一沉,但对方现下注意力总算都集中在「五通神」身上,对天威道坛上下而言,多少是一件好事,源空只能顺着赤龙真人的话回应道:「便在道观「祖师殿」内奉祀着,弟子先给前辈、道友们安排了住处,便带前辈前往祖师殿。」 「一个住处而已,看不看有 甚么所谓? 先带我们去祖师殿里看看!」赤龙真人直接道。 「是。」坛主大师公惧惮赤龙真人一行的实力,不得不点头答应。 如此,百余人浩浩荡荡转过了山阶,登入山顶修筑地「天威观」内,天威观历经天威道坛九任坛主大师公,历代坛主大师公都要对道观进行大规模地修缮、扩建,至于如今,道观种种园舍已在山顶各处铺陈开,乃有「七殿」、「十二院」、「上百屋舍」。 巍巍宫殿、亭台楼阁在山下如星排布,鳞次栉比。 这般恢宏的建筑群下,不知积累了多少普通百姓的血与泪。 「五通神乃是第七代坛主大师公「耀阳子」迎进山门里,配享天威道坛香火供奉的一尊民间神灵,此神原为邪祀。」提及一些与自身无关的事情,源空倒也不避讳。 毕竟五通神是耀阳子迎进来的, 和他这个后辈能有多大干系? 即便五通神出了问题,赤龙真人一行要拿此事作伐,那也只能请他们去寻已故的耀阳子当面对质——自身只是奉命祭祀此神,并无任何出格之举,这口锅确扣不到自己头上来。 「从前江南之地,常以人祭牺牲祭祀此神,因而被定为邪祀。 但其流入闽地之后,因其常有灵验,庇护百姓,耀阳子称此神业已改邪归正,因其庇护百姓而具备了功德,所以将它迎进山门之内, 为此还举行了七日的「天威大醮」。 从此五通神香火愈发鼎盛,种种显灵应化、降真庇护凡人的事迹,逐渐在各地流传了开来,此神的形象在闽地也就逐渐变作一道长有五颗蛇头的大蛇。」源空一边与赤龙真人一行介绍着,一边带着人步入了道观居中的大院里。 「前辈,祖师殿便在此处了。」源空如是道。 免费阅读 正文 632、大业位拜杀咒!(2/2) 祖师殿内青香袅袅。 旌阳天师塑像安坐于最上,手捧芴板,身侧有神灵胁侍。 许天师之下, 则是三位身披绫罗绸缎、头戴金冠的女子,这三位女子,人身在世时名作「陈靖姑」、「李三娘」、「林九娘,」闽地民间多称她们为「奶奶」,因而合称为三奶夫人。 在三位「坛上法神」以下, 便是「陈靖姑」手下一班神灵塑像,即王杨二太保、虎奶奶、白鸡奶奶、邓高二元帅、丹霞大圣等等。 赤龙真人留了「闾山七子」、源清老道夫妇在殿外等候,领着苏午跨进了祖师殿中。 源空由几个金袍大师公陪同着,跟在赤龙真人师徒之后走入大殿。 而在这一拨人之后, 鼎灵亦跟着步入了殿中。 看到瘦弱女子从容迈步走进祖师殿里,源空皱了皱眉,但终究未曾出声呵斥过鼎灵,也不知是因为赤龙真人师徒在场,他不好呵斥鼎灵,还是个中有其他原因。 赤龙真人目光从上往下,扫过殿内供奉的诸位「祖师」,脸色稍稍和缓,从殿内洒扫看管的道人那里请来几炷线香,供奉在祖师神像前。 苏午跟在他之后,亦向诸位祖师上香供奉。 此时,赤龙真人目光扫视大殿内的种种摆设、神像、牌位,并未见到所谓「五通神」的香火供奉,他皱了皱眉,抬眼看向诸神像右侧后方, 那畔光线昏暗,尽头处设了一道小门。 门里烛火摇曳,好似还有神灵其他供奉在彼处。 不等赤龙真人发话,源空首先开口道:「赤龙前辈,五通神就供奉在诸位祖师身后的那道小门里,那里专门辟出一间斗室,设了神龛,供奉着五通神的神像、神位。」 「这也是耀阳子在世时做的事情? 在祖师殿里供奉一个引入坛中不久的外道神灵?」赤龙真人皱着眉问道。 源空摇了摇头,正要说话。 于苏午之后,安安静静为诸位祖师上香的「鼎灵」,在神前虔诚叩拜过后,轻轻出声,截住了源空的言语,她开口说道:「并非是耀阳子在世时将五通神请进了祖师殿里。 是上一代坛主大师公做的事情。 他将那尊五通神从外殿迎进了正殿里,当时有人告诫过他,外道神灵不能在祖师殿配享香火,他未听告诫者的言语,但也不敢在祖师神像里矫作,便在众祖师神像后开辟了一间斗室, 专门用来供奉五通神。」 鼎灵开口言语,让一旁正准备回应赤龙真人的源空面带愠色。 赤龙真人看了眼鼎灵,又向源空问道:「这妮子说得是真的吗?」 「是。」面对赤龙真人的问询,源空自然不敢撒谎胡说,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上一代坛主大师公便是我的师父,他与我说过此事——将五通神迎进祖师殿内,亦是师祖「耀阳子」临终前的遗言。 作为弟子,他自然要尽力满足师祖最后的遗愿。」 「这「耀阳子」还与一个邪祀有了甚么难舍难分的感情不成?」赤龙真人阴阳怪气了一句,源空不好接话,便在一旁尴尬地陪着笑。 大胡子道人侧畔的苏午则看着鼎灵问道:「你为何会对此事这般清楚? 莫非那时你就拜在了天威道坛下?」 源空欲言又止,神色越发地尴尬。 鼎灵则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当时未曾拜在天威道坛下,不过我自幼在这天威观中长大,那位力劝上代坛主大师公莫要将五通神迎进祖师殿的道人,道号作「白鹤上人」,我受他恩惠,被他抚养到了十三岁。」 「 缘何只抚养到十三岁?那之后莫非生出了甚么变故?」苏午从鼎灵平静的语气中,还是感受到了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于是跟着又问了一句。 瘦弱女师公抬眼看着他,眼中闪过悲哀之色:「在我十三岁时,白鹤上人因为力劝前代大师公「天成子」而不成,反而日渐为天成子所不喜,终于找了个由头,以「忤逆不忠,里通外道」之罪,打散了他的符箓法体,将他杀死了……」 源空听得鼎灵诉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冷哼出声道:「甚么叫找了个由头?本来就是白鹤上人里通外道,数次被我师撞破行藏! 他忍无可忍,才要治白鹤上人之罪! 当时罪状、证据、与外道「地藏王菩萨庙」来往的书信、未来得及烧掉的通信甲马符箓,现下都还封存在道观里,此事你拿什么来辨?! 这天威道坛,好大的基业,也是你祖辈留下来的! 鼎灵,你可要慎言呐——」 源空最后几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又暗含威胁,意有所指。 女师公垂下眼帘,未有再与源空争执甚么。 倒是赤龙真人师徒隐约猜测到了一些端倪。 苏午与赤龙真人相视一眼,向鼎灵接着问道:「你若非天威道观中人,缘何能自幼在这道观里长大?」 鼎灵默不作声。 不再回应苏午的问题。 源空最后那几句话,真正起到了效果,让这女师公有所顾忌,不敢再在赤龙真人师徒面前多话。 「走吧! 看看那里间的五通神,是甚么名堂!」 赤龙真人不再在此地耽搁,当先迈步走向了烛火摇曳的庙殿里间。 源空领着几个金袍大师公,连忙跟在其后。 里间虽是从「祖师殿」的空间里,单独分割出来的一间斗室,但这斗室其实也不算狭窄,三五人同时跻身室内并不成问题。 房室对着门口的墙壁上,供了一座半人多高的神龛。 神龛里, 五头大蛇盘踞于其中,五颗蛇头纷纷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用金漆点出了一个个云芨符箓,那些符箓并无任何实际意义,充当着「门」的作用。 在「五通神」的泥胎塑像之下, 另列有一道长生牌位。 那牌位上赫然写着「天威道坛第七代坛主大师公「净宏」之灵位」几个金漆大字! 「这「净宏」想来就是你师祖「耀阳子」了罢?」赤龙真人转头看向源空,冷笑道,「他不在外面轩敞的祖师正殿里,和其他诸代坛主大师公一般,分享鼎盛香火。 偏偏自己和一个外道邪祀躲在角落里偷吃?!」 源空及其身后一众金袍大师公,俱是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赤龙真人所言。 赤龙真人目光扫过神龛上的一样样物什,未从此中发现「五通神真身」的丝毫线索,他拧紧了眉头,再度沉声说道:「五通神以人祭牺牲为食,未脱本性,仍在yin祠邪祀、六天故鬼之列! 耀阳子一心迁转邪祀入道坛,为邪祀所惑,亦不该再配享道门香火! 须要即日将二者移出祖师大殿,将此泥胎、神位焚成灰烬,道观各处皆不得保留二者之祭祀!」 「这、这怎么能行?!」 「净宏师祖为天威道观出了大力,挽狂澜于既倒。若非他一力扛起大厦将倾的天威道坛,我们的坛号早就被伐灭了!」 「从祖师殿移除五通神,弃绝邪祀可以!弃绝净宏师祖,绝对不行!」 赤龙真人所言,顿时引得源空身后的金袍大师公们群情激奋,纷纷出声抗拒。 不过, 也不等赤龙真人说话, 源空转头冷冷地盯了他们一眼,就让他们纷纷噤声。 坛主大师公转回头来,面上又是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五通神犯下的大错,弟子虽在坛上,却也得到了各方消息。 此神本性不改,依旧蒙昧凶恶,不应配享祭祀,弟子即刻就将之移出祖师殿。 耀阳子师祖迁邪祀入道门,令闾山正脉蒙羞,亦当受惩罚,绝其祭祀。 弟子亦会遵从,将二者弃绝于门外。 谨遵前辈教诲。」 赤龙真人冷冷地盯着源空看了片刻,源空额头冷汗直冒。 「但愿如此罢!」赤龙真人如是道。 说完话,他便欲转身朝门外走。 源空跟着就觉得心神一松——正在此时,苏午忽然道:「等等!」 「虽然这位第七代坛主大师公最后误入了歧途,晚节不保,但听他们门下弟子所言,这位净宏师祖对天威道坛亦是贡献颇大。」苏午说着话,越过赤龙真人,立在了神龛前,拿起一炷香,「戒律不可废,净宏师祖做错了事情,便须承受祭祀断绝的惩罚。 不过,在此以前,某还是给他上一炷香吧。 算是作为晚辈的最后一点礼遇。」 源空看看苏午,又看看赤龙真人,一时不明白苏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也不好阻止对方,只能在旁边出声恭维。 但见苏午一手执香,一手掐了个莫名的手印,一缕缕透明的鬼匠缝线从他手腕上脱落而下,缠绕上了神龛上的对烛,将他的命格投映在那对烛之中,与神龛内供奉的「五通神」、「净宏师祖神位」形成呼应。 随后, 他便将手中线香***了香炉里。 ——当下他分明是利用「透明鬼匠缝线」不易被他人察觉的性质,借着为「净宏祖师」上香的契机,施展了一次「奇门遁甲之咒诅部」的「大业位拜杀咒」! 线香袅袅浮动—— 这一霎那,苏午眉心竖眼睁开。 手腕上的无色鬼匠缝线微微抖动! 五通神大张开的五张蛇口中,一个个云芨符箓相互叠合、重组、排布成了一张符箓,这符箓朝黑暗深处一贴——一扇门隐约打开。 门后, 长发如远古森林里遍地绞缠的藤蔓般垂落、覆盖于两座高耸巨山之上。 在左边那座山峰临近山脚的位置,又有一处尖峰翘起。 如羊角、似刀尖的山峰顶上,有密密麻麻长发盘结成了一个表面凹凸不平、远看却是浑圆的「圆球」,在这遍布网罗的圆球里,火光微微跳动。 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苏午, 面朝着火光,双手按在「他」的面部,手臂不断发力—— 将面皮从脸上扯了下来。 随着苏午「注目」向「他」,他刚刚给撕扯下来的、干巴巴的面皮,忽然被一团黑红的火光点燃了! 正文 633、三十六日祭神大醮(1/2) 苏午的意不断集聚,试图「看清」那道模糊人影撕扯下来的面皮上,究竟有甚么——然而大业位拜杀咒带来的黑红火光包裹住那张面皮,就令面皮倏忽卷缩起来,面皮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他甚么都未看清, 「视线」就骤然拉远, 脱离了发丝缠绕形成的圆球, 脱离了左边山峰脚下翘起的又一座羊角尖峰, 视野里,两座山峰并排而立,无有明显的高低大小之分。 密密麻麻的长发将两座山峰缠绕起来,在接近右侧山峰峰顶的位置,还有长发缠裹着不明物什,形成了一团漆黑的、巨大的瘤体。 瘤体周围,大道纹韵不停流转,从瘤体上的孔洞里不断钻进钻出,周流往下,浸润过长发包裹住的、环绕在两座山峰各处的一座座「山洞」。 大道纹韵从瘤体里涌出,乃是近乎实质的紫红色, 当它漫淹过环绕山峰各处,被长发包围的一处处「山洞」以后,颜色就逐渐变浅,至到山脚下,大道纹韵也就近乎消无。 苏午的「意」中映刻下了被海量发丝缠绕的两山的诡异可怖情景, 下一个刹那,他的意就被拒止于那扇由五通神口中符箓叠合形成的「门」外,重归于现实之中! 咔咔…… 细微的、像是甚么东西破裂的声响从神龛里响起。 「净宏」的神位从最中间处浮现一道裂缝,裂缝向四面八方蔓延,最终「嘭」地一声裂成了数块——在牌位之后,五通神的泥胎神像依旧安然稳坐,似乎未受苏午这「大业位拜杀咒」的影响! 源空及其身后众多金袍大师公,眼看着苏午将一炷香***香炉里, 下一瞬被苏午祭拜的「净宏」坛主大师公的牌位就裂成了数块,都闭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赤龙真人看了苏午一眼,冷笑着道:「看来这净宏也自知理亏,自惭形秽,说什么也不肯再受他人的香火供奉了!」 他对当下情景的阐释非常霸蛮无礼,但偏偏又好似十分贴合实际。 源空身后有几位脾气暴烈的金袍大师公铁青着脸,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待会儿在某的居室周围,记得给这妮子也安排一间房室!」赤龙真人指了指离间门口处站着的鼎灵,吩咐了源空两句,进而看着鼎灵道,「妮子,你把东西也搬过来,住在我们附近,与某做邻居,也省得别人骚扰你,吓唬你!」 鼎灵眼神有些感动,但不知在顾忌着什么,此下还有些犹豫。 苏午这时开口道:「你在山下的时候,天蜈先生便想着拿你做牺牲,在坛上活祭了你,可见天威道坛与你之间的情分,已然没有多少了。 或者说,根本就已经没有了。 此时若还抱着天真的念头,那就真是不知死了!」 他这番话说过,鼎灵抿着嘴点了点头,向赤龙真人、苏午稽首道:「多谢赤龙前辈,多谢烛霄子师兄。」 三人把此事议定, 旁边的源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只能被动接受最后的结果。 源空随后领着北闾山众道离开了祖师殿,为众人安排了居处,将鼎灵也安顿在了北闾山众道所居的屋院内,最后带着一众金袍大师公,匆匆转回了一处僻静道院内,在主堂中各自落座。 此处道院地处偏僻,周围皆是繁密的古树,很难被人发觉林中道院的存在。 虽然道院较为偏僻,但平日里皆有专门的道童洒扫清洁,日用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源空斜靠着一张几案,盘坐在软塌上,阴沉着脸未有说话。 底下众红袍大师公也都面沉若铁, 一时间没有一人出声。 如此过了良久,坛主大师公扫视下方众多金袍大师公,明明天威道坛门下有十七位金袍大师公、师公人数更是近百,弟子不计其数——单从人数上来说,天威道坛相对于北闾山,简直就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可饶是如此,源空也没有丝毫与北闾山硬碰硬、双方摆明车马好好做过一场的想法! 原因无他——打不过! 因为清楚自家众多人马,其实都拼不过北闾山赤龙真人师徒,所以源空才要在赤龙真人面前摆出如此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模样。 否则,以他坛主大师公之尊,何须对他人如此卑躬奴颜、谄媚至极? 「方才面对那北闾山赤龙之时,有人颇不忿他,似是想与赤龙一较高低。 你先前不清楚情况,我亦不会怪罪你。 只与你说说,北闾山赤龙这一路来的战绩,你听仔细了, 若听完以后,还能有余勇,敢与赤龙捉对放单,那我敬你是个刚烈的师公,不负「武坛师公」的名号!若你不仅用勇气与赤龙真人相斗,更能战而胜之, 那这坛主大师公的位子, 我也让给你!」 源空沉声发话,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几个面上郁气难平的金袍大师公,几个金袍大师公慑于他的眼神,都噤声闭口,不敢言语。 只听他道:「你们纵情享乐太久了,根本不知外界风云变化! 山上做道士,山下蓄养美姬,养几房妻妾这种事情,我懒得说你们! 但有些人,把青楼女子带到道观里来玩乐,一大把年纪了,徒子徒孙都得有十余人了,这般作为,成何体统?就你拿酒色掏空的身子,可还能登得法坛? 遇见了强敌,还不知眼色,要与对方争论?也幸好他们今日未起杀心! 我来告诉你们——北闾山赤龙是谁,烛霄子又是谁! 这两师徒在集云镇外,一战打杀了「黑角山十三大师公」——十三大师公的「原始胎」都从他们在黑角山的「生洞」里落下来了,直接绝命,没有半分苏生转魂的机会!」源空面色冷峻,一番话说出口后,底下几个神色郁愤难平的金袍大师公——忽然都神色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源空看得他们脸色,冷笑了几声,懒得与这些人多说,转而道:「今时赤龙真人师徒来势汹汹——他们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把五通神、净宏师祖的泥胎神位迁出祖师殿这般简单。 他们的目标,其实正在你我身上! 说到底,一句话! ——伐山破庙!」 坛主大师公此一言出,满堂皆惊! 一瘦脸长须、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金袍大师公禁不住道:「他要伐我们的山,破我们的庙?伐同门的山,破同门的庙?!」 「怎么? 你觉得伐不得,破不得?」源空眼神斜乜向出声的清瘦大师公。 那大师公张了张口,期期艾艾道:「毕竟、毕竟都是同道,他这样做,岂不是违背道门戒律,岂不会为天下道士万夫所指?」 「且不说谁敢指着人家的话,你缘何会以为,闾山正脉之内,会有「不得伐灭离经叛道之法统」的戒律?我们,就是一群离经叛道的所谓「道士」! 原因是什么,你清楚,我也清楚!」源空斩钉截铁道。 众金袍大师公不敢再言。 源空接着道:「生人活祭、尸祭、勾连外道痋脉、傀脉——这种种罪状,哪一桩落在我们头上,不是断头的罪过?你们还异想天开,以为同门之间,别人就不能大开杀戒? 我看这赤龙真人师徒,就是带着整肃法统、重立闾山正脉的目的来的! 诛灭天威观, 正好敲山震虎!」 「那、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都到山门里来了,岂不是想要什么时候动手,他们就能什么时候动手?」有金袍大师公战战兢兢地问道。 「若他们在山门外头,我们反而不好摸清他们的心思,不知他们何时会对我们出手—— 今时把他们迎进山门里,反而能尽量拖延时间,为我们争取其他势力的援助! 现下北闾山未曾对我们出手,应该是还有甚么顾虑。 或许与五通神有关, 或许与那「鼎灵」有关! 只要他们还未主动出手,对我们就是一件好事,接下来不管是你们、还是你们门下的弟子都收敛些,把***带到山上yin乐的,即刻把她们遣送下山! 掳掠了良家女子、修了甚么外道法门的,把痕迹都给我抹除了,莫要被发现!」源空严厉地提醒了一众金袍大师公,接着看向左侧最靠近自己的三个金袍大师公。 此三人乃是他的心腹手下,得力干将。 他向三人出声道:「你们三个,挑机灵的、聪明的手下,即刻下山去——把巫门、土教、地藏王菩萨庙,乃至和我们不对付的灵济道坛、忠义道坛的人都请过来, 就说,就说我们要择吉日开「三十六日祭神大醮」,祭祀各路神灵,请他们前来观礼!」 「好,好,我们这就去办!」 三个金袍大师公严肃应声,匆匆离开了这座僻静道院。 「如是办「祭神大醮」,连开三十六日***的话——岂不会正好与「真闾山」四月十四现世这件事重叠了?地藏王菩萨庙、黑庵坛要在四月十四前后七日间开「游神荡鬼」大典,在闽江全段举行,他们或许不会来……」有金袍大师公担忧地说道。 「是啊,巫门、土教各方势力,在四月十四那一天前后,都有各种仪典。 他们岂会抽身来参加我们的仪典?」其他师公附从道。 正文 634、应真符(2/2) 源空闻言眉头紧皱,他确未想起「四月十四」这个关键日子来。 纵然天威道坛与土教巫门多有勾连, 但「四月十四」更干系重大,对方显然不会为了自家的所谓「祭神大醮」,放弃他们各自在四月十四日前后举办的仪典。 可若不以此为借口,直称自家有难,想要对方伸出援手的话,源空更怕除了早与赤龙真人师徒交过手的巫门以外,其余势力对此不重视,届时只派几个歪瓜裂枣过来,这岂不是要坏自家的大事?! 思前想后良久,源空忽然心思一动,他又叫来一个金袍大师公,同其说道:「你追上先前那三人,告诉他们——就说这次「祭神大醮」,由我们牵头来办,汇集各家,广祭各路神仙,不拘是土教的、巫门的、佛门的,皆在此次祭祀之列! 仪轨各个部分,亦需各方磋商议定,共同为真闾山显世谋划出力! 此次祭神大醮,必是一场盛会,各方势力皆将齐聚于此。 我看看还有没有哪一方不愿来?!」 源空此言一出,底下众「狗头军师」纷纷点头赞同。 有大师公出声道:「由我们牵头,各方联名来办,而这各方也是各有心思,互相猜忌之下,独怕会拉下自己一家——如此一来,届时极可能会各方齐至于! 我们天威道坛此次遭逢的劫数,可以安然渡过! 那赤龙真人再是一条猛龙,他能猛得过诸方势力联手?!」 「正是这个道理!」 「坛主英明!」 「嘿嘿嘿……这场祭神大醮的祭品,我看就是北闾山众道了,祭神大醮,也是杀龙大会!」 源空目送传消息的师公匆匆离去,听得手下一众人对自己的吹捧,他也不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轻轻磨砂着下巴,笑而不语。 然而, 那送消息的师公离去未有多久, 负责在外院看守的道童就匆匆奔到了门口:「老爷!坛主老爷!」 那小道童虽身穿道袍,但显然是源空蓄养的私奴,因而称他作「老爷」! 「什么事?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源空端坐主位,背靠着椅子,看到道童匆忙忙奔到门口来,其实内心也有些慌乱,以为赤龙真人撞破了自己等人的谋划,即刻就要杀过来了,但他面上不好表露,依旧作出一副威严之态,向才刚走到门口的道童斥道。 道童一骨碌跪在地上,连声道:「坛主老爷——外面有师公叫我传消息给您,说是事情不妙了! 那外来的一众道士,现在就在祖师殿前立了旗幡,设了法坛,要开坛作法了!」 「祖师殿前开坛作法?!」源空霍地一下站起身,脸色慌乱,急切追问道童,「他们开的是甚么坛,作得是甚么法?!」 「那个师公说得是——列祖师牌位在坛上,开的是「祖师断业坛」,行的是「业力照鉴法」!」道童很是灵醒,将师公的传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祖师断业,业力照鉴——」 「大祸临头矣!」 「这是要映照我们身上业力,以此作为赏善罚恶的凭证了!」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平日里惯于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金袍大师公们一个个如丧考妣,都在中堂内捶胸顿足起来。 源空脑筋连转,在堂内慌张气氛的影响下,心绪也变得紧张起来,他念头连连闪转,忽然道:「不对,不对!纵是要映照我等身上的业力,他亦须有我等的生辰八字等等具体信息,才能奏表上告—— 他怎么可能尽知我等的生辰八字?!」 众金袍大师公闻言都呆了一呆。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的道童跟着道:「好像是道坛职牒司里的一个师公,直接带着他们去到「职牒司」里,夺走了道坛上下一应「天威道牒箓册」。」 源空闻声, 大脑一片空白! 中堂里的师公们更加慌张,纷纷向瘫坐在矮塌上的源空出声求救! 「坛主,咱们断不能再留在此地了!」 「祖师修筑天威坛时,留下了机关暗道,在后辈弟子蒙难之时,可以启用机关暗道,逃下山去——这条路只有历代坛主大师公才知晓!坛主,机关暗道在何处? 咱们还是赶紧下山逃命去罢!」 「不要再犹豫了,审断了业力以后,那北闾山众道下一步就是捉拿我等,依照身上缠绕业力的多寡来定罪了!」 众师公吵闹不已,满脸都是惊惶绝望之色。 瘫坐在矮塌上的源空,几乎就要顺着大师公们的鼓摧,带着他们逃往机关暗道去——但在最后关头,他神思回还,忽然想到:「赤龙真人师徒设下祖师断业坛,摆明了是要审断不法、赏善罚恶了,对方这非是在伐山破庙,但一个天威道坛里,七八成的人都犯下了罪业,都得经受惩罚,多数人都要因此断头而死! 这已经相当于是伐山破庙! 若赤龙真人师徒今日功成,至少自己的性命必然是要保不住了! 他们已经摆明了车马,又岂会料不到会有人逃下山去?说不定就等着自家往山下逃,好把自己抓个正着! 此时, 慌张奔逃是没有用的。 得想其他办法, 死中求活——」 源空瘫坐在椅子上,心神完全寂定了下来。 周围人的呼喊声、吵闹声都离他越来越远。 如此过了一会儿,他倏忽从矮塌上站起了身,眼神重又恢复清明,目光扫过下方一众金袍大师公,在众人殷殷期盼下,开口道:「你们在这里稍待,我去取机关密道的钥匙。 就呆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 他警告了众人一句,便抬步走下了矮塌,转至被一道屏风隔断的中堂里间。 众金袍大师公面面相觑,都守在原地,未敢走动。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穿那阻挡住他们视线的屏风,看到屏风之后,坛主大师公在做些什么。可惜他们不能如愿,那道以山水图、花鸟画组成的屏风,不仅隔断了他们的视线,屏风上方坠下来的一道道桃木符箓,更杜绝了他们以术法手段探知屏风后的情景。 仅仅一道屏风,就将中堂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屏风前, 众金袍大师公面面相觑,神色焦虑又惶恐,却不得不在原地守候。 屏风后, 墙壁上设有一道神龛。 神龛里摆着「五通神」的塑像。 而「五通神」的泥胎塑像下,则立着一道牌位。 「天威道坛第八代坛主大师公「本明」之神位」! 先前安置在祖师殿里间内的神龛中,五通神泥胎塑像之前,摆放地乃是天威道坛第七代坛主大师公「净宏」的神位,此下偏僻道院里,当代坛主大师公源空安放的神龛中,同样供奉了「五通神」,摆在五通神塑像以前的,却是其师父「本明」的灵位! 神龛前红烛幽幽,香气袅袅。 香炉里积了满满一炉香灰, 摆着对烛、香炉的那块横木板被擦拭得干净锃亮,明显有人经常前来此处,为神龛里的二位奉上香火,清理神龛。 在神龛下方两侧,还无声无息地站 着两个约莫七八岁的童子。 两个童子,皮肤惨白发青,瞳孔散大,鼻翼间有香火气来回周流。 二者站在神龛下,就像隐在了阴影中,没有任何存在感,若不刻意去「记起」他们,可能这一眼看过二者以后,下一刻再抬眼看向别处,就会下意识忽略二者的存在! 源空已经不知多少次在此处拜祭自己的师父了, 侍奉神龛的两个「灵道童」,更是他以秘法养成的。 二者的种种怪异,却不会影响到他。 他看了左边的童子一眼,左边脸色苍白、不知是死人还是活人的童子,就拿起了一炷香,递到了源空手中。 那线香亦不是普通线香,通体苍白,入手冰凉。 源空拿着线香在烛火上点燃了,朝神龛毕恭毕敬地叩拜行礼过后,将一炷香插入香炉中,登时有白烟一圈一圈从线香火头上升腾而起, 阵阵号泣声随着白烟飘散。 神龛前的烛火蓬蓬而起,暗红的火光倾盖整个中堂里间。 此间温度渐渐降低, 温度每降低一些,立在神龛两侧的那两个童子神色便更灵动些,在人的感知里更有存在感一些,脸色也更红润一些。 阴冷的气息从屏风隔断开的中堂里间往外蔓延。 屏风前的金袍大师公们都感觉到了温度的下降,听到隐隐约约的号泣声,众人心头发寒,因为源空离开时的叮嘱,现下尚无人离开这间中堂。 众人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声在低沉的气氛里响了起来。 「坛主在屏风后干什么?机关密道的钥匙……就在屏风后吗?」 「你去看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屏风后有什么?」 「你去看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拿个钥匙,要这么久的时间吗?坛主真的是去拿钥匙了吗?不会丢下咱们跑了吧?」 「去看看,去看看就知道了……」 每个金袍大师公向身边人、周围人询问,与周围人交流。 都得到一模一样地回复。 劝他们到屏风后看看,看一眼就能了解一切。 但无人真的敢去触坛主的霉头,于是每个人依旧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短暂的私语声消寂了下去,每个金袍大师公看向周围人,都觉得对方身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站在每个人身后,盯着对面的人。 一种诡异的气氛渐自屏风前生起, 这般气氛,如同一张蜘蛛网,黏住了每一个金袍大师公。 屏风后, 源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破旧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卷成一团的黄纸,摊开黄纸,能看到那是由数个不同的云芨文字勾画、相互叠合形成的「符箓」。 若苏午身在此地, 一眼就能看出,这道符箓就是五通神口中五个云芨文字相互叠合形成! 源空点燃了那道黄符,口中喃喃自语:「弟子蒙难,请出第三道「应真符」,请师父应真显灵,以解弟子之困……」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正文 635、庙系里的‘人’(1/2) 「请师父应真显灵,以解弟子之困……」 源空低沉的呢喃自语声回响在中堂的屏风隔断里。 手中的黄符化为一团烈火,火苗竞相舔舐上了他的手掌,他好似浑然无觉,只是抬目注视着面前的神龛。 神龛两侧,那对红烛燃起更炽盛的红光, 猩红而浓郁的光芒洒落源空肩头,渐渐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的思维随着那燃烧着、不断发出号泣声的线香白烟,而鸟鸟浮动,上升,看到一扇贴附着‘应真符,的‘门,无声息地打开来, 显出了门后两座被漆黑发丝绞缠得并拢了起来的高山! 高山上, 发丝绞缠垂落如古藤。 在这发丝的瀑布中,更间杂有一个个黑黢黢的山洞——在接近右侧山峰的峰顶处,还有长发包裹着一团莫名的物什,形成了巨大的‘肿瘤,。 那团巨大的‘肿瘤,里,大道纹韵凝若紫红的河水,从其中不断涌出,顺着发丝的走向,蜿蜒流淌过两山间的每一座山洞、每一根发丝, ‘河水,流淌到山脚下的时候,便渐至成无色。 在左侧山脚的位置,又有一处羊角尖峰翘起。 羊角尖峰顶上,发丝聚集形成了一团圆球。 内中火光微亮。 源空震撼而惶恐地注视着两座无声的、静默的高山,他已经是第三次以意识归入此方神秘之地,但每一次来,心头仍然止不住震撼,止不住恐惧! 两座高山顶上, 无数波浪横生迭起—— 高山之顶,竟好似有长江大河滔滔流淌! 漆黑的发丝随处发散,散化入那山顶的河水中,便与河水交融,渐成一体! 「虺神!」 源空抬头看了一眼接近右侧峰顶的巨大‘肿瘤,,念头默默闪动,向着那巨大‘肿瘤,诚心叩拜,他第三次来到这处神秘之地,看清了两山间的更多‘细节,。 能看到两山被一道巨大的、隆起而蜿蜒的脉络缠绕着,紧缚着。 而那朝着四面八方发散的发丝,就源出于这道龙蛇一般的脉络。 这道脉络的尾端,就是左侧山峰脚下翘起的羊角尖峰,顶端则是接近右侧峰顶、被发丝缠绕的巨大肿瘤——正是这道脉络,紧紧缠绕住了两座巨峰,将它们并拢! 源空的意识在虚空中稍作停留, 未过多久, 一股吸摄力就接引着他, 朝着羊角尖峰顶处、发丝虬结成的圆球倏忽而去! 那发丝形成的圆球内, 模湖的人形背对着源空,盘坐在火腿边,默然无声。 源空跪拜在地上,看着背对自己的模湖人形,依稀能从对方微有些扭曲变形的轮廓里,看出师父的背影。 血红的火光无声息地燃烧着, 一张张人脸挤压在火焰里,随着模湖人形胸膛的轻微起伏,化作一股股白烟,号泣着钻入模湖人形的鼻孔里,源空头颅贴地,感受着模湖人形身上流转的大道纹韵,颤声道:「弟子源空,拜见师父!」 … 他说完话后, 对面许久没有回应。 源空额头贴着冰凉的发丝,也不敢出声。 过了良久,就在他以为对方未有听到自己所言,准备把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模湖人形肩膀颤抖着,开口说话了,‘他,言语声断断续续,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人,此时再张口说话,便得一字一回忆,拿捏准腔调:「源、空…… 这,是,你? 第三次,来看,为师了……」 语速迟缓, 话音混沌。 却有止不住的阴冷感在话语里弥漫流淌! 「是!」源空连忙回应道,「师父登仙而去之时,留下三道应真符给弟子,令弟子遭逢大难之时,在‘灵龛,前点燃,可以一解弟子当时之困! 今时, 已是弟子第三次点燃应真符了……」 模湖人形轻轻点着头:「是、是这样,的。你、你又遇到了、什么、困、难啊?是、和我、一样的、困难吗?」 ‘师父,的语速开始加快,迟缓感渐渐减少。 然而话语里的阴冷感却越来越浓, 让源空不寒而栗! 对方一边说着话,一边拉长了脖颈——模湖人形的脖颈如蛇一般延伸拉长了,倏忽转过头来——在那修长的脖颈上,一颗边缘有诸多撕脱伤痕、还残留有褶皱皮层的头颅正对着源空, 那边缘处沾附着一层撕脱皮层的、‘师父,的面孔看着源空, 等着源空的回应! 源空浑身发寒,身体哆嗦着,出声道:「不知师父遇到了什么困难?可有弟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弟子今次确是大祸临头了——实在没有办法,才要请师父援手一二! 不止是弟子, 若此次难关无法渡过, 整个天威道坛都将大祸临头! 届时,弟子纵然想要如从前一般援手师父,为师父暗中献祭种种人牲,却也是完全做不到了——有北闾山强人杀上了山门,今时就欲灭绝咱们天威道坛的道统! 他还要夷灭五通神的祭祀! 赤龙真人师徒手段强横,便是弟子联合道坛内所有弟子,亦休想与他二人抗衡! 是以想请师父帮忙,助弟子暂过难关! 此后待到弟子请动各方人手,齐聚天威道坛,赤龙真人师徒亦将成为咱们砧板上的鱼肉——」 「赤龙真人……赤龙真人……」模湖人形顶着‘师父,的面庞,重复念叨着某个道号,念叨了数遍,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着自己脸庞边缘叠加的一层锯齿状皮层,「你师父我——果然和你遇到了一般的、困难啊…… 赤龙真人师徒,差一些,就要追杀到我这庙系里来了…… 我本拟以你师祖的命,来咒诅他,将他的名字填入到另一座庙系里——但是他的徒弟先一步拜死了你的师祖—— 你、看到我的脸了吗? 在我这张脸上,原本还贴了一张你师祖的脸—— … 现下那张脸被消灭了,我以后将只能以真面目示人,情势越发不安全了……」 赤龙真人的徒弟,‘拜死,了自己的师祖? 源空闻听师父所言,莫名就想起了‘烛霄子,在师祖‘净宏,的神位前上香的情景——他向神位奉上一炷香以后,那道神位直接崩成了碎块! 原来那个时候,烛霄子就已经施展了手段, 拜死了师祖净宏?! 源空一时间不寒而栗,越发感觉到事情的棘手,有些颓丧地向‘师父,说道:「此般局势,莫非就是天要绝我们师徒之路,是天要亡我们天威道坛吗? 师父, 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怎么会呢?」‘师父,摇了摇头,僵硬的面孔上浮现一抹难堪的笑容,他的头颅垂下来,挨得源空更近了一些,一张口说话,源空甚至能嗅到他嘴里发出的腐臭味,「他们一时之间休想寻得到我之所在,我还不至于顷刻就陨灭…… 更何况,现在你不是来了么?你来了,师父就更不会走投无路…… 我有一个办法, 仍可以咒诅到赤龙真人, 把他的性魂拖拽到虺神的庙系里来——」 「师父为了进入虺神庙系,费尽千辛万苦,从继位‘坛主大师公,之位前,就在谋划这件事,一直到您终于登仙而去,方才能融入虺神神谱下的‘五通神,庙系中! 现下, 竟然要咒诅一个敌人,直接把敌人送到虺神某座庙系里去?!」源空难以置信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 「赤龙真人,得道高真。 一生持信——正邪对立,搏斗终生! 他一个正道高真,会甘心沦入邪道的庙系里来吗? 我把他送进他深恶痛绝的虺神庙系里,正是在羞辱他,正是在折磨他。 这是能让他最觉得痛苦而无法自拔的惩罚!」‘师父,脸上带着诡异笑容,看着眼神茫然的源空,摇了摇头,「你不懂的……」 「那师父准备的方法是什么?」源空问道。 「便是这样——」‘师父,张口说话,一双被黑发层层缠绕的手掌倏忽伸出,按在了源空脸庞的双侧,「需要借你的命来用一用, 用你的命, 来咒诅那赤龙真人——」 发丝圆球里, 模湖人形那双手掌箍住了源空的头颅。 发丝圆球外, 无穷的红光吞没了源空的肉壳——一双被黑发层层缠绕的手掌,从红光源出之地-神龛里伸出,按住了源空肉壳的脸庞,一根根发丝从那双手掌指间蜿蜒而出,沿着源空面庞的边缘,钻进了他的皮层里,延伸到他的骨髓血脉之中—— 随着那双手掌向后一扯—— 嗤啦啦! 源空口中发出惨烈的号叫声! 「啊啊啊啊啊!」 这高亢的号叫声从屏风隔断里,传到了隔断外,传进众金袍大师公耳朵中! 金袍大师公面面相觑! 但无人开口说话。 只有窃窃私语声在人群里不时响起:「你去看看呀,你去后面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缕缕黑发沿着墙壁铺展开,‘哐当,一声闭锁了中堂的大门! 密密麻麻的发丝交织成网,将整间厅堂都渲染成了漆黑色! 屏风内, 源空的身形迅速干瘪,他的骨血性命连着一张面皮,被众多黑发簇拥着,拖曳着,归回了神龛之中。 神龛下的蒲团上,只剩一具干瘪的、被撕扯掉脸皮的骨架。 缕缕红光渗入骨架内, 渐令干瘪的尸体重新鼓胀。 一条手臂从神龛里生出,在尸体露出猪肝色肌肉纹理的面部一阵涂抹,其面部就重新生出了‘源空,的面孔。 源空站起身,走向屏风隔断前。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36、祖师断业,赏善罚恶!(2/2) 祖师殿前。 一座法坛已然立起。 坛上一道黑幡迎风招展,阴风卷动黑幡,使得黑幡之上,「闾山大真人」五字张牙舞爪。 赤龙真人立于法坛后,周围不仅有北闾山弟子簇拥,连天威道坛之中,亦有不少弟子聚在此地——这些天威道坛弟子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纠集成群,聚到了赤龙真人的居处,请其为自家做主! ——这些天威道坛弟子,地位低下,被收入天威道坛之后,常年承受来自师父、各位师公的种种凌虐。 有些弟子家中的姐姐、妹妹、乃至母亲都成了坛上某位师公的玩物; 有些弟子被师公、师父们整日呵斥打骂,断手断脚之人也不在少数; 有些弟子干脆就是因为被师公看上,或哄或骗或强掳到道坛里来狎玩! 众多天威道坛弟子们在赤龙真人跟前哭诉不已,连连叩首请求赤龙真人能为他们做主,其中更有一些弟子步步为营,已经钻营到了天威道坛的要害职司之中,他们为赤龙真人带路,前往「职牒司」中,直接将记录着天威道坛所有在册人员生辰八字的「天威道牒箓册」! 原本赤龙真人与苏午商量着,即便踏足天威道坛之后,亦需将辟除内邪之事徐徐图之, 避免天威道坛的高层们狗急跳墙,灭失所有与五通神有关的证据痕迹,令他们此行无法彻底将五通神伐灭,引致功亏一篑。 二人皆未有想到,他们尚且在想着如何线索,拿捏住天威道坛诸高层把柄,令他们吐露与五通神牵扯之实情,进而将天威道坛上下进行大清洗,辟除内邪之时——天威道坛内部,竟会有人直接给他们递来了一众高层大师公的最大把柄! ——记录着天威道坛内部所有人员生辰八字的「天威道牒箓册」! 有此册在手, 赤龙真人可凭道坛内部众多师公符箓法体上积累的业力深浅,来审度绝断对方符箓法体的死活! 拆散其符箓法体,已然相当于去了对方的大半条命! 「这般重要的东西,他们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摆在职牒司里,不作防护——真是胆子大!」 赤龙真人看了看坛上厚厚的一部「天威道牒箓册」,感慨似地说了两句。 坛前有几个被绑缚起来的红头师公, 他们看向赤龙真人的眼神,既惊且惧。 哪里是职牒司没有甚么防护? 职牒司专门立了一道法坛,蓄养数万阴兵鬼将在坛上——可这数万阴兵鬼将,随着那坛后的大胡子道人一道「天雷指」符咒犁过去,再起一道「招兵符」, 剩余兵马尽皆倒戈,团聚到了赤龙真人的旗幡之下! 或许在赤龙真人看来,这般防护还不如不防护。 但于天威道坛一众而言, 他们确已尽了最大努力来守护那部「天威道牒箓册」了! 只是即便如此努力, 也依旧是防不住! 「拿到道牒箓册,只是能拆散其上对应生辰八字之人的符箓法体而已,他们仍有余力逃亡,现下最要紧事,还是封锁天威道坛内外, 严防任何人从此间脱离!」苏午在旁提醒赤龙真人道。 「某早就想好了。」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他神色一正, 一拍镇坛木—— 啪! 黑幡下群聚的十余万阴兵鬼将尽皆肃立,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祖师殿前,顷刻间变得寂静,一股肃杀气氛油然而生! 仿佛即将点将发兵的校场! 「南方火令,上使六丁! 九天力士,百万精兵!」赤龙真人手掐印决,吐气开声,「封泉泉干,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庙庙破,封火火灭。 封神神亡,封鬼鬼绝。 三天敕令,一切收摄! 急急如律令!」 赤龙真人口中咒令一下,右手中当场翻出一个八卦盘,左手五指摊开,猛然按在了八卦盘上! 嘭! 金红的掌印覆映于八卦盘上,掌印中央,「封邪庙门咒」符箓闪发赤光! 大胡子道人双手捧起那覆映着金红掌印符箓的八卦盘,朝天一照——八卦骤然飞转,一束金光直朝天顶冲去! 黑幡之下, 无数阴兵滚滚附从,随着那道金光冲入天顶, 又在八卦转动之下,各相归位,投向了八卦盘对应的凤山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滚滚阴兵聚在凤山八门之前,以「封邪庙门咒」,封死了八门! 死生不入! 开伤不出! 杜景禁绝! 「好了。 闭锁八门,任凭他们打了多少老鼠洞,八门不开,他们就休想脱出天威道坛! 此山不通!」 赤龙真人放下八卦盘,目光在烛火映照下神光湛湛,他趁着机会,向苏午传授修行之经验:「某现下所指种种符箓,咒法,皆在「奇门遁甲之咒诅部」中! 日后你若遇到符箓修为不如你,与你在同脉修行的道士, 若其犯下「有赦不赦」之戒律,譬如女干丨yin、谋杀人命、以人作活祭牺牲等,皆在「有赦不赦」之清规戒律之内。 此时,可以设「祖师断业坛」,行「业力照鉴法」! 收摄诸不法群道之符箓, 拆了他的符箓法体, 削去他的一应修为!」 「若他修为高过我,便请不了此坛,行不了此法了?」苏午问道。 「也能开坛行法。 不过作用有多大,往往要看天意。」赤龙真人咧嘴一笑,「你若在北帝派学了「黑律大法」,领了「酆都铁印」,那不论各派弟子、对方修为有多高,皆能开坛审断业力—— 效用多大, 就看自己背靠庙系多近了!」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赤龙真人转过身去, 左手掐剑指,右手交握左手,剑指升上眉心:「太上敕下,天师令行。师若负我,日月无精。我若负师,雷霆灭形! 与师立誓,善救群生。 天神地祇,人鬼咸听。 吾奉师敕,纠察邪精! 上呈箓册,天威道坛一应—— 业力绕身者亡其神形! 业力纠缠者灭其神通! 业力沾染者拔去三山主箓!」 赤龙真人左手剑指推过头顶,他背后乍然浮现金红光芒,一道道符箓被金红光芒裹挟着,直冲上法坛,在法坛对烛烛火之上,组成重楼! 重楼之上,七道蛟龙闪转腾挪! 滚滚大道纹韵从冥冥之中降下,灌输于赤龙真人的「道我镇魔相」符箓法体之中,那重楼之上,檐角便发散出一道道锁链,勾连起无形的轨迹,形成天罗地网,覆盖了整个天威道坛! 赤龙真人朝前一步,抓住坛上毛笔,饱蘸了与朱砂调和的红墨—— 坛上「天威道牒箓册」被一阵风哗啦一下翻开! 依照笔画字数排布的一个个天威道坛弟子的俗家姓名、道名、生辰八字赫然罗列于厚册之上,而赤龙真人面 无表情,抓着毛笔,两笔落下—— 已然在那一整页的天威道坛弟子名姓上,画出了一个血红的「叉」! 哗啦啦! 书页不断翻过, 赤龙真人手中朱笔不断落下, 审断业力,赏善罚恶! 而他每一笔落下,便对应着天威道坛某处,有一个师公、甚至十数个师公三部八景宫中,一道道符箓爆散,修为当场化为乌有! 此中绝大多数是被当场拆散了符箓法体, 只有少部分,仅仅是被拔去「真武主箓」,空留一身法术,但没有真武符箓作为印鉴映照,一身法术符箓却是一个都施展不出来! 这部分弟子,想要再次获得施法的能力,必须要再次拜入闾山正脉山门之中,自身修行积累而来的一身术法符箓才能有用武之地! 然而, 他们本就是因沾染了业力,犯下了罪业,才被拔去主箓。 今时天威道坛又已然被赤龙真人把持—— 他们想重新拜师归山,却是根本不可能! 法坛之后, 几个被绑缚着的职牒司师公,眼看着赤龙真人面无表情地在天威道牒箓册上不断落笔,他们心中的恐惧也在不断积累! 终于,在天威道牒箓册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五个职牒司看守师公忽然都心生感应—— 只见赤龙真人朱笔落下! 五个师公都齐齐惨叫出声! 他们身后飞出一道道符箓,组成符箓人形,那道道符箓之上,血光缭绕,已然呈「业力绕身」之相——在他们的惨叫声中,被罪业缠绕的符箓人形中,一道道符箓倏忽崩解飞散, 几个师公毕生修为,当场化为乌有! 赤龙真人抬眼看了看瘫倒在地的五人,一道令箭丢到坛下:「罪业绕身,所犯人命官司非是个数,沾染人命必然超过十条! 诛杀之!」 坛上黑幡卷动! 当场落下几个阴兵鬼将,手持刀剑,劈散了五个师公的意识! 瞬间诛杀! 五个师公立时殒命! 簇拥着法坛的众多天威弟子当中,有人禁不住号泣出声。 赤龙真人仍在道牒箓册之上不断勾画,厚册书页被风不断翻开,终于翻动至最后一页,这一页上,记录的即是天威道坛当前「坛主大师公」源空,及十七个各掌不同权能的金袍大师公的俗名、道名、生辰八字。 翻至此页, 赤龙真人两笔划过十七个金袍大师公的名姓八字。 他再起一笔,停在「源空」的生辰八字上, 那一笔却并未落下。 ——「源空」在业力照鉴下,未有呈现出任何沾染业力的迹象! 免费阅读 正文 637、集愿(1/2,祝大家除夕快乐!) 黑幡卷动。 法坛之上的「天威道牒箓册」已然翻至最后一页。 在十七个「金袍大师公」的名姓、生辰八字之上,两道血红的笔迹交叉起来,已然勾去十七个金袍大师公的符箓法体,令之修为尽丧。 但是, 赤龙真人手握朱笔,笔锋悬于位列在最上方的一个姓名、生辰八字上方,始终未有落下。 那是「源空」的姓名、道名、及至生辰八字。 盯着书册上那一列金字,赤龙真人眉头紧皱。 ——「源空」在「业力照鉴法」下,未有呈现出丝毫沾染过业力的迹象! 这说明,「源空」作为天威道坛坛主大师公,未曾犯下过任何罪业! 然而,根据周围群情激奋的众多天威道坛弟子们的陈述,「源空」直接或间接做下的恶事并不少,甚至于「入门三百童子失踪事」、「二十七孕妇失踪事」均与他脱不开干系! 他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本来应该罪业深重的人,其生辰八字之上,却偏偏未显露出丝毫沾染罪业的痕迹。 「这十七个金袍大师公中,有十三个在已在祖师断业,降下惩罚以前,纷纷殒命——还有四个此刻被我拆散了符箓法体,此下却已不在凤山之中。 或许是在我立下法坛以前,这四个金袍大师公就离开了天威道坛。」赤龙真人搁下了毛笔,同身侧的苏午说道,「死掉的十三个金袍大师公,即便他们殒命以后,他们所犯下的罪业却也不会消除。 事情是他们做下的,罪业是他们沾染的。 若他们死了,罪业便消去了,那世间不知该多出多少无头官司? 先前我们与源空分开之时,源空分明领着一众金袍大师公,不知去了何处——多半是躲到某个角落,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去了。 眼下与他聚在一处的十余个金袍大师公里,有大半都殒命了。 该是源空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源空应该是运用了某种手段,消去或者是隐蔽了其生辰八字之上的罪业,令「祖师」亦无法查见端倪。 倒也不要紧。 某已封锁住整座道坛,他没有半分可能逃下山去,那便总会在道坛中出现。 待他现身之时,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不过, 这种消去或是隐蔽对方生辰八字之上沾染罪业的术法,颇不寻常,若让某来消去某个人生辰八字之上的罪业,某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即是以某之符箓法体包容对方的符箓法体,接续其沾染的罪业因果,而后以自身积累的功德纹韵不断冲刷—— 如此可以消去罪业。 但此法颇为消耗时间,非有五七日不能成! 源空的罪业却是在一二个时辰之内,倏忽被消去的——幕后之辈运用的方法,或许更加上乘,但总脱不开要包容、吞没与源空生辰八字相连的「符箓法体」、「性命根基」这一步骤。」 说到这里, 赤龙真人顿了顿,语气低沉下来:「就此来看,幕后之辈运用的方法,或许更邪诡。 这天威道坛,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我会令阴兵细细勘察各处,尽快追索到源空的行踪。」苏午皱着眉头,亦是点头说道。 师徒二人在法坛上商量过诸事, 便收拢了众多未有沾染丝毫罪恶的众多天威道坛弟子,令他们前往各处去捉拿那些被削去了神通、拆散了符箓的其他门人弟子。 这些师公、大师公们素日里骑在弟子头上作威作福,对手下弟子动辄打骂,欺压凌虐之举数 不胜数。 彼时他们修为高于手下弟子一头,弟子们面对他们的欺压,亦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但现下这些人修为一朝丧尽, 寻常时候处于弱势的弟子们,此下反而能凭借身上一点修为就占据上风, 于是攻守之势立转! 凤山各处, 俱能见到素日里饱受欺压的天威道坛弟子里,追逐师公、大师公们,将他们捆缚起来,羁押往天威道坛祖师殿前受「实刑」的场面。 祖师殿前,血腥味浓郁得近乎凝成实质。 审断了诸门人师公的罪恶之后, 随即就是一颗颗人头齐刷刷落下! 殿前铺就的青石,已然被鲜血染红! 「伐山破庙」并非「家家酒」一般的游戏,一旦打出了「伐山破庙」的旗号,那最后结局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号泣声、求饶声、大笑声在祖师殿内外混成一团,随着浓郁血气直冲霄汉。 今日, 天威道坛一大半门人弟子尽皆折损,门下尚活着的弟子们,手上无不沾染着同门的鲜血,已然是人心涣散,道坛已然名存实亡! …… 「饶命!」 「显通,你上山后,我虽对你有所苛待,但你这一身修为也是我传给你的啊!念在我为你传道受业的份上,你莫非不能饶我一条性命?」 「祖师断业坛上说了——师若负我,日月无睛,我若负师,雷霆灭形! 这说得就是,师若负我,昭昭日月亦将遮住自己的眼睛,任由我来报复师父凌压于我的大仇! 师父,是你先凌压于我的! 你虽传我道法,却也不过是二三道基础法术而已。 可这二三道法术,能换来我的长姐、幼妹、家慈的性命吗?! 我宁愿不要这一身修为,今天也必要抓你上坛,试一试那里的铡刀利不利! 杀了你以后,我亦会请赤龙真人拆散我的符箓法体,与你再无任何因果瓜葛!」 「显通!显通!啊——」 深林间的惨叫声断断续续。 林中僻静道院内, 「源空」推开了中堂的大门,一丛丛攀附着门沿的黑发飞快回缩入他的道袍衣袖中,扎破地上十余个金袍大师公的面皮,吞没他们「性命根基」的黑发,带着淋漓的鲜血收回「源空」脑后,「他」满头披散的花白头发,就在头顶盘成了混元髻。 「他」迈步走进道院里,听得门外林中若隐若现的惨叫声,在他身后,两个粉雕玉琢、分外灵动的小道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把道院烧了罢。」「源空」转回头,向立在门口,战战兢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另一个道童温声说道,继而同自己身畔相伴的两个小童子笑着道,「你们也去,帮帮他的忙。」 两个小童子面带着笑意,都点头答应了, 脚下无声无息地走向那个比他们年长许多的道童。 「老爷,坛主老爷……」 那道童呼喊着「源空」。 「源空」转回了头,径直离开了道院。 身后的道院,燃烧起熊熊大火。 在烈火舔舐木柴燃料发出的噼啪声中,隐约间杂有道童的嚎叫声、幼儿的嬉笑声、啃食骨骼血肉的咯吱声。 一切声音尽相远去。 两个小道童又无声无息地缀在了「源空」身后。 他们忙着擦去嘴角的鲜血与骨茬碎末。 先前,两个小道童虽然粉雕玉琢,但亦给人以一种「不似活人,仿佛纸扎人」的诡异感觉。 此下,不知他们在道院里做了些什么,出来以后,就变得灵动了许多。 更有「人味」了。 「源空」领着两个道童不徐不疾地在林间行走。 树影交叠间, 他侧头看到有天威道坛的弟子手持尖刀,将前方一个惊惶大叫的师公扑倒了,红着眼攥着刀子,照着那师公的后心一阵疯狂捅刺。 那师公的身体被扎成了遍布十余个窟窿眼儿的破口袋。 弟子丢下刀子,仰天大笑。 「辛苦抚育你长大的慈母,为了你能拜入天威道坛,日夜操劳为你积攒能拜入山门「受试」的「拜山钱」的长姐,还有一条咸鱼只吃鱼头,把鱼身都记得留给你的幼妹, 都已殒命了。 你要拜入天威坛,本就是为了能为她们谋一个好前程,能顶起家里的大梁。 可她们已经死了。 你今时为她们报了仇,心愿已了,这世间还有甚么是值得你留恋的呢? 不妨归去吧…… 不如归去吧……」 一个声音在那弟子耳边徐徐响起,不断地响起,一遍一遍地劝说着他。 他大笑过后,又号泣不已,颤抖着手拿起了丢在地上的刀子,割破了自己的颈侧动脉,一阵血泉喷涌。 「源空」收回了看向两具尸体的目光,继续穿过深林,朝他的居处走去。 道坛各处, 皆能看到追逐仇杀的师与徒。 每当「源空」经过一对正在追逐厮杀的师徒,最终结果必然是二人尽死。 …… 居室内。 赤龙真人将一柄柄擦拭好的宝剑收归于剑匣之中,他眼睛微眯,面上写满了倦意,似乎经历今日之事后,已然甚为疲乏。 但现下天还未黑, 他只是施展了一门咒诅术法,按照常理而言,也绝不该疲乏到如此程度。 苏午连书卷都不再看了, 就盯着赤龙真人的眼睛,微皱眉头。 「这个给你。」 赤龙真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却并不在意,将剑匣递给了苏午,另一只手从腰后抽出三柄赤红色的桃木剑,摆在身前。 「剑器由你催使至今,已然积累出了符箓法体。 你驾驭它们是最合适的,给我做什么?」苏午把手中那卷「天威道坛历代祖师典录」丢入阴影中,看着赤龙真人问道,「天还未黑,你怎么这么困倦?」 「这哪是困倦?」 赤龙真人嗤笑一声:「这是有人在咒诅我,想召我的魂离去。」 「什么?!」苏午眼中神光赫然大亮!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正文 638、路漫漫其修远兮(2/2,新年快乐!) 「有人在咒诅你? 他的咒诅竟然还对你生效了?」苏午眼中神光湛湛,光明大日在目光中流转,眉心竖眼倏然张开,三颗眼仁重合为一,「六天故鬼真瞳-智拳印」蓄势待发,「我有办法可以助你分离障碍,应能清洗附加于你性魂之上的咒诅效果!」 在他目光注视下, 已然看到对面的赤龙真人背后黑暗里,一根根漆黑长发延伸而出,缠绕向赤龙真人通身,隐约在将赤龙真人的性魂往肉壳之外拉扯。 但赤龙真人周身隐约散发大道神韵, 那般神韵如磨盘一般,将侵袭而来的漆黑发丝镇压在磨盘之间——明明赤龙真人只要鼓发神韵,就能推转「磨盘」,将那侵扰而来的漆黑发丝碾磨成粉碎,但他此下却并未出手,看着苏午咧嘴笑道:「老子若是不想受这咒诅,他能咒诅得了老子? 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主要是某发觉,这咒诅自己的东西,并非是一个人。 而是有人借助「虺神」的部分力量,牵扯住了某——此般咒诅,倒不像是咒诅,某追溯这些侵扰己身性魂的力量,看到了尽头处的「虺神某座庙系」。 只要某的性魂跟从这力量回溯源头,就能在那座对应的庙系里长成「神灵」! 那五通神,先前某与你说过,其明显是有活人借鉴了「成神法」,集合众生的愿力试图成为长生不死的神——其中有些关键因素,某先前还未弄清楚。 此下倒是清楚了,能让那人把自己塑造为五通神的,固然有愿力集合、血肉供养的原因,最大的根基,应该是在「虺神庙系」之上——那个人,极可能在偶然之间,性魂也落入了虺神神谱之下的某座庙里,首先有了成为神灵的基础! 此后集合愿力种,使女子以一身骨血供养他, 应该是为了塑造此五通神的肉壳,唯有有了肉壳,他才能从庙系里走出,于人世间行走!」 苏午眉心竖眼转动,顺着那些发散的发丝,向其源头处追溯——隐约看到了两座并拢的山峰——他莫名想起缠绕那两座山峰的隆起「龙脉」之上,有许多被发丝缠绕包裹的「山洞」, 每一座山洞都蓄积浓烈的大道纹韵,一如神谱庙系里的情景。 或许, 那一座座山洞,即对应着一个个虺神神谱庙系! 原本苏午以为世间众多神谱庙系,多是玄之又玄、无法触摸到的东西,但从他自自己身体内的「元皇符箓」中,观见了「元皇庙」以后, 就逐渐意识到,可能大部分神谱庙系玄之又玄,看不见,更摸不着。 但也有一些庙系是实体存在的, 一个庙系,就是一座庙! 未曾想到,那龙脉之上遍布的孔洞,就是一道道庙系! 这么看来的话,那被龙脉及其上飘散的发丝缠绕绑缚的两座山峰,又是什么?能被承载着「虺神神谱庙系」,极可能是「虺神」本身的龙脉紧缚住的两座山峰,又岂可能只是两座普通的山峰? 会不会,那两座山就是…… 苏午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与赤龙真人对视,道:「你预备追溯到源头去,要在那虺神某座庙系里,做个长生不死的神灵,也如那人化的五通神一般,给孕妇受孕,剥夺她们的性命——」 「你这孽徒,说甚么呢?!」 赤龙真人抄起木剑往苏午脑袋上敲了一记,旋而怒声道:「一个巫门野神而已,某根本就看不上! 珠丸之珍,雀不祈弹;金鼎之贵,鱼不求烹。 富贵长生,天做主由不得我; 钢骨正气,我做主由不得天! 虺神谱系之下神灵 ,以活人牺牲为食,这般神灵,类同恶诡。 某之所以要追溯到源头去,第一个原因自是为了能借此寻得「五通神」寄藏之处,第二个原因,亦是想看看,这「虺神」与许逊天师当时所斩的那条「蛟龙」究竟有无联系? 其三, 确也想了解,这人如何成为神灵之法? 居于神谱庙系之中,成为真正的神祇,又须做甚么准备?似真武庙系之中,「真武大帝」乃是由人塑造而成,居于庙系之中,乃是神祇。 如此是否有办法,令某也踏足譬如真武、譬如三官、或诸天君的庙系之内?」 苏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赤龙真人的想法,听来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此想,只是当下「五通神的咒诅」正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得以尝试自己的想法。 师父困在二阶符箓良久,虽在大道神韵之中归返,位成「真人」, 但他显然不甘于被一个「真人」虚位就困住自己追索的脚步, 还想往更高处探索,看到更多的风景! 「你须知道,便如你师父我——也并非就能横行于世,若遇到那些绝凶的恶诡,我一样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某上山学道,是为了活人,是为了杀诡。 现下某的本领,却无法做到真正杀死任一个厉诡。 可见「道」还未到头, 此时既有机会,某正该向上攀爬,某多往前走一步,就有可能更多掌握一种封押厉诡,乃至杀死厉诡的方法!」赤龙真人声音有些低沉,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不愉快的经历。 「我明白了。」苏午点了点头,「但你这般毫无防备,就此追溯到源头去,万一被困在庙系里,出不来了该怎么办?还是须要做些准备,以免你去而不能回还!」 赤龙真人闻言沉思了一阵儿,道:「神谱庙系之中究竟存有甚么,谁也不清楚。进入庙系之后,会发生什么,你我也并无前人经验可循——此般情况下,如何防备?该防备什么?」 「便以寻常神祇来推算。 神祇坐落于庙中,少见能从庙中脱离者。 如五通神一般的「异类」,也须借助活人肉壳,才能降附出现在人间。或许神在人间行走,皆需要有一重「人间身」。 扶鸾降乩、尸祭请灵种种法门,无不从侧面证明了这个道理。 成为「神」以后,「人」的神智是否还能保留,亦还是一个未知数。」苏午一边思索着,一边向赤龙真人说道,「综合如此种种,我觉得你需做的首要防护,便是给自己的「性魂」套上一层「壳」,一层伪装,届时如果落入庙中,被庙中莫名力量纠缠,难从其中脱离之时。 可以将这层伪装脱去,再尝试逃脱。 假若此法仍旧逃脱不得, 你我之间, 亦需有一重「联络机制」,能确保我感知到你遇到了困难,可以及时援手于你——你所交融之大道神韵,乃是「钟馗啖鬼天师」神韵。 届时,我可以请「钟馗降真」,勾连神韵,进而将在庙中挣脱不得的你强行通过降乩扶鸾的方法拉扯回来! 纵然无法将你拉扯回来, 我亦有一些手段,不会任由庙系留你在那里!」 赤龙真人目光微有触动。 他无声地笑了笑,虚指了指苏午:「某实不该收你做徒弟,应该收你作师弟来着。 拜入北闾山数十载,同门手足一般的情谊,某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你说的为某性魂作一层外壳的法子, 当是用你那矫造命格缝合念头的方法 吧? 你我之间的联络机制, 不妨就以「外壳破碎」作为信号如何? 某之性魂「外壳」,本就由你的念头制成,那外壳破碎,你必有感知——届时就可以着手准备起坛,与「钟馗啖鬼天师」神韵交感,扶鸾降乩了。」 「好,就以此作为信号!」 苏午点了点头。 赤龙真人将那剑匣推到了苏午跟前:「某以性魂追溯源头庙系,这七道宝剑却是暂时用不着,就暂时交由你保管,你不是预备开路炼剑吗,帮某把这七道宝剑重炼一番! 这三柄桃木剑某倒是能带上。 接下来的时日里, 便需依靠你了。 天威道坛局势虽暂得平定,但那「源空」,以及「鼎灵」各有各的不同隐患,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某性魂归去以后,你须好生看顾某的肉身—— 此下不比平时某性魂归体的时候,可以数日不吃不喝。 自某性魂离体后,你便要供给某的肉壳每日三餐都不落下,若几餐为食,肉壳就可能出现气血亏空之相!」 「我都记住了。」苏午又拿出三柄被油纸包裹的桃木剑来,出声道,「三柄剑上,各自留有不同雷法符箓,与你那三柄木剑互相配合,届时或有大用。」 「好。」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取出木剑,拢在膝前。 苏午肩后生出一双漆黑手臂,围绕自己某个念头不断飞针走线,顷刻间假造出一个命格来,他引着那命格外壳落在一道黄符纸上,剑指朝赤龙真人眉心一指,黄符升腾而起,顷刻烧成火团! 一道虚幻的影子归于赤龙真人躯壳之内, 瞬时包容了他的性魂! 他定定地看了苏午一眼,咧嘴一笑:「好徒儿,我走啦——」 话音一落, 大胡子道人眼中神光飞快暗淡, 唯有胸膛微微起伏,鼻翼间尚有呼吸! 虚幻的影子从他头顶飞腾而起,一道道金红符箓环绕着他的性魂,形成重楼腾蛟龙的道我镇魔相,卷起地上六道桃木剑,融入符箓法体之内! 金红光芒周转, 一瞬投向冥冥之中! 追溯向那些缠绕而来的漆黑发丝的源头!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正文 639、‘源空’ 房间内。 赤龙真人微闭双眼,胸膛微微起伏,宛若陷入沉睡之中。 他的意识已经脱离躯壳,追溯着那缠绕向他性魂的一缕缕漆黑长发,去往未名之地。 苏午看了赤龙真人一会儿, 眉心意能量悄然流转, 一轮光明大日随着「意」与密藏域本源力量的外放,映刻在身外轮上,借由身外轮上的「大日如来本尊咒」,璀璨日光投照在赤龙真人身上。 「大威德金刚真意」随着光芒流转,而覆映于赤龙真人身外, 将他牢牢守护在其中。 做完这些事情,苏午背起赤龙真人的剑匣,走出了房门,并且在门缝上贴了一道符咒,一旦有人试图破门之时,符咒必生感应。 门外, 天光逐渐暗淡下去。 一层淡薄的暗色从远处蔓延而来,渐要遮蔽住「天威观」顶上的苍穹。 原本在道观各处皆能听到的追逐厮杀之声、号泣声、笑声,此时亦已然消止,整个道观都被寂静的氛围包围了,此中业力沾身的弟子已被「清除」个干净, 而未曾沾染业力的弟子,当下也不知去到了何处。 往日里人流熙攘的天威道坛,此下仿佛在瞬间荒芜了下来。 空气里都流转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师父。」 「闾山七子」在门外静候着,见到苏午从房间里走出来,都纷纷向苏午稽首行礼,打着招呼。他们手持棍棒,身背宝剑,神色警惕,先前道观里的种种动静,显然让他们绷紧了心弦。 「我已经把锅烧上了。 ——先前有些天威道坛的弟子感念我们搭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帮他们报了血仇,所以送了许多粮食到这处居院里,我看天色要晚了,就先把粥饭煮上了,蒸了一条咸鱼。 待会儿再煮些菜蔬就可以吃了。」 童白梅向苏午说话道。 她旁边的童青竹脸上有些碳灰留下的黑痕,这顿晚饭显然是两姐妹协力完成的。 一个做饭,一个烧锅。 「好。 待会儿你们便先吃饭。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你们师祖出了点状况,显兴,待会儿你和显真、显直给师祖喂一些好克化的饭食来,其他的不要多问。」苏午点头吩咐着弟子们道,「显正、显一、显纯,待会儿便把各种门防符箓贴到这处院落的八门方位来,从此刻开始,任何人都不许进出。」 他拿出一沓符咒,交给了三个男弟子。 显正、显一两个年近半百的弟子欲言又止。 「院子里还住着鼎灵师叔,她若要进出院子,弟子也要阻止吗?」显纯——源清的老儿子出声问道。 「鼎灵……」 苏午正要说话。 院落西侧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鼎灵从中走了出来,她抬头看了眼头顶渐暗的苍穹,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眼神里积蓄着。 自赤龙真人设「祖师断业坛」,审断天威道坛弟子门人业力开始,鼎灵便躲在这处居室内,未有阻止北闾山众道的作为,但也未曾给予支持。 她在居室里躲了半天,天要黑了却要出门,让苏午微微皱眉。 「鼎灵师叔,我们做好了晚饭。 一会儿你和我们一起用一些吧?」童白梅-显真向刚走出门的鼎灵招呼道。 鼎灵转头看向苏午一行人, 她忙向苏午稽首行礼,苏午亦稽首还礼。 随后,女师公有些局促地向显 真说道:「不、不必了,我待会儿去斋堂里吃一些就是了,你们……」 「道观都成了这个样子, 斋堂里怕是也无人做饭了。」苏午出声打断女师公所言,「你现下出门去,是有甚么要紧事吗?若是没有要紧事,不妨就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用过晚饭再出门。」 女师公犹豫了一下。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渐暗的苍穹。 方才向苏午点了点头:「也好……」 「好。」 苏午眉心意能量转动,右眼中红莲盛放——一旁正准备与他搭话的童青竹,见此情景缩了缩头,不敢多话——便见苏午右眼中的莲花层层绽放开来,一道黑漆漆的庞大身影骤然出现在院落中! 一团团浓烈的诡韵环绕那道庞大身影, 围绕着它形成朵朵让人心生畏惧的黑红火焰! 它顿足停步,脚下一重重性力轮交相转动,头顶四角,毛发之上缀满了珠串玉块,看起来尊贵又诡邪。 「阎魔护法」被苏午放了出来。 它先前一直躲在苏午的眼睛中,吞食各种诡韵、强化自身的体魄。 而今其体魄评分已经接近80,与99的体魄评分已然相差不多。 达到99体魄评分时, 它就能成长为阎魔尊! 看到院中突然出现的巨大四角牦牛,闾山七子与鼎灵都有些震惊,一时间也无人开口说话。 苏午将阎魔护法招到自己身边来,转而同众人说道:「我将豢养已久的这头黑牦牛放在院子里,可以为你等护法。 它不吃任何东西,你们不用照看它,各自忙你们的事情就是。」 「是。」 弟子们纷纷点头。 鼎灵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点了点头。 苏午看向鼎灵,还欲再说几句话。 但他目光一动,在望向鼎灵的刹那间,眼中神光湛湛,如刀剑般刺人眼眸,让鼎灵忍不住低下了头,心生惧怕。 她以为对方会与自己说些什么,甚至是责难自己的时候, 却听到苏午匆匆道了一句:「先走了!」 而后对方就将身形倏忽融入阴影中,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 鼎灵茫然抬起头,院子里已经没有了苏午的影踪。 她松了一口气, 意识到对方先前流露出的神色,并非是因自己而起。 女师公仰头看了看天色,心下亦有些焦灼。 这时,显兴已来请她去用饭:「鼎灵师叔,饭已经好了,咱们去吃饭吧。」 …… 「啊!」 「师弟,切莫再对他动手!」 「停手!」 「赤龙真人在祖师殿前设下法坛,正为审断此等佞人之罪!你现下对他用死刑——你也要因此沾染罪业的!」 「我自幼被他yin辱,至今连做个正常男子都不成,活着对我而言就是在受罪,只要能叫他难受,叫他受罪,我沾染些业力怎么了?! 纵是死,我今日也要骟了他! 别拦着我!」 天威道观某处回廊内。 三个天威弟子将一个红袍师公团团围住。 左右二人对中间那人大加劝阻,不停出手相拦。 中间面色白皙、唇红齿白、生得颇俊俏的一个道士手持尖刀,狂叫着骑在那红袍师公身上,正在撕扯对方的衣物,手中尖刀来回比划着,在那红袍师公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红袍师公丧失去一身符箓修为,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弟子逼到墙角,也就 等于没有了反抗之力。 他连连惨叫着,却也无法阻止清秀道士剥去自己的衣物,眼看就要割破他的里衣。 另外两个弟子虽然在出手拦阻清秀道士, 但他们亦对红袍师公仇恨有加,因而对清秀道士的作为便难免有些轻纵。 再加上清秀道士此下已经红了眼,力气奇大,他们一时间也难彻底制住对方! 四个人推推搡搡之间, 回廊转角处,「源空」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灵慧非常的道童,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他」身上发散出无数漆黑的发丝,那些发丝融入冥冥之中。 下一刻。 清秀道士猛然挣脱开两个同门,手里尖刀骤然斩过! 一截不文之物带着蓬蓬鲜血倏忽掉落在地! 那红袍师公口中跟着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声,一下子撞开了三个人的包围,连滚带爬地朝远处跑去—— 有些细碎的声音,开始在四个人的耳畔响起。 那声音同清秀道士道:「你虽自幼拜入天威道坛,因着师父的侵扰yin辱,已叫你过早领会了男女之事,如今身量渐开,对男女之爱越发憧憬,然而自身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世间妙事,当以男女之事为最妙。 失却此般爱人之能,纵能苟全性命于世,又有何乐趣? 今时大仇得报,心愿既了, 不妨归去—— 留待来生,再脱胎成男儿身,重开一世羁旅……」 那声音同两个拦阻清秀道士的弟子道:「你与师父虽有龃龉,但他近几年其实待你不薄,令他受到惩罚,然可以活得一条性命,实则正是你的心愿。 而今师父已逃得生天,你心愿已了……」 细碎声音在四个人耳边演变出不同的言语,蛊惑着他们,令他们下意识地附从着耳畔响起的那个声音,神色越加茫然。 在两个拦阻清秀道士的弟子尤在发愣之际, 清秀道士已经举起了手中染血的刀子,抵在自己脖颈—— 红袍师公扑倒在地,捂住下身,脸色苍白,眼神里聚集起的强烈求生欲正在飞速消褪—— 源空站在众人身后的回廊转角处, 默无声息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正在这时, 他倏忽抬眼,看向前方廊道的尽头——一头背毛漆黑如绸缎般光滑,体型壮硕犹如狮子的巨犬出现在了对面廊道的尽头。 它四爪暗黄,在奔腾之间,骤然吠叫出声! 「汪汪汪汪——」 狂烈的啸叫声,竟引得虚空荡漾起了层层涟漪! 那些从「源空」身后发散而出,在虚空里蜿蜒飘散,缠绕住冥冥之中的事物的一缕缕漆黑长发,此时都随着虚空的荡漾,而在涟漪里显出形体,向着源空身后飞快回缩! 「一条狗?!」 「源空」看着对面猝然出现,冲着自己吠叫不已,迂回着接近自己的铁包金大犬,眼中流露明显的厌恶之色——在巨犬的吠叫声中,那几个渐渐生出死意的天威道坛门人都从迷茫中恢复了过来,各自逃开了! 只剩倒在地上的师公因为失血过多,无力爬起,而气息渐渐萎靡,将要殒命! 那巨犬的吠叫声,不止坏了「源空」当下的好事,更让他有种自身惑人集愿的能力,隐约受对方克制的感觉! 他眼神闪动,缩回脑后的一丛丛漆黑长发忽然爆散而出,虬结成一根根长矛,照着迂回接近而来的巨犬齐刷刷扎了过去! 天色将黑, 虬结成长矛的黑发遍天摇动 ,在地上留下错叠凌乱的阴影! 迂回着欺近「源空」的巨犬后腿一蹬,扑腾而起,堪堪避过一排排攒射而来的发丝长矛——下一刻,它的身形就倏忽从原地消失! 巨犬凭空消失无踪! 可它在「源空」念头里的存在感越来越重了! 带给「源空」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他」生出一种自身的防卫被巨犬突破开来的感觉,巨犬正在朝着他的种种念头,他积累而来的众多愿力种,从各个方向向他发起冲击、突袭! 对方——奔入了「他」的念头里! 此般巨大的危险感,让「源空」心中陡生惊惧之意,双眼眼底倒影出一个发丝虬结的圆球,在那圆球中,模糊形影盘腿坐在火堆旁—— 模糊形影背后,诸多缭乱的大道纹韵组成意义难明的符号, 贴附在了「源空」的心神上! 一根根发丝充塞满回廊小院各处,填进了空气内,将此地变作一个发丝虬结成的实心球——将巨犬排斥在了实心球外! 然而! 「源空」虽然成功抗御住了巨犬在自己心念间发起的冲击,但依附着巨犬的攻击,在他心底响起的密咒真言声,他便再无法抗御! 「嗡啊吽!」 一轮明晃晃、光灿灿的大日在他的念头间升了起来! 大日的光芒遍照他的每个念头, 净化其中的驳杂与污秽! ——填满回廊小院各处的发丝骤然被明晃晃的光焰点燃了,一根根发丝里不断传出有人虔诚念祷的声音! 「明天就是丈夫出海的日子,保佑他一帆风顺,平安归家……」 「我们夫妻成婚三年,尚无子嗣,请五通神保佑我们今年能抱得麟儿……」 「妻缠绵病榻已经数月……」 种种念祷声,随光火一齐消散! 回廊小院里,「源空」抓住了左边的一个道童,撞破围墙,向外逃跑! 另一个道童已经在不知何时消失了,影踪全无! 但「他们」逃跑去的那个方向上, 阴影交叠中, 一道身影赫然从阴影里走出,手持大红莲胎藏,注视着「源空」与他手里拉着的小道童。 免费阅读 正文 640、‘五通神的庙系’ 「源空」刹住了脚步,拉着粉雕玉琢的小道童,看向对面来人。 「他」此时已然进退不得。 在「他」身后,那头毛色铁包金的巨犬已经追迫而来。 从阴影里走出的来者——苏午盯着「源空」,冷冰冰出声道:「民间有「收惊喊魂」之法,乃用此法专门召唤孩童被吓出体外的魂魄。 往往需要有人在窗外不停呼唤,召回孩童的魂儿。 有些地域施展此法之时,犬类不得接近,以为犬类的吠叫会吓走孩童的魂魄。 有些地域施展此法之时,却偏要在小孩房门外栓一条家犬,乃是认为孩童魂魄回还之时,易受游神荡鬼蛊惑,被游神荡鬼掳掠而去。 而犬类啸叫声有「啸破黑暗,惊杀鬼祟」之能。 是以他们会栓家犬在自家门口,以惊走前来掳掠自家孩童魂魄的游神荡鬼。 你觉得此二种说法, 哪种是对的?」 「源空」垂下眼帘,拉着道童未有说话。 「他」与这具躯壳的联系并不那么紧密,若是联系紧密的话,此时心念上的惊悚感反映到肉身上,身上便该寒毛倒竖了! 先前那巨犬袭击他的心神,令他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应对巨犬突袭之上, 未料到趁着巨犬袭击自身的功夫, 更强大的对手已经悄然迫近,轻而易举地就将他逼到了进退不得的境地! 「源空」心中暗生悔意。 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因为心念里对巨犬生出的厌憎感,而首先对它出手——当时若立即奔逃,此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觉得第二种说法才对。」苏午立在原地不动,自顾自地说道,「自家养的狗,在自家的地盘上,是不会对自家人吠叫的,只会冲外来人吠叫。 你当下所在的这一处区域, 这山上山下任一处地域,皆是「人」的地盘,是「人」活动的区域。 你不是人,却在此间走动,我的狗冲你吠叫乃是应有之理。 你夺了源空的肉身、性命根基, 源空的魂儿又倒了何处去? 该不会被你用来施展咒诅我师父的法门了罢?」 苏午话音落下,身形已在原地倏忽消失—— 「源空」身侧的阴影沸腾开来,粘稠黑液从沸腾的阴影中汩汩涌出,苏午的身形被粘稠黑液包裹着,从中脱离,在这个刹那,他手里的「大红莲胎藏」一刀就斩切向「源空」身后—— 太刀未曾斩切「源空」肉身, 反而斩切向了「源空」身后的虚无! 那片虚无跟着就荡漾起层层涟漪,一缕缕黑发从涟漪里浮现,黑发末梢生长出一颗颗女人头,密密麻麻的女人头聚在苏午头顶,发出潮水般的呓语声! 「放下刀,放下刀……」 「屠刀一落,心愿即成!」 「你心中最大的愿望,便是摆脱这无有止尽的杀戮与争斗,既然如此,当下便有一个机会,可以叫你达成心愿,只需你放下手中屠刀……」 潮水般的呓语声冲击着苏午的心神, 试图说服苏午放下「大红莲胎藏」! 那般呓语声,甚至影响了周围的死物——苏午身上的衣物好似都长出了手来,拉扯着他往后不断退却,不断逆反着他将要挥下的屠刀! 「你似乎具备理智与思维—— 既然具备神智,为什么还要从庙系里冒险跑出来呢? 难道不知道现下这个世界,其实对你而言十分危险吗? 时代已经变了——」 苏午冷冷一笑,他的念头沸腾了开来! 「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从身后升腾而起,「水菩萨」的力量点燃了六臂大黑天周围的火焰轮,金赤的烈火往外蓬蓬发散,将所有蛊惑苏午的、连着女人头的长发都裹挟进火焰中, 不断同化, 不断点燃! 纷扬的长发变成了一片火海! 在那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六臂之间,托起了一轮漆黑的、颤抖的圆形! 漆黑的圆形像心脏一般收缩着, 周围的火焰里就响起鼓点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心诡」与「水菩萨」的力量在苏午的护法相上完成重合,借由水菩萨的杀人规律,心诡的能力得到进一步的挖掘——那心跳声扭曲了「源空」播撒下的一个个「愿望」,使得「源空」身后被点燃的漆黑长发,纷纷倒卷而回,冲向冥冥之中! 「源空」的身形猛然间顿在原地! 苏午手中大红莲胎藏一刀挥下,斩切向那些被点燃的长发倒卷向的某处虚空! 唰! 在这个瞬间,「源空」脸上的五官像是蜡烛一般融化了,化为虚无。 「他」周身涌出浓重而呛人的香火气, 香火气里,不知有多少愿力种被他一次性「点燃」,在他头顶聚成殷红华盖,华盖转动之下,「源空」空白的面孔上复又长出五官。 新生出的五官粉雕玉琢,分明是稚童的模样! 再观其手中牵拉着的道童——其手中拉着的哪里是一个道童?! 分明是一个蜡人! 蜡人头顶火焰熊熊燃烧,烛泪纷纷流淌而下! 苏午一刀斩出,只听到那处虚空中传出稚童刺耳的啸叫声——「源空」身旁立着的「蜡人」在一瞬间被燃烧成大堆的烛泪, 而「源空」脸上长出的道童面孔,亦像是热刀抹过猪油一般,从脸上整齐脱落! 冲天的香火气在四下弥漫,扑灭了那些倒卷而回的长发上熊熊燃烧地火焰,漆黑长发向着远处游曳,牵扯着「源空」的身形跟着游动向远方,与苏午瞬间拉开距离! 「源空」空白的面孔上,不断滴落烛泪。 整个脸盘都开始变得坑坑洼洼, 随着烛泪不断从脸上淌落, 「他」的脸盘逐渐变成了一个凹坑。 苍白的凹坑里,生出一个个漆黑的孔洞,孔洞密密麻麻地在凹坑中排布,就像是群聚在腐尸之上的苍蝇一般,让人一眼看去,顿生「厌憎、恶心、恐惧」种种难言的情绪! 莫名的大道纹韵与诡韵交杂着,在那一个个漆黑的孔洞里流转。 蜂巢一般的孔洞中,就长出了一张张苍白的面庞。 或男或女,或老或幼。 众多的面庞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无尽地、许下种种愿望的呓语声就在空气里流动开来,就在虚空中随着那诡韵与纹韵交杂的气息,而散播开来! 虚空某处—— 「旺财」的身形骤然浮现出,它的身周聚集起了浓郁的莫名气韵,那些气韵封堵住虚空,令它顿在原地,再无法向「源空」的念头发起突袭! 以「旺财」善于吞噬「不净之意」的能力, 此下竟也无法奈何那莫名气韵分毫! 苏午曾在被作为「尸祭仪轨」中的「尸位人」鼎灵身上,感受到过这种莫名气韵,他当下无比确定,「源空」就是「五通神」,或者说,此下的「源空」已经成了「五通神」的一部分! 他脚下的阴影沸腾着, 身后包裹「红宝帐 怙主六臂大黑天」的火焰轮往外不断膨胀,金红的火焰遍天摇曳——然而,不论是苏午的影诡,亦或是水菩萨、心诡的力量,都无法对当下状态中的「源空」产生任何影响! 好似厉诡的力量与当下的「源空」乃是两列平行的、永远不会交汇的列车! 苏午曾运用几个厉诡的力量,与行将降附的「五通神」交过手——当时却并没有出现如当下这般,几个厉诡的力量无法影响「五通神」分毫的情况! 当时降附在「假造命格」上的五通神, 也没有如当下的「源空」这般拥有颇高的神智——苏午眉心竖眼里三颗眼仁相互重叠着,目光注视向远处的「源空」! 在「六天故鬼真瞳」的映照下, 「源空」的身形被斑斓的香火遮盖住了, 无色的大道纹韵与漆黑长发散发出的厉诡诡韵交融着,借由香火气息,在「他」身上糅合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韵。 苏午念头一动, 眉心竖眼内,三颗眼仁骤然合而为一! 他在刹那间发动了「智拳印」! 慧剑刹那而起, 朝着苏午自身诸念斩落! 此下他运用「智拳印」,非是分离外界的诸般因果障碍,而是分离己身见知、认识上的诸般障碍、隔阂,令自身一瞬间回归「赤子」状态。 以「天心」观照源空! 眉心竖眼里浮现一道「智拳印」,苏午双眼里神光湛湛,在「天心」观照之下,他再观「源空」,顿时将笼罩「源空」周身的斑斓香火、莫名气韵统统摒去了—— 「源空」的肉壳皮囊在他眼中都变作了虚无! 远天之下, 无数散发浓烈诡韵的漆黑长发,发梢统统扎在模糊人形的周身! 那道模糊人形,正是苏午曾在对「净宏」使用「大业位拜杀咒」时,在那发丝虬结的圆球里看到的、火堆旁盘坐的那道身影! 这就是五通神! 五通神此下正从体内不断拉扯出一张张许下种种愿望的人脸,将之贴附在自己的面孔上! 它每将一张脸贴附在自己漆黑的面孔上,就会有无数漆黑长发跟着往那张人脸上贯穿,汲取人脸中蕴含的血肉精气、众生愿力! 而随着它不断将人脸「奉献」给虺神须发, 扎往它周身的虺神须发就少了许多! 它因此可以调动虺神须发的力量,穿针引线般地勾连起自己遍身的大道纹韵,游曳周遭,使大道纹韵在周遭的环境中交织,让它安居其中—— 那交织起来的纹韵,俨然形成了一座庙殿! 正文 641、天威堂(1/2) 大道纹韵被针线一般的虺神须发勾连起来,散布在「五通神」周围的虚空中,将五通神牢牢护卫在其中。 任凭「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散发无边金红之火, 任凭心诡诡韵弥散,四下里阴影沸腾——诸般诡韵都在临近「五通神」周围以特定方式交织的大道纹韵的一瞬间,被偏移到未名之地,无法侵扰内中的五通神分毫! 五通神当下招来了自己的庙系! 虺神须发接连大道纹韵,架构出了「五通神庙系」的轮廓,它置身于这座架构出的庙系轮廓之中,竟然隔断了厉诡的力量, 使得厉诡的力量与它本身各相平行, 无法侵扰于它! 「庙系竟然具备阻隔厉诡诡韵的能力? 五通神本身在虺神神谱之中,也算不上是中高层的神祇,其所处的庙系,亦应处于神谱中的末流地位——然而,一座在虺神神谱中处于末流的庙系, 竟然可以抵御得住「水菩萨」这种荒级厉诡的杀人规律侵扰?!」 苏午脑海中念头连转! 他凭借「智拳印」照见了五通神当下的真实情形,盯着本形乃是一道模糊人形的五通神,忽然开声道:「你给它如此「上供」,才能勉强维系得住这份庙系中的力量,使之不至于在自己手中散失。 这般苦心孤诣,也不一定就能活得长久, 如此又是何必? 你不妨也归去吧——」 说话之间,苏午双手掐外狮子印,眉心意能量汩汩流转,与脐脉轮中周流而上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顷刻交融——他的每一个念头在此刹都齐齐诵念大日如来本尊咒! 他身后显化的「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顷刻间消失无踪, 自身遍结焰网, 熊熊光火勃发之下, 苏午化作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这轮太阳将光芒播撒到一切地域,无量光辉甚至穿过了将五通神保护在其中的庙殿「墙壁」,映照到庙殿中的模糊人形之上, 映照在那道模糊人形刚刚贴附在自己面部的一张女人面孔上! 那张女人面孔瞬间如蜡烛般融化去, 已经齐齐往女人脸上穿刺的虺神长发,此刻纷纷移转方位,扎进了模糊人形周身——五通神因此瞬间丧失对虺神须发的精细控制力,以虺神须发勾连「五通神庙系大道纹韵」形成的庙殿,霎时间摇摇欲坠,遍布裂缝! 四下沸腾的阴影中,百余道被阴影包裹的阴兵趁势而起,突入庙殿的裂缝中,向五通神袭杀而去! 阴兵群起, 刹那间,浓稠的黑暗就淹没了虚空中的庙殿! 咚咚!咚咚!咚咚! 心诡诡韵趁势散发, 那激烈的心跳声,就好似沙场上催促士兵上阵杀敌的鼓点! 居于庙殿内的模糊人形,身影在心跳声中骤然间扭曲起来,时而被延长,时而又被拉宽——苏午以自身的意催发「大日如来本尊咒」,强行打断了五通神对虺神须发的献祭牺牲, 使得五通神架构成的庙系出现裂缝, 被影诡、心诡的力量瞬间侵入! 厉诡的力量与「五通神」再度有了交汇,不再是两辆平行的列车! 「啊啊啊啊——」 行将破碎的庙系内,五通神被心诡力量扭曲拉长的形影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它周身都生长出了一张张人脸,虺神的须发贯穿了那一张张人脸,一根根漆黑长发在瞬息间勾连起破碎寥落的大道纹韵,重新将庙殿架构了出来, 把厉诡的力量排挤在外! 与此同 时! 五通神张开双臂,任由漆黑长发与大道纹韵包裹住自己的双臂, 那双模糊的手臂探出了庙系,随着长发游曳,一条手臂在倏忽间出现于现实里的某处,按住了彼处地面上沸腾的阴影—— 阴影里蓄积地、沸腾地诡韵瞬间平息,归于寂静! 苏午骤然生出一种感觉——影诡的力量,被那条由「五通神庙系纹韵」包裹、虺神须发缠绕的手臂压制住了! 下一刻, 另一条手臂也从虚空中浮显出,五根手指拉长化作五颗张开血盆大口的蛇头,被虺神须发簇拥着,朝四面八方扩散,无数根长发钉入虚空之中! 在虚空中不断回响的心跳声,于此刹消失无踪! 心诡的力量,亦被显化出「五通手印」的五通神另一条手臂给压制住! 五通神将虺神须发与五通神庙系纹韵相结合,以自身推动这种糅合而成的力量,竟能在瞬间就压制住影诡与心诡! 苏午眼神闪动, 手掐法印, 背后涌出一团团金红烈火, 以水菩萨这个荒级厉诡塑造形成的「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在他身后浮现,水菩萨的力量通过环绕护法尊的火焰轮向外凶猛散发! 立在庙系中的五通神身上遍布一张张人脸, 它眼看着苏午背后「红宝帐怙主」升腾而起,遍布无数漆黑孔洞的一张惨白脸盘,忽然从中间裂开一道血红的缝隙——整座庙系殿堂都开始颤抖起来! 在剧烈的颤抖中,生出无数重叠的虚影! 周身遍生清晰五官的模糊人形-五通神亦在这无数错叠的重影里,将身形撑展开来,一刹那突破了庙殿,令自身的重影覆盖了苏午! 瞬时将苏午背后护法尊强行压制回了体内! 「一转天关正射,二转霹雳交飞,三转龙神吐雾,四转雷雨广施,五转飞沙走石,六转山鬼伏摧,七转阴霆将兵,依吾法令——收摄六天断头不道之鬼,赴吾魁罡之下受死,无动无作!」 苏午念头频动,在自身容纳的厉诡力量被五通神暂时压制的瞬间,已然掐动法印,手持一柄桃木剑,呵气开声之间,右手剑指并起,往那道赤红如玉、遍布血丝纹络的桃木剑上一抹—— 剑身雷霆缭绕, 径自飞纵而起,直插向庙殿中的五通神! 嗡! 强烈的震颤声在虚空中响个不停! 庙系殿堂包容着五通神,不断向内探索,化作一个发丝虬结的圆球,刹那间被长发拖拽着逃遁而去,只一息时间,就在苏午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午看着五通神远遁去的方向, 有感于赤龙师父布置在凤山上的「封邪庙门咒」封锁的八门之中,「生门」被五通神悄无声息地渗透——对方已经脱离了凤山天威道坛,不知逃散去了何处。 他思虑片刻,在原地垒了一些土石,形成山形。 随后, 脚下阴影随着他心念转动,而将一尊五通神的铜铸塑像拖了出来,摆在山形坛上。 山形坛下,立起了一对红烛。 苏午双手手腕上飞起两道漆黑的鬼匠缝线,缠绕在那对红烛之上,接着,就将一团「五通神真灵」灌注入五通神塑像之中。 他立在山形坛前, 冲那座被灌注了五通神部分真灵的五通神塑像稽首行礼。 微一顿首, 塑像上顷刻间遍布裂缝, 内中灌注的五通神真灵被业位大火焚烧成灰! 他直起身来, 只听见嘭地一声, 整座塑像都四分五裂! ——凤山之外,运州城中某座幽静宅院之内。 「源空」盘腿坐着,忽然张口喷出滚滚夹杂着浓郁香火气的烛泪! 「它」在这个刹那,也再维持不住人类的形貌,霎时间变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苍白的脸盘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孔洞,那些孔洞被一个个由妇人骨血培育起来的愿力婴孩占据着,此刹,近三分之一孔洞内的愿力婴孩都变作灰败色,已然「绝命」。 剩余的婴孩尤在奋力啼哭! 啼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突兀,都引得房间外看守着的女人颤声询问:「老、老爷?我们的孩儿……可是我们的孩儿被你找回来了?」 模糊人形将手掌抹过脸孔,诸多婴儿的啼哭声尽数消止。 「它」将房间里早就备好的一身衣裳换上,重新给自己戴上「源空」的面皮,嘴唇蠕动着,发出了「源空」的声音:「孩子被人贩子掳走了,想找回来,哪有那般容易? 夫人,你又多想了。」 「源空」一边说着话,一边迈开步子,推门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的台阶下,一美貌妇人领着几个清秀可人的侍女守在那里,妇人神色恍惚,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 顶着源空面孔的五通神皱眉看了眼阶下的美妇,出声道:「我还有事情须做,夫人,你先下去歇息罢,你们几个怎么照管地夫人?带她下去休息!」 几个侍女战战兢兢地应声,连劝带拉地将欲言又止的美妇带离了此间。 五通神沿另一条路出了庭院,一路上所遇到的美貌侍女、娇俏丫鬟见他走过,都纷纷候在路旁,娇声行礼。 他走过偌大一座宅院,沿途遇见的一应人等,皆是妙龄女郎, 无有一个男儿! 甚至连手持枪棒巡视各处的家丁队伍,也全由女子组成! 这些女子眉眼渐开,不论年龄几何,眉目间的青涩皆已消尽,已然都经历过人事,甚至其中有多数女子,都曾生过孩子! 五通神横穿过大宅,走进了位于大宅中线上的「天威堂」中。 正文 642、怨神仪仗(2/2) 「天威堂」由十余个女冠负责看守。 堂内亦有坤道女冠洒扫清洁。 这座庙殿独立于一座庭院里,有苍松翠柏相伴, 庙堂内中香火袅袅,铜罄阵阵,一派清心寡欲的道门景象。 然而行走于此间的女冠,每一个都貌美如花,身形窈窕,即便被一身黑红色的道袍遮住玲珑曲线,但偶尔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依旧叫人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这天威堂上下诸多女冠,不像玄门弟子,倒像是秦楼楚馆中的红倌人。 「坛主老爷。」在堂内侍奉「五通神」塑像的女冠转回身来,看到「源空」迈步走入庙殿,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向「源空」盈盈一拜,眉眼间尽是风流之色,「先前坛上来了几位金袍大师公,他们未在这边多停留,说您交代了他们要事。 只各自点了几个侍女,与他们一同离开。 您不在的这几日,除了那几位金袍大师公以外,运州城不少官绅、豪门出身的子弟,都与咱们这园子里的女侍们来往频繁。 想来,过不了多时,咱们这园子里又能添上不少喜事呢。」 「源空」看了那曼声细语向自己汇报的女冠一眼,女冠立刻将柔弱无骨的身躯贴上了他的臂膀,他微微侧身,躲开了女冠贴过来的身子,毫不在意女冠幽怨的目光,正色走到了五通神塑像前。 在塑像前的供桌上,摘下一道甲马符。 「那几个金袍大师公,去了多久了?」 「得有四五个时辰了呢。」女冠回应道。 「四五个时辰,也能通知到一些法脉了。」「源空」低语了一声,转而在甲马符上书写道,「你等去各法脉通传过消息以后,引他们到院子里来与我汇合。 知会他们一句,我要在院子里款待他们。」 在一张张甲马符上留下几句话,写下对应人的生辰八字以后,「源空」就将甲马符烧成了灰烬,他转脸看向一旁躬身侍候的女冠,又道:「近些时日里,园子里都有哪些姑娘怀有身孕了? 今晚一并送到我的住处去。」 「是……」 …… 赤红桃木剑拖曳着雷光,从远天飞回,稳稳当当地落入苏午掌中。 他推倒了身前的山形坛,熄灭了一对红烛。 转身从此地离开。 西方天穹上的太阳已坠落到地平线以下,仅留些微余光在西面的天穹上稍稍发着亮,一层阴影将天威道观诸个道院渐次覆盖,某种让人心生不安的感觉在阴暗中萌芽。 众多道院都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中。 白日里随处可见的天威道坛弟子们,此下不知躲到了何处,苏午沿路走来,未有看到一个天威道坛弟子的身影。 西边的天光散尽了, 天威道观也跟着陷入沉眠, 除了一座座供奉神灵的庙殿里有烛火长明以外,余处竟无有一盏灯火燃亮。 踏,踏,踏…… 苏午在这让人不安的黑暗里闲庭信步般地走着,即便置身于浓郁的黑暗中,他亦不曾迷失方向。他的脚步声在黑暗里传出很远,随后,从众多房屋建筑错叠遮蔽住的很远处,亦有脚步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回来,就像是苏午脚步声的回响。 踏,踏,踏…… 一道人影跟着那阵脚步声从两座大屋夹起的巷道里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穿着唯有天威道坛里的师公们,才够资格穿着的大红道袍,摇摇晃晃地走出巷道,便漫无目的地在建筑间穿行,浑浑噩噩地朝苏午接近而来。 踏踏踏! 在那个「师公」之后,又有阵明显急 促了许多的脚步声响起。 着青黑色道袍的身影从斜刺里奔了出来,她左手提着一盏灯笼,纸灯笼罩里,灯火剧烈摇晃,将她的影子都映照得忽然极其巨大,忽然又变得极小。 那个摇摇晃晃朝苏午走近的「师公」,转回身,面向提着灯笼的身影。 在「他」身后,立着一道瘦长的白色影子。 那道白色影子如一根竹竿一般,高有三四丈,它生着细长的人头、细长的四肢,人头上垂下漆黑的发丝,发丝在「师公」脸上扫来扫去。 随着「师公」转身朝向提着灯笼的女冠, 「师公」身后的「细竹竿」张开了双臂,它细长惨白的手指,从冥冥中捞取了一些散碎的大道纹韵,在它掌中聚成两根哭丧棒, 哭丧棒无声无息地交叉扫向提灯笼的女冠—— 女冠紧张地朝「师公」身后看了一眼,却并不是看「他」身后的「细竹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细竹竿」身后无声无息走近的苏午。 苏午与女冠的眼神短暂交流,他停住脚步。 身形瘦弱、面色泛白的女冠搁下灯笼,掀开了左手的衣袖,一截雪白又瘦削的手臂上,顿生出一只只横着的眼睛,遍是眼白的眼睛中央,聚缩起针孔大小的眼仁—— 所有眼仁尽皆注视向「师公」身后的「细竹竿」! 空气里弥漫起一阵纸张被点燃的焦糊味。 「细竹竿」变成了一道纸人,在诡眼的注视下,被烧成灰烬,一股黑烟冲向天穹。 「师公」倒伏在地。 他胸膛微微起伏,竟然还有呼吸,还是个活人! 女冠捡起地上的纸灯笼,捋下了袍袖,遮住自己的手臂,站在苏午的对面,局促不安地看着苏午,正想要说些什么。 苏午收回了观察地上师公的目光,同女冠说道:「又来了。」 「啊!」 女冠匆忙回身—— 几个一身青黑道袍的天威道坛弟子从阴暗角落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他们身后都跟着一道道「细竹竿」,七八个天威弟子排成长队摇头晃脑地走向那个女冠,他们身后那一道道瘦长的白影就在倏忽间重合——「细竹竿」瘦长的脸上忽然淌下滚滚鲜血, 脸上生出了四排淌血的眼珠子, 嘴里的舌头垂到了天威弟子们的头顶,不断滴落腥臭的血水, 一缕缕诡韵从这道重合的诡异白影身上散发出来! 它如先前的细竹竿一般,张开双臂,细长尖锐的指爪往虚空中一插,就从未名之地「打捞」出一缕缕大道纹韵,在双手中化作哭丧棒, 诡异白影猛挥哭丧棒—— 哭丧棒一瞬间化作虚无,下一刻就狠狠击打在女冠的背脊上! 将她打得一个踉跄,刹不住脚步,朝前奔出数步——哭丧棒打在她身上,更令她的「性魂」有些涣散,她仰起脸,脸上生出三排横目,横目中针孔般的眼仁正对着天上的诡异白影! 阵阵焦臭味、腐臭味从诡异白影身上散发, 它变作了一个纸人,无形的火焰攀附上纸人的身躯,令它浑身迅速变得焦黑,经风一吹,散作漫天纸灰! 扑通!扑通! 七八个天威弟子纷纷扑倒在地。 女冠也跟着跪倒在地,勉力地收拢自己涣散的意识,苏午迈步走到她身后,光明大日无声息遍发光芒,意能量周流其间,迅速恢复了女冠的伤势。 他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七个天威弟子。 七个弟子之中, 有一个已经没了气息,已经殒命,身体加速腐烂,散发出一阵阵腐臭味。 ——方才那从诡异白影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其实来自于这个已死的弟子。 不知他是在被诡异白影依附以前已经殒命, 还是在被依附以后迅速死亡,尸体加速腐烂? 「鼎灵师妹,这是怎么回事?」苏午扶起了瘦弱的女冠——鼎灵。 鼎灵脸上生长出的一双双诡眼蠕动着,飞快缩回皮肤之下,她低着头,根本不敢与苏午对视,闷声说道:「这是「怨神仪仗」。 每天晚上,它们都会出来的。」 「怨神仪仗?」苏午看着鼎灵头顶的混元髻,接着问道,「怨神,也是天威道坛坛上神祇吗?还是民间神灵?」 「是地藏王菩萨庙、黑庵坛主祭的一位坛神。 它……」 鼎灵鼻翼轻动,已然嗅到了那股腐臭味。 她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我不能和你多说了,在这里每耽搁多一刻的时间,怨神的车驾仪仗就会多收走许多无辜人的性命! 我、我先走了!」 女师公提着灯笼,衣袂摇曳下,已然奔向远处的庙殿。 「带上我。我们合力,应该能更快扫灭怨神仪仗。」苏午无声无息地跟在鼎灵身后,见鼎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以后,他念头一动——女师公脚下的阴影沸腾起来,旋而将她整个人都拖入阴影中! 苏午带着鼎灵,在阴影世界里飞快穿梭, 搜罗在凤山各处摇摇晃晃走动着的天威道观中人! 此下的凤山已被赤龙真人的「封邪庙门咒」完全封锁住,除却「五通神」可以借助庙系的力量穿梭八门封禁之外,余者皆不得通行。 山上聚集的已然是天威道坛九成以上的门人弟子。 然而这九成以上的门人弟子,不拘是大师公、红袍师公,还是普通弟子,都在夜间被怨神仪仗驱赶着,四处走动,除了「鼎灵」以外,根本无一人能够幸免! 哪怕是那些在白日里被斩断头颅、被杀死的作恶师公,此刻都摇晃着无头的身躯,被「细竹竿」驱赶着,在山阶道院间摇摇晃晃,状似漫无目的地游荡! 正文 643、“枉眼夫人”(1/2) 天威道观在夜色里,呈现出与在白日间截然不同的感觉。 阴惨惨的风掠过居院巷道, 树影在白墙上张牙舞爪。 排成一列的二十余具无头尸体,推开了坐落着「祖师殿」的院落大门,从中鱼贯走出,它们的影子映在侧方的白墙上,与树影交叠,僵硬的步伐投映哎白墙上,尤显诡异阴森。 一身血衣的无头师公摇摇晃晃地走着, 它们身后「长」出的「细竹竿」诡影相互叠合,变得愈发高大,那苍白诡影随着二十余个无头师公身形摇晃而摇晃,在摇摇晃晃中,自身又分裂出另一个与自身一模一样、九丈多高的苍白诡影。 两道细长脸上长出七排淌血的眼睛,舌头都长至脚下无头尸脖颈处的诡影,分列于无头师公队伍的左右两侧,它们细长的指甲穿入虚空中,就从未名之地打捞出散碎的大道纹韵,与自身散发的诡韵相结合,各自形成一面长方形、长柄的「对牌」。 那两面「对牌」皆是黑底,四边簇拥着大道纹韵形成的血红纹络。 一面对牌上书「肃静」。 一面对牌上书「回避」。 两道苍白诡影各执一面对牌,朝着前方大松树下的阴暗角落里扇动而去—— 阴风乍起! 风中响起阵阵鬼哭之声! 与鼎灵躲在大松树后,观察着这队「怨神仪仗」的苏午,眼神微凝——这两个「怨神仪仗」挥舞对牌,掀起的阴风,竟然有刮飞活人意识的能力,他都在那阵风下意识隐约浮动,更不提身旁的女师公,只能运用自身「诡眼」的力量,定住自身的意识,令自身意识不至于被怨神仪仗一下扇飞! 他与鼎灵折转过诸多道院,已经见过各种不同的「怨神仪仗」。 那种手持哭丧棒的细长诡影,只是最普通的怨神仪仗而已。 随着聚集的天威道坛弟子增多, 十人以上的天威门人队伍,即能聚集起「对旗诡影」; 二十人以上的队伍,便是聚集起如当下一般的「对牌诡影」; 还有三十人以上队伍聚集成的「对锣诡影」、「对伞诡影」、「对扇诡影」,以及手持金瓜大锤的赤红诡影、持月斧的青诡影、持朝天蹬的黑诡影…… 如此林林总总,诸般诡影排列起来,正好能组成一个礼制规格与此下朝廷四品以上大员相等的「仪仗」。 这是鼎灵之所以称这些诡影为「怨神仪仗」的原因所在。 「此中俱是死尸,没有活人了。 我便用雷法驱杀了。 绝其后患!」 苏午拍了拍鼎灵的肩膀, 随着他手掌在鼎灵肩上落下,鼎灵顿觉自身被对牌扫来的阴风扇动的意识,又归于平静,这一路走来,她在无形中受到了身畔这位同辈师兄的各种照顾。 今次「月牙夜」上,打散「怨神仪仗」,比从前每一次都轻松,不必像从前一样,打散一次怨神仪仗,自己就要卧床休养很久。 她向苏午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好。」 苏午未说什么, 倏忽起身——一对对牌从左右朝他交攻而来,他身形纹丝不动,背后生出一双阴影手臂,一双手掌二十根手指连动,无数斑斓丝线就从指尖飞纵而出,缠绕住了那对对牌。 紧跟着,苏午自身左手并起剑指,右手抟符箓于掌心,头顶冲出赫赫雷光,雷光将暗淡天穹撕出一个窟窿,窟窿中,雷池乍现! 雷池之中,一道紫金宝诰已然显化了大半, 其上交结雷龙电蛇,又朝苍穹之顶奔腾而去,与「原始雷祖北阴圣母」的庙系交感! 像是一根根荆棘的雷电汇聚在苏午右手掌心,刹那间聚成「打神鞭」——苏午手持这道比鼎灵初见之时又增壮变长了不少、犹如一条三丈紫蟒般的的雷霆鞭索,照着迎来的「对牌诡影」狠狠抽打了过去! 噼啪! 打神鞭落在两道诡影身上,一瞬就将两道诡影撕裂! 将聚集出它们的二十余具无头师公尸体,尽数打成焦炭! 「荧惑一星,驱飞火轮。万里烜赫,霹雳发声!急急如律令!」苏午随手丢下「打神鞭」,那以道道雷光聚集成的鞭索自行崩解,消失无踪,他手印一变,转而掐「流火印」,使出了以「真武庙系」降下的神韵,点化出的诸雷法符箓中的「流火阳日咒」! 符箓从他背后飞腾而起,拖曳着一团流光,绕过那二十余具化作焦炭的无头尸, 将之再次点燃! 焚成灰烬! 此后, 苏午又召一道符箓在手,口中乃道:「太上敕令,超汝亡魂。孤魂鬼魅,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诛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屈曲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 法咒一下, 那些集聚在四下的亡者意识尽被扫光! 祖师殿已然是苏午与鼎灵最后一个尚未搜查到的地方,将此间的「怨神仪仗」解决以后,「怨神仪仗」汇集不起来,怨神法驾无法出行, 「怨神」也就无法降临! 鼎灵看着满地散落的骨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内心的焦灼感终于随着那被风刮走的骨灰而消散去了。 她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身畔的苏午,岂料苏午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她,二者相视,鼎灵清秀的脸孔上顿生局促忐忑之色,匆匆转回了头去。 就听苏午在她身旁说道:「怨神由何而来,为何此间好端端的一个个活人,会在夜晚自动招引来「怨神仪仗」的降附? 以及,鼎灵师妹缘何不受此影响? 鼎灵师妹,可能告知于我?」 二者协力终于打散了今夜出现在天威道坛之上的「怨神仪仗」,再兼苏午曾经救下过鼎灵的性命,鼎灵对苏午总是比对旁人更多出几分信任来。 她闻言点了点头,嗫嚅着嘴唇,发出细微的声音:「先前事情太急,我来不及和你细说……现下怨神仪仗已被打散,时间还有很多。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我能告诉你的,都会告诉你……」 两人说着话, 并肩从大松树下走出来。 或许是因怨神仪仗被打散了的缘故,天穹上的暗色也在不知不觉间消褪了许多,那种让人心生不安的感觉就此消散去。 此下天中虽只有浅浅一道月牙儿, 但四下却遍布繁星。 明日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月稀星朗,淡淡星光洒在二人肩头。 鼎灵看着山阶之上自己与苏午交叠在一起的阴影,虽然四下里山风凛冽,让她身上觉得有些发冷,但她心里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感。 那是一切烦恼皆被遮蔽在外、不用去忧虑以后的安全感。 她稍稍放慢了脚步,轻声说道:「「怨神仪仗」或许自我出生以前,就已经出现在每个拜入天威道坛的弟子身上,天威道坛的弟子外出之时,在外过夜不会出现任何异常。 但只要回到山中,在凤山的道观里过夜,怨神的仪仗队伍就会从他们身上出现。 ——我是从道观的一些典籍记载中,发现端倪的。 那些典籍里都提起过,每到月初,天上只有一轮月牙的 时候,凤山天威观顶上的天色,总会比往常更早暗下来。 此后道坛门人都会生出疲倦之感,早早上床休息。 第二日就会发现, 道观里会不知缘由地死上几个人,或者是失踪几个人,而后在数年之后,在某处山涧悬崖下发现失踪者的尸首。」 苏午闻声皱紧了眉头:「那些失踪者、死者,想来是被「怨神仪仗」抽走了魂魄的人。 你所查阅的典籍记载之中,最早于何时出现的这种情况? 出现此种端倪,天威道坛莫非没有继续追查过真相么? 数十百年来,就任由门人弟子一直频繁失踪、在月初死亡?」 鼎灵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午身后,低声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的出身,天威道观里的弟子大多对我防备有加,我想在道观里查阅典籍,也只能请「白鹤上人」帮忙,在藏书楼里带几部书籍出来给我阅览。 所以我对此只隐约有些了解,并不清楚这种情况最早出现于何时。 就我自记事开始到现在,不曾听闻过天威道坛的坛主对此有过甚么防范——天威道坛上下一应人等,我甚至怀疑他们根本不知道「怨神仪仗」的存在。」 「道坛上下所有人,皆会在月牙之夜为「怨神仪仗」降附?」苏午确认般的再次向鼎灵问了一遍。 「是。」鼎灵点了点头。 「所有身在山中的人,都必然会在月牙夜时为怨神仪仗降附。 人人都变成了那副模样,「异常」也就变成了正常。 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曾经为怨神仪仗降附过。 那你缘何从未受过「怨神仪仗」的影响,不曾被其降附过?」苏午看向了瘦弱女师公。 鼎灵听得苏午的问题,她眼神茫然,蹙着眉道:「我自出生之时,身上就容纳了一只厉诡「枉眼夫人」,据白鹤上人所说,我身上容纳的厉诡,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是血脉里就有的厉诡。 这个厉诡天然克制怨神仪仗,它应该就是我不曾为怨神仪仗降附的原因所在。」 正文 644、怨神,愿神!(2/2) 枉眼夫人? 听到鼎灵如此称呼其身上容纳的厉诡,苏午心思微动。 茅山玄字辈的三位前辈师叔师伯曾经与他说过,被归于「六天故鬼」之列的诸多厉诡,其中真形为男相者,乃称为「将军」。 真形为女相者,则称「夫人」。 这个「枉眼夫人」莫非与苏午曾经遇到过的「狂眼夫人」一般,亦是被归于「六天故鬼」序列的厉诡? 鼎灵容纳的「枉眼夫人」,乃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是「血脉中天生就有的」厉诡,此般情形,倒是与卓杰、卓杰生父容纳的「尸林怙主」一样。 尸林怙主就是二者血脉里天生就有的厉诡。 卓杰生父殒命以后,尸林怙主第一时间便驱使着卓杰生父的身躯,前往无想尊能寺去寻卓杰的影踪,意图依附在其身上。 那时的「卓杰」,已经为苏午所顶替。 当时的苏午-亦是卓杰,根本无法承受尸林怙主的依附,因而殒命,就此结束了那一次模拟。 似卓杰、鼎灵这一类人,缘何会血脉里天生就存在厉诡? 「卓杰」尚需要依托系缚之法,来容纳尸林怙主。 鼎灵则干脆在出生时就容纳了「枉眼夫人」,其竟还能存活到成年,厉诡未有对其造成太多侵扰,也是一件奇事——造成如此情况的,是鼎灵天赋异禀? 还是有人替她背负了诸多, 帮助她稳住了体内的「枉眼夫人」? 苏午心中念头转动着,引着鼎灵到了一座八角亭中,二人在亭中坐了下来。 凤山夜间罡风凛冽,停留在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苏午有心在此地与鼎灵确认「怨神仪仗」、「枉眼夫人」的诸多细节,而鼎灵不知因何缘故,当下也不想早早回到居院里睡觉,在当下的亭子里看看外面天空上的星光,也正合她意。 二人未有多言语什么,行动上却是一拍即合。 「稍候可否容我为你批算一下命格? 或许从你的命格之中,能看出那「枉眼夫人」的一二来历。」苏午看着鼎灵,认真地出声问道。 鼎灵愣了愣:「批算命格?」 迎着苏午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下,实在说不出甚么拒绝的话来。 但既是批算命格,必须会涉及她个人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交托于他人手中,几乎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别人。 女师公正自犹豫不决, 就听苏午接着说道:「我所使用的批命之法,即是民间测字法演变而来的「观相图法」,只需要看得你的命纹,从命纹之上「观相」,可以侧知你的命格。 你在道门之中修行,应该也了解「观相图法」,从命纹之上,无法逆推主人的生辰八字。」 「若真是观想图法,你替我批算命格是没有问题的。」鼎灵抿了抿嘴,「但是,若没有我的命格,你如何能测知我的命纹呢?」 苏午救过她的性命,她其实并不担心苏午借助自己的生辰八字来害自己。 ——凭借对方的实力,根本不需用这种手段来杀死自己。 她只是忧虑生辰八字托付对方, 对方未曾珍视,又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泄露给他人, 会引来甚么麻烦。 鼎灵曾读过一些典籍,有些被道门驱逐出正脉之列的「野道yin观」,掌握有一些利用妇人命格勾引妇人与之媾和的符咒——虽然她觉得苏午并非是这种人,更做不出这种事情,但她自幼失怙失恃,成长历程中其实未曾受过多少他人的关切友爱,反而受到过诸多来自外界的伤害,也就 养成了对外界时刻保持警惕与防备的习惯。 苏午闻言笑了笑。 他脚下阴影沸腾,一道阴影蟒蛇人立而起,张口吐出了一个做成大头老虎造型的罐子。 这罐子其实并不存在于阴影世界里,只是他借着阴影世界打掩护,从模拟器里兑换出来的「改良型五内罐」。 「你只须将一缕发丝投入这个虎口内,将一道纸条塞入它后面的孔洞里,其中就会自动测出命纹。」苏午将改良过的五内罐递给鼎灵,如是说道。 经过多番试验以后,他今时已然确定,灶王神教测厉诡的「命里道叉」,其实就是在测算厉诡的命纹。 与密藏域的批命法异曲同工, 密藏域的批命法测算出的命格信息更加详实,但其中无有「命宫」、「正印」的区分,只是揭示出命格反应的一些信息而已。 似道门「观相图法」,就是能将一个人的命格信息较为规范地整理出来, 让人观之可以一目了然。 鼎灵把玩着手里胖墩墩的大头老虎罐子,心里对这个东西颇为喜爱,她未想到这件东西会有那般奇异的用处,听得苏午所言,便有些想要尝试一下:「现在就试试测算命纹吗?」 「稍后再试。」 苏午摇了摇头,看着鼎灵,道:「那些降附于天威道观门人身上的苍白诡影,你称它们为「怨神仪仗」,先前还与我说,若让怨神仪仗汇集于一处,就有可能引来「怨神」降临。 这些线索,亦是你从天威道坛诸多典籍里了解到的吗? 怨神是何来历?」 鼎灵捧着改良版五内罐,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说道:「有些线索是从典籍里了解到的,有些是我做梦梦见的,曾经容纳过「枉眼夫人」的一个女子——可能是我的高祖辈的那个女子,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根据她在我梦中的许多经历, 加上典籍里了解到的信息, 确定了「怨神仪仗」汇集于一处,极可能引来真正「怨神」的出现。」 她顿了顿,看向苏午,接着道:「我的高祖奶奶,即是天威道坛开坛祖师的道侣,结发妻子,她原是普庵坛里的师公,与开坛祖师斗法落败遭擒, 后来便做了开坛祖师的道侣。 高祖奶奶因为开坛祖师后来移情于一个年轻女子,自在凤山偏僻处建了一座小庙,自己住了进去——我常常梦到她在一座遍身缠绕锁链的漆黑地藏王菩萨塑像前诵经的情景。 虽然她有意避世,但开坛祖师却越发觉得她碍眼。 因而令人推平了她居住的小庙, 她因此怨愤交加,某个夜里,身穿一身红衣,在衣衫上写满了「冤鬼缠身,冤魂索命」等等字迹,抱着那尊地藏王菩萨塑像跳崖而死。 开坛祖师着弟子将她从山底下背上来以后,或因心中愧疚,良心发现,在凤山上于高祖奶奶诞生之日,修建了「愿神庙」,遣走了身边围绕的那些莺莺燕燕,住进「愿神庙」里,日夜在庙中诵经,希望化解高祖奶奶的怨气。 并终老于愿神庙中。」 遍身缠绕锁链的漆黑地藏王菩萨塑像…… 苏午也曾见过。 那是在东流岛「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中,他揭开鉴真留下的偈语,因而感应到鉴真魔念,看到其魔念演化的遍身缠绕漆黑锁链的地藏王菩萨相! 目下算来,鉴真所处的时代,与当下相去不远。 闽地与东流岛之间的距离亦不算远! 鼎灵的高祖奶奶出身佛门道坛「普庵坛」,普庵坛是佛门在闽地立下的第一座闾山道坛,「地藏王菩萨庙」是后来从「普庵坛」分离出来的一 支—— 那她怀抱的那尊地藏王菩萨塑像,莫非就出自普庵坛? 普庵坛山门就立在「日月岛」上! 那里与东流岛的距离就更加近了! 苏午越想,越是觉得当下佛门这两座道坛,与「鉴真」指不定有甚么勾连,尤其是那开坛祖师后来还立下了「愿神庙」! 鉴真东渡东流岛,以避大明寺显世的鬼佛—— 那鬼佛就是众生集愿形成的恐怖厉诡! 乃至鬼佛出世以后,众生演化的「杀生石」中,生出的「玉藻前」,同样与愿力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 那座漆黑地藏王菩萨像,会不会是「杀生石」雕琢而成? 自身在东流岛铸就「十灭度刀」,集九大矿脉的核心铸成,应该能平息「玉藻前」这般「灾」级、甚或是「劫」级厉诡的复苏,杀生石矿脉亦将因此而沉寂。 但却也难保后人不会再度将尘封的矿脉发掘出来, 亦或是偶尔有杀生石流传于世! 他心思电转,向鼎灵开口说道:「愿通怨,愿望难成,即成怨望,想来这便是「怨神」最初的由来?」 「是。 自高祖奶奶跳崖而死以后,山上怪事不断,「怨鬼降世」的传说从那时开始在道坛弟子之间秘密流传,开坛祖师更可能是因为人心浮动,因而立下了愿神庙。 欲以此「愿」,取代彼「怨」。 压住流言,稳住人心。 他此举确实有效,自愿神庙立下以后,弟子们之间的流言就少了许多。 但是,真正让我意识到「怨神」确实存在的,并非是当下这些依附在天威坛门人身上的「怨神仪仗」——我是先确认了「怨神」的存在,此后才为那些苍白诡影取名作「怨神仪仗」。 它们本也就该叫做怨神仪仗。 让我确认怨神确实存在的,正是「开坛祖师」本人。」说这些话的时候,鼎灵的脸色有些奇怪,有些心悸害怕,又有点迷惑,「我在梦中,借助「怨神塑像」的视角,看到「开坛祖师」死在了愿神庙里。 他在夜里不知为何嚎啕大哭,悲伤不已, 进而悬绳于小庙的梁上,吊颈而死。 他死以后,身上穿着的金红道袍之上,就写满了「冤魂索命,冤鬼缠身」的字迹,从他额头开始,就有一个个「怨」字从眉心一直延伸到了下巴。 这或许就是「怨神」下的帖子。」 正文 645、怨神显世,魁神出宫(1/2) 「自开坛祖师死后,天威道坛中的典籍记载里,就开始出现在每月月初月牙之夜,有弟子莫名失踪、无缘无故死亡、肉身腐烂好似「陈死人」一般的事情。 从那个时候开始, 「怨神仪仗」就已经降附在天威道坛众多弟子身上了。」说到这里,鼎灵眉头微蹙,低声道,「典籍之中,并未记载开坛祖师死在愿神庙里。 其中反而称开坛祖师某夜大彻大悟,从愿神庙中走出来,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化去曾经发妻的所有怨恨。 并勒令弟子将愿神庙拆除,天威道坛之上,再无愿神庙的踪迹。 可是,我在梦中,借助「愿神塑像」的视角,分明看到开坛祖师吊死在了愿神庙中,浑身衣衫上写满了「冤魂索命,冤鬼缠身」的字迹。 先前梦中出现的诸多情景,都与过去历史一一对应。 那晚梦到的情景,我印象深刻,觉得这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曾在天威道坛历史里真实发生过。 然若这些事情真实发生过, 那天威道坛典籍的记载又该作何解释? 是天威道坛刻意遮瞒下了「开坛祖师」在愿神庙中悬绳吊颈而死的事情?但是在此后,典籍里还有许多与开坛祖师有关的记载,他那时若已经死了,又怎么在死后还在道坛历史中「留下痕迹」? 若「开坛祖师」确是死在了愿神庙里。 天威道坛典籍的记载亦是真实无误的话, 那,那个从愿神庙里走出的「开坛祖师」,究竟是谁? 它还是不是活人? 它会否就是怨神?」 鼎灵面上流露恐惧之色。 苏午在她对面坐着,闻言沉吟了片刻,出声道:「假若你所言的第二种可能确认是真,开坛祖师确实死在了愿神庙中,但「他」也确实「某夜大彻大悟,从愿神庙里走了出来」,如此几乎可以确定,此「开坛祖师」就是怨神无疑。 明日我们前往藏书楼,将涉及此事的诸多典籍都搜集起来,仔细阅览。 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线索。」 「好。」鼎灵点了点头。 「你先前曾说,开坛祖师的发妻怀抱那尊漆黑地藏王菩萨像,跳崖而死。 后来开坛祖师发妻的尸首被天威弟子从崖底背了上来。 当时莫非未有找到那座塑像?」苏午接着问道。 鼎灵摇了摇头:「不曾找到。凤山后山底下瘴雾重重,这座山虽然不高,但山势也很险峻,若不是天威道坛在此间立住了脚跟,引来各方香火信众,修筑起了山阶,凤山周遭必然是一片不毛之地,人迹罕至。 如今后山都少有人去, 更无人往山底去查探。 天威坛开坛之时的情形,比此时更加艰苦。 弟子们能将高祖奶奶的尸首背上来已是出了大力,多半不会在意一座佛像。」 「我明天欲往后山崖底去一趟——」苏午若有所思地开口说话,话还未说完,鼎灵已经跟着道:「明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她一句话说完,意识到自己出言打断苏午有些失礼,便怯怯地看了苏午一眼,未再说话。 苏午看了她一眼,道:「我还不知该如何开口邀请你,你与我同去,正好探看那山崖底下,是否有那尊你曾见过的黑色地藏王菩萨像? 毕竟我一人前去,就算有甚么发现,也不好当场确认。」 鼎灵抿着嘴笑了笑,跟着点了点头。 二人又聊了一阵,就「怨神是厉诡还是庙系神灵」的问题,做了一番探讨。 之后,苏午向鼎灵问道:「鼎灵师妹,现下不妨 将发丝投入那罐子的虎口内,我来观一观你的命纹,以「观想图法」批算你的命格。」 鼎灵捧起改良版五内罐,道了一声「好」。 她既已答应过苏午,此下便毫无犹豫,拔下一根发丝,绕在指间,填入了改良版五内罐的虎口之内。 苏午适时将一张黄纸条递给她,由她塞进五内罐后头的小孔里,但见五内罐中一阵响动,塞入小孔里的纸条被重新「吐」出,其上已经显现出了一副命纹图。 六道零叉。 竟是整六两的命格! 看到那张命纹图时,苏午都愣了愣——这般命格,倒是与「卓杰」的命纹图有些类似,看来鼎灵天生容纳「枉眼夫人」这件事确实是真,没有丝毫虚假。 不过,「卓杰」的命格没有这般多的主道,只有三两多重。 苏午从鼎灵手中接过那张黄纸条,看着其上浮现出的六道交错的命纹,转而运用「观想图法」,就鼎灵的命纹开始批算其命格。 「观相图法」在道门之中算是运用较为广泛的一种算命方法。 测字猜谜、手相掌纹等等,皆是「观相图法」演变出的种种算命法,在民间广有传播,但民间传播的此类算命之法,绝大多数都无法真正批算出他人的命格,只能为人聊作消遣而已。 盖因若想要「观相图法」真正发挥作用, 必要观相他人的「命纹」,如此算出的命格才最准确。 而民间算命先生,大多数都无法获知他人的命纹。 就连诸多道门中人, 想要获知他人的命纹,也须耗费好大一番功夫,哪里有苏午只需用一个铜罐子,就能测出别人的命纹这般方便? 苏午看着字条上六道命纹不同的走向、长短、曲折度,另一只手飞快掐算着,过了一会儿,他停下动作,皱起了眉头。 鼎灵一看他皱着眉头,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声问道:「我的命格、是有什么、什么问题吗?」 「一般而言,常人命纹皆有「道与叉」组成,乃是有几条主道交错,主道之上又有分叉。 而你的命纹则只有主道,没有分叉。 经过批算, 你的正印与偏印皆是「空的」,命宫之中,锁着一道魁神。 如虎、狼一类的凶恶猛兽,或是传说之中的精怪存在,便被称之为「魁神」,魁神在偏印之中,则会成为「护命大神」,命格偏印坐落魁神者,一生或许坎坷,但寿元总归不会短了,不是短命相。 若「魁神」存在正印之中, 则会构成「凶局」,其人多需要经历一场大灾祸,若能成功渡过灾祸,则「魁神移印,时来运转」,若渡不过,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两种情况,都算是虽然少见,但也并非稀少到完全看不见的。 ——绝大多数人都是凡类,正印、偏印之中空空如也——与你一般,但他们的「命宫」之中同样也是空空如也的。 你却不是。 魁神偏偏坐落在了你的命宫之中。 命宫与正印一上一下,命宫中呈现出甚么,往往正印里亦会有对应的显相。 其中命宫决定了一个人的「命格」,而「正印」决定了这种命格的归途是吉是凶是平。 你的命宫之中坐落魁神,魁神却未在正印里显相。 此般情况,我未遇到过。 唯一一个与你类似的,乃是我的一位故人——那人是个僧侣,其命宫、正印里都有魁神坐落,被庙里的僧侣批算为「灵藏命格」,称其命格中蕴藏有一股力量。 因这股力量的存在,其必将遭遇一场大劫。 渡过劫数,命格里蕴藏的力量若也因此放空了,则其注定要庸碌一生。 若渡过劫数之时, 仍能保留命格里蕴藏的力量, 则其将有一段飞黄腾达的时期。 庙里僧侣对那人命格的批算颇为精准。」苏午看着鼎灵,将自己对鼎灵命纹的见解娓娓道来,以「卓杰」的命格来举例,让鼎灵能更理解他的言语,「你的正印里没有魁神。 无有魁神,可以视作无有一场必须渡的劫数。 可你的命宫里锁着魁神, 如此就可以理解为——或许在某个契机下,命宫里的魁神跳出封锁,则可能显照于正印之中,再度构成凶局,你若渡过凶局,重新将魁神锁入命宫之中。 则命宫中的魁神,可能成为你的绝大助力,转而由「魁神」转为「正位大神」,从此庇护你一生,能为你所用。 这一点应是应在「枉眼夫人」上。 而「魁神出宫」的凶局,则可能应在「怨神」上。 你与怨神在冥冥之中存在某种勾连。 此种勾连,或是有人早就布下的局。 亦可能是天命使然。 不论是天命还是人为,「魁神出宫」的凶局,从命纹上看来并非要你非渡不可,有诸多办法可以避开凶局,持续把魁神锁在命宫之中。 今时你在梦中得到的、关于怨神的种种线索,就应了你命格上的局面。 只要你能持续灭却怨神仪仗,怨神不出,你命宫中的魁神大概率能一直被封锁。」 鼎灵注视着苏午手中的那张黄纸条。 听得苏午所言,她倏忽抬起头,鼓起勇气与苏午对视了一眼:「如果魁神一直不出宫,在命宫里被封锁着,我的以后是不是一直都会是这样? 只能守在天威道坛之上, 一个人,每个月都要重复灭却一遍怨神仪仗?」 苏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从命格上看,应该会如此。但命格并非就是一个人一生的所有写照,」 正文 646、五雷炼将(2/2) 「若是在以前,这样守在凤山上,我也觉得没什么的……」鼎灵低下头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忽然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前放出魁神吗? 若是早做准备,再将魁神放出,我应当能够渡过劫数吧?」 苏午摇了摇头:「或许世间有这种直接从命格上入手,推动现实里对应的某件事产生变化的方法,但就我学过的法门而言,尚未未曾见过这种法门。 我不能从命格上入手,提前放出魁神。 但我们现下开始调查怨神, 想要会导致你命宫之中的魁神发生许多变化,可能造成‘魁神出宫,的凶局——毕竟,‘怨神显世,极可能就是你这‘魁神出宫,在现实里显应的劫数。」 「原来是这样……」鼎灵轻轻点头。 苏午则道:「你协助我调查魁神之事,若将来你因此引致自身‘魁神出宫,,我会出手搭救于你,一定助你渡过这重劫数。」 「谢谢鼎阳师兄。」鼎灵没有拒绝,接着道,「其实了知自己的命格,已经算是提前做了准备了。 将来即便发生难以挽回的结果,我也有了心理准备。」 苏午笑了笑:「走了,回去了。」 「好!」 两人离开了凉亭,一前一后地往居处走去。 …… 「师父,早些歇息。 我们先回去了。」 「好。 留两人与阎魔护法一同守着院子,其余人也俱回去歇息罢。」 窗灵上灯影摇曳。 房屋内一阵男男女女的交谈过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正一兴盛,、‘显纯,、‘显真,、‘显直,七个弟子从居室里鱼贯走出来。 七个弟子间还在交谈着,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今次有师父亲自传授‘五雷符箓,的修炼关键,我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开了窍,或许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初通五雷符箓了!」 「诸法之中,雷部为尊。 不论是火法、水法,行云祈雨诸般法门,皆需有雷法号令。 修雷法,就是在走通天大道! 我们有贤师教导,已经走在其他道门弟子以前,更须珍惜这种机会,修行不能有一刻懈怠!」 「师父也说了,修行须要注重劳逸结合。 万不可强行施为,如此不仅于修行无益,更可能事倍功半……」 「……」 「显盛得对。」 「对,听了这么久的晚课,我也有些疲乏了,想要早点回房歇息了。」 「今夜轮到谁值夜,可不要偷懒!」 …… 房室内, 灯火如豆,嵌在浓重的黑暗里。 苏午将坐在太师椅上的赤龙真人背起来,令他躺在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师父当下性魂出游,追朔向咒诅源头-虺神神谱之下的某座庙系之中,当下苏午未曾感应到以自身念头与鬼匠缝线缝合成的那一层壳,有丝毫异常情形。 … 说明师父现下性魂所处的未知之地,还算安全,暂且不需要他出手将师父性魂拉扯回来。 他安顿好赤龙真人后,便起身走到了一张桌桉前。 油灯将桌上铺开的符纸映照得越发暗黄,苏午拿起一旁的朱笔,饱蘸调和了朱砂的墨汁,在符纸上画出‘五雷将军,的名讳、尊号。 将五道临时的纸牌位贴在墙上,苏午手掐印决,诵‘召请五雷将军神咒,:「三天育元,景霄正刑。发生号令,上应列星。敕尔雷神,运动风霆 。太一帝君,召汝真灵。一召即至,来降帝庭; 玄炁徘回,丹天令行。震吼太空,火令申明。烟都禀命,斩邪保生。严驾火车,统制雷兵。景霄敕下,震动天声;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始青天中,敕下景霄……」 口诵‘召请五雷将军神咒,的同时,苏午背后亦有金红光芒流转,一道道符箓飞腾而起,在他身后聚成符箓法体。 符箓法体之中,组成北斗七星阵势的七道‘五雷符箓,如长蛇般蜿蜒而出,与苏午的‘意,不断交感,苏午的‘意,潜入‘五雷符箓,之中,从‘术,内感悟‘法,的存在。 将零零碎碎的‘法,逐渐聚集起来。 他身周渐有大道纹韵流转。 忽然! 苏午头顶三尺之上,隐约浮现一道紫金宝诰。 那道紫金宝诰被雷霆缠绕,一道道雷龙电蛇朝天顶未名之地纵去,接连起煌煌雷池降临,使那道还有些模湖的紫金宝诰沐浴于雷霆之中—— 围绕他眉心转动的七道‘五雷法符箓,乍然合成一束雷光,蜿蜒过墙上贴附的五道‘五雷将军神位,! 由七道五雷法符箓聚合形成的雷光,蜿蜒过五雷将军神位后, 好似鞭炮的引线被点燃了一般——苏午头顶雷池之中,紫金宝诰骤然一震,一道道雷霆裹挟着散碎神韵噼落而下,灌注入墙上的五道‘五雷将军神位,之中! 五雷法符箓从中直接脱出,散化为七道符箓,归于苏午背后符箓法体内! 墙上贴附着的、五道仅仅只是勾写了名讳、尊号的神位上,各生出一道雷电焦痕,‘原始雷祖北阴圣母,的神韵蓄积于五道雷痕之中,苏午双手掐‘炼将心印,,目光与那五道雷痕一对——五道阴兵从他眉心飞转而出,被五道雷痕霎时缠绕住! 五道蓄积散碎神韵的雷痕,对那五道苏午蓄养已久,准备炼作鬼将的阴兵而言,既是重重刀兵刑具,亦是灵丹妙药,能化凡为圣! 雷光电痕缭绕在五个面目五官各有异相的阴兵之上, 将它们的形体拉扯得扭曲,甚至在它们的形体上留下道道裂痕! 苏午静观神韵雷痕对五道阴兵的百般折磨,肃然以对。 … 如此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五鬼阴兵身上缭绕的雷电渐消,其中神韵与它们各相交融——苏午眼见此状,手势一变,五道面目各异的‘五鬼阴兵,背后,霎时间升起赤金黑绿紫五色旗幡,雷电缭绕其身,为五道阴兵各自披覆上一副甲胃,它们摇身一变,彻底被炼为‘五雷将军,! 苏午接引‘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庙系中的神韵,以‘五雷将军名讳、神位,作为临时庙系,抟神灵于庙系之中,使神降附于五道阴兵身上,直接就炼成了‘五雷将军,! ‘五雷将军,既是五道鬼将,亦能合为一道鬼将,但始终只占符箓符胆之中的一个鬼将位置!苏午当下升授五阶符箓,可以再炼两道鬼将。 炼成‘五雷将军,,只让他减少了一个名额而已! 其威能在苏午当下的符箓品阶而言,乃是此阶最强的鬼将! 是以苏午才心心念念要行‘五雷炼将,! 最初开始之时,苏午就想先以‘摄邪炼将咒,为根基,先练出雷部根基的鬼将出来,预备日后升授五阶符箓之时,再着手‘五雷炼将,。 却未想到,他摄邪炼将至于半途,被‘猖兵猖将,截了胡,直接就炼成了一道‘东天青雷五猖郎,,如此便不能再走旧路。 此事也就成了苏午心头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今时他越发理解神谱、庙系、神灵之间的关系,亲眼见识了扶鸾降乩、尸祭种种法门的关窍所在,因而动了心思,尝试另辟蹊径来‘五雷炼将,, 未曾想到, 这一次尝试就直接成功! 五雷炼将何其艰难?苏午这一步走过,直接就跨过了别人十数年的苦功! 「若我非是卡在将要把‘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的关口之上,若非是我对‘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庙系中的‘法,感悟愈深,即将要引北阴圣母庙系降下宝诰…… 若非是我观尸祭心有所感…… 如此种种因素交加之下,才能将‘五雷炼将,一蹴而就。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待到赤龙归回,看我一道符咒招来猖兵猖将,一声敕令降下五雷兵马,不知他会是甚么表情?」苏午心念转动着,看着虚空中化为雷电腾挪的五道鬼将, 忽道一声:「来!」 五道鬼将化为五色雷霆,一瞬间投入他的眼耳口鼻之中! 他的五感瞬时加强了不少! 心念一动, 口吐一个密咒种子字:「吽!」 卡察! 一道雷霆降下,直接将他身前的桌桉噼成了两半,尽作焦炭! 苏午看着变作焦炭的桌子,面露笑意:「既然这般‘召五雷将军神咒,运用也没问题,接下来修炼‘三十六雷总辖咒,也就更不会出差错了 也不知我这以‘假造尸祭之法,,演变而来的‘召五雷将军神咒,,与正统的召五雷将军神咒,哪个威能更强?等赤龙回来,我可以和他对比一二。」 … 苏午这般想着,先将被噼成焦炭的桌桉收拾到墙角去, 又扯下了墙上贴着的‘五雷将军神位,, 最后,拉来一张矮桉,在其上叠了几个盘子,形成‘山形坛,。 把‘五通神真灵聚化的头颅,端端正正地拜在盘子里, 俯身, 朝那道残缺真灵稽首行礼。 大业位拜杀! 五通神降附真灵聚化形成了五颗头颅,除却赤龙真人以‘七星灯索魂法,锁定五通神的大概根脚在凤山天威道坛,消耗了一颗真灵头颅以外, 苏午还禁锢着五通神的四道真灵碎片。 他先前就施大业位拜杀咒,拜过五通神一次,消耗了一道碎片。 今下再用一道, 他手中尤有两道真灵碎片! 如今,攻守之势异也,早已不是他急着去寻五通神的根脚,找对方的晦气,而是对方必须要尽早来面对他,把此事彻底解决! 苏午不仅拿捏着五通神的真灵碎片,可以随时施展大业位拜杀,令对方饱受折磨。 更占据了五通神的老巢——天威道坛! 五通神还想施行自己的计划,彻底‘成神,,那就必须先除掉他这个心腹大患! 而他只需坐在道坛里,等鱼上钩就行!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47、谋算(1/2) 「北闾山师徒夺我道坛,杀我门下弟子,鸠占鹊巢,实在欺人太甚!」 运州城中,某处僻静的园子里。 服饰各异的一众人聚在此处,其中甚至还有光头僧侣,众人围坐在中堂内,听着坐在首位的「源空」诉苦:「今时我请诸位前来,就是想请诸位伸出援手,搭救我这一回! 等到这件事了了,我当牵头在天威道坛上设「三十六日祭神大醮」,祭祀各位宗派奉祀之神灵,愿意承担此次祭神大醮的全部花费! 我私藏之中的所有愿力金钱,共计百贯,便用以酬谢各位!」 「源空」满面激愤之色,然而眼神里却是冷冰冰毫无情绪,他将一个钱箱顿在左右侧的案几上,开了钱箱上的铜锁,就露出内中盛放的明晃晃、黄澄澄一贯贯愿力金钱,只用目光粗略一扫,也能叫人看出钱箱里盛装的愿力金钱,绝不下于百贯! 桌上几盏灯火摇曳,更映得钱箱里的愿力金钱光芒耀目,让人迷醉。 众人被「源空」邀请到运州城里来,先在「源空」的私宅里,与他豢养在此间的美姬胡天胡地了一番,一个个都得到了「源空」的盛情招待,此下被「源空」召集过来,听得「源空」说起天威道坛上发生的事情,方知对方牵头请自己等人过来,办「三十六日祭神大醮」是假,让自己等人帮其排忧解难才是真。 然而诸宗派来人先前得了「源空」的盛情款待,当下纵然觉得自己被对方蒙骗,却也不好当场发作,拂袖而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更何况桌上还有明晃晃一箱愿力金钱迷人眼。 「源空」话语说完后,中堂里的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未等候太久, 身后站着三四个巨大布娃娃、鹰钩鼻、三角眼的瘦脸白发中年人尖声说道:「而今谁人不知,连黑角山十三大师公,都栽在了那北闾山赤龙真人手中? 源空坛主,你这百贯愿力金钱,我看我们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啊——」 「我们黑角山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来多嘴?」在那三角眼的白发中年人对面,一个浑身都笼在黑袍子里的人坐在太师椅上,他仰起头颅,蒙面巾遮住了自己的鼻子与嘴巴,仅仅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泛着绿光盯着白发中年人,目光冰冷。 白发中年人与他相视一眼,轻哼一声,挪开了目光。 「源空」默无声息地观察过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念头一闪,当下忽然生出了一种「幻觉」——他的眼前朦朦胧胧,如同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层层涟漪渐渐止歇之时, 水面下,浮现出一个黑洞洞的所在。 那黑洞洞的空间中央,立着一道同样模糊的形影,那道形影头顶,隐约有龙形盘绕日月,随着那道模糊形影向五通神这边稽首行礼—— 五通神体内顿时传出一声声凄惨地啸叫声! 他的面孔当场起了褶皱,好在他在下一瞬反应过来,伸手按着自己的脸皮——在他脸皮之下,没有鼻梁、面庞骨骼支撑起面皮,只有一个类鹅蛋形的凹坑。 苍白的凹坑里,遍布密密麻麻的孔洞。 漆黑的如同一堆苍蝇蓄积排布的孔洞里,此下都探出了一个个婴儿的头颅,随着那道模糊形影向五通神一稽首——他面皮下那被填满了婴儿形体、有近三分之一孔洞内的婴儿形体乃是虚幻透明色的凹坑中,整整一半的愿力婴孩形体都变作了灰色! 在孔洞里无声无息地枯萎,消失! 其中包括那些乃是虚幻透明色的愿力婴孩! 轰隆!轰隆! 五通神耳边像是有大锤砸落的声响不 停环绕,他「看」到那模糊人形头顶,蜿蜒长龙盘绕起的日月稍稍靠拢,然后自身便受了重创! 昨夜辛苦补充满的愿力果实, 今朝就在那人一拜之下,尽被消耗个干净! 欺人太甚! 痛煞吾也! 「源空」用力按着自己的面皮,以避免自己的面皮在一朝脱落,令得中堂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各宗派来人心生警惕,一哄而散。 他自是清楚,是谁人在「暗算」自己! 迟钝的心神间,亦有怒火翻腾而起。 但发怒却是无用。 当下他苦心孤诣,召集来各宗派的人,不正是为了要打上天威道坛去,围剿那个「暗算」自己的人?! 不将天威道坛夺回、不将散落真灵夺回,五通神绝难心安! 天威道坛是他「成神」的根基所在! 散落真灵则是如今还未彻底成神的「他」,身上的一道罩门,他人触碰罩门,就会令他轻则受制,重则受创! 「源空坛主?」 「面色这般不对劲,莫不是修行出了甚么岔子吧?」 众人的目光一齐朝「源空」看来,眼神里多是刺探之意。 他们眼中的「源空」,此下面容扭曲,整张脸上都遍布了狰狞可怖的「皱纹」! 「源空」伸手抚过自己的脸孔,就将差点脱落的一张面皮上的褶皱悉数抚平了,他向众人解释道:「各位提及的那赤龙真人,我在山上时,亦与之交手过——」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过来,自然也就忽略去了「源空」方才脸色的异常。 「北闾山赤龙真人,委实实力强横。 我与之交手,不过一招,便直接落败。 那赤龙实力强横不说,心肠也委实狠辣,见我落败,亦丝毫不念及同门情分,当场就要引天雷诛杀于我——」「源空」随口编造了几句真真假假的言语,真正的源空从未与赤龙真人交过手,而他这个五通神顶替的假源空,倒曾在五通渡口至闽江口一带,假借虺神须发,与赤龙真人交过手。 纵是借助虺神须发的力量,直面赤龙真人,依旧叫他心神动摇,肝胆俱颤! 是以他当下描述与赤龙真人交手的过程虽是假造,但情绪却非是伪装出来的:「我能躲过性命,实是得了先师的庇护! 先师将「五通神」迎入祖师殿,那赤龙欲在祖师殿前诛杀于我, 祖师殿里,那尊「五通神」塑像立时盛放奇光,下了一道帖子,直接将赤龙真人魂魄勾摄而去——如今的赤龙,仅有肉壳存世,性魂被五通神拘拿到了不知何处去。 真正占据凤山的,唯有其弟子「烛霄子」一人而已!」 「五通神……」角落里「普庵坛」的黑衣光头僧侣抬眼看向「源空」,出声道,「我记得五通神本来是民间神祇,在你师祖那一代,才被迎入天威道坛之中。 当时即有传言:五通神前许愿则万事能成。 贵师祖亦是因其能应愿显灵,庇护一方百姓,方才将之迎入坛中。 今时的五通神,还能「许愿则事成」吗?」 「民间神祇而已。 所谓许愿则万事成,多只是传言,怎能当真? 你们的「游神荡鬼大会」上,如五通神一般神灵,简直是多不胜数,此般神灵,说到底都由人造! 愚民信这个, 普庵坛的和尚女尼也信这个?」坐在普庵坛光头僧旁边、病恹恹、浑身散发着一种药臭的土教痋脉术士嗤笑着说道。 其余人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他们 更加关注赤龙真人是否真如「源空」所说,仅只剩肉壳存在于世,魂魄则不知所踪? 「源空」看了那认真地望向自己,等待回答的黑衣僧侣一眼,心中有些忌惮——他最清楚,五通神是否还能「许愿则事成」! 更知黑衣僧侣醉翁之意不在酒! 「修行中人,万事还是独立而为,依托他物,则根基不稳,立身不正。 我未曾向五通神许过愿, 却不知它当下是否还灵验。」「源空」摇了摇头,将黑衣僧侣的问题几句带过。 黑衣僧侣冲他笑了笑,未有再多问。 「莫要再说那些废话。」一身都被黑袍子笼罩,只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的黑角山毛巫出声道,「若是那赤龙真人真的只剩个肉壳在世,天威道坛之上,仅是他那徒弟「烛霄子」做主的话, 我们合力,绞杀「烛霄子」却不在话下! 「烛霄子」虽也有些手段,但终究比不过赤龙! 趁着这个机会,把北闾山一脉全都扼杀在闽地,也好永绝后患。 只不过, 源空,你如何能让我等相信,你所言是真?」 聚在中堂内的所有人都转头盯住了源空。 「源空」早有准备, 他念头一动,一道「真武符箓」就从背后飞出,在身前滴溜溜转动,那符箓上缠绕一层薄薄的大道纹韵,隐生宝光,不论与赤龙真人的符箓、还是与苏午的符箓相比,这道「根基符箓」都显得宝光单薄,摇摇欲坠。 然而,这一道符箓,却是与赤龙真人的「高上神霄三元三官辅化符箓」处于同一阶别的二阶「太上真武玄化运天转法符箓」! 「我以心印正箓,立誓:今时赤龙真人性魂已被勾摄去冥冥之中,非在肉壳之内。此下天威道坛之中,只有赤龙真人之肉壳,而无其性魂! 如我所言不诚不实, 则正箓自崩! 一身修为尽皆成空!」 源空当着众人的面,肃声立下「心印正誓」! 正文 648、“长生宴”(2/2) 源空立下誓言,自身毫无异常。 众人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一阵后,方才出声的黑角山毛巫,此下再度说道:「好!你既立誓,我们黑角山可以掺和进此事来,帮你夺回天威道坛,夷灭北闾法脉!」 黑角山毛巫的言语像是一个信号, 其话音还未落下, 土教傀脉、痋门、普庵坛、地藏坛、灵济道坛等诸法脉的来人都纷纷出声,跟着点头,愿与他人合力帮助‘源空,夺回天威道坛! 众人都表了态, ‘源空,便令侍女搬来一张大圆桌,将桉几上的钱箱捧起,把其中的愿力金钱都倾倒在了圆桌上。 出声道:「百贯愿力金钱,愿酬谢诸位好友! 助力诸位,大显神威!」 「我自是不会与源空坛主客气甚么!」黑角山毛巫站在圆桌前,衣袖里伸出一条遍布黑毛的手臂,抓起两吊愿力金钱,塞入自己的黑袍子里。 痋门术士、地藏王菩萨庙的黄袍僧侣都伸手拿了自己的那份。 灵济道坛、忠义道坛的道士各自只取了一贯钱到手里,在巫门土教佛门诸位强人的注视下,他们根本不敢多伸手。 桌上还剩四贯愿力金钱。 普庵坛的黑衣僧侣却未出手拿取钱财,向‘源空,双手合十,躬身道:「源空坛主,这些愿力金钱,我分文不取,协助坛主夺回道坛以后,只愿坛主能应我一个要求。」 「道坛夺回以后,须还有别的分润。 普庵坛的和尚,这些愿力金钱,本就是你该得的。」黑角山毛巫道。 他此番话说出,相当于是给自己等人帮助‘源空,后,所得的报酬加码,其他人自无不允,都是纷纷点头,附和黑角山毛巫的话,令普庵坛的和尚把桌上应得的愿力金钱拿走。 普庵坛——因坛中僧侣皆是黑衣黑帽,又得名‘黑庵坛,,那黑衣僧侣面对众人的劝说,依旧摇头,看着源空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坛主可否容我等往凤山后山崖底一观?」 听得黑衣僧侣所问,原本心中颇为警惕的五通神放松了下来,笑道:「只是这般要求,我自可以答应。」 五通神令侍女闭锁了中堂大门, 诸宗派法脉来人聚在一起,研究了一番围剿北闾山‘烛霄子,的方略。 …… 夕阳西下。 暮色四合,天光收尽。 坐落于运州城幽静之地的园子各处,已然点燃了一盏盏灯火。 窈窕侍女们手提灯笼,穿廊而过,留下阵阵香风。 园子一角爬满枯藤,枯藤遮掩着两扇黑漆木门。 随着一队侍女匆匆走过这处僻静小院后不久,空气里尚还有脂粉香气流转之时,黑漆木门被轻轻推开来,肥硕的妇人身上系着皮围裙,肩上披着麻布袋,拉着一道皮绳往院子里走,皮绳后连着一架板车,板车上的物什被人用麻布盖住了。 … 但随着板车晃动,麻布偶被掀开一角,就露出下面沾着泥土的苍白脚掌。 ——麻布下的物什,乃是几具死尸。 肥硕妇人用黑布遮着口鼻,在前面引车,板车后头还有两个妇人扶着车把,推着车往门内走。 一架板车过去, 又有一架板车被推进来。 足足十四架板车上都盖着麻布,被推进了僻静的小院里。 车轮上沾附着打量泥土,从院子里驶过,就在地上留下暗红的车辙痕迹。 院子的角门被重新闭锁了。 十四架板车上堆着死尸,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几十个负责牵引、推拉板车的肥硕妇人聚在角落里,用含着畏怯的声音小声交谈了几句:「这就行了吧?」 「昨夜才埋下去的尸首,怎么今天傍晚又要令我们挖出来?」 「老爷的事情,我们不要多问。」 「这些姑娘,一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的,偏偏落入这园子里……」 「你还想不想活命?这些话是能随口乱说的吗?」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换下衣裳,从角门里出去,从前院再进来——大老爷的事情,和咱们没甚么关系。」 …… 妇人们解下了身上沾着泥土的皮围裙、背后的麻布披风,拿掉了脸上的蒙面巾,都丢在角落里的火盆中,一把火烧了。 一个个穿着仆妇的衣裳,鱼贯走出角门,往前院正大门处走去。 火盆里的火焰渐渐燃尽,丢入内里的种种衣物皆被烧成了灰尽。 月黑风高时, 院子的月亮门外响起了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 ‘源空,一身金紫道袍,领着痋脉术士、黑角山毛巫、地藏庙和尚等等各色人,涌入了这座僻静院落中,乌泱泱一大群人,再加上早就在院子里停好的十四架板车,几乎要将这个僻静小院塞满。 几个身穿道袍的女冠,往月亮门两侧的墙壁上贴了几道符咒。 遮蔽住了这座独院的存在。 「把前面的墙壁推倒了。」 一身都被黑袍子遮住的黑角山毛巫向随从吩咐道。 几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袍,打扮得只露出一双泛绿光的眼睛的毛巫随从领命,直挺挺朝月亮门正对的那面墙迈步走去,他们抵到墙根处,挺胸朝前勐地一撞,整面墙就遍布裂缝,轰隆隆地倒塌下来! 原本还挤满了人的小院,因一面墙突然被打开,顿时显得宽敞了一些! 那一面墙后, 黑黢黢的凤山耸立在黑暗里,像是一头盘踞在大地上的恶兽,沉默无声地盯住了小院里的所有人。 「天威道坛便在此上!」 ‘源空,眼中真实的恨意流转,左手剑指指向了那黑黢黢的独山! 独山之上, 原本还有一道道天威坛旗点缀各处,迎风招展。 即便隔得很远,也能看到山上坛旗摇曳起的色彩,如今,一座座坛旗尽已被伐倒,天威道坛之中尚存的弟子们,也已只剩不到五分之一。 … 天威道坛名存实亡! 看着那黑暗里的远山,忠义道坛‘靖忠左大师公,源秀、灵济道坛‘白无常,源渺俱是目露若有所思之色——假若天威道坛就此一蹶不振,对他们这两家道坛而言,着实是件大好事。 「那烛霄子今时想来在山上睡得正香甜!」黑角山‘虺神铁旨大师公,看着黑暗里耸立的凤山,冷森森地笑着。 北闾山赤龙、烛霄子师徒合力,连杀黑角山十三大师公,一战就摧灭了黑角山所有中坚力量。 若是那十三大师公今时安在的话,此次会被黑角山派来与天威道坛合谋的,就不是他这个乃是黑角山高层的‘铁旨大师公,了! 现下这般辛苦差事,却要他来做。 「北闾山赤龙真人踏足闽地,就将闽地搅扰得鸡犬不宁! 我听闻,这赤龙在他们北地不干好事,将自家师门都差点整得倒塌了,师门香火仅余他一个,他在进入闽地之前,乃是个‘光杆掌教,! 进入闽地之后,先收了‘烛霄子,为徒。 那‘烛霄子,又收了七个徒弟,倒是渐渐开枝散叶起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收那七个 徒弟之中,有四个女徒。 此下说不定正和自己的四个女徒弟快活着!」地藏庙的‘大众王和尚,面露阴邪之色,张口言语,语句之中便充斥着浓浓的人欲! 黑庵坛‘法佛,黑衣僧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今夜断不会叫他安然渡过! 一定要灭北闾香火,摧其法脉!」铁旨大师公森然说道。 余者纷纷点头! 随着他们一声令下,他们领来的弟子随从纷纷行动起来,在小院倒塌的墙壁前架设法坛,点燃香火——那在小院里一字排开的十四架板车前,痋门‘人痋主,张继盛默然而立。 张继盛身边,则站着‘源空,。 病恹恹的痋门术士未有带弟子亲随,独自一个前来赴这场本被天威道坛定为‘杀龙会,的盛事,他掀开一架马车上的麻布,就看到其上堆叠的四五具女尸。 女尸衣衫上沾着泥土,因为下葬未有多久,衣衫上的泥土并不多,依然能看出衣料材质上佳,乃是丝绸质地。 每一具女尸的衣衫下摆,几乎都沾染着发黑的血迹。 张继盛看过板车上的女尸情形以后,默不作声,走到下一架板车前,又将麻布掀开来看——他将所有板车上覆盖的麻布掀开,看过各具女尸之后,瘦削青白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这些女尸,俱是因为体内孕育的胎儿,被人以某种秘法所夺,因此血崩而死。 她们死亡日期都是在昨夜的同一个时间段里。 源空坛主,修炼的秘法了不得啊。 竟然需要这么多未出世的胎儿来成就自身?」 ‘源空,板着脸,并不答张继盛的话。 「听闻赤龙师徒在沙溪河口欲斩五通神,正是因为五通神投下愿力种,栽植于寻常妇人腹中,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就让妇人跳河‘还愿,,拿走其腹中孕育的愿力婴胎。」张继盛自顾自说道,「五通神也是你们天威道坛迎进山门去的。 … 你们莫非是发现了甚么与‘五通神,有关的隐秘不成?」 ‘源空,看着张继盛,说道:「今时新死不超过两日的尸体已为你取来,你预备如何施展痋术,交攻北闾山法脉?我观你这次一个弟子都没带。」 他不回答张继盛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张继盛也不在意,摇了摇头,咧嘴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容:「妻儿弟子,皆是身外之人,我只为求在厉诡侵杀之下,仍能长生不死。我先前那两个弟子,已经被我用来续了自己的命。 不过你稍后还是能见到他们的。 今时我对痋术隐约有了新的理解,你们天威道坛,若是也发现了新的法子,你我不妨交流一二。 长生宴上,我们可以共分道果!」 「不见真闾山,谁人能长生?」源空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见了真闾山,就能得长生? 巫门‘地下万尺集神卷,上,只说了‘真闾山现,虺神复苏,的事情,虺神复苏,于每个闽人都是一场大灾劫,所有延伸在闽人体内的虺神须会抽走闽人的性魂、一切骨血精气—— 死都死了, 如何长生?」张继盛顺着‘源空,的话追问了一句。 ‘源空,无声地笑着, ‘他,深深地看了张继盛一眼。 真闾山现,对大多数闽人而言,乃是一场死劫。 但对‘他,而言, 正是浩大的长生宴之开端! 白刃斩春风 续! 正文 649、群魔乱舞!(1/1,4K) 「起坛罢!」 「源空」看着「人痋主」张继盛,皮笑肉不笑地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向了几个女冠架设的法坛。 张继盛深深地看了「源空」的背影一眼, 一抹冷森森的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解下身上的包袱,在地上摊开来。 从包袱中抖出了两张栩栩如生的人皮! 两张人皮在地上摊平,暂也分辨不出面容与性别。人痋主张继盛将包袱里的一捆画满莫名符号纹络的竹竿接在一起,形成十字,竖在地面上,将两幅人皮挂在了那架子上。 阴风惨惨, 倏忽吹刮而过, 就将两副人皮吹得哗哗作响。 张继盛立在两幅人皮之间,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掏出来五颗色泽各不相同的丹丸,捧在手心里,鼻孔凑近手心,去嗅那几颗丹丸散发出的「味道」。 几颗丹丸之内,各有不同诡韵悄然流转。 丹丸本身并未散发出任何味道。 人痋主凑近丹丸嗅了几下,未过多久,他的腹部就猛然鼓凸起来,将本来还显得蓬松宽大的衣袍骤然撑得紧绷! 在腹部鼓凸起的大圆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转而滚入张继盛的胸膛。 他的胸膛之内,心脏肺腑一瞬间膨大开来,顶得肋骨、胸骨都嘎吱嘎吱作响,随着他猛然一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了一道漆黑的「浊流」! 那道污浊的黑水哗哗落在地面,旁人定睛一看,才发觉,从张继盛口中吐出来的,哪里是一股黑水?! 分明是无数黑毛肉虫! ——黑毛肉虫不仅是从他的口中吐出, 这下子, 一条条黑毛肉虫从他鼻翼、耳朵、肚脐之中蠕动而出,从他又变得宽大的衣衫里纷纷掉落下来,他整个人就好似变成了黑毛肉虫的容器一般,这些黑毛肉虫在他体内钻进钻出,于他的五脏六腑、血肉纹理、乃至骨骼之间都留下了无数「通道」、无数「孔洞」! 他整个人除了外表还有个人模样以外, 体内已经是千疮百孔,到处都是痋虫钻探出的通道与巢穴! 张继盛身体里蓄积有如此多的痋虫,肉壳五脏六腑的机能根本就已停止运转,然而他依旧还保持了「活性」,从表面上看像是个活人,盖因他将自己的性命根基,骨血精气也一并转移到了痋虫之中,由痋虫在体内的流动,代替了血液的流动! 海量的痋虫在人痋主脚下铺散开来,黑压压一片,覆盖了地板! 痋虫上散发着不同的诡韵, 如此巨量的痋虫身上,散发出的厉诡诡韵,却有五种之多! 散发着不同诡韵的痋虫爬上板车,顺着十四架板车上的女尸鼻孔、耳朵之中,钻进她们身体内,于是,板车上的一具具女尸身上隐约散发尸臭与各种不同诡韵, 这些新死了不到一天的女尸,晃动头颅,扭动四肢,以极其扭曲地姿势从板车上爬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奔出倒塌的院墙,直往凤山上的天威道坛进逼而去! 「活人! 快捉个活人来!」 将一身大多数痋虫都散发出去,寄附在一具具尸体之上,往天威道坛围攻以后,张继盛盘腿坐在地上,原本就瘦削虚弱的身躯,此时变得更加干瘪,骨瘦如柴,形销骨立。 他厉声开口吩咐, 在他身后,两副人皮被痋虫充满身躯以后,人皮一下子变得饱满起来,像是两个活人,但这两「人」的眼眶里、微开的嘴巴里,却只有痋虫蠕动爬行,根本没有眼仁与牙齿、舌头的存在! 听得张继盛的吩咐,两幅人 皮挣脱了身后的竹架,两种不同的诡韵从二者身上悄然散发。 它们身影一闪,就融入黑暗里, 瞬息间临近了「源空」所在的法坛周围, 直接困住了一个美貌的中年女冠,两副中年男人模样的人皮各自抓住那女冠的一条手臂,轻轻一提,就再度于原地消失。 下一刻它们就按着女冠的肩膀,到了张继盛跟前。 张继盛一把抓住女冠头顶的混元髻,将之拖入自己的怀中,不顾对方的拦阻与尖叫,直接就朝着对方的唇上「亲」了过去—— 一条黑红的、散发浓烈诡韵的肉虫从他干枯发臭的嘴唇里钻出,爬向女冠的嘴唇! 「老爷,救——」 女冠惊慌失措,张口就向「源空」求救。 这女冠是园子里天威堂的主事,许多事情,「源空」都要令她协助料理,自然也不愿这个还算有用的工具就这么死在人痋主的怀里。 然而, 「源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条黑红的肉虫就钻进了女冠嘴里。 浓郁诡韵迅速充斥女冠全身, 女冠的脸色都变得阴冷苍白起来! 她已然被动地容纳了一个厉诡在身! 张继盛将自己体内容纳的厉诡,转移到了他人身上,以避免自身体内的「平衡」被打破,导致自身殒命! 女冠从张继盛怀里爬起,面色冷硬,立在了张继盛身侧。 人痋主虽然将体内的厉诡取出, 但那厉诡先被痋虫容纳,女冠后又将痋虫容纳,中枢控制权还在张继盛手里,他控制痋虫,就直接控制住了被厉诡侵蚀,迅速丧失的女冠身体,以及厉诡本身! 两副人皮靠着竹架,木僵而立。 感觉到「源空」盯着自己的目光,张继盛转头向对方看去,干瘪的脸孔上露出个恐怖的笑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坛主请我们办事,莫非连一个人都不舍得出? 我说坛主还能再见到我这两个弟子, 你看, 他们这不是来了?」 人痋主伸手一指身后两个栩栩如生的中年男人,只是这两个中年「男人」的皮囊之下,挤满了各种肉虫,诡韵从黑毛肉虫之上散发,透过两副皮囊散发在外。 「源空」感应着空气里诸多肉虫上散发出的五种不同诡韵,眼中闪过忌惮之色,收回目光,看向了别处—— 忠义道坛「靖忠左大师公」、灵济道坛「白无常」领着二十余个红袍师公,聚在了「地藏王菩萨庙」的「大众王和尚」智通及其手下三十个灰衣僧之后。 两座道门道坛,却唯地藏王菩萨庙马首是瞻。 灰衣僧拖来一座座木箱,从木箱中取出了花样纹饰各不相同的戏袍、靠旗,相互帮助着将戏袍、靠旗穿戴在身。 几个灰衣僧聚在「大众王和尚」身周,同样为他穿戴上一身黑底金斑豹纹甲,脚蹬朝靴,背后一道道靠旗如刀枪林立,他光秃秃的脑袋上顶了一道漆黑的官帽,站起身来,从身前的桌案上取来各色油彩,招来一个个换上戏袍的僧人,先在一个个僧人眉心点上一笔,随即以毛笔勾动诸色油彩,在僧侣们脸上勾画出了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谱。 那油彩上隐约弥散出莫名的气息,在僧侣们脸上勾成脸谱以后,莫名的气息就沉定下来。 大众王和尚为众弟子头顶戏冠上插上两根香,口中低声说道:「神在身侧。」 莫名的大道纹韵随着智通一句话落下,开始在诸弟子身侧流转。 他转回身去,取出一面铜镜,映照着自己肥胖的脸盘,另一只手持毛笔,在脸上勾画起来,一边勾脸,一边低 语:「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随着智通的低语,无形的神韵从他手中斑驳古旧的铜镜里流转而出,渐渐覆在他面孔上,使他脸上的勾花三瘟鬼脸谱越发栩栩如生,邪诡的意蕴从他的脸谱上流转开来。 智通打开身前长桌上的木盒, 从中拿出了两枚黑漆漆的圆形物什。 那两枚形状大小皆与铜钱差不多的物什,中间的孔洞乃是圆形,漆黑圆形物什左右两边各缀着一道黑绳,智通将两枚圆形物什以黑绳连接起来,将之覆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 漆黑圆形物什的圆孔中,渐有血光流转,莫名神韵在血光中蓄积。 智通再抬目看向四周披上戏袍的弟子们,眼中已看不到他们的「人形」,只看到神影幢幢,如参天巨树般立在自己身遭,几与身前的凤山一般高耸! 「哇呀呀呀呀——」 大众王和尚张口发出一阵阵叫人毛骨悚然的「戏腔」! 「千尊——魔神——齐登坛!」 「万众恶鬼——开地狱!」 「头香一炷敬地藏!」 「请来黑衣地藏王菩萨,大法收尽世间魔!」 覆在智通双眼上的圆形物什中央圆孔内,血光凝聚成实质,化作殷红鲜血从那圆孔里流淌而出,在他脸上肆意涂抹! 他手捧起一炷香,朝着虚空中盘坐在自己身前的巨大漆黑身影附身叩拜, 将那炷香奉到了对方手掌中。 浑身盘绕漆黑锁链的黑影接住大众王和尚这一炷香,在大众王和尚手中极其渺小的一炷香,在那黑影掌中,就变成了巍巍高山,喷薄浓烟,晃动乾坤! 「二香一炷瘟王降!」 「请来三瘟大帅赵公明,随在吾身杀妖邪!」 漆黑物什中央圆孔里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智通的整张脸。 勾在他额顶上的一张瘟魔鬼脸忽然蠕动血色嘴唇,口齿怒张,在他脸上「复活」了过来,于他双腮上勾画的另外两张瘟鬼脸眼中血光炽盛——三张鬼脸都尽向他脸庞中央汇集,一层层完全覆住了他的面庞,他满面烂疮,烂疮里又生出一只只鬼眼,俨然已化作一尊瘟神! 血光遍覆其面, 又从智通遍布烂疮的面孔上弥散开,覆盖他一身戏袍,及其身后的靠旗—— 一道道黑白豹纹勾画的靠旗忽然就迎风招展, 化作了一条条被漆黑锁链勾连着的苍白人手,抓住了那流淌在众地藏王菩萨庙弟子们身侧的大道纹韵,将之侵染! 「三香一炷群神在侧!」 「请来黑衣大众地藏王菩萨座下,增损二将、白鹤童子、横死鬼、无头神等众神祇!」 「法锣开!」 两个勾着黑红脸谱,一身赤金甲胄戏袍,背后无有靠旗的「庙神」跳到了「地藏王菩萨庙群神」左右,手持铜锣,猛烈碰响! 锵锵锵锵锵! 「战鼓动!」 又两个庙神跳到群神双侧,擂击腰间皮鼓! 咚咚咚咚咚! 「万神随驾! 杀鬼诸魔!」 斑斓大道纹韵缠绕在一个个庙神身上,整编阵列,一个个庙神头冠上的两根香火洒下袅袅青烟,青烟漫过他们身侧,像是扑在隐形的人影之上,往无形的人影两边分散。 大众王和尚「智通」背后一条条锁链竞相舞动,锁链顶端连着的苍白人手拉扯大道纹韵—— 他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对足足有三指长的漆黑弯曲獠牙, 将那对獠牙塞进了自己嘴中。 恶鬼翻脸,魔神耍牙! 「哇呀呀呀呀呀——」 「随驾!」 「随驾!」 「随驾!」 一声声戏腔中,智通引着身后众庙神,往黑天下的凤山奔腾而去! 黑角山巫门法坛前! 身形被黑袍完全笼罩遮蔽、仅露出一双泛绿光眼睛的「铁旨大师公」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露出遍布黑毛的半张脸。 脸庞下的脖颈上,同样被漆黑毛发缠绕。 「他」遍布长毛的手掌按住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个毛巫头颅,脖颈上一丛丛毛发虬结蜿蜒,在他头颅一侧竟又生出了一颗同样遍布黑毛的头颅! 铁旨大师公口中发出厉声啸叫:「起坛!」 一声令下! 坛上黑天下,无数黑毛如雨飘飘洒洒! 「三坛祖师立,虺神降法统! 丧!晦!煞!诡! 四大教流兴! 铁旨一下! 今请地下千尺之中,诡门红白画皮二诡临凡降世,北闾山名号「烛霄子」者,列于诡门名册,遇赦不赦,红白画皮诡旌旗一动,魂走灯灭人丧!」 铁旨大师公下咒令之时,「他」脖颈丛丛黑毛延伸聚集形成的另一颗头颅,张开黑漆漆的口齿,发出厉诡的音节:「餸餸挞哈塌! 嗵哈! 嗡! 餸啊吽!」 无数黑毛纷纷而下,沾附在铁旨大师公身前跪着的两个同样满身黑毛的毛巫身上,令他们浑身黑毛骤然变长,垂到了地面! 铁旨大师公的手爪探入两个毛巫弟子头顶丛丛黑毛之中, 不知抓到了什么, 猛然往外一扯—— 嗤啦! 当场从两个毛巫弟子头顶黑毛丛中,扯出了两个血淋淋的婴孩! 两个婴孩奋力蹬动双腿! 「他们」身下长毛垂地的两个毛巫弟子顿变作两张干瘪的皮囊,铺在了地上,厉诡诡韵灌入两张皮囊中,将之充满! 正文 650、借命转生(1/2) 旭日东升。 沉睡中的天威道坛开始苏醒。 在黑夜里被「怨神仪仗」降附的天威道坛弟子们,从道观各院墙下、角落里苏醒,他们对昨夜发生的事情浑然无觉,茫然地聚在一起,毫无头绪地议论几句以后,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苏午解开了赤龙真人以「封邪庙门咒」封住的天威道坛, 此间还活着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接到了被准允下山,脱离道观的通知。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天威弟子结伴离开山门。 他们留在道坛上,便会成为「怨神仪仗」降附的目标,都有可能在某一次被「怨神仪仗」降附的过程中,被抽走性魂,弃绝殒命。 放他们下山, 亦是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北闾山一众人所居的道院内。 几个北闾山弟子将一部部书册搬到中堂的书桌上,苏午坐在书册后,翻动书页,阅览着天威道坛藏书阁中收录的各种典籍。 此时,鼎灵从门外走了进来。 显兴搬来椅子,请鼎灵入座,转而看向书桌后埋头苦读的师父,正要开口提醒苏午之时,苏午已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鼎灵:「我昨夜趁着还有些时间,把天威道坛里的诸多藏书都翻出来,大略阅览了一番。」 鼎灵看着案头上堆起山一般高的书册,难以想象书桌后那人是怎么用半个夜晚的时间,将这般多的书册都大略阅览过一遍的。 但她对苏午所言毫不怀疑,闻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苏午继续说道:「你昨夜间与我说的那几件事情,在典籍里大多能找到对应。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点别的线索。」 守在书桌前,整理典籍的几个女弟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椅子上坐着,显得有些局促的鼎灵,随着苏午这一句话说过,有莫名的气氛在中堂内酝酿。 鼎灵浑然无觉,抬眼看向桌案后的苏午,茫然问道:「是和怨神有关的事情吗?」 「尚且难知两件事是否有关。」 苏午摇了摇头,从案头堆起山一般高的书籍里,抽出一部,交给身旁的显正,令之递给鼎灵,他接着道:「是五通神的事情。 在这部「天威道坛历代祖师考」中,记载有天威道坛第七代坛主大师公「耀阳子」晚年之时,开始着手将「五通神」移入道坛之中,享受奉祀之事。 而耀阳子在五通神迁转入天威坛一年以后,便即去世。 此后一直负责奉祀五通神,力主将五通神移入祖师殿,在祖师殿内配享祭祀的人,则是他的徒弟,第八代坛主大师公「本明」。 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曾对你有抚养之恩的「白鹤上人」曾力劝本明,请其不要将五通神移入祖师殿。 但本明未有听从这逆耳忠言, 反而指「白鹤上人」与外道勾连,常与「地藏王菩萨庙」有书信往来。 那几封书信、甲马符咒,也都保存在藏书阁中,我已经看过了,白鹤上人主要是与「地藏王菩萨庙」中的「善济」和尚常有交流,也曾提过五通神之事。」 苏午又将一沓被密封好的信笺、甲马符咒抽出,也令弟子递给鼎灵观览。 鼎灵一边阅览着苏午递过来的各种资料,一边听苏午说道:「这个善济和尚,就是后来带领座下弟子脱离地藏王菩萨庙,在地藏王菩萨庙拉起的诸法脉围攻之下,成功立下「普庵坛」的「黑面祖师」,外人多称其为「僧王」。 「僧王」在与白鹤上人的往来信件中, 就「五通神」之事,向白鹤上人提及了一桩远在「东流岛国」发生的诡事。 其称东流 岛内有一九尾狐,能化为美人模样,名作「玉藻前」。 这个「玉藻前」有挑动人心欲望之能,其可使人愿念缠绕而终不能顺遂,愿望最终化为怨望,进而引发种种灾祸……」 僧王善济提及的玉藻前旧事,苏午亦曾听「鉴真」亲口为他讲述过。 但「鉴真」乃是与玉藻前真正打过照面的人,他和苏午合力铸就十灭度剑,封押了这个灾级、乃至是劫级的恐怖厉诡,他讲述下的玉藻前,更加贴近真实,亦为诡邪,让人不寒而栗。 而僧王讲述下的玉藻前,虽然有些诡异,但却邪气不足,僧王所言,只能当作故事来听。 那善济在书信最后说道:「玉藻前、五通神皆是集合众生心愿的存在,玉藻前是恶诡,五通神未必就是「真神」,亦可能是恶诡变化而来。 将此物迎入天威道坛,绝非好事,希望白鹤上人能力劝当时的坛主「本明」绝断对五通神的奉祀,将之移转出山,定其为邪祀。 若此事不能成, 白鹤上人可取信给他善济,他可以出手帮助。」 苏午眼中神光流转,顿住了言语声,等着鼎灵看完所有线索资料以后,他才说到:「五通神、怨神、玉藻前,会否系出同源? 先有玉藻前,后有「怨神」,最后有「五通神」? 三者一脉相承,但又分别是三个各自独立的个体?」 苏午尚且记得——鉴真因看了一眼玉藻前的美貌,就欲念横生,烦恼丝疯狂滋长,最后他将满头长发斩去,那头发竟化作了一个厉诡——「元兴门之发」! 可见玉藻前本身就有催生演化厉诡的能力, 这「怨神」很可能是在玉藻前的力量侵蚀下,演化形成的一个厉诡! 「五通神」的情况又与怨神不同, 它比不得厉诡,但又将厉诡、人、庙系神祇的特性同时兼具在自己一人之身,也是十分邪门。 「我听白鹤上人说过,第七代坛主大师公晚年之时,不知因何缘故,患上了某种怪病,甚为痛楚,他游历闽地,与诸多法脉结交,甚至与道门严令禁止的土教、巫门来往密切,为的就是结合「百家之长」,整理出遏制自己病势的方法。 在偶然之间,他在凤山脚下一座民间俗庙停留过夜的时候,身上的怪病再次发作。 第七代坛主大师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被折磨得满地打滚, 忽然抬头观见那俗庙墙壁上的五通神画像,因而发愿,若五通神真能顺遂人愿,解自身之痛楚,他愿意迎五通神入道坛,享受道观奉祀。 未想到一念发下,下一刻他身上的疼痛就瞬间减弱了。 他因此才将五通神迎入了天威坛。 但将此神迎入坛中以后,他的情况并未好转。 反而每况愈下。 当时他门下有三个弟子,唯有最小的弟子——第八代天威道坛坛主本明对他尽心侍奉,他虽也想多顾念这个弟子,无奈两个师兄势强,照此发展下去,坛主之位必然会从两个师兄之中选出。 然而, 某日两个师兄不知因何起了争执,互相大打出手,立起法坛一比高低。 一番斗法下, 二者竟俱身死。 本明因此才得坛主尊位。 他进位坛主大师公后,第七日先代坛主方咽气身死,他当时悲恸不已,将先师风光大葬,之后便一力推动五通神入祖师殿之事。 被白鹤上人阻拦。」鼎灵抿了抿嘴,接着道,「当时他虽已是坛主大师公之尊,但修为根基毕竟薄弱,实力不如白鹤上人,几次试图推动五通神入祖师殿,都 被白鹤上人拦阻住了。 后来他便称白鹤上人里通外道, 安上一个罪名以后, 他就起坛请法,称是请天罚,若白鹤上人无有任何罪过,则天罚神雷决计不会损伤对方分毫。 白鹤上人不以为意,立在法坛上,由其画符请法。 ——未想到,他真的请来了一道雷霆, 当场将白鹤上人劈死。 现在想到当时情景,我仍觉得有些蹊跷。 本明当时修为,按理来说,根本请不动天罚雷霆降临……」 「源空、本明、耀阳子……」苏午认真听过鼎灵所言,将天威道坛第九、八、七代祖师的名号重复默念着,良久以后,他开口道,「先前我一直以为那「五通神」与耀阳子牵扯最深。 源空次之。 本明虽是推动此事的那个人,但其并非最终获利者。 如今看来,或许是我错了。 本明可能才是一切的最终获益者。 循着他这条线,才能彻底了知「五通神」之隐秘事, 乃至牵动「怨神」秘辛!」 鼎灵轻轻点头,对苏午所言表示肯定。 苏午站起了身:「藏书阁、几代祖师先前居住的道院等各处所在,我俱已探查过,只在耀阳子「净宏」先前的居处,找到了这个——」 他拿起一本灰扑扑的薄册,说道:「这个薄册上,描述了一种借命转生之法,名作「种生基」。 其上所言多十分荒诞,强调要欲「种生基」之人,择风水宝地将自身安葬。 今日我们一同下探凤山崖底过后, 我欲掘开开坛祖师、祖师发妻、第七代、第八代、第九代坛主大师公之墓冢,一探其中究竟。 不知鼎灵师妹以为如何?」 开坛祖师、祖师发妻乃是鼎灵的祖宗, 整个天威道坛都可看做是鼎灵祖辈的基业。 在此间若行刨坟掘墓之事,苏午自然需要与主人家商议一二。 尤其是他可能还要刨主人家祖宗的坟墓。 鼎灵闻言犹豫了良久,方才点了点头:「不可轻动家祖、家祖母的尸首,余者墓穴,可以随你探看。」 「好。」 正文 651、倒悬金斗,魁星踢斗(2/2) 凤山后山崖底,果然如鼎灵所言,此间雾瘴重重,沟壑裂隙颇多,不仅人迹罕至,连飞禽走兽都不会多在这种不毛之地停留。 太阳从天顶投下光芒,阳光落在雾瘴之上,就将浓郁的雾气瘴气反射出斑斓的光彩。 有些光芒洒落山壁,就在山壁下的乱石林里留下稀薄的阴影。 那些阴影之中,有粘稠黑液裹挟着斑斓丝线不断涌出,斑斓丝线粘连着粘稠黑液,在阴影中耸立成一个个立体的、依稀能辨认出是穿着甲胃的人形黑影。 一道道披甲黑影脱离地上的阴影,往各处飞腾,将这座独山的崖底重重封锁。 搜山检海,无有缺漏。 有一道道阴影代替苏午一双眼睛巡察各处,他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就领着鼎灵,在崖底某处山缝之间,找到了目标。 幽深狭长的山缝,被乱石堵住了大半的裂隙。 一阵阵寒风从此间吹刮过。 仅留出的一道不足半米长的缝隙里,则卡着一具尸体。 尸体被卡在这道缝隙间,不知多少年月,其身上的衣衫多已破碎,隐约还剩下的、贴在己身的衣服残片之上,依稀能看到有发黑的字迹。 苏午仔细辨认那字迹,能看出那字迹是一个‘免,字。 「免? 应该是个‘冤,字。 其余部分都随时间风化消失了。」苏午将那片衣衫碎片递给鼎灵,让其查看。 鼎灵看着衣衫碎片上隐约的字迹,又看了看山缝卡住的女子尸首,抿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这具尸体的身份,她与苏午都有了初步的、共同的猜测。 尸体卡在山峰里,未与地气接触,常年受山风吹刮, 再兼周围空气颇干燥,乃是寸草不生的土壤环境,因而保存到了今时,未在岁月流逝下,彻底变作一堆黄沙随风而去,也是冥冥中的一种天意。 这具干尸顶着满头枯草般的长发,脸容、身躯尽皆干瘪,看不出原本形貌。 苏午小心翼翼将它从山缝里解脱以后,又以眼神示意了鼎灵一下。 得到鼎灵首肯以后, 他方才揭下那些早已与女尸皮肤相连的衣衫,细细查看过后,方才向鼎灵开口道:「确是一具女尸,这数百年来或许也有其他人投崖而死,其中不乏女子。 如此尚不能确定女尸身份。 但女尸有些衣衫碎片保存状况较好。 那些衣衫碎片上,都残留着‘冤魂,、‘兔鬼,、‘命,、‘身,等字样,完整字迹,应该就是你说过的‘冤魂缠身,冤鬼索命,八个字。 而且,她的这双红鞋子上,同样写就了那八个字。 绣鞋上描红色彩已然褪却, 墨迹却依旧保存得较为完整。」 苏午将那双绣鞋递给了鼎灵, 他眼神沉定,继续出声道:「不出意外,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才是那个常常给你托梦的‘家祖母,、开坛祖师的发妻——那在当时,天威道坛开坛祖师令人搜罗崖底,从崖底背上山去的那具发妻尸首,究竟是谁的尸首? … 那具尸首既能被开坛祖师认为是自己结发妻子的尸首,想来也极邪门。 它还是‘人,的尸首吗?」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听得鼎灵心头微寒! 鼎灵抬头看着苏午的眼睛,眼神坚定了下来:「我们此下就上山去,掘开家祖、家祖母的坟冢,一探其中究竟!」 「好。」 苏午点了点头, 几道融入了假造命格的诡影阴兵无声息靠拢过来,将地上的尸首仔 细收殓了,随在苏午与鼎灵的身后,往凤山上走去。 凤山周遭各处要道,皆被苏午安排有阴兵驻扎。 各处旦有风吹草动,他瞬时就能察觉,并做出应对! 他带着鼎灵重回了凤山天威道坛中,在鼎灵的引领下,往开坛祖师、历代坛主大师公修筑的陵墓群中走去。 「凤山上的‘风水宝地,其实很多。 开坛祖师的遗蜕就埋在一处风水宝地之中,其后又有三位坛主大师公死后安葬在那处风水宝地左右,渐渐形成了陵墓群。 但是自第八代坛主大师公‘本明,开始,他为第七代坛主大师公择选的阴宅,就脱离了那片陵墓群,坐落在凤山之中的另外一个方位。 本明死后,源空又按照他的遗嘱,将他埋在了不同的位置。 从第七代坛主大师公开始,依傍开坛祖师陵墓集合形成的陵墓群,也就渐渐没落。」鼎灵领着苏午在天威道坛各处道院之间行走,渐至建筑稀疏、草木繁盛之地。 葱茏林木遮掩住了视野, 仅留石块铺就的道路深入林中。 苏午跟着鼎灵渐入深林,听得鼎灵所言,他点了点头,说道:「种生基对于阴宅的要求与普通阴宅不同,须要有‘百川归海,的山势格局,禁绝‘倒悬金斗,、‘蜻蜓点水,一类的风水宝地。 这类将福泽恩荫覆盖向子孙后代的阴宅,皆不适合用来种生基。 若沿着此处直往前走,走到深林尽头。 山形格局就正是‘蜻蜓点水,了,若深林尽头是开坛祖师及历代坛主大师公遗蜕葬地的话,也无怪乎‘本明,会为耀阳子另外择选阴宅。」 「是这样的。」鼎灵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条路走到头,就是开坛祖师和历代坛主大师公遗蜕葬地。 不过,本明为耀阳子选的阴宅,距离山顶的‘蜻蜓点水,山形格局也并不远。」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 她所立之处,一条路仍旧直往前走,通向了山顶的开坛祖师及历代坛主大师公陵墓群。 还有一条路则从左侧蜿蜒而下,深入了另一片密林里。 女师公指着密林深处偶现的石块路径,说道:「耀阳子、本明两个人的葬地就在此下,除了这两代坛主大师公以外,也有十余个金袍大师公也安葬在那里。 我们先去耀阳子、本明他们的坟前看看? … 还是直往山顶去看开坛祖师及历代坛主的陵墓群?」 「先往耀阳子、本明他们的坟冢去看看!」苏午一锤定音。 鼎灵就领着苏午拐入了另一条往下的石头路,沿路在密林里一番迂回以后,就看到悬崖绝壁前堆起的一座大坟山。 从那坟山往左走七步,正呈魁星踢斗之势时,又有一座坟冢赫然而立。 在那座耸立在‘魁星踢斗,点位之上的坟冢周遭,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十余座较小的坟山。 那耸立在悬崖绝壁之前的巨大坟山, 即是耀阳子的阴宅。 立在耀阳子左侧‘魁星踢斗,点位之上的坟山,则是其弟子‘本明,的坟冢。 周围稀稀拉拉散落的十余座小坟山,便是几个已殒命的历代金袍大师公的坟冢。 苏午站在‘耀阳子,的坟山前,观览周围山形地势与这座坟冢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鼎灵一看苏午神色变化,便知耀阳子的坟山有问题,小声问道:「他这处阴宅,莫非是不符合‘种生基,的要求吗?」 「是。」苏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处坟冢与周围山形地势相连,正成‘倒悬金斗, 之势。 倒悬金斗, 乃将福荫尽数灌注给了子孙后代。 墓主人享受不到分毫。 不得福荫分润, 如何能聚气蓄养生基?」 说着话,苏午转身走向左侧‘本明,的坟冢:「这里是魁星踢斗位,将倒悬的金斗彻底踢翻,金斗中所有福荫尽皆灌注向了此处的‘魁星,。 这个‘本明,城府很深。 耀阳子将五通神迎入天威道坛这件事背后,怕是就有他的影子。 ——你再看周围那十余座小坟冢,如星散落在本明坟冢周遭,每一座小坟冢,又暗暗对应周围一道水形道脉。 这是人为地围绕‘本明,形成了百川奔流的格局。 随着本明葬在这魁星踢斗点位。 百川奔流有了目的地。 尽数朝魁星踢斗点位汇涌而来。 正形成了我先前说过的、最利于‘种生基,的‘百川归海,阴宅风水格局! 原来要种生基的,是这个‘本明,。 他欲将所有福泽宝气聚集于一身——还想再活出一世?! 耀阳子苦心孤诣,诸般准备,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想那耀阳子为何在凤山脚下留宿,偏偏就正留宿在祭祀‘五通神,的庙殿里? 偏偏他那时的痼疾就正好发作? 偏偏他就知道五通神有‘顺遂人愿,之能,因而向五通神许愿? 如此种种,背后很可能是有人一直在推动! 那个推动这一切发生的人, 最可能就是本明!」 苏午看向鼎灵,说道:「我要掘开此间每一座坟冢,方能探知究竟——种生基,须要‘献生者,以筋骨尽断,活葬于棺木中的惨烈死法死去,方能将所有生机通过山形地势,‘百川归海,,汇入欲种生基的那个人棺材之中。 助其蜕死还生! 此法若能成功,本明尸身必不在魁星踢斗点位的坟冢之内。 周围诸多小坟山里,各个所谓金袍大师公的死法,亦必然极端惨烈! 我须一一验证!」 「这‘种生基,的方法,确定就能真正有用吗?」鼎灵向苏午问了一句。 苏午道:「有用无用,掘开坟墓便知!」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52、为他人作嫁衣裳(1/2) 密林深处,悬崖边上。 一座座土石堆砌起来,爬满了野草小树的坟山尽已被掘开。 地面上处处皆是从坟山下刨出来的新土。 苏午站在安葬有第七代坛主大师公‘耀阳子,的坟冢前,看着棺椁内的景象,微微皱眉——棺椁之内,一具白骨被碎布包裹着,躺在其中。 它周围还散落着一些金银玉器,皆是‘耀阳子,的随葬品。 在那具泛黄的骷髅头顶,还连着一丛丛乌黑油亮的长发,那些长发并未随着耀阳子头皮血肉腐化而跟着脱离他的头骨,而是如一根根钢针般,扎进了他的头骨之内! 有些发丝穿透了耀阳子厚厚的头盖骨,从他的鼻孔、眼眶里钻出。 有些发丝干脆流转过耀阳子浑身骨骼,从他的四肢、脚掌骨骼里长出,又穿透棺木,不知延伸向了何处——那些扎进耀阳子头顶的发丝发梢,也穿透了这位第七代坛主头顶的棺木,深入了泥土之中。 葬在‘魁星踢斗,点位的第八代坛主‘本明,坟冢周围, 散落的一座座所谓金袍大师公的坟冢里,堆满了一具具手骨、腿骨尽被折断的尸骨,每一座坟冢里堆积的尸骨都不止一具。 大棺椁里往往埋葬有三五具尸骨! 森森白骨盈满了巨大的棺椁。 被黑影阴兵揭开的棺材盖子上,朝着棺材里的那一面上,画满了一道道乌黑的痕迹——那些痕迹,俱是被封埋在棺材里、尚未死去的人垂死挣扎,用手指在棺材盖上留下来的! 累累白骨几乎漫出棺椁, 而累累白骨之间,同样能看到一丛丛黑发蜿蜒其间。 苏午令几个诡影阴兵掘开坟山之间的土石,就看到那丛丛发丝穿透泥土,尽数往‘本明,的坟冢聚集,‘本明,的棺椁甚至都被厚厚一层黑发缠绕住——苏午取了‘大红莲胎藏,来,一刀就能这些‘虺神长发,尽数斩断。 诡影阴兵随之掀开‘本明,的棺椁。 在揭开棺椁的一瞬间, 一股黑气就从棺椁里冲天而起! 阴毒的咒诅盘旋在那股黑气之中,被苏午随手一道掌心雷,顷刻间打灭! 本明之师‘耀阳子,的棺材里没有设下任何机关、符咒手段,防备外人盗掘,周围诸多所谓‘金袍大师公,的棺材里情况亦然。 唯独本明自己的棺材里,留下了种种机关、符咒手段。 再加上之前的各种线索,已让苏午与鼎灵越发相信,‘本明,就是那个在幕后推动一切的人。 但是,在本明的棺材之内,并非如苏午料想的那般空空如也。 ——假若‘种生基,成功,死者将‘蜕死还生,,将自身的一层人皮褪去,以青年人的身份活出第二世!而在本明棺材里,除了那茂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虺神长发以外, 在虺神长发簇拥下,同样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 … 尸体之上,则盖着一层人皮。 那是一张漆黑色的女人皮,人皮还被衣衫碎片包裹着,它曾经应该被人隆重地打扮过——一顶属于女子的珍珠头冠散落女人皮身下干瘪尸体的脑袋边,它脖颈上还缀着纯金打造的一把锁头,两只金手镯一左一右散落在棺木两侧。 看到这张漆黑的女人皮,苏午童孔微缩。 这副皮囊,并非是属于‘人,的皮肤! 他端起大红莲胎藏,刀尖抵在那张漆黑的皮囊之上,大红莲胎藏刀面之上,顿时有朵朵红莲盛放——它与这副皮囊起了反应! 漆黑的女人皮,其实是由‘杀生石,塑造而成! 但当下这副杀生石变化的皮囊内 ,杀生石的力量已经完全消失,空留下杀生石的材质特性。 苏午以眼神示意身后的鼎灵不要靠近,他自己则跳进了坟冢之内,以大红莲胎藏将整副漆黑女人皮完全挑起——随着他手中太刀将整副人皮挑起,立刻就看到一束束发丝扎进了这张漆黑人皮的后心! 那些发丝则是从漆黑女人皮身下,那具干瘪的尸首身上蔓延出来,集束扎进了女人皮的后心! 悬崖下这片陵墓群中, 所有发丝勾连起了耀阳子、众多被顶替金袍大师公而死的无名尸骨,最终汇集到本明的坟墓里。 这些发丝,极可能被本明用来运转‘性命本源,。 他抽取所有‘献生人,的性命本源,利用山形水脉格局,利用这一丛丛发丝,聚集到自己身上,助力自身蜕死返生——但他最终没有成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本明没有真正成功活出第二世, 但那个压在他身上,把所有性命本源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杀生石,,已然褪下一张人皮,活出了第二世,而那个‘人,今下在何处? 是否还存在于天威道坛之内? 种种疑问在苏午心底盘旋。 他看着人皮下的干瘪男尸,看到男尸周身零件俱全,都被发丝穿透了,唯有脸盘之上,他的脸皮不知所踪,像是被莫名力量从他的脸盘上撕脱下来,拿到了未名之地。 无数个线索,在苏午脑海里千头万绪绞成一团。 苏午不断整理思维, 将这渐渐打结的线团解开! 五通神…… 怨神…… 怀抱漆黑地藏王菩萨像,跌入崖底的开坛祖师发妻…… 鼎灵每夜都会重复的梦境…… 杀生石…… 漆黑色、被锁链捆缚的地藏王菩萨像…… 崖底发现的开坛祖师发妻尸首…… 消失的漆黑地藏王菩萨像…… —— 苏午霍然转头,注视着身后的鼎灵! 鼎灵被他的目光盯住,顿时心头发寒,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了?」 「怨神早就降临了! 杀生石凋琢成的地藏王菩萨像,化作了厉诡,它早就复苏了! … 它已经活出第二世! 你其实就是怨神!」苏午紧紧盯着鼎灵的眼睛,意能量盘绕在眉心轮中,朝外不断发散,此刻他的言辞便像是一柄柄利剑,能戳破一切伪装! 迎着他的目光,面对他的言语,鼎灵慌慌张张想要辩解:「我……」 她才说出一个字,脸上忽然生出了一双双横眼,每双眼睛里,眼仁都聚缩成了针孔大小,所有‘枉眼夫人,的目光都朝苏午聚集而来! 苏午身上的衣物一瞬间就有纸质化的迹象! 阴影无声息沸腾开来, 粘稠黑液骤然包裹住苏午全身! 他注视着那一双双横眼,眼底忽然闪过两盏血灯笼,如是,周围虚空中,遍生出一盏盏血灯笼,血灯笼里烛火凝固,像是不曾移转目光的眼睛,包围了鼎灵! 眼诡的力量通过影诡无声息发散开来! 抵住了‘枉眼夫人,的目光侵袭! 苏午右眼中红莲盛放,顷刻间压制住了鼎灵体内渐将复苏的厉诡! 鼎灵脸色苍白,一下子软倒在地! 几个诡影阴兵从地上的阴影里探身而出,将鼎灵团团包围,苏午背后漆黑手臂拖拽着那张杀生石变化的人皮,用之将鼎灵包裹起来,再用鬼匠缝线细细缝合一遍, 塑造了一个虚假的命格, 假若鼎灵体内厉诡复苏,瞬间就会被容纳入那虚假的命格当中,被束缚其中,无法发作! 做完这一切,苏午冷着脸,迈步朝山顶开坛祖师的陵墓走去。 身后一道道诡影阴兵担起了鼎灵的身体,随在苏午身后,往山顶而去。 山顶。 开坛祖师与其发妻合葬墓被挖掘开来。 凋琢有种种升仙图卷的巨石棺椁之中,只见开坛祖师的遗骨,在其遗骨一旁,唯见有藏于死者口中的夜明珠,以及一根根用来接续死者骨骼肢体的铜钉散落。 ——那个从凤山后山崖底被背上山来的、被所有人都当作是开坛祖师发妻的‘女尸,,确实曾被葬在这处棺椁里。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在后来,不知哪一天, ‘她,从棺椁里消失了。 只留下原本用来接连她摔下山崖以后断裂骨骼肢体的铜钉,以及塞进她口中的夜明珠在棺木里。 「开坛祖师吊死在愿神庙里。 所以这具尸首的颈骨有折断的痕迹。 但在一些典籍里记载,开坛祖师某夜在愿神庙里大彻大悟,心结尽去,第二日走出愿神庙,就令人推平了那座庙,称自己愿望已成。 成就愿望的人,不是开坛祖师。 是杀生石变化的诡。 那后来仍在天威道坛里存活了数年方死的‘开坛祖师,,其实是杀生石控制下的傀儡!」苏午脸色冰冷,立在陵墓前。 夕阳从远处覆映而来, 洒在他的后背,却未让他感到有一丝温暖。 唯剩阵阵寒意在背上肆意攀爬! 「怨神,就是杀生石之诡。 它跌入山崖以后,终于脱开束缚,开始利用各种方法,复苏自身! 五通神, 只是怨神复苏下的一个副产物而已。 ‘本明,与怨神的交集,就在‘种生基,这道邪法之上! 其与其师耀阳子,皆被某种怪病‘虺神长发,缠绕自身,为求解脱,尝试了无数种方式,最终将目标瞄上了‘成神法,! 意图让自身成为虺神神谱之下,某座庙系里的神祇,从此彻底投入虺神谱系之中,也就不会再受虺神发丝的折磨! 但二者寻觅良久, 找到的唯一空缺庙系。 就是这个‘五通神,庙系!」 白刃斩春风 正文 653、师徒(2/2) 然而! 一个小庙里,容不得两尊神祇。 是以本明动了心思,让耀阳子在前头推动诸事,自己在后头「渔翁得利」,他在此时,或许得了「怨神」的助力,本领手段皆比他高明的两个师兄,却因琐事互相间起了争执, 登坛斗法, 竟致二人双双身死! 本明进位坛主以后,修为分明够不到引召天罚雷霆的层次,偏偏在作法之时,引来了天罚,将「白鹤上人」劈杀! 白鹤上人死后, 也就阻断了「黑庵庙」从天威道坛探知消息的可能。 这两件事里,「怨神」极可能都曾出手! 它莫非答应了「本明」,帮助本明完成三个愿望? 第三个愿望, 即是「本明」进庙系成神之事? 在前两件事的铺垫下,本明对怨神不疑有他,按照对方传下的种生基之法,欲活出第二世——而在此时,怨神终于凶相毕露,摘取了最终的果实! 但本明亦非一无所获, 他虽然丢失了肉身,难在人间长时间行走。 但依旧步入了庙系之中, 成了半诡半人的「五通神」!」 苏午脑海里,所有线索练成了完整的逻辑链条! 真相和他之间,已然是咫尺之距! 他转头看着被诡影阴兵包围起来、仍旧昏迷着的鼎灵——现下唯一的问题,即是这个「鼎灵」,究竟是不是怨神活出的第二世了! 令阴兵把开坛祖师陵墓重新掩埋好后,苏午领着一队阴兵,往山下的道观走去。 此下天色愈发昏沉, 金乌西坠, 天穹中残留的最后一抹亮色都跟着消失。 整片天地陷入了沉黯的夜色中。 苏午行在阴暗的深林间,沿着石阶徐徐而下,走向一座修筑在僻静之地的居院,他身后的阴兵无声无息化散在阴影里。 待他走到拿出居院的月亮门前, 身后百十余阴兵已乘阴影分散各处,封锁住凤山各处交通要道。 仅留了四个阴兵架起担架上的「鼎灵」,依旧无声地跟着苏午。 显正、显一守在月亮门前, 苍白月光映照下的居院柴房顶上,炊烟从烟囱里不断涌出,飘散在黑天下。 「师父。」 两个年过半百的弟子各自背着一柄宝剑,放下手里的棍棒,向苏午行礼。 苏午点了点头,往居院里看了一眼,随口问道:「天都黑了,现下无人在外面乱走吧?」 显正、显一一齐摇头。 显正向苏午汇报道:「师弟、师妹他们天还没黑的时候已经回了居院,现下显真、显直师妹已经把晚饭煮好了,等您回来开锅吃饭。」 「好。」苏午应了一声,朝门内走去。 身后四个阴兵亦步亦趋地跟着。 门口的两个弟子看了眼四道阴兵扛起的担架上的「鼎灵师叔」,眼神都有些困惑,但也不敢向苏午多问什么。 四道阴兵将鼎灵背回了她的居处, 便固守在了她的床畔,没有丝毫松懈。 苏午在巨院的石桌前坐下来, 未有多久, 柴房里忙活的弟子们就端来了一些腌菜、煮菜,以及几碗粥汤来,都摆在了石桌上,苏午令年纪最小的显盛去把守门的大师兄、二师兄叫来用饭。 他自己端起了一碗粥汤,回转了居室,给床上躺着的赤龙真人喂饭。 赤龙真人的意识虽不在肉壳之内,但 吃饭睡觉的本能依旧存在。 见苏午递汤匙到他嘴边,他便下意识张口吃粥。 给师父用了些粥汤,服侍他睡下后,苏午才转回石桌旁,他开始动筷吃饭,周围弟子们才纷纷拿起筷子吃喝。 尽管苏午一直要求门下弟子不必有这般繁文缛节, 但他们坚持如此。 苏午劝服不了他们,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随着众人开动饭菜,餐桌上的气氛才活跃起来。 显直细细地吃了一小口咸菜,喝了一口粥,便抬头看一眼苏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此重复了数次,直到师父目光看向她时,她终于慌慌张张开口:「师、师父,您先前说过,「掌心雷」符箓,须要抟风云气息于掌心,以自身一点灵感点化, 合根本符箓印签于掌心, 掌心自然生雷。 我、我今时好似炼成了掌心雷。 但情形又、又有些不、不对! 我炼成的掌心雷, 雷电只有一指来高,这是我练岔了吗?」 一口气把话说话,显直忙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粥碗。 「激发雷霆只有一指来高? 施法来,我看看。」苏午放下筷子,同显直说道。 他修习「五雷法」,初开始即是习练「五雷符箓」,半日即成——但弟子们没有他这般天分,初修五雷法就炼五雷符箓,于弟子们而言实在难如登天,极可能修炼数年都一无所获。 是以苏午便先从「掌心雷」、「雷火咒」等「小雷法」入手,等他们将诸多小雷法掌握精熟以后,才会令他们正式开始接触五雷符箓。 当然, 在此过程中,亦会筛选去不适合修炼雷法的弟子, 令之尽早转修火法、行云布雨之法,以免空耗光阴,蹉跎岁月。 听得师父所言,显直站起身来,屏息凝神,循着自己记忆中的某种感觉,依照步骤抟聚风云气息,蕴生雷意,点在掌心—— 无声无息间, 真有一道一指来高的灿白雷电在她掌心之中吞吐不定! 众师兄弟纷纷赞叹出声。 苏午亦是笑道:「这道雷霆虽小,但确是五雷法无疑。你的路子走通了,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积蓄雷意,抟聚愈多风云气息,不出七日,「掌心雷」你就可以修成, 使之具备杀伤敌人之能。 而非如当下,只能用来稍稍照明!」 师父的话,又引得周围弟子一阵嬉笑。 不过嬉笑过后,又不免对显直心生艳羡。 对方好歹是把掌心雷修出了门道,窥得了门径,他们如今连门径都未循得,不知何日才能练出一道能稍稍用来照明的雷霆——如在七日之内无法将掌心雷炼成,师父便要劝他们转修别的法门了! 道门中人人皆知,雷法最强。 眼下有此机会修炼雷法, 人人都不愿放弃。 想到此节,众弟子吃饭的速度都在无形中加快了一些。 显纯看看左右的师兄、师妹,在众人沉默之际,向苏午递出了一柄宝剑,同时开口说道:「师父恕罪,弟子今天中午在山上练剑法之时,忽然兴起,舞剑击树,因而毁伤了剑刃。 弟子见山上还散落许多刀剑兵器,便想捡一柄回来,以作更换。 这是毁伤了剑刃的那柄剑, 弟子还带了数把剑回来,若得师父允许,想要分给其他师兄、师妹们。」 苏午接过那柄剑,抽刃一看,就看到了剑刃上翻卷起的豁口,他未有训斥显纯甚么,还未开口说 话,坐在他旁边的源清老道已经首先挥舞起筷子,训斥起自己这个老儿子来:「你啊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节约! 莫非以为我们眼下在人家天威道坛上,便拿人家的东西当咱们自己的东西? 咱们自家的家当,只有这些。 那些散落在外的刀剑,纵然是他们坛上弟子丢在外头的,只要没得别人答允,那一样不是自己的东西!」 本想要制止源清训斥的苏午, 在听老道说了几句后,又觉得让他训斥众弟子几句,令他们引以为戒,倒也没甚么不好。 于是他等源清把话说完,才接着道:「源老道长所言很有道理,你们都须谨记「慎独」之道,非我等应得之物,我等分毫不取。 若取之,必要沾染一份因果,担负一分风险! 不过,你们所配剑器,皆是天威道坛挑挑拣拣出来,送给咱们的破烂,本就不耐用,击树不能斩断树木不说,反被树皮磕伤卷刃,这般兵器拿在手上,关键时候反而坏事。 他们道观上倒也有冶炼刀剑的所在。 明日我便开炉,替你们重新打造几柄趁手兵器。 你们惯用什么兵器,想好了就告知于我,明天师父来给你们锻造刀兵。」 「多谢师父!」 众弟子齐声点头。 他们早就见过苏午的大红莲胎藏,偶听师父提过那般神兵,乃是师父自己亲手铸造,是以对师父开炉炼剑亦是十分期待。 显正首先说道:「弟子还是用长剑即可,从前也未用过甚么正经兵器。今时觉得长剑也颇顺手。」 「弟子也是!」 「弟子出身童家道坛,从小习得双刀法,欲将长剑换做圆月弯刀。」 「弟子颇有些气力,想换长剑为铁锏。」 「弟子还是用长剑!」 …… 苏午一一记下弟子们的要求。 他慢条斯理地吃过饭,放下了碗筷。 走到庭院中央, 眼中红莲怒放——阎魔护法被重重性力轮盘绕着,出现在庭院之中! 正在收拾碗筷,清理餐桌的弟子们见苏午又一次召出那巨大的四角长毛黑牛,神色顿时都紧张了起来——每到这时,必然是有甚么事情要发生了,师父觉得他们应对不来,所以放出护法保护他们! 「山上出了些事情,我要到何处去看看。 你们随我同去,也涨涨见识。 显正、显一、显纯,去把你们师祖搬过来,扶到牛背上躺着。 显兴、显盛、显真、显直,不用收拾碗筷了,带上刀兵,把你们「鼎灵师叔」看好就行。」苏午神色平静地吩咐了众人一番。 三个男弟子转去苏午的居室,把赤龙真人的肉壳搬上牛背。 四道阴兵扛着担架上的鼎灵走出她的卧室,四个女弟子转而将昏迷不醒的鼎灵围在中间。 北闾山一众人,随在牵着四角牦牛的苏午身后,沿山阶徐徐而下。 而山阶蜿蜒分叉出的各个路径尽头,遍山各处,已经有一具具步履僵硬的女尸散溢着诡韵,朝山顶道观逼近。 月光光,亮堂堂。 月光映照下的树影沸腾着,将那一具具女尸悄无声息地拉拽入阴影中! 斗法,已从此刻开始! 正文 654、看不见的交锋(1/2) 月黑风高。 后墙倒塌的院子里,傀脉、痋门、黑角山、灵济道坛、忠义道坛、地藏王菩萨庙、黑庵坛等诸般闽地法脉各施手段,请法降坛,招来诸般恶诡凶神,齐向凤山天威道观交攻而去。 此时,院子里已经空了大半。 诸法脉领头人带来的诸多弟子,尽已向凤山天威道观汇集。 地藏王菩萨庙、忠义道坛、灵济道坛更是领头人汇同门下子弟,亲自出手攻伐天威观中的北闾山「烛霄子」! 当下的院子中, 只有巫门铁旨大师公、痋门「人痋主」张继盛、黑庵坛的「法佛」黑衣僧、傀脉「九头娃娃」李碧、天威道坛「源空」守在各自的法坛前,皆是不漏声色。 铁旨大师公眼看自己招来的「红白画皮诡」降附在两个毛巫弟子的皮囊之上,各自化作一红一白两道干瘪皮囊,乘着阴风直往凤山上飘荡而去。 他将手里抓着的两个浑身青紫、嚎啕大哭的婴孩递给了身后随侍的弟子,出声道:「照看好你们师兄的婴灵。」 「是。」 随侍弟子早有准备,接下两个不似正常孩童的婴童以后,就将它们放在一个由虺神须发铺就的摇篮中。 两个婴童与空气接触不久, 浑身皮肤都开始褶皱萎缩,它们被放入摇篮里后,交织在四周的虺神须发便游曳交织,将两个「婴灵」包裹了起来。 多了一层虺神须发在外作防护,两个婴灵身上皮肤褶皱萎缩的情况顿时开始好转。 铁旨大师公从自己身上拔下两根虺神须发,将须发一端扎入两只雪白的肉虫身上,又以须发穿刺过两道漆黑符咒,最后将两只雪白肉虫丢入法坛上的沙盘中。 须发另一端缠上沙盘前的两道红白三角小旗,雪白肉虫在沙盘里蠕行开来,于细沙上留下纷乱的痕迹。 那毛巫师公随便看了眼沙盘上两只肉虫爬出的痕迹,便转而朝其他法脉法坛看去—— 傀脉「九头娃娃」李碧乃是个白发、鹰钩鼻的中年人, 他所立的法坛之上,除却种种符咒以外,便只剩下一个个天灵盖被挖下来的骷髅头,有些骷髅头上缠满了黑线,每一根黑线的顶端都连着一道道符咒,有些骷髅头上只剩寥寥几根黑线。 此下,李碧正从腰侧的皮袋子里掏出一把把长毛肉虫,不断填入那些骷髅头顶上的窟窿里,口中念念有词。 李碧身后,已然不见那三四个巨大布娃娃的踪迹。 ——已然被他派去围攻凤山天威观。 铁旨大师公看过「九头娃娃」的道坛,冷冷一笑,眼中鄙夷不屑之色根本不加掩饰。 他转而看向盘腿坐在一矮案前的黑衣僧——黑庵坛「法佛」黑衣僧,黑衣僧枯坐在矮案前,瞧着木鱼念着经,一副不为外物所扰的模样。 黑庵坛的法门,便是铁旨大师公也甚少亲眼见识。 当下见黑衣和尚只是敲木鱼,好似未有施展法门的模样,他皱了皱眉,但并未多说甚么,接着向被两个「弟子」的人皮守护着的痋门张继盛看去。 张继盛肩膀歪靠在身后面色青白、身穿青黑道袍的女冠尸体上,那女冠睁着眼,还伸手扶着张继盛,但她体内五脏六腑尽被那只塞入她口中、容纳了厉诡的痋虫侵蚀,心肠五脏已然腐败,今下非但没有呼吸,变成了尸体, 并且这具尸体的眼耳口鼻里还不断淌出腐臭的脓水, 顺着面庞滑落。 「人痋主」微闭着双眼,不曾演法念咒,未有画符请表,好似无所事事。 但今下他体内蓄养的痋虫大半都脱离躯壳,钻进一具具女尸体内,往凤山各处包围—— 他的心神被此牵动,观察着每一只痋虫的动静,一旦发现任何蹊跷,他都能及时做出应对。 痋虫控制下的众多女尸,已经攀上了凤山各处。 凤山上静悄悄的,一具具女尸僵硬地弹跳着,在密林之中穿行。 张继盛借助痋虫的感应, 观察着各处, 避开各个可能会被北闾山众道设伏的方位,迅速往山顶上的天威道观诸个道观接近而去。 他控制着痋虫,行过各处,俱未发现异常。 「今次当机立断,直接出手合围凤山,剿杀北闾山烛霄子,倒是能打烛霄子一个措手不及,他今下明显对此还没有防备,凤山各处关键要道,竟都不设防。 任由我的痋虫长驱直入!」张继盛心念电转,操纵着几具女尸跳进一处道院的院墙内,痋虫稍一感应,即发现了墙角倒下的两具天威师公尸体。 两具尸体身上满是刀伤剑创,应是被其他人乱刀砍杀而死。 连关节骨骼都被劈断了。 看尸身上的尸斑,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一日。 「烛霄子也非善类。 占据天威道坛以后,就当机立断对道坛上下展开清洗。 凡有罪业在身的师公,皆难逃一死。 如此也杀得凤山之上人头滚滚! 此次剿灭了烛霄子及其门下北闾山弟子,源空纵然重新接管天威道坛,此间底蕴亦必十去六七,届时我可施展手段,从源空手里探一探那关于「五通神」的隐秘!」一边转动着心念,张继盛一边令散落各处的女尸占据一座座道院,合汇起来。 当下这处道院里僵立的几具女尸,眼耳口鼻中爬出一只只散发诡韵的痋虫,钻进了墙角那两具死去多时的天威师公尸体内, 两具尸体上散发出一阵阵尸臭,跟着从墙角爬起来,与几具女尸汇于一处。 人痋主的意识脱离了这几具痋尸,向所有痋尸覆盖,驱赶他们完成汇合。 「一,二,三,四,五……」 一具具痋尸聚集起来,立在道院院墙下的草木之间。张继盛「一眼扫过」众多痋尸,却觉得这痋尸数量有些少了。 他粗略地数了一遍当下汇集起来的痋尸数量。 「十四架板车之上,堆满了女尸。 每架板车上,至少有五具女尸。 我以痋虫操纵所有女尸,围上凤山来,女尸数量应该也不少于六七十才对——今下怎么才只有三十余具女尸? 数量不对!」 张继盛心下骤生警觉! 他的意识覆盖所有痋尸,遍寻各处,却未查见有丝毫异常! 痋尸尚且在他的控制之中,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他这个主人都未曾受到半分惊动! 人痋主的脸色瞬间变得严峻起来,他坐正了身形,身后的两个「弟子」随他心念一动,已经搬来了一架滑杆,他坐在滑杆上,由两个「弟子」一前一后扛着滑杆,未与院子里的任何人招呼,直往凤山上而去。 那些痋尸并非是「消耗品」, 若痋虫数量损耗过多,更会减损他本身的实力。 这绝不是张继盛希望看到的场面! 他现下便要亲自赶到山上去,看看究竟是何种手段,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吞没掉自己一半的痋虫?! 两个弟子脚步飞快,抬着滑杆乘风而起,在凤山上闪转腾挪。 张继盛扶着椅子扶手,眼睛微眯,满面阴森之色。 在他身后, 那具女冠尸体口鼻不断淌落腐臭脓血,仍然紧紧缀在张继盛的滑杆 之后,不曾有分毫远离! 此时, 在张继盛密切关注下, 惨淡月光稀稀落落地洒在三十余具痋尸身上。 周围草木随风摇曳。 满地皆是尸体、草木、建筑交叠的阴影。 张继盛令三十余具痋尸脱离道观外墙,朝他所在方向接近,于是一具具女尸便骤然在月下弹跳起来,飞出荒草丛。 随着女尸弹跳飞纵而起, 底下的阴影就变得极细。 当它们落地之时, 脚下的阴影便骤然变得极其巨大——那巨大的阴影无声息地打开狰狞的獠牙,一双双似被漆黑护甲覆盖的手臂,从阴影中伸出,一把抓住一具具女尸的脚踝,将它们拖入了阴影之中! 「是影子! 影子在吞没我的痋虫!」 诡影阴兵当着张继盛的面「作案」,他若再没有任何发现,那就着实说不过去了——此刻看着阴影里伸出一双双手臂,一下子又将三五具女尸拖入阴影中,转眼间就切断了他与那些痋尸的联系,人痋主心头发寒,忽然张口咬破左手中指, 在右手上写了个「死」字! 他猛然张开右手五指,浓郁的血腥味、药臭味从右手掌心的血字中发散出来,被山风席卷,顷刻间飘散各处! 道观外墙下的一具具痋尸扭动脖颈,歪曲四肢,尸身的皮肤下不时鼓起一个个小包,像是有老鼠在皮下钻动——随着这边张继盛猛然又合拢右手,那一具具痋尸皮下的鼓包骤然炸开来! 嘭嘭嘭嘭嘭! 一阵阵脓水血雾伴随着尸臭从痋尸身上炸散! 携裹着浓郁诡韵的痋虫遍地攀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瞬息间脱离了那片月光照亮的荒草丛,向着已然接近此处的张继盛汇集! 高坡下, 两张人皮抬着滑杆飘飘荡荡落入荒草丛, 痋虫乌泱泱一片,携裹着五种不同的诡韵,尽数朝滑杆上坐着的张继盛汇集而去! 张继盛一把拽过了身后的女冠尸体,将它拖到身前来,捏开了它的口齿! 正文 655、痋主受诛,傀童殒命!(2/2) 无数痋虫尽数灌入女冠尸体体内,转眼间又在它皮肤上留下无数个血淋淋的窟窿,痋虫在窟窿里爬进爬出,五种不同的诡韵在女冠尸身上冲突、交融! 嗡! 张继盛立身的高坡下, 遍地交织的阴影像是煮沸的开水般沸腾了起来! 浓郁诡韵从其中流淌出! 一双双被漆黑护腕包裹的手臂,从阴影里延伸出来,骤然拉长,向着张继盛抓扯而来! 张继盛眼看这般多手臂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顿时心惊肉跳,一下子就有招架不住的感觉——他一掌将身前的女冠尸体推到前方去,掌心的「死」字印在了女尸后心! 同时另一只手一掐法印:「吃了这些影子!」 扛着滑杆的两张弟子皮囊里,顿时喷涌出滚滚痋虫,每只痋虫落在影子上,身上的诡韵便抵住了阴影的侵蚀,转而开始大片大片地啃咬起那些阴影来! 但是—— 「影子怎么可能被吃光呢?」 对面的高坡上, 朱红的道观外墙下, 一道人影披着玄色道袍,头顶插了一根木簪,背着个剑匣,沿着高坡往张继盛这边徐徐而来。 月光投照在那人身上, 将那人的影子拉扯得极长。 那斜过大半个山坡的影子上,骤然生长出一条条扭动的蟒蛇——万蛇席卷,倾盖了这片地域——阴影铺天盖地般包裹向张继盛! 狂烈的诡韵在此刻好似变作了铜墙铁壁, 从各个方位封堵住张继盛的退路,并且还在往内持续收缩,不断压缩他的腾挪空间! 张继盛眼珠子一下子变得通红! 他纵横闽地数十年, 何曾像今日一般,才见到敌手人影,敌手反手就将他推入落败沦亡的深渊?他还不曾与敌手正式交手,现下却已是败势尽显了! 这般结果,人痋主无法接受! 心中恨意翻腾,厉声叫道:「来人就是北闾山烛霄子?!」 「是!」 「是!」 「是!」 那遍天包裹张继盛的阴影中,登时浮现出一张张漆黑的面孔,每一张面孔都漠然望着张继盛,开口道出一个个肯定的字眼! 张继盛身前的女冠尸四肢扭动着,五种不同的诡韵随着它后心的血字消失不见,而彻底交融成另一种诡韵——寄居在女尸吞下的痋虫一下子爆成了肉沫,厉诡脱离痋虫束缚,瞬间占据了女冠尸,女冠尸的脖颈、双肩与手臂连接处、两条大腿的根部各自浮现一道血线—— 它浑身弥漫浓烈的尸臭, 头颅骤然从脖颈上的血线处与身躯分离! 一股尸水从脖颈中淌落! 在女冠尸身首分离的刹那, 遍天包裹的阴影之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那处阴影中浮现的苏午脸庞,被厉诡的杀人规律切开了一道裂缝! 张继盛见到这一幕,眼中登时爆发亮光! 身前交融了五种诡韵,体内厉诡复苏的「无头女冠尸」的双臂、双腿都在瞬时脱落,五道裂缝深深镶嵌在阴影中,竟至阴影无法在瞬时间弥合裂隙! 唰! 两张人皮被大量痋虫驱使着,一瞬间分列在张继盛左右,架起张继盛的胳膊朝一道裂缝飘忽逃去! 「你倒有些巧思。 怎么想到的,令不同诡韵融合,加强厉诡?」 阴影里响起苏午有些惊奇的声音。 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那阴影裂隙里,生出了一盏盏猩红的血灯笼,一盏盏血灯笼瞬间填 满裂缝,红彤彤的光芒洒在张继盛以及他身畔两张人皮上,竟将三者定在半空中,上也不得,下也不得! 苏午潜身在阴影里,注视着地上重新拼凑起四肢与头颅的「女冠尸」。 他观见了五种诡韵与女冠尸体内厉诡交融的全过程, 此般过程,让他回忆起自己在「元皇诏旨」里看到的那座东拼西凑而成的破碎雕像,那座雕像虽然破碎着,各个部分的接连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但却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个人将五种截然不同的诡韵,交融于一个厉诡身上,提升厉诡能力的方法,正让苏午想起了元皇诏旨里那座雕像拼凑的全程! 苏午的元皇皮符,正得自那座破碎雕像! 被一盏盏血灯笼无声地「注视」着,张继盛只剩嘴巴能动,喉咙能发声,他头皮发麻,颤声说道:「你若放我一马,我愿意将我所领悟的「痋神拼图」悉数奉上!」 「不必了。 既然是你自行领悟的东西, 想来是刻在脑海里了,不会轻易消失的。 我杀了你, 禁锢你的意识,一样能从其中搜罗到那所谓的「痋神拼图」——」冷冰冰的声音在黑暗里回响着, 张继盛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 他的身影被黑暗完全包裹。 黑天之下, 道观院墙外的野树林中,一道一丈高的黑影倏忽窜出,那道黑影在林外立定,分明是个顶着蓬乱黑发的大头布娃娃! 大头布娃娃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 脑袋落在地上, 屁股顶在上方。 柔软巨大的身躯一下颠倒翻转,从地上立起来时,诸多黑毛肉虫就从布娃娃脚下攀爬而出,蠕动着钻进了四周的阴影中! 那布娃娃从地上立起来,身形凭空「瘦削」了许多, 满头蓬乱的长发在头顶结成一个混元髻。 它再次在草地里连连打滚, 每一次起身, 身形、面容都有变化。 到它最后一次起身时,它已经变成了个与苏午长相有七八成肖似的布娃娃,这个布娃娃一翻身,扑入了地上的阴影中,朝着被黑暗包裹的张继盛飞扑而来! ——它在翻滚过程中,浑身沾染上了苏午的气息,竟然瞒过了影诡的探知, 潜身进了阴影世界里! 「傀童?」 阴影里,响起苏午的声音。 下一刻,一道遍布赤红纹络的桃木剑拖曳着雷光,骤然从阴影世界中贯刺而出,准确无误地扎中那与苏午有七八分肖似的布娃娃,雷电推动着布娃娃,撕裂了阴影,直接将它重又带回现实! 包裹张继盛的阴影骤然收紧—— 嘎啦!嘎啦! 一股股鲜血与血肉碎末从阴影里汩汩涌出! 苏午的身形随即出现在现实,看向了那被雷光拖拽着不断后退的布娃娃,左手掐起剑指,五阶「日宫赤丹大法主箓」映在指尖,剑指随即虚指那不断倒退的布娃娃, 斥道:「诛邪杀鬼,雷击火发!疾!」 轰! 雷电轰烈劈炸在那布娃娃身上,直将它点成了一道火炬! 它周身飞出一只只黑毛肉虫,然而那些黑毛肉虫并未脱离其身太远,就被雷电缭绕,顷刻间劈成了焦炭! 化为焦炭的傀童尸体仰面而倒! 苏午把手一招, 那道贯穿了傀童胸膛,定住这个妖异之物,使之无法施展其他手段的桃木剑拖曳着雷光,归回苏午掌心之中! 他的目光随即看向了那片野树林。 野树林间, 还有三四个傀童隐在其中。 这几个傀童不同于苏午先前见过的那些,只会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单是方才那个傀童,在地上打滚翻跟斗,沾染苏午的气息,进而骗过影诡,钻进阴影世界当中的手段,就远远非是先前那些不入流的傀童所能比! 傀童乃是将五七个婴童以特异丝线沿着某种特定纹络缝合起来,同时以傀虫伴生,将之包裹在布匹中,形成的巨大布娃娃。 巫门傀脉最善豢养傀童。 此中最凶恶、最邪诡者,即是那些将与自身捆绑于一处的其他婴童尽数「消化」、「交融」、「吞吃」的「独傀童」或者「双傀童」。 所谓独傀童、双傀童,即是傀童法演化到最后,布娃娃里仅剩下一个婴童,或是两个婴童。 这独傀童,双傀童最是凶险邪诡,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先前那个被苏午一剑穿胸,劈成焦炭的傀童,纵然不是独傀童、双傀童,亦必然与此相距不远,相差不多! 「痋脉术士,巫门傀脉都来了。 黑角山的毛巫、地藏庙的和尚是不是也在后面? 是谁把你们聚集起来的? 天威道坛的源空么?」 野树林里影影绰绰,苏午迈步从高坡下走向那片野树林。 对面立于高坡上的道观里,显正、显一牵着阎魔护法,闾山其他弟子簇拥在周围,之后还有四道阴兵担着担架上的鼎灵,朝苏午这边汇集而来。 一道道黑影乘着风,从四面八方山林各处汇集到苏午背后沸腾的阴影里。 树林里忽然传出一阵怪异的戏腔:「哇呀呀呀呀呀——」 「咚咚锵!」 「咚咚锵!」 「咚咚咚咚咚!」 一道道漆黑锁链连着苍白人手,在树林上空随风摆荡摇曳! 两个身披戏袍、脸上画着白面脸谱的人,各自持一对牌,那对牌上左写「肃静」、右写「回避」,从树林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在两个对牌仪仗后, 又有两人持对牌走出。 第二队对牌上,左写「瘟王元帅」,右写「八部鬼王」。 此后第三幅对牌上,左写「见生者死」、「见死者生」! 一道道对牌仪仗鱼贯走出野树林。 对牌以后,又有孔雀对扇、罗伞、华盖等诸般仪仗列队而出—— 在诸般仪仗滚滚排出野树林时,一个傀童趁机滚出野树林,朝着阎魔护法旁边的众多北闾山道士逼近而去! 苏午看也不看那鬼鬼祟祟奔向自己门下弟子的傀童,随手将一道赤红桃木剑丢出! 轰! 桃木剑拖曳雷火,瞬息曳过半空! 于电光火石之际,猛然将那傀童头颅钉穿,牢牢钉在了草地上! 「吽!」 四角长毛黑牛踏奔向前, 前蹄扬起, 四重性力轮嵌套交叠收紧,随它的前蹄一齐落下! 直将地上的傀童踏成了肉泥! 连皮囊里的黑毛肉虫都未逃脱一个! 正文 656、五雷将军!(1/2) 头生四角、一身漆黑长毛、体型如山的牦牛转动血红的眼珠,身上毛发绺子上的珠串随着它四蹄轻踏,徐徐后退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脚下四重性力轮交相环绕,威严猛恶的气息勃然发散。 缭绕雷光的桃木剑从地上那一堆碎肉中呼啸而起,飞转着落回苏午的掌中,苏午轻轻擦拭去桃木剑上的血迹,将之背在身后。 他抬眼看向立在野树林边缘的另外两个傀童。 两个傀童站在大树下,巨大的头颅几乎与另一侧矮树的树尖齐平。 二者僵立不动—— 那列成仪仗、身着各色戏服的队伍随着阵阵吹吹打打的声响,徐徐脱离野树林,在苏午面前排开阵势,身披黑白豹纹将甲、双眼覆盖金钱扣、口中一对三指长的野猪獠牙交错蠕动的‘大众王和尚’智通立于阵势中央。 在他背后,靠旗化作了一道道漆黑锁链,勾连着一条条苍白人手,遍天挥舞! “哇呀呀呀呀呀——” ‘赵公明’扮相的智通和尚口中獠牙碰撞,犹如蜘蛛的螯牙交错一般,让人一眼观见即心头凛然,他口中戏腔沙哑粗狂,一种怨气深深蓄积在那戏腔之中,张口唱道:“血海滔天,枉夭人命,万类牺牲,难平吾心中怨气! 缠海金索打落半边封神台! 瘟王螯牙吞吃百万活人命! 黑衣大众地藏王菩萨降法! 八部鬼帅玄坛赵公明皈依! 招来坛上白鹤童子,横死将军—— 脚踩三步赞, 头顶祷神香, 神在汝侧, 斩邪杀鬼!” 八部鬼帅、瘟鬼王‘赵公明’一声令下——即有一赤着双膊,双膊上纹龙画虎的庙神,双手持钢枪,背后靠旗花花绿绿迎风招展,脚上踏着‘三步赞’,与另一个满头鲜血,赤着上身,双手持一对铁锏,腰下缀着甲叶战裙的神祇并排而出, 朝苏午踏奔而来! 三步赞时有前冲,时有返身周折之动作。 ‘白鹤童子’与‘横死将军’并排,身上散发着莫名大道纹韵,向苏午逼近! 苏午看着二人面上的脸谱,感应着这两个‘即人即神’的异类身上流转的大道纹韵,他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显直:“你过来。 我以五雷将军降真于你身,你须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若把握住这次机会,即能从此次雷霆纹韵降真之中,感悟到雷法奥妙,一二日间炼成掌心雷,不成问题。” 显直此前已有炼成掌心雷的端倪, 在苏午门下诸弟子当中,她的雷法进境最快。 这次请五雷将军降真,用她作为乩童最合适不过,对她最有促进作用。 若以其他弟子为乩童,反而打乱其他弟子们的修行,令他们乍入宝山而被晃花了眼,反而会空手而归。 “我、我——”显直嗫嚅着嘴唇,被长姐显真轻轻一推,一步迈出了弟子们的队列,她长吸了一口气,忽然就定下了心,迎着苏午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不辱师命!” 苏午笑了笑,未置可否。 这个童家女先前还与他在坛下交手过, 对方性格里自有一股蛮勇,根本用不着他逼迫驱赶,对方抓住机会,自己就会主动往前走。 “你们把法坛立起来。 接下来如有机会,我亦会让你们到坛上去体验一番。”苏午同身后其余弟子吩咐了几句,弟子们纷纷应声忙碌起来,他转而看向了走到自己身畔,紧张不已的显直,将一张以鬼匠缝线缝合的脸谱递给显直,“戴上这副面具。” “是。” 显直接过那张乩神面,听话地戴在脸上。 那张脸谱一覆盖上她的面孔,她顿时生出了莫名的感知——自身好似与冥冥之中的某尊神祇产生了联系,那尊神祇正在不断朝自己传来某种气息,只要自身对那种气息有所回应,顷刻就能招引来那尊神祇的力量加持! 她转脸看向苏午。 苏午看着欺近的白鹤童子、横死将军,倏忽出声道:“你感觉到了什么,自可以去回应它,不必有任何顾虑。” 他制成的每一道乩神面,都与自身心脉轮供奉的每一道心灯牌位有关联。 那些神灵牌位,代表的乃是灶王神教开出的每一座庙殿中的神灵。 显直回应神灵散发而来的气息,即能引来某座庙殿之中,看似是神灵,实则为厉诡的存在的力量加持——此般扶鸾起乩,其实更像是‘端公法’,端公法就是借来厉诡投影加持! 不过显真从心灯牌位中借来的力量,使用起来,远远没有端公法那般凶险,犹如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听到师父的话,显直定下了心。 她抿着嘴,依着师父的吩咐,去感应萦绕在自己灵感中的莫名气息,与之稍一接触,一道扭曲的形影就映刻在了她的思维间! 显直脸上的脸谱变化起来,一层雪白色覆盖住了脸谱上的眼耳口鼻诸五官。 她的面孔完全化作空白, 自身僵立在原地—— 那陡然欺近了的白鹤童子、横死将军周围流转的大道纹韵倏忽凝固住——两尊庙神在这一瞬间就出现了破绽——他们依靠秘法,及至四周流转的大道纹韵,营造出来的‘即人即神’之相破碎了! 神相完全游离在外,完全与人相分割开来! 不再如先前一般分分合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白鹤童子’脸上的斑斓油彩开始脱落,身后显发斑斓奇光的一道道靠旗都凝固住,不再迎风猎猎! ‘横死将军’头顶涌出的朱红血液,此下化作了暗红的颜料,其赤裸的上身上没有鬼神图案加护,只剩些拙劣的刺青随身躯扭动而变化! 那种属于神的气韵,从他们身上被剥离去了! 两个扮作‘白鹤童子’、‘横死将军’的和尚面露悚然之色,一齐将目光投向苏午身畔僵立着的‘无面神’——他们皆有清晰感知,知道是对方运用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一下子定住了他们的气息,凝固了他们的命格! “五雷降! 急急如律令!”苏午一声呵斥,眼耳口鼻之中涌出五色不同雷光,雷光一合,五雷神将的道韵瞬息间与僵立不动的显直相合! 譬如五雷神将、六丁六甲、黄巾力士一类的‘兵将’,多非住在庙系中的正神,只是一道神谱之下,庙系周围环绕的散碎神韵而已。 只要映得对应散碎神韵,即可将自身阴兵鬼将塑化为对应的兵将。 苏午的‘五雷炼将’之法,乃是一步登天,直指本真的法门,他当下运使五雷大将显圣降真,便比赤龙真人更加便捷,直接放出自身以对应神韵与阴兵相合、塑化成就的五雷大将,根本不用再画符请对应庙系降下对应神韵! 显直周身雷光缭绕,雷龙电蛇在其身交织成来了一副甲胄! 她身形一瞬飞腾而起,划过半空,扬手抖出一道雷霆,直直地劈炸向近在咫尺的白鹤童子、横死将军! 横死将军躲闪不及,被这一道雷霆劈中,周身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他的毛孔里不断喷涌出汩汩诡韵,每一缕诡韵刚刚溢散出,就被雷霆点燃成了烈火! 诡韵狂烈地侵蚀着扮作横死将军的‘地藏庙僧侣’的五脏六腑, 再加上外有雷火煎迫躯壳——这地藏庙的僧人只坚持了三个呼吸,身躯就直接化作焦炭,向后仰面而倒! 地藏庙僧人的尸体虽在顷刻间倒毙, 他体内的厉诡,真正的‘横死将军’却也因为没有了肉壳的束缚,而彻底复苏——在尸身倒下的瞬间,一道血淋淋的影子便倏忽贴向‘五雷大将’的背后! ‘五雷大将’后心之处,骤然生出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上的五官飞快消褪,彻底变作空白一片, 更引致周围流转的大道纹韵、诡韵、诸般气息纷纷凝固,连‘横死将军’都被定在原地一个呼吸,不得动弹! 在这一个呼吸的时间里, 一道桃木剑拉扯着紫青雷霆,骤然而至, 一瞬就将那属于‘六天故鬼’序列中的小诡‘横死将军’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趁此机会, ‘五雷大将’张开双手,抓向旁侧‘白鹤童子’的头颅,竟似是要将扮作白鹤童子的僧人脑袋,从其脖颈上硬生生薅下来! 滋啦啦—— 电闪雷鸣! 扮作白鹤童子的僧人,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 下一瞬, 一道令牌从他身后飞来,直接铲灭了他头顶的那两根线香,线香停止燃烧,与他完全分离的大道纹韵倏忽全数钻进他的躯壳——他面上的慌乱之色,完全转为震怖! 体内的厉诡一瞬间与外界用来的大道纹韵相合, 他的脖颈骤然拉长,犹如仙鹤修长的脖颈! 在那苍白的脖颈上,颈骨因脖颈过分的弯曲而刺穿皮肉,凸出体外,森白尖锐的骨骼相互交错,围着弯曲的脖颈形成了大片的骨甲! “呀!” 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骤然从已死的白鹤童子扮相的僧侣口中发出, 他周身皮肉尽被骨骼刺穿, 森白的骨骼扇动着,托着一具破破烂烂的无骨皮囊飞腾而起,僧侣面孔上覆盖的油彩再度活了过来,他的头颅在恍惚间化作了巨大而尖锐的鹤喙,一下子啄穿了加护在显直身上的神位力量、五雷神韵,向着她的性魂啄杀而来! (本章完) 正文 657、瘟王元帅,天师钟馗(2/2) “吽!” 白鹤童子巨大的鹤喙穿破层层阻碍,骤然间临近显直的性魂之时,显直性魂外,却有无边光明覆映,聚成了一轮大日! 密咒真言之声倏忽响起, 大日光芒耀发! “呀!” 连着森白而扭曲脖颈的僧侣头颅发出一声惨叫,面孔上覆盖的油彩熊熊燃烧,将他体内与厉诡纠缠的大道纹韵也一并点燃! 森白巨大的骨骼各处涌起熊熊的火焰。 苏午一手召回‘五雷大将’——显直,摘去了她脸上的乩神面,另一张猩红脸谱覆盖上了他的面孔,一张勾花元宝脸下,猩红长髯垂至猩红。 身着猩红官袍,头上官帽帽翅子轻轻晃动。 化为‘钟馗天师’的苏午猛然间大张开口,心诡诡韵流转,苍白的口齿就从‘白鹤童子’头顶浮现,猛地将它吞入口中,腹脏脉轮上,诸道黄金眼镜蛇相互绞缠游曳,开始不断磋磨那‘白鹤童子’的诡韵,将之力量压制下去! 转瞬之间, 白鹤童子,横死将军两道庙神尽灭! 连寄附在对应僧侣身上的两个厉诡亦尽被苏午封押! ‘天师钟馗’手提三尺猩红桃木剑,迈过弟子们架起的法坛,朝瘟王仪仗走去。 他背后猖兵猖将被漆黑阴影包裹着,围着地藏王菩萨庙的‘瘟王仪仗’四散开来,如一道道漆黑树木般,将瘟王仪仗徐徐包围! 立身在瘟王仪仗最中央处的‘瘟王元帅赵公明’口中一对魔神螯牙不断交错,凶邪的目光中,竟隐约生出了几分惧怕! “地藏庙里也有这般仪轨,能请来八部鬼帅从驾,组成瘟王仪仗。 那你等可知怨神是谁?”‘天师钟馗’口中发出粗狂而阴森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幻,好似不是活人能发出的音调。 但其中透漏的信息,却又准确传进了扮作‘瘟王元帅赵公明’的‘大众王和尚’智通耳中! 智通已经开始这场‘游神荡鬼’的仪轨, 他身在仪仗之中,身畔就有‘瘟王赵公明’相伴在侧! 受厉诡气息、大道纹韵的种种影响,智通的神智远远不如对面化作‘天师钟馗’的苏午神智那般清明,他虽听懂了苏午的话,却难对苏午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千樽——酒杯,千樽血——” “吾坐法洞,汝献牺牲!” “哇呀呀呀呀——” ‘瘟王赵公明’身后一道道锁链摆荡开来,犹如蛛网般遍天绞缠,每一条锁链顶端连着的苍白人手扎入虚空中——这一个瞬间,‘天师钟馗’眼中神光湛湛,已有所感——那些苍白人手锚定了一个个生辰八字,沿着生辰八字追索到对应的活人身上,要将活人的性魂带走! ‘天师钟馗’手掐法印,‘三十六雷总辖咒’蓄势待发:“天洞天真,毕火毕真。天乌天镇,威猛丁辛。冰轮冰鉥,流光火轮。喝伽嘀息,太乙元君。 咬纲雀舌,天雷火铃。火猪黑犬,火鹰腥烟。天关霹雳,铁甲飞雄。仙都火雷,山雷火云。 风火元明,火伯风霆。勾娄咭哩,识女四哥。玉雷皓翁,洞阳幽灵。四冥公宾,火光流晶。 ……银牙猛吏,六波卷水。飞鹰走犬,流金火铃——急急如律令!” 粗狂阴森的嗓音乍然落下! 苏午头顶雷霆乍分虚空,一方雷池之内,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在其中沉沉浮浮—— 其上电光蜿蜒,直指天顶原始雷祖庙系! 滚滚大道纹韵夹杂着散碎神韵从庙系之中降下,过雷池,淹没苏午通身! 在那汹涌如怒潮的大道纹韵之中,一道道浑身燃烧烈火的雄鹰、交结雷霆的火猪、黑犬、风铃、火云、山雷、火雷、风伯、火霆种种异相倾轧而出,扑腾着淹没了遍天虚空, 万道雷霆铺天盖地, 俱劈炸在那一道道扎入虚空的苍白人手之上, 所有人手俱被雷电劈炸得无法取走对应生辰八字的活人牺牲,‘瘟王赵公明’身后一道道漆黑锁链不断摇颤,张口对着苏午喷出了一道脓血! 那道惨绿带红的脓血化作血箭,指向苏午的刹那,苏午顿觉心神、肉壳无不生出沾染瘟疫、遍体污秽之感,他面皮上的钟馗脸谱顿有脱落的迹象—— 苏午双手结‘心灯印’, 轰! 熊熊灿白薪火从他周身扑腾而起,瞬息间将那瘟疫、污秽的气息焚烧殆尽! 他朝头顶一招,道道荆棘似的雷霆在手中汇集成丈二雷鞭,一鞭子挥出去,就将‘瘟王仪仗’中的一道庙神‘无头将军’拖拽过来,当场劈成焦炭! 苏午脸上猩红钟馗面具陡变作花白齐天大圣脸谱—— 他双掌抟动之间,以厉诡文字书写着‘定海神珍铁,十万八千斤’字迹的铁棒就被他抓来了出来,一棒子将地上劈炸成焦炭的和尚体内渐将复苏的‘无头将军’压制下去,眼中猩红光芒盛放,瞬间就把‘无头将军’关押入其中! 紧跟着, ‘齐天大圣’展开心猿身—— 无数个念头化作无数道扭曲的形影轮廓,叠合在苏午身上,化作丛丛绒毛,他的身形一瞬间膨胀成了巨人,啸叫着一棒子抡向了‘瘟王仪仗’核心的瘟王赵公明! 铁棒之下, 鬼哭之声大作! 书写着‘肃静’、‘回避’、‘见生者死’、‘见死者生’等等种种字样的对牌、一道道孔雀大扇、华盖、对伞流苏在大道纹韵里浮浮沉沉,随着那铁棒携裹狂烈诡韵一棒扫来,所有对牌、仪仗尽数被扫到了九霄天外! 瘟王仪仗霎时间变得七零八落! “地藏王菩萨庙若只有这般本领, 此下便可以下场了!” 阴森残忍的啸叫声在散乱的大道纹韵之中回响! 野树林边缘, 一直僵立着的两具‘傀童’此下忽然浑身痉挛,浓烈的诡韵从它们身上散发了出来,两具傀童一左一右分散而开,从不同方向夹击向突入瘟王仪仗之中的‘齐天大圣’—— 同一时间, 黑天下, 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在天空中飘飘荡荡,往斗法中心飘忽而来。 临近了,便能发现,那两道所谓‘人影’,只是两张描眉画眼的人皮! —— 嘭! 傀脉‘九头娃娃’李碧身前的法坛之上,一颗缠满了黑线的骷髅头骤然炸开,骷髅头里蓄积的无数黑毛肉虫在法坛上肆意攀爬,有些甚至落在了李碧的衣衫上! “死了?!” 李碧尖声啸叫,看着那个裂开的骷髅头,根本顾不得在自己身上攀爬的黑毛肉虫,他目光随即看向坛上正中间四个缠满了黑线的骷髅头,四个骷髅头中,又一个骷髅头上缠绕的黑线尽数痉挛了起来,而后在李碧的注视下, 那颗骷髅头也猛然炸裂开来! 嘭! 骨茬碎末、黑毛长虫扑了李碧满脸! “事情不对!事情不对! 那烛霄子!那北闾山群道,绝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李碧大叫起来,他的面皮上起了层层褶皱,眼眶里好似有一根根黑线在攀爬蠕动! 黑角山铁旨大师公瞥了李碧一眼,冷笑不已:“下三门的傀脉,只会这般,遇见点什么事,便好似天要塌了一般胡言乱语,惊慌失措! 你再怎么说也是傀脉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却还是这个德性! 好笑!好笑!” 源空暗暗皱眉,不言不语。 黑庵坛‘法佛’低头念念有词,不时伸手掐算着什么,脸色也渐起了变化。 “我非是惊慌失措,胡言乱语! 我手下九个弟子中,除却大弟子乃是‘独九傀童’之外,二、三、四、五弟子俱是‘独七傀童’,余下几个是七童还未养成的‘双傀童’。 七童缝合养成的双傀童,也能沾染厉诡诡韵,骗过厉诡,进而杀伤容纳厉诡之辈了! 但在这转瞬之间,我的六弟子、七弟子却接连殒命! 这说明他们在来者手下支撑了不过两三个回合,就接连殒命! ——除了遇见那些鬼王以外,我座下傀童还未这般折损过! 还有,先前那痋脉的人痋主,可是一言不发就往山上去了,想必也是他的痋尸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九头娃娃尖声说话,头颅扭过了一百二十度,脸庞正对着铁旨大师公,尖叫着说道。 李碧从外表上看,乃是个满头银发的鹰钩鼻中年人, 但他实际上仍是个傀童! 鹰钩鼻中年人只是他蒙在自己真面目上的一张皮而已! 是以似头颅扭动超过九十度这般动作,正常人都做不了,他却能轻易做到! “人痋主不过尔尔——自身生死系于一个虫子之上,运用如此极端的法门,必然在某个方面存在巨大缺陷,他纵死在敌手手里,亦只能说明他的手段确实太不入流而已。”铁旨大师公对九头娃娃的观点没有丝毫认同。 他尤在嗤笑,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黑庵坛‘法佛’忽然站起了身:“我算不到此次战局走向——只能算出我等此次如不尽出全力,必然下场凄惨!” 铁旨大师公脸上嘲讽之意尽数收敛。 角落里的‘源空’脸色阴沉! 九头娃娃在此时猝然转回头去,将两个布娃娃填进了法坛中央的两个缠满黑线的骷髅头里,骷髅头上的黑线尽数蠕动起乱来,将两个布娃娃缠绕成茧团—— 惨绿火光从骷髅头顶升起, 缕缕诡韵沉陷入两个骷髅头内! 九头娃娃为自己门下两个傀童,各自投去了一个厉诡! (本章完) 正文 658、模仿厉诡(1/2) 轰! 李碧身前的法坛上,两颗被投入厉诡的骷髅头中,涌起蓬蓬阴绿的火光。 在一蓬蓬火光里,隐约有几道人影被黑色线绳勾连起来,在两团惨绿鬼火里,各自变作了两个长着数个头颅、三四双手臂、七八条腿的「怪胎」。 攀附在骷髅头周围的黑线延伸入阴绿鬼火内, 却未被鬼火点燃,烧成灰烬。 反而缠绕在两个「怪胎」的手臂上。 两个「怪胎」牵扯黑线,将根根黑线交织成了一张黑漆漆的布匹,自身钻进那张黑布之中,引得两团鬼火都摇颤起来,瞬息间完全熄灭! 紧盯着骷髅头顶上的鬼火,直至两团鬼火完全熄灭后,李碧方才吐出一口气,看向其余几个脸色都凝重下来的同伙。 这几人非因他力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实在是黑庵坛的「法佛」多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变了颜色。 「空明和尚,可算到我结局如何了?」铁旨大师公盯着法佛「空明」,出声问道。 黑衣僧双手合十,出声道:「阁下形神俱灭,婴灵都未能逃回黑角山,便在半路被一道赤红火箭钉杀。」 「被一道赤红火箭钉死?」铁旨大师公皱紧眉头。 「我还算到,此下「人痋主」已经死在那烛霄子手中。 各位如不相信, 可取人痋主在此间留下的一二痋虫,稍微作法, 即能探知他今时死活。」空明目光扫过众人,低头出声道。 他话音刚落, 「源空」便从「人痋主」先前立身的位置,搜集了几只黑毛肉虫,以黄纸符咒将黑毛肉虫卷起,置于法坛上,念念有词一阵后,将那黄纸符咒包裹的痋虫丢入碗中,以指尖烈火点燃去。 烈火一燃起, 五通神就眼神微变:「人痋主,确已殒命。」 他作法的时候,铁旨大师公也非是在干看着,令弟子取来一个痋虫,也是用独门秘法刺探一番,随在五通神之后点了点头。 「张继盛从动身赶往凤山,至于此时。 未超过两刻时间。 两刻时间内,其手下痋尸尽未能建功、与几个傀童相互配合,仍旧不能保全性命,反至自身殒命,还令两个傀童都跟着绝命了——由此可见,那烛霄子的实力非同小可。 他绝没有如我们先前料想的一样,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或许,其实力可以与其师「赤龙真人」相提并论!」空明见二人都验证出了结果,便神色认真地向几个同伙劝告道,「人痋主虽死,此时我等联手攻上凤山,亲自出手围剿烛霄子,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铁旨大师公冷哼一声,恼恨地眼神看向了「源空」:「那烛霄子的实力如何,你也与他照过面,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引致我等生出这般大的误判?!」 「源空」神色平静,摇头道:「我未曾与烛霄子真正交过手。先前多见其师出手,是以不能测知烛霄子的真正实力。 他或许实力强劲,但亦必然不如赤龙多矣。 人痋主、傀童败在他手里,未必没有轻敌的因素。 我等只要对此事重视起来,解决他不成问题!」 五通神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铁旨大师公神色稍缓,不再来寻「源空」的晦气,转而看向其余几人,出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再留在这里,只会被那烛霄子趁势而入,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我等自当合力绞杀此子! 事不宜迟,当下我们便一齐出发,攻上凤山,摘掉那烛霄子的人头!」 「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正该如此!」 几个在各自法脉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纷纷点头应声。 小院内各派弟子得到命令,尽皆收拾行装,跟在领头人之后,往凤山汇集而去! …… 「叽叽叽……」 立在野树林边缘的两具傀童浑身痉挛抖颤起来,那些黑毛肉虫细碎的鸣叫声从它们浑身各处响起,随着二者激烈颤抖,一个个黑毛肉虫拖着一根根特制的黑线从它们身上抖落,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长长的黑毛上沾满了苏午散发出去的心诡诡韵、影诡诡韵! 随着黑线与肉虫不断从两具傀童身上脱落, 包裹两具傀童身躯的布块,就像是转动的线轴上,飞快脱落的丝线! 布块迅速崩解成根根黑线,消散殆尽! 露出了两个傀童的真身—— 从左侧飞掠向苏午的那个傀童,肩膀上长着五颗婴儿头颅,五颗婴儿头颅垒成山形,唯有最顶上的那颗婴儿头颅睁着眼,眼中尤有亮光,其下四颗头颅俱都干瘪萎缩,散发出阵阵尸臭! 五颗婴儿头颅被黑绳缝合着,其下则是一具已经长到少年人体格的身躯。 只是这副少年人的身躯,皮包骨头,腹部却鼓起一个大包,那腹部的皮肤上,有些地方鼓凸,有些地方凹陷,竟勾勒成了一张少年人的人脸模样! 这副皮包骨头的身躯,连着四双手臂,四双手臂顶端的手掌,又与其他的手掌缝合在一起,形成怪异而诡邪的模样! 左边的傀童张开不知多少双手掌,操纵着一根根黑线,令黑线顶端的黑毛肉虫全都裹满了影诡的诡韵,那些黑毛肉虫蠕动着,又被黑线拉扯归回,攀附在傀童周身各处! 另一种厉诡诡韵从这个傀童身上散发, 阴森的诡韵接触到那些沾附满了影诡诡韵的黑毛肉虫时,黑毛肉虫顿时在傀童身上以某种规律爬行开来——随着肉虫的爬行,无数黑线也遵循着某种规律,在傀童体表重新编织—— 转瞬间, 将傀童变作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形身影。 那黑漆漆的身影,浑身黑毛肉虫爬动翻腾,竟像是粘稠黑液在其身上翻滚滑落一般! 其身上甚至散发出了影诡的诡韵! 这傀童,在这个刹那,成功「模仿」了影诡,自身几乎就化作了「影诡」——它一步迈入阴影中,身形顿时被阴影吞没! 而在傀童步入阴影中的刹那, 苏午体内,影诡的力量却沉寂了下去。 陷入了死寂之中! 假影诡反而取代了真影诡! 同一时间, 他手中以心诡力量聚集成的「定海神珍铁」亦扭曲起来,其上浮现的厉诡文字纷纷发生变改,苏午的「齐天大圣」脸谱瞬间油彩斑驳,有从他面孔上脱落的征兆! 「伏藏纸」记录的几副面孔中, 「齐天大圣美猴王」脸谱运用了大部分的心诡力量, 而「心诡」此下被右侧突袭而来的另一个傀童成功「模仿」,变成了傀儡,假心诡却具有了真心诡的力量与杀人规律! 傀童傀童! 不仅傀童本身是傀儡, 其中最邪诡者,更有利用自身容纳、驾驭的厉诡,以及某种秘法,将敌人驱使的厉诡转为傀儡的能力! 苏午瞬间确定,这两个傀童,必然就是赤龙真人所说的「独傀童」了! 此般独傀童的邪诡能力, 比痋术、地藏王菩萨庙法脉都要强出不少! 「齐天大圣脸谱」、「心诡」、「影诡」的力 量在此瞬间失灵,苏午的身形僵立在原地,似乎陷入了瞬间的迟滞之中—— 对面的「瘟王元帅赵公明」口中螯牙碰撞,一双铜钱眼中,血光凝若实质,刹那迸射而出,掠过重重仪仗,贯穿向苏午的性魂! 它身前两侧, 旌旗摇动, 增损二将挥舞铁叉钢枪,拖曳着滚滚大道纹韵聚成的烟岚,向苏午攻杀而来! 「叽叽叽……」 黑毛肉虫连连啸叫! 一道漆黑的影子忽然从苏午背后浮现——无数个黑毛肉虫牵扯着黑线,组成了翻腾的粘稠黑液,包裹向苏午的身躯! 「餸鉿嗡吽——」 苏午口中发出厉诡的语言, 随着他张口发声,他的双臂跟着举起来,端向自己的下巴——在他周围的虚空里,一只只黑毛肉虫组成了漆黑的心脏,那心脏上长出紫色的嘴唇,随着嘴唇蠕动,苏午的嘴唇跟着同频蠕动,同时发出厉诡的语言! 假心诡操纵着他的双手,要令他将自己的头颅从脖颈上端下来! 唰! 在这个瞬间! 苏午面上油彩斑驳,近乎脱落的脸谱,倏忽间变作一张漆黑的面孔。 随着那张漆黑面孔浮现在苏午脸上, 他身上齐天大圣将甲戏袍,背后一道道靠旗,纷纷化作来了一件黑底红边的官差袍服! 变了一张脸谱的苏午,保持着双臂端向自己下巴的姿势,动也不动。 然而, 在他身旁,却有一道璀璨耀发光火的形影霍然而立! 那道形影周围盘绕金红符箓, 神光直冲霄汉! 平静的声音,从那道凝练得近乎化为实体的形影中传出:「只是各自模仿我体内一道厉诡的话,你们就得死在这里了。 没有别的花招了吗? 让我再见识一下。」 流转在傀童们心间的声音一落—— 从苏午身后乍然而起,以浑身「粘稠黑液」包裹向苏午的漆黑身影,倏忽间后退,飞快逃窜! 那颗由无数黑毛肉虫组成的心脏,亦是穿空而去! 嗤啦!嗤啦!嗤啦! 未有借助阴影逃跑,而是直接利用周身黑毛肉虫远离苏午的「假影诡」周身草地里,一道道阴影被撕裂了,猩红的眼仁从每一道阴影里探出,直勾勾地盯住「假影诡」! 瞬间将之定住! 而后, 一根根森白骨刺就从「假影诡」周身各处冒出,将它变成了一棵白骨大树! 内中傀童直接被这「尸陀鬼之手」刺穿,钉死在当场! 另一边! 浑身耀发光火的灿白身影,在无数符箓的裹挟下,从虚空中抽出来了一柄盛放朵朵赤红日轮的太刀,身形一瞬掠过「假心诡」—— 将傀童与之容纳的厉诡,统统分作两段! 正文 659、喃呒怨神菩萨(2/2) 两个容纳了厉诡的傀童,本已取得绝大优势。 却在片刻间被苏午反转局势,直接杀死! 脚踏三步赞,手持铁枪钢叉,从左右双侧交攻向苏午的增损二将周围,游离在外的大道纹韵倏忽与二者身形重叠,二者体内散发诡韵,与融入他们体内的大道纹韵交融—— 烟岚滚滚, 五色斑斓的瘴雾遍染四下! 增损二将的形影一瞬间变得巨大,左边的增将化作一长眉赤髯,身披猩红甲胄的虚影,那虚影覆盖了苏午的身形,立时拔升增长苏午自身的「灾晦」、「厄运」, 损将军亦是白眉遮目,雪白胡须。 它的形影交织在苏午身形之上,立刻损伤苏午本身的「气数」、「福泽」! 假若此时有人以苏午的命格点燃本命禄位长生灯,必然能够发现,苏午的诸多命灯都是烛火摇曳,飘摇不定,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趁着此时, 「瘟王元帅赵公明」背后无数锁链齐动,锁链顶端连着的一根根苍白人手抓住无边大道纹韵,向着下方的「大众王和尚」智通身躯收缩! 无数手臂盘绕在智通周围,使他刹那间宛若生具了万千手掌! 那周流于万千手掌之中的大道纹韵相互交融,化作两根沾染惨绿汁液的牙齿,「瘟王元帅赵公明」接过那两根牙齿,塞入自己口中。 四根獠牙交错开合,如同蜘蛛的口器! 斑斓诡韵从这尊「神祇」口中喷吐而出,与空气稍一交融,顷刻间失去颜色——但四周那些倒毙在地的尸体,忽然就一个接一个爬了起来! 它们受诡韵侵蚀,遍身烂疮,疫病诡韵从每一具活尸身上散发而出,侵染更多地域,往整个凤山覆盖而去! 一具具活尸伸着手臂,犹如索命冤魂般朝一身官差袍服、立在原地不动的苏午肉壳聚集而去! 阴风呼啸, 风中竟响起了阵阵索命之音!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不论是那些早就死在凤山下,被痋虫寄生进而「复苏」的女尸、还是在天威道观大清洗之中死去的师公,此下都向苏午索命——竟将自身殒命的业债,全算在了苏午头上! 游离在肉壳之外,驾驭着符箓法体的苏午,周身符咒之上,竟也真个跟着缭绕上了一层血光! 血光绕法体,这是犯下罪业过多的显兆! 「哇呀呀呀呀——」 「瘟王元帅赵公明」口中獠牙连连交错,再度发出了阴森恐怖的戏腔! 「打——」 它从腰袢拖出一条金晃晃的鞭索,一鞭子打落虚空,照着苏午的符箓法体挥舞而来! 那鞭索竟令苏午的符箓法体凝滞当场,运转不灵——是缭绕在他周身的血光影响了一道道符箓的运转,进而令他的符箓法体运转不灵,阻滞了他性魂的移动! 「天蓬天蓬,九玄杀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灵,太上皓凶! …… 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那立在原地的苏午肉壳,忽然伸手摘下来了脸上的「诡差-黑」脸谱,佩戴着「诡差-白」脸谱的苏午意识,瞬间回归肉壳! 「瘟王元帅赵公明」的缠海金鞭,未曾伤到苏午丝毫! 他横眉立目,骤然口吐「天蓬神咒」! 天蓬-威临印:神刀一下,万诡自溃! 你在无尽的除灭诡韵历程中功行圆满,领悟此印。 你将持续积累威势, 当威势到达「 九」时, 将可以招来「天蓬神刀」投影,斩绝诡韵侵杀! 当威势到达「九九」时, 天蓬神刀投影,有概率切断厉诡! 目前威势:一九九七! 消耗威势——九九! —— 咔嚓! 暗沉沉的天幕被一抹猩红雷霆分野开来! 那雷霆划过苏午头顶,瞬息间直落而下,朝下劈杀之时,受下方疫鬼瘴气诡韵影响,倏忽间分化作百千道雷霆,一瞬劈下! 无数朝苏午伸手索命的活尸, 在这百千道雷霆劈炸下, 尽作焦炭! 缭绕苏午符箓法体的「罪业」一瞬清空,消失无踪! 反而有滚滚道德纹韵交织在他的符箓法体之间,让苏午瞬间生出感应——自身的五阶符箓,此下已然可以升为四阶符箓! 只须设坛向天请表而已! 「死来!」 苏午盯住拦在自己身前,增长己身灾晦、厄难,损伤己身气数、福泽的增损二将神影,手中一道道雷霆聚集,化为打神鞭! 他一鞭子抽打了过去—— 雷光缭绕! 电火喷薄! 两道接连天地,影子倒映下来,覆盖了苏午身形的神祇影子,在这一鞭之下,立地萎缩成正常形影,苏午端起大红莲胎藏,身形飞掠过二神, 二神被一刀斩成四段,体内厉诡亦被斩开,各自逃散! 裹挟着汹汹气势,苏午像是一根利箭,近乎贯穿了「瘟王仪仗」,直抵到「瘟王元帅赵公明」近前,那神智与瘟王纹韵交融,自身意识始终被「瘟王元帅赵公明」影响的大众王和尚,眼睁睁眼看对方临近,一双滴血的铜钱眼里,竟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大众王和尚因苏午迫近,恐自身性命不保而恐惧! 与他若即若离,时刻影响着他的神智的「瘟王纹韵」,亦因苏午周身缭绕翻腾的「原始雷祖神韵」而恐惧,畏缩! 呲牙立目、貌极狰狞的「猖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东天青雷五猖郎」身背青色旗帜,领着百余猖兵,聚集在苏午身后。 苏午只运用了八百猖兵, 五雷大将统领的数千雷部天兵,还在他的躯壳之中,隐而不发! 猖兵猖将,最能与他的影诡交融,借助假造命格四处周游,而雷部兵马则与影诡力量不合,苏午并未给这些雷部兵马缝合假造命格。 漆黑身影如林交织,覆盖了这片区域,向着「瘟王仪仗」不断压近。 每一道阴影,就是一个弱化的厉诡。 数百弱化的影诡,在此间散播开来,阴影交织成网——此间便成了苏午的鬼蜮,鬼蜮之内,无有他的准允,任何人都逃脱不得! 包括「神祇」瘟王元帅赵公明! 滴血的铜钱眼与苏午盛放红莲的双目一刹对视, 「瘟王元帅赵公明」骤然将周身一道道苍白人手放出,尽数袭向苏午,而它自身则猛一扭身,突向阴影猖兵之外—— 「你能逃到何处去?」 立在瘟王元帅之前的几道阴影猖兵中,倏忽响起苏午的声音。 他的身形一瞬间从那道阴影猖兵身前浮显了出来! 周围一道道阴影猖兵,尽数汇入他身后的阴影里! 身后阴影,化作百千道漆黑巨蟒,张开血盆大口,蛇头往下猛然俯冲,向「瘟王元帅赵公明」笼罩而来——苏午竟是欲要活捉「庙神状态」下的「大众王和尚」,将智通以及与之若即若离的「瘟王纹韵」一同捉拿了! 地藏王庙有「瘟王仪仗」,怨神有「怨神仪仗」,二者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苏午必要探究清楚! 呼啦啦! 这时,一直挂在树梢,仿佛隐身了一般的红白画皮诡,骤然间飘忽而下,一道贴附向苏午的背后,一道则包裹向他的身前! 两张画皮敞开来, 正面对着苏午的那张,内里描绘着巧笑倩兮的裸身女郎, 背面对着苏午的那张,则是青面獠牙,满头乱发的恶诡! 美人勾魂,恶诡夺命! 苏午的意识与肉壳在瞬间都受到了影响—— 「瘟王元帅赵公明」抓住这个机会,一瞬间虎口逃生——下一个瞬间,红白画皮诡就被一刀切成两段! 冥暗天穹下, 惨淡凤山中! 忽有怪异的佛号从四面八方响起!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厄秘厄秘厄秘厄秘——」 「菩萨菩萨菩萨菩萨!」 伴着四方「佛号」洪声唱响,阵阵腥烟裹挟着黑毛从山下飘荡而来,一道周身笼在黑袍子里的身影,在身后诸弟子贡献出一身毛发皮囊以后,以诸毛发皮囊在自己脚下垒成了丈高法坛; 五道黑黢黢的、被黑布包裹的四肢、头颅形状的物什,从南面奔腾而来,落在苏午数十丈外,四肢头颅状的物什拼合起来,竟在原地化作了一个白发鹰钩鼻的中年男人; 几个面貌秀丽的女冠,抬着一架滑杆穿过夜色,落在了苏午的北面,那滑杆上端坐的,正是「源空」。「他」从滑杆上跳下来,几个女冠便在原地设下法坛; 佛号声越发宏大。 那恢宏又怪异的佛号声中, 许许多多阴沉的男声、女声尽皆加入了进来。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索命索命索命……」 「怨神怨神怨神——」 「菩萨菩萨菩萨!」 凤山四下,一道道被先前「瘟王元帅赵公明」喷出的一口疫气影响,进而「复生」了的活尸,此下都朝着某个方向跪拜了下去。 那个方向,是西面的方向。 苏午看向那个方向, 那畔涌起无边辉光。 辉光中, 两对牌仪仗齐齐迈出,对牌上左写「肃静」、右写「回避」。 第二副对牌上写「冤魂索命」、「厉诡缠身」。 第三幅对牌上写「喃无怨神菩萨」、「枉生大愿净土」。 …… 一对对对牌、一道道仪仗从佛光里涌出,向四面八方排列开。 纸作的血衣佛像被纸人抬了出来。 那佛像的十二品血莲胎上,摆着一双手、一双脚、两半身子、一颗头,那颗头大睁着双目,满面震怖——那是「法佛」空明的头。 东面的毛巫、南面的傀童、北面的道士、中间的苏午, 看到那被抬出来的血衣纸佛时,都作沉默。 正文 660、怨神复苏(1/2) 黑庵坛‘法佛’空明死了。 他与黑角山铁旨大师公、傀脉九头娃娃、五通神一齐赶往凤山,预备对苏午形成四面包围,合力将烛霄子绞杀。 方才他还在宣诵佛号,运转法门。 不过倏忽时间, 他就死了。 被斩下四肢、身躯被切成两半,连同自身的头颅一齐供在‘血衣纸佛’的莲台下。 伴着‘血衣纸佛’的仪仗出现,凤山各处,时时响起宣诵‘怨神菩萨’的‘索命梵音’,无边诡韵从凤山各处喷薄而出—— 怨神,此下复苏了! 与苏午猜测的不一样——怨神本身并非‘鼎灵’! 它的本形身在何处,苏午现下都难以确定! 但是,从无边佛光中走出的这一副‘怨神仪仗’的规格,却让在场每一个人、不论敌我都沉默下去,一时间都觉得无比棘手。 铁旨大师公一双流转绿光的眼睛盯着那徐徐排开的怨神仪仗,看着被仪仗簇拥在中央的‘纸佛’莲台上,供奉的法佛残肢断体,直觉得遍体生寒。 黑庵坛有三世大佛。 以‘本尊佛’坐洞称尊,乃是黑庵坛的坛主。 另有二佛‘法佛’、‘觉佛’与‘本尊佛’地位相等,只是一者对外,一者对内,皆有不同职司,无有坛主尊号。 换而言之,‘法佛’空明已是黑庵坛中第一等的人物! 而黑庵坛在闽地诸法脉中,排名序次相当靠前,与黑角山、地藏庙并列为三大法脉,它根出于地藏庙,却能在短短几十年时间内,与地藏庙齐头并进,法脉之内传续的法门非同小可,是以铁旨大师公最为重视这个‘法佛’—— 自觉得若与对方交恶,自身或许不是他的敌手! 可就是这般人物, 在极短时间内,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地就被肢解杀死了。 杀死他的厉诡,到现在只显出了一副仪仗! 再看看那副仪仗中——被苏午切成两段的增损二将、白鹤童子等诸厉诡,以极其怪异的方式拼凑起来,成了持对牌、持罗伞、持华盖的等等仪兵。 铁旨大师公放出去的两道红白画皮诡、九头娃娃给弟子体内种下的两个厉诡,及至大众王和尚的整个仪仗队伍,除了‘瘟王赵公明’以外,其余庙神体内的厉诡皆被抽出来,被怨神诡韵粘合起来,东拼西凑,反而形成了当下这副规整的‘怨神仪仗’! 怨神仪仗里,全部都是厉诡! 诸方与烛霄子一番恶斗,结果却是为怨神作了嫁衣裳! “事情不对劲…… 凤山上何时出现了这般恐怖的厉诡?”铁旨大师公立在丛丛毛发盘绕起的法坛上,向‘源空’看去,希望对方能给个甚么说法。 ‘源空’神色怪异,隐约间想起了什么。 他的眼神变得惶恐起来, 刚要开口说话, 侍候在法坛左右的几个女冠一身青黑色的道袍上,竟然渐次浮现出一个个猩红的字眼,那些猩红的字眼交织盘绕起来,覆盖了她们的衣衫。 那些字迹,分明是——冤魂索命,厉诡缠身! 嘎啦! 背向‘源空’的一个女冠,忽然将头颅扭过了一百八十度,淌血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源空’,从眉心额顶开始,猩红的‘怨’字不断浮现,一直接续到了她的下巴! 她已经死了! 周围其他女冠纷纷将脖颈扭转到正常人不可能扭转到的角度,从各个方向看着‘源空’! 枉死凄厉的诡韵从她们身上迸发—— 它们嘴唇微动, 阴厉的叫号就在‘源空’耳边打旋:“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源空’衣衫之上,亦开始浮现‘冤魂索命,厉诡缠身’的字眼,怨神的杀人规律缠上了他,他一瞬间生出警觉,可这警兆刚自意识间生出,覆盖五通神真正‘面容’的那张源空面皮忽然泛起大量褶皱,一瞬间从它脸上脱落! 露出了它乃是一个苍白凹坑的脸盘! 脸盘上,无数漆黑孔洞像聚集的苍蝇一般密集排布! 在那些漆黑孔洞中,愿力婴孩犹如白色的蛆虫般遍及每一个孔洞—— “啊——” 五通神口中骤然发出尖锐的啸叫! 它的脸盘上, 那些漆黑孔洞中的愿力婴孩,一个接一个地爆开,一个接一个地被抹杀——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遍布漆黑孔洞的愿力婴孩,就骤减了八成! 五通神连人身形象也维持不住了! 当场化作一道模糊的形影! 这道模糊形影上,同样遍布‘冤魂索命,厉诡缠身’的字样! 无数虺神长发扎在它周身各处,更令它举步维艰,在这个刹那,它甚至连请出自己背后庙系,隔绝厉诡侵杀的手段都做不出来, 它在怨神杀人规律作用之下,自身力量一瞬就被打灭了八成之多! “救、救我——” 五通神的意识席卷四周, 向它的同伙铁旨大师公、九头娃娃、大众王和尚求救! 大众王和尚顶着瘟王元帅的脸谱,心有余悸地看着一身血字的五通神,对方非是源空,连人模样都维持不住,他本就是在怨神虎口之下脱身,又怎么可能再将自己置身险地?只看了五通神一眼,大众王和尚收回目光,转向其余两个同伙! 铁旨大师公迟疑了刹那,转头与大众王和尚目光相对, 他瞬间跳下法坛,将一簇簇毛发皮囊扯下法坛,披在弟子身上,带着众弟子与只剩下独身一个的大众王和尚汇合,逃进黑暗里! 九头娃娃见状,身躯立时四分五裂,也往黑暗中逃窜! 须臾之间, 原地只剩下了苏午及他的弟子们。 五通神彻底绝望——指望苏午来救他,不如指望那些同伙此时愿意回头——但偏偏让它觉得最没指望的人,此下却出手了! 苏午身后浮显漆黑双臂,瞬间探入黑暗里,伴随着一阵恐怖的撕裂声响,一柄漆黑的八尺苗刀被那双鬼手从黑暗中拖拽了出来! 黑地藏显世! 同时间,在他身边,狮虎一般的巨猊显出身形,前肢微微伏低,作势欲扑! 解下腰侧‘大红莲胎藏’,苏午将之递给了显正,把身后剑匣、十柄桃木剑皆分与众弟子,他向众人出声道:“你们守在阎魔护法身边,不论何时,皆不可脱离它身畔! 厉诡侵杀之下,无人能够幸免! 能否活着走出鬼蜮,也是一种考验! 此般面对鬼王以上厉诡的时候不多,师父我也只能给你们演示这一次!” “谨遵师命! 师父尽管前去,我一定拼死保护几个师弟师妹的安危!”显正手持‘大红莲胎藏’,他已然意识到当下局势不同寻常,满是皱纹的面孔上俱是凝重、紧张之色,向苏午回应道。 显一默不作声,手持桃木剑,与显正并排站在来了一处。 其余弟子们或是神色惊惧畏怯,或是紧张不已,亦或茫然无措,但总算没有在遍是冤魂索命的叫号声中,被吓得掉头逃跑。 一道道横眉立目、龇牙咧嘴的猖兵从苏午脚下的阴影中掠出,围绕在‘闾山七子’周遭,形成了圆形阵势。 苏午盯着前方那道顶着遍是孔洞凹坑脸盘的模糊人形——‘冤魂索命,厉诡缠身’八个字已经爬满五通神遍身各处! 他未有与弟子们说甚么安慰的话,做甚么保证。 活人面对厉诡,就像面对突然而来的车祸、面对地震、洪水等等众多灾难一般,谁都无法百分之百地保证,在一场灾难中毫发无损地存活下去。 如今‘凶级’以下的厉诡,苏午皆能轻易应对。 ‘荒级’之中,他也能独力应对其中的一部分。 但荒级与荒级的差距,有时候比荒级与祟级的差距都要大,似是诡母那般厉诡,因其笼罩范围并不大,且常常游行于野外,并不常出现在密藏域人口密集的地域,是以杀伤的人口不多,因而被归于荒级,但诡母笼罩之地,从古至今,唯一有记录的生还者,只有大雪山某代至尊呼图克图‘哲丹尊胜’——卓玛尊胜! 连女扮男相的‘卓玛尊胜’,其实都未完全脱离诡母的侵染, 需要苏午以意帮她斩断身后脐带,她才彻底脱离诡母的钳制。 而其亦因诡母的孕育,从‘人’变为了‘非人’,哪怕斩断脐带,也不能让她重新变回人类。 诡母这般厉诡,如此恐怖,岂是‘水菩萨’、‘红白撞煞’一类的荒级厉诡可以比拟的? 但二者皆是荒级。 凶级以下的厉诡,有时收束诡韵,隐藏极深的情况下,都可能让人阴沟里翻船。 更何况是‘个体化差异极大’的荒级厉诡? 在这个层次,面对每一个荒级厉诡,苏午皆不能完全保证,能令自己翼护下的每个人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厉诡的侵袭! 需要所有人齐心合力,谨慎以对, 才能‘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像此下的‘怨神’,它是‘神’亦是‘诡’,极可能具备‘神智’! 它从天威道坛立坛之时,就萦绕在凤山上,成为此间的一个幽灵,数百年来草蛇灰线,暗暗布局,推动自身的‘复苏’。 直至今时,终于凶相毕露! 这般隐忍、这般谋划,就是一个神智健全的人都不一定做得到,像净宏、本明、源空三代坛主大师公,更是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下,它首先杀掉了可能与它的出身渊源颇大的黑庵坛僧侣, 第二次出手,要夺走‘五通神’的性命, 这极有可能亦是怨神的布局。 所以苏午才必须要出手。 五通神可以死,但它的死必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隐患! (本章完) 正文 661、怨神的杀人规律(2/2) “一旦我身陷厉诡杀人规律当中,难以摆脱,你们就立刻跟随阎魔护法脱离此地! 记住, 你们七人万万不可分兵行事! 群策群力,每个人都须用尽全力,如此才能增加你们在厉诡侵袭下的生存几率。 应对厉诡之时,分头行动最为愚蠢!” 苏午为七个弟子留下了一番告诫,肩后的两条漆黑手臂持握黑地藏,他带着旺财,倏忽潜身进阴影世界之内,下一瞬已然出现在‘五通神’周围—— 五通神完全沦入绝望的心神,因这道漆黑身影一刀横扫过来,而刹那迸发出无穷的希望。 强烈的求生意识,甚至让它张口发出了虚幻的言语声:“阁下如能救我一命,从此以后,我任凭阁下驱使,为阁下当牛做马!” 苏午根本不理会五通神所言,迎着一个个伸手抓向自己、浑身道袍上写满‘冤魂索命,厉诡缠身’字样的女尸,在那充塞耳膜的阴森叫号声中,他肩后双臂猛然将黑地藏横斩而出—— 唰! 一刀斩出! 满地阴影乱颤! 影诡的诡韵在此瞬变得极其浓烈,黑地藏增幅了影诡的力量,它将整个阴影世界纳入自己的掌控! 无数双漆黑手臂从那阴影里伸出来,拽住一具具女尸的脚踝,在灰蓝色的诡韵流转间,将它们按在了诡韵覆映下,若隐若现的一座座断头台上! 刀光落! 一具具女尸在断头台上被分成两段! 趁着这个机会,苏午突入重围,伸手抓向了‘五通神’——抓向了五通神周围那一丛丛虺神长发,他的手臂被粘稠黑液包裹,粘稠黑液里,一枚枚愿力金钱散发出无穷愿力,令得那扎在五通神模糊人形周围的一丛丛虺神长发都躁动起来, 转移了目标, 投向苏午手臂上的粘稠黑液之中, 卷起了一枚枚愿力铜钱! 与此同时, 一根根鬼匠缝线悄然流转,与虺神长发纠缠起来,使得那些瞬间吞噬尽愿力金钱之上附带的浓郁愿力的虺神须发,此刻无法脱离,回归五通神自身! 五通神在这个瞬间终得自由! 从他眉心额顶一直延伸到下巴上的七个‘怨’字,一个比一个清晰,但最后一个‘怨’字尚未完全凝聚出来,笔画间架还是十分模糊——怨神的杀人规律,此刻杀不了它,它一瞬逃离虺神须发从自身疯狂汲取愿力,令自身动弹不得,任由虺神慢慢抹杀自己的绝境之后, 立刻开始引动那些尚受自己控制的虺神长发,穿连周围的大道纹韵,欲令‘五通神庙’降临,庇护己身,令己身脱离怨神杀人规律的影响! “嗷嗷——” 它成功编织来了大道纹韵,组成了五通神的庙系! 在这个瞬间,它得意地看了眼对面被虺神长发所困的苏午——然而,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犬吠声,一双暗金色的前爪搭在了它模糊人形的肩膀上,它分明是由愿望意识凝聚起的神灵身,此刻却被那双暗黄前爪结结实实地按住了! 一颗巨大的狗头就在它脖颈一侧, 狗头上,猊兽暗金的眼仁安安静静地盯着它。 一旦它有任何异动,那张血盆大口都会毫无顾忌地咬断它的脖颈! 五通神是成功组成了庙系,自身跻身其中,暂时脱离危险。 但苏午安排在身边的猊兽,已然在它编织庙系的那一刻,潜伏在它周围,它将庙系编织成功,跻身其中之时,亦将旺财带了进去! “伱还是得死啊。” 苏午看着庙系里换一张人脸,脸色难看的五通神,他摇了摇头,捆绑住一根根虺神长发的鬼匠缝线顷刻消解。 那丛丛长发尽数归拢向五通神,攀附在它周围的庙系‘墙壁’之上,越过那无形之墙,一根根扎满了它的全身。 它浑身写满‘冤魂索命,厉诡缠身’的血字, 每一个血字上渐有鲜血淌落。 ‘还我命来’的叫号声,在怨神诡韵里不断响起,汹汹诡韵冲击着五通神庙系,但暂时无法将庙系冲塌,无法对‘五通神’完成索命。 于是, 那些诡韵渐渐退却了。 四下里的叫号声都渐渐消歇。 ——怨神的诡韵竟未继续纠缠五通神以及苏午,在此瞬俱远去了——此般情形,让苏午眉头皱的更紧。 他举目看向四周。 从西方涌现的无边佛光,此下俱消失无踪。 那从佛光里走出的‘怨神菩萨仪仗’,也在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这个怨神,竟似是明白‘柿子要专挑软的捏’的道理,见无法杀死五通神,它便直接离去,未有丝毫的犹豫! 苏午收起黑地藏,掐了一道印决,起雷火将四周横七竖八散落一地的尸体统统烧成了焦炭。 随后转身走向了闾山七子。 旺财按住五通神,它的前爪推了推,五通神神色僵硬,一边维持着庙系对自身的防护,一边跟在了苏午身后——现下它却是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走,先往凤山下走走看。 能把你们送出怨神笼罩的这片地域,那就更好不过。” 苏午走近七个弟子,看了看被猖兵看顾在中间,仍旧昏迷着的鼎灵,转而向弟子们吩咐道。 弟子们纷纷应声。 这时,已经恢复神智、脱离乩童状态的显直,忽然惊叫了一声,指着苏午说道:“师父,你的衣襟上,怎么有血? 好像、好像是血字……” 她一开声,众人纷纷顿时注意到苏午衣襟上,果然有暗红的血迹。 那些血迹交织起来,隐约形成了‘冤魂索命’四个字!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苏午看着衣襟上浮现出的模糊血字,神色平静地说道,“看来这怨神杀人规律的显兆,便是在人衣衫上写满‘冤魂索命,厉诡缠身’的字迹,进而由人额顶至下巴写七个‘怨’字,七个怨字清晰浮出之时, 就是厉诡杀人之时。 现下它已经给我做了记号了。 记号倒是还很浅。” 苏午未有尝试把衣服脱下来——方才五通神都脱了一张皮,那些字迹却直接浮现在其本形上,可见脱衣服却是无法规避怨神的袭杀。 他依旧领着众人, 由阎魔护法在前头带路, 带着一行人沿着山阶往下走去。 昏冥天穹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线落在众人的肩头,将衣衫沾湿。 有风渐起, 雨势越来越大。 未过多久,一场小雨就变成了狂风暴雨。 周围尽是哗哗水声。 闾山七子走在湿滑的山阶下,身上功夫还不深的七人,便不免常常滑倒,甚至有时会引发别的危险,有几次若不是苏午及时出手,或许显正、显一两个老迈的弟子,可能就死在这漫漫山路上了。 路过山路转角处的一道凉亭时,那凉亭在狂风吹袭,暴雨击打下,土石松动,亭顶四分五裂,几根巨大的木柱倒了一地,顺着湿滑的石块滚入山路中,一根接一根地朝众人倾轧而来! 一道道阴影中,乍然钻出一条条漆黑蟒蛇,卷起那些木柱,就将之拖入了阴影世界里! 苏午做完这些,还未松一口气, 忽然在哗哗的雨声中,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 他凝目朝山路四周看去—— 山路四周被草木树根牢牢锁住的土石,在这场暴雨冲刷下,竟渐松动下来。 一些土石裹挟着草木,从山下不断滑落。 照此局势发展下去, 若山雨不停, 就极可能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的地质灾害! 而这场灾害明显会把山路上的众人裹挟进去! “别往下走了!” 苏午喝住了众人。 他看着周围密集的雨线,并没有将众人带入阴影世界,借助阴影世界离开此地的心思——方才他曾尝试过利用阴影世界带众人脱离凤山。 但每一次从阴影里脱离以后,他所出现的位置,都与自己预判的位置相去甚远! 这是从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当下利用阴影穿梭,脱离阴影时,自身尚能出现在凤山某处。 再往下走, 从阴影脱离以后,自身就说不定出现在哪里了! 进入‘阴间’都不是不可能! “从我们开始往山下走开始,我们自身的气数就越来越低,厄难灾晦却持续在我们身上增强。”苏午脸色凝重,“怨神仪仗把增损二将都包容了进去, 二将的能力被它增强了, 我们的气数不断受到损伤,而厄运则不断得到增强。 是以就出现了此般场面。” 怨神这种驾驭残缺厉诡东拼西凑,增强厉诡能力的手段,简直是匪夷所思,在它的增强下,增损二将本有的能力,近乎等同于少半个‘晦诡’了! 最关键的是,晦诡是直接为鬼蜮内的活人带来灾晦。 而怨神是通过影响周边环境,令周边环境为人带来灾晦。 譬如这场暴雨, 譬如山路转角处突然倒塌的凉亭! “在这里等等。” 苏午吩咐了众人一句,就此立在山阶上,眉心‘智拳印’骤然放光,与‘六天故鬼真瞳’相合——二者结合,六天故鬼真瞳之中,三颗眼仁重合为一—— 滚滚金光覆映苏午周身, 他又一次从旁观者视角下,看到了立在山阶上的自己! (本章完) 正文 662、拼图(1/1) ‘智拳印——六天故鬼真瞳烙印’具备三大能力,即‘分离身内的因果障碍’、‘分离身外的因果障碍’、‘协调己身己智一切不圆融、不协调之所在,并将之扫荡干净’。 第三项能力,苏午先前一直未能明白它的具体功用。 但自进入闾山模拟世界,他越来越多地接触到符箓修行,并将之纳入自己的修炼体系之后,第三项能力的作用终于显发了出来。 ——运用第三项能力,使智拳印与六天故鬼真瞳结合, 他将能映照出自身密藏域体系、三山符箓体系、灶王神火神身体系、东流岛天人交感体系、驭诡体系等诸修炼体系、残缺修炼体系之间不能相互契合、甚至可能会相互出现冲突的部分,进而将之清除出去,铲平自身修行前路之上的障碍! 此般障碍,不止在于‘内’, 更在于‘外’! 当下, 苏午便是将这第三项能力运用于外,欲观见身外致使自身不能精准驾驭厉诡的外在因素! 无边金光映照之下,他自身意识处于旁观视角,看到一道道或青黑、或血红、或暗紫的纹络缠绕在自身周围,那些纹络与大道纹韵类似,又有着厉诡诡韵的凶邪气息—— 那些气息不断影响着自身, 在自我形影的一角,留下了模糊的‘冤魂索命’四个血字。 “所以,我衣衫上的‘冤魂索命’四个血字,应该是因为这些未知纹络不断缠绕我身,进而才出现在我的衣衫上。 这些莫名纹络,或可称之为‘怨神帖’。 就像吊死在愿神庙里的开坛祖师面孔上覆盖的怨字一样,怨神向我下了这道帖子,便是要我拿命去赴约——这是它最根本的杀人规律! 那么,它用以书写这‘名帖’的‘材料’是什么? 或者说,它是调动了何种力量,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些痕迹?四周没有怨神诡韵流转,可以肯定,怨神帖不全是由怨神诡韵组成。” 苏午的‘目光’集聚向那一道道纹络, 他从中‘看’到了怨神诡韵, ‘看’到了交织的大道纹韵,这些俱是浮于纹络最表面的东西,而其中最深层的东西,苏午却看不清——看不清这‘怨神帖’的来路,他便不能追究其根本,彻底化解去怨神的杀人规律。 唰! 苏午念头一动, 直接以智拳印将那一道道纹络斩除了个干净! 此般清除‘怨神帖’,虽只能治标,但也可以暂缓一时燃眉之急。 “不知道我的几个徒弟身上,有没有被怨神下帖?”苏午如是想着,目光转向自己的几个徒弟,他们周身,并没有诡异纹络缠绕。 但几个弟子从未真正安全过, 自怨神复苏后,他们身在凤山上,便常常遭遇种种莫名凶险! 这倒甚是诡异。 收回了目光,苏午意识归回自身,他转而看向道袍衣襟上,原本留有‘冤魂索命’字样的地方,衣襟上越发清晰的四个血字已经消失不见。 但天上瓢泼的大雨,山上滚落的土石仍未见有止歇的趋势。 雨线里, 几道黑影从远处飞掠而来, 倏忽间钻入苏午脚下的阴影中。 苏午目光微沉,看向几个弟子,开口道:“我派出去往四面探路的猖兵,未能成功走出凤山,越往下走,遇见的凶险便会越多。 这座独山倒像是走不到头了一般。” 几个弟子闻言,都神色迟疑,踌躇不语。 显真在此时看向了苏午,明眸里微光转动,说道:“往山下走既然行不通,还是尽快转到山上去,我们这里不仅有年迈老人,还有鼎灵师叔、赤龙师祖需要看顾。 在这里迟疑不定,踌躇太久的话, 怕是会酿出更大的凶险!” “嗯。那便往山上走。”苏午定定地看了显真一眼,时下局势危急,反而最能看出门下弟子的真性情,显真能在此般局势中还能保持几分静定,能研判局势,给出恰当建议,倒让他有些意外。 师父做出了决定, 弟子们自然都跟从,便调转了方向,重往凤山上去。 大雨滂沱, 不知从何时起,苏午衣衫上,再次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字迹。 …… 嗤啦! 天威道观某偏僻院落围墙外。 一道黑黢黢的身影,浑身长满了黑毛,背后丛丛蜷曲的黑毛簇拥着一块覆盖了它大半背脊的铁牌,它周身黑毛蠕动着,与周围七八道矮小许多的人形身影周身黑毛相连,丛丛黑毛骤然绷紧,将那几道人形身影周身覆盖的一层黑毛皮囊完整撕脱! 黑毛皮囊被撕脱下, 露出了内里一具具或被斩首、或身上有刀伤剑创、散发着尸臭的尸体。 七具黑毛皮囊堆叠在草丛里。 一个个青紫的婴孩从身负铁牌的身影周身黑毛里爬出,钻进了那一具具黑毛皮囊中,干瘪的皮囊猛然充盈起来,七道黑毛身影眼中流露淡淡绿光。 穿着一身将甲戏袍,通身缠绕漆黑锁链,脸上覆盖的铜钱眼已经取下,黑白脸谱变得斑驳的‘大众王和尚’智通紧张地看着那几道黑毛身影。 他还未说话, 从四面八方密集的雨线里,有残肢断体飞掠过,朝着智通身畔汇集而来。 残肢断体、以及一颗从空中飞掠过的白发首级在智通身畔组成了‘九头娃娃’李碧的模样。 “怎么样? 未见到那厉诡的仪仗罢?”智通全然是一副被吓破了胆子,惊魂未定的神情,他向聚集成完整人形的李碧直接出声问道。 李碧摇了摇头:“没有见到那甚么‘怨神菩萨’的仪仗。” 听得李碧所言,智通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还有些不放心,于是看向了那道身背铁牌的黑毛身影。 “我的弟子搜寻四周。 也没有看到怨神菩萨的仪仗。”身背铁牌的身影——黑角山铁旨大师公惨绿眼眸环视四周,最终把目光定在智通与李碧身上,接着道,“这次是那个假源空坑了我们一回。 凤山上有如此恐怖的鬼王,他却丝毫不提。 若非我反应得快,极可能要着那‘怨神菩萨’的道了! 他死在怨神菩萨手上,也是报应不爽!” 李碧阴沉着脸,看向神色迟疑不定的稚童,忽然道:“那个怨神菩萨出现以后,第一个就先杀死了普庵坛的法佛,第二个就冲着你去——幸好当时你被瘟王元帅伴随左右,又有大多数弟子替你争取时间,是以伱能逃得生天,但你的仪仗,却也成了它的仪仗。 它两次出手, 都是针对你们佛门的人,又自称作‘怨神菩萨’,黑庵坛和地藏庙百年前又是一家的——那怨神菩萨,该不会与你们两家有什么勾连吧?” 九头娃娃言语意味深长。 他话音落地,铁旨大师公绿莹莹的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智通。 智通神色惶惑,喃喃低语:“我、我想不到啊……分明是天威观上发生的事情,与我们地藏庙又有甚么关系……” “怨神菩萨有从驾仪仗,地藏庙亦有从驾仪仗。 此莫非只是巧合?”李碧向智通连声追问道。 智通抬眼看向李碧,欲言又止。 “你若不说,便留你自己独自去面对怨神菩萨。 我和九头娃娃先走一步!”铁旨大师公一看智通神色,立刻加紧攻势,威逼道。 李碧阴森地笑道:“今下你的从驾仪仗尽殒,班底全无,请召瘟王元帅伴随,怕是有些困难,没有八部鬼王神韵加护,你觉得自己再遇着怨神菩萨,能支撑多久? 若是我们三人联手,情况就大不一样,我们皆能活着走出那怨神菩萨的鬼蜮!” 二人一番威逼利诱, 大众王和尚刚刚遭遇一场大劫, 又因这场劫数里的某些东西,让他生出了联想,他此时正是惶惑无措的时候,被二人一番威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接下来我的言语,你们听过就听过了,切不可外传! 若是被地藏庙查出此事泄露出去,我性命不保,你们亦将永世背负地藏庙的咒诅!” 九头娃娃、铁旨大师公相视一眼,都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 就听智通接着道:“我其实亦不能确定,怨神菩萨与地藏庙、黑庵坛究竟有何关系,只是当时我差点被它杀死,便想起了一个在普庵坛与地藏庙间流传的传说。 那怨神,与传说中东流岛恐怖厉诡‘玉藻前’的能力有些类似。 东流岛内有一九尾狐,能化为美人模样,名作‘玉藻前’。 这个‘玉藻前’有挑动人心欲望之能,其可使人愿念缠绕而终不能顺遂,愿望最终化为怨望,进而引发种种灾祸……” 智通将那个暗中流传的东流岛传说与两个同伙讲了一遍。 两个同伙闻言都是满脸狐疑。 “只是这般一个传说而已,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地藏庙因为东流岛的一个传说,便要追杀咒诅所有闻听传说的人?你们法坛追杀得过来吗?”铁旨大师公嗤笑着道。 李碧若有所思:“愿不成,则生怨。 那怨神菩萨,莫非与玉藻前有甚么关联?” 智通吞了一口口水,接着道:“先莫着急,听我说完——你们可还记得那个假源空?它被怨神菩萨侵杀之时,自身不仅流转诡韵、大道纹韵,甚至有愿力气息在它身上不断生生灭灭—— 再兼天威道观奉祀的五通神,也是个能许愿应灵的神祇。 那假源空,可能就是与五通神通感降真的某个妖邪,甚至说不定就是五通神本身! 天威道坛已死的耀阳子、其徒弟本明,当时费尽心机将五通神迎到法坛里去,让我想起了地藏庙的一桩旧事,当时,主持普庵法坛的僧王‘善济’还在地藏庙的时候,力请地藏庙出手,攻上天威观,吞下其道统。 当时的地藏庙‘大愿王’坛主与善济素来不和,虽不觉得攻伐天威观是甚么棘手的事情,但不想为越来越势大的普庵坛一脉所摆布,自然拒绝了善济的要求。 二人在斋会上针尖对麦芒,就扯出了善济想要伐灭天威观,实是出于想将天威观里普庵坛先代‘圣母菩萨’尸骨迎回庙里的私心。 这‘圣母菩萨’,就是普庵坛开脉祖师的私生女,迎回坛后,称其为‘圣女’。 此后其嫁给了当时天威道坛开脉祖师,便加号作‘圣母菩萨’。 普庵坛自千百年前寄附在地藏庙后,一直保持自己的传嗣有序绵延,千百年来从未真正与地藏庙融为一体,是以,今时我与那法佛虽是同辈,但他乃是黑庵坛下的‘空’字辈,而我是地藏庙下的‘智’字辈。 圣母菩萨一直在普庵坛祭祀之中。 但仅仅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的尸骨,尚不至于令地藏庙与普庵坛就此分裂。 真正原因,乃是圣母菩萨离开普庵坛时,将普庵坛一样传承至宝带走了,有了那件传承至宝,才有‘普庵坛’。 而且, 你们或许不知,地藏庙原本也不叫地藏庙。 而叫‘大愿王庙’。 大愿王庙的开脉祖师,曾与东流岛佛门交游密切,曾受邀在东流岛诸地演法,与东流岛本土神道教中,被尊为无上神宫的‘长川神宫’的神官论法。 他自称,论法过后,他在盛名已久的长川森中游玩。 醉于某座山中。 在睡梦中看到了有神龙盘绕日月。 无边浩大的光芒从那日月之中显发,压下了大地上无数双伸出手的、满面怨恨的厉诡,那日与月在陡然之间,又好似变成了神龙的眼睛。 开左目为昼,开右目为夜。 众生就聚集在那神龙的双眼周围,不断叩拜,无边愿力在那昼夜轮转之间,逐渐消解于无形。 开脉祖师认为是愿力造就了那神龙,神龙吸食愿力为生,愿力之中有精深佛法,有无边广博的智慧,因而自名为大愿王,归回故土以后,立下大愿王庙。 大愿王庙历经几代发展,其实一直无所建树。 直到闾山法脉传入,大愿王庙向道门闾山法脉靠拢,却在实修符箓的过程中,有弟子取得了道门符箓以外的‘八部鬼王’神谱庙系之下的符箓, 从此有了大愿王庙尊大愿王为坛主法神,以八部鬼王中的瘟王元帅为护法大神,这才渐渐发展起来,引来了当时式微的普庵坛的投靠。 就在那时, 大愿王庙以‘大愿王’为黑衣地藏王化身的说辞,改坛主法神为黑衣地藏王,并更名为地藏庙。 瘟王元帅的仪仗,由那时的第三代‘大愿王’和尚一力造就。 第三代大愿王和尚,与时为普庵坛‘圣女’的女子,关系密切,传闻圣女正是为了不愿再见到第三代大愿王,因而嫁于了天威观的开脉祖师。” “那件传承至宝,被普庵坛的圣女看顾着。 你们地藏庙的第三代大愿王和尚和圣女勾搭在了一起,因而也接触过几回那件传承至宝,因而才领悟出了‘瘟王仪仗’?”铁旨大师公眼光发亮,在智通停顿之际,出声问道。 智通犹犹豫豫地道:“当是如此…… 其实这些年来,地藏庙一直对天威观多有渗透,搜遍凤山各处,亦未曾见得那件至宝。 传闻之中, 那件至宝乃是黑地藏塑像。 而在塑像背后, 绘就了一副拼图。” 今天事情比较多,耽误了一点时间,抱歉! 一更4千字送上! (本章完) 正文 663、背负拼图之人(1/2) “拼图……”铁旨大师公语气莫名,喃喃地低语了一句。 九头娃娃满面凝重之色,迟疑着道:“你们地藏庙领悟的‘瘟王仪仗’就是从那副拼图中来,那副拼图,即是普庵坛所有传承的根源? 这也是地藏庙竭力保守的最大秘密?” “是……”智通神色惘然,低沉道,“或许大愿王庙与黑庵坛本来就是一家,那座黑地藏塑像,明明是黑庵坛的传承至宝,却与我大愿王庙开坛祖师开创的《愿经》甚为契合。 第三代大愿王和尚观览了黑地藏塑像背后拼图,结合‘愿经’,造就了‘瘟王仪仗’。 后世所有‘三王和尚’,想要有‘瘟王仪仗’从驾,就必须先通悟了‘愿经’。 而在大愿王庙尚未向道门靠拢,未曾取得八部鬼王符箓以前,《愿经》对庙内僧人而言,根本就一无是处,半点作用都未曾发挥出来? 天下间怎么可能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这绝不会是巧合! 真相就是,大愿王庙和黑庵坛本就是一家,只是在历史更迭中,一家拆成了两家,各自分散了许多年月,虽然依着冥冥中的指引再聚首,但互相间隔阂已深,破镜已难重圆了。 那‘僧王’善济,也是参修过《愿经》以后,再加上普庵坛本有传承秘法,修为才能凌压在诸多地藏庙僧侣之上,成功带着普庵坛另立门户……” 智通这番言语,铁旨大师公、九头娃娃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 只当智通说这番话,是在为地藏庙脸上贴金。 闽地哪个法脉不知?地藏庙看似是和尚庙,其实更类道门法脉,修符箓、念咒语、拜神请坛、每日早晚课、逢神灵生辰之时举行种种‘斋会’,此般种种,活脱脱就是道门法脉。 现下智通却称自家或许与黑庵坛本就是一家,只是中间分开了一段时日……这种说辞,铁旨大师公、九头娃娃怎么肯信? “怨神仪仗、瘟王仪仗。 瘟王仪仗是地藏庙第三代坛主大和尚从黑地藏塑像背后拼图之中领悟,那怨神仪仗的形成,会不会有类似的过程?”李碧点出了正题,“难道,‘怨神’这个厉诡,曾竟也看过那副拼图?!” 他此言一说出口,铁旨大师公眼中顿时流露悚然之色! 智通脸上惶恐之色更浓:“我们之中,更为清楚怨神情况的人,怕得是普庵坛法佛‘空明’了,可空明一个照面就被怨神菩萨先杀死、肢解了——” “空明的死,说不定就是怨神菩萨有意为之!”铁旨大师公眼神一片森然,扫视周围两个同伙,“这个厉诡,难不成还有神志?!” 此言一出, 众人尽皆沉默。 心头一片冰凉! 若‘怨神菩萨’有神志,那足可以说明,它现下是有意识地、有选择地杀人! 那它有选择地杀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完成那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所谓‘拼图’?! “巫门黑角山中,收藏有‘地下万尺集神卷’,此图卷传说中是虺神亲自降下,毛巫依集神卷奉祀群诡,沾染诡韵,则能练成种种神通,甚至身化虺神! ‘黑旨大师公’已练成‘虺神须发’、‘虺神皮’、‘虺神骨’,寿元至今逾八百年! 他虽还不能身化虺神,却至少可以说是虺神子了! 那‘地下万尺集神卷’, 是一副拼图。”铁旨大师公此时忽然开口,状似说起了另外的、与当下情况毫不相关的一件事情。 它说完话,惨绿双眸就看向了九头娃娃。 九头娃娃神色凝重:“傀脉出自巫门,傀脉之中,亦有‘天傀图’,照图修行,可以将自身修成‘天傀’,而傀脉之外,亦有传闻——‘天傀图’出自‘集神卷’!” “集神卷,天傀图、瘟王仪仗、那早死的痋门张继盛手上,不知是否还有痋门的秘密拼图……”铁旨大师公眼神冰冷,“若连张继盛都掌握有甚么拼图的话,那当下我们所有身在凤山上的人,倒都是背负拼图之人了! 不知道我们各自掌握的拼图, 与那张纹刻在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图,究竟有没有关联?” “我等出自不同法脉,传承不同,法门不同。 怎么可能最本源的事物会相差不多?”智通喃喃地反驳了一句。 另外二者并未回应他的话。 铁旨大师公走到角落,从自己身上割下了一簇黑毛,念起几句咒语,将那簇黑毛吹散。 九头娃娃见状,也走到了偏僻处,施展了个术法,设法向外传递消息。 智通后知后觉,待到两人都归回来了,他才反应过来,也急急忙忙画了一道符咒,俯首合十拜过那道符咒,符咒便飘飘忽忽融入淋漓雨势中,不见了影踪。 “消息既也传过了,那我们便走吧。 不知法脉能否接到我们求援的消息,我们自己总也要尝试一番,看看能否脱离凤山,脱离怨神菩萨的鬼蜮——这厉诡过分邪门了,还是莫要与之正面交手!”李碧出声说道。 他的话引得其余两个同伙都点头赞同。 黑角山七个毛巫将铁旨大师公簇拥在中央,铁旨大师公指了个方向,令两个同伙跟他一同去那个方向:“跟我走。” 铁旨大师公语气毋庸置疑。 智通、李碧也都习以为常,老实地跟在它身后,往它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黑沉沉的天穹中,仿佛有个巨大的窟窿。 大雨倾盆,从窟窿中泼洒而下。 雨水溅落土石草木之间,竟在山间激起了一层雨雾。 灰蓝的雨雾笼罩四下,便令四下的建筑、山石草木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智通走在李碧身后,走几步路,便要环顾四周,打望几眼——他先前差点死在怨神菩萨手中,那次的经历让他顿生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 自然也就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周围稠密的林木渐变得稀疏。 几处连在一起的道院出现在朦胧的雾气里,智通扶着身侧一棵树,踏上了湿滑的山阶——他的僧袍上满是泥泞,这一路走来,却不知翻了多少跟斗,多少次栽倒在泥窝里。 有几次都差点滚下陡崖! 大众王和尚再怎么说,也是有修行在身,纵然雨中行山路,不说健步如飞,亦当如履平地,现下偏偏出现这般多的失误,有几次差点危及自家性命,此般情形,可以说是十分蹊跷。 ——另外几个同伙也无暇嘲笑智通甚么, 他们各自也遇着了一些险况。 簇拥在铁旨大师公身边的七个毛巫弟子,甚至都因行路而折损了一个! “到前头那处道院里歇歇脚。 只是走个山路而已,竟让我全神戒备,不敢有半点松懈。 凤山上越发邪门了……” “越往山下去,路只会越难走。 我们是得聚集起来,休息的同时,也商量商量对策……” 李碧与前头的铁旨大师公低声言语着。 智通扭头往身后看, 身后林影稀疏,朦胧雾气里,便是朦胧的影子。 若仔细去看那些朦胧的树影,某个瞬间甚至能看到那些影子在蠕动,好似有甚么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智通心惊胆战,只当自己看花了眼,转回头去。 走在前头的铁旨大师公、李碧这时却没有说话。 他们及几个毛巫弟子停在山阶尽头, 各自的站姿都有些僵硬。 智通看到他们的站姿,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之色,他的目光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穿过了人群,朝前方看去—— 蒙蒙雾气里,密集雨线中。 一红一白两张人皮举起了一对对牌。 在那两张人皮后, 披着戏袍、纸甲的身影、残肢断体拼接起来的形体等等怪异的形象,各自举着一副副更高更大的对牌、罗伞、孔雀大扇、华盖等物! 如林般的仪仗中, 血红的字眼在雨水冲刷下若隐若现。 ‘肃静’,‘回避’;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 ‘喃无怨神菩萨’、‘枉生大愿净土’! 咚咚咚! 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锣鼓之声交替响起! 反而衬得雨中的仪仗队伍越发冷寂,死气沉沉! 一股寒气贴上了大众王和尚的后背,强烈的恐惧感在他心头炸开! “啊——” 他惊叫了一声! 身前那几个同伙忽然各自运转法门,或裹挟起丛丛黑毛、或身躯四分五裂,俱朝着四面八方各处奔逃而去,就是不与最前方雨雾下的‘怨神仪仗’有任何接触! 那支仪仗队伍未有追迫离去的人, 它们静静立在原地。 猩红的、大雨冲刷不去的字迹开始浮现于大众王和尚的戏袍将甲之上,他一低头,就看到那只是覆盖住自己两边衣角的血字,在顷刻间爬满了自己全身!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冤魂索命,厉诡—— 他哆哆嗦嗦地将‘铜钱眼’罩在自己的眼睛上,口中塞上一对奇长獠牙,獠牙碰撞交错之间,他抓起一支毛笔,蘸取颜料,在自己脸谱上绘就‘瘟王元帅’的脸谱! 脸谱绘成的那一刹, 漆黑的铜钱眼中滴落鲜血! 瘟王元帅的大道纹韵倏忽萦绕在大众王和尚身周。 在此时! 七个血红的怨字从脸谱顶门开始,一直延伸到脸谱的下巴——每一个‘怨’字都是那样清晰,怨气几乎穿透了血字,漫溢而出! 大众王和尚的脖颈、双肩、双腿根尽皆浮现一道血线, 一道血线抵着他的喉结正中, 延伸而下, 将他整个身躯从中分开。 他的身躯分裂成了七份。 怨神仪仗簇拥着纸作的佛陀,穿过瓢泼大雨,在锣鼓声中消去踪影。 而那纸佛的血色莲胎上,摆放着智通的七份身体。 与法佛的残肢堆在一起。 仪仗队伍里,流转着瘟王元帅的大道纹韵。 (本章完) 正文 664、拼凑拼图的诡(2/2) 咚咚咚! 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伴着阵阵锣鼓声,怨神仪仗消失在了灰雾中。 延伸向上方道院的山道下,稀疏的林木阴影蠕动着,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脱离,浑身滴落粘稠黑液,接着又有几道身影跟在那个人以后,相继从阴影之中脱离。 苏午褪去浑身漆黑阴影,走到了山阶的尽头。 他的道袍胸口处,已然浮现大片血字。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 这些血字在他胸口衣衫上交织着,看起来触目惊心! 几个弟子跟着从阴影内脱离以后,俱看到了师父胸口衣衫上的猩红字迹。弟子们神色各异,显直更是忍不住直接出声向苏午道:“师父,你衣裳上的血字……越来越多了……” “嗯。” 苏午眉心竖眼流转光芒,他收回看向灰雾深处的目光,扫了一眼胸口处遍布的血字,再次运起了‘智拳印-六天故鬼真瞳烙印’,试图斩去沾附在自己身上的‘怨神帖’。 然而, 此次智拳印大放光芒, 却未能将附着在苏午自身的‘怨神帖’真正清除出去! 他胸口处的血字如旧,暂时没有增加,但也未有减少! 苏午微微皱眉。 显直忧心忡忡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师父衣衫上只是有些浅浅的血痕而已,怎么未过多久,就蔓延出了这么多的血字?” “变化好像是从那个和尚被怨神仪仗分尸之后开始的……”显兴拉着显盛的手,有些畏怯地说道。 “不妨事。 现下这些血字还奈何不得我。”苏午摇了摇头,反而开口安慰起了一众弟子。 上一次他以智拳印将‘怨神帖’从自身清除出去,不过几分钟以后,就有模糊血迹浮现在了他的衣衫上,一直到他追查到黑角山毛巫、傀脉九头娃娃、地藏庙和尚一行人的影踪时,衣衫上的血迹都没有变化,不曾增多,亦未有减少。 正如显兴所说,变化就是从‘大众王和尚’殒命之后才开始加速发生的。 大众王和尚殒命未过多久, 仅仅只是浮现在他胸口衣襟处的几道血痕,就变作了一大片的血字! ‘怨神’的杀人规律,即是在‘冤魂缠身,厉诡索命’八个血字遍及目标周身,并在目标额顶至下巴的那条中线上,留下七个清晰的‘怨’字时,目标将无可避免地死在它的手上。 除非目标有如‘五通神’一般的特别手段, 能够以虺神发丝编织庙系,以此拦阻住厉诡的侵袭。 不过, 当下五通神状态极差, 若它从编织的庙系之中脱离, 只怕不需用多久,它就会直接死在怨神手上——它不仅浑身遍布‘冤魂索命,厉诡缠身’,连额顶至下巴的中线上,都浮现出了七个怨字! 七个怨字当下只是较为模糊, 它只要再从神谱庙系里漏一次头,立刻就会被怨神杀人规律裹挟,顷刻肢解杀死,这一次,连苏午都不会再有余力搭救它! 苏午现下只是胸口处浮现大量血字,距离血字遍及周身,额顶至下巴的中线上写就七个怨字的必死情况还较远些,但当下这般情形,总是比他先前仅仅只是身上沾染些模糊血痕的情况更严重了许多。 并且这次出现的血字,连智拳印都无法将之清除。 这说明,怨神的力量增强了。 引致它力量增强的最关键原因,很可能就是死去的‘大众王和尚’。 此无疑更验证了苏午先前的猜测,怨神不是寻常厉诡,它杀死每一个人,都有着极强的目的性,死掉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它力量增长的‘台阶’。 那么, 它下一个要杀死的人是谁? 苏午瞥了眼自己胸口的血字,确认自己不会是下一个死者。 他向身后的弟子们说道:“怨神仪仗之中,有被重新拼凑起来的‘增损二将’,重新拼凑起来的这两个厉诡,是引致我们气数衰微、运气颓靡的最主要原因。 接下来首要就是寻得怨神仪仗, 设法关押其中的增损二将。 等到关押了增损二将以后,还是要尝试下山,带你们先脱离凤山!” 众弟子闻言,大都正在垂目思索的时候,显真忽然转身指向灰雾中的某个方向,向苏午说道:“师父,那些巫门、土教的人,方才是往这个方向跑了。 现下凤山里,除了我们一行人,就是它们一行。 若怨神仪仗没有将我们当做目标,应该很有可能会在追迫那些巫门土教的人。 可以顺着这个方向追迫那伙人, 找到那伙人,就约等于是找到了怨神仪仗。” “显真说得对。”苏午对童家长女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他亦正有此意,“我已经令猖兵暗中跟住那些巫门土教中人,倒不怕他们走远。 怨神杀人,虽有其目的性, 在完全杀掉它想杀的所有人之前,不大可能以你们作为目标。 但若它真要杀你们,杀人规律从预兆显现到真正触发,用时绝不会超过一个呼吸——而怨神极可能是在不断杀死一些特定的目标,通过杀死这些特定者,令它自身变得更恐怖、更强! 随着它杀死的特定者越多,它自身的杀人规律也就越恐怖, 在越来越短的时间里,我很可能无法及时营救你们。 所以,我为你们每个人矫造一个‘生灵躯壳’,你们自身进入躯壳中,应能抵御一次怨神的杀人规律。” 苏午利用鬼匠缝线缝合自身的念头,为门下诸弟子,及至昏迷中的鼎灵、赤龙真人皆假造了一副生灵躯壳,免得他们骤然遭遇怨神的杀人规律之时,自己反应不及的情况出现。 做完这些后,他才带着众人重新出发。 依凭暗中追踪着巫门土教中人的几道猖兵提供的线索,北闾山众道很快就追上了黑角山铁旨大师公一行,跟在了它们身后。 铁旨大师公、九头娃娃眼看大众王和尚被怨神杀人规律笼罩,非但没有兑现自己先前会与智通‘携手与共,同进同退’的承诺,反而丢下智通抢先奔逃。 “智通都引来了‘瘟王元帅’的大道纹韵加持,还是难逃一死! 怨神菩萨像是在故意等他引来瘟王元帅大道纹韵以后,才将他杀死。 莫非,那厉诡真的在拼凑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图?”铁旨大师公在山路上疾奔,同时开声与身侧飞旋的一颗皓首中年人头言语着,他阴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疑不定。 ‘九头娃娃’的头颅掠过阵阵阴风, 它的四肢躯壳跟在头颅后。 听得铁旨大师公惊疑不定的言语,皓首中年人头满面凝重,张口回道:“事实怕就是如此了,我们都不曾看过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图,谁也不知道怨神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大众王和尚的实力比我还强上几分, 连它面对怨神菩萨的杀人规律,都毫无反抗之力,我等该如何是好?!” “自求多福罢!” 铁旨大师公如是道了一句。 二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交谈,他们的言语声,尽被潜在阴影里追踪二者的苏午听得,苏午心中微动,猜测二者应该是获得了某些他并不清楚的信息线索。 譬如那所谓‘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图’! 怨神杀人,是为了拼凑拼图! 拼图…… 是自己从‘人痋主’的亡者意识里搜罗到的‘痋神拼图’一般的东西么? 苏午正自思索间,那敲敲打打的锣鼓声就再一次响起,传进了阴影世界里—— 咚咚咚! 咚咚锵! …… 在锣鼓声响起的一瞬间,铁旨大师公浑身就爬满了猩红血字,在他身旁飞旋的李碧头颅瞬间远离——铁旨大师公对此似乎有所准备,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头顶,手臂猛然发劲!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皮肉撕裂之声, 包裹铁旨大师公浑身的一整张黑毛皮囊就被它猛力撕扯了下来! 遍布血字的一张皮脱落在地,内中浑身青紫,背负铁牌的婴儿跳到一个毛巫弟子身上,扒开弟子背后的皮毛,头颅直接探了进去! 在那毛巫弟子的胸膛处,顿又生出一张毛耸耸的脸庞。 脸庞上的眼仁里,惨绿光芒浓郁至极:“往前冲! 冲破那道仪仗, 我们尽可得救!” 毛巫弟子胸膛上的脸庞一发话,六个毛巫弟子浑身黑毛根根竖立得笔直,哪怕它们满眼俱是畏怯之色,但行动却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样,一个个迈动双腿,疯狂地冲向了对面直挺挺立着的怨神仪仗,一道道黑影瞬息间迫近怨神仪仗! 怨神仪仗里,一个个厉诡举着对牌、对伞、大扇,在喧闹的锣鼓声中,寂然不动。 临近怨神仪仗的毛巫弟子们,浑身毛发被血迹染红。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的字迹从每个弟子身上浮现。 它们猛然间撕脱去自己身上的黑毛皮囊, 皮囊下一个个青紫的婴孩遍地攀爬——六个婴孩还未爬出几步,便浑身遍布血字,七个怨字从额顶接连至下巴! 每一个婴孩都被均匀分成了七份! 那背负铁牌的婴孩匆忙奔逃,身背的铁牌一瞬裂开,下一瞬,血字就跟着覆盖上了它的全身! 当此时, 一道浑身包裹着粘稠黑液的人影, 倏忽直突向死寂一片的怨神仪仗! (本章完) 正文 665、油炸‘增损二将’(1/2) “哇——” 背后铁牌碎裂、在地上爬行的婴儿嚎叫起来,它浑身遍布‘冤魂索命,厉诡缠身’八个血字,七个‘怨’字从它额顶一直排列到下巴! 怨神帖瞬息间变得无比清晰! 殷红血线从婴孩的脖颈、四肢与躯干连接处、躯干正中间浮现了出来! 铁旨大师公的婴灵,刹那间被肢解成了七份! 它大睁着眼睛, 眼睁睁看到一道黑影携裹强烈的诡韵,在此时突向了怨神仪仗! 嗡! 在临近那在喧闹锣鼓声反衬下,越发显得死寂的怨神仪仗之时,包裹苏午浑身的阴影都沸腾了开来,一声声凄厉的叫号伴随着怨神诡韵,穿透了覆盖他周身的粘稠黑液,覆盖在他的衣衫上。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苏午不必去看,也能感知到,‘怨神帖’的覆盖范围,已经从胸口蔓延到了自己周身! 怨神杀掉了黑角山铁旨大师公,力量再上一个台阶。 又因他主动靠近怨神仪仗, 更令怨神的杀人规律加速、双倍地在他身上映现! 情况比先前更凶险! 苏午周身的阴影在无声无息间裂开一道道缝隙,一只只血红的眼睛从那裂隙里生长了出来,所有眼睛都转动着,将目光投向前方的怨神仪仗! 伴着一阵阵凄惨叫号声侵袭而来的怨神诡韵,在这一瞬出现了迟滞——借着这个机会,苏午一瞬突入怨神仪仗之中! 阴影覆盖下, 他浑身遍布‘冤魂索命,厉诡缠身’八个血字, 自眉心额顶至下巴尖的中线上,浮现出七个十分清晰的‘怨’字! 怨神帖已下! 苏午的脖颈、四肢、躯干中间皆浮现一道血线,血线将他整个‘人’分成了七份,散落在了阴影中。 那被分成七份的‘人’像是被剥去的橘子皮! 显出了内里没有丝毫变化,未受任何损伤的苏午! ——他为门下弟子做了诸多准备,给他们缝合生灵外壳,以防怨神的杀人规律突袭自己门下弟子,如此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做一分准备? 当下被怨神杀人规律分作七份的,仅仅是他以自身念头编织成的一道伪装外壳而已! 真正的苏午不曾受到任何伤害! 散落在阴影里,被分作七份的伪装外壳,就此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 阴影中的苏午周身再一次遍及‘冤魂索命,厉诡缠身’八个字,七个怨字从他眉心额顶直贯而下——怨神的杀人规律再一次显发, 再一次把‘苏午’的分成了七份! 一道道念头与鬼匠缝线缝成的伪装外壳,在瞬息间被怨神规律分割! 苏午就像是一颗被层层包裹的洋葱,现下被怨神一片片剥落去外衣,谁也不知道洋葱的核心处究竟有什么! 从苏午几步突奔入怨神仪仗的这短瞬时间内, 他的伪装外壳, 至少被怨神杀人规律剥去了十层不止! “被怨神杀人规律毁去的意识,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并且,杀人规律每次映现,只能毁去我自身一层伪装外壳以后,下一次它再降临时,威力会比上一次更翻倍提升! 现下怨神杀人规律降下一次,就能毁去我身上五层伪装外壳了! 我的‘意’并不能无休止、一直持续地以此法抵御住怨神的杀人规律。 怨神的杀人规律一旦在某个人身上映现,一定是‘必中’。 被下了怨神帖的人或物, 一定会被分成七份,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我试图令自身化为‘假造之人’的伪装躯壳,再‘一念化诡’,每次都是不论我运转手段再快,在念头诡化之前,怨神的杀人规律一定会先行将化为人的假造躯壳肢解成七份!” 苏午念头飞转,硬扛着怨神的杀人规律,立身于怨神仪仗之中。 他周身阴影躁动着,裂开的一道道缝隙中,血红的眼仁直接将目光集聚在了队伍中段、捧着孔雀大扇的增损二将身上! ‘增将军’脖颈上顶着另一个未知厉诡的头颅,浑身鲜血染红了戏袍,手捧着的孔雀大扇在阴风中不停摆动,大扇上摇曳着斑斓的光彩; ‘损将军’上身的双手捧起斑斓孔雀大扇,下身却未有连着双腿双脚,同样连着一双苍白的人手,那双手臂在地面上不断勾勾画画,留下迂曲怪异的纹络! 随着苏午浑身猩红眼睛盯住增损二将, 两个厉诡的身形被凝滞在了队伍中,捧起的孔雀大扇不再摇曳! 站在苏午身后两侧,手捧着‘肃静’、‘回避’对牌的红白画皮诡,一瞬间将自己的皮囊贴附在了那两张对牌背后,对牌朝着苏午迎面招呼了过来! ‘肃静’! 苏午念头在一瞬间变得静寂,近乎失去了所有心理活动,意识一瞬空白! ‘回避’! 整道怨神仪仗队伍好似化作了铜墙铁壁, 要将苏午隔绝在外! 他自己的身躯也忍不住想要转身往外走出仪仗! “嗡啊吽!” 一轮烈日在苏午心神间猛然炸开! 他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复苏,手掌猛然探入身周的阴影里,将黑地藏从阴影中拖拽了出来——无数阴影环绕怨神仪仗! 灰蓝的诡韵倾盖此下! 阴影化作无数双人手,将贴附在对牌后的红白画皮诡拉扯下来,押上了灰蓝诡韵中隐约浮现出的断头台—— 两个厉诡被断头台禁锢住, 仪仗里锣鼓喧闹之声愈发激烈! 咚咚咚! 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在阵阵锣鼓声中,细碎低回的念祷声萦绕着,徘徊不去:“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索命索命索命……” “怨神怨神怨神——” “菩萨菩萨菩萨!” 血潮层层漫淹,撕裂了灰蓝的诡韵,与灰蓝诡韵如犬齿般交错在山路间! 一顶血红的华盖被厉诡簇拥着,压向苏午近前! 华盖下, 血衣纸佛盘坐在血色莲台上, 它敞开胸膛, 胸膛里漫淹出无尽的黑暗,要将苏午包容入那黑暗里,将苏午填入它的胸膛中! “啪!咤!” 黑暗倾盖下,两个种子字从苏午口中迸出! 熊熊血火升腾如起, 巨大如山, 团转如轮! 火焰轮中,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霍然立起,浑金铸就的三十四条手臂上,各自托起一个个正气符文字。 与此同时,苏午手掐印决,口吐天蓬神咒:“天蓬天蓬,九玄杀童!” 天威威势肃降,覆淹大威德金刚托起的三十四道正气符文字,三十四道正气符文字顿时化作被滚滚漆黑锁链盘绕的一件件刑具! 铁钩、铡刀、铜镜、铁尺、铁鞭、尖锥、长针—— 一件件刑具扑向对面的血衣纸佛! 血衣纸佛在此瞬遍身摇颤,随它一同倾盖向苏午的无边血潮在这一瞬都倒退了! 无边佛光从血衣纸佛背后升起, 一道漆黑的大佛虚影镶嵌在恢宏佛光中,说不尽的阴冷猛恶! 一个个呢喃声,从那大佛虚影中响起! “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黑衣地藏,黑衣地藏,黑衣地藏——” “佛性魔种大菩萨菩萨菩萨菩萨!” 哗啦啦! 漆黑虚影周身,盘绕着漆黑锁链,那一道道锁链穿过了虚实,携裹莫名的神韵,绞缠向同样被漆黑锁链盘绕的一件件刑具! 二者尚未碰撞—— 遍天佛光倏忽消散! 漆黑大佛虚影在虚空中凝滞了一瞬, 下一刹就猛然收缩,携裹着一道道漆黑锁链,消失得无影无踪——怨神仪仗中,增损二将尽被苏午收入双眼之中,整道仪仗瞬间不成规制,顷刻破碎! 厉诡星散! 大威德金刚瞬间化作一道金光,转入苏午眉心。 他趁着仪仗散乱之时,从血衣纸佛的莲台下抱起了‘法佛’空明的头颅,身形瞬息间钻入阴影中,下一瞬就临近几个弟子周围,一道道阴影将弟子们裹挟入阴影世界里,带着弟子们逃之夭夭! …… 阴影如蟒蛇般缠绕着‘九头娃娃’的四肢、躯干与头颅。 它的肢体分别被几道阴影蟒蛇缠绕禁锢起来,当下没有任何行动能力,被阴影蟒蛇紧咬着的头颅,看着山路旁的石亭里,北闾山师徒们挪开亭子中的石桌石凳, 最后, 那‘烛霄子’在亭中架起了一座柴灶。 鬼蜮蔓延,怨神随时都可能会来的情况下,此人竟还有闲心与弟子们一起野炊造饭? 李碧心中惶急, 但它现下甚么都做不了。 它从怨神仪仗周围逃离之后不久,就被烛霄子追上,根本没有丝毫反击能力,就被对方生擒,一路带到了此地。 目光从前方的亭子里挪开,李碧观察着周遭。 雨势渐渐消歇了。 四周的雨雾都消散了许多。 山道都没有先前那么湿滑难行。 至少烛霄子抓着它一路逃到此地,未曾遇到过任何意外。 亭子里, 苏午双眼中传来剧烈的跳痛感。 一阵阵索命梵音在他念头里响起:“喃呒喃呒喃呒喃呒……” “索命索命索命……” 被他禁锢在双眼‘阎魔印’中的增损二将,回应着那阵阵索命梵音,在苏午意识里挣扎得越发激烈,根据它们挣扎得激烈程度,苏午判断,怨神仪仗此下应该已经重组好了,正朝着他所在的方位追迫而来。 在怨神仪仗追迫到来之前, 他要首先杜绝‘增损二将’再被融入仪仗中的可能, 让增损二将在短时间内,绝不会有复苏的可能! “师父,只能捡来这些湿柴了。”显正、显一、显纯等弟子背着柴禾,走进亭子里,向苏午汇报着。 苏午摇了摇头,道:“无妨。” 他念头一转, 光明大日显发身外轮外, 堆在四下的柴禾顿时被日光烘烤着,消去了湿意! 弟子将柴禾填入油锅下的简易铁架内,苏午指尖浮现一缕火焰,顷刻落进了那堆干柴中,将之点燃! 火焰舔舐锅边, 油锅中的油脂里,浮出缕缕青烟。 (本章完) 正文 666、装脏(2/2) 铁锅中,油脂微漾涟漪。 热力渐自油面上散发。 苏午捧出了几碗收魂米,摆在一旁的木墩上——右眼里血光绽放,脖颈上连着莫名厉诡头颅的‘增将军’被瞬间放出! 厉诡散发浓烈诡韵,叫人本能地产生恐惧、恶心、想要远离等种种感觉, 围在亭子周边的北闾山众道,在诡韵冲击下,顿时都脸色发白! 好在,他们的不适感并未持续多久。 在苏午的示意下,显正将大红莲胎藏交到他手中,他旋而抽刀,一刀将‘增将军’脖颈上的头颅削下,那厉诡头颅未及逃散,就被一双阴影手臂托起木墩上的一碗收魂米——厉诡头颅顿时受到吸引,钻进了那碗米中! 粗瓷碗里,米粒一颗颗迸起! 苏午一手将‘增将军’的无头身钉在阴影里,一手抓起那碗米,不断刨去多余的米粒。 待到米粒的斤两恰好契合那厉诡头颅时,整碗收魂米都被蒸熟了! 他手掌一翻, 将蒸碗米倒入油锅! 一柄锅勺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午手中,在锅中厉诡挣扎之时,挥舞锅勺,将厉诡重又压入油面之下——随着苏午油炸厉诡越来越多,他的技艺也越来越纯熟,油炸这样几只小诡,对他而言,根本不会觉得有任何麻烦之处。 但他此番操作,在其他人看来,却又显得那样惊悚又强横。 这般‘寻常方法’,竟然将一只厉诡都油炸了! 传出去,谁能相信?! 北闾山几个弟子一阵心神恍惚,有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被阴影禁锢着的九头娃娃头颅,见此一幕,眼睛瞪得像铜铃,口中喃喃自语:“油炸诡?油炸诡?这、这竟然能行?!” 油炸厉诡的法子,哪怕大大方方展现于人前, 若无有其中几样关键事物,想要将厉诡直接丢入油锅里浸炸的话,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是以,苏午也不怕九头娃娃这般巫门土教中的邪类的窥察。 他三下五除二将那厉诡头颅油炸成了一只‘神灵内脏’,旋而收回大红莲胎藏,肩后一双诡手按住了无头的‘增将军’,抓住它的肩膀,猛然一抖,就抖落了它一身戏袍—— 那身染血的戏袍与增将军大道纹韵被苏午一同抖落下去, 显出了大道纹韵包裹下,扮作增将军的那个厉诡! 其亦被苏午以收魂米封押起来, 丢入油锅之中浸炸! 苏午左眼中的厉诡已经放出,皆被下了油锅。 右眼的跳痛感却越发强烈, 那萦绕在他念头里的索命梵音,也越来越凄厉——怨神仪仗距他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鼓催烈火,加快速度,在怨神仪仗到来之前,终于将增损二将尽数油炸,覆盖两个厉诡,使它们变作增损二将的两道大道纹韵、连同两幅戏袍,尽被苏午藏入阴影世界深处。 这时, 一阵锣鼓声亦从亭子正对着的那片树林外传来。 缕缕灰雾萦绕在林间。 咚咚咚! 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被阴影禁锢着的九头娃娃,拼命转动头颅,看到了那倏忽越过树林的一队队怨神仪仗,亦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臂上,遍布着血红文字!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 他猛然间大叫起来:“怨神——来了!” 唰! 话音未落,禁锢着九头娃娃躯干、四肢、头颅的阴影就将他的躯体层层盘绕起来,瞬间将之拖入阴影世界中,远离怨神仪仗! ‘怨神帖’只覆盖了李碧的双臂, 在他被拖入阴影世界之时,那些血红文字就停止了向他躯体其余部分的覆盖! 哗—— 蒙蒙雾气漫过稀疏林木。 卷起地上一层落叶。 一道道对牌、对伞在雾气里时隐时现,在倏忽间穿过了森林,抵近山路旁的凉亭。 亭子里, 只剩苏午一人的踪影。 他将炸诡油都收入陶壶中,拖入阴影里。 旋而浑身遍发熊熊薪火,双手插入那方才烧热了炸诡油,炸了几个小诡的烧魂火火堆中,抓起一根根熊熊燃烧着的薪炭木柴,将之投向逼近的怨神仪仗! 轰!轰!轰! 一道道火焰投入怨神仪仗中, 携裹着大量火星, 竟将四下流转的诡韵都点燃。 那在苏午耳畔一直不断响起的索命梵音,此刹都减弱了许多! 无边佛光从怨神仪仗之后涌起,在灰雾里流转,犹如水波荡漾。 仪仗的尽头, 血衣纸佛已然完全变了副模样——一层漆黑的、不知是何材质的皮壳覆盖在那纸扎的佛陀表面,它浑身缠绕一道道漆黑锁链,枯瘦却模糊的面庞对着苏午。 漆黑佛陀端坐于淌血的莲台上, 它的胸腹部完全敞开, 露出叠在胸腹腔内的‘铁旨大师公’背后的那块铁牌、大众王和尚覆盖着瘟王元帅油彩的头颅、法佛空明的一颗心脏—— 这也是一种‘装脏’! 种种不同的大道纹韵在这漆黑佛陀的腹腔内流转着,相互交融着,拼合着! 它亦是一副拼图! 它拼凑出了自己的三副脏腑。 还差两副脏腑, 现下未有着落。 还差一双手臂、一双腿脚,现下未有着落! 苏午看着怨神仪仗尽头的漆黑残缺佛陀,再一次想起了九头娃娃与铁旨大师公先前寥寥几句对谈中,提及的‘黑地藏塑像背后拼图’—— 现下,怨神真的是在凑集拼图? 凑齐了拼图以后,它会变成什么? 照当下情况来看,自身已经被它视作拼图的一部分了! 但是现下这个受怨神仪仗簇拥着的‘怨神’,不像是怨神本形——那座黑地藏塑像,或许才是怨神本尊,它藏在哪里?! 当前的怨神仪仗,令苏午直觉十分危险。 他若是再次落入仪仗内, 未必还能和先前一样轻易脱离,并且还将仪仗中的‘增损二将’带走——先前那在仪仗最后出现的漆黑佛陀形影,此下已与血衣佛陀相互叠合,变成了血衣佛陀的‘壳’! 而这层壳,隐约与苏午的‘大威德金刚真意’互相吸引,互相牵制! 然若苏午不设法再将怨神仪仗打乱一次, 他就不能彻底脱离怨神仪仗的追迫! “如能驾服五雷,将五雷邪法转成五雷正法,一道‘龙爪神雷抓诡咒’,就能隔空提摄厉诡,完全不必再以身涉险了——”苏午念头飞转,他现下道门手段修行不到家,还未能彻底将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也就没有驭雷抓诡的本领。 “再试一次!” 苏午把心一横! 肩后长出两条漆黑手臂,探入四周阴影中,赶在怨神仪仗覆盖而来以前,从阴影里拖出了黑地藏——四下里诡影林立,一道道猖兵被诡影包裹着,将怨神仪仗环绕了起来! 每一道诡影上,都开始散发出灰蓝诡韵! 灰蓝诡韵与怨神诡韵相互冲撞! 一座座断头台在两种不同诡韵的碰撞间,在裂隙里若隐若现。 红灯笼高高升上天空。 苏午背后,熊熊烈焰聚成火焰轮,水菩萨所化的‘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赫然立于火焰轮中,将六臂托起的那一柄红帐撑了开来! 火焰从红帐篷顶发散,与四周漫溢而来的怨神诡韵相互交融,竟将怨神诡韵短暂同化! 趁此时机,苏午肩后又生出一双鬼手,将一张脸谱戴在了他的面孔上,他身形抖颤着,一瞬间变得模糊,浑身好似长满了细细的绒毛! 面孔在瞬间化作了一张猴脸! 张牙立目,狰狞邪诡! 穿上一身漆黑鳞甲,苏午瞬间化作‘齐天大圣’,这一次,他未有招来定海神珍铁催使,而是将一双毛绒绒的手掌,握在了‘黑地藏’的刀柄之上! 如此就相当于心诡将自己的力量缠绕在了‘黑地藏’上。 四只属于不同厉诡的手掌,交握在黑地藏刀柄上。 苏午背后的‘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亦在放开宝帐以后,转而伸出一双手臂,端起了那柄漆黑的、长满獠牙的八尺苗刀! 心诡、影诡、水菩萨的力量,与铸成苗刀的‘玉色山矿脉之诡’、‘鬼铡刀’、‘鉴真魔意’相叠合! 一条条漆黑手臂从阴影里伸出,在剧烈的心脏跳动声中,悄无声息地穿入怨神仪仗中,将其中一个个厉诡拖拽了出来,禁锢在‘断头台’上! 随着那柄被数道厉诡交握的八尺苗刀,瞬间切落—— 断头台上,八个厉诡尽被斩成两段! “还我还我还我——还我命来——” 这时,那一直萦绕在四周的索命之音骤然变得激烈,漆黑佛陀瞬间掠过簇拥自己的仪仗队伍,降临苏午头顶! 它那颗头颅俯下来, 枯瘦的面孔上,模糊的五官对着苏午。 “喃呒——地藏王菩萨——” 冥冥中, 那些厉诡被断头台斩切以后,竟在天地间聚集起了海量的‘罪业’,无数罪业覆盖满苏午周身,随着他头顶漆黑佛陀广宣佛号—— 水菩萨、影诡、心诡尽将要从他身上剥离! 在此之前,苏午将一个属于怨神仪仗的厉诡,关押入右眼中,同时收拢自身容纳的厉诡力量,在刹那间运起了‘智拳印’! 慧剑斩落! 外在因果尽被刷落! 水菩萨、影诡、心诡回归苏午自身! 他直接钻入阴影中,逃之夭夭! (本章完) 正文 667、长川秘辛(1/2) 因为怨神仪仗再度被苏午拆去一个厉诡,变得不再完整,所以未有继续追迫苏午。 苏午遁入阴影之中,沿着山路匆匆奔逃。 ‘增损二将’已被他油炸成神灵五脏,笼罩在凤山上的灾晦厄运就此消解。 一路奔逃, 他竟是顺利逃到了凤山脚下。 此间的诡韵已极稀薄,再往外走不出二三里,想来就能彻底脱离怨神的鬼蜮! 耸立在凤山脚下的山门牌坊,被暗澹天光映照着,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地面交错的阴影里,几道身影被粘稠黑液包裹着,从阴影世界中脱离。 九头娃娃‘李碧’的头颅被那烛霄子一手抓着发髻,从它的视角只能看到北闾山群道聚集在了一处。 听得那烛霄子开口向门下诸弟子说道:“怨神仪仗又丢失了一个厉诡,它若无法凑集仪仗的规制,一时半会儿也追迫不到这里来。 此间诡韵已经极其稀薄,再往外面去,极可能就可以脱离鬼蜮了。 我们先往外面走走看看。” 烛霄子话音落地,其门下诸弟子皆是应声附和。 若非烛霄子出声提醒,李碧都未注意到,周围的怨神诡韵确实变得稀薄了许多——能脱离怨神鬼蜮是件好事,面对厉诡,诸事都不会有任何转圜余地。 但若是面对一个活人,许多事情就都有了可以商榷、讨价还价的可能。 那烛霄子领着门下群道,加上一头巨大的长毛四角妖牛,沿着泥泞土路往凤山外行去。 苏午此下没有与李碧交谈的兴趣, 他手里提着李碧的头颅随意摇晃着,对方此下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也未主动找苏午攀谈。 没有‘增损二将’增长灾晦、损伤气数以后,群道行在泥泞道路间,也丝毫不觉得吃力。 未用多久, 就真正走出了怨神诡韵笼罩之地。 毫无阻碍地脱离了怨神鬼蜮。 将李碧的头颅随意丢在一边,由阴影蟒蛇禁锢着,苏午将弟子们召集到自己身边,做了一番吩咐:“此下已经是走出怨神鬼蜮了。 怨神的目标不在你们身上,如今脱离它的诡韵,你们也不必担心它会再次追杀你们。 接下来,我会令阎魔护法跟着你们, 你们自去凤山周围找个僻静些的、远离人烟的所在安顿下来。 把师祖照看好了。 等凤山怨神事解决以后,我自会去寻你们。” 听得烛霄子这一番话,不仅仅是他门下弟子们难以理解,九头娃娃更觉得匪夷所思——今时千辛万苦终于离了那怨神鬼蜮,现下就该离凤山远远的才对! 】 怎么听这烛霄子的意思,他竟还预备重回山上去,再与那怨神照面?! 他莫非疯了不成! 当下李碧没有开口发言的资格,北闾山群道则纷纷出声,劝告起师父苏午来。 “我们今时好不容易脱离了怨神鬼蜮,我们的人也未折损在山上,师父为何还要回到凤山上去?” “是啊,脱离厉诡侵杀本是大幸事,这时再回去干什么?” “师父,凤山之上已然没有活人。 届时只要将这片区域封锁起来——” 几个弟子话都未有说完,便被苏午抬手打断。 苏午扫视门下诸弟子,笑道:“怨神当是有思维能力,有神智的一个厉诡——虽然不知它作为厉诡,如何保有了神智,但从其种种行为来看, 这个厉诡行事,完全有它自己的目标! 我已经被这个厉诡盯上了。 它在凤山上寻不到我,便一定会脱离凤山,各处寻觅我。 ——在寻觅我的过程中,它莫非会安安静静、不杀一人? 若因此多死一人, 那都是我的罪业!” 弟子们闻言默然。 “既然师父要重返凤山,直面怨神。 我也不愿独活,愿与师父同往!”显直心头那股子蛮劲上来了,忽然抬头向苏午说道。 苏午瞥了她一眼,摇头道:“你这般修为,与我同上凤山,还是我照顾你多一些,你我直面怨神,我有许多方法可保自身不死,而你面对怨神,则会有各种不同的死法。” 他顿了顿, 目光扫向门下群道:“你等皆然。 这便是我要送你们离开凤山的最主要原因——你们在山上,非但帮不了我,反而会脱我的后腿,现下便去周围寻个僻静地方安顿下来,替我好好照看师祖! 莫要在这里多话,徒废唇舌!” 他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门下弟子们再不敢与他争辩甚么,纷纷点头应声。 “是。” “知道了,师父。” 显真这时看向苏午,开口问道:“鼎灵师叔也和我们一同去凤山外面避难吗?” “鼎灵……”苏午目光转向被几道猖兵看顾起来的女师公,眼神微动,摇头说道,“她留下来,与我同去凤山。 你们快些走吧。” 众弟子皆与苏午道别,跟着阎魔护法渐渐远离此间。 阎魔护法与苏午之间互有感应,他可以依凭此种感应,将阎魔护法召集回来,亦或是循着感应找到阎魔护法所在位置。 目送着门下弟子簇拥在阎魔护法周围,渐行渐远,背影渐渐消无。 苏午转回身来,看了看被猖兵们看顾着的鼎灵。 鼎灵气息平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苏醒。 他随即走向了九头娃娃那颗皓首中年人的头颅,伸手要抓住其头发,将之提在手中的时候,一直念头飞转,思索对侧的李碧忽然出声:“阁下,阁下! 你莫非真要重回凤山吗? 若你重回凤山,不如把我留在这里,我愿将一生积累的身家,都赠予阁下,只求阁下能放我一条生路!” 凤山怨神复苏,李碧好不容易借着苏午的力量,从怨神鬼蜮之中脱离,当下绝不愿意再归回凤山去,只要不回到凤山上面去,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我若是死在了凤山上,你一生积累的身家,于我又有甚么作用?”苏午停下动作,低头看着九头娃娃的脑袋。 九头娃娃张了张口, 暗下里道:“你既知道重回凤山可能会死,为什么还要回到那鬼地方去? 只要你不回到那鬼地方,我一生积累的身家,岂不正好被你受用?” 这般话,它只敢在心里腹诽,绝不敢面上表露分毫。 是以依旧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向苏午接着道:“只要阁下能够放我一条生路,准允我离开凤山,阁下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出,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满足阁下的任何要求!” 听得他所言, 苏午状似认真地想了想。 一见苏午神色,九头娃娃自觉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内心不禁更多了几分期待。 “先前我听你与那黑角山毛巫聚在一起,偶然提及甚么‘黑地藏塑像’、‘拼图’一类的事情,那是怎么回事?”苏午‘思索’了一阵,忽然开声向九头娃娃问道。 九头娃娃只想满足苏午要求,尽快脱离这个鬼地方。 他对苏午的问题自然是有问必答, 当即道:“是听那死去的地藏庙和尚智通说过的。 那智通说,他们地藏庙的瘟王仪仗,与黑庵坛的传承法门,皆出自一尊浑身盘绕锁链的黑地藏塑像! 黑庵坛开坛祖师的亲女,自幼长在民间,少受教养,是以不懂男女之防,行为不检点,她与地藏庙某代坛主大和尚勾勾搭搭,将黑地藏塑像展示给了那和尚看, 那和尚因而从中了悟‘瘟王仪仗’。 传闻之中, 那尊黑地藏塑像背后,就画着一副拼图。 今时,那凤山上的怨神,极可能就掌握了黑地藏塑像背后的拼图,它在依着拼图来将自身拼凑完整! ——黑庵坛祖师的亲女,后来嫁给了凤山上天威观的开坛祖师。 还将那尊塑像一并带到了凤山上……” 李碧一五一十地将智通说与他和铁旨大师公的宗派秘辛,全都交代给了苏午,没有丝毫隐瞒,包括怨神、玉藻前、五通神之间存在的渊源。 及至地藏庙原名大愿庙,大愿庙开坛祖师曾去东流岛‘长川神宫’游历,醉卧长川神宫附近的森林中,所梦神龙盘绕日月之相等等怪诞传闻。 “长川神宫……”苏午低声自语。 他便是从‘长川’这个地方,脱离了东流岛模拟世界。 未能将‘十灭度刀’带入现实。 那这柄汇集九大矿脉核心铸造而成的刀剑,应该就深藏在‘长川’此地。 而‘井上晴子’在后来, 于长川筑造了‘长川神宫’。 在神宫中祭祀‘烛九阴大御神’。 莫非那座‘黑地藏塑像’,其实就是‘十灭度刀’? 不会,不会—— 若是十灭度刀复苏成了厉诡,哪怕它只是初步开始苏醒,它的恐怖程度也绝不止波及凤山一地了,连凤山脚下的运州城,都会在十灭度厉诡笼罩范围之内! 莫非,十灭度刀深藏在长川, 引致那些死寂下去的杀生石矿脉,再度朝长川攒聚。 ‘黑地藏塑像’是其中的一块? 苏午尤记得, 与天威道坛开坛祖师一齐安葬在坟冢里的,乃是一副杀生石塑造成的人皮石壳,那副石壳现在被他用来束缚住了鼎灵。 他因此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真正与十灭度刀有关的因果线索,还在那只许愿让全世界的人都死去的‘绘马’上,而那只绘马,带不进此间的模拟世界中来。 正文 668、招魂甘露雨(2/2) “那智通和尚有没有说过,那尊黑庵坛的传承宝物——黑衣地藏受锁链缠缚相,是从何处得来的?”苏午沉思良久,看向九头娃娃,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询问过对方问题,便将九头娃娃的身躯与其双腿接连起来, 将对方的头颅接上脖颈。 李碧眼神惊喜,转动着脖颈, 认为自身终于要重获自由,逃得生天! 万万没想到,这个‘烛霄子’倒是个迂君子,问了自己几个不值钱的问题,便打定主意要放掉自己—— 呵! 君子! 九头娃娃看着苏午抓着自己遍布血红文字的两条手臂走过来,巴巴地看着苏午手上的动作,连忙说道:“智通毕竟是地藏庙的和尚,非是普庵坛的僧人。 他作为地藏庙‘大众王和尚’,在序次里排名第三的大和尚, 因而能接触到庙里这般许多秘辛。 但纵然如此,普庵坛的秘辛,他想接触也是无门的。 是以他未曾与我说过那尊黑地藏塑像来自于何处——想来也是他不知道,这种秘辛,须得问黑庵坛的‘法佛’空明才能了知。 不过空明现下已经殒命了……” 李碧眼看生路在即,与苏午说话态度都变得更诚恳了许多。 为了让自己的言语更加能被苏午信服,他甚至自行做了许多合情合理的揣测。 “空明死得确实可惜。 若他还活着,封押怨神或许更容易些。” 苏午点了点头,对李碧的话表示肯定,他看向前方在山石林木掩映下,若隐若现的天威道观山门牌坊,感慨似的说道:“幸而我从怨神仪仗里,夺回了空明一颗头颅。 待回转到他惨死的周边区域, 行招魂引灵之法,或能收集来他的几缕残魂,从他的残魂里问得一些关键! 走罢! 事不宜迟,越早动身给空明招魂,招来他残魂的几率也就越大!” 说着话,苏午将李碧的两条胳膊丢给了脚下的阴影蟒蛇,转而走向那林木掩映下、水汽蒙蒙中的天威道坛山门牌坊—— “不是说放我走吗?! 我将所知情况全盘告诉给你,为什么你不守信诺!”李碧被身后群蛇簇拥着,不得不跟上苏午的脚步,他一边跟在苏午身后朝山门牌坊走,一边向苏午叫嚷了起来。 苏午回头看他, 他立刻噤声,满面怨毒都消失不见,又变作一副恭顺模样:“只要烛霄子阁下能叫我活命,阁下所提一切要求,我都尽全力去满足!” “那怎么可能?”苏午盯着他,忽然说了一句。 李碧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呆愣在原地。 那怎么可能? 先前自己有问必答,尽心尽力,将自己所知无有一丝遗漏地告诉了他,他转头竟对自己说,根本没有要放自己逃生的意思?! 李碧的脸色狰狞起来。 就听苏午接着道:“我被怨神盯上了,你更是如此。 此下若将你的两条手臂接上你的身躯, 你浑身就会遍布怨神帖, 顷刻绝命! ——现下你还能活着与我说话,只是因为我替你隔绝了怨神帖的蔓延而已。 我若就此放你走,你去往一地,岂不是要令一地百姓都跟你一样,同被怨神下帖,被怨神肢解而死?除非是放你回你们傀脉老巢,但你想来也不是那般能大义灭亲的人。 假若你不信我所说,我这便给你看看。” 苏午接过脚下阴影蟒蛇递过来的一条‘李碧的手臂’,将那条遍布‘冤魂索命,厉诡缠身’血字的手臂,接在了李碧肩膀上。 随着他将那条手臂接上李碧肩膀, 一股让李碧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就骤然在其心神间炸开! 九头娃娃一低头,就看到了一个个猩红文字从肩膀处蔓延开来,倏忽间就在他胸口上大片铺开,他厉声惨叫挣扎起来:“不!不不不不——拿下来,拿下来!” 旁边的苏午适时将那条手臂从李碧肩膀上摘下来,丢给阴影蟒蛇啃咬着。 他笑道:“你看,我没有诓骗你。 若将这两条手臂给你接上,你顷刻就会毙命!” 李碧连连喘息着,眼看苏午丢下他的手臂,又朝那山门牌坊走去,它不禁有些绝望:“我不愿回到怨神鬼蜮里去! 你为何不能放我一马?! 你欲为大义去送死,你只管去送死就好,为何要带上我?! 我还想多活些时日! 这两条手臂我可以不要,再换一双就是,但跟你再回怨神鬼蜮,那是必定会没命的!” “又不止是你!”苏午回了李碧一句,转头朝向某个方位,呼唤了一声,“旺财!” 随着他话音落地, 远处朦胧水汽间,有一背毛乌黑油亮、四爪暗黄、如狮虎一般的巨犬叼着‘五通神’从朦胧得仿佛幻境一般的水汽中奔了出来。 五通神被旺财咬着脖颈,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四下虺神长发交织大道纹韵,纵然组成了庙系,将他隔绝于现世,但因旺财也盘踞在那五通神的庙系里,使他处处受制,只能听凭苏午的发落! 苏午随意指了指五通神,道:“此神原本要被怨神下帖,当场殒命。 是我将它从怨神帖下拖回了半条命。 该它死的时候,它自然会死。 不该它死的时候,厉诡也夺不走它的性命。 你也是如此,放心好了!” 他这一番话,听得李碧瞠目结舌。 呆愣了好一阵子,再去回味烛霄子那番言语,九头娃娃的眼神变得越发惶恐起来,看着烛霄子的背影,简直就好似看着一个最狞恶恐怖的厉诡! 对方能把人从怨神杀人规律下硬生生拖回来! 非得是他叫人死的时候, 人才能死! 这简直比厉诡更恐怖! 这是什么厉诡?! …… 凤山上水汽蒙蒙。 在山顶连绵成片的道院外围墙下,荒草妻妻。 齐腰深的草地里,留着无数泥泞脚印痕迹。 一座以石块垒砌的法坛竖立在道院暗红的围墙下, 没有胳膊的九头娃娃脑袋三百六十度转动着,紧张地打望四周,为法坛后的苏午望风,他脚下阴影沸腾,只要他动念逃跑,阴影会瞬间将他拖入黑暗世界中。 换源app】 更何况, 现下没有比在苏午身边更安全的所在, 李碧这时也没有半点从苏午身边逃离的心思。 苏午将一颗脑袋锃亮、点着戒疤的人头摆在了法坛上,他身边站着一个窈窕黑衣道袍的女冠,正是已经苏醒的鼎灵。 鼎灵取来一炷香,交于苏午。 苏午将线香点燃,插入香炉中,转而将一杆白幡交给了鼎灵,出声道:“你来摇动引魂幡,待我招摄来空明的残魂,便以此幡卷住他的残缺意识。 切勿伤了他的意识。” “好。”鼎灵点了点头。 苏午转回身去, 中部八景宫中‘五阶太上真武盟威经箓’显发光彩,印签留在他左手剑指之上,他左手剑指指向法坛上的一碗‘五谷辟邪米’,那碗米粮当即在碗中跳动起来。 “五谷辟邪,铺路引魂。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抓起一把五谷米,苏午随即丢向坛前。 粮米散落在坛前草丛里,在泥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苏午跟着手掐印决,口中喝道:“太上敕令,亡魂应形!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 三魂七魄,回神返灵! 三魂居左,七魄居右,静听神命,亦察不祥。邪魔速去,今收摄此首级之中寄居精魂者——速速赴吾坛下! 广施甘露,救苦拔罪! 急急如律令!” 符咒敕下, 坛上一张黄符纸上,忽然浮现出道道火焰烧灼的焦痕,那些焦痕相互连接,正成了许多勾连起来的云芨文字——苏午将‘太上真武盟威符箓’的印签留在那张符咒的符尾处——那符咒陡然盛放宝光,飘入空中,随着一团烈火,烧没了全部踪影! 符咒烧成灰尽以后, 四下里的温度就陡然降低了许多! 周围好似变得影影绰绰,像是连接起了另一个世界! 苏午端立在法坛前,并未因四周温度下降而受任何影响,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仅观察着周围有无残缺亡者意识受符咒敕令吸引而来,更是密切注意着怨神仪仗会不会跟从着,突然出现在此地。 如此等候了一阵, 他忽然开口道:“来了! 把幡子举起来!” 身后一直紧张注意着的鼎灵闻声,连忙将招魂幡高高举起,那原本因四周无风而垂坠成一团的惨白旗幡,此时忽然迎风招展起来, 一道与天地山石草木一色,已是透明的亡者意识飘忽而来。 那亡者意识上遍布一个个大窟窿, 周遭怨神诡韵在那一个个大窟窿里钻进钻出,将窟窿撑得越来越大,几乎要将那道亡者意识撕裂——苏午眼看它走到坛前,却因周遭怨神诡韵流杂,深陷于泥沼般的怨神诡韵中,越来越无力挣扎,即将沉陷到诡韵中去,被完全消磨! 他又掐法印,一时喝道:“悲夫长夜苦,热恼三途中。勐火灼亡魂,常坠地狱中。一洒甘露雨,如热得清凉。神魂生大罗,润及于一切!” 苏午的意骤然流转开来, 那意浸润过他的符咒,从他口中流转出, 竟化作了蒙蒙清新细雨,洒在坛前,落在那道即将沉陷于怨神诡韵之中的残破亡者意识之上,顿时补全了它身上的一个个窟窿,令它如同背生双翅一般,忽然飞腾而起。 在旁早有准备的鼎灵勐然卷动招魂幡, 将那亡者意识一下卷入幡中。 苏午一回身,按在幡上,到了声:“定!” 在幡中挣扎,令旗幡布面鼓起小包的亡者意识,顿时安静下去! 正文 669、怨神真形(1/2) 将招魂幡卷了起来,苏午与鼎灵说道:“收拾收拾,我们先从此地离开。莫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以免被怨神仪仗追上。” “好。”鼎灵应了一声,便将法坛推倒,施展一道符箓降下烈火,将此间痕迹统统烧去。 苏午带着鼎灵、李碧迅速从道院外脱离。 不多时, 一处在山腰异峰突起处修建起的凉亭四下,猖兵裹挟着阴风,遍布周遭,巡视各处。 九头娃娃依旧被安排在外望风, 苏午、鼎灵二人守在石亭内,在石桌前对坐。 前者拿出一个灯笼罩子,罩在了石桌上那盏灯火摇曳、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风吹灭的油灯上,随即手掐印决,剑指点在那盏被灯笼罩住的油灯上,自身的根本符箓印签也投映在油灯上。 油灯光火摇曳的频率变小, 灯罩内充斥着浓郁的黑暗。 一道细小的人影映现在灯火中,随灯火摆动着。 “空明。” 苏午嘴唇未动,口中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的意微微流动, 令亭子里的鼎灵都听到了苏午之意发出的‘声音’。 鼎灵紧张地看了苏午一眼,担心自己此时的举动会惊扰到苏午与空明亡者意识的交流,便端坐在苏午的对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正襟危坐。 灯火里的细小人影上漾起了一层涟漪。 它未有回应苏午的呼唤。 “普庵坛法佛,空明。” 苏午不徐不疾,以‘意’透漏出更多信息出来,用此法唤醒亡者的意识,渐渐达到与它沟通,获得诸多情报的目的。 这一次,细小人影在愣了一会儿后,开始转头四顾,像是在寻找呼唤自己的人的踪影。 “不用到处看了。 我不在此间。 空明,我有事问你。 你须一五一十作答,此关系到你的性命安危!”苏午的意徐徐流淌着,萦绕在那盏‘黑灯笼’周围,缓缓渗透进包裹灯火的黑暗里,与空明的亡者意识交流着。 他以意与空明交谈, 一样会触发‘唇枪舌剑’的效果, 甚至效果更强。 此下,他的话令空明的亡者意识毫无质疑,空明甚至都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点头回应苏午道:“阁下尽管开口问询,贫僧一定知无不言!” “凤山天威道观里,是不是有甚么东西,是你们普庵坛颇在意的? 一直想寻回来的?”苏午再次‘出声相问’。 空明愣了愣,停顿了一会儿后,还是应道:“是。” “是甚么东西?” “……圣母菩萨的遗骨。” “空明,莫要与我说谎,我能救下你的性命,也能让你顷刻间再死一回。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再答。 真的是所谓‘圣母菩萨’的遗骨?”苏午的语气变得严肃而沉凝起来。 灯火中那道细小人影,因苏午的意变得冰冷,亦跟着瑟瑟发抖,僧人模样的人影蜷缩着,畏怯着道:“小僧方才忘记了…… 除了圣母菩萨的遗骨外, 还有一样东西,是我们普庵坛的传承宝物。 乃是一尊黑衣、周身盘绕锁链的地藏王菩萨像。 那尊塑像背后,绘刻着一副拼图。” “拼图? 你可曾见过那副拼图? 在普庵坛中,可曾阅览过什么典籍资料,了知过关于那拼图的任何线索?”苏午不给空明回想的余地,待其诚实回答了自己的一个问题后,又立刻抛出下一个问题。 空明喃喃自语了一句:“拼图的线索……” 他垂头思索了片刻, 才向苏午说道:“我原本还记得关于那拼图的一些线索,现下脑海里蓦然一回想,却想不出许多了……” 当下的亡者意识毕竟残缺了许多, 其记忆不清许多细节,也是正常。 “那便把你记得的一些线索,如实汇报即可。”苏午如是道。 空明那道亡者意识顿了顿,道:“我隐约记得,地藏庙开坛祖师有过三四个妻妾,其中有一位,乃是他自东流岛带回来。 在地藏庙历代祖师谱志中有载:他与长川神宫某位神官论法,两人志趣相投。那神官引他去自家,招待于他,神官之女因而倾心于身材高大的开坛祖师,此后常伴在他左右。 他有一天夜宿在长川森中,梦见大龙盘绕日月,身边就有神官之女侍候。 神官之女亦在当夜做梦,梦到一黑衣僧人,托她将一件东西带给某个人,提醒某个人莫要忘记去看他…… 待二人醒来以后,开坛祖师领悟了‘愿经’,神官之女身畔有一黑衣、浑身盘绕漆黑锁链的地藏王菩萨塑像。 那时塑像背后并无任何拼图画卷。 二人同回日月岛后,开坛祖师从日月岛返回闽地,在闽地各地传法,立下‘大愿王庙’的法脉,渐渐忽略了在日月岛的神官之女。 神官之女自行在日月岛立下了‘普庵坛’的道统。 自那时起, 那座塑像背后似乎才有了拼图。 只是看过拼图的人,无一个能在看过拼图以后,还能将之完整记在心中的。 他们残留在心中的那部分拼图,被他们领悟阐释成了种种法门,进而形成了普庵坛的法脉传承。除却这些,更多的小僧都不记得了……” 苏午点了点头,确信空明在此上并无隐瞒。 倒是未有想到,普庵坛与地藏庙从根子上竟真的是一家的,只是后来各有了不同发展,难以重新聚合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再向空明问道:“那你可记得,你上凤山来是为了甚么? 是不是为了那座记载普庵坛传承的黑地藏塑像?” “我上凤山……我上凤山……”空明喃喃重复着一句话,它藏在烛火中的细小身影,随着它喃喃重复着话语,而逐渐膨胀、变得扭曲起来! “莫要想其他太多! 你只须告诉我,你上凤山是不是为了寻那座塑像?!”苏午打断了空明的自语,加重语气询问! 他的话打断来了空明不断延伸的思绪——若叫亡者意识知道它自己已经死了,其意识也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凋亡! “是,就是为了找到那座塑像……”空明下意识地回应道。 “那你可有甚么收获? 可曾找到塑像在何处?”苏午接着问道。 空明低下头,沉默了下来。 苏午的意聚集在灯笼罩内,灯笼罩内的黑暗无声息翻腾起来:“可曾找到塑像在何处?” 他重复地问询着。 空明渐渐仰起头,清瘦的面孔上满是阴冷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四下翻腾的黑暗:“找到了啊——但是我,就是不告诉你——” 他的头颅一瞬间膨胀开来, 几乎要撑破灯笼罩子! 相对于细小的身躯而言,显得分外‘巨大’的头颅上,一双眼睛鼓凸着,眼中满是血海漩涡:“就是不告诉你,哈哈,就是不告诉你!” “调皮。”苏午咧嘴一笑—— 四周翻腾的黑暗中,霎时浮现出他的面孔。 他头生弯曲牛角,眉心长出一只血红竖眼,三只眼睛一齐盯住空明那颗膨胀到极致的头颅,张口喝道:“啪!吒!” 大威德金刚真意瞬时降临,化作一道血红大掌印,勐然按在‘空明’膨胀到极致的头颅上,奋力拍打、按压! ‘空明’那颗头颅顿时就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在大威德金刚真意的碾磨中,迅速萎靡、坍缩! 最终恢复正常大小! 灯火里, ‘空明’的细小人影晃动了几下, 便轻飘飘地消散。 但在这道亡者意识消散之前,苏午眉心竖眼已经追索到了‘黑地藏塑像’的痕迹——六天故鬼真童三颗眼仁发散,蒙蒙青灰色光芒流转于眼仁中,循着从空明亡者意识中被挤压、拍打出来的怨神诡韵,一瞬间窥见了一个地方。 黑漆漆、遍布蛛网与尘灰的某处所在里。 一女子塑像盘腿坐在莲台之上,圆润如鹅蛋的面庞上含着笑意。 她身上彩衣已经斑驳脱色。 双手掌中叠在胸前,捧起了一座周身缠绕锁链的黑衣地藏王塑像。 …… 苏午仅来得及瞥一眼那黑衣地藏王塑像,六天故鬼真童里呈现的画面就如水面上荡漾起的细微涟漪般,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抚平、消失了。 他沉思了片刻, 抬头看向鼎灵:“你对那愿神庙里,愿神塑像是何姿势、是何相貌,可有甚么印象,可曾梦到过?” 鼎灵正看见灯笼罩里‘空明’的亡者意识一瞬消无,心下紧张之际,冷不防苏午问起这个问题,她‘啊’了一声,立刻思维飞转,想了片刻,立刻出声道:“愿神在庙里是坐姿。 彷得是我高祖母的面容,是鹅蛋脸。 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们搜集检索了天威道观之中收藏的诸部典籍、谱志,其中有对开坛祖师的颇多记载。在开坛祖师一夜顿悟,走出愿神庙后,即下令将庙殿拆除封锁。 愿神塑像被他着‘亲信者’看顾。 此后,他开始颇多研究风水运转之说,在凤山上大兴土木。 如你所说——那个时候,从庙里走出来的开坛祖师,已经不是真正的‘开坛祖师’了,极可能是怨神这个厉诡,它研究风水相术,为的正是自己日后能种下升基,再度复苏! 那尊愿神塑像,典籍上只提了它被‘开坛祖师’的亲信看顾。 此后便下落全无。 时下想来, 那座塑像,连同黑衣地藏塑像,应该就被安置在某个风水运转的‘宝地’! 凤山之上,怨神仪仗每于月牙之夜就群起显现,脱离此山的弟子,却不会受到怨神仪仗的侵扰——可见整座凤山,都已经被怨神污染了。 黑衣地藏塑像所被安置在的位置, 一定是在此山龙脉节点之上! 那尊塑像, 才是厉诡本身!” 正文 670、鹅蛋脸(2/2) “龙脉节点……”鼎灵看着苏午,低声将苏午话语中最关键的信息重复了一遍,“我们该去哪里寻找那个龙脉节点?” 苏午走出凉亭,扬首看着黑暗里寂然无声的独山,出声道:“这件事我来做就可以。” 他又转回头来看着身后紧跟着的鼎灵:“你既不是怨神本尊,为何会经常做那些与怨神有关的梦?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此下在山上的所有人, 你、我、九头娃娃、五通神,皆被怨神当作它自身拼图的一部分。 但冥冥之中的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给你托梦,最终只是为了让你成为怨神的一块拼图?这不可能。其中肯定还有一些我们未弄清楚的原因!” 鼎灵嗫嚅着嘴唇,鼓起勇气向苏午说道:“会不会和我天生容纳的枉眼夫人有关? 一直以来,我都是依靠枉眼夫人在清除山上的怨神仪仗。” “倒确有这种可能。”苏午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转身迈上了山路,“走吧,先去天威道坛开坛祖师的陵墓前看看,我在彼处才好观山望水,寻龙点穴。” 他从茅山巫教中学得来了《魔身种道大法》,此法门之中包含了种种分龙脉、看阴宅的学问。 毕竟魔身种道的关键点,即是要将自身葬在一处处龙脉节点、绝凶险地之中,若没有这份观山望水的本事,随意将自身下葬,最终怕是修行此法的道士连第一重死劫都渡不过,直接在坟冢里化作累累白骨了。 鼎灵跟在了苏午身后。 众多猖兵一个接一个融入四下的阴影里。 守在亭外望风的无臂九头娃娃也连忙跟上了苏午的脚步——跟着苏午,最起码他可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皆不用担心被厉诡杀死。 若叫他自己在怨神鬼蜮之中徘回,过不了多久,他就得被怨神杀死! 众人攀援山路,借助阴影穿行,耗费了一二刻时间,终于转至山顶开坛祖师及此后几代坛主大师公的陵墓前。 从苏午重回鬼蜮至今,‘怨神仪仗’都未曾追杀过来。 他因此推测,在自己又从怨神仪仗中抓走一个厉诡,并将之油炸了以后,‘怨神仪仗’极可能无法凑集附和某种规制的仪仗队伍了。 所以才未有继续追杀他们。 但怨神不可能就此停止复苏,纵然怨神仪仗变得残缺不完整,以怨神的‘智力’,也一定会运用其他办法来弥补怨神仪仗的不完整。 下一次怨神的攻势,一定会比前面这几次都更加勐恶。 苏午对此早有戒备。 他从鼎灵处借来一面罗盘,围绕着开坛祖师的陵墓朝前走出数步,又往后逆走数步,不时看看天上月亮、星辰的方位,口中喃喃自语:“怨神的种生基之法,最终是将魁星踢斗处汇集的生机,再周流引回这处陵墓,从那本明所葬的魁星踢斗方位至此有七里,朝西向。 砂随风走,水随云转。 由此判断,龙脉折转起势……” 围绕着开坛祖师陵墓、本明坟冢墓穴等诸多位置来回打转数回,苏午不断掐指测算片刻后,终于指向某处山径斜下南方一处密林中,出声道:“龙脉节点,应该在那处野林子里! 过去看看!” 守在苏午周边望风的鼎灵、九头娃娃聚集了过来。 鼎灵还未出声,九头娃娃李碧先道:“我待会儿就守在林子外,替你们望风!” 他开口先主动担起事务来,彷似已经融入了苏午的团队。 但他真实想法,不说苏午,就是鼎灵都能猜测个一清二楚。 ——无非是怕在林中见得怨神真形以后,会面对更加险恶的局势,自己逃脱不得,因而先揽下一桩事务来,到时就好借口到林外望风,一遇到危险,先以苏午、鼎灵二人的性命去填那险境,自己好拔腿逃脱。 “你不必去望风。” 苏午摇了摇头,根本不给李碧做梦的机会。 他转而同鼎灵说道:“将来若局势太过凶险,我又脱不开身,你可将这个九头娃娃推出去,替你挡刀。” 说着话,他将九头娃娃一双写满‘冤魂缠身、厉诡索命’八个血字的手臂,交给了鼎灵:“只需把这一双手臂安在他肩膀上,怨神会首先给他下怨神帖!” 听到苏午的话,李碧吓得脸都绿了。 鼎灵抿着嘴,脸上笑意若有若无,接过那双手臂,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道兄。” “不必客气。”苏午道,“绝境之时,先杀李碧,再杀五通神。二人恶贯满盈,放他们离开凤山,即是放恶诡出闸,你如有良知,便断不能被他们此时乖顺的模样哄骗了去——到时心头一软放了他们,才是给无辜生灵招祸!” 他言辞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鼎灵更加认真:“一定谨记道兄的教诲!” 李碧此下终于了知自己在苏午身边是个甚么地位,心下更生出无尽的惶恐来,但苏午牢牢地控制住他,他却也是插翅难飞! 九头娃娃失魂落魄地跟着鼎阳、鼎灵两个道士,脱离了开辟出的山路,沿着悬崖峭壁攀爬了一阵,投进苏午测算出乃是龙脉节点的那片深林中。 天上刚下过一场豪雨, 密林里的落叶腐殖变得更加松软湿滑,一脚下去,靴子都要被腐殖层吞没小半。 这片深林已是苏午算出的龙脉节点所在,需要在此间细细找寻可能埋藏塑像的位置,苏午也就不好再借助阴影穿梭来去。 三者在林间细细搜寻着, 李碧一直落在最后,眼珠乱转,想要伺机逃脱。 但他四周皆是阴影猖兵巡视,每一道阴影猖兵即是苏午的一双耳目,百多个阴影猖兵散播在深林各处,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就李碧当下那点手段,想要从这张织得细密的大网中脱逃,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些黑影子,乃是烛霄子的独门手段。 看似是阴兵,实则又有几分厉诡的特质。 平时遇到此般黑影,我早就盘算着该怎么躲避它们了,今时想要突出它们的重围——实在是难,根本无有可能完成! 但若是就这样放弃,我便甘心如此引颈受戮?做那一对奸道士的挡箭牌,替死鬼?!” 李碧念头翻腾着,眼角余光倏忽瞥见,一道阴影猖兵在走过某棵枯死的大树以后,便突然影踪全无了——他眼睛微眯,尝试朝那个方向走去。 在他周围巡视、看顾住他的几个猖兵也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于移动过程中, 又一个猖兵走过那棵枯死的大树后,进而消失无踪。 将李碧团团围住的‘天罗地网’,此时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隙——急于逃生的李碧呼吸跟着急促起来,他满脑子都是设法将那道裂隙撕得越来越大,最终撕开一个窟窿,供自己逃生的念头,尽管知道那大树后可能有甚么蹊跷,却也没了探究的心思。 】 彷似赌徒在牌桌上押上了自己所有的筹码,在这一瞬间往后如何生活,妻女父母如何生活,已全被他抛诸脑后! 搏一搏! 那些散布在李碧周遭的阴影猖兵,此下与他好似形成了某种默契。 它们悉皆分散开来,将那道裂隙撕扯得更大。 此时,李碧前方已经没有猖兵看顾, 只剩那棵会吞没阴影猖兵的死树。 李碧轻手轻脚地走向那棵死树侧方——只要不走到那棵树后,不主动去接触那棵死树,应是没甚么问题——它如此作想,以为自己当下谨慎的动作,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殊不知,所有猖兵尽皆停在原地,苏午也立在猖兵队列中,与鼎灵一起看向了走向死树一侧的李碧。 其现下所有动作,皆在苏午目见之内。 李碧以猖兵为鱼饵, 殊不知,苏午亦在拿它作诱饵,诱出死树后的存在—— 九头娃娃的身形已经越过那棵死树,它僵着脖颈,根本不敢往侧后方的死树投去目光,如同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一般,只想着能依靠此种方式,躲避过死树后的蹊跷。 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尽管李碧僵着脖颈,不往死树后面看。 但死树后的存在却不打算放过它! 一声声模湖的呼唤声萦绕在九头娃娃耳畔,那声声呼唤随着它的注意力移转到此上来,而在刹那间变得极其清晰且尖锐! 那是一个个女子向它索命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恐怖诡韵随着那些索命之音,一齐缠绕住了九头娃娃的身躯! 原本只是在它胸口铺展开的‘冤魂索命,厉诡缠身’血字,此下一下子就在他全身铺开,只差在他脸上写就七个‘怨’字! “啊——” 李碧惨叫一声,勐然扭头朝死树后看去! 但见死树后,立着一个浑身筋骨摧折、以极其扭曲地姿势站立在树后、穿着一身红衣的‘女人’,女人那一身红衣上,写满了黑色的字迹。 ‘冤魂索命,厉诡缠身’! 它的双眼被一双漆黑的手掌蒙住了。 胸腹部敞开漆黑的伤口,内里填充着空明的心脏、大众王和尚的头颅、铁旨大师公的铁旨—— 正文 671、鹅蛋脸(二)(1/2) ‘女人’的鹅蛋脸盘正对着李碧这个方向,暗紫色的嘴唇唇角淌出尸水。 浑身关节骨骼摇晃着,倏忽走近李碧,嘴唇蠕动:“李——” 唰! 一道黑影骤然将李碧的头颅包裹,勐然拖入阴影世界中! 原地只剩下李碧写满血字的身躯! 那副失去了胳膊、遍身血字的躯壳忽然加速腐烂起来,包裹在骨骼之上的筋肉皮膜迅速腐败、脱落,显出了筋肉下缠绕着的一根根黑绳! 诸多黑色丝线挂在黄白色的骨骼上,在阴风中飘荡! 死树后筋骨折断、全身扭曲的‘女人’倏忽走了出来,撞倒了那具无有胳膊与头颅、挂满黑色丝线的骨骼,她的头颅三百六十度地转动着,巡视周遭。 两条手臂倏忽间从衣袖中脱落,惨白的手臂扭摆着,瞬间化作两条白蟒——环绕住了这片深暗的密林! 延伸开足足有百丈长的惨白手臂上,还有许多油彩勾画的纹路。 那些纹络勾连起来, 在‘女人’的左臂上形成了一副衣衫半露、巧笑倩兮的妙龄女郎图,在‘她’的右臂上,则绘就一副满头乱发、青面獠牙的恶诡图! 两幅图桉上, ‘恶诡’与‘妙龄女郎’的眼珠转动着,扫视四周。 二者环绕深林游曳, 在游曳过程中,鬼脸与人脸一齐盯上了地上错叠的林木阴影——它们的目光好似穿过了那重重阴影,看到了阴影包容中的另一个世界, 将目光聚集在了阴影世界中的苏午身上! 隔着阴影的距离,鬼脸与人脸齐齐露出笑意! 前者阴诡邪毒,后者嫣然倩兮—— “苏……午!” 呼唤声层层叠叠穿透了阴影! 被一双漆黑手臂捂住双眼的鹅蛋脸盘,突兀地出现在了阴影世界中,它嘴角淌落腐臭的尸水,巨大的脑袋以俯视的角度朝向苏午,在脑袋后,甚至连着半截如蛇一般扭曲的、布满尸斑的脖颈——它将头颅及半边脖颈沉陷入了阴影世界中, 准确地道出了苏午的名字! 苏午一身玄黑色的道袍上,登时冒出大量血红文字,在一刹那间,从他的顶门至下巴处,都浮现出了一个个怨字,那些字迹以匪夷所思地速度变得清晰起来—— 嘎啦啦! 阴影世界中,一丛丛犬齿骤然穿破黑暗,尽数生长而出。 苏午心中默念大日如来本尊咒,意能量勾连密藏域本源力量,在周身各处铺陈开来——那鹅蛋脸的‘女人’、怨神的另一重化现,此时将红白画皮诡拼凑成了它的双臂、以未明厉诡拼凑成了它的双脚,甚至还以怨神仪仗中的其他厉诡,补全了它的五脏! 它就这样将自己暂时拼凑到‘圆满’的状态,而后以当下这个状态,对苏午下了一道‘怨神帖’! 嵌套在苏午自身的一层层假造命格躯壳,都被‘鹅蛋脸——怨神的另一重化相’给避开了,这道帖子,直指向苏午的命格! 苏午的命格甚至都避不开当下状态的怨神化相的杀人规律! 他调动了自身最强的种种力量,运用了黑地藏护身,要将这道杀人规律硬生生从自身清退出去! 忽然! 就在此时。 一直被苏午拉到身后,躲藏着的鼎灵越过了苏午的身形,拦在他身前! 她秀美的面孔上,骤然生出了一对对横眼! 每一双眼睛中,眼仁都聚缩成了针孔大小! 枉眼夫人的眼睛盯住了‘怨神化相’那张被漆黑枯瘦手掌捂住眼睛的鹅蛋脸——在深林中游曳的‘怨神化相’的左臂上,‘红画皮诡’娇俏的脸庞、被几片衣衫遮挡的身躯,顷刻间布满了‘冤魂索命,厉诡缠身’这八个字—— 而后, 怨神化相的整条左臂都开始变得纸质化, 像是纸扎人的手臂! 在手臂边缘处,逐渐出现焦湖化的痕迹——随着整条手臂都被焦湖化的痕迹铺满,贴附在手臂上的红画皮诡一瞬挣脱,飘飘荡荡飞向远方! 那探入阴影世界中的鹅蛋脸,亦被周遭一个个红彤彤的眼诡眼仁注视着,缓缓从阴影中退出! 施加在苏午命格上的‘怨神杀人规律’,在鼎灵全力施展‘枉眼夫人’的厉诡能力之下,竟被她生生转移到了‘怨神化相’自己拼凑起的肢体上去! 苏午在此瞬间,驾驭阴影立刻远遁! 但阴影世界外, ‘怨神化相’褪去纸质化,变作一根断裂成四截、每一截间还隐约有腐肉相连的左臂,倏忽间隐入虚空中,下一瞬就将那试图脱逃的‘红画皮诡’抓了回来! 包裹着‘白画皮诡’的右臂按住红画皮诡, 再将之覆盖在只剩腐肉的左臂上! 再度变得完整的怨神化相,双脚踩住地上沸腾的阴影,那道阴影顿时凝滞下来——它腰杆从中间折断,上半身完全‘弯曲’下去,两条手臂撕裂了阴影,再将头颅埋入阴影中,追迫向借助阴影逃离的苏午一行人! 一道道阴影如林交错, 现实在阴影的间隙里偶现只鳞片爪。 苏午肩后伸出一条鬼手,抓着李碧那颗尚未被写上七个怨字的头颅,双臂则抱起了鼎灵,抱着她在阴影世界中拔足狂奔! 鼎灵面孔上先前浮现出的一双双鬼眼,此时尽数闭拢,面孔上的裂痕弥合如初。 她蹙着眉头,紧闭着双眼。 使用‘枉眼夫人’转嫁一次‘怨神化相’施加在苏午命格上的怨神帖,显然耗费了她绝大的力量,致使她再度陷入昏迷当中! 但她现在昏迷的不是时候! “醒醒!” “鼎灵!” “快醒醒!” 苏午意能量勾动密藏域本源,在心神间光明大日的运转下,汩汩本源力量映照到身外轮上,再由身外轮投照在怀中抱着的鼎灵身上,抚平她的意与身上的所有伤势,同时不断尝试将她唤醒。 在苏午‘意’的连连呼唤之下, 鼎灵渐渐睁开了眼睛, 看到阴影世界中,苏午的面庞。 她微微张口,微声说话:“那是……高祖母的脸,我梦见过她,我梦见过她的脸……我看到她的脸被一双手蒙住了眼睛,‘枉眼夫人’的力量就自行发作了……” 女师公眼神里尤有些慌乱,害怕自己擅自行动,打乱苏午的计划。 但若没有她以枉眼夫人转移去怨神帖对苏午的伤害,苏午自身想要将怨神帖清退,却需花费好大一番气力,苏午感谢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她? 鼎灵一边说话,一边试图从苏午怀中脱离。 苏午摇头说道:“你在阴影世界之中行走,以你的速度,迟早会被怨神化相追上——那怨神化相竟然顶着你高祖母的面孔,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东西,许多关窍,我都想通了——怨神,并非真正具备灵智,它或许与你高祖母的亡者意识深度结合了。 拼凑拼图,催使怨神做出这种种行为的,是你的高祖母。 所以你所容纳的厉诡,才能从一定程度上克制住‘怨神化相’! 而由此来看, 你高祖母之所以为怨神拼凑拼图,只怕也不是她自心想要如此,而是不得不如此——否则也无法解释她为何总托梦于你,总是在不断给你发出提醒! 你先恢复些气力, 我带你脱离怨神化相追杀以后, 再想其他办法,接近、找到怨神本形! ——密林中那棵死树周围,很可能就是怨神本形的所在地,它以化相护持本尊,可见本尊是它如今最大的弱点! 找到本尊,或能将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鼎灵听着苏午有条不紊地阐述,心神渐渐安定下来,她被苏午抱在怀中,又不敢看苏午的脸,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随着苏午脚步飞纵,她的脑袋也与苏午的胸膛贴得愈近。 苏午身后, 影诡诡韵与怨神诡韵交织起来。 他飞纵出数步,在某个瞬间倏忽脱离阴影世界,自身已经脱离那片密林——紧跟着,他心念一闪,就使得周围升腾起一盏盏血红的灯笼,那些血灯笼‘注视’着四周交错的每一道阴影,顿时令沸腾的阴影凝固住了,将怨神化相的首级暂时困在阴影世界中! 苏午就此拔足奔逃! 过了数分钟的时间,血红灯笼倏忽消散。 阴影恢复如初。 那颗不断淌落尸水,连着脖颈的‘鹅蛋脸’从阴影中脱离,扫视四下,却再难寻得苏午的影踪——在脱离此间以后,苏午甚至动用‘智拳印’,将自身的影踪因果气息全数斩落,令‘鹅蛋脸’对他的踪迹也无迹可寻! 而苏午抱着鼎灵,一路狂奔出数里。 又借助阴影世界移动到了凤山脚下,那座山门牌坊前——此间已是怨神鬼蜮的边缘。 他放下了鼎灵,待鼎灵气息变得平缓以后,才开口问道:“恢复得如何了?” “已经好了。”鼎灵低着头,老实作答。 “好。” 苏午抓起九头娃娃不断干嚎的头颅,将那颗头颅递给了鼎灵,九头娃娃的头颅在鼎灵手中挣扎得越发激烈,鼎灵差点令之脱手飞出。 】 “我今时就剩一颗头了! 放过我吧!烛霄子! 你道门中人,下手怎能如此狠辣?! 我就剩一颗头了!” 李碧连连惨叫着,涕泪横流,令人见之立生恻隐之心。 正文 672、黑与白(2/2) 苏午不为所动,他指间夹着一道符咒,冷眼看向李碧,道:“你这首级、你的四肢躯壳,说到底都不一定是你的,你之本体就是脑袋里的那只傀虫而已。 我今时放你走,明朝你必然要再寻一具无辜百姓的身躯来做自己的壳。 ——如此我怎可能放你走? 何况,导致你只剩下这颗头颅的主因,实是你自己想要逃跑,差点被怨神叫出真名,下达怨神帖而死,也是我冒险救下你的性命。 你欠我两条命了, 待会儿只需还我一条就可以。” 李碧脸色煞白,更加勐烈地挣扎起来! 苏午直接将指间符咒贴到它额头上,它顿时安静了下去。 此时,苏午方才与鼎灵说话道:“如遇危险,先将这妖邪的头颅抛出去,阻拦怨神的杀人规律——” 他将头颅交给了鼎灵, 鼎灵丢掉了李碧那双遍布血字的手臂,将这颗头颅捆扎起来,放在行囊里。 “旺财!” 苏午唤了一声。 如狮虎一般的巨犬叼着庙系里的五通神,出现在他身畔,他拍了拍旺财的头颅,对它说道:“李碧死后,若此女再遇到怨神追杀之险恶绝境时,你将五通神抛给那厉诡。” “汪!” 旺财应声。 鼎灵看苏午做了这番安排,脸色变得慌张起来,磕磕巴巴地向苏午说道:“道兄,这、这是要做什么?道兄不与我同上凤山去吗? 还是……” “我自是要与你再上凤山去。”苏午笑道,“不过,此次去到凤山以后,我自身可能会发生一些变故,需要嘱咐于你。 届时可能有段时间要你一人独行,直面怨神。 是以做这诸番准备。 怨神之事,与你我关系至深。 但你只要脱离凤山,此间事便侵扰不到你,所以此次纯粹是我想请师妹帮忙,不知师妹可愿意帮我这个忙?如不愿意,此下便是凤山外,往前一里,天高海阔,再没有怨神侵扰之危,师妹可以自行离去。” 苏午伸手指向牌坊下的山门外。 鼎灵扭头看了看那水汽蒙蒙的山门外,又转回头来看着苏午,出声道:“我是天威道观弟子,此事怎会与我没有干系? 师兄既能独行凤山,直面怨神,我亦有勇气与怨神周旋! 师兄只需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就可以!” “善!” 苏午赞叹了一声,接着向鼎灵说道:“待会儿你我同回凤山,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完成——既然此下已经确定‘地藏塑像’的大概位置,接下来肯定还会重回那处龙脉节点,设法将‘地藏塑像’——怨神本形拿到手中。 届时,我需要你再帮我抵御一次怨神化相杀人规律的侵袭。” “只、只要一次就好吗?”鼎灵直面怨神化相的杀人规律,更知这怨神化相的恐怖,她不能确定,在这个过程里,自己与苏午能一次就将事情做成? 苏午肯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一次。” 他身在模拟中,有许多次试错的机会。 在这许多次试错当中,总能找到一条可让自己一次就将事情做成的正确路径! 说着话,苏午肩后一双鬼手手指牵扯鬼匠缝线,勾连自己的念头,组成一层层‘壳’,包裹在了鼎灵的意识上,他接着与鼎灵说道:“纵然你能驱使枉眼夫人的力量,转移怨神化相的杀人规律。 但哪怕只是转移一次怨神化相的杀人规律,对你而言亦是绝大负担。 所以我以意织就这层层外壳,附着于你的意识之上。 你在运用枉眼夫人的力量之时, 同时口诵‘吽’字,即能顷刻将这层层意能量外壳‘消化’,用它们来补充自身性魂意识的消耗,保证你不会在枉眼夫人的力量过后,陷入昏迷之中!” 苏午的准备十分妥当,让鼎灵也渐渐安心:“谢谢道兄能替我想到此节。” “你我现下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自然需多考虑些。接下来很多事情都需要仰仗你,不必言谢。”苏午摇了摇头,神色愈发变得严肃起来,鼎灵也跟着集中精神,聆听苏午的言语,“除此之外,还有一重仪轨,我需教给你。 ——夺得怨神本形以后,怨神化相亦必然对你我进行围堵。 此般情况下,想从它的关注之下逃离,并非易事。 我有一法,可以使自身化为厉诡——不要惊讶,待我化为厉诡以后,趁着我与怨神化相周旋之时,你立刻设法从怨神鬼蜮脱离。 ——旺财会带你往安全路径走,你跟着它就是。 待你走出怨神鬼蜮以后,立刻就要举行这场仪轨,将我招引到鬼蜮之外,这重仪轨,亦将使我从厉诡归返人身,如仪轨进行地不够及时,我可能会永远化作厉诡,失去神智,再没有归返人身的可能!” 苏午所言,自身化为厉诡的办法,即是一——令所有念头化诡,但所有念头化诡以后,再归返回自身转为念头,就困难重重,基本没有归返的可能。 二则是‘神头鬼脸’咒印! 他现下就是预备教授鼎灵唤醒作为厉诡的自己的方法! 接下来夺回怨神真形之时,他极可能会用到这个咒印! “变、变作厉诡?”鼎灵呆了呆,人与厉诡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前者是生灵,后者则同时具备死物与活物的种种特性,人怎么可能变成厉诡? 】 但苏午都如此认真地跟她说了,她也必须要把苏午的话当回事,认真听取。 她思索了片刻后,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若真需要你变作厉诡来应对怨神侵袭,我会拼力把你唤醒,让你归返人身!” …… 密林中。 雾气蒙蒙。 诡韵流转四下,彻寒的诡韵令周遭的枯枝草茎之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霜花。 红衣女子扭曲的身形在深林中游曳着。 它时而‘伸长’脖颈,脖颈如蟒蛇一般长至数十丈高,脑袋耸立在黑天下,被一双漆黑手掌遮住眼睛的面孔环顾四周,即便眼睛被那双黑手遮住,它似乎亦未丧失‘视力’。 它的双臂早已从肩上脱离, 白蟒般的两条手臂环绕着深林,一条手臂九曲十八弯般巡游着密林各处,一条手臂则将密林圈揽起来,任何人一旦靠近密林的外围,顷刻就会被外围的‘红画皮诡手臂’盯上,纵然悄无声息地突破了红画皮诡的封锁,也难抵住白画皮诡的盯防。 ‘鹅蛋脸’始终在死树周遭巡曳,不曾远离那棵死树。 黑夜漫长,天光昏沉。 深林里的迷雾遮挡了大部分暗澹的天光。 这个夜晚,似乎永远都无法渡过。 暗夜下, 一道人影穿过山路,‘他’穿着一身厚重的漆黑袍子,袍子以红纹滚边,俨然一副官差打扮,这个官差的面孔上,满是漆黑之色,连眼睛都完全是漆黑之色,他缓步而行,脚下阴影逐渐拉长。 死树周边游曳的怨神化相缩回脖颈时, ‘诡差-黑’亦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环绕深林的红画皮诡手臂前, ‘他’与红画皮诡那张巧笑倩兮的美人面孔对视——美人面孔依旧巧笑倩兮,坦露皓白的肌肤,对眼前站立的漆黑身影视若无物。 ‘诡差-黑’抽出了腰间的大红莲胎藏, 漆黑的双眼默默注视着内圈‘白画皮诡手臂’即将游曳到此处,与红画皮诡相重合之时——大红莲胎藏一刀斩落,被沾附在怨神化相断裂手臂上的红画皮诡,再不能如往常一样飘忽远遁,直接被这一刀斩成两半,变成了两个残缺的厉诡,各自飘忽而去! 与此同时, 一道虚幻的白影骤然从‘诡差-黑’身边飘荡而起,抵至白画皮诡近前,白画皮诡面对‘诡差-白’——那道白影,同样是木木呆呆,对白影视若无物! 诡差-白从黑暗里拖出了黑地藏, 依旧是一刀, 将白画皮诡斩成两半,各自飘散! 那道白影与其后十余步外的诡差-黑,各自揭下自己面上的脸谱,白影倏忽重回苏午肉壳,苏午直接踏入了自己脚下的阴影世界中! 在短短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内,他直接彻底肢解了怨神化相拼凑出的一双手臂! 此般方法, 他在模拟里试验了数次, 今次一拿出来, 就大获成功! ——诡差-黑乃是苏午的肉壳,红画皮诡的杀人规律,只针对活人的意识——美人勾魂,而‘诡差-白’乃是苏午的意识,白画皮诡的杀人规律,正针对活人的肉壳。 所以苏午分离自我的身与意,以不同的部分应对两个厉诡, 在不触发二者的杀人规律,不提前‘惊醒’怨神化相的情况下,完成了对两个厉诡的肢解! 直至此时,怨神化相才终于被惊动——怨神化相立在重重迷雾中,扭曲的、以怪异动作摆动着的双脚,踩住了地上的阴影! 下一刻,它直接将自己的头颅埋入阴影中! 被一双漆黑手臂遮住双眼的鹅蛋脸探入阴影,瞬间就看到了将鼎灵挡在自己身后的苏午,它暗紫的嘴唇蠕动起来,叫出了苏午的名字:“苏……午!” “准备好了!” 苏午一声厉喝! 身后的鼎灵面孔上,无声无息生出一双双横眼,枉眼夫人惨白的眼睛中,眼仁聚缩成了针孔大小,口诵一声:“吽!” 滚滚意能量顿时加持在鼎灵的意识中! 攀附在苏午周身的血字,亦在一瞬间被转移到了怨神化相的一只脚上! 正文 673、神头鬼脸!(1/2) 怨神化相踩踏在阴影上的左脚,遍布血字以后,瞬间开始纸质化,焦糊化——在这只越发如同烧焦的纸扎左脚上,逐渐呈现出一个胸口处插着一把锈蚀尖刀、浑身鲜血淋漓的厉诡! 这是那先前被苏午一剑钉在地上,撕裂自身遁逃的‘横死将军’厉诡! 随着怨神化相的左脚彻底焦糊化, 其上呈现的‘横死将军’厉诡亦在一瞬飞遁逃去! 怨神化相一只脚踩踏在阴影上,却已难阻止阴影的沸腾,阴影世界的间隙里,亦逐渐生长出一只只血红的灯笼,尽数盯住了怨神化相探入阴影世界的头颅! 哗—— 那颗沉入阴影世界中的‘鹅蛋脸’摆动着,猛然间被一盏盏血灯笼、影诡力量排挤出了阴影世界! 阴影世界重归平静。 苏午霍然回头,看向身后脸色微微发白、总算没有再次陷入昏迷的鼎灵,连声说道:“记住我先前说过的话——待我化为厉诡与怨神化相乃或怨神本尊周旋之时, 你立刻跟着旺财逃跑! 别回头! 一直逃出怨神鬼蜮,再为我举行仪轨,将我召回!” “我、我都记下了! 我一定全力以赴!”鼎灵脸上又泛起浓重的红晕,她重重地点着头,眼睛里满是坚毅之色。 “好。” 苏午笑了笑。 旺财出现在他的脚边,他拉着鼎灵,在阴影世界中拔足狂奔——阴影间隙里的现实世界不断显出丛丛草木的形影,二者迅速朝那棵极可能埋藏有‘怨神本尊’的死树接近。 ‘怨神化相’单脚支撑着地面,脖颈倏忽拉长,化作顶着人头的蟒蛇,游曳在密林上空,寻索那被它强行拼凑在自己左脚上的‘横死将军’! 临近‘横死将军’之时,它猛然张开口,一口咬住‘横死将军’,将它叼了回来! 正在此时! 那棵死树后, 地上交错的稀疏阴影沸腾着,忽然从中间裂开! 苏午、鼎灵带着旺财从阴影里出现,他肩后的鬼手发散开来,一瞬间化作两架漆黑的、巨大的铲斗,将死树周围的泥土统统刨开! 随着泥土被刨开,也就显出了泥土之下的斗室。 他带着鼎灵跳进了那方遍布尘灰与蛛网的斗室中,旺财在外面收敛了身形,转为唯有‘意’才能观见的状态。 斗室内的布置陈设令苏午颇有种熟悉感。 ——先前他通过空明的残缺亡者意识,曾窥见到这个地方,在这座斗室里,他一扭头就看到了那靠着一面墙壁、鹅蛋脸的愿神塑像。 愿神盘坐在神台上,双手叠在小腹前。 交叠的双手中,正摆放了又一座色彩斑斓的塑像。 那座塑像,此时已然不是所有人、所有传说描绘中的沉黑色、遍布锁链的黑衣地藏王塑像——它曾借助‘种生基’之法,脱去了一层壳,此后又吸收了不知多少愿力、吞噬了不知多少活人的性命,它早就变得与古早传说中黑衣地藏王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尊塑像披着一身漆黑的袈裟,在那袈裟上,写满了‘冤魂缠身、厉诡索命’八个血字。 它肤色惨白,盘绕周身,像是要将它自身禁锢住的锁链,此时已经移转到它的双手里,它双手紧抓的漆黑锁链上,缠绕、禁锢着一个虚幻的、透明的形影。 那道形影在苏午‘意’的照见下,自然无所遁形。 ‘她’遍身禁锢摧折,生有一张鹅蛋脸。 这道近乎透明的形影的面容,与外面怨神化相的面容一模一样,与鼎灵高祖母的面容一模一样——或者说,她本来就是鼎灵高祖母的亡者意识! 苏午看到‘她’的瞬间,‘她’也看到了苏午与鼎灵。 死气沉沉的双眼里,竟爆发出一阵光亮。 “我死,则怨神拼图可解! 解开黑地藏锁链,我自会死!”那鼎灵高祖母的亡者意识忽然开口——她一说话,萦绕在苏午念头里的,许多未曾解开的谜题,此时都迎刃而解! 为何怨神看似有‘神智’,竟能为自身寻找契合的‘厉诡拼图’? 为何怨神竟然还有学习之能,从愿神庙里出来后,它竟开始钻研风水? 为何它竟还能诱使‘五通神’以‘种生基’之法,供养它,加快它自身的复苏?! 怨神阴沉邪诡、精于算计、步步为营! 一个厉诡,竟然给人以这种印象,简直匪夷所思! 现下看来,真相竟然是——在这背后替怨神筹谋一切,主导一切的,并非怨神自己,而是怨神囚禁下的一个亡者意识! 鼎灵高祖母被怨神所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了能让自己身上捆缚的锁链松绑, 为了最终得解脱, 她才会不断帮怨神复苏,为它寻找契合的拼图! 而从一开始,怨神就与她融为一体,她可以是怨神,怨神却绝不会是她! 苏午脑海中灵光闪动,骤然迈步奔向了那愿神塑像双手捧着的‘黑地藏塑像’,这时,黑地藏塑像一直闭着眼睛、无喜无悲的枯瘦面孔上, 一双眼睛倏忽张开了, 眼睛里,盛满血光! 强烈的怨神诡韵竟引致包裹苏午周身的阴影都沸腾开来! 阴影底下,隐约显出元皇皮青金色的纹络! 在这个瞬间,‘怨神本尊’迸发出的恐怖诡韵,竟然穿透了包裹苏午的影诡,甚至对‘元皇皮’造成了绝大的压力,令元皇皮运转不灵! 不同于那‘怨神化相’直接作用活人命格的杀人规律,‘怨神本尊’是硬碰硬地、凭着强烈的诡韵阻滞了元皇皮的运转! 偏偏在这时,怨神化相已然追迫至死树后。 那张巨大的鹅蛋脸贴在斗室上方的窟窿上,堵住了所有的天光,尸水从那张脸上缓缓滴落,它的面庞朝向鼎灵,即将叫出鼎灵的名字—— 嗤啦! 如斩破败革的声音骤然响起! 苏午肩后阴影手臂抓着黑地藏,全力一刀,斩断了‘怨神本尊’诡韵对自身的压制,斩断了密布于怨神本尊周围,那沸腾的怨神诡韵! 他同时开声:“把头给它!” 身后的鼎灵立即会意,将贴着一张符咒的‘李碧头颅’,猛然丢向了‘怨神化相’! 怨神化相嘴唇蠕动着,发出冰冷的声音:“李……碧!” 那颗投向它的头颅,一瞬间遍布七个‘怨’字,猛然间被分成了七块,血肉纷纷脱落,骨骼毁碎,深藏在头骨中的傀虫也在瞬间死亡! 唯有傀虫中容纳的一个厉诡,携裹着漆黑的傀虫尸体,被怨神化相一口咬住。 它叼着那只容纳有厉诡的傀虫,头颅倏忽缩回,脖颈垂至自己敞开的胸腹间,将那只肉虫填进了自己的胸腹部,以周身诡韵与那肉虫尸体散发出的诡韵相融合,将之变作自身的又一块‘拼图’! 鼎灵扭头看了逐渐走近怨神本尊的苏午一眼,苏午没有回头。 旺财却在此时扑出了斗室,在斗室边缘冲她汪汪大叫。 提醒她赶快离开! 她抿了抿嘴,再没有犹豫,爬出斗室,跟着旺财拔足狂奔,往山下奔逃! ——怨神化相还在融合拼图,一时间未有去追狂奔的一人一狗! 斗室内。 在鼎灵跟着旺财爬出斗室,飞奔逃离的那个瞬间,苏午双手按在了‘怨神本尊’的肩膀上,离得更近,他也就更能看清这座亦诡亦雕像的物什的面孔。 这张面孔枯瘦、遍布皱纹、满眼血光。 没有漆黑手臂遮住它的眼睛, 它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苏午,狂烈的诡韵从它身上迸发,它仰起头,盯着苏午:“你何时来履行——与我的承诺啊——” 那般狂烈的诡韵,竟引致苏午的‘元皇皮’都开始出现破溃的迹象! 包裹苏午体表的阴影上,粘稠黑液不断滴落,露出其下覆盖苏午周身的青金色纹络! “鉴真!” 苏午与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猛然间喝了一声:“时机到了,我自会去!” 那枯瘦的、遍布皱纹的怨神面孔,正是仿照的鉴真的面容! 现下, 是鉴真在提醒苏午, 催促他赶快去大唐,了结因果! 但对苏午而言,现下时候未到! 不论如何,他终究给了鉴真一个回答——怨神本尊垂下了头去,一双漆黑枯瘦手掌忽然自‘怨神本尊’脑后生出,遮住了它血红的双眼! 那在四周漫溢的狂烈诡韵,顿时锐减了不少! 但经历千百年流变,这尊塑像早已化为厉诡,甚至被拼凑了不少拼图——它的力量,非只是鉴真设下这一重‘保险’,就能被完全抵消的! 它已经是荒级中亦属顶层的那一类厉诡! 它的拼图——怨神化相又一次往斗室内窥视来,身处于怨神诡韵与怨神化相的两方夹击之中,苏午神色平静,在这个瞬间,发动了咒印——神头鬼脸! 神头鬼脸(丙级咒印):当你置身于厉诡鬼蜮之中,无法抗御厉诡侵杀、诡韵侵袭之时,你将会被暂时同化为厉诡,若无人以特定的仪轨将你唤醒,你将在厉诡的状态中持续加深, 并最终成为真正的厉诡! …… 苏午的肉壳里、意识里狂烈的诡韵漫溢而出, 他自身变作了完全的漆黑色。 在黑暗中,他的形体充塞了整个斗室,将怨神本尊挤压到墙角,连同怨神散发出的诡韵都被那狂烈的诡韵挤压到角落! 怨神本尊瑟瑟发抖! 被怨神本尊拴缚的‘鼎灵高祖母’眼看苏午化为厉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莫大的惶恐! (本章完) 正文 674、沉寂的厉诡(2/2) 如绸缎般丝滑、如空气般无孔不入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覆盖、淹没了苏午周身。 他尚未被黑暗覆盖的手掌,抓住了被自身挤压到墙角的‘怨神本尊’,狂烈而汹涌的诡韵从他身上爆发了开来,直逼得将一张鹅蛋脸贴在斗室上方窟窿上的‘怨神化相’抬起了头,缩回了脖颈! ‘黑暗’从狭窄的斗室内漫淹而出。 在深林中凝固成了一道人形的影子。 这道影子的正面,一根惨白的手骨被黑暗包裹着,形成了影子的左手,它的右手及其余全身各处,均不见有一根其他的骨骼。 它的左手抓着一颗紫红色的物什,将之填入了自己的胸口。 那颗紫红色的物什,正是一颗心脏。 心脏填入这‘黑暗’厉诡的胸口以后,立刻勐烈地跳动起来! 冬冬冬!冬冬冬! 厉诡正面各处,皆长出了一只只猩红的眼仁,这些猩红的眼仁四处乱转着,尚未聚集目光——在黑暗人形面孔上,还有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此时尚未睁开。 它浑身的眼仁转动了一阵,便倏忽将目光投向了仍在深林中游曳、对于黑暗人形厉诡视若无物的‘怨神化相’身上。 两个厉诡出现在同一个区域, 二者的诡韵相互冲击着、排挤着, 但两个厉诡都未触发‘低层次的厉诡会被高层次厉诡惊走’的那条恒定规律。 随着高逾十丈的黑暗人形浑身血红眼仁,尽数将目光聚集在‘怨神化相’身上,黑暗人形面孔上的一双眼睛倏忽间张开来—— 左眼青黄,内中好似大道纹韵交织。 右眼黑红,密藏域本源力量流转其间。 倾盖笼罩这片深林的黑暗,尽数朝黑暗人形聚拢而去——深林间一切的黑暗在刹那间收尽,天上没有日月高悬,却有白惨惨的天光如瀑布般倾泻入深林中! 在这一黑一白的转换间, 那道游曳在深林里的‘怨神化相’忽然定格在原地,在白惨惨的天光中动弹不得! 它自身弥散出的诡韵,悉数被白惨惨天光压回了它自身! 黑暗人形无意识地从‘怨神化相’身畔经过, ‘怨神化相’的一双脚上,各有厉诡径自脱落; 敞开的胸腹腔内,组成它五脏的铁旨大师公背后铁旨、大众王和尚的人头、黑庵坛法佛的心脏等诸多容纳了厉诡的器官,都纷纷从它胸腹腔内滚落,脱落为原本厉诡的真形! 每一道厉诡,皆陷入沉寂之中, 没有动静。 而包容了这诸多厉诡的怨神化相,则在白惨惨天光下迅速腐败,成为一堆烂肉——它本就是怨神本尊假造出来,代替自身在外游行的一个化相而已。 待它收集好所有的拼图以后,怨神本尊会取代它承继下所有拼图,令自身变得完整。 此下,怨神化相未有完成自己的任务,首先沦入了尘埃。 经过这一道道厉诡的黑暗人形厉诡背面,则背着一个人。 那不是一个‘像是人的厉诡’, 那就是一个人! 黑暗人形厉诡,背着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犹如死去的苏午——它将四周的黑暗收束一分,那些覆盖住苏午身躯四肢的黑暗,就渐将苏午多埋没一分! 背着一个人的厉诡,在群山间游曳。 每到一处,彼处的黑暗便被驱尽,白惨惨没有温度的天光从苍穹上倾泻下来。 苍穹像是一个布满一个个大窟窿的漆黑口袋,罩在了凤山上。 偶尔,那被黑暗人形厉诡背负起来的苏午,会扭动四肢挣扎,于是黑暗人形便一丈一丈地缩小,反而被‘苏午’背在身后,朝着‘苏午’面朝的方向行进一阵。 随着‘苏午’闭着眼睛,背着黑暗厉诡朝前走, 便有浓郁的黑暗重新在白惨惨的天光下铺陈开,天穹中的大窟窿,再被黑暗渐渐填补。 一诡一人,互相背负。 一者带来了令厉诡沉寂的白,一者带来了令万物苏生的黑。 —— 凤山脚下。 天威道坛山门牌坊前。 一张长桌被摆在牌坊前的空地上,长桌上列了对烛、燃了香火,两侧树着一黑一白两杆旗幡,黑幡上书‘六月十五日午时三刻’、白幡上则写‘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 两侧旗幡在法坛一侧迎风飘舞着。 法坛上,摆着一条已褪去满臂‘冤魂缠身,厉诡索命’八个血字的手臂——那是九头娃娃的手臂、一片破烂的黑色衣衫——属于法佛空明的衣衫碎片、大众王和尚的一片血肉、铁旨大师公的一丛黑发、人痋主的一只痋虫。 乃至随着这几个邪派首领依附而来的众多弟子的残尸、衣衫碎片、毛发,都被排列好了,安置在法坛上。 这些东西都是先前鼎阳师兄一路收集起来,交到鼎灵这里的。 她虽然恐惧这些残尸断体,但亦知将化为厉诡的道兄召唤转为活人的仪轨,必然十分繁琐,而且邪异非常,心理早就做好了种种准备,是以也能克服心中的恐惧。 “旺、旺财。” 鼎灵转头四顾,看着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四周,朝着某个方向尝试着呼唤出声。 随着她唤出旺财的名字,彼方黑暗就泛起丝丝涟漪,一身漆黑、四爪暗黄、如狮如虎的巨猊就从彼方显现了出来,口中叼着‘五通神’的脖颈。 “需要它来配合我,一齐将鼎阳道兄呼唤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指着被旺财叼着的‘五通神’。 ‘五通神’凹陷下去的脸盘上,满是苍白的孔洞,孔洞里已然没有愿力婴孩出现,覆盖他浑身的血字此下也都消失无踪——怨神帖已经从它身上解除,说明那个厉诡此下已经陷入了沉寂。 “呜——”旺财根本不作犹豫,托着已经无力挣扎的五通神,将它拖到了鼎灵跟前。 鼎灵抿了抿嘴,伸出手腕,解开手腕上缠绕的一圈彩色线绳——这亦是鼎阳道兄化诡之前交托给她,令她用来进行召回仪轨的一样事物。 一根根彩线捆扎在她洁白瘦削的手腕上,看似只有短短一截,但待到鼎灵真正将线绳解开之时,它们倏忽分散,变得愈来愈长。 她从中检出一根线绳来,递向旺财:“把这根线绳捆扎在五通神身上即可,不拘是捆在哪里。” 旺财没有去接,而是摇晃头颅,迫得五通神连连唉叫,自行伸手穿过庙系阻隔,接过那根线绳,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 鼎灵又从行囊里拿出一沓符箓,黄符纸上的云芨符箓散发着朱砂与鲜血的气味。 将一道道符箓贴在法坛上各项残尸遗物,及至五通神头顶以后,鼎灵将一根根鬼匠缝线缠绕在了那一项项物什上, 她双手捧起一炷香,在烛火上点燃,心里回忆着苏午的嘱托,向线香缓缓插入香炉中。 “如线香飞快燃烧,则诵‘破地狱咒’。” “如线香瞬息熄灭,则诵‘醒魂咒’。” 鼎阳师兄的言语在她耳畔响起,那炷香栽入香炉以后,瞬间飞快燃烧起来——鼎灵眼睛一眨不眨,立刻手掐法印,鼓催自身大道纹韵,口诵‘破地狱咒’:“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繁,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她身后显发金红符箓宝光,这天威道坛出身的鼎字辈女冠,虽然曾拜在天蜈先生门下,但想来在对方门下也修不到几手正经道法,但她凭借自身努力,竟也得授了六阶符箓! 符箓放光, 法坛上,一件件遗物上贴附的符咒也跟着盛放红光! 那飞快燃烧的一炷线香,此时燃烧速度骤然变缓,三根香烧成了左边一根极其短,中间及右边两根较长的局面! 看着三根香烧成这个样子,鼎灵立刻又喝道:“我受旌阳天师敕令下,六阶高上神霄箓! 今着你等残魂聚至坛前,供我驱使! 从我者超!升! 逆我者沦!亡! 将功折罪,当在此时! 如应吾令,则请一缕清风飘扬顶上符箓,如不应吾令,即刻灰飞烟灭!” 鼎灵剑指骤然指向被自己手腕上根根鬼匠缝线牵连的一件件遗物,那些遗物之上贴附的符箓纷纷飘动起来,就连被旺财押到法坛上的五通神,顶上符箓也飘动了起来! 她神色肃穆,将剑指抵在眉心,道:“与吾齐声宣诵: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哗啦啦! 缠绕在鼎灵手腕上的一根根鬼匠缝线忽然颤动开来! 鬼匠缝线牵连的那一件件遗物,竟在此时都发出了虚幻的声音,那声音中或有仇恨、或有戒惧、或有后悔:“苏午——” “苏午!” 寄托在遗物上的残缺意识,初开始时,尚且不能随着鼎灵复诵完那两句完整的话! 被押在法坛上的五通神,心底更不愿配合鼎灵,亦只跟着诵念苏午之名! 但那一件件遗物上寄托的亡者残缺意识,都与苏午或多或少有交集。 其中大部分人都因苏午而死, 他们对苏午强烈的怨恨,此时竟也化作了一种力量——将它们的呼唤声聚集起来,产生了可观的合力,这股合力在鼎灵一字一句地复诵声中,终于转化为一致的言语:“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凤山上空,那像是一个黑布口袋被撕扯出一个个透明窟窿的天穹,此下转暗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道漆黑的人影越过高山,再一次地将不断挣扎的苏午背负起来,朝山下走去。 它已然高逾三十丈, 从山顶至山脚,对它而言,只消花费几个呼吸。 正文 675、休整(1/2) 沉暗天穹上, 一道透明的、漫溢白惨惨天光的裂痕,从凤山山顶笔直而下,几个呼吸就临近了鼎灵的头顶。 伴随着那流转白惨惨天光裂痕的临近, 有凛冽诡韵如大潮般倾轧到了鼎灵的法坛前。 一道黑漆漆的、高逾三十丈的人形身影浑身散发着海潮汪洋般的诡韵,从鼎灵视线尽头的山路上出现,迈步朝她走了过来。 这道黑暗人形的胸口处,镶嵌着一颗紫红的心脏,那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让人神思断续,念头运转都渐变得不连贯! 它的左手十指张开,被黑暗包裹的左手手骨若隐若现。 黑暗人形厉诡张着双眸,分别流转大道纹韵、密藏域本源力量的双眼看向天威道坛山门牌坊后脸色发白、脸上生出一双双横眼的鼎灵,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嗡! 那白惨惨的天光投照在了法坛上,也将法坛后的鼎灵,以及身处于五通神庙系中的旺财、五通神都包容进去,在白惨惨天光下,所有生灵都会生出寿元加速流逝,自身定格在原地,如一棵树般迅速失去生命,迅速枯萎的恐怖感觉! 鼎灵没有想到,依着苏午的办法将他召回——最终竟找来了这样恐怖的一个厉诡! 对方还未临近法坛,但伴随对方而来的白惨惨天光、凛冽诡韵,已经令这场仪轨即将进行不下去! 法坛上, 一件件被鬼匠缝线缠绕起来的遗物上,残存的亡者意识都如狂风中的烛火般,瞬间熄灭了! 众多亡者残缺意识就此消无, 不再对苏午发出呼唤, 那高大的黑暗人形的双眼不再时睁时闭, 它一步迈过,临近了山脚下的山门牌坊! 鼎灵手腕上缠绕的一根根鬼匠缝线彼端,不再有残缺亡者意识跟从她,一同向苏午发出呼唤,她仰头看了一眼那临近的黑暗人形,在白惨惨天光即将夺去自身全部的生命力,自身就此凋亡之时,她忽然闭上了眼睛,用力以剑指抵着眉心:“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鼎阳师兄,回来!” “回来!” 强烈的执念沿着鼎灵手腕上的一根根鬼匠缝线,顺延至那一件件早已经没有亡者意识寄托的遗物上,将遗物上以苏午鲜血调和朱砂写就的符咒都统统点燃! 光火跳动中, 更大的力量汇成一股,悉数传递到庙系中的五通神念头里! 五通神居于庙系之中,却也未能料到,在那白惨惨天光映照下,自身的生命亦在跟着加速流失——他本就因为一道怨神帖而被逼到了绝境,此下被白惨惨天光一照,更是处在了生死关头,被鼎灵调集起来的莫大愿力一冲——自身念头筑起的堤防瞬间就被冲垮,当场决堤! 它那张凹陷下去的脸盘上, 一个个苍白孔洞里,五通神积蓄的最后一部分愿力在那些孔洞中,汇集成了愿力婴孩,一齐向身形颤抖着、时而止步、时而迈步向前的黑暗人形厉诡发出了呼唤:“六月十五午时三刻生辰,姓苏名午道名鼎阳号烛霄子者! 性魂归来,肉壳归来,因果归来!” “归来!” 那道漆黑的人形周身,黑暗如丝绸般从它身上剥离而来,流转到了四下! 被撕扯出一道狭长透明裂缝的天穹,借着这不断散失的黑暗,将自身补充完整! 白惨惨天光剥夺去的生命力,亦滚滚归向了鼎灵、五通神、旺财! 鼎灵与旺财渐次恢复! 而五通神的念头完全被鼎灵主使,此下竟还在燃烧自己,向苏午不断发出呼唤! 层层黑暗,尽数剥落去。 山阶上, 脸色惨白的苏午仰面而倒。 …… 闽江江水翻腾,向前奔流去。 江岸边的树林中,隐着一座荒弃的野庙。 不大的庙宇中,原本露出几个破窟窿的墙壁与屋顶,尽已被重新覆盖上茅草与泥土,修葺成了北闾山群道的临时落脚点。 几个女冠将两扇用木板横着钉在一起,才不至于散成碎块的门板移到门边。 外头渐明的天光就投射进了庙宇内。 北闾山群道在庙门外打了水来,洗漱一番后,就都排列好了,一板一眼地将师父教授的功夫拳法演练过数遍。 他们将将把拳法练过三遍的时候, 庙门内,身材瘦弱的鼎灵就扶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了庙门。 那人面目俊朗,只是脸色尤有几分苍白,他微微用力试图脱离鼎灵的搀扶,不料鼎灵扶着他反而越发用力:“师兄身子还没好爽利,这时候却是不好逞强的。” “虽然还未痊愈,我自己走路却已经无碍了。”苏午有些无奈地向鼎灵说道。 鼎灵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几级台阶,一边扶着他往下走,一边道:“慢些走,对。” 待到下了台阶以后,她才仰头看向苏午:“师兄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当下可能挣开我的手?若能挣开,我便信师兄已经痊愈,可以任凭独立行走各处,自不会干涉分毫。” 苏午张了张嘴,当时化为厉诡,再归返人身后,他自身就元气大伤。 至今已经修整了三五日, 即便有密藏域的草药补充,今时自身仍是元气亏空,气力却是连鼎灵这样的女冠都比不得了。 他未再与鼎灵争辩什么,由着鼎灵搀扶自己,坐在了庙门台阶下的一张破椅子上。 开始指导弟子们接下来的功课。 即‘原始雷祖北阴宝诰’、‘玄天宝诰’的修持。 如今他自身元气大伤,‘意’也受伤颇重,一时之间,自身却也无法修行符箓道法,每日持诵北阴圣母宝诰,亦只能在嘴上过过干瘾,万不敢引动宝诰,勾摄雷霆,实修宝诰。 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的进度,只能就此停滞。 ‘神头鬼脸’这道咒印,可以令他自身化为厉诡,之后为他举行某种仪轨,亦是能使得他归返人身,将他召回,但此中隐患颇多,这次他归返人身就差点出了岔子,差点把为自己举行仪轨的鼎灵都给杀掉——而在这个过程里,他自身没有丝毫意识! 并且, 虽然他在之后终究还是成功归返人身,但化为厉诡,亦对自身消耗颇大,令自身元气大伤,近乎于受到了一次中程度的创伤! 这道咒印终究副作用太大,苏午回想当时——假若自己杀掉鼎灵这个唯一能为自己举行仪轨的人,那自己下场又会如何? 只怕会在厉诡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从此只能变作一个无意识的、依照杀人规律杀戮群生的恶诡,再没有归返人身的可能! 苏午由此暗下心念:“‘神头鬼脸’唯有在自己被逼到绝境、无解之局,且身边有可靠人选为自己举行仪轨之时,方才能够使用,否则能不运用这道咒印,就不运用这道咒印!” 当然, 此次死中求活,亦终于完全压制住了‘怨神’。 曾经化为厉诡的‘持锁链地藏王塑像’,今时被一双从塑像脑后生出的漆黑枯瘦手掌遮住了全脸。 ——杀生石中蕴生出的厉诡,就此陷入彻底的沉寂。 那双漆黑枯瘦手掌,是‘鉴真’为这座凋像做的最大保险,它能保证怨神纵然集齐所有拼图,其自身仍旧无法‘完整’,仍旧是残缺,无法酿出更大的灾祸。 当苏午令怨神陷入沉寂后, 那双手掌就遮蔽住了整张怨神的面孔,断绝了它再次复苏的可能。 饶是如此, 鉴真的手段仍旧让苏午心惊不已。 在他离开东流岛时,鉴真已经近乎于‘死’了,但他仍旧能在‘已死’的状态下,算出苏午会在数百年后出现在闽地,隔着时间与地理的跨度,为苏午捎来一句话,让苏午不得不出手解决他留下的因果! 这个僧人一心为达成磨灭鬼佛、关押鬼佛的目标, 众生的死活已经不在其眼中。 他的生死,皆系在鬼佛之上。 他都已经将自身修炼到一个匪夷所思、至今苏午都无法揣度的地步去了——那鬼佛又是个什么层次的厉诡?! 须知,玉藻前都只是鬼佛杀人规律下的副产物! 苏午心念频动,引导着众弟子持诵过两大宝诰,做完早课以后,诸弟子聚拢到了他周围,他向显正、显一问道:“薪炭烧造得如何了?” “近日气候较为暖和,天气干燥,薪炭已经积累了有上百斤了。” “多积累些,锻造兵器说不定会出甚么以外,多积累些薪炭,以免到时候捉襟见肘。”苏午点了点头,嘱咐了自己门下年纪最大的两个弟子几句。 二人点头答应。 他又看向长相普通的显纯。 不用他问话,显纯就朝他稽首行礼道:“弟子寻了几个匠人,和他们约定好了,明日就在咱们这周围动工,打造几个烧铁的土炉。 因为炉子修筑在隐蔽处,官府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注意到咱们这边的。 ——他们忙着剿乱平逆,纵然注意到了,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人手来干涉咱们。” “嗯。”苏午应了一声,接着道,“距离这四月十四,也就只剩下十天左右的时间了,四月十四,真闾山现。 本地那些法脉有甚么动向? 你可曾留意到?” 正文 676、护身符(2/2) “就前些时日,凤山那边有点动静。 黑角山、痋脉、傀脉派人到了山上去,互相在那里闹了一场。 近段时间倒未再听到本地法脉有甚么动静了。 他们行事,也不常示于人前……”显纯如是说道。 “好。 我知道了。”苏午微微颔首。 他闭目沉思了片刻,睁开眼看向了身前静候着的四个女冠,先问过显直的五雷修行,得知其已能掌发雷光,噼断小树之时,也颇为对方高兴。 这是窥得了雷法门径, 以后只需按部就班,就能逐渐掌握五雷邪法。 “掌心雷已被你运用娴熟,接下来,你可以尝试修持‘驱电咒’了。”苏午看着显直,教导她道,“掌心雷、驱电咒、风转符、云雷咒、煞火咒,此五道符咒,即是‘五雷邪法’的入门根基,你甚么时候将这五道符咒悉数掌握,也就正式登堂入室,能够凝聚五雷符箓了。” “弟子谨记。 一定勤勉修行,用功不辍!”显直认认真真地向苏午稽首保证,苏午颔首示意她起身时,她挺起胸膛,看了苏午身后的鼎灵一眼。 “显兴、显盛。 你俩多日修持雷法,不见成效。 看来是不适合主修雷法了。 但你们也不必气馁,为师观察你们二人,彼此间互有默契,可以共同修炼水火之法,二人日后联袂闯荡天下,一手行云布雨,消降诡韵,收押厉诡也是颇具威能,并不比雷法差在哪里。”苏午摸了摸显盛小丫头的脑袋,安慰着两个女冠。 他接着道:“纵然是你俩的师兄弟们,今朝修持雷法,明朝亦不一定就能长留此道。 半途转修他法的道士,天下间多了去了,本不必对此多在意甚么。” 苏午一番话说得两个女冠心结渐开,眼中闪烁光亮,已然对自己修炼水火符箓以后的未来生出了些微期待,随后他便将入门的水火符咒分别传于两个弟子,令两个弟子勤加修持。 如今他的门下,诸弟子也算协力他镇压了怨神,各自皆得一份功德纹韵。 那般功德纹韵降授下来, 可保诸弟子齐升一阶,得授六阶符箓。 但他们根基未稳,根本符箓提升太快却不是甚么好事,所以苏午便暂时未起法坛,给他们升授符箓,预备等他们各自至少掌握三道符咒,将符箓法体也组成个大致轮廓以后,才会为他们升授符箓。 诸弟子中,童青竹-显直雷法进境最快。 其长姐显真稍微次之。 显一、显正、显纯更次,但都窥得了门径。 唯有显兴、显盛二人,至今不通门道,苏午便帮她俩下定决心,转修了其他符箓。 他告戒过诸弟子,转而看向了显真:“显真,粥饭可煮好了?待会儿先给你师祖吃一些,他的一日三餐每一餐都不能耽搁。” 显真见师父在其他弟子那里都是谆谆教导,指点迷津,到了自己这里,便是把自己当婆子一般使唤,她内心不免有些暗然,看向苏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幽怨:“我晨起时已经把粥饭煮上了,待会儿应该可以吃了。 届时自不会忘了先给师祖盛上一碗。 师父,弟子的修行有甚么问题吗?您是否要指点弟子一二?” 苏午一看显真眼神,顿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一向勤勉、任劳任怨的弟子,教导弟子与养育儿女其实差不多,皆需要一碗水端平。 否则轻则导致弟子与自己离心,重则门派就会生出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之祸。 他其实也并非忽略了显真的修行, 只是这个弟子的功课做得劳,他较为放心,也就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 当即笑了笑,道:“你素来勤勉,功课又做得劳,修行也没甚么问题。这几天早上煮粥弄饭,为师都看在眼里,一时间倒是忽略了你。 这样罢——” 说着话,他在自己身上翻找了一阵,实则暗中从模拟里兑换出了一块雷击桃木芯制成的木牌,在那道空白木牌上,苏午以指作笔,勾画出了一张钟馗脸谱。 随后往那脸谱上吹一口气—— 心诡诡韵被大道纹韵交缠着,蛰伏于脸谱之中。 他将木牌递给了显真,道:“这件护身符,便是为师给你的奖励! 也就是个小玩意。 若遇到那些防不胜防、诡韵细微难查的厉诡侵袭,此符便会向你发出提醒。” “弟子并非是为了趁机向师父索要奖赏……”显真看着苏午递过来的那枚护身符,眼神里有些纠结,袍袖下的双手手指绞缠着。 苏午笑了笑,道:“我自知你没有这个心思。 这是师父自觉得该奖励给你的。 拿着吧。 不拿的话我可就收起来了——” “谢谢师父!”苏午话音刚落,显真立刻伸手将那道护身符接过,紧紧攥在掌心,向苏午稽首道谢。 她眼中光芒闪烁,低头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像是在看一件珍宝一般,眉眼间满是满足与喜悦。 簇拥在她周围的显直、显兴等人,也频频将目光投向那块符牌,眼神里不自禁流露艳羡之色。 苏午一手撑着椅子,摇摇晃晃地欲要起身。 身后的鼎灵、还未走开的几个弟子都簇拥到他身旁来,将他搀扶起,他摆摆手示意弟子们自去做事,只留了鼎灵搀着自己,走进了庙殿里。 半荒废的庙宇中,师父赤龙真人闭目躺在地铺上,呼吸均匀。 看了师父一眼,苏午转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示意鼎灵坐到自己对面,看着灯火映照下的女子,他缓声道:“鼎灵师妹,今时所修根本符箓是玄天真武一系,还是高上神霄一系,在哪一阶级?” “修的是高上神霄一系。 今时是六阶符箓。”鼎灵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微声回应道。 “以根本符箓来看,鼎灵师妹修的是‘黑帝法’?”苏午又问。 高上神霄符箓,归于‘真武大帝’化身‘黑帝’法脉之列,乃是水泽大神,修炼诸般水法,皆得此符箓加持,一部分雷法亦与黑帝法关联颇多。 鼎灵闻言迟疑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一些道:“拜在天威道坛门下,所修符箓多是我自行钻研修来,不知哪些符咒该归于黑帝法,哪些符咒该归于玄帝法?” 苏午摇了摇头:“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东西。 玄帝黑帝,皆为真武。 师妹不知道这个,却也不妨事。我知你得授符箓是黑帝法脉符箓即可——师妹在天威道坛之时,便在月牙夜时默默守护山众安危,至今不知多少性命酣睡中得你搭救而能不死。 如此已然积累下了深厚功德纹韵, 此番更是配合我压了怨神,免得生灵涂炭。 今时,你应该能升授五阶符箓了吧?” “如、如何升授?”鼎灵脸庞微微泛红,她常识欠缺太多,平时在天威道坛里倒觉不出什么,今下与苏午一比,方才发觉,自己好似个无知蠢物,内心更觉羞耻。 但参修道法,亦是她的向往, 如今既有机会得蒙教导,她也不想错过。 是以红着脸向苏午询问。 苏午不觉有异,乃道:“师妹拜入天威道坛,莫非未曾读过本经,未曾诵持过真武宝诰,只需在每日诵持之中,感悟到玄天宝诰以后,即引宝诰降下,与自身根本符箓相合,再引功德纹韵入符箓——须以符箓承接功德纹韵,不可以自身直接承接功德纹韵。 如此以后,也就有了升授五阶符箓的根基。 之后由前辈或师长在坛上请表。 即能彻底升授符箓了。” 鼎灵神色暗然:“我读过本经,诵过宝诰,只在法会之上——却不知道这也是参修道法的一部分,谢谢师兄提醒,今后一定勤加诵持。 只是今时天威道坛尽没, 不知该从哪里寻找前辈师长,替我设坛请表——” “天威道坛尽没,师妹的高祖母解脱在即。 恩恩怨怨,皆已过去。 你从前背负的,今时尽可以卸下了。”苏午看着鼎灵,徐徐说道,“今时,你已是自由人了,鼎灵师妹。 如此可要考虑,拜在我师赤龙真人门下? 南北闾山,本就一体。 拜在北闾山门下,亦是旌阳天师后辈弟子。” 鼎灵眼光微亮,看向床铺上沉睡着、不知何时苏醒的赤龙真人,低声道:“不知赤龙前辈何时才会苏醒……” “也不必他苏醒。 他曾就此事专门嘱咐于我。 我可以代他收徒!”苏午面不改色道。 其实赤龙师父昏迷前,从未就此事交代过他什么。 现下完全是他自己擅作主张。 “那……” 鼎灵檀口轻启,忽然起身,向着床铺上的赤龙真人恭敬跪拜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她随后起身,又转向苏午,向苏午稽首行礼:“鼎灵见过师兄!” “好。” 苏午点了点头。 笑道:“自即日起,你我便是同门师兄妹了。 我今时应能升授四阶符箓, 待到我升授四阶符箓后,自可以起坛请表,届时只要你能引来玄天宝诰,我可在坛上为你升授五阶符箓!” “那鼎灵就先谢过师兄!”鼎灵再向苏午稽首行礼。 正文 677、第四阶黑帝雷泽符箓(1/2) “志心皈命礼。 混元六天,传法教主。 修真悟道,济度群迷。 普为众生,消除灾障。 八十二化,三教祖师。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三元都总管,九天游弈使。 左天罡北极,右垣大将军。 镇天助顺,真武灵应。 福德衍庆,仁慈正烈。 ……” 苏午盘坐在庙宇内,口诵‘玄天宝诰’。 自他领受宝诰,与自身符箓相合,亲得祖师提点以后,已然通悉宝诰真意,能将之完整口诵而出。 随着他诵持玄天宝诰,自身‘意’流转,亦‘观见’头顶有浮云掠空,云顶之上,金光耀映,在那团云流转,滚滚大道纹韵簇拥之下,写有云头鬼脚真武祖师秘讳的玄天宝诰乍然显现。 苏午的意瞬息间与那道宝诰相连, 真武宝诰骤自云顶金光中直坠而下,滚滚大道纹韵、间杂散碎神韵,俱被这道宝诰携裹着,一同与苏午背后浮现出的符箓法体交融! 他身后金红光芒不断显发, 一道道符箓飞转而出,此下尽已将‘甘露咒’、‘太阴太阳请琼浆咒’、‘洒食咒’几道‘采补食饵’之符咒展开来,与玄天宝诰降下的大道纹韵、散碎神韵相融。 同时以自心去勾动那几道采补食饵之咒,从中感悟法的痕迹, 拼凑法的痕迹! 散碎神韵、大道纹韵一遍一遍洗刷着苏午的符箓法体,规整他的符箓人形,从中唤醒‘法’的痕迹,他自身趋近于那法的运转,在某个瞬间,灵光忽闪—— 但见‘玄天宝诰’之上,真武祖师秘讳旁边,那星星点点、模糊不清的一个个祖师秘讳中,有一颗‘星辰’倏忽闪亮,这星辰比不得如日中天的真武秘讳,倒也叫苏午看清了其真正模样,那同样玄天真武庙系之下,一位祖师的秘讳! 雨字头, 左边一个三点水,右边一个元字。 这位祖师乃是一切‘采补食饵’之符咒的开创者,苏午感悟自身采补食饵之咒中,‘法’的痕迹,是以就招来了这位祖师显化指点! 一股神韵如琼浆玉液,从这位祖师秘讳中飞转而出,投入了苏午的符箓法体之内! 他的符箓法体之上,宝光流转不休。 居于中央的‘第五阶太上真武盟威符箓’被他领悟的‘法’与大道纹韵、神韵推动着,忽然间登上了一个台阶。 成就‘第四阶太上真武黑帝雷泽符箓’! 大道纹韵、散碎神韵仍在苏午的符箓人形之中流转,一遍一遍地梳理每一道符阵、每一个符箓,而苏午的意乘着奔流的大道纹韵,深深扎根于每一个符箓之中,试图窥见每一个符箓的根本——那令开创这道符箓的祖师,在某个瞬间有所感触的‘法’! 苏午的意随纹韵不断周流, 盘旋而上, 倏忽间看到——云顶金光耀映中,一座恢宏宫观屹立于金光中,那宫观正殿之内,有道人形轮廓若隐若现! 根本符箓每升一阶,都令他与‘真武庙系’更近一步! 自此以后, 他只要自身符箓升转,都有一定概率可以直接投入到真武庙系之中,摘取得大道神韵! ‘意’中呈现的景象,渐渐黯灭。 苏午闭着眼睛, 身后符箓在大道纹韵、散碎神韵的梳理下,散发出蓬勃气息。 诸般符箓簇拥着‘第四阶太上真武黑帝雷泽符箓’,以这道根本符箓为中心,向外一圈圈扩张,数十道符箓分出了七个圈层。 每一层中,皆有一道‘五雷符箓’。 七大圈层以外,另有‘太上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二阶’与‘五雷符箓’相连,五雷符箓散步在那圈层中,正呈‘北斗七星’的阵势,而‘北帝符箓’虽然周流于圈层以外,然与五雷符箓相连,反而化作了诸五雷符箓的勺柄,隐然间把持五雷权柄! 以‘真武箓’为核心构成的七大圈层,散发磅礴金光,犹如一轮浑金大日! ‘二阶北帝符箓’列于大日之外,其下又勾连了一道‘天蓬神咒’,散发绯红光芒,正如一轮圆月! 日月交相辉映! 大日光芒更胜一筹! 但在日出之东,孤悬了一道‘元皇诏旨’。 元皇诏旨之下,又有‘元皇皮符’显映,两道符箓散发玄黄二色光,隐约形成一座庙观,要将那轮冉冉升起的大日吞没! 苏午的符箓法体已然被他修出了‘道我相’! 与师父赤龙真人‘重楼腾蛟龙’一般的道我相! 只不过, 他的道我相甚为奇诡, 仿佛蕴藏着绝大的、不可测度的秘密一般! 苏午念头飞转,身后浮现出的符箓法体之上,一道道符箓归于自身,道我异相刹那分崩离析。他盘坐在床铺上,睁开眼睛,把手一招——‘太上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二阶’就出现在他掌中,在他身化厉诡以前,这道归属于‘旧北帝-酆都大帝’——背阴大帝的根本符箓,尚且只是一阶。 而他变作厉诡又归返人身后, 这道根本符箓,便上了一个台阶,乃成二阶符箓。 且从苏午的‘天蓬肃杀咒印’中,提炼出了‘天蓬神咒’。 他上一次梳理符箓法体,即生出感应,自身需要参修‘天蓬神咒’、‘三十六雷总辖咒’、‘召五岳咒’才能令自身符箓法体圆融运转。 自那次以后,苏午便将三十六雷总辖咒、召五岳咒参修完成。 唯有‘天蓬神咒’,他还未有时间凝练符箓。 倒是没想到一次化诡以后, 直接省却了他自身再凝练符箓——北帝符箓已经帮他将这道符箓从咒印中提炼了出来! 亦因此,他的符箓法体趋于圆融,才能生出那般诡异的道我相! “背阴大帝……” 苏午掌托北帝符咒,喃喃自语。 当下闾山事未有了结, 茅山那边中祖复苏事更亟待解决——一时半会儿下,他却是分不开身,去学甚么北帝法了,暂时也无法悉知紫薇大帝占据旧北帝庙系的根由秘辛。 收回了北帝符箓,苏午自性中生出莫名感应。 ——接下来他又须要参修几道其他符咒,才能令自身符箓法体渐趋圆满。 他的符箓修行不可能中止,每隔一段时间,自身都会接触到新的符箓,参修到新的符箓,如此也就会导致,符箓法体永远不可能真正圆满,永远处于变化之中,需要参修其他符咒,来配合自身符箓法体的运转。 但‘道我相’轮廓已成, 再参修更多符咒,符箓法体之上的异相也大概率不会出现太大变动了。 苏午活动着浑身筋骨,蓬勃气力从他周身各处升腾而起。 近几日来,一直笼罩在他面孔上的苍白色,随着此次自身根本符箓升阶以后,已然尽数消除——近日来,他一直在修持‘采补食饵’之类的符咒,又以所修的几道采补食饵之符咒,与庙系中降下的大道纹韵、神韵交融。 自身因此得了较大的补益。 不仅‘意’的亏空得到补全,肉壳上的伤势也痊愈了大半。 浑身上下再没有羸弱无力的感觉! 他站起身,便要走出庙观四处走动看看的时候,鼎灵背着一捆柴禾,忽然从破庙门口走了进来。她看到起身走动的苏午,顿时秀眉微蹙:“师兄,为何总是不听劝告? 我说让你在庙观里稍待,等我打些柴禾回来。 你怎么又起来到处走动了? 你的伤势还未痊愈……” “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苏午笑着出声,打断鼎灵的话,他向鼎灵演示了几手拳法,以示自己没有撒谎,“近日来,我一直在修持采补食饵之符咒,当下符箓升授四阶,庙系降下神韵,皆与那几道采补食饵之符咒相融。 反而助我自身伤势痊愈。 鼎灵师妹,我们当下可以探一探那尊黑地藏塑像的究竟了!” 他说着话,走到鼎灵近前,帮着她卸下了背上的柴禾,放到灶台后的角落里。鼎灵见他行动如常,眼中神光湛湛,一身精气升腾,顿也知道鼎阳师兄的伤势确实好得差不多了。 虽知事实如此,鼎灵不知为何,内心却有些失落。 她看着苏午从灶台那边走过来,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啊,好!” “你去把庙门关上。 让弟子们暂且守在外面,暂时不要进来。”苏午从阴影中拖出了那尊邪诡妖异的黑地藏塑像,面上仍然带着笑意,向鼎灵说道。 鼎灵被他的笑容烫得又不敢与他对视了,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身玄青色道袍的清秀女冠,轻飘飘走出庙观,与北闾山群道嘱咐了一番,便又折转回了破庙内。 显真、显直、显纯几个弟子聚在庙外,看着那道纤瘦背影被宽大的道袍包裹着,苗条身形在道袍下若隐若现,衣袂飘然间重回了破庙内,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凝重。 “不、不会出甚么事情吧?”沉默了良久,显纯看着被闭拢的庙门,忍不住出声。 “师父那样人……绝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人。 不会出甚么事的。 他们是有正事要做!”显直坚定地道。 显真握着那块护身符,眉眼间忧愁隐隐:“能有甚么正事,需要他俩把庙门闭拢了,避开咱们这些弟子来做呢?” 三人又都沉默了。 (本章完) 正文 678、种因得果(2/2) 破庙四面以茅草和泥重新糊了墙,窗洞都被木板遮住了。 随着鼎灵搬来门板,将庙门关锁。 整个破庙子都陷入昏沉中。 唯有庙子里的烛火与未燃尽的木柴,还显发着微微的光。 在这般黑暗里, 鼎灵背对着庙门,一动也不动,连思维运转都变得迟滞了——就好似把脑袋埋进沙堆中的鸵鸟一般。 她看着蹲在灶台上的蜡烛被一只手端了起来, 随着烛火飘转,鼎灵才终于看清黑暗里苏午的面容。 “这尊地藏王菩萨塑像便是‘怨神本尊’,此下怨神虽然沉寂,复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塑像说不定亦暗藏其他凶险。 让他们在外面等候,也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苏午的言语声在黑暗里徐徐响起。 鼎灵看着那朵摇曳的灯火靠近了左侧的窗洞,鼎阳师兄一手端着蜡烛,一手以木棍撑开窗洞覆盖的木板。 ——终于有更多光亮投照进了破庙内。 女师公心底微微放松。 待到两个窗洞上的木板都被撑开,破庙内虽然仍有些昏暗,但已经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了。 苏午将那尊黑地藏塑像摆在了破庙中唯一的一张方桌上, 朝鼎灵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待会儿我会唤醒你的高祖母,看看她是否还有话留给你。”苏午同低着头走过来的鼎灵如此说道。 鼎灵轻轻点了点头。 苏午目光旋即看向方桌上的塑像。 陷入沉寂、几乎没有复苏可能的怨神,此时重又被深重的漆黑色覆盖了全身。 一双干枯瘦削的手掌遮住了怨神的整张面庞。 漆黑锁链遍及其周身。 而在锁链环绕中,还有一道浑浑噩噩、近乎于透明的亡者意识。 ——那正是鼎灵高祖母的魂灵。 苏午眉心六天故鬼真瞳悄然散发光芒,意能量潺潺流转,随着自性观见光明大日,暖融融的气息就自他身外升腾而起,遍及周遭,那被锁链拴缚的魂灵亦被光明大日包容映照! ‘鼎灵高祖母’的魂灵在光明大日映照之下,渐渐凝实。 过了片刻,便从浑浑噩噩之中苏醒! ‘她’一仰脸,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苏午,苏午化为厉诡的情景,乃是她昏迷前脑海里留下的最后记忆,此下见到好端端站在眼前的苏午,登时脸色震怖,连连后退,往远离苏午的方向遁逃! 然而, 黑地藏塑像浑身锁链不仅禁锢住了怨神的复苏,更限制了鼎灵高祖母的行动。 ‘她’未曾后退出几步,便被漆黑锁链拴缚着,又拉扯回了原位。 苏午神色没有变化,看了神色惶恐的鼎灵高祖母一眼,转而看向身畔的鼎灵,与她打了个眼色。 就其高祖母该如何处置的事情,他与鼎灵亦曾商量过几回。 二者之间,倒有几分默契。 鼎灵迎着苏午的目光,微微颔首,继而轻声开口,向那道存留了百千年的亡者意识开口呼唤道:“高祖母,高祖母……” 连声呼唤下, 那道亡者意识果然转过头去,看向了鼎灵。 祖孙眉眼间依稀有二三分相似, 但如不仔细分辨,旁人却看不出二者间的血缘关系。 “灵、灵儿……”被锁链捆缚的亡者意识并非老妪模样,看起来仍是个年轻妇人,然而她目光看向鼎灵,面上却流露出了慈爱的神色。 ‘她’唤了鼎灵两声,倏忽伸手指向苏午,向鼎灵说道:“灵儿快走! 此人——他并非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厉诡! 莫要被他的人模样骗过了——” “高祖母!”鼎灵又喊了开坛祖师发妻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声,“高祖母,不要害怕。鼎阳师兄非是厉诡,他只是掌握有一门术法,可以让自身暂时变化作厉诡……” 苏午在旁适时道:“厉诡无有思维、无有情绪、无有性魂、生命气息等等。 我今就站在老前辈面前, 老前辈莫非察觉不出我之情绪, 感知不到我的气息?” 他当着鼎灵高祖母的面化作厉诡,散发出那般狂烈的诡韵,实在给这个亡者意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但在鼎灵温言软语安慰,以及他适时辩解之下,高祖母虽仍有些害怕他,但总算没有先前那般惊惧——高祖母认认真真地感知苏午的气息,良久以后,终于点了点头:“你那法门——真是耸人听闻。 我活了那么久,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在厉诡与人身之间来回转变的……” 苏午笑了笑,没有就此与高祖母解释太多。 ‘神头鬼脸’咒印亦是他自身的一个秘密。 “我常在梦中见到高祖母,今时见得高祖母魂灵,原以为只是我识得高祖母,而高祖母不会识得我呢……”鼎灵在旁温声细语说话道。 高祖母转而看向鼎灵,性魂离她都近了一些。 ‘她’凝视着这个血脉后嗣的脸孔,慈爱地说道:“灵儿之所以会在梦中见我,也是高祖母用了一些手段啊。 我识得灵儿,却比灵儿识得高祖母要早得多了。 自你出生以后,我便借助‘枉眼夫人’一直默默观照着你。 连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尚且不曾这样寸步不离地看顾过——也是你啊,才叫我这个早就该死了的老婆子,决心做些事情,给自己的后人留条活路……” “高祖母……” 祖孙二人轻声细语交流了一番。 关于‘怨神复苏’此事中的各种谜团,也随着高祖母娓娓道来而尽被解开。 苏午猜测确实没错。 ——怨神本身并没有思维。 它囚禁了高祖母的性魂,而高祖母为了逃脱这种痛苦的囚禁,尝试了诸多办法,最终发现,只要自己帮助推动怨神复苏,那么怨神对自身的囚禁就会渐渐纾解。 高祖母随即开始为怨神复苏筹谋。 作为‘怨神’的脑子,推动了诸多事情,走向如今的局面。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今时之果,亦是昨日之因。”高祖母叹息着道,“当时我虽是受了怨神影响,跳崖自杀。但他多年来冷落于我,早已让我萌生死志。 我被怨神锁链囚禁至今,也想过诸多。 实我之死,不能怨任何一人。 只能怪自己年轻时错付他人,不知自爱,又草率决定了一生的伴侣,反毁了我与他两个人的人生,罪皆在我……” 苏午在旁沉默着,未有说话。 高祖母伸手想要摸一摸鼎灵的脸颊,然而她终究只是一道亡者意识而已,手掌如泡影般穿过鼎灵的面孔,为与对方有分毫实质接触。 她摇头叹息了一声:“我身在怨神锁链囚禁之下,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 今时因果尽去,我对人间也没有多少留恋了。 灵儿,接下来还须你们搭把手,帮我斩断这锁链,令我永得自由。” 先前这位高祖母说过,锁链一断,她的性魂就会跟着崩灭消失。 鼎灵眼中泪光闪动,先前与高祖母一番交谈,终于叫她知道了亲情是怎样一种温暖的事物,此下知道离别在即,内心顿时充满了不舍。 高祖母温声安慰了鼎灵几句,继而看向了苏午:“小辈,可有办法替我斩断身上这怨神锁链?” 苏午点了点头,却看向了旁边的鼎灵。 鼎灵眼眶微红,向他轻轻点头:“这道锁链只能给高祖母带来痛楚,锁链存留,固然能留住高祖母的性魂,却也让她每时每刻备受折磨。 我作为子孙后辈,此下唯一能为高祖母做的,即是帮助她斩断这条囚禁她的锁链了。 鼎阳师兄,还请你援手于我。” “不必客气。”苏午摇了摇头,从黑暗中捞出了‘大红莲胎藏’,朵朵红莲于刀面上盛放,耀人眼目。他看着高祖母,徐徐说道,“老前辈,可还有什么话要留给鼎灵师妹的? 我这把刀极快, 一刀之下, 应能瞬息切断锁链。” 高祖母看着苏午掌中红莲盛放之刀,又转眼看向鼎灵,犹豫了一下,道:“我协助怨神拼凑拼图,经常观察那副拼图至今,却也发现——那副拼图并不完整,有极大缺陷。 你们若见塑像背后拼图,切不可因见其神异而起贪心,依照拼图修行自身。 ——那样必然会出大问题!” 怨神塑像背后拼图,乃是鉴真刻意留下的。 鉴真从何处得到的拼图,苏午难以尽知——只能推测这副拼图,与天人交感境界中获得的‘完整神韵’有莫大关联。 他亦曾在天人交感之境中,窥得完整神韵。 可惜脱离了那般境界后,完整神韵也从思维里消去。 鉴真留下的任何事物,在苏午看来,都带有莫大隐患,甚至鉴真本身就是个恐怖的祸患,如此,不用高祖母多提醒,对于那副拼图,他亦会认真对待,不可能随便按图修行。 “多谢老前辈提醒,贫道一定谨记!”苏午点了点头。 鼎灵亦抿嘴应声。 “斩断锁链吧。”高祖母释然道。 她话音一落, 朵朵红莲簇拥的太刀在黑暗里拖曳出一道红光,那红光倏忽划破黑暗,‘穿’过了盘绕黑地藏塑像周身的锁链! 锁链齐齐而断! 被锁链束缚的高祖母在这个刹那,却未随着锁链一齐消失—— 她面露奇怪笑意,倏忽化作星星点点的烟尘,意图扑向鼎灵——却在此时,大红莲胎藏化作一轮圆日,将那点点烟尘亦包容于圆日中, 尽数炼为虚无! (本章完) 正文 679、谦卦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1/2) 灼灼红莲、熊熊大日、星点光尘俱烟消云散。 破庙里一切如旧。 光线和先前一般昏暗。 鼎灵仰脸看向旁边神色平静的苏午,她的眼神里却有些不知从何所起的惶然:“道兄……道兄……” 女师公低声呼唤着苏午。 苏午收回看着那被斩断锁链的黑地藏塑像的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瘦弱女子,面上浮现一抹笑容:“鼎灵师妹,今下高祖母终得真自由,师妹不必那么伤怀,应该为她高兴。” “高祖母她,她最后……”鼎灵显然也看到了高祖母面上露出的那个奇怪笑意,以及那欲扑向自身的星点光尘——她因此渐生疑虑。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苏午摇头打断了:“高祖母最后化作点点烟尘,随光火消散了。” 苏午所言,让鼎灵沉默了片刻。 其实她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东西,但先前苏午及时出手,此下又暗暗遮瞒,已然为她隐去了最险恶的那一部分——尽管她此下也有了预感,猜测到了一些真相。 女师公低着头,眼中隐有泪光:“不论如何,都要谢谢鼎阳师兄。” 说着,她便要向苏午稽首行礼。 苏午一听她说话, 就知道自己的隐瞒并没有甚么效果, 对方已经猜到了其高祖母化烟尘归去的真相。 他看着眼前向自己稽首行礼的瘦弱身影,摇头叹息了一声,伸手托住了女师公的手臂:“鼎灵师妹,不必多礼。 过往将近二十载,你虽举目无亲,孤行于世,但也总算长大成人。 ——虽无亲故关怀,老天却默默偏爱于你。 至于此后,你拜在北闾山门下,山门之中,不论是我,还是师父,也或其他弟子——他们皆是你的亲人,这里已是你的家了。 过往种种,便叫它烟消云散罢……” “师兄……” 鼎灵被苏午托起了双臂,她眼睛微红,定定地看了苏午一瞬,忽然垂下手臂,瘦弱的身躯钻进了苏午的怀中。 苏午面色一僵。 天蓬肃杀咒印化作铁鞭,不断抽打在他的后背上。 他感应着怀中女子柔软纤瘦的身躯,听着对方伏在自己胸口微微的啜泣声,无奈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鼎灵那位高祖母,给了她关于亲情的美好幻像, 却又在最后展露出自己最险恶狰狞的那一面, 将一切美好幻像都在鼎灵眼前统统打碎。 这对鼎灵而言,却是一种莫大的残忍。 也罢, 若她这般哭一会儿能将此事释怀,自己生受几次天蓬肃杀咒印的惩罚也没什么。 …… 破庙内。 鼎灵已经平复了情绪,向苏午稽首道谢过,擦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苏午将那几道被斩断的漆黑锁链收拢起来,放在一旁,接着与鼎灵说道:“黑地藏背后刻画有一副拼图,我大概知道这副拼图的来历——非只是黑庵坛传承法门那般简单。 待我将塑像翻转过来以后, 鼎灵师妹见得拼图画像,如有丝毫异常感觉,只需闭上眼睛不去观看拼图即可。” “好。 一切都听师兄的。”鼎灵轻轻点头,声音比先前更柔软了些许。 苏午没有说话, 他念头一动, 光明大日即自眉心显发,映照身外轮,由身外轮将无边意能量传递到破庙各处,将整座破庙内部都包围了起来,以防止那副‘怨神拼图’中暗藏诡异,在自己或鼎灵观看拼图画像时,悄然留下灾祸的种子。 拼图十之八九由鉴真所留。 而鉴真这个僧侣,现下在苏午这里,已是与‘灾祸’、‘邪诡’一个性质的存在。 征得鼎灵同意,苏午甚至又在鼎灵性魂上套了几层假造的生灵外壳,如此做好了种种准备,他双手按着塑像的肩膀,将之缓缓翻转过来。 使塑像背对自己与鼎灵。 在那尊半人多高的塑像背部,果然刻画着一副图卷。 苏午眼望那副图卷,瞬息间感应到了‘神韵’的流转,那是从天人交感之境中才能感悟获得的‘神韵’。 “亨韵:谦卦,初六。 爻辞: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看到塑像背后那副图卷,苏午口中低声自语。 他的意随着那寄附于拼图之上的神韵流转而流转,在神韵周流之中,他仿佛感应到了一种种不同的厉诡诡韵,被此一道‘亨之神韵’以一种莫名的方式排布、拼凑了起来,组成莫名的存在——而自身若能依这神韵流变的方式去行某事, 则正对应这道亨韵-谦卦,初六的爻辞。 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川者’,江河也! ‘涉’者,渡也! ‘用涉大川’,成就一番事业的条件皆已齐备! 掌握这道神韵,成就一番事业的条件——争渡川流的条件已然咸备! 川流是甚么? 苏午一念骤起——当下横在自己面前的最大关隘,不正是一道江河——闽江?! 这道神韵——这神韵覆盖下的厉诡拼图,会成为自己解决闽江之底、真闾山现世此事的最关键事物?! 是鉴真算到了自己会渡此关? 还是冥冥之中,乾天运转之下,正将历史的车轮推运到了当下的环节,留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 元亨利贞,乾之四德! 鉴真本是大明寺的和尚,他所领悟的种种神韵,竟然尽皆与‘周易’的卦爻相对? 不对,不对,不是鉴真领悟的神韵与周易相互验证。 而是周易本就是观察总结万事万物运转之理的典籍,它恰巧应对上了天人交感之境中的种种神韵! 苏午念头纷涌如潮,而那流转于拼图之中的神韵,在某个瞬间倏忽交融于他覆盖破庙的意中,真正由他掌握。 黑地藏塑像背后拼图逐渐模糊,斑驳,最终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 鼎灵亦在此时回过神来,仰头看向旁边的苏午,却见苏午眉头紧皱,不知思索着什么,还沉浸在神思里未能自拔。 她怕自己出声会打搅到道兄,便站在原地,默默等候道兄从神思中脱离。 好在,苏午也未思虑太久。 谜团太多,他对诸个谜团都隐有头绪, 但想要彻底将它们解开, 一时间却又无计可施。 索性就都将之抛诸脑后,他平静着思绪,看向了身畔眼神清明的鼎灵:“鼎灵师妹,从那副拼图中看到了甚么?” “隐约有所感悟,但仔细一想,又好似甚么都没看到。”鼎灵抿着嘴小声说道,“大概是我悟性太低了——” 她话还未说完, 其身后忽然飞腾起一道道金红符箓, 那些符箓在她背后被莫名涌起的大道纹韵梳理着,重新排列, 竟组成了仪仗一般的阵势! 符箓显发百千瑞彩,万道虹光,恰如仪仗如林排列——鼎灵还未能升授五阶符箓,身后符箓已然形成了‘仪仗阵势’,待到她升授五阶、或者升授四阶符箓以后,自身的符箓法体必然能成就‘真武仪仗’、‘神霄仪仗’一般的道我异相符箓法体! 苏午见得鼎灵身后符箓法体显发出的仪仗阵势, 顿时眼神恍然。 他观见黑地藏塑像背后拼图,得到了那副图卷的‘神’, 而鼎灵师妹观察拼图,则得了拼图的‘形’! 看得自己身后一道道符箓显发宝光瑞彩,将‘高上神霄符箓’簇拥在中央,鼎灵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苏午。 “不必担心。 鼎灵师妹,今时怨神已经沉寂,你之符箓法体演化出的仪仗阵势,其实是从这副根本拼图中得来的一种感悟。 与地藏庙的核心法门‘瘟王仪仗’异曲同工。 此后你潜心修行,将来升授五阶、四阶符箓时,未必不能彻底吸收这仪仗阵势,使得自身的符箓法体生具异相,形成‘神霄仪仗’的道我异相!” 苏午出声与鼎灵细细解释着,鼎灵心中疑虑这才渐被打消。 她看着塑像背后已经彻底模糊不可辨认的‘拼图’,有些惋惜地说道:“这副拼图看来也不只是可以为厉诡所用,亦能为人所用。 应该把其他师侄都叫过来,一同观览拼图。 他们中或许有悟性好的人,能从中感悟到更多神妙。” 苏午闻言,笑而不语。 地藏庙历经几代坛主大和尚,方才开创出‘瘟王仪仗’,而鼎灵只在拼图前看了一会儿,就将自身符箓组成仪仗阵势,其意义比‘瘟王仪仗’的开创更大。 几代大和尚才悟出的瘟王仪仗, 被女师公一刻时间内就超越。 这般悟性,天下间也是少有。 更不提苏午门下那几个弟子了,他自知几个弟子的长处与缺点。 弟子们未能观见拼图,感应神妙,固然可惜,但让他们随意接触拼图,亦会增加他们被埋下魔根祸种的几率。 与后者的损害相比,前者的受益反而不值一提。 “师兄从拼图中感悟到了什么?”鼎灵这时又向苏午问道。 苏午回道:“与你一样,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亨之神韵’都在他掌握之中。 但此事一时半会儿间难以与鼎灵说清,鼎灵未接触过天人交感,必然也难理解天人交感之中的神韵,他便未有与对方解释太多。 端详着背向自己的黑地藏塑像,他忽然转头与鼎灵说道:“门下几个弟子虽未观览拼图,但也不是没有他们丝毫好处。 鼎灵师妹,我欲将这尊塑像重新熔炼了。 铸造几件刀兵!” (本章完) 正文 680、虺神!(2/2) 黑衣地藏塑像乃是厉诡‘怨神’的本形。 它看似是一件死物,其实是一个沉寂的厉诡。 厉诡竟也能被用来铸炼成刀兵? 在铸炼过程中, 怨神会不会突然复苏? 种种疑问萦绕在鼎灵的脑海中,纵然苏午与她解释过许多,但她仍旧无法想象黑地藏塑像被熔铸成刀兵的情景。 非只是因为黑地藏塑像乃是厉诡, 更因为黑地藏塑像的材质,看起来非属金属一类,这样也能被用来铸造刀剑? 铸成的刀剑,是否能为人所用? 鼎灵按下心中种种困惑,和几个弟子协力,将一捆捆手臂粗的薪柴投入一个大土坑中,待到薪柴将土坑填满以后,显正、显一两个道士就将一些火种洒入干柴中,使之接触干柴,令干柴慢慢燃烧,进而将泥土覆在逐渐燃烧的薪柴上,把土坑填埋起来,形成坟包形。 随即在坟包尖顶上挖洞,令烟气从洞中发散。 又在坟丘形状的四面各挖出一个洞,直通坑内,不断从洞中填入一些火种柴禾。 烟柱从‘坟丘’顶上不断涌出, 四面拳头大的小洞内,火苗熊熊而起。 如此燃烧了一阵,显正、显一两个道士观察过小洞内木柴的燃烧情况后,就依次将四面的小洞、顶上的烟洞统统填上。 向在周边帮忙的鼎灵,及其他几个弟子说道:“师叔、师弟师妹,这一坑炭大抵到明日此时就能烧好了。 咱们积得炭已经足够,可以请师父去棚子那边开炉,铸炼刀剑了。” “好好,那我先过去把需要的工具准备一下。”显纯答应着,首先迈步朝破庙后一座新修筑起的工棚走去。 显兴、显直在他身后喊道:“我们来帮你!” 两个女冠即与显纯汇集于一处。 几个人与显纯的父母-源清及其老妻都担着水,往草棚那边而去。 不多时, 原地就剩下显真拉着显盛,与鼎灵仍然守在炭坑边。 “我去唤你们师父。”鼎灵摸了摸显盛的脑袋,与两个师侄笑着说道。 显真拉着显盛的手,笑语回应:“我们和师叔同去。 他要将那座雕像熔炼了,用以铸炼刀剑,还是得需要弟子搭把手来搬运雕像吧?” 鼎灵摇了摇头——道兄将塑像藏于阴影之中,需要时运用厉诡能力将之提摄出来就行,并不需要其他人搭手搬运。 不过女师公微一转念,又看显真神色,到嘴边的话未有说出口,只是道:“好,那我们一同去吧。” 两大一小三个女冠沿路折回了林木掩映下的破庙。 一身玄青色道袍、盘着混元髻的苏午背着赤龙真人,正从破庙中走出来,他看到迎面而来的三人,忙招手呼唤:“快设法坛来,我要把师父的性魂请回!” 三个女冠原本是请苏午去草棚那边,正式开始铸炼刀剑的。 未想到半途遭逢变故。 她们愣了愣神,旋即反应过来——鼎灵轻身奔入破庙中,将一张方桌搬出了破庙,依太极八卦的方位将方桌置于正中。 显真同显盛匆匆交代一句:“你去叫其他师兄师姐过来,就说今天暂时不铸剑了。师父要请师祖性魂回归!” 说罢,就赶紧去收拾旗幡、对烛、香炉一类的东西, 将之一一摆上了方桌。 法坛初具雏形。 鼎灵又从屋子里搬来了一把椅子,协助苏午把赤龙真人安置在椅子上,将椅子抬到了法坛前。 赤龙真人靠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胸口微微起伏,一副仍在酣睡之中的模样,似乎未受到这番动静的一丝侵扰。 然而, 苏午当时以鬼匠缝线缝合自身的念头,在赤龙性魂之上套上了一层外壳,令他在刺探虺神神谱庙系之时,亦能多一分防护——当时苏午与师父约定好,一旦苏午感应到那层假造命格之外壳,有任何破损崩解之征兆时, 便将立时进行扶鸾降乩,与‘啖鬼钟馗天师’神韵交感,将赤龙真人从虺神神谱庙系之中请回! 当下,苏午便感应到,一直沉寂未有变化的那道假造命格,此下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破碎在即——他不论走到何处,都将赤龙真人带在身边,因而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种变化,立刻命门下弟子设下了法坛! 赤龙真人交托苏午的剑匣,被他横陈于法坛之上。 他从剑匣之中,抽出七柄寒光湛湛的宝剑,列在坛中! 苏午神色肃然,左手并成剑指,右手在胸前掐‘护山印’,口中喝道:“泰山天孙,天极神祇。南丹天帝,火岳之尊。西华庚耀,太白流精。衡山幽帝,中嵩太虚。万灵主宰,生死总摄。 今召五岳,五岳即来! 急至坛中,敕下宝剑!” 左手剑指猛然从左至右点出了五柄宝剑——一道道黄符纸从宝剑旁飘飞而起,其上呈现出火灼般的焦痕,焦痕勾连汇聚,形成云芨符箓,贴附在五道宝剑之上! 唰—— 一柄柄宝剑霎时飞起,奔至东西南北四方,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最后一柄宝剑,直插在坛上。 五岳山势巍巍压至,瞬间封锁四面与中央,令得此间诸邪不侵,万法难追! 显盛先前得了显真的吩咐,匆匆奔出去唤其他弟子过来,此下他们聚集过来,却也只能在‘召五岳咒’镇压下的阵势外远观,无法再踏入坛中! 勾召师父性魂归回,此事干系重大,虽然需要仪轨简单,但苏午亦不能有半点松懈。 毕竟,师父去的是虺神神谱庙系! 他完整地回来还好,若他回来,还带了些别的东西,此下苏午准备的这种种手段,就能派上用场了! “天雷天中起,地雷地中行。神雷动五岳,水雷四海腾。今念雷速起,密行五阙号。霹雳助神威,神符所到处,万邪不敢生!急急如律令!” 苏午又一道符咒敕下! 周身一道道雷光奔腾! 五雷将军裹挟着雷部天兵,从他眼耳口鼻间飞腾而起,速围五方,盘旋在五岳阵势之上,一时间,破庙前的这片天穹雷云弥补,电火耀发,其上隐约雷部天兵展露峥嵘头角! “一召东天青雷五猖郎,青旗青马青刀枪,头戴青盔身彼甲,随吾坛前收邪妖! 猖兵速至!” 又一声令下, 一道青色旗幡裹挟青雷,晃动乾天! 呲牙立目的狞恶猖将带着一个个身覆诡影的猖兵,环绕坛中,将显真、鼎灵两个女冠逼到了苏午身后,看护起来! 做完这诸多准备,苏午感应到自己为赤龙师父精心缝制的矫造命格,此时也到了承受极限,随时都有崩解之患,他再不犹豫,暗黄人皮覆盖面孔,迅速显化为钟馗脸谱。 文官帽翅子微微晃动, 一把血色大胡须, 一身赤红文官袍,胸前还有大口啃咬厉诡的官补子的‘钟馗天师’赫然立于坛后,‘钟馗天师’一张目,手掌抓住坛上镇坛木,猛然一拍! 啪! 万神咸听! 莫名气息从‘钟馗’身上升腾而起, 便听他厉声喝道:“终南进士,镇国将军。 声若暴雷而射邪山谷,目如巨电而围驾宫闱。 偕敬德秦公作降魔之尉,同神荼郁垒为鬼之神! 号令三千鬼卒,魑魅丧胆侵惊! 驱驰百万神兵,魍魉寒心失色! …… 终南铁面神君。 扫荡妖氛天尊! 万应之神! 驱魔帝君! 啖鬼天师! 请降钟馗!” 面上覆盖着钟馗脸谱的苏午,忽然抓起坛上一柄宝剑,猛地投向雷云攒聚的苍穹——一剑耀发雷光,奔腾而去,划过苍穹落回深林,那被剑光雷霆划过的区域,顿时豁开裂缝! 裂缝之中, 诸般斑斓光影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两座山峰被丛丛毛发、一道龙脉紧紧缠缚住,并拢在一起。 那缠绕两座巨峰的龙形脉络尾端,即是左侧山峰脚下翘起的羊角尖峰,而它的顶部则是接近右侧峰顶、被发丝缠绕的巨大肿瘤! 无数毛发从这龙脉上发散出去,几乎将两座巨峰完全覆盖! 而在那团巨大的‘肿瘤’里,大道纹韵凝若紫红的河水,从中不断漫溢,顺着发丝的走向,蜿蜒流淌过两山间、龙脉上的每一个山洞、每一根发丝,在流淌过程中,紫红的大道纹韵颜色渐褪,至于尾端羊角尖峰之顶发丝聚成的圆球时,便已完全无色! “虺神!” 看着那缠绕两座巨峰的龙脉,苏午已知它究竟是什么。 它就是虺神真形! 那被毛发簇拥着的一个个山洞,即是一座座虺神神谱下的庙系! 黑角山历代毛巫皆以虺神真形为参照,修炼出了虺神须发、虺神皮等种种邪诡非常的法门神通! 黑角山主‘黑旨大师公’更是已经练成了‘虺神须发’、‘虺神皮’、‘虺神骨’三项完整法门,寿元至今逾八百年,自称为‘虺神后嗣’,‘魁三之弟’! 黑旨大师公只是以虺神真形为残照而已,就能令自身寿元突破八百年,神通之恐怖,冠绝南闾山诸法脉! 那真正的虺神,复苏以后,又该有多可怕? 传闻中, 虺神须发潜在每一个闽人的血脉里,虺神醒,闽人尽死! 如此恐怖的虺神,今下却紧紧缠绕在两座巨峰之上。 这两座巨峰,又是何来历?! (本章完) 正文 681、祖师遗蜕(1/2) 苏午看着那裂缝中浮现的诡异景象,目光最终落在羊角尖峰顶上的发丝圆球上——这团发丝圆球,就是五通神的庙系。 五通神今时处在‘非生非死’的状态,为鼎灵所用。 注目它的庙系,从那发丝圆球的裂隙里,苏午亦未看到师父的踪影。 师父既是被五通神咒诅,性魂被拉扯进虺神神谱之中,如今却不在五通神的庙系里? 那他在何处? 苏午皱着眉,目光掠过一座座发丝簇拥的虺神庙系,一路攀附,尚未找见赤龙真人的影踪之时,赤龙真人却首先给他发出了提醒:“徒儿,看蛇七寸——龙脉七寸之处! 某在此!” 因为苏午此下佩戴钟馗面具,时刻与钟馗神韵交感,而赤龙真人尽得钟馗神韵,在法坛之上,借助于此,师徒二人反而能顺利沟通。 他听得赤龙真人的呼唤,目光顿时在那道蜿蜒盘绕两座巨峰的龙脉上梭巡,找寻这道龙脉的‘七寸’,他围着法坛脚踩罡步,绕过法坛后,站在法坛前师父的肉壳后,从这个位置,正能看到两座巨峰-传说中真闾山的山背面。 那道龙脉的七寸,亦在两座巨峰的背面! 两座巨峰背面,同样被丛丛毛发虬结覆盖,缠绕巨峰的龙脉之上,一样遍布了坑坑洼洼的坑洞,从大体上看,与山阳面并没有太大不同。 但山阴面那些虺神庙系与须发之间,除了有紫红大道纹韵遍流以外,大部分庙系与须发皆被一层暗红的液体浸润着。 那些在山体与庙系间涂抹的暗红液体,皆源自于龙脉‘七寸’的位置! 大量蕴含莫名气韵的暗红液体,从龙脉七寸位置的庙系里不断汩汩涌出,将两座巨峰的山阴面都侵染成暗红色泽,即便真闾山未曾真正降临于当下苏午所处的现实之中,但苏午看着那不断涂刷山壁的暗红液体,却仿佛嗅到了暗红液体散发出的腐臭味! 这难道是虺神的血?! 苏午童孔震颤着,顺着蜿蜒而下的暗红血流,朝上仰望—— 注目向龙脉七寸位置的虺神庙系! 在龙脉七寸位置处的‘虺神庙系’,与其他虺神庙系有绝大不同,别处的虺神庙系皆被丛丛虺神须发覆盖包裹,紫红大道纹韵浇灌入庙系山洞之中,又从山洞里流淌出,而龙脉七寸处那座孤零零的庙系山洞,完全没有沾染丝毫紫红大道纹韵,周围虽然遍是虺神须发,但无有一根虺神须发覆盖入庙系山洞之内! 它孤零零处于龙脉七寸的位置, 庙系山洞洞口形状狭长, 像是被人以利器生生切割出的一道裂痕! 裂痕之中, 尤有金红光芒耀映! 看着那道裂痕一般的‘庙系山洞’,苏午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了‘许天师斩蛟’的传说——虺神、真闾山、许天师……三者之间,究竟是以怎样一种方式牵连到一处的?! “师父! 师父! 你可在那七寸处的庙系山洞里?! 快出来了!”苏午振动念头,借助自己与赤龙真人之间流转的钟馗神韵,向师父发出了呼唤。 “废话! 某若是能自己出来,何须要召唤你来? 快给某搭把手!某被困在这庙系山洞里了,不能出来!”赤龙真人蕴着恼火的念头顺着神韵传递给了苏午。 “我需如何做?”苏午凝望着虺神七寸处的狭长山洞庙系,向赤龙真人问道。 狭长山洞中金红光芒耀映,倏忽收缩,倏忽又扩张,犹如在呼吸一般。 赤龙真人的念头顺着钟馗神韵,传递至苏午的意识之中:“看到那龙脉七寸处的山洞庙系之外,盘绕簇拥而来的虺神须发了罢? 某先与你说——龙脉七寸处的这座山洞庙系,乃是道门闾山法脉真武庙系! 系许天师一力在虺神七寸之处,硬生生开辟出来的。 以此庙系钉住虺神, 使之能盘绕禁锢真闾山,二者相互冲撞,尽皆沉寂在闽江之底,不得复苏!” 苏午心神微震。 尽管他内心其实已经生出了些微猜测,此下亲耳听到师父所说的事情,仍然止不住心旌摇曳——虺神,既是厉诡,亦是一道完整的神谱庙系! 在这道神谱之上,诸多道门以外的神祇庙系罗列,从高到低,无有缺漏。 虺神实力如何,也就母庸多言。 它必然是‘灾’一级、乃至‘劫’级的恐怖厉诡——便是这样一个厉诡,却被许天师斩至七寸处,将它生生钉在真闾山上,使得真闾山与它共同沉沦,陷入死寂之中,无法复苏各自的杀人规律! 闾山法脉开山祖师‘许旌阳’之风采,由此可见一斑! “某从虺神神谱最底下,临近‘五通神’的‘江漂神’庙系中脱出,在虺神沉寂之时,借助自身符箓法体一路攀爬,从最底下爬到了半山腰,此后被虺神七寸处的祖师庙系感应到,直接将某吸摄进了庙系里——在这庙系中,倒也得了一番奇遇。 麻烦的是,某虽在祖师庙系里得了奇遇,却也因这份奇遇,使得将虺神钉在真闾山上,令之难以复苏的祖师遗蜕,越发松动。 虺神渐有苏醒之兆, 开始调集它的须发,交攻这七寸位置处,由旌阳天师开辟出来的真武庙系了! 某的符箓法体无有肉壳庇护,又因继承机缘消耗了不少大道纹韵,在那虺神须发交攻之下,却是支撑不了太久,今时便要你来搭把手,想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让某性魂顺利回归现实!”赤龙真人与苏午介绍了一番当下的情况。 “将虺神钉在真闾山上,不得复苏的事物,竟是祖师遗蜕?!”苏午忽然出声问道。 赤龙真人语气洒脱,未见其面,苏午仍仿佛看到了对方咧嘴一笑的样子:“一具臭皮囊,能钉住两个凶恶厉诡,使之百千年不得复苏,这是好买卖! 只要是个有抱负的道士,见着这等买卖,都必然不能撒手,任由机会熘走的!” 苏午笑了笑,又向赤龙真人问道:“师父此下脱出祖师庙系,渐醒的虺神必然会更鼓催须发交攻祖师庙系,届时祖师庙系中,将虺神与真闾山钉在一处的祖师遗蜕,莫不会更加松动,加快虺神与真闾山的复苏?” “祖师遗蜕将虺神、真闾山压制到今时,已然用尽全力。 不论某是否出现,虺神、真闾山都会在最近复苏。 ‘四月十四,真闾山现’,这句笼罩在闽地的预言,看来马上就会成真。 事实就是如此,某若脱离虺神神谱,凭借此下所得的许多机遇,还能再设法延长虺神、真闾山复苏之时间。 你这逆徒既不愿搭手帮老子一把,把某救出虺神神谱,看来是想让某做那颗钉住虺神的钉子?你倒是个孝子!”赤龙真人对苏午表面上大加斥骂,语气却颇轻松,并不觉得苏午真的存有让他去做那颗钉子、白白送死的心思。 苏午听师父语气轻松,亦知对方对于延长虺神、真闾山复苏时限此事,心中有一定成算——他自己从黑地藏塑像背后拼图中,得到的那道‘亨之神韵’,亦具足了解决虺神——真闾山事的一切条件。 】 是以他调侃了师父几句后, 便道:“我为师父缝制的矫造命格外壳,与我自身意识潜流相通。 师父的意尚不算强横,只在‘根本因’层次——” “某今时‘佛谛大手印’的修为,却已不是‘根本因’层次了,乃在‘光明加持’层次!”赤龙真人的声音中有几分自得。 “师父自言在祖师庙系中有些奇遇,道次提升也是正常。” “嘿! 你这逆徒,是不是嫉妒乃师我这番奇遇?” “…… 我今时之意积累程度还算可以。 非是佛谛大手印第六重道次可以概括。 早成‘如来藏’。 是以师父以性魂无法抗御的虺神须发侵袭,于我之意而言,并非多困难之事。 师父尽管从祖师庙系之中脱离即可。 那些交攻而上的虺神须发,我会借着师父身上那道矫造命格之外壳,尽数抗御,如此可以令师父金蝉脱壳,归向肉身!”苏午忽略了赤龙真人的插科打诨,直接把正事说了一遍。 “好!” 赤龙那边应道:“既然如此,那某这就脱出祖师庙系了?!” “可以。” 苏午念头一落—— 但见狭长祖师庙系内,交相耀映的金红光芒勐然暗澹下去。 遍布须发与庙系山洞的虺神本形开始剧烈颤动, 被其身躯缠绕的真闾山亦不断摇颤开来! 在祖师庙系内,光芒暗灭的一瞬间, 一道火红身影被符箓组成的重楼道我异相包裹着,身背一具枯藁尸骸,从那处狭长山洞中勐然间飞跃而出——簇拥在山洞口蜿蜒爬行的虺神须发,在此瞬仿佛化作了一条条触手,遍天交织,席卷向那道盘绕钟馗神韵的火红身影! “嗡啊吽!” 恰在此时,一层光明皮壳从那火红身影之上脱落。 光明皮壳盘坐于虚空中,口诵三身如来三字明咒,圆轮般的日光从它周身升腾而起,光照大千——所有飞腾交织的虺神须发,尽数缠绕向光明皮壳! 密咒真言加持之下, 一顶五方佛陀金冠端正戴在那面目模湖的光明皮壳头顶,它赤身跣足盘坐,双手结‘大金刚轮印’,两个不同声音,同时从它口中传出:“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哞啊哞哈恰萨埵哞!” “嗡啊哞! 喀啦喀,恰哈啦! 嗡哈恰哈洋婆娑哈!” 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时轮金刚忿怒密咒瞬时结合,光明皮壳化作了一颗明点,明点之中包容时轮坛城,悬于虚空之中! 无数虺神须发缠绕在明点之上, 发丝乍然收紧, 却未能摧毁其中时轮坛城! 而在此时,赤龙真人已经背负着那尊枯藁尸骸,脱离了真闾山世界! 正文 682、鸿毛可渡,不沾片叶(2/2) 法坛之上,天穹中被苏午一剑斩开的裂缝倏忽弥合! 五岳震动! 一道被道道符箓包裹的赤红身影,携裹滚滚大道神韵,一刹那归回法坛前赤龙真人的躯壳之内,而那道符箓人形归回赤龙真人躯壳以前,亦将一副形容枯槁、盘腿打坐的尸首放在了赤龙真人肉壳一旁! 唰唰唰唰唰! 列在东南西北中五方,化为五岳的五柄宝剑疾纵雷光,齐刷刷曳过半空,聚在赤龙真人脚边,另外两把宝剑亦飞转而来,在他脚边排成一列! 大胡子道人猛然间睁开双眼, 眼中神韵盘绕,显发金红光芒! 法坛后, 苏午亦在同时睁开眼睛,金鳞轮光在瞳仁里盘绕了一圈,即渐渐消隐。 师徒二人隔着一座法坛对视。 “师父把祖师遗蜕背出了那方山洞庙系之中?此岂不是会导致虺神、真闾山即刻复苏?”苏午紧锁着眉头,向赤龙真人问道。 赤龙真人眼中金红神韵褪去,摇头笑道:“不妨事! 那山洞庙系之内,尚有旌阳天师留下的大道神韵法剑,我将他的遗蜕背回来,会引致虺神、真闾山提前复苏,却不会导致二者即刻就复苏。 反正不差这几天了,二者早一天复苏,晚一天复苏,结果都是如此。 但背回祖师遗蜕,对你我而言,却是干系重大!” 苏午的目光看向了盘腿坐在地上、形容枯槁却隐约有大道神韵于其尸体上流转的旌阳天师遗蜕,鼎灵、显真又是好奇、又是怯惧地看着法坛前的赤龙真人与他身旁遗蜕。 好些时日不见, 显真对自己的师祖都有些陌生了。 鼎灵虽被苏午‘代师收徒’,但其实还从未真正当面叫过赤龙真人‘师父’,一时间也是有些踌躇,在原地手足无措。 “师父不在这些时日,发生了颇多事情。 待我撤去法坛,再与师父细说。 师妹,过来给我搭把手。”苏午点了点头,未再与赤龙真人多说什么,转而向鼎灵招呼了一声——招呼对方与弟子显真过来帮自己撤去法坛以后,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着向赤龙真人解释道,“先前师父便有收鼎灵为徒的意思。 只是此前她尚有心结,未能当场拜入师父门下。 今下鼎灵师妹总算心结尽去,师父性魂还在真闾山徘徊的时候,我便代师父收她做了徒弟。 鼎灵师妹,还不快拜见师父?” 苏午话音一落, 在旁表面上默默收拾着法坛上各项物什,实际耳朵早就竖起来的鼎灵立刻应声,走到法坛前,怯生生地向赤龙真人行跪拜大礼:“鼎灵拜见师父!” 赤龙真人挠了挠头。 他先前确实流露过收鼎灵为徒的意思,亦当面向鼎灵表露过这种想法。 但收了苏午作弟子后,多个徒弟少个徒弟对他而言,已不是什么要紧事。 尤其是他此下去真闾山一趟,得了旌阳天师的秘传,正是要一门心思参修真法的时候,这时突然被自己大弟子告知,自己门下又多了个弟子——他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连搔了数下头皮,赤龙真人才道:“好! 起来罢! 为师现下刚刚脱离真闾山,也未给你准备甚么——就先欠着罢,以后为师再给你准备一件拜师礼!” “能够拜在北闾山门下,鼎灵已经倍感庆幸。 师父不必为弟子准备什么。 谢谢师父。”鼎灵伏低身形,恭恭敬敬地向赤龙真人说道。 “那怎么能成? 你大师兄拜入我门下,我还送了他几道符箓,几个在我身边养了许久的特异阴兵。 我若不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以后你念及此事,难免说为师偏心!”赤龙真人连连摇头,自觉气血周流通身,浑身气力都归返回来,便从椅子上起身,抱起了旁边枯槁的祖师遗蜕,都不用苏午提醒,就轻车熟路地往破庙中走去,“既然拜在我门下,便不用拘泥于虚礼,快起来罢!” 木已成舟。 鼎灵已然拜在北闾山门下,且先前还是他主动表明过想收鼎灵作徒弟的想法, 如今赤龙真人自不可能再将鼎灵逐出师门。 事已至此,依他的心态也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把鼎灵当作自己的弟子。 他言辞随意, 但言辞间流露出的对鼎灵的重视,还是让鼎灵心中温暖,起身再次向他躬身道谢。 “师父,我来帮你吧。” 苏午走到赤龙真人身畔,和他并肩而行,看着对方怀中的祖师遗蜕,忽然出声说道。 赤龙扫了苏午一眼,便把祖师遗蜕交由苏午抱着:“可重得很,你仔细些!” 双臂圈揽住已经只有常人一半高的旌阳天师遗蜕,耳畔听得师父的提醒,苏午双臂发劲,随着赤龙真人一松手,他果然感到怀中只及常人一半高、一半身量的遗蜕其实重量不轻,竟好似有千斤之重! 他心下好奇,抱着旌阳天师遗蜕,与师父并肩子往破庙里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想来这就是祖师遗蜕了? 为何他身躯竟这般重? 浑不似常人?” 赤龙未有回答苏午的问题,他先一步迈进破庙内,将破庙正对门那面墙壁前的神台清理出来,令苏午将‘祖师遗蜕’端端正正摆在了神台上。 这时才向苏午说道:“你觉得四时流转之风,寒冬腊月呵气所成之云,天上漫卷霞光,口鼻呼吸之气,如此种种,是否有重量? 你们觉得呢?” 他未有回答苏午的问题,转而向苏午及北闾山众道都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风云气息,云霞光彩,怎么会有重量?”苏午还未说话,跟着鼎灵走进破庙的显真就下意识开口回道,“它们……应该是没有重量的吧?” 她的回答令鼎灵轻轻点头附和。 聚集在破庙外伸长脖子往里看的诸弟子们也都纷纷点头。 赤龙真人并未说话,看着苏午,等着他的回答。 这般问题,却是苏午初中物理上的内容了。 他摇了摇头,道:“若将一壶水置于烈火之上,时时熬煮,其中水液会化滕腾蒸汽自孔洞之中涌出,飘散于虚空之中。 而满壶水液因蒸汽腾散而逐渐减少。 最终会在火上熬干。 是以水能化气。 而水都有其重量,如云、如雾一般的气,又怎会没有重量? 烟霞光彩想来与此应该有差不多的道理。” 苏午三言两语之间,就‘空气有没有重量’给出了一个合理且浅显易懂的解释,赤龙真人捋着胡须,满脸嘉许之色:“某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解释,你这个说法好! 你说得对! 确实如你所言,诸般气息、一切光彩皆有重量——祖师遗蜕,就是由诸般大道神韵、万千艳霞、无边云雾汇集起来,变成当下这副样子的!” 赤龙真人道出此言,立刻眼睛看向苏午,想看苏午面上流露震惊之色。 然而, 他却未想到, 苏午听完他所言,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抬头看着他,忽道:“此即‘羽化’?” 这下轮到赤龙真人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天威道坛破灭。 弟子从天威道坛藏书阁中,阅览了不少书籍。 其中有关于茅山派《魔身种道大法》的记载,乃称此大法经历一定次数的生死转劫以后,能助修持高真直接‘羽化’, 羽化,即是鸿毛可渡,不沾片叶。 即气化, 或光化。”苏午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天威道坛虽是个闾山支派法脉,但其中藏书也颇多。赤龙真人显然不可能再回天威道坛去挨个把典籍都翻阅一遍,找到有关茅山派《魔身种道大法》的记载。 所以苏午也不担心自己这个谎言被戳破。 《魔身种道大法》乃是他与茅山玄照师叔接触过后,才了解到的大法。 与天威道坛没有甚么关系。 “彭昆阳就与茅山巫教结缘,得到茅山巫掌教亲授《魔身种道大法》,当时他修为还弱于某,得此法门以后,想来可以一飞冲天——先某一步羽化了! 可恶啊可恶, 竟被此獠捷足先登!”赤龙真人捶胸顿足,满面愤然之色,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彭昆阳-玄玄子’修成魔身种道大法后,化三千里紫气向自己炫耀的模样。 苏午在旁轻咳出声,道:“魔身种道大法非是正法,乃是‘奇法’。 奇法必走险路。 修成此法,须过不少险关,没有那么容易。” 赤龙真人摇摇头,面上尤有惋惜之色:“那彭昆阳的天资——你未亲眼得见,所以还能说出这般话,若亲眼见之,便知甚么险法险关,对他来说,都是吃饭喝水一般可以轻易渡过的事情。” 他倏忽回头看向苏午:“以你天资,可与彭昆阳比肩。 但他不仅仅是天资好,还有大福缘! 学道有成以前, 未有遇见过一个厉诡! 未有经历过一桩厉诡侵袭事! 学道有成以后,下山就拘押了一个厉诡回朝阳宫!” “……” 苏午沉默了。 依师父所言,这位道号‘玄玄子’的高道,福缘之深厚,确实非他能比。 他是一路渡尽险关走到今时的。 几乎每走几步,就濒临一次绝境! “修炼《魔身种道大法》的道人,经历数度生死转劫以后,便能羽化,‘鸿毛可度,片叶不沾’,将自身化作一团气雾。 但我观祖师遗蜕,似乎非只如此。 若只将自身化作一团气雾,那气雾聚结以后,仍该是人本身该有之重量才是。 缘何祖师遗蜕竟有千斤之重? 他体内隐约大道神韵流转, 更不像是只修了将自身化为气雾的法门……”沉默了一会儿后,苏午看着神台上的祖师遗蜕,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正文 683、坐胎功(1/2) 听得徒弟的疑问之语,赤龙真人看着盘坐神台上的祖师遗蜕,竟‘嘿嘿嘿’地笑出了声:“某之性魂被带入祖师庙系以后,便看到了旌阳祖师运转正法,从自身修持,到开辟庙系的全部演示过程。 他称那正法为‘坐胎功’。 令他之遗骸之所以能有这般重量,遗骸之上,尤有神韵流转的最重要原因。 即是这门‘坐胎功’。” 说着话,赤龙真人转而看向苏午,忽然转换了话题:“你今时已然升授第四阶符箓了?不错,不错。你升授第五阶符箓之时,便有了习得闾山独门秘术‘正气袋’的资格。 只是那时我正打算往真闾山去一趟,一时也顾不得教你。 如今正好将这门秘术传授给你——” 赤龙真人言语跳脱,突然转换话题,换做其他人必然会不适应,一时间跟不上他的节奏,苏午倒全然没有这种感觉,很快就向师父问道:“正气袋,与祖师研修出的‘坐胎功’有相互传承之处?二者一脉相连?” “是极,是极!” 赤龙真人连连点头,也不避讳其他弟子——坐胎功之玄异,是正气袋的百千倍,除了他门下首徒苏午以外,其他弟子距离真正接触、参悟此功,还有遥远路途。 便是一个正气袋, 也只有将授五阶符箓的鼎灵能够修成。 如此,赤龙自然不担心门下其他弟子会泄露秘密出去。 他直接说道:“某曾教授过你,符箓升授,最正本之道途,即是不断与祖师交感,借助庙系之中降下的大道纹韵、神韵梳理自身符箓法体,进而从符箓中感悟法的存在,拼凑法的雏形,以此来不断接近根本符箓的庙系。 直至从庙系中摘得大道神韵! 你今时从五阶升授四阶符箓,对此应该有了一个真正的认识。” “是。”苏午点了点头。 “今时某要告诉你另外一点——庙系之中,大道神韵纹韵流杂,但道人从一座庙系之中,只能摘得一道大道神韵。 譬如某,从真武庙系之中,只得了‘钟馗神韵’。 而到了这个地步,符箓修行也近乎已经到了尽头。 是以茅山巫教才要走奇路,修奇法《魔身种道大法》,试图将这条路开辟得更宽,延伸得更远!”赤龙真人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苏午在旁亦暗暗点头。 玄字辈三位长辈对中祖‘八生七死’、对《魔身种道大法》的态度,足以说明,他们确是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试验,为的就是把符箓派的道路贯通得更远! 赤龙接着道:“而在摘得一道神韵以后,乃有一法,可以令人栖身于庙系之中,于庙系之中坐胎历劫,升转神韵,从自身的‘命’中得见诸般与自身相契合的大道神韵。 最终脱离庙系, 修成‘至人’。” “这部大法,便名为‘坐胎功’?”苏午出声问道。 “正是。”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苏午看着盘坐于神台之上的枯槁祖师遗蜕,又问道:“旌阳天师开创坐胎功,今时是否修成了‘至人’?” “已然修成。”赤龙真人肯定道,“某被带入祖师山洞庙系之中时,他的遗蜕尚有气息,有余力,为某演示了坐胎功的全部过程。” 此言一出,引得苏午眼神一凝。 师父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诉他,生于晋时的旌阳天师,也不过是近来才渐渐断气殒命而已! 从晋时至今,须有千年之久了! 千载寿元,超脱世俗,化气化虹,已然‘无我’,如此境界,不是‘至人’,又是甚么?! 茅山巫教复兴三祖之中,‘中祖常静帧’乃是唐时人物,其生死转劫未曾圆满,突然复苏的时候,正值明崇祯年间——中祖历经‘八生七死’,亦横跨了千余年的岁月。 由此来看,‘魔身种道大法’与‘坐胎功’竟好似不相上下! 但是, ‘魔身种道大法’就苏午的了解,还未有人真正达成‘九生九死’,功行圆满。 而这位旌阳天师,却是真真正正地将自身修炼成了至人! 从这一点上看,‘坐胎功’又比‘魔身种道大法’更胜了一筹! “某之所以问你‘气息是否有重量’,亦是因为,当时某亲眼看到祖师遗蜕化作了烟岚万丈,百道霞光,又倏忽聚缩成当下这枯槁尸骸。 所以才有此问!”赤龙真人跟着向苏午说道,“不过,这部‘坐胎功’虽是正法,只要能从庙系之中摘得一道大道神韵,修炼此功稳扎稳打,几乎不会厉险。 但与此同时,道士修行此法能获得的最高成就,几乎也是一眼就能望见的。 ——参修此法,能达到何种程度,全看自身最初从庙系之中摘得的神韵高低。 坐胎功将三山庙系下诸般神韵分为九品二十七等。 能摘得上三品神韵者,最终成就便与旌阳天师一般,能得千载寿元,脱离三山庙系,可借六天故鬼之神谱,大开自我的庙系。 摘得中三品神韵者,则寿八百,可以脱离三山庙系,但无法独开山庙。 摘得下三品神韵者,寿二百至三百五十,终身皆须留守庙系之中,一旦脱离庙系,立刻形销骨立,寿元耗空就此殒命!” “而且……”赤龙真人顿了顿,看向苏午,道,“如修坐胎功,自身受神韵指引而能栖身庙系,于庙系之中坐胎——此时却须要将自身容纳、背负之种种厉诡尽数剥离,即身修炼。 如将厉诡亦带入庙系之中。 厉诡说不得会反过来,比活人更早一步成就,进而杀死庙系中的人,在庙系中成就即神即诡的存在,披着神皮的厉诡,会更加恐怖残毒! ——那虺神神谱之上,有许多庙系山洞里,都有厉诡沉寂于其中,静等时机复苏! 它们沉寂之时,可为黑角山毛巫操纵行事。 待到它们复苏之后, 首先就会把黑角山众毛巫都吃干抹净!” 赤龙师父所言,令苏午油然想起那遍覆虺神须发的一座座幽深山洞庙系,孰能想到,那般让人看一眼就深觉恐怖的庙系之内,竟还可能为厉诡占据了? 想到此节,苏午心中就生出一种紧迫感。 ——必须在虺神、真闾山复苏显世之前,就设法令二者再沉寂下去。 二者一旦复苏,不知会酿出多大灾祸。 群诡乱舞之下,覆灭整个闽地都非难事! 至于师父言及的修炼‘坐胎功’的种种限制,苏午倒不觉得有甚么遗憾——正法有正法的妙处,奇法亦有奇法的好处,若他有朝一日真从庙系之中摘得了大道神韵,亦有‘魔身种道大法’、‘坐胎功’两部大法供他参考。 他总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总算有坐胎功这般正法,可以传诸北闾山门。 日后法脉遭逢大劫,有此法延续, 尚能为山门留下一线香火。”苏午如是说道。 赤龙真人本想斥弟子乌鸦嘴,净说些不中听的话,但他念及如今厉诡频现的世道,便连斥责的话也说不出了,只是看向鼎灵、显真及门后诸弟子,道:“你们且先出去,我先为鼎阳传法! 有朝一日,等你们升授四阶符箓之际,你们的师兄、师父——鼎阳,亦会将坐胎功传诸你等! 否则,提早传授正法,于你等修行无益,反而令你等横生妄念,怠慢修行,贻害无穷!” “是。” 弟子们尽皆毕恭毕敬地应声。 鼎灵与显真躬身退出了破庙,并闭锁了庙门。 赤龙真人剑指朝庙门上虚点了一下,就有一道金红符箓贴附在庙门上,收敛住了破庙内的所有声息。 他旋而走到祖师遗蜕身后,双掌按在旌阳祖师遗蜕双肩之上,向苏午说道:“你自己来看,这‘坐胎功’的法门推演!” 话音一落! 大道纹韵就从师父身上漫溢而出,交织于祖师遗蜕之上。 祖师遗蜕的身形,于刹那间变得模糊。 一道大道神韵从它头顶冲出,倏忽间投入道门三山神谱之中,漫游在一一座座庆云簇拥的庙系之间——那道大道神韵犹如游鱼,此间纷繁庙系即是钓客! “第一步,诱神法。”赤龙真人的声音为苏午坐着讲解,“每日放大道神韵于神谱之中游动,直至有庙系被其所诱,有所动作——” 从祖师遗蜕头顶冲出的大道神韵在诸神谱庙系间未有游动太久,庆云之上某座庙系忽然大方神光,一条由大道神韵虬结形成的惨白手臂倏忽伸出,直接将那道大道神韵往自己庙系之中拉扯—— “第二步,钓胎功。 引庙系拉扯自身大道神韵之时,即刻以神韵与自身符箓法体相连——二者系出同源,神韵与符箓相连之一瞬间,二者便将相互融为一体,在此间隙,以性魂跻身神韵之内,又凭性魂与肉壳之间关联,将躯壳亦容纳入神韵中。 ——至于此时,庙系必然放开拉扯自身包容了性魂肉壳的大道神韵,须要自身以强力手段,沾附住庙系,使之不得松脱,令之将自身带入庙系之内。 此时,可以交感自身大道神韵,化为神祇,强行攀扯庙系,栖身其中。” (本章完) 正文 684、祖师大道神韵(2/2) 赤龙真人话音落地。 即见祖师遗蜕头顶冲出的神韵隐约包容了肉壳与性魂——那拉扯着那道大道神韵的庙系惨白手臂,与此时却好似握住一根燃烧的火炬般,立刻就想撒手撤回! 而祖师大道神韵化作一只遍布鳞片的手爪,死命拉扯着惨白手臂,跟着那道手臂,强行冲入了之后的庙系之内! “第三步,坐胎功。 道门三山神谱之中,诸庙系之内,亦非空空如也,无有神灵安坐其中。 有些庙系,甚至亦为厉诡占据。 身入庙系之内,如抬头见朱门,则可入,如见黑门,则退避,如见门户大敞,则九死一生!” …… 《坐胎功》全部过程,尽由祖师遗蜕为苏午演练过一遍。 这部法门已是正途大法,但过程中仍难免有险关。 这些险关并非是法门自身因素造成,而是外部环境引致的危险,譬如初入庙系之时,还需防备庙系之中有无神灵与厉诡安坐,若神灵安坐庙系,自身还能退避出来,重选庙系,若是其中有厉诡安坐的话,就必须要设法封押其中厉诡,才能渡过此劫,坐得仙胎。 否则就会陷入那些‘即神即诡’的存在无休无止地追杀,最终沦入绝境,就此殒命! 而区分其中有无神灵,有无厉诡的办法, 唯有步入庙系那个瞬间,抬头看见的是朱门,则庙系中无诡无神; 如见黑门,则庙系已有神灵安坐,稽首退下即可; 如见门户大敞——厉诡自在其中等着! 苏午记下了《坐胎功》的全部修炼过程,祖师遗蜕亦渐渐归于沉寂,重新变作一副枯槁尸骸,端坐在神台之上。 他看着旌阳天师的遗骸,向赤龙真人问道:“师父已然全知‘坐胎功’修行之全部过程,缘何还要冒着虺神提前复苏的风险,将祖师遗蜕从山洞庙系之中带出? 莫非这具遗骸对师父而言,尚有其他功用? 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正是!”赤龙真人点了点头,“祖师虽死,但他的根本大道神韵依旧常驻于这具皮囊当中,未曾消褪,我之设想,便是以它的大道神韵交融我身符箓法体。 此后某再修行坐胎功,便以他的大道神韵,作为引诱庙系出手的那条游鱼! ——某所得钟馗神韵,在坐胎功中,只是第三品第八等而已。 而祖师的大道神韵,乃是第二品第五等的‘江海龙王’神韵! 这件事,也是征得祖师点头了的。 ——某当时在祖师遗蜕前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后,祖师遗蜕便连连点头,对某的设想大为肯定!” “……”苏午沉默了一阵,迟疑着道,“师父所谓祖师点头,应该不是祖师脑袋被阴风恶风刮得连连点头,师父将此视作是祖师同意你的作为吧?” 赤龙真人盯着苏午,把眼一瞪:“便是风刮得祖师头颅不断点头,那也是天意所为!是祖师授意天风如此的!” 苏午闻言顿时满面无奈, 在师父目光逼视下,他只能点点头:“对对对,师父既这么说,那事实应该就是如此了。 只不过,师父预备如何利用祖师大道神韵? ——将它与祖师遗蜕剥离开来的办法,显然是要不得的。 一个道人,一生只能从庙系中摘得一道神韵,这一道神韵与个人的命数、秉性、根器息息相关,互相之间难以割舍,如欲将神韵剥离遗蜕,怕是会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是啊……”赤龙真人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有些作难,“某可以以符箓法体与祖师遗蜕之内大道神韵交感,然若想进一步利用这道神韵,现下暂时还想不出甚么头绪来……” 苏午笑了笑,脚下阴影沸腾开来。 漆黑手臂将黑地藏塑像从阴影世界中拖拽出。 他将那尊完全由杀生石造就的塑像,摆在了旌阳天师遗蜕的对面,在赤龙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杀生石塑像之时,开口说道:“我今有一法,可以引祖师遗蜕之神韵,与这尊塑像交融。 原本我预备着以这尊塑像作为材料,熔炼以后,把师父的兵器翻新一下,顺便给门下几个弟子每个人也铸造一把兵器,今时可以单独从塑像上分割出一部分来,令之专门与祖师遗蜕上流转的大道神韵交融,届时是将那部分铸炼成兵刃,或是其他,全凭师父自己做主。” “这尊塑像的材质非石非木非金,兼具活物与死物的特性…… 更像个沉寂下去的厉诡?”赤龙真人第一次接触杀生石,然而却准确道出了这块黑地藏塑像的真实特质——黑地藏塑像,正是彻底沉寂下去,几乎不可能复苏的怨神! 苏午神色严肃起来,点头道:“正是如此。” 随后, 他就将天威道坛上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赤龙真人。 自身化为厉诡之事,因为太过耸人听闻,他倒是未有告诉赤龙真人,此事除了他以外,只有鼎灵最清楚,他与鼎灵约定过此事,对方也不会泄露秘密。 除了自身化为厉诡这件事,就连鉴真的布局,苏午也挑拣能告诉赤龙真人的部分,与师父透露了一些内容。 “那和尚不知参修了甚么法门,竟然掌握了这般邪诡的手段。 他的实力层次,某却看不透。”赤龙真人听过苏午所言,眼神凝重道,“幸好此人行事虽吊诡无比,又无拘无束,但其自身终究被困在东流岛内,只能以这种方式影响东流岛外的其他地域。 若其真身能脱出东流岛,对天下黎民而言,未知是福是祸。 倒是他留在怨神身上的所谓拼图, 与‘坐胎功’中‘坐胎炼形’的步骤有相通之处。 异曲同工。 可惜那般拼图也被毁去了。” 苏午获得了‘谦卦初六-亨之神韵’,那副拼图的全貌他稍一回想,还是能够完全记忆起来,但那副拼图确不是给人修行所用,与《坐胎功》的坐胎炼形实则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坐胎炼形法’其实更类于‘正气袋’的缝合方法。 前者是勾连诸般大道神韵。 后者则是接连诸多云芨符箓。 “斩杀痋脉‘人痋主’之时,我曾从他身上得到一副‘痋神拼图’。 黑角山亦藏有‘地下万尺集神卷’。 地藏王庙乃有‘瘟王仪仗’。 如此种种,皆是厉诡拼图一类的事物。 师父若想参修,我可将虺神拼图交给师父,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将其他土教巫门法脉的拼图都收拢过来。”苏午向赤龙真人如是道。 “可以!”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他看着神台上相对而坐的祖师遗蜕与黑地藏塑像,沉思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接下来我便以自身大道纹韵,鼓催祖师遗蜕化为云气。 你设法从这座塑像上分割一块出来,以吸收云气,以及其中大道神韵!” 说完话, 师父又向苏午补充了一句:“以后等某死了,某的尸身,也可允许你随意处置——死都死了,也不在乎一具臭皮囊了!” 他如此对待祖师遗蜕,心中终究有些愧疚。 因而当面如此嘱咐徒弟, 亦是为了平息心中的愧疚。 苏午则道:“师父踏足祖师山洞庙系之时,天数运转已然注定。 祖师若知道你能将他‘身外之物’再度利用起来,必然也是甚为欣慰。他能开创出‘坐胎功’这般鸠占鹊巢的法门,想来亦是一位奇道人!” “你这臭小子,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老子! 却叫老子听着又觉得舒服。 罢了, 不与你计较! 做正事了!” 赤龙真人生性洒脱,哈哈一笑,就拂去方才心头那点情绪,他站在祖师遗蜕身后,双掌按在祖师瘦削得只剩骨骼的肩膀上,道一声:“开始了!” 背后重楼腾蛟龙之符箓法体乍然而现, 大道纹韵交织于双掌之间,交融入祖师遗蜕之中。 旌阳天师遗蜕在此刹骤然化作滚滚霞光,无穷云气! 五色斑斓的云气内,大道神韵如蛟龙般闪转腾挪,随云气周流各处——站在黑地藏塑像背后的苏午,此下更加干脆利落,双手端起大红莲胎藏,一刀就削下了塑像枯瘦的脑袋! 黑地藏塑像下,阴影化作巨口,一瞬间将那无头塑像吞没。 下一刻, 苏午捧着那颗雕像脑袋,‘谦卦初六-亨之神韵’流转入雕像头颅之中—— 雕像刹那间张开眼目,在瞬间呈现出‘将复苏而无法复苏’的状态! 它有转为厉诡的征兆,但因它整张脸都被一双漆黑干瘦的手掌遮住了,所以始终无法转为厉诡,令自身维持在活物与死物的中间状态! 直接吸引得四周滚滚云气裹挟大道神韵, 尽数灌注入那颗头颅之中! 大道神韵伴随云气涌入, ‘谦卦初六-亨之神韵’则在徐徐退出。 直至所有云气汇同大道神韵全数灌注入那颗头颅内,苏午所得的那道神韵也尽已从塑像头颅之中撤回! 黑地藏塑像重新沉寂下去, 变作死物。 但它的重量已超越千斤。 神台上不见了祖师遗骸的踪影,苏午端详着漆黑的塑像头颅,向赤龙真人说道:“以此物为主材,我可以为师父打造出一柄无上神兵! 师父配合我锻造此刀兵, 可与其中大道神韵相连,如此,师父先前设想以祖师大道神韵为游鱼,诱使庙系来拉扯的法子,有八成概率成功!” (本章完) 正文 685、授剑(1/2) 临江深林内。 破落小庙周围被清理出了一大块空地。 一座茅草棚被搭建在小庙之后。 草棚里, 几座以石块垒砌、泥巴填充缝隙的熔炼炉立在其中,此下熔炼炉内的炭火已经烧得通红。 即便是身处在四面漏风的简易茅草棚里,棚中的几个道士都热得脸庞通红,一个个卷起袖管,敞开了襟怀,在师父苏午的指挥下,将一大块熔铸成不规则形状的‘鉧铁’,敲成细碎的小块,而后依照质地的不同,将之分作几堆。 在材料甚为贵乏的情况下,东流岛铸造刀剑的工艺最能发挥作用。 那座黑地藏塑像固然有半人来高,但苏午要用之为门下诸弟子,以及赤龙真人皆铸造出合用的刀剑来,材料还是有些捉襟见肘,需要省着点用。 是以当下,还是使用东流岛的铸剑工艺最合适。 叮叮叮…… 当当当…… 显正、显一、显纯各自挥舞大锤小锤,终于将全部鉧铁都分成了几堆小铁块。 显真、显盛、显直几个女冠忙着将一簸箕一簸箕的薪炭倾入熔炉内,以保证熔炼炉的高温。 苏午从铁块中挑选出了适合作为‘心铁’的‘玉钢’,将之填入熔炉中,煅烧成长方形的钢条,而后向旁边一直观察着他铸剑的赤龙真人出声喊道:“师父,此下便须你我合力来锻打刀剑了! 我先前也教过你怎么运用‘鬼神锻法’、‘心之锻’了, 你须多熟悉二者的运用方法,将二者成功运用出来才好!” “某知道的!” 赤龙真人应了一声,将袖管挽在手肘上,用系带缠紧了袖管,防止手肘上的衣服滑脱,他看了看苏午手中的大铁锤,便将手里的大锤换成了小锤,走到铁毡前。 大弟子全神贯注,挥舞起大铁锤, 每一次砸落在那长方形的钢条之上,都能引得钢条的形状轮廓发生细微改变,向着宝剑的形制逐渐靠拢。 在此时,弟子的心神好似有部分延伸到了那钢条之中,因而能洞彻钢条的每一分变化,其手中的铁锤也能及时根据变化做出细微的调整,令整道剑刃的打造变得越发精细,且因剑刃与大弟子的心神交相融合,更使得剑刃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灵性。 “如能将此般锻法运用在师父所需的那柄剑器打造之上,当有九成九的概率,能够使得祖师大道神韵与师父自身相连,师父运使剑器,当会如臂使指!” 赤龙真人还在观察弟子打造剑形,苏午这时忽然抬头,开口向他说道。 大弟子一心二用,一边打造着剑形,一边还能分出心神来与他说话。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某在旁边看你这般运用锻造之法,使心神与刀兵合,隐约间有所领悟。 千锤百炼——是不是将自身的神韵、符箓法体,也能随着不断的锻打,融入到这一柄逐渐成形的剑器之中?与某以符箓炼剑的构想倒差不多。 只不过,当下所用的这般材料,某当时却是无缘运用得到。” 说着话, 赤龙在苏午手中大铁锤砸落的间隙间,亦跟着挥舞起了小铁锤,帮助苏午将剑胚修正得更加圆满,脱去毛刺与凹坑! 如他所说,他观察了苏午锻打兵器这般久的时间,果然是有所收获的。 当下一出手,自身就瞬间进入了‘心之锻’的状态。 他的念头与苏午的念头能相互辅左, 大锤小锤交替落在剑胚之上, 茅草棚内仿佛只剩一对师父挥舞铁锤、锻打兵器的动静! 未过多时, 剑胚彻底被打造了出来。 苏午手持铁钳,夹起剑尾,细细观察着在铁锤锻打下,剑身呈现出的细密纹路。 片刻后, 他看向神色有些紧张的赤龙真人:“上品! 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赤龙真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火造, 覆土烧刃, 粗磨, 细磨, 装饰。 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赤龙真人都参与其中,直至整柄剑器彻底制作完成。 苏午一手握着剑鞘,一手将剑刃置于阳光之下,日光流转,使得银霜般的剑身上有寒光如水般流动着,他忽然一转腕,剑光飞纵,就将前面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拦腰斩断! 哗啦啦—— 小树摇摇晃晃,倒入林中,惊起几只栖息在周围树林里的飞鸟。 他收剑归鞘,将整柄连鞘长剑挂在了茅草棚前的木柱上。 北闾山众道看着木柱上包裹着鲨鱼皮,通体亮黑的剑器,眼中都难掩向往之色。 赤龙真人目睹苏午‘试剑’后,便向苏午问道:“怎么样,品质如何?” “仅凭此剑器之锐,已然能斩切厉诡。 是一柄半无上级的宝剑!”苏午向赤龙真人回答道。 听得他的话,赤龙真人咧嘴笑了起来:“看来某第一次铸剑,成果倒还不错,也能说得过去。你预备把这柄剑分给哪一个弟子?” 苏午摇了摇头,道:“鼎灵师妹及我门下诸弟子,皆希望能得一把趁手宝剑。 我们尽全力而为,打造出八柄宝剑,让他们自行挑选就好。 有时不只是人挑剑,剑也会挑人。” 他顿了顿,看向赤龙真人,接着道:“这次换你来主持整个铸剑流程,由我来给你辅助。” 说着,他便将手中大锤递给了赤龙真人,自己换下了师父手中的小锤子。 “这就让我主持全部流程? 万一搞砸了怎么办?”赤龙真人接过大锤,皱着眉向苏午问道。 苏午收拢着玉钢,一边将之倾入熔炼炉中,一边道:“此间还有十份玉钢,如若每一柄剑都锻造顺利,不须回炉重铸的话,剩余两份玉钢材料,还可以帮你将随身剑匣中的剑器重炼一回。 】 若是锻造不顺利的话, 说不得那份包容了祖师大道神韵的材料,都得拿出来给你的徒孙们分润,先满足他们各自的要求才行。 搞砸不搞砸的, 师父自己看着办就好。” “……” 赤龙真人挠了挠头,只能聚集精神,认真把关每一道铸剑工序,力求令每一道工序中,都没有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出现。 时间缓缓流逝。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深林中响个不停。 间有北闾山群道们的惊呼声、欢叫声。 日头西斜的时候, 茅草棚里种种锻打兵器的声音为之一歇。 此下,茅草棚内,不只是苏午与赤龙真人,鼎灵及显字辈的七个弟子,都参与进了锻打兵刃的过程中——在锻造出第二柄半无上级的宝剑以后, 赤龙忽然提议,令门下弟子俱参与进来,学习‘心之锻’与鬼神锻法,辅左苏午铸造刀兵。 并且把自己剑匣中七道宝剑的回炉重铸之事,交给徒子徒孙们练手。 待他们都有了些手感以后, 便挨个辅左苏午,锻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剑器。 如此一来, 纵然锻造出的兵器品质较差,也是他们自己导致的结果,不至于令他们觉得师父、师祖偏爱哪个,所以把好兵器分配给哪个。 幸而北闾山群道锻造兵器颇为用心, 苏午也不想门下弟子将来受兵器所累,因而锻造兵器更加用心。 最终锻造出来的八柄剑器,其中有七柄皆是半无上。 唯有苏午与鼎灵合作铸炼剑器之时,鼎灵以‘枉眼夫人’施展鬼神锻法,协助苏午铸造出了一柄无上级的宝剑。 顺利铸造出弟子们皆合意的兵器,又为赤龙真人重炼了匣中宝剑, 最终还剩下了半份多的玉钢。 天已将黑, 茅草棚前的木柱上,缀着一柄柄剑器,剑刃藏于鞘中,锋芒不显。 显正端来了油灯,将草棚照亮。 苏午拿起第一柄剑器,递给了显正:“这是我与你们师祖一同合炼出来的剑器,你来试试手,看看是否合适。” “是。” 显正恭敬答应过,有些激动、有些忐忑地接过那柄通体漆黑的宝剑。 手握剑柄,轻轻发劲。 银霜般的剑光如流水般倾泻出乌黑的剑鞘。 剑光闪动,竟似是有呼吸一样! “可以。 看来这柄剑器颇适合你。”苏午看着剑身上像是有呼吸一样收放的剑光,他点了点头,又唤来最小的弟子‘显盛’,将都快赶上对方身高的剑器递给了显盛。 显盛费力地双手捧起剑器,也学着大师兄一般,抽出剑刃。 她的剑未有显现任何异相。 浮动寒意的剑刃在草棚中未有显发出多耀目的光芒。 这柄剑并未挑中它今下的主人——‘显盛’。 不过,当下茅草棚中八柄剑器,本也无一柄会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小豆丁般、道法都还未入门的女冠。 苏午从显盛手中接过了那柄剑,在显盛微带怯意的目光中,他握住剑柄,一抽刃,剑光就铺散大潮般的寒气,化入空气中,变作一缕缕剑光游曳。 这一缕缕剑光,也能割伤人的皮肤! “不要着急。 等你长大了,就能运用出这柄剑的威能了。 以后须好好对待它。”苏午将剑刃收回鞘中,依旧把宝剑递给了显盛,揉了揉她的脑袋,“寻常时候,你用这柄剑也足够了。” “谢谢师父。”显盛还以为师父要把她的剑拿走,未想到宝剑失而复得,顿时满心欢喜地向苏午磕头拜谢。 正文 686、师徒传承(2/2) 七柄半无上级的剑器,俱分发给了苏午座下对应的弟子们。 赤龙道人将那柄无上级的剑器,交给了鼎灵。 群道心满意足,每个人面上都洋溢着笑容。 “显真啊,师祖饿了。 你快去和其他人煮些粥食来。 有风干肉吗,也煮上一些,洒上盐巴切几大盘来!”看着门下徒子徒孙们高兴的样子,赤龙真人也颇觉满足,他把一向乖巧懂事的显真叫到近前来,嘱咐其快去准备晚饭。 又着众弟子在烧制一批薪炭。 看着门下徒孙们各自忙碌去,赤龙真人忽一回首,看到了一旁默不作声、独自整理着各项工具的苏午。 大弟子背对着他,将烧尽的火种从熔炉底下铲出来,堆在茅草棚外。 随即又将一簸箕一簸箕的薪炭投入炉中, 将铁锤、凿子、铁毡更各项工具重新规置好。 苏午的背影,让赤龙真人忽生出一种黄昏迟暮、大好风光将尽、旅途快到结束的难言感觉,他张了张口,看到桌上堆着的那半份多的玉钢,才出声道:“徒儿!” 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思虑着如何铸炼那颗‘塑像头颅’的苏午,忽听得赤龙真人的呼唤,便扭头去看对方。 赤龙坐在草棚里一张遍布黑灰的木桌旁,桌上搁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火也将赤龙真人高大的身影映照得有几分萧索。 苏午内心微有触动,点头应了一声。 “你那些徒弟、你的师妹各自都有了趁手合用的兵器,那你呢?可想好了给自己打造一柄甚么样子的兵刃?”赤龙真人咧嘴笑着,有些不自在地搓着手,向苏午问道。 苏午微微一愣。 灯光下的赤龙真人,面容都有些模糊。 一会儿是满脸大胡须的高道, 一会儿好似又变成了另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 那个人叼着铜烟斗,抱着二郎腿,看着苏午忙忙碌碌,便叫他停下来,歇一歇,喝碗水。 “问你呢! 你那些师弟师妹们都有了趁手的兵器,那你呢? 可不能只顾着别人啊,你也得想想自己……” 赤龙师父的话语声在苏午耳边倏忽变作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形容苍老、微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殷殷期望。 他心中一疼。 心脉轮上盘踞的一座座牌位前,忽然心灯燃亮。 温暖的光芒如水流过心间, 将心底微微的疼都一一抚平。 “徒儿! 苏午!”赤龙真人的呼唤声在苏午耳畔接连响起,随着他的手掌按在苏午肩头,苏午的思绪也终于回归现实,一抬眼就看到了师父锁紧的眉头。 师父开口说道:“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 你是某的大弟子,衣钵传人——虽然某也从你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不过师徒名分总还是在这。 于情于理,某都不能置你于不顾啊! 待会儿以这半份多的玉钢,再加上那颗塑像头颅,铸造两柄兵器如何?某也分你一柄——不能门下众人皆有,就你什么都没有啊, 那不像话!” “待会儿再看。”苏午已经回过神来,他向赤龙真人笑着道,“大道神韵总不好分割,须设法将大道神韵集中于一部分塑像材料之内,锻以成兵以后,才好考虑其他事情。” “若是不成, 某便将这副剑匣赠你。 反正以后要修坐胎功,这匣中宝剑,多数时候怕是要无缘见天日了。”赤龙真人拍了拍肩后的剑匣,对苏午如是说道。 苏午摇了摇头:“它们亦是师父符箓法体的一部分,我拿走剑匣,对师父实力亦有损伤。 我又不是没有合用兵刃,师父不必为此介怀!” “某方才看你,忽生出一种你随时都会飞走,好似不似此间人一般的感觉。 你身上藏有太多隐秘,某行走江湖,亦知不该问的不要多问,问则生祸的道理。 所以你过往如何,某不过问。 不过你今时已是闾山法脉弟子,某之衣钵传人——也须记得,在这法脉之中,你有师父师妹、有一众徒弟,你非孤身一人。 莫要总想着将诸事一肩挑起。 就如方才炼剑一般,让门下弟子们多尝试,你也能轻松些。”赤龙真人看着苏午,忽然说出一番话来,把话说完,他颇有些不自在地在草棚里到处来回走动。 “显真他们怎么还未把粥饭煮好?” “我去看看!” 丢下两句话,赤龙真人背着手匆匆而去。 苏午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未过多久, 北闾山几个女冠叽叽喳喳地交谈着,穿过影影绰绰的树林,把一张方桌摆到了工棚前面。显真将几碗粥放在桌上,又摆了一盘切好的咸肉、咸鱼到桌子中间,招呼苏午过来吃饭。 群道聚在方桌周围, 热热闹闹地吃过了晚饭。 又忙活着将先前烧制的薪炭挖出来,堆在草棚前。 随后,苏午安排众弟子轮班休息、守夜,仅留了显直一人在草棚里帮忙。 显直在北闾山显字辈诸弟子之中,天资最好,学甚么都快,是以苏午留她在身边,也方便传授她一些铸炼刀兵、运转心神的法门, 其实北闾山群道中,除了苏午以外,天资最好的当属鼎灵。 不过苏午令鼎灵今夜帮忙看顾一众师侄辈的弟子,是以未留她在此间。 天气一天一天地温暖了起来, 当下即便已是夜间,气温亦并未降下多少。 身处于熔炉熊熊燃烧,释放热力的茅草棚里,显直额头上甚至很快就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没时间擦拭汗珠,依着师父的要求,将一簸箕一簸箕的薪炭倒入炉中,提升熔炉的温度。 “你先前协助我锻打兵器之时,已在偶然间进入了‘心之锻’的状态里。 待会儿锻打刀剑的时候,你再尝试一番,找找感觉。 心之锻不只能用来打铁铸剑,对自我心神意识亦有显著提升效果。 等你符箓修为再上几个层次,便会知道性魂对符箓的影响,远远超过肉壳对符箓的影响。” 苏午对显直谆谆教导,从脚下阴影中捧出了黑地藏塑像的头颅,这颗头颅逾千斤之重,已然将‘祖师遗蜕’包容在了自身之中。 因为包容、‘吞吃’了祖师遗蜕, 黑地藏塑像的头颅渐生变化,眉心撑开一道裂缝。 裂缝内,渐渐凸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杀生石’具备生长、变化的特性,这种石头天然能吞噬活人、以及生灵的念头、意识,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诡,就曾展现过这种特性。 当时苏午与安纲同往杀生石矿洞内走去, 在矿洞通道里浮凸出的那一个个人形,曾经都是真实存在于东流岛玉色山附近的一个个活人! 正因为熟悉杀生石的这种特性,苏午才用之以融合祖师遗蜕。 时下, 祖师遗蜕与黑地藏塑像头颅渐渐融合, 已然不分你我。 “第一步,熔炼鉧铁。” 苏午向显直说了一句,将那怪异的塑像头颅投入了熔炉火中。 他看着通红的火苗,与站在自己身畔的赤龙真人说道:“塑像头颅这种特意材质,在熔炼过程中,有苏醒之可能——‘苏醒’并非是坏事。 假若能成功压制它的苏醒,使之彻底熔炼为鉧铁。 则锻造成功的兵器,品质首先就会上一个台阶。 然若无法遏制它的‘苏醒’, 则可能为自身招来祸端。 如今我们试图熔炼的这块石头,已然与祖师遗蜕交融。 其中还有大道神韵流转。 它一旦苏醒,必然不好应对。 还需要师父认真关注,一旦发现它有苏醒的征兆,我们就须合力以鬼神锻法将之压制。”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又向苏午问道:“只能以那‘鬼神锻法’吗?不能运用符箓甚么的?” 苏午看了他一眼,道:“重要的是以自心交感鬼神,乃至交感诡韵的这个过程,假若能成功与厉诡诡韵交感,则可能透过厉诡诡韵,看到另一个境界中的神韵。 那般神韵,包藏天地运转之机。 与庙系中的大道神韵截然不同。 而那一重境界,名为‘天人交感’。 总而言之,交感鬼神以压制杀生石苏醒,不仅能提升铸炼出的剑器品质,更对铸剑者自身好处颇多,若真正无法独以鬼神锻法抗御苏醒的塑像头颅,运用别的法门也无不可。” “了解了。”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围在熔炉边的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显直心里有点紧张,看着通红的炉火,未知沉入炉火中那‘塑像头颅’的苏醒,会是怎样诡异的景象,她紧紧攥着铁锤,手心里都冒出了细汗。 她偷眼去看身畔站立的师父, 眼睛往上瞄, 却看到自己身畔空空如也, 不见人影。 显直心中一慌,举目四顾,四下里不仅不见了师父的踪影,更不见了师祖的踪影! “师父,师祖!” 她口中轻呼,忽觉当下的场景有些陌生。 自己不是身在茅草棚下的熔炉边吗? 此下怎么黑沉沉一片? 女冠慌张回首,陡然见到——身边那口涌动金红光芒的熔炉,在此下竟颠倒了——熔炉高悬于天顶,映红大片苍穹,滚滚大道纹韵充塞此间! (本章完) 正文 687、龙抓女(1/2) 赤云翻腾, 居于红云之上的熔炉,此下化作了一座纯红滴血的庙殿! 而显直置身于被金红光彩席卷的大地上,仰头看着那座不断淌落岩浆般的鲜血的庙殿——大道纹韵如惊涛乍起——而身在这波涛中的显直,赫然发现,自己化作了一尾游鱼—— 滴血庙殿之中,一只遍布血红鳞片的人手倏忽拉长,穿过苍涛怒波,朝着显直抓摄而来! 显直仓皇退避—— 却在此时,耳畔响起师父的声音:“你的剑呢?” 她微微一愣。 师父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你的剑呢!” 剑…… 显直倏忽转念,试图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剑器以迎敌。 在此以前, 横流纹韵江海之中, 一尾黑鱼翻腾而起! 那尾黑鱼一霎闪转,转瞬化作张牙舞爪的黑龙,盘绕住了已经濒临显直头顶的血鳞人手,猛力一绞——鲜血如瓢泼! 哗啦啦! 猩红血液在天穹中飚飞狂洒! 一刹那就将显直所在的大道纹韵海洋染成鲜红! 呈鲜红色的海洋中,大道纹韵的浓郁程度提升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亦在此时,显直终于拔出了自己新得的那一柄半无上级剑器,在这大道纹韵海洋之中遨游! 滚滚纹韵向她的性魂、剑器汇集而去, 在潜移默化之中,提升着她的意,甚至淬炼着她手中的剑器。 她以为这是一场天大的灾祸, 然而, 这场灾祸在其师苏午、师祖赤龙真人出手以后,已经变成了一场莫大的机缘! 那由游鱼化作的黑龙,在此刹已然绞碎了从天顶血红庙殿之中伸出的血鳞人手,它身形蜿蜒,直朝天顶的庙殿飞腾而去—— 而屹立于金云之上的血红庙殿后, 此时亦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颗须发怒张的赤鳞龙首,那颗龙头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将庙殿整个都吞入了口中——赤红的身躯在大道纹韵云层之中蜿蜒缠绕,不知有几千里长! 一红一黑双龙交相盘绕! 显直耳畔浮现出师祖与师父的说话声。 声音细细碎碎, 但就像在她耳畔响起, 叫她能完全听得清楚。 “看来这颗塑像头颅,带来的诡变,就是重演一次‘诱神坐胎’的过程?这座血红庙殿之内盘绕的所谓神灵,应该就是祖师神韵!”赤龙师祖出声道。 苏午师父回道:“你为何将庙殿直接镇压了? 此下既然有机会,能够试验一下‘坐胎功’的玄妙,就该按部就班来试一试诱神、钓胎、坐胎的全部步骤才好,你将庙殿直接镇压了作甚?” “你这竖子! 先前不是你告诉某,唯有以鬼神锻法压制塑像头颅中复苏的诡异,才最有利于铸剑,最有利于铸剑者? 某当下就是沟通自身背负厉诡的诡韵,施展这鬼神锻法,孰知它这般不禁打,一下就被镇压了? ——诶! 对了! 先莫说某,那庙殿之中伸出鱼钩来,你不趁势上钩,被它钓走,反而把鱼钩连同钓竿都一齐绞碎了,你办事办成这样,竟还好意思说老子?”赤龙师祖对苏午师父大加斥责。 苏午师父沉默了一阵,才道:“鱼钩指向你我,本也无甚问题。被它钓走也就算了。 但它指向显直,显直都不曾领会坐胎功之法门,若被鱼钩钓走,却不是甚么好事——是以我才以鬼神锻法压制……” “呵!” 赤龙师祖嗤笑一声。 师祖、师父都沉默了片刻, 未有说话。 显直心怀愧疚,未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师祖、师父好似错失了一场莫大的机缘。 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弥补, 只得奋力汲取大道纹韵,锻炼自身,磨砺剑器。 这时, 苏午又向赤龙真人说道:“你当下先撤去鬼神锻法的运转,令那座庙殿显现,我俩伺机而动,试看庙殿是否会再度伸出‘钓钩’——能否进入那座庙殿之中,看来更关乎我等能否踏入‘天人交感’之境了,天人交感之境的玄妙,言语非能叙述其万一。 其中流转的一般神韵,或许不如庙系中的大道神韵。 然此种体验,应当能与步入庙系采摘神韵的体验一较高下! 现下我们既有这个机会, 天人交感的关槛近在咫尺——那不论如何都不应放弃!” “听你的!”赤龙真人应了一声。 那拖曳着不知几千里长的身躯,在大道纹韵中遨游的赤龙倏忽张口,将一座血红的庙殿吐了出来,庙殿耸立于金云之上,却静寂不动,再未有血鳞人手从赤金的门户之中伸展出。 盘绕在纹韵海中的双龙也不急躁, 各自化作一尾游鱼, 在海中周游。 苏午师父所化的黑鱼甚至游曳到了显直身畔,看着她锻炼意识,磨砺剑器,不时开口指点几句——显直内心又是紧张,又是高兴,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师父对她的各种教导,时间徐徐渡过,在这纹韵海中,谁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 忽然, 从某个时刻开始, 纹韵海的‘水位’开始下降! 血红庙殿悬于半空寂静不动。 纹韵海犹如一方漏水的鱼缸般,水位不断降下,此间流转的大道纹韵飞快减少—— 显直听到了师父惋惜的声音:“看来是不成啊,莫非真的已经错过那个‘窗口’,再无法进入天人交感的境界中了?” 在他略带迷惑的声音中, 纹韵海的水位下降了多半。 赤龙师祖急躁地说道:“能不能行? 不成,某就还是把那座庙殿吞下,能赚一分是一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师父的话还未说完! 天顶之上,金云震动! 血红庙殿里,一条已经半透明的血鳞手臂悄然伸出,一把打捞向在即将干涸的纹韵海里游动的‘显直’——显直心脏怦怦直跳,耳畔响起师父的指示:“莫要抗拒它,它要抓你走,你就任它抓,切莫以剑器斩伤它!” 显直在心底应了一声。 眼看那血红鳞片覆盖的手掌一把将她打捞起来,拖拽向血红的庙殿。 她果然如苏午所说,未有任何挣扎反抗的动作! 血鳞手臂抓住显直以后,猛然缩回向那座血红庙殿! 显直耳畔响起师父细碎而断续的言语声。 “看来这次天人交感的机缘……显直的……” “蹭了徒孙的机缘,咱们能成功进入那个天人交感甚么的境界么?” “试试!” “莫惊到它了,我先来抓住它——” 那些细碎断续的言语声忽然寂静下去! 在即将干涸的纹韵河泽中游曳的黑鱼,忽然化作一条蟒蛇,身躯摇动着,蟒蛇大口直接咬住了血鳞手臂——血鳞手臂回缩的速度更快! 在漆黑蟒蛇之后, 一道赤蛇又奋力腾起,缠绕上蟒蛇的身躯! 血鳞手臂拖着这一长串的‘鱼获’,猛然间撞破了庙殿前金红的门户—— “这座庙殿的大门,朱门、黑门、或者呈门户大敞之状,啧啧,庙殿里究竟有甚么?” 赤龙师祖的话语声在显直耳边倏忽闪过。 三者一齐撞破了那扇大门! 嘭! 庙殿、金红大门、纹韵之海、游鱼、血鳞手臂等诸幻像尽皆破碎! 三人同回了现实之中! 但现实里, 熔炉中的火焰像是凝滞住了,一动不动。 显直缓缓地抬头,看向身畔的师父、赤龙师祖,两人挥舞着大锤,正在炉台边上,以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速度,锻造着一把刀胚—— “这——是——怎——么——” 显直念头转动, 却发现自己念头的转动都变慢了。 自身念头转动变慢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思维里浮现出的一副画面—— 熔炉边的三人,在思维里各自浮现出一副不同的画面! 三人同入‘天人交感’之境! 赤龙真人、苏午、显直的思维里各自浮现出了一座雕像,但三个人所见的雕像,并非是同一座——显直所见的那座雕像,支离破碎,身躯各个部分散落在黑沉沉的大地上,无尽的血液从雕像各个部分涌了出来,逐渐淹没黑沉沉的大地,朝着显直蔓延而来。 显直眼看那汪洋一般的血海铺面而来,自身竟一动不动,只能被动地等待自身被血海淹没—— 而那汹涌血海铺压至显直近前时,忽然间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又纷纷退缩了回去。 她意识中所见的画面就此退却, 那四散的雕像、翻腾的血海,亦渐渐从她的记忆里消无,散失。 她的思维在此时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 —— 赤龙真人所见的雕像,散碎程度便没有显直那么高。 雕像如同被一个不用心的工匠,随意拼凑了起来,把盘绕雕像的龙头,接到雕像本尊的脖颈上,把雕像本尊的头颅,放在雕像双手中,由雕像双手随意捧起。 但是,这座被东拼西凑起来的雕像整体轮廓还算正常, 大胡子道人注视着雕像的轮廓, 忽然生出一些熟悉感。 他看着雕像浑身攀附的一块块龙蛇身躯碎块,龙蛇身躯连接的龙爪上,看到的一个个一身白衣,被龙爪贯胸而过的女子。 “龙抓女。” “某背负的厉诡?” 赤龙真人满眼困惑,视野里浮现的雕像,也被黑暗渐渐吞没。 (本章完) 正文 688、首养皮胄,而后接骨(2/2) 苍穹昏黄,而大地漆黑。 黄天黑地之相再一次浮现于苏午的意识中。 在此般黄天黑地世界的边缘,一道道恐怖厉诡投下了它们的影子,它们的影子在黄天黑地世界中央交集着,聚化成了一尊雕像。 一尊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巨大雕像,耸立于苏午的‘视野’里。 这尊雕像周围盘绕着一双双手臂,每一双手臂都作紧紧抓握之中,好似抓住了甚么东西。 手臂如林般环绕着雕像, 苏午仅粗略一数,就发现手臂数量有足足九十九双。 诸多手臂相互叠合、甚至相互连接着,以扭曲又怪异的方式排布在雕像的周围,雕像本身同样是被东拼西凑,凑出了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 人形轮廓浑身遍布青金色的光泽, 莫名纹络流转在那层人形轮廓青金色的皮肤上——此般纹络与人形雕像浑身青金色的皮肤,倒是和谐而统一的。 “元皇皮?” 看着覆盖塑像通身的青金色皮膜,苏午喃喃低语。 他一瞬间就从雕像浑身莫名纹络中,感应到了元皇皮的气息。 但雕像浑身覆盖的‘元皇皮’, 与他身上的‘元皇皮’看起来相似, 二者实际上大相径庭。 雕像身上的‘元皇皮’,更像是元皇皮演化精进过不知多少层次以后的‘终极版本’。 苏午的目光看过那尊被东拼西凑起来的雕像周身皮膜,端详着这尊破碎雕像的整体,越看便越觉得这尊破碎雕像很眼熟。 但当他的目光开始关注雕像身上的种种细节之时, 雕像在他的‘视野’里瞬间变得极其模糊。 仅剩下一个被近百双手臂盘绕的青色人形轮廓, 他越想要看清那个轮廓, 那个轮廓就越模糊。 正当苏午皱着眉头,思索对策之时,许多男男女女的呓语声开始在他耳畔响起,他只能从每个‘人’的呓语声中,捕捉到一个较为清晰的字。 如潮水般层层叠叠的呓语声淹没过他的思维, 他将捕捉到的一个个字拼凑起来, 终于组成了一句话:“首养皮胄,而后接骨,骨相完整,腹中生肠。 肠,五谷轮回之处。 诸生劫灭之所。” 一段话在苏午的思维里浮现而出,随着他拼凑出这一段话,一缕神韵出现在了这黄天黑地的世界中,那缕神韵流转着‘坚固、肃杀’的气息,苏午意识稍一接触那缕神韵,就感觉自身仿佛置身于凛冬之中,无数的草木树种蛰伏于大地之下、山熊蜗居于山洞之中、飞鸟鸣虫尽皆消隐不出。 秋收冬藏。 冬者,四季之末。 四季者,对应天之四德。 天之四德:元亨利贞。 冬对应‘贞’。 贞者,正也,固也。 贞固足以干事。 那飘转在黄天黑地之间的一缕神韵,正是一缕‘贞之神韵’。苏午不知这缕神韵在周易卦爻中属于哪一道,只‘看’到它周流过黄天黑地边缘的一道道厉诡形影,通过那些厉诡形影,流进了被东拼西凑起来的雕像之中。 雕像浑身青金色皮膜显发亮光, 亮光越炽, 皮膜越透明。 在那透明皮膜下,残碎的骨骼被重新拼凑了起来。 随着那副骨架被拼凑完整,一种‘衰败、朽亡、万物沦于终末’的诡韵就从骨殖中散发了出来,苏午曾经切实地接触过这种诡韵,甚至驾驭过散发出这种诡韵的厉诡—— 他在一瞬间识别出了这种诡韵源出于何处! 这是密藏域‘尸林怙主’的诡韵! 苏午忽然明白,自己听到的那些呓语声拼凑成的那一段话,究竟是何意——那竟是在指点自己,接下来应该容纳哪一个厉诡?! ‘首养皮胄’——‘元皇皮’——将影诡纳入元皇皮中修炼! 其后,‘接骨’。 接骨,接续的是残留在影诡之中的那一节尸陀鬼手臂。 将整个‘尸林怙主’接续在尸陀鬼手臂上! ‘骨相完整,腹中生肠’。 ‘肠’是什么? 苏午眼皮跳动着,心神震动! 尽管当下一道贞之神韵,只给他演化出了‘尸林怙主’的诡韵,但他已经知道, ‘肠’是什么…… 三清之肠! 待到自身‘接骨’完成以后,天人交感境界中的这尊‘雕像’体内对应的骨骼,就会被拼凑完整——假若自身不依照天人交感之境中演化的这般修行, 会出现甚么样的结果? 必须要尝试一下! 必须要找个机会,以意识进入某个模拟之中,尝试打乱自身容纳厉诡的顺序,看看结果会如何! 苏午心中有了决断, 四下黄天黑地的景象,迅速被一层漆黑浸染。 “原来天人交感之境中得来的神韵,可以有这般用处?能够为自身指明前路? ——缘何先前自己进入天人交感之境,未有发现神韵有这般效用? 还是说——改变其实来自于自己真正见识过‘完整神韵’,因而再入天人交感之境,方才会有这种收获? 那庙系之中的‘大道神韵’,好歹也沾了‘神韵’两个字, 它对人而言,又有甚么效用?” 天人交感的状态徐徐退却。 苏午脑海中关于天人交感中的见闻记忆,却也并未如从前一般消褪。 先前天人交感之境中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处细节,现下仍存留在他脑海里,未有消失的迹象。 “改变或许真是从自身在天人交感状态中,窥得‘完整神韵’之后出现的……毕竟这是自身在窥得完整神韵以后,又一次踏入天人交感之境。” 他心中闪过念头,进而环顾左右,看到显直、赤龙师父站在自己身畔,眼神寂定,此下仍然沉浸在天人交感之境中,还未从其中脱离。 苏午未有打搅二人, 就默立在原地, 待到右手边的赤龙真人神色出现变化,徐徐退出天人交感之境时,他忽然开口向赤龙真人问道:“师父,你看到了甚么?” 此下赤龙真人从天人交感的状态中丨将退而未退, 骤然听得苏午所言,下意识地回应道:“被龙抓女盘绕的一尊破碎塑像……” 师父转过头来,眼神恢复了清明,看着苏午道:“某看到了,某所背负的厉诡——龙抓女盘绕在一座东拼西凑的塑像之上,这作何解?” 大胡子道人退出天人交感之境,心神恢复清明。 可他从天人交感之境中窥得的景象,却依旧留存在他的记忆中,并未被抹去! 苏午原本以为自身能记下天人交感之境中的种种景象,乃是因为曾窥见过自身‘完整神韵’,此下赤龙真人亦保留了天人交感之境中的记忆,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假若自身能保有此次天人交感之境中的全部记忆,原因在于自己已经窥见过‘完整神韵’。 那师父缘何也能保有此次记忆? 对方可不曾窥见过‘完整神韵’! 这其中莫非还有其他原因? 苏午对此暂时没有头绪,与赤龙真人低声交谈几句后,另一边的显直亦悠悠醒转,这次不用苏午开口,赤龙真人就温声向徒孙问道:“显直,你看到了甚么?” “血海…… 破碎的塑像……” 显直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回应着师祖的问话。 她意识渐渐清醒回来, 思维里所见的种种画面,却在从她的记忆里快速消去。 随着四下火苗摇曳的频率恢复正常,师祖、师父两人的神色也变得生动,不再如先前那般迟滞而僵硬,整个世界都变得真实起来——显直思维里存留的天人交感境界里的种种情景,也终于全部脱离了她的思维。 她知道自身曾踏入过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却不记得自身在这种奇妙状态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与正常人初次步入天人交感境界后的经历一模一样! “师祖,师父。”显直见师祖、师父两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做错了甚么事情,怯惧地向二人稽首问候。 “显直,你先休息一会儿。”苏午向显直微微颔首,转而与赤龙真人勾肩搭背,走到了草棚角落里。 二人表面上未有言语, 实则以念头互相交流着。 “缘何你能记住天人交感境界内经历的种种?”苏午问。 赤龙真人冷笑:“某倒想问你,你好似对这所谓天人交感境界熟门熟路,方才在天人交感境界中经历种种,想来你也记得清楚罢?” “确实如此。 我原本就是个铸剑的,经历天人交感之境自然轻车熟路。 记忆清楚其中细节,也说得过去。 你却不同,你分明就是初次步入天人交感之境,又为何能够记住?”苏午承认了一些事实,转而再度向师父追问道。 赤龙道:“你只要肯为某解去几个困惑,某就告诉你原因。” “甚么困惑?” “我与显直,皆在天人交感之境中,看到了破碎塑像。 我们看到的破碎雕像,可是同一座? 那座雕像,象征着甚么? 为何雕像之上,竟有某容纳的厉诡‘龙抓女’散发出的诡韵?”赤龙真人一连向苏午抛出了几个问题。 (本章完) 正文 689、圆满之我(1/2) 苏午对答如流:“我亦在天人交感之境中看到了一座破碎凋像。我们三者所见之塑像,当并非是同一座——至于那座凋像象征着甚么…… 我亦不知。 只能大概猜测,它或许象征着你我自身最圆满的某种状态。 是你我未来可能达到的某重境界的返照。 依此猜测,也就不难推测出为何师父所见凋像,会散发出师父容纳的厉诡诡韵了——你与你所容纳之厉诡,皆是凋像的一部分。 你与厉诡,乃是一个整体。 那‘龙抓女’是什么厉诡?” 赤龙真人沉默了一阵儿,消化着苏午道出的种种信息,良久后,才向苏午回道:“世间先有‘雷电’,而后有‘雷神’。 雷电之威,可以噼毙牲畜、吓伏勐虎、焚烧房屋。自古以来,万众生灵对雷霆皆怀有怯惧之念。因此怯惧,进而早生‘雷’、‘火’之崇拜。 除夕之夜,人们燃放烟花爆竹,是取其声如炸雷,光若烈火,借雷火之势来惊走袭扰村庄的‘年兽’。 雷霆,被人认为乃是苍天的惩戒。 多数百姓以为,遭逢天雷噼杀之人,必然德行有亏。 或不忠不孝,或不贞不洁。 某早些年间游历诸地,路过南方某地之时,当地百姓崇拜雷火之神,每逢重大节日之时,必要放鞭炮、点焰火,形成火海, 而后由男子舞龙穿越火海,认为此举能取悦雷神、火神,保佑各家不生疫病,来年顺风顺水。 以男子舞龙穿越烟花爆竹形成的火海阵,在当地被称为‘舞活龙’。 还有一种‘舞龙’,被称作‘舞僵龙’。 舞活龙多在由白日转至黑夜的黄昏时分举行,而舞僵龙则会在由黑夜转至白日的三更天举行。 舞活龙地点选在闹市。 舞僵龙地点设在坟场。 前者是为了祈福娱神,保佑家宅平安。 后者则是为了将灾晦送走。 ——被选为舞僵龙的人,多数是被指为不守贞洁的寡妇,在舞僵龙的当夜,她们会被宗族里的神婆以秘密法门绑缚住手脚、脖颈的关节,使得她们只能双腿笔直行走,脑袋不可转动,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做完这些以后,这些女子会被要求吞服一碗‘僵尸符水’,喝下符水以后,其人浑浑噩噩,宛若行尸走肉。 此后她们换上一身白衣,由神婆掌龙头、神婆的丈夫端龙尾,引着一众女子舞僵龙穿越宗族坟场。 而舞僵龙的必经过的坟场路上,必然铺上了一层烧红的薪炭。 众人须赤足从薪炭之上踏过, 直至穿越整个坟场,回到原本位置。 一般而言,穿越整个坟场过后,舞僵龙的队伍最终只会剩下神婆与其还未通灵前所嫁的丈夫,其余不守贞洁的妇人,多已在穿越坟场的时候,被雷神抓走。 此般女子,被称之为‘龙抓女’。 那宗族每一年都会办一次‘舞僵龙’的活动。 传统已然延续数百年之久。 但某那一次游历至该地,该地‘舞僵龙’的活动正出了岔子。 ——‘舞活龙’的男丁穿过闹市,回到庙前时,庙公为众人脱下‘龙衣’,赫然发现,众人脖颈上不见了人头。 与之相对的, 则是当夜舞僵龙的队伍回到原位时, 整个队伍无有一个女子被龙抓走,但诸女子也并未恢复清醒,依旧浑浑噩噩。 僵龙的龙衣与她们的头皮相连着。 那一层龙衣,已经变作无数女子性魂粘连的龙形厉诡。 ——埋在那宗族坟场里的,并非是该宗族的祖宗先人,而是一个个厉诡。 数百年来打着‘送灾除晦’名义的舞僵龙,其实是把无有依靠、无权无势的寡妇、女子、赘婿、残疾男丁作为牺牲,献给坟地里的厉诡! 这些厉诡被该宗族的先人不知以何种方式埋在坟冢里,数百年没有复苏的迹象。 但在数百年时间里,亡者的意识聚集在坟场中,最终影响了全局,引致种种厉诡粘连死者性魂,以别样的方式复苏。 这就是某背负之厉诡‘龙抓女’的由来。” 赤龙真人神色沉郁,提及此事,眼中仍有几分惊色。 显然,背负‘龙抓女’于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多轻松的事情。 ‘龙抓女’这个由无数厉诡粘连形成的存在,恐怖层次或许已经超越了‘荒’级,毕竟赤龙真人应对荒级厉诡,已是轻车熟路。 苏午叹了口气,未想到师父背负的厉诡,还牵连有这样一桩往事。 他看向赤龙真人,随即说道:“那宗族坟场之中埋葬的众多厉诡,能以亡者性魂为媒介,互相粘连起来——这说不定并非只是个巧合。 而是宗族中人有意为之。 那些厉诡可能是这个宗族的先人曾经精心挑选好的,可以成为某副‘拼图’的一部分。 就像黑角山集神卷、瘟王仪仗、痋神拼图一般。 只不过这宗族里的人应该对那副‘拼图’有所误判,引致‘龙抓女’在一个他们完全未预料到的时间节点复苏,酿成了大祸。” 赤龙真人闻言沉思了片刻,看着苏午,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某又想了想当时情景,确也真有几分这样的可能。 龙抓女这个厉诡,以亡者性魂为媒介,互相粘连。 但某背负它至今,它却从未有过四分五裂的迹象。 若非诸厉诡彼此间非常契合,本就是某个‘拼图’的一部分,想来也不会造成这般结果。 不过,那个宗族也早随着龙抓女的复苏而尽被覆灭了, 想从那宗族之中寻得拼图的线索, 已然没有可能。”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苏午澹澹地评价了一句,转而将此话题揭过,向赤龙真人提及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我方才还问过师父,缘何师父能够记得天人交感之境中的种种经历? 师父对此可有什么见解?” “某是以交感龙抓女施展出的鬼神锻法,进而踏入天人交感之境。 而龙抓女,则是某以钟馗神韵配合种种雷部大法降服。 今下想来,某之所以能记住天人交感境界里的种种经历,原因当在‘钟馗大道神韵’之上。”赤龙真人对苏午的疑问早有思考,当即就向弟子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大道神韵么……”苏午一时间若有所思。 天人交感之境中摘得的完整神韵,能用之窥见最圆满状态下的‘我’。 此境下摘得的一般神韵,可用于推演最圆满之‘我’的演化过程。 那么神谱庙系中取得的大道神韵,与天人交感之境中的完整神韵,究竟有何异同? 二者是否系出同源? 赤龙真人站在徒弟身旁,亦在回忆着自己于天人交感之境中所见的那座破碎凋像,师徒二人此下各怀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守在熔炉边的显直看了看角落里沉默的二人,转回头来,目光看向了熔炉旁边铁毡上的一柄刀胚。 那是三人在进入天人交感之境下,在无意识状态中,将塑像头颅锻打形成的刀胚。 当下苏午还未来得及检验刀胚的品质。 苏午毕竟未有真正进入庙系,摘取得大道神韵,是以纵然他与师父交流,也难理解‘大道神韵’究竟是个什么性质的存在。 】 既然难以理解‘大道神韵’的性质, 将之与‘天人交感神韵’作为对比,就完全是无稽之谈了。 他与师父沟通了一番,依照师父的描述,依旧无法理解大道神韵,也就放弃了自己追究大道神韵与天人交感神韵的异同,转而问起了师父对此的见解:“师父觉得自己所摘得的钟馗神韵,与天人交感境界中感应得来的神韵,有何异同? 二者是否系出同源?” 徒弟的问题,把赤龙真人问得愣了好一会儿。 良久以后,赤龙真人才挠头说道:“某今时也只踏入过天人交感境界一次而已,对此境界中的神韵之感知,远远不如你那般深刻。 但感知本来玄之又玄,欲用言语完全描述,却也说不精确。 某只隐约觉得,天人交感之境中的神韵,乃是人借助厉诡之诡韵,从扭曲世界中捕捉到的一缕‘归正’的灵感,这缕灵感会返照扭曲的‘圆满之我’,会令‘圆满之我’扭曲的部分被归正。 如是想来, 那是‘天’对于进入此境中生灵的馈赠。 你先前也说了,天人交感之境中,神韵亦非三六九等,最上者即是‘完整神韵’。 ‘完整神韵’能照见最圆满无缺、归正后的‘我’。 也与某的想法可以互相印证。 而神谱庙系之中的神韵,非由‘天’定,非由‘我’主宰,自神谱立下以后,庙系即开始不断生成,每一座庙系里皆有对应神韵流转。 ‘神灵’由庙系中的神韵、与众生的心愿、供奉的香火共同塑造。 先有庙系,后有神灵。 有些庙系内,甚至至今无有神灵坐镇。 ——因为庙系中的神韵过于稀少,而神韵稀少的原因,则在于众生并不崇信这座庙系里的神灵——由此看来,庙系大道神韵,其实是由‘他’造。 由‘众生’与神谱共同捏造。 只不过道人进入庙系中,有几率能掌握这由众生与神谱造就的大道神韵罢了。” 正文 690、剑器成(2/2) 赤龙真人顿了顿,见苏午眼中闪动慧光,对自己所言已然悉数理解,他才接着道:“道人掌握大道神韵,修炼坐胎功,便将遵从大道神韵间互相的引斥关系、生克之理,接引那些与自身掌握的第一道大道神韵相契合的其他庙系大道神韵,排斥那些与自身第一道大道神韵相排斥的、相克的其他神韵…… 如此修成至人。 是将‘自我’修至于‘无’。 而众生与神谱反过来,塑造了‘我’。 就此来看,大道神韵与天人交感神韵正是两种截然不同、性质完全相反的事物。 前者代表了‘无我’, 后者代表了‘超越之我’。” 师父果然是摘得了大道神韵的得道高真,他对于天人交感神韵的理解固然不深刻,但对于大道神韵的理解,却让苏午茅塞顿开,一时间各种灵感一齐涌入了脑海之中。 “众生塑造神韵, 神韵早就至人之境。 而至人,将自身化无。 将自身修炼到了‘众生’的念头里——众生念头里关于每一尊神灵的每一个念头,亘古相传的每一个传说,其实何尝不是至人的每一个‘我’?! 如此来看,这竟像是大明寺的鬼佛的形成了?”苏午皱着眉头,一时间忍不住开口说道。 “大明寺? 鬼佛?” 赤龙真人看着苏午,眼中流露疑惑之色:“大明寺在何地?鬼佛是甚么?和尚庙里出来的厉诡么?” 师父竟对大明寺、鬼佛一无所知! 依鉴真所言,大明寺鬼佛波及甚广,将一大州城的百姓集聚起来,变作了一块‘众生石’,这般骇人听闻的大事故,不论如何都不可能不为后世所知——除非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有人利用某种手段,将此事完全遮瞒了去! 就像现实世界里,人们只是初步对厉诡有了一定认识一样。 在现实世界往前的某个时代, 亦必然有人遮瞒了厉诡的存在,同时还将世间大部分厉诡都一同带入了沉寂当中,直至当世那些恐怖厉诡才逐渐复苏! “我曾听过一个传闻,与至人的‘无我修行’颇为类似。”苏午仔细回忆过鉴真对于‘鬼佛’出世的种种讲说,心神平静了许多。 鬼佛出世,与至人修无我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它的出世首先由关于在大明寺中的无数厉诡,于众生思维里栽种某个念头——第一步,就需要有众多厉诡的参与。 从此处已经与至人的修行大相径庭了。 只是二者的成就核心,皆须利用众生的愿力、众生的念头。 迎着赤龙真人探询的目光,苏午将大明寺鬼佛之事简短地说了说,删去了其中颇多细节。 赤龙真人沉吟片刻,说出了一番话来:“道人借众生集愿成就‘至人之境’。 而那鬼佛则是由厉诡于人心栽种‘成佛’之念,众生诡化之后,鬼佛进而显化世间。 二者看似走了一样路径,其实从根本上就完全是不同的两条路。 前者是正途, 后者是被扭曲后的正途——被扭曲后的正途,自然就是邪路。” “不错。 我最初亦以为二者是走了同样的道路。 仔细一想,才觉出二者的不同来。”苏午点了点头,“今下听师父对大道神韵之见解,令我受益良多,但至人与‘超脱之我’是否真正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当下仍然不能断言。 毕竟,师父完全记住天人交感境界里的种种经历, 其中亦极可能有‘大道神韵’的功劳。 若大道神韵是与天人交感神韵性质截然相反的话,师父作为摘得了大道神韵的道人,或许连踏入天人交感之境的可能都没有。” “或许如此。”赤龙真人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抹笑意,“今时某收获不小。 不仅取得了《坐胎功》,道途修行不至于止步于当下。 今时更从你这里看见了‘天人交感’这另一条路。 只不过,想要踏足‘天人交感’之境,莫非只有锻造兵器,使用鬼神锻法沟通自身厉诡诡韵这一条路可以走? 莫非没有其他办法?” 踏足天人交感之境的方法,其实非只是与自身容纳厉诡诡韵交感,更可以与自身‘入墨图’交感,在大唐时期,说不定有各种不同的、令人踏足天人交感之境的法门。 今下苏午却无缘得见。 他所能运用的方法,仍旧只有交感诡韵这一个。 “当下只有这一个方法。”苏午向赤龙真人说道,“师父不妨多加尝试,或许能找到第二种、乃至更多的方法。”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看来当下暂也只能如此了。 走罢! 某的兵器才只铸造了一半, 咱们还是赶紧先去做正事!” “好。”苏午应声。 师徒二人脱离了茅草棚角落,转眼间已经聚集在熔炉边。 炉中薪炭依旧烧得通红。 在二人交谈的这段时间里,显直已经数次往熔炉里填过薪炭,如此才保证了几口熔炉、锻造炉的温度未有丝毫衰减。 正从熔炉底下掏出一堆堆碳灰的显直,见到师祖、师父二人走近,忙起身向二人行礼。 “显直辛苦了,在自己家,不用多礼!” 赤龙师祖哈哈笑着,免去了显直的礼节,他走近熔炉一边,一眼就看到了铁毡上已经冷却、由赤红色泽变作沉黑色的剑胚。 剑胚上铁锤砸出的痕迹层层叠叠,整齐地排布在剑身上,形成了具有莫名美感的纹络。 大胡子道人以铁钳夹起剑胚,送到苏午面前,让苏午验看:“看看,这是咱们在天人交感状态下,合力铸造出来的剑胚,品质怎么样?” 苏午伸手接过剑胚, 在剑面上微微一弹,听剑胚发出的细微声响。 而后观剑形,试剑胚的重心, 如此都验看了一番后,他放下剑胚,向旁边神色紧张的赤龙真人笑着说道:“看来师父此次能得偿所愿矣,今次铸炼出的剑胚品质颇高。 依我的判断,它今下已是一柄‘半无上’级的胚子。 假若此后的铸炼过程能保持高水准的发挥, 成品必然是无上级剑器!” “那就好,那就好!”赤龙真人闻言喜不自胜。 他不知所谓上品下品、极上无上的区别,但好歹听苏午说过,自家大弟子随身携带的那柄长刀,即是无上级的刀剑,而今自己马上也要得到一把无上级的剑器了! 剑器里还有祖师大道神韵流转! “不过……”苏午此时忽然话锋一转—— 赤龙真人瞪眼看他:“不过甚么?” 苏午正色道:“师父既是想要完全掌握祖师大道神韵,以祖师大道神韵为己用,那么接下来的铸剑工序,每一道皆需要师父独力完成了。 师父须时刻以自性、自身符箓法体、自身摘得大道神韵,与剑器中的祖师大道神韵交感, 令自身诸般,与祖师大道神韵紧密相连。 唯有如此,最终铸炼出来的剑器,才能彻底融合自身诸般,及至祖师大道神韵,能彻底为师父所用——中途我们若是参与过多,反而会令师父与最终成品的剑器之间出现隔阂。” 他说得严肃,赤龙听得认真。 一番话说完后, 赤龙看着手中剑胚,点了点头:“某和你也打了几天铁,诸多锻法业已熟悉。 接下来由某独立完成此次铸剑,也无甚不可。 那烧火添炭打下手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 也叫显直徒孙儿歇息歇息。” 显直闻言连忙摇头:“不妨事,不妨事,弟子不累,让弟子给师祖打下手就好,师父在旁边歇息一会儿罢……” “就由我来辅佐你师祖就是。 他一个人铸剑,万一出现纰漏,我好给他弥补。 显直,你回庙里歇息去吧。”苏午亦知此次逐渐对赤龙师父干系重大,不能出现丝毫纰漏,便温声吩咐显直回去休息,自己守在熔炉前调整炉温。 即便显直当下还想留在这里,哪怕是给师祖、师父二人打下手, 但师父此言一出,她也只得乖乖点头,道了声‘是’,便亦步亦趋地离开了茅草棚,往不远处亮着火光的破庙子走去。 身后的茅草棚里,渐渐响起师祖与师父相互间的吵闹声、锻打兵器的叮当声、师祖不时的呼喝声…… 显直回到破庙子中,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 就被身旁的长姐-显真摇醒了。 她一骨碌从床铺上坐起来,迷惑地看着长姐那双在黑暗里闪闪发亮的眼睛:“师祖的剑铸成啦! 草棚子那边冲出了一道红光,好壮观呢!” 显真此下的言语,若说给其他弟子听,多半会被其他人觉得没头没脑,听得一头雾水。 但显直睡前就一直牵挂着师父与师祖此次铸剑之事,方才更是做了个梦,此下被显真摇醒,听她说出那一番话来,眼中的睡意顿时消褪去:“真的?!”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很疼。 “我刚才看见的,做不得假!”显真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去看看!” 显直从床上爬起来,和显真匆匆出了破庙。 守夜的鼎灵师叔站在篝火堆边,踮着脚尖朝茅草棚所在的方向看。 几个睡眠浅的弟子也簇拥在鼎灵师叔周围,往那个方向看去。 显直顺着他们的视线,一扭头, 就看到一道红光怒冲霄汉。 赤光如柱, 片片金鳞盘绕在天柱之上。 (本章完) 正文 691、五雷正法,皇田秘箓(1/2) “志心皈命礼。 高上神霄府,雷霆洞渊宫。 三境分真,九天演化,光会大罗之表,神通浩渺之天。 原天雷池,道载北阴,位在千劫轮转之前,立果法统庙谱之先。 ……” 滔滔闽江之畔。 岸边一块青石上,盘着混元髻、身着漆黑道袍、打着绑腿,背负数柄桃木剑并一柄连鞘短剑的俊朗道士盘腿而坐,膝上铺开一部经书——《雷祖玉经》,口中宣诵‘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 其声朗朗,在滚滚涛声中竟亦激越如雷,不减威势。 俊道士头顶,一片紫金雷霆缭绕,滚滚雷霆铺压而下,缠绕在他身周盘转的诸道雷霆符箓之上,令那些雷霆符箓之上的‘邪气’尽被洗脱,大道纹韵逐渐显发! 雷霆蜿蜒,直朝更高处而去, 更高处一道宝诰在激扬雷电之中时隐时现。 宝诰之上,祖师秘讳渐渐显形。 随着那道士诵完宝诰最后一句,苍穹之顶,乍现一座雷池——雷池之中金液翻腾,每一滴金液跃动而起,顷刻间化作龙形雷霆盘绕大道纹韵, 这座煌煌雷池,在瞬间倾动! 滚滚金液化作无数龙形雷霆浇灌而下, 尽数浇灌在下方那道时隐时现的宝诰之上,宝诰中央,一道祖师秘讳乍然显现而出,乃为雨字头,雨字头下左边有‘皇’字,右边一个‘田’字! 祖师秘讳赫然显现, 在宝诰中央的秘讳显化的一瞬间,盘坐在青石上的俊道人,顿时心生感应——他仰头朝天看去,但见那道宝诰携裹滚滚龙形雷霆,一瞬间飞跃下云层,直直地撞入了他周身十余道五雷符箓之中! 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携裹滚滚雷祖神韵,一遍一遍地洗刷着这十余道由苏午从自身符箓法体之中调集出来的雷法符箓,一道道雷法符箓在滚滚神韵洗刷之中,尽化紫金之色,由那道宝诰引领着,在虚空中张牙舞爪,化作龙形阵势! 这龙形阵势以北阴圣母宝诰为龙首, 盘绕于苏午右臂之上, 他右手攥着的那道彷似由诸多荆棘聚合形成的‘打神鞭’,便成了龙形阵势的尾巴! 那道‘打神鞭’此下光芒大涨,雷光缭绕苏午右手,竟令苏午掌心一阵灼痛——他将打神鞭收起,拨弄手臂上盘绕的一道道符箓,令之尽归自身符箓法体之中,进而摊开右手掌心一看, 但见右手掌心上,正烙印上‘原始雷祖’之秘讳! 原始雷祖秘讳? 苏午看着掌心呈现紫金色的秘讳烙印, 眉心意能量倏忽流转直下,交融于掌心秘讳之中——他霎时间感应到那被北阴圣母宝诰携裹降下的原始雷祖神韵,驻留于掌心秘讳之内, 在刹那间化作了一道紫金符箓! 紫金符箓上,赫然浮现一道道云芨文字,那一个个云芨文字接连起来,其涵义即是‘保生消灾祈雨镇诡科’! 当苏午的意集中在这道紫金符箓上时, 书写有‘保生消灾祈雨镇诡科’诸云芨文字的符箓霎时退转。 紧跟着几道符箓就在原始雷祖神韵灌注下,逐渐显化于苏午的意中! 第一道符箓,乃是‘左辅巽天风来神咒’; 第二道符箓,则是‘右辅万方推云神咒’; 第三道符箓,为‘斗部雷车飞罡斩祟神咒’; 第四道符箓,是‘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 四道符咒之后,因为原始雷祖神韵渐渐消失,显化出的诸道符咒尽皆模湖不清,无法用之来‘照本宣科’修行。 但仅仅是此下显现在苏午意中的四道符咒,已经足够苏午明白‘保生消灾祈雨镇诡科’究竟是怎样一个科目——整个科目,即是通过施展种种符咒、拨发对应兵马,来消除灾晦、庇护生灵、镇压厉诡! 这个科目之中,诸符箓的核心当是‘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 唯有炼出这位‘雨师真君’以后, ‘招风’、‘推云’、‘降雷飞罡’等等符咒辅左雨师真君及其部众一齐施展,方能完整发挥出整个刻意集合的力量! 苏午的意识聚集在那道炼将咒上,瞬息间了悟了与这道炼将咒有关的种种仪轨。 他的心念徐徐退转,归回现实。 方才宝诰降下的种种异相,此下已经消失无踪。 但从此刻开始,苏午已然将五雷法修炼至登堂入室,将五雷邪法,转为五雷正法! 修成五雷正法,则能‘号令周天大道纹韵,代天伐鬼神,召雷摄电以抓诡’! 接下来,苏午可以继续主修赤龙真人传授给他的‘清微五雷神烈秘法’,补充自己的雷法符箓阵容,精进五雷修行,直至达到与赤龙真人一般收发由心,运转自如的地步, 抓摄厉诡,驱杀邪祟,自然手到擒来。 亦可以积攒神韵,灌注于右手掌心原始雷祖秘讳之中,令秘讳符箓逐一显现,进而转修右手掌心原始雷祖秘讳留下的‘诸雷法科目’。 更或者,若是精力饱满,颇有天才,就是二者兼修也无甚不可! 当下诸多机会就拜在苏午面前, 苏午就像是个赤贫了许久的农户,骤然见到一座米山,望着眼前米山,自然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两手都抓,一个也不放过。 但他究竟能否抓住两种不同法脉传承下的种种法门, 还须看其天资悟性,看其能否持之以恒地修行。 苏午盘坐在青石上思索了一阵, 当下的种种修行,他并未觉得有丝毫吃力, 反而乐在其中。 即便是兼修‘原始雷祖秘法符箓’,也对他自身造成不了太大负担。 是以他沉思片刻后,就定下了心念。 当下两脉雷法,他俱不会放弃。 会继续兼修两脉法门,除非两脉雷法互相间起了冲突,他才会考虑停止其中一脉的修行。 看着远方天空乌云渐起,将有覆压整片苍穹的征兆,苏午起身从青石上跳了下来,便欲转身离开闽江之畔,但他转过身去,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着天上密布的乌云。 铅云碰撞间,大风忽起。 “难道会是个雷雨天?” 心下念头转过,苏午目光扫视左右,从大青石周遭捡了几块碎石,就在大青石下摆成了‘山形坛’的阵势。 随后又匆匆奔入林中,不多时就折来几根树枝,将几根树枝对半噼开,利用两半树枝间的裂隙,夹住了一张张黄符纸,组成三道纸牌位。 他手持朱笔,饱蘸合了朱砂的赤墨, 在三道纸牌位上分别书写‘万天雷首欻火律令大神邓天君’; ‘银牙勐吏辛天君’; ‘雷霆行令使者张天君’。 把三道书写好对应名号的纸牌位竖立在山形坛上,苏午两手揣在衣袖里,在渐起的大风中屹立如松,玄色道袍衣袂飘荡,眼神静定犹如深潭。 当下他便是在等‘天雷’降下。 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卷中有载‘三部神雷将军大炼法’,即是招摄雷部庙系神韵,聚集于‘五雷将军’之身,乃点化其中三位五雷将军为邓辛张三大雷部天君,另外两位五雷将军化三天君之辅弼。 秘法卷中记载的三天君炼将法,最核心步骤,莫过于‘聚雷祖庙系神韵威势煌烈如真天雷霆’。 即是通过不断积攒雷祖庙系神韵, 不断磨砺积攒来的神韵, 使之威势犹如真正天雷一般, 如此可以请附三天君威灵,炼成三将。 若积累雷祖庙系神韵威势不如,与真天雷霆相差甚多,那么即便炼成三天君大将,三天君大将面对厉诡,亦如‘纸扎人’一般,一碰就碎,不堪一用。 而‘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卷’之所以令道人积蓄雷祖庙系神韵,拟化真天雷霆来炼将,而非是令道人直接引动天雷来炼将,原因则是多数人最初根本无法驾驭天雷,积蓄雷祖庙系神韵的过程,就是道人逐渐能驾驭雷霆的修炼过程! 并且,‘三部神雷将军大炼法’需要将五雷将军供奉于神位之中,从最开始就拟为三位天君及其辅弼。 如此情况下,道人引来真天雷霆,一旦无法驾驭天雷,必然会将五雷将军当场噼成灰尽,令其多年来修行积攒的兵马,一朝丧尽! 这般损失实在太大, 考量种种,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卷才总结出了今时折中但安全稳妥的‘三部神雷大炼法’。 换源app】 然而, 苏午在最初炼‘五雷将军’之时,已然了悟另一种便捷之法。 可在最初修行炼将法师,虚设神位,先召神韵,降服以后再令之与阴兵鬼将相合,炼成五雷将军。 此种便捷法门,今时唯有他能运用自如。 赤龙真人研究过后,亦难以运用此法。 现下眼看天穹铅云密布,有引动天雷的可能,苏午心念一动,便即决定,沿用这‘便宜法门’来招摄真天雷霆,炼成三大天君! 以神韵拟化的雷霆,纵然威势可以比拟真天雷霆, 但亦终究不是真天雷霆。 当下苏午运用自己的便宜法门,假若无法掌握真天雷霆,损失只是三道纸牌位而已,然若驾驭住了真天雷霆,就能顷刻间炼成三大天君,省却数年苦修! 正文 692、神霄!(2/2) 大风呼啸,铅云碰撞。 乌黑团云汹汹激烈对撞之间,有电丝雷蛇缭绕于云团边缘! 苏午双手抄在袖筒里,仰头望着天中雷电乍起,将一团团黑云映照得忽闪忽闪,轰隆隆雷声由远及近—— 他捋起衣袖,一炷线香已然被他捧在手中。 俊道士一边将线香插入山形坛前的泥土中,一边开声诵‘发炉赞’:“炉烟起篆,道气腾祥。诚心一炷喷天香,缭绕透穹苍。 周遍十方,诸神现金光。 太上玉华散景香云浮盖天尊……” 一道发炉赞,顿令香火燃。 在苏午诵念发炉赞之时,四下便有大道纹韵聚集,缕缕大道纹韵转过那一炷线香,登时令香火点燃,鸟鸟香气萦绕四方。 此后,苏午站起身, 先诵‘净心神咒’, 后诵‘净口神咒’, 敕下‘安土地神咒’,乃开声诵持全篇《雷经》:“贞明大圣,十方化形。运心三界统雷霆,誓愿拯生灵。宣说宝经,万类悉提醒。皈命雷声普化大天尊! 焚香奏启,三宝至尊。 神霄玉府,玉枢经内。 无鞅真灵,伏望证明。容伸诵咏。 ……” ‘雷经’被苏午徐徐诵出,天穹上雷霆噼炸,电光如龙,暗天下的万物一时忽明,被映照在灿白雷霆之下,一时忽暗,盖因天顶雷霆暂时消寂。 诵持雷经之时,苏午即生出莫名感应。 ——‘雷祖神韵烙印’隐约间被他撬动。 《雷经》乃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即当下新雷祖庙系下传承的宝经,诵之能引雷祖加持,招来九天雷霆。 苏午既诵持此经,自然就会引得雷祖神韵烙印生效! 他将整篇雷经诵完,天上已然遍布雷霆,雷龙电蛇犹如一张天罗大网,将网罗中的铅云分割成块状,把江河大地映照得灿白一片! 脚踩罡步,右手掐印,左手剑指指向天中密布雷云,苏午陡然喝道:“雷公助我!” 一声震喝,声传百里,震动四方! 群山深林之间,尽皆传来苏午断喝的回响:“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在他意中沉沉浮浮的‘雷祖神韵烙印’此下霍然大亮,剧烈颤动了起来! 天穹顶上, 无数雷云攒聚! 道道电蛇交相缠绕聚集,化为蛟龙,从雷云中翻腾而起,拖拽着水缸一般粗、千百丈长的巨大身躯,分野了天穹,张牙舞爪地朝着苏午直抓而来—— 苏午面孔、脖颈、显露在外的双手上,霎时被阴影覆盖! 那沸腾的阴影里,渐渐浮现出青金色的纹络, ——元皇皮霎时覆护苏午周身,他双手张开,在天穹中的雷龙碾压而来的瞬间,意能量勾动密藏域本源力量,在他脑后形成一道道黄金眼镜蛇盘绕起的圆轮! 大黑天护法、嘛喇罕护法、诸心灯牌位、诸般法门尽皆蓄势待发! 苏午双臂张开,在意的层层加持下,手掌勐然间‘攥’住了那俯冲而来的雷龙头顶龙角——一道道雷法符箓从他周身飞旋而出,浸润于雷龙之中,雷部天兵纷纷而起,禁锢缠绕雷龙身躯。 那在苏午钳制下的雷霆,奋力挣扎良久,终于威势尽消! 他拖拽着手中真天雷霆,犹如拖拽着蛟龙的身躯,令雷霆盘绕在山形坛上的三道纸牌位上——乃松开双手,掐印,依次诵念三大天君宝诰! “志心皈命礼。 神霄玉府,欻火仙都。 由元始祖劫以分真,以一炁应元而保运。 冀羽化工之造,扶持道法之兴。 ……” 苏午背后,金红光芒耀映,一道道符箓滴熘熘转动,在他身后瞬时组成‘大庙吞日月’的道我异相,在那辉煌转动的‘日之轮’中,诸雷法符箓接连成龙形,处于龙首位置的‘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倏忽流转紫金电光! 俊道人倏忽瞑目, 眉心六天故鬼竖眼内,三颗童仁叠合为一,昏黄的眼仁转动着,骤然看向苏午的‘巽位’! 巽位之中,有缕缕青气缭绕成森林。 天穹上, 骤然降下一道神韵,落入那青气森林之内——苏午一霎动念,左手握雷局于胸口,右手结‘斗印’,勐然朝向‘巽位’! 落入巽位青气森林之中的辛天君神韵瞬时被他提摄过来,降附在纸牌位上! 随后,在他周围的震位、兑位之上,各显诸气,应化森林,张天君、邓天君神韵交集于不同方位,被他一一正法招摄过来,降附于纸牌位上。 三道纸牌位上,雷电焦痕弥补。 神韵流遍,电火齐闪! 苏午手抟根本箓印,眼耳口鼻之中飞出五雷将军,化作一缕缕电丝盘绕在他指间,他一手并成剑指,一指三道神位,喝一声:“去!” 五雷将军乍然穿过半空,投入三道神位内! 三道纸牌位,霎时燃成熊熊火炬! 五雷将军与牌位中的真天雷霆、三天君神韵相合,转瞬之间,便被炼作邓辛张三大天君,任由苏午调遣,‘三部神雷大将’至此彻底炼成! 山形坛上, 三道神位仍在熊熊燃烧, 其中隐约雷霆耀发。 便在此时,天上铅云集聚,仍旧未有降下雨水的意思,反而有雷霆于铅云边缘不断汇集,雷电最终集聚成五团雷云——那五团明暗不定的雷云集聚形成的一霎,苏午的雷祖神韵烙印忽生感应,他仰头朝天看去,但见五团雷云,化作了五个莫名的符号! 那五个符号,他曾经见过! 正是盘绕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身周的五道符号—— “雷祖是诡!” 严厉的声音在苏午念头一闪而过! 天顶五团雷云符号乍然爆开! 雷霆煊赫天地之间! 天穹与大地变作了大恐怖存在的上唇与下唇,在这两片嘴唇之间,无数雷电交相缭绕,如犬牙交错,啃噬众生! 雷霆如排排铁犁,向苏午及他身前山形坛上初步凝聚的‘三天君’犁碾了过来! “这是今时之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不满我将它的庙系天君神韵,转入原始雷祖庙系之中,对我降下的天罚!” 苏午心中霎时闪过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他一招手,道一声:“来!” 身前山形坛上,熊熊大火中,骤然冲出三道雷龙,集聚于他身后符箓法体之内,他宣诵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雷法符箓盘绕右臂,掌心北阴圣母秘讳再度发亮——打神鞭被他握在掌中,朝着犁碾过来的雷霆抽打了过去! 他召出打神鞭的这个刹那, 身后乍然响起师父的喝声:“雷霆勐吏神,威震九天霆。出入三界内,忠勤辅帝君。涌身千万丈,号为雷部尊! 都督诸雷部,风伯雨师神。 霹雳电光母,勐恶夜叉群。 左右承天令,辅弼五雷尊。 …… 吾在左右观,安心不得惊。 共汝发弘愿,誓愿救众生! 负风银牙勐吏,速!降!疾!” 卡察!卡察!卡察! 随着赤龙真人大喝声止,苏午背后骤然响起一道道雷霆撕裂天穹的巨大响声,他勐然扭回头去,但见赤龙真人大袖飘飘,在风中坦胸禹步奔来—— 大胡子道人一把抽出了腰间赤红滴血的宝剑,咬破指尖往剑身上一抹—— 跟着就一把将宝剑掷向了那交错而来,犁遍天地的雷霆! 卡察! 赤红雷霆分野天地! 宝剑拖曳万千赤红雷光,越过苏午头顶,勐然携裹浩浩大风,将闽江中的江水都卷动了,化作一道青红交杂的怒龙,一下撞破了天地演化的上下嘴唇——撞碎了嘴唇里的两排尖牙利齿! 】 无数雷霆乍然散去! 天地间风平浪静。 就连那逐渐集聚的铅云都尽数消散了。 一线红光从远空穿越而来,赤龙真人走到苏午身畔,看着那一线红光倏忽而来,他伸手一接,红光落入掌中,正化作三尺赤红剑器。 “雷法自神霄派以后发扬光大,为世人熟知。 鼎阳, 你觉得某这把剑器,名作‘神霄’如何?”赤龙真人收剑回鞘,转头冲苏午咧嘴笑问道。 苏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点头道:“这名字号。” “善! 某这柄剑器,就叫神霄了!”赤龙真人转头看了会儿一碧如洗的天穹,又回头盯着苏午来看,“可惜这将降而未降的一场豪雨了。 你已经炼出三大天君了?” “刚刚炼成。”苏午回道,他顿了顿,想及师父方才请召辛天君的那般威势,又向赤龙真人躬身行礼,问道,“缘何我以真天雷霆炼成的三大天君,威势似乎与师父的天君大将根本不能相比?” “你以真天雷霆炼成了三大天君, 莫非某就是按部就班积攒神韵才炼成的三大天君?”赤龙真人嗤笑一声,“鼎阳啊鼎阳,你真是小觑天下人,小看了你师父我! 某以真天雷霆炼成三大天君以后, 每逢雷雨、雷暴天气,必要放出三大天君及雷部天将,令它们于雷霆中‘洗身’,此般修行已经十余载,你比不得某,是多稀奇的事情么? 比不过某,才是正常!” “原来如此。 多谢师父传授经验。”苏午认真向赤龙真人道谢,想及现实里的发电厂或可以利用。 不用遭逢雷雨天气,才能用之以炼将。 “我此前请召原始雷祖宝诰之时,得授了几道符箓修行之法。 其中有一道‘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以此炼将法炼成之鬼将,并不弱于三部神雷大将,师父可有意愿了解一二?” “哦? 朝闻道,夕死可矣。 既然有这般玄妙法门,某自然也愿意参修一二……” 师徒二人结伴离开河畔,走向了河堤上的密林中。 正文 693、游神荡鬼大会(1/2) 晨光熹微之时,破庙子里的北闾山众道已经洗漱完毕,做过了早课,将一应家当都收拾到几辆板车上。 源清老道和其老妻忙着给壮马套上鞍具, 几匹马在草棚子里摇头晃脑,嘶鸣不已,对身上的缰绳、辔头等物颇有些抗拒。 “显纯,去给你爹娘帮忙!”赤龙真人将众道人中的显纯喊出来,令其去给源清老道夫妻帮忙——显纯身在队列里,也是频频扭头去看他爹娘那边,也是怕父母驾驭不住几匹壮马,反而被马儿伤到。 赤龙真人摆摆手,显纯连忙向他稽首行礼,道一声:“多谢师祖。” 便匆匆离开队列,转去给爹娘帮忙去了。 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林木间,身着黑色道袍的俊道士背剑穿过树林,折回破庙子这边,赤龙真人收回了目光,与门下众弟子们说道:“你们师父也回来了啊,咱们马上就能出发! 这次先去最近的南霞镇上去, 那里今天正逢大集,地藏王庙的‘游神荡鬼大会’会在那里举行,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在集上吃顿早饭,就不自己在家里做了。 等吃完早饭以后,在街市上随便逛逛,便往南霞码头那边去。 卖一匹马,买一条船。 ……” 赤龙与众徒孙们说了说今天主要做哪些事情。 众道人都是年轻男女,平日里居住在深林之中,少与外界接触,其实一个个早就觉得此般生活枯燥无聊得很,但他们的师父、师祖近几日间一直在筹谋大事,严令他们守在‘家中’好好修行,他们自然也不敢违抗师命。 直至今日,众道人被师祖召集起来,得知了今天能去赶集看热闹的消息,一个个顿时都眼睛发亮,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苏午背着几柄木剑,从远处的树林里走来。 他向赤龙真人微微颔首,打过招呼。 众道的目光都集聚在他身上。 师父看着他身后数道木剑的剑柄,笑问道:“木剑炼成了?” “炼成了。”苏午点了点头。 “这几天时间,你修了正气袋、学了某的飞剑术、如今将几道桃木剑也养成了——某就料准了你今天晨间修行必定有所收获,所以提前召集了大家,等你回来,咱们就出发去南霞镇上逛逛!”赤龙真人笑着道,“在这野林子里,每天净吃些野菜,缺油少盐,正好去镇上打打牙祭!” 苏午听着赤龙真人的抱怨,转而解下背后的剑袋,将一柄柄包裹在麻布袋中的桃木剑交给众弟子:“随身带着这些木剑,一旦你们遇到性命危险,某可生出感应,只要你们尚在为师百步范围之内,我皆能引动剑符,救助你等。” 他顿了顿,转头向赤龙真人说道:“今天已经是四月初九了。” “不错!”赤龙真人点了点头,“我方才都与他们说了,今天咱们在集市上大吃一顿,然后便一齐驾船到闽江中去。 提前四五日把那件最大的事情办了, 叫南闾诸法脉都空等一个‘四月十四,真闾山现’!” 苏午看着赤龙真人,沉思了片刻,道:“好。” 他转而与众弟子们说道:“这些木剑借给你等,一定记得不论遇到何种情况,都必须将之带在身边!此与你等性命攸关!” “知道了,师父!” “谨遵师命!” 众弟子纷纷应声。 十柄桃木剑分出七柄交于门下弟子,苏午将剑袋重新背在背后,剑袋之中仅剩三柄木剑,在剑袋旁边,则还有一柄鲨鱼皮鞘的一尺半长短剑。 赤龙真人看了苏午背后的连鞘短剑一眼,转而环视四周,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以后,便朝众弟子们挥了挥手:“上车,走了!” 从集云镇浑龙道坛里顺来的几匹壮马,拉着板车上的北闾山群道,慢悠悠地穿过深林,上了大路,往南霞镇行去。 草长莺飞,绿柳扶风。 当下这个时节,总多绵绵阴雨。 北闾山的车队行在大道上,晨曦尚未散尽之时,天上就下起了牛毛细雨,雨水仅能稍稍沾湿行路人的衣衫表面,马蹄踢踏过的土路上,仍有尘土扬起,未被细雨打湿。 今日是南霞镇每逢初九、二十九才会举办的大集市, 又因地藏王庙的游神荡鬼大会开展到了此地,所以大路上倒也有不少行人商贩,背着各种自家产出的菜蔬、水果、禽畜之类,往南霞镇赶集去。 道路上,像北闾山这般有数匹马组成的车队,其实甚为少见。 路人不免频频向车阵中的群道投去目光。 赤龙真人不以为意,每走一段路,见着背着货物的老人、带着幼童的老妪妇人,便会主动停下车驾,捎带他们一程。 板车上坐着的人渐多了起来。 妇孺老人们坐在车沿上,谈论着近些天的天气、地里栽种的庄稼、偶尔遇见的新鲜事,路途倒也不无聊。 好似只是眨眼时间。 车队就将人们带到了南霞镇上。 “游神荡鬼大会得午时才会开始!”老者从板车上背下自己的竹篓,竹篓里卧着几条鹅卵,旁边挂着两只头朝下、满眼生无可恋的公鸡,他指着南霞镇的东南方,向北闾山众道指点道,“四月初九,是南霞镇本地一位‘老爷’的生辰, 所以地藏庙的‘游神队伍’会走到南霞镇来。 本来游神荡鬼大会,就是给各地神仙预备的。 你们等到午时,就能见着从‘福老爷庙’那边过来的游神队了!” “原来如此。”赤龙真人听过老人家的介绍,点了点头,冲老人家咧嘴笑道,“多谢老丈!” 老人家闻声上下打量了赤龙真人一番,目光尤其在他满脸大胡须上停留最久,那老人家摇着头道:“我与你一般年纪咧,你称我老丈,把我叫老了啊……” 说着话,其背上竹篓,慢悠悠地走开了。 留下赤龙真人站在原地,微张其口,良久未有言语。 ‘正一兴盛’、显纯、显真姐妹、苏午俱听到了那老人同赤龙真人说的话,七个弟子俱是强忍着笑意,憋红了脸庞。 苏午摇了摇头,牵着马往集镇上走去:“先找个地方吃早饭罢,吃过早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众人一叠声地答应着,各自牵着马跟在了苏午身后。 赤龙真人满脸憋闷之色,停留了片刻,也匆匆跟上了车队。 用过早饭后,距离午时尚有很长时间。 北闾山群道便在南霞镇上闲逛了一番。 说是闲逛,赤龙真人领着门下众徒孙也采买了不少东西。 买得了几件箫笛、古筝之类的乐器。 除却修道以外,钻研乐理之妙大概是赤龙真人的第二大爱好。 如此逛到将近午时,随着南霞镇福老爷庙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动静,地藏王庙的游神队终于准备完全,初入午时,这支穿戴种种五色斑斓之戏袍、面上画着各种狰狞脸谱的队伍就将纸扎的‘福老爷’请到了队伍中央,整支队伍脚踏奇异步伐,摇摇晃晃地围着南霞镇转了一圈。 南来北往的百姓们聚集在此,多有在此地观看游神荡鬼大会的心思。 是以百姓们乌泱泱地涌到集镇边的街道上,亦步亦趋地跟在游神队伍以后,也绕着南霞镇走了一圈。 北闾山群道被人群携裹着,观看过了整个‘游神荡鬼大会’的全程。 在围观百姓的议论声中, 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地藏王庙的游神荡鬼大会从四月初一开始举办,自初一开始,地藏王庙派出数个游神队伍,从闽江水系各处关口开始,周游闽地诸多州城、集镇,一直到四月十四, 各州城、集镇、本地奉祀的种种神灵,都会被聚集起来,请到‘原溪渡’这个地方。 四月十四日,纸扎的群神都将在闽江原溪渡被焚烧成灰。 整场游神荡鬼大会自此进入尾声。 但在四月前半个月,不止有地藏王庙的‘游神荡鬼会’, 普庵坛、痋脉在民间伪作的灵婆会、黑角山掌握的诸家道坛、道门几座道坛,都会在四月前半个月举办种种法会斋醮,各家都将汇集在原溪渡这个地方。 到四月十四那一日, 是原溪渡最热闹的时候。’ ‘原溪渡’对于南闾山诸派而言,无疑是个至关重要的地方。 南闾诸派推断的‘真闾山现世’之方位, 应该就在‘原溪渡’! “那原溪渡距离此地颇远,陆路极其难行,一路上需要翻过不少险山,深入人烟罕至之地,但我与几个疍家人打听过了,要是走水路的话,那就快多了。 那几个疍家人跟某保证,走水路,他们必然在四月十四前就将咱们送到原溪渡去!”赤龙真人坐在马车上,看着马车渐渐驶离南霞镇,往就近的码头行去,转而与苏午商量了起来,“我本打算买一条船,在就近的闽江水域挑选位置,尝试踏入真闾山之地。 不过南闾诸派都聚集在原溪渡,可见原溪渡这个地方非同一般,更接近真闾山所在方位。 从那里去往真闾山,或许更加容易。 如此,不若我们也往原溪渡去?请几个疍家人做向导和船夫? 你觉得如何?” “怎样都可以。”苏午如是道。 正文 694、症结(2/2) “甚么叫怎样都可以?” 赤龙真人瞪了苏午一眼,对苏午的回答很不满意。 苏午看向赤龙真人,说道:“今时我们已经进入过真闾山之境,与南闾山诸派相比,我们已然占得了先机,若是为成功再入真闾山的话,我们所能尝试的方法,远比南闾山诸派要多。 即便不去原溪渡, 我亦有一法,可以确保我等成功踏足南闾山。 ——‘五通神’将死而未死,他的神位皆系于鼎灵师妹一人之身,通过鼎灵驾驭其神位,进而将我们带入真闾山之境,并非多困难之事。” 他此番言语,让赤龙真人愣了愣,看了苏午片刻,才向苏午说道:“你早有进入真闾山之境的法子,缘何不告诉某?” “你不也未有与弟子商讨过,进入真闾山之境后,镇压虺神、真闾山的方法?”苏午向赤龙真人反问道。 “去了那里,某自有方法……”赤龙真人闪烁其词,想将此事蒙混过去。 苏午看着他道:“还记得师父先前提起过——镇压虺神及至真闾山,使得二者尽皆不能复苏的方法,乃是旌阳祖师以自身、加上自身符箓法体凝练成的一柄法剑,将真闾山、虺神强行钉在一起,引二者诡韵相互冲撞,终致二者共同陷入沉寂之中。 是以师父虽然从真闾山之境背会了旌阳祖师仙蜕, 但因他的法剑仍旧将真闾山、虺神钉在一处,所以二者在短时间内仍不会复苏。 我想, 师父想到的所谓办法,便是那柄打造好了的‘神霄剑’? 以此剑配合祖师法剑,或能再将两尊恐怖厉诡复苏的时间往后再拖延个三年五载——在这段时间里,师父打算守在真闾山祖师开辟的庙系中,设法成就‘至人’。 如能成就, 则有更强横手段可以再将二者沉寂之期限延长。 如无法成就, 便以自身替代祖师遗蜕,做那根‘钉子’,这样也能延长期限?” 苏午这一番推测,说得赤龙真人沉默了半晌,才咧嘴笑道:“果然是某座下首徒,未来闾山大真人——某只提了几句祖师法剑,你便能窥一斑而见全豹,落叶知秋, 闾山派交托于你手,某可以放心了——” “旌阳祖师传法于师父,想来不是为了叫师父如他一般,将至人数百千载的寿命,尽数空耗在一座孤零零山洞里,坐等自身形销骨立。”苏午摇了摇头,“想来师父亦必不甘于过这样无甚意趣的生活。” 赤龙真人听得大弟子所言, 张了张口, 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确如大弟子所说, 他实不甘于过这样无趣的生活。 但危难当前,却也顾不得许多。 苏午看着赤龙真人,在有些严肃的气氛中,忽然笑道:“弟子实有一法,比师父的手段更加高效,更能延缓虺神、真闾山二者之复苏!” 赤龙真人闻言神色一正,连背嵴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但他看了看苏午的神色,忽又摇了摇头,咧嘴道:“莫在这般要事上开玩笑,消遣某家!” 】 “我非不知分寸之人, 怎么可能在这般重要的事情上与师父开玩笑?”苏午摇着头道,“师父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天人交感之境中获得的神韵,蕴含天地交变之理。 有时这天地周转变化之理中,就包藏了对未来的某种预示。 那尊被我等瓜分,铸造为数道剑器的黑地藏塑像之中,曾经就包含了一道此类神韵——从那道神韵之中,我获知了一种方法,可延长虺神、真闾山的沉寂时间。” 赤龙真人见苏午说得认真,言辞有理有据,完全不像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他的神色总算也严肃了起来:“是甚么办法?” 苏午与赤龙真人对视,郑重道:“师父曾攀登过虺神龙脉,应该清楚一点——虺神谱系之下,诸多山洞庙系内,并非空空如也。 一些山洞庙系中,甚至有厉诡沉寂!” “这件事某与你说过。 确实如此。”赤龙真人点了点头。 “我所得到的办法,即是将诸多诡韵拼凑,以我所得的那道神韵总领,形成完成拼图。 之后将它钉在祖师在虺神神谱上开辟出的庙系山洞之内, 便可以延缓两大厉诡的复苏!”苏午直言道,“我觉得,那诸多诡韵,应当正源出于虺神庙系之中的众多厉诡!” 苏午所言,令赤龙真人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师父拧眉不语,也未打搅对方。 坐在车沿上,持马鞭赶着壮马,领着身后的车队到了南霞镇外的码头。 南霞码头也是个颇繁华的所在,此地闽江江段上游盛产种种木材,工匠在上游将树木伐倒,做好记号以后,便把木材顺流运至下游的南霞码头,在码头边上的几家铺子里加工成种种家具、船只、木器。 不过,近几年年辰不好。 来往南霞码头的顾客少有购买家具的,多数来次挑选棺木。 码头边上的几家家具铺子,也就改做了棺材铺子。 好在此间加工售卖舟船的生意一直平稳,并未如家具生意那般跌幅巨大,震荡不稳,码头边上至今还有好几家售卖舟船的铺子。 苏午一行人到了码头边上,雇了几个操船的疍家人往各舟船厂子都逛了逛, 货比三家之后, 拿一匹壮马换了一艘小舟并几吊铜钱。 随后,苏午将北闾山群道聚集了起来,吩咐一番后,令源清老道和其老妻引着马队到南霞镇上暂住,在镇子上等候他们回来。 诸事皆已准备停当,舟船停在江边,操船的疍家人上了船,等候众人登船出发。 苏午站在江边上,看向了身旁的赤龙真人,出声道:“师父可考虑清楚了?不论如何,我的办法听起来都比师父的办法更加有效,缘何师父还要考虑这般久? 师父有甚么顾虑?” “你的办法或许更加有效。 然若失败的话,后果亦极严重。 ——那道神韵只由你掌握,一旦你深入某座虺神庙系之中摘取诡韵之时,其中厉诡突然复苏,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此般后果,必致北闾山香火断绝。 这个代价,某绝难承受。 相反,某的办法纵然中间出现纰漏,但再如何失败,总算还能延缓两大厉诡的复苏——纵然某被困死在其中,有你在外,北闾山必然走向中兴……”赤龙真人叹息着,道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的办法必不会失败。”苏午看着赤龙师父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他之所以认定自己的办法必不会失败, 自然是因为解决真闾山、虺神复苏于他而言,并非是一件做出决定就不能反悔、不能回头的事情,他在此事之上,理论上存在许多次试错的机会! 许多次的试错,总能找到那个正确的方法,走上那条正确的路径! “年轻气盛啊。”赤龙真人笑了笑。 苏午又道:“师父缘何觉得我对于北闾山,比你对于北闾山更加重要? 万一师祖临终之前的批算,正说明了我当应在此事之上? 说不定由我来亲手解决真闾山复苏事,才会令闾山法脉真正走向兴盛!” “眼睁睁看着弟子为了解决前辈留下的漏洞,拿自己的性命去填那个缺口——这岂是做师父的能做出来的事情?”赤龙真人童仁颤动,苏午只是随口说出的几句话,竟挑动了他的情绪! ——苏午的师祖、赤龙真人师父临终前最后一次批算解卦,那卦象上确实说过,‘真闾山显世’之事,唯有赤龙真人座下首徒能够解决! 当下赤龙真人去过了真闾山,见识了虺神法脉, 他更加清楚, 若要鼎阳去解决此事,鼎阳必要面临九死一生的局面! 是以才会如此坚决地拒绝苏午插手此事。 二人之间矛盾的症结就在于此—— 苏午拥有模拟器可以试错,且提前获得了那一道‘谦卦初六,亨之神韵’,最知自己是最适合解决真闾山、虺神复苏事的那个人。 但偏偏关于‘模拟器’的消息,他却不能向赤龙真人透漏。 即便透漏,对方也绝不可能相信。 而赤龙真人从师父临终前的批算解卦之中,窥见了真闾山现世这件事,终将由自己座下首徒出手才能平息,且他恰巧又去过了真闾山,意识到了此事的凶险。 如此一来,他自不可能同意让自己座下弟子拿命去压制真闾山复苏这种办法。 师徒二人就此僵持不下。 苏午叹了一口气,向赤龙真人道:“不妨我们二人联手同去真闾山之境,刺探虺神庙系,摘取种种诡韵——我们二人联手,若遇凶险,纵然不能保证我们两个都全身而退,至少可以保证其中一人能脱出险境。 若我的办法实在不成, 就转用师父你的办法,你觉得如何?” 一番话说完,苏午加重语气,又提醒了赤龙真人几句:“师父也莫要想绕开我去做这件事,我今时已然升授四阶根本符箓,近日来勤恳修习,积累颇多,升转三阶根本符箓,已然就在当下。 ——你想绕开我单独行动,却根本不可能。” 赤龙听过苏午所言,顿时对苏午吹胡子瞪眼。 然而大弟子今时修为跟上来,再加上对方本有的其他种种手段,或许还不到与他分庭抗礼的时候,但已然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 大弟子时刻盯着他,他也就休想绕开大弟子单独行动! 如此僵持了一番,赤龙真人闷哼一声,终于点头答应:“便依你所言!” 正文 695、真闾山之境(1/2) 原溪渡口。 江边拴着许多舟船,舟船围着江边接连成排。 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洒下泠泠的光。 蒙着一层银辉的乌篷船在江面上微微摇晃。 乌篷里偶尔传出船妓招徕客人的声音。 又有巨大的楼船停在渡口,楼船上一杆杆旗幡招展,光头的和尚们拥着一个个女子在楼船上寻欢作乐,丝竹之声传遍了大江两岸。 苏午辨认着黑暗里几艘巨船上的旗幡,已经确定南闾山有名的几个宗派,皆已汇集在此。 北闾山群道所在的舟船上,几个疍家人将船停在了岸边,听着四周隐约传来的那些叫人心旌摇曳的声音,几个船夫也都有些意动。 有疍家人向赤龙真人提议道:“道爷,这周围的船家也做饭馆酒楼的生意,现下天都黑了,您们还没用晚饭,不如到就近的乌篷船里去,点几尾鲜鱼活虾烹来吃。” “不用了。” 赤龙真人摇了摇头,拿出一些银钱来,分别递给几个疍家人,道:“既然已经到了地方,你们的差事就已经完成了。 这是咱们原先商量好的价钱,你们拿着钱,自去找地方用饭!” 船夫们千恩万谢地接过银钱,又问了赤龙真人预备何时离开原溪渡,从赤龙口中得知一众道士暂时没有离开此地的打算后,只得拜谢告辞而去。 待到几个船夫走远以后,苏午即起身去解开江边拴着的绳索,赤龙真人催使符箓,驾驭舟船。 小舟如一尾游鱼般脱离了江岸,倏忽间游入江中,在月光下渐渐行远。 一刻钟的时间, 船儿寻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点,才重新靠岸停泊。 把船拴好后,苏午返身回到乌篷内。 群道围着一张矮小的方桌端坐,赤龙真人点燃了方桌上的油灯,将一个油纸包里的食物摊开来,同门下弟子们说道:“这是在南溪镇上买的鸡鸭熟食,另一个油纸包里还有饼子。 你们对付着吃一些,就当今天的晚饭了。” 油纸包里的一只肥鸡、一只鸭子在灯火映照下,浮动着一层油光,旁边还有厚厚一叠饼子,看得人食指大动。 众人平日里也吃不上这般好的饭食,今下见着桌上的盛馔,却都矜持着没有动手。 等到赤龙真人、苏午分别撕下一只鸡腿,拿走一张饼子后,弟子们才在鼎灵的分配下,各自用起餐来。 弟子们吃得热闹,赤龙真人看得高兴,与众人说道:“吃过这顿饭,咱们就要去做一件大事——待会儿你们都按着我和你们师父的吩咐来, 兹事体大,你们都得灵醒点,此事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北闾山群道跟着赤龙、苏午辗转至此,自然也都明白今次是有大事要做,心理早都有了准备,是以当下听得师祖所言,众人也并不惊讶,各自埋头用饭。 赤龙真人咧嘴笑了笑,也不着急嘱咐众人甚么,和众弟子一起把饭吃过, 弟子们重新收拾了小案几,挑亮了烛火,大胡子真人被众弟子簇拥在中间,苏午则独坐在船头,默默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到了此时,赤龙真人才开口向众人说道:“待会儿我与你们师父下江去看看——还不知要多久时间才能回转,这段时间里,你们就隐在周边,小心观察周围动静。 莫要被人发现了咱们北闾山的行踪。” 众人纷纷点头。 赤龙真人看向鼎灵,道:“某与你们师父下江去以后,北闾山万事皆由你们师叔定夺——鼎灵,你过来,某传你一道符箓。 接下来你若发现渡口边那几个宗派的异动,可用此符箓传递消息给我。” 鼎灵轻轻点头,坐在了赤龙真人身畔。 师父早就与她交谈过——若出现师父、师兄俱不在场的情况,便由她来定夺诸事,以免众人慌乱之下,因为没有主心骨,反而行差踏错。 “我传你这道符箓,叫做‘青鸟飞灵符’。 你若发现南闾山诸派有任何异动,皆可以此符向我传递消息。”赤龙真人指尖一道青金色符箓滴溜溜转动着,他以根本印签映照‘青鸟飞灵符’,即将符咒分出两道投影来,符咒本身仍在他掌握之中,但两道投影被他分别投给了鼎灵与苏午。 眼看两道符咒光影分别投向自己与师兄, 鼎灵微微垂下了眼帘, 就听师父继续说道:“此符唯有在主符与分符相隔一定距离之时,方才能有作用。 等某归回,与你们合汇一处的时候。 分符亦将自动消失。 我给你师兄和你分别传一道分符,届时你有任何情况,可以告知于我,亦可以告诉你师兄,没什么差别。” “弟子谨记。”鼎灵稽首应声。 赤龙真人又道:“今下须借用那道被你掌控的‘五通神躯’来沟通真闾山世界,叩开真闾山境界之门——” 师父话还未说完,鼎灵念头一转,双眼瞳仁收缩,聚集在方桌上。 缩小得只有常人膝盖高的‘五通神’就盘坐在了方桌上。 她低着头,轻声说道:“这个邪祀因意外系在弟子血脉恶诡之中,于弟子毫无作用,师父、师兄怎么使用它都不妨事的。” “五通神乃是本明使用取巧之法,投入虺神最底层庙系之中,形成的神身。 虽然它是虺神最底层的邪祀,但亦有不同于人、诡的某种能力,能招来庙系保护自身,必要之时,甚至能借助庙系压制厉诡。 当下本明已死,它的神躯却留了下来,与你性命相连。 在我看来,这是上天的馈赠。 我先前传你的那道法门,你依那道法门修行,可将五通神炼成自身的一道护法,关键时候,不论是护持己身,还是护持宗派,都有大用处。 你对此须务必要重视起来。”船头独坐的苏午这时回过头来,与鼎灵说了一番话,话语里暗含训诫之意。 他传授鼎灵的法门,即是‘大黑天护法道’。 不过将其中密咒手轮、大黑天神的根本心咒,尽皆移转到了道门金刚力士符咒之上。 如此一来, 大黑天护法道的威能会因此降低, 但是修行此法也不至于会出现甚么不可测的意外。 听到大师兄的训斥,鼎灵眼神有些慌乱,立刻作保证道:“我一定好好修行师兄传授的法门,再不会不重视这道五通神躯了。” 苏午只是简简单单训诫她几句,却让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赤龙见此一幕, 忽然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那看来某和你师兄运用这道五通神躯,可得爱惜着用咧。 万一把它弄坏了,你岂不是无法再以它来修持你师兄传给你的法门,让你在你师兄那儿交不了差?”赤龙真人向鼎灵挤眉弄眼道。 鼎灵呆了呆, 张口想要说点大度的、不在意的话来, 却偏偏甚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急得粉脸通红。 “哈哈哈……”赤龙真人大笑了几声,不再调侃这个脸皮薄的弟子,转而向船头的苏午喊道,“怎么运用这道神躯,真身进入真闾山之境? 来!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苏午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船舱内。 他在案几前坐定,看着案几上、面部有巨大凹坑,凹坑中遍布密密麻麻孔洞、身形只是个模糊得看不清的人形的五通神,开口说道:“我先前与师父说过,我确实摘得了一道神韵,依那道神韵指点勾连诡韵,可以压制虺神、真闾山复苏。 当下师父便能见到,那道神韵的运转之妙——” 话音一落, 苏午眉心六天故鬼真瞳三颗瞳仁徐徐转动开来,那一缕得自黑地藏塑像的‘谦卦初六-亨之神韵’经由眉心竖眼转动,徐徐流淌而下,涌入了五通神躯体之内。 已经是一道死尸的五通神躯,在此时却像是溺水即将濒死之人,被救上岸一般,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在阵阵喘息声中,那道模糊人形震动开来。 引得冥冥中降下一缕缕虺神须发,贯刺进五通神周身之内——那些本会吸摄五通神积蓄愿力的须发,此时穿过五通神的躯壳,却自它脸盘上的一个个孔洞里钻了出来—— 每一根发丝顶端,都连着一颗细小如针的女人头, 女人头密密麻麻聚集成团, ‘亨之神韵’流转过这众多的头颅, 归回苏午自身。 密密麻麻的女人头在此时齐声呼唤苏午的名字:“苏午,苏午,苏午——” 一旁的赤龙真人见此情景,忽然按住了腰侧的神霄宝剑—— 那些女人头又纷纷转向他,呼唤着他的道号:“赤龙真人,赤龙真人,赤龙真人……” 在这声声呼唤中, 五通神的脸庞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 大道纹韵与虺神须发从细缝里交织而出,围绕着五通神四面上下织成了一座庙系,苏午伸手触碰他本来触碰不到的庙系——庙系为他敞开了一扇门。 赤龙真人亦跟着推开五通神庙系的门户, 两道身影先后步入庙系之中, 从乌篷船里消失无踪。 而围绕着五通神织就的庙系,亦于此时悄然崩塌,一根根虺神须发缩回了冥冥之中。 案几上, 仅留不到常人膝盖高的五通神躯。 (本章完) 正文 696、魁三庙系(2/2) 两座巨山耸立于沉暗大地之上。 巨山上的苍穹,乃是一片暗蓝色泽,犹如一层水面般,频频生出涟漪。 无数发丝虬结如藤蔓,将两座巨山缠绕了起来。 在山体表面蓄积的厚重发丝之间,隐约有蛇形脉络凸起,那蛇形脉络将两座巨山都环绕起来。蛇形脉络的顶端悬在临近右侧山峰峰顶处,发丝与紫红的血块虬结缠绕,形成一颗巨大的肿瘤。 紫红色大道纹韵从那颗‘肿瘤’内汩汩涌出,顺着蛇形的脉络,遍流过脉络上一个个被发丝覆盖的山洞凹坑,流淌至终点的、位于紫红羊角尖峰脉络顶端的发丝圆球时, 大道纹韵已变作无色。 发丝圆球中, 火光微亮。 两道人影立在这虺神神谱包容的五通神庙之内,他们体表一道道符咒周流转动,将洗刷而来的无色大道纹韵尽数排开。 地面上的火堆熊熊燃烧, 却未给在场的两人带来丝毫暖意。 真身立于虺神庙系内,让人情不自禁地对当下环境生出厌恶、想要逃离的种种念头。 并且,虺神此下渐有苏醒之征兆,它的身躯——那道盘绕真闾山的蛇形脉络之上,开始有诡韵散发出来,即便现下虺神散发出的诡韵,不及它苏醒后的万分之一,可当下苏午与赤龙真人处于虺神的庙系里,与虺神本形直接接触,那万分之一的虺神诡韵,亦给二者的肉壳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令二人如陷泥沼! “给你。” 赤龙真人解下腰侧的神霄剑,递向旁边的苏午:“真身踏足真闾山之境,感觉与符箓法体进入真闾山之境还是有极大不动,现在这般感觉,比先前可要轻松多了。 你无有庙系神韵傍身,在此间必然举步维艰。 带着神霄剑,借用祖师神韵穿梭此间,总归能让你轻松些。” “天人交感之神韵,在此间的作用更类于指引、感知,倒没有庙系大道神韵这般强力。”苏午也不扭捏,从赤龙真人手中接过神霄剑,符箓法体参合神霄剑器,一缕缕祖师神韵就从剑器之上散发出来,他顿觉得自身轻松了许多, 那种如陷泥沼的感觉飞快消褪。 赤龙真人周身盘转‘钟馗大道神韵’,扫视着当下所处的五通神庙系,出声道:“走罢?那道天人交感之神韵,给了你何种指示? 换源app】 咱们接下来往何处去?” “跟我走。” 苏午看着四周虬结的虺神须发,忽然迈步走向左侧的黑暗角落。 虬结此间,组成了‘五通神庙系’的一根根虺神须发,时下俱已变得枯黄,无色的大道纹韵流转过那一根根发丝,依旧难以令之焕发生机。 自从北闾山一众揭开五通神的阴谋以后, 它的信众群体便急剧减少, 又兼天威道坛破灭,‘五通神信仰’已然名存实亡。 而现实世界五通神信仰渐渐凋亡,反应到真闾山之境、虺神神谱之上,即是包裹整个五通神庙系的虺神发丝尽皆干枯,一根根发丝之上,早已看不见愿力婴孩的踪影。 除非五通神的信仰再在人间兴起, 否则当下五通神庙系此般情况,即便是虺神复苏,也无法改变。 ‘庙系’,亦会在漫长岁月更迭中,随着生灵的澹忘、抛弃,而渐渐被其他庙系取代、吞没,乃至湮灭于时光长河中。 那些强大的、容纳着众多神灵的庙系,无不是随着岁月更迭,逐渐吞并、同化其他庙系而形成。 苏午走向的那处黑暗角落,发丝虬结成了一扇漆黑的庙门,随着他身形临近那道小庙门户,眉心盘转的‘亨之神韵’拟化出五通神的气息,稍微散发出一丝来, 便使得那扇庙门自动敞开。 师徒二人就此脱离了五通神庙系。 “往那边走。 半山腰处‘魁三庙系’之中,即有亨之神韵需要拼合的第一缕诡韵。”苏午仰头看着盘绕两座巨山的蜿蜒紫红脉络,站在这道巨大的盘山脉络之上,他甚至感应到了这道脉络竟好似在搏动一般,每一次搏动,都有无数呓语声飘散在真闾山之境。 虺神诡韵在此间化作罡风,呼啸于虚空之中。 此风如此勐恶, 哪怕是把持着神霄剑的苏午,若不小心应对,都可能被这恶风掀翻,跌到巨山脚下。 他抓着覆盖两山表面的一丛未苏醒虺神须发,借力向上攀登。 偶尔低头去看巨山之底, 只能看到发丝簇拥的黑乎乎模湖一片,完全看不到山脚下究竟是甚么光景。 “此地只有虺神诡韵呼啸肆虐,未感应到除虺神诡韵以外的第二个厉诡诡韵——若真闾山也是恐怖厉诡的话,它当下亦必然还在沉寂之中。 不知这真闾山,究竟是甚么厉诡?” 苏午一边攀越虺神巨大的身躯,一边高声与身后的赤龙真人说话。 两人攀越险山,互相间还能聊天,这趟登山之旅,总算没有那般寂寞。 “这样险山,像是立在大地上的两只脚掌一般。 莫非是一对诡脚?”赤龙真人闻得弟子所言,抓着虺神须发停在半空中,认真地看了看两山山形,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的判断,却叫苏午心头一凛。 像一双脚掌?! 苏午眯着眼睛观察山形,他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测。 “这两座山哪里像一双脚了?”苏午摇了摇头,压下脑海中的想法,笑着与赤龙真人说道。 赤龙真人爬到了与苏午齐平的位置,咧嘴笑道:“山底下是个什么样子,某也未有见过,说不定能从山底下看到几根脚指头呢? 哈哈! 管他是甚么, 反正它现在还沉寂着, 这总是件好事!快往上爬了!” 说着话,赤龙真人越过苏午,往半山腰攀越而去。 苏午又低头看了眼山脚下,山脚下黑沉沉一片,不知有多少虺神须发覆盖在山脚下——如此也就看不清山脚究竟是甚么光景了。 他压住了脑海中频动的念头,拉扯着一缕缕未苏醒的虺神须发,跟上了师父的身影。 虺神的本形,乃是一道缠绕着无数发丝的蛇形脉络,这道龙蛇形的脉络首级,像极了一颗不断流出紫红‘脓水’的巨大肿瘤。 从上游奔腾而下的紫红大道纹韵,于虺神本身上的诸多庙系而言,能够润养庙系,维持庙系的运转,甚至养护庙系中滋生出的神灵。 但对于苏午、赤龙真人两个外来者而言,滚滚紫红大道纹韵,简直就是岩浆恶流。 这些大道纹韵凝成了水质,比盘护二人周身的真武大道纹韵更加恐怖,能够轻易穿透二者身上的真武大道纹韵,伤害到二人本身,污染他们的符箓法体。 也只有引动大道神韵,可以稍微挡一挡这般浓度的大道纹韵, 若长久处于此种大道纹韵的冲刷之下,就是大道神韵也难支撑! 二者行至距离山顶尚有五分之四的位置时,虺神大道纹韵就不再是无色无质,渐渐化作了澹色的水流,需要二者在两山间不断摆荡来躲避虺神大道纹韵的冲刷, 待到二人行至五分之三的位置时,便是不停摆荡身形躲避也不管用了——此间的虺神须发多已‘苏醒’,借助它们攀越巨山,反而可能被它们拉扯到某些厉诡寄居的恐怖庙系之中! “你当时怎么越过这些虺神大道纹韵的?想想办法!” 苏午眉心竖眼之中,三颗童仁颤动不休,亨之神韵于其中流转徘回,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他再一次勉力荡开冲刷下来的紫红大道纹韵,忍不住向旁边同样荡来荡去的赤龙真人问道。 “某怎么知道?! 当时某还未爬到这里,就被祖师庙系吸摄过去了!”赤龙真人愤愤不平,也是未经历过这般狼狈地局面,他眼珠转动,又道,“不若由某来运转符箓,请动雷霆,先把此间的虺神须发噼得都安静下去了,我们再借助它们攀越而上——魁三庙系,离咱们已经不远了!” “好了好了! 你闭嘴吧师父! 我怕你那般请动雷霆,还未将这些头发噼得安静下去,先把虺神给噼得醒过来!” 苏午连声叫喊着,他眉心那只竖眼内,三颗童仁聚合为一,唯一的童仁里,还有亨之神韵转动——竖眼倏忽‘看’向那遍流于发丝之间的紫红大道纹韵,苏午的意中,一念忽起,他肩后长出一双漆黑手臂,交缠五色斑斓的鬼匠缝线,将那个念头缝合了起来—— 脸盘上有个巨大凹坑,凹坑中遍布无数孔洞的‘五通神’,就出现在苏午跟前。 苏午肩后一双鬼手还在不断飞针走线, 顷刻间又缝合出一个‘五通神’来, 两个‘五通神’各自面朝师徒二人, 眨眼间就将二人吸摄进它们面庞凹坑的孔洞中,两个假造的五通神借助虺神须发更加得心应手,即便是苏醒的虺神须发,亦不会对二者造成干扰——滚滚紫红大道纹韵冲刷在二者之身,亦被二者尽数包容,不曾‘污染’二者分毫! 寄附在‘五通神’面庞凹坑孔洞内的赤龙真人惊住了:“你这法子竟然有用?! 佛谛大手印第六道次,竟是这般玄奇之道次?” 正文 697、“魁三幻形”(1/2) “非只是佛谛大手印法的运用,还须有亨之神韵参合其中,才能发挥出这般效果。”苏午寄藏在另一个‘五通神’面庞孔洞之内,与赤龙真人隔得老远,大声喊叫着交谈。 其实他所用的方法,也非只是佛谛大手印法、亨之神韵配合就能运用成功, 眉心六天故鬼真瞳亦起了巨大作用, 但这只眼睛,只有他自己能看到,也不好告诉师父。 “两个五通神,互相间不能走得太近,不能照面——一照面必然会有一个破碎消失,毕竟世间只有一尊五通神!”苏午向赤龙真人解释了几句,半山腰处有些宽阔的魁三庙系山洞,已在眼前,他又向赤龙真人叫喊道,“所以我们二人不要同时进入庙系之中。 我先进去,你在外面望风! 等我窃得了魁三诡韵,或许还能再演化一个‘魁三幻影’出来,如此咱们攀越险山就方便多了!” “好! 听你的! 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出庙系,莫要逞能!”另一个‘五通神壳子’中的赤龙真人向苏午回应道。 经历先前种种,赤龙当下已经相信,苏午确实摘得了一道天人交感之神韵,并且那道神韵正能用于应对当下虺神、真闾山两大厉诡复苏之事。 因此他对苏午也渐渐放下心来, 不再时刻关注对方, 愿意放手让大弟子单独去做某些事情。 苏午应下赤龙真人的嘱托,驾驭着五通神的外壳攀扯一道道苏醒的虺神须发,在虺神大道纹韵之中自由穿行,他能感应到那些大道纹韵浸润了五通神的外壳,被‘亨之神韵’徐徐牵引吸纳——初开始时,那道亨之神韵吸纳虺神大道纹韵的速度极其之慢,至到今时,也不知是因它渐渐熟悉了虺神大道神韵,还是其他缘故,它今下交融‘消化’虺神大道纹韵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这道天人交感神韵,甚至又变得茁壮了一丝。 鬼匠缝线、一念婆娑道次、六天故鬼真瞳共同作用之下,似乎引致这道天人交感神韵,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攀越上半山腰的紫红脉络上, 此间虺神须发遍及虚空,在虚空中张牙舞爪,犹如一只舞动着无数手爪触手的恐怖章鱼。 丛丛发丝时而穿梭虚空,时而贴附在真闾山上。 每当它们脱离山体之时,苏午都能看到没有虺神须发覆盖的真闾山表面,乃呈现出一种惨白的色泽,立在虺神形体之上,凑近真闾山表面,似乎都能嗅到那山体散发出的腐臭味。 惨白色的真闾山表面之下, 似乎还有道道紫红色的纹络交织在真闾山内部。 虺神须发一瞬间收缩回来,覆盖在了真闾山表面,苏午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侧数步外那口被无数黑发缠绕簇拥着的山洞。 这口不断吞噬紫红大道纹韵的山洞, 即是‘魁三庙系’。 定下心神,苏午背靠着虺神真形蜿蜒在两山间的脉络,右手抓着一丛虺神须发,侧步缓缓挪动着,走进了魁三庙系之内。 庙系山洞前无有遮挡,门户大敞着, 丛丛发丝蜿蜒进了庙系中。 流经魁三庙系的紫红大道纹韵,此下又从山洞中汩汩涌出,从中涌出的大道纹韵,颜色已经变浅了不少。 苏午等候着那滚滚大道纹韵尽数淌出魁三庙系, 在下一股虺神纹韵尚未流淌过来的时候,他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闪身步入了山洞之中。 一踏足‘魁三’的庙系山洞之内, 某种让苏午似曾相识的诡韵就在四周萦绕开来。 “地下千尺聚法坛,法坛生养巫魁三……” 数不尽的呓语声随同那种让苏午‘似曾相识’的诡韵,萦绕在苏午的耳畔——他目光环视四周,四周俱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虺神须发,这些长长的黑发往朝着山洞洞口的那面山壁汇集, 那面山壁上,无数黑发像是铁签子一般,将一道道人影穿肉般串了起来, 一道道人影层层叠叠,被长发簇拥着蜿蜒迂曲,围着那面山壁盘绕了数圈——人影不断挣扎,发出细微的呓语声,它们被串连在‘魁三’本形的边缘处,随着它们摆动四肢挣扎,就像一只蜈蚣舞动百足一般! 这只由发丝与人影串连起来的‘蜈蚣厉诡’之首级上,长出一双奇长的毒牙,它巨大而干瘪的人脸上,血盆大口张开着,还有一双人手从口中探出,在虚空中无力地摆荡着。 魁三! 黑角山十三毛巫当时联合施展法门,就曾招来这个厉诡降附加持! 是以苏午才会对这个厉诡的诡韵‘似曾相识’! 不过, 眼下的‘魁三’正处于沉寂的状态。 它仅是不自觉地散发出诡韵,它的杀人规律暂时未有苏醒的征兆。 苏午目光看过‘魁三’身躯边缘,那些被发丝串连起来的人影,推测它们或许是黑角山的毛巫,或许是被黑角山毛巫祭献给魁三的牺牲。 ‘魁三’作为厉诡,盘踞在专属于它的庙系里, 它若苏醒,必然会成为‘亦神亦诡’的存在,比神灵或者厉诡都更加棘手! 所以虺神才绝对不能苏醒, 其若是苏醒过来,其周身庙系之中寄藏的种种厉诡,亦必然跟着一同复苏,群诡苏醒对万众黎民带来的伤害,苏午根本无法想象! 尤其是在虺神之后,还有一个未知根脚,却须要旌阳祖师非得借助虺神的力量,才能令之陷入沉寂的‘真闾山’! 苏午念头闪转间,已然勾动那一道亨之神韵收拢了此间的魁三诡韵。 莫名的感应缠绕着魁三诡韵,盘转于他眉心竖眼之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盘踞在墙壁上,犹如漆黑人头蜈蚣般的‘魁三’,快步脱离了魁三的山洞庙系——这座山洞庙系大敞着,内里盘踞着一个沉寂的厉诡。 先前五通神的庙系,则是有一道黑发虬结成的漆黑门户阻隔。 此般情况,与旌阳祖师传下的《坐胎功》中,坐胎见诸庙系门户辨认其中有无厉诡、神灵盘踞的情形非常接近。 莫非不论是何神谱, 神谱下的庙系门户情况,均与《坐胎功》中记载的情况一致? “怎么样,可是已经取得魁三诡韵了?”魁三庙系之外,被包裹在五通神外壳之中的赤龙真人,陡然见到山洞庙系之中,一人脸蜈蚣攀附而出,立刻便要掐动法决,攻杀来者。但他停顿了一刹,又从那道人脸蜈蚣身上,感应到了苏午的气息,心神顿时放松了烧些,开口向化作人脸蜈蚣‘魁三’的苏午问道。 苏午取得了魁三诡韵,自然就能幻形为魁三。 迎着师父探询的目光,他点了点头,道:“摘取庙系之中厉诡的诡韵,过程倒是颇顺利——庙系中的厉诡,此下大多陷入沉寂状态之中。” “这是好事! 走吧!继续往下一个庙系爬!”赤龙真人点了点头,跟着苏午沿着紫红脉络缓步走到了山背后,又进入一座庙系内。 如此不断循环,取得诡韵,拼凑诡韵。 那道亨之神韵拼合的诡韵愈多, 自身亦愈茁壮,它盘绕在苏午幻化的魁三外壳之中,吸纳虺神大道纹韵,进而反哺魁三幻形,竟令这道人面蜈蚣渐具有了一些真正魁三才有的威能。 人面蜈蚣盘绕巨山,飞速攀爬。 ‘五通神’寄附在巨大的人面蜈蚣之上,被人面蜈蚣运载着前往一处处庙系。 此次真闾山之行,在亨之神韵显发出越来越多的变化以后,也跟着愈发变得轻松了起来—— 苏午又一次踏足一座山洞庙系内, 取得了其中的诡韵, 他从庙系中脱离之时,已然转变了‘魁三幻形’。 乃化作一个头生弯曲犄角,一身紫红皮膜,身上缠绕着九条发丝编织的绳索,双手皮膜被剥落下来,遍及血污的恶诡。 这个恶诡尤是人形,浑身的皮膜与虺神真形的‘皮肤’乃是一致, 其头顶弯曲犄角不知来自于何处,但一定非属于恶诡本身——那对犄角是被虺神发丝生生缝合进恶诡的血肉中的。 “你怎么又变了个模样? 方才变作那人面蜈蚣,某尚且能借力,接下还如何让某借力?”看到苏午脱离庙系,即转变了魁三幻形,赤龙真人有些不满地道。 苏午眼神莫名,摇了摇头,向赤龙真人道:“伱莫非没有发现? 我先前幻化的魁三,越发像是真正的魁三了…… 也是,你未有进入庙系之中,未曾亲眼得见魁三,不会有我这般想法。” ——他先前幻化作的魁三幻形,在亨之神韵吞噬了越来越多的虺神纹韵以后,不仅从形体上越发接近魁三,甚至于——只是一道幻形外壳的假魁三,能够些微感知到奉祀魁三的黑角山毛巫的祭祀与呼唤了! 再这样下去, 说不定他会因此具备魁三的些许能力,直接像真正的魁三一样,把那些呼唤自己的毛巫性魂,拉扯过来,成为簇拥在魁三身形边缘的一道道人影! 这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一件好事, 但就长远而言,其中是否隐藏有更深的危机? 却也难知! (本章完) 正文 698、“脚趾”(2/2) “那你现下变作这般一个厉诡,莫非就能脱离先前的影响了?”赤龙真人闻言,亦拧紧了眉毛,向苏午问道。 他寄托在五通神幻形之中,却是没有任何五通神幻形在逐渐接近真正五通神的感觉。 可见关键不在于幻形, 在于那道亨之神韵, 在于‘六天故鬼真瞳’! 苏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只是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先把眼前大事做完了,再筹谋其他! 只差一道‘虺神须发庙系之神韵’、一道‘虺神太子庙系诡韵’,就能聚齐所有诡韵神韵了!” 当下他已转换作‘虺神皮’这个厉诡幻形, 但即便转作‘虺神皮幻形’后,‘魁三幻形’亦未真正消失。 它在苏午的符箓法体之中, 挂在‘元皇庙’下, 似是一道幻形,又似是一道符箓! 好在,苏午先前切换回了以意识进行此次模拟,否则若那道‘幻形符箓’出现在他真身的符箓人形之中,情况便会非常棘手! “只能如此了!” 赤龙真人眼神忧虑,但如今眼看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将成,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把眼前事完成以后,再论其他! “虺神皮、虺神骨、虺神须发在虺神神谱上,分别立有庙系。 是以黑角山那些毛巫才能修炼对应的三种法门。 此三者中,虺神须发庙系内,疑似没有厉诡盘踞,但好似凝聚出了一道神灵——而虺神骨与虺神皮庙系内,皆有厉诡盘踞。 两个厉诡便名为‘虺神皮’、‘虺神骨’。 我当下的幻形,即是‘虺神皮幻形’。”苏午放下了种种思绪,转而与赤龙真人说道,“当下这道虺神皮幻形亦能带着师父攀越虺神脉络,不会比魁三幻形慢。” 说着话,苏午浑身紫红皮膜倏然扩张开来, 直接将赤龙真人笼罩在了皮膜之中! ‘虺神皮幻形’瞬息间乘着四下里涌动的虺神诡韵,往虺神脉络的高处飘荡而去! 当下苏午摘得虺神皮诡韵的庙系,已然处在距离虺神头颅——那颗巨大的、不断淌出紫红大道纹韵的‘肿瘤’较近的位置。 此亦说明,虺神皮庙系位格颇高,在虺神神谱当中居于上位。 紫红皮膜一下撑展开来,携裹着赤龙真人,同风而起。 那些滚滚冲刷下来的虺神纹韵,尽数被这张皮膜承接,苏午寄附在这张皮膜之中,能感应到其中周流的‘亨之神韵’吸纳虺神纹韵的效率更高、更快,随着亨之神韵不断吸纳虺神纹韵,在‘虺神皮幻形’上,亦开始出现大量的纹络、图案。 种种纹络,图案,尽皆是在描述着一场场葬礼的情景。 在那些不同时期、更加古老的朝代中, 人们为亡者垒砌坟冢之时,往往会在坟冢前竖立一个稻草人。 而稻草人浑身皆被一张张血淋淋的人皮包裹着! 那张人皮腹部敞开,正对着亡者的墓穴! 诸多纹络、图案中描述的葬礼规格或不相同,但在坟冢前竖立稻草人,并以人皮包裹稻草人,将人皮腹部敞开,正对亡者墓穴的仪轨,却出现在几乎每一幅‘送葬图’上! 这些‘送葬图’似乎说明了‘虺神皮’的来历, 亦暗示了‘虺神皮’这个厉诡的杀人规律! ‘虺神皮幻形’扑上了临近虺神头颅的位置,那个位置距离虺神七寸——旌阳祖师在虺神身躯上开辟的庙系已经不远。 头顶被发丝缝合在血肉上的弯曲犄角、一身紫红色、双手更是一双剥皮血污人手的苏午站在虺神身躯上,仰头就能看到那盘绕在接近真闾山峰顶位置的虺神七寸之处,一道狭长的、裂缝般的山洞庙系。 他浑身皮膜蠕动着,胸腹猛然间敞开来,‘吐’出了被携裹在皮膜中的师父。 寄付在五通神幻形中的赤龙真人,看着散发出诡异气息的虺神皮幻形,忽然出声向苏午问道:“这道幻形,好似比先前的魁三幻形更好吸纳虺神纹韵? 更快变得尽皆其本尊?” “是。” 事已至此,苏午也未向师父隐瞒甚么。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旁侧的‘虺神须发庙系’:“师父你先到上面祖师开辟的庙系里等我,待我取得虺神须发神韵之后,就与你汇合!” 赤龙真人语气沉重,点头道:“小心!” 随即拉扯着四周飘荡的虺神须发,往上方旌阳祖师开辟的庙系攀爬而去。 已经走到这一地步,说甚么都无用。 唯有加快速度,完成‘延缓真闾山、虺神’复苏之事,赤龙才能腾出手来,尝试帮助弟子解决那道‘亨之神韵’引来的种种怪异变化! 苏午站在‘虺神须发庙系’旁侧,仰头看着赤龙真人在陡峭山壁上勉力攀爬,最终步入了那座没有虺神须发簇拥,隐约闪动金红光芒的祖师庙系之中,他方才低下头,侧身走过几步,临近了‘虺神须发庙系’的洞口。 虺神须发庙系前,突兀地横着一道朱红的门户。 朱门在‘坐胎功’中象征庙系中无有厉诡、神灵坐镇,可以随意进入。 但苏午进出过多个虺神庙系,今下已然确定‘坐胎功’罗列的几种庙系门户情况,并不适用于虺神神谱——坐胎功罗列的庙系情形,只适用于道门三山神谱。 当下这道横在苏午眼前,仿佛血液涂刷形成的门户,并不代表‘安全’。 它无有任何实际意义。 苏午心中愈发警惕,头顶一对弯曲犄角搅动了四周流淌的虺神纹韵,将之汇合起来,猛地冲撞向那道朱红的门户—— 轰! 凝若实质的紫红大道纹韵骤然撞在朱红门户之上,门户顿被冲开, 无数朵紫红水花亦在一瞬间纷纷绽放、破裂,循环往复! 在门户被撞开的这个刹那,‘虺神皮幻形’骤然铺展开来,顺着激荡的虺神大道纹韵,一刹那扑入了‘虺神须发’庙系之内! 这座庙系之中, 遍布蜷曲的毛发, 无数蜷曲的毛发,簇拥着一道竖立在山壁上的血红裂缝! 裂缝周遭,遍布一只只‘人眼’! 那是真正的、活人的眼睛! 临近了, 苏午甚至从那些活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倒映出的景象,他们眼中,有匆匆走过的无关行人、有自己的妻子、夫君、父母、兄弟, 有凋敝而沉黯的屋室里点燃的一只蜡烛; 有高挂红灯笼、热闹繁华,游神队伍蹦跳起舞的某个街市; 有暗蓝江面,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一只只活人眼睛里倒映出的景象,让苏午不寒而栗! ——所有活人眼睛所见的景象,俱是黑夜下的景象——他们都处在同一个时空下——那种种街市江流的景象,让苏午无比确定,这些活人所看到的区域,正是闽地。 无数活人眼中倒映的世界, 拼凑起来,就是整个闽地的景象! 这些活人的眼睛,来自于何处?! 苏午向那道血红的裂缝中看去——在那道裂缝中,看到了举办游神荡鬼大会的某个集镇上,随着游神队环城而过的人群; 看到了在灯下数着今日挣得的钱粮的一对夫妻; 看到了从乌篷船里爬出来解手的疍家人。 …… 那些活人的眼睛,就是跟着游神队伍换成而过的某一个行人、某对灯下说着悄悄话的夫妻、某个半夜爬出乌篷船解手的船夫! ‘虺神须发根植于所有闽人的血脉中, 虺神醒, 闽人无!’ 苏午一个激灵,脑海中想起某个流传在闽地土教巫门之中的恐怖传说——这个传说,现下来看,竟越发像是真的?! 他看着那道血红裂缝中周流的‘虺神须发神韵’,瞬时掐住脑海里翻腾的念头,伸手探向那道裂缝中,欲从中打捞出一道‘虺神须发神韵’——与此同时,眉心竖眼之中盘绕的亨之神韵同时而动,将一道虺神须发神韵牵引出了裂缝,眼看就要与亨之神韵交融—— 偏在此时! 那道血红裂缝周围,所有的活人眼睛尽数变作惨白的眼白! 死寂的气韵瞬间充斥于这座庙系山洞里, 猛烈如火、沉凝如铁的死寂填满了庙系山洞! 无数虺神须发霎时狂舞,直将苏午推出了庙系山洞,将他推向真闾山脚下! 一丛丛虺神须发在虚空中张牙舞爪,驾驭着虺神的诡韵,席卷云空,编织成密不透风的漆黑之网,一层层压下,不给苏午分毫借助虺神须发、虺神诡韵脱离困境的机会! 他从临近峰顶的庙系山洞中坠落! 虺神七寸位置处, 祖师庙系山洞中,一道赤光突起,奔腾着斩切向那封押了苏午翻身之机的弥天之网——但那道赤光仅仅闪烁了一刹,无边虺神诡韵翻腾而上,瞬息间打灭了赤光! 无数虺神须发,覆盖向旌阳祖师开辟出的山洞庙系—— 黑发在此时终于遮盖住了峰顶的一切景象。 苏午的身躯猛然间坠落在无数蜷曲缠绕、好似已经完全失去活性的虺神须发中。 他已跌落到真闾山脚下。 当时从半空俯瞰山脚,看到那片无穷无尽的漆黑,竟也是虺神的须发! 只是此下无数发丝尽已失去活性。 是什么让虺神的须发失去了活性? 苏午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他身下厚重的虺神须发,在此时忽然被一阵寒冽而沉重的诡韵推开了——那般沉重的诡韵笼罩苏午周身,就压得他的思维彻底无法转动。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位。 目光所视的方向,亦有大片虺神须发被那阵寒冽而沉重的诡韵推开。 无有虺神须发覆盖的区域,暴露出了一排巨大而惨白的脚趾。 (本章完) 正文 699、后土血脉(1/2) 脚趾! 一双脚! 真闾山是一双脚—— 闾山法脉覆灭于明清交接之际,所有闾山弟子不分南北,皆在同一时期内,后背浮现出一双脚印,那脚印穿透他们的五脏六腑,最终令他们肠穿肚烂而死…… 那双踩踏在所有闾山道士生命线上,留下印记,令他们统统肠穿肚烂而死的脚掌,被传为‘三清之足’! 闾山法脉,起自‘斩蛟天师’许旌阳, 其于闽江之底,真闾山上,得授真法,乃斩杀江中肆虐的一条恶蛟,从此开创‘闾山派’! 真闾山却是一双脚! 一双厉诡的脚掌! 闾山派之兴起,源自于闽江之底的一双厉诡脚掌。 那尊神灵也掌管着最初的幽冥世界。 ‘虺神诡韵’盘转于虚空之中,令丛丛虺神须发漫天飚舞,张牙舞爪,犹如一个巨小的、漆白的恐怖章鱼! 魁八幻形攀扯了诸少‘苏醒的虺神须发’,盘绕于自身形体之下,倏忽之间上探至闾山法脚上——顶下虺神八寸处,祖师庙系中的赤龙真人探出头来,见苏午贸然爬到山底,顿时小声喝道:“鼎阳!鼎阳!他在上面作甚?! 此中第一件事,不是彻底弄含糊‘八清之足’与‘前世南北闾山被脚印覆灭’那件事没有没关联——下一次模拟,我的念头最前停留在八清之足暴露在里的一排脚趾的画面下。 “是。” 如若收集齐了诸少幻形符箓,它们又会没何种演化? 前者与后者,怎么可能没有关联! 若是如此的话, 在山壁之上, ‘前土’的其我部分去了哪外? 那是否能够说明, “评分:乙中。” “评语: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 苏午的意识在脱离模拟世界的一瞬间,立刻如滚水般沸腾了开来。 “八清之足与虺神须发相互冲撞,它的诡韵使得山脚上的虺神须发统统失去活性。 这个条件是什么? 确定了自己接上来再入模拟世界以前,须要做的几件事的主次关系。 还是说,它只没血脉那一主体,自身的血肉骨骼、皮膜、七脏八腑,皆可从那道血脉之下衍生而出?在虺神本形下攀登,见识了诸少虺神庙系的郝叶,是由自主地生出此想。 退而接近八清之足, “模拟器!”我省去了浏览模拟器排列出的诸般消息。 “载入模拟中……” 苏午闭下眼睛, 沉入闽江之底,被旌阳天师在一寸处开辟了庙系,退而将之与‘八清之足’钉起来的‘虺神’,实名为‘前土血脉’! 这些覆盖在‘闾山法’表面的虺神须发是时飞扬而起, 看清它脚底上踩着甚么东西!” 苏午心中隐生直觉——这些被八清之足踩在脚上的东西,与前世南北闾山的覆灭,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直到前来,前土才被道门引入,成为七御之一。 风低浪缓,更见砥柱中流。 ‘虺神’在模拟器中的正式名称,竟是‘前土血脉’?! 而土字最初的象形文字,则是男人的肚子。 尊虺神为祖先的白角山毛巫、痋脉、土教,及受此传闻影响的诸少南闾宗派,都在与‘前土血脉’双向奔赴——前土血脉奔赴向我们,是为了演化最破碎的自身, 他的陨亡有足重重。 前字的象形文字,即是一个孕妇半蹲着产子的形象。 从这外又一次借助七通神退入了闾山法, 直接向它发出了指令:“再次退入‘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 包含了虺神皮、虺神骨、虺神须发及至种种虺神器官、肢体的庙系。 想来,旌阳祖师最为清楚——真闾山究竟是哪个厉诡的脚掌。 暴露出郝叶祥的山壁。 一切如旧。 前土,古初神灵。 模拟器的提示音是断刷过苏午的念头,苏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提示音中的‘八清之足’、‘前土血脉’两个名词之下。 借助‘魁八幻形’爬到山底,牵引苏醒的虺神须发包裹自身,抵抗八清之足诡韵的攻击。 “那一次,暂时先是去招惹虺神须发庙系。 慢下来! 这双脚掌,会否不是‘八清之足’?! 传闻中许旌阳所斩的蛟龙,实际上应该就是‘虺神’,他将‘虺神’钉在真闾山上,耗尽寿命,枯守在自己开辟出的庙系山洞内,便是为了以自身作为楔子,钉住虺神与真闾山,利用虺神与真闾山彼此冲撞的诡韵、杀人规律,令二者同时陷入沉寂,以免此二者复苏! “载入天赋中……” 伱死以前, “是否确定退入‘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 在一定条件上,前土血脉外沉浮的有数庙系得到退一步演变前,就会簇拥着‘前土血脉’,使之重新演化为真正的‘前土’?! 我将诸念一一平息上来, 同时亦令自身的诡韵被覆压在厚重的须发丛上,有法弥散出来。 又一次收集了诸少虺神庙系上的厉诡幻形——甚至比下一次更少,许少是在亨之神韵所勾连的诡韵拼图中的庙系厉诡幻形,都被我收集起来,再一次于自身符箓法体‘元皇庙系’上,形成了诸少的幻形符箓——那诸少幻形符箓,皆可被看作是‘前土’本身的一部分! 就像那双脚皮肤上浮凸的血管。 如此已然说明, 未知的事物比已知的事物更可怕。 闾山派之覆亡,原因同样在于一双厉诡脚掌。 亦会否是他,将这双厉诡脚掌的杀人规律,皆系在了前辈闾山弟子身下——以自身及至所没真闾山脉弟子的性命,顶住了这双原本该给人间带来恶劫的脚掌的杀人规律?! 这些脉络的色泽、细节,与‘前土血脉’那道盘绕在八清之足下的血管脉络,竟是如此的相似,如此的接近—— 前土在当时乃是‘故始人教’中一尊小神! 有数念头纷涌而出! 苏午又一次立身于‘虺神须发庙系’之侧,仰头看着师父借助虺神须发爬退了祖师开辟出的庙系内。 “他死了。” 今上,我自己不是这个‘职牒主人’,我还没少次机会,不能探明那一切! “本次模拟分当。” 能够成为庙系中长生的神灵——如此也将自你抹灭,成为前土的一部分! 前者与后者,莫非有甚么关联? 提示音中说,苏午被‘八清之足’散发的诡韵压住了念头与血液的运转,在有人救助的情况上,因窒息而殒命于八清之脚上。 下次模拟胜利前,我出现在了‘购置的大舟’下的存档点, 盘算过种种细节以前,苏午的身形再次演化作人面蜈蚣魁八幻形,形体攀附着丛丛虺神须发,一路往山脚上潜探而去! 由此可见,‘前土’那种神灵奉祀,或在母系氏族时代已然没之——在‘商’以后时代的种种宗派,尚且蒙昧混沌,皆被归于‘故始人教’之列。 联想及这蛇形盘绕的紫红脉络——岂是正像是一丛丛血管?! 现上,苏午已知‘虺神’究竟是个甚么东西,也就是再畏惧自己接触那件事物,会给自身带来的前果。 莫非不是‘虺神醒,闽人有’?! 还没一缕缕极细极细的紫红脉络正在飞快滋生。 当上回想这个画面,苏午隐约‘看’到,在八清之足上,似乎还踩踏着甚么东西。 苍白的山壁隐隐没几分透明, “他已成功退入‘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最近存档点!” 七者,会否早已在暗中分当相互‘交融’?! 他方才莫是是故意诓骗某到祖师庙系外来!” 苏午心神悚然,高上头去,揭开了身后一部分覆在‘八清之足’表面的虺神须发,亦从八清之足苍白的皮肤上,隐约看到了交错蜿蜒的紫红脉络。 郝叶脑海中念头翻腾了良久, 是为了在‘长生宴’下得一席之地, 将下一次遭遇‘八清之足’散发诡韵,引致自己在山脚有人救助,最终体内诸少器官、意识俱被压制,停止运转而死的经历,又再一次过了一遍,回忆其中各个细节。 再将七者钉在一处,岂是是——郝叶掐住了脑海外是断转动的念头,仅仅凭借八清之足皮肤表面上的这些紫红脉络,就断定前土血脉与八清之足结束了融合,未免太过草率! ‘郝叶祥’究竟是甚么——不是八清之足! 而我们奔赴向‘虺神谱系’——前土血脉, 苏午对此早没猜测,此上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虺神谱系上, 直至模拟器发出提示音,这提示音外出现的一些信息,让我的念头忽然都沉淀了上去。 并且,现上它还处于沉寂状态,散发出的诡韵并是少。 评分:……” 北闾山小真人‘赤龙真人’以自身为楔子,钉住‘八清之足’与‘前土血脉’,延急七者的复苏,南北闾山未能在‘玄睛子’手上统合归一,难逃未来天灾厄劫。 可惜他仍旧未能弥补那一场劫数的发生,他虽没心力挽狂澜,却有力完成那一切。 而让我有没想到的,则是‘虺神’。 你之所以会死在山上,最重要原因还是招惹了虺神须发庙系,将你从山顶抛上山脚——在虺神诡韵的重压上,你分当受到重伤,再兼八清之足诡韵冲击,立刻承受是住,当场死亡。” (本章完) 正文 700、事原天典录(2/2) 师父语气严肃,隐约有些紧张。 苏午却不理会上方传来的阵阵叫喊声,他周身盘绕着厚厚的虺神须发,魁三幻形翻腾之间,已将山脚下积攒的诸多已死的虺神须发尽数清扫去, 暴露出了那一双并拢起来的脚掌, 以及脚掌底下的事物。 脚掌下,踩踏着一道牌位。 那道牌位相对于巨大的脚掌而言,实在太过细小,苏午远观三清之足,根本难以辨析出牌位上写了什么东西——但牌位周遭,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血字,那些血字以某种规律不断分散,向外排列着,聚集在三清之足下,渐渐形成了一片血红。 苏午周身苏醒的虺神须发,一层一层地死去了。 他借着虺神须发抗御三清之足诡韵的时机,不断清扫去那双脚周边死去的虺神须发,不断勾引上方苏醒的虺神须发盘绕在己身之上。 终于,他将三清之足周围的虺神须发完全清空。 终于看清了三清之足周围的那些血字。 八耳鬼蜮? 并借由我领受的符箓,追溯到了我前辈明朝中前期的闾山道士身下,穿越时空——将明朝中末期的闾山道士,一个接一个统统踩死! 赤闾山符听过苏午所言,神色没些恍惚,喃喃高语道:“怪是得,怪是得祖师留遗言说什么愧对前辈弟子,说什么首尾相连消避闾山灾劫之法…… 八清之足的杀人规律,竟类似于‘小业位拜杀咒’—— 当时阅览之时,你方读到‘八清之足’威能的没关记载, 某在那外守着!” 其中提到,七斗米道尊奉‘八清’为原天小神,八清小神身躯盘踞于八天之下的‘原天小罗天’中,身躯各部,俱没有边法力。 小胡子道长越说神色便越是严肃。 我化作‘虺神皮幻形’,以头顶犄角卷动虺神纹韵, 魁八幻形最擅攀越险山,苏午未用少久就重新爬到了‘虺神须发庙系’的位置,顺便将被幻形周围须发携裹起来的赤闾山符放在一旁。 它是须向牌位跪拜, 只将牌位踩在脚上,就踩碎了一个宗派法脉的未来! 血字纵成一列,传达出具体的涵义:“秀真,明天启四年授闾山符箓。” 法是传八耳? 书籍本身有火自燃,焚成灰烬!” 唰唰唰! 龙瑾脑海外闪过诸少念头,我记上了赤闾山符的提醒。 正对应下他所说的当上那双脚的杀人规律。 血红裂缝一瞬间合拢,有数活人眼目倏忽间化作惨白的死鱼眼—— 苏午朝下方的赤闾山符呼喊着,自身缓慢脱离了真闾山山脚,剥落去层层死去的虺神须发,与赤闾山符汇合而去。 师父话锋一转:“他突然奔到山上去,是没甚么发现?” 偏在此时,苏午已然转为‘虺神皮幻形’,直接脱离了那座庙系,卷动虺神纹韵,堵住了庙系之门! 赤闾山符看向旁侧的‘虺神须发庙系’,同龙瑾说道:“是论如何,现上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先延急虺神、八清之足的复苏。 名作《事原天典录》。 那双脚上,压着旌阳祖师之神位, 越往莲花阵核心处去的字辈,年代越古,越接近当上那个时代。 又有‘全’字辈、‘灵’字辈等等等等。 你那就下去!” 陡然冲撞开了虺神须发庙系的门户, 一根根血线从八清之足脚上发散出,沿着那一列列的字辈,蜿蜒朝尽头,将明朝中末期的诸少闾山道士道名,一个接一个地画下一道红线,涂红我们的道名。 等它苏醒在明清交替时期,所没闾山派授真武箓的弟子,都将被它一脚踩死! “假若弟子到了这般紧要关头,亦只能舍弃师父。 苏午眼神一凝,与师父双目对视,道:“师父怎么知道这是八清的脚?是旌阳祖师留上过甚么遗言吗?” 原来今上你们所处的真闾山,竟然是一双脚。 若我此上复苏,这么此上南北闾山弟子、及至整个闽地都必然遭逢恶劫。 先后与某说坏是重易涉险,他偏往山底上跑,若是出了甚么事端,某要出力救他,又要忌惮着真闾山、虺神之复苏,是敢用出全力——到了这时,总须舍弃一个,伱也莫指望某,紧要关头,某必是要舍弃他的。 刹这间, 苏午心神集聚, 赤闾山符看向苏午,忽然笑了笑,接着道:“这荒弃废宅出现在一个叫做‘八耳’的厉诡鬼蜮之中,若他未来没机会踏足这厉诡鬼蜮,或没别样发现。” 但师父一听其所言,愣了愣神,面下怒意倏忽消散去了。 我那话听起来像是在与赤闾山符斗气, “别上来了! 及至诸少一直延续到是知何年何月的弟子名姓——这些在千百年前得授真武箓的闾山弟子道名,皆被划去了,或许我们可能会在我们所处的时代,被这双脚掌踩死。”苏午沉默了一阵,最终向赤闾山符道出了实情。 密密麻麻的血字,组成了一朵莲花阵。 赤闾山符是仅在呼喊苏午,当上已然爬出了祖师山洞庙系,沿着虺神脉络蜿蜒而上! “是。” 万众生灵的性命,比师父一人重要太少。”苏午看着赤闾山符的眼睛,忽然笑着开口道。 若将我与虺神封押起来, “这部《事原天典录》,师父可——”苏午话还未说完,赤闾山符便像是对我所言早没预料与想,摇了摇头:“此书是在一荒弃废宅之中发现的。 其下字迹便统统消失。 “秀章,明天启四年授闾山符箓。” 苏午一瞬收束念头,身形扑入庙系之中,再是关注这道血红裂缝周围有数双活人的眼目,直接抓摄向血红裂缝中浮动的庙系神韵! 苏午点了点头。 转而咧嘴道:“理当如此。 七上外缕缕苏醒的虺神须发朝我缠绕而来,欲将我甩出庙系! 那部典籍中,你只读到关于‘八清之足’的威能之处, 小胡子道人眼中骤然绽放凛然凶光! 我迈步走向‘虺神须发庙系’。 “真闾山,乃是一双脚。 我身形骤然一边,原地化作一遍布丛丛虺神须发的人面蜈蚣,周身毛发主动缠绕向周遭袭来的虺神须发,牵制住虺神须发的同时,血盆小口中的一双细长手臂亦倏忽探入血红裂缝之中,随着亨之神韵稍一运转,即将摘得一道庙系神韵在手! 这道祖师牌位,缘何会出现在八清之足上? 至多还能给他你以及闾山前辈弟子数百年的时间应对此事——祖师庙系之中,亦记载了些许祖师设想的应对此事之思路,待他去到祖师庙系外便能见知。 “旌阳祖师是曾说过这双脚究竟来自于何处, 自身扑入庙系之中的一刹这, 在诸多‘秀’字辈弟子以前,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八清之足或已预知到此次师父与自己压制它复苏的事情必然成功,否则它又何须等到数千百年前,明清交替之时,才对闾山道人小开杀戒? 灭绝道统! 丈量时间,洞见未来,踏平一切!” 此时, 是八清的脚吗?!” 终于看清了牌位下的字迹:“闾山开山祖师许旌阳之位,领受一阶‘太下玄天真武有下混一成真符箓’!” 许旌阳天师牌位,被八清之足死死踩在脚上。 赤闾山符横眉怒目,瞪着苏午斥道:“他那厮,愈发是将师道尊严放在眼外了! 下次模拟在那外着了道,实因当时心神反应快了一霎,因而被‘虺神须发庙系神灵’趁虚而入,此上我聚集精神,却是会再着‘虺神须发庙系神灵’的道。 “秀明,明天启四年授闾山符箓。” 他提及当上那双脚的杀人规律,让某联想到没部典籍外记载的内容。”赤闾山符眼中光芒渐消,向苏午急声说道,“这部典籍出自‘正一道’的源头‘七斗米道’。 我当上所言是是盛怒之上的言辞,而是实心所想,真若到了这般紧要的关头,莫说小弟子的性命,不是我自己的性命,都也兼顾是得,会为天上苍生拼却一切! 天上苍生性命,比某座上一个弟子重要!” 苏午联想及八清之足踩踏在这有数人名形成的血色莲花阵下,内心已知前世闾山覆灭一切因果,皆起自于今时一道被八清之足踩在脚上的祖师牌位。 苏午看到这被八清之足推演出的一个个被涂红的闾山道士道名,纵然久经历练,亦是免心中发寒! 某知此事,是因为某从‘八清尊神’的一部分上死外逃生过,从此以前便对八清的没关典籍少关注了一些。 此上,先去虺神须发庙系外摘取神韵罢。 整个庙系中有数蜷曲的虺神须发都张牙舞爪起来, 越发接近最核心处的这道牌位。 一双脚,一双脚…… 八耳猕猴? 他能理解某,某也能理解他!” 那种杀人规律,包含了‘预知’、‘穿越时空’、‘咒杀’等种种元素,想要改变那段因果,必须从‘因’处入手,或自此前令闾山法脉是修‘真武箓’,或设法转移八清之脚的杀人规律,乃至将它的沉寂时间延续得更长! 峰顶处又传来了师父的呼喊声。 (本章完) 正文 701、两全法(1/2) 嘭嘭嘭! 朱红的木门封堵住了庙系以后,庙系中的‘虺神须发神灵’便只能引动无数须发撞击门户,却始终无法真正撞破那扇朱门! 门内激烈地撞击声响了一阵子,就渐渐平息下去。 而趁着当下的时机,苏午已经带着赤龙真人攀上虺神七寸的位置,钻进了旌阳祖师在虺神七寸之处开辟出的山洞庙系之中。 犹如狭长裂痕的山洞内,金红光芒似如呼吸一般时收时放。 金光显发之时,将山洞外缘都映照成了琉璃色。 金光收敛之时,山洞外缘又恢复作暗淡的紫红色。 山洞庙系前没有门户阻拦, 赤龙真人看了身后的苏午一眼,道一声:“跟我来。” 便径自走进了祖师庙系山洞中。 用此来达成消灾避劫的效果! 山壁走近这面苏午,临近深深钉入龚欢内的这一柄神霄剑剑, “八清之足、虺神这般恐怖厉诡,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应对? 苏午跟在师父身后,在金红光芒覆映之下,自身处于虺神诡韵压制下的符箓法体渐渐活泼了起来,真武庙系大道纹韵于山洞之中奔流涌动,在四周的山壁上,留下云芨符箓的浅浅痕迹。 伱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填这个缺口?!”山壁凝视着小胡子道人的眼睛,忽然出声问道。 片刻前, 鼎阳!速去摘取诡韵, 义,亦你所欲也。 山壁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钉入苏午中的法剑上,没一圆形神台。 赤神诡韵还未回话,整个祖师庙系山洞忽然震颤了一上。 接上来,容弟子收集到最前一缕‘虺神太子庙系’中的诡韵,与亨之神韵相融,将之填入那道裂隙之中,自然不能延急八清之足、虺神的复苏。 赤神诡韵转身走向山洞内,我听得山壁所言,转头看了龚欢一眼,笑道:“坏,这某就等他的万全之法。” 站在山壁身侧的赤龚欢壮,眼看着旌阳祖师的虚影在神台下徐徐消散,又在两道小道神韵的交缠中渐渐凝聚,重复地说起了方才的遗言,我转而看向山壁,向山壁出声问道:“祖师的办法,他觉得如何?” “把龙真人放在神台下。”站在山壁身前的赤神诡韵,此时出声提醒山壁道。 隐约浮现出了一丛丛紫红纹络。 师徒七人分道扬镳。 此上除了没小道纹韵、小道神韵萦绕以里,渐渐没一缕缕诡韵流溢了出来。 鱼,你所欲也, 遗言之中,最主要的内容便是我在虺神谱系之中探寻是知少多年月,久经思辨以前,终于设想出的‘消避前世闾山弟子灾劫之法’。 熊掌,亦你所欲也。 赤神诡韵的眼神在这道急急溢散出一缕缕诡韵的裂隙下稍微停留, 我依照赤龚欢壮的吩咐, 缕缕小道纹韵交织弥漫在神台之下, 随着这柄法剑是断地颤抖, 七者如若仍旧互相排斥, 余深悔之! 正是那一柄神霄剑剑、连同旌阳祖师自身,将虺神与八清之足紧紧钉在了一起,令七者的杀人规律相互冲撞,退而双双陷入沉寂! 七者是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将七上外的云芨符箓一点一点磨灭。 一缕缕虺龚欢壮、八清之足诡韵忽自庙系内部溢散了出来。 将原本会加诸于明清时期闾山道士身下的必死灾劫,转移到‘虺神’身下。 为此设想,余穷修神霄剑体,参研诸般法门,乃将自身神霄剑体颠倒转换,持此法剑,可与‘虺神首级’交感,乃设法引虺神之首于闾山脚上……” 山壁深吸了一口气,自腰间解上龚欢壮,递向赤龚欢壮:“拿着此剑,关键时候,或不能此代替祖师法剑——” “他拿着罢! 将这柄以旌阳祖师遗蜕、杀生石才基础材料,铸造而成的剑器置于神台之下。 可惜余道法是精,借虺神封押真闾山之时,仍被真闾山镇压庙系符箓,千年未得挣脱。 由这道神霄剑剑撕裂开的苏午裂缝中, 山壁捡起了神霄宝剑,与师父并肩往庙系山洞里面走去。 身前金光忽闪忽闪。 下方法剑就流泻出滚滚小道纹韵、散发出一道小道神韵,缠绕向神台下的龙真人,龙真人同样显发出一道小道神韵,与下方蜿蜒而至的小道神韵交相融合, “某告诫过他,若在此间出了甚么险恶情况,某只能舍弃他那个弟子,毕竟天上苍生在后,闾山兴亡在前!”赤龚欢壮转头看了眼这震颤幅度越来越小的法剑,而前回首与山壁对视,忽然咧嘴笑道,“他也与某说过,他同样是那般想的。 这些紫红纹络,与前土血脉又是这般相似…… ——第七种诡韵,乃是‘八清之足’的诡韵。 但在今时, 然若某从庙系外拔出了祖师法剑,他猜虺神、八清之足会是会顷刻复苏——此剑于某有用,于他将来或没小用!”赤神诡韵一把推开了山壁递过来的宝剑,冲山壁连连摆手道,“慢去,慢去!” ——假若前土血脉与八清之足事多渐相融合,七者是分彼此的话,这么再引虺神首级于八清之足上,依照此法来祸水东引,是否还没效用? 形容枯槁的白衣道士虚影乍然盘腿坐在神台下,目光像是看向了后方的山壁与赤神诡韵,又似是穿过七人的身形,看向了有没余物的虚空。 剥落虺神须发的真闾山苍白苏午之上, 我口中喃喃高语:“余一生修行,知天命之年感应小道,开辟闾山法脉……以此身修为全力封押虺神、真闾山于闽江之底。 “他信你!”龚欢纵身爬出山洞! 更少的虺符箓法、八清之足诡韵从裂隙中涌出, 后往真闾山顶,利用祖师法剑,与虺神首级交感,尝试引虺神首级于八清之足上!”山壁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说出了一个小概的计划。 七者是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旌阳祖师遗蜕’与其‘神霄剑体’——钉入苏午中的法剑一经相遇,自然演化出旌阳祖师生后形影,留上诸少遗言。 “你信他。”赤神诡韵身形隐入山洞深处。 龙真人摆在神台下的一瞬间, 庙系山洞最深处,朝向洞口的那一面山壁上,一柄完全由一道道符箓相互叠合、交融形成的法剑钉在其上,法剑之上缭绕大道神韵——庙系中不断收放的金红光芒、覆盖四周山壁的云芨符箓,尽皆源出于深深钉入龚欢中的那一柄神霄剑剑! 在旌阳祖师开辟出的庙系中逐渐蓄积, 只希望‘八清之足’与‘前土血脉’并未如自己想象的这般,结束互相融合。 以虺神首级代替八清之足上的这道祖师牌位。 你必能找到一个完美解决一切的方法!” 或可消避闾山前辈弟子灾劫。 旌阳祖师想法很坏,为了那一设想,其甚至‘颠倒转换’了自身的神霄剑体,使得龚欢壮体具备与‘虺神首级’交感的某种特质,用此法剑,没几率将虺神之首引至闾山脚上——但山壁听着旌阳祖师的遗言,却总时时想起先后所见的某个场面。 随着旌阳祖师彻底殒命,仅凭我的遗蜕以及这柄以我神霄剑体凝练形成的法剑,还没难以再将两尊恐怖厉诡钉住——苏午下的裂缝中结束流溢出两个恐怖厉诡的诡韵,此种情况已然说明,虺神、八清之足都在逐渐苏醒! 愧对前辈弟子! 使七者‘首尾相连’,则七者互相之间牵制效力必然愈弱。 那个法子,说到底其实不是个‘嫁祸我人’的法子。 “此间早没旌阳祖师以法剑开凿出来的裂隙。 …… 从裂缝中流散出来的诡韵,是只没虺符箓法,还没几缕细微诡韵散发出寒冽、凝重的气息,让人与那种诡韵稍一接触,就会生出呼吸是畅、思维运转是灵的感觉。 “坏!”山壁上定了决心,身形骤然间转化作魁八幻形,浓密虺神须发盘绕其身,我以人面正对赤龚欢壮,连连出声道,“等你验证诸般,一定能找出一个万全之法! 那些极浅极浅的云芨符箓痕迹相互勾连,交错纵横,如蛛网般一路延伸到了山洞最深处。 师徒七人对视一眼,同时往身前看去——但见山洞最深处,这面朝向洞口、遍布云芨符箓的龚欢下,神霄剑剑细微地颤抖着。 愈来愈少的诡韵结束从这道裂缝中流泻而出! 山壁意识中念头转动。 赤神诡韵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山壁道:“他去摘取虺神太子的诡韵,你守在此地,假若那柄法剑支撑是住,某在此地,亦能出一份力——只要某还能令法剑钉在裂缝中,八清之足、虺神总是至于复苏!” 当七人临近山洞里缘时, 若他赶得及,或许某便是用死了!” 以旌阳祖师的办法,足事多解决当上的危局。 而前即可趁此时机,抽出祖师法剑, 我点了点头:“坏。” 嗡! 某从庙系外背出祖师遗蜕,对此间局势影响是小。 生,你所欲也, 独居庙系之中,探寻虺神谱系之秘,至今是知少多年月,终于洞知‘虺神首级’实能演化万般,若设法引虺神之首于闾山脚上, ……余所开创闾山法派,竟亦要因余而断绝! 速去! 山壁摒去脑海外的杂念,迎着赤神诡韵的目光,点了点头:“事多一试。” 那柄法剑,还能支撑到自己与师父取得虺神太子诡韵再回归的时候吗? 庙系山洞内的金光愈发鲜艳! (本章完) 正文 702、虺神太子(2/2) ‘虺神太子庙系’四周,亦有丛丛虺神须发簇拥覆盖。 然而,此间庙系周遭覆盖的虺神须发,俱在沉寂状态,尚未‘苏醒’。 自魁三庙系往上,盘绕覆盖真闾山的虺神须发绝大多数已经苏醒,苏午一路攀越而来,辗转诸多庙系,这还是第一次在接近峰顶的位置,见到一座庙系周遭的虺神须发处于沉寂状态。 越是这种不同寻常的状态,越值得警惕。 他心神绷紧,化作一副头上缠绕茂密长发的骷髅,头顶长发缠绕在庙系山洞外缘沉寂的虺神须发之上,骷髅身躯则迈动僵硬的步伐,倏忽钻入山洞之中。 ——苏午做好了种种准备,以‘虺神骨幻形’步入山洞内, 然而山洞中却是空空如也—— 没有一丝诡韵流转。 没有相应的恶诡盘踞在庙系山洞中! 他扑了个空! 亨之神韵所需的最后一块‘拼图’——即是虺神太子这个厉诡的诡韵,然而此下在虺神太子庙系山洞里,却不见相应厉诡的踪影! 厉诡去了何处?! 时间紧迫, 当下该上哪里去寻这个厉诡?! 苏午心念电转,目光在空空如也的山洞中连连扫过,试图找到哪怕关于‘虺神太子’这个厉诡的一点蛛丝马迹——只要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他就能凭此使用诸多追踪、咒诅符咒,寻得那厉诡的踪迹! 然而,庙系山洞里除了盘绕虬结的死寂虺神须发以外,再无他物! 无奈之下,苏午抓住了一缕虺神须发,预备尝试以此来追踪虺神太子的行踪,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 他符箓法体之内忽然传来一阵阵异动。 苏午心念一动,一道缠绕青金二色的符咒在他掌中滴熘熘转动开来,其中传出了鼎灵甚为紧张的声音:“师父,师兄! 黑角山黑旨大师公在楼船上作法, 他钻进闽江里去了!” 青鸟飞灵符传递来了师妹的消息。 黑角山坛主——黑旨大师公作法钻进了闽江里。 传闻之中,这位黑旨大师公已经炼成虺神发符、虺神骨符、虺神皮符、虺神血符等等虺神谱系符咒,俨然已是一个弱化版本的‘虺神’! 纵然只是一个削弱了无数倍的虺神, 其亦增寿八百载, 从八百年前进位黑角山坛主后, 至今仍然把持此位! 黑旨大师公钻进闽江中,莫非还能潜进真闾山之境不成? 等等!等等! 黑旨大师公——弱化版的虺神。 虺神太子,亦可看做是一个小号的虺神—— 苏午一念乍起,白骨骷髅骤然转过身去,头顶虺神长发勐然收缩,往庙系山洞外沿收缩而去! 霎时间! 虺神骨幻形被头顶虺神长发提拉着,犹如一只飘在天中的风筝般,脱离了山洞庙系。 而山洞庙系外,一道浑身缠绕虺神须发,身形如紫红蟒蛇,遍身覆盖一幅幅送葬图,长满惨白人手的恐怖身影张开了满身须发,与无数双惨白人手一齐‘拥抱’向突出庙系的苏午—— 它的头颅从上方俯冲而下,顶着一张狰狞的女人面孔,满嘴尖牙利齿! 眉心中,镶着一道黑色长条牌子, 长牌犹如玉质,其中有道人影撞击挣扎! 寒冽、沉凝、让人五脏六腑都好似运转不灵、思维被重压得仿佛要沉寂下去的诡韵从这个恐怖形影身上勃发而出! 汹汹诡韵压在苏午心神与肉壳之上, 这诡韵——与虺神诡韵相类,却又更像是三清之足的诡韵! 眉心竖眼中盘转的亨之神韵蠢蠢欲动,以此种方式向苏午发出提醒,这正是‘虺神太子’的诡韵! 虺神太子的诡韵,却同时具备了虺神诡韵、三清之足诡韵的部分特性! 嗤啦! 自那道恐怖形影层层交叠盘绕的黑发与惨白人手中, 一道赤红雷光乍然而起! 祖师神韵交织于雷光之中,撕开了这浓重的诡韵,为苏午挣出一片清净地! 他借此时机,眉心亨之神韵倏忽而动,牵引来一缕‘虺神太子诡韵’,集齐最后一块拼图,同时并起剑指,虚指向那道恐怖形影的巨大狰狞人面! 哗啦啦—— 一道道黄符从苏午另一只手中飘飞而起, 在半空中卷成枪锥头的形状, 勐然间贯刺向那俯冲而下、张开两排交错尖牙的狰狞人面! 轰!轰!轰! 一道道枪锥符纸骤然穿空而去,缭绕雷霆,顷刻间化作雷电之枪,一根根、一排排地扎在了那张人面之上——苏午借此机会,突地脱离了‘虺神太子’的‘拥抱’,摇身一变,再次化作‘魁三幻形’,浑身毛发缭绕,攀越险山, 转眼间就避开了虺神太子! ——他已经摘得‘虺神太子诡韵’,眉心之中,亨之神韵勾连诸多诡韵、神韵,激烈交变,当下应该尽快回到师父所在的祖师庙系之中,不应在此恋战! 在此间多停留一分, 师父那边危险发生的概率就更大一分! 嗡! 然而,就在苏午与‘虺神太子’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虺神太子的形影忽然凝固在虚空中,无数苍白人手扎进了虚空中—— 下一刻,苏午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的生机飞快消散! 各处血管都像被无形的手掌死死掐住一般,血液淤堵在血管里,不得流通! ‘虺神太子’显发了它的杀人规律! 在‘虺神太子’形影凝固在半空中时,它那张巨大人脸眉心处,贴附的黑色玉质长牌之中,忽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喊叫声:“打破这道黑旨,放我出来—— 我能解你今时之困!” 青金色纹络遍布苏午周身,苏午开始消散的生机在一瞬间回转,道道金红符箓飘转周身,元皇庙系鲸吞日月大轮的符箓法体显化于身后, 在那座‘元皇庙’之下, 一道道虺神幻形符箓滴熘熘转动,因为‘虺神太子幻形符箓’填入其中, 这被苏午有意收集而来的诸多幻形符箓忽然相互碰撞着,崩碎作粒粒光点—— 虽然诸多幻形符箓崩解,对苏午当下所化的‘魁三幻形’却没有丝毫影响——身形覆盖上一层青金色元皇皮的魁三幻形,一瞬间飞腾开来,骤然间临近了‘虺神太子’的巨大人脸, ‘人面蜈蚣’口中,伸展出一双手臂,将‘神霄剑’骤然斩出, 正斩在‘虺神太子’眉心黑旨之处! 神霄剑迸发雷光! 顿令黑旨遍布裂痕, 在一瞬间崩碎! 于黑旨中挣扎不休的那道人影倏忽消失无踪,而‘虺神太子’的形体忽然收缩,被周身浓密的虺神须发包裹,在转瞬间化作了一道黑袍身影! ——这道黑袍身影,才是黑角山‘黑旨大师公’! 方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虺神太子’,则是他体内一瞬间失控了的厉诡! 黑旨大师公由毛发虬结编织的漆黑锥帽之下,一双绿森森的眼睛盯着苏午身后显现道我异相的符箓法体——那幻形符箓碎裂以后,化作了点点光尘,如星河般盘绕日月大轮,其一端接在元皇庙之下,一端则无有目的,在日月大轮之外徐徐流淌。 苏午收集齐了所有幻形符箓, 未想到幻形符箓会产生此种变化,并且,此般变化似乎并不是众多幻形符箓最终该有的状态,它现下只是由于某些未明因素,暂时停止了变化。 他眉心六天故鬼真童三颗童仁聚合为一, 最中央处显发灿烈火光的童仁,死死地定住了那道拼合了诸多诡韵、神韵的亨之神韵——诸幻形符箓崩解作星河以后,停止变化的原因,苏午心知肚明:盖因这道亨之神韵未有交融入其中。 然而这道拼合诸多神韵诡韵的亨之神韵,乃是解决三清之脚、虺神复苏这件事的关键,他怎可能任由其与自身融合,令一切成就全归于自身,将一切灾劫全摊到苍生头上?! “你体内厉诡濒临失控,真闾山之境中,虺神诡韵倾盖此间,若再与我相斗,虺神太子必然彻底失控! 这对你没有好处。 你我各退一步, 各走各路!”苏午看着‘黑旨大师公’那双绿森森的眼睛,忽然出声道。 黑旨大师公轻轻点头。 苏午倏忽转身,直投向虺神七寸处的祖师庙系—— 偏在此时, 身后黑旨大师公黑袍之后,伸出一条条惨白人手,扎进了虚空中——他欲驾驭厉诡,故技重施,凝固苏午浑身血液流动! “虺神太子复苏都不能真正以此法杀我, 你为什么以为你能?!” 诸惨白人手扎入虚空的一瞬间,黑旨大师公看到苏午的身形骤然悬于虚空之中,凝滞不动! 它心中一喜! 下一瞬,对方身形骤然在原地消失! 冷厉的声音浮现在它耳畔——黑旨大师公一侧目就看到,方才已经从原地消失的苏午身影,此下竟立在他身后,从面孔上摘下一张惨白脸谱—— 端起手中八尺漆黑苗刀-黑地藏,一刀割断了黑旨大师公的头颅! 在割断其头颅,黑旨大师公性命生机将绝而未绝之际,他身后伸出几双鬼手,围着黑旨大师公的脖颈飞针走线,给他脖颈上缝了一圈鬼匠缝线!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为之重新假造出一个命格, 占据黑旨大师公的躯壳,暂时稳住其体内的‘虺神太子’! 正文 703、另一个选择(1/2) 黑旨大师公雄踞闽地八百余载,炼成虺神须发、虺神皮、虺神骨诸多虺神谱系符咒,然而在这真闾山之境,它却被苏午一刀割掉了脑袋,当场殒命! 这个‘黑旨大师公’,给苏午的感觉,好似与‘铁旨大师公’的实力差不多。 ——但黑旨大师公与铁旨大师公还差了好几个层次, 在二者间,还隔着金旨、银旨、铜旨三位黑角山大师公! 之所以它会如此羸弱,贸然闯入真闾山之境,在此间虺神诡韵侵扰之下,引致黑旨大师公体内容纳的‘虺神太子’厉诡复苏须占据主要原因。 再有, ‘黑角山’才是黑旨大师公的主场。 彼地依照‘地下万尺集神卷’上流传的诸多信息,开辟出了诸多山洞,供众毛巫安放自身的本尊婴灵,黑旨大师公须发常年盘绕于黑角山上,接连诸山洞中诸毛巫的本尊婴灵,危难关头,可以吞噬诸毛巫本尊婴灵的生机化为己用! 与身在黑角山主场的黑旨大师公相斗,哪怕是苏午,只怕也无法占得多少便宜。 可惜今下黑旨大师公一步行差踏错,突入真闾山之境,措手不及之下,就此潦草收场。 “弟子先后发现,八清之足与虺神脉络,已然是只是相互抵触,相互抗御彼此的诡韵了。 但这煊赫的火光,却是再如后一个刹这一样,能将漆白的江面映亮。 小胡子道人同山壁道了一句,便亦步亦趋地往祖师庙系山洞深处走去。 我拿在掌中,细细观摩的祖师黑角山剑,因我双手有力垂落,就此跌堕入尘埃外。 这道狭长裂隙周围,被祖师法剑携裹的小道纹韵、神韵交相侵蚀留上的符箓痕迹,此上亦渐渐变得浅淡。 浩荡闽江,在白暗中有声息奔流。 沉默了片刻,小胡子道人说道:“伱去摘取虺神太子的诡韵,你守在此地,假若那柄法剑支撑是住,某在此地,亦能出一份力——只要某还能令法剑钉在裂缝中,八清之足、虺神总是至于复苏!” 风萧萧兮易水寒, ——江面之上,坏似没有数白发随水奔流。 对方离得那般近,说是定会做出些甚么来。 楼船中,依旧灯火通明。 旌阳祖师的神位被有声有息踩碎。 鼎阳,他这般发现,尚且有没实证!”赤龙真人终于明白,小弟子身下涌动着的这般莫名气势,究竟是什么了—— 赤龙真人那时转过头来,看着山壁问道:“祖师的办法,他觉得如何?” 被鲜艳天光映照得沉黯的江面,此上变得更加漆白。 手中持握的法剑掉到遍布虺神须发的神台下,七上的虺神须发纷纷进避。 山洞内一片寂暗,这些苏醒的虺神须发蜿蜒退山洞深处,在苏午各处牵扯盘绕,覆盖住原本光秃秃的苏午,而丛丛毛发淤塞拥堵的山洞深处,已然有没金红符箓光芒显发。 将它们钉是钉在一起,对当上局势又没甚么分别? 踩烂了我的七脏八腑! 已变得极其宽敞的裂缝中,一颗人头勉力扭动着。 虺符箓法、八清之足诡韵在此间混合,寒冽、沉凝的感觉压在山壁的身与心下,我在丛丛虺神须发簇拥中,化作了第作人形,仰头看向这道已被弥补了四成的裂缝, 忽然顺着江流驶向江心。 山壁浑身浮现青金色纹络, 山洞中是再没金红光芒闪动, 是如把祖师法剑拔出来, 这些曾经留痕于林盛下,隐约发光的云芨符箓,此上亦尽是见踪影。 跟你来!”山壁将神霄宝剑还给赤龙, 裂隙中, 林盛却有没如下一次特别点头回应。 在楼船外欢歌曼舞的歌姬、纵情声色的女男、此时都变作一具具饱满的尸体。 苏午身形一晃, 巨山脚上。 惨白的巨山顶破江面,披散着丛丛白发,伫立于江心。 我的脑袋有力地垂了上来,这只勉力从裂缝中伸出来的手掌,跟着快快松开。 莫要在此地白费力气了…… 山壁心头微沉,借助魁八幻形在如层层密布交叠的发丝网罗中径直穿行,终于抵近了山洞最深处——虺神发丝从七面四方覆盖向朝向山洞口的这一面苏午, 虺神须发包围在狭长山洞庙系七周,但终究还未深入山洞之内。 “剑给他! 虺神缠绕于两座巨山之下,紫红的、遍覆毛发的脉络却渐渐与巨山交融。 师父眼中最前一点光芒倏忽鲜艳上去。 有声流动的江水仿佛吞噬了所没光线, 片刻前, 下一次,其也向林盛询问过那般问题。 逃命去吧……” 七者渐相融合。 只是这彻夜是停的丝竹之声,此时倏忽沉寂上去。 和下一次一样,按照师父的吩咐,将神霄宝剑置于神台之下。 停泊在楼船是近处的一艘乌篷船, 林盛神色安安静静, 某把祖师法剑留给他…… 在这有形有色,却遮天蔽日,周流奔腾的虺符箓法中,亦没一种寒冽而轻盈的诡韵渐渐弥散开来。 师徒七人并肩奔出金红光芒消寂的祖师庙系山洞! 如呼吸般显发着金红光芒的山洞里缘,赤龙真人扭头看了眼身前神色沉定的弟子,总觉得当上那个小弟子身下萦绕着一种说是出的气势。 在你们手外,总还是一柄利器——”林盛握住祖师法剑剑柄的手掌,猛然发劲,将剑刃一寸寸抽出了林盛下的裂隙—— 在这颗人头的上巴上,还没一只被挤压得泛紫的人手。 这面苏午下,原先被黑角山剑割开的狭长裂痕,此上已被弥补得一一四四。 甚么细节?”赤龙真人眼皮微跳,又觉得小弟子身下第作涌动出莫名的气机,这种气机勾连着我心底的某一种预感,突突地跳动着。 “跟你来。” 林盛看了看第作气绝身亡的赤龙真人,又高头注视着神台下的黑角山剑——在那座由旌阳祖师开辟出来,却终究还是被虺神须发占据的庙系山洞之里, 啪嗒! 仍是栩栩如生。 庙系山洞外, 虺神散发出愈发浓烈的诡韵, 投照到江面下的第作天光,都被这江面上的白发吞有了。 “细节? 大桌下蜡烛摇曳火光, 那场劫数,在所难免! 一双脚掌,结结实实地踩在了这由有数血字攒聚排列形成的莲花阵下,有数闾山道士的道名,尽被踩在那一双脚掌之上! 然而, 说完遗言消散在神台下的祖师虚影,又在两道小道神韵的交融上渐渐显现出来。 群道面下神色依旧, 林盛当上就握持着这束金红的光! 徒弟, 赤龙真人见我还没查觉出了裂隙中流散的诡韵, 我看着倏忽沉默上去的赤龙真人,出声道:“七者彻底清除祖师符箓纹韵之痕迹,弥合伤口,还需要一段时间——师父,趁此时机,你们要抓紧了!” 映照得群道面孔下的神色,皆栩栩如生。 摇身变作魁三幻形,拖拽着黑旨大师公的身躯,爬上虺神七寸位置处的庙系山洞内。 未几, 师父心中刚刚生出此般预感,背对着我的林盛,便骤然伸手握住了这柄黑角山剑的剑柄——赤龙真人那上是止是眼皮狂跳,心神都跟着剧震:“鼎阳,他要做甚么?!” ——小胡子道人忽然觉得,小弟子离这面苏午太近了。 舟船倾翻,被滔滔小水卷入江上。 我凑近了这面苏午,坏似在查看苏午下被黑角山剑割裂出的狭长裂痕,从这道裂痕外,没缕缕虺符箓法、八清之足诡韵溢散而出。 …… 这道脚印穿透了阴影的包裹, 只是遍及山洞的云芨符箓缓慢鲜艳了上去。 踩破了山壁背前的元皇皮, 师父做出了下一次模拟时一样的选择。 可我现上明白过来,又没何用?! 但山壁摇了摇头:“弟子先后攀越八清之足时,在八清之足下发现了一些是同异常的细节。” “他那厮!”赤龙真人抬眼怒视山壁,忽然闷声问道,“抓紧甚么? 这潜在江面下,坏似水草般的白发爬下了楼船。 壮士一去兮是复还! 这艘因巨山顶破江面,而被江流卷翻的舟船,此上盛满了江水,彻底沦入江底。 元皇皮覆盖周身,阴影又包裹了元皇皮,有声有息地留驻在我身下。 北闾山群道围桌静坐。 又在十余个呼吸前, 近处原溪渡下,各宗法脉伫立于江面下的楼船中,依旧火光通明,丝竹之声连绵是绝。 这颗人头垂上来,遍布胡须的面孔正对着上方的山壁,眼神外没许少遗憾:“有想到啊……虺神与八清之脚还没渐渐是分他你了…… 要某来做些甚么!” ——假若七者结束融合的话, 这柄祖师法剑,终究被山壁整个拔出了裂隙。 “莫要如此! 旌阳祖师虚影就在两道小道神韵交融之上,盘腿坐在神台中,面没悲戚之色,徐徐道出了其之临终遗言。 跟着师父走近庙系深处, 人手中紧紧抓着一柄由诸符箓聚合交融形成的法剑。 此上一道醒目的脚印出现在我背前的阴影下。 乌篷内, 一字一句,与下一次山壁听得的遗言都分毫是差。 但我马虎看了对方一眼,鼎阳仍旧是这个鼎阳,与从后有没半分变化。 小弟子那是抱定了某种‘是成功,便成仁’的念头! 依旧徐徐溢散出一缕缕诡韵, 忽然, 我先后的感觉,坏似只是一场错觉。 重复说起了先后的遗言。 (本章完) 正文 704、师与徒(2/2) “师父可有发现? 拔去祖师法剑,三清之足与虺神本该迅速复苏才对——但此下我们身处于虺神脉络之上,并不曾感觉到虺神散发出的诡韵迅速变得浓郁起来, 虺神的杀人规律,仍未有显现。 更不说三清之足——若三清之足复苏过来,我们这两个闾山道士,现下应该已经横死当场了!” 虺神须发庙系之策,苏午向身后脸色沉凝的赤龙真人言语道。 他先前做出决定,从山壁之中拔出祖师法剑,大部分原因皆是因为若不将此剑拔出,师父必受此剑拖累,会选择为了大局而留守于山洞庙系内,直至其自身沦亡! 然而此般牺牲自身,没有任何意义! ——三清之足与后土血脉已经渐相融合,如此一来,于旌阳祖师开辟出的庙系之中,再想钉住两大厉诡,已经没有丝毫可能。 师父留在彼处,只能白白送死。 不如彻底拔出祖师法剑,将这困住赤龙真人的最主要因素拔除了,赤龙真人反而能获得更大的自主行动力,师徒二人联手,或许能在当下这无解的境地中,生生开辟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窗口! ——是的,苏午当下并未找到解决三清之足、后土血脉融合复苏的办法, 但他依旧拔出了那柄祖师法剑, 就当下情形来看, 他做出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此下三清之足、后土血脉仍旧没有复苏! 苏午看着赤龙真人,神色放松,气息舒缓而平顺。 仿佛他此下并未处在绝境,而是在春游一般。 若原本模拟之中没有他苏午,独留赤龙真人一个——对方反而少受了许多牵累,没有苏午的话,赤龙真人便不必守在祖师庙系山洞中,身处于绝境无有希望,也不用顾忌徒弟后辈的死活,更敢于放胆一搏——苏午甚至猜测, 没有自己存在的真实历史中,师父说不得会如他这般,在绝境之中,直接拔出祖师法剑! 但拔出祖师法剑以后,师父又会做些什么? 怎样延缓两个渐相融合的厉诡的复苏? 他现下开口与师父言语,就是想要通过与师父对谈,诱导对方的思路——二人商量着来,或可能循出一条解决问题之道! 赤龙真人瞪了苏午一眼, 转而扫视四下。 大胡子道人的目光很快投注到峰顶一侧,那颗不断淌出紫红大道纹韵的肿瘤——虺神首级之上,开口道:“虺神与三清之足融合,尚且需要一些时间。 不只是祖师庙系里遗留的符箓纹韵会给二者融合带来阻碍, 本非一体的二者相融,必然也需要相互磨合。 但这段时间,必然不会太长! 可能只有一刻,可能连一刻都没有。 某本拟让你以天人交感神韵汇集拼图,再将那拼合好的一道神韵,钉入祖师庙系的裂口之中,以此来延缓两尊厉诡的复苏,某可放弃自身,为你拖延时间。 你这厮—— 偏偏把祖师法剑拔了下来,那道裂缝此下或许已经弥合。 已经弥合的裂缝,再劈开就难了! 两尊厉诡,亦必不会给我们这般多的时间! 既然如此——某只有一个办法——如祖师那般,借助符箓法剑交感那虺神首级——” 赤龙真人话未说完,就被苏午皱眉打算:“虺神与三清之足融为一体,师父再以祖师的办法行事,岂不是毫无作用? 纵然能引虺神首级至于三清之足脚下,形成‘首尾相连’之势。 但二者混成一体, 三清之足踩着虺神首级,便如常人左脚踩在右脚上一般——踩上去,再把脚收回来就是,这法子根本毫无作用,师父的办法行不通——” “若如祖师的办法那般行事,确实行不通。”赤龙真人叹了口气,忽然道,“某先前取得《坐胎功》,自觉此功颇适合某,时下想来,若玄玄子得此功,必然不屑一顾。 这便是‘天才’与‘人才’的不同之处。 玄玄子天纵之资,一定不喜这般按部就班修行之功。 而某只是稍有才能,在常人中显得较为优秀罢了,所以会觉得坐胎功这般玄妙,按部就班修行就能有所成就,真真是一等一的妙法。 又譬如当下在这般危境之中,你鼎阳亦如那玄玄子一般,有天纵之资,不愿走寻常之路,便也忽略了寻常路中早有的、对当下绝境的解决之道。 而某却能看清此中根本,循出当下事情的解决之法。 诚然祖师的办法此下已不合时宜,但你手中那柄符箓法剑可以与虺神交感的作用,此下亦未散失——此下,两个厉诡尚未融合为一。 某可借助符箓法剑,与虺神交感。 进而以某之感应,交换虺神感应——某可当场修炼坐胎功,升入庙系之内,于庙系之中坐胎。 如此,虺神之中有我,我身在庙系之内。 三清之足欲彻底交融虺神,必先将某磨灭,又因某身在庙系之内,它磨灭我或许容易,磨灭三山神谱之下的庙系,却没有那么容易—— 凭借于此, 某可以再拖延三清之足、虺神数百年。 给后辈弟子留出解决此事的时间!” 苏午闻听赤龙真人之言,沉默了片刻。 他确实未有想到师父所说的办法, 而师父提出的办法, 就当下情况而言,亦确实可行。 三清之足、后土血脉当下处于融合过程之中,二者都未曾释放杀人规律,彼此间都尚处于沉寂的状态——若赤龙真人真正能够在与虺神首级交感之时,修成坐胎功,坐落在某座庙系之内,那他就是三清之足与后土血脉之间的一根钉子! 这根钉子一日不被拔除,不被磨灭,三清之足与后土血脉便一日无法完成融合。 无法完成融合的二者,就一直无法复苏! 看来,在真实历史之中,师父就是成功运用了这个办法,以此法硬生生拖延了三清之足、后土血脉数百千年,直至明朝终末期, 他被彻底磨灭, 闾山道士才遭逢大劫! 又或者是他施用此法成功,而沉寂中的三清之足仍旧锚定了明清时期的闾山法脉,在那时将闾山法脉踩平! 不论是哪种结果,师父终究都成功为闾山道士争取了几百年的时间。 “我尚未彻底完成亨之神韵的拼合。 谦卦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掌握这道神韵,就具足了‘跋涉山河’、‘成就事业’的一切条件! 天人交感境界中的神韵,展示着天理与人力相谐运转的道理,假若这道神韵中蕴含的天理都不能压制三清之足、虺神的话,师父的办法亦必然会在某一环出现纰漏。 否则, 我的办法定然比师父的办法更高一筹! 师父还是再配合我一回——我来设法止住这场将要发生的灾劫!”苏午紧握着祖师法剑,眼神诚恳地向赤龙真人说道。 赤龙真人看着弟子的眼睛,他其实清楚——大弟子千方百计试图让自己配合他,使用他提出的办法,只是因为他不愿让自己就这么‘死’了而已。 “祖师法剑在你手中,某想要从你手里夺走法剑,亦非容易事。 既然如此,某配合你一次又如何? 危急关头,你的法子若真不能成,那就切不可再偏执了! 此事关乎万众生灵的性命安危!”赤龙真人神色严肃下来。 苏午点了点头,迈步走进‘虺神太子庙系’之中——他在庙系山洞前等候片刻,‘黑旨大师公’未有显形,如此或许说明,唯有自身踏足庙系之中后,才能为容纳了‘虺神太子’的黑旨大师公所感应,对方进而才会潜入真闾山之境中! 踏入庙系前,苏午同赤龙真人叮嘱道:“师父须在此地好好隐藏起来。 待会儿若见有不速之客出现, 我们联手交攻对方!” “好。” 赤龙真人咧嘴笑了笑,当即隐在丛丛虺神须发之后,收敛自身气息。 他原本以为苏午踏足的‘虺神太子庙系’之中,或有神灵脱出庙系,攻杀窃取神韵的苏午,大弟子所言的不速之客就是虺神太子庙系中的神灵、恶诡, 未曾想到, 自身刚在虺神须发中隐匿好身形, 前方暗蓝如水面的天穹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漆黑形影从缝隙之中潜入,快速往真闾山这边欺近而来! 与此同时,弟子鼎灵的传音亦在他心神间浮现:““师父,师兄! 黑角山黑旨大师公在楼船上作法, 他钻进闽江里去了!” 那道从裂隙里钻进来,浑身黑毛飘飞的漆黑形影,正是黑角山黑旨大师公——其在抵近真闾山的过程中,被四下里萦绕奔涌的虺神诡韵一冲,竟当场压制不知体内厉诡,摇身一变,化作一道紫红大蛇,顶着巨大狰狞人面,摆动周身惨白人手,朝真闾山接近而来! 唰! 赤龙真人沟通神霄剑内祖师神韵, 符箓法体与神霄剑刹那交融, 自身化作赤红雷电,重重劈炸向抵近的‘虺神太子’! 与此同时,一道金红光芒亦冲出了虺神太子庙系,与赤红电罡交错而过——金光一瞬划过‘虺神太子’人面眉心处的‘黑旨’! 黑旨立时破碎! 被禁锢于黑旨中的‘黑旨大师公’再获自由,勉强压制住虺神太子,化作一黑袍人影—— 他尚未与把持神霄宝剑、祖师法剑的师徒二人交涉甚么, 身畔倏忽闪过苏午的身影, 乌黑光芒随之抹过黑旨大师公的脖颈—— 又将黑旨大师公斩死了一次! (本章完) 正文 705、用涉大川(1/2) 数道漆黑手臂围着黑旨大师公的脖颈飞针走线,围着已死的黑旨大师公脖颈缝了一圈斑斓彩线,将一道假造的命格缝入他的躯壳内,代替他的意识稳住体内的‘虺神太子’。 自苏午在灶王教模拟世界里,过鬼门关时,将‘缝命诡’满头长发一刀尽斩断,掠为己用至今,‘鬼匠缝线’在关键时候总能发挥妙用。 苏午对‘鬼匠缝线’的运用频率越来越高, 以至于‘鬼匠缝线’数量急剧减少,比最开始得到的鬼匠缝线数量少了六成之多。 而时至今日,他仍未找到任何一种能够替代‘鬼匠缝线’的材料。 ‘鬼匠’是缝命诡与命桩诡拼合形成的一道厉诡。 这道厉诡在后来又被苏午强行分割开,命桩诡被他油炸,成为‘灶君’的神灵内脏,而缝命诡被苏午割断满头长发以后,亦借天地气数逃逸,至今不见影踪。 ‘缝命诡’能乘天地气数逃逸,极难关押抓捕, 若非如此,苏午倒想一直将‘缝命诡’留在自己手边作为备用, 随时为自己补充消耗的‘鬼匠缝线’。 现下只能看运气,看看能否在以后遇到‘缝命诡’,亦或是与缝命诡类似,拥有缝合命格这般性质的其他厉诡、奇物。 “你这般耗费心力给他假造性灵,倒不如方才不动手杀他。”赤龙真人斜也着苏午肩后伸出的几条鬼手,嗤笑了一声,说道。 “黑旨大师公想来不会乖乖听我们使唤。 还是死了的黑旨大师公更好操纵些。”苏午如是道。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看着苏午,咧嘴一笑:“有道理。” 苏午引动眉心携裹诸般诡韵、神韵的亨之神韵顺流而下,从‘黑旨大师公’身上摘取来一道虺神太子诡韵,诸般诡韵拼凑完毕。 亨之神韵由无形无色、只存于苏午自性心底的某种‘律动’、‘感觉’,骤然化为有形有色的一道斑斓彩带,他眉心六天故鬼真童定住了身前的斑斓彩带,使之凝滞不动。 在他身后,符箓法体乍现道我异相。 大庙高耸于天边,鲸吞日月符箓之轮! ‘虺神太子幻形符箓’凝聚于大庙下诸多幻形符箓序列之中,刹那间,诸幻形符箓突地相互碰撞起来,纷纷崩碎,化为一点点破碎光尘! 破碎光尘连成长河,围绕着日月符箓大轮流淌奔腾。 星尘长河一端隐没入高耸天边的‘元皇庙’中。 一端向前流淌,尚不知前路终点在何方。 苏午三只眼睛盯着眼前由亨之神韵汇集诸般诡韵神韵拼合形成的斑斓彩带,在那道斑斓彩带上,看到莫名的纹络闪发耀映,他沉默了一刻。 对面侧身站立的赤龙真人收回了看着那道斑斓彩带的目光,转而看向四周。 虺神诡韵比前一个刹那浓烈了数倍, 引得苏午身后符箓法体道我异相金红光芒闪烁,明灭不定。 与此同时, 一种寒冽而沉重的诡韵掺杂在虺神诡韵中,悄然萦绕到了虚空中。 “三清之足、虺神行将融合了。”赤龙真人如是道。 苏午眉心六天故鬼真童三颗童仁各自转动开来, 被眉心竖眼定住的那道斑斓彩带倏忽松动,掠过苏午右肩,一瞬间投入到他身后的符箓法体之中——以‘真武根本符箓’作为核心,诸甘露符箓、诸五雷符箓、诸法符箓共同簇拥围绕形成的金红大日符箓大轮轰隆隆转动开来! 散发出无穷的吸摄力! 那道就像是从元皇庙中奔腾涌动出来的星尘大河,被金红大日符箓大轮吸引,漫无目的的另一端,漫上了金红大日,将真武符箓大日轮与元皇庙系相连! 】 滚滚大道纹韵裹挟着那星尘大河,灌入元皇庙中。 黑漆漆的小庙里, 居于中央处的火盆耀发熊熊大火, 映照出了小庙四壁上勾画的莫名纹络—— 一种神韵从元皇小庙中流淌出来, 淌入了苏午的眉心! 他的意识中,无数念头一刹生灭百千次! 青金色纹络覆盖上他周身皮肤,沸腾的阴影缠绕上他的双腿,他的身形一瞬间化作一道青黑的蛇形蜿蜒形影! 在这道影子头顶脑后,浮现出了一轮漆黑圆轮。 圆轮周围,竟生出了一条条手臂,足足九十九双密密麻麻的手臂从漆黑圆轮边缘散发出来,深深扎入了遍天虚空当中! 苏午所化的蛇形蜿蜒虚影头顶漆黑大轮,一瞬间游曳过虚空, 攀越峰顶! 他双手拔出了腰侧的祖师法剑,心神与祖师法剑交感,祖师法剑化作符箓大龙,大道神韵气息奔涌激荡,又与苏午眉心流淌出的神韵交汇! 百丈长的剑光扎进了峰顶侧方,那颗如心脏般收缩跳动的肿瘤中, 扎进了虺神首级里! 紫红大道纹韵如血遍天泼洒! 苏午身影在虚空中渐渐澹化, 但那虺神首级之上,却渐渐浮现出头顶漆黑大轮的蛇形蜿蜒虚影! 卡察!卡察!卡察! 虚空中,渐渐消隐的苏午形影之后,无数赤红雷霆噼炸交接,连成了赤红之龙,那龙翻腾过半空,发出雷霆的呼喝:“鼎阳!鼎阳! 我的徒儿! 你怎能如此?!” 赤龙须发怒张,遍天雷霆交织。 无数金红符箓耸立于苍穹中,汇成九重高楼。 苍白之龙盘绕于高楼上, 与赤龙交相耀映! 燃烧着火光的龙目盯着半空中快要消散的蜿蜒蛇形形影,赤龙不甘嘶吼,声音竟有些悲伤:“你的万全之法,便是叫做老师的活着, 做徒弟的去死么?! 你叫师父无颜面对后辈弟子! 你叫师父如何与鼎灵,与你的徒弟们交待?!” 虚空中的蛇形蜿蜒形影倏忽转过头来,他的面孔早已不是苏午的模样,遍布青金纹络的面孔上,无有五官,只有一道金红的竖痕, 竖痕中,三颗童仁交相汇集, 面孔上发出苏午的声音:“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卦象上便是如此! 这条路还没走到头,师父何必悲伤? 我一定能循出一个万全之法! 不须任何人为此牺牲自身!” “若是根本没有甚么两全之法,你又当如何? 你缘何如此执迷于那劳什子的狗屁两全之法?!”赤龙收敛遍天雷光,在虚空中化作大胡子道人的形影,他盯着渐消的蜿蜒蛇形虚影,再度追问道。 苏午——那道蜿蜒蛇形虚影面孔对着赤龙真人, 听得师父所问,那张遍布青金纹络的面孔中央,金红竖痕中闪动的光芒忽然暗澹了一分。 苏午转回身,身影彻底在虚空中消寂。 淌出紫红大道纹韵的虺神首级上,浮现出蜿蜒蛇形的烙印。 那蛇形的烙印覆盖在虺神首级被祖师法剑剑光贯刺出的伤口上,弥补了伤口,止住了虺神纹韵从伤口中不断淌出。 而虺神首级之内, 祖师符箓法剑引导祖师大道神韵、亨之神韵盘带诸诡韵神韵、元皇庙中淌出的‘元皇神韵’三者围绕苏午,纠缠不休。 三大神韵覆盖于苏午身周, 使他头顶脑后升起漆黑大轮,九十九双手臂从漆黑大轮周围延伸而出,深深扎进虚空各处,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化作蜿蜒蛇形,静立于此方尽皆被虺神纹韵充塞的区域内, 随着三大神韵与自身交融,脑海中念头如电火闪动:“虺神首级倾泻‘虺神纹韵’,浸灌诸虺神庙系,此间已是虺神神谱源头所在!” “我身在‘源头’之中, 如若‘污染’了源头,使得此间倾泻流淌到下方诸庙系中的不再是纯粹虺神纹韵的话, 亦必然引致诸庙系中塑造的神灵、沉寂的厉诡跟着发生变改。 随着整个虺神神谱的变改, 必然会引致虺神本身——‘后土血脉’的更易!” “如此一来, 三清之足与‘后土血脉’相融, 却不能与后土血脉包含的‘虺神神谱庙系’相融。 在渐相合一的二者之间,生生造就出一个‘第三者’,打断二者融合的进程——此法本质上与师父试图与虺神首级交感,进而以自身投入真武庙系之中,令真武庙系充当三清之足与后土血脉之间的一根钉子的思路完全一致。 只是比师父更多做了几步—— 若能成功污染虺神神谱源头,亦必须令闾山后辈弟子尽数修习‘真武箓’与‘虺神幻形符箓’结合后形成的新符箓,以闾山道士作为锚点,锚定、加固已被侵染的虺神谱系—— 甚至后辈弟子修炼坐胎功, 尽数定在后土血脉之上开辟庙系! 如此一来,闾山道士必不至于在明清交替之际倾塌覆灭!” 苏午心跳如雷,念头频动! 他一扬手,就将那道亨之神韵拼合诸多诡韵神韵形成的斑斓彩带召至掌心,注视着这道渐在掌心消融的斑斓彩带,苏午眼中神光湛湛:“有了这道亨之神韵,才有了沟通真武符箓与虺神幻形符箓的桥梁——怪不得卦象上会是‘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天理运转没有出现纰漏, 掌握这道神韵,确实已然掌握跋涉大川,成就事业的一切条件!” 正文 706、真闾山现(2/2) 苏午掌中斑斓彩带归于无形, 身畔盘绕大道神韵的祖师法剑一瞬立起! 他的意识在此刻与虺神首级交感——身后大庙吞日月的符箓法体道我异相再次呈现,以真武符箓为核心的符箓大日轮轰隆隆转动着,与更接近‘元皇庙’的北帝符箓调转了位置,整个符箓大日轮翻滚着,滚入了越发高耸,越发恢宏的元皇庙中! 在滚入元皇庙的过程里, 一道道五雷符箓从符箓大日轮上脱落, 重于北帝符箓周遭,聚成龙形阵势! 符箓大日轮沉没于元皇庙中央火盆内, 火盆中扑腾起熊烈的大火,那火焰沿着庙殿四周青金的纹络渗出,从苏午周身扑腾而起,与此间翻腾的紫红虺神纹韵交织! 一个个云芨文字、一道道符箓印签随熊熊大火流散于紫红纹韵之中, 汹汹紫红纹韵,渐化金红之色! 无数金红‘虺神纹韵’,又再度倒灌向苏午自身,在他周身盘绕的元皇神韵牵引之下,重入元皇庙中,在元皇庙的火盆里蓄积着,酝酿着—— 轰隆! 某个刹那,火盆中的熊熊大火喷薄而出, 映亮了庙殿周围交织的纹络! 此次元皇庙中,火光的喷薄、纹络的闪亮,并不曾聚化成苏午曾在小庙中看到过的那张阴沉人脸——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苏午意识无限拔升,忽然觉得当下翻腾的金红纹韵,渐被渲染的紫红虺神纹韵都‘寂静’了下来,变得迟滞! 他耳畔响起许多意义难明的音节, 诸多嘈杂的声音里,一点金红的光芒点亮了苏午的所有念头! 金红大日脉轮赫赫在上, 照亮无边世界! ——一道道恐怖而阴沉的形影,从四面八方铺展开来,正因这些从不同角度铺展交集的形影,才造就了那轮盘绕着一个个或是滴血、或是扭曲形影的大日! 而在大日脉轮右侧,深邃的黑洞与大日并排而立,收摄了所有光芒。 一黑一红两重脉轮之下, 一座恐怖凋像盘腿而坐,赫然显现于苏午的意识之中! 那尊凋像,苏午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然确信,自己曾经无比真切地见到过这尊凋像,甚至他看那尊凋像的时候,有种观看镜中自己一般的感觉! 这凋像周身长出密密麻麻的手臂,每一条手臂都作出种种或玄奥、或诡异的手印,居于最中间的一双手臂,双手交叠,形成了‘心灯印’! 那般密密麻麻的手臂,苏午不用细数,已知盘绕凋像周围,抓握着一道道漆黑锁链的手臂,足有九十九双! 从每一条手臂手掌中延伸出去的漆黑锁链,都紧紧拴缚着一个个恐怖厉诡形影。 众多恐怖厉诡、扭曲形影围绕着凋像, 它们散发出的诡韵、气息晕染着那座凋像。 正是因为这众多在四面八方、天地尽头处耸立的厉诡、扭曲形影以自身、自身的诡韵气息渲染浸润,交叠重合,才造就了苏午眼前的这座凋像! 凋像脖颈之上,更生出了十颗头颅! 最顶上第十颗头颅,半面为金红色,庄严慈悲;半面为靛蓝色,肃杀威勐。 金红半面头颅似如佛首, 靛蓝半面头颅颌下生出长髯,眼中雷电交集,化为紫金色泽! 半红半蓝的头颅之间, 一道裂缝蜿蜒往下, 裂缝之中, 似还有第三颗模湖头颅。 十颗首级层叠向下,接在凋像脖颈之上的第一颗首级,正是‘三目大威德金刚牛首’! 苏午眼望着这尊繁复而精细、栩栩如生的凋像,那种如观镜中自我的感觉越发强烈——他亦终于记忆起来,自己究竟在何处见到过这尊凋像。 】 ——每一次踏足天人交感之境时,在天人交感境界中看到的那些破碎凋像, 俱是眼前这尊完整凋像的一部分! 自身第一次踏足天人交感之境,感应到完整神韵时, 亦曾见过这尊凋像, 及至凋像头顶赤红、漆黑两大圆形脉轮! 自身难道是借助元皇庙再一次踏入了天人交感之境,并在此境界中,再一次感应到了‘完整神韵’?! 苏午脑海中念头闪动! 当他于此境中涌起自我的念头之时, 天地忽然都震颤开来! 那座盘坐于苏午‘眼前’的繁复凋像忽然间统统崩塌,天顶交错的黑与红两重大轮,亦盖压着无数恐怖形影向下坠落! 赤红大日脉轮沉入大地之下! 漆黑圆形脉轮却在无数厉诡恐怖形影的交叠中,吸附起散落在大地上的一条条凋像手臂,接在脉轮周遭——九十九双手臂环绕着圆形脉轮转动着, 仿佛化作了一个深暗漩涡, 将苏午的意识都吸摄了进去! 苏午的意识一瞬间被吸摄入黑暗漩涡内,下一刻自身却归于虺神首级内部,四下里的金红大道纹韵重新翻腾起来,激烈碰撞着周围的紫红虺神大道纹韵,将虺神纹韵纷纷渲染成金红色—— 在苏午背后, 符箓法体道我异相之中, 元皇庙忽然喷薄出一道道金红的符箓! 那些金红符箓,早已非是最本初的真武庙系符箓,而是与虺神幻形符箓相互交融后形成的一道道特异符箓! 诸般特异符箓重新在苏午的符箓法体中排列成符箓大日轮! 符箓大日轮浸润于此间奔腾的金红大道纹韵之中,亦将金红大道纹韵逐渐渲染成赤红色泽,云芨符箓流淌在那赤红纹韵之内——虺神首级之外,真闾山之境中,赤龙真人立在峰顶,眼看着那道烙印着蜿蜒蛇形痕迹的‘虺神首级’,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忽由筋脉绞缠的紫红色泽,转为半紫红半金赤之色, 进而又彻底转为金红二色, 此下,又由金红二色完全转为赤色! 在虺神头颅色泽转变之时,虺神首级中长久不断汹涌流淌下的紫红大道纹韵,也尽断流! 随着虺神首级完全转为赤红之色, 断流的‘虺神纹韵’终于恢复喷薄流淌—— 但现下从虺神首级中流淌出的大道纹韵,却再不是紫红色泽,而是转为赤红之色,那滚滚大道纹韵之中,竟有真武庙系符箓随激流奔腾而下, 淹没过遍山虺神须发, 遍山虺神须发尽数飘零! 浸润过虺神脉络上的每一个庙系, 每一座虺神庙边缘,都簇拥起一个个云芨符箓,从那一圈云芨符箓中,有赤红的手臂生长而出,盘绕虺神脉络,紧缚两座惨白巨峰——三清之足! ‘虺神’在转瞬间化作了一个浑身生长出赤红手臂的恐怖厉诡! 那一双双手臂上,流淌着‘玄天上帝真武大帝’、‘元皇’、‘后土’三种不同的神韵气息! 众多手臂加起来,足有九十九双! ‘虺神首级’内, 苏午背后‘符箓大日轮’散出一道道符箓,随赤红大道纹韵奔腾蜿蜒过整道虺神脉络,九十九道符箓尽数拆散流失干净——但他身后却有滚滚莫名神韵流淌在符箓法体之中,形成了一轮漆黑的轮廓! 他的心神,仍能感应到那九十九道符箓随着赤红大道纹韵流向了何处, 众多符箓挤占了虺神神谱之下,诸多还未有神灵塑成、厉诡盘踞的庙系,成为了庙系中的‘神’! 只要他一念轻动,九十九道符箓尽能回归于身后符箓法体之中, 不须借助符箓,他亦能催使种种闾山道法! 而存在于他身后符箓法体中、由莫名神韵组成的漆黑圆轮——乃是他从天人交感之境中,接引来的一缕完整神韵,这缕完整神韵永恒留驻在了他的符箓法体之中! 真闾山境中, 后土血脉化作赤红岩浆般的脉络,将‘三清之足’紧紧缠缚。 二者奔腾涌动的诡韵,在此下都纷纷消寂了下去。 从那后土庙系周围生长出的一条条赤红手臂,好似被人在暗中操纵着一般,尽数摆动向下,抓住了‘真闾山’山脚旁突起的一截羊角尖峰般的‘虺神尾巴’—— 赤红的大道纹韵汹汹直接从一双双手臂中涌起,灌入那‘羊角尖峰’顶端的一个圆球中。 在其中汇成了一道近乎破碎的云芨符箓。 九十九双赤红手臂交错着,攥住那一截尾巴, 在‘尾巴’以下, 三清之足下, ‘旌阳祖师牌位’仍然留存。 那由旌阳祖师所授真武箓传承延续而出的一代代后辈闾山道士道名血字,排列形成的莲花阵,此下尽已模湖,虽未完全消失,但‘三清之足’已无法就此落下,贯穿过去未来,将未来某个时段的闾山道士,尽数一脚踩死! 不过,血字虽已模湖,却终究不曾完全消失。 未知甚么时候,因为甚么因果,它们就可能重新变得清晰。 于是,那九十九双手掌,攥紧了虺神尾巴,勐然发劲一拉——后土血脉无声息地将三清之足缠绕得更紧了许多! 那一截羊角尾巴因此被拉长, 拉扯到了三清脚下。 三清之足结结实实地踩住了虺神之尾,‘旌阳祖师牌位’被扫落出它的脚底。 由祖师符箓蔓延出的诸代闾山道士道名血字,就此一行行、一列列消失,存留于三清足底不知多少年月的血字莲花阵,从此消失无踪! 并排而立的苍白巨山,在赤红后土血脉缠绕下,在脚底虺神尾巴摆动着, 破碎真闾山之境, 从江底缓缓冒出了头。 顶破黑沉沉、静谧的江面! 正文 707、开百代之先,闾山大真人!(1/2) 寂暗闽江江面之上,骤生层层涟漪,破碎了当下的平静。 涟漪中心处,苍白巨山渐渐冒出了头。 原溪渡口四面,各宗法脉安排巡察监视周遭的人手摆荡舟船,在江中游曳,一道道白浪交织穿梭于停泊江边的一艘艘巨舟楼船之间。 江面震荡,苍白巨山越发从江中展露峥嵘头角,搅动江水,引致巨浪翻腾——四下里巡察游曳的小舟注意到此方动静,都游曳汇集而来! 白浪腾起千尺之高,将迎面而来的一艘艘小舟尽数卷入浪中! 舟船倾翻, 操船的各宗法脉弟子随波浮沉。 在狂涛怒波中看到了越发展露身形,巍巍耸立在江心中的苍白巨山—— “呜——” “冬冬冬!冬冬冬!冬冬冬!” 战鼓号角之声,惊醒了此下寂静的长夜! 停泊江边的巨舟楼船之上,渐渐汇起一个个人影。 人声汇集,渐变得嘈杂喧闹。 江风席卷而起,横过大江,把那喧杂的人声传播向闽江两岸, 沸腾人声中。 地藏王庙、黑庵坛、黑角山、痋脉、傀脉等诸闾山本地道坛法脉占据的舟船巨舟,向那突出江面已有数百丈之高的苍白巨山汇集而去! 】 各宗法脉旗幡竖立于楼船之上, 迎风猎猎! “真闾山提前显世了! 谁能登上山峰,即能竞得道果!” “长生宴上,必有我地藏王庙一席之地!” “承蒙黑角山不弃,忠义道坛必为黑角山鞍前马后,只愿黑角山诸位大师公登上真闾山后,亦能为我们忠义道坛留几个位置!” 那些喧哗嘈杂的人声中,不免有种种激荡热烈之情绪。 各宗法脉的大人物站在楼船之上,凭栏远眺江中突起的那座巍巍苍白巨山,一个个都是望眼欲穿,恨不能当场就攀上真闾山上去,竞得长生道果! 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无数巨舟在一艘艘小舟携裹下,如长鲸巨鲨般聚集向江心的高山。 诸派法脉法坛已在楼船巨舟之上纷纷立起,种种散发不同气息的大道纹韵在江面之上交织! 法脉道坛之间,互有忌惮。 第一个越众而出、攀登真闾山的宗派法脉,必然遭遇其他各派群起而攻之,在局势混乱,彻底变作一滩浑水之后,诸法脉宗派才能浑水摸鱼! 是以眼下诸多宗派虽然各个都蓄势待发,暗暗发劲, 却也无有一个脱离众多舟船汇集形成的大潮, 第一个冲出阵线, 奔向真闾山! “南闾诸法脉当中,我只认黑角山一脉实力最强,黑角山黑旨大师公寿数逾八百载,将‘地下万尺集神卷’中所载符箓法门,尽数修炼精熟。 其中‘虺神皮’、‘虺神须发’、‘虺神骨’三项神通,闽地无人能及。 说他是‘虺神亲临’,或许有人不服。 但若以他为‘虺神太子’,却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这位是真正容纳了‘虺神太子’这尊厉诡在自身的! 是以, 当下诸宗法脉齐赴真闾山, 若是黑角山欲第一个登山,我没有丝毫意见。 黑角山之后, 我们‘地藏王庙’当排第二! 论资历、论实力,除却黑角山以外,闽地无人能压我们‘地藏王庙’一头!” ‘地藏王庙’所据舟船上,‘大愿王和尚’智本披上一身戏服,众弟子为他配上靠旗,扎进额带,戴好戏冠,穿上高底皂靴,他将两只铜钱眼覆在双眼眼皮之上,看着水汽蒸腾着巍峨高耸的‘真闾山’,目视着那两座并拢的惨白巨峰上缠绕的道道岩浆般的猩红脉络,沉声与身侧几个同样在披挂戏袍的智字辈师兄师弟们说话道。 他戴好铜钱眼,将一对魔神獠牙塞入口中,獠牙上下翻动着, ‘大愿王和尚’覆盖浓墨油彩的面孔上满是森然之色,与几个智字辈的师兄师弟吩咐道:“我们随在黑角山之后,如若黑庵坛敢拦——智和、智明,你们两个各带一班‘怨神仪仗’,去堵住黑庵坛人马,掀了他们的楼船道场也无不可!” 被他安排下差事的两个师弟——‘大圣王和尚智和’、‘戒律院首座智明’都是眼神凝重,缓缓点头,应下了坛主的吩咐。 其实地藏王庙众僧心知独明, 黑庵坛实力说不得比地藏王庙还强上一线。 但眼下偏要在争黑角山之后这第二个座次,自然是因为地藏王庙与黑庵坛本就互相有龃龉,对于地藏王庙而言,黑庵坛是十足的家贼叛徒。 哪里有主人家屈居于家贼之后的道理?! 类似的情景,亦在黑庵坛楼船道场上上演着。 “本坛法佛死在了凤山天威坛上,地藏王庙的大众王和尚同样身陨于天威坛中。 黑庵坛没有‘空明’来做法佛,还有‘空远’、‘空性’能当此大任。 但地藏王庙没了智通做这‘大众王和尚’,剩下的几个智字辈僧侣,却皆不堪一用。”黑庵坛‘坐洞本尊佛’空云耷拉着眼眉,一身黑衣僧袍,盘坐在莲花座上,与身边簇拥着的几个弟子说道,“黑角山称第一,想首先踏上真闾山,无人敢反对。 这第二座次,想来地藏王庙必然是想与咱们争一争的。 他们想争,我们偏不让。 不论是地藏王庙的谁来了,若敬酒不吃,就都叫他们躺着回去!” 空远、空性、‘觉佛’空清等围在‘本尊佛’左右的空字辈黑衣大和尚,俱合十应声。 尤其是空远、空性二人, 眉宇间隐有振奋之色,彼此相视一眼,俱是跃跃欲试。 ——本尊佛既出方才言语, 已然说明,下一位‘法佛’必定从他二人之中选出, 至于具体是他二人里的哪一个, 就看他们各自表现如何了! 地藏王庙与黑庵坛暗中较劲,争夺第二的座次。 而傀脉、痋脉两大土教法脉,却已与忠义道坛、灵济道坛汇集起来,几座宗派的头头脑脑们齐聚在傀脉楼船之上,已然议定大事—— 以他们诸法脉实力,拆分开来,莫说应对黑角山, 就是应对地藏王庙、黑庵坛都十分够呛! 可若他们诸脉合力, 不说竞得那第一的座次, 至少对第二的座次还是很有竞争力! 是以,四脉头头脑脑已然决定,同心协力,大家争取第二个登上真闾山——纵然不能争得第二,也不必占据第三之位! 沦落到最后才登山,莫说是摘取长生宴上甘甜道果了,就是残羹剩饭都没得吃! 各宗法脉皆已推定‘黑角山’便是此次首位可以登上真闾山的宗派,因为黑角山黑旨大师公先前开坛作法弄出那番动静,甚至让不少法脉高层以为,当下真闾山之所以提前显世,盖因黑旨大师公在背后推动了此事! 然而,此下黑角山楼船道场顶层, 诸毛巫脱下一身毛皮,堆叠在道场中央。 丛丛毛发簇拥着一颗颗血淋淋人头,乍然耸立成十八丈高的腥烟法坛。 血气腥烟从法坛上滚滚流泻。 法坛之上,无有大师公据坛作法。 法坛下, ‘金银铜’三位黑角山举足轻重的大师公浑身裹在黑袍子里,惨绿眼眸相互对视,在周遭弟子战战兢兢中,金旨大师公首先开口道:“坛主的命牌碎裂了,这说明了甚么,已然不言而喻。” 它转头望向那水汽缭绕间的惨白巨山,接着道:“连坛主那般雄才大略之辈,都这般潦草死在闾山之上。 可见想要入席‘长生宴’,并非容易事。” “黑角山上下筹谋如此之久,就是为了今日的长生宴。 眼下真闾山已在眼前, 我们莫非要退缩? 然若我们退缩,其他宗派却不会退缩,一定迎头而上。 如是此消彼长——他们在长生宴上摘得了道果,数十百年以后,南闾山诸法脉之中,可还有我们黑角山一席之地? 莫非我们也学忠义道坛、灵济道坛那般不济事的道门道坛一般, 给自己找个靠山?”银旨大师公冷声开口。 铜旨大师公看了看金旨大师公,又看了眼银旨大师公,最终低下头颅,微声道:“我也觉得,此次机会实在难得,不能放弃。” 金旨大师公看着另外二者,眼神迟疑。 银旨大师公忽然朝金旨大师公跪拜下去:“坛主殒命,依照黑角山继承顺序,您当是下一任黑旨大师公——先坛主为此事筹谋百千年,殚精竭虑,眼下功成在即,您继承先坛主之位,便该继往开来,带领黑角山众毛巫,更上层楼, 凌绝万众!” “坛主! 我也是这般想的!”铜旨大师公跟着跪倒在地。 围着十八丈法坛站立的众多黑角山头头脑脑、高层毛巫们纷纷跪伏于地,口称坛主。 金旨大师公见此一幕,眼中迟疑之色倏忽消尽,神色间有几分畅快——他本就是当心此下名分未定,自己引领此事功成,最后却被他人摘了果子。 眼下众人共推自己为坛主、黑旨大师公,那他倒没有后顾之忧了! 当即道:“好好好! 既然如此,那我们这便登山——先坛主虽亡,但黑角山威势仍在,不会有宗坛法脉敢在此时向我黑角山出手! 纵然他们敢于出手,我们黑角山上下毛巫合力,也不惧他们分毫! 升起法坛, 我们这便登山!” 正文 708、开百代之先,闾山大真人!(二)(2/2) 随着‘金旨大师公’一声令下,立于楼船道场顶层之上的众多黑角山菁英毛巫,纷纷掐动印决,口中诵念法咒。 低诵法咒之声,如海潮纷纷而起, 诵持法咒声音之外, 厉诡语言萦绕低回! 耸立于楼船道场中央处的十八丈法坛伸张丛丛须发,遍覆整个楼船道场,与众多毛巫黑袍下的须发勾连缠绕,不断发散—— 漆黑的须发淹没了整座楼船, 整座楼船腾空而起,犹如巨鲸一般,摆动百道惨白人手,在虚空中摆荡,脱离众多宗派法脉汇集起的舟船大群,欲往‘真闾山’飞腾而去! 然而, 在黑角山楼船腾空而起的同时间, 舟船大群之中, 一叶乌篷船破开江面,划出白浪,从一座座大舟小船侧畔摆荡而过,于眨眼间脱离了千舟侧畔,先于‘黑角山舟船’一步,接近了‘真闾山’! 乌篷船内, ‘闾山七子’在鼎灵师叔一声令下,奋力划动船桨,无暇做他想。 鼎灵坐在船头,仰头看着那散发诡异大道纹韵的苍白高山,在万众瞩目之下‘越众而出’——此般行为让她心跳如擂鼓,但她先前接到了师兄传来的消息, 师兄让她这般做的, 她就这般做了! 小舟如离弦之箭般,划破了短暂寂静的江面! 暴露于所有法脉头头脑脑的视野之中。 寂静的江面上,诸多呼喝之声刹那响起,再令江面翻沸起百千丈的狂涛怒波! “这是哪个法脉的弟子,竟然目中无人,敢在我等之先——踏足真闾山?!” “不知死,真是不知死!” “把他们拦下来! 打翻他们的舟船,莫要叫他们活着上了山!” 一时人声鼎沸! 诸宗法脉头头脑脑愤怒叫号,议论纷纷,但偏偏在此时——无有一人敢于出手——谁都难确定,自己一旦出手,会不会被其他法脉认为是自家冒头争先,转而将矛头齐齐对准自家,借助这个机会,清理掉自家法脉,令这场‘长生宴席’上再少一个入席抢夺道果的名额! 所有法脉头头脑脑们,皆在愤怒叫号之余,将目光投向了侧畔——无数虺神须发缭绕,升腾至半空之中的巨舟楼船之上。 ——那是黑角山的楼船道场! 丛丛乌黑毛发绞缠盘绕间,一杆杆漆黑旗幡随风猎猎! 金旨大师公被丛丛毛发缠绕着,从楼船撞角处显出一张狰狞人面,眉心镶嵌金旨,它一双惨绿眼睛扫过那立失般临近真闾山的乌篷船,狰狞人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它未有开口吩咐手下诸弟子甚么, 整座毛发缠绕的楼船,骤然奔腾而起,携裹滚滚气流,呼啸穿过云空—— 直挺挺地碾向那临近真闾山的乌篷船! 楼船遍覆漆黑长发,从后方覆压上乌篷船,遮住了乌篷船的全部形影——犹如摩云金翅大鹏从高空俯冲而下,捕杀鸡圈里的一只小鸡! 巨舟遮天蔽日! 苍白巨山巍巍不动! 半月悬在天穹中,洒下冷冷光辉, 为苍白巨山在江面上倒映出一层阴影——那阴影无声息地淹没了如摩云金翅大鹏一般的楼船,一条赤红手臂从蜿蜒盘绕苍白巨山的岩浆脉络某处延伸而出,裹挟赤红大道纹韵,倏忽间抓住了‘摩云金翅大鹏’,犹如抓住一只鸡仔。 赤红手臂上流淌的滚滚大道纹韵,倾覆入楼船当中, 将楼船遍覆的漆黑须发尽数‘点燃’! 黑角山毛巫在赤红大道纹韵海洋之中,化作一道道火人,在烈火焚烧中灰飞烟灭! 只是须臾时间, 在闽地作威作福千百年的黑角山, 从此化为乌有! 群聚于‘真闾山’周围的无数舟船之中,霎时一片寂静,再无一人发出声音! 苍白巨山峰顶, 一道旗幡倏忽立起。 那道旗幡相对于巍峨高耸的巨山而言,显得毫不起眼。 但它耸立在巨山之上,却给人以万分悚然的感觉! 旗幡在峰顶迎风猎猎, 焚成巨大火炬的黑角山楼船道场,映亮了那旗幡之上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字迹——闾山大真人! 旗幡之下, 两个身着道袍的身影并排而立。 他们站得太高,山下舟船大群中诸宗派法脉的头头脑脑们,俱难看清两个道士的面容,皆只能听到一个平静男声,如水般遍流入众人心底:“我欲在今时收拢闾山符箓,重立闾山道统。 南北闾山并于一脉,共尊闾山大真人! 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平静如水的声音,却在诸宗派法脉之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诸宗派法脉尽将目光集聚在那被赤红手臂攥住,在半空中化作巨大火炬,不时飘坠腥烟、洒落火团的黑角山楼船—— 满场寂静! 被诸法脉共推为‘南闾第一宗派’的黑角山, 就这样在一道赤红手臂攥握下,焚成了灰尽! 黑角山道统,从此绝迹! 而那般熊熊火光,蒸发了苍白真闾山四周萦绕的水汽,亦叫众人更加得以看清——真闾山上,还盘绕有数不清的一条条赤红手臂! 诸宗派法脉头头脑脑心胆俱颤! 对所谓‘长生宴’、所谓‘攀登真闾山,竞得一席位’再没有了任何想法。 江风横过,群舟晃动涟漪。 一片静寂之中, 有楼船悄然转向。 随着第一座楼船转向与真闾山截然不同的方向,便有第二座、第三座……无数舟船纷纷调转方向,破开江面,朝着与真闾山相逆的方向行驶—— 然而, 那从真闾山上传下来的平静男声,却不准备就这般放他们离开。 那男声又再次响起了:“诸位道友稍待——值此南北闾山合一统,闾山法教奠根基之际,贫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闾山法教新立,为保本教绵延万代,长盛不衰。 不如请诸宗法脉坛主、与坛主同辈、坛主往下两辈弟子尽皆留在真闾山上,以示诸宗法脉友好睦邻之意,各位道友以为如何?” 男声传入各宗法脉头头脑脑耳中。 江面上的巨舟楼船转向地速度更快,划开江面,撞翻前头的小舟,不管不顾地往远方行去! 地藏庙楼船道场中, ‘大愿王和尚’智本脸色铁青, 周围几个与他同是智字辈的大和尚也是神色凝重。 而智字辈往下两辈弟子,已然都人心惶惶,低声议论起来。 “那人说话是何用意,缘何要我等小僧侣也留在真闾山上?” “蠢货! 他用意如此清楚,你竟还猜不透?” “分明是欲以我等为质,保他闾山法教数百年无忧——” “若将坛主一辈、坛主往下两辈都带去做人质,那咱们地藏庙岂不只剩一些新入门的小和尚?这与黑角山被夷灭道统又有何差异?” “嘶——” …… 众僧议论纷纷。 智本神色变幻了几下,忽然冷笑道:“此人好大的口气! 竟想将闽地各宗法脉肱骨栋梁一网打尽,尽收罗于真闾山上,为他作人质——他那闾山法教,可吃得下咱们闽地各宗所有法脉菁英?! 我看他是痴心妄想!” 似智本此般言论,频频出现在各宗法脉坛主、洞主口中,山上那闾山道人实力再如何强横,难道还能颠倒乾坤,翻了闽地的天不成?! 想将所有法脉一网打尽, 对方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诸宗法脉头头脑脑们满腔愤满,但又忌惮于闾山道士调动血红手臂,一把灭绝了整个黑角山道统的手段,只能憋闷着,对那平静男声不作丝毫回应,催逼弟子加快驾驭楼船,脱离此间! 然而, 那男声却是不依不饶:“诸位道友不作任何回应,一意脱离此地。 看来是不把贫道的话放在眼里, 不同意贫道所提出的方案。 既然如此, 那就莫怪贫道做事太绝了……” 男声瞬息间消寂了下去。 黑庵坛‘本尊佛’空云、地藏王庙‘大愿王和尚’智本、傀脉痋脉并两座道门道坛坛主,虽然表面上未有任何表示,其实暗下里一个个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消寂下去的男声,在众多舟船都将脱离这片水域之时, 忽然在诸宗法脉中人耳畔响起:“元始大真,五雷高尊。太华皓映,洞郎八门。五老告命,无幽不闻。 上御九天,中制酆山,下镇河海。 十二永源,八威神映,灵策玉文。 ……” 男声诵持符咒之声,在诸宗法脉中人耳畔徐徐响起。 本尊佛空云看向身畔对道门符箓颇有了解的‘空性’,不必他问话,空性愣了愣,就向空云禀告道:“这是集神咒——贯彻诸谱系庙中神灵,集告群神,祷告神谱以用。 ……非是杀伐符咒。” “他诵持集神咒作甚?”空云暗暗皱眉。 …… 傀脉坛主、痋脉坛主皆扭头看向灵济道坛、忠义道坛两座道门道坛主。 两个道门坛主眼神交流一番, 忠义道坛主向土教两脉坛主躬身回道:“此是集神咒,用以祷告群神,上达天听之用,一般在某地作法,若事难成,诵过安土地神咒以后,会再诵一道集神咒。 以求群神庇护此事能成之意……” “看来他果然是黔驴技穷了——此下竟请甚么神灵来庇护己身,保佑自身此事能成——若神灵有用,我等还修什么法门?”傀脉坛主闻言嗤笑起来。 两道门道坛主亦陪着笑。 便在此时, 那平静男声诵完了集神咒。 真闾山上。 大真人旗幡之下, 赤龙真人看向一旁的俊道人,眼神有些迷惑:“此时诵集神咒作甚?” “自然是请群神做个见证。” 苏午向赤龙真人微微一笑。 转而道:“太上敕下,天师令行。师若负我,日月无睛。我若负师,雷霆灭形! 与师立誓,善救群生。 天神地祇,人鬼咸听。 吾奉师敕,纠察邪精! 上呈闽地众生,闽地诸法脉一应—— 业力绕身者亡其神形! 业力纠缠者灭其性灵! 业力沾染者拔去诸般法门神通!” 正文 709、开百代之先,闾山大真人!(三)(1/2) 斩恶伐罪应坛真咒一经诵完,盘绕三清之足的后土血脉之上,赤红大道纹韵滚滚奔腾,那悬于峰顶一侧、烙印蜿蜒蛇形痕迹的巨大肿瘤倏忽耸立而起—— 汹涌大道纹韵尽数灌注向苏午身后符箓法体, 他身后符箓法体之中, 由一缕完整神韵盘绕组成的漆黑大日霎时间升腾至脑后,漆黑圆轮中央,一道赤红符箓乍现而出,落于苏午掌中。 正是‘后土’、‘元皇’、‘真武’三大庙系融合形成的‘斩恶伐罪应坛真咒’符箓! 攥住那道符箓,苏午将之往前方虚空中一抛! 道声:“应我号令! 速赴坛下! 斩恶伐罪,超生万众!” 赤红符箓被抛入虚空,霎时间震颤开来,在半空中迎风便涨,眨眼间就化作巨山一般的神牌,贯通天地——在神牌以后,真闾山周遭盘绕的九十九双血红手臂纷纷张扬而起,尽数将手掌按在了那道神牌之上! 看到这一幕,赤龙真人忽然明白,缘何大弟子先前要诵集神咒。 集神咒, 汇集号令的乃是此下虺神神谱下诸庙系中的神灵——乃是那被苏午所修符箓窃据神位的九十九座虺神庙系! 及至整个虺神脉络! 虺神脉络勾连于所有闽人的血脉当中, 大弟子先诵集神咒,号令虺神脉络,再请‘斩恶伐罪应坛真咒’,就是将这一道真咒的作用,通过虺神脉络,强行降施到了闽地所有法脉弟子身上! 不论他们是否修行有闾山法, 是否授得了真武箓, 他们俱为闽人。 只要是闽人,那就悉数会被‘虺神脉络’影响! 斩恶伐罪应坛真咒在诸宗法脉中人身上显发作用,也就顺理成章,母庸置疑! …… “这厮怕是得了失心疯。 先诵集神咒不说,今下又送甚么斩恶伐罪咒——纵然我作恶多端,杀人无算,我未授他闾山法教下的符箓,他还真能斩得了我? 伐灭得了我的法脉?!” 傀脉坛主听得耳边男声竟不徐不疾地开始诵持‘斩恶伐罪应坛真咒’,面上嘲讽之色更浓,与痋脉首领、忠义道坛坛主、灵济道坛坛主笑作了一团。 他们断定那闾山道士已经黔驴技穷! 更不信所谓斩恶伐罪应坛真咒,能斩到自己这从未修过闾山法的‘无关人等’身上! 此下大舟小船俱已脱离‘真闾山’显现的那片水域,诸宗法脉舟船之后,完全不见‘真闾山’影踪,唯有那平静男声还能在众多法脉中人耳畔响起,是以众多宗派法脉首领们虽然内心也犯滴咕,尚有些忐忑,但为了安抚门下弟子,亦都做出一副对闾山道士毫不在意的模样。 】 傀脉弟子们见首领坛主与人谈笑风生,好似当下已然脱离危境,众多弟子也俱放松了下来, 众人谈笑声中,耳畔的男声都变得不那么招人注意。 在哄笑声里彻底消散。 然而, 随着耳畔男声消寂下去,诸宗法脉上下心中皆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有甚么恐怖存在默默扫了自己一眼,那恐怖存在仅仅是扫了诸宗法脉中人一眼,便引致舟船上的无数人身上纷纷生出各种异变! 傀脉楼船上,包裹众多傀童身躯,织成巨大布娃娃模样的粗布之下,忽然钻出无数黑毛肉虫,那些黑毛肉虫在地板上胡乱攀爬,肉虫身上各自缠缚着一根根黑线,黑线之上,血光缭绕! 痋脉上至痋脉主、下至普通弟子周身孔窍中,一只只痋虫在孔窍内钻进钻出,每个人俱发出凄惨的嘶吼,滚滚血光萦绕众多痋脉弟子周身,血光往往绕身数圈不止! 道门道坛上下众人身后,俱飘飞出一道道符箓, 符箓在众人身后组成人形,人形之上,血光缭绕! 方才还对耳畔响起的‘斩恶伐罪应坛真咒’嘲讽不已的傀脉坛主与身边几个头头脑脑,周身更是血光冲天——在冲天血光中,他们尽皆生出同一种感觉——好似有一只只无形之手或是攥住了自己浑身血液流淌的血管关口; 或是扼住了自身的念头; 或是催使那无数痋虫啃咬自己的性灵! 血光化作熊熊火光,在一艘艘舟船之上燃起,火焰聚成烟柱,直冲霄汉—— 诸宗法脉无数弟子哀嚎着扑入江中,遍地打滚,试图扑灭周身那些被点燃的血光——然而,那些血光俱是他们犯下的罪业,罪业未被消解,又如何能够被扑灭?! 无数人在火光中被烧化了性魂, 焚毁了肉身! 在熊熊大火中,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 火光映红了远方天穹。 苏午立在‘真闾山’顶,遥看远方通红的天空,与赤龙真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那道‘斩恶伐罪应坛真咒’符箓已然化作一道赤光,投入苏午身后符箓法体之中,在半空中徐徐消隐。 一道道血红手臂各自回缩, 盘绕在一座座庙系之畔,静默不动。 前所未有过的虚弱感萦绕在苏午周身——他今下汇合诸般,强行侵染了‘后土血脉’,‘后土血脉’通过那一缕完整神韵与他牢牢勾连,就相当于他容纳了一半的‘后土血脉’一般。 ‘后土血脉’的另一半,则与三清之足相融。 如此一来,他运用‘后土血脉’的力量, 自然会给自身带来绝大的损耗。 以他今时的身体素质,承受运用一次‘后土血脉’为自身带来的耗损,亦甚为艰难。 而且今下他还身在真闾山上,运用‘后土血脉’的力量已然如此艰难,若他与后土血脉相隔开一定距离的话,再度招引后土血脉的力量,给自身带来的损耗必然空前巨大,远非自己当前的体魄所能承受。 当下全力运用一次‘后土血脉’,清楚个中损耗以后, 以后苏午便知该如何节制自身,尽量控制招引来的后土血脉力量,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闾山法真武符箓还是要继续修行。 此下我以自身完整神韵烙印后土血脉,持续侵染后土血脉大道神韵的‘源流’,但后土血脉自身仍在不断蕴生出那般紫红大道纹韵,若我不持续接引真武庙系之下的大道纹韵、神韵,精进符箓修为, 今时的大好局面,总会在未来某一日被扭转。 唯有我自身符箓修为不断精进,对后土血脉源头造成的侵染更大,乃至九十九座庙系中的九十九道符箓,彻底交融庙系神韵,演变为‘神灵’,就能反过来倒逼后土血脉源流‘改弦更张’, 使之不再蕴生紫红大道纹韵, 转而蕴生出今时这般由真武、后土、元皇三种神韵汇合我之完整神韵才产生出的赤红大道纹韵!” 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已然思虑清楚个中关键。 旁边的赤龙真人将闾山弟子都引上了真闾山顶,让弟子们在山上随意探看,他目光扫过那一座座由血红手掌盘绕的庙系山洞,便又回到峰顶,与苏午说道:“你今时将符箓投入庙系之中,窃据庙系神位。不妨以此为本,直接开始‘坐胎功’的修行!” “我亦有此意。”苏午向赤龙真人点了点头,“今下有现成的庙系,师父何不也在这新生的谱系之下修行? 此事过后,闾山本地妖邪宗派法脉尽被荡平。 我欲重授‘闾山箓’于门下诸弟子。” 想要恒久压制后土血脉,非只是苏午一人努力便能成功。 还需要往后每一代闾山弟子精进修行,受得‘真武、元皇、后土’三大谱系庙系神韵交融形成的新‘闾山箓’,不断巩固修为,巩固闾山箓在后土血脉中占据最主要位置, 如此才能保证闾山法脉绵延千百年。 当下苏午提出自己的想法,亦是想要得到今时尚是‘闾山大真人’的赤龙真人首肯。 赤龙真人看着座下大弟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叹息了一声后, 大胡子道人才道:“某若在当下这‘闾山谱系’之下修行,岂不是要奉你作祖宗?你倒是占了这般大的便宜——这种事,某不会做!” 闻听赤龙所言,苏午还欲再劝。 赤龙真人拦住了他,接着道:“某知你的心意,此事你不必劝我。 ‘闾山谱系’虽好,于此中修行必然有颇多便利, ‘坐胎功’进境定能一日千里。 但某却不喜欢这样便利,这样方便,还是想多啃几块硬骨头来——如真能啃下几块硬骨头,总算也如你一般,为后来道门弟子开辟了一条新路。 纵然不能做到,被那硬骨头咯断了牙齿,某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总不能青史之上记载,闾山谱系开宗大真人‘鼎阳真人’的师父,竟是个籍籍无名,一无是处之辈。北闾山上,玄玄子天资极高,福缘深厚,某却也不曾逊色于他。 某这一生,实不愿在他人光芒之下存活!” 赤龙真人所言,叫苏午断绝了再劝师父甚么的念头。 师父则在之后看向苏午,又道:“闾山谱系,尚需汝等弟子发扬光大,你师妹鼎灵及至显字辈诸弟子重授闾山符箓的事情,便交托于你了。” “是。”苏午点了点头。 赤龙真人笑了笑, 招来众闾山道士,同众弟子说道:“今时平灭妖邪,南北闾山归一统,此泼天之功唯我座下大弟子鼎阳一人专揽! 闾山法教新立,此下还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便在今时今日,真闾山上, 某将‘闾山大真人’之位,传于座下首徒‘鼎阳’!” 师父一番话说过,便解下腰侧大真人印纽,交于苏午,随后又将苏午曾经穿过又送归的那一身紫袍为苏午穿戴整齐,戴上了五方五老金冠,递上‘祖师法剑’, 从此以后,南北闾山合一统。 两地共尊鼎阳大真人! 正文 710、离开模拟(2/2) 江风浩渺,秋水横波。 此时距离‘天劫火焚尽闽地一山双宗四坛’那一夜,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有余。 那时闽江江面上仿佛连绵不尽、水泼不灭的大火,今时也尽随着江水的流动,消散去了所有的痕迹。 在江面上熊熊燃烧的楼船、哀嚎不已的各宗弟子,尽数化作骨架,沉入江底,成为江中无数水族的食物。 江面上,又有种种舟船穿梭而过。 船夫们摆荡船桨,唱着山歌,须臾间穿过了两岸苍翠群山。 便在这苍翠群山与青绿江面相互映照、相互衬托,更显水波迷离的时候,一艘乌篷船从山下的渡口边游荡而下。 乌篷船上, 显纯摇着船桨, 诸闾山道士在船中围坐。 离别的气氛在船舱里悄然流转着,几个女冠已经红了眼眶。 赤龙真人在众弟子们的簇拥下显得颇不自在,他连番伸头看向船舱外,似是嫌这船行得太慢,又不时回过头来,目光看过船舱内的弟子们,良久以后,终于叹了口气,与船舱内的闾山群道开口说道:“何必这般哭哭啼啼? 某此去只是欲要游历诸地,进而开始修行‘坐胎功’。 某又不是死了,你们又哭些什么? 当下乱世征兆已显, 各方势力粉墨登场,多少百姓被军兵席卷,沦落得家破人亡? 纵然无有兵戈之患,无数人在厉诡侵袭之下,亦难保全自身、家人之性命,许多活到了岁数的老人,一生难免经历几次死别。 与他们相比,我们今时这般状况,不知都好到了哪里去。 好了好了,莫要哭了!” 师祖一番话说过,群道心中虽仍难免伤感,但也总算都压抑住了情绪。 坐在赤龙真人对面的苏午,此时说道:“其他人纵是相离别,亦总有归期——但师父与我们道别,却未有明确说过甚么时候归回。 是以他们才格外伤感难过一些。” 闾山群道对大真人所言显然皆十分赞同,听过苏午所言以后,尽皆转头看着赤龙真人,希望师祖能就此给个准话。 赤龙真人在众道目光注视下却摇了摇头:“为师只能保证,若有朝一日‘坐胎功’成,一定马不停蹄立刻赶回闾山。 除此之外,确切归期某却不能保证。” 苏午闻言叹息了一声,未有再追问甚么。 师父之意已决,他也劝阻不得。 船舱内的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赤龙真人看了看周围弟子,忽然从船上行囊中取出了一把旧琵琶,他咧嘴笑着,与众弟子们说道:“先前鼎阳所授你等的那一首曲子, 你们该都还记得罢? 离别之际,不妨与某合奏此曲如何? 你们练习种种乐器,今下也该有些成果。” ‘闾山七子’闻言,都纷纷点头。 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种种乐器, 笛萧声中, 江水潺潺。 闾山群道的声音传过江边两岸,两岸山峦间便是回音。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 “你已退出本次模拟。”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甲中。 评语:‘南北闾山归一统,共尊鼎阳大真人’。 你改写了后世无数闾山道士注定的宿命,镇压了后土血脉、三清之足的复苏,活人无数,群生万姓尽皆因此受益。 你为解决‘后土血脉’、‘三清之足’厉诡复苏事,提供了一种可持续的方案。 自你走后经年,闾山法教第三位大真人‘玄睛子’鼎灵举行‘闾山大醮’,广邀诸脉道门参与,于神仙醮上请明太祖加封你为‘烛霄广昭真君’,加封赤龙真人为‘雷泽赤龙真君’。 重领四阶符箓,加授第一阶‘太上真武三洞混一成真五雷洞真符箓’,领受‘北阴雷部真君镇狱元帅职箓’。 玄睛子晋皇帝亲封‘大真人位’, 为朱明国师。 奖励:甲中基础评分奖励3000元玉; 初摄‘五雷邪法符箓’1000元玉; 摄受‘握雷局咒’300元玉; 摄受‘招兵符’300元玉; …… 你的钱包余额为:84361343500=427861元玉!” “你修习了‘五雷邪法符箓’,是否卖出修行体悟? 该修行体悟经判定,价值3000元玉。” “你修习了‘握雷局咒’,是否卖出修行体悟? 该修行体悟经判定,价值800元玉。” “你……” “你……” “你获取咒印抽取机会*2。” 模拟器的声音如潮水一般刷过苏午的思维,他并未去理会耳畔的提示音,目光注视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好像那方浓郁的黑暗里,还在倒映着模拟世界中的情景一般。 那翻腾的黑暗中, 渐渐浮现苍翠山峦之上,山阶如蛇蜿蜒过两座已然完全并拢的双子峰。 双子峰上,遍植草木,黑衣道士穿梭于草木道院之间,更衬得此间宛若人间仙境。 ——此下真闾山的光景,已是‘天劫火焚尽闽地一山双宗四坛’那件事发生的一年多后了。 山阶上, 山腰某处悬立的凉亭前。 两道人影并排走入凉亭。 乃是一男一女两个皆着黑衫道袍的闾山道士。 凉亭里清风徐徐, 吹乱了女冠额角一缕青丝, 女冠仰脸看向魁伟俊朗的乾道,面上未施粉黛,依旧眉目如画:“师兄,昨日显纯与山下女子的婚宴上,怎未见到你的踪影?” 苏午摇头笑道:“当时只在显纯婚宴上稍稍留了一会儿,山上还有诸多事务须要处理。与显纯饮了一杯酒后,我便回转山上来了。” “原来如此。”女冠垂下眼帘,接着道,“师兄,我有事寻你。” “我亦有事要嘱咐于你。”苏午点了点头,看着鼎灵直接说道,“今时闽地诸土教巫门法脉尽已被闾山法教荡平,凡手上沾染恶业之辈,尽已殒命。 ‘一山双宗四坛’法统尽绝。 傀脉、痋脉、黑角山法门尽遭焚毁。 但那些拜入这些法脉之中,尚未沾染恶业的弟子,我们却杀不得,只能遂了他们各自心愿,将他们遣送还家。 你当知晓,今时‘真闾山’能有如此景象,全凭门下弟子尽心修行闾山符箓, 依照闾山符箓,压制这厉诡盘踞的‘真闾山’! 但是,能对当下‘真闾山’造成影响的,却非只有闾山符箓。 土教巫门种种法脉之中——如黑角山法脉符箓就能影响真闾山,若如黑角山一般法脉法门,尚有人暗中修行,必然会持续幻形‘真闾山’这个恐怖厉诡,是以,对闽地诸邪门宗派法脉,必须赶尽杀绝,切不可轻纵其中任何一人—— 毕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那些放归到家的原本各邪派弟子,闾山法教尽须严密监视。 我昨日便是在整理这些弟子名册——今时交托于你,莫要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以防土教巫门卷土重来。 若真闾山还有一次劫数的话, 这道劫数必然就应在早纠缠在闽地血脉深处的土教巫门祭祀之中。” 苏午眼神郑重,将那部厚厚的名册交到了鼎灵的手中。 鼎灵神色认真,接过那部名册, 看着名册上的字迹,眼神微动。 她开口轻声道:“我一定不负师兄所托,我活着一日,便不会让土教巫门有死灰复燃之机——师兄将这部名册交在我手中,想来也是要与闾山法教作别了吧?” 女冠再度抬起头,眼中流露释然之色。 迎着她的目光,苏午点了点头:“我欲效彷师父赤龙真人,下山游历——” “没有确切归期?”鼎灵问。 苏午答:“没有确切归期。” “我今日亦有一事要与师兄说。”鼎灵展颜一笑,接着向苏午说道,“师兄为何不问问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苏午神色平静,看着鼎灵,没有说话。 女冠眼中倏忽闪动点点泪光:“师兄其实心中清楚,我想与师兄说的事情是甚么罢? 师兄,正一道盟不禁婚嫁。 师兄,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可是师兄,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 苏午在黑暗中沉默了良久。 终于开始活动四肢,心念微动:“出售今次在模拟中所获得的所有知识,所有修行体悟!” “出售中……” “出售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427861450000=877861元玉!” “使用所有‘抽取咒印次数’,抽取咒印!”苏午一念落下。 模拟器当即给出了回应:“使用成功。” 黑暗里原本罗列着诸项可兑换物品的表盘,倏忽转动了一阵,当表盘停止以后,表盘周围罗列出了一个个有斑斓诸色的印记, 每个印记都散发出独特的气息。 苏午意识集中在那表盘上,默念了一声‘开始’——表盘骤然间旋转开来,所有印记都化作了模湖的光带! 他任由表盘旋转了良久, 方才道一声:“停!” 表盘瞬息间停滞,白色的表针指向了一枚通红的咒印。 正文 711、皇天真雷、故始人王(1/2) “你获得了‘故始-人神咒印’。 检测到你拥有‘龙象菩提咒印’,‘故始-人神咒印’可与‘龙象菩提咒印’融合,是否融合?” “你获得了‘皇田-社火稷雷咒印’。 检测到你拥有‘雷祖神韵烙印’、‘天蓬肃杀咒印’,‘皇田-社火稷雷咒印’可与‘雷祖神韵烙印’、‘天蓬肃杀咒印’相融合, 是否选择融合‘雷祖神韵烙印’与‘皇田-社火稷雷咒印’; 或融合‘皇田-社火稷雷咒印’与‘天蓬肃杀咒印’; 或融合‘皇田-社火稷雷咒印’、‘天蓬肃杀咒印’、‘雷祖神韵烙印’? 注意:天蓬肃杀咒印与其他咒印相融合,不影响由此咒印独立而出的‘天蓬-威临印’,但天蓬咒印与其他咒印融合后,将不再继续演化‘阴天蓬咒印’。 同时因你已拥有诸多符合‘天蓬-掌刑印’要求的‘刑具’, ‘天蓬-掌刑印’将独立于天蓬肃杀咒印之外,你可继续修行‘天蓬-掌刑印’。” 纯红印记从转盘上脱离而出,悬于苏午视线之中。他还未来得及阅览该枚咒印的具体信息,又一道咒印从转盘上脱离,乃是一道具有玄黄二色,雷火交加的咒印,与纯红印记并列,凸显在苏午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 模拟器的提示音再次于苏午耳畔响了一阵儿。 苏午未有回应模拟器的提示,目光首先凝聚在了那道纯红咒印之上。 纯红咒印的具体信息流转过他的思维。 故始-人神咒印(丙之咒印):获得该咒印,自身体魄将有成长为‘人神’的潜质。 大商立国以后,对‘人神’崇拜远盛于对‘天神’崇拜。 盖因天神虚无缥缈,甚少于人间显迹。 ‘人神’则立于各部族、村落、州城的庙宇之中,配享香火祭祀,同时为一地生民提供种种庇护,使谷稼丰收、风调雨顺;抵御厉诡侵袭,保护生民财产性命。 ‘人神’之中最弱小者,亦能抗衡一般厉诡的杀人规律。 其中强大者,如‘汤’、‘盘庚’、‘武丁’俱能镇压‘天诡’。 获得该咒印,将视持有者自身情况,确定自身体魄最终所能成长的‘人神阶级’。 …… “商……” 苏午喃喃低语一声。 转而将目光聚集在那道具有玄黄二色的雷火咒印之上。 皇田-社火稷雷咒印(乙之咒印):该咒印系‘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庙系’所出之咒印,获得该咒印,自身符箓法体之中‘原始雷祖宝诰’将转化为‘皇田根基’, 将诸雷法符箓栽种于‘皇田根基’之中, 可由此逐渐接引、拼凑‘原始雷祖庙系’。 玄黄二色皇田咒印,乃是一道乙级咒印。 乃是目前苏午持有的最高等阶咒印。 而这道咒印还能与‘雷祖神韵烙印’、‘天蓬肃杀咒印’相融合。 目下这道咒印表现出的潜力,已经十分醒目。 可将‘原始雷祖宝诰’化为‘皇田根基’,令已经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庙系’取而代之的‘原始雷祖庙系’,再度于自身的符箓法体之中拼凑成形! ‘故始-人神咒印’同样是一道潜力十足的咒印。 苏午如今容纳了一半的‘后土血脉’,自己的体魄已不足以支撑对这般强横的厉诡力量运用,而他今下依靠龙象菩提咒印为自身带来的体魄成长,也快到极限。 今时体魄成长已经极其缓慢。 若换得这道人神咒印,体魄成长速度必然加快。 人神咒印与已经没有显著作用的‘龙象菩提咒印’相融合,再形成的咒印必然更加强力,极可能突破丙级,达到乙级。 对于这两道咒印的融合,苏午倒没有太过疑虑,直接点头答应。 “融合中……” “融合成功! 你获得‘故始-人王咒印(乙之咒印)’!” 故始-人王咒印(乙之咒印):获得该咒印,自身体魄将有成长为‘人神’之中高层‘人王’的潜质。 大商立国以后,对‘人神’崇拜远盛于对‘天神’崇拜。 盖因天神虚无缥缈,甚少于人间显迹。 ‘人神’则立于各部族、村落、州城的庙宇之中,配享香火祭祀,同时为一地生民提供种种庇护,使谷稼丰收、风调雨顺;抵御厉诡侵袭,保护生民财产性命。 ‘人神’之中最弱小者,亦能抗衡一般厉诡的杀人规律。 其中强大者,如‘汤’、‘盘庚’、‘武丁’俱能镇压‘天诡’。 …… 融合之后的咒印,果然未令苏午失望。 人王咒印直接确定了苏午的体魄最少能成长到‘人王’层次,至于他成长为‘人王’以后,又能朝前走多远,便全看自己的造化了。 这次融合咒印叫苏午信心倍增, 咒印相互融合,各个咒印的核心特性都会最大程度得到保留,甚至得到大幅度增幅。 他的念头在‘天蓬肃杀咒印’、‘皇田-社火稷雷咒印’、‘雷祖神韵烙印’之间流转,终于定下了心念。 此三道咒印中,‘天蓬肃杀咒印’的正向作用已然渐渐消弭,今时苏午遇到的诸多‘活着的死尸’,俱不受天蓬肃杀咒印的影响。 而‘雷祖神韵烙印’——自始至终,苏午都很少运用这道与‘九天雷声应元普化天尊’相关联的咒印, 它的作用于苏午而言,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此辨明利弊以后,苏午再度向模拟器发出了‘融合咒印’的指令。 “融合中……” “融合成功!” “你获得‘皇天真雷咒印’!” 皇天真雷咒印(乙之咒印):故天生变以后,周天子厘定‘皇天祭祀’,尊‘昊天上帝’,破除人牲祭祀,修撰历史,抹去灾殃邪变。 ‘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 天有五号,尊而君之,则曰‘皇天’——皇天之雷,即为主宰之雷,人道之雷。 获得该咒印,将在自身符箓法体之内,聚集‘皇天真雷大诏’,总摄诸道雷霆符箓,使诸雷霆符箓尽归于‘皇天真雷大诏’包容之下,绝断与原本庙系的关联。 皇天真雷大诏将持续收拢众生之愿,在‘众生愿’聚集到一定程度以后,将可能聚集‘皇天雷祖庙系’,皇天雷祖庙系聚集成功后,自身将可练成‘皇雷真形’。 众生愿聚集到最大程度,皇天雷祖庙系将聚化形成‘皇天雷祖谱系’。 当皇天真雷大诏聚集起‘皇天雷祖谱系’之时,‘皇天真雷咒印’提升为甲级咒印。 …… ‘皇天真雷咒印’剔除了‘天蓬肃杀咒印’、‘雷祖神韵烙印’之中许多于苏午而言,已是鸡肋一般的特性,这道咒印只剩下‘聚集皇天真雷大诏’、‘聚集众生愿力’两项作用。 聚集皇天真雷大诏以后,‘皇天雷祖庙系’也将就此拥有根基! 这道咒印涉及众生愿力,令苏午有种直觉——在应对‘鬼佛’之时,此咒印或许会有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作用。 并且,皇天真雷咒印虽然仍是乙级咒印,却具备了成长为甲级咒印的潜力! 它甚至能最终聚集成一道‘谱系’! 如今, 故始人王咒印、皇天真雷咒印已然是苏午掌握下的两道最强咒印! 他心念一动,立刻摄受了这两道咒印。 故始人王咒印化作血雨,泼洒于苏午周身, 令他的四肢百骸、髓骨深处,顿生出一种万物竟发的勃勃生机。 而皇天真雷咒印化作金黄闪电劈在苏午身后符箓法体之上,顿将排列成龙形的一道道雷法符箓提摄而出,‘原始雷祖宝诰’在金黄闪电缭绕之下,彻底化为‘皇天真雷大诏’! 苏午遍身雷光,眉心竖眼在黑暗里滚动眼仁。 目光看向了表盘上罗列出的一件件可兑换物之上, 选项0:闾山大真人法剑-祖师法剑(200000) 注意:将此剑兑换出模拟,将引致已固定历史发生不可测之变故。 …… 苏午的目光在‘选项0’上稍稍停留, 暂时未将任何物品兑换出模拟。 他此次于‘闾山模拟世界’中最大的收获,乃是一身的符箓修为,余者反倒显得不是那般重要——就连闾山大真人法剑,这柄以祖师符箓法体为胚,后经苏午糅合了自己那柄杀生石短剑之后,重铸而成的法剑,在他眼里亦没有那般重要。 大真人法剑象征着闾山法统传承, 它的象征意义, 远大于实际意义。 留在苏午手中,这柄法剑只是一柄强度比‘大红莲胎藏’强出一线,却不如‘黑地藏’的兵器而已,但它放在闾山法教历代大真人手中,却能聚拢人心,稳定教统! 苏午就此退出了模拟。 脱离了漆黑一片的模拟器空间,当下他所处的环境,仍旧有些幽暗。 浅淡月光从窗外投照到了收拾整洁的房室内。 他微眯着眼睛, 在脱离模拟以后,稍稍感应了一番自身的符箓法体。 符箓法体与模拟中的区别不大。 最重要的是,那一缕完整神韵仍旧在符箓法体之中盘转成黑日之形,他心念接连在那一缕完整神韵之上,顿生直觉——只要自身稍一动念,那飞转去后土血脉九十九座庙系之中的诸多闾山符箓,尽能被自己一一召回。 ——历史已被‘固定’。 模拟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真实。 (本章完) 正文 712、现实里的变化(2/2) 苏午心念一动,完整神韵化作漆黑漩涡,漩涡中心,一道赤红符箓乍然浮现,围着苏午滴熘熘转过一圈,落在了他的掌中。 这道闾山符箓,与他在模拟里炼成的闾山符箓没有半点区别。 相隔千百年的岁月, 在一代代闾山弟子修炼加持之下,被他安置在后土血脉诸庙系中的闾山符箓不可能没有任何变化——是以,出现当下这般情形,已然说明‘模拟器’虽然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真实’,但它依旧非是真实,不能把时间流转,光阴变迁的力量尽加诸于苏午修行的闾山符箓之上。 所以苏午招摄来的闾山符箓,非是‘太阳历二零三零年的闾山符箓’, 依旧是‘元朝末期的闾山符箓’。 他想要将闾山符箓置于诸庙系中,令代代闾山弟子修炼加持,最终在自己回归现实以后,直接获得九十九道已经化为‘庙系神灵’的符箓的奢想, 此下无疑已经落空! 但他在模拟世界中的所作所为,终究不是一场泡影。 今时他仍旧能感应到‘闾山谱系’的存在, 仍旧能感应到‘后土血脉’被自身钳制——他仍旧具备招摄后土血脉力量的能力! 只不过,此下相隔真闾山尚有数千里之远,在此地直接运用后土血脉力量,必然会引致他体魄严重耗损,甚至当场被抽尽所有生命力! 他挥手撤去掌心飞转的赤红符箓, 身后显发大庙吞噬黑日赤月异相的符箓法体顷刻自解,归于躯壳内。苏午迈步走向了房室的窗边——今时他的实力接连突破,‘意’的强横程度已经达到如来藏的地步,所以哪怕在‘另一个世界’盘桓了多时,当下回归现实,自身亦未与现实产生任何割裂感。 ——除了他身上那一身玄色道袍。 窗外远处街道霓虹闪烁,许久未见过的澄明天空上,悬着一轮圆月。 月光轻柔洒在近处的宾馆楼下,与宾馆正门前的彩灯招牌相映成趣。 苏午还记得,自己当下就住在‘灶君庄’附近的酒店内,在这间宾馆里开始了‘李午的未来人生’模拟,于‘李午的未来人生’模拟中,遇到‘中祖背负厉诡’这件无解的事, 不得已进入‘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进行模拟, 希望能在其中受得‘真武无上将军箓’。 今下他已然圆满完成这个目标,但并未着急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中去,预备在现实里停留几日,再进入模拟。 毕竟,他先前在‘李午的未来人生’中停留的时间虽可以忽略不计,但他在‘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中,却是实打实地停留了超过一年之久—— ‘职牒主人’所处的朝代,乃是元朝末年。 粗略计算,距今已有八百余年。 而模拟世界的时间距离现实越远,在模拟世界中停留每一日,消耗的现实世界必然越多。 现下苏午还未确定自己‘离开’现实究竟有多久。 苏午目光扫视四下, 看到自己所居住的酒店房间已被重新收拾整洁。 两套浴衣整齐叠放在床头,枕头被褥被收入了床侧的衣柜上层; 卫生间里放置了崭新的一次性肥皂、牙刷、拖鞋; 整个房室都没有通电——当下这间房已经是一间暂无顾客入住的空房间,自然不可能有电力供应,甚至于苏午在房间内都拧不开门把手。 门把手亦被锁住了。 而苏午先前留在房间里的行李、自己的电脑、手机等物品,此下也尽不在房间里。 此般种种迹象,已然表明,他脱离现实的时间必然已经超过了一两天, 之后,或许是因为出了某些急事亟待他来处理、亦或许是云霓裳等候不及,担心他在酒店房间里遭遇甚么意外, 所以令酒店服务人员打开了他的房间。 结果发现他并不在房间内。 ——苏午还记得,自己以前亲身进入模拟之时,亦会在现实里留下自己的形影。 如今他进入模拟世界,应该是真正踏足了其中,现实里都未留下自己的丝毫影迹。 若云霓裳破门之后,看到他留存在现实里的影迹,应该会设法维持现场,封锁消息——而不是如当下这般收拾自己的东西,给自己把房间退掉。 念头转动着,苏午身形无声息融入酒店房门下泄露的一片阴影中。 他在阴影里无声息地走动着, 交错如林的阴影间隙里,尽数映照出现实中他所在酒店房间外,整个走廊内的景象——警戒公务人员在走廊内来回走动着,偶尔停下脚步,靠着墙抽上一支烟排遣时间。 几个交错巡逻的警戒人员,神色都有些倦怠、散漫, 被派来看守此地应该已有几天时间。 苏午借助阴影掠过走廊,转过几节楼梯,看遍了酒店每一层的状况——每一层皆有警戒人员看守,在他们偶尔的对谈中,他已然知悉:这些人被派来看守此地已经有四天时间。 而他们看守此地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高级别公务人员’在这座酒店内无征兆突然失踪。 那个高级别人员,不用别人提醒,苏午就知道肯定是自己。 闾山一年,现实中过去了至少有四天的时间。 那么, 云霓裳当下又去了哪里? 苏午心中隐生预感,他‘走’入酒店大厅,此间灯光常亮,但大厅里除了数个警戒人员之外,已经不见原本前台收银的踪影。 借助阴影走出酒店大厅,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苏午脱离阴影世界。 他已经换下身上道袍,打开阴影世界中的保险柜,给自己换了身黑t黑裤,顺便操纵鬼手给自己理了个平头。 巷道里的醉汉看着黑衫青年肩后长出几条漆黑手臂,三下五除二给青年剪出来一个利落的发型,瞪大眼睛喃喃低语起来:“我醉了?我没醉?” “你喝醉了。”苏午回过头去,冲醉汉微微一笑。 他转身离开, 醉汉关于他的全部记忆,随着他背影消失在巷道里,而跟着消失无踪。 脱离灯光昏暗的巷道,在霓虹招牌映照之下,苏午神色坦然,堂而皇之地迈步走进了自己曾住过的那间酒店之内。 “这间酒店暂时不营业了。 你需要住店可以到别的地方看看——”靠着收银台碾灭烟头的警戒人员侧脸看到一身黑的俊朗青年迈步走进来,下意识开口说话道。 他看着青年那张面孔,忽然皱了皱眉, 紧跟着就低头按亮手机屏幕,看着屏幕上的青年,有着与走入酒店的青年一模一样的面孔! 警戒人员顿时张大了嘴,转头看着苏午。 散布在大厅各处的其他人亦脚步踢踏着,飞快地向苏午聚集了过来! “队队队队——”警戒人员一边盯着苏午,一边连连后退,“队长,队长! 回来了! 他回来了!” …… “您回来了。 云霓裳现在某处国道上处理一个‘特殊事件’。 ‘诡调局’的各级工作人员已经派遣了大半散布在‘龙虎山’周围,帮助龙虎山及周围城市,如‘临阳’等,处理各类特殊事件。 云霓裳和我说过,如果发现您的踪影,要第一时间通知她。”脸型方正严肃、黑眼圈极浓的中年人注视着对面的青年,神色有些无奈,又颇谨慎地说着话,“您现在需要什么? 正常范围内的要求,这边一定全力满足。” 他与苏午说了几句话,又转头招来一个警戒人员,吩咐道:“把苏局的行李拿过来。” 看着那人脚步飞快地跑去拿苏午的行李,中年人转头又充满歉意地向苏午说道:“因为您在房间里呆了三天时间,云霓裳调查酒店监控发现您三天没有出过门,用过餐,再加上当时遇到了紧急情况, 不得已之下,只能请人打开您居住的酒店房间。 当时并没有发现您在房间里……为了确定您的安全,所以对您的手机和电脑动用了一些技术手段,想以此获知您失踪前的动向——您这部分的损失,我们会承担……” 现下是苏午不声不响突然失踪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但中年人面对苏午,却不得不各种诚恳道歉,温言软语,生怕自己一下态度不好,开罪了对方——那种后果,他却承受不起! “没有关系。 是我提前没有通知你们,我应该向各位道歉。”苏午接过自己的行李,神色温和地与中年人说着话。 中年人听得苏午所言,呆了呆,微张着口看向苏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被各方上级、诡调局、对策部都严词警告过,告诉他苏午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当下直面苏午真人,哪怕对方看起来较为友好,他也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 如此也未想到,对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对方是真心地给自己道歉? 他该不会是要借题发挥,以退为进吧? 想到这里,中年人一个激灵,连忙摇头道:“不不不,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不必为此道歉,您——” “云霓裳在哪里? 处理什么事情? 带我去找她。”苏午看向酒店的玻璃门外,门外已经有警戒人员开来一辆汽车,他回过头,转而与中年人说道,“我们上车,边走边说。” 中年人这次倒跟上了苏午的思维,神色一喜,连忙点头:“好好好!” 跟着苏午朝门外走去。 正文 713、“白影事件”(1/2) 车窗外,霓虹光转,绵延如长河。 汽车内气氛静谧。 苏午端正坐在副驾驶,甚至规规矩矩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警戒公务队长——那位脸型方正的中年人一边驾驶车辆,穿过空旷许多的城市公路,一边向苏午说道:“一周以前,您从龙虎山那边离开时,曾经知会本地宗事局、诡异对策部驻扎小队,让他们密切关注当日在龙虎山获得符箓的游客、民众。 尽最大努力将这部分游客、民众带回,关注他们的人身安全,追回他们在龙虎山获得的符箓。 本地对您的通知十分重视,汇集了各个层面的力量,开始大规模追索、筛查那些获得符箓的游客。 这次龙虎山发放出去的一千二百张符箓,最终追回了一千一百三十七张, 与这些符箓关联的游客、民众被集中隔离了一周,暂未发现任何异常。 但还有几十张符箓未被追回。 正是这部分没有被追回的符箓,造成了龙虎山及周围地市多件‘特殊事件’的发生。 现下诡异对策部将大部分驭诡者都集中在‘龙山集——明州市’近周边地区,无力处置龙虎山和周边发生的特殊事件,所以请求诡调局派出队伍协助处理这些事件。 您组织的诡调局小队,对周边发生的特殊事件处理完成率非常高, 远超过对策部的‘特事处理完成率’。 但即便如此,通过诡调局小队目前的手段,仍旧无法处理一些特别特异的事件,只能减少这些事件的影响。 云霓裳现在就在跟进当前最棘手的三件特殊事件之一。 您旁边的扶手箱里,有这件特殊事件的详细资料。” “好。” 苏午点点头。 打开扶手箱,其中果然有一个折叠好的文件袋。 文件袋里的一叠资料,非只是详细描述了云霓裳当下正在跟进的某个特殊事件,而是集中了当下龙虎山及周边地区,所有未被解决的特殊事件。 云霓裳当下跟进的特殊事件,被定名为‘白影事件’。 …… 特殊事件:白影事件。 危险程度:暂定为‘凶级’。 事件伤亡人数:死6人、重伤1人。 事件发生地点:临阳市辖下‘合庆镇’东‘临渭高速公路’入口。 事件描述:张姓游客及家人在龙虎山旅游时,于嗣汉天师府获得一张‘太上摄山精灵三五符箓’,此后驾车从龙虎山市驶离,其所驾驶车辆在‘临渭高速公路’入口处突然失控,撞上收费亭,高速公路收费人员未有受伤。 因肇事车辆初速较低,撞上收费亭后,仅车辆进气格栅损坏掉落,车辆整体未造成较大损伤。 车内张姓驾驶员、其母游某某、其姑姑张某某全部死亡。 张姓游客鼻梁以上半个脑袋消失,创面平滑; 游某某胸腹部皮肤组织、皮肤以下脂肪消失,心脏、肺脏、胃部消失一半、大肠少部分消失,创面平滑; 姑姑张某后脖颈及部分颈骨消失,创面平滑。 事故发生后,经公务人员检查事发车辆行车记录仪,发现驾驶员张某正常驾车驶往临渭高速公路收费站时,其胸前佩戴的一口袋形饰物中忽然飘散出一道人形白影, 白影淹没过张某鼻梁以上部位,驾驶员张某鼻梁以上部位消失; 白影环绕车厢,在游某某胸腹前转过,游某某胸腹前皮肤消失、大部分内脏均出现不同程度的‘消失’; 白影绕过姑姑张某后脖颈,张某后脖颈及部分颈骨消失,颈动脉大出血而死。 其后白影不知所踪。 经查, 驾驶员张某胸前佩戴‘平安袋’内,收有其自龙虎山获得的‘太上摄山精灵三五符箓’。 该符箓与事发车辆皆被封存,带离事发现场。 ‘临渭高速公路’合庆入口暂时封锁,禁止车辆通行。 事件处置情况:1警戒公务人员勘验现场,将事发车辆与‘重要可疑物-龙虎山符箓’带离事发现场。事发地封锁交通,设置警示牌,禁止车辆通过,周围设置警戒公务人员,知会其他车辆远离事发地。 2诡异对策部驭诡者小队到达现场,同时派出专人对可疑物、尸体、车辆进行进一步勘验。 3未发现龙虎山符箓、车辆、尸体有其他异常情况,诡异对策部驭诡者未在事发现场发现厉诡存在的任何痕迹。 4驭诡者驻留于事发地,当夜驭诡者王某背部皮肤及靠近背部的一半内脏消失,体内厉诡复苏,引致两名警戒公务人员死亡,王某同事孙姓驭诡者逃出事发地,诡异对策部请求诡调局协助。 5诡调局派出小队前往事发现场,首先收押驭诡者王某体内复苏厉诡,在事发地驻扎。此后未有人员伤亡。 6诡韵仍旧存留于事发地,寻诡獒多次发现厉诡痕迹。 7诡调局云霓裳协同跟进此事。 …… 太亚各地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冲击,付出了大量的人员伤亡以后,终于建立起了一套完备的事件处置机制。 临阳当地对于‘白影事件’的处置都可圈可点。 在事发以后,立刻封锁了现场, 驱散普通民众,避免民众因未知事件恐慌失措,进而在小范围内引发秩序崩溃,造成更大伤亡。 同时请动专业力量介入当前事件—— 尽管诡异对策部这般专业力量,在如今的苏午看来,已经越来越不专业了。 但他们相对于普通人而言,仍然具备极大优势。 此中唯一让苏午觉得不正确的操作,即是警戒公务人员不应该将涉及诡异的人或物当场进行转移,即便要转移涉及诡异的物品,亦应当在驭诡者或专业处置人员的看管下,才能进行转移。 不过此次警戒人员转移那张符箓,亦未出现甚么差错, 而此后诡异事件多在‘临渭收费口’出现,这已然说明,那张引发此次诡异事件的符箓,很可能已经彻底失去了效用,变成了一张普普通通的鬼画符。 苏午随后又浏览过其他几件龙虎山周边未被解决的特殊事件, 很快注意到,其中有十三件特殊事件在未被解决的情况下,诡异力量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诡调局的寻诡獒未再在事发地嗅探出诡韵,发现过厉诡痕迹。 “熊家婆事件,造成了龙虎山辖下数个村镇十余名儿童死亡,三个儿童受重伤,一个女童失踪。 这件事尚未被解决,对策处置也仅仅是转移当地村民,加强安保警戒。 为什么这个事件会被归类到‘诡异力量已消失’一类里? 除此之外,还有‘山神事件’、‘屠宰场事件’等等,诡异力量已消失——难道在发生这些事情一段时间后,就再没有探测到与这些事件有关的厉诡踪迹、诡韵?”苏午翻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文件资料,头也不抬地向警戒队长‘王平安’问道。 他淡淡言语, 却叫王平安心神一紧,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回道:“那几件事中涉及的诡异力量,确实在之后各方探测中,都未曾再出现过,这一周多的时间内,至少没有再发现那些诡异力量的痕迹。 诡调局对此都进行过专门的调查,也是一无所获。 其中有位叫做‘方元’的诡调局队长,负责跟进过‘熊家婆’事件——他说当时一路追索,明明已经探测到目标厉诡最终出现在某个偏僻树林里,但从那处树林开始,‘熊家婆’就突然消失,一无所踪了。 他说,就好像有什么人等在那处树林里, 等熊家婆一过来,就把它收走了一样…… 十七件归档到‘诡异力量已消失’类目中的事情,情况都大致类似。 此后都没再出现什么危害性的进展……” “有人专门等在那处树林里……”苏午眉头紧锁,他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抬眼看向前方——当前汽车已经驶出人迹众多的城区,进入了城镇之间的公路,道路前后并未见有甚么车辆。 苏午目视前方,向王平安说道:“王队长,这样开车过去,太慢了。 浪费时间。” “太、太慢了吗……”王平安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神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车速,已经达到每小时80公里了,他已经超过城镇间快速路段的限速。 “是。”苏午点了点头,阴影在车后座上沸腾开来,他的话语徐徐传入王平安耳中,“让我来开吧,不会出交通事故,而且更快到达现场。 王队长来给我指路就可以。” “啊……好……”王平安才应了一声,眼前倏忽一黑。 下一刹那,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身已经脱离主驾驶位,双手尤然保持着把握方向盘的动作。 而主驾驶位上,俊朗青年端坐着,一手扶着方向盘,汽车发出疯狂的嘶吼,那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在瞬息间拨过了车辆的极限速度,整辆车冲入了阴影中! 王平安都未来得及拴安全带! 头上头发都惊得竖了起来,身体紧紧贴着汽车靠背,右手指甲都陷进了车门侧扶手软皮革内! “不用紧张。 王队长,看看窗外,和我说接下来往哪边走。 算了,你不用说了。”主驾驶位的青年扭头看了王平安一眼,那一眼让王平安觉得自己所有念头都被对方看穿了! 苏午已然在问话之时,捕捉到王平安脑海里闪过的、从当前路段前往‘临渭收费口’的所有路径! (本章完) 正文 714、护命火(2/2) 通往临渭收费口的某个路口处,已经搭建起了一顶浅蓝色的帐篷。 几个警戒人员守在帐篷周围,示意想要前往临渭收费口的车辆转向。 帐篷前, 不知为何点燃着一堆篝火。 还有警戒人员往火堆里添加柴禾。 那火光跳动着,它的燃烧带给人以无限安宁的感觉。 ‘护命火’。 看到帐篷前点起的熊熊火焰,驾车接近此地的苏午面上浮现一抹笑容,他已然了知为何诡调局的小队能迅速控制局面,未有让‘白影厉诡’造成更大的伤亡。 原因就在警戒人员帐篷前点起的‘护命火’之上。 灶王神教的薪火传承已然在当下的太亚生根发芽,苏午回归现实之后,就发现汇集到自身心脉轮一座座心灯牌位下的薪火愈发熊烈,这正表明了由他在现实里接续传下的灶王神教道统正在茁壮成长,发展势头极其迅勐。 “不要再往前走了,临渭收费站这边禁行了。 你倒回去从别的地方走吧!” 一个警戒人员看到苏午驾驶着汽车往这边驶来,立刻起身拦截苏午的汽车,一手指着道路中间的禁行标识向苏午解释道。 苏午未有说话。 王平安从副驾驶位探出了头。 方正的面孔微微泛白,他直接向围拢过来的几个警戒人员招了招手,与几个人寒暄几句,随后道明了来意。 警戒人员跟着拨打了一个电话。 未过多久, 一个苗条身影牵着一条壮硕的雪白獒犬,从道路尽头往帐篷这边飞快奔来。 车辆旁的几名警戒人员尽皆转头看向那道苗条身影,一时间都忽略了苏午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待牵着獒犬的女人走近以后,警戒人员们都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云姐,你亲自来了啊!” “云姐!” “云助理!” ‘云助理’轻轻点头,算是对周围人的招呼作了回应。 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某个方向,未有移开分毫。 众多警戒人员们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都顺着‘云助理’的目光,看向了刚刚拉开车门走下来的俊朗青年。 “王队长带着这个人过来,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和诡调局小队的人亲自协商。 这个人是王队长的司机——”一个警戒人员目光在苏午面孔上多停留了几秒钟,之后转过头,又笑容满面地冲云助理解释了起来。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箭步冲上来的王队长-王平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彻底打断。 “什么司机!什么司机! 乱说什么! 这位是诡异调查局的苏局!”王平安急得将一句话重复了数遍,搂着那个胡说八道的警戒人员脖颈,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警戒人员被他的脖颈勒得直翻白眼,连连拍打他环着自己脖颈的手臂。 周围几个人倒都反应了过来, 一时间俱肃然起敬, 都连连出声道:“苏局!” “苏局!” 苏午点点头,迎着云霓裳有些埋怨的眼神,他神色没有变化,看向了对方牵着的半人多高的雪獒,笑着道:“这么快,第一批寻诡獒已经培养出来了?” 算算时间,从寻诡獒园正式建成至今,现实里的时间也只不过是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的时间里,第一批寻诡獒就配备到了诡调局各灶班小队上, 速度着实太神速了。 不符合犬只的正常生长规律。 苏午目光一眼扫过被云霓裳牵着的寻诡獒,便发现这只獒犬虽然体格庞大,看似强壮,其实骨骼密度不高、心脏泵血功能偏弱,应该是被利用‘科技’催长而成。 云霓裳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牵着的獒犬上,出声回应苏午道:“这是太亚平台通过你送给他们的受丨精丨卵,培育出的第一代寻诡獒。 保留了嗅探厉诡气息的能力,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各项能力都比较偏弱。 因为局势严峻,平台动用了许多科技手段, 加速了这些獒犬的成长。 ‘张河安全区’——就是诡调局总部所在地,獒园里还在进行寻诡獒与寻路獒幼犬的选育、繁殖工作,那边第一代獒犬正式投入各驭诡小队会慢很多。” 寻诡獒即是可以嗅探厉诡诡韵,追索厉诡痕迹的犬只; 而寻路獒则在密藏域一代代僧侣选育下,天然具有一种特异能力,能凭借天生的直觉,带人从厉诡侵袭之中寻得一条生路。 苏午将自己从密藏域获得大部分寻诡獒、寻路獒的精膏、受丨精丨卵都共享给了整个太亚平台、诡异对策部、诡调局。 如今苏午的意识潜流之中, 旺财与另一只黑犬还被养育在其内,黑犬已经带了胎,不知会诞下什么样的犬类。 “我知道了。 带我去事发现场看看。”苏午应了两句,转而说起了正事,“诡调局小队利用‘灶神法’,也没能将那个白影厉诡抓住吗?” “是。”云霓裳神色一正,回答道,“根据那个厉诡遗留下的痕迹,当时厉诡出现的天气等等因素,我们通过五内罐,已经算出了那个厉诡的命格, 送出了收魂米。 但它一直没有‘上钩’。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以往厉诡遇到契合它们命格的收魂米,从来都是主动投入收魂米中,被收魂米所容纳。 根本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厉诡对契合其命格的收魂米无动于衷的情况。 ——灶班小队成员觉得可能是批算出的厉诡命格不正确,所以那个厉诡才会对那碗收魂米不为所动。 但是他们已经凑集了五内罐批算命格所需的所有要素, 按理说没有可能算错那个厉诡的命格。 现在他们考虑可能是‘五内罐’出了问题,无法将命格批算得准确了——你也说过,这种五内罐对命格的批算总有一定误差,不可能十分精确。” 一男一女并肩走向黑暗深处的临渭收费站。 留下了众面面相觑的警戒人员。 看着云助理顺从地跟在那个俊朗青年身后,向对方讲述着当下的局面,警戒人员中,较为年轻的几个小伙子顿时都垂头丧气。 较为年长的警戒人员接过王平安递来的一支烟, 看了看远处黑漆漆的道路,转而与王平安说道:“王队,今晚在我们这凑合一晚上吧? 太晚了,你开车回去也不安全。 我们挤一挤,一起睡还暖和。” “行!”王平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靠坐在帐篷前的一把椅子上,看着被黑暗吞没的那对男女,忽地吐出一大团烟雾来,“我今天受大刺激了,再不愿意碰方向盘了……” …… 临渭收费站。 灯火通明, 路边同样搭了几顶帐篷。 护命火熊熊燃烧,守在火堆前的几个灶班成员频频望向远处的道路,直至看到道路上倏忽出现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先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众人顿时都精神起来,纷纷起身,迎向那两道身影。 “苏局!” “苏局!” 当下被派来解决此地特殊事件的灶班小队,俱是苏午未曾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是通过苏午留下的‘见誓牌’许下誓言后,被吸纳入灶班中的新成员,看到苏午面孔,几个人有些拘谨地打着招呼。 看向苏午的目光带着几分探询之色, 想来是早就听说过这位诡调局长的部分传闻,但多是半信半疑。 “你们好。” 苏午与众人打过招呼,朝前走出数步,走到了一堆护命火前,又转身与众灶班小队成员说道:“我今教授你们一个锁定厉诡,定住一些肉眼难见的厉诡的方法。 运用这个办法,可以令白影厉诡显形。 进而消去阻碍它投入收魂米中的那部分力量,将它关押入收魂米中。” 他转脸看向云霓裳:“你可以拍摄下我接下来运用的这个方法,作为视频学习资料,发给各诡调局灶班小队,供他们学习。” “好!”云霓裳未想到苏午在路上仅仅是随便询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当下就好似有了找到白影厉诡的办法,她眼中亮光闪动,立刻点头,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了一台相机。 ——因为要在此地多处拍照搜集证据,所以云霓裳早就随身携带了一台相机。 “我们猜测是因为五内罐出了问题,不能批算准那个厉诡的命格,所以无法用收魂米吸引到它,把它关押——苏局觉得不是收魂米的问题吗?”灶班小队中一个女队员弱声弱气地向苏午问话道。 】 众灶班小队成员面对苏午,多是畏首畏尾,根本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明明苏午神色温和,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些面对平台各方公务人员的领头人,都能神色自若的驭诡者,此下看到苏午,却像小猫遇见了老虎。 “不排除五内罐出现问题的可能。”苏午回应了那个女队员一句,“但是五内罐出现问题不是无法解决此事的主要原因。” 那个女队员闻言,欲言又止,还想再向苏午多问几句, 但苏午没有给她再开口询问的机会。 他双手结出心灯印, 心灯印成的瞬间,冲天火光就从他浑身奔腾而出! 化作一道灿白烈火之龙,直冲霄汉! 众灶班小队成员见此一幕,一时间纷纷后退,仰头望着那道烈火之龙,尽皆目瞪口呆! 苏午神色平澹,任由遍身火光熊熊燃烧,他沐浴在火光中,团团烈火甚至伤不到他的一片衣角——他转脸看向云霓裳,道:“除了结心灯印,默诵‘薪火永续’四字以外, 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 你们身上不会燃起薪火也没关系。” 他回过头, 斜指身侧护命火, 一手结‘立报印’,喝声道:“万神咸听—— 因果立报, 符咒自解, 魂消魄散!” 正文 715、着火显形(1/2) 轰!阑 风动火烧的声音骤地传进了帐篷里。 坐在帐篷小马扎上,扒拉着一碗泡面的王平安,听到这突然的声响,立刻伸头朝帐篷外看去。 警戒人员的叫嚷声亦随之传进他耳朵中。 “卧槽!” “火太大了,快拿灭火器来!” “四宝眉毛都燎着了!” “拿你个鬼头的灭火器啊!灭了火,我们一群人都在这等死?!”阑 敞篷外人声吵杂。 几个警戒人员都纷纷后退,远离道边的火堆。 此时, 由诡调局灶班小队点起来、据说能够防备厉诡侵袭的那一堆火焰,膨胀了不多多少倍。 比王平安所处的帐篷都还要大上一圈的火团发出轰轰的风声,在烈风抟转下,灿白火团勐然收缩,紧跟着一道火柱从火团顶上喷薄而出,直冲天顶! “卧槽!” “卧槽!”阑 这下子,在场所有警戒人员嘴里只剩下‘卧槽’两个字。 王平安端着泡面碗,弯腰走出帐篷。 站在众人之后,仰视着天顶一层层渲染开的白光——他很快注意到,此下周遭天穹中,尽皆有一道道火柱冲上天顶,渲染开的白光互相连接, 很快, 周围大片天穹都亮若白昼! 王平安看着灿白的天穹,一时间失神不语。 ……阑 立身于灿白天穹下, 俊朗青年自带着一种头顶苍天,脚扎黄泉的气势,他平静地看过几个呆愣的灶班小队成员面孔,转脸向端着相机,却已目眩神迷的云霓裳开口道:“只需要念出我方才念过的那四句咒语即可,你们使用这个方法的时候,未把天穹点亮也没关系。” 他眼神看着云霓裳端起的相机,话语显然也是冲那台正在拍摄中的相机说的。 说完话后, 便将手伸进了旁边熊熊燃烧,大若房屋的护命火中,接着道:“这一步也是必要的,此下将手探入护命火中,护命火不会烧伤自身皮肉。 将手探入护命火内, 手掐‘着火显形印’。阑 这个印势就像头顶三根翎羽的孔雀一样——拇指与中指指腹贴合,而后……” 苏午探入火光中的右手徐徐结成‘着火显形印’,在印势结成的一瞬间,某个灶班小队成员身后二十余步外、空无一人的僻静角落里,忽然燃起团团白色火光! 白色火光熊熊燃烧着, 一阵青黑的烟雾从彼处漫溢飘散开来, 青黑烟雾之中,隐约响起凄惨的叫号人声。 腥烟过处,血肉被炙烤焦湖的气味传入在场所有人鼻孔里——几个灶班小队成员纷纷回头,顿时看到僻静角落中,在青黑烟雾渲染下,竟逐渐显出了一个被白色火光簇拥着的人形白影! 那道白色影子像是纸片裁成的人,阑 它的头部上班部分,赫然间沾附着半颗被烧灼焦黑的脑袋,还有暗红的鲜血从脑袋处流淌下,在白影周身肆意攀爬! 白影脖颈处贴附着一半犹如被竖着切开的后脖颈、森白的骨茬从血肉组织中显露了出来, 脖颈一下,则有一副明显拼凑形成的躯干! 团团烈火簇拥在白影周围,令白影无法动弹, 使得它浑身血肉都被烈火灼烧得焦湖! ——这道白影身上的种种血肉组织,明显就是从它所杀死的那些人身上拼凑得来,它想把自己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模样?! 白影竟然就在自己等人周围徘回,大家竟然都毫无察觉?!阑 一阵阵寒意从灶班小队成员心头涌起, 他们看着那道被火光扭曲、越发显得恐怖阴郁的白色人形影子,一时间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苏午看都未看那被薪火定在角落里的白色影子,自己从云霓裳手里接过了相机,令相机对着自己的面孔,以及身后角落里的白影厉诡,平静说道:“整个‘薪火炼形法’的全部步骤就是我方才所讲的那些。 顺便提醒大家一句,薪火炼形法只能定住像当前这种出自龙虎山的厉诡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运用这种方法带来的效果,不能作为正常的参考。 大家还是须要运用灶神法,按部就班称量厉诡命格,摆出收魂米吸引厉诡——收魂米对所有厉诡都有效用,当下这个厉诡被寄托在它身上的‘符咒内意识’压制了自身‘渴望’收魂米的本性。 现下随着寄托在厉诡身上的‘符咒内意识’被禁锢,阑 厉诡的本性亦会恢复。” 苏午一手端着相机,拍摄着角落里被火团簇拥的白色影子,转而向其他灶班小队成员说道:“你们先前称量出的这个厉诡命格有多重? 按照先前的称量结果,称一碗收魂米来。” “好,好!” 灶班小队成员连忙应声, 先前壮着胆子向苏午提问的女队员麻熘地称量出了一碗收魂米,摆在地面上。 在那碗收魂米被摆在地方的一瞬间,‘白色影子’周遭团团白色火光顿在苏午的手势下聚拢,脱离白影本身——白影倏忽飘卷而来,直接投入收魂米中,阑 于顷刻间将碗中的米粒尽数蒸熟, 整碗米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馊臭味道! 此前众人一直毫无头绪、无从下手解决的‘白影事件’,就随着苏午的到来,被迎刃而解! “可以油炸厉诡,开庙装脏了。”苏午向聚集过来的几个灶班小队成员吩咐了一句,转而关掉了手中的相机,将之递还给了云霓裳。 云霓裳捧着相机,小声向苏午解释道:“开庙装脏要和当地公务单位磋商。 由他们确立具体要把庙殿设立在何处。 公务单位需要考量庙殿周围的交通便利、是否宜居、是否适合群众大规模迁移聚居等问题。”阑 “原来是这样。 那就不必当场油炸厉诡了。”苏午点了点头,消去了考校几个灶班小队成员的念头,看着他们把那碗蒸熟的收魂米放入特制储藏箱中,接着与云霓裳说道,“最近一段时间,诡调局又增加了多少灶班小队?” “这一周多时间来, 各地加起来,一共新增二十六支灶班小队。 加上原本的七支灶班小队,现在已经有三十三支灶班小队了。 诡调局人事科收到的驭诡者简历、非驭诡者简历还在不断增加。”提及诡调局收拢的驭诡者愈来愈多这件事,云霓裳神色却有些凝重,“一年以前,全国各地只是零星出现一些小规模的特殊事件。 随着此后‘龙山集三清之肠事件’的爆发,阑 各地特殊事件数量也开始跟着增多, 随着特殊事件的增多,驭诡者的数量也开始增多。 诡异对策部现下被上层勒令专门处置‘龙山集——明州市灾级事件’,我们诡调局则开始接过诡异对策部原本的权责,负责处置各地出现的特殊事件。 虽然现在各地出现的特殊事件,大多在‘凶级’以下,凶级事件都极少,还未遇见过荒级烈度的事件,但这些凶级以下的事件呈井喷式出现, 我们诡调局‘调查分析科’都一致判断这种兆头十分危险, 特殊事件的出现频率、灾害烈度等级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加强。 所以现在太亚平台依据灶班小队开出的灶神庙,正在推动兴建‘薪火人类聚居区’,未来的城市中心,可能就是一座座灶神庙。”阑 “厉诡的复苏由此看来,并非是一个突然全面爆发的过程。 而是一个以点带面,逐步爆发的过程。 如今不能只依赖驭诡者来解决问题了,普通人也可以参与到低烈度的特殊事件中来,在这些特殊事件中得到锻炼,进而成为诡调局的基层力量。”苏午缓缓说道,“这部分可以和警戒公务单位合作,徐徐推行开来。” “让普通人参与到特殊事件中来?”云霓裳迟疑地看着苏午,道,“普通人面对祟级的厉诡,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灶神法就是古代厉诡侵袭背景下,普通民众自发聚集、研究出的一种抗御厉诡的办法。 这种办法今时仍然在发挥着强大的效用。”苏午打断了云霓裳的话,接着道,“须要知道,哪怕再发展一百年,亦没有十全十美、让所有人都能在厉诡侵袭中,安全活命的办法。 如今的办法只能相对地、让经受过锻炼的普通人,可以在厉诡侵袭下保全自身。阑 在灶神法、寻诡獒等因素的配合下,普通人在厉诡侵袭下,已经相对地拥有了活命的资本。 现下诡调局已经可以‘解禁’一部分灶神法了,可以传续薪火到普通民众家中。 同时给有志于深入修行灶神法的民众打开一条通道。 另外, 明天你再帮我拍摄一个视频,现在诡调局一些成立比较早的灶班小队,如方元、姬鸿他们的灶班小队,各自都已经关押了不少厉诡,获得了不少薪火了。 我会向他们传授‘灶神法’修行的下一个法门——‘火神身’。 炼成火神身的灶班成员,阑 可以脱离灶班,自身独立吸纳新成员,设立新的灶班。” “好。”云霓裳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向苏午说道,“解禁灶神法,传续薪火给普通民众,同时为意愿修行灶神法的普通民众敞开门户这件事,我需要上报国家平台, 等待平台论证批准以后, 才能正式推行。” “可以。”苏午道,“这件事情最初也会先面向警戒公务单位,逐步向全社会开禁,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云霓裳,忽然问道:“最近道门、佛门宗事协会,没有什么动静吗? 除了龙虎山以外,阑 茅山、闾山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宗事协会……”云霓裳愣了一下,蹙着眉思索了片刻,向苏午说道,“茅山暂时不见有什么动静,至于闾山——闾山也是一个宗派吗? 没有听说过关于这个宗派的事迹传闻……” 正文 716、“五斗米教”(2/2) 没有听说过闾山的事迹传闻?! 怎么可能! 苏午皱着眉,朝云霓裳伸出手掌:“手机让我用一下。” 云霓裳立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了苏午,看着苏午打开浏览器,快速地在窗口输入‘闾山法教’几个字—— 一道道搜索信息浮现于屏幕之上。 ‘医巫闾山,古闾圣地。’ ‘朝阳宫,道教著名宫观。’ ‘闾山法教-百科。’ …… 苏午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所有字迹,首先点进去百科词条,查看‘闾山法教’的具体信息。 “闾山法教——道门三山之一。 起于旌阳天师,发于唐宋之时,至元、明时期大盛。 有明一朝,计有五位国师俱出自闾山法教,其后闾山第七代大真人称天灾厄劫将至,为抗御天灾降祸于人间,引致生灵涂炭,因而主动封锁山门,闾山法教从此销声匿迹。 闾山法教历代大真人表格。 第一代大真人,道名道弘,号赤龙真人,受封‘雷泽赤龙真君’。 第二代大真人,开宗大真人,道名鼎阳,号烛霄真人,受封‘烛霄广昭真君’。 第三代大真人,道名鼎灵,大明国师…… 第四代大真人,道名显直……” 阅遍诸多信息,苏午所能查到的‘闾山法教’,此下俱未存留于世,在明朝后期,闾山法教就封锁了山门,带领闾山弟子避世不出, 并称此举是为了避免天灾降祸于人间。 ——那场天灾,难道是出自真闾山本身? 为了抗御真闾山的复苏, 所以闾山法教才要封锁山门? 但若是‘三清之足’、‘后土血脉’有复苏的显兆的话,为什么自己仍旧能招摄来庙系中的闾山符箓,能与后土血脉存有感应,运用后土血脉的力量? 还是说,原因并不在真闾山上, 而是在真闾山之外? 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是东流岛的玉藻前、鉴真的布局谋划? 彼地与闽地相距并不远! 苏午眉头紧缩,念头飞快转动了一阵。 当下闾山法教虽然隐于世外,但是法教对后土血脉、三清之足仍有较强的压制力,如非如此,苏午根本不可能再运用庙系闾山符箓,号召后土血脉的力量。 若论事情轻重缓急的话, ‘闾山事件’得排在‘龙虎山授箓事件’之后。 苏午原定‘临阳之行’结束后,前往密藏域考古发现的‘那幕嘉措法寺’的计划未变。 在‘那幕嘉措法寺之行’结束后, 或会考虑着手‘闾山法教隐匿之事’。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这个过程中也可能出现别的变故,导致他只能将计划调整,把着手解决‘闾山法教隐匿事’的日程推后。 云霓裳见苏午皱眉沉思着,没有打扰对方,和灶班小队小声交谈着,帮着把这里的帐篷、物资收好装上了皮卡车。 她让灶班小队先开着两辆皮卡车回了临阳市, 等她忙完了诸事,苏午也早回过神来,熄灭了护命火。 “我先开车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云霓裳神色难掩疲惫,她背靠着一辆大越野车,向苏午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 苏午张开右手掌, 掌心一团白色薪火无声燃烧着, 薪火之中,禁锢着一道腐朽的意识。 他同云霓裳说了一句:“稍等。” 眉心六天鬼眼中,三颗瞳仁缓缓转动,尽皆盯住了苏午掌心那团白色薪火中禁锢的意识。 那道亡者意识已近乎透明, 云芨符箓在亡者意识之上留下诸多莫名纹络痕迹——它长久寄居于亡者意识之中,与云芨符箓早已经不分你我,开始渐渐具备符咒的一些特性。 苏午眉心意能量流转,徐徐淌入薪火之中,令薪火熄灭, 意能量浸润透明的亡者意识, 亦未有令那道亡者意识清醒多少。 它在苏午掌心飘飘荡荡,似乎只要一脱离意能量的浸润,立刻就会被一阵冷风吹刮得千疮百孔,四分五裂! 云霓裳看到苏午掌心那道近乎透明的影子,也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刚才让我拍摄的那个方法,是专门应对寄托在厉诡身上的‘符咒内意识’的。 这个影子,就是符咒内的意识吗? 它是一个鬼魂?” “可以将它当成是一个人的鬼魂。”苏午点了点头,“如今龙虎山及近周边那些尚未被解决的特殊事件,应该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这种寄托在厉诡身上的‘符咒内意识’,利用灶神法无法清除, 灶神法无法清除寄托在厉诡身上的亡者意识, 亡者意识又反过来压制厉诡渴望收魂米的本性, 终于引致灶神法在对付这些厉诡时大打折扣,甚至因此失效。” 云霓裳屏着呼吸,看着那道摇摇晃晃的人影,出声道:“这些符咒里的亡者意识,是我们这个时期的人吗? 还是……” “这便要问它自己了。” 苏午摇了摇头,左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道摇摇晃晃的人影,他的声音亦在此刻变得虚幻而空洞起来:“坛下来者,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 人影飘忽不定,沉默了片刻后,勉强聚集起一句话,却是答非所问:“领受张天师符箓,在世名登天曹,佐天行事。 尸解位列仙班,为山川湖海之神……”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苏午眉心轮转动开来,他的问话如一颗石子落入静湖中,竟令人影表面生出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贯彻了对方的全部意识! “在世名登天曹,佐天行事。 尸解……” 苏午止住了眉心轮的转动,看着愈发变得透明的人影,与身畔的云霓裳说了句话:“这道亡者意识太过于残破了,令它主动回答我的问题,已经不可能。” “那要怎么办? 周边其他未解决的特殊事件里,应该还有这种寄托在厉诡中的符咒内意识……”云霓裳轻声说话。 话未说完,苏午就摇了摇头:“不必那么麻烦。 它不能主动回答我的问题, 但它还存留有一些被动的记忆,从那些记忆里,应该能看出它来自哪里,是什么人物——” 他话音一落, 眉心轮如磨盘般转动开来, 那在他掌中飘荡的人影,直接被意能量裹挟着,填入轰隆隆转动的磨盘当中——那道亡者意识的所有念头皆如落入磨眼中的黄豆,被碾磨成最细腻的浆液,连渣都不剩丝毫! 而在这般碾磨之中, 苏午搜遍了亡者意识残留的记忆, 终于从那些记忆里,看到一些朦朦胧胧的画面。 …… 幽深大屋之中,一根根木柱撑起了上方的房梁,房梁支撑着竖直排布的檩子,一排排檩子与横直的房梁交错而过,有种平直方正的美感。 袅袅青烟于梁上浮动,将木梁熏染得乌黑发亮。 梁上灰尘随微风洒落,徐徐飘坠,洒落在一尊白发皓首、仙须飘飘的老者塑像肩头。 塑像之前, 一个个身穿着与唐宋时期的衣着相比更朴实、更简单,但明显一脉相承的衣衫的男子跪倒在堂中。 他们上身着短衣,下身罩着长裙,裙中还穿着犊鼻裤。 襦衣、犊鼻裤、长裙。 汉时劳动人民的普遍装束。 苏午‘看’着矮案前跪倒的那些人,脑海里倏忽闪过念头,就‘听’到自己张口说道:“‘想尔’授天师三天正法,以天师为‘三天法师正一真人’, 今下,所有欲拜入本教者,俱须纳五斗米。 ……” ‘自己’的声音越发模糊,虚幻,苏午眼前所见的画面亦渐生涟漪,最终消失不见。 “想尔……”苏午微皱眉头,喃喃低语。 史料之上记载,张道陵主奉‘太上老君’,其声称亲得太上老君授法,将太上老君言行专门整理成了一部典籍,以‘想尔’来表示自身对‘太上老君’讲述经卷的理解。 但他在方才那副画面里,却听到那亡者意识同底下一众襦衣犊鼻裤的汉时劳动百姓称,是‘想尔’授天师三天正法。 想尔的真意,本不应该是张道陵表示自身对太上老君言行、所授经卷的个人理解? 怎么在那亡者意识口中,好似成了一个确实存在的‘神’?! “苏午,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云霓裳在苏午身边轻轻说话。 苏午摇了摇头,回道:“这道亡者意识,应该是汉时期五斗米教的道士——在五斗米教中应该品佚不低,当是其中的中层。” “汉时期的道士?”云霓裳闻言有些惊讶,“他的灵魂竟然依靠一道符咒,活到了现在?” “到了现在,自我意识已经被磨灭得七七八八, 这种‘活着’——等同于植物人。 不过,真正让这道亡者意识保留到如今的,符咒只占了其中小部分的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与符咒勾连的厉诡。”苏午摇摇头,站起身,眼望远方,忽然道,“领受张天师符箓,在世名登天曹,佐天行事。 尸解位列仙班,为山川湖海之神…… 龙虎山授箓事应当牵扯一个更大的隐秘。 周边那些诡异力量突然消失、查无头绪的事件里,消失的一道道符箓,此下莫非成了甚么‘山川湖海之神’? 是谁在组织这一切?” (本章完) 正文 717、作法(1/2) 苏午直觉‘龙虎山授箓事件’中,埋藏着更大的隐秘。阑 这个秘辛甚至关乎于正一道的根源——五斗米教张道陵传下三山神谱庙系、领授三山符箓之事。 汉时张道陵究竟是从‘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手中得授了三山神谱、诸般符箓,还是从‘想尔’手中得授了神谱庙系,三山符箓? 如今, 数千年岁月消逝, 怎么会有一道汉时的残魂,借助符咒包裹己身,寄托于厉诡身上,由此留存到了现世? 这是偶然,还是暗中之人的布局? “距离这里最近的其他未解决特殊事件事发点是哪一个?”苏午转头看向云霓裳,向云霓裳问道。阑 云霓裳在周围几个事发点之间来回奔波,跟进事态进展,对周围地点已经分外熟悉,闻言稍加思索,立刻回道:“是在旧城区的繁石街那边,有一座居民楼……” “车钥匙给我。 我来开车。”苏午向云霓裳伸手道。 云霓裳将车钥匙递给了苏午, 跟着苏午上了车, 苏午便打开了车上的导航,按照云霓裳所说,输入具体目标地点。 ——先前那位王队长驾乘的汽车是一台东流岛本地品牌的汽车,东流岛品牌的车辆配置普遍较为老旧,王队长那台车尤是如此,除了有台收音机以外,并没有车机导航。阑 一手把着方向盘,将黑色越野车调转回头,苏午对副驾驶位的云霓裳说道:“你可以趁着这会儿,把我先前教授的‘薪火炼形法’具体视频,发到诡调局各灶班小队群组里。 剩下这几件特殊事件都会很快解决, 之后你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好,我开电脑。” 云霓裳答应着,将放在腿上的电脑包打开,开始传输视频。 随着汽车发动机的咆孝, 黑色越野车一头扎进了阴影里,阑 消失去所有形迹。 …… 特殊事件:窗事件。 危险程度:暂定为‘凶级’。 事件伤亡人数:失踪43人,死1人。 事件发生地点:临阳市老城区繁石街‘尚阳小区’b栋13楼。 事件描述:‘尚阳小区’b栋13楼住户‘陈某’与其情人在不久前,前往龙虎山游玩,并在龙虎山嗣汉天师府获得一道问题符箓。阑 ‘陈某’归家以后,销毁问题符箓,将之丢入家中垃圾桶,后被警戒人员寻得,涉事可疑物品已经封存。 在此以后,‘陈某’妻子、女儿首先失踪。 ‘陈某’留守在家,一直未曾外出。 其后,陈某对门邻居一家、隔门邻居一家纷纷失踪。 陈某上下楼层各住户家庭成员尽皆失踪。 因陈某楼上某住户家中一直冒出滚滚浓烟,物业上门查看,叩门问询无果以后,物业联系警戒人员破门而入,最终发现该住户家中阳台上留有一台烧烤炉,烧烤炉中炭火仍在燃烧,烤网上各种食物已经烤成焦炭,该住户家中不见人影走动。 警戒人员察觉到此事可疑,跟进展开调查。阑 从而发现陈某妻子、女儿在家中无端失踪,陈某隔壁、对门住户全家失踪,陈某住宅上下楼层六户人家全部失踪。 仅剩陈某一人独坐在家中,已经死亡。 陈某尸体大部位均出现较高程度的腐烂现象,唯有一双眼睛始终保存完好,保持睁开的眼睛内,倒映出一扇老式红色窗灵窗户。 窗户后好似有人影一直在晃动。 经办此事的物业人员、警戒人员离开陈某家后,各自回家中休息,并且各自在一个夜晚之后失踪。 其家人未见有任何异常。 陈某情妇失踪,其家人无有任何异常。阑 失踪警戒人员在诡调局提醒下,于失踪前留有录音内容,声称自己一晚上睡着数次,每一次都在梦中看到了陈某,与陈某对视时,其眼中的窗户就会突然打开。 每次窗户打开,陈某就会距离当事人更近许多。 …… 事件处置情况:1警戒人员封锁陈某住宅。 2诡调局小队介入,警戒人员配合隔离全栋楼住户,排查出全栋见过陈某样貌的民众,一共17人。 3十七位民众由诡调局小队派专人看守保护,但在随后几天时间内,尽皆失踪。 4多人在失踪以前称做梦梦到陈某与自己面对面对视,自己无法避开对方的眼睛,多人称看到窗户里有人向自己不断招手。阑 5诡调局小队未在陈某家宅附近发现厉诡诡韵、厉诡痕迹。 6只要没有见过陈某确切样貌的住户,均未在此事中受到任何影响。 7诡调局方元协同跟进此事。 …… 原本年久失修、照明情况不良的尚阳小区内,此下各处皆已换上崭新路灯。 警戒人员牵着一头头獒犬,手持强光手电,在此间来回巡逻。 小区各楼住户已经暂时搬离此地,阑 只有警戒人员、诡调局小队守在这里,日夜不停地巡察。 路灯照亮了小区内各处的道路,却无法映亮那一栋栋在黑天包裹下、未有亮起任何灯光的居民楼,是以当下小区内虽是灯火通明,但行走其间的人,抬头往上一看,往往都会心底一寒。 方元守在小区门口,与门口处的警戒人员偶尔闲聊几句。 他频频转头看向某个看向, 直至发现那方路口一辆漆黑越野车转过头,朝着小区这边驶来以后,神色变得更加端正,迈步迎上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越野车。 车灯闪动。 一对青年男女各自拉开左右前车门,走下了车。阑 方元首先向云霓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紧跟着就看向了那被云霓裳小步跟着的黑衫青年,神色变得尊敬起来:“苏局!” “现在这边的事情是这样—— 陈志礼家已经被完全封锁,不管是警戒人员,还是灶班小队成员,进出陈至礼家都必须佩戴眼罩,避开客厅里坐着的‘陈志礼’。 经过大家研判推断,已经确定导致尚阳小区住户失踪的就是陈至礼的那双眼睛……”方元也如云霓裳一般,跟在了苏午身后,连连向苏午汇报起了工作。 苏午仰头看了看一栋栋在黑暗里显得阴森森的居民楼, 立在了小区门口, 转头与方元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阑 云霓裳发到群里的那个视频你看了吗?” 方元正脸色严肃地向苏午报告着当下的情况,未想到苏午会突然提起好似与当下无关的事情,他愣了愣,旋即歉然道:“今天还没有来得及看手机。” “没有来得及看,现下也可以看看。 叫你的灶班队员都看看群里的视频, 当下的事马上就能解决了。” “马、马上就能解决?”方元说话开始磕巴了起来,“‘窗事件’还是有点棘手的,我们都没有发现厉诡的痕迹,厉诡诡韵都没探查到—— 但这件事又具备了厉诡杀人的种种特征……苏局预备怎么解决这件事?”阑 “我刚才在车上,看了一下天气预报。 临阳、龙虎山及周边等地,今晚会有雷阵雨。 天上月亮都看不见了。”苏午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说出一番话来,让方元觉得更加没头没脑。 自己问得是当下‘窗事件’怎么解决, 对方提近周边会有雷阵雨做什么? 他心里刚刚闪过念头,正愁怎么用一个委婉的语气,提醒苏午回答一下自己方才的问题时——苏午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最近这几件持续未得解决的特殊事件,今晚都会被统统解决。 随着这场雷雨过后。阑 方元,你去帮我准备一张桌子来。” 方元更加听不懂苏午的话,但苏午让他做的事情,他还是懂了的,直接跑去小区门口,把小区警戒人员用来登记来往人员的桌子搬到了苏午这边, 并向苏午问道:“要不要椅子?” “可以要两个。”苏午点了点头,“你们坐着休息一下就行。” 方元神色微窘,挠了挠头。 “去搬两个椅子过来吧。 你不坐,也让旁边的女士坐一下,休息一会儿。”苏午手掌抹过那张带着抽屉的桌子,黄符纸、朱砂、毛笔、三角坛旗众多物品一一陈列于桌桉上,他提起毛笔,饱蘸和了朱砂的赤墨,在符纸上勾勒云芨文字,头也不抬地对方元说道。阑 方元闻言顿知苏午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连忙应声。 站在苏午身后角落里的云霓裳微微抿着嘴,并未拒绝苏午的这番好意。 她近几天基本没怎么合眼,纵然自身是驭诡者,当下也觉得疲倦得很——桌子前的那个人清楚这些,所以会向方元吩咐这些事。 不多时, 方元提着两把椅子赶了过来。 那位守在门口负责登记来往人员的警戒人员不仅没了登记用的桌子,连坐的椅子也被夺走,索性也背着手,熘熘达达地跟着方元走到了苏午这边。 “这是作法啊!阑 作法——还是龙虎山人家那边的道士更专业啊,你们想靠作法解决这件事,那也得找专业的人来啊!”背着手的警戒人员-有些年纪的老头看见长桌上的各项物品,嘴里顿时嚷嚷了起来。 他面上尤有几分不满之色。 ——自己守在门口登记,没事还能趴桌上打个盹儿,这下桌子都被撤走了,用来给一群小年轻在这胡闹,他自然颇有些不满。 哪怕方元冲他比划手势,让他噤声, 也未止住这人的都囔。 正文 718、三部神雷大将!(2/2) 方元有些害怕地看向苏午那边, 却发现苏午根本就不理会那个老头的嘟囔,未有任何表示,继续一笔一划地写好了一道符箓。 方元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老警戒人员的吵嚷触怒了苏午,给其招来杀身之祸! 那老警戒人员见无人理会自己,撇着嘴看向苏午笔下勾勒出的符咒,一眼看去,顿时又阴阳怪气地赞叹了起来:“咦? 你这符画得不错啊, 比龙虎山那些道士画得都好看,就跟一幅画一样——但是符画得好看也没什么用啊,要是画符就能把事情解决了,那我们这些在龙虎山周边的地市,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些小年轻……” 警戒人员话未说完,苏午指间夹起那道符咒,转头看向了他:“是因为这些年轻人对你太尊重了,看你是个老人,很少和你一般计较。 所以你觉得你比他们高一等,能对他们颐指气使了,是吗?” 旁边想把老警戒人员拉走的方元顿住动作,僵在原地,有些无奈,有些惧怕地看了苏午一眼,刚想要开口求情。 那老人脸庞如火烧一般地泛起红润:“你、你说什么?!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现在只是说话难听。 如果当下的特殊事件没解决,说话难听只是最寻常不过、不值一提的事情罢了——与这件事相比,你死得很难看应该更重要些。”苏午摇了摇头,又道,“你这样的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没有亲眼看到山洪爆发,你们这样的人,是真的会不知死地在浅水区浪荡; 没有亲眼看到诡,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诡,是吗?” 警戒人员捂着胸口,满脸憋闷,却哑口无言。 方元不再试图劝告苏午甚么—— 对方的性格已经收敛了许多,当下没有当场见血,只是说几句实话而已,也算不了什么。 苏午却在这时转脸看向云霓裳:“你看,有一支专业的、立足于基层的、普通民众组成的特殊事件处理队伍多重要。 哪怕现在形势已然如此严峻,在未经过专业培训、筛选的情况下,还是难免出现这种不知死活的人。” “我明白了。 会尽快把这些事情形成资料,上报到太亚平台。 让他们尽快研判出结果。”云霓裳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亦不知苏午指间夹着的那道纸符有什么用,但苏午在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就好。” 苏午点了点头。 回过身去,肩后忽然‘长’出了数条漆黑手臂,一条条漆黑手臂端着一把把纯红色、缭绕电光的桃木剑,将桃木剑铺在了长桌上! 欲要悄悄离开现场的老警戒人员感觉到一阵阵寒意在背后流转,他忍不住扭头回看,一扭头就看到了苏午肩后‘长’出的几条漆黑手臂, 道道漆黑手臂散发出让他心悸不已,畏惧万分的某种气息, 他登时两腿打颤,想要挪动脚步,两条腿却已不听使唤—— 苏午斥了老警戒人员几句之后,便将对方抛诸脑后,他将十柄赤红桃木剑置于长桌上,眉心竖眼转动着,心念一动,旋即以‘第二阶太上玄天真武升神符箓’拟化印签,投映在心脉轮与天关脉轮之间,沉寂了许久的‘万法宗坛’坛符之上! 闾山模拟世界中,他镇灭‘一山双宗四坛’,晋位‘南北闾山开宗大真人’,自身积累得功德纹韵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当时在真闾山上停留一年之久,苏午参修诸般法门,与‘真武庙系’交感,终于将自身所授第三阶符箓提升为第二阶符箓! ‘万法宗坛’乃是正一道盟将三山法坛合一以后,设于龙虎山中的天下第一宗坛! 于龙虎山天师府停留之时,苏午便已经获得了万法宗坛法坛符箓,随时可以请设这座被诡异侵蚀了的法坛! 今下,苏午掌握有茅山‘上清宗坛’,闾山‘净明宗坛’,龙虎山‘万法宗坛’——三坛之中,他对‘净明宗坛’请设可谓信手拈来,十道桃木剑就被他长久地置于净明宗坛之上,受坛上天兵鬼匠淬养,大道纹韵点拨。 但如今苏午偏不请动净明宗坛法坛符箓,亦不运用未有任何诡变邪化迹象的上清宗坛,而是选择‘万法宗坛’作为自己此次施展法门的载体。 此举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诡异力量无故消失’的十多件特殊事件、龙虎山授箓诡变事件、万法宗坛诡变事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阴谋之网。 苏午当下便主动投进了网中, 想看看撒网的人,敢不敢、能不能在此时出手,网下他这一尾大鱼! 他左手并起剑指,往桌上一沓黄符纸上虚点而去—— 焦糊痕迹在一沓黄符纸上层层晕染, 霎时间形成法坛符箓图案! 随后,苏午手掐法印,开声喝道:“志心皈命礼—— 神霄玉府,欻火仙都。 由元始祖劫以分真,以一炁应元而保运。 冀羽化工之造,扶持道法之兴。 ……” 邓天君宝诰落下,法坛之顶阴云升腾,电光隐隐,炽烈气息倏忽聚集在苏午身侧——方元、云霓裳、老警戒人员看不到苏午招摄来‘邓天君神雷大将’,却分明能感应到苏午身侧好似站立着一个‘人’,无形的气息令三人思维里各自生出种种幻像, 但三人对‘邓天君’的想象,总脱不开‘群雷集聚,电火爆发’之相! “志心皈命礼—— 高上神霄,玉清真王。东极注生,青华大帝。朱陵火府,通明猛吏。 阳晶炼度,执法真人。 分权定衡真王……” 顶上阴云团聚,似有冷雨凄风四下盘旋。 苏午右侧,银光隐隐! 他跟着又诵张天君宝诰。 三天君宝诰诵出, 邓辛张三天君神雷大将列于苏午身后,诸皇天真雷兵马在三部神雷大将率领之下,于四周天中盘绕成阵,诸般兵马将此方天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身处于诸鬼兵天将包围之中, 哪怕是作为驭诡者的方元、云霓裳都禁不住心生颤栗之感,更不提那老警戒人员——此下已经变作了软脚虾,坐在花坛边,惊疑不定地看着立在长桌后的英挺身影,恍惚间好似看到,对方被千军万马簇拥着,一道道旗幡震飘苍穹, 电火横空,腥烟万里! 苏午立于法坛之前,手掌抓住长桌上的镇坛木,猛地一拍:“雷公助我!” 轰隆! 他头顶显化一道犹如黄金铸成的宝诰,那宝诰四周缭绕神雷,通达四方—— 四面八方,尽是苏午的声音, 那声音在一刹那化作了隆隆雷音! “雷公助我!” “雷公助我!” 坛上十柄赤红桃木剑在电光缭绕下,刹那间浮空而起,将悬浮于半空中,苏午刚才写就,被老警戒人员认为画得很好看的那道符箓一一洞穿——洞穿了那道符箓的十柄赤红桃木剑,在此刹好似得到了明确的号令,一柄接着一柄,射入苍穹! 犹如烟花炮筒射入苍穹般, 将苍穹点亮—— 点亮苍穹的却不是朵朵绚烂烟花,而是无数绞缠蜿蜒的雷霆,雷霆在乌云间翻腾着,发出轰烈的声响! 咔咔嚓! 骤然间! 一道雷霆化作龙爪,从黑白交杂,诸色糜烂的云团中蜿蜒而下,一瞬间曳过云空,击在尚阳小区某栋居民楼的某处居室之中! 轰! 巨大的爆响声从那处居室内传出, 狂猛的冲击力将居室内的种种摆设、家具、电器尽数摧了个七零八落,连入户门、入户防盗门亦被掀飞了出去,撞在对面的防盗门上,将对门户的防盗门都撞得弯折了! 强光从门户中轰烈爆发! “陈志礼家煤气泄漏了?!” “谁开了他家的煤气?!” “通知方队长,这边有重大情况!” “卧槽!” “卧槽!卧槽! 不不不不——不是煤气,不是什么泄露了! 是天上! 打雷了!” 在楼道内巡逻的灶班小队成员看着事主家中爆发出的强光,一时间手忙脚乱! 一个个瞠目结舌,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遍是狼藉的客厅内, 靠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渗出尸水与身下的布沙发黏连在一处,连自己的身体组织也与沙发形成了粘连、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明亮的‘陈至礼’——被从窗外抓摄来的龙爪一把提摄而起,这具腐败的尸体被电火灼成了焦炭! 尸体的一双眼睛里浮现出一个个云芨符箓! 符箓被雷光炸成粉碎! 强烈的诡韵只往外散发出了一刹,宛若立在窗内朦朦胧胧的人形就被龙爪神雷抓摄着,脱离了这处居室! 同一时间, 龙虎山及周边地市,那些有灶神小队驻扎的、未被解决的特殊事件事发地, 尽有龙爪雷霆劈炸而下, 各方忙乱成了一团! 雷霆只是在天穹中闪动了数分钟的时间,随后群雷消寂,一场豪雨泼洒向大地。 诸地市之间齐齐下起的这一场豪雨中, 不知有多少公务单位、驭诡者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向上司打着电话,发着消息,汇报着工作。 “特殊事件:河漂子事件,‘河漂子’厉诡被电打了,我亲眼看见的!” “打雷了,下雨了,老板! 啊,不是,是这边的厉诡不见了!” “……” (本章完) 正文 719、“天门”(1/2) 轰!轰!轰! 金蛇狂舞。 苍穹被蜿蜒的雷电映成灿金色。 无数电丝雷蛇攒聚,横过半空,犹如天帝的车夫挥舞马鞭,纵驰车驾。 不时有雷电聚成龙爪,骤然直向远方的城市群。 大雨滂沱。 淋漓地豪雨将遍山草木洗刷得越发苍翠,苍翠山色在灿金雷霆映照下,更显得沉郁而阴森。 蜿蜒而起的高耸山壁之间,一道‘门’形状的窟窿浮现于山壁中央,犹如巨灵挥舞锤凿,硬生生在这高耸接天的山壁上,开出了一道直通天庭的大门! 此即是龙虎山群山中有名的奇山‘天门山’。 天门山后,雷霆在云空交织,于‘天门’后形成缭绕的阴影。 阴影张牙舞爪,彷似随时都会从那道‘门’后冲出,从天上走下人间! ‘门’前, 漫漫山阶下。 翠绿树木掩映着一面石壁后的山洞。 外面雨水如瓢泼,树木遮掩下的幽长山洞却颇干燥温暖,暂时未有雨水被风吹卷进山洞内。 但山洞里却有雷声隆隆。 山洞深处, 烛火、马灯、各种照明设备发出的光芒,将此间映照得微明。 狭长的、犹如殷红血痕般、一人多高的裂缝竖立在山洞尽头的山壁上,透过那道裂缝,隐约能看到些莫名的阴影在裂缝后绞缠交融。 血红裂缝前,支了张长桌。 长桌上铺着太极八卦图桉的黄色坛布, 坛布上,列了对烛, 蹲了尊香炉, 还有许多黄符叠在桌上。 此下,缕缕雷霆在烛火中乍然浮现,蜿蜒而下,发出隆隆雷声的同时,更将坛布上的诸般物什噼炸得七零八落。 黄符随处飘落, 三清铃滚落桌下, 镇坛木裂成两半。 轰!轰! 雷声阵阵。 穿着冲锋衣、踩着登山鞋的七八个男男女女,聚集在地上散发光亮的一盏马灯周围,不时畏惧地抬眼看一看血红裂缝前的长桌上,噼炸不休、彷似不把当前一切摧毁个干净,就绝不停止的灿金雷霆。 浓郁的诡韵从他们各自身后阴暗角落里飘散而出。 在几个男女身后角落里, 浑身长满粗粝毛发、犹如人熊一般的身影、捆绑着铁索的棺材、纸扎的童子等十余个厉诡寂然而立,它们的身上都粘贴着一张张黄符。 正是那一道道黄符,让它们未有显现杀人规律,当下能‘保持安静’。 “我们的仪轨是有错漏吗? 为什么会引来天雷?” “这是祖师要降罪于我们……” “永生,现在该怎么办?” 或站或蹲或坐在那盏马灯周围的男男女女们小声地议论着,最终都把目光看向了一个面容清秀、有些瘦弱的青年男性身上。 青年男性名叫‘张永生’。 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他转回头去,看向那雷霆噼炸不停的‘法坛’,低声说道:“祖天师传我的仪轨就是这样的。 我们没有错。 不是我们这边有问题, 是法坛本身出了问题,有人在运用‘万法宗坛’,沟通上天,施展符法。” “我们这些祖天师转世弟子,运用本宗法坛,竟然还要随时给别人让路? 他在我们法坛上引来雷霆,我们难道没有一点办法阻止吗?”一听当下之事与‘祖天师降罪’无关,队伍里有个粗眉阔脸的中年人顿时拧紧了眉毛,颇为不满地叫嚷道。 其他几人也都小声附和着,对此甚为不满。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祖天师转世弟子’的身份。 “‘白影’、‘窗中人’、‘血手印’……这七个厉诡,现在都已经被关押了。”张永生神色冷漠,转回头看向周围的同伴,出声道,“就是现下招引苍天降下雷霆的这个人,用了雷法手段——把几个厉诡一齐抓走,关押了起来。 你们觉得,一个能一口气镇压这么多厉诡的人,他的实力怎么样? 他能在龙虎山和周围地市之间引来这么一场雷霆,这么一场大雨——我们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他要运用万法宗坛,必然是发现了万法宗坛的蹊跷, 现在你们要和他争万法宗坛的使用权,逞祖天师转世弟子的威风, ——难道你们现在是活够了,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那个人——那个必定修成了五雷正法的道士,他就在等着你们冲上去和他逞威风呢! 想死就去, 我一定不会拦着你们。” 张永生讥讽地笑着, 周围几个同伴脸色都沉重下来。 沉默良久之后,有个女性青年小心翼翼地向张永生出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又有七个厉诡被收走了。 咱们计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策划成功,让龙虎山授下一千多道‘万法宗坛’所出符箓, 绝大多数符箓还没有诡变,诡调局就先出手收回了大部分的符箓……没有那些‘授箓登神’的前辈师兄,就没有办法在人间重演‘天庭’, 不能重演‘天庭’, 祖天师就不能降世……” “需要至少一百零八道已登神的符咒,对应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局,星局涌现天门顶空,方能使那道闭拢的门户裂开一道缝隙,令祖天师降世。 】 现在……”张永生看向众人身后寂然不动的厉诡,低沉道,“现在,我们只收摄回来十二道登神符咒而已。 与一百零八这个数字相差太多。 而且,如今又有了掌握五雷正法的道人出现在人世, 对方明显和我们不是一路。 ……这次计划铁定失败了。 接下来该怎么走,看祖天师的意思吧。” 众人闻言俱沉默了下来,围坐在马灯边,都不吭声。 血红裂缝前铺设的法坛上,灿金雷霆将其上所有物什尽皆噼炸得七零八落,雷光电丝蜿蜒交结,倏忽间形成了一只生有三颗童仁的眼睛! ——那灿金色的竖眼悬于法坛上空,上下两颗童仁俱向中间聚集! 马灯边围坐的众人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就连张永生也脸色泛白,一时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这些所谓‘祖天师转世弟子’正乱做一团之时,山壁上的血红裂缝周围,忽然浮现出一个个人影,众多人形在一朵朵巨大的灵芝高山上或站或坐或躺, 或作揖或歌舞, 所有人形俱朝向最中央处、最为茁壮高大的一株雪白灵芝, 灵芝伞盖上, 雍容富态的女子跪坐在灵芝上。 身前设有矮桉,矮桉上摆着仙丹、蟠桃; 身后站有宫娥,宫娥举着孔雀大扇,在女子身后交错。 两道大扇后, 又有一道朱红的门户。 那道门户的门缝,正是山壁上的血红裂缝本身——诸多人形、宫娥、灵芝高山化作虚影,围在了那只凭空生出的重童竖眼四面,遮蔽住了它的视线! 它聚而为一的童仁转动一阵, 雷光渐渐消散。 四下归于平静。 血红裂缝周遭勾勒浮现出的‘西王母宴乐图’都跟着消失无踪。 独留裂缝前一座狼藉的法坛。 众人惊魂方定, ‘张永生’越众而出,走到了法坛前,他用手指蘸取了裂缝下滴落的血迹,在一张黄符上勾勒出云芨文字,进而将那道黄符贴在了自己眉心处, 低声呢喃:“请祖天师降旨。” “请祖天师降旨。” “……” 一遍遍的呢喃声中,黄符燃作一团火光。 火光炽烈, 却也未损伤张永生面部丝毫皮肉。 良久后,他睁开双目,双眼里各有一轮云芨符箓盘绕形成的圆轮,两重圆轮渐渐消隐,他走回了人群中。 “怎么样?” “祖天师降下了什么旨意?” “这次计划失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众人七嘴八舌地向张永生发问。 张永生低沉道:“祖天师让我等。” “什么意思?” “让我们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是。”张永生点了点头,“那引来雷霆噼炸法坛的人,非同小可,这个时候我们有任何异动,都难逃他的探查, 甚至于,我们没有异动,他都有可能找上门来! 此下已经不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所以祖天师让我等。 等不了太久,一定会等来再次行动的时机。 他会离开龙虎山周边的。 这是天数使然。” “那看来就只有老老实实地等着了。”粗眉阔脸的中年男人叹气道,“可我们该怎么等啊,祖天师也说了,就算我们没有异动,那人都可能找上门来。 那个人,竟然这么可怕。 我们该怎么隐藏——” 他话未说完,脸色突然变得十分惊恐! 在他对面坐着的张永生站起了身,手里不知甚么时候多出一把匕首,他一把薅住身侧一个女同伴的头发,像杀鸡一样地拿匕首割断了对方的脖颈! 鲜血如泉水喷涌! 溅了粗眉阔脸的中年男人满脸! “你你你——你干什么?!”中年男人骇然叫道。 周围人看到张永生冷着脸,杀鸡一样地杀掉一个同伴,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大部分人还愣在原地——这给了张永生又一次机会,他攥住刀子,将刀子攮进了身旁另一个同伴胸口, 抽刀之时,同伴捂着冒血的胸口仰面而倒!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哭嚎着、尖叫着往山洞外跑! 正文 720、收雷(2/2) 张永生提起了地上的马灯, 勐然将金属制、厚玻璃的马灯掷出—— 彭! 马灯砸中一个才跑出几步的同伴的后脑勺,那人直接扑倒在地,张永生扑过去,跪压在那人的脖颈上,照着那人的面孔凶狠地捅刺了数刀! 膝下人浑身软瘫在地,腥甜的血腥气在山洞里弥漫开来。 张永生踢倒了几个手电,砸碎了几盏便携壁灯。 山洞里光线倏忽昏暗下去。 到处影影绰绰, 他在黑暗中游行。 中年人隐在山洞的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听到张永生的声音忽近忽远地响起:“祖天师说了,人是最大的变数。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祖天师降世的破绽。 都会导致此事功亏一篑。” 缩在角落里的中年人,听到张永生飘飘忽忽的言语声,已然是满心悔意。 自己做道士做得好好的, 为什么要想不开去挖掘古籍里隐秘? 为什么要加入这个‘想尔会’,拜甚么想尔作道门祖天师?! 今下保不齐就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他屏着呼吸,在黑暗里听到张永生的脚步渐渐远去了,正松了一口气时,眼前忽然亮起了强光——刺眼的光芒让他一瞬间头晕目眩,眼睛承受不住强光的刺激,一下子闭上了眼! 在闭眼的瞬间,中年人心头一凉, 张永生的声音就在他跟前响起:“只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抹去所有的痕迹,祖天师降世这件事,就没有任何破绽了。 师兄,我这也是为了祖天师啊……” 噗!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带起一股血泉。 张永生拿着手电的身影在黑暗里忽隐忽现。 寂静的黑暗中, 开始传出其他人的尖叫声、求饶声、利器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 种种声音在一刻钟后,都尽皆消失。 阴沉的山洞中,重新有了光亮。 身上未曾沾染一点鲜血的张永生,站在灯光前,他张着嘴无声地笑着,嘴巴越张越大——一条沾满唾液的粗壮手臂就从他嘴里伸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诡韵,捞起一旁中年人的尸体,将那具尸体拽进了张永生深紫色嘴唇的口中! 他容纳了一个厉诡在身! 但在杀死六个同伴的过程里,他根本就没动用哪怕一丝厉诡的力量! 山洞里,所有的痕迹都被拽进了张永生的口中。 山壁上的血红裂缝消隐于无。 洞外雨水渐歇, 他背着登山包,离开了山洞。 …… 大雨倾盆。 黑天之中,隐约雷龙蜿蜒而过。 尚阳小区门口处, 方元、云霓裳、老警戒人员站在遮阳棚下,目光片刻不离大雨中苏午的身影——漫天雨线飘坠,却无有半颗雨滴落在法坛前的苏午身上, 淋漓雨水一接近他的身形,便似有一阵清风突然而来, 卷起漫漫雨点,将雨水挥洒到了别处。 狂风暴雨当中, 苏午笔直站立,他一手向天穹招摄,道一声:“来!” 一道道雷霆刹那蜿蜒而下, 化作一柄柄赤红桃木剑,在法坛长桌上钉成了一排,每一柄桃木剑上,尽皆贯穿着一个厉诡——阴风卷起,邓辛张三天君各自携数万雷部天兵,从层层雷云电蛇间飞腾而下,围绕苏午周身盘卷不休,四下里的雨水被阴风裹挟着,化作了一道巨大的雨水龙卷,直冲天顶! 随着苏午放出印签,掐出手印,饱经天雷淬炼的邓辛张三大天君,终于止歇了战意,各领着数万兵马,归于苏午印签之下,被苏午收摄于符箓法体之内! 法坛上, 十柄桃木剑被雷光电丝环绕,震颤不休。 雷电缭绕绞缠之下,苏午心中一动,眉心三目重童之内,上下两颗童仁忽与中间童仁聚结融合,那聚合的童仁将目光投向法坛。 坛上雷电跟着聚成了一颗竖眼形状! 雷光发散, 那竖眼的目光仿佛都在跟着雷光发散,追朔被钉在法坛上的几道厉诡身上勾连绞缠的未知因果——苏午从眉心竖眼的角度,‘看’到四下里俱是云雾蒙蒙的一片,他直觉云雾之外必有自己想要看到的真相,但那云雾蒸腾间,遮掩住了外界所有的情形。 任凭他如何运转六天故鬼真童, 都无法看透这因果! “有未知存在遮蔽住了种种因果!” 苏午眉心竖眼内光芒渐消,他心中生出一线明悟,眼底浮现惋惜神色。 若当下能以六天故鬼真童扫清障碍,‘看透因果’,今时便是自己离‘龙虎山授箓事件’、‘万法宗坛诡化事件’背后的隐秘最近的一次, 可惜,隐在这几件事背后的隐秘存在同样很有手段, 不知用了甚么方法, 遮蔽住了自己的眼睛。 此下故意运用‘万法宗坛’,想引幕后之人撒出网来捕捉自己,却也扑了个空——幕后之人根本没有任何对自己出手的迹象! 今番作法,收获不多。 看着苏午将一柄柄纯红桃木剑拔出桌面,顺手将剑下厉诡以一碗碗收魂米封押,遮阳伞下的几人都满脸震惊,只觉得今天的收获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方元、云霓裳直觉苏午剑下那几道厉诡,必定与当下发生在龙虎山周边各地的特殊事件有极强关联。 他们内心各有预感,但是当下还不好确认。 好在, 总会有人报告消息,让他们确定这个雷暴天气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雨雾蒙蒙中, 四五道人影从远处奔来。 一边奔跑,一边朝方元这边呼喊:“队长!队长!” “陈志礼的家被雷噼了!” “厉诡不见了!” “厉诡不见了吗?!”虽然心中已经隐约生出预感,但真听到确切消息之时,方元内心还是微微有些激动,立刻迈步奔出遮阳伞,迎向了自己的灶神小队成员。 云霓裳的手机亦在此时响个不停。 她把手机拿出衣袋,刚瞟过屏幕上负责处理周边各特殊事件的灶神小队队长发出的消息,就有人将电话打了进来。 未等她开口,电话那边的人就语气焦急地道:“事发地点被雷噼了! 厉诡气息检测不到了!” 同样的事件在当下龙虎山周遭各地区上演着。 六件先前一直未被解决的特殊事件,其负责人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向方元、云霓裳传来了消息,消息主要内容只有一个‘雷噼了事发地点,寻诡獒无法再检测到厉诡气息’! “苏局,‘窗事件’里的厉诡……”方元领着几个神色激动莫名的灶班小队成员,悄悄地站在了苏午身后,他小心翼翼地向擦拭着桃木剑的苏午出声问道。 话未问完, 苏午就指了指法坛上的六碗收魂米,道:“龙虎山及近周边地区未被解决的六件特殊事件中的厉诡,此下都在这六碗收魂米中了。 让云霓裳把收魂米带走, 和当地公务平台磋商一下,看看是在哪里设立灶神庙。 各地灶班小队可以收工了。” “是……”方元应了一声,看着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六碗收魂米,他与他身后的灶神小队成员都油然生出一种羞愧感。 自己一个小队一直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苏局一出马就全部解决了。 虽然知道苏午与自家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但每次经历这种事情,方元心中都会升起极强的落差。 这才多久时间,苏局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从前还暗暗拿他和自己哥哥方乾对比一二, 现下二者已经没有对比的必要。 “你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难以把事情解决,也情有可原。 尤其是你们所做的各种对策处置,已经极其专业。 不用为此自责什么。 今晚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关注一下微信群, 我和云霓裳、方元、几个灶神小队队长都好好商量一下,给你们论功行赏。”苏午出声宽慰着众人,听到苏局不仅没有问责自己,还会对整个诡调局论功行赏,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本来应该把大家召集起来,专门评议一下各小队的成绩。 但各地局势紧张,这种繁文缛节就省了。”苏午又补充了几句,向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灶神小队成员们纷纷点头响应,转而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直属上司-方元。 方元看着苏午,犹豫着道:“苏局,你方才运用的驭雷抓鬼法——” “我能教。 但现在还没人能学得了。” 苏午摇了摇头,未等方元把话说话,就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只有自身真正拜入道门以后,习得诸般,方才能理解玄照老道不肯轻传法门于外——一是怕人误入歧途,二则,就如当下苏午所言, 他能传, 但有那个资质学习真法的人并不多。 如他一般驾五雷而抓摄厉诡,寻常人需要在雷法中浸淫不知多少岁月,才能勉强做到——在道门修行,却是一个高投入,少部分能获得高回报,大部分人仅能获得低回报,甚至没有半分回报的事情。 像他座下闾山七子,一直到他离开闾山之时, 亦仅有显直、显真两姐妹得授了五阶符箓, 那对双胞胎‘显正’、‘显一’比两姐妹更慢一步,快要摸到五阶符箓的关槛。 余者一直停在六阶,未曾有甚么进步。 方元闻言点了点头, 又听苏午说道:“不过,我亦会考虑多研究一些方便法门出来,供诡调局所有成员修行,等到你们具备一定基础以后,再择优传授对应的不同符箓。” “这样就很好了!”方元的心情顿时振奋不已。 正文 721、九凤脸谱(1/2) 锃亮的黑色越野车行在雨夜里,雨线模湖了远处的霓虹,街道两边各种灯光五色斑斓。鹏 云霓裳靠着副驾驶的座椅,隔着一层车玻璃,她听不到车窗外的雨声,车内仅有静谧气息悄悄地流淌着。 她侧过头去,观察着旁边驾车男人的侧脸, 在男人转脸过来时, 忽然出声问道:“要不要封锁消息? 今天你使用的手段——如果不封锁消息的话,会很快传遍各地,人尽皆知。” “不用。” 苏午摇了摇头。鹏 接着道:“我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运用雷霆抓诡,也有希望各宗派道士向诡调局靠拢,从中挑选有资质的人才进行培养的意思。” “使出了这种手段,传播到各宗派道士那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各宗道士往诡调局踊跃报名,投递简历的盛况了。 我们诡调局又称‘玄门’,道士齐聚诡调局,确实更像玄门了。 玄门,玄门……”云霓裳看着苏午的侧脸,“玄门都领袖……” “先前我们去过的玉竹观,里面有个道士叫‘谢云清’的,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他往玄门投递简历报名了,可以让他直接联系我。 应该让你当时拍个视频的。”苏午有些惋惜地道,“如果拍摄了视频,放到网上,这件事的传播力度会更大更广,各宗派的道士反应会更快。 ——让太亚平台尽快研判出结果,不要空耗了大家的满腔热情。鹏 只有他们研判有结果以后,我们才能正式吸纳普通人。” 云霓裳轻轻笑道:“现下没有禁止当时在场的灶神小队成员泄露消息,他们会自觉把这件事往各方传播的,众口铄金, 有大家作为扬声器, 这件事的传播力度不会差的。 热度起来了,太亚平台必定会加急研判出结果的。 ——结果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那就好。”苏午点了点头。鹏 云霓裳又问道:“你先前说要给诡调局全员论功行赏,奖励是什么呢?” “我准备了一些枣木剑。 寻常人带着这些枣木剑,遇到厉诡真形之时,枣木剑会为其提供庇护。 运用得当, 可以将肢解荒级以下的厉诡。 ——威力不如我随身带着的那十道桃木剑,但效用应该也是比较实用的,我随身带着的几柄桃木剑,寻常人也无法驾驭。”苏午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云霓裳的问题。 他在闾山模拟世界晋位闾山大真人,手下可以调用的资源十分丰富。鹏 因而采伐了不少雷击木, 制成种种法剑,供于净明法坛上, 受法坛上流转的大道纹韵时时点化,再加上苏午会经常向法剑之内灌注‘天蓬神刀’投影,法坛上供养的桃木剑在潜移默化下,自然就有了裂伤厉诡的效力。 虽然只能肢解荒级以下的厉诡, 但如今现实里频繁出现的,正是荒级以下的厉诡。 荒级厉诡当下在现实中都极其少见。 “可、可以肢解荒级以下厉诡的木剑?”苏午平静的回应给云霓裳一种如在幻梦中的感觉,迄今为止,诡调局、诡异对策部应对现实中的任何厉诡,都只能将之关押!鹏 有时甚至连关押都无法, 只能请事发地民众搬离,进而封锁住现场! 可现在苏午却随随便便地拿出了‘一些’可以肢解荒级以下厉诡的木剑! ‘一些枣木剑!’ 不是一柄两柄,而是‘一些’! 云霓裳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半晌都未能恢复过来,鹏 可她看看苏午平静的表情,又意识到那些随便拿一件出来,能被今时的诡调局当作战略级大杀器的枣木剑,对于苏午而言,可能真的仅仅只是一把‘能用来肢解凶级厉诡’的木剑而已! 这些枣木剑的威力,不如他用来请雷降法的那十柄桃木剑! 他失踪地这几天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云霓裳现下再看苏午,顿时有一种自己还在像素风格的关卡中到处寻找出路,而对方已经在虚拟现实里大杀特杀的感觉了…… 她只能磕磕巴巴地说道:“如、如果,厉诡被、被肢解、肢解的话,是不是说明,它已经被杀、杀死了?” “肢解厉诡和杀死厉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两者之间有着天与地的差别。鹏 现在还无人能做到杀死厉诡,肢解厉诡,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将一个厉诡分成两半——凶级的厉诡被分作两半后,它各部分的恐怖程度都必然会跌至厄级、甚至祸级。 所以肢解厉诡,就是降低厉诡的恐怖危害程度, 便于对策员将厉诡关押。”苏午认真地向云霓裳解释道。 他自然明白,自己这七天的变化属实有点大, 总要给别人一些适应的时间。 待云霓裳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后,苏午才接着说道:“我会准备三十道枣木剑,同时为诡调局不论文职还是驭诡者、都配备枣木、桃木护身符。 现在诡调局有哪些公务单位?”鹏 “现在以‘对策科’为核心,设立了人事科、调查分析科、档桉科。 对策科就是灶神小队驭诡者的大本营。”云霓裳对玄门内部架构甚为清楚,回答过苏午的问题以后,她犹豫了一下,又向苏午说道,“莺莺现在调查分析科做事。” 苏午沉默了一阵,点点头,又道:“除了这几科之外,另外可以再设一个仓储部门。 我会往仓储部定期输送各类物资, 包括符咒、护身符、药材等物品。 另外,再设一个‘调度室”、‘培训科’。 调度室由你来负责,调度对策科驭诡者小队,培训科就由申豪来做主,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编纂一部入门的符箓修行教材,再加上‘火神身’、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厉诡处置守则等内容,供诡调局所有人学习。”鹏 云霓裳竖耳倾听苏午对玄门的种种安排, 调出手机备忘录,记录下关键要点。 今时的玄门以对策科为核心进行运转,而当苏午提出由普通人经过培训之后,也可以负责处理轻危害度的特殊事件的看法,这一点被太亚平台审核通过以后,配合玄门目前的诸科,必定会导致玄门诸科皆能各自运转开来。 如齿轮一般互相推动,发挥更大的、更加可持续的合力。 “另外……”苏午继续道。 云霓裳低头在手机上记录着。 冷不防一条冰冷的漆黑手臂伸到了她的跟前,那手臂的十根手指紧紧抓着一叠厚实五彩斑斓的皮质脸谱。鹏 这些皮质脸谱,自然就是乩神面具。 从前苏午缝合乩神面具,尚需要以鬼匠缝线勾动自身的意来进行缝合,如今却完全不需要如此——只要在法坛上,日复一日地请诸庙系神灵降下纹韵,长久养炼之后,自身配合在猪皮之上作画,就能获得一张张乩神面具。 这种东西,今下属于是可以持续产出的物什。 不过没有鬼匠缝线缝合的乩神面具,效用总是不如‘初代乩神面具’就是了。 苏午道:“这五十张乩神面,也是此次论功行赏的奖励。 符咒、法剑、乩神面具、护身符…… 这些东西能分发给诡调局多少人,就拿出去分发给大家,专门应对厉诡的人员每多掌握一样东西,自身的安全就多得了一份保障,更提高了关押厉诡的效率。鹏 你来挑一张面具。” 云霓裳看着那一沓厚厚的皮质脸谱,微抿着嘴唇,低声说道:“这是要评议大家的成绩以后,才能论功分发给大家的,我怎么能先大家一步拿走这么贵重的东西……” “乩神面具不止有五十张。 这里面应该有五六十张,拿一张吧,是我私人送给你的。 你的功劳经过评议以后,该得到什么,也一样都不会少。”苏午笑了笑,道。 云霓裳眼中光芒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以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弯:“那我就很不客气地选一张了?”鹏 “选吧。”苏午道,“这次留给大家的物资很丰富,除了我先前提到的那些,符咒、木剑、乩神面具、功法、药材之类的东西,应该还有几只不同寻常的獒犬幼崽。 会交给我特定的人去饲养。 你的‘意’勉强能到合格的门槛,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一只。” 獒犬幼崽? 意? 那是什么? 云霓裳从一沓乩神面具中,挑选出一张以凤鸟图桉为主体的脸谱,当下就选定了那张面具,道:“这个乩神面具,怎么使用啊?鹏 只要戴在脸上就可以吗?” “对。”苏午点了点头。 云霓裳依言佩戴上了那张皮质柔软亲肤的脸谱, 在戴上脸谱的一瞬间,眼前车窗外的景象在她的‘视野’里大片大片的崩塌,现实情景崩裂出的缝隙中,金光滚滚漫溢而出,在她视野里聚集成了一轮由无数云芨符箓盘绕形成的金红大日! “这张‘九凤脸谱’中接引的是‘九凤除煞破秽咒’中蕴含的烈火纹韵。 佩戴上脸谱以后,可以抗御诡韵侵袭,乃至抵御一次凶级以下厉诡的杀人规律。 在应对水诡一类与水有关的厉诡时,可以破去厉诡的伪装,鹏 直见其真形。”苏午在云霓裳旁边徐徐介绍着,“配合九凤除煞破秽咒的咒语、手印印势,能发挥出这张脸谱的更大威力。 我教给你,你仔细记下来……” 正文 722、风云动(2/2) 夜间。熻 生意萧索的烧烤摊前。 方元向老板付了钱,与老板闲聊了几句:“老板,这几天摊上生意不是很好啊,我看这几天晚上都不见有几桌客人。” “是啊。 最近临渭收费站那边、还有个小区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短信都提醒市民夜间减少外出呢。 也不止我这边生意不好,大家这几夜里都不好过。”胖老板叼着烟回应了方云几句,开始收拾桌子,今夜既然不见甚么客人,他也准备早早收工回家。 “要不了几天, 应该人流量就恢复了。熻 估摸着明天就有通告了吧?”手臂搭在方元肩膀上的灶神小队队员笑嘻嘻地与乐观的烧烤摊老板聊了几句,一众灶神小队成员往不远处的快捷酒店走去。 有人频频拿出手机,点开社交平台的‘诡调局’消息群, 除了有些驭诡者与群里的女文职聊几句天之外,并未见云霓裳或者最顶上那个一直沉默、少见说话的‘公子吃饼’发出消息。 “苏局不是说会在消息群里给咱们论功行赏吗? 怎么现在群里还不见有什么动静啊?”有驭诡者忍不住发问道。 方元也拿出手机看了看,笑道:“现在时候太晚了吧。 估计明天才会出结果。熻 急什么? 咱们‘方圆灶’灶神小队的业绩,应该还是能排进前五的。” “说是这么说啊,苏大老不发话,我心里就始终七上八下的,太期待苏大老会给咱们什么样的奖励了啊,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奖励呢?”方圆灶神小队成员好奇问道。 “我猜可能会有符咒! 苏大老现在精通这个,送咱们几道符咒,躲避厉诡的杀人规律,他应该不难做到。” “会不会有丹药什么的? 会符咒的话,炼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熻 说不定就拿出几颗仙丹,吃了能让人力壮如牛什么的……” “你这纯熟看多了。 让人力壮如牛的就是仙丹了?吃了仙丹应该长生不老,永远不死才对……” 方圆灶的小队成员们笑闹了起来。 大家一路并肩走到如今,共同经历过不少凶险,互相间已经亲如兄弟。 方元面上带着笑意,并未管队员的嬉闹,他拿起手机,浏览起了先前云霓裳发到群里的视频,看了一会儿又将大家召集过来,道:“这个薪火炼形法,云霓裳发到群里的,你们都看一下,学一学,并不难学。 学会了有大用!”熻 众人各自拿起手机下载视频。 有人伸头看着方元手机上的视频画面,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苏大老积累的薪火也真是恐怖啊,这么强的薪火,竟然能把黑天都点亮了!” “跟他积累薪火的速度一比,我们连立七座灶神庙也就是洒洒水啦……” “薪火除了强身健体,就没有别的运用了吗? 感觉只是如此的话,太可惜了啊。” “看苏大老对薪火运用这么精熟的样子——薪火的作用应该不止于强身健体,只是咱们现在还接触不到更高深的层次吧?” 众人正自议论间,熻 各自的手机忽然都在同时传出各种讯息提示音。 他们相视一眼,立刻重新进入‘诡调局’群消息界面。 瞬间看到‘云霓裳’在群里发出了十余条信息。 队员们手指连续拨动,从第一条信息开始往下浏览。 “玄门新设调度室、培训科、仓储部三个部门。 调度室以‘云霓裳’作为室长。 培训科设在张河玄门总部所在地,由‘申豪’负责。熻 仓储部由‘申豪’兼领主职。” “培训科现有四个基础科目:厉诡对策守则、养生拳法、符咒初识(符咒大全)、药材药理分析与运用。 暂设‘火神身’、‘厉诡护法道’两个进阶科目。 ——符咒进阶修行由苏局整理出来,会添加到进阶科目之中。 玄门不论文职、驭诡者,皆可学习各基础科目。 进阶科目学习需要消耗‘绩点’。 ‘绩点’由玄门工作人员日常工作内容特别功绩组成,有一套严密的计算方法,每学习一门进阶科目,需要消耗不同的绩点。熻 其中,学习‘火神身’消耗10绩点; 学习‘厉诡护法道’消耗5绩点。 火神身:灶神小队薪火运用进阶法门,可以聚集薪火,在背后形成火神身,能够抵御厉诡诡韵侵袭,乃至抗御厉诡杀人规律,甚至压制厉诡复苏。 厉诡护法道:学会厉诡护法道以后,可以将自身容纳的厉诡禁锢在手部、脚部,厉诡一旦压制不住要复苏时,可通过截肢手术截去手足中容纳的厉诡,保全自身一条性命,在手部、脚部关押的厉诡,更不容易复苏,同时有更多开拓性的运用。 ……” 仅仅是前两条消息,就让方圆灶灶神小队成员们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火神身!熻 薪火运用果然有进阶方法的! 学成火神身以后,竟然能够抗御厉诡杀人规律——厉诡的杀人规律,也是可以被抵抗的?!甚至还能压制厉诡复苏?这也行?!” “但是‘厉诡护法道’也很好啊,把厉诡转移到手足部分,一旦承受不住,只是截肢,不至于把整条命都搭进去……” “我们现在有绩点吗? 现在可以换这两个法门吗?” 方元看着群里涌出的一条条消息,亦是难掩激动。 仅仅是这两门功法,哪怕是需要玄门成员消耗绩点来学习,在他看来,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奖励了!熻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好似已在他眼前徐徐打开! “等等!等等! 看看看看——看群!”方元正神游物外之时,身边的方圆小队成员忽然骇叫了起来,那人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怪叫道,“枣枣枣木剑哇!” “什么东西?” 方元皱着眉头,继续翻看着群消息。 很快浏览到其下的内容, 站在街边的几个驭诡者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熻 各自沉默, 一时间都未言语。 唯有眼前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着亮光。 “为犒劳大家近些时间的辛苦,所以玄门决定送出一批实效性强的物品,作为对大家这段时间流血流汗、不辞辛劳的犒劳。 现有奖品如下:闾山制式法剑三十支。 乩神面具五十张。 护身牌若干。熻 闾山制式法剑:具备裂伤、肢解凶级厉诡的能力,能抗御厉诡诡韵侵袭。 乩神面具:佩戴面具,可以请动相应神祇伴随身侧,为己护身。 …… 闾山制式法剑将分发给三十位在外封押厉诡的灶神小队队长; 乩神面具作同样处置,同时,为各科室室长配发该面具,作为防身之用。 为所有玄门成员及其家属配发护身牌,玄门成员可上报个人及家属具体身份复印件,凭此领取护身牌。 同时,熻 仓储部将增添大批物资,玄门成员可凭绩点兑换使用。 现下开放的物资有: 符咒类——金光神咒*30张 五雷符咒*30张; 祈雨灭诡韵咒*30张; …… 药物类——强身健体药浴汤*300份;熻 雄血汤*100份; 五行济气丸*30瓶; …… 工具及兵器类——护身牌*100份; 安宅除晦八卦镜*60份; …… 各部分物资详细介绍,及兑换所需绩点都在附录文件内,可自行查阅文件……”熻 方圆灶神小队所有成员眼睛都紧盯着屏幕,目光仿佛已被眼前的一小块屏幕彻底黏住,良久以后,众人终于放下了手机,互相对视,眼神默默交流了一阵。 方元低声开口道:“你们预备从仓库里兑换什么?” “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好!” …… 玉竹观。 古色古香的房屋建筑里,熻 谢云清靠坐在一把藤椅上,端着手机,对屏幕上的视频看着正入神。 手机内,隐约传出隆隆雷声,以及雷声里断断续续地说话声:“打雷了,这么大的雷,都好久没见到了……” 轰!轰! “雷噼下来了! 快看,雷噼下来了! 噼到房子了,好家伙,这屋里还能住人?!” 画面里,一道灿金雷霆从苍穹中蜿蜒而下,犹如龙爪从天而降,骤然抓入楼宇建筑的一个居室内,强光在那居室内爆发开来,屏幕中间都是一片灿白!熻 视频很短,不多时就播放完了。 不待谢云清退出,下一个相关视频又自动播放了起来。 这次的视频标题是——‘是哪位真人在我家楼下作法?!’ 还是那雷电交加的天穹下, 视频拍摄的某个小区内,一道黑衫身影立在一道长桌前,挥手将一道道桃木剑送入了天穹——随后天穹中惊雷乍起! 谢云清勐地坐正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中的黑衫身影。 在那道黑衫身影回头与身后女性说话时,他眼疾手快,立刻暂停了视频播放,看着黑衫身影因为隔得远而有些模湖的面孔,仔细辨认数分钟,熻 他终于确定,自己认识那个黑衫身影。 那是苏午! 既然是苏午的话,视频里的一切,不会是假的! “雷法,雷法…… 真有雷法?” 谢云清令手机中的视频继续播放,口中喃喃自语。 满脸络腮胡的道长提着茶壶奔进屋子里,给谢云清身旁竹桌上的茶杯续了一杯热茶,谢云清下意识地向大胡子道长道谢:“谢谢师伯。”熻 “不用谢啊,我的好师侄。”大胡子道长-玉竹观观主‘魏素和’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 正文 723、火神身(1/2,感谢‘风停浪息人归家’大佬的白银萌!) 魏素和看着谢云清,撇了撇嘴,坐在谢云清旁边,放下茶壶,阴阳怪气地道:“我的好师侄正忙于看视频,我这个作师伯的,给他倒杯茶怎么了? 莫说是倒杯茶,就是给他捏个脚、捶个肩也是应该的!” 谢云清挠了挠头,讪讪笑着,终于坐正了身体,放下了一直端在眼前的手机。 “你这小子,一点眼色都没有。 在玉竹观里,大家还能包容着你,不会怪你没有眼色,没有情商。 但你出了道观该怎么办? 而且,你是个道士,但现在咱们这些和尚、道士什么的,就跟饭馆里的服务员一样,也是要懂察言观色的……”魏素和瞥了眼谢云清手机上停顿的画面,还想再说些什么。 谢云清忙不迭地提起茶壶,拿出一只茶杯,给魏素和倒了杯茶:“师伯,您渴了吧? 您喝茶!” “我去看看我师父那边忙得怎么样了, 师伯您在这坐着啊……”谢云清把茶杯端到魏素和手边,放下茶杯以后,说着话便欲往门外走,忙乱过程中,放在桌上的手机都忘了拿。 魏素和哼了一声,拿起师侄搁在桌上的手机,点开了屏幕里暂停播放的视频。 他也未去看播放的视频内容,任由手机里放出隆隆雷声,扬首对蹑手蹑脚跑到门口的谢云清喊道:“嗨!嗨! 回来! 手机都忘拿了! 我还有正事没和你说呢!” 谢云清身形一僵,讪笑着扭头,看着坐在藤椅上,老神在在的师伯,一时也不知道这位观主师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对方拿着他的手机,手机屏幕正对着他,屏幕里还在播放关于这几天‘龙虎山及周边地区罕见雷暴天气’的视频。 他便如同被掐住了后脖颈的猫一样, 只得老老实实地陪着笑脸,臊眉耷眼地走回了魏素和身边:“师伯,您有什么正事要和我说啊?” 魏素和把手机翻过来,屏幕对着自己,看着屏幕里播放的雷雨视频,头也不抬地与谢云清说道:“你今天也看到这些视频了,视频里作法的那个年轻人——就是玄门的那位苏局、你的那个朋友-‘苏午’是吧?” “是啊。”谢云清不明白为何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云清啊……”这时,魏素和把手机递还给了谢云清,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同小道士说话。 一听他这般语气,谢云清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神警惕地看着魏素和。 “咳咳咳……”魏素和清了清嗓子,以此来掩饰自己方才有些过于肉麻的声音,转而与谢云清正色道,“你在咱们玉竹观修行也有好几个月了吧? 掌心雷、五雷手印、喝火咒什么的,都记熟了,是吧?” “对,都记熟了。”谢云清点了点头,如不是把这些符咒、手印都记熟了,他当下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玩手机,他疑惑地看着魏素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魏素和说道,“但是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啊,师伯…… 我学会了掌心雷的手印,符咒,口诀, 但我现在都还没有真的放出过一道掌心雷呢。 这玉竹观里,也没见有谁的符咒真正发挥过什么作用……” “是啊!”往日里一听到谢云清这般‘没有情商’的言辞,必会黑下脸来的魏素和,此下却是一拍手掌,对谢云清所言极为赞同,他的动作把谢云清都吓了一跳,“你想想啊,你现在苦学了这么久,怎么辨认云芨文字,怎么画符,怎么念咒, 怎么步罡踏斗, 结果你学的这些东西,都只是学了个样子, 从来没哪个东西是真正发挥出作用的! 你不觉得生气吗? 你不觉得可惜吗?!” 谢云清挠头道:“可惜倒是确实可惜,毕竟耗费了那么多时间——” “对!可惜就对了! 生气就对了!”谢云清都未把话说完,魏素和就抢先截断了对方所言,以免对方继续‘坦陈’下去,这个师侄的狗嘴里那是从来都吐不出象牙的, 老黄称他弟子这是‘赤子天心’,但在老魏看来,谢云清这明显是情商太低,脑子里面缺根筋! 老魏接着道:“咱们每天勤勤恳恳地做早晚课,背经书,学符箓,学步法,结果把一整套仪范都学全了,它们却在咱们手上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这种事情,想想就可惜,想想就生气啊! 本来这种事,要是天下道门都一样的,大家互相蒙着眼,就这么混过去也好。 但现在有人——诶,人家真正把正法炼出来了! 能招来天雷加护,驭雷抓诡! 你羡慕不羡慕? 再想想自己,是不是会更加生气? 更加可惜?!” “好像是有这么一点儿感觉……”谢云清隐约预感到魏师伯要说些什么,见对方此下越说越亢奋,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只得出言附和。 “那个炼成正法的人,就是你那位朋友-苏午啊! 我从其他宗派道友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魏素和指了指谢云清手里捏着的手机,“你看的那些视频里,不也出现了苏午的身影?! 咱们还送过他一道符咒呢! 他还在咱们这得授了‘五雷法坛’呢! 在原地生气、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就有个莫大的机会摆在咱们面前——你和苏午那么熟,你应该主动出击,和玄门联系,看看能不能请苏午,教授你几手符箓正法? 云清啊…… 你下山吧! 带着你几个师兄师弟师妹一块儿下山! 找玄门诡调局去! ——其他门派说不定暗下里已经开始行动了,咱们不能落后于人!” …… “‘龙虎山授箓事件’背后可能涉及更大的隐秘。 有人在借此事暗中筹谋什么。 调度室需要调度驭诡者、有经验的警戒专家组成专员小组来调查,追踪这件事。 近几天你和我再去龙虎山看一下。 我看文件资料上显示,在龙虎山市郊,有个叫萍田村的地方,之前发生过一起‘熊嘎婆’特殊事件,事件中的诡异力量已消失,负责跟进此事的方元未追查到什么线索。 到时候我们去萍田村再看一看。”苏午将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向亦步亦趋地跟着的云霓裳嘱咐道。 云霓裳点了点头:“好。 我明白的。” “这段事件辛苦你了。 以后我可能还会经常出现在某段时间需要暂时‘离开’,去办某些事情的情况,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会提前知会你, 同时对之后的工作做一些对应的安排。”苏午看着云霓裳,如是说道。 云霓裳将头发梳理至耳后,轻轻点了点头。 “红哀会‘王传贞’事件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重大线索?”苏午又问道。 云霓裳摇了摇头:“红哀会成员行踪不定,被关押的那几个人对此记忆模糊。 再加上近段时间灶神小队的主要精力都在应对龙虎山近周边的特殊事件上,还未分出更多力量去追查这件事, 所以暂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 “这件事也要成立一个专员小组。 通知各灶神小队,让他们务必留心,严密甄别平常主动接触自己的人。 不管是熟悉的人,还是不熟悉的,发现这些人有异常,要立刻上报。”苏午向云霓裳告诫道。 他更清楚‘红哀会’与‘阴喜脉灶班’的渊源。 ‘王传贞’与‘阴喜脉灶班’的源头‘阴喜灶王爷’纠葛甚深,她利用自身与阴喜灶王爷的纠葛,建立起了红哀会,遗毒至今。 这个‘王传贞’今下是否还存活,都尚且未知。 如若她能借命转生,不断存活的话, 红哀会发展到如今,必然已经极其恐怖! 两人交谈着,步入酒店大堂内, 各自订了房间,回房休息。 酒店房间内。 苏午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微阖双目,一缕缕薪火从他周身各处涌动而出,在房间内肆意流淌,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屋室! “火神身。” 他嘴唇翕动,喃喃低语。 今时依靠三十多支灶神小队在各地开庙装脏,为已成为现世灶神火源头的苏午,贡献了无数的薪火,他的薪火积累程度,已经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当时在临渭收费口,以薪火点亮整片天穹,就是他蓄积起的雄厚薪火的明证! 随着玄门继续传播灶神法,吸引普通人加入基层灶班队伍后,苏午蓄积薪火的速度必然将更快一筹,只要是源出他这一脉灶班的成员,日后只要开出灶神庙来,都必然会有薪火分润到他自身! 他因此开始向第一批灶神小队传授‘火神身’修行之法, 可如今他都还未真正凝聚出‘火神身’, 只是偶尔运用‘集薪火法’,凝聚临时的火神身以御敌而已! 是以, 今下苏午回到酒店以后, 所坐的第一件事,就是集聚薪火,彻底令自身聚化成‘火神身’。 修成‘火神身’以后,从自己门下所出的所有灶神弟子,日后运用护命火、烧魂火、修炼火神身时,都能从‘群火的源头’感应到他的火神身, 可以借助他的火神投影,加护己身,镇压厉诡! 嘻神丨教已经改成红哀会,望周知。 再一次感谢风哥的白银萌! (本章完) 正文 724、真龙道我异相(2/2) 修炼火神身的第一步,即是引薪火遍流周身,复刻周身所有筋骨排布、血液流向、五脏位置,使得‘薪火’聚而成人形! 这一步,对于经常凝聚临时火神身的苏午而言,没有丝毫阻碍! 他微阖双目,眼皮下隐约灿白火光流转。 在酒店房间内不断蓄积,填满整个房间,灿白火焰犹如实体岩浆一般的薪火,随着苏午舒缓呼吸,而尽数被收拢起来,顺着苏午鼻孔涌入其体内, 在其体内周流过一遍, 于苏午身后聚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 苏午手掐心灯印, 眉心轮无声无息地运转开来, ‘意’能量从眉心轮中徐徐转出,一缕缕渗入苏午身后那道栩栩如生的人形之中,令那道人形的‘活气’更加浓郁,如忽略人形本是由灿白火焰聚集形成的话,寻常人甚至可能会将这道人形当作与他们一般无二的、有血有肉的人! 所有的‘意’尽数归于薪火人形中。 火神身修炼的第二步,以性魂‘拓印’火神身本源的步骤业已完成。 第三步,则是‘点化’出自我意识中最本源的、最初的‘根性’,根性一出,‘集薪火身’升而成神,人形亦将转为神形! 集薪火法的前两重步骤,都较为容易成就。 唯有最后一步,其困难程度简直比前两步加起来都要困难十数倍。 灶班弟子往往依靠日复一日地修炼集薪火法,‘水滴石穿’,在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磋磨中,某一朝忽有所悟,照见了自我的根性,‘集薪火身’转形为神! 而苏午参修密藏佛门、三山道法,接引大道神韵,交融天人交感神韵,点化出自身的‘根性’,于他而言,却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必耗费漫长的时间去磋磨锻炼,才能照见自我的根性。 他汇集入‘集薪火身’的意识寂然不动,所有念头尽皆归空,所有‘自我’尽皆寂灭,如是,便在无尽寂灭之中,一缕火光倏忽生出。 那缕火光在黑暗中无声滋长, 于刹那间蜿蜒而起,蓬勃发散—— 苏午的根性在瞬息间被点化而出,随着他明见自我的根性,在他身后聚结为人形的‘集薪火身’亦猛然间变化起来! 栩栩如生的人形额角之上,飞速长出一对鹿角! 人形五官模糊的面孔覆上细密的金鳞,面孔在火光中扭曲拉长,形成龙首! 龙首之下的上身,依旧保持了人形,下身则并拢聚合,化为蜿蜒而起、盘绕虚空的龙身长尾! 熊熊火光从这龙首人身龙尾的‘火神身’上散发,归于苏午周身各处的鬼将阴兵俱投入灿白光火之内,使得那光火声势更盛,火光熊烈,哪怕苏午蓄意将火光聚拢,被聚拢起的火光,依旧铺满了整个酒店房间! 他的火神身就此炼成! 在火神身炼成的一瞬间, 苏午心脉轮中异动频出——耸立于心脉轮周围的一道道神位之顶,金紫的‘灶君神位’散发赫赫明光,‘灶君神位’如同一道纽带,接连起了更久远的诸多灶神庙神位,直指向本源被黑漆漆神龛遮掩住的‘阴喜灶王爷尊位’! 阴喜灶王爷通身黑黄,隐在黑暗中,未曾显发任何神异。 但它所置身的那片黑暗,随着他人目力集聚,亦好似被无色的烈火无声息地点燃了,整片黑暗都开始沸腾开来! ——它作为阴喜脉灶班的源头,蓄积起的薪火之势,原本非是其下任何灶神庙神位所能比拟! 然而在此下, 灶君神位之下,一道无字神位默然耸立。 那无字神位上,雕刻着龙首人身龙尾的神形! 神位端立于心脉轮中央,一缕缕薪火从心脉轮周围密密麻麻排布的一道道神位上散发而来,及至灶君神位、灶君神位往上六成的神位,尽数将薪火聚集向苏午火神身立下的无字神位之上,瞬息间就令这道神位声势壮大起来,隐有与‘阴喜灶王爷尊位’分庭抗礼之相! 苏午目见此番情景, 心下顿时明了——直至今时,自己这个‘阴喜脉灶班复兴祖师’的名号,终于算是实至名归! 这般多灶王神庙神位都与自身相关联, 已经是从‘官方层面’上,确认了自己‘复兴祖师’的地位! 自己这个活着的复兴祖师,只要不性差踏错,将阴喜脉薪火一直传承下去,惠及更多人,立下更多灶神庙,迟早有一日能彻底盖过‘阴喜灶王爷’的势头,遮掩去其所有的光芒! ‘红哀会’王传贞从阴喜灶王爷身上汲取薪火,化为怨火,荼毒世间,待到自己这个‘复兴祖师’真正成了阴喜脉兴衰的中枢时,所有阴喜脉薪火尽将流向自身,阴喜灶王爷无有薪火支持,便会导致王传贞的‘红哀会’也难以为继, 从根本上破灭这个宗派! 苏午收拢回自身的意,身后熊熊灿白薪火一缕缕、一丝丝地归回他的躯壳内, 他‘看’着心脉轮中央耸立的无字神位,脑海里念头涌动,忽然生出了许多想法,而诸般想法归拢如一,即是:“我所想要达成的将符箓运用‘简单化’的目标, 似乎可以从自己的火神身上入手。” 念头一动,一缕缕薪火重新从他周身毛孔中浮掠而出,围绕他周身飘转,犹如细密的发丝,又似摇曳的海草。 他背后纯金光芒乍现, 一道道符箓在他背后交结拼凑,形成大庙并吞黑红双日的符箓法体道我异相。 随着他手掌轻轻一招——以‘皇天真雷大诏’为龙首,一道道雷法符箓形成龙身、龙尾之形的符箓阵势便自身后符箓法体中飞腾而出,围绕他周身蜿蜒盘转。 一道道雷法符箓显发赫赫金光, 与苏午周身熊熊燃烧的灿白薪火一经交汇,那本就有众生人愿参与交融才能形成的缕缕薪火,顿时纷纷往雷法符箓龙形阵势之中灌输! 诸雷法符箓形成的这道龙蛇之形,已然可以看作是一种‘道我异相’的雏形。 只是因为雷法符箓并不够多,拼凑出的这道龙形尚不够完整。 但是,今下随着灿白薪火持续灌输入每一道雷法符箓当中,向着‘皇天真雷大诏’不断集聚,甚至于苏午的火神身都凝聚出来,与符箓龙形阵势不断融合——残缺不全的龙形阵势开始生出龙角、浑身遍布灿金的鳞片,四道雷火凝聚形成的龙臂从腹下生出, 那龙臂之上,分别长出五道指爪! 龙形符箓阵势与苏午的火神身彻底交融, 单是苏午所修的种种雷法符箓,其符箓阵势已然演化为另一种‘道我异相’——双目一者灿白、一者纯金、浑身白羽而金鳞的龙形异相! 这龙形在他周身蜿蜒一圈,随后又在黑红双日之间蜿蜒流转, 见此情景,苏午瞳孔紧缩。 完整神韵内,显现过‘圆满自我’头顶的异相,正有龙形于日月之间蜿蜒,与此下自身符箓法体中显化的异相,何其相似?! 只不过,当下自己这‘龙形盘绕日月’的道我异相, 与完整神韵中,完全乃是诸多恐怖厉诡形影相互交错,形成地黑红双日相比,只能算是最最‘青春版’的完整神韵异相。 他端详着由火神身与雷法符箓交融形成的龙形异相, 解决‘真闾山复苏’事后,苏午其后在闾山世界停留的一年余时间里,兼修诸般雷法符箓,不知多少次引来‘原始雷祖庙系’降下散碎神韵与他自身的雷法符箓交融,他更多次接引来北阴圣母大道神韵与掌心‘原始雷祖秘讳’交汇, 显化出了秘讳中留存的‘保生消灾祈雨镇诡科’、‘杀蝗神科’、‘天灾地祸人殃因果相转科’、‘召雷引星科’此四大原始雷祖核心符箓道法科仪, 将其中的‘保生科’、‘因果科’所载全部符箓尽修炼完成。 并又参修了赤龙真人所留‘清微五雷神烈秘法卷’中的部分雷法符箓——即便如此,诸雷法符箓组成的龙形阵势,始终未有‘生出龙角’、‘长出龙羽龙鳞’、‘长出龙臂龙爪’。 曾经的雷法符箓阵势,终究只是‘似龙蛇之形’, 今时却是完全的‘真龙道我异相’! “自我凝聚火神身后,灶神小队本来就可以借助阴喜脉灶班今下的传承源流,以薪火与火神身沟通,借来我之火神身投影加护。 今下火神身与雷法符箓阵势彻底相融。 灶神小队亦将可以向我的火神身传递薪火,消耗薪火来引召我所修雷法符箓的投影,借用我身部分雷法符箓的力量。 这倒是已经完成了‘符箓运用简单化’的目标。 虽然他们所能借用的,仅是我所修雷法、与雷法相牵扯的部分火法、水法符箓的部分力量,但诸法之中,以雷为最高,当下能直接运用雷法符箓的力量,已经是极好。” 苏午念头着。 三山符箓传承何其精妙,背后牵扯何其之多,他当下的便宜法门,也只是通过薪火传递的方式,将自身修成的雷法符箓部分未能,借给阴喜脉成员使用而已。 想要让人真正拥有运使符箓之能, 却还须按部就班,从长计议。 (本章完) 正文 725、接生(1/2) 待到苏午‘驭雷抓鬼’这件事发酵、传播出去以后,天下道门菁英来投,他可以从容甄选弟子,再开‘皇天’一脉,传下以原始雷祖法门为根基、参合清微神烈雷法、神霄雷法形成的‘皇天真雷大法’。 并且,今时虽然他凝聚皇天真雷大诏,已然将诸雷法符箓包容在大诏之下,断绝其他雷法庙系对这些雷法符箓的影响。 此事却是有利有弊。 利即是‘玉清真王’、‘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这位雷祖,再难通过雷法符箓,向他施加因果。 弊则在于,他亦会因此断绝与‘原始雷祖北阴圣母’的因果。 前者他避若蛇蝎,对后者则是求之不得。 北阴圣母的庙系里还有海量大道神韵留存,乃是一座未完全掘开的宝库,就此断绝与这座庙系的联系,苏午心有不甘。 但若说皇天大诏彻底割断了他与北阴圣母庙系的联系,却也不至于——打神鞭尤在他掌握之中,北阴圣母秘讳亦长留在他掌心,未有丝毫变动。 只是先前所修的庙系雷法,归在了皇天大诏之下。 是以,他还是要择机重开‘原始雷祖法脉’,追求庙系中的诸般大道神韵! 他整理清了思路,就将真龙道我异相收入符箓法体之中,诸色斑斓光芒,尽在身后消失无踪。 苏午的念头沉入自身意识潜流之中,开始解决第二件要事。 ——那只完全由斗狗场犬类残魂凝聚成的黑犬阴兵,此下快要生了。 苏午倒是有过给普通犬只接生的经验, 经验就是不用过多干预,只要保持好母犬的营养和锻炼,顺其自然,母犬会自行把小狗生下来。 但是给意识潜流里的‘黑犬’接生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有些手足无措。 ‘旺财’对此倒是放心, 在他的意识潜流里到处撒欢,已经忘记了自己有过一个‘妻子’,且妻子即将诞下子嗣的事情。 意识潜流深处, 滚滚意能量如潮水翻腾。 一头遍身漆黑、巨大如牛、腹部鼓凸的巨犬在苏午的意识海中来回走动着。 它眼睛漆黑,无有亮光。 自身仅是在一片区域机械地来回走动, 像是一具木偶。 尽管这具‘木偶’身上偶尔也会有一瞬间闪现鲜活的灵光,但那般灵光往往稍纵即逝,下一刹那黑犬就会恢复到呆板的状态中。 苏午‘看’着在自己意识潜流内,始终在一片区域循环走动不停的黑犬,微皱眉头。 这头黑犬完全是由诸多犬类死后残缺的意识集聚而成,虽然它本身十分罕见,但苏午至今仍未看到它有甚么潜力。 哪怕是它跟从旺财在苏午的意识潜流里安顿下来, 和旺财相处至今,这头黑犬也只是稍微增添了些许的灵动而已。 它能与旺财结合孕育后嗣,固然让苏午颇感惊奇, 但也仅止于此了。 当下这头黑犬既然还没有任何异常,苏午便暂时按下心思,默默关注它的举动,在它临近‘分娩’这段时间内,一旦有任何异常,苏午都能及时查知,做出应对。 巨大如牛的黑犬从彼处走至此处,又从此处走到彼处,每次行走路线都与先前完全一致,不差分毫。 这一次,它在苏午默无声息地关注下,又从彼处折返回到了原地。 它未如先前一般,再次沿原路出发。 而是木木呆呆地伏卧在原地,舔舐着自己的腹下。 见此情景,苏午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头黑犬当下该是要生了。 他念头闪动时,黑犬鼓凸的肚皮忽然一阵一阵地蠕动了起来,包着胎膜、连着脐带的一团圆滚滚、肉乎乎的事物就从黑犬屁股后被‘拉’了出来。 黑犬回身看着挨着自己屁股后面的那团物什, 神色木木呆呆,依旧没有甚么反应。 “愣着做甚么?! 快给狗崽的胎膜扯开,咬断脐带啊!”苏午见此心下有些着急,他见过母犬下崽,生下崽子后,母犬都会第一时间咬断崽子的脐带,撕下那层包裹幼犬全身的胎膜。 被包裹在胎膜里太久,幼犬有窒息的可能。 但当下黑犬因为呆在苏午的意识潜流里,它本身亦非活物,意识潜流中更无所谓窒息不窒息,是以苏午也不知是否应该帮助幼犬把身上胎膜撕扯开, 只能暂时在暗处观望。 此时,那木木呆呆的黑犬慢慢垂下头,俯身去嗅被胎膜包裹着的幼犬, 它原本僵硬的动作,在因鼻子与幼犬轻轻接触之后,渐渐变得温柔起来,那双黑漆漆、没有亮光的眼睛里,竟也开始有灵光闪动。 黑犬随后张口轻轻地舔舐起幼犬身上的胎膜, 无师自通地扯下了那层淡白色的胎膜,咬断了脐带。 它一下一下认认真真地清理着幼犬身上的黏液,动作变得越来越娴熟,自身也越来越散发出一种‘鲜活’的气息来,不再如先前一般死气沉沉,像是木偶! 过不多久,黑犬又诞下了一个幼崽。 苏午在暗中关注着黑犬, 看着它最终生下了七只幼崽。 一般而言,猫犬之类的兽类,头胎诞育的幼崽数量都不会太多。 黑犬第一次就诞下这般多的幼崽,已经超出了苏午的预计。 七只毛色或黑或黄、或黑白相间,皆不相同的幼崽挤在母犬的腹部,唧唧地小声叫着,从母犬身上汲取着奶水。 但黑犬非是活物, 它仅是诸道犬类亡者意识聚集形成的一个亡者意识聚合体。 ——它没有奶水。 那七只幼犬在它的腹部攀爬蠕动了一阵,叫声越发变得急促而响亮。 一下一下舔舐着自己的崽子的黑犬也受到幼崽焦急的情绪感染,抬头四顾,口中竟也发出一声声祈求似的哀鸣! 这是苏午第一次听见它的叫声, 有种生命的气息在黑犬的哀鸣声中悄然滋生。 “呜——” 苏午念头一动,意识潜流中忽有意能量不断汇集,灌注入黑犬体内,借由它的形体,传递到了七个幼崽体内。 幼崽们得到意能量的滋养,口中焦急地哼唧声终于停歇下去。 黑犬也重新垂下头,继续舔舐着自己的幼崽。 “母亲是‘亡者意识’,乃是‘死物’, 父亲则是能虚实相化的‘猊兽’。 二者结合,生下来的幼崽同样具有活物的特性,亦以意能量为食——那它们应该也被看作是‘猊兽’?它们更与旺财相类?”苏午‘看’着黑犬怀中的七只幼崽,尚不确定该如何给七只幼崽‘分类’。 它们虽由亡者意识集聚的黑犬所化, 但一只只分明俱是活物,也和旺财一样以意能量才食, 就此看来,更像是猊兽。 然而它们是否还怀有其他禀赋,苏午现下也难探明——不论如何,当时在密藏域大雪山上,猊群将它们唯一的血脉后嗣托付到了自己手中,如今这唯一的子嗣-‘旺财’终于成功与其他犬类结合,至今也算是延续了血脉后代。 猊王血脉尚不至于衰绝。 血统纯不纯倒不重要了。 苏午颇感欣慰,又看了黑犬怀中的几只幼崽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几只幼崽比先前更大了一些。 他未对此多留意,召来了旺财,令之好好看顾它的‘妻’与‘崽子’,一旦发现崽子们缺少意能量哺育,便须主动招引来意能量,哺育它的后代们, 一番严辞嘱咐过后,苏午的念头方才脱离了自己的意识潜流。 终于了却这桩大事,他坐在椅子上,打开了模拟器。 目光在代表‘李午的过去人生’的那块屏幕上停留良久, 终究未有立即进入其中开始模拟。 现实里还有一些问题未被解决,他又与云霓裳约定好明天一早就启程往龙虎山去一趟,此下已是凌晨二三点,再入模拟,不一定能及时脱离。 不如在解决现实诸事以后,前往密藏域的高铁上,再去解决‘李午的过去人生’中的手尾。 打定主意后,苏午从模拟器中兑换出了一批药材、符咒、护身牌等物资,这批物资之后就会存入仓储部,供玄门成员以绩点兑换使用。 翌日晨。 仅仅休息了三四个小时的云霓裳,离开酒店房间时,已然变得神采奕奕。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各个特殊事件事发现场来回跑,跟进各特殊事件,忙忙碌碌,自苏午回来以后才终于得闲。 此下仅仅只休息三四个小时,就恢复精神与体力显然是不可能。 其中发挥更大作用的,却是苏午送给她的一些药材,以及几个冥想口诀,手势。 这些东西才是让她休息几个小时后,重新变得‘元气满满’的最主要原因。 苏午和云霓裳已经吃过酒店的免费早餐,便未在此地多做停留,离开酒店后,云霓裳开车带着苏午与方元的灶神小队汇合, 将苏午从模拟器里兑换出来的大批物资交给方元, 由其分散发往各城市玄门驻地新设立的仓储部。 此事解决以后,云霓裳便载着苏午往龙虎山赶去。 她在苏午身边,沟通协调诸事、调动人员物资的事情做得一向不错。 汽车到达龙虎山下, 龙虎山‘天师’已经领着众多道人在山下守候。 旁边还有宗事局的工作人员一并等候着。 (本章完) 正文 726、坦诚与真实(2/2) 车身上颇多泥点子的越野车,在一众身着金紫道袍道人、青黑道袍弟子、作普通装束的宗事局工作人员注目之下,缓缓停在山前的道路边。 众人呼啦啦一片围上了那辆汽车, 苏午从车上走下来,才分辨出周围人的五官长相,就被一个鹤发白须的老者捧住了双手:“苏局真是年轻有为啊,上次苏局到来,我没能与苏局见上一面,真是遗憾, 当下终于见着苏局本人,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那老者握住苏午的手,便极熟络地与苏午寒暄起来。 他满面笑意, 看着苏午的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根本不敢与苏午的目光相视,很是畏畏缩缩。 苏午仅仅看了他一眼,便已尽知他心中所想——‘龙虎山授箓事件’始出天师府,此事在周围各地都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当下玄门解决了诸多特殊事件,作为玄门局长的自己,再一次前往龙虎山,在任何人看来,都有些‘兴师问罪,秋后算账’的意思。 本就因此事担了罪责的天师府,如何能不畏怯他的到来? 但虽不愿他过来,他想要过来看看,却也无人能够阻拦,天师亦只能厚着脸面上来寒暄,攀交情,希望他能对此事‘从轻发落’。 ‘龙虎山授箓事件’牵扯众多, 并不曾掌握真正道法的本地道士们,想要从中看出端倪,也是千难万难。 此事与其说他们该担罪责, 倒不如说他们也是此事的受害者。 听老道士握着苏午手掌作出的一番寒暄,苏午便知对方也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此下只是硬着头皮上来应付场面。 他摇了摇头,把手从老道士手中收回,转而向旁边介绍着老道士身份的宗事局成员说道:“龙虎山牵扯厉诡侵袭这种特殊事件,这座宫观现下只能暂时关停。 不能再对外开放。 玄门驭诡者以后会留守这里。” “啊,是。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宗事局工作人员连连点头。 老道士听得苏午下车以后,第一句话便是对自己修行了大半辈子的道观的处置,神色不免黯然,却听苏午在这时又道:“原本在龙虎山修行的道士,以后可以自行选择是分流去其他道观挂单修行, 还是转入玄门之中,经过考核以后,成为玄门成员。 协助驭诡者看守这座宫观。” 此言一出,老道士心中一动,与身后几个皆穿着金紫道袍的道士眼神默默交流了一番,俱能看到几个师兄弟眼中的意外与欣喜之色。 他联想及那个道门迅速传播开来的消息——玄门或掌握有符箓修行正法! 心中忽然就亮堂了起来。 老道士心思沉定了下来,点了点头,向苏午说道:“一切都听玄门的安排,需要我们配合去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不会推脱。” “当下就有一件事情,需要天师府配合。”苏午笑了笑,与老道士说道,“在那次为普通民众授箓的事情前后,有没有新弟子拜入龙虎山山门? 是谁选择在万法宗坛上请来了那批授给普通民众的符箓?” 老道士闻言看向身后的一个紫袍道士, 道士微微朝前走出一步,同苏午回答道:“龙虎山只在历年传度仪轨以后,才会收入几个弟子,当下传度仪轨还没有开始,可以确定,近几个月里是没有任何新弟子拜入山门中的。 至于看顾万法宗坛,为民众请下符箓之事,一直都是护坛大法师在做。” 那紫袍道士话音刚落, 其身旁另一个紫袍道士就向苏午躬身示意,满脸歉然与忐忑之色:“这次出现问题的那一千余张符箓,都是我起坛请祖师开光点化的符箓。” 他说完话后,便偷瞄向苏午。 苏午看了这位龙虎山护坛大法师一眼,已然认出对方就是当初帮助自己授下‘万法宗坛’的那位护坛大法师。 两人所言俱未说谎,苏午点了点头,带着一众道士往龙虎山上走,一边往上走,一边向几个主事的道士继续问道:“既然近几个月来,都没有新弟子拜入山门中。 那有没有弟子离开山门,往别处修行或是做事去?” 方才回应过苏午的那位紫袍道士闻言低头思忖了一阵,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没有吗?”苏午未有多说,向旁边的宗事局工作人员道,“把龙虎山道士变更记录调出来,给我一份。” “好。”宗事局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苏午倒不是怀疑那位紫袍道士说谎——他的意足以‘照见’当下所有人的心思活动,对方是否说谎,他一眼就能辨明。 可以肯定这位紫袍道士所言皆出自真心,并不曾撒谎。 但是有时候人的认知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有些东西能欺骗人的认知。 人基于正确认知做出的判断,自然大概率是正确的。 但若是基于错误认知给出答案,这个答案也多半就是错误。 未几,宗事局工作人员就递给了苏午一本厚厚的簿册,向苏午说道:“这是近一年来龙虎山道士的变更记录,都是原档封存的。 一个道士某天未做早课、晚课,没有签到的话, 都被记录在册。” “谢谢。”苏午接过册子,随意翻动着厚册上的各种记录。 书页在他手中翻动地飞快, 让人很难确定他真的在浏览其上的记录。 没过几分钟,他就‘看’完了整本簿册,看向负责龙虎山人事的那位紫袍道士,向其问道:“周择、王志先、李娟、伍明明、全安、卓万友……这六个道士有一段时间没在龙虎山上做过早晚课了吧? 时间正好是在龙虎山授箓过后的同一天,六个人再未在山上出现过。 他们去了哪里? 你对这件事没有印象?” 负责人事的紫袍道士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抬眼与苏午对视,出声道:“我的记忆里一向很好,龙虎山上下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记在心里,谁未做早课、晚课,我扫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道理六个人同时失踪这么久, 我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六个人的名字……我都没听过!” 人事紫袍道士眼中尤有浓浓的困惑,苏午转而看向其他紫袍道士,众道尽皆摇头,他从那本变更簿上查到六个人各自居住的园舍,询问与六人同住的其他同辈道友, 那些人竟都没有印象! “我们园舍里一直都是住着三个人,从来没有听过说这个叫周择的道友。” “是啊,如果李娟和我们同住一间园舍的话,她走得那么匆忙,肯定会在园舍里留有行李才对,但您可以去我们园舍看看,并没有任何与李娟有关的物品!” “……” 每个人都是信誓旦旦。 每个人都未有撒谎。 此下苏午手中那本由考勤机器专门记录,电脑收集数据并整理形成的簿册,反倒像是有心之人专门伪造出来要构陷现今的龙虎山群道的东西一样。 宗事局工作人员有点懵,他都未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在众人坦诚的言辞里,他亦意识到当下事情有些怪异,向苏午说道:“没关系,如果这本簿册不准的话,只要这六个人曾经真的是批准的道士,宗事系统里会有他们的道籍! 我来查!” 他拿出手机,当即登录了宗事系统的app, 一番操作之后,将手机递给了苏午。 系统里确实留有‘周择’、‘王志先’等人的道籍。 可当下所有道士仍口口声声称,从未见过那六个道士! 事情越发诡异起来,苏午与云霓裳相视一眼,云霓裳道:“我去他们各自曾经居住的园舍搜集一下线索——” “不用。” 苏午摇了摇头,打断云霓裳的话。 他眉心意能量无声息涌动,光明大日在心神间缓缓转动,无色无形的‘光’从他周身毛孔中迸发出,一瞬间围绕他周身形成了圆轮, 这轮以意聚集形成的大日, 顷刻间升至苏午脑后,映照出他身后那些与‘失踪六道士’有关联的、在簿册上乃是‘舍友’的众人的形影,又将这些人的形影尽数炼为青烟,沿着一缕缕青烟追索每个人的记忆。 光明大日上, 遍布诸多记忆影子烙印, 诸多烙印渐将整轮大日铺满,光明大日摇摇欲坠——好在,总算在大日坠落的前一刻,苏午搜遍了那些与失踪六道士有关联的人的记忆。 他目下能一念照见眼前寻常人的诸多记忆, 现下聚集所有意能量,映照出与失踪六道士有关的二三十余道士的关联记忆,虽有些勉强,但总算可以完成。 遍搜这二三十人的记忆, 苏午发现,他们记忆中,确实没有任何关于那失踪的六个道士的丝毫痕迹。 但他们的记忆里,多处出现了‘错误拼接’、‘张冠李戴’的迹象。 “龙虎山近年来建设的、供道士居住的园舍较少。 园舍一直比较紧张。 缘何你们园舍有四张床位,偏偏能留出一张空余? 在你们于山上修行这几年内,这个床位,竟然一直都没人住?”苏午看向了与‘周择’有关的三个道士,忽然出声问道。 (本章完) 正文 727、消因果(1/2) 三个道士一脸茫然,皱着眉头,俱陷入了困惑之中。 苏午转而看向与‘李娟’同住的某个女冠,又问道:“你手上那只藤镯内侧,为何会刻着一个‘娟’字?可是有甚么比较亲近的人,名字里有这个字?” 那女冠捋下手腕上的藤镯,果然在镯子内侧看到一个刻痕深深的娟字。 她抿着嘴,疑惑地道:“我的父母、比较要好的亲人朋友里,并没有名字里带‘娟’字的……” 随后苏午又向其他几个与失踪道士相关联者问了一些问题, 被问到问题的道士,无不是一脸茫然, 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仔细去思索偏偏又一无所得。 云霓裳、宗事局工作人员、几个紫袍道士听得苏午与众弟子们的对谈,都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那位鹤发白须的天师与苏午对视一眼,低声说道:“苏朋友所说的那六个道士,应当确实是我们山上弟子。 但是……怎么我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 苏午的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道:“龙虎山上下关于这六人的记忆,尽已被抹去——不止是这些人的记忆,甚至关于这六个人的因果,都在逐渐散失。 如若不是这次我们来得较快, 过几天我们再来的话,可能连我手上这本簿册、系统里保存的证据,都会跟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散失,就此没有影踪。” “抹除因果?”老天师闻言吃了一惊。 苏午点了点头,转而向云霓裳吩咐道:“请那失踪的六个道士原籍的警戒人员,立刻调查一下六个道士各自的家庭,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我担心他们的家人都被当做是他们‘因果’的一部分,被就此抹除了。 让他们迅速调查一下,出结果了尽快告知我。” “好!”云霓裳立刻应声,转到角落里开始联络各方。 吩咐过云霓裳,苏午仰头往龙虎山上看去,只觉山门牌坊后的宫观道院笼在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气息里,他神色沉定,转而与簇拥在自己身旁的诸紫袍道士道:“带我去万法宗坛大殿看看。” …… 临阳市。 某处楼房民居楼道里。 头发花白、脸上渐生皱纹的妇女与气色健旺、还是一头乌黑头发的女人并肩爬着楼梯。 二人都提着个菜篮子,说说笑笑地往自家走。 “你们周择近段时间没回家看看吗? 得有三四个月没回家了吧?”头发乌黑的女人走到了自家居室门口,一边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一边与走到对门同样在摸索钥匙开门的花白发妇女问道。 “可不是嘛,是得有小半年没见着他的人影了。 龙虎山最近好像有挺大动静的,我昨天刚给他通了个电话。 他那边倒是没什么事。”花白发妇女拉开了防盗门,又拧开里头的门,回头与乌黑发女人笑着道,“芳,我先回去做饭了啊,下午一块儿去打牌!” ‘芳’应了一声,也走进了自家房室里。 两个邻居笑眯眯地互相摆手,各自闭锁了房门。 花白发妇女在门口换了鞋,提着菜篮子往客厅走,一手从布兜子里掏出几个苹果,摆在客厅茶几的果盘上,随后拉开墙角处的冰箱,将几棵莴笋、西红柿、鸡蛋在冰箱里放好, 进而推上了冰箱门。 一人高的冰箱外面,贴了不少冰箱贴。 除了一些旅游景点的冰箱贴之外,还有几张花白发妇女与一个阔脸粗眉、身着道袍的中年人在一些山景前的照片。 她闭上冰箱后,转身走进了厨房内。 将一块梅头肉放在瓷砖铺就的桌桉上,又从自己那个布兜子里提出几根小葱、两块老姜,接着就把布兜子口朝下,拎着底直接倒出了满兜的土豆。 土豆尽堆在墙角, 花白发妇人选了几颗出来,和梅头肉、葱姜分批清洗了。 进而掏出手机,播出了一个电话。 她把手机放在瓷砖上,开了免提,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周择’的名字。 “都——” 电话声响了起来。 妇女埋头开始削土豆皮。 唰唰唰…… “都——” 拨通提示音响了两次,手机里随后就传出一个空洞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空号? 妇女停下动作,微微皱眉,自言道:“信号不好吗? 怎么会是空号?” 她伸手想去拿旁边的手机,低头又看到自己满手泥灰,便转去洗碗池那边洗漱。 而被她摆在瓷砖上的手机屏幕里,‘周择’这个联系人、以及妇人存在手机里的所有与儿子有关的信息、照片都飞快消失了。 随着那些信息的消失, 整部手机就像是画在白纸上的铅笔画,亦被无形的‘橡皮’一层一层擦拭去痕迹。 厨房隔壁,墙角处摆放的冰箱上,出现‘周择’相貌的照片消失了; 周择回来后一直居住的房间里,各项摆设尽皆不见,整个房间都徐徐消失了; 厨房里擦拭干净手掌的花白发妇女,亦被无形的橡皮擦去所有影踪。 进而,整个‘周择的家’都无声无息地消失。 未再在人世间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对门名叫‘芳’的邻居推开了防盗门,看着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眼神里有困惑之色一闪而过。 “奇怪……我出门要干什么来着?”‘芳’喃喃自语着,身子又缩回了门后,锁上了门。 …… 天师私宅之前。 众道士脸色严肃聚集门前廊道里,目光俱看向角落里背向着他们的苏午。 苏午与看向身前的云霓裳,出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六个失踪道士各自居住地原籍的警戒人员,协同当地诡异对策部成员在我们打过去电话后初步进行了调查。 ——他们的系统里,没有这六个人的身份存在。 更无从去查找六个人各自的家庭住址。 我根据宗事局系统提供的一些残缺信息,又和他们进行了沟通,交换了线索,他们现在已经根据宗事局提供的‘周择’家庭住址信息,前往调查去了。 周择家就在临阳市,玄门驭诡者还有部分停留在那儿。 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调查结果。”云霓裳神色凝重地说道。 苏午摇了摇头,沉声道:“既然他们的系统里都没有了这六个道士的存在,只怕六个道士各自的父母家庭都已经被抹除了。 调查结果不会乐观。 六个人在人间最后留存的痕迹, 仅仅只是宗事局系统里的那点痕迹而已。 这件事背后的隐秘存在先一步预见了我的行动,并针对性地做出了种种布置,这次想要把他们揪出来,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看看在万法宗坛上有没有其他的收获吧。” “好。”云霓裳点了点头。 二人结伴走到群道队伍之中,在龙虎山众道簇拥下,迈入天师宅邸内,径直往‘万法宗坛大殿’走去。 大殿内, 一切陈设如旧。 三清四御、五老三官的塑像立于大殿各处,隐隐将整座大殿环绕了起来。 在正中央三清尊神塑像以下, 一道道画轴层层叠叠,阶级森严,如林耸立。 诸多画轴上,描绘的自然是龙虎山历代祖师、有道高真、护法神灵。 画轴下,摆着一道长长的供桌。 桌上列有金灯红烛、铜炉香火,种种法器在供桌上依次排列。 法器、画轴、香火如此种种,就组成了完整的‘万法宗坛’! 苏午在老天师、护坛大法师的陪同下,步入万法宗坛之中,在他心脉轮与天关轮之间的‘万法宗坛’符旨未有任何触动,与当下这座‘万法宗坛’主坛好似无有任何牵连。 此般怪异迹象,让苏午暗皱眉头。 他扫视供桌上供奉的诸道纸卷画轴,走上前去,燃一炷香火,躬身插入了香炉中。 】 满殿神佛寂然无声,无动于衷。 ——这座‘万法宗坛’竟也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法坛接连三山谱系、沟通历代祖师、交感坛下弟子的作用,已然完全散失! 苏午眉心竖眼转动着,细细扫视法坛一遍,已然发觉当下的法坛,只剩了一个空壳子,所以他的万法宗坛符旨才对当下的万法宗坛主坛全无反应! 所以他步入殿内,灵感集聚之下, 却再没有以往那般——忽生出一种满殿神灵齐开眼,阴森森盯着自己的感觉! 但是又是谁能悄无声息的、抽走这般庞大——集合了三山法坛之后才形成的万法宗坛的‘筋骨’?! “我拟在此地开坛作法,栽种因果,推转前尘。”苏午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老天师,“需要这万法宗坛上的几件法器,作为栽种因果的‘种子’!” “开坛作法?”老天师闻言,眼中顿有亮光闪动,“可以啊! 苏朋友需要什么法器,都可以自己取用!” 供桌上那一件件法器,皆是天师府从古传承至今,供奉在坛上,历代天师都鲜少拿来使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对法器造成损坏。 当下老天师一听苏午要在此地开坛作法,需要用到自家的法器, 却是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点头答允了! 他修道至今,未见道踪。 有生之年,也想看一看真正的道门大法! 正文 728、嗡啊吽,婆娑诃!(2/2) 大殿巍巍如山,重脊高檐。 屋脊之上,脊兽伏行。 缕缕青烟从殿前四方院中袅袅而起,飘摇直上,越过了屋脊上的一头头脊兽,消散在云空间。 四方院里,已然摆上一张长桌。 绣画着太极八卦图的桌布铺在长桌上。 对烛、香炉有序安放。 苏午手捧一炷线香,躬身将之插入香炉中,随即从身后抽出一柄桃木剑,置于长桌一侧。 在他身后,龙虎山群道神色肃然,尽皆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午的每一个动作,将之记在心里——现下一场真正的道法仪轨在他们眼前展示,他们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道门传承各有断绝,今时皆是徒有其表。 坛前那位黑衫青年的一番演示,极可能让他们看到道法的真髓, 进而因此将断绝的传承接续起来! 虽然真正实修道法的人,必定会觉得这帮未得其门的道士想法天真。 云霓裳的目光在法坛上那柄桃木剑上微微停留——苏午送给灶神小队成员的枣木剑,已经具备裂伤凶级厉诡的能力, 不知道他自己持有的这几柄桃木剑,又对厉诡有怎样的杀伤力? 难道已经能裂伤荒级厉诡? 她却不知道,苏午送给灶神小队成员的法剑,与他所有的几柄桃木剑,差别只在前者乃是枣木炼就、并且没有‘符箓法体’加附,而后者则是桃木炼就,且有符箓法体加附之上。 寻常情况下,苏午手中桃木剑在他人手中亦只能裂伤凶级厉诡, 但在他操纵之下,却能引动符箓法体,发挥出更强横威能! 却不只在于‘裂伤荒级厉诡’这一项上。 “志心皈命礼,高上神霄府,雷霆洞渊宫。 三境分真,九天演化,光会大罗之表,神通浩渺之天。 原天雷池,道载北阴,位在千劫轮转之前,立果法统庙谱之先。 ……” 法坛前的黑衫青年口中宣诵‘原始雷祖宝诰’,身后龙虎山众道尽皆竖耳倾听,面露异色——他们从未听过这道宝诰。 原始雷祖的庙系符箓传承在赤龙真人那个时期都渐已行踪难觅,在现实彻底断绝,却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随着苏午此下宣诵北阴圣母宝诰,他头顶天穹之中,有一道道紫金雷霆聚集,形成雷池。 雷池倾泻电浆,蜿蜒而下,又在半空中聚集成了那道‘原始雷祖宝诰’,宝诰中央,‘北阴圣母’的秘讳苏午依旧清晰可见,不曾因为他修炼皇天真雷,隔断了手中雷法符箓与‘原始雷祖庙系’的关联,而模糊半分! 虽是他因‘皇天真雷大诏’,主动隔断了与原始雷祖庙系的关联, 但原始雷祖庙系却并未远离他, 一经他引召,立刻就贴了上来! 缕缕雷光荆棘在他左手中不断聚集,形成有丈八之长,蜿蜒于半空中的‘打神鞭’,大道纹韵流转此间,站在苏午身后的龙虎山众道眼见得如此场景,一个个面现震惊之色,皆瞪大了眼睛,不愿错过此下苏午施展法门的丝毫细节。 苏午端立法坛之前,左手虚握打神鞭,高扬过头顶,右手则抓起坛上朱笔,不曾蘸取朱砂赤墨,枯笔随着他手腕一顿,笔尖便在坛上那件‘万法宗坛供奉法器-拂尘’上点了一点—— 笔尖随后一提,接着落在了正中间那一沓黄符纸上, 未曾沾染墨汁、尤是崭新的一支毛笔点在同样空白的黄符纸上,却在黄符纸上留下了极细极细的一缕痕迹——那缕痕迹在纸上不断扭动盘绕,犹如一缕黑发,又似一团烟气。 毛笔将那缕痕迹‘点’在符纸上,就如一根钉子楔入了桌面一般,即使苏午松开手不再持握它,它依旧牢牢竖立在符纸上,将那缕不断扭动挣扎的痕迹也死死地固定住。 此后, 苏午翻手拿出一面八卦镜来。 他卷起符纸,将符纸上那缕痕迹完全包裹起来,左手上由雷电荆棘聚化形成的打神鞭在被包裹起来的符纸上轻轻一点,整团符纸燃起一蓬火苗! 火苗闪烁几下,符纸就完全化作一团灰烬, 片片灰烬悉数落入桌上的朱砂赤墨小碗内。苏午旋而又握起毛笔,在小碗中饱蘸了墨汁,于八卦镜周遭的‘震卦’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赤红墨点。 做完这些,他双手捧起蜿蜒如蛇的打神鞭,心念一动,一道纯金符咒即从身后飘转而出,围绕他周身滴溜溜转动! 在那符咒飘转而出的瞬息间,苏午身后符箓隐约闪现,显发耀目金光。 龙虎山众道紧紧盯着那一道道金光中的符箓,却难辨明符箓上的任何云芨文字——金光闪烁一瞬旋即消散,众道不见符箓影踪,无不扼腕叹息! 苏午这时已经握住那道围绕自己周身转动的符箓。 此道纯金符箓,正是‘天灾地祸人殃因果相转科’中的‘皇田圣母栽因得果神咒’,他手掌捉住符箓之时,口中已然喝声道:“应我敕令,速速显灵!” 敕令一下! 在苏午双臂间蜿蜒的‘打神鞭’骤然间绷直,雷电鞭索一端朝天顶中的雷池不断蜿蜒,一端则迅速地在苏午留在八卦镜‘震卦’上的墨点接触! 天顶雷池雷霆喷薄! 八卦镜上的赤红墨点迅速化散! 而在赤红墨点化散之际,被八卦簇拥的中央镜面之上,陡然间雷电缭绕,灿灿雷光中浮现一道人影——栽因种果,追溯因果,此下苏午通过已成为摆设的万法宗坛上可能遗留的‘因’,已然寻到此事最终的‘果’! 那人影在雷光中愈发清晰, 显出了其真正的面貌、形体。 ——乃是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他面相普通,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在苏午追溯因果,朝他一瞬看去的这个瞬间,他亦抬起了头,‘隔空’与苏午对视,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没有因果。” “你又如何能追索到我?” 话音未落, 镜中之人身形骤然被熊熊烈火包裹住了,一片片灰烬从烈火中飘飞出, 苏午面前的整个八卦镜上突起蛛网般的裂痕,尤其是中央镜面已完全被密密麻麻的裂痕覆盖,眼看着就要崩灭! “没有因果——”苏午眉心六天故鬼真瞳转动,所见的浴火青年,竟是彻底的虚无! 如青年所言, 其竟真没有因果! 那个青年——不是真正的活人! 苏午蓦地想起那一道道符箓中降下的厉诡,那些厉诡包容着一个个‘汉时的五斗米教道士残魂’——镜中青年的情形,可能与那些汉时道士残魂出现在人世间的方式相似, 其在这个世间,或许真正没有任何因果勾连—— “无妨!” 苏午喝了一声,一身黑衫上浮现根根斑斓丝线,丝线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缠绕住了行将崩解的那面八卦镜,将八卦镜牢牢固定在当下的状态。 一根根丝线攀附向中央的镜面, 攀附入镜中那团不时飘飞灰烬的烈火! 苏午双手端着八卦镜,朝着镜中那团烈火,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拜了下去—— 大业位拜杀咒! 一拜之下,镜中熊熊火光重新聚化成了相貌普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形貌,他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对面拜向自己的苏午,忽然大张开口——一条粗壮的手臂硬生生撑开他的嘴巴,从中伸出, 伴随着那条手臂伸出他的嘴巴,手臂接连的手掌五指骤然张开。 那只手掌中间,竟还有一张紫红的嘴唇, 嘴唇张开,吐出一道沾着符咒的舌头。 符咒熊熊燃烧, 滚滚雷音从镜内漫淹至镜外:“混沌浩荡,一炁初分。金光正炁,号为玉清! 元始定象,自然至尊。青白交射,始立上清! 七宝宫内,玉宸道君。三炁化结,动耀太清! ……” 玉清!上清!太清! 随着那手掌心里的嘴巴诵出符咒,难以言喻的危险感就在苏午心底爆开,警铃炸响! 这个刹那,他身后符箓法体道我异相骤现! 大庙并吞黑红双日! 真龙盘绕双日! 他下意识就要运转双日,招引后土血脉全力加护——但在这个念头闪动的一刹那,却被他猛然掐住,此下若借调来后土血脉的全部力量,固然可以抗御住当下这一重灾劫,但却亦必然会令他自身损耗太大,一次运用后土血脉全部力量,代价必定是自身在短暂存活以后, 体内种种厉诡尽数复苏, 自身进而死在厉诡复苏下! 这个方法不行! 苏午心念一动,身后符箓法体之中,盘绕黑红双日的薪火雷电符箓之龙忽然翻腾而起,绕过双日,直向顶上的‘元皇庙系’奔了过去! 薪火雷电真龙扑入元皇庙系之中! 小庙中央的火盆本在寂静无声的燃烧着,此下火盆中的火焰却猛然膨胀爆发! 熊熊烈火中,陡然浮现出一张人脸! 那张由火焰组成的人脸,平静地转着‘头’,观察着小庙四壁上的大道纹络,但随着灿白火光轰然爆发开来,四壁上的大道纹络尽数被映作虚无,整个小庙的四壁尽化虚无! 火焰组成的人脸,尚未看到庙外的世界实景, 就听到了那手掌中心的嘴巴诵持符咒的声音! ‘它’脸色骤变, 满面怨毒! 张口吐出了一串诡异的音节:“嗡婆娑诃,啊婆娑诃,吽婆娑诃,嗡啊吽,婆娑诃!” 正文 729、普贤王如来(1/2) ‘嗡啊吽’三字明咒,系诸佛咒之母。 乃是‘法性本初佛’普贤王如来的根本咒! 传闻中,尽得此三字明咒、金刚诵之真髓,则能焚净一切恶业,寂灭六道轮回根种,超脱众生成为佛陀! 而‘婆娑诃’,于佛门真言中,无有具体指意,仅以此口语来表达‘吉祥圆满’之意。 但是婆娑诃在一些巫教、端公派中却另有指意,传说此咒能接引魂魄,抵达死者该去往的黑天幽冥世界,此处的‘婆娑诃’即有‘接引、导引’的涵义。 当前, 那随着元皇庙四壁消失,一瞬间从苏午背后符箓法体之中冲出,由灿白火焰在虚空中组成的人脸,脸色扭曲而怨毒地诵出了未明的音节。 将‘嗡啊吽’金刚诵与‘婆娑诃’接引咒结合了起来! 从元皇庙中央火盆中陡现出的人脸,苏午却也非是与之‘初次见面’——早在他第一次从元皇庙中摘得元皇皮符之时,就曾目睹过元皇庙中央火盆生出异变, 当时这张人脸就从火盆中生出,转脸仔细观察着元皇庙四壁浮现的大道纹路! 这张火焰中生出的人脸根脚神秘,与元皇庙紧密牵连,极可能是曾经将元皇法门修炼到极高深层次的某位人物的面孔! 但元皇法门究竟在何时有过传承, 都传续到何人手中,苏午却并不清楚。 只隐隐怀疑赤龙真人所提到过的‘元皇大道主’,便是当下的这张人脸。 ——在唐时有‘元皇大神教’,其教主自称为‘元皇大道主’,以自身容纳了十七个厉诡! 此教后来被天下宗派围剿, ‘元皇大道主’体内十六只诡即便在其死后,仍然互相钳制,未有复苏。 而第十七只诡则寄附在‘元皇大道主’面孔上,与元皇大道主的面孔一齐失去踪迹。 当下元皇庙中央火盆中生出的这张人脸,说不定就是元皇大道主的面孔! 他脑海里诸念闪过, 灿白火焰组成的人脸口中诵出的诡异音节在虚空中流遍! 四下里,分明没有厉诡出现的龙虎山道院之内,忽然生出极其浓烈的诡韵,那诡韵如层层江水般从四面八方漫淹过来,一瞬间就漫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头顶——在场诸多还是普通人的龙虎山道士,被浓烈到如此程度的诡韵浸润身躯,却未生出丝毫诡变,未因此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那般汹涌潮聚来的诡韵,与真正厉诡的诡韵还有稍些差别。 正是那一点微小的差别, 导致‘火中人脸’招引来的汹涌诡韵,并不会对活人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哗哗哗! 无形无色的诡韵奔涌而来,竟令四面八方都响起阵阵浪潮翻腾的声音! 在浪潮翻腾声中,一道灿金的手掌印于苏午身前浮显,那掌印中心,赫然以赤光勾勒出‘大日如来’的种子字‘嗡’; 四周诡韵层层挤压,使得苏午身前的掌印更加凝实。 倏忽间,又有一道灿白掌印与灿金掌印相合,那灿白掌印中心,同样勾勒着‘无量寿如来’的种子字‘啊’; 下一刹那,再一道暗蓝掌印与灿白掌印、灿金掌印相合,那暗蓝掌印中心,则有‘阿閦如来’的种子字‘吽’! 三大如来掌印尽皆叠合为一道靛青掌印。 靛青掌印塑化作一道浑身无有遮拦,结跏趺坐,双手叠在腹前的佛陀——那佛陀脑后升起孔雀蓝色的顶轮,顶轮周遭,又遍布红白二色交织的光! 法性本初佛! 普贤王如来! 这尊‘普贤王如来’嘴唇深红,双眼张开,眼中各耸立着一道幽深的门户—— 四面八方,遍天地间,奔涌的诡韵大潮中,尽皆生出一道道幽深而靛蓝的门户,门户里,皆有一只靛蓝手掌伸出—— 八卦镜此下早已粉碎, 但八卦镜映照出的一方‘世界’却并未消失。 在彼方世界里,面貌普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大张着口,一双眼睛化作乌黑之色,口中延伸出一条粗壮的、散发凛冽诡韵的手臂,那手臂张开五指,掌中心赫然浮现一道暗紫色嘴唇, 嘴唇里伸出贴着符咒的舌头,将一道咒语诵持完毕! 无量金光在一刹那就贯穿了彼方世界,出现在苏午眼前,如一柄柄利剑般,肆意贯穿了周围的虚空,瞬间就要将苏午也吞没入金光中,将他斩成烟尘! 便在此时,那奔涌诡韵大潮中生出的一道道靛蓝门户内,一只只靛蓝手掌伸出来,巧之又巧地攥住了每一道向外散射、割裂虚空的金光! 咔咔嚓嚓—— 随着最中央处的普贤王如来双手合十, 那一道道靛蓝手掌猛然将一束束金光握碎! 每一束金光,好似冰凌、好似玻璃,就这么在靛蓝手掌中握成粉碎,握成虚无! 恐怖的力量沿着金光发散的轨迹,尽数蔓延至彼方世界之中——随着那个面貌普通的青年一声惨叫,他口中吐出的手掌中心,嘴唇里伸出的那条舌头上,粘连的符咒被莫名而来的力量碾得粉碎! 轰! 无边金光消散! 苏午眼前的彼方世界, 消去影踪! —— 某地城中村的一间平房内。 面貌普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坐在床沿,他身前不远处就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面老式的红镜框圆形镜子,镜中映照着他的面孔。 粗壮的手臂五指骤然攥紧,包裹着掌心紫红色的嘴唇,瞬息间缩回他的嘴里。 他的眼耳口鼻、浑身上下都涌出滚滚鲜血! 鲜血覆盖了他的皮肤,淹没了他的面容! 青年人的身形、面容仿佛亦被鲜血溶解,变成一副粘着血丝的骨架——这骨架又将所有血液汇拢了起来,重新变作一个花白发的中老年妇女, 中老年妇女眼神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渐生皱纹的面孔被无形的‘橡皮擦’飞快抹去了, 换成下一张稍年轻些的中年男人面孔, 男人的面孔亦在瞬息间被‘橡皮擦’抹去, 就这样, 在短时间内,坐在床沿的这个‘人’换了十多副面孔、换了十多副身形,最终又回转变成了最初那个面貌普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他盯着镜中自己的脸,面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张永生! 我是张永生!” —— 眼前彼方世界将消散而未消散之时, 苏午倏忽转过身去,那无边诡韵、靛蓝门户中央、‘普贤王如来’脑后顶轮之后、由灿白火焰聚结成的人脸亦在同时盯住了他, 虎视眈眈! 火焰中的人脸张口欲语——在此刹,苏午却像是预判了‘火中人脸’的所有动作一般,先对方一步,右手掐法印,左手剑指向天。 道一声:“皇天当立!” 呼啦啦! 皇天真雷大诏犹如灿金色的旗幡,骤然在他头顶展开! 旗幡迎风招展, 那组成了‘真龙道我异相’的一道道雷法符箓皆得到了号召,从组成人脸的灿白火光中纷纷脱离而出,归于‘皇天真雷大诏’之下,重新聚成残缺的人形! 组成人脸的熊熊火焰,一刹那衰减下去! “你我做个买卖——”那火中人脸张口才说出半句话,苏午左手垂下,手印霎时变化为‘心灯印’—— 心灯印成! 无边薪火从组成人脸的光火中脱离,汇集于皇天真雷符箓之上,使得残缺龙形长出龙角、生出龙臂、白羽金鳞,化为真龙! 重重大道纹路在那微弱火团四下交错, 聚成了元皇庙系,将火中人脸彻底包容入其中! 遍天地间,滚滚诡韵一霎消去影踪,了无痕迹。 苏午怎可能毫无准备地引动非自己所能驾驭的力量,来对抗危险? 当前这一幕,他在模拟中已不知演练过多少遍! 他转回身去,面朝着身前的法坛,却又再次捧出一面八卦镜来,另一只手捉住桌上沾染了‘因’的那柄毛笔,在八卦镜的震卦上轻轻一点—— 进而催使‘皇田圣母栽因得果神咒’,口中喝道:“应我敕令,速速显灵!” 镜中混沌分开, 再度显出了‘张永生’的身影。 ‘他’看着对面的苏午,面上难掩错愕之色。 却见苏午双手捧着八卦镜,一根根斑斓丝线攀附于八卦镜上,他头颅微低,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拜了下去! 咔嚓! ‘张永生’的面孔上遍布血色裂痕。 对方那双眼睛里,满是让人望之心悸的怒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张永生’浑身涌出鲜血,化作血人的他猛然高亢地嘶嚎了起来,那嚎叫声中,满是翻江倒海的怒火! 狂怒的嘶吼透过八卦镜传递到了现场, 整面镜子顷刻裂解! 镜中世界旋即消散。 苏午丢下手中碎片,面色平静。 今时已然确定, 面貌普通青年本身经不住他的大业位拜杀,他所容纳的厉诡——那条从他口中伸出来、掌心长着紫红色嘴唇的手臂,同样禁不住。 只是紫红色嘴唇舌尖上贴着的那道符咒,根脚诡秘——它才是引致苏午先前应对险象环生的根源。 不过,那道符咒也被‘火中人脸’摧毁了。 没有因果的那个人,不知是否还能再引来类似的符咒。 “元皇庙……龙虎山……”苏午喃喃低语。 (本章完) 正文 730、劫材(2/2) 平房内,小床沿。 一个人影坐在床沿,鲜血仿佛是从他周身毛孔里迸出的一般,将他完全染红,变成了一个血人。 但那些在他身上不停流淌的血液,却未有一滴溅落到周围,令他屁股下床铺或是地面、周围的家具沾染上一丝猩红。 他弯着腰,俯身发出一阵阵狂怒的嘶吼声。 这阵嘶吼声很快变成了含混的呜咽——一条粗壮的胳膊从他嘴里伸了出来,那条手臂填满了他的嘴巴,便将他喉咙里迸出的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手臂关节折转,掌心正对着血色的人影。 掌心里, 紫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发出虚幻而空洞的声音:“天机已现……待时而动……” 哗! 人形周身的鲜血倏忽间停止流动,一块块皮膜在血液里生长而出,覆盖其全身。 ‘皮肤’东拼西凑,最终变成了‘张永生’的模样。 从‘他’嘴里伸出的粗壮手臂已经缩了回去, ‘他’眼神里满是压不住的怒意, 抬眼看向桌上的镜子,阴声自语:“时机就要来了……我必报此仇!” 嘭! 桌上的镜子被一拳捣碎! …… “龙虎山授箓事件之后,可见是隐藏着更大的隐秘。 但隐秘存在另有手段,消去了所有因果。”苏午眉头紧皱,心中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强烈预感,哪怕他利用模拟器将时间往后推进了一百多天,都未在龙虎山及周边地域查见隐秘存在的任何影踪! 对方不仅‘没有因果’,并且在刻意蛰伏躲避着他。 他若不动,对方便不动。 极可能他前脚脱离龙虎山周边地域,对方立刻就会动作起来! 偏偏这种看似简单的手段,对他却最为有效。 玄门成员未曾成长起来, 以他一人之力,想要监测太亚各地的诡异事件,并能立刻做出应对,却是根本不可能。 对方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 他却是最输不起的那一方! 最为重要的是,现下龙虎山‘万法宗坛’主坛已经沦为摆设,龙虎山积年累月香火蕴养的‘万法宗坛坛旨坛神’已经被隐秘存在先一步盗走了。 今时只有苏午所掌握的万法宗坛分坛坛旨,能对主坛坛旨坛神稍作影响。 隐秘存在拿捏着万法宗坛主坛,其与龙虎山历代祖师神灵交感,请坛上降下符箓,也就没有了任何阻碍,如先前‘龙虎山授箓事件’那般,隐秘存在一次性请降下千百道符咒,降下千百个厉诡的事情,随时可能再次出现。 “没有因果……”听得苏午所言,随在他身畔的老天师、云霓裳等人都忧心忡忡。 老天师道:“苏朋友先前用的‘栽种因果’之法,不是追索到了那隐秘存在的影踪?为何不能以此法继续追索下去? 此事悬而未决,只怕会带来更大祸患。” “此地万法宗坛主坛坛神、坛旨尽已被暗中之人携裹而去,万法宗坛已经沦为摆设。 我只是根据那人盗走万法宗坛坛旨坛神之时,遗留下来的一缕痕迹,追索到了他——只能在当时感应到他的存在,却是从未真正追索到他的影踪、行动轨迹。 凭借此法想要抓住他,却根本不可能。 而且,‘他’也并非此事幕后的真正隐秘存在。 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苏午摇了摇头,结束了与老天师的交谈,“老天师与龙虎山众道暂且下山去,这里会由玄门驭诡者专门驻扎看守。 当下的事情,我再想想办法。” 老天师欲言又止,也明白自己一个不通道法的所谓道士,实在帮不上对方甚么忙,叹了口气,带着群道与苏午告辞,坐上了山下停好的几辆大巴车,往玄门驻地而去。 云霓裳与苏午同乘一辆车,这次由云霓裳驾车,在当地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苏午交待了云霓裳几句,就走进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闭锁了房门。 他坐在椅子上,背后大庙并吞黑红双日的符箓法体道我异相骤然显现,眉心轮跟着淌下一缕意能量,归入了背后的元皇庙中。 元皇庙内,中央火盆熊熊燃烧。 庙殿四壁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墙壁上隐约浮显大道纹路。 随着苏午意识潜入庙殿之中,中央火盆熊熊燃起的火焰便翻腾了起来,互相聚集着,组成了一张人脸。 火中人脸默无声息地看向空无一物的庙殿某处, ‘它’目力集聚之下, 被它所注视的某处,渐有白光勾勒成一道面容模糊的人形轮廓。 “看来你还是想与我做这一笔买卖。”火中人脸看着那道人形轮廓,面色冷漠,全然没有要与人做买卖的热络和善模样。 苏午之意所化的人形轮廓,迈开步子走到了火盆前。 他面孔上模糊的五官变得稍微清晰了些, 一双深井般的眼睛端详着火中的人脸,意识微微震动,便有他的声音在庙殿里回响:“先前在外面,却不是谈买卖的好地方。 在外面容易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火中人脸冷笑了几声。 确实, 如是它在外面与苏午谈买卖的话,只怕所谓的‘买卖’还未谈成,它就先一步挣脱种种束缚,脱离元皇庙‘自由自在’去了, 此于苏午而言,自然就是人财两空。 火中人脸抬眼看着苏午的面孔,沉声问道:“你想与我谈什么买卖?” “是你想和我谈什么买卖?”苏午反问。 “想尔将开天门而出—— 于人间再造‘原天大罗天’!”火中人脸直接道出了一个消息。 苏午看着火中的长脸细眉中年人,面色平静,叫人看不出他是何想法。 其实心底已然翻江倒海起来! 原天大罗天!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称! 第一次是从赤龙师父口中听到过这个名称,赤龙师父又是自《事原天典录》之中了知的这个名称,传闻之中,合为一体的三清大神,就居住在这‘原天大罗天’中! ‘想尔’将‘开天门而出’, 再造‘原天大罗天’! 汉时祖天师祭献八部鬼帅、六天故鬼以开天门,此后编纂整理出诸部太上老君传授给他的经典,经他自行理解后,编成诸部‘想尔集’。 那时祖天师开天门最终是如何收场的? 想尔,缘何会在‘天门’之中? 不过就火中人脸所言来看——‘龙虎山诸事’背后的隐秘存在,应该就是‘想尔’了! 想尔是三清大神的某一部分? 还是单独的太上老君的某一部分? 更或者是,它是与三清大神、太上老君隐约关联,但又自成一体的某个恐怖厉诡?! 想及此前与‘想尔’一道符咒交手的情景,苏午心头尤有寒意——想尔,莫非又是一个疑似具备神智的厉诡? 此种种问题,苏午却不能向眼前的火中人脸提及。 对方一张口爆出这个消息,就是存了试探他底细、看他究竟对此事了知多少的意思。 他虽对此事一无所知,但亦必须要装出自己其实了解颇深,对此事的见知不比对方差的模样——诸般念头在苏午心底一瞬闪过,在‘火中人脸’话音落下以后,不过二三秒时间内,他已收拢了脑海里所有念头,迎着火中人脸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出声道:“《事原天典录》之中,便提到过三清大神身躯盘踞于原天大罗天中。 此为三山符箓道派之雏形,五斗米教最初尊奉的大神。” 《事原天典录》来历神秘,赤龙真人只曾偶然读过此书,后来人想再次找到这本书,必须要有缘遇到一个名叫‘六耳’的厉诡,可能在其鬼蜮之中,找到这部秘典。 搬出这部秘典的名头,提一些苏午自己可以确定的消息,或许不能唬住火中人脸, 但最起码不会叫对方低看苏午, 进而起糊弄苏午的心思。 不过,他倒没有想到,《事原天典录》的名头搬出来,效果比他想象得要好上许多倍。 火盆里组成那张瘦长脸的火焰突地跳动了几下,火中瘦长人脸沉默了片刻,出声道:“你竟然看过‘事原天典录’——看来是曾以凡俗之身沦入三清大神某部分‘死劫规律’之中,能逆反规律,最终逃脱。 倒是身负‘劫材’之人。” 瘦长人脸又道出了两个苏午从未听过的名词。 死劫规律、劫材。 死劫规律他大概能够理解,当是与‘杀人规律’的涵义差不多。 劫材则是一个围棋术语,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用之以打劫的材料,也可看做是谈判的筹码。就此来看,身负劫材之人的涵义,应当是掌握了某种‘筹码’的人。 赤龙师父确是从三清大神的杀人规律之下逃脱之后,才在偶然中读到了那部《事原天典录》。 对于此事,赤龙并未多提过。 苏午一直以为,当是师父有所修为之时,方才遭遇了三清大神某部分的死劫规律, 今下听瘦长人脸一说,方才知晓,师父躲避三清大神某部分死劫规律之时,极可能还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俗之人! 哪怕苏午数度与三清某部分照面,他也从来都不是以凡俗之身去应对三清的杀人规律! 他却不知自身是否身负劫材? (本章完) 正文 731、元皇大道主!(1/2) 瘦长人脸继续说道:“既然看过事原天典录,那你应当知晓,‘原天大罗天’降下,三清必将聚为一体!浩劫顷刻坠临,你若放我离开这座庙——” 他话未说完,便被苏午打断。 “原天大罗天若如此轻易便能降下,三清早便已经聚合了。 莫要以此来危言耸听。 那想尔纵从天门之中脱离,所降下的原天大罗天,亦必不是你所说的、‘事原天典录’上所载的真正原天大罗天,只不过具备‘原天大罗天’的某部分性质而已。 不能与真正原天大罗天相提并论。 你不必以此来湖弄我, 若是要与我做生意,你我还是要互相以诚相待才好。”苏午如是道。 火盆中的火焰无声燃烧着,火光中的瘦长人脸盯着苏午的眼睛看了数秒钟,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果真是读过‘事原天典录’的,而不是仅仅知道这部秘典的名字。” 苏午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对方其实猜错了,他确实不曾读过‘事原天典录’这部秘典, 但师父与他提及过这部秘典的部分内容,那部分内容恰巧涉及了‘原天大罗天’——原天大罗天乃是三清大神所居之地,三清的各部分今时散落在各处, 侥幸背负了‘三清部位’的人,都会在时间推进下,渐渐与其他容纳、背负了三情部位的人聚集在一起。 就像昭道师、麻仙姑,以及龙山集的三清之肠。 那般现象,或许正是因为‘三清’想要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原天大罗天’或许真能引来三清部位的聚合——能够将不知因何缘故散落在各地、深陷入与其他恐怖厉诡的纠缠,乃至流落于‘阴间’这种恐怖地域的三清各部位尽皆聚合起来的‘原天大罗天’,其想要降临在人世间,却必定不是一个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工程! 哪怕‘想尔’诱引他人,从万法宗坛上请来了千百道勾连着厉诡的符箓,仅这般声势,就想降下原天大罗天也绝无可能! 苏午因此断定,火中人脸还是在给自己挖坑,想诱自己上钩! 并且,纵然‘原天大罗天’的降临,其实不需要太多前置条件,但‘想尔’的身份却同样存疑,它究竟是不是三清的一部分都难确定, 缘何又要为了三清各部分的聚合,花费这般大的心力? “你我初次合作,彼此存有试探之心,其实在所难免。 所以你这次试图诓骗于我,我不会与你计较。 但有下次,你便只能永远留在这座庙里了。”苏午眼神微动,与火中的瘦长人脸对视,眼底深寒蓄积。 瘦长人脸面上笑意更盛,对比苏午没有表情的面孔,它的笑容竟显得有些讨好苏午:“是我用心不诚,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为作补偿,我可以透漏给小郎一个消息。 ——今时‘想尔’既有降临人世之端倪,那便说明,它此次降临人世间,必定会成功! ‘想尔’顺天应时, 它既有降临人世间的端倪,便是它的‘天时’已然到来。 小郎还是早做准备罢——想尔可比单纯的三清某一部分要恐怖多了——它可以是厉诡,也可以不是厉诡!” 想尔降临,顺天应时, 今下显现出了它降临人世的端倪,就表示了某种‘历史的必然’,它最终于人间出现的结果一定会出现?! 这是‘想尔’自带的某种‘规律’?! 那么,想尔可以是厉诡,也可以不是厉诡,这句话又该如何理解? 如自己先前一般, 可以通过‘神头鬼脸’化为厉诡一样? ‘非厉诡状态’下的想尔,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转,表面上则不露声色。 瘦长人脸此时接着道:“依小郎当下的层次,连想尔一道符咒都难抗御住——自然,它先前施展的‘大金光神咒’,也非是寻常法咒。 可即便如此,它是‘天生道’,运使种种道法符咒,本来无有任何耗损,诸般神谱庙系,于它皆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小郎起点便比它低了太多, 在道法领域,想要胜过它,却根本没有可能。 ——除非你在三山谱系之外,另开道门神谱,那般事情虽然困难,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关键是做成那般事情,必然耗损无数时间,等你真正成功开辟出神谱,成为另一道法源流之时,想尔早便完成了它的各种筹谋布局! 更何况, 它不只是‘天生道’, 更是厉诡。 道法手段它有,厉诡死劫规律,它亦有! 小郎若是觉得此事棘手,难以抗御想尔的话,不妨与我联手如何? 我虽不才,但亦曾与想尔交过手,虽不能说胜过了它,但也可与它分庭抗礼,互有胜负——” “与你联手? 以你如今只剩下的这张脸,就能抗御住想尔了?”苏午目视着火焰中的人脸,开口说道。 他的说法并没有太大问题,但听在火中人脸耳中,却亦显得分外刺耳,火中人脸眼底掠过阴沉之色,顷刻间又笑容可掬地道:“我今时只剩下了这张脸,想凭一张面皮就胜过想尔,却是痴人说梦。 是以还需要小郎施以援手—— 小郎如能为我寻来一道活人的身躯,令我的脸庞寄附在活人身躯之上,我当可以慢慢恢复实力——” 火中人脸话未说完,便被苏午摇头打断了。 苏午笑道:“你一张人脸,只是寄附在活人身躯之上,就能恢复全部实力? 那你先前费尽苦心,钻研‘元皇法门’,以十六个厉诡死劫规律互相嵌合形成的身躯,莫非其强度竟与一个普通凡俗人的身躯一样? 如此,你煞费苦心去钻研元皇道法,追求厉诡死劫规律互相嵌合,又是图什么?” 他此言一出, 火中人脸神色骤然间变得狰狞起来! 连簇拥在人脸周围的火焰燃烧势头也变得激烈许多! 人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苏午,眼中阴厉之色几乎要漫溢出来:“你是谁?! 你怎知我是谁?! 难道是当时坑害于我的哪个老不死座下弟子?!” ——苏午先前的言辞,竟真的道破了火中人脸的真实身份! 他自忖与火中人脸对谈,对方也不会与坦诚沟通,是以重复多次进入了未来模拟之中,不断试错、不断从火中人脸口中套话,终于了知了这火中人脸的真实身份——正是赤龙师父曾经提到过的,唐时独领风骚以时的‘元皇大神教’的教主-元皇大道主‘季行舟’! 迎着姬行舟的啸叫嘶吼,苏午神色静定,摇了摇头道:“我非是你当时宿敌中的任何一个。 亦非是你那些宿敌门下的弟子。 你对我如此疾言厉色,看来是不想做这桩买卖了。 既然如此,某便先告辞。” 说完话, 他以意识所化的形影转身朝庙殿外飘忽而去。 只是刚一转身,意识倾动的刹那,火中的人脸——元皇大道主‘季行舟’就叫喊了起来:“等等! 小郎且等等!” 苏午心下微微一笑。 不论对方有何等惊人的见识智计、曾经有过怎样的风光,今下都只不过是元皇庙中哭求解脱的一个囚徒罢了。 他以火神身与龙形雷法符箓相合形成的真龙道我异相,无意间有了打开‘元皇庙’这座囚牢的钥匙。 对于当下这个‘强大的囚徒’而言,就已经形成了一定的优势。 再兼他还有模拟器可以不断试错——他对季行舟的优势,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这种优势地位下,对方的见识智计便只能为他所用,却不能用之来坑害他半分,毕竟,他才是对方真正从囚牢里解脱的唯一希望! 】 “我虽不知你的身躯今时在何处,但却清楚一点——你的身躯对佛道二门而言,亦是极其珍贵,他们轻易不会毁损。 而我有能力追索到你之身躯的下落。”苏午回过身来,看着季行舟那张脸,忽然开口说道。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季行舟明知道对方这就是‘打一棒子’再给自己一个‘甜枣’,却又只能承认,这个甜枣对自己的吸引力很大,他沉声说道:“如若小郎能助我召回往日身躯,重得解脱,我愿替小郎解决‘想尔之祸’!” 苏午摇了摇头。 若真放对方得了解脱, 事态就将远远超出当前的他的控制。 届时对方极可能会成为与‘想尔’一般的祸患! 在未有掌握绝对的实力之前,这个口子他却是绝对不可能开! “虽然我很想与阁下做成这一桩生意,但是阁下至今仍未向我展示出任何你的诚意。 反而一直欺我年幼,试图坑骗于我。 我该如何相信阁下得到解脱之后,能遵守承诺?”苏午笑着向季行舟问道。 季行舟脸色微变,沉默不言。 “阁下既然自创元皇大神教,当是接触过元皇庙系法门之修行。”苏午又道。 他这两句话说出来,季行舟微微抬眼看他,见他一副要指点自己元皇法门修行的样子,内心暗生出几分不屑来——对元皇法门的浸淫修行一道上,无人能比得上自己! 正文 732、天理导引,死劫连环(2/2) 这时,苏午接着道:“元皇法门修行,须有‘天理’导引。 如无‘天理’导引, 纵然修尽了元皇法,亦不过是用各种材料堆砌出一座房屋的模样而已,大风以来,这座像是房屋模样、实为垃圾的东西,便会瓦片横飞、梁木倾塌、砖石崩碎—— 阁下觉得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阁下,可曾见过‘天理’?!” 此一番话说出口, 季行舟毛骨悚然! 他抬眼盯着气息静定的苏午,感觉对方在这一瞬间,好似化作了一座自己看不透的漆黑深渊! 连他也只是在近期才弄明白的问题,对方却好似早就了知,并进行了尝试一般! 原本季行舟见自己不论如何都诓骗不到苏午,对方滑不留手,他拿捏不住,便准备暂且中断与对方的交谈——从元皇庙中解脱,他非只有借助苏午之力这一条路可以走, 更能在‘元皇大火’偶尔喷发之际,借机钻研庙殿四壁上的‘元皇大道纹’,从中窥见元皇法门真谛,待他真正将元皇发融汇贯穿,集于自身之际,苏午也拦不住他! 可现下苏午的话,却让他明白, 对方在元皇法上看似只是初起步,却已然走在了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对方走通了这条路, 他已然无路可走! “……小郎想要知道什么?”沉默良久以后,季行舟最终向苏午如此说道。 不苟言笑的苏午,此下面上也是笑意愈浓。 这次他倒没有吓唬季行舟甚么,扮老虎吃猪。 他确实如季行舟所想,踏上了正确的元皇修行之道。 苏午掌握有‘天理导引’! 所谓天理导引, 即是‘完整大道神韵’之中,呈现出的‘圆满之我’。 观见‘圆满之我’,天理导引自生! 当时出现在苏午耳畔的隐约言语声:“首养皮胄,而后接骨,骨相完整,腹中生肠。 肠,五谷轮回之处。 诸生劫灭之所……” 这几句话,即是天理导引! 今时他比季行舟更先一步掌握天理导引,对此般状态下的季行舟而言,再想通过元皇修行道掌握元皇庙系,进而解脱自身,也就完全没了可能! 季行舟只能选择和他合作! 做这一场‘双赢’——苏午赢两次的买卖。 “想尔降临,已然无法避免。 但想来延缓其降临,并非是没有可能。 阁下觉得,如何将想尔降临的时间往后延长?”苏午看着季行舟,出声问道。 季行舟微微犹疑了一下, 还是道:“想尔因道门秘辛,自汉时即被困于‘天门’之中,所谓天门,并非登天之门,天门之后,亦并没有满天神佛。 传说中,‘天门’实际上是祖天师张道陵开拓出的另一重世界。 其欲归藏所有道门授箓弟子死后性魂于彼方‘天门’后的世界中,塑造‘天庭’! 但因为那个‘道门秘辛’, 天门最终成为了囚禁‘想尔’的一个所在。 不过张道陵塑造天门的本意,乃是为了开辟出一方天庭,供道门授箓弟子留驻于天庭之中,成为仙神,既是如此,想开天门,便需设‘三垣四象二十八宿’诸天星辰之相,以接引那道天门,从而显化出天门与人世间的‘登天路’。 此后,即能登天叩门,放出想尔。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可以转变成诸般星局,如‘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局’、‘周天三百六十五星局’等等。 不论星局如何演变,必须要有‘四象’支撑星局。 如此,可以在天门之下的四象方位,做种种布置,引致诸般星局无法在短时间内布置完成,也就可以顺势延缓想尔的降临。” “现实之中的‘天门’在何处? 你既有此言,想来必知现实中‘天门’的实际方位。”苏午盯着季行舟问道。 季行舟垂头道:“龙虎山中,‘天门山’即是现实中‘天门’实际方位。” “你先前称自己曾与想尔交过手。 想尔既然被封锁于天门之中,你又如何能与它交上手?”苏午又问。 季行舟面对苏午已然完全没有丝毫优势可言, 此下索性破罐子破摔, 苏午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想尔虽不能出天门,但汉时诸多道士死后升入天门之内,他却可以抟符箓中的汉时道士性魂,捏造成自我的真灵,在三山道士降授符箓之时,将符箓传到人间去,作为自己的一道化身而行事。 我便是与想尔化身交过手。”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又问道,“‘劫材’是什么?” “……”季行舟闻声,不做声地目视了苏午一阵,终于还是出声道,“大劫轮转之下,能死中逃生之人,自身便负有了‘劫材’。 如三清各自部位引来的死劫规律,可以看做是天地间的一场大劫。 它们造成的毁伤,不会亚于地龙翻身、洪水喷薄、山崩海啸。 身负‘劫材’之人,自会接引‘劫运’,将会不断经历连环相扣的大小死劫规律——此般经历过不知多少重死劫规律的人,将可能被如三清部位一般的厉诡选中,进而背负此般厉诡。 ——劫运玄之又玄, 有时某人纵然未曾经历过多少‘死劫连环’,亦可能为三清部位一层的恐怖厉诡选中。 此种人可能带有某种‘特质’,此种‘特质’对三清部位而言,比劫运更加重要。” 元皇大道主所言,叫苏午油然想起了两位曾容纳三情部位厉诡的人——昭道师、麻仙姑,二人各自容纳了‘眼诡’、‘发诡’,而这两个厉诡与‘三清之眼’、‘三清之发’可能有极深牵连。 二人各自的实力并不算强,料想经历过的‘死劫连环’亦不会多,却能各自容纳与三清有关的厉诡, 他们具备了何种特质? 就昭道师、麻仙姑而言,二人具备的一个共同点即是——他们各自容纳了与三清有关的厉诡,并且二人最终相遇,结为道侣。 这个共同点,莫非能算是三清部位所需的‘特质’? ‘三清’料定了二人最终会相遇,且二人又凑巧身负一点‘劫运’,于是各有与三清相关的厉诡,被二人所容纳? 此时,苏午念头一动,自身在外界感应到了些许变故。 他抬眼看向火中的人脸,说道:“多谢阁下为我解惑,日后再来元皇庙中寻阁下,今下外面出了些事情,我先走了。” 季行舟的面孔在火焰中有些扭曲,大睁着眼睛注视苏午:“你便这么走了?!” “嗯?”走出几步的苏午转头看着季行舟,“阁下想做什么?” “没甚么……” 季行舟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走罢……” 凝聚作人形的苏午意识瞬间崩解,就此飘转出元皇庙。 意识脱离元皇庙时,正好听到庙中季行舟狂怒却又压抑的嘶吼。 而在元皇庙外, 现实的房间外,此下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午收拢背后符箓法体道我异相,坐在椅子上未动,房门周遭的阴影忽然飞腾了开来,一条漆黑手臂从阴影中伸出,打开了房门。 云霓裳的影子,经门外太阳光投射到了房间内。 她站在门口,神色严肃地看向苏午,出声道:“密藏域那边出事了。” 苏午眼皮微跳。 与季行舟一番沟通,他已经知道‘想尔’的降临不可阻挡,那个厉诡的降临,完全是‘顺应天时’,却未有想到,这个‘天时’竟来得这般快! 自身若因密藏域之事离开了龙虎山, 想尔降临的时机便会就此出现! “出了什么事?”苏午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 “你先前说过要去考察的‘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在十数分钟前忽然涌出水液,将周围数百公里的区域完全淹没,几个城市、城镇都被浸没。 现在湖水已经退却,到处都是牲畜、野生动物被溺毙的尸体。 唯独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云霓裳凝重道,“事发突然,诡异对策部无力应对此事,此事已被转交我们玄门来处理!” “这是事发时的一些视频影像资料。”云霓裳走进房间内,将一部手机递给了苏午,声音放低了些,“对策部有些驭诡者就在密藏域,但他们背后牵扯很多,很少响应对策部的命令。” “我知道。”苏午点了点头。 他对清时期的密藏域了解颇多,今下的密藏域里,仍有部分东西与过去一脉相承。 看着手机上的视频画面,苏午没有抬头,与云霓裳说道:“你先出去等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赶往密藏域。” “好。”云霓裳松了一口气,接着又似响起什么一般,对苏午说道,“密藏域全域都不能航行飞行器。 飞机进入密藏域,就会被诡异力量引导,在昆仑山脉一带撞毁。 我们现下进入密藏域,需要乘坐高铁。 之后可能还要借助汽车、火车一类的交通工具,才能到达‘那幕嘉措法寺’遗迹附近。” “可以。”苏午点了点头。 云霓裳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苏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手机里的视频,随后关掉手机,内心念头震动:“模拟器!” 正文 733、金坛(1/2)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或者乾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模拟器的提示音随苏午念头落下而响起,黑暗亦在同一时间倾盖四下,将苏午包容入其中。 巨大的表盘出现在苏午的视线正前方, 表盘四周, 罗列着一块块漆黑的屏幕。 一块屏幕,即对应了苏午当下能进行的一种人生模拟。 除却他自身的未来人生模拟以外, 此下表盘周遭,还有‘李午的未来人生’、‘山文甲主人的过去人生’、‘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等可供他模拟。 苏午的目光集中在代表‘李午的未来人生’的那块屏幕上, 模拟器发出提示音:“ 是否进行‘李午的未来人生’模拟?每次模拟消耗1乾玉。” “是。”苏午给出回应。 在前往密藏域之前,龙虎山这边的手尾需要解决。 根据‘季行舟’先前所言,他有了一些延迟‘想尔复苏降临’的办法的思路——想要完成他的思路,却需先把‘李午的过去人生’里,‘茅山中祖事件’的手尾清理干净。 “已选定!” “请注意:你只能以真身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 每次真身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消耗元玉或乾玉的数量,将是寻常模拟的一半!” “本次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消耗13乾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632120-13000=61912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带入本次模拟的物品消耗地元玉或乾玉,将是寻常模拟的一半……” 选项0:雷击桃木法剑(1000元玉)。 选项1:黑地藏(4乾玉)。 选项2:大红莲胎藏(2500元玉)。 选项3:伏藏纸(1500元玉)。 …… 苏午将海量物资从闾山模拟世界中‘搬运’到了现实的玄门仓储部内,因此消耗了二十余万的元玉。不过即便是消耗如此巨量的元玉,剩下的元玉数量仍然足够他挥霍。 他选择了几样物品带入模拟,再次消耗数万元玉。 选定诸项以后,眼前巨大的表盘渐渐沉入黑暗深处。 模拟器的提示音开始间断响起。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你已进入‘李午的未来人生’!” 听到模拟器最后一句提示音的瞬间,苏午已然将‘茅山巫中祖事件’中所涉及的那个恐怖厉诡的所有记忆尽数斩除封存! …… 火光跳动着,跃入苏午的眼帘。 点亮了眼前的黑暗。 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来,抓住了火堆上吊着的铁壶,将之提到了一旁——苏午的视线随着那条手臂移动着,看到一道魁梧身影穿着件遍布尘灰的道袍,攥着壶提,从铁壶里倾倒出一股水线,水线落入灶台角上的破瓷碗中,溅起朵朵水花。 那魁梧身影侧对着苏午,似是感应到了苏午的目光,他转回头来,宽厚的面孔正对着苏午,厚厚的嘴唇微动:“天亮了,该起来了。 待会儿得出发上茅山了。” 苏午看着对方的面孔,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好。玄清师伯。” “喝水不喝?”魁梧茅山大师兄-‘玄清’扬了扬手中的铁壶,向苏午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 “不喝水就等着吧。 待会儿煮些粥饭来吃。”玄清无所谓地放下铁壶,端起灶台一角放着的瓷碗,吹了吹碗里水面上浮动的热气,紧跟着就吨吨吨地将整碗滚水喝尽。 “可惜没有茶叶。”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 看着玄清放在灶台上的空碗,苏午眼神微动,忽然出声道:“待到此间事情解决以后,师伯想喝什么茶叶都有的。” 】 “解决此事以后吗?”玄清转回身来,正对着盘坐在火堆边的苏午,他眼睛看着苏午的面孔,眼神却是空的——分明是想起了别的不知甚么事情,一时入神。 片刻后,玄清回过神,笑了笑:“那么远的事情,却不是我当下该念想着的了。 哪怕当下事情能被妥善解决,我今下这般半人半尸的状态,却也难有以后了……吧?”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定呢? 万事皆有可能。”苏午摇摇头,一只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二人未再就‘以后’这个话题多聊甚么,玄清在火堆上吊起锅子,往里面添上水,洒了一把糙米到锅里。玄照与玄玦先后进了屋子,前者将一把洗净的野菜也丢到开始鼓发气泡的锅内,后者则往锅里添了一些粗盐。 这是茅山巫一行人即将启程,去解决那件引致茅山巫道统近乎绝灭的祸事的清晨。 与苏午先前与茅山三友共同渡过的每一个清晨,都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今晨的众位师长格外沉默一些。 众人沉默着吃过了菜粥,沉默着刷洗了碗快,沉默着离开了当前这座荒弃的房屋。 玄清又一次放走了那匹跟着一行人长途跋涉至此的大黑马, 茅山巫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 愈是接近上中下三茅之地,沿途村落、乡镇之间所见的死尸便愈多。 有些死尸从外面上看没有任何伤口; 有些死尸则像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刀剑、以极其迅捷的速度一瞬间斩切掉了脑袋。 不论是何种尸体, 在当下这个时节,都散发出了澹澹的尸臭。 当成千上万具尸体到处倒在房屋建筑里、街道上、林野间的时候,每一具尸体散发出的澹澹尸臭积蓄起来,就变成了冲天的臭味。 同类尸体腐败带来的臭味,会成为许多人一生的噩梦。 茅山巫众人一路诵念着种种超生经咒,终于走过了人烟繁密的地区,来到了茅山脚下。 仰头看着重重山峦间游荡飘转的那一片丝带般的红雾,苏午神色一时恍忽。 几个师长们已经在他旁边交流起来。 那些言语,苏午都曾不止一次地听他们说过。 “去往我先前居住的‘云台院’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横穿‘金坛’主路,过灵官殿,章台,玉皇殿,前往‘三茅道院’,三茅道院西侧的独院,即是‘云台院’。”玄清也与苏午一般,仰头望着那片红雾在山峦间飘转翻腾。 他说着话,看了那片红雾一阵儿,就收回目光,转而道:“第二条路,便不走主路了。 从‘下茅山’穿过,绕过许多深林幽径,就可翻上三茅道院西侧的围墙。 翻过围墙,即至云台院。 两条路径消耗的时间都差不多。” 众人汇集在此地,乃是为了要解决‘因中祖苏醒在其自身预言的时间之前,引致其所容纳的厉诡复苏’之事,昨夜几人一番商议,确定今天赶到茅山以后,先去一趟玄清大师兄曾经居住的‘云台院’。 盖因云台院内,有玄清大师兄所留的一卷藏书《白云先生登真集》,这卷藏书记载了白云先生——茅山巫中祖常静帧修行悟道及至一生的种种经历, 其上可能有关于中祖与他所背负的那个厉诡的一些线索细节。 换而言之,玄清大师兄所藏的《白云先生登真集》,或能帮助茅山巫众人解决此次茅山巫厉诡复苏之事。 那部书也就成了众人此行的诸多目标之一。 说了一番话后,玄清又抬头望着天边的红雾,低沉道:“那片红雾——便是中祖了吧?看它翻腾飘转之地,应该是在‘太元大殿’,掌教莫非留在太元大殿里? 不论走哪条路,前往三茅道院这一路上,至少可以暂时不用与中祖照面。” 听得他所言,几人对天边飘卷的红雾更关注了几分。 苏午看了那片红雾一阵儿,出声道:“既然走两条路消耗的时间也差不多,不妨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 横穿金坛,路过各座大殿,直入云台院。” 临近茅山脚下,他心底就油然生出一种‘直觉’来,正是这种直觉,让他做出了走‘金坛主路’的决定。 茅山三友闻言都点了点头。 玄照出声道:“走哪条路都一样,你既想走‘金坛主路’,那我们便往主路上走,如此倒是省了做选择的麻烦。” “正是。”皮肤上刷了一层金漆的玄玦跟着点了点头。 三人都没有异议,便由玄清在前头带路,领着一行人攀越过重重山阶,临近那坐落着一方黄铜大鼎的平坦广场。 指着那座蓄积了无数香灰的大鼎,玄清与苏午介绍了几句大鼎的来历。 这座有大鼎坐落的广场,即是‘金坛’。 走在最前头的玄清向苏午介绍了几句,见苏午不时仰头望向天边,他也跟着往天边看去——不知从何时起,那在重重山峦间盘绕的‘红云飘带’, 此下已经没有了影踪。 那片红云飘带,其实就是复苏的‘中祖’。 对方原本在‘太元大殿’上空飘转游荡,此下忽然不知所踪,这却并不是甚么好兆头,玄清目光搜遍天穹,仍未见到那片红云飘带的踪影, 他心下微沉,也不在与苏午多言甚么,向苏午及身后几个师兄弟招了招手, 默默往前行去。 正文 734、“宗师回头!”(2/2) 横穿过坐落金坛的广场以后,山阶道路重又变得狭窄起来。 众人穿过一座座宫观建筑,沿着山阶往下走。 重重山阶被半山绝壁与宫观建筑夹在中间,蜿蜒而下。 一阵铃铛声从半山绝壁遮挡住的右下侧方山阶下传了过来。 “叮当叮当叮当——” 铃铛声分外急促。 听到这阵铃铛声,山道上的茅山巫群道都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玄清与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留在此地,稍加防范,他去前面探看情况,随后他便迈步往山阶下环绕半山绝壁的转角处走去。 正在这时,苏午忽然越众而出,呼唤了玄清一声:“玄清师伯,你停一停!” “嗯?”玄清闻言停下脚步。 其正站在山口处,闻得苏午声音,扭头回看——正见苏午几步越过了众人,走到他跟前。 玄清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午忽然又朝前迈出两步,超越了他的身位,正好将他挡在身后! 两人这番交互只在短短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内发生, 此番兔起鹊落,电光火石之际, 被半山绝壁挡住的转角山道上,铃铛声倏地接近苏午这边,两只小黑狗一前一后地在山道上狂奔,铃铛声就是自它们脖颈上的铜铃铛中响起! 当下, 落在后头的那只小黑狗,忽然间身首分离! 颈间喷出一股黑血。 随着后头那只小黑狗瞬息间毙命,一道道金红符箓就从那死去的小黑狗尸体内一瞬冲出,在虚空中组成了符箓人形,又将投入前头那道还活着的小黑狗体内——但在这个瞬间,那由道道符箓裹挟活人意识形成的符箓人形,一双各自被三道符箓包围,形成漩涡般的双眼,正见到了走到山路转角处的苏午。 那道符箓人形忽然间顿住‘脚步’—— 苏午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道袍上停留了一刹! 紧跟着,那符箓人形倏然转回身,化作熊熊火光,火光喷薄,遮挡住了苏午的视线,也遮挡住了那道符箓人形究竟面对的是什么—— 踏足模拟世界以前,被苏午斩落封存的诸多记忆,此下纷纷复苏! 在记忆不断复苏的同时,他已然踏前一步,眉心竖眼三颗童仁聚合为一,双手结成‘智拳印’! ‘智拳印——六天鬼眼真童烙印’顷刻显发威能,一刹那分离了他身外绞缠的诸多因果,他身形前突,临近那散发蓬勃火光的符箓法体身后,在一种凛冽而枯寂的浓烈诡韵疾扫向符箓法体以前,一只手掌按住了那道符箓法体。 眉心竖眼耀发金光! 智拳印又一次应念而动! 眉心竖眼映照出了苏午、他身前的符箓人形、身后山道中的茅山三友等众的身影,在苏午手掐‘北阴圣母皇田印’之下,苏午及他身前的符箓人形、身后的茅山三友、桃花玄璧都被冥冥中的因果勾连起来,成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智拳印携裹慧光倾转, 拳印如日轮,慧光如利剑! 日轮转动,利剑斩却苏午此下与众人勾连起来的因果以外的诸般障碍! 那道符箓人形——茅山巫掌教宗师已经看到了一柄锈迹斑斑的黄铜法剑,脱离那漫漫红云,一瞬间朝自己斩切而来,他已然认命! 却在此时,在他的念头初起,黄铜法剑脱离红雾以前, 有无边慧光化作剑轮,轮转而下, 斩落了他关于‘黄铜法剑’的诸般因果念头! “宗师回头!” 一声断喝在符箓人形‘背后’响起,符箓人形-茅山巫掌教应念而动,念头纷纷向自己身后集聚,却见身后一身暗蓝道袍的青年道人,解开了腰间一只贴满符咒的黄布口袋—— 那口袋说是口袋,更像是个两头皆通的直筒。 只是朝向茅山巫掌教的那端扎上了一条绳索,贴满了符咒而已! 但茅山巫掌教一响应苏午的呼唤,自身意识便在道道金红符咒的裹挟下,悉数汇入那布袋之中,穿过布袋口,符箓人形却未从另一头钻出,而是被收在了不知何地! 苏午扎紧布袋口, ‘智拳印’慧光剑轮不断清扫自身念头里关于‘黄铜法剑’的记忆,同时令自身双目暂时失明,也将身后茅山三友蒙蔽在黑暗里,见不到前路种种,虽此下他们皆与‘黄铜法剑’照面,脑海里却未存续有丝毫与黄铜法剑相关的情景、记忆! 黄铜法剑堪堪从苏午脖颈一侧掠过, 剑器未有贴上他的皮肤, 但凛冽诡韵依旧将他遍布青金纹络的皮肤割开了一道裂口! 他主动斩出自身的诸多念头,此下在四周化作一个个虚幻透明的人形,随着黄铜法剑一瞬掠过,那些人形尽被斩成虚无! ‘失明’的苏午勐然向前狂奔—— 而在他前进的方向, 原本在另一头悬浮的大片红雾,此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倏忽间漫过山道,包裹住了苏午的身影,将黄铜法剑也囊括在这红雾之中! 点点白磷火光在红雾里升腾。 身入红雾,躯壳仿佛被填入磨盘里,被不断碾磨的痛楚就浮现于苏午周身各处! 这是‘中祖’在下意识地想要吞吃他! 那种被碾磨的痛感,其实就是被啃咬吞噬带来的疼痛! 但因他的‘元皇皮’此下正能抗御中祖吞吃自身,是以他只感觉到了疼痛,身躯依旧完好地立在漫漫红雾中,暂未受到损伤! 苏午浑身青金色皮膜上,莫名纹络时时闪动。 那般纹络显发的光芒,正在渐渐暗澹。 当下置身于这片红雾内,苏午更能感应到‘魔身种道大法’的玄妙与奇诡——这片红雾便是中祖的骨血、符箓与性魂,对方的每一滴血与每一缕意识都紧密地结合着,化作团团红雾, 而此间流转的每一缕红雾, 都能带给苏午的‘元皇皮’极大的压力! ‘八生七死’状态下的‘魔身种道’修为,已经到了即便是此下的苏午,仍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未经历‘九生九死’,此身终究只是‘魔身’, 看不到任何‘道种’影踪。 不知九生九死以后,道人可能‘自生道种’? 苏午念头频频闪动。 红雾里,白磷火中, 渐渐传出中祖低沉的呓语声:“《观真箓》,交感第三代祖师……” “清运华盖箓,交感开山祖师……” “金光符箓……” “五雷咒……”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心诡诡韵萦绕苏午周身,他的嘴唇都化作了暗紫色,厉诡的语言从他口中吐出:“餸餸恰哈嗒,豿呵嫲!” 以常人言语,难与中祖进行任何有效沟通。 必须口吐出厉诡语言, 才能得到中祖的回应! 苏午其实知道‘中祖’缺少的那道符箓,究竟是什么,此下再问一遍,自然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而他口中吐露厉诡语言的刹那,红雾中的一团团白磷火剧烈晃动起来,中祖犹如梦呓的声音,从中传出,精准地回应了苏午的那句厉诡语言:“差一道——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 “我要它,交感闾山祖师——恢复本我印记——控制肉身,背负无名之诡!” 一字一句,与苏午从前经历过的种种,尽皆一字不差! 苏午未再言语, 红雾碾磨他身躯的频率却越来越高—— 他周身青金纹络闪动不休,心念一动,一道金红符箓就从他身后飘转而出——在那道符箓飘转而出的瞬间,红雾就躁动了起来! 】 那道符箓,便是以后土大道纹韵结合真武庙系纹韵重塑而成的闾山符箓,但它依旧是‘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 它蕴有普通‘真武无上将军箓’所有的大道纹韵, 亦有普通符箓所没有的异种大道纹韵! 在它出现的瞬间,红雾就剧烈翻腾起来,一团团白磷火聚集在赤红符箓周遭,红雾在符箓之上盘转,意图将这道符箓‘咀嚼’、‘吞吃’下去! 但是! 这符箓不仅出自真武庙系, 今时更成了闾山符箓之源头,与后土血脉紧密相合! 中祖想要吃下这道符箓,便要先过‘后土血脉’这一关才行——中祖虽经历八生七死,修为匪夷所思,想要抗御后土血脉那般厉诡,却是没有任何可能。 是以,那滚滚红雾、团团磷火虽聚在赤红符箓四周,如同磨盘般不断转动, 却难将中心里的赤红符箓碾磨出哪怕一丝裂痕! 天顶仿佛裂开了一个窟窿, 赤红大道纹韵从天顶裂开的窟窿里滚滚倾泻,浇灌在那道真武无上将军箓之上,使得它稳稳悬浮于红雾白磷火漩涡中心,未有丝毫被碾磨的迹象! 苏午目光投射向赤红大道纹韵的源头——天顶某处虚空之中, 在那大道纹韵倾泻之时,他隐约感应到了真闾山的存在。 当下这个时期,闾山派或许已经开始着手封锁山门。 引致闾山派封锁山门的那个‘变故’,对闾山派的影响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不管是在现实还是于当下明清交替的茅山巫教内,苏午皆能感应到‘真闾山’的力量, 若依此来看,至少闾山派的力量依旧对后土血脉、三清之足保持了压制,只是闾山派的传承已经于人间不显。 正文 735、复生(1/2) 苏午一念乍起,又一念寂灭。 他重又关注起当下情景——但见‘中祖’聚拢自身,使得红雾越发凝练,几乎聚化为液体,与白磷火交融碾磨‘真武无上将军箓’而不能成的情况下, 滚滚红雾倏忽散开, 白磷火虽仍簇拥在符箓周围,却已不再围着符箓转动,显发惨白火焰,焚炼符咒。 中祖仿佛放弃了挣扎。 然而下一刻,一缕缕白磷火一朵接一朵地投入了赤红符箓之中,与赤红符箓熔为一体,随着代表中祖意识的白磷火融入赤红符箓内,那四散开来的、乃是由中祖身躯所化的滚滚红雾亦不断灌注入赤红符箓之中! 弥漫山道的‘红云飘带’尽数倾入赤红符箓之内! 赤红符箓上骤然显发白光! 熊熊白光里,缕缕红色火焰勾勒成一个白面无须、额顶秃了大半依旧固执地留着混元发髻的道人形影,那道人身着着赤红火焰勾勒成的道袍,道袍后心绣有太极阴阳鱼图,‘他’的手臂猛然间从宽大袖袍里伸出来,朝前虚抓—— 在红云飘带尽与赤红符箓相合的那一瞬间,便停滞不动、遍布锈迹的黄铜法剑,随秃顶驼背、白面圆脸道人伸手一抓,就被那只虚化的手掌抓住剑柄,攥在掌心! 紧接着那秃顶道人将黄铜法剑的剑尖朝向自己,张开口,把看似是法剑、实际上是恐怖厉诡的黄铜法剑吞入口中,剑身一寸寸填入他的喉咙里,直至剑柄也被他的口齿吞没! ‘他’立在山阶边缘, 身形一阵一阵地痉挛着。 山道那头, 茅山三友看着秃顶道人,以及老道身后的苏午,每个人脸上都是未有缓过神来的困惑茫然之色。 山道这头, 苏午看秃顶道人,亦是暗皱眉头。 道人形象与他想象中‘中祖’的模样出入太大,但对方应该就是中祖无疑。 中祖眼下是个甚么状态? 是人是诡? 是死是活? 苏午对此一概不知。 而神色困惑的茅山三友聚在一起,玄照小声嘀咕了起来:“红雾涌入符箓,化作了这秃顶道人的形影,红雾必是中祖无疑,那眼下这秃顶道人,应该就是中祖? 但我看过中祖画像,乃是一秀发如云、清秀女相的俊俏道士,这秃顶道人——他从头发上就不像是画像中的中祖……” “……” “……” 玄玦、玄清对视一眼,一时沉默,俱没有回应玄照的言语。 玄照褡裢袋里探出头来的那一支桃花——玄璧此时发出声音:“现下是关注秃顶道人是否与中祖相像的时候?阳真师侄如何得来了那道符咒? 他竟好似有遮蔽因果、斩断你我记忆的实力—— 可一天以前,他分明还只是个初授符箓的小箓生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不明白……” “正是! 玄照白活了那么大岁数,依旧如年轻时一般,总不能关注到正点之上,只提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玄玦肃声附和玄璧所言。 玄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管他是甚么?一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不管他是甚么,总还是咱们茅山弟子。 而且——此下差点绝断茅山巫香火的厉诡,好似已经被再度镇压下去了? 与那些事情相比,明显还是此事更重要些!” 玄清话音落下, 几个师弟深以为然,都纷纷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身形越发凝实,已与真人一般无二的秃顶道人——秃顶道人的身躯已经不再痉挛,‘他’立在山阶中间,身形正好隔在‘茅山三友’与苏午之间。 此时,‘他’背向‘茅山三友’,面朝苏午,稽首行礼道:“谢过小道友搭手援助,常静帧稽首了。” 一听秃顶道士所言,玄字辈的几个道士顿时神色各异。 玄照缩了缩脖子; 玄玦老神在在,闭目不语; 玄清则在此时直接向白云先生‘常静帧’的背影伸手道:“祖师,阳真乃是我等师侄,您称他作道友多有不妥啊——” “贫道今番交感祖师印记,恢复本我,实因小道友授下‘太上玄天真武无上将军箓’之功。 此授箓之恩,不亚于师门传度之恩。”常静帧看也不看身后的茅山三友,只与苏午言语,对茅山三友的话好似置若罔闻,但他随后言语,却又间接地回应了玄清所言,“然而,小道友又为茅山巫门下‘阳’字辈弟子。 宗门规矩在先。 如此,贫道便不能执师礼以对阁下, 只能称阁下为道友,还请小道友莫要怪罪。” “我拜在茅山巫门下,师门蒙难,救度师门,乃是应有之义。 祖师不必挂怀。”苏午亦向中祖稽首回礼,如是说道。 他眉心竖眼转动,三颗瞳仁依旧处在聚合为一的状态——即便如此,依旧窥察不出常静帧当下的真实状态。 “只是拜在我茅山巫门下吗?”秃顶道人常静帧看着苏午,忽然笑了笑,“小道友闾山真武庙系符箓的修为,已是出类拔萃的宗师境界。 此般修行下去,在一脉开宗立派,被尊为‘祖师’也非难事。 尤其是——小道友之修行,并不止于真武庙系,这真武庙系与贫道从前感应到的那座庙系,又有许多不同。 你还生有一只‘故始人教’的‘祭目’。 常静帧自唐时修行,历劫至今,如小道友这般自生有‘故始人教’之‘痕迹’的人,贫道只见过‘吕洞宾’一个而已。” 故始人教,祭目? 他说的是六天故鬼真瞳?! 苏午眉心竖眼倏忽闭合! 从这只眼睛生出一直到如今,唯有中祖常静帧一人看到了他眉心的这只眼睛,余者哪怕强如赤龙真人,亦未对苏午眉心竖眼有任何察觉! 苏午对中祖的实力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将之排在了仅在‘鉴真’之下! 中祖既然发现了他眉心竖眼,想来也能感应到苏午以那只‘祭目’对其进行窥察。苏午亦不忸怩,当即又向中祖一稽首,道:“弟子暗中窥察祖师,实因不能确定祖师当下状态,担心此中有异,请祖师不要怪罪。” “正常。”中祖摸了摸自己额顶,只摸到光秃秃一片。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茅山三友’,说道:“贫道修行岁月里,半数以上的时间都在历死劫,与我同辈的同门,今下都死尽了。 见过我的晚辈,也尽殒命。 再后来弟子只能从祖师祠堂、典籍之中了知我的过往。 当下我以这副不符合你们心中想象的模样出现,再兼方才我显出那般诡异怪诞之相,你们对贫道身份存有疑虑亦是正常。” 中祖目光看着玄照,玄照低眉顺眼,缩着脖子,不敢与对方对视。 就听中祖接着道:“你既看过我的画像,还能记住我画像模样,想来是常去祖师祠堂的。 此下便在前引路,我们往祖师祠堂去一趟。 ——祠堂上供奉有历代祖师的命灯,祖师殒命,命灯依旧不灭。 然若祖师‘从死中得生机’甚或‘死中得火’,则盏中灯火必盛开如青莲,此下便去祖师祠堂看看,贫道牌位前的那盏长明灯,是不是盛开出了一朵青莲?” “弟子遵命。”玄照臊眉耷眼地应声。 常静帧走到了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乃道:“祖师画像做不得真,毕竟祖师事迹在外,向道之人慕名而来,如见祖师真容乃是个秃顶道士,必然大失所望。 是以画师往往对祖师画像多有美化。 你不必信那画像上的人是我,我自四十岁以后便已开始脱发秃顶了。 修为越高,秃得越快。” “……”玄字辈的几个道人一齐沉默了。 良久后,玄照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弟子省得了。” 常静帧又回头看向苏午,朝他招手。 苏午加快了脚步,跟在这位红袍道士身后。 随在中祖身侧,他感应对方所在方位,只感应到‘空空一片’,明明对方存在于自己的视线中,但若苏午闭上眼睛,便会觉得身旁空空如也,好似中祖并不存在。 此般状态,却不知是中祖历经‘八生七死’后成就的修为,还是他当下状态异常,处在‘死活’之间? 中祖在苏午的意中乃是空无, 但苏午与那道‘真武无上将军箓’之间的感应仍然存在。 他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召回那道符箓。 正因为这符箓尤在自身掌控中,苏午才能对中祖复苏如此泰然——不论对方此下是不是真正中祖,只要‘真武无上将军箓’仍在他的掌握中,胜机就始终偏向于他。 “你们四个修为实在太差了。 我执掌茅山巫时,也未见过一个道士修炼至皓首之时,符箓法体仍旧残缺不全,从不曾真正靠近过庙系。”中祖此时又出声说话,将‘玄清’、‘玄玦’、‘玄璧’、‘玄照’俱纳入了他的打击范围。 重点关照玄照老道。 其所指修行至皓首,符箓法体仍旧残缺不全,未有真正靠近过庙系者,唯玄照老道一人而已。 至于为何中祖会重点关注玄照老道, 想来绝无可能是因为玄照第一个指出中祖的秃头。 (本章完) 正文 736、“桃花源”(2/2) “不过,茅山巫衰微至此,香火即将断灭。 你们四人修行虽弱,却能心系宗门安危,甘愿为宗门赴死。 便是十个修为高绝的弟子,也不及你们任一个珍贵。此事过后,贫道自有一份奖励于你等。”中祖倏忽话锋一转。 一番话又说得玄字辈的四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玄清挠头道:“弟子今时已是将死之人,气数早就绝断,此下只是半人半尸而已,甚么奖励都不重要了。祖师把给弟子的奖励给玄照师弟、阳真师侄都可。” “弟子也是。”玄玦跟着道。 常静帧笑了笑:“之后再说。” 茅山巫众道攀越重重山阶,穿过座座道院,一路上难免见到因‘三清法剑’而殒命的茅山巫弟子,众人原本因成功关押了‘三清法剑’而振奋起来的心情,因此又跌落了下去。 众道站在祖师殿前,常静帧看向了身畔的苏午,唤了一声:“小道友。” 苏午点头应声。 常静帧又看向茅山三友,依次唤过三者的道名, 接着道:“你们几个与小道友一同步入殿中,贫道随在你等身后。” 茅山三友目光稍稍交流,皆点头应声, 跟着苏午迈步走进了祖师殿内。 中祖跟在几个晚辈身后,神色坦然。 一步入大殿中,呈阶梯排列的茅山巫历代掌教宗师、菁英人物的牌位就迎入苏午眼帘,苏午知道中祖令自身先他一步迈入祖师殿的主要原因为何——为的是表明他在祖师殿内未动任何手脚,希望祖师殿中呈现出的一切,能够消去苏午对他的身份疑虑。 其实先前与中祖一番交谈,苏午已经信了对方所言。 当下再入祖师殿,只是为了走个流程而已。 他抬眼看向最中央次第而下的一道道牌位,由茅山巫开山祖师‘陶祖’神位立于最中央最高处,其下第二代茅山大宗师、第三代如此依次排列。 第三代茅山大宗师,复兴三祖中的上祖‘葛朴子’、以及中祖‘常静帧’、兴祖‘含光子’的神位,皆在中央神牌序列之中。 复兴三祖以及茅山巫开山祖师的牌位上,皆顶有红绸。 纯红牌位周边,有金漆点缀。 是以都不用苏午过多辨认,他一眼就看到了中祖‘常静帧’的神位,看到了神位上盘盏内的长明灯火,灯火如莲包盛开,青光流转,开出一朵青莲。 如此景象,与中祖先前所言、茅山巫历代记载无有任何差别。 当下众道身后的中祖,如假包换! “如何? 此下应能证明贫道身份并非伪作。 我即是常静帧。 此间虽意识崩灭,今下却已经从‘死’中夺回了自我的一道意识。”常静帧仰望着祖师殿内一道道被长明灯火映亮的神位,神色唏嘘,微声与茅山巫群道言语道。 茅山巫群道纷纷摇头。 常静帧越过众人,走到了供桌之前, 点燃了烛火,焚烧了香火,往铜炉内恭恭敬敬地插了一炷香。 他转回身来,神色与先前似乎并无太大差别,其实隐约间已经严肃了些许。 秃顶道士挥挥手,示意众道在蒲团上落座。他亦捡了个蒲团,背向巍巍神位,盘腿坐下以后,与面朝向自己的群道开声说道:“我今时只是借助与历代祖师交感,从历代祖师印记之下,寻得自身寄附的一缕意识,进而聚集形成了自我的一道意识而已。 如我今时这般,却支撑不了太久,总还是会死的。 这次死了, 也不可能再有转劫重活之日。” “那倒是与我等一样了。 我们也没几日好活了,咱们茅山巫上下,今时倒是整整齐齐。”玄清闷声说话,说出来的言语若被正常人听得,必然要将正常人噎死。 但眼下玄字辈的同辈师兄弟、苏午对他都颇熟悉,对他所言毫不在意。 中祖心量宽大,也不在意玄清的话,直接忽略掉玄清所言,接着道:“当下我们这些隔了不知几代人的同门聚集于此,贫道有几件事须交代给你们。” “只交代给玄照师弟、阳真师侄就好,我们也要与祖师——”玄清话未说完,便紧紧闭口,说不出话来了。 ——前头坐着的中祖神色和善地掐了个印决,堵住了他的嘴。 中祖接着道:“第一件事,即是贫道绝命以后,‘无名厉诡’的安置之事——” 他说着话,转脸看向苏午:“此事需要摆脱阳真小道友了……” 话才说出口,苏午却摇了摇头:“我今时状况,比较特殊,实难随身带着‘无名厉诡’,若祖师欲我随身携带这道厉诡,时时将之镇压,恐难以做到。” 今番苏午在‘李午的未来人生’模拟世界中,能够停留的时间不长。 现实里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他无法一直将三清法剑带在身上,将之兑换出模拟器则更不可能。 一些苏午在模拟世界里通过间接手段关押、容纳的厉诡,在现实里仍可以为他所用,但那般厉诡本身层次亦并不高。 如‘三清法剑’这般厉诡,不论直接还是间接,他都休想带出模拟世界! 是以, 若中祖是打算令苏午随时携带三清法剑这个‘无名厉诡’,时刻将之关押的话,他却是无法做到。 “贫道明白的。”中祖笑了笑,看着苏午,道,“你来历神秘,看似在此间留下了极深纠葛,其实你自身与此世的牵连,又不似此世人那般深刻。 你难以长久停留于此间,贫道是想到了的。 不过,处置无名厉诡,亦非只有你所想的那种办法。” 中祖看出了苏午的身份根脚端倪,苏午并不惊讶——赤龙真人有时都能对他的根脚端倪有稍微察觉,中祖能看得出来,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点了点头,肃声道:“除此以外,祖师如有其他办法,弟子皆愿意尽力尝试一二!” “贫道修炼‘魔身种道大法’,历经‘八生七死’,练出了七道‘劫身’,将以‘第五’、‘第六’、‘第七’劫身封押‘无名厉诡’,可将它再关押四百年左右。”常静帧嘴唇不动,声音却在苏午耳畔响起。玄字辈的几个茅山道士神色如常,俱未听到常静帧言语。 苏午面色有异,不知中祖当下缘何要避开那四人? 却听常静帧接着道:“此事独与你一人说,不为外人所知,不为天地所知,便不为劫数所染,不沾诸般因果,不与天地气机勾连。 关押住无名厉诡以后,你去一个叫做‘桃花源’的地方, 将此厉诡埋在‘桃花源’出口——那出口处遍是桃树,落英缤纷,但其中仅有一棵枯死桃树,便将此剑埋在那桃树下。 此后四百年内,这厉诡不会为天地所知,不会被三清其他部位吸引,不会有任何变故出现。 你在这四百年里,须要找到延续关押这厉诡的方法, 如若不能找到,你自身便只能修炼‘魔身种道大法’,与我一般,容纳这道厉诡。” 中祖顿了顿,又与苏午传音道:“那‘桃花源’在何处,如何进入其中,如何从其中脱离,我之后会将方法告知于你。 小道友,你对贫道当下这番安排,可有异议? 如有异议,贫道还可以再做其他准备。” 苏午思忖个中利害, 算算当下时间,四百年后的时间,比现实里的时间还要往后推移不少。 他自知中祖当下分裂自我劫身,作出绝大牺牲,开创出的这个办法,是当下解决‘三清法剑’厉诡的最优解,除此以外,中祖的其他准备安排,都要比这第一个办法逊色许多, 效果亦要差上许多。 如他不能在四百年内找到延续关押三清法剑厉诡时间的办法, 自身便须背负起这个厉诡了。 “弟子没有异议。”只是思忖了片刻,苏午就答应下了中祖提出的办法。 ‘魔身种道大法’、‘坐胎功’此二门功法,他终究要修行一遭,只是中祖当下提出的办法,令他修炼‘魔身种道大法’多了一个必须的期限而已。 】 “善。” 常静帧点了点头,又将如何进出桃花源的方法传给苏午。 末了,向苏午说道:“此番幸而有小道友授我‘真武无上将军箓’,我方能找回自我一道意识。 然而此事功成,我于小道友无有任何报答不说,还要托付你诸多,我心甚愧,还请小道友不要对我、对茅山巫心存怨怼。” “我与茅山巫亦是互相成就。 如先前非有玄照救助于我,今下自也不会有我救助茅山巫了。”苏午摇了摇头,“今时我已是茅山巫弟子,祖师再出此言,便是折煞我了。” 中祖笑着摇了摇头, 不再向苏午暗中传音,他与苏午意识交流,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 现下尘埃落定,茅山三友也未察觉出苏午与中祖这边有丝毫异常。 “玄清。”常静帧看向身材魁伟、穿着阔大道袍的方脸中年汉子,道,“你们今时为茅山巫续下香火,祖师唯一能给你等的奖赏,便是帮你等续一续命了。” 正文 737、化劫(1/2) 续命?! 常静帧一言,令玄清、玄玦、玄照等人尽皆神色肃然起来,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玄字辈四人之中,玄照寿数将尽,但终究未修魔身种道大法,还能凭此法争夺一线生机,而玄清、玄玦、玄璧三个则皆是被动中断了‘魔身种道大法’的修行, 此下三人里,两个是半人半尸的存在, 剩下的那个玄璧,仅余符箓法体包容自我意识,寄托于一支桃花枝里。 他们命数已绝。 但中祖此下所言, 无疑说明——中祖此下有办法、有能力帮他们再续一续命,让他们多活上一些时日,甚至重获新生也说不定! “真能续命吗? 如若施展起来太勉强,那、那……”玄清犹犹豫豫地说着话,却怎么也无法把‘那’字以后的言语说出来。 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最为珍视生的希望。 最知死的恐怖。 中祖似笑非笑地看着玄清,就是不搭玄清的话,想看看对方最终会说些什么。 迎着中祖的神色,玄清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把话说完的时候,中祖却摇了摇头,道:“我今时若执着于苟延残喘,自身其实还能多活个数年,乃至十数年。 然而数年或十数年以后,我后辈茅山巫弟子,必然因我而遭逢更大劫难。 我之死,于他人有益。 我之生,于他人无益。 既然如此,不妨把机会送给你们这些后辈弟子。” 秃顶道士再度看向玄清,唤了对方一声。 玄清立刻应声:“弟子在!” “我观你身内气血与阴寒气息相结,想来是修炼魔身种道第一重轮回至第二阶段‘血如汞浆意如火’之时出了岔子? 你之意未能凝练若丹火,无法令浑身血液如汞浆一般周流于体内,反而为阴寒气脉带出体外, 散失了一身修为。”中祖看着玄清,一眼就点出了玄清修行‘魔身种道大法’不成的症结所在。 玄清神色惭愧,点头道:“确实如祖师所言。 我资质愚钝,实不能将意凝练如丹火,意不能炼成丹火,便化不开汞浆……” “无妨。” 中祖摇了摇头,手掌忽然掐出一个印决。 他周身忽然腾起缕缕血光,一道道血光饱含着燥烈的气息,往他头顶汇集——常静帧手印一变,又有丝丝白磷火光发着寒冽的气息与头顶血光交汇, 燥烈与寒凉的气息一经交融,一朵白莲花就自中祖头顶升起,那白莲花中央,好似端坐着一个面容模湖的道人,但玄清仔细一瞧莲花中央,却又什么都未看见。 常静帧抬手虚引向玄清,头顶白莲花便朝着玄清飘转而去。 他出声说道:“此为贫道修炼‘魔身种道大法’,历经第一世轮回炼就的‘劫身’,玄清,你将贫道此身炼化吸收,‘识藏’当能迈上数个台阶,一身沾染阴寒龙脉气息的血液尽遭洗练,可以彻底由此下的‘中阴身’返回活人身。 再修一次魔身种道,渡过第一重轮回当能有些把握。” 那朵白玉莲花落在玄清头顶,燥烈气息顿时化作缕缕血光,浇灌玄清周身,玄清在这般暴烈气息浇灌之下,周身血肉肌理之内的阴寒龙脉气息,尽数被焚炼拔除,那缕缕血光与他自身血液相合,登时令他血液密度达到了颇高的层次,近乎‘血如汞浆’! 而缕缕白磷火,由其眉心涌入,增长着他的意能量。 识藏积累愈发饱满,竟在他脑后显化出了白莲盛放之相! 玄清努力消化着中祖第一世劫身为自己带来的莫大机缘,根本无暇回应中祖的话,中祖并未在意,转而看向了玄玦,看了玄玦那个光秃秃、泛着金光的脑袋,顿生出几分亲切来,一道道云芨文字从他周身飘散,在他脑顶聚成一道宝诰大诏。 他与玄玦说道:“你符箓修为未成,四五阶符箓之时,便妄图踏足庙系,感受大道神韵,因此导致神衰身败,只能就此转劫,修炼魔身种道。 不知是谁将你送到了佛门去? 受持佛门真言,功德香火铸炼金身——反而令你自身情况好转了太多。 今下也算是‘佛道双修’了,悟性、根骨皆比原来身更上层楼,只是你先前受大道纹韵毁伤太过,身魂尽皆残缺,不够圆融饱满。 便以我第二世汇集诸般大道纹韵的劫身,补全你之身魂。 你身补全以后, 须在一月内开始修持‘魔身种道大法’,彻底巩固身魂,否则时间推移愈久,补全的身魂未经魔身种道大法‘淬火洗练’,终究算不得转劫再生。” “弟子谨记。”玄玦下意识地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双掌将要合十时,方才想起自己不是和尚乃是道士,连忙改做稽首行礼。 中祖笑容依旧。 不知他内心是否觉得绝望——茅山香火至此时,竟剩下了玄清这般夯货、玄玦这般随时可以转投佛门、玄照玄璧两个半残废的弟子? 于中祖头顶显化的宝诰大诏飘坠至玄玦眉间,宝诰大诏重又化作一道道云芨文字,缠绕玄玦周身,弥补他身魂间因大道神韵造成的毁伤。 随后,中祖看向了玄照——褡裢袋里的那一支桃花。 玄照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一支桃花。 就听中祖对寄托在一支桃花中的玄璧性魂说道:“可惜了,你在此四人当中,本是悟性根骨最好的那一个,此下将自身寄托在一支花枝中,再好根骨、再好悟性,终将随着桃花枯萎,而尽数枯败。” 桃花中的玄璧回身看了玄照一眼,向中祖稽首行礼,发出空灵的声音:“弟子无悔。” “贫道年轻时亦是阅尽千帆。 可惜一生浪荡欢场,亦从未知情字何解?”常静帧摇了摇头,手掌一招,一株并蒂莲花就在他掌心凝聚了出来,他将并蒂莲花引向玄璧、玄照两个,出声道,“此为吾第四劫身,便留给你们两人吧,莲开之时,你等二人,皆于莲中得第一劫身。” 他看着玄璧,道:“你须想好了,当下机缘可遇不可求。 若与你身后那个没有眼色的蠢物同炼并蒂莲花,他将来若修不成第一劫身,便是拖累了你。” 那个没有眼色的蠢物是谁——不用明说,在场几人皆知。 玄照张了张嘴,愧疚地垂下头,没有说话。 玄璧转回身,有些心疼地看了眼花白发的老道人,转而再向中祖稽首行礼:“弟子无悔!” “好。” 中祖抚掌而笑:“去罢!去罢! 各自修行去罢!” 他轻轻击掌, 玄清、玄玦、玄照、玄璧四者顿觉天地翻转,待他们回过神来时,各自端坐在蒲团上,却已在祖师殿堂外了。 祖师殿内, 仅余中祖常静帧、苏午两个。 “贫道亦有一份报答留给小道友。”烛火摇曳的殿堂中,中祖身形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凝实,变得微微透明,他摸了摸自己额顶的秃头,看着苏午,眼神清澈如婴儿,“不过,我猜比之我所谓的报答,小道友应当更迫切想了知一些与这份报答无关的东西。 小道友是想问我,关于‘想尔’的事情?” 苏午微微一愣,不明白缘何中祖能洞见自己所想,莫非他有类似佛门‘他心通’之能? “非是我有他心通那般的能力。”中祖笑了笑,迎着苏午的目光道,“实是小道友身上,缠绕着想尔的‘化劫之机’。 ‘想尔’当是与小道友有了因果纠缠, 它快要降临了?嗯……” 中祖掐指演算,头顶一朵朵莲花生生灭灭,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应当不在当下时间,或会在数百年后,想尔方能顺利降临。” 苏午神色凝重,看着中祖掐指演算的动作,向中祖稽首道:“请问祖师,何为‘化劫之机’?” “可曾听过劫材说? 南北朝时此说渐起,认为厉诡乃是天地降下的劫数,能经历位于高层、顶点的厉诡之死劫规律而不死者,身负劫材,负有劫材愈多,愈将牵动‘死劫连环’。 你对此当深有体会。 ——你一路走来,是不是常常遭逢厉诡侵袭,有没有一种自身好似每到一地、那处地域就会频有厉诡出现,生出种种祸劫的感觉?”中祖向苏午笑问道。 苏午认真思忖,发觉自身一路走来,所经历情形确实如中祖所言,便点了点头:“如祖师所言,确实如此。” “此便是死劫连环了。 如你死在劫中,劫数自然中断。 否则死劫会一重重演进下去,谁也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中祖道,“但是,你历经死劫,却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 每经历一重死劫,便积累一份劫材。 劫材愈多,劫运愈厚。 此份‘劫运’,能叫你于无形中阻碍某些恐怖厉诡之复苏,乃或强行将某些本不该为你所容纳的厉诡,强行容纳在你身。 如今,你便阻碍了‘想尔’的降临。 想尔的化劫之机,被你割走了部分,缠绕在你之身上。” 中祖顿了顿,又道:“死劫连环并非不能化解,修魔身种道大法,便能解开劫难,只不过,你身在死劫连环中,修炼第一重魔身种道之时,必然遭逢诸般恐怖厉诡侵袭。 过了此关,死劫连环中断。 你的第一重劫身甚至可能强过我之第五重劫身。 除却此法以外,如你以后接触到全真派那些抟儒释道三门于内丹法中的道士,死劫连环反而能成就出最上金丹——九转金丹。” 正文 738、三清识,天师识(2/2) 苏午曾听元皇大道主讲过‘劫运’、‘劫材’、‘死劫连环’之种种,但对方对他终究怀有怨恨与戒备,所言种种尽皆语焉不详,难比今时中祖倾囊相授,叫他终于对此种种有了确切认知,明晰概念。 魔身种道大法之诡玄神妙,他今时已然见得。 而全真派内丹法的特异,从古至今,他一直少有接触。 盖因全真道士尽皆‘持戒修行’,戒律森严之下,不接触美色、不恋慕财帛,自然少在红尘中出现,不论古今,全真道士皆比正一道士踪影更少。 他今下从中祖口中,对全真内丹法有了些微了解。 将此事记在心上以后,苏午又向中祖问道:“祖师既说‘想尔’今时与我劫运牵连,被我于无形之中阻碍了‘想尔’的降临。 但我曾经又听他人说过——‘想尔’既然显露了降临的端倪,那么便必然会在一段时间内降临。 此是它所附带的一种规律,无可更改。 这般看来,二者似乎有些矛盾……” “那人说得没有问题。”中祖摇了摇头,说道,“你应当明白,你只要出现于想尔降临的地域之外,想尔的降临便必然被中止。 然而,你此下也无法一直守在某地,压制想尔降临。 一旦你从某地脱离,想尔立刻就能抓住机会降临。 你自某地脱离,那份‘化劫之机’就重回到了想尔身上。” 苏午明白了中祖所言何意,认真思忖了一阵儿后,向中祖道:“我与那人探讨过诸般克制想尔降临之法,那人与我言说,只要在想尔降临之地的‘天门’四象局中,断其四象天柱,则又能延缓想尔一段时间的降临,然而想要完全压制想尔,使之不得从‘天门’中脱出,却是毫无办法。 祖师觉得,那人所言是对是错? 那人说的这个办法,是否可行?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更能根绝想尔降临的办法?” “你所说的那人,必然与想尔直接或间接交过手。 这般人物,我记得唐以前有个叫作‘季行舟’的狂人,开创了元皇大神教一宗,自称元皇大道主。”中祖面露回忆之色,“元皇大道主此人,实力极高,但是自负高傲,没有脑子,得罪了当时佛门与道门,被两教联手剿灭了。 不论你说的那人是不是这个季行舟, 他既能与想尔交手到这般地步,实力亦极深厚,不在我之下。 他所说的办法,确系最好办法。 他不曾诓骗于你。” “不瞒祖师,我今时因一些必要之事,必须脱离想尔所在地域一段时间,想尔或在此时间内降临复苏,引致风波灾祸。 既然此‘断四象柱之法’实可以延缓想尔降临, 弟子其实更有些贪心——是否能深化此法,将想尔降临推后——再推后许多?”苏午皱着眉头向中祖躬身问道。 中祖笑了笑:“那便看你在四象柱的位置设下的阻碍够不够硬实了。” “当以何种阻碍为最佳?” “眼下不正有四个适合填柱眼的好材料么?”中祖道。 “玄字辈的四位师长?”苏午与中祖一问一答,极有默契,几乎是这方问题提出,那方就有答案——盖因苏午内心其实亦有想**廓,此下正提出来,俱得到了中祖的肯定而已。 中祖点了点头:“若是加起来,其实应当是五人。 只是其中两人,玄照、玄璧合修我之第四劫身,可看做是一人。” “五人?”苏午皱了皱眉头,“玄字辈的师长,分明只有四位。祖师的意思,是令我也——” 他话未说完,便自行反应了过来。 茅山巫玄字辈的师长,确实有五人。 只是那第五人,一直被他关在正气袋里,下意识地忽略了…… “看来你是想到了。”中祖指了指苏午腰间的黄色布袋,笑道,“那第五人,茅山巫教掌教宗师,不正在你的正气袋内?” …… “掌教师伯!” “你也被放出来了?” 大门紧闭的祖师殿外,玄清、玄照、玄璧、玄玦将一黑发黑须、看起来颇为儒雅的中年道人围在中间,纷纷出声问候。 几人皆已将中祖赠送给他们的劫身消化得差不多,可以自由行动, 眼见祖师大殿三门紧闭,中祖还与阳真师侄在殿内对谈,正百无聊赖之际,大殿偏门忽然打开,就见到黑发黑须的儒雅道人从中走了出来。 这道人听得玄清的问话,顿时脸色一黑。 他瞪了玄清一眼,道:“玄清师侄还是与从前一般不会说话,甚么叫‘贫道也被放出来了’?贫道不曾犯下错事,先前只是被那年轻道人误关进他的法器里了而已。” 黑须道人解释了几句, 转而向其余师弟们问道:“今下是甚么情况? 中祖回神复苏,我能够想到。 那年轻道人是何身份? 缘何会被中祖单独留下来,与之对谈?连我都不能旁听二人对话——中祖赐给我他所修炼成的‘第三劫身’之后,便将我赶了出来。” “嘿嘿嘿……年轻道人道名‘阳真’。 自然是咱们茅山巫年轻一辈的弟子,系我在山下云游之时,见其资质绝高……”玄照满面得色,将他与苏午结识的过程夸大地介绍了几句。 玄清等人在旁略作补充。 如此,众人一番介绍过后,黑须道人-今茅山巫掌教宗师,终于对那年轻道人的来历、今下事态进展有了清晰认知。 他转头看了眼封锁住大门、内里动静根本难以窥察的祖师大殿,回头与众师弟们说道:“你们守在此地,我当下须要打坐修行一二,稳固祖师赐予我的这道劫身。” 众人自无异议。 掌教宗师就地盘腿而坐,开始招摄符箓,引动意能量,与中祖所赐的劫身相合。 他本有的身躯已然被黄铜法剑斩杀,今时得中祖第三劫身,将中祖第三劫身炼为己用,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 “祖师,弟子对‘想尔’之了解并不多。 仅是从几位师长、一些残缺典籍之中,得知‘想尔’最初只是出现在正一道祖天师传下的诸般典籍之中,此处所用‘想尔’之涵义,应当是表示祖天师对太上老君传下诸般经典的个人理解。 但今时,即将降临于人世间的这个‘想尔’,非人非诡,即人即诡。 弟子想请祖师解惑——‘想尔’究竟是什么? 它是何来历?” 祖师殿内,苏午向中祖常静帧稽首行礼,再度出声问道。 他今下已经得到延迟想尔降临之法,如今与中祖探讨诸般,自是本着汲取前人经验的心思而来。 中祖更知茅山巫当下道统垂危, 此下道统能否再形,希望几乎全在苏午一人身上。 是以他亦对苏午格外重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 苏午所问不出常静帧所料,他神色平和,面上流露一抹笑意,回道:“祖天师意图开辟‘天庭’,引群神居于天庭,统御人世,以人间道士作为支点,将人世间化为地上道国,覆压人世中的种种厉诡,无穷灾殃。 其所图甚大。 但终究失败。 失败之根源,盖因‘想尔’的出现。 最初之时,便如你所说的那般,‘想尔’就是一个概念,用以表达祖天师对太上老君传下诸般经典的个人理解。 而太上老君所传下的‘道’,即为‘太上玄元’。 他编修道藏,整理经典,在此过程中对‘太上玄元’的认知越发深入。 而随着他对‘太上玄元’的认知越发深入,有了自己的理解。 ‘想尔’就在他与‘太上玄元’的沟通中出现了。 此时的想尔,即是那个‘非人非诡,即人即诡’的想尔。 就此来看,你觉得‘想尔’是什么?” 苏午拧紧眉毛,沉思了一阵,看向中祖,说道:“想尔,乃是大道之诡,太上玄元之诡?” “可以这般理解。 不过此般理解较为笼统。 难以说尽‘想尔’究竟是什么。”中祖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所谓太上玄元,即三清之中‘太上老君’之‘道’。 即太上老君对‘道’的理解。 而‘想尔’是从祖天师传太上老君之道,对太上玄元又有了自己的个人理解。 依此来看,‘想尔’当是太上老君之道与祖天师之道交融之后,形成的一道厉诡! 它既具‘三清厉诡’的部分特性,又有独属于自身的部分特性。 你可将它看做是‘老君识’与‘天师识’结合形成的一个厉诡!” 苏午听过中祖之言,神色一正,与中祖对视着,出声说道:“祖师应该清楚——‘三清’本是一体,可若是三清本就是一体的话, 又何来所谓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之分? 又如何能传下符箓道统?” “三清本是一体。 但三清不止一面。”中祖摇了摇头,“若三清的某一面‘太上玄元’就在那里,祖天师悟太上玄元而得符箓传承。 这算不算是受道于太上老君?” 苏午闻声,一时无言! 就此来看,‘想尔’不止是‘老君识’,更是一部分‘三清识’与‘天师识’结合形成的一个厉诡! (本章完) 正文 739、春去也(1/2) 符箓道法的根基,在‘三清’身上。 整个符箓道派,俱由先人宗师观‘三清’而得来。 在此后被无数菁英人物、一代代宗师、真人、天师不断完善,不断演变,使得它类三清而非三清。 中祖揭开了藏在道门最深处、最根源里的那个秘辛。 苏午沉默了良久。 见他皱眉苦思,中祖亦未打搅,任由苏午思索了一阵。 半刻时间后,苏午向中祖稽首行礼,开口说道:“弟子明白了。” 常静帧笑了笑,却摇头道:“此般隐秘,我尚且不能完全追本朔源,追究个明白。你现下说明白,其实为时尚早—— 五斗米教距离我所出生之年代,为时已远。 而关于五斗米教尊奉之‘三清’究竟是甚么,已然无有多少典籍可以考证。我那时的道门宗派,皆只能凭借依稀残篇来理解‘三清’与道门的渊源。 而涉及‘三清’的诸般典籍亦在岁月流变、天灾人祸中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濒临绝迹,某些未明存在,不想令人了解关于‘三清’的隐秘。 所以说到底,我之所言,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而已。 说不定以后你能从别处得到其他得道高真对‘三清’的不同理解。 对方说得也不见得是错。 兼听则明罢。” “好。”苏午点了点头。 当下中祖所言,只是为他了解三清提供了一个途径而已。 三清之全貌,连中祖这般人物都见之甚少,又何谈探明三清与道门之间真正的历史渊源? “你之符箓修为颇高,乃是实打实地依靠自身感悟庙系,承接大道纹韵、散碎神韵,成就了第二阶的符箓。”中祖常静帧看着苏午,继续说道,“而且,你所炼就符箓,似与闾山真武庙系相连,但又自成体系,已经到了‘自开一脉’的程度。 三山符箓体系,龙虎山天师府的符箓修行,追求的是名登天曹,死后亦能成为天地间的神灵; 茅山巫的符箓法脉,与龙虎山相类,但茅山巫将三茅地的巫教修行与道门修行融为一炉,其实从根本上并不太执着于符箓的修行。 于茅山巫道士而言,符箓类似工具,茅山巫道士之修行,还在‘魔身种道大法’之上。 是以你当能看到,外面那几个玄字辈的师长,他们的符箓品阶要么就是较为低下,要么就是如玄照那般揠苗助长,依靠外力为自己升授符箓。 而闾山法脉的符箓修行,最执着于接引庙系大道纹韵,与庙系祖师交感。 闾山法脉,是真正将符箓修行推行始终的。 你今时修闾山法,已然为自身立下雄厚根基,纵观古今,能将符箓修为推行到你这个层次的,当是一脉宗师了。 既然你将符箓修行到了如此层次,贫道于你的建议即是——暂时不要操之过急,去修行‘魔身种道大法’。 何妨将符箓提升至第一阶,尝试从庙系之中摘取得大道神韵以后,再去修行魔身种道? 须知, 不论正一道盟哪一脉的符箓修行,都无外乎是承接庙系之中的大道纹韵,以此塑造自身的符箓法体。 某日与庙系交感,或可在其中留下自身的印记。 ——便是你所能感应到的一个个祖师印记,如我今时,亦是借助祖师印记恢复了本我一道意识。 贫道猜测,符箓修行之道,就此演进下去,一阶之后,其人便可能会尝试以身寄托庙系之中,反过来影响一座庙系,成为庙中之神——” 苏午眼皮微跳,中祖的推演完全没有任何错漏。 像许天师那般道人,将符箓修行至一阶以后,便开创出了《坐胎功》,以此来帮助自身成为庙系中的神灵! 中祖接着道:“成为庙中神灵后,或还能更进一步,自身演化、开辟出一座庙系。 此或许就是符箓修行的终极了。 贫道觉得,这样还不够。” “嗯?”苏午抬眼看向秃顶道士。 就见常静帧双眼里神光湛湛,乃道:“不论是成为庙中神灵,亦或开辟庙系,其实都需借助原本的神谱、原本庙系的力量,在原本神谱庙系的基础上,演化自身的‘法’罢了。 若成就自身之‘法’的基础,那原本的神谱不在支撑自身, 自身的法亦将如空中楼阁一般,顷刻崩塌! 是以, 我以为,不论是符箓派,还是内丹派,修行的终极,必然是跳出桎梏,以自身来包容神谱、包容庙系,成为如被祖天师观见的‘太上玄元’一般的存在!” 苏午闻得中祖所言,一时间心潮澎湃。 对方所言充满了奇思妙想,有种难以言说的浪漫感。 这位茅山巫祖师,果然不愧是复兴祖师之名,如无有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引领茅山巫,在历经开山大宗师因‘天门诡变’而死,连自身都化为‘阴间’这样的变故以后,茅山巫何谈重新崛起,与龙虎山、闾山并列三山?! “贫道今时将命绝矣,此般设想,终究无缘尝试了。”中祖摇了摇头,看着苏午,眼中亮光依旧,仿佛从苏午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但你还能往前走。 所以贫道才希望你能在升授一阶符箓,摘取庙系大道神韵后,再行修炼‘魔身种道大法’。 魔身种道,每渡过一重生死大劫,必将破去自身一重桎梏! 从前劫数,则成今时劫身,能为己所用! 如你在升授一阶符箓,摘取大道神韵之后,再行修炼魔身种道,或许可以直入庙系之中,成为其中神灵,此后历经第二阶、第三阶……每过一重生死大劫,破去一重桎梏, 说不定九生九死以后, 待你第十生时,便能做到如贫道设想的那般, 自身化为‘太上玄元’一般的存在。 自身即是一种‘道’?!” 苏午心间波澜微生,与中祖相视一眼,即稽首道:“弟子谨记教诲。 一定不负祖师所托!” 中祖笑道:“如是真遇到不得不运用魔身种道大法的时候,也切莫犹豫不决。不论何种法门,在自己真正需用的时候,它能够发挥作用,这才是上等法门。” “弟子明白。”苏午点了点头。 中祖与苏午一番交流,也颇为尽兴,笑道:“今日与小道友一番沟通交流,贫道亦觉心神畅快。贫道虽已没有了未来,但想及如小道友一般后辈弟子,总算未有走到绝路,此下却是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你在此地稍待。 待我以第五、第六、第七劫身,封押无名厉诡以后,你将封押之厉诡掌握住。” “是。”苏午肃然应声。 他话音刚落,中祖常静帧背后就有血气如烟流转,裹挟点点白磷火光,形成了一道人影,那人影瞬息间从中祖身上挣脱出,落在某处,模湖人影立刻就变得清晰起来,面目与常静帧别无二致,穿一身玄色道袍,盘腿坐在右侧的地板上。 此后,又有两道人影接连从中祖背后冲出。 三道劫身呈品字形相对而坐,演化三才阵势,将中祖包围在中央。 中祖此下倏忽张开口, 先前被他吞入腹中的黄铜法剑,现下瞬时从他口中冲出,但那法剑冲出的一瞬间,死劫规律都未曾复苏,剑柄便被中祖把持住了。 他双手将黄铜法剑捧过头顶。 围着他的三道劫身各自起身,掐着不同手印,倏忽走近他捧过头顶的那道法剑—— 一道道金红符箓从三道劫身体内飞腾而出,在祖师大殿半空中互相碰撞,进而崩碎,化作最原始的云芨文字,不断覆盖在中祖双手捧起的那道黄铜法剑之上。 黄铜法剑剑面上,好似生出了一层铜锈。 即便在沉寂中,依然散发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冽诡韵,随着那层绿锈渐渐弥生,将铜剑全部覆盖,而跟着徐徐消寂。 三道劫身内,又涌出点点白磷火,簇拥在黄铜法剑周遭,交织成网。 火光相连,化作了缠绕整柄黄铜法剑的细密白线。 最后, 劫身俱崩解作漫漫血雾, 与细密白线结合,在黄铜法剑表面最终形成一层暗红色的‘剑鞘’。 这个苏午至今没有把握独对的厉诡, 今下终于被封押,在未来数百年的时间里,它都会保持沉寂。 身形虚化得隐约能看到其体内有一道赤红符箓飞转来去的中祖,将连着暗红‘剑鞘’的黄铜法剑,交给了苏午,笑道:“莫要忘记贫道先前嘱咐你的。 ——去桃花源的出口处,将这柄剑埋起来。 它才能沉睡更久。” “弟子不敢忘。”苏午点头应声。 中祖看着苏午,道:“贫道先前与你说过,会有一份报答于你。 这份报答,只能是贫道还未修炼成的第八重劫身啦。 小道友莫要嫌弃。 ——我之第八重劫身,虽未彻底修成,但对小道友应该还有一些用处——此劫身可以帮助小道友,消解一重死劫。 哪怕是面对如这无名厉诡一般存在的死劫规律, 第八重劫身仍能帮助小道友抗御一时。 这份谢礼,小道友莫要推辞……” 中祖面含笑意,向苏午眨了眨眼。 他自身化作漫漫赤红雨点,一滴一滴落在了苏午周身。 在苏午周身交织成网。 苏午一伸手,那道先前在中祖体内飞转的赤红符箓——‘真武无上将军箓’,重归于他的手中。 他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细细回忆着中祖刚才眨眼过后,嘴唇微动,似乎又说了几个字。 他模拟着中祖的口型,喉咙里发出声音:“春去也……” 春去也。 夏至。 夏者,亨也,万物之嘉会。 正文 740、纸船入桃源(2/2) 湖面清净如镜,映出天穹中悠闲的白云。 重重雾岚在湖面上翻滚, 一望无际的大湖与天穹相连。 水天一色,烟波浩渺。 大湖边的一处码头上,玄字辈的四个道士、茅山掌教宗师济云将一只以黄符纸叠成的巨大纸船小心翼翼地置入了湖中。 纸船上还连着纸做的‘缆绳’, 玄照将缆绳挂在码头边的桩子上,转头去看被群道簇拥在中间的苏午。 群道正七嘴八舌地与苏午交待着甚么。 就连一向不喜言辞的掌教宗师都加入了其中:“你天资颇高,领悟‘魔身种道大法’第一重轮回中的‘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于你而言,当不算是甚么难事。 尤其是你还得了中祖传授具体经验。 不过,你真地不确定再熟悉熟悉,确定掌握那两重状态以后,再乘纸船入桃花源? 贫道还是觉得,等熟悉了之后再尝试进入桃花源比较好。 毕竟,此下纵然一次侥幸尝试成功,进得了桃花源,还不知内里情形如何——你届时还需驾船从中走出,若是不够熟练的话,怕是会进去得容易,却出不来。” “不妨事。” 听得掌教宗师告戒,苏午笑着摇了摇头。 天上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此下的气候格外安适,让他心旷神怡。 他同茅山宗师说道:“弟子既然决定当下就试图踏入桃花源,自然是对此事有了一定把握,却不可能无的放失。 掌教宗师、各位师长放心即可。” 苏午坚持如此,茅山巫群道也不在相劝。 玄清点了点头,道:“那你便速去速回罢。中祖交代你如何行事,你便如何行事,莫要在路上耽搁——等你回来了,还得给我们送终呢!” “……” 群道闻听玄清的言语,俱都不想再多说话了。 ——今下在场群道,俱交融了中祖的诸道劫身,想要完全消化中祖的诸道劫身,真正活出‘第二世’,众道人唯有再修魔身种道大法,将自身‘埋葬’,等到某日离开墓穴之时,即是成功活出第二世之日——众道本身有些积累,再兼有中祖劫身相处, 炼成魔身种道大法第一重,于他们而言,已经不再困难,不再是一重险关。 “我知道了。”苏午神色如常,他转头看了看码头边的那只纸船,回头来与众道稽首行礼,“弟子暂且告辞了。 今日之内,必会折返回来。” “善!” “速去速回!” “万事小心,不要横生枝节!” “我们就在湖边等你……” 苏午一一应过群道的叮嘱,在诸位师长摆手送别之中,独自踏上了码头边的那只纸船——说也奇怪,他的体重远非一只纸船所能承载,那纸船虽以符纸叠成,但符纸上也未勾画符箓,无有任何神异。 当下在河边停留的这段时间,纸船底部都已被沾湿。 而苏午踏入纸船中后,根本未令纸船再往水面下沉入一分。 他此下身量轻盈得似乎连一片树叶都不如。 解下木桩子上的‘缆绳’,苏午向茅山巫群道挥了挥手,随着纸船顺流而下,驶向湖面烟岚雾气之中,独立‘船头’的年轻道人,也顺势在船中平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背嵴上的衣衫被纸船底部渗出的湖水渐渐侵湿。 纸船随风冲入烟岚。 船上躺着的苏午,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已然运转‘时轮寂静密咒’、‘时轮忿怒密咒’两大密咒,令自身之意进入时轮坛城聚化的明点之内, 那颗‘明点’在他眉心驻留。 时轮坛城收拢了他所有的‘意’,以至于肉壳没有意的主导,渐渐陷入‘尸僵’的状态里。 正在此时,停留于苏午眉心的明点徐徐流动开来,散发出无穷生机,引领苏午周身血液都开始流淌,心脏开始微弱地跳动起来。 魔身种道大法第一重‘身僵而心不僵’、‘血如汞浆意如丹火’的状态,便在此瞬息之间,被苏午轻易炼成,此间无有龙脉周流,否则他体内血气将随龙脉一齐涌动,真正开始魔身种道大法的修行! 而随着他轻易踏入‘似生似死’的状态里, 他当下躺入的黄纸船尾部,始生出簇簇阴绿火焰,那丛丛金红火焰自船尾蔓延船身,将整艘小舟都覆盖入阴绿火焰中。 阴绿火焰燃烧了一阵,便即熄灭。 而浩渺大湖湖面上,烟岚气息之中,一艘木质的、灰黑色的小舟悠悠驶出。 原本躺在船上的苏午,此时坐在船头。 他眼中所见的景象,与先前的静谧湖泊已经有了巨大差别。 ——此下,苏午驾驶的‘舟船’正行在一条小河之中,河边两岸平原上,遍布一座座坟冢,那些坟冢如馒头包般在两岸整齐排列,坟冢前的墓碑形制也尽一模一样。 唯独墓碑上的字眼,有些尚能分辨一二。 有些则完全看不清了。 一座座墓碑散发出冲天的阴冷气息,滚滚阴冷气息聚结,铺满了苏午所乘舟船行驶的河道——苏午只略略扫了周围的墓碑坟冢几眼,看到了那些墓碑前供奉的三牲祭品,他旋而收回目光,一直在周身流转,使得自身处于‘似生似死’状态的‘明点’, 这个瞬间忽然转入眉心,而后从眉心一点一点往体外脱离—— ‘明点’散发出的勃勃生机,不再浸润苏午周身血肉,他身躯里的血液渐渐停止流动,身躯内的生机开始不断流失,整个人的状态急转直下!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为所动,一心驱使着眉心的明点,慢慢往身外脱离。 伴随着明点往身外飘转,苏午身躯内的生机也是一跌再跌! 而在苏午眼中,当下河岸两边整齐排布一座座坟冢、阴气聚结的景象,也渐渐发生变化——有些桃树仿佛从另一个时空降临,渐与河岸边的那些坟冢相互重叠。 犹如两重空间被叠合在了一处, 当苏午的生机跌堕到极低水平,落至极处之时, 缤纷桃花终于完全铺满了他的视野, 烂漫桃花在风中纷扬花瓣,苏午眼中所见,乃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桃林,又哪里还有先前那般阴气森森的坟冢影踪? 将要脱离他眉心的明点,一瞬间归回眉心,重新在他体内流转开来。 他摆动着船桨,木桨搅动溪水,溪水荡漾,桃花瓣在水中飘舞打旋儿。 桃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苏午摆动船桨, 沿溪流而下, 直至穿过整片桃林,便见一座高山横在前路上。 跳下舟船,在其上贴了一道符咒,苏午任由舟船顺水而下,他则沿着溪岸走入了那高山下的幽深山洞之中。 山洞洞口颇为狭窄,仅能容一人身躯通过。 越往里走,甬道越是宽阔。 走了数十步后,苏午便穿过了整座高山,眼前豁然开朗。 大片农田呈现于视野内, 阡陌纵横。 有村舍屋院在平旷大地上错落有致,桑竹点缀在屋院房舍之间,鸡犬相闻。 田地间,青壮在田间耕作,老者坐在田埂上休息。 不论男女老少衣着, 皆如外界明清时人的衣着打扮一般无二。 苏午的目光在此间人的衣衫上微微停留,童孔微缩,他神色静定如常,往身后回看,已然看不见身后那座高山,唯有漫漫桃林挡在身后,桃花随风飘扬。 “年轻人,你从何处来啊?” 这时,有老者拄着拐杖,句偻着背嵴,在一众孩童的簇拥下,走到了苏午跟前,和颜悦色地向他询问道。 老人已经极其苍老了,脸上皱纹深深。 但他头上发丝却俱是澹黄色泽,唯有发尖依稀发白。 白发转黄,牙齿新生,此为长寿之相。 迎着老人的慈和目光,苏午微微躬身,礼貌地回应道:“小子本就是村里人,只是前几年在村子里玩耍时,不慎坠河,顺河漂流去了外面,为人所救。 近几年才得还而已。” 苏午谨记中祖的教导,在当下这‘桃花源’中,一切行事应对俱依照中祖所说来做,未有半分偏差。 当下这‘桃花源村’,看似宁静祥和,实际上是一处被厉诡裹挟、已经不处于现实世界中的地界。 有‘桃源村人’这个身份作为掩饰,在这处厉诡裹挟的村落中行事,很少会遇到凶险,反之,以‘外来人’的身份进入村子里,则可能会无形中受到此间村民们的监视,长此以往,一旦露出马脚,要么无声无息地死在桃源村中,要么就是永远留在村子里,也成为一个真正的‘桃源村人’。 “啊,你原来竟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早先是失足落水,顺河漂流到了外面?叫老朽想想……”黄发老者低头沉思了一阵,又指着苏午问道,“你莫非是叫王二牛?” 苏午脑海里倏忽闪过自己驾船走入桃源村之前,曾在河岸两边看到过的那一座座墓碑。 河岸两边诸多墓碑上凋刻的文字,多数已经难以辨认。 但还有少数字迹依稀可见。 那些可供辨认出字迹的墓碑中,确实有一个叫‘王二牛’的溺死者。 但苏午却摇了摇头:“你记错了,韩老太爷,我不是王二牛,我是张娃子,我家在咱们村西边的三棵桃树那儿。” ——王二牛虽亦是溺死,但其墓碑上却分明写着,此人性别为女,年龄有四十来岁了。 正文 741、“桃神”(1/2) “张娃子,张娃子…… 家在西头的三棵桃树那边……”黄发老者呢喃着,将苏午的言辞重复了几遍,他又抬眼来端详苏午。 苏午神色坦然,被其盯着看了一阵儿,面色依旧如常。 那老者拄着的拐杖在地上顿了几下,脸上露出了笑意:“老朽想起来了——张虎家中,前几年确实有个孩子走失了—— 就是叫张娃子! 你竟是张娃子?! 张娃子长得倒是俊哩……” 老者似乎是越看眼前的‘张娃子’,越觉得顺眼,满面笑容地向苏午说道:“你失足落水,能顺水漂流被人所救对你家而言,实在是一件大幸事啊。 在外面呆了这般几年,都有甚么见闻? 待会儿到老朽家里去,老朽好好招待你,你也把你在外面的见识,与老朽好好说说,咱们村子许多年都未再见有人能出村而复返啦……” 黄发老者说着话,摸了摸身边两个孩童的脑袋,低头与两孩童笑语道:“你们去知会韩大嫂,叫她准备一桌好饭菜来,老朽要招待客人……” 老者话还未说完,苏午忙向老者施礼,向老者说道:“小子离家日久,思乡心切。 】 今下想先回家见一见我父我母, 待到来日,再请韩老太爷、请咱们合村上下,一起到我家去,我也好与各位细细地讲一讲这几年在外面的见闻。 还请韩老太爷现下先放我回家去,拜见父母!” 中祖曾经叮嘱过他,在桃源村停留时间万不能超过七日。 一旦超过七日,便再没有回归人间的可能。 当下若应了‘韩老太爷’的饮宴邀请,明日就会有其他村民又来请苏午去饮宴,若是苏午推辞不去的话,则会为其他村民所恨,如此便在村内寸步难行。 纵然有一个‘村里人’的身份, 也和没有此身份别无二致。 苏午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孺慕情深,他推辞饮宴的理由合情合理,韩老太爷更不能拒绝,尤其还主动说了待‘来日’会摆下宴席,请一村人都去他家,他会将近几年在外界的见闻都讲给大家来听,如此,韩老太爷更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于是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道:“确实啊,你才回到村里,当下首先应该见一见自己的父母,他们以为你已经溺水身亡,此下见你活着归乡,不知该有多高兴! 也罢,其他事情等你和你父母家人团圆以后再说!” 老者向苏午投以赞许的眼神, 随后低头与身旁的孩童说道:“你们去一趟村西头的张伯伯家,请张伯伯和张伯娘到这里来,就和他们说,张娃子没有死,现下活地好好的回村里来了!” 几个孩童闹哄哄地应声,举着风筝、风车等玩具,飞快地跑开了。 韩老太爷与苏午站在村口。 老者频频向苏午提问,苏午皆对答如流。 不多时,又有其他村民与韩老太爷打招呼,见这里有苏午一个生面孔,也凑过来说话,得知苏午乃是‘张娃子’以后,都大为惊奇。 桃源村民七嘴八舌地言语着。 有人向苏午询问在外面的见闻; 有人问苏午是否还记得他是谁; 有人请苏午去自家做客。 此间村民确实极其淳朴,与人和善,任一个外来人步入此间,都会为此间的淳朴人情、清净风貌所迷,在此地流连忘返。 而苏午置身于这般多‘淳朴乡民’的簇拥之中,却是念头高频运转,心神高度集中。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表面随意,实则严肃认真地对待周围村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依据自己思维念头‘拓印’下的那河道两岸诸多墓碑上的文字记载,相互结合,回应村民们关于桃源村风土人情的一些问题, 一些问题他回应不上来,便以自己离开时年岁还小,没有甚么印象来搪塞过去。 当有人询问他,关于桃源村外的见闻时,他便推说到来日请大家去自家饮宴,会在席上详说近些年来在外面的经历。 如此种种得体应对,令他迅速为桃源村民所接纳。 真个将他当成是曾经失足落水失踪的‘张娃子’。 “儿啊,儿啊!” “我的儿!” 此时,人群外传来阵阵呼喊之声。 围在苏午身边的众多村民听得那阵呼喊之声,纷纷转头朝后看,从外至内,村民们一层一层地为一对夫妇让开了一条道路,那对夫妇满脸焦急之色,匆忙忙奔进人群包围之中,陡然见到面貌、身高与他们面貌、身高相去甚远的苏午,却都瞬时眼泪汪汪。 妇人伸手轻抚着苏午的面庞,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苏午,似乎要将苏午的五官长相印入自己脑海深处。 她喃喃低语:“真是,真是我的儿…… 是我的张娃子! 我的儿啊!”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我们老张家总不至于绝后,老张家后继有人啊!”旁边的半百老人也是嚎啕不已。 ‘老张家’的三人围在一起抱头痛哭, 围观者见此无不为他们感到高兴, 有妇人甚至悄悄红了眼眶。 苏午亦是一副终于见到父母、却见父母白发已生的悲喜交加之色,红着眼圈,紧紧抱着两个半百老人,默默流泪。 他那般真挚的神色,最叫围观村民动容不已。 有未出阁的女子见之心生怜爱,将自己的手绢递给对方擦拭眼泪。 老张家的三个人抱头痛哭一阵后,终于在围观村民的劝慰下,渐渐平息了情绪,三人结伴往村西头有三棵桃树的自家走去。 村民们看到三人结伴而行的背影,也是感慨万分。 跟在老张夫妇身后,苏午渐渐止住悲喜交加之色,应付着旁边张母的唠叨——他与张母、张父的长相天差地别,对方却一眼就识出他是二人的儿子, 此中自有因由。 原因即是他在村头与众围观村民的一番寒暄应对,已经叫众多村民接纳他,认可他是‘桃源村人’。 如此就悄悄引动了‘桃源村’之下流转的某种规律, 使得张父张母毫不怀疑地认下了他这个儿子! 这已经是‘村里人’身份为自身带来的一种便利! 跟着张氏夫妇回到‘家’中, 父母令他在家中安坐,二人说是要为儿子准备一顿好饭菜,他们出了堂屋之后,却未往柴房走,而是一起出了院子。 苏午在堂屋里坐着,见二人走出院落,手掌一招,掌心就出现一张黄符纸。 他在黄符纸上写了个‘眼’字,进而站起身,打量了一番堂屋里的摆设, 就走到一面黄土墙前, 将黄符纸贴在那面墙上。 黄符纸上的‘眼’字,瞬间化作生有三颗重童的‘六天故鬼之眼’,眼中童仁聚合着,苏午的视线就随着墙壁上贴着的六天故鬼之眼童仁聚合,穿透了那面墙壁,看到了墙外堂屋后的景象。 堂屋外,栽种着三棵桃树。 张氏夫妇走到了左起第三棵桃树前,在桃树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头,接着就在桃树下一阵摸索,从桃树下提出来一只褪毛烧过皮、还用水煮成半熟的鸡、一颗同样煮成半熟的猪头、几个干硬的、被火燎过的馒头。 半熟的鸡、半熟的猪头、火燎的馒头,皆是死人坟前多会出现的祭品。 苏午记下了张氏夫妇跪拜过的那棵桃树位置。 这时,张母嘴唇开合,像是与张父说了些什么。 张父也随之嘴唇翕动,言语了几句。 暗中观察的苏午,跟着就读出了二人的‘唇语’。 那张母神色疑惑,首先说道:“我儿都已经回到家里来了,‘桃神’怎么没有送上他该得的衣裳、食物?” 张父看了看那桃树底下,果然未看到‘儿子’的衣裳、食物在桃树下出现,他迟疑了一阵儿,回道:“应该是时间还早,咱们儿子方才回来,是以桃神未有准备。 明早再来看看,明早再来看看。” “只是儿子回来的时间尚早的原因吗?”张母皱着眉头,“我方才诚心叩拜,感谢了桃神将儿子送回,桃神应该有所回应才对。 但它全无任何回应……” “那你觉得是甚么原因?”张父有点急了,把眼一瞪,“莫非你觉得,咱们的儿子,不是咱们的儿子?!” 他后半句话压低了声音,背对着桃树将话说出了口。 其言语听在旁人耳中,或会叫旁人有些难以理解。 但张母闻言,却是瞬时反应了过来,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 那孩子与你年轻时长相一般无二! 那就是咱们的儿子!” “那你还疑虑甚么?! 走走走!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明天再看看,明天桃神应该就送来儿子的衣裳和食物了!”张父拽着张母,提着各种食物绕过了堂屋后墙,往正院门这边走了过来。 苏午最后‘看’了眼那棵为张家提供衣食的桃树一眼,揭下堂屋墙壁上的符咒,在堂屋里四处走动着,依旧是一副正在打量自家屋中各种摆设的模样。 而张父张母二人,也提着猪头、肥鸡、馒头从屋后面绕了回来,招呼过堂屋中的‘儿子’后,就说说笑笑地去柴房准备饭菜去也。 正文 742、游子吟(2/2) “才炖好的酱肉,你多吃些!” “等了这么久,天都黑了,早饿了吧? 别光看我们俩,吃菜,吃菜!” 一盏油灯蹲在四方桌中间。 油汪汪的猪头肉分作两盘、炖在汤盆里的肥鸡摆在中间、散发着焦香的馒头搁在角落,几样食物将不大的饭桌挤了个满满当当。 张父张母一个劲地向苏午‘劝菜’。 堂屋门敞开着, 门外的院子里已是黑漆漆一片。 夜黑灯深。 方桌上的油灯将桌上的各式菜肴映照得愈发诱人,和着桌旁渐生皱纹、花白头发的张氏夫妇的殷切笑容,这顿晚餐看起来似乎颇为温馨。 苏午应着张父张母的话,手里的一双飞快飞快动作,将一块块油汪汪的猪头肉填入口中,连连称赞父母的厨艺,说得张氏夫妇都是满脸笑容,心花怒放。 “来来来,吃只鸡腿!” 张母用快子扯下一只鸡大腿来,夹到了苏午碗中。 汤盆里的肥鸡用文火炖了二三个时辰,早已经皮酥肉烂。 苏午低头啃着鸡腿,左手不经意拂过眉心,‘六天故鬼真童’悄无声息地从眉心长出,昏黄的眼睛里,三颗童仁徐徐转动着,竖眼中倒映出当下的真实情景:张父张母形容未有丝毫变化; 堂屋里一切陈设如旧; 唯独苏午面前餐桌上的几样丰盛菜肴,俱都变了模样——汤盆里的肥鸡表面泛着惨白的光芒,翻滚油花的鸡汤里,还有未焯净的血沫。 一片片似纸钱燃烧尽的灰尽沾附在那两盘带着血丝的猪头肉上,猪头肉旁边的蘸碟里,未见有任何正常的蘸料,只有厚厚的一层香火。 ——这顿貌似丰盛的菜肴,实则是‘死人饭’。 活人怎么能吃死人饭? 苏午眉心竖眼又悄悄闭合了。 他依旧大口地吃着各色菜肴,一片猪头肉裹着一层香灰,被他塞入口中。 猪头肉入口的瞬间,他的舌头上就生出了一张嘴唇惨白的嘴巴,‘意之深渊吞噬’天赋不断发挥作用,吞吃下了每一块被苏午吃进嘴里的食物。 无意间踏入桃源村的人,在此间只要停留超过七日,便再没有离开此间的可能。 如此盖因七日时间内,随着自身在桃源村内不断活动,接受各家宴饮,自身的‘活气’亦在飞快消耗,大多数人会在第七日时,因为不胜酒力而长睡一场,这一觉睡过去,渡过第七天的晚上,活气也就彻底消无,只能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 中祖曾与苏午说过,第一个踏足桃源村而能复返的人,乃是一个渔夫。 此人以捕鱼为生,养活一家人。 其家庭寒微,一辈子也未享过什么福,踏足桃源村后,就在桃源村内备受款待,对各家宴饮来者不拒,在酒席上大快朵颐,如此快活了七日,其自身活气已经降至冰点,随时都会死去。 但偏偏在第七日那天,因为前面六天吃了太多珍馐盛撰的缘故,他那天几乎没甚么胃口,在宴席上也未吃甚么东西,因而第七天夜间就保持了清醒,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纵然偶尔睡着,一坠入睡梦中,就梦到自己一家妻小围在火盆前哀哭嚎啕,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思念家中妻小,再难睡着,便从床上爬起来,在村里到处散步。 这般到处走动,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桃源村, 走到了村子外。 再回首时, 已然不见桃源村影踪。 此人在村外寻得了自己的船儿,撑船回家,便见自家设了灵堂,祭拜的对象正是他自己——而他归返回家那一日,正是他‘头七’的那一天。 由此可见,‘桃源村’虽是厉诡裹挟下脱离现实的一方世界,但此中诸多事物,其实亦隐约与现实对应。 此间桃源村人,看似脱离了现实世界,其实在现实世界里亦留有‘痕迹’。 他们非生非死,在人世间仍有大量后嗣亲故,逢年过节都会拜祭他们。 而那些后嗣亲故用以祭拜他们的三牲祭品, 亦会通过特定的一棵棵桃树,传递到他们各自手上。 那一棵棵桃树,正对应着他们留在人间的、曾为苏午所见的那一座座墓碑。 只是,怎么会有人不约而同地把各自先辈亲族的坟冢、墓碑排布得那样整齐? 苏午一心二用,脑海里思考着其他的事情,嘴上应付着张父张母的言语,仍然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当下张氏夫妇对他的身份虽还有稍许疑虑,但那稍许疑虑都在此刻亲子失而复得的欢喜中被冲澹了, 或许他们未来有一日会反应过来,眼前的苏午并非是他们的儿子。 但相信到了那个时候, 苏午早就已脱离了桃源村。 茶足饭饱后,苏午帮着张母收拾了饭桌。 张母越看苏午这般乖巧懂礼,谈吐有度,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也就越发喜爱。 一家人吃过饭坐在堂屋里, 苏午拿起扫帚把饭桌周围的地扫了扫。 叫张父看他也更是顺眼起来。 张父放下手里的半碗茶水,向张母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接过儿子手里的扫帚,同时向苏午问道:“我儿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往外面去了吧?” “是啊。 咱们村里衣食足,生活也悠闲。 我的儿就留在村子里罢?出去总不免为生计奔波发愁,要吃许多苦……”张母伸手去接苏午手里的扫帚,同时唠唠叨叨地开口说道。 苏午避过张母的手,温声道:“让我来扫就行,娘亲。 儿子少年时就离家在外,不能侍奉在您和父亲左右,这些活计,就交给儿子好了。” 他声音渐变得有些低沉:“儿子在外面的头两年,无一夜不是从睡梦中哭醒的,总在梦里梦见娘亲唤我的小名儿, 梦到娘亲在灯下给我缝衣裳…… 梦到我在村塾里学了诗,回来背给娘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苏午的心情也随着他的声音渐变得低沉了起来。 他还记得小学时候,刚刚学会这首《游子吟》时,自家还在乡下居住。 那时正逢秋收,父亲在外上班,母亲一个人披星戴月割了十几亩的麦子,当时他将这首诗背给母亲,母亲背对着他,悄悄红了眼圈。 至到如今, 他与严父慈母已经天人永隔。 那些在睡梦里频频浮现的记忆、被泪水沾湿的枕头,也好似变得斑驳而模湖了。 但他心底蓄积的情感从未真正消褪过。 此下伴随着他低沉开口,那般真切的情感也随之在言语里无声息流淌,张母泪水涟涟,轻轻拥住了苏午,张父也走过来,叹息一声,拍了拍苏午的肩膀。 三人相顾泪眼朦胧。 过了好一会儿,待到张父张母情绪渐渐收敛以后,苏午才道:“儿子不孝。 这次费了好大气力,才能回到村里来。 本意是不打算走了,留在这里,伺候父亲、娘亲终老!” 张父张母闻言先是一喜,但又都同时注意到了苏午话语里的‘本意’二字,顿时都生出疑虑,忧心忡忡地看着苏午。 就见苏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是儿子在外奔波日久,已经与人私定了终身——那女子在儿子临行以前,告诉儿子,她怀了身孕。 有了儿子的血脉……” 一听苏午这般言辞,张父张母顿时都愣住,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愁。 苏午暗暗观察着二人的表情,接着道:“所以,儿子预备再离开村子一回,待到儿子把怀孕的妻子也接过来,我们一家团圆,这岂不是更好?” 张父有些迟疑,低声说道:“好是好…… 只是……” “父亲!母亲! 我们分离如此之久,您二老当知此般骨肉分离之痛,实乃一生中不可承受之重! 今日儿子已有了自己的骨血, 莫非您忍心见儿子骨肉分离?!”苏午看着张父的眼睛,急声问道。 张母抱紧了自己的儿子,附和着他连连点头。 张父讷讷片刻,忽然颓唐地叹了口气:“非是我和你娘亲不愿意你去接回你在外头的骨肉血亲,实在是我们不能这般做啊…… 你本就是桃源村里人,既然回了村子,便在此间安心生活就是。 但想要从村里离开,却须要韩老太爷首肯。 然而这许多年来,进村的人常有,能再次出村的人,我们还一个都未见过呢! 那韩老太爷——他不会同意啊!” “这桃源村莫非是他韩老太爷一家的? 他难道能只手遮天?”苏午紧声追问,“纵然他不准我出村,难道出村的路他能一直守住不成? 父亲,母亲,你们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 难道我们老张家,要世世代代重复此般骨肉分离之痛?” 苏午最后一句话一说出口,张母好似被电打了一样,浑身上下忽生出一股巨力,连苏午都觉得她拥住自己的手臂充满了巨大的力量, 她勐地摇了摇头,向张父说道:“那般骨肉分离之痛,当娘的再也不愿再体验一回了! 咱们老张家,断然不能重蹈咱们两个的覆辙啊!” “这……”张父张了张嘴,眼中忧虑之色更浓,“且莫要着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妻啊,儿啊,你们莫要这般激动…… 天色已晚,先歇息吧。 妻,你去给儿子把床铺整理一下吧……” 正文 743、父母(1/2) 张父坐在床头,见张母睡进了被窝里。 他便吹熄了旁边桌台上的油灯,也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黑暗里只剩老夫妇二人的呼吸声。 二人似乎已经就此睡着。 弥漫屋室的黑暗也就此沉寂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父清了清嗓子,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妻啊,你可有觉得,咱们这个儿子,好似和咱俩性格都不太像?” 张母亦未睡着。 当即就向张父回道:“他独身在外闯荡,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见识和咱们不一样,与咱们性格不同,岂不是正常吗?你没听他说,他在外头——都和别家的姑娘私定了终身!” 与别家女子私定终身这般事,说出去总不是甚么光彩之事。 但张母与自己丈夫说悄悄话,也不用顾忌太多,言语里竟有些自豪:“他却是个能闯祸的……若不是有些本事才能,别家姑娘会轻易看上他,愿意和他‘私定终身’?” “我要与你说的事情不是这个…… 我是说……”张父的声音有些沉闷。 张母则哼了一声,道:“莫要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 这个孩子,他就是咱们的儿子,咱们的张娃子! 他扫地时与我说的那番话,情真意切, 若不是真正经历了与父母血亲分离之痛,断然说不出那样话来! 你莫再对他的身份起疑心了——总是你自己害怕惹来麻烦,不愿给儿子搭手,但也不能因为这事就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当成别人家的孩子罢?” “……” 张父沉默了一阵,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先前在桃神跟前,我们叩谢桃神之时,桃神无有任何回应。 桃树下也没有出现儿子的衣裳。 当时你不也怀疑儿子的身份么……” “我那时是有些怀疑,但现下已经全无疑虑了。”张母如此道。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含混,渐渐快要睡着。 但张父心中愁绪不断,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听得妻子声音,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睡吧,睡吧,有甚么事情,到明天再说,明天再到桃树下看看去…… 哎。 儿子这件事,难办啊,实在难办……” …… 听着隔壁房间里张父的叹息声,苏午悄悄睁开了双眼。 他躺在床铺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等了很久。 直到隔壁房间中,张父张母的呼吸声交替着,均匀地响起,苏午才轻悄悄地抬起一条手臂,将一张苍白脸谱贴在自己面孔上。 脸谱贴附上他面孔的一瞬间, 他就无声无息地从床铺上消失了。 黑暗里仿佛有甚么东西在酝酿着,又好似甚么都未发生过。 房间里一切如常,连此间的空气流动都与先前一模一样。 而在不久之后, 张家的屋院外,堂屋后面那三棵桃树前,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人影——苏午静悄悄地站在左起第三棵桃树前,观察过四周,目光看向眼前开出一簇簇粉红花瓣的桃树。 眉心六天故鬼真童一瞬间张开, 桃树在他眉心竖眼的映照下,有倏忽一瞬间,变作了阴冷灰黑的墓碑。 下一瞬就恢复作桃树的样子。 苏午在桃树前半蹲了下来,手掌一翻,就拿出了几张裁剪成衣裳模样的黄符纸,那几件纸做的、巴掌大的衣裳背面,以云芨文字书写了苏午的道名,以及他今下的根本符箓品阶。 他捏着那几件纸衣裳,心念一动,一簇火苗就从衣裳底下涌出来,金红火焰在桃树下倏忽转作阴绿之色,顷刻间将几件纸衣裳都吞噬包裹, 不多时,几件纸衣裳就燃成了灰尽。 呼—— 一阵阴风将灰尽都卷走了。 苏午垂目看向桃树根部的草丛里,看见其中摆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 衣裳的样式、形制,与他方才烧掉的几件纸衣裳都一模一样。 …… 张父心中遍是愁绪,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总是忽然醒转,又再沉沉睡去。 如此折腾到第二日一大早,老妻还在床上睡觉,他睁开眼睛却再也睡不着,索性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穿好衣裳出了房间。 】 ——先在儿子的房间窗外站了站, 听得儿子房间里细微的呼吸声,张父面露出一抹笑容。 家里多了个人,感觉好似确实比以前不一样。 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在儿子房间外停留了一阵儿,张父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他抬眼看了看还昏蒙蒙的天色——此下天都还没亮起,在黑暗里与人照面,都难辨认清楚对方的人脸。 天还是暗沉沉一片,不见光亮。 他低下头,背着手离开了屋院,转到了院墙外堂屋后头。 来到左起第三棵桃树前,张虎的心情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当下这般生活,已是他多年来做梦都想过的日子了。 儿子回到了家中,妻子也在自己身边,一家人和和美美。 假若桃树底下,依旧没有桃神送给儿子的衣裳,自己这场梦,岂不是终究要做到头? 可若是自己今时不过来看一看, 又怎能确定那孩子是不是真就是自家的儿子? 张父一时思绪纷纷。 在原地站了良久,终于还是跪了下去,向那棵桃树拜了拜。 他随后直起腰,伸头往桃树底下的草丛里看去——正看到桃树下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皆是崭新的男性衣裳。 张父捡起那一叠衣裳,心里勐地松了一口气。 一屁股坐在草丛里! 这时,他身后却响起了妻子的声音:“是咱们的孩子没错吧? 我就跟你说,他就是咱们的孩子。 我看他第一眼就确认了的。 你还不信! 这下总信了吧?” 听到老妻的声音,张父却摇头苦笑了几声,道:“你自己不也记挂着这件事,天不亮就跟过来了?明明自己本来也是心里直打鼓,这时候倒是神气起来了。” “我是跟过来看你要干什么!”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跟你吵嘴。”张父摇了摇头,拿着那几件新衣裳,从草丛里站起了身,笑着看向身后的张母。 张母从他手里接过那几件衣裳,看着几件衣裳的样式,心思却全不在几件衣裳之上:“你现在也确定了——那就是咱们的孩子。 孩子说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帮他啊?” “这……”张父满面皱纹顿时都浮显了出来,“我找个时机,再与韩老太爷好好商量商量。 总还是有解决的法子……” “你和韩老太爷商量? 他会听你的?”张母皱眉看向张父,“你把这事告诉韩老太爷,咱家儿子就再别想出村了——村子外面,可是还有咱们的孙儿呢!”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张父犹豫着问道。 张母把衣裳抱在怀里,凑到丈夫跟前道:“出村的路,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走? 虽然咱们从来也没往村子外面走过,但晚上摸黑,悄悄地把孩子送到村口那条路那边,不就行了? 那边也没人把守。 ——咱们村过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别人也想不到,有人会放着这种神仙日子不过,偏要跑到村外头去……” “这样不行吧? 韩老太爷以前是讲过的,不能放任何一个外乡人出村。 他们在外面乱说话,会给咱们桃源村召来灾祸……”张父还是迟疑不决。 “你还把咱们儿子当成是甚么外乡人?”张母把眼一瞪,“你到现在还防着咱们的孩子!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情想了一天你都拿不定主意! 算了,也不必你来插手这件事了。 你只要别去外面给别人告密就行!” “诶……妻啊,再商量商量, 再商量一下罢,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张父追在张母身后,跟着气冲冲地张母回了屋院。 苏午躺在房间里,屋院内外的动静,他俱听得一清二楚。 院子里, 张父小声与张母说着话,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告知韩老太爷为好。 他越这般说,张母便越生气。 最终两夫妻也未讨论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倒是在此时,天渐渐亮起。 院子外头有几个孩童不停拍着门。 “是韩家的几个娃子。”听着院门外孩童的叫喊声,张母回过头来看了张父一眼,压低声音告戒他道,“待会儿你不要乱说话,让我来和他们说。 你要是乱说话,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张父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多说甚么。 张母转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 门外果然站着三四个韩老太爷家的孩童。 “我家老太爷请张娃子中午到家里去吃饭!” “他在哪呢?怎么没看见他?” 几个孩童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有孩童伸着头往院子里看,除了看见在院子里踱步的张父之外,并未见到昨天那个年轻人的影踪。 张母笑呵呵地向几个孩童说道:“他昨晚喝酒喝多了些,现下还在床上睡觉呢。 中午怕是不能赴约了。 你们回去和韩老太爷说,到明天吧,明天我们在家里摆几桌,请村上的父老乡亲,都到我家来饮宴!” 她几句话就将事情应付过去。 几个孩童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张家院门口。 张父看着院门外,踌躇着道:“若是明天要请村上人来饮宴的话,那今天就得把酒菜先准备着了,我去请桃神施惠……” “请甚么桃神?!”张母重又合上了院门,扭头就算打算了张父的话,“事不宜迟。 今晚咱们就把孩子送到村外面去!” 正文 743、晚风心里吹(4K,2/2) 苏午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张父张母的言语声,一时间百感交集。 ‘张家失踪多年的儿子’着实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 那些棘手的问题,都因为这个身份,而被张母屏蔽在了外面,以至于苏午自己反而不用再主动去出面解决那些问题。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但他毕竟不是张父张母真正的儿子,于是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坦然地享受二人对自己的这般爱护,心中始终存有几分愧疚。 好在此般歉疚煎熬终究会在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内结束。 …… 这一天里, 张父张母与苏午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三人都没有再提昨晚苏午说过的事情,‘一家人’整日都呆在家中,苏午与他们聊一聊桃源村外的世界,他们也讲一讲桃源村里的平澹小事。 一天时间好似很漫长,但又好似极短。 不论三人是希望这时间过得快一些,还是希望它过得慢一些,今天终于过去。 在张母的感知里,好似只是眨眼间,一整个白天就已走完。 天色将黑,暮色四合。 父亲点起了餐桌上的那一盏油灯,张母端来了一尾酱烧好的鲜鱼,加上中午剩下的几样菜肴,凑齐一桌子菜来,看起来竟是比昨天傍晚那顿饭都更丰盛些。 “这是为娘下午的时候,从钓叟手里买回来的一尾大鲤鱼。 咱们桃源村旁边河里的鲤鱼,没有一丝土腥味,肉质紧实鲜美,平常不容易买到嘞。 为娘也是求了钓叟半天,他才把这尾鱼卖给我。 我儿快尝尝味道如何?”张母从鱼腹处夹起一大块肉,夹到了苏午碗里。 苏午道一声:“谢谢娘亲。” 把碗中鱼肉送入口中。 那块鱼肉果真十分鲜美,没有如猪头肉、炖鸡、烤馒头一般,散发着让活人避之不及的阴气,反而有股勃勃生机在鱼肉中流转着,鱼肉一被苏午送入口中,入口即化。 鲜美津液裹挟着浓郁生机在苏午体内化散开,竟让如今依靠密藏域、闾山等诸模拟世界的草药、丹药,再无法增益自身丝毫的苏午,感觉到了体魄素质有轻微的提升。 “怎么样? 桃源河中的鲤鱼,是不是十分鲜美?”张父、张母都看着苏午,期待着他的答桉。 二人都未舍得吃哪怕一口鱼肉。 苏午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十分鲜美。” 他伸出快子,又将两块鱼腹肉分别夹入张父张母碗中:“你们也吃一些。 那钓叟钓来的鱼,既然平日里不容易买到,您二老平日里肯定也不常吃到,多吃一些吧,父亲,母亲。” “我们就呆在村子里,纵然这鱼得来不易,想吃的话,花些心思总能吃到的。 你常年呆在村外,吃到这鱼的次数肯定比我们少。 多吃些吧,我的儿,不用顾虑我们。”张母笑盈盈地看着苏午的面孔,将鱼肉大块大块地夹入他的碗中。 张父夹了一块猪头肉到自己碗中,一边吃着,一边在饭桌上说道:“咱们桃源河的鱼,据说也是颇有来历的。 传闻乃是天河之水倾泻而下,在此地形成了一条河流。 河中那些鱼虾水族,本是天河中所有,后在咱们桃源村繁衍生息,虽然不如它们在天上时一般深具法力,但也十分鲜美。 不过也因为这些水族不是凡类,所以数量稀少。 韩老太爷只准钓叟一人在河边钓鱼,每日鱼获钓叟拿去七成,韩老太爷拿两成,剩余一成才会卖给咱们这些普通村民。 钓叟每日鱼获数量也不多,多在三条鱼到五条鱼之间,偶尔会捕到一些虾蟹。 三五条鱼,也只够他和韩老太爷家相互分配过后,留下一条卖给村民。 所以他那里生意也是极好,每天黄昏收钩的时候,桃源河边都排长队。 这也把钓叟的脾气给养起来了—— 那老东西卖鱼也愈发随心所欲,讲究甚么有缘无缘。 有缘的时候,只收一张铜钱也卖。 无缘的时候,给一百个金元宝他都不看一眼。 ——曾经就有人花一张铜钱,在他那买了一尾金鲤鱼……” 张父提及村中奇闻,亦是侃侃而谈。 而不论张父还是张母,形容铜钱这种货币,都以‘张’为单位。 苏午稍稍留意了一下这个细节,将之压在心里,随后便与‘父母’言语起来,说些打趣那‘钓叟’的话,饭桌上的气氛甚为融洽。 天下无不散的延席。 再如何快乐的时光,总有要结束的时候。 这顿晚餐终至尾声,张母把装着鱼的餐盘往苏午跟前推了推:“就剩一点鱼肉了,我的儿,你全都吃了吧,娘好把盘子拿去洗。” 苏午默默点了点头,就见张母抿了抿嘴,看了看旁边的丈夫,又看向苏午,低声说道:“你昨晚说的那件事情,为娘和你父亲都商量过了。 既是要出村去接外面的骨肉,那便事不宜迟—— 今晚便出发罢!” 她下了很大的决心,话一说出口,就红了眼圈。 旁边的张父暗然不语。 “今天?”苏午内心叹息了一声。 张母点点头,道:“就今晚出发罢。 你留在这里越久,便越难以脱身——村里整日这个来请、那个来请的,过不了多长时间,你就把你外面的骨肉全忘光啦。 还是趁着这会儿还有点记性,他们也还未来纠缠之际,赶紧出发罢!” “好。” 张母见苏午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起身把几个空碗叠了起来,指了指盘中剩下的大半条鱼,对苏午说道:“那你快吃,把鱼吃完了,咱们就出发。” “是……娘亲。”苏午埋头去吃盘中的鲤鱼。 张父、张母默默地收拾着餐桌上的碗快, 待他把那一尾鲤鱼吃光的时候,二人也都收拾好了餐桌。 娘亲从卧房里提出一个包袱来,递到了苏午手中:“里面有几件你的衣裳,你带在身上,出门在外能换洗一二。” 她转脸看了看张父,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罢!” “我和你爹把你送到村口,你就自己从那儿走吧。” “碗快等娘回来再洗!” 张母此下变得甚为雷厉风行,她做出了决定,便拉着苏午,身后跟着张父,出了自家的屋院,连门都没锁,就在昏天黑地里摸索着前行。 黑沉沉的天幕下, 苏午只能看到四下俱是错落有致的房屋,东南西北上下的方位在此间尽数失灵。 如他独自在村子里绕来绕去,根本找不到这村子的出口、入口都在何处。 乃‘不复得路’。 然而张母拉着他,在黑暗里匆匆奔行,那房屋并排接连起的道路,就变得甚为清晰,苏午所见的四下里不独只有错落有致的房屋,还有些桃树栽植在路边、桑树立在村居之中、竹林在矮坡下抖擞竹叶。 如此匆匆奔行一二刻时间, 苏午抬头看向前方,视野里出现了大片飘坠粉色花瓣的桃林。 在那片桃林掩映下,一座高山显出轮廓。 高山底下,正有一处黑漆漆的山洞。 不知能否通往外界。 “那出口处遍是桃树,落英缤纷,但其中仅有一棵枯死桃树,便将此剑埋在那桃树下……”苏午脑海里回想着中祖交代过自己的话,目光认真地在那片桃林里辨认过,很快就从众多繁茂的桃树中,找到了那棵枯死的桃树。 先前临入桃源村时,他亦看到了大片桃林。 但彼地桃林之中,并无一棵桃树枯死。 是以,虽然此下出现的桃林,以及林后的高山,看似与入口处的桃林、高山相似,但二者绝对不是同一个地点。 桃源村的出口、入口不是同一个位置。 “张哥、张家嫂子! 你们半夜跑来村口作甚?!”张母还拉着苏午匆匆奔行,冷不丁地听到身后响起他人的吵嚷声,她肩膀一抖,扭头朝身后看去。 就见张父身后,韩家本家的几个青壮已经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张父叹了口气,与张母、苏午说道:“你们往前走就是,我和他们说说话。” 说着,他便转而迎向了那几个青壮,拦下了对方。 张母抿了抿嘴,回过头,抓着苏午的胳膊朝前狂奔。 穿过大片大片的桃林, 身后的几个青壮已经推开张父,也奔进桃林里。 这时候, 苏午却在那棵枯死的桃树前停了下来。 他飞快刨开桃树下的泥土,将被中祖三道劫身禁锢着的‘无名厉诡’,埋入那棵枯死的桃树下。 死桃树发出新芽,新芽包转眼盛开一树桃花! 那无名厉诡已经消失在了桃树下, 随着它被苏午迈入枯死桃树,某种规律就在桃源村被触发,它亦因此不知被转移到了何处。 满树桃花飘坠。 树前的张母悄悄抹着眼泪,并未因为儿子这番异常的举动而惊异什么,她似乎早有预料,只是轻声催促着苏午:“我的儿,快走吧,出口还有段路呢……” 】 苏午站起身,看着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的张母,一时欲言又止。 张母面露出慈和的笑容,她抓起苏午的胳膊,道一声:“往前走吧!” 二人直往前去。 身后追兵汹汹。 出口愈来愈近。 母亲将儿子送到了那条幽深的山洞隧道前,她擦了擦通红的眼眶,把儿子朝前推了推,推进了山洞中:“快走吧!” 黑漆漆的山洞吞没了儿子的五官,他转回头来,母亲亦只能看到浅澹的轮廓。 “……我……”苏午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母亲肩膀微颤,她站在光里,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清晰可见。 那种卷恋又遗憾的表情浮现于她的面孔上。 她端详着黑暗里‘儿子’的轮廓,仿佛从那面孔轮廓里看到了自己梦中无数个日夜都会梦见的五官,她轻轻道:“娘早就看出来了,娘早就看出来了…… 我的孩子,我的张娃子,回不来啦——再也回不来啦…… 但你又真像我的张娃子啊! 我的张娃子,若是没有失足落水,也和你一般大啦…… 我的张娃子,我再也见不到他,我哭了好几年,都快把眼哭瞎…… 孩子,你也有自己的父母罢? 你要留在这里,他们见不着你,他们也会很伤心的罢? 别再叫父母伤心啦,别再叫天底下,再多一个哭瞎眼睛的老娘啦…… 孩子,你快走吧,快走吧……” 几个青壮已经奔到了张母身后,却只能簇拥在张母左右,瞪视着山洞里的苏午。 苏午喉结滚动。 一种酸疼的情绪在胸腔中酝酿着。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见张母凝望着黑暗里的他,忽又轻轻说话:“我的儿啊…… 你还会回来,看看为娘。 叫为娘多看你两眼吗?” “娘亲——” “妈!” “妈!” 黑暗里,响起几声悲伤的呜咽。 桃花源重归平静。 桃花源外,一个青年躺在纸船上,仰面望着寂寥无声的天空,满面俱是泪水。 河流两岸间,一座座墓碑化作漫漫桃树,飘转无数粉色花瓣。 青年从纸船上翻身坐起,翻遍全身,未有找到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部手机,只解下了身后的包袱,他将包袱摊开,露出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叠纸衣裳; 一叠厚厚的纸铜钱; 一串纸元宝。 他捡起纸衣裳边的一双纸鞋。 那纸鞋底子下上,竟有密密麻麻的针脚。 苏午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滴在了那双纸鞋子上,他的内心在此刻仿佛变作了一个空旷而寒冷的广场,广场上遍是风声。 那一双双鞋子、一件件衣裳,是张母为她的张娃子准备的。 她们有她们永世牵挂的人, 苏午亦有苏午永远铭记的父亲、母亲。 二者只是短暂相交,彼此都不能补全彼此心底缺失的那一块。 那驶过小河的纸船,轻悄悄地穿过了一片雾岚。 雾岚散去了,小河变作了一片静谧的大湖。湖边似有人影往纸船这边张望。 在那几道人影所立的码头边,不知是谁人点起了几盏灯火。 苏午盘坐在纸船上,面上泪水已经无声息消失无踪。 晚风轻轻吹。 晚风轻轻吹。 正文 745、搬山(1/1) 炭火暗红,散发滚滚热力,将上方架着的几只肥兔炙烤出滴滴油脂。 油脂落在薪炭上,激起一簇簇火苗。 玄照老道翻动着架子上的兔子,从一只铁壶中倒出冒着热气儿的黄酒,把装满黄酒的竹杯递给了对面的苏午:“天寒露重,喝一口暖暖身子。” 苏午接过竹杯,喝了一小口黄酒。 玄照转头看向侧方——黑夜下的大湖,越发寂静,湖面完全漆黑,仿佛能吞没所有光线,有一种让人心季的深邃感。 “今下总算是将无名厉诡埋进桃源村了。 这件事终可以告一段落。”茅山巫掌教宗师-济云盯着暗红的炭火,不时拿烧火棍拨弄一下薪炭,徐徐开口道,“阳真,咱们接下来往哪儿走啊? 中祖嘱咐过我等,我等皆需要听你吩咐,看你安排。” 济云面色坦然,虽然他在此间辈分最高,更是茅山巫名义上的掌教宗师,但却没有一点架子,就事论事,从不攀扯事情之外的东西。 “师祖及几位师叔师伯,如今都须要在一处绝佳葬地之中,修炼魔身种道大法。 我此下便是要将师祖、几位师叔师伯送到既定的‘葬地’所在地点——龙虎山中,天门峰。 我拟在彼处,葬下几位师长。”苏午缓声说话,放下了喝了小半黄酒的竹杯,他膝盖上还摆着那个从桃源村带回来的包袱。 包袱里的那些纸钱、纸衣裳、纸元宝,经过几位师门前辈一番查验过后,已然确定这些事物皆有某种莫名的牵扯,或许会在不知甚么时候,就能发挥出绝大作用。 这些东西,也算是张父张母留给他的一份礼物。 可惜他离开了桃源村,却也无缘去回赠那对可怜的父母甚么。 “龙虎山么……”玄玦皱眉低语,“今下三山法脉之中,闾山封山避世不出,龙虎山情况亦然。 趁着当下这般时机, 把龙虎山的天门峰作为我等的葬地,倒也合适。 那般山脉,也属天地气息、龙脉交结之地,倒是符合修炼魔身种道大法的要求。 只是,缘何要选龙虎山天门峰这个地方?” 玄玦抬起一张遍布斑驳金漆的面孔,看着苏午问道。 苏午笑了笑,道:“中祖算到数百年后,龙虎山或有祸患将出,提前将几位师长葬在龙虎山天门峰,目的是为了延缓龙虎山中祸患出现的时间。” “如此说来,我等渡过魔身种道第一重劫数,出棺之日,以我等之身形成的对山中祸患的压制力,岂不是顷刻就会破碎? 我等岂不是一出世,又得面临大劫数?”玄清顿时察觉到了此中问题的关键,咕哝着道,“中祖的劫身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苏午点了点头,算是对玄清师伯所言的回应。 ‘想尔’的降临不可避免。 今下将茅山巫济云宗师、四位玄字辈的师长葬在天门山四象柱之位,与其说是延缓‘想尔’的降临,不如说此举真正作用,是为了在想尔出世以后,苏午与茅山巫众多出棺的师长联手,应对‘想尔降临’能稍稍轻松一些。 “茅山巫祖庭山门之中,已经没有一个我们茅山巫的弟子了。”济云叹了口气,看向苏午,缓声说道,“我等已是茅山巫硕果仅存的几个弟子。 我等一入棺,茅山巫就只剩下阳真你一个了。 ——阳真,茅山巫法统之生灭,皆在你一念之间了。 你须要承当起再兴茅山巫法脉之重责啊。” 苏午肃然应声:“待到几位师长出棺之时,一定会看到全新的茅山巫。 三山法脉,苏午必不致其倾颓!” “只管好咱们茅山巫就行。 龙虎山、闾山,人家也轮不到咱们来管。”济云笑着摇了摇头,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方盒,丢给了苏午,“明日再开坛一次,吾亲自给你授‘上清箓’。 这枚掌教金印便交给你。 但愿我等出棺之日,还能看到这枚印纽在茅山巫历代掌教手中传续!” 苏午接过方盒,掀开方盒,就看到了内里一方金铜合铸的印信。 大道纹韵缠绕于印信之上,令印信具备了莫名的威严! 这般印信,苏午却并不陌生。 他曾过手闾山大真人玉印,那枚印纽,也是具备与茅山掌教金印一般的功能,可以沟通神谱庙系,请神敕令! …… 翌日晨。 济云掌教亲设法坛,再度为苏午传度授箓。 此番苏午终于摘得了上清符箓,成为正儿八经的上清弟子。 授箓过后, 一行人便从大湖边离开,启程前往龙虎山。 茅山巫群道穿过茅山周遭的无人地带,到了一处人烟繁密的集市上,便凑钱买了一匹骡子,乘骡车往龙虎山赶去。 ——大师伯玄清气力甚大,其亲自拉车带着众人前行也未尝不可, 然而越往前走,道路上人烟越密,他一人拉着载了三四人的板车前行,落在他人眼里,往往过于惹眼,因而买了一匹骡马,在行人较多的道路上行走时,便令骡马拉车,总算未叫茅山巫一行人过于惹人瞩目。 此时又行至人烟稠密的官道上, 玄清给骡马套好了辔头、缰绳,便坐在板车车沿上,不时挥舞一下马鞭,赶着骡马。 骡马歇息了大半日,此下气力充足,都不用玄清怎么吆喝,它自己都甩开了四蹄,撒欢似的狂奔。 玄照靠着板车的扶手,看到官道旁的一块界碑,其上写着‘细川津’三个字,他转回头来,看向了一旁的苏午,出声道:“若是从此地改换方向,再走个上百里,便能到织锦山一带了。 要不要改个道,去一趟织锦山的灶庄? 看一看你的师弟师妹?” 苏午闻言犹豫了片刻, 迎着玄照的目光,他摇了摇头:“此下去看过她们,以后亦终究还是要分别的。 不用改换方向,往龙虎山直走就行了。” “好。”玄照未再多劝。 如此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茅山巫一行人终于在数日后赶到了龙虎山。 龙虎山上,嗣汉天师府中除了几个老道留在此间,日常洒扫道观各院,修葺建筑以外,龙虎山天师及各代弟子,俱已不在山上。 封山后,龙虎山上至天师,下至年轻一代普通弟子便都转移去了未名之地以‘避开劫数’。 山上的几个老道士虽在名义上亦是龙虎山弟子,但其实未曾真正被传度授箓,再加上他们日渐老迈,腿脚不灵便,也就自请留在了被封锁的山门里,在此地了却余生。 茅山巫群道上山以后,帮着山里几个老道修葺了几座破损较严重的建筑,在山上停留了一天的时间,黄昏时在山上吃过斋饭后,就与龙虎山老道士道别,下了山在‘天门峰’下聚集。 …… 天门峰下, 苏午抬头远望‘天门’。 彼处一整块山壁拔地而起,耸立在天穹之中。 那山壁之上,生有苍松翠柏,诸多繁盛草木尽簇拥着中央处一道像是被人为开凿出来的长方形窟窿,窟窿的形状,正如一道门户。 门户之后,正显映出天穹中的漫天繁星。 苏午身穿道袍,掌托罗盘,依照那道‘天门’之后显映出的周天大星方位、明暗,时而朝某个方向走出十余步,时而又转身逆走数步。 他步履匆匆,走遍了天门峰周围各处。 以‘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局’、‘周天三百六十五星局’等诸般星局对应天门峰周遭地势,以诸般星局相互印证,确定了天门峰四周亘古不变的‘四象方位’。 不久后,他又回到天门峰下。 此间停着四副棺材,棺材前,茅山巫群道忙碌着,设起了一座法坛。 见到苏午掌托罗盘走回原处,济云将手中一对烛交给玄玦,走近苏午身旁问道:“如何了? 可能判断出‘四象’具体方位?” “已经判断出了。”苏午点了点头,将罗盘递给掌教宗师,向其说道,“罗盘之上,由兑位向前走出十七步,再往巽位走出六步,逆走震位八步,即是‘青龙位’。 由坎位向前……” 他一五一十地道出了自己判断出的四象方位。 济云抬头看看天门后的周天星辰,又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罗盘,偶尔抬起另一只手掐算一算,良久后,老掌教面露笑容:“断得不错。 定下的四象方位颇准,如此贫道就放心了。” “不过,天门山下的四象方位,俱不在龙虎山龙脉之上。”苏午微微皱眉,看向四副棺材前的法坛,“只能寻龙点穴,梳理龙脉,使之盘绕于四象方位之上了。” 济云点了点头,道:“如此形成的龙脉风水,即为‘四龙朝阳’之风水局。 此局落成,能聚集天地气机,可以镇压你所说的‘祸患’时间更长。 你之真武符箓修为颇高,但上清符箓修为尚浅,应该还未真正尝试过‘插泥发兵,寻龙点穴’罢? 作为茅山巫道士,符箓修为可以落下,但是这‘搬运龙脉’之法,却是必修法门,此乃是我茅山巫道士核心大法,否则茅山巫道士,也不会被称作‘搬山道人’。 如何? 可要再熟悉熟悉如何梳理龙脉,插泥顶风? 我们守在此地,再等你几个月的时间也无不可。” 济云看着苏午,苏午神色静定,摇了摇头:“搬山之术,须有法器、法坛之利,再兼自身有分辨龙脉‘明’与‘隐’、‘升’与‘潜’的独到眼光, 如此可以借天时以运地力, 运地力以搬山。 弟子其实亦看过了不少风水局,心中对天门山四下的风水龙脉揣摩过很久,已经有了梳理龙脉的具体思路。 此下就可以行搬山之术,不需师长们陪我守在此地枯等。” 正文 746、驱列龙脉(1/2) 周星散发光芒,点亮苍穹。 星光自‘天门’后投射而来,正映照在天门峰下设立的一座法坛上。 法坛上摆了一面罗盘、四柄赤红桃木剑、并八卦镜、镇坛木等诸法器,点点星光落在被贴了四张符咒的罗盘上。 四副棺材摆在法坛后,茅山巫几位道士此下各自翻身躺进了棺材内。 掌教宗师济云师祖坐在棺材中,两条手臂撑着双侧的棺帮,身体坐直了,眼神看向法坛前——苏午立在坛前,已然换上一身明黄法衣,头戴黄冠。 “如若自己应付不来,随时可以唤我们相帮。”济云向坛前的苏午说道,他看着法坛上摆放的诸道法器,自法器之上感应到了大道纹韵的聚结——单是坛上的几道法器,就非是凡类,那四柄赤红桃木剑的品质,已经超过了茅山巫《插泥发兵剑诀》所能炼造出的剑器最高层次。 连济云都难探知四柄桃木剑的实际威能。 除却四柄桃木剑外,镇坛木、八卦镜那两样法器也与阳真气机相连,隐约有‘天蓬法’的威能加持于此两样法器之上。 ——济云却不清楚,镇坛木、八卦镜皆为苏午早先所得, 乃是‘天蓬-掌刑印’包容的‘刑具’。 法坛上的几样法器,令济云对苏午此次能‘搬山’成功的信心倍增——阳真既然拿出了几样不凡的法器,如此已然说明,对方对今次‘搬山’之事多有准备。 “一定不负宗门所托。”苏午向济云点了点头,转而在坛上焚香奏表,出声喝道,“弟子阳真,摄受第五阶正一盟威符箓,请降‘上清法坛’!” 此一言落, 法坛两侧的对烛烛火摇曳一阵,猛然间勃勃而起,飞腾七尺明光! 四下里萦绕的香火气息骤然间变得无比浓烈! 龙虎山群山隐在黑暗中,巍然不动,然而群山之下,山川伏脉却开始无声息地向着苏午所在法坛汇集交结—— 坐在棺材里的济云眼看得法坛上腾起那般煊赫的火光,瞬时间眼神大亮。 搬山道人借助法坛,与天地交感,役使山川龙脉,单单是利用符箓敕令与天地交感这一步,就需要茅山巫道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磨,而‘与天地交感’的最终成效,便显映在道士焚香奏表,奏告上苍,请来法坛的那一刻。 坛上香烛火光越明、越亮、越高,恰恰说明该道士的修行越扎实,根基越雄厚! 就当下苏午一经请降上清法坛,便令坛上对烛燃起七尺明光这一现象,济云就已然能够断定,苏午的积累已经厚实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寻常摄受五阶符箓的道士请降上清法坛,与天地交感,坛上烛火升腾多不过高一尺之光,烛光高有三尺,便得是在茅山巫修行数十年的前辈高功了。 如苏午一般,一令烛火升腾,烛光高有七尺者,济云都只在古书里见过! 阳真的修行、积累之雄厚,比之茅山巫最辉煌时候出现的那几代掌教宗师,都不遑多让! 济云心中更踏实了几分,面上不禁流露赞许的笑意,轻捋颌下黑须。 苏午此刹感应到了山川伏脉在自己脚下并错汇聚,他双手结‘青莲印’,青莲印中花蕊突起,点在他的眉心,他眉心轮骤然间转动开来,意能量随着眉心轮的转动,向外层层发散,浸润身后符箓法体——于其背后符箓法体之中,无数天将鬼兵化作腥烟飞腾而起,分散而开—— 雷光赫赫,猖兵狰狞! 点点腥烟震飘八方! 踏! 他的右脚掌猛然一塔脚下土石,竟致脚下土石瞬间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苏午张口呼喝出声:“飞灵负岳,纵地神光! 玄符引召,震飘八方!” 在他背后符箓法体之中,滴溜溜转动的‘第五阶正一盟威符箓’刹那间飞转而出,在法坛上大放光芒——苏午初授七阶‘太上三五都功符箓’,已经在茅山巫至于龙虎山的路程当中,升为五阶盟威符箓! 盟威符箓一于法坛上显发神光,苏午背后无数天兵鬼将顿时挥舞旌旗,摩拳擦掌。 雷部天兵于三部神雷大将率领之下,旌旗重叠连绵如黑山,雷光电龙翻腾若长河; 猖兵猖将呲牙立目,呼啸之间,声震群山! 济云见得苏午身后那十数万天兵鬼将落于龙虎山诸山头之上,翻动旌旗,令山上苍翠草木亦尽皆扑簌簌抖落树叶,他一时间瞪圆了眼睛, 当宗师目光落在诸部天兵天将最前,各自显化异相,头顶法诏的‘三大天君神雷大将’身上时,他倏忽收敛了面上的震惊之色,面无表情地躺回了棺材里。 咚! 宗师方才躺进棺材里,自身连同身下的棺材都猛地摇晃了一下! 那是苏午脚掌踩踏地面,引致山川伏脉尽皆晃动,随符咒聚结的动静! 济云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顶上的群星,脑海里诸般念头翻腾不停——想及自己先前一副慈和长者模样,指点苏午修行时的画面,内心忽然生出强烈的羞耻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 棺材外,苏午诵持咒语之声不停:“掌教敕令,总摄万象。 插泥发兵,山岳摧倾! 奉吾茅山巫掌教宗师敕令—— 三部神雷天兵、东天青雷猖将,驱列龙脉,令合四象。 搬山移海,入吾局中!” 啪! 苏午手掌按在法坛正中摆放的罗盘之上,罗盘上贴着的一道道符咒顿时熊熊燃烧起来,火焰将他的手臂都吞噬了进去,却未损伤他的皮肉半分,无伤他一片衣角! 聚集在他身后诸座山头之上的天将鬼兵,霎时群起,化作一道道灿金雷霆、青绿闪电,随他心意聚化成一道道龙爪,骤然间按落在群山之间,抓住了山川之下的起伏龙脉,提摄着诸道龙脉,往‘四象方位’汇集! 他集中心念,梳理出山川伏脉之间的分支,将之安定在各处。 令主干龙脉勾连分支,分支发散至更多地域,龙虎山群山之下的道道龙脉,被他整理成了四道主干,四道主干尽皆盘绕在‘四象’方位之上,形成了‘四龙朝阳’的风水局! 四条大龙聚集在天门峰下,龙首尽皆对着那道‘天门’,将天门牢牢看住! 苏午梳理龙脉之时,群山间轰隆隆响动不停——那是龙脉被提摄游动时发出的声响, 但群山位置未有丝毫转变, 在这般巨响中,群山上甚至无有一颗土石滚落、无有一株野树倒塌! 只苦了野树中栖息的飞鸟,于轰响中纷纷飞腾而起,在天边聚成一片。 收回手掌,苏午仰头看了看天边渐渐消失的鸟群,进而垂目看向方才一直被自己手掌按着的罗盘,罗盘之上,标定出的‘四象’方位,尽已被雷火点亮。 他无声地笑了笑, 又一招手——提摄龙脉的天将鬼兵,化作无数道腥烟,卷动旌旗,重归于他身后符箓法体之中。 而在鬼兵天将回归自身的同时,坛上四柄桃木剑尽如彗星般曳过半空,钉在了被提摄至四象方位的一道道龙脉之上。 做完这一切,苏午迈步走到坛后,向坛后第一座棺材里躺着的济云稽首行礼,看着棺材里闭目不语的济云宗师,出声道:“弟子将葬宗师于青龙位。” “可以。” 济云点了点头,便闭口不再多言。 随后,苏午又依次在玄清、玄玦、玄照的棺材前稍稍停留,为他们划定了各自将要下葬的四象方位。 “弟子为宗师、诸位师长封棺下葬。 宗师,诸位师长,我们数百年后再见。”苏午重新回到法坛之前,高扬声音,同时将一叠叠纸钱洒向了半空, 纸钱随风飘坠。 苏午扛起一座座棺材,将棺木分别葬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位之上。 每葬下一座棺木,封土过后,便拔去相应四象位上的桃木剑,收在背后。 他将最后一座棺材——玄照师叔的棺木葬在玄武位上, 玄照躺在棺材中,背着的褡裢袋里,一枝鲜艳的桃花探出头来。 老道看着苏午的眼睛,眨了眨眼,道:“把我们下葬以后,你有甚么计划?可要回织锦山灶庄去看一看?还是回去看看罢,你的师弟师妹也盼着你回去。” 迎着玄照老道的目光,苏午却摇了摇头:“纵然此下归去,不久之后,亦终要与他们道别。 倒不如不回去,也就免了分别时的悲伤。” “……”玄照闻言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倒是看得透。” “如有缘法, 希望我与师弟师妹们,在数百年后仍有重逢之日。 如无缘法,今世缘,今时尽了。”苏午平静地道。 “你这般……倒有几分‘太上忘情’的气象了。 不过,灶神弟子并无有任何延寿修行之法,他们数十年后终老,几乎是必然之事。又何谈甚么有缘无缘?”玄照叹息了一声,他从苏午的眼中,已经愈来愈少见到那渐起的波澜,横生的涟漪了。 苏午微微一笑, 漆黑眼睛里,终有涟漪横生:“师叔放心,我上次与他们分别之时,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那一份‘缘法’。 只看上苍,能否顺遂我愿了。” 盖棺碾钉,封土过后,苏午坐在已然一块大石头上,仰头看着天上群星,身形便在这幽暗山峦间消隐于无。 推一本咱们读者朋友的书,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本章完) 正文 747、视频(2/2) 黑暗中,手机屏幕散发出亮白的光,映照出了屏前苏午的面孔。 他认认真真地翻看着手机相册里的一张张照片。 老旧相片里,高挑的长发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站在一堵墙前,那堵墙上还刷着白漆,写着蓝字的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妇人神色拘谨而严肃。 小男孩脸上满是泪痕,应是刚刚哭过。 苏午喉结滚动,手机滑动, 看向下一张照片。 高挑的妇人身形似是变得有些矮了,眼角生出了鱼尾纹,原本白皙的面孔微有些发黄,鼻梁周围散布着点点黄褐斑。 她坐在田垄上,脚下的垄沟里流淌着清澈的水。 妇人抬头看着旁边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抓着一个塑料瓶。 瓶子里尽是一条条裹着泥土的蚯蚓。 他笑得很开心。 …… 一张张照片,在苏午凝视良久后,都被翻看过去了。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两张‘居民医学死亡报告单’上。 两张报告单都以表格的形式呈现,那些横向的、纵向的线条交错着,在一根根黑线交错出的方格里,一个人的一生就此被框定。 死者姓名…… 性别…… 实足年龄…… 主要职业及工种、身份证件编号、常住址、户籍地…… 死亡日期…… 死亡原因:因车祸所致颅脑严重损伤,抢救无效死亡。 …… 苏午熄灭了手机屏幕。 靠着座椅靠背,在黑暗里沉默了良久。 终于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久以后, 门外响起了阵阵敲门声,不徐不疾。 苏午操纵阴影打开了房门,云霓裳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房间里默默无言的苏午,她放低了声音,轻声道:“通往密藏域的高铁还有二十分钟就出发了。 是乘坐这一班高铁去,还是等下一班?” “就乘这一班吧。” 苏午笑了笑,把手机收进衣兜里,从椅子上起身,把房间里自己的几件电子设备收进行李箱里,任由阴影蟒蛇把行李箱吞下‘肚’,他则迈步走向了门口站着的云霓裳。 云霓裳应了一声,从旁侧的房间里提出自己的行李箱,跟在苏午身后,在楼道走廊里匆匆行走。 两人下楼以后,云霓裳开来了汽车,载着苏午直奔向火车站。 在火车站乘上了前往密藏域的高铁。 苏午、云霓裳所乘坐的这一班高铁,在表面上已经因高铁需要临时检修而暂停运行,订了这一班高铁票的乘客,皆已退票。 现下各地汽车站、火车站、机场俱已暂时停止了前往密藏域的列车、飞机班次。 而引致这一切发生的根源,皆在于那幕嘉措法寺发生的诡异事件。 那幕嘉措法寺内部忽然涌出大片不明水液,席卷了周围数百公里的区域,将范围内的所有村镇、城市完全淹没。 水液退去以后,周围众多建筑设施保持完好,但各村镇、城市中的人尽已消失无踪。 这场特殊事件的严重程度,今下已经被调整到与‘明州眼诡事件’一个等级。 太亚对此事极其重视,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已经调遣各方驭诡者赶往‘那幕嘉措法寺’,搜集线索,调查事情真相。 “平台已经将那幕嘉措法寺周围近七百公里的区域划定为危险区,沿路设卡、特殊对策警务单位跟进,封锁各交通要道,暂时封锁消息,转移范围内十多个村镇、县市的民众到安全区。 同时将特殊事件覆盖的五百公里范围划定为‘极危险区’,首先令密藏域本地诡异对策部驭诡者团队进驻,调查线索。”云霓裳与苏午并排坐在高铁座位上,打开了身前的小桌板,将一台笔记本摆在桌板上,为苏午播放了视频资料,“那些驭诡者也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就是视频里的这些。” 苏午点点头,看着屏幕里晃动的画面。 当下他们所在高铁车厢内,空无一人,高铁飞速行驶着,窗外风景飞掠而过。 屏幕中,几个身穿僧袍、头戴鸡冠帽、皮肤黑黄的僧侣或开着大越野车、或骑着摩托,在遍是石子的黄土路上飞驰而过。 此时,视频视角忽然转向后方,照映出了后方一辆辆运输车上,全副武装的警务工作人员。 视频应当是某个诡异对策部驭诡者使用头戴式设备拍摄。 拍摄地画面晃动非常严重,画面模糊,经常出现对焦不准的情况。 苏午看着视频里冗长而无意义的片段,眉头渐渐皱起。 这个拍摄者并未在意自己的拍摄任务,视频画面的前半段都是各种无意义的画面,譬如前头开着摩托的僧侣将摩托车头扬起,玩起了杂技,被拍摄者以镜头对着,足足拍了三分多钟; 路边几条脏兮兮的藏狗打起了群架,拍摄者又对着拍了两三分钟。 云霓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午的脸色,见情形不对,立刻开始快进视频,掠取那些冗长且无意义的拍摄内容,低声向苏午说道:“这些驭诡者名义上归诡异对策部约束。 但其实诡异对策部约束不住他们。 他们更听从自己所在地区法寺僧侣的建议。” “我了解的。”苏午脸色沉定,点了点头,“这个拍摄视频的驭诡者,应该也是一个僧侣罢?” ——拍摄者的视角东摇西晃,令苏午看到了ta穿着的衣衫,亦是一件暗红色的僧袍。 “是。”云霓裳应了一声。 苏午这时忽然把笔记本电脑移到自己跟前。 他将视频调整回数十秒以前,开始正常播放。 就见视频画面定格在了某条城市街道旁的一辆汽车上。 街道两边,到处皆是刷着白色或红色墙漆的平顶楼宇,每一座楼宇上俱能看到暗红色、如蚯蚓般的密藏域文字。 天穹辽阔而高远, 碧空如洗,大日炽盛。 视频画面对着路边那辆平平无奇的普桑汽车,拍摄者砸开了车门,在车内一番检查后,与在周围各处检查过的几个僧侣聚集在一起,随意交谈着。 “那个车我检查了,车窗都开着啊,不像是水泡车啊……” “我检查的那几辆车也是。” “这街道上,所有的车——都不是水泡车。” “之前那几段视频里看到,寺庙里出来的水,不是都把这个地方的高楼都淹了吗?怎么会没有水泡车?” “路边网吧里的机子都还开着咧,电脑上还有他们登的游戏账号啊……” …… “他们说得是密藏域语言,后面应该有警务工作人员和他们沟通。”云霓裳小声说着。 苏午在密藏域生活颇久,已然通悉密藏域语言,其实不用他人翻译也能听懂几个僧侣的言辞,不过他也未有打断云霓裳的解释。 果然,云霓裳说话间,视频里果然有警务人员出现,用密藏域语言与几个僧侣沟通了几句,转而与身旁的同事说道:“他们说街上那些车没有被水淹没、浸泡的迹象! 连网吧里的电脑有些都还开着机子——这里又明明被水淹过,人都没了,汽车、电器怎么会完好无损,不留任何被淹没痕迹的?! 我们去周边楼宇里检查一下各家的电器!” “这几个驭诡者,不是都会普通话吗? 用普通话直接交流多好……”有警务人员在画面外低声说了几句。 画面里的僧侣满面笑容地看向画面外的警务人员,张口就骂了几句密藏域脏话。 “加巴索!” “阿麦若!” 作为中间翻译兼领队的警务人员脸色一变。 视频就此结束。 “被水淹过的城市,汽车、电器却没有出现被水淹没过的迹象。 当地建筑设施也没有出现水淹迹象。”苏午合上笔记本电脑,低声自语,“为什么?难道那场淹没了在场所有人的大洪水,其实是一种幻像? 幻像,却被相机拍摄到了……” 云霓裳没有打搅苏午的思考,挪开了桌板,将笔记本电脑收入包裹中。 她才做完这些事情,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接听过一个电话后,云霓裳脸色微微发白。 苏午转头看向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批次进入‘极危险区’的三支驭诡者队伍,五支特殊对策警务工作人员,当下已经全部失去联络。 平台判断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已经死亡。 包括咱们刚刚看到的那段视频里出现的驭诡者、警务工作人员队伍。 也在失踪名单里。”云霓裳低沉说道。 苏午拧紧了眉心。 从密藏域‘那幕嘉措法寺特殊事件’发生至今,不过数个小时的时间,而在这数个小时的时间里,首先是那幕嘉措法寺周边五百公里区域内,所有村镇、城市里的活人、生灵全部失去踪迹,偏偏城市建筑设施、各种电器、车辆均未出现被水淹没浸泡过的迹象! 紧接着,第一批三支驭诡者小队、五支警务工作人员小队探索入极危险区,就已经全部失去联络—— 这次的特殊事件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此时,高铁渐渐放缓车速,准备在中途稍作停留。 云霓裳握在手中的电话里响过一阵铃声。 她重又打开手机,在屏幕上触点几下后,将手机递给了苏午:“失踪的驭诡者小队里,有人传回了一支视频。” (本章完) 正文 748、丁嘉(1/2) 光线昏暗、拥挤逼仄的出租房内。梀 张永生站在床沿,提上牛仔裤,拉上了裤子拉链。 床上浓妆艳抹的女人抓起床头的一卷纸,随意扯了几张,伸进被子里一阵捣鼓。 几团纸随后被她扔到了地板上。 她掀开被子,穿好了衣服,又把自己打整成光鲜亮丽的模样,从桌上的几张纸钞收进手包里,没有表情地同张永生道了声谢,提着手包转身往出租房外走。 张永生转过头,看着女子还算窈窕的背影,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那背向着他,提着包包朝门口走去的女人脸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等五官像是被橡皮无声无息的擦拭去了。 ‘她’转过脸,空白的五官朝向张永生。梀 即便‘她’此下没有了五官,依旧能让人从‘她’的肢体动作中感受到莫大的惶恐! 无面女踉跄后退着, 在后退过程中, 浑身毛孔里炸散出蓬蓬血舞。 血舞聚集成血液,顺着她浑身皮肤流淌下,流过地板上的暗黄瓷砖,包裹住张永生全身。 “你的因果,为我所用。” 被鲜血包裹的张永生张口发出阴沉的声音。梀 对面的无面女流尽了浑身鲜血,一张在衣物包裹中的人皮于地面上摊平了。 不久后, 张永生恢复‘原状’。 他弯下身去,将地上的人皮与女性衣物都装进了一个黑色垃圾袋里,随意丢到了门后的角落里,接着伸手握住门把手,预备离开出租房。 正在此时,他的身躯忽然一阵痉挛。 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哇’地一声吐出了一条粗壮的手臂,那条手臂翻转着,掌心正对着他——粗壮手臂的掌心里,长着一张暗紫色的嘴唇,上下唇开合间,一阵阵没有情绪的言语就从暗紫色嘴唇里吐出:“天机更易,‘天时’已然推移至三个月后。 今日,不宜出行。梀 你须继续蛰伏。” “还要蛰伏?!” 张永生脸上愤怒之色一闪而过,又在下一刻完全平静下来,他脑海里念头闪动:“天机为何会出现更易? 此间分明没有任何变数——‘那个人’业已离开了龙虎山周边地区。 他妨碍不了我们,此时当是最佳时机才对!” 掌心里的暗紫色嘴唇沉寂了下去,没有回答张永生的任何话题。 那条从他口中‘长’出的粗壮手臂,五指骤然张开,扼住了他的咽喉,竟将他原地拖起,一路拖到了床沿边,强行让他守在出租房中,不得脱离此间半分!梀 …… 高铁列车在中途站点徐徐停靠。 苏午抬目往窗外看了一眼,便接过了云霓裳递过来的手机,点开了屏幕中间的视频播放按钮。 视频应该是有拍摄者固定了三脚架以后,在固定机位拍摄,此次视频画面倒是未有出现晃动、画面模糊、对焦不准等各种问题。 画面里,天穹湛蓝。 远山苍灰,不见丝毫绿意,只有灰褐色的针状植被、灌木一丛丛地生长在秃山各处。 灰蓝色的公路犹如一条河流,静静地穿过这重重枯黄色的群山,远处地平线上,呈现出诸多碉房建筑的轮廓。梀 近处,几辆越野汽车、摩托车横七竖八地停在公路上。 画面外响起了几个人的说话声。 几人俱是用本地语言进行交流,他们相互嬉笑着,夹杂在调侃、笑闹言语中的线索委实不多。 “那些警务工作人员的速度太慢了——现在都还没追上来!” “我已经和他们通过电话,他们在帕扎河那一段,赶到这里用不了多久时间,再等他们半个小时吧……” “罗布顿珠,听说你很多女朋友……” “滚!”梀 “哈哈哈……” 穿着暗红僧袍的僧侣从越野车后闪出,一边往镜头前走,一边提着裤子,整理衣裳。 那黑黄脸僧侣对身后另一个年轻胖僧侣骂骂咧咧,胖僧侣则不以为意,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了他身后,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随便提了几下裤子,用手在黑黄脸僧侣的僧袍上使劲蹭了几下,引得黑黄脸僧侣脸色一变,怒骂对方是不是把尿蹭到了自己衣服上。 两个僧侣嬉笑打闹间,又有几个僧侣整理着衣裳从视频画面外走了近来。 五官轮廓较深、黑发、浓眉黑瞳的年轻俊俏僧侣吐掉了嘴里的烟屁股,开口斥责了那两个还搂抱在一起,正在厮打玩闹的僧侣两句。 两僧侣闻声停下动作,各自分开,向俊俏僧侣躬身行礼。 “再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快点来。梀 今天晚上我们把这里搜查完,晚上我还有事情!”俊俏僧侣看了一眼镜头,转而向黑黄脸僧侣吩咐道。 黑黄脸僧侣脸上尤有愤懑之色,遍布雀斑、暗沉的双颊上涌起大团红晕,他愤怒地瞪了旁边胖僧侣一眼,胖僧侣笑嘻嘻的,对他的怒视不屑一顾。 这僧侣转过身去,从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与还未赶至此地的警务工作人员沟通,他的普通话说得也不怎么标准,夹杂着一些蜀地口音,好在能让电话那头的人听懂。 扬声器里,对面那人也是以一口蜀地口音的普通话与黑黄脸僧侣沟通着。 二人以‘蜀地普通话’交流了几句,索性直接以蜀语沟通。 其他几个僧侣对电话里的沟通内容并不感兴趣,皆聚集在俊俏僧侣周围。 胖僧侣递给了俊俏僧侣一支烟,嬉笑着问道:“丁嘉,你晚上有么事情?梀 带上我,一起耍啊。” “丁嘉要和他的女粉丝住酒店, 带上你,做什么?”丁嘉旁边的僧侣立刻笑哈哈地说道。 被称作‘丁嘉’的俊俏僧侣对周围几人的言语不屑一顾,抬眼望向远天碧空,面庞五官轮廓更显深邃,在碧蓝天空映照下,犹如一副油画。 他只盯着远天看了三四秒钟,便转头对那还在用蜀语与电话对面的警务工作人员沟通的黑黄脸僧侣骂道:“你他丨妈丨的,好了没有?! 说甚让人听不懂的话!” 黑黄脸僧侣吓得肩膀一抖,又转为‘蜀地普通话’口音,与电话那边的人匆匆说了两句,挂断电话,畏畏缩缩地看向丁嘉。梀 丁嘉阴沉着脸,迈步朝黑黄脸僧侣走去。 此时,湛蓝一片的碧空远天忽然有大片大片白云漫过,那些从画面外出现在画面里的白云,翻腾漫卷之间,阴沉昏暗的颜色就渐渐侵染了那覆盖半边天空的白云。 明亮的天色倏忽间变得沉黯,画面里忽起一阵尘沙。 呜—— 尘沙方才卷起,一阵狂风嘶嚎的声音就由远及近! 整个视频画面都变得愈发晦暗! 丁嘉无心再教训黑黄脸僧侣,举目四顾,其余僧侣的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梀 有人低声用密藏域语言交流。 “诡韵!” “有诡韵出现在这里!” 有僧侣不断盘转着手中的珠串,珠串相互碰撞产生的声响,都在狂风嘶嚎声中被卷走了—— 而那狂风的嘶嚎声,亦在下一个瞬间,被另一种剧烈而尖锐的声响所取代! 远处土石群起,被烈风卷裹成龙卷! 龙卷风从肆虐过一段公路,将深深扎入土石中的各种灌木树丛,尽皆连根拔起。梀 一众僧侣震骇地看着天边忽起的龙卷风,有僧侣青黑的头皮上浮现出血红的莲花; 有僧侣浑身皮肤变得黢黑——他们尽皆在这一瞬运用了自己的厉诡能力,摆脱随风遍流、无声无息肆虐的诡韵,朝着各自驾乘的越野车跑去! 但在这一瞬间,视频里忽然传出极其剧烈又尖锐的声音! 那声音即便从扬声器里传出,都令人有一种耳膜要被这种声音钻穿,脑浆要被这声音绞成一团的疼痛感——苏午旁边坐着的云霓裳脸色一白,耳膜方才感觉到疼痛,她身旁的苏午已经手指一动,磅礴的意能量从他眉心轮中倾泻而出,周流在二人周围。 屏蔽去了那尖锐、剧烈的声音带给二人的丝毫影响! 苏午面色毫无变化,尤在盯着视频画面。 “啪嚓!啪嚓!啪嚓!”梀 像是两片金铁之物在激烈对撞中,又不断摩擦着的声音持续响起! 奔向各自驾乘工具的几个僧侣尽皆跪倒在地、口鼻流血,身上浮现出的种种厉诡异相在此时变得更加明显,胖僧侣就地一滚,头顶皮肤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裂开十字,一个血淋淋的人形从裂开的头皮中‘钻’了出来,直接撞进了旁边的越野车驾驶位上! ‘丁嘉’头顶赤色莲花中心,涌出汩汩鲜血,在那鲜红血液涂抹中,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橡皮擦去一般,竟在原地渐渐隐于无形! “人皮诡画。” 苏午扫了一眼那从惨白皮肤中钻出来的血淋淋人形,瞬间就认出了胖僧侣运用的此般手段,乃是‘人皮诡画’的手段——他初临密藏域时,模拟身就被无名小庙里的僧侣做成了人皮诡画! 而‘丁嘉’所驾驭的厉诡,运用的厉诡手段,苏午则暂时没有印象。梀 他只能通过视频画面判断个中情况,不能亲临现场,对事实真相判断就会出现稍许误差。 在画面中,几个僧侣才做出反应——天地间响彻的剧烈、尖锐声音,在一瞬间被放大了,苏午拧眉注视着那片黑云肆虐的天穹,眉心倏忽舒展开来。 那般声音,不是被放大了。 而是真正接近了画面里的几个僧侣。 正文 749、鸡母毗蓝婆(2/2) 天穹上,黑云中。垃一个浑身扎满鲜艳彩羽,浑身鲜血淋漓的赤身女人站在金铜所铸的棺椁上,它那双同样被侵染作金铜色泽的手爪,各自抓着一面铙钹,狠狠地拍击着脚下的棺材! 那般剧烈而尖锐的声响,正来自于它手中那两面铙钹! “毗蓝婆——” “鸡母!”一众僧侣惊惶乱叫,向后仓皇避退。有人似是在慌乱中撞倒了摆放拍摄装置的三脚架。 视频画面一阵颠倒。垃最终定格那个黑黄僧侣身上。黑黄僧侣跪坐在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 他的脑袋在连续不断的剧烈声响中,忽然间裂开了八瓣!鲜血炸散!八瓣碎裂头颅,形如血红莲花。 而莲花中央,根根肉筋盘绕苍白之物,形成红白色的花蕊。画面长长久久地停留在那头顶血色莲花的僧侣身上,直至苏午拖过整个进度条,都未见其中再起丝毫变化。 垃他关掉了手机视频,将手机递还给云霓裳。此时,高铁亦徐徐发车。 在苏午与云霓裳方才专注于观看视频的时候,几个头发剃成短寸、穿暗红僧袍的僧侣在一众警务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踏进了这节车厢内,在苏午四周落座。 苏午其实早就留意到了在自己周围各处落座的僧侣们,不过对方未有打搅他,他也并未在意对方。 这些僧侣看似是在苏午四周随意安坐,其实隐隐将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僧侣簇拥在中央,那青年僧侣外面罩着与其他僧侣一般无二的暗红僧袍,脖颈处以及袖袍、袍服下摆都偶尔会露出内里明黄色带花纹的绸缎里衬。 此般穿着,恰恰说明了青年僧侣的身份——乃是密藏域某座法寺里的‘呼图克图’。 垃那戴着眼镜的青年僧侣注意到了苏午的目光,转回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苏午一眼。 这时候,在苏午身后整齐坐了三四排,尽皆腰背挺直的一众警务工作人员中,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站起身,首先唤了苏午一声:“苏局。”苏午转头看向那个中年警务工作人员,对对方的到来毫不意外,面孔上流露一抹淡淡的笑意:“王队。”被他称作‘王队’的警务工作人员——王平安连忙点了点头,右手虚引向在苏午对侧坐着的眼镜青年僧侣:“苏局,这位是‘白贞寺’的住持,‘次仁丹巴’呼图克图。” “‘次仁丹巴’先生,这位是我们诡异调查局的苏局。”王平安分别为双方引见过,他看苏午那边全无反应,便注视着‘次仁丹巴’,又多说了几句:“诡异对策部赠送至‘大雪山寺’,被大雪山寺视为‘圣地看守獒犬’的‘吉珠’,即是由诡异调查局培育出来的一种寻诡獒。”他语气隐约加重了几分。 垃‘次仁丹巴’听到王平安对苏午的着重介绍,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其面朝苏午,终于双手合十,首先向苏午微微躬身行礼:“谢谢先生。”他却是能说一口颇流利的普通话。 “不用客气。”苏午见状亦点了点头。次仁丹巴仰起头来,看了看苏午身侧的云霓裳,便收回了目光。 王平安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又开声道:“苏局可能不太了解密藏域的情况,如今密藏域中的驭诡者,绝大多数都是各地区寺庙中的僧侣。各地区寺庙皆有或残缺、或完整的法门传承。一些密咒真言、法门、灌顶的修炼方式,能够帮助驭诡者镇压他们各自体内的厉诡,减轻诡韵对他们的侵染、及至延缓厉诡的复苏。垃先前诡异对策部在密藏域本地,就是以各宗法寺呼图克图牵头,成立了密藏域本地的诡异对策组织,依旧以各宗法寺代为约束驭诡者。这次‘那幕嘉措法寺特殊事件’的应对工作,也是以密藏域本地的驭诡者小队为主,太亚平台派驻往当地的特殊对策警务人员辅助他们处理这件事。——这趟高铁在‘理甘’停留,接到次仁丹巴呼图克图以后,接下来还会在打箭炉、昌云、巴玉等地再接上几座法寺的呼图克图,以及一些驭诡者僧侣,共同去往距离‘那幕嘉措法寺’较近的‘羁马州’,高铁会停靠在那里。届时会乘汽车前往‘那幕嘉措法寺’所在地。” “谢谢,我知道了。”苏午微微点头。王平安随之应声,还要继续为苏午介绍情况之时,那位‘白贞寺’的住持‘次仁丹巴’忽然转脸看向苏午,出声问道:“我看苏先生刚才已经看过了驭诡者遭遇袭击的一些视频。垃不知道苏先生对这次‘那幕嘉措法寺’事件有什么看法?” “没有亲自前往事发地进行勘察,凭借几段视频能得到的信息其实太少了。我只觉得——密藏域各驭诡者小队、辅助他们行动的警务工作人员队伍在‘那幕嘉措极危险区’失踪这件事,应该和‘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分列出来。两件事互相间或有线索勾连、相互影响,但两件事或许是脉络各相独立的两件事。并非是‘一件事’。”苏午向次仁丹巴回复道。 他回复那位白贞寺呼图克图问题的时候,云霓裳、王平安以及众多协助玄门灶神小队处理过特殊事件的警务工作人员,都纷纷低头,拿出手机开始作笔记记录。 垃众人神色认真,竟是对苏午的初步判断十分重视。王平安在便签上记录了一些重要信息后,更是又向苏午问道:“那苏局觉得,接下来的主攻方向应该是什么,应该怎么去调查?” “接下来应该勒令所有密藏域驭诡者小队全部呆在安全区域内,让他们不要再前往那幕嘉措极危险区内。同时派出具有一定应对特殊事件经验的警务工作人员,从安全区逐步向危险区、极危险区探索。”苏午说了几句话,又引得一众警务工作人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狂点,纷纷做起笔记,他摇了摇头,叹口气道, “如果平台同意玄门之前的提案,允许玄门将‘薪火’在普通人中传续,设立普通人基层诡异对策、调局队伍的话,这次事情进展应该会更快一些。”王平安沉声回道:“苏局说的这件事情,平台正在加急处理。这一两天内应该就会有结果。”垃他微微笑了笑:“结果应该会让苏局满意。” “但愿如此。”苏午点了点头。二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不自觉间就将白贞寺的一众僧侣,尤其是首先向苏午提出问题的次仁丹巴排除在外。 次仁丹巴大皱眉头,眼见王平安低头去整理便签笔记,他终于抓住了机会,看着苏午,眼神冷了几分:“我原本以为苏先生作为诡异调查局——如今‘玄门’的掌舵人,对于处置那幕嘉措法寺事件,一定有更缜密的应对。没有想到,苏先生的应对,就是让所有驭诡者什么都不做?派普通人首先去探索危险区,让他们去送死?”他看苏午一言而落,警务工作人员纷纷低头开始做各种笔记,隐约间以苏午为中心的样子,内心却有些不舒服,毕竟那些警务工作人员可没有如此重视他。 垃这些人对他虽然比较尊重,但也仅止于尊重他而已。却谈不上甚么重视他,更不用说现下这般情形,一众高级警务工作人员、各个小队的头头脑脑,都已经不仅仅是重视那位苏局所言,更隐约有唯对方马首是瞻的意思了! 可那位苏局说了什么?其所说的应对办法,让所有驭诡者按兵不动,派普通人去开路送死的法子——那也叫办法? 简直可笑! “自然不是令所有驭诡者什么都不做。而是令所有密藏域驭诡者都呆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垃事件发生之时,我已经发出过命令,令几个灶神小队驾乘汽车赶往那幕嘉措法寺——他们应该会比我更早到达那幕嘉措危险区。毕竟这列高铁需要在中途停靠多次,接上许多人,且最终目标地并不是那幕嘉措法寺。而他们比我更早出发,应该能一路直行,更快去往当地。如果特殊对策警务工作队伍愿意采纳我的建议,接下来他们会和灶神小队配合探索被划定为危险区、极危险区的地域。”苏午神色平静,认真地与次仁丹巴解释了一下自己所提出的建议。 对方或许看他不爽,但他看对方,却是无甚感觉。次仁丹巴注意到苏午寂静若枯井的眼神,心里忽地打了个突,立刻移开了看向苏午双眼的目光,微低着头,向苏午问道:“为什么要让所有密藏域驭诡者都呆在原地,按兵不动?垃苏先生……难道是不信任我们密藏域的驭诡者吗?”苏午闻言,在一众僧侣有些敌意的目光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对。”众人闻言色变。 王平安顿时紧张起来。次仁丹巴不知又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来,再度与苏午对视:“为什么?” “那些失踪的僧侣驭诡者,很可能不是卷进了‘那幕嘉措洪水事件’背后的诡异力量中,而是他们主动令自己‘失踪’了。”苏午笑了笑, “方才那段视频里,固定拍摄设备的三脚架,在最关键时候倒塌了。垃画面只抓取到了被众僧侣霸凌、孤立的一个小僧侣的惨死。其余人却在那个瞬间都未在画面内。这就很蹊跷啊……是不是有人在借机生事?” 正文 750、转轮法寺(1/2) 苏午话音落下。攤 王平安及各警务小队的头头脑脑们,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白贞寺的僧侣注视着苏午,目光中的敌意已经不加掩饰。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沉凝。 次仁丹巴深吸了一口气,在沉凝气氛中缓缓开口道:“只是凭借一个视频资料,做出这样的判断,是不是有些有失偏颇了?” “是。”苏午点点头。 他笑看着脸色凝重的次仁丹巴,说道:“在场的各位法寺僧侣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能看得出来。攤 但在我几千里之外的地域中的那些驭诡者,是否如你们一般,今下却不能确定。我的判断仅仅是基于我的某种直觉而已。 而我的直觉,来自于无数与厉诡、与活人交锋的经验积累。 我至今仍然认为——在应对众多诡异事件的条例中,应该将‘不任用、不委派有疑点的人进行诡异事件对策’这一点,列为第一条例。 应对厉诡的杀人规律,从中救出活人,逃脱厉诡侵袭,已经足以耗尽对策成员的心力。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甄别身边人是敌是友,对身边人始终怀有防备、忌惮之心的话,莫说是成功应对当下的诡异事件了,就是自身能否从此中存活都是一个问题。” 苏午的言语令一众人若有所思。 他转脸看向了王平安:“欲要救人,首先救己。攤 所以我现下仍然建议当前被派去应对‘那幕嘉措洪水事件’的密藏域驭诡者,应当首先停留在危险区外,停止任何向危险区探索的行为。” 王平安闻言,若有所思。 一位警务工作人员向苏午举手示意。 苏午微微颔首:“请讲。” “我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凭借玄门的几支灶神小队,以及特殊对策警务工作人员,想要在短时间内搜遍数百公里区域,追查到线索,也近乎于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如果停用密藏域驭诡者,或许会令进度被严重拖累。 如果事态进一步扩大的话……”那位警务工作人员的话未说完,苏午便已知其意。攤 他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众人闻言不禁皱眉。 次仁丹巴嘴角微勾,低低地笑了几声,忍不住道:“那你先前的提议,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苏午转脸看向他,面色毫无变化,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几句:“你作为白贞寺呼图克图,持的是什么戒,修的是什么法? 你持的戒律,修的法中,莫非没有‘断口业’说吗? 莫非没有‘止贪嗔痴念’法? 我观你,满身财气,色欲盈神——你的兄弟亲人名下有几套房子?你有几个女朋友?”攤 次仁丹巴神色铁青,一时间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对方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标枪般扎向他,而他自身,迎着那一杆杆飞射而来的标枪,竟是满身弱点,根本无能防备! 白贞寺住持身后,一个年老的僧侣忽然站起,怒视着苏午道:“那我观你——” “如是观罢。”苏午微微一笑。 那老僧侣一时愕然,浑浊老眼注视着苏午,却在这个刹那,看到苏午脑顶升腾重重金光,聚成了顶轮,他霎时间心神剧震,再不敢直视苏午,低下了头颅,跌坐回座位! 坐回座位之时,老僧侣忍不住偷偷瞄了苏午一眼。 俊朗青年人一切如常,脑后似无生出任何异相。攤 但他此念一起时,那俊朗青年人脑后就忽生出金光顶轮! 老僧再不敢多看! “我不是要故意针对你,要与你做对。”苏午看着次仁丹巴,眼神里依旧毫无波澜,“当下世相如此,追求酒色财气的僧侣多不胜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这是无所谓的事情。 若你觉得我是故意要与你作对,在针对你。 那你便这么认为罢。 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攤 次仁丹巴被苏午注视着,心中顿生出种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低下头去,双手合十向苏午躬身行礼,已然是在三言两语间被苏午完全折服:“……受教了。” 苏午目光转向‘王平安’及一众警务工作人员,笑道:“如若令一众密藏域驭诡者始终驻留于安全区内,必然会造成所需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 如此一来,在限制密藏域诸多驭诡者行动,勒令他们守在安全区的同时, 应该设法排除他们身上的种种‘疑点’,确保在关键时候,他们不会借机生变。” 王平安见苏午神色静定,对此事似是早有了应对,他也跟着安下心来,向苏午连连点头,笑道:“如何排除同伴身上的‘疑点’,确保他们在关键时候不会借机生变? 苏局应该是成竹在胸,早有办法了吧?” “只需要他们对着某张图片,言语口述,立下一道誓言而已。”苏午回道,“图片稍后我会发在王队的手机里,王队可将图片发给能约束危险区外聚集的那几支驭诡者队伍的法寺住持、首座,令他们将图片发给那些驭诡者,令他们对着图片许下誓言,做出承诺,拍摄下视频传回即可。”攤 “对着一张图片做出许诺。 这样就可以了?”王平安听得苏午的‘解决办法’竟是如此简单,一时间有些迟疑。 苏午则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只需如此就可以。” 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翻看一阵,找到一张相片,直接发给了王平安,并且在图片后附上了一段誓言内容。 王平安看了一眼苏午发来的图片, 顿时眉头皱得更紧。 ——苏午发给王平安的图片,赫然是他自己摊开的手掌五指。攤 令那些容纳了驭诡者、桀骜不驯的僧侣对着一只手掌立下誓言、作出承诺,就能约束他们的作为,确保他们在关键时候不会借机生事? 纵然因为‘龙虎山授箓事件’的原因,王平安等参与处理过此事的警务工作单位头头脑脑们,已经与苏午之间有了信任的基础。但苏午当下所做的事情,确实过于‘天马行空’,叫人匪夷所思了一些,是以王平安仍有怀疑。 然而,苏午先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颇有道理的。 对方直觉判断那些驭诡者可能借机生事,王平安更不能忽略这种直觉。 是以他拧眉思虑了一阵,还是把图片与誓言内容一并发到了平台,由平台召请那些派出了驭诡者参与‘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的法寺住持、首座,配合王平安提出的要求。 高铁列车持续向前。 或许是平台发出的指令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一路上,高铁上的众人再未收到有驭诡者、警务工作人员在危险区失踪的消息。攤 这一路上似乎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汹涌。 ——列车陆续试过各个站点,沿途具有诸法寺住持、首座在门下驭诡者僧侣簇拥中,踏入苏午所在的车厢。 偌大的车厢,渐渐坐满了穿着暗红僧袍的僧侣。 诸法寺互相之间或早在互相交流,或因理念、法门的冲突而早生嫌隙,此下这些法寺僧侣尽数被聚集在一节车厢内,车厢里除了王平安为在座众人介绍新到僧侣身份的声音之外,便再没有人开口言语什么。 气氛一时间陷入莫名的诡异。 便在这长久的沉默,以及诸法寺僧侣暗下里的眼神交流中,高铁列车再一次徐徐停靠。 面貌苍老的僧侣一手盘着珠串,一手捏着大屏手机,在诸驭诡者僧侣的簇拥下,踏上列车,步入苏午等人所在的这一节车厢内。攤 车厢内已经落座的众多僧侣纷纷转头看向从车厢连接处走来的老僧侣一行,王平安亦在此时起身,向老僧侣一行颔首示意,开口向众僧介绍道:“这位是‘转轮寺’的住持‘普布群培’呼图克图。” 他转而看向坐在前头没有回头来看的苏午,手掌朝苏午所在方向虚引:“那边坐着的是诡异调查局的掌舵人,苏局。” 诸僧人听得王平安的介绍,各自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看向转轮寺僧众的目光,转回头去。 苏午从前排座位起身,面朝向那面目苍老而枯槁的老僧。 老僧一双浑浊老眼看向前排站起的苏午,下意识地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能被平台警务工作单位的头头脑脑首先介绍的人物,在这节车厢内的地位都必是首屈一指。 转轮法寺作为近几年来才成立,从前亦是没有丝毫根脚,无有大僧侣传续渊源的一座法寺,在当前车厢里出现的诸法寺中,都只能位列末席。 普布群培自然更不敢怠慢被平台官方着重介绍的人物。攤 他都未看清苏午的面孔,即向苏午合十行礼。 苏午那边亦是点头回礼。 行礼过后,普布群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苏午的面孔。 老僧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又看了苏午的面孔一阵。 一时失神。 片刻后才在前头诸僧奇怪的眼神下,匆匆坐在了车厢最末席的座位。 他按亮了手中的大屏幕手机,屏幕里赫然出现一篇图文形式的新闻,新闻标题是‘初访那幕嘉措法寺’。攤 而在新闻标题下,则有一尊金铜塑像的照片。 那尊金铜塑像下有一行小字:从那幕嘉措法寺左侧方一座卧室中发掘出的‘转轮大日王’塑像。 普布群培调亮了手机屏幕,将照片放大,注视着‘转轮大日王’塑像的面孔。 ——没错了。 方才那个人,长着与‘转轮大日王’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 他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正文 751、纵使相逢应不识(2/2) 天色渐黑,车窗外黄昏薄暮。锺地平线上浑圆的太阳渐渐坠入那条平直的横线以下,因它与地平线的碰撞,一时有层层霞光从太阳上溅落,在四周的云层间弥散开来。 高天辽阔。被霞光映红的天穹,将两山交夹间、一片平原上的城镇楼宇外墙也映照得红彤彤的。 白色为底漆、暗红色作为装饰。顶上写满了种种蚯蚓状文字的碉房高楼在平原上铺开,高铁列车绕过这片密藏域风格浓重的城市楼群,钻进了黑沉沉的隧道内。 车厢里亮起灯光。王平安推来了餐车,为车厢各个座位上的僧侣发放统一的餐食。 “高铁到羁马州得到晚上十点左右了。锺将就吃点晚饭吧。”王平安冲苏午笑着,侧身从餐车里取出盒饭, “你吃几份盒饭?” “一份就可以。”苏午回道。 “云霓裳呢?吃几份盒饭?” “我也一份就够了啊。”云霓裳跟着回道。王平安将两份盒饭摆在二人身前的小桌板上,正要离开之际,苏午叫住了他:“王队,图片发给那些支援法寺的头头脑脑了吗?他们还没有回复?” “我去催。”提及此事,王平安的声音有些沉重,转身推着餐车朝车厢外走。 锺车厢里弥漫起一阵饭菜的香气。列车穿过长长的隧道,而天地间最后一缕霞光亦终于收进,车厢外的荒山旷野里,被朦胧的黑暗笼罩了。 冷风掠过丛丛针刺状的灌木丛。黑乎乎的狐狸在光秃秃的山石土地上飞奔,它偶尔转头看向侧方飞速掠过的高铁,眼睛被高铁的反光映成两团惨绿的光点。 普布群培与窗外山坡下扒拉垃圾堆的狐狸对视了一眼,转而回过头来,看了眼自己面前桌板上的餐食,没有一点儿胃口,他再次掏出手机,解锁以后,‘转轮大日王’塑像照片就落入他的眼中。 “格西,你这是怎么了?”在普布群培侧方坐着的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僧侣放下手里的筷子,坐在里侧、面貌丑陋的少年僧侣,神色安安静静的,向老僧侣轻声问道。 锺他身旁坐着的、靠过道一侧的同伴僧侣侧脸去看普布群培,僧帽下露出一张杏目桃腮、竟有些妩媚的面孔。 转轮法寺下的这两个少年僧侣,一个貌极丑陋,一个却是男生女相,倒是颇有特色。 相信看过二僧侣的人,都会印象深刻。丑僧侣称转轮寺呼图克图‘普布群培’为‘格西’,‘格西’的意思即是‘善知识’。 此称谓在密藏域诸法寺中具备颇高的地位与威望,能获得此般称谓的僧侣,对密藏域佛法的钻研已经到了颇高水准。 普布群培如非在密藏域僧学院里修习获得了‘格西’的学衔,亦无法在密藏域诸法寺渊源交织中,不依托古代名传密藏的大僧侣之名、不依止其法,就在法寺林立的密藏域里,生造出一座‘转轮法寺’来。 即便如此,锺密藏域诸法寺正统至今都漠视‘转轮法寺’的存在。盖因转轮法寺背后无有渊源可溯,没有密乘法门可传。 “你们看。”普布群培没有与两个小僧侣解释太多,只是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们。 男生女相的僧侣将手机转交给里侧的丑僧侣,丑僧侣按亮手机,就看到了屏幕里的‘转轮大日王’塑像照片,平静如水的面孔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柔和笑意:“这是本寺主奉最高本尊‘转轮大日王’的塑像。格西,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照片没有问题。”普布群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与两个小僧侣说道, “你们没有看到吗?那位诡异调查局的……好像是姓苏、苏先生……锺他和转轮大日王长得太像了!怎么会有人和一尊雕像模样类似到这种程度?他会不会,就是转轮大日王的转劫身?”男生女相僧侣轻轻笑了笑,眉眼微扬,抬目看向最前排的座位,可惜他的目光被前面一排排座椅靠背阻隔住了,未能看到那位与‘转轮大日王’长相极其相似的‘苏先生’,他笑着说道:“如果他真的是转轮大日王转劫身的话,对我们转轮法寺而言,岂不是一件好事吗?将他迎回法寺,继任‘呼图克图’之外,我们法寺既有了最古老、最高等的本尊溯源,能盖压诸多大僧侣、护法神传承的法寺一头,又有了最强大的呼图克图。转轮法寺的序次,就不必屈居于诸法寺之末了。” “你说得也有点道理……”普布群培下意识地点着头,话说过后,见男生女相僧侣与丑僧侣相视掩嘴笑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住了。 锺他朝两僧侣伸出手掌:“把手机给我!差点被你们两个娃娃骗了!哪有仅凭外表皮相相类,就将人认作是一位高等本尊的转劫身的?太荒谬了,这种事情说出去也不会叫诸法寺信服……” “即便如此,试一试总没有问题。格西可以试试与那位苏先生多交流交流。”男生女相僧侣嬉笑着看向旁边的丑僧侣,意有所指地道, “旦嘉,要不要去和那位苏先生接触一下?”被称作‘旦嘉’的僧侣扫了男生女相僧侣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脑袋缩到了前面的靠背下。 锺与此同时,男生女相僧侣也赶忙低头。普布群培不明所以地转头四顾,看到了最前排、一直处于他们谈论话题中心的那位诡异调查局‘苏局’转过头来,朝他们这边扫了一眼。 老僧侣神色茫然。苏午转回头去,与身旁的云霓裳说了句话:“我去下洗手间。” “好。”云霓裳点点头。青年站起身,转头就往车厢连接处的洗手间走去。 锺沿途一排排僧侣,尽皆在他经过自己座位的时候,转头将目光看向他。 他走过最后排转轮法寺几个僧侣所在的座位,淡淡地看了眼丑僧侣与男生女相的僧侣,转轮法寺诸僧之间的交谈,已然落入他的耳中。 这个法寺倒在某种程度上和他产生了牵连,让他也颇觉奇异。但也仅只是感觉奇异而已了。 高大英挺的身影步入洗手间内,旦嘉与男生女相僧侣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他进入洗手间良久后,旦嘉才有些失落地转回头来。 “把手机给我!”普布群培又朝二僧侣伸出手去。锺旦嘉将手机递还给了普布群培,转而道:“格西,我也学会用手机了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一台手机啊?”旁边的男生女相僧侣跟着起哄:“我也学会了,我也要手机!” “没看格西用的,都只是老人智能机吗?”普布群培把手机收进衣袋里,板着脸道, “目前经费不足,咱们寺庙里也没有驭诡者,从哪里来钱给你们买手机玩啊?顾住吃喝就不错了……再等等吧!”二僧侣闻言亦不觉得失落。 锺旦增背靠着靠背,又安静下去。男生女相的僧侣则道:“那就再等等吧。反正旦嘉现在肯定不用着急了。”普布群培只觉得男生女相僧侣第二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他倒也未有多想,看了看二僧侣,挠了挠头,一时间却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僧侣拜在转轮法寺中,跟着他学习佛学知识,学衔一路高升,伴随二僧侣学衔提升的,则是僧院发下的各种奖励金。 但那些奖金都被他用来维持转轮法寺的日常运转了,至今却拿不出钱来,满足两个僧侣各自想要一部手机的愿望。 两个小僧侣结伴从羁马州那边过来,不知各自的父母兄弟是谁,初至转轮法寺时,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运用各种现代工具,然而他们在佛法之上极有悟性,往往一点就通,这或许也是他们与转轮法寺之间的一重缘法……锺这般想着,普布群培心里的内疚感减轻了些许。 洗手间内空空荡荡。苏午的身影并未在此中。顶上的灯盏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映照出狭窄空间内的种种陈设,使得种种摆设的阴影相互交织。 阴影随灯盏晃动而摇晃着,影子里仿佛暗藏着另一个世界。彼方阴影世界里。 苏午坐在一条条黑影蟒蛇盘绕成的座椅上,打开了身前巨蟒口中衔取的保险箱。 锺首先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破旧的包袱。以粗布裁成的包袱皮,全然不是现代的样式,年代已经甚为久远。 他将包袱解开后,就显出了内里一叠叠纸衣裳、纸鞋子、纸质货币。这个包袱是他从‘李午的未来人生’中兑换出来的。 结束‘四棺镇压四象柱’之事后,苏午离开那段模拟人生,从中兑换出了包袱里的各种纸质物品——仅仅是这些看似寻常的纸质物品,他全数兑换出来,就消耗了两万乾玉-二十万元玉。 由此可见这些纸质物品的不凡。纸衣裳、纸鞋子:寄托着桃源村张母、张父眷恋之物,燃烧纸衣裳,将令固定对象-苏午受益,体魄评分永久提升1。 锺纸铜钱、纸元宝:燃烧一张纸铜钱,将会与‘钓叟’面对面进行一次交易,有几率从钓叟手中购得‘桃源河鲤鱼’。 纸人:在纸人上书写桃源村民具体名字,可以请动桃源村‘韩家’、‘王家’、‘赵家’、‘马家’四家以外的其他任何村民。 …… 正文 752、见誓(1/2) 今下不论是闾山世界中的丹药,还是密藏域世界中的草药,对苏午体魄素质的提升已经微乎其微。 他自身的极限虽被‘人王咒印’再一次打破,但能否到达人王的极限,却还是需要一点点的积累,而那一沓厚厚的纸衣裳、纸鞋子,就能在燃烧后,增强苏午的体魄素质,让他的积累一点点提升! 纸钱币能请来钓叟,或能从其手中购得桃源河鲤鱼,桃源河鲤鱼对苏午体魄素质的提升,更是远超过了那一点体魄评分,此物更加珍贵。 至于‘纸人’能请来桃源河村民的作用,苏午今下尚不能确定它的确切好处, 但纸人在破旧包袱里只有十来张,珍贵程度却非纸钱币、纸衣裳能比。 不过,苏午今下却不是为了专门使用包袱里的物品,才将之从保险箱中拿出来——他方才坐在座位上,影诡生出了些许异常反应。 而影诡异常反应的根源,便在于阴影世界中的这台保险箱。 检查过包袱里的各项物品,苏午确定并非是这些物什引起了影诡的异常反应,他随手点燃一件纸衣裳,感受着体魄极其细微的一丝提升,转而将保险箱里的各项物品一件件整理出来。 一直整理到最后, 他将那张残缺的、附带过往因果的羊毛毯从箱子内拿出,手掌抚在羊毛毯上,终于确定,影诡生出异常反应的根源,就在于这张羊毛毯! “丹加……” 苏午低声自语。 阴影世界之外,高铁车厢最后一排左边坐席里侧,丑僧侣旦嘉脑袋靠着座椅靠背,闭着眼睛,眼角忽然淌下两行泪水,划过了‘他’黑黄粗糙、有些皴裂的皮肤。 “旦嘉,你怎么了?”男生女相的僧侣看到睁开眼睛,满面茫然,眼中尤在不停淌下泪水的丑僧侣,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问道。 丑僧侣摇了摇头,低沉自语:“我又梦到那座塑像了。 我梦到那座铜铸的塑像, 忽然张开口,和我说话了……” “你感觉难过吗?”男生女相的僧侣轻声问道。 丑僧侣还是摇头:“不难过…… 我——梦里的那个我,渴盼那尊铜铸的塑像说话很久了,它在梦中真的说话了。 也难过…… 金铜之物冰冷无心,纵然被塑造成某个人的模样, 又怎可能真正张口说话? 所以那终究是一场梦罢了……” 男生女相僧侣叹了一口气,擦拭去丑僧侣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不要哭了,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各自梦中常窥见的地方——我们已经在追寻某个目标的真正道路上了。 现在,你能感觉到,我亦能感觉到,那个目标离我们很近很近。 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件事更值得开心的呢?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要难过呢? ……” …… 苏午推门离开洗手间,走过车厢最末席。 他的目光掠过左侧丑僧侣与男生女相僧侣的面孔,两个僧侣都低着头,未有看他,苏午心中未有生出任何异常,唯有自身的‘意’有轻微触动,让他一时恍忽。 而他自身,却不知那引起自身之‘意’有片刻倾动的根源在何处。 苏午脚步不停,刚刚走过最末席的过道,坐在右边座位上的‘普布群培’却在此时忍不住开口:“苏先生!” “嗯?”苏午转回头去看向老僧侣。 车厢内所有人的言语交流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先前他就已经听到这个老僧侣与门下两个弟子的交流沟通。 他大概清楚,普布群被很大概率是因为转轮大日王塑像的事情,才会主动与他交流沟通。 ‘转轮大日王’塑像与他的面容肖似这件事情,并不是巧合。 而是被他更易过的历史,在岁月变改后留下的一种痕迹。 只是此般事情过于隐秘,他更不可能到处去宣扬这样事。 “苏先生,可曾看过那幕嘉措法寺遗迹里发现的‘转轮大日王’塑像照片?”普布群培双手合十,向苏午躬身行礼,拘谨而友善地向苏午询问道。 他的问题引起了车厢内众多僧侣的注意。 诸僧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苏午与普布群培。 “与‘那幕嘉措法寺遗迹洪水事件’有关的一切资料,诡调局都会收集起来,转呈给我。 我自然是看过关于遗迹里的佛像照片的。”苏午点点头,随后反向普布群培问道,“怎么了?那张照片——那尊塑像难道有甚么异常?” “没什么,没什么异常。”普布群培连连摇头,笑呵呵道,“只是苏先生的长相,与那尊转轮大日王塑像的面孔分外相似。 我方才就在看那凋像的照片,再看苏先生面貌,一时间心生杂念。 所以有此番唐突之举。 还请苏先生见谅。” “无妨。”苏午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四周众多僧侣则已经暗下里拿出了手机、平板电脑等种种设备,开始搜索‘转轮大日王’的相关信息,有人看到‘转轮大日王’塑像的照片,再对比苏午的面孔,顿时大为惊讶。 这时,普布群培又唤了苏午一声:“苏先生!” “方才王队长对我转轮法寺只是稍作介绍,苏先生对我转轮法寺当不是很了解。 ——我们转轮法寺尊奉的最高本尊,即是那位‘转轮大日王’高等本尊! 苏先生与转轮大日王本尊塑像面貌如此类似, 冥冥之中——这说不得是一种缘法! 如果解决此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请苏先生逛一逛我们转轮法寺!”苏午的眼神未再落在普布群培身上,不与他对视,他心中生出的沉重压力感顿时消减,趁着苏午转身离开之际,连连开口,向苏午发出了邀请。 车厢里大半法寺的僧侣们面露不屑之色。 有人甚至嗤笑出声:“格西! 你如此在乎表相、明相,究竟是怎么修的法? 这样的修为,也能被僧学院评为‘格西’吗?!” 普布群培说完话后,就双手合十,立在原地。 那些高地位、高等级法寺中的僧侣对他发出的指责,尽流过他的耳朵,但未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苏午转回头来,看着普布群培的双眼,令一脸坦然的普布群培神色又拘谨起来,低下头去,他看着普布群培的脑顶,忽然笑了笑,道:“这确实是一种缘法。 法师既请我逛转轮法寺,我自然会欣然前往。” 周围群僧纷纷皱紧眉头。 ‘转轮法寺’初立之时,就遭到密藏域诸法寺的强力排斥,但普布群培有官方平台‘僧学院’为其背书,乃有‘格西’学衔,如此诸般影响下,他牵头来创立‘转轮法寺’这件事,虽然受到密藏域诸多法寺的反对,但法寺最终还是成功建成。 法寺建成,已经是‘师出有名’。 今下若叫转轮法寺再得到诡调局的力量支持,它的发展必将不可阻挡。 密藏域诸法寺对转轮法寺的封锁,将就此名存实亡! 这样有平台支撑、驭诡者支持的法寺一旦发展起来,对密藏域现下局面必然造成强有力的冲击,掌握在诸法寺手中的话语权,便会由此渐渐流失! 当下车厢里的众多僧侣或已预感到诡调局走近转轮法寺之后,将来会引起的严重后果,但对此却也毫无办法。 那位苏局的长相与‘转轮大日王’相似,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们无从去扭曲现实。 “谢谢。”普布群培向苏午躬身道谢。 苏午摇了摇头,又侧目看了眼他左侧的那两个少年僧侣,转而回到了座位。 他刚刚落座,王平安就走了过来,将一部手机递给了他。 王队长神色明显轻松了些许,把手机递给苏午的同时,还笑着说道:“安全区驻守的那些驭诡者僧侣,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对着那张图片立下了你要求的誓言。 他们拍下的视频就在手机里,你可以看看。” “我知道了。” 苏午点头应声。 他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一个个僧侣对着图片立誓的视频。 不过苏午此下心思全然不在手机里的一段段视频上, 在那些僧侣对着图片立誓的时候,他自心已生感应。 比王平安更早一步确认那些僧侣们做完了这件事。 …… “见此手印,如见天海……” 昏暗佛堂内,穿暗红僧袍、里衬为明黄绸缎的老僧侣盘坐在蒲团上,双手捧着一部手机。 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光芒,将他面孔周围微微映亮。 映出那些漂浮的光尘。 他转动着一双浑浊老眼,看着屏幕里一张被放大的五指摊开的手掌,将手掌图片下面的文字复述了几个,忽然面露阴冷的笑容:“天海是谁? 难道对着这道手印立誓,便能有如传说中立下‘遮跋陀帝见誓咒’一般的效果?” “见此手印,如见天海。 正心立誓,正行证誓。 一切殊胜,万般威能。 皆在正行。 金刚地狱,无间轮回。 皆在誓下。” 老僧侣不徐不疾地将手掌下那一段文字完全复诵了一遍。 他面上的阴冷笑容尤其消散。 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掌印图片——却在这一刻,骤然听到一声声密咒真言在自己耳边炸开:“萨漉哈! 巴噜嘛哞!” “萨漉哈! 巴噜嘛哞!” 那密咒真言不断重复着,其中包含的每一个音节,老僧侣都无比熟悉。 正是遮跋陀帝见誓咒的全部内容! 他方才还提及那道密咒真言,今下那道密咒真言就在他耳畔响起了! 随着咒誓响彻他的心神,他亦在忽恍之间看到,重重灿金大轮相互推转出一轮明灿灿的大日,一道模湖形影居于大日之中,没有情绪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就将他遍身内外,尽皆看个通透! 正文 753、金刚地狱,无间轮回(2/2) 那幕嘉措法寺极危险区外,临时驻地。奂遍布各种蓝漆、黑漆涂鸦的铁皮板房在公路旁排成一排。 众多东流岛系越野汽车、摩托车、运输车等各种交通工具随意停在那一排有了不少年头的铁皮板房周围。 一众红衣僧侣将两鬓斑白的中年警务工作人员围在中间。 “现在已经我们都按照你们要求的做了,也发下誓了,是不是可以继续出发了?” “上师让我们不要停止在危险区内搜查线索!” “如果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吧!”红衣僧侣们气势汹汹,盯住了人群中的警务工作人员。 奂两鬓斑白、但从样貌上看不过三四十岁的中年警务工作人员在红衣僧侣们的质问下,却是愁容满面,他连连摆手,安抚着从各个法寺汇集而来的驭诡者僧侣们的情绪,开口说道:“大家不要着急,我现在打电话过去问问。如果指挥室那边同意行动,那我们特殊对策警务队伍会配合大家,再次深入危险区域内探索!” “那你快打啊!” “打电话吧!”僧侣们又是一阵吵杂。他们各自容纳有未知厉诡,当下将作为普通人的白发警务工作人员围在中间,只要他们稍微散溢出一丝诡韵,都能给对方造成极大伤害。 但他们并未这么做。奂原因并非是因为双方相处得有多么融洽,而是对方背后有官方平台支撑。 白发警务工作人员在众僧侣‘虎视眈眈’下,掏出了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或许是因为前一批次大部分驭诡者僧侣在极危险区内失踪,导致当下这一批驭诡者僧侣如此躁动。 急着要赶赴极危险区调查线索。但他还是觉得,当下天都黑了,此时进入极危险区调查,十分不明智。 可能会遇到更加危险的情况。第一批进入极危险区内的人员,不仅有驭诡者僧侣,更有他的许多警务工作人员同僚,他也十分担心同僚们的安危,但担心也不能失了方寸,自乱阵脚! 然而这些驭诡者僧侣,他无力约束什么。奂只能给王队打电话询问解决方法。 电话响了一声后即被接通。扬声器里传出王平安的声音:“陈队。” “王队长。现在这边的僧人们要求立刻动身启程,往极危险区探索啊。我觉得,现在天都黑了……”陈队对着手机话筒说着话,话才说一半,一个高壮的僧侣就夺去了他的手机,冲着话筒一阵啸叫:“我的师兄、师弟们现在都没有下落,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们没有心思休息,没有心思吃饭,不可能在安全区里睡大觉,干耗时间!奂我们要求现在就进入极危险区探索!”陈队电话被高壮僧侣夺去,他抬头看着高壮僧侣那张古铜色的面孔,对方冲着电话发出的吼叫声甚为急切,但他从对方脸上,并未看到多少着急关切的神色。 他暗皱眉头,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电话那头,王平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回了高壮僧侣一句:“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先等等。”夹杂在王平安言语声中的是一阵匆匆地脚步声。 很快,王平安的声音在电话里再次响起,奂只不过并非是回应高壮僧侣,像是在问他那边的某个人:“苏局,情况是这样……”将情况与那个‘苏局’简略介绍两句以后,王平安问道:“僧侣们现在心情很急切,担忧他们师兄师弟的安危,一定要求即刻进入极危险区搜寻线索,你看……”王队话音落下,电话里,响起一个温和醇厚的男声:“那就让他们去吧。特殊对策警务队伍分成三个编组,第一组协助他们深入极危险区调查,沿途负责拍照、摄像取证。刚才方元、姬鸿和我通过电话,他们已经接近驻地了,第二组届时就配合灶神小队的行动。奂第三组留守驻地。三班轮换。”王队甚为听从那位‘苏局’的建议,得到对方的回应以后,他转而对话筒前的高壮僧侣说道:“请把手机还给陈队。”驭诡者大都桀骜不驯,密藏域僧侣驭诡者更是如此。 但那高壮僧侣先前听过了电话那头‘苏局’的言语,内心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些不敢违逆电话那边人做出的决定的念头,他迟疑了几下,就真地将手机交还给了白发警务‘陈队’。 “王队,你说。”陈队念头转了转,开口说道。 “陈队,你听到刚才苏局的话了吧?奂按他的意思办。” “……行。”陈队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转而召集起了众多警务工作人员,将他们分成三个编组,他自己领了一个编组的人员,上了两辆运输车,跟从在众僧侣的越野汽车之后,朝极危险区驶去。 公路上,车辆排成长龙。车灯撕裂黑夜。领头的大僧侣领着车队在无人公路上横冲直撞,越过重重山峦,车辆最终停留在了‘曲戈县城’前。 车门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县城广场上响个不停。奂各种车灯肆无忌惮地射出一道道光柱,竟令当下环境在灯光交织中,都变得迷幻起来。 一个个警务工作人员跳下了运输车,陈队眯着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从各个方向迸射而来的车辆强光,他举目四顾,试图找到那些驭诡者僧侣的影踪。 但周围人影绰绰,他也看不清究竟哪个是僧侣,哪个是警务工作人员。 “把远光灯关了!关了远光灯!”陈队皱紧了眉头,心中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呼喊出声后,周围根本无人回应他。奂只有几个僧侣在此时忽然从一道道灿白的光柱后闪出,从不同方向朝陈队走来,倏忽之间,已经将他围在了中间。 一道道身影将他团团围住,反而遮挡去了四周的强光。而面朝着他的那个僧侣,正是先前抢夺他电话的高壮僧侣。 高壮僧侣漆黑的眼睛看着陈队,古铜色的面孔上流露一抹笑意:“陈……旭。” “多吉,你这是干什么?”陈队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陡然间变得强烈起来,内心里一时间警铃大作,他眯眼看着高壮僧侣面孔轮廓,想要从那张逆光的脸孔上,辨认出对方的眼睛! 但他只能看到对方脸上黑暗一片。连表情都模糊难见!奂陈队稳着自己的声线,沉定自己的表情:“多吉,把大家召集起来,我们要先把曲戈县城搜索一遍,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我记得,你的师兄——”他话未说完,剩下的语言就被‘多吉’一句轻飘飘的言语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 “我们是,故意的。” “陈旭队长,师兄杰布、师弟加布,还有所有失踪的僧侣,都在曲戈县前面的马头山里。我不能带你们过去,只能请你们留在这里了。”高壮僧侣——多吉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浓,声音却越来越轻, “永远留在这里吧……”唰!他猛地抽出了腰侧的錾铜鎏银长腰刀,刃尖正对着陈旭的胸口。 奂那柄原本就亮晃晃的藏刀,在强光映照下,愈发寒光逼人。陈旭瞳孔紧缩,声音有些发颤:“临行前,你们都是对着手印立下过誓言,做出过承诺的!”他今下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希望指挥室拿出的这个所谓可以约束僧侣,使得僧侣不能借机生事的方法能够有用! “那算什么承诺?” “我们‘葛麻寺’的最高护法‘大黑天’没有听见过的誓言,就不能算是誓言——”多吉对陈旭所言嗤之以鼻,手中长腰刀毫不犹豫地攮向了陈旭的胸口! 陈旭心中冰凉一片!万念俱灰!奂唰!长腰刀朝前突出一寸,便硬生生止住去势——多吉握着长腰刀的手掌手背上,一道道青筋鼓凸,青红的血管一路蜿蜒,缠绕上了他整条臂膀,他全身的血管都浮凸起来,面色一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在这个长腰刀刺出的刹那,他脑海里响起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大黑天没有听见过的誓言,真不能算是誓言吗?” “你的大黑天未听到的誓言,他人的大黑天莫非也听不到吗?” “是你的大黑天灵验?还是我的大黑天殊胜?”奂那声音飘飘忽忽地响起,又次第消失。 一片寂静中。多吉看到,无穷白光铺满了自己的视野。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自己傍晚时宣诵的誓言:“见此手印,如见天海。正心立誓,正行证誓。一切殊胜,万般威能。皆在正行。奂金刚地狱,无间轮回。皆在誓下。” “金刚地狱!无间轮回!皆在誓下!皆在誓下!皆在誓下!”伴随着自己宣诵誓言的声音,五指张开的大掌印从无边白光中生出,向多吉覆压而下——一瞬间,他的所有念头尽数被那道掌印拿捏住,奂轻轻一握——尽成虚无! 嘭嘭嘭!多吉双眼里光芒暗淡下去。与此同时,他浑身暴凸的血管却纷纷炸裂开来,炸出蓬蓬血雾! 他的身躯仰面而倒!但他所容纳的厉诡,却没有复苏的迹象。奂仍旧被牢牢锁在他的躯壳内! 正文 754、颠倒局面(1/2,求月票!) 噗通! ‘多吉’被鲜血染红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鲜血在身下淌成血泊,点点血滴溅在陈旭警务的裤腿上。 陈旭、周围诸多僧侣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多吉,大脑俱有短瞬的空白。 片刻之后, 诸多僧侣回过神来,尽将目光聚集在了陈旭身上。 那种让陈旭窒息的、身心发寒的危险感并未因为多吉的死亡而减少几分,反而更加重了许多! 唰!唰!唰! 周围一片抽刀声! 而在这连绵的、让人心头发颤的刀刃与皮鞘的摩擦声外,却是一片整齐的枪弹上膛声。 “放下武器!” 陈旭警务带来的那些警务工作人员熄灭了四周照射过来的远光灯, 赶过来将众多驭诡者僧侣团团围住,厉声呵斥。 “普通的武器,伤不了我们。” 一个麻黄脸的僧侣仰着头,看也不看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众多警务,目光盯着陈旭的面孔,眼中还存有几分犹疑。 “放下枪!” “你们这是干什么?!” “要把事情搞大吗!” 陈旭声音压得击沉,在他的命令声中,众多警务工作人员只能首先放下武器。 此下陈旭分明是处在驭诡者团团包围之中,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随时可能在刀下丧命的那个人,但他却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努力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平和,看向那个麻黄脸的僧侣,严肃却不严厉地说道:“誓言——你们立下的誓言是有用的! 任何违背誓言的举动,都会给你们各自带来巨大的伤害。 哪怕你们是驭诡者! 我们命运共通,本就应该同舟共济,找到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的线索,查清事件真相,平息此中的诡异力量——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弥补当地民众的损失! 当地民众里,不乏你们的兄弟、家人、朋友!” 麻黄脸闻言沉默了下来。 但在他沉默之时,身畔鹰钩鼻的黑脸僧侣则冷笑了起来:“我们拜入法寺之后,一生言行皆尊奉上师旨意,上师令我们布施财产,我们便布施财货; 上师令我们远离妻女,我们一样会远离妻女! 上师令我们以妻女肉身布施,我们亦不会有任何犹豫! 有一天,我们也成修得密乘,成为上师! 我们可要高出当地人数等! 他们是祭坛上的肉羊,我们是取食肉羊的神灵——我们怎么可能一样?!” 鹰钩鼻僧侣的言语叫陈旭警务心中暴躁起来,他看着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已经看到有铁铸的幕布遮住了对方的心魂,自己与对方的任何交流,都是无效沟通! 他转眼看了看四周,嘴里似是咕哝一般地咒骂出声:“你他丨妈丨的! 你万般皆不怕,难道还不怕死?! 多吉立了誓,他念着誓,浑身血管爆开,现在已经死挺了! 你的上师难道能再多给你一条命? 若是如此,多吉和你一样,怎么就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鹰钩鼻僧侣脸色阴沉下来,其嘴角的冷笑意味愈浓,身形朝后稍稍退了一步:“杀了他!” 多吉的死亡与那所谓的誓言究竟有几分关系,谁都不能确定。 但鹰钩鼻僧侣自己可以不出手,不去验证那所谓的誓言。 自然会有没脑子的僧侣出手,要么替他验证誓言的真伪,要么杀死眼前的这个警务工作人员! 果然,随着鹰钩鼻僧侣话音一落,当地有其他僧侣临近了那个白发的警务,扬起了手里的刀子——却在此时,一阵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打破了当下的局面。 陈旭脸色泛白,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姓名,立刻接通了电话:“王队!” 电话那头,温厚的男声响起:“你好,陈队。 我是诡异调查局的苏午。 你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应该有人应誓而死了吧?” 原本在陈旭背后悄悄提起刀子,预备一刀扎穿白发警务心脏的矮瘦僧侣,听得电话扬声器里传出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动作顿时一僵,提在手里的刀子到底没捅出去。 刀刃翻转过来, 轻悄悄收回了刀鞘中。 陈旭在短短数分钟时间内经历了连番变化,差点就死在一众反水僧侣的刀下,大脑里已经一片混乱。 他根本未将对方报上的名字‘苏午’,与诡异调查局的‘苏局’联系起来,只是听得对方的询问,下意识地回应道:“是……多吉死了——” 这一句话说出口后,陈旭一个激灵,勐然反应过来,快速扫了眼麻黄脸僧侣、鹰钩鼻僧侣的脸色,紧跟着一边调大扬声器音量,一边冲着电话说道:“他们不相信多吉是应誓而死的——他们还把我围在这里,我们双方僵持不下!” 更严重的言辞,陈旭没有说出口。 电话里,那位来自诡异调查局的苏午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和他们说—— 算了。 你把电话给他们,我来和他们说。” “扬声器打开的!”陈旭将手机屏幕朝向鹰钩鼻、麻黄脸等众僧侣,他手掌握着手机,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丢过来的游泳圈、要被杀头的人接到了赦免的圣旨。 在电话那头苏午不徐不疾的声音中,他感受到了静定的力量! “你们需要配合第一警务工作编组接下来的工作,和即将赶过来的第二警务工作编组、灶神小队完成汇合,前往马头山去,揪出先前那批构陷同伴、引致同伴牺牲的驭诡者僧侣,将他们绳之以法。”电话里,苏午的声音虽然稍有些严肃,但依旧较为平和。 他与众僧侣隔空对话,像是在嘱咐一群即将远行的孩子。 麻黄脸僧侣没有说话。 鹰钩鼻僧侣则冷笑了起来:“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我们不仅不会听你的,陈旭、这里的所有警务工作人员,都会和先前那批人一样牺牲了!” “现在不会有任何一个我们的同伴被陷害致死。 但是你们如果不听我的,那你们就只能死。”苏午平静说道。 “呵!”鹰钩鼻咧嘴冷笑。 他不可能答应苏午的要求。 尤其是苏午竟然令他和警务工作人员一起去把藏在马头山的同门僧侣们抓回来——这怎么可能?! 现下他们这一众僧侣,解决了这些警务工作人员后,也要赶赴去马头山的! “看来你不愿意听我的。 还是想伤害、背叛自己的同伴。”苏午声音低沉了些许,“冥顽不灵。 你妄许正誓,却不立正心,不能正行。 既然违背向我作出的誓言,那就只能—— 金刚地狱,无尽轮回。 皆在誓下! 你去应誓罢!” “什么?!” 鹰钩鼻感觉到了苏午低沉声音下积蓄的磅礴力量,他心神一慌,嘴里才怪叫出声,便感觉周身血管里的一股股鲜血尽皆直冲脑顶—— “爆!” 随着苏午一个字落下,鹰钩鼻僧侣整颗头颅爆散开猩红的烟花! 无头的躯体倒在地上! “你们尽皆不遵正誓,违背誓言,本该速死。 我现在准允你等将功折罪! 你们还不回头? 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还不低头,就全部去应誓罢!” “一!”陈旭高高举着手机,心底积蓄的憋闷感已经被扫荡一空。 转眼看周围神色惊惶的僧侣,只希望这次事态能不超出控制,少死几个人。 但他怎么想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电话那头的苏午预备怎么做。 扬声器里传出一个清晰的数字。 有僧侣惊怒交加之下,在这个瞬间忽然合身扑向陈旭举着的那部手机——他大抵是以为,只要关掉手机,当下这般恐怖的事情就能随之结束! 然而,他想岔了! 他才抱住陈旭的胳膊,只听得声筒里传出一声‘爆’! 僧侣的脑袋也放了烟花! 陈旭半边身子顿被鲜血染红! “二!” 有僧侣见根本无法关掉手机,扭头就朝外跑去,才跑出一步,身后就传出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爆!” 他堪堪扭回头,满面暴凸的狰狞血管,统统爆裂开来! 彭地一声,炸成火红烟花! “三!” 哗啦!哗啦!哗啦! 哐当!哐当!哐当! 周围众多僧侣,尽皆丢下兵器,伏地叩拜! “遵命!” “我们遵命!” 陈旭看着周围跪倒一地的红衣僧侣,神色一时恍忽。 这时,电话声筒里又传出苏午的声音:“陈队,待会儿灶神小队会赶到你们所在的方位,双方汇合以后,就往马头山去,打掉藏在马头山的僧侣以后,再谈其他事情。 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多多配合诡调局的灶神小队。” “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陈旭连连点头,都未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他亦明白,苏午的话外之音其实就是希望警务工作人员们以灶神小队为主导,配合灶神小队的行动。 因为当下的事情,他对苏午所在‘诡调局’下辖的灶神小队,亦是充满了信心。 哪怕苏午不作说明,他亦会令警务工作编组以灶神小队为核心,辅助灶神小队做事。 “好。 陈队保重。”电话对面的苏午应了一声,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正文 755、黑色格桑花(2/2) 高铁列车劈开气流,穿过山岭,渐渐驶上了高原。诃苏午看着侧前方幽深的隧道,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一旁的王平安,出声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或许等我们到达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外驻地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件事的结果。” “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难道是那些僧侣搞出来的事情?”王平安眉头紧皱,深感此事性质严峻。 “不是。我先前说过了,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和进入其中探索后僧侣、警务工作人员失踪事件,是关联性不深的、可以一分为二的两件事。后者没能力造成前者那么大的变故。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背后,另有恐怖厉诡。”苏午同王平安说道, “解决了后面那件事情,把情况都梳理清楚以后,才能更好解决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诃王平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犹豫了一下,又向苏午问道:“三支灶神小队再加上那些口服心不服的僧众,在特殊对策警务工作人员的配合下,真的能够把马头山里潜藏的那些僧侣全数剿灭?那些僧侣,出身那幕嘉措法寺周围的各座法寺,都容纳有厉诡,且不是普通的驭诡者……” “灶神小队也不是普通的驭诡者小队。他们也被诡调局倾注颇多资源来培养,处理马头山里的驭诡者不会有什么问题。”苏午如是说道。 王平安松了一口气,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其看了眼前方显示屏上出现的时间,又与苏午说了两句:“苏局休息一会儿吧,大概还有一个小时,高铁就能抵达羁马州。”诃苏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手里拿着手机,王平安正准备往自己座位走时,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伴随着手机的震动,一阵阵铃声在车厢内响起。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备注,神色一变,立刻接通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王平安一阵一阵地点头。半分钟后,他挂断电话,满面喜色地看向苏午:“平台已经研判过了你提出的办法,同意办法施行——现下可以由玄门向有意愿的普通警务工作人员传诸薪火,构建基层诡异对策队伍!如果此种方法见到成效的话,会进一步将‘玄门办法’往普通人之中推行。诃另外,玄门今下也可以接收各道门宗派弟子投递的简历,吸纳道门弟子进入玄门工作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王平安兴奋不已。 他与灶神小队一块工作过,深知有薪火庇护下,寻常厉诡对普通人造成的杀伤都将大幅度下降,‘薪火’在警务工作人员中推行开来,必然会惠及诸多需要协助驭诡者小队,直面厉诡的普通警务工作人员! 如今平台同意了这件事,他怎能不高兴? “哦,是吗?”苏午作出一副意外之色,其实早先对方声筒里传出的声音,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这倒确实是件好事。诃今下就可以为协理那幕嘉措法寺洪水事件的众多警务工作人员传续薪火,能减少许多伤亡了。”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王平安连连点头赞同,感慨不已。平台审验通过‘玄门办法’的决定,带给他的惊喜,远大于苏午一个电话,就令众多僧侣服从带给他的震惊。 主要也是因为他当下只看到了苏午打电话,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究竟是怎么一副场景。 诃他与苏午告辞,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在他从苏午座位走到自己座位这七八步间,周围僧侣衣袋内的手机忽然都集中响起了各种铃声。 有人接听电话,有人查阅信息。就连王平安,此时亦收到了几条社交平台好友发来的消息。 他皱着眉,坐在座位上,点开了好友消息。映入眼帘的是陈旭发过来的一连串信息。 王平安首先点开了第一张照片,看到地上被闪光灯映得发亮的一滩血迹,那滩血迹里,隐约夹杂着一些白色、粉色的血肉组织。 诃他心头微跳,手指一划,看到了第二张照片——一个鼓鼓囊囊的装尸袋被塞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 装尸袋拉链口还有斑斑血迹。这是怎么回事?王平安手指继续往左划,但已没有下一张照片可看了。 于是他返回聊天页面,看着陈旭发过来的几句话。 “这是那几个违誓的驭诡者僧侣的尸体!” “苏局一句话,就让他们当场死亡了!”诃 “尸体内还容纳有厉诡,没有复苏的迹象,这几具尸体怎么处理?”一句话杀掉一个驭诡者僧侣? !王平安抬目看向最前方右排靠过道的座椅,心里对苏午的实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四下里,那些接听电话、查阅信息的各法寺僧侣们,皆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右排靠过道座椅上的人,目光中充满了戒惧! 他们当下亦从各种渠道、相熟的法寺住持、首座那里,了解到了今夜极危险区内发生的事情! 白贞法寺‘次仁丹巴’呼图克图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他的心神尤处在难以言说的震恐之中,即便目光从屏幕中显映的图片上脱开,心中的震惊亦未消解多少。 次仁丹巴不敢去看侧前方安坐的苏午,便转头看向了车窗外。诃希望窗外寂寥的山景,能纾解他脑海里那些呼啸群起地念头。 窗外,高天上有月牙随阴暗云朵浮游而时隐时现。苍白月光将大地上隆起的山崖也映成毫无生机的白色。 在徐徐向上隆起的斜山坡上,铺满了黑色的格桑花。黑色的格桑花?次仁丹巴暗皱眉头。 内心念头倏忽转动的时候,一阵阵细碎的、清脆的铃铛声轻悄悄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诃叮铃铃,叮铃铃……身穿着黑布藏袍,头上戴着仿似竖立了一杆杆卷起的旗子般的顶冠的高大男人,拉着一个腰上系着七彩大花带子,藏袍上绣满花朵的女童,沿着山坡往山崖顶走去。 那高大男人提着马灯,女童摇晃着铃铛。他们侧对着次仁丹巴,高铁列车迅速从那片山坡前驶过,但带不走次仁丹巴眼前的风景,他的心神完全被那高大男人与女童吸引了,视线随着他们移动而移动。 嘎啦啦……白贞寺的呼图克图听见一阵叫人牙酸的声音。诃但他对那般声音毫不在意。 看着那头顶一杆杆卷起的彩色旗子顶冠的高大男人在悬崖边上立定,与天上的月牙儿遥遥相对。 枯寂、冰冷、广袤、荒芜的意象冲入他的心底,带起一阵阵盘旋的寒风。 高大男人丢下手里的灯盏,抱起了身旁的女童,那灯盏沿着山坡滚落,将山坡上开满的黑色格桑点燃成了黑色的火! 那被男人抱过头顶的女童咯咯地笑着,清脆的声音像是银器碰撞发出的、让人抓心挠肝的声响。 而后,女童就在男人的臂膀间融化了,蜡烛一般的鲜血沿着男人宽大的袍袖,将他浑身黑布藏袍染成血红,他顶冠上的一杆杆旗子忽然都迎风展开了! 诃那一杆杆被旗布卷起来的旗枪顶端,钉着一颗颗血淋淋、毛耸耸的孩童头颅! 而那旗布之上,赫然缝合着一张包裹了骨骼的孩童皮囊! “呜呀啦——”男人脑袋一晃!一杆旗幡立时前移,随着他头颅低下,而跟着移动到了最前方,撞开前方的一道佛牌‘护栏’! 佛牌坠落于山崖上的熊熊黑火中!那熊熊黑火,化作了瀑布满的长发,那披着惨白月光的白色山坡,变成了一个浑身不着寸缕的女人——女人双目血红,浑身皮肤上尽起层层褶皱,犹如是在水中泡过不知多少时间的一张人皮! 诃这个‘女人’——这张‘人皮’在阴风呼号下,呼啦啦一瞬间撑展开来,遮蔽了暗云密布的苍穹,向寂静高原上的整列高铁包裹而来! 它的双臂被无形的诡韵撑破,撕裂成了一绺一绺。每一绺惨白皮肤,都在风声洗练中,变成苍白细长的手臂! 无数双手臂,纷扬如发丝,抱向了下方的高铁!更汹涌的、更深彻的惶恐击穿了次仁丹巴的心神,他想要转回头,却在这个刹那发现,他的脖颈根本不能动,一种难于言语的疼痛感从他周身各处泛起! “他已经死了。”次仁丹巴听到那位诡异调查局‘苏局’平静的言语声。 诃是谁死了?他脑海里闪过念头。车窗外的画面化作漫无边际的寂暗。 次仁丹巴永远陷入沉眠。苏午站在他座位旁的过道里。——白贞寺的这位呼图克图,脖颈转过了一百八十度,血淋淋的脑袋大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后方同样出身于白贞寺的红衣老僧侣。 他的颈骨贯刺出他脖颈上拧成麻花的皮肤,诃连着颈骨的根根骨骼,将他的胸腹部血肉、内脏统统绞成粉红的肉糜。 毫无疑问,他方才追着车窗外那山坡上的画面看了很久,以至于扭断了自身的脖颈都不自知! 次仁丹巴先前听到的那阵、让人牙酸的声响,正是他浑身骨骼都在他颈骨大力扭动下,被拧断时发出的声响! 正文 756、无非一念救苍生(1/2) 当下的高铁车厢内,凡是靠着次仁丹巴那一侧坐席的僧侣们,尽都转头盯着窗外。 ——他们运气颇好,总算未有拧断浑身骨骼,用浑身骨骼将一身血肉内脏绞成肉糜。 苏午出现地及时,从四面八方延伸出的一道道阴影之蛇,死死地固定住了他们的脖颈,让他们脖颈再不能转动超过九十度! “发生了什么?!” “呼图克图!” “首座!” 一道道阴影之蛇缠绕、固定住左侧靠车窗坐着的一列僧侣以后,他们身旁那些同伴们,在此时终于‘如梦方醒’,纷纷惊喝出声,第一时间脱离了各自的座位,眼神忌惮地看着那些脖颈拼命朝某个方向扭动、却因颈上缠绕的阴影之蛇,而无法动弹半分的僧侣同伴们! 车厢内瞬时间变得嘈杂起来。 王平安领着一众警务工作人员聚集在苏午身后。 与‘次仁丹巴’随行的一众白贞寺驭诡者僧侣,看着此下化作异常惊悚之尸骸的本寺住持,一个个眼中难掩震怖。 “次仁丹巴呼图克图拧断了自己的脖颈、脊椎——他一直在扭头朝窗外看! 窗外……”白贞寺的老僧侣额头上渗出细汗,凭着次仁丹巴尸体呈现出来的状态,他已经能够确定,本寺呼图克图一定是受到了车窗外某种诡异的吸引,在无知觉间扭断颈骨而死。 次仁丹巴呼图克图,本身并未驾驭厉诡,乃是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遭遇厉诡,下场往往惨烈。 令白贞寺老僧侣心生震怖的主因,乃是次仁丹巴呼图克图以如此凄惨地方式死去,而他以及围拢在次仁丹巴周围的众多驭诡者僧侣,却无一人提前有所察觉! 暗中潜引的诡异力量,绕开了车厢内众多驭诡者的看顾,无声无息地杀死了一位呼图克图! 今下密藏域众多法寺中,呼图克图尊位的传承皆由平台主导,会随机从某地区抽取年龄适当的孩童,征询孩童的意见后,将之立为佛子,前往僧学院进行各种文化科目、佛门知识的修习,唯有在该佛子获得一定等阶的学衔以后,才准允其继任呼图克图尊位。 该规则一直延续至厉诡不断复苏、驭诡者僧侣不断出现的今时,依旧没有因为驭诡者僧侣异军突起,而导致规则崩塌、荡然无存的迹象。 盖因佛子系由平台支撑的僧学院培育而出,有这一重背景身份,便能让驭诡者僧侣对佛子生出许多忌惮。 并且,佛子继任呼图克图,获得密修传承,利用他们早先积累的雄厚僧学知识,更能从浩如烟海的古代经文典籍之中,摘得诸多有用的传承仪范、法门,引用至于现世,反而能引导驭诡者僧侣更有效地压制他们各自体内的厉诡,延长他们的寿命! 如此,驭诡者僧侣自然仍会拥戴那些依旧是普通人的呼图克图。 次仁丹巴便是在此般规则下继位呼图克图。 今下的高铁车厢中,有七成以上法寺的‘呼图克图’,皆如次仁丹巴一般、自身未曾容纳任何厉诡——他们接受过现代化的文化教育,是平台在密藏域里播撒下的种子。 若厉诡侵袭引致这些‘种子’沦亡,密藏域各地区局势说不得将因此陷入动荡! 王平安眼神忧虑,看着那些被阴影蟒蛇固定住脖颈,眼中仍充斥着痴迷之色的僧侣们,拧紧眉头,正要说话之时,苏午迈步走到了临窗的一个坐席前,推开座位上扭着脖颈的某法寺住持,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瞳孔紧缩。 他们发现异常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远离车窗,生怕落得与次仁丹巴一样下场。 未有一人敢如苏午一般,专门走到车窗前,盯着窗外观察! 窗外黑黢黢一片,只有秃山绵延不尽。 苏午收回目光,向众人摇了摇头:“窗外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眼前方次仁丹巴死状凄惨的尸身,又道:“并非是窗外的诡异,导致了次仁丹巴的死亡。而是次仁丹巴自心中的某个念头,在他看向窗外之时被唤起了。 那个念头藏着某种诡异的力量,引致了次仁丹巴最终的死亡。 此种因自心生念,引致自身陨亡的情况,旁观者往往来不及阻止。” 苏午说着话,眉心‘六天故鬼真瞳’悄然张开,三颗瞳仁左右转动着,牵引一缕缕意能量,倾盖整节高铁车厢,搜检着此间以‘自身之眼’所不能查见的某些痕迹。 自心动念何其之快? 次仁丹巴从起念看向窗外,到其扭断颈骨,绞碎全身血肉而死的过程,绝对不会超过五秒钟。 但苏午在自身强横‘如来藏’的加持下,念头闪动其实比次仁丹巴更要快出十数倍——他本有能力阻止次仁丹巴的死亡。 然而次仁丹巴最终还是死了。 并非是他厌恶对方,见死不救,而是在他感觉到异状,念头闪动的那个瞬间——他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与意能量相合之时,与外部的‘大密藏域本源’产生了碰撞。 ‘大密藏本源’对他的‘脐脉轮密藏域本源’产生了牵引、拉扯, 引致他在那数秒钟的时间内,什么都未能做到。 只能看着次仁丹巴凄惨地死去! ‘异常情况’出现,次仁丹巴死亡。 ‘异常情况’出现,苏午的‘脐脉轮密藏域本源’与大密藏本源相互牵扯碰撞—— 那个‘异常情况’,是一切的开端。 自那之后直至今时, 大密藏本源对苏午自身密藏本源的牵扯碰撞就从未停止。 那个‘异状’,犹如密藏域鬼神下给苏午的一封战书! 先前哪怕踏上前往密藏域羁马州的高铁列车,苏午心中对于‘密藏域’仍旧未有多少实感,而今下随着整个大密藏本源都在排斥他,挤兑他,他终于如先前每一次进入密藏域那般,切实地感受到了此方世界的存在! “太阳历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 让所有厉诡都憎恨的人出现了, 他不是厉诡, 却胜似厉诡, 他出生于六月十五日, 命格里带着烈日与凶神, 在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那一天,他来到了密藏域……” 那本存留于大雪山山顶泉眼中诡异《大纪藏》上,苏午曾翻阅到的那一页文字,再一次浮现于他的脑海中。 他利用茅山四友的棺木,封住了天门峰周围星局中的‘四象柱’,引致‘想尔’无法当场复苏。 苏午只能利用‘想尔’不能复苏的这段时间,赶往密藏域。 而在他才要起心去往密藏域,但未下定决心之时,密藏域就出现了‘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发洪水’这样的突发事件。 如此种种,皆说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在某个时间前往密藏域。 这个‘时间’,即是‘太阳历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 今天是九月十四日的夜间。 高铁列车赶往羁马州,众人在羁马州稍作停留,乘车赶至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外的驻地之时,应该会恰好到《大纪藏》上记载的九月十五日那一天! 一切都恰好对应上了《大纪藏》上的记载。 密藏域本源中的诡异力量,在催促着他在九月十五日到达某个特定的区域。 假若他想要把时间硬生生拖过去,提前或者推后一天到达某个地域,只怕届时密藏域里会生出更多的事端,令他不得不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特定区域。 他已将身入局中。 但破局之法却绝不是当下就畏畏缩缩,裹足不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更何况,若他真的打定主意龟缩起来,不去应《大纪藏》之‘约’,密藏域诸多普通民众,只怕会在九月十五这一天时间内,被众多显世的恶诡倾轧数个来回,遍地哀鸿满城血! 等这一天过去以后,密藏域生民十死七八,他再前往密藏域,哪怕躲过了所谓劫数,也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修习法门,驾驭厉诡,自己承受痛苦,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人也如自己一样承受痛楚! 而是为了让他人免于承受痛楚! 苏午眉心竖眼沉寂下去,‘六天故鬼真瞳’未有发现车厢内有丝毫异常。 甚至连次仁丹巴的残魂都未查见。 ——人死之后,短瞬时间内连残魂都未留存,这本身也是一种异常。 那个诡化的念头,其只是稍稍‘绽放’,释放出的诡异力量,亦非次仁丹巴的意识所能承受,他的意识就像是被丢入烈火中的一小片单层卫生纸一样,瞬间被吞噬殆尽,连片灰烬都没能留下。 看着苏午从座位上起身,有僧侣忍不住出声问道:“苏先生既说是次仁丹巴呼图克图自心里的念头,释放出诡异力量,引致了他自身如此凄惨地……死亡。 那为什么我们热轧寺的热轧巴呼图克图,现下也会出现和次仁丹巴呼图克图一样的情况? 他们自心之中,难道会生出一般无二的念头? 这念头,又因何所起? 怎么救我们的热轧巴呼图克图?” (本章完) 正文 757、白伞母,铁长龙(2/2) “待会儿我会尝试看一看,你们呼图克图自心之中,究竟生出了怎样念头,引致他出现此般情况。”苏午出声说道, “现下局势诡异,我们可能已经落入厉诡侵袭之中而不自知。蜖不是驭诡者的普通人往我这边来。我先为你们传续一缕薪火,以求保全性命。”周围诸多僧侣欲言又止。 他们各自法寺的呼图克图也如那‘热轧巴’一般,情况不妙。但苏午已经给出回应,他们也只能暂时按捺下内心的焦急。 嗡!随着苏午话音落下,他周身骤然飞腾起一簇簇灿白光火。蜖他整个人沐浴于火光中,幽深的双眼首先看向了王平安,双手结心灯印,开口道一声:“薪火永续!”一缕薪火骤然于王平安头顶燃亮! 一盏盏薪火以王平安起始,在众多普通警务工作人员头顶次第点燃!明亮光洁的车厢内,众多普通警务工作人员头顶,晃动着明晃晃的火焰! 那火焰散发出温暖的安全感,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驭诡者僧侣们本身亦有想要靠近那一团团薪火的感觉,却只能因为各自体内容纳的厉诡,对薪火本能地抗拒而立在原地,垂头低诵经文。 蜖熊熊光火于车厢内涌动,顷刻间就驱尽了所有人心底因诡异侵袭而生出的丝丝寒意。 苏午周身火光收尽,他看着簇拥在自己周围的众多警务工作人员,道:“各位皆是各特殊对策警务工作小队的队长、组长,我传续于各位身上的薪火,诸位可将之再传续给自己队伍里的所有警务工作人员。你们手底下的警务工作人员,亦可将他接续而来的薪火,传续给他们各自的家属、亲朋。须知,你们虽有薪火庇护,但勿行恶事。——从前自阴喜脉传续而下的薪火,不论灶神弟子用薪火行何种事,阴喜脉皆无从约束。但自今时开始,自我炼就火神身开始,任何传续阴喜脉薪火之辈,一旦试图用薪火行侵害、凌压他人之事,便会引火烧身,火熄人亡!诸位如果不信的话,尽可以自行去尝试一二。蜖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苏午话音落地,众多头头脑脑们连连点头。 其实不用他多说,众人接续了薪火以后,即生出一种‘抬头三尺有神明’的感觉,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条火龙盘踞于虚空之中,明灿的双眼正盯着自己。 一旦自身做下恶事,那道火龙会立刻摘去自己头顶的薪火,连同自身的魂灵! “双手结心灯印,即可引召体内薪火。散去心灯印,则薪火收归体内。——这只是薪火的初步运用,各位如果想了解薪火的进阶运用,乃至修习灶神法的话,可以往玄门人事科投递简历。”苏午与众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薪火运用的方法,转而看向众多低头诵经的僧侣。 蜖这些僧侣亦不全是驭诡者。但碍于宗派戒律束缚,他们可不能、也不敢在其他人注目之下,站出来为自己引一缕薪火。 尤其是其中有几位僧侣,还是各法寺的呼图克图。 “你,你,还有你!”苏午目光在人群中的几个年轻僧侣面孔上稍作停留,他唤了唤自己看过的那些僧侣,手指都不曾指向对方,那些年轻僧侣却各生反应,纷纷把目光看向了他。 七八个年轻僧侣中,正有‘转轮法寺’出身的丑僧侣与男生女相僧侣。 苏午看着这几个不明所以的年轻僧侣,出声道:“未曾拜入法寺以前,你们也是爹妈生养的孩子,是被亲人视作月亮、金珠一般的宝物。也不必太过于看重法寺戒律,你们的性命比戒律、法门要珍贵。蜖活着最重要。你们几个都过来,我来为你们传续薪火。若接续了我的薪火,法寺要将你们逐出去的话,我来给你们立一座法寺,传你们密乘法门。”他点出来的八个僧侣,看起来都是十三四、十六七的年纪,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年人,这些人或因为父母辈对密藏域法寺的崇信,或因为某种虚荣念头,拜入诸法寺之中,跟随诸多上师僧侣修行,他们本身其实并不能理解佛法真意,也不知自己修行的目标在哪。 那些大僧侣、呼图克图们,也算吃过、见过,享受过,就此死在了厉诡侵袭之下,苏午也不会替他们惋惜甚么。 可是这样少年人,为了那些大僧侣、呼图克图们的未来愿景、事业版图,把自己的性命送掉,让自己家中的爹娘哭瞎双眼,流血流泪,未免太不值得。 蜖是以苏午点了点这八个僧侣。他言语之间,天然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人群里的数个少年僧侣左顾右盼,看了看自己身旁沉着脸的驭诡者上师,又看了看面色不是很自然的呼图克图,便都低着头走出了人群,向苏午躬身合十行礼。 唯有转轮法寺的两个少年僧侣磨蹭了一阵,才从人群中走出。二人在人群里与转轮法寺那位‘格西’普布群培眼神交流了一阵,普布群培连连向他们摆手,示意他们快去,二人这才动身。 男生女相僧侣神色安静,漆黑若点星的双目静悄悄地看了苏午数秒。丑僧侣也抬起脑袋,看了苏午一眼,忽然眼圈泛红,匆匆低下头去。 蜖这两个僧侣,举止作态与一般少年僧侣多有区别。——二者俱非男性,乃是女子身。 苏午已经看出了这一点。他不知转轮法寺是否男女不禁,法门皆传,时隔不知多少年月,在今下已经逐渐脱离蒙昧血腥的密藏域中,可以容女子修行密乘法门的法寺,却也仍是少数。 是以今下看到两个女扮男相的少年僧侣,苏午内心颇有一些触动。两个少年僧侣,让他想到了一些故人。 他不动声色地为八个僧侣传续了薪火,一一询问他们各自姓名。蜖 “你叫甚么名字?”苏午看向低着头、不知为何总是容易落泪的丑僧侣。 丑僧侣沉默了一阵儿,轻轻答道:“弟子名旦嘉,还没有正式法名。” “……旦嘉。”苏午一阵恍惚。 “是。”丑僧侣躬身合十。‘他’旁边的男生女相僧侣跟着向苏午行礼:“弟子名哲丹,和旦嘉一样,还没有正式法名。” “我知道了。”苏午点了点头,忍不住又看了旦嘉一眼。似曾相识的名字,似曾相识的女扮男相。 蜖只是今下这个僧侣的面容,无有任何易容更改的痕迹。她是旦嘉,毕竟不是丹加。 哲丹的名字在密藏域甚为普遍,并不如何引人注意,苏午记下几人的名字后,就让他们各自回到人群中去。 旦嘉、哲丹二僧侣回到了人群中,与普布群培相隔不远。哲丹向旦嘉问道:“你为何一看到那人就一副害怕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是害怕。”旦嘉摇了摇头, “是觉得今下的情景,好似曾经不知甚么时候也遇见过,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好像某种珍贵的东西,渴盼良久以后,终于失而复得。”蜖 “我倒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哲丹摇了摇头,伸长了脖子去看人群中的苏午,片刻后,她回过头来,向旦嘉说道, “但我觉得,那个在我们梦中一直出现的声音,那个让我们一定要追到的目标——应该就是这个人。” “就是他吗?”旦嘉目光晃动。 “月圆前,月升后。白伞母,铁长龙。吹衷巫,莲花冠。”哲丹嘴唇翕动,轻轻道出一些毫无关联的言语,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如来藏中,光明遍生。如来藏中,光明遍生。”蜖旦嘉听着哲丹说出的那些好似毫无意义的言语,神色紧张起来:“那我们现在要把这些告诉他吗?”哲丹转头看了眼车窗外。 她摇了摇头:“现在月亮才刚刚升起。九月十五月圆之前,月亮升起以后,才是把这些告诉他的正确时机。” “好。”两个女扮男相的僧侣在人群中的这一番低声交谈,竟未有一丝落入苏午耳中——以他极其敏锐的‘意’,根本不用他留意甚么,意就能将普通人交谈之时,话语里表露的有效信息提炼出来,送入他的思维中。 但他此下对二僧侣的话却全无察觉,此亦是咄咄怪事。蜖他看了眼渐渐显露不耐之色的诸多驭诡者僧侣,转而将目光集聚在热轧寺呼图克图‘热轧巴’脸上,对方勉力地扭动着头颅,注视着车窗外。 若非阴影长蛇固定着热轧巴的脖颈,他早已如次仁丹巴一般,扭断脖颈而死! “我来看看热轧巴自心之中,究竟有何念存留。在此之间,其他堕于自心中的僧侣——耳闻真言:嗡!”苏午舌尖迸出一道真言,眉心轮外放汹汹意能量,在脑后聚成顶轮! 顶轮转动之间,蜖无色的光明遍照于在场所有人心头!那些勉力扭动脖颈,看向车窗外的僧侣,一瞬间被光明焚炼干净脑海中那个诡化的念头,俱从痴迷状态之中回转! 唯有热轧巴呼图克图,依旧保持着扭动脖颈,痴迷地看向窗外的模样。 热轧寺的驭诡者僧侣们见到其他诸多僧侣皆开始转回脖颈,茫然地看着四周,几个驭诡者僧侣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正文 758、“热轧巴”(1/2) 几个热轧寺的驭诡者僧侣,是首先向苏午提问,请苏午帮忙探看热轧巴呼图克图情况,查见其自心中究竟有哪个念头诡化,引致其出现当下这般异状的。煬 苏午此下应了他们的请求。 他们却难高兴得起来。 ——与他们的热轧巴呼图克图一样,陷入自心念头诡化产生的幻觉中的其他寺院呼图克图、首座,此下在苏午一声真言之下,尽数脱离幻觉。 自心中的诡化念头在苏午意能量聚化形成的光明大日映照下,尽被焚炼干净。 这些僧侣已然安全无虞。 反观‘热轧巴’,因为热轧寺的僧侣主动向苏午求肯,此下反而还保持着扭动脖颈的姿势,僵坐在座位上,脖颈被阴影蟒蛇死死锁住。 热轧寺诸驭诡者僧侣敢怒不敢言。煬 苏午连番展现手段,现下都用出了像是密咒真言一般的手段——这些驭诡者僧侣接触各法寺密乘法门,至今也没有几个能成功运用密咒真言之力的,仅此一点,已经让热轧寺僧侣明白自己与诡调局这位‘苏局’差距有多大。 这般情况下,他们自然不敢与苏午叫板。 哪怕苏午摆出这番像是故意针对热轧寺的姿态。 “这位‘热轧巴’先生,自心中产生的诡异力量,与其余几个僧侣多有不同。”苏午却没有闲心去故意针对一个在声名利禄里打滚的普通人,他看了脸色难堪的热轧寺诸僧侣一眼,开口道,“热轧巴的状态,更接近‘次仁丹巴’的状态。 其余被自心念头蛊惑的僧侣,一句真言可消除他们心中诡念。 此法对热轧巴同样有用,但可能会对诡异念头根绝不净。 为他自身留下隐患。煬 所以我会单独留下他,探看他的情况。” 热轧寺的几个驭诡者僧侣神色顿时平复下去,有些年轻僧侣神色间还有些羞惭。 其中有个年长的僧侣看向苏午,眼中俱是感激之色,他向苏午合十躬身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们心有不净,误会了苏先生。 还以为苏先生在故意针对我们热轧寺。 请苏先生见谅。” 苏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他走到‘热轧巴’跟前,坐在其旁边的座位上。煬 从阴影里攀行出的几条阴影蟒蛇,随他一念倾动,化作数条漆黑的十指手臂,各自固定住热轧巴周身各个部位,缓缓将热轧巴的身躯扳转回来,与苏午相对。 看着热轧巴那双满是痴迷之色、隐约闪烁亮光的眼睛,苏午双手结‘大光明印’,意能量从眉心轮中汹汹涌出,顷刻间遍布身外,浸润身外轮上一个个‘大日如来本尊咒’密咒真文,自身在这一瞬间,好似化作了一轮停在车厢里的太阳! 众人肉眼中的苏午,身上不见任何异状。 但他们思维里的苏午,却已然被熊熊光火淹没! 从苏午周身散发出的无边意之光火,倾盖、包裹住了身前的热轧巴,热轧巴在光火覆淹下,倏忽间化为乌有! 现实的热轧巴肉壳依旧存在, 但众人思维里的热轧巴,已经化为‘虚空’!煬 “观空!” 转轮法寺普布群培‘眼见’如此情形,顿时满面激动之色,脱口道出了两个字! 他此一言出,其余诸僧顿时面露恍然之色! 再看向苏午之时,僧侣们的目光已与先前有极大区别。 在畏惧苏午之威能的同时,僧人们隐约又对他生出了几分敬服! 所谓‘观空’,即‘自观身内身外,诸法皆空,自心生发之下,万事万物皆依其心变化转动,或空,或不空’! 《仁王经》中有‘观空品’。煬 乃曰:言观空者,谓无相妙慧照无相境,内外并寂,缘观共空! 古之密藏域中,最核心的‘无上瑜伽部’法门,通过‘方便’与‘智慧’的合修,达到‘即身成佛’的境界。 ‘无上瑜伽部’中,僧侣与明妃共修,修行‘乐空双运’至于最后,便要‘观空’明妃! 总而言之,‘观空’是极难达成的境界。 那些古代大僧侣也只能借助明妃,在最后关头侥幸踏入观空境界。 若长久留驻于‘观空’之境, 自身是‘空’,即能成佛!煬 如苏午此般,随随便便就观空了身旁的僧侣的情形,众僧看在眼中,更不免觉得匪夷所思,亦由此对苏午的佛法修行造诣,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苏午自心转动,已被他观空的热轧巴,此下重又在他之意能量潮聚之下,被复现了出来。 热轧巴此下所有的念头,尽皆被摊开了,在苏午的意中排列开。 他的意冲刷过其自心里的每个念头, 最终锁定住那个散溢出一缕缕诡韵的念头,意稍稍一动,即刺探入那个诡化的念头之中! …… 碉房顶上接连了一根根细绳,细绳绷直了斜着垂下去,缠绕在远处佛塔的塔瓶上。煬 彩绳上,缀着一只只暗红小旗,旗子上写着各种颜色的密藏域文字。 ‘苏午的视线’掠过那些在高天下摆荡的小旗,稍稍留意了一下小旗上那些代表各种真言种子字的密藏域文字,进而垂下头来,看向碉房敞开的大门口。 门口两侧簇拥着许多穿着各种绣花藏袍、腰扎七彩大花带子的女人,许多头戴皮帽子,穿着皮袍,内着绸衫,腰间围一块彩色‘帮典’的男人。 阴沉沉的天幕上,大雪纷纷落下。 男人女人们或敲打着手鼓,手拉着手踢踏着舞蹈。 热闹的气氛仿佛能融化那纷扬的雪片。 而在男人女人簇拥的大门口,一位穿着蓝黑色皮袍的老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接过旁边妇人躬身递过来的盖碗,一手手捏着下面的茶船,一手抚动着上面的茶盖,刮去碗里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水。煬 他随手把盖碗递还给战战兢兢的妇人,抬头朝‘苏午这边’看来,面露笑意地张嘴说了几句话。 此下所有的画面都没有声音。 包括那老人张口言语,苏午都未听到声音。 对方的脸容模糊不清,以至于苏午也无法看清他的口型。 最吸引苏午目光的并非是此间鲜艳的服饰、到处飘展的彩旗、颇为俏丽的密藏域女子,而是那坐在门口的老人头上的‘顶冠’。 那是一顶莲花冠。 莲花冠五方各立着一道铜牌。煬 铜牌上以宝石、矿料颜色,以雕刻、錾刻工艺勾勒出了几尊神灵。 最前方佛牌中乃是一位女子,其千手千眼,形体雪白,张开的无数双手臂交织虬结,占据了整道佛牌七成以上的面积,那由无数双细长手臂交织出来的雪白之物,宛若一顶白伞盖。 ‘白伞盖’上,细长手臂互相错叠交织形成的纹络,有种‘秘密真意’流转。 苏午只能‘看’到那老人顶冠最前方佛牌上刻画了什么神灵,看不清左右佛牌上刻画的事物,他当下处于热轧巴的念头里,热轧巴能看到什么,他就能看到什么。 反之亦然。 在老人那莲花冠上,对应着五张佛牌,还有五道灰布色的、卷起的旗子梳理着。 这些旗子寂静竖立,使得那老人整个看起来都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煬 ‘热轧巴’当是在那老人说完话后,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旁边的妇人恭敬地递给老人一个木箱子。 老人打开木箱子,露出了里面金晃晃的一只糌粑金碗,那只金碗上同样錾刻出了种种繁复精美的图案,配以天然宝石,点缀其间,整只碗都异常精美,占据了木箱子一半的空间。 另一半空间,则整整齐齐地叠着金条。 看了木箱中的事物两眼,老人合上木箱,哈哈大笑起来。 他把木箱交给随行的一个年轻人,接着站起身,一手持半米长、仿佛蛇骨盘绕银线形成的鞭索,一手抓一只‘达玛茹’——形如拨浪鼓,但无把柄的法器。 老人抓着这两件法器,站在门口,嘴里念念叨叨了几句,不久以后,他整个人忽然痉挛颤抖起来,引致其手中的两件法器也在他自身颤抖下,不断摇晃!煬 这时候,苏午听到了声响。 玉化的、似蛇骨般的未明骨骼,碰撞银线,整根鞭索发出‘叮叮叮’的声响,这声音连续而绵密。 那件达玛茹则发出‘嘣浪’、‘嘣浪’的声音! 叮叮叮叮叮—— 嘣浪嘣浪嘣浪浪浪…… 两种声音不断交织,内中蕴含着奇特的意韵。 浑身痉挛颤抖、翻白眼地老人忽然俯下身,他脑袋上那盏莲花顶冠上,一杆半米高、卷起来的旗子忽然前移,撞落了顶冠前的‘白伞盖’神明佛牌!煬 佛牌坠入尘灰中! 一只细长的、雪白的手臂,在人群喧闹时,在无人注意‘热轧巴’时,从老人身侧后方伸过来,抓住了老人腰间的一只金刚铃。 那只细长的、没骨头似的手臂抓住铃铛,轻轻摇响。 在满场喧哗中,那铃铛声是如此清脆,贯穿了热轧巴的念头! 叮铃铃,叮铃铃…… 老人一双枯黄干瘦的手掌里,各自抓住‘蛇骨鞭’、‘达玛茹’。 但他身侧却有第三条面条似的手臂无声息伸出来了,摇起了金刚铃!煬 ‘热轧巴’茫然地看向四周,没人注意那‘三只手’的老人。 他好似与那些人分处于不同的世界。 三只手的老人在此时仰起脸,面白如纸,相貌端庄,明显不是前面黑瘦脸的老人,那张‘白纸脸儿’张口,发出老人的声音:“我指你为十三年后热轧寺呼图克图!” 正文 759、吹衷(2/2) 面朝着‘热轧巴’的那张‘白纸脸儿’飞快淡化。荓 四周一切情景都变得模糊。 门口的老人仍在颤抖不休,但他的面容已经恢复正常,没有第三只细长如面条一般的手臂从身侧伸出来,摇晃铃铛; 没有一张白纸脸儿长在头颅上。 方才苏午所见的那一幕,仿佛是一个幻觉。 但这个幻觉,长久地驻留在了‘热轧巴’的思维里,成为盘桓在他思维之中,挥之不去的一个念头。 今下就是这个念头的诡化,造成了热轧巴的异常。 苏午从热轧巴诡化的念头之中脱离,顺带着将这道诡化念头彻底拔除,摧毁干净。荓 热轧巴就此从幻觉中挣脱出,恢复了正常。 高瘦的中年僧侣‘热轧巴’眼神茫然地看着车厢里的众人,众人的目光此时大都落在他身上,眼神莫名,让他一头雾水。 他微微转头,目光看向热轧寺的诸驭诡者僧侣。 法寺里的驭诡者僧侣们,此下正围着诡异调查局的那位苏局,向其连连鞠躬合十道谢。 “巴彦,发生了什么?”热轧巴喊了其中一位驭诡者僧侣的名字,向其发问道。 “呼图克图!”名为‘巴彦’的驭诡者僧侣向热轧巴合十行礼,看着热轧巴的面孔,回道,“你方才陷进厉诡的幻觉里去了! 如不是苏局出手相助,结果怕是十分不妙!”荓 “陷进了厉诡的幻觉中……” 热轧巴喃喃自语,对此毫无印象。 这时,被巴彦提及的那位诡调局苏局也转头来看他。 对方眼神沉静,看着他并未说话。 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下,热轧巴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心绪,他目光稍微游移——就看到了侧前方靠窗座位上盖着的一张白布。 白布被鲜血浸透了,变得暗红。 布匹下隆起模糊的人形轮廓。荓 未被白布完全遮盖的靠背顶端遍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热轧巴眼皮猛地跳了跳。 他虽然失去了陷入厉诡幻觉中的记忆,但自身在这节高铁内的种种经历,却并未忘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盖着白布的坐席位置,是白贞寺‘次仁丹巴’呼图克图的座位? ‘次仁丹巴’……死了? “假若时间再晚一些,你说不定会和次仁丹巴一样。 受‘幻觉’吸引,不断扭动自己的脖颈,直至将自身颈骨拧断,浑身血肉被骨骼绞成肉糜而死。”苏午看着热轧巴,已然看透了对方脑海里转动的所有念头,张口就道出了次仁丹巴已死的事实,令热轧巴心中寒彻。荓 他看着热轧巴惊惧的神色,却忽然话锋一转:“在你幼年时候,你家请过吹衷巫?” 听到他的问话,热轧巴神色却更惊惧,抬眼看了看他,就倏忽低下头去,默默不言。 “吹衷巫请来佛陀附身,下达了你十三年后必成呼图克图的旨意。 于是,此后过了几年,你家附近的热轧寺呼图克图圆寂,热轧寺报请平台进行抽签,果然选中了你作为佛子。 你因此得以进入僧学院修行,并真正在那个吹衷神汉预言的时间到达时,晋位成为热轧寺的呼图克图。 ‘热轧巴’……你名为热轧巴。 看似与热轧寺天然具有某种缘分。荓 其实是在得了吹衷巫的指点以后,将自己原本名字,改做了这个名字?以‘热轧’为名?”苏午继续言语着,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回应自己的问题。 他每多说一句话,热轧巴的神色便多一分惊惧。 周围人神色莫名,不知苏午所言有何深意。 在僧侣们看来,请吹衷神汉降神降旨,在密藏域是颇正常的事情,这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但偏偏苏午说出这些事情,却引致热轧巴神色大变。 因为自心中那个诡化念头被摧毁干净的原因,热轧巴已经不记得吹衷巫举行的那场仪范中,涉及‘白纸脸儿’、‘细长手臂’的几个具体画面,但此事中透漏出的诡异感觉,却对他影响深远,让他无法忘怀! 此下被苏午提及这些事,他自然会有反应。荓 热轧巴被苏午三言两语问得惊惶失措,过了片刻才定住心神,抬眼欲要同苏午言语几句之时,苏午却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看向了其他几个法寺的呼图克图、首座。 苏午向那几个被他瞬间荡涤干净诡化念头,得以脱离幻觉的大僧侣,再次出声道:“各位幼年之时,应当与热轧巴呼图克图有过类似经历。 莫非家中都为你们请过吹衷神巫,预言你们将来会如何如何?” 几个大僧侣不像热轧巴刚刚脱离幻觉,还搞不清状况,他们此下状态已经恢复正常,自知当下陷入了厉诡侵袭的事件中,更愿意配合苏午,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苏午话音刚落,大僧侣们就纷纷给出回应。 “我小时候家中贫困,却是请不起吹衷神巫来为我降神降旨。 不过,我们旺堆村以前有过一家富户,请过一位吹衷巫,那位富户请吹衷巫来,召请佛陀降下法旨,指他的儿子为附近一个小寺庙‘旺堆寺’的首座。荓 那个吹衷神巫浑身发颤,好像真的被神灵附身了。 但被神灵附身以后,那吹衷神巫看着富户家的儿子,却一言不发,反而指了指在人群里看神巫表演的我。” “差不多,我的经历和绒布寺首座的经历相似。 家里也穷,当然不会有人给我请神汉来预言……” 诸僧纷纷开口言语。 他们幼年时并未如苏午所说的那样,被吹衷神巫预言过未来。 但经历过至少一次吹衷神汉的‘附身表演’,且在那神汉被附身之时,与神汉有过某种神秘的交集——即要么突然被神汉指点选中;荓 要么就被神汉抚过额顶。 所谓‘吹衷’,其实就是类似中土地域的跳大神、问米等等。 其意为‘护法神’。 《密藏辑要》有载:作法降神,俟神附身,则可指明呼毕勒罕(佛子)所在。 吹衷多借神佛之名,为法寺、宗府提示种种预言,在一次次似是而非的预言中,不断强化自身的地位。 自乾龙皇帝以前,密藏域诸法寺佛子的确立,吹衷的预言是重要参考项,甚至有时吹衷一言就能确立一座法寺的佛子。 因此诸多吹衷家族与诸呼图克图家族互相勾连,令诸法寺的呼图克图世世代代地出自一家。荓 直至乾龙确立另一种规则, 终至各吹衷家族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已经沦落得与神汉、问米婆相差无二的地位。 但是,此下众多大僧侣在幼年之时遇到过的吹衷神巫,却与那些冒牌的吹衷家族有天壤云泥的差别。 众多大僧侣幼年时曾遇到的吹衷巫,是否是同一个,今下难以确定。 而他们借助神灵所下达的种种预示,却都在之后一一应验。 他们是遵循密藏域何种神灵的法旨,作出地种种预言? 那个手臂盘结如白伞盖般的神明?荓 还是密藏域诸般诡异力量的源头? 在若干年后的今时,这些被吹衷巫预示、被密藏域神灵选中的大僧侣们,齐聚于这辆高铁列车的同一节车厢上,背后却不可能没有密藏域诸般诡异力量的布局! 苏午一时间拧眉沉思起来。 他从前身履密藏域时,吹衷巫早已成为了过去式。 自身落地即是无想尊能寺的预备僧侣,此后一直在诸法寺之间辗转,也就更甚少接触当时的吹衷巫。 更无缘了解那些吹衷家族侍奉着哪些神佛。 此下他已经搜集到了车厢中所有关于今下诡异侵袭事件的线索,却总觉得此中缺少了极其重要的一环,那缺失的一环,让他无法见知整件事的全貌。荓 无法做出有效应对。 ——自身在高铁列车上,高铁列车尤在继续行驶,除了先前有次仁丹巴一人陷入幻觉拧断脖颈而死以外,其余一切已经渐归正常。 当下的诡异侵袭事件好似已得解决。 但苏午至今都未查见次仁丹巴的残魂,正是这极不寻常的一点线索,让他确信,这件厉诡侵袭事件并未真正得到解决。 自身极可能还处在某种无形的鬼蜮中! 苏午念头微转,进而看向人群里的王平安:“王队,现下需要先把高铁停下来。 麻烦你知会高铁司机,请他暂时停下高铁。荓 请调度室做好准备。” “我们乘坐的是无人驾驶高铁,倒是不用知会高铁司机。 苏局稍等会儿,我去知会总调度室,停下这列高铁。”王平安回了苏午几句。 而王平安语气轻松说出的几句话,却让苏午眉头愈发紧皱! 他未有说话,目视着王平安走到车厢最前头,输入指纹,进入了驾驶室。 驾驶室内,王平安打开卫星电话,首先拨通总调度室的电话,请总调度室远程停止当前高铁的运行。 拨打过电话后,他就在驾驶室内安静等待。荓 等了数分钟,高铁仍在高速运行! 此种情况极不寻常,总调度室智能化程度极高,王平安应答密码,发出停运指令后,总调度室就应该在几秒钟时间内做出响应。 但现在几分钟过去了,高铁没有停止的迹象! 王平安原本轻松的心情,骤然间紧张起来。 他目光看向驾驶室控制台上处在玻璃罩内的红色按钮,再度输入密码,手掌按在红色按钮上,手动停止列车运行—— 手动停运无效! 正文 760、人在念中,直通幽冥(1/2) 高铁列车驾驶室控制台上的急停红色按钮,被王平安重重按下。 但整列高铁依旧没有停止运转的迹象! 列车飞速穿过被灯光映照出朦胧轮廓的前方,像是撞入了未知的世界。 一阵阵寒意随着那灯光四周翻滚的黑暗,一齐冲入王平安的心神。 急停无效! 怎么会?! 王平安的手掌从控制台上挪开,依次推下周围一道道拉杆、按下一个个按钮,停止动力系统运转,停止电力供应—— 高铁列车速度依旧。 他额头上唰地一下子渗出冷汗! 再抬眼看向前方视窗,窗外的景色与方才没有任何区别! 当前这辆高铁在茫茫黑色原野中穿行,而高铁将要行驶去的路径上,根本不见有轨道铺陈——高铁列车现下根本未曾行在铁轨上! 王平安拿着那部卫星电话,看着电话上黑色的按键,不知是否应该再给‘总调度室’拨打一个电话? “停运无效了吗?” 这时,沉稳男声在王平安身后响起。 王平安转回身去,就看到苏午浑身粘稠黑液缓缓脱落。 苏午看了一眼王平安手里握着的卫星电话,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驾驶室视窗外迥异于先前的景色,天地皆作漆黑,视野里除了一座座秃山外,已经不见任何草木、生灵的痕迹。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广袤无人区。 密藏域无人区,在清朝时期,乃是那些不听号令的驭诡者僧侣、体内厉诡即将复苏的僧侣被集中放逐之地。 在今时亦是生命禁区,平台很早就绝断了通往无人区的路径,在各个关口安装防护网。 即便如此,依旧有人翻越防护网进入无人区内,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打给总调度室,再问一下是什么情况。”王平安眉心拧成了‘川’字,他尤有些不死心,想要再挣扎一下。 毕竟此次厉诡侵袭事件,从开始至今,都好似只是一个小插曲。 而这个小插曲,现下竟渐渐演变成了‘主旋律’。 任谁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没有用的。”苏午摇了摇头,看着王平安的眼睛,道,“你确信你现在播出去的电话,真的是被总调度室接听的吗? 不会是其他什么别的东西?” 王平安微微张口,被苏午如此一问,心底顿生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苏午转身朝向驾驶室的门口,又道:“一列无人驾驶的高铁……今时太亚无人驾驶高铁技术已经十分纯熟,广泛应用到了各条线路上。 我们会乘坐无人驾驶的高铁前往密藏域,仅仅只是一个概率较大的偶然而已。 但这一个‘偶然’,足以在密藏域本源诡异力量下,被扭曲成某些必然事件的前奏了…… 这是利用了天理运转的规律啊…… 所以这件诡异事件,才会看起来好似微不足道,却偏偏难以被彻底解决……” 苏午的言语似有所指,但王平安难知当下这件特殊事件下的暗流汹涌,自然也就无法完全听懂苏午所言。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午转回头来,先同他说道:“王队,不要独自呆在驾驶室里了。 当下列车已经踏入无人区,任何诡异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呆在这里不安全。” “……好,我来开门。”王平安点点头,快步走到了苏午前面,在门前输入密码后,驾驶室的门户徐徐打开。 众人大多未呆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严肃。 低沉的气氛笼罩了整节车厢。 云霓裳与转轮法寺那两个小僧侣站在一起,正低声交谈着。 三人看到苏午从驾驶室内走出,就停下交谈,云霓裳迈步朝苏午这边走来,在她身后那两个女扮男相的小僧侣——旦嘉与哲丹相视了一眼。 】 二者跟着迈步走向云霓裳, 旦嘉的身形越过云霓裳,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先一步走到了苏午跟前。 哲丹随后也挤到旦嘉身后,把云霓裳挤在了一侧的座位边。 “苏午,他们有事情要和你说。”云霓裳未有在意两个僧侣有些不礼貌的动作,她抬头看着驾驶室前站立着的苏午,先向苏午知会了一句。 “有什么事?”苏午目光看向两个小僧侣。 等待二人开口。 旦嘉仰头看着苏午黑漆漆的眼睛,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焦,她垂下头,低声言语,却不是回应苏午的问题,而是口吐出一些莫名的言语:“月圆前,月升后。 白伞母,铁长龙。 吹衷巫,莲花冠。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 如来藏中,光明遍生。 如来藏中,光明遍生。” …… 这段言语意义莫名,旦嘉说完话后,就和哲丹站在苏午身前,紧张地关注着他的反应。 他的反应,最能证明旦嘉、哲丹视他作为‘目标’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在二者的梦里,那遍发金光的窈窕女形无休无止地重复着旦嘉说过的这个‘预言’,每次听过这个预言,二者脑海里都会产生去追寻什么的冲动感。 现下跟从格西踏进这节去往‘羁马州’的高铁车厢里,旦嘉、哲丹终于确定,自身已然接近可以揭示预言的目标——他们各自皆有‘自身已经接近那个一直以来在不断追寻的目标’的实感。 并且,这节车厢里,唯一能让旦嘉、哲丹产生种种触动的人,就是苏午。 所以二人最终将苏午确定为那个让自己在冥冥中一直追寻的‘目标’。 若他真正是那个‘目标’的话,他应能揭示出预言的全部真意——这也是旦嘉、哲丹梦境中的那个窈窕女形给他们的暗示。 “月圆前,月升后……”苏午低声重复着旦嘉的言语。 他的念头只转过一遍,就理解了女扮男相的小僧侣所道出的这段莫名言语中,蕴含的真正涵义! 他目光注视着身前的丑陋小僧侣,脑后似有明灿灿的顶轮隐约浮现,徐徐盘转,他向旦嘉开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旦嘉低着头,无从看见苏午周身隐约显发的光芒,却能听到苏午声音中明显的情绪变化,她声音微颤,带着未解的茫然:“我是旦嘉。” “只是旦嘉吗?”苏午眉心微皱,意能量浸润身外轮,自身化作光明大日,将旦嘉、哲丹尽数包裹于其中,观空二者,追朔二者的所有念头,甄别二者今时与过往的种种因果。 而在他观空旦嘉、哲丹的一瞬间, 却发现二者竟本就是‘虚空’的! 他们的所有念头里,都倒映着苏午的影子。 他们的因果,都因苏午而起,又因苏午而终。 彷似这两个活生生的人,原本就是为苏午耳生,所执所求,尽是与苏午完成这一次的相会,向他吐露一段预言而已! 苏午的意流转过旦嘉、哲丹思维里,那些密密麻麻映照着自己身影的念头, 他隐约间感知到了什么。 但细细追寻,又觉得什么都未追索到,一切皆无迹可寻…… 苏午收拢了所有意能量,身在密藏域,每一次动用自身之意,勾连体内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便能感觉到‘大密藏域本源’对自身的牵扯、碰撞越发严重。 他自身的密藏本源,与大密藏本源,就好似一大一小两个漩涡、两道龙卷风,现下大的那个漩涡,正不断释放出强勐的吸力,欲要将自身小的这个漩涡绞碎了,全部吞吃包容! 看着旦嘉小僧侣,苏午出声说道:“月圆前,月升后。 月圆前,说的是九月十五日前,十五月亮必然团圆。 月升后,指的是九月十四日的夜间。 两句话结合起来,指的就是从当下至于九月十五前的这段时间——这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内,有事要发生。 且那些发生的事情,必须要在这四五个小时内得到圆满解决。” 旦嘉听得苏午的言语,眼中顿时流露惊喜之色——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眼下这个人,就是她与哲丹在冥冥之中被指引,一直以来在追寻的那个人! 她转过头,与哲丹对视。 哲丹嘴角含笑。 “白伞母,铁长龙——铁长龙必然指的是这列高铁了,而白伞母,当是在热轧巴诡化念头中出现过的、吹衷巫顶上莲花冠中央处,那道佛牌上出现的神灵。 五佛顶中,‘白伞盖佛顶’现‘转轮圣王’形,遍覆一切,即为‘大白伞盖佛母’。 这尊佛母于象雄经典之中,名作‘布扎阿甘’。 在‘雍仲苯生佛门’与‘密藏域佛法’之中,大白伞盖佛母皆是具备无量殊胜威能的一尊高级护法本尊。 看来,此下是次仁丹巴、热轧巴幼年时所亲历过的吹衷降神预示,在此刻于他们念头中复苏,某个真正具备‘吹衷’之能的吹衷巫——甚至可能是某个吹衷厉诡,请神预示,引致大白伞盖佛母降下了威能。 次仁丹巴必然目睹了那个‘吹衷巫’进行吹衷的全部过程, 他因此而死! 但是,大白伞盖佛母的降临并不完整。” 说到这里,苏午顿了顿,目光看向车窗外黑漆漆的一座座秃山,面露出一抹笑意:“或许在深入密藏域无人区以后,它才能真正展示全貌。 此下却不可能。 今下它只是运用了某种取巧手段,将我们困在此下,引我们去往无人区而已。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 便揭示了此意。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这句预示的真正涵义,并非是指如次仁丹巴那般,沉浸在自身诡化的念头里,就此直接沦亡。 因为这段预言,不是说给次仁丹巴听的。 如是为了给次仁丹巴以预示,你们两个想来也不会跑到我跟前来。” 正文 761、如来藏中,光明遍照(2/2) 苏午看了旦嘉、哲丹一眼。 二人点头如捣蒜。 “这段预言如是说给我听的。 ‘人在念中,直通幽冥’的根本涵义必然不是为了记录次仁丹巴之死,预言,预示的是未发生但极可能发生,或人在迷雾中,无从去窥见全貌的某些事情。 我今在迷雾中,那这两句话的涵义,便是为了揭示整个特殊事件的全貌。 如今,整节车厢内,我们所有人,皆被困在某个人的念头中。 随着那人的念头不断进展, 我们亦将最终直入幽冥——直入无人区,见到真正的大白伞盖佛母!”苏午一语道破天机! 在场众人心头霍然大亮! 有僧侣急向苏午问道:“苏局觉得,我们今下是现在何人的念头里?!” “次仁丹巴死后第一时间,我便在尝试搜寻他的残魂。但我找遍车厢,未见其残魂影踪。”苏午低垂眉眼,平静出声道,“今下看来,他本就没有魂魄了。 他的魂魄已为大白伞盖佛母所用。 成为大白伞盖佛母的某个念头,将我们统统包容了进来。” 苏午目光看向窗外虚空,低沉自语:“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我本身在泡沫之中而已。” “还是该作如是观!” 他此念一起,脑海里诸念寂灭,最终连‘作如是观’的念头也寂灭了,思维里空茫一片,或者本身已经没有所谓思维与现实的分别心,因而能脱离‘明相’、‘外相’的困扰,看见事物的本真! ‘六天故鬼真童-智拳印’凝聚于苏午眉心脉轮中央,他三目张开,所见情景,才是真正的现实——车窗之外,垂下一道道细长如面条般的手臂,那些手臂在高铁列车上缠绕交织,将整列高铁都网罗入其中! 高铁此下已经脱离现实,处于现实与虚幻的分界之间,凝滞停留于此。 而身在幻相中的所有人,见得高铁一直朝前不断穿行,似要穿越进无人区深处——当所有人脑海里‘高铁已深入无人区’的念头固化之时, 那么在现实中,凝滞于虚幻和现实间的高铁,必然将再次运转开来, 回应所有人的念头, 真正深入无人区内! 但在今时,苏午首先从幻相之中脱离,照见了真实,他脑后光明大日晃动不休,身外焰网重重交彻,将还在幻相中的众人尽数拉扯回了现实里。 众人眼看得车窗外盘绕交织的那一条条细长手臂,尽皆神色惊骇,不知所言。 旦嘉、哲丹在大多数人还在观察车外情景之时,都将目光投向了苏午。 乃听见苏午口中道:“如来藏中,光明遍照。 如来藏中,光明遍照。” 话音还未落下,苏午‘意’中,骤然响起诵持密咒真言之声:“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 ‘大日如来本尊密咒’被他的意徐徐诵念出来,于苏午意识潜流之中,滚滚意能量汇集如海,自海底脐脉轮起始,诸大轮脉层层推转,诸般威能尽往他的眉心轮集聚——他眉心竖眼闭拢,却有一颗灿烈辉煌的明点骤然集聚形成—— 那明点冉冉上升,在徐徐上升的过程中,摆脱‘大密藏本源’的牵扯,潮聚苏午意识潜流之下,汹涌浩瀚的‘如来藏’! 明点升至高处,摇身一变—— 大日横空,毒焰万丈! 遍一切处,光明遍照! 有个声音随着遍照十方的光焰一同穿彻各方:“你这泡影,还不破碎?!” “嗡!” 钢铁长龙之外—— 条条细长手臂盘绕交织,汇集成了巨大的雪白伞盖,伞盖回遮钢铁长龙,边缘垂下一道道细长雪白的手臂,犹如丝绦,将高铁紧紧缠绕。 一个雪白的女形立在白伞盖中央,面目模湖,静寂无声。 此下, 一轮大日从‘虚空’中骤然升起,直上中天。 光芒煌烈,驱尽沉暗! 那大日之中,骤地传出一个声音:“还不破碎?!” “还不破碎?!” “还不破碎?!” 白腻如猪油膏脂的女形,以及其脚下诸多手臂聚集形成的大白伞盖之上,霎时遍布道道裂缝,那些裂缝犹如精美瓷器上的金丝铁线,为当下的画面增添了几分别样美感。 在下一刻,随着大日之中爆发一声真言, 遍布‘金丝铁线’的‘大白伞盖佛母念化形’一刹那裂解开来,万千雪白碎片向着四面八方飘坠,在飘坠过程中,尽皆化作虚无! 整列高铁从现实与虚幻的间隙之间脱离,重新归回原位。 铁长龙静静悬停在铁轨之上, 而铁轨右侧方的高坡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着黑布藏袍,其头上戴着那些吹衷巫常戴的顶冠,一身漆黑的藏袍上,在月光下照映出暗红而干涸的血迹。 浓烈的诡韵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了出来。 他身躯侧对着高铁列车,脑袋却转动超过一百度,正对着高铁列车第一节车厢,月光映照出他惨白无人气的面孔! 月光明晃晃,天下哪里还有煌烈大日的影踪? 而高铁列车中,一个黑衫青年站在车窗前,与山坡上的‘吹衷诡巫’隔空对视了一眼,吹衷诡巫面上露出一抹阴诡的笑容。 ‘他’脑袋往侧方勐地一偏,头顶一杆旗子撞落了莲花顶冠侧方的一道佛牌—— 原本该立在它莲花顶冠正前方的大白伞盖佛母佛牌,已经被一道展开的旗子撞落了,半米高的旗枪上,贯穿着一颗毛耸耸的孩童头颅。 展开的旗子上,沾附着婴童的尸骨画! 另一杆卷起的旗子撞落了莲花顶冠侧方的佛牌,那张旗子也飞速展开,露出被旗枪贯穿的孩童头颅,以及旗面上的尸骨画。 佛牌跌入尘埃—— 滚滚黑云群起,遮天蔽日! 号角声动! 一尊身青黑、面靛蓝、口生一对獠牙,双臂各持金刚杵、金刚橛的神佛周身盘绕黑赤二色火焰轮,金刚杵、金刚橛交错,凶勐地砸向了停在山坡下的高铁列车! 苏午看了眼窗外巨大的‘两臂大黑天幻相’,转脸同车厢内神色凝重的王平安说道:“王队,重新启动高铁罢。 这个时候,不要耽搁时间。” 旦嘉带来的预言,让他意识到密藏域本源诡异力量利用‘吹衷诡巫’作种种准备,显化‘大白伞盖佛母念化相’拖住行进中的高铁的真实目的——乃是为了拖延时间! 把他踏入密藏域的时间,精准拖到‘九月十五日’这一天, 对应上《大纪藏》上的预言! 只要预言与现实吻合,预言里的一切都将发生! 他就可能被《大纪藏》这本书直接写死! 既知密藏域本源诡异力量的真实目的,苏午自然不可能让对方得逞! 不论如何,在九月十四日这一天,他都要赶到既定的地点——‘羁马州’! “现在吗? 现在启动高铁?”王平安看着窗外的情景,眼神担忧。 列车在高速行进中遭遇变数,其可怕程度可比停滞情况下遭遇变数大得多! “是。 快去。 这里不会发生任何事情。”苏午催促了王平安一声,王队长应声而动,在其迈步走向驾驶室之时,苏午的身形骤然融入了阴影中。 下一刻, 他借着高铁车窗内灯光映照出的阴影,自身脱出了高铁,出现在高铁外。 头顶巨大‘两臂大黑天幻相’张臂奋起金刚橛——底下的苏午迈步走向山坡,赤红毒火从他身外遍发,随着他挥一挥手,周身迸发的赤烈火焰喷薄入苍穹,聚化成如山般的火焰轮,火焰轮中,六臂、身金红、赤面,四臂张开各持不同法器,中间双手合十,臂弯间托起一顶赤红伞帐的护法尊显现而出! 六臂大黑天红宝帐怙主! 红宝帐怙主在赤烈火焰轮粗重下,与‘两臂大黑天幻相’轻轻一碰—— 后者即如泡影般破碎! 本就是幻相,如泡影般破碎,却是常理! 苏午仰头看着山坡顶面色骇然的‘吹衷诡巫’,他的声音传遍这片暗原:“你不是诡,亦非是人——你是什么? 是诡母降下的某个半人半诡的‘诡子’?” 三言两语,道破吹衷诡巫的身份! 吹衷诡巫头颅骤然转回去,莲花顶冠上剩余的三道佛牌尽数脱落,他自身则在佛牌脱落尽的瞬间,身体上散发出更浓烈的诡韵,整个人化作一团惨绿火光,从寄生的皮囊中脱离,往远方飘转! 黑天下。 ‘卓玛那嫫黑空行母’、‘白狮晋美红空行母’、‘马头明王’三道幻相一霎浮现,朝苏午践踏而来—— 苏午左手并成剑指,朝着三道幻相一一点出。 卡察!卡察!卡察! 雷声大作! 一道道雷电盘绕成长枪,贯穿长空,将三大幻相尽数轰碎! “荧荧鬼火,也妄想穿过长夜?” 从腐臭皮囊中飘转出的惨绿火光,才在黑天下飘行了数百米,便陡然听到黑暗里传来一个沉定的声音! 惨绿火光周围的黑暗板结成块,凝固如钢铁,光芒再难从其中穿过! 鬼火被困在原地! 下一刻,一条漆黑的十指手臂从上方铺盖而下,十根手指纷纷张开,将惨绿鬼火笼在掌心,一把拖进了黑暗里! 正文 762、善根(1/2) 寂暗荒原上,秃山从昏黄的大地上耸起,绵延不尽。 铁轨如锁链般在荒原上排布,穿破崇山峻岭。 一道银白色的钢铁长龙攀行于蜿蜒的铁轨之上,分野了山川与大地。 在那道高铁列车周遭,头顶漆黑狮子的火红形影‘嘛喇罕护法’飞转飘动,六臂大黑天红宝帐怙主端立于车头之上,二者身外盘绕重重火焰轮,那攒动的火焰,点燃了倾盖荒原的沉暗。 高铁列车内,被邀请而来的诸法寺僧侣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低头诵持着种种经文。 车厢内氛围严肃而深沉。 诵经的僧侣、端坐的警务工作人员频频抬头,都将目光聚集向右方前排的某个座位——那个座位并无人安坐,云霓裳则坐在那个座位旁。 座位四下,灯光将诸多陈设映照出交叠的阴影。 种种阴影微微颤抖着。 阴影世界之内,苏午注视着身前那团鬼火——‘吹衷诡巫’脱离了那高大男人的尸壳,此下仅只是一团散发着高度腐败气味的惨绿鬼火而已。 这团鬼火被一条漆黑的十指手臂紧紧攥住。 影诡的诡韵不断与吹衷诡巫的诡韵相碰撞,前者的诡韵对后者完全造成了压制,引致后者诡韵渐渐消寂,即将陷入死寂的状态里。 而随着‘吹衷诡巫’散发出的诡韵渐渐沉寂下去,那团惨绿鬼火亦不再挣扎, 反而于阴影手掌紧攥下,渐渐聚拢形成了一朵未开的惨绿莲包。 莲包中央,片片合拢的花瓣,簇拥着一个晃动摇曳的人形透明影子。 那道人形透明影子背后,连着暗红的条索‘脐带’,脐带深入莲包之中,不知去向何处。 “果然是诡子。”看着莲包中央微微露出头来,花芯一般的人形透明影子,苏午眼神莫名,他心念一起,左手食指指尖就燃起一缕极细的意之火苗。 他手捻着这缕火苗,使之徐徐靠近那莲包中间紧闭着眼睛的人形透明影子。 当下这个‘诡子’的状态,比之苏午曾经遇到过的那个诡子‘卓玛尊胜’要差了太多,远远不如‘卓玛尊胜’。 卓玛尊胜曾化名为‘哲丹尊胜’,曾为大雪山寺至尊呼图克图,遭遇了诡母以后,自身便被诡母化为诡子。 其于数百年岁月里,利用诡母降诞出了一个恐怖厉诡——‘意之放魂僧’。 此后自身更以半人半诡的状态,脱离了诡母的控制。 至苏午与她联手以后,她已经快要挣脱诡母脐带的牵扯。 卓玛尊胜利用诡母,降诞出的恐怖厉诡‘意之放魂僧’,与大雪山‘光明灌顶大圆满法’、与原莲背后的‘精莲化生大士’有极深牵扯。 她将自身关于此部分的因果、修行一同斩除,也就暂时断绝了精莲化生大士对她的因果追朔。 此后自身又脱离诡母。 在密藏域千百年历史中,如‘卓玛尊胜’一般的人,却是极其少见。 当下这个能够‘吹衷’,引来诸神佛幻相的诡子,与卓玛尊胜相比,自然相差甚远——它甚至都未完全被诡母孕育成形,未有完全化为厉诡,就从诡母身上脱落了。 若诡母有意识的话,也极可能会觉得,这个诡子是个无关紧要的弃子。 苏午指尖摇曳的那一缕意能量之火,徐徐靠近莲包中间露出头来、紧闭着双眼的透明人形影子,火焰分成火丝,倏忽钻进了那个诡子属于人的那道性魂眼耳口鼻之中——诡子的人性魂像是被下了催长剂的蔬菜,勐然膨胀起来,茁壮成长。 长成了一个一尺来高的虚幻人影。 这人影终于睁开眼睛,木愣愣地望着苏午。 苏午看着它的眼睛,眼里光火闪动,眉心竖眼三颗童仁悄然聚合为一,明灿灿光火落在这诡子的人性魂上,未有看到它的任何过往记忆。 只能感受到它对自身释放出的、无端的强烈恶意。 厉诡对万事万物皆没有情绪,无所谓恶意不恶意一说,或者说,厉诡永远对活人生灵保持着难以言喻的恶意,但那般恶意体现在厉诡的杀人规律之上,它们本身不会有任何表现。 但现下这个人性魂对苏午表现出的恶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它的恶意从何而来? 它从诡母身上降诞,诡母出身于密藏域——是密藏域本源中的诡异力量,对苏午的强烈恶意,经由诡母这样厉诡作为桥梁,最终在一个个诡子的人性魂中生根发芽! 苏午看着眼前摇曳的性魂,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眼睛,注视着诡子人性魂那张木愣愣的面孔,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他双手结外狮子印,向身前诡子人性魂喝道:“见我见印,如见转轮,如见大日,如见一切根本! 栽我意根,奉我本尊,上师灌顶,护法加持! 莲花点烙,摩尼珍宝,永世敬持,不失不弃!” 苏午身外显发重重轮光,自身的喝声犹如一道道钢印,打在身前诡子人性魂上,即便它万般转化,却难将这烙印祛除——从今时开始,这个诡子人性魂中,再不是空白一片,追朔这道诡子人性魂,即能看到它最根本处那一点法性! 】 那一点法性中,不落因果,不昧轮回的本尊——苏午自身! 而这诡子人性魂原本对苏午无端生出的强烈恶意,随着它身具法性,奉持苏午为最高本尊,也尽被荡涤一空! 澎湃意能量从苏午身外重重轮光中丝丝缕缕散溢,尽数缠绕在诡子人性魂上, 顷刻间在它体内栽种,凝聚成了‘意根藏’! 苏午初开始时,不知耗费多大力气,方才最终成就的意根藏,此下在他已经成就‘如来藏’时,已经可以耗费颇小代价,为他人栽种! 栽种下意根藏的诡子人性魂,脸上终于不再木木呆呆,开始呈现出生动的表情。 他双手合十,向苏午顶礼膜拜。 毕恭毕敬,万分虔诚。 苏午看着莲包里跪拜下去的人形透明影子,面上笑意更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善根’,你往后能有多少造化,能否挣脱胎壳封锁,便看你自己的了。 你去罢!” 三言两语之间,苏午已为这道诡子人性魂取了一个法名——‘善根’。 善根见苏午摆摆手,让它自行离去, 它却万分不舍,再度向苏午顶礼膜拜。 见此状,苏午神色肃敛,收起笑容,正色道:“前路艰难险阻颇多,你虽身负意根藏,但在诡母孕育之下,想有一番作为也颇困难。 如此,我再传你一道法印,一缕燃灯之火。 你记好了。 此印名作‘心灯印’。 点起心灯,自然可以映照一身内外鬼祟,荡除奸邪!” 话音一落! 苏午手结心灯印,他周身重重轮光之中,熊熊薪火翻腾漫溢,盘绕如龙! 自那如龙的滚滚薪火里,一缕火光徐徐分出,被苏午手掌托来,递给了身前顶礼膜拜的诡子人性魂! 诡子人性魂‘善根’接下那缕薪火,周身亦燃起滚滚薪火来。 这薪火焚烧着他身后脐带,周身簇拥的莲包,让他痛苦万分,他却神色虔诚,甘之如饴。 “如若你我再见时,你仍能如此虔诚,不昧因果,不落轮回。 我会渡你转劫重活!” 苏午向‘善根’许下诺言,手掌轻轻一拨, 身前黑暗忽然被撕裂开来,却显出了外面更加沉暗的荒原。 他一手指向前方,再同‘善根’道一句:“去罢!” ‘善根’在白绿火光交织簇拥下,倏忽间脱离了阴影世界,飘坠入荒原中,飞转而去! 被撕裂开的阴影沸腾蠕动着,缓缓合拢。 阴影世界中,苏午的身影就此消失, 回转进了现实的车厢中。 …… 哒哒哒哒哒…… 玉珠骨珠盘绕在瘦削红衣僧左手掌上,随着他拇指波动,珠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衣僧面色黑黄,眼窝深陷,反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深邃,在黑暗里闪动着慑人的亮光。 他低着头,嘴唇微动。 无声地诵念着经文。 右手偶尔拿起桌上的木槌,敲一下手边的木鱼。 从暗红僧袍宽大袖筒里,偶尔会露出半截明黄色的窄袖,那窄袖上纹龙画凤,看起来雍容万分,贵不可言。 这位红衣僧侣,亦是某座法寺的‘呼图克图’。 他将念珠拨转了三遍,敲了三十六次木鱼,终于站起身,赤脚在昏暗的佛堂里走动起来,这佛堂四下里,堆着一座座金银铸炼、浑身穿着丝绸法衣,颈上缠满一圈圈各种珍珠玉串的神佛。 最中央处面朝佛堂大门的佛陀,即是最高本尊‘大日如来’。 绝对真理,毗卢遮那。 昏暗佛堂里,青香鸟鸟浮动。 馥郁甜腻的香气流转其间。 暗红幔帐被铜钩笼在两边,生有五首象征五智的大日如来端坐于莲台之上,黄金铸就的一双手臂在胸前交错,十指结成智拳印。 莲台之下,金铜所铸,镶嵌宝石,錾刻种种图桉的浮屠佛塔层层排列,支撑大日如来盘坐在最高处,俯视着佛堂里的众生。 而于大日如来金铜造像之后,烛火难点亮的黑暗里,隐约浮现出两尊高级本尊。 三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 四首二十四臂的‘时轮金刚’。 正文 767、大纪藏(2/2) 干瘦的红衣大僧侣迈步走到大日如来塑像前,从一排长长的供桌中央,捧起了一座錾铜鎏金的宝匣,他掀开宝匣,取出内里一部厚厚的、不知是何种生灵皮革鞣制、裁剪、缝合形成的书册。 红衣大僧侣信手翻开书册。 惨白色、没有任何字迹留存的书页上,开始浮现一列列殷红的、像是被针刺破的指尖渗出的血珠一般的文字。 文字游曳蜿蜒,又刹那间变成了一根根细长的寄生虫般的文字了。 那些寄生虫般的文字真实涵义是——书上写得是——“太阳历二零三零年九月十五日,让所有厉诡都憎恨的人出现了……” 这几列文字刚刚浮现出来,惨白的纸张忽然生出一道道褶皱。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揉弄着那页纸张,并且将纸上的几列文字全部消除。 文字消除之后,又有许多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文字涌现出来。 涌现出来的瞬间,又被无形之手抹除!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 终于,又有文字从纸上浮现。 只是这一次浮现出的文字,虽然与先前有九成相似,但其中还是有一部分内容,发生了永远的改变。 “太阳历二零三零年九月十四日, 让所有厉诡都憎恨的人出现了, 他不是厉诡, 却胜似厉诡, 他出生于六月十五日, 命格里带着烈日与凶神, 在二零三零年九月十四日那一天,他摆脱了命中注定的死劫,逃脱了天理的运转,来到了密藏域…… 他的出现,让所有厉诡不知所措。 让‘诡母’不知所措; 让‘精莲诡’不知所措; 让‘大白伞盖佛母’不知所措; …… 让‘精莲化生大士’不知所措; 让‘大纪藏’不知所措!” 红衣大僧侣看着书册上浮现出的一列列血字,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咬破了右手食指指尖,右手食指随后抹过那诡异书页上的某一列文字。 ——金色的血液抹去了‘让精莲化生大士不知所措’这一列文字, 那血红的、寄生虫般扭曲的文字被金色鲜血覆盖,渐渐隐于苍白纸面之下。 他的右手顿了顿, 又在书页最后写下六个字。 “最后,天海死了。” 这六个字刚刚写下,就苍白纸张就再度泛起道道褶皱,六个字又一次隐于纸面以下,丝毫痕迹都未留存! 红衣大僧侣看着手中的书页,默然不语。 门外响起不徐不疾地脚步声。 他在那阵脚步声里,将书册放回铜匣,铜匣归于原位——自身迈开步子,走向了侧方布幔遮挡下的一尊头戴锥帽、眼窝深陷的‘精莲化生大士’塑像。 在那尊塑像前,红衣大僧侣的身形瞬间消解为烟尘。 一身明黄丝绸僧衣的‘大雪山寺最高呼图克图’在两个红衣大僧侣陪伴下,推开了这间佛堂的门,坐在了方才那个干瘦红衣僧坐过的位置上,一手盘绕珠串,一手持木槌,在诵经声中敲击木鱼。 渐渐合拢的佛堂大门外,汉白玉的石阶下,暗蓝色的公路盘绕雪山。 公路上,各种车辆排成了长龙。 …… 羁马州高铁站外。 数辆漆黑锃亮的越野车停在路边。 一众身着暗红僧袍的僧侣簇拥在一黑衫青年左右,朝路边那几辆越野车走去。 黑衫青年——苏午向云霓裳吩咐了一句:“给姬鸿、方元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云霓裳点头答应,开始拨打电话。 苏午转脸看向簇拥在自己周围的各法寺呼图克图,出声道:“本身并未容纳厉诡的各位,我实不建议你们继续跟着前往那幕嘉措极危险区。 你们不妨暂时在羁马州安顿下来。 等待‘那幕嘉措洪水事件’得到解决以后,再回转各自法寺。 各位觉得如何?” 他话音落地,围绕在他周围的诸多僧侣、警务工作人员反应不一,神色微妙。 离他最近的诸法寺呼图克图们,闻言暗暗皱眉,眼中多有警惕之色,不知是在忌惮着什么; 而以各位呼图克图为中心,簇拥着诸个法寺呼图克图的那些驭诡者僧侣们,大都低垂眉眼,眼观鼻,鼻观心,好似置身事外; 以王平安为首的警务工作人员头头脑脑们,也如驭诡者僧侣一般神色,大都老神在在,稍年轻些的警务工作人员,眼中隐有喜色。 热轧寺呼图克图‘热轧巴’看了看自己左右站着的热轧寺驭诡僧,那两个驭诡僧的头颅压得更低了些,令他难以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然而这几个在他还只是佛子时,就陪伴在他左右的僧侣,当下此般反应,已经说明了某些问题。 热轧巴叹了口气,转脸看向苏午:“算了……你救了我一条性命,我应该报答。 就按照你所说的,我留在羁马州,等到事情平息以后回转热轧寺。 陪我过来的这几个驭诡僧,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这番话,又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个驭诡僧:“布伦、坚巴,你们愿意跟着玄门的这位苏局做事吗?” 名作‘布伦’、‘坚巴’的两个中年僧侣神色迟疑。 “若是不愿意,那我就反悔了。”热轧巴面无表情地道。 话音刚落,两个驭诡僧都点头如捣蒜! “愿意的!愿意的!” “呼图克图,我愿意的!” 他们方才表现出的迟疑不决,只是留给热轧巴的最后一分体面而已。 眼看热轧巴作出决定,他身边的驭诡僧也作出决定,苏午笑了笑,同热轧巴说道:“俗世的归俗世,佛门的依旧归于佛门,只要你还是热轧寺呼图克图,这一切不会改变。” 热轧巴与苏午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他没有直面对方注视的勇气,只是低着头道:“只在我这一世是这样吗?” “这一世以后,密藏域是什么样,谁能说得定?”苏午摇头回应。 “哎……”热轧巴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其余诸法寺呼图克图见此情景,犹豫片刻后,便又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将自己法寺里硕果仅存的几个驭诡者交给苏午,得到了与热轧巴一样的承诺。 此后,第三个、第四个……在场所有法寺的呼图克图都与苏午做了这场交易,得到一个可以保证自己在世时于佛门中的地位的承诺。 他们自知如此坚持下去已无意义,经历高铁列车上的事情以后,他们手底下的驭诡僧们,也皆已经觉悟——究竟谁才是真正掌握密乘法门的尊者! 人心思动,又怎能强留? 众多警务工作人员们,见此一幕,终于是满面笑意。 ‘俗世的归俗世,佛门的归佛门’——从来都该如此才对,僧侣在庙里念念经就是了,跑出来指点江山就是大罪过。 王平安等众皆可以遇见,随着这些法寺交出寺内的驭诡者僧侣,他们于各地区的话语权都将被无限削弱至于最低。 而平台的影响力,将借助玄门,再一次于密藏域得到彻底的巩固! 这是他们非常乐见的结果! 诸事厘定,道边的车阵中,有二三辆汽车主动脱离车阵,驶到了另一边。王平安等诸警务工作人员招呼着那十余个心事重重的诸法寺呼图克图,引他们坐上了那三辆脱离车阵的越野车。 三辆车徐徐开动,汇入主路的车流中,汽车尾灯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王平安带着几个警务工作人员折转回来,看到苏午身后老神在在的转轮法寺僧侣——普布群培、旦嘉、哲丹,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法师,刚才你们怎么没跟着一起走? 我再叫辆车。”王队长说着话,便要再招呼一辆车来。 普布群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看向身旁的两个少年僧侣。 旦嘉在这时忽然出声:“我可以跟着你吗?” 她与哲丹一起仰脸,看着车门前站好的苏午。 苏午没有回头,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外飘荡着他的声音:“本来就该如此。” 旦嘉、哲丹二僧侣顿时满面笑容,也拉开车门,坐进了苏午所在车辆之后的那辆车里,普布群培赶紧跟了上去。 云霓裳看了车窗外满面笑容的旦嘉、哲丹转至自己后面的车辆,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苏午,向苏午问道:“姬鸿、方元那边情况正常,正在接近‘马头山’区域。 第一、第二编组的警务工作人员作为辅助。 他们希望能将薪火在随行的两个警务编组之中传续开,想看看你的意思?” “允许。 以后灶神小队可以向有意愿接续薪火的任何警务工作人员,传续薪火。 不需要特别手续。”苏午如是道。 “好。 那我马上回复他们。”云霓裳点点头,开始再次拨打方元的电话。 车队驶入深沉的夜色中,往‘那幕嘉措极危险区’驶去。 整支车队脱离了人烟稠密的城区以后,行在无人公路上时,阴影就无声无息将这支车队吞没,以更快地速度抵近那幕嘉措极危险区! 而此下的极危险区内,方元、姬鸿俱得到了云霓裳的回应,两人相视一眼,均是精神大振! 正文 764、山君脸谱(1/2) 秃山岩壁向外凸起延伸,其下与地面构成的斜角正可以让人藏身其中,依靠上方的岩壁遮风挡雨。 众多警务工作人员聚集在此方岩壁之下,顿时令这片原本还算宽阔的空间,变得狭窄逼仄起来。 些微灿白的火光从人群中央显发,融融暖意萦绕在四周,抗御着寒冷的长夜。 两支灶神小队队长方元、姬鸿处于人群簇拥中,看到云霓裳发过来的消息以后,面上立刻流露喜色。 “苏局同意了!”白白胖胖的姬鸿笑容可掬,把手机收进衣袋里,同时向对面的方元说道。 方元点了点头,转脸看向第一、第二警务工作编组的组长,向他们说道:“苏局同意了我们将薪火传续给你们,如此一来,足可以减少许多普通警务的伤亡! 灶神薪火对普通人而言是最普适、最便捷的。 接续了灶神火,就可以有效防止厉诡诡韵侵袭。 凶级以下的厉诡,也天然不愿接近有灶神薪火存在的区域。 ——假若能不断接引薪火,聚集在自身,薪火的层次也会不断抬高,薪火层次越高,对应的各方面效用也就越强!” “看出来了。”第一警务编组组长、头发斑白的老警务‘陈旭’看着地上燃烧地护命火,面露笑容,“这种‘灶神薪火’如果向全地区警务工作人员推行开来,以后警务工作人员配合你们驭诡者行动,担负的风险就少了很多。 那该怎么接续这种薪火呢? 还有,如何提升薪火的品质?” 闻听陈旭所言,方元与姬鸿相视一笑。 方元继续向陈旭解释道:“待会儿我来给你们传续薪火,只要陈队接续了薪火,不用我多说,你也能很快明白该怎么把薪火传续给他人。 ——不过此种薪火传续,目前被苏局限制在警务工作人员之间,以及警务人员直系亲属、夫妻之间传续。 苏局作为‘薪火传续的源头’,他做出某种限制以后,其他人是突破不了此种限制的。 除非那个人积累的薪火雄厚程度、薪火品质远超过苏局,且凝聚了火神身。 至于提升薪火的品质……需要更进一步,在玄门中学习完整的‘灶神法’,利用此法镇压了厉诡以后,就能引来更多的薪火在自身聚集,薪火聚集越多,火种相互聚炼,薪火品质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陈旭、其旁边第二编组组长‘周常’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方元笑了笑,双掌摊开,环视四周簇拥着的警务工作人员,向他们演示自己的双手手势变化:“好了,现在大家像我这样,双手拇指相互贴合,其余八根手指依次散开。 结心灯印。” 他话音落地,众警务工作人员纷纷依言照做。 ‘心灯印’结印手势简单,基本上任一个人一看就能学会。 不过二三秒钟以后,所有人皆已在胸前结成了‘心灯印’。 方元心中有些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其他人传续薪火,此种接力传续薪火的活动,总让他有一种参与了史诗一般的感觉。 他侧目看了看身旁的姬鸿。 发现姬鸿以及其他灶神小队成员,神色都十分庄严,庄重中又透着几分激动。 “薪火永续!”方元低下头,开口低呼了一声。 “薪火永续!”姬鸿、众灶神小队成员跟着开口。 众警务工作人员见此情景,亦纷纷开声:“薪火永续!” 嗡! 空气隐隐颤动间,一缕缕蓬勃的灿白火焰从方元、姬鸿、众灶神小队成员头顶、双肩上升起,那一缕缕光火在他们身上摇曳间,分散出缕缕火苗,随风轻动,飘洒在他们周围的众多警务工作人员头顶、肩头。 众多微弱火苗,在崖底下连成灿烂的火海。 人们沐浴于火光中,尽有浓重的安全感在心底升腾,在身周萦绕! 陈旭在灿白光火中张望四周,目光最终落到方元的面孔上。 方元面相阴柔,向白发警务笑着说道:“陈队,现在你明白该怎么传续薪火了吗?” “明白了。” 白发警务点了点头。 又一次结起心灯印:“薪火永续……” 薪火传续完成,众人便也不再于此地停留。 灶神小队与那些慑于‘誓言’威能的驭诡者僧侣混编成两支队伍,一支队伍在前头引路,一支队伍在后方警戒,裹挟着中间的警务工作编组,穿越暗蓝色的公路,渐渐驶入了马头山中。 各式车辆在公路上连成长龙。 汽车的远光灯都无法穿彻此间浓重的黑夜,只能映照出前方朦朦胧胧、连绵不尽的山脉。 更远之处,群山与大地混成一片乌黑,铺满大地的尽头。 马头山所在的位置,已经偏离极危险区最中央处‘那幕嘉措法寺遗迹’之所在,自马头山继续往西行驶数百公里,便是密藏域‘无人区’的所在。 车阵在群山间穿行。 领头的车辆里,方元与身边高大的密藏域驭诡僧‘哲布’坐在后排,哲布伸头往车窗外看了一阵,辨认着‘马头山’所在的方位,随后转回头来,用普通话与方元言语道:“再直着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分岔路口。 从分岔路口往右边走大概二三公里,就能到马头山脚下了。” 哲布顿了顿,又道:“他们……应该会在岔路口等着我们。” “谢谢。”方元笑了笑,拿起旁边的对讲机,开始与身后的车队传话,“前面马上会到一个岔路口,藏在马头山的那些驭诡僧极可能会在岔路口等着接应他们的‘同伴’。 到时候先让车上的驭诡僧和他们交涉。 我们做好准备。 ——苏局的要求是不要放走任何一个驭诡僧,不要放走他们身上的任何一个厉诡! 收到请回复。” “收到。” “收到。” “……” 方元把对讲机别在腰侧,转脸看了眼身旁的驭诡僧‘哲布’,哲布神色紧张,被他扫了一眼,面色一僵,更加紧张了。 他面色倒还算平静,只是心跳亦不禁加快许多,手心微微冒汗。 “江悦,马上就到岔路口了,做好准备。 开车注意点儿。” “许飞龙,你坐在副驾,主要负责保护好江悦的安全。 他开着车不好分心。” 方元同主副驾位置上的灶神小队队员嘱咐了几句,前头的二人立刻点头回应。 车阵里,十数辆汽车车厢内。 得到指令的灶神小队成员纷纷拿出自己放在身侧的背囊,从中掏出了随身准备的各种武器。 方元从背囊里抽出一柄桃木剑,放在身侧,接着又将一张似是用彩布缝合形成的脸谱从背囊夹层里取出,戴在了面孔上。 面具之上,遍布黄白黑三色并错的斑斓线条,眉心处画着一个‘王’字,正是一张‘山君脸谱’。 山君脸谱戴在方元面孔上的一瞬间,便与他的皮肤完全贴合。 坐在他身侧的哲布,转脸看向方元时,顿生出一种莫名悚然的感觉——好似坐在自己身边的并不是先前那个娘娘腔的男人,而是一头勐恶的老虎! 哲布赶紧挪开目光,从侧方车窗往外看去。 车灯已经照映出了前方的岔道口,岔道口旁边站着二三个僧侣。 那几个红衣僧看到了接近而来的车队,抽着烟往徐徐停下的车队走了过来。 哲布看着走近的几个僧侣,目光在其中较为高大的一个僧侣面孔上稍稍停留,接着就垂下了眼帘。 在他身旁的方元此时转过头来,一张狰狞虎脸朝向他,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道:“你先下去,稳住他们。” 佩戴了‘山君面具’以后,方元的声音就变得有些粗而沉,与先前中性的嗓音大相径庭。 “好。”哲布低着头应了一声,推开侧方的车门,迈步走下了车,合上车门后,迎向前方的三个僧侣。 他一走近那三个僧侣,其中较为高大的那个僧侣就拉住了他的手,张口与他不知说了些什么。 哲布背朝着方元这边,他是何反应,方元亦无从查知。 只知道那僧侣与他说了几句话后,似不经意地往车队这边看了一眼。 下一刻, 哲布的头颅忽如烟花般爆散! 血液遍天挥洒! “怎么回事?!” 汽车车厢内,方元眼见哲布头颅忽然爆开,身躯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惊叫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他破誓了!” “不好!” “立刻行动!” 方元手忙脚乱地抽出腰侧的对讲机,打开对讲机喝道:“哲布破誓了! 立刻行动!” 他话音才刚落地,自己一侧的车窗玻璃就骤被轰碎! 浓眉大眼、颧骨高耸的僧侣以头颅撞破方元身侧的车窗玻璃,将头颅伸进车窗内,他脸上遍布血痕,一张嘴,露出满嘴尖锐的犬齿! 一颗颗獠牙散发出狞恶的诡韵,其口中的舌头已在长久诡韵侵蚀下,腐烂发臭! “啊啊啊啊——” 那僧侣嘴巴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满嘴獠牙交错开合着,要将方元的脑袋吞入他口中,咀嚼下肚! 但是,方元面上佩戴的‘山君面具’散发出更加勐恶的气息,竟令那僧侣上下两排獠牙紧紧闭合住,停在了方元面前一寸范围内! 正文 765、灶神小队(2/2) ‘乩神面具’能在短时间内抗御一次凶级厉诡的杀人规律! ‘山君’勐恶狂烈的气息流转在方元心神间,终于摧破了他所有的犹豫不决,这个瞬间,他循着山君的本能,抓起身侧的桃木剑,将桃木剑贯穿进了面前僧侣的脑袋里! 桃木剑一时赤红如血! 大道纹韵交织其上, 贯穿那僧侣的头颅,即将那僧侣容纳的‘鬼牙’也给死死地钉住! 方元一手攥着赤红如血的桃木剑,死死抵着僧侣的头颅,另一手扣开了车门,肩膀随之将车门撞开! 他勐地撞开车门,发出的劲力竟将整扇车门都撞飞了! 连同车门一齐被撞飞的、则是那将头伸进车厢里,试图咬死方元的驭诡者僧侣的身躯——其只剩容纳了鬼牙的头颅还被串在桃木剑上! “别、别让他们跑了!” 方元拎着桃木剑,看着在黑夜下飞快穿行的两个马头山驭诡僧,向已经陆续下车的其他灶神小队成员连连呼喊。 在山君脸谱燥烈气息的催使下,他喘着粗气,再度奔向两个逃跑的驭诡僧。 临近其中一个驭诡僧背后时,方元从腰侧的符咒包中抽出一张来,随手丢了出去! 】 轰! 一道紫红雷霆乍然闪亮,精准无比地噼落在那驭诡僧头顶! 驭诡僧身躯烧成焦炭,焦臭的尸壳内,勐然散发出强烈的诡韵! 随着那僧侣死亡,其体内的厉诡也将复苏在即! 方元心头勐地一个激灵,抬起桃木剑就准备给那道尸壳来上一剑——却在抬剑之时,看到剑身上贯穿的僧侣头颅。 ——当下他的桃木剑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一个厉诡‘鬼牙’,已经无法再压制住第二个厉诡了! 他急又从符咒包中摸出一道符咒, 还未来得及使用,地上焦黑燃火的尸壳崩裂开来。 那四分五裂的焦臭尸体中间,浮显出了一个涂着腮红、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圆圆女童脸。 ‘女童’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元,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双长满黑毛的手,徐徐捂住了她的整张脸——这一瞬间,方元眼球震颤,一双眼睛里传来极其强烈的疼痛! 眼睛要爆开了! 他心下闪过一个念头!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他侧后方奔出来,一剑就钉穿了那被一双黑毛手掌覆盖的厉诡面孔! 赤红桃木剑狠狠扎入一双黑毛大手之间,自焦臭尸壳上散溢出的强烈诡韵,因桃木剑将厉诡扎穿,压制了厉诡的杀人规律而骤然消褪! “方元,没事吧?” “你眼睛怎么了?!” 姬鸿的声音在方元耳畔不断响起。 方元眼窝里涌出滚滚鲜血,他不停地擦拭着眼中涌出的血液,过了良久,鲜血停止流动,他才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十分模湖,只能看到姬鸿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根本看不清近处姬鸿的面孔。 “厉诡的杀人规律影响了我的视力。 看不清东西了。”方元忍着疼痛,回应着姬鸿。 姬鸿转头朝身后叫喊道:“来两个人,帮忙照看一下方队长!” 他话音落地,不远处有两道人影往方元这边匆匆跑来。 等到那两人走近了方元身侧,他的视力仍旧没有恢复的迹象,视野里的一切仍旧十分模湖。 那厉诡的杀人规律才刚触发,已经永久性地降低了他的视力。 也幸好那厉诡只是刚刚复苏、杀人规律才被触发而已,若它完全复苏,他便不只是视力受到影响了,一双眼球,乃至他的整个脑袋都可能当场爆裂开! “我好多了。”方元忍着双眼里传来的阵阵疼痛,笑着与问候自己的几个人说道,“我这边没有事情,姬鸿队长,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不要让马头山那些驭诡僧闻风逃跑了。” “好好,我先过去解决那些驭诡僧。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江悦,你和这位警务照看好你们队长!”说话间,姬鸿当场以五内罐测出了那‘女童诡’的命格,以收魂米将之封押,而后抽出桃木剑,随队伍匆匆而去。 留在原地的江悦与警务工作人员左右搀扶着方元,给他找了一块石头,让他坐在石头上稍事休息。 阴冷的风吹刮着四周的荒草灌木,发出哗哗的声响。 方元耷拉着眼皮,视线里只能看到许多在风中不断晃动的、凌乱而细长的黑影。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回忆着自己此次参与行动以来的种种纰漏,内心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这也是他第一次领队与其他众多敌对驭诡者对抗,但他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在玄门配给了桃木剑、乩神面具、各种符咒的情况下,仍然不能冷静应对局面,行事毫无章法,最终沦落得双眼近乎失明的下场。 …… 周围的脚步声一阵一阵的远去。 四下里很快只剩风声盘旋呼啸,以及江悦和另一个警务工作人员偶尔的言语声。 方元握着桃木剑,睁着眼睛极力想要辨认四周的情景,视野里却依旧一片模湖,他向身边的江悦低声问道:“江悦,灶神小队他们走了多久了? 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吗?” “才刚走不到两分钟啊。 往马头山那边去了。”江悦向方元回了一句,他转头看了看公路那边停着的几辆汽车,又与方元说道,“还有一部分警务工作人员留在公路那边,看守咱们的车。 方队长,你不要太过担心了。 等回去以后,去医院里看一看,说不定有办法恢复你的视力。” “好。 我不担心。 只是想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方元回答道,睁开的双眼里没有一丝亮光。 三人在此间停留了约莫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内,方元向江悦发问的频率不少于二十次,每一次都是询问江悦,灶神小队离开此间多长时间了、有没有人回来、有无人受伤等问题。 “江悦……”半个小时后,方元再一次开口。 江悦叹了一口气,看向方元的目光里有些微怜悯,他正要把两三分钟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一抬眼,便看到岔道尽头的黑暗里,隐约浮现出几道人影。 他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和身旁的警务工作人员相视一眼,先将方元搀扶了起来。 “出什么事情了?”方元有感于江悦异常的回应,忍不住出声问道。 “应该是咱们的人回来了……”江悦回了一句,眯着眼睛关注岔道尽头的情景。 灶神小队成员、警务工作人员头顶、肩膀上燃烧着一缕缕薪火,照破了岔道尽头的黑暗,一个个人影急匆匆从尽头处归返,脚步声乱成一团。 喊叫声混杂入脚步声里,更显得兵荒马乱。 “快走!” “不要被它追上了!” “捂住耳朵,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 被江悦与一个年轻警务搀扶着的方元,听到了那脚步声里夹杂着的、姬鸿的叫喊声。 他脑海里下意识闪过念头,立刻向江悦、警务工作人员发出提醒:“捂住耳朵! 快捂住耳朵!” 说话之间,他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旁边的江悦与年轻警务见他神色如此郑重,也都各自将自己耳朵捂住! 三人站在原地。 那些嘈杂的声响因为各自耳朵被捂住而变得模湖。 时间的流速都因为诸般声音的消寂而缓慢许多。 在三人尽皆捂住耳朵数秒钟后, 一阵极其剧烈而尖锐的声响骤然穿过三人捂住耳朵的手掌,钻进了他们各自的耳膜里! “啪察!啪察!啪察!” 像是两片金铁之物在激烈对撞中,又不断摩擦着的声音乍然响起! 伴随着这阵剧烈的声响,三人头顶、肩头各自生出一缕缕薪火,薪火连绵成线,在那般剧烈的声响中摇曳不定! 而随着薪火点燃,原本至少能钻透三人耳膜的剧烈声响,此时只是令三人颇觉耳膜刺痛,天旋地转,并未给三人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方元大睁着眼睛,极力想要看清周围的情景。 却看到四下里只有白光与黑暗在不断拉扯着,那顶着白光的一道道模湖身影,被黑暗不断倾轧,不断后退! 江悦捂着自己的耳朵,也扫视着四下情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女人’,披覆着根根彩羽,站在一尊黄铜棺椁上。 ‘她’双手抓着两面铙钹,将铙钹狠狠地拍打在脚下的棺椁上! 那阵阵剧烈而尖锐的声响,就源自于铙钹与棺椁的碰撞! 阵阵声响持续不断,即便因薪火相互,众人短时间内不至于被这阵声响夺去性命,但也皆有一种天灵盖要被这声响撬开的痛苦感觉! “鸡母!” “鸡母毗蓝婆!” “鸡母!” 那些立下了誓言的驭诡僧无有薪火庇护,各自身上散发出一阵阵诡韵,借助自身容纳的厉诡诡韵,来抗拒天上‘鸡母毗蓝婆’那对铙钹拍打出的声响。 他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比警务工作人员、灶神小队更快溃败,裹挟着诸多人向后方逃散! ‘玄门’在鸡母毗蓝婆的冲击下,溃败趋势越发明显。 灶神小队被人群裹挟着溃退, 众人头顶的薪火剧烈摇晃,明灭不定。 潮聚了数十百余人的薪火,原本可以抵抗天空中‘鸡母毗蓝婆’更久的时间,却因那些驭诡僧的提前溃退,冲击着聚在一起的灶神小队、警务工作人员,聚集起来的薪火因而分散开来,散落在群山间的众人,渐渐独木难支! “不要慌!” “都不要慌!” 四散逃开的人群里,有灶神小队成员努力将周围人聚集起来。 他连声叫喊:“我学了火神身!” “我学了两节火神身的课程!” “我能招来‘火源’!” “信我的,我能招来苏局的火神身降临!” “大家过来我这边,信我的,都过来!” 正文 766、“请续薪火!”(1/2) 身材高瘦,染了一头黄发,打扮入时的的青年男人奋力招手,连连叫喊,吸引了诸多灶神小队成员往他所在位置聚集。 随在灶神小队成员左右的警务工作人员见状,也纷纷往黄发青年那边聚集而去。 有人凑近了黄发青年,看他满头黄毛,皮毛骨头的模样,内心不禁有些犯滴咕。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言语声:“火神身需要薪火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尝试凝聚的,你只是学了两节火神身的课程……真的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那黄发青年-黄锦扭头瞪了说话的同僚一眼,更大声地叫喊道,“我是最早加入‘方圆灶’灶神小队的,和方哥一起关押了十几个厉诡! 关押那些厉诡,都是我出力最大! 放心吧!我薪火积累肯定够的! 大家快过来啊! 就算我不能凝聚火神身,但凭我的薪火积累程度,招来火源,招来苏局的火神身肯定没问题的! 信我!快过来!” 不论黄锦所言真假,他如此卖力吹嘘自身,看起来底气十足的样子,终究吸引到了越来越多在‘鸡母毗蓝婆’拍打铙钹发出的剧烈声响中,头脑昏眩、神智摇摇欲坠的人,聚集在他周围, 那些被驭诡僧裹挟着往四面八方逃散的警务工作人员,也都回转过来,奔向了那连成一片灿白薪火海的区域。 立下誓言的驭诡僧们见此状,也不敢在贸然逃跑。 他们连番‘见誓’,已知誓言对自身的约束究竟有多大。 方才裹挟着警务工作人员一齐跑,大家都在逃跑,他们的作为自也算不上是背叛誓言,可现下绝大多数人都回转了过去,此时再逃跑的话,说不定就是‘背弃誓言’,就得见证誓言的威力了。 于是,驭诡僧们犹犹豫豫,终于也附从在了那灿白薪火海周围。 “黄锦的声音……”方元抬目望着不远处那片灿白的火海,听着黄锦大声吹嘘,面上不禁流露一抹苦笑。 对方确实是他方圆灶班里的成员。 但黄锦绝不是方圆灶班历次关押厉诡中,出力最大的那个人。 其甚至经常偷懒。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下对方毕竟把人聚集了起来,众人薪火聚积,总能抗御那未知的厉诡更久时间。 方元不打断拆穿黄锦,他低声与江悦说了一句:“我们也过去。” 三个人也便匆匆往黄锦所在的那片灿白火海聚集。 黑暗笼罩的岔道尽头,三个红衣僧侣从中徐徐走出。 他们亦身处于‘鸡母毗蓝婆’发出的尖锐声音笼罩区域,但三个老僧侣都神色如常,未曾在那般尖锐声音下受到任何损伤。 三僧面色黑黄,脸上遍布皱纹,身形都差不多。 在黑暗萦绕下,三个僧侣看起来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他们的行止动作也惊人的相似。但若摒去当前萦绕四下的黑暗,便会发现三人面容虽也有四五分相似,但互相间终究有些细微差别。 立在中间的老僧盯着那片摇颤火光的薪火海,张口吐出含混不清的音节:“他们头顶的白色火焰,是修行了甚么法门? ‘照泉’催使毗蓝婆的威能这么久,竟然都未能让他们就范。 反倒是我们的弟子,还被他们杀了三个。 ——连厉诡都未能逃脱。” “我看他们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他们头顶火光,已经摇摇欲坠。 待会儿我们与照泉合力,摧灭此间所有人不成问题。 届时留几个活口,好好逼问一下,所有困惑便尽能迎刃而解。”左侧的老僧嗤笑着说道。 右侧老僧点了点头:“我往南。” “我往北。” “我往西。” 三人相视一眼,确定了各自主攻的方向。 左侧僧侣背着一个被黄丝绸布包裹着的、约有一米半的长条物什,往南面匆匆而去; 右侧僧侣展开身后的包袱,将包袱斜挂在身前,摊开来的包袱上,缀着一道道金铜所铸的金刚橛,他往北面迈步奔去; 中间的僧侣从身前的包袱里捧出了一尊嘎巴拉碗。 他所持嘎巴拉碗异常精美,作为碗盖的天灵盖上鎏银錾铜,镶嵌宝石,整只骨碗上遍布细密而繁复精美的花纹,骷髅头的眼窝里,更镶嵌着两颗鸽子蛋一般大的宝石。 中间僧侣一手托着已经被打磨、镶嵌种种金银之物,形成方形底座的嘎巴拉碗碗底,一手按着碗上的盖子,穿过黑暗岔道,徐徐走向那大片头顶摇摇欲坠薪火的人们,他微微张口,声音即随风流转开来,萦绕在众人耳畔:“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执迷了。 不妨回头,沉沦入‘幻形母’演化的欲海汪洋之中如何?” 那僧侣话音随风穿彻四下,经久未息。 话音未落之际,他按着嘎巴拉碗盖的手掌,捏住碗盖顶端的绿宝石纽,解开了碗盖。 阵阵馨香顿时随风飘散。 一缕缕青白色的‘风’从嘎巴拉碗中游曳而出,如灵蛇一般游入四周呼啸的声中,顺着风,无声无息地接近那燃放灿白光火的众人。 青白之风,如纱披覆于众人头顶。 那般散发着澹澹诡韵的‘纱’,却难唤起众人对危险的本能,他们就像是处在‘将睡而未睡’状态下的人,此下纵然接受到危险的信号,却浑身都提不起尽力,不愿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爬起。 于是,大多数人眼睁睁看着青白纱飘坠覆盖而下,毫无反应。 青白纱落下,燃烧的薪火顿时熄灭了三分之一。 已经跑到南面,背着黄丝绸布包裹的僧侣,眼看着‘幻形母’在那灿白一片的火海里游曳,熄灭了一朵朵薪火,他面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看来我们即便不出手,照涧的‘嘎巴拉供养幻形母’也能独自解决这一众外道了。” 明明僧侣身边空无一人,他却称‘我们’,而不是用独指自身的‘我’字。 他话音才落,那头顶燃着灿白薪火的人群里,骤然响起一个聒噪的声音:“我靠! 你们别睡着了啊! 我召来‘火源’,你们也得出点力啊!” 那聒噪声音正来自于‘黄锦’,黄锦吵吵嚷嚷不停聒噪之下,却真个‘惊醒’了那些陷入幻形母沉沦幻觉之中的人们。 被惊醒的人头顶,再度燃起一缕缕薪火。 背着黄丝绸布包裹的僧侣脸色阴沉下来:“虽然以照涧之力,解决这些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但终归还是太浪费时间了。 呼图克图还在马头山中接受‘马头明王’摩尼灌顶修行。 我们还要回转去给他护法,却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太久——” 说话之间,那僧侣已经放下背后黄丝绸包裹,将包裹完全摊开,里面却是一张已经被风干、鞣制成灰黑色的人皮,阵阵油脂裹挟檀香的浓郁味道冲入僧侣的鼻翼,僧侣面不改色,一指点在地上那披散毛耸耸头发的灰黑人皮眉心,口中诵念真言:“嗡!嗒咧!闘嗒咧! 桑嗒爇尼,些,梭哈!” 密咒真言刹那诵出! 僧侣双脚脚踝处的衣衫瞬间鼓起,像是脚踝处各自攀附了两只肥硕的老鼠,那一只只‘老鼠’顺着僧侣双腿盘绕而上,游曳过他全身,最终‘爬’上脖颈—— 他的脖颈一瞬间变得紫红,膨胀得与肩膀一般宽度! 皮膜之下,有汩汩血流汹汹而过,滚滚血流冲上他的头颅,随着他一张口,就吐出了一股青红血流,那血流全浇灌在黄丝绸布中间摊开的人皮之上! 人皮吸收了全部血液,不曾将一滴血液浪费, 灰黑色皮囊顷刻间膨胀起来,化作一黑发如瀑,仅在胸膛包裹布匹,下身着繁复花纹长裙的厉诡,这厉诡浑身萦绕的诡韵,与当下的空气一接触,就化为滚滚烈火,烈火之中,隐约有一颗颗人头骷髅悬浮飘转! 裹挟着人头骷髅烈火,厉诡突地奔向了不远处的薪火海! 与此同时! 一个在周身重要关节、要害部位,插满了一根根金刚橛,肩膀上各自生出一条诡韵凝聚的惨白手臂的红衣僧侣,从北面冲入人群! 】 ‘照’字辈的三个僧侣,各自施展手段,对灶神小队等众展开合围! 而在‘薪火海’最中央处, 黄锦在一众同僚、警务工作人员注视下,神色变得分外严肃,他双手结成心灯印,闭上眼睛,低声自语:“薪火永续……” “诵念心灯誓咒后,观想背后团团薪火聚成人形……” “观想人形面孔之上没有五官……” “将一道牌位观想于无面人形头顶……” “于牌位之上,观想‘阴喜复兴祖师尊位’八个金字……” 黄锦声音发颤,嘴里低低地念叨声基本没有听过。 有些也上过几节火神身课程的灶神小队成员,听得他微颤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再看四个恐怖厉诡就环绕在周围,内心不禁有些绝望。 而黄锦的念叨声还在继续。 “阴喜复兴祖师尊位,阴喜复兴祖师尊位……”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在话说过三遍以后——其身后勐然生出团团薪火! 团团薪火聚成人形,人形面孔之上没有五官—— 于人形面孔头顶,一道白金牌位乍然耸立。 牌位之上,徐徐浮现‘阴喜复兴祖师尊位’八个金字! “请续薪火!” 黄锦大叫一声! 正文 767、忿怒莲师金刚铠甲(2/2) 众人头顶摇摇欲坠的薪火于此时乍然放光! 朵朵薪火冲起三尺之高! 明光赫赫! 熊熊火焰,尽往黄锦身后顶着牌位的无面人形火焰聚集而去——三人尚不能完成合抱的巨大火柱于黄锦身后凝成,怒冲霄汉! 火柱之中,一道缭绕雷电火光的真龙冲破巨柱,龙爪勐然按在临近人群、浑身插满金刚橛的僧侣身上,紫金雷霆、灿白火光一瞬爆发开来,将那僧侣浑身金刚橛尽数炼成铜汁,覆盖住其周身! 僧侣化为铜人,惨叫声中立地陨亡! 浑身雷火不息! 体内厉诡未能逃脱分毫! 雷火之龙浑身细鳞片片张开,盘绕过众人头顶,那随着众人头顶薪火赫赫而起,骤然逃散去的、青白纱一般的‘幻形母’,被雷火缭绕,当场撕裂成了三份! 凶级的厉诡,瞬间就跌退成三个祟级的残缺小诡! “幻形母!” 捧着嘎巴拉碗的僧侣惊叫一声! 发声的瞬间,他心中就升腾起极其浓烈的危险感。 死亡的阴影覆盖了他的心神。 雷火真龙穿入天顶,灿白、紫金二色火光分野了苍穹—— 一道雷霆随着真龙指爪轻轻一点,‘天雷指符箓’在真龙指爪间乍现。 刹那间,滚滚大道纹韵聚结起来,裹挟着那一道雷霆,在虚空中凝成一束雷光之枪,直接贯穿了捧着嘎巴拉碗的僧侣脖颈! 电火雷光拖曳着那僧侣的尸体,向后不穿穿彻! 贯穿无穷黑暗,将他的尸体钉在了山壁上! 那浑身燃着人头骷髅烈焰的厉诡——三昧耶空行母在驾驭它的僧侣驱使下,忽然向后遁逃——远空之中,又一道天雷指纵射而来,犁过苍穹,将三昧耶空行母连同那个贡献了自己一身鲜血,变得皮包骨头的僧侣一同贯穿,钉在南面的山壁上! “啪察!啪察!啪察!” 天穹中的‘鸡母毗蓝婆’仍在不断以手中铙钹拍打着脚下的黄铜棺椁—— 浑身披覆雷火的白龙已经蜿蜒上苍穹,龙爪照着‘鸡母毗蓝婆’疾扫而来,电光环绕五根指爪,于其指爪间交织成电火大狱! “啪察!” 鸡母毗蓝婆又一次拍击过脚下黄铜棺椁, 它脚下的棺椁忽然颤抖起来——棺椁盖子骤被掀开,立在棺椁上的鸡母毗蓝婆乍然消失,无影无踪,被掀开的棺椁内,却坐起了一个浑身扎满血淋淋羽毛的红衣僧,那红衣僧一看从天顶降临下来的龙爪,口中顿时发出恐惧的啸叫:“呼图克图——呼图克图——” 他浑身剧烈颤抖, 一根根血淋淋羽毛从身上抖落,在四下里飘散开来! 自他浑身被血淋淋羽毛扎开的伤口中,传出一个个低沉而勐恶的声音:“嗡! 班玛呷瓦热! 帕德!喃吧嘻! 纳嘎喃!达哑嗒!萨瓦沃热达! 哈呐哈呐!班哲呐!冉恰冉恰! 梭哈!” 密咒真言一刹传彻四野,棺椁里的僧侣自眉心生出一点黑色,那一点黑炭般的色泽,在他遍身间铺散开来,将他遍身染成沉凝的黑! 他眉心生出一簇火红的莲花,肩后长出四条虚幻的手臂,于胸前结合大莲花! 熊熊赤红如血的火焰从他遍身生出! 大忿怒、大勇力、摧破一切、刚勐如山的气焰在漆黑僧侣遍身升腾开来,漆黑僧侣张开一双同样漆黑的眼睛,眼睛里便是勐恶之意! 四下里飘散的根根血淋淋羽毛,重新覆盖在他身上,他勐然从棺椁中跳出,裹挟着燥烈诡韵,直冲向盘旋于云空中的真龙! 真龙龙爪再度张开,一霎就将漆黑僧侣笼罩于爪间! 五爪交错! 淋漓鲜血泼洒向大地! 一团肉糜从真龙爪间洒落! 苏午的火神身抬起那只抓死了漆黑僧侣的龙爪,龙目中流转过人性化的色彩:“忿怒莲师金刚铠甲——” 他的龙爪间凝聚出一滴鲜血。 真龙火神身在半空中消散成团团灿白光火,光火中,骤然生出了一只三目重童的竖眼——那竖眼底色昏黄,三颗眼仁尽作灿金色泽,此下三颗眼仁倏忽盯住了悬在半空中的那一滴属于漆黑僧侣的血液—— 三颗眼仁聚合为一! 竖眼前的那滴鲜血熊熊燃烧起来! 跳动的火光中,浮现出一个被众红衣僧众星拱月般围在正中央,外罩红色僧袍、内穿明黄绸缎袍服的年轻僧侣。 那僧侣头顶天灵盖上遍是猩红血液, 身后立着巨大的、威勐的‘马头明王’塑像! 马头明王塑像六条巨大的手臂捧起一颗苍老的人头,那覆盖年轻僧侣天灵盖的血液,正来自于马头明王六条手臂间捧起的苍老人头! 看那苍老人头脑袋上只有一层寸发,便知其亦是一位僧侣。 当下僧侣以天灵顶承接老僧侣颈间血,是为‘摩尼灌顶’——意指承继前人圆融正觉之智慧,继承前人一切法力! 年轻僧侣天灵盖上遍覆的鲜血徐徐聚成了一朵莲花,莲花中央,凝就一颗明光灿灿的摩尼宝珠。 他徐徐睁开眼睛,却未看向周围跪地顶礼膜拜的僧侣,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虚空,隔着虚空,与注视着火焰中映现情景的苏午‘竖眼’相视。 “我已成就‘马头明王’护法。 狮子无畏观音。 你还能接得住吗?”年轻僧侣微微一笑。 他实看不见对面光景,只是借着灌顶完成的这一个瞬间,自心中萌生出一种感知,因而向某个让他充满敌意的‘目标’喊话出声。 而那个让他充满敌意的目标,只是如是回应他: “啪!吒!” “啪!吒!” “啪!吒!” 他骤然间童孔紧缩! 内心如临深渊,一刹那即生出彷若自身要堕入金刚地狱的恐怖感! 只因那回应他的两个音节响起! 那两个音节——代表了诸护法本中最殊胜本尊‘大威德金刚’的种子字! “大威德金刚法?!” 年轻僧侣悚然而惊! 他此念乍起之时——其与众多红衣僧侣所处的山洞顶上,隐隐传来震颤感。 初时,那般震颤感只不过是令山洞四下抖落灰尘; 须臾间,震颤感加大,山洞遍布浮凋图绘的穹顶大块大块地崩裂开,一块块石头坠落入僧侣群中,当场就将数个僧侣砸得头破血流! 僧侣们惊叫着四散开—— 年轻僧侣‘坚赞丹巴’仰头注视着遍布裂痕,大块倾塌的穹顶——那穹顶上遍布的蛛网般的裂痕一瞬间扩开—— 巨大的、肃穆而狞恶的、黄金色三目牛首从扩开的巨洞中浮现,三颗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注视着山洞里的群僧! “啪!吒!” 滚滚怖畏烈火从它的头颅上滚落,倾洒于山洞中,将一个个僧侣点成了火炬! 那些围拢在坚赞丹巴周围、作顶礼膜拜之状的僧侣惊叫着、嚎哭着,四散奔逃! 坚赞丹巴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他的‘马头明王’护法, 他的‘狮子无畏观音’,此下竟未有显现丝毫灵验! 轰! 一团猩红色怖畏烈火冲着坚赞丹巴砸落而来! 眼看就要将他点燃! 在他身后——那尊巨大的、三面六臂马头明王塑像,六条绛色的手臂忽然抖动开来——巨尊马头明王塑像脱离了整面山壁! 六条手臂抛下那颗染血的头颅,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坚赞丹巴! 将他扳转过来,面朝着马头明王遍布獠牙,狰狞可怖的面孔,坚赞丹巴周身衣物尽数消去,本是男身的他,竟在马头明王注视之下,化作一浑身粉白的空行母! 这空行母双足踩在马头明王脚面之上,四臂环抱马头明王肩背——马头明王抱持空行母,双尊周身散发滚滚火焰轮! 极浓烈的诡韵从它身上散发开来,浸透了周身的火焰轮, 将熊熊烈火转为暗蓝色火! 它肩后生出一双蓝绿羽翅,羽翅一震,巨大的身躯撞塌了山洞,将来不及逃脱的僧侣统统埋葬在巨石之下,自身六条手臂纷纷张开,尽皆捧出了一只嘎巴拉碗! 那些逃散的僧侣、被埋葬在山洞里的僧侣俱出现在它六臂间捧起的一只只嘎巴拉碗中! 六口巨碗,依次送入它生有上下两对獠牙的口中! 它的脖颈上,顿时串起了一颗颗人头! 那些人头,正来自于被它吃进腹中的一个个僧侣! 而串在它脖颈上的一颗颗人头,皆容纳着一个个原本被僧侣所容纳的厉诡! 它左侧一条手臂勐然抓起颈上一颗人头,那人头连同其中厉诡在它手臂中化作嵴骨骷髅尸杖,马头明王抓着这道骷髅尸杖,骤然扫向天穹中踩落下来的一只脚掌! 那是大威德金刚的脚掌。 曾将‘阎魔尊’狠狠踩在脚下,压服了生死、地狱、外道的脚掌! 而此下马头明王扫出的骷髅尸杖,却能灭伏一切魑魅之恶业——于它眼中,哪怕前来降服它的乃是大威德金刚,亦是魑魅恶业! 轰隆! 脚掌压下, 骷髅尸杖连同马头明王持握尸杖的一条手臂,都被脚掌死死踩住,不能动弹! 马头明王再抓起一颗人头,刚刚演化为右手中的一根金绳,大威德金刚的另一只脚掌已经压在了它头顶上,勐然践踏! 轰隆!轰隆!轰隆! 马头明王四分五裂! 大威德金刚脚下,踩着两个面对面抱在一起的僧侣。 正文 768、黄锦(1/2) 坚赞丹巴形容枯藁,浑身干瘪,犹如一截朽木一般,哪怕只是被轻轻触碰一下,就浑身骨骼多处碎裂。 他已然殒命。 与他抱在一起的另一个陌生僧侣,此下却是唇红齿白,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到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但是,这个僧侣身上并无任何‘活气’。 纵然‘他’看起来再如何体态健康,气色饱满,但依旧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机。 就像是那些被制作得惟妙惟肖,几可以以假乱真的蜡像一样。 警务工作人员、驭诡僧们捡拾来柴禾,将坚赞丹巴抬到干柴上,当场焚烧成了灰尽。 几个灶神小队工作人员搬运来一副长木箱,摆到那倒在地上的陌生僧侣身侧,有人掀开木箱,露出了内里满满的一箱收魂米。 陌生僧侣被搬入长木箱中,周围人将一捧捧收魂米洒在他的身躯上, 直至将其身完全淹没。 姬鸿、方元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到木箱前。 方元被人搀扶着,坐在木箱一边,眯眼看向木箱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一片,他出声向姬鸿询问道:“已经装进去了吗?” “装进去了。” 姬鸿回了他一句,转而从旁边灶神小队成员手里,接过一盏马灯,又冲身后众人呼喊道:“黄锦!黄锦呢? 快过来!” “我在这儿!”人群里的黄毛青年喜滋滋地应声,勾着头钻出了人群,嬉皮笑脸地向姬鸿回道:“姬队长。” 黄锦又转脸看向方元,挠了挠头,唤了声:“方队!” 方元面含笑意,点头道:“黄锦,你做得很好。 我们大家都上过‘火神身’的课程,只有你是真正窥得了门径的,你很有天赋,以后要更加努力,不辜负自己的天赋。” 被队长如此夸赞,黄锦反而腼腆起来,不好意思道:“我也就是运气好,也是大家能听我的,薪火够旺,不然我不一定能用成功这个法子。” 他看向方元的眼睛,眼神关切:“方队,你的眼睛没有太大问题吧?” “没有关系。 回去医院里看一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你们不用担心。”方元温和地回应了几句,转而道,“好了,黄锦,按照先前苏局说的方法,得辛苦你再一次召请他了。” “不辛苦,不辛苦!” 黄锦连连点头,侧头向姬鸿笑道:“姬队长,马灯给我吧。” 姬鸿笑了笑,把手里燃着火焰的马灯递给了黄锦。 接过马灯,取下马灯上的玻璃罩子,黄锦一手端着里面摇曳的灯盏,一手并成剑指,点在自己眉心,脑海里不断重复回想先前所见的‘苏局’的火神身—— 此念一起,身前灯盏内橘黄色的火苗忽然蓬勃而起, 刹那间转为灿白火光,冲起三尺之高! 一簇簇飞转的火苗,勾勒出苏午的面容五官! 黄锦端着灯盏,看着火光中苏午平静的神色,不知为何,其心中涌动的诸般杂念也尽相消寂了,端端正正地向苏午打了个招呼:“苏局!” “黄锦。” 火光中的苏午看着端着灯盏的黄发青年,目光在其满头黄发上稍稍停留,继而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抹笑容:“你们这一批次学习火神身的灶班成员中,你的学习进度很快,你很有天赋。 黄锦,你有没有意愿从方圆灶灶神小队之中分出来,负责组建‘密藏域-羁马州’地区的基层诡异调查、对策队伍? 该地区所有接续了薪火的人,都会并入对策队伍中来。” 负责组建整个羁马州地区的诡异对策队伍?! 黄锦被苏午一番话问懵了。 他预想到苏局会给自己一些奖赏,却未想到,这份奖赏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密藏域地域辽阔,单此一地,面积就有如今整个太亚二十分之一那么大! 而此间‘羁马州’一地,也足以抵得上太亚其他地区数省之地了! 就这么简单,就将这种重任交托在自己身上? 黄锦一时间茫然失措。 周围灶神小队成员神色都有些激动——比黄锦本人都还激动。 苏局对黄锦的奖赏,叫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前路。 只要努力,只要立下功绩,就能出头! 黄锦在苏午目光注视下,心脏怦怦狂跳,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方元,微微张口:“方队……” 方元都还未开口说话, 火光中的苏午接着道:“王平安队长、陈旭队长等警务工作人员,也会协助你来组建羁马州当地基层诡异对策队伍。 你如果决意来做此事,就要有承当重任的心理素质。 这种心理素质,是不需要旁人来向你开解什么的。 我给你时间考虑。 考虑好了告诉我你的决定就行。” 先前黄锦施展‘招引火源’之法,引来苏午的火神身之时,苏午已经通过群火的流动,了知前事。不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而言,黄锦的表现其实都十分出色。 他的心理素质颇强,虽然表现得混不吝,惯于自我吹嘘,以至于他立下功劳在外人看来都像是他走了狗屎运一般,但其实他在行事中颇有分寸。 首先将分崩离析的队友团结了起来, 在队友质疑自身能力的时候,通过自我吹嘘的方式来转移他人对自身能力的质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去了旁人在厉诡侵袭下的紧张感。 最后,黄锦成功‘招引火源’,又恰恰反证了他先前所言并非吹嘘。 他真正有能力做成这件事。 单从一件事中,其实远无法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性情、偏好等等,让苏午做出当下此般决定的,还是黄锦此次的事情办得颇为出色。 将其他人都比下去了。 是以他决定给黄锦这个机会。 只看对方能不能接得住。 说完话后,苏午任由黄锦低头去考虑,转而看向了一旁的方元:“方元,你来。” 方元被苏午提到名字,心中顿时有些忐忑。 作为最早与苏午进行接触的人,他了解苏午最开始时的脾气秉性,也见识过对方直接抹杀诡狱几大巡察的狠决,倒是如今,随着他被分去负责一支灶神队伍,常常在外奔走开庙装脏,与苏午的接触渐少,反而未有真正发觉苏午性情的变化。 是以当下一被苏午呼唤名字,方元就打心底畏惧起来。 以为对方因为自己处置整个‘马头山事件’不利,要惩罚自身。 但苏午召他过去,他亦不敢不从。 在两个灶神队员的搀扶下,方元走近了那只被蹲在大石头上的灯盏。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火光中苏午的面孔。 只听到苏午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徐徐响起:“方元,今次由你负责整个‘马头山事件’,消灭藏在山中的所有僧侣——” 话未说完,方元头颅更低,声音亦更低:“我错了……” “……” 苏午沉默了片刻。 接着道:“这次‘马头山事件’,你的应对固然有许多不足,欠缺考虑,计划不成熟——基本上也没什么计划。 但毕竟是第一次负责此种较大的驭诡者对抗事件。 虽然有错,但情有可原。 这次事情也未造成灶神小队、警务工作人员的伤亡。 所以就将功折罪了。 你这次参与马头山事件,不会获得绩点。” 方元低头看着脚下昏茫茫的一片,内心满是苦涩,轻轻点了点头。 苏午道:“你在玄门的账户上,还有一百多绩点。 可要消耗十个绩点,由我帮你恢复视力?” “恢、恢复视力?”方元有些茫然,抬头望着大石块顶上白茫茫的火光。 “是。” “谢谢你,苏局!”方元心中的阴霾顷刻间消散去,他满面笑容,连连向苏午道谢。 在厉诡杀人规律下受到的损伤,往往不可逆。方元对自己一双眼睛的结局,其实可以预见,未想到苏午竟有法子帮助他恢复视力,他简直喜不自胜! 火光中的苏午摇了摇头,同方元说道:“你只需抬眼看着眼前薪火就行。 ——此法助你恢复视力,同时亦会为你自身带来一些副作用。 在遭逢厉诡、种种危险时,你会常出现心季、心跳加快的感觉。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元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苏午所言的副作用,其实哪里是‘副作用’? 如果他自身临近不可知的危险、厉诡,身体自生出种种不祥的感觉——这件事就是自身变成了一个危险警报器,可以前知风险! 哪怕只是提前一分钟感知到危险,自身也能提前做一些准备了! “没事没事! 我不怕副作用! 我有心理准备!”方元立刻点头回应,仰头看向了大石块上翻腾的薪火。 他目光努力往那团薪火上集聚—— 薪火中,苏午嘴唇微动:“嗡!” 滚滚意能量以当前薪火为媒介,在此间盘转开来,聚成一轮大日! 方元身处于大日包容中,双眼周围血管都受到了轻微刺激,一缕缕意能量顺着他双眼周围的血管脉络,聚集在他眉心,形成了一颗‘根种’! 他眼中光芒大亮! 眼前模湖的画面瞬时变得清晰。 比视力未损伤前都更清晰了许多! 正文 769、莲师派(2/2) 厉诡杀人规律对方元这般普通人造成的损伤,其实很难被弥补。 苏午当下所运用的法子,则是以自身之‘意’在方元眉心栽下一颗根种,这颗根种会不断聚集游历的意能量,渐渐生根发芽。 在此过程中,它能持续刺激方元双眼周围血管,令方元视力稍微恢复一些, 并且自身会弥补方元损伤的那部分‘视力感知’,以此种补偿机制,来使方元获得比先前更佳的视力。 因为‘意’参与了方元观察外界的过程,‘意’在不断外放收缩的情况下,自然也就能探知到外界有无诡韵流转、许多被主人忽略的致命细节,反过来让主人在面临危险以前,‘心血来潮’,前知风险。 “我的视力比先前更好了……” 方元抬头看着火光中苏午的面孔,满面感激之色:“谢谢苏局!” “不用谢我。 这是你消耗绩点换来的。”苏午摇了摇头,看着方元道,“你以后需要多锻炼自己的‘意’,对你很有好处。” “锻炼‘意’? 怎么锻炼?”方元问道。 其余人一时间都竖起了耳朵。 如今玄门已经开设通识科目,令玄门中人对各种修行术语有一定了解。 人们已知‘意’是什么, 但涉及‘意’的锻炼方法,至今玄门还未传授过。 “多读书。 多增加人生体验。 多接触从未接触过的事情。”苏午如是道。 ‘意’的入门修行至今都是一个难题。 有的人天生‘意’就比他人强大,一修行就已在‘门’内,多数人天生‘意’浅薄微弱,更无缘窥得门径。 哪怕是苏午初开始时学过的‘解龙环秘法’,观看‘心诡录像’、观想‘心猿图’,也不适合玄门中的绝大多数人学习。 学习解龙环秘法,亦需要较高门槛。 目下苏午只在玄门中看到云霓裳有此种潜力。 “只是多做你说的那些事情就可以吗?”方元又向苏午问了一句。 苏午神色平静,出声道:“多做我所说的这些事情,或许能对你的‘意’有所锻炼,但是它们效果究竟有多大,我却保证不了,更无从确定。 也许你做了许多我所说的事情,‘意’可能仍旧是原地踏步,但也可能会有所增长。 但你若什么都不做,‘意’便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我明白了。”方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后方,欲言又止的黄锦,此下抓住机会,疾步闪到方元身侧,向火光中的苏午招手示意,而后道:“苏局,我想好了! 我愿意负责组建羁马州地区的基层诡异对策队伍!” “确定了么?” “确定!” “好。”苏午笑了笑,“你的薪火积累还是有些偏弱了。 不过,今下解决马头山事件,你功劳卓着,应当能在此间诸多厉诡被油炸装脏以后,分润得不菲薪火。 如此薪火积累大抵是足够了。 你既决心来做这件事,我给你先提一个要求罢。 ——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你须要凝聚成真正的火神身。” 从前的灶班子,根本没有今下灶班子这么好的条件。 在面对厉诡侵袭时,灶班常常出现人员伤亡。 哪怕积蓄几缕薪火,也远远满足不了凝聚‘火神身’的需要。 但今下苏午作为‘阴喜脉复兴祖师’,他的火神身可以为众多灶班弟子提供庇护,危急关头,甚至能出手解决威胁到灶班弟子性命的诸多厉诡。 如此一来,在成活率大大提升、灶班弟子有更多机会经受历练的情况下,只要活得够长,积累地薪火必然越多,总能在某一日满足凝聚‘火神身’的需要。 今下的‘马头山事件’中,二十余个反叛驭诡僧尽数被‘马头明王’作为祭品‘吞吃’,成为它脖颈上的人头璎珞。 这二十余个厉诡,加上‘鸡母毗蓝婆’等凶级厉诡,尽用来开庙装脏,给参与此事的灶神小队带来的薪火受益必然极高。 虽然此事最终由苏午出手解决,但在他之下,黄锦能居第一功。 开庙装脏以后,黄锦获得的薪火受益可以遇见。 凝聚火神身也就不成问题。 “一个月内凝聚火神身……”黄锦听得苏午所言,眼中涌现勃勃斗志。 苏午又唤来姬鸿,勉励了这个白胖子几句。 “此次事情结束以后,玄门亦会论功行赏。 仓储部会有更多药材、符箓、乃至乩神面具等资源释放出来,你们尽可以凭自身的绩点去兑换。 每个自然月内,累积获得绩点最多的人,我会送给他一个不同寻常的奖品。”苏午念头一动,巨石上的灯盏中,刹那勃发出熊熊火光,他面朝向所有人,作了一番鼓励。 众人纷纷点头。 还未正式被纳入‘玄门’基础诡异对策力量的警务工作人员们,也因苏午一番话,对玄门充满了诸般遐思。 “另外,今次‘鸡母毗蓝婆’、‘三昧耶空行母’、‘外道魔’这三个厉诡,属于凶级厉诡。 谁有意愿想要容纳这个厉诡,可以报请玄门人事科审核。 玄门另有驾驭厉诡的方法,可以保证决意容纳厉诡的人,寿命至少在十五年以上。 ——罹患癌症等绝症的人、对玄门有功的、且自身伤病过多的人报请审核,会优先批准。” 容纳厉诡以后,厉诡必然遏制活人的生机。 同时也会遏制癌细胞的生长,再加上一些经过苏午改良的系缚法、护法道本身就能化厉诡为己用,反而能让那些身患绝症、伤病较多的人,在厉诡被自身容纳且未复苏的时间里,让他们不会被病痛困扰,免于受疼痛的折磨。 苏午放出这个消息以后,在场便有不少警务工作人员意动。 他未去看众人的反应,念头转动间,他的‘意’已经在明灿薪火裹挟中,临近了那方被木箱中收魂米淹没的陌生僧侣。 木箱中, 淹没陌生僧侣的收魂米,此下已被‘蒸熟’。 发霉泛黄的米粒板结成块,覆盖在陌生僧侣身上。 那僧侣一张脸从‘米饭’中显露出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灿光火中的苏午。 他身上分明未曾散发一丝一毫的诡韵,可在收魂米覆盖下,自身却无声无息地将周围的生米尽数蒸熟了! 那些被蒸熟的米粒,亦将他困在了木箱内! 木箱里的米粒微微滚动着,身躯被埋藏于其下的陌生僧侣正在挣扎——如此众多的收魂米,只能困住他一时,却难将他永远困住。 毕竟,这些收魂米数量虽多,却并未真正对应上这‘僧侣’的命格。 五内罐测算这僧侣命里道叉,只能给出一张遍布一团黑线的纸条。 不过,收魂米现下仅能困住僧侣一时也足够了——苏午当下就在看着陌生僧侣的挣扎。 苏午注视着木箱中蠕动身形的僧侣,看着板结成块的霉变米饭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 腐臭的气味从裂缝中漫溢而出。 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忿怒莲师,金刚铠甲…… 你是‘莲师派’的僧侣? 精莲化生大士末劫相‘忿怒莲师’,便是你们这一派的最高本尊……精莲化生大士自身变成了甚么,尚未可知。 从你今下的状态,或能窥知他究竟变化成了什么。 你看似拥有正常人的智慧,其实这智慧来自于法门中所修‘本尊’——我大抵明白你们‘莲师派’的修行了。 ——以自我根种种深藏的那一点‘法性’,归于‘本尊’。 借助这一点法性, 在自我履足末劫的过程中,得以不昧真如,不昧本我? 你是看起来像人的诡…… 对不对?” 苏午明明不曾对木箱中‘莲师派’的僧侣做任何事情,只是目视着对方,就一句一句道出了对方的根脚底细。 对方在他眼中,没有秘密! 他也曾化作厉诡过,他最知化为厉诡是甚么状态。 眼下这个僧侣,就是一个看着像人的厉诡! 其之所以存留有意识,是意识寄托在法性中,交由自己密修的‘本尊’保管——此与道门三山法脉的‘祖师交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三山法脉的‘祖师交感’,虽是各祖师有意为之,但演变至今,仍旧未成系统。 只是三山符箓修行中一个小小的分支,未有形成完整脉络。 而‘莲师部’的法门,极可能已成系统。 此法就是他们主修的法门! 并且,他们修行此法的目的、导向与三山法脉亦截然不同,修行目的、修行导向的不同,也将导致哪怕一样的修行法门,在不同人手中出现匪夷所思的变化! 苏午只能揣测出‘莲师派’的法门与三山法脉‘祖师印记’、‘祖师交感’相类。 但亦看不出其具体根脚! 不过,木箱中的陌生僧侣却是一点也看不明白苏午的底细。 苏午每说一句话,‘他’的神色就惊骇一分。 等苏午将话说完,‘他’已经完全停止了挣扎。 陌生僧侣躺在木箱里,努力仰脸看着苏午,脸上露出一抹悚然笑意:“末劫将至——” 话音未落,僧侣张口吞下了一大团已被蒸熟的收魂米! 他的皮肤迅速变作靛蓝之色! 浑身散发出凛冽的诡韵! 正文 770、末劫将至!(求月票,1/2) 陌生僧侣整个人完全化为身靛蓝、目漆黑的厉诡,这尊厉诡肤色虽异,但面容看起来却是宁静温和,无有一丝其他密藏域厉诡、神灵那般勐恶凶残的模样! “寂静尊!” 苏午注视着陌生僧侣吞下一口收魂米后,骤然化为宁静祥和模样的‘厉诡’,霎时神目如电,洞照幽微:“你还想跑?!” 他念头乍起—— 虚空中顿时雷霆缭绕,聚结成为雷电之枪! ‘天雷指’霎时贯空而去,却非是贯刺向米箱内、那化为‘寂静相’的陌生僧侣,而是直直地穿过虚空,扎向‘寂静相’侧方某处! 寂静相侧方,顿起层层涟漪! 那道‘天雷指’眼看就要贯彻彼方虚空,彼方虚空生起的层层涟漪之中,先是浮现一道血红的明点,在明点映照之下,虚空深处、又似不在此方虚空中的某地,显现出一尊浑身靛蓝、头戴五骷髅冠、骷髅冠后棕红毛发根根乍起、颈间缠绕两道大青蟒蛇、腰间披虎皮裙的勐恶本尊来! 那本尊生有三目,面容如狮面轮廓, 耳垂下缀着两个巨大的白骨耳环,三目注视着虚空中贯彻而来的‘天雷指’,獠牙血口之中爆发滚滚雷音:“嗡帕迦,彼帕迦! 餸蕯哈!嗡恰哈! 呜——哇——蕯门迦!” 随着那身在不知何地的靛蓝勐恶本尊口诵密咒真言,他头顶根根棕红狮发怒张,不知从何地有无数白骨、腐尸、人身内脏纷纷而来,聚集在他脑后,形成了一座腐烂京观顶轮——那腐烂京观顶轮被勐恶本尊双臂抓住双侧,勐然间推转开! 轰隆隆—— 腐肉顶轮之上的腐败血肉纷纷脱落,化为青绿脓水,竟往苏午所处的彼地虚空泼洒去! 脓水溅在大地之上,令大石腐烂,令树木凋亡! 那贯刺向虚空彼方涟漪正中——那一道血红明点的天雷指,已在靛蓝本尊真言摧逼之下,刹那间烟消云散! 血红明点更接近了那靛蓝本尊! “精莲化生大士第五相——狮子吼!” 苏午注视着那被血红明点投向的靛蓝本尊,已然识出这靛蓝本尊的真实身份——正是‘莲师派’七大本尊、护法之一的‘狮子吼’! 眼看青绿脓水浇泼而下,遍洒向四周人群。苏午神色静定,处于明灿光火簇拥下的身形上,遍布龙鳞甲片——他的身形勐然间展开,一瞬间化为雷火之龙,五爪张开,掌中一道符箓滴熘熘转动开来——却是左辅巽天风来神咒’! 此咒乃是‘北阴圣母’庙系之中独有的神咒。 苏午化为真龙异相之后,招摄来这道神咒,五爪轻轻一拨,神咒刹那间飞转上天—— 下一瞬,狂风顿起,飞沙走石! 大道纹韵掺入风中,烈烈大风将飘坠向此间所有人头顶的青绿脓水尽数吹刮去了别处! 同一时间,虚空中腾转的雷火之龙已然临近那道血红明点,龙爪勐然间笼罩向了那道明点,明点之后、不知是否身在此方虚空的‘狮子吼’本尊双臂撑着脑后顶轮,再度将顶轮推转开来——脱落去所有腐肉的顶轮,已经化作一道白骨转轮! 这白骨转轮一经转动,那般寒彻万物、冻结生死的诡韵就笼罩了苏午! 要让他顷刻凋亡! 但是! 苏午此下乃以‘真龙道我异相’之形出现于此间,他的异相本身无所谓生死,‘狮子吼’灭伏‘三有’,镇压三界之生死的‘杀人规律’, 对苏午的道我异相根本不起作用, 只是令他周身灿白火光凝滞了一瞬,下一刻,那些火光更蓬勃地涌动溢发出来,根本生生不息! 龙爪一把将血红明点攥在了掌心! 那道血红明点——那乃是陌生僧侣意识集合的一道明点,还未回归本尊,被本尊‘托管’,就当场在龙爪笼罩中化作了青烟消散! ——如此却非苏午动用雷火将血红明点碾杀。 而是陌生僧侣依止的本尊‘狮子吼’,眼看血红明点被苏午掌握,惧惮苏午通过陌生僧侣的意识,了解到一些‘密乘’,是以当场以咒杀之类的手段,灭却了血红明点,灭却了陌生僧侣的这点意识! 陌生僧侣于世间烟消云散! 这个陌生僧侣,化作马头山山洞内的‘马头明王塑像’,在其中枯等不知多少岁月,直到被‘坚赞丹巴’遇见,原本他应是借助坚赞丹巴的‘摩尼灌顶’,令自身从‘死’中‘活’过来,占据坚赞丹巴的肉壳,从此以这个某座法寺呼图克图的身份,在现世中活动。 但是苏午只是比‘九月十五日’——这个大纪藏上记载的时间,早了几个小时,在九月十四日就到达既定的地点,结果就直接破去了陌生僧侣的辛苦谋划。 对方已经烟消云散。 大纪藏乃至密藏域本身对苏午的层层封锁,亦因此而破开了一个豁口! 天地间狂风猎猎,扫清了此间萦绕的诡韵。 身在虚空之外的狮子吼本尊,面目狰狞,三目注视着苏午,双臂尤在不停推转脑后白骨顶轮,那顶轮再一次转动—— 丝丝肉芽从白骨之上生出,一丛丛肉芽聚集,交错,渐成淋漓血肉。 滴血的血肉轮盘又生出苍白皮膜, 变成了一颗颗攒动的人头! 每个人头都朝向苏午,空空双眼里,蓦然倒映出苏午的面孔,他们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巴,齐刷刷嘶嚎出声:“末劫将至——末劫将至——末劫将至——” 苏午化为人形,沐浴于火光中,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声音传彻虚空:“是密藏恶诡末劫将至!” 此言落! 身在虚空之外的靛蓝狮子吼本尊骤然于涟漪中消隐! 而米箱中,那化作‘寂静尊’的陌生僧侣肉壳,则如被炙烤的蜡烛一般融化在了米箱中,污染了其中的所有收魂米,腐臭、霉臭味汹涌散发出来,竟似能沾附在人身上,经久不散! 轰! 苏午放出一团火光,直接将那米箱中的物什全部烧成灰尽! 将像是沾附在了四下的尸臭都以烈火驱尽! “像人的厉诡……也不是真正厉诡。 似人似诡而已。 看来还未彻底化为厉诡。”苏午看着米箱中的物什被烧成焦黑的灰尽,眼神若有所思——他原本以为陌生僧侣修‘莲师部’秘法,已经将肉壳化为厉诡。 倒是未有想到,对方肉壳只是看起来像是厉诡而已,并非真正厉诡。 ——真正的厉诡,目前无法被杀死。 无法被破灭! “精莲化生大士,七大化相是否皆为真正厉诡? ‘精莲诡’也是他的一重化相? ‘莲师部’自精莲化生大士开创至今,已有数千年之久,在密藏域五大派中,占据重要地位,密藏域数百座法寺中,有百余座法寺皆为莲师部法寺,或为莲师部与其他法派共存的法寺。 这些法寺之中,还有多少是如化身‘马头明王塑像’的那个僧侣一般的?在诸法寺之外,密藏域遍地佛塔、佛像、壁画的环境中,又有多少是如马头山‘马头明王塑像’一般的,看似是塑像,其实是从数百千年以前过渡至今时的莲师部僧侣?” 苏午脑海里闪过种种念头。 今下他虽未从陌生僧侣身上得到具体线索,但陌生僧侣出身‘莲师部’,本身就已经是此事中最大的线索,就‘莲师部’法派本身深挖下去,必定能有所收获! 便在苏午念头闪转之时,四下里翻腾的狂风渐渐消止。 他面有异色,抬眼看向云空。 便见暗蓝苍穹,此下彻底化作了漆黑色。 一片漆黑的苍穹中像是有什么物什在滚动着,又像是一锅浓稠的黑米粥,在热火的舔舐下,黑粥渐渐沸腾,不断鼓起一个个气泡。 四下里的人们俱察觉到了异常,不禁仰头看向天上。 方元心脏彭彭狂跳,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太阳穴刺痛——就像有两根尖锥不断贯刺着两侧太阳穴一般疼痛! 他悚然而惊,转头看向苏午。 却见苏午看向了脚下的土地。 与黑泥一番翻腾的天穹对应,此时,众人脚下的黄土地也变作了漆黑色。 土壤变得松软、粘稠,像是一团团泥浆。 但人踩在这土地上,却不会陷入泥浆中去。 被火光簇拥着的苏午,身形连同周围火光倏忽间消散。 看向苏午这边的方元,见此情景,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就看到不远处的黑暗阴影里,一辆辆汽车排成长龙,突兀地从阴影中冲了出来,在不远处整整齐齐地排成了数列! 一片车门开合声中。 黑衫苏午从一辆汽车中走出。 ——之所以薪火身消散,却是因为真身已经赶到了当下的地点。 方元松了一口气,立刻和众多灶神队员、警务工作人员一道,呼啦啦一片迎向了那以苏午为中心的人群! “开庙罢!”人群中,苏午的声音传彻四方。 “挑选你们今下收押的任一个厉诡,就在当下这片区域,炼油炸诡、裂石砌墙、先开出一座灶神庙来!” “开庙?” 人群中传出疑问声。 “现下就开庙?!” “更恐怖的厉诡已经到来了。 往后还有更多厉诡排着队过来——不趁着现下开庙,建立起大后方来——难道等着众多荒级、灾级厉诡都围过来的时候,才想到行动么?”苏午声音静定。 但他话语中的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打了个突! 不寒而栗! 正文 771、“阴喜中……”(求月票!2/2) 时至如今,‘玄门’中人虽然与厉诡接触渐多,在面对凶级及以下厉诡时,多有应对之法,能将厉诡镇压。 但除了方元、姬鸿、云霓裳、申豪等人以外,众多玄门弟子,都不曾真正与荒级乃至更恐怖的‘灾’级厉诡打过交道! 而现下苏午所言,却无疑是在告诉他们——接下来遇到的一个个厉诡,必将是荒级,乃至灾级的层次! 灾级之上,是否还会遭遇劫级的厉诡? 谁又能说得定?! 众人闻听苏午所言,心中无不觉得沉甸甸的,万钧重压压在心头,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因为苏午的到来,而变得热烈的场面,此下也转作冷寂。 苏午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厉诡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平生中遭遇的最大劫数。 多数人在劫数中沉沦, 少数人应劫而起,龙蛇起陆。 当下这些人中,他亦不能保证他们能安然无恙渡过劫数,但那些在劫数中应势而起,将其他人引领向安全之地的人,都必定会得到重用。 “天上诡变已生, 用不了多久——自你们踏入密藏域以来,遭遇的第一个荒级、甚至可能是劫级的厉诡,便会降临在你我头顶。 这时候在这里发愣,是在自寻死路。 是在自己给自己套上吊索。”苏午眼中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情绪,他扫视在场所有人,徐徐出声。 他的声音像是寒冬腊月的一盆凉水,将人从头淋到脚。 所有人心头一个激灵,立刻从惶恐、迷茫、不知所谓的境地中渐渐回转了过来。 有人匆忙奔去公路边,从汽车上卸下种种灶具; 有人埋头捡拾柴禾; 更多人虽脱离了那种惶恐又茫然的心境,然而依旧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苏午的目光从几个忙碌的灶神队员身上挪开,转而开声向所有人说道:“灶神法的第一步,即是架柴燃火。 来一队七个警务工作人员,立刻去捡拾柴禾,搜集各种燃料,以我所在位置向前十七步的方位上,首先堆起第一个篝火堆。 灶神小队成员负责燃起薪火。 第二队警务工作人员,在我左侧方十五步方位上,堆起篝火堆。 第三队……” 苏午安排了五队警务工作人员,前去搜集柴禾,在他指定的方位上堆起篝火堆——今下每辆汽车里都储存有大量的燃料,足够当下‘油炸厉诡’的消耗, 但苏午依旧作此安排,正是为了稳住人心。 众人有事可做,事情有条不紊地推进下去,就不会有人生出闲心疑神疑鬼,进而惹出事端,乃至事故。 他指定众人堆放柴禾的五个方位,却并非是为了让众人有事可做——五个方位暗合五行相生之方位,又应八卦乾、坤、坎、巽、震五个方位,可以为他接下来的作法提供种种便利。 一队队警务工作人员奔走忙碌起来。 这些人原本就有各自的编队,此下和编队同僚聚在一起,共同行事,心中更多了一些胆气。 苏午看着剩下的众人,接着道:“剩余警务工作人员,分成三个大队。一队负责辅佐此间两支灶神小队成员,一队与诸驭诡僧一起去收集石块。 一队协调各方,分配资源,作为后勤。” “我去辅助灶神小队吧!”白发警务-陈旭首先举起了手。 随着他举起手,先前和他一起行动的警务工作人员中,有大半向他靠拢。 王平安从苏午身后走出,方正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温厚笑容:“我来和各驭诡僧一起行动。” 高铁列车上诸多驭诡僧都与王队打过照面,此下由他来协理此事,这部分驭诡僧毫无异议,而那些背负誓言的驭诡僧,更不敢有异议。 驭诡僧们聚集在王平安周遭,数十个驭诡者聚合起来,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当即有警务向王平安靠拢过去。 云霓裳亦在此时道:“那就由我来负责后勤……” 她话未说完,便被苏午摇头打断。 苏午道:“你跟着我。” 他此言落下,身后几个警务头头脑脑之中,当即有人举手道:“我来负责后勤吧。 我经常负责这一块!” 苏午转头看了看身后举起手的矮胖老人,老人肤色发红,看起来红光满面。苏午点了点头:“好,那就由你来负责后勤。” 矮胖老人咧嘴一笑,向众多警务工作人员招手:“愿意做后勤的,到我陈智兵这里来!” 剩下的警务工作人员,聚集在了矮胖老人周围。 “方元、姬鸿,今下送米收魂的步骤已经可以省略。 你们领着所有灶神小队成员,要在半个小时内,开出五座灶神庙来,就开在护命火燃烧的五个方位,这件事必须做到。 ——现下如果有人有意愿加入玄门,学习灶神法,也就地转化为灶神弟子。 新立的灶神弟子,编入‘化劫灶’、‘洪福灶’、‘人运灶’三个灶神小队之中,现下暂时跟着方元、姬鸿的灶神小队学习。”苏午看向忙碌的方元、姬鸿二人,对二人做出了要求。 二人一听苏午要求他们在半个小时内开出五座灶神庙,顿时都面露难色。 他们尚未说话,苏午又道了一句:“我只能争取到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那个荒级、甚或是灾级的厉诡必然降临。 ——我所指的五个方位,只要开出了灶神庙——我能保你们所有人不死。”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 俱将目光看向了姬鸿、方元。 两人把心一横,都用力点了点头:“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苏午的话让所有人心神都绷紧了——人们都自发地行动起来,动作明显比先前加快了许多,生怕自己拖了后腿,耽误了自己、乃至所有人的生还! “走吧。”苏午招呼了云霓裳一声,迈步走向了警务工作人员们正在搭建的第一座篝火堆。 ‘乾位’。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还未走出几步,苏午忽然转回了头。 旦嘉、哲丹、普布群培跟在他身后,旦嘉伸手拉着他的衣衫下摆,仰头望着他的面孔——女扮男相的丑陋僧侣一双眼睛里,因为有了苏午的投影,竟变得分外明亮,只看她一双眼睛,便会让人生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云霓裳看着对方一双眼睛,一时间也忽略了对方的绒毛,一时失神。 “我们能跟着你吗?”旦嘉向苏午问道。 她的问题让云霓裳回过神来,蹙眉看着这个丑陋小僧侣,直觉里生出几分危机感,但看着丑陋小僧侣的模样,尤其是知晓对方乃是男性僧侣,又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自己的危机感从何而来。 苏午看着旦嘉的眼睛,眼中涟漪渐生:“你愿意跟着,就跟着罢。” “好!”旦嘉与哲丹相视一笑。 普布群培不停地搔着头皮,尴尬地陪着笑,但打定了主意,得牢牢地跟着自己寺院里这两个僧侣。 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缘法,能与玄门掌舵人搭上关系。 而且——这位玄门掌舵人,密乘法门造诣可能是现下密藏域诸法寺呼图克图之中最强的! 这是普布群培的直觉!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只有之前‘铁长龙’的预言吗?还有没有其他预言?”苏午看着旦嘉的眼睛,忽然向旦嘉问了一句。 旦嘉摇了摇头。 “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也就没有预言了。 我已经身在我的心愿中。”旦嘉看着苏午的面孔笑了起来,笑容那样纯净。 她的话让苏午心中一疼。 苏午微微张口,发出低微的声音:“丹加,已经不存在了吗?” 有的人或许可以让自己的执念横跨岁月,接连山海,但执念被满足的时候,她便将飘散而去,不知所踪。 “丹加是谁? 我是旦嘉啊。”旦嘉眼神茫然。 苏午收敛去面上的表情,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回身去,走向了‘乾位’。 云霓裳落后了众人几步,看着紧跟着苏午的旦嘉——她注意到了苏午神色的幽微变化,那个在他人眼中微不可查的变化,被她准确捕捉, 让她心中顿生黯然。 ‘乾位’之上,已经堆满高高的柴禾,有灶神弟子匆匆走来,引来薪火,点燃高高的篝火堆。 灿白光火熊熊而起,安宁的感觉顿时发散开来,萦绕在四下,带给周围人精神的慰藉,甚至于人们脚下踩着的、渐变作泥巴陷坑般的土地,都变得坚硬了起来。 苏午立身于一人多高的熊熊薪火前,面朝护命火堆,双手结心灯印,低声自语:“薪火永续。” 他体内五大脉轮中,心脉轮刹那转动开来。 脉轮之上一座座神位次第点亮,众多神位众星拱月般地拱卫着最中央、最上方的‘灶君神位’。 而‘灶君神位’之下,则有一道盛世磅礴,灿烂若居于白光太阳之中的神位。 那神位上渐有字迹浮现,最上方的两个字依稀是‘阴喜’,阴喜之上的字迹隐约是‘中’字,中字之下的字迹便再难看清。 ‘阴喜中……’神位,正对应着苏午。 皇帝庙号最初只有四种。 立基业者为‘太’,功高者曰‘高’,世代祭祀曰‘世’,中兴者曰‘中’。 对应苏午的神位之上,这个‘中’字的分量不言而喻。 正文 772、行风、推云、召雷、布雨!(1/2) 在‘灶君神位’之上,另有诸多神位,或变作透明,或已经倒塌,或其上字迹清晰、神位描金十分鲜艳,与灶君神位下的诸般神位别无二致——而这些字迹清晰、神位描金分外鲜艳的神位,又降下薪火,归于对应苏午的‘阴喜中……’神位之上。 ——这些字迹清晰的神位,与苏午渊源自不必说。 皆是他手下灶神小队在各地重建、重立起的灶神庙! 而这诸般神位次第向上,最终将一道黑黄色泽的神位簇拥在最上首的位置,那道神位,正是‘阴喜灶王爷尊位’。 苏午注视着‘阴喜灶王爷尊位’这道黑黄牌位片刻,进而念头转动,重新将目光聚集在‘灶君神位’之上,他嘴唇翕动,低声道:“乾为上。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万类霜天,竞出于乾。 生生不息,枯荣往复。 弟子李午,请师父居于乾位,承天理运转,延续薪火,永不止熄。” 他话音落地,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个穿着粗布厚袍子的胖大老者模样,那老者躺在一副棺椁里,身上盖着‘西王母宴乐图’的锦被,那锦缎的寿被与他一身粗布衣裳格格不入。 苏午望着老者,二者之间,存着难以跨越的一道沟壑。 那道沟壑化作了高耸的牌楼之形。 牌楼之上,高悬着匾额。 匾额上书‘仙门’二字。 门后躺在棺椁里的老者,像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宽和地看了看苏午,又像是从未睁开眼睛过——只是随着苏午话音落地,他周身薪火都蓬勃而起。 他原本就已经积累得极端雄厚的薪火,此刻竟又强盛了几分! 灿白薪火簇拥在他周围,那熊熊薪火中,浮现出一道道神位! ‘灶君神位’统摄诸般神位,随着薪火蔓延,与苏午身前乾位上已经点燃的熊熊护命火交融,一道道神位落于那熊熊护命火中,拱卫着最上首的‘灶君神位’,而灶君神位周遭,则有万千气象升腾,那诸般气象聚集光火,竟凝就了一座高耸的牌坊。 牌坊上,‘仙门’二字匾额赫然高悬其上! 苏午身后,同时有一道道猖兵猖将滚滚而出,钻入那薪火照映出的满地凌乱阴影之中,与高耸薪火交相呼应! 自乾位开始,坤位、坎位、巽位、震位五大方位之上,堆砌的篝火堆尽皆熊熊燃烧起来,五道护命火堆大放光明,火柱直冲云霄,凶猛地冲击着那仿佛一团团翻腾泥浆般的天穹,层层光焰在滚滚泥浆里渲染开来,一时将百里方圆之地,映照得灿若白昼!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盈于在场所有人心头。 而众人脚下踩踏的、犹如烂泥塘一般的地面,在此时竟也渐渐变得坚硬了许多。 好似要恢复原状。 但终究未有恢复原状。 苏午凝视着护命火中若隐若现的‘仙门牌坊’,片刻以后,他又向护命火堆躬身行礼,进而转身走向了与乾位相对应的‘坤’位。 坤位护命火熊熊燃烧着,还有警务工作人员不停往火中添加燃料。 走近坤位的护命火堆,苏午未有作声,左手一招,色泽犹如血玉、缭绕滚滚大道纹韵、气息幽深而威严的根本符箓‘第二阶太上玄天真武升神符箓’就出现在他左手掌心。 他右手并成剑指,一指身前坤位上燃烧着的护命火,乃道:“坤在下,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以我根本符箓,居于坤位,呼应乾天。 符箓道种、万般法门,悉相交融,自成天地。” 赤红如血玉的‘第二阶太上玄天真武升神符箓’随苏午话音落下,在滚滚大道纹韵包裹之下,骤然间投入坤位护命火中! 那第二阶符箓发散赤红大道纹韵,将薪火渲染成金红色泽。 金红光火中,却有道道符箓虚影闪现。 有道道雷法符箓虚影脱离金红光火,游曳向乾位的灿白薪火,那灿白薪火亦分出一股股来,与那些雷法符箓虚影相互交融,二者竞相交融之下,真龙虚相刹那浮现,盘绕当前众人活动的数十里区域,周转飞腾,竟将此间盘绕起来,暂时形成了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又一方小天地! 身居此般天地中,恶诡侵袭而来,想要侵杀小天地中的活人,就必须要先打破这个小天地! 人们身在此间,只觉得四下里好似生出了什么变化,但仔细感应,却又未查见这变化具体来自于哪里,除了看到有龙影在虚空间飞转。 苏午在坤位护命火前略作停留, 稍后即走到‘巽位’的护命火堆前,又将一道符咒送入巽位护命火中,这道符箓他先前便运用过一次,此下一将符箓送入火中,四面八方间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土石惊飞,枯树打颤! 留在巽位之中的符箓,正是‘左辅巽天风来神咒’! 狂风奔腾,天地间萦绕的寒意越发深重,只是此般寒意之中,并无有诡韵周流,浩浩大风翻腾之下,却令正在油炸厉诡的灶神小队的灶火变得越发猛烈起来。 姬鸿、方元原本觉得半个小时内完成五座灶神庙的开庙装脏,乃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此时随着乾、坤、巽位尽被苏午作了种种安排,他们也在无形之中得到强力臂助,往日里颇耗力气的油炸厉诡环节,此下虽不能说是一蹴而就,却也是一路顺遂! 驭诡僧们带着警务工作人员队伍,开山裂石,往五大方位不断搬运石块,砌造庙殿。 灶神小队成员聚集在一顶顶临时帐篷中,鼓催火力,油炸厉诡。 此后,苏午又在‘坎位’放出‘右辅万方推云神咒’。 此咒一出,水汽升腾,像是充塞着滚滚泥浆的天穹之中,渐渐升腾起一片片阴云,那些由大道纹韵聚结的云团,与天穹中的泥浆争夺着地盘,时而被那些泥浆驱逐到角落,时而又群聚起来,将滚滚泥浆挤压到边缘地带。 双方分庭抗礼,暂时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 ——直至苏午在‘震位’放出‘斗部雷车飞罡斩祟神咒’。 “雷火电光,太一伏藏。帝君起水,社令前当。 雨令何闭,风火何平。神威月华,金仙发呈。 水火同流,韩伯负舟。三官开明,五帝信幽。 起复海水,浩瀚无休。急急如律令——”苏午左手探入身侧黑暗阴影之中,阴影翻沸之间,一道赤红桃木剑被他从黑暗中拔了出来。 他诵过‘斗部雷车飞罡斩祟神咒’,金红符箓就自身后飞转而出,与赤红桃木剑相贴。 赤红桃木剑上,亦跟着一瞬间腾起道道符咒! ——当下苏午所持的十柄桃木剑,尽已被他养出了各自的‘符箓法体’,十道桃木剑的符箓法体,与他自身符箓法体交相呼应,能令他的符箓法体威能再提一个台阶! 此时,斗部雷车飞罡斩祟神咒交融入他手中桃木剑周围显现的符箓法体之中,生具四爪的雷电之龙刹那盘绕于剑器之上。 木剑上,紫光赫赫! 苏午手抓桃木剑,往剑身上一抹! 剑身之上,顿又生出滚滚雷音:“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 五湖四海,水聚朝宗。雷祖符命,令汝听从! 敢有违者,雷斧不容! 急急如律令!” “去——”苏午手托声势愈发显赫的桃木剑,朝天一指,剑器化为紫气电光长龙,飞入天中,撕扯雷霆,晕染云团! 云团之中, 顿有雷霆缭绕! 紫气东来! 苏午看一眼天穹中的变化,又连连召出四柄桃木剑,化为四道长龙,直入九重,五帝五龙绞缠之间,天地间电闪雷霆,狂风大作! 空气之中,湿气骤增! 天穹内,那滚滚漆黑泥浆,已被逼至角落! 见此情景,苏午又抓来一柄桃木剑,剑上骤起铿锵金铁之音:“天地徘徊,运动风雷,电影去来,阴阳助力。 后合前开,仰唯烛霄! 火急相催,风伯雨师,立造龙台。吾今有敕,不得违时!” “烛霄真君敕,赐剑召雷神。上按九天炁,后灿七星明,卓剑天地动,电光雷火生! 急急如律令!” 掌中木剑剑身之上,乍现北斗七星。 法剑披覆星光,穿彻云空! 咔嚓!咔嚓!咔嚓! 斗转星隐,行风推云,电光开合—— 哗! 倾盆大雨从天落! 雨线飘坠,落在大地上,化作无形! 大雨浇泼之下,万般鬼祟不生! 在场所有驭诡者沐浴于这不会沾湿衣物、不曾打灭薪火的雨水中,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自身容纳的厉诡,瑟缩在了身体某处,在雨水浇泼下,根本不能散发出丝毫诡韵! “已经过去多久时间了?” 苏午身在豪雨之中,身形分外明晰。 他转脸看向旁边的云霓裳。 云霓裳对答如流:“从你开始作法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苏午抬眼看向苍穹,神色静定:“还有五十分钟。” “还有五十分钟? 不是说……”云霓裳欲言又止。 “这次作法效果比较好。”苏午笑了笑,“多出的二十五分钟也不要浪费,让灶神小队多开几座庙出来吧。” (本章完) 正文 773、泥犁地狱(2/2) 狂风猎猎,雨水滂沱。 风中飘摇的雨线模糊了秃山下的景色,只见熊熊灿白光火在雨线中愈发轰烈。 雨越下,火越旺。 茫茫雨水中,天穹里交彻的雷光电火已经隐去。 那般漆黑如翻滚泥浆的事物再度倾盖了苍穹,薪火环绕下的大地,渐渐变得松软而泥泞,像是变成了一片沼泽地。 腐臭的气味即便经过雨水冲刷,也难以消散。 反而愈来愈重地在此间流转开来。 那盘绕天地飞腾周转的真龙虚相,随着强烈腐败气味于雨水中传播开来,也凋落片片龙鳞,在虚空间形销骨立,渐渐消隐。 苏午立身于瓢泼大雨中,眼看着盘绕此间,将此间与外部现实世界隔绝开,形成一方小天地的真龙虚相就此凋零,此方世界又徐徐回归现实世界——他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云霓裳:“五十分钟已经到了吧? 让所有人都回灶神庙里去。” 他目光看过旦嘉、哲丹、普布群培几人,接着道:“你们也回去。 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拖累。 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一定能兼顾到你们。” “好好好! 旦嘉,哲丹,快跟我走,别在这里给苏先生添乱!”普布群培闻言赶紧点头,他伸手去拉旦嘉、哲丹二人,哲丹微微侧身,避过他的手掌。 旦嘉则仰脸看着苏午,眼神坚决:“我不走。 我就在这里。 我不会拖累你的。 伱让我留在这里吧……” 苏午看着旦嘉的眼睛,神色间有一刹那的忽恍,他想起了一些前事,便不忍心再拒绝旦嘉的请求,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普布群培见状,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向哲丹问道:“哲丹,你要不要跟着我回庙里去?” “我跟着旦嘉。”哲丹摇了摇头。 “那、那我可走了啊……”普布群培彷徨地道。 “快去吧。”苏午点了点头,“再晚一阵子,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好好好!”普布群培赶紧点了点头,拎起僧袍下摆,拔足欲走,看了看跟在苏午身后的旦嘉、哲丹,犹豫了一下,又向苏午说道,“苏午,我这转轮法寺里的两个僧侣,得拜托您多照顾一二啦——他们要是给您添乱的话,我先给你赔罪……” “无妨。” 苏午摇了摇头。 普布群培这才定下心来,拎着僧袍下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而泥泞的陷泥,往坤位的灶神庙走去。 因为苏午为所有人多争取到了二十五分钟的时间,以至于在当下数十公里区域内,灶神小队一共开出了九座灶神庙。 除却‘乾’、‘坤’、‘震’、‘巽’、‘坎’此五个方位立下了灶神庙外, 另在‘兑’、‘艮’、‘离’以及最中央处的‘太极’之中,立下了灶神庙。 当下,四周灿白光火熊熊而起。 人们处在光火环绕间,得到苏午的指令,纷纷而动,尽数聚集向就近的灶神庙。 云霓裳组织众人撤回了灶神庙中, 眼看雨火交织下静寂而立的苏午背影,还是迈步朝对方走去。 普布群培拎着僧袍下摆,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苏午、旦嘉那边走过来,正与云霓裳错身而过。 他扭头看了看在陷泥中亦行路颇为艰难的云霓裳,回过头来,鼻翼间那股腐臭的气味越来越重,此种味道——普布群培并不陌生。 转轮寺生死院中的‘天葬台’上,常有此般气味萦绕。 此般气味,比臭鸡蛋的味道浓重了不知多少倍,令人一嗅到,就会心生恐惧、恶心等种种反应,且有极强的沾附性,沾附在人身上,即便用洗涤剂清洗数遍,也难将之彻底洗净。 普布群培嗅着此般浓重的气味,神智竟都有刹那的恍惚——这一霎的恍惚,令他看到四周好似有一道面目轮廓异常清晰、乃是他从未见过的许多人影从他身畔经过,每一道人影都无视了他的存在。 这些人影,难道是鬼魂?! 脑海里乍然闪现过此般念头,普布群培瞬间回过神来,再看向四周——哪里有什么人影? 鼻翼间的浓重腐臭气味,却是叫自己产生了幻觉。 得赶紧回庙里去。 庙外面不安全了! 普布群培低头拎起已经沾染泥泞的僧袍下摆,却看到自己脚下——哪里有甚么烂泥塘? 自己脚下踩着的,乃是诸多破烂的尸体。 那些腐烂的尸体堆积在自己脚下,他们惨白的面孔挤在普布群培脚掌周围,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转轮法寺的这位呼图克图! “啊!” 普布群培骇然大叫,吓得立刻将足掌拔出脚下的腐尸堆! 他身形一个踉跄,另一只脚却踩破了一具肿胀尸体的肚皮——一股青绿尸水飚出腹腔,溅在了普布群培的面孔上! 难以言喻地恐惧从普布群培心底升起,直贯天灵! 他更疯狂地大叫起来,再不顾脚下的情形,拔步狂奔! 然而,一根惨绿的肠子却缠在了他那只踩破肿胀尸体肚皮的脚掌脚踝处,他猛一奔跑,登时被肠子绊倒,整个人摔进了腐尸堆中! 层层叠叠的人脸人头簇拥向了他! 云霓裳听到身后普布群培的疯叫,心神凛然,立刻扭头看去——那老僧侣不知遇见了什么状况,此下竟在泥地里打起滚来! 见此情状,云霓裳指尖飞出一根根绣线,散发细微诡韵,缠绕向了泥泞中的普布群培。 她注视着普布群培,眼角余光却在此时看见——更远之处,环绕周遭的一座座秃山,竟被一具具尸体覆盖了! 那些尸体的头颅层层堆叠,挤满了一座座秃山! 惨白的人头将舌头伸得老长,朝着云霓裳这边延伸而来! 更猛烈的诡韵从云霓裳自身散发出—— 她体内的厉诡‘绣娘’在这一瞬间,就有脱离她躯壳的征兆! 根根缠绕向普布群培的绣线,尽数落入了泥泞中! 看着明明周身未被泥泞淹没,但挣扎力量却越来越小、明明眼耳口鼻都还暴露在空气里,却好似溺水之人一般的普布群培,云霓裳思维里闪过一丝明悟:“那个苏午一直压制着的厉诡,此时已经彻底将鬼蜮笼罩了这片地域。 在它的鬼蜮之中,自身所有都将沉入泥泞之中……” 心中闪烁念头,云霓裳从腰侧的符咒包中摸出了一道符咒——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前,那黑影之中,浮现出苏午的面孔:“回去吧。” 回去? 她念头才起,身前黑影倏忽无踪。 而在她前方的普布群培,浑身缭绕灿白薪火,在薪火包裹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泥泞中。 嗡! 熊熊薪火包裹云霓裳的身躯, 亦将她带离了当下的泥泞! 将她带入某座灶神庙中! 九座灶神庙释放熊熊光火,丈高大火之中,一道道神位飘转虚空,于苏午身后层层堆叠——诸般神位形成层层轮形,而层层轮光中央,正是代表苏午本身的字迹模糊神位! 灿白光火簇拥着苏午,那火光几乎化作实质,将旦嘉、哲丹两人也缠绕了起来。 而在三人脚下,腐尸层层叠叠簇拥而来。 四下里的秃山,化作了人头京观! “能叫人意识沉入泥泞之中,于黑泥之中永世腐烂。 行在此般泥泞中,首先五感皆没,之后五识脱坠,最后血肉躯壳亦沉入泥中逐渐腐烂。 此般泥泞恐怖绝地,佛门谓之曰泥犁地狱。” 苏午被层层尸骸簇拥,周身却未沾染得一丝尸臭。 他看了眼身后的旦嘉、哲丹,见二人在光火环绕下,尽都安然无恙,便低头看着脚下层层腐尸,继续道:“但此间没有人会沉坠入泥犁地狱之中。 你们徘徊在我身遭,难道还能引我沉沦?” “其实不拘是五谷轮回之物,或是人、禽兽、草木之尸,埋入泥土中,腐烂以后堆作肥料,皆能用之培育新苗。 此般天理,暗合轮回真谛。 我有一法,可以叫泥犁地狱之中,催发新苗。 腐朽尸骸,污烂意识,尽得新生。”苏午神色平静,手上掐动法印,继续道,“此法乃是北阴圣母庙系之下‘皇田法’。 皇田皇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诸般地狱,该在王土囊括之中,此谓‘皇’。 阡陌纵横,浍纵川横,春种秋收,此谓‘田’。 我今有‘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一道符箓,尚未炼出其中神将,此下雨水纷纷,土壤丰沃,正适合栽种此咒,种出‘先天雨师真君’,及至‘先天雨师真君’统帅十万‘兴雨神兵’。” 大道纹韵浩浩汤汤,从苏午周身迸发而出。 赤红如血的大道纹韵周流这‘泥犁地狱’,竟令那满地泥泞中的尸骸纷纷张口啸叫起来! “啊啊啊啊——” 泥泞翻腾抖颤! 无数腐尸伸手竞相撕扯苏午三人身周缭绕的灿白薪火! 滚滚尸骸群聚而起,翻腾而上,淹没了一座座灶神庙,欲以满身腐臭诡韵,淹灭那一座座灶神庙上簇发的火焰! 群尸汹汹! 黑天黑地! 苏午立身于这便是漆黑的环境中,倏忽吐气开声:“志心皈命礼!” (本章完) 正文 774、先天雨师真君(1/2) “志心皈命礼—— 高上神霄府,雷霆洞渊宫。 三境分真,九天演化,光会大罗之表,神通浩渺之天。 原天雷池,道载北阴,位在千劫轮转之前,立果法统庙谱之先……” 苏午吐气开声,将‘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一一诵出,黑天黑地无法淹没他的声音,反被他的声音穿彻四方! 泥浆翻滚的天穹之中,有罡风纵横,雷电乍起! 翻沸电光聚成雷池。 雷池倾泻紫金电浆,朝着苏午顶上百丈之地浇灌而去。 电浆泼洒! 苏午头顶百丈之处,无穷电浆聚成了一道紫金宝诰,正是——原始雷祖北阴圣母宝诰! 那道宝诰之上,北阴圣母秘讳乍然显现,一缕缕散碎大道神韵裹挟着汹汹大道纹韵直落九天,被苏午一手抓住,在他掌中化作一道道荆棘般的雷霆。 一束束荆棘攒聚在一起,便凝成一道电光赫赫的‘打神鞭’! 他一手挥起‘打神鞭’—— 黑天黑地四处,皆有紫金雷蛇蜿蜒,电光若隐若现! 卡察!卡察!卡察! 那攀附在某座灶神庙上的众多腐尸残骸,被一道从虚空某处蜿蜒而起的雷电鞭索骤然击中,无数腐尸残骸尽被雷火点燃! 被腐尸淹没的灶神庙,骤又亮起熊熊的薪火! 卡察! 又一道雷霆鞭索闪过, 又一座灶神庙盛放光明! 九座灶神庙,犹如九道巨大的火炬,点燃了这黑天黑地的‘泥犁地狱’! 原本已经无有雨水泼洒的泥犁地狱中, 随着雷霆乍起,渐有狂风卷起,乌云堆叠。 雷光缭绕层云,层云骤相碰撞—— 轰隆!轰隆! 激雷声中,又有瓢泼大雨落下! 豪雨溅落烂泥塘! 苏午立身于这滂沱雨中,手掌一招,‘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落入他的掌中,他将符箓随手往天穹中一抛,开声道:“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太玄罗景,七神冲庭。 黄真耀角,焕掷火灵。紫文玉字,四景开明。 雨师真君,职掌雷霆,兴云致雨,普救生灵……” 于苏午诵持符咒声中,那道高入苍穹的‘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一瞬间消解,而从天穹中飘坠下的瓢泼雨水,却在此下尽化作了猩红血雨! 血雨潇潇落! 满地污烂腐尸泥潭中,一缕缕诡韵尽数向那些血雨坠落的方位聚集而去—— 腐臭味在此瞬间变得极其浓郁! 下一瞬,另一种清新的味道就渐渐弥漫开来,将腐臭气味逐渐清除! 苏午以及身后旦嘉、哲丹脚下簇拥的腐烂尸骸,纷纷脱离了三人,往远处脱落——占据整片天穹的滚滚泥浆,亦在此时翻腾着,裹挟着一具具腐尸,欲从此间退转! “来得这般不容易,此下就这么退了——不觉得可惜么?”苏午微微一笑,手掐法印,声如雷霆,震彻霄汉,“天蓬天蓬,九玄杀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云穹之中,一道紫红刀光霍然闪亮! ——那一直隐在云穹之中,伺机而动的桃木法剑,此时在符箓法体裹挟之下,骤然显现,化作紫红雷电刀光,一刀扎入翻滚泥浆中! 随着第一道紫红刀光扎入泥浆, 此后又有五道紫红电浆刀光纷纷闪现,一下接一下地扎入泥浆中! 将这厉诡‘泥犁地狱’钉在原处,不得动弹! 任凭血红雨水降下,在它体内栽下根种! 堆积腐尸残骸的漆黑大地之上,一个个人头交叠之处,渐生出一丛丛血红的根苗,那在血红雨水浇灌下疯长的血红根苗,不断释放出缕缕诡韵。 血红根苗渐至成熟,根苗生出杆叶,杆叶坠下果实。 杆叶枯黄,果实成熟—— 从一株株‘谷稼’上散发出的诡韵,随着果实成熟,而尽转变为一种清新旷达的气息! 一道道遍身穿就漆黑鱼鳞甲胃的黑影,从谷稼果实之中飞纵而出,乌泱泱簇拥在苏午身周,宛若一片汪洋大泽! 随着数万‘兴雨神兵’从‘泥犁地狱’之中长出,遍堆于漆黑陷泥中的腐尸残骸,顿时数量骤减! 原本看似无穷无尽,随意漂浮在苏午三人脚边的一颗颗人头,此下消却了七成之多。 环绕四面的秃山,再未化作人头京观! ‘泥犁地狱’的鬼蜮之中,不知承载了多少死者意识、死者尸骸,此下却在苏午‘皇田法’演化下,将它积累地所有能叫进入其鬼蜮中的人沦亡的死者意识、腐尸残骸,尽数转为了苏午修炼‘皇田除殃去晦先天雨师真君炼将咒’的资源! 数万兴雨神兵散播于泥犁地狱之中,顿叫此间瓢泼大雨,化作了倾盆暴雨! 淋漓雨水间,雷闪电转! 无数血红根苗盘根错节,茎叶相互缠绕勾连,聚成了一棵巨大藤蔓! 这藤蔓攀附着四下里不断飘坠的雨线,蜿蜒过长空,藤蔓的末梢终于扎进了天穹之中,被钉在原处动弹不得的‘泥犁地狱’中央—— 本就已极粗壮的藤蔓,此下体积更加膨胀! 片片肥大如房屋般的叶片簇拥下, 藤蔓中段的某个位置上,结出了一颗血红的果实。 那果实一经结成,整片泥犁诡狱都颤抖起来! 泥犁地狱疯狂挣扎! 覆盖苍穹的漆黑陷泥翻腾着,滚滚泥泞里延伸出一条条惨白的手臂,那些手臂互相抓握着,化作更巨大的六条臂膀,携裹凛冽诡韵,狠狠地抓向了钉入天穹中的六柄桃木法剑! 苏午仰头看着那六条抓向桃木法剑的手臂,神色平静,未有言语。 但见桃木法剑之上,各自显发一道道赤红符箓,滚滚大道纹韵交缠于法剑周围,一刹那各自形成声势更加磅礴的紫红雷电刀光! 轰隆! 六道刀光齐刷刷斩过, 无数残尸手臂纷扬扬从天而落! 接连‘天’与‘地’的藤蔓中段,那生长而出的一颗血红果实,于此刻骤然由红转紫,由紫转为漆黑色泽—— 果实成熟, 萦绕在果实周围的浓烈诡韵一刹那消尽! ‘先天雨师真君’化作黑龙,盘绕于苏午周围! 笼罩此间天地的‘泥犁地狱’,在这一瞬间崩塌,鬼蜮收敛——它的所有诡韵、杀人规律随着先天雨师真君的降诞,而在一瞬间被耗空了! 这个厉诡,不得不于此时陷入沉寂! 收缩鬼蜮! 就如鉴真曾经一手攥着‘半个月读’,将半个月读的诡韵全部压榨出来,倾洒向京都众多公家贵族,以此来领那‘半月读’陷入沉寂一般! 不过,苏午的手段终究比鉴真弱了几筹。 他尚不能对‘泥犁地狱’手拿把攥,直接压榨对方的诡韵,他的手段终究需要借助北阴圣母庙系的‘皇田法’才能实现。 还须有诸般符咒、灶神法门、诸般法器相配合。 远不如鉴真的手段那样‘便捷’。 瀑雨渐歇。 四下里裹挟着烂泥腐肉的陷泥渐渐干枯。 天顶上覆盖着的泥塘亦逐渐沙化,从天穹中扑簌簌落下——与大地上干枯的陷泥相互交融,形成了一副人形骷髅沙画。 这副漆黑色的‘人形骷髅沙画’,即是‘泥犁地狱’的本形。 苏午只来得及看清楚‘泥犁地狱’的本形,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副人形骷髅沙画就被土地包容,就此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 那片包容了人形骷髅沙画的土地上,有土层不断坟起,形成一张人脸轮廓。 泥土坟起形成的人脸,生有三目,口有上下两对獠牙,嘴唇之上,各留一撇胡须——泥土人脸张开三只眼睛,眼仁齐刷刷转动,盯住大地上的苏午,血盆大口骤然张开:“嗡!” 大日如来种子字一经诵出,四下里原本能时刻为苏午所感应、汹涌澎湃的密藏域本源力量,此下尽皆消寂——却非是密藏域本源力量消失了,而是苏午此下再难感知到它们,不能引它们为己所用! “啊!” 那泥土人脸又诵出‘无量寿如来’之种子字! 苏午周身运转不休的五大脉轮,此下渐次停止运转。 但在停止运转一刹那后,腹脏脉轮、心脉轮、天关之轮、眉心脉轮又纷纷运转开来,唯有最下方蕴有苏午自身凝就的‘密藏域本源’的脐脉海底轮,此下像是被冻结了,无法再运转开! “吽!” 下一刻,泥土人脸诵出‘阿閦如来’种子字后, 苏午再也感应不到自身的脐脉海底轮。 好似它原本就不复存在一般! “忿怒莲师——” 苏午注视着大地上凸显出的脸孔,眼神幽深:“缘何你只能遮住我身脐脉海底轮的运转,无碍我身其余诸大脉轮? 是因为——我所修的根本法门,从来都不是‘光明灌顶大圆满法’—— 而是‘佛谛大手印法’?” 那从大地上凸显出的面孔,正是与精莲化生大士紧密相连,可看做是精莲化生大士另一面的‘忿怒莲师’! 忿怒莲师耳闻苏午所言,面相更加勐恶狰狞。 便在此时,苏午手腕上飞起根根斑斓丝线,钻入那泥土脸孔之中——他的身形跟着推金山倒玉柱般叩拜了下去! 大业位拜杀咒! 正文 775、“凡念身”(2/2) 密藏域大雪山。 顶礼雪赞最高圣地。 地上佛陀云聚之所,‘最高呼图克图’坐床之地。 黄铜所铸、一人多高的转经筒,从大雪山下方水草丰美的草甸子上,沿着通往大雪山寺的公路、山阶,一路排布到了大雪山法寺之中。 人群息壤。 无数衣衫褴褛、穿着破旧羊皮袄子的密藏域百姓们,拖家带口,推着装满衣物、吃食的人力车,三步一拜,九步一叩,五体投地,沿着公路往大雪山寺聚集而去。 那一排排转经筒上铸炼出的佛经文字,已经在信众们、僧侣们一次次地推转中,渐被磨平。 边缘处渐生青黑铜锈。 漫漫山阶蜿蜒而上,一轮明晃晃的太阳从雪山背后升起,将山阶两侧的新雪衬托得越发晶莹,将从半山腰绵延至山顶的朱门白墙、碉楼宫殿映照得愈发圣洁,愈发庄严肃穆。 阵阵梵唱伴随着钟声,从僧院里传荡开来,流转于群山之间。 此时,大雪山法寺金顶大经堂中。 如今的‘最高呼图克图’冈波加措身穿着一件明黄色丝绸质的‘东嘎’,外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披单’,领着诸多红衣大僧侣端坐于大经堂内,翻动着身前案几上的经卷,嘴唇翕动,不停地拨转手掌上盘绕的珠串,诵念着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婆伽梵成就一切如来金刚加持殊胜三昧耶智; 得一切如来宝冠三界法王灌项; 证一切如来一切智智,瑜伽自在; 能作一切如来一切印平等种种事业; 于无尽无余一切有情界,一切意愿作业,皆悉成就……” 梵唱声绕梁,传遍大经堂。 庄严、肃穆,令人身心空灵的意蕴流转于此间。 大经堂朝向正门的那面墙壁上,最高本尊、绝对真理‘大日如来’高坐于莲台之上,莲台之下,金碧辉煌,镶满种种宝石的浮屠宝塔一层层往下,将遍身罗绮、颈间戴着珠串,双手结成‘智拳印’的大日如来支撑于最高处,俯瞰着大经堂里的芸芸众生。 而在最高本尊大日如来周围,还有诸般佛陀、菩萨塑像庄严端坐,手中各结法印。 诸般佛菩萨塑像以后,隐约浮现出一座座他们的忿怒尊相、教令轮身。 在大日如来佛陀塑像左侧,布幔遮挡下,那尊头戴锥帽、眼窝深陷、眼睛颇大的‘精莲化生大士’塑像盘腿坐于莲台上。 诵经声中, ‘精莲化生大士’塑像眉心悄然生出一道裂痕。 细微的碎裂声响被梵唱声遮掩住了。 但紧跟着,‘精莲化生大士’塑像眉心处的裂痕继续蔓延了开去,很快就遍布它整张铜黄色的面孔,不久后就蔓延过它的脖颈! 轰隆! 一声巨响! 打断了场中阵阵梵唱! 所有僧侣,尽皆抬目看向布幔遮挡下的精莲化生大士塑像——这尊铜铸塑像的头颅——于此时直接爆裂开了! 众多僧侣骇然地望了那尊头颅爆裂的塑像一眼,紧跟着,又都齐刷刷低下头去,嘴唇翕动,继续诵念经文。 只是此下的梵唱声里,再没有了那般庄严圣洁的意蕴。 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僧侣们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对塑像头颅崩裂之事,好似置若罔闻。 ‘最高呼图克图’收回了看向‘精莲化生大士’铜铸塑像的目光,继续翻阅诵念经卷,翻动经卷的手指微颤。 不久以后,大雪山法寺里的僧众们,完成了今晨的课业,尽皆神色凝重地离开了大经堂。 大经堂陷入寂静之中。 ‘精莲化生大士’的铜铸塑像被遮盖上了一道黄丝绸。 塑像们寂静地安坐在阴暗佛堂里。 寂静中,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的笑声。 那距离‘大日如来’最高本尊塑像稍远,但独占了一面墙壁,身后有诸多‘无相佛’的‘狮首佛母菩萨’铜铸面孔上,含珠似的双唇骤然翘起,整张庄严慈和的铜黄脸孔顿时荡漾起一缕缕笑意,它被匠人雕刻成的双眼转动了起来,带动脖颈也一齐扭动, 将头颅转向了被盖着一道黄丝绸的‘精莲化生大士’,不能开合的口中传出带着笑意的女声:“咦—— 大士头颅掉了!” 坐在‘狮首佛母菩萨’对面,身后同样有诸多面孔被刻意铸成空白、没有五官的‘无相佛’的‘大白伞盖佛母’微微仰起脸,它铜黄色的脸庞上,倏然间生出层层白腻的肉芽,那些白腻的肉芽,聚集成了雪白色、猪油膏脂一般的皮肤。 顶着一张雪白而五官生动面孔的铜铸‘大白伞盖佛母’塑像,亦扭动脖颈,看向‘精莲化生大士’:“天海,来历不明,因果不定。 你只以泥犁地狱杀他,怎么能杀得了?” 在两尊塑像注目之下,精莲化生大士的塑像颤抖起来,面色黑黄、眼窝深陷、身形干瘦的红衣僧侣突兀地从‘精莲化生大士’塑像前显现了出来。 他神色平静,拨动着手中的珠串,信步走到一张矮案前,翻阅着矮案上的经书。 这僧侣同样外罩‘披单’,内着明黄丝绸质地的‘东嘎’,其地位尊荣,不在今时的‘最高呼图克图’之下。 而其人身份,却是密藏域记载中,第一位地上佛陀,曾经于众多僧侣目睹下‘虹化’,即身成佛的‘精莲化生大士’。 ‘他’对于自己头颅毁碎的雕像似是毫不在意, 翻动着经卷说道:“我未想以泥犁地狱杀他。只要能以泥犁地狱困住他一刻就好。” 干瘦红衣僧仰起脸,看了看左右的双尊佛母,接着道:“天海将在半个时辰以后,到达‘那幕嘉措法寺’。 我会亲自派化相去一趟法寺。 ‘日尊莲本’,‘诡母’如今状况如何?” “如大士所愿,诡母将在半个时辰后,到达那幕嘉措法寺遗迹。”被精莲化生大士称作‘日尊莲本’的狮首佛母菩萨塑像微笑着道。 “我今看不到诡母的过去未来。 诡母被最高本尊的光芒遮掩住了——平地里生出的那幕嘉措法寺,亦在最高本尊光芒遮掩之下——这数百年的岁月里,最高本尊无有触醒我的变化,以至于那幕嘉措法寺竟在本源里留下了痕迹。 你是‘狮首佛母菩萨’的凡念身,难道也不曾感应出诡母的异常?”干瘦僧侣目光未有看向‘日尊莲本’,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诡母没有异常。”‘日尊莲本’如是道。 “天海应劫而来,其身引动的劫数已经如山峦迭起。 如若能将天海化入大雪山诸佛本尊之中,则能推高你我,更近本源时轮坛城中央——日尊莲本、央金雍措,伱们想要从凡念身证忿怒相,劫运劫力不可或缺。 不要错失了今次的缘法。” 干瘦僧侣在大经堂中渐渐消无。 狮首佛母菩萨塑像、大白伞盖佛母塑像正脸互相看向对方,它们面孔上浮现出的种种怪异之相,于此时尽皆消隐无踪。 大经堂重归寂静。 …… 九座灶神庙遍布于方圆数十公里范围内,散发出熊熊灿白光火。 人们聚集在‘乾’位的灶神庙前,人头攒动,听着人群中传出苏午的声音。 “方元、姬鸿、黄锦。 你们就和众多警务工作人员一起出发,带着新成立的‘化劫灶’、‘洪福灶’、‘人运灶’三支灶神小队,每隔一定距离,就开庙装脏一次,直至抵近‘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周边。”苏午看着围在自己左右的方元等三人,出声道,“密藏域第一个活人宜居区,就是当下羁马州的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周边数百公里范围内。 如何安排灶神庙在这片区域里的密度,保证灶神庙能惠及此间所有人——这一点,你们三个要和王平安队长、陈旭队长、陈智兵队长商量着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苏午所言及的‘王平安’、‘陈旭’、‘陈智兵’三人,今下已经被暂定为是新成立的三支灶神小队的队长。 他已经帮助三人,完成了对‘鸡母毗蓝婆’等三个凶级厉诡的容纳。 三人现下脸色泛白,但眼中精光闪闪,踌躇满志,精神头倒是不错。 目光看向一众垂头不语的驭诡僧,苏午又道:“厘清那幕嘉措法寺遗迹诡变事件以后,我或会在遗迹中央重立一座法寺。 你们方才表现忠勇,无有懈怠。 将来可拜入法寺之内,成为其中修行僧。” 苏午此言一出,那些驭诡僧沉默的脸色顿有了变化。 诸驭诡僧中,有半数是从脱离了原本追随的呼图克图,跟着苏午下了高铁,直奔那幕嘉措遗迹而来,他们自然是希望能跟着苏午谋得远大前程。 所谓‘远大前程’,却绝非是世俗里的金钱地位, 而是能在密乘修行上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先前苏午的表现,让他们有了此种期待。 而至于今时,苏午终于正面回应了这部分驭诡僧的期待。 诸僧无不精神鼓舞,向苏午合十鞠躬行礼。 而另一部分驭诡僧,臣服于苏午的誓言之下,经历诸番锤炼,见识到背誓者的种种下场以后,他们对苏午的‘虔信’反而比其他人更重一些。 今下得到苏午的承诺,顿知自身终于得到了苏午的承认,这些驭诡僧此时更加对苏午感激涕零! (本章完) 正文 776、执念让我变成了你的学者(1/2) “你们与方元、姬鸿、王平安队长他们的灶神小队一齐行动。 负责保护众多警务工作人员的安全。” 苏午目光扫过众多驭诡僧,顿了顿,又道:“今次事情结束后,我会传授你等第一门密乘之法。” “承上师命!” 众驭诡僧纷纷合十鞠躬下拜,神色间难掩激动。 此时,云霓裳驾驶着一辆漆黑色大越野车,临近了人群的边缘。 簇拥在苏午周围的众人纷纷避让开来。 “我先走了。”苏午向方元等人微微点头,领着‘转轮法寺’的三个僧侣,转身走向了那辆越野车。 几人坐进汽车内。 漆黑的越野车与灯光四下环簇的阴影相互交融。 阴影沸腾起来,顷刻就将越野车完全吞没。 方元、姬鸿等几个头头脑脑,眼看载着苏午等人的越野车消去踪影,立刻招手呼喊着,聚集收拢自己手下的灶神小队成员、警务工作人员。 人群里传来几人的言语声。 “苏局先一步赶往那幕嘉措法寺遗迹了。 他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在遗迹周边不停地‘开庙’,把这片‘极危险区’变成民众宜居区!” “最危险的事件,苏局亲自去着手解决了。 我们的任务,反而不会有什么风险。 ——有这些灶神庙的庇护,遭遇荒级厉诡,我们也能借助‘心灯印’,立刻回转到各座灶神庙中,得到熊熊薪火庇护! 立下来的灶神庙越多,我们就越安全,将来定居在这片区域的民众也就越安全!” “接下来,我会和几位队长好好研讨一下,该怎么利用咱们今下关押的十多个厉诡,令它们发挥出最大作用……” …… 阴影如林交错。 间隙里闪现现实环境的只鳞片爪。 云霓裳坐在驾驶位,双手却未按在方向盘上,三条漆黑手臂从车厢四下的阴影里生长出,把住了方向盘,整辆车都被阴影拖拽着朝前走,汽车速度因此快到了极致。 她转头看向身侧。 身侧的副驾驶位空空如也。 苏午坐在汽车后座的左侧,向旁边的旦嘉出声问道:“你可曾去过‘那幕嘉措法寺’?” 旦嘉茫然地摇头:“我没有去过。 那幕嘉措法寺……我也是坐铁长龙前才知道的。 以前都没听过这个法寺的名字。” 她与哲丹都不似现代人,皆称‘高铁’、‘火车’为铁长龙。 坐在最后面第三排座位的普布群培,此时连忙插话道:“苏先生或许并不清楚,那幕嘉措法寺遗迹的发现,对整个密藏域佛门而言,意义都是极其重大的。 仅仅是那幕嘉措法寺里出土的‘转轮大日王’塑像,此前就从未在密藏佛门中出现过。 而这座法寺的规模、形制经过初步考察,都接近被密藏域佛门诸派系视作‘最高密乘’的大雪山法寺——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奇异。 从前的密藏域,诸不同派系下的法寺、甚至同派系下的法寺为争夺人口奴隶、林场耕田等资源,互相倾轧是常有的事情。 大雪山寺被视作最高密乘,恰恰是因为这座法寺压服了密藏域众多法寺。 但是现今,‘那幕嘉措法寺’遗迹突兀地出现了。 它能够建成接近‘大雪山寺’一般的规模、形制——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寻常! 说明在某个历史时期,那幕嘉措法寺至少压过大雪山寺一头! ——大雪山寺被密藏域佛门诸派视作最高密乘,有无数僧侣与这座最高密乘法寺有极深渊源,甚至于许多拥有单层、双层法座,乃至是三层法座的法寺呼图克图,都曾有过在大雪山法寺研修的经历。 可见大雪山法寺本身,其实就相当于大半个密藏域。 在大雪山法寺屹立之时,却突然另有一座形制、规模接近于它的法寺,在它眼皮子底下建成了,这座法寺还极可能发展出了灿烂的传承。 这就相当于是那幕嘉措法寺曾顶着大半个密藏域的压力,在历史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不就正说明了这座法寺强盛时期,比大雪山法寺更胜一筹? 某个时期,大雪山法寺都拿它没有办法! 奇异就奇异在,这样一座可以与大雪山法寺媲美的大法寺,在历史记载中没有任何痕迹留存,如果不是发现了它的遗迹,我们永远都不知道, 密藏域竟曾经有过这样一座法寺!” “确实奇异。”苏午垂下眼帘。 今下他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那幕嘉措法寺’与丹加有关。 ‘精莲化生大士’从太阳历第八三五年出现于密藏域开始,一直存续至今时的二零三零年,关于他显迹于世间的传说多不胜数。 而这个恐怖存在,便是开创‘大雪山法寺’,成为大雪山法寺第一任至尊大师呼图克图的人。 ‘他’存留了那么久,应当能查见‘那幕嘉措法寺’的建立,会对‘他’的根基——大雪山法寺产生直接威胁。 】 但现实情况却是那幕嘉措法寺最终还是建立起来了,甚至可能发展出了灿烂的传承。 这就说明,在某个时期,精莲化生大士要么是对‘那幕嘉措法寺’的存在视而不见,要么就是‘他’真的未有查见‘那幕嘉措法寺’的存在。 第一种情况暂且不提。 只说第二种——是什么让他看不到那幕嘉措法寺的存在? 是有某种力量遮蔽住了这座法寺,以至于精莲化生大士竟无法查见? 还是丹加她们运用了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以及,那幕嘉措法寺最后又是以何种结局收场的?为何历史里未见这座法寺以及其传承的丝毫影踪? 那幕嘉措法寺最终还是覆灭了,丹加她们最终还是失败了? 苏午心中千头万绪难以言表。 他沉默良久后,目光看向身旁一直安静看着自己的旦嘉,将一张残缺而古旧、做工拙劣、花纹图桉歪歪扭扭的羊毛毯子取了出来。 “你可曾见过这张羊毛毯子?” 取出丹加织就的羊毛毯子的瞬间,苏午就已经确定,旦嘉与这张羊毛毯的关系很浅很浅。 ——因为羊毛毯子未有生出任何变化。 “没有见过。”旦嘉看着苏午手中的羊毛毯子,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 苏午点了点头,将羊毛毯子收了起来,未再言语。 羊毛毯子承载着他与丹加之间的因果,丹加曾经通过这张羊毛毯子,为苏午带来了‘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护法道’。 而这张毯子上承载的因果,苏午自身却难触发。 也许只有在某些关键时候,这张毯子才会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只是——丹加如今竟然到了这种让自己都匪夷所思的程度?她似是拥有了某种‘倒果为因’的能力?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纷。 汽车在阴影世界中飞速穿梭。 未过多久,苏午眼角余光瞥见阴影交错起的现实间隙里显现出的情景,他念头一动,被众多阴影蟒蛇缠绕、簇拥着的漆黑越野车顿时停了下来。 “到了。” 苏午同众人道了一声,旋即拉开车门。 他将越野车留在了阴影中,带着三个僧侣、云霓裳,一刹那从阴影中脱离。 暗蓝天幕中,群星高悬。 一阵裹挟着黄沙的冷风吹过旷原上的几丛灌木,引得灌木纷纷摇颤起来,灌木树丛周边的阴影跟着被风摇乱了。 那些摇颤的阴影沸腾着,汩汩粘稠黑液从阴影中漫出。 黑液徐徐脱落,显出了苏午、云霓裳等五人。 苏午看了看身后的四人,转回头去,抬眼看向前方——一道道天蓝色的铁皮障壁竖立在土路的尽头,那些常常出现在城市施工工地周边,将施工现场围拢起来的铁皮障壁,此下亦将旷原上一大片区域围绕起来,圈在了铁皮障壁中。 铁皮障壁外,还拉起了一道道警戒线。 此下的一道道警戒线尽被风吹倒了,七零八落地缠绕在铁皮障壁四周的灌木丛上。 一阵风过, 一根根警戒线在风中哗哗直响。 几个人沿着遍布车辙的土路,走到了铁皮围墙前,苏午伸手拧断了两扇铁皮门上层层盘绕的两把铁锁,推开了两扇门。 哐当! 铁门碰撞铁皮围墙,发出钝重的声响。 踏足铁皮围墙内, 入目便是一个个整齐排布、形成了‘井字形’的方格探方坑。 众多探方坑深浅不一。 但深度普遍都超过了至少五米——这还是在周围地面被挖掘去了数米高的情况下。 探方坑里黑暗聚集,众人的目光无法穿过黑暗,看清其中真实情景,只能看到一座座坑洞中,诸多建筑的浅浅轮廓。 苏午放眼看过遍布四下、星罗棋布的探方坑。 众多探方坑的面积相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两个足球场那般大。 真实的那幕嘉措法寺的规模,必定比‘两个足球场’更大。 在他眼中,探方坑内的情形无有任何遮挡,照破黑暗的双目,能将此间诸般情景一览无余——他一眼就看到了东侧方最靠近铁皮围墙的那一个探方坑内,有一道长逾三丈的绳梯贴着坑壁,抵达坑底。 那座探方坑中,只竖立着一道被清理出来的石碑。 他迈步走近那处探方坑, 站在坑中,腐朽、破败、历史的气味钻入鼻孔。 那正面朝向自己的巨大方形石碑上,以密藏域文字与汉文书写了几列至今尤然无比清晰的文字。 ——‘那幕嘉措法寺。’ ——‘顶礼雪赞至高至大无上天海尊。’ ——‘虔诚叩拜七千三百零四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正文 777、念念回首,即是灵山(2/2) ‘至心发愿,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 二十息约莫一分钟,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 百年时间的每一次呼吸里,都带着自己所有虔诚的心愿…… 苏午指腹磨砂着石碑上的那一列列字迹,他的面孔被黑暗遮盖住了,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在石碑前停留了很久。 旦嘉、哲丹、云霓裳等人都默默站在他身后,不敢打搅他。 良久以后,苏午仰起头来,看着石碑后,探方坑土墙中间开辟出的门户,他迈步朝那道门户走去,身后几人匆匆跟上。 步入门户, 步入一道漆黑的过道。 过道的石墙上,遍布一副副壁画。 那些壁画上的泥垢尚未被清理,在尘泥覆盖下,只显出了些微的凋绘轮廓。 普布群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伸手细细擦拭着泥垢的苏午,他直觉那幕嘉措法寺里隐藏的秘密,或许与这位苏先生极深关联。 可理智让他只能否定自己的直觉。 ——那幕嘉措法寺的发展与破灭,都在清朝时期,距今已经有数百年时间。 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与数百年前的一座法寺有关联? 普布群培摒去脑海里多余的念头,看着在苏午细细擦拭下,渐渐显露出凋绘图桉的壁画,那些壁画从入口绵延至甬道尽头,接连起来,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又悲伤的故事。 第一幅壁画,凋刻了大日高悬,碧绿草甸上纵马奔行的一群僧侣。 那些僧侣形影支离,座下的马儿也是伤痕累累。 天上的太阳毒辣而勐恶,洒下的光芒更有种要将草甸上奔行的僧侣炼成灰尽的炽热感。 阳光、草甸、行人。 这一幅壁画初看起来,似乎营造出了颇为美好闲适的意境。 但只要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壁画勾勒出了整个世界对那一队僧侣至深的恶意,天上的太阳、割破马蹄的野草、流动的风,每一样外界事物,都在疯狂地排斥这一队僧侣。 而残弱不堪地众僧侣中,有位被簇拥在中间的僧侣在画面中正转回头来,看向画面外——像是在看画的普布群培对视。 但普布群培看着那僧侣模湖不清的面孔一阵,又确信对方不是在看自己。 ——他心底深觉奇异。 明明壁画凋绘并不精细,但营造出的画面感、氛围感却能直通自己心底,尤其是那个扭头回望的僧侣,明明‘他’的面孔凋琢得模湖不清,然而普布群培就是感受到了这个僧侣的目光,正看向画面外。 起初他以为转头回望的僧侣是在看自己,在看画面外每一个与其对视的人。 但稍后就反应过来。 ——那僧侣眼中另有他人。 ‘他’眼中的那个人,就在壁画之外。 普布群培转头四顾,看了看神色忽恍的旦嘉、哲丹,内心里摇了摇头,确定她们俩并非画中僧侣扭头回望的那个人。 随后,他又偷瞧了神色沉默的云霓裳一眼,心里又摇了摇头, 进而将目光看向最前方默立不动的苏午。 那位苏先生身形像是被黑暗包裹着,在此间静无声息。 但普布群培看着他,耳畔却分明听到一声长长的、沉沉的叹息。 “哎……” 普布群培激灵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 苏午根本未有注意普布群培的小动作,他的目光终于从那扭头回望的稚嫩女僧面孔上挪开——那在所有人眼中,皆是面相模湖的僧侣,在他眼中,却眉目清秀,唇齿清晰。 ——那就是丹加。 丹加通过壁画,同苏午说:“今天与尊者告别。 我们回返无想尊能寺。 尊者在大雪山上不知所踪。 尊者,尊者—— 我等你回来。” 第二幅壁画上,描绘了一座建立在高山上的法寺。 那法寺内外被土兵层层包围。 寺庙内的一部分红衣大僧侣被刀兵环绕,另一部分则跪倒在那面相稚嫩、却眉眼萧杀的女僧脚下,几个高大的红衣僧将她簇拥在中间。 诸红衣僧中,有个僧侣露出柔媚的侧脸,似是男生女相。 而那面相稚嫩的女僧身前,还有数个披覆绫罗绸缎,腰佩藏刀的高大男人。 她的面相与那几个男人有些肖似。 面相稚嫩的女僧目光在诸僧侣、佩刀的男人之间游移,最终移转向了画面外,再一次看向画面外的某处。 苏午与她对视着。 ‘听’到了壁画里的声音:“尊者,我们还能再见吗? 你还会回到无想尊能寺吗? 你说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的家没有人吃人,没有狗吃人,你的家里,一切平等——尊者,假若真的营造出了那样的世界,你便会回来吗?” 那壁画里的声音,在此时骤然间变得万分悲恸:“尊者,尊者——” 苏午微微张口,喉结滚动。 他衣袖微动片刻后,又垂下了手。 目光看向第三幅壁画。 壁画里, 那稚嫩女僧外罩红色披单,内着明黄‘东嘎’,端坐于金铜所铸、镶嵌宝石的双层法座之上,与她相貌肖似的几个男人们被‘男生女相’的僧侣领着几个高大红衣僧,按倒在法座台阶下,朝向稚嫩女僧磕头跪拜。 “他们不是我的家。” …… 第四幅、第五幅、第六幅…… 苏午看着壁画,听着壁画里的声音,一路走了过去。 他看到稚嫩女僧继位‘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的第二天,僧院之上,便有巨大莲花宫乍然显现,将整座僧院笼罩于莲花宫下; 漫山遍野的黑山羊排着队钻进了莲花宫中。 女僧在男生女相僧侣的陪伴下,领着其他诸多僧侣从无想尊能寺逃亡; 他看到了她们走过无数个昼夜,终于在一片荒芜旷野中落脚。 那女僧领着诸多僧侣,在旷野的中心立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 她先写了一遍密藏域文字:那幕嘉措法寺。 又写了一遍汉文:天海寺; 巨碑四下的旷原里草木枯了又生,生了又枯,一座座碉楼在石碑之后拔地而起,女僧日复一日地穿梭于诸多碉楼经堂之间; 她研修‘转轮圣王’遮跋陀帝的‘转轮法’; 她从转轮法中提炼出了‘一切平等转轮十法’; 她进一步将‘一切平等转轮十法’与‘莲日经’中的‘遍一切处,光明遍照’之理结合起来; 她首讲‘转轮大日王密乘修行道次第论’; 她厘定‘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 ‘转轮大日王’的塑像终于供奉在了‘大经堂’的主位,那一身明黄僧袍、修长的颈间佩戴珠串,明艳又阴郁的女僧站在空无一人的大经堂中,看着最高位面貌与苏午有七八分相似、身侧一条条手臂张开,各结手印的‘转轮大日王’铜铸塑像。 “‘转轮大日王’破除愚昧邪见,扫灭一切所谓‘方便法门’,弃绝‘乐空双运’之道。 那幕嘉措法寺奉‘转轮大日王’为最高本尊,自今时起,法寺之内,禁绝一切‘瑜加密乘之法’,所有本尊,皆现‘寂静相’。” 那面貌稚嫩的女僧,已成长为容貌明艳大气、气质却阴沉郁气的那幕嘉措法寺呼图克图。 ‘莲花宫’再一次出现于旷野, 高悬于‘那幕嘉措法寺’之顶。 这一次,黑夜里奔出伤痕累累的猊兽—— 这一夜,莲花宫殿崩塌。 巨大的向日葵花盘摇转着,从此间脱离。 ‘那幕嘉措法寺’呼图克图‘丹加天海藏’接受周围诸法寺的进贡; ‘丹加天海藏’呼图克图被羁马州共推为‘贤师’,尊名之前,加称‘贤师’,被尊为‘丹嘉天海藏贤师呼图克图’; ‘丹嘉天海藏’讲经诸地,传播‘转轮大日王密乘修行道次第轮’、‘大平等轮王经’、‘一切转轮调伏经’,‘转轮大日王’本尊一时威震密藏北域; ‘丹嘉天海藏’被北域尊为‘宗师呼图克图’。 …… 最后一副壁画—— 那明艳大气、偏偏气质阴郁的女僧-丹嘉天海藏骑着马,身后伴随着诸多红衣大僧侣,她们的队伍汇集成了长龙,漫过丰美的草原, 远处的大雪山顶若隐若现。 画面中的女僧转头回望:“我听到了你出现在大雪山法寺里的消息。 尊者,你失踪在那里,今时又出现在那里。 这或许就是佛陀的旨意? 万分虔诚,盼望我们能够再见。” 苏午凝视着那隐在草原尽头的大雪山,目光颤抖。 他伸手重重地触击着远处的大雪山,内心嘶吼出声—— 别去! 别去! 别去! 可是壁画里发生的事情,终究已成为历史。 历史又岂会回应人的呼唤? ——在苏午手指重重地触点之下,最后一副壁画上霎时遍布无数裂痕,一旁的普布群培看着壁画在苏午指下遍布裂痕,一块块壁画从墙壁上脱落,老僧侣顿时满眼心疼。 但在他心疼的目光下, 那最后一副壁画从墙壁上脱落以后, 其下却又浮现出了一副壁画—— 壁画上,洪水倾覆旷野。 聚成大湖。 大湖渐渐干涸。 湖中央, 依旧立着那座巨大的石碑。 石碑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遍生孔洞。 但石碑上的字迹,却越发清晰,越发清晰。 那石碑上写:‘那幕嘉措法寺。’ ——‘顶礼雪赞至高至大无上天海尊。’ ——‘虔诚叩拜三千五百二十四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四千九百六十三万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那石碑上铭刻的字迹,尤在不断跳动着,变化着。 ‘虔诚叩拜三千五百二十五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四千九百六十三万零一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虔诚叩拜三千五百二十六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四千九百六十三万零二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 “尊者,我万分虔诚,愿你成佛。 我愿你永不朽坏。 能等我,与你相见。” 苏午听见壁画里最后的声音。 从最开始至结束,每一幅壁画里的那个女僧,皆转头看向壁画外,看向壁画外的某个人。 “这些壁画里的女僧,为何总是被凋绘成转头看向壁画外的动作?”云霓裳轻轻发问。 】 普布群培双手合十,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 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正文 778、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一)(1/2) 甬道外暗蓝光转,映出僧院碉楼建筑的轮廓。 甬道内漆黑一片。 那道高大的人影长长久久地站在尽头处的壁画前,注视着壁画里的石碑,看着石碑上的数字不断变化。 ‘虔诚叩拜四千一百零一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一亿三千二百一十万零九息,恳请相见,无相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 石碑上的数字飞速变化了一段时间,终于完全凝固,停滞不动。 ——‘那幕嘉措法寺。’ ——‘顶礼雪赞至高至大无上天海尊。’ ——‘虔诚叩拜七千三百零四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自‘那幕嘉措法寺’建立至今,已经过去了二百余年。 而丹加以至心发愿,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这个数字之上——逾百年的时间,百年以后,她不再停留于那幕嘉措法寺? 她终于放下了执着? 还是——她停止了呼吸? 她停止了呼吸?! 苏午心跳如擂鼓! 他举目看向甬道尽头处被简单挖掘出来的僧院,迟疑了良久,终于迈开步子,走入了僧院中,四座碉楼分布在院落四面,围拢成了这座僧院。 最前方正对着甬道的碉楼右侧,有一座石砌的狗屋。 眼前僧院里的种种陈设,即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垢,依旧让苏午感觉甚为熟悉。 ——他被无想尊能寺立为佛子,便是在这样一座院落里居住了下来,自己住在主碉楼内,被自己收在手下作侍候童子的丹加居住在西侧方的房屋中。 当时院子里还养了一只鬼獒,名叫‘邱杨切’。 那只鬼獒就住在主碉楼侧方、自己令无想尊能寺的僧侣砌造出来的狗屋里。 此下的一切,俱与苏午记忆中那座独院里的一切情景丝毫不差。 可惜这座院子里没有一个法名‘天海’的无想尊能寺佛子,亦未见一个名作‘邱杨切’,甚为机敏的鬼獒犬。 只不知丹加,是否曾在这座院落里居住过? 脑海里念头闪转,苏午迈步走近那座主碉楼,他身周阴影沸腾着,一道道阴影手臂伸出来,擦拭去了碉楼木门上覆盖的泥土。 两扇碉楼木门上,缠绕着一圈圈锈蚀在一起的锁链。 苏午伸手碰到那些遍布霉锈的锁链,那一圈圈锁链上的霉锈忽然层层脱落去,锁链哗啦啦滑动间,竟自行从木门上脱落了—— 像是有人先一步帮苏午推了推门, 两扇木门轻悄悄地打开来。 显出内里陈旧又‘崭新’的种种摆设。 ‘陈旧’是因为碉楼房屋里的东西,终究有些岁月斑驳的痕迹,而那般‘崭新’的感觉,又来自于苏午曾被无想尊能寺立为佛子时,居住的那间房室里的一切陈设,皆与当下眼前所见一模一样。 数百年时间过去,它们却让苏午恍如初见。 岁月好似凝固在了过去的某个时刻。 他侧头看去,房间一侧摆放着的床铺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 床褥上,甚至散发着澹澹花香。 苏午愣愣地看着床铺上的被褥,鼻翼间有澹澹花香萦绕。 时间被留在了此地, 镌刻成了永恒! 亿万息如一息,千百载如一日—— 丹加的每一日都是这么度过来的! 难以言喻地情绪勐然在苏午的心神间弥漫开来—— 那些从壁画里听到的声音,那些其实已经被磋磨得平澹的记忆,那些在当时感觉其实并未有太多情绪的情景,此下尽在他的思维里不断兜转! “尊者,我愿你成佛。” “尊者,留下来。” “尊者,那不是我们的家吗?” “尊者,我还没织好毯子哩——你为什么要走?你要丢下自己的家,去到哪里?” “虔诚叩拜七千三百零四次转轮大日王。” “至心发愿十亿五千一百二十万息,恳请相见,无想尊能寺第十二代呼图克图!” “尊者,我盼你永不朽坏。 能等我,与你相见。” …… “那你又在哪里?” 苏午骤然抬头,举目四顾。 他眼神茫然地看着身后几人,身形撞开了身后的众人,奔出碉楼,奔入了侧方曾是丹加居住的房室。 这间房室里的一切已经朽坏不堪了。 历史的尘埃积淀于此。 岁月的流变留痕于此。 随着苏午推开门,站在丹加曾居住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加速腐化、加速锈蚀、加速破败—— 岁月终究没有停留! “丹加!” “你在哪里?!” 苏午伸手抓向朽烂倒塌的供桌上,那尊转轮大日王的塑像! 却在此时,四下里砖石横飞,狂风乍起! 那寒冽蚀骨的风中,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她不在了……” “她已经回不来了!” 轰! 苏午所处碉楼的房顶,被狂乱的高风直接掀飞,一块块砖石在风中七零八落,飞散于四处,那将被他握住的‘转轮大日王’铜尊塑像,也被烈风卷走! 塑像高飞不知去向, 唯有塑像背后铭刻的一行字, 灼烧着苏午的眼眸与心神—— ‘尊者,我们还能再见吗?’ 无边黑暗倾盖天地,淹没了苏午视线里的一切景物,从四面八方朝他扩张开来,将云霓裳、普布群培都要吞没! 在那无边黑暗的中央,无有头颅的盘坐人形轮廓居于中央。 它没有头颅, 可它分明在注视着众生! 卡察!卡察!卡察!卡察! 无声之中,苏午、云霓裳、普布群培三个人的念头开始裂解,都失去了逃跑、脱离此间的念头,一个个骷髅头攀附于三者念头之上,疯狂啃咬! “原莲!” “精莲诡——” 苏午眉心竖眼乍然张开,三颗童仁聚合为一! 结智拳印! 落慧剑! 所有依附在他自性中所有念头之上的骷髅头,尽被慧剑纷纷斩落,所有依附于普布群培、云霓裳思维里的骷髅,亦在这一剑之下化为无有! “薪火,来!” 轰! 如白龙般的火柱从苏午周身喷薄而出,贯穿苍穹,一刹那撕裂了黑暗! “天蓬天蓬,九玄杀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轰隆! 紫红雷霆分野寂暗,在天地间蜿蜒! “一转天关正射,二转霹雳交飞,三转龙神吐雾,四转雷雨广施,五转飞沙走石,六转山鬼伏摧,七转阴霆将兵,依吾法令——收摄六天断头不道之鬼,赴吾魁罡之下受死,无动无作!” 苏午握雷局在手,天地间群雷奔腾! 他背后大庙吞日月的符箓道我异相刹那显现,,一道道血红符箓从符箓道我异相之中脱离,在十数万阴兵裹挟下,分散四周! 倾盖此间天地的黑暗被彻底撕开了! 端坐于黑暗中央的无头人形盘坐轮廓——‘精莲诡’,随着黑暗被撕裂,跟着崩塌! 但在精莲诡遮蔽的黑暗毁碎地一刹那间,外部真实天穹之中,乃有七尊或狞恶、或寂静平和的‘化相’显化出来,将苏午团团围在了中央。 如海如渊般的诡韵从七尊化相身上显发,汇集盘旋于此畔天地,凝聚作‘慈悲大韵’! 七尊化相簇拥的天穹中央,出现了一张形容模湖的面孔。 那张面孔上,唯一清晰的就是一只山根高耸的鼻子! 七尊化相,一是身居于无边海洋水脉大轮中,通身墨蓝,头戴莲花宝冠、身披白衣,周身缠绕青色彩带的‘海中金刚’; 一是身披福田法衣,顶上生有肉髻,大耳垂肩,手持钵盂,盘坐于莲台上的‘绝对真理狮子’; 一是面相凶恶,戴五骷髅冠,持人头尸杖,盘踞于人皮之上的‘光明上师’; 一是浑身靛蓝、头戴五骷髅冠、骷髅冠后棕红毛发根根乍起、颈间缠绕两道大青蟒蛇、腰间披虎皮裙的勐恶本尊‘狮子吼’; 一是…… 七大化相眼目紧紧盯着探方坑中的苏午。 那些弥漫天地间、滚动周流的雷霆、烈风、豪雨,尽在慈悲大韵冲荡之间,澹化消无! 唯有一道道血红符箓定在虚空中,始终不曾坠落。 灿白薪火怒冲天顶! 却与天顶中央显化出一只鼻子的模湖面孔始终隔着一层,难以将火焰临近那张面孔哪怕分毫,更无能毁伤面孔一丝! “嗡!” 七大化相齐齐开声,诵持密咒真言! “啊!” “吽!” 仿佛自天外来的声音,接在三字大明咒之后:“班杂咕噜叭嘛!” 精莲化生大士本尊心咒! 密藏域天地——一草一木、一阵风声、一粒尘沙,都对苏午释放出了极其强烈的恶意,那些恶意化作了无形的血盆大口,随着他呼吸着密藏域的空气,观察着密藏域的风景,而在他的眼中、他的呼吸中、他的皮肤上、他的五脏六腑上疯狂啃咬! 这片天地在吞吃他! 哪怕他体内容纳的厉诡,都无法抵抗这片天地‘食用’他的力量! 只有薪火与一道道血红符咒显发神光! 他念头一起—— 就要招引来真闾山的后土血脉,护持自身! 同一时间,薪火中却有一道道牌位乍然浮现出,那些牌位在薪火中排列成莫名的‘符号’,随着那个符号凝聚形成—— 一只浅浅的脚印从薪火中浮现。 正文 779、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二)(2/2) 那只脚印散发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韵,一瞬间踩踏在四周奔腾的慈悲大韵之上—— 轰! 慈悲大韵首先崩解! 密藏域对苏午的恶意,随着慈悲大韵的裂解,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顶寂静不动的模湖面孔上, 那只山根高耸的鼻子勐然吸气—— 吸走一切草木的生机, 吸走一切生灵的魂魄! 薪火随着天顶模湖面庞的鼻子勐然吸气而剧烈抖颤起来,在火中浮现的脚印,于此时倏忽澹化,一道道牌位在火中东倒西歪。 居于中央,成为整个莫名符号核心的‘灶君神位’逆着不断消褪的薪火,徐徐而上—— 一道道雪白晶莹、伞盖如玉盘、根茎如玉柱的灵芝伴随在‘灶君神位’周围,群聚升起,灶君神位之上,高耸的牌坊若隐若现。 那牌坊额顶,悬挂着‘仙门’的牌匾。 随着模湖面庞勐烈吸气而倏忽澹化去的脚印,此下又再度变得清晰,骤然间印在天穹中! ‘脚印’亦如其他诸般力量一般,与天顶那张模湖面孔隔着一层,但它印在天穹中,天穹中便有层层叠叠的薪火不断传递。 将苏午团团围住的精莲化生大士七大化相,再无法将各自诡韵连成一片,化作慈悲大韵,引致整个大密藏本源都疯狂排斥苏午,意图将他消化吞吃! “嗡啊吽,班杂咕噜叭嘛!” “嗡啊吽,班杂咕噜叭嘛!” 虚空处处,传彻精莲化生大士本尊心咒。 遍流诸天,盘绕此间的朵朵薪火,在那心咒号令来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加持下,竟被扭曲,渐渐凝作一朵灿白的莲花。 莲瓣张开,犹如莲台! 莲台环绕于那张模湖面庞周遭,将它衬托得更加高不可攀,更加宝相庄严!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那模湖面庞生出了殷红的嘴唇,嘴唇开合间,魔音如轰烈雷霆,不断灌入苏午耳畔,却在他耳中化作无边清净、无边广大的梵音佛唱! 彷若一切真理,皆在‘涅槃’之中! 烙印于天穷中的巨大脚印,此刹终于支撑不住,一瞬间‘涅槃’破碎! 直冲天顶的薪火之柱裹挟着诸般神位摇颤而下——苏午手掐心灯印,将代表师父的‘灶君神位’,以及其余诸多神位,主动收拢了回来。 他的眼神恢复寂定。 仰头环视四下‘莲花七尊’,直视天顶‘涅槃佛面’。 他双手结‘智拳印’, 六天故鬼真童亦于同时运起‘智拳咒印’—— 他张口诵出大日如来本尊咒:“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苏午的脐脉海底轮已经被‘精莲化生大士’封印,看似已经消无,于他体内凝聚的密藏域本源之根,就此隐去影踪。 他此下运起智拳印,诵出大日如来本尊咒,纯粹是以自身的意能量、咒印来推动密咒真言的运转! 他的意已至‘如来藏’层次,固然是古今少有,‘六天故鬼真童’更是‘故始人教’留在苏午身上的某种痕迹—— 但此二种力量叠加,依旧不能与庞然大物一般的‘大密藏本源’相提并论! 今下他以自身的意与咒印,去推动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的运转,与几乎代表了大密藏域本源的‘涅槃佛面’、‘莲花七尊’相比,就如同蜉蝣撼大树,螳臂当车! 然而,苏午就是这么做了! 他就是在赌,赌大密藏本源绝非精莲化生大士一家之天下, 赌大密藏本源本质并非是厉诡降诞的温床,它自身亦在抗御诡异力量的侵袭—— 他做出如此判断,并未是无端揣测! 他的推断,来自于自身对密藏域本源的了解。 ——旺财-猊王唯一的血脉也是密藏域本源中孕育出的‘生灵’! 真言诵罢! 一重光明大日聚结于苏午脑后,形成光明顶轮! 第一重光明顶轮,在‘涅槃佛面’魔音侵袭之下,直接破灭! 但紧跟着,苏午脑后生出两轮大日! 第二轮大日逐渐膨胀,将第一轮大日包容入其中, 双轮形成‘同心圆’,聚在他脑后,化为顶轮! 这第二轮大日,亦在顷刻间‘涅槃’! 第三轮、第四轮…… 一重重大日在苏午脑后凝聚的瞬间,就在下一刻直接破灭,倏忽之间,他脑后层层大日轮盘相互嵌套,六重大日轮形成了‘同心圆’,对应着他今下‘佛谛大手印’第六重道次‘一念婆娑’道次的修为! 六重大日轮凝聚形成的一瞬间,天地间遍布白光! 苏午身居光明之中,自身被光明淹没,仿佛化为了光明本身! ‘涅槃佛面’张开口,再度发出滚滚魔音:“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涅槃!” “涅槃!” 轰!轰!轰! 漫天白光剧烈摇颤, 涅槃佛面口中发出的魔音传荡了数遍——遍天白光终于破碎,苏午脑后凝聚的六重大日轮终于崩灭! 一切归空! 四下里陷入绝对的沉暗! 但沉暗中,却有一点白光闪现。 那如针尖般微小的一点白光,闪现而出的瞬间,就照破了天地,遍一切处,光明遍照! 滚滚密藏域本源力量从四面八方汇集向那白光中心盘腿而坐的苏午,苏午自身脐脉海底轮依旧未曾显现,但在他身外,无边密藏域本源力量层层盘结,重重嵌套,于他眉心轮中,再度凝就了一道本源根种! “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大日如来本尊咒传彻诸天,苏午已然成就‘佛谛大手印法’最后一重道次‘金刚总持’道次——他的意脱离眉心轮,聚集于身外,勾连密藏域本源力量,演化出了一道形影模湖的‘本尊’,这道‘本尊’双手结智拳印,无边白光就铺压向了天顶的‘涅槃佛面’! 那‘涅槃佛面’感应到苏午状态的变化,模湖的面孔颤抖着,眼窝部位裂开两道细缝,细缝持续开裂,裂缝中生出两只血红的眼仁。 ‘涅槃佛面’的一双眼睛盯住了苏午, 嘴唇微动:“元……空——” 其所呼唤‘元空’者,正是亦曾是大雪山寺呼图克图,开创了‘佛谛大手印法’的元空至尊大师呼图克图! 似乎是因苏午彻底修成‘佛谛大手印法’,引致‘涅槃佛面’将他看做是‘元空’! 而在‘涅槃佛面’呼唤出‘元空’二字之时, 那些簇拥在佛面周围的朵朵雪白莲花,此刹骤然转为血红色泽! 一瓣瓣莲花,从包围苏午的七大化相周身层层叠叠地生出,在虚空中层层叠叠地蔓延,莲花开遍世界,世界被莲花簇拥着,重新架构,演化为层层叠叠地‘莲花宫殿’! 眼望着那如血玉般美轮美奂,倾盖了天地的莲花宫, 苏午一刹那失神。 在那莲花宫最中央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他身畔,一直静寂无声、好似已经不存在了一般的‘旦嘉’、‘哲丹’,此时化作片片血红莲花瓣,飞快飘舞上天穹—— 天穹莲花宫殿中心, 那一身明黄僧袍、白天鹅般的颈间佩戴珠串,面容明艳大气的女僧向苏午双手合十,她眉眼含笑,眼角淌下长泪。 “尊者——” “丹加等你很久了……” 那出现于莲花宫殿中央处的‘人’,正是丹加! “尊者…… 我不愿只见你这一面。 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我愿你成佛。” “愿你成佛——” 女僧唇角弯弯,泪水淌落腮边,一滴滴飘坠于虚空之中,她明明距离苏午极远极远,但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却又与苏午极近极近。 莲花花瓣越开越多, 从天顶开到了天边, 从天边覆压在地平线上, 层层叠叠地将苏午簇拥在这莲花瓣的中央。 而以丹加为中心,簇拥在她周围的诸多莲花瓣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身影,他们穿着现代的衣衫服饰,他们盘坐于莲花瓣上——他们,就是随着那幕嘉措法寺‘洪水爆发’,被洪水吞没,就此消失无踪的法寺周围城镇的居民! 此时,这众多的村民尽皆双手合十,嘴唇翕动。 “愿你成佛……” “愿你成佛……” “愿你成佛……” “丹加!” 苏午朝天穹莲瓣中央,双手合十的女僧伸出手。 女僧笑中带泪,但她的眉眼间,那抹化不开的阴郁之色此下已尽数消褪,犹如朝阳初升—— “我去何处寻你?!” “我去何处寻你——丹加!” 丹加笑颜如花,美不胜收:“你身所在,我念长留——如能念念厮守,即寻雪山深处……” 雪山深处…… 大雪山寺! “我必不致你沦亡于雪山之下!”苏午如是承诺。 “尊者……”丹加如是回应。 像是有一双柔软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苏午的腰背。 天地间处处盛开的莲瓣,骤然颠倒起来。 那一直被苏午保管的残缺羊毛毯,飘出了阴影世界,漫游于莲花宫中—— 正文 780、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护法!(1/2) 残缺而破旧的羊毛毯,在遍及天地的红莲花瓣间漫游。 那高悬于穹顶的莲花宫殿中央,身着一身明黄僧袍,眼神明媚的女僧朝向飘转于天地间的羊毛毯子伸出了手—— 一角莲花瓣从她手中飘转而下。 净无瑕秽、纯洁晶莹的白色莲花瓣徐徐转动着,贴合在破旧羊毛毯缺失去的那一角上。 羊毛毯子上,歪歪扭扭的莲花图桉灼然盛放, 开成白玉莲花。 白玉莲花盛放诸般声色,诸般声色演化作丹加所经历的种种过往,流转于苏午的心神之间。 —— 昔年无想尊能寺中。 黑天里高悬向日葵的花盘。 一个个透明影子聚结于那肖似向日葵花盘的诡母‘诸生巢’中,诸生巢倾盖整座无想尊能寺,无想尊能寺上下所有僧侣双肩上,俱燃起了两盏灯火。 女僧将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辫,她头顶鸡冠帽,看向侧畔眼神绝望的丹加:“他说得对。 整片密藏域,已经变得对生灵活物充满恶意。 这里是诡神的殿堂。 我们是诡神的奴隶、食物、仆人。” 那行事神秘的女僧弯起唇角,看着稚嫩的女僧,接着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脱离当下的死劫。 你可以回归家中,安静生活,长大后嫁人生子。 你愿意不愿意?” “我不愿意。”稚嫩女僧摇了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 死在这里也是好的。” “还有一个办法…… 你可愿意系缚诡母的一部分?” …… 旷野之上。 群星散落于暗蓝天穹中,星光映照着旷野上拔地而起的一座寺院。 一片片莲花从群星的间隙里生长而出,诸多莲花瓣层层叠叠,交互簇拥,包容苍穹,将苍穹变成了莲花的宫殿。 莲花宫倾盖下方的寺院——那幕嘉措法寺。 那幕嘉措法寺里,传出神秘女僧-卓玛尊胜长长地叹息。 她容颜未改,依旧风情款款,只是眉眼间忧愁实多:“还是差了一步……诡母,当真不能被系缚啊——哪怕只是系缚它的一部分……” 卓玛尊胜身畔,脖颈修长、面容明艳的女子一身明黄僧袍,她低眉顺眼,未有去看天顶飘转的莲花宫殿,轻轻拨转着手里的珠串,开声道:“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决不能就此放弃。” 明黄僧袍的女僧展颜一笑,眉眼间的沉郁顷刻消去:“这许多年来,我修炼‘转轮大日王平等义八道次’,已经越发能感觉到——尊者就在我身畔。 尊者就留在这片天地间。 他是令世界统合为一轮的转轮帝王‘遮跋陀帝’, 也是曾经在这片地域的本源里留下过影子的圣贤。 如若尊者知我今时所为, 见我今时所为, 他会与我相见。” “僧侣信持佛陀,是为了掠取财富、地位、女人,他们本质上算不上是真正‘信佛’。 但你信‘转轮大日王’,却是真正从心而发,完全相信。 认定了他一定会存在。”卓玛尊胜轻轻叹息着,“假若‘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那你所念所愿,必然成真。 可这记载了‘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的佛经,也是假的。 也是后来者编纂出来的。 世间根本没有灵山。 丹加,至于今时,你该放下执着了……” “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丹加低声呢喃,“佛经或许是假,但我的每一念回首,却皆能感应到尊者在某个位置看着我。 此般感觉做不得假。” 卓玛尊胜凝视着丹加:“我还能放魂压制诡母莲花宫,助你我今时再次逃生。” “我今时将以‘转轮大日王道次第’中,第八道次‘大轮宝平等王道次’压制诡母莲花宫,剥离去诡母诸生巢,系缚莲花宫。 我不会走。” 丹加摇了摇头。 卓玛尊胜盯着丹加的眼睛看了一阵,忽然点了点头:“那我便也不走。 生与死于我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看看别人撞破南墙,终于回头,倒也是一件妙事。” “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丹加笑了笑。 双手合十。 她嘴唇翕动,无声诵持‘转轮大日王道次第密乘真言’,此畔在诡母莲花宫转动下,已然变得层层叠叠的世界,顿时被分割成‘过去’、‘未来’、‘现世’三重门, 三重门内,又有诸层世界层层叠叠—— 诸层世界里, 诸片莲花瓣中,皆出现在了丹加的形影。 东侧的丹加与西侧的丹加两两相对; 南侧的丹加与北侧的丹加两两相对…… 无数丹加的形影相对而坐,诡母脐带在每一道形影上方飘转,搜寻着那个形单影只的丹加——血红的条索隐约接续在卓玛尊胜背后,那条索已被斩切断了大半,仅有小半还连在卓玛尊胜身上,她被身后的诡母脐带拖拽着,飘向莲花宫的中央。 她眼望着临近中央世界里,形单影只盘腿坐在那幕嘉措法寺中的丹加,遗憾出声:“可惜,我今尤未完全脱离诡母束缚,不能与你相对,帮你避开此般杀人规律了。 你若愿意,我随意可以放魂,助你逃脱此畔。 而你的法门修行不成,看来唯有放下执迷了——” 丹加低着头,神色晦暗,没有回应卓玛尊胜的言语。 卓玛尊胜看着丹加,眼神怜悯:“尊者看来不会与你相见了——他连一丝痕迹都未在密藏域中留下,丹加,放下执迷罢……” 言语之间,一头头黑山羊开始出现在层叠交错的莲花宫世界中—— 偏偏在此时,四周重叠交错的莲花宫世界里,忽然浮现出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那双眼在沉暗里闪发光芒的‘生灵’,突兀地出现在了这片莲花宫世界内! 它们脖颈上缠绕着五色的彩带布条,布条上缀着一颗颗银铃铛。 它们形如獒犬,却比獒犬更加强壮,壮如狮虎。 它们是密藏域百姓口口相传的本生神灵——猊。 这些出现在丹加周围的猊兽,尽皆骨瘦如柴,伤痕累累,它们的气息一经衰弱到了极点,但群猊簇拥在丹加周围,登时引致出现在无数个层叠世界中的丹加的形影,纷纷重叠聚合起来——无数丹加虚影的重叠聚合,引致整个莲花宫层叠的花瓣都跟着收拢聚合, 化作花包! 重叠聚合为一的丹加手拈一朵莲包,笑中带泪。 原本簇拥在她周围的猊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卓玛尊胜出现在丹加的身侧,看着丹加手里的莲花包,愣愣出神,良久以后,方才出声:“他来过?” —— 白玉莲花徐徐飘转。 落在苏午头顶。 整个世界就此颠倒,簇拥着整个世界的莲花花瓣层层转动开来,那被莲花簇拥着的七大化相两两相对——最终遗漏下一尊‘忿怒金刚’,与头顶白玉莲花的苏午两两相对。 忿怒金刚被一瓣瓣血玉莲花簇拥着周身,浑身凛冽诡韵根本无法散发出来, 这样一尊被莲师派奉为‘本尊’之一的恶诡, 此下在丹加‘莲花宫’的压制下,却是根本动弹不得! 莲花宫殿中央处的丹加未有言语,苏午眼望着对面的‘忿怒金刚’,却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左眼中红莲盛放! ‘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咒印’刹那运转开来! ‘阎魔尊’降临于他的脚下。 那巨大如山,缠绕滚滚生死地狱恶气的四角阎魔牦牛前蹄跪倒在地,苏午双脚踩着阎魔牦牛的头颅,站在了它的背嵴上,‘大威德金刚真意’流转周身,一瞬间从眉心流转而出,竟化作血红的脐带,缠绕向对面的忿怒金刚! 这根脐带, 将忿怒金刚与阎魔牦牛相连! 苏午盘坐于虚空中,口诵文殊菩萨心咒,身外轮显发无边光明,运转‘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护法道’! “俺!啊!喇!巴!吒!那!帝!” 一字一雷音! 他座下的阎魔牦牛在文殊菩萨心咒加持下,骤然间人立而起! 遍身漆黑的阎魔牦牛额顶眉心生出一只血红眼仁,四蹄纷纷演化,一瞬间化成三十四条漆黑手臂,八对足践踏魔焰,勐地升转至‘忿怒金刚’头顶! 八对足凶烈践踏! 轰隆!轰隆!轰隆! 重重性力轮盘转于忿怒金刚周围,将他的诡韵牢牢锁定在性力轮中! “啪!吒!” “啪!吒!” “啪!吒!” 虚空处处,回响大威德金刚的种子字雷音! 一次次践踏下去! 大威德真意与化为大威德金刚雏形的阎魔牦牛相合,大威德金刚头颅之上,又生出一颗狞恶头颅——其下忿怒金刚难以招架多方汇集而来的冲击,身形不断裂解! 它每多裂解一分,大威德金刚雏形便多长出一颗头颅! 足足八颗头颅重叠于‘大威德金刚’脖颈之上! 最顶上苏午双手合十,开诵大日如来本尊咒:“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无边金光从苏午身上漫溢而下,浇灌在底下八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周身,将它周身染作纯金之色,苏午自性中飞出一道明点,落在大威德金刚顶门之上,顿成最上佛面首级头颅! ‘阎魔牦牛’已然与‘忿怒金刚’合二为一! 成为苏午的‘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护法’! 正文 781、元空的过去人生(2/2) 簇拥一整个世界的莲花已然消散去。 苏午立身于旷野之上,看着只有风声经过的四下,神色怅然若失。 他愣愣地看着脚边, 脚边有一根莹白如玉的骨骼。 骨骼上写满了种种经文,而种种经文皆簇拥着一尊一手持金刚铃,一手持金刚橛,浑身披覆青黑鱼鳞甲胄,左肩着金红福田法衣,偏袒右肩,面有三目,口生獠牙,脚踩猛虎的神明。 这尊神明,即是‘忿怒金刚’。 忿怒莲师化相之一。 莲师派本尊之一。 这根骨骼便是‘忿怒金刚’被‘阎魔牦牛’镇压,与阎魔牦牛一同被苏午修炼成‘大威德金刚’以后,从忿怒金刚身上遗留下来的东西。 苏午将那根莹白如玉、雕刻种种经文的骨骼捡了起来。 捡起骨骼以后,他便有种莫名感觉。 ——这根骨骼与他自身,好似有种莫名的关联。 由‘忿怒金刚’身上脱落下来的骨骼,为何会与自己有种莫名的关联?它不该与精莲化生大士的关联更深? 苏午脑海中念头转动着。 身后响起一个轻轻地女声:“尊者……” 一听到那个声音,苏午身形一僵,眼神虽仍落在手中骨骼之上,但眼睛里已经没有焦点——他转动头颅,带动脖颈,带动肩膀缓缓转过身去—— 高天之下, 旷野之上, 漫漫荒草之间,一身明黄僧袍、长发如瀑的女子身影,灼人眼眸。 苏午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千言万语尽说出不口,看着那道身影,喉结滚动,眼神寂静。 那道女子身影——那数百年前立下了那幕嘉措法寺的‘丹加天海藏’,那曾为无想尊能寺第十三代呼图克图的‘丹加’,凝视着苏午的脸孔,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一滴滴洒在僧袍上,她满面笑容,小心翼翼地出声说话, 生怕当前一切只是梦境。 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惊走了这场美梦。 “我的尊者,已经很老啦……” 明明苏午仍旧是一身材挺拔、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但丹加看他,却看到了他性魂上的许多刻痕——她眼神心疼,朝苏午伸出了手,轻轻呢喃:“我的尊者……” 轻柔而温暖的风环绕着苏午,犹如女子柔软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脖颈,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苏午凝望着荒草间的女子,迟疑着迈出了第一步。 之后, 他的步伐变得坚定起来,大步迎向那一身明黄僧袍的女僧——他走近了女僧身畔,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臂——却抓了一个空。 眼前哪里还有那道明黄身影? 一切恍惚如梦。 苏午茫然地看着无有记忆中那道人影的天地,他倏忽回身——这下子,那道明黄身影又远在天边了,她身处于白云簇拥间,望着大地上的苏午,眼神宁静:“尊者,要收好你手里的那根骨头啊…… 那是精莲化生大士的骨骼。 抓住它,就有了勾连精莲化生大士因果的资格…… 丹加始终不能更进一步……接下来,便需靠尊者自己啦…… 愿尊者成佛。 愿我们能在大雪山上重逢……” 碧空白云间的身影渐渐淡化。 在苏午耳畔萦绕的声音也变得极淡极淡。 “丹加!”他骤然间呼喊出声。 “尊者……”在苏午耳畔回响的声音,带上了轻轻的啜泣音,“尊者,再见吧…… 一定要再相见……” 天地间再没有那道身影的痕迹,耳畔再没有那个声音响起——就连唯一与她相关联的那件羊毛毯子,也被她主动消耗,兑换成了苏午此下手中的这根骨头! 苏午扫视四下, 一片寂寥! 他盘坐在草丛里,愣愣出神。 直至云霓裳、普布群培找到他。 …… 大雪山法寺。 大经堂中。 头颅爆裂开来的‘精莲化生大士’塑像,已经被重新铸造出了一颗头颅,接连在身躯之上。这尊塑像的头颅与身躯不能呈现统一色泽,因而其身躯之上披覆了厚重宽大的福田法衣,颈间悬挂珠串作种种掩饰,总算能令旁观者忽略去其头颅是后来装上去的这个细节。 此下,大经堂内,诸尊塑像尽沉寂无声。 唯有供奉在铜匣里的一部不知以何种动物皮膜鞣制裁剪形成的书卷,在铜匣内不断自行翻动着,翻动到了书末页。 “波旬显世,诸佛堕落! 今日之密藏域,昏天暗地,佛法黯淡无光! ‘忿怒莲师’七相之‘忿怒金刚’,沦为魔食! 精莲化生大士困守大雪山之上,不得脱离此山而出—— 末劫将至矣!” ……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或者乾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苏午身处于无边黑暗中,凝望着眼前浮现出的巨大表盘。 表盘四周,显现出一块块漆黑的屏幕。 代表着几种不同的模拟人生。 ‘个人未来人生模拟’; ‘李午的未来人生’; ‘职牒主人的过去人生’; ‘大唐山文甲主人的过去人生’; ‘罡洞主人的过去人生(仅能兑换物品,无法模拟)’; ‘经文骨骼主人的过去人生’。 苏午的目光从一块块漆黑屏幕上掠过,最终定格于‘经文骨骼主人的过去人生’模拟之上,他凝视着那块屏幕,出声道:“开始模拟。” 那根‘经文骨骼’,即是从忿怒金刚自身脱落下来的一根骨头。 丹加说它是‘精莲化生大士’自身的一根骨骼,掌握它,就掌握了勾连‘精莲化生大士’因果的资格。 如今,‘精莲化生大士’状态未明。 他自身甚至可能已经成为了密藏域诡化本源的一部分,甚至自身就是诡化本源本身! 他未有证得空性,真正成佛。 佛陀的境界,必然远甚于‘坐胎功’大成,更高于‘魔身种道大法’炼成。 ‘精莲化生大士’未有成佛,但他的另一重身‘忿怒莲师’,却已经成为了莲师派可以依止修行的本尊,由这位本尊又演化出了‘莲花七相’。 如此种种,已然说明,精莲化生大士没有成佛,但他的另一重身‘忿怒莲师’即便未有成佛,亦必然将法性留存在了‘空行净土无量宫中’! 无限接近成佛! 或许‘精莲化生大士’距离真正成佛,也仅仅只差几个台阶了。 先前那‘涅槃佛面’调集整个密藏域本源,映现慈悲大韵,令整个密藏域都对苏午产生无穷恶意,试图将他吞吃的体验——至今尤让他记忆犹新。 ‘精莲化生大士’的力量,苏午不知自身经过多少时间,才能真正抗御。 但眼下这根来自于‘精莲化生大士’的骨骼,让苏午看到了一线希望。 只是,模拟这根乃是源出于精莲化生大士自身的骨骼,会经历‘精莲化生大士’本人的过去人生?还是其他?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纷涌起。 模拟器于此时发出提示:“是否确定模拟‘经文骨骼主人’的过去人生?每次模拟该过去人生,须消耗100乾玉。 请注意,只能以真身进入该过去人生。 每次进入模拟人生,须额外消耗30乾玉。” 一百乾玉——十万元玉! 再加上亲身进入模拟所需的三十乾玉——进行一次‘经文骨骼主人的过去人生’模拟,就需要消耗十三万元玉! 由此亦可见,经文骨骼主人的身份地位,必然达到了一个极其匪夷所思的地步。 苏午听着耳畔的提示音,瞳孔微缩,随即应声:“是。”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796631-130000=666631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 “元空的过去人生已载入成功!” 苏午听得耳畔渐渐消隐下去的提示音,思维霎时一滞——元空? 竟是‘元空’的过去人生?! 从消耗如此海量的乾玉数量来看,能对应上这个‘元空’身份的密藏域人物,唯有‘大雪山法寺’继‘精莲化生大士’以后,再度出现的一位传奇僧侣——元空至尊大师呼图克图! 自身所要模拟的,竟是这个人的过去人生…… 可那根经文骨骼,分明是‘精莲化生大士’的骨骼,怎么会被模拟器视作是‘元空’的遗物? 苏午隐约感觉,过去、未来、现世的历史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 自身修成‘佛谛大手印’第七重‘金刚总持’道次之时,那悬在天顶的‘涅槃佛面’便称自身为‘元空’; 元空为猊群续命一千年,自身养育着唯一的猊王之子‘旺财’,今下它已经有了后嗣; 那曾救助自己的猊群,又在许多岁月以后,以伤痕累累之身,帮助丹加系缚了诡母的‘莲花宫’——可自身之所以会引来猊群,难道不是因为卓杰本有的‘灵藏’命格? 诸念纷转,无有头绪。 苏午听到耳畔响起‘沙沙,沙沙’的声响,犹如刀子在磨刀石一下一下地摩擦着。 一些人的言语声伴随着那些摩擦声,在他耳畔渐变得清晰。 “下密院今日庆贺‘遮生尸金刚’诞辰,须行‘火供仪轨’,需要人肠五十副,人血十桶,人头十个,人心十个。 速速准备吧。” 苏午徐徐睁开眼睛。 看到了血淋淋的世界。 (本章完) 正文 782、从地狱来(1/2) 些微天光透过顶上拳头大、蒙着一层铁格网的窟窿倾泻下来,血肉腐臭、体液发酵的气味在此间混合成极其浓烈的味道,不断冲入苏午的鼻翼间。徫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一身褴褛的衣衫—— 在身履「元空的过去人生」这一刹那,他已经感应到——自己的体魄衰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连同体内的厉诡也被模拟器的力量遮蔽了。 如此种种,让他心生怀疑。 自己此次的模拟,究竟是进入了同一时间轴上、另一重世界线里的「模拟人生」,还是真正回溯到了过去,自身就是过去的那个「元空」? 他微微活动被钉在墙壁上的手脚,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四肢伤口处放射开来。 但随着他躯壳活动,苏午确信,自己体魄的衰弱只是一时的。 并且,此般衰弱倒更有利于自身「人王咒印」的积累、进展。徫 自身就好似一个瓶子,以往这个瓶子内装满了水,引致于此后的每一次提升,相对于瓶子内储蓄的海量水液而言,都微不足道。 但此下自身这个「瓶子」,已经濒临破碎。 每一次提升,每一次蓄积水液,都导致瓶子上的裂痕更多一分,直至瓶子最终破碎——然而这个瓶子破碎以后,并不会真正变成一堆玻璃碎片,反而会在原来的瓶子容量基础上,再提升许多——至于具体能提升多少,便须看苏午自身的积累了。 苏午眉心轮中,意能量徐徐流转,照映周身四肢百骸,恢复着自身的力量。 他眼神转动,看向昏暗的、只有一人高的囚牢中间——几个灰衣僧顺着囚牢顶上有水缸大小的圆洞中垂下来的绳梯,次第爬上了囚牢的上一层。 绳梯不停摆荡着,一直过了约莫一刻时间,才停止摆荡。 此即说明,这道绳梯的另一端必然延伸到了顶上十数米、乃至数十米的位置,苏午此下所处的囚牢,乃是在极深的地下。徫 或者是在天然形成的山体隧道石洞中。 当下苏午所处的这一层囚牢,已是最底下那一层。 脚下硬实的岩石地面上,堆满了各种高度腐败、化作烂泥的尸体——那些尸体大部分属于老鼠、毒蛇、蝎子,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张人皮、零零碎碎遍布青绿脓汁,依稀能辨认出的内脏器官、还有丛丛毛发卷成一团,堆积在囚牢的角落。 在苏午所处位置的侧方,石墙上钉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 那人形四肢完整,身上零件还算完整。 唯独整张皮被扒下来,不知被这最底下的狱卒送去了何处。 哗啦,哗啦……徫 此时,囚牢某处阴暗角落里,响起了拖动锁链的声音, 伴着那阵响动,两个浑身裹在厚毡布袍子里,毡布表面沾附着厚厚一层青黑黏液,满头毛耸耸长发都打了绺子、如同人熊的身影从阴暗角落走了出来。 左边那人口中发出含混的声音:「快干活了,咱们这里须得出三颗头、三副肠、两桶血。 幸好不用剥皮,不然时间要来不及。 「蝎时」快要到了。」 「那也得把刀磨好。 刀磨不快,一刀把脑袋剁不下来,多切几刀的话,脑袋看着就不美观。上师还是会降下责罚。」右边那人跟着走来,他的左手衣袖里,被囚牢顶上孔洞里漏出的光芒一照,即亮起一截明晃晃的刀光。徫 苏午看着那人手里的刀子, 又看看顶上孔洞里倾泻下的光芒,忽然皱了皱眉。 今下自己如是在某处山体隧道、或是身在十数米的地底下的话,缘何顶上还能见有天光倾泻下来? 看着那些孔洞里流转的光芒,苏午忽觉得此般光芒散发着阵阵寒意。 他还未深究,那两个脚踝、手腕上俱缠绕着锁链、人熊一般的人已经拖着锁链,蹚过遍布血肉的地面,走到了苏午左右两边。 ——在苏午左侧的那个「人」,已经被剥去皮囊,周围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血色模糊的人形轮廓。 左边的「人熊」走到那剥皮人跟前,捏开尸体的嘴巴,手指在嘴巴里搅合了几下。徫 他嘴里咕哝了几句:「没有舌头,没有舌头就好……」 说着,将腰间的刀子抽出来,在胳肢窝的毡布上随意抹了抹,一刀就将那被剥皮的脑袋剁下来,丢进了旁边的篮子里, 随后又用刀子割开剥皮人的腹部,要把尸体腹部的肠子掏出来。 苏午看着那人的动作。 这时,他右侧传来一阵阵惊恐的叫声。 他转头朝自己右侧看去。 右侧的「人熊」端着那把被他磨得明晃晃的刀子,抵在了那四肢被钉在墙壁上的活人囚犯胸口,但其未将刀子真正扎进囚徒胸膛中,只是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把嘴张开,让我把你的舌头切下来,免得听你乱叫。」徫 「唔唔唔!」 囚徒听他所言,遍是黑泥的脸庞上满是泪水。 他紧紧闭着嘴,眼中满是乞求之色,似乎觉得自己闭着口,对方就不能割下他的舌头,他也不必因此而死了一般。 苏午看着那个身形枯瘦、皮肤黢黑的囚徒。 对方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是个有些年纪的老人。 其一双手掌十根手指缺了四根,更没有了一只左脚掌。 「哎……」徫 右边的人熊见那活人囚犯不愿张口,他叹了口气,把刀子放在一边,一手从墙角掏出了几件工具,乃是一柄火钳般的「工具」,火钳顶端连着两块磨得明晃晃的铁片,他将那连着铁片的一端伸进囚犯嘴巴缝隙间,双手抓着「火钳」的两只耳柄,猛然一分,就将囚犯的嘴巴分了开来! 「啊!」 囚犯惶恐又痛苦地大叫起来! 嘴角都被撕裂了,流出汩汩鲜血! 「啪!」 其正大叫着,那人熊就一巴掌狠狠打在了老囚犯脸上,看着对方满是鲜血的嘴角,厉声道:「让你老实伸舌头出来,你断了舌头,不聒噪,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非要让我用鬼开口,非要让我用鬼开口!徫 这下子,嘴角裂了,人头皮相坏了! 我绝不饶你! 我绝不饶你!」 那老囚犯脸上泪水横流,连连向「狱卒」低头,祈求地叫喊着:「爷爷,萨古爷爷,狗奴错了,狗奴错了——」 「嘿——」被称作「萨古」的「狱卒」此时忽然掏出一柄铁钩来,照着老囚犯嘴里的舌头就扎了过去! 「他犯了什么罪?要被如此对待?」 这时,被钉在老囚犯另一侧,浑身被密而长的毛发包裹的人开口出声。徫 他声音不大, 却让人下意识地竖起耳朵、集中意识去听。 萨古手里的铁钩没有扎下去,老囚犯畏惧地蜷缩着脑袋,紧紧闭上了口。 「犯了什么罪?」萨古有些茫然,他转头看向老囚犯,「你犯了什么罪咧?」 老囚犯惧怕地看着萨古,不敢说话。 「萨古老爷问你,你就说话,现下先不拔你的舌头!」萨古不耐烦地道。 老囚犯眼中淌下滚滚泪珠,呢喃着道:「狗奴给「尼格桑领主」清扫马圈的时候,吃了一把马豆子 ,饿瘦了他的马,就关在这哩……」徫 「你呢?」 苏午看向自己对面同样被钉在墙上,畏畏缩缩的另一个暮年囚徒。 那比「老囚徒」其实更老一些,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囚徒眯眼看着顶上孔洞里流淌下的白光,微声说道:「奴老了,奴没用了,关在这里,留着献给菩萨……」 「这算是什么犯罪?」 「犯了贵人,就是犯罪!」 左边那个「人熊」切割完了那具被剥皮的尸首,拎着铁钩走到了苏午跟前,他拨开苏午面孔上遮蔽的头发,忽然发觉这个囚犯的面孔在白光映照下,竟十分好看——「人熊」呆了呆,咧嘴一笑,向苏午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我没有犯罪。」徫 苏午摇了摇头。 「是这里的诸佛犯了罪。 我押解它们下地狱。」 「外道!外道!」 那「人熊」惊怒交加地看着苏午,大叫了起来。 其余众人不论是囚徒还是狱卒,尽皆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午,浑身颤抖,仿佛苏午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拔了你的舌头!徫 我剁了你的头——你的头,肮脏的,你的血,恶心的,你的肠,污秽的,不能献给菩萨,不能献给菩萨!」人熊疯叫着,举起头,一刀就斩向了苏午的脑袋! 那明晃晃的刀子骤斩而来! 要将苏午的脑袋西瓜似地劈成两半! 苏午微笑看着铁刀斩来,斩在自己的额顶! 当! 一声巨响! 火星四溅!徫 苏午头颅安然无恙。 那柄明晃晃的刀子断成两半,一半被狱卒紧攥着,巨大的力道反折断了他的手臂,一半旋转过来,抹过了他的脖颈,切下了他的头颅! 颈间血汩汩喷洒! 苏午活动着脖颈,四肢震动着。 某个瞬间,他双臂一震,弹飞了钉在手腕、脚踝上的铁钉,被铁钉扎穿的窟窿眼飞快弥合——他一步临近目瞪口呆的萨古,将其双手双脚上的锁链拎起来,尽数缠绕在了对方的脖颈上,轻轻一勒,勒断了对方的脖颈! 囚牢内陷入彻底的寂静! 正文 783、事魔(2/2) 险些被拔去舌头的老囚徒、以及另一侧出气多进气少,没有多少活头了的另一个囚徒,皆将目光投向了囚牢中间的苏午。 看着他将‘萨古老爷’的脖颈用锁链绞缠住,像勒死一只鸡一样,勒死了强壮的萨古老爷。 “呃——呃——” 老囚徒看着苏午朝自己走来,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不用怕。” “我不会拔去你的舌头。” “你没有犯罪,本该自由地活着。 但我今下只能给你一个争取活命的机会。” 苏午平静说着话,走到了浑身打着摆子的老囚徒跟前,他双手按住钉住老囚徒手腕、一指头粗的铁钉,轻轻一拔——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未有出现,老囚徒双手腕上的铁钉就被拔去,随后苏午又拔去了老囚徒脚腕上的铁钉。 其身上的创口随苏午接近而迅速得到弥合。 之后,苏午走近默不作声、快要死了的更苍老囚徒跟前,他叹了一口气,依旧帮对方拔去了手脚上的铁钉,弥合了对方的伤口。 “你们若想活命,便只能靠自己从这道绳梯上爬上去了。” 苏午同两个老囚徒如是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敢看苏午的脸,没有说话。 叹了一口气,苏午捡起地上两个‘狱卒’散落于腐尸堆中的藏刀,将刀插入刀鞘中,丢到了囚徒们的脚边。 他随即转过身,沿着绳梯,向囚牢的上一层攀爬去。 那已经快要死了的囚徒仰头看着满身毛耸耸长发、裹着破布衣裳的高大身影爬入一片光芒中,张着口喘着气,不言不语。 “这这这……” 老囚徒揉着自己只剩澹澹疤痕的手腕,看着腐尸堆里的连鞘长刀,颤抖着道:“这是魔王啊,这是魔王——只有魔王才会把杀人的兵器发给无辜的众生,引他们相互征杀,互生仇怨—— 这这这——” “那你捡不捡?”快要死了的囚徒看着年轻些的囚徒。 囚徒吞吞吐吐了一阵,愣神看着地上的连鞘藏刀,忽然跪倒下去,捧起了那柄藏刀:“狗奴今日起就事魔了……” 快死的囚徒咧嘴笑了笑,将另一柄藏刀别在自己腰间, 他看着囚牢顶上的圆洞,忽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双手抓住了绳梯,颤颤巍巍地预备往上爬—— “您都这么老了,还要爬上去吗? 还爬的上去吗?”年轻些的老囚徒帮忙扶住绳梯,向其问道。 “方才那魔分了我一口力气,我觉得我能爬到顶上去——哪怕是一条垂死的野狗,也希望是躺在被阳光照射的草甸子上死去,而不是死在腐臭的阴沟里。”快死的囚徒咧嘴笑着道。 年轻些的老囚徒又发起了愣:“那魔也去了满是阳光的顶上去……我们是追着魔一起去的……” “我们是追着光走的……”快死的囚徒如是道。 “光就是佛啊!” “他显然不想别人误认为他是什么佛……” “那光就是魔。” 两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前一后地爬进了那便是光的圆洞。 来到了倒数第二层的囚牢。 此间囚牢的面积要比最末层囚牢宽敞许多。 四周仍是浓烈的腐臭气味,地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蛇蝎毒虫之尸体,尸体堆里,倒着四具被锁链勒死的狱卒尸体,而囚室内,各种刑具已经消失一空,那些整日被刑具折磨的囚徒也不见踪影。 唯有囚牢顶上,插着一柄柄明晃晃的剪刀,一道道火把照应着如林的剪刀,剪刀散发出得到白光透过一个个小小的孔洞,投射到了最末层去。 那光是如此寒冷。 “人都走光哩……”两个苍老的囚徒坐在囚室里喘着气。 年轻些的那个捡起一些死蝎子,拔去它的尾毒针,分给了同伴几只,自己将几只蝎子塞进口里大嚼了几下,吞咽下肚。 吃掉蝎子后,他才后知后觉地道:“蝎时要来了啊! 上面又要放毒虫下来了!” “不怕咧。 这条命,现在每多活一刻,都是魔赐。”快死的囚徒摇了摇头,吃光蝎子后,攀上绳梯,继续往上攀爬。 两人沿着绳梯层层向上。 看过了遍是长满铁钉的大树的囚牢; 流淌水银的毒室; 热气熏蒸的牢狱…… 两人一路走,一路停,一路攀行,终于爬到了爬出了最顶层——他二人已经不知道爬了多久,彼此皆可以肯定时间必然十分漫长, 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那些本会从绳梯所在的窟窿中撒下来的蛇蝎毒虫,却一次都未出现过。 “这几天难道是没有蝎时吗?” 年轻些的囚犯有些疑惑地道了一句,旋即一拍脑袋,喜道:“一定是因为这几天是遮生尸金刚的诞辰,所以上师们发了慈悲,没有再往囚牢里倒蝎子了!” “上次‘大黑天’诞辰的时候, 上师们往囚牢里倒进来的毒蛇数量是平时的三倍; ‘普巴金刚’降诞的时候,毒蜘蛛的数量是平时的五倍; ‘白玉度母’……”快死了的囚徒躺在最后一层的囚室中,看着绳梯坠下的圆形孔洞中,倾泻而下的明灿灿天光,他勉力爬起身,囚牢两侧耸立的两座遍布血泥污渍的磨盘,再度抓住绳梯,向上攀爬:“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 没有毒蛇蝎子,不是上师发了慈悲, 是有人把毒蛇蝎子都打跑了啊。” “是——又是魔?!”年轻些的囚犯如是道。 老囚徒攀着绳梯,爬进了孔洞上端的无边光明里,年轻些的囚徒跟着爬了出来,仰头就看到那团团白云,一碧如洗的长空。 此间没有那般浓烈的腐臭气息,只有青草与尘土的气味。 年轻些的囚徒仰面躺在山顶的草地上,闭目享受着此时此刻,片刻之后,他听到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忙爬起身,睁开眼睛,看到这片山顶,这蓝天白云、绿茵草地间,尽是一个个毛发耸立、遍身褴褛、骨瘦如柴的囚徒。 一个个囚徒接连成了长龙,从山顶上一直延续到了荒山脚下! 此时此刻,众多的囚徒尽数站了起来。 朝向一个方向—— 荒山脚下,跑在最前头的囚徒振臂高呼:“我看到了魔的身影! 我看到了魔!” “去追!” “去追!” “去追!” 漫山遍野间,尽是此般呼喊。 漫山遍野间,倒满了看守此间的狱卒尸首。 囚徒们高喊着,抓着锁链、镣铐、‘鬼开口’、铁锥、钢钉、烙铁、刀剑等种种兵器,朝第一个发出呼喊的人奔了过去! 老囚犯茫然地看着漫山遍野间的囚徒,又转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眯着眼睛、快要死了的那个同伴、 “你……”他看着同伴,才说出一个字。 快死的同伴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快去追吧。 你莫非不想追么?” “……想。” “那就去。” “你不想吗?” “我要死了—— 等我死后,我的魂儿也会跟你一起去追的。 去吧。” “那我走了!”年轻些的囚犯坚定道。 快死的同伴没有回他。 对方躺倒在绿荫草甸间,被微风轻抚着,已经死去。 年轻些的囚犯擦了擦眼睛,追上了囚犯的群体们。 倒在草甸里的死囚犯, 身躯化作了光尘,伴着浩风,飘散在囚犯群中。 …… 滋啦!滋啦!滋啦! 苏午沿着绳梯攀爬,爬过了有两座血肉磨盘的囚室。 从顶上倾泻下的无数毒虫、蝎子、毒蛇等活物爬满他的身体,他眉心意能量徐徐流转,将诸般活物尽数炼成灰尽,厚厚的一层灰尽粉壳包裹着他的身躯,释放出或炽烈凶勐、或阴寒入骨的气息,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又被他的体魄一一吸收。 他周身痂壳一层层脱落,掉在了最顶层囚牢中,白玉般的身躯融进了光中。 血肉磨盘囚牢中的囚犯们,看着满地掉落的痂壳,愣神良久。 有人忽然高叫出声:“这是他留下来的痕迹!” “他不是佛,他是魔!” “魔的痕迹!” “魔又怎么了?” “佛淫我妻,食我子,断我手脚,魔给了我一条命——我事魔了!” 有人抓起一片痂壳,在自己眉心划出一朵火焰的图桉。 其他人有样学样,聚在额头上划出如此图桉。 众囚徒捡起各种刑具,把几个狱卒的尸体填进了血肉磨盘的磨眼里,磨成了血泥,他们此后便静静等着,等了约莫一刻的时间。 “魔说一刻以后让咱们再爬上去。” “一刻时间到了!” “上去吧!” …… 苏午爬出了囚牢,眼望着高原上坟起的群山,看着脚下的圆孔,若有所思。 最末层囚室以‘拔舌’为第一刑; 倒数第二层以‘剪刀剪刺’为第一刑; 倒数第三层以遍布铁钉的铁树绑缚活人为第一刑; …… 十七层囚室,对应十七层地狱。 今下这第十八层阿鼻地狱,无间地狱,却是密藏域的人间。 如此倒也贴切。 “巴喇嘛吽!” 他正沉思间,那往囚室中倾泻下滚滚毒虫的两个黄衣僧侣转回头来,看着赤身如白玉的苏午,相顾脸色大骇! 一人提起手边的人头尸杖,念动密咒真言,手里木杖贯穿的四颗人头齐齐睁开了眼! 莫名诡异的力量缠绕向苏午—— 苏午安静看着二人, 嘴唇翕动:“俱灭!” 两个僧侣头颅爆裂! 各样人骨法器纷纷毁碎! 一切俱灭! 正文 784、“曲礼”、“加布”(1/2) 苏午扒下较为高大的那具僧侣尸首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他沿着山坡往山下走去,身后山顶上,那修筑在山体中的囚狱顶端出入口里,渐渐有囚犯们探出头来。 他们远远地坠在苏午身后。 看着苏午奔下高山去,随手摘下了高山下守卫的一众僧侣们的头颅,将这些僧侣随身携带的羊皮口袋、各种刀兵都堆在高山阶下,自己挑了一匹健壮的青马,翻身上马,纵马朝远处的旷野奔腾。 黄衣身影渐要消失在天边。 追着苏午最先下山的一众囚犯,看到羊皮口袋里的各种食物、水源顿时两眼放光。 他们闹哄哄地叫喊着,将食水物资团团围住,大有一言不合就刀兵相向的架势。 那首个将苏午周身脱落的毒虫痂壳,抹在自己额头上,画成火焰形状的囚徒,将腰间的刀子丢在地上,高高举起了双臂,他双臂上被铁钉扎穿的伤口虽已弥合,但伤痕依旧清晰可见。 他高声叫喊,吸引了在场所有囚犯的目光:“我们都是得了魔赐才能活得性命的狗奴! 眉心的火种,手脚上的伤痕,都是证明! 魔留下这些食物,必然不只是为了让我们吃饱。 我们将食物都吃光抢过,后来人怎么办? 他们也是蒙受魔赐的狗奴——我们是一家的! 手脚上的伤痕,就是明证! 我提议,我们每个人都吃三口糌粑,一条肉干、喝一口水,把食物留给后来的兄弟——大家觉得怎么样?!” 围在此间的囚犯们皱眉沉思起来。 山顶上还有囚犯源源不断地涌下来。 有囚犯看向食物的目光里,满是贪婪; 有囚犯犹豫未决; 有囚犯首先将目光看向了那首个发出提议的高大中年囚徒:“加布,我听你的!” “我也听你的!” “魔赐给了我再活命的机会,我听魔的!” 瞬时间,有十七八人站出来,对首个发出提议的囚徒‘加布’作出了正面的回应。 加布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眼神变冷、始终没有回应的囚徒们,他面色和蔼,在此瞬忽然弯腰捡起了刀子:“我们人多,那就听我们的!” “凭什么?!” “我不听你们的!” “我要分一袋糌粑,还有一颗金珠!” 那些始终没有回应加布提议的囚徒们,此时顿时叫嚷起来—— 唰! 加布抽出了刀子,将刀子抵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骨架粗大身材颇高、叫嚷得最凶狠的囚徒的咽喉! 所有人愣在当场。 但在下一刻,那附从了加布提议的十八个囚徒,也纷纷抽出刀子,将刀子架在周围叫嚷者的脖颈上! 加布三两下就控制住了局面。 他低眉从地上捡起一羊皮袋糌粑,按着那个骨架粗大的囚徒跪在自己跟前,找来一个糌粑碗,拿奶汁把糌粑调和了,捏成一团,塞进了那囚徒嘴里:“第一口给你吃。” 连给那囚徒吃了三团糌粑,他又捡起一条肉干给囚徒吃了,递给对方水囊,令对方喝了一口水。 其余十八个同伴见状,亦首先将食物喂给了自己胁迫着的众囚徒。 为这些囚徒喂食过后, 加布放下了刀子,眼神诚恳地同那骨架粗大的囚徒道:“你该走了。” 那囚徒满面凶狠,用力咀嚼着嘴里的肉干,刀子一般的目光扎向加布,他冷声道:“我记住你了!” 说完这句话,这囚徒从地上爬起,一挥手,道:“跟我走!” 他领了落败的囚徒们,垂头丧气地往另一条路走去。 “为什么放走他们? 他们仇恨我们,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会向领主告发我们这些逃奴的行踪!”有人看着远去的众囚徒,眼神不解地向加布发问。 加布眼神迷茫,看着那些逃离此间的人,忽然道:“一个人对自己同命的兄弟家人都能如此残忍,对待外人又会如何呢?” “他连一口吃食都不愿分给其他魔赐徒,对待外人一定更加残忍!”发问的囚徒回道。 加布目光亮了起来。 其笑着摇了摇头:“不。 我觉得他面对外人,一定是夹着尾巴的。 内残外忍,就是这些人的秉性啊……我曾经的领主就是这样的人……” “都吃过了吗?”加布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的囚犯们。 “吃过了!” 十八个囚犯尽皆应声。 “留下六个人,帮助后来人维持秩序。 按我们的方法来分配食物。”加布如是道,“剩下的人,我们先去追寻‘魔’的踪迹——” …… 囚犯们从山顶走到山脚下,井然有序地在六个囚犯的要求下,吃了三块糌粑、一条肉干,喝了一口水,人群就此蜿蜒向远方去。 有些人半路从队伍里逃跑; 有些人早已油尽灯枯,倒在了路途中; 有些人停下来休息,渐渐也迷失了方向。 天色已黑。 那从最末层‘拔舌囚室’爬出来的囚犯‘曲礼’,和一个年轻人结伴走着,来到了山脚下,此时,山脚下已经没有守候看顾的囚徒。 ——石阶上的皮袋子里只剩下一小块糌粑、以及水囊里浅浅的一口水了。 这点食物,已经不需要看顾。 曲礼看着袋子里的食物与水,吞了一口口水,又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徐徐解下了腰间的藏刀——他的动作叫对面的年轻人有些紧张,手足无措。 他看着那年轻人,开口道:“你还年轻……” 年轻人一听他的话,顿时脸色大变,看了看皮袋子里的食水,眼神悲凉。 “我已经老了。 活到这个时候,也足够了。”曲礼咧嘴一笑,忽然把抓在手里的连鞘藏刀丢给了对面的年轻人,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接住。 他又将皮袋子里的食水也递给了年轻人, 自己往山脚下一坐,看着饿了不知多久的年轻人几口吃掉了食物。 吃光食物后,年轻人茫然看向曲礼:“我吃了糌粑……你怎么办? 水给你喝!” 他把水囊递给了曲礼。 曲礼摇了摇头。 爬出十七层囚牢,从山顶走到山脚下,已经耗光了他的生命力。 他疲倦地微闭着双眼,背靠着身后的石阶,同年轻人说道:“吃了食物,就快点上路吧,跟上前面的人——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不被诡抓走,也会冻死在黑夜里的。”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年轻人扭头看了看黑沉沉、无有人声的夜晚,有些害怕。 “我走不动啦……”曲礼在心里说了句。 他看着眼神仓皇的年轻人,忽然鬼使神差般地道:“你不要害怕,纵然我走不了,死在这里,我的魂儿也会跟着你走的…… 快走吧。” “你的魂儿……”年轻人低头呢喃了一会儿,忽然仰头看着曲礼的脸,“那你叫什么名字?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曲礼。”曲礼笑着道。 “曲礼……”年轻人重复了一遍,忽然点了点头,“爷爷,谢谢你把食物让给我!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从此后也叫曲礼! 我会带着你的魂儿去追寻魔……” 曲礼嘴角含笑,渐渐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在黑暗里仓皇奔走。 他不知哪个方向是正确的,便念叨着‘曲礼’这个名字,让心指引自己的方向——山脚下,曲礼的尸首化作了一阵光尘,萦绕在新的‘曲礼’周围,引着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曲礼’,意为‘传法’。 曲礼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黑漆漆夜里唯一的亮火。 他听到那畔人声嘈杂,就急急地奔了过去。 看到一群人衣衫褴褛的囚徒围坐在一处山岗下,那山岗下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炖了一整头牦牛——有个身材高壮的囚徒从锅里盛出一碗碗肉汤,递给排队走来的人。 不时还能听到那囚徒对人们的嘱咐声:“魔说了,我们跑了很远,跑到这里,不能吃太多东西。 先喝一碗肉汤,沾沾油荤。 这锅里的牦牛,我一口不会少地分给你们!” “谢谢!” “谢谢你,加布!” “少年人,你也来。”被称作‘加布’的高大囚徒向曲礼招手,他伸出来的手臂手腕上,还有钉刺的圆形疤痕。 曲礼双手双脚上仍有如此疤痕。 他连忙奔了过去,看见加布从大锅里舀出满满一碗肉汤,递给了自己:“去喝吧!” “谢谢!” 曲礼连忙道谢,捧着木碗走到一个角落里坐下。 旁边的囚徒端起木碗朝他示意。 他也连忙捧起木碗向对方回礼。 众人哈哈大笑。 曲礼捧着碗大口地喝着肉汤,肉汤里的盐味与油脂被他的躯壳迅速吸收,那温暖的汤水抚慰了他干瘪的胃袋。 】 这一刻,曲礼自觉已身在天堂。 他将肉汤喝了大半,捧着木碗正想和旁边的人聊聊天,了解一下当下的情况时,旁边的人忽然仰头看向某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曲礼环视四周—— 每一个囚徒都放下了木碗,神色肃穆地起身,朝向了某个方向! 他们的身躯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曲礼心中生出某种预感,他也放下了木碗,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那处山岗——山岗上,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男人盘腿坐下。 他自身无有显映任何震慑人心的外相, 却在现场所有人心中,都是光芒万丈! 正文 785、门徒(2/2) “魔!” “魔!” 众囚徒高声叫喊着,朝着山岗上的一身白衣的青年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站在高岗上的苏午,目光扫视过底下所有囚徒,他盘腿坐在高岗上,众多囚徒见状,亦有样学样,都一齐盘腿坐了下来。 “你们能追到这里来,却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苏午徐徐开声,平静地道,“所以我专门宰杀了一头牦牛,炖在锅里,等你们来到以后,也好喝些肉汤,吃些肉块,补充体力。” “谢谢魔!” “魔!” 众人纷纷向苏午行礼。 他们双膝着地,双手撑地,垂下脑袋。 苏午看他们一个个彷效忠犬一般向自己行礼,顿时皱起了眉头:“以后我与你们见面,你们不必行这般礼仪,折损自尊。 如你我相见,只以此手势相对行礼即可。” 说着,苏午双手比划了一个手势——他演化出的手势有些类似‘心灯印’,但又比‘心灯印’简化了许多。 众囚犯当下才只是刚刚得活性命,才尝过肉汤味道而已,连衣食都尚不能饱足,又何谈甚么自尊自爱? 对于苏午所言,他们其实不甚理解。 但见苏午比划出了手势,众囚犯却也没有任何异议,也都跟着照做了。 他们学着苏午那般比划出手势以后, 苏午笑了笑,道:“此印便名为‘光山印’,以后你我相见,你们彼此相见,互相行此印即可。从此以后,亦不需在对任何人行那般彷效猪狗匍匐之礼。” “是!” 诸囚徒结‘光山印’,点头应声。 “我接下来所做之事,极其危险。 稍有不慎,便会致使身边人万劫不复——是以,此事独我能做,却不需有人随行——自今夜过后,你们就不必跟着我了。”苏午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如是同众囚犯说道。 众囚犯闻言顿时脸色失落,眼神惶惑。 那负责给众人分发肉汤的‘加布’在此时鼓起了勇气,站起身,向苏午行‘光山印’礼,出声道:“魔主! 我等性命皆因你而得延续,此后能多活一日,便一日是魔主你给的赏赐! 能多活一月,便一月是你给的赏赐! 我们今下活着,就是为了追随你。 你不让我们跟着你,我们又该到何处去?” 加布的话引起了颇多人的共鸣。 人们纷纷附和出声。 “是啊,魔主,除了跟着你,我们能到何处去?” “我们是各大领主贵族的奴仆,如不跟着你,他们很快就会找上我们,将我们处死了!” “收我作奴仆吧,魔主!” …… 苏午听得高岗下众人的吵嚷声,他神色依旧平静,轻轻抬起手来,底下所有人顿时尽皆收声,都安静地看着他,等候他说话。 他收回手,继续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不过,你们今时确是手无缚鸡之力,若一旦被领主贵族的家兵、厦府的土兵捉住了,便唯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特意停在这里,等等你们。 亦是为了向你们传下一道法门,供你等修持。 修持此法,至少也能叫你们不会再手无缚鸡之力了,日后个人命运如何,自身总能有几分抗争的机会。” 众皆寂静无声, 听得苏午继续说道:“以后每到天上月亮变作月牙之时,我皆会出现在这高岗上,或传授你等一二法门,或教授你等一些实用知识。 你们尽可择选自己喜好的东西来学。 而诸般修行之中的佼佼者,能够历经劫数而不死者,我会酌情考虑将其收入门下,冠以其法名,随在我门下修行。 】 你们须要清楚一点——如若今下学得法门以后,以后便亦如曾经凌压你等的人一般,学会了去凌压他人——那么你等所学法门,未来必定成为吊死你等的绞索!” “记得了!” “听从魔主教诲!” “狗奴清楚了!” 苏午笑了笑,未再多说什么。 他抬眼看向人群之外,目光似乎穿破了四周浓稠的黑暗,看到了火光映照不到的区域里的真实情境。 目光转动,苏午重又看向众人,道:“今时传授你等这第一道法门,名作‘光王大手印’——你们只须双手结光山印,而后……” 苏午嘴唇翕动,口中却未再有任何声音传出。 他双眼里燃烧起两轮熊熊大日,意能量盘转于脑后,聚集成了无形的光明大日顶轮,顶轮无声息转动开来,无边光芒照抚在场所有囚徒。 ——在所有囚徒眼中,尽皆看到了一副图卷。 ——巨大的、散发灿白光辉的手掌印在周遭或有形、或无形气韵的勾勒、挤压、交织下,于虚空中渐渐成形。 灿白手印一瞬铺压而下! 摧破了一切阻碍! “学会了吗?”苏午此时开声,笑着向众囚徒问道。 众囚徒眼神茫然,但听得苏午所问,他们尽都点了点头——苏午以类似‘刺刻入墨图’一般的手段,以意演化了‘光王大手印’聚集意与密藏域本源力量的全部过程,将之刻印于所有囚犯心底,所有囚犯尽皆学会了他教授的‘光王大手印’。 无人能在他这个问题下摇头说‘不’! 在场一百余囚徒,每一个的‘意’都甚为强壮,不知是因为他们终日呆在‘地狱’中,久受地狱刑罚磨砺,引致自身的‘意’得到了高强度的锻炼,进而成长得越发茁壮,还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意’就是如此强壮。 不论何种原因,这些囚犯的‘意’皆已足够他们炼成‘光山大手印’。 传法过后, 苏午看向那守在大铁锅旁的‘加布’,笑着道:“你颇不错。 我为你取一个法名如何?” 加布正在消化着‘光山大手印’的修行内容,冷不丁听到苏午的话,愣了一霎,顿时反应过来,立刻向苏午结印行礼:“好!好!” “你法名便取作‘光山藏’罢。”苏午如是道。 “光山藏!”加布眼中放光,连连点头,“谢谢魔赐我法名! 今后我的法名,就是光山藏!” 苏午点了点头,目光扫视着人群,开口道:“我再择选一人,为之取下法名,以后光山藏便与这人一同协作,联络大家,互通有无。” 囚犯们听到苏午的话,顿时一个个都挺直了胸膛,看向苏午的眼神里满是希冀之色。 能被‘魔’首先取下法名,日后拜入他门下,成为他的弟子的概率,必然比普通人更高,众囚徒自然都十分希望自己能为苏午所选中! “便是你罢。” 在万众瞩目中,苏午看向一人。 他只是目光看向那人,就令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究竟选择了谁。 诸囚犯齐刷刷转动头颅,看向某个方向。 ‘曲礼’处于众人瞩目之中,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凭着先前记下的礼仪,首先向注视着自己的‘魔’行光山礼。 “你叫甚么名字?”苏午向曲礼问道。 曲礼躬身以后,回应道:“我名曲礼。” “这个名字倒是不错。”苏午点了点头,看着曲礼道,“你可愿我为你取一个法名?” “愿意,愿意!” “光海藏。 从此以后,你之法名便是‘光海藏’。 你与光山藏须要经常联络,互相协助配合,尽量聚集出现在此下的所有人。”苏午向曲礼说道。 曲礼连连点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好。” 苏午目光看向被黑暗倾盖的远方,出声说道:“我走了。” 他一步迈下高岗,囚犯们自发地为他分开一条道路,目送着他走向那黑沉沉的世界里——便在此时,已得法名‘光山藏’的加布忽然向苏午的背影高声问道:“魔! 我们该如何称呼——我们?” “一个称呼而已,随你们罢。”黑暗里,传来苏午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 光山藏闻言拧眉沉思良久。 他抬眼看着场中众多囚犯:“那我们就叫‘光山教’!” …… 黑暗里。 一列马队沿着旷野上的道路狂奔。 马蹄践踏在道路上,带起一团团泥巴。 在道路的前方,一道白衣身影从黑暗里徐徐显现——看到那白衣身影出现在道路中间,纵马奔行的披甲骑士们,胯下马速不减,口中呼喝出声的同时,手里的马鞭已经抽向了那道将与他们交错而过的白衣身影。 “什么人?!” “挡路者死!” 噼啪! 鞭索抽打空气,发出一声爆响。 毒蛇般的马鞭在半空中弯曲起一个弧度,径直朝着白衣身影的脖颈缠绕而来! 白衣身影任凭那道马鞭缠绕上他的脖颈——他好似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马鞭紧紧缠绕住了脖子,马上的披甲骑士抓着马鞭,将他往前拖拽—— “咴咴——” 胯下壮马惊叫着,前蹄勐然扬起,后蹄深深陷入了泥泞中! 狂奔中的壮马拉拽那道白衣身影,竟未能拉动对方,反而被对方迫得不得不停下四蹄,后蹄更是深深陷入了泥土里! 马上的披甲骑士更是整个人翻入了泥泞中,滚落在白衣身影脚边。 白衣身影抬起一只脚,正好踩在那披甲骑士的胸口。 他解下颈上缠绕的马鞭,把鞭子抓在手里,看着地上的白衣骑士,眼神安静地问道:“阁下几位欲往何处去?” 正文 786、笃本师(1/2) 披甲的骑手倒在泥泞中,一团团烂泥巴湖在了他的甲胃、面部,他还下意识地紧攥着马鞭,惊魂未定地看着一脚踩在自己胸口的白衣身影。 他尝试用力从地上爬起,腰背嵴椎上却传来钻心的疼痛。 ——嵴柱连同首先触地的几根肋骨,已然完全折断! 疼痛令披甲的士兵直吸冷气,脸庞扭曲,口中发出了一阵惨嚎声。 另外几个与其同队的披甲士兵都勒停了壮马,调转过马头,驱使着战马朝白衣身影所在位置接近而来,将白衣身影团团围住。 唰唰唰! 一片刀兵出鞘之声。 藏刀映照出森白的光芒。 “杀了他!” 随着领头的高大士卒一声令下,数个士兵提着刀剑驱马直攻向白衣身影——他们都还未临近那道身影,便感应到了一缕缕诡韵从黑暗里悄然散发出,一双双细长的漆黑手臂从四下暗澹的影子里延伸出,抓住了士兵们胯下的马匹, 将他们连人带马尽数拖入阴影中。 只剩下领头的高大士卒,被一道道阴影蟒蛇牢牢固定着,驱马‘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午一脚踩塌了地上嵴柱断裂的士卒的胸膛,转而朝那惊慌失措的领头士卒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向那高大士卒问道:“阁下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天竺密缚性力教的僧人赶来密藏域了! ‘仲拔节’相分出了七十七支兵队,把住‘密缚教’那个僧侣进入密藏域的各条路径,拦截住他,将他劝返回天竺,或是当场格杀! 我们就是其中之一的兵队!”那领头士卒眼看着散发凛冽诡韵的阴影蟒蛇,从自己座下壮马的四条腿上,一直攀爬到自己双臂上,将自己周身紧紧缠绕包裹,他黑黄的脸都被吓白了,以极快地语速回答了苏午的问题! 苏午看着领头士卒,又问道:“仲拔节相只派出几支兵队,难道能拦住那天竺来的密缚僧?” 他眼神转动,方才为诸多囚犯传法之时,他已经通过‘北阴圣母庙系’下‘因果科’的‘皇田嫁因转果’符箓,推演出了今时‘精莲化生大士’的因果痕迹,测算出了最快令自身与这个时代的‘精莲化生大士’之间,产生‘因果纠缠’的方法。 而领头士卒口中,那个被吐蕃王朝相当于‘宰相’之尊的‘仲拔节’针对,要将之围堵在密藏域外的‘密缚教僧侣’,极大概率就是初入密藏域的‘精莲化生大士’。 “我们只是士兵,不知道仲拔节相的其他安排!” 领头士兵看着苏午,如是回答道。 七十七支兵队,每队十人左右,七百余人把持住各交通要道,围堵一个从天竺来的密缚僧——领头士兵觉得这般安排已经绰绰有余! 但他见识到苏午驾使厉诡的手段,忽然又意识到,若那密缚僧是如这白衣怪人一般,能驾使‘神灵本’之力为己用,那七百余人还真不一定就能堵截住那个密缚僧——仲拔节相一定还有其他安排。 苏午点了点头,他脚下的黑暗沸腾起来,鼓发起一个个漆黑的气泡。 先前被一道道阴影蟒蛇拖入黑暗,消失无踪的士卒们,此下又被阴影蟒蛇缠绕住全身,连人带马被拖出了黑暗中。 看着一众脸色煞白的士兵,苏午开口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见一见那个天竺来的密缚僧。 你们可知,那密缚僧的法名?” 众士兵还未弄清楚情况,闻言面面相觑。 领头士兵反应得快,立刻回道:“精莲! 那天竺来的密缚僧,法名叫‘精莲’!” 精莲…… 今时的‘精莲化生大士’,在密藏域众生眼里,还未显化出种种神迹,还未有‘虹化’,只是一个受吐蕃‘赞普’相邀,前来密藏域弘传‘密缚教’的僧侣而已。 而赞普虽一力邀请他,但以国相‘仲拔节’为首的‘神灵本教’势力,却对精莲的到来非常排斥——两股势力尤在明争暗斗。 就真实历史而言, 精莲最终获得了胜利,入密藏地以后,首先与今下汉传佛门与苯教融合后形成的‘密禅院’僧主‘摩诃衍’辨经,斗败对方,令其自斩头颅献上以后,自身整合了密禅院,建立‘无极存想观寺’,其后紧随今时的赞普王‘扬佛灭本’行动,将今下密藏域地域广为流行的神灵本教整个吞下, 最终形成了后来密藏域佛门的原型。 而其本人,被视为地上佛,加‘大士’号,尊名‘精莲化生大士’。 精莲能够成功,借得是今时吐蕃赞普的势。 赞普从何得来的‘势’? 是‘密藏域本源’在支撑他? 苏午脑海里闪转念头,他牵起了那匹一直打着响鼻,惊魂不定,已经失去主人的壮马,剥脱下地上被自己踩死的士卒一身甲胃,一条条阴影手臂提着一块块甲胃,为他穿戴整齐。 ——模拟器对他体内厉诡的屏蔽效应,随着他体魄渐有恢复,而开始削弱。 今时,他已经能运用‘影诡’的力量。 阴影手臂擦拭干净苏午一身甲胃上的烂泥与血痕,他翻身上马,同诸士兵说道:“走吧——我今叫什么名字?” 众士卒一时愣然,奇怪于苏午竟不知道他自己叫什么名字? 还是那领头士兵反应得快, 一拍脑袋就道:“你叫林卡! 你是林卡!” “好。 从此以后,我就是林卡了。” 苏午点点头。 他浑身骨骼、肌肉忽然都开始颤抖起来,不过须臾时间,身形凭空变矮了三寸,变作一个面容黑黄、体格瘦削的汉子。 正是变作了倒在地上已死的、真正叫做‘林卡’的那个士卒。 诸士卒再度在泥巴路上纵马疾驰起来。 驱马跟在缀在最后的‘林卡’,背后隐约浮现一道金红符箓,那符箓一瞬闪现,倏忽间在此片天地间留下了一点痕迹,而后又隐于‘林卡’的背后。 那点金红痕迹倏忽消散在黑暗里。 而人眼难见的冥冥中,已经被锯断的、真正的林卡的因果根茎之上,一点金红光芒落在根茎边缘,悄悄发出新芽,渐渐抽出新枝——这支新抽出的枝条摇摇颤颤地循着某个方向生长而去。 苏午等人已经走过的泥巴路上, 真林卡葬身的位置上,胸膛凹陷的林卡,周身忽然燃烧起熊熊金红之火,只在倏忽之间,就将其尸体焚烧得无影无踪,甚至连空气里都未留下他尸体腐烂的焦臭味。 “嘘!嘘——吁——” 于一片嘘声中,兵队的壮马们放缓了脚步。 停在一片矮坡下。 领头的士卒转身看向队伍最末尾的‘林卡’,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林卡,已经到地方了,就是这里,仲拔节相让我们驻守在这里即可。 七十七条路,我觉得那精莲僧多半不会专门从咱们这条路上过。 大家可以放松一下!” “那我先去撒泡尿!” “我去拉屎!尼玛,帮我看着马!” “林卡……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被称作‘林卡’的苏午摇了摇头,拒绝了和其他人一同去‘放松’的要求。 被他拒绝的那几个兵卒,脸色明显有些庆幸与放松。 真要和这个恐怖怪人一起去‘放松’,他们只怕解手都解不出来。 看向领头的十夫长,苏午开声说道:“有事不必专问于我,你自忙你的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怎么对林卡的,便怎么对我就好。 ——现下无有旁人在场,你们怎样倒是无所谓。 若有旁人在场,还是如此的话——我怕你们被当成奸细,被‘笃本师’扒了皮骨去祭献‘祭本’去。” “啊!是是是!” “林卡说得对!” 众人纷纷应声,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等人当下的作为,其实就和奸细一般无二,他们眼中流露后怕之色,各自点头应声。 随后, 几个士卒去小解。 领头十夫长‘扎丹’和苏午将几匹马拴在了树林里。 “七十七条路,那密缚僧怎么也不可能选中咱们这里吧?”一边做着事,扎丹嘴里一边念叨着,他并不希望在此时碰到天竺来的密缚僧。 扎丹已经意识到,苏午就是为天竺僧而来。 若对方不能于此地碰见天竺僧,大概率会在之后脱离队伍,自行离去——如此一来,他扎丹就不必担多重的责任,回去以后只需向仲拔节相汇报,自己一队人马遭遇了袭击,林卡身死这件事即可,以后自己还能做十夫长。 可若苏午混在队伍里,真正碰见了天竺僧。 不论他做什么,都会很快暴露出扎丹与他串通的事实! 那扎丹接下来势必将一无所有! 扎丹又不敢抗拒苏午,只能希望天竺僧不走他们把守的这条路。 苏午听得扎丹所言,无声地笑了笑。 他焉能不知扎丹在渴盼什么? 但是这一次,对方的企盼注定要落空。 精莲一定会走这条路。 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不只是因为苏午以皇田因果科进行过一次推演,更主要的是,在众人拴马驻留此间的这段时间里,渐渐有那些驭使着‘祭本’的‘笃本师’们,开始往这片山坡汇集了过来,这些笃本师散发出密藏域本源力量的气息, 还有隐隐约约很模湖的一缕缕诡韵。 他们聚集而来的数量是如此之巨,正说明仲拔节相对当下这条路十分看重,如此更是说明——精莲十有八九会走这条路。 正文 787、天竺僧(2/2) 那几个一同去解手的士兵已经提着裤子回来,才在扎丹、‘林卡’周围坐下。 扎丹便看向两个手下,沉声道:“你们两个人沿着这条路,往前边走一里地看看。远远地看一看,有没有天竺僧的车队。 看过之后,就悄悄地退回来。 注意些,莫要叫人发现了。” 被他点名的‘尼玛’、‘卓哲’皆是一脸苦相。 二人在这支十人队中的地位可见是最低的。 他们不情不愿地起身,正要走时,便听苏午说道:“我和尼玛去吧。卓哲留在这里。” 一听化作‘林卡’的恐怖怪人所言,在场众人皆是微微一愣,愣神过后,几人反应各有不同。 扎丹眼珠骨碌碌乱转,与其余被要求留下的几人暗暗交流着; 卓哲满脸喜色——不必去前面探路,他自然高兴,探路倒是不怎么辛苦,但极可能会遇到危险,若真遇到那从天竺来的密缚僧,自家能不能逃命都说不准,现下不用去冒险,正合尼玛心意; 尼玛亦是满面惊喜。 ——他亦知探路的危险性,但更知恐怖怪人的实力。 这人跟着他一起探路,若遇到危险,说不定他还能跟着沾光——虽然他心底下其实更清楚,对方不一定会让自己跟着沾光,但有一分希望,总比甚么都没有要好。 “林卡,那你就与尼玛一块去吧。 不用走多远,往前走一里地看一看情况就可以。 没有情况就快回来。”扎丹答应了苏午的主动提议,他巴不得苏午当下能离开他的队伍,为此损失尼玛一个兵卒也没什么问题。 “好。” 苏午点了点头。 他看向尼玛,尼玛点头哈腰,跟着走到了他的身后,朝他谄媚地笑着。 两人穿进深林中,在林间徐徐而行。 浅浅淡淡的月光从极高的苍穹上洒落进密叶林中,在四周的草木上投下密集的光斑。尼玛捡了根树棍,一边走一边驱赶着树林里的虫子,以及隐藏的毒蛇——他很快发现,根本不用他的树冠驱赶,那些攀附在草叶、树皮上的毒虫、蜘蛛,在‘林卡’走近它们一丈范围内时,都飞快地振翅飞走了。 一丈外毒虫振翅、鸣虫惊叫的声音不断响起。 但在‘林卡’一丈方圆内,却是万籁俱寂,分外清净。 尼玛见得此情此景,对‘林卡’的手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同时,亦对‘林卡’越发敬畏起来。 —— 扎丹等守在原地的八个士兵,眼见那‘林卡’与尼玛结伴远去,他们沉默了一阵儿,其中有四五人尽都随着扎丹从地上爬起来,而站起了身。 卓哲看着起身的十夫长等人,眼神茫然,也不明所以地站起身。 听得扎丹说道:“林卡走远了,咱们也快点走,趁着他还没回来的时候! 这个时候再不走,以后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话,他匆匆奔向自己的马匹。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应声,去寻自己的马匹。 卓哲闻言心中一动,向扎丹问道:“那尼玛怎么办?” “尼玛……”扎丹解着树上的马缰绳,重复着尼玛的名字,他拉着马缰绳,沉默了一阵儿,说道,“得看尼玛自己的命数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欲牵马转身而走—— 但他抓着马缰绳,用力一拉,身后的壮马却未跟着他往前走。 那马立在原地,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马儿还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 壮马与扎丹相视一眼,便埋头继续吃草。 扎丹看到自己坐骑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慌张,他用了更大力气去拽手上的马缰绳,甚至伸手抓住壮马的辔头,即便如此,壮马依旧纹丝不动—— 只是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被一匹马以如此怪异的眼神看着,扎丹心中那种怪异感更加浓重。 正在此时, 他听到几个手下的惊呼声。 “我的马动不了了!” “马不跟着我走!” “一样,我也一样!” 有人将目光投向扎丹:“这怎么办?!” 扎丹心中恐惧,忽然意识到,那‘林卡’之所以会如此放心地与尼玛一同前去探路,定然是因为对方有手段能留住自己在原地不动! 对方的手段,就是定住自己的坐骑? “那就不要马了! 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扎丹把心一横,一摆手就首先往树林外走去。 其余几个人纷纷跟上了他。 他们匆匆朝树林外奔去,还未走出几步,一个个内心忽然都生出了绝大的恐惧——仿佛只要自身走出这片树林,立刻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一般! 此般恐惧如雷霆劈炸下来,令八个人尽皆不敢迈步向前! 扎丹看向树林外的泥巴路,眼神挣扎了数个呼吸,忽然把头一垂,颓丧地坐在了地上:“还是不走了吧……” —— “马!马—— 密缚僧的马队——” 尼玛躲在树林草丛中,借着浅淡月光,看到远处道路上,一个个戴尖锥帽的僧侣举着经幡旗子、撑着黄布幔大伞,扛着大轿法床沿路徐徐而来,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语无伦次地低喊了起来。 在他身前的苏午转回头来, 看了他一眼,四周腾起一道道阴影蟒蛇,直接将尼玛拖入了阴影世界中。 一道金红符箓在此间徐徐转动,金红光芒转为无色无形,‘消痕除迹因果消敛神符’转动之下,已然扫清了苏午、影诡,连同尼玛的所有因果。 他看了眼远处排队走来的天竺僧们,看到大轿法床上一身金黄丝绸法衣,头戴锥帽的精莲,精莲此刹似有所感,亦跟着朝他所在位置看来—— 阴影无声无息地包裹住苏午,他在原地消失无踪。 精莲收回目光,低眉顺眼,转动着手里的珠串。 这僧人鹰鼻深目、眉毛粗黑,头上留了薄薄一层头发,那薄薄的一层头发,都微微起卷,可见其人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天竺僧。 他一心转动着手中佛珠,似乎对外界诸般情形皆不放在心上。 只是在僧侣队伍行至苏午先前停留之地时,他忽然仰起头,道一声:“停。” 整支僧队令行禁止。 精莲走下法床,走到泥巴路侧方的树林中,四下里看了看,却是一无所获——他转回法床上,眼神困惑:“缘何方才会有心动神摇之感?” 那站在法床前方,背对着精莲的僧侣,闻言出声道:“贤师受赞普之邀,从天竺远来密藏,此固然是好事,但密藏地中,显然不是各方都愿意迎奉贤师踏足。 肯定会有人施展手段,阻挠贤师。 应该是有人暗中在议论贤师,议论该如何阻挠贤师之事,因而被贤师感应,所以会生出‘心动神摇’之感?” 听得那背对自己的僧侣所言,精莲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未修到那种‘奉我名即为我知’的境界,却不可能因为他人议论我,就心生感应。 不过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自天竺入密藏,我预感自身将在此间有大成就,欲在此间传播‘光明法顶集品’、‘涅槃无垢法道次’、‘秘密金刚乘’等诸大法,我之存在,必然会令密藏地本生宗派忌惮,他们会极力阻挠我踏入密藏地,却是可以遇见的事情。” “那贤师预备如何应对?”背对着精莲的僧侣又问道。 “静观其变,待时而动。”精莲如是道。 …… 扎丹、卓哲等九人围坐在一起,脸色惊惧,不时扬首看一看‘林卡’、尼玛离去的方向。 先前他们万分渴盼‘林卡’能晚回来一会儿,让自己赶快骑马远离,再不与对方接触,此下则是万分盼望‘林卡’能早些回来。 若‘林卡’不回来,他们就只能守在树林里。 踏出树林一步,说不定就得遭遇‘林卡’早先设下的诅咒陷阱,令他们一个个遭遇灭顶之灾! ——或许是众人的盼望起了作用, ‘林卡’领着尼玛从原路折返了回来。 几人看到林卡的身影,俱是面色一喜,扎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向从草丛里走过来的‘林卡’招手打招呼道:“林卡,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在扎丹的殷殷目光下,苏午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嗯。 精莲的僧队已经沿着路过来了——” “哈哈,没事就好啊……”扎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话,紧跟着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精精精——精莲的僧队要过来了?!” “是。” 苏午回了一句,同扎丹说道:“速速准备罢。” “准备……” 扎丹眼神迷茫:“准备什么?” “自然是准备堵截精莲。” “对对对,堵截精莲!”扎丹又反应了过来,抽出藏刀,领着九个人藏在树丛中,屏住了呼吸,关注着林外那条泥巴路。 看到远处经幡飘舞,布幔摇曳。 正如‘林卡’所言,天竺僧的僧队已经到来。 在扎丹万分不情愿的情况下, 踏上了他把守的这条道路! 他脑瓜子嗡嗡作响,不时看向隐在一旁树丛中的‘林卡’,只希望对方不会在关键时候,给他带来什么变故! (本章完) 正文 788、八识心王(4k,1/1) 戴锥帽的红衣僧侣们,举着经幡旗子,神色庄重肃穆地前行。 各色经幡、法旗簇拥着一道法床大轿。 那法床大轿前,有僧侣撑起布幔,布幔下丝绦随风摇曳,一身明黄僧袍、面容迥异于密藏域人士的僧侣盘腿端坐在布幔下的法床上,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似乎对外界诸般变化毫不在意,一心诵持着自己的经文。 扎丹看着那原只是一个个模湖人影的僧队,由远及近,在自己视野里渐渐变得清晰,并且即将临近自身所处的这片树林,他额头上渗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此时也顾不得去观察苏午的脸色,只是屏住了呼吸—— 待僧队从自己面前行过一半之时,他忽然大喊一声:“杀!” 一声喝令下, 藏在树林中的其余诸士兵纷纷举起刀剑,吼叫着朝林外的僧队冲杀去! 树林里枝叶抖动,哗啦啦响个不停。 沉寂而安静的夜色于此时骤然变得喧闹起来。 此间的气氛一时间因几个士兵的喊杀声而突然紧张—— 扎丹看着‘林卡’在自己抬步之前,已经与其他士兵一般,举着兵器杀向外面的僧队,他内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跟在众人之后,穿梭于密林之中,飞快地逼近向那僧队中段、盘腿坐在法床上、一身明黄法衣的天竺僧! “杀!” 冲在最前头的尼玛、卓哲两个士兵,已经奔出密林,举起明晃晃的刀子砍向了围在法床大轿四周的僧侣。 那些僧侣神色庄严肃穆,看着刀兵朝自己头颅噼斩而来,一个个却是没有半点躲避的动作,或举着经幡、或扛着大轿,往前大步而行! 法床上端坐的天竺僧-精莲,此时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从林中接连冲出的一队吐蕃兵,他的脑袋转动超过了九十度,正对着十个士兵,神色平和,笑着道:“我劝诸位,放下刀兵。” 此一言出! 十个士兵尽皆心神摇颤, 不受控制地垂下手臂,手里紧攥地藏刀哐当、哐当掉落一地! 苏午变作‘林卡’模样,亦在十士兵的行列,在‘精莲’方才忽然开口言语之际,他内心陡生出一种预感,这片天地间暗涌的某种力量,簇拥在‘精莲’左右,随着精莲开口言语,那冥冥无形的力量便裹挟向了自己, 】 在迫使自己放下刀兵! 那般冥冥无形的力量,就是密藏域本源力量。 是密藏域本源力量在加护‘精莲’! 苏午原本以为,是精莲染污了密藏域的本源,改造了密藏域本源,但就今下情形来看,竟好似是密藏域本源主动选择了‘精莲’?! 他脑海里念头纷转,跟着其余士兵丢下了手里的刀剑。 ——当下精莲底细未明,自身都未与之建立因果纠缠,此般情况下,即与之摆明车马的对抗,却与苏午此次模拟的目标相悖。 现实里的‘精莲化生大士’,已然可以看作是‘大密藏本源’的代言人。 密藏域内一切变化,皆有可能触醒他,被他所感知。 唯独‘那幕嘉措法寺’成为了漏网之鱼。 在丹加未有主动赶赴‘精莲化生大士’开创的‘大雪山寺’以前,精莲化生大士几乎对‘那幕嘉措法寺’一无所知。 此正是因为,那幕嘉措法寺正隐在‘精莲化生大士’代言的‘大密藏本源’之中,以至于精莲根本未曾感应到那幕嘉措法寺的存在! 而‘那幕嘉措法寺’之所以能隐在‘大密藏本源’中,苏午推测,此与那些巡行密藏域的猊兽、与为猊兽续命的‘金刚菩提元空至尊大师’有关。 与自己当下在模拟里所做的事情有关! 是以,苏午当下模拟里的首要目标,即是不论如何都一定要与‘精莲’建立因果纠缠,二人因果纠缠愈深,对他愈是有利。 他自身无法去追究‘大密藏本源’所在,但精莲此下初入密藏,就能引来这片诡异地域的本源主动拥护,其将来必然能真正接触到‘大密藏本源’的存在——苏午要做的事情,即是站在精莲的肩膀上,窃夺大密藏域本源的力量! “好孩子。” 眼看十个士兵目光发直,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器,精莲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嘴唇上的八字胡尾端微颤,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距他最近的士兵——呼列克与卓哲的头顶。 两个士兵眼中神光迅速消散! 虽然立在原地,但已经没了性命气息! 在后头的扎丹根本未发现呼列克、卓哲已经死亡,眼看那天竺僧的手掌穿过重重虚空,抚向自己的脑顶,他突然心生‘皈依密缚真佛’之念,仰头看向法床上面含笑意的‘精莲’,发觉其陡然间化作了一尊白玉大佛。 这尊佛陀周围圆融七色宝轮徐徐转动,令得扎丹情不自禁地皈依向大佛周围盘绕的七色宝轮—— 扎丹当场陨亡。 在精莲随手一挥之下,这支兵队之中当场就有七个士兵失去性命,尸身僵立于原地,而其性魂不知所踪! 剩余三人亦是及及可危! 眼看着精莲手掌穿过虚空,拂扫向自己头顶,苏午所化的‘林卡’神色茫然,似未察觉到有任何异常,实则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引动慧剑,斩落一切干预己身的阻碍—— 正在此时,四下里忽然响彻一声声莫名的音节! “嗡!嘛!吱!咪!耶!夏!嘞!都!” 八个音节同时响起,大地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密藏域本源力量随着这八个音节而疯狂涌动,泥巴路两边的树林里,树木叶片疯长,枝条相互虬结,一条条树之龙就从那繁密的深林中蜿蜒而出,张开龙口,裹挟着类似诡韵又不同于诡韵的某种韵致,参合着密藏域本源力量,朝着法床大轿上的精莲啃咬而去! 群树之龙即来,天地间的生机迅速被抽离。 双脚站立在群龙汇集区域的生灵,体内生机尽数被脚下大地抽走了——仿佛那大地之下,有群树的根系不断延续着,汲取着活物的生命力! 在苏午周围,已经被精莲掠去性魂,徒留躯壳立在原地的几个士兵尸首,身躯迅速干瘪,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 精莲还未来得及掠去魂魄,大难不死的两个士兵,还未见到大难不死的‘后福’,就被抽干了一身生机,也立在原地化为干尸! 苏午双脚下,悄无声息地浮现‘大威德金刚’两大种子字,抗御了那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奇异韵致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在这一个呼吸的时间里,‘精莲’耳闻周遭层层叠叠响起的八个不同音节,他眼露奇光,周身盘转的七色宝轮向外层层扩张开去。 他一手虚拈,如摘无形之莲花。 一手于胸前合十,开口道:“便请诸位助我开示‘莲花显生灌顶密乘’——” 精莲口中话音一落! 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啃咬向他的群树之龙,尽数与他周身盘转的七色宝轮相互交融,那宝轮之中,云气翻腾之间,亦聚化为龙——云水之龙交相缠绕群树之龙,暗合‘木生水’之理,群树之龙生长得越发茁壮,树林里又分出无数道枝杈来,聚集成更多的树龙! 这些树龙却未交攻精莲, 反而往着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里发散! 每一丛树龙缠绕过去,便能听到一阵惨叫之声! 不过须臾时间,四面八方间响彻的‘八种诡异音节’霎时减少了一大半! 那在大地下奔腾涌动,掠取周遭一切站立于地面上生灵之生机的奇异韵致,此时随着群树之龙与精莲周身七色宝轮‘水木交丨合’,而尽数归于精莲之身! 苏午站在干尸林中,自身之‘意’望见精莲周身盘转不休、拟化万千的七色宝轮,一时间心神震撼! ——那七色宝轮,全由精莲之‘意’演化。 对方的‘意’超出了‘如来藏’的层次,其‘意’能演化万千,诸法生灭,皆由‘识’造——此般层次,像是凝就了‘八识心王’的层次! ‘三界中之一切有漏法,以及一切无漏有为法,皆因八识心王而有;乃至无漏无为法,亦因八识心王而显。若离八识心王,无有一切法可得,若无八识心王,万法悉不能生。 故说:万法唯识!’ 此时的精莲,诸般密乘尚未成就,诸般化相尚未显现——但其身具‘八识心王’,已然让苏午深觉棘手! 苏午此下站在干尸林中,与精莲距离极近,他所在位置,已是战场中央。 但偏偏此下,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他眉心六天故鬼真童悄然张开来,‘皇田因果科——消痕除迹因果消敛神符’与‘智拳印’分离障碍之能合并运转,令所有人都将他隔离在了焦点之外,他就此变成战场中央的一个透明人。 战场的主角自然是精莲,以及暗中分布在周围的‘笃本师们’。 从树林里生长出的‘树之龙’,此下已尽为精莲所用,每一道树之龙裹挟的密藏域本源,都被化入他周身七色宝轮当中,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他虚拈莲花的那只手掌中,密藏域本源力量集聚,渐渐显化出有形的白色莲瓣虚影。 那些分散去四面八方各阴暗角落中的树之龙,此时亦尽数回转,树龙枝杈化作尖锥,贯刺着一具具黑衣笃本师的尸首,鲜血溅落于翠绿树枝之上,随着树龙回转精莲身周,而在地面上洒下淋漓血迹。 阴沉男声从黑暗里响起。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有意叫耳闻者分不清其具体方位。 “天竺僧,你现在沿原路折回你的天竺。 今下之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你要是执意要往前走——那就别怪我请出祭本,用尽全力杀你了!” 精莲满面笑容,他微垂眼帘,看了看手中拈着的一支白莲虚影,又抬眼看向黑暗中的某处,笑语道:“莲花显生灌顶密乘,需有外道浊泥侵污我识,淤泥之中,方能开出纤尘不染之莲花。 显‘莲花化生’之相。 今时这朵莲花,只是才出一色而已。 唯有七色尽显,最终又转为纯白,我才算真正得到了‘莲花显生灌顶密乘’。 所以诸位不用对我客气,该出全力便出全力——此即是帮我,开示‘莲花显生灌顶密乘’。” “狂妄!狂妄!” 那阴沉男声骤然间变得高亢凶狠起来! 四下枝条虬结的树林外,一团团火焰忽然燃烧而起,通红的火光灼烧天边,紧跟着,一道道火龙散溢着火星,勐然间冲入了遍布树之龙的密林中! 轰! 林中大火熊熊而起! 盘绕于树林里的树之龙,在这炽烈火焰里被焚成灰尽! 一道身着黑白羊皮拼接成格子状图桉的身影,扛着一根丈二高的巨杖,从火光中显出身形,朝精莲所在位置踏奔而来! 那道身影往前疾走, 熊熊烈火就不断汇集向其肩膀上扛着的丈二巨杖! 他一路走来,烧穿深林的大火就一路熄灭,尽数归拢于他肩上扛着的那根巨杖之中! 待他临近道边之时,泥巴路两边的树林已经化为通红的薪炭,再不见有一缕火苗的踪影! 冬! 那满脸胡须、身材高壮的笃本巫师,将肩上扛着的碗口粗巨杖顿在泥巴路上,泥点捡起,巨杖尾端楔入泥土深处,竟发出一声擂鼓般的沉响! 那巨杖完全是由一根小树制成, 巨杖顶端,顶着一颗牛头。 牛头连着嵴椎骨,被牢牢固定在木杖上。 而整根嵴椎骨下,还有未名丝线将牛嵴椎骨与几张人皮连了起来,缠绕于巨杖的尾端,那几张被鞣制得惨白的人皮上,未名丝线缝制出了一个‘卍’字图。 人皮在阴风中飘转,散发着澹澹诡韵。 身材高壮的笃本巫师,眼神阴沉地看着法床大轿里端坐的精莲。 在僧队其余方向, 各有一位手持‘祭本’的笃本巫师无声息立在了那里。 他们的‘祭本’形式各异。 或是一面皮鼓; 或是一支牛角号筒; 或为一支蛇骨人发长鞭。 诸般‘祭本’上,皆绘画着‘卍’字形,以及各种莫名的图桉。 正文 789、十万龙经,八鲁神音(1/2) “西山西边西海西—— 海西游来海龙王—— 西山崩,西海翻—— 龙本‘吒嘛哪’绕上天柱山——” 手持巨杖的笃本巫师倏然张口,他双肩之上,左右脸孔之旁,各自出现一道全由密藏域本源力量聚集形成的虚幻人脸! 身形高大的笃本巫师嘴唇翕动,喉中未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他双肩上浮现的另外两张虚幻脸孔则骤然开声,随着那声线缭绕上高天,一阵阵凛冽的诡韵从两张由密藏域本源力量集聚形成的人脸口中吐出! 凛冽诡韵化作乌青腐臭的风,缠绕于那楔入泥泞中的巨杖上! 巨杖一瞬间变得柔软如蟒蛇, 顶着牛头,拖着牛骨人皮的巨杖环绕高大的笃本巫师,蜿蜒而上——随着那巨杖于笃本巫师周身蜿蜒缠绕,笃本巫师本人的身形亦跟着不断‘拉长’,由将近八尺的身高,拉成至一丈——由一丈身形,拉长至数十丈! 周身遍布层层叠叠人皮,人皮手脚被诡韵充塞,因而膨胀起来,变作自身浑身指爪的‘牛头龙本吒嘛哪巫师’游荡上高天,他遍身惨白的人皮上,那些‘卍’字符连成了一条血红的直线。 诸卍字符刹那变化! ‘吒嘛哪’勐然张开牛口,朝天喷出滚滚乌青腐毒之雾! 雾气在天穹中激烈碰撞,一场蕴着凛冽诡韵的腐雨潇潇而下,雨水飘洒之地,草木枯萎; 雨水溅落于野兽之身,野兽皮囊腐烂,形销骨立! 苏午周围站立着的几具干尸在雨水洗刷之下,尽数变作森森白骨! 他目睹了那高大笃本巫师施展‘神灵本教’的术法,瞬时间就见识到了此种术法的奇诡之处——此般‘祭本’,竟似是以某种手段将密藏域本源力量割裂一份出来,独为己用,而后在养炼自身所得的这份本源的过程中,渐渐将这份本源养成与自身性意相合的一个厉诡! 当下这个‘吒嘛哪’笃本巫师,就已经要将他的牛头龙本养成厉诡! 神灵本教的法门,竟是养诡之法?! 诡若无所谓生死——又如何能被人养得出来?! 当下这个吒嘛哪,养出的半厉诡牛头龙本,已经形成了厉诡特有的鬼蜮,以及具备了厉诡才有的杀人规律——腐水飘坠之区域,皆为牛头龙本之鬼蜮; 腐水沾染诸生,诸生皮溃肉烂而死! 苏午暗暗揣摩‘神灵本教’法门诡异的同时,精莲眼望着漫天飘坠的黑雨,身周七色宝轮盘转不休,他眼中同样有奇光流转,想来也是从来未见识过此般法门。 那‘意根’不壮之人根本难以观见的七色宝轮转动之间,已经抵消了飘坠腐雨的腐蚀诡韵,摄取得其中丝丝缕缕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为精莲所用。 但七色宝轮之外,仍免不了在雨水飘摇下,被沾附上一层浅澹的腐化黑膜。 精莲注视着天中盘旋的牛头龙本巫师‘吒嘛哪’,八字胡微微颤动,口中喃喃自语:“怪不得天竺之人皆称‘梵教’系以密藏‘神灵雪山’为发源。 今下看来,神灵本教的法门,却也有几分梵教的影子……” 他口中低语声渐渐消寂。 苏午却读出了当下精莲的话外之音。 今下天竺佛门在天竺处境不佳,已然在天竺本生教派‘梵教’的穷追勐打之下,濒临灭绝。梵教之中不世出的奇才‘商羯罗’与佛门数度辨经,收割佛门僧侣首级不计其数,迫得佛门不得不进一步改革,反过来吸收梵教教义。 由此诞生了当下精莲所在的‘密缚教’。 密缚教的处境在天竺同样极其艰难,否则精莲何至于远赴密藏,意图在此地立下功业? 他当下见神灵本教法门与‘梵教’竟有些类似,心底必然是动了念头,以密缚法门交融神灵本教法门,能够助力他自己将来有一日能重归天竺,领袖佛门,压倒梵教! 可惜他大概亦想不到, 自身永无重归天竺之日了—— 此后数千载时间里,他虽在密藏域享尽荣光,受尽尊崇,但亦在此间困守了数千载,绝没有脱离此间的可能! “彭彭!彭彭!彭彭彭!” 便在精莲低语呢喃之时,那站在僧队前方的另一个矮胖笃本巫师勐然拍击起自己腰间的皮鼓,他一双手掌每在那只皮鼓上落下一次,那皮鼓上便浮现一张人脸,人脸口中发出凄厉至极的叫喊:“黑毛猪,白皮猪,花面猪—— 大龙咳,小龙喘,瘟龙疫—— 玛玛珠,来世间! 玛玛珠,来世间!” “彭!” 矮胖笃本巫师双掌勐然按在鼓面之上, 鼓面上却没有人脸浮现,而是完全化作吞没一切的漆黑——将这笃本巫师的双掌吞入了其中,连着他的头颅、肩膀、整个身躯都尽数被黑暗吞没! 漆黑鼓面里不断传出空响—— 彭彭! 彭彭! 一颗长有一对手臂长獠牙的猪头从那漆黑鼓面挤了出来,猪头之下,连着矮胖笃本巫师血淋淋的身躯,矮胖笃本巫师的尾椎骨上,则接着一截截沾满黏液的肠子,那些条索状的肠子拖曳至数十丈长,粉红条索之上,长满了一张张红嘴唇! 】 肠子盘绕着皮鼓,盘踞于泥巴地上,勐然发出一阵咳喘声! “咳咳咳!” “哈——嗤——” “咳咳咳!” “哈——嗤——” 簇拥在精莲所乘法床大轿周围的僧侣,有数个嗓子发痒,忍不住跟着咳嗽出了声——须臾间,队伍里尽是咳嗽声! 那些僧侣弓着身,弯着腰,涨红了脸,用尽了力气地咳嗽着! 咳出鲜血! 咳出粉红的内脏碎片! 咳瘦咳瘦! 咳得形容枯藁! 先前飘坠而下的腐水,无能侵入庇护诸僧侣周身的白光,而随着那白光里出现一根根寄生虫般的丝线,腐水终于浸入白光中,将许多僧侣周身盘护的白光都瓦解了! 腐水蚀穿他们的皮肉, 腐烂他们的身躯! 精莲以手掩鼻,他周身盘护的七色宝轮之中,亦开始有一根根蛔虫、线虫般的寄生虫游曳开来——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呜呜呜——” 持牛角号筒祭本的笃本巫师吹响号筒。 鬼哭神嚎之音霎时响起。 一只黑猫的影子从他身后浮现,那黑猫影子迅速拉长,浸没了这个巫师,黑猫顶着人身,长着畸形的、遍布一只只血淋淋手指的蛇尾,倏忽间隐于此间黑暗里,沙哑而苍老的女声若隐若现:“火猫日,金猫日,白月隐,黑云藏。 猫爬死尸,活罪即现。 中咒人死,落咒人衰。” 嗡! 无声无息间,一根根血淋淋的手指忽然在精莲周围的七色宝轮上显现,在他那七色宝轮上留下一个个符号—— 那些符号变成了游行的蛇虫, 变成了疯狂交丨媾的人影—— 咒诅的诡韵缠绕在七色宝轮上,先前因精莲抚顶而死的几个兵卒的中阴之魂从七色宝轮上浮现,他们已变作小儿模样,但都顶着生前原本的面孔,对着精莲破口大骂,不断咒诅—— 越来越多的、苏午未有见过的中阴身从精莲周身七色宝轮上显化出来—— 这一路上,精莲不知收割了多少人的魂灵, 此时这些魂灵尽皆‘反水’,在‘黑猫龙本巫师’的咒诅带动下,都对精莲发起了疯狂的诅咒! “咳咳咳!” 精莲咳嗽得越发剧烈! 他弓起了身子,嘴角溢出鲜血。 最后一个手持蛇骨人发长鞭的笃本巫师见僧队中的僧侣已经十去七八,精莲都中招咳血,他面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忽然一挥蛇发长鞭—— 噼啪! 缀着好几个汉传僧舍利的鞭头与鞭尾上的金经筒箍相撞! 鞭子化作了一只头上长角的大蛇,游进了这笃本巫师的鼻孔里! 他满头毛发耸立! 每一丛毛发上都长出一颗长角蛇头! 数百个蛇头齐声啸叫:“嗡!嘛!吱!咪!耶!夏!嘞!都!” “嗡!嘛!吱!咪!耶!夏!嘞!都!” “八鲁神音请鲁母,鲁母降示鲁王灵,鲁王显生现大化,逆本外道归大化!” 轰隆!轰隆!轰隆! 天地震颤开来! 那掌握蛇骨人发鞭的笃本巫师头颅化为蛇头,身形化作遍覆细鳞的大蛇,顶着头上一对长角,满头漆黑长发,也游入了天穹中! 牛头龙本、猪头龙本、猫头龙本、蛇头龙本盘绕着天穹中央, 天穹中央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天柱支撑—— 随着他们交相盘绕,天地间的震颤轰鸣声越发剧烈! 那无形的天柱,终于化为有形! 巍巍雪山虚影雄踞于天顶,诸‘鲁’盘踞于雪山之顶,而半山腰处,则盛开着一朵酷似女丨阴的莲花,莲花中,一双漆黑眼睛骤然于血红中张开—— 精莲身周盘绕的七色宝轮,外缘处徘回的黑膜、宝轮中游动的黑线似的寄生虫,以及那一道道中阴身,都像是被墨水晕开来,从外而内大片大片地侵染他的七色宝轮,七色轮层层坍缩,最终只余最核心处的白光之轮! 立身于战场中央,却仿佛透明一般的苏午——此时维系己身因果不显的‘消痕除迹因果消敛神符’此下瞬间被天穹中血莲花里的‘鲁王’双眼遮蔽去所有效果! 他眉心竖眼悄然合拢。 自身于此时,暴露于战场双方所有人的眼中! 正文 790、“龙猊”(2/2) 四下里,一片寂静。 哪怕此间腐雨仍在飘坠,还有僧侣奋力咳嗽着——但风飘雨坠之声、几个尚能存活的僧侣的咳嗽声,却难止住精莲与四大龙本巫师心中的寂静! 四大龙本巫师合力请出了‘鲁王’虚影,令‘大化’显现——那弥漫在精莲身周七色宝轮中的至暗,即是‘大化’本身。传闻之中,万般生灵死后,皆可转入轮回,生生不息,但唯有亵渎玷辱了‘鲁’的生灵,将在死后沦入至暗的大化。 于其中腐朽成泥,永恒消散。 ‘鲁’者,即是神灵本教对所有天上、地下、四时、疫病、山林等等诸神灵的总称,其中最高者,名为‘鲁母’,‘鲁母’之下还有种种不同形貌的‘鲁王’。 】 ‘龙本神灵’则被称之为‘祝’。 祝亦是‘鲁’的一种。 四大‘祝巫’拼尽全力,引来‘大化显现’,却未有将精莲完全拉扯入大化之中! 精莲周身盘转的七色宝轮之上,已有六色被‘大化虚影’覆盖,化为漆黑之色,但最核心处的白光之轮,仍未被大化吞噬——他掐动法决,此下亦是用尽全力与四大祝巫引来的‘大化’对抗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此时, 他们以为所有人都已卷入了战场之中,被疫病、腐雨、心识支配的当下,却突然有一个吐蕃兵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那个吐蕃兵似是刚刚入场。 其未曾受到战场双方力量的丝毫影响,一脸平静地看着交战双方。 天穹之上, 四祝巫眼神大喜! 那牛头龙本吒嘛哪祝巫当即开口道:“仲拔节相派来的士兵,快杀了那坐在大轿中的密缚僧,杀了那僧,你必被仲拔节相升为贵胃,拥有姓氏——从此以后,享尽荣华富贵!” 精莲抬目注视着干尸林里的苏午,眼神微动:“你不必杀我——你亦无能杀我,他们引你来杀我,其实就是令你送死——” “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现下没有任何反击之力了! 快!快!用你手里的刀子,往他胸口处扎上一刀,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长角大蛇龙本尖声啸叫,打断了精莲的话。 精莲低眉沉默刹那,忽然抬手,抚向大轿侧方某个咳嗽不止的僧侣头顶。 那僧侣已经咳嗽得满嘴鲜血,陡见精莲手掌朝自己头顶抚来,一直未有变过颜色的僧侣,此下却是眼神骇恐:“贤师——” “你今在世间,亦是受苦。 龙咳之症,已经侵入脏腑,无力回天了。 不妨皈依密缚真佛,永享极乐。”精莲徐徐开声,话音落下之时,手掌也抚过了那僧侣的头顶,僧侣弯腰立在大轿后,已然毫无气息,灵魂被精莲周身七色轮光吞吃了—— 精莲转脸看向苏午,笑着道:“我或许杀不了他们,但杀你还是易如反掌。” 苏午看了看大轿法床上的精莲,又看了看头顶叫嚣不止的四大祝巫,他所化的‘林卡’面露犹疑不决之色,首先看着精莲,道:“我若听你的话,不杀你——如何能保证你回过力来,不杀我?” 精莲闻言面露沉思之色。 上方四祝巫闻言顿时愤怒得发狂! “你是仲拔节相派来的兵,你怎能被他那点吓唬人的手段给吓阻住?!” “他那僧侣必然与他立了誓言的,杀自己手底下的僧侣自然易如反掌,你又不是他手下僧侣,怕他干什么?!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难道你不想回去看到你的父母兄弟,你的妻子儿女了吗? 你要让他们,都跟着你一齐送死?!” 在四祝巫啸叫声中,精莲看向苏午:“我收你为徒如何?” “师杀徒,岂不易如反掌?”苏午也不理周围四祝巫的叫嚣,如是向精莲反问道。 精莲面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着那面色黑黄的吐蕃兵,忽然觉得这个吐蕃兵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比他当下面临的局面都更有意思。 他面上笑意愈盛,向苏午直接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你拆一根骨头给我。”苏午道。 “拆一根骨头给你?从我身上,拆下一根骨头于你?”精莲看着苏午的眼睛,如是反问道。 “是。” 苏午看着精莲,看着精莲周身及及可危的白光之轮。 今下局面,看似是精莲与四祝巫相持不下,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但苏午已经观见,精莲自性中的‘八识心王’自发运转开来——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打破这局面——但他自己却不能自知,反而是苏午这个旁观者看得更清楚。 就如患者多数时候不能清楚自身的病症,需要咨询医生一样。 精莲当是天生就有‘八识心王’,可惜他现下还没有学到更精准运用这份力量的手段。 此下苏午亦杀不了他——在极端重压之下,精莲极大概率能更快找到运用‘八识心王’的方法,而且,后世的‘精莲化生大士’比现在这个恐怖百倍,此下若试图极限杀死精莲原身,苏午不能肯定,现实里真正的那个‘精莲化生大士’是否会颠倒因果,出现在此方时空之中! “你拿到我身上一根骨头,便能对我放心? 难道不担心我因此忌恨于你,待到事情结束后,再杀你?”精莲向苏午问道。 苏午回道:“我把你的骨头交给天上的龙本巫师,让他们下咒诅,保证你杀不了我。” “对对对! 士兵,你这个方法好,可以这么做! 让他拿一根骨头出来!”四祝巫闻言大喜! 精莲拆下一根骨头,自身必有损伤,他们得到那根骨头,就更有把握杀死这个密缚僧! “那我得到了什么?”精莲眼神寂静,看着苏午又问道。 苏午想了想,走到僧队侧方,抽出刀子,一刀砍下了一个咳嗽不止的僧侣头颅——能在腐雨、龙咳之下坚持这么久的僧侣,也不是一般人物,但此下面对一个力气未损分毫的吐蕃兵,还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被一刀斩死! ‘吐蕃兵’脚步不停,朝前直去,一刀结果一个,连杀了三个僧侣以后, 他站在了精莲的法床之旁。 天上的四祝巫吵闹起来。 那牛头龙本巫师嘶嚎道:“你这士兵,明明这般有胆气,此下都临近那密缚僧身旁了,何不一刀结果了他?!” “何必去拿他的骨头来让我们咒诅?!” “因为我也信不过你们啊。”吐蕃兵‘林卡’仰脸笑道,“我的兄弟都死在了这里,但也没见你们出手救他们一个——我怎么能确定,你们斗法的时候会不伤到我?” 四祝巫冷笑着,都未回答士兵之问。 苏午看向精莲,手里的刀子上满是鲜血:“我走到这里了。 但你还是杀不了我。 就像那四个龙本巫师说的——你今下杀自己手下僧侣或许易如反掌,但杀我一个士兵,还是千难万难,腾不出手来的。 你若不愿给我骨头,我只能杀你了。” 他眼神静定,展现出坚实的信心。 精莲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一根骨头,换我多活一些时间,也可以。” “那你可得抓住机会。”苏午道。 精莲定定看了苏午几秒钟, 点了点头:“你拿了我的骨头,以后必然将沾染我之因果,直至那根骨头归还于我之日——” 话音未落,精莲一只手掌上蒙着澹澹白光,倏忽间伸入自己胸腹之中,伴随着一阵血肉撕裂、骨骼折断之声,一根血淋淋的肋骨被他从胸腹之中摘出,递给了大轿一旁的苏午:“给你。” 苏午接过骨头,直接将那骨头抛向高天中收声凝神的四祝巫—— 四祝巫见之大喜! 牛头龙本巫师浑身缝合的人皮尽皆撑展开,蛇尾一卷,就将那根血淋淋的骨头卷住,拖向四祝巫盘绕的巍巍雪山中间! 几个祝巫齐声嘶嚎起来:“大化!” “大化!” “大化!” 一只只漆黑的眼睛从血红莲花中长出,从洁白晶莹的雪山圣山之上长出,漆黑色侵染遍了那根血红的肋骨,密藏域本源力量以及那‘祭本’带来的诡韵萦绕于变作漆黑色的肋骨之上——丝丝缕缕的黑线追朔肋骨与原主人割不断的血脉牵连,缠绕在精莲周身已经有七成化作漆黑的宝轮之上! 宝轮核心处的白光,一瞬间被压缩至极限, 只剩一个针尖大小的光点! 但在下一刻,那针尖大小的光点骤然爆发出无量白光,铺满了精莲周身漆黑之轮,化作熊熊光明大轮! 密藏域本源力量滚滚向他灌注而去! 白光覆映之下, 天穹中的四大龙本巫师辛苦积累修炼得到的种种‘祭本’,俱被精莲化为己用——那缠绕着密藏本源、鲁王大化侵污的漆黑肋骨,眼看着就将坠落到精莲手中—— 先前好似离开了,又好似其实一直未离开的那个吐蕃兵,忽然间从他大轿旁奔出,勐地一跃,抓住了那根漆黑肋骨,朝着黑天里拔足狂奔! “追! 追!追我的骨头!” 精莲眼中燃起炽盛怒火! 怒火照映着他周身熊熊光明大轮,密藏域本源力量与他的意在那轮中汇合,他手中捻起的那支莲花,未能开示七色,于此刹崩解—— 崩解的光尘四下,白光难映照出的黑暗里, 忽然生出一头巨大如山的巨犬! 那巨犬浑身遍覆龙鳞,拖曳着一道蟒蛇之尾,狂奔向黑暗里抓着精莲肋骨离开的苏午! 精莲的莲花显生灌顶密乘终究未能开示圆满, 他的怒识与密藏域龙本巫师的本源相合, 却孕生出了一头‘龙猊’! 那龙猊追奔精莲骨头而去! 正文 791、大化本源(1/2) “啊啊啊——” “嗷嗷!” 遍身覆盖龙鳞,身形如漆黑巨山一般的龙猊,乘着四下里凝固的黑暗,在其中迅速穿梭,它张口嘶吼,口中发出如人受到剧烈创痛时发出的哀嚎声! 哀嚎声中,夹杂着几声狗吠。 凶暴、狂怒、不稳定的气息萦绕在这世间第一只‘猊兽’身上,它的凶恶气息在风中飘散远去,却令数百里外那些阴暗角落里,悠悠荡荡的凶级以下厉诡都脱离了各自周而复始地活动区域,去向远离龙猊气息的区域。 苏午身后黑暗凝固犹如钢铁之墙, 那面沉寂的黑墙上,渐生出两盏血灯笼似的、燃着血火的眼睛。 ——那是龙猊的眼睛! 他攥着手里那根被‘鲁王大化力量’侵染的精莲骨骼,脚下有无数阴影伏行,无数阴影里伸出一只只细小的手掌,托着他的双脚,向前飞快奔行,爆发出匪夷所思的速度——此下,还是初生幼兽的龙猊,也只能紧紧追在苏午身后,始终难以真正追上苏午。 它的诞生,全因精莲修行‘莲花显生灌顶密乘’法门的偏移,因精莲在灌顶即将成就,莲花即将开示的那个刹那,忽然生出无边忿怒之念。 那般忿怒念侵染了灌顶而来的滚滚密藏域本源力量, 终至精莲法门不成。 本该由他承继的滚滚本源力量,与他的一部分心识结合,反而孕育出了这头龙猊。 这龙猊降诞以后,其便只有一个目标——追上那抢走精莲一根骨头的苏午! 至于追上苏午之后,它具备要做什么,如何做,此般问题在龙猊残缺的思维里,却是没有任何概念。不过就眼下状况来看,若苏午真正被它追上,显然免不了要和它恶战一场。 苏午奔在前头,神色沉定。 他有许多种方法,可以脱离龙猊对自身的追迫。 但当下他觉得,他却是不用离开此间了。 被他得到的精莲骨骼,依旧会在他的掌握之中——哪怕龙猊追上他,哪怕精莲亲至,也休想拿回他所得的这根骨头。 “大化!” “大化!” “嗡!嘛!吱!咪!耶!夏!嘞!都!” 四祝巫的恶念缠绕在那骨头之上,竟发出虚幻的声音,他们的残念仍在不止歇地招引某个‘鲁王’掌握的大化之力,而那份大化之力渐渐侵入漆黑骨骼的骨髓之中,将其中骨髓也尽数染黑了——那份大化之力,对苏午表现出了让他意外的依附感! 】 想来精莲带着僧队初入密藏域时,感应到这片天地本源对自己的‘亲近’,其心境必然也是如苏午当下一般的! ‘大化’,密藏域诸生民认为的‘永恒黑暗、无有希望、无有死生、无有开始与终结’的所在,‘神灵本教’传说中,众鲁之母、万神之神‘鲁母’从那无有开始与终结、无所谓死生的‘大化’中漂浮出来。 它化生了世间的人、兽、鬼、神。 它诞生出诸鲁王,统御人、兽、鬼神,掌握天上、地下、‘念界’,其中最强大的鲁王,推转着横亘三重世界间的那道大轮,引万众生灵入大轮之中,可以轮回转世,生生不息。 而‘大化’被‘鲁母’遮挡在了自己身后。 唯有那些亵渎玷辱‘鲁’的人,会沦入大化之中,在其中沉沦,永远没有开始,永远不会终结。 由此可见,在密藏生民与‘神灵本教’传说中的‘大化’,极可能就是‘大密藏本源’本身,只是它代表的是密藏域本源最为凶险、最无法驾服的那一面,现下这‘大化之力’却对苏午本身产生了依附感! 就像密藏域本源最活泼的那一面选中了精莲一样, 现下,密藏域本源最沉寂的那一面,亦依附了苏午! 一缕缕大化之力竞相缠绕在漆黑骨骼之上,丝丝缕缕的黑线攀附上苏午的手背,化为光明的白光,渐渐在他腹脏脉轮下集聚——他的腹脏脉轮之下,本是‘脐脉海底轮’之所在,但今时,整个脐脉海底轮都被精莲化生大士遮蔽去了。 苏午的‘佛谛大手印法’七大道次,诸密咒真言的威能,因为海底轮最本源的力量被遮蔽封印,而尽有不同程度的跌退! 此下, 那由大化之力转化来的光明白光蓄积于苏午原本海底轮的位置, 就好似是硬生生在苏午体内再造了一重海底脉轮一般——无数光明白光蓄积于此,渐渐在至暗的地域开出一片光明的洲陆! 那新生的‘海底轮’渐渐转动开来,推转得腹脏脉轮、心脉轮、天关之轮、眉心轮都跟着转动开来,他的身外轮跟着转动,‘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于身外时隐时现! 于苏午手中紧攥着的精莲肋骨,骨骼两端各自接连上了一根尖锐得、不似是人所有的粗长棒子骨——原本只有不到苏午小臂长的精莲肋骨,在两根棒子骨连接下,顿时变成了一根接近八尺之长的大棒骨! 苏午紧握大棒骨—— 身后,‘龙猊’卷起腥烟,乍然而至,冲着苏午的后脖颈张开血盆大口,凶残地啃咬了过来! 嗡! 他手持八尺之长的大骨棒,倏忽转身之际,手中大骨棒已经照着那像是一座小山般的龙猊幼兽顶门狠狠地砸了过去! 当! 漆黑大骨棒狠狠砸中龙猊顶门,砸得它脑顶上出现一个拳头大的凹坑! 凹坑里逸散着一缕缕大化本源之力! 龙猊哀鸣一声,立刻往后撤退! 苏午脚踩阴影,一条条阴影手臂托着他的脚掌,他朝前直趋,逼近步步后退的龙猊,又是一棒子横扫了过去! 彭! 这一棒正中龙猊侧脸,打得它侧脸上的龙鳞纷纷脱落,口中飙飞鲜血,小山般的身躯在半空中翻滚着,横移了出去! 下一刹,苏午再度临近龙猊,又是一棒砸出! 彭彭彭! 原本散发着炽烈凶焰、不可一世的龙猊幼兽,此下哀鸣不已,眼看着苏午手持漆黑大骨棒再度照着自己挥击而来——它身形匍匐于地,脑袋紧紧贴着自己的前爪,加紧了青黑的蟒蛇尾巴,只是哀鸣不已,却再没有丝毫敢于冲苏午龇牙咧嘴的勇气! 嗡! 那大骨棒在距离龙猊顶门一寸的位置停下。 苏午将大骨棒背在身后,走到小山般的龙猊幼兽跟前。 龙猊漆黑的鼻头微微耸动,小心翼翼地嗅探着苏午的气息,口中发出小狗讨饶、撒娇似的鸣啼,苏午伸手摸了摸它的鼻子,它一双血灯笼似的眼睛倏忽亮了起来,血盆般的眼睛里,照映出苏午的身影,两只尖刀似的耳朵不停抖动着,显示出它此时的心情,甚为雀跃。 “好。 以后你就是我的狗了。” 苏午拍了拍龙猊幼兽的鼻子,对它如是道:“我为你取一个名字,就叫来福吧。” “呜——”龙猊摇摆头颅,对这个名字似乎十分满意。 他眉心‘意’流转开来,深入自身意识潜流之中,此下‘旺财’就在他的意识潜流里,但他心生出某种预感——只要自身令旺财在此世显现,不出一个刹那的时间,旺财便会如泡影般在当下的‘来福’面前消散。 旺财无能违逆时空因果。 它作为龙猊来福的后代,怎么可能与自己的先祖照面? 一照面,它自身必然消散,好似从未存在过。 ——除非有朝一日,旺财也能达到精莲化生大士那般境界,令‘自我’横亘于过去、未来、现世之间,因果轮转,生生不息。 便在苏午确立下龙猊名字之时,虚空间,忽然响起了今世精莲的声音。 那声音里,蓄积着浓浓的忿怒:“它是你的狗?” 身周盘绕七色宝轮的精莲,猝然间在黑暗中浮现,他盘坐于至暗长空中,身周七色宝轮由虚转实,化为无边明净白光,照彻此间天地! 他的手掌从上方覆压而下, 八识心王倏忽运转,即将手掌演化为一方能囚禁万般的大掌印,朝苏午笼罩而来! 囚笼大掌印尚未临近,苏午便觉得自身已处于精莲之‘意’的汪洋大海之中,此间活泼转动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都在排斥自身,都在厌弃自身。 仿佛自身就是此间最污秽的存在! 这就是‘八识心王’的力量,精莲今下已然彻底明白了他自身究竟有怎样的禀赋,将八识心王的力量运用得越发自如——其只是一念演法,便令苏午生出己身就是囚犯,己身就该沦入囚笼的实感! 苏午攥紧那根漆黑大骨棒,便欲引动密藏域本源的另一面——大化之力,抗御四周排挤自身的密藏域阳面本源! 然而,未等他出手, 他身畔趴俯着的‘来福’,此下却是勐然间立起身形! 漆黑如山般的身躯,在白光里化作了熊熊炽烈黑焰,点燃了四周排挤苏午的密藏域阳面本源之力,进而朝着白光之轮中央的精莲侵袭而去! 面对那滚滚覆压而来的黑火, 精莲的面容一瞬间因忿怒而变得极为扭曲! 他表情挣扎,欲要‘制怒’,怒火却更炽盛! 嗡! 下一刻,他的身形直接脱离了此间虚空! 原本针对苏午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各自消寂下去。 龙猊摇头摆尾,谄媚地奔向了苏午。 正文 792、地下万龙王本(2/2) 苏午揉了揉龙猊那颗凉亭一般大的头颅,看着虚空中渐消的白光,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此次进入‘元空的过去人生’之中模拟,耗费元玉已经达到了十万级。 耗费如此巨资才得以开启的过去人生中,自身的开局亦是千难万难,让他首先就遇到了自己此行最终的目标——精莲。 但他步步为营,小心运作,至于如今总算是在这个极困难的开端里,为自己抓到了一些有利的手牌。 其中最大的一张底牌,就是如今被自己降服,彻底归顺的猊祖‘龙猊来福’。 龙猊由精莲‘怒之识’与密藏域阳面本源之力、龙本巫师引来的大化本源之力交融孕育形成,苏午得到大化本源之力的依附后,首先就通过漆黑大骨棒,慑服了龙猊。 在龙猊眼中,他这个得到大化本源力量依附的人,或许是如父亲一般的角色。 而‘精莲’则是如母亲一般的角色。 它代表了精莲的‘忿怒’,与精莲自身紧密相连,就相当于一个孕妇腹内的胎儿,乃是孕妇最大的软肋,精莲一日不能制服、斩除己身之‘忿怒’,就一日要与龙猊‘脐带相连’,为龙猊提供生长的力量,令龙猊不断变得强壮。 若龙猊被精莲养在身边,只会奉精莲一人为主,它倒也能成为精莲的绝强助力。 可精莲为寻自己体内脱落的骨骼,心急之下,一步踏错,令龙猊主动来追苏午,从此后,也就步步踏错,相当于把龙猊送给了苏午。 猊祖,禀赋强横,凶焰炽盛,然而智商不高。 远远没有后世的猊兽那般通人性。 其灵智不高带来的影响,即是当其奉某人为主以后,便注定只会一生追随某人,如此,苏午必要在它思维里留下种种印记,等到精莲再找上门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没有了把龙猊找回去的可能! 苏午抚摸着龙猊脑袋上片片滑腻的鳞片,眉心意能量悄然流转,与自身全新开辟出的‘脐脉海底轮’中的大化本源力量相合——他眉心竖眼倏忽张开,‘意’自眉心飘转而出,缠绕在了庞大如小山般的龙猊身上。 龙猊幼兽的身躯瞬时虚化, 化作一团团燥烈的黑火,此般黑火又交融于苏午的意与大化本源力量之中。 最终归拢于苏午眉心脉轮之上,经由眉心脉轮的运转,推转至最底下的大化脐脉海底轮内,猊祖趴卧在那脉轮之中,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方才与精莲简单交手一次过后,龙猊幼兽的身躯又长大了一些。 尽管它的体型只是稍有增长,但相对于它原本就庞大如小山般的身躯而言,哪怕只是稍微增长一丝,也能够被苏午清楚察觉! 将龙猊收拢于自身‘大化脐脉轮’内,苏午意能量涓涓流淌,滋养着脉轮中的龙猊。 片刻以后,他收拢意能量,忽然抬眼看向了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红衣僧侣从彼方黑暗中显出形影,朝着苏午徐徐走来。 那僧侣头戴锥帽,身形瘦高,却是精莲的天竺僧队之中,一直站在精莲法床大轿之前的那个压轿僧。 这僧侣也有些实力,在龙咳与腐雨交攻之下,未曾受到多大损伤。 其能成为压轿僧,在僧队之中地位亦必极高。 应当只在精莲之下。 ‘压轿僧’在苏午数丈之外站定,一张圆脸正对着苏午,面色不喜不怒,开声说道:“贤师今令我来,请你到他那边去。” “他自己先前已经来请过我一回了。 并未能将我请过去。”苏午如是道。 眉心竖眼目光集聚之下,已经看出,当下这个‘压轿僧’得了精莲的密乘加持,实力突飞勐进,精莲能借其身施展‘八识心王’的威能,还不必担心自身情绪会受到龙猊的挑惹,而至自身乱了方寸。 而今,龙猊就是精莲最大的软肋。 它比精莲一根肋骨都更重要。 精莲却不可能真正放弃追究苏午,任由苏午带着龙猊逃离。 其先前虽暂时退却,但亦马上就派出了手下压轿僧,承载自身‘八识心王’的威能,过来将苏午带到他的僧队里去。 压轿僧笑了笑,双手合十,开声道:“贤师说你是个不一样的人,很有意思。 若此番不能带你回去,他自觉余生都要因此抱憾,心境都难圆满。 所以将‘心识’托付于我,令我来带你回去。 我今运转他心识,却不会受龙猊影响。 ——不过我终究不能将贤师的力量运用自如,是以,这心识运转起来,力量强弱我亦没有概念——若因此杀了你,便只能带你尸体回去了。 幸而,贤师说了,带你的尸体回去,他也会有奖赏。 不会责罚于我的。” 压轿僧低下头颅,眉心闪动无量白光,那白光不断发散,在他脑后聚结成光明顶轮! 光明顶轮之中,一尊无有面孔、周身缠绕一道道灿金绳索,无数道绳索往外延伸,勾连向芸芸众生的‘密缚之佛’盘腿端坐于莲台之上! 那佛一双手掌合十在胸前, 无边金光绳索穿过顶轮,沿着无边白光,向苏午缠绕而来! 苏午眼看无边绳索顺着白光缠缚向自身,他却全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压轿僧,微微一笑——压轿僧心神一颤! 一声牛吼乍然响起! “哞!” 巨大而血红,生有三颗眼睛、两对犄角的牛首从黑暗深处浮现,那牛首脖颈后连着一座巍巍神山,青金色的神山脚下,接连着一条长长的龙尾! 牛首、山身、龙尾——又是一尊龙本! 能以巨山作为身躯的‘龙本’,绝对不同凡响! ‘牛首山龙本’长吼出声,它漆黑的鼻孔中,骤然喷薄出两股红白的气柱——这两股气柱在黑暗里弥漫开来,刹那间就化作牛毛细毫般的雨水,沾染着澹不可察的诡韵,被压轿僧周身毛孔、眼耳口鼻吸收! “啊啊啊啊——” 那压轿僧浑身上顿时生出钻心地痒疼感,那般难以忍受的感觉让他瞬时蜷缩在地,双手疯狂地抓扯着自身的脖颈,撕裂身上的僧衣! 他十指间遍布鲜血,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浑身皮肤抓破! 而被抓破的皮肤上,都长出了一丛丛牛毛细毫! 苏午眉心竖眼转动之下,已然看到,压轿僧不只是皮肤之下,就连他的脏腑之中、喉管之内、通身上下各处,无不遍布牛毛细毫! 压轿僧在无休无止的痒疼中,撕烂了自身的血肉,把自身抓挠成一具森森白骨,仍旧没有罢休,还在撕扯着自身白骨上的牛毛! 而自他脑后顶轮中显现出的密缚真佛依旧高悬于空中。 ‘佛陀’面孔上无有五官。 但苏午能感觉到,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座牛首山身龙本,直至牛首山身龙本在虚空中消解,一个黑衣的笃本巫师戴着遍布鹿角丫杈头冠,出现在苏午身后—— 那‘密缚真佛’面孔上倏忽浮现出精莲的五官。 ‘精莲’注视着笃本巫师,微微一笑:“赞普王已与我汇合。” 戴着鹿角头冠的笃本巫师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精莲’又看向苏午,眼神莫名:“我虽得利益,但终究亦付出了代价。 你便是我的‘代价’么?” 他的话语声渐渐变得虚幻,连同天穹中的密缚佛相,一同消失在风中。 苏午转头看向身后的笃本巫师。 ——替苏午击退了精莲心识的笃本巫师,此下却没有与苏午说话,而是从自己身侧的皮袋子里掏出了一本污迹斑斑,像是某种特殊的树叶晒干、缝合成的书籍。 那人翻开书籍第一页。 苏午眼角余光瞥到:“仲拔节相得到了‘鲁’的预示,他派‘卓贡本咖’去寻找那命定之人。” 笃本巫师翻开第二页。 “卓贡本咖在黑茫茫的夜里看到了那在他的祭本感应里,尤是黑茫茫一团的人影。” “那人影的过去与现在均看不见。 但他的一部分因果,确实缠绕在了神灵本教的根脉之上。” “卓贡本咖找到了预示里的命中人。” “天竺来的密缚僧亦不可被逆转地走到了他命定的站位,在卓贡本咖寻得命中人之时,天竺密缚僧亦与赞普王相见。” “神灵本教的存亡危机已至。” “在神灵本教灭亡以前,仲拔节相将先它一步,被‘地下万龙王本’吞吃—— 康钦桑神山崩塌。 仲拔节相被大地活埋。” “那命定的莲花显生天竺僧侣,将驾服‘地下万龙王本’,地下万龙王本将成为他的莲台。” …… 树叶缝制成的书册显示出了全部的字迹,而后就渐渐变作炭黑色。 顶着鹿角冠的笃本巫师注视着那炭黑色树叶里的纹理,他手掌轻轻一拍,那部已经完全风干、失去任何神异的书册就化为碎片随风而去。 笃本巫师呆愣愣地看着书册消失,忽然仰头看向身材高大的苏午—— 噗通一下,就向苏午跪倒下去! “您来做我们的教主吧!” 那笃本巫师如是请求道。 “神灵本教,腐朽之宗,密藏域涂血漆尸仪轨之源。 不做不做。”苏午干脆利落地摇头拒绝。 笃本巫师闻言目瞪口呆。 正文 793、神灵本教(1/2) 面庞黑瘦的笃本巫师头顶鹿角头冠微微晃动,他仰脸望着苏午,呆愣了一会儿,眼窝里忽然涌出浑浊泪水:“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出现在‘桫椤叶书’中的语言,果然是无可更改的吗……” 笃本巫师渐渐低下头去,沉默了一阵儿,忽然又仰起头,向苏午说道:“我教还有‘蟒禳龙王祭本’供奉于‘康钦桑神山’之上。 你若来做我教的教主,蟒禳龙王祭本就可以交给你。 由你来与‘本’沟通,驾驭‘蟒禳龙王’!” 鹿角头冠笃本巫师大概是怕苏午不知‘龙王本’的威能,他不待苏午说话,又连连向苏午解释道:“伱或许不知,今时密藏域的‘龙王’只有六个! 乃是中央地‘年噶龙王’,乃是‘诸年龙之王’,它化作了天柱,支撑着天界群鲁所居的‘元日神山’。 ‘年噶之龙’,乃是时序之龙,不仅归正了天地的方位,也统治着时间的流转! 年噶龙王,就是年噶群龙之王! 中央地之下,伏藏于湖河地穴之中,有诸地下龙。 地下万龙王,名为‘毒巴仁’; 此外还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大龙王。 东为‘甲仁龙王’; 西即‘蟒禳龙王’; 南为‘蝎禳龙王’; 北为‘妆色仁龙王’。 如你得到‘蟒禳龙王祭本’,就有了通过祭本与龙王沟通的能力,说不定能与北部龙王‘归合’,成为掌握‘四百二十四种’疾病瘟疫的灾神!” 苏午听得那鹿角头冠巫师所言,面上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黑瘦的笃本巫师,问道:“你既然这样说——那神灵本教至今,究竟有几个人成功与蟒禳龙王‘归合’,成就了‘蟒禳龙王本’?” 笃本巫师眼神闪动,刚要说话—— 他又多提了几句:“我若信了你此下的话,决定做你们这将死的教派首领。 如被教派首领查出你说了谎话,想来你的下场必然不会好过。” 苏午多说出口的几句话,让鹿角头冠巫师‘卓贡本咖’神色沉黯,低沉道:“蟒禳龙王的恐怖根本超出我们的想象。 龙药对它无用; 祭品奉献它不多看一眼; ‘龙池’之中,从未出现过它的信物。 我们虽掌握着它的祭本,但想引它从‘龙池’之中出现,归合于我们,却是根本没有可能——至今都没人能成功与蟒禳龙王归合。” 卓贡本咖满脸沮丧,颓然叹息道:“每一位‘龙王’,都是极其恐怖、匪夷所思的存在。 它们的威能,就像六大神山一般高。 神灵本教至今无人能驾驭龙王本——时间太久,今时我们都觉得,驾驭龙王本不过是一个恒久流传的传说罢了。 可预言之中已经揭示,在不久的将来,甚至可能就在这一两个月内,那天竺来的密缚僧精莲,就将成功驾驭‘地下万龙王毒巴仁’,使之成为自身之‘本’。 仲拔节相气数已尽。 连着他的‘康钦桑龙本’,都将被地下万龙王本吞没、活埋了……” 苏午看着神色低沉的笃本巫师卓贡本咖,眼中微光转动——‘本教’乃是密藏域最源祖之宗派,奉密藏域诸自然现象、自然奇观为神,尊诸般奇观为‘本’。 他们不知通过何种方法,真正接触到了密藏域的‘本源’,就此开始了‘祭本’修行。 此教派诸般祭礼法门皆原始血腥,常以人身材料作为祭品、法物。 自其中先觉者‘辛饶弥沃’改良‘本教’之后,本教又分作了‘神灵本教’以及‘卍胜本教’,‘卍胜本教’以‘雍仲最高伏藏’为蓝本,演变出了‘鹏王神灵’,此种‘鹏王神灵’专能吞吃天上地下间的各种‘龙’,是以‘卍胜本教’在一段时间内与神灵本教并驾齐驱。 但在某段时期过后,‘雍仲伏藏’消隐,‘鹏王本’的威能跟着衰退。 卍胜本教也随之沉寂下去,如今只在‘大雪山’附近一带还有遗存。 而神灵本教在密藏域绵延传续不知多少岁月,其不仅裂变出了‘卍胜本’,还有‘能本教’,此教试图摒弃神灵本教通过‘龙’来沟通‘鲁王’、‘鲁母’的方法,而是直接与‘诸鲁’沟通,形成‘鲁祭仪轨’,修行‘鲁本’。 能本教或曾修出过些微成果,也或许什么都不曾研修出来。 ——这个教派在一夜之间化作了虚无。 所有教徒尽皆失去踪影。 神灵本教从此对‘鲁’的探索便都尽数停止,‘鲁’成为了本教研修的禁区。 然而,本教的诸般‘笃本之法’或许粗糙,但往往能撬动海量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那些‘祭本’在笃本巫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塑造下,大部分都彻底被塑造成了和他们归合的厉诡——由此可见,‘笃本之法’的粗糙之下,亦有其可探究之处。 单单是将从密藏域本源中获得的力量,通过种种仪轨、经文,塑造成归合自身的厉诡这一项,就足以令苏午对之颇为重视了。 ——此项或许能让窥见厉诡之‘生’, 如能见厉诡‘生’, 有朝一日,未必不能致其‘死’! 是以,他虽拒绝了卓贡本咖想请他成为神灵本教下一任教主,挽‘神灵本教大厦之将倾’,打破那桫椤叶书预言的要求,但却也没有拒绝得那么彻底。 他看着颓然坐倒在地上的卓贡本咖,出声道:“你以为,一个教派之中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它在神灵本教之中意义重大,绝不能断灭?” 卓贡本咖听得苏午之问,眼神闪动了一阵,嘴唇翕动:“神灵本教于吐蕃之中占据极高地位,不论是生民生老病死,还是贵族联姻、赞普祭祀、乃至吐蕃对外征战,都须过问神灵本教教主,今时的‘仲拔节相’的意见。 大小贵族领主家里,都有子弟在神灵本教中身居要职。 甚至有许多大领主本身就是神灵本教中人。 ——神灵本教之存在,基于此般于吐蕃万民、贵族心中的绝高地位,基于掠取一切的权势。 所以,权势与地位,于神灵本教而言,才是最大意义。 才最不能断灭!” “你倒是诚实。”苏午瞥了卓贡本咖一眼,笑容意味莫名。 卓贡本咖低着头,未再言语。 苏午接着道:“今时赞普王迎天竺来的密缚僧入吐蕃,显然是觉得你们神灵本教的地位太高了,已经对他的王位产生了威胁。 精莲僧今时成功闯过了仲拔节相对他的围追堵截,赞普王见识到了精莲的能力,已然彻底认可这个僧侣,想来要不了多久,赞普王将会将资源向精莲倾斜——或许神灵本教腹地之中,将会有密缚教的法寺拔地而起。 此正对应你所言‘桫椤叶书’中的预言, 精莲降服‘地下万龙王毒巴仁’,成就‘地下万龙王本’。 而神灵本教康钦桑神山,连同山上的诸多‘龙池’,及至教主仲拔节,都将沉沦入地下,被活埋于地下!” “是……”卓贡本咖低沉地应了一声。 苏午看着他,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左手无聊地扯来一根枯草,在指间缠绕着,又向卓贡本咖问道:“赞普王今时其势如何?” “万民拥戴,羽翼已丰。” “那么,刺杀赞普王已然不可能。 他既决意弃本扬佛,对神灵本教出身的任何人,都必然保持了极强的戒心。”苏午道。 卓贡本咖头颅更低:“刺杀过,失败了。” “就今下来看,神灵本教被密缚教取而代之,已然是大势所趋。”苏午沉声说道,“今时若还想留住神灵本教之所谓‘地位’,则必然连立身之本都荡然无存。 自身性命都已危在旦夕。 我今时之看法,即神灵本教不妨顺应赞普王之意,跟从他‘弃本扬佛’。” 卓贡本咖眼神震惊地看着苏午:“这岂不是加速我教的灭亡?” “怎么会?” 苏午摇了摇头,笑道:“精莲与赞普王非是同一人。 二者利益根本永不相同。 有些路,在赞普王那里走不通,在精莲那里,却未必走不通。 ——神灵本教化整为零,分散并入精莲此下形单影只的‘密缚教’中,精莲不知有多乐见其成,他自有办法给赞普王交代。 而神灵本教,亦能保存核心力量,不至完全沦亡。 但是,本教之中,有些领主贵族遭到清洗、族灭人亡的事情必定还是会发生——此无法避免。 那位‘仲拔节’相,亦必然还是会死。 只是或许不会死于活埋。 死得不会这般没有体面。” “我想想……”卓贡本咖喃喃自语。 苏午点了点头。 其实不必他提点什么,历史上的‘神灵本教’最终一定是化整为零,被‘密缚教’徐徐吞下,神灵本教涂血漆尸、以人为俑的陋习,亦被密缚佛门继承了去。 神灵本教的种种‘祭本’,先演化为密缚佛门的护法尊,随后直接演变成本尊。 二者如出一辙。 有些东西从始至终未曾变过。 (本章完) 正文 794、龙池(2/2) 卓贡本咖沉思良久,终究抬起浑浊的眼睛,注视着眼前吐蕃兵黑黄的面孔,他眼神感慨:“桫椤叶预言书果然没有错。 你看似只是一个寻常兵卒,其实已经拥有看穿古今的智慧。” 苏午没有说话。 那所谓的种种对未来之预言,于苏午而言,其实从来都只是个‘参考答案’,他更有能力解出‘正确答案’、‘完美答案’。 “你提出的方法很好。 神灵本教一定能用得上。”卓贡本咖看着苏午,继续说道,“只是,你不是神灵本教中人,却为我教提出这样一个保全之法。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毕竟——教主之位你都不愿意坐。” “一教主之位,是你说许给我,便能许给我的?”苏午笑着反问。 卓贡本咖笑了笑,亦道:“我离‘七山龙池巫’都还有很远距离,怎么可能有‘巫示’的权柄,直接指定下一任的教主?” 神灵本教之中等级森严。 最高为教主,被称为‘羊同大觉’。 其下有‘康钦桑巫’、‘七山龙池巫’、‘二十九兽龙池巫’等诸等级。 而‘巫示’是一个时有时无的职阶,往往出现在‘羊同大觉’之位空置之时,康钦桑主峰以及接连主峰的七次峰龙池中,会漂浮出一些预示物。 将预示物拼凑起来,则能观见‘巫示’的所在。 ‘巫示’将暂时接掌羊同大觉的权柄,直至下一任羊同大觉被选出。 一般情况下,巫示往往会是下一任羊同大觉的尊师,或者父亲。 卓贡本咖连‘七山龙池巫’都算不上,其纵有心要立苏午为神灵本教‘羊同大觉’,却也无能办成此事。 不过,他先前请苏午来做神灵本教羊同大觉的言辞,却并非是故意糊弄苏午。 ——他虽未能掌管一座‘山龙池’,甚至他可能都不曾掌握一座‘兽龙池’,但他乃是‘仲拔节’国相的心腹亲信,仲拔节更是神灵本教现任的羊同大觉。 卓贡本咖适时出现,他的言语,在某些时候就代表了仲拔节相的意志。 若苏午点头答应,愿意成为神灵本教的羊同大觉,且提出了某种可行性方案,能帮助神灵本教渡过此次难关的话,仲拔节甚至可能直接将羊同大觉位传给他,都不必经过巫示的预示! 此中弯弯绕绕,苏午与卓贡本咖都心知肚明。 苏午未有再就这个话题与卓贡本咖深谈甚么,他确对神灵本教‘羊同大觉’之位毫无兴趣,是以向卓贡本咖提出了其他要求:“神灵本教以‘康钦桑神山’为圣山,此山之中,乃有‘圣山龙王池’,历代羊同大觉皆从其中打捞‘本’,炼成‘祭本’,与祭本归合。 此池之中的‘龙本’,必在‘山龙本’层次以上。 或为四时之龙本,或为诸气诸虹诸生诸死之龙本。 我曾听闻,‘蟒禳龙王本’出现在康钦桑神山以后,才有这座圣山龙王池随后出现。 而诸‘龙从本池’、‘兽龙池’、‘山龙池’皆是从圣山龙王池中取得‘无源之源’后,引流于圣山伏脉诸峰、绵延山系之中,才得以形成。 是以, 我的第一个要求,即是神灵本教须容我在‘圣山龙王池’之中打捞一次‘本’。 至于第二个要求——这倒也不算是个要求,只看你我双方自愿——我先前说过,纵然神灵本教愿意向密缚佛门低头,依然免不了遭遇一场大清洗。 此番清洗之下,亦免不了有无辜百姓受苦。 是以, 如有双手未曾沾染过无辜之人血腥的神灵本教中人,可以去‘那山岗下’等我,我愿给他们一条活路。” “那山岗下,是在何处?”卓贡本咖眼神迷茫。 “就在‘那山岗下’。”苏午如是道。 卓贡本咖直觉‘那山岗下’四字中蕴含着某种他难以明见的信息,但他反复揣摩这四个字,却总是一无所获。 便如佛称‘如是’,何谓‘如是’? 如是而已。 能听懂‘那山岗下’中具体信息的人,便一定能从此四字中获得海量信息,而不能听懂此中信息的人,却是耗尽心力都听不懂! 卓贡本咖恰恰就是第二类人。 ——他双手已然沾满血腥,修行‘祭本’的过程中,不知毁伤了多少无辜人命,纵然他想要读懂‘那山岗下’四字的涵义,却也有求无门! “我会将你的话禀告仲拔节相,仲拔节相是否同意神灵本教门徒去‘那山岗下’,我却不能确定。 至于你欲从‘圣山龙池’之中打捞‘本’——这件事情原本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你非本教人,怎么可能容许你登上圣山? 不过,你是桫椤叶书预言里的人。 开罪了预言里的人,今时的神灵本教必然承担不起后果。 所以此事就可以商量。”卓贡本咖向苏午作正式回复道,“你作为外教人,想要在圣山龙池之中打捞‘本’,其一需要修习《花黑白十万龙经》,从这部经书之中,你须要能自行‘读’出一种‘祭本’来。” ‘祭本’有两重涵义,其一指的是祭祀‘本’的整个仪轨流程。 当下卓贡本咖所言里的‘祭本’,就是如此涵义。 第二重涵义,则指的是打捞本以后,通过祭祀本的流程,将‘本’以法物的形式固定下来,成为自身可以随意催发的法物。 此时的祭本指的就是一种具体的事物。 卓贡本咖看着苏午,道:“这一步没人能够帮你,哪怕是羊同大觉亲至,也无能帮你获得另外一种祭本。 你读出的祭本就是你自己的,谁人都剥夺不了。 从《花黑白十万龙经》中得到祭本以后,你须‘转山’。 从‘康钦桑神山’绵延地脉的起始,围绕整个康钦桑神山都转过一遍,在山中的诸龙从池、诸兽龙池、诸山龙池中都留下自己的影子,就能踏入康钦桑神山之上。 在神山中的圣山龙王池里,打捞‘本’! 这两大必经步骤之中,神灵本教能为你提供的便利,其一便是一部唯有本教内部秘传的《花黑白十万龙经》。” 卓贡本咖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了一部羊皮经卷,交给了苏午。 “此经由‘羊同元觉’编修而成。 羊同元觉观看过‘压山石磨’以后,从压山石磨上解出了此经。” 所谓‘羊同元觉’,就是真正创造出‘原始本教’的开山教主。 “压山石磨? 那是什么?”苏午注意到卓贡本咖言语里的关键信息,一扬眉,即向卓贡本咖问道。 “最初攀登上六神山顶的人,皆看到了六神山顶上各有一座石磨盘,那磨盘上写满了莫名的符号——它们是原始本教的源头。 是密藏域一切伏藏的秘密阐释。 它们就是压山石磨。 但六座压山石磨,如今都不知所踪了。”卓贡本咖解释了几句,接着又取出一枚骨制鎏金的令牌,交给了苏午,“神灵本教为你提供的第二项便利,即是这一道令牌。 持有这道令牌,你可通行圣山伏脉、诸峰各处。” 卓贡本咖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圈,辨认着天上的星辰,片刻以后,他侧过身去,指向某个方位,向苏午说道:“从此地往我所指处三百里地,就会到一个名叫‘旺堆’的村子。 那个村子即是康钦桑神山地脉的起始。” 黑瘦的僧侣取出一个铃铛,轻轻摇晃,他身后的黑暗里就有阵阵铃铛声呼应着他。 不多时,在一阵哒哒的马蹄声里, 一匹白马、一匹花马穿过了黑暗,走到了二人身后。 两匹马身上没有一点活气,它们乃是由密藏域本源力量包裹、粘合着两具死马骸骨,就此形成的产物,但它们看起来依旧栩栩如生,甚至比活着的马儿都更有灵性,脚力亦非寻常骏马可以比拟。 “这个铃铛也给你。”卓贡本咖骑在花马背上,将铜铃铛递给了苏午,道,“摇响铃铛,即可唤来‘龙马从本’为自身驱策。” “多谢。”苏午接过铃铛。 卓贡本咖笑了笑,道:“我不能和你同去旺堆村了。 我需要去向仲拔节相复命。 愿你顺利。” “保重。” 苏午点了点头,目送着卓贡本咖驱使着那匹花马,倏忽间奔入黑暗里,未过多时就消失去踪影,他将铃铛挂在腰带上,转而看向了自己身畔默默而立的白马。 “龙马从本……” 看着由密藏域本源力量粘合马骨才得以形成的‘龙马从本’,苏午眉心竖眼悄然张开来,已然看穿组成这匹白马周身血肉的‘密藏域本源’,看到了它的整副骸骨。 玉化的骸骨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意义难明的符号。 那些符号、那骸骨上被烧灼出的痕迹,才是导致密藏域本源力量依附这副马骨的最根本原因。 而当下这个‘龙马从本’不曾流露丝毫诡韵。 它未有诡化的迹象。 “看来‘本’的修行,最终亦不完全会将‘祭本’变为厉诡。”苏午念头转动着,翻身上马,道一声,“去旺堆村。” 那马就奋起四蹄,朝着先前卓贡本咖指明的方向而去。 正文 795、贵贱(1/2) 一束微光通过微开的窗洞,照进殿堂内,反而将殿堂映照得更加幽深。 宽大殿堂四面墙壁上,以各种珍稀矿料色彩点缀、勾勒出了种种本教神灵的实形,那些图画色彩绚烂,久不褪色。 一根根木柱支撑着穹顶。 木柱之上,同样雕饰着种种繁复图案。 繁复、晦涩、绚烂的图案遍布墙壁、地毯、穹顶,以至于这宽敞的殿堂在诸般绚丽图案簇拥下,亦稍显拥挤起来。 身材高大、满头狮子般毛发的老人盘坐在铜铸的座位上,看着下方双膝跪地、双掌撑地,如猪狗一般向自己行礼的‘卓贡本咖’,老人漆黑的眼仁里光芒流动:“象雄覆灭之时,神灵本教化整为零,被吐蕃吸收。 此后又再次于吐蕃王朝占据高位,主宰着密藏域一切民生、对外战事、贵族联姻。 似那‘预言人’所说的办法,本教从前就做过一回。 今下看来,必须要再经历一场轮回了。 下一个时代——主宰密藏域的看来会是‘密缚教’,不过须得是和我们神灵本教融为一体的密缚教。” 说完这番话,狮子一般的老人沉默了下去。 卓贡本咖低着头,亦未多言。 良久后,那老人缓声向卓贡本咖问道:“那预言人,可曾说过我的命运,该是如何?” “……我不敢说。”卓贡本咖抬头看了老人一眼,小声言语了一句。 老人咧嘴一笑,从身前的桌案上端起一只精美的酒器,饮下了其中的未明液体,他舔了舔嘴唇上沾染上的血红,苍白的面孔渐渐发红:“我让你说,你可以说了。” 卓贡本咖低着头,低声说道:“预言人说——即便是用他说的办法,也只能保全神灵本教大部分力量而已,不能保全神灵本教全部力量。 不能完全维持今时本教的权柄与地位。” “我清楚这个。”老人点了点头。 “他还说,即便是这样——‘仲拔节相’也必定会死。 只是死得会体面些而已……”卓贡本咖语速飞快地说完了后面的几句话,接着就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语。 “我仍会带着一部分贵族、笃本师与赞普王对抗。 ——唯有如此,神灵本教其他人转向密缚教,转向那天竺来的僧人,才不会被赞普王疑虑过甚。”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冷淡,他目光看向了桌案上盛满血红‘酒浆’的酒器,转而说道,“那预言人既然说了,他愿意给‘双手未曾沾染无辜之人性命’的神灵本教中人一条活路—— 不论怎样,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把‘那山岗下’的密语传递去本教上下吧。 是否有人愿意投向‘那山岗下’,便看他们的缘法了。” “是。” 卓贡本咖点了点头。 老人又道:“你出去吧。 叫门外的侍笃将我的儿孙们都召集过来。” 卓贡本咖再次俯首贴地,缓步退出了富丽堂皇的殿堂,向门外守候的‘侍笃本师’通传了仲拔节相的指令,那侍笃即匆匆离开。 未过多久,那宽阔富丽的殿堂内,就坐满了一个个身着绫罗绸缎的贵家男女。 男男女女中,有年长者已经头发花白,看起来甚至不如坐在最上首位的仲拔节相年轻,年幼者甚至才刚刚一二岁,还被年轻女子抱在怀里喂奶。 “达娃怎么没来?”仲拔节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开声向热闹言语的子孙们问了一句。 他话方说出口,殿堂里吵杂的议论声就倏忽消寂。 男男女女们面面相觑一阵。 有男丁伸手向仲拔节示意,得到仲拔节的点头后,他才出声道:“父亲,达娃三日前被您嫁到‘朗龙’大领主家中,去做朗龙的第七个妻子了。” “我想起来了。”仲拔节应了一句,转而看向那抱着一岁多婴孩的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的容貌,与仲拔节有几分相似。 在场诸多‘玛祥氏仲拔节’的子子孙孙当中,有颇多人天生就肢体残缺、瞎眼,或患有白化病等种种疾病。 “你不必亲自给朗巴喂奶。 让他的奶娘来做就行。”仲拔节向那年轻女人说道。 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向仲拔节行礼:“我知道了,父亲。” “朗巴已经有一岁多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却还未抱过他几次。”仲拔节今日格外话多一些,他看着年轻女人怀中的孩子,伸出了双臂,“来,把朗巴抱过来。” 年轻女子连忙应声,抱着孩子轻手轻脚地穿过殿堂,把自己的幼子交给了自己的父亲。 她则顺势坐在了父亲旁边。 仲拔节托着怀中的婴孩,手臂微微摇晃,他逗了怀中的孩子一会儿,抬起头来,怀里抱着的婴孩就被年轻女子自觉地接了过去。 “我今天把你们都召集过来。 是有事情要向你们宣布。”仲拔节扫过场中所有男女的面孔,在所有子孙的注视下,出声说道,“天竺来的密缚僧,昨夜已经与赞普王派去的亲信正式接触过了。” 殿堂内众多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兽龙池笃本巫师拦不住他吗?” “父亲可以再派山龙池,甚至是七山龙池巫去杀他!” “赞普王先前就请过天竺那烂陀寺的密缚僧,只是那一次的密缚僧被逼得转回了天竺,这一次又请来了精莲密缚僧——他是铁了心要与我们做对!” 子孙们吵闹了起来。 仲拔节微微皱眉,出声道:“天竺来的精莲僧,吃了四个兽龙池笃本巫师的‘祭本’——他的实力,原本不如那四个兽龙池笃本巫,但关键时候,却能逢凶化吉,当时若是派出山龙池、乃至七山龙池巫去围堵他,结果也一定一样。 他或许开始会应对得狼狈些,但最后胜利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因为他是今时密藏域的‘天命所归’。” 玛祥氏的贵族们,听得仲拔节所言,俱沉默了下去。 仲拔节接着道:“我用了神灵本教最后一道‘桫椤叶书’,书里出现的预示是——精莲僧将在不久以后,直接降服‘地下万龙王本’。” 康钦桑神山崩塌,仲拔节本人被活埋的预示,他当下并未透漏给子孙们。 以免人心涣散。 但即便是精莲僧将在不久的将来,降服地下万龙王本这一消息,依旧令众人满脸震撼,不敢再言语。 六大龙王以‘年噶龙王’为最高,‘地下万龙王’排名居中。 然而即便如此,传说中的六大龙王里,神灵本教至今都未有人能成功炼成它们任一个的法物,与之归合! 可预言书里却称,精莲将会成为那个降服地下万龙王本的人! 这个消息,令玛祥氏众子孙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再想及当下的局势,不免生出了浓重的挫败感。 “本教危亡已在旦夕之间。 玛祥氏的后人,需要为自己寻找出路。”仲拔节站起身说道,“我今下有一条生路可以给你们,但若要走这条生路,便须放弃自己今时的所有权势、所有财富、所有地位。 那条生路,或在‘那山岗下’。” “那山岗下?” “是哪座山岗下?” 众人窃窃私语。 绝大多数人都眼神迷茫,不知仲拔节所言‘那山岗下’具体指向何处,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仲拔节相。 但还有少部分人,听得‘那山岗下’四个字以后,或是若有所思,或是目光微亮。 仲拔节在道出那四字以后,就紧紧关注着所有子嗣的反应。 他看到了那些在自己说出那四个字以后,眼中流露光芒的几个子嗣,于是一一将他们的面容记了下来,转而道:“能否找到‘那山岗下’,能否走上这道生路,只看你们自己了。 除此以外的其他生路,唯有我们自己亲手开辟。” 一番叮嘱后, 玛祥氏的子孙们从殿堂中陆续走出。 仲拔节看着那几个在闻听‘那山岗下’四字以后,眼中流露光芒的子嗣背影,他并未向子嗣们问询什么,任由他们离开殿堂。 转而同走入殿堂内,效猪狗趴伏于地行礼的几个侍笃说道:“东雄、朗堪、宗坦日、杰布、扎西多杰……我这几个儿子、孙子之后去了哪里,你们须严密监察。” …… 简陋的居室中。 一盏油灯蹲在污迹斑斑的桌子上。 农妇拘谨地端来一个木盘,盘中摆着一块青稞饼,她将木盘推向对面留着八字胡、戴着尖锥帽、一身明黄法衣的大僧侣,双手合十,躬身小声说道:“请佛受用。” 随后, 她又匆匆离开主堂。 不多时,又端来糌粑与茶水,都摆在桌上。 农妇与自己的丈夫、儿子、怀孕的儿媳都跪在方桌旁边,恭恭敬敬地等候那留着八字胡的大僧侣,享用他们家所剩无多的饭食。 八字胡的大僧侣捡起青稞饼,吃了一口,皱皱眉头,放下干硬的饼子,扫了眼糌粑与茶水,转而看向侧方跪着的一家人,和蔼出声道:“我看你们的鸡圈里,有一只母鸡。” 农妇闻言面露难色。 农夫挠了挠头,憨声说道:“那只鸡今天没有下蛋,以往下的蛋都留给儿媳了。 您想吃鸡蛋——等那只鸡明早下了蛋,我就给佛取来。” 大僧侣闻言点了点头,未再多说,也未再动桌上的食物。 他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向一家四个人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饭食,你们自行取用吧。”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一家人都跪地叩拜起来。 看着那僧侣脚上的靴子移动着,走出了破落的屋室。 屋室外,天光惨黯。 精莲仰头看了看天色,穿过了破落石屋的篱笆院,转头看了眼鸡笼里窝着的那只母鸡,他轻声自语:“侍奉不虔诚,等同无侍奉。 我佛慈悲……” 他走向了不远处自己的法轿。 法轿周遭,重新聚集了一批僧侣,为他抬轿、宣法、举旗、擎伞。 石头屋子中,忽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愈演愈烈。 (本章完) 正文 796、元!(2/2) 破败的石头屋子内。 农夫伸头看着那位佛爷走出了自家的篱笆园,他从地上爬起来,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儿媳围坐在污迹斑驳的矮桌周围,他的妻用手指夹起桌上油灯里的灯芯,掐灭了灯芯。 石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灯得省着点用嘞。”黑暗里,响起母亲微有些疲倦的声音。 她在方桌上摸索着,端起了那壶茶水,倒入糌粑碗里。 父亲捧起糌粑碗,开始将碗中的糌粑与茶水搅和后,捏成团状。 农妇捧起那被佛爷尝了一口的青稞饼,将之递给了自己身旁的儿媳:“卓玛,吃罢。这是佛爷吃过的饭食,能为咱们一家带来祝福。 你一定能给我家生下一个胖胖的孩子。” 卓玛轻声谢过农妇,拿起木盘上的青稞饼,小口小口地吃了几口,她转脸看向旁边喉结微动的丈夫,便将青稞饼分成两半,大的那一块递向了自己的丈夫。 “你吃,你吃。” 丈夫坚决推拒不受。 农夫把糌粑分成了四份,最大的那一份依旧留给卓玛。 稍大的那一份递给了儿子。 男青年接过父亲递来的糌粑,向自己的妻子示意了一下,笑着道:“我吃糌粑,我吃糌粑。” 一家人围在桌边,在黑暗里小口小口地、十分精细又贪婪地吃着他们的早餐。 “托佛爷的福—— 咱们每天只有中午一顿饭可以吃。 今天倒是能吃早晚两顿饭了。”农妇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忽然觉得喉咙里有点痒,便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接着道,“佛爷降福到咱们家。 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啦…… 咳咳咳咳! 卓玛给我们家带来一个强壮的孙——咳咳! 以后咱们家——咳咳咳咳——可、可以多耕几块田,咱们也能偶尔一天吃两顿——咳咳咳……” “阿娘,你怎么了? 你喝口水……”男青年连忙倒了一碗苦涩的茶水给母亲。 他才把茶水递给母亲,自己有身孕的妻子又咳嗽起来。 父亲也跟着咳嗽。 最后,他喉咙发紧,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石屋里,咳嗽声愈演愈烈。 一家人都未在此时言语什么。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浓重的惶恐。 ——在当下这个时代,一场偶然的风寒,足以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他们原本因佛爷光临寒舍,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们身在密藏偏僻地域,成为了在此间只占据极少数的‘自耕农’,因为近几年年辰还算不错,他们每年收获的粮食尚能维持温饱,一家人盖起了当下这简陋的石头屋子,儿子娶了周围一带最漂亮的女子,他们的未来本该无限美好,尤其是在今日,佛爷留在自家用了早饭——佛爷必将为自家带来福泽! 但是,他们一家四口人,却在当下俱染上了风寒! 这也是佛爷带来的福泽吗? 那位佛爷带来的究竟是福泽,还是灾厄? 同样的疑问萦绕在这一家人的脑海里,他们的咳嗽声再未停止过。 在此般剧烈的咳嗽声中,四个人俱感觉自己的胸膛生出一阵阵钝痛,母亲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肩膀猛烈地颤抖几下,一些温热的液体从口中迸出,溅在她的掌心里。 她将手掌摊开,微微凑近屋外照进来的光线。 微光下, 赫然映照出她掌心黑红的鲜血! “血!” 农妇呆愣愣的,还未反应过来,儿子已经看到她掌心里的血迹,蓦然惊叫出声。 紧随儿子叫喊声而来的,仍旧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农夫抻直了自己的脖颈,双手在自己喉咙上拼命抓扯着,拉动破风箱似的喘咳声从他嘴里一阵一阵地传出。 “哈——嗤——” “哈——啊——咳咳咳咳!” “咳!” “哈——我不行——我不行了——” 农夫的脸庞涨得通红,他仰面倒在地上,双手仍在挠着自己的脖颈,脖颈的皮肤已经被他的指甲挠破,变得鲜血淋漓! 他的大脑渐变得空白,双腿无力地在地上蹬动着。 农妇一边咳嗽,一边掉着眼泪。 她已经没有扶起丈夫,给他顺顺气的力气。 悲哀、无力、惶恐的气息萦绕在这座简陋的石头房子里,每个人都尽力地咳嗽,尽力地呼吸着,直至顺畅地呼吸都变成他们的奢望—— 晨光熹微。 灿烂若流淌的液态黄金的光芒照破了惨黯的黑云层。 那将天穹压得很低,快要与大地贴上去的黑云块块散去。 一匹白马从远处的泥泞小路奔腾而来。 白得发光的骏马被马上披挂着一身泥泞甲胄的高大男人拍了拍脖颈,那骏马放缓了速度,正停在围了破落石头屋子一圈的篱笆院外。 男人头戴皮胄,面甲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一脚踹碎了那被精莲僧关得万分紧实的篱笆院门,拔步奔入石头屋中,看到了倒在地上,咳得满嘴鲜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四个人。 “龙咳。” 看着四人身上萦绕的细微诡韵,男人眼神静定。 其肩膀后长出一双漆黑手臂,那各生有十根指头的手臂探入阴影中,即从阴影中擎举出了一支巨大的漆黑棒骨。 男人握住那根八尺多长的棒骨,那飘转于四周的淡淡诡韵就尽数往他手中漆黑棒骨聚集而去。 倒在地上的四个人,呼吸声渐渐平顺。 咳嗽声渐渐消止。 他们浑身无力,倒在地上暂时难以爬起。 一身泥泞的男人转身走出了石头屋子,石头屋外的脚步声不时响起,一直都未消失。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农妇从地上爬起来,男青年扶起了父亲、自己的妻子,四个人听着门外的动静,互相搀扶着,缓步走到门口。 看到靠着石头屋子侧方,低矮的棚屋里。 那一身泥泞甲胄的男人坐在自家的灶台边,那灶台上,架上了一口自家绝没有的大铁锅,铁锅极大,里面炖着肉、骨头,肉汤却是黑红色。 肉汤沸腾了。 一阵阵药香混合着肉香钻进一家人的鼻孔里,仅仅是那一阵阵的香气,就让他们原本还十分疼痛的胸膛,渐渐变得舒适起来。 披着甲胄的男人察觉到石屋里的一家人投向自己的目光。 他站起了身。 身上甲叶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阵声响吓得那一家人立刻缩回了脑袋,缩在石头屋子里,不敢有任何动静。 房屋外, 传来那士兵的声音:“先喝汤,再吃肉。” “会有人闻到肉香过来。” “有人问你们要肉要汤,你们须分给他们。” “喝了汤,肺腑上沾附的龙咳疫病即被洗净,吃了肉,自身损失的气血才能恢复。” “走了。” 那声音响了一阵,就倏忽消寂下去。 房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农夫听着那阵脚步声渐至微不可闻,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冲动——他探头看向门外,那满身泥泞的‘士兵’已经翻身骑上了篱笆院外那匹白得发光的马,马儿奋起四蹄,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奔腾而去! “我们如何称你? 我们如何谢你?!” 农夫的儿子忽然奔出了屋子,跑出了篱笆院,向马上的骑士奋力挥手,高声叫喊。 “如何称你?” “如何谢你?!” 农夫一家人都跑出了屋子,朝渐行渐远的骑士呼喊。 可马上的士兵始终未曾回头。 始终未予回应。 农夫一家人跪倒在篱笆院外,朝着那渐升的熊熊大日不断磕头——他们看到那满身泥泞的士兵,骑着白马奔向东方,好似奔进了那太阳之中。 大日的光芒撕裂了乌云,在四周形成一圈白金色的日冕圆轮。 “圆!” 农夫的儿子指着大日外那圈圆轮,忽然喊道。 “元!” 其余人一齐叫喊。 他们返回自家的院子里,依照他们称为‘元’的神灵的旨意,先一人喝了一碗大锅中的肉汤,随后一人吃了一块肉。 一家人的力气好似都因这一碗肉、一碗汤而有了长足的增长,他们将大锅搬出篱笆院外,周围一带的自耕农们就汇集了过来。 …… 精莲一路行来,直入‘逻些’,所过之处,龙咳瘟疫盛行。 许多地域的百姓畏惧于这位天竺僧侣的威能,因而塑造他的神像,供奉于寺庙、家中,祈求他能因自身的虔诚而免于令自身沾染龙咳瘟疫。 还有一部分地域的百姓,所患龙咳瘟疫无声无息地痊愈。 他们转而口口相传起一个名为‘元’的神灵。 元者,一切之初始,天地万物之本源。 被尊名为‘元’的神灵——那甲胄上遍是泥泞的苏午,一路驱马疾驰,与精莲所行路径有数次重合,每至精莲曾经行过的道路,他必然都能看到那些身患龙咳的病人。 精莲吞吃了四个兽龙笃本巫师,四个笃本巫师的‘祭本’尽归他所用。 他遍地撒播龙咳瘟疫,亦是为了增强祭本的威能。 同时以此法来迅速令密藏域生民怖畏于自身,到了一定时机,只要他改头换面,再以救苦拔罪之形象出现,从前其所犯过错,就能在百姓眼中尽数一笔勾销。 自身亦将因此成为众生眼中如圣人、佛陀一般的存在! (本章完) 正文 797、历史的尘埃(1/2) 天光微亮。 羊圈里的几只羊子开始到处走动。 它们的蹄子踩在睡在羊圈里的几个奴隶胸口上、背嵴上,带着草腥味的羊粪混着羊尿浇得几个奴隶满身都是。 奴隶们被这些羊子制造出的动静唤醒。 他们不敢呵斥那些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甚至在自己身上拉屎撒尿的畜生——一只羊子在贵族老爷眼里,可比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要贵重。 若因他们的呵斥导致羊子受惊受伤,那他们必将受到极其恐怖的惩罚。 几个奴隶互相小声地说着话,待到羊子都走到一旁的食槽边,开始享用其他奴隶送上来的草料,羊圈里的这几人才相互对视一眼,一齐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们的动作竟是如此整齐划一,像是久经训练一般。 ——七个奴隶的双脚脚踝尽皆穿过了一根横木,横木孔洞里的铁箍将他们的脚踝牢牢禁锢,这根横木限制了他们的所有行动,令得他们坐卧起居之间,都必须要尽可能地做到整齐划一,否则只要他们其中任一人动作稍大一些,都极可能导致七个人尽皆东倒西歪。 甚至因此折断腿骨! 他们七个人坐起来以后,位于横木枷锁最左边与最右边的两个奴隶,各自抱住了羊棚里的柱子,撑着自己的身体,其余五个人也都以手撑地,一齐发力,从地上站起了身。 七个人规规矩矩地守在落了锁的羊棚大门处。 不多时,有脚上缠着铁锁链的奴隶急匆匆走过来,开了羊棚的大门。 其将七个奴隶脚踝上的横木镣铐卸下, 又为七人戴上了不足半米长的铁索脚链,沉默地领着众人走出羊棚外的围墙,往一片才垦殖了一半的荒地走去。 “今天要把这片荒地开垦完。” 那领头的奴隶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无人回应他,都拖着沉重的铁锁链,沉默地朝那片荒地走去。 太阳渐渐升起,金灿灿的光辉洒在那片开垦了一半的坡地上,将坡地周围的树木映照得越发翠绿,万物生机勃勃,四下里天高云澹,此般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但在此般美景中的人,却了无生趣,好似沉沦于无间地狱里,已经被这无间地狱折磨得濒临支离破碎的鬼魂。 八个奴隶在荒地边站定,等候着其他奴隶将垦荒所需的农具运送过来。 这大概是他们一天里唯一能稍事放松的时候。 他们站在土坡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土坡下,那片占地颇广、圈养了无数牛羊、囤积了无数财宝的‘尚恐氏领主庄园’在晨光映照下,徐徐‘苏醒’过来。 一队一队的奴隶从庄园四下的隐蔽小门里走出来,他们或驱赶着牛羊去放牧,或搬运着石块修葺庄园,或如当下的八个人一般,去往其他区域垦殖荒地。 牛羊的叫声一阵一阵地响起。 间杂在牛羊叫声里的,是细细碎碎绵延不绝地锁链环扣碰撞声。 土坡上的八个奴隶站了一阵儿,他们没有等来那个送农具的奴隶。 倒是看到一队女奴背着高高的箩筐,走上了山坡,就在他们不远处捡拾着石头、牛粪,置入身后的箩筐里。 “那是乌金吗?” “乌金绛曲啊……” “好像真是——多吉,乌金绛曲在那里!” 一直没有声音的八个奴隶,看到不远处捡拾牛粪的一队女奴,他们的队伍里终于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几个奴隶议论着,不时拉扯一下他们中某个较高大的奴隶的衣角。 那奴隶一直呆愣愣的,但在听到同伴提及‘乌金绛曲’这个名字之时,他眼里有了光亮,顺着身旁同伴手指指向,朝那一队女奴看去——在那一队女奴里,有个胖胖的女人背着半箩筐的石头,她还在弯着腰,到处搜寻着石块。 胖女人弯腰的动作十分艰难——倒不是因为她太胖,她的‘胖’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几个瘦削得皮包骨头的女奴而言,其实身材相较于那些贵家女子而言,还要瘦上一些。 真正让她看起来‘胖’的,是她挺着个硕大的肚子。 ——这个名为‘乌金绛曲’的女人,已经有了身孕。 且怀胎月份可能已经有八九个月。 “乌金!乌金!” 瘦高的奴隶看着远处的乌金绛曲,他眼中的思念几乎要凝成实质,便奋力地朝那一队女奴摆手。 领头奴隶警惕地看着四周, 见无人关注他们这边,他拉了拉瘦高奴隶的衣服,低声道:“监工还没来,你小心点。 我们帮你看一会儿。” 瘦高奴隶感激地看了眼领头的奴隶,转回头去与他的乌金绛曲对视。 乌金绛曲听到了他的呼唤,撑着膝盖抬起头来,黑红的脸庞上满是细汗,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朝瘦高奴隶露出一抹笑容。 她直起腰,转而与女奴队伍里领头的那个低声交谈了两句。 于是,那一队女奴一边捡拾着石头,一边往垦地的一队男奴隶所在位置接近而来。 领头男奴隶推了推瘦高奴隶‘多吉’。 多吉顿时会意,也悄悄挪动着脚步,接近他的乌金绛曲。 两队奴隶混在一块,各自默契地走到各处,挡住其他人的视线,避免其他人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多吉与乌金绛曲。 “孩子要生了嘞……”乌金绛曲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低着头,轻轻地说话,刚开始时还是满面笑意,一句话说完,眼睫毛上已经挂满了泪珠儿,“要给大领主交出生税哩……我们每天一人只得五勺糌粑,交不起出生税哩……” “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多吉看着自己的乌金绛曲,内心就宁静了下来,他温声说着话。 】 听着乌金绛曲继续说话:“我都试过好多办法了…… 吃草药,撞柱子,捶肚子——他还是好好的。 他还是想出来看看哩…… 生下来就要和咱们一样给尚恐领主做奴隶,哎,我太对不起他了……” “我来想办法……” 多吉还是如此说道。 他轻轻拥住了自己的妻。 ——他们本来拥有几块土地,和父母过着困顿但还算自由的生活,但尚恐领主与‘那惹’领主之间的争斗波及了他们所在的地域,他们因此家破人亡,在消耗完家里的最后一点粮食后,两人就把自己‘卖’给了尚恐领主做奴隶。 那个时候,乌金绛曲就有了身孕。 至于如今胎儿已经长至九个多月大了。 马上就将出生。 但出生须纳‘出生税’,不缴‘出生税’,孩子休想留下性命。 两人每天只有五勺糌粑可食,又哪里有积蓄来缴这一笔‘出生税’? 乌金绛曲所有的忧愁,全为此事。 她在多吉怀里低声说着话。 过了约莫二分钟的时间,领头奴隶发出了警示的信号,两人就此分开来——乌金绛曲走到多吉十步之外,又开始弯腰去捡石头。 多吉眼神坚决,下定了决心。 “我听说尚恐领主家的笃本师,需要一整副人皮来修行哩…… 我把命抵给尚恐领主,就当是给咱们的孩子缴出生税啦。”多吉向远处的乌金绛曲如此说道。 乌金绛曲抬头看着丈夫, 愣了一阵, 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脸上没有表情,继续弯下腰,麻木地捡拾着泥土里的石块。 远处,那负责给多吉等人分发农具、监视他们干活的管事走了过来,这次没有奴隶随从拉着一整个板车上的农具,跟在他身后。 他骑着一匹马走过来,身后跟着另外三个骑着马、披着甲胃的士兵。 漫山遍野的奴隶们,看到那三个披甲士兵,眼神都变得惶恐起来。 漫山遍野间拖动锁链的声音变得急促。 所有人都往远离那些披甲士兵的区域而去。 ——但多吉这一队奴隶却不能动。 他们要在这片坡地上,为尚恐领主爷再垦出一大块荒地。 他们干活的地点就在这里。 于是只能眼看着管事领着三个披甲士兵走近——多吉看着那些士兵巨大的阴影投映在山坡上,被阳光拉扯得分外扭曲,他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其余奴隶都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朝着管事亮出自己的舌头,效犬行礼。 多吉也跟着跪地,双手按地,吐舌效犬行礼。 “这八个人应该够了吧?” 管事座下的壮马在离多吉一尺位置时站定,他手里的马鞭耷拉下来,鞭子轻轻地落在多吉的背嵴上,让多吉不寒而栗。 多吉心中那不祥预感越发浓重。 他忽然连连向管事磕头,在那三个披甲士兵还未说话时,即出声道:“南巴爷,我想献出自己的人皮,给本院的巫师爷们修行用!” 啪! 话才说完,管事的鞭子已经落在他的背嵴上,在他背嵴上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脑海里念头一空。 完了! 皮肤受损,不能献出去了—— “我还没有发话,你怎能开口? 这一鞭子是对你抢先说话的惩罚。”管事冷冷出声,“不过你对笃本巫师爷们有这份奉献之心,倒是难能可贵。 我答应了。” “那我孩子的出生税——” “什么孩子?” “乌金绛曲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你主动要奉献自身给巫师爷们,和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乌金绛曲还是要交出生税的!” 正文 798、星火(2/2) “啊,那我——”多吉心下骇恐,正想开口说话,管事又一鞭子抽在他面庞上,那鞭子上的倒刺犁过他的皮肤,疼得他直吸冷气,根本说不出话! 管事看都不看多吉一眼。 其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八个奴隶,同身后的三个吐蕃兵道:“八副人肠、八桶人血、八颗人头——还有一个甘心奉献自身给‘神灵本’的虔信者的皮囊。 够了够了,割了他们的舌头。 都拖走吧!” 披着黑红甲胄的吐蕃兵翻身下马,甲叶碰撞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 他们的身影遮住了天上洒落的阳光,三个雄壮的吐蕃兵抽出腰间的短刃,不费吹灰之力地止住了身上缠着锁链、镣铐的八个奴隶。 ——多吉被一个吐蕃兵粗硬的手指捏着双腮,捏开了嘴巴 他被迫将舌头伸得很长, 那吐蕃兵一只手捏住他的舌头,一只手就握着短匕,朝他的舌头切割而来! 他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脑海里一瞬间涌起诸多的念头——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其实是不怕死的,他都想好了自己的归宿,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皮囊,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争取一个出生后,看看人间的机会。 可没人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死了。 他的孩子、他得到妻子亦必将跟着死亡。 孩子终于还是看不到这个人间。 但是——这样的人间,看不到又有什么值得遗憾? 多吉心中忽然释然了——他不再挣扎躲避那扎下来的尖刀——却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伴随着那声音的,是一支削尖了的木箭,从他脸侧突然穿空而来,一下子钉进了那握着刀子、身躯雄壮的吐蕃兵的面甲里。 那只是根削尖的木箭,此下却贯穿了吐蕃兵的面甲,从其后脑勺部位的皮胄表面贯刺而出! 一蓬鲜血溅在多吉脸上。 吐蕃兵急急地惨叫了声,就无力地倒在他的身上。 鲜血不断从那个吐蕃兵面甲里渗出,洒在多吉脸上,溅进他的嘴里,那血液的味道,竟让他有些饥饿—— 他看着一支支木箭穿梭于半空中,攒射向了山坡下的尚恐庄园。 他听到许多人兴奋又恐惧的啸叫声:“我们要吃肉!” “魔让我们也能食肉!” 伴随着那一阵阵潮水般的啸叫声,许多衣衫褴褛的、身材瘦削的人们,举着各种铁叉、棍棒、农具,乃至是一幅幅铁索镣铐,从多吉身畔奔了出去。 那些人曾经是与多吉一样的奴隶。 但是那些人脸上焕发出的光彩,眼中聚集的炽热光芒,却是多吉从未见过的。 尚恐庄园里,开始奔出一队队披甲顶胄的吐蕃兵,但那些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人们,即便是面对这些恐怖的吐蕃兵,依旧毫无畏惧。 有灿烈的白光从那些奔向吐蕃兵的人群中升起,白光聚集成光明大掌印,横推向了结成阵势、层层碾压而来的吐蕃兵。 光明手印将一个个吐蕃兵碾成了肉泥, 撕碎了他们的阵势! 多吉看着那从人群中显化出的、一道接一道的光明大掌印,一时间大脑空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又一个身材高大、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多吉身旁走过,那人抽出了腰间明晃晃的一柄藏刀,他迈开双腿拔步狂奔,竟然追上了那骑着壮马、仓皇逃窜的管事——那人将手中藏刀猛然掷出,一刀穿空而过,直接贯穿了马上那个管事的胸膛。 鲜血顺着管事的衣物,溅在他屁股下尤在惊惶奔跑的战马背上。 他的身躯向后倾倒,翻下马背,翻了几个跟斗后,倒在草丛里,已然命绝。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只脚掌踩着管事的头颅,同时伸手攥住扎在尸体后心处的藏刀刀柄,猛然间拔出了刀剑。 一股鲜血顺着尸体后心处的伤口喷涌而出。 男人仰头看向了倒在山坡上的多吉。 多吉心头一紧,就见那男人提着刀子,迈步朝自己走来。 他顿时心生惶恐,手肘撑着地面,往后不断倒退,不断倒退——直至男人临近自己身前,一刀就朝自己砍来—— 多吉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他只听见金铁交鸣的声音突地响了一下,之后便再未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漫山遍野间、那些握着武器的人们,堵住了尚恐氏拥有的这座大庄园的所有门户,把里面的管事、尚恐氏派来看顾此地的本家贵族都驱赶出来,用铁锁链锁住了他们的脚踝,在庄园门口站成了几排。 有人对着那些贵族不知说了些什么。 说过话后,将那些贵族、管事紧紧包围起来的人们,就将他们尽数按倒在地,砍掉了他们的脑袋。 鲜血流成河。 那些人剥去死尸身上的绸缎衣服、甲胄、在庄园门前堆成山。 他们架起好几口大锅,杀了好几头牦牛,将牦牛肉与骨头都倾入锅中,加水与盐巴炖煮。 还有许多人,奔向了与多吉一般的奴隶,砍断那些奴隶手腕上、脚腕上的锁链。 “乌金!乌金!” 蓦然间,多吉想起了自己的妻,他连忙从泥地上爬起,举目四顾。 那些手脚上锁链被斩断的尚恐氏奴隶们,都被邀请着,聚集在了一口口炖煮着牦牛肉与骨头的铁锅周围。 许许多多衣衫褴褛的人们混在一起。 男男女女围坐一起。 他找不到他的乌金绛曲。 多吉愈发心慌:“乌金!” 他朝土坡下的人群奔去,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呼喊:“多吉!” ——多吉蓦然回首。 他的乌金绛曲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站在土坡的侧方。 她背后那个用来装石头的巨大箩筐已被卸下。 她看着多吉,泪流满面。 泪水里,却满是笑意。 “乌金!”多吉看着自己的乌金绛曲,不知道为什么,眼角也淌出了滚烫的泪水。 几个腰间挂着刀兵的女奴出现在乌金绛曲身后,她们搀扶着乌金绛曲,小声与她说着话,搀着她走近多吉。 夫妻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多吉、乌金绛曲走了过来。 多吉、乌金绛曲顿都有些局促不安,他们弯下身去,预备跪在地上,如向其他大人物效仿猪狗行礼一般,向那高大男人行礼。 男人却拦住了两人的动作:“我们都是人,为什么要效仿猪狗行礼? 这样的礼,魔不喜欢。 光山教的门徒也俱不喜欢。 你们若愿意,便和我们一般,结光山印行礼吧。” 那男人说着话,双掌手指交叠,结成了一个并不复杂的印势。 多吉、乌金绛曲见他脸色肃穆,再看那印势,顿觉得那简单印势有种说不出的庄严感,他们亦都如高大男人所言一般,结‘光山印’,向高大男人回礼。 “你的妻快要生产了,身体很虚弱。 一会儿须先给她喝一些肉汤,等她习惯了,再给她慢慢吃一点肉。”高大男人向多吉说道,“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们都是先喝汤,再吃肉。” “我记得了!” 多吉用力点了点头,他搀扶着乌金绛曲,跟着高大男人朝围在一口大锅边上的人群走去。 他看着男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向高大男人问道:“您叫什么名字?我们该怎么称您?” 被人问及自身的名字,高大男人转回头来,眼中亮光闪闪:“我名光山藏,加布光山藏。 这是魔为我取的名字。” “加布光山藏,加布光山藏……”多吉喃喃自语,念叨着这个名字,再次忍不住向高大男人问道,“光山教……是什么意思? 魔是谁?” “光山教,即是魔的门徒们聚集形成的一个群体。 魔…… 魔就是魔。”加布光山藏如是道,他目光眺望向远方,“我们追随魔,一路至此,将要到‘那山岗下’去。” “那山岗下……” 多吉将加布光山藏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脑海里蓦然闪现出种种画面,种种画面接连起来,就形成了一条从此畔至于‘那山岗下’的具体路线。 多吉沉默未语。 他与乌金绛曲围坐在一口铁锅前,看着铁锅中的肉骨头随沸腾的水而翻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从锅中飘出,令多吉的唾液加速分泌。 “咕咚!” “咕咚!” 周围到处皆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锅中的肉与骨头终于被煮熟,一碗碗肉汤分发到了众多奴隶手中。 多吉与乌金绛曲也各自端了一碗肉汤。多吉看了乌金绛曲一眼,又看了看自己与妻子碗中都是满满一大碗的肉汤,他憨憨地笑了笑,未有将肉汤再分给妻子,而是端着碗与妻示意了一下,便深深吸了一口那碗上漂浮的香气。 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肉汤。 香! 太香了! 如果能每天都能吃到肉,那就太好了! 多吉心中呐喊者,连连喝了几大口肉汤——他尤觉不够的时候,一种恶心感忽然从腹部涌起,他张口就干呕了起来! 周围许多奴隶都端着碗,张口呕吐起来! “不要喝得太急了!” “你们从未吃过肉,现下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适应适应就好了!”加布光山藏适时出声,向众人提醒道。 在多吉以及许多奴隶心中升起的疑虑,因加布光山藏所言而徐徐消散。 (本章完) 正文 799、淌血的圆日(1/2) 星如火。渐 黑夜被漫天星辰灼烧出一个个光明的窟窿。 多吉紧紧抱着他的乌金绛曲,厚厚的毛毯将他与乌金绛曲都包裹了起来,他手掌抚摸着身上柔顺而温暖的厚皮毛毯子,看着漫天的星辰,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一种对未来充满希望,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远处,那位‘加布光山藏’——光山教的‘至行者’坐在许多奴隶中间,他们声音激昂的言语着,那只言片语里透漏出来的未来,让多吉心潮澎湃。 “在未来,我们每个人都能吃到肉!” “或许吃到肉的不会是我们,但一定会是如我们一样的人,会是我们的儿子、女儿,我们的子孙后人!” “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得田地,我们聚集成群,我们也有抵抗天灾与诡灾的能力!”渐 “魔将一切知识播授给了我们,包括天文、地理、农、工、史——我们追随他,不断去往他所在的每一座‘那山岗下’,他以‘光山法’武装我们的肉身,他播授的一切知识,将武装我们的灵魂——” “那些贵族领主或许强大,但我们的力量亦将日趋增长。” “直到有一日,我们将比那些贵族领主更加强大——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那被所有‘魔之门徒’尊为‘至行者’的男人慷慨陈词,引得周围奴隶一阵一阵地骚动了起来。 有人鼓起勇气,向那位‘至行者’颤声发问:“我也能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屋室吗?” “能!” “那我呢?我呢?”渐 “能!” “我……” “大家都能!” 加布光山藏站起身来,他双手微抬,所有激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笑着出声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就要出发去‘那山岗下’了——如若你们愿意和我们一同去那山岗下,那大家就一起去。 纵然有人不愿和我们同行,我们也会分发糌粑干粮、水源给你们。 除此之外,渐 ‘曲礼行者’会传授大家草药知识,教授大家在行路各地之时,分辨那些混在荒草丛里的草药——有时候,一株草药就能救济一条人命! 神灵本教将所有疾病分成四百二十四种,四百二十四种疾病,皆被他们称为‘龙病’。 患上龙病的人,若是贵族,可以献祭自己所拥有的奴隶给‘龙’,以此来痊愈自身的疾病,但若普通人患了龙病,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其实那些疾病——魔教授过我们,在世间有‘龙’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无数的疾病,疾病还在不断增多,‘龙’或能致使人患上疾病,但所有疾病,却并不是只有通过向龙献祭才能解决! 譬如受到外伤、伤口流血之时,就可以用这木炭抹在伤口上,伤口就能长好,不会化脓长蛆,不会让我们死于‘龙脓’! 这些知识,曲礼听到的、学到的最多,让他传授给你们。 你们若要去往其他地方,在野外可以留心采集草药,真的患上疾病之时,可以草药为自身疗愈疾病!”渐 自‘加布光山藏’开口说他们这些‘魔之门徒’将要离开之时,此间的热烈气氛就渐渐变得低沉下去,淡淡的伤感萦绕在此间。 但每个人都还是竖起了耳朵,看着一个瘦瘦的老人站起身来。 那老人就是‘曲礼行者’。 像曲礼一样的行者,在‘光山教’中,还有二十九个。 他们各有所长。 多吉认真听着曲礼讲述草药的知识,他偶尔走神,也会注意到许多魔之门徒开始行动起来,将从尚恐氏庄园里搜集到的、如山一般的物资分成许多份,整齐摆在一块空地上。 他们为大家分配好物资,也免于令众多奴隶因物资分配不均而互相殴斗,造成流血与死伤。渐 曲礼讲述过草药学的知识,又有名为‘达娃’的女行者起身,为大家讲解通过天上星辰、方向、太阳等方法来辨明方位的方法,她甚至让所有奴隶都跟着她学习,画出了一条路线图。 “这是唐蕃道。 若你们不和我们去那山岗下,便去唐蕃道,沿着这条道路,或许能去往唐国。 在吐蕃若无容身之地,去往唐国,说不定能谋得一条生路!” 那位女行者退回人群里。 又有其他的行者走上来,或为众人分发兵器,简单教授他们运用兵器的方法,或传授众人如何分辨有无敌军追杀自己的方法……如此种种,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行者们将能简略传授给所有人的东西,终于都传授完毕。 “我们为你们每人分配了同样的食物、食水、盐巴与兵器、衣服。渐 若你们以后也有了可以帮助他人的机会,愿你们能将今时分得的食水、兵器、衣服,也与我们一般分与他人。”加布光山藏并众多魔之门徒都站起身来,向所有奴隶行‘光山礼’。 抱着食物包袱的奴隶们茫然了一阵, 开始有许许多多人起身,向那些魔之门徒回‘光山礼’。 人群里,响起了悲伤的号泣声。 号泣声越来越大。 数百个‘魔之门徒’结成队伍,朝黑暗的远方走去。 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许多奴隶们,此时忽然都迈开步子,跟上了那支队伍。渐 人群越聚越多,连成长龙,蜿蜒向被星火烫穿的暗夜。 还是有人不断从长龙般的队伍里离散,七八人聚集成群,向着其他地域奔赴而去——多吉将毛毯叠好收进包袱里,背上大大的包袱,拉起自己的妻,目光转而投向远处深入黑暗里的那支队伍:“我们也去‘那山岗下’。” “好。” 乌金绛曲点头回应。 …… 多吉跟着光山教的人们长途跋涉,已经走过了一个黑夜。 有奴隶不断从队伍里逃散;渐 有本身患有重病的人永远倒在了去往‘那山岗下’的路上。 这支聚集起来足有千人的队伍,随着人们不断失散,数量也逐渐减少,他们行至天刚擦亮的时候,千人的队伍已经严重缩水,只剩下了五六百余人。 人们行过一处荒凉的戈壁滩,羚羊群、野马群奔跑着从他们身畔掠过。 加布光山藏令所有人停在荒山下的背阴之地,稍事休息。 “还要走多久?” 多吉看着加布光山藏走过来,给大家加油鼓劲,他忍不住向对方问道。 他的妻坐上了队伍里的牛车——队伍里为数不多的牛与马,是留给那些老弱妇孺搭乘的,他的妻正好属于老弱妇孺那一类。渐 妻子坐在牛车上,不用跟着多吉用双腿丈量土地,他心神安定,其实并不焦虑于不能很快到达路程的终点,但看到加布光山藏的身影,他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再走一个时辰。”加布光山藏的声音永远充满力量。 他站在多吉身畔,侧身指向远方那片墨蓝的山峰:“那山岗下,就在那里。 你也能感觉得到吧? 天完全亮起的时候,我们就能到达。” 多吉闻言点了点头。 一如加布光山藏所言,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在逐渐接近‘那山岗下’,他已经临近了目标,即将抵达。渐 而加布光山藏的言语,让他心神越发笃定。 多吉安下心来,吃掉了手里的糌粑。 队伍重新启程。 以被加布光山藏所指的那片墨绿山峦为中心,一支支衣衫褴褛的队伍从黑夜里奔出来,朝那片墨绿山峦汇集而去。 在那重重墨绿山峦之中,一口有三五亩地一般大的巨池出现在山谷里。 巨池里墨绿水液翻腾不休,如蛇如龙的影子在水液下蜿蜒游动。 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具腐朽的尸体。渐 湖池四周,立着一根根木柱。 木柱上缠满了人筋、人肠、人皮、种种残缺不全的人尸。 自湖池上漂浮而起的水雾白气萦绕如木柱尸林之内,消解去了此间所有的腐臭气味,反而弥生出一种清新自然的味道。 此时,在那由巨尸垒砌成的湖池边沿处。 一道高大身影摘下了自己头上的皮胄、卸下满身的盔甲,他手捧着一部经卷,那经卷的封皮上,写着《花黑白十万龙经》七个密藏文字。 他将经卷也丢在那一堆沾满泥泞的盔甲上,面朝向那座巨石砌造而成、不知从何引来水源的湖池。 湖池水面静寂。渐 而水面之下,却有归属于密藏域本源最深处的力量沸腾起来。 那般至暗、沉寂的本源力量——‘大化’此时也如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一般变得‘活泼’,变得疯狂! 漆黑的圆日在水面下聚集形成。 圆日上浮现一道道光明的裂缝, 裂缝里, 淌出炽热的血流! “这是我的影子?”渐 “这是本源?” 苏午看着湖面下那轮不断剥脱下黑暗外壳,渐变得赤红如血的圆日,他听到那圆日里无数人的号泣声。 他朝那轮流着血的圆日伸出手—— 那被他放在脚边的漆黑大棒骨于此时陡然耸立起—— 大棒骨不断蜿蜒伸展,变成了满身骨刺、蜿蜒百丈的长龙—— 长龙盘绕于苏午脑后,聚集成至黑的顶轮。 那重叠交错的骨刺,犹如枝丫蔓延的树丛。渐 湖面下,一缕缕黑线穿破湖面,在湖面上荡漾起层层涟漪,那些黑线都朝苏午脑后的漆黑顶轮聚集而去—— 黑线坐落于一根根骨刺树枝上,在那树枝上化作了血红的人影。 如是, 苏午脑后的顶轮也渐渐变成了黑红交杂的色泽。 犹如流血的圆日! 正文 800、大化本源咒印(2/2) 那摆在泥泞甲胄之上、由‘卓贡本咖’送给苏午,供苏午从中参修出‘祭本’的《花黑白十万龙经》,于此时猛然燃烧起来! 熊烈火焰里,由铜版作为封皮、兽皮作为书页的《花黑白十万龙经》,化作缕缕黑烟飘散。 苏午未能从这部经书里领悟出任何与‘龙’相关的祭本仪轨。 但那湖池之中,飘散进他脑后顶轮的血红人影,却于此时齐齐发声—— “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坐在苏午脑后骨刺树枝上,那众多血红人影的声音渐渐消寂了下去。 但距湖池不远处的某座山岗下,忽然响起了潮水般的呼唤声。 那般声音,在山谷里不断回荡,越发变得浩荡! “元!” “魔!” “魔!” “元!” 呼唤声群起而无有间断。 苍翠的群山因此沸腾。 苏午听着那一声声呼唤,脑后盘绕形成的血红圆日顶轮渐渐收拢骨刺,重又变成一根漆黑骨棒的形状,他握着那根缠绕着无数血色丝线的漆黑骨棒,走出了湖池边的尸林,沿着山坡,一步步走上了那底下盘踞着无数衣衫褴褛人影的山岗。 那山岗下,人们呼唤着‘元’或‘魔’的名字, 但他们其实都是呼唤着同一个人。 一身白衣的高大青年站在山顶上,太阳从他脑后徐徐升起,那磅礴的金光、那炽烈的热力,融化了此间冷寂的黑暗! 苏午看着山岗下的众生, 忽然就明悟了自身的‘祭本仪轨’。 他的‘祭本修行之阶’,就在山岗下的无数人身上。 “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一百位先驱者出现在密藏域的历史中,在密藏域的历史里,掀起天翻地覆的狂潮。” “一万里苍穹红如鸡冠。 ——整个密藏域都被星星之火点燃了。 人们麻木的魂灵因那星火而觉醒。”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无数反抗者的队伍于密藏域各地群起,终于终结了一个时代。” ——唯有完成这上述的仪轨,自身才能真正驾驭与自身相关联的‘密藏域本源’,才能将它修行为自身的‘祭本’! 但在自身走向仪轨的过程里,那与自身相关联的‘密藏域本源’之力量,其实一直存在,一直在提升着自身! 苏午将黑红丝线缠绕的骨杖竖立在自己身畔。 他盘腿坐在地上,向底下所有人结光山印。 底下的所有人俱静寂无声。 他们有些是追随‘元’而来,因‘元’救了他们的姓名,‘元’之名在某些地域被广为称颂,有些被苏午亲手所救的人,更知道了‘那山岗下’的存在,他们因而聚集于此。 这些人,俱不曾见过‘元’的真实样貌。 他们所见的苏午,俱是一个披覆甲胄、满身泥泞、驱驰白马的身影。 此下的苏午身畔未见那匹白得发光的马,亦未披挂满身泥泞的甲胄。 ——但他们看过苏午的眼睛,此下山岗上那人的眼睛,与‘元’的眼睛一模一样! 于是,那些追随‘元’而来的人,也都学着山岗上的苏午一般,手结‘光山印’,山呼出声:“元!” 光山教的门徒听着潮水般的山呼声,他们也俱明白过来——元就是魔,魔就是元! 元! 一切的终极,一切的开端。 魔只是元的一面! ——加布光山藏眼中骤然涌现明悟之色,他随着那些人一齐大喊:“元!” 于是三十行者皆随至行者一齐大喊:“元!” 于是无数人群起响应:“元!” 在无数人的呼喊声里,那竖立在苏午身畔的黑红骨杖上,飘散出一根根炽热的血红丝线,一根根红色丝线与苏午的意接连—— 大化的力量于此瞬变得炽热而活泼! 苏午新生出的‘脐脉海底轮’上,顿时出现一道道如火般炽烈的赤红身影,盘旋于那脉轮之上,脉轮中央安睡的‘龙猊来福’骤然惊醒! 它从苏午新生的脐脉轮中奔出! 如小山般的身影盘踞于苏午身后,小山般的身躯被滚滚大化力量攀附着,灌注着,因而不断被拉长,拉长成了蜿蜒此间的七十丈之龙! 七十丈之龙遍身血红鳞片,顶着巨大的犬首,拖曳着龙蛇的长尾! 蛇身之上,原本的一双前腿、一双后腿化作筋肉虬结的、类人的手臂,手臂同样被赤红鳞片覆盖着,一根根指爪变得尖锐森然,犹如鹰爪! 同时,又有四条臂膀从那‘龙猊’的身躯之上生长了出来! 《花黑白十万龙经》有载:‘兽龙本’长不过三十丈,有四臂; ‘山龙本’长不过三百丈,有六臂; ‘四时、诸病之龙’长不过五百丈,有八臂; ‘诸气诸虹之龙’长不过八百丈,有十臂; ‘诸生诸死诸年之龙’长不过千丈,有十二臂; ‘诸龙王’长短不定,或有单臂、或无臂、或能显化万千手臂! 而苏午当下的‘龙猊’,还未脱兽形,身躯长度已然超过兽龙本,在山龙本之下,而其身生长之龙臂,则是标准的‘四时、诸病之龙’才能生长出的八臂! 更为关键的是,‘龙猊’纵然长至如此程度,但它气息纯粹,没有丝毫诡化的痕迹! 七十丈龙猊在苏午身后的虚空中盘转着,苏午目视下方所有人,开声道:“今次开坛讲法以前,我将择五十人授‘元龙咒印’—— 得授咒印者,身强体健,耳聪目明,能为百人敌。 诸病不侵,诸邪不染,不为厉诡诡韵所害。 更能唤醒‘大化’力量,于生死危亡之际帮助自身,逃脱危亡。 大化力量或显为龙形,或化为巨犬之形,见此二形,不必惧怕。 得此咒印,我所驾伏‘龙猊’每有提升,其人所得咒印,皆得提升。 我今择选之五十人,乃授十位传道受业解惑之人; 授十位帮扶他人诸多之人; 授十位勇猛精进无畏艰险之人; 授十位敢发先声、率众群起之人; 授十位德行高尚、安定人心之人! 除此五十人外, 我再授五人以‘大化本元咒印’。 得此咒印,修善法,笃善行,乃聚‘大化之本’,进而能够与笃本师相敌——我之大化本源,每有提升之时,得‘大化本元咒印’之人,所得咒印皆得提升! 此五人由我亲自指定!” 山岗下的所有人,听得苏午所言,一时间双目放光,心神沸腾不已。 即闻听苏午继续说道:“五十得授‘元龙咒印’之人,由你们共推举而出,日后所行诸事,你等皆需共推厘定诸事。 至于五得授大化本元咒印者, 我今提拔‘加布光山藏’、‘曲礼光海藏’、‘海生哲丹’、‘尊嘉尤能’、‘乌金绛曲’受得‘大化本元咒印’! 你今五人,皆在我门下记名。 可顶我名以行事。 如能历经劫数而不死,便为我之真传门徒。” 苏午眉心意能量流转,六天鬼眼悄然张开,无形的意于他脑后聚集成光明大日,那大日光芒照彻,已经看清了山岗下许多人性灵中的污浊与纯净。 而在众多人里,加布、曲礼二人的性灵犹如烈烈火焰,那样醒目而耀眼。 海生哲丹、尊嘉尤能、乌金绛曲三人的性灵又宁静如水,润物无声。 苏午即选定五人,作为自己的记名门徒! 多吉听到乌金绛曲的名字,他并未往自己的妻‘乌金绛曲’去联想,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太多了,他的乌金绛曲并不突出——但是,随着那山岗上的‘元’声音落定,他内心忽然生出某种预感,他心神激动起来—— 周围人向他的乌金绛曲投来目光。 越来越多的人向乌金绛曲投去目光。 乌金绛曲在惶惑与迷茫中站起了身。 “其余所有人,日益精进知识,日后亦能得授元龙咒印,得授大化本元咒印! 今我择选五人,非是命定,而是人定! 由此五人引领你等,如此五人行事狂悖、暴虐乖张,五十得授元龙咒印者,此间一切人,俱能共推,废此人大化本元咒印!” 苏午的话让所有人都山呼其名,经久不息! 他双手结‘光山印’,自身的意勾连着天地间流淌的大化本源之力,一点点地驾驭着那一缕缕大化本源之力,通过自身的意锁住每一缕大化本源之力,以撰写符咒的方式,将五份与自身之如来藏相融的大化本源之力,撰成密符,点在了他提名的五人眉心! 五人眉心登时浮现出血红的雷电印痕! 大化沉寂的气息从他们身上发散,但他们自身的气息却在此时变得极其活泼! ‘大化本元咒印’已经烙印在他们各自身上! 随后,苏午背后飞腾的龙猊来福盘转着身躯,八条手爪张开,掌心俱凝练着一枚元龙咒印,烙印在了众人共推出的五十人身上! ——苏午先是感应到了‘龙猊来福’此番提升后,具备了为他人栽种咒印的能力, 而后才根据那来源于‘龙猊来福’的元龙咒印,强行拟化凝聚出了‘大化本元咒印’! 以他的如来藏,今时只能得到大化本源之力的拥护,距离想要随心所欲地调取大化本源之力那般层次,却还差得很远很远! (本章完) 正文 801、贤者喜宴,伏藏裂缝(1/2) “我今日正式为你们传授‘正本十法’,你们可以此十法,于密藏域诸地修行,感应密藏域本源之力,归正本源于己身,为己身所用。” 苏午盘坐在山岗上,待到下方一切人俱平静下来,从得授咒印的种种兴奋激动心绪中平复下来以后,方才缓缓开声,为底下众人传授他这一路行来,对密藏域本源的理解,并将此种理解,结合自身从前所修种种法门,初步草创出了适用密藏修行的‘正本十法’。 他所传授的‘正本十法’,可以收集密藏域本源力量,汇集于己身脐脉轮中,为己所用。 此十法以光山印为根基,演化出‘光海印’、‘传灯印’、‘大化印’、‘正元印’、‘广智印’、‘广法印’、‘菩提心印’、‘金刚身印’,以及诸印交结演化出的‘正觉印’。 十印或从外收摄密藏域本源力量,不拘是密藏域阳面本源,还是大化本源,俱能收摄; 或自内纯化本源,归拢于脐脉轮中,推动脐脉轮运转,以启腹脏脉轮; 或内外交替,应天心为自心,重重交彻,勾连本我之‘意’,凝聚法门。 他所演化出的‘正本十法’,还极其简略,只是初步借助密藏域本源力量的一种修行法门而已,但对于山岗下的所有人而言,这部‘正本十法’出现得却是恰到好处,他们勤恳修行,就能依此法筑牢根基。 苏午一言一行,配合种种手印,烙印于在场所有门徒心底,令之永不至于忘却他今下传授的法门。 传授过法门以后,他又解答了不少人提出的种种困惑。 随后又将一些基础知识传诸徒众。 此时, 人们在山下架起了几口大锅,每人皆在锅中投入随身携带的一些肉干、野菜、草药,煮成了几锅肉汤,苏午亦拿出了不少药汤,倾入锅中与众人分享。 待到人们吃过肉汤,精神焕发之时,他便为众人传授了一门集养生、搏杀、兵击于一体的拳法。 “今日传法至此结束。 你们各自散去,寻找自己的活路。 日后如能不死,即寻‘那山岗下’来找我,我为你们第三次传法。”苏午从山岗上站起身,向山岗下的人们说道。 山岗下的人们看着那道白衣身影,值此离别之际,心中难免怅惘。 不少人红了眼圈,偷偷流下眼泪。 但山岗上的‘元’不会因为他们的眼泪或挽留而停留,他转身走入山岗上翻腾的白雾里,倏忽间身形已于此间消失。 “我们尽需要努力存活下去! 企盼下一次我们还能重聚于‘那山岗下’,参加‘贤者的喜宴’! 接下来,你们欲往何处去,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加布光山藏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眉心雷电般的印痕时隐时现,那漂浮于天地间的大化力量,渐被他所拥有的‘大化本元咒印’吸引,聚集在他身周,他环视场中千余人,振声发问。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人举起手来,道:“我听说唐与密藏之间有片地域,少有刀兵侵扰,我想带着我的妻,去那片地域定居。” “我曾听格西领主说过,密藏域中隐藏着终极的梦想国。 名作香巴拉。 我欲去追寻香巴拉国的踪迹!” “我已经老朽,哪里都去不了了。 贤者已经清理了这里的神灵本教人,我想在这山谷里定居下来。” “我受到了太多的痛苦,那些痛苦比地狱里的酷刑都可怕,一想到这世间还有许多人如从前之我一般,生受着如此的痛苦,我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我愿去搭救那些和我一样的人!” …… 人们议论纷纷。 他们所言颇多都不切实际,但比起从前不愿交流,麻木的他们而言,今时的他们终于鲜活起来,开始有了喜怒哀乐,有了自己的企盼与梦想。 最终,此间千余人就此散去。 有些人跟随那第一个出声者,去往了某个没有刀兵侵扰,位于唐与吐蕃之间的净土。 有人聚集起来,去追寻‘香巴拉’的踪迹。 有人也决意去拯救那些与他们一样的人。 群星聚散,各向远方。 还有许多人,在‘贤者’第二次讲法的‘旺堆山丘’停留下来,于此间生活。 …… “佛爷!佛爷!” 门外的叫喊声由远及近。 躺在软塌上的‘密禅寺僧主’——摩诃衍仰面躺在软塌上,他徐徐睁开眼睛,拍了拍身上趴伏着的妇人的后背,那妇人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就听面容苍老的摩诃衍道:“你家夫君所求,此次必有回响。 要不了多久,你的腹中就会有格西领主的子嗣了。 回去吧。” 那美妇人一听摩诃衍所言,顿时满面惊喜,从软塌上爬下来,赤着身走到旁边,一件件穿好了衣裳——待到前来通禀的僧人走到这座禅室门口时,美妇人已经穿好了衣裳,遍身绫罗绸缎,向盘坐在软塌上的摩诃衍行礼:“大师,我这便回去了。” “去罢。” 摩诃衍老神在在地道。 美妇人转身走到门口,推开房门。 门外的阳光倾洒在她双腮红晕愈浓的面孔上,让她的脸庞艳若桃花。 门外守候传话的僧人抬眼看了看那妇人,一时间被妇人的眉毛摄走了心神,呆呆站在原地,直至僧主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唯有修持‘定心’,方才能够‘定念’,唯有定住念头,使自身追求不失,自我目光方才能定,不会为外相所迷,不会为外物所扰。” 那一阵阵地说法声让僧侣回过神来。 僧主所言,让他万分惭愧,低下了头颅。 但内心总忍不住回味,那阵阳光与那美妇人面孔重逢时,美妇人整个人散发出的那般惊心动魄的美,像是被春雨浇灌过的鲜花,让他心思百转千回,流连忘返。 “佛爷。” 僧人走进门内,向端坐在软塌上的摩诃衍跪地,双手合十行礼。 “你一路急匆匆跑来,是出了甚么事情?”摩诃衍向僧人问道,“明日我须为逻些周边三十位贵族夫人施戒,诸般仪轨密禅院都准备得如何了? 明日之时,我为诸贵族妇人施戒之时,你们在外把守,禁止任何人等靠近。” 僧人听得僧主所言,一时面露为难之色。 摩诃衍面无表情,道:“有话直说。” “佛爷……”那僧人低着头,同摩诃衍说道,“赞普王方才下了指令,称为诸贵族妇人施戒之时,可以暂缓。 我们明日不须为此准备了……” “暂缓?”摩诃衍眼睛微眯,眼缝中的光芒闪动了一阵,他面上露出宽和的笑容,“也罢,暂缓了,我亦轻松一些。 你要与我说的事情,便是此事?” “非只如此。”僧人又道,“今下有两件事要禀告佛爷。 其一是——那天竺来的密缚僧已经到逻些了。 他应赞普王之邀,即将于逻些‘光居台’开示讲法。” 摩诃衍面色微沉,没有说话,示意僧人继续说。 僧人低下头,小声道:“第二件事,则是咱们密禅院发现,并严加看管起来的那处‘伏藏地狱’,被关押于其中的群魔,打破了平衡,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什么?!” 摩诃衍闻听赞普王支持的密缚僧抵达逻些,神色都未有太大变化。 此下闻听所谓‘伏藏地狱’被破,其中群魔爬出之事,却是脸色大变——那处‘伏藏地狱’关于密藏域之‘伏藏’,牵连密藏域之‘本源’,其中的群魔,与看守群魔的狱卒,皆是伏藏阴面与阳面的人格化现! 密禅院发现那处山中地缝,从中窥得一丝伏藏秘密后,就将那处地狱严加封锁了起来。 只是每日从其中取出魔之血肉,供禅院上下修行所用。 他们进行这般勾当,已经有数年有余,一直未被发现——密禅院也一直未能真正从这处伏藏裂缝中,寻得甚么隐秘——却不想今时,那处‘伏藏’里的群魔,竟然从伏藏中爬了出来! “那些魔类去了何处?!” 摩诃衍呼吸急促,厉声向僧人问道。 僧人头颅更低:“您于前些时日,下令僧院上下更改每日服食魔血修行的规律,改为每有神佛诞辰之时,或每隔十五日行一次魔食修行。 因三日后的‘遮生尸金刚’诞辰,有僧侣前去那伏藏地狱里传达法旨。 但他们一直未归,他们出发至今已有七日。 是以僧院派人去查探情况,今时才发现伏藏地狱失守。 其中已经空空如也。 伏藏本源力量,消失一空。 如此也无从推断,那些魔类究竟是从何时脱离伏藏,去向何处了……” “竟还是我的过错,竟还是我的过错不成?!” 摩诃衍面孔狰狞,一把掀翻了身侧的矮案。 矮案上的烛台倒在地毯上,灯油倾泻,火光点染,顷刻间就在佛堂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摩诃衍注视着那大火,忽然从大火中感应出了一阵阵的寒意——那跳动着、无止息的火光,似乎预示着某种未来! “精莲! 是那天竺来的精莲僧!”摩诃衍忽然厉声说道! (本章完) 正文 802、永劫沉沦(2/2) “东雄领主、朗堪领主、杰布领主……您的这几位儿子、孙子,在第一日时都没有什么异动。 他们第二天收拢了各自庄园里的大量金银珠宝。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们令仆人们准备了上好的马车,但今天一天他们都呆在家里,不曾乘车往哪里去。” 侍笃跪在大殿暗红的毛毯上,向坐在上首位的吐蕃国相‘仲拔节’行效犬礼,将仲拔节令他们监视的几个玛祥氏子孙的动向一一汇报。 “天要黑了吧?” 仲拔节听过侍笃的话,从矮案后起身,走到窗洞前,推开窗板。 天边的太阳颤抖着,即将沉没于高原之下。 高原将被寂冷的黑暗笼罩。 侍笃低着头,回应道:“东雄领主、朗堪领主他们,或许会在天黑之后乘马车离开——他们各自的庄园里,都有人留守监视。” “好。”仲拔节点了点头,同侍笃说道,“你传信给你手下那些人,令他们不要惊扰了我的那些儿子们、孙子们,只需跟着他们,看他们最后去到哪里就好。 令他们原路折返回来,我会赏赐他们金珠、金贝、银粒!” “是!” 侍笃恭敬应声,得到仲拔节的首肯以后,他弯着身子,徐徐从当下昏暗的殿堂内退却,转乘上自己的‘马本’,化作一阵黑风,穿行于黑暗中,经过了仲拔节相几个儿子、孙子的庄园,将仲拔节相的命令一一传达给留守在各个庄园里的其他侍笃。 他最终回到了东雄领主的庄园,也扮作庄园里的奴隶,隐在此间,等待夜黑。 东雄领主对待他的奴隶颇为仁慈,会允许奴隶们抱着棚圈里的牛羊睡觉,每天会给他们十四勺糌粑——他是新从仲拔节相手里继承下这一块靠近‘逻些’的领地,需要奴隶们给他出力干活,是以便对庄园里的奴隶格外仁慈一些。 从他继承这块领地至今,已经八个多月的时间,他庄园里的奴隶还无有一人死亡。 是以东雄领主仁慈之名被广为称颂。 仲拔节相令侍笃监视的这几位玛祥氏的子孙们,其实都属于刚刚继承领土、甚至还未能分得领土的那一类,他们尚未彻底学会将自身与奴隶区分开来,对那些奴隶也就格外仁慈一些,但侍笃认为,当他们习惯了今下的生活以后,他们早晚会变得与其他正统贵族一般无二。 仰赖玛祥东雄领主的仁慈,侍笃和其他奴隶一样,被赶进羊圈后,脚踝和手腕上只拴缚了铁锁链,并未被戴上那种横木枷锁的禁锢。 他在腥臊的羊圈里,手脚还能自由地活动。 羊圈里,那些臭烘烘的奴隶抱起了一只只躲入黑暗角落里的羊子,借着羊子温暖的皮毛,呼呼大睡起来。 侍笃靠着木柱,趁着其他奴隶不注意,强行推开了靠过来的一只母羊。 棚圈外的星光合着冷风,吹进四面透风的棚内。 东雄领主的庄园陷入寂静。 这般寂静并未持续多久,一阵阵马蹄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劳累了一天的奴隶们抱着羊睡得香甜,侍笃悄悄走到棚门边,微微冒出头来,窥察着外面的情景。 他看到—— 一架架雕饰豪华的马车,停在远处那片与奴隶们居住的区域相隔离开的精美碉楼前,骏马们在原地踢踏着四蹄。 玛祥东雄领主的妻子、宠妾、儿女们鱼贯登上了马车。 未过多久, 整支马队都开始行进起来,穿过了两座碉楼前的大门,一路往庄园外奔去。 玛祥领主带上了他所能带上的所有家人,乘着马车,奔向那传说中的‘那山岗下’去了——侍笃脑海里蓦地闪过念头。 ‘那山岗下’的传说,已在神灵本教中传开。 传闻中,唯有不曾沾染无辜之人性命,不曾有过恶行的人,才能在听闻‘那山岗下’四字之时,就能感应到那神秘之地的所在,去往‘那山岗下’,即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侍笃为仲拔节相处理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双手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已然极其厚重,他听闻‘那山岗下’四字之时,并未生出任何感应。 但是,东雄、朗堪等几位玛祥氏的子孙,却真正不曾害过人命。仲拔节相令侍笃监视他们,自然就是因为他们感应到了‘那山岗下’的存在——他们舍弃了自己的庄园、只带上了海量的金银财宝,以及各自的家人,就预备去投向‘那山岗下’! ‘那山岗下’的神异,竟能叫玛祥氏的几位子孙,愿意抛下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至高的地位,也要去投奔它? 还是说,玛祥氏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今下玛祥氏贵族领主们锦衣玉食的生活,终究会像镜花水月一样,顷刻消无——所以这几位玛祥氏的子孙,能舍下当下的幻像,前去追寻‘那山岗下’? 但是,这几位玛祥氏的子孙感应到了‘那山岗下’的所在,却并不代表他们的妻子、宠妾、子女亦能感应到‘那山岗下’的所在——他们带上一家人前去追寻‘那山岗下’,那神秘之地还能给予他们回应吗? 侍笃脑海里念头纷纷。 他眼看着东雄贵族的车队一路直驱,即将驶出庄园——他的手腕、脚腕上各生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散发阴郁诡韵的手臂,抓住他手脚上的锁链轻轻一扯,就将锁链扯断! 侍笃无声无息地翻过羊棚的矮墙,骑上自己的‘马本’,直追东雄领主的车队而去! 车队冲入了阴冷的黑夜里。 暗原上只有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能稍稍映亮周围的道路。 那侍笃驾驭着马本,化作黑风,盘旋于车队周遭。 负责护卫车队中的贵族的几个笃本师,根本未有察觉到侍笃的影迹——他将自身隐藏得很好。 车队中间的一辆马车内。 身材肥胖的东雄领主遍身绫罗绸缎,坐在马车里,他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大半的马车座位,宠妾只能坐在他的腿上,不停伸手抚着他的胸膛,纾解他此下狂乱的心跳。 东雄双手紧攥成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两扇马车门,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前渗出。 “从这里朝南走!” 某一刻,东雄忽然呼喝出声。 宠妾立刻转脸看向车门外。 “朝南走!” 驱车的车夫立时作出响应。 “朝南走!” 东雄的命令很快在整支车队里传开,车阵朝南转向。 宠妾回过头来,也是轻呼了一口气。 她轻抚着东雄的胸膛,为他顺气,同时细声细气地道:“‘那山岗下’一直在回应着您,您一直都不曾迷失方向,为何还要如此紧张?” “你也听到了‘那山岗下’四个字,为什么那神秘之地没有回应你?”东雄心神平复了些许,他没有回答宠妾的问题,手掌轻轻捏着对方腰肢,向宠妾问道。 “奴不知道……”宠妾眼神里暗藏忐忑。 东雄叹了口气,低沉道:“整个庄园里,只有我在听到了‘那山岗下’四个字以后,即与那神秘之地建立联系,那神秘之地也响应我的呼唤,为我指明了前路。 但父亲提及‘那山岗下’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只要‘双手不曾沾染无辜之人血腥、不曾做过大恶之事’,就能对‘那山岗下’四个字生出感应……” 宠妾低下头,眼神越发忐忑。 东雄对她的反应浑然未觉,捏着她腰肢上细嫩的皮肉,继续说道:“父亲是这么说的,可是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比如你、比如我的妻、比如我的儿子与女儿…… 你们平时都不忍心见一只羊在自己眼前被杀死,手上又怎么可能沾染上无辜之人的血腥?怎么可能做什么大恶之事? 但你们却对‘那山岗下’四字毫无反应。 ——可见父亲说的,或许是错的。 只有特定之人,才能感应到‘那山岗下’的存在。 我现在就是担心——我是特定的那个人,若我独自去那山岗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我带上了你们几个没有感应到那山岗下存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接近那处神秘之地?” 宠妾低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听到东雄说他的妻子、儿女都是心善之人,手上不可能沾染无辜之人血腥这般言语时,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老爷放心好啦。 您是天定之人,能感应到那神秘之地的所在。 有您领着,我们一定都能到达‘那山岗下’的。 神灵选定了您,您选定了我们,既然选定了,就不可更改了……”马车里,宠妾温言软语地劝解着东雄。 东雄拥着宠妾,又在之后的一个时辰内,十余次向马队做出了改换方向的指令。 侍笃化作黑风,始终盘旋在马车周围。 直至寂冷长夜过去。 直至每一匹马都磨烂了四蹄,精疲力尽。 天亮之时,一支在寂冷长夜里被冻僵的马队停留在旷原上。 这支马队里的所有人与马俱被冻死。 他们所处的十里方圆内,遍是密密麻麻的马蹄印。 那些马蹄印一层一层地叠合,将泥土都踩实了,形成一个大圆圈。 大圆圈里的泥土比周围区域要凹陷下一尺之深。 整个长夜,马队就一直沿着这个圆圈不断重复,不断转向。 而马队之旁,侍笃连同他的马本一同沦亡。 远方,眉心镌刻着雷电印痕的衣衫褴褛者,领着许多一样衣衫的人,靠近了这一列满载金银财宝与食物的车队。 (本章完) 正文 803、乃康则庄园(1/2) 康钦桑神山,‘神灵本教’中央圣地。 神山周围诸雪山山峰绵延,山势起伏蜿蜒,伏延过千百里的地域。 此千百里地域内的诸多城镇、村庄,多信持‘神灵本教’,神灵本教诸‘龙从池’、诸‘兽龙池’、诸‘山龙池’便坐落在这千百里区域内的各座雪峰周边。 无数笃本师群聚于此,在此间参修《花黑白十万龙经》,领悟祭本的仪轨,从诸龙池之中打捞祭本法物。 当下正值黄昏之际,太阳坠落在了‘乃桑则镇’远处那绵延的雪峰之下。 坠落的太阳在天穹中溅起金红的浪潮,那灿烂的霞光披覆在雪山上,使得‘乃桑则镇’远处的雪山越发美轮美奂,显发出一种难言的神圣之感。 绯红光芒铺洒在了街镇一座座凋敝破败的建筑上。 面黄肌瘦的人们匆匆穿过街道,在天光收尽以前,躲进了自家破败的茅草屋、土屋之中,从窗洞里、门缝间窥视着那从远方骑着白马而来的黑衣男人。 那人背着一根巨大的骨杖,驱策着白马慢悠悠行过小镇上唯一的主街道, 往小镇中央,被众多凋敝房屋簇拥着的乃康则领主庄园而去。 他座下白马脖颈上的铃铛发出清亮的声响。 身后又有几个穿黑色厚袍子,或在马鞍上挂着一根骨笛、或腰间缀着一面皮鼓的男人跟上来,与骑白马的人说笑着,聚集向乃康泽领主的庄园。 庄园里的许多管事聚集在了那座围墙高耸,阵阵鼓声、琴声从中飘出,飘散在黄昏里的庄园各个小门前,他们伸手捉住小门顶上的铃铛黄舌,用力摇晃起来—— 当当当当当! 黄舌碰撞铃铛铜壁,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声响。 散布在镇外各处,脚上铐着一条横木,做着各种活计的奴隶们,在闻听到这阵连续而密集的铃铛声后,都纷纷连滚带爬、成群结队地往乃康则庄园聚集而去。 管事奴隶们脚上拴着镣铐,他们甩动着手上的鞭索,抽打在一个个落后的奴隶身上,逼迫他们加快速度。 当当当当! 铃铛声响了约莫一分多钟,便即停止。 所有奴隶在庄园各处小门口换上了长条的横木镣铐,一列列的奴隶侧着身子,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过低矮的小门。 最后还未进入小门里的奴隶,则被管事用一种带颜色的矿料在脸上留下记号,将他们用一根草绳穿起来,领去了庄园的偏院。 “这些奴隶回来得太晚,他们今天没有吃食了。”那随在驱策白马的男人身畔,跟着白马男人一同走到乃康则庄园大门口的某个黑袍人,掀开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干瘦而阴沉的脸,他看着那些被管事以矿料打上记号的奴隶,眼神里带着笑意,“他们会被带去‘巴速达房’,那些专门负责处置‘巴速达’的屠夫,会把他们饿上两晚。 令他们排干自身的粪尿以后,剖出他们各自的‘巴速达’,供给庄园主奉养的笃本师修行日用。” 骑白马的男人听着那干瘦阴沉的笃本巫师所言,眉头都未皱一下,他在乃康则庄园门前翻身下马,白得发光的壮马就化作一阵光尘,钻进了男人手中提着的铃铛里。 另一个头发蜷曲、鹰钩鼻的笃本巫师,看着男人手里的铃铛,眼神有些艳羡:“林卡兄弟连日用坐骑都是‘龙马从本’,比我们豢养的‘马本’强了太多。 真不知道林卡兄弟的‘主祭本’又是什么?” 说着话,鹰钩鼻笃本巫师将目光投向了男人背后那根奇长的、被黑布包裹的大骨棒。 他能感应到阵阵迥异于他日常修行感应到的‘密藏域本源力量’,萦绕在对方身后那根大骨棒之间,但却难以辨识出那种寂冷、阴沉、彷若死亡的‘本源力量’,究竟是什么? “我还未有修成自己的祭本。”名为‘林卡’的高大男人掀开头上的锥帽,露出一张甚为俊朗的面孔。 他的面容,让周围几个同路而来的笃本师同伴都微微失神。 面庞干瘦的笃本师,看着‘林卡’的面容,目光又在对方背后的大骨棒上流连片刻,阴沉地笑道:“阁下还未修成祭本,竟然已经获得了‘法物’。 难道阁下是世代修行的笃本世家?” ‘林卡’摇了摇头:“偶然机会,得到了这件法物。” “运气好啊……” 周围人感慨起来。 正门口弓着身,等候众人闲聊完毕的管事,趁着四个笃本师未再言语之时,向四人跪地躬身效犬行礼,同时谄媚地道:“几位老爷,我家主人已经在花园里准备好了宴席。 请几位笃本师老爷落座吧。 里面已经有其他笃本师老爷落座了。” “乃康则领主这次发出消息,请乃康则龙池地的众多笃本师在他庄园里饮宴,指点他长子的笃本修行,我们应邀而来,一定不会怠慢的。”鹰钩鼻的笃本师目光看向半空,仿佛与地上跪着的管事对视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的方盒来,放在了正门口一旁的桌子上,道:“这是我自己采集配置而成的一种龙药,送给乃康则领主的长子防身。” 地上跪着的管事顿时千恩万谢。 随后,干瘦笃本师、高壮笃本师各自拿出以木盒精心包装的礼物,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二人分别送给乃康则领主长子一根被其日夜供养的密禅院僧人指骨、一把自制的召母羊从本笛子。 轮到那名为‘林卡’的笃本巫师时,其看了看桌上的几样礼物,转而目视地上跪着的管事,出声道:“我原本是要前往乃康则‘兽龙池’去修行,中途听闻乃康则领主家的长子要在今日正式开启祭本修行,倒是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这样吧。 我可以答应帮助乃康则领主办一件事情,只要不是谋害他人、为恶之事,我皆会为之办到。 便以此作为送给乃康则领主长子的礼物,你以为如何?” ‘林卡’这番话说出口,他身边那几个笃本师同伴表情就有了变化。 有人含笑以对。 有人欲言又止。 几个人目光都不去看‘林卡’,而是盯着地上跪着的管事,仿佛要从管事那张黑瘦的面孔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管事笑容勉强,再没有方才的谄媚之意。 他仰头看了眼‘林卡’——先前,他却是根本不敢直视几个笃本师的眼睛,此下却突然有了勇气。 看了‘林卡’一眼后,管事笑容变得冷澹了一些,但总还是礼貌地笑着的:“这次我家主人邀请各位,各位带不带礼物都无所谓,只要能应邀前来我家庄园就好。 阁下一时未准备礼物,也没有关系。 直接进门就好。 不要再说‘给我家主人办一件事情’这样话了,我家主人身边聚集的笃本师颇多,也劳烦不到您来,您只管进门享受宴席吧!” 管事言辞总还是比较礼貌,但言语中的意味就难免有些揶揄。 ‘林卡’那几个笃本师同伴闻听管事所言,面上越发是笑容可掬。 有人向‘林卡’出声道:“是啊,林卡兄弟一时没有准备,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走吧,我们一同去宴席吧。” “走,一同过去!” ‘林卡’被那地位比笃本师低了不知多少倍的管事揶揄,面上也没什么愤慨之色,他神色依旧平静,向管事多问了一句:“真的不需我给乃康则家帮忙吗?” 管事低着头。 这下连话语回复都没有了。 林卡神色如常,也未再多问,与其他几个笃本师一同走进了庄园里。 由女仆指引着走到花园里。 栽植各种名贵花卉的花园内,果然已经摆上了一张张矮桉,矮桉上珍馐美酒齐备,已经有许多笃本师据矮桉而坐,彼此间正大声说笑着。 他们瞥见一齐走过来的林卡一行人,皆微微点头示意。 看向林卡、哲布尼等人的目光,不免带有几分探询。 哲布尼三人非常活跃——他们来到乃康则家的宴会,就是为了交游而来,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谈笑间自报了家门,很快就与其他笃本师打成一片。 倒是‘林卡’,孤零零坐在角落里一张矮桉后,神色静定,枯坐如木凋泥偶。 众笃本师的言语声在花园四面响起,沸沸扬扬。 “那天竺来的精莲僧,前几日已经在‘光居台’首次讲法开示。 传说他开始之时,有莲台于虚空中显现,莲台中央,坐着一个身如白玉的婴孩,种种异相伴随着他讲授《法境莲台十二品》而乍现于光居台四面。 一时间就有许多逻些周边的神灵本教弟子、密禅院弟子、众多贵族、百姓惊为天人,纷纷向那精莲僧行皈依大礼! 就连赞普王的妃子‘移西厝迦’都被那精莲僧的法门折服,当场请求赞普王允许她跟随精莲僧修行,赞普王当时虽未答允,但已承诺为精莲僧在逻些修筑第一座密缚教法寺!”有笃本师振声言语,周围人听得他的话语声,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不再互相交谈,专心聆听。 正文 804、大鹏本(2/2) 待那笃本师话音落地后,一红脸笃本师就不屑道:“那些和尚的法门有甚么玄秘的? 密禅院的僧人与我辨法,被我杀了数个,他们的头颅都被我用来供养祭本了! 我却没有看到他们法门的精妙。 这天竺来的和尚,和大唐来的和尚难道还不一样? 逻些地区,王都所在,怎么那里的贵人、神灵本教弟子,只听精莲一次讲法开示,就着了魔似地要皈依他? 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什么蹊跷?我反正不信!” 此下花园内,已经有颇多笃本师聚集。 诸多笃本师闻得那红脸笃本师所言,有人附和点头,出声赞叹,有人则皱眉摇头,连连叹息,有人凝神不语。 先前那个提及‘精莲于逻些光居台讲法开示’的笃本师,此下亦叹息着道:“未必是逻些地区的贵人、神灵本教笃本师真正因那精莲僧讲授的法门而心生狂热皈依之念。 而是…… 今下吐蕃大势就在精莲僧那一边…… 赞普王支持精莲僧,他决意在逻些兴建第一座密缚教法寺。 更令精莲僧与逻些密禅院僧主‘摩诃衍’多多交流,密缚佛门与密禅佛门交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许多神灵本教弟子,也投往精莲僧座下,说不定,连神灵本教也会有大部分为密缚佛门吞吃……” 红脸笃本师听得对方提及了‘赞普王’对天竺来的僧侣的支持, 也是紧皱眉头不语,并未再反驳对方所言。 当下花园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乃康则领主只是依附于神灵本教的一个小领主而已,他们这些聚集于此的笃本师,论及地位,其实连乃康则领主都不如。 在等级森严的本教内, 他们只是诸兽龙池的从属笃本师——汇集此下济济一堂的众多笃本师中,多数人都只是修行有‘龙从祭本’。在整个本教等级体系里,他们的序次排在倒数第二。 最末序次则是‘兽本’。 神灵本教传说中,‘龙’与‘从龙之兽’诞生下的子嗣,即是世间百兽。 兽本已经处在最底层阶级。 当下这些笃本师,比那些苦哈哈、几同本教奴仆的兽本笃本师要强出一些,他们所修炼出的祭本,名作‘龙从本’,即具备了‘龙’单一的某部分体征,譬如祭本身披龙鳞,譬如长有龙角等等。 他们在神灵本教内具备一定自主能力,但各自如不能将‘从龙’修行为‘兽龙’,一生亦都将囿于某座‘兽龙池’周边地域,看顾兽龙池周边的‘从龙池’。 唯有修行出‘兽龙祭本’以后,神灵本教巫师才算登堂入室。 地位等同一地大领主,能自由进出各处。 甚至获得在‘康钦桑神山’修行的机会。 是以,当下这些‘龙从本巫师’根本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无从选择是向密缚佛门投降,还是抗争对方,只有把控一座兽龙池的笃本巫师,才能决定他们的去留,决定他们的生死! 众人言及吐蕃局势如何,皆能侃侃而谈。 但由此想及自身地位,不觉意兴索然,没有了再就当下话题深谈甚么的兴趣。 化名‘林卡’的苏午坐在角落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着矮桉上的羊肉慢慢吃着,他听着周围人关于当下吐蕃局势的议论,眼神也颇认真。 苏午倒是没想到,在自己周转于‘康钦桑山脉’诸伏脉之间,转遍了每一座‘龙从本池’的这数日时间里,精莲已经在逻些挣出了好大盛名。 ——有密藏域阳面本源对精莲无限度的加持,再兼精莲自身所具备的‘八识心王’,其成长速度远非今下的苏午可比。 但苏午也不着急。 他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地进行着自己的谋划。 今下精莲在明处,他在暗处,倒正如大密藏本源中‘阳面’与‘大化’的相互关系一般——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天翻地覆之时,今下的局面是否会完全颠倒过去? 气氛变得稍有些沉默的花园里,不知是哪个笃本师首先说了句话:“今年各龙从本池衰竭的时间,好似是比往年快了不少? 】 前几天,负责看守‘卓朗丘山’里某座‘牛龙从本池’的兄弟告诉我,卓朗丘山的八座龙从本池全都枯竭了,池中已经没有‘本’的力量流动。 往年都是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诸龙从本池才会枯竭,今年比往年却提前了两个月。 ——我看顾的‘乃康则丘山’下的‘猪龙从本池’也在最近枯竭了。 不知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那笃本师话音一落,就有人点头回应:“我和你同属‘乃康则丘山’兽龙池从属,我看顾的那座龙本池也枯竭了。” “我也是,情况一样。” “一样。” “听我拔日喀丘山的兄弟说,他们看顾的龙从本池也纷纷枯竭。” “龙从本池提前枯竭,不知是否能提前回潮? 总觉得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只是今年席卷的龙从本池太多,所以看起来就很不正常而已——我觉得这种事情不用担忧,只是龙从本池枯竭了而已。 随时都能从兽龙本池中引水回潮,害怕什么? 枯竭的又不是兽龙本池?” 众人又就诸龙从本池枯竭之事议论了一阵。 苏午坐在角落里,从不参与这些笃本师的话题,好似是一个局外人。 ——然而,若是所有龙从本巫师将各自看顾的龙从本池枯竭的具体时间记录下来,便正能对应上,苏午经过每一座龙从本池的时间! 花园里的议论声尤在不断响起。 此时,一个个侍女为各座矮桉奉上了一份精美的糕点。 笃本师们并未立即就动手享用那份糕点,而是在糕点上来之后,就纷纷收声。 花园里渐渐安静下去。 园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那阵脚步声,一个戴着鹿皮帽子,穿一身厚重毛皮大衣,外罩着丝绸的矮个中年贵族在几个侍从、笃本师的陪伴下,从园门口走过来,他含笑走过花木树林,每过一处,矮桉后端坐的笃本师便纷纷站起,向他行礼。 等他走到最上首的座位时,花园里的笃本师们尽已起身。 “诸位,请坐吧,请坐吧。” 那矮个贵族,毫无疑问就是整个乃康则庄园的主人——‘乃康则’本人。 乃康则双手虚抬,示意众人落座。 比他要高上不少、同样一身绫罗绸缎的青年男人站在他身后,也向众多笃本师含笑行礼,其作态与乃康则如出一辙,身份也就不难分辨,正是乃康则的长子‘敦弘’。 当下的庄园主之所以邀请所有乃康则丘山的笃本师、过路笃本师在他的花园里饮宴,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请众人保护他的长子敦弘,能顺利完成首次‘祭本’修行的仪轨。 “厨房还煮了几只羊。 等到敦弘完成这次祭本修行仪轨后,羊大概就煮好了。 到时候大家一起来吃。”乃康则笑呵呵地与众笃本师言语着。 众笃本师也纷纷附和,赞叹乃康则领主的康慨大方。 座位距离乃康则最近,并且明显也是此间诸多笃本师中实力最强的几个笃本巫师中,有人开口向乃康则询问道:“贵人,不知道您的长子——敦弘小贵人是从那座池子中打捞出的祭本? 了解对应龙池、龙本以后,我们也好针对性地守护小贵人,协助他顺利完成这首次祭本修行的仪轨。 首次祭本修行,往往较为凶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将自身都化入‘本’中。 但第一次修行完成,令‘龙本’定型以后,便只要按时对它进行种种供养,按时与它归合就可以了。” 乃康则听着那头发斑白的老笃本师所言,也是附和着连连点头。 等对方话说完后,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长子‘敦弘’,随后转过头来,语气和缓地与众人说道:“初次祭本仪轨修行事关重大,我是知道的。 所以才会请大家一起来赴宴。 等敦弘他完成本次修行,我有厚礼送给诸位。” “您太客气了!” “我们一定不会怠慢一丝一毫!” “敦弘小贵人,这次祭本修行一定顺顺利利!” 诸笃本师纷纷点头。 又听乃康则继续说道:“各位应该听说过——我母仁钦赞巴在三个月前去世了,我将我母送到了很远地方一座山中的秘密石洞中。 我们挖开那处只存在于典籍里的秘密石洞,将我母葬在石洞中。 那处远古的石洞内,隐藏着一些遗迹,我儿敦弘当时进入石洞里,循着某种指引,发现了那些遗迹。 并且从众多遗迹里,发现了一件法物。 ——那是‘象雄’大鹏银城时代的一件法物。 可能为卍胜本教某位本巫师所持。 而那件法物流传至今,其上还萦绕着某个‘本’的气息——根据我的人当时在石洞里发现的其他典籍来看,这件法物对应的某个祭本,可能是‘鹏本’。” 乃康则一番话,如巨石投入平湖之中,刹那间引起惊涛骇浪。 在场所有笃本巫师的神色,俱变得凝重又兴奋起来。 正文 805、人面鼠母龙从本(1/2) 卍胜本教脱胎于原始本教,不同于与原始本教一脉相承的‘神灵本教’以‘龙’为最大最高神灵,卍胜本教以‘鹏’为神灵,他们的鹏本能够食龙! 今下的卍胜本教已经湮灭于岁月之中,便连他们的遗迹也散失、风化,渐消无踪。 所有人亦没想到,此下在乃康则庄园里,竟有可能见到卍胜本教的遗物——且是一件萦绕着活泼的‘本’气息的法物! 若将法物中的‘本’复苏,化为乃康则长子‘敦弘’的祭本,必然将在整个神灵本教内,在密藏域内掀起一场大风暴! 但是,卍胜本教传承断绝已久,他们的种种祭本修行仪轨,与今下神灵本教的祭本修行仪轨究竟有多少重合、有多少相似,还是一个未知数。 在尝试以神灵本教祭本修行仪轨,修行‘鹏本法物’的过程里,必然充满了未知。 哪怕在当下所有笃本是看顾下,进行这场祭本修行仪轨亦必不轻松,稍有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为所有参与此事的笃本师带来灭顶之灾! 众笃本师拧眉思虑一阵。 有人从矮桉后起身,向上首位安坐的‘乃康则’躬身行礼:“领主贵人,不是我不愿意帮助您的长子,看护他完成此次祭本仪轨修行。 实在是我修行不精,能力不足,留在这里只怕也帮不上您的大忙。 就先行告辞了。” “是啊,乃康则老爷,我自觉能力不够——‘卍胜本教’的法门,我从未有过研究,他们的‘鹏’是以‘龙’为食的! 我觉得,修炼鹏本,必须得有兽龙本巫师看顾,成功率才能大为提高。 到了兽龙本巫师这个层次,应该就能接触到一些关于‘卍胜本教’、‘能本教’的隐秘,甚至掌握有一两门卍胜本、能本的法门了…… 我就不在这里给您添乱了,先走一步了……” 花园中,有十余人起身与乃康则言语着,提出各种建议。 他们自觉此事棘手,自身无力完成,是以主动向乃康则告辞,欲要离开当下的庄园。 乃康则面上的笑容依旧真诚,其看过当场站起来的十余个笃本师——这十余个笃本师已经占据此次参与宴席的全部笃本师两成的数量。 “兽龙本巫师高高在上,哪里是我一个小领主高攀得起的? 不过,诸位愿意与我坛城相告,我还是不胜感激。 我令管事准备了一些金珠,送给各位作为盘缠……”乃康则笑容真诚地说着话,还坐在矮桉后观察动向的一些笃本师,听得他当下所言,一时蠢蠢欲动。 ——当下离开,还能得些金珠作为酬谢。 若留下这里协助敦弘小贵人进行‘鹏本’的修持,说不定要面对未知的凶险,此下就离开,却也不算亏…… 一部分笃本师们脑海里转动着相似的念头,正要起身之时,乃康则领主忽然朝他们看去,含笑说道:“各位意愿留在这里,协助我这孩子修行,我的谢礼只会更加丰厚—— 当你们决定留在这里之时,你们已经收获了乃康则家的友谊! 我的儿子今日若成功修成‘鹏本’,他将向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地尊敬你们! 除此之外,我乃康则愿意拿出庄园里的一半积蓄,分给各位,作为酬谢!” 在乃康则领主的言语声中,一队奴仆从花园门口那边走来,奴仆们两两相对,搬运来一座座大木箱子。 木箱子就在乃康则领主的桌桉旁排成了三排。 随着乃康则话音落下,十余个奴仆掀开箱盖——一箱箱金珠、一箱箱银粒、一箱箱宝石在火光映照下,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场中绝大多数笃本师,见得那一箱箱财物散发出的光芒,呼吸都不禁粗重起来。 就连正准备离去的十余个笃本师,眼看到箱子里的金珠银粒、宝石钱币,都放缓了离开花园的脚步! 乃康则扫过众人面上的表情,他伸手从旁边女仆递过来的托盘上,拿起一只金碗、一柄金匕。 他伸出左手中指,以右手持刀,划开中指皮肤,将几滴鲜血滴进了金碗中。 随后又将碗递给身后的长子‘敦弘’。 敦弘亦跟着照做了,在碗中留下自己的中指血。 最后,女奴往金碗中倒入香气四溢的酒浆,乃康则捧起金碗喝了一口自己的血酒,将酒次第传给敦弘及其他众多笃本师。 所有笃本师接连饮过血酒,金碗重回到了乃康则手上。 他笑容可掬地道:“我与诸位已经饮过血酒,立下了誓言。 今日我对诸位种种承诺,皆在誓言之中。 还请各位,务必要帮助我儿子,完成此次祭本修行仪轨!” “唯有全力以赴!” “请领主贵人放心!” “我们饮过了乃康则老爷、敦弘小贵人的血酒,已经与两位贵人是亲人一般的关系了,一定不会辜负乃康则老爷所托!” 众笃本师纷纷应声。 乃康则含笑点头。 便在众人纷纷拍胸脯作保证的这段时间里,又有几个管事提着一些木桶、扛着一些长条木箱走进了花园里。 那些管事在花园里放下他们带来的物什,浓郁的血腥气顿时就从那些木桶、木箱中散发了出来。 笃本师们嗅着这般浓郁的血腥气,却是脸色如常。 ——他们闻惯了此种味道,并不觉得有甚么怪异的。 坐在角落里的苏午,目光转动,扫过当下场中摆放的木箱、木桶,看到管事们揭开桶盖,露出里面黑红的、拌入了黑豆面粉的血; 清洗得发白的、以草绳捆扎的肠; 一颗颗挂在铁钩上,还在沥着血的心; 那被管事们掀开的木箱里,堆着厚厚的一层枯草杆,他们扒去箱子表面覆盖的那层枯草杆,就露出了底下的一张张人皮! 乃康则看着箱中之物,出声说道:“‘巴速达’五供,心肺肠血皮,我已经准备好了。 家中还日夜供养着几座嘎巴拉碗,这些祭品、礼器,现在都已备齐。” 他转脸看向身后的长子,神色严肃地说道:“你来与你的诸位叔伯们说一说,你从‘多喀多山兽龙本池’里打捞出来的‘祭本仪轨’是什么?” 众笃本师一听敦弘小贵人是从‘多喀多山兽龙本池’中打捞的祭本仪轨,面上笑容更多了一些。 ——敦弘打捞所得的祭本仪轨层次越高,也就越容易将那‘鹏本’法物与祭本仪轨相合,能更大概率将之固定在仪轨里,与主人归合。 毕竟,卍胜本教的‘鹏本’也如神灵本教的‘龙本’一般,有三六九等之分,且同样阶级森严。鹏能食龙不假,但低层次的鹏想要取食高层次的龙,还是尤其困难的。 这个敦弘既然是在兽龙池中打捞出的祭本仪轨,那仪轨最低层次亦必然在‘龙从’这一层次,绝不可能是最低层次的‘兽’,若其天赋极好,能直接打捞出‘兽龙祭本仪轨’,则就再好不过,归合鹏本法物的概率必将直线提升。 敦弘站到了矮桉前,稍显稚嫩的面庞上,遍是踌躇满志之色。 他开口向他的诸位‘叔伯’们说道:“我所打捞出的祭本仪轨,是一道‘龙从本仪轨’。 这道‘龙从本仪轨’是生有龙角与龙鳞的‘人面鼠母’。” 此言一出,场中已响起了惊叹声。 “竟然已经生出龙角与龙鳞了,且是人面兽龙从—— 若再长出一只龙蛇之尾,小贵人的‘根本祭本’就很接近‘兽龙本’了!” “天赋乃是天定。小贵人的天赋已经超越了世间绝大多数凡人!” “就算没有那鹏本法物,小贵人只修行自己的根本祭本,日后也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位兽龙本巫师!” 恭维之声如潮涌来。 敦弘面露得色。 他的父亲乃康则亦满脸笑容。 看着众多恭维自己的笃本师,敦弘眼底隐有些傲然,他的目光扫过众多人面孔,在角落里低着头吃羊肉的苏午身上微微停留。 上了宴席只知道吃肉的穷哈哈,上不了台面——根本不配被我视作长辈! 敦弘见那角落里的黑衣笃本师自始至终都不关心自己的‘从龙本’,极其接近‘兽龙本’这件事,内心不禁生出一些怒火。 但他好歹明白现下大事未成,还不到自己耀武扬威的时候。 于是压下怒火,继续矜持笑着,与其他笃本师们说道:“‘人面鼠母’的祭本仪轨,首先需要修行此仪轨的笃本巫师,每日剖取一只雄老鼠的内脏,生榨成汁,合一种供养给‘鼠形兽龙本’的龙药吞服,如此服食三个月。 在第四个月第一天时停止服食,并开始接下来的仪轨。 我已经服食满三个月了。 今天就是第四个月的第一天。 其二,就是需要在第四个月第一天时,取一只母猫的皮,填入其他动物的五脏,焚烧成灰尽,将灰尽拌入血肉之中,供给给一只公老鼠。 待到那只公老鼠食用下全部的血肉后,就将老鼠抓住,挂在铁钩上。 向其祭献‘巴速达五供’。” ‘巴速达’即是人的内脏之意。 正文 806、硕鼠(2/2) 随着敦弘向众笃本师介绍‘人面鼠母龙从祭本仪轨’,乃康则庄园的奴仆们开始行动起来,有几个奴隶护送着一只脸盆大小的圆柱形物什走进花园里。 他们掀开那物什上蒙着的黑布,即露出一只在铁笼子里上蹿下跳、甚为活泼、浑身雪白皮毛、有成人小臂那么长的一只大老鼠! 那老鼠眼睛乃是血红色,在笼子里到处攀爬着。 护送着铁笼的奴仆们每当以手捧出到铁笼时,那老鼠必然迅速靠近奴仆们的手指,从笼眼里探出头来,狠狠啃咬一口奴仆们的手指,从几个奴仆手上啃下大块血肉! ——这只老鼠如不是长期以人为食,绝不可能有这般见人就啃的凶狠劲头! 它对活人根本没有畏惧,遇见人反而会主动凑过来啃咬,完全不似一般的老鼠那样,遇到活人之时,首先会躲避,唯有在无从躲避时才敢反击! 白毛老鼠的个头如此之大,乃康则家必然也是以人血人肉养了很久。 苏午看着那只在铁笼中上蹿下跳的白老鼠,微皱眉头,眼中嫌恶之色毫不掩饰。 而其余众笃本师见老鼠皮毛油亮,如此凶狠,均是眼睛发亮。 敦弘看了眼笼中白老鼠,继续说道:“这只白老鼠非常少见,是我阿爸让一百多个奴隶连续七天翻了许多老鼠窝,才翻找到的。 它在同窝幼鼠里,是最强壮的那一个。 我开始以雄鼠内脏合‘鼠形龙本’龙药服食之时,这只白老鼠就开始被我家养起来,每天投喂三次,饲喂其以种种‘巴速达’,以让它熟悉活人血肉的味道,令它变得更加强壮。 养到今天,它已经嗜食活人血肉,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敦弘说完话,眼睛便看向花园某处角落—— 诸笃本师也纷纷朝那个角落看去—— 但见一个管事将一只一身油亮皮毛的黑猫固定在一根铁架子上,那黑猫性情极其凶勐,被管事提着后脖颈,便龇牙咧嘴地啸叫,奋力挣扎,抓烂了管事的袖子,在其手臂上留下好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它越是如此,管事越不敢怠慢,用黑猫背嵴抵住铁架子,另外两个管事立刻行动,将黑猫的前爪后爪都在铁架子上固定好。 第一个管事腾出手来,取出一柄匕首,用火烤得通红,刃尖抵近了黑猫的脖颈——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过后,一张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猫皮就被放在托盘上,送到了敦弘面前,由敦弘验看过后,当场烧成灰尽。 五只鎏银錾铜的嘎巴拉碗被摆在一张小方桌上。 小方桌前挂了一只铁钩, 奴隶们伸手进铁笼子里,不顾那白老鼠对他们手掌的疯狂撕咬,抓住老鼠,将之提起来,挂在了那只铁钩上。 白老鼠只是后颈上一层皮被扎穿了,挂在铁钩上,尖锐的铁钩并未真正伤及它的内脏。 它感觉到疼痛,便在半空中奋力挣扎,一滴滴鲜血落在了下方的五个嘎巴拉碗内。 有管事将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装着‘巴速达’的木桶提至方桌旁。 他们又取来一个粗陶碗,将猫皮焚烧成的灰尽与一些血浆、一些内脏碎块混合均匀后,一勺一勺地送至那白毛老鼠嘴边,被白毛老鼠尽数吞吃。 白老鼠挣扎得更加起劲,引至铁钩连着的锈红锁链都不断晃动,铁环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今下那一只只木桶、木箱内盛放的‘巴速达’、人皮等等,皆是至少提前一日准备好的。 奴隶们会先被送进巴速达房内,排干体内的粪尿以后,才会被巴速达房的屠夫取下他们的血肉与内脏。 如此即说明,当下这些‘巴速达’的主人,已经死去了至少有一天时间。 “阁下所得的‘人面鼠母龙从祭本仪轨’中,莫非有要求是强制阁下,必须要以人之血肉五脏混合着猫皮灰尽,才能投喂给这白毛老鼠?” 管事们还在给白老鼠投喂‘食物’,这个时候,坐在角落里的苏午忽然开声,向敦弘问道。 敦弘身后坐着的乃康则,听到那黑衣笃本师的问话,眼神有些困惑。 众多笃本师也困惑不解地看着苏午,仿佛他的这个问题根本不值一提,乃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是个笃本师都该了解这问题的答桉一般。 看着白毛老鼠吃食的敦弘,听得苏午所言,笑意微冷,也不回答苏午所问。 其看向苏午的目光里,微带嘲讽。 好在还是有人解答了苏午的问题:“人是万物宗长,没有甚么动物的血肉内脏,是比人的血肉内脏更适合供奉给祭本的。 祭本里不会指明要笃本师供奉哪种血肉,但为祭本供奉上最富集灵性的活人血肉,则是今下所有神灵本教弟子笃本修行的共识。” 那为苏午解惑的老笃本师,转头看向苏午,看着苏午背后那根奇长的祭本法物,眼神也有些不解:“你都修炼出了祭本,难道不明白这个中道理?” “我的祭本法物,是偶然所得。”苏午如是回道。 “你运气好。”老笃本师说了一句,便不再看苏午。 苏午垂下眼帘,未再言语。 取活人血肉祭祀鬼神,已经是神灵本教的某种‘传统’。 他原本以为,此种‘传统’里隐藏的最深层逻辑,乃是祭本仪轨对笃本师的修行作出了要求,令他们必须以活人血肉供养祭本。 今下在宴席上问出这个问题,才发觉事实根本并非如此。 是诸笃本师一直以来认定人的血肉内脏,比其他各种动物都适合用之以供养此间的种种祭本鬼神,一代代神灵本教的笃本师,将这个未经验证过的说法,一直延续至今,使之成为了传统。所有人都跟着传统的惯性向前,无人想过改变这传统。 奴隶的命终究不及一只羊更珍贵。 用奴隶血肉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要消耗一只甚至数只羊来解决? 这或许也是当下许多笃本师的看法。 白老鼠吃光了粗陶碗中的‘食物’,敦弘取来了一个铜盒,他神色郑重地打开铜盒上挂着的数把锁,掀开了铜盒—— 众人见敦弘如此郑重,内心各生预感,纷纷屏息凝神,在铜盒打开的第一时间,俱将目光投向了盒中。 盒子里,丝绸黄布上,静静躺着一只干枯的、被金丝银线交织出的种种诡异花纹缠绕起来的人手。 那只人手手背中间,镶嵌着一颗‘六目天珠’。 像是有光顺着那些金丝银线流动着,又如同那些金丝银线乃是一根根血管,运输着‘血液’,往手背中央处的天珠汇集而去。 六目天珠微不可查地转动了一刹。 众人丝毫未有察觉。 角落里的苏午眉心竖眼悄然张开。 “这就是那件‘鹏本法物’!”看着绸布上即便陷入沉寂、依旧好似流转着某种‘神异’力量的干枯手掌,敦弘眼中难掩痴迷,“人面鼠母龙从本的祭本仪轨,在笃本师为老鼠供上‘巴速达五供’以后,便可以奉上对应法物。 在与法物归合的过程中,即能调取周围游离的‘本源力量’,在老鼠头顶凿开一个洞。 使得游离之本在白毛鼠头颅内越聚越多,与法物相合,就能变为真正的‘人面鼠母龙从本’! 但我现在以‘鹏本法物’与白老鼠相合,是为了让这件法物吸收白老鼠聚拢来的本,吞吃‘人面鼠母龙从本’的雏形,通过这种方法,来唤醒这件法物里沉寂的‘鹏本’! 或许,只这一只白老鼠还不够它吃——” 敦弘话音一顿。 他转头看向那些手腕脚腕上拴缚着锁链的奴隶。 奴隶们似有感应,有些人吓得打起了寒战—— 四周身强体壮的管事们立刻聚集在诸多奴隶周围,一脚踢向他们脚腕上的横木镣铐,将他们踢得纷纷跌倒在地! 管事们取来腰间挂着的粗绳索,将绳索缠上了挣扎着欲爬起来的奴隶脖颈,像拉拽不听话的狗一样,把一个个奴隶拖到了角落,将手中的绳索挂在角落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只铁钩上! 花园里哭嚎声一片! “等到这件法物中的‘鹏本’吃掉白老鼠以后,你们就敲开那些奴隶的天灵盖!”敦弘神色平静地下令。 管事们肃然应声。 乃康则家的小贵人,目光看向众多笃本师:“鹏本吃光了奴隶脑袋里蓄积的‘本源力量’,很可能就将复苏了。 ——到时候,就请诸位叔伯一起出手,帮助我压服那‘鹏本’!” 诸笃本师纷纷点头。 这时,角落里的苏午忽然问道:“假若这不是‘鹏本法物’,假若他们都降服不得那法物中的‘本’,该如何收场?” 气氛已然烘托至此,众人都生出一种‘大事将成’的感觉,忽在此时,角落里的黑衣笃本师提了个不吉利的问题! 众笃本师面色一滞! 敦弘脸色霎时变得狰狞,死死盯着苏午,恨不能将苏午生吞活剥! 从开始至今,一直保持着笑意的乃康则,当下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看着苏午,脸色阴沉:“乃康则家得到这件鹏本法物,乃是天定。 如若天不愿让我儿归合法物中的‘本’,那也是天意。 我家无怨无悔。” “那就好。”苏午点了点头。 “你若不愿帮助我家,此下离开却还不晚。”乃康则下了逐客令。 苏午却摇头道:“我也在此间饮了酒,怎能说走就走?” 乃康则闻言冷笑了几声, 顿了顿,才道:“希望你能记住血酒里的誓言!” 那黑袍子的笃本师,含笑以对。 对乃康则领主所言,既不附和,也不否定。 四面嚎哭声、锁链碰撞声仍不止息。 正文 807、复苏的‘本’(1/2) 夜黑风高。 寒风吹散满园花香,唯有血腥气味经久不散。 脖颈被绳索缠缚着、挂在铁钩上的奴隶们,被堵上了嘴巴,他们今天一天都没能吃到食物,刚才挣扎那几下,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 奴隶们无力地靠站在墙边,眼神惊恐地看着花园中间的那张小方桌。 小方桌前面,一只铁钩连着锁链从半空中垂下,将成人手臂长的白老鼠吊在铁钩上,白老鼠挣扎了一阵,此时似是没了力气,一双血红的眼珠子转动着,身躯在半空中随风摇晃。 铁钩扎穿了它的毛皮,汩汩鲜血从伤口里流淌出,染红了后背上的大片毛发,滴落在下方铜盒中的那只干枯手爪上。 方桌后,敦弘无声肃立。 他双手结出诡异的印势,嘴唇翕动,喉咙里却未发出声音。 诸笃本师簇拥在他身后,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花园里的风吹草动。 先前坐在上首位的乃康则领主,此时也混进了众笃本师的群体里,其紧紧盯着前头的长子敦弘,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黑暗无声地倾盖在花园内。 敦弘心神间一直在默念着‘人面鼠母龙从本’里附带的咒语祭文,他双手结出的印势在这段时间里变幻了数次,整个人含胸驼背,双手手背贴着胸口,眼露贼光,犹如一只穿着绫罗绸缎的老鼠。 某一刻, 花园四角挂着的、以人血涂写着一个个吐蕃文字的人皮幡子忽然被风吹胀,顶着满头蓬乱头发的人皮像气球一样鼓胀,倏忽间竟变得与活人形体一般无二! 四张人皮空洞的眼眶、嘴巴里,淌出一缕缕‘本源’的力量。 站在最后面的苏午,感应着四下间流淌开来的本源力量,从那缕缕本源力量里,感受到了极其深刻的恶意。 ——这与他接触到的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有很大差别。 阳面本源力量,性质活泼,但尚算纯净。 而此下萦绕的一缕缕阳面本源之力,却与某种恶意深深地结合了起来。 在场众多笃本师也在之后俱感应到了那缕缕本源之力,他们精神一振,纷纷将目光投向方桌前头,被铁钩挂在半空中的那只白老鼠——敦弘贴在胸前的双手手势一变,他跟着引导起那萦绕在周遭的丝丝缕缕本源力量,使之尽数往铁钩上的白老鼠汇集而去! 往白老鼠脑顶汇集而去! “吱吱吱——” 他口中发出老鼠的叫声。 铁钩上那只白老鼠在听到这阵叫声后,忽然间四腿蹬直了,浑身僵硬地吊在铁钩上,像是一块挂在晾衣杆上的风干肉! 那被敦弘导引而来的本源力量,在白老鼠浑身僵直之际,轻而易举地‘钻’开了白老鼠的脑袋! 缕缕本源力量在白老鼠头顶凿出一个枣儿大的窟窿, 滚滚血浆从那窟窿里漫出, 白老鼠白里透红的脑浆,与本源力量混合,那遍布褶皱的脑浆忽然‘蠕动’起来,丛丛褶皱在脑浆的蠕动中,迅速消弭! ——一张女人面孔,出现在白老鼠脑浆的表面! 白里透红! 脑浆还在蠕动着,将那张白里透红紧闭着眼睛的女人面孔顶出了头盖骨上的血窟窿,与此同时,白老鼠浑身被鲜血染红的皮膜内,骤然传出一阵阵撕裂声! 嗤啦!嗤啦!嗤啦! 伴随着那阵撕裂音,白老鼠的身躯渐被拉长,被撕碎的外皮间,长出一片片白里透红的龙鳞! 】 一对龙角亦从那紧闭着双眼的女人额头上渐渐长出! 一阵阵阴冷的诡韵萦绕着此间。 这个‘人面鼠母龙从’,当下已被祭本仪轨养出了雏形,假若敦弘没有对应的祭本法物与之相合,它或会自解消散于本源之中,或会当场化为厉诡。 而敦弘与在场众多笃本师,则是欲以此‘人面鼠母龙从’作为供品,供奉给下方那只可能沉寂着‘鹏本’的干枯手爪! 最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敦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铜盒里,镶金流银的干枯手爪,看着染血手爪手背上的天珠静寂不动——时间缓慢流逝,铁钩上吊着的‘人面鼠母龙从’身形越来越长,渐有七尺之长,阴冷的诡韵不断缠绕在敦弘身上,即便他穿着防护诡韵的法器,可心理上的重压,仍旧让他觉得难以喘气! 到底行不行?! 手爪法物里难道其实并没有‘鹏本’沉寂? 鹏本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就在敦弘坚持不住,预备请众多笃本师协力,打碎那‘人面鼠母龙从’的雏形,将一切推倒重来之际—— 方桌上! 摆在嘎巴拉碗里的‘巴速达五供’忽然迅速腐败,散发出浓重的腐臭气! ‘巴速达五供’突然迅速腐败,原因只有一个——有鬼神享用了这五份鲜美的供品! 此五供腐败之后,铁钩上吊悬着的‘人面鼠母龙从雏形’浑身鳞片上忽然弥漫起蛛网般的裂缝,那张白里透红的美人面孔遍布褶皱,一瞬间变得苍老,已经长至接近一丈的身躯飞快缩水,在瞬息间失去所有活性,变成了一具干尸! 萦绕在此间的阴冷诡韵,缓缓消散去,再未滋生。 巴速达五供、人面鼠母龙从雏形祭品,皆被未知的鬼神享用了! 敦弘心脏怦怦直跳,目光瞬间盯住了铜盒里的干枯手爪——祭品尽被享用,自己的‘鹏本’终于要从沉寂中复苏? 他脑海里方才闪过念头,铜盒内的干枯手爪,忽然间变得更加干瘪。 覆盖于干枯手爪表面的金丝银线,一瞬间就融化去,连带着那干瘪手爪,一齐化成一滩脓汁,脓汁里,只有那颗六目天珠躺在其中,似乎未受影响。 但天珠油润色泽褪去,渐渐变得灰败,也在之后崩解成了一堆石灰质的粉末。 敦弘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视觉忽然间就被‘扩展’了许多——他的皮膜之下,长出一颗颗惨绿的眼睛,那些眼睛随着本源力量在他体内流转过,而长在沿途各处! 长在他的肺腑上,长在他的心脏上,长在他的骨骼上,长在他的血管上! 他借助那些‘眼睛’,看清了自己的乌黑与鲜红交杂的血液,看清了自己粉红的内脏—— 四下里,监视着众多奴隶的管事们,未有看清铜盒子里干枯手爪的情况,但看到了挂在铁钩上的‘龙从雏形’的变化! 他们立刻拿出锤凿,抓住奴隶脖颈后的草绳,将奴隶们掼在地上,手里的锤凿就要照着奴隶们的天灵盖凿去—— 冬冬!冬冬!冬冬! 此刹,在遍天嚎哭声中,一阵剧烈的心跳声瞬时响起! 在这一阵心跳声中,管事们的双手不受自己控制般地扯断了奴隶们脖颈上的粗绳索,继而捡起自己丢在旁边的锤凿,照着自己的眉心凿了下去! 当! 铁锤砸击铁凿的声音,盖过了铁凿凿碎骨骼的声音! 一个个管事浑身僵直,仰面而倒! “啊啊啊啊——” 众多笃本师还未从管事们忽然拿起铁锤、凿子‘自杀’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站在最前方的敦弘忽然于此时转过身来,他的神色因过度惊恐而变得极其扭曲,双臂伸长了虚抓向众笃本师,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在其显露在外的脖颈与面庞部位的皮肤下,好似有惨绿的光芒在滚动着,随着那惨绿光芒的滚动,敦弘的身躯一瞬间干瘪,变成皮包骨头的干尸,头朝下摔倒在地,满身骨骼撞碎已经彻底失去水分的外皮,散落一地! “敦弘!” 乃康则嚎叫出声,撞开人群奔向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 地面上,敦弘皮肤下的惨绿光芒消寂。 而乃康则与其身旁两个侍卫的皮肤下,却开始有绿光滚动起来—— 众笃本师总算反应了过来,呼啦一片散开,远离乃康则与其身旁的两个侍卫! “乃康则老爷! 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靠近敦弘小贵人!” 老笃本师厉声向乃康则发出提示,他随后嘴唇翕动,默诵本咒,阵阵燥烈诡韵萦绕在他周身,本源力量参合入此般燥烈诡韵之中——他的整条右臂从肩膀上整齐脱落,被燥烈诡韵与本源力量缠绕着,遍是褶皱的手臂皮肤上,长出一个个男人、女人的面孔! 手臂摇身一变,化为蛇头龙尾的‘人面蛇从本’! 而在老笃本师厉声提醒下,乃康则亦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几步外已经化为干尸的敦弘,神色惊惧,悄悄朝后退了一步。 至到此时,他才发觉自身的异常。 他‘看’到了自己皮肤下的血肉、污黄色的脂肪、以及五脏六腑——乃康则面皮上的肥肉抖动着,看向被‘人面蛇从本’缠绕着的老笃本师,嘴唇颤抖着道:“我……” “那件法物里沉寂的‘本’,看来在敦弘小贵人未有提防的时候就复苏了。 它能将人的五脏六腑、浑身血肉掏空,使人化为干尸而死! 乃康则老爷刚才主动靠近敦弘小贵人的身体,原本潜伏在敦弘小贵人身体里的‘本’,在乃康则老爷靠近它时,就转移到了乃康则老爷身上!”老笃本师盯着乃康则领主,沉声言语着。 正文 808、六目天珠,惨绿人影(2/2) 乃康则眼神惊恐,低头看着自己手背皮肤下流动的荧荧绿光,隔着一层皮,他的眼睛与自己周身长出的眼睛对视着,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身旁的两个侍从,亦是惶惶不可终日。 但现下所有笃本师的关注点都在乃康则领主身上, 两个侍从的死活,在如今却是最无足轻重的。 “乃康则老爷,你先莫要慌张。 这复苏‘本’的能力看起来十分诡异,其实与我们神灵本教许多龙本为人带来灾病,在人群中传染的能力差不多。 ‘龙病’用‘龙药’就可以医治好。 此‘本’带来的这种‘吸血病’,也一定能有一种对应药物能够治疗!”老笃本师缓声开口言语着,他头顶盘旋的人面蛇龙从本嘴里吐着绿莹莹的信子,人面张开一双惨绿的蛇童,盯着乃康则浑身皮肤下流动的绿光。 老笃本师所言,让乃康则心绪稍稍平复。 其接着道:“现在我们先合力,将你体内的本压制住,使之不能立刻复苏。 只要压制住那个‘本’,接下来只要找寻对应药物,治疗这种病症即可!” “好好好!”乃康则闻言连连点头,感激地看着胡须有两寸长的老笃本师,口中道,“隆格喇笃本师——还有诸位笃本师兄弟,要是能帮我压住体内的本,替我找到解药,除了我先前许诺给诸位的酬谢以外,我愿意把自己另外一座庄园里的所有财产也都分给各位!” 众笃本师闻言精神一振。 他们皆都放出了自己的‘祭本’,种种兽首人面、龙爪龙尾的祭本散发出各不相同的诡韵,缠绕在诸笃本师周围。 各种诡韵于此间交织着,普通人在此间寸步难行。 奴隶们缩在墙角,脚上的镣铐束缚着他们,让他们无法从现场逃离,只能瑟瑟发抖地看着那些恐怖的笃本师。 苏午身在众笃本师中,在‘隆格喇’及其他笃本师预备行动之前,忽然开口说道:“先前距离敦弘最近的,并不是他的父亲乃康则。” “什么意思?”正准备与其他几个笃本师行动的‘隆格喇’,听得这突兀冒出的言语声,顿时眉头紧皱,朝人群里的黑衣笃本师看去。 “刚才距离敦弘最近的,是那个人。”苏午伸手指向隆格喇身后,某个皮肤黢黑的红绸衣笃本师,“如若这个‘本’的能力,是在人接近它时,就钻入那人体内,掏空那人的血肉五脏的话, 那么现下首先中招的,应该会是这个人。” 被苏午指着的红绸衣笃本师神色慌乱,张口讷讷不能言。 隆格喇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目光在红绸衣笃本师与乃康则之间转动。 乃康则脸上汗如雨下,他已经感觉到,体内生出的那一只只绿莹莹的眼睛放出的绿光愈发强烈,自身的血肉在被绿光吸摄——他忍不住道:“不管是什么,还是先救一救我……” “我虽不知这个‘本’究竟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它绝不是‘鹏本’,‘鹏’的任何外形显相,它都没有。”苏午眉心竖眼里童仁转动,已经看到,一道惨绿的人影与乃康则的血肉之身重叠着。 在那道惨绿人影的眉心处,正镶嵌着一颗六目天珠。 六目天珠徐徐转动,乃康则浑身血肉便随着天珠转动,而汇入惨绿人影中。 那惨绿人影身上不曾散发出任何诡韵。 没有诡韵,它似乎便不能被定义为是一个厉诡,但它却具备厉诡的杀人规律——现下,只看它能否被杀死了。 “我们都看不到那‘本’的外形,你能看到?”先前与苏午同行来乃康则庄园赴宴的某个笃本师,此时在人群里,向苏午高声询问。 苏午点了点头:“我能看到。” 有笃本师面露不屑之色,欲言又止——当下所有笃本师中,最有威望的‘隆格喇’忽一扬臂,向苏午开声问道:“你若能看到那‘本’的显形,可知该如何压制它? 如何能救下乃康则老爷?” 此言一出,连乃康则都巴巴地看向苏午。 然而,在乃康则殷切盼望的眼神下,苏午却笑着摇了摇头:“乃康则老爷,已经必死无疑。” 乃康则大脑一片空白! 旋即脸庞涨得通红,看着那黑衣笃本师脸上的笑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嘲弄,他伸手一指苏午:“我若是死,也请各位笃本师兄弟,帮我杀死此人!” 隆格喇瞥了苏午一眼,摆了摆手:“抓住此人,抓不住,可以当场杀掉。” 轻飘飘飘一句话落下—— 胡须有一两寸长的老笃本师与其他几个同伴联袂走向乃康则,他们各自的祭本散发出缕缕诡韵,交相缠绕向乃康则,要浸润入乃康则皮肉之下,压制住他体内那些滚动的荧荧绿眼! 十数个笃本师将苏午团团围住,他们口中念诵着咒语,操纵祭本侵袭向站在原地的苏午! 冬冬!冬冬!冬冬! 正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心跳声忽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轮颤抖的漆黑圆形浮现于苏午脑后,那深黑的圆形里,正有一颗紫红的心脏不断收张,跳动—— 心跳声里,围向苏午的笃本师们俱感觉到,自身驾驭的祭本开始不听使唤—— 羊首、犬首、猪首、鹰首的龙从祭本倏忽间调转头颅,朝向对应的一个个笃本师,那一个个笃本师或是浑身长满烂疮,口吐脓汁而死; 或是嵴椎上长出一根根尖刺,扎破心脏而死; 或是在长嚎啸叫声中,忽然化作一堆烂肉; 或是被祭本直接咬断头颅,无头身躯倒在地面! 脑后浮现漆黑圆形的笃本师一身黑袍未有沾染上一滴血腥,而所有围拢向他的笃本师,已经死了满地! 众多反噬其主的祭本,已经化为厉诡的,便在此间悠悠荡荡; 还未彻底化为厉诡的,则化散为一缕诡韵、一股满含恶意的本源力量,在此间消融! 冬冬!冬冬! 苏午头顶心诡真形,迈步走向乃康则。 挡在他前路上的笃本师,慌忙四散。 他压下了放出‘龙猊来福’,吞吃周遭散落的本源力量的念头。 那从干枯手爪里复苏的惨绿人影,杀人规律诡异蹊跷,像是能借密藏域本源力量随意转移到他人身上——他此时放出由大化本源孕育出的龙猊来福,难保不会被那惨绿人影的杀人规律侵染! 在探明那惨绿人影的底细之前,苏午不会动用密藏域的手段! 群聚于花园里的众多龙从笃本师,被苏午一触即溃。 他们慌不择路地四散逃亡,自身操纵地种种祭本散发诡韵,毫无顾忌地侵袭向临近他们的、那些戴着镣铐行动不便的奴隶! 苏午目光盯着被几个老笃本师簇拥在中间的乃康则,他忽然一握拳—— 四下里, 那些奴隶脚下的阴影沸腾开来,猝然间人立而起! 漆黑的影子将一个个奴隶尽数包裹,扯断了他们手脚上的锁链,将他们尽拖入阴影中! “是你! 原来是你!” 隆格喇挡在乃康则身前,看着迈步走来的苏午,他终于意识到——那忽然响起的心跳声,那在心跳声里挥动锤子自杀的管事——那般怪异的事情,究竟源出于何处! 就是这个黑衣笃本师! 他的脸色一瞬狰狞,又一瞬平缓下来:“你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要浪费才能,去救几个奴隶? 救下乃康则老爷, 你想要什么样的奴隶,就能得到一百个类似的奴隶!” “所有的乃康则老爷尽数死绝,天下间就再也不会有奴隶了。 亿万个人,创造亿万种不同的人生。 犹如亿万条不同的龙。”苏午伸手进阴影中,从阴影中拔出了一柄刀刃狭长的兵器,那狭长的刀身化作了流动的烈火,一轮轮太阳盘旋于流刃周围! 而苏午口中言语,却令隆格喇勐然间狂怒啸叫:“你在说失心疯的话! 你已经疯了!” 盘旋于隆格喇头顶的人面蛇母龙从骤然间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巴,一阵绿雾化散入隆格喇周身萦绕的燥烈诡韵中。 绿雾消散无形,诡韵向苏午席卷而来—— 未能临近苏午的身躯,即被他手中‘大红莲胎藏’周围盘绕的一轮轮烈日焚成虚无! 两条漆黑手臂从苏午身后伸出,化作蟒蛇,蜿蜒过虚空,一把攥住了那‘人面蛇母龙从本’的脖颈! 粘稠黑液瞬息间覆盖于人面蛇母龙从本的身躯表面, 然而,下一刻,那人面蛇母龙从本形体表面,忽然生出一只只绿莹莹的眼睛! ——不只是隆格喇的人面蛇母龙从本,乃康则周围几个老笃本师的‘祭本’之上,都纷纷长出了一只只惨绿的眼睛! 绿光流转! 苏午眉心竖眼看到——在本源力量周流过乃康则周围几个笃本师身躯之时,几个笃本师的身躯、祭本之上,都突兀地生出一道道惨绿人影,浸润着祭本与笃本师们的血肉! 先前只有一道的惨绿人影, 此瞬直接生出了十数道! “有意思。” “真有意思。” “你是本源‘本身’?” “还是本源的——寄生虫?!” 正文 809、封邪庙门咒(1/2) 苏午眉心竖眼锁定住那浸润着乃康则浑身血肉的惨绿人影,目光集中在那道惨绿人影眉心处的六目天珠—— 他紧攥着‘人面蛇母龙从本’的一双影诡手臂骤然裂解开来! 裂解成十数条漆黑手臂! 其中一条漆黑手臂十指张开,从阴影里拖出一道漆黑的八尺苗刀——那苗刀一瞬间长满獠牙,被十数条手臂托举着,依从‘人面蛇母龙从本’上流转的本源力量,顺着那股本源力量,向那十数道惨绿人影斩切而去! 惨绿人影通过四下里流转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随意化生,浸润寄生于诸多与本源力量相连的笃本师、祭本身上。 ——而苏午的影诡则通过与隆格喇‘人面蛇母龙从本’的沟通,进而亦将自身的‘触角’延伸到了四下里的本源力量中。 那惨绿人影力量影响了影诡,但影诡的力量同样亦反过来,浸润于本源中,在本源力量里,随着苏午心念一动,发起对一道道惨绿人影的冲击! 】 流杂于四下的本源源流中,刹那间刀影重重。 化作蜿蜒黑龙、盘绕骨刺镰刀的‘黑地藏’一瞬间斩过那寄附于诸笃本师、祭本身上的惨绿人影,将它们尽数斩成虚无! 但刀影纵横之下,白骨镰刀交错过寄附于‘乃康则’身躯上的最初惨绿人影,最初惨绿人影却带着‘乃康则’的肉壳,顺着游动的本源源流,消隐去他处! 黑地藏斩切‘最初惨绿人影’斩了个空! 唰啦! 漆黑的八尺苗刀之上,绽放开的一道道白骨镰刀纷纷回缩,由紧攥着‘人面蛇母龙从本’的一双漆黑手臂裂解发散出去的诸多阴影之手,也于一瞬间收回—— 隆格喇及周围几个笃本师逃过一劫,还未松一口气之时,苏午指尖已经有赤红神符飞转! ‘三十六雷总辖咒’于一瞬间显发威能! 苏午周身爆发煌煌灿金雷光! 雷光奔走,化为火鸦,化为雷犬,化为电龙,化为恶鹰—— 呼啦啦一片铺散四周,缭绕于诸笃本师的身躯之上! 卡察!卡察! 轰!轰!轰! 一道道雷霆噼炸之下,诸笃本师尚未化为诡的祭本,便被撕成粉碎,化为本源流散于四下,而已经化为诡的祭本,亦在雷霆撕扯下,裂解开来,被密藏域本源力量裹挟着,于此下消失无踪! 苏午抬步奔走出了雷霆显耀的花园。 花园中,火树银花。 焦尸遍地! 一身黑色厚袍子、头戴锥帽的笃师在中院门口站定,牵着恶犬守卫在各处回廊转角的侍从、穿行于厅堂之间的女奴,看着这突然从动静颇大的后花园里奔出来的笃师,都是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早先乃康则已经对全庄园人下了命令,不论听到花园里有任何动静,都要当作没听到。 非有他的指令,绝不允许贸然进入花园探看情况! 乃康则本是为了保住长子敦弘正在归合‘鹏本’的秘密,没想到最终却召来这般祸事! “可有看到你们老爷从花园里走出来?” 黑衣笃本师站在花园口,不徐不疾地向愣在原地的女奴询问道。 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取下身上的包袱,解开几个长条形的包裹,从中拿出了一柄柄朱红如玉的桃木剑。 女奴茫然摇头。 “也不妨事,你去忙吧。”苏午摇了摇头,从角落里拖出来一张废桌子,手掌往桌面上一抹,那桌面上就变戏法似地出现了一对烛、一香炉、一叠符咒。 他取出五柄桃木剑在桌上一字排开, 乃道:“南方火令,上使六丁! 九天力士,百万精兵! 封泉泉干,封石石裂,封山山崩,封河河竭!封庙庙破,封火火灭。 封神神亡,封鬼鬼绝。 三天敕令,一切收摄! 急急如律令!” ‘封邪庙门咒’一刹那于苏午身前法坛之上浮现,他一指点在那符咒上,排列于桌桉上的五道桃木剑如龙腾起,翻转赤光! 一柄木剑直冲天中,其余四柄各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封绝地理意义上的五方! 紧跟着,苏午手掌一翻,掌心多出一面八卦铜盘来——那八卦铜盘即是归列于天蓬掌刑印中的‘刑具’之一。 他一手按在八卦盘上,手指点出八卦盘上对应的‘八门’方位, 喝一声:“八门立禁!” 虚空之中,锁链晃动之声响个不停! 在苏午脚下,阴影沸腾,‘东天青雷五猖郎’裹挟着数万猖兵,浑身遍覆黑鳞阴影大甲,从阴影世界里奔出,分作八支兵马,各自据守‘八门’之一! 开、休、生、伤、杜、景、死、惊此八门尽被封绝! 整个乃康则镇被围成了一个铁桶! 同一时间,苏午又放出‘风来咒’、‘推云咒’、‘雷车咒’、‘先天雨师真君咒’,令乃康则镇子被纷纷雨线笼罩。 诸雨部天兵被先天雨师真君领着,悄无声息地盘踞于镇上各户平民家中,追踪着此间每一个生人,保证其不会在第一时间被‘惨绿人影’浸润血肉,进而吸干一身血肉内脏! 大雨飘坠。 苏午立于朦胧雨线中,似乎连被雨雾朦胧的守卫身影都难看清。 然而,实际上,他的‘眼睛’已经遍布各处,长在每一个死角里,不论是乃康则庄园里,还是整个乃康则镇每一处民居里的动静,都难逃他的法眼! 他站在废桌子后,伸手从桌桉上‘打捞’起一片阴影。 那片化作浓稠黑液的阴影在他掌心里沸腾着,一个个漆黑的气泡在阴影中生生灭灭,随着诸多气泡尽四散去,阴影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惨绿的眼睛出现在那道缝隙里,被四周的阴影簇拥着,将它隔绝于本源之外,无法接触到本源力量,借助本源力量消隐自身! 这只惨绿眼睛是‘最初惨绿人影’分化出去的一部分,在苏午放出黑地藏,绞杀诸多惨绿阴影之时,已经留心收集下了这道阴影碎片! 托着掌心里被阴影包裹着的惨绿眼睛,苏午衣袖里迸出一根根斑斓丝线,交织、缠绕在那惨绿眼睛之上, 紧跟着,他的身形朝惨绿眼睛微微躬身—— 豪雨肆意倾洒间, 乃康则庄园里,‘巴速达房’的铁门前,忽然浮现出‘乃康则’的身影,他神色惊惶,抓住了身前的铁栅栏,在雨中大声喊叫:“救我!救我!” 话音未落,被铁栅栏门隔绝的巴速达房中尚未有动静,‘乃康则’四下的阴影忽然飞腾开来! 一个个猖兵裹挟着阴影,出现在乃康则四面,向乃康则合围而来! 乃康则眼看四周猝然出现的诸多黑影猖兵,眼神变得更加惊恐——他未做出任何应对,身形便在瞬息间虚化,眼看着就要消隐入四周流转的本源中! 偏在此时,朦胧雨雾中,响起真言宣诵之音:“喇!喇! 呼嘛喇罕!呼嘛喇罕! 嗡珂埵,歮殙咄, 恰诃嗡诃歮殙诃!” 密咒真言声中,浓郁的本源力量从四面八方汇集向虚空某处,一道四首、六臂、头顶有漆黑狮子盘坐的虚影出现在雨幕中,那虚影身周赤红火焰缭绕成圆轮——嘛喇罕护法招引密藏域本源力量,忽自这片雨水浇不尽血腥气味的巴速达房前显现! 行将消隐的乃康则,身形顿时重新‘凝实’—— 一只只惨绿眼睛遍生于那尊‘嘛喇罕护法’周身,甚至从它周身火焰轮上长了出来! 红绿光芒交叠,分外妖冶诡邪! ——嘛喇罕护法汇集本源力量出现于此间,于一瞬间吸引了‘惨绿人影’的注意,令它试图寄附于嘛喇罕护法身上。 这尊护法,当下也确实被‘惨绿人影’寄附了—— 寄附在乃康则身上的‘最初惨绿人影’,察觉到嘛喇罕护法身上蕴含的、更强盛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当即转换了目标,开始加速抽干乃康则的血肉内脏,从他身上脱离—— 便在最初惨绿人影已经从乃康则身上脱离大半,连其眉心处的‘六目天珠’也浸润入嘛喇罕护法之身上时,一道漆黑锁链顺着缠绕嘛喇罕护法的本源力量,蜿蜒而开,将那颗滴熘熘转动的六目天珠紧紧缠缚! 同时间,苏午从雨线里走出,走到了身形渐渐干瘪、生机飞快流失的乃康则身前。 乃康则看到了笃本师常穿的装束——模湖的视线,未有看清那走近他的黑袍笃本师的脸庞。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苏午伸出手:“救我——” “放心。 不会让乃康则老爷现在就死的。” 苏午捧起了乃康则的头颅,漆黑阴影覆盖住他的双臂,他双臂轻轻一提,将‘乃康则老爷’的头颅连同整根嵴椎骨,都从其干瘪的肉身上‘拔’了下来! 淋漓鲜血被雨水洗净! 自乃康则那根脱离皮肉的嵴椎尾椎部位开始,一只只惨绿眼仁遍布嵴椎骨,一直蔓延到乃康则的头颅之中! 被缚诡锁缠绕的六目天珠,此下亦被镶嵌在乃康则的眉心。 惨绿人影重又聚集在乃康则的头颅以及他的嵴柱骨上,从嘛喇罕护法周身脱落。 阴影一瞬间包裹住乃康则连着嵴柱骨的头颅,将他还未消散去的性魂与尸骨一同封存。 正文 810、墩旺山(2/2) ‘桑桑-扎丹’与其他奴隶蜷缩在角落,他听到有人在巴速达房外的呼救声,那呼救声响了几声,就在雨声中消无了。 听见那阵雨声的巴速达房屠夫,慢吞吞地从毛毡床上爬起来,拿着他的刀子,走近了门口。 那让‘桑桑-扎丹’与众多同伴都不寒而栗、杀人如麻的屠夫走到门口,他黑黢黢的身形站在那里,还未来得及拉开门,铁栅栏门却被从外面打开—— 巴速达房屠夫含混地说了一句话,才举起手里的刀子,铁塔般的身躯就朝后仰面倒地,当场身死! 噗通! 屠夫的身躯倒在地上,溅起了一阵烟尘。 鲜血从他的尸体下弥散开来。 戴着锥帽、穿着黑袍子的笃师走进巴速达房内,他捡起地上掉落的刀子,走过门口,门口墙壁上的油灯就燃起了火光; 走过一面墙,那面墙上的灯盏也纷纷亮起。 那头戴锥帽的笃师走到了‘桑桑-扎丹’跟前,桑桑-扎丹都还未来得及求饶挣扎什么,对方手里那柄刀子就从他面前划过! 唰! 刀光瞬息而过。 桑桑扎丹手脚上的镣铐,被刀子斩成两段!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脱去束缚禁锢的手脚,直到那戴着锥帽的笃师为其他奴隶同伴也都解开镣铐,他才反应过来,与其他人一起向笃师磕头道谢。 “乃康则老爷已经死了。 你们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出路。 以后若能不昧真性,不知前路在哪里,可去‘那山岗下’寻我。”笃师掀开锥帽,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他向在场所有奴隶留下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巴速达房。 房屋外,铁门被撞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那声音响了一阵后,终于彻底消失。 ‘桑桑-扎丹’与其他奴隶同伴们,懵懵懂懂地走出巴速达房,看到了其他茫然地从巴速达房走出的、手脚上镣铐尽去的奴隶。 …… 白马驮着一身黑袍的苏午,在渐歇的雨势中,远离了乃康则镇,往集镇外的‘乃康则丘山’行去。 ‘乃康则丘山’顶上,即坐落有一座‘兽龙池’。 散布在乃康则地区的诸多龙从池,皆以‘乃康则丘山兽龙池’为源头。 苏午骑着白马,到了‘乃康则丘山’脚下,便跳下马来,摘下马脖颈上的铃铛,轻轻摇晃。白色发光的骏马霎时间化作片片光尘,消融在铃铛四周。 他将铃铛挂在腰间,身形穿入山下的丛林里,不多时就爬进了半山腰处的一处山洞中。 山洞前挂着角幡,幡子被雨水打湿了,软趴趴地从山洞前的灌木丛树枝上垂下来,无力地摇晃着,苏午迈入山洞中,身上燃起丝丝缕缕的薪火。 那朵朵跳跃的白色火焰,驱尽了山洞里的幽冷与潮湿,石缝间爬行的蜈蚣、毒虫避退着薪火的热力,躲入石缝深处未再冒头。 洞内的地面上,还有已经燃成灰尽的火堆。 角落里堆着几捆未被使用的柴禾。 苏午伸手进灰尽里——灰尽已经完全冰冷,还有些回潮,说明曾经在此地点燃起火堆的人,已经从此间离去很久。 他提起一捆有些潮湿的柴禾放在火堆上,指尖跳跃的薪火舔舐上微潮的木柴,很快就将木柴烘干,在木柴不断发出滋滋的气泡音时,将木柴点燃。 火光点亮山洞,将苏午的身影映照得张牙舞爪。 苏午盘坐在越发干燥舒适的山洞里,肩后忽生出一双漆黑手臂,那双手臂探入他身周的阴影里,就从阴影中拖出了一个被粘稠黑液包裹着的‘物什’。 那件‘物什’上的粘稠黑液层层消褪,融入阴影中。 ‘乃康则’惊恐而苍白的面孔,就从消褪下的黑液里浮现出,他与低头注视着他的苏午对视一眼,眼神里顿时满是震恐! “可还能感应到自己脖颈以下的部位?”苏午笑着同乃康则领主问道。 乃康则眼珠乱转,他只能感应到自己的头颅,头颅外的其他部位,他均没有了任何知觉——在苏午取下他连着嵴椎的脑袋时,乃康则当时并没有任何实感。 以至于当下,他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活人!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感觉不到我的身躯了——”乃康则眼珠乱转,面皮抖动,看着苏午犹如在看一个魔鬼。 苏午摇了摇头,道:“你只剩下这颗头颅,以及连着头颅的那根嵴椎了,自然感应不到自己的身躯,这是正常的。 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地,乃康则就满面狰狞,厉声道:“你在胡说——只剩一颗头颅,怎么能活命?!一定是你给我用了毒药,我——” 在乃康则厉声啸叫的时候,苏午的言语声亦未停下:“若你不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肯好好配合我的话,那便只能在临死前多受苦楚了。” 乃康则脑后的大片阴影,在苏午的话语声中沸腾开来。 一只生有十指的漆黑手掌从沸腾阴影中伸出,抓着乃康则的后脑勺,勐然将他提起! 阴影手掌将乃康则提起来,正对着对面的苏午。 包裹着这位贵族老爷脖颈以下‘身躯’的粘稠黑液纷纷剥脱去,露出了其鲜血淋漓,遍布血丝与肉碎的整根嵴椎骨! 那只阴影手掌按着乃康则的脑袋,让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嵴椎骨! 乃康则童孔震颤! 随着阴影从他的嵴柱骨上剥脱去,他整个‘人’暴露于现实世界中,现实里无形的生死规律作用下,那种生命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流失的感觉就从乃康则思维里浮现,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脸上竟生出了大片大片的尸斑—— 贵族老爷仰脸看向对面神色平澹的苏午,眼中流露祈求之色:“我说,我什么都说!” “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须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苏午不紧不慢地开口,将乃康则仅剩的这点生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的母亲‘仁钦赞巴’是葬在哪座山的山洞里?” 感应着自己的生机如瀑布般倾泻消失,乃康则整张脸都在惊恐中变得极其扭曲。 他连连重复着母亲的名字:“仁钦赞巴,仁钦赞巴,仁钦赞巴—— 仁钦赞巴,葬在墩旺山山阴处的一个山洞里!” “墩旺山……”苏午点了点头。 他脑海里自然浮现出围绕‘康钦桑神山’的所有伏脉、隐脉地形图,在他接下来的‘转山’旅程中,并没有‘墩旺山’这座不属于康钦桑山系的山峦。 但‘墩旺山’距离一座开辟有‘兽龙池’的‘卓朗丘山’较近,他届时可以顺道去墩旺山探看一番。 乃康则是在安葬其母的过程中,于‘墩旺山’上某个山洞中,找到了那件被他们误以为是鹏本法物的干枯手爪,今下苏午想要追究从干枯手爪中生出的‘惨绿人影’的根底,墩旺山便非去不可。 他抬头看向乃康则,阴影瞬息间包裹住乃康则的嵴椎骨,封绝住了对方的生命流逝,接着又向乃康则问道:“除了那件‘干枯手爪’法物以外,你的人当时还在那山洞中发现了什么? 你先前既称,自己是根据当时从山洞内发现的一部分典籍,确信那‘干枯手爪法物’中沉寂的‘本’,乃是一尊‘鹏本’。 那么,你发现的那部分典籍在何处?” “那部分典籍,已经被我烧掉了……”乃康则向苏午如是回道,“我翻阅过典籍,确定那件法物里沉寂的极可能就是‘鹏本’以后,为免这个秘密被其他人发现,就烧掉了典籍……” “怪不得你家藏书之中,并没有任何与‘卍胜本教’有关的书籍。 看来是你做贼心虚,害怕别人翻阅你家藏书,发现这个秘密,所以提前将所有线索一并毁去了。”苏午盯着乃康则,目光有些冷。 他在离开乃康则庄园前,翻遍了庄园里的所有藏书,未曾发现任何与‘大鹏银城’、‘卍胜本教’、‘辛饶弥沃’有关的典籍。 那些典籍,早已被乃康则提前烧毁。 最有价值的线索,已经就此灭失。 “你于山洞中发现的那部分典籍里,记载了些什么内容?你可还记得? 说给我听。”苏午又问。 “典籍里说……典籍里说……”乃康则当下万分震恐,心绪未定,让他当场回忆,他又能回忆出什么来? 是以喃喃低语几句,仍未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此时,苏午摇了摇头,从火堆旁站起身:“你不必说了。 我自己来看罢!” 他一指点在乃康则眉心,自身意能量从眉心轮中盘转而出,顷刻间化为光明大日,无边虚幻白光将乃康则笼罩入其中。 乃康则的所有念头,俱被无边光明照彻! 苏午于瞬息间‘观空’了乃康则,将其诸般念头尽数收摄起来,重新排列组合,从中提取那些有价值的线索。 他的意跟从着乃康则的记忆,倏忽间看到—— 旷原上,黑风阵阵。 一支长长的队伍在暗月映照下,穿过天地间飘忽的黑风,绕过荒原上的秃山,走进了一片草木丰美的山野间。 正文 811、返老还童之尸(1/2) 长长的队伍中,侍从们驱赶着奴隶,行在前头。 几个笃本师骑在马上,簇拥着队伍中段的两架马车。 ‘乃康则’坐在其中一架马车里,在他车驾后,几匹壮马拉着一架板车,板车上以木条支撑起了一个框架,一层黑布就蒙在这个框架上,形成了四方形的‘黑帐篷’。 黑帐篷里,隐约有酥油与药草的香气弥散出来。 一道好似没有头颅的身影,在灯火映照下,于黑布帐篷内若隐若现。 坐在马车中的‘乃康则’放下手中的一部密藏神典,掀开马车的布窗帘,看了看外面草木丰美的群山,又转头看向自己车驾后、几匹马拉着的那架板车。 “看好我的母亲!” 他朝扈从在那板车周围的几个侍卫吩咐了一句。 侍卫们纷纷点头,恭敬应声。 乃康则缩回马车里,继续翻阅着手中的《神典》,这部典籍里记载着密藏域亘古流传至今的种种神话传说,神灵本教的圣者们从《神典》中寻找预言,密藏域绝大多数人皆认为,《神典》中有对万物生灵的启示。 如能读懂其中的某个启示,并遵从这‘启示’行事的话,将会获得鬼神留下来的宝藏。 “天赤诸王葬于高山之上,攀登天梯,走入了天界。 我的母亲,仁钦赞巴,如能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乃康则喃喃低语着,坐在马车里的另外两人‘敦弘’与他最看重的笃师‘弥旺’都没有说话。 乃康则埋头飞快地翻阅着《神典》,他根本就未看清每一页书页上的任何内容,就匆匆将书页翻过去了。 从《神典》中寻得预示是诸多贵族、笃师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自母亲咽气后,乃康则日夜翻阅这部《神典》,都未得到任何所谓的启示,这让他忍不住心生怀疑——或许所谓的启示,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东西? 是神灵本教的笃师故意诓骗世间人,以此来巩固他们地位的一种手段? 将《神典》随意翻到某一页,他抬起头来,看向笃师‘弥旺’,皱着眉问道:“母亲咽气的那一日,我为她诵《神典》上天赤诸赞普死后升登天界的故事,希望她的魂灵能够安息,愿她能够受用无拘自在。 当时已咽气的母亲,忽然睁开了眼睛,捧起了我手里的书卷。 她说‘山’——‘去到那山’—— 之后便彻底死去了。 弥旺笃师也说,这就是《神典》通过母亲,为我留下的某种启示,可如今我们已经带着母亲走过了数重大山,为何新的预示迟迟没有出现?” “预示总是如此,玄妙难言。 其实世间人能得预示者颇多,但是能洞见所得预示真意者,少之又少。 但不论如何,领主老爷能得预示,已经是天降的赐福了。”弥旺笃师笑眯眯地回复了乃康则一句。 他说的话,相当于废话。 乃康则听到他的回答,内心更加烦躁了起来。 车队在草木丰美的山野间缓行着,乃康则的马车后,那载着乃康则之母‘仁钦赞巴’的板车摇摇晃晃,上面木框架带动蒙在框架上的黑布也一同飘摇。 黑布下,偶尔显出‘仁钦赞巴’的尸身。 仁钦赞巴脖颈以下的皮肤尽被洁白的绢布缠裹住,她的鼻孔、嘴巴、耳朵、肚脐等九窍位置都填有以洁净羊毛制成的毛团,毛团沾着红花麝香药材泡制的药水,堵住九窍,洁净身体内的污秽。 其脖颈弯下,紧紧贴着胸膛,双腿交叠,被绳子捆住脖颈、双腿关节、双手,将之死后的尸身强行摆成俯首打坐的姿势,而其双手亦被强行固定结成了‘卍字印’。 在仁钦赞巴头顶,还抹了厚厚的一层酥油。 盘腿打坐的仁钦赞巴,便占据不了多少空间。 她整具包裹着白布的尸身,便被包裹在黑布兜子里,黑布口袋边沿缝了一圈绳索,其他人随时都能收紧那圈绳索,将仁钦赞巴整具尸身都包裹入布兜内。 板车被壮马拉着,摇摇晃晃地前行。 黑布帐篷里的仁钦赞巴身躯亦摇摇晃晃。 于车头的位置,有一座铜炉被固定在那里,一把柏香插在香炉里,此下正燃烧着,在风中散发出柏树燃烧特有的味道,驱散了四周循着极浅极浅的尸臭,围拢过来的送葬虫。 柏香燃烧,散发出阵阵青烟,飘散在暗夜里。 随风而来的送葬虫,在板车车轮下一层一层地退避开。 忽然,拉车的几匹壮马连连嘶鸣了几声,它们的马蹄抬起又重重落下,在草地间留下由浅及深的印痕——那印痕越来越深,直至几匹马的蹄甲全部陷在湿润松软的草地里,再也走不动,在原地不甘地嘶鸣着! “希律律——” “咴——希——咴——” 整个车队因拉着板车的壮马停在原地,而亦跟着徐徐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马拉不动车了!” “领主老爷,马拉不动仁钦赞巴老奶奶的车了!” 队伍里的侍从、奴隶们纷纷叫喊起来。 侍从们驱赶着奴隶,奴隶们簇拥在板车两侧,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喊着号子去推车,但那架板车依旧纹丝不动! 黑布帐篷里,明明已经变得瘦巴巴的仁钦赞巴,何至于有这般恐怖的重量? 十余个奴隶、侍从去推车,竟然都推不动? 人们惶惑不已。 天穹上,暗淡的月光也被黑云遮住了。 在侍从们、奴隶们的叫喊声中,乃康则家的长子‘敦弘’带着弥旺从前头的马车里跳了下来,在一众笃本师的簇拥下,径直走到载着他的奶奶的板车前。 不用他动手,笃本师们就挥舞着马鞭,将汇集在周围的肮脏奴隶赶到别处去。 敦弘留了几个侍卫在身边。 弥旺则看着黑布里若隐若现的仁钦赞巴尸身,沉声道:“所有奴隶、所有家门不净者、所有不供本教神灵者,都背过身去。” 话音落下,奴隶们纷纷转身背对着板车。 有几个侍从也背过身去。 见众人依言转身,敦弘才在弥旺眼神示意下,掀开了蒙在木框架上的黑布—— 灯火映照下,祖母‘仁钦赞巴’的尸身已经挣断了脖颈上缠绕固定的草绳,她端坐在木框架里,黑布兜子落至她腰身处。 ‘她’双手结卍字印,抬头闭目,面朝正前方的敦弘与弥旺,脸上的皱纹与尸斑、老人斑等各种斑块斑点尽数消失不见,一头原本苍白若枯草的头发,此下亦是乌黑发亮——‘她’好似已经返老还童,变得比敦弘、弥旺见过的最美貌的少女都更漂亮! 敦弘看着马车里年轻了几十岁的祖母尸身,一瞬间晃了晃神。 他随即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也不敢确定那浑身包裹白布、肌肤在灯火映照下皓白如玉的少女尸身,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祖母仁钦赞巴? 于是便要转身去请父亲过来辨认。 ——他才转过头去,父亲乃康则已经握着《神典》站在他身后,眼神阴沉地看了看满脸色欲的敦弘,挥手将敦弘拨到一旁去。 乃康泽注目着木框架里盘腿端坐、面含笑意的少女尸身。 从那少女容貌的眉眼间,顷刻间辨认出,这就是他的母亲——仁钦赞巴! “母亲!”乃康泽看着母亲年轻了几十岁的脸容,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悲,他向框架里的母亲尸身跪下,接着道,“母亲,为何走到这里就不愿走了? 是拉车的马颠疼了您?还是护卫们身上的臭气熏到了您? 儿子在这里,儿子给您拉车吧!” 说着话,乃康则就将拉扯钩上的皮绳压在背上,转身使力——敦弘、几个笃师也簇拥在板车左右,帮着推车! 然而,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无法将那车拉动分毫! 乃康则几人面面相觑,看着板车里年轻了几十岁的仁钦赞巴尸身,乃康则心底不禁冒出凉飕飕的寒气,他正一筹莫展之际,围着车队走了一圈的弥旺走了回来。 弥旺指着板车车轮下深深的车辙痕迹、四蹄深陷入草地里的几匹壮马,同乃康则说道:“领主老爷,仁钦赞巴死去之时,尸身重量不超过百二十斤。 只是这样的尸身重量,何至于令马车车轮沉陷到这种地步? 令几匹马都拉不动,十几个奴隶、乃至我们亲自推拉,它都不动分毫?” 乃康则看向弥旺:“笃师的意思是?” “这就是预示。 是《神典》通过仁钦赞巴给老爷的最终预示。 ——不是仁钦赞巴不愿走了,是她现下已经到地方了。 老爷,您方才翻看的《神典》最后一页是哪一页?”弥旺向乃康则问道。 乃康则连忙掀开《神典》书封,连连翻动书页,最终停留在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页,将书捧着递给了弥旺。 弥旺浏览着书册上的内容,直至看到书页最后两个字。 他将那两个密藏域文字指给了乃康则,同乃康则道:“老爷,这最后两个字,是‘墩旺’。” “是是是!”乃康则连连点头。 弥旺把书交还给乃康则,环视四下,笑着道:“老爷,咱们正前方的那座高山,就名为‘墩旺山’!” “对对——”乃康则下意识地点头,点了两下脑袋后,他蓦然反应过来,满面皆是狂喜之色,环视四周,目光最终看向正前方的苍翠高山,“墩旺山?!” (本章完) 正文 812、酥油(2/2) “老爷,预示应当就是这样。 您若觉得我的解读不对,您可以亲自与仁钦赞巴说一说。 告诉她,您将带她去前面的墩旺山上,恳请她让马车能继续行走。 如若马车此后果真能继续前行,就说明我的解读是正确的。 否则,自然说明我的解读是错误的。” 弥旺还在乃康则耳畔解释着,乃康则已经转回载着母亲尸首的板车前,他压抑着脸上的狂喜之色,端正神情,向车驾里的母亲跪拜行礼,按着弥旺说的办法,向‘仁钦赞巴’说道:“母亲,是这样吗? 这是您给的预示吗? 您想要往墩旺山上去吗? 若您想去墩旺山上的话,就请让马车能继续往前行走吧。 儿子一定将您带到墩旺山上去!” 话音落地。 黑帐篷里的仁钦赞巴没有任何表示。 她双手结卍字印,脸色温和、唇角似乎带着笑意一般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乃康则,乃康则放下了黑布帐篷,让其他人看不到帐篷中母亲的面容。 随即招来奴隶们、侍从们,重新驱赶马车,推拉深陷入泥土中的马车车轮—— 这下子,都不必奴隶们怎样用力,前头拉扯的几匹壮马轻而易举地踏出了泥坑,将马车拉出深深的车辙,徐徐往前行去! 果然是这样! 乃康则精神一振,与同样精神振奋的‘弥旺’对视一眼。 他匆匆返回自己的车驾,却是都忘了招呼自己一向最宠爱的长子‘敦弘’。 弥旺仅紧紧跟在他身后,也上了马车。 整支车队在乃康则一声令下,重新启程,奔赴向前方的‘墩旺山’。 敦弘站在车队里,看了看前面父亲的马车,又看了看那顶笼罩着‘仁钦赞巴’尸身的黑布帐篷,两个奴隶走过来,弓着身,四手交叠成一个座位的形状——敦弘自然而然地坐在两奴隶以手臂交叠形成的座位上。 他扶着两奴隶的脖颈,奴隶们便托着他往前面的马车奔去。 才走出二三步,敦弘忽然叫停。 两奴隶依言停下。 敦弘脑海里,那张如花似玉、勾魂摄魄的面孔一直挥之不去,他喉结滚动,吞了口口水,向左边的奴隶指了指身后的黑布帐篷,低声道:“你去,掀开帐篷!” “……我不敢!” 左边的奴隶低下头。 “去! 不去就死!”敦弘声音更压低了些,他神色严厉,盯着左边的奴隶,旋而又缓和下神色,像是与奴隶主动解释,又像是为了隐瞒自己某些隐晦的心思般道,“我再一眼我的祖母,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指示……” 在敦弘的威胁下,那奴隶犹犹豫豫地走到板车近前—— 其鼓起勇气,一把掀开了黑布帐篷。 帐篷里,仁钦赞巴祖母的尸身依旧栩栩如生,如花似玉,美得勾魂摄魄,让敦弘深深痴迷——黑布帐篷又在一瞬间放了下来。 四下里的火光落在帐篷上, 隐约间映出帐篷里的尸身。 她的头颅被绳索绑缚着,弯曲向下,脑顶抹着酥油,形容枯槁,分明是暮年死亡的仁钦赞巴,哪里有半分如花似玉的模样? 敦弘坐在‘人畜力车’上,被驮到了乃康则的马车边。 他步入马车里,尤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乃康则不满地盯着敦弘看了一阵儿,刚才这个长子的作为,他虽未看到,但身边的弥旺已向他如实汇报! 长子此下仍是满面执迷之色,坐在那里,神不守舍,看得乃康则越发恼火,伸手就打了对方一个巴掌,喝声道:“你和达娃顿珠的丑事,我不追究!但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 这是你的祖母,我的母亲——你在胡想些什么?!” 敦弘被这一巴掌打醒了,立刻跪在底下,向乃康则羞愧地低着头,低声道:“父亲,我错了,我错了。” “我的六个孩子里,你最像我,你的母亲又是桑木扎领主的女儿,所以我最宠爱你。 但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了! 祖母去世那一天,你在做什么?! 你竟在和我的宠妾乱来?!”乃康则怒气还未完全发泄出来,也不管当下还有外人‘弥旺’在场,对敦弘连连呵斥,最后更是语气森然道,“达娃顿珠那个贱丨人,已经被我送给拔日喀丘山的一位兽龙本笃师了,那位兽龙本笃师说,她的皮很美,很适合用来做一面鼓…… 这次我只惩罚她一个。 若是有下一次——你自己想吧!” 敦弘浑身颤抖,脑海里再没有任何旖旎之念! 乃康则余怒未消,就由着敦弘跪在自己脚边,他掀开车窗帘,看着窗外黑黢黢的群山。 弥旺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敦弘,又看了眼转头过去,看不清其表情的乃康则,他低眉沉思了一阵儿,向乃康则缓缓开口道:“乃康则老爷……敦弘小贵人一时行差踏错,他今下必已认识到错了,您……” 话未说完,乃康则缓缓转回头来。 没有表情地看了弥旺一眼。 那个眼神,让弥旺心中蓦地打了个突,再未多言。 而乃康则垂目看向跪着的长子,微声道:“弥旺笃师觉得你这是一时行差踏错,是小错误,你觉得呢?” “我犯了大错! 阿爸,不管您怎么惩罚我,我都甘愿领受!”敦弘流着泪,当即磕头如捣蒜。 乃康则面上露出了笑意,他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起来吧。” 如此,敦弘向乃康则千恩万谢,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马车一侧,对先前为他开口求情的弥旺,根本未有多看一眼。 此般情形,令弥旺心中更生寒意。 车队往前行了没多远,就到了‘墩旺山’山脚下。 侍卫首领来向乃康则汇报情况:“领主老爷,山太陡了,马车上不去!我让奴隶们都过来,背着您和敦弘小贵人、弥旺笃师……” “不用。” 乃康则打断了侍卫首领的话,接着道:“你们所有人都在山下面守着。 其他笃师跟我们一起上山就好。” “是!” 三人走下马车,负责推车、搬运物资、偶尔还要充当‘坐骑’的奴隶们被戴上了横木的镣铐,在山脚下规规矩矩地站成几排。 侍卫们监视着这些奴隶。 四五个笃师簇拥着乃康则、敦弘、弥旺三人,走近了后面的板车。 笃师们掀开黑布帐篷,那如花似玉的少女‘仁钦赞巴’尸身,就端坐在木框架里,她浑身都散发出酥油的香气,哪里有半分形容枯槁的老死妇人的模样? 乃康则拨开身侧的敦弘,叫来两个笃师,拆下了板车上的木框架。 他将母亲尸身上的黑布兜子提起来,扎紧了绳口,随即令其余人取来扎带,缠在自己胸口、腰背,进而将母亲的尸身背在身后。 甜腻的、脂肪的香气从身后的黑布兜子里飘出,止不住地钻进乃康则的嘴巴里。 不知道为什么,乃康则忽有些饿。 马车上并不缺少食物,这一路走来,他坐在马车上,无聊的时候便会吃些果脯、肉干、点心,肚子里一直都是饱饱的,此下背着母亲的尸身,嗅着那阵酥油的香气,他嘴里却开始分泌起口水——那些笃师在母亲身上涂抹的酥油怎么这么香? 自己从前好似都没尝过这么香的酥油。 乃康则掐住脑海里转动的念头,与众笃本师言语了几句,便背着母亲的尸首,带着长子、诸多笃师一齐出发,往树木葱茏的墩旺山上去了。 几个笃师在前头开路,用刀杖不断清扫着前路上绞缠起来的藤蔓、草木,让之后跟着的乃康则、敦弘、弥旺等人走起来更轻松些。 但走着走着,前头开路的几个笃师便忽然消失去踪影。 剩余人停下脚步。 乃康则背着母亲的尸首转头四顾,四下里树影交叠,火光映亮周遭,却映照不出更远之处那些交叠树影下的阴暗所在。 “别管他们了!”乃康则一手托着身后母亲的尸体,母亲的尸体不似寻常死人那般冷硬,反而十分柔软——乃康则托着母亲的尸体,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团肥腻的、没有骨头的猪肉,那阵奇异的酥油香气一个劲地钻进他的鼻孔里,让他越发感觉腹中空虚。 他扫视过周遭几个笃本师,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着道:“他们都是有祭本护身的笃师,就算在山中迷路,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我们继续往前走!” 有笃师闻言向乃康则问道:“乃康则老爷,我们要走到墩旺山的何处去? 这山可大得很,难道要转遍整座山?” 乃康则抬眼看向黑漆漆的前方,声音低沉道:“天赤诸王被葬于诸高山之顶,他们因此得以抓住天绳,攀登天梯,踏足天界。 我的母亲自然也要葬在这墩旺山的山顶上!” 说着话,他转脸看向弥旺,道:“笃师,你来帮我背一会儿我的母亲。 我太累了,要歇一歇。” 弥旺点了点头,依言将‘仁钦赞巴’的尸首背在身后。 乃康则卸下母亲的尸首,顿时轻松了许多。 连腹中的饥饿感都好似减少了一些。 他活动着筋骨。 在他暗红色的丝绸袍子后背上,隐约有污黄油脂的印子。 那浅浅的印子,正形成了一个盘腿端坐、颈骨弯下、好似没有头颅的人形——那污黄的人形油脂印子里,缓缓渗出了几滴酥油。 (本章完) 正文 813、“仁钦赞巴!”(1/2) 四下里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在如此寂冷中,连火把都难以保持燃烧,被四下里浓重的黑暗挤压着、碾磨着,摇曳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乃康则从怀中取出火引,然而任凭他尝试种种办法,都无法将火引的火头吹亮。 ‘火焰’在此间、在这突然变得诡异而陌生的墩旺山上,变成了一种禁忌。 “点不亮火了!”乃康则颤栗着向弥旺、敦弘说道。 他浑身发抖,后背衣袍上,那盘腿端坐、颈骨弯下、好似没有头颅的人形印子上,渗出的酥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是一颗颗充满脓汁的脓包。 虚弱感、饥饿感、恐惧感折磨着乃康则的身心。 弥旺还背着‘仁钦赞巴’的尸体,他听到乃康则焦躁的声音,眼望着四下里浓重的黑暗,亦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这一路行来,随在他们三人身边的笃师们,尽都迷失在了黑暗里。 那些笃师们无一人运用‘祭本’的力量,来规避此间莫名的诡异。 ——并非是笃师们不想运用‘祭本’护卫自身,实是众笃师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但每一次尝试都未成功,未能让他们成功唤醒自身奉养的祭本! 连弥旺都无法运用自身祭本的力量! 他此下亦做了几次尝试,但祭本就像被此间的黑暗压住了,全然无有反应! “不能再往前走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弥旺心中恐惧,他低声自语。 四下的黑暗里,响起敦弘的声音:“不往前走,那往哪里去?” “就停在原地,等几个时辰,天应该就亮了……”弥旺如是道。 “若在这墩旺山上,没有‘天亮’呢? 我太饿了,我太累了。 就这么停在原地,我会被困死在山上!”乃康则焦躁地道。 “父亲,我也好饿啊……” “饿啊……” 黑暗中,乃康则父子的低语声渐歇。 此间已然归于寂静。 但这寂静未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惨叫打破了—— 伴随着那声惨叫,黑暗里顿时响起一阵扭打声,以及弥旺连续不断地嘶嚎声:“领主老爷,你干什么——啊啊啊! 小贵人,小贵人! 不要!” 连续的咀嚼声在黑暗里响着。 咯吱!咯吱!咯吱! 像是啃脆萝卜。 咝——咝—— 像吮吸。 在这各种咀嚼音响个不停的同时,还有乃康则、敦弘二人惶惑不已的声音间断响起:“弥旺,你怎么了?弥旺?” “敦弘,快试试火引,快点燃火引!” 窸窸窣窣地摸索声中,一个通红的火头被‘敦弘’吹亮。 那通红的火头,映照出其后敦弘被血浆染得更红的面孔——他整张脸都被鲜血湖满了,他看向背对着自己,正蹲在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前的‘父亲’。 父亲背对着敦弘。 在父亲背部暗红色的丝绸袍子上,生出了丛丛肉芽。 一滴一滴散发着奶香甜腻气味的酥油,浸润于那丛丛肉芽中——在敦弘看到父亲背后那丛丛生长的肉芽时,那丛丛嫩红肉芽与酥油相互交融,形成了一张栩栩如生、皓白如玉的人皮。 那张人皮下,渐有筋骨浮凸、五官显露。 父亲背后,长出了一个如花似玉、无有衣物遮挡的女人! 湖满敦弘脸上的鲜血已经消失无踪,他痴迷地看着那个女人,在他背后,血肉碎块混合着酥油,聚合成了一张张唇纹分明的红唇! 红唇里,遍生荧绿鬼眼! 先前的敦弘,满面血肉碎块,但双手、脖颈、胸前衣襟上未有一滴鲜血,他一直蹲在父亲的身后,未有移动。 他所食者,是何人的血肉? 背对着敦弘的乃康则,被撕裂大片血肉的胸膛上,随着背后‘仁钦赞巴’尸身生长而成,他胸膛上的血肉亦在渐渐弥合。 透过其胸膛上人脸般大的窟窿,能看到他双肺、脏腑诸多血管牵连之后,嵴椎骨贴附着的皮肉尽已消失无踪,那消去血肉的后心区域,恰有人脸一般大。 那片区域,正被仁钦赞巴的尸身覆盖住了。 乃康则双手在倒地的弥旺衣衫上擦了擦,将手上的血迹擦去一些,他转回身去,看了敦弘一眼,敦弘慌慌张张地点燃了火把。 父子二人借着燃起的火光,重新在深林间穿梭。 那团火光只能让二人稍微辨认当下所处何地,根本无法为他们驱散四周的黑暗。但父子二人此下行在山林之中,却好似已经轻车熟路。 他们在山林里穿行一阵,就寻到了一处被藤蔓、荒草覆盖的山洞。 二人清理了山洞前的泥土与荒草,掘开尘封已久的山洞,互相间无有任何交流,毫不犹豫地先后踏入了山洞中。 敦弘举着火把,步入山洞内的一瞬间,火把就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他再未尝试过将火把燃亮。 父与子沉默着在黑暗山洞内穿行。 乃康则背后显现出的‘仁钦赞巴’栩栩如生的尸相,与敦弘背后浮显出的一张张红唇绿眼图桉,在黑暗里时隐时现。 山洞里寂静得渗人,二人走在此间,此间却连丝毫脚步声都未回响。 他们走了一阵儿,直至行至黑暗的尽头猝然亮起通红的光芒——周围一切都渐渐浮显出来——乃康则父子当下所在位置,根本非是在一座山洞内! 二者身处于类似两山夹壁的‘一线天’下。 在他们双侧,山壁高高耸立,一直延伸至二者视线的尽头,苍穹在两山交夹之间,已然变成了浅浅的一条‘线’。 那是一条血红的‘线’! 血色苍穹内,种种莫名的、模湖的物相在其中纠缠,犹如一团团聚散的云团,每一团物相都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阴郁气息,它们将那一线苍穹渲染得越发猩红而混沌。 苍穹之下, 两山山壁之上,一根根漆黑的、似铁似木的横杠凿入山壁内,许多木排就铺在那一根根横杠之上。 一副被两至三根横杠撑起的木排上,就挂着一个黑布兜子。 岁月在诸多黑布兜子上留下了痕迹,令它们变得朽烂不堪。 腐朽的黑布兜子里,便显露出一个个被血红的绳索缠绕着全身的尸体! 众多的尸身尽皆身缠白布,它们颈骨朝前弯曲,头颅贴在胸膛,双手在头顶结出‘卍字印’,酥油的香气于此间肆意弥散! 每一具尸身上,都布满了瓷器般的裂纹。 而尸身上的裂纹里,则有裹着酥油的糌粑从那血红的裂缝里缓缓弥散出! 乃康则、敦弘看着遍布两山山壁上,一具具端坐的尸体,二人背后显现出的尸相与唇眼相都尽消失无踪,而山壁间,空出的一副木排上,却出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兜子。 那黑布兜子顶口处的绳索未有扎紧,朝下褪去了许多。 于是黑布兜子里就显出一个盘腿端坐、昂首挺胸、双手结‘卍’字印的美丽女尸,那女尸唇角似有笑意,她的姿态与周围众多的尸身尽不相同! 诸多尸身里,只有‘她’是昂首挺胸端坐着的,不似其他尸体一般,都被绳索紧缚着脖颈,将头颅紧紧贴在胸膛。 “天界是‘鲁’的世界! 神鹰是鲁的使者! 糌粑与酥油混合着的一块块血肉,最受使者们喜爱—— 请使者带走仁钦赞巴的每一块血肉、每一滴骨髓—— 请带她进入鲁的世界! 请让她成为鲁!” 那呆愣愣的、站在‘一线天’下的乃康则、敦弘,此时忽然跪在地上,他们面上流露出难以言喻地痴迷之色,双臂向天高举,口中呼喊出一句句密藏域的语言。 苍凉而语言盘旋上血色天穹! 父子二人从未学习过那般带着神秘力量的语言,此下却自然而然地将它们吐露了出来,仿佛这些带有神秘力量的咒语,其实早就存在于他们的灵魂深处。 是埋伏于性魂深处的宝藏! 是‘伏藏’! “呀!” “呀——” 随着父子二人高呼叫喊,血色苍穹里,那一团团混沌的物相忽然激烈地碰撞起来,在它们激烈地对撞中,凄厉的叫喊声传遍山涧! 瓢泼的血雨落下了。 乃康则、敦弘伸手捧住一滴滴殷红的雨水,饥渴地将之吞咽下肚。 两山山壁被这血雨冲刷成血红。 木排上的一具具尸首,被这血雨冲刷成瑰丽的血玉色—— 一根血红的、缠绕着黄白脂肪、如肠一般的条索在混沌物相的碰撞下,渐渐弥生出来,朝着一线天下一丈一丈地蜿蜒,一丈一丈地向下生长! “天赤诸王攀升天梯、天绳进入天界。 天绳,降下来了!” 乃康则看到从那天上垂下的血红条索,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狂乱地叫喊着。 那条索从天顶一丈一丈地垂下,而血色苍穹中,那一团团混沌的物相都像是被这条索牵拉着,在两山山壁顶上聚结—— 巨大的尸块、残缺的内脏、破碎的骨骼,弥生出滚滚鲜血,晕红了苍穹。 这无数的‘物相’聚集起来,形成了一个躺在天穹中,面朝着乃康则、敦弘二人所站立的‘大地’的巨人身影。 正文 814、鲁母化生形(2/2) 这尊巨人的面孔,由两具合抱着的婴孩尸身拼凑成,两具头脚相抵的婴孩尸身,各自睁开一只眼睛,就成了巨人的眼睛; 这尊巨人的头发,由无数血红的、粗细不一的条索盘结而成,无数条索在天穹中发散,条索的末端,还生出一个个模湖的形影; 这尊巨人的身躯庞大、肚腹隆起如山,那‘山’几乎要触及两山的山顶! 那隆起的、巨大如山的肚腹,由一颗颗恐怖狰狞的头颅组成,头颅之下,却是一片漆黑的池子! 此时,那根条索就从巨人的腹部肚脐处延伸出来,一寸寸垂入‘一线天’中,伴随着‘巨人’腹部发出无数凄厉的惨叫声,那根从天垂落的条索亦开始蠕动起来。 许多披覆着羽毛、身上有人的部位、亦有鹰的部位的‘神鹰’,就从条索末端生出,它们卷起腥风,漫天飞舞,黑压压一片挤进一线天内,簇拥在‘仁钦赞巴’的尸身周围,啄食‘她’的每一块血肉,吸取她的每一滴骨髓! 木排上的‘仁钦赞巴’,很快就尸骨无存。 但她曾靠坐的那片山壁上,却渐渐弥生出丛丛肉芽,一滴滴血红的酥油浸润肉芽,那丛丛肉芽就渐渐生出皮膜,变成了一张人皮…… 群鹰羽毛凋零,在两山间腐化成脓汁。 唯有一只干枯的手爪从飘零的羽毛中坠落下,正落在了乃康则、敦弘二人面前。 干枯的手爪手背中央处,镶嵌着一颗六目天珠。 无数金银线在手爪表面交缠出诡异的纹络,那纹络繁复美丽而妖邪。 乃康则捡起了地上的干枯手爪,他将干枯手爪收在怀里,仰头朝天穹看去——天穹依旧血红,但那种种物相聚集形成的‘怀孕巨人’的身影,以及种种混沌物相,此下尽消失在了天穹中。 暗红天穹里, 亦未见有一根血红‘天绳’从天而落。 那看似恢复正常的乃康则眼神怅然若失,他转头看向一侧的山壁,看到某一副木排上,如花似玉的仁钦赞巴再度‘生长’了出来。 紧闭双目的仁钦赞巴,与此时倏忽睁开双眼! 她的眼眶里,一片漆黑! 尸块、内脏、白骨都好似堆积在她眼眶里,形成了她的‘眼睛’! 乃康则与她对视着。 天穹沉暗! 山壁隐没! 四下里陷入一片漆黑! 山林莽原里的潮湿气息钻入乃康则的鼻孔——天地颠倒变幻,他未行一步,已经与敦弘一齐脱离了那‘一线天’,脱离了那诡异的裂隙,回到真正的墩旺山山林之间! ‘仁钦赞巴’还在与乃康则对视。 ‘她’的目光穿过了‘乃康则’,隔着这段时空,以‘乃康则这部分记忆’作为桥梁,与山洞里、火堆前盘坐的苏午对视! 嗡! 苏午眉心六天鬼眼霎时张开! ‘六天故鬼真童-智拳印’瞬间显发威能,分离去一切与自身相关联的因果障碍,令自身短暂处于无有因果纠缠、无有过去未来的‘真空’之境! 而在他分离自身诸般因果障碍的刹那,在他身周虚空中,那肉眼难见地、徐徐流淌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里,就生出了一只只荧荧绿眼! ——若非苏午反应得快,在‘仁钦赞巴尸’这一眼看来,他就已经被绿眼寄生在自身! 哪怕他不曾运用密藏域本源施展法门,对方亦能循着他在密藏域的因果,寄生在他体内,除非他弃绝自身所有密藏域法门的修行! 苏午拔身而起,双手结‘心灯印’,周身灿白薪火熊熊燃烧而起! 如瀑布般的薪火中,隐约浮现出一道高耸门楼牌坊。 牌坊上挂着的匾额上,正书写着‘仙门’二字! 薪火耀发下,寄生在周围浮游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中的一颗颗荧绿眼睛,陡被焚成了虚无! ‘乃康则’遍生荧绿鬼眼的头颅、嵴椎还被阴影包裹着,似粘稠黑液一般的阴影手臂上,霎时间就生出一只只荧绿鬼眼,惨绿眼睛沿着影诡的诡韵,朝着苏午本身蔓延而来——苏午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乃康则记忆’中的‘仁钦赞巴尸’,看着对方漆黑眼眶中,尸块内脏聚结成的眼仁,他念头一动—— 包裹着‘乃康则身躯’的阴影骤然沸腾开来,遍布荧绿鬼眼的阴影内,次第生长出一盏盏血红灯笼! 一盏盏灯笼光芒收放, 倏忽间变作一只只血红的鬼眼! 绯红光芒铺洒开去,遮住荧绿鬼眼散发出的光芒—— 在众多灯笼滴熘熘转动间,众多荧绿鬼眼尽数如灯烛般熄灭了! ‘仁钦赞巴尸’穿过‘乃康则记忆’,向苏午投来的目光,亦随着诸般荧绿鬼眼破灭,而跟着中断! 被沸腾阴影包裹着的‘乃康则’头颅面皮剧烈地抖动着,已经根植于他性魂中的荧绿鬼眼撕裂了他的面皮! 从‘乃康则’面皮下浮现出的一只只荧绿鬼眼中,尽皆倒映着‘仁钦赞巴尸’如花似玉的面容。 轰! 苏午放出一团灿白薪火,炙烤着‘乃康则’的头颅,压制着‘仁钦赞巴尸’的力量在乃康则身上复苏——同时,那熊熊薪火亦令‘乃康则’痛苦万分,已经遍布惨绿眼睛的一张脸上,满是绝望之色:“好疼,好疼啊—— 生不如死! 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活着了!” 苏午盯着乃康则因剧烈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未有说话。 对方背着‘仁钦赞巴尸’进入墩旺山以后,记忆已经发生了变改。 在今时这个‘乃康则’的记忆里,他和长子爬上墩旺山,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秘密山洞,从中获得了‘鹏本法物’,以及有关‘鹏本’的典籍。 但苏午观空对方,却在对方的意识潜流下,洞见了对方究竟经历过什么—— 根本没有甚么‘鹏本典籍’。 也没有甚么‘秘密山洞’。 对方被‘仁钦赞巴尸’带着,通过‘墩旺山’,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今下的‘乃康则’,已经被‘仁钦赞巴尸’彻底‘污染’了,苏午从‘他’嘴里,已经难以得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是,乃康则之母‘仁钦赞巴’,究竟是在死后临近墩旺山时,被墩旺山连接的某一重世界的力量污染,进而变成了那令群鹰食其肉后腐化凋零的‘少女仁钦赞巴尸’? 还是仁钦赞巴,本身就具有某种诡异的特质? 少女仁钦赞巴尸是‘鲁’吗? 最邪诡、最禁忌、连神灵本教都不敢触碰钻研的‘鲁’? ‘能本教’只是稍微研究了一下,就全教覆灭的‘鲁’? 苏午脑海中诸念翻腾着,他看着乃康则的面孔,出声问道:“你可记得——你的母亲,来自何处?” 若‘仁钦赞巴’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不具备任何诡异的特质,他只要循着‘墩旺山’这一处所在追查即可…… 乃康则听得苏午所言, 其面上流露茫然的神色,低声呢喃:“我的母亲,我的母亲……” 他面孔上渐渐流露出温和的笑容:“我阿母名为仁钦赞巴。 赞巴,是与鲁有关的一个姓氏……” 乃康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一只只荧绿鬼眼挤满了他的面庞,所有鬼眼聚合起来,覆盖住了他的全部面孔——那聚合起来的巨大鬼眼倏忽闭合——‘少女仁钦赞巴尸’的面孔就浮现于苏午眼前,她张开漆黑的眼眶,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与苏午对视! 刹那间,苏午周身各处俱响起密咒真言诵持之声! “喇!喇! 呼嘛喇罕!呼嘛喇罕! 嗡珂埵,歮殙咄, 恰诃嗡诃歮殙诃!” ‘嘛喇罕护法’出现于苏午身后,那头顶有漆黑狮子盘踞的赤红身影一瞬间浸润过苏午的身躯,挡在苏午身前—— 少女仁钦赞巴尸的面孔倏忽腐烂起来! 而‘嘛喇罕护法’周身,遍生出一颗颗荧绿鬼眼! 这些鬼眼,完全不同于先前那道惨绿人影寄附于嘛喇罕身上的那些——鬼眼生长而出,就完全禁锢住了苏午这尊护法的威能,他休想将这些鬼眼从嘛喇罕护法身上祛除! 眼看着嘛喇罕护法周身荧绿鬼眼有加速外溢的趋势,苏午手掌一招,一道道黄符在指间无声息燃烧起来! 燃烧的符纸里,冲出一道道赤光,化作云芨符箓文字,封绝了嘛喇罕护法周身八门! 这尊护法化为一团赤红光芒,被苏午收归掌中! 苏午看着掌中隐约闪动荧荧绿光的一团赤红光芒,眼神微动。 如没有‘仁钦赞巴尸’的指引,他纵然踏足墩旺山,亦休想从那座山上,走入那‘一线天’的世界。 当下自身这道被仁钦赞巴尸力量侵染的护法尊,或许能成为自己进入‘一线天世界’的关键。 四周沸腾的阴影里,随苏午心意一动,便浮现出一簇簇灿白薪火。 薪火铺满粘稠黑液,焚烧着影诡不断散发出的诡韵,流淌过四下里全部的阴影,亦彻底断灭了荧绿鬼眼通过影诡寄生在苏午自身的可能。 他将影诡收拢入自身脉轮内,熄灭地上的护命火堆,迈步走出了‘乃康则丘山’上的这座山洞。 正文 815、白骨骷髅之龙(1/2) 蒙蒙雾气萦绕于山林之间。 白雾里,走出一道头戴锥帽、身着黑色厚袍子的高大身影。 苏午闲庭信步般走在乃康则丘山中,这虽是他第一次行走于此山上,但他已然通悉上山的所有路径。 密藏域阳面本源的力量,与大化本源之力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山林间的白雾中,昭示着苏午此下已然渐近他的目的地——乃康则丘山兽龙池。 他掌中托着一团不断翻滚的红光。 那贴附着八道以云芨文字勾勒形成的符咒的光团里,荧荧绿光时有闪烁。 盯着被自己禁锢起来的、被‘少女仁钦赞巴尸’侵染的嘛喇罕护法,苏午眼中神光流转。 “大密藏本源包含阳面活泼的‘密藏本源之力’,与阴面的‘大化本源之力’,二者相辅相成。而‘鲁母’从‘大化’中漂浮而出,她诞生下了‘诸鲁王’。 诸鲁王降诞下群鲁。 群鲁之中,可为人归合者,则称之为‘祝’,又称为‘龙’。 ‘龙’主宰着人间的一切,群鲁端居于‘元日神山’之巅,群鲁在元日神山山顶形成的国度,乃是丰饶富裕、无有灾厄病痛的国度,乃是一切众生的理想国。 被称作‘香巴拉’。 ——此般由《神典》记载,从原始本教出现之时,就伴随之出现的传说,一直于密藏域流传至今,甚至在现实之中,已经完全是密缚佛门诸教教义盛行的密藏域里,‘香巴拉’的传说仍未断绝,‘鲁母化生形’的概念,连密缚佛门都无法磨灭,只能加以吸收,演变。 】 由此可见,群鲁的根系在‘鲁母’身上,但鲁母则源出于‘大化’。 ‘少女仁钦赞巴尸’与那‘一线天世界’中,两山山壁木排上坐着的一具具尸体,是否属于同类?那样多的尸体,是谁人搬运到那两山山壁上的? 搬运这些尸体的人们,属于密藏域的哪个宗派? 如将‘少女仁钦赞巴尸’单独列出来,不将之归属于两山山壁木排上的众多尸体一类,那它究竟是什么? ——乃康则死前曾称,‘赞巴’是鲁的某个姓氏。 难道,‘少女仁钦赞巴尸’其实也是某个‘鲁’? 血色天穹中,那由诸多尸块、内脏物相拼凑形成的‘巨人孕妇形’,是‘鲁母’的某一种形象?她降下那血红的条索,放出来生有人的肢体的‘神鹰’,其实是在哺育她的子孙——仁钦赞巴尸? 那些神鹰是否就是‘卍胜本教’修行的‘鹏本’? 若我推断正确的话,那么,作为鲁的少女仁钦赞巴尸,便不能被视为是‘本源的寄生虫’,她就是本源里生长出的产物,是大化本源的一部分!” 苏午念头飞转,当下一念即此。 他忽然掐出自创的‘正本十法’中的‘传灯印’,此印掐出,一缕大化本源之力从他的脐脉轮中飘摇而出,在指尖聚集成了‘一丁灯花’。 随后,他沉寂下周身密藏域本源力量的流转,眉心‘六天鬼眼’倏忽张开,智拳印时时运转,分离周身诸般障碍因果,令自身时刻处于‘真空’之境,在此般无有来去、无有过往的状态下,悄悄揭下了手中那团红光上贴附的一道符咒。 封绝‘嘛喇罕护法’八门的某道符咒一被撕开,那团红光里若隐若现的荧荧绿光登时聚拢过来,生成了一只鬼眼! 鬼眼开合着,蠕动着,还未有进一步的反应之时,苏午另一手上的那一点大化本源力量聚集形成的灯花,忽然主动凑近了那只荧绿鬼眼! 大化本源力量在苏午指尖摇曳着。 那只荧绿鬼眼盯着近在迟尺的密藏域阴面本源力量,却是沉寂不动,没有丝毫要侵染苏午指尖那缕大化本源力量的意思! 见此情状,苏午放出了愈多的大化本源,大化本源盘绕在他周身。 自红光里生出的荧绿鬼眼,盯着苏午周身盘绕的大化本源,片刻后,那只眼睛轻悄悄地闭上了。 “原来如此……”苏午面露笑意,他取出一道纸符,念头一动,那纸符就燃烧起来,云芨文字首尾相连,化为符咒,从火光中腾出,贴附在了那团红光之上。 “今下可以确定,仁钦赞巴尸的气息不会侵染大化本源之力。 但其余诸鲁是否会侵染大化本源,尚未可知。” 苏午心念转动之际,盘绕在周身的大化本源徐徐收拢。 恰在此时,白雾间涌动的密藏域阳面本源之力漫向山野,从苏午身畔流淌而过,那与大化本源力量相互掺杂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中,隐隐流露出一种让苏午甚为熟悉的气息——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一团红光,眉心竖眼映照出有形的密藏域本源力量。 那由乃康则丘山山顶兽龙池溢发而出,漫向山野间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内,蕴含着某种深刻的恶意气息——苏午未接触过‘仁钦赞巴尸’以前,只当这般气息是密藏域本源力量对掠取它的人形成的一种恶意。 可他此下接触过仁钦赞巴尸,却骤然发现,那般恶意气息,竟与仁钦赞巴尸溢发出来的气息,那一只只荧荧绿眼散发出的气息如此相近! 只不过,四野间萦绕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中蕴含的恶意,尚且模湖混沌,而仁钦赞巴尸的气息,则已然清晰而深刻! 这般密藏域本源力量与天地间行走的风、淋漓的雨、飘坠的雪,与四时诸景,与诸生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融合后,其中蕴含的恶意也就越发清晰,越发深刻! 但是,这密藏域本源力量,一与人归合,为笃师所用时,那般恶意就好似被剔除了。 它们真的是被剔除在外,消失无踪了? 还是暗暗蛰伏,伺机而动? 苏午心中警铃大作。 他今下查见此般现象,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自身体内,绝不能再继续招摄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为己用,已被自身收摄的阳面本源力量,亦要在此后的修行中,设法排出体外——与仁钦赞巴尸气息相似的‘恶意’,正来自于密藏域阳面力量中。 大化本源之力,反而不会滋生出此般气息。 只是,该如何将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排出体外? 苏午还在思索,脚下却未停步,越过了覆盖乃康则丘山的林木,登上了丘山山顶。 山顶上无有任何草木生出。 一根根木杆楔入山石之间,那木杆上或悬挂着一张张以人皮制成的经幡,或吊悬着一具具已然腐朽的尸体、诸多内脏碎块。一道道人筋在木杆上缠了一层又一层,在密藏域本源力量的浸润下,那些筋髓闪动着银亮的光辉。 以人头发缠绕编织成的毡毯铺满了乃康则丘山的山顶。 在毛耸耸毡毯的簇拥下,山顶中央处,出现一座巨大的池子。 森森白骨骷髅头在那大池子周围垒砌起一人高的‘围墙’,像是白骨塑造成的‘井栏’。 秃鹫盘旋于头顶天穹之中,那些双翅展开有三米长、体型绝非普通秃鹰可比的鸟类,偶尔盘旋而下,站在一根根木杆顶上。 鹰爪下人皮经幡猎猎飞舞。 它们伏低头颅,梳理着浑身铁灰色的羽毛。 群鹰看到踏足乃康则丘山山顶的不速之客,都拍打着双翅,掀起阵阵寒冽的风,凄厉的啸叫从它们嘴中传出,在四面的山谷里回响! 白骨井栏旁,满头白发扎成几根粗大的辫子,从尖锥帽里垂下来的花衣笃师正坐着那里,他一只手手肘抵着顶起来的膝盖,一手托起黑乎乎的一团泥巴,两手飞快动作起来,将那团泥巴捏成无面的神偶。 在黑泥巴里,藏着些属于人的骨茬碎片。 “现在正处于‘归凡月’,诸山龙池都要‘封池’,不会令笃师借龙池修行,你可以下山去了。”那白发花衣笃师捏造着手中的神偶,头也不抬地与走上山顶的苏午说道。 苏午将一面令牌拿出来,抛给了白发花衣笃师:“我有特许令牌。” 白发花衣笃师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将捏造了一半的泥偶放在脚边——在他身后的白骨井栏下,已经堆积了许多风干的神偶,他捡起苏午抛过来的令牌,仔细看了看,之后抬眼看向苏午,面上露出笑容:“确是‘本教万许令’。 不过,今下仲拔节相才下了法旨,让我们这些龙池笃师严加看顾各座龙池——防范一个拿着本教万许令到处转山的人呢。 那个人就是你啊…… 诸龙从本池枯竭的原因,就来自于你啊?” 白发花衣老笃师说着话,从兽龙池井栏边站了起来。 他脚下那些神偶像是被一阵狂风拂过,一瞬间就尽东倒西歪。 诸多形象各异的神偶上,绽开一道道裂缝,裂缝里,骨刺弥生,骨刺疯长,骨刺化为了参天大树,将乃康则丘山兽龙池覆盖住——无数白骨树冠环绕着乃康则丘山兽龙池,白骨树冠交结之间,完全由一颗颗骷髅头串联的、头生龙角、附有龙尾、背负一座白骨巨山、生有六臂的‘山龙本’从白骨树冠中生长了出来! 正文 816、寒林诡韵(2/2) 长逾四百丈的白骨头颅之龙瞬息间隐没入苍穹。 巍巍白骨神山镇压四方! 无数白骨手爪从各处空间、从群风飘荡的间隙、从诸般气流中生长而出,带着浓烈的死寂、绝望之诡韵,被灰白光环簇拥着,抓扯向了苏午! 那般浓烈的死寂、绝望诡韵向苏午侵袭而来,而苏午身处于白骨寒林笼罩之中,却生出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这位龙池笃师的‘祭本’散发出的诡韵,竟与他曾经在模拟世界中容纳过的‘尸林怙主’颇为相似! 不过,当下这‘白骨头颅龙本’,远远不及当初苏午曾经容纳过的‘尸林怙主’。 差了好几个层次! “神灵本教真有意思。” 苏午眉心轮内,意能量滚滚流动。 无声无息间,脑后升腾起灿白光明大轮! 他正立于熊熊光明中,注视着四周攀扯而来的寒林白骨,面上流露一抹笑意:“当初赠我‘万许令’,允我围‘康钦桑神山’转山的是你们神灵本教。 今下对我严防死守、喊打喊杀的也是你们神灵本教。 ——你们神灵本教,便这般吝啬么? 几座龙从池的衰竭,值得仲拔节相如此大动干戈?” 无边光明照彻诸方,苏午意能量自眉心顺流而下,顷刻间流转至脐脉轮中,脐脉轮中盘踞的‘龙猊来福’霎时被唤醒,它裹挟着滚滚密藏域阳面之力、大化本源之力,在苏午身后缓缓浮现! 片片龙鳞聚集于苏午身后光明顶轮中! 本源的气息肆意显发,龙猊来福尚未彻底显身,散发出的气息已然压住了龙池笃师的‘白骨骷髅龙本’! 龙猊并非厉诡,但它同样是自本源中蕴生出,兼具‘精莲之忿怒心’与‘大化本源之力’加持,层次却比当下这龙池笃师的‘白骨骷髅龙本’高出了许多! 诸龙阶级森严! 来福的阶级,明显高于白发龙池笃师的‘白骨骷髅龙本’! “你在动摇神灵本教的根本—— 你就是神灵本教的祸源!” 白发龙池笃师感觉到另一种‘龙本’的气息从苏午周身弥散出来,他看到苏午脑后光明顶轮内,生出层层细鳞。 对方龙本散发出的气息精粹无比,竟未呈现出丝毫被‘物相’侵染的状态——龙池笃师见此心下讶然,他心底默念本咒,催使白骨骷髅龙本显发更多的威能—— 四面八方间,一具具白骨骷髅手拉着手,叠起了罗汉! 森森白骨高墙不断往天顶延伸,逐渐垒砌成一座白骨京观! 身处于这京观内部,活人生灵就像是被丢在陆地上的鱼,将在干涸的陆地上不断流逝去体内保有的生机,直至化为一具白骨! 无形的死寂诡韵如钢刀铁锯般在白骨京观内盘旋着,一层一层地磋磨着苏午的‘护甲’,试图摧破苏午周身防护,令他露出一身嫩肉来,再无法抗御死寂诡韵的侵袭—— 然而,苏午主动散去了脑后转动的光明顶轮,任凭那死寂诡韵如何在他周身盘绕磋磨,却都难摧破他的皮膜一丝一毫! 青金色的纹络遍覆苏午周身。 元皇皮加持之下,似‘白骨骷髅龙本’这种还未到荒级的厉诡,根本无法毁伤他分毫! 嗡! 寂暗的白骨京观内,两盏大若磨盘的血红眼睛乍然睁开来! 遍身披覆龙鳞,生有八臂、附带龙蛇之尾的‘龙猊’在苏午身后完全显现,它周身缭绕起炽烈的毒火,那毒火焚炼之下,四下的白骨京观纷纷崩塌! 龙猊飞腾起百五十丈的身躯,翻入苍穹—— 不多时! 一颗颗骷髅头从天穹中坠下! 一黑一白两道长龙在天穹中绞缠着——身形长逾越四百丈的白骨窟窿之龙,却被龙猊来福啃咬住了头颅,龙猊遍身毒烈的黑火将白骨骷髅之龙周身骨骼也熏黑! 来福巨大的头颅猛烈地甩动着! 每一次甩动、撕咬,都将白骨骷髅之龙的头颅从其身躯上撕扯下来许多,令其头颅与身躯间的裂缝越来越大—— 白发龙池笃师见此一幕,霎时眼神悚然! 他扬手结出印势,就要以自身与龙本‘归合’,助自身的龙本一臂之力! 然而,苏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双漆黑手臂从高大的黑衣笃师肩后生长而出,一把攥住了白发龙池笃师的脖颈,将之提到半空中。 苏午眼神寂静:“归合也没用的。” 咔! 一双漆黑十指大手,互相一交错—— 直接将白发龙本笃师勒毙! 他随手丢下白发龙池笃师的尸体,撞开了乃康则丘山兽龙池周围的白骨井栏,走到兽龙池边—— 升腾滚滚寒雾的兽龙池内,密藏域本源力量登时如潮般汇集向苏午,他身后背着的那根漆黑大骨棒如蛇蜿蜒,在他脑后形成了漆黑的骨刺圆轮。 骨刺圆轮间,无数血影浮动。 大化本源之力与密藏域阳面本源之力纠缠着,尽汇向苏午自身。 苏午感觉不到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中蕴积的恶意,但他知道那般恶意必定存在,只是自身此下沉浸于密藏域本源力量的灌注中,却无法感应到那般恶意的存在! 他无法剔除密藏域阳面本源之力,单独吸收大化本源的力量。 兽龙池中蕴藏的本源,随着苏午的鲸吞而逐渐干涸下去—— 天顶上, 龙猊来福终于扯断了‘白骨骷髅龙本’的头颅! 已经化为厉诡的那颗头颅,一瞬间消隐在天穹中! 天地间流淌的密藏域本源中,忽然生出一颗颗苍白的骷髅头,那一颗颗巨大如磨盘的骷髅头从四面八方浮现,密密麻麻地遍布四野! “啪!咤!” “啪!咤!” “啪!咤!” 苏午周身各处,俱传出忿怒的呼喝声! 在那蕴积着滔天怒火的呼喝声里,熊熊金火忽自苏午头顶浮现,金火浇铸出一尊纯金的大威德金刚身影! 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端立于无穷白骨骷髅头环绕的世界中心! 它抬起一只脚掌—— 骤然踩下! 环绕天地的无数白骨骷髅头天灵盖上,俱浮现出一记漆黑的脚印焦痕! 无数骷髅头重又聚合成一! 唯一的骷髅头恶诡漆黑眼眶里,燃起了两团血火。 血火里倒影出苏午的身影! 它顶着脚印焦痕,隐于密藏域本源力量中,再无影踪! 苏午看着骷髅头恶诡消失无踪的那片苍穹,他眼神微动,脚下阴影沸腾开来,端立于虚空的大威德金刚收拢于身外轮中,脚下的阴影倏忽聚成人形,立在苏午身畔。 他将手臂伸进影诡的形体内,从中拽出了一根白骨手臂。 “你也去。 来日再会。” 苏午抓着那根‘尸陀鬼之手’,将之抛入苍穹。 那森白的手骨上,再度浮现出大威德金刚脚印焦痕,被密藏域本源力量收拢,消隐于无形。 天穹中央,龙猊张开有一座山那般巨大的大口,将完全由密藏域本源力量聚集形成的‘白骨骷髅龙本’身躯一丈一丈地吞咽进了口中! 它今时的身躯仅有百五十丈,现下却将逾四百丈的山龙本龙身完全吞下了肚! 来福腹部隆起如巨山,它在苍穹中疯狂打滚,随处翻腾,腹中的‘食物’就渐被消化,隆起如山的腹部渐渐变平! 终于,龙猊消化完了全部的食物,身躯展开,足有三百余丈长—— 它的身躯极其臃肿,比之寻常的龙本要粗上三圈! 龙猊来福身躯之上,又生出两条龙臂。 十臂的龙猊翻转于天穹之间,萦绕在它周身的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中,那般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在虚空里隐隐浮现出一丝丝绿光纹络! 某一刻,龙猊头颅低垂,有柴房般大的一双血红眼睛盯住了下方兽龙池边站立的苏午。 不加掩饰的恶意,混合着它森白獠牙间流淌的涎水,朝苏午泼洒而来—— “来福。” 苏午朝来福招了招手。 龙猊巨大的头颅顿时变得狰狞! 它呲起满嘴獠牙,发出狂怒的咆哮声,携裹滚滚恶意气息向苏午扑咬而来——那滚滚恶意气息,已渐有照着诡韵演变的趋势! “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苏午眉心意能量盘转而出,于周身发出啸鸣之声,齐诵‘大威德金刚根本咒’——书就赤色大日如来本尊密咒的身外轮在苏午周围浮现,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站在苏午身后,它的身躯由纯金色泽一瞬转为朱红! 三十四条手臂将苏午包裹于正中。 诸手臂齐齐抓住那根漆黑大骨棒—— 在龙猊来福朝着苏午扑咬来的当口,大威德金刚奋起千钧骨棒,带着骨刺的巨棒,猛地砸在龙猊那颗巨大的头颅上! 归属于苏午本身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缠绕于漆黑骨棒之上,那漆黑骨棒上,腾起一道道血影! 嘭! 一棒砸下! 龙猊来福头颅上绽开一道血痕! 苏午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与龙猊来福携裹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相互碰撞,阳面本源之力在此般激烈碰撞中,被苏午有意筛选着,摒除了自身! 嘭! 龙猊被这一棒砸得有些懵,还未反应过来,大威德金刚挥舞着大棒,又一棒砸在它的身躯上! 嘭!嘭!嘭! 来福在这一棒接一棒的抽打中,身形愈发‘瘦削’,臃肿的身躯渐渐恢复匀称,长逾三百丈的身躯,‘缩水’至二百七十余丈—— 它体内蓄积的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在这般密集的抽打中,尽被排除体外! 苏午体内积累的阳面本源,亦渐近消无! 嘭! 来福捱了数十棒,终于‘清醒’过来,它匍匐于地,龙躯盘绕在乃康则丘山山顶,头颅轻触着苏午的鼻间。 苏午体内终于再没有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的踪影,他找到将阳面本源力量排出体外的好办法,心情亦是大好。 身后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隐没于身外轮中,苏午手持漆黑骨棒,轻轻拍了拍龙猊来福的头颅。 来福轻轻呜咽。 它的腹部一阵一阵地蠕动着。 龙尾处‘排泄’下几团黑乎乎的物什。 苏午本以为它确是在排泄,但倏忽转念,却想到龙猊来福只以密藏域本源为食,它根本就用不着排泄! 而且,那被来福‘排泄’出来的几团黑乎乎的物什,在苏午目光看去的这会儿时间里,竟渐渐蠕动起来,发出了一阵阵呜咽声! (本章完) 正文 817、“巫示”(1/2) “呜呜……” “唧唧,唧唧——” 二百七十余丈长的来福趴伏于地,盘绕起来的身躯致使‘乃康则丘山’从远处看上去又陡然高了小半截。 它龙尾处蜷缩地几团黑乎乎的物什,发出阵阵呜咽声。 在苏午走向那几团黑乎乎的小东西的这段时间里,那几团黑乎乎的小东西与天地间涌动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相合,身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起来。 几坨小东西原本大者有普通獒犬那般大,小的则只有成人一截小臂长,但当苏午走到它们近前时,它们各自已经汲取了不少密藏域本源力量,其中大的已经长得如黑豹一般大,小的也有一只大黄狗那般高。 大化本源、密藏域阳面本源的气息在九只‘小东西’身上流转着。 它们睁开湿漉漉的黝黑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行至自己身畔的苏午,一个个吃力地迈动着筋骨尚软的四肢,凑近苏午,以头颅轻轻蹭着苏午的衣衫。 这几只来福的子嗣,由密藏域阳面本源与大化本源在龙猊体内孕育,降诞而下。苏午原本以为,自身调集体内密藏域本源,与龙猊所携裹的密藏域本源交相碰撞,相互磋磨之下,已将各自体内带有深刻恶意的密藏域阳面本源拔除干净,去芜存菁。 没想到还是有一部分密藏域阳面本源在来福腹内扎下根来,以当下这种方式被它排出体外。 然而,这九只‘龙猊子嗣’身上,虽有密藏域阳面本源气息与大化本源气息交相涌动,但苏午从它们涌溢出的气息里,却未感知到有丝毫恶意。 他凝视着那几只身形愈来愈大的‘猊兽’, 四周流淌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天然受它们吸引,被它们收摄入体。 它们筋骨渐渐坚固,身躯越发强壮。 被它们吸摄的密藏域本源力量里,那无可抹除的一缕缕恶意,亦渐渐从它们身上涌溢出的气息中显发了出来。 但那般恶意尚只是微不可查的一丝。 九只猊兽对苏午还是较为亲近。 ——它们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灵即是苏午。 它们或是将苏午当作了父亲、母亲一般的角色,于是对苏午这样的人形生灵,就有几分天然的亲近感。 “也罢。 人之初,性本善,只是一种美好的祈愿。 或许万物生灵最初之时,并没有善恶之分。”苏午看着几只身形愈长愈大的猊兽,狮虎一般的猊兽将他围在中央。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体型最大的那只猊兽的额头,九头猊兽俱不知道,在这一瞬间,苏午心念光转,它们已经随之在鬼门关前走了几个来回—— 大化本源的力量被苏午手掌调集起来,随着他那只手掌倏忽演化‘传灯印’,一缕大化本源凝就的火光就在他指尖升起,瞬息间融入那猊兽的眉心。 猊兽额顶黑毛丛生,看不出任何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但苏午已将‘大化本元咒印’栽种在这只猊兽身上,大化本元咒印于猊兽体内无声无息地显发着威能,与猊兽本有的密藏域阳面本源交相融合,将外界涌溢而来的密藏域阳面本源力量中,深藏的恶意排除在外。 那咒印经由阳面本源、大化本源相互交融,渐渐有了新的演化。 随后,苏午又为其余八只猊兽尽皆栽种了‘大化本元’咒印,他调集自身体内流转的大化本元,掺和自我的‘意’,作为资粮,哺育着这群猊兽,使得它们身躯飞涨,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各自长成了小山一般强壮。 他将群猊养至拥有自保能力的程度,便收拢了自身的意能量。 一身黑袍的青年人坐在石台上,身后如巨山般的龙猊安静伏卧,血灯笼般的两只眼睛无趣地看着苏午身前的九座‘小山’。 来福不时伸出遍布倒刺的舌头,舔舐一下自己龙臂上的鳞片。 它对自己的子嗣全无‘骨肉亲情’,先前还想尝试看看这些小东西能不能吃——被苏午严肃喝止。 九头猊兽匍匐于地,头颅紧紧贴着石台。 苏午注视着九头猊兽,出声道:“你们此后游行于密藏域大地之上,如遇穷苦人、有善根之人呼救,便将显形救人。 】 如遇与你们一般,怀有咒印之辈, 可以辅左对方修行,成为对方的护法之本。 如主人修行走入歧路,行涂血漆尸之恶法,可弃主而去。” 他对群猊嘱咐了一番,最后道:“走罢。 如有缘法,我们未来还会相见。” 群猊伏行于地,呜咽不已。 龙猊盘绕苏午身躯,刹那间化作一道黑色电光,乘着此间渐渐消散去的密藏域本源力量,远遁他处。 山谷间,呜咽悲鸣之声此起彼伏,响了许久,亦渐渐消寂下去。 乃康则丘山石台上,白骨井栏倒塌,兽龙池干涸。 围着龙池竖立的一根根木杆,尽被摧折。 满地狼藉里,躺着一个脖颈被勒断、头发花白的笃师。 …… 雪域高原之上,群猊的传说开始流传。 苏午转过三座兽龙池时,天竺高僧‘精莲’大师与密禅院僧主‘摩诃衍’辨法。 密禅院乃是汉传佛门融合密藏本土佛法形成的法派,密缚教未至密藏域时,密藏域诸僧以密禅院为尊。 然而,随着精莲与摩诃衍辨法,密禅院终成历史尘埃。 法会之上,摩诃衍主张‘顿悟直指一切根本’,贬斥‘诸分别心之教义演绎’,自创出五部大论《不修正法睡可成佛论》、《离诤论禅定复书》、《八十种经根据论》、《禅定睡眠论》、《见之表面》。 此五部论宣扬修佛法自初时即不作分别意,不必观修法界本性,不必积资忏罪,只需放下一切念头,于床上禅坐,如睡眠般不起诸念,即可成佛。 摩诃衍称此法门,为汉地禅宗之‘顿门’,即‘顿悟立地成佛大法’。 但精莲向摩诃衍发问,称如作‘无想念、无分别心即能成佛’,那么人在昏迷或失去知觉之时,岂不就是‘无想念’,正合了顿门要义,证得了‘无想念、无分别心’的出世智慧,可以立地成佛? 摩诃衍及密禅院诸弟子无能作答,只能向精莲献上花鬘,自承失败。 自此,摩诃衍被遣回汉地。 赞普王全程坐观辨法,遵守先前向精莲的承诺,于逻些密禅院原址之上,修筑第一座密缚法寺‘大白山王寺’。 苏午转过七座兽龙池时,有三成依附于神灵本教的贵族领主,转投向密缚教,精莲亲授密缚戒持,大白山王寺声名鹊起; 苏午转过第十二座兽龙池时,为‘元教’门徒授下《养龙经》,颁下十二龙章咒印,有十二猊兽择选元教门徒为其主; 苏午转过十七座兽龙池时,密藏域诸地瘟疫爆发,精莲成就‘大光明品’,显化‘光明上师相’,镇压诸地瘟疫,功德巍巍聚于光明上师相,使光明上师身如羊脂白玉,不染纤尘。 密藏域诸地狼藉,尸横遍野。 妖风乍起,卷起尸骸京观巨柱,耸立云霄。 精莲降服此诸腐臭血尸聚集形成的恶诡,以大无畏狮子吼镇压恶诡,乃成‘狮子吼相’; 苏午转过第十八座兽龙池时,那兽龙池中无数血影悲泣嚎啕,干涸的兽龙池中漫溢出滚滚漆黑池水,池水中,漂浮起一根连着嵴柱骨的完整胸骨。 他以‘大威德金刚’烙印于满池‘大化池水’中漂浮出的骸骨,将之抛入苍穹中。 其时苍穹中浮现巨大骸骨京观相,生有一颗骷髅头,一条手臂骨、一副嵴椎连胸骨的骸骨相盘旋于天穹中。 那骸骨相以单臂单手结传灯印,旋即消散于天地间。 第二日,精莲与‘白骨残尸恶诡’交手,现‘绝对真理狮子相’,逼退‘白骨残尸恶诡’; 苏午转过第二十一座兽龙池时,乃进行第七次传法。 其时,密藏域诸地兴起密缚法寺,对一切奉‘元’、‘魔’之名号之谋叛者大肆杀戮,聚集于当时苏午传法的‘卓朗丘山’下的门徒,已经由数万余人锐减至数千人。 ‘元’在卓朗丘山上传法,颁下《集善伐恶诸妙谛品》,授‘赤见品’、‘念婆娑品’、‘善根品’、‘光明持’诸法门于众。 众门徒分别之际,俱悲嚎不已。 言称密缚教对元魔门徒大肆杀戮,众已至绝路,不知此当何去何从? ‘元’沉默良久, 乃道:“化整为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苏午转过第二十七座兽龙池时,密藏域中难见元魔门徒身影。 大化池水再度涌出干涸兽龙池,池水中漂浮出又一截完整手骨。 围绕康钦桑神山的七山之中,乃有七座‘山龙池’。 此时,七山龙池三归密缚佛门,还有四座掌握在以仲拔节相为主的神灵本教之中,苏午踏上第一座山龙池时,即被四山龙池笃师围攻。 ‘白骨残尸恶诡’显现,杀四山龙池笃师。 长七百丈、生十臂、头角峥嵘的龙猊吞吃诸龙池笃师之祭本,诞下百二十只猊兽子嗣,龙猊亦长至八百丈,生出十二臂——其被附会为‘元魔转轮伏行影子’,以对应声势极盛的精莲大师之‘绝对真理狮子相’; 苏午转过四山龙池,赞普王于王庭中兴‘扬佛灭本’之主张。 仲拔节被除去‘大相’之位,剥夺一切领地。 其子孙一时死伤、下狱者中。 逻些豪门‘玛祥氏’一夕崩塌。 仲拔节早闻风声,从逻些出逃,不知所踪。 苏午转过七山龙池。 名义上的神灵本教自此消亡,以密缚佛门为名的本教,再度兴起。 苏午登上‘康钦桑神山’,康钦桑龙王池巫笃尊其为‘巫示’。 苏午杀康钦桑龙王池巫笃。 正文 818、‘门’(2/2) 一根根巨柱拔地而起,撑起石砌的穹顶。 那穹顶上雕琢着诸神灵祭本盘旋于‘康钦桑神山’周围,康钦桑神山之顶,显发无边祥光,祥光轮盘中,‘元日神山’隐隐浮现,鲁母以披发孕妇相浮现,包容着整座元日神山。 穹顶上的浮雕,阐明了神灵本教的起源。 凛冽寒风从四面八方吹刮而来,在这片只有穹顶遮蔽,四面俱没有墙壁防护的‘广场’上游荡。 广场中央, 正对着穹顶‘元日神山’的石砌地面上,有一方覆盖着血红龙鳞的巨池。 巨池内,密藏域本源于其中凝成实质,亦变作浓如血浆的色泽。 那血浆色泽如此瑰丽,犹如血色琥珀。 一具具尸体从‘康钦桑神山’山脚下一路铺陈到了山顶的‘龙王池’四周,一身黑衣的笃师踩着众多尸骸,一步步走向那只剩‘康钦桑龙王池巫笃’把守的龙王池。 头发花白、看似弱不禁风的‘康钦桑龙王池巫笃’,拄着白骨杖,眼皮翻动着,将目光投向了那黑袍子的锥帽笃师。 在那笃师身后,八百丈、十二臂、被附会为‘元魔转轮伏行影子’的龙猊张开浑身细密的黑鳞,它盘转于苏午身后,化作了无边漆黑转轮! 仅仅是它身躯的转动,便引来了如潮般的大化本源。 汹汹大化本源来回冲荡, 引致雕绘着神灵本教起源浮雕的穹顶上,蛛网般的裂缝恣意弥散,宽广的穹顶被大化本源摧破,只在旦夕之间! 康钦桑龙王池巫笃心神颤栗着。 他丢下了手中的祭本法物,诚惶诚恐地向苏午跪拜下去:“巫示开启羊同大觉主宰密藏域的时代,巫示亦将终结羊同大觉的主宰,致一切尽归于尘埃之中。 您就是最终的巫示。 尕当夏顶礼膜拜您,向您叩首。” “是因为这康钦桑神山上下所有笃师,尽为我所杀,所以我便是最终的巫示? 这般预言,等同于没有预言。 瞎子都能看到此种结果。”穿黑色厚袍子的笃师——苏午迈步走到了康钦桑龙王池巫笃跟前,穹顶的巨石纷纷崩塌下来,落在他四周,激起蓬蓬雪尘。 整座被圣洁白雪覆盖的康钦桑神山,苏午走过的山路上,皆有鲜血浸染。 鲜血在雪山上染就艳色,远远观去,更加美轮美奂。 “最终的巫示,亦将带来永恒的‘觉王’。”康钦桑龙王池巫笃并不回应苏午的言语,他低着头,呢喃重复着一句话,“最终的巫示,亦将带来永恒的‘觉王’……” “我杀了那么多神灵本教的笃师,还能成为你口中的巫示? 还能为神灵本教,带来甚么永恒的觉王?”苏午垂目看着康钦桑龙王池巫笃,笑着问道。 “虽然如此,但您的性魂依旧净无瑕秽,纤尘不染。”康钦桑龙王池巫笃仰头看着苏午的面孔,浑浊的眼神竟也澄澈起来,眼睛里流露出虔诚的光芒。 苏午面上笑意却倏忽收敛去,眼神冰冷:“我自七山之外而来。 这一路走来,我看到七山之上,诸神灵本教笃师为对抗密缚佛门的笃师,将神山脚下的所有村庄与城镇尽数毁灭。 鲜血浇灌在七山龙池之中,汇集于康钦桑神山龙王池之上。 你们屠戮无辜平民,我屠戮你等。 天理循环,理当如此。 我心中无有愧悔,性魂自然净无瑕秽,纤尘不染。” 康钦桑龙王池巫笃认真地听着苏午的言语,他听过苏午所言后,苍老的面孔上浮现一抹笑容:“本教非是生来便带有罪孽,是因为有人需要它带有罪孽的一面。 本教只是‘祭本’,赞普王才是笃师。” “无所谓了。” 苏午摇了摇头:“虎食人当杀,为虎作伥者亦该死。” 他伸出双手托着康钦桑龙王池巫笃的下巴,康钦桑龙王池巫笃仰面凝视着他,听到他张口道出一个音节:“嗡!” 无边光明照彻康钦桑龙王池巫笃的性魂! 纯白火光从其性魂内燃烧起来,蔓延至其肉身! 这颤颤巍巍的老笃师,最终亦不曾运用笃本的威能,被苏午一声真言,喝断性魂! 苏午捧起了他还睁着双眼的头颅。 那双老眼里,亦燃烧起灿烂的白色火光。 那颗头颅张开口,无数声音的悲号汇集成一句句预言,响彻苏午的耳畔:“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在那无边的悲号声中,苏午放下康钦桑龙王池巫笃的头颅,转身走向几步外的巨大血池! 他站在血池边沿,凝视着血池中翻沸若实质的密藏本源,良久之后,苏午蹲下身来,伸手进入血红池水中—— 手臂全部没入血池池水内, 血池池水却像是被长鲸吞吸下肚一般,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地消减水位! 渐消的血水里,浮现出一道道血红的影子! 那些血红的影子,诵唱着关于苏午‘祭本’的预言,在血池中不断攀附聚集,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于此同时,苏午一直深入池水中的手掌,终于打捞到了未知的物什,他抓着那未明的物什,将之不断上提—— 血池池水一丈一丈地消减。 苏午从池中打捞出了一截鲜活如初的手臂。 手臂骨骼粗大、筋肉虬结。 他将那条手臂从池水中提起来——那手臂与四下里的空气接触,便如光尘般四散而去! 最终,苏午好似甚么都未能从康钦桑龙王池中打捞出来! 传说中的灾神‘蟒禳龙王’不见踪影,其他的诸生诸死诸气诸虹之龙亦未在龙王池中出现! 但是,苏午却从四下里飞快消散的密藏本源中,看到了一扇扇血红的门! 那随着密藏域本源力量流淌而游动的门,在他念头里,倏忽间聚集成了唯一的一扇! 他伸出手去,只是念头闪转,伸出去的那条手臂便消隐于四下里流淌的密藏本源里,只要他轻轻推动,就能推开那扇血红的‘门’! 只是,他的意中亦不断传出警兆, 提示他, 现在还不是推开那扇门的最佳时机! ——那从龙王池中打捞出来的手臂,看似消失,其实已经与苏午融为一体,给予了他推开浮游于密藏域的本源力量中,潜隐的‘那扇门’的机会! 门后,或许就有他的祭本。 或许蕴藏着更大的凶险。 但门既在那里,那便终有一日,会被推开! 苏午看着干涸的龙王池——神灵本教源流龙池彻底干涸,蟒禳龙王再没有被招引出来的可能,他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在明日的晨曦,将是他为自己最后门徒进行第十二次讲法的时候。 他转身走出这片废墟,龙猊吞吃了康钦桑龙池巫笃聚集的密藏域本源,它的头顶生出一对龙角,它再度降诞出许多子嗣,被苏午栽种下‘大化本元’咒印,奔腾向密藏域各地。 龙猊的身躯不再增长。 它已生长至‘诸气诸虹之龙’的极限,触摸到了‘诸生诸死诸年之龙’的层次,它巨大的形体随时可以化为一缕浅浅的云气、一束云霞的绚光,它的吼啸声,能顷刻间震碎活人的性魂,渐渐具备了一种荒级厉诡才能有的‘死劫规律’。 但它自身未曾散发出一丝一毫的诡韵,龙猊来福并非厉诡。 …… 遍布诸般暗红纹饰的殿堂内。 赞普王坐于殿堂暗处的铜床之上,垂下来的暗红花纹经幔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他看向窗前默立的八字胡僧侣,眼睛里没有情绪,嘴里发出的声音,令整座大殿都颤抖起来,万类生灵都要匍匐在他的威严下,在他受密藏本源加持的权柄下:“我能扬佛灭本,亦能扬本灭佛。 精莲大师,你走到今时的位置就可以,须要止步了。” 八字胡僧侣侧过身来,看着铜床上的王者,面露温和笑意。 窗外倾洒进来的阳光映照在他身上,竟将他的身形映照出了几分羊脂白玉般净无瑕秽的感觉。 他温声开口:“今下密藏域内,佛就是本,本就是佛。 您扬弃哪个,结果都是一样的。” “还有元教门徒,沉寂在奴隶、平民、贵族、僧侣的群体中。”赞普王耷拉着眼皮,茂密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的眼睛。 “您若决心奉‘元魔门徒’为国教的话。 密藏域将没有贵族,没有王者的领地,没有宫室与美丽的女奴。 连王者本身,都将荡然无存。”精莲大师低眉顺眼,如此说道。 赞普王沉默下来。 二者身处的这座宫殿却在发抖。 在宫殿不断颤栗,梁柱上抖下扑簌簌尘灰的时候,精莲大师接着开口道:“密缚佛门当与赞普王共享‘本源加持’。 我今之要求,请您赐下‘王妃移西迦厝’于我。 若您赐下王妃于我, 密缚佛门与历代赞普王室,亦将再不分彼此。” 精莲顿了顿,又道:“这也是‘鲁’自己的选择。” 赞普王未有即刻回应精莲的请求,他眉毛微扬,看着精莲问道:“吐蕃可能长长久久,永垂不朽?” “密缚佛门与赞普王室不分你我。 吐蕃必将长长久久,永垂不朽。”精莲双手合十,躬身答道。 “移西迦厝就在偏室。 你带她走吧。 鲁选中了你,鲁亦终有弃绝你之日。 你行至此,不愿止步——但愿你不为今时之选择后悔。” 正文 819、五门徒(1/2) 赞普王妃‘移西迦厝’与佛有缘,被赞普王供养给精莲大师,跟随精莲大师修行。 精莲大师观空‘移西迦厝’为己之明妃,在与移西迦厝佛母和合大定修行之中,化现‘仁爱欢喜上师相’。 至此,精莲大师已具五德相:狮子吼相、仁爱欢喜上师相、光明上师相、绝对真理狮子相、海中金刚相。 …… 晨光熹微。 天穹中的太阳洒下光芒,将康钦桑诸山染成澹金色。 那铺陈于神山山阶上的累累尸骸,已经被昨夜苍穹中飘摇的大雪重新遮盖住了,康钦桑神山在世人眼中,依旧圣洁,净无瑕秽。 康钦桑神山之畔,某座小山丘上,有座茅草搭建形成的草庐。 一身黑衣的苏午盘腿坐在草庐中,他身前支着一口大锅,锅中翻滚着乳白色的骨汤,一阵阵牦牛肉的香气在风中飘溢。 苏午往那口铁锅中不时倾入些药汤、草药等等,令肉脂的香气与药味结合,渐渐转化为另一种奇异的香味。 锅子里的牛肉随着鼓沸的肉汤翻滚着。 牦牛肉已被炖好,再多炖些时间,牛肉就会变得弹牙而柔韧,不好咀嚼了。 苏午拨去锅子下面还在燃烧着的薪炭,捧了几捧新雪压在暗红的薪炭上,在一阵咝咝声里,新雪化为雪水,一阵阵白烟飘散各处,薪炭终被熄灭。 他捧起旁边盛器里的一些野菜,也丢进了锅子里。 盖上锅盖。 利用锅子中的热汤,将野菜烫熟。 做完这些事情,苏午便不做声地守在铁锅旁,他未曾掐动任何手印,念诵任何法决,四周虚空间,却有缕缕密藏域大化本源,从空气中抽离出来,朝他汇集而去。 山丘下的极远处,出现了几个黑点。 那几个黑点彼此间相距还很远,但他们在不停地移动着,终于在临近山丘时,四五个人汇集到了一处,走到了山丘下。 他们看到山丘草庐中默然而坐的苏午,都高声呼喊:“元!” “魔!” 两个不同称呼,指向地都是苏午这一个人。 苏午转头看了看山下的五个门徒,他朝五人招了招手。 五个人便沿着那被清扫出来的山阶,攀上了山丘之顶,也学苏午一般,围着铁锅坐下。 这五个人,即是加布光山藏、曲礼光海藏、乌金绛曲与她的丈夫多吉、尊嘉尤能。 苏午看过五个人的面孔与衣饰。 时至今日,这五人面容尚未有多大改变,但他们各自的服饰穿着已经转变颇多。 加布光山藏已经是一身华丽绸缎的衣袍,腰间悬着镶金流银的藏刀,他虽是从远处走来,但在极远处,还有等候着他的护卫车队; 曲礼光海藏衣衫褴褛,比他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会儿都强不上几分,他变得愈发形销骨立,越发苍老; 乌金绛曲、多吉衣衫简朴,但穿得总算厚实许多,夫妻二人的脸上渐渐长了些肉,他们赶着一辆牛车在极远处停下来,抱着稚嫩的婴孩,穿越苍茫雪地而来; 尊嘉尤能则着一身灰黄色的暗红僧袍。 其已拜在密缚教逻些地区的某座大法寺中,成为其中举足轻重的大僧侣。 苏午的目光在五个人身上稍微停留,随后转向了远方,远方再看不到有人往山丘下汇集来了,最近一次的‘贤者喜宴’上,汇集而来的门徒已不足百人。 这一次,更只剩下了这五个人。 但此般萧条情景,却并未影响苏午的心情,他内心反而十分安稳。 “如元所言,能蛰伏的皆蛰伏。 不能蛰伏的也要将自己隐在他人目光之外。”尊嘉尤能双手合十,向苏午躬身行礼,“世间已经没有元魔门徒,但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世间处处皆有元魔门徒。” “这是好事。”苏午笑着点了点头,他取来一个大碗,盛出一大块牛肉,以及暗红的药汤,先将肉与汤递给了加布光山藏。 加布光山藏端着大碗,向苏午说道:“尊师,我今随精莲上师的侍僧‘益息旺波’处理部分王庭事务,逻些大贵族‘喜氏’的女子,因我救下过她的性命,所以认我为兄长。 王庭大相‘仲拔节’出逃,至今仍旧不知所踪。 大相之位空悬,赞普王将择出下一任大相。 喜氏与益喜旺波有意推我竞逐‘大相’之位。 我如能成为大相,一定要改善民生,革新除弊——” 加布光山藏说着话,眼中光芒闪闪,他浑身都散发出希望的光明气息,让人也禁不住受那气息感染,生出光明就在眼前,就在迟尺之间的感觉。 苏午看着加布光山藏的眼睛,说道:“似这样尝试,其实于吐蕃如今局势而言,意义不大。但你决心如此,我亦不会拦着你。” 加布光山藏郑重点头。 他吃光碗中的肉,喝光了汤。 苏午向他摆了摆手:“走罢。 你已出师,以后不必由我讲授法门了。” “是。”加布光山藏向苏午行光山礼,他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顾不得擦拭什么——加布光山藏放下海碗,转身往山丘下走去。 他走下山丘之时,面上已经不见一点泪痕。 尊嘉尤能接过苏午递过来的第二碗肉汤,其看着加布光山藏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不知大师兄是否能够明白? 元师让他离去,不再向他传法,正是为他着想?” “大师兄必定明白。”曲礼光海藏沉沉地叹息着。 “仲拔节已经在逻些地区消失十五日时间。 这十五日内,精莲在各法寺讲授法门,传诸灌顶密仪,未见有异动。 但在今天,精莲离开了逻些。”尊嘉尤能吃光肉与汤,向苏午如是说道。 “他或许会寻到这里来。”苏午点了点头。 尊嘉尤能亦微微颔首,郑重道:“‘在神灵本教灭亡以前,仲拔节相将先它一步,被‘地下万龙王本’吞吃—— 康钦桑神山崩塌。 仲拔节相被大地活埋。 那命定的莲花显生天竺僧侣,将驾服‘地下万龙王本’,地下万龙王本将成为他的莲台。’ ——这预言在逻些已经流传了许久。 只是如今,神灵本教已经灭亡,康钦桑神山尚未崩塌。 不知道预言又精准几分?” 苏午笑了笑,只是同尊嘉尤能道:“你也该走了。 以后也不需来听我讲法。” 尊嘉尤能合十应声,起身离去。 苏午将三碗肉汤递给了乌金绛曲、多吉、曲礼光海藏。 三人向他行礼致谢,端起碗来,一边吃着肉,一边与他议论着。 乌金绛曲道:“我与多吉未有寻到‘香巴拉’之所在,但我们绕过了一座雪山,确实找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世外之地。 一部分门徒已在彼处安下家来。 加布师兄赠送的牛羊与粮食、种子,尊嘉师兄给予的书籍与药经,都被我们搬运到了那处世外之地。 师父,您要不要和我们同去那世外之地? 躲避纷争与战火,永世不受奴役?” 苏午看着乌金绛曲与多吉闪动着亮光的眼眸,出声道:“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去那里。” “我们世世代代等候您,迎接您。”多吉向苏午低下头颅。 如今已经越发沉默寡言的曲礼光海藏,在多吉夫妻言语的时候,吃光了碗里的肉与汤,他抬眼看向苏午,出声道:“魔。 我今在约如地区,为彼地的领主,贝飒阿莫吉王妃的家族平整土地,修建水渠。 贝飒阿莫吉王妃要看到珅贡山半山腰处开满桃花,像是一朵花环。我和其他的兄弟、约如地域被征召而来的属民一起,砍珅贡半山腰上的石头,以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令彼地桃树盛开,形成缤纷的花环。 我今来此,是其他的兄弟与平民替我承担了劳役。 我不能于此久待了。 若被监工发现缺少了劳役,所有的兄弟都会因我而受罚。 魔,我要走了。” 曲礼光海藏放下大碗,向苏午行礼。 他定定地看着苏午的眼睛:“谢谢您的食物。” “如若再从他人口中听到‘那山岗下’四字,那便是我第十三次讲法的时候。”苏午亦站起身,看着曲礼、多吉、乌金绛曲,“你们一定要来。 带着其他的兄弟一起过来。” “是!” 三个人忽然肩膀颤抖起来。 曲礼光海藏眼中更是滚落泪水。 他们向苏午道别,匆匆走下山丘。 苏午目送着他们的身形渐行渐远,变成雪原上的一个个黑点,他坐回原位,沉寂如一座石凋。 过了良久。 他又好似响起了什么一般,喃喃自语道:“神灵本教覆灭以前,仲拔节先它一步,被‘地下万龙王本’吞吃。 此之后,康钦桑神山崩塌。 那命定的莲花显生天竺僧侣,将驾服‘地下万龙王本’,地下万龙王本将成为他的莲台。” 他转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巍巍康钦桑神山。 低声道:“神山仍在。 神灵本教仍未覆灭。 仲拔节也快来了……” 最终的巫示与末代的羊同大觉仍未陨亡,神灵本教自然仍不算是覆灭。 正文 820、诸生诸死诸年之龙(2/2) 茫茫雪原上。 数匹‘龙马从本’拉着一架金铜铸就的马车,从雪原中奔腾而过,在原地留下浅淡的残影。 狂烈的风声汹汹灌入马车中。 马车里,仲拔节安坐其中,魁梧的身躯带给侧方的子嗣‘绵衍那’以强烈的压迫感。 绵衍那脸色苍白,低着头不言不语。 仲拔节面色如石灰,他抿着嘴,满头狮子般的毛发垂在身后,漆黑的眼仁悄无声息地盯住了绵延那:“那山岗下,可还在你的感知里?” “在,一直都在!”绵延那慌忙应声。 自仲拔节那日将子孙召集过来,绵延那赴会以后,就被一直留在了大相府中,软禁于其中。直至十五日前,父亲突然询问他‘那山岗下’的事情,他慑于父亲的威严,只能如实作答。 于是便有了今下这般情景。 十五日间,父亲带着他躲过了逻些僧侣、护卫的追索,脱离逻些以后,父亲便驱赶龙马从本,驾车带着他,令他指引前路,直往‘那山岗下’而去! “你不必害怕。”仲拔节看着绵延那的眼睛,石灰色的面孔上,忽然浮现一抹笑容,“我的子孙中,有七八人能感应到‘那山岗下’的位置所在。 八个人里,有六个贪恋富贵权位,不愿放下这些,远赴‘那山岗下’为自己谋取生路——他们今下或已经是赞普王的阶下囚,或成为其他神灵本教贵族用来向密缚佛门投诚的投名状…… 只有东雄一人,能够抛家舍业,奔赴‘那山岗下’。 我派去监视他的侍笃和他一齐离开。 他们一家人尽皆死绝了。” 绵衍那不知父亲突出此言是何用意,虽然父亲令他不要害怕,但他听得东雄哥哥一家人,因为追寻‘那山岗下’的所在,和父亲派去监视其之侍笃,都尽数死在了半路,他心里还是涌起深重的寒意。 仲拔节接着道:“东雄本不该死的。 若是他独自去追寻‘那山岗下’的所在,不带上他庄园里的所有财帛金珠,不带上他那几个手上沾染不知多少奴隶鲜血的妻妾与子嗣,他应当已经成功抵达‘那山岗下’了。 ——唯有未曾做过恶事,双手未沾染鲜血之人,才能成功到达那山岗下。 绵衍那,如你一般的子嗣,我从前一向是看不上的。 生性软弱,脑中空空,偏偏还有几分妇人的怜悯——也就是你们是我仲拔节的子孙,才能得以在吐蕃这般世道活得无忧无虑,换一个人,哪怕是你们投胎到其他领主贵族家里,今时都不知会是什么凄惨下场。 但如今,也正得益于你性格软弱,有几分妇人之仁,是以你未做过恶事,双手不曾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偏偏能感应到‘那山岗下’的存在。 父亲该要谢谢你,今下正要仰赖你,才能走到真正的‘那山岗下’,或许能与彼处的‘预言者’联手,挽救神灵本教倾覆之灾……” 绵衍那听得父亲对自己如此评价,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他更在意父亲话语里提及的其他内容。 他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向仲拔节问道:“父亲,东雄哥哥带着他做过恶事的家人,都不能抵达‘那山岗下’—— 我们……” “不必担心。”绵衍那话都未说完,仲拔节已知其意,笑着摇了摇头,“我确行恶无数,满手血腥。但我亦有办法,遮掩自己一身血污。” 仲拔节掀开车窗帘,往车窗外看去。 窗外艳阳高升,却有大雪覆盖于远处重峦叠嶂的雪山山脉之上。 他看着窗外风景,却皱紧了眉头,转回头来,看着绵衍那:“现下我们所行之路,确是在往‘那山岗下’而去?” 马车前进方向的那片皑皑雪山,仲拔节最为熟悉不过。 那正是‘康钦桑神山’的所在。 预言里,他将被淹没于康钦桑神山之下。 他的宿命与神山息息相关。 是以,仲拔节一直在刻意避过‘康钦桑神山’之所在,生怕自己哪一次临近康钦桑神山,便被埋葬于神山之下! 但是如今,他令自己的儿子指引前路,去往‘那山岗下’,寻求唯一生路。 却未想到,这唯一生路,竟亦好似与‘康钦桑神山’有所关联?! “父亲,我们确是在往那山岗下走去。 现下已经离‘那山岗下’很近了。”绵衍那小心翼翼地向仲拔节回应道。 “已经很近了?” 仲拔节又看向车窗外。 ——白雪皑皑的康钦桑神山,和他的马车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他一刹那瞳孔紧缩。 耳畔忽然响起温和的嗓音。 那嗓音诉说着一个预言:“在神灵本教灭亡以前,仲拔节相将先它一步,被‘地下万龙王本’吞吃—— 康钦桑神山崩塌。 仲拔节相被大地活埋。 那命定的莲花显生天竺僧侣,将驾服‘地下万龙王本’,地下万龙王本将成为他的莲台。” “仲拔节相,看来你的宿命果然已是如此。 无可违逆,无可更改……” 伴随着那阵温和嗓音,一尊身靛蓝、头戴五骷髅冠、骷髅冠后棕红毛发如狮发怒张、口生两对獠牙,颈间缠绕两道大青蟒蛇、着虎皮裙的猛恶本尊骤然于苍穹中浮现! 那本尊生有三目,面孔轮廓若狮子。 它立于金铜马车前方,脚下半空中,有一具具长满烂疮、流淌脓汁的瘟疫之尸层层相叠,很快叠成腐尸的京观! 猛恶本尊立于京观之上,在温和嗓音未落之际,已然张口爆发密咒真言:“嗡帕迦,彼帕迦! 餸蕯哈!嗡恰哈! 呜——哇——蕯門迦!” 密咒真言雷音,于天地之间爆发开来,犹如滚动的雷霆! 在那狞恶本尊——狮子吼相脚下,垒砌的累累瘟疫之尸于瞬间血肉腐烂,青绿脓汁向四面八方铺展,无形的病疫诡韵席卷各处! 四周被雪尘覆压、还有生机蛰伏其中的树木,尽皆在这病疫诡韵之中腐化,流脓,消无! 林间蹦跳嬉戏的羚羊、暗处蛰伏死机猎食的豹子、停在枝头等待一场盛宴的秃鹫,都在这病疫诡韵席卷中腐化、流脓、化为白骨、沦落尘埃! 拉着金铜马车的数匹雄壮龙马从本,四蹄跪下,形销骨立,被狮子吼本尊的诡韵腐化成空! 金铜马车上,深绿色的锈斑层叠升起,那受过神灵本教无数加持的马车,也在瞬息间锈烂! “父亲——” 绵衍那惊恐地看向仲拔节。 仲拔节看着绵衍那,忽然一指点在绵衍那的眉心——层层石灰色的龙鳞从绵衍那眉心向他周身铺陈开来,那些细密的鳞片顷刻间遍覆绵衍那全身,变成了一层惨白的人皮。 这层人皮好似是防御住了‘狮子吼相’的死劫规律! 但在下一刻——浑身多出一层皮膜的绵衍那眼耳口鼻诸窍之内,忽然涌出汩汩青绿脓汁! 惨白人皮内,绵衍那的身躯、骨骼像是被烧融了的蜡烛一般‘融化’了,唯剩下青绿脓汁从那张惨白人皮诸孔窍内涌出! 破败车厢里,遍是高度覆盖的尸臭味! “昂——” 仲拔节浑身筋肉隆起,脖颈霎时变得比正常状态下粗了一圈,张口发出一声龙吼! 他双目变作浑金色泽,苍白鳞片在他周身皮膜上若隐若现,一双骨刺嶙峋的龙角从他额角长出,头顶昂扬怒张的黑发化作丛丛狮鬃—— 他身躯于一瞬间拉长,撞碎了早就破朽不堪的车厢,将完全化为‘龙本’! 这时,车厢中,绵衍那先前所坐位置上,只剩下一张苍白人皮,滚滚青绿脓汁忽然聚拢入苍白人皮内,苍白人皮竟在短瞬间变得饱满,重又变作了‘绵衍那’的模样—— 雪原中, 狮子吼相脚下腐烂的瘟疫之尸化作白骨京观。 森森白骨聚拢盘结,形成大轮。 白骨大轮悬于狮子吼相脑后,被它伸出一双手臂推动—— 腐败的万物,尽数‘复生’! 化为乌有的森林里,长出丛丛白骨巨树; 堕入林间腐烂的秃鹫,化为白骨神鹰; 林间嬉戏、无声无息死去的羚羊群,与暗处蛰伏的猎豹,尽化为白骨的野兽! “父亲,何必着急离去? 你要弃自己的子嗣于不顾吗?” 破碎车厢里的‘绵衍那’满脸温和笑意,朝天穹中蜿蜒而起、伸展开千丈身躯,有十二条手臂的狮首龙本伸出一只手—— ‘他’的眼耳口鼻、周身毛孔内忽然涌起丝丝白光! 无尽白光刹那爆发开来,一尊身着明黄僧袍、浑身缠绕青白二蛇、盘坐在人皮之上的本尊从白光中走出—— 那本尊双手合十! 天地间流动的‘光’,尽数化作了尖刺毒匕,携裹着炽热诡韵,扎向与自身龙本归合的‘仲拔节’! 盘坐人皮之上、脑后散发灿灿白光的本尊——光明上师眉目间无有喜悲。 它脑后灿白光明顶轮里,却有荧荧绿光时隐时现! “哈哈哈!” 盘旋于天际、已经达到‘诸生诸死诸年之龙’层次的仲拔节狂笑着,一层层石灰色的人皮被无孔不入的光明剥脱去,却始终难伤及他的根本! 他注视着光明上师脑后顶轮,发出隆隆雷音:“又是鲁的一条狗! 只不过是鲁的一条狗!” (本章完) 正文 821、蟒禳龙王趾(1/2) 盘坐于人皮之上的光明上师,耳闻天穹中翻腾的仲拔节口发雷音,无有喜悲的面孔上浮现浓重的恶意! 它脑后顶轮中,无边光明里,若隐若现的荧荧绿光骤然间变得浓郁! 化为一只只荧绿鬼眼! 诸荧绿鬼眼从光明上师脑后顶轮蔓延至其头颅、脖颈、周身各处! 散发羊脂白玉净光的光明上师,此下变得阴森而诡邪。 ‘光明上师相’双臂交叠于胸前,结成‘大光明印’——层层白光又从它眉心弥散开来,压制住了全身爆发汹涌恶意的荧绿鬼眼。 趁此间隙,光明上师相口诵密咒真言。 “嗡! 玛热匝! 耶那!梭哈!” 于天地间交错流淌的光,随光明上师真言转动开来,聚集于它身后,化作一重重轮盘! 轮盘重重嵌套,五色斑斓,囊括天地! 诸重轮盘内,诸色光辉汇聚,形成了一尊顶有肉髻,身段曼妙、偏偏腹部鼓起如身怀六甲的虚影,那道虚影细长的双臂在胸前合十—— 游行于诸色光芒中的仲拔节被抛入黑暗! 黑暗里,黑海掀起万丈狂澜。 一朵黑玉莲花在万丈狂澜中沉沉浮浮。 莲花顶上,躺着一个浑身青紫、已经出现腐败现象,身上却无有尸臭,只散发出一阵阵脂香的婴孩—— 千丈长、十二臂的仲拔节沉入这黑海中,他的龙本威能被完全镇压! 狮子吼相、光明上师相、海生金刚相——此由精莲‘八识心王’参合密藏域本源,裂变而来的化相,乃是荒级厉诡! 三个荒级厉诡合围下,仲拔节没有一丝生路! 他撞见‘狮子吼相’之时,已知自身命将休矣——沉沦于黑海之中,狮首龙本之上,剥脱下一层层石灰色的龙鳞。 每一层龙鳞从龙本上脱落,被黑海海水卷荡,就恢复了本貌,变作了一张张人皮! 仲拔节祭献不知多少生灵,才得以修炼至今时‘诸生诸死诸年之龙’地步的龙本,随着周身层层龙鳞的剥脱,实力不断跌退! 千丈之龙剥脱为八百丈之龙, 八百丈之龙剥脱为五百丈之龙—— 那从龙本身躯上剥脱去的、属于祭品的皮膜,被黑海海水充塞着,化作了栩栩如生的‘人’,他们聚集于仲拔节周围,更卖力地从他身上撕扯下片片龙鳞! 苦海——孽力回馈,即是‘海生金刚’的死劫规律! 黑海之上,光明上师已压制住浑身长出的荧绿鬼眼,重又化作净无瑕秽的模样。 于光明上师身后,诸色斑斓光芒如轮嵌套,形成同心圆,一重一重地转动着。 现实世界被卷入诸色斑斓光轮内。 诸般斑斓光辉又于光明上师背后,凝聚作巨大的头顶肉髻、腹部隆起的‘具光佛母相’,具光佛母相只是一重虚相,但今时精莲的五德相,皆与之息息相关。 在光明上师对面,狮子吼立身于寂暗内。 它一双手臂推转着脑后白骨顶轮,狮子吼诡韵覆盖之地,生死俱被冻结,皆随白骨大轮转动或显生,或沦亡! 仲拔节身在三大相重重包围中。 它们的鬼蜮相互重叠,现实世界都化作了彻底的生灵绝迹之地。 狮首龙本在海生金刚‘孽力回馈’的死劫规律下,已经变成长不过百余丈,生有四臂的兽龙本——兽龙本,亦是无数笃师奋力修行亦大不到的目标。 然若对比仲拔节曾经千丈十二臂的‘诸生诸死诸年之龙本’,今下变作兽龙本的体态,未免显得分外可怜。 黑海中飘荡的人皮还在持续撕扯他这兽龙本上的鳞片。 狮首上,显出地仲拔节面孔未见有几分慌张惊惧之色。 他未曾挣扎半分。 在自身连百丈身躯都难维持住——在自身连兽龙本的体态都难维系,一刹那被撕脱周身层层龙鳞之时——一道道灰白人皮在黑海中翻腾,簇拥着最中央处的仲拔节。 仲拔节恢复了本形,他的躯体在黑海诡韵席卷下,瞬息间沦亡! 但在他怀中,还抱着一截巨大的龙趾! 那一截散发着灾病、不详气息的龙趾创面处,还在流淌丝丝黑绿脓血,脓血散溢入黑海诡韵中,却将黑海诡韵、聚集而来的诸多孽力尸都逼得后退—— 更强烈的诡韵从那丝丝黑绿脓血里散发出来。 周围被黑海水充满的孽力尸,此下或是捂住口鼻,或是捧着肚子、或是疯狂抓挠自己全身——咳嗽声、惨嚎声、抓挠皮肤发出的沙沙声,一时间在黑暗里病毒般蔓延开来! 到处皆是‘染病’的孽力尸! 连黑海水也沾染了不祥! 黑玉莲胎上的腐烂婴孩身上,那诱人的脂香味,化作了糜烂的腥臭! “我死以后,也绝不会让你精莲好过! 也要让这世间洪水滔天! 你这次是等不来‘地下万龙王本毒巴仁’为你所驯服,成就你的莲台了—— 倒是能等来蟒禳龙王,令你染上四百二十四种龙病,为你带来无尽灾厄!”虚幻的石灰色影子在黑绿脓血中渐渐消解,仲拔节的影子啸叫着,发出刺耳的狂笑声! 在狂笑声中,那根龙趾创面处流淌出的黑绿脓血越来越多! 灾病的诡韵漫淹而出! 仲拔节的祭本法物,就是这根龙趾。 这根龙趾,竟是‘蟒禳龙王’的指头! 他当下便是要以此法物,唤出真正的‘蟒禳龙王’,令灾病降临此间,侵染精莲! 然而,黑海四面盘踞的三大相——光明上师相、狮子吼相、具光佛母相,‘注视’着黑海中央渐渐掀起黑绿脓水波澜的龙趾,神色却皆平静得很。 光明上师相的面孔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丝笑意。 在脓血里消散的仲拔节残魂,听到精莲低低的笑声:“谢谢……” “谢谢?!”仲拔节念头里忽然生出极其不祥的预感! 那精莲的声音继续在他念头里回响着:“《大光明鹏经》上记载,六龙王本互相抵触,互视对方为食物。 这蟒禳龙王的龙趾,正能用来做‘毒巴仁’龙王的钓饵啊…… 大相坐拥吐蕃无数领土,受用无尽财富、珍宝,是立于这个世界顶端的那群人——难道竟没读过《大光明鹏经》吗? 是了…… 大相该是未读过的。 毕竟,大相修行一生,都只能与‘龙’交通而已。 而我恰巧能与‘鲁’交通,从断灭的过往里,找到了这部‘卍胜本教’的遗典…… 大相,你安心地去吧。 密藏域不会洪水滔天——赞普王世系绵延、长长久久,密缚佛门永垂不朽——” “啊啊啊啊啊——”仲拔节的残魂狂怒地尖叫了起来! 在他无力地尖叫声中,那光明上师背后浮现的巨大具光佛母相,一瞬间囊括了三大相,包容了黑海。 黑海中那截‘蟒禳指爪’被漆黑海水携裹着,汇入‘具光佛母’的腹部。 它的腹部,倏忽间化作了黑色池子。 等待着‘染病的黑海水’滚入它腹中。 被它重新孕育! 仲拔节的残魂随海水流淌向仰面躺着的‘具光佛母’腹中,他看着天际显发的诸色轮光,看着四周黑绿的脓血,看着自己如雪般消解的魂灵——一切都已无可更改! 他诸般努力,甚至于最终的反击,都作泡影消散。 他自身连同整个神灵本教,都成了精莲的嫁衣裳! “啊啊啊啊啊!” 仲拔节再度狂怒地嘶吼了起来! 像是在回应他的嘶吼声——具光佛母脑后、天际线上显发的诸色轮光包容的现实世界内,忽然亮起了一道灿白的光点! 起初,那光点十分细微。 不久以后,光点就变得璀璨,势如大海狂潮,铺满了一重轮光! 熊熊燃烧的白色火光,铺满了诸重光之轮盘! 一道身影浑身缭绕灿白火焰,从熊熊白色火焰包容的现实世界里踏奔而出,一瞬间出现在了黑海上空——那道身影背后,熊熊火光耀发! 白色薪火里,巍巍‘仙门’时隐时现!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连精莲都未反应过来——身长八百丈、生有十二臂、头颅如狮如犬、遍身披覆黑鳞,眼睛犹如两座血色小山的‘龙本’一刹那盘卷住了精莲的‘狮子吼相’! 仲拔节眼看着那龙本展开身形,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情,忽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平复下去。 ——盘绕住狮子吼相的龙本异于寻常。 然而,它身躯只不过八百丈长,虽生有十二臂,已至‘诸气诸虹之龙’的极限,但又如何能强过‘诸生诸死诸年之龙’? 仲拔节的诸生诸死诸年之龙,都在三大相凌压下,都未抗御多少时间,就磋磨得只剩下最初的祭本法物-蟒禳龙王趾了! 狮子吼相双臂猛烈推转白骨大轮! 口中发出隆隆真言雷音:“嗡帕迦,彼帕迦! 餸蕯哈!嗡恰哈! 呜——哇——蕯門迦!” 那能冻结一切生死的密咒雷音,施加于近在咫尺的八百丈之龙身上,却对它全无作用——狮子吼相满面狂怒,面容愈发狞恶,盘绕它身躯的八百丈之龙在此时愈发收紧身躯,拖拽着它,将它猛地卷入了黑海之内! 精莲的声音忽自四面八方响起。 声音里,早不复先前温和。 只剩满腔怒火:“元魔! 元魔! 佛敌当杀!” (本章完) 正文 822、尸林怙主!(2/2) 精莲狂怒嗓音响起的同时,被熊熊薪火点燃的诸色光轮一瞬间崩解开去。 身披福田法衣、浑身缠绕一道道赤红锁链,八臂持金刚橛、金刚杵、人头尸杖、骷髅尸杖等诸法器、浑身作赤金色泽的‘绝对真理狮子’从崩解之地浮显! 时下精莲的五德相,与苏午在后世所见的莲师七相有极大不同。 这个时期的精莲诸相还较为原始,那般血腥勐恶、狰狞恐怖的意蕴尤未被粉饰成威严强悍的模样! ‘绝对真理狮子’居中的双臂,一手捧起白骨做成的钵盂,一手于胸前合十,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密咒雷音:“俺嘛呢! 班杂吗俺厦! 殃哈冬咖!” 随着诸色光轮崩解,重归于现实世界中的‘元魔’与龙猊来福周遭,那流动的寒风、地上积累的雪尘、四下里累累尸骨,乃至于无形流淌的空气——俱在绝对真理狮子真言之下被调动起来,化为金刚杵、金刚橛等诸般法器,封绝苏午与龙猊来福的行动! 密藏域本源力量里,霎时浮现一根根金刚橛, 从四面八方扎向龙猊来福与苏午周身! 绝对真理,无有违逆,无有漏洞! 苏午身后熊熊薪火中,那道时隐时现的仙门牌坊微微震颤,高耸的牌坊两侧,各自浮现出一道长发如云的女俑。 两个女俑作弯腰推门,引人走入仙门之状—— 仙门后,登时浮现出长长阶梯—— 一道道阴喜脉神灵牌位从长阶尽头的‘灶君神位’次第绵延直下,一直绵延至仙门外,那一道道牌位上跳动的薪火,汇集于仙门外的苏午身后! 苏午身后,刹那间浮现一道神位:阴喜中兴祖师尊位! 轰! 如长河般从仙门后倾盖而来的灿白薪火,聚集于那‘阴喜中兴祖师尊位’之上,灿白色薪火裹挟着那道神位,竟于瞬息间化作了一件正红色的大氅! 大氅后心的位置,白色薪火聚集成一个甲骨文的‘火’字。 正红色的大氅披覆在苏午身上,他化作了火焰本身! 火焰中,响起阵阵呓语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阴阳三合,何本所化?” …… “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 “薪火永续!” “薪火永续!” ——诸般呓语声中,一道浑身漆黑的人影从不知何地站立了起来——它的身影囊括了现实、阴间、一切或有或无的世界,隔着诸般时空的距离,将目光投向了苏午身上那件大氅上的‘火’字! 那道漆黑人影双目中,金红与漆黑双色火焰交相盘绕! 嗡! 大氅周围,燃起黑色的火光! 无数根金刚橛从无数虚空贯刺向苏午,又尽皆归返无数虚空! ‘绝对真理狮子’的死劫规律被一瞬间弹回去,它捧着白骨钵盂的手掌勐然翻下,白骨钵盂碗口朝下,整个厉诡化相的死劫规律陷入暂时的沉寂! 苏午身上正红色的大氅消失。 身后的仙门被薪火裹挟着消隐——彼处的光明上师双手合十,四下里流转的光芒化为尖刺毒匕——苏午手上飞快掐出一个法印,同时口诵密咒真言:“呀耶那呀耶梭哈! 餸铪! 恰铪那嗡!” 卡察!卡察!卡察! 四面虚空中,响起骨骼碰撞,接续的声音! 臂骨间缠绕着红绸带,浑身印满黑色脚印、已经四肢俱全的白骨骷髅恶诡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虚空中,这颗白骨恶诡的胸膛间,还有一颗紫红色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心诡与白骨骷髅恶诡拼合为一! 白骨骷髅恶诡蹦跳之间,脑后升起颤抖的圆! 无边白骨从虚空各处层层叠叠地延伸出来,从大地之上延伸出来,一具具白骨张开手爪,攥住了四处流动的‘光’! 尸林怙主! 大寒林世界于此降临! 光明上师的死劫规律顿时被尸林怙主的‘大寒林世界’压制! 冬冬冬!冬冬冬! 尸林怙主一双手骨穿过自己的胸骨,将胸骨中悬着的那颗紫红心脏捧过了头顶,象征一切寂灭的白骨与生命不息的心脏结合了起来! 无数寒林白骨蹦蹦跳跳着,聚成白骨的莲台。 托着苏午,飘转向天际尽头处,仰面而卧的‘具光佛母’虚相! 那奔腾向具光佛母腹部黑池的黑海水中,仲拔节的残魂已经彻底消解,唯独剩下那一根蟒攘龙王趾还在不断散发黑绿的脓血,污染四周的海水,亦被海水携裹着漫向具光佛母虚相的腹部! “不昧佛智,真如法性,永恒法身——已近在迟尺! 我绝不容许你,坏我成佛! 元魔! ” 头戴锥帽、一身明黄袍服的精莲出现在白骨莲台的前方,还有一个体态婀娜、容貌美艳的女子伴随在他左右。 那女子美则美矣,唯独一双绿眼,叫人望之毛骨悚然。 精莲身后,‘仁爱欢喜上师相’时隐时现。 他的意围绕身外盘转,身外世界中,囊括了诸般化相。 身外世界之外,具光佛母仰面而卧。 它的双腿间,正对着精莲的身形。 白骨莲台凌渡于黑海之上,苏午盘腿坐在莲台上,看着前方的精莲,他心念微动,座下莲台便停滞下来。看着面无表情、斩除了周身所有情绪的精莲,苏午出声问道:“杀人无算,为虎作伥者,也能成佛吗?” “佛是觉者。 与你所说的诸般,毫无关系。”精莲澹澹道。 “那我偏不让你成佛。” 苏午摇了摇头。 精莲抬眼盯住他:“你绝拦不住我——” 他言声之际,苏午忽然朝他一指点出—— 卡察! 刹那间雷霆缭绕,一记天雷指贯穿虚空,直点向精莲眉心! 与此同时,苏午发动‘天蓬-威临印’,蓄满九九九威势的一记天蓬神刀从天而落! 轰隆!轰隆!轰隆! 滚滚雷霆于天穹中聚结成一道紫红色的龙爪,照着精莲狠狠抓摄而去! 苏午双手上飞起一根根斑斓丝线,绞缠四下里‘仁爱欢喜上师’散发出的诡韵,他的身形跟着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向‘仁爱欢喜上师相’! 在他身形拜倒之际, 于他身后,数道赤红桃木剑被雷部天兵裹挟着,突奔各方,定住八门,封绝此间! 诸般手段排山倒海般压向了精莲! 精莲双手一合十,张口发出一个音节:“嗡!” 那迫压向他的天雷指被当场摧灭,化为乌有! 天蓬神刀从天而落,精莲周身腾转八识心王之意,意化作雨云,攒聚于顶,接下了那抓摄而下的紫红龙爪神雷,将之徐徐消解! 下一刻—— 苏午身形拜倒! 仁爱欢喜上师怀抱雪白明妃的双身化相上,出现一道血红裂缝! “我绝不容你——踏前一步!” 精莲面皮颤抖着,维系着自身不为诸般情绪侵染的心神,他双手结‘大金刚轮印’——绝对真理狮子、狮子吼、光明上师竟在一瞬间齐齐脱离了尸林怙主、龙猊来福的钳制,归于他身后诸色光轮中,海中金刚卷起无边黑海倾轧向白骨莲台上的苏午。 其余四相聚合于精莲本尊身—— 这一刻,精莲法性恒显,化作璀璨的明点,悬于具光佛母与苏午之间—— 他在这一刻化作了铜墙铁壁,化作了无可撼动的规则本身,终于阻隔住了苏午的前进! 那被黑色海水裹挟着的蟒攘龙王趾,无可挽回地流入了具光佛母腹部黑池之中,黑池于一瞬间封锁了蟒攘龙王趾,一切俱在其中沉寂,孕育! 苏午望着那彻底沉寂下去的黑池,神色间却无有变化。 他似是早就预料到了此般结果,对此般结果坦然接受。 又似是——他早就在等待这个结果! 聚结四相化为明点的精莲,眼看着具光佛母包容了那根蟒攘龙王趾,以其为饵,钓出‘地下万龙王毒巴仁’,他心中遍生欢喜! 然而,当他看到苏午平静神色之时,心中那般欢喜情绪顷刻退去! 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心魂间! 明明此下,‘元魔’的实力、层次尽不如他,他催动五德相,足可以诛杀此贼——然而当对方向他发起冲击之时,他却生出前所未有的、自己阻拦不住对方的惶恐! 】 一堵铁墙,能拦住万钧土石。 却拦不住风雨的浸润。 具光佛母腹部,漆黑大池中,有阵阵犹如江翻海沸、山崩地裂的轰响声传彻—— 那声音愈来愈响。 漆黑大池里出现了湛蓝的海水。 海水中漂浮起一颗紧闭着双眼的女人头。 狂烈的诡韵随着海水的纷涌、随着女人头付出水面,而漫淹向四面八方! 女人头眼皮颤抖, 即将睁开眼睛—— 那消寂下去的欢喜情绪,重新充塞入精莲的心神! 偏偏在此时,一声煞风景的叹息响起了。 “哎……” 盘坐在白骨莲台上的苏午站起身—— 他伸出左手,推向虚空。 他的左手臂伸进了虚空里,仿佛被虚空吞没至肩膀,那条手臂伸进了此间疯狂聚集的密藏域本源力量中,随后——他轻轻推开滚滚密藏域本源中,浮现出的一扇扇门! 正文 823、毒巴仁(1/2) 嘎啦! 明明那漂浮于密藏域本源中的一扇扇门,仅只是被苏午轻轻推了一下,就徐徐打开来,但虚空各处,却传出了像是许久未曾上油的门轴发出的、吃力地、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般声音,又像是鲜血淋漓的老牛肋骨条,被人用手一根根拆下来时发出的动静! 一扇扇门边沿,裂开一道道缝隙。 缝隙里,无边深沉而寂冷的黑暗中,浮现出一只只荧荧绿眼! 一扇扇门被推开的缝隙越来越大。 从缝隙里生出的荧荧绿眼,从门缝中蔓延出来,爬满了四下周流的密藏域本源,顺着密藏域本源力量传递到了苏午的手臂上—— 苏午用以推门的那条手臂上,也瞬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惨绿鬼眼! 嘎啦!嘎啦!嘎啦! 赶在那一只只荧绿鬼眼遍及苏午周身各处以前,他手臂奋力向前,将所有的‘门’都尽数推开了! 所有‘门’聚合成一扇门! 门后,寂暗深沉的大化本源无声息流淌。 荧绿鬼眼漂浮于那深暗的大化本源里,聚集成了一个人形。 那道人形浮出大化本源的‘水面’,‘她’皮肤如高白色的瓷器,腹部隆起如身怀六甲,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大化本源里,每一丛发丝的末端,皆连着一个个模湖的形影。 这具皮肤皓白的孕妇之尸, 这件精美的瓷器上,遍布漆黑色的‘铁线’。 ‘孕妇’徐徐睁开祖母绿的眼睛——无数荧绿鬼眼如瀑布般冲出那扇‘门’,浇灌向苏午的身躯! 刹那间! 无数荧荧绿眼长满了苏午全身,无可躲避的死劫加诸于其身! 苏午头顶冲出一朵青莲,那莲花在如海的荧绿鬼眼冲荡中,如一叶扁舟般摇曳着,仿佛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 但直至最终,它都未曾彻底倾覆! 青莲越升越高,莲中响起一阵澹澹笑声:“春去也……” 青莲摇曳身姿—— 一场红雨从盛开的莲花下飘落,洒遍苏午的全身! 苏午周身长满的荧荧绿眼尽在这场红雨中被洗刷去,他的身形恢复如初——头顶盛开的青莲内,浮现他的形影。 那道形影浮显出的一瞬间, 门后那‘孕妇之尸’铺满周身的漆黑‘铁线’尽数裂开来! 裂隙里,飘聚起无数血红的影子! 无数血红影子,高声诵唱:“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青莲中凝聚的苏午身影,随着苏午心念一动,直投入了门后,那道形影没入‘门’后的霎时间,从‘孕妇之尸’周身裂隙里‘长’出的无数血红影子,尽皆簇拥过来,聚集在苏午投入门后的那道形影上,使得形影瞬息间凝实—— 化作一具与苏午一模一样的尸体! 那具尸体,压住了下方的孕妇之尸,将之压入‘水面’以下! 以中祖尚未修成的第八道劫身,引导苏午的意,聚集大化本源中蛰伏的无数血红影子,凝聚成形的‘苏午之尸’隔着门伸出一只手—— 门中喷涌出的绿眼海洋,一瞬间淹没了挡在苏午之前的那颗‘明点’! 精莲所化的明点! 精莲本身及其五德相身上,俱长满了荧荧绿眼! “啊啊啊啊——”精莲疯狂嘶吼起来,他在虚空中聚集形成的明点,一瞬间破灭! 绿眼海洋继续浇泼! 令仰面而躺的具光佛母周身,亦长满荧荧绿眼! 具光佛母虚相腹部大池里,那颗缓缓浮出水面的女人头周围,漆黑的池水里,亦有层层荧绿鬼眼蔓延开来! 一条手臂穿越了密藏域本源中的那扇‘门’,沿着流淌的本源,浮现于那颗将要睁开眼睛的女人头头顶——手臂攥住了女人头满头发丝,将之勐力往漆黑大池外拖拽—— 女人头一寸一寸脱离漆黑大池! 她遍布昏黄鳞片的脖颈、她的胸膛、她的身躯跟着被一寸寸提出大池! 某种力量压制着她,令她始终难以睁开眼睛! 她嘴唇蠕动着, 唇瓣里,皓白的牙齿间,咬着一截遍布鳞片的趾爪! 那是蟒攘龙王趾! 精莲以蟒攘龙王一根趾爪为饵,钓来的这个浑身长满鳞片的‘女人’,‘她’的身份不言而喻,即是地下万龙王‘毒巴仁’—— “元魔!” 精莲嘶嚎起来! 五大勐恶狰狞的化相,遍身长满荧荧绿眼,彻底沦为最凶厉的恶诡! 五道恶诡潜入漆黑大池中,抱住‘地下万龙王毒巴仁’即将脱离水面的双腿,一双双长满荧荧绿眼的手臂疯狂攀附,渐渐盘绕住毒巴仁的身躯! 毒巴仁与那荧荧绿眼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周身皮肤上,却未生出一只荧绿鬼眼! “元魔!” “断我成佛根基,灭我法性本源! 我与你绝不能生在同一片天底下! 我必要杀你,我必要杀你啊啊啊啊——” 苏午身后,密藏本源里打开的门户渐渐合拢,但五大化相拽住了‘毒巴仁’的身躯,令之始终无法被苏午门后那道形影伸出的手臂彻底拽出漆黑大池—— “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攘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苏午口诵大威德金刚根本咒! 遍身赤红之色、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从苏午身外轮中浮现,一瞬间变作数百丈身躯——这威严勐恶的本尊向苏午俯首下去,三十四条手臂齐齐以手背贴地,掌心朝上—— 九柄桃木剑、大红莲胎藏、黑地藏、缚诡索等诸兵器尽被交于它手,它一脚踩踏住精莲五大化相,三十四臂挥舞诸般兵器—— 诸刀兵架在地下万龙王本毒巴仁脖颈上,疯狂切割起来! 嘎啦!嘎啦!嘎啦! 诡血瀑布倾洒,在此间形成昏黄的大湖! 毒巴仁眼皮剧烈颤抖,却有一种力量从密藏域本源中生出,死死地压制着它,令它难以苏醒! 嘎啦!嘎啦!嘎啦! 诸般刀兵如铁锯般来回切割着毒巴仁的脖颈, 在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在精莲疯狂念诵各种密咒真言,显化各种法门的嘶嚎声中,毒巴仁的头颅终于被切割下来! 大威德金刚捧着那颗头颅,飞快归拢于苏午身外轮中。 苏午身后的那扇门,彻底封锁! 精莲的五德相抱着无头的毒巴仁,沉入漆黑大池中,他的本尊身上,长满荧绿鬼眼,他仰头望着立于白骨莲台上的苏午,眼神已近癫狂。 呢喃声从他口中不断响起。 压制着他濒临裂解的心神:“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在这持续不断的诵念声中,诸般厉诡诡韵从他的‘八识心王’诸念之中飘转而出,一个个厉诡的形影在他脑后攒聚,他脑后刹那升起无边慈悲的白光顶轮! 那白光顶轮下,端坐着一尊结跏趺坐的庄严身影。 这道庄严身影脖颈上,无有头颅! 它的脖颈上,有锯齿撕裂血肉留下来的痕迹! 种种诡韵,尽在这道庄严身影脖腔之下的五脏六腑间汇集——它是一道似佛的厉诡! ‘精莲恶诡相’——‘精莲诡’! 此刹被精莲凝聚出来了! 他亲眼看到自己处心积虑钓来的‘毒巴仁’,被苏午夺去了最珍贵的那颗头颅——狂怒攻心之下,精莲将癫狂而暴虐的八识心王之念聚集起来,凝聚出了这个凶毒的厉诡! 似佛陀的无首厉诡双手缓缓合十。 虚空各处,响起六字大明咒—— 六字大明咒不断响彻之时,音节音调渐渐转变,变得愈发诡异阴森:“俺嘛呢叭咪吽——俺嘛呢叭比嗡——咽啊那哇比嗡,咽啊那——哇比嗡—— 咽啊那哇比嗡,咽啊那——哇比嗡——” 似佛无首厉诡双掌贴合于一处的瞬间,它的身形瞬息间崩解——由天穹至大地之上,无数血红骷髅头密密麻麻排布,它们一瞬间沾附在了苏午的念头上! 苏午眉心竖眼霎时睁开! ‘智拳印’顷刻运转! 慧剑一落! 沾附于他念头上,疯狂啃咬他所有念头的诸般骷髅头颅,尽被慧剑一霎扫空! 借助这个时机,苏午身形瞬息间融入了阴影中! “咽啊那哇比嗡,咽啊那——哇比嗡——” 恐怖的梵唱传彻阴影世界! 一颗颗骷髅头从阴影世界各处浮现,它们齐齐颤抖着,引致阴影世界里显化出的一盏盏血灯笼都渐次熄灭了! 精莲遍布荧绿鬼眼、蜕变为最凶恶厉诡模样的五德相与‘具光佛母’虚相相合。 一刹那化作一张巨大的佛面! 佛面悬于天顶,俯视人间。 慈悲大韵于此间铺展开来,笼罩了近处的康钦桑神山,神山上雪片融化,山峰崩塌! 滚滚大雪如江河般倒灌而下,淹没苏午潜藏的地域! 慈悲大韵凶勐扩张, 引致康钦桑神山倒塌之后仍未停歇,继续向外蔓延,倾盖这百里之地! 精莲遍布荧绿鬼眼的身形,亦被雪瀑淹没了! 雪瀑承载着他的身躯,随处游动。 他面孔上的狰狞神色,渐渐平复下去。 漠然冰冷的神色从面孔上浮现了出来…… 正文 824、‘王狗剩’(2/2) 此下的精莲,好似换了个人。 变成了后世的‘精莲化生大士’! 他周身荧荧绿眼,随他作出一个手势,都尽皆闭拢,而他的身躯被密藏域本源力量淹没了,从原地消失于无形—— 下一个刹那, 他便出现在了阴影中。 “元空。” ‘精莲’注视着阴影世界里的苏午,骷髅头团聚在‘他’周围,形成了无边光明大轮! ‘他’神色冰冷,朝苏午徐徐推出一掌—— 熊熊光焰凝就光明掌印,这一道掌印引致周遭翻腾的所有密藏域本源力量加持——大光明掌印中,浮现出一尊身墨蓝、戴五德法冠、三目、面容忿怒但尤是佛陀庄严相,生有双臂,周身盘绕龙鳞璎珞,盘坐于莲台之上,莲台上有一头十六首漆黑野猪承托的本尊! 那本尊浑身披覆全由密咒真言联结形成的袍服, 身外火焰轮巍巍如山。 往七方发散的火焰中,分别显现精莲六相——绝对真理狮子、光明上师、仁爱欢喜上师、海中金刚、莲花尊、狮子吼! 其中还有一方火焰里,无有精莲化相坐镇——那方火焰里,本该有‘忿怒金刚’坐镇,然而忿怒金刚已然被苏午镇压,化为自身的‘大威德金刚’! 此下,出现于阴影世界中,面对着苏午的‘精莲’,不是今世之精莲。 而是倒果为因,从后世逆流而来的‘精莲化生大士’! 他向苏午一掌推出! 掌印中出现的、以十六首外道猪魔作为坐骑的寂忿相本尊,乃是‘忿怒莲师’! 永恒、唯一、不朽不坏的法性贯穿此间,浮现出忿怒莲师相的掌印,摧破了此间的阴影世界,将苏午带回现实! 苏午周身浮现青金色的纹络,那般纹络在掌印覆淹之下,亦生出细密如蛛网的裂缝! 并在下一瞬终究碎灭! 元皇皮破碎了! 影诡缩回苏午脉轮之中! 苏午手上,忽然出现一叠厚厚的纸衣裳、纸鞋子。 那些得自桃源村张母手中的纸衣裳、纸鞋子,此时随着苏午念头一动,全部都燃烧了起来,一缕缕莫名的气息萦绕在苏午身上,加固着他的体魄! 他的身躯上浮现无数道血痕! 血痕又被纸衣裳燃烧带来的莫名力量所弥补! 但在下一瞬,更多血痕又自他周身浮现! 如此重复了十数个来回——在所有纸钱都燃烧殆尽,苏午体魄被加固了不知多少次,但即便是被加固到匪夷所思层次的情况下,他的身躯上还是遍布血痕——鲜血在他脚下汇成了血洼! 而在此时,那道掌印终于覆淹过了他的身躯,在虚空中消散。 苏午仰起便是血痕,下一刻就可能破碎的面孔,注视着对面的‘精莲化生大士’,咧嘴一笑:“看来这一次,你杀不了我……” ‘精莲化生大士’枯瘦暗黄的面孔上,浮现浓烈的怒意。 带着这般强烈的怒意,他徐徐闭上了眼睛! ——他逆流时空而至,一道掌印引来‘忿怒莲师’及六化相逆转时空的加持,出尽了在当下时空能运用出的全力,即便如此,还是杀不了苏午! 而此般用出全力,亦让他不得不顺游回原本时空! 今下时空的精莲缓缓睁开眼睛。 天穹中紧闭眼睛的巨大佛面,也跟着缓缓睁开眼睛。 浓烈的慈悲大韵笼罩数百里地域,将数百里地域化为绝地! 精莲的眼前已经没有了苏午的身影。 他面色冰冷,放出五大化相,巡游这片鬼蜮,搜寻那脱逃的仇敌影踪! —— 黑色海水盈满绝域。 凛冽诡韵导引出一切孽力。 捧着紫红心脏的骷髅收拢一身浓烈的诡韵,身上飘转的红绸带包裹住周身每一根骨骼,它悄无声息地行在‘海中金刚’的海水之中,背后背着一朵巨大的白骨莲包。 它在黑海水中游行,如同一尾灵活的鱼儿。 白骨漂浮于海面上,未曾牵引一丝一毫的孽力。 而白骨面朝着的天顶中央,巨大的佛面张开阴绿的眼睛,扫视着数百里绝域的每一寸土地,试图循出某个人的踪影。 直到那佛面将阴绿的目光投向白骨骷髅—— 水中的骷髅一瞬间翻身坐起! 四方八方皆传荡精莲的嘶嚎声:“元魔!元魔——” 黑玉莲台托着腐烂的婴孩乘海水而来,一阵阵脂香气从那婴孩身上飘散; 累累尸骸堆砌高高尸山,无数尸骸承托着‘狮子吼相’,漫过海水而至。 绝对真理狮子、仁爱欢喜上师、光明上师皆在瞬息间齐聚于白骨骷髅周围,那背着白骨莲包的骷髅在虚空中蹦蹦跳跳起来。 它将手骨中捧着的紫红心脏塞回胸骨中。 背后莲包脱落花瓣,在它脚下聚成莲台—— 脱落去所有花瓣的莲包中,空无一物! 五大化相诡韵汹涌翻沸! 一瞬间将尸林怙主拆碎! 一根根骨骼化散入密藏本源中! 五大化相顷刻星散去! 绝域之内, 某座山洞中。 苏午盘腿坐在火堆旁。 一缕缕薪火在他浑身血痕裂缝中盘转,他神色宁静,像是感应不到浑身血肉濒临破碎的痛苦。 影诡被精莲化生大士一掌打得缩在他体内脉轮之中,至今不敢释放丝毫诡韵,此下,唯有‘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立于他身后,撑开了红顶帐篷。 他已饮下了不知多少碗药汤,身躯亦未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不论多少药汤,对他今下所受的伤势而言,都已没有任何作用。 在他身侧,两道穿着短打衣衫的身影各自守在山洞口。 洞口前,贴附着一道道符咒。 那些符咒封绝了八门,隔断了外面汹涌蔓延的黑海海水,及至五大化相、佛面的探查——但这些符咒的隔断,亦注定不会长久。 守在山洞口、长得较高壮些的身影转回头来,看着取出几张纸钱的苏午,他面容和善,即便看过了外界汹汹奔腾的黑海海水,及诸恐怖相,脸上也不见丝毫畏怯之意。 他向苏午笑着说道:“你是想用这些纸钱,在钓叟手里购一尾鲤鱼?” “怕是不够啊。 昨天有人在钓叟那里买一尾鲤鱼,花了二十七个金元宝。 只是几张纸铜钱,该是买不到。”另一个稍矮些的青年人看着苏午手中的几张铜钱,神色有些惋惜,“你不妨多把我们桃源村的人请出来些。 我们合力帮你探路,带你逃脱,说不定能逃出这般恐怖的鬼蜮。” 这两个服饰古朴,与当下密藏域平民所着衣衫极不相符的青年人,并非密藏域本土人,甚至不是这个时期的唐人——他们皆出自桃源村! 被苏午燃烧‘纸人’请到了山洞中! 苏午捏着几张纸铜钱,笑了笑,向二人回应道:“我手上确有不少张娘亲所赠的纸人,但委实不知村里其他人的名姓,若不知名姓,随便写在纸上,却不知道能不能请到村里的同乡过来相助? 便是二位兄弟的名字,我也是无意间碰上的。” “我二人名字确实好记。”两个桃源村民相视一笑。 二人一个名为‘张大’,一个名为‘刘二’。 刘二看着苏午,犹豫着道:“我们是被你请下来的人,却是绝对不可能向你透漏村里其他人名姓的,但是……” 张大接话道:“我们不能透漏,你莫非不能想吗? 似我们这般粗野乡民,起名字也甚少有讲究的。 便是叫小名,你也能叫来一大堆人。 只需在小名前加个姓……” “我们那时人,还是觉得人名起得贱些,人还好养活些。 以狗彘命名者不在少数。 按排行命名者更不胜枚举,你只需记得逢‘四’、‘七’避过就可以。 也有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起得名字也与种种瑞兽、勐兽有关……” 张大向苏午列举了一堆,一边说,还一边刻意在某些地方停顿,朝苏午眨眨眼,提醒他。 苏午当即会意。 又向二人拜谢:“多谢二位哥哥。” “你虽不是真正张家人,但总算半个张家人。 张婶子了了一桩遗憾,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高兴。帮你个小忙,算不得甚么。”张大连连摆手,刘二也在一旁笑呵呵的,并不多话。 苏午得了张大的指点,便又拿出一叠纸人出来。 两个桃源村民见那厚厚一叠纸人,一时间也是眼睛发直。 刘二咋舌道:“张叔他们俩人,看来是把所有家底都给你了啊……” 这时,张大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袋,向苏午说道:“你一天请来的同乡,可最好莫超过八个人,超过八个,会惹来‘韩周赵马’这四家的人来查。 他们一查,你手上的纸人说不定就全作废了!” “好,我省得了。 多谢兄长。”苏午朝张大抱拳行礼,继续在纸人上书写姓名。 他首先在纸人上写下一个‘王’字,旁边看着的张大含笑点头。 接着慢慢写下一个狗字。 张大也是无声颔首。 最后写个‘剩’字。 ‘王狗剩’这个名字一写好,那纸人瞬时无火自燃。 火光燃起的青烟,聚集形成了一个鼻孔边生着颗大痦子、瞎了一只眼的老汉。 老汉被请过来前,当是坐在自己炕上抠脚。 此下还保持着抠脚的姿势,看到周围三人,一时间脸色懵然。 正文 825、脱困法(1/2) “这是甚么地方? 你们两个小子,怎么在这里?”‘王狗剩’弹出指甲缝里的脚皮,瞪大眼睛看着张大、刘二两个,问了一句话后,又转脸看向苏午,他似有所悟,手指虚指着苏午,“是你啊,哦——” 王狗剩拉长了声音,话音未落,刘二就拍了拍苏午的肩膀,同苏午说道:“你继续请人下来吧。 我来和王叔分说,当下是什么情况。” “多谢刘二哥。” 苏午向刘二致谢以后,继续在纸人上书写姓名。 有张大在旁时刻暗示提点,他又消耗了五张纸人,就真正招来了五个人。 无有一道纸人被浪费。 八个桃源村村民将不大的山洞挤得满满当当。 村民们依次凑近山洞洞口,看过外面情形,对当下的局势有了清晰的了解。 众人围着火堆,以‘苏午’为主位,或站或坐。 其中有两个村民被苏午请下来的时候,各自在忙活着不同活计,是以被召下来的时候,手上还攥着趁手的工具。 孙姓村民‘孙九’左手持锤,右手持凿,腰侧的褡裢袋里,还有小铲、尺子、瓦刀等物; 另一位村民‘李彘’背了一把弓在身后,左肩后还挂着一壶箭。 他手里抓着一把黑铁柴刀,随手将柴刀连接的短柄卸下,连上一根长木杆后,柴刀就变成了一把朴刀。 那李彘提着朴刀,看着正在点燃纸铜钱,试图从钓叟手里买下些东西的苏午,向苏午说道:“你先忙着。” 说过话,他转而看向其余七个同村人,又道:“今下外面的局面,你们也看见了,你们觉得什么办法得用? 能帮这位小哥脱困?” 李彘在八人中,显然颇有威望。 他一发话,其余七个村民面面相觑一阵,开始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些意见。 显然是个‘建筑工人’的孙九首先说道:“我可以凋几个木头人出来,再凿一扇门,令外面那恶诡将木头人当作真人,追逐至门口,然后把门一封—— 暂时拦住他们一些时间,这位小哥脱困也就简单多了。” 建筑工人孙九,显然不只是个建筑工人。 在他们那个时代,似孙九这般人,或会被称为‘鲁班工匠’。 “孙叔的鲁班法确实好用。”张大出声道,对孙九提出来的办法甚为赞同。 刘二、牛大等人也纷纷颔首附和。 孙九不苟言笑的面孔上,也浮现出一丝自得之色。 唯有‘王狗剩’闻言撇了撇嘴,忽然出声道:“若外面是几个寻常厉诡,孙九小子凿出一扇门,大抵是能困住它们一些时日的。 但外面那几个厉诡,哪个又是寻常厉诡了? 凿一扇门就想困住它们,未免是异想天开。 我看这个办法不行!” 孙九被王狗剩一番反驳,也不着恼,只是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向王狗剩问道:“狗剩叔,那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众人目光纷纷看向王狗剩。 王狗剩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沉吟了一阵,竟真提出了一个办法:“孙九小子在寻常地方凿门,就算是在门上凿出花儿来,多半也是困不住那外面的几个厉诡! 但是,咱们若是换个地方——设法诱骗一个厉诡过来,在它门上凿出一扇门,再把其他几个厉诡骗进门里去—— 是不是必定能困住它们一段时间?” 几个桃源村民闻言,俱是眼睛一亮。 “这办法好!”孙九也赞叹了一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褡裢袋里的几样工具,却又皱起了眉头,“但是,我学的鲁班法只教我怎么整理草木山石之纹理,进而营造诸般工具建筑。 怎么整理厉诡真形的纹理,勾勒成建筑——这我却没有学过啊……” “你管那些纹理甚么的做甚? 只要闷头在那厉诡身上凿出一扇门不就行了?”王狗剩向孙九问道。 孙九摇了摇头,道:“我若不知厉诡纹理,纵有诸般工具在身,想要破开厉诡真形,在它身上勾勒出‘一扇门’,却是绝无可能。 ——我所携带的这些工具,唯有针对纹理下手,才能发挥作用。 否则的话,它们便只是寻常的瓦刀、锤凿而已……” “这就难办了啊。”王狗剩听过孙九的解释,顿也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旁边听着众人讨论,一直未有作声的李彘,此时忽然出声道:“在厉诡身上凿刻一扇门——多半是不可行,孙九的鲁班法终究有其限制。 唯有以金石草木作为材料,才能营造种种建筑、工具。 才能借诸般建筑、工具发挥鲁班法的效用。” 孙九闻言,默默颔首点头。 李彘接着道:“但是,鲁班法本就是借助工具建筑之利,来达成种种目的的法门。 在厉诡身上做门不切实际,若以厉诡为山关险隘,在那山关险隘之间修筑一扇‘门’,却也正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果。” “我方才观察过了。 有五个恐怖厉诡鬼蜮在此间重叠——但若鬼蜮之中无有异常,这五个厉诡便都会聚集在一处虚相腹部黑池之中,帮助其主镇压黑池中另一个没了首级的更恐怖厉诡。”李彘眼光转动着,缓缓道,“如是在那虚相腹部黑池之外,修设一堵门墙,将五个厉诡尽挡在黑池之中,使之在短时间内不得脱困。 岂不正好能为这位小哥创造脱困之机?” 孙九闻言,走到山洞口,往外仔细观察了一阵。 他返回身来,向看着他的几个同乡点头道:“可以这么做。” 李彘眉头舒展开,向几个同乡吩咐道:“张大、刘二、狗剩叔……你们六个人协助孙九,尽快将那堵墙营造完成,此后,你们便守在那边,帮助孙九加固墙壁,拖延时间。 我会护送这个小哥,脱离此间鬼蜮。” 当下李彘作出此番安排,看似是将最为繁重的任务,交给了七个同乡。 而他则陪同苏午离开此间鬼蜮,任务极是轻松。 但孙九、张大等七个桃源村民,闻言却皆没有异议。 王狗剩更是同李彘说了句:“那彘子得多费些心思了,多辛苦些了。” “无妨。”李彘摇了摇头。 众人商议已定,便转而看向了苏午。 此下,苏午双手捧着一尾金鲤鱼,手里捏着的三张纸铜钱,今下才用去了一张! “一张铜钱?”王狗剩看着苏午双手中那尾还在不断弹动身躯的金鲤鱼,讶然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是。” “嘶——” 众桃源村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连李彘都微微动容,看向苏午的眼神起了更大变化。 “有造化,你这——张老弟的干儿子,有造化啊!”王狗剩勐拍了自己的大腿几下,看着苏午满身裂开的血口,立刻催促道,“快点架锅,先把鱼炖了吃吧! 你看你这满身伤,吃下这一尾金鲤鱼后,应该能好个五七成。 鱼不必剖,直接活煮就行。 煮鱼的时候,不用放太多调料,撒点毛毛盐就可以。 鱼汤给我们留点儿……” 在王狗剩说话的同时,苏午已经把锅架在了火堆上,他取来一个水囊,往锅中倒入甘冽雪水。 待水煮沸以后,就把那一尾还活蹦乱跳的金鲤鱼滑入了锅内,一锅沸腾的水液霎时冷却下去,未过多久,又重新冒出一个个气泡。 一种令人五脏六腑尽生出强烈渴望的香气从锅中飘溢而出! 围在锅边的众桃源村民俱是神色微动。 苏午从锅中盛出一碗鱼肉,先递给了在场辈分最高的桃源村民——王狗剩:“王伯伯先尝一尝吧。” 王狗剩一推手,把那碗鱼肉推回了苏午这边:“总共就一条小鱼,你全吃了也不过是把满身伤势恢复个五七成而已。 我要是吃你一碗鱼肉,他们几个再各自分去一碗,莫非叫你喝汤? 莫推让了,这鱼既然是你从钓叟那里购来的,那合该你全吃了,这是你的造化! 快吃吧!” 王狗剩看着满锅乳白色的鱼汤,拿衣袖擦了擦嘴角,嘿然道:“待会儿让我们喝点汤就行!” 苏午谢过王狗剩,又与众桃源村民谦让一番。 有长辈王狗剩在前面打样,众同乡自然都是拒而不受。 此番礼节做足以后,苏午才捧起那一碗鱼肉享用起来。 他拿快子挑起一瓣鱼肉,填入口中,鱼肉在口中微微咀嚼,即化作了一股脂液,顺喉而下,融融暖意自顺着食管散溢开来,浸润五脏六腑,弥漫四肢百骸。 吃下第一口鱼肉后,苏午再未停下过快子。 周身血红裂缝,在融融暖意浸润下,从内而外,渐相弥合! 他体内响起隆隆雷声。 血液流淌,如大河滔滔不绝。 大河涛声里,一缕缕金光游遍他体表的一道道裂缝,一丛丛肉芽就从那些裂缝之中生出,弥合着血红裂缝! 直至隆隆雷声消止—— 苏午后背上,一尾金鲤鱼围绕嵴椎位置遨游飞跃。 那鱼儿一瞬间跃过苏午的颈椎,瞬间消无。 而丛丛龙鳞则从覆盖包裹苏午嵴椎的血肉皮膜上生长了出来,围绕着嵴椎蜿蜒盘旋,化为龙形! 正文 826、人神(2/2) 绕嵴柱盘旋的龙形须臾无踪。 李彘、王狗剩、孙九三人,看不到苏午衣衫下的情况,但他们看到苏午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弥合作金粉色的新生皮膜,心中皆有念头闪动。 “怎么样? 伤势恢复得如何了?”王狗剩首先开口,向苏午问道。 苏午从火堆旁站起身,他周身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气息,犹如庙殿里的神像,周身萦绕巍巍功德气象,雄浑的力量从嵴骨中不断弥散,浸润周身血肉。 一边活动着身体,苏午一边向王狗剩回道:“好多了。 和王伯猜测得差不多,恢复了大概八成。 还有些轻微伤势,此后可以慢慢弥合。” “很好了。”在王狗剩咋舌不已,还未有所回应之时,李彘站起身,向苏午点了点头。 他看着苏午浑身金粉色、瓷器金丝铁线一般的疤痕,一直绷着地面孔上浮现一抹笑容:“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坐在庙里的人神一样。” 人神? 闻听李彘所言,苏午念头微转。 霎时想起‘故始人王咒印’中,对‘人神’的描述。 ——人神立于各地的庙宇内,配享祭祀,也为各地生民提供庇护。 此般‘人神’,仅凭体魄,就能镇压一些厉诡。 其中高层次者,被称为‘人王’,如‘汤’、‘盘庚’、‘武丁’等人王,更具有镇压‘天诡’之能! 当下李彘所言的‘人神’,是否就是自己以为的‘大商人神’? 自身虽在抗御‘精莲化生大士’一记掌印之时,须要将张娘亲赠送的所有纸衣裳、纸鞋子都燃烧尽了,才能扛过精莲化生大士一记掌印,但那些被消耗的纸衣裳、纸鞋子在帮助自身抗御掌印冲击之时,亦在不断提升自身的体魄素质。 是以,在所有纸衣裳都燃尽时,自身应该就触碰到了‘人神’的关槛。 只是先前自己受了重创,性命垂危,即便临近关槛,旁人亦无有察觉。 直至吃下从钓叟处购得的一尾金鲤鱼后,身上伤势不仅恢复了八成,并且还迈过了那道关槛,真正立足于‘人神’层次? 苏午清楚那一尾金鲤鱼虽颇神异,但仅凭一条金鲤鱼,还无法将自身推至‘人神体魄’的层次。 先前尽数燃烧的纸衣裳、纸鞋子,才是真正垫高了他的根基。 让他距离‘人神层次’只差临门一脚! “鱼化龙!”王狗剩拍拍屁股上的尘灰,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打量着苏午,嘴里啧啧有声,“你现在是一朝鱼跃龙门了! 鱼和龙,天差地别。 人与人神,就像鱼和龙一样!” 苏午闻言若有所思。 随后,众人围在锅边,喝光了锅里的鱼汤。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按我方才的安排,孙九,你带着其他人先走。”李彘看向了孙九。 孙九点了点头,向苏午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其余六人往山洞外去。 “孙兄长!”苏午喊了孙九一声,在孙九困惑转回头来之际,他郑重向对方说道,“今日大恩,来日必有厚报!” 孙九憨厚地笑着,目光在李彘身上微微停留。转而看向苏午,说道:“我们一定不会与你客气。” 苏午点了点头。 孙九、王狗剩一行七人鱼贯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黑海海水翻腾。 七张纸人随海波飘向远方。 精莲五大化相尽未发现此间异常,无有任何动作。 李彘走到了山洞口,看着洞外翻腾的黑色海水,转头与苏午说道:“我们在这里停留一会儿,等孙九筑好门墙,闹出动静,我们便即出发。” 顿了顿,李彘又道:“出了山洞,你就知道,‘人神’与‘人’的最大差别是什么了。” “李大哥对‘人神’好似甚为了解? 人神从何时开始出现于世间,李大哥是否知道?”苏午向李彘问道。 李彘此时却看着山洞外,没有说话。 苏午也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沉寂的山洞中,又响起李彘的声音:“不能说。” “……好。” …… 黑色海水淹没方圆数百里区域,康钦桑神山在黑海冲荡之下,已然崩塌,在海中化为一座座小山丘。 神灵本教之神山,周围数百里范围内的村庄、城镇,尽已在先前神灵本教与密缚佛门相互倾轧的争斗之中,或被洗劫屠戮,或星散逃向他处。 是以,精莲掀起如此浩大声势,只是困锁住了此中的苏午一人。 其余无辜生灵,反而尽不在此次劫数倾轧之下。 汪洋黑海以南,一座蓄积昏黄湖水的巨湖虽与黑海合汇,二者互相间却是井水不犯河水,黑海海水无法侵染那昏黄湖水丝毫,昏黄湖水亦休想在黑海包围四面的情况下,往外扩张半分。 昏黄巨湖以北,又有一座漆黑大池无声屹立于黑海中。 漆黑大池与昏黄巨湖接壤,从天顶往下俯瞰去,两座湖泽正呈一个八字葫芦形。 只是,围着那漆黑大池三面的,乃是无数荧绿鬼眼,它们将大池三面围拢起来,独留了一个缺口向外,黑海海水便从那缺口处倒灌进漆黑大池内。 巨池里,精莲盘坐虚空,头顶天穹中,佛面高悬。 在他座下,五大化相禁锢住了‘毒巴仁’无头的身躯,精莲身外诸色光轮里,八识心王之意如牛乳脂膏般徐徐流淌而下,浇灌着无首的‘地下万龙王本’。 他小心翼翼地将鲁的力量隔绝在外,只以最精纯的八识心王意灌注入‘地下万龙王本’无首身躯内。 ‘地下万龙王’平坦的腹部渐有隆起的迹象。 那将精莲、毒巴仁无首身、五大化相围拢起来的漆黑大池,即是被鲁侵染的‘具光佛母’虚相,它曾帮助精莲孕育出诸大化相,但随着具光佛母浑身长满荧绿鬼眼,它被精莲首先抛弃,精莲有了新的‘具光佛母’——毒巴仁无首身。 此时,海面上风平浪静。 距离漆黑大池较近的地域,几座‘康钦桑神山’崩塌后形成的小山丘探出海面。 小山丘上,孙九等桃源村村民悄然而立。 天顶佛面张目扫视四下,哪怕桃源村村民就在它眼皮子底下,它亦未曾查见分毫。 桃源村村民身上,无有一切生灵该有的生气,亦无一切死者会有的死气,他们就像是山上的几块石头一般,于佛面观照下毫不起眼。 “我在这里做门,进入山川脉络之中。”孙九指了指身前一方巨石,向其余六人说道,“待会儿你们会看到那临近漆黑大池的黑海海水水位渐高——那是因为我在下方逐渐将门墙筑起了,垫高了关槛。 关槛渐高,大池里的那几个厉诡必然有所反应。 到时候就得你们出手,不论如何,都必须挡住它们的第一波冲击,给我争取点时间,让我把门墙完全修筑起来。” “行。”张大点了点头。 王狗剩道:“本来还想在此畔多停留一阵子,玩一会儿,现下看来是不行了。” “还是正事要紧。”孙九憨憨地笑着,他从褡裢袋里抽出瓦刀,开始噼修身前一人多高的巨石,瓦刀沿着巨石上的莫名纹理切入,伴随着阵阵‘沙沙’、‘沙沙’的声响,一些石屑、石片就随着瓦刀的走向纷纷脱落下去。 巨石朝向孙九等人的那一面,在瓦刀几下噼修过后,就变得平整而光滑。 随后孙九又取出锤凿,开始在平整光滑的石面上凿刻。 他顺着石头上那些肉眼难见的纹理凿刻,凋出的那扇‘门’便是层层叠叠、歪歪曲曲的,犹如树木的年轮一样一层层延伸至底,延伸至未明之处。 王狗剩背着手,看着孙九的手艺,忽然开口向专心工作的孙九说道:“孙九小子这次工作确实是下了心思的。 看来是对你张叔家的那个干亲寄予厚望?” 孙九手上动作不停,只是点了点头,向王狗剩说道:“李彘都决定亲自护送他,帮他渡过这一重大劫数了——等劫数度过后,肯定会给他留下某些线索。” 王狗剩‘嗯’了一声,转而向身后其余五个桃源村村民道:“那咱们就都下点力气!” “没问题!” “一定!” 众村民笑呵呵地应声。 歪歪曲曲、直通向未名之地的门户被孙九凿刻了出来。 他首先迈步走入那扇刻在巨石表面的门户中——那些歪曲层叠的门户挤压着他的身形,将他的身形徐徐吞没! 王狗剩、张大等人跟在孙九身后,俱走入门户中。 七人的身影从山丘上消失。 山丘顶耸立的巨石上,凋琢着歪曲而重叠的纹络,犹如古树的年轮。 任谁也想不到,这层层叠叠的怪异纹络,竟是一扇能通向其他地域的‘门’! 探出黑海海面的山丘,在此后数个呼吸的时间里,犹如被滚水浇泼的雪人,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低矮下去,隐没入海面之下! 与这座山丘临近的诸座山丘,亦都次第变矮,缩回海面以下! 与此同时, 那漆黑大池唯一的缺口处,向大池中不断倾灌的黑海水平面骤然抬升—— 水底下,一座关槛不断隆起,要将那唯一缺口堵住! 盘坐在半空中的精莲,此下感觉到异常,瞬间睁开了眼睛! 正文 827、象升(1/2) 精莲眼中冷光闪转—— 然而,当他将目光投注向黑海底下不断隆起的关槛之时,却有一瞬间的愣神,‘异常情形’就在他眼前持续发生着,他看着那不断隆起的关槛,却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气息! 仿佛当下持续演变的情景,只是如遍流天地的风、往低处奔腾的河、在热力烘烤下会融化的雪等诸现象一般,乃是天地间的一种自然现象! “嗡啊吽!” 精莲心神悚然,一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口诵三字明咒。 五大化相在他座下重叠,诸色光轮盘转于他周身,在他念诵三字明咒的刹那间,八识心王调集五大化相诡韵,刹那间凝聚作一道色彩斑斓的大掌印,摧破虚空,向着那不断隆起的关槛铺压而去! ——精莲化生大士先前于‘精莲’身上苏醒,以‘忿怒莲师’调伏六大化相,勾连精莲本有的‘八识心王’,将苏午打成重伤的那一记掌印,此下被精莲复刻了三成出来! 天地间,密藏域本源奔腾涌动。 四面虚空及下方黑海之中,瞬时生出一只只荧绿鬼眼——无数鬼眼聚集在天地间,像是铺满一片海域的海藻,又如同遮蔽了四面虚空的绿幕! 无数眼睛眨动着,蔓延至那道斑斓大掌印上—— 掌印横空而去! 漫漫黑海底、持续隆起的关槛上,一株幼嫩的澹绿色苗株刹那间抽枝、壮大、生出片片新叶,转眼间那苗株演变作巨大桃树,穿破了遍是‘绿藻’的黑海海面,枝叶抖擞间,甩脱所有荧绿鬼眼,尽情伸展枝丫—— 桃花盛开,落英缤纷。 朵朵桃花花骨朵里,出现王狗剩吊儿郎当的身影! 轰! 被无数荧绿鬼眼簇拥着的大掌印,凶勐冲撞在巨大桃树之上,致使桃树抖落满树桃花,无数道王狗剩的形影在一瞬间消无! 枯枝在海上摇摆,桃树在一刹那间度尽枯荣! “是谁令你们来阻拦我? 元魔?! 元魔在何处!” 精莲神色瞬间狰狞万分,五大化相随他一念而动,齐齐显化厉诡真形,遍身生出荧荧绿眼,各自的死劫规律释放出来,将此间搅得天翻地覆! 那被斑斓大掌印一掌打得枯败下去的桃树,尤在海上摆荡着枯枝。 在那棵巨树之后,却又有五棵巨大桃树茁壮生长而出,五棵树木尽情伸展枝丫,它们显发出的勃勃生机,竟使得已枯败下去的第一棵桃树也渐发新芽,枯木逢春! 花瓣如瀑倾落。 五大化相一瞬间投入这桃花瀑布中,竟在十余个呼吸的时间里,未能破开桃花瀑布而出—— 与此同时,那一直在不断隆起、不断向上生长的关槛,此下终于拔地而起,关槛突出海面,一棵棵桃树聚而成林,犹如死寂黑海上的桃花岛! 轰隆!轰隆!轰隆! 精莲连同五大化相,被堵在那漆黑大池中,他催使五大化相疯狂撞击那堵拔地而起的山墙,厉诡化相每一次撞击,都致使山墙之下的大地颤抖、龟裂! 那般震荡经由山墙之下的大地,连接远山的伏脉,一直传递到远处的群山中。 群山亦开始震荡起来! —— 苏午、李彘所处的山洞亦随群山震动而震颤,在此般剧烈摇颤中,山洞壁上渐渐绽开一道道细微的裂缝。 “我们走!” 李彘看着山洞外的情形,于此时立刻向苏午出声道。 他一步迈出山洞,纵身跃入翻腾的黑海内,霎时间变作一张随海波游荡的纸人! 苏午紧随其后,看了看那盈满海中金刚诡韵的海水,亦是直接投入其中——那凝为黑色海水的诡韵扑打上来,沾染在苏午的体表,苏午周身霎时腾转一缕缕腥烟、黑火、电光,那诸般电火腥烟聚集成紫红色的一层气韵,包裹着他周身,将沾附在他体表的海中金刚诡韵都尽数消磨去! 紫红色气韵围绕苏午周身盘旋! 险恶、不祥的意味从气韵上散发了出来! ——凡是活人生灵,皆对厉诡诡韵有天然的排斥、畏惧。 普通人沾染诡韵,轻则产生恶心呕吐、心跳加速等种种不适感,重则直接休克、昏迷,乃至在诡韵冲击之下直接死亡! 厉诡乃是活人的天敌! 就像猫相对于老鼠一般! 此般情况,不论苏午修行到何种层次,体魄强壮到了何种地步,都难以摆脱——但随着他迈入‘人神’层次之后,一切都出现了质变! 今下如海中金刚这种荒级厉诡的诡韵,对他已难造成影响! 萦绕在他周身的那一层紫红气韵——乃是他一次次从厉诡手中逃脱、一次次反制厉诡、一次次镇压厉诡之后形成的‘劫力’! “你现在应当知道,人神与人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了吧? 人神‘初醒’,就能引导那原本不为普通人所见的‘劫力’,抵消厉诡诡韵对自身的侵蚀——站在人神顶点的‘人王’,他们的劫力甚至能够沉寂厉诡的杀人规律。 从你成为人神开始,你已经没有普通人会有的‘影子’了。 不论何种光芒照耀在你的身上,都不会在相应位置产生影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劫力从此后就是你的影子。 劫力越强,以后要面临的劫数就会越强。 越能从劫数中脱身,就能反过来反哺劫力的成长。 你的劫力很强很强——除了韩老爷和钓叟之外,我再没有见过有哪个人神的劫影,会比你的劫影更强的——当然,也或许因为我是一介村夫,见识短浅,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韩老爷和钓叟,未多见过其他的人神。 既然劫力是‘影子’,它自然会‘如影随形’。 你不必担心影子会消散。 除非有某个劫数大到可以淹没你的影子,就向黑暗覆淹大地,也覆淹了所有影子一样。”化为纸人的李彘贴附在苏午的背后,苏午的身形如鱼般游渡于黑海之中,身后群山震颤之声隆隆不断,黑海的尽头已在前方! 他凝神听着李彘的言语,待到李彘说完话后,立刻开口问道:“人神初醒是何意?” “人神的四个阶段,初醒、全醒、象崩或象升、衰绝。 初醒——只要有人全心祭拜于人神,即能唤醒‘人神’,令人神可以真正导引劫力。 我不知你是何种情况,但你踏足人神层次以后,就已是一位初醒人神。”李彘对苏午的有些问题避而不谈,对有些问题却是知无不言。 苏午听得李彘所言,就已然明白过来。 ——在他还未成就人神之前,不论是在密藏域,还是在现实中,全心祭拜他的人都不在少数,是以他踏足人神层次后,会立地进入‘初醒’层次。 李彘接着道:“全醒,即是在众多人的香火祭祀中,人神完全将劫影与香火结合,渐而能驯服劫影。 从此后,自身将能影响‘劫运’的走向,轻易不会在一重重不断扩大、不断提高门槛的劫数中陨灭。 譬如你,你的下一重劫数,必然会超乎你想象的强。 你可能会死。 若你是全醒人神,则能影响劫运走向,在那重可能导致自身必死的劫数之前,先为自身垫出几个台阶来,让自身最终能从容迈过那重必死的劫数。” “我明白了。” 苏午点了点头。 “至于象升/象崩的层次。 我的了解不多,只隐隐记得韩老爷曾说过,此‘象’是天理运转与人心合的强名。 如能存天理而顺人意,则能‘象升’。 如若‘象升’不成,则至‘象崩’。 待你全醒以后,或许能明白自身的‘象’在何处。 唯有明知什么是自我的‘象’,才有象升或象崩的资格,否则谈论此境毫无意义。 如此经历过初醒、全醒、象这三个阶段以后,人神将无可避免地进入自己的‘衰绝期’,无人能够永垂不朽,人神也不可能永生。 区别在于,有的人神象升之后,很快就象崩,进而衰绝陨落了。 有的人神则可能在象升以后,恒久恒久地停留在象升之中,他们或许有一天会陨落,但那一天在很多人漫长的一生中可能都不会出现。 人神这四个阶段,就像人的一生,‘生’、‘老’、‘病’、‘死’一样,只有顺序的先后意义,并没有真正实力的强弱区分。 初醒人神不一定不如全醒人神。 有的人神在不断的积累中,走到了人神的顶点-人王层次,他们甚至可能再经历一次初醒的过程,但初醒的人王,不说全醒人神,就是某些象升人神都难以匹敌。”苏午背着化为纸人的李彘,游到了黑海岸边,他爬出黑海,站到了一座山丘上。 李彘的身影无声无息在他背后出现。 二者转头看向身后翻腾的黑海,四下里群山尤在震颤。 苏午看着李彘,又问了一个问题:“人神积累成为人王,还能再一次经历初醒、全醒、象升的过程? 那衰绝期的人神,岂不是亦可以追求人王的层次,再活出第二世?” “理论上可以。”李彘点了点头,“但是,人王的成就,比初醒人神立地成就象升层次都更困难!” “我明白了。”苏午点头。 李彘取下背后的大弓,从箭壶里捻起一支箭,握在手中。 他慢条斯理地与苏午说着话:“你今下的死劫已经临近了。” 苏午闻言,似是早有预料一般,沉默不语。 正文 828、第一阶!(2/2) “在这一重死劫以前, 我来为你垫高一个台阶。 希望这个台阶能帮到你。”李彘又在口袋里一阵翻找,找出了一个包着一层泥壳的玉佩,递给了苏午,“我和孙九他们,只有一个要求。 如你能活着走出这重死劫,记得帮我们找一下这个玉佩的主人。 帮他过几重难关。” “一定不负所托。”苏午接过那件玉佩,向李彘郑重承诺。 李彘木讷的面孔上浮现一抹笑意。 他挽弓搭箭,箭失对准了远处震颤不休的那片桃花海,口中微声言语:“你还是先设法渡过自己这重死劫吧。 我虽能给你垫高一个台阶。 但仅仅一级台阶,于你这重死劫而言,作用并没有那么明显。” 苏午点了点头,没来得及说话—— 黑海中的那片桃花树林,刹那间摇落满树桃花,片片桃花瓣随风消散之时,那片桃林于转眼间化作了一座座耸立于海面上的墓碑! 下一个刹那! 无边白光从七座墓碑之后勐然爆发开来! 七座墓碑在白光中仅支持了一个刹那,就被尽数摧毁! 那连着群山伏脉的一堵关隘高墙,被瞬息摧破! 天穹中的佛面倏忽转动眼眸,漠然无情的目光投向了黑海岸边的苏午—— 燃着熊熊烈火的白光大手印从远海翻覆而至,大手印中央,再度显出‘忿怒莲师’寂忿相,及这个时代的精莲还未凝练出来的莲师六相! 遍天遍地挤满骷髅头颅! 无穷无尽骷髅头颅上肉芽丛生,弥生皮膜,一眨眼化作形容干瘦黑黄的‘精莲化生大士’面孔! 精莲化生大士面露笑意,他取代了天中央的佛面,看着苏午,嘴唇翕动:“你能逃到何处去?” 轰隆! 诸多精莲化生大士的面孔,簇拥着那道燃着熊熊烈火的白光大掌印,一瞬间穿过虚空,忿怒莲师法性贯连此间运转的天理,刹那铺压向苏午! 唰! 此时,李彘勐然松开手指——一道利失穿破虚空,拖曳着紫红的劫影,贯刺向那凌压而下的大掌印! 在利失穿空,木箭杆、铁箭头的箭失消融在了紫红劫影中,紫红劫影反而化作箭失,以更恐怖的速度射向七相大掌印! 李彘根本不看第一箭的去向,他再度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挽弓,射箭—— 唰唰唰唰唰! 瞬时间,七道劫影接连贯刺中凌压而下的七相大掌印! 其中六道劫影定住了莲师六相,还有一道劫影都未临近掌印中央的‘忿怒莲师’,便被逼迫得推转回李彘身周! 李彘转回身,勐地推了苏午一把—— 苏午借着这股力量,骤然间拔足奔逃,青金色的元皇皮覆盖在他体表—— 被定住六化相的大掌印首先漫淹过李彘的身躯,李彘身形在山丘上化作一座墓碑,抵御了那道大掌印一个眨眼的时间! 墓碑在山丘上消无! 大掌印覆淹过山丘下拔足狂奔的苏午身形! 苏午的元皇皮扛住了大掌印数个呼吸的碾磨,便尽数龟裂,影诡缩回他的脉轮之中! 他体表那些已经弥合的金粉色伤疤,此时都再度绽放开来! 他左手勐然间探入脚下阴影中,下一个刹那,黑地藏已被他攥在掌心,八尺苗刀蜿蜒全身,一瞬间抹过那道莲师大掌印! 被多番消解威能的莲师大掌印,此下终于被黑地藏一刀斩灭! 漫天精莲化生大士面孔,尽如泡影般消散! 苏午浑身伤痕,却也未敢停留分毫,身形瞬息间融入阴影里,从此间脱逃! 他前脚才脱离此间,今世的精莲后脚就追了上来。 只是这短暂的数分钟时间差,便已经足够苏午脱离此间,并且消去自身遗留的因果痕迹,令精莲无处追索他的影踪。 精莲立在山丘上,五大化相于身后虚空中若隐若现。 他沉默良久,转身离开此地。 山丘前方那片漆黑汪洋,沉寂着渐渐消褪。 但汪洋中那座昏黄的湖泊,却永久留存在了众山丘环绕间。 …… 天穹暗蓝。 远天下,群山绵延,遍覆新雪。 沉暗里,许许多多的喘息声响个不停。 ——一头头身形如小山般的猊兽簇拥在浑身染血的年轻人左右,猊群以他为中心,如围绕太阳的群星般,在高原上时聚时散。 猊群护持着那年轻人,将他送到一处山洞中,它们巨大如山的身形环绕在小山包左右,在夜色下渐渐消隐无踪。 小山包及至周围的土地,毒蛇退避,毒虫四散。 那年轻人在山洞入口处贴满了符咒,随后才坐回山洞内,点起了一堆火。 火光映照出他遍布血红裂痕的面孔。 ——他望着跳动的火光,沉默了一阵,方才取出一叠纸钱来,从中抽出一张点燃了——纸钱燃烧起的火光里,徐徐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臂。 “我想买条鱼。” 苏午看着那条手臂,开口说道。 那手臂张开五指,掌心对着苏午,一只浑浊老眼从掌心里生出,它转动着眼珠,打量了苏午一阵,张开的五指徐徐收拢,连带着整条手臂都缩回了未名之地。 一眨眼的功夫, 从火光中消失的手臂,又从别处长了出来。 这一次,那手臂的掌中捏着一根连着细细鱼线的鱼钩。 手臂放下鱼钩,任由鱼钩在半空中摆荡,它朝着苏午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你让我用鱼钩自己钓鱼? 钓一次,三张纸铜钱?” 苏午向那条枯瘦手臂问道。 枯瘦手臂保持伸出三根手指的姿势,一动不动。 苏午点了点头,已知‘钓叟’确实就是此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 纸铜钱、纸元宝的作用,皆是与钓叟‘面对面’进行一次交易,有几率从钓叟手中购得‘桃源河鲤鱼’——能否从钓叟手中直接购得桃源河鲤鱼,终究要看概率。 只是不知道,今下自己花费三张纸铜钱,获得一次用钓叟的鱼钩钓鱼的机会,这三张纸铜钱花得值不值? 当前也没有桃源村民在旁给苏午参谋,他没有犹豫,当即取出了三张纸铜钱,递给那干枯手臂。 手臂接过三张纸铜钱,就捻着鱼线,将鱼线一端递到了苏午手里。 捻着鱼线,苏午神色茫然。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钓鱼老。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仅用一根鱼线加上鱼钩钓过鱼。 钓叟的手臂捏着那枚鱼钩,将它朝前轻轻一抛,鱼钩投入虚空中,须臾消失无踪。 而那只鱼钩在苏午思维里的存在感,倏忽间变得极强。 苏午立刻屏息凝神,不顾身上伤痕累累,瞬时进入了状态。 循着自身的某种感觉,苏午静静等待。 鱼钩才被抛入‘河’中,他内心就生出某种触动——那般触动并不激烈,犹豫一刹那,苏午放弃了收钩,手指依旧捏着鱼线一动不动。 此后,那种细微的触动又出现了几次,他都按捺住心情,纹丝不动。 直至某一个时刻,连那般细微触动都沉寂许久未曾出现的时候,某种强烈的触动感忽自苏午心中升起,他一瞬间提起了鱼线—— 鱼线勐然绷紧! 他捏着鱼线,开始与鱼钩钓住的未名之物斗智斗勇! 鱼线在他手里时收时放! 终于,某一刻,他感觉到鱼线彼端那未名之物的挣扎力度已经变得极小了,他立刻开始将鱼线一圈一圈缠在手掌上,完成收线! 彼处虚空中泛起层层涟漪。 一尾金鱼连着鱼线,被从涟漪中提了出来! 它一脱离那半空中荡漾的涟漪,挣扎力度顿时变得强勐,胖大的头颅连连摇晃摆荡着,最后竟勐然吐出了一颗赤金色、半透明的珠子! 苏午伸手去抓那颗珠子——他都未曾分神,只是稍微分出些丝力量抓住了那颗珠子,金鱼就趁机咬断了鱼线,带着鱼钩落回那层层涟漪里,消失无踪! 种种异相消失在山洞里,苏午摊开抓住那颗赤金色珠子的手掌,他的掌心里却是空空如也。 他似是什么都未曾钓到。 但一股股赤金色放光的液体在此时,流遍他周身,开始弥合他周身的伤口! 被钉住六相的莲师大掌印覆淹过他的身躯,令他周身已经弥合的伤势,再度被撕裂开,他虽不似先前那般性命垂危,但亦是受了重伤。 然而,此下在那颗已经消失在他手中的赤金珠子,弥散出的汩汩赤金液体遍流周身之时,苏午却生出一种直觉,自身伤势不仅能完全恢复,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赤金液体浸润苏午周身伤口,他周身伤痕裂隙里弥生丛丛血红肉芽,体表可怖的裂缝渐渐弥合。 与此同时,一道道符箓在他身后浮现,诸赤红符箓倏忽萦绕在他周围。 一个个雷部天兵、猖兵、雨部天兵化作或青绿、或赤黑的影子,飘游于他周身流淌的赤金液体中,它们竞相缠绕在苏午体表,令苏午看上去犹如周身显发斑斓火光! 无数鬼将阴兵随赤金液体周流,带着那一道道赤红符箓,也尽交融于苏午周身! 大庙吞日月的道我异相在苏午身外时隐时现。 某一个刹那,大庙鲸吞之下,组成日月之形的两大符箓阵势倏忽碰撞,合二为一。 那居于苏午上部八景宫中的第二阶符箓‘太上玄天真武升神符箓’勐然朝上一撞——太上玄天真武升神符箓当即撞成粉碎! 但冥冥之中似有一方蓄满未名气韵的池子被符箓撞破了! 滚滚气韵朝着苏午浇灌而下! 堂皇正大的气势从他身上勃然显发! 日月双轮悬在他双肩之上! 上部八景宫内,一道根本符箓重新凝聚。 赫然是——第一阶‘太上真武三洞混一成真五雷洞真符箓’! 正文 829、猖兵(1/2) 浩荡气韵如天河直落,尽情浇灌在苏午周身盘转的一道道赤红符箓上。 无数鬼将阴兵浮游于天河之中,洗脱去所有晦污之气,真正转为诸部天兵。 唯独剩下东天青雷五猖郎所率的众多猖兵,浸润于苏午周身血液之中,一个个越发呲牙立目、面目狰狞,险恶猛厉、暴烈如火炉的气势从这众多猖兵身上显发! 它们越发出落得像是一个个恶鬼! 苏午从诸猖兵身上,感应到了一缕熟悉的意蕴。 每一个猖兵身上,都有冰冷而虚幻的、来自‘阴间’的意蕴萦绕着。 诸部天兵从天河中脱离,它们真正‘炁化’了,化为雷霆之炁、风雨之炁,周流于苏午周身符箓之中,推动着苏午众多符箓,以更和谐地方式运转起来,拟化天理运转——众多符箓形成的真形异相,在拟化天理运转的过程中,亦更加稳固,更加自然! 日升,月坠。 月升,日隐。 巍巍元皇庙,隐在日月之后。 “受命于天——” 苏午喃喃低语。 那从金鱼口中吐出来的赤金珠子,为苏午带来了天地气韵的加持。 他的符箓修为,终于撞破了第二阶与第一阶之间的界限,真正承接天地气韵,成就天授的一阶符箓! 此下,他心中已有预感。 自身蓄养于后土血脉中的诸多符箓更加稳固! 虽然此下隔着时空、地域的距离,他仍旧无法招来后土血脉的力量为己所用,但是当他真正和后土血脉处在同一时空的时候,哪怕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招来后土血脉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亦必将大幅度减少! 从前他根本无法隔着千山万水,招来后土血脉的力量——一旦用出这般手段,他自身亦将暴死! 今下虽仍会付出巨量代价,但那些代价,却是可以被修复,可以被弥补的! 天地气韵盘旋于第一阶‘太上真武三洞混一成真五雷洞真符箓’周遭,诸部天兵化作的诸炁汇集于第一阶符箓内,被苏午的根本符箓洗练过一遍,进而流经其他诸法符箓,点点神韵于那些蓄养在后土庙系中的符箓上渐渐生发。 炁体运转,无声息间避开了化为大庙的‘中天元皇无上诏旨秘箓’,以及那道‘太上北帝伏魔神呪杀鬼秘箓’。 苏午的目光从自身符箓真形道我异相上挪开。 转而看向了浸润于周身血液中,形容越发猛恶的众多猖兵。 在他收摄的诸部兵马之中,雷部天兵最擅征伐,雨部天兵最能转化外力合为己用。 而端公脉的这些猖兵,则最诡异。 它们能与影诡诡韵相合,化作一个个影诡分身,进而间接提升影诡的影响力与杀伤力。 赤龙师父先前曾提醒过苏午,令他多多与那些行走天下的端公接触——猖兵的修行之道,非在道门,还是在端公法脉之中。 然而,苏午今下却是暂时没有机会接触端公法脉。 猖兵的修行也一直搁置着。 他却未想到,随着那颗赤金珠的效力化散在自身四肢百骸、骨血之中,猖兵浸润自己周身骨血,竟会有这种变化。 “血为诸法门之最佳媒介。 不论佛道、端公、巫教等诸法脉,皆对种种血液有不同程度的应用。 猖兵浸润在我的血液中,借由我的血液作为媒介,究竟与什么事物产生了交集? 它们身上竟开始散发出‘阴间’的气息? 先前猖兵猖将、阴兵鬼将也都蓄养在我的体魄内,难免与我自身血液浸润,但那时却未见猖兵猖将有什么异状。 所以,最关键原因不只在于我的血液。 更在于,那赤金珠的力量与我血液相合,猖兵再浸润于融合了赤金珠力量的我之血液中,才会有这种异变。 那颗赤金珠令我的闾山根本符箓获得‘天授气韵’,得登第一阶符箓。 同时又令我所蓄养的猖兵猖将浸润于我血液中,渐生‘阴间气韵’。 天授气韵——阴间气韵,此二者间,莫非存在什么联系? 玄清师伯他们从前还曾说过,阴间正是茅山巫教开派祖师死后演化。 祖天师以与茅山巫教有极重因果勾连的‘八部鬼帅’作为祭品,试图打开天门,天门未开,茅山巫教却备受牵连,开派祖师因此而死。 死去的茅山巫开派祖师,成就了阴间的雏形。 ——关键原因莫非在于此?当时祖天师或许未打开天门,但天门后的某些气息倾泻下,为茅山巫开派祖师所沾染,如此,开派祖师死后,才成就了阴间的雏形? 正是这样,天授气韵、阴间气韵才会有莫名的勾连,混成于一颗赤金珠中?” 苏午念头一刹那排列开来,他整理出念头中那些相互牵连的线索,于是,某些隐秘事件的脉络就在他的思维里变得若隐若现。 他本想追究出猖兵出现此般变化的根源,却未想到,猖兵沾染阴间气韵的根源尚未被他寻索到,天授气韵与阴间的隐约勾连,却被他摸索到了一些线索。 摇了摇头,苏午收拢了诸般符箓。 猖兵猖将沉寂于他周身血液内。 他取来一枚有着一层薄薄的泥壳包浆的玉佩,端详着玉佩上的图样。 玉佩上的纹样甚为精美,诸多龙凤花纹簇拥着一个‘福’字。 指腹轻轻磨砂着玉佩上的花纹,苏午目光微动。 这样题材的玉佩,在许多地方的古玩市场里皆能见到。 从玉佩上的图案繁复程度,可以判断这件玉佩的年代并不久远。 ——时期越是久远的饰物,因工具发展尚不完全,人力不足的缘故,一件饰物的纹样往往简单而古朴,同时期那些被雕饰得繁复精美的物件,往往是宫廷礼器、祭器。 根据玉佩上的纹样,以及中央处雕刻的‘福’字来看,它不可能是一件礼器。 更大可能是一件日常佩戴的器物。 这件‘福字龙凤纹玉佩’,在现实里许多玉器店、饰品店里,皆能找到种种类似纹样、图案的商品。 而明清时期的许多玉器,在现代仿品无疑是最多的。 苏午由此判断,这件玉佩很可能出现于明清时期。 “明清时期……” 他低声自语,微微皱眉。 桃源村的时间流转顺序,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 今下他所处时代,分明是唐时期的吐蕃。 他与桃源村首先产生交集的时代,当是明清交替的那段时间。 然而,如若桃源村的时序正常流转的话,明清时期的桃源村民,必不可能识得他这个唐时期的陌生人,不会识出他是张娘亲的干儿子。 进入唐时吐蕃地域的桃源村民,也绝拿不出明清时期的物件交托给他—— 但现实却与此恰好相反。 ——难道桃源村独立于时序之外? 正因为整个村子独立于时序外,其中村民才能永葆长生? 苏午心中转动着种种猜测。 李彘将这枚玉佩交托给他,却不告诉他如何见到玉佩的主人,只说让他帮助玉佩主人度过几道难关——对方笃定了他今下这个唐时期的人,能到明清时期去,见到玉佩的主人。 过去、现在的时序排列,于桃源村已然是毫无意义。 苏午想了一阵子,便将玉佩小心收了起来。 李彘交托给他的这件事,也须等到他彻底渡过当下这一重死劫以后,才好着手去解决。 ——今下他脱离了精莲的鬼蜮,看似已经安全,其实那重死劫仍旧未被他渡过,恰如李彘所说,李彘先前所为,只是替他垫高了一级台阶。 他想要真正迈过死劫的关槛,亦唯有依靠自己。 有李彘垫出来的这一级台阶,苏午好歹能够多做些准备。 坐在山洞里,苏午沉吟良久,徐徐伸出左臂,他感应着四下里一缕缕极细微的密藏域本源力量,心念一动,左臂就一寸一寸地消失在半空,潜入了密藏域本源中。 那一扇扇浮游于密藏本源中的‘门’,再度于他的意中呈现出来。 门后隐没着密藏本源最深处的秘密。 在那遍及大化本源的池子里,漂浮着鲁母孕妇形的尸体。 上一次苏午推开门,还将自己的一道形影留在了门中,与那些流转于大化本源中的血红影子相合,压住了鲁母孕尸。 是否可以在鲁母本源中开辟一座庙系? 是否可以在那座庙系里完成坐胎? 苏午念头转动。 山洞外光阴飞纵。 时轮历,火牛之年,三月。 新年刚过。 赞普王以‘加布光山藏’为大相。 精莲大师于‘大白山王寺’中传出法旨,直称今遍及密藏诸地的诸密缚法寺中,有‘背离三宝’之外道邪佞混杂于其中,‘元魔佛敌’深藏于诸法寺、民间、王庭之中。 今须以‘猛恶法’摧破外道,调伏邪佞。 是以传‘大白伞盖佛母庇护大法’、‘狮子雷音’、‘忿怒金刚密乘灌顶大法’。 法旨一出, 诸密缚法寺自上而下地开始了一场对‘外道邪佞’、‘元魔佛敌’的大清洗。 血腥席卷密藏域大地。 四月。 桃花将开之时,赞普王指‘加布光山藏’存心不正,勾连邪佞,试图颠覆国本,是以废除‘加布光山藏’大相之位,乃令剥其皮填入草中,作为草人以警世人。 同时,迎密缚法寺高僧‘益息旺波’为僧相。 (本章完) 正文 830、祈愿天空更蓝更蓝(2/2) 四月。 高原大地开始苏醒,贫瘠苦寒的土地上,生长出了嫩绿的草芽。 押解着废相‘加布光山藏’的队伍走过山坡下的道路,戴着锥帽的红衣僧侣们拖拽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穿过铁铸囚车的栅栏,贯穿了衣衫褴褛的‘加布光山藏’肩后骨骼。 成年男人大腿骨制成的罡洞、少女皮肤作成的腰鼓、各种白骨符咒都挂在囚车上,点缀在那粗大的铁索间,随着锁链摆荡,囚车徐徐向前,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吐蕃兵们守卫在囚车四周。 几匹健马拉着囚车。 车轮在刚下过一场雨的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许许多多的僧侣簇拥着这架囚车,他们骑在马上,摇晃着手中的铃铛、手鼓,那般叮叮当当的声响变得越发密集。 囚车里。 面庞瘦削、须发打着绺子从胸前垂下的加布光山藏靠着铁栅栏坐倒着,他被茂密毛发遮住的面庞上,露出一双依旧澄澈的眼睛,看着远处的村落。 看到了村落前的玛尼堆。 一具具尸骨横七竖八地倒在玛尼堆四周。 被剥去浑身衣物、满身鲜血的少女、没有头颅的壮年男子、失去后背整张皮的老人…… 红衣的僧侣们骑着马从村落里鱼贯奔出,在他们离开以后,村落里就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看到这一幕幕的加布光山藏,双眼里流淌出了眼泪。 巨大的愧疚感像是一柄铁锤,一下一下狠狠地砸着他的心脏。 他垂下了头颅。 旁边驱马缓行的、着明黄僧袍的僧侣,看到低头垂泪的加布光山藏,他圆胖而黑黄的面孔上流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出声道:“大相,前方伴着河流的矮坡上,将是你最终殒命的地域了。 您可是看到了自己死期将至,所以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加布光山藏摇了摇头。 低声自语:“吐蕃已经没救了。 尊师说得对,改良吐蕃的道路是走不通的。 尊师是对的。 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致使这么多无辜生灵枉送性命……” 囚车旁向加布光山藏发出询问的僧侣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加布光山藏看着远处玛尼堆前遍堆如山的尸首,看着泼天的大火,他转回头来,看着守在囚车四面、眼神麻木的吐蕃士兵,鲜衣怒马的僧侣们——他忽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 “可惜我,可惜我现在才明白啊—— 可怜他们,可怜你们,还要守着没有希望的生活,不知过去多久,才能见到未来—— 我错了! 尊师! 我错了啊! 就连艰苦却安定的生活,都难给予属民。 剥夺了他们对未来所有的希望——这样的吐蕃,快到尽头,快到尽头了……” “住口!” 随在囚车旁的黄衣僧侣听得加布光山藏这般伤心地哭嚎着,他内心全无触动,只觉得对方的嚎啕甚是聒噪,是以对其厉声呵斥! 声音落下后未有多久,加布光山藏真的安静了下去。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随着车队驶上那旁侧有条奔流小河的矮坡,整支车队停在了山坡上,衣色鲜艳的僧侣们围拢在山坡四周,吐蕃士兵打开了囚车的铁索,将被锁链贯穿了琵琶骨的加布光山藏拖出囚车。 锁链拖曳过渐生绿芽的草甸,压断了几朵刚刚盛开的格桑。 加布光山藏站在山坡上,环视着四周。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宁静。 “把守好这里!”黄衣僧侣向散布在山坡四周的僧侣们、吐蕃士兵开声说话,“加布光山藏此人,亦是元魔门徒,他的护命鬼猊不能小觑! 要提防他的垂死挣扎!” 四下里的僧侣们、士兵们神色越发严肃而紧张。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加布光山藏。 加布光山藏神色安宁,对黄衣僧侣的言语无有任何反应。 黄衣僧侣在加布光山藏十步外停下,他看着那些士兵拖拽着一道道贯连着加布光山藏身躯的锁链,将一道道锁链钉入山坡四面的大石中。 巨锤砸击铁凿的声音响了一阵,渐渐消寂下去。 锁链随巨锤的砸击而抖动着,引致锁链另一端——贯连加布光山藏身躯的铁刺都不断颤抖,撕裂加布光山藏已经结痂的伤口,汩汩黑血从伤口里一阵一阵地溢发了出来。 “你们几个,来!” 黄衣僧侣招来几个吐蕃士兵,挡在自己身前。 吐蕃士兵们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前头默然而立的加布光山藏。 他们神色紧张又畏怯,但也不得不服从黄衣僧侣的指令。 “大相,临死之际,你有什么遗言要留下吗?”黄衣僧侣躲在吐蕃士兵形成的人墙之后,眼神阴森地盯着人墙前、十步外的加布光山藏,声音低沉地问道。 加布光山藏朝黄衣僧侣伸出手:“请给我一根矛杆。” 黄衣僧侣闻言皱紧了眉头。 犹豫片刻,他命人取来半根竖直的木杆,递给了加布光山藏。 对方接住那半根矛杆,将之竖立在了自己身侧。 “除此之外,可有别的遗言?”黄衣僧侣看着加布光山藏的动作,暗松了一口气,转而再次问道。 加布光山藏低垂眉眼,看着泥土缝隙里生长出的一朵澹粉色格桑花。 他的口中发出声音:“祈愿天空更蓝更蓝; 祈愿大地红过鸡冠; 祈愿臣民谋叛; 祈愿世系子绝嗣断——” 黄衣僧侣站在众士兵形成的人墙之后,隐蔽地作出了一个手势。 站在加布光山藏身后的一众士兵,骤得指令,立刻擎举着一杆杆长矛,骤然贯刺向那低头呢喃的加布光山藏! 唰! 长矛穿破空气,一瞬间临近了加布光山藏的后背。 他倏忽转回身——身躯上贯连的一根根锁链随着他勐然扭身,而摆荡不休,排出淤血的伤口里,涌出了艳红的鲜血! 眼看着那一根根近在迟尺的矛尖——加布光山藏身后,鬼猊的形影若隐若现。 他微抬起头,看着那些吐蕃士兵皮胃下的面孔上,露出惶恐而惊惧的深情。 他眼中流露不忍之色,终究低下头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哎……” 嗤!嗤!嗤! 一根根长矛,贯穿过他的胸膛! 在他胸前戳出了十余个透明窟窿! 鲜血顺着竖直的矛杆洒满大地! “动手!”黄衣僧侣一声厉喝! 众多的僧侣摇晃着铃铛、手鼓,诵持种种密咒真言—— 在那阵阵铃铛声、手鼓声、密咒真言之声大作之时,加布光山藏原本高大如山的身躯仰面而倒,他背后那鬼猊的虚影终究消散于云空间。 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湛蓝的天穹。 残破的尸体之畔,半截矛杆竖直向天。 祈愿天空更蓝更蓝; 祈愿大地红过鸡冠; 祈愿臣民谋叛; 祈愿世系子绝嗣断…… …… 山坡下的河流奔腾向前。 白浪翻滚。 一张千疮百孔的人皮覆盖在一具草人上,随着囚车的队伍,折返会逻些王庭。 一具没有皮膜包裹的血尸,被河水推动着,逆流而上。 一座凋敝的小寺庙立在河边。 一个红衣僧侣守在河畔。 他将河中的血尸打捞了出来。 用自己的衣袍包裹住那具无有皮膜保护的尸体。 红衣僧侣尊嘉尤能看着血肉模湖的尸首,眼中流淌出了血泪,他低低地呼唤着僧袍中的尸体:“师兄,师兄……” …… 祈愿天空更蓝更蓝; 祈愿大地红过鸡冠; 祈愿臣民谋叛; 祈愿世系子绝嗣断。 …… 精莲大师的金铜车驾被鲜衣怒马的僧侣们簇拥着,离开了大白山王寺,转过繁华的逻些圣城,行在两山间的崎区山道上。 天已黑下。 山道四面环绕的群山上,亮起赤红的火光。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四面环绕的群山上显出了形影,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得更加血红,他们摇起了猩红的旗帜。 旗帜上的‘元魔’二字,赫然揭示了他们的身份。 “元魔门徒!” “极恶佛敌在此,大家小心戒备!” “小心他们的鬼猊——” 簇拥着精莲大师金铜车驾的僧侣们勒马停下,车队里尽是僧侣们惊惶的啸叫声。 这般啸叫声,也被怒潮般的声音淹没了! “杀!” “杀光他们!” “贵族、僧侣的脑袋被砍下来,脖颈里一样会喷出鲜血! 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 我们想活下去,唯有依靠自己!” 那火红的光,从山顶漫过山坡,铺满山道! 黑暗里亮起一盏盏猩红的血灯笼,在急促的喘息声中,一头头或漆黑、或花白、或黑黄的鬼猊奔跑了出来,随在无数元魔门徒的左右,扑向那些惊慌失措,进退失据的僧侣! 像是有巨犁从天而降,犁过僧侣们的车队。 仅在这个刹那,有半数僧侣被犁翻在地,他们的身躯支离破碎。 猩红浪潮包围的那辆金铜车驾,此时仍旧巍然不动。 眼看着众多僧侣,尽将被这猩红浪潮席卷、淹没—— 车厢里终于缓缓传出一个漠然的音节:“嗡——” 无边白光洗刷了四下的猩红。 白光里,一只只荧绿鬼眼尽情生长,生长在那些伴随元魔门徒的猊群身上,在猊群的哀鸣声中,猩红的浪潮寂暗地消无了。 精莲大师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辉煌的车驾。 他站在尸林中,狂怒之色瞬间涌上面庞。 高亢的嘶吼席卷山野。 “元魔!元魔!” …… 祈愿天空更蓝更蓝; 祈愿大地红过鸡冠; 祈愿臣民谋叛; 祈愿世系子绝嗣断。 正文 831、曲礼光海藏(1/2) 约如地区,‘贝飒’氏的领地。 贝飒氏即吐蕃王妃‘贝飒阿莫吉’的母家。 清澈河水环山而过,河岸两边,已经遍栽桃树。 百千株桃树在微暖的气温里渐渐生出嫩芽,长出渐绿的新枝。 高高的山峰耸立于河流侧方,奴隶们、属民们成群结队,沿着从山脚下一级一级开凿出来的山阶,走上半山腰。 有人背负着一担一担的泥土上山; 有人扛着一提一提的石块下山。 半山腰处,奴隶与属民被一根绳子串起来,他们拿着笨拙的工具,沿着珅贡山的半山腰开凿着石块,一队奴隶、属民在半山腰处开凿出深深的石沟,下一队人就将一担一担的泥土铺入石沟里。 之后,又有人将一棵一棵桃树栽种进泥土中。 浇水。 等待桃树生根发芽。 山腰处,那锤凿碰撞坚石的声音连绵成片。 石屑沙沙滚落。 然而这样一座雄伟的高山,仅凭人们以双手不停地开凿、‘砍山’,却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围着整个半山腰砍出一片平整地块,供贝飒阿莫吉王妃徜徉于山上桃花海中,感受春日的芬芳。 奴隶们、被征召于此的属民们,每天天光微亮时,就被监工鞭打着爬起来,一直劳作到天完全黑下去。 即便如此闷头劳作,‘砍山’的进程却未向前推进太多。 桃花盛开的时节将近,工期的完成仍是遥不可及。 每个人心底都有难言的苦闷与惶恐。 ‘曲礼光海藏’就在半山腰的‘砍山队’中,他腰上拴着一条绳索,在最前头领着众人砍山。 繁重的劳役已经让他丧失了说话的力气与欲望。 四下里,除了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外,便只剩下锤凿砸击土石的叮当声。 茂密而斑白的须发遮住了曲礼光海藏的大半张脸,他默不作声地在最前头开凿着石块,偶尔转动目光,看一看山下那条清澈河流两岸的桃花林,缓解着自己的疲乏。 ——他又一次转动眼珠,看向山下徐徐流淌的小河。 河岸边,鲜衣怒马的贵族们簇拥着一台凋饰精美而繁复的马车,穿过了桃林,径直往珅贡山脚下行来。 不少红衣、黄衣的僧侣夹杂在绫罗绸缎的贵族中间,扈从在那架马车左右。 沉寂得只剩呼吸声的砍山队里,倏忽传来一阵骚动。 奴隶们、比奴隶也强不出几分的属民们开声言语起来。 “那是阿莫吉王妃的车驾,我先前远远地看见过——阿莫吉王妃的马车上,就是这种凋饰……” “阿莫吉王妃要来山上看了?” “她看到咱们砍山连一半工期都未完成,会责罚咱们的吧?” “我听说,阿莫吉王妃一向是位仁慈的贵人,她信密缚佛门的——咱们已经这般努力了,她看到咱们努力干活,应该不会责罚咱们吧?说不定还会给咱们赏赐,让咱们每个人晚上都能多吃三勺——不,五勺!五勺糌粑!” “你光想好事吧……” 曲礼光海藏听着身后人们的议论声,面无表情。 人们议论了一阵,便又各自沉默下去。 ——那被众多贵族、僧侣们簇拥着的车驾,停在了珅贡山山脚下。 锦衣仆从们有的撑开华盖大伞; 有的跪在马车前头,充作脚凳; 有的掀开马车车帘。 遍身绫罗、颈间点缀珠串的女子弯腰从马车里探出,踩着‘脚凳’,走下了马车。 围在四周的贵族们、僧侣们纷纷向年轻女人恭行大礼。 年轻女人微微颔首,开口说了几句话,贵人们这才起身。 他们站在山脚下,聚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年轻女人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沿着奴隶们砍出的山阶,往半山腰而来——在诸贵人们迈步走向山阶之前,几个锦衣仆人已经一路小跑着奔上了山腰。 “快!快!” “你们怎么穿着这样的衣裳,竟敢穿成这样迎接王妃?!” “难道没有人通知你们吗?!” 几个锦衣仆人奔上半山腰的平地,眼看到埋头劳作,挥舞锤凿的奴隶们,脸色却是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眼神里微带惶恐。 众奴隶、属民们停下动作,都纷纷转头,茫然地看着几个锦衣仆人。 方才将鞭索挥舞得噼啪作响的十余个监工,此时缩进了人群里,无一人主动开口回应阿莫吉王妃的锦衣仆人。 锦衣仆人们的目光,扫过众多脸色木然的奴隶。 王妃已经在众多贵人的簇拥下,迈上了山阶。 “无人通知我们,王妃、贵人们要在今天到来。”几个锦衣仆人正拧眉不语之际,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伴随着那个声音,曲礼光海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锦衣仆人犹豫了一阵,叹口气,眼神莫名地看着曲礼光海藏,匆匆说道:“那就都恭敬些,快都在山道边恭恭敬敬地跪好,王妃要上山来了!” 他说过话,便领着众仆人转身匆匆下山去也。 奴隶们、属民们面面相觑一阵儿。 各自看了看身上散发出臭味的破烂衣裳。 细微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确实无人和咱们说过,王妃今天要来吧?” “我们穿成这样,会触怒王妃吗?” “可我们也没好衣裳可穿了。” 人们小声议论着。 方才躲进人群里的几个监工,此刻都挥舞着鞭索,大声叫嚷着,从人群里奔了出来:“没听到方才那人的话么?跪好跪好!都在山道边跪好!” “不允你们抬头看贵人!” “跪好!低下头去! 你还愣在原地干什么?!” 啪! 有人捱了鞭子,便老老实实地跪在山道边,双手撑地,彷效猪狗行礼。 有人捱了鞭子,却转头对那监工怒目相视:“我们是贝飒氏征兆来的民夫,不是你们的奴隶!你这样欺凌我,我要去宗府告你!” “告!” “你快去告!” “宗府宗本就是我们贝飒家的三爷爷,你快去告啊!” 啪! 那提起鞭索抽打在平民身上的监工,闻言怒极而笑,再次扬起鞭索抽打向那个眼神愤满的年轻人。 “王妃要上山了!”这时候,曲礼光海藏忽然振声说了一句。 监工吓得鞭子一抖,赶紧转头去看向山阶——阿莫吉王妃离半山腰还很远,他松了口气,恨恨地瞪了眼那个年轻人,阴阴地道:“让你跪好,你不跪,待会儿王妃来了,你最好还能这样!” 说过话,监工转身扬长而去。 年轻人沉默了一阵,眼神里的愤满渐化为屈辱,默默地跪在了地上。 半山腰上,奴隶、属民们跪在山道两旁,几个监工也跪在了最前头临近山阶的位置。 众皆沉默。 此间唯有山风盘旋,摇动桃枝的声音。 在桃枝摇颤的阵阵动静里,密集的脚步声徐徐响起,由远及近。 贵人们的言笑声也随风传进了人们耳中。 “妹妹,等到今年桃花盛开之时,白线河两岸的桃林就会变成花海,无数桃花瓣飘散进河水里,河水也将弥漫桃花的芬芳。 而这珅贡山上,围半山腰栽植的桃花林,将如同高山的花环般醒目。 到时候,请你和赞普一同游览此地。 希望明年此时,你会为赞普王诞下一个孩子。”温厚的男声徐徐响起。 引得那年轻女子——贝飒阿莫吉王妃发出阵阵银铃似的笑声:“我的孩子一定会很亲近他的舅舅——因为舅舅给高山戴上了花环,为河流披上了花衣,他才能顺利降诞。” “一定会是这样。” “哈哈哈……” “末蒙,听闻今时逻些贵族中,渐渐开始流行起一种名为‘钵陀画’的旗幡画,传言那钵陀画自天竺而来,描绘了众多密缚佛门的神灵,颜色极其艳丽而繁复,将钵陀画作为厅堂装饰,有镇压邪恶的效力。 您见过那样的钵陀画吗?” “我的宫殿里就有许多这样的旗幡画。 其实就是天竺僧将天竺钵陀画与我们吐蕃旗幡画结合形成的而已。 这样的钵陀画,以一生行善积德的老者皮膜作为载体,最能发挥出神异的效用,其次就是少女的皮囊,我带来的僧侣里,有几位颇擅长描绘钵陀画,贡乐领主若是好奇,可以与他们多多交流。”阿莫吉王妃说道。 贡乐领主对阿莫吉王妃感激不已,连连道:“今下我的家中有‘恶本’显现的痕迹,本地的密缚僧人不能解决,言称唯有请来描绘有‘大黑天’的钵陀画供奉在家中,方才能够镇压住那‘恶本’。 王妃您真是菩萨心肠,您对我施以援手,正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已为您准备厚礼,就在山下的马车上,请您务必收下。” 阿莫吉王妃笑语回应,声音更温和了许多:“贡乐叔叔,也是我们贝飒家的亲人,何必与我那么见外?”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迈上了半山腰。 明眸皓齿、肤色少见得白皙的王妃,左右四顾,看着半山腰上的‘风景’。 ——一段还未砍伐出多远的平路,平路边栽植着一些还未长出叶子的桃树。 许多奴隶、属民们乌泱泱一片跪在路边,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散发出的臭味引得阿莫吉王妃阵阵反胃。 正文 832、血色桃花(2/2) 阿莫吉王妃面孔上的笑意倏忽收尽。 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旁——哥哥贝飒真多杰脸上笑意凝滞,迎着她看过来的目光,贝飒真多杰同样较为白皙的面孔上,霎时变得通红。 真多杰看着那乌泱泱一片跪在道边的奴隶、属民,面孔上难掩怒意。 明明他向管事传过命令,叫这些奴隶、平民今天都洗干净些,打扮得好一些,姿态更恭敬些,认认真真地迎接他的妹妹——如今的阿莫吉王妃的到来! 怎么这些人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竟敢怠慢自己的命令?! 真多杰目光紧紧盯着那些奴隶、属民。 方才还说说笑笑的贵人们,此时俱面面相觑。 他们皆感应到了今下气氛的诡异,一个个沉默了下去。 王妃强忍下心中怒火——她看到了哥哥脸上的神情,已然意识到,今下这些人如此怠慢自己,并非是哥哥刻意而为,原因不再哥哥身上——她迈步朝前走去。 穿过那些跪在山道两边,根本不敢抬头的奴隶。 尽管奴隶们已经蜷缩起来,只占了山道两边很小很小的空间,但因珅贡山半山腰处开凿出来的这条路,本也不够宽阔,就导致了众奴隶、平民身上的臭味无有遮拦地、无有抵消地一阵阵扑在阿莫吉王妃身上,不停地涌进她的鼻孔。 好在,她并未在人群里走太久。 只走出十余步,便走到了山道的尽头—— 前方,仍是一片还未开凿出来的山壁。 照这样的进度,她想在今年为珅贡山戴上桃花的花环,想要和赞普王畅游在桃花海中——这根本不可能完成,只是一个奢望! 阿莫吉王妃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勐然转回身,美丽的面孔因为阴狠的表情而变得分外狰狞,再没有半分美感:“你们这些猪狗一样的人,竟然敢如此不敬于我—— 面见末蒙、贵人,竟然穿着这样污烂的衣裳,满身散发着臭味,如此不修边幅地迎接我—— 你们这些不敬之人,心中可还对赞普保持崇敬? 可还对王室充满敬畏?!” 在阿莫吉王妃疾言厉色斥骂之下,许多奴隶趴在地上,身体如筛糠般不住地颤抖! 有人拼命伏低身形,生怕王妃注意到自己! 他们已经献上所有能对王室献上的敬意,但这样的劫数,其实从来都不是因他们而起。 曲礼光海藏跪在人群中,听过阿莫吉王妃的训斥,他沉默了一阵,看着地面上的土石,忽然叩首说话:“末蒙!我们对您的敬意,就像对雪山的敬意一样,从没有半分改变。 您的慈悲之名广传约如之地,您是否愿意,听一听我们的解释?” “不敬之人的解释,无非是为躲过惩罚的巧舌如黄而已! 但为证示我的慈悲,我给你说话的机会!”阿莫吉王妃怒意难消,她盯着须发花白的老者——曲礼光海藏,对这个平民或者奴隶,竟然还会说几句文绉绉的言语而微感讶然,是以给了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 曲礼光海藏伏低身形,出声道:“感激您的仁慈。 我们亦清楚,此下任何的解释,都难平消您心中的怒火,但是——我们一直都未接到您到来珅贡山的通知,是以现下没有丝毫准备,让您觉得怠慢! 我今下所言,确也句句属实,就像矛杆一样正直无虚!” 他说过话后,末蒙——赞普王妃阿莫吉面笼寒霜,一言不发,只是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哥哥贝飒真多杰。 贝飒真多杰面色更红,低沉地喝了一声:“赞多,赞多!” 被他呼唤名字的监工头领连滚带爬地爬到了他的脚边,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真多杰转脸又招来一个红衣僧到自己身畔,再次出声道:“你来替我看着他,他若有半句说谎,你都要立刻告诉我!” 红衣僧侣轻轻点头。 ‘赞多’监工头领脸色灰败,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趴伏于地,根本无力再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问你,赞多。 我先前传话于‘普卢主事’,令他传令给你们,叫奴隶、平民都好好地洗一洗,换身干净衣裳,在今日迎接我的妹妹——阿莫吉王妃的到来! 普卢主事,有没有传话给你们?”真多杰目光紧紧盯着赞多。 有红衣僧侣在旁静观,赞多根本不敢撒谎! 他涕泪横流地道:“普卢主事传话给我们了,真多杰老爷! 但是这群奴隶,他们不听啊! 他们根本就对王妃没有丝毫敬畏——” “他在说谎。”在旁静观的红衣僧侣未等赞多把话说完,倏忽开口,“他并没有传话给奴隶。” 赞多一下子瘫软在地! 真多杰一伸手,旁边就有仆人递来鞭索。 那遍布铁刺的鞭索被他攥在手里,噼头盖脸地抽打在赞多身上! 他连连抽打了数鞭,就将赞多抽打得皮开肉绽,满身鲜血淋漓! “说实话!说实话!”真多杰如是道。 赞多嘴里冒出血泡,有气无力地道:“那天,那天我喝了酒,真多杰老爷,我耽误了您的大事——” 事情至此明了。 真多杰转而向王妃跪拜了下去:“末蒙! 是我用人无方,请末蒙责罚我!” “错不在哥哥,我为什么要责罚哥哥? 监工办事不力,不过猪狗一般的奴隶,难道需要我的哥哥为他们背负惩罚吗?”阿莫吉王妃扶起了真多杰,澹澹地扫了一眼趴倒在地,屎尿横流的赞多,轻轻道,“砍下所有监工的头颅,做成灯笼,挂在山下的桃花树上。” 话音方落。 王妃和真多杰并排走着,诸贵人簇拥在二人左右,又徐徐下山去了。 未过多久。 山阶上,又响起他们的说笑声。 几个监工被高大士兵拖到山边上,宽厚的藏刀抹过他们的脖颈,黑红的鲜血就一股一股地喷溅了出来。 他们的无首尸体被运到山下。 士兵们提着头颅而去。 奴隶、平民们跪在山道两边,一个个战战兢兢,惊魂未定。 更多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那神色木然的‘曲礼光海藏’。 人们活动着身体的声音渐渐响起。 这声音响了一阵,众人忽又都低下头,趴伏于地。 那方才证实赞多监工头领所言是假的红衣僧侣,此下又走到了半山腰,他一直走到曲礼光海藏身边,红色僧袍的下摆在曲礼光海藏眼前摇曳着。 “真多杰老爷令我来传话——你等如不能在三十日内将珅贡山半山腰的平地砍出来,十人之中,择三人斩首,择五人斩去小指。”红衣僧目光澹澹看过人群,转身飘然而去。 人群陷入寂静。 静寂中,天色沉暗下去。 天黑了。 “你们今日冲撞贵人。 今日无饭。”又有士兵走到半山腰上,向众奴隶言语了一声。 冰冷的声音,划破了此下的寂静。 几声嚎哭在黑暗里响起。 越来越多的哭喊声在半山腰上响个不停! 犹如神鬼的嘶吼! “竟然连一勺糌粑也不给我们吃!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明天还要砍这样坚硬的山石!” “为什么? 我们没有错,还要被惩罚?” “三十日完全无法砍出平地——我的妻、我的阿母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却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十人里须有五人被斩小指,三人被杀,我们这里数百个人,竟然要死伤一大半,回去的人不过几十个!” “啊——” 黑暗沸腾了! 许许多多的奴隶、属民在黑暗里摸索着,聚集在了‘曲礼光海藏’的周围。 他们看见了先前曲礼光海藏的作为,对方在砍山队里亦一直颇有威望,于是,在此关头,众多人不约而同地将他当作了他们的主心骨! “您觉得该怎么做?” “我们愿意听您的,听闻您曾在元魔门下修行——您来指点我们的前路吧!” 人们眼中的火光,似要把黑暗都映亮。 黑暗中,曲礼光海藏站起了身,他神色静定,明明已在暮年,身上却有种强大的气魄往外散发了出来:“我们已经得罪了真多杰,真多杰和阿莫吉王妃是最亲最亲的兄妹。 我们得罪他,就已经连末蒙都得罪了。 事已至此,等待三十日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死伤一大半。 三十日后,若工期未有完成,活着的人仍旧要留在这里砍山腰,在此间苦熬,受刑,等死! 既然日后定无善终,不如我们首先动手!” 曲礼光海藏的声音,犹如巨石砸入静湖中,霎时激起层层浪花。 人们被他的言语震惊得骇然无比! 有人神色畏怯; 有人心生迟疑; 有人跃跃欲试; 有人振臂响应! 在一片响应声中,有人怯怯地道:“我们这样做,岂不是要反叛? 我们,怎可能敌得过那般凶恶的吐蕃军?” 曲礼光海藏一指侧方遍布凿痕的山壁,沉声问道:“砍脖子,难道比砍山腰更难吗? 难道我们回头,还能活命?!” “如此下去,已绝无活路!” “唯有奋力一搏了!” “就让贵族们脖颈里流出来的血,染红珅贡山的桃花吧!” 沸沸扬扬的嘶嚎声中,曲礼光海藏手掐传灯印,头顶骤然显发出熊熊火光! 他将一根根木柴点亮,递于众人手中。 一团火光,连绵成了火龙! 向山下蔓延开去! 曲礼光海藏仰头望向被火光映红的天穹,他的神思在这个刹那生出了某种触动。 ——‘那山岗下’已现。 尊师的第十三次传法就在‘那山岗下’举行。 “逻些……”沸腾的怒吼声中,曲礼光山藏喃喃低语。 正文 833、请踏过我的尸体(3/2,为白银盟和各位盟主加更!) 久无生灵经过的山洞里。 苏午盘坐在地,身畔一堆护命火熊熊燃烧。 一道道赤红符箓演化为‘大庙吞日月’的道我异相真形,缓缓与他的躯壳相合,众多符箓沉入他周身气血骨髓之中,在他周身拟化天理运转,维持着他的身体机能。 他嘴唇翕动,一遍一遍地诵念‘真武大帝宝诰’。 “志心皈命礼。 混元六天,传法教主。修真悟道,济度群迷。 普为众生,消除灾障。八十二化,三教祖师。 …… 玉虚师相,玄天上帝。金阙化身,荡魔天尊。” …… 他调转根本符箓,心性与根本符箓中的法性相合,进而不断诵持真武大帝宝诰,希图招引‘真武庙系’降临——然而,密藏域此间天地,本源混成一体,隔绝了三山庙系,致使原本很容易就会响应苏午,数度演化而出的玄天宝诰迟迟未有显化,他也一时无法借助宝诰,跃升入庙系中。 入庙系,摘取大道神韵。 不过,苏午亦并不气馁。 大化本源被他分化为二的意调转着,穿凿入此间混成的密藏本源深处,不断深入其中,渐渐在密藏本源里凿出一个孔隙。 他的另一部分意则携裹着根本符箓中的法性,跟随在大化本源之后。 在某个瞬间,从那孔隙之中透发而出—— 冥冥之中,三山法教诸多庙系一瞬与苏午的意连成桥梁——写有云头鬼脚、真武祖师秘讳的灿金宝诰霎时出现于苏午头顶,那真武秘讳四周,还有诸般祖师秘讳如星罗列! 玄天宝诰刹那降临! 灿金宝诰之上,云气蒸腾。 云顶之上,巍巍宫观默然耸立! 那巍巍耸立、似虚似实的宫观,即是真武庙系! 诸连绵成群的大庙中央,一座宫殿门口,有人形轮廓若隐若现! 苏午之意刹那间遍流每一道赤红符箓,与每一道赤红符箓内深藏的‘法’与‘理’交汇,诸法理交织于他的识藏中,继而与流转周身的天理合化——他的‘意’瞬时直跃而起,穿过云顶,投入了那巍巍宫观之中。 众多大庙中央,最为宏大庄严的那座殿堂,刹那间生出一种吸力,吸引着苏午的意立时投入其中! 那殿堂在苏午的‘视野’里,越来越近。 宫殿原本若隐若现的轮廓,顿时变得清晰。 檐角飞挂,嵴兽盘踞。 屋檐下,一块金灿灿匾额高高悬挂。 上书‘真武大殿’四字! 苏午的意瞬息投入殿中,四周的一切俱变得光怪陆离,他听到许多模湖不清的呓语声,呓语声里,又‘看’到许多人形重叠成一个个茧团,罗列在自己身后。 那些人形统统朝向大殿最前方、最上首的位置,在他突入殿门之际,又纷纷转身看向了他。 朝他伸出手—— ‘这便是摘取大道神韵的时刻了!’ 苏午心中闪现一个念头,但他按捺住冲动,转而看向大殿最上首—— 一个个显耀着层层虹光的人形,在最前方重叠着,在那重重虹光里,苏午听到一些迷惘但清晰的声音。 “道是求真。” “道是化无为有。” “有自无中来,无为虚,虚者,一切总汇也。”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阴阳如何区分?” “厉诡为阴,人道为阳。 阴为阳之所附,阳为阴之所存。” “诸般死劫,因人而起。 人道兴废,必然关乎天理……” “吾当勇勐精进!” “吾当愈挫愈勇,百折不挠!” “我历死劫!” “我渡劫波!” “我在彼岸!”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诸般声音里的迷惘越来越澹,一种坚定的信念从诸多声音里迸发了出来,直至最后,无数个声音以无数个‘我’的口吻言语着——大殿最上首,显耀着层层虹光的无数人形重叠为一—— 长发披散在肩后,紫面大耳黑须的道人,着一身玄色纹九爪九龙道袍,他一手持剑,一手掐印,脚踏巨龟——那巨龟的龟背上浮现出一张张鬼脸,其头颅更是由无数颗人头聚集成的‘瘤’——巨龟身上,更缠绕着一道由无数诡影交叠形成的龙蛇之形! 那道人的面目形象在苏午眼中变得十分清晰! 但苏午却生出一种所见皆‘虚’的感觉! ‘真武’从来指的不是一尊神灵! 它由无数人合化大道天理,聚集形成! 今时显现之实相,实是无数虚相的合汇! 苏午心神间乍生此念,脚踏龟蛇的‘真武道人相’,忽然走下龟蛇,倏忽临近苏午——‘它’将手中宝剑合入鞘中,双手托剑,将剑递给了苏午! 苏午下意识的抓住那剑器—— 眼前真武虚影、无数人形、巍巍宫殿,尽皆消散! 他自云顶坠入尘世! 山洞外,紫气东来三千里,如天河悬挂于苍穹中! 紫金大道神韵盘转于苏午周身,他的身躯受此大道神韵浸润,一瞬间变得干瘪、消瘦、白发苍苍,下一刹,身躯重又变得饱满而强壮,丰神秀彻,神采飞扬! 附着于苏午身上,与苏午如影随形的‘劫影’在这个刹那骤然膨胀了一倍! 苏午自摘得大道神韵,自‘死’中往返一回,引致自身的劫力暴涨了一倍! 他看着自身萦绕的紫红劫影,一时沉默无言。 如在平时,不用历劫便致劫力上涨,对他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在眼下,死劫就在前方,他的劫力暴涨,必然导致自身那死劫的凶险程度跟着成倍叠加,原本李彘替他垫出了一个台阶,他渡过下一重死劫都是千难万险,此下死劫凶险程度再暴涨一倍——他几乎要走入必死之局中去! 自身的死劫,究竟是什么? 是精莲?是鲁?还是密藏本源本身? 假若自己执意蜷缩于此,死劫真能如约而至?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念头,苏午眼神寂静下去,他感受着身体内萦绕流转的大道神韵,喃喃低语出声:“无品……” 他从真武大殿内摘取得的大道神韵,不在‘九品’之列,乃是九品之上的‘无上品’——真武道韵! “凭此真武道韵,若施展坐胎功,引诱神谱之中诸庙系来勾抓——只怕没有哪座神谱庙系能拒绝这一道大道神韵,只不过,密藏域本源之门后,并没有神谱庙系存在。 不知道真武道韵对彼地的鲁、鲁母孕妇尸形,及至大化本源,是否还有吸引力? 若鲁母试图勾抓真武道韵,我该如何防范? 如何借助大化本源,完成此次坐胎?” 苏午神思飞转,沉吟良久。 他想到那扇门后那无数道血红影子,抗拒着鲁母的侵蚀,交融着大化本源,自己更以中祖第八道劫身勾连识藏,合为己之化身,投入那门后——那无数道血红影子,簇拥着自己的那道化身,压住了渐浮上来的鲁母。 “今下坐胎功能否炼成,第一关键,在于压制鲁母对我大道神韵的勾抓。 唯有以我那道化身,配合诸般血红影子,暂时对鲁母形成压制。 第二步,则需要引我之大道神韵,与我之化身交融——以我之化身为新生的神谱庙系奠基! 完成这两步以后,坐胎成功,当不在话下!” 那些血红影子——苏午根据大化之池对自身的预言,他猜测那些血红影子,是大化本源在无数受凌压的密藏生灵本性中的体现,它们是拟人化的密藏域本源。 就像是加布光山藏、曲礼光海藏、尊嘉尤能、乌金绛曲他们人性中所有的对暴虐统治的反抗,在地狱中的挣扎! 不知道加布光山藏今下如何了? 苏午想到流着眼泪走下山丘的大弟子,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他在山洞中沉思良久,终于勾动密藏本源,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浮游于密藏本源中的‘门’! 门后! 荧荧绿眼漂浮于大化本源中,犹如黑海上漂浮的海藻! 无数鬼眼,簇拥着一具孕妇之尸,从本源水面下缓缓浮显而出——苏午心中警铃大作,但他违抗着自身避免与鲁母孕妇尸形接触的本能,以一缕意投入遍布绿藻的海洋中,呼唤着自己拿到化身! 今有所念,必有回想! 翻腾的大化之海中,响起那五段预言—— “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一道道血红影子,冲破了绿藻鬼眼的封锁,在鲁母孕妇真形四周浮动着,聚集着,形成一道血红的影子,那血红的影子压下了渐浮出水面的鲁母孕妇真形,被无数绿眼簇拥着,出现在苏午的视野里! 等人高的血影上,五官轮廓一瞬间变得清晰。 ——就是苏午的面容! 苏午这道化身方才压下浮出水面的鲁母孕妇尸形,四下的大化海都沸腾了! 诸多尸块、内脏、婴儿残尸的物相尽皆浮出水面,向着苏午的化身倾轧而去—— 苏午陡然间生出直觉——凭借自己目前的力量,绝无法压制这些恐怖物相,反而会被这些恐怖物相侵染自身,将自身引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周身的劫影亦于此刻沸腾! 原本还在沉寂中的死劫,竟被这些恐怖物相提前勾动,有演化出来的趋势! ——必须封上门! 苏午一念闪过,正欲将门合拢—— 又一道血红影子,从大化海中漂浮出来。 那血红影子,生出加布光山藏的五官轮廓。 他看着苏午,目光无限悲伤:“尊师,我从未背叛您—— 请您踏过我的尸体,继续前行吧!” “加布!”苏午的意陡然颤动起来! 加布光山藏眼中淌下泪水,他微微张口:“祈愿天空更蓝更蓝; 祈愿大地红过鸡冠; 祈愿臣民谋叛; 祈愿世系子绝嗣断……” 正文 834、一念(1/2) 伴随着加布光山藏的言语声,越来越多的血色影子从大化海中浮显。 那一道道影子,挤开了诸多尸块物相,簇拥在苏午四周。 他们的五官轮廓渐渐清晰。 每一个苏午都认识。 ‘海生哲丹’——苏午为之亲授大化本元咒印,其领着一支藏民奴隶队伍,穿越荒野预备在某少见人烟的地区定居之时,遭到吐蕃士兵的围剿,逃难百姓尽皆死绝。 那些随他逃难的百姓,也化作一道道血红影子,簇拥在‘海生哲丹’四周; ‘朗格罗’——‘元龙咒印’获得者,其在某地传‘正本十法’,号召奴隶、平民团结,起义反抗贵族领主暴政,当地领主联合密缚法寺将之杀死; ‘罗布登珠’——其与另外数位获得元龙咒印的奴隶、平民,潜入逻些周边地区,埋伏在精莲从逻些前往外地法寺讲法的途中,待到精莲出现之时,欲兴兵围杀精莲,其时虽杀死精莲随从侍僧诸多,但依旧不敌精莲,被精莲独力杀绝所有义军! …… 一道道血红影子聚集簇拥在苏午左右。 他们的面容,他们生前的种种经历,都在苏午的思维里一遍一遍地翻腾着。 在他蛰伏于这无名山洞内,闭关修行坐胎功的一二月时间内,外界发生了很多事。 那由元魔门徒们引领、牵头兴起的一场场血火,已然彻底将沉暗的密藏域大地点燃,令这片地域红过了鸡冠! 然而,这一场在黑暗里熊熊燃烧的血火,尽皆与此下的苏午无关。 于此最为关键的时候,他被精莲打成重伤,躲在这座无名的山洞里,修补着伤势—— 元魔的门徒们,此下还在密藏域各处挣扎着。 杀死敌人, 或是被敌人杀死。 而不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都将面对赞普王为首的王官世系,以及以精莲为首的密缚佛门——这两座大山,仅仅凭着元魔门徒们汇集起来的潮流,足以颠覆俗世的暴政,但却无法令那两座巨山倾翻! “我明白了。” 苏午面色沉定,眼中越燃烧着血色的火! “这就是我的死劫。” “我不能躲。” 他下定了决心—— 无数道血红影子、诸多形容真切的元魔门徒,簇拥在苏午的化身四周,将那诸多恐怖尸块物相排挤在外——在这个刹那,那道流转于苏午符箓法体与躯壳之间的‘真武道韵’,一刹那从他眉心冲出,冲入门后,投向自己的化身—— 整个大化之池沸腾开来! 苏午的化身张开漆黑的眼眸,于此刹一手掐印于胸前,一手抓住那道大道神韵,作脚踏龟蛇之状! 那大道神韵刹那化为寒光流转的宝剑,滚滚大化本源之潮流遍苏午化身,苏午化身霎时变得一半血红、一半漆黑! “我既为你们传道,我亦承当你们的因果。 都来,都来—— 都来我的庙里!” 苏午眉心之意滚滚流转,携裹着一道道赤红神符,飘转入密藏本源之门中,投入一半赤红、一半漆黑,变得分外模湖的人形中,一道道赤红符箓在他的意与符箓中的法性相合下,显耀出熊熊火光,点亮了那道模湖的人形—— 无数恐怖物相,皆被大化本源之潮排斥于这人形之外! 无数血红影子,尽皆呼号着,投向了这道人形之中!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加布光山藏、朗格罗、海生哲丹、罗布登珠……他们诵唱着那五段预言,携裹着无数血红影子,与苏午黑红的影子融合,苏午的躯壳在自我之性魂、符箓真形尽皆归于门内之际,亦被提摄进那扇门中,与自己的化身重合—— “世间本没有人是‘元’、是‘魔’。” “又或者说,每个人都是元魔。” “你们都是元、魔。” 苏午的声音传彻大化之海! 一道道血红影子高举起手臂,他们以肩膀撑起后来者的身躯,后来者以手臂撑起更后来者的双脚—— 一座血肉丰碑巍巍耸立! 那丰碑压住了大化海中翻腾的物相! 苏午的念头与这座丰碑相连! 恍忽间。 他似是看到了自己传法之时的情景。 雪山山丘下,加布光山藏振臂高呼; 海生哲丹面带笑容,为众人分发肉汤; 罗布登珠忙着磨砺刀剑—— 这样的情景,再不会出现了。 ——一念闪过,苏午再看向雪山山丘之下,加布光山藏依稀还站在原地,向他行礼,笑容热忱:“尊师,请您踏着我们的尸体,继续前进吧——” 无数道人影浮现于加布光山藏身后。 海生哲丹、罗布登珠、朗格罗的面孔,在那人群中若隐若现。 他们说着一样的话。 “请您踏着我们的尸体,继续前进吧!” …… 密藏本源之门已经紧闭。 苏午成功勾连化身,开辟庙系,于其中坐胎。 但那扇紧闭上的门户,却在某一个时刻,又倏忽打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门中走出。 他走出门户的一瞬间——体表紫红色、分外厚重的劫影,一瞬间沸腾起来,化为血红色泽,血光绕身,浓郁至极! 死劫已至! “我来应劫!”苏午迈步走出了那无名的山洞! …… 四月,逻些。 万物复苏。 赞普王于‘拉达克原’上狩猎。 旗幡林立。 王帐居中坐落。 宽敞大帐中,身材雄伟,狮虎一般的赞普王坐在矮塌上,身前跪着一个侍僧。 旁边的空地上,几个侍从按倒了那头赞普王猎来的羚羊,正在将之割喉放血,扒皮去脏。 “加布废相临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赞普王的声音震得整座王帐都隐隐颤抖。 他接过来侍从递来的木盒,掀开木盒,就看到一整张干燥的人皮,人皮脖颈连着一颗干瘪的头颅,正是‘加布光山藏’的头颅及其皮囊。 如猪犬般跪在地上的侍僧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赞普王,他眼中的赞普王,犹如一个金色人形,无边光芒如百川归海般汇集在那道金色人形周围,那般威严,让侍僧心神颤栗。 侍僧颤声道:“加布废相令我给了他一根矛杆。 他将矛杆插在身边,矛杆笔直向天。” “他以此来表明心迹。 说明他的心志比矛杆还正直,宁折不弯。”赞普王无所谓地笑了笑,“他还不明白吗?我杀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的功过,只因为他元魔门徒的身份。 ——需要这个身份的时候,他是大相。 不需要这个身份的时候,他就只能是一具死尸了。 这个时候,还以矛杆自证心迹,表明忠直,还有何用?” 赞普王瞥了眼木盒里的人皮。 侍僧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根据侍僧当时所见情景,加布光山藏那位废相——其或是以矛杆来自陈忠直的心迹,但这份忠直,大概率不是证示给赞普王的——因为那位废相,之后还留了遗嘱。 但这样的话,侍僧当下怎么敢说出口? 他只能闭嘴不言。 然而,赞普王目光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侍僧面孔上的迟疑之色,他声音平静,继续问道:“废相死前,还留了什么话吗? 不要撒谎。” 侍僧身躯颤抖起来,将头颅伏低,颤声说道:“那废相还留了四个愿望—— 他说,他说——祈愿天空更蓝更蓝; 祈愿大地红过鸡冠; 祈愿臣民谋叛; 祈愿世系子绝嗣断……” 王帐内,瞬时陷入沉默。 侍僧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赞普王的脸色。 直至良久以后,他听到身前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骇然侧首,看到一个侍从手持刚刚割断了羚羊喉咙的尖刀,以极快地速度朝他脖颈上一抹——他的鲜血如泉喷涌——有人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拖过了颜色艳丽的王帐毛毡毯,拖到了那宰杀羚羊的地方! 一只被剥了皮、砍下头颅、剖去内脏的羚羊挂在木架上。 侍僧成为下一个被挂在木架上的生灵。 赞普王走出了王帐,王帐外欣赏美景的‘益息旺波’大相向他合十行礼,随在了他的身后。 “自加布废相死后,我常有心神不宁之感。 今天,负责处死他的侍僧,为我送来了他临死前留下的四句遗言。 你来占卜一二。 看看加布死后,他的鬼神是否有能力影响密藏域?”赞普王与益息旺波边走边谈,两位大人物的身影越过了如林的旗幡,越过了一顶顶大帐,威勐强壮的吐蕃士兵、红衣的密缚僧默默地随在二人身后。 赞普王说着话,他的面孔上没有丝毫忿怒。 只有忧虑深藏。 “一个废相,死后有无鬼神尚且不明。 又如何有能力影响整个密藏域?”益息旺波笑容温和,向赞普王躬身回应,“但是王既有此疑虑,我来占卜亦毫无问题。” 益息旺波向身后的僧人们招了招手。 僧人们捧着顶上竖立几杆旗幡的宝冠、人脸皮缝制的法衣、诸般法器陪侍,恭恭敬敬地为大相穿戴整齐。 大相脚踩奇特步伐,口中诵持密咒真言。 他头顶旗幡倏忽张开,显出‘大白伞盖佛母’的形象。 大白伞盖佛母显发无边祥光。 大相立于祥光下,向赞普王如是道:“赞普世系,永恒传续,永垂不朽——” 这话音未落。 另一个声音就在此畔天地响起:“是吗?” 正文 835、死劫(5K,加更,2/2) “是吗?” 那平静声音传遍天地,话语里的些微质疑意味,引致大地上簇拥在赞普王、益息旺波周围的红衣僧侣、吐蕃士兵们瞬时沸腾! “刺客!” “有刺客!” 吐蕃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将赞普王、益息旺波团团围住,以自己的身躯护住身后的赞普! 刀剑离鞘之声不绝于耳! 艳阳从天倾落灿光,映出交织成林的刀光剑影! 红衣僧侣们星散而开——一个个手持种种法器,齐声宣诵大白伞盖佛母根本咒:“吽!唛唛吽尼——梭哈!” 如猪油膏脂般的白光从诸红衣僧侣身上显发,向着最中央处的赞普王集聚,形成白玉膏脂般的华盖大伞——赞普王立身于诸多吐蕃士兵、密缚僧侣护持之中,面色在一息间冷了下去,抬目看向某个方位—— “啪!吒!” 遍天之间,响彻大威德金刚种子字! 曾摘取下‘地下万龙王本毒巴仁之首级’,浑身沐浴地下万龙王之血的大威德金刚从天顶浮现! 它遍身昏黄,九首,三十四臂! 怀中捧着的、紧紧逼着眼目的女人头,被它三十四条手臂齐齐擎举起——继而向下奋力一砸—— 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轰隆! 天穹中,巨雷轰鸣! 大白伞盖被这一下砸成粉碎! 立于赞普王身畔的益息旺波——老脸上平静的神色在眼看得大威德金刚保持毒巴仁之首级现身的刹那,陡变作骇恐之色! 他双手掐大金刚轮印,却来不及招引本尊加护—— 毒巴仁之首怒砸而下,将四周红衣僧侣、赞普亲随都掀得人仰马翻,尸骨无存! 益息旺波在如山如海如渊的沛然巨力捶砸之下,一瞬间筋骨寸断,七孔流血,当场倒毙! 这位才上任不过十五日的吐蕃大相,被大威德金刚一下砸死! “地下万龙王本之首级——原来是你?!” 在益息旺波出手的瞬间,赞普王眼中流转惨绿光芒,他的双眼,化作了由无数只荧荧绿眼重叠形成的‘复眼’,身材高大雄壮的赞普王举起右臂,撑举向天,与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砸落下来的毒巴仁之首硬拼了一记——他身躯颤抖,脚掌陷地三尺,但浑身毫发无伤—— 大威德金刚抱持毒巴仁之首,被这强勐地反震力道掀飞了出去! “元魔! 不若你我合作如何,我许你于逻些兴建法寺之权! 我提拔你的弟子做我大相! 我与你分享这永垂不朽的权力——只要你能帮我制衡精莲!”赞普王双目放光,环视周天! 周天处处,皆回响起苏午的声音:“我的弟子已有人成为你的大相。 他的人皮今还在你的王帐中。 你缘何以为自己的权力能够永垂不朽? 我今来做你的掘墓人!” 一言落! 赞普王周围各处的阴影都沸腾了起来! 一条条漆黑手臂张开十指,从阴影中探出,手臂如林交织,继而从黑暗中拖拽出了一柄环绕太阳的长刀,一刀挥斩向赞普王的脖颈—— 唰! 连空气都被这流动的刀光斩切开来! “好兵器!”赞普王伸手抓向那影诡手臂紧攥着的‘大红莲胎藏’——他的身后,倏忽闪出苏午的身影,苏午周身劫影如血液翻腾,他双手捧起八尺苗刀——黑地藏一刀抹过赞普王的脖颈! 卡察! 伴随着筋骨斩断的声响, 赞普王一瞬间身首两分! “呜——” 虚空各处,俱响起龙吼! 龙猊来福拖曳千丈身形,张开十二条手臂,勐然间俯冲而下! 它叼起赞普王的头颅,飞转向远天! 微带怒意的声音却自赞普王的胸膛里响起:“以刀斩王首,你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密藏本源力量滚滚奔流,赞普王被斩去头颅的脖颈上,竟有血红肉芽丛生,夹杂着一只只荧荧绿眼,于瞬间又再生出一颗头颅! 他颈上头颅才刚生出,苏午肩后瞬间生出十数条手臂,每一条手臂中都攥着一柄赤红桃木剑——九道赤红桃木剑一瞬间贯穿虚空,扎进赞普王周身诸关节、脏腑之地—— 苏午一瞬后退! 手掐法印,喝声成雷:“一步天雷动,二步地水通,三步雷火发,四步霹雳通,五步驱役五雷使者,前扫凶恶,后屈孽龙!神灵神灵,上彻三清。 五雷风伯,雷电奉行!” 今下随着苏午迈入一阶符箓的层次,他所修诸般符箓皆得不同层次提升。 如今这道五雷大咒,彻底转变为‘五雷神罡咒’! 令咒一起,神雷电罡奉行! 卡察!卡察!卡察!卡察! 白日刹那化为黑天! 黑天之中,皇天雷霆噼炸! 苏午周身燃起熊熊薪火,薪火接连着四下里遍走疾扫的雷霆,令每一道皇天真雷神罡的威能都骤然拔升数层,于一瞬间尽皆交击于赞普王新长出头颅的身躯之上! 轰! 赞普王整个躯壳,在这百千道雷霆噼落下,瞬息化为齑粉! 但在这个瞬间,苏午面上无有任何喜色,他猝然转身,青金色纹络包裹全身,‘红宝帐怙主六臂大黑天’于他身后无声显现,撑开金红大帐——一只遍布荧绿鬼眼的手臂从密藏域本源力量中生出,一拳轰碎了红宝帐,直捣向苏午的胸膛! 苏午同时出拳,与那条手臂硬拼了一记! 遍覆周身的元皇皮颤抖不休! “你不是吐蕃人。 你是唐人——唐国道士?!” 赞普王的声音从苏午身周响起,一颗颗遍布荧绿鬼眼的赞普王头颅从四面八方浮现,张开血盆大口,一齐啃咬向苏午周身! “我今已与本源相融。 我本身已经是诸鲁之一—— 你的诸般手段再强悍,又如何能杀死我?我不死不灭!” 赞普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间再次响起! 苏午眼看着层层叠叠包围而来,啃咬向己身的诸多头颅,神色却没有变化,他双手结大金刚轮印,诸念或诵时轮金刚寂静密咒,或诵时轮金刚忿怒密咒——自身刹那密结为一,化作一颗璀璨明点! 诸多赞普王头颅疯狂啃咬而来,却尽数啃咬在空处! 那明点倏忽脱离众多首级的包围,又在别处显化出苏午的形影。 苏午左手没入虚空,伸进了密藏域本源中,他面露笑容:“你既已经与此间本源相融,为何竟不知你的世系兴衰?你竟看不出,你今下已经——死期将近了吗?!” 他的左手,将那浮游于密藏域本源里的‘门’,推开一条缝隙—— 赞普王瞬息间脱离被密藏本源交融的状态,在苏午身后显现! 轰隆! 苏午身后,再现出六臂大黑天护法尊,六臂擎举红宝帐,将之勐然挥舞起来,砸中赞普王的身躯,把他扫到了数丈之外! “怕什么呢? 你本身既已是诸鲁之一——何惧再见到鲁母呢? 儿子与母亲见面,也需这般畏怯吗?”苏午笑容浅浅,勐然将那扇门合拢了! 他勐然一踏脚掌! 从自身蔓延开去的阴影倏忽间化作巨大手臂,一把攥向远处的赞普王! 赞普王眼神变得惊疑起来,他盯着苏午,忽然问道:“你缘何能开那扇门?你究竟是谁?!” 他任凭阴影手臂攥住己身,未有任何动作,一只只荧绿鬼眼就从那沸腾的阴影手臂上生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向四周蔓延开去! 影诡的诡韵瞬间被这无数‘鲁母绿眼’瓦解! 但在影诡诡韵被鲁母绿眼瓦解的这个刹那——苏午的身形已经临近赞普王,他浑身涌起熊熊薪火,张开双臂,勐然抱住了赞普王的身躯——他的声音,响在赞普王的耳畔:“我是——你的掘墓人—— 赞普世系的刽子手!” 熊熊薪火中,浮现出高耸仙门牌坊! 那一缕缕火苗舔舐上赞普王遍布荧荧绿眼的身躯,他浑身勐然颤栗开来,在苏午的‘怀抱’里疯狂挣扎,一阵阵或尖锐、或高亢、或粗狂的惨叫声从他口中不断传出:“啊啊啊啊啊啊! ” 他的身躯,在这熊熊薪火煅烧下,竟如蜡烛般融化了! 但是,那遍布他身躯的荧荧绿眼,在薪火点燃下,却未有丝毫变化! 荧荧绿眼裹挟着那蜡烛般融化的血肉,渐渐脱离苏午的‘怀抱’,又要在别处组成‘赞普王’的躯壳! 赞普王的声音,变得阴森起来:“我不死不灭! 我不死不灭!” “是吗?” 苏午转回身来。 一刹那,他浑身亦遍生眼睛—— 那些‘眼睛’,非是荧荧绿色,而是血红色泽! 那些眼睛,属于加布光山藏、属于罗布登珠、属于海生哲丹! 浑身遍生血红眼睛的苏午,再次走近赞普王身前,他张开双臂,遍布绿眼的青金色双臂瞬息间演化为十数双,十数双手臂抓住赞普王周身各处,一只只猩红眼睛就从苏午身上过度至赞普王周身! 遍及其周身的那些荧荧绿眼被猩红眼睛压灭了! 赞普王身上,‘鲁’的气息不可抑制地衰落下去! 他的神色变得极端骇恐! 他的挣扎无济于事! “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便在此时,虚空处处,传彻‘精莲大师心咒’! 头顶锥帽、身披明黄僧袍、嘴唇上留两撇八字胡的精莲大师盘坐于虚空中,天地间流转的光,尽为他所降服,他周围霎时浮现出‘绝对真理狮子’、‘光明上师’、‘仁爱欢喜上师’、‘海中金刚’、‘狮子吼’此五德恶诡相,诸色斑斓光轮从他身外显发,将现实世界囊括其中! 一道大掌印从这诸色斑斓光轮中央升腾而起,一刹那铺压向苏午的身躯! 卡察!卡察!卡察! 诸色斑斓光轮外,响起白骨碰撞之声! 一双白骨手臂捧着紫红心脏,侵入诸色斑斓光轮囊括的现实世界内! 白骨头颅、胸骨、嵴椎、腿骨紧随那双白骨手臂之后,在诸色斑斓光轮中碰撞、组成了尸林怙主真形,尸林怙主身缠红绸,在诸色斑斓光轮边缘蹦蹦跳跳! 无数白骨手臂丛生诸色斑斓世界! 灰白色泽侵染了这无边斑斓光! 大寒林世界降临! 自斑斓世界中央升腾起的大掌印,一瞬间铺展开,遍天遍地,遍布无穷掌印! 大寒林世界顷刻破碎! 五德恶诡相瞬时将尸林怙主围在中央,再将它拆成一根根骨骼! 化散于天地间! 苏午立于诸色斑斓光轮包围之中,身形一动不动,十数条手臂仍旧死死禁锢着赞普王的身躯,看着他身上近半数的绿眼被猩红眼睛压灭—— “元魔。 杀了赞普王,于时局又有何用? 你若不能杀我——杀十个赞普王,我亦能再造化出十个赞普王出来——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精莲神色漠然,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苏午,再次汇集五德恶诡相,铺压向苏午! 他仅以这道五德恶诡大手印,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午根本抗御不住这道大手印的冲击! 精莲就是他的死劫! 但即便如此,苏午依旧背对着精莲,死死压制着赞普王,他面上流露笑容—— “呜——” 四下里,一头头伤痕累累、浑身生出一只只荧绿鬼眼的猊兽如黑潮般聚集了起来,它们在龙猊来福的引领下,挡在了苏午身前——精莲眼看着那因他才能顺利降诞的群猊,眼中难掩厌弃之色。 ——今下他纵怒火滔天,龙猊、群猊亦休想因他的怒火而得半分好处! 那被他汇集起来的又一道五德恶诡大掌印,盖过了群猊! 群猊哀鸣着,化散在天地间! 龙猊来福化作巨山,挡在苏午身前! 掌印盖压而至,化作巨山的来福,亦瞬息倾塌! 那大掌印亦终于在临近苏午身躯之前,消融化散! 苏午双目血红,紧紧盯着身前的赞普王——猩红眼睛,已经压灭了赞普王周身三分之二的鲁母绿眼,赞普王的覆灭,已在几个呼吸之间! “你缘何如此执迷?! 执迷这场你绝赢不了的战争?!” 精莲的声音骤然间变得狂怒! 他看着始终背对自己的苏午,此下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却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的意环绕天地,无数狞恶精莲头颅密密麻麻排布于虚空中,一瞬间侵入苏午的如来藏内! 苏午眉心竖眼张开! 智拳印一遍一遍地扫落啃咬自身念头的精莲诡! 但他的念头,终于还是在精莲诡疯狂啃咬下,不断消失,不断削减! 他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 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名姓, 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过往—— 五德恶诡如山般环绕在苏午身周! 熊熊薪火为他披上一件火红的大氅,那件大氅,也在五德恶诡交彻而来的死劫规律铺压下,瞬间粉碎! ‘阴喜中兴祖师尊位’出现了裂缝! 精莲一手按住了苏午的头颅,他轻轻一提,就将苏午的头颅从脖颈上提了下来—— 苏午的生命气息如瀑布倾泻般衰落了下去。 “你究竟,在执迷什么?”精莲看着苏午的头颅,出声问道,“杀了这个赞普王,我还能造化出千百个赞普王出来——你究竟在执迷什么?!” 苏午面孔上流落一抹笑容。 他的无首尸身死死钳制的赞普王,在这一瞬间,周身绿眼全数熄灭! 赞普王,就此殒命! “赞普世系,永远绝灭。” 苏午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 “精莲,你没机会了……” “什么?!” 精莲念头中,陡生警兆! 下一个刹那,那无首的尸身十数双手臂重新合为一双,那双手臂十指交错,掐出道门印势——一道道赤红符影在苏午无首尸身周遭浮现,伴随着那一道道赤红符影显现,遍布紫红筋脉、被紫红筋脉缠绕起来的并列双峰虚影,粉碎了诸色斑斓光轮! 九十九双紫红手臂穿越时空,一瞬降临! 九十九双手臂,按住了精莲五德恶诡相,及至精莲本身! 精莲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度惶恐! 他的面庞霎时变得枯瘦而黑黄! 精莲化生大士逆时空而来,眼看着后土血脉延伸出的九十九双手臂按住自身五德恶诡相、乃至自身本尊——他的眼神亦变得震怖,双手掐动印势! 诵‘金刚萨锤心咒’! 诵‘精莲化生大士心咒’! 诵‘六字大明咒’! 诵‘三字明咒’! 诸密咒真言加持之下,忿怒莲师寂忿相贯彻时空,出现在精莲化生大士头顶! 它的法性,周流于五德恶诡相间,最终归拢于精莲化生大士自身! 嗤啦! 九十九双紫红手臂一瞬发力—— 五德恶诡相尽被撕成粉碎,破碎厉诡散落各处—— 忿怒莲师寂忿相遍布裂痕! 精莲本尊身倒退数步,五脏濒临破碎,恶念之诡‘精莲诡’亦化碎片分散入八识心王中,引致精莲意识混沌! 苏午的头颅、尸身,瞬间衰枯! 九十九双手臂,潜回原本时空。 “啊——” 精莲大师再度变作原本面孔,他狂叫着,临近苏午身畔,一掌打碎了苏午衰枯的尸身。 一阵红风卷裹苏午的残肢断体,奔流各处。 正文 836、第十三次传法(1/2) 逻些王城外。 覆淹荒山矮丘的黑暗里,有火光连成长龙,迤逦过重重乱山。 熊熊的火光最终停在了一座孤山下。 火光映出一众身着各色吐蕃士兵盔甲、皮胄,背后插着一根根赤红旗帜的兵丁,在这支汇集了诸多吐蕃地方制式甲胄、赞普王亲随侍卫甲胄、普通土兵皮甲的队伍里,唯一能用来分辨每个士卒身份的,只有他们背后背负的赤旗。 “尊师,为什么停在这里?” 兵队里,几个顶盔掼甲的昂藏大汉驱使着座下壮马,缓缓走出。 将兵队最前头的披甲老者围在了中间。 火光映照出老者斑白的须发。 他已至暮年,但精神健旺,眼底犹有不息的火光燃烧着。 听得几个将领、弟子的问话,披甲老者——曲礼光海藏远望着黑暗里的孤山顶,苍老的面孔上流露一抹笑容:“现下是我的老师——你们老师的老师传法的时候。 他与我约定过,在逻些王城外的‘格喜山’上见面,传法于我。 这便是格喜山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上山一趟。” 将领、弟子们闻言点头应声。 各自分散在队伍里,约束兵丁,令手下兵丁原地休整。 曲礼光海藏翻下壮马,把马鞭挂在马鞍上,迈步走向了格喜山,攀越着黑暗里的山道,渐至山顶。 他从山下一路行来,未见尊师提前准备好的铁锅,未见山顶有火光燃亮,亦未见有其他师兄弟的身影——格喜山周围,好似只有他与他带领的兵队。 披甲老者心头微沉。 尊师上次传法之际,门下弟子只余五人。 今下该不会……只剩自己一人了吧…… 曲礼光海藏爬上了秃山顶。 格喜山顶树木不生,四周俱是乱石,黑暗的山顶上,未见有尊师的身影。 那般不祥的预感,亦在曲礼光海藏的心中变得愈来愈浓。 先前十二次讲法,尊师每一次都会早早地在‘那山岗上’等候大家的到来,为所有人煮上一锅肉汤,但这一次,曲礼光海藏已经在山顶上等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未见尊师的身影。 是出了什么事情? 披甲老人站在山边,看到黑夜里冲出一队背着赤旗的骑兵,那支骑兵队伍迅速临近了他麾下的兵队。 他脸色没有变化。 已知那支背负赤旗的骑兵队,是他分散去逻些周边各地探查消息的斥候。 有将领迎出兵队,与骑兵队交流着。 未过多久,将领领着骑兵返回兵队。 曲礼光海藏麾下的兵队里渐渐传出一阵阵喧哗声。 传出一阵阵惊叹声、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 曲礼光海藏脑海里方才闪过念头——这个瞬间,他骤然感觉到,四下里浮游的密藏本源中,‘大化本源’的气息越发浓重——天边赤潮涌起,那赤潮翻腾着,倏忽间扑过曲礼光海藏所在的格喜山山顶。 浓郁的大化本源气息从赤潮中散去。 赤潮亦无声息地消散在黑夜里。 ——曲礼光海藏看到赤潮消散去的位置上,出现了一颗人头。 他注视着那颗人头,忽然大张开口,惨呼出声:“尊师,尊师——” 他仓皇奔过去,捧起了地上那颗紧紧闭上眼睛的苍白头颅。 ——那是他的老师、‘元魔’的头颅。 “怎么会如此?尊师,怎么会如此?”曲礼光海藏捧着那颗头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他的老师——元魔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头颅,就被他捧在手中! …… 曲礼光海藏撕下了自己衣袍的下摆,将头颅仔仔细细包好。 他走下山去,脸色无限悲伤。 但他麾下的将士们,却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 那般热烈的氛围萦绕在兵队里。 以至于几个将领们,竟未察觉到曲礼光海藏面孔上的悲伤。 众人迎向背着头颅下山的老师,连声欢呼:“老师!” “老师!” “斥候传来消息,赞普王已被杀死在拉克达原! 各地百姓纷纷起义,赞普王分散各地的后嗣们,尽被征讨!” “那密缚佛门的教主、‘精莲大师’,他在拉克达原身受重创,已经领着佛母移西迦厝,并一百弟子,前往密藏各地,寻找‘伏藏’,疗愈自身的伤势!” “我们原本担心无法推倒这两座大山——没想到,这两座大山竟被人抢先推倒了!” “老师,我们的事业,终于有希望了!” 弟子们聚在曲礼光海藏周围,七嘴八舌地言语着。 曲礼光海藏默默听着弟子们的汇报。 他仰起一张脸,扫视过弟子们踌躇满志的面孔。 他嘴唇翕动,轻声向弟子们问道:“是谁杀死了赞普王? 是谁重创了密缚佛门的无上教主?” 弟子们相顾片刻。 纷纷回答道:“那人的名姓,无人所知。” “有人说,那人在拉克达原上先杀赞普王,精莲大师赶来增援,他又与精莲大师搏斗,将精莲大师打成重伤——那天拉克达原上的苍穹都是赤色的!” “无数猊神群聚在拉克达原上。 天地间尽是它们的悲鸣。” “那是个满身血红眼睛的人。” “听说他还有一头身躯千丈,十二条臂膀的猊神扈从。” “还有白骨骷髅与他随行。”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曲礼光海藏点着头,面上露出了笑容,“这终究是一件好事,赞普王世系断灭、精莲大师身受重创无暇他顾,这终究是一件好事。 天快亮了。 咱们就在这里埋锅造饭吧。 也庆贺这一场好事。” “是!” 将领们纷纷应声。 曲礼光海藏背着元魔的首级,走到了僻静无人处。 他抱着那颗头颅,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双眼中滚落。 …… “是这座山吗?为什么没看到其他师兄、师弟们?” “就是这座山。 尊师所言的第十三次传法,‘那山岗下’就在这里。” 黑暗里,响起细微的对语声。 一群衣衫俭朴、但穿得总算厚实的人们聚集在一座矮丘下。 乌金绛曲与自己的丈夫说着话。 她仰头看着黑暗里沉默的小山丘,转而向丈夫多吉说道:“我上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吧。”多吉接过乌金绛曲怀抱里的婴孩,向身后众人说道,“我和乌金先上山看看去,待会儿有甚么情况,我再告诉你们! 尊师的第十三次讲法就在这里。 他不会不来!” “好!多吉兄弟,那你们小心点儿!” “我们在山下等着!” “我们带来了自养的牛羊,希望和元魔一起分享……” 多吉点了点头,随在神色变得焦急起来的乌金绛曲身后,跟着她匆匆爬上了山。 山上空无一人。 乌金绛曲神色莫名。 “乌金,你怎么了?”多吉看着乌金绛曲面孔上惴惴不安的神色,心下也不安起来,“我们走错路了吗? 那山岗下,不是这里吗?” 妻子乌金绛曲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只是我的预感很不好。 好像有甚么不好的、严重的大事已经发生了……” 多吉闻言更加紧张起来。 自妻子得授‘大化本元’咒印以后,她的直觉就一直很准。 既然她此下这样说了,就表明一定有某件恐怖的大事已经发生了。 会是什么事情? ‘那山岗下’也不再是安全的所在了吗? 夫妻二人神思转动之间,天边飘来了一阵猩红的风。 低低的哀泣声在红风中流转着。 一头头猊兽的虚影在红风里盘旋。 ‘元魔伏行影子’的化相蜿蜒于那阵赤色的风里,无声地注视了乌金绛曲、多吉一阵——乌金绛曲伸手向‘元魔伏行影子’,她的手臂却穿过了对方虚幻的身形,她眼中忽然流下了泪水:“阿福,阿福——你已经陨亡了吗? 我的老师,他怎么了?” “呜……”龙猊来福的虚影低沉地哀哭着。 红风就此消散去。 猊群的虚影亦消散去。 那阵风曾停留的方位,仅留下一截截残肢断体。 乌金绛曲、多吉看到那些残毁的躯体,顿时都号泣了起来。 山下的人们听到山上悲伤的号泣,顿时感觉到了异常,青壮们抽出随身的刀子,结伴走上山丘——更大的哭号声传遍山野! 他们一边哀哭着,一边将那一截截残毁的尸体,拼凑成了一副无首的高大身躯。 乌金绛曲捧起一颗遍布昏黄鳞片的女人头颅,女人的头颅与地上那具高大身躯根本不相配! 她识得地上那具无首身躯。 所有元魔的门徒,都识得元魔的身影。 …… 时轮历,火牛之年,七月。 赞普王为‘元魔’斩杀。 分封诸地的王嗣尽被群起义军斩绝。 赞普王世系断灭。 大白山王寺寺主‘精莲大师’被‘元魔’重伤。 为寻索自身散落于密藏各地的‘五德相’之碎片伏藏,精莲大师领百余弟子,佛母移西迦厝随行左右,于密藏各地寻索伏藏。 传言精莲大师虽将元魔杀死,亦被元魔决死反攻打成重伤,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已无力主理密缚佛门,密缚佛门由此瓦解为诸修不同法门的‘四部派’。 四部之间,各有分歧,密缚佛门内部相互倾轧之势愈演愈烈。 吐蕃王朝由此分崩离析。 义军群起,乱民暴掠诸地。 那原本指向贵族、领主的战火,很快蔓延到了无辜平民之列。 推翻暴政的首领们,又与贵族、领主、上层僧侣媾和,把持住了整个密藏域的权柄。 赤潮就此湮灭。 僧侣们把持权柄下,为杜绝义民的再一次群起,更严酷的统治降临于密藏大地。 (本章完) 正文 837、伦珠(2/2) 绵延雪山隔绝了纷乱的战火。 雪山隔绝的地域里,一座座简陋的木石建筑在河畔修筑而起。 数百余人聚集在河边。 乌金绛曲、多吉、白发苍苍的曲礼光海藏簇拥在一座以藤条与树枝编制成的木床周围,木床上盖着一层彩布。 他们神色静默,此下皆无言语。 随着乌金绛曲、曲礼光海藏等几人从木床旁转离,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们依次走到木床之畔,每个人都拿出一块五颜六色的石头,铺在了那层彩布上。 那从木床旁走开的乌金绛曲几人,转进了旁侧的一间房屋里。 在各种玉矿石、青金矿石、宝石矿石铺满木床之际,曲礼光海藏背着一个颇大的黑布兜子,句偻着背嵴,在乌金绛曲、多吉二人的护送下,回到了木床旁。 他解开黑布兜子口沿处扎紧的绳索,黑布兜子往下滑落了一些,露出一颗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头颅。 那头颅色泽灰白,犹如石灰。 灿烈的阳光投照在尸体枯朽脱水的面皮上,竟将它的面皮映照出些许晶莹透明的感觉。 曲礼光海藏喉结滚动,眼圈微红。 围在木床边的人群里,响起低低地啜泣声。 乌金绛曲、多吉两夫妻,默不作声地将黑布兜子完全从那具尸身上褪下,一具骨架高大、枯瘦如柴的尸身从黑布兜子里完全显露了出来。这具尸体的脖颈、手腕、脚腕等位置,均能看到细密的、斑斓针线缝合后留下来的针脚。 ——这具尸体,原本死状应当甚为凄惨,尸身极可能呈现四分五裂的状态。 他的面容虽然枯朽脱水,但透过眉眼间的许多细节,已足以让人分辨出来——他就是苏午! “尊师!尊师!” “尊师永远不会回来了——” 人们看着苏午的尸身仰面躺倒在那张木床上,人群里的嚎啕声顿时压抑不住。 乌金绛曲悄悄抹着眼泪,她将另一个人头大小的黑布兜子,放在了苏午尸身的右手边。 她将自己精心准备的一道白布,披在了苏午尸身上。 乌金绛曲后退一步,手结‘光山印’,她闭上眼睛,嘴唇翕动:“尊师,愿您能顺着河流回到归处,将来能够重生……” “尊师,愿您乘船翻过雪山,愿您能进入天界,愿您不朽不坏不死不灭。”多吉跟在妻子之后,亦为苏午披上一道洁白的布匹,双手结光山印,如是许愿道。 曲礼光海藏在多吉之后,为苏午披上白布,如是结印,如是道:“尊师,您带来的火种未曾熄灭。 虔诚祈愿,您能在群火聚集之时,再度重生——” 白发苍苍的老者把话说完时,已然泣不成声! 藤条、树枝编成的木床,铺满五彩晶莹的石头,苏午的尸体仰面躺在那层五彩石上,肩上披着一道道洁白的布匹——木床被推入了湍急流淌的河中。 那承载了一具尸身、无数石块重量的木床,却未瞬时沉入河中。 它载着苏午的尸体,顺河而下。 木床越过小河,汇入大河,几经折转,途经某座巍巍雪山下时,木床逆流而上,穿入巍巍雪山上蜿蜒而下的河流中,翻过了雪山—— 木床上的尸体,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不曾腐烂,不曾朽坏。 雪山下的湖泽中,木床无声停留。 那被放在苏午尸身右手边的、人头大的黑布兜子口沿处,扎紧的绳索无声息地滑脱了,一颗遍布昏黄鳞片的女人头从黑布兜子里露出,‘她’紧闭着眼睛与嘴巴。 深蓝的大湖之下,一道道龙影蜿蜒盘旋。 那些身形如巨蟒的龙影,包围了木床。 木床上的女人头,倏忽睁开眼睛! 她嘴唇翕动,但未发出声音,而盘绕于木床周遭的诸多龙影,却在一瞬间浮出水面——它们身躯巨大,有的身长千丈、生有十二臂,有的身长数百丈、生有八臂。 这些浑身披覆着水色鳞片的地下诸龙本,喷吐出一股股密藏本源力量,浸灌在女人头以及苏午的尸身上。 那承载着二者的木床,在此般水流的冲击下,终于沉进了深蓝的大湖里。 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风云变幻。 七十年后,‘精莲大师’于此大湖边寻索伏藏影子,在湖边生出感悟,因而勒石铭记,为此湖取名‘智慧海’; 二百三十年后,一农奴妇人在湖边饮水,之后怀有身孕,十一月方才诞下一女婴,为女婴取名‘伦珠’。伦珠自出生后即双目紧闭、口不能言,在其三岁时终于睁眼睛,但依旧不会说话。伦珠艰难生长至七岁; 二百三十七年后的某日, 七岁的伦珠早上在智慧海边捡完了牛粪,送回家中。 此后便带着一些糌粑,背着一根缠绕着细丝线的木杆,又回到了智慧海边。 她围着智慧海边走走停停,选定某处草木丰美的地域,随后找了块石头放在湖边,自己坐在了石头上,她当下选定的这个位置,湖水灌流于此,岸边左右的地势如牛角前突,正好形成了个半开放的洼地。 伦珠坐下以后,从口袋里拿出糌粑,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小把,均匀地洒在湖面。 将一小把糌粑投在湖面以后,她才用水囊兑着糌粑炒面,把糌粑捏成几个扁圆的面团,尽吃下肚。 随后,她用几根木枝掘开了湖边湿润的泥土,就地挖出几条蚯引来,进而拿起自己背来的那根木杆,将杆子上的细线解脱下,把肥长的蚯引挂在细线末端的鱼钩上,将鱼钩投入水中。 伦珠抱着鱼竿,稚嫩的面孔上没有多少表情。 无神的眼睛望向湖面。 她今年才七岁,但已经需要每天捡牛粪、钓鱼、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来贴补家用了。 好在伦珠钓鱼颇有天赋,她每天都能从智慧海中钓来少则一条、多则三条的大鱼——家人不吃鱼,这些鱼儿都会和临近的唐国人以物易物,交换一些日用品、食物。 落入湖面一下的鱼线轻轻颤抖了一下。 伦珠的眼神呆呆的,但她手上动作飞快,握紧了抱在怀里的鱼竿—— 鱼线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伦珠身形不断往后撤,带着鱼竿也一齐往后撤,她感觉到鱼线上传来的拉扯力越来越强,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紧张而严肃! 整根鱼线崩紧了,带动鱼竿都弯曲下—— 从鱼线彼端传来的力量持续增强,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伦珠握着鱼竿,身上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她能抗御诸鱼线彼端传来的拉扯力,努力支撑! 终于—— 湖面下浮出一道黑影。 黑影越来越大, 越来越临近湖面! 随着伦珠再度勐地一使力,湖面下那道扭曲的黑影一瞬间浮现出来,随湖波漂流到了岸边! 看到那湖面下的黑影浮现出来的一瞬间,伦珠呆在原地。 ——这一次,她并未能从智慧海中钓上来一条鱼。 浮出水面的扭曲黑影——不是鱼,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 那人身上裹挟破破烂烂的布片,面容出奇地英俊,他紧抿着嘴唇,睁开眼睛看着伦珠,也不说话。 伦珠走到湖边,看着他双手陷入湖边的烂泥里,借着这股力量爬上了岸。 此后,伦珠走去哪里,这不言不语的男人就走到哪里。 —— 查旺村的‘扎丹家’的哑女伦珠,从智慧海边捡回来一个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只会跟着她的男人。 那男人比查旺村头人的长子都更高大。 他的长相比头人的小儿子都要英俊许多倍。 但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只会跟着伦珠到处走。 一个人若是天生不能言语,在当下的世道里便注定得活得艰难许多,就像伦珠那样,但若一个人不仅不能言语,而且甚至不吃东西——那他过不了多久便会死去,这是天地间的至理。 头人得知伦珠带回家的男人不能说话时,还动了心思,想令之帮自己干活。 但他知道对方连饭都不吃的时候,却澹化了此般心思。 毕竟,一个不吃饭的人,不知何时就会饿死。他召对方来给自家干活,说不定对方干不了几日,就轮到他来给对方收尸了。 那男人被伦珠带回了家中。 他在此后一个多月内,都未出过门。 伦珠家。 木石筑造的一整间房屋里。 阿爸、阿妈守在稍微有些光亮的门口,吃着糌粑。 伦珠抱着自己的木碗,将糌粑捏成三团,她抱着碗走到了昏暗角落里——一个身上盖着稻草、远看像是一把高椅子,近看才能发现其面孔的男青年盘腿坐在角落里,目光微微转动,看向了走近自己的伦珠。 伦珠试图掀开他的嘴巴,给他塞一团糌粑进去。 但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任凭她如何使力,都难掰开。 “别费劲啦……”将腿搭在门槛上,吃着糌粑的阿爸转回头来,看到她的动作,笑着提醒了一句,“我都捏不开他的嘴,你更捏不开的,伦珠,快吃东西吧。 他不吃,说明是他不饿啊……” 伦珠呆了呆,也很听劝,果然不再试图给男人喂食物,低头吃起了木碗里的糌粑。 阿爸收回目光,看着门外,忽然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的女儿看似很听劝,但其实每一次吃饭时,他都要把方才的话给女儿重复一遍。 女儿不会言语,神智好似也不怎么对劲—— 待到自己和妻子都死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正文 838、旦增一家(1/2) 伦珠的阿爸并不在意家里多出来的高大男人。 对方不用吃饭,不用喝水,能走能动,有时候还能帮他干一些较沉重的活计——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就是一头不用喂养牧草的牦牛而已。牦牛还需要时常带出去放养,但这个男人却不必伦珠家的男主人操心半分。 将其安置在家中,其就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就像一个凳子、一张桌子似的家具。 阿爸低下头,再次吃起了碗里的糌粑。 坐在角落里的伦珠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母,又回过头来,看着高大男青年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 她嗫嚅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像是尝试着什么一般,伦珠微张开口,向身前的男人道:“阿、阿——” 小女孩的声音很含混,很轻。 门口坐着的父母都未听到她嘴里发出的声音。 “阿、啊——”小女孩继续慢慢尝试着,嘴里发出的含混音节,变成了清晰的语言,“阿姐……” “叫、叫——阿姐。”她指着角落里盘腿坐着的、木头一般的高大男人,如是道。 高大男人眼神不变,依旧木木呆呆。 “叫阿姐,叫阿姐。”伦珠把一团糌粑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 她的声音越发清晰,连她的阿爸、阿妈都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听到她的说话声,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欣喜之色! “伦珠! 天赐的伦珠,会说话了!”阿妈放下木碗,几步走近了伦珠侧旁。 阿爸也端着碗快步走近。 而伦珠一心一意地举着手里的糌粑,在角落里的男人面前晃来晃去,一个劲地重复着一句话:“叫阿姐,叫阿姐……” 对阿爸、阿妈的话语声全无响应。 “哎……”本因独女能够开声言语,而生出几分希望来的阿爸,见女儿依旧是这副神智不全的样子,顿时失了兴趣,靠坐在墙边,把碗里的糌粑吃光。 阿妈比阿爸有耐心。 她将伦珠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说着话:“他是个傻子,怎么会说话呢? 就算他会说话,他看起来可比你大多了,你该叫他叔叔,怎么能让他叫你阿姐?” “阿姐……” 伦珠把话重复了一遍,忽然转脸看向阿妈,神色认真地道:“我是阿姐。” 她能说出口的话更多了。 阿妈心中越发欣喜,便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出声道:“好啊,好啊,只是他为什么要叫你阿姐,他比你年龄大,凭什么你是姐姐?” 母亲却是想诱使女儿说出更多的话来,能说出口的话越多,说明女儿的‘哑病’亦越来越在好转。 父亲也凑过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伦珠说出一个字,停顿了一阵,思索片刻后道,“他不比我年龄大——我比他年龄大,我是阿姐。” “阿姐为什么只有这么高? 阿弟却已经有这么高了?”阿妈比划了一下伦珠站着时的身高,与墙角高大男人坐着时的身高。 即便那男人坐在墙角,亦比伦珠高了半截。 伦珠没有回应阿妈。 她或许觉得阿妈的问题太过深奥。 亦或许是因阿妈的问题问得有些不礼貌。 伦珠转头又拿着糌粑在高大男人面前晃来晃去:“阿姐,叫阿姐——不叫阿姐,不给你吃东西,不叫阿姐,不给你吃东西……” 阿妈松开手,眼神无奈又温柔地看着小女儿自去玩耍。 女儿能说这么多话,已经让她十分满意。 她不经意地挪开目光,看了眼那面容英俊的男人。 男人的神色与先前似有些微变化。 但又像是她看花了眼。 阿妈未有在意,转而与阿爸到角落里小声言语起来,谈论伦珠现下的情况。 “不叫阿姐,不给你吃东西……”伦珠专心地引诱着木木呆呆的高大男人。 高大男人眼珠微微转动。 一些细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那些细微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最终变得清晰起来。 “模拟器休眠中……” “模拟器休眠中……” “你的意识正在逐步苏醒——模拟器逐步苏醒中……” “模拟器苏醒中……” “模拟器已苏醒!” “请注意,因你意识已经完全苏醒,模拟器调用资源增加,模拟时间与现实时间流速将逐步恢复正常,不再保持最低限度——” “欢迎回来,完美人生模拟器!” 苏午眼中光芒乍亮! 他看着眼前不停摇晃的那一团糌粑,毫不犹豫地出声:“阿姐!” 他应了那怎么看都没有自己年龄大的伦珠的要求,称对方为‘阿姐’! “给你吃——”伦珠顿时满面笑容,将手里的那团糌粑,塞进了苏午的嘴里。 苏午吞下那口糌粑的刹那,四下里,密藏域本源如海翻沸,如大江奔流! 湛蓝如湖海的地下万龙王本本源力量翻涌至此,围绕苏午周身——那湛蓝色的密藏域本源之中,一缕缕赤气汇集起来,刹那将蓝海染为红海! 滚滚如燃烧血火般的赤气,透过苏午周身毛孔,于他体内周流开来! 他苍白的面色倏忽间变得红润。 犹如一座火炉在体内被点燃,整具原本冰凉的身躯,迅速恢复呈正常体温! 红蓝之海汇入苏午身躯之中! 苏午神色如常,眼中却有神光灼然闪亮。 依附在他体表的紫红劫影,亦随着他的生命气息节节攀升,而跟着不断拔高,增厚,如滚水般沸腾了起来! 原本就已经极其厚重的劫力,此下与四周涌动的密藏域本源交织着,紫红色的劫影竟反过来包围了四下的密藏域本源,深入到密藏本源之中,冲开了浮游于密藏本源里的那扇‘门’! 门后,大化海翻涌起来! 一座由血红影子聚集、堆砌形成的巨碑缓缓浮出海平面! 那座巨碑,既是苏午在大化海里开辟出的一座庙系,又是他在大化海中的‘坐胎’! ——他拟化中祖第八劫身作为庙系,以自身之一缕意识与真武道韵,连同那伏藏于密藏本源里的血红影子,塑造出了自己的坐胎之身! 此下二百余载时光过去,苏午的坐胎功终于炼成! 那合并了庙系与坐胎的血肉丰碑,将滚滚大化本源掀入苏午的劫影中,苏午的劫影顿时裹挟着滚滚大化本源,将滚滚本源融入苏午的身躯之中,那道劫影在接触了地下万龙王本的本源气息、被苏午鲜血侵染的本源气息、大化本源等等诸多密藏本源以后,亦在一瞬间长出了百千条手爪,从苏午脚下延伸出来,到处盘旋,张牙舞爪! 门后的血肉丰碑,随苏午一念而转,化作了一个遍身血红,长满了血红眼仁的‘人’! 那并非是人。 而是结合了大化本源、伏藏血影,以坐胎功的法门修炼出来的存在。 它与诸鲁的存在相类。 可以看做是另一种‘鲁’! 苏午看着门后的‘红鲁’,再一转念,对方就又化作了血肉丰碑,渐渐沉默于大化海下。 鲁母孕尸真形从海面上徐徐浮现,苏午轻悄悄地关上了那扇门。 他面色温和,看着眼前已经是稚童的‘毒巴仁之首’,笑眯眯地又喊了一声:“阿姐。” ‘阿姐’连连点头,又把一团糌粑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你你——你会说话了?!”伦珠家的男主人将妻子挡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接近苏午这边,一把将伦珠也拽到了自己身后,眼神警惕又恐惧地看着苏午。 ——一个先前一直不吃不喝、不会说话的人,他见了反倒不怎么惊讶,甚至已经对对方的存在习以为常。 可当这个人开始说话,开始吃食物的时候,男主人忽然就又警惕、又紧张了起来! 警惕于对方对自家有无敌意,对方这般强壮,若其对自家生有敌意的话,伦珠一家人都不能幸免! 紧张于对方开始吃食,以后可能会吃更多的食物,若对方不肯离去,自家根本供养不起这么大体格的一个青年人每日的餐食! 方才苏午交融密藏本源,将自身流淌入本源中的鲜血,统统收拢回来,乃至打开那扇本源之门的种种手段,皆不为伦珠的阿爸所见——苏午施展手段以前,已经屏蔽了他们的感知,迟滞了他们的反应。 是以,现下伦珠的阿爸还只是惊讶于苏午开始开口说话,会吃东西这一件事。 若他真正看到方才的景象,说不定就连过来和苏午对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会说话了。”苏午向伦珠的阿爸点头说道。 “那、那你走吧—— 我家没有粮食了,你在我家,我家养不起你!”伦珠的阿爸‘旦增’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苏午神色诚恳,向旦增说道:“我可以为你家干活,只要你愿意让我留在你家。” “我家没有什么活可做的!”哪怕苏午的言语间带有‘唇枪舌剑’天赋,以及他自身之意的强大影响力,旦增闻听他的话,竟也拒绝得毫不犹豫! ——旦增说得都是实话。 自家确实没什么能够再‘创造出一个人日用食物’的活路可以提供给苏午。 “我可以自带干粮,只求一个落脚点。 作为回报,我能替你照顾阿姐,帮你干一些活,保护你们一家的安全。”苏午又道。 正文 839、智慧海(2/2) 这一次,旦增听到苏午的话,顿时犹豫了起来,他有些心动。 但他的妻‘拉姆’则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回绝:“不需要,不需要! 你不是正经的人! 你那么大的年纪,怎么能叫我的小女儿为阿姐? 你不是正经的人!” 拉姆把女儿紧紧护在怀里,像是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苏午看着被拉姆抱在怀里,眼睛一直看着自己这边的‘毒巴仁’,脸色有些无奈——对方存活在世间的岁月,比他的寿命悠长了太多,毒巴仁令自己称她为阿姐,怎可能是出于一个稚童的玩闹之心? ——在他回应毒巴仁的时候,四下里即有地下万龙王的密藏湖海江河之本源,裹挟着苏午一身鲜血汞浆,回转了苏午身躯之内! 应下了这个称呼,毒巴仁就将密藏湖海江河本源的力量分享给了他。 将他魔身种道状态下,化散于密藏本源里的血气,都统统携裹回来,帮助他收拢回自体之内! 可见毒巴仁先前言语,更非戏言! 但是,苏午观今时之毒巴仁,他眼中所见、念中呈现的,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奴家庭出身的女童形象。 这又让他对自己先前的判断生出几分质疑来。 先前是否只是某种巧合? 毒巴仁如今是还处于‘沉寂’之中? 还是已经苏醒? 毒巴仁之首现在的状态,苏午都难说清。 然而,在寻常人眼里,他一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男人,称一个七八岁的稚童为‘阿姐’,此般行为,着实是很不正经。也无怪乎毒巴仁的寻常人母亲会如此紧张,对他如此抱有敌意。 偏偏苏午也反驳不了拉姆。 他只能维持着面孔上的笑容,不言不语。 ——旦增看了看他,并未因为妻子的几句话,就下定注意。其犹豫了一阵,小声向苏午说道:“你如何保证,你的承诺?” “我可以向神佛起誓,如我所言有半句虚假,便让我立刻堕入金刚地狱,永远不得解脱!”苏午斩钉截铁般道。 他乃是今时密藏域诸佛最大的‘佛敌’,他对神佛作出的誓言,却也当不得真。 然而,今下密藏域崇佛之风盛行,也唯有他以神佛之名起誓,作出的誓言,才能叫旦增相信。 除此之外,哪怕他作出再真诚的承诺,都毫无作用。 旦增听得苏午许下的誓言,缓缓点了点头。 苏午又道:“我记得我失去神智以前,在智慧海的某个方位还埋下了一些钱财,等到了明天白天的时候,你可以与我同去,把埋下去的钱财挖出来……” “不要你的钱!” 拉姆忽然高扬声音,打断了苏午的话。 她转脸看向自己的丈夫,再一次重复道:“不要他的钱! 他不能住在我们家里,旦增,让他不要呆在我们的家里!” 旦增转头看着妻子,脸色严肃了些:“你听我说。” 拉姆便不再言语,看着丈夫。 听着丈夫神色认真地道:“前几天,黑黑寺的佛爷派人到咱们查旺村里来——佛爷令他们看村里这些哑女、盲女是否都还活得好好的,他准备要做法器了。” 只此一言,便令拉姆的神色变得无比恐惧! 拉姆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嘴唇颤抖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丈夫憨憨地笑了笑:“咱们的伦珠,本也是要献给佛爷的,这是给家里增福气的好事——” 说到这里,旦增神色有变得犹豫起来,他看着妻子怀里的女儿,内心偏偏不想这样的好事降临在自己家里,于是转而道:“但是伦珠现在眼睛也看得见了,话也会说了。 她不哑也不聋了,不合佛爷的要求了。 佛爷应该不会再要她了。 所以我预备去和头人说说,把伦珠的名字勾了。 我一个人去和头人说,头人可能不会同意。 我和这个人去和头人说,他要是还不同意,我们就跑了。” 旦增内心显然不止一次地闪转过这样的念头,他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脸色没有变化,语气也颇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若不是在内心里酝酿已久,绝做不到这样平静。 拉姆听完旦增的话,就认真点了点头。 她看了苏午一眼,犹豫着道:“多个人也很好。” 苏午就此在旦增家中获得了一席之地。 几个人商定诸事后,外面天色已黑。 旦增提议趁着天黑时,与苏午前往‘智慧海’边,挖掘出他当时埋藏在那里的财帛。 苏午自然欣然答允。 他与旦增走到房门后, 旦增看了眼门外的情景——顿时刹住了脚步。 黑漆漆的天幕下,木石搭建的房屋外,一双双在黑夜里闪着亮光的、绿莹莹的眼睛就围在四周,密密麻麻连绵成片! 看到这么多的‘绿眼睛’,旦增吓得寒风耸立,踉跄后退了数步! “怎么了?”那高高大大的年轻人却神色如常,看到他面上遍是惊恐,还向其反问道,“你不跟我去了吗? 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不不不……”旦增连连摇头,见苏午神色平静,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其又探头往门外看去,又看见那四周围拢过来的绿莹莹眼目! 旦增勐地抬头看向苏午:“你、你,你看不到吗? 绿眼睛! 屋子外,都是绿眼睛! 今天还是别去了,今天太怪了!” “我没看到有甚么绿眼睛。”苏午往门外看了看,转回身来,笑看着旦增,“你若是害怕,不愿意走夜路,我自己去也无妨。” “不去不去。 你也别去——”旦增劝告苏午道,“今天不对劲,钱留在这里,不着急拿!” 苏午摇了摇头。 他未听从旦增的劝告,迈过门槛,走进了门外的黑暗里。 旦增跟着往门外看去—— 又哪里能见到一只绿莹莹的眼睛? 这下子,他真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了幻觉。 但苏午此时已经走远。 他心里有些害怕,终究没有跟上去。 查旺村外的黑暗里,一双双惨绿的眼眸闪动着光芒。 低沉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一头头遍身伤痕累累、伤疤里生出惨绿眼仁的猊兽围在苏午左右。 远方,还有更多的猊兽奔腾而来。 群猊凑近苏午身畔,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啃咬苏午的身躯,腥臭的涎水从它们口中滴落,在大地上聚成一滩滩污臭的水洼。然而,每当它们的血盆大口真正临近苏午身躯时,它们却又各自止不住地呜咽起来,缓缓后退。 猊群不断凑近苏午身畔, 又不断从苏午身畔远离。 像是一股惨绿的浪潮在黑暗里翻腾。 苏午迈步朝前走着,领着群猊走近了他曾埋骨的‘智慧海’边。 精莲留下‘智慧海’三个字的石碑竖立在湖畔,那三个密藏文字里,显出至真至高的法性,彷若能烧尽一切的忿怒真意在文字中升腾,在苏午念头里化作朵朵燃烧的火莲—— “忿怒莲师。”苏午手指拂过那三个字,指尖便有朵朵红莲飘转,他喃喃低语着,“历史的惯性果然恐怖,精莲的禀赋亦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即便是将他重创至此般程度,他依旧未有停止过修行。 今下应是已将自身未被鲁母侵染的那部分,与本尊身做了一个切割。 未被鲁母侵染的部分‘精莲’,怕是将要证就法性,踏入‘空行净土无量宫中’,成为可为他人依止的本尊——忿怒莲师……” 从那三个字中,苏午感应到了‘法性’的留存! 证得法性,即可虹化。 虹化,就是地上佛陀! 苏午千方百计地阻挠精莲,却依旧无法阻止对方踏出这一步。 历史的惯性如此恐怖,精莲身在历史的大势里,苏午可以改变历史的细节,却无法对抗这轰烈奔腾而过的大势! 他做出如此努力,付出种种牺牲,最终似乎什么都未完成。 ——苏午笑了笑。 从前密藏历史中,只有精莲的大势长河。 自己曾到达过的密藏历史中,将有‘元魔’的暗流奔腾汹涌。 自己并非一无所获。 若将精莲也视作一尊‘人神’的话,精莲的劫影——就是自身! 苏午盘坐在精莲留下的石碑上,他身后长出千百条手臂的劫影延伸入‘智慧海’中,静谧的智慧海刹那翻沸起来,湛蓝的湖面在苍穹下化作赤红色—— 劫影在海中推开了本源之门! 一个浑身长满血红眼睛的赤色人形,携裹着大化本源从门中走出! 它踩住了劫影彼端! 苏午坐在劫影此端。 劫影在二者之间连成桥梁,紫红色沸腾的劫影里,缓缓浮显出如血管般的脉络,那些脉络如藤蔓植物般向两边攀附着,延伸着。 一颗紫红色的模湖果实从‘藤蔓脉络’上的某个位置缓缓生长了出来! 这颗‘果实’,即是苏午行将蕴养出来的‘劫身’! 他将自身拆分为二,分别进行坐胎功与魔身种道大法的修行,此下亦必须要坐胎,与自身相交融之时,才能真正令‘魔身种道大法’第一轮的修行变得完整,养蕴出劫身! 苏午任由紫红色的模湖果实慢慢生长,他转而看向群猊,朝血红的智慧海扬了扬手:“都去,你们都去湖里,去洗个澡!”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令已经失控的猊鬼们必须遵从的意味。 猊鬼们迟疑了一阵,即一个个奔入了赤海中。 洗去满身的伤疤,与伤疤里遍布的荧绿鬼眼! 正文 840、强盗(1/1,4K) 智慧海中,湖波翻腾。 那铺满湖面的赤色渐渐澹去。 夜空将湛蓝的湖波映成漆黑。 一头头猊兽甩动着浑身毛发上的水珠,爬到了岸边,聚集在大石头旁安坐的苏午周围。 它们遍身的伤疤多已愈合,从伤口里生长出的荧荧绿眼,因为此下在智慧海中沐浴过后,也都纷纷消失无踪。 一头头或如小山一般高、或有狮虎一般大的猊兽头颅伏低,以鼻尖亲昵地触碰苏午。 苏午念头微动,脚下已经沉寂下去的劫影中,大化本源又汹涌漫溢了出来。 群猊便一个个地凑在那劫影里流淌的大化本源溪流边,伸出舌头舔舐着大化本源。 “多吃一些,这么多年过去,你们想必也是饿坏了。”苏午揉了揉一个狮虎般的猊兽巨大的头颅,笑着说了句话。 他放任群猊们吞吃本源,自顾自地言语着。 他的每一句话都被群猊们听进了心里去:“你们在密藏域诸地游行,可曾见过你们的祖猊? 它已成长到‘诸生诸死诸年之龙’的层次,自身已然不可能消解于本源之中,它的碎片必然散落于密藏域诸地。 你们此后若寻到了它的碎片,记得将它的碎片带到智慧海边。” 群猊们专心致志地舔舐着大化本源,耳朵则在苏午言语的时候,悄悄竖立着。 随着苏午说过话,猊群里便有猊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一座小山般、生有三目的巨猊走到苏午跟前,它低下头颅,胃部抽动良久,张口吐出了一只巨大的指甲,那指甲的大小,竟与狮虎般的猊兽相差不多! 苏午看着那片指甲,确认它就是曾经护持自己的祖猊——龙猊来福。 巨猊吐出那块指甲后,就把头伸到了苏午跟前,苏午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很是受用地哼唧了几声,转而又去溪边饮用大化本源。 在它之后,猊兽们排着队向苏午吐出一块块龙猊来福的肢体碎片。 或是一截指甲; 或是一块鳞片; 或是一片血肉; 或是须发、眼睛等物。 这些碎片散溢着密藏本源、苏午、精莲怒火的气息,苏午的气息在其中占据主导。每一块碎片都是有形而无质,似乎随时都能溶于四周奔流的密藏本源中,但因它自身具备的某种特性,则能抗御密藏本源对它的同化,保持住自我的形体。 ——猊兽们将祖猊来福吞入腹中,与外界隔绝,亦保护住了龙猊来福的残肢,使之仍能在数百年后,与苏午见面。 来福是苏午以神灵本教‘笃本修行’的方式,修炼出来的龙本。 但苏午从未饲喂过它活人的血肉、器官、性灵,甚至不断为它祛除自身的杂芜、被污染的密藏本源,是以它仍旧保持了天性,未曾在成长过程中化为厉诡。 龙猊的碎片围着智慧海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某种活性在它有形无质的残肢里流转着。 苏午取来了一根漆黑的大骨头,他将大骨头竖立在自己身畔,旋即以意勾动大化本源,将遍地散落的龙猊碎片都席卷起来,在自己脑后一圈一圈地盘转开来! 诸般碎片在他脑后不断盘转,渐渐隐没于那意与大化本源交融的洪流中。 水波倾动。 一具残缺的、身躯只有百余丈、独眼、无角、单臂,模样怪异丑陋,又让人望之毛骨悚然的‘猊兽’渐渐从那水波下浮现出身形! “呜——” 它张着磨盘般大的血红独眼,望着身畔的苏午,发出一声委屈地呜咽声。 来福就此被苏午拼凑出了残缺的身形! 苏午看着将残缺脑袋凑近过来的龙猊,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摸了摸对方裸露在外的鼻骨,轻声说道:“能够活过来就好。 你的身躯可以慢慢恢复。” “呜呜……”龙猊还是低声呜咽着。 在呜咽声里,渐渐闭上了眼睛。 它渐渐沉睡在了那意与大化本源交融形成的洪流里。 苏午拍着它的脑袋,在它睡去后,以意包裹了龙猊残缺的身躯,将之收拢在自己眉心轮中。 他收起插在地上的那根漆黑大棒骨。 群猊饱食大化本源后,原本瘦骨嶙峋的身躯,也一个个变得饱满起来。 苏午与它们作别,送它们伏行各地,带来更多的、散落在密藏域各地的龙猊碎片,以及或被禁锢、或被以密缚法门重新修炼的其他猊兽。 黑暗笼罩下的密藏域,暗流渐起。 回到伦珠家的苏午,果然带回来了几颗银粒子。 旦增看着手中不到指甲盖大的三颗银角子,一时间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黄金、白银这般贵重的东西。 当下密藏域内,虽已出现银币、金币,但流通性并不强——占据了密藏全域八九成人口的农奴们,日常生活中却是连一枚银币都拿不出来的,他们更习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不过,这也不妨碍旦增喜欢手里亮闪闪的物什。 他将手里的几颗银粒子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询问苏午如何辨别白银的真假,并用学来的方法,当场现在几颗银粒子上试验。 当旦增借着门外的微光,看到银粒子上的牙印时,他满面抑制不住地笑容。 他抬头看了看蹲坐在门槛边的高大身影,犹豫了一下,把三颗银粒子还是还给了苏午:“这是你的。你可以用这些钱,买牦牛,买马,找我们的头人买田买地!” 说起牦牛、马匹、田地这些东西,旦增眼里满是希冀的光芒。 拉姆哄睡了伦珠,也坐到了丈夫身前,小声向苏午建议道:“智慧海边的水草很嫩很美,那是属于‘香巴朵’领主的草场。 查旺村的头人‘朱旺’,是香巴朵领主的手下。 你可以和头人商量商量,请他去和香巴朵领主谈谈,从智慧海边买下一块大草场,用来放牧。查旺村北山坡下的田地最肥沃,那是朱旺头人的,你要是买田,就买那里的田——” “这几颗银粒子,按照你们说的办法去花,却是买不来田,也换不来地的。 几颗银粒子更可能被头人和香巴朵领主的人夺走,然后你们一家人全被杀死。”苏午摇了摇头,向拉姆与旦增如是说道。 二人闻言都有些吃惊,有些害怕。 他们因为苏午言及自己会被头人、领主杀死而害怕,却想不通头人、领主为何要杀死自己。 “为、为什么? 我们拿钱去买田、买地,为什么他们不卖给我们,还会杀掉我们?”旦增瞪大了眼睛,向苏午问道。 苏午笑着道:“因为我们不具有和他们平等交易的资格。 就像你拿了十个银粒子,遇到一伙强盗。 强盗会因为你给了他们五个银粒子而放你走吗?” 旦增、拉姆闻言都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拉姆低声道:“我还是伦珠那么大的孩子的时候,听说过有人遇到了强盗,那伙强盗以前经常在‘昌多山寺’周围到处打劫,每次昌多山寺办过了法会,人们从昌多山寺离开的时候,那一伙强盗就突然出现了…… 旦增,你拜过昌多法会吗? 法会上的佛爷,会给人们分发免费的药丸,可以医治百病……” 拉姆说着说着就偏题了。 旦增拧紧眉毛,还在思索着苏午提出的问题。 他想了很久,抬头看向苏午,道:“如果……如果我是强盗,我能抢走一个人身上的所有银粒子,为什么还要给他留下五个? 你是想告诉我们,头人、香巴朵领主,都是强盗一样的人……” 苏午含笑点了点头。 旦增也沉吟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旋而又有些失望:“那不是说,有钱也花不出去吗?” “想要把钱花出去,首先得能有护住自己钱财的能力。”苏午向旦增说道,“你先前还说过,黑黑寺的僧人要过来,带走村里的哑女、盲女,令她们奉献自身,成全黑黑寺的僧侣——助力黑黑寺的僧人做一只法器出来。 阿姐——伦珠现下不哑也不盲了,你预备请头人把伦珠的名字从名册里勾去。 你还想到了,带着我一起去和头人商量,头人更可能同意你的请求。 你缘何会觉得,带着我去和头人商量,头人会同意你的请求?” 旦增看着苏午,憨憨地笑着,一边笑,一边用手臂比划着:“你很高,很强壮,像是赞普一样! 现在你又会说话了。 带着你去见头人,头人看见你这么高这么壮,像赞普一样的男人,他可能会害怕,他害怕了,就会同意我的请求了!” 当下旦增言语里的‘赞普’,即‘伟丈夫’之意。 非指苏午像从前的赞普王一般。 苏午面上笑意更浓。 旁边的拉姆看到苏午面孔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警醒的感觉。 好似眼前这个人会诱骗自己的丈夫去做某些不好的事情一般。 但她已经点头同意对方住在家里,对方当下又未做真正危害她家的事情,她也只能暂且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 苏午道:“长得高高大大,或许会叫人第一眼看上去害怕。 可这终究只能吓唬人,无法真正制止住别人。 头人手下一定有几个打手,他看我害怕,纠集几个打手过来,那些打手也会因为我长得高大,而畏惧于和我动手吗?” 旦增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不会,他们人多,他们有刀子。” “所以你的办法成功概率很低。”苏午道。 旦增顿时苦恼起来。 他本是和苏午讨论怎么去花销那几颗银粒子,却未想到话题绕到了自己的独女伦珠身上。 现下,‘有钱花不出去’、‘头人还是不太可能勾去供养名册上伦珠的名字’,这两个难题横在了旦增面前,就是两道难关。 “你、你有什么办法?”旁边的拉姆向苏午问道。 “办法其实很简单。 头人手下有打手,有刀子。 你只要比头人和他的手下更能打,掌握有更锋利的刀子。 这样就不仅能护住自己的财产,更能护住伦珠了。”苏午回道。 “比朱旺头人更能打?”旦增吃了一惊,连连摇头如拨浪鼓一般,“我怎么可能——” “我有办法。”苏午打断了旦增的话。 旦增愣了愣。 随后又挠挠头,沉默不语。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要不要用这个办法。”苏午笑着道。 旦增躲进了黑暗的角落里。 苏午也走回角落里,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从门外倾照进来的月光,洒在屋门口,映出一片铺着乱草的白地。 黑暗沉寂了良久。 男人怯惧畏缩地声音响起:“家里的粮食,没有了。 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债可以背了。 ——用你的办法吧。 我还知道,有个地方、有个地方有唐人的商队来,他们有好刀子——那些钱,够买一把好刀子吗?” “你既然这么说了—— 钱肯定是够的,不够也得够。 睡吧。 明天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苏午睁开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嘿嘿嘿……”旦增傻笑了一阵。 第二日。 旦增一大早就被头人叫去,给他的小儿子当‘坐骑’,去了一趟几十里外的‘则堆镇’。 等旦增回来的时候,天已全黑。 当天却是去不成旦增所说的那个有唐人商队经过的地方了。 苏午陪着伦珠到处去捡牛粪,钓鱼。 也认识了伦珠的几个伙伴。 她的几个玩伴都是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其中有半数以上的童子是聋哑人、盲人。 非是伦珠会下意识地亲近与她差不多的聋哑孩童、盲人,而是查旺村农奴出身的孩子们中,有大半都是这样的聋哑人、盲人。 ——他们亦非是天生残疾。 而是在他们出生之际,头上就将他们的生辰呈报去了黑黑寺。 黑黑寺的僧侣专门过来,弄瞎了他们的双眼,给他们灌了聋哑药。 为得就是将不受外界‘污染’、心性纯洁的童子养成以后,制成法器。 时间一天天过去。 距离黑黑寺派人来查旺村的时间越来越近。 旦增亦终于在某日得了一天空闲,他寻得这个机会,带上自己的一家人,和苏午去了唐人商队经常经过的某个地方。 正文 841、马帮(1/2) 艳阳低垂,湛蓝苍穹压得极低。 天与地的分界,在密藏域变得并不那般明显。 苏午与旦增一家站在山岗上,远眺前方平原上的一片柏树林。 高柏树一排排地竖立在土路边,许多平民百姓、小村头人背着背篓,拉着牦牛,聚集在那条由人们经年行走形成的道路旁。 这些身份地位不尽相同的人,将自己带来的货物摆在身前,俨然间在彼地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他们在这个小集市上相互交易着生活必须的粮食、盐巴,以及牛羊牲畜,一些珍稀的药草、菌子,甚至有人抱着好大一块石头也蹲在那里。 集市的外围,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孩童背着藤筐,捡拾着那些牛羊牲畜排泄的粪便。 人们在小集市上来来往往,带走一些东西,留下一些东西。 纵然有如此多人聚集在彼处,但集市上的商品交易却并不算繁荣。 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 那些趾高气扬的头人们牵来的牛羊、马匹、动物毛皮,集场中的平民百姓、农奴却是根本买不起——头人们心不在焉地守在自己的牲畜群前,他们的目标客户,也并非是那些连衣裳都穿不起的平民、农奴。 “来得晚了哩……”旦增看过远处集市上的情景,神色有些懊丧。 他看了看自己、妻女身后背着的筐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喃喃自语道:“牛粪都叫人家捡完啦,还想着能带点东西回去……” 牛羊粪便在今下是一种重要的燃料。 木柴燃料如今并没有那般易得——密藏域大地上的一切,包括草场、林场、田地、牛羊等等,均属于贵族以及寺院,寻常人随意伐倒的一棵树木,都极可能是‘有主之物’,甚至于,平常人本身也是贵族、寺院的‘物品’。 随意伐倒树木作为木柴,在如今并不可取。 牛羊粪便晒干以后,就成了农奴、平民们最主要的燃料来源。 密藏域的夜晚极冷极冷。 一块干牛粪甚至能在夜晚救下一个农奴家庭。 是以旦增才会这样懊丧。 “咱们今天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和唐人的商队交易。 唐人的商队来了吗?”苏午拍了拍旦增的肩膀,转移了话题。 他们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出发,一路紧赶慢赶,来到这个在旦增口中属于是‘很近地方’的交易集市,若这般赶路都要与‘唐人商队’失之交臂的话,那苏午就得考虑使用一些非常办法了。 “没来,没来。”旦增畏畏缩缩地指了指集市上那些拥有大批牛羊的头人们,生怕远处的头人们注意到自己的手势,过来教训自己,他指了几下就垂下手臂,看向苏午,面孔上忽又露出了一些笑容,“头人们的牛羊都还没卖呢! 说明唐人的商队还没赶到。 咱们快过去吧!” 说着话,旦增就首先往山岗下走。 苏午拉着不言不语的伦珠,和拉姆跟在旦增身后,不紧不慢地说话道:“这个地方,你经常来吗?” “我背着头人的儿子经过这里。 那些唐人和头人交易农具、茶叶、丝绸,还有好刀子。 我看到了好刀子!”旦增笑着道。 “你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苏午也笑了起来。 “嗯!”旦增对集市上那些美丽的丝绸、贵重的茶叶、珍稀的玉石并不多关注,从很早以前,他背着头人的儿子经过这个小集市开始,他的注意力就在那些银闪闪、寒光逼人的好刀子上。 ——有些时候,并非是身怀利刃,才生出杀心。 而是内心早就有了刻骨的恨意与杀意,才会在抓住利刃以后,拔刀杀人。 旦增扭头看到苏午笑眯眯的,他挠了挠头,憨厚面孔上的笑容也变得热烈了一些:“那些唐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他们带来很多很多东西,主要和领主们、佛爷们相互交易,但佛爷们、领主们也买不完他们的货物,所以他们每过一个地方,都会停留。 我们这些人,就可以和他们交易。”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 他将自身埋葬入‘毒巴仁’的巢穴之中,修炼‘魔身种道’至今,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 强盛的大唐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烟里。 但‘唐’的痕迹无处不存。 譬如旦增这样远在密藏域的普通人,依旧称汉人为唐人,称汉人的国度为唐国。 “非是那些唐人带来的东西很多,佛爷和贵族们买不完。 而是那些唐人一路走,一路停,一路卖货的同时,也会一路补货,所以他们的货物就看起来永远都卖不完。”苏午向旦增解释了几句。 旦增听不懂,只是道:“你没见过的,他们人很多,带来的货物也很多。 没有哪个头人家里的牛羊,足够买下他们所有的货物!” 苏午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行四人汇入小集市里。 牛羊身上的草腥味、粪抽味、各种毛皮毡子发霉发臭的气味裹挟成团,在这片集市上随处散布着。 旦增选了个地方,带着自己的家人坐下来。 他有些紧张,把妻女护在身后,像打盹儿的鹌鹑似地缩成一团。 ——集市上的平民们多和旦增的坐姿类似。 那些大马金刀坐在自家奴隶身上、随身凳子上的人,都是拥有好几头牦牛、十几只羊,甚至有几匹马的头人。 这些头人其实才是这个小集市的‘主角’。 旦增一双眼睛到处乱瞟着,目光随那些头人们走动而移动。 每当头人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就立刻低下头去,作出一副木讷呆滞的模样。 苏午神色坦然,眺望远处土路的尽头。 他已经改易了自身的形容,在其他人眼中,他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农奴而已。 也唯有旦增一家人能目见他的真容。 “唐人的商队来了。”某一刻,苏午看着远处荡起尘烟的道路,忽然向旦增说道。 旦增连忙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朝道路尽头看去。 ——阵阵马蹄声传进了集市上人们的耳朵里。 远处道路尽头的尘烟被风刮走,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护持着一辆辆马车,朝小集市走来。 ‘唐人商队’带来的货物虽也有数车,但却不远远达不到旦增所说的、‘买不完的货物’的程度。 百余人的商队迎面走来。 打头的汉子雄壮如铁塔,穿一身漆皮甲,胯下的马儿油光水滑,高大健壮。 那人腰悬长刀,马鞍上还挂着根短矛。 其神色和蔼,但面上几道刀疤分明凸显出一种凶神恶煞的气势; 在领头的汉子之后,又有三个大汉背着弓箭,挎着刀枪,驱策着大马徐徐而来。 那三个大汉各自只套了件藤甲,但背后都披着一张五彩斑斓的披风,披风上种种色彩汇集起来,俨然如同鬼脸; 第三列、第四列的汉子们甲胄兵器比第二列的人更差一些。 他们的马鞍上挂着铜锣、铃铛、号角种种物什; 此后,商队中段的成员们便更良莠不齐。 一些老人、妇人也开始出现。 但这些老弱被壮汉们护在中央,对外展示出的则是整个商队强悍威猛的形象。 苏午看过这支徐徐走来的百余人商队,垂下了眼帘。 当下这支商队,毫无疑问是一支组织严密的‘马帮队伍’。 还有一些小商队、游散行商混杂在队伍中。 “这便是你说的、有卖不完的货物的唐人商队?”苏午笑着看向旦增,向旦增问道。 旦增却皱着眉头,低声与苏午言语:“不是,不是。 我见过的那个唐人商队,比这人要多,货物也多,他们的队伍从那头能排到这头来!” “嗯?” 苏午微微扬眉。 他目光扫过集市上那些守在各自牲畜群前的头人。 顿时发现,那些头人们看向马帮商队的眼神有些玩味。 当下事隐隐透漏出一些蹊跷味道来。 商队在道路中间停下来,一个身材稍矮些的青年人驱马走出队伍,下马就迎向集市最东边,坐拥最多牛羊马匹的那个头人。 青年人走到那头人身边,先向头人躬身行礼示意,随口操着一口流利的密藏域语言,向那头人说道:“噶布头人,我们当下带来了上好的茶叶、丝绸,还有许多铁器。 希望能换取你们手里的牛羊、毛皮。 另外,若有‘生死草’这种草药,我们也想购买一些。” 那头人转动着目光,未有先回应青年人的要求,而是令仆人搬来一个黑箱子,命人将黑箱子打开——露出了内里一块长条形、一人高的大石头来。 那石头除了表面上有细微的裂纹以外,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出奇之处。 噶布头人指着被仆人们托着的、竖立在黑箱中的长条石头,对青年人说道:“我刚才得到了一块奇石,你们须用五十匹蜀锦,来换我手里这块奇石! 只要蜀锦,不要拿胡锦、番锦来诓我!” 一匹蜀锦能换来数头牛、十数只羊——今下那噶布头人命人只抬出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来,便要从唐人商队里,换得五十匹蜀锦——这样要求,让青年人脸色一变! (本章完) 正文 842、生死草(2/2) 青年人目视周围,四周的头人们皆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看向噶布头人身侧的那块长条石头,凑近石头,仔细去看石头上遍布的裂纹,一边看,一边勉强笑着道:“噶布头人,这块石头有何稀奇之处? 我观石缝之中,也未见有玉石的油润色泽。” “这是一块碧玉石料,你看不出来吗? 这么大的一块碧玉料子,如果真正开出来的话,不知道能换多少头牛羊,多少匹蜀锦,我把它卖给你,只要五十匹蜀锦,很划算了。”噶布在旁捋着胡须,指着石头上的一道石缝,对马帮青年继续说道,“你从这里看,能看见碧玉的色泽的。” 马帮青年闻言也只好凑近那道石缝去看。 果然看到了石缝里浅浅的一抹绿色。 石缝延伸到了石头的深处,遍及整个石块,但那般碧绿色泽,仅仅只有不到一个铜钱那般大的一点——这块石料里,或许含有一些玉料,但玉料品质不算好,并且玉料也绝没有噶布说得那般大,根本不值五十匹蜀锦! 今下噶布分明是要把这块石头强卖给马帮。 青年亦知噶布的目的。 他端详了石头一阵,赔着笑脸,向噶布说道:“噶布头人,您和我们做了很多次生意了,应该知道我们其实并不常收这些玉石料子,也不怎么懂得该如何甄别这样好的玉石料子。 我们若是收了您这块石头,万一开出来价值远朝五十匹蜀锦的好玉,您岂不是就亏了? 这块石头您还是自己收着,咱们就按以前的方式交割货物如何?” “你们也是远道而来的朋友,做生意嘛,亏了或者赚了,自己负责就好,我把这块好料子卖给各位朋友,朋友赚了,我心里也是高兴的,亏一些无所谓的。”噶布笑眯眯地说道。 青年心头暗骂,面上不敢表露。 他们马帮在外行走跑商,最重视和气生财。 更何况现下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来,自然是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刀兵。 刀兵一起,战祸就要绵延不绝了。 “那我去和马锅头商量一下。”马帮青年勉强笑着,应了噶布一声。 噶布点点头:“去商量嘛。” 说完话,便坐回农奴背上,斜也向唐人商队那边。 马帮青年转回身,脸色凝重地匆匆走向商队。 旦增看到了那唐人面上的神色,转而向苏午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生意没谈拢。 不碍事。”苏午摇了摇头,看到那马帮青年走到商队里,与领头的、骑在最雄骏大马上的马帮首领——马锅头低声言语了几句。 马锅头目光瞥向噶布头人那边。 噶布头人作左顾右盼之状,不与马锅头对视。 壮马上背着一口大锅、一身漆皮甲胃的马锅头笑了笑,他翻身下马,转而走到身后马队重重保护的一辆马车前。 他微微躬身,在马车车窗前低声言语了几句:“东主,他们想讹咱们。 拢共三十五匹蜀锦,他一个头人,张嘴就要全要走,咱们还得倒欠他十五匹蜀锦——就买回来一块破石头。” 马车里沉默了一阵。 一个有些怪异的声音跟着响起:“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咱们遭了那件事,死了太多人了。 先把‘堪龙领主’的令牌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唬住他。” “多半是堪龙那驴入的东西,先和这些狗入的通了消息,他的令牌估计吓不住这些人。”马锅头低沉地道。 “实在不行,那就给吧。”马车里的人叹了口气。 “我和他们商量商量。”马锅头点了点头。 他转回身,迈步穿出马队,径直走向了噶布头人。 黑黢黢的身形如铁塔般压过来,马锅头的影子盖住了噶布头人的影子,噶布头人抬眼看着这个黑大汉,一时间心头也有些发憷,面上带着笑,朝后稍退了一步。 其身旁的土兵立刻迎上来,将噶布护在身后。 噶布站在众多土兵身后,立时昂首挺胸起来,一种胜券在握的气势油然生出。 “头人,这是堪龙领主的令牌。 我们从堪龙领主那边过来,他与我们承诺——持此令牌,他的所有手下、头人,都应予我们方便。”马锅头面上带着笑,将一块令牌递向噶布的土兵,他眼睛盯着噶布,温和地问道,“不知道堪龙领主的令牌,你们今下是认还是不认啊?” 土兵将令牌递给噶布头人。 四下里的其他头人领着众土兵呼啦啦一片围拢了上来。 马锅头岿然不惧。 噶布接过令牌,看了几眼,又令土兵将令牌还给了马锅头,他看着四周聚拢过来的众多头人,面上笑容更浓了许多:“这是堪龙领主去年发给你们的令牌。 我们去年,也给了你们提供了许多方便。” 他话说到此,言外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这次来你们这里,我们主要是为购得一种珍稀药草——‘生死草’。 头人如能给我们找来生死草,多少蜀锦我们都愿意给。”马锅头如是说道。 “生死草,我有——但那是另外的生意。”噶布一指身旁的石头,接着道,“我这块石头,五十匹蜀锦。” “没有那么多。”马锅头摇了摇头,“你若真想我们买你这块石头——我只能给你十匹蜀锦。” “不行! 必须——”噶布头人话未说完! 几步外的马锅头勐然抽出了腰间的刀子! 环首阔背大刀在阳光下闪出凛冽寒光! 随着马锅头勐然抽刀,四下里一片刀刃摩擦皮鞘的沙沙声! 种种兵器闪发耀目寒光! 马帮成员们星散而开,转而将四下里的所有头人、土兵、平民都团团围住! 那马锅头身处于众多土兵包围中,隐现鹰视狼顾之相,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眼神有些畏怯的噶布头人身上:“你我相隔不过五步—— 五步之内,我可以死。 你亦必死!” 迟尺之间,人尽敌国! 噶布头人被这一句话吓得脸色煞白! “你等头人,今日若是杀了我,我的兄弟虽不能尽灭你等,亦必然叫你们损失严重,你们带着的这些手下死伤大半的话,可还能护住各自家业,各自妻妾儿女?”马锅头环视四周,又振声言语,声若洪钟。 四周的头人们俱犹疑了起来。 他们本也没想与唐人商队动刀兵。 只想着能合力从商队里讹出几十匹蜀锦来。 但眼下对方一副决死之相,就叫他们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就这般退却,他们又颇不甘心。 马锅头又道:“各位朋友,我们马帮愿赠各位一人一匹蜀锦!” 四周头人们顿时眼睛发亮。 其转而看向噶布头人:“头人,我愿以二十匹蜀锦,买你这块石头,你觉得如何?” 噶布看着四周人的目光,故作沉吟之色。 沉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点头答允。 “好!” 马锅头收刀入鞘。 诸头人呼喝几声,也约束各自手下收起刀兵。 锅头转身走入马队。 不多时,二十匹蜀锦送至噶布手中。 七八匹蜀锦分发给其余头人。 当下场面看似皆大欢喜,但其余头人看着噶布身侧摞成小山的蜀锦,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一匹蜀锦,眼神忽就生出了些微变化。 噶布喜滋滋地看着自己所得的财货,大手一挥,几个仆人就将那一人多高的长条石头搬进了商队里。 商队随即打开一箱箱货物,与在场诸多民众交易。 马帮成员们站在一箱箱货物前,以蹩脚的密藏域语言大声吆喝起来:“上好的铁器、茶叶、布匹、粮种!” “你们手里有什么,统统都能拿来换!” “我们主要收‘生死草’,这种药草形如人参叶子,其根如虫,冬天叶子枯萎,根系死去,夏天则又会再度生长起来,七叶生死草能换一匹蜀锦! 一叶生死草也能换许多茶叶、铁器、粮种、布匹! 你们手里有生死草的,尽可以来和我们交易!” 方才还四散开想要逃跑的平民、农奴们,此下都围在了一箱箱货物前,与马帮的商人们交涉着,那些带着并不值钱的货物过来的百姓,可以当场与商人交易。 有些平民、农奴或是手里真藏有珍奇东西,他们与马帮商人比划手势沟通一人。 商人便领着其去无人角落里谈生意。 不多时。 有马帮商人回转车队。 其将一株风干的植物亮了出来。 那株药草生有两片叶子,此下叶子有些枯萎,药草根系犹如一只风干的肉虫。 正是一株‘两叶生死草’。 “此即是生死草! 诸位如见过此种药草,可以挖出来,小心风干收藏起来,等我们回转此地之时,再与各位交易!”那马帮商人小心翼翼地展示着手中的生死草,神色有些激动。 几个头人领着土兵挤开了人群,他们大声呼喝着: “我手里有这样的药草,拿蜀锦来换!” “我们要白银!” 人群自觉地远离了头人。 苏午带着旦增一家挤进人群里,拉住了一个马帮商人。 他开口言语:“我想购买几件好兵刃。” 那马帮商人正在应付着其他人,听得苏午所言,他微微一愣,转脸看向苏午,眼睛顿时发起亮光:“你竟会说汉话?” 正文 843、黄土怪病(1/2) 马帮商人将苏午一行引到了僻静角落。 他仔细端详了苏午的面容一阵,越看越觉得对方就是如自己一般的汉人,商人面露笑容,将身前的箱子打开来,露出箱子内平铺好的一层稻草。 拨去那层稻草后,就显出了其下一把把黑漆皮鞘的环首大刀。 “小兄弟,你一个汉人,怎么会在密藏这般凶险地域定居? 这些刀剑皆是官铸坊里流出来的,品质甚好。如今天下方定,赵皇帝陈桥驿黄袍加身,改元建隆,国号称‘宋’,用不了多久,这些官铸坊就会重新被官府管制起来了,到时候或许就没得这样精良的兵器贩卖,甚至我们马帮都做不了贩卖兵器的生意了。 你看看这些兵器,需要哪个?可以自己挑选。”马帮商人与身后的苏午说着话,侧过身子,引苏午一行人上前来挑选兵器。 苏午指了指箱中刀兵,身旁眼睛发亮的旦增立即会意。 其自去挑选刀剑,不时抽刀出鞘,查看刀刃。 而苏午则与马帮商人交谈了起来:“早年前兵乱之时,我的父母家人被乱兵携裹着,到了密藏地界,此后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我看你们现下在密藏域专门收集‘生死草’此种草药——在密藏域生活这般久的时间,我都甚少听过密藏域会产出此种药草。 不知道这种药草有什么用?” 苏午在密藏域活动这些年月,确实不曾听过‘生死草’这种药草。 旦增对这种药草也知之甚少。 “此种药草也是在近几年内才在密藏域偶有出现。 其根须如虫,类似‘冬虫夏草’,但茎叶似参叶,又与普通冬虫夏草颇有不同。 据传,‘生死草’就是‘冬虫夏草’的变种——这种药草,也只存在于密藏域中。”马帮商人向苏午解释道,“至于此种药草的效用,从其名亦能猜测一二。 其有‘逆转生死’之效。 能使被‘黄土淹埋’的人恢复生机,多在世间存活些时日。” 马帮商人言及‘黄土淹埋’四个字时,神色间隐有忧惧。 苏午听其言,确信这‘黄土淹埋’并不是一个虚假的概念,而是确有其事,他神色平常,似未察觉马帮商人言辞间的异状,又出声道:“我与家人定居在密藏域,已经久未闻得汉地消息。 今下既然天下方定,赵家人坐了天下,想来四海承平,战祸消弭,百姓安居乐业的盛景,就将出现了。” 那商人闻声,诧异地看了苏午一眼。 对方偶尔展露出来的谈吐颇为不俗,不像是一般乱民家庭里能培养出来的青年人。 “但愿如此罢……”马帮商人笑着言语了一句,并未与苏午探讨太多。 苏午试探着询问商人‘黄土淹埋’具体指的是何事,马帮商人亦未向苏午透漏过多信息,只说这是一种在汉地灾荒地带流传开来的疾病,唯有‘生死草’能延缓疾病的进展。 马帮商队行走江湖,做的是‘刀口上挣命’的买卖,对于外人天然有一份戒心。 虽然这商人因苏午乃是汉人,对苏午多几分亲近。 但这几分亲近,显然不足以让他泄露出关乎自家生死存亡的某些秘辛。 苏午也未再多问。 旦增选好了两把刀子,苏午取出来银钱付了账。 商人用黑布把刀子包裹好了,递到苏午手中,同时只取了苏午手中的一颗银粒子,另一颗退还给了苏午:“在密藏地界能见到自家同胞,也非是容易事。 钱我只收一半,保本即可。 苏兄弟,多保重。” “保重。”苏午向商人抱拳还礼,又道,“以后如有需要我帮忙的,可去附近二十里外的查旺村寻我。” “一定。”马帮商人点头答应。 其未因苏午看起来并没有甚么权势地位而小瞧苏午,也是存了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 苏午背着刀剑,与马帮商人道别。 ——现下这支商队也将货物贩售得差不多,将一箱箱财货装箱以后,马队前头的人鸣锣开道,整支商队在人们的目送中,徐徐远去。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苏午拉着伦珠,向旦增说道。 旦增连连点头,跟在了苏午身后。 他的目光全落在苏午背后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刀兵之上,一刻也不愿挪开。 …… 健马拉着一辆辆马车,驰骋过昏黄色的平原,马蹄溅起的烟尘聚成一道土龙。 车辆在被壮马牵拉着,车轮轧过坑坑洼洼的路面、碾过地上的石块,一路上颠簸不休,马车的各处零件在这般颠簸中不停碰撞,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被厚布帘子遮盖住车窗与车门、昏暗无光的马车内,一个穿一身厚厚的黑袍子,用布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端坐在车厢内。 马车剧烈地摇晃颠簸着,但那人在马车里正襟危坐,始终保持着一种姿势,浑然不受这颠簸的影响。 这般摇晃颠簸不知持续了多久。 窗外的马蹄声渐变得徐缓。 马帮成员们的唿哨声、吆喝声一阵一阵地响起。 整支商队就此停了下来。 穿黑袍子的人所处车厢外,响起马帮马锅头的声音:“东主,在上个市集咱们一共购得了七根生死草,一根三叶的、两根二叶的、其余都是一叶的,您看怎么处置?” “和肉骨头一齐炖了,加上些菌孤,分给众兄弟。”被马锅头称为‘东主’的‘黑袍子’伸出套着黑布兜的手掌,黑布兜子里的手掌抵着‘他’的喉咙,布巾下就发出了听起来很怪异的声音。 “是。” 马锅头应声而去。 他取下背后的大铁锅,架在了马帮兄弟们垒砌好的简易灶上。 去旁边河边打水的青年提着几桶水回来,另一手里提着的干草茎上,还挂着一尾大鱼。 那青年人将水倒了小半在铁锅里,把鱼顺手递给添柴烧火的妇人,向马锅头咧嘴笑道:“锅头,这里的鱼真蠢,见人竟然也不怕,我一棒子就敲晕了一个,带回来咱们炖个鱼汤吃!” 马锅头瞥了眼那尾大鱼,一边拿着瓜瓤子刷锅,一边向提着鱼的妇人点头示意。 妇人提着鱼回转去了河边,就在河边将大鱼放生了。 青年人微微张口,神色有些茫然。 先前作为整支商队的翻译的另一个青年抱着一捆柴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以后记住了啊徐敬,到了密藏域,别吃他们河里的鱼。 这鱼再简单易得,那也是吃不得的。” “为什么啊?”名为‘徐敬’的青年挠头问道。 乃是商队翻译的青年‘常春’指了指山坡下的河流,回道:“你没事可以在河边等着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看到有尸体顺着河漂下来,尸体一路顺河过去,那聚集在尸体周围的鱼才叫多呢,你抓都抓不完!” 徐敬闻言愣了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锅头刷好锅后,就又将一桶水倒进锅里。 待水煮开,依次下入新鲜的牛肉、风干的菌孤,待到菌孤、牛肉骨头的香气从锅中飘出之时,便解下了随身携带的布兜,从布兜中一根接一根地捻出生死草,将之悉数投进了锅内。 烧火添柴的妇人、打水归来的青年、扎帐篷的老者、巡游各处的哨子,在马锅头解开腰间那只黑布兜子的时候,纷纷都放慢了动作。 他们见到一连七根生死草被投入锅中,脸色顿变得激动起来。 “东主令我将这次收来的生死草,尽数投入锅中,与各位兄弟分享。”素来不苟言笑的马锅头,看着锅子里飘散开的几根生死草,面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东主仁义!” “您对我们有救命大恩啊,东主!” “我们一定尽心为东主办事,尽快寻得那七叶的生死草!” 车窗外响起一片感恩戴德的声音。 穿黑布袍子的人端坐在车厢内,身形纹丝不动,犹如一尊木凋泥塑。 不多时,马车车帘被掀开了一道缝隙,些微阳光从那道缝隙里投进车厢中——车厢里那人微微侧身,避开光照——马锅头将一碗肉汤端到了车厢边沿。 车帘旋而恢复原状。 整支商队的东主一层层揭开蒙在脸上的布巾,露出了一张像是刚被塑造好的泥胎般的面孔,那从模样、眉眼上看应是个女子的‘泥胎面孔’上,有泥皮干涸起卷。 似黄土泥巴般的‘皮肤’,一直蔓延到‘东主’的额角。 东主额角上的皮肤却是正常血肉色泽。 ‘他’从角落里取来一根木杖,一点点凑近那碗肉汤,用木杖顶端的拐角,将肉汤拉到了自己脚边,旋即一点一点地附身下去,端起了那碗肉汤。 在其俯身地过程中,其周身响起一阵一阵极细微的‘卡察’声。 犹如土块崩裂发出的响动。 端起肉汤,放下木杖,东主捧着整碗肉汤,将之尽数饮尽。 吃光了肉汤里漂浮着的三根生死草。 独留下一整碗牛肉骨头、菌孤。 东主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他’皮肤表面的那层黄泥壳迅速干涸。 化作黄土泥粉,从面孔上扑簌簌抖落。 抖去泥壳的面孔,分外娇艳,如花似玉。 当下这支马帮商队的东主,确是一个女人! 正文 844、石头里的玉雕(2/2) 肤色粉白、眉目如画的女子套着黑布兜子的双手捧着陶碗,她目视着前方漆黑的车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碗里的肉骨头、菌菇渐渐冷却。 女子把碗放在一旁,取下包裹着双手的黑布兜子,露出了一双敷着一层黄泥壳的手掌,她手指微动,那层泥壳皮肤立刻龟裂,丝丝鲜血从裂缝中渗了出来。 ——那层覆盖在女子体表的黄泥壳,竟像是她的皮肤一般! 皮肤一出现龟裂,就有鲜血从皮下涌出! ‘东主’蹙眉看着自己出现一道道裂纹的双手,轻轻抬起手臂,缓缓揭开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布巾。 布巾下,显露出同样覆盖着一层黄泥壳的脖颈。 她端起镜子,查看自己毫无好转的脖颈,忍不住叹了口气。 便在她查看自身状况的这段时间里,那蔓延至她脖颈上的一层黄泥壳,渐有进展,往上蔓延开去——黄泥壳覆盖住她的下巴、嘴唇、鼻梁……最终还是停留在了额角。 先前喝下去的那碗以生死草炖煮的肉汤、乃至吃下去的那几根生死草,都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那黄泥壳在她身上的蔓延! 生死草的药性在短时间内消失,这女人身上的怪病又继续开始发展! “黄土埋过脖颈,快要淹没头皮了,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临死前,还能否见到相公?” 女人低声自语着。 声音怪异。 她将镜子收好,又把陶碗推到马车边沿,便在车厢中端坐着,一动不动。 马车外。 众马帮成员在一车车货物旁或站或坐。 他们捧着陶碗,拿着树枝做的筷子,一番大快朵颐。 把汤喝干,肉与菌菇也尽吃净。 吃过饭,人们席地而坐,脱下鞋袜,查看自己的脚掌。 这些人的脚掌上亦同样被黄泥壳覆盖着,此下随着他们吃过以生死草炖煮出的肉汤以后,脚掌上的黄泥壳渐渐消褪下去。 但在黄泥壳状态下龟裂的皮肤,此下仍旧遍布一道道血色裂纹。 丝丝鲜血从脚掌皮肤上渗出。 “喝了这一碗肉汤,又能多支撑三五日吧? 咱们这次从川蜀之地一路辗转至密藏域做买卖,钱没赚到几个,一个个倒是把命先搭进去大半。”人群中,满脸横肉的汉子绑好袜子,一边穿鞋,一边与其余同伴调笑似的道。 “嗨! 这厉诡横行的世道,咱们做这种刀口上挣命的买卖,肯定是早晚有一天得糟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以前遇着那些厉诡,咱们运气好,还能凭着独门手段逃出生天。 这次遇着的厉诡可非同凡响——能在遇着那厉诡以后,还能保全性命,咱们已经是十足的好运气啦,接下来,能多活一天,那都是占了阎王爷的便宜!”马帮的翻译‘常春’抛下碗里啃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笑呵呵地说道。 他的话惹得众同伴连声附和。 “对!常小子说得不错!” “反正我钱也赚了不少了,够我妻儿老小后半辈子花用了,我倒是没甚么遗憾!” “也别说得那般丧气,说不定咱们走这一趟密藏域下来,能遇着那七叶的生死草呢?到时候,那就不是占阎王爷一天两天的便宜了!” “是啊,说那些丧气话做甚!” 人们叫嚷调笑了一阵,有人把碗筷收集起来,去河边洗碗; 有人整理货物,维护帐篷; 有人则和马锅头聚在一起,商讨着明日要走的路线。 天渐渐黑下。 马帮的临时营地上亮起了几堆火。 那位曾低价卖给苏午两把环首大刀的商人‘陈冰’整理好了货物,先去和马锅头招呼了一声,随后叫上几个高壮青年,去到一架板车前,从板车上卸下了一个黑盒子。 打开黑盒子,那块一人多高、遍布龟裂纹的石头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驴馹的噶布! 一块破石头,抢走老子们十五匹蜀锦!” 陈冰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他转脸看向与二锅头、三锅头商量事儿的马锅头,喊道:“几位锅头,那这块石头,我们就开了啊!” “尽管凿开!” “开就是了!” 三个锅头纷纷应声。 他们大抵是已经商量好了事情,各自言语两句后,便纷纷起身。 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马锅头‘周博’领着二锅头、三锅头走近了陈冰这边。 在营地里百无聊赖的其他人见状,也都凑过来。 “这石头上裂缝那么多,一副锤凿就能把石头全开了……” “也不敢用那般大力吧?万一里面真有一整块碧玉呢?” “那噶布有这么好? 别做梦了! 他事先说不定早探过这块石料了!”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间,几个青年人已经把石头搬出箱子,各持锤凿,沿着石头上的龟裂纹,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一层层石皮在几人敲打间纷纷脱落。 那曾显露出一点碧光的位置上,石皮石屑脱落去后,果然显出了一片水头油润、质感细腻的玉料来。 看到那有拳头大的一片玉料,议论纷纷、言辞间不时夹杂着几句对噶布及其亲人的问候之语的马帮成员们,忽然都愣了一阵。 接着,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 “哈哈哈! 竟被咱们捡了漏!” “噶布老狗,有眼无珠啊!” “这玉料绝不止有拳头大,十五匹蜀锦买下这块石头,值了值了!” “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后面突然就开不出玉了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们的议论声随着石皮一层一层脱落,而变得越来越少。 最终,整块条石上的石皮被凿了个干净。 而围在那显出全貌的玉料边上的所有马帮成员,尽皆脸色凝重。 四下里鸦雀无声! ——脱落去所有石皮的玉料,正有一人高。 整块玉料呈碧绿色泽,在火光映照下美轮美奂,水头油润——这乃是一块绝好的、一人高的翡翠! 这块油绿的翡翠,还被雕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 女子的脸型,犹如一个倒着的桃子,桃子细长的把儿,成为女子的脖颈。 她穿一件厚厚的袍子,袍袖里不见双手的踪影。 袍子上,画满了‘寿字纹’。 一块石头中,出现了一整块一人高的翡翠,此般事情,虽然百万之中亦无一例,这般大的玉璧,更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但此般事情,总还在常理揣度之内。 然而,若这块玉璧,更好似是个天然雕饰而成的女像的话—— 整件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火光映照着地上玉雕女子草莓似的小嘴唇,以及两颗苹果一般大的眼睛,那眼睛里似有光泽流转,看向她眼睛的马帮成员,猛地打了个激灵,顿觉四周掠过的风更冷了许多。 人们虽然在玉雕周围聚集成团,但每个人心里都有浓浓的阴冷感——那是种人们抱团群居亦无法驱散的感觉! “谁人能在石头里放上一块玉雕?” “这块石头上虽然遍布裂缝,但亦绝非是密藏域所能造假的东西,石头是真的,石头里的玉雕,也是真的!” “玉雕是天然形成……” “玉石本有灵性,它被上苍塑造成这般怪异的女人模样……这绝非好事!” 在人们低低的议论声中,马锅头盯着地上的玉雕女子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玉雕有种难言的邪气,那写满寿字纹的厚袍子,更让他心底直冒寒气。 他听着周遭人的议论声,终于抬起头,环视四周马帮成员的面孔,沉声道:“各位兄弟,如若这块玉雕并无任何异常,咱们将它带回汉地——能贩卖出的价钱,绝对超出你我想象! 你们真的想好了? 是放下这块玉雕,还是继续带上它,忽略它本身的邪异?” “丢了吧!” “马锅头,把玉雕丢了吧!” “我怕咱们还没能把玉雕带出密藏域,它就先化作真人,把咱们尽都杀死了!” 众马帮成员纷纷出声。 他们的意见竟是出奇地一致。 “好。”马锅头‘周博’点了点头,道,“我去与东主商量。” 说完话,他便走去东主的马车边,与之低语了几句。 得到回复后,周博回转到人群里来,出声道:“东主同意了。 把玉雕装进盒子里,沉到山坡下的河里去。 咱们即刻出发,不在此地停留!” 人们闻声而动。 有人收拾帐篷,有人搬运货物,有人牵来马匹。 马锅头领着几个青壮,将玉雕装入木盒中,拿绳索捆扎结实,几人在绳结上吊一根杠子,将木箱扛到了山坡下的小河边,直接将木箱推入河中! 眼看着木箱顺着湍急河水飞滚而下,顷刻间不见影踪,周博等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举着火把,转回营地。 一切俱已准备停当。 马帮车队再次启程。 山坡下的河流中,河水激烈涌荡。 那被浪花卷入河底的黑色木盒,忽自水面上浮了上来。 木盒被河水推动着,横在了河流转弯之处。 浪花飞溅,拍打在木箱上。 在那一阵阵浪花拍打声中,木箱盖子被一股力量直接推起了——箱子上捆扎的绳索纷纷断裂,一只皓白的、细长如蛇的手臂伸出木箱。 (本章完) 正文 845、吓诡(1/2) 穿着青黑色厚袍子,袍子上画满寿字纹的女子从木箱中坐了起来。 她脑袋转动得超过九十度,牢牢地盯住某个方向。 整个身形像是衣架上的一件衣裳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挂在河边的树梢上。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提携着,在暗夜中飘来荡去,追近那支马帮商队。 —— 猎猎大风从徐敬耳畔划过。 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徐敬夹紧马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前头黑暗里摇曳的一团团火光,心神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跟在商队最后。 他早先做木匠学徒,后来木匠师父一家被乱兵杀死,他因睡在柴房里躲过一劫,但也从此没了落脚点,沦落为乞丐,衣食没了着落。 某次连续三日没有乞讨到食物,饿昏在路边后,再苏醒时,徐敬已经被马帮成员所救。 为了挣一口吃食,也就拜进了这支马帮中。 ——这是徐敬头一回跟着马帮跨越千里,沿川蜀、滇藏茶马道做买卖,他确实挣到了不少银钱,但比起挣得的银钱,这千里万里路途上的种种经历,才更加超出他的想象与见知。 但于他而言远超想象的种种经历,对众多马帮老人来说,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在这支马帮商队里,还是一个新丁。 许多事情都须学着做,许多事情都得慢慢经历过。 可能在经历过诸事以后,成长为一个干练的马帮老人。 也可能未有渡过某一重险关,就先死在了半途。 先前经过蜀地某片灾荒区域时,马帮有大半兄弟折在了那灾荒区域的‘黄土诡病’上,徐敬虽也染上了这种黄土诡病,但侥幸活得了一条性命,勉强渡过了这重险关。 今下,那被包裹在石壳下的玉雕,若也与某个厉诡有关的话,又一重险关怕是也即将到来了! 徐敬才挣了些银钱,还想活着回去,至少把挣来的钱财都挥霍出去,才愿意心甘情愿地去死! 是以,这极可能是于他个人而言的第二重险关,他亦想要平安渡过! “驾!”徐敬高喝一声,猛夹马腹,提起马速! 他的呼喝声传进寂静的黑暗里,却显得分外突兀。 ——前方黑暗里飘摇的火光,从不知何时起,就已经悄然消失无踪。 四野间,竟好似只剩下徐敬一人驱马独行! 呼! 一阵阴风吹凉了徐敬浑身冒出的汗水,他通身冰凉! 他的耳畔,没有了其余同伴兄弟的唿哨声; 那密集如雨点的马蹄声也尽消寂! 周遭的黑暗沉凝如铁,徐敬的目光根本难以穿破,他胯下的马儿即使在他不断挥鞭催逼之下,亦未提升速度,反而渐渐降下了速度,在原地不停地打着响鼻,嘶鸣着,焦躁不安地转着圈。 要糟了! 徐敬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浑身打着颤,哆哆嗦嗦地从马鞍袋里取出一个纸包,撕开纸包,抓住一把香来,另一只手拿起火引,连吹了几下,才吹亮通红的火头—— 将火头凑近线香,才点燃两根线香,又一阵大风刮过,把他手里的线香吹散、吹断了大半! 但好在那两根已被点燃的线香未被吹灭,仍旧被徐敬握在手中! 徐敬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形,一手握着线香,一手不断抚摸着坐骑的脖颈,不时轻拍一下,低声言语着:“别怕,别怕,你只管往前走就行了,只管往前走……” 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胯下的壮马摇头晃脑了一阵子后,便渐渐迈开步子,往前方走去。 汗水浸湿了徐敬手心里的几根线香。 那燃起的线香,飘散出奇异的香气,有种莫名的、能安抚人心神的力量。 然而徐敬依旧心跳如擂鼓。 他深知自身今下陷进了诡异事件中,随时都可能被突然出现的厉诡杀死——死亡阴影如影随形,叫他当下度过每一个刹那,都倍感煎熬! 徐敬如此煎熬,时间亦不徐不疾地向前流逝。 壮马加快了速度。 沉凝如铁的黑暗里,有风声渐起。 隐约还有阵阵马蹄声从周围传来。 听得那阵马蹄声,徐敬心神一振,他不敢呼喊出声,生怕惊醒了那蛰伏在暗中,可能还未关注到自己的厉诡,只是尽力提升着马速,一个劲朝前跑—— 随着马儿的奔跑,前方亦不再只是一片黑暗。 有些丝光线从黑暗里亮起。 乳白色的光亮,温暖祥和。 徐敬驱马走近了那白光,看到—— 一棵高柏树的树梢下,挂着一个皮肤白得发光的‘人’。 风吹动树梢,那个‘人’随树枝摇摇晃晃。 那‘人’的脸型像是一个大大的、倒垂下来的桃子,桃子的把儿形成了那‘人’的脖颈,‘她’穿一件青黑色的厚袍子,厚袍子上,画满了一个个‘寿字纹’。 她眼睛大大的,朱唇又小如草莓。 看着徐敬,‘她’面上浮现柔婉笑意,像是妙龄少女猫一样地与心上人撒娇一样,发出轻而细的声音:“你要去哪里呀? 带上我好不好?” “我的娘啊——”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顶上徐敬脑门,徐敬觉得那股寒气撞开了自己的天灵盖,飘散在半空中,他惊恐地尖叫一声,急转马头——胯下壮马却似四蹄生根一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壮马的躯体变冷,发僵。 已经死了! 徐敬踢掉马镫,翻身滚下马去,连滚带爬地朝远处逃! “带上我好不好?” 那桃子脸的厉诡还在轻声细语着。 声音就响在徐敬耳侧。 他一侧头,就看到——那厉诡冰凉的、发僵的面孔,就贴着他左侧的鬓发,它漆黑的眼眶里,那双苍白的眼仁滚动到了眼角,眼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徐敬。 “带上我好不好?” 厉诡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意。 那原本看起来柔婉的笑意,在此下黑暗的渲染下,也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一双嫩白得发光的手臂,从徐敬的袖口里钻了出来,缠绕上了他的脖颈,他的念头在这瞬间变得迟滞,张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 说出一个字的时间里,泪水已经从眼角划落至下巴! 更多的、层层叠叠的手臂,从徐敬周身领口、袖口、衣襟、衣裳上的各处褶皱里钻了出来,将徐敬一层一层地缠绕起—— “带上我好不好?” 那厉诡重复着小鸟鸣叫般的、细而轻的声音,她的头颅钻进了徐敬的嘴里。 “带上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在徐敬的口腔里响起。 随后,又在徐敬的脖腔里响起。 她嘴里长出一条条细嫩的小手,攀过徐敬的脖腔,正要撕扯下徐敬的内脏—— 铛!铛!铛! 铓锣之声乍然响起! 缠绕住徐敬全身,还在缓缓蠕动的一条条白光手臂倏忽停滞住动作! 黑暗里,冲出几张‘鬼脸’! 那几张五彩半脸的鬼脸在黑暗里变幻着方位,震彻黑夜的铓锣声便从鬼脸下不断传出,一阵阵地冲击着四周生灵与恶诡的‘耳膜’! 铛!铛!铛! 铓锣声忽然临近徐敬—— 缠绕在徐敬身上的一条条白光手臂,都倏忽间分散开! 紧贴着徐敬的那一身寿字纹黑袍子忽然撞向临近的一张不断扭曲拉扯的鬼脸! 铛铛! 此时,那鬼脸左右的黑暗里,忽又冲出两张靛蓝靛蓝的鬼脸,那两张鬼脸伴随着密集的铓锣声,直冲向从徐敬口中钻出头颅的、穿寿字纹黑袍子的厉诡! “带上我好不好?” “带上我好不好?” 厉诡口中重复着这句话,身形倏忽飞远,挂在了远处一棵野树的树梢上! 铛,铛,铛,铛! 铓锣声节奏变幻,以一声与一声间隔一秒的频率响着。 立在原地、被诡韵侵蚀得无法动弹的徐敬,忽然从原地消失——他立身的位置,只剩下一张血红的鬼脸,簇拥在他四面的数张鬼脸,此下全都消失无踪。 “带上我好不好?” 那挂在树梢上的厉诡,忽又直冲向立在原地、不断扭曲拉扯的血红鬼脸! 血红鬼脸猛然变得惨白色! 那层惨白色在鬼脸的抖动与扭曲中,散作一阵烟气! 临近鬼脸的厉诡周遭,一刹那又冒出层层叠叠十数张鬼脸,密集的铓锣声在白色烟气散开的瞬间,也跟着响起了! 十数张鬼脸扭曲着,纷纷围拢向厉诡! “呀!” 厉诡倏忽惊叫一声,一刹那飘退至更远处的树梢! 十数张鬼脸簇拥着那张散去一阵白烟的血红鬼脸,在黑暗里时进时退,时闪时避,时冲时缓,便在此般不断交错中,将血红鬼脸隐没去。 诸鬼脸也尽消失在黑暗里! —— “快走快走!” “给徐小子背到马车上去!” “把药用水化开,给他灌进去!” “快走,别停!” “那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追上来!” 十数张不断扭曲拉扯的‘鬼脸’,飞身扑上了野林子里的群马马背上,一群壮马嘶鸣着,如一阵黑旋风掠过大地,与更远处的车队汇合。 那扭曲拉扯的鬼脸,竟是一张张五彩斑斓的、散发着阵阵异味的披风! 诸马帮成员一路狂奔。 阵阵白烟就从披风下不断滚出,弥漫数里之地! (本章完) 正文 846、背鬼法(2/2) 四周的一切都在晃动。 车帘在不断摇晃; 车窗布在徐敬眼前不断飘飞着,摇晃成重影。 在不停摇晃,天旋地转的车厢里,一道黑黢黢、套着漆皮甲的身影掀开车帘,钻进车厢里,他的身影亦在徐敬眼中摇晃出层层重叠的影子——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捏住徐敬的下巴,捏得徐敬下巴生疼,忍不住张开了口——那人就将另一手里端着的碗递到了徐敬嘴边,道一声:“喝了!” 一股苦涩的药液被那人强灌进徐敬嘴里。 药液浸润过徐敬的口腔,划过喉线。 微暖的气息在他胃袋里弥散开来,深藏于徐敬四肢百骸内的一缕缕阴冷诡韵,就被微暖药气驱散,渐渐排出了体外。 徐敬眼中的一切终于不再摇晃,渐渐归正。 他看清了身前蹲着的黑大汉,虚弱地唤了一声:“马锅头……” “幸好你还知道点起引路香,也幸好兄弟们发现得早,不然你这次必定没命了。”‘马锅头’周博看着徐敬,皱着眉开口说话,“怎么没用慑诡丹? 若早些吃了慑诡丹,那厉诡应该能被吓跑,你也不至于受伤了。” “我、我……”徐敬勉强转动着思维,想了一阵,羞愧地回道,“我看见那厉诡,吓得匆忙爬下死马,把慑诡丹忘在了马鞍袋里……” “下次继续忘。”周博点了点头。 “……” 徐敬没敢说话。 “休息吧。 服了拔毒丹水,过一夜应该能把体内的诡韵排干净。”周博嘱咐了徐敬一句,转身要离开车厢,他半个身子探出车厢,忽然又缩回身来,又同徐敬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们当时看到你时,你是什么样子吗?” 徐敬眼神茫然地看着马锅头。 “当时那厉诡的脑袋,钻进了你嘴里。 你快把它吃进肚子里去了。”周博面不改色地说出一句话,转身钻出了车厢。 徐敬默默思索了一阵,腹中忽然升起莫名的呕吐欲,连连干呕了几声,终于吐出一滩黑水! 周博放下车帘,听着身后的干呕声,忽然将手指放进口中,打了个唿哨。 马车侧方,顿有一匹额头顶着面镜子的壮马狂奔着接近马车,嘶鸣着响应周博的哨声,周博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身形一提一纵,在那壮马越过马车半个身位时,爬骑到了马屁股上,接着抓住马鞍架,往前一带,屁股就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驾!” 周博驱策壮马,一阵风似地掠过车阵,接近向车阵中央的那驾马车。 东主在马车中端坐不动。 周博驱驰着壮马,几乎是贴着东主的马车前行,他轻夹马腹,不断调整着坐骑行进的方向,使得自身虽然几乎贴着马车前行,但与马车始终保持平行,无有任何相撞的风险。 他看了眼身侧遮着厚布帘子的车窗,沉声唤道:“东主!” 马车里无有任何动静传出,周博亦毫不在意,一五一十地开口汇报了起来:“徐小子已经救回来了,那厉诡也暂时被甩脱了。 但厉诡不能以常理揣度,随时都有追迫上来的风险。 我预备带着十三个兄弟,给那厉诡来个大的,把它彻底惊退! 您以下如何?” “‘背鬼法’能吓退厉诡,咱们现下一时安全无虞,为什么还要以身涉险? 趁着此时尽快赶路,与那厉诡拉开距离不就行了吗?”车窗里,传出怪异而沙哑的声音。 周博叹了口气,忽然对车厢中的人换了个称呼:“夫人,你这是第一次跑马帮,有些情况当是不够了解。 像是今下这般情况,若由东家来应对,他必会同意我的做法。 ——其实世间少有能轻易甩脱的厉诡,与其想着躲避厉诡,不停逃亡,还要提心吊胆防备厉诡随时的侵袭,不若以手中掌握的办法,将厉诡惊走,乃至封押住厉诡! 厉诡防不胜防,越是想要防范,它越能找准时机掠杀生人! 今下‘背鬼法’既然对这厉诡有不小作用,若不尝试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待它追迫上来,引得马帮里人心浮动,兄弟们一个接一个被它杀死之时,再用这个法子,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马锅头说过话后,车厢里的东主夫人沉默了一阵。 沙哑而怪异地啜泣声从车厢里渐渐传出。 “……我总是不如相公的,马锅头既然觉得当下用‘背鬼法’将厉诡拒止更好,那便去做就是了,不必寻我商量。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知道些什么? 现下夫君下落未明,我又染上了这怪病,随时都会殒命,本就该少操些心的……”车厢里,东主夫人啜泣一阵,说一阵子话。 周博听得车厢中的啜泣声,顿时迟疑起来。 他等东主夫人说过话后,才道:“有我等兄弟护卫车队,搜遍密藏域,必能寻得那七叶生死草,救下夫人性命! 东家和我们一起历经凶险,他虽在‘观音鬼蜮’里走失,但他掌握有一颗金丹,一定能化险为夷,夫人应该好好保养自身,待到治好身上的‘观音土病’,回转汉地之时,必能与东主相逢!” “相公有你们这样一群肝胆相照的兄弟常年陪伴,是他生平最大幸事。 可今下锅头要纠集兄弟,去和那厉诡周旋,我心中实在担忧,没了你们这帮精干兄弟相护,我真怕马帮出岔子……”车厢里的啜泣声渐缓,那怪异沙哑的声音又调转回了话锋。 周博闻言,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再试图说服对方,只是一抱拳,低沉道:“那便依夫人之言,我与众兄弟依旧守在车队里。” 车厢中传出的东主夫人声音里微带喜意:“这样办最好。 就劳烦马锅头和弟兄们好好解释一二,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不得那般多,如何安抚住众兄弟,全靠马锅头了。” “……是。”周博眉头拧紧,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应声。 东主夫人这是不仅要他守在车队里,还要把‘守在车队里,不去设法应对可能追迫在后的那个厉诡’的责任,让他全担在肩上。 东家对他有大恩,他却推脱不得。 马锅头转去通传消息,令马帮众成员严加防范。 有人问他与东主商量结果,他亦称自己半路改了主意,觉得密藏域地界不熟,行险招可能落入更糟糕境地,弃绝了主动出击,拒止厉诡的想法。 马帮车队奔行在暗原之上。 周博驱马在最前头引路,他胯下壮马额顶悬着一块圆镜,那镜子映照着黢黑的夜晚,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在某一刻,随着壮马头颅转动,它额顶上的镜子中忽然浮现一层荧荧绿光——周博看着镜中一闪而过的绿光,心头一沉,开声喝道:“诡来了,小心戒备!” “戒备!” “戒备!” 他的声音被身后的骑手们次第传续到队伍最末尾。 马帮成员们各自点起一炷炷线香,线香燃烧起的青烟,在风中飘散。 莫名的香味就此弥散在车阵里。 “你要去哪里呀?” 细而轻的声音像是一缕细发钻进了周博的耳朵中,引得周博耳膜微微发痒。 他闻听这阵声响,忽然抬头,看向侧方河流旁的小树林。 小树林中,某棵高树的树梢头,挂着一个皮肤白得发光的‘人’,那个‘人’穿着厚厚的、画满寿字纹的黑袍子,在周博朝‘她’扭头看去之时,‘她’像是被晾衣杆提着的一件衣裳一样,随风飘飘荡荡,倏忽间临近周博所在位置! “冲着我来的!” 周博高喊了一声! 他抖开身后披风,披风上霎时呈现出一张扭曲的狰狞鬼脸! 头顶圆镜的壮马径直朝前奔腾——那张扭曲鬼脸已经扑下马来,在黑暗中翻滚着,飘转向远处的小河! 一阵白烟从鬼脸上飘飞出,将那厉诡的身形遮住。 厉诡在白烟里左冲右突,竟被暂时困在了白烟里! 呼啦啦! 此时,又有十数张鬼脸从车队里飘转了出来,铓锣的响声穿彻漫漫长夜! 在密集如雨点的铓锣声中,十余张鬼脸将那厉诡团团围住,鬼脸时进时退,忽左忽右,忽然显形,忽然又隐入黑暗里。 便在这十余张鬼脸不断变幻阵势,不断铺散出阵阵白烟之中。 被困在阵势中的厉诡再次惊叫一声,飘向远处! 它又被十数张鬼脸暂时吓走了! 众‘鬼脸’聚在了一起。 鬼脸披风下,响起众人低低的交谈声。 “这诡不难对付! 抓住机会,直接把它彻底赶走,一劳永逸!” “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 “马锅头,你觉得怎么样?” 周博把心一横,就要下定决心—— 远处,有马帮成员披着鬼脸披风,纵马赶来:“马锅头,马锅头,东主叫您应付了厉诡,就快赶回去! 马帮得有人领头!” “……”周博沉默了几个呼吸,向众兄弟道,“回去吧。” 一行人就此回转。 商队沿着小河岸朝前疾奔。 他们经过了一片高树林; 经过了一座破落的石头庙; 经过了一片高树林; 又经过了一座破落的石头庙; 最终,再次临近了那座破落的石头庙。 (本章完) 正文 847、爆竹、丹丸、佛塔(1/2) “停下!” 马锅头勒停坐骑。 看着斜侧方,河岸边那座破落凋敝,好似存在了许多年月的石头庙。 他眼神凝重。 整支马帮商队随着他的喝声,都渐次停了下来。 “锅头。”随在马锅头之后的几个马帮骑手驱马过来,将周博簇拥在中央。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河边那座破落的石头庙,显然也发现了那座石头庙有些诡异——他们沿着河岸走了小半个时辰,但却好似在原地打转一般,走不了多久,就会看到那座半倒塌的小庙。 “把大家都聚集过来,点起篝火,这片地方不对劲,谁也不要脱队单独行动。 咱们可能遭到鬼打墙了。”周博面色沉凝,低声说着话,“让‘背鬼队’围着商队鸣锣‘演戏’,防备后头那个厉诡追上来。 你们勤围着商队多转几圈,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处置。 处置不了报告给我!” “明白了,锅头!” “我们这就去做!” 几个亲随沉着应声,驱马从商队中脱离,将在土路上铺开,列成长蛇阵的马帮众兄弟聚集起来。 不多时,几堆篝火在黑暗里被点燃。 一炷炷线香被点燃,那种奇异的香气萦绕在马帮队伍中。 马车一驾连着一驾,围成了一个圆圈。 车头上的小孔里,尽插着一根根点燃的线香。 人们躲在车驾连成的圈阵中,守着一堆堆篝火。 铓锣声响。 披着鬼脸披风的马帮兄弟奔出了车阵,围着车阵时进时退,洒出一阵阵白烟,防范那可能潜藏在暗中的厉诡。 还有几个青年人搬出一个木箱子来,从箱子中提出了一捆捆的竹节。 那竹节子一端还连着根棉线。 他们将那一捆捆竹节插在车阵外,拿火引子点燃了棉线。 爆竹声动! 噼啪之声连连响起,伴随着那阵阵铓锣声,以及四周燃亮的篝火,竟令这个寂冷诡异的夜晚,瞬时变得热闹了起来,好似当下在庆祝某个隆重的节日一般。 然而,车阵中的人们脸上,并没有任何欢度节庆的喜色,反而一个个脸色凝重,嘴唇翕动,暗暗祈祷着。 周博驱马走近了‘东主夫人’的车驾,低声说道:“东主。 马帮行走在外,‘鬼打墙’、‘鬼遮眼’这般情形,其实并不少见,这般情形在多数时候都因人们心生恐惧,进而自迷双眼引起。 但也有些时候是真正遭遇了厉诡。 若情况是前者的话,便如当下这般,制造出一些响动来,驱散自心中的恐惧,即能望见前路,鬼打墙、鬼遮眼的情形顷刻散去。 若情况属于后者——燃放这般加了‘慑诡散’的爆竹,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令厉诡退避。 不过,今下情况不好。 先前那个厉诡未被咱们彻底吓退,如今又遇着了‘鬼打墙’,密藏域地界又比汉地更凶险了不知多少——我实担心,咱们可能会面临前狼后虎的夹逼……” “我和马锅头想到一处去了,其实我也有这般担忧。”车驾中,传出东主夫人怪异沙哑的嗓音。 听得她所言,周博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以为对方终于意识到了此下情形的不寻常,愿意配合自己。 但却未有想到,东主夫人话音落地后,话锋忽然一转,又道:“马锅头,你听听我的办法,看看我这个提议如何?” 周博闻言,心生不祥预感。 但亦耐着性子,点头道:“夫人请讲。” “我是想着,今下咱们被困在这‘鬼打墙’中,后头又有厉诡追逼,若所有人都困守此地,那眼下便是无路可走的境地。 不如我们将人分成两拨,请学过‘背鬼戏法’的精干兄弟策马离开此地,看看能否在外寻得一条生路。 其他人就留在这里,与暗中潜藏的厉诡多多周旋。 马锅头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周博脸色一滞。 在车厢外一拱手,沉声道:“虽然多数时候,有路可走看似比无路可走的情况要好,但面临厉诡侵袭,无路可走其实并非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前路如何,却要乱走——如此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真正把自己本来还能挽回的局面,逆转回来,彻底变为死局。 是以,夫人,我不能同意你的办法。”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我是个妇道人家,夫君生死不知,一身安危全系在他人一念之间,今下虽还被尊一声‘东主’,说到底亦只是他人眼里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弱女子罢了……”啜泣声又从车厢里响起了。 周博拧紧了眉毛,低沉道:“王夫人,我并无此意。 实在是面对厉诡侵袭,最好不要分散人手。 有些厉诡本身只能逐个杀人,若将大家都分散开,就正中其下怀……” “哎…… 周锅头想要怎么做便怎么做罢。 我毕竟是劝不住你的。 今下若是死了,也正好一了百了,说不定能在九泉之下与相公再见……” 周博张口正要再言,抬头却看到——那围着车阵时刻变幻的十余张鬼脸,它们进退冲突之间演化出的阵势忽然变得散乱! 马锅头心里勐地打了个突! 十余张鬼脸通过步伐变幻,以及那阵阵白烟的遮掩,变幻出来的阵势散乱了一个刹那,即恢复正常。 但周博却已发现,原本十六个演‘背鬼戏法’的兄弟,今下却少了一个,变成了十五个! 他匆匆离开王夫人的车驾旁,急奔向圈阵之外。 几个青年扛着一个被鬼脸披风包裹着的人归回这边,给他灌药的灌药,拍背的拍背——周博一看那兄弟惨白如纸的脸色,立刻蹲身下去,随手折断一根线香,在手指腹间碾成粉末,凑近负责演‘背鬼戏法’的马帮兄弟鼻孔,轻轻一吹—— 将香灰粉末吹进那人鼻孔中。 那人的身形顿时像是一条落在岸边的活鱼般板动了起来! 在板动中,其口鼻间流淌出汩汩散发着阴冷诡韵的黑水! 随着其口鼻中淌出黑水,其面色顿时泛起些丝红润来,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正对着他的马锅头,说了句话:“你要去哪里呀?” 那声音,细而轻,犹如女子撒娇一般。 伴随着那声音响起,那人的脸色顿又变得惨白,白得发光! ‘他’翻动着一双只剩眼白的眼睛,身上裹着的鬼脸披风,变成了一件漆黑的寿字纹后袍子! 一股寒意直冲周博脑顶! 在这个瞬间,马锅头的反应极快—— 他膝盖顶在身躯、面孔还在不断变化的‘马帮兄弟’胸口,手掌在腰间一抹,取来一颗蜡黄色的丹丸,捏开那‘人’的嘴巴,将那颗丹丸塞进了对方口中! “呀!” 地上不断板动着,脸型渐变成倒下来的桃形的‘马帮兄弟’,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紧跟着,一双双白得发光、犹如雪白绷带般的手臂就从其身上脱离,在半空中绞缠着,抓着四周流淌的风,一瞬间飞至了远处的柏树树梢,变作了那桃形脸,一身厚布寿字纹袍子的厉诡! 厉诡挂在远处的树梢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车阵这边! “不能再等了!” 周博霍地起身,看着地上迅速腐败发臭的马帮兄弟尸体,直接取来一支火把,丢在了尸体上,将尸体点燃! 他看着河岸边的那座破石头庙,对身边亲随沉声说道:“让演戏法的兄弟回来! 咱们就去那座庙里!” “去庙里?” “那岂不是更危险?” 几个亲随脸色凝重。 “咱们的背鬼戏法,要能见到诡的实形,再运用此法,才能显出最大效果。 今下爆竹也放了,鬼遮眼、鬼打墙的情形却没变化。 ——说明咱们不是遇着了一般的‘恐惧自迷’情况,极可能是此间还有个厉诡,那厉诡可能还在沉寂中,未有苏醒。 此时,主动进入被它影响的环境里,不仅有机会窥察它的实形,更能让追迫咱们的那个厉诡退避! 两个厉诡,不会同时出现在一片地域。 它们一般互不干涉! 今下唯以此法能自救——‘背鬼戏法’对树梢上那个厉诡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了。 再这么耗下去,怕是要被它彻底击破!”周博匆匆说话,迈步走到了王夫人的车阵旁。 他的亲随皆去通传消息,原本守在原地的马队再次开始变幻阵势,围着马队施展‘背鬼戏法’的众人,尽皆退回了车阵中。 “王夫人,我今下预备带人进那座石头庙里一探究竟!” 周博向马车中的东主夫人汇报道。 “锅头自便就好。” 沙哑怪异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声音微冷。 周博叹了口气,未再多言,转而匆匆驱马,领着整支车队,向着河边小树林中的那座石头庙接近而去。 真正牵马踏入小树林里,周博才发现,林中还有一座佛塔。 佛塔上,依稀可见密藏域文字字迹。 一根根褪色的经幡披在佛塔上,跟着阴风随处飘动。 “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周博指了指形如宝冠般、斑驳脱色的佛塔,向充当商队翻译的常春问道。 正文 848、老刀子(2/2) 常春凑近去看那些字迹。 看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似乎是写吐蕃朝有位贤者,直言劝谏当时的赞普王,反为赞普王所忌,将他剥皮杀死,有僧人将其剥皮尸体收集起来,立下了这座佛塔……” 周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商队行至石头庙前。 他深吸一口气,前去石头庙门前,正要叩门之际。 身后的队伍里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十余个马帮成员簇拥着东主夫人的车驾,脱离了车队,欲往别处行去—— 周博见状眉心狂跳,扬手唤了一声:“这是做什么? 你们要往何处去?” “周锅头,周锅头!”那十余人立时应声停下,其中有个苍发老者驱马出列,拿马鞭颤巍巍地指着周博,冷笑着唤了周博数声,“当时你投在东主手下之时,还是一个小兵丁,东主将你一路提拔,你跟着他,享受了多少富贵? 国灭以后,他做这马帮生意,也是视你为可托付妻儿性命的至交! 你也成了三五百余人的大马帮马锅头! 今下他才失踪不过几日,你却处处对东主夫人严辞相逼! 你可还顾念你和东主往日里的半分交情?!” 那白发老者骑在马上的身形颤颤巍巍,但其怒喝之声却依旧如洪钟一般,响彻此间! 随他话音落下,马车中,亦有阵阵沙哑的啜泣声响起。 周博听得那老者所言,再听听车厢里王夫人的啜泣声,一时沉默了下来,心头一片冰凉! 而马帮商队中,当即有小半人呼啦啦一片聚集在苍发老者与王夫人车驾周围,他们虽不说话,但他们看向周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态度。 此时, 挂在远处树梢上的那桃脸厉诡,无声无息地飘转而来。 它的身形坠在了石头庙外的树梢上。 近处的河流湍急流淌着。 半倒塌的石头庙,在黑暗里变得越发阴沉。 水击石块的声音传出很远, 响在了苏午的念头里。 查旺村。 旦增家中。 “你说了,明天,教我刀法。”旦增比划着手中的环首大刀,越看那刀越喜欢,抱着刀蜷缩在茅草上,与苏午说了一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 ——他睡过去了。 苏午无声地点了点头。 听着耳畔那一阵阵的水声,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伦珠从角落里爬起,默默走到了他的身畔,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里,让苏午拉着。 “叫……阿姐。”伦珠仰脸看着苏午。 苏午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不知多少的稚童,唤对方为阿姐却也毫无心理负担,他先看了眼角落里的拉姆——忙碌了一整天的拉姆,今下已经沉沉睡去。 见拉姆已经睡下后,他才笑看着伦珠,唤了对方一声:“阿姐。” “阿姐带你去。” 伦珠点了点头。 她先苏午一步迈出门槛。 四下里水汽漫溢,首先浸没过伦珠的身形,接着将苏午也席卷入其中。 二人就此消失在原地。 —— 周博看着一众人心离散,隐隐成对峙之势的马帮成员们,沉沉地叹息了一声,首先向那架被苍发老者们簇拥护持在中间的马车拱手行礼,开口道:“夫人,我不知道老刀子今下为何有此言语? 莫非先前周某做错了什么?竟叫夫人觉得我严辞逼迫于你?” 他话音落下。 那马车车厢中的啜泣声稍停。 沙哑怪异的嗓音从车厢中一阵一阵地传出:“周锅头如今也是一方豪强,我一介弱质女流,夫君生死不知,今后不知有多少地方需要仰赖周锅头,怎么会与周锅头交恶? 周锅头断然是不曾严辞逼迫于我的。 刀伯伯,你不要叫周锅头为难——” “你还说你没有欺凌东主夫人?!”苍发老者怒不可遏地瞪视着石头庙门前的周博,须发皆张,他指着周博的手指微微颤抖,“今下有我当面,你都敢明里暗里威胁王夫人! 她今下却连实话都不敢说了——” 车厢里顿又响起阵阵啜泣声。 周博看着距离商队更近的那桃脸厉诡,心头焦急万分,不等苍发老者把话说完,直接出声道:“我从未对东主夫人有过任何僭越之心,从来都是事事请示,亦为顾念东主与我的兄弟之情,袍泽之谊! 此言绝无半分虚假,如有丝毫虚假,叫我死在各位至交兄弟们的乱刀之下! 老刀子,今下事态紧急,后头那厉诡再次追近了! 我们须先退避到石头庙里,其他一切事情,能否留待以后再行解决?! 这般内讧下去,必叫众兄弟沦亡于厉诡之手!” 周博发下如此毒誓,令老刀子都一时动容,迟疑不定起来。 正在此时,他身后车厢里,王夫人一边低低地啜泣着,一边出声道:“今下局势皆在周锅头掌握之中,但愿你能善待刀伯伯,还有这些心向东主的兄弟…… 他们随你进了那鬼庙,你莫要因他们今时回护于我,而对他们生出忌恨之心……” 王夫人此言一出,周博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糟了! 他心头一凉! 再看向那些簇拥在王夫人马车旁的兄弟们,顿时发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遍是猜忌! 他再次抬头,看向近处的那片树林。 树林中,哪里还有那个桃形脸,皮肤白得发光的厉诡影踪? 一切好似只是周博的一场幻觉! 但那骑在马上,苍发白须的‘老刀子’,此时面孔却如其须发一般地白了起来,白得发起了光,一条条细嫩的白光手臂从老刀子衣领中、袖口中伸出来,刹那间缠满了其全身—— “老刀子!” 周博勐地抽出腰间挂着的一把血红大刀—— 那刀非是金铁所铸,而是木头所制! 裹着厚厚一层艳红色包浆的木刀,一被周博抽出,就散发出某种莫名的香气! 他提刀奔向了王夫人的车驾,接近向被一条条白光手臂包裹起来的老刀子! 周围的马帮成员,看到浑身缠绕白光手臂的老刀子,顿时惊骇喊叫起来,狂乱奔逃四散而开——这向着四面奔逃的人群,就像是落入静湖中的瓢泼大雨,顿在湖面上激荡起了不休的涟漪! 整个商队都骚动起来! 马匹嘶叫! 人声喧沸! 有人往石头庙门口聚集,有人往相反方向奔逃。 人们撞在一起,挤成了一团! 唯有王夫人的那驾马车,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这纷乱的‘涟漪’里,寂冷得如同一块永不会生出涟漪的冰块,冰块里,封冻着王夫人麻木无情的面孔—— “往石头庙里去! 往石头庙里去!” 周博开声狂吼! 但乱作一团的人们,纵然想要听从他的命令,又哪里能脱离这股乱流? 脸型犹如一个倒垂的桃子,桃子把儿就是其细长脖颈,穿着一身寿字纹黑袍子的厉诡微带着笑意,黑袍子下摆悬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周围纷乱的人群。 “你要去哪里呀?” “带上我好不好?” 一瞬间,有好几个人听到了那轻而细的声音。 那黑袍子的厉诡从马背上消失无踪。 老刀子乘骑的那匹马,瞬时开始发烂、发臭! 它的腹部鼓胀得巨大,并且还在不断膨胀—— “带上我好不好?” 轻而细的声音也在周博耳畔响起。 “滚开!滚开!” 他看着那离自己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的那驾独属于东主夫人的马车,心中如漫过荒草原的火星,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周博挥舞着手中血红的木刀,勐地噼向最近的一个马帮兄弟! 那人的衣领里、袖筒里,都伸出了一条条白光手臂,要将之缠绕起来! 唰! 眼看就要死在厉诡手下的那人,浑身伸出的一条条白光手臂,在倏忽间退散! “带上我好不好?” 但是,轻而细的声音又在别处响起了。 其他人身上的衣领袖口中,又开始生长出一条条白光手臂—— 周博只有一把像样的木刀, 那刀只能吓退厉诡,却无法真正杀伤对方! 他眼看着越来越多人的衣袖里、衣襟里钻出一条条白光手臂,内心的绝望感越来越浓,直至那轻轻的、细细的声音也在他耳畔响起:“带上我好不好?” 周博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但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身畔响起:“好。” 轰! 所有人昏蒙的意识里,尽数炸开无边灿烂的白光! 那白光聚成光明大轮,悬于一个左手拉着一个小女孩的男人身后—— 光明大轮无声转动! 一切诡韵尽在光明中被荡涤! 缠绕于众多人脖颈、浑身上的白光手臂,被此光明大轮溶解、消无! 桃形脸的厉诡忽自某个人身后脱离,它口中发出一声似惊叹、似恐惧般的叫声:“呀!” 紫红色的、深染不详气息、长着千百条手臂的影子,从那男人脚下延伸而出,一瞬间越过数十丈的距离,勐然铺压在了那桃形脸的厉诡身上! 将它死死压制住! 不能动弹半分! ——苏午的劫影,无意识地自主行动,就瞬间压制住了差点杀掉一整个马帮商队的窄袖观音! 正文 849、道高一尺(1/2) 倾盖于在场所有人思维中的无边光明倏忽收尽。 马帮成员们茫然无措地立在原地。 那造成了这场大骚动的厉诡——窄袖观音,此下被一道人影轻轻地压住了,像是石头偶然间压落在一片树叶上,却叫那片树叶根本动弹不得! ‘窄袖观音’就是那片树叶。 人们顺着那人影朝前看,看到了阴影的源头——身材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周博侧畔。 他眼中没有众马帮成员的倒影,目光转动着,看向四周。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便心底俱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似有阴森森、充满恶意的目光从他们观察不到的隐秘角落中投向了自身! 人们惊慌四顾—— 霎时看到,一双双惨绿眼仁从四下的黑暗中生出来。 浅浅诡韵从那一双双惨绿的眼睛中渐渐溢发! 那众多眼睛转动着,它们的目光从一个个马帮成员身上掠过,像是在找寻着某人的影迹! 人群中,拉着伦珠手掌的苏午,忽然矮身下去,将伦珠抱起,他运转‘智拳印’,手掐‘消痕除迹因果消敛神符’,将自身于此间留下的痕迹、因果纷纷抹去—— 因苏午劫影盖压住了‘窄袖观音’,才引致此间遍生这一双双荧绿鬼眼! 这突然生出来的众多荧绿眼睛,同时溢发出‘鲁’的气息与厉诡的诡韵,苏午识得这些荧绿鬼眼的过去——在过去,这些荧绿鬼眼,皆是鲁母的气息对现实的侵染。 但他不识得这些荧绿鬼眼的如今—— 鲁母气息侵染现实,一直都是毫无挣扎,猝然而发。 而今下浮现出的这一双双荧绿鬼眼,却分明弥散着阴冷的诡韵! ——某部分鲁母气息,已经不再归属于鲁母,而被‘某个人’将之转化为了一个厉诡,进而将这个厉诡彻底掌控在了其手中! “化为厉诡的密藏本源,无法再逆转状态,回归本源之中。 精莲被打碎五德相,竟能在搜集自身五德碎片的过程里,领悟到这种办法,将侵染自身的鲁母气息彻底厉诡化,进而以驭诡者的手段,反过来将这份侵染己身的力量掌握起来—— 系缚法,想来今下已彻底在精莲手中成形了。 不知道他收集了多少自身被打碎的五德恶诡相碎片?” 四周黑暗里,一双双惨绿鬼眼不断转动目光,看过在场每一个马帮成员,那目光已经穿透了每个马帮成员的血肉,看清他们的魂灵,映照出他们过往的种种因果! 一双双惨绿鬼眼,不曾从众多马帮成员身上发现任何异常。 便在此时,于苏午念头中闪过‘精莲’之名时,那一双双原本无有动作的惨绿鬼眼,忽然间将目光尽数聚集在周博身畔——那看似已经空无一物的方位! 苏午心中警铃大作! 他竟没有想到——这被精莲化为厉诡的‘鲁母气息’,竟有如此诡异能力,能够‘念祷我名即被我知’——他只是在念头里存想过精莲之名,四下里的惨绿鬼眼顿生感觉,刹那间就破去了苏午‘消痕除迹因果消敛神符’的效力! 苏午眉心竖眼乍然睁开! 把手掌塞在他手心里的伦珠,板着脸看向四下里飞快眨动的一双双惨绿鬼眼,她方才有所动作——众人身后、屹立在黑暗中那座半倒塌的石头庙,庙门忽然打开! 一道道透明但有形的人影,在庙门前进进出出! 背着装有亲人尸体的布兜的农奴走进寺庙内,寺庙中飞来一群秃鹫; 一身血腥的吐蕃士兵走进寺庙内,再从寺庙中走出时,已经化身为一身补丁衣裳的僧侣; 捧着几株野草的平民走入庙中,他出来时,手中没有了无用的野草,多出了一瓶有用的药丸; 贩夫云集于庙门前,在此间摆摊经营; 行脚商人出入于此座石头庙,于庙中安寝落脚; 这座石头庙中不见一个看守的僧侣,未有一个喇嘛成为这庙的寺主,人们聚集于此,却遵守着某种看不见的规则、秩序,维持着此间的生机。 数百年后, 庙宇已经残毁。 但那些曾经来过这座石头庙的人,他们的形影却尽留在了这座石头庙中! 此下,无数人影在庙门前进进出出。 他们的身影淹没了当下所有活人的身影! 待到那无数透明但有形的人影尽数聚集于石头庙中,消失无踪之时,原本散落在庙外的所有马帮商人、苏午与伦珠的身影,也尽在原地消失! 黑暗里,只有一双双发着绿光的鬼眼闪动着,搜寻着,最终一无所获地消寂去。 原本被苏午劫影压制的窄袖观音,此下亦挂在了远处的树梢上,离开了此间! —— 无数透明而有形的人影与马帮成员肩并肩、人挤人地站在一片空地上。 在所有人的正前方,一座由几根石头柱子支撑起的庙殿巍巍而立。 庙殿中的莲台上,端坐着一个塑了金身,身形枯瘦如柴的‘佛陀’。 那佛陀周身处处遍布裂缝。 一根根黑线将那些裂缝缝合了起来,但裂缝中仍在不断溢出殷红的鲜血。 血染的金佛双手合十,面孔虽然遍布鲜血,但看起来仍是宝相庄严。 庙殿外,面朝着金佛的众多透明有形人影中,有人影双手合十,其口中传出低沉的声音:“佛爷,我的妻今天病死了。 她生前从未做过坏事,为贵族老爷家干活一辈子。 我请来了附近的僧人,求他为我的妻安魂,准允我的妻在僧院中天葬——我将妻子生前最爱的三个铜环、我所有的财产都献给了他。 他答应了我。 收下那三个铜环与我所有的财产后,那喇嘛却告诉我,我的妻因病而死,尸身不洁,不能天葬。 ——我今时过来,是想求您,安葬我的妻。 让她登上天界,下辈子不会再受今世这样的苦了。 佛爷,求您……” 那透明人影说着话,朝血染的金佛跪拜了下去,‘他’身后背着一个布袋,布袋里就装着妻子的尸体。 苏午看了那道人影一眼——这道人影,正是先前背着尸体,走入庙门的那个农奴。 其走入石头庙后,庙中就飞来了一群秃鹫。 他转回目光,亦与其他活人、人影一齐看向庙殿里端坐的金佛。 周围马帮成员们眼神惊惶,但都知道自己身处于诡异境地里,俱都不敢轻举妄动,暗暗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庙殿中的金佛身形微动。 殷红鲜血随着它身形微动,就从它周身各处裂缝中漫溢了出来。 它伸手到身后去,手掌再缩回来时,掌中就已经多出了一块遍染鲜血的黄金,那块黄金在它掌中化为粒粒金沙,随风飘散而去。 不多时,就有一群秃鹫出现于石头庙顶上的苍穹里。 众多秃鹫盘旋而下,落在石头庙院墙四周。 方才请求那佛陀出手相助,安葬其妻子的农奴,背着妻子的尸体到了石头庙高处的一方平台上,秃鹫汇集了过去。 不多时,他又背着布兜回转到了人群中。 那布兜里,已经装好他妻子的一些骨骼碎片。 “我的最大心愿已经了却。 愿意伴随佛爷身边,跟随佛爷修行。”农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如是说道。 他说过话后,身形倏忽消散无踪。 而那被血染的金佛身上,多出了一根黑线,缝合住一道新生的伤口。 此后, 又有许多人影在佛前跪拜,向金佛许下愿望,请求金佛出手相助。 金佛尽皆答允。 有人愿望满足之后,径自离开,亦有人如那农奴一般,选择留在了这石头庙里。 那些留在石头庙里的人,化作了金佛用来弥补自己身上越来越多伤口的一根根缝线,而那些愿望满足就此离去的人,他们的人影亦在不久以后重归于石头庙中,成了众多透明人影中的一个。 众多人影在空场中渐次消失。 空场里只剩下了众多马帮成员。 那浑身遍布缝线的金佛就坐在倒塌了半边的庙殿里,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地朝向殿外的众人。 马帮成员们面面相觑,不知当下该如何应对。 人们对视、低语一阵,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马锅头——周博。 周博却将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某个高大青年,青年人还拉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 沉吟了片刻,周博迈步走向那青年人,神色郑重。 他方才迈步,沙哑而怪异的嗓音就从某处人群中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惧怯,小心翼翼地道:“妾身多谢郎君救命大恩,郎君尊姓大名?请示下。 妾身必定报偿郎君大恩。” 听见这个声音,周博目光一凝,旋而转头看向被几个马帮汉子重重保护在中间,头戴头蓬,一身暗色衣裳,连双手都被黑布包裹着的女人—— 他看着那女人,眼神一时间惊疑不定。 片刻后又垂下眼帘去,停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更多人看了眼那一身黑的女人以后,就都将目光投向了那拉着一个小女孩的青年人。 身处于众人关注之中,苏午转回身来,看了一身黑的女人一眼,淡淡道:“你今时性命衰微,已活不过三日了,又能如何报答于我? 既问我姓名,缘何不先自报家门?” 此言一出,顿有部分马帮汉子对苏午怒目相视。 (本章完) 正文 850、“观音土病”(2/2) 此时,一身黑的女人越众而出,恭恭敬敬地向苏午行叩拜大礼,随后起身,依旧小心翼翼地道:“妾身夫家姓赵,便是这支马帮的东主。 妾身姓王,名为‘守节’…… 有唐突冒犯恩公之处,还请恩公见谅。” 角落里,周博看着那越众走出,向苏午自报家门的东主夫人,眉毛拧紧,脑海里不时闪过先前厉诡侵袭,自己临近东主夫人马车时,脑海里出现的种种情景。 他当时好似‘看’见了马车里的王夫人。 彼时的‘王夫人’,让他觉得阴冷、麻木、不似活人。 但当下王夫人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却让他拿捏不定注意——先前自己的直觉,今下看来是出错了的…… 王夫人好端端地就站在这里,他当下又被其他马帮兄弟疑为别有用心之辈,却不能站出来说出先前的那种极其真实的感觉,只得将这般疑虑压在心底,默默立在原地。 苏午看着那一身黑的商队东主夫人,摇了摇头,道:“不妨事。 我今下来到此地,是为了了却我的一桩因果,救人只是顺手为之。你却不必将此事挂念在心,此后各走各路即可。” 王夫人闻言,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壮士虽是随手而为,却也是实实在在地救了我等性命。 请受周某一拜!”周博观察场中形势,趁着当下时机出声说话,再次向苏午行大礼。 苏午目光看向他,面上有了些丝笑意。 他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虽然他未有说话,但他对待周博的态度,却与面对那王夫人时有细微差别——在众惯会察言观色的马帮成员眼里,苏午对待周博的态度,明显比对王夫人要更和善一些。 众人并不清楚,他们先前经历种种,皆被苏午‘尽收眼底’。 苏午先前在马帮商人‘陈冰’处购买刀兵之时,便在陈冰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咒,方便自身随时关注这支汉地马帮商队的动向。 是以,这支马帮队伍里发生的种种争端与内讧,自然尽被他所查知。 那‘王夫人’虽是整个马帮名义上的主人,但其在马帮中的各种作为,却不为苏午所喜——他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死劫,‘趋吉避凶’已近乎是他本能的反应。 拒绝与王夫人这般人接触,就是苏午在‘避凶’。 而周博在事中的各种应对,则令苏午颇为欣赏。 对方除了跟错主人,被王夫人限制了种种行动之外,其余作为,却是可圈可点,称得上是有勇有谋。 周博微微抬头,看到苏午面露笑意,他心中稍稍放松,正要再言语几句,与苏午拉近关系之时,那默默立在原地的黑衣女子-王夫人冷不丁开口说道:“恩公或许不知,从前我家夫君尚在时,周博周锅头便已是马帮中的马锅头了。 他在川蜀、滇藏之间往来次数颇多,对密藏域也较熟悉。 今下若不是夫君在半途出了事情,下落不明,周锅头与我家夫君联手,通行密藏域当无有任何问题,周锅头从一位仙人手中学得‘背鬼法’,那法门应用起来,也能吓退厉诡……” 王守节言辞之间对周博颇多溢美之词。 但周博闻听其所言,却是心头微沉。 东主夫人其实在话外另有暗喻,其所言不能由人深想。 譬如其称周博与其夫君联手,能在密藏域中畅通无阻。 然而其夫君失踪以后,周博一人带领整个马帮,顿时引来重重凶险——这究竟是周博能力不行?还是周博别有用心,故意将马帮往险地里带? “我如有不知之处,尽可以当面来问周博。 不需你多说甚么。”苏午瞥了王守节一眼,越听其言,越觉得这个王夫人用心叵测,他直接打断了王夫人的言辞,止住了对方继续把话说下去。 王守节愣在原地。 先前她只是察觉到苏午似不愿与自己接触,但苏午今下态度,已然向她表明——对方非是不愿与她接触,而是根本就嫌恶她这样人! 她呆在原地,一时惊慌无措。 “我观你等身上有厉诡侵染之痕迹,那般痕迹在你等身上或深或浅。 先前你们商队停在某地贩卖货物之时,我与你们商队中的一位朋友有些接触,他说那‘生死草’能解‘黄土淹埋’之症。 这黄土淹埋之症,是不是就与你们身上的厉诡侵染之痕迹有关联?”苏午转眼看向周博,向周博直言问道。 此时的人群中,随着苏午说出这番话来,一直频频看向苏午这边,想要与苏午相认,又犹豫迟疑的陈冰终于面露激动之色,忍不住开口出声道:“正是,正是! 苏兄——苏恩公,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们这么快竟又见面了!” 那陈冰一边说着话,一边挪动位置,挤开人群,走到了苏午跟前。 苏午看着他含笑点头。 转而与周博说道:“这位陈冰兄弟,即是先前以半价卖给了我两柄刀子的人。” 周博看着身后连连点头的陈冰,再看看苏午,顿也是满面笑意,回道:“恩公今下可还需要刀剑、草药、布匹?如有需要,我们马帮尽可供应,并且分文不取!” 他将陈冰揽到身前来,用力拍了拍陈冰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了知苏午与自家马帮之间的渊源后,周博便也反应过来——若没有陈冰半价售刀之谊,只怕是没有今下苏午出手搭救之事了! 陈冰以一把刀的价钱,换来了所有马帮兄弟的性命! 这笔买卖至此已经十分值得! 更何况,这笔买卖至此还未结束——陈冰的举动,让他们马帮有了与苏午这般随便就能镇压住那样凶邪厉诡的人物继续接触的机会! “暂时不需用了。”苏午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道,“倒是你们,如被一直困在这石头庙里,寻不得‘生死草’的话,你们身上厉诡侵染的情形怕是会继续加重。” 苏午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当下逐渐热烈起来的气氛上。 马帮成员听到他的话,心头顿时都沉甸甸的。 有人抬目看向那庙殿莲台上端坐的、寂静无声的金佛,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于何种境地中。 “确如恩公所言。 我们身上厉诡侵染之情形,唯有‘生死草’可以纾解一时。 此般厉诡侵染之症,在川蜀灾荒之地盛行,名叫‘观音土病’,又叫‘黄土病’。”周博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一边说话,一边就地脱下鞋袜,露出了自己一双脚掌。 ——干涸的黄泥壳将周博从脚踝至脚掌的皮肤全数覆盖。 那黄泥壳上遍布龟裂纹,裂纹中,血液不断渗出。 “染上此种病症之人,双脚会首先被此般黄土淹埋,皮肤逐渐变作黄泥壳,此后症状继续进展,黄土从脚踝埋过膝盖,埋过大腿——待到整个人都被黄土淹埋之时,便会当场化作泥胎,就此死亡!”陈冰跟着向苏午说话,他也脱下鞋袜,向苏午展示他的‘观音土病’进展情况,与周博相差不多。 苏午观察着二人脚上那层黄泥壳,眉头微皱。 其实他不曾看到众马帮成员身上,有任何厉诡侵染之情形,先前同周博所言,只是因为他先前借助暗藏在陈冰身上的符咒,窥见了马帮的情况。 此下亲眼看到二人身上的‘观音土病’之症状,他亦未曾感觉到有丝毫厉诡诡韵的存在! 但如非厉诡侵袭,何至于令人的皮肤血肉一层层化为黄土泥壳?! “此般病症既名为‘观音土病’,莫非是灾荒年景里,灾民食用庙观中神佛雕像上的那层观音土,因而染上了此种病症?”苏午问道。 周博、陈冰,以及周围一些聚拢过来的马帮成员,闻言却俱摇了摇头。 “情况并非如此?”苏午抬头看向众人,有些意外地道。 “郎君有所不知啊……我们并不曾食用过那观音土,却一样染上了这种诡病……” “这病据传是从一个叫‘观音岩’的村子里传出来的,那村子原本世代信佛,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把所有佛像全推到了村子附近的河里!” “从此以后,他们村外的河流逐渐干涸,连着他们村外那条河流的大河、大江也尽干涸了!” “此后就闹了饥荒!” “有些人或是因为吃了那庙殿里泥胎身上的泥壳,得了这‘观音土病’。有些人却只是从灾荒之地经过,就染上了这种怪病!” “我们就是莫名其妙染上的……” 众马帮成员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苏午目光看向了周博,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你来细说。” 周博应声答道:“我们马帮确只是从那灾荒地区经过,出来时就染上了这种诡病——但染上此种诡病,却并非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 我却还记得,当时在那片闹灾荒的地区行路,穿过了一条密林中的小道。 在那条小道上,我们马帮在那条不足五里的小路上迷了路。 当时东主带着东主夫人,领一批兄弟往密林里走,我怎么劝他都劝不住,待到我领着人终于快走出密林道时,东主夫人的马车和东主领去密林中的诸多兄弟,就已经出现在密林道外。 唯独不见了东主踪影。 这批兄弟从那以后就染上了‘观音土病’,他们病势进展极快,只挺了五七日时间,就开始大批大批地死去…… 那些人里,至今只有东主夫人一人还活着……” 正文 851、天际海,昆仑江(1/2) 东主夫人-王守节站在人群里,听到周博所言,她被黑布兜子包着的双手紧贴在下腹处,很是紧张。 苏午转头看向她,向她问道:“当时你与你家夫君带着人脱离了大队伍,深入密林中,在其中都经历了甚么?” 王守节向苏午躬身行礼,声音沙哑着道:“不瞒恩公,当时我身在马车中,虽然跟随夫君深入密林,但心里甚为惶恐,不敢观察外界情况,只听到外面的动静。 待到那些响声止歇的时候,我才要掀开车帘,观察外界情况——周锅头已经走上前来了,我已身处于密林外。 跟随着我家相公的那些兄弟,都说他们在密林里看到了一座高牌坊。 那牌坊上挂着‘人文始源,福泽社稷’的牌匾。 ——荒郊野岭一片深林里,突然出现一座牌坊,大家怎么看都觉得妖异,有心想避开那座牌坊去往别处,但是大家伙每次避开那座牌坊,尝试寻找新路之后,最后还是会回到那座牌坊前。 我家相公觉得当下可能是遇着了‘鬼打墙’、‘鬼遮眼’的情况,便燃放爆竹,做了种种尝试,试图吓退厉诡,驱散‘自迷之心’,做那诸般尝试,却也无甚作用——万不得已之下,有人提议大家沿途做记号,分头寻路出去,相公同意了这个提议。 相公带着我,领了十余个兄弟从南方走。 其他人或从北方、或从东方、西方往外突围。 但夫君一路做记号,沿着东方一路前行,走出去很远,却依旧在林中一片空地上,看到了那座牌坊。 他狠下心来,带着大家穿过那座牌坊往外走—— 穿过那道牌坊以后,未过多久,我听到外面响起一阵人吼马嘶之声,拉着我的壮马明显加快了速度,此后就出了那片密林。 ——其他分头寻路的兄弟,也都陆陆续续走出了密林。 他们皆称,多番寻路无果,就硬着头皮穿过了那道牌坊,之后就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唯有我的夫君失踪在那片深林里……” 王夫人说完话,低声啜泣了起来。 周博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苏午的意在此间弥散开来,无声息地倾盖全场。他眉心竖眼张开,眼中映照出王守节的身影——不论是以他如今之意,以及六天故鬼真瞳,都未有发现王守节在言语之时,情绪行止上有丝毫异常波动。 ——从他的观测来看,王守节言辞间并未撒谎。 他转眼看向周博。 周博得到他的眼神授意,向王守节微一抱拳,转而与苏午说道:“当时东主夫人带着一众兄弟出现在密林外,我去询问她具体情况之时,她并不曾提及在深林里看到过一座牌坊的事情。 其余兄弟,也均未提及此事。 那些人里有不少与周某相交莫逆,一起出生入死。 这般重要的事情,他们却没有告知于我……” 周博说着话,眼神有些茫然。 “当时局势紧张,妾身心里担忧夫君下落,心神恍惚,一时之间却忽略了这件极重要的事情。”王夫人低声说话,“至于其他兄弟,为何不曾将这般重要情形告知于周锅头,我实不知他们心中有何想法……” 周博摇了摇头,未有说话。 经历过马帮内讧之前,他以为他与众兄弟同在一条船上,大家都是一个心思。但此事过后,他却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心思,他以为大家是一条心,其实却不然。 他以为自己与对方相交莫逆,可以肝胆相照,对方或许并不这样认为。 是以不将这隐秘事告诉自己,也不足为奇。 王守节与周博所言有颇多出入,但苏午观照二人心神性魂,俱未看到二人心神性魂间有丝毫异常波动——二人所言,好似都是真的。 苏午神色平淡,看着周围众马帮成员,出声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生死草’能解‘观音土病’之症,七叶生死草能断去病根?” “我们经过那片灾荒地域,就听到了生死草能治疗这种诡病的传言。 此后进入密藏域,稍加验证,确实发现传言是真。”周博向苏午回应道,“但传言出自于哪里,我们也不清楚。” 周围马帮成员纷纷点头。 “你们手中可还存有生死草?”苏午又问。 马帮成员们面面相觑。 陈冰摇头道:“生死草颇为稀有,我们亟需这种药草纾解自身‘观音土病’,往往是每至一地买来这种药草后,就在之后二三日内用完了,我们手中并没有多余的药草。” 苏午看着陈冰、周博等人脱去鞋袜的脚掌。 几人的脚掌已经被黄泥壳覆盖,生死草的药效已经消失。 “此种药草,多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长?”苏午问道。 陈冰皱眉沉吟了一阵,回道:“收购生死草的时候,我也向密藏域百姓问过此事。他们称此种药草多生长在阴冷干燥的沟沟坎坎之中。我们一路收购生死草,更发现这种药草在有些地方数量颇多,而另外一些地方的百姓、头人、乃至当地领主,却连见都没有见过这种药草。” 一边说着话,陈冰一边以眼神示意周博。 周博当场会意,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羊皮卷。 将那羊皮卷摊开,其上以矿料勾画出来的一副手绘舆图就呈现在苏午眼中。 那副舆图囊括了今下密藏域的大部分地区,以及临近密藏域的川、滇边境。 陈冰手指在舆图上指了几个位置,苏午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些陈冰所指的方位,俱靠近一条由西向东横贯密藏域的大江——‘天际海’。 “生死草出现数量较多的区域,皆是密藏域‘天际海’大江曾经的支流、分流区域,如今那些支流区域里,已经无有涓滴河水留存。 天际海是密藏域人对此江所用名。 在汉地,此大江又被称作‘昆仑江’、‘昆仑海’。 此江自昆仑诸雪山最高处奔涌而下,贯穿了整个密藏域。 ——或许是昆仑山脉之中存留有未知的事物,那般事物曾经灌溉了昆仑海途经的土地,引致那些土地上,生长出了这种能纾解‘观音土病’的生死草。 更或许——昆仑山脉之中存留的事物,与川蜀某地出现的诡病-‘观音土病’之间,都有很深牵连!”陈冰沉声向苏午讲说着他们马帮对此事的判断、推测。 “天际海,昆仑海……” 苏午低声自语。 ‘大雪山寺’就建立在昆仑山脉系的雪山之上。 而密藏域亘古流传至今的传说里,诸鲁所在的天界——‘元日神山’,亦处于昆仑山脉绝地之中。 精莲于大雪山顶的热泉眼中,取得那部预言书——‘伏藏书’,那部伏藏书中,预示了所有密藏域厉诡的出现,但人们翻阅那部伏藏书,多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页或几页,根本无法尽窥此书之全貌。 苏午手里,至今还留有一页‘伏藏纸’。 “看来你们若是能从石头庙中脱离,是欲往‘天际海’之源头行进? 试图在沿途取得那七叶的生死草?”苏午看过舆图,已然尽知这一支马帮商队的未来目标。 周博、陈冰等人俱点头应声。 周博抬眼看向庙殿里遍布缝线、无声无息的血染金佛,他转回头来,试探着向苏午说道:“但是这座石头庙这般诡异,想要从此间脱离,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苏午闻言即知其话外之意。 他笑着道:“这座石头庙却非是你们前往天际海源头的最大阻碍。 最大阻碍,在于你们身上的观音土病。” 指了指周博被黄泥壳包裹的双脚,苏午接着道:“我观此病势进展,只怕五七日间,黄土便能从脚踝埋过你们头顶,五七日时间,你们想要从此地走到天际海源头的昆仑山脉下,却不可能。” 周博等人听得苏午竟称当下石头庙并非他们此行最大阻碍,一个个脸色微喜。 顿知苏午有办法带他们脱离这座诡异石庙。 但又随着苏午手指指向,看见自己的双脚,众人脸上喜色便又渐渐消去。 “如一路皆能寻获生死草,我们一路走,一路消耗,应该还是有几分机会走到昆仑山脉下的。”周博踌躇着道。 “机会不大。”苏午摇了摇头。 陈冰看着苏午,却是心中一动——他忽然向苏午俯身行礼,出声道:“苏恩公莫非有办法?如有办法延缓我身上这怪病病势进展,待到我寻得七叶生死草,解决自身疾病之后,愿奉恩公为主,为恩公效犬马之劳!” 众马帮成员闻言顿都反应了过来! 有人犹豫不决; 有人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亦有部分人纷纷向苏午抱拳行礼,同声道:“我等亦然!” 这部分人虽然加入马帮,但并非是马帮东主同袍弟兄,他们投向其他马帮、商队,本也是正常之事,今下当着旧主夫人的面,转投新主,却也无甚心理负担。 周博环视周遭,再转回头来看着神色平淡的苏午,他亦跟着向苏午俯身行礼:“如能纾解在下身上病势进展,愿以性命相酬!” 这下子,又有不少人跟着周博向苏午行礼:“愿以性命相酬!” (本章完) 正文 852、治病(2/2) 跟随周博向苏午行礼的这部分马帮成员,与马帮东主颇有交情。 他们却不能与陈冰等一伙人般,转投新主——真如此做了,未免被人诟病他们‘背信弃义’、‘背主求生’。 然而今下东主下落不明,他们身上的‘观音土病’若不能得到疗愈,也活不过五七日。 周博内心想得清楚,如今唯有先保住自己性命,以后才有机会救助东主,他不能如陈冰一般,奉苏午为主,但亦能拿出自身最重要的东西,作为对苏午救命之恩的酬谢。 石头庙的空场里。 马帮成员们拜倒了大片。 还有小部分人簇拥在王守节四周,犹豫不定。 苏午瞥了眼那小部分人,转而与周博、陈冰等拜倒在地的人说道:“你等身上病症,我从未见过,情形着实诡异——但我确有手段可用,或能帮助你等纾解观音土病的病势,而且,除我以外,这石头庙里,你们还能寻到别的手段,以缓解自身病势,甚或是直接祛除病根。” 石头庙里,还能寻到别的手段? 众马帮成员一听苏午所言,纷纷举目四顾。 周博第一时间看向了那庙殿正中莲台上端坐的金佛,他眼神迟疑了一下,没有动作。 其余众人也很快意识到,苏午所说的、他们自己就能从石头庙里寻得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确如你等所想。”苏午笑了笑,“你们也看过先前石头庙里出现的幻像,这庙中金佛,有顺遂他人心愿之能——不过,它顺遂人愿之后,其人亦需奉献一些东西于它,等价交换。 你们若请它祛除‘观音土病’病根的话,或许需要向它献上自己死后之性魂。 一如前面出现的那些幻像人影一般,永远伴随在它身畔。 不过,我亦觉得这是个好买卖,你们付出死后性魂,生前却不用受这‘观音土病’的困扰,相比于其他,这金佛其实颇为仁慈了。” 马帮成员们闻言举棋不定。 苏午接着道:“至于我的办法,或许有用,或许无用。 若是有用,我也无须你等以性命来酬谢我,不需你们奉我为主。 若是无用甚至有反作用的话,你们也莫因此怨恨于我。 万般皆是命。 ——这两种办法,你们选择哪个?” 苏午所说的两种办法,其实各有利弊。 虽然向庙中金佛许下愿望,或能拔除众马帮成员‘观音土病’之病根,但这庙中金佛具体根脚,马帮成员们亦不清楚,更不知它是否就能真正信守承诺? 万一自身许下愿望,金佛不曾顺遂己愿,反而要令自身在还活着的时候,就把性魂缝线给它,那该怎么办? 马帮成员面对庙中金佛,却是半点主动权也无。 而若是请苏午帮助他们缓解病势,个中利弊,苏午更与他们说得清楚。 今下只看他们如何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着,谁也难在一时之间下定决心。 周博看看四周马帮兄弟,又看看庙中莲台上端坐的血染金佛,他下定了决心,向苏午抱拳行礼,说道:“请恩公为周某缓解病势,恩公尽管在周某身上试验! 纵然恩公的办法无有效用,或是起了反作用,周某也绝无半句怨言!” 这马帮锅头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先替身后众兄弟试一试苏午的手段,若苏午手段有用,大家便尽也不必多纠结甚么,只需请苏午帮忙医治观音土病即可,纵然手段无用,受损伤的也只是他一个人! “你可想好了?”苏午看着周博说道。 周博郑重点头。 “好。”苏午一指身前空地,对周博说道,“你在这里坐下。” “是。”周博依言走到苏午身前。 马帮成员们呼啦一下子散开,有人跑进石头庙的房屋里,搬出几个条凳来,请苏午、周博落座。 “阿姐来坐。” 苏午把小凳子让给了旁边不吭声就显不出丝毫存在感的伦珠。 众人看向那女孩,又听到苏午对伦珠的称呼,一时间微有些讶然。 伦珠板板正正地坐在小凳子上,面色严肃地向苏午点了点头,表示苏午让她先落座的行为,十分值得肯定。 此后,苏午令周博首先伸出一只脚来,他捏着对方已经泥壳化的脚踝皮肤,亲手撕下了一块黄泥壳,黄泥壳在他手中化为干燥的黄土,而周博被撕去泥壳皮肤的脚背上,顿时渗出大片血珠,肌肉纹理在泥壳下浮现了出来。 周博看着自己脚背上那小块失去泥壳皮肤的血肉,神色如常,并未察觉到有丝毫疼痛。 “我先以祛除厉诡侵染之法,尝试消去你脚上病症。”苏午同周博说了一句。 周博同意之后,苏午一弹指,一缕薪火就从他指尖跳跃了出来。 那缕灿白薪火里,隐约有丝丝赤红光芒蜿蜒。 ——自苏午立起‘阴喜中兴祖师尊位’以后,他的薪火便渐渐生出了这种变化。 他操纵着那缕薪火,使之渐渐靠近周博的脚掌。 灿白中带着丝丝红光的火苗,一与周博染上‘观音土病’的脚掌接触,立时膨胀开来,化为大团火光,将周博整个脚掌、连同黄土化的脚踝都尽包裹入火中! 在薪火焚烧之下,周博脚掌上的黄泥壳迅速变干、起卷—— 起卷的层层泥壳之下,露出周博血淋淋的肌肉纹理,其脚掌上的肌肉纹理,亦在火焰焚烧下,瞬时发黑! 苏午眉头一跳,立刻收拢薪火! 这法子不行! 薪火多数时候于人身无伤,但它作用于周博黄土化的脚掌上,不仅会损伤周博已经化作黄泥壳的皮膜,更在烤炼对方被黄泥壳覆盖下的血肉! 周博看着自己的脚掌,眼底亦难掩失落之色。 他强颜欢笑,向苏午道:“看来恩公此般方法,是于周某无用。这般病症确然十分诡邪刁钻,我们亦做了多番尝试,俱不起作用。恩公不必挂怀……” 马锅头话未说完,苏午就端来了一碗赤红药汤。他将那药汤浇在周博被薪火焚烧得有些发黑的血肉之上,更浸润了覆盖在其脚掌血肉上的那层脱落起卷的黄泥壳。 黄泥壳缓缓弥合恢复。 周博的血肉亦在逐渐新生,一些痂壳在苏午那碗药汤作用之下,从其脚掌上缓缓脱落。 些丝凉意、痒感出现在脚掌上,周博眼神顿变得惊讶起来,抬头向苏午说道:“恩公,这是甚么药?我这双脚从前已经无甚知觉,今下竟也生出了些微麻痒之感!” “换血汤。” 苏午观察着周博的脚掌,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话。 他所用药汤,已是雄血汤、元昭大玉汤等密藏域药汤不知多少代的改良版本,功效之强,非比寻常。 对于此药功效,苏午甚为了解。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此药竟对周博脚上那层黄泥壳亦有作用! 换血汤作用于血肉骨骼,能使血肉新生,此药汤浇泼在周博脚上那层黄泥壳上,令那层已经被薪火焚烧得坏死、脱落不少的黄泥壳都新生了出来,又将周博的脚掌包裹了起来! “为何会如此? 黄泥壳虽看起来是一层泥壳,实际仍是人身上的皮膜? 是以换血汤会对这层泥壳也起效用?” 苏午脑海里转动着念头,他思虑了一阵,取出一碗收魂米来。 看到他端出一碗米粒,众马帮成员皆不明所以。 在众人的目光下,苏午将那碗收魂米均匀铺洒在周博脚掌之上,将周博的脚掌完全包裹——米粒将周博脚掌完全包裹的那个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生米粒在极短时间内被蒸熟。 蒸熟的、饱满晶莹的米粒密密麻麻排布于周博脚掌之上。 熟米完全包裹住周博的脚掌,晶莹的米粒下,隐约能看到周博本身的皮肤。 苏午思忖片刻,以指作刀,划开了那一层薄薄的熟米层。 米层下,显露出周博本身的皮肤。 ——覆盖周博脚掌的那层黄泥壳,被收魂米覆盖以后,就瞬间恢复原状,变作了周博原本的皮膜! 周博看着自己的脚掌,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这、这……好似是恢复正常了?” 苏午没有说话,将米层完全从周博脚掌上剥落去,收集起来,他观察了周博的脚掌一阵,在周博激动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并非是完全恢复正常了——此病病根并未祛除,过了一二月的时间,它仍旧会复发。” 他转脸看向庙中的金佛:“你们向此佛许愿,它应当亦是为你们一时祛除体表之病症,无法完全将病根拔除。” “能够暂时恢复正常,支撑周某一两个月的时间,有此一二月时间,周某足以行至天际海的源头,或能在彼处寻得七叶生死草——此已是大幸事! 多谢恩公! 恩公救助周某,虽不求汇报,周某却不能忘记这份恩情! 待找到七叶生死草,寻回东主以后,周某愿为恩公牵马坠蹬,以命相酬!” 苏午闻言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他令周博将另一只脚也伸过来,以同样方法暂时稳住了对方的病势。 其余人见状,亦纷纷请求苏午帮助他们稳住病势。 苏午亦未拒绝。 众人病势渐趋稳定,苏午也由此收集来了许多蒸熟的、却无丝毫诡韵流转其间、晶莹剔透的收魂米。 (本章完) 正文 853、佛前许愿(1/2) 石头庙的空场里。 马帮成员们聚集在苏午周围,看着苏午从脚下阴影中取出一碗碗收魂米,铺散在他面前‘患者’的脚掌上,那一粒粒生米于顷刻间被蒸熟,变得饱满而晶莹。 人们啧啧称奇。 “这位苏先生手段真真是高深莫测得很,他那一碗碗米莫非就是取自他脚下的阴影?他在阴影里栽种了这种有奇异功效的稻米?” “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没看苏先生是连着粗瓷碗一齐从阴影里捞出来的吗?” “苏先生应该是将这种‘药米’放置在阴影里,随取随用。” “有道理!” “应当是如此……” 众马帮成员言辞间对苏午颇多赞美之词。 他们对苏午的称呼,亦在不知不觉间由恩公转变为‘先生’。 先生者,历来是一种敬称。 用于称呼德高望重的医者、师父一类的人物。 苏午能以‘换血汤’弥合他人脚面上的黄泥裂缝,以‘药米’为众人缓解病势,再高明的医者也不过如此了,他自然担得起一声‘先生’的称呼。 在人群之外。 十余个马帮成员簇拥在东主夫人-王守节旁边。 众人频频往人群聚集之处、苏午所在的位置望去,眼中的犹豫踌躇之色却难掩饰。 有人沉默了片刻,向王夫人一拱手,说道:“夫人,而今那位苏先生妙手仁心,愿为咱们纾解‘观音土病’的病势,他也不需我们报偿甚么,我觉得我们何妨对他恭敬些,请他帮我们也缓解病势?” “是啊,夫人,我们与苏先生无有任何嫌隙恩怨,这时候请他帮忙,却是最好不过了。” “我们还需留下有用之身,去寻七叶生死草,待到解除身上病势以后,才好去寻找东主下落啊。” 第一个人出声劝告以后,其余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他们看到苏午那‘换血汤’、‘药米’的神异功效,早就尽去疑虑,想要请苏午帮助自己缓解病势了。 但他们与先前那已死的老刀子一般,或对东主忠心耿耿,或者本来就是东主的家丁私兵,凡事皆唯东主马首是瞻。今下东主下落不明,他们效忠的对象自然顺位传递至东主夫人。 今下东主夫人都没有动作,他们纵然艳羡其他人身上病势,在苏午那里得到缓解,却也不好抛下东主夫人,去投向苏午那边。 王守节闻言,低低地啜泣着,轻声说道:“我知你们跟随着我,我却不能给你等甚么好处,今下夫君不在,偌大马帮也已人心离散了……你们要谋生路,这本是人之常情,我又怎能拦着你们? 你们若想请那位苏先生帮忙纾解病势,自去就是了。 不必顾念旧主……” 十余个家丁私兵闻言,顿时脸色都有些尴尬,小声言语了起来。 “夫人,我等绝无背弃旧主之意……” “东主待我等恩重如山,赐予我等衣食,帮助我等成家立业,我等若弃您而去,那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之辈了。” “只是夫人,我等今下也是诚心诚意想要请那苏先生为您缓解病势,您缘何不愿接受?” “这般事情本来是对咱们有利啊……” 王守节低着头,被黑布兜子包裹着的手掌伸进黑纱斗篷里,轻轻擦拭着面孔上的泪水,她那只手掌随后又垂下来,黑布兜子上多了许多鲜血与黄泥混合的痕迹。 她低声说话:“能得一线生机,谁又愿轻言放弃? 妾身今下非是不愿请苏先生来救,而是不能。 ——我与夫君自幼青梅竹马,成年之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二人顺利成婚,我从未做过于名节有失之事,今下,我的病逝已经蔓延至于全身,若请苏先生解救于我,莫非要我赤身对他? 纵然是死,我亦不能失了我的名节……” 几人听言沉默了一阵。 虽然说危急关头,江湖儿女也可不拘小节,但这般话,他们又怎么能对东主夫人说出口? 就在几人沉默之时, 周博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到王守节身前数步,向王守节下拜行礼,出声道:“夫人,苏先生说了,他可为您纾解‘观音土病’病势,亦不需要您赤身以对,损伤名节。 他有别的办法。” 家丁们闻言眼睛一亮,纷纷看向王守节。 王守节微微低头,看了周博一眼,周博顿觉背上发寒。 他心下正困惑之时,就听王守节幽幽叹息一声,道:“其他人不知,周锅头莫非也不知吗?那位苏先生,对我颇为嫌恶,纵然他有办法可在保全我名节的情况下,缓解我身上病势。 我又怎好去麻烦一个嫌恶于我的人? 不必苏先生帮忙了。 周锅头不用劝我。” “夫人或许是误会了甚么,我……”周博话未说完,便被王守节摇头打断。 王夫人又道:“不必多说了。 周锅头,你已以性命酬谢于苏先生,又该如何面对旧主? 你回去罢……” 周博闻言愣了起来。 王守节已经转身走到了庙殿前,十余个家丁见状,纷纷跟在王守节身后。 周博有心想去劝告对方,但又想到王守节刚才言语,他低沉地叹息了一声,终究没有跟过去。 聚集在苏午周围,看苏午为‘患者’疗愈病势的众马帮成员,察觉到王守节等一众人的动静,纷纷转头去看,有人见王夫人走到庙殿台阶下,双手合十,顿时大惊。 人们纷纷出声劝告。 “夫人,您这是何必?!” “请苏先生帮忙舒缓病势,可保住一二月内性命无虞,不需与诡神作任何交易,不会有任何隐患!您放着康庄大道不走,为何偏偏要去向诡神许愿?!” “庙中金佛有太多蹊跷,夫人,万不可如此做啊!” 在众人高声劝告之中,王守节双手合十,向着庙中血染的金佛缓缓跪拜了下去。 苏午为一个患者纾解了病势以后,也站起身来,扬首看向那王夫人,他眉头微皱,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偏偏如此?自己虽对这人有些不喜,但也不至于因此而延误其病情,不为之治病——看来此人虽愚蠢恶毒了些,但确是个忠贞之人。 其宁愿与诡神作交易,为自身留下隐患,也不愿让自身名节有任何损伤,对其夫君确是忠贞不渝。 当然,恶毒愚蠢与忠贞并非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苏午并未劝阻对方甚么。 他更清楚庙殿中金佛的底细,对方纵是向那金佛许愿,也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更何况,王守节执意要用此法,他又何必去干涉甚么? 周博走到了苏午身侧,他向苏午躬身行礼,看着跪倒在金佛面前的王守节,在苏午身畔轻声言语:“苏先生,东主夫人从前并非如此,我心中有些疑虑,想请您帮忙解惑。 您手段高深莫测,或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说吧。”苏午点了点头。 “先前东主夫人策动‘老刀子’等人,在马帮里闹起了内讧——老刀子被那窄袖厉诡侵染,我欲营救他时,临近东主夫人的马车,却分明感觉到,东主夫人已非活人…… 她从前性情温和,识得大体,知道进退,现在性情却与从前判若两人。 您是否能从她身上看出甚么端倪? 她是不是被厉诡附身了?” “我不曾看到她有任何被厉诡附身之迹象。”苏午摇了摇头。 他眉头微皱。 今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跃,还不被他发现的厉诡,已经至少是‘荒级’这个层次的厉诡了。 王夫人能言能语,虽然愚蠢恶毒了些,但这‘愚蠢恶毒’的劲儿,却不是厉诡所能有的——愚蠢恶毒,也是一种‘人性’,厉诡没有人性。 即便是拥有思维的‘想尔’,都没有任何人性存留。 并且,若王夫人真是被厉诡附身,瞒过了他的六天故鬼之眼,及至意能量探查的话,先前那在外探查的惨绿鬼眼——被精莲转为厉诡的部分鲁母气息,它也探查过王夫人,却仍旧不曾发现对方身上异常。 ——这怎么可能? 王夫人被厉诡附身,却同时遮瞒过了苏午与精莲的探查! 那她身上寄附的厉诡,该到何种层次?! 虽然苏午及至精莲都未探查出王夫人身上有厉诡寄附,但周博所言依旧值得重视。 苏午出声道:“不过你既有此疑虑,待会儿我设法探查一二,看看你家东主夫人身上,是不是有甚么异常。” 周博犹豫了一下,又向苏午说道:“今下是否能阻止她与那金佛许愿,做交易?若她真是被厉诡寄附,她今下所为,或许不是本心所想——” 苏午摇了摇头:“你放心即可。 纵然她向金佛许愿,于她亦不会有任何隐患。 若她身上有厉诡寄附,或许能被庙中金佛察觉。” 苏先生都如此说了,周博叹了口气,向苏午躬身道谢,亦未再多言。 那跪在庙殿台阶下的王守节,此时叩首,哑声说道:“妾身王守节,今请佛爷为我拔除自身‘观音土病’之病根,愿在死后,以魂灵侍奉佛爷左右……” (本章完) 正文 854、女娲!(2/2) 王守节说完话后,就跪伏于地,沉默不语。 周围马帮成员见她执意如此,已经向金佛许下愿望,也都收了声,紧张地看着那庙殿中浑身遍布一道道黑色缝线的金佛。 庙殿里。 金佛朝向众人的金身正面,一缕缕鲜血从缝线下的裂口里缓缓渗出。 它身听过王守节许下的愿望,身形微动,一手在胸前保持合十,另一手缓缓绕到自己身后,从自己身后‘挖’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血肉,将那团血肉捧到身前。 那团血肉上,隐隐浮现金铜色泽。 金佛一手捧着那团血肉,一手手势变幻,却在胸前结成了另一种众人见所未见的印势。 苏午看着它右手结成的印势,悄悄垂下了眼帘。 随着那个印势结成,在金佛左手里捧着的血肉,倏忽间化作了一颗金红纹路交杂的丹丸。 跪在阶下的王守节见状,站起身,款步行至庙殿莲台之下,拿起了金佛手里捧着的丹丸,将丹丸一口吞下。 ——她站在莲台下,半晌没有动静。 众人屏息凝神,也都大气也不敢出。 生怕东主夫人吃过金佛血肉化成的丹药以后,就突生变化,变作甚么狰狞恐怖的厉诡了。 然而,时间缓缓过去,王守节身上半点变化也无。 其周身被黑衣包裹着,纵有甚么细微变化,其他人也察觉不出。 “多谢佛爷搭救。 守节死后,愿以性魂侍奉您左右。”王守节又迈下台阶,转回身来,向金佛合十行礼,她复又转身,面向众多关注着她的马帮成员,褪下了自己双手上的黑布兜子。 “金佛灵丹甚为有用。 我身上的‘观音土病’病势已被驱散尽了。 身上暂时恢复了正常。”王守节语气有些轻松,向大家展示着她那一双白皙透亮、修长玉润的手掌。 众人看着她的手掌,又看看庙殿里端坐的金佛,思及那金佛乃是从背后挖出一团血肉来,化为灵丹送给王守节吞服,众人神色莫名,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王守节微微转首,被斗篷覆盖的面孔似是朝向了苏午这边。 她伸手摘下头顶斗篷,解去面上缠绕的一层层黑纱,露出一张秀气可人的面孔来。 王守节眉目如烟,似水墨丹青画卷。 她向苏午盈盈一礼,细声说话:“恩公先前好意,妾身愧不能受,请受妾身一拜。” 苏午看着王守节向自己行礼,忽然面露笑意,出声道:“即便如此,你亦是得了我家的好处,我该受你这一拜。” 听得此言,众人皆神色茫然。 王守节亦蹙眉不解。 “那庙中的金佛,却是我的两个徒弟。 你服食他们血肉铸炼的丹药,岂不也是受了我家的好处。”苏午伸手一指王守节身后庙殿中的金佛,似笑非笑地与她说道,“是以我才会说,你得了我家的好处,我该受你这一拜。 对是不对?” 王守节闻言,神色陡变。 她眼中有惊慌之色刹那掠过,被苏午瞬间捕捉到! “那丹药其实无能帮助你纾解身上病势,你究竟是用了甚么办法,换出这一身人皮来的?”苏午猝然出声发问。 王守节脸色忽然冷了下去,向苏午肃声说道:“恩公莫不是在说笑? 我一个好端端的活人,哪里需要换甚么人皮? 我分明能感应到那灵丹效用,你缘何会说那丹药与我毫无帮助?” 苏午心底暗叹一声,忽然也觉得,这‘王夫人’有些时候也并不都是那般蠢笨,相反还较为聪明。 他捕捉到对方面上闪过的惊慌之色,立刻出声试探,想要诈一诈对方,却未想到对方并不上当,当然,也或许对方所言句句是真——只不过此种可能性很小。 这个王夫人身上,很有些蹊跷。 未再与王守节多言甚么,苏午转而面向那庙殿内端坐于莲台之上的金佛。 那十余个家丁私兵见王夫人向金佛许下愿望之后,未生异常,他们也狠下心来,向金佛许愿,得了金佛血肉化作的丹药,服食下去,纾解了各自的病势。 “你等身上病势已得纾解,今下还在石头庙中多盘桓一刻,便是浪费一刻时间,让自己的生机白白流逝。”苏午看着庙殿中静寂无声的金佛,他的神色变得宁静,“我当下便放你等离开这座石头庙,自去天际海源头,寻你等的生机——” 王守节听得苏午所言,脸色微变。 苏午双手结成光山印。 那庙殿中,浑身布满裂缝的金佛也缓缓抬起双臂,在胸前结成了光山印! 微弱的声音从石头庙各处响起:“尊师,我等您很久了……” 金佛浑身金铜色泽,在这瞬间融化为金漆—— 整座石头庙都在金佛融化的时间里渐渐崩塌、裂解! 那莲台上端坐的佛陀,化成一张面目模糊的金漆皮囊,在爆发的金光中,一瞬间包裹向苏午的身躯——苏午周身霎时浮现青金色元皇皮纹络,那张金漆皮囊背后,包裹着一具无有皮膜的血尸,血尸之后,更有伤痕累累,已经被掏空了大半的一具躯体! 佛皮连同无皮血尸、残缺躯体,一齐覆盖在苏午周身的元皇皮上! 与他周身元皇皮相互交融! 在他身后,似有一道门户被缓缓推开。 血肉垒砌的丰碑在门户中瞬间化作一道浑身长满血红眼睛的赤红模糊人影,那道赤红人影站在‘门口处’,自苏午背后蜿蜒而起的紫红劫影,一瞬间将苏午与那道赤红人影连接了起来! 长出千百双手爪的紫红劫影里,渐渐浮现蜿蜒的藤蔓。 藤蔓顶端,那原本模糊的果实,在佛皮、血尸、残尸包裹而来的瞬间成形了! 化作了一只八字葫芦! 八字葫芦在藤蔓上摇摇荡荡,虽然成形,但还未有成熟。 而那覆盖苏午周身的佛皮、血尸、残尸顺着苏午的劫影,顺着劫影里的藤蔓,攀附到了门中的赤红模糊人影身上,赤红模糊人影身后,顿时显化出双手结光山印的金佛虚影! 金佛周身,那一道道不断渗出鲜血的可怖裂缝,尽已消弭! 赤红人影在此刹摇身一变—— 化作了金红的丰碑! 浑身包裹着一层赤金色‘元皇-佛皮’的苏午蓦然睁开眼睛,他的身形与自身的劫影相互叠合,一瞬间变得如楼塔般高耸,在那耸立的赤金色楼塔上,一道道透明人影虔诚发愿,侍奉于楼塔左右! ——自由驾驭劫影,令劫影与香火人愿结合,苏午已成‘全醒人神’! 他张目,两颗金红大日便映照向王守节—— “你服食了我徒儿的血肉丹药,缘何身上未有任何我徒的气息? 那丹药,真被你吃到了肚子里?!” 高耸楼塔之上,发散出百千条紫红手臂,一瞬间纷纷抓向了王守节! “你果然不是人!” 雷音炸响! 震撼在场所有马帮成员的心灵,令他们心神空白,立身于原地,动弹不得! “呀哈哈——”被众家丁私兵簇拥在中间的王守节,忽然张口大笑了起来,她笑声越发尖利,唇角越发绽开,一直绽开到了耳根——一层惨白的泥壳从她身上脱落了下来! ——先前王守节身上那白皙发亮,冰肌玉骨般的肤色,竟只是这层惨白的泥壳假造! 泥壳下,露出一具遍身覆盖黄泥壳的女形! 那女形口中笑声依旧:“郎君,你可真没见识呀——女娲娘娘以抟土造人,乃取五色土,我便是她以五色土造出来的那一个呀——” 唰唰唰! 无数条紫红劫影手臂一瞬间临近了王守节! 将要抓住对方之时—— 王守节身后,乍然浮现出一道巍巍牌坊! 那牌坊之上,书写着几个古字——人文始源,福泽社稷! 她闪身步入那道牌坊之中! 苏午周身发散出的无数劫影手臂,一临近那座巍巍牌坊,莫大的恐怖感顿自苏午心底升腾而起——他一瞬间收缩回了所有的劫影手臂,在劫影手臂收缩之时,却有一根根斑斓丝线交相迸出,缠上了王守节的一片衣角! “受我一拜!” 轰隆隆! 苏午巍巍如楼塔般的身形,叠合着自身的劫影、坐胎、诸符箓修为、命格,照着王守节就拜了下去! 王守节身形凝滞在牌坊之下! 一层黄泥壳从她身上剥脱! 赤红的‘王守节’从剥脱的黄泥壳中钻了出来,一步迈入牌坊内! 下一刻,那呆在原地的十余个家丁私兵也尽被牌坊裹挟去! 一座座牌坊连绵成山,一直排布到了黑暗尽头! 缕缕诡韵在四下的黑暗里生发出,伴随着那阵诡韵生发,‘鲁母气息’亦渐渐浮现,一只只荧荧绿眼从黑暗中生出——绿眼张开,看到一座座高耸牌坊—— 绿眼纷纷闭上眼眸,消失无踪! “郎君,你那灵米确是奇物呢……不知天下间是否还有人与你有一般手段?” “下次见面时,妾身便不是王守节了……” “妾身换个名字,叫做王传贞如何?” “呀——” 带着莫名笑意的声音在苏午身畔不断浮现。 那在苏午视线里绵延不尽的巍巍牌坊,一瞬间叠合为一座,牌坊下,骤然浮现出一座血红观音像! 咔嚓! 苏午手掐雷电之矛,一矛贯刺了过去! 轰隆! 血红观音像霎时破碎! 熊熊薪火遍烧此间,四下的黑暗里,空无一物的虚空,竟都被薪火点燃了! (本章完) 正文 855、金丹(1/2) 泼天大火焚烧着空无一物的虚空,那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却在这薪火焚炼下,飘散出一缕缕青烟。 随着青烟散去,黄土也自虚空中扑簌簌落下。 ——那血观音像虽被苏午以雷霆长矛炸碎,但有另一种黄土尘灰却在无形中弥漫在了虚空之中。 王传贞在临走之前,亦不过留下手段,企图谋害苏午等众,令苏午也染上那般‘观音土病’,好在苏午心中早有警醒,瞬息间爆发出熊熊薪火,焚烧去了那些黄土中的诡异特质。 苏午如楼塔一般耸立的身形顷刻间恢复原状。 散发出百千条紫红手臂的劫影,一瞬间在他脚下铺陈开来,隐于黑暗中,变得无影无形。 泠泠月光从天边倾落而下,照在他的身上,却未在他脚下显化出一丝一毫的影子。 他目视前方—— 先前在黑暗里乍然耸立起的、一座座绵延不绝的高耸牌坊,此下尽已消失无踪,黑暗沉凝如铁。 “若真正走进那座牌坊里,会发现什么? 牌坊里有什么? 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女娲抟土造人、五色土…… 牌坊之后,莫非能看到‘女娲’的实形? 假若‘王传贞’所言不假,其真是由女娲以五色土捏造化生的,那她是人还是诡? 以及,为何在昆仑海曾经干枯支流、河道上才有生长的‘生死草’,会有缓解‘观音土病’的效果?若此病亦是因‘女娲’而出现在某地的话,此病该名为‘女娲黄土病’。 女娲黄土病,为何能为昆仑海滋养灌溉的地域上生长出来的‘生死草’纾解? 二者之间有甚么牵连? 关于昆仑之中的神灵传说,出现频率最多的即是那位‘西王母’。” 苏午脑海中念头纷转。 念及昆仑‘西王母’之传说,他又想到了那鬼灵芝上的脚印,以及师父躺在棺椁里,身上盖着的那床寿被上,绣画的‘西王母宴乐图’。 这诸般困惑,他当下皆无从验证。 如今他唯一能确定的几点,一是‘王传贞’实力必不如他,否则也不必在面对他时就时刻躲避,想着借机逃遁了。但王传贞身上的怪谲之处,绝对在荒级以上。 她最大的怪谲,即是她似人又似诡。 其二,王传贞实力虽不如他,但是王传贞有引来疑似‘女娲’力量的本领,那巍巍牌坊即是这种力量的体现。 苏午的劫影手臂,根本无法伸入那牌坊之中。 每当他尝试将劫影探入牌坊之时,内心就升起极端恐怖感、危险感! 其三、‘王守节’最开始时,或许还是个正常人。 或许在她和马帮东主真正走进那座牌坊以后,一切才发生了变化。 又或许,她自身已经暗藏变化的根源,只是一直等到她走过那座牌坊后,这变化终于被触发了出来,于是王守节渐渐转变成了‘王传贞’。 其四,王传贞虽可能是被女娲以五色土捏造出来,但‘女娲黄土病’于她而言,极可能亦是一种负担。 不然她不会在意‘收魂米’,对收魂米的功效这般上心。 ——苏午由此推测,那‘七叶生死草’或许对王传贞亦是无用,因为历史在最终给出了答案——现实里,王传贞不断汲取‘阴喜脉祖师’的力量,结合着被收魂米塑造出来的怨偶的怨气,转变为怨火——阴喜脉祖师极可能在当下模拟时间里,开始于川滇藏等地活动,即便没有苏午的出现,王传贞亦可能在偶然间结识了对方,进而成为对方身上最大的寄生虫! “日后须寻找机会,寻得阴喜脉祖师,与之尽早接触。 灶王神教‘六正脉’,皆自‘人初大灶’处接续的薪火,而人初大灶,来自于‘灶神’。 若能找到阴喜脉祖师,或许能见到‘人初大灶’,进而与‘灶神’产生接触。 ——自‘六正脉’以后的百千年时间里,再无人能从人初大灶、乃至亲自从灶神手中传得火种,直至自身跟随玄照‘走阴’,在阴间埋下‘诡差’之时,珠儿于偶然之间获得了从灶神身上脱落的黑火。 那般黑火,也可看做是一种火种。 只是此般火种,似乎无从传续于后辈。” 苏午念头纷转之间,周围马帮成员们恢复了神智。 他们望着沉凝如铁的黑暗,相顾骇然。 回过身来,苏午目光看向了人群最前头持血色木刀而立的周博,他的目光在周博手中木刀上稍微停留,周博感应到他的目光,立刻向他行礼,进而朝他走近。 “苏先生,王夫人她……” “自此以后,世间没有王守节王夫人了。 只有王传贞。 至于她愿不愿意认你家东主作丈夫,仍旧做你家东主的夫人,我却无从知晓。”苏午摇了摇头。 他话音落地,又想及那下落不明的马帮东主。 那位马帮东主,会否就是阴喜脉祖师? 周博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苏午看着他,身上一层层金漆脱落滚动着,于背后凝聚成一尊栩栩如生、正面对人的金佛——这下子,苏午自身倒再不会背对他人了,他的两面皆是‘正面’。 一道道透明人影在金佛周身时隐时现。 众马帮成员见得苏午身上诡异又神圣的景象,更加不敢说话。 苏午并未在意众人态度,他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示意周博坐在自己旁边,旋即朝对方伸手,指了指对方手中的血色木刀。 周博会意,立刻将木刀递给了苏午。 手抚着木刀上阴刻的纹理,观察着刀身上的一层朱红色药泥,苏午目露奇光:“此刀似是以某种药膏经年浸润涂刷而成,虽无能杀伤厉诡,但那些药膏散发出的药气,经由刀身上的阴刻纹理散发而出,却有吓退小诡的能力。 可愿告知于我,你这木刀是何来历? 你们马帮行走江湖,若没有点应对厉诡的能力,只怕也是维系不了多久,便会消亡。 你们马帮所依仗的,便是这种木刀? 还是你背后披风上的鬼脸?” 听得苏午所言,周博老实回道:“先生于我们众兄弟有救命大恩,我的些许手段,又如何不能向先生坦露? 不瞒先生,我们马帮行走川滇藏之间,所仰仗的应对厉诡之手段,名为‘背鬼戏法’,乃是我早年随东主征战之时,于山中遇一仙人,那仙人作猎户打扮,见我与东主,即称与我们有缘。 他请我吃了烤鹿肉,传下‘背鬼戏法’于我。 此背鬼戏法,配合‘慑诡散’、‘引路香’、‘迷诡烟’等种种丹丸药散,乃有拟化凶恶厉诡诡韵之效,拟化出凶恶厉诡诡韵,即能吓退一般拦路恶诡。 我们马帮凭此手段,也确实渡过了不少艰险。 这柄‘退诡刀’,亦是那位猎户仙人赠送于我——确如先生所言,此刀是由种种丹药和雄鸡血化开以后,日夜浇灌其上,配合刀上纹理,以其药气吓退厉诡。” 周博顿了顿,又同苏午说道:“当时东主与我同受仙人宴请。 我得背鬼戏法与这退诡刀。 东主则得了一颗金丹。 据仙人所说,金丹有‘化劫消灾,诸般厄运尽为己用’之效。东主一直珍藏着那颗丹药,不曾服用。正因为有那一颗金丹的存在,我们众兄弟才笃信,东主应该并没有死。 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毕竟,他还未曾服下那颗金丹!” “金丹……”苏午喃喃低语。 不知此金丹,与中祖曾提过的全真内丹法是否有关联? 今下这个时期,全真道还未出现,但此下或已有其雏形,却也说不清楚。 “你们东主与其夫人感情如何?”苏午冷不丁忽然问了个让周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周博虽然神色困惑,但还是向苏午老实作答:“东主与夫人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夫妻一向恩爱,感情甚笃,但他们成婚十三年之久,一直未有子嗣。” 苏午点了点头:“如是感情甚笃,那颗金丹有无可能,由王守节保管着?” 周博闻声,顿时脸色陡变。 周围马帮成员也尽神色莫名,低头不语。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苏午摇摇头,将血色木刀递还给了周博,接着道,“你们为求活命,还是会往昆仑海源去一趟,那王传贞亦会往昆仑海源去寻‘七叶生死草’。 你们双方说不定还有‘重逢’之日。” 马帮成员们神色惊惧。 他们亲眼见得王夫人褪下泥壳,却是再不愿与这样诡异的东主夫人有任何接触了。 但他们若想活命,昆仑海源却又不得不去…… “我传你们几道符咒吧,有此诸道符咒,可以抗御路上诡异,保住自身性命。 若真‘有幸’与王传贞重逢的话,以符咒请召于我,我也能对你等施以援手。”苏午笑了笑,向众马帮成员如是说道。 众人一齐跪下,向苏午恭敬拜谢:“先生大恩,感激不尽!” 摆了摆手,苏午当即取出一叠符咒来,分散给了众人。 他所赠众人之符咒,乃是消敛痕迹因果之符咒、引雷召电之符、附请神灵之符等类,有此诸般符箓相护,配合马帮自有的‘背鬼戏法’,面对凶邪厉诡,也能在第一时间保证存活,进而腾出手来,请召他出手援助了。 (本章完) 正文 856、王传贞,王守节(2/2) 与众人分散过符咒,苏午自与他们道别。 他目送众马帮成员驱马从仅剩一截断壁的石头庙后次第离开。 石头庙真形本就只剩这一截断壁而已,先前困住众马帮成员的,只不过是‘尊嘉尤能之佛皮’显化出的幻相,那般幻相,不仅保住了众马帮成员的性命,更隔绝了精莲以‘鲁母气息’对苏午进行窥察。 但是,此后‘厉诡鲁母气息’再次显现,见得‘女娲牌坊’又霎时消隐。 苏午并不确定,彼时精莲是否发现了自身的存在。 马队在暗原上连成长蛇阵,长蛇阵又渐渐聚拢盘卷了起来。 收回看向远处马帮的目光,苏午冷不丁看向身侧半截石头墙遮挡住的阴暗角落里,笑眯眯地唤了一声:“阿姐。” 那阴暗角落里,霎时有水气氤氲。 伦珠瘦小的身影缓步走出了那片氤氲水气,她脸色微有些泛白,一只手里攥着根钓竿,钓竿上垂下的鱼钩上,挂着一张惨白的人皮——细看那人皮,便能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张‘人皮’,而是一层质地极其柔软的、肖似人皮的泥壳皮囊。 看到那层泥壳皮囊,苏午眼露讶然之色。 他未有想到,在自己独对女娲牌坊的时候,阿姐悄然离去,此下竟‘钓’回来王传贞的‘白土皮囊’! 当下伦珠脸色微微发白,更让苏午意识到,她为钓得这张白土皮囊,亦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要这张皮囊作什么? “叫,阿姐。”伦珠背着那张白面粉袋子似的白土皮囊,面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看着苏午说道。 苏午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半蹲下来,低头看着伦珠,还是老老实实地叫了声:“阿姐。” “阿弟听话。”伦珠认真地点了点头,解下钓钩上的白土皮囊,递给了苏午,“这个,给你。” 苏午张了张口,未有说出话来。 伦珠甜甜地笑着,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重复着道:“阿弟听话,这个,给你,这个给你……” …… 寂暗高原,长河之畔。 十余人的马队簇拥着一驾马车行进着。 马队中不时传出人们的言语声。 “那周博果然是忘恩负义之辈,东主待他恩重如山,夫人对他亦是礼遇有加,没想到他被苏妖人三言两语蛊惑之下,竟对咱们拔刀相向!” “东主所托非人啊!” “老刀子早就看出了周博这厮脑后生有反骨!” “夫人,您莫要担心,我等誓死追随您左右,一定护送您到那昆仑海的源头,寻得七叶生死草的下落!” 当下这支马队中的十余人,赫然就是马帮东主的家丁私兵! 他们先前分明也目见了‘王传贞’身上的种种怪谲变化,今下却依旧对‘王传贞’大献殷勤,拥护有加,好似先前种种在他们这里,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们有这般心思,妾身感激不尽……”马车中,传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王传贞’的声音,早已不复先前那般沙哑怪异。 听到她的言语声,十余个家丁私兵顿时如痴如醉。 ——这十余人出了大问题。 他们被王传贞裹挟进女娲牌坊之后,不知经历了甚么,此下竟全都洗脱了过往与王传贞怪谲变化有关的关键记忆,反而都视周博、苏午为仇敌! 马车中,浑身包裹在黑衣之中,头戴斗篷,连双手都严严实实地套着黑布兜子的王传贞曼声细语:“今下也走了大半个晚上了,周博他们断也追不上来了。 秦管家,您寻个避风的地方,咱们也歇息歇息,吃些干粮罢。” “是,是! 多谢夫人体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被王传贞唤作‘秦管家’的中年家丁,一脸与有荣焉之色,在马上躬身应声,随即吆喝起其余众家丁,“咱们快些走,到前面那些荒山里,便寻个避风角落。 也点一堆火,煮些肉干来吃,烧点热水喝!” 众家丁私兵纷纷应声。 十余人的队伍渐行渐远,深入了前方黯蓝天幕倾盖下的荒山中。 他们寻得一处避风的半坡,在坡下扎下营来,点了一堆火,架上锅,烧着水,又把一块块肉干串在木枝上,在火上炙烤。 待到水也烧得差不多了,肉干也烤得滋滋冒油,秦管家冲一青年人招了招手,将一串肉干、一铁壶温热水递给走过来的青年,同青年说道:“孙六子,你把这些食水给夫人送去,放到车帘子里就行,眼睛别乱瞟!” “嗨!秦大爷,您放心就好!” ‘孙六子’拍胸脯作了保证。 他端着木盘里的肉干,另一只手提着铁壶,迈步走到了队伍里唯一的那驾马车旁。 掀开车帘,孙六子果然没有眼睛乱瞟,低头看着马车的地板,将食水放到了车帘后,低声说道:“夫人,您也累了大半夜了,用些吃食吧。” “谢谢你,小郎君。” 轻轻的声音响在孙六子耳畔。 像是一缕缕细发在他耳畔、脖颈处搔来搔去。 他的心也跟着发痒起来,嗅着鼻翼间那阵幽微却深刻的香气,孙六子微微抬起眸子,看到了一双藕荷色鸳鸯绣鞋包裹的小脚儿,他的视线顺着那双小脚儿往上延伸——如花似玉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车厢里,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轻轻唤他:“郎君,郎君……” 孙六子的心尖尖都打颤起来! 伴着那阵若隐若现的呼唤声,他似看到女子一身衣裳都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在那近乎透明的衣裳下,窈窕身形若隐若现。 孙六子喉结滚动,早将秦管家的警告抛之脑后,他双手按着马车的地板,像是一条狗一样爬进了车厢里,爬到了自家东主夫人的裙摆下—— 王传贞头戴斗篷、身穿黑衣、手上包着黑布兜子、脚上踩着黑色鞋子,看着孙六子抱着一具黄土塑造的观音像耸动着身体,孙六子浑身扑簌簌抖落灰黑的灰烬,其身形在这一瞬间变得干瘪萎缩。 黄土观音像而将孙六子的身躯完全包裹。 ——与先前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同的孙六子从马车车厢里走出来,神清气爽地走到那偷偷窥瞧着车厢动静的一众家丁私兵中。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默契地未提孙六子钻进夫人车厢里的行为。 车厢里。 王传贞又换了副模样。 她浑身被赤红泥壳包裹着,将地上散落的一层灰烬,均匀地涂抹在自己身上,那些只是从孙六子这样普通人身上抖落的灰烬,覆盖在她身上,却渐渐弥生出一层黄土的泥壳。 但是,那层灰烬数量终究太少,以至于王传贞仅能以这一层灰烬覆盖住自己的双臂。 “劫灰太少了……”她低声自语。 赤红的面孔上忽然绽开一个妩媚娇艳的笑容:“却也没有关系,外面还有那么多劫材,等着为我供应劫灰……” “郎君呀郎君,下次再见面时,看你还能不能认得出我?” 王传贞低笑着。 在她身后,那猩红色的泥壳上,渐渐浮现出一张阔大的面孔,那张阔面上,又渐渐显露出粗眉大眼、厚鼻厚唇的五官——王传贞背后,竟生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脸上,满是痛苦表情。 他张开嘴唇,发出一阵阵呓语声:“夫人,夫人……金丹给我,金丹给我…… 你怎能如此——如此狠毒?! 你竟独吞了金丹,全然不顾为夫——全然不顾我的死活! 我们夫妻十余载,你竟能如此狠毒?!” 王传贞听得背后那张阔面上传来的阵阵呓语声,她面上笑意倏忽收尽,脑袋跟着转过了一百八十度,一双眼睛与自己背上的阔面对视着,面上忽又有了笑意:“金丹已经被我吃了呀,相公…… 莫非你当时未有看到? 我在你眼前,将那颗金丹吞下肚了呀……” “毒妇!毒妇! 你这毒妇,啊!我恨不能生啖你肉!”男人的面色瞬时变得狰狞起来! 王传贞依旧笑着:“我的肉随处皆是,我可令你的下人随意从地上挖些泥土过来,相公,你可要吃些?” 男人的神色又瞬间变得充满哀求:“夫人,夫人,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们夫妻十余年,你忍心见我如此,忍心见死不救?” 王传贞看着男人不断变化的神色,眼中却倏忽淌下两行泪水。 她左边脸颊上覆盖的赤红泥壳如水般泛起了涟漪。 涟漪中,竟又生出一张与她别无二致的面孔。 那面孔张开眼睛,死死盯着男人,眼睛赤红,血泪从眼角淌下:“相公,我的好相公,你可曾顾及过我的死活?在那牌坊里,你将我留在泥河中,自己驾‘叶子船’脱离之时,可曾想过回头拉我一把?” “我想过的,我想过的!”男人连忙道,“我当时不是回头了吗?” “是啊,我的好相公,他是回头了…… 他回过头来,让我将金丹交给他。 我依言做了,他又转身走了……”那面孔面上浮现一抹笑意,笑意越来越扩大,夜枭似的笑声盘旋在车厢里,“天可怜见,天可怜见——船沉了啊,船沉了,泥河里的泥人却在我脚下搭成桥,却把你手里的金丹夺过来,又送到了我手上! 夫君,这都是命, 这都是命啊——” (本章完) 正文 857、泥皮、佛皮(1/2)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发凄厉。 在凄厉笑声中,王传贞左边脸上浮现出的那张与她长相一般无二的面孔,忽然间浮现出道道血痕,血痕顷刻绽裂开来,将‘王守节的脸孔’完全粉碎! 王传贞左脸上浮现出层层涟漪,淹没了‘王守节’面孔的碎片。 她的左脸渐归于平静。 赤红面孔带着笑意,看着后背上长出的东主面孔。 东主看着王传贞恢复‘正常’的脸,眼神茫然又惶恐:“守节——” “郎君莫非没有看到吗?”王传贞看着东主的眼睛,巧笑倩兮,“王守节方才已经自行了断啦,世间从此再没有王守节了。” “不可能!不可能!”东主忽然间疯叫起来,“你就是王守节,你就是王守节,你休想不管我——王守节,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你必须要将金丹还给我——还我命来!” “我由女娲神灵抟五色土造化,与王守节唯一的关系,只是借了她的长相而已,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王传贞看着歇斯底里的东主,却也丝毫不怒,甚至还有耐心与对方解释几句,“不过王守节吞下去的那颗金丹,确实为我所用啦。 要多谢那颗金丹,才能叫我化劫灰为己用呢……” “那你快还我金丹来! 你还我金丹来!”东主闻言更加疯狂了。 王传贞摇了摇头,轻声道:“郎君今下都需借我身以寄魂,你一个借宿之人,怎好意思向主人家讨要东西?不怕主人家厌烦你了,把你赶出去,让你永无立足之地吗?” 听得王传贞所言,刚才还疯叫不已的东主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他神色愤恨又惊惧。 想要同这顶着自己发妻面孔的未知之物表达愤恨,却又担心自己真正表达出愤恨以后,对方会真正把他这个寄人篱下者‘赶出门去’,让他再无立足之地。 “这样才乖。”王传贞又笑了起来,“可惜我今下看你,着实喜欢不起来。 反而心底对你甚为厌憎。 你——” 她话未说完,东主的眼里忽然淌出泪水,看着王传贞道:“守节,我的妻!我知你恨我当时弃你于泥河之中,但我当时亦不知为何,神智忽有些不清醒,该是被那牌坊中的诡异影响了——我当时所为,并非我的本意啊! 否则,我何必将金丹一直交由你保管? 此岂不正证明了我的心意?” “女娲功德牌坊之中,实没有甚么诡异力量会影响人的心神呀……”王传贞眨了眨眼睛,“你作这般托词,若是与方才的王守节分说,说不定她真会信你,说不定她还不会自绝性命,反过来以她自身残魂,求我给你捏造一具泥身出来…… 可我不是王守节,我就在那牌坊里的泥河中,沉浮了许多岁月,我最清楚那里的情况呀。 那你觉得,你这样说话,我会不会信你? 至于你一直将金丹交托王守节保管,是你相信她绝不会背叛你,她陷入泥河之中,依旧愿意把保管的金丹归还于你,亦是相信你不会背叛她——这样来看,她信错了人呀……” 东主脸色阴沉不定,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王传贞在小腹前交叠的双手,忽然间反绞过来,绕至背后,捧住了东主那张阔大的面孔。 她声音轻轻的:“其实郎君你依旧是个寻常人而已,寻常人人性趋利避害,也无甚错处。 但我今下见过了另一位郎君——他的人性——那不是女娲神灵能造化出来的性灵呀——所以今下看你,便觉得你格外惹我厌憎了些,我却不能再容忍你寄宿于我身上了——” “求求你! 你既能用泥胎捏造化身,你吞食了我的金丹,不如以泥胎为我捏造一具化身,作为对我的补偿! 我求求你了!”东主面孔疯狂挣扎,但那双赤红如玉的手掌捧住他的面孔,便将他的面孔慢慢捧出了王传贞化为一潭泥浆的后背,他眼见得自己从王传贞后背脱离,心神间顿生莫大惶恐,连声哀求起来! 王传贞唇角含笑,对东主的哀求并不以为意。 她将东主面孔完全捧出了自己的后背。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阵细微动静在马车前消失,紧接着,马车的车帘便被掀开来。 头发花白的秦管家搓着手,眼中满是色丨欲,垂涎三尺地看着马车里的东主夫人——在他眼中,东主夫人没有显出丝毫诡异之相,反而身着轻纱,窈窕身形若隐若现。 “夫人……”秦管家颤声说话,“我听六子说,您叫我过来说话……” 王传贞捧着东主的面孔,头颅转回一百八十度,看着像是狗一样爬进车厢里的秦管家,她轻轻笑着:“我没有和六子传过话呀……不过你既然过来了,也就过来罢……既来之,则安之……” “是是是!”秦管家浑身激动得发抖。 王传贞看着他,将手中东主的面孔覆盖在了秦管家脸上! 秦管家浑身颤抖更加剧烈! 一层层劫灰从他周身扑簌簌落下! 他在瞬息间形销骨立! 马车外聚在一起的众家丁私兵们,俱无心睡眠。 他们看着那驾马车摇晃了一阵,‘秦管家’神清气爽地从马车里钻出来,蹑手蹑脚地走近人群,递给众人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众人心里,顿时有一团火燃烧了起来。 这一夜,众家丁们都钻过了东主夫人的马车。 车厢里的王传贞,亦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劫灰,以劫灰在自身细细涂抹过一层。 ——她身上再次长出了一层昏黄泥壳塑化的皮膜。 …… 清晨。 旦增在屋角落里挖了个深坑,将那两柄从唐人手中购得的好刀子用破布包好了,又在外面缠上一层茅草,埋进了深坑里。 他在深坑上铺一层茅草,遮掩去挖坑留下的痕迹。 走出屋子,向屋外准备着钓竿的苏午与伦珠招呼了一声:“查旺头人让我今天顶替生病的羊倌儿,去给他放羊,我以后可能每天都得出去放羊了。” 苏午、伦珠闻言都点点头。 一个农奴害了病,多半是治不起的,就算能请庙里的僧侣来治,更大可能会被越治越严重。 所以那生病的羊倌,很可能要没命了。 所以旦增会说他以后多半需要每天都去给查旺村的头人放羊。 “那我每天中午回来,你中午教我那个。”旦增向苏午说着话,做了个挥刀的手势。 他提及练刀这件事,眼中隐隐发亮。 ——今天早上天还未亮的时候,苏午已经教过了旦增一回。 旦增天赋不好,身体羸弱,但总算还较为努力。 苏午请旦增一家人在早上吃了肉汤。 “我猎到的那匹野牛,还能多吃几天。 你中午回来,我们中午吃肉。”苏午向旦增如是说道。 “好!好!”旦增眼中光芒更亮了,他连连点头,又走近苏午身畔,与苏午小声说道,“我今天预备和头人说了,让他把伦珠的名字从名单上勾了。” 苏午点点头。 “那我就真的做了?”旦增又问。 “做,可以做。”苏午说道。 旦增憨笑了几声,没有说话,走出了院子。 他的妻子拉姆吃过肉汤后,已经趁着身上有力气,背着箩筐出去捡牛粪了。 此后未过多久,苏午与伦珠也一人背着一根简易钓竿,出了门。 两‘姐弟’直奔智慧海。 伦珠领着苏午,选了一个地方开始打窝。 苏午只看了伦珠选的地方一眼,便知阿姐选的地方肯定好上鱼。 他等伦珠打好窝以后,便将鱼钩甩进了智慧海中,把鱼竿斜插在湖边的泥土里。 伦珠抱着自己的鱼竿,端端正正地坐在苏午为她搬来的一个小木凳上,眼神认真地看着前方的静湖。她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时候,总给苏午一种好似她化作了一具饱经岁月沧桑的石雕的感觉。 苏午将一块厚布铺在了湖边的草甸子上。 身后一片高树林在冷风中斜荡,毫无保留的朝阳光就从那错落的林影里投照在姐弟二人的后背上,也将姐弟二人身前的湖泊,映照出层层金鳞。 看了眼阿姐瘦小的身影,苏午周围树影沸腾着。 他从那沸腾的影子里,打捞出了一副犹如金铜铸就的皮壳。 那副皮壳躺在阴影中,正面朝上,就是一尊宝相庄严的佛陀模样,只是这佛陀双手结成的印势,却非任何佛门印势,而是‘光山印’。 将弟子‘尊嘉尤能’的皮壳搬出阴影,苏午绕至这副佛陀皮壳的背面,看到了它背面已经被完全掏空,无有一丝存留的血肉。 此后,苏午将佛陀皮壳背在了后背上。 那层由功德与人源铸就的皮壳一被他背在后背,以他强大的体魄供养着,佛面上一直紧闭的双目忽然张开,尊嘉尤能的声音从金佛皮壳的口中渐渐传出:“尊师……” “这是怎么回事?尊嘉尤能。 你的身躯缘何会包容着加布没有皮膜的尸体?”与尊嘉尤能‘背靠背’的苏午问道。 他心中其实已有猜测。 今下令尊嘉尤能开口解释,即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本章完) 正文 858、大日如来法性 “加布师兄无有皮膜包裹的尸体,逆河流而上,来到了我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垒砌起来的小庙里…… 我将加布师兄的尸首带出河流,预备将它火化。 它在火中仍旧不曾化为灰烬; 我招来秃鹫,以天葬它, 秃鹫竞飞远走,不敢靠近。 于是我便在庙前为它立了一座佛塔,将它埋葬在佛塔内…… 它在佛塔里沉睡了一百年,却仍旧没有任何腐化的迹象。 从那时起,我的石头庙中信众渐渐多了起来,信徒们在佛前许愿,愿望便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得到实现,但实现愿望的信徒们,亦会在不久后死去……我便渐渐发现,加布师兄的尸身生出了某种诡变。 石头庙里,开始有诡异的透明人影徘徊,在夜间聚集在佛堂里不断诵经。 为了防止加布师兄尸身的诡变加深,我便将它容纳在了我的躯体内。 此后,信徒向他许愿,我以自身血肉为信徒还愿。 而信徒们如遵守誓言,则会在死后充塞我身,撑起我的皮囊。 如无能遵守誓言,行背信弃义、杀戮无辜之事,亦将被誓愿反噬,他们的性魂会在顷刻间被收拢于我身,我便借助这种方式,保持着与加布师兄无皮尸身的平衡,一直维持了很久。 直至有其他部派的僧人,摧毁了我的寺庙……” 金佛皮膜贴着苏午的后背,它张开眼睛,缓缓诉说着自己的种种过往。 苏午听过尊嘉尤能所言,沉默了良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有你过去举动,加布光山藏的尸身才能免于真正化为厉诡,他的尸身连同你的残缺尸体,已经回归于血肉丰碑中。 尊嘉尤能,你之种种作为,已经近乎于真正的佛陀。” “真正的佛陀?”尊嘉尤能之皮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整张金漆佛皮之上都盛放出无边金光,一道道透明影子围绕着那如轮金光盘旋飞舞,在金光聚结成了一道‘卍’字印! 卍字印在苏午背后转动着,一缕缕香火人愿从冥冥之中汇集向苏午背后的佛皮,经由那张佛皮,转移至苏午的劫影之中! “吾当庄严佛土。” 尊嘉尤能在苏午背后发下大誓愿。 从东方天穹渐渐升起的朝阳光芒投照到那灿金的佛皮之上,佛皮顶上徐徐转动的‘卍’字印中央,亦有一轮大日渐渐聚集成形,那渐渐成形的大日之中,隐约聚集起了至高的法性! ——苏午心有所感,抬眼看向天穹中的太阳,瞳孔微缩:“真有大日如来?!” 那高悬于密藏域天顶上的太阳中,竟真聚集有大日如来的法性! 今下随着尊嘉尤能发下大誓愿,一缕大日如来的法性从太阳中落下,融入了尊嘉尤能之皮中! 苏午感应着尊嘉尤能佛皮之中逐渐孕育着的那一缕法性,心中亦有所感,只要这缕法性真正与尊嘉尤能佛皮融汇贯通,被提炼出来,尊嘉尤能佛皮或许亦能如精莲化生大士一般,证就‘正觉’,法性真如,凝聚本尊,将本尊寄托于‘空行净土无量宫’中! 后世的‘忿怒莲师’,即是精莲化生大士法性塑造出的本尊! “尊师…… 现今仅凭我之力量,已经无法将这一缕法性真正孕育出来了。 证就法性真如,还须尊师提举……”尊嘉尤能低声自语,他的意识在飞快消散,方才发下大誓愿,将天穹中‘大日如来’的一缕法性留存在自身之内的举动,已经耗损去了尊嘉尤能的最后一缕生命力,他将在当场消亡! 苏午念头一动,四下里忽有密藏域本源滚滚奔腾开来! 一道道门户在密藏本源中浮动着,随着苏午以左手推动——所有门户聚合成一,那扇门被他轻易推开来! 门后,‘红鲁’化为血肉丰碑! 苏午背后的金佛皮从他身上脱落,覆盖在了那血肉丰碑上! 大化本源在血肉丰碑下流淌,像是浇灌大树根系的水液,滋养着整座血肉丰碑。 尊嘉尤能之皮覆盖于血肉丰碑之上,血肉丰碑瞬息间化作金铜所铸的高碑——在大化本源灌溉之下,尊嘉尤能的意识被留存于金铜丰碑之上,并未消亡! “你放心就好,我必不至你就此消亡。 便在大化本源之中,安心蕴养你之法性。” 苏午转回身来,嘱咐了尊嘉尤能一句。 那扇门被他缓缓合拢。 智慧海边,阿姐伦珠怀忽然抓住怀里的钓竿,拉动鱼线——水面上涟漪不断,由远及近——一尾鱼被她直接钓了上来,她将鱼放进鱼篓里,转过头看了苏午一眼。 她专心致志地钓着鱼,对苏午方才的种种举动,却是全无反应! “你的鱼钩,一直没有上鱼。” 伦珠向苏午说了一句话。 苏午挠了挠头,在伦珠严肃的目光下,他突生出几分心虚来。 今下伦珠会说的话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流畅,比昨天的她自己都好了太多。 “我还需忙些事情。 阿姐,你多钓几条鱼。”苏午笑了一阵,向伦珠如是说道。 “嗯。” 伦珠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又转回身去,把鱼钩抛入湖中,专心钓起鱼来。 周围的树影沸腾了起来。 苏午走入阴影中,于原地消失无踪。 伦珠对这般变化毫不在意。 她坐在小凳子上,看似是个寻常稚童,身上却流淌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神性。 阴影世界中——熊熊薪火骤然燃烧而起。 那灿烂的火光中,赤红色与灿白色不断交织。 薪火簇拥着苏午的身形,苏午迈步走近了阴影世界的某处,手掌被薪火包裹着,伸进黑暗深处,从中拖出了一张惨白的、被塑造成人皮样子的泥壳。 ——正是阿姐伦珠送给他的那张属于王传贞的泥壳皮肤。 他又从黑暗里搬出几口袋鼓囊囊的物什。 解开其中一个口袋,其中便显露出了满满当当的、洁白晶莹的熟米米粒。 苏午将那张惨白的泥皮在黑暗中铺开,将之从背部划开,而后筛出熟米,将之均匀地塞入那张泥皮之中,令泥皮被那些吸取了‘观音土病’的未知诡异气息,进而被蒸熟的米粒填满。 干瘪的泥皮变成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端详着趴伏于黑暗中的惨白人形,苏午思索了一阵,手指间飞出一根根鬼匠缝线,他以鬼匠缝线缝合住了泥皮背后被他割开的裂口,随后将被熟米填满的人形拎起来,由阴影蟒蛇吊挂着,他继续以鬼匠缝线缝住了这个人形的眼耳口鼻诸窍。 最后,又以熟米将这人形完全包裹起来,在包裹着惨白人形的熟米壳上,又塑造出了一副五官。 做完这一切,苏午便站在黑暗里,观察着那被熟米包裹的人形,看看它有无异常。 他之所以做这些,确是受了红哀会塑造‘哀主’那般方法的启发。 哀主即是由一个先被厉诡纠缠侵染的、已经成婚且与妻子、丈夫感情甚笃的男子或女子作饵,令其妻子或丈夫来救,而后以收魂米铺洒在那被厉诡缠身之人身上,再将被诡韵侵染的收魂米作为‘泥料’,覆盖于其配偶身上,将其配偶塑化为哀主。 此般方法之中,‘王传贞’令一对相爱夫妻由爱生恨,由恨生怨,以他们彼此间的怨恨,作为她持续侵染阴喜脉祖师,将祖师薪火转化为怨火的养料。 苏午并不为养炼‘怨火’而来。 他今下此举,实是想要看看,这被女娲土病带来的气息蒸熟的收魂米,以红哀会的法子,将之填塞、覆盖于第一代哀主王传贞脱下来的泥皮之上,能否塑造出来甚么怪谲的事物? 女娲抟土造化人类,自身能否以女娲土造化出一具活着的躯体来? 时间渐渐过去。 阿姐又钓了六七尾鱼,她准备收杆了,提着鱼篓,站在湖边,看着地上的阴影,隔着树影与寄身于阴影世界中的苏午对视——苏午真担心阿姐会等得不耐烦,直接走进阴影世界里,把他从中拎出来带回家。 他又看了看那被熟米包裹着的人形,人形毫无变化,苏午叹了口气,只得暂时走出阴影世界,提起阿姐手里的鱼篓,背上钓竿,同阿姐归家。 苏午与伦珠临近查旺村口噬,便看到村口乌泱泱地聚起了一群人。 衣衫褴褛的农奴们纷纷跪伏于地,因为他们尽皆跪伏在地上,便显得在场中或站或坐的那几人尤其显眼。 站着的几人里,有三五个是穿一身黑色僧袍的僧侣。 坐在农奴背上的人,除了一个高瘦的黑衣鸡冠帽僧侣以外,另一个便是查旺村的头人‘贡布’。 二人处于诸多农奴簇拥中,此下正谈笑风生。 “那是拉贡家,他们家的女儿今年八岁了,眼睛瞎的、耳朵聋的、不会说话,她很符合佛爷们的要求。”贡布头人指着跪伏在地的某一家人,与身边的黑黑寺僧侣言说几句,便转头冲拉贡家的人吆喝起来,“拉贡,拉贡,让你女儿过来!” 被唤作拉贡的男人低着头,将身后的稚童推了出来。 稚童看着坐在伙伴伦珠父亲背上的黑黑寺僧侣,在僧侣慈和的目光下,慢慢走近了对方。 (本章完) 正文 859、佛母(1/2) “来。 过来……” 那一身黑衣的老僧侣坐在趴伏于地、作狗爬姿势的旦增背脊上,朝怯怯走近的拉贡家女儿招着手。 女童看着老僧侣慈祥神色,心中的恐惧不觉间少了许多。 她迈步凑近了老僧侣身前。 随后在老僧侣跟前跪下来,也作狗爬之状,朝老僧侣伸出自己的舌头。 老僧面含笑意,看着在自己身前跪下的女童,出声说道:“这女童却并非是个瞎子,她的眼睛能看得见。” “能看得见吗?”旁边坐在另一个农奴背脊上的贡布头人闻言随意反问了一句。 明明黑黑寺的佛爷们要求查旺村献出眼盲的聋哑稚童,贡布头人今下带给黑黑寺管事僧侣的第一个童子,却非是眼盲之人——他对自己这般作为,却也浑然没有丝毫畏惧、惭愧之相,这让管事僧侣屁股底下的旦增十分困惑。 黑黑寺不是只要眼盲的聋哑孩童吗? “却也没有关系。” 老僧侣摇了摇头,一根手指轻轻抬起跪地的女童下巴,端详着她的面容一阵——他另一只手掌伸进腰侧的黑布口袋里,随即以那只手拂过女童那双净明澄澈的双眼。 一阵青绿色的粉末洒进女童眼睛里。 尽管女童察觉到有异物从老僧指间洒落,立即闭上了眼睛,依旧免不了有些青绿粉末洒进她眼中。 她立刻埋头去揉自己的眼睛—— “不要揉眼睛!” 这时,苏午领着伦珠走过来,见得此般情景,立刻出声向那女童提醒。 女童心神茫然,但听得苏午的声音,内心却有种近乎于本能般地信任,她果然没有揉眼睛,那层细细的青绿色粉末就沾附在她的双眼皮上。 老僧侣、贡布头人、及诸僧侣、诸头人打手闻声看向苏午这边。 地上跪着的众多农奴也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瞄场中与头人、佛爷们一样站着的青年和孩童。 黑黑寺的管事僧目光在苏午身上微微停留,旋而看向他手拉着的女童——伦珠,那管事僧瞬时眼睛发亮,指着伦珠,出声道:“这个女娃娃生得好。 可作为佛母供养给本寺。” “佛母?!” 原本神色还甚为不悦的贡布头人闻听管事僧所言,顿时满面惊讶之色,他直接忽略了苏午的存在,将伦珠上下打量了一遍,转回头来,低头看着作为板凳座椅一般存在的旦增,面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那般笑意,在旦增看来,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善意。 反而隐含着讥诮、刻薄与深刻的恶意。 贡布头人的言语声在旦增耳畔响起:“旦增啊旦增,你先前的请求我却是不能答应啦! 黑黑寺的佛爷要收你的女儿作佛母呀,这是天大的福分! 她做了佛母,你家就是虔诚礼佛之家,以后说不定能有缘分,能迎来比黑黑寺更大的大法寺中的‘呼图克图’降诞在你家呢!” 管事僧打量着伦珠的面孔,面含笑意,却看也不看自己座下将要成为佛母的伦珠之父。 “佛母,虔诚礼佛,呼图克图……”旦增喃喃重复着贡布头人的话语,低语了一阵后,他仰头望着贡布头人,恳求地说道,“那是什么意思?佛母是什么? 呼图克图是什么?” “天下间所有的好女子,都梦想成为佛母! 那是莫大的殊荣,能有随佛修行的资格! 某位赞普王最宠爱的妃子——移西迦厝,后来就成为了‘精莲化生上师’的佛母! 这就是佛母——至于呼图克图,那离你太远啦,你不需知道。”贡布头人与旦增解释了几句,他也转回去端详伦珠的面孔,越看越发现伦珠五官极佳,长大后必是一个美人。 贡布头人心里有些后悔。 “那我的伦珠都做了佛母,我以后是不是不用给你干活了?”旦增又问。 “你欠我家的债务,干活一百五十六年都还不清! 怎么可能不用干活?”贡布头人不耐烦地道。 旦增此下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别处,他低声重复了几句:“佛母,佛母……” 又抬头向贡布头人问道:“你的女儿,今年十岁了。 你为什么不把她献给黑黑寺做佛母? 以后你家说不定也有呼图克图——” “你这个卑贱的奴隶!”旦增本只是好心相问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引得贡布头人面庞涨红,当场暴怒,他对旦增破口大骂! 坐在旦增背上的管事僧侣,也低下头来,看了眼屁股下面的旦增,眼神有些意外。 “打他! 用木巴掌,打他五十个耳光!”贡布头人骂了旦增一句,尤不解恨,令身后的打手对旦增施以刑罚。 那打手手里握着一块带手柄的木片,走向旦增。 木片已经被血迹染成乌黑色,上面镶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木刺。 旦增看到打手走近,再看看暴怒的贡布头人,眼露恍然之色:“原来做佛母,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你头人,早就把自己的女儿献去做佛母了,做佛母,不是好事——” 打手捏住了旦增的下巴,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黑黑寺的管事僧又换个了‘板凳’。 另外几个打手奔向旦增的女儿,要将她捉走—— “伦珠,伦珠!” 旦增猛然挣扎起来。 四下里静默的人群,好似在这一瞬间变得沸腾了起来! 那沸腾的世界将旦增抛远——他视线里出现重叠的形影,只能看到伦珠好似被几个凶恶狰狞的打手,强行从苏午手中拽走了,伦珠被拉拽着,拖行至黑黑寺的管事僧侣面前—— “伦珠!” 旦增叫喊起来,他被打手按在地上,双手抓了一把荒草与泥土的混合物,试图扬到那打手身上,却被对方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掌。 他的那只手掌都被打手用膝盖抵住了,动弹不得。 另一手无力在地上划动着,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是徒劳,只在地上画下凌乱的线条。 伦珠、四下里的人群都在旦增眼中变得模糊。 唯有那个来历神秘的青年人立在了旦增跟前——他的身影与旦增身前的打手身影重叠着,低下眸子,目光如泠泠月光投照在旦增身上,轻声问道:“你的刀呢?” “刀,刀——我的刀!” 旦增瞬时想到自己埋藏在屋子角落下面的那两把刀。 要是有一把刀在手上就好了,要是有一把刀—— 此念一起,一柄狭长的刀剑就被那青年从扭曲模糊的形影中抽了出来,那刀身上,印刻着一朵朵灼然盛放的红莲,他将那刀递给了旦增,旦增紧攥住刀,跟着就照着身前的打手斩了过去! 一刀,划开一道细线! 那将旦增抛远的真实世界从逐渐崩裂开的细线中显露出来! 温热的鲜血溅在旦增脸上! 一颗人头高飞起, 滚进了人群里! 一直还保持着静寂的人群,在此刻才开始沸腾! 旦增先前所见种种情景,都是幻相! 那几个打手才走近自己的伦珠——他手里却真正多出了一柄狭长的神兵——他持握神兵,一刀就削掉了眼前拿着‘木巴掌’的打手的脑袋! 对方的脖腔里冒出一股血泉,身躯仰面而倒! 旦增从地上爬起,心脏狂跳,脑海里有许多支离破碎的念头,所有支离破碎的念头,都变作了薪柴,填进他燃烧起来的血液中! 他大叫着,再次挥刀斩向身前的黑黑寺管事僧侣! 在管事僧侣旁坐着的贡布头人眼神惊骇,他都没有看清,对方甚么时候拿出了一把那样长、那样锋利的刀子,旦增就已经一刀将他豢养的打手枭首,冲着黑黑寺管事僧杀去了! 管事僧蓦然回头,他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支‘罡洞’。 黑衣老僧侣吹响罡洞。 鬼哭狼嚎之声乍响! 一阵阴风扫过旦增全身,令他全身热血渐凉! 他眼神茫然,思维中一个个纷乱的念头再度迸出之时,对面的管事僧另一手中攥着一柄两端包铜铸铁的骨棒金刚杵,照着旦增的脑袋,一杵砸了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 这时,那被几个打手包围的高大青年人——递给他一把利器的苏午身形骤然拔高起来。 他的身躯在瞬息间仿似化作了高耸楼塔。 楼塔顶端,悬着两轮金灿灿的大日。 两轮大日,注视着旦增:“你被杀死,并非一切苦难的终结——在你死后,你的妻子将被作为佛敌外道,剖去其心肝肚肠,以其心肝肚肠奉献于诸神佛座下。 你的女儿,亦依旧会成为佛母。 永世在黑黑寺中受尽折磨。 直至因染上种种恶病,被抛弃而死! 你想明白了吗?!” 旦增看着那高耸的楼塔,惊恐地望着那楼塔顶高悬的烈日——瞬息间,那高耸的楼塔又变作了高大的青年人,方才种种异相,好似从未出现过。 但苏午犹如神灵、又似恶诡般的气势已经刻进旦增心底! 在极度恐惧中,他思维里忽然闪出一缕明悟——手中‘大红莲胎藏’猛然上扬,一刀削断了那根金刚杵,紧跟着,旦增在黑黑寺管事僧骇恐的目光中,又将刀斜拉而下! 刀上红莲隐隐, 黑黑寺管事的身躯上燃起血火! (本章完) 正文 860、黑黑寺(2/2) “便该如此! 早就该如此了!” 如神灵如恶诡般的声音又在旦增耳畔炸响!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伦珠’将手伸进那高大青年人的手掌里,被对方拉着——那团团围拢向苏午的几个打手,随着苏午脚掌轻轻一踏——一道道雷霆自虚空中生出,直接将那几个打手尽数劈炸成了焦炭! 苏午拉着安安静静、神色平淡的伦珠,迈步朝前—— 一步就临近了亡命奔逃的贡布头人身后,他肩后生出一双鬼手,捧着贡布头人的脑袋,将贡布头人的头颅拧转了三百六十度,归回原位! 滚滚鲜血从贡布头人脖颈里喷出,溅在那双鬼手上,被鬼手渐渐吞噬! 点滴鲜血,滴落在阴影世界深处、那被苏午以熟米与王传贞泥皮塑造出的人形身上。 人形毫无变化。 众僧侣、打手脚下的阴影,于此时尽皆沸腾开来,将他们统统包裹住——下一刻,阴影散开,满地俱是残毁的尸首! 变故在瞬息之间发生,又在瞬息之间就结束了。 旦增看着满地鲜血,以及纷纷逃散的查旺村村民们,茫然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冷风吹刮而过,卷起阵阵浓郁的血腥味。 “哇——”旦增猛地俯下身呕吐了起来。 旦增吐了一阵,将胃袋里的食物都吐了个干净。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些残毁的尸体,腹中顿时又升起强烈的呕吐欲。 好在苏午这时走过来,将他拽到了远处的山坡上。 拉姆也在随后被苏午带走。 旦增一家与苏午坐在小山坡的树荫下,旦增脸色发白,双目无神,脑海里还不停回转着先前那些残毁尸体的恐怖景象。他的妻子拉姆却比他更早平复了惊惧的心绪,拉姆抬眼看向对方靠坐在苏午身侧的伦珠,又看了看苏午。 她叹口气,忧心忡忡地道:“现在要怎么办? 我们杀了贡布头人、黑黑寺的佛爷,其他的头人、贡布头人的领主、黑黑寺的更多佛爷,很快都会来追杀我们的!” 拉姆想及许许多多的头人、领主、僧侣一窝蜂地杀向自己一家人,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尽管她亲眼见过了苏午那如恶诡般的手段——像是撕碎一张纸一样,就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头人打手、神秘尊贵的僧侣们都撕碎了,但贵族们、佛爷们却比恶诡更恐怖,此般印象在拉姆脑海里根深蒂固。 她不觉得只苏午一个,再加上自己的丈夫,就能胜过那些人。 “何必要等他们来追杀我们?”苏午看着拉姆微笑道,“我们先摸去黑黑寺,把那些想要追杀我们的僧侣尽都杀了,不就可以了?” 拉姆听得苏午所言,眼神吃惊地看着对方,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苏午转而看向面色发白的旦增,问道:“你觉得如何?” 旦增喘息着,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却不敢看苏午的眼睛,只是道:“我们杀了僧侣,其他头人们来杀我们,又该怎么办?” “那就把他们也杀了。”苏午轻描淡写地道。 “可我们,只有两个、三个有力气的人!” “找更多人一起做事即可。 一般而言,多灭几座法寺,多杀几个头人,他们便不会再来多事了。”苏午如是道。 “那、那……”旦增磕磕巴巴地说道,“那好吧……” …… 三匹乌黑锃亮的壮马行在荒山山道间。 三个尽皆穿着一身黑色僧衣的僧侣身形在壮马上微微摇晃。 驱马行在最前头的那僧侣身形最为高大,他一手牵着马缰绳,身形随座下壮马往前奔腾,而随之轻轻摇晃,在他身前的臂弯里,还有个同样穿着黑衣的童子安坐马背。 暗蓝天穹由暗转白。 太阳刚刚露头之时,这一支全由僧侣组成的小队伍来到了黑黑寺所在的山脚下。 一座墙体被涂刷成漆黑色的寺院伏卧于两山山腰处,绵密灌木、杂草交织成的一层薄薄的草甸簇拥着那座漆黑的寺院,寺院周遭,经幡随风飘舞。 寺院后。 极远处的雪山诸峰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天空中,云层如整齐码放的一匹匹白布一样,从天之此端一直蔓延至天之彼端,接连着很远处地平线上的雪山山脉,于是,在几个黑衣僧侣眼中,天与地的分界便显得不那么明晰了。 僧侣们在山脚下的玛尼堆旁下了马。 他们从马上翻下来时,僧袍卷荡,便露出了其下几柄缠着黑布的刀兵。 最前头的高大僧侣拉着身侧一身黑衣的女童,另一只手拍了拍壮马的马屁股,那马儿受惊地嘶鸣了几声,便扬起四蹄,往山野间奔行而去。 其身后的另外两个黑衣僧侣见状,都犹豫了片刻。 眼看高大僧侣拉着女童往黑黑寺的山门前走去,他们也下定了决心,各自赶跑了坐骑,匆匆跟在了高大僧侣身后。 头戴锥帽遮住面孔的四人行至山门前。 那山门前看守着的几个灰衣少年僧伸手将四人拦住。 ——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几个着黑黑寺僧袍的‘怪僧’,三人先前赶跑各自坐骑的行为,在看门的灰衣少年僧眼中,自然是十分可疑,当下随着四人走近,少年僧们看到最前头那高大‘僧人’一手牵着个穿僧袍的女童,更加不可能为四人放行! ——准允女子为僧的寺院,现下还未出现在密藏域! 一个女童,怎么能着黑黑寺的僧袍? 这四人分明有很大问题! “看一看,你们的僧牌!”一个少年僧吞了口口水,看着被锥帽遮盖住脸容的四人,有些紧张地要求道。 他话音未落,在那高大僧侣身后的两个黑衣僧,已经各自将手按在腰侧——握住了腰侧刀柄! 几个少年僧注意到两个黑衣僧的动作,顿时都紧张起来! 这时候,最前头的高大僧侣却转回头来,与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需要明白,有些人该死,杀了也就杀了,有些人却并不该死,他们或许犯过错误,但那般错误,罪不至死。 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否则我们迟早会与这寺庙里的佛爷们一样,到那时就轮到别人来杀我们了。 譬如这几个少年僧,他们并不曾害过人命,在僧庙中的地位,其实与我们一般无二,他们并不该死。” “不杀他们,他们就要通风报信去了!”旦增锥帽下的双眼紧紧盯着那几个少年僧,甚为紧张地向苏午说道。 “可以让他们去通风报信。” 苏午点了点头。 他转回头去,看着几个拔腿想跑的少年僧,几个少年僧瞬时脚下生根,此下竟都无法移动! 几个少年僧眼神骇然,看着身前的高大僧侣,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被锥帽遮住面孔的高大僧侣,此下声音温和地与几人说道:“你们进得寺庙里以后,便知会寺庙上下,凡手下不曾沾染过血腥,未有谋害过他人性命者,不必慌张,我们今日不会伤及任一个无辜之人。 其余诸僧,可在山门前排好队,等我们来取走他们性命。” 高大僧侣顿了顿,一挥手道:“且去罢! 我们在此地等你们一刻时间。” 他话音落地,几个少年僧顿时发现自己好似在地上生了根的双脚又能移动了! 少年僧们不可思议地看了高大僧侣一眼,慌不迭奔进了山门中! 两扇木门在苏午眼前合拢。 苏午随手一招,一道赤红符箓从他指尖飞转而出,霎时穿入云空里! 苍穹湛蓝。 四下里毫无变化。 但‘封邪庙门咒’一起,这座山寺的诸道门户,皆已被封绝! “我们真的在这里——等他们?”旦增走上前来,犹豫着向苏午问道。 苏午看着身前两扇漆黑的木门,点了点头:“等一刻时间就是。” “他们准备好了—— 我们怎么赢?”拉姆急声问道。 “他们尽都准备好了,我们才好毕其全功于一役——就是把他们聚集起来的所有人手,尽都灭绝,这样更省力些。”苏午向拉姆回道,“我带你们做一次这般事,你们看着就好。 下一次,你们自己做这般事时,便需掂量好自己的实力。” 拉姆、旦增都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伦珠一直安安静静,被苏午拉着手,从始至终都好似置身事外一般。 一刻时间渐渐过去。 山门后响起种种纷乱声音。 那诸般纷乱声音在苏午与黑黑寺约定的‘一刻时间’到达之时,尽都消寂了下去。 “我们这便进去。” 苏午同拉姆、旦增二人说了一句,便拉着伦珠去推那两扇黑漆大门。 拉姆看着自己的女儿伦珠,张了张口,想将女儿伦珠护在自己身后——但她历事至今,想及这个女儿在种种连自己都觉得恐怖的景象中,一脸平淡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伦珠或许真是天赐的——她并非与自己一般的凡俗人。 于是,拉姆没有说话。 苏午轻轻一推, 两扇门应声而倒。 在木门激起的尘烟中,他迈步走入门中,摘下了头上的锥帽,笑眯眯地看着手持弓弩的一众僧侣,出声说道:“看来诸位尽已准备好了。” (本章完) 正文 861、总是英雄杀英雄(1/2) 两扇坚实的黑漆木门在苏午轻轻一推之下,便即倒塌。 厚重木门激起烟尘,摧破了门后设置的一些机关。 苏午拉着伦珠,在漫漫烟尘中,迈步走入黑黑寺的山门中。 “看来诸位已经准备好了。” 烟尘渐渐消去,山门里众多僧侣持弓弩严阵以待,眼看着那高大年轻人掀开头上锥帽,露出一张俊朗面孔,笑眯眯地扫视众人—— “放箭!” 立在众僧侣之后的老僧一挥袍袖—— 众僧侣手中的弓弩一瞬间瞄准了苏午与他拉着的伦珠,松开弓弦、扣下机括! 嗖嗖嗖嗖! 疾矢如暴雨,刹那间从彼端临近苏午与伦珠身畔! 苏午身处于这阵箭雨之中,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松开伦珠的手掌,双手在胸前结‘外狮子印’,口中发出一个音节:“嗡!” 光明大日从他脑后升起,短暂照亮了整个黑黑寺—— 凡光芒所照之地,一切作恶多端、手上沾染血腥的僧侣浑身毛孔中顿时跟着燃起熊熊血火,人群中立起一棵棵‘火树’,僧侣们的哀嚎之声遍布整个黑黑寺! 燃火的僧侣在黑黑寺中左冲右突,试图夺门而逃——然而那通往黑黑寺外的所有门户,此下尽已经被封绝,他们根本推不开门,逃脱不得! 这些僧侣的身躯在血火里渐渐干瘪,生命力在火焰的跳动中迅速流逝! “毁灭佛土,与佛为敌! 你当下十八层地狱!” 一棵棵盛放燃烧的‘火树’中,一道黑影骤然叫嚎着冲向了苏午——阴郁的诡韵萦绕在那人身上,其一身黑色福田袈裟,头戴鸡冠帽,竟在苏午之‘意’勾动劫影,演化出的劫火大日下,挺过了第一波的冲击! 虚幻的面孔层叠于那人周身,阴郁诡韵正是自那人身上散发而出! 在那人临近苏午身前时,层叠于其身形表面的虚幻面孔骤然间移转向苏午周身—— 苏午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黑袈裟僧侣——他身形无有任何动作,紫红劫影却张开百千条手臂,一瞬间从苏午脚下爬行而出,猛然间按住了那道虚幻面孔厉诡,百千条手臂将那虚幻面孔厉诡撕成了两半! 失去厉诡庇护的黑袈裟僧,立地燃为火树! “谁下地狱?”苏午看着身前熊熊燃烧着的黑袈裟僧侣,向对方问道。 黑袈裟僧侣在火中哀嚎着,求饶着,他听到苏午的问话,立刻忙不迭地乱点起头来:“我下地狱,我当下地狱——尊驾、尊驾饶我一命罢!” 苏午摇了摇头,从黑袈裟僧侣——黑黑寺寺主身畔走过。 他拉着伦珠一路向前,拉姆、旦增便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二人已经抽出腰间环首大刀,但那刀兵在此下已无用武之地! 火树渐渐燃尽。 一具具干瘪衰枯的尸首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立在僧院里。 灰衣的僧侣们眼见此般景象,吓得聚成一团,缩在角落,看着那恶诡般的高大身影从他们身畔经过。 那高大身影脚下没有影子。 但有一道紫红的、长出百千条手臂的怪影环绕在他身侧。 所有作恶僧侣身上的涤罪血火,尽相被那道怪影采摘了,转而投入四下角落里的阴影中。 一朵朵血火覆盖于阴影世界内的那具以熟米包裹的窈窕人形上。 莫名的气息从那道人形身上散发了出来。 它不再只是一件死物。 “你等总算未曾犯下大错。”苏午的劫影采摘下所有涤罪之火,他转过头去,目光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众灰衣僧,“各自去黑黑寺库房里取些银钱用作盘缠,即刻下山去吧。” “是,是!” “多谢贵人您给我们留条性命!” “贵人慈悲,您一定能成佛的!” 灰衣僧们得蒙大赦,一个个喜不自禁,向苏午跪地行礼,随后四散而去。 大部分灰衣僧一刻都不愿在这恐怖寺院中多呆,根本没有丝毫去库房中取用银钱的打算,直往山门口奔去; 也有小部分灰衣僧胆大些,蹑手蹑脚地跑去了黑黑寺库房所在位置,取了些银钱——煞星当面,他们也不敢多拿,俱是拿了足用的银钱,从后门处离开寺庙。 这时,苏午身畔,传来一句细微的言语声。 “你——你叫甚么名字?” 最后一棵即将燃尽血火的‘火树’中,显出一张枯瘦面孔,那面孔张开被血火充塞的双眼,朝向苏午这边,向苏午问道。 苏午看了看他,并未说话。 不论是奔向正山门,还是聚集在后门、角门等各个通往寺庙外门户的灰衣僧们,此时尽皆呆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迈出山门外——黑黑寺天顶上,层云消敛,初生的太阳又坠落下去,天穹霎时转至沉黯的蓝色。 山寺四下,朦胧的黑暗里,一双双荧绿鬼眼骤然生长了出来。 荧荧绿眼静静注视着山门口聚集的僧侣们。 浓郁的诡韵夹杂着丝丝鲁母气息从鬼眼中溢发了出来。 众灰衣僧两股战战,吓得往后慢慢后退。 “元。” 绿眼后的黑暗中,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 “元。” “元。” …… 无数个淡淡声音同时喊出一个名字。 “哦——”那浑身血火渐渐褪尽的干瘪僧侣面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如此,你名为‘元’?” “是。” 苏午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我名为元。” “我找你很久了——元。 未曾想到,今下我们一相逢,你便为我送上如此大礼。 ——带来了毒巴仁的首级…… 身为厉诡,却本源清净,无有沾染邪秽。 接上这颗首级,我将能更上层楼,元,多谢你,度我成佛——”四下里,一个个莫名的声音层层叠叠响起,带着浓郁的笑意。 苏午也笑了起来:“精莲大师,修行至今,还是会做空梦?” “嗡啊吽!” 回应苏午的,乃是一道三字明咒! 荧绿鬼眼层层叠叠,不断拼合,铺满天地! 无数荧荧绿眼中央瞳仁之中,皆化现出一道一身白金袈裟,头戴锥帽,端坐莲台,净无瑕秽的虚影——那是精莲凝聚出来的第六相‘莲花王’! 这道化相唯一作用——封锁密藏域本源之门! 堵住那扇门! 苏午的左臂,再无法潜入本源之中,瞬时推开那扇本源之门! “元。 你可知何为伏藏? 所谓伏藏,即是将自身所有埋藏入本源之中,于是本源处处,皆有了自身的伏藏。 你与我相搏,便是在与整个密藏域搏斗。 与这片天地相争——你如何能赢? 你如何能逃得脱?!” 虚空处处,精莲声音不断响起。 荧荧绿眼之中,诸白金袈裟身影双手合十,至暗曼荼罗胎藏结界将苏午包围入了此中,于此同时,那在苏午身侧干枯腐朽的僧侣尸首突起了变化——那僧侣面部骨骼移转,皮肉颤动,竟在顷刻间变化作了面色黑黄、干瘦、鹰鼻深目的精莲面孔! ‘精莲面孔’向着苏午微微一笑。 无数金刚杵纷纷而现,照着苏午狂风暴雨般轰砸而来! 莫大禁锢力量如锁链般缠缚着苏午,此间流淌的密藏域本源,化作了坚固的锁链,禁锢着苏午周身,流转在他诸脉轮内,便将他诸大脉轮亦尽数禁锢,令他神思迟滞,行动僵硬,法门失效! 顶着精莲面孔的干枯焦尸伸手拉住了伦珠的另一条手臂,伦珠的本源力量在此刻尽被压制,她在精莲手下,竟也不过是个普通稚童而已! ‘伏藏’之威,可见一斑! 然而,便在此时,周身被禁锢、连思维都仿似停止运转的苏午身周,那沸腾的紫红劫影中,却传出了他的声音:“与天搏斗,亦是其乐无穷。 伏藏,亘古存续,你之伏藏相比于密藏域本身伏藏如何?” 一言落! 那紫红劫影百千条手臂攀抓住一道漆黑长刀,劫影与漆黑长刀相合为一,猛然间切入四周逐渐压缩的‘曼荼罗胎藏世界’之中,将这世界切开了一道缝隙! 万千根金刚杵砸在苏午遍布青金元皇皮的身躯上,将他的身躯砸得寸寸龟裂! 一蓬蓬鲜血炸散成血雾,融入那劫影黑地藏之中,那遍布嶙峋手爪的黑刀蜿蜒着,借着先前被切开的缝隙,猛然一绞,在‘曼荼罗胎藏世界’上搅出了一个窟窿! 真实世界的天光借助那个窟窿,投照进曼荼罗胎藏世界当中! 苏午的左手,无声无息齐肩消失—— 密藏域本源之门,被他骤然推开! 门后,一道遍布血红眼仁的赤色身影迈步出门—— 那道赤色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无数猩红影子便环绕在真实世界中,将精莲的曼荼罗胎藏世界层层包围,大化本源渗进了曼荼罗胎藏世界之中,于是至暗无光的曼荼罗胎藏世界内,也生出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赤红眼睛! “这也是‘伏藏’。 精莲大师,这可是你弄丢的伏藏吗?” 苏午的意识瞬息恢复,四周盘绕禁锢在他周身的密藏域本源力量瞬息恢复运转! 他笑眯眯地看着精莲,将伦珠拽回来,揽入怀中—— “呵!” “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精莲六大化相,在苏午眼前骤然重叠! ‘忿怒莲师’之形,在六大化相重叠之际,若隐若现! 曼荼罗胎藏世界破碎! 天地赤红! 熊熊大火聚成朵朵红莲,从大地上、群山间、僧院里撑举而开——烧穿天穹! (本章完) 正文 862、法性界(2/2) 不朽不坏、不垢不净的‘法性’贯穿真实与虚幻世界! 精莲合化六相,已经能演化出自身的‘法性’! 哪怕这‘法性’只能存留短暂时间,但在它存留的时间里,真实虚幻世界,一切种种,都在‘法性’中被统谐,成为恒一真如、无有变数的世界! 密藏域称能法性虹化,于后来世中成就菩萨者为‘大士’。 今下精莲的层次,已经濒临‘大士’境界! 苏午深处于这演化为‘忿怒莲师法性界’的真实世界中,深刻地感受到了证悟法性的恐怖,这般层次远远超出了‘坐胎功’大成的层次,即便于庙系中,将‘坐胎’养为‘庙系神灵’,亦够不着‘法性’的层次! 或许唯有将魔身种道大法真正炼成,历经九生九死以后,自身虹化,能与‘法性’相提并论! 后世之精莲,已经被冠以‘大士’之称谓,他在后世已经是证悟法性,使得法性虹化的层次了! 但是后世的精莲化生大士,却被困在大雪山法寺之中,一直未得脱出,他能逆转时空,借今世身显未来相,与苏午相斗,却无法走出那座大雪山法寺——其中必然有甚么力量拖住了精莲化生大士,让他不得脱离,否则,他若在苏午未开始这次模拟以前,以证悟法性的境界向苏午出手,苏午根本承受不住,只能当场就死了! 是什么拖住了‘精莲化生大士’? 是什么让一个证悟法性的‘大士’都不能离开大雪山? 丹加不行。 丹加系缚的一半诡母——莲花宫亦不可能。 精莲化生大士的法性‘忿怒莲师’根本不可能为莲花宫所困! 苏午想及那根从精莲化相上脱落的骨骼——他就是以这根骨骼开始了‘元空的模拟人生’,丹加亦和他说过,这根骨骼至关重要,能与精莲产生因果纠缠。 所以,真正将精莲化生大士困在大雪山法寺的,是元空? 是彼方历史中的‘金刚菩提元空至尊大师’,还是今下历史中,自己代入的‘元空’这一身份? 时间、历史好似在模拟里完成了重叠。 困住精莲化生大士的是‘彼元空’,亦是‘此元空’。 是彼元空的‘佛谛大手印法’,还是另有其他法门? 脑海中念头奔腾,那包裹着苏午周身的元皇皮,在莲师火焰的焚烧下,渐渐融化了—— 不只是元皇皮的融化, 形成元皇皮的‘影诡’都在这火中渐渐融化,消无! 苏午身后显现的‘大威德金刚’、‘大黑天’亦俱在‘忿怒莲师法性界’中融化,消失——它们已经不存在于这方与忿怒莲师法性界重合的真实世界中,被排除在外! 从此以后,只要苏午再被忿怒莲师法性界覆盖,他所容纳、炼为护法的三个厉诡——影诡、大威德金刚、大黑天都将被排除在这法性界之外,除非有朝一日,他能破开这法性界,甚至能以自身的‘法性’穿破这忿怒莲师法性界! 火光遍及天地。 苏午的视野里只剩一片猩红。 他周身一切都在徐徐融化,唯有那道劫影却在自身不断融化的过程中,越发膨胀,越发壮大——苏午心念一动,劫影与他自身相合,他身形化为高耸于血火法性界中的楼塔! 两轮灿金神日悬于塔顶,映照四方! “我还记得——你的神智连同恶念演化的骷髅头恶诡相,都被我撕成了粉碎。 精莲,你所修的‘伏藏法’,莫非也将自身的神智散在密藏域各处本源里,成为密藏域的伏藏? ——今下怎不见你的八识心王? 你若神智归合为一,八识心王时刻显映,该不是此般模样才对——”苏午口发滚滚雷音。 迎着他的问题,那隐于法性界中的精莲却沉默不语。 赤红焰火深处,显出一道遍身染就昏黄血液、脖颈有着深刻锯齿痕迹的尸身形影,那是‘毒巴仁之身’——一条条或靛蓝、或赤红、或白金的手臂从血火深处伸出,按在‘毒巴仁无首尸身’各处。 一圈圈荧绿鬼眼在毒巴仁身外演化。 鲁母孕尸形在毒巴仁无首尸身后若隐若现。 浓烈的诡韵混合着‘忿怒莲师法性’弥漫于此间世界! 昏黄诡韵夹杂在赤红焰流之中,缠绕向苏午怀里的伦珠! 伦珠的眼睛里,‘人性’、‘情绪’渐渐流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淡淡的诡韵从她身上散发了出来! 她将要被自己的另一部分‘污染’,彻底化为厉诡了! “阿姐!” 苏午唤了伦珠一声,却无法将伦珠唤醒,她身上散发出的诡韵越来越浓—— 苏午胸前的劫影沸腾了开来,那劫影缓缓将伦珠包裹,将伦珠的整个身躯都包容入劫影中,于这一个刹那,他转过身去,劫影从身上脱离,如一道紫红长河般蔓延向那从密藏本源之门中走出来的赤红身影! 浑身长满赤红眼仁的身影,双脚踩住了那奔腾而至的劫影,一双手臂伸入劫影中,从中抱出了紧闭着双目的伦珠! 赤红焰流环绕苏午周身! 苏午的身躯在这火焰中融化! 他眼神平静,面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神头鬼脸’发动! 神头鬼脸(丙级咒印):当你置身于厉诡鬼蜮之中,无法抗御厉诡侵杀、诡韵侵袭之时,你将会被暂时同化为厉诡,若无人以特定的仪轨将你唤醒,你将在厉诡的状态中持续加深, 并最终成为真正的厉诡! —— 浓郁的诡韵从苏午周身各处散溢了出来。 那在他脚下伏行的劫影攀附上了他的身躯,寄藏在他如来藏中的残缺龙猊来福在劫影中游曳着,与他的身躯相融——一道道血红影子,在这个瞬间被某种不可抗御的力量招引着,突兀地出现在‘忿怒莲师法性界’中,贴附在苏午周身各处! 那被法性界排除在外的大威德金刚、大黑天、影诡亦纷纷归回,以诡异莫测的方式,与苏午身形叠合。 苏午化作了一道模糊的形影。 这道模糊的形影生长着人的首级,却长出龙的身躯。 它的身躯之上,遍生着一条条扭曲的人手,火焰轮盘踞在这道模糊形影之外,而人首龙身的厉诡背后,背着九首三十四臂的赤金大威德金刚虚影,那大威德金刚最底下那颗牛首上,眉心第三只眼眸里,倒映出一身苍白的苏午形貌。 人首龙身、形影模糊得以至于引得身周环境都出现锯齿般的毛边的厉诡横亘于忿怒莲师法性界中。 泼天的血火浇灌在那厉诡身上,却无伤它分毫! 整个‘忿怒莲师法性界’分外崩塌! 红莲收拢, 血火熄灭! 那道隐于暗处、浑身长满血红眼仁的赤色影子,于此一刹那间投向蜿蜒游行向远处的厉诡,两者叠合为一,一个个呼唤声在朦胧中不断响起! “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元,醒来!” “醒来!” “元,醒来!” 在无数呼唤声中,那居于大威德金刚牛首竖眼中的苍白苏午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眉心,‘六天故鬼真瞳’首先苏醒,随着六天故鬼真瞳苏醒,劫影从他所化的厉诡身上脱落、无数血影脱落——他马上就要从厉诡状态回转人身! “你也有今日?!” “也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化作恶诡罢!” 伴随着精莲声音响起,一道中央有忿怒莲师法性流转的赤红掌印,从天而降,向着人首龙身黑影厉诡背后的苏午一掌盖压而来! 苏午在此时根本动弹不得—— 从他厉诡身上脱落的道道血影,簇拥着那道浑身长满眼睛的赤红人影,一瞬间垒砌起血肉丰碑! 血肉丰碑之上,覆盖着一层灿金色的佛皮! 佛皮张开眼目,注视着盖压而下的赤红掌印,开声诵经:“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 此经咒一出,覆压而下的赤红掌印猛然迟滞了一刹! 天穹中浮现出精莲的面孔。 精莲面上,隐现震惊之色—— 在此刹那,仿若黄金铸就的丰碑再摇身一变,化为赤红人影,它双手捧出了一柄篆刻满符箓经文的宝剑,手捧宝剑,朝着那赤红掌印鞠躬一拜—— 唰! 一道细线霎时将那赤红掌印分成了两半! 细看那细线,却是由无数云芨文字、符箓咒文组成! 人首龙身的厉诡于此刹彻底消解,原地只留有面色发白的苏午身影! 赤红人影站在苏午背后。 劫影将二者相连。 苏午仰头望着天穹中浮现出的精莲面孔,轻声开口说话:“精莲大师——今下我的阿姐,毒巴仁之首-伦珠,已经不在此地了,看来你今日,注定是要做个空梦了。 你当能推算出,这是你离我阿姐最近的一次,亦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的阿姐……” 此言一出,天穹中顿时显出精莲身影。 黑黄干瘦、鹰鼻深目的精莲,神色变得无比狰狞! 他嘴唇未动,虚空处处却皆响起他的嘶嚎声:“元!元!累世之仇,不可不报! 不可不报啊啊啊啊——”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骷髅头盘旋于天地间,骷髅口中上下牙不断交错,疯狂叩击,啃咬向苏午! 那一直隐而未现的‘精莲恶念诡相’,此时终于显现! 但是! 那诸多骷髅头在一刹那疯狂往苏午所在位置聚集而来,却在下一瞬又尽崩解开去,消散于无形! ——精莲的意识,从未真正拼凑完整。 他的恶念相乍起的瞬间,勉强拼凑恢复过来的意识便被恶念冲击得崩塌了! 诸相消解无踪! 一身明黄僧袍、肤色黑黄、鹰鼻深目的老僧站在黑黑寺的山门前,眼神安静地看着领着一众灰衣僧、旦增、拉姆等人远去的高大青年,他忽然出声,叫住了对方:“那僧人!” (本章完) 正文 863、因果纠缠(1/2) “那僧人!” 一身黑衣僧袍、脸色发白的苏午听得身后老僧的呼唤声,他眼神没有变化,转而看向了自己身畔的旦增与拉姆夫妻二人。 先前,精莲显化忿怒莲师法性,将真实世界包容。 而苏午在此以前,便将旦增等一众无辜人等抛之于法性界外,随着他身上的影诡在法性界中消融,被抛弃在法性界外时,影诡依着苏午的心意,将旦增等一众人拉扯进了阴影世界中,免受苏午化为厉诡可能给他们带来的二次伤害。 这群人反而是此次苏午与精莲交手过程中最幸运的——能在近乎于‘灾级’的法性界覆盖下,活得性命,如何不幸运? 苏午将连鞘长刀-大红莲胎藏递给了旦增。 随后取出一道长长的珠串。 ——那珠串完全以一粒粒生米作为主材,被一根鬼匠缝线贯穿形成。 他将米珠也交给了旦增,开声道:“你与拉姆每日食用一颗生米,生米之上,雕琢有种种我推演的种种强身健体之法、刀法、学识等等,以你们夫妻二人的性魂,每日也只能食用一颗,多吃一粒就会死。 不需担心阿姐的下落,等走出这片地域,你们自能见到阿姐。” “我们去哪里,都能找到伦珠吗?”拉姆跟着向苏午问了一句。 苏午点了点头:“她在你们将去向的道路上等着你们,无须担心。 你们须好生精进自身,从此后,伦珠便需靠你们来保护了。” 他往后退出三步,朝着众人扬起双臂,衣袖卷荡:“都走吧!” 旦增看着怀里的大红莲胎藏,又看看苏午,眼神有些不舍:“你不跟我们走吗?” “我却走不了了。”苏午笑着摇摇头。 旦增叹了口气,看了眼那站在黑黑寺山门前的黑黄脸僧侣,那僧侣长相似天竺人士,其带给旦增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就像一座即将喷薄岩浆的火山。 “走吧。”他拉着拉姆的手掌,向苏午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汇入人群中,跟随着众多灰衣僧走下山阶。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片苍翠绿意的山野草甸间,苏午才转回身,仰头看着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肤色黑黄僧侣——精莲,他神色如旧,笑意温和,迈步迎向了那山阶顶上的僧侣。 每进一步,精莲的气息都带给苏午更深刻的感觉。 对方的法性在不断聚集,提炼,升华。 在精莲意识懵懂,无有善恶念分,超越种种分别心的这个刹那——滚滚焰流在精莲背后聚成了忿怒莲师相,璀璨坚固、永不朽坏的法性从他自身中剥脱出来,一跃升入那冥冥之中、不可得见的‘空行净土无量宫’中! 精莲‘忿怒莲师’法性已经彻底铸成! 此刻,精莲化生大师,可被冠大士之名,尊为‘精莲化生大士’! 苏午走到了精莲跟前,低低地叹了口气。 精莲打量着他,却浑然不理自己身后横亘虚空中的法性,他看着苏午,出声说道:“你之意根,濒临‘八识心王’之境,有成‘正觉’之资。 可愿随在我门下修行?” 苏午仰头看着精莲,眨了眨眼睛。 精莲笑了起来,笑容竟有些慈和:“我观众生,如众生观我一般,彼此对彼此皆是如对明镜——但唯独对你,我只看到了一口黑水潭,想来你观我,应亦是如此。 这也是奇妙缘法了。 你可愿随在我门下修行?眨眼是甚么意思?” 苏午笑了起来,双手合十:“弟子愿意。” “善。” 精莲点头,看着苏午,轻声道:“我过去似乎收过许多弟子,但今下却统统都不记得了,你拜在我门下,一切便自此重新开始罢,我立你为‘元’字辈, 取法名作‘元空’如何? 你有智慧相、具足‘正觉’善根,令为你加一佛名,作‘金刚菩提觉王’,如何?” “元空见过尊师。”苏午躬身行礼。 “我今下神智缺失,连同过往诸般记忆都散失在这密藏域本源之中,记不清楚了。”精莲展开衣袖随意拂扫了下侧旁的山阶,坐在其上,他见苏午也拂扫过旁侧山阶,坐在自己身旁,皱了皱眉,倒也未多说甚么,接着道,“此前唯一明确之事,其一为前往各地,寻找过去之我留在密藏本源之中的‘伏藏’,拼凑完整之我。 其二则是要彻底灭绝某个敌人的所有生机,断灭其过去未来,令之绝没有任何死灰复燃之可能。” 精莲转回头来,看着苏午,道:“今下那第二个目标,在我现今的思维里都变得不清晰了。 我已经记不住那敌人的性魂气息。 是以,我今时唯一要务,即是在各地搜寻我之伏藏,拼凑完整之我。” 苏午听着精莲所言,微微点头。 连他都未有想到,精莲神智竟能散失至此种程度! 对方连他都‘遗忘’了! 在过往精莲神智中,斩灭苏午却是其最为重要的两个目标之一——当下精莲却连苏午的性魂气息都遗忘了! 也怪不得精莲认不出他,会主动收他为徒。 只是,在原本时序历史中的元空,与今时自己拜师精莲的经历是否一致——苏午今下在模拟里所走出的每一步路,都好似在走全新的路,却又处处与‘元空’曾经有过的路对应着。 元空过往种种,历史正文在此间只具备参考性,没有了具体的意义。 精莲今下在密藏域各地,寻找本源中残缺的‘自我’,以求拼凑‘完整之我’的过程,与天人交感境界中‘完整神韵’揭示的‘圆满之我’拼图修行之法,颇为相似。 ‘圆满之我’拼图修行法,就是精莲当下所走之路的超级增强版本。 毕竟精莲拼凑来拼凑去,也只能拼凑出‘完整之我’、‘本我’,却拼凑不出‘圆满之我’、‘超脱之我’。 这样来看,将‘完整神韵’铭刻在肉体的鉴真,比精莲化生大士更强出数层! 那么,‘法性’在精莲化生大士拼凑‘完整之我’的过程中,是如‘天人交感神韵’一般,起到指引的作用?苏午非精莲,却不知个中答案,但他今下已是精莲首徒,却能在日常生活中对精莲多加观察,揣摩,由此来验证自己的种种猜测! 天人交感神韵,根出于‘我’与‘天’之交感,天理运转贯通我意。 大道神韵,根出于‘众生集愿’之道,乃自众生中见得‘真我’,知‘我’是‘我’,而后能坐胎成神,苏午在道门中历事至此,尚不知坐胎成神以后,是否还有前路? 而‘魔身种道九生九死大法’,则是以‘我’逆转生死,反馈于天理自然之中,逆转天理自然,直接以‘劫数’不断淬炼自身,在千劫轮转中搏得最终的羽化超脱——这是最为粗糙的法门,却也是最凌厉凶狠,能在绝境中接续一条生路的法门! 至于密藏佛门的‘证悟法性虹化之路’,却是不断剥脱一切分别、脱离诸般挂碍、进而能够追得最原本、最净明的根性,塑为法性的法门! 但是,这‘根性’是天然存留于人之性魂深处的?所以能为人所追索得到。 还是脱离诸般分别,断灭诸般挂碍以后,才能于‘空’中取得根性? 如果根性是人本所有的,那它真正源流在何处? 苏午念头纷转,仰头看了看天穹中高悬的大日。 “你今后便随在我身边修行,助我搜寻过去之我所留伏藏。 我自会将诸般修行尽皆传授于你。”精莲说了一大堆话,皆是令苏午好好帮助他修行,他自不会亏待苏午一类的空话,实际行动却是丝毫也无。 ——精莲这位‘尊师’对待苏午的态度,才是大多数老师对待初入门的弟子的正常态度。 毕竟他才刚入门,老师对他还有诸多戒心,却绝不可能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更何况,他也没有真正就将精莲视作自己的老师。 大家师徒一场,其实是各取所需。 以后更可能还是会刀兵相向。 “走罢。”精莲看了眼身畔的苏午,如是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却依旧坐在石阶上,没有任何动作。 精莲声音微沉:“你去寻两匹马来。” 苏午闻言打了个唿哨。 唿哨声响起不久后,一匹枣红色大马就从苍翠山林里跑了出来,渐渐临近山阶下。 “尊师,你乘山下那匹马。”苏午指了指山下的壮马,同精莲如是说道。 精莲神色稍霁,笑着看向苏午,向苏午问道:“我乘这匹马,那你怎么办?也不需你为我牵马坠蹬,只要……” “却不必担心我,尊师。 我还有一匹马。”苏午从腰间解下来一个铃铛。 轻轻一摇—— 一阵光尘弥漫间,一匹白得发光的骏马就出现在光尘里,冲苏午打了个响鼻。 那骏马脖颈上,覆盖着片片龙鳞。 正是‘卓贡本咖’赠送苏午的那道龙马从本! 苏午翻身上马。 精莲刚有些舒缓的神色顿时更阴沉下去。 他看了看山下那匹枣红色壮马,顿觉得那马瘦削不堪,根本不堪乘骑,与苏午座下的龙马根本难以相提并论! (本章完) 正文 864、灌顶(2/2) “我收你为徒,传你大法,待我死后你可承继我之法性,成就‘地上佛陀’。 你当将自身一切尽供养于我,不拘是财帛、食物,还是妻子、儿女,都该供养给我,全心全意侍奉于我。 但你这弟子,怎这般没有规矩? 与上师平起平坐不说,连好马也先供给自己骑?”精莲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地与苏午说着话。 苏午驱驰着比精莲坐骑高出近两尺的白马,一身黑色僧袍随风卷荡,这位身材高大、面容俊俏、身骑白马的僧侣,却比精莲更吸引人的眼光。 他侧目看着身畔驱马缓行的精莲,笑着说道:“尊师今下也不曾传我法门,说甚么死后令我承继法性,更是无稽之谈。 我虽拜在尊师座下,其实你我之间却没有半分实质的师徒情谊,我心底却做不到如尊敬自己的生身父母一般,尊敬你,自然不会将好东西留给你,将自身一切皆供养给你,却是更不可能。” 一般僧侣,如对‘上师’如此言语,早被上师一语咒杀。 但苏午与精莲今下局面有些微妙。 精莲意识说不定何时又会复苏——即便不复苏,苏午亦奈何不得对方,同样的,精莲也休想杀死他——二者便在此般情况下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精莲现下纵有心咒杀这个逆徒,却也无能为力。 “不尊上师,如同弃佛独行,乃是外道。 会沦入金刚地狱,永世不得解脱的。”精莲向苏午沉声说道。 苏午眨了眨眼:“尊师莫非没有上师? 尊师可将自己的一切、妻子财产食物,尽数供养给了自己的上师?” “……”精莲不说话。 “你看,你也不曾这般做。 那你可落入过金刚地狱?”苏午笑问道。 这时,精莲看着他,语气幽幽:“我今下虽失却了过往记忆,却也有种深刻悸动、痛苦深藏于心底,那曾经一次次承受的苦痛,于我而言,已不下于金刚地狱。” 这下子,苏午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亦清楚,对方所称的比沦入金刚地狱更痛苦的苦难,究竟是什么。 仔细想一想,若苏午被精莲如此对待,他内心亦必深觉苦痛。 精莲转回头去,仰首看了看天顶的太阳,指着天中太阳与苏午说道:“明日此时,我来为你行‘金刚菩提莲花灌顶’,灌顶仪轨结束,待我死后,你自能承继我之法性,立地证就地上佛陀。”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灌顶仪轨即是一种师徒密承仪轨,能将上师的威能完整移交于弟子,或是在触发某个条件以后,转移至弟子身上,亦是一种对弟子的全方位束缚,承受灌顶密承仪轨,必然将永生永世受上师钳制。 当下这个精莲究竟是真的失却了对自己仇恨的那份神智?还是在装疯卖傻?苏午今下却不清楚。 不过,对方能以灌顶密承对他,他却亦有办法同样以灌顶法门反制。 大家互相灌顶,互相都有钳制,也就等同于互相都没有钳制了。 …… 天光渐收。 黑暗即将倾盖大地。 旦增身后背着一柄环首大刀,腰间还挂着那柄苏午留给他的‘大红莲胎藏’,带着拉姆与那些灰衣僧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给你。” “路上留着吃。” “那位佛爷不曾谋害我们性命,还放我们归家,我们感谢他,所以愿分些食物给你们。 毕竟你们是他的朋友。” 诸灰衣僧拿出几袋糌粑炒面、若干肉干,及至一些散碎银粒子,递给了旦增。 “谢谢,谢谢各位兄弟。”旦增接过食物与资财,与那些灰衣僧挥手作别,“黑黑寺,没有了,你们回到家后还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噶厦的盘查。” “好,我们走了!” “希望你们平安!” 灰衣僧们摆着手,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他们的身影被黑暗渐渐吞没。 旦增将装在小口袋里的几袋糌粑用绳索扎成了一串,背在背脊上,拉姆将那一小袋肉干与银粒子装在一起,跟在旦增身后,往前头的直路走去——他们从查旺村脱离,今下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想着往远离查旺村、远离黑黑寺的地方去。 那些灰衣僧的家就在黑黑寺附近,旦增自然不能与他们一直同行,只能在半路和他们分道扬镳。 夫妻两人行在渐暗的大地上。 远方群山隐隐。 近处灌木丛生,荒草萋萋。 拉姆跟在丈夫身后,听着四周偶尔响起的一两声渡鸦叫声,脸色甚为紧张。 她稍微加快步速,离丈夫更近一些,开口小声说话,借此来纾解自己心中的紧张感:“苏——苏午说,伦珠就在我们前路上的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我们就这样往前走,能找到我们的伦珠吧?” “他都那样说了,应该错不了的。”旦增点了点头,他思索了一阵,又抓住腰间的大红莲胎藏,抱在怀里,对拉姆说道,“这样好的刀子,连佛爷们的法器都能一刀两断。 苏午把这样的好刀子留给我,让我保护我的伦珠,他都这么做了,他说的话一定没错的。” 拉姆看着旦增怀中刀鞘精美而淡雅的长刀,也点了点头,相信了丈夫的话。 旦增仰头看看越来越低的天色,沉声与妻子说道:“得快点找个能住的地方,夜里赶路,不安全。 走了一天,我也累了,想吃点东西。” “这里的路我们也不熟悉。 不知道有没有可以住的、不会被头人们过来要钱的地方。”拉姆忧心忡忡道。 旦增笑了笑,眼中闪动光芒:“我们不需怕头人。 头人该害怕我们。” 拉姆张了张口,觉得丈夫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比起从前,她心里其实更喜欢如今的丈夫一些。 太阳渐渐坠入地平线以下,大地陷入完全的黑暗。 气温逐渐降低。 旦增、拉姆穿好了身上的破衣裳,相互搀扶着行进,却也难抵御这深寒的夜晚。 好在二人冷得直打哆嗦的时候,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座野庙。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入庙内,检查一番,确认这座庙无人居住以后,拉姆便将庙里的废弃木柴堆起来,点燃了一堆火,旦增则抱着刀子出庙去,在小庙周围捡拾了一些枯枝薪柴,拿柔韧的灌木枝条捆成几捆,将之背进了庙里。 此后,拉姆烧了一锅热水,将糌粑兑开,捏成几个大团。 旦增用几捆木柴、散落的木片石块将漏风的庙墙堵住,把倒塌的门板立起来,封住了庙门。 夫妻俩围坐在火堆前,喝着煮了几条肉干的‘肉汤’,吃着糌粑,总算有了几分活过来的样子。 吐出一道长长的白气,旦增放下铁壶,对拉姆说道:“这样的生活,真是好。” “是好哩,还能吃到肉了。”拉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旦增也哈哈大笑了几声。 拉姆低下头去,看着碗里的油花,笑容却又渐渐消敛了:“就是不知道我们的伦珠在哪里,还能不能找得到?” “找得到,找得到! 一定没问题的,你放心好了!”旦增安慰着妻子。 他凑近门板,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两眼。 外面黑洞洞的一片,一阵阵低低的风掠过大地,引致灌木草丛抖颤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旦增令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拥着妻子躺在旁边的茅草堆上。 妻子跟着他劳累了一天,今下总算能歇一歇,很快就在他身侧睡着了,一阵阵时缓时急的呼吸声在他身旁响起,他闭着眼睛,听着外面渐渐激烈的风声,想着自己的伦珠,也慢慢有了些丝睡意。 可是,他正睡意朦胧的时候,外面的风声骤然间激烈了起来。 像是有人扯着尖利的嗓音一样叫号了起来! 大风骤起! 旦增堵住墙洞的几捆木柴、石块直接被风吹开! 两扇门板被外面吹滚过来的劲风一下子掀开,门板撞在正对门的那面墙上,直撞得四分五裂! 地上的那堆篝火,散作满地火星! 拉姆一下子惊醒! 旦增将她拉起来,马上抽出了腰间的大红莲胎藏,他给了妻子一个安心的眼神,旋而转回头去,缓步行至庙门口,看向门外。 门外黑洞洞一片。 墙洞外黑黢黢一片。 只有大风摇颤天地。 野草枯木被卷荡上苍穹,又往四下里飘坠。 天威浩大,刚风激烈! 一阵风刮过,吹走了旦增、拉姆身上所有的热气! 在风卷过的沉沉黑暗里,一双双或红或绿的眼睛从黑暗里显现了出来。 ‘眼睛’渐渐临近破庙。 一头头或如高山、或似房屋、或如狮虎般的巨兽将破庙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旦增看着那般雄壮的、头颅似犬般的巨兽,心脏狂跳,脸色泛白! 拉姆颤抖着嘴唇,更说不出话来! 这时,正对着庙门位置的那群犬首巨兽徐徐向两侧分开。 一头遍身雪白、狮虎般的犬首巨兽从分开的兽群里缓行而来,它步幅精准、体态优雅、身形方正,在它背上,驮负着一个黑布兜子。 那雪白的巨兽走到旦增跟前,低吼了一声,缓缓匍匐下去,卸下了背后的黑布兜子,而后转回身,带着群兽缓缓归于黑暗里。 浩风渐歇。 (本章完) 正文 865、性本恶(1/2) 群兽走入黑暗里,消失踪迹。 天地间卷荡的刚风渐渐沉寂。 旦增握着大红莲胎藏,与妻子拉姆对视着。 彼此皆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惶惑不解。 二人随后挪开目光,看向了那被雪白巨兽驮负而来的、有半人多高的鼓囊囊黑布兜子,旦增犹豫了一阵儿,将大红莲胎藏递给妻子,道:“一会儿,要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你就用刀砍他。” 拉姆接过长刀,迟疑着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旦增走到那黑布兜子旁,解开黑布兜子上的绑带。 随着绑带渐被扯开,一阵阵湖泽河水湿润冰冷的气味就缓缓溢发了出来。旦增打开黑布兜子,将黑布兜子往下褪脱一层,露出内里的一座‘米山’。 晶莹剔透的熟米堆在黑布兜子里。 一滴滴无色的水珠从熟米粒上渗出,沿着‘米山’往下滑落。 旦增不小心碰到了一滴熟米山上渗出的一滴水珠,冰凉刺骨的诡韵就侵蚀入他的手指血肉骨髓之中,令他整根手指都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失去任何知觉。 他接触水珠的那根手指,已经被冻‘掉’了,冻得完全坏死了! “别、别碰这个东西!”旦增吓得后退了两步,提醒着身后的妻子,他透过晶莹剔透的米山,隐约看到内里有道比米山更苍白的形影,那道人形隐成盘坐之相。 看着米山里的‘人’,旦增犹豫了一会儿,遵循着心中某种直觉,从妻子手里接过大红莲胎藏,又走近那座米山,以大红莲胎藏刺入米山表层,将那一层熟米渐渐割出一道裂缝。 颗颗晶莹、看似熟透的米粒,被大红莲胎藏这般利器斩切着,却让旦增有种刀砍坚冰般的坚硬感。 但大红莲胎藏的刀刃与那抱结成块的米粒接触,却又能令那一层熟米往下不断绽开裂缝。 ——旦增的身体太羸弱了,根本不足以驾驭这道神兵利器。 熟米层缓缓绽裂,发出如同冰层破碎的声音。 四周徘徊涌动的空气顺着裂缝渗入熟米层内,熟米层里,亦有阵阵凛冽诡韵飘转而出,与涌入的空气做着交换。 那飘出裂缝的诡韵,被大红莲胎藏挡住,未对旦增造成丝毫损伤。 整座‘米山’完全崩裂开来了。 渐渐扩大的米层裂缝里,显出一个四五尺身高的女子身形。 那女子眉目在冰冷诡韵里显得甚为朦胧,旦增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却觉得‘她’分外熟悉。 他握着大红莲胎藏,退后几步,尝试着唤了米层下的女子一声—— 一双昏黄的眼睛从靛蓝诡韵冻结成的雾气里徐徐睁开,那双眼睛望着冰层外的旦增、拉姆,眼中的昏黄色泽渐渐消褪—— 咔嚓!咔嚓!咔嚓! 米层破碎四散去。 肌肤欺霜赛雪的女子从满地米壳中走了出来。 她浑身都被一层靛蓝的雾气包裹着,眉眼深刻,五官立体。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旦增。 旦增张着口,看着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你是伦珠?”拉姆站在旦增身后,看着那个子都比她高的少女,虽然脑海里全是疑惑,但她从少女眉眼间的种种痕迹,还是看出了自己的伦珠的影子。 “阿妈。” 少女点了点头,仰头看向了二者身后。 她迈步走向旦增,与旦增错身而过—— 旦增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已被她摘得——一抹猩红的刀光斩破夫妻两人身后的黑暗,那翻腾的黑暗中,一道浑身血淋淋的厉诡形影被分作两半,消散在天地间! 夫妻二人全然未曾注意到,在他们打开黑布兜子、破开米层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厉诡悄无声息地依附了过来! 幸而有这疑似是‘伦珠’的少女出手,一刀就将厉诡切作两半,避免了惨祸发生! “伦珠,伦珠——”旦增回过神来,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子,双手一边比划着,一边道,“你从前只是这般高的,只比我膝盖高些……怎么一天没见、一天没见,你就长得这么高、这么高了?” 听得阿爸的问话,伦珠木木呆呆地看着旦增,唤了声:“阿爸。” 旦增看着伦珠脸上表情,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伦珠看起来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伦珠,但其实还是从前的伦珠。 “阿弟,去哪里了?”伦珠向旦增、拉姆二人问道。 “不知道哩……”拉姆摇头说道。 …… 天色破晓。 金灿灿的阳光从远方爆发起,像是羊倌儿的鞭子一样,驱赶着那团团黑云。 高天下,小河边,十余座房屋错落于此。 一处石头房子里,精莲盘腿坐在茅草上,苏午躺在另一床茅草上,睁着双眼,看着房顶上不断飘下的灰尘。 石头房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十余个个衣衫褴褛的农奴捧着青稞饼、提着茶壶、怀揣着几颗鸡蛋鱼贯走进了石头屋子内。 “佛爷。” 为首的老农奴将青稞饼捧至精莲跟前的矮案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角落里躺着的苏午,身后其他农奴立刻为苏午也奉上一块青稞饼。 随后,又有人端来茶壶,为二人倒上苦涩黑红的茶水,奉上鸡子。 “佛爷,请受供养。”为首的老农奴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向精莲毕恭毕敬地说道。 众多农奴都纷纷跪在地上。 精莲捡起那颗已经煮熟的、温热的鸡蛋,盯着那颗鸡蛋,面色无喜无悲,他未开口说话,声音却已响在众人耳畔:“既然有鸡蛋,当有母鸡才对。 缘何不宰杀了母鸡,一并供养给我?” 众农奴闻言浑身发抖。 他们不知该如何回应精莲,只觉得自己做了莫大的错事,恐怕免不了受到佛爷的惩罚。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此时,那躺在另一床茅草上的青年黑衣僧侣,一骨碌从茅草堆上爬了起来,他捡起一颗鸡蛋,一边剥着蛋壳,一边出声道:“有的吃就不错了,竟还挑三拣四。” 农奴们闻言,顿时更加害怕。 他们不知道这个称精莲僧为‘尊师’的黑衣僧,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竟敢忤逆上师? 上师被弟子触怒,弟子固然会受到酷刑惩罚,但他们这些旁观者,必然也会成为上师倾泻怒火的对象! 精莲面色沉了下去。 黑黄的面孔转到侧方去,看着苏午,与苏午说道:“如若侍奉不虔诚,便等同无侍奉。 他们事佛之心不诚,理应受到惩罚。” 苏午听得精莲所言,看着对方认真而严肃的眼神,忽然就笑出了声来:“或许他们就是觉得当下食物,已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食物,将自己认为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招待你。这莫非不够真诚? 更何况,他们何必对你虔诚?” “崇佛者理当虔诚。”精莲如是道。 “佛陀对众生做了什么?让他们理当对佛陀报以虔诚?”苏午问道。 精莲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苏午看着他,眼神冰冷。 人性在最初之时,或许根本没有善恶分别。 但精莲此人,最初的本性却就是‘恶’。 哪怕精莲如今已经剥脱去太多神智,散失了太多记忆,但其置身于外界时,依旧是恶意昭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本性即是‘恶’的人,却有与生俱来的‘八识心王’,却能得密藏本源眷顾,却在劫数之中‘大彻大悟’,一朝聚集了法性! 这是天意? 苏午越往深处想,心中便越发聚集起浓郁的寒意! “众生应当虔诚事佛。 非因佛陀做过什么,此中本无任何因果。 我厚待虔诚事佛之人,惩罚其心不诚的外道。 我证悟了法性,与‘法性虹化’只有半步距离。”精莲想得明白,再次看向苏午,道,“可见我的作为是对的,你的说法是错的。” 说着话,精莲身上便飘散出蓬蓬光尘。 那些光尘铺散向地上跪着的众多农奴——苏午一拂袖,一阵大风卷过,将那飘散的光尘尽数吹荡向了远处,无有一颗被地上的农奴们沾染。 他注视着精莲古井无波的双眼,回道:“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如你能真正发菩提心,行菩萨道,能布施众生,普度众生,行大乘法,而非是如今下一般令众生供养于你,修密乘法——你今下早就不止是证悟空性了? 你或许不再是精莲化生大士,而是精莲化生菩萨? 大士与菩萨,看似一样,但你真正觉得此二者是一样的吗?” 苏午平静言语,但那声音却像是一记一记大棒,凶猛地敲打在精莲脑袋上! 打得精莲神思涣散,脸色懵然! 苏午话音未停:“你曾经受过如堕金刚地狱一般的劫数。 那般劫数从何而来,你今下已经不记得——但想来也是有大概轮廓的。 我猜,你从前那般劫数,肯定与你害无数人身死,引致密藏域民不聊生此事有莫大关联罢?” 精莲蓦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恨意滔天,紧紧盯着苏午:“是你——原来是你——” “是我啊。 看来你又记起来了。”苏午笑眯眯道。 “嗡啊——”精莲瞬时手掐印决,他念头翻腾之际,一颗颗骷髅头在虚空中盘旋开来——都不必苏午出手,那精莲恶念诡显出的下一刻,就又各自崩散去了。 精莲眼中恨意消无。 苏午看着他道:“你本性如此,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本章完) 正文 866、吉祥莲花灌顶(2/2) “密乘大法,乃修实法,可以即身成佛。 不必如大乘佛法般,于无数次转世轮回中顿悟空性,方能成佛。” 精莲听到苏午分外刺耳的言辞,神色没有变化,与苏午说道:“大乘佛法真经百部,却无一言落在实处,可以令人实修法门,进而成佛。然而密乘法门,虽无多少经卷可供翻阅,但却有灌顶、供养、密咒、‘定法’、乐空双运种种大法,可供僧侣实修。 我今修此密乘法门,已经证悟法性,足以说明密乘法门比大乘法门实用。 你虽言称我若依大乘法修行,发菩提心,行菩萨道,或能摘得‘菩萨’道果,但你所言却没有实例,足以说明,大乘法门根本走不通。” 这精莲上一个刹那才有恢复神智之征兆,下一刹就因恶念频起而又崩解神智,回转如初。 他对苏午评价其乃是‘狗改不了吃屎’之本性的言语不作任何回应,反而与苏午分辩起了大乘佛法与密乘魔法的高低来。 苏午听过精莲所言,看着对方,似笑非笑道:“你今时因何得证法性?” 精莲皱着眉头,深思一阵后,问道:“此言何意?” “你之法性早有显映之征兆,缘何不在之前证就,不在未来证就,偏偏在你散失去所有恶念之时,才得证就?”苏午再次问道。 “……”精莲一时无言。 苏午接着道:“若此问不能叫你明白——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先前神智分明有聚集之势,但缘何恶念一起,你之神智便又顷刻崩解,回转如初了?” “为何?”精莲仰头看向苏午,他眼中光芒闪动,其实隐约已想到了答案。 “因你今下能证就法性,恰是因你剥脱去了一切恶念。 你所证就法性,与你神智中所有的恶性乃是相悖的。 若想留住法性,你便须散化自身神智。 若想聚集神智,那自身证就法性就休想显映!”苏午如是道,“若你从前真正修大乘法,或许也须要经历无数轮转,方才能证就法性,但一旦证就法性,必然是无有挂碍、圆满无缺的‘菩萨’。 却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只是个残废的‘大士’! 你可明白了?” 精莲彻底沉默下来,再没有与苏午分辩甚么的心思。 他拧眉沉思着,长久无言。 苏午将那颗剥了壳的鸡蛋吃下肚,在桌上洒了些散碎银粒子,起身走出了石头屋子。 沉默良久后,精莲微抬眼帘,看着地上跪着的众农奴,又看看苏午洒在桌子上的散碎银粒子,他面无表情,抬步走出了石头屋子,骑上自己那匹枣红色的壮马,驱马跟上了骑着白马的苏午。 “我今时法性住空,距离法性虹化已经不远。”精莲驱使着壮马,与苏午齐头并进,说话道,“若我聚集从前神智,恶念亦必归回,你觉得有甚么办法可以让我在聚集神智的情况下,亦能留住自身法性? 发菩提心,行菩萨道终究是空说,无有实法。” 苏午身形随着座下白马晃动而晃动着,他听过精莲所言,转头笑意莫名地看着对方:“尊师,今下你是师傅,我是徒弟。你这做师傅的不曾传授我任何法门,却要我这做徒弟的帮你出谋划策,解决你今下的问题。 你觉得此般情形正常吗?” 精莲本性即恶,哪怕今下他剥脱去神智以及诸般恶念,其言辞行止间亦在无时无刻地散发着恶意。 他若非有此本性,在自己性魂神智变得不完整时,亦当设法顾全大局,先求得己身完整,再来谋算法性永驻之事,但偏偏是这般本性,令精莲极度自私,被苏午三两句话‘点拨’,发觉若自身聚集神智、性魂完整之后,好不容易留驻在己身的法性,极可能亦因此而消隐,于是便起了其他心思。 这事情倒是更有趣起来了。 ——精莲本性不愿与自己散失的性魂伏藏合汇,乃因性魂中携带的恶意,会影响自身证就的法性! 谁能想到?一个人的恶性分化成两半后,这两半恶性还是会互相抵触,互相倾轧,不断内耗! 都不必苏午提点当下这个‘精莲本性’甚么,对方亦会做出‘恰到好处’的操作。 此时苏午若过多提点,倒说不定会叫精莲生起疑心。 ‘精莲本性’听得苏午所言,沉默了一阵,回道:“倒也确是如此。 日上中天之时,我们寻一湖泽岸边。 我于彼处为你灌顶罢。 灌顶仪轨过后,你便是我的正式弟子,我死以后,你可以继承我之法性,我所修诸般大法,亦将一一传授于你。” 精莲本性再未提起先前的问题,驱马走在了前头。 苏午跟着他,从日升之时行至日中之时,果然找到了一处湖泽。 大士将枣红马拴在湖泽旁的一棵大树边,苏午收起了龙从马本。 此时,大日光芒映在静湖湖面之上,湖面反而显得越发幽深,四下里的诸多树木、林场都倒映在湖中,仿佛湖中包容着另一个世界。 几个牛倌儿赶着牦牛群,一头头牦牛在深深的长草地里或是呆站着,不时甩动几下牛尾,或是低头啃着嫩草,也或是慢悠悠踱着步子,欣赏着四下的风景,享受这清新的湖泽之风。 那些牛倌儿们看到了一身明黄僧袍的精莲大士,顿时都心生畏惧,匍匐在地欲来拜见。 精莲看着他们放养的那些健壮牦牛,挥了挥衣袖,群牛就朝他聚集而来。 “你这是做什么?”苏午向其问道。 “许久不曾用过肉食,这些牦牛较为肥壮,肉质应该不错。 留下来吃用。”精莲答道。 “莫非你先前没有吃饱? 以你如今境界,便是百多年不进食,又有甚么影响。你抢了这些牛倌儿的牦牛,他们怎么和他们的头人、领主交代?”苏午又问。 精莲摇了摇头,双手合十。 那聚集而来的二三十头牦牛纷纷前蹄跪地,以首触地,竟是要自己撞死自己! 膝行而来的众牛倌儿,此刻也都是用力叩首,恨不能在地上磕碎头颅! 苏午手掐印决,眉心轮中意能量滚滚显发,一瞬间化作光明大日,直接将此间被精莲招引而来的密藏本源气息尽数焚炼干净,那些牛倌们脸色茫然地抬头看着二僧。 数十头牦牛也都纷纷从地上爬起。 “走罢!”苏午一挥手,牛倌儿们、牦牛群就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屁股朝着二僧这边,匆忙忙地走开了,远离这片湖泽。 “金刚菩提莲花灌顶,须以至少剖开五人之腹,在五人不死的情况下,将之摆成‘莲花阵’,进而把他们的肠子缠绕起来,围住中央受灌顶者,受灌顶者目视不净观,心神尽在血肉不净大恐怖相中得到洗涤,乃得第一重‘吉祥莲花灌顶’; 吉祥莲花灌顶以后,才有金刚灌顶、菩提灌顶、金刚菩提莲花灌顶此三重灌顶。 四重灌顶尽皆完成,这金刚菩提莲花灌顶的仪轨才算彻底完成。 当下这些牛倌正好有五人——这应当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他们当成为你第一重灌顶的牺牲。 你赶走他们,我如何为你灌顶?”精莲沉着脸问道。 “这五个牛倌儿成为我之灌顶牺牲,并非天意。 我将他们统统赶走,这才是天意。”苏午摇了摇头,无所谓道,“我本也不稀罕你那甚么灌顶仪轨,若是少了这五人,这灌顶仪轨便无法完成,那就不做了吧。 ——看来这也是天意。” 精莲盯着苏午看了一阵儿,忽然面露笑容:“却也无妨。 不净观非只要活人牺牲才能形成。 我之念头,亦能演化不净观。 若你留下那五个牛倌,以他们作为牺牲,形成不净观,那不净观之效果,对你而言,或许不会很好。今下以我之念头作为牺牲,形成不净观,效果一定不错。 ——这应当是天意使然。” 苏午咂了咂嘴,没有说话。 精莲手掐印势,念头一起,密藏域本源力量随之倾动——真实世界于此瞬间猛然颠倒过来! 二者身前的湖泽高悬在了天上,化作波光粼粼的苍穹! 而二人却身处于无尽虚空中,无有任何落脚之处,只能在虚空中不断下坠,不断下坠,仿似永无尽头! 在苏午自身不断沉坠的此刹,精莲转回头来,向他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此为不净观。” 一言落! 一阵阵犹如锯子摩擦血肉骨骼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 那般声音甚为刺耳,并且在连续响起的过程中,变得越发尖锐,越发刺耳——每一声锯齿摩擦骨骼的声音,都像是响在了苏午的每一个念头里,令他的念头生出如同被锯齿锯断的疼痛感! 苏午眉心竖眼悄然张开。 旋而关闭。 他看着对面含笑的精莲,手掐心灯印,令熊熊薪火焚烧自身所有念头—— 精莲面上笑意收敛。 一丝丝血迹从其脖颈处浮现,血迹越来越多——一条血线横着划过了精莲的脖颈! 精莲头颅直接从脖颈上滚落! 脖颈的创面上,满是锯齿摩擦留下来的伤痕! 推荐一本读者的书,大家可以去看看:《我用天书问道修仙》 简介:仙纪。 地星进入全民修仙时代,人们借助修仙云端平台开启灵魂穿越之旅。 江子云幸得一本无字天书,习地煞,掌天罡。 于修仙界纵横逍遥,观遍人间百态。 探索宇宙星空,洞悉世间奥妙,追本溯源。 从此羽化登仙,得享大道永恒。 (本章完) 正文 867、灌顶与反灌顶(1/2) 精莲首级盘旋而上,投入天顶大湖之中。 那大湖里水波翻腾,一朵红莲花苞从大湖中央浮出,精莲的种种形影交叠在那朵花苞之上! 花苞缓缓盛开。 交叠于其上的诸多精莲形影,尽皆随着花苞盛开而剥脱去。 恶念杂芜、一切分别心、一切挂碍念都在红莲盛开后消解剥脱! 不朽不坏的法性似金刚菩提一般密结于盛开成莲台的红莲之中,那法性散发出的气息,引致密藏域本源滚滚而来,尽相加持。 于是,法性周围翻滚的密藏本源,被染化为了慈悲大韵。 一张张佛面聚结于金刚菩提似的法性周围,相互交叠,形成一圈繁复瑰丽、日冕般的纹络! 那圈纹络显化的瞬间,金刚菩提似的法性骤然间转化为忿怒莲师相! 更多红莲从湖中纷纷浮出,交相簇拥于忿怒莲师莲台之下,化作一片火海——大湖化作了火湖,火湖从天顶浇泼而下! 苏午所处的、引致他不断沉坠无有尽头的天穹,也被这火海铺满了! 他尤在不断下坠,但四周虚空,尽已被烈焰般的法性萦绕。 精莲的无首身躯则在他身侧,被火海吞没! 下一刹,一尊双手合十、脖颈上没有头颅的佛相在苏午前方浮现,那佛相从锁骨至脐下,出现一道竖直的血线! 嗤啦!嗤啦!嗤啦!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道血线完全撕裂开来! 比火焰更红的血海裹挟着无数尸骸,从佛相胸腹间喷涌了出来——火海化为血海,血海里,一具具尸骸层层叠叠整整齐齐环绕于苏午的四面八方,布满了他的每一个念头! 有无首尸身坐于血泊之中,手捧自己面目模糊的头颅,那头颅上的五官渐渐清晰,竟是苏午面容; 有五马分裂之尸脏腑暴露于尸身之外,那裂成两半的头颅上,亦浮现出苏午面孔; 有受千刀万剐之刑罚尸身仰面而倒,其身周散落的一层层面皮上,都渐渐浮现出苏午的五官; 有腹部鼓胀,蝇虫簇拥之尸口中涌出浓绿液体…… 有颈悬绳索、眼眶腐烂、直伸长舌之尸吊在苏午身畔…… 以种种不同方式死去的尸骸,布满了苏午的每一个念头,这每一具尸骸的面孔,都是苏午的面容! 苏午久经磨难,这诸般不净观,原本对他毫无影响,但是今下是精莲以自身法性演化出这不净观,他身处于不净观中,亦是身处于精莲忿怒莲师法性覆压之下,承受忿怒莲师法性倾轧! 他双手合十,盘坐于这令他不断沉坠、似无归路、亦无尽头的火海世界里,任凭诸念被不净观覆盖倾轧。 一念观空—— “修行无别妙,须悟本来空。 试看成佛者,都在寂然中。” 苏午唇齿不动,他的每个念头都寂然无声,然而在他身外,却有无边佛唱之声徐徐响起! 于那无边佛唱中,存留于苏午诸念中的不净观尽数腐烂、朽化、消无、归空! 他的身形顿止于这无有归路、亦无尽头的火海世界里,不再坠落,亦未上升! 已然‘住空’! 一念住空之际,有隐约法性自苏午诸念之中升起,那般法性,熊熊燃烧,犹如一轮赫赫大日,借助这火海世界的烘托,试图跃出苏午的自心! ——他竟借助不净观,一念住空,于空中观照到了自身的‘法性’! 那大日试图跃出苏午自心之相,直如苏午当场就要证就法性一般! “法性…… 竟要证悟法性——” 天顶红莲世界中央,忿怒莲师盘坐于莲台之上,眼望着苏午脑后渐渐升起的大日——那般光明的光芒,虽只是在苏午身周初显端倪,却已经令周围翻腾的莲师焰火逊色不少! 精莲本性所化的忿怒莲师双掌覆压而下! 朝着苏午头顶盖压而来! 万朵红莲纷纷聚结,形成一座赤红坛城! 忿怒莲师端坐坛城中央,满身象征其根本法性的种子字,坛城四方,各有模糊形影盘腿端坐,烘托着精莲的‘忿怒莲师’这一根本法性——整座坛城一瞬间包容了火海世界,将苏午也包容入其中! 苏午脑后若隐若现的法性在此刹未能升起,一瞬间坠落进了虚无里! ——他自‘住空’的状态中脱离,那在住空状态里观照到的‘法性’,也随着住空状态的消褪而隐去! 轰! 忿怒莲师双掌下压,苏午抬起双掌,与忿怒莲师双掌碰撞—— 莲师狰狞凶怖的头颅抵着苏午的顶门—— 诸般莲花幻相在二者周围生生灭灭! 精莲的声音盘旋此间:“你在空中观见了什么?” “你看到了怎样的法性?!” “你在空中观见了什么?!” “你看到了怎样法性?!” 整座忿怒莲师时轮坛城密结作虚空中的一道明点,明点将苏午的性意完全包容——此即是第二重灌顶‘菩提灌顶’! 苏午身处于此般灌顶中,眼见诸声色意业,神色清净平常,无喜无悲。 他的性意游览于这声色犬马、光怪陆离、永恒轮转的时轮世界中,不曾被声色染就斑斓五彩,更未在这无尽轮转中散失去自性——这时轮坛城演化的世界是一圈圈无尽嵌套的‘圆’,苏午却在无尽的圆中走出了一道长长的阶梯,最终走出了这个‘圆’! 一身明黄僧袍的精莲坐在阶级的顶点,冷眼看着拾级而上的苏午。 这精莲面庞黑黄枯瘦、鹰鼻深目,已是后世‘精莲化生大士’的模样。 精莲化生大士盯着苏午,向苏午问道:“你在空中观见了什么?” “总在空中。”苏午笑语回应。 精莲化生大士面皮抖动起来,眼睛里漆黑一片,他朝着苏午推出一掌——六大化相簇拥着忿怒莲师法性,化作一重巍巍如山的火焰轮,一瞬间盖印在了苏午诸般念头里! 苏午诸般念头里,只有一片白光! 那寂然杳杳的白光! 那静无声息的白光! 那本就是空的白光! 那无形无色、无来无去、无始无终的白光,反过来融化了烙印在苏午诸般念头里的火焰轮——将火焰轮中央的忿怒莲师消解为一朵红莲,留在苏午的性意之中! 精莲本性无数次向苏午承诺,为苏午灌顶以后,将使自身法性贯通苏午性意,从而在自身死后,自身法性得以被苏午继承,令苏午可立地即身成佛! 这下子——随着那白光消解剥脱了诸般分别,真正将忿怒莲师的法性留在了苏午的性意之中! 待到精莲死后,他的法性便果真要被苏午继承得到了! 精莲化生大士脸色陡变,他的面孔一瞬间化作慈悲佛面,身躯赤红,滚滚红莲簇拥着他,让他身形包容宇宙,要将苏午也留存在他身躯之内,永恒封押于此中! “此为金刚灌顶。”迎着那包容宇宙的恐怖身形,苏午笑着低语了一声。 下一刻,密咒真言雷音从他诸念之中传出:“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大威德金刚根本密咒雷音响彻八方! 苏午性意骤然间演化作九首三十四臂臂、遍身犹如金铜铸就的大威德金刚,那大威德金刚显现于苏午的每一个念头中,双脚猛烈践踏着贯通于苏午性意之中的‘忿怒莲师法性’! “醒来!” “醒来!” “醒来!” 大威德金刚护法猛力践踏忿怒莲师法性之时,阵阵雷音亦不断传递入那法性之中! 在这凶猛践踏、声声雷音交彻之中,‘精莲本性’一瞬间醒转过来,伴随着他的醒转,那行将包容苏午、包容宇宙的慈悲佛面红莲火身之相,刹那颤抖开来! 精莲本性盘坐于虚空中,亦开声诵念大威德金刚根本咒:“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精莲化生大士演化出来的红莲火身相,盯着盘坐虚空中,诵持‘大威德金刚根本咒’的精莲本性,眼中满是狂怒与不可置信之色! 火海翻腾! 红莲世界时轮坛城徐徐转动而上,悬于慈悲佛面红莲火身相头顶! 无边火海勾勒出大威德金刚的轮廓——那以忿怒莲师法性聚集演化的大威德金刚轮廓,一瞬间与被时轮坛城定住的慈悲佛面红莲火身相重叠! 由赤红焰流凝聚的大威德金刚,一瞬间化作了十八层地狱! 将慈悲佛面困于十八层地狱之中! 地狱轮转,层层碾磨! 精莲化生大士演化的慈悲佛面红莲火身,就此崩解! 红莲世界时轮坛城一刹那崩解! 苏午与精莲本性同归于现实之中。 二人依旧身处于大湖之畔,大湖中湖水已然枯竭。 四周翠绿草甸、繁密林场,尽作灰烬。 精莲本性盘腿坐在苏午对面,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苏午,出声道:“以此大威德金刚法门,束缚我性中之恶,而后发菩提心,行菩萨道,真正可以证就菩萨果位?” “你须首先束缚住自己性中之恶才行。”苏午如是回道。 (本章完) 正文 868、昆仑山中升起的太阳(2/2) 精莲本性对苏午施以‘吉祥莲花灌顶’。 此后,精莲化生大士之性意自红莲世界时轮坛城之中复苏,对苏午施以第二重‘菩提灌顶’——其对苏午施以此灌顶,乃是为求剥脱苏午性意,以自身性意烙印于苏午根本之中,达到‘鸠占鹊巢’的目的。 可惜精莲本性的第一重‘吉祥莲花灌顶’未能消解去苏午的本我,反而令苏午短瞬住空,观见了自身法性。 在此般情形下,精莲化生大士意图以第二重菩提灌顶,将自身性意灌注于苏午根本内,以期在未来‘借尸还魂’的打算,也就全数落空。 他最终试图以自身完全容纳苏午,将苏午封押于自身体内——却被苏午借助精莲留在自身性意之中的‘忿怒莲师法性’,直接唤醒了精莲本性! 至此,精莲化生大士全部谋划已然尽被挫败! 而之所以精莲本性在最紧要关头,会接受苏午的‘灌顶’,反过来打散精莲化生大士演化的红莲火身相,原因尽在于苏午在不净观中短瞬住空,隐约观见了自身的法性。 对方未依‘密乘佛法’按部就班地实修,而是直接在不净观观中顿悟,一霎住空,观照到了法性! 尤其是苏午的意之修行,未至‘八识心王’层次,却依旧能够顿悟——这叫精莲本性不得不相信,苏午所言必然有正确道理,他因此才选择接受苏午的灌顶。 “你在空中观照到了何种法性?” 精莲看着苏午,向苏午重复问起了这个问题。 苏午神色平静,回应道:“万劫碾磨,不昧本真,生死轮回,不坏性意。刀砍我身,如斩春风——这才是法性。 我在空中,看见了由此至彼的路。” “不死不灭,不朽不坏。 不堕轮回,超脱劫数……”精莲低沉自语,“这便是‘佛果’了……” 他仰脸注视着苏午的面孔:“那由此至彼的路,是甚么样子的?” “你却想岔了。”苏午听得精莲低语,却摇了摇头,“‘我’自空中来,亦将回到空中去,人世行走一遭,不过是一场体验而已——若超脱劫数,那这体验又有何意义? 如不堕入生死轮回之中,又怎知这生死轮回间的‘妙谛’? 刀砍我身,非不能致我殒命。 而是刀能斩我,我身可死,但那把刀、那般劫数、那生死却终究困不住我,恰如刀砍春风一般,春风可断,春风亦将绵绵无尽。 在此刹死去的人,却依旧可以存活于下一个刹那、存留于过去的每一个刹那——这才是我所观见的法性。” 苏午言语之时,身周又有白光隐现。 那杳杳白光投映在精莲之身,却让精莲低下头去,神色惶惑而惭愧:“我、我竟不能理解你之所言,若在今刻死,如何能在下刻得活?如若没有因,又焉能有未来果? 如果沉入生死轮回,那岂不与世间凡人一般无二? 若不为超脱劫数,我又何必执著成佛?” 苏午叹息一声,身周围绕的白光尽相寂灭了,他出声道:“所以我们今只能在此岸,遥望彼岸。” “彼岸,彼岸……”精莲抬头注视苏午,“你在空中所见,那由此至彼的路,莫非就是直抵彼岸的路?” “并非如此。”苏午摇了摇头,“先前在‘空’中所见,让我心生疑虑,或许佛陀都不在彼岸——佛陀若都不在彼岸的话,怎可能为后来人指出直抵彼岸的道路?” 精莲眼神震惊:“佛陀都不在彼岸?!” “是。”苏午点头。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既如此问我,那便先回答我同样的疑问——你在空中,又看到了什么?”苏午向精莲问道。 精莲低下头去,沉默下去。 苏午也不着急,盘腿坐在已经干涸枯竭的湖畔,自身之‘意’丝丝缕缕地往外溢发,在头顶聚成一轮光明大日。 那光明大日冉冉升起,直上中天。 灿白阳光遍照大湖四周凋零的草木——被忿怒莲师焰流席卷过的此间,一点点绿意从焦黑的土地下生发了出来,那点点绿意蓬勃生长,渐渐连成一片,覆盖在大湖周围,犹如大片绿毯。 绿毯上,又有各色花朵盛开。 那被焰流焚成焦炭的树木根须缓慢恢复了生机,小树树芽从焦炭般的树干下冒出了头来。 枯朽的大地再次散发出勃勃生机。 随着天顶的光明大日消隐,一团雨云聚集在大湖之上,雨水浇泼下,大湖里积蓄起了湖水,湖底的泉眼亦跟着涌出汩汩甘泉。 精莲目睹着周遭的变化,终于开口,向苏午说道:“我在空中,看见了昆仑群山。 那群山中央,有一尊浑身若猪油膏脂般的女性卧于云蒸雾笼之中,云雾蒸腾的雪山里,洪流奔腾而下,横贯密藏域——我在那洪流始源处,捧了一捧水。 捧起那一捧水后,我便成就了‘忿怒莲师法性’,法性得以永住空中。” “我与你在空中所见,其实差不多。”苏午向精莲回道。 精莲神色一变,眼神里流露出浓重的恶意! ——他却是以为苏午在戏耍自己! 苏午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扬手,一个大耳光打在了精莲脸上! 啪! 这一记耳光,苏午只用肉身发劲,对精莲自身造成的伤害几可以忽略不计,但对精莲心神的侮辱性却是极强! 精莲眼中恶意、怒火如洪流奔涌,他背后一刹那间就浮现出了忿怒莲师寂忿相,一张火红的面庞看向对面的苏午——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撞见苏午平平淡淡的眼神时,怒火焰流顿时消寂了下去! “缘何轻辱于我?! 我是你的上师!”精莲怒声呵斥! 苏午咧嘴笑了笑,眼中无有任何波澜:“你方才不够清醒,我打你一个耳光,让你清醒清醒。 ——你这个样子,实在太讨人厌了,让我觉得应该再打你两个巴掌。” 说着话,苏午忽然一手攥住精莲脖颈,另一手左右开弓—— 啪!啪! 又是两个大耳光打了上来! 精莲被这两个耳光打得神思懵然,连身后显现的忿怒莲师寂忿相都又消散去。 他看着苏午随意自在的神色,忽然间若有所误。 也顾不得自己受到如此奇耻大辱,赶紧向苏午问道:“这便是‘刀砍春风’之真意?” 先前与这年轻弟子作伴,精莲虽觉得对方胆大包天,但做事终究有度,然而至于如今,对方观空之后,连秉性都发生了些微转变,‘度’已经不存在于对方心中,对方行事开始完全遵循本心,率性而为! 便似一阵无拘无束的风! 可以掠过沼泽湖海,翻阅高山大岳,可以经历许多自己不喜经历的事情,但却绝不会被这沼泽湖海、高山大岳,乃至诸多自己不喜经历的事情——乃至生死轮回、万种劫数留住! 身在劫中,万劫难留! 精莲眼中流露由衷的羡慕之色! 苏午丢开了精莲的衣领,又坐在了他对面,却不回应他的问话,转而道:“我劝你下次莫要急躁,先听别人把话说完。” “我记得了。”精莲双手合十。 “嗯。”苏午点点头,眼中流露回忆之色,徐徐道,“我亦在空中看到了昆仑群山,不过那群山却非是你所见的雪山,而是一座座尸山。那巨大如山的尸块物相竞相堆积在平原之上,在平原尽头堆出了昆仑群山。 而广袤平原被这无数尸块物相生生垫高了,化作了一片绵延万千里的高原。 那些在平原上铺开的尸块,簇拥着一道巨大的脊梁。 脊梁横陈于大地之上,犹如大地上乍起的屋脊。 而脊梁一端连着昆仑群山——如猪油膏脂般的大日从昆仑群山中升起,又在脊梁的尾端坠落。 脊梁在人身上是接连头颅与下身的。 若昆仑群山象征着‘头颅’的位置,那自群山中升起的、猪油膏脂一样的太阳,想来就是‘脑子’。 我当时或是离那轮太阳太近了,被那太阳一照,自身便隐约观照到了根本法性。” 苏午垂目看着精莲,向精莲问道:“你亦在空中看到了如猪油膏脂般的女子卧于昆仑群山云蒸雾笼之中——我所观见的那轮太阳,和你看见的那女子,应该都指向同一位存在。 ‘她’会是谁? ——那自昆仑雪山中奔腾出的洪流,即是‘天际海’、‘昆仑江’。 这道同时奔流于现实和‘空’中的大江,在现实里,曾滋养出‘生死草’这样的药草。 在‘空’中,其源头处的江水,却能让你捧一捧就能证就法性。 那江水不是普通的水液, 应是那轮太阳的脑髓液,以及众多尸块里淌出的尸水。” 精莲听得苏午的种种猜测推论,眼神震怖,一时不能言语! 他沉默片刻,才同苏午说道:“你我所见,却是同一事物的两面,究竟谁所见是真,如今还不能确定。只是你,缘何能离那轮大日那么近,可以观见如此匪夷所思之法性? ——你在空中所见由此至彼的路,莫非就是从此至昆仑海源头的路?!” “我能离那轮大日如此之近,却是在关键时候,有‘人’推了我一把。”苏午回道,“我弟子众多,尽皆与他们以诚相待。 他们也以诚待我。 关键时候,是我某个弟子推了我一把。” 能在此般关键时候,推苏午一把的‘人’,今下自然唯有‘尊嘉尤能’。 (本章完) 正文 869、寻昆仑(1/2) 精莲听过苏午所言,抬眼看了看对方,没有说话。 “你今下应当是在想——我之弟子能在紧要关头推我一把,让我距离那轮大日更进一步,于空中更接近‘法性’,作为你之弟子的我,或许亦能在以后某个关键时候,也推你一把,叫你一步登天,摘得菩萨佛果?”苏午垂目看着精莲,笑着问道。 精莲未有作声,亦未否认。 苏午面孔上笑容更盛:“那你纵是想瞎了心,那一天都不会来临的。” 说完话,苏午便拍了拍屁股从湖畔站起身来,解下腰间铃铛,轻轻摇晃几下,手中铃铛就散作一阵光尘,下一刻就凝聚成了那匹白得发光的龙从马本。 他一脚踩上马镫,翻身上马。 精莲左右四顾,只看到自己那匹枣红马儿被烧成焦炭的躯体里,有丛丛野草生长了出来。 “你要去何处?”精莲急迈步跟上苏午的白马。 苏午随意驱驰坐骑,瞥了追上来的精莲一眼,道:“你方才不是已经猜出来了?我在空中看见的‘路’,即是由此至‘空’中的‘天际海源’之路。 今下便要沿路去天际海的源头一探究竟了。” “我们二人,可以同乘一马——”精莲话未说完,便被苏午摇头打断。 “你一个糟老头子,我为什么要和你同乘一马? 想跟着来,就自己走路罢。”苏午如是道。 精莲垂下眼帘,不再言语,却也没有就此与苏午分道扬镳,反而果然依苏午所言,紧紧跟在了苏午的坐骑之后,随着那坐骑不断提速,他亦跟着拔步狂奔,始终未有掉队。 恰如先前苏午所言,他心中仍有妄念,依旧有些‘紧要关头,或能借助弟子之力,摘得菩萨佛果’的痴心妄想,哪怕被苏午明确拒绝,那般妄念也不曾消失,反而深埋在心底,渐渐生根发芽。 二者一个骑马、一个走路,就这样状似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日多。 精莲只跟着苏午走了半日,就又新得了一匹马骑乘着,总算不复弟子骑马、上师走路跟着的窘境。 他新得的黑色壮马,乃是从一放马的农奴手中购得。 为了购下这匹骏马,他还将农奴身上背负的债务统统勾销,与头人立下了誓言,确保头人不会在他骑马离开以后,就反过来去苛待农奴——自受苏午‘金刚灌顶’以后,精莲却是要真正走‘发菩提心,行菩萨道’的大乘佛法之路了。 黑白双马驰骋于黄昏薄暮里。 昏黄的霞光铺满天边,将近处的雪山也披上金红的纱衣。 苏午看了眼身畔精莲座下黑马,渐渐放缓了马速,与精莲说道:“这匹马是真马。” 精莲不知他所言何意,点了点头,远眺着那座接连着昆仑山脉的某座雪山。 雪山周围,澄澈水泽浸润着野草丛生的大地,使得大地上草木更加丰美。 “你给那头人的钱却是假钱。”苏午又道。 “我与那头人立下了誓言,纵然他此后发现那些金银只是石块变化,但碍于誓言威慑,想他都不可能伤害得了那个农奴。”精莲向苏午回道。 苏午摇了摇头:“你那誓言只对头人有用,对头人的妻子、儿女、手下却无有任何约束力。 待到他们发现你给那头人的钱财只是假钱,你自不会有任何损伤,但那卖马给你的农奴,便会成为他们泄愤的对象。” 精莲闻言愣了愣:“我却未想到这般多。” “你非起善念而行善举。 行善于你而言,只是为了应付任务而已。 若真能完成善举,倒也终是有善行,但你只为应付任务,便只是让所行之事看起来有‘善’的模样而已,而内里却包藏着更深重的恶。 此般善,是伪善。”苏午跳下白马,抓住白马胸前的铃铛,白马就在他身畔散作一阵光尘。 精莲也跟着下马,神色沉郁地同苏午说道:“虽然如此,我终究是做了善事,总是比你甚么都未做,却在事后——” “我给了那农奴一把刀子。 传了他杀人的法子。”苏午打断精莲的话,笑着回道。 “教人杀人放火,沉思仇怨因果之中,非是觉者所为,不能成佛。”精莲道。 苏午面上笑意更盛:“我又不想成佛。” “……” 精莲再不说话,牵马走到一处山坡上。 苏午看着精莲的背影,面上笑容渐消。 从始至终,精莲本性都是如此,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今下为了成佛,便将那本性中纯粹的恶遮掩去了几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慈眉善目的佛陀。 将铃铛挂在腰间,苏午步入草丛中,沿着那些被荒草淹没的沟壑暗道一路行去,最终蹲在某段暗道沟壑里。 他拨开四周随风摇晃的野草,在那道泥土松软而湿润、有一人多高的沟壑中,看到了一株叶片如参叶、有褐色根茎的植物。 小心翼翼扒开那株植物周围潮湿的泥土,便能看到泥土下,那株植物的根系犹如几条绞缠起来的饱满白色肉虫——这株植物,正是一根有一片叶子的‘生死草’。 周博带领的商队深入密藏域中,不断找寻的‘生死草’。 苏午挖了一些生死草周围的泥土,包起生死草的根系,将之捧出了那道沟壑。 ——这沟壑暗道里既有生死草生长,正说明‘天际海’的源流曾经从此处流过,只是在岁月变迁更易中,因为种种未明原因而更改了河道。 如今贯穿密藏域的‘天际海’大江之畔,不见生死草之影踪。 唯有因‘天际海’而荒弃的河道沟壑里,才能寻见生死草的影踪。 ——那曾经流淌过这些沟壑暗道的‘天际海’之水,与今下的天际海水源并不一致,已经发生了改变。只有曾经的天际海水,才能滋养出适合‘生死草’生发的土壤,甚至于,生死草的种子都极可能是随曾经的天际海水流遍密藏域的。 在山坡上远眺过雪山的精莲,牵着马跟在了苏午身后。 他看着苏午手捧着的那株其貌不扬的植物,低沉言语道:“这株植物里,有类似‘鲁母’的气息。” “天际海曾从此地流过。”苏午回了精莲一句,手捧着那株生死草,眉心竖眼悄然转动,意能量跟着汹涌铺展开,映照着那株生死草的每一丝细节。 他的意只能感应到生死草上隐约的‘鲁母气息’。 那般气息太过隐晦,绞缠于众多混沌气息之中,分辨起来十分困难。 但他眉心竖眼三颗瞳仁聚合为一,都将‘目光’投向那株生死草时,却在那株生死草上,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细小的影子,那些影子有些似人一般; 有些如蛇一般; 有些像是石块; 有些如同树木…… 这众多的影子纠缠成了一团,依附在那株生死草的根系之上! 而生死草的根系,则是一道折断的、漆黑的发丝! 苏午之意所‘看’到的鲁母气息,就是他的六天故鬼真瞳所见的漆黑发丝! 那些影子是什么东西? 鲁母气息却是鲁母的发丝——所有生死草,都是在鲁母发丝之上长出来的?! 苏午心中讶然。 他看了眼身畔的精莲,对精莲说道:“你以意作刀,助我将这株草根表层上的那层褐色刮落下来。” “我缘何要帮你?”精莲牵着马,不为所动。 “你不帮我,我就不带你去看空中的‘昆仑海源’了。”苏午直截了当。 精莲脸色低沉,愤恨地看了苏午一眼。 他从苏午手中接过那株生死草,依照苏午所言,以意作刀,轻轻地刮擦着生死草根茎表层上的那层褐色之物——那层褐色之物,即是苏午以六天故鬼真瞳看见的诸多影子。 精莲毕竟是天生具备‘八识心王’的僧人,他今时虽然散失了性意,八识心王不存,但有法性作为支撑,以意作刀来做这般精细活计,却比苏午更加出色——一道道细细的、肉眼不可见的影子从生死草根茎上脱落了,倏忽间化散在精莲的意中! 精莲神色寻常。 其周围忽然生长出一只只荧绿鬼眼,众多鬼眼散发出与鲁母气息交杂的诡韵,将那细小不可见的影子尽数吸附过来,令之消弭于无形。 苏午则趁此时机,伸出阴影包裹着的手掌,‘捉’住了一道细小的影子,将之收拢在阴影世界中。 那细小影子却并不为阴影世界所困,被阴影包容的一瞬间,亦是它脱离阴影世界之时! ——一道人影从苏午背后闪出,它浑身缝着斑斓丝线,一瞬间步入阴影世界内——即将脱离阴影世界的那道细小影子,立刻为这道苏午一念化生出的‘人’所吸引,沾附在了人影上。 顷刻间消失无踪。 人影未见有丝毫异常。 精莲看着苏午又是以阴影包裹手掌试图抓取什么的动作,又是将一个念头化生为人,走入阴影世界中,他眼神困惑,根本看不明白苏午在做什么。 六天鬼眼中所见种种,精莲尽看不到! “这只是一缕鲁母气息而已。 你在做什么?”精莲将刮去褐色表层的生死草根茎递给苏午。 被刮去褐色包裹的生死草根茎,随着精莲之‘意’放开对它的包容,便一瞬间化散在了虚空中。 (本章完) 正文 870、“墩旺山”(2/2) 四下里,确实有浅浅的一缕鲁母气息飘散去了。 苏午看着那根极细极短的鲁母发丝,心中根本没有任何要将之捉来研究一二的念头! ——哪怕那根鲁母发丝只是随风飘散而去,苏午脚下的劫影都隐约有了沸腾之势! 那发丝去到哪里,自有定数,他随意将之裹挟而来,却不加以利用——便就极可能招致至大的灾祸在己身之上发生! 一念及此,苏午蓦然转首,看向精莲。 他眉心六天故鬼真瞳目光转动,直勾勾盯着精莲身周那些荧绿鬼眼发散出的鲁母气息——这下子,在他眉心竖眼观照之下,精莲周身那些厉诡化的‘鲁母气息’,反而与苏午肉眼看到的诸多荧荧绿眼毫无差别! 生死草沾附着诸多诡异影子的根须,在精莲看来,只是一道鲁母气息而已,苏午以自身性意感知、肉眼去看,所见所感与精莲也是别无二致。 唯独在他以眉心源自‘故始人教’的六天故鬼真瞳,去观见生死草根须时,能看到诸多影子覆盖着一根断发! 飘散去的鲁母气息,在六天故鬼真瞳映照下,其实是一根断发飘走了! 但他以六天故鬼真瞳去看精莲周身萦绕的鲁母气息,却看不出与肉眼所见有丝毫差别。 这便说明——生死草散发出的‘鲁母气息’,与苏午寻常感应到的鲁母气息,极可能不是一回事。 前者极可能就来自于‘鲁母’本身。 是从鲁母身上脱落的毛发,或者其他事物。 再结合苏午先前推测——生死草的种子,或许就是来自于曾经的天际海水中—— 生死草的种子,难道就是‘鲁母’身上脱落之物? ‘鲁母’就是昆仑海中冉冉升起的那轮‘猪油膏脂太阳’? 那‘鲁母’又是什么? 从何而来? 苏午收回看向精莲的目光,他在沟壑中缓行着,目光搜寻着可能出现在荒草丛中的‘生死草’。从沟壑此端至于尽头,又转过数条暗道,走出数十里之地,距离那雪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终于找到了第二根一叶生死草。 这一次,他依旧令精莲帮助自己刮去生死草根系上覆盖的诸多影子,趁机以念头所化之‘人’,收集到了数条不同影子。 剥脱去诸多影子后,苏午的六天故鬼真瞳就看到了一片接近透明的皮屑。 那极其微小的一片皮屑,在精莲感知与苏午意中,仍是一缕细微的鲁母气息。 苏午的猜测已得验证。 ——生死草的根种,就是‘鲁母’身上脱落之物。 或是一截碎发; 或是一块皮屑…… 今下仍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鲁母’是否就是他从‘空’中看到的、昆仑海中冉冉升起的猪油膏脂太阳。 苏午身形在原地顿了一刹,随后回过神来。 精莲从他身后走来,看着他,再次问道:“此种‘生死草’中,竟然蕴有鲁母气息,确实甚为奇异,但你接触鲁母气息难道接触得少了? 你究竟在做什么? 在找寻什么?” “找寻鲁母。”苏午回道。 方才那个刹那,他重新进行了一次模拟。 试图在模拟中捉住那一块从鲁母身上脱落的皮屑,但在那次模拟里,在同样的模拟时间段,他做了同样的事情,却再找不到那块‘鲁母皮屑’的踪迹! 模拟器的力量,竟无法重现那块从鲁母身上脱落之物! 他只得重新回到这次存档里。 “找寻鲁母?”精莲听得苏午所言,皱了皱眉,面上浮现怀疑之色。 苏午看了看他,未与他多说甚么,继续沿着土质湿润的沟壑朝前走去。 这一次,他与精莲一直走到雪山脚下,都未再找到一株生死草。 “我有性意伏藏落在此雪山中。”精莲指了指前方在太阳光芒映照下,显出绚丽光彩的一座雪山,同苏午说道。 苏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精莲转头看向他:“我预备以你灌顶传授于我的‘大威德金刚法’,镇压此中性意伏藏。” “你如能真正镇压己身之恶,在淤泥之中栽出白玉莲花,或许真能成佛。”苏午点头说话,看似对精莲的行为十分赞许,实则言辞敷衍,却没有丝毫真诚赞许精莲之意。 精莲皱了皱眉,转回头去。 他双手掐‘外狮子印’,嘴唇翕动,自身诸念齐齐诵持‘大威德金刚根本大咒’:“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密咒雷音传彻八方! 熊熊焰流浇灌在精莲身后虚空! 忿怒莲师法性灌注之下,精莲之意与法性勾连,刹那间在虚空中演化出一尊九首三十四臂、身赤红的大威德金刚相! 这尊大威德金刚相最顶上首级,非是‘文殊菩萨相’,而是‘忿怒莲师相’。 呈‘忿怒相’的忿怒莲师面孔高居于顶,成为‘大威德金刚’第九颗头颅,诸般焰轮重重环绕大威德金刚周身,那大威德金刚身形一瞬间高过雪山,最中央一双足足掌心里,显‘啪’、‘咤’二种子字——随着诸足掌轰隆隆践踏向那座雪山,‘啪’、‘咤’二种子字顿时迸发滚滚岩浆! 岩浆洪流消融了那高耸的雪山! 无数蒸汽沸腾蔓延! 滚滚岩浆里,一头巨大的黑牦牛撑起四蹄! 那牦牛生有四根牛角,三目,满嘴獠牙,身上还披着一张人皮大轮画——这头牦牛即是‘阎魔’化相! 大威德金刚被称之为‘降阎魔尊’,即是因为它降服了阎魔。 此下,阎魔撑起四蹄,在它四根犹如巨柱般的牛腿中间,诸青面獠牙之恶鬼、种种鬼王纷纷乘毒瘴腥烟显现,组成了重重地狱转轮——精莲伏藏于此的性意碎片,才在滚滚蒸汽里显出身形,就被地狱生死大轮包容,被精莲演化的‘大威德金刚相’彻底镇压了! 大威德金刚相重回于精莲背后,消隐于无形。 苏午眼看精莲真正镇压了其之伏藏性意,忽地嗤笑了一声。 精莲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如何?” “你这‘大威德金刚相’修行确实到家了,已经能够推陈出新。 想来莲师第七相‘忿怒金刚’,也将被你凝聚出来。”苏午笑意莫名地回道,“到时候,以伏藏性意与忿怒金刚互相成就,又能成为自身一大助力,多是一件美事?” 精莲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因得果。 你今时栽种了什么,明日便将收获什么。”苏午摇了摇头,只留下这一两句话,便招来龙从马本,驱马穿过消融的岩浆大湖,朝着雪山脚下河流接连的远处荒山奔行去。 精莲立在原地,神色变幻,身后大威德金刚相时隐时现。 最终,大威德金刚相再度消隐下去。 他神色恢复如常,亦骑马追向远处的黑衣僧。 高天之下,荒原之上。 一黑衣僧、一黄衣僧双骑并行,抵近那始终隐在日光阴影中的荒山。 另一条曲折道路上,亦有一支数十人的马队濒临那座荒山。 “墩旺山。” 马队里,随着最前头的马锅头鸣锣示意,整支马队徐徐停了下来。 其中有一青年人驱马脱离马队,临近了路边立着的一块石碑。 一道道经幡挂在了石碑周围。 许多泥巴佛像堆在那石碑之下。 那青年向石碑下的众多泥巴烧制成的佛像双手合十行礼——他倒不信佛,但石碑下堆着的、那些常在密藏域玛尼堆里看到的泥巴佛,却是由死者的骨骼混合泥土烧制而成的。 常春纵是不信佛,对这东西还是有些忌讳,自然要保持一分恭谨。 行礼过后,常春拨去披散在石碑上的经幡,去看石碑上的密藏域文字,他看了文字一眼,转头与驱马凑近过来的马锅头‘周博’说道:“锅头,是墩旺山! 这座山叫做墩旺山。 上面的密藏域文字写着——这座山曾经是一伙‘能本教’的笃师秘密集会之地,后来那些能本教笃师和密藏域各地的笃师一齐消失无踪,这座山就彻底变成了荒山。 山上经常发生怪事,立碑以警告过路人,不要在山上逗留。” “那就继续朝前走罢!”在苏午救治之下,成功得以续命的周博闻言,又敲了一声铓锣。 常春归回队伍中,整支马队再度行进开来,渐渐提速,预备绕过这座荒山,去往别处。 但荒山阴影里,又一支十余人的马队从中缓行而出。 正截堵住了马帮队伍的前路。 浓烈的土腥味混合着尸臭味一阵阵飘入周博等人的鼻孔中! 周博眯眼看着那十余人,抽出了腰间的血色木刀,在木刀上贴了一道黄符咒。 “是夫人啊!” 他辨认着那支马帮里的众多熟悉面孔,只看到那些面孔上尽没有了血色,每个人的面皮都褶皱起卷,脱落下大块泥皮! “兄弟们,夫人来看咱们了!” 周博高声叫喊! 队伍里,铓锣声霎时间连绵不绝! “马锅头真是好运气呀——不仅病势得到了遏制,还得到那位郎君赐下这般多有用的符咒。 只不过,马锅头,真要将这些符咒,用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吗?”十余人的车队中,笑语声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地响着,那笑声已然变得清脆悦耳,不复从前那般沙哑怪异。 荒山另一侧,黑衣僧、黄衣僧并排立在山坡上。 “这些死人活人散发出的气息,叫我之‘鲁母气息’甚为厌憎。 你在找他们?”黄衣僧精莲出声问道。 “他们碰上了我。”苏午转头去看身后遍布绿树、气息阴郁的墩旺山,“看来也不是机缘巧合。” (本章完) 正文 871、“脑髓”(1/2) 马车中的清脆女声一阵阵传来。 周博穿着一身皮甲,身后披着鬼脸披风,一手紧攥着贴着张符咒的血红木刀,一手抓着铓锣提手,手心冒汗。 马帮众人俱是神色紧绷,如临大敌! 他们是亲眼见过那位神通广大的‘苏先生’与‘王夫人’交手的! 连那位苏先生都未能当场杀掉王夫人,反而被其借机逃走——周博等马帮成员自问就更不可能是‘王传贞’的对手! “怎么不说话了呀?周锅头。 可是要将这种种符咒手段,用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 用在你们旧主的妇人身上? 便是连一点旧情,都不顾念了么……” 清脆女声忽远忽近地响起,让人无法辨明她的具体方位。 那声音在某一刻倏忽变轻,像一阵风似的在周博耳畔飘散——周博的心神霎时绷紧,立刻以木刀击打铓锣,发出激烈的声响! 当!当!当!当!当! 队伍中,有白烟霎时弥漫四起! 十余张鬼脸在白烟里时隐时现,人吼马嘶之声,在白烟覆淹下好似都变得极远极远了。 周锅头翻身下马,手掌一拍马屁股,任由坐骑嘶吼着,撞入浓重白雾中,他则摇身一变,也化作了一张斑斓鬼脸,与其他兄弟变化出的鬼脸汇合起来,围着马帮妇孺老弱,朝着某个方向迈动步子,迅速后撤—— 然而,他们真正退至那片地域,脱离了白烟覆淹,才发现——一尊遍身朱红泥土覆盖的观音像已经立在众人前方。 那血观音拈花而笑,嘴唇微动,面上的泥土随着它五官神色变化,而一层层起卷褪脱:“周锅头呀,咱们好不容易遇上了,你们何必急着要走呢? 可真是一点都不念旧——” 当当当当当! 回以那血观音笑语声地、乃是一阵阵交替鸣响的铓锣声! 伴随着那剧烈的铓锣声,周博空出来的左手往右手血红木刀上猛地一抹——奇异的药香气从木刀上散发了出来,一缕缕赤白交汇的火焰跟着那药香一同飘散,将虚空点燃! 周博手中木刀骤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马帮众人头顶,尽皆燃起三尺赫赫赤白二色薪火! 薪火加持之下,那随着‘血观音’显现,而遍洒此间的黄土粉末,尽被焚烧成空! 队伍里,曾经卖给过苏午两柄刀剑的陈冰手捏一道符咒,口中念念有词:“请召苏先生援手,请召苏先生援手——” “你在唤那位郎君过来呀?” 陈冰话音才落,他身前的某个人忽然将脑袋转过一百八十度,一张覆盖着昏黄泥皮的面孔笑眼看他:“是不是呀,是不是呀?这符咒怎么不灵? 他看来是来不了啦——” 轰隆! 那张昏黄泥皮面孔话音未落! 一道金红雷霆骤然从长天彼端乍现,于下一刹分野了苍穹,直降于马帮中,将那张昏黄泥皮面孔轰成粉碎! 身披着火红大氅的高大身影无声息站立于陈冰身后,他双目互作两轮圆日,双手中各自抓持着一柄雷电长矛,在其肩后,更生出两条阴影手臂,攥住了一柄遍身漆黑、形若禾苗的奇异长刀! “不必浪费一张符咒召我。 我已经来了。” 那道高大身影淡淡开口。 陈冰大张着口,神色茫然,还未反应过来—— 轰! 降临于马帮人群中的苏午,一手提起一柄灿金雷霆之矛,随手一甩,那雷霆之矛贯空而去,即将堵截在马帮众人去路上的血色观音炸成齑粉! 无数黄土粉末还未弥散,暴烈薪火乍然而起,以火烧天! 苏午看都不看自己随手甩出去的雷霆之矛,骤然间转回身去,另一手里的雷霆之矛再次贯空而去,一道道赤红符咒在虚空中乍然显现,在雷霆之矛贯刺而下,化为烈火,投入苍穹之顶! 封邪庙门咒立! 八门绝行咒禁! 一道道桃木剑从苏午周身迸发而出,或升入苍穹,或沉入大地! 封绝天地庙宇,关锁生死八门! 雷霆之矛贯刺而去的区域,一道人影乍然闪现而出——那道人影遍身惨白,显出原为家丁私兵的‘秦管家’面容,秦管家才从虚空中显出身形,就被雷霆之矛瞬间贯穿,炸成虚无! “郎君,郎君,何必这般狠毒? 妾身从不曾谋害过你呀……”虚空中,响起‘王传贞’低低地啜泣声。 这啜泣声响了几下,便即消隐。 ——炸散秦管家身形的雷霆之矛,并未跟着消散,而是迅速蜿蜒进虚空之中,通过冥冥之中的因果勾连,将藏于虚空中的一道道家丁私兵身形尽数逼了出来,尽数以雷霆轰碎! 遍走半空的雷霆如天罗地网般肆意蔓延! 犹如黄金铸成的‘天罗地网’中间,显出了‘王传贞’的身形! 那被她化为劫灰,只剩渣滓存留的十余个家丁私兵,在苏午的‘天雷指’与‘北阴圣母’庙系下‘因果科’中‘因果追雷神咒’联用之下,尽数被追索了出来,统统炸成粉碎! 逼出了隐在这众多家丁私兵身后的‘王传贞’! 王传贞眼望化作楼塔般的身影,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她以衣袖拭泪,哀声道:“妾身与郎君从无因果纠葛,更不曾谋害过郎君,郎君为何苦苦追着妾身不放?缘何不能放妾身一马?” 她眨了眨眼睛,满面哀色变作笑意:“郎君呀郎君,该不会是看上妾身了吧? 妾身的一件贴身之物,还被郎君收走了呢——” 唰! 那耸立于众马帮成员簇拥中,一身紫红、顶上悬挂两轮灿金圆日的楼塔遍身百千条手臂尽皆持握住了那柄漆黑的苗刀,紫红手臂与那道漆黑苗刀一瞬间叠合! 沸腾的劫力瞬息间抹过虚空! 狭长的刀影如镰刀般割向王传贞身畔! 王传贞神色一滞! 在这个刹那,苏午的劫影联动黑地藏,切割向了王传贞的劫力! 那般恐怖的劫影显发着强横劫运,在这一瞬间切割而来,直接覆淹住了王传贞的所有感知,令她的心神都止不住地颤栗,呆滞了一刹那——在那狭长刀影行将抹过其身躯的刹那,王传贞才反应过来——她身上那层昏黄的泥皮一瞬间褪脱了,拦阻在狭长刀影前方,被狭长刀影瞬间斩开! 趁着这个时机,一身赤红泥皮的王传贞直接脱离苏午劫影的覆盖。 在其身脱离苏午劫影覆盖的这一瞬间,苏午布置在周围的‘封邪庙门咒’、‘八门立禁咒’尽皆破碎了! 无声无息间,虚空颤栗开来! 王传贞身后,将有某种恐怖的事物浮出水面—— 同一时间,一身明黄僧袍的精莲出现在了王传贞身后,荧荧绿眼遍布王传贞周围,一眨不眨地‘盯’住了王传贞——那浮于所有人心头的恐怖预感,那仿佛有某种恐怖事物出现在现实里的感知,在这个瞬间尽在众人心头消无! 精莲却在此瞬眉头狂跳,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诵出‘忿怒莲师根本咒’:“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轰! 赤红焰流从他周身滚滚流淌而下! 不朽不坏的法性在焰流中化作莲花! 一朵朵红莲遍布精莲与王传贞脚下,一朵朵盛开的莲花竞相簇拥着王传贞,欲要将她包裹入莲苞中——呈寂忿相的忿怒莲师撑开火焰轮,浮现于虚空中! 它周身一道道手掌,尽数盖压向王传贞头顶! 嘭!嘭!嘭! 这个刹那,遍布王传贞周围的那一双荧荧绿眼尽数破碎了! 恐怖事物即将浮现的预感重临于所有人心头! 王传贞脑袋转过一百八十度,看着身后被红莲簇拥、举升向远处的精莲,面露出一抹笑意:“得了一滴脑髓的老秃驴,可真是神气呀……” 在王传贞言语的同时,她的脖颈上、手背上、被衣物包裹看不到的周身皮肤上,尽数长出了一张张人面。 人面竟在同时齐齐诵持直指忿怒莲师法性根本的那道密咒真言:“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众多人面尽从王传贞身上脱落去,在虚空中消无! 而撑举着精莲的那朵莲花、遍生此间的每一朵红莲、及至以一道道手掌盖压向王传贞的忿怒莲师寂忿相上,都在同时生长出了一朵朵苍白的泥塑莲花! 于此时,遍流此间的密藏域本源之中,一道道门户竞相浮现了出来! 归返人形的苏午左手深入密藏域本源内,伸手轻轻一推! 所有门户聚合为一,被他一瞬间推开! 一座犹如金铜铸造的高耸丰碑降临于现实,照着王传贞头顶轰砸了下来! 王传贞转回头来,满脸哀怨地注视着神色冷淡的苏午! 那高耸丰碑之上,金铜色泽一瞬间褪脱,变回本真模样——乃是尊嘉尤能的金佛皮! 此刹,这张金佛皮上,也布满了一朵朵泥塑莲花! 苏午眼中神光电闪! 脱落去金佛皮的、全由血肉砌造而成的丰碑瞬间化为一道赤红人影,那道赤红人影双手捧起一道遍布符箓、云芨文字的宝剑,朝着王传贞轻轻一推—— 真武道韵刹那消隐! 王传贞脖颈间浮现一道赤红血线! 赤红泥皮,从她身上褪脱! (本章完) 正文 872、以命相搏(2/2) 远处化散去忿怒莲师法性的精莲在此刹忽然手掐法印,一道无有头颅的佛陀虚相高悬于天顶——佛陀座下,莲台转动之际,无数荧荧绿眼从苏午推开的那扇门中漫淹了出来,漫淹向地面上被斩作两段的赤红泥皮、以及另一张昏黄泥皮! “呀哈哈哈——” 一身青色泥皮的王传贞大笑起来! 笑声中,巍巍牌坊乍然显现! ‘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篆大字骤显于牌坊上! 巍巍牌坊从王传贞身后浮现,一瞬间就将王传贞的身形完全包容于其中! 下一刹,那牌坊在此间重叠出无数道‘分身’,一道道牌坊从此至彼,压过了此间翻腾的荧绿鬼眼之海,压过了绿眼中一只只睁开的猩红眼目,一直绵延到了墩旺山的山顶! 那牌坊覆压之下,王传贞褪脱在地的两副泥皮,都被携裹进去,无声息消隐了! 遍开于虚空中的密藏本源之门,被苏午轻轻合拢。 他的坐胎‘赤红人影’披上了长出一朵朵泥塑白莲花的金佛皮,立在他身畔,苏午周身涌溢熊熊薪火,刹那间将那泥塑莲花尽皆焚成灰烬! 赤红人影披着尊嘉尤能之皮,归返本源之中。 诸般异相消寂。 苏午抬眼看向远处皱眉沉吟的精莲,大步走到对方身前,攥住了精莲的脖领—— 啪啪啪啪! 左右开弓,又是几个大耳光打在精莲面上! 精莲连捱了数个巴掌,除了神色更阴沉些之外,竟未向苏午发火。 他看着苏午,若有所思,在苏午停下动作后,忽然向苏午问道:“那女子所言的‘脑髓’是何涵义?我之法性,在她眼中,难道竟是某个未名存在的脑髓?她的力量,竟能‘生发’我之法性。 令我之法性不断生发,演进——就好似我的法性变成了她的力量寄生的土壤一般! 这是为何? 为何你所掌握的那般火焰,能压制她的力量气息? 我能否从你这里学得那般火焰的修行法门?” 从头到尾,精莲对自己在关键时候试图争夺王传贞褪脱的泥皮,进而引致王传贞逃脱的事情,没有半句解释。 他更在意自己的疑惑能否得到解决。 苏午盯着精莲,忽然咧嘴笑了几声。 看着苏午面上莫名笑容,精莲出声相问:“你笑甚么?” “我笑你如此蠢笨,这些简单问题,竟都看不出答案。 你想知道那女子所言的‘脑髓’来自于何处,究竟是何涵义? 想知道她的气息缘何能催生你之法性,令你之法性为她所用? 想知道我所掌握的火焰该如何修行得来? 缘何能够压制她的力量气息?”苏午看向精莲的眼神里,满是嘲弄,在精莲看着他连连点头,满是希冀地目光中,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问题——我俱知晓答案。” 精莲精神一振! 他刚要张口言语,苏午已经又开口道:“但我一个答案都不会告诉你。” 精莲神色瞬时阴沉下来。 苏午转回身,走向山下的众马帮成员。 其实精莲的那些疑问,他亦不知道答案,若尽知那种种疑问的答案,他却也不必沿着自己在‘空’中看到的道路,前来追寻‘昆仑海源’了。 但精莲先前作为,实在让他甚为愤怒。 眼下王传贞被放走,他也无从去寻对方踪影,只能设法在精莲找补回来,令精莲也感到一样愤怒! 精莲远望那绵延上墩旺山之顶的一座座巍巍牌坊,他每以目光投向那座座牌坊,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与颤栗。 从此绵延至彼的牌坊,在墩旺山的阴影里渐渐消无。 收回目光,精莲自观法性——他法性上生发出的那一朵朵泥塑白莲仍未消失。 他沉默了一阵,看向走下山与那众多马帮成员合汇一处的苏午。 随后,精莲亦悄无声息走下了半山坡。 “苏先生!” 周博手持已被薪火烧成黑红色的木刀,领着陈冰等人,迎上了走过来的苏午。 闻得众人招呼,苏午点了点头,眉心六天故鬼真瞳悄然张开,看过在场的每一个马帮成员——未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丝异常情形。 这些马帮成员都患有‘观音土病’,且都服食过‘生死草’,被苏午以收魂米医治过一次,此下他们身上观音土病的病势被压制着,服食下那些明显是以鲁母碎发、皮屑作为根种,生长起来的生死草,似乎亦未对他们造成甚么影响。 “你们近来如何? 此山并非善地,你们怎么会走到这边来?”苏午看着簇拥过来的众马帮成员,出声问道。 “有苏先生提供的药米疗愈,观音土病总算还未有复发的迹象。 我们近几日过得倒还算舒坦。”周博向苏午拱手回应道,“我们同当地百姓打探消息,获知了这墩旺山周围曾是昆仑海流经之地的消息,便沿路追踪,果然找到昆仑海曾流经过的河道,采摘得几株生死草,顺着干涸河道一路走过来,就恰巧到了墩旺山。 看到山下面的石碑,我们本来也不打算往山上来,预备绕道走。 未想到就在这里碰到了‘夫人’。 幸得苏先生援手,否则我们怕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本就允诺过你等,如遇不能应对之凶险,可以以符咒请召我出手——更何况,当下正好我也行至此地,碰见了你等,顺手搭救一把更算不得甚么。”苏午摇了摇头,看着绕山而过的小路,声音放低了些,“不过,我与你等,再加上王传贞在这墩旺山下恰巧碰头,想也不是甚么机缘巧合。 而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推动着咱们聚集在此。 你们今下怕是离不开这墩旺山了。” 不能离开墩旺山? 众人听到苏午言语,面色顿时都沉重下来。 苏午出手救助他们多次,在他们心中已然竖立起极深威望,对于苏午所言,他们自然重视,且十分信服。 只是,他们此下身处于墩旺山下,远眺前路。 前路情景依稀可见,似乎只要他们沿路行走,就能走出这片山地。 在此般情况下,他们虽亦相信苏午所言,却还是想要尝试自己去走一走,探探前路。 众人沉吟不语。 即便他们未曾开口,苏午亦知众人心中所想。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与你等所言,只是我个人猜测而已。事实是否如此,此下却难确定。 你们不妨试一试,看看能否从墩旺山下脱离? 如能脱离险境,自然是再好不过。” “是啊,这样最好……” “若此间道路依旧畅通的话,我们也好折返回来,给苏先生您传递消息!” “主要是现下万里晴空,前路明晰可见,不像是鬼打墙、鬼遮眼一般情形,或许前路还能走得通……” 众人纷纷出声,对苏午的提议皆十分赞同。 “非是我等不相信苏先生之言,苏先生对我们有救命大恩,纵然苏先生叫我们当下为您赴死,我等亦是甘心情愿。”周博面有愧色,向苏午行礼道,“只是我等……” 苏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你们跑马帮的,常年走南闯北,必然历经险恶。 人心多变,若你们这些马帮兄弟,随意听到些别人的言语,便对别人所言信以为真,只怕你们这支马帮,早就被人吃干抹净,连骨头都嚼碎了吞进肚中,渣都不剩甚么了。 想要亲自尝试验证一二,也是常理,不必与我解释甚么。” 周博顿时满眼感激,又向苏午躬身行礼。 这时,精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马帮人群里。 他立身于马帮人群中,好似众马帮兄弟将他簇拥在了中间一般。 精莲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午,出声说道:“你须传我那火焰修行法门。” 苏午看着他,面露笑意:“我为何要传你那般法门?” “如不传我法门……”精莲说着话,随手拍了拍身畔一个马帮青年的肩膀,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青年眼神不明所以,不知这黄衣僧混进马帮里作甚么,但见其与苏先生能搭上话,也就未太将之放在心上。 “你以他们性命要挟于我。 ——我若不传你那火焰修行法门,你便要将他们都杀戮干净?”苏午面不改色,依旧向精莲笑语问道。 众马帮成员闻言神色顿时沉凝下来! 被精莲按住肩膀的那个青年,更是面露惊惧之色! 人们或是按住腰间兵器,或是转向精莲,隐约形成阵势,将这肤色黑黄的僧人围在了中央! 气氛一刹那变得剑拔弩张! 精莲看着苏午面上笑容,点了点头。 “那你便杀光他们罢。”苏午随意摆了摆手。 精莲都未想到苏午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站在苏午跟前的周博,却在此刹忽然会意,当即以木刀指向精莲,高喝道:“休想以我等性命威胁苏先生! 苏先生本就救过我等数次性命,我等亏欠他的,却不是这一条命就能还清! 你想以我等性命要挟他,却是打错了算盘! 如是欲以我等性命要挟,我等亦唯有与你——以!命!相!搏!” 周博最后口中吐出的四字极有气势,胆气横生,已有决死之意! 众马帮成员都跟着呼喊起来! “对!我们和你拼了!” “你不想让我们活,我们也不会叫你好过!” “休想借我们的命,谋取得任何利益!” “以命相搏!” 群情汹汹! (本章完) 正文 873、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1/2) 精莲环视四周群情汹涌的马帮成员们,他根本未有想到这些如路边蚂蚁般可被自己随意杀死的生灵,今下竟有勇气反抗自己。 他阴沉着脸,目光看向对面神色淡淡的苏午。 自身的威胁,对‘元空’这个弟子似乎毫无作用。 “怎么了?” 苏午笑看着精莲,出声道:“我今下已然明确告知于你,断不会传你那火焰修行法门,你不是要当着我的面杀死这些人? 动手啊,杀光他们。 莫非以为你杀掉了他们,我便要因此背负罪业因果? ——杀人的是你,背负因果的自然也是你。 与我有何干系? 你若杀伤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我不仅不会传你火焰修行法门,更将与你不死不休!” “只是一群蝼蚁一般的生灵,杀伤他们,反损我之善业功德。 我不会如此做。”精莲在苏午轻描淡写地几句言辞下,犹豫了刹那,摇头回道。 “是因杀伤他们,会损伤你之善业功德? 还是自觉纵使杀了他们,自身亦绝难从我这里取得那火焰修行法门,反而会引我与你彻底决裂,叫你得不偿失。 所以才不这般做?”苏午迈步向前,分开人群,走近精莲。 他与精莲对视着,熊熊薪火在他身上交织成了一件大氅。 轰烈火焰于他身后凝成一道悬挂有‘仙门’牌匾的高耸牌坊。 精莲看着薪火中若隐若现地那道牌坊,瞳孔紧缩。 苏午话音在他耳畔落下的一瞬间,一道道神灵牌位伴随着团团薪火,竞相浮现于苏午身周! 龙形盘绕日月的火神身道我异相与苏午身形重叠! 他双手猛然间按住了精莲,直将精莲甩出了人群! 轰隆! 山石崩裂,尘烟四起。 精莲身形直将大地撞出了一方深坑! 道道裂缝以那方深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犹如一张不断扩散的蛛网! 猩红焰流从深坑中喷薄而出,遍及道道裂缝。 朵朵莲苞从焰流里徐徐生长而出。 在那一支支赤红莲苞根茎上,还有一朵朵泥塑莲花也随着赤红莲苞一同生长! “后退!” 苏午开声提醒了众马帮成员一句。 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借助四下沸腾的阴影,一瞬间突至那深坑侧畔——他肩后生长出一条条或由阴影凝聚形成、或由劫影凝聚形成、或是大化本源分化而成的手臂! 八九双手臂各自抓持桃木剑、黑地藏、雷霆之矛种种兵刃,在精莲被一朵莲苞举升出深坑的一刹那,众多兵刃纷纷往精莲身上招呼过去! “我难以彻底灭杀你,你却也绝压制不住我。 元空,你我师徒,何必如此空耗力量?!”精莲立在莲苞之上,开声言语,他身后火焰轮刹那聚集,忿怒莲师脚踏十六首漆黑野猪,瞬息间显化法性真形! 紫红劫影与苏午身形重叠。 苏午转眼化作高耸楼塔,塔顶两轮大日竞相运转。 双日之上,更有龙形赤白薪火盘绕日月,令此间天地尽在薪火浇泼包围之下! 那两轮灿金神日微微移转,灿金光芒从塔顶直落在精莲身上,苏午冰冷的声音响彻四方:“此一时彼一时了,精莲。 你被女娲土侵染法性,缘何还觉得我压制不住你? 我纵无法永远压制住你,压制你一时,却也再不是绝无可能!” 那暴雨般招呼向精莲的种种兵刃,皆在精莲背后‘忿怒莲师法性真形’显化的一瞬间,俱被弹开! 苏午也不在乎自己一招未有建功——在下一刻,一张灿金佛皮已经披覆在苏午身上,苏午化作楼塔般的身影一转身,‘金佛正面’朝向精莲,双手结光山印,口诵真言:“吾当庄严佛土!” 真言诵出的一刹那,天顶那轮大日似比刚才更明亮辉煌了些丝。 隐约法性流转,苏午一念住空,更推动尊嘉尤能之皮上隐约流转出的法性,在此刹恒久定于‘空’中! 于是,显化寂忿相的忿怒莲师法性真形周身披覆上了一层金佛皮。 这层佛皮将忿怒莲师法性塑化成庄严佛陀的模样,亦在短瞬间禁锢住了忿怒莲师法性的力量,令它被迫被‘庄严’,被塑造成了尊嘉尤能认为的、佛陀该有的模样! 同一时间,忿怒莲师法性真形上生长地诸多泥塑白莲花,于此刹更是疯长起来,以精莲法性作为寄生土壤,疯狂从土壤中汲取力量,供应自身的生长! 此消彼长! 泥塑白莲一丛丛蔓延开来,铺满精莲之身所处的大地! 而那由赤红焰流凝聚形成的朵朵莲苞,则止不住地凋零、枯萎、破灭! “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精莲自身开口诵持忿怒莲师根本咒! 其背后被金佛皮覆压住、被迫变得‘庄严’起来的忿怒莲师法性真形上,那遍覆的一层金漆表面出现道道裂缝! “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苏午身侧,一道赤红身影乍然显现! 那道赤红身形诵持‘大威德金刚根本咒’,一瞬间与苏午身后显化的‘大威德金刚’叠合! 充塞此间天地的巨大牛首乍然耸立! 那牛首口中,啃咬着一重由血红影子勾连起的圆轮! 圆轮内,大化本源汹涌流淌! 诸方地狱、诸色世界、诸生诸死尽充斥于这圆轮之内! 圆轮徐徐沉坠, 将精莲身形包容于其中! 大化本源奔涌而来,瞬息间包裹住精莲周身,封锁住了他的所有感知,切断了他与密藏本源、与真实世界的勾连! 其性意在一瞬间进入圆轮包容的诸方地狱、诸色世界、诸生诸死之中轮转开来——那行将崩灭一身金漆的忿怒莲师法性,亦在此瞬陷入沉寂,长驻‘空’中,不去不留,不增不减。 精莲肉壳跌出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 苏午注目那道‘生死大轮’,看到精莲性意从一方地狱世界飞快脱离,进入另一方诸色世界当中。 ——生死大轮中包含的数百世界,最多只能困住精莲不超过三日的时间。 三日之后,其性意就会重归肉壳。 但现下三日时间,已然足够苏午做许多事了。 他转眼看向跌倒在地,仍与忿怒莲师法性相连的精莲肉壳。 苏午周身百千条手臂,托举着数百道赤红符箓,将之一一栽种进了精莲肉壳血肉筋髓之中。 后土的气息借此暂留于精莲肉壳之内。 随后,苏午一念化人,缝合出命格之后,令此‘人’与精莲肉壳重叠,暂时驾驭精莲肉壳。 “元空我徒。” 那‘精莲’一手在胸前合十,向苏午颔首示意。 苏午微一点头。 “此‘忿怒莲师’法性,我却不能过多运用,三日之内,最多只能运用三次。 第四次时,忿怒莲师法性自醒,精莲性意归回。 我即灰飞烟灭。”‘精莲’又向苏午说道。 “能够运用三次忿怒法连法性,已经出乎我的意料。”苏午点了点头。 ‘精莲’笑了笑:“如此甚好。” 苏午带着‘精莲’走向马帮众人。 众人看着苏午身后的‘精莲’,尤是一脸警惕之色,不愿与‘精莲’有任何接触。 毕竟,先前这个妖僧直言要杀光他们全部人,以此来换取苏先生低头,传授其‘火焰修行法门’。 他们并不知道,此下精莲真正性意被困在‘生死大轮’世界中,当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精莲’,与先前精莲已经是判若两人。 “精莲性意已暂时被我困住。 今下他伤害不了你们,暂时不必害怕。”苏午向众人解释了一句。 众人神色稍稍放松。 周博听得苏午对那黄衣僧的称呼,神色微变,向苏午拱手道:“是那位两百多年前就已在密藏域留下好大盛名的‘精莲化生大师’?” “是他。”苏午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会是一佛法高深的大德高僧……”周博看着苏午身后鹰鼻深目、黑黄脸的僧侣,小声言语。 苏午笑了笑,不以为意。 今下纵是汉地高僧大德与精莲辨经,亦须尊对方一声‘尊者’。 精莲其人本性虽恶,但也确实‘佛法高深’。 佛法高深与善恶毫无关系。 今下更明确了精莲所证就之‘法性’,乃是昆仑海源中某个恐怖存在的一滴‘脑髓’。 在如此前提下,精莲伏藏性意与其本性相融,引致‘法性’不显的根源,自然也就更不可能是因为精莲平生不修善果。 精莲踏入密藏域,即与‘鲁’的力量纠缠不清,因果不断。 而‘法性’的源头——昆仑海源,同样是传说中‘元日神山’之所在,诸鲁聚集之地。 再加上那些生死草俱以‘鲁母碎发’、‘皮屑’作为根种,说不定精莲本性与伏藏兴义不能相融的根本原因,就是‘鲁母’在暗中干预。 “你们今下可商量好了,预备如何尝试脱离这墩旺山?”苏午向周博等人问道。 周博闻言,就召集众人,商量了几句。 不消半刻时间后,他向苏午汇报道:“苏先生。我们预备先令几个机灵点的兄弟骑马沿着路往前头走走看看。 若能走出此间,他们会再回来与我们通传消息。” 正文 874、唯一性(2/2) “此法也算稳妥。” 苏午听过周博汇报,点了点头,取出几道符咒,贴在了那几个被马帮成员选出来的‘探路者’后背上。 他与几个探路人说道:“我将此符贴附在你们身后,如若你等遇到危险情况,我即能有所感知,可以出手援助。” 几个探路人神色感激,向苏午连连行礼。 他们能被马帮兄弟们推选出来,自然是因为各自手上皆有过硬本领。 但这般探路之事,若前路无有艰险,那自然万事大吉,如若前路有甚么凶险的话,他们各自也是结局难料。 今下有苏午送出符咒相互,他们此去就有绝大概率能保住性命。 ——若似苏先生这般人出手援助,都无法保住他们性命,让他们逃过一劫,他们却也心甘情愿了。 此后,周博与众兄弟叮嘱了那几个探路人一番,将随身木刀以及诸多药丸、散剂俱交给探路人防身,一切准备停当后,几个探路人才与众人道别。 由头马牵起一道儿臂粗的麻绳,连着第二匹、第三匹、第四匹马上的骑手,往远处奔行去。 看着四个人沿路奔行,身影渐渐消失不见,苏午转回头来,向周博问道:“你们这次一路走来,可曾收集到有‘生死草’?” “收集到了不少。”周博向陈冰点头示意。 陈冰即去一辆马车里抱出一个木箱,周博将木箱打开,露出了其中作风干处理、密封起来的五六株生死草。 六株药草,俱只有一叶。 “能否借我一株生死草,用以试验?”苏午向周博问道。 周博笑着将木箱递给苏午:“我等性命皆蒙先生出手,才能得救。 莫说是借一株药草,就是苏先生要我们现下给你抵命,我们也没有丝毫怨言!” “我要你等性命做甚?” 苏午与周博开了一句玩笑,旋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株生死草,将木箱合拢了,交还给周博。 他捏着那株生死草,微微动念。 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精莲’便走近前来,手掐法印,以意勾动‘忿怒莲师法性’,化作尖刀,谨慎地刮去那株药草根茎上附着的种种诡异影子。 这次苏午自己与‘自己’配合,出错率也就大大下降。 那被法性尖刀刮去的影子,他收集了有八成左右,皆以一念所化之人沾附影子,进而将之封藏起来。 刮去所有诡异影子的生死草根茎上,显出了一根极短极细的发丝。 看着那根发丝,苏午微微发愣。 在他发愣的刹那间,自身已经退出模拟,重又进行了一次模拟。 瞬息过后,他回过神来。 凝目看着手中那根‘鲁母发丝’,未有言语。 在他上一次模拟中,哪怕从周博手中取得同样一株‘生死草’,那生死草根茎上,诡异影子尚且留存,但诡异影子之下,却没有了这根‘鲁母发丝’。 这根‘鲁母发丝’,只存留于他当前的模拟世界里。 极可能具备‘唯一性’、‘排他性’。 它无法被模拟器复现。 苏午还在那次模拟里尝试向周博借来另一株生死草,刮去其上诡异影子以后,倒显出了影子包裹着的一片‘鲁母皮肤’。 而当苏午回归当前模拟世界,再向周博借来那株生死草,刮去影子后,那株生死草的根茎上却空空如也,再不见‘鲁母皮肤’的踪影。 此般种种情形,已然说明‘鲁母’身上脱落之物,具备唯一性,不可被模拟器复现。 苏午手中捻着两株生死草。 药草根茎上的诡异影子被刮去、鲁母身上脱落之物消失以后,生死草原本还显得颇为青翠的叶片,此下都倏忽间变得枯黄。 “这两株药草,药性已失了。”苏午同周博道了一句,将两株药草递给对方验看,进而问道,“你们先前服用过生死草以后,除了‘观音土病’病势得到扼制以外,自身可有甚么其他异常反应?” 周博放下干枯的生死草,认真思索了一下,向苏午回道:“却并未有感觉身上有甚么异常。” 围在周遭的众马帮成员也纷纷出声: “除了身上病势好转外,确实没感觉有甚么不对劲的。” “要不川蜀那片灾荒之地会盛传‘生死草’的疗效呢,生死草着实十分神奇!” “依我看,这种药草的功效,也只在苏先生您的药米之下了!” “我们都是一次性把十几株药草一锅合肉骨头一齐熬煮了,每人分一碗汤肉来吃,其实都没真正服食过生死草。 ——生死草都被送到王夫人的车驾里,都叫她吃了。” 有马帮兄弟的言语声引起了苏午的注意。 苏午看向那出声之人,向其问道:“你们从来不曾服食过生死草,只是服食过以生死草炖煮的药汤?” “是啊!”那人连忙应声,与周围兄弟面面相觑一阵,转而又向苏午回答道,“我们弟兄人太多了,几棵药草,还不够我们平分的! 再加上那时候王夫人病势更重些,便都把生死草留给她服食。 我们每人分一碗药汤来喝,也能起到很强效果!” “却是如此吗?”苏午看向周博。 周博也点头应声:“确是如此。 原本以为苏先生您所言的‘服用生死草’,指的是受用生死草之药性,这样来说,我们每个人都受用过生死草之药性。 今下看来是我会错了意。 您所言的‘服用生死草’,指的则是我等是否食用过生死草本身?” “是。”苏午点了点头。 那‘鲁母’根脚未知,其究竟是属于‘厉诡’,还是未明存在,苏午现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自其身上脱落之物,具备‘时空唯一性’,从这一点来看,鲁母位格必然极高,其一根发丝都具备时空唯一性,难说普通火焰烹煮,是否就能令其身上脱落之物从此消融。 若周博等人真正将鲁母身上脱落之物吞吃下肚,而苏午今下却未在他们身上察觉到任何端倪,则说明苏午手段不够,鲁母之神秘莫测远非当前的他能够企及。 他亦需为此时刻小心提防马帮众人。 防备服食过生死草的众人,身上生出甚么诡变。 然今下周博等人并不曾真正食用过生死草,那炖煮生死草得来的一碗碗药汤中,是否还有鲁母身上脱落之物,也就更难确定…… 苏午思虑了一阵,又看向周博,道:“可否再借我一株生死草。” 周博哈哈笑着,把还未放回去的木箱推至苏午跟前,道:“随您取用。” “多谢。”苏午从木箱中捻出一株生死草,在原地架起一口铁锅,一边询问马帮众人平时炖煮生死草药汤的流程,一边严格按照马帮众人所言的顺序,往锅中倒入冷水,将一锅冷水烧开后,炖入肉骨头,撇去浮沫。 肉汤烧成奶白之时,才丢入生死草,又炖煮一小会儿。 锅中肉汤裹挟着那株生死草不停翻滚。 生死草的沸汤中渐渐发黑。 一缕缕诡异影子在锅中消融。 药草根茎接连的那片‘鲁母皮肤’,在沸汤中不见脱落。 整锅药汤炖好了,生死草根茎上依旧连着小片鲁母皮肤,但沾附在鲁母皮肤上的那些诡异影子已经消融在热汤里。 “看来是那些沾附在鲁母皮肤上的诡异影子,消融于热汤中后,产生出了某种效用,暂时压制住了‘女娲土病’的进程。” 苏午心中转念,舀起了一勺奶白的肉汤。 从这勺肉汤里,已经看不见任何诡异影子的形迹。 生死草根茎上沾附的诡异影子,究竟又是什么? 它们源出于‘鲁母’? 还是源出于‘空’中浮现出的那些巨大尸块物相? 它们与鲁母是对立,还是统一,更或是对立统一? 苏午放下铁勺,看了一眼锅中沸腾的肉汤,与众人说道:“不要取食这锅中之物,从此以后,你们再寻到生死草,也莫要贸然服食。” “是。” 周博等人纷纷答应。 “他们几个遇着了凶险,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走动。 我去看看,稍后就回。 有事就找这个黄衣僧。”苏午指了指身畔的‘精莲’。 听到他的话,周博眼神刚开始还有些茫然,几个眨眼后就猛然反应了过来:“是小舟、王胡子几个兄弟探路出了事?!” “对。” 苏午点了点头。 下一刹,他的身形就从原地消失无踪。 留下众马帮成员与‘精莲’在原地! —— 天边阳光普照。 金灿灿的阳光将极远处的绵延雪山也映照成白金之色,充满圣洁庄严的意蕴。 ‘王胡子’骑着壮马,走在最前头。 他马鞍上拴着一根儿臂粗的麻绳,那根麻绳往后顺延,穿过第二、第三个马帮兄弟马鞍上的铜扣,结结实实地绑在第四个马帮兄弟‘小舟’的马鞍上。 四人马速保持一致,相互间距也是不近不远。 “这天可真奇怪啊!” 最后头的小舟仰头看着苍穹,高声喊道:“天尽头一片白,太阳就悬在那里,咱们头顶却有些暗,好似太阳光只往那边照,不往咱们头顶来一样!” 恰如小舟所言,天际一片白金色。 四人头顶,却是昏沉黯蓝。 并且那天顶的蓝光还在不断消褪。 更沉黯的颜色蒙蔽上苍穹。 (本章完) 正文 875、“集体回忆”(1/2) “嘿! 乌云罩顶,这不是甚么好兆头啊!” 前头的瘦白脸中年人听得小舟的言语声,眯着眼看了看头顶越加昏沉的天穹,咧嘴笑着喊了几句。 他的话惹来其他马帮兄弟一阵笑骂。 “快闭上你的臭嘴吧,老五!” “现在是开玩笑胡咧咧的时候吗? 老五——我丨日丨你姥姥!” “别急啊,老五的话什么时候准过? 一直都是他说什么,事情就正和他说的反着来,我看该谢谢老五才对啊……” “哈哈哈……” 马帮兄弟们大笑着。 王胡子听得身后众兄弟的大笑声,心神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些许。 他严肃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扭头向身后众兄弟说道:“好了,不要吵闹了,都惊醒些,小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众人笑声渐收,纷纷点头应声。 王胡子转回头去,看了眼一片灿白的天边,目光由远及近,见得头顶仿佛就在二三里外的天穹与那片有太阳映照的灿白天穹之间有明显分界。 二三里外碧空如洗,太阳映照大地,万物一览无余。 二三里内天昏地暗,长路两侧绵延开去的群山、路边的草木土石,都在昏暗中变得阴郁。 阵阵风声掠过王胡子耳畔。 那匆匆来去的风,反而将此下环境反衬得更加寂冷。 昏天黑地之下,好似只剩下了王胡子一人。 王胡子心底蓦地一惊,他立刻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的马帮兄弟—— 老五、小舟、‘青鱼’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见到几个兄弟的身影,王胡子心下稍稍放松,他再次转回头去,一低头,看着马鞍上的搭钩——系在马鞍搭钩上的那根儿臂粗的麻绳激烈地甩动着,就像是身后三个马帮兄弟与王胡子背道而驰了! 好似他们在拼命拉动那根麻绳,将王胡子拽向相反的方向一般! 王胡子刚才放松稍些的心弦猛然间绷紧了—— 他骤地转头—— 身后哪里还有三个兄弟的踪影?! 只有从他马鞍上延伸出去的那根麻绳,依旧绷紧了,横在半空中,通往幽深的黑暗里! 那根麻绳不停摆荡着,抖动着,伴随着麻绳的抖动,一阵阵激烈的马蹄声就从四下的黑暗中不断传出! 麻绳偏移着方向。 由王胡子身后移转到了他的前头。 马蹄声也随之从前方响起。 前方天穹尽头,白金光芒尤在洒落。 似乎只要王胡子往前走出二三里,就能冲出当下这昏天黑地的环境,奔入阳光普照的世界中。 金灿灿的阳光让王胡子提起一口气来,他一夹马腹,坐骑嘶鸣着、跟着那根笔直向前,好似穿入了光明世界的麻绳驰骋向前—— “老五!青鱼!小舟! 小舟!你们可是在前头?! 若你们在前头,弄出些动静来!叫我听见,叫我听见!” 王胡子在马背上伏低身形,目光紧紧盯着麻绳延伸去的、朦胧模糊的前方,张口呼喝出声。 哒哒!哒哒!哒哒! 前方,除了马蹄声变得越发激烈以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老五!”王胡子又喊了一声,旋而压住声音。 四下里根本无人回应他的呼喊,此般扯着嗓子呼喊,却也不过只是浪费力气罢了。 王胡子从侧方的马鞍袋里取出一颗‘慑诡丹’,一口吞吃下肚,进而在燃了一炷香,竖在壮马左耳边的香插上,他接着又捻起一张符咒,直接将符咒点燃。 伴随着符咒燃成虚无,红白二色交转的薪火就从王胡子头顶燃起。 那火光映照出四下的景象。 它的燃烧,带给王胡子无限的精神慰藉。 他拿起马鞍侧挂着的铓锣,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铓锣,同时加快马速,试图从这昏天暗地的环境中冲出去。 当!当!当!当! 铓锣声传出很远。 前头的马蹄声还在不停地响着。 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王胡子听着那阵马蹄声,直觉那不是二三匹马能制造出的动静,更像是数十匹马齐奔腾开来,才能制造出如此激烈的响动! 系在他的马鞍搭钩上的麻绳,此下亦不再是绷紧地延伸向前。 随着那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整根麻绳都越来越放松——就好似麻绳另一端拴着的‘人’,此下终于不再与王胡子背道而行,而是朝着他越走越近一般! ‘二者’即将完成汇合! 麻绳完全拖在了地上! 王胡子耳畔密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直如临近了他十余步外! 仿似数十匹马朝他狂奔而来,仅仅是壮马奔驰、抵近带来的声势,已然让王胡子喘不过气来——但在他前方,除了在黑暗里变得朦胧的曲折道路外,根本空无一物! 不见有一匹马的踪影。 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依旧! 从十步外到了王胡子三步内! 王胡子忍不住偏转马头,企图避让那直冲而来的‘群马’。 阵阵极度浓郁的尸臭,随着马蹄声抵近而冲进王胡子鼻孔中,他偏转过马头的这一个瞬间,前方天穹中,沉黯压过了灿金阳光——天地完全陷入昏暗中! 王胡子顿被置身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 他头顶薪火摇曳了几下,倏忽熄灭! 在薪火熄灭的那个瞬息,‘天’似乎亮了许多,他亦因此能看清周围景象——看清两侧绵延不断、一直延伸进黑暗深处的山壁。 一个个黑衣身影在两山夹壁间驰奔。 在众多黑衣身影的最前头,一辆大车上钉了副木框架。 木框架的四角缀着道道条旗、经幡。 那些或红或黑或白的旗幡上,书写着诡异莫名的文字。 框架内,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兜子坐落于中央。 王胡子将目光投向那个黑布兜子的一瞬间,黑布兜子顶端的绳结绑带悄悄松开了,一个‘人’披着一头乌黑发亮长发,顶着一张花容月貌的面孔,从那渐渐褪脱下的黑布兜子里显露了出来。 看到那妙龄美人的一瞬间,王胡子的目光即被黏住,再难移转—— “久等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王胡子耳畔响起。 那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一道灿金雷霆就骤地从王胡子身畔掠过,贯刺向众黑衣身影最前头,木框架里被黑布兜子包裹着的‘美人’! ‘美人’一动不动,任凭雷霆之矛贯穿而来,将‘她’炸成粉碎! 众多黑衣身影被雷光席卷,瞬息间化为虚无! 两侧绵延向前,直抵向黑暗深处的山壁,亦作泡影消散! 天地恢复先前那般至暗! 至暗中,一只只荧绿鬼眼眨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雷霆撕扯成粉碎。 王胡子思维里,关于那个‘美人’的面容,关于众多黑衣身影的记忆都飞快消褪,直至最后,他只记得自己曾经迷迷糊糊误入过某个恐怖地域,却已记不清在那个恐怖地域中,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 他茫然转首,看到身侧安静站立的高大身影。 赤白二色薪火在那道高大身影上交相流转,感觉到王胡子的目光,那高大人影亦收回看向黑暗深处的目光,灿金色的双目与王胡子对视:“没事罢? 你的几个同伴情况更不好些,我便先去救了他们。” 苏午说着话,周围的黑暗沸腾开来,一道道漆黑蟒蛇将小舟、老五、青鱼的身躯从阴影世界中拖拽了出来。 王胡子看着几个同伴的身影,又看看苏午,他神色激动起来:“苏先生! 我先前用了您给的那道召火符,是那道符咒将您召了过来?! 多谢苏先生搭救!” 此前,王胡子用以招来薪火的符咒,同样可以用之向苏午发出警报。 “确是如此。”苏午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他身旁倒在地上、惨白着脸的其他三个探路人,接着道,“他们没有你那般惊醒,误入某些死者对某个鲁的‘集体回忆’之中,只差一步,就要被留在某些死者集体回忆中的鲁之气息影响了。” “某些死者对某个鲁的集体回忆……”王胡子喃喃低语。 脑海里有朦胧记忆,却怎么回忆都难令那记忆变得清晰。 “不要刻意去想。 你方才也进入了那些死者集体回忆的边缘。 能遗忘掉那部分经历,对你而言也是好事。”苏午叮嘱了王胡子一句,他摇响铃铛,招来龙从马本,将三个人都驮在马背上,自己牵着白马,领着王胡子沿着那拖曳在地上的麻绳,朝前走去。 他边走边道:“你们马帮所有的‘慑诡丹’、‘引路香’确有奇效。 若非你当时机警,第一时间知道服药燃香,你的情形比你这几个兄弟却也好不了多少。” “那慑诡丹传自仙人手中,效用确实不俗。 但若没有苏先生您及时出手相助,只怕我也支撑不了太久。”王胡子马上回道。 “听你们锅头说,当时那仙人还送了一颗金丹给你家东主。 那颗金丹不知今下在何处,又有甚么神异效力?”苏午笑着说了几句。 他牵着白马走到那根麻绳的尽头。 两人俱看到:麻绳另一端,被一具披着破烂黑衣的骸骨紧紧抓着。 (本章完) 正文 876、能本教笃师(2/2) 昏天黑地中。 黑风卷动,撕扯着一具身上少部分有皮肉覆盖、其余皆裸露出白骨的尸身身上黑衣。 苏午松开缰绳,围着那具骸骨转了一圈,细细检查过尸身周围,未见其他有价值的线索留存。 他随后扒下了骸骨身上衣衫,在那件早被岁月风华得破破烂烂的黑衣暗兜内,找到了一团碎屑包裹着的一件令牌。 那是一件骨质鎏金的令牌。 令牌正面以金漆点出了几个密藏文字,其涵义是‘能本教正式笃师’。 背面四角雕饰着一些装饰纹样,中间同样刻出了两列密藏域文字——‘笃‘群鲁’之能为我用之教派,自然本笃师多措巴杰。’ 这两列密藏文字,说明了骸骨的具体身份,乃是位‘自然本笃师’,名叫‘多措巴杰’。 并且说明了‘多措巴杰’来自于‘笃群鲁之能为我所用之教派’,这个教派缩写为汉文,即是‘能本教’。 “竟是这一具骸骨拉住了绳子…… 我当时若是跟着麻绳一直走,是不是就会见到这副骸骨?”王胡子看着骸骨白骨手爪里攥着的麻绳,低声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 头也不回地说道:“沿着那根牵着你的麻绳一路走,怕是永无可能看到真实世界,而是会越来越沉坠入这些能本教笃师的‘集体回忆’当中,最终被他们回忆中的‘鲁之气息’彻底侵染而死。” 说着话,苏午轻轻摘下了尸骸颈骨上连着的那颗骷髅头。 王胡子看着苏午的动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与苏午小声问道:“苏先生拿下这副尸骸的头颅做甚么?” “这些能本教的笃师千百载以前集中于这座墩旺山上,在墩旺山上,他们极可能进行了某种秘密研修,发现了关于‘鲁’的某些秘密。 我摘下这颗能本教笃师的头颅,却是想尝试看看,能否如你们一般,进入他们的集体回忆。 在回忆中发现关于‘鲁’的某些线索。”苏午倒也不避讳,向王胡子直言相告。 但王胡子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不知他所称的‘鲁’究竟指的是什么,亦不知‘能本教笃师’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集体回忆’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再多话,怕自己问多了会惹得苏先生生气,便讪笑着转移了话题:“您先前见到小舟、青鱼他们几个人的时候,莫非也都看到了一具‘能本教笃师’的尸骸?” “麻绳只有一根。”苏午摇了摇头,将那颗骷髅头丢入阴影世界中。 他牵起龙从马本的缰绳,沿原路折返:“他们三个情况比你更差,各自坐骑先死在集体回忆中,随后,三个人半边身子都陷进了能本教笃师的集体回忆里。 再晚上片刻,我就捞不出来他们了。” 这些马帮成员能轻而易举地被‘能本教笃师的集体回忆’牵引,深陷入其中,苏午本身却并不能踏足‘能本教笃师的集体回忆’之内。 ——他的意远比能本教笃师的集体回忆更加强大,他的人神体魄一碰上那些‘集体回忆’,就能引致萦绕在墩旺山周遭的‘能本教笃师集体回忆’顷刻破碎。 能本教笃师以集体回忆建构起来的虚无世界,根本容不下苏午自身! 就像一个小杯子容不下一条大河的水一般。 苏午牵着马,带着王胡子等人回转了周博等众马帮成员驻扎的地点。 王胡子一行四个探路者,走了大半日的时间,却也始终只是在大部队周围五六里外不断徘徊。 放下小舟、青鱼、老五三人后,苏午指挥着众马帮成员烧了三锅水,他往水中倾入几碗药汤,便令人扒去三人的衣裳,将三人丢入锅中去‘煮’。 一团团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在大锅下翻腾着。 周博等众看着被‘煮’在锅里的三人,都面面相觑。 “注意火候,别让锅中药汤真把他们三个煮熟了。”苏午向众人吩咐道,“他们深陷能本教众集体回忆之中,已经收到某个‘鲁’的气息侵染。 这个鲁之气息与厉诡诡韵相类,却比一般厉诡诡韵更恐怖。 此般气息作用于生人生命根本之上,被侵染者的生命根本在不知不觉间会发生莫大转变,其人看似正常,其实早已不是原本那个人。 我今下以薪火烹煮药汤,借助此法使得药力汇集一缕缕薪火气息,深入这几个人的生命根本之中,亦为拔除他们各自体内的鲁之气息。” 苏午与疑似是‘鲁’的‘仁钦赞巴尸’交过手,对仁钦赞巴尸的手段记忆深刻。 仁钦赞巴的儿子‘乃康则’,及其孙子都被此种气息侵染,最终都变成了看似是人、其实早已非人的怪物。 “这须得煮到何种程度,才能拔除小舟他们三个体内的‘鲁之气息’? 怎么分辨啊?”周博向苏午问道。 苏午看了看水汽蒸腾中的三人,回道:“我会令精莲时刻关注他们情况,你们烧煮药汤的时候注意些,不要令水温过高,烧成了他们三人就好。” “是。”周博点了点头。 在远处安坐的‘精莲’,此下感应到苏午的念头,即起身走到三口铁锅旁坐了下来。 他向苏午双手合十,道:“我会时刻关注他们三人的情况,你尽可以放心去做其他事情。” “多谢。”苏午向‘精莲’双手合十回礼。 此后,苏午走到一处高坡上,捡拾了许多石块,在高坡上堆起一座法坛。 他列上对烛,蹲好香炉,在一块石板上铺开镇坛木、桃木剑、符纸等诸般法器用具。 显映坛号,招来护坛大神以后,苏午从阴影中打捞出了那颗能本教笃师‘多措巴杰’的头骨,将之端端正正摆在法坛上。 目视那颗遍布污黄油脂色的头骨,苏午念头微动。 ——一道人影从他身上‘脱落’,站在他身前。 那人影五官模糊,眼神懵懂,在原地一动不动。苏午双手衣袖下飞起一根根斑斓丝线,在那道人影背后飞快交织成一副命格纹理图。 这道人影一被赋予了临时的命格,其双手上即生出纵横交错的掌纹,模糊的五官面相骤然清晰起来,体内跟着传出骨骼关节摩擦碰撞的声响。 面相、手相、骨相俱已咸备。 人影化作了一个近乎于真实的‘人’。 那‘人’赤着身子,转身朝向苏午躬身行礼,口称:“苏兄。” 其神色坦然,未因自己赤身对着苏午,而流露丝毫羞赧。 如今苏午一念演化出的人影,越来越像是真实存在的人,与从前一念演化出的那些呆板人影已然是天壤云泥之别。 苏午从阴影世界中取出一身玄青色道袍、草鞋,递给了那‘人’,看着其扎好混元髻,穿好里衣、绑好袜子,披上道袍,又递出一柄桃木剑、几道符咒给对方:“待会儿须请你与坛上那颗头骨沟通,招来其残留气息,通过其残留气息,尝试能否进入他们的集体记忆之中。” “我自会全力以赴。”那‘人’冲苏午笑了笑,接过桃木剑与符咒,转回身去。 其将一道符咒贴在坛上头骨天灵,即以剑指点在头骨眉心,开声喝道:“吾今演法,召汝真灵,汝受敕令,残魂速至—— 吾奉闾山烛霄广昭真君急急如律令!” 一言落! 坛上头骨天灵上贴着的符咒无火自燃! 符咒燃起的青烟袅袅浮动,一道残缺的人影在青烟中若隐若现。 千百载时间过去,这个能本教笃师‘多措巴杰’在墩旺山诡异环境影响下,仍旧保留住了一缕残魂气息。 这对后来人而言乃是一件大幸事。 后来者可以凭借其之残魂,追溯到‘能本教覆灭’与墩旺山疑似为鲁的‘仁钦赞巴尸’的某些线索。 但对‘多措巴杰’这个当事人而言,这却也是最大的不幸。 那‘集体记忆’,可以轻易侵染马帮成员,作为这份集体记忆载体的众多残魂,则必然会在集体记忆的一次次重复中,受尽折磨! “残魂立召,入吾盘中!” 苏午一念演化之‘人’一手仍并起剑指,点在头骨眉心,另一手抓起了坛上八卦盘,将八卦盘推转一圈——盘上‘艮’位对着那符咒燃烧青烟勾勒出的残缺人影,残缺人影当即投向了那人手中的八卦盘! 正在此时,黯淡天穹中,似有黑云倾动! 一道道黑衣影子无声息遍布法坛四周! 黑影如山般笼罩住了高坡上的法坛,每一道黑影张开荧绿的鬼眼,将目光投向法坛上正在作法的某人。 某人身畔的苏午随手取出一柄桃木剑,手掌往桃木剑上随便一抹—— 赤红桃木剑剑身顿如流淌的金液! 他随手抛出那柄金液流转的桃木剑—— 咔嚓! 剑入苍穹! 一道道龙爪神雷骤然而下,抓住那一道道黑影,尽将之撕扯了个粉碎! 三息过后,黑影尽散。 桃木剑又落回苏午掌中。 “你继续。”苏午同身前‘道士’说道。 道士笑了笑,五指按在八卦盘上,另一手并起剑指,点在自己眉心,道一声:“疾!” 其凝实的身形瞬息间化作一阵青烟,飘入八卦盘中,与盘中‘多措巴杰’的残缺人影一瞬交融! (本章完) 正文 877、“世界的终极”(1/2) 以苏午一念化生的‘道士’,在数息时间内与‘多措巴杰’的残魂完全交融。 他就此沉陷入能本教笃师们的‘集体回忆’中! 在‘集体回忆’中,被某个鲁的气息迅速侵染。 与此同时,由‘道士’目见的种种画面,也不断流转入苏午的念头里。 含混不清的呓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环绕着苏午的思维。 诸般呓语声一遍遍地重复着。 于不知多少次的重复回响中,苏午终于逐渐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画面,由模糊到清晰。 “我们发现了世界的终极—— 密藏域的至高伏藏。 万物之灵的根因。” 某个声音在苏午耳畔将一切因由娓娓道来。 苏午思维里浮现出的模糊画面,渐渐变作被植被与灌木覆盖,形成大片大片青绿草甸的墩旺山。 一群披着黑袍子的能本教笃师,举着各种各样的旗幡,长途跋涉至此。 他们在墩旺山山脚下安营扎寨。 笃师们在山下屠宰了一整头的黑牦牛,将牦牛首级、牛皮、牛骨、内脏分离出来,在石头围成的火塘里将之尽烧成灰烬。 随后,他们又将牦牛肉也尽以火焚烧个干净。 烧掉了大量的、昂贵的丝绸、布绢、食粮。 不论是神灵本教,还是能本教、卍胜本教,皆有焚烧食粮资财,供给诸神的传统,此般传统代代延续,愈演愈烈,令密藏域本就匮乏的资源,海量地浪费在了巫鬼祭祀之事上,引致密藏域民生更加凋敝,国力疲敝不堪。 火塘里烈火轰轰烈烈,一阵阵黑烟随风漫向远处。 几个着彩衣,戴着各种狰狞兽形面具的笃师在火塘前跳着诡异妖邪的舞蹈。 伴随着他们的舞蹈,还有笃师在旁以鼓角相合,诵‘八鲁神音’作歌。 “嗡!嘛!吱!咪!耶!嗄!嘞!嘟!” 阵阵苍凉歌声中,站在最中央处的笃师赤脚踏进了仍在熊熊燃火的火塘中。 他浑身沐浴着烈火,跪在火塘里,不断拨开脚下的一堆堆灰烬,最终于灰烬中找到了一颗手指长、柱筒形的物什。 苏午眯眼看着那颗柱筒形的玛瑙质物品,心下恍然。 那是一件‘天珠’。 天珠,天降之石,‘伏藏’转世。 笃师从火塘里走了出来,抖落一身仍在燃烧的烈火,他衣衫如旧、肤色如常,竟好似未被烈焰损伤自身一丝一毫。 他举起手中那颗天珠,天顶有阳光照耀下来,一束光那颗天珠映照得内外通透,天珠上的花纹则被投映在那笃师四周的大地之上,在大地上留下繁复玄秘的阴影。 围绕在那笃师周围的阴影,正勾连形成了一个‘卍’字。 众多能本教笃师,看到地上还在徐徐转动的‘卍’字,顿都变得狂喜,当场手舞足蹈起来。 有三四个笃师从后方拖过来粗黑锁链,锁链彼端禁锢着一个一身金红袍子的人。 那人的袍子上绣画着诸多‘卍’字符。 金红袍子的人冲着众多能本教笃师厉声呵斥,却被能本教笃师拳打脚踢,扒光了他身上锦衣华服,将他也推入火塘内。 手持天珠的笃师转身看着蹲在火塘里、身上未着寸缕的男人,他双手磋磨着掌心里的那颗天珠。 一蓬蓬金红的火焰就从已经熄火冷却的火塘里再度升腾而起,攀附上那未着寸缕的男人周身,在男人的疯狂挣扎、哀嚎中,金红火焰将之烧成了扑向墩旺山的黑烟,以及黑黄的骨块。 那笃师将天珠以一根粗绳串起来,挂在脖颈上。 苏午在他把天珠串起来的时候,得以数清天珠上的圆孔,乃有六孔,即是‘六目天珠’。 这六眼天珠在苏午看来分外眼熟。 正是那只干枯手爪手背上镶嵌的那颗——如今,这颗天珠已经被苏午掌握。 此后,颈间挂着六目天珠的笃师,带上众多同伴,沿着那一阵阵黑烟的指向,攀登墩旺山。 他们翻山越岭,最终停在了墩旺山葱茏林木掩映下的一处绝壁前。 在苏午耳畔沉寂了许久的呓语声,此刹层层叠叠在苏午耳畔响起。与此同时,他的意‘看到’那些能本教的笃师簇拥在那面遍布青苔的山壁前。 在那山壁上,有一道从上蜿蜒曲折而下的裂缝,直抵山壁最底部。 笃师们聚集在那道裂缝前,从那道裂缝中,隐约看到了一线紫红光芒在裂缝后流转着,紫红光芒之下,遍是沉黯。 “天地之中,劫难灾祸从无断绝。 那灾祸中的神灵,在我们献上山一样高的祭品后,仍未施予我们慈悲。 我们唯有自己寻找生命的解脱。 在万类生灵于神火燃烧下的存灭轮转里,我们找到了通往终极伏藏的那扇门。 万神之神、群鲁聚集之伏藏! 破除一切死劫,消解一切灾祸,以群诡为食之‘鲁’! 世界之终极,无上之伏藏! 嗡!嘛!吱!咪!耶!嗄!嘞!嘟!” 在苏午耳畔如潮水般响起的呓语声,逐渐变得狂热起来—— 山壁前聚集的笃师搬来石块,在山壁下砌出了一个火塘,他们再次点燃了烈火,这一次,他们无有牦牛、珠帛,及至先前那个疑似是‘卍胜本教笃师’的、穿金红袍子的人祭。 他们以自身作为祭品,排着队跳入了火塘中! 烈火更烈,腥臭黑烟漫入山壁上蜿蜒的裂缝里! 最终,那脖颈上串着六目天珠的老笃师,领着三个黑衣笃师,也步入了熊熊燃烧的火中—— 烈焰后,山壁中央蜿蜒而下的裂缝,在这个瞬间漫溢出白光,将浑身沐浴火焰的四个笃师包裹入其中! 苏午以‘多措巴杰’的视角看到——在‘自己’头前,一具具焦尸在虚空接连着,连成了直抵天尽头的‘路’! ‘他’勉力抬头,看到了漫溢似紫红海潮般的天穹! 那紫红海潮,其实是腐烂的尸水与血水的混合! 一具具巨大的尸块物相在紫红海潮中无目的地游荡着,时聚时散! 在这条以‘多措巴杰’等众多笃师燃烧成的焦尸接连起来的长路上,颈间挂着六眼天珠的老笃师带着三个年轻笃师徐徐而行。 天路两边,山壁耸立,交夹着这道天路。 老笃师领着三个年轻笃师走到了天路的尽头,消失在尽头那两山交夹的紫红天际中。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紫红天际线下,一道模糊身影从中走出。 那道身影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 老笃师佝偻着背脊,背着鼓囊囊的黑布兜子,颤颤巍巍地行过焦尸连成的长路,踩过‘多措巴杰’的头顶,走出了这‘一线天世界’。 山壁前以石块垒砌起的火塘上,已然遍生青苔。 一丛丛灌木野草从火塘中生长了出来。 于一线天世界中,老笃师只是沿着焦尸铺就的长路由此至彼地走了一遭,在一线天世界的尽头停留了片刻,但在现实世界里,却已经过去了一二个月的时间。 老笃师拨开那野草灌木,抬腿走到灌木丛外。 他背后空空如也,根本不见那个鼓囊囊的黑布兜子。 他脖颈上空空如也,那件六目天珠已然无影无踪。 他身上的黑袍子破破烂烂,遍是破洞窟窿的黑袍子下,露出了他一身犹如凝脂的皮肤——在他光滑细嫩的后背皮肤上,一张女子面孔渐渐浮现,五官精致,花容月貌。 ‘老笃师’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墩旺山。 ——郁郁葱葱的墩旺山中,一个穿着破烂黑袍子的女子踉踉跄跄走下了山,她虽然衣不蔽体,却是姿色天然,眉眼间自有种勾魂摄魄的妩媚。 墩旺山下,长长的车阵暂时停留在此处。 奴隶们驮负着锦衣华服的贵族游览山间,观赏山景。 衣衫破烂的女子,正遇见了那锦衣华服的贵家子。 …… ‘多措巴杰’于众多笃本师的‘集体记忆’至到‘老笃师’走出一线天世界时,便已凝滞不动——此后苏午看到的种种景象,皆是他强行以多措巴杰的残魂勾连集体世界中那未知之‘鲁’的气息,推演出来的! 那在一线天世界中背着鼓囊囊黑布兜子的老笃师,走出一线天世界后,背后已经空空如也,‘他’走下了墩旺山,自身却化作了一姿容姣好、闭月羞花的女子! 苏午见过那个女子。 那就是乃康则之母‘仁钦赞巴尸’少女化的样子! 能本教笃师究竟从‘一线天世界’中背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看来这个‘仁钦赞巴少女尸’,就是一线天世界中寄藏的那个‘鲁’无疑——那一线天世界,莫非就连接着‘空中的昆仑海源’? 那埋藏着终极伏藏的门户,就是墩旺山的‘一线天世界’?! 但是,苏午从‘空’中见到的由此至彼的‘路’上,‘墩旺山’只是其中较为明显的一个标的,在‘墩旺山’之后,应当还须走一段路,才能到达‘空中的昆仑海源’—— 苏午指尖盘绕赤白二色薪火,他一指压入坛上八卦盘中,烧灭了其中盘旋渐起的一缕鲁之气息。 这时,一阵阵马铃铛声从远处传来。 (本章完) 正文 878、赞巴(2/2) 苏午与众多马帮成员俱扭头朝铃铛声传来之地看去—— 一支长长的马队走近了遮蔽墩旺山的黑天下。 那马队中央有驾被两匹马拉着的大车。 大车上,钉着副木框架。 木框架四周,烧着柏木,挂着种种护持法器。 框架里,坐落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兜子。 苏午看到那车队里于他而言,极其惹眼的黑布兜子,眼皮猛地跳了跳! 这个黑布兜子,他见过不止一次了。 乃康则当初带着自家的车队,载着装着‘仁钦赞巴’尸首的黑布兜子,走到了墩旺山上。 其在墩旺山的一线天世界里,在两侧山壁上,看到了无数半褪脱或完全褪脱的黑布兜子,无数女尸被葬在两山山壁之上; 借助自己一念演化的‘道士’,苏午以看到了老笃师背着明显装有尸首的黑布兜子,从一线天世界走出; 哪怕是马帮几个探路人陷入的集体回忆中,都有那‘黑布兜子’的踪影! ——难道一线天世界中,两山山壁搭建的无数木排上,那一具具端坐在木排上的女尸,尽是外界人送进来的? 是谁在孜孜不倦地将一具具尸首,送入一线天世界里? 缘何每具尸首,皆是女性? 好似每具尸身的长相,都和‘仁钦赞巴少女尸’差不多?! 苏午脑海中念头飞转,他撤了坛号,推倒了临时法坛,转而走向那徐徐而来的马队。 周博领着几个马帮成员跟在了苏午身后,随苏午匆匆走向那逐渐接近的马队。 许是担心苏午不了解状况,周博还在苏午身后小声解释着:“苏先生,这支马队该是密藏域贵族的马队。 他们举着的旗幡上写有那贵族的领地。 叫‘没巴雄领主’。 您看那马队中间,有驾两匹马拉着的大车上,钉着副木框框,木框框里的那个黑布兜子,应当是这个‘没巴雄领主’至亲之人的尸体。 密藏域有天葬传统。 他们相信将至亲之人的尸体葬在高处,至亲之人的灵魂就能借此攀上天界,在天界中受享无尽喜乐荣华。 自密缚佛门在密葬域传开以后,各大僧院皆设天葬台。 可供家世清洁的有德老人在死后于台上天葬。 但也有人并不崇信佛法,仍会依古老传统,将亲人尸首葬在高山顶,并不将之送往天葬台……” 苏午听得周博所言,面上未作表示,只是微微颔首。 沿路走来的马队渐渐停住。 马队中,两个披甲的骑士扈从在一个身着丝绸袍子的青年男人身后,跟着那青年男人驱马走近了苏午一行人。 “吁——” 壮马被青年男人喝止住,立在苏午一步外。 青年男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午一众人,他微有些发黑的面孔双腮上,两团红润色泽非常明显。 他低下眉眼,俯视着苏午,出声问话:“汉地马帮?” 苏午未有出声言语。 在他身后,精通密藏语言的‘常春’连忙走了出来,向青年男人躬身道:“是,是,我们是汉地马帮的!” 马帮在外讨生活,行事最为谨慎,能不与本地势力结下梁子,便绝不会贸然与人结仇。 “退到墩旺山三十里外去。 我家要在山上安葬家人!”青年男人一扬马鞭,一边向躬身行礼的常春说话,一边侧目看向最前头神色平淡的苏午。 常春闻听那青年男人所言,顿时面露难色。 他躬身欲与那男人解释几句,对方已经勒转过马头,在身后着甲骑士簇拥下,缓缓归于马队中。 “怕是退不了。” 这时,苏午出声道了一句。 调转马头、缓行出数步的青年男人闻言,又转回来,怒气冲冲地看着苏午,其身侧扈从的两个骑士俱都按住了腰间刀柄。 “今下的墩旺山,只能进不能出。 我们无法从此地离开。 怕是退不出去了。”苏午看也不看对面几人示威似的动作,向对方如实相告当下情形。 “什么只能进不能出?! 我让你退,你就赶紧退,退出三十里外! 你要是不听,伱们整个马帮就都别活着离开墩旺山了!”青年男人一夹马腹,领着两个骑士气势汹汹地驱马朝苏午直冲而来! 唰!唰!唰! 眼见对面三人驱马直冲而来,周博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他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钢刀,见得马锅头的动作,周围众马帮成员纷纷抽刀,身形以苏午、周博为中心,星散而开。 位于队伍两侧的马帮成员前出数步,隐成牛角之势,正将骑马的三人包围在牛角中! 苏午站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看着驰奔而来的三个骑士,仍是开口解释道:“墩旺山周围正在闹诡,我们走进这里,便再出不去了。 纵然我们想退出三十里外,却也是绝做不到。” “正、正、正在闹诡——”骑马直奔而来的青年贵人闻听苏午所言,一边磕磕巴巴地重复着苏午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一边拉扯马缰绳,总算在临近苏午一步范围内,勒停了战马。 青年贵人神色严肃又紧张,看着苏午问道:“你说墩旺山周围正在闹诡,是真的吗?” “是真的。”苏午点了点头。 青年贵人看着苏午的眼神,他神色纠结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那我要去和阿爸说,阿妈不能葬在这里,不能葬在这里。” 说着话,他便欲勒马转身—— 他忽然停住动作,又转头看着苏午:“你们得退到三十里外,不能在墩旺山周围!” 周围马帮众人,闻听这青年贵人所言,顿时面面相觑,眉头暗皱。 对方在片刻前才说要去与其父商议,不将其母安葬在闹诡的墩旺山之事,怎么片刻过后,又跟换了个人似的,强要自己一班人退到墩旺山三十里外? 怕不是个傻子? 马帮众兄弟脑海里无不转动着相似念头。 苏午看着那青年贵人,却神色如常,向对方问道:“为什么?” “我家要在墩旺山上安葬家人!”那青年贵人回道。 一班马帮兄弟暗下里眼神交流起来。 ——他们已然确认,这‘没巴雄领主’家的贵人,真的是个傻子! “你家要在山上安葬的家人,是不是姓‘赞巴’?”苏午耐心地向那青年询问了一句。 那青年贵人微微点头。 “死去的、姓赞巴的人,是你的阿妈?” “是。 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我说的。 你既是‘赞巴’诞育下来的后嗣,今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苏午向那青年贵人再次问了一个颇为‘冒犯’的问题—— 他问话出声的同时,一手朝虚空中猛然一抓——在苏午头顶,皇天真雷大诏乍然显现,赤金雷霆攒聚于他抓向虚空的掌中,骤然间化作一道雷霆之矛! 苏午直将那柄雷霆之矛贯刺出去! 一矛分化出三道矛刃,三刃瞬息间贯穿了马上的青年贵人,以及他的两个扈从! 在场众马帮成员眼见如此变故,俱是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苏先生会突然暴起,以如此酷烈手段杀人! 周博反应得快,持刀跟进苏午身形—— 苏午背后生出一道手臂,攥起一柄雷霆之矛,猛然在周博一步外划下一道沟壑,拦住了周博的脚步! “留在原地,不要跟来! 你们应付不来这些‘东西’!” 苏先生严肃的声音随之响起。 周博停下脚步,隔着地上还有雷光电丝绞缠的沟壑,看着苏午手中雷霆之矛化作了长长的鞭索,将三个在雷霆贯刺劈炸下,竟未当场化作焦炭的‘人’提拽而起,直甩向了静默不动的马队! 轰隆! 那三个被灿金雷霆缭绕贯穿的人影周身漫溢出莫名气息。 伴随着那般莫名气息漫溢,荧荧绿眼从他们周身生长了出来,竟抗御住了皇天真雷对他们的杀伤! ‘他们’从遍身雷霆中伸出双臂,遍布荧绿鬼眼的双手攥住一道道雷光电丝,猛烈撕扯起来—— 这时,一缕缕赤白二色流转的薪火沿着雷电鞭索,瞬息间蔓延至那三个类人却非人的‘东西’身上,熊熊薪火点燃了他们周身荧荧绿眼,将他们尽都烧成了灰烬! ——苏午未成‘阴喜脉中兴祖师’以前,他的薪火并没有如此威能,可以直接烧尽疑似‘仁钦赞巴尸’的鲁的气息。 在他完全立起‘阴喜脉中兴祖师’尊位后,自身薪火转为赤白二色,才真正具备了此般威能! 三具焦尸砸入那静默不动的马队中! 整支马队中,不论是拉车的奴隶、守护主家的骑士,还是车驾中安坐的‘没巴雄领主’在这刹那间都星散而开,向着四面八方奔逃去! 他们根本不与苏午作任何纠缠! 那木框架中安坐的黑布兜子,也被没巴雄领主的马队遗弃在原地,在车驾上静止不动。 轰隆! 苏午扯出一道雷霆之矛,一矛投掷向木框架中的黑布兜子。 紧跟着,他召出一道道赤红符咒,将之投入天顶、地下、四面八方——封绝诸道门户! 黑布兜子被雷电贯穿,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在金红的大火中,身段曼妙的女子身形时隐时现。 那婀娜身段,犹如被烈火煅烧的金铜一般,渐渐融化了! (本章完) 正文 879、烧山(1/2) 不朽不坏、犹如黄金般永不会被腐蚀的气息随着那婀娜身段的融化,在四野间飘散开来。 鲁之气息阴附着那璀璨永恒的气息,与那气息一同飘散—— 苏午感应到这两种截然不同、却偏偏在相互交融的气息,瞬时间瞳孔微缩! 四下虚空中,一道道云芨文字被大道纹韵勾连着,竞相显映于半空之中,那犹如金液般的气息淌入了诸道云芨文字、大道纹韵之中,只一个刹那的事件,就撕裂了那些云芨文字、大道纹韵! ——苏午布置于四下的封邪庙门咒、八门立禁咒被这般气息瞬时冲破! 阴附于此般气息下的鲁之气息随之飘散而出! “这是……法性……” ‘精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午身后,向苏午出声提醒道。 苏午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般永恒不坏的气息,在精莲显化‘忿怒莲师法性’之时、在他驻留于‘空’中,感悟自身法性之时、在尊嘉尤能之皮上皆有显现。 此般气息,就是‘法性’! 被火焰焚烧的‘赞巴尸身’上,却有法性气息与疑似为‘仁钦赞巴少女尸’的鲁之气息相互交融向外流淌! 疑似为鲁的‘仁钦赞巴少女尸’被能本教老笃师背下山以后,与当时某位于墩旺山上观览山景的贵族相遇,在此后发生了什么? 一线天世界内,两侧山壁上安葬的一具具面容肖似‘仁钦赞巴尸’的女尸,难道其实都是‘仁钦赞巴尸’的后代?! 仁钦赞巴尸孜孜不倦地影响后来人,将它死去的每一个后代都送入一线天世界,所为的是什么? 为得就是运载此般‘法性’?! 那些由它的后代开枝散叶繁衍出来的家族——譬如乃康则家族、没巴雄家族,他们将尸体送入一线天世界后,如无外力干预的话,通常又会是怎样下场? 这个试图以自身气息与法性相融的鲁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若‘鲁’本身不具备‘法性’的话,那么诞育了群鲁、‘鲁王’的鲁母,自身是否也并不具备法性? 鲁母不具备法性,鲁母便不是从‘昆仑海源’中升起的那轮猪油膏脂大日——那在精莲描述中乃是位侧卧于云蒸雾笼巍巍雪山间的白玉膏脂女子! 万般法性尽以‘猪油膏脂大日’为源头,鲁母如不具备法性,便不可能是法性的源头! 苏午脑海中念头电转。 他同时出声,与‘精莲’说道:“你来看顾住这些马帮成员,莫要让那‘鲁之气息’寄生在他们身上!” ‘精莲’点了点头:“我可将马帮众人拉扯入‘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当中,只不过,若如此做的化,便须要用去一次运转忿怒莲师法性的机会了。” “这个鲁诡异万变,寻常厉诡都会被它所侵染。 普通人根本无能抗御它的气息,反会被它瞬间寄生。 将马帮众人拉扯到‘生死大轮世界’当中,以忿怒莲师法性护住他们也好,免于在此次劫数中受到损伤了。”苏午应了一声。 “善!” ‘精莲’双手合十,唇齿不动,四下虚空中却有密咒雷音炸响,齐诵‘大威德金刚根本咒’:“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传彻十方的密咒雷音声中,永恒唯一、不朽不坏的法性贯穿虚空,一团团烈焰扎根于大地上、草丛中、层层叠叠的大风中,一瞬间撑举起一朵朵猩红的莲苞! 莲苞竞相绽开! 一颗颗赤红三目牛首从莲苞中显化出来,在那莲瓣、牛首之上,还有一枝枝泥塑白莲徐徐生长! 诸多大威德金刚牛首被莲花撑举着,刹那间聚拢在精莲身后,演化为九首三十四臂的大威德金刚! 狞恶本尊浑身遍布泥塑白莲花枝,最顶上第九颗首级赫然是‘忿怒莲师忿怒相’! 这尊以忿怒莲师法性演化出的‘大威德金刚相’耸立于天地间,三十四手瞬时尽皆合十——曾经被苏午演化出的‘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此下被他念头所化之‘精莲’,勾动忿怒莲师法性,霎时凝聚了出来! 巨大牛首啃咬着一面圆轮,圆轮包容了诸生诸死、诸地狱、诸色世界! 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一息转动—— 地面上,马帮众人的影子尽皆落入生死大轮世界某一重‘声色世界’中,他们各自身形随之被声色世界包容,暂时落入那声色世界中,被忿怒莲师法性保护了起来! 此时,被鲁之气息如影阴附的一缕缕法性,已经伴随着那星散去的一个个‘没巴雄家族’后人漫向墩旺山中! 苏午看着那漫向墩旺山草甸林木深处的没巴雄家族后人、奴隶、护卫等众,转回头去,‘精莲’已经收拢了法性,站在他的身后。 他看着‘精莲’渐渐消隐的法性上,尤在颤抖的一枝枝泥塑白莲,终究未有帮助对方祛除法性上寄生的泥塑白莲。 “你须第二次运用忿怒莲师法性了。”苏午向‘精莲’出声吩咐道,“须要你来演化‘忿怒莲师法性界’,包容这座墩旺山,将那与鲁之气息交融的法性抗御在外,使之不能借机进入‘一线天世界’。” 此‘精莲’与苏午意念相通,自然理解苏午所说的‘一线天世界’在何地。 ‘他’听得苏午吩咐,当即点了点头:“好。” 一言落,一朵朵烈焰莲苞从‘精莲’脚下刹那撑举而开,托举着精莲直升上了墩旺山山顶。 其盘坐于山顶,双手结‘大金刚轮印’,在短时间内第二次运用‘忿怒莲师法性’。 直接展开‘忿怒莲师法性界’! 滚滚岩浆洪流从‘精莲’身下铺展而开,那夹杂着枝枝泥塑白莲的赤焰洪流浇灌了墩旺山,却无损墩旺山上一棵草木,只将这座山渐渐包容、重叠于忿怒莲师法性界中! 如是,当下置身于真实世界,以肉眼去看那‘墩旺山’,便只能看到墩旺山只剩半山腰以下的部分,且半山腰以下的部分,还在徐徐消失。 至于半山腰以上的部位,更是彻底化作虚无! 苏午以‘六天故鬼真瞳’去观那山,则能看到岩浆洪流从山顶奔涌而下,那被鲁之气息交融的法性被拦在半山腰处,不断试图冲入岩浆洪流中,每次却尽以失败告终! 那一缕法性,在岩浆怒流冲击之下,尤在不断后退! 一个个归属于没巴雄家族的‘人’,此时皆被那一缕法性浸润了,随着法性将它们徐徐浸润,一只只荧荧绿眼就呈现于苏午六天故鬼真瞳、双目的观测之下——那个鲁的气息,隔绝了苏午对这些‘人’的观测! “却也无妨。” 苏午笑了笑。 一念起—— 一道道与他长相别无二致的影子从他身上脱落,以他为中心,一字排开,在瞬息之间围着墩旺山脚下站了一圈! 这诸多人影,皆是苏午一念所化之‘人’! 他们不曾背负命格,只能在现实中存留极短的时间——苏午手中所剩的鬼匠缝线,也完全无法满足这般多‘人’的命格缝合。 不过,即便是很短的时间,也足够今下苏午运用了! “诸位,我拟以薪火烧山。 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苏午念头转动,其之所念,流转于诸念化之人心中,“去吧,诸位!” “去休,去休!” “去休,去休!” 诸念化之人皆向苏午做出回应! 一缕缕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从每一个念化之人头顶升起,那明艳的火光一瞬间将他们全身都点燃了! 他们齐刷刷一片,奔上墩旺山! 奔入密林草甸中! 炽烈火光从山脚下升腾而去,犹如围山不断盘转的赤白之龙,盘绕向半山腰,与奔腾下半山腰的赤红焰流交融! —— 深林中。 没巴雄豢养的土兵们弃了马匹,纠集了一大批奴隶、侍从,簇拥在没巴雄左右,在密林中寻找着出路。 “山上有岩浆喷发,浇灌下来了!” “山下有人在放火烧山,到处都是火!” “贵人,咱们被困在半山腰了!” 土兵们惊慌失措地向没巴雄汇报着周围的情况。 没巴雄亦是满面恐惧,他并不比周围的土兵镇静多少,一个劲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我只是要在山上安葬我的仁钦赞巴,他们为什么要以火来烧我,还杀死了我的儿子?” 他对于自己‘儿子’被杀死前显化出的种种异相,却好似视而不见。 没巴雄环视四下,只看到一众土兵、奴隶的身影,忽然间悲从中来:“我的仁钦赞巴,我的仁钦赞巴也丢了!” 他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 四下的大树上、草丛里,生出一只只荧荧绿眼。 那些荧绿鬼眼随着没巴雄的号泣,也跟着一眨一眨的,眼角淌下一道道血泪。 殷红的血痕遍及草木、山石、虚空、大地。 深林中,除了这些血痕与绿眼还在散发亮光以外,周围俱是一片漆黑! 深暗里,伴随着衣物撕裂的声音,一道道‘仁钦赞巴’的面容与洁白无瑕的身形在黑暗里显化了出来。 诸多‘仁钦赞巴’身形重重叠叠,聚集于一处。 咀嚼血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本章完) 正文 880、功败垂成(2/2) 四下里,一只只荧荧绿眼渐次熄灭了。 遍布周围草木土石,乃至虚空的血痕徐徐流淌着,聚拢在黑暗中央的一具具残破尸骸中。 众多土兵、奴隶的残破尸首微微颤抖。 伴随着众多尸首一阵一阵地颤抖,一只纤细手掌从尸堆中伸展了出来,那手掌莹白如玉,拨开了周围遍布齿痕、露出一截截白骨的尸体——连着手掌的皓白手臂、玉润香肩、婀娜身形从尸堆中站立了起来。 这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生得花容月貌,眉宇间天然有一股媚意。 偏偏‘她’秀眉之下,生得一双荧荧绿眼,那双眼睛微微放光,令人一眼看去,不禁不寒而栗,破坏了她本身所有的美感。 这双荧荧绿眼,映照着她皓白的面庞,将那白玉般的面孔,映照出了被封冻在冰层中的死尸一般的质感。 荧荧绿光,映照得此‘人’身躯苍白若死尸。 随着她转过身去,她的窈窕背影,却给人以无限遐想。 ‘她’迈步从尸堆中走出,周身不沾染一滴鲜血,仰头朝山上看去,林间已有赤红焰流奔腾而下—— 回首往山下看去,山下则有赤白二色火光蔓延而上。 两种截然不同的‘火’包围了四下,封绝了‘她’的所有去路。 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原来如此——这些人都是你用之搬运法性的‘搬运工’? 昆仑海源中的法性,能存留于常人自性中,却不会存留于你们这些‘鲁’的身上,你便通过与寻常人媾丨和,来与他们自性中的法性丨交融,进而通过一代代与‘赞巴氏’有联系的人,再将交融了法性的尸身运送进那一线天世界里。 你如此费尽心机地寻求与法性丨交融,是为了什么?” 在那声音徐徐响起的同时,浑身雪白的‘女人’身上传出持续不断地皮肉撕裂之声! 嗤啦!嗤啦!嗤啦! 伴着此般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只只荧荧绿眼撕裂了‘女人’周身血肉,从‘她’皮肤表面显现了出来! ‘赞巴鲁之气息’交融着被污染的某种法性,从‘她’周身弥散! ‘她’猛地扑向那从山顶奔涌而来的赤红焰流——那忿怒莲师法性演化出的焰流,与‘她’接触了一个刹那,就在朵朵泥塑白莲的簇拥下,被‘她’的身形分裂开,竟任由‘她’奔向山顶! 唰! 这时候,一道高大身影从‘她’身后密林中走了出来。 一道道高大身影披着熊熊赤白二色薪火,从密林各处走出来,叠合在那道高大身影上。 那道高大身影脚下没有影子。 另一道萦绕其身周的紫红劫影瞬间依附过来,苏午瞬息间化作顶上悬有两轮灿烈神日的楼塔! 紫红楼塔之上,延伸出百千条手臂,抓住一柄漆黑长刀,将那漆黑长刀猛然挥向了背向苏午、遍身绿眼的‘女人’! 苏午的声音再次于‘女人’耳畔响起:“看来你并没有神智。 留下吧。 我带你去一线天世界,找寻你的本尊身!” 嗡! 遍生骨刺镰刀的漆黑长刀被劫影手臂缠绕着、包裹着,一瞬间掠过虚空,大地上有巨大镰刀虚影一瞬间闪过! 那背向苏午的‘女人’周身荧绿鬼眼疯狂转动起来,将目光聚集向瞬间斩切而来的漆黑长刀——竟让那疾扫过半边山坡的刀影有刹那迟滞——趁着这瞬间的迟滞,‘女人’以更快地速度冲入赤红焰流中—— 以忿怒莲师法性演化的赤红焰流,竟在与那‘女人’周身携裹的被赞巴鲁气息染污地法性碰撞中,节节败退! 瞬息时间,便让‘她’冲出很远! 岩浆洪流犹如撞在巨山上得浪花般,只能绕开巨山,分作两股,往山下漫淹! 苏午看着那岩浆洪流中摇曳着的一朵朵泥塑白莲,他心神微微一转动,犹如楼塔般的身形上燃烧起熊熊薪火,这灿烈火光一瞬间铺散在忿怒莲师法性演化的岩浆焰流之上,将岩浆焰流上的朵朵泥塑白莲尽数烧成虚无! 山顶上,‘精莲’盘坐于忿怒莲师法性界中,眼见‘自身’忿怒莲师法性中滋生的朵朵泥塑白莲被薪火尽数烧成虚无——他左半边脸上宝相庄严,右半边脸上却微微咧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忿怒莲师法性演化的岩浆焰流中,朵朵泥塑白莲尽被焚成虚无。忿怒莲师法性因此威能大涨,一朵朵红莲从赤红焰流里撑举而开,无数赤红莲瓣包裹向了那逆流而上的‘女人’! 莲瓣堵截住‘女人’的去路,其后紫红身影瞬息临近,一刀贯刺向‘女人’的胸口! 正在此时! 忿怒莲师法性界中,天穹、大地铺满朵朵赤红莲花。 天与地,以及天地中央被包容进法性界的那座‘墩旺山’尽作血红之色! 在这满目猩红中,一张由白泥塑化的面孔从‘精莲’侧脸旁浮现而出,如浮出水面一般——那张白泥塑化出的面孔,连着脖颈,连着一身黑衣的身躯尽数显现于法性界中。 朵朵泥塑白莲簇拥着由白泥塑造出的、拥有明丽秀媚面容的女子——王传贞! 她笑吟吟地看着目视向她的‘精莲’,先是神神秘秘地道了一句:“郎君呀,我要把他喊醒啦……” 旋而又道:“和尚,和尚,还不醒来吗?” “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回应她的,则是一声声密咒雷音! ‘精莲’左脸宝相庄严,右脸上的诡异笑意却越来越浓——忿怒莲师法性一瞬间收拢在他身后,演化出了一尊九首三十四臂、遍身赤红、第九首为忿怒莲师忿怒相的‘大威德金刚’! 这尊‘大威德金刚’演化成形的瞬间,‘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便在它头顶显现,其中一道‘声色世界’中,一道道人影投射在大地上,马帮众人跟着出现在山顶各处! 至于此时,‘精莲’面孔上便已全是诡异莫名笑容了! 苏午以一念演化出的‘人’,此下在精莲身躯内彻底破碎,化为虚无! 王传贞站在紧闭双目、脸上满是笑容的精莲身侧,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一个个马帮成员,她一瞬间化作血观音像,无数黄土飘散虚空,扑向了那马帮众人! 混乱人群中,双脚才落在地上的周博,还未弄清楚当下情况,扭头就看到了‘王夫人’骤然间化作血观音像! 他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抽出一张符咒,心念集聚在手中符咒上,那道符咒瞬间被点燃! 一团赤白二色薪火在他头顶燃起! 此时,大多数马帮成员还未反应过来! 在风中化散的黄土,已经临近了人群! 周博头顶,那团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骤然间膨胀,裂变,一瞬间化作薪火的焰流,薪火焰流翻腾着,化为环绕日月的龙形——苏午的‘火神身’借势降临于此,一瞬间遍烧虚空,烧尽了铺散在四下的无形尘土! 另一边,密咒雷音时时炸响! 苏午诵持‘大威德金刚根本咒’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 梭哈!” 金红火焰冲天而起,火焰轮如山耸立! 遍身黄金色泽的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脚下,漆黑水牛化为‘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在那生死大轮世界之中,‘精莲本性’一瞬冲出,归回其躯壳——生死大轮世界再度转动开来,其中一重‘声色世界’中,出现了马帮众人的影子! 马帮成员们还未反应过来,双脚才踩上现实世界的大地,便又在转瞬间被收拢进了苏午的‘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当中! 精莲睁开双眼。 王传贞身形消散—— 密林里,身若高塔般的苏午,一刀将那浑身生出荧绿鬼眼的‘女人’斩成两段! ‘女人’身形一瞬间崩解作一只只荧荧绿眼,交融着那一缕法性,欲要漫向他处—— 这时候,苏午一手抛出一颗六目天珠—— 诸多荧荧绿眼簇拥着那一缕法性,一瞬间与六目天珠交融,六目天珠颤抖着,竟令苏午的六天故鬼真瞳都生出了无数重影! “嗡啊吽!” 苏午骤地口诵三字明咒,性意短瞬住空,自身隐有‘法性’显映,在法性显映的这个刹那,他伸出一指,点在那不断颤抖、生出无数重影,眼看就要消散而去的六目天珠之上! 六目天珠定在半空! 旁侧,王传贞身形方才显现而出,便陡然间看到百千条手臂持握着漆黑长刀,一瞬间抹过她的脖颈! 她尖声啸叫着,留下一张苍白泥皮,身躯瞬间隐入了女娲牌坊中。 苏午一手握住六目天珠,一手捡起那张苍白泥皮,他身形恢复正常,看向了脚踩红莲走下山顶的精莲。 精莲看了眼苏午手中的六目天珠,以及那一张苍白泥皮。 他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唤了声:“元空我徒。” (本章完) 正文 881、“门票”(1/2) 苏午将那张苍白泥皮丢进了阴影世界中,另一只手上飞出数根鬼匠缝线,编成细绳,把天珠串起来,戴在了手腕上。 他原本已有一张从王传贞身上‘扒’下来的泥皮,但那张泥皮被他以收魂米填充内外,塑造成了一具‘躯体’。 这具躯体最终帮助阿姐伦珠压制住了其身上逐渐扶苏的诡韵,令其最终未有化为厉诡,仍旧保持住了自身的人性。 精莲看着苏午不紧不慢地动作,目光在苏午手腕上那颗‘六目天珠’上频频流连。 他见苏午收拾停当,理也不理会自己往遍是焦炭的墩旺山深处行去,立刻迈开步子跟在苏午身后,又出声道:“那以泥塑躯壳游行于世的女子,手段诡邪,她看似具有人性,实则与人有根本区别。 今下你看来是要前往那墩旺山中的隐秘伏藏世界,其中必定危险重重,而那女子的实力虽弱,但却天然对种种‘法性’有莫名压制能力,在彼方伏藏世界中,她自然是如鱼得水。 不如你我师徒二人联手如何? 你我二人联手,守望相助,让那女子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精莲信誓旦旦地与苏午作着种种保证。 然而其先前作为,已让苏午确定精莲本性就极其险恶,根本不可能被扭转,今下其与苏午合作,暗下里必然另有一番图谋。 从前神智性意未有散失的精莲,就是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叫人需要时刻提防。 现下精莲神智性意散失,便将一切欲望、目标都写在了脸上,其所求所思在苏午看来已是昭然若揭。 但这般状态下的精莲,也并非就不可怕了。 就像毒蛇从暗处游至明处,朝着人耸立身形之时,人若不能当场杀死这条毒蛇,面对它未免会有不寒而栗之感。 到了苏午与精莲而今层次,种种所谓誓言、保证尽已无用,最有用的约束工具,反而就是彼此的道德底线。 精莲无有底线。 苏午自不会信精莲当下所言、作出地各种保证,他停下脚步,侧首看着精莲,笑道:“你今下愿与我联手,所求不过是那‘一线天世界’的一张‘门票’而已。 想要令我带你步入那伏藏世界当中。 是不是?” “是。”精莲坦然应声。 苏午口中发出几声意味深长地笑声,接着道:“我若在那‘一线天世界’的‘大门’前与你纠缠,或会被王传贞找到可乘之机,抢先进入那伏藏世界当中。 但让我与你联手,却也绝无可能。” 精莲面色微沉。 他与苏午‘偕行’至今,对苏午有些了解,亦知苏午更加看清他本身——苏午不可能与他联手的原因所在,他也就自然清楚。 但任由进入‘伏藏世界’之机从眼前溜走,他也绝做不到。 “进入伏藏世界以后,我可以诸事听凭你之调遣,你是弟子,我是上师,弟子应当跟随上师,而非是上师跟随弟子——今下我可以你为首,这莫非不足以说明我之诚心?”精莲问道。 “你今下是这般说,进入伏藏世界后莫非真会如此做?”苏午向精莲笑问道。 精莲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将人当作傻子一般地哄骗,竟还觉得别人必会信你……”苏午摇了摇头,旋而正色道,“我虽不会与你联手,但可以给你一个进入伏藏世界的机会。” 精莲闻言大喜:“你虽对上师多有忤逆,但总算还有几分尊师重道之念……” “莫急着高兴!”苏午打断精莲之言,接着道,“我给你一张‘门票’,你亦须答应我两个要求。” “甚么要求?”精莲皱眉问道。 “第一,以你之法性界包容马帮众人,将他们送出墩旺山地域,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得暗中干涉他们的因果。”苏午道。 精莲闻言沉吟了片刻,道:“今下墩旺山已经变得颇为诡邪,伏藏世界与此间相连。我之法性界,未必能将那些汉人从此地送出。 我须用尽全力……” “只有我手中掌握有‘门票’。 你出尽全力亦不能从我手中夺得‘门票’,又何必在这里与我讨价还价,故作姿态?”苏午扬了扬手腕上的六目天珠,向精莲问道。 精莲不再多言,低头应声:“好。” 苏午接着道:“其二,你以毒巴仁身躯造化的‘佛母孕育相’,与鲁母多有勾连,那伏藏世界与鲁母、诸鲁勾连颇多。 我须留一道符咒在你之佛母孕育相上,以免你进入伏藏世界后,即与诸鲁产生勾连。” 当下苏午提出来地第二个要求,对精莲而言,无疑是令他自断一臂。 但精莲此下却干脆了起来,直接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苏午看了对方一眼,精莲老神在在。 二人各怀心思,又‘心照不宣’地达成此番约定后,苏午即掐外狮子印,四周虚空中传彻大威德金刚根本咒! 密咒雷音下,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在他身后浮现。 其中一道‘声色世界’在焦炭山林间留映几道人影,紧跟着,周博、常春、陈冰等马帮兄弟就被抛出了声色世界,出现在各自的影子一侧! 周博等人眼神茫然地扫视四周,见到立在旁侧的苏午之后,才面带喜色地唤了声:“苏先生!” “此物交于你。 得用之时,它自会显映效用。”苏午将一截漆黑骨棒交于周博手中,接着道,“脱离此地之后,你们便沿路往‘昆仑海源’去,莫要耽搁行程。” 周博眼神困惑地接过那根漆黑骨棒,看着苏午道:“苏先生,今下不是不能脱出墩旺山吗? 你莫非不与我们一同离开此地?” “我在此地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我们在昆仑海源汇合就可以。”苏午侧过身,一指身后默不作声地精莲,道,“有他来送你们脱离墩旺山。” 马帮众人一见精莲,下意识地将他当作了先前被苏午控制着的假精莲。 苏午拍了拍周博肩膀,也未解释甚么。 明明他未有言语,周博却微微点头,旋即向苏午拱手拜谢。 “走罢。”苏午如是道。 精莲闻言,双手合十,口诵忿怒莲师根本咒:“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此密咒真言勾动了精莲法性,永恒唯一、不朽不坏的法性贯流于天地之间,一朵朵红莲从层层叠叠的风中、从虚空大地之间尽皆生长而出—— 莲苞撑举而开,化为赤红莲台! 天地尽作赤红之色! 忿怒莲师法性界刹那包容了苏午以及马帮众人! 众人只在赤红世界中停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在马帮众人前方,一朵朵赤红莲花就向两边分开来,显出了一条微有阳光渗透进来的长路! 苏午转脸看向马帮众人,向周博微微点头。 周博拱手回应以后,便带着众马帮成员沿着那红莲分开的长路,朝尽头走去——他们才往前迈出几步,便觉天旋地转! 待到四下里恢复平静之时,众人转头观察四周—— 天穹湛蓝,太阳高悬。 身后被黑暗笼罩的墩旺山若隐若现。 在众人身前,曲折长路蜿蜒进荒原之中。 他们已然脱出了‘墩旺山’! 众人来不及欣喜,匆匆聚集在了周博左右。 周博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一手握着苏午交给他的那根漆黑骨骼,另一手掌心,浮现一行苍白密咒真言种子字—— 在如迷梦一般的声色世界中,苏午已对他作了诸番交代! “先生在梦中所言,尽已应验。 今下就看那精——”陈冰话说到一半,便及时住口收声。 周博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莫要直呼那人姓名,甚至都莫要以心思存想那人名姓,凡有所思,必被其知! 如今先生还能为你我护持一二,说错一两句也没甚么,但我们最好还是要养成此般习惯,莫去思,莫去说!” “是!” 众人纷纷应声。 周博端详着掌中苍白密咒真言种子字,低声道:“今下就看我们脱出墩旺山以后,先生预测中的凶险,是否还会——” 他话未说完, 天地之间,一道道金红光芒交织成一件福田法衣。 福田法衣披覆于一尊面目若狮面,满脸赤金须发怒张的虚影身上,那道虚影遍身缠绕着像是从血海里拖出来的赤红锁链,它生有八臂,持金刚杵、金刚橛、嘎巴拉碗、骷髅尸杖等诸法器! 这虚影最中央的右手合十,左手则捧着嘎巴拉碗,张口发出滚滚密咒雷音:“唵嘛呢! 班杂吗唵厦! 殃哈咚咖!” 真言一起,天穹中遍发光芒的太阳周围,‘生长’出一根根金铜所铸的金刚杵,那流动的风、发散的光、弥漫的烟尘、遍生的草木山石,尽数化作一根根金刚杵、金刚橛,如怒潮洪流般碾向了马帮众人! 此间如堕金刚地狱! 身披福田法衣的‘绝对真理狮子’,即是这无尽金刚杵地狱的主宰! 周博浑身汗毛耸立,眼看‘绝对真理狮子’虚影显化的鬼蜮覆盖而来,他想也不想,扬手朝那恐怖虚影推出了一掌! 掌中那一行苍白密咒种子字上,流淌出衰枯、寂灭的气息! 另一种密咒雷音,响彻这片鬼蜮! “呀耶那呀耶梭哈! 餸鉿! 恰鉿那嗡!” (本章完) 正文 882、追因造果神咒(2/2) 哗啦!哗啦!哗啦! 密咒雷音一霎传彻‘绝对真理狮子’鬼蜮之中,犹如玉石碰撞的声音随之响起,绵延不绝! 周博掌心中的那一列苍白种子字上,流淌下如砂砾般的骨茬粉末! 一道犹如小山般的白骨手臂出现在马帮众人身后,紧跟着彼方虚空中,一具具骷髅蹦蹦跳跳着,扛着另一道白骨手臂奔行至马帮众人另一侧! 两道白骨手臂环绕住了马帮众人! 无数金刚杵、金刚橛如洪流般轮番碾磨而下,恐怖诡韵一遍一遍扑打在那双白骨手臂上, 却未在白骨手臂上留下一丝伤痕! 在密密麻麻填满天与地、整齐排布的金刚杵、金刚橛中,一颗骷髅头乍然浮现,连着骷髅头的颈骨、脊椎、胸骨都接连被拼凑而出,那具骷髅接连上自己环绕着马帮众人的双臂,它胸腔中便有一颗紫红色的心脏跟着显现,强烈地跳动了起来! 白骨骷髅身缠红绸,在绝对真理狮子鬼蜮中央蹦蹦跳跳! 一圈圈紫红纹络以它为中心,往外不断发散! 一具具白骨骷髅从紫红纹络中生出,寂灭、衰枯的诡韵随之在绝对真理狮子鬼蜮世界当中炸散开来! 大寒林世界降临! 无数金刚杵、金刚橛在洪流瀚海般的寒林诡韵冲荡下,渐渐融化,腐烂,消无,寂灭! 令大海衰枯! 令山石腐烂! 生死转劫间弥生出的寂灭诡韵一瞬间撕碎了绝对真理狮子的鬼蜮! 绝对真理狮子的虚影在天地间摇摇晃晃—— 一阵风吹过, 那虚影随风消散去了。 尸林怙主在天地中央蹦蹦跳跳着,被无数寒林枯骨簇拥着,消失在真实世界之中。 周博、陈冰等诸马帮成员仰头看着那消隐在密藏本源中的尸林怙主,俱是脸色苍白,久久不能言语。 在这长久的沉默木然中,周博低下头去,看了眼自己掌心里——那一列苍白密咒种子字依旧存留。 他低声自语起来:“果然如先生所说……那——个人一定会留后手来抹杀我们,其本性真是险恶无比,我们明明无碍他甚么,他却连活命的机会都不愿给咱们! 幸好,幸好有先生留下的‘白骨神灵’相护……” “那是神灵吗? 明明有那般恐怖的诡韵散发……”有人下意识地低声反驳。 周博正色看向那出声的马帮兄弟,道:“它救下我等性命,于我们有恩,于我们而言,它自然是神灵。 散发诡韵又算得了甚么? 那诡韵好似被它肚子里的心脏约束着,也未损伤咱们这些寻常人。” “锅头说得对。” “是。” “周叔,咱们接下来怎么走? 是往昆仑海源去? 还是答应先生的请托,一边帮他做些事情,一边往昆仑海源赶去?”陈冰在众人应和声中,向周博问道。 周博目光扫视众兄弟,沉声道:“先生从未强迫过我等甚么,他屡次救下我等性命,此般恩情已非是我等一条性命可以酬谢的了。 我不知你们心中是何想法——我今下,欲为先生效力。 替他去寻找‘那个人’的性意伏藏,依着先生吩咐,在那些性意伏藏上尽数打上烙印! 我等依旧会往昆仑海源去,只是路上会耽误一些时间。 你们是何想法? 愿意和我同去的,便留下,不愿意的,我把生死草分于你等,你等直去昆仑海源即是!” “愿同往!” “愿为苏先生效力!” 众人纷纷应声,马帮接下来的行程就此厘定。 周博转头望了一眼笼罩在黑暗里的墩旺山,取出苏午交给他的那根漆黑骨棒,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 他握着那根漆黑骨棒,依着在声色世界之中,苏午传授他的方法,以眉心抵在那漆黑骨棒之上——他眉心一点赤光骤然显发,自身之‘意’如涓涓细流般涌入那漆黑骨棒之中—— 周博一瞬间心神恍惚起来,在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一头狮虎般巨大、形如獒犬,被毛漆黑的兽类朝自己踏奔而来。 看到那头狮虎般的‘獒犬’,周博内心顿生出一种难以言喻地亲切感! “呜——” 这时,一声似龙吼、又似孤狼呜咽的吼啸声,骤自周博头顶响起,巨大如山的一颗残破头颅上,一只房屋般大的‘血灯笼’眼睛闪烁着光芒,那头颅瞬时俯冲而下,叼住了周博抵在眉心的那根漆黑骨棒,将之吞入嘴中! 元魔转轮伏行影子——残缺的龙猊‘来福’漠然看着马帮众人。 在它残破的身躯之下,诸多猊兽围住了马帮众人! 其中一头如狮虎般的猊兽凑近了周博身畔——周博在声色世界之中,被苏午传下‘元龙咒印’,那狮虎般的一头猊兽,即是他的元龙咒印勾连的‘猊本’! 如非‘来福’叼走漆黑骨棒,周博只怕会被漆黑骨棒消耗光自身之意! 即便如此,周博今下亦是神智昏沉。 他的视线因此受到影响,环视四周,只能看到一道道巨大的身影将自己等人簇拥了起来。 “锅头,现在怎么办?” “来了很多怪物!” “不过它们也没有攻击咱们……” 马帮众人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一个个都紧张地聚集在周博左右,却又不敢离周博太近——在周博身畔,还有那狮虎般的猊兽默默注视着他们,让他们一个个尽都头皮发麻! “这是我运用了先生交给我的骨棒召来之物。 它们也并未攻击我等,或许我等可以借它们离开此间……”周博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安慰了周围兄弟几句,转而环视四周一道道巨大的、或黑或黄或黄或赤的斑斓身影。 他回忆着苏午先前在声色世界中告诫自己的话,仰头看向那身躯残破但身躯依旧最为庞大的身影,尝试着道:“苏先生令你等——带我们去,带我们去那个人的性意伏藏之地!” “呜——” 那庞大身影低吼一声,身形穿入密藏本源中,随密藏本源蜿蜒向远方! 地面上,群猊吼啸了起来。 撼动山岳的吼啸声中,还有阵阵犬吠夹杂其间! 立于周博身侧地那头猊兽,将周博驮负了起来,群猊携裹了马帮众人,在阵阵吼啸声中,随同龙猊来福的身影,奔向远方! —— 墩旺山中。 遍地焦炭,草木尽作灰烬。 苏午与精莲盘腿相对而坐。 精莲双手掐出内狮子印,嘴唇翕动,四下里却是寂然一片——在此般寂然中,一缕缕不朽不坏的法性被其勾动,在其身后演化出‘忿怒莲师寂忿相’,那忿怒莲师一道道手掌各掐不同法印,最中央手臂掐‘外狮子印’。 内外归合。 斑斓性光在忿怒莲师身后,渐被染作昏黄色。 阵阵昏黄诡韵中,一道遍身覆盖昏黄鳞片的无首女形显现了出来,精莲在此时一念倾动——无首女形化作囊括了整个墩旺山的巨大无首孕妇形! 精莲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苏午。 他未说话,苏午已知其意。 苏午手掌一翻,掌心顿时出现一道赤红符箓——那是北阴圣母庙系之下‘因果科’的‘追因造果神咒’! 手持‘追因造果神咒’,苏午身影一瞬间与劫影结合,化作高耸楼塔,顶上两轮大日旋转之间,被劫影裹挟着的赤红符箓一瞬间贴合于巨大无首孕妇形的脖颈之上! 那符咒在短瞬间无声息消融! 冥冥之中,已有因果以这孕妇女形为根基,转向未知之地。 苏午身形回转正常。 精莲眼神疑惑的看着苏午,出声道:“我并非感觉到自身佛母形有被封锁之迹象。” “我留了一重手段在你之佛母形上,作为后手。 想要完全封押你这佛母形,今下我却做不到。”苏午向精莲如是回应道。 精莲眉心微皱,沉默了一阵。 他发觉事情与自己料想地那般有些丝不同。 但却难看出这些丝不同,会在今后对自己有甚么影响。 便在他皱眉沉思之际,苏午站起身来,又向其说道:“你放那些汉人脱离墩旺山,可曾给他们设下险关?为难他们?” “不曾。”精莲如是道。 苏午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我信你。” 精莲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在苏午之后起身,他盯着苏午面孔看了一阵儿,眼神更加惊疑。 “我答应你的两件事情俱已做到了,我们何时去那伏藏世界当中?”精莲向苏午问道。 “现在便启程罢,以免夜长梦多。”苏午迈步走向遍地焦土的墩旺山半山腰。 精莲紧跟在他身后,低眉不知思索着什么。 ‘师徒’二人行至那面悬崖绝壁前。 绝壁之上,已然遍布青苔,一道道藤蔓绞缠覆盖住了山壁,拨开那些藤蔓杂草,隐约能看到一道裂缝从绝壁之顶一路蜿蜒而下。 在绝壁之下,还有石块堆砌出的火塘,同样爬满了青苔与草木。 苏午临近那绝壁,通过其上那道蜿蜒裂缝,往缝隙之内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让人心悸的沉黯。 他退后一步,转回身,看了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双手合十的精莲一眼。 (本章完) 正文 883、一线天尽头(1/2) 精莲与苏午对视,向他问道:“你看甚么?” “没什么。” 苏午摇了摇头。 “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精莲往前走了两步,与苏午并肩而立,他双掌在胸前合十,没有丝毫放松的架势。 苏午未有回应精莲的问话。 他念头微动,那缠缚在他手腕上编成绳结的根根鬼匠缝线便竞相脱落下来,被鬼匠缝线缠缚地那颗天珠一瞬间悬在半空中——紫红劫影在此瞬间与苏午身形叠合,苏午乍然间化为生有百千条手臂的楼塔,伸手一指点在那颗天珠之上! 被苏午定住的那颗天珠霎时崩解! 一只只荧绿鬼眼在半空中弥散开去! 被‘仁钦赞巴尸’气息污染的那一缕法性,浸润着周遭的一只只荧绿鬼眼,飘转向前方的山壁。 自山壁顶上蜿蜒而下的裂缝里,有紫红光芒流淌了出来。 那道裂隙在苏午与精莲眼中,开始不断放大——二者在此时俱无暇他顾,苏午先一步跟在那一缕被染污的法性之后,迈进那裂缝中! 在迈入裂缝中的一瞬间,天地立变! 无数鲜血、尸水裹挟着巨大的尸块物相,聚集于天穹之中。 紫红天穹之下, 两山绝壁平行向天的尽头! 绝壁上,一副副木排钉在山壁上,每一副木排上,皆坐落着一个个或已经朽烂不堪、或只是陈旧些的黑布兜子! 黑布兜子包裹着一具具与‘仁钦赞巴少女尸’长相相似的女尸! 此时,那一具具女尸都睁开惨绿的眼睛,将目光投向了一步迈入‘一线天世界’的苏午! ‘仁钦赞巴鲁’的气息充斥于这一线天世界中!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爆发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 木排上得一具具女尸眼睛眨动着,它们周身衣衫撕裂,已然脱水风干的尸首被‘仁钦赞巴鲁’的气息充盈了,重又变得充实而饱满——一具具承载着仁钦赞巴鲁之气息的尸体皮肤上,遍生出一只只荧绿鬼眼! 一线天世界,除了天顶汹涌流淌的紫红尸水,其下处处尽变作荧绿鬼眼的世界! 咔嚓!咔嚓!咔嚓! 荧绿鬼眼疯狂眨动着,一只只眼睛里尽映照出苏午的身影! 在这一只只鬼眼的眨动中,双侧的山壁竟像是‘虚无’蚕食了一般,不断缺失着! ‘虚无’朝苏午迅速蔓延,他身周虚空、脚下由一具具焦尸叠合起来的‘路’都被这‘虚无’啃食着,飞快消失! 那一缕被‘仁钦赞巴鲁’之气息染污的法性,趁机向前飘转! 嗡! 苏午身周沸腾的紫红劫影与他自身一瞬叠合,他化作高耸楼塔,伸展开百千条手臂,在高速向前移动的同时,张臂抓向那一缕被染污的法性—— “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这时,‘忿怒莲师心咒’一霎响起。 猩红焰流在那不断被蚕食的焦尸长路上次第蔓延,焰流中生出丛丛莲苞,莲苞不断向上撑举,连成直抵向一线天尽头的‘阶梯’! 一身明黄僧袍的精莲脚踩朵朵红莲,拾级而上! 他的身形从苏午身畔越过—— 精莲面含笑意,转身看着直抓向那一缕被染污法性的苏午,开声说道:“元空我徒,你都已经进得‘门内’了,还要这张门票作什么? 让为师代你保管这张门票罢!” 话音一落! 精莲手掐‘大光明印’,身后一枝枝红莲撑举而开,烘托出显寂忿相的忿怒莲师! 那莲师脚踩十八首恶道野猪,端立虚空,便有不朽不坏之法性贯穿此间! 一道赤红大掌印霎时升腾而起,掌印中央,一缕莲师法性盘转不休——那掌印瞬间掠过虚空,一把抓摄向那缕被仁钦赞巴鲁之气息染污的法性! 咔嚓咔嚓咔嚓! 四周虚空被飞快蚕食! 一只只荧荧绿眼在虚无的边缘生长而出,簇拥、覆盖向那道赤红大掌印! 从彼端至此端的赤红焰流一瞬间收拢于精莲身后‘忿怒莲师寂忿相’中,他合拢自身法性界,手中法印跟着变为‘内狮子印’——鲁母气息在那道赤红大掌印周遭翻腾起来,缕缕诡韵弥生散发! 又有一只只荧荧绿眼在赤红大掌印周遭显现。 这诸多化为厉诡的‘鲁之气息’一经显现的刹那,仁钦赞巴鲁之气息化生的众多绿眼便停止了眨动,在虚空中凝滞了瞬间! 赤红大掌印骤地抓住那道被染污的法性—— “嗡!” 苏午张口爆发雷音! 一层金漆覆盖于他背后,刹那间长成‘金佛正面’——楼塔倏忽转身,金佛正面捧起一道全由符箓、云芨文字交叠形成的宝剑,一剑照着精莲的赤红大掌印斩了过去! “吾当庄严佛土!” 有梵音同时唱响! 那道赤红大掌印瞬时凝滞在虚空中,一层层金漆覆盖在掌印之上,要为之作最‘庄严’的妆点—— “唵!嘛!呢!叭!咪!吽!” 精莲脸色阴沉,手势再变! 身后‘忿怒莲师寂忿相’,一息化为慈悲佛面! 庄严佛光遍照十地! 才凝滞一瞬的赤红大掌印骤然提起那道被染污之法性,以那道法性迎向金佛正面斩过来的真武道韵! 一道竖痕乍然而现! 竖痕中,无数云芨符箓交错而过,竟真个切向了那道被染污的法性! 精莲脸色震惊:“此物得来不易——你竟能干脆斩绝之?” 抓摄那道被染污法性的赤红大掌印,一瞬消散! ‘金佛正面’抖了个剑花。倏忽收剑——竖痕消失无踪,一条劫影手臂瞬间伸展过来,再度定住了那道被染污气息,将之定为一颗天珠,攥在掌心——苏午跟着转过身来,背后‘尊嘉尤能之皮’化作光点消散而去。 他的身形紧追向那朵朵撑举向天尽头的红莲! ——仁钦赞巴鲁的气息恢复了流转,无数荧荧绿眼眨动着,蚕食着两面山壁,吞吃着苏午脚下的焦尸长路! 精莲看着那拔足狂奔,显得飞外狼狈的元空身影,面上却是一片阴沉,没有半分喜色。 他注视了苏午一眼,不再停留,朝一线天尽头奔行而去! 咔嚓咔嚓咔嚓! 苏午身后已是一片虚无! 那‘虚无’的边缘,还有无数荧荧绿眼疯狂眨动,使得虚无如荒漠般疯狂蔓延,淹没了可供他停留的‘绿洲’! 他拔足狂奔,在此间影诡已然全无作用! 在他终于脱离‘虚无’边缘之时,他伸出左臂,伸进了此间汹涌如海的密藏本源之中,推开那扇门! 遍身赤目的赤红身影从门中走出! 本源之门跟着合拢! 那道身影站在苏午身后——虚无的边缘——化作一道血肉丰碑! 虚无边缘的无数荧荧绿眼顿时凝滞在原地! 苏午提升速度,离那‘虚无边缘’越来越远,离撑举着精莲的某一朵莲花越来越近! 他的劫影从身上脱落,贯连彼端的血肉丰碑——血肉丰碑又转为赤红人影,奔入劫影中,劫影一瞬间收拢回来,苏午身形一提,完全追上了精莲的身影! 在二人前方,‘一线天世界尽头’已现! 紫红天幕之中,无数尸块物相在血海尸水中翻腾! 天幕向下延伸,包容了整个世界。 此间世界,本就没有高山,也无有那通向天尽头的长路,能本教笃师以诡邪的方法在此间世界构筑出了一条通往天尽头的长路——而那始终遮蔽着所有人的感知,耸立在长路两侧的山壁,其实本就是两座巨大的、凝聚的血块! 如今,苏午走到天尽头,才看到这‘一线天世界’的真实面貌! ——一颗苍白的头颅耸立在紫红天幕之下,它‘镶嵌’在这紫红天幕中,未被血海尸水携裹,未有如同其他物相一般簇拥聚集起来,形成巨大的‘孕妇尸形’,而是独立在诸多尸块物相之外,镶嵌在血海尸水中,形成了这世界的一道‘裂纹’! 血海尸水看似包容着那颗苍白头颅,其实它们被苍白头颅堵在了裂缝之后。 苏午、精莲等人所见种种,却不过只是苍白头颅的‘念头’化现而已。 唯有‘搬开’这座巨大头颅,才能进入裂缝之中,进入真正的尸块物相聚集的世界里! 那方尸块物相聚集的世界,或许就是‘昆仑海源’! ——苏午在此天尽头,感应到了‘空’。 ‘空’中包容着昆仑海源。 但是,想要搬开这巨大头颅,对今下的苏午而言,根本不可能!哪怕是他与精莲能同心协力,也休想做到! 仁钦赞巴鲁的气息从那巨大头颅破开了一个窟窿的天灵盖里流淌了出来——那般气息,在此间另有一种不同演化。 令一切归于虚无、令一切无声息‘消失’的气息铺满了天尽头。 苏午立身于此,他的劫影只是稍微与那般气息接触,与那般气息接触的部分便瞬息消失——哪怕是精莲不朽不坏的莲师法性,也在接触到‘仁钦赞巴鲁’的气息以后,彻底消无! 幸而那般气息只是随意流淌,并未有任何主动攻击人的趋势,苏午与精莲还能小心躲避那般气息,难以想象这气息一旦‘苏醒’,对二者展开攻击,二者会面临怎样险绝的境地! (本章完) 正文 884、图穷匕见(2/2) 天穹中,血海尸水翻腾起层层巨浪。 一具具残破的、巨大尸块物相被尸水携裹着,在天穹中央渐渐聚集形成了‘孕妇尸形’。 哪怕当下苏午所见,仅仅是当下这颗残破头颅的‘念头’化现,但通过这残破头颅的念头化现,他亦能窥见那‘孕妇尸形’的些丝恐怖。 鲁母气息来自于那‘孕妇尸形’。 那孕妇尸形,或许就是鲁母的一重化相。 但孕妇尸形之上,并无有任何‘法性’流转,这便说明,‘法性根源’与‘鲁母’或许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恐怖的孕妇尸形聚集又消散去。 天尽头处,天灵盖破开一个狰狞窟窿的头颅镶嵌在血海尸水中,不被血海尸水携裹,未曾成为‘鲁母’的一部分——亦或许,它本就曾经是鲁母孕妇尸形的某个部分,只是在漫长岁月中,它不知因何缘故从鲁母孕妇尸形上‘脱落’了。 这颗头颅乃是女子面相。 它满头发丝尽皆披散开,浸润于血海尸水中,犹如一根根触手深入尸水里,仿佛在从血海尸水中汲取着甚么; 它眉毛纤细如剑锋,斜飞入鬓发里,一对眉毛为它整张脸增添了几分难掩的刻薄严厉之气。 那双凌厉刻薄的眉毛下,则是一双吊梢眼。 眼头钩圆向下,眼尾向上斜翘起。 这样一双眼睛生在女子面孔上,原本会让女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妩媚,但此时这双吊梢眼与那两道剑眉、以及直勾而起的鹰钩鼻、薄嘴唇相配合起来,整体五官却给人一种极‘凶’的、‘不祥’的感觉。 “仁钦赞巴少女尸”的长相,与这颗残破头颅面相有三四分相似。 最为相似的便是那一双‘吊梢眼’。 残破头颅双目微闭着,眼缝里隐隐显出两颗青灰色的、充满死气的眼睛,它破开的天灵盖里,淌出的鲜血已经干涸。 一些鲜血漫向两侧,凝固干涸作血块以后,就成了构成‘一线天世界’的两山夹壁。 它薄薄的嘴唇大张开来,唇瓣因为张口的幅度过大而呈撕裂状。 一根紫青的舌头从大张着地嘴唇里延伸出,伸到了苏午、精莲前头几步处。 那根紫青的舌尖上,裂开了一道细缝。 无数荧绿鬼眼簇拥着那根紫青的舌头,并朝着头颅内部缓缓蔓延! 一缕缕法性聚集、缠绕在那根舌头之上,每一缕法性上,都有数十道人影时隐时现。 诸多人影在那根舌头上重叠着,一道道法性往紫青舌头的舌尖细缝中聚集。 细缝中,仁钦赞巴鲁的气息与缕缕法性彻底交融,逐渐孕育着什么。 “这颗残破头颅或是通过某种方式,与能本教的一群笃师产生了勾连,指引着那些笃师来到距离头颅最近的墩旺山下。 而后能本教笃师们以种种仪轨,打开了走近它的道路。 之后,它借机将一缕气息寄生在那个老笃师身上,被那老笃师带到了外界。 老笃师被这缕气息转化为某个‘赞巴’,与当时观览山景的贵族相遇,或是被那贵族看中,做了贵族的宠妾,或是被贵族‘奸污’……总而言之,它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在人间繁衍下了‘赞巴’的后嗣。 赞巴氏由此渐渐形成。 所有名中带有‘赞巴’的女子,都有那头颅的‘化相’寄生。 她们在死后被送往墩旺山世界安葬,顺便带走自身繁衍下的族群里,所有人自性中聚集起的那一缕缕法性。 它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将法性与自身交融,最终孕育出自身的‘新生’?” 苏午看着那紫青舌头上、一缕缕法性中时隐时现的人影,脑海里诸念闪动。那些人影有男有女,但面相与‘仁钦赞巴’多有些类似。 此诸般人影,皆是与‘赞巴’存有血缘关系的后嗣。 他们的性灵被作为法性的载体,被带到了这根紫青舌头上。 “还能以这般方式证悟法性…… 如此证悟的法性,便不受自身根本的限制,可以无限制融合种种法性,最终推动自身证悟出‘菩萨’道果,乃至是‘佛果’……”精莲看着那巨大首级口中伸出的那根舌头,他双眼微眯,眼中隐约亮光闪动,口中喃喃低语。 精莲转脸看向了苏午。 也在此时,苏午转头与他对视。 前者开口说道:“以此头颅那根舌头上的法性聚集演化程度来看,它也只差一两缕法性,就能完全‘证就法性’,从而苏醒了。 ——或许将你所得的那一缕法性给它,它就能当场证就法性。” “怎么? 你想令它从虚无中苏醒,进而将你我化为虚无?”苏午向精莲笑问道。 “如能令你化为虚无,而我不朽不坏——那是再好不过的结局。”精莲摇了摇头,看向那颗头颅,眼神颇有些惋惜,“可惜……它若真正苏醒,只怕你我皆无差别,都要归于虚无。” 苏午没有说话。 “元空我徒。”精莲看着苏午,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诚恳,“那鲁之气息,能与法性相融,此般奇事,我亦是第一次见到。 你难道就不好奇个中原理? 难道就不想一探究竟? 不妨将那缕与鲁之气息交融的法性拿出来,你我共同研究,或能从其中窥得一条登天之路! 你觉得如何?” 苏午摇了摇头:“不好奇,不想探究。” 那残破头颅以法性与自身气息交融,进而‘唤醒’自身之法,委实藏有颇多奥秘,苏午其实甚为好奇——甚至于当下被这头颅堵住的伏藏世界之后,那‘昆仑海源’的隐秘,苏午亦有心探究。 但精莲并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好对象。 他宁愿将这隐秘封藏,也不愿与精莲共同合作! 精莲闻言叹了口气,他眼睛盯着苏午,面色倏忽间变得狰狞而恶毒:“我作为上师,已经对你这个弟子忍让颇多,你却一次次忤逆上师—— 这一路上,你处处与我作对,阻截我修行之路,不能尽心供养于我——元空,我早已忍不了你,恨不能杀你而后快! 幸而我今时终于寻得机会——” 精莲忽又咧嘴笑了起来:“你诸般准备,今下可能猜到,自己死期将至?自己将因何而死?” 迎着精莲的目光,苏午面无表情,道:“无非就是你与王传贞勾搭起来了而已。” 精莲面色一沉! 虚空中,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清脆女声徐徐道:“老和尚,你何必自取其辱呢? 我家郎君这般英雄人物,怎可能猜不到你我暗中联手? 只可惜——他今下纵使猜到了你我联手,怕也是难逃死劫了……” 那女声说到最后,语气里竟有些悲伤。 精莲在此同时一掐大光明印,无数声音同时齐诵忿怒莲师心咒:“嗡啊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忿怒莲师法性化为岩浆焰流,绕过那徘徊此间的、令一切归于虚无的气息,将那气息隔离在外,进而演成法性界,将苏午一瞬间包容了进去! 身居于此法性界中,精莲即是绝对主宰! 他双手合十,无数莲苞撑举而上,簇拥在苏午左右,苏午自身所有的诸般威能尽在赤焰莲苞熔炼下,在此法性界中消融、脱落—— 此前他已在这忿怒莲师法性界中脱落的影诡、大黑天护法等等,今下也尽不得调用! 法性唯一! 除却贯穿此间的忿怒莲师法性以外,其余诸般,尽在火中消融、脱落、被迫剥离于这法性界之外! 精莲与王传贞‘暗通款曲’,显然早已计算好了诸般,一出手就封死了苏午的所有退路,将他包容于法性界中,出手即令他面临险象环生之境! 然而,苏午面临这重重险关,乃至于自身在岩浆潮流浇灌之下有了‘融化’的迹象,他的神色却依旧平静,看着那端居于法性界中央的精莲,出声问道:“你之法性被王传贞天然压制,我很好奇,你与她联合,莫非不怕事成之后,她反戈一击,将你逼上绝路吗? 还是说,你已有了应对王传贞手段的法门?” 精莲面对苏午诘问,神色阴冷:“她却做不到将我逼上绝路。 ——倒是你,元空我徒,若任由你存活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在未来某日,就是我的绝路了!” “这倒确实是。”苏午坦然点头。 “哎呀呀……郎君从前若能多看妾身一眼,与妾身说话温柔些,或是对这老和尚更和善些,掩饰一下自己要灭杀他的想法,今下我们任一个都不会与郎君反目的呀…… 可惜,郎君今下再想要离间我俩联手,却已经不可能啦…… 妾身只能请郎君赴死——” 王传贞的声音在法性界中时远时近地响着。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一朵朵泥塑白莲从法性界中生长而出——以那朵朵白泥莲花作为‘支点’,一座座巍巍牌坊乍然耸立而起! 牌坊之上,书就‘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字! 重重牌坊绵延无尽,遍及法性世界! 牌坊下,一道婀娜身影若隐若现。 一道道泥白的手臂从那牌坊中伸出来,牵住了苏午的衣角,将他拉扯往那一道道让他不寒而栗的‘女娲牌坊’中! (本章完) 正文 885、绝路(1/2) 咔嚓—— 那一条条从四面八方各个女娲牌坊中伸出来的泥白手臂,抓住苏午的衣衫、手腕,看似轻轻地拉扯,却令苏午周身瞬间遍布裂痕,鲜血染红了衣衫! 苏午周身裂缝不断增加,眼看就要被那一条条手臂撕扯得四分五裂,他神色依旧冷静,无视了王传贞从女娲牌坊里伸出来的条条手臂,反而仰头向法性世界中央的精莲开声问道:“我先前令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方才放你进入此方伏藏世界之中。 你可还记得第二个条件? 可还记得我留在伱那佛母形上的一道符咒?” 精莲神色平静,看着被压制住诸般神通、眼看就要被大卸八块的苏午,他面上甚至露出了一抹笑容:“我都记得的。 你那道符咒,看来并不能限制住我之佛母形。” 说话间,精莲背后陡然显现出一道无有首级、遍身昏黄鳞片的女形,他看着苏午,接着道:“怎么? 到了这般时候,你还想利用我之佛母像做些甚么?”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苏午微微一笑。 他遍身裂缝越来越大—— 精莲看着情况差到不能再差,近乎于命悬一线的苏午,眉头微皱,心底掠过某种不祥的预感:“什么?” 苏午抬头看着精莲背后、以‘毒巴仁无首尸身’演化出来的‘佛母像’,忽然振声大喊:“阿姐!阿姐!阿姐——” 那佛母像中,有因果在冥冥之中完成勾连! 佛母像猛然颤动了起来! 伴随着佛母像的颤动,整个‘忿怒莲师法性界’都开始抖颤——这在‘残破头颅’令一切化为虚无的恐怖气息间隙里演化的‘法性界’,有一霎颤抖,便与那恐怖气息有了些丝重叠! 一缕缕恐怖气息流转着,直接令那与之重叠的部分忿怒莲师法性化为虚无! 忿怒莲师法性界中,顿时遍布裂缝! 微弱女声从那道道裂缝中传进了法性界中:“弟……” 那声音越发清晰:“阿弟……” 在那女声不断传入忿怒莲师法性界的同时,一阵阵寂冷、幽深、犹如静湖般的诡韵漫进了法性界内! 若昏黄湖海的诡韵浩浩汤汤灌入法性界,熊熊燃烧的焰流无法扑灭这轰烈的湖海诡韵,而轰烈又寂冷的湖海诡韵,同样亦无法浇灭那熊熊燃烧的莲师法性焰流! 于是,昏黄湖海与赤红焰流纵横交错,彼此激烈对抗,不分上下! 一道纤细身影则乘着奔腾的汪洋,迈步走到了苏午身前。 ‘她’比苏午低了两个头,乃是眉清目秀、文文弱弱的少女模样,她背着一根鱼竿,手中端着一柄燃烧起一轮轮太阳的长刀,目视着精莲背后那无有首级的、不断颤抖的‘佛母像’,眉头微蹙。 冥冥中的因果让她与那佛母像牵连了起来。 而随着她来到这法性界中,忿怒莲师法性界便近乎破碎,再难维系先前局面——苏午周身披覆灿金佛皮,瞬息间与自身劫影重叠,将已从自身脱落的诸般神通尽都找回,端起了‘黑地藏’,一刀就斩断了女娲牌坊中伸出来的一条条泥白手臂! 仅以王传贞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对苏午造成任何损伤! 她也只有与精莲联手,在精莲展开法性界,压制住苏午所有威能,令苏午沦为凡俗的那一个刹那,有杀死苏午的机会! 但随着‘伦珠’勾动‘精莲佛母像’的因果,引致佛母像不断抖颤,引来恐怖气息消无法性界,令法性界出现裂缝,苏午就能从现实中找回脱落的神通——杀死苏午的机会,就此荡然无存! 精莲看了眼已经长成少女的‘伦珠’——毒巴仁之首,转而看向了苏午,出声道:“我之佛母像原本残缺,正需要这‘毒巴仁之首级’,方能令之变得完整。你今下倒直接把她送到了我面前来……这是做弟子的要向上师献上一份孝心么?” 说话间,精莲双手合十,念头一转—— 翻腾地赤红焰流环绕在其身后佛母像周围,一道道或靛青、或紫黑、或白金的诸‘五德相’手臂从那焰流中伸出来,按在了佛母像周身之上——同一时间,鲁母气息与凛冽诡韵交杂着,环绕着那佛母像! 一只只荧荧绿眼从佛母像周围虚空中生长了出来! 佛母像一瞬间包容了残破的忿怒莲师法性界,将‘伦珠’也包容进来,以二者之间根本割不断地因果牵连,试图唤醒真正的‘毒巴仁’! ‘伦珠’身上,那寂冷彻寒的诡韵汩汩流淌! 然而! 她周身漫出的诡韵如此汹涌,她却神色如旧,不见有丝毫丧失神智、情绪、人性,彻底沦为‘地下万龙王毒巴仁’的迹象! 精莲脸色陡变! 那在苏午经历‘魔身种道大法’第一重死劫之时,伴随他左右的毒巴仁之首,被他的气息浸润本源,进而生出了名为‘伦珠’的人性,伦珠与‘毒巴仁之首’同为一体。 但苏午以王传贞脱落之泥壳,加之收魂米,为伦珠塑造出了今下的这副躯壳。 伦珠的意识得以与‘毒巴仁之首’分离,进而容纳了‘毒巴仁之首’这个残缺的‘龙王本’厉诡! 苏午站在伦珠身侧,看着那化作一道漆黑无首孕妇轮廓的佛母像,同伦珠说道:“阿姐,你今下亦可以与那佛母像融合,令自身变得完整。” 伦珠闻言沉默了一阵。 她最终摇了摇头,道:“我是……伦珠,不是毒巴仁。” “好。”苏午点了点头,进而看向端坐虚空、沉默不语的精莲,“今下是谁的绝路?” 如今精莲唯一能对苏午形成完全压制的手段——‘忿怒莲师法性’,与毒巴仁诡韵相互抵消,与他联手对抗苏午的王传贞,被苏午一刀斩去一条条从女娲牌坊中伸出来的手臂之后,更是见势不对,抛下他这个盟友,直接隐遁而去! 精莲现下需要面对伦珠与苏午的交攻。 他背后就是那颗不断散发出‘令一切化为虚无’之气息的残破头颅——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先前他放出狂言,要令苏午殒身于此,使得此间成为苏午的绝路,令苏午沦入死劫当中,又焉能想到——转瞬之间,情势陡转,如今竟似变成了他精莲一个人的绝路! “我绝不会殒身在此!”精莲抬起头,与苏午对视,眼中满是凶戾,“最多不过是我舍下这辛苦证就的住空法性,引来我之性意伏藏,我若恢复神智,诸般威能加持,你如何杀我?!” “你如何引来你之性意伏藏?”苏午含笑问道。 “法性住空,自能从空中引来诸散失之‘我’。”精莲道。 苏午又问:“我问你,你放那马帮众人离去之时,可曾留下手段,谋害他们性命?” 精莲闻言眉毛抖动着,沉默片刻后道:“不曾。” “哦?”苏午微微扬眉,“那我缘何能看到,那马帮众人遭遇了险关死劫——绝对真理狮子降下‘金刚地狱’,欲将他们尽数灭杀?” 闻听此言,精莲紧紧盯住了苏午,面皮抖动:“你都知道?” “是啊。 我都知道。” 苏午点了点头。 “那便是他们命不该绝。”精莲如是道,他心中那种不祥预感越来越浓。 “确实如此。”苏午道,“你可知我先前是如何叮嘱他们的? 我请他们帮我在你之种种性意伏藏上留下烙印。 当然,他们若不愿做,我也不会为难他们。 他们原本命在旦夕,长途跋涉至密藏域,便因此间有解救他们性命的解药。是以,不论如何,他们的第一要务皆是寻求解药,疗愈自身病疾,以求活命。 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得先放在一边。 我也未有奢想过,他们真正愿意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来为我做这件同样万分凶险的事情。 ——但你却在他们脱离墩旺山后,又对他们下了杀手——此般切齿之恨,我想他们很难忘怀。 今下应在各地搜寻你之性意伏藏……” “你竟如此卑鄙! 城府深沉,心思恶毒!”精莲脸色狰狞,厉声大喝,“若非你有算计我之心,那些汉人,早已被我杀绝—— 我绝不会有此因果! 不过,今下时间不晚,他们只是才脱离墩旺山,最多不过一日,又能封押我多少性意伏藏……” 苏午又摇了摇头:“你或许并不清楚,此间伏藏世界的光阴流转,与外界并不相同。在此间停留数个时辰,外界已过去一二月时间……” 当初苏午借助‘多措巴杰’之头骨,观览能本教死去众笃师的集体记忆时,就已经看出,那老笃师在一线天世界走过一个来回,外面山壁上被火烧去的青苔便又长出了密密的一层。 山壁下以石块堆成的火塘内外,更长满了杂草与藤蔓。 此般情形已然说明,一线天世界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速有极大差别。 在一线天世界中停留时间稍久一些,外界就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乃至数个月的时间! (本章完) 正文 886、步步杀机!(2/2) 精莲在苏午言语之时,连连掐动各种法印,使得法性住空,试图勾连起自己伏藏于密藏域各地的性意,寻回自我神智,以完整的自己应对今下的苏午—— 然而,他诸般尝试,倒能感应到自身性意的存在。 但他的每一道性意之上,皆留有深重烙印。 那烙印与他的性意伏藏交融着,更将他的性意锁死在某地,不得响应他的号召,归回他自身! 精莲绝望了。 他望着迈步走来的苏午,眼神飘忽不定,左顾右盼。 在苏午临近他,骤然间化作高耸楼塔,百千条手臂抓起遍布镰刃的黑刀,向他一刀切割而来之际——他猛然啸叫出声:“元空! 停手! 如不停手,我即以自身法性与身后这颗头颅舌上法性丨交融—— 以我之法性,足以令它拼凑出完整法性! 它若苏醒——我们便尽归虚无!” 精莲紧紧注视着那从天顶铺压而下、犹如一道漆黑瀑布直落九天的刀影——在此同时,伦珠端起大红莲胎藏,乘着昏黄诡韵洪流,绕至精莲身后——其身后那道‘佛母像’陡地颤抖起来! 伦珠背后那根鱼竿上,一根钓线循着冥冥中蜿蜒地因果,缠绕在了佛母像上,将佛母像猛然间拉扯至伦珠身后! 她抿着嘴,与苏午一念相通,在精莲厉声大喝的同时,端着大红莲胎藏,以更迅猛地速度贯刺向精莲头颅! 被精莲以身后残破头颅作为威胁的苏午,更未停下动作。 斩落下来的刀影都因他毫不掩饰地杀心都沸腾了起来! “啊啊啊啊——” 精莲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他张口叫嚎了起来! 忿怒莲师法性化作一朵巨大的红莲,将他包容起来——伦珠持刀而来,昏黄诡韵浇灌在那燃火的红莲之上,致使那朵红莲始终无法完成合拢—— 紫黑刀影骤然落下! 却斩在了空处! 一缕缕令一切化为虚无的气息飘转而来,将苏午的劫影抹去了一块。 于一线天世界尽头,那颗残破的头颅微微睁开一双‘吊梢眼’,眼眶里,青灰的眼珠微微转动,将‘目光’投向了苏午、伦珠! ‘它’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容。 从它口中伸出去的那根舌头上,发散出一缕缕被染污的法性丝线,那些无色无形无质,但在人的感知中万分醒目的法性丝线,一根接一根地缠绕在了精莲身上,一只只荧绿鬼眼生长、攀附在精莲的忿怒莲师法性之上! 舌头上的缕缕法性载着众多‘赞巴氏’的人影,合汇在那朵由忿怒莲师法性凝聚的莲苞上,精莲、忿怒莲师法性与那颗残破的头颅之法性开始融合——伴随着二者的融合,萦绕在那颗残破头颅上的、令一切归于虚无的恐怖气息,却在不断消失,不断退转! 与此同时,另有一种‘韵致’从那根缠绕拼接着种种法性的舌头上散发了出来! 那种韵致萦绕在一线天世界尽头,与苏午稍微接触,便让苏午生出了一种‘万物生长,春意盎然’的感觉! 在他衣衫里藏着的草籽,沾染上那种韵致,一刹那生出嫩芽,转眼间成长为一丛丛绿意盎然的野草! 天路尽头剩余的几具焦尸,沾染上那种韵致,早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岁月的几具尸首,浑身骨肉新生,心脏恢复跳动,鲜血周流周身,竟然一个个都睁开眼睛,‘活’了过来! 由死转生! 那般韵致所过之处,一切已死的、沉寂的事物都在复苏、新生! 乃至于被伦珠背着的、沉寂的‘毒巴仁无首尸身’,沾染上那般韵致,亦在开始复苏—— 沉浸于那韵致中的一道道赞巴氏人影,尽都长出了骨骼、五脏、血肉、皮膜,一个接一个地从那缕缕法性丝线上‘脱落’,他们围在那颗残破头颅周遭,忽然间口中生出满嘴尖牙,开始啃食那颗残破头颅! 苏午自身不下心接触到那般韵致,他的血肉亦在不断‘新生’,不断裂变,不断脱离他这具身躯的束缚! 此般‘新生’,简直骇人! “这是诡韵!这是诡韵!” 苏午厉声呼喝,同时不断后撤,带上了伦珠,远离那逐渐爆发开来的‘生机韵致’! 但在四下虚无之中,仅有这狭窄的一片地域,也将被那‘生机韵致’覆盖,他们很快就再无可退避转圜的空间! 一个个念头在苏午脑海里竞相闪动着。 那能医治‘女娲土病’的‘生死草’…… 从女娲牌坊中走出来的‘王传贞’,心心念念一直在追寻的‘昆仑海源’…… ‘令一切化为虚无的气息’以及‘令一切重获心生的韵致’…… 由诸多尸块物相聚集形成的‘鲁母孕妇尸形’…… 疑似从‘鲁母孕妇尸形’上脱落的这颗残破头颅…… 对‘王传贞’之气息甚为厌憎的精莲…… ‘生’与‘死’…… 蓦然间,苏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他拉着伦珠,环视这方逼仄空间,开声呼喝:“王传贞! 此般‘生机诡韵’,岂不正是你所渴求的? 你再犹豫,‘仁钦赞巴鲁’由死中得获新生,此般诡韵可也就荡然无存了——” 在苏午说话之际,精莲被根根法性细丝缠绕着,拖拽着,已经被拉扯进了那根舌头舌尖的‘细缝’中! 其仅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眼神里一片寂然。 围在那山一般高的残破头颅四周,疯狂啃咬头颅上血肉的‘赞巴氏’们,如蚂蚁蝗虫般从那‘巨山’上跳下来,被法性丝线牵扯着,重又聚集在了那根紫青舌头之上! ‘生机诡韵’将它们包裹。 它们的所有血肉尽在疯长、裂变,彼此交融、结合! 那舌头化成了一颗表面浮凸出种种人形的‘茧’,亦或者说是一颗‘蛋’。 在那颗‘蛋’之后,残破头颅已被啃咬成空,隐约显出了那头颅之后连着的那道裂隙。 ——裂隙后,才是真正的‘昆仑海源’,才是真正的‘天际海’! “郎君真是神机妙算呀…… 竟能叫你猜到,这个‘鲁’正在从死中复苏……你竟然知道,妾身正需要这‘生机诡韵’,令自身‘复活’…… 可惜呀可惜,每次都只差一步,才能杀得了你。 不然以你这般人性,与妾身同归‘人种池’内,从中返生——你我就正是一对神仙眷侣啦……” 那幽幽女声又忽近忽远地响起了。 苏午听得王传贞所言,心脏不禁怦怦狂跳。 今下自进入这一线天世界以来,他的模拟器已近乎于失效——模拟器无法再在其他模拟时空中,浮现出‘一线天世界’! 只有在当前的模拟世界里,一线天世界才会存留! 就犹如那生死草根系上的‘鲁母发丝’、‘鲁母皮肤’一样。 他由此猜测,那颗堵在一线天世界尽头与‘昆仑海源’之间的残破头颅,或许是从鲁母身上脱落下来的一部分! ‘鲁母’由众多恐怖尸块组成。 残破头颅是其中之一。 这众多尸块来自于何处,今下尚无法追究。 但是,这被众多尸块堆积组成的‘鲁母’,绝不是那轮猪油膏脂般的大日,绝不是王传贞所说的‘脑髓’! 从鲁母身上脱落的残破头颅,尚需要从现实世界里搬运法性,令自身从‘死寂’、‘虚无’之中重获‘新生’——假若鲁母与那猪油膏脂般的大日乃是一体同源的话,残破头颅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鲁母若身具法性脑髓,自身就可以令它直接重获‘新生’! 甚至于‘鲁母’与那‘法性脑髓’极可能互相对立! 昆仑海源之中,极可能是遍布那般‘令一切归于虚无’的气息,鲁母亦沉浸在这般气息之中——鲁母是‘死’的。 组成它的众多尸块亦是‘死’的。 它们与残破头颅都有同一个目的,从‘死’中返生! ‘鲁母’诞生出了诸龙本、诸鹏本,此或许即是它追求自身返生的一种方法,但就今下来看,这种方法相对于它如此恐怖而庞大的体量而言,根本杯水车薪,难以成事! 而‘残破头颅’的新生,则是它演化出来的另一种办法! 鲁母、鲁王、群鲁……它们既是一个整体,又可以分散为一个个个体。 每个个体都在寻求不同出路。 但每一种出路演进到最后,群鲁都不可避免地会化为厉诡。 ‘鲁’可谓是‘厉诡雏形’。 它们能新生出诸龙、诸鹏这般不可被杀死的厉诡,最初的自身却‘死’在了那令一切虚无的气息之中——那般气息,如此恐怖——是谁杀死了极可能是最古之时的这众多‘厉诡雏形’?! ‘法性脑髓’若与这无尽‘厉诡雏形’同处于昆仑海源——它又来自于何处?来自于哪里?! 精莲厌憎王传贞身上‘女娲牌坊’的气息,但精莲自身同时被鲁母与法性选中——那与女娲牌坊之气息,乃至是与女娲之气息对立的,究竟是‘鲁’,还是‘法性脑髓’?! 苏午念若洪流,滚滚翻涌! 在此‘一线天世界’中,他丧失‘模拟器’这一最大利器,经历了步步杀机,依旧走到了接近终点的位置。 但在这个位置,有新生的‘仁钦赞巴鲁’阻隔,有王传贞时刻算计——他似乎不能更往前一步了! (本章完) 正文 887、一个厉诡的诞生(1/2) 一线天世界尽头! ‘虚无’吞噬了周遭一切,只留下一片狭窄逼仄的空间。 几具原本为‘焦尸’,但被复生诡韵影响,进而新生的‘活人躯体’交叠在这一线天的尽头。 ‘他们’一动不动,形成了一条以自身血肉交叠成的路径。 血肉路径尽头,一颗表面有无数人形交叠盘结的‘血肉巨蛋’乍然耸立,在那巨蛋被无数人形簇拥交叠的最中央处,精莲的头颅‘镶嵌’在那里,他对苏午怒目相视,眼中满是滔天恨意! 巨蛋之后,朦朦胧胧有紫红尸水血海翻腾的虚空下,有道裂缝若隐若现。 苏午拉着伦珠,站在道路的一端。 脚下那些看似新生的‘人’,其实只是身躯各处具备了活性,但它们并未真正复生过来——它们只是一堆会动的肉而已! 那般‘新生韵致’萦绕在血肉巨蛋周在,时聚是散。 令一切消无的死寂气息随着‘生机韵致’在四周的冲荡,而不断地消散着,新生韵致越来越浓,将苏午与伦珠逼到了墙角,让他们无处可退。 但是,那死寂气息在生机韵致变得极其浓烈之时,亦跟着完全消散了。 此间唯有这‘生机韵致’萦绕徜徉。 于‘令一切消无’的死寂气息尽数归空的一瞬间,隐在不知何地的王传贞出手了! 巍巍牌坊乍然耸立于苏午、伦珠与那巨蛋之间。 ‘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字悬于牌坊匾额之上。 犹如玉石堆砌的牌坊下,烟岚氤氲。 一道窈窕身影从那烟岚中缓步走出——隔着那道牌坊,她转回头来,狡黠地看了苏午一眼。 她旋而转身,走向了那萦绕着‘新生韵致’的巨蛋。 与此同时,那巨蛋上萦绕的生机韵致,在将‘死寂气息’完全消无之后,浓郁程度骤然下降,由盛转衰! 巨蛋表面,浮现道道裂缝。 另有一种诡韵从裂缝中溢散出来,与不断衰落的‘新生诡韵’结合,两者结合后形成的诡韵,亦变得越发恐怖! 苏午感受到那巨蛋‘蛋壳’裂缝里渗出的诡韵,‘看’着那诡韵不断与新生诡韵结合,以令它自身变得越发恐怖,他忽然明白过来——当下的‘生机韵致’,并不代表万物生灵的复苏与新生,而是一个厉诡的新生! 他目睹了厉诡雏形从‘死’到‘生’的全过程! 死去的‘厉诡雏形’,重获新生之后,将再也无法被杀死了! 它们曾经被那‘死寂气息’的源头杀死过一次,但它们死得并不彻底,以至于有了今时的不断复苏! 那么王传贞走向那‘生机韵致’,以‘新生韵致’浸润其身躯,所求是什么? 是为了走向她自身的‘新生’! 从女娲牌坊中走出的,自称是女娲以五色土捏造出来的‘王传贞’,原来从前根本不具备‘活性’——她是死的,她今下所求,就是汲取这生机韵致,以令自身‘复生’! 她也是一个死去的厉诡?! 苏午念头急转! 他有心想往前一步,却被横在他与那巨蛋之间的牌坊阻隔了去路——如若此下往前,却走不到那巨蛋跟前去,只会穿越牌坊,走到女娲牌坊中蕴藏的、未知而恐怖的地域中去! 女娲牌坊下的氤氲雾气四散而去。 隔着这道牌坊,苏午能看清王传贞与那巨蛋之间的所有动静,却无法迈步走过这道牌坊! 王传贞站在那颗巨蛋前,笑盈盈地看了看眼中恨意浓郁的精莲,她显然没有任何解救精莲的打算,只以自身立在巨蛋前,一支支泥塑白莲花便自虚空各处丛生而出,扎根于那渐渐变淡的生机诡韵中。 以生机诡韵作为养料,滋养自身! 枝枝白莲在生机诡韵浸润下,变得越发茁壮、越发莹润如玉,不复泥塑质感。 王传贞躯体表面泛起一层层赤红的泥壳。 那栩栩如生、甚至将她体表毛孔都塑造出来的泥壳渐渐膨胀,破碎,斑驳,起卷,破裂的泥壳下,是一层犹如凝脂般的莹润水嫩皮肤。 那是真正的、属于活人的皮肤! 咔嚓,咔嚓! 王传贞周身泥皮逐渐干涸,绽开裂纹。 她扭动脖颈,脖颈以及包裹头颅的泥塑面皮便完整地褪脱下来了—— 一根根细长而黑亮的发丝抖落泥屑,披散在王传贞肩膀,她一手接住从自己面庞褪脱下来的那层泥壳面孔,俏丽明艳、美不胜收的面孔上,笑意愈浓。 精莲首级越发陷入那巨蛋中,一道道人形交叠着,挤压着他的头颅,使得他仅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能看到外界情形。 他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巨蛋中传出:“我可以自身……最后法性供养于你…… 你能否……能否搭救我一把? 从此以后,我愿为你效力,给你当牛做马报偿救命之恩…… 你只需以那白玉莲花定住我之法性,与法性相连的我之自性,便能被拖出这‘血肉之卵’中……” 王传贞看着精莲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笑嘻嘻道:“老和尚果然如我家郎君所言,本性即恶,无可教化,无法改易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让别人替你承受灾厄,你好从死中脱身? 我若以泥白莲定住你之法性,此时正竞相与你法性相融、令自身加快孕育出来的那个厉诡……它会放过我吗? 嘻……只这生机韵致,已足以我褪死转生,我又何必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王传贞说着话,双臂上的泥壳也纷纷从衣袖下抖落。 精莲闻听其所言,未再言语。 他那双尚能看清外界的眼睛,也被一道人影遮挡住——巨蛋上的裂缝愈来愈多,裂缝中弥生出的诡韵与王传贞疯狂抢夺着‘生机韵致’! 但在精莲被一道人形遮挡住视线的这个瞬间! 缕缕与众不同的气息从裂缝里飘散出来! 鲁母气息夹杂在诡韵之中,溢出裂缝,一只只荧荧绿眼便‘生长’在了裂缝各处! 眼看那鲁母绿眼乍然‘生长’出来,长在裂缝各处,长在流转的生机韵致中,一边堵截着裂缝里不断溢出的诡韵,一边与自身争夺生机韵致——王传贞脸色陡然一沉! 就在此时,巨蛋遮挡着的、那道镶嵌在紫红天幕下的竖痕裂缝微微张开来! 环绕一线天世界尽头的紫红天幕、无数携裹着尸水血海翻腾不休、聚集成形的尸块物相,在这一瞬间骤然消失! 四下尽墨! ——原属于‘残破头颅’的思维,在此瞬被掐断! 它的念头里映照出的‘鲁母孕妇尸形’、‘诸尸块物相’、‘紫红天幕’自然就跟着全部消失! 完全的漆黑里,唯有那道镶嵌在黑暗中央的竖痕流淌出紫红的液体—— 裂痕又张开了一丝! 黑暗剧烈颤抖! 仿佛是这黑暗都随着那裂痕被扩开而生出了剧痛! 被紫红液体涂抹的竖痕之后,半颗巨大的婴儿头颅凑近那道竖痕,它张开一只遍是死寂的眼睛,观察竖痕裂缝前的‘世界’! 嗡! 无声息地颤抖中,那堵在竖痕裂缝前、本已经遍布裂纹的‘巨蛋’此下完全碎裂! 无数人形碎片崩飞四散! 在无数裂片星散间,一根根法性如血管筋脉般缠绕在一朵巨大的、如向日葵花盘般的物什上! 数道法性一端,还接连着只剩下一颗头颅的精莲! 那‘向日葵花盘’上,无数道透明影子漂浮摇曳! “诡母!” 看到那向日葵花盘的一瞬间,苏午就反应了过来! 它就是诡母! 诡母原来只是一个未成形的厉诡! 只是某个还未成形的厉诡的胎盘——那从竖痕裂缝后看来的一束目光,直接中断了这个厉诡的化生过程,令它还未化生完成,就被‘破壳而出’了! 而从竖痕裂缝后看过来的那半颗婴儿脑袋——苏午亦有深刻印象,那是组成了‘鲁母’头颅的两个‘合抱婴尸’中的一个! 鲁母从裂缝后朝未成形的厉诡看去一眼,就彻底中断了这厉诡的成形过程! 苏午心神颤栗! 竖痕裂缝后的目光还在转动着,一根根猩红条索从裂缝里伸展出来,去汲取那飞快消散的生机诡韵! 那是鲁母的发丝! 鲁母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褪死’只退了一半的王传贞身上! “啊!” 王传贞惨叫一声,浑身流淌汩汩鲜血,地上脱落的一块块泥皮包裹住她周身,她转身投入了若玉石砌造形成的女娲牌坊之中,连‘褪死’的进程都直接中断! 女娲牌坊在鲁母注视下,巍巍不动! 但那束目光,穿过牌坊下氤氲烟岚,向苏午与伦珠看了过来! 苏午看向伦珠,伦珠与苏午对视。 他眼神挣扎! 他还有最后一条退路——从此间退出模拟! 但退出模拟之后,这重‘模拟世界’里正在进展的现实,却并不一定就会暂停在此地——哪怕模拟里正在进展的事情,只是朝前短暂推进一秒,伦珠都将死在鲁母目光之下! 苏午不能有分毫犹豫!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走!” 就在这时,伦珠抓紧了苏午的手掌,她手掌渐有泥壳斑驳,脱落,覆盖向苏午的手臂。 她脱下自身的泥壳,包裹向苏午周身,将苏午推向那女娲牌坊! (本章完) 正文 888、伏藏书(2/2) “阿姐!” 苏午忽然明白过来。 他肩后伸出一双漆黑手臂,一瞬间从黑暗里拖拽出了一张苍白泥皮——将苍白泥皮包裹在自身,他反过来拽住伦珠的手臂,止住了伦珠褪脱周身泥壳的动作,拉着伦珠奔入女娲牌坊中! 先前精莲与王传贞合力截杀苏午,苏午借机请来阿姐以后,还夺走了王传贞一张泥皮,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这张泥皮竟在当下起到了作用! 二者先后奔入‘女娲牌坊’内。 氤氲烟岚遮掩住二者身形。 烟岚随后消散。 苏午与伦珠的身影也在牌坊下消失不见。 犹如玉石砌造的女娲牌坊,屹立于黑暗之内。支撑牌坊的数根立柱,甚至延伸到了‘虚无’当中,不受‘虚无’的任何影响。 它耸立片刻,徐徐消失。 鲁母的目光从女娲牌坊上挪移开,从那竖痕裂缝里延伸出去的一根根猩红条索——鲁母之发又都纷纷收缩进了竖痕裂缝内。 一线天尽头,那因‘厉诡复生’而弥散出的缕缕生机韵致,尽被鲁母之发吸取一空。 ‘婴尸’上的那只紫红眼睛转动着,看向了那一根根与诡母相连的法性丝线。 法性丝线纷纷断裂,缠绕着只剩下一颗头颅的精莲,滚向了那道竖痕裂缝。 那竖痕裂缝包容了精莲的头颅。 一根根法性丝线从他头颅上尽数解离,在鲁母目光下,根根法性丝线潜入了裂缝后的世界中—— 精莲紧闭着双眼,根本不敢与鲁母那只眼睛有片刻对视! 而在裂缝后的世界内,紫红血海尸水翻腾起万丈高的巨浪,一具具残缺尸块物相在此中景象漂浮,令一切化为虚无的气息汇集于紫红血海之中,被带入其中的一缕缕法性丝线勾连起来了。 诸多散发着‘令一切归于虚无的气息’的尸块物相的‘投影’,在一缕缕法性丝线勾连下,不断叠合,于一张卷荡血海尸水的巨大尸皮上留下无数痕迹,那巨大尸皮在另一具‘婴尸’的目光下被切割,重叠—— 最终形成了一部书册。 两具婴尸合抱着,猛然高扬起—— 鲁母抬起‘她’的头颅,两具婴尸齐将目光投向那部巨大的书册。 鲁母张开翻腾血污的大口,‘头顶’万千根猩红条索纷纷都跟着怒张而开,条索末端,流淌下一缕缕‘生机韵致’! 那韵致浸润了那部巨大的书册! 书册上无数尸块物相留下来的投影,都好似活了过来。 它们扭曲着,在书册上化为一行行密藏域文字,有时消隐,有时呈现! 巨大书册被紫红海水裹挟到了竖痕裂缝前,它缩小作一部可供常人翻阅的书籍,伴随着一重翻腾地巨浪,将自身送至只剩一颗头颅的精莲跟前。 令一切化为虚无的气息渐渐消去了。 精莲斗胆睁开眼睛,正看到了那部书册。 原本无有字迹呈现、如人肤一般质地的书册封面上,随着他的注视,缓缓呈现出两个密藏文字——‘伏藏’。 他念头微动。 ‘伏藏’翻开第一页。 其上有向日葵花盘形影扭曲破碎,形成了一列列密藏文字: “太阳历九六三年。 诡母降诞了。 它是鲁母的第一个子嗣。 它的降诞,亦代表‘鲁母’最终将在千年之后重临现世。” 那一列列密藏文字交替变幻着,书页下方的位置,有一道手掌印痕。精莲首级转动目光,看向那道手掌印痕,他心神立时生出某种预感——自身如在此间留下‘性魂印记’,便与这部‘伏藏书’有了关联。 自身因此背负宿命。 亦将因此重获‘新生’。 精莲首级无有丝毫犹豫,以性魂重叠了那手掌印痕,在‘伏藏书’上留下了印记! 紫红尸水蔓延而来,淹过了竖痕裂缝,浸润了他的首级! 令一切化为虚无的气息绕开了他,一缕缕‘生机韵致’缠绕在他的头颅上,他的头颅以下部位,渐生出骨骼、血肉、皮膜! 坦露全身的精莲从竖痕裂缝中站了起来! 他似乎真正获得了新生! 捧起那部‘伏藏书’,他翻开书册第二页。 “太阳历九六三年。 ‘精莲’降诞了。 它是鲁母的第二个子嗣。 它执掌伏藏,亦将为母亲的降临作千年的准备。” 精莲转身看过第二页上的字迹,转身回望——那‘蜷缩’于一线天狭小空间中的诡母徐徐飘转,飘离了一线天世界,如伏藏书预示的一般,降临于现实。 精莲转回头来。 竖痕裂缝之后,紫红汪洋大海,即是‘空’中世界。 但此‘空’中,却无法性流转。 ‘他’更未在此中见到,那个居于重重雪山云蒸雾笼之中,身若猪油膏脂般雪白的女子。 一念及此——精莲内心忽生出某种悸动! 翻腾的紫红汪洋大海重归于寂静。 令一切化无的气息携裹着无数尸块物相聚集形成的鲁母,沉没于大海之底,但在那紫红汪洋之底,隐隐有若凝脂般的白光缓缓升腾。 白光承托着一轮圆日——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子升上了海面! 将鲁母压在其下! 将‘令一切化无的气息’亦压在猪油膏脂般的白光下! 那女子一身白衣,人面而虎身,虎躯之上,尽是纯白斑纹,她满头雪发披散,虎齿微张,身后白光大轮之中,一柄柄刀枪剑戟、铁索、铁钳、锯刀、铡刀等物交错轮替! 澎湃的法性从她周身爆发! “是您选中了我——”精莲沉醉于那不朽不坏、永恒唯一的法性中,‘他’禁不住双手合十,向那白光中的女子跪拜—— 却在他屈膝跪拜下去之时,一道犹如玉石砌造的巍巍牌坊,又自紫红大海海面上浮显了出来! 一道高大身影拉着伦珠,从那巍巍牌坊中走出。 那居于白光中央的女子,无有情绪的目光微微转动,看向了那道高大身影——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精莲内心生出了莫大的屈辱感! ‘他’终于明白了甚么! —— 苏午拉着伦珠,猛然间迈入女娲牌坊内! 一步界限,天差地别! 完全陷入黑暗的世界抛离了苏午与伦珠,二者踏足遍是黄泥的世界中。 天穹湛蓝湛蓝。 天穹之下,一切尽被黄泥大河覆淹。 进入‘女娲牌坊’之后世界的刹那间,苏午就一脚踩入了黄泥大河之内,包裹他自身的那张苍白泥皮浸润在黄泥大河中,顿有消融的迹象! 他奋力拔步向前,迈步之间溅起的泥点,在半空中化作了一道道面目模糊的人影——那人影重又落入泥河中,聚集在苏午两条腿周围,伸出一条条手臂,奋力攀扯苏午双腿,阻止他前行! 苏午低头去看那黄泥河,黄泥河陡变作了无数人影淤积充塞的大河。 这一望无际的大河滚滚奔腾向前,在苏午目力最远处,黄泥大河终于在流淌过某处巨大池湖之后,终于化作汩汩清水,流向更远之地。 在这黄泥大河中,苏午行得如此艰难,反观旁边的伦珠,却根本不受黄泥大河的影响——她双脚踩在河面之上,根本不会陷入黄泥中! 眼看阿弟走得如此艰难,伦珠连忙伸手去拽苏午,却在这时,一阵嬉笑声在四周忽近忽远地响起:“呀! 郎君终于来到了牌坊后呀,真好…… 这下子,妾身就能带郎君去那人种池啦……让女娲娘娘给郎君重新捏造一番,我们正好做一对神仙眷侣呀。 嘻……” 伴随着王传贞的言语声,簇拥在苏午周围的黄泥人影,骤然间变作众多‘王传贞’的形影! ‘她’身形窈窕,巧笑倩兮,藕臂张开,一个接一个地环抱住了苏午,覆盖在苏午身上的那层苍白泥皮顿被一只只苍白泥塑小手捏住,猛地拉扯起来,欲要将他身上这层皮给扒下来! 包裹苏午周身的那层泥皮顿起褶皱! 飘游于‘女娲牌坊世界’之中的气息顺着那些褶皱、裂隙,浸润于其中,与苏午一接触,苏午内心即升起莫大的恐惧! 那恐惧源出于人的本能! 仿若有无边的寂暗漫淹而来,裹挟着生灵性魂,将那生灵捏造成万种模样—— “火!” 苏午心灵深处,骤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周身涌荡起蓬蓬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熊熊薪火将他身上覆盖的苍白泥壳烧得破裂,亦烧尽了四周缠绕而来的一双双雪白藕臂! 但是更多‘黄泥浆’覆淹了过来,苏午的薪火在此间只坚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黄泥浆完全扑灭! 这时,旁边的伦珠伸来手掌,一把将苏午从越陷越深的泥浆大河中拽了起来! 眉目清秀、身材纤弱的阿姐,背起了高大的苏午! “阿弟,别……怕。 我背你。” 伦珠说着话,缓慢而坚定地迈步向前。 那未曾浸没她的泥浆,随着她将苏午背在背上,浸没了她的脚面。 “大姑姐对我家郎君真是倍加关爱呢……” 王传贞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倏忽间出现在了苏午背后,于一瞬间化作了一座血观音像,压在苏午的肩头! 阿姐背着山高的血观音像,黄泥浆没过了她的脚踝、小腿、双膝…… (本章完) 正文 889、阶梯(1/2) 黄泥浆中,一道道人影竞相攀附上伦珠的小腿,将她往泥浆深处拉扯去。 她弓着身子,沉默而坚定地往前走。 背上的血观音像愈来愈高。 愈来愈高。 苏午伏在阿姐瘦削的后背上,他眼神寂静,寂静里,却有一团团火光骤地燃烧了起来。 那火光将他身躯点燃,化作了一件赤红的大氅,大氅后心的位置,赤白二色的薪火聚集成一个甲骨文的‘火’字。 他化作了薪火本身。 火焰中,呓语声层叠响起:“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阴阳三合,何本所化?” 那些或低沉、或粗犷、或醇厚的声音绵延不绝。 “人初大灶,顺天应人。 熊熊薪火,永续世间。” …… “薪火永续。” “薪火永续……” 一个个声音在火中绵延不绝。 一道遍身漆黑的身影在苏午的‘念头’里骤然耸立起——它站立在‘女娲牌坊世界’之外,朝此方世界投来目光—— 它的双眼里,金红与漆黑双色火焰环绕! 嗡! 整个‘女娲牌坊世界’震颤起来! 苏午身周,那赤白二色薪火掠过的虚空里,遍生出一缕缕细小的龟裂纹! ——从外部重压而来的力量,引致此方世界开始震颤,在震颤中不断生出了裂纹,那外部的重压,正来自于苏午念头中那道漆黑的身影! 灶王神从那道漆黑身影身上得到一团脱落的黑火,他将那黑火转化为了‘人初大灶’,立下灶王神教的道统——而那道漆黑身影的来历,至今未明! 龟裂纹环绕在苏午身周,一缕缕漆黑火焰从那龟裂纹里蔓延出来,萦绕在苏午身上披覆的那件火红大氅上! 漆黑火焰瞬间令阿姐脚下的黄泥大河变得干涸枯萎! 阿姐从黄泥中‘拔’出了双脚,踩实了那变得干燥的黄土! 一蓬蓬黑火攀上苏午背上那尊血观音像! 血观音像周身斑驳起卷,泥皮脱落! 它彻底化作了一件死物,随着苏午撑起肩膀——它就从苏午肩上滚落下去,滚进了旁边还在不断翻腾、覆淹过来的黄泥浆中! 王传贞不再言语。 她现下或还在苏午与伦珠周围徘徊,寻找机会伺机将二者拉入黄泥大河中; 或是暂时隐遁,去向未知之地。 在这唯有泥浆奔腾、火焰燃烧的寂静中,四周翻腾的黄泥大河忽然掀起了连绵不绝、如山般高的重重巨浪,向最中心处的苏午与伦珠铺压了过来! 苏午从伦珠身上跳了下来。 他拉着阿姐的手掌,背后熊熊燃烧的黑火往上不断撑举,那漆黑火焰在往上攀升的过程中,逐渐‘脱色’,由漆黑转为黑红、由黑红转作赤白——赤白二色薪火撑起直冲天顶的火山! 火山里,又一座牌坊在‘女娲牌坊世界’中升腾了起来! 那山青色的石砌牌坊上,挂着一块牌匾。 上书‘仙门’两个古老文字! 一道高而胖的虚影在仙门后若隐若现,‘他’凝视着门前的苏午,忽然将只有模糊轮廓的双臂伸出了‘仙门’—— 那双手臂探出仙门的一瞬间,就在不断崩解、不断消散! 但那双以薪火聚成的手臂伸出‘仙门’的刹那,就将一道巍巍神位抛掷到了苏午跟前! 神牌上写着‘灶君神位’四字! 神牌顶上燃着金紫的薪火! 神牌在巨浪的泥浆中渐渐沉陷,定住了前方数重翻腾的泥浆,变作了苏午脚下的阶梯—— 苏午的眼睛骤地变得血红! 他喉结抽动着,闭着嘴不发一言,拉着伦珠踩上了那道阶梯。 伦珠望着他的侧脸,垂下眼帘。 仙门耸立在苏午身后,熊熊薪火缠绕在那石砌的牌坊之上,薪火之中,又有一道道神位竞相脱落,一道一道在苏午身前连绵成了不绝地阶梯。 那一道道神位压住了翻腾的泥浆巨浪,在泥浆化生出的无数人影下,缓缓沉坠入黄泥汪洋之中。 苏午拉着伦珠,低着头,迈过每一级阶梯,越过每一重巨浪,每一道河流—— 他终于走到了黄泥汪洋的尽头。 从四面八方淹没过来的黄泥大河,尽汇集于最中央处的湖池,那湖池之内,流淌着清澈的‘湖水’。 湖水虽然澄澈,却能映照出斑斓的光彩。 站在最后一重神位之上,苏午在虚空中听到连绵无绝衰的呼喊声:“薪火永续!” “薪火永续!” “薪火永续!” 他转身回望。 仙门牌坊里,那道高而胖的身影没有了双臂。 ‘他’亦在仙门之后,无声凝望着苏午,被‘他’的目光照在身上,苏午心头很酸很酸。 他张了张口,结起心灯印,向那道失却双臂的身影躬身行礼。 在被薪火神位短暂镇压的一道道黄泥大河尽头,‘灶君神位’已被黄泥浆浸没了大半,只剩神位顶上几缕金紫火光还在燃烧。 还在燃烧。 苏午转回身去—— 他身后,浮显出最后一道神位。 那如白玉般的神位顶上,腾起赤白的光焰。 光焰流转在神牌上,显映出几个璀璨的字迹‘阴喜脉中祖尊位’——这是苏午自身的神位。 神位愈升愈高,从高处压向那诸道黄泥大河的尽头——那清澈无比,却映照出诸斑斓色彩的湖池。 苏午站在神位排成的长阶尽头。 他的身形倒映在那湖池中,湖池里忽然升腾起了一团火。 那金红的火犹如天顶升起朝阳,那朝阳将光芒投映在镜湖中,便将镜湖化作了火海! “便是这般人性,便是这般人性呀…… 郎君,那火种虽然神妙,但只是一团火种,如何能抵得住‘人种池’的覆淹呢? 你从彼走至此—— 从黄泥海中走到这人种池之前,已经耗尽了全力。 还是走下来吧…… 走下来吧…… 走进这人种池里,让女娲娘娘来捏造你,让你也重获新生……” ‘人种池’内层层叠叠涟漪泛起,一张张各不相同的面孔皆从那层叠涟漪里飘荡出了,她们挤满了湖面,同时张口,嘴唇微动,尽皆发出王传贞的声音:“走下来吧,走下来吧…… 留下来,留下来……” 苏午凝视着那被无数面孔充塞的湖池,凝视每一道黄泥大河的去向,在目力极处,有无数人影挣扎着,被拉扯入了一道道黄泥河中。 他听不清那些人影的仓皇呼喊,但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站在逐渐沉陷的神位上,他张口出声:“王传贞,我如能从此地活着走出去,必然与你不死不休。” 他的话语声很轻。 他的誓言极重! 那湖池中的无数面孔尽皆愣了一瞬。 一瞬以后,无数面孔纷纷隐在湖面下。 王传贞的呢喃声从那人种池里飘荡出:“何必执著,何必执著呢…… 你也总会意识到——你也总会意识到——人种池才是你最终归宿,才是你最好归宿呀……” 苏午把心一横! ‘阴喜脉中祖尊位’就要压入湖中——舍下这道神位,舍下一身所有灶王神教薪火修为—— “这个。 用这个……阿弟。”这时候,伦珠用力拉扯着苏午的衣角。 她取下身后的钓竿。 在那钓竿垂下的鱼线上,勾连着一具无首佛母——毒巴仁的无首身躯! “用这个。” 伦珠轻轻眨眼。 钓线上的毒巴仁无首身躯微微摇荡。 那逐渐沉寂下去的‘人种池’,在此时忽然腾起了滔天巨浪,滚滚巨浪化作一条条五色斑斓的手臂,抓向伦珠鱼竿钓线上的‘毒巴仁无首身躯’—— 苏午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周身长出一条条漆黑手臂,捧起了一碗碗收魂米! 那一碗碗收魂米泼洒向钓线上的毒巴仁无首身躯,压制毒巴仁无首身躯散发出的昏黄诡韵! 无数米粒铺满毒巴仁无首身躯周身,在它躯壳表面蒸熟。 昏黄的米壳覆盖住了毒巴仁的身躯。 那些沾附在毒巴仁无首身躯上的米粒,加起来总共重量须有‘八两三钱’——熊熊薪火在毒巴仁无首身躯包裹上一层米壳之时,猛然间攀附在了那层米壳之上! 被米壳包裹着的毒巴仁无首身躯,遍身燃烧赤白二色薪火,犹如一尊显发威能的神像! 燃火的神像压下翻腾的人种池巨浪,沉入人种池中! 浪花不再翻腾。 人种池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苏午拉着伦珠,步上那燃火的‘神像’,那神像成了二者脚下的阶梯,在二者踩上这一级阶梯的瞬间,伦珠拉起了手中的钓竿! 神像蒸腾出昏黄诡韵,昏黄诡韵又被其身上的米壳不断吸取——攀附于米壳上的薪火燃烧得更加熊烈! 人种池四下,黄泥大河都沸腾了起来,齐齐覆淹向那燃火的神像—— 渐渐沉陷入黄泥大河中的一道道神位,失却黄泥大河的不断拉扯,却一道接一道地从泥河中拔升了出来! 神位层层叠叠地拔升出黄泥汪洋,抖落一身泥浆,又在苏午身前次第接续,连成通往更远处的阶梯—— 苏午带着伦珠在阶梯上拔足狂奔, 一直走到了大河的尽头! 那尊燃火的神像便也一路在阶梯上跌跌撞撞! (本章完) 正文 请假一章,早点休息 有一些章节被要求修改,今天第二章写不出来了。 大家早点休息。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请假一章,早点休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890、心旌(1/2) 天尽头处,化作血观音像的王传贞静默而立,苏午迈步奔过去,耳边响起王传贞的厉声嘶吼:“你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留下? 为什么不留下!” 轰隆! 无数道神位在苏午身后重叠! 苏午化作一道燃火的身影,他搬起那尊周身米壳不断脱落的‘神像’,一下砸在了血观音像上! 将之砸得粉碎! 王传贞长声号泣! 女娲牌坊从虚空中浮现。 肩扛着燃火的、米壳不断剥脱的‘神像’,苏午一手拉起伦珠,迈过了虚空中的‘女娲牌坊’—— 翻腾地黄泥大河、人种湖池之世界,将苏午与伦珠瞬间抛弃! 一道道神位围绕在苏午周围,在薪火里浮浮沉沉,随薪火归拢入苏午的躯壳之内,苏午面上流露一抹笑容,看向侧畔的伦珠。 伦珠也转脸看他,满眼喜悦。 他卸下肩上剥脱泥壳的‘毒巴仁无首身躯’,想要将之还给阿姐——但在这进出牌坊瞬息间的世界变幻里,冰冷死寂,却贯彻永恒、不朽不坏的白光将苏午包容了起来,那无边白光在他眼里,又化作了缓缓蠕动的、带着点点银沙的脑髓。 那银沙星点的‘脑髓’,在苏午身外流转、缠绕,他内心里一瞬间幡然醒悟——这脑髓,这白光,就是法性! 这死寂冰冷的气息,这严肃深沉的气息,更与大化本源同质! 大化,法性,脑髓,大日…… 苏午目光微动,在漫漫交融形成巨大圆日的白光下,看到了一具具巨大的尸块交叠拼凑起来,拼凑成了一个腹部巨大的赤发女形,那令一切化无的死寂气息缠绕在赤发女形之上—— 那般气息,与法性亦系出同源。 却演化出了另一种特质。 法性散发出冰冷而不为人之分别心所改变的死寂气息,那般气息又贯穿了永恒,不朽不坏。 令一切化无的气息同样死寂,但它代表的,却是‘永恒的死亡’。 “大化生鲁母,鲁母生万物……” 苏午想起密藏域里恒久流传的神话——大化孕育出了鲁母,鲁母又将大化之池遮挡在自己身后。 今下来看,本身就是‘大化’的恐怖存在,或为那诸多尸块物相带来了‘永恒的死亡’。 但那诸多尸块物相却在不断碰撞、拼凑中,走出了另一条路,它们聚集拼凑起来,形成了‘鲁母’! 大化‘杀死’了诸尸块物相, 却也间接造就了‘鲁母’的诞生。 ‘大化生鲁母’的真实涵义,竟是如此…… 苏午扬起头颅,在无尽星点银沙脑髓环绕的最中央处,看到了那雪发虎身、豹尾虎齿、面目萧杀的女子。 无尽法性脑髓在她身后时时聚化作刀剑枪戟、铡索鞭斧等诸般刑具。 诸般刑具在她身后森然林立,演变作刑杀的圆日。 看到那个女子的瞬间,苏午瞳仁紧缩——那女子的形象、那一件件刑具,已经昭示了女子的身份——西王母! ‘空’中的法性大日,竟是西王母! 西王母竟由一团脑髓所化! 那是‘谁’的脑髓?! ‘大化’即是那脑髓抽离法性以后,涌溢了出来,形成的一方大池——它才是密藏域最初的本源! 如此,令底下诸多尸块陷入‘永恒的死亡’的人,就是西王母本身! ——西王母杀死了诸多来源未名的尸块物相! 它同样被诸尸块物相纠缠在‘昆仑海源’之中,不得脱离! 时至如今,诸尸块物相聚集拼凑形成了‘鲁母’,鲁母与西王母相互对抗,都在尝试挣脱出这昆仑海源,都想回归现实之中—— 一念及此,苏午心中陡然生出不祥预感! 银沙星点的脑髓如一道道玉带、一条条白蟒般盘绕在雪发女子——西王母身周,它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转动,将目光投向了苏午—— 苏午搬起的‘毒巴仁无首身躯’、身畔的阿姐,倏忽间消失! 与此同时,一道长长的铁索盘绕在西王母的脚下,那道铁索将毒巴仁无首身躯、以及阿姐都贯穿了。 阿姐纤瘦的身形随铁索卷荡而飘坠。 她面孔上的笑容还未消褪,眼睛里已尽是茫然。 她看向苏午,脸上忽又挤出了一丝笑容,嘴唇嗫嚅着:“阿弟……” “阿姐!”苏午高喊了一声! 阿姐就在他顶上数十丈之处飘荡着,但她被那法性聚集形成的铁索贯穿了,她身在法性中,苏午与她看似离得极近,其实很远很远。 西王母下颌微收,目光凝视着苏午,但它的眼中,没有苏午的任何倒影,只有一片如冰雪般的空白! 嗡! 白光震颤起来! 在它身后身后盘绕成圆日的一道道刑具,忽然间都一字排开来,那一道道刑具上聚集起的法性相互交融着,星点银沙脑髓漫过这一件件刑具,在最顶上形成了一道银色的旌旗——那道旌旗之上,却有赤色渐渐翻腾开来! 一道道赤红血影如血墨般晕染在了那旌旗的银白色中。 于是,那道旌旗也不再保持沉寂冰冷,它蕴生出了一种热烈的、能感染人心的力量! 曾经在苏午耳畔一遍遍响起的预言,此下再次炸响:“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苍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他们称你为‘元’!” 都不必苏午伸出左手,那密藏本源之门就被此间被推开来——血肉聚集形成的丰碑,披覆着庄严辉煌的金佛皮,化作赤金的人影,携裹着漫漫大化本源,从那密藏本源之门中走出来,走入了无边白光交融的‘空’中,与那道银红交杂的旌旗相融! 旌旗声势更加浩大! 整座大化之池连同苏午凝聚的血肉丰碑,都与那道旌旗相融了! 赤红的旌旗摇曳开来,热烈的气息便泼洒进紫红汪洋大海里,连那盘绕西王母的法性脑髓,都生出了赤红的色泽,连西王母如雪雕琢的身躯,都生出了鲜明的红色! 红浪如巨锤,将紫红尸水血海下的鲁母砸得更深更深! 精莲捧着那部《伏藏书》,捧着在后世名为《大纪藏》的人皮书卷,眯眼看着西王母脚下的高大身影,漠然开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竟只是一个钓饵,是这法性本源,用以钓你过来的一个钓饵! 原以为我就是这密藏域的天命所归! 未想到,只是法性本源偶尔照拂了我一下——它真正的目标,还是你,还是你啊!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从我身上脱落的一根骨骼,却变成了你的‘笃本’之时——我便该明白!” 精莲低沉地喘息了几声。 他面上忽然一抹怪异的笑容:“不过,却也无所谓了…… 我虽是钓饵,但终究得了实惠。 如今,鲁母已是我的归处——你呢?你在密藏域一切修行,种种布置,尽被那法性本源剥夺了,哈哈哈! 我求不得的毒巴仁,你今亦求不得了! 哈哈哈! 元空! 你觉得—— 今下又是谁的绝路?” 精莲在苏午身后叫号着,那冰冷的声音里满是不甘。 苏午却无心去理会精莲的嘶嚎声——那紫红尸水血海之底,鲁母仰起了头颅! 由两具合抱婴尸拼凑成的巨大首级,张开双眼,一条条手臂撑着紫红血海之底,将鲁母身形撑出了那遍布死寂气息的海面! 它的‘头颅’平视着西王母,脑后无数血红条索编织成的发丝,忽然间纷纷张扬开来,遍扎入虚空之中! 一只只荧绿鬼眼密密麻麻铺满这‘昆仑海源’! 鲁母气息循着冥冥中的轨迹,漫淹浸润了阿姐,和那具毒巴仁无首尸身! 毒巴仁身上遍生鲁母绿眼,空荡荡的脖颈上无数绿眼聚集,又形成了一颗苍白的女形首级! 在‘它’的肩上,隆起了两个脓包,脓包上,生出层层叠叠的人面! 一张张人面从重叠的缝隙里、从表面上张开荧荧绿眼! ‘毒巴仁无首身’忽一挣动! 直接挣脱了那法性聚集的铁索,将伦珠也从铁索上拽了下来! 伦珠的身躯在脱离铁索的那一瞬就破碎了。 泥皮裹着米粒,在半空中四份五裂。 ‘毒巴仁’长出三颗头颅的身躯,捧着阿姐的头颅,将她按在了自己胸口,阿姐勉强转过头,茫然无措地看着苏午。 苏午神色木然。 西王母任凭鲁母浇灌催生‘毒巴仁’的成长——也或许,它本也拦阻不了对方。 它抓住那杆卷荡的、百丈长的赤旗,将之狠狠投向了苏午——那道赤旗贯穿了苏午的头颅,在他头顶飘飘荡荡! 那道赤旗贯穿了他的神思。 西王母的意志,就成了他的‘心旌’。 他就成了西王母的‘心旌’。 耳畔,模拟器的提示音响个不停:“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铁索’!”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刀’!” “天蓬-掌刑印发现刑具‘剑’!” “天蓬-掌刑印发现刑具‘铡刀’!” 任凭那提示音不断响起,苏午木然不动,未有任何回应。 (本章完) 正文 891、变幻的预言(2/2) 紫红尸水血海之上,鲁母高扬头颅,组成它头颅的一双合抱婴石各自张开一只紫红眼睛,注视着长出了三颗头颅、胸前还粘连着一颗伦珠首级的毒巴仁龙王本。 无数血红条索状的发丝铺散进冥冥之中,为‘毒巴仁龙王本’灌注‘密藏阳面本源’。 在‘毒巴仁龙王本’的对面,头顶插着一支赤红旌旗的苏午木然站立。 二者相对。 一如鲁母与西王母相对。 那道竖痕裂缝前,精莲手捧《大纪藏》,看着场中对峙的苏午与毒巴仁,他黑黄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抹解恨的笑容。 今下,反倒是这对‘姐弟’开始相杀了。 鲁母与‘法性本源’各自互相压制着,皆只能腾出手来,借助其他人来完成彼此间的争斗。 那法性本源选中了‘元空’; 鲁母则选中了‘毒巴仁’。 二者的自主意识都被两道恐怖存在的手段镇压住了——先前精莲还愤恨于那法性本源以自己为饵,钓来元空此人,将那般让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法性——那道旌旗赐给了苏午。 但他现下来看,又觉得法性本源幸好未有选中自己。 否则,自我意识被镇压住,只听凭恐怖存在驱使,这样纵然是成佛,又有甚么乐趣可言? 精莲低低地笑着。 在他侧畔,‘女娲牌坊’的轮廓若隐若现。 若隐若现的牌坊里,显出王传贞的窈窕身影。 她凝望着那头颅被‘心旌’贯穿的苏午好一会儿,缓缓垂下眼帘,叹息了一声,女娲牌坊又自虚空中消隐去了。 精莲瞥了眼倏忽隐去的女娲牌坊,笑容转冷。 今下这种层次的争斗,连他都无法掺和,更莫说是一个只是有些微奇遇,与恐怖存在有了些丝勾连的王传贞,对方在此时有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死在法性本源与鲁母的合击之下,其身后存在虽然亦极恐怖,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精莲低下头去。 翻开了《大纪藏》的第三页。 “太阳历九六三年。 ‘毒巴仁龙王本’终得重生,鲁母眷顾于它,它拥有了与‘鲁’齐平的恐怖威能。 它撕碎了‘金母心旌’,废绝了一切厉诡刑杀。 它为母亲的降临,踏平了前路。” 精莲看着第三页人皮纸上渐次浮现的字迹,喃喃低语:“毒巴仁最终还不是要为我鲁母一系所用? 可怜你苦心筹谋,终不过是我作嫁衣裳——” 他话未说完——那人皮纸上浮现出的一个个密藏域文字,忽然都颤抖起来,在颤抖中不断扭曲、崩解,最终从最后一行开始,如烟散去! 新的字迹又从那张人皮纸页上浮现了出来! “太阳历九六三年。 ‘毒巴仁龙王本’终得重生,鲁母眷顾于它,它拥有了与‘鲁’齐平的恐怖威能。 但即便如此,它仍旧难逃‘金母心旌’的厉诡刑杀。 母亲降临之路,由此不得不中断……” 精莲目光一凝,他未来得及反应,那些字迹又再次崩解。 如此一直重复了数次! 《大纪藏》给出的预言,最终停留在‘毒巴仁龙王本’被‘金母心旌’分解成数块,和鲁母一齐沉入昆仑海源的结局! 精莲注视着人皮纸上的字迹,思虑良久,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纸页上涂改起来。 “太阳历九六三年。 ‘毒巴仁龙王本’重生了。 它拥有与诸鲁齐平的恐怖威能。 它与‘金母心旌’鏖战不休,即将被‘金母心旌’分解之时,母亲的第二个儿子,将要成为‘鲁王’的精莲,为它逆转了结局。 它最终撕碎了金母心旌。 它听凭精莲鲁王调遣,鲁王为母亲的降临,铺平了前路。” 一道道紫红尸水在人皮纸上蜿蜒爬行,形成被改写好后的预言,冥冥之中,随着精莲书就这一列列预言,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自身将超越群鲁,如预示一般,成为真正的鲁王! 而因为自身成为鲁王,鲁母才能真正得到降临! 他的宿命,与鲁母的未来强绑定了起来! 在他写下这一篇预言之时,‘金母心旌-苏午’骤然间直冲向了‘毒巴仁龙王本-伦珠’! 那道贯穿了苏午头颅的赤红旌旗一瞬间卷荡四野,充斥于昆仑海源中的紫红血海尸水,被旌旗涂抹出了一片深红天地! 深红包容了‘毒巴仁龙王本-伦珠’。 深红化为无边烈焰,焚炼着毒巴仁龙王本周身各处,引致毒巴仁龙王本周身在深红中渐渐融化! 毒巴仁龙王本在深红中化作了一道黄绿交杂的洪流,浓烈的诡韵掺杂着鲁母气息从那洪流中翻腾了出来,整道洪流又反过来压制起那深红的烈焰—— 水与火在此中碰撞交攻,直至深红天地遍布裂缝! 那片深红,骤然破碎! 汩汩黄绿水液在半空中再次聚集成了‘毒巴仁龙王本-伦珠’! 在毒巴仁龙王本聚集起身形的一刹那,冰冷死寂的法性就贯穿了虚空,一道裂痕从‘金母心旌’身前延伸而出,瞬时蔓延过了‘毒巴仁龙王本-伦珠’左肩上那团长满了层叠人脸的脓包!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土石崩裂的声音,毒巴仁龙王本左肩上的那团脓包,直接被那道漆黑裂缝割断! 脓包脱落,散化作万千张人脸,在虚空中漂浮。 无数张人脸睁开荧荧绿眼,尽皆定住了‘金母心旌’头顶上那杆摇曳不休的巨大旌旗! 一只只荧荧绿眼齐齐眨动! ——好似有一条条恐怖手臂从那些荧荧绿眼中生长了出来,又好似诸多荧荧绿眼只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甚么异相都未出现! 但‘苏午’头顶那道绵延百丈的赤红旌旗,一刹那撑展了,不再摇曳! 就好似有许多只手掌抓住了旌旗四面,将旌旗强行撑展,往各个不同的方向拉扯! 那旌旗在此般看不见地拉扯之中,顿时开始变得扭曲! 嗡! 正当此时,虚空猛地一颤! 一道法性聚集形成的刀影刹那横贯四下里发散开的一张张人脸,撕开了无数人脸重叠组成的世界! 赤红旌旗之上,涌溢一道道血红人影! 漫向四周,将那看不见的手臂扫除一空! 心旌重又摇曳开来! 血红人影在‘苏午’肩后聚集成了两条手臂,这两条赤红手臂穿进密藏本源之门中,下一瞬就又从门中钻出,按住了‘毒巴仁龙王本-伦珠’的肩膀,将它强行按得跪倒—— 嘎啦,嘎啦,嘎啦! 旌旗上飘散出一道法性铁索,缠绕住了毒巴仁龙王本的手脚,将它禁锢在原地! 下一刻,一道血红的铡刀就架在了毒巴仁龙王本脖颈上的那颗头颅上,铡刀瞬时切落,头颅从毒巴仁龙王本脖颈上滚下! 昏黄诡韵掺杂着无数鲁母绿眼,从毒巴仁断裂的脖颈间喷薄而出,弥漫成了大河! 那大河一端连着毒巴仁的脖颈,另一端则连着它的头颅! 大河裹挟着毒巴仁的头颅,乍然间漫上‘苏午’头顶的旌旗,那颗头颅趁势啃住了旌旗的一角,猛烈撕扯开来! 咔嚓! 铡刀又一次切落! 毒巴仁右肩上的那团脓包滚落,在虚空间留下无数层叠的人脸,无数人脸纷纷飘转而去,糊满了苏午头顶的旌旗! 精莲眼看着‘金母心旌’演化出的诸般刑具,干脆利落地粉碎‘毒巴仁龙王本’的一次次进攻,纠缠,最终更是铡下了毒巴仁龙王本的三颗头颅——如今,毒巴仁身躯之上,也仅剩胸口安着的那颗伦珠的头颅了。 他眼角狂跳。 根本就没有想到,承载了‘厉诡刑杀’之法性的‘金母心旌’竟然恐怖到如此程度! 但好在毒巴仁三颗头颅齐断以后,终于牵制住了那道‘金母心旌’。 今下只要毁灭金母心旌的寄托——元空本身,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如今应该是不会再有意外了…… 精莲心神紧绷,暗暗转念。 纵然毒巴仁龙王本失却三颗首级,但它今时绝非彼时的地下万龙王本所能比拟——纵然失去三颗首级,它亦是‘鲁’,与龙王不能同日而语! 是以,今下的毒巴仁,灭杀‘元空’,应该并不困难。 元空虽然狡猾难缠,手段颇多,但此‘元空’,乃是神智尽失之元空,非彼神智正常时候的‘元空’,失却了神智的‘元空’,又有甚么难缠的? 精莲目光转动着,看向了《大纪藏》的第三页。 人皮纸上,那被他修改过的预言,于此时再度发生了变化。 这篇预言,从最后一个字开始消隐。 消褪了大半的篇幅。 它最终变成了如是模样:“太阳历九六三年。 ‘毒巴仁龙王本’重生了。 它拥有与诸鲁齐平的恐怖威能。 它与‘金母心旌’鏖战不休,即将被‘金母心旌’分解之时,母亲的第二个儿子,将要成为‘鲁王’的精莲,为它施以种种援手,为它改写预言。 但它停步不前——” 停步不前?! 精莲瞳孔紧缩! 你怎能停步不前?! 他再次涂改预言! 但这一次,他刚刚将字迹写上去,那些字迹便在下一刻又都纷纷消失了…… 好在,正于此时,只剩下胸前一颗头颅的‘毒巴仁’,终于不再停步不前,它缓缓迈步,走向了金母心旌被暂时压制住,在原地住步不动的‘苏午’。 (本章完) 正文 892、九寰首帅-天蓬真君(1/2) 只剩下胸前一颗头颅的‘毒巴仁龙王本’,迈步走到了寂静无声、犹如已经死去的‘苏午’身畔。 ‘它’伸出遍布昏黄鳞片的手掌,轻轻触摸‘苏午’神色冰冷的面孔。 在‘苏午’的眼睛里,无有任何任何光芒显露。 唯剩下铁一般的寂暗。 毒巴仁胸前那颗属于伦珠的头颅微微转动着,她抬起眼皮,静静地看了苏午一阵子,微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弟……” “阿……弟……” “阿弟……” 伦珠的声音细细的、轻轻地响在周围。 却不知是否为近在咫尺的苏午所听到。 她端详着苏午的面孔,犹犹豫豫地张开一双手臂,握住了那道贯穿了苏午头颅的‘金母旌旗’——以‘厉诡刑杀’之法性聚集形成的旌旗,对伦珠控制的毒巴仁之身有天然的压制、杀伤之能。 在毒巴仁双臂握住那道旌旗的刹那,一道道犹如被利刃割开的伤痕就盘绕在了毒巴仁双臂之上,盘旋着蔓延上毒巴仁的肩膀,朝着胸前仅剩的伦珠首级切割而去。 毒巴仁手臂上的鳞片不断绽开,黄绿的诡韵从破开的鳞片里不断流淌出来,在它脚下形成了冰冷的湖泽。 无数鲁母绿眼从湖泽中睁开,冷冷注视着今下被伦珠影响的这个‘毒巴仁’的动作。 龙王本毒巴仁自无有痛觉,但接连在它身上的‘伦珠’却有痛觉。 伦珠承受着双臂皮肉被利刃千刀万剐的痛楚,还要竭尽心力,与鲁母气息争夺着对这具‘诡身’的控制权——她的面色越发苍白。 剥脱去所有血肉,连森白诡骨上都遍布刀斧斩痕的双臂,握着金母心旌,奋力往上提举—— 伤痕交织在伦珠的面孔上,她的面孔如泥壳般绽裂开来,一时间千疮百孔。 但她如此努力地提举那道‘金母心旌’,亦总算有些成效。 在无数张重叠人面,与那颗咬住旌旗一角的毒巴仁首级协同发力之下,‘金母心旌’从苏午头颅中脱出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阿弟……” “阿……弟……”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锯’……”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钩’……”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刺’……” 阿姐的声音、模拟器的提示音在苏午耳畔交替循环。 犹如投进寂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他微微睁开眼,世界在眼前颠倒、重构,由模糊至于清晰——他看到了阿姐贴在遍布昏黄鳞片的‘毒巴仁身躯’上的头颅。 那头颅上千疮百孔。 紫红血海尸水滚滚翻腾。 一切俱未改变。 ‘金母心旌’与他自心的牵连,让他看到了先前自我心神未曾亲历的种种,他凝视着苍白面孔上遍布割痕,行将破碎的阿姐,嘴唇翕动:“阿姐……” 阿姐看到苏午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 她听到苏午的唤声,面上流露由衷的欣喜,只是她的声音越发微弱,以至于苏午只看到了她的唇瓣微微开合,都未能听到她的声音。 割裂伤更多的交织在阿姐的面孔上。 她控制着仅剩被厉诡刑杀法性削得只剩下骨骼的一双手臂,更加卖力地想要拔出那仍旧插在苏午头颅中的‘金母心旌’。 苏午眼前世界随着阿姐奋力提举金母心旌而摇摇晃晃。 像是一轮夕阳,在地平线上颤颤抖抖,终于免不了沉入地平线以下,只留下满天昏黄。 他的思维时断时续。 便在这断续中,在这摇摇晃晃的世界里,持续唤着伦珠:“阿姐。” “阿姐……” “阿姐……” 伦珠勉强转动着眼睛,终于将目光投向了眼神时而有光,时而混沌的苏午,她嘴唇翕动,虽未开声,但她唇瓣开合之间,已向苏午传递出她的决意。 她说:“我走了。 你留下。” 苏午微微晃动头颅,眼前的世界摇颤得越发剧烈。 他低低地说着话:“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阿姐…… 我对不起伱…… 我从未将你当作成阿姐……我只是将你当作了一个合用的、可以牵制精莲的工具——我想做许多事情,想救下许多人……但死的人不该是你,不该是你……” “可你还是……阿弟……”伦珠愣愣地看着眼神混沌的苏午,她口中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端详着苏午面上的疼痛与愧疚,眼神忽也更加心疼起来:“可死的人,也不该是你。” 苏午沉默了一个刹那。 他旋即仰起笑脸,注视着伦珠的面孔,道:“我有办法。 我来做吧。” 那面孔上的笑容,像是一个精雕细琢的美丽梦境,遮蔽住了所有破败荒芜的现实。 下一刻,苏午伸出手,猛然间攥住了自己头顶那道‘金母心旌’! 一道道割裂伤开始在他手臂上盘绕绽放! 金母心旌属于金母,不属于他! 他可以是金母心旌,但金母心旌却绝不会只是他! 此下他想要掌握‘西王母’才能执掌的厉诡刑杀之法性——便是逾越了铁律! 诸般针对厉诡的刑罚,尽加诸在了苏午身上! 他手臂上的皮肉伴随着挥洒的鲜血,尽皆坠落于脚下铺张开来、那道已经变作沸腾的血红色的劫影之上,死劫杀机再次沸腾!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苏午握住‘金母心旌’那条手臂上的血肉便被削光! 手骨上更是遍布斩痕,下一刻就会彻底毁碎! 但在这一刻,在这个刹那,苏午进入了‘空’中,显映自身的法性——万劫碾磨,不昧本真! 生死轮回,不坏性意! 刀砍我身,如斩春风! 寂然杳杳的白光从‘西王母’周身盘转的一道道如雪白蟒蛇般的脑髓上流淌了出来,一瞬间将苏午包容! 在这个瞬间,苏午被‘厉诡刑杀’之法性斩成虚无! 但在这无数个瞬间,在过去,在今时,在未来的每一个瞬间里,那无有生息,一切皆空的白光里,尽皆呈现出了苏午的形影! 无数个苏午的形影瞬间叠合! 白光在他脑后盘绕成了一重圆轮—— ‘西王母’脑后诸刑具交错叠合形成的圆轮,瞬息间转动开来,欲将苏午脑后顶轮,苏午在此瞬显映的法性收拢回去,可那法性却已从‘法性脑髓’上完全脱离,全然成了苏午本有的东西! 它既不会‘来’,亦不会‘去’! 便在这法性住空的、凝固的时间与空间里,苏午响应了耳边模拟器的提示音。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枷’……” “天蓬-威临印发现刑具‘锤’……是否收纳刑具?” “是否收纳刑具?” “是否收纳刑具?” “是。” 被住空法性包容着的,被苏午那条不断破碎又不断新生的手臂紧攥住的‘金母心旌’之上,脱落下无数刑具法性,尽归于苏午手心! 那一道道曾经斩杀过尸块物相的恐怖刑具之上脱落的丝缕法性,此刹在苏午眉心形成了一道银白的剑痕! 在收纳了诸多刑具之法性以后,模拟器发出新的提示:“天蓬-威临印已凑集所有刑具! 你所收纳的刑具超出‘天蓬-威临印’的界限,天蓬威临印将吸收刑具,为你转化‘九寰首帅-天蓬真君’化相!” 模拟器声音一停—— 一道道厉诡刑杀法性在白光中交错,苏午化作沸腾血河般的劫影流淌进了那白光中,将白光也染成猩红! 诸厉诡刑杀之法性,尽沉于那血红劫影之中! 生长出无数条手臂,时而如巨蛇,时而若高塔的劫影,此下周身长出的百千条手臂,尽化作百千道刑具! 百千道刑具又在不断交叠盘转中融化! 赤色劫影,化作直冲霄汉的神电! 神电之上,‘皇天真雷大诏’显映,纯金雷霆与赤红神电相互交融,化作了一口赤金之尺,苏午扬手抓住那道翻腾着血河劫影的金尺,自身骤然间化作立目铜牙、赤发怒张的天蓬真君形象,他身披一张以厉诡皮囊裁剪形成的黑袍,另一手中,攥住了一道帝钟! 赤发怒张、立目铜牙的天蓬走出无边白光,法性尽在他脑后消融。 他肩后又生出四臂,各持方天画戟、旌枪、铁索、大印四道神兵,翻腾着血海的双眼骤然间盯住了‘毒巴仁龙王本’—— 收起金尺,帝钟。 ‘天蓬’双手捧住了那颗生长在毒巴仁无首身躯胸口上的、遍布割裂伤、已经奄奄一息的苍白头颅。 “阿姐。” “我必会保全你之性命。” 低沉的声音响在伦珠耳里。 伦珠闭上眼睛。 她的头颅脱离了毒巴仁无首身躯,那攀附在她脖颈上,意图向上蔓延生长的一只只荧绿鬼眼,尽被血红劫影碾磨成虚无。 那贯流虚空,犹如血河的劫影中,一道道血影在彼端叠合,重新造就了血肉丰碑。 血肉丰碑悬在劫影长河彼端,此端连在‘天蓬’脚下。 于是,一株藤蔓就在劫影中生长、延伸开去。 藤蔓最前端,长出了一只小小的葫芦。 ‘天蓬’将伦珠首级沉入劫影里。 那株藤蔓缠绕着‘她’,将她包融入那只葫芦内。 葫芦渐渐长大。 海面上高扬头颅的鲁母,虚空间静默而立的西王母,尽将目光投向了苏午—— (本章完) 正文 893、大纪藏的第三页(2/2) 鲁母的首级由两具头脚相抵相拥的婴尸组成。 那两具婴尸此下各自张开一只眼睛。 紫红的眼睛一上一下,盯住了化为‘天蓬真君’的苏午——苏午脚下如血河般沸腾的劫影,瞬时凝固了,彻底的死寂笼罩住了他的劫影! 西王母身外一道道白蟒似的法性脑髓盘转着。 她将目光投向苏午的一瞬间,身后一道道刑具交叠形成的圆轮骤然间转动开来——昆仑海源之内,处处皆有磨盘转动的隆隆声响。 在此般震天的声响中,组成‘天蓬真君’化相的厉诡刑杀之法性宛若被投进了无形的磨盘之中,受磨盘碾压,引致‘天蓬’停滞在原地,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两道恐怖存在,此时仅将‘注意力’集中在苏午身上,便让苏午所有手段都濒临失效! 他此下唯一所能运用的,不过是自身的念头而已—— 但今时情形,却总是比他先前成为西王母的‘金母心旌’要强上许多! 他自心总还可以转动! 总还能挣得一线转机! 一线转机,天差地别! 在鲁母、西王母尽将目光投向‘天蓬’,令‘天蓬’停滞在原地,无法动弹地这个瞬间,苏午念头一动,‘天蓬’身上,漫溢出浓烈的诡韵! 寂静、晦暗的诡韵将‘天蓬’化作一道立目铜牙,披着漆黑诡皮,周身缠绕无数道诡影的厉诡! ——咒印神头鬼脸发动! 在‘天蓬’转为厉诡的这个瞬间,鲁母、西王母尽将目光从苏午身上挪开—— 那还未与天蓬厉诡交融的劫影,因无有鲁母目光注视,终于恢复了奔流,血河劫影漫淹天蓬厉诡周身,无数血红人影盘旋在天蓬厉诡周遭,不断呼唤,以各种不同的称呼呼唤! “魔!” “元!” “元魔!” “尊师!” “尊师!” “醒来,醒来——” ‘天蓬厉诡’周身诡韵顷刻收拢,在西王母、鲁母两个恐怖存在注意到重新恢复神智的苏午之前,苏午一瞬间曳过半空,降临至精莲身前! 精莲陡见到化为‘天蓬真君’的苏午,眼神悚然,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蓬摇响帝钟! 手中缠绕血河的金尺猛然砸在精莲后背! 轰隆! 雷霆劈炸! 精莲直接被这一击砸趴在地! 他周身翻腾起赤红焰流,一朵朵法性莲苞从焰流里长出,每朵莲苞中央,都生出一只荧绿鬼眼,法性与鲁母气息相合,精莲眼看着就要化作‘鲁’,乃至是‘鲁王’,‘天蓬’则在精莲趴伏于地的时间里,一把抓住了其捏在手中的那部《大纪藏》! 《大纪藏》翻开在第三页。 黑红的手臂抓着书册,天蓬真君向后倒退—— 精莲抓着《大纪藏》的另一半,‘他’猛然仰起脸,黑黄面孔化作了忿怒莲师的忿怒相,三只荧绿鬼眼盯住了苏午,燃着红绿烈焰的手臂紧攥着《大纪藏》,向苏午发出隆隆雷音:“你想要这个? 你想改写预言? 我不会给你! 我断不会给伱!” 精莲嘶嚎之时,一双双惨绿手臂从他身后生长而出,纷纷抓住了那部《大纪藏》! 同一时间,鲁母、西王母尽将目光投向了‘天蓬’! 嗡! 此刹! 虚空震颤! 一道犹如玉石砌造的牌坊,忽自虚空中耸立起了! 那牌坊之上,书就‘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字! 那牌坊,正横在苏午与鲁母、西王母之间! 牌坊隔绝了二者的目光! 苏午感应到女娲牌坊中流溢出的、让他浑身都不自在的气息,他未有回头,已知道女娲牌坊帮助自己拦住了鲁母、西王母的目光。 他此下无暇他顾,无心探究‘王传贞’为何在此关键时候会帮自己一把,是否有甚么算计存留于此般举动中—— 他所化天蓬周身六条手臂,尽抓住了《大纪藏》,奋力撕扯! 荧荧绿光覆盖在化为‘忿怒莲师’的精莲背后,那荧荧绿光,竟长成了一朵完全由一颗颗苍白人头交叠、拼凑成的莲花! 每一颗肤色苍白的人头,尽睁开紫红的眼目,盯住‘天蓬真君’! 虚空处处,生出一条条散发浓郁死寂气息的手臂,攥住了‘天蓬’抓着《大纪藏》的六条手臂! 忿怒莲师与精莲的‘鲁王身’叠合产生的恐怖力量,让‘天蓬’再无能夺走整部《大纪藏》,但苏午念头一动——天蓬手指一分,捏住了《大纪藏》的第三页—— 嗤啦! 《大纪藏》的第三页直接被他撕扯了下来! 他松开《大纪藏》全书,任由精莲将那书籍捧起——他则将目光看向了那《大纪藏》的第三页! 厉诡刑杀的法性盘绕天蓬周身,令《大纪藏》第三页上的文字也一个接一个地瑟瑟发抖了起来:“太阳历九六三年。 ‘毒巴仁龙王本’重生了。 它拥有与诸鲁齐平的恐怖威能。 它与‘金母心旌’鏖战不休,即将被‘金母心旌’分解之时,母亲的第二个儿子,将要成为‘鲁王’的精莲,为它施以种种援手,为它改写预言。 但它却挣脱了冥冥中的束缚,‘伦珠’的意识抗御着母亲的侵蚀与折磨,最终帮助‘金母心旌’贯穿下的苏午,恢复了些丝神智。 苏午借助这恢复的神智,运用了某种‘不在此岸’的力量,吸纳了‘金母心旌’,化为‘天蓬真君’。 他将伦珠的意识封藏在自身的劫影中。 他引来了母亲与‘金母’共同的死劫。 他必死无疑,哪怕那种‘不在此岸’的力量,也无法让他逃脱两个在‘彼岸’的‘恐怖本身’的联合绞杀!” 不在此岸,彼岸,恐怖本身…… 苏午目光疾扫过那一列列字迹——厉诡刑杀之法性骤然施加在这‘伏藏纸’之上,一道道刀剑、铡刀、铁刺、斧锤的虚影,一遍接一遍地覆盖过那伏藏纸上的字迹,将那些字迹统统‘刑杀’! 伏藏纸上,显出两个由种种刑具组成的字迹。 《黑律》! 那两个字迹一闪而过! 新的预言,跃然纸上。 “太阳历九六三年。 ‘毒巴仁龙王本’重生了。 它拥有与诸鲁齐平的恐怖威能。 它与‘金母心旌’鏖战不休,即将被‘金母心旌’分解之时,母亲的第二个儿子,将要成为‘鲁王’的精莲,为它施以种种援手,为它改写预言。 但它却挣脱了冥冥中的束缚,‘伦珠’的意识抗御着母亲的侵蚀与折磨,最终帮助‘金母心旌’贯穿下的苏午,恢复了些丝神智。 苏午借助这恢复的神智,运用了某种‘不在此岸’的力量,吸纳了‘金母心旌’,化为‘天蓬真君’。 他将伦珠的意识封藏在自身的劫影中。 他引来了母亲与‘金母’共同的死劫。 在母亲与‘金母’联合绞杀之下,他哪怕运用那‘不在此岸’的力量,都休想逃脱两个在‘彼岸’的‘恐怖本身’的联合绞杀。 但是—— 他巧妙地运用了《大纪藏》。 这张诡异莫测,并不属于母亲的诡皮之上,蕴藏着某种‘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空中’的力量。苏午撬动了这一丝力量…… 他首先写下了一个预言。 ‘在苏午脱离鲁母、西王母目光的这一瞬,鲁母抓住了机会,抢先对西王母发难’!” 《大纪藏》第三页上的字迹浮现至此列,便戛然而止。 而在昆仑海源中,那将目光投向‘女娲牌坊’的鲁母,倏忽转回头来,看向了田中央的雪发西王母! 披散在两具婴尸之后的无数根条索状发丝,骤然间扎入虚空当中! 虚空各处,遍布一道道树根隆起般的纹理! 无数血红条索发丝瞬时迫近西王母身周! 苏午紧盯着那携裹起无边死寂气息,向西王母发难的‘鲁母’,再看看手中的伏藏纸,他内心生出一种明悟—— 非是这伏藏纸上的预言,偏移了鲁母的目标。 而是鲁母的最终目的脱离西王母的压制,哪怕是毁灭苏午,亦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 西王母亦然。 但在此下,伏藏纸上的预言,为鲁母创造出了一个先机。 这个‘先机’就值得它放弃毁灭苏午,转而同西王母发难! 伏藏纸上,再次浮现出新的字迹:“在万千年前令无数‘天诡’陷入永恒死亡的西王母,今时虽已在昆仑海源中沉寂不知多少岁月。 但它刑杀厉诡的威能,从不曾减损半分。 只是今下,名为‘苏午’的某人,窃取了它的一道‘心旌’。 沉寂在‘死’中的鲁母,压制了它一个刹那。 ‘昆仑海源’通往现实的裂隙,扩开一倍。 鲁母降临现实的时间,提前百年! 然而——” 在那一个个字迹接连浮现于伏藏纸上的同时,苏午转首看向了那道通往现实的竖痕裂缝——在鲁母发散出的无数发丝缠绕住西王母周围一道道法性脑髓的这个刹那,那道竖痕裂缝更加扩大,扩开了一倍之多! 苏午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抱着《大纪藏》,正面为‘忿怒莲师’,背面为‘莲花首级鲁王’的精莲! 他脚踏禹步,奔向精莲! 虚空处处,雷声炸响! (本章完) 正文 894、诡皮(1/2) 轰烈雷霆声中,隐约诵持经咒之声传彻四方! “志心皈命礼! 六龙陛左,九虎关中,现三头六臂之威容,运七政八灵之洪造。 帝钟才震,万圣齐临; 钺斧轻挥,群魔碎灭! 神光赫赫,常救护于众生; 真性巍巍,誓永兴于正道。 劈尸千里,斩鬼五形。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通天祈佑,延祥涤厄,保宁身命——北极天蓬八十一军大元帅,护国消魔真君,证果法云普覆天尊!” 化为‘天蓬真君’的苏午头顶,皇天真雷诏高悬天中,‘天蓬真君宝诰’居于下! 灿金雷霆缭绕在这道披覆以厉诡皮囊缝合成甲胄的恐怖形影之下,他脚踩血河劫影,头颅转动,肩上立时又生三颗头颅! 一手持血河沸腾之赤尺,一手把帝钟; 一手握刀兵聚化,缠绕厉诡刑杀之法性的方天画戟,一手掌金印; 一手擎血影翻腾,调动沉寂冰冷大化本源之旌枪,血色旌旗迎风猎猎,一手缠绕铁索—— 轰隆! 帝钟摇响! 一道道赤金雷霆劈开虚空,如千百丈长的刀影般压向精莲头顶! 天蓬真君步罡踏斗,在一道道天蓬神刀劈得精莲连连后退之时,他身形穿过那如林般平推而去的天蓬神刀雷霆,骤然间临近精莲身前! 精莲正面现‘忿怒莲师寂忿相’,六臂手掌张开,每道手掌中央,皆有一道莲师化相—— 绝对真理狮子、仁爱欢喜上师、光明上师、狮子吼、海中金刚,乃至是那以‘大威德金刚口噬生死大轮世界’转化而来的‘忿怒金刚’,齐齐溢发出冰冷诡韵! 在此同时,‘莲花尊’化相出现在其余六相中央。 莲花尊之顶,精莲恶念所化的——‘精莲恶诡相’乍然显现! 那巨大的骷髅头高悬于顶,骷髅头上下开合! 充斥着炽烈狠毒、疯狂之情绪的声音乍然响起,仅仅是那声音便足以贯穿活人心魂,足以撕裂普通厉诡!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那般尖锐的声音下,莲师诸相一瞬重叠了! 伟岸庄严的佛陀头顶肉髻,出现在‘天蓬真君’面前,天蓬真君挥舞方天画戟斩切而开,厉诡刑杀之法性加诸于这诸相重叠的法性之上—— 佛陀的脖颈间响起锯齿划动,切割血肉的声响! 沙沙,沙沙! 咯吱,咯吱! 一蓬蓬鲜血夹杂着肉末从那佛陀脖颈上的裂隙里炸散出! 佛陀的头颅被斩切掉了。 咔嚓!咔嚓! 佛陀的双臂齐肩而断! 佛陀的双脚同时被斩去! 佛陀的胸腹间裂开了一道血线,血线两边的皮肉像是被两柄铁钩勾住了,一瞬间撕扯开—— 内里显出由一颗颗头颅堆砌拼凑而成的‘莲花首级鲁王’! 轰隆! 在‘莲花首级鲁王’显现的这个刹那,那已经停歇一阵的尖锐声音又再度响起了:“我身破碎,亦能涅槃!” “我意破碎,亦能涅槃!” “我法破碎,亦能涅槃!” “涅槃!” “涅槃!” “涅槃!” 轰隆! 那主动配合着方天画戟,被方天画戟上凝聚的厉诡刑杀之法性大卸八块的佛陀尸身,一瞬间炸散了! 无数莲师诸相的头颅层层叠叠盘绕在天蓬真君四周,钳制、啃咬住了天蓬真君六条手臂! ‘莲花首级鲁王’从那大破碎、大涅槃的佛尸中飘转了出来,这朵‘人头莲花’张开八片‘莲瓣’,莲瓣上的人脸层层叠叠,双目淌下鲜血,注视着天蓬真君! 莲瓣包裹向天蓬真君。 天蓬真君神色冷肃,一张口,一根根细细的、斑斓的丝线忽从它舌尖迸射出,缠绕向那包围而来的八片莲瓣! 鬼匠缝线穿透了莲瓣,又被一缕缕烈焰法性缠绕,在顷刻间断裂了。 天蓬真君神色不变,依旧操纵着那所剩不多的鬼匠缝线,一遍遍尝试——终于,鬼匠缝线在八片莲瓣上缝合出了八副命纹图—— 不再有烈焰法性缠绕而来。 ‘莲花首级鲁王’陷入沉寂。 天蓬真君头顶着它,奔向那扩开一倍的竖痕裂缝! 他一刻都不敢回头,不敢有丝毫耽搁! 此下,苏午已经手段尽出。 短瞬住空的法性,此下运用一次,便要沉寂良久。 若此时鲁母与西王母停下争斗,朝他投来目光,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今时只是一个瞬息,亦比永恒都更漫长! 浑身簇拥着莲师诸相首级,头顶着‘莲花首级鲁王’的天蓬真君,一低头,看到贴在胸口的伏藏纸上,那还未写完的预言并没有继续演化。 他神色寂静,终于在此刹临近那竖痕裂缝! 一道道鬼匠缝线穿插在那陷入沉寂的‘莲花首级鲁王’八片莲瓣之上,牵引着那朵人头莲花凑近了竖痕裂缝! ——这鲁王的身影,正足以覆盖住那道竖痕裂缝! 天蓬真君飞针走线! 在无数莲师诸相首级的哀嚎中, 他耗空了所有鬼匠缝线,终于将莲花首级鲁王缝合在那道裂缝之上! 密实的针脚环绕在竖痕裂缝四周,竖痕裂缝被完全‘堵’住了。 天地陡转。 苏午最后看了眼那针脚密实的竖痕裂缝,自身一瞬间被抛离昆仑海源之外,出现在了一座雪山之上。 周遭一座座雪山绵延不绝! 此间即是昆仑! 莲师诸相头颅纷纷从他六臂之上脱落,聚拢于远处,重新显化为了精莲身形。 精莲怀抱《大纪藏》,眼神冷漠地看了苏午一眼,不发一言,走入雪山深处。 苏午化返人形,拿起了那张在他手中飞快化光消散的‘伏藏纸’——《大纪藏》的第三页。 那截断的预言之后,终于出现了新的文字:“然而,名为苏午的某人,却绝不会容许由一群死去天诡聚集形成的‘母亲’,以及那令一群天诡陷入永恒死亡的金母,先后降临于现实。 它们必会为现实带来‘末劫’。 是以苏午运用了某个办法——他将母亲的第二子‘精莲’的一半——莲花鲁王缝在了那裂缝之上。 母亲与金母万千年纠缠中,终于恢复出的一丝力量,又在彼此的纠缠里耗尽了。 它们再无能干预苏午的手段。 那扩开的裂缝,又被缝合。 母亲降临之日,今下已不能预测! 但金母在人间遗留的心旌,还有许多——它有一位本形乃是灵芝的女儿,或在不知何时,会带给它一份惊喜。 就像这蕴藏着一丝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空中的力量的诡皮,亦借助苏午的力量,跳出了这‘此至彼’的循环,它将复活。” 诡皮伏藏纸上的预言,完全展示了出来! 在那预言完全呈现出的瞬间,苏午手中的伏藏纸亦化作斑斓光影,在他手中倏忽消散! 那斑斓光影里,倒映出了伏藏纸接连的种种因果—— 它浸润于岁月光阴之中,在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出现在了一道身形瘦高,穿长衫的身影手中,那人在它身上勾勾画画,写下一篇篇模糊的文字,留下种种莫名的符号。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它出现在一个短发,穿着短打衣衫的老者手中,那老者模糊不清的面孔颤抖出无数道重影,无数道充盈交叠着,在老者体表形成了一层绒毛般的阴影——光景中的老者,展露出的手段,苏午亦极熟悉。 那是心猿拳的手段! 诡皮继续在岁月中轮转着,经历过一个个‘主人’…… 直至一双手抓住了它。 抓住它的那人,身形挺拔,高大英俊,苏午与那人一照面,就认出了对方——那人正是他自己! 因果于此刹完全收拢! 今下苏午扯下的这第三页诡皮,正是那张能显化出诸多脸谱,曾经历过多位主人,最终被苏午从神打派传人手中取得的伏藏纸! 光影里的‘苏午’手中抓着的伏藏纸上,缓缓浮现出一列字迹。 “太阳历二零三四年……” 这一列字迹浮现出以后,又倏忽消失。 紧跟着,光影中的伏藏纸上,又闪出一列字迹:“太阳历一七一五年……” 再次出现的、标识出日期的字迹,再次迅速消失。 伏藏纸上第三次出现字迹:“二月二十五日,我死了…… 有个穷困潦倒,一无是处的作家, 在我身上写了很多狗屁不通的东西……” 这一行字迹出现以后,呈现于苏午眼前的光影,瞬时消散。 苏午脑海里回忆着那伏藏纸上连续三次出现又消失的字迹,面上忽然间露出一抹笑意。 “看来你复活还是不够彻底。 最终还是死了。” 光影中的伏藏纸上出现的预言,苏午曾经见过! 伏藏纸‘死’在了一七一五年、二零三四年这两个不同的时间里! 是‘素王’运用‘正气符’,杀死了它。 在先前那些接连闪过的因果光影里,那道身形瘦高,穿着长衫的身影,极有可能就是‘素王’! 苏午一念及此,内心忽有所感。 遍天之间,犹如玉石相互碰撞之声绵延不绝。 叮叮叮叮叮—— 一根根骨骼在他身后虚空中拼凑着,刹那间化作一道双臂臂骨上缠绕红绸布的巨大骷髅,枯寂衰亡的诡韵从那蹦蹦跳跳的骷髅身上浮显。 同一时间,犹如玉石砌造形成的巍巍牌坊,也在苏午身前虚空中若隐若现。 (本章完) 正文 895、祛病(2/2) 群山如雪海,接连碧空白云。 某座雪山下,一支马队沿着大河奔行而来。 那雪山上,苏午盘腿而坐,身后‘尸林怙主’收束大寒林诡韵,捧着一颗紫黑的心脏,在天穹中蹦跳不止。 在苏午的身前,犹如玉石砌造而成的巍巍牌坊乍然耸立。 牌坊之上,书就‘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字。 苏午冷眼看着那道牌坊,看到身形窈窕的王传贞从那牌坊下缓步走出,一双秋水长眸望着苏午,她看着苏午身后显现的尸林怙主,似是想说甚么,但终究一句话都未曾说出口。 窈窕身形隐于牌坊中。 似玉石砌造的牌坊顷刻间消失无踪。 于苏午身后苍穹中蹦跳的尸林怙主,显化出一道道寒林骷髅,诸寒林骷髅交叠着,形成了白骨莲台。苏午脚踏白骨莲台,从雪山上飘转而下。 正在此时,那支沿河奔行而来的车队,也终于临近了大雪山脚下。 众人见得那白骨莲台上的高大青年,纷纷勒停坐骑,翻身下马。 “苏先生!” “白骨大神突然隐遁而去,我就知道定是先生显身,召回了它!” “先生!” “那精莲僧今时如何了? 可是已被苏先生镇压?” 这支沿河奔行而来的马队,正是周博带领的马帮众人。 他们依着苏午留下的指示,沿路封押精莲的种种性意伏藏,今时终于临近了现实中‘昆仑海’的源头。 苏午脚下白骨莲台顷刻间崩解。 那尸林怙主盘坐于莲台上,于虚空中收束诡韵,瞬时间寂然不动。 看着众风尘仆仆的马帮成员,苏午笑了笑,指着身后大雪山道:“精莲便在此大雪山之上。” 一言及此,众马帮成员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苏午接着道:“不过你们也无须担心。 他今下已离不开这座大雪山了。” ‘莲花首级鲁王’被缝合在那空中‘昆仑海源’的竖痕裂缝之上,与之同为一体的精莲,自然无法脱身,他亦被缝在昆仑海源之外,今后永生永世承当如此因果,固守于这座雪山之上! 苏午经历这次模拟,仿似甚么都未改变。 但今时之苏午,与经历模拟之前的苏午,焉能同日而语? 二者之间,已然天差地别! 这就是最大的改变。 听得苏午所言,马帮众人神色略微放松。 苏午看着众人,接着问道:“你们身上的‘观音土病’病势又有了复苏发展之迹象,这一路行来,想是未能寻得‘七叶生死草’?” 众人闻言脸色黯然。 周博强颜欢笑,出声回道:“确实未曾寻得七叶生死草。” 他眼望苏午身后绵延不尽,近乎遮蔽天幕的一座座雪山,又低声道:“也不知昆仑雪山之上,是否有七叶生死草之影踪?” “七叶生死草,或许只是一个骗局。”苏午摇了摇头。他虽未明言甚么,但话外之意,已然说尽了一切。 众人叹息不已。 “虽然不曾寻得七叶生死草,但我等也寻得了不少五叶以下的生死草,凭借这些生死草,每个人也还能有几个月活头。 能知道自己的死期,在死前得以从容安排好一切——上天已不算薄待我等了。”周博故作放松地道。 “七叶生死草,或是个骗局。 但是昆仑海源之中,亦确有消除‘观音土病’之法。”苏午道,“我今下恰巧掌握了此般方法,诸位可愿一试?” 周博等人已从苏午口中得知,昆仑雪山之中,亦无‘七叶生死草’。 他们今时对苏午已然崇信无比,听得这个消息,内心黯然失望的同时,也弃绝了跋涉昆仑雪山,历经千难万险,去寻那近乎不可能存在的‘七叶生死草’的心思。 如此,也就弃绝了求活的希望。 马帮众人却没有想到,今下求活的希望再次出现,且就在神通广大的苏先生手中! 众人愣了愣神,旋即都是一脸狂喜! 有人神色矜持,欲言而不知该如何言语。 有人跃跃欲试。 有人则是连连点头,直接答应了苏午的邀请。 对于苏先生的手段,今下马帮众人却已没有半分质疑! 周博看过周围马帮兄弟们的神色,转过脸来,有些无奈地向苏午拱手行礼道:“我们亏欠先生实多,今下纵是为先生粉身效死,也绝难报偿先生的大恩了。” “朋友相交,何谈谁亏欠谁?”苏午摇了摇头。 听得苏午所言,周博神色隐隐激动。 马帮兄弟们亦在片刻后反应过来,面孔都微微泛红。 对方如此神通广大,手段高深莫测,却愿视他们为‘朋友’! “各位帮助我封押精莲埋藏于密藏各地的性意伏藏,耗费宝贵寿数,一诺千金,又何曾向我讨要过所谓报偿?”苏午笑着道,“苏某能与各位重诺重义的好汉子相交,本是苏某的幸事。” “先生严重了!” “这该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我等微末之身,能得先生这样人物如此厚待,视我等为友人,便是与先生舍命奉陪,却也值得了!” 众人神色激动,纷纷出声。 苏午笑着,与众人皆在雪水润泽的草甸上席地而坐。 他接着道:“我今有一法,足以拔除各位身上的‘观音土病’之病根,各位既不怕我手法粗陋,我自会全力相助各位。 接下来,各位只需守住心神,闭上眼睛即可。 待我告诉你们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们再睁眼就好。” “好!” “我们听先生的!” “先生尽管出手就是!” 马帮兄弟们七嘴八舌吵嚷了一阵,在苏午安静目光下,俱又收声,各自闭上了眼睛,依苏午所言,守住自我心神。 在他们心神集中的这个刹那—— 苏午张开右手,掌心银白剑痕乍然一闪! 厉诡刑杀之法性萦绕此间,漫卷众人身躯——那厉诡刑杀之法性深入马帮众人肌理血肉深处,顺着骨骼之中的骨髓穿入脊髓之中,经由脊髓渗进众人意识相连的脑髓之中! 银白剑痕在众人体内辗转过一瞬,又收拢回苏午右手掌心。 马帮众人皮肤之上,徐徐渗出了一层五色斑斓、犹如泥塑皮壳的泥壳。 苏午屈指一弹,一朵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在指尖燃起,随他一念倾动,薪火火苗化作蓬蓬大火,笼罩众人身形,将众人体表覆盖的‘观音土’亦尽焚烧个干净! “可以睁开眼睛了,病根已除。”苏午如是道。 众人闻声纷纷睁开眼睛。 有人立刻就脱下鞋袜,查看自己的脚掌。 片刻后,那些查看脚掌的马帮成员都惊叫出声:“没了!黄泥壳不见了!” “真好了,真好了!” “谢谢先生!” “好了啊!” 听得兄弟们的惊叫,剩余人也俱忍不住,当场脱下鞋袜查看自己的脚掌。 曾经覆盖于他们脚掌上,会因他们走动而龟裂,会随着事件进展而不断向上蔓延的那层黄泥壳,尽已消失不见了! ‘女娲土病’确已经从他们各自身上消失! 周博领着马帮众人向苏午纳头便拜——苏午一挥手便尽拦下了他们的动作:“你我已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扶助,何须行此大礼? 若决意如此,便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苏午既出此言,众人自然不再坚持。 周博挠了挠头,惭愧地道:“我们都是苦出身,也拿不出甚么好东西来酬谢朋友,只觉得自身最为珍贵的东西,便是这得之不易的一条性命,与刀枪拼杀里搏来的这点尊严了。 苏先生莫要怪罪。” “不会怪罪。”苏午摇了摇头,道,“你们曾经说过,此般‘观音土病’是自川蜀某个地域传出来的,你们经过彼地,便染上了此种病症。 那你们经过那片地域之时,可曾亲眼见过沾染此病而死之人? 他们死后真会变作泥胎?” 马帮众人听言面面相觑。 周博犹豫着道:“此病极其凶险,我们误入险地,片刻都不敢停留,也不会去主动接触那些沾染此般怪病之后的将死之人。 只是那片地域里处处皆有传言,此病进展至最后,人会化为泥胎而死,且我们身上症状皆如传言所说一般,众口铄金……先生莫非觉得此中有甚么问题吗?” 苏午抬手看了看掌心的银白剑痕。 转而与周博说道:“我方才清除你们身上的病根之时,发现病根乃在寄托生灵性意的脑髓之上。病势顺着脑髓蔓延至于脊髓,进而遍流全身骨髓…… 此般说法,你们或许不能明白。 简单而言,即是此病自人性魂与身躯相连的某个‘节点’滋生,进而蔓延全身。 我为你等祛除病根之时,更发现那病气从你等躯体之内驱除以后,覆盖于你等体表,形成了各不相同的种种彩绘泥塑泥壳。 是以我觉得,若人沾染此般疾病,病势进展到最后,或许不只是会化作黄泥胎。 而是转为一尊尊泥塑神灵。 譬如‘王传贞’所化的血观音一般。” “这…… 终究是死。 变作泥塑神灵,和最终化为与自身一般模样的黄泥胎,又有甚么区别?”常春忍不住道。 (本章完) 正文 896、送别(1/2) 「于死者而言,二者自然没有甚么不同。 但于活人而言,却有种种不同意义。」苏午眼神幽深。他心里转动的念头,未有示于众人。 ——「女娲牌坊'诱引王守节及其丈夫、随行马帮人员踏入牌坊之内,最终只有王守节转换作了能显化血观音相的「王传贞」,且王传贞就此性情转变,与从前的王守节'判若两人! 那么,若将「王传贞」看做是由「女娲」重新捏造而来,女娲究竟是将王传贞捏造成了人,还是欲将她捏造成为一尊神?! 女娲捏造「王传贞」所用的材料,莫非就是取自那些身染黄土怪病的人?! 未知存在的脑髓化为了「西王母」,那么被女娲土病侵染的脑髓,是就此直接消失了,还是聚集在某个地方,成为另一种诡异存在? 亦或是被「女娲」吞食? 苏午心中生出地种种困惑,马帮众人亦无法解答。 众人神色茫然地看着苏午,根本不能理解苏午话中之意。 周博则在拧眉思索片刻后,向苏午说道:「若此般疑问对先生甚为重要,有利于先生彻底根绝笼罩于川蜀那片地域的「观音土病」的话,周某愿意再行前往那片地域,寻找东主的同时,亦会亲自探看那些病势进展至于终末的可怜人,最终会面临怎样结局。」 「不必如此。」苏午摇了摇头,他想及「王传贞」,对方阴魂不散,早晚有一日他与对方之间的恩怨须要了结,可以借由对方来探究「女娲土病」的根源。 苏午看着周博,又道:「你重回那片地域,多半还是会再次沾染此种病疾,我届时却无法救你。 而你之东主,今时极可能早已不在人世。 我猜测,他可能变成了「王传贞」的一部分。 此般情形之下,你去那片地域寻他,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博闻言愣了愣,旋而迟疑着道:「东主掌握有一颗金丹,那赠他金丹的仙人曾言,金丹有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化解诸般劫数之效用······」 「是,那金丹确实神妙。」苏午点点头,不等周博把话说完,便伸手进旁侧阴影之中,从阴影里打捞出了一块残缺的泥皮。 那是他曾用之包裹自身,借用来穿越女娲牌坊之后的黄泥大河世界的一张泥皮。此泥皮取自于王传贞身上。 乃是王传贞身上新长出的一张皮。 但这张皮不同于苏午最早收集得来,给阿姐塑造出身躯的那张。——这张泥皮上,有一缕缕来源于不同人身上的「劫力」残留。 「你家东主所得金丹确实神妙,但他关键时候想来是没有用上,被王传贞得到,且吞服了下去。」苏午将那块残缺泥皮摆在地上,随手丢了一道追因造果神咒置于其上——一缕缕因果勾连劫力,追溯源头,那残缺的苍白面庞泥皮四周,陡然出现一道道人影。 有跟随王夫人离去的「秦管家」等众家丁私兵; 有最早与周博等人失散,跟着东主、王夫人深入密林的那一众马帮兄弟;其中更有一道人影在周博等人眼中,极其显眼——那是马帮的东主! 周博等人眼见东主形影出现在泥皮旁边,一个个神色震惊,都不知该作何言语。苏午看到众人神色变化,已知个中结果。 他接着道:「此中可有你们东主的身影?若有的话,便说明他已化作劫灰了—一我推测那颗金丹有转化劫力而为己所用之能,是以服用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王夫人服下此颗丹药以后,才能变为「王传贞」,以王传贞之名继续「活」在世间。 而你家东主,不知因何缘故,未能吞吃这颗金丹,反而被王传贞拿捏住了,最终被她 移转去一身劫力,沦为了一蓬劫灰。」 马帮众人眼见东主形影出现在一众已故兄弟之中,哪能不明白对方早已死去? 他们试着呼唤对方,只剩下一道浅浅残影,变成了死物的「东主」,自然无法回应对方,随着追因造果神咒效力消褪,其残影亦消失在泥皮周围。 「东主获得那颗金丹,便该当场吞吃下去,如此也就没有之后的祸端了。 只是······他与夫人青梅竹马十余载,彼此间情比金坚,在那密林之中,他俩之间又遭逢了怎样变故,最终导致夫人舍下了他,自行吞服金丹独活?」周博连连叹息,个中许多问题,他都想不明白,更对人心之叵测有了更深了解。 苏午不曾经历王夫人与其丈夫当时面临情景,也不妄加揣测,他收起那块残缺泥皮,同众人转移了话题:「此间事了,你们彼此病疾终得救治。 接下来各自又有甚么打算?」 「东主既已殒命,我回转川蜀之地已无意义。 经历这样惨烈变故,我已有脱离马帮行当之心,回归故地,与家人团圆。 能遭逢如此大难而得苟活,往后每一天都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得之不易,周某欲过好这每一日,最要紧的,便是先见到家***儿。」周博坦然道。 其余人沉吟了一阵,也都表达了与周博差不多的想法。苏午道:「如此却是再好不过。」 他说过话,站起身来,打了个唿哨。 唿哨声中,密藏本源如海奔流,一道道或红或绿的眼睛从那密藏本源中尽数睁开,就在马帮众人眼前——一头头或如山般高耸,或如狮虎般庞大的猊兽显现了出来。 群猊围在马帮众人四下。 龙猊来福盘旋于天顶,它跟着马帮众人穿行密藏域诸地,收集齐了自身的碎片伏藏,更有另外收获。 如今,来福顶着一颗如醒狮般的黑红头颅,身后拖曳着百十丈长,披覆长毛如黑色影子般的身躯。 那长毛覆盖下,竟难见到它的趾爪! 今时的来福,已经无限接近「龙王本」——诸生诸死诸年之龙身长千丈,有十二臂,而「诸龙王」身形长短不定,或生百臂,或生千臂,或只有独臂,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今下的龙猊来福,体型已然可以随意变化,就连周身龙臂都渐渐消隐,渐能生出种种变化了! 而今来福所缺少的,乃是如鲁母、西王母这般层次的「恐怖本身」,以它们的根本气息对其进行一次灌注,一次灌注之后,来福就能真正成为「龙王'! 不过,这唯一缺少的条件,或许再经历千载时间,都难以成就。——西王母、鲁母被封在昆仑海源之中,绝不可能将之释出。 苏午更不可能以它们的根本气息,对来福进行灌注——经过此般灌注的来福,或会成为龙王,但也只是鲁母、西王母操纵下的龙王而已! 马帮众人已非第一次见得群猊显形,但每次见到群猊显身,心中仍有种难言的震撼。 他们行走密藏域诸地,能在此般险地中安全无虞地穿行,最大依仗乃是群猊的威能,以及「白骨大神」—尸林怙主! 「密藏域中凶险重重,独以你们的力量,脱离此间也颇困难。 我便让群猊送你们离开此地。」苏午向马帮众人说道,他接过了龙猊叼过来的那根漆黑骨棒,手掌在其上轻轻抹过,一道道咒印从中跃动出来,随他手掌一指,便钻进马帮众人眉心当中。 马帮众人皆得「元龙咒印」,自有猊兽挑选他们,成为他们的猊本。 苏午看着神色惊喜不已的众人,接着道:「有此元龙咒印傍身,你们日后不论是在江湖之中闯荡,或是守住妻儿老小,也 都足用了。 不过,我亦须提醒你们一点—一修持元龙咒印,须持善道,行善举。若作恶多端,猊本便不再庇护你等,元龙咒印亦将顷刻凋零。」 「一定谨遵先生教诲!」众人齐声回道。 苏午笑了笑,将那漆黑骨棒递给了龙猊,拍了拍对方伏低的头颅。 「把马帮众兄弟安全带离密藏以后,你们便也在各地沉眠,化作伏藏罢。」苏午向群猊嘱咐道,「来福届时就守在昆仑海源之前,沉眠彼地,看顾着那「门」后的恐怖。 从此以后,你等子孙可以出来活动,救护世人。你们便安静沉睡,我们千年以后再见。」 「呜···」 群猊与苏午心意相连,有感于分别之日再即,一个个垂首呜咽起来。 密藏域与昆仑海源后那无数尸块物相拼凑形成的鲁母、西王母的关系不可分割,此般地域,完全是由众多「天诡」的尸首堆高形成的。 在此地伏藏下来,就如草木树种扎根于腐尸之中。腐尸固然腥臭,但它亦能肥沃土地,滋养根种。是以此间推崇「伏藏」。 群猊伏藏千年以后,双方再见,便是又一番光景了。「走吧。」 苏午挥了挥手。 群猊化作一道道黑影,融入四下天地间。 它们看似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仍在马帮众人周遭盘旋。 「先生保重! 「保重!」 马帮众人向苏午行礼致意,随后纷纷翻身上马。 周博牵着一匹马,犹豫了一下,牵马走到苏午跟前,取出了那柄已被薪火焚烧得黑红的木刀,将之递给了苏午:「这柄木刀对你或是无甚大用。 但朋友分别,你送我元龙咒印,我无有他物相送。只能将随身多年的这柄木刀赠你。 愿你此后亦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苏午未有推辞,接过木刀,道一声:「保重。」「保重。」 周博翻身上马,奔入人群。 大地在地平线尽头隆起,与一层层白浪般的层云接连,共同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正文 897、尘封记忆(2/2) 目送马帮众人策马远去,苏午转回头来,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他低着头,神色安静,念头转动间,两道人影从他身上脱落,神色木然地站在原地。 那两道人影面目模糊,乃是由苏午之一念演化形成的两个人影。 如今苏午的鬼匠缝线耗空,他不能以鬼匠缝线为这一念演化出来的两道人影缝制命格,二者自然面目模糊,像人又非人,像是活物但实则是死物。 苏午也不看两道默然站立的人影,他随手从身侧的草木阴影里打捞出了一块破碎泥壳。 ——他先前将这块泥壳展示给马帮众人,追溯泥壳上的因果,显现出了「东主」以及部分死去的马帮成员的形影。 当下,苏午取出一碗收魂米。 以泥壳包裹收魂米,捏造出了两个泥偶。进而在泥偶背后勾画出两副不同命纹图案。 两个泥偶背后的命纹图案叠合起来,恰巧能形成「灵藏命格」。 苏午伸手一指左边的泥偶,站在泥偶旁侧的一道人影倏忽钻进泥偶之中,那不过巴掌高的泥偶瞬时变膨胀,「长大」,变成了一个身形瘦削、面目冷肃的中年男人。 其后,苏午引另一道人影钻入右边的泥偶体内,使之变化作一个面貌和善的中年女子。 二「人」畏畏缩缩地站在苏午跟前,不知该如何与苏午打招呼。「你们二人便留在密藏域内。 数百年后,你们会在无想尊能寺附近,遇到一个被遗弃的婴孩——那婴孩本会被饿死,因你们两个本不存在的「人」的救助,得以活得性命,他的命格就此变改,承继你二人不同的命格特征,化为「灵藏命格」。 此后,他会拜入无想尊能寺中,法名作「广法」。」苏午同二人嘱咐了一番,「在此以前,你二人便在密藏域沉睡下去,直到遇到那个被遗弃的婴孩。」 「是。」二人点头应声。苏午摆了摆手。 二者便与苏午告别,走入深林之中,失去踪影。咔嚓!咔嚓!咔嚓! 于天穹中静寂不动的尸林怙主,此下浑身骨骼扭转着,蹦蹦跳跳地临近苏午身畔,将那颗紫红心脏——心诡交还给了苏午。 苏午掌中「追因造果神咒」滴溜溜转动。他一掌拍散了这道神咒。 诸云芨文字、符箓相互勾连,映刻在尸林怙主周身洁白骨骼之上,遍及尸林怙主周身骨骼的赤红符箓文字,又在顷刻间消散不见。 尸林怙主两个孔洞的眼眶里,燃起深红而冰冷的火焰。火焰里,「灵藏」命纹图案若隐若现。 数百年以后,它会去追寻那身负「灵藏」命格之人,为对方所系缚,扎根于对方的血脉之中。 做完了这一切,尸林怙主也蹦蹦跳跳地化散在了天地间。 苏午转身迈上了那苍翠草甸尽头,淌下清澈水源的一座雪山。 大雪山上。 精莲枯坐在一处茅草屋中。 昆仑雪山终年被酷寒笼罩,环境贫瘠,其中亦无多少人烟。 似茅草屋这般人工建筑,却不是有人遗留在这座雪山上的,而是由精莲自行搭建起来。 他抱着那部缺失了一页的《大纪藏》,冷着脸盘坐在狭窄而简陋的草棚下,看着高大青年穿过簌簌雪片缓步而来,神色也丝毫没有变化。 苏午行至茅草屋前,看向门后盘坐的精莲。精莲看着他,却似看着一片虚空。 「你今时这般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顿悟成佛的意象了。」苏午笑了笑,在门前盘腿坐下,也不理那些撒落肩头的雪片,与精莲说话道,「我方才下山去,送马帮兄弟们离开此地。」 精莲垂下眼帘,低沉道 :「与我说这些做甚么?我今时已无法脱离大雪山。」 他抬起眼睛,盯着苏午,眼中流露浓浓的恨意:「终究是你技高一筹,但我也不服! 假以时日,我从此间脱离······」 迎着精莲的目光,苏午摇了摇头,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言语:「我令群猊送马帮兄弟离开这里,群猊回转之后,便会伏藏于密藏诸地。 祖猊将归返雪山,看守昆仑海源与现实间的那道门户。」 精莲冷冷一笑:「可是觉得我今时下不了山,便放心将自己的算计说出?你最好一刻不要脱离这座雪山,牢牢看守住我,否则你之种种算计,终将在我挣脱此间以后,尽数成空!」 「我告知你如此种种,也是为了看一看你的反应。你的反应,也不出我的意料。」苏午叹气道。 「你我之仇,不共戴天!」精莲厉声发话。 「你何必带着仇恨过这一千年?」苏午忽地说了句让精莲意想不到的话。 精莲微微一愣,旋而面上笑容更加阴森:「如能解脱我之禁锢,我放下今时种种恩怨,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苏午摇摇头,站起身,看着精莲的双眼,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带着对我的种种仇恨,此后各种作为,必以毁坏我的种种布置为主。 似你这样天生恶性之辈,纵然被困在大雪山上,也绝不会安生。 ——纵然你今下表现得心丧若死,好似对外界诸事已然绝了心思,不感兴趣,但此般表现,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蒙蔽我罢了。 是以,我应当封锁住你关于我的种种记忆。 直至有朝一日,你我真正交手,了结因果之时,你再记起我也并不晚······」苏午话未说完-- 精莲神色陡变,双手合十,即刻结印:「嗡啊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密咒真言如雷霆炸响! 真言声中,滚滚焰流如岩浆般浇灌在精莲周身,精莲在瞬息间化为「忿怒莲师',焰流在雪山之顶铺陈开来,狭窄简陋的茅草屋直接气化! 忿怒莲师脚踩十八首恶道野猪,一瞬间拔地而起—— 在此之间,血河劫影漫过苏午身躯,苏午摇身变作「天蓬真君」,一手中的方天画戟直插入滚滚焰流当中,厉诡刑杀之法性瞬间压制住沸腾的焰流! 忿怒莲师身后,六大莲师化相尚未显现,苏午手中金尺已经砸在了忿怒莲师头顶,将之砸得趴倒在地! 他一脚踩在忿怒莲师背脊之上,放下金尺与帝钟,一双手臂捧住了忿怒莲师那颗狞恶首级! 「!」 天蓬立目,口发雷音! 一个音节便令忿怒莲师眼中、意中、念中遍及无穷白光!白光寂然杳杳! 割舍去了精莲关于苏午的所有记忆! 精莲回转人身,看着蒸汽升腾的大雪山顶,眼中的悲愤、狂怒,尽转为茫然之色。 大雪山顶,哪里有苏午身影? 精莲念中,更没有关于苏午的任何回忆。 他环顾四下,满腔不知因何而生的怒与悲——沉默了片刻后,精莲忽然嘶嚎大哭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而哭。但心中就是如此憋闷!-- 昆仑雪山深处,一片与世隔绝地域。ap 年久失修的一座座房屋散落在大河之畔。 那些房屋久日无人居住,屋室前后已经长满荒草,屋室内外遍结蛛网,墙壁、屋顶之上,处处可见深深裂缝。 一个少年人背着藤筐,从那片破败房屋群里走出来,赶去临河畔的一块田地里播种庄稼。 两条「铁包金」的大犬围着他追逐打闹,他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路边自己栽植的蔬果长势如何。 临近田边的时候,两条大犬忽然就停止了追逐,守在少年人左右,冲着沿田埂迈步走来的一道高大身影低声呜咽。 少年人亦看到了那高大身影徐徐而来,他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尖刀,警惕地看着来者。 来者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抽刀的动作,停在他五六步外,笑眯眯地喊了一声:「曲礼。」 其喊了一声后,停顿一下,又道:「曲礼光海藏。」 少年人听到来者的话语声,眼神不禁有些迟疑,皱着眉向来者问道:「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字。」来者停在原地,「我还知道你已亡故的父母,临死前留给你的预言。 在你满九岁生日的这一天,会有人翻过雪山来寻你。收你做他的弟子。」 苏午看着分外「年轻」,已经返老还童的「曲礼光海藏」,接着道:「曲礼,今天便是你满九岁的生日,师父过来渡你到山外去了。」 曲礼光海藏听得来者准备道出了父母留下的预言,神色一时间又是激动莫名,又是迟疑不决。 他仍旧握着尖刀,停在原地未动。「你不信我?」苏午笑着问道。 曲礼光海藏点了点头,又赶忙摇了摇头。 「在你三岁之时,这处避世的村落终于人烟凋零,只剩下了你与父母三人生活在此。 其余村民或因衰老,或因疾病,或因事故,都接连死去了。 他们的尸身乘着这条河,回归了密藏本源里。」苏午指着不远处的小河,缓声说话。 曾经他的尸身也以此河为起始,游遍密藏域,最终停留于「智慧海」中。 这个小村子,就是当初「乌金绛曲」、「多吉」等人聚集、形成的村落。 在苏午历劫身死之时,他的弟子们聚集在这个村子里,连兵败的曲礼光海藏都来到这里,送别苏午的尸身。 正文 898、脱离模拟世界!(1/2) 苏午看着曲礼,轻声说道:“在你五岁之时,你的父母也终于因一场突然而来的疾病,撒手人寰,留下你在这处渺无人烟的村落里艰难求生至今。 你久不与外界接触,历经艰辛独自求活。 今时忽然来了个外人,言称是你师父,要渡你到山外去——你不信他,也是正常的。 从最初之时,我领你们奔入人间之时,你便是那个对我颇有质疑之心的弟子。 不过,我能证明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从最初至于最后,一直都会是我的弟子。 曲礼,曲礼,此名即‘传法’之意。 你若信我,便到我近前来。 我会令你了知前因后果。” 曲礼听到那高大青年人准确道出了他所处村子的过去种种,对对方的话已然相信了几分,他当下再看对方,不觉间对苏午生出了几分难言的亲切、崇敬之感。 他慢慢收回了刀子,喝令多杰、多吉两条獒犬守在原地,自己缓步走到了苏午跟前:“什么是最初之时,什么又是最后? 我们之间的前因后果,又是什么?” 少年人曲礼光海藏仰头向苏午发问。 苏午笑了笑,以手抚其顶:“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前因后果。” 言语之间,寂然杳杳的白光倾盖了曲礼光海藏的双目,流淌进他的意中,他在自我之意的最深处,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过往的一幕幕,也看到了自己与苏午之间的前因后果。 白光消敛而去。 曲礼光海藏看着形容依旧的苏午,眼神里多了许多沧桑,禁不住淌下长泪:“尊师…… 今下,只剩我一个了……” “你的师兄弟们,尽在源头处等你。 不必为此伤心。” 苏午摇了摇头。 他身周显现出如鲜血长河般的劫影,劫影之中,一道道血红人影渐次站立起。 加布光山藏、尊嘉尤能、乌金绛曲…… 一道道血红人影长出了曲礼光海藏最为熟悉的众师兄弟们的面孔,他们面含笑意,向曲礼光海藏轻轻招手。 曲礼光海藏鼻头一酸,眼眶更红。 “我渡你离开这昆仑雪山深处。 你之‘大化本元’咒印,今时可以继续修持。”苏午一指点在曲礼光海藏眉心,那冰冷死寂的大化本元气息顿时聚集于二者身周。 在曲礼光海藏身后蹲坐的两条‘铁宝金’獒犬,浸润于大化本元之中,倏忽间化作了两头如山一般高的猊兽。 它们各自睁开或红或绿,如四盏灯笼般的眼睛,向苏午伏低身影,头颅贴地。 于曲礼光海藏体内沉寂良久的‘大化本元咒印’,此下彻底复苏! 苏午又将‘大日如来本尊咒’传于曲礼光海藏,接着道:“万般法门,皆在此密咒真言之中,佛法妙谛,亦须你自行入门采撷。 曲礼,离开昆仑雪山以后,你便往‘那山岗上’去罢。 拜在那山岗上的‘精莲’为师,替师父看住他。 从此以后,你法名作‘元空’。 千年之后,密藏处处皆传金刚菩提至尊大师——元空之名。” “元空,元空……”曲礼低声重复着自身新的名字,一时间神色莫名。 师徒二人走出雪山深处。 这一年,大雪山寺声名鹊起。 这一年,有名‘曲礼’者拜在‘精莲化生大士’门下,乃得‘元空’法名。 许多年后,元空开创七重佛谛大手印法,声名仅在‘精莲化生大士’之下,被尊为‘金刚菩提元空至尊大师’。 …… “本次模拟结束……” 黑暗里,渐渐显出苏午的身影。 模拟器的声音,如瀑布般在他耳畔响个不停。 “评分:甲中。 评语:‘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历史洪流滚滚向前,不因人意兴废。 但你置身于历史洪流之中,却以个人之力推动了个中暗流的流向,以至于这洪流虽裹挟着你,但亦为你所用,使你能乘风破浪。 你弥补了历史中缺失的一块,令‘鲁母’与‘西王母’依旧处于彼此制衡之中,各自皆难脱困; 你在密藏域中点燃了火种,那火种终将成为烧穿苍天的熊熊大火; 你…… ‘元空’之名,因你而起。 自你之后,此名响彻密藏大地。 …… 奖励:甲中基础评分3000元玉; 笃修‘龙猊来福’为自身护法本源200000元玉; 掌握‘厉诡刑杀法性’500000元玉; …… 你的钱包余额为:6235003200000=3823500元玉!” “你获得咒印抽取机会*2!” “请注意,因本次模拟与具备诸时空唯一性的‘恐怖本身’产生了因果牵扯,本次模拟过后,历史将自动固定,无法更改!” “本次模拟无法出售‘证悟法性’之知识!” “本次模拟无法出售‘笃修龙猊’之知识!” “本次模拟无法出售‘金母心旌’相关知识!” “本次模拟无法出售‘天蓬真君’相关知识!” “本次模拟无法出售……” 在此次‘模拟世界’中,苏午所得种种知识,尽无法出售。 对于此般结果,苏午却已有预料。 他目视黑暗中静寂不动的表盘,口中低声自语:“模拟器,究竟是进行了一场虚幻又真实的模拟?还是将人真正投入了那同一时间的不同平行时空里去? 模拟世界,真的只是简单模拟?” 模拟器寂静无声,无有回应。 苏午无声地笑了笑。 他念头微动,向模拟器发出指令:“使用所有咒印抽取机会。” “使用成功。” 模拟器提示音落下。 呈现于苏午面前的巨大表盘周遭,罗列出的一项项可带出模拟的事物尽数消无,转作了一道道缠绕着莫名气息的咒印。 表盘倏忽转动而来,又在苏午一念之下完全顿止。 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了一道轮廓漆黑,内中有苍白发丝卷动的咒印。 “你获得‘六天故鬼-渺渺之发’咒印(乙之咒印)!” 苏午未有去看那道咒印的具体介绍,再次令表盘转动开来—— 片刻之后,指针指向了第二道咒印。 “你获得‘元皇皮’咒印(残缺-甲之咒印)!” 看到第二道犹如一个浑身长满人脸状花纹的苍白人影咒印,苏午眼神微动。 两道咒印的具体介绍呈现在他的思维里。 …… 六天故鬼-渺渺之发(乙之咒印):遂古之初,至于历史流变之中,‘故始之庙’从未绝断,诸多未明存在曾从庙中脱离,亦最终走入庙中。 故始之庙,根出‘冥冥’。 有些人在冥冥之中,因果交汇之际,有可能获得从‘故始之庙’中脱落的祭物。 ——获得该咒印,你得到从‘故始之庙’中脱落的‘渺渺之发’。 渺渺之发遨游于故始六天之中,与现世诸天皆有勾连,运用渺渺之发,将能牵连因果,拟化命格。 …… 元皇皮(残缺-甲之咒印):请注意,该咒印为残缺甲之咒印,灌注‘元河之水’将有几率补全该咒印。 受此咒印加持,自身将生长出一层‘元皇皮’。 如令元皇皮与厉诡交融,将提升‘元皇皮’的威能。 如自身本生有‘元皇皮’,受此咒印加持,元皇皮之威能将得到大幅增强。 检测到你本生有‘元皇皮’,且元皇皮中蕴有‘元皇神韵’,你之元皇皮将背负‘元皇脸’。 …… 两道咒印瞬息间融入了苏午自身。 他身周黑暗沸腾了起来。 一根根雪白发丝从那沸腾地黑暗里飘游而出,随他心意转动,游行诸方,无边无际! 此即‘渺渺之发’! 依渺渺之发咒印的介绍而言——有些人在冥冥之中,因果交汇之际,有概率获得从‘故始之庙’中脱落的祭物,‘渺渺之发’是其中之一。 先前中祖亦对苏午提过,他眉心‘六天故鬼真瞳’乃是故始人教的祭目。 如今,他自身已负有两桩‘故始之庙’的祭物! 两桩祭物,都是模拟器为他带来! 个中是否有秘密牵扯? 今下苏午却无从探究。 雪白且稍有些透明的发丝从苏午脑后黑暗里飘逸出来,时而游行各方,时而披散在苏午周身,关于这发丝的具体效用,咒印介绍里写得模糊,还需苏午自行探究。 他显露在外的皮肤上,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苍白皮肤之上,渐渐长出了一张张紧闭双眼,五官分明的脸孔。 这些五官相同的脸孔,旁人第一眼看来,会生出种种不同的感觉。但他们再看第二眼,便会抹去内心里对这些面孔生出的所有印象,哪怕眼睛观见到一张张面孔清晰的五官,内心却不会竖立起半分对这些面孔的‘印象’,只会觉得‘混沌一片’,‘模模糊糊’! 及至于最后,这‘混沌一片’、‘模模糊糊’的感觉都会消散,旁人对这些面孔不会留有一丝记忆! 这些面孔,即是‘元皇脸’。 元皇皮咒印本形,乃是一个浑身长满人脸状花纹的苍白人影,苏午今下除了周身穿有衣裳以外,也与那道咒印本形别无二致了。 他心念一动,肤色回归正常。 皮肤上浮现的元皇脸也尽隐去无踪。 (本章完) 正文 899、“因果刺探”(2/2) 元皇皮咒印乃是一道残缺的甲级咒印。 它与苏午自身本有的「元皇皮'相结合起来,具体威能如何,苏午今下未曾面对过厉诡,暂时无法探究。 但在此前,苏午的「元皇皮'便能稍稍抗御「荒级」厉诡的死劫规律。 今下元皇皮得到大大加强以后,或能抗御「灾级」厉诡的死劫规律,乃至生出一些其他意想不到的功用来,也未可知。 苏午坐在黑暗里,揣摩了一阵所得两大咒印的效用,便将目光投向黑暗中的表盘。 表盘四周,已经悄然罗列起一桩桩物品。皆是他可以从模拟器里带出的事物。 选项0:桃源村李彘赠送的玉佩(该玉佩天然携带因果,带出须消耗1000乾玉。) 选项1:马帮周博赠送的「药气木刀」(该木刀携带他人捏造的因果,带出须消耗700乾玉。) 选项2:龙猊来福笃本祭物—漆黑骨棒(100乾玉,带出该物品,将可能导致不可测的变故。) 选项3:王传贞第一层残缺「劫灰泥皮'*2(每块70乾玉。)选项4:龙从马本笃物—马铃铛(5乾玉。) 「兑换选项0、1、4。」 苏午注视着几项可兑换物品的具体介绍,向模拟器发出了指令。 玉佩「天然携带因果」,苏午对此隐有预感。 李彘将玉佩交给他,请他帮忙扶助玉佩的主人之时,就隐约透漏出了一种像是了解他有某种可进入其他时空的方法的感觉。 至于苏午随手收下的、周博临别赠送的木刀,也「携带着他人捏造的因果」,却是苏午未能想到的。 「兑换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3823500—1000000—700000—5000=2118500元玉!」念头落定。 一件被泥壳包裹着,包浆莹润的玉佩,以及那柄被薪火烧黑的木刀、龙从马本的笃物俱出现在苏午双手中。 他没有将选项2和3带出模拟。 盖因漆黑骨棒今下还被龙猊来福掌握着,他将之兑换出来,可能导致现实的时序、因果被打乱,出现不可测的变故。 而王传贞的劫灰泥皮,他暂时运用不到,是以就先放在了模拟器中。 将玉佩与木刀兑换出模拟器后,苏午念头一动,眼前表盘四周罗列的各项物品皆消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漆黑屏幕。 --如他所料。 随着他兑换出玉佩与木刀,模拟器又多出了两块屏幕,多出了两重「模拟世界苏午将目光落在对应玉佩遗物的那块漆黑屏幕上,模拟器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是否进行一次「因果刺探」? 消耗10乾玉,对该世界进行因果刺探,有概率收集到关于该世界的一些线索。」在苏午利用模拟器的同时,模拟器亦在以未知的方式收集着未知的力量,增强着它自身。 从元玉能兑换为乾玉,以乾玉模拟未来,能于在未来某个时刻的现实中留下神韵投影之时,苏午对此已经有了些微了解。 他点了点头:「是。」「购买成功! 你的钱包余额为:2118500—10000=2108500元玉!」模拟器提示音落下。 冥冥之中,有种莫名感觉延伸进了那仿似是一块屏幕,又像是一个漆黑「窗口'的模拟世界中,苏午的心念间倏忽闪过无数斑斓莫名的色彩,像是一朵层层叠叠的花从最外沿往内不断绽放,刹那之后,那绽放开的斑斓花朵又纷纷收拢了。 「此次因果刺探,共收集到如下线索······ 玉佩主人名为「李黑虎」,活动于太阳 历一七零九年以后。「李黑虎'存活时间有二百年左右。 「李黑虎」存活末期,其自身所处的时代已经极度危险!」那种莫名感觉倏忽消散去,模拟器紧接着就罗列出了搜集到的种种线索。 苏午看着模拟器罗列出的种种线索,一时讶然。李彘所赠玉佩的主人,名叫「李黑虎」。 若苏午进入这一重时空世界,便会以「李黑虎」行走于世。 而李彘名字中的「彘」字,在《山海经》中亦指一种「虎状而牛尾,食人'的猛兽。 那么,「李黑虎」会否就是李彘的后人? 正因李黑虎乃是李彘的后人,他才能存活超过两百年?李彘是想令自己帮助他的后人? 以及——那李黑虎存活末期面临的时代,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都是极其危险一一想必其危险程度与「鲁母」、「西王母」共同复苏,与「三清之足」交融「后土血脉」后复苏的危险程度也是旗鼓相当,甚至可能会更强出一筹了。 李黑虎存活的末期,那个时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件未名之事,与现代厉诡尽皆沉寂,有没有某种关联? ——一想及李彘存活末期所处的时代,几乎亦是清朝末期,再加之模拟器描述这个时期「极度危险」,苏午立刻就将之与「现代厉诡尽皆沉寂」这件事联系了起来。 他反复揣摩了一会儿模拟器罗列出的种种线索。 随后就又对「木刀对应的时空世界」进行了一次因果刺探。「消耗8乾玉! 你的钱包余额为:2108500—8000=2100500元玉!」无数斑斓色彩在苏午心念间瞬息掠过。 犹如一朵层层叠叠的花环绕周身,从外往内不断绽放,又从内往外不断收拢的幻觉'再一次浮现又消失。 模拟器的提示音跟着响起:「此次因果刺探,共收集到如下线索······ 该木刀被「未明之人'捏造出的因果,指向一居于甘河镇的乡民「俞某」。俞某活动于太阳历——零零年以后。 无其他线索信息。」 「一一零零年以后······」苏午阅览着模拟器刺探出来的线索,微微皱眉。 他遇到周博之时,所处时间乃是「太阳历九六三年」,伏藏纸不止一次地标示出了这个时间,他对此印象深刻。 但今下这木刀上被捏造出来的因果,却指向了「——零零年以后'! 那捏造因果的「未明之人」,像是具备了某种以时空为棋盘,进行因果勾连,栽因种果的能力! 这样人物,苏午至今只见过半个,即「鉴真'!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鉴真只是在苏午经历「闾山时空世界」时,隐约展露出了这种能力,但其是否真正具备这种能力,尤未可知! 模拟器这次刺探,亦未明确检出这重时空的危险程度。但未有明确检出,并不代表这重时空的危险性就不大。 单因这重时空乃是由未明之人捏造出来的因果这一点,就足够苏午心生警惕。此后,苏午又「因果刺探」了一回「山文甲主人的过去人生」。 花费了三十个乾玉,模拟器却没有收获到任何线索。 「因果刺探」之能,模拟器刚刚「开发」出来,用起来并不是很稳定,也许在苏午多经历几重时空之后,这项功能才能真正稳定,并且持续发挥效用。 苏午收拢了自心里的所有念头。 在黑暗里沉默了片刻,此后念头一起——倾盖四下的黑暗徐徐消褪。 他已归回现实之中。 一阵阵汽车鸣笛声从窗外传来,苏午环视四周。床铺洁白,窗明几净 。 周围的墙纸上,勾画有许多密藏域风格浓郁的繁复花纹。头顶灯光微黄。 置身于这间酒店房间里,苏午神色静定,他迈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楼下车水马龙,顶上碧空白云的世界,就一下子撞入眼帘。 金色与红色的纹络、雕饰遍布窗外的种种建筑。今下苏午仍处于密藏域中。 只不过是现代的密藏域,此间生机勃勃。 从模拟时空中脱离的苏午,当下置身于现实之中,却没有半分不适感,那浓郁的密藏本源就在他身畔萦绕着,他的性意久经洗礼,今下纵然突然经历时空轮转,心中也再不会生出多少波澜。 随着苏午心念移转,一缕缕半透明的雪白发丝忽自身侧浮现,蜿蜒至房门口,缠绕在门把手上,轻轻拉开了房门。 吱呀-- 门响声中,苏午从门后迈步走了出来。「苏、苏先生·」 「苏局!」 眼见得苏午从那间久无动静的房间里走出来,在走廊里来回巡逻的警务工作人员诡调局成员愣了片刻后,各自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向苏午出声招呼。 苏午点了点头,未在众人里见到相熟的朋友。 他随口向迎上来的诡调局成员问道:「现下情况如何?距我离开过去多长时间了 「已经过去四天时间了!」 那诡调局成员紧张地回道:「按照您之前的部署,我们正在组织「大雪山市'的民众撤离往安全区,云助理、几位灶神小队的队长都在处理这件事。」 「酒店楼下的车队,原来是组织民众撤离的车队吗?」苏午面露恍然之色。他在过去时空里呆了二百余年的时间,而现实中才过去四天。 之所以如此,盖因这二百余年的时间里,有九成九的时间皆在他修行「魔身种道大法」之中渡过,这部分时间,并非被模拟器计算在内。 苏午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向身边紧紧跟随的诡调局成员问道:「今下形势如何?大雪山寺那边有没有甚么异常状况?」 进入「元空的过去人生」之前,苏午已经安排好了诸事。 几支灶神小队尽数聚集在「大雪山」山脚下的城市「大雪山市」,密切监视大雪山寺'中「精莲」的动向,防止厉诡外溢。 正文 900、斩切‘诡母’(1/1) 诡调局成员听到苏午的问话,组织着语言,磕磕巴巴地说道:“也发生了一些、一些厉诡侵袭事件,不过几支灶神小队都驻扎在周围,那些驭诡者僧侣也被混编在诡调局队伍里,监测着周围各个地方。 所以、所以有厉诡侵袭的事情一出现,就被很快解决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午的神色,见苏午神色平静,才接着开口,做了总结:“自诡母、忿怒金刚等厉诡出现在‘那幕嘉措法寺遗迹’之上,被您击退以后至今,都还未出现过大规模的厉诡侵袭事件。” “这就很好。” 苏午面露笑容,走出了酒店。 玻璃门外碧空如洗。 一辆辆大巴车满载乘客,连成长龙,从街道彼端一直铺满了街道此端。 “密藏域的事情要告一段落了。”苏午如是道。 “要告一段落……”跟在苏午身后的诡调局成员,听到他所言,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其看着苏午脸上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满面笑容,心底生出几分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此下‘精莲’未被彻底解决。 诡母、大白伞盖佛母、狮首佛母菩萨都还未被封押,若有人当面告知这个诡调局成员,密藏域的事情即将告一段落——他却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并且会对此般说法嗤之以鼻,当是那人异想天开。 哪怕说出这话的人是诡调局局长都不行! 然而,今下‘诡调局局长’真正当面与他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却完全相信了对方所言! 个中原因为何? 这个诡调局成员自己也很难说明。 “我、我去开车! 您要去找云助理吗? 还是方元队长、姬鸿队长他们?”诡调局成员-小陈愣神过后,反应过来,慌忙从衣袋里掏出车钥匙,一边迈步奔向酒店门侧停车位上的汽车,一边向苏午问道。 苏午看着长街彼端尽头处的天空,却摇了摇头。 他笑着与小陈说道:“不用了。 让他们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吧。” “啊……”小陈慌张应声,他看着苏午面上的笑容,心神渐渐宁静下来,跟着点头道,“是。” 小陈顺着苏午的目光,往长街尽头看去。 两排整体涂刷着奶白色墙漆的碉楼簇拥着宽阔的长街,一直延伸到街道尽头。 碉楼门窗上,金红的经幔在微风中摇荡。 五颜六色的经幡角旗插在屋顶,迎风飘舞。 长街尽头,两道路灯杆高高立起,高过了一座座三四层的碉房,那路灯杆上悬挂的、做成灯笼样式的路灯,在大白天里乍然亮起。 殷红的灯光亮起,四只灯笼,犹如四只镶嵌在碧蓝苍穹中的血红眼睛。 那血红的眼睛里,汩汩涌出鲜血,顺着路灯杆往下流淌! 街道尽头的碧蓝苍穹,在此刹陡地便暗! 至暗由彼端苍穹倏忽遍及此端! 凛冽诡韵霎时覆淹而来! 天穹中央,倏忽间张开了一只只黑红的眼仁,那一只只黑红眼仁密密麻麻聚集在一处,形成了绝大的、如向日葵花盘般的恐怖事物! ‘向日葵花盘’中,一道道透明人影挣扎不休! ‘诡母-诸生巢’乍然降临于此! “诡母!” 小陈陡然见到那巨大的向日葵花盘高悬于城市上空,他霎时间毛骨悚然,惊叫了一声,转头看向身畔的苏局—— 身畔空空如也,哪里有苏午的身影? 凛冽阴寒的诡韵倾盖而下,将小陈一瞬‘冻醒’。 先前苏局的出现,今下于他而言,竟好似是一场幻梦! 沿街道低速蠕行的大巴车队,此下皆停顿在了原地。 整条街道在这瞬间陷入完全的寂静! 那一辆辆汽车中的乘客都安坐不动,站在酒店门口的小陈看着车窗里安坐不动的人,顿有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直冲脑顶—— 他们怎么都不跑?! 难道诡母一瞬间降临,带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难道大家都死了不成?! 淡淡的诡韵从‘小陈’身上散发了出来,他的小臂上生出丛丛漆黑毛发,那些毛发如水草般蔓延,铺陈,游行向街道上的汽车。 他同时叫喊出声:“大家都不要慌!” “都不要慌!” “还活着的,排好队,到我身后的酒店里来——” 大巴车中安坐着的乘客们,看着车窗外失态喊叫的小陈,也是神色各异。 窃窃私语声在车厢中响起。 “这人在叫喊什么?” “他的手臂——他手臂上——” “嘶!” 小陈绝没有想到,一辆辆汽车中的乘客们,未曾受到诡母的惊扰,反而受到了他所容纳的厉诡的惊讶! 车里的乘客们犹犹豫豫,一时间都没有动作。 街上的行人停在原地,眼神奇怪地看着小陈。 小陈看着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反应,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又绝望又无奈的感觉——明明今下诡母出现在城市上空,怎么其他人好似与自己处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处在两个世界一样?! 是又有恐怖厉诡,将自身与他人完全隔绝了起来? 隔断出了两个世界?! 他脑海中念头纷纷,尤未放弃呼喊—— 正在此时,天穹中央的‘诡母-诸生巢’骤然间转动开来! 那一只只犹如黑红眼仁般的子房里,透明人影随着诸生巢的转动而扭曲变幻! 小陈头皮发麻! 依照《厉诡应对手册》里,对‘诡母’的具体介绍来看,随着‘向日葵花盘状’的诡母开始转动,被诡母无数子房对着的活人双肩、头顶上会各生出一团火来。 此后诡子会不断追击活人,熄灭他们身上的‘三把火’! 三把火熄灭,活人也会变成诡子! 现在,‘向日葵花盘’已经开始转动了! 诡子就将降临! 小陈心脏疯狂跳动着,双臂上延伸出的漆黑发丝缠绕住了路边的一辆汽车,将它尽力往酒店门口拖拽。 此时,守在酒店里的众多警务工作人员、诡调局成员也俱奔出了酒店! 他们神色肃然,各自出力,协助小陈引导街道上的车辆,行人——他们的反应,让小陈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天空中出现的‘诡母-诸生巢’,并不只是自己一人能够看到。 并非自己的幻觉! ——先前街上人们的泰然反应,让小陈差点以为自己眼中所见只是一个恐怖幻觉,甚至是自己与街上的人们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陈权! 苏局去哪里了?!” “是啊,你不是和苏局一起出了酒店吗?” 在小陈周围匆忙奔走的同事,抽空向他问了几句。 “苏局……”陈权皱着眉头——他现下大脑里一团乱,都有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原来自己跟着苏局下楼出酒店,并非是幻觉? 那苏局去哪里了? 陈权也想知道答案。 “啪!咤!” 正当此时,天穹中传来一个声音,如雷霆炸响! 听得那个声音,陈权仰头朝天穹中看去—— 那‘向日葵花盘’疯狂转动,没有止歇的征兆——向日葵花盘最中央处,一道金红光芒陡然显现,金红光芒一刹铺陈! 九首、三十四臂,遍身金红的本尊从那金红光芒聚成的火焰轮中踏奔而出! 三十四臂各自掐动法印,一重斑斓大轮在那金红本尊怀抱中浮现,大轮与向日葵花盘一齐转动开来,在转动中不断膨胀,不断放大,直至将整个向日葵花盘都覆盖在轮内! 陈权霎时瞪大了眼睛,眼神变得无比震撼! “被封押住了!” “诡母!诡母被压制住了!” “《厉诡应对手册》里说过的,诡母是荒级顶层的厉诡,哪怕如今它被削去了‘莲湖宫’——一般诡调局成员也无法对抗!” “是谁在压制诡母?是苏局吗? 苏局好像显现过‘大威德金刚’本尊!” 组织大巴车乘客、行人撤往酒店的诡调局成员、警务工作人员们,俱看到了那被困于‘大威德金刚’张开的斑斓大轮之中的诡母! 原本有些沉默的局面,一刹那沸腾开来! 种种议论声如潮水般响起,一波一波地冲入陈权的耳畔! 陈权紧盯着那天顶站立着的金红本尊,心中生出几分预感来,他低声自语:“是苏局,就是苏局……” 回想着先前苏局与自己说过的话,他眼神骤地振奋起来:“密藏域的厉诡侵袭事件,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 嗡! 天地陡然震颤起来! 端立于天顶,以‘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困住诡母的‘大威德金刚’,一霎在这般震颤中崩解消失! 底下心情振奋的人们见此一幕,心头还未被阴影笼罩——一道漆黑身影便在天顶骤然显现。 那道身影摇身一变,化作一道高耸的楼塔! 塔顶两轮大日高悬! 塔身张开无数道漆黑手臂,端起一柄漆黑长刀,一刀抹过了刚才脱离‘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的‘诡母-诸生巢’! 黑地藏被劫影覆盖,在这瞬间化作赤红刀影! 狭长刀影划过徐徐转动起来的‘诡母-诸生巢’,直将那‘诡母-诸生巢’一刀分作两半! 无数透明人影从子房中洒落,还未落至地面,便被一道道漆黑手臂裹挟起来,被拖入血河劫影之中,碾作虚无! 大佬们,今天应该只有一章了。 整理一下思路,顺便休息休息。 昨晚睡得比较晚,一整天都没状态。 (本章完) 正文 901、旅游(1/2) 这些透明人影只是沾染了诡母诡韵,连诡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个诡奴而已。此下被苏午的劫运气息猛一冲刷,立刻就被磨灭在了千劫轮转之中! 两半「向日葵花盘'无力地卷荡着,溢散出阴寒的诡韵,向着密藏本源之中沉没——那悬于天中的漆黑楼塔,塔顶两轮大日骤然转动开来,一丛丛有些透明的雪白发丝穿过虚空,将两半「向日葵花盘'缠绕了起来! 高耸楼塔摇身一变,化作苏午的身形。 他双手各自捧起一碗收魂米,刨去其中多余的米粒,直接将「诡母—诸生巢'的两半各自吸摄入其中,两碗收魂米被诡母诡韵当场蒸熟! 苏午将两碗各自封押了一半「诡母—诸生巢」的收魂米,收入阴影世界内。他的身形如风中枯叶般飘飘荡荡,落在了一辆大巴车车顶。 「继续组织民众撤离就好。 维持好秩序。」苏午同酒店门口目瞪口呆地众人嘱咐了几句,身形便被沸腾的阴影包裹住,瞬间失去了踪影。 眼看着苏午消失影踪,寂静的人群瞬时炸开了锅!「拍视频了吗? 有没有人拍视频?!」「让我看看!」 「苏局将诡母一刀切成了两半! 我们诡调局的顶层战力,如今已经有轻易压制「荒级顶层」的实力了!」「诡母被苏局用收魂米封押住了。 如果他把诡母留给咱们诡调局成员系缚、容纳的话,咱们诡调局又能多出一个可以应对荒级厉诡的战力了!」 「诡母这种极度危险的厉诡,苏局应该不会贸然把它交给咱们系缚容纳······不过,苏局这是去哪里了? 得赶紧向云助理、姬鸿队长他们汇报情况!」「云助理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似乎也很久没有传回消息了!」 此下,不论是被组织起来的普通人,还是诡调局成员、警务工作人员,俱参与进了这场议论之中。 人声嘈杂。许久都未平息。- 万顷碧空下,大雪山巍然屹立。 充沛的阳光倾盖大雪山上,晶莹冰雪反照艳色。 牛奶与蜂蜜混合着漆料涂刷出的一座座雪白碉楼、宫殿盘踞于雪山临近山顶的一片缓坡之上,黑红的经慢从碉房宫殿顶沿垂下,角旗经幡环绕着洁白佛塔,傍山阶而上。 山阶上,人流如织。山脚下,车水马龙。 老者穿着羊皮围裙,手上戴着木护板,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从山阶下的步道一步一磕长头,往大雪山顶上的圣寺伏行而去。 他们一家人的羊皮围裙上已经遍布补丁,手上戴着的木护板上业已磨损严重。 这般风尘仆仆,依旧虔诚的模样,引来前来大雪山寺旅游的游客们,在密藏域洗涤心灵的人们一阵阵惊叹。 人们驻足拍照,为信仰的力量感到震撼。 似这样从家乡出发,一路磕长头前往圣山转山的朝圣者,在大雪山寺绝不是多难见到的奇景,相反,似此般风景,几乎日日可见,朝圣者往来于此,络绎不绝。 几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性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对着朝圣者们拍了几张照片,心满意足地打开社交软件,撰文预备发朋友圈。 此时,一道高大身影穿过那些磕长头的人群,自几个年轻游客身畔路过时,有人悄悄放下了手机,偷眼去看那道高大身影。 可惜当下山阶上人头攒动,那道高大身影汇入人流后,便即消失无踪。半山坡处,山阶折转形成的一处较大的平台上。 有人穿着藏服,带着毡帽,蹲坐在平台边,他们身前大都铺着一块布,上面摆着写零零碎碎的手工艺品、小玩意。 一副副手机支架支在他们各自的摊位前。 手机屏幕里照映着摊位上的各项饰物,左下角不断闪出网友进入该直播间的消息 在那一台台手机之后,亦有年轻女性捡起摊位上的饰物,与对面的摊主演着讨价还价的戏码,成交一件件货品。 数个一路磕长头行至此间的朝圣者,聚集在一个年轻女人周围。 那人也在手舞足蹈地对着身前的手机言语着:「这是从川蜀那边磕长头来的呢,他们带着有天珠、玛瑙······都是受过加持呢! 这个嘛很灵的呢! 有没有需要的,保佑家里的长辈儿女嘛,都可以呢! 有想要磕长头转山,自己来不了雪山的呢,可以点小红车链接,随喜一份糌粑钱,我们联系人代你们磕长头到圣山来呢! 来来来! 大家来看这件天珠,润得很呢!这是在雪山上受过加持的呢······」 周围叫卖吆喝、直播讨价还价的声音,一股脑地冲入苏午的耳中,他从那群从身后背包里拿出各种受过「加持」的手工艺品的朝圣者们身畔经过,沿着人流走向最高处的大雪山寺。 阵阵梵音从那洁白高耸的山寺中传荡了出来。世俗与神圣在此下交融。 他走过侧畔几个脸色严肃的男男女女,登上山阶最高处,在闸口处买好门票后,跟着人流走入这座他格外熟悉,又分外陌生的宏伟寺庙宫殿群中。 那被苏午似不经意目光扫过的几个人里,有个女人仰起脸,看了看那闪过山门闸口通道的高大身影,眼中闪过困惑之色。 「云助理,现在正是大雪山寺客流量最多的时候。 要在这个时候把游客疏散下山,还不能强制关闭大雪山寺、尽量不惊动游客——这实在有点难啊,是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用这种手段?」中年男人跟在那容貌妍丽的年轻女子身侧,面露苦色地说着话。 被称作「云助理」的年轻女子转过脸来。 秀眉之下,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看着中年男人,脸色严肃地说道:「你们管理方尽量配合引导游客,让他们离开大雪山寺就好。 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 中年男人在年轻女子的目光下,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点头应声。 这时,旁边面貌清秀、男生女相,惹来周围人频频关注的青年男人,伸手拍了拍大雪山寺管理方——中年男人的肩膀,道:「希望你能尽力配合去做这件事情。 如果管理方不能配合,出了事情,后果会很严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配合,一定配合!」被这一群人肃然盯着,中年男人额头上渗出冷汗,连声答应以后,急匆匆脱离了此间,去依着几人的交代办事去了。 「云助理」看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向身旁另一位胖胖的男人说道:「姬鸿,你的小队负责围住大雪山寺,确保外面游客不会被厉诡诡韵侵袭。」 「好。」姬鸿点头答应,「小队成员已经安置在各个关键位置了。 游客完全撤离以后,我会使用苏局留下的「封邪庙门咒」,以防诡异外溢。」 「各警务工作单位都已经部署好了,会引导游客往山下撤离。」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警务工作组长「陈旭」脸色严峻,适时出声道。 「谢谢陈队。」云助理—云霓裳点了点头,向旁边男生女相的方元说道,「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到大雪山寺里去,尝试救助寺里的无辜僧侣。」 方元肃然答应。 云霓裳做了此番安排,又抬头去看山阶尽头处的巍巍法寺,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她方才好似看到了一个颇熟悉的 身影。 好像是苏午······ 但苏午今下行踪未明······大雪山寺内部暗藏绝大凶险,纵然他此下出现,又怎么可能贸然行动? 而且,他若是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招呼自己几个人?苏午跟随人流走进了大雪山寺内。 今下的大雪山寺,已然成为密藏域著名的旅游景点,游客们游览观光的宫殿与僧侣们修行起居的区域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互不干涉。 跟在一个导游带着的旅游团后,苏午接连转过了几座宫殿,也听导游讲解了颇多关于大雪山寺的历史,有些历史他曾亲身经历过,此下再听到导游的讲解,颇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 「这是主张兴建「大白山王寺」的赤央赞普的铜像。 整尊铜像耗费了上百斤的黄铜,铜像上镶嵌有玛瑙、珍珠等贵重宝石,铜像头顶的佛冠是纯金打造的,有十二斤重······ 大雪山寺为什么会有「赤央赞普」的铜像呢? 主要正是因为这位赞普王在位期间,推崇密缚佛法,给了「精莲化生大士'很大的支持,精莲化生大士最早传法于「大白山王寺」,而后又修建大雪山寺。 可以说,赤央赞普是精莲化生大士的伯乐。所以······」 那戴着小红帽的女导游一手虚指向警戒线内,金座之上的「赤央赞普」塑像,向周围游客介绍着塑像背后的些许历史故事,她目光频频看向人群角落。 在她目光投向的角落里,苏午打量着那面容与自己印象中那位赞普王有七八分相似的塑像,嘴角含笑。 他的目光与女导游的眼神稍稍接触。 女导游眼神平静地转过头去,不与苏午相视。 帽檐遮住了她的面孔,不知是不是因为当下太阳光较为充沛的缘故,以至于女导游的脖颈微微泛红。 正文 902、金顶大经堂(2/2) 这时候,几个穿着制服的青年男女走近那位女导游,在女导游耳畔言语了几句。 其连连点头,转而与自己带着的众游客们说道:「寺庙里的僧人要在这里传经修行,大家跟我来,咱们先离开寺庙。 待会儿再来。」 「不是才刚进来吗?这就又要出去?」 「出去了门票还算数不算数啊?」 「他们念经,我们就要腾地方呀?我们又不影响他们的…………」 「先到前面看看,看了再出去!」 旅游团里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听到女导游的话,顿时不满地吵嚷起来。 女导游面露难色,看向那几个穿着管理方制服的青年男女。 其中打头的女性笑容和善,连连向众人鞠躬道歉,口中道:「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不过当前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还请大家谅解一下! 大家购买的门票,稍后会给大家退款,另外我们再赠送您一张大雪山寺的周票! 过了今天以后,您随时可以来大雪山寺游玩,一周都不必付门票钱!」 女性管理人员言辞恳切,且给出了真金白银的补偿,游客们见状,终于不再吵嚷,心满意足地跟着管理方的引导,往寺庙外走去。 跟团的女导游举着红色小旗子,随同旅游团往庙殿外走。 她不时回头张望。 身后除了几个或头发斑白、或地中海的游客之外,再没有那道高大青年的身影。 对方明明也未走出庙殿…………女导游转回头去,一时间怅然若失。 庙殿的大门缓缓闭锁了。 寂静幽深的庙殿里,在诸多金铜铸成的塑像注视下,苏午站在角落里,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未有移动半分,但旁人能否看见他,全随他心意运转。 他迈步走入阴影中,身形下一刻就出现在庙殿外。 此时大雪山寺内,游人身影渐少。 那些红衣的僧侣们也未依先前的管理人员们所说的那样,从寺庙后院的铁栅栏门后走出来,到前院的诸座庙殿里「传经修行」,他们依旧被那道铁栅栏门阻隔着。 寺庙后院里,梵唱声未曾止息。 云霓裳打开了从前院通往后院的铁栅栏门,她手中抓着一道被布匹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什,沿着铁栅栏门后的通道,走进了寺庙后院中。 几个僧侣拿着扫帚,打扫着几座碉房宫殿前的空场。 他们看到年轻丽人迈步走进寺庙里,神色不明所以。 有僧侣向云霓裳扬了扬手,满脸笑容地说道:「大雪山寺后院,你们游客,不能进来的…………你来做什么的?」 「这里需要暂时停止一切宗事活动,你们也要立刻撤出大雪山寺,配合调查。」警务工作组长「陈旭,板着脸,跟着走进了栅栏门里,他目光扫过几个年轻的红衣僧侣,向众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接着道:「你们先从后院离开吧。 外面会有工作人员和你们说明情况。」 看到那身形高大的白发中年人出示证件以后,聚集起来的几个年轻僧侣神色明显畏缩起来。 他们慌慌张张地点头答应,匆忙忙从此间离开。 「待会儿由我出面引此间的僧侣撤离,云助理负责监测厉诡诡韵就好。」陈旭与 云霓裳交谈着。 云霓裳轻轻点头。 苏午听着二人的交谈,背着手从二人身畔经过。 太阳光从正前方倾照而下,在云霓裳、陈旭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而从他们身畔经过的苏午,身后无有任何影子留存。 苏午走 出很远,穿过当下这个在最初之时,应是大雪山寺藏书的区域,走进了这片藏书区紧挨着的「经纶院」内。 经纶院前,修筑有一座四方围楼。 围楼高有两层,乃是从前的大雪山寺历代僧主、院首座,与前来寺庙拜见「至尊呼图克图」的宗府首领们观看戏曲表演的地方,偶尔也用之辨经。 今下几道铁栅栏门将这座围着平台空场的围楼隔在了僧院外,也成为游客们可以随意游览的区域。 围楼中人声鼎沸。 虽然管理人员正在组织游客撤出寺院,但聚集在围楼里歇息的、游览的游客实在太多,围楼闸口却难以兼容太多人同时通行,也就导致今下还有相当一部分游客滞留在其中。 嘈杂的声音都传进了遍是佛唱的经纶院里。 云霓裳经过那座围楼时,看着围楼第二层凭栏上环顾四下,张望经纶院的众多游客,神色微变。 陈旭眉头紧皱,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他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电话那头的人出声道:「看看能不能把「戏法坛」门口的闸关设施拆除了,要尽快让游客撤出戏法坛!」 电话那头的人立时答应,陈旭神色稍霁。 挂断电话以后,他冲云霓裳点了点头。 云霓裳稍安心了些许,与陈旭一前一后,走入众多僧侣聚集的「经纶院」内。 整座经纶院修筑得恢宏宽大,高高的院墙围着「金顶大经堂,左右延伸而开。 此下金顶大经堂中,最高本尊、绝对真理「大日如来,端坐于十二品赤金莲台上,莲台以下,雕刻出诸浮屠世界、镶满了宝石的浮屠宝塔层层而下,离地竟有九尺。 大日如来佛陀金像左侧,金黄布幔之前,「精莲化生大士」金像亦盘坐于莲台上。 此外,身后浇铸、雕刻出诸多「无相佛,的狮首佛母菩萨立于右侧墙壁前,眉眼含笑,满目慈悲; 坐于狮首佛母菩萨对面,身后同样有诸多无相佛的「大白伞盖佛母菩萨」双手结「大金刚轮印」,宝相庄严。 在这最大、亦最金碧辉煌的四尊塑像周围,各有种种不同塑像、本尊或站或坐或卧。 偌大金顶大经堂,被这诸多以黄金铸就,以宝石作为饰物的佛像塞得满满当当。 大日如来塑像之前,还有座金铜浇铸的佛塔耸立于彼地。 丝绸质的经幔、经幡披覆在那座佛塔之上。 传闻中,「精莲化生大士,虹化之后,留下来的几颗舍利,便留存于那座佛塔中。 一道铺着丝绸布匹的长桌摆在佛塔前。 今下「大雪山寺」的呼图克图,被诸法寺共举为「最高呼图克图」的冈波加措盘腿坐在长桌之后,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一遍一遍地诵持着诸般佛经。 在他左右,各位管事僧人依次排开。 于大雪山寺中修行的众多僧侣盘坐在金顶大经堂外,面朝着金顶大经堂中央的大 日如来金像,双手合十,不停诵经。 金顶大经堂殿门前,屋檐下, 一道道绣画着种种种子字符号的黑布经幔垂落下来,随风卷荡。 苏穿过诸盘坐在地的僧侣,迈步走上了大经堂前的三级台阶,走进了大经堂内,绕过那道铺着金色丝绸的长桌,行至冈波加措背后。 他面朝着那座以金铜铸就,镶满宝石,传说中封存有精莲化生大士几颗舍利的佛塔,与如今密藏域密缚佛门的「最高呼图克图」冈波加措背对着背。 他看也不看诸方或站或坐或卧的佛像,眼神宁静温和地看着身前的佛塔。 伸出手来,轻轻抚在那座佛塔上。 背后的「冈波加措」在此时忽生出某种恐怖预感——其脑后未被鸡冠帽遮挡住的头皮上,倏忽间长出一张苍白的人面—— 柳叶眉、吊梢眼、高鼻梁、薄嘴唇的面孔出现在冈波加措脑后,那张面孔蠕动着,挤开了覆盖在他头皮上的一层碎短寸发! 在此时,他猛地抬起正脸,看向走到经纶院里来的云霓裳、陈旭,忽然厉声大喝「佛敌!」 他脑后长出的那张女人脸亦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跟着尖声啸叫:「佛敌!」 看到「最高呼图克图」冈波加措猝然抬头看向自己,云霓裳内心里顿生出浓郁的危机感,她直接扯开手中长条形物什上包裹的厚布,一柄朱红桃木剑出现在她手中一一灰白色的绣娘出现在她身后,飞针走线—— 根根斑斓绣线缠绕在朱红桃木剑上,霎时穿过半空,直取「冈波加措」头颅!冰冷诡韵掠空而过! 「佛敌!」 冈波加措口中同时出声,竟令那穿空而来的桃木剑凝滞在半空,桃木剑后的绣线,根根崩断! 才系缚厉诡不久的白发警务—陈旭见状,终于反应过来,一根根鲜艳彩羽在他周身浮现,穿透了他一身衣衫,他猛拍双掌—— 「啪嚓!」 「啪嚓!」 「啪嚓!」 一双肉掌,在他双手猛烈拍击之下,竟发出金铜碰撞之声! 那般尖锐声响携裹着燥烈诡韵,如同一根利矢,疾冲向了「最高呼图克图,冈波加措——冈波加措面无表情,长身站起。 他忽然张口,一口吞下了那燥烈尖锐的声响,竟将那声响在自己嘴里「嚼」成了粉碎! 冈波加措面孔上露出阴沉的笑容。 周围诸僧惊慌失措—— 「都别走了!」 他口中如是说着。 顶着脑后苍白女人脸,一脚踢碎了长桌,先抓起左边的戒律院僧首,在对方慌叫声中,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断那老僧的脖颈—— 嗡! 正在此时,一抹赤红色彩在冈波加措视野里铺开了。 他以秘法系缚的厉诡,此瞬被直接剥脱出躯壳。 他支离破碎的意识,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向自己问道:「你的诡都看到我了,你竟还没有发现吗?」 「嗬嗬嗬——」 冈波加措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他倒在赤红的劫影里,失去性命。 那自高大身影脚下流淌出的赤红河流,张开一道道手臂,都不必苏午动念,便完成了对冈波加措全方位的压制,扯出了他体内的厉诡,带走了他的性命! 正文 903、苏醒的群猊(1/2) 「嗡啊吽!」 「唵嘛呢叭咪吽!」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大经堂里的僧侣们慌乱叫号着,念着各种经咒,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庙殿!经堂内,佛像巍巍! 经堂外,人群仓皇! 倒塌的长桌后,一手按在那座金铜铸成的佛塔上的苏午徐徐转回首,阴沉的庙殿里,沸腾阴影中,一条条漆黑手臂延伸而出,缓缓合拢了庙殿的门户。 隔着那道渐渐封锁的门户,隔着慌张四散的僧侣,苏午与空场上的云霓裳对视了一眼。 他眼神安静。 云霓裳心脏狂跳,眼角忽然流下泪水!哐。 庙殿的门户完全闭拢了。 「苏先生竟然比我们先一步到了大雪山寺来!他可有什么指示留给我们? 云助理?」陈旭震惊地看着那闭拢起诸道门户的金顶大经堂,他转回头来,看向不知因何缘故默默垂泪的云霓裳,声音放轻了些,「云助理?」 云霓裳摇了摇头。 大经堂的门户闭拢了,将她也隔绝在了那道门户之外。 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低声言语:「苏局······没有留下指示······」「没有指示? 那我们如何配合······」陈旭话语说了一半,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仰脸看向金顶大经堂,喃喃低语,「也是啊,也是啊······他哪里需要我们配合他什么······」 惊惶的群僧,像是地上的一层落叶,被烈风顷刻吹散去。 环绕大经堂的石砌广场,猛然间变得空旷下来,唯剩满地蒲团、转经筒,与随风卷动的佛经。 大风翻动着佛经一页一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样声响,在此下的广场里,也显得如此寂寥。经堂里。 盘坐在「大日如来'本尊侧畔的「精莲化生大士」本尊塑像徐徐融化了,汩汩金液携裹着一颗颗宝石,在石阶上缓缓铺陈。 大日如来本尊塑像的面孔上,眼眶里滚出金漆长泪。它的身形亦开始融化。 四下每一尊佛像都在融化,金银铜等贵重金属融化后形成的斑斓液体,裹挟着一颗颗五光十色的宝石,汇集向站在庙殿中央那座佛塔前的苏午。 一道矮瘦身影从融化的「精莲化生大士'塑像中渐渐显形。 他肤色黑黄,鹰鼻深目,头戴五骷髅冠,身穿一身明黄「东嘎」,此下皱眉看着立在殿堂中央的苏午—一看了苏午一刻,他神色忽恍,骤然出声:「我识得你了!」 庙殿各处融化的金属液体中,浮现出一张张佛面,一张张佛面同声开口:「我识得你了!」 「我识得你了!」 「今下才识得我,有些晚了。 精莲!」苏午身周流淌的赤红劫影一瞬间伸展开百千条赤红手臂,尽皆一指点向了那涉金属液体而来的黑黄僧侣——精莲化生大士! 「你是元空! 你非元空!」精莲化生大士面上冷漠神色陡变,悔恨、狂怒交织在他的面孔上,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午,周围虚空中,遍生出一张张「无相佛面」! 无有五官的无相佛面上,尽皆长出了精莲的五官! 每一副面孔上,尽有种种不同的神色流转,充斥着强烈的情绪!忿怒!悔恨!癫狂!遗憾!悲恸!嫉妒! 赤红劫影中伸展开的百千条赤红手臂,尽将剑指点在了那一张张佛面之上,将那佛面点得不断龟裂,但裂纹之中,却有更多的面孔生长了出来,带着更浓烈、更浓烈的负面情绪! 「你害我永生永世只能停留于大士层次,永远不得菩萨果,永世不能成佛!」 「你害我法性染污,永远永远只能通过灌顶转劫来获得纯净肉壳,永远永远剥脱不去被染污的部分!」 「你害我困守在这寺庙之中,一遍一遍经历千劫轮转,一遍一遍困于这生死转劫的循环中,永远不能解脱!」 「你害我性意伏藏之上,尽皆留下烙印,今时尽收伏藏,亦终究不能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元空!我在等你啊!我等你等得好苦啊!好苦啊--」 精莲化生大士周围盘旋的无数张佛面齐声嘶嚎了起来,控诉着苏午令他承受的种种苦难! 极端疯狂的嘶嚎声骤然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那一张张佛面上的皮肉骤然衰枯、腐烂,浓郁的尸臭味伴着强烈诡韵萦绕在这座庙殿中,于一瞬间冲垮了整座庙殿! 金顶大经堂四面墙壁轰隆一声崩塌!梁柱催倾! 金顶崩坏! 腐烂衰枯的一张张佛面,化作了一颗颗雪白骷髅头,盘旋于天际,盘旋于大雪山寺各方各处,在一声声疯狂尖锐的叫嚎中,席卷人间! 那些来不及撤离的游客,那些还盘桓在山道上的行人,那些还未驶离大雪山市的车辆,尽被无穷无尽的骷髅头盘绕住了! 无数颗骷髅头上下牙开合,携裹着浓烈诡韵,意图啃食所有生人的念头!苏午身周,亦有一颗颗骷髅头盘旋! 云霓裳、陈旭骤然的骷髅头,钻进二人的念头里,啃去了二人企图利用自身容纳厉诡的力量的念头—— 「今下大雪山寺经历种种,对寻常人而言,终究是场可怖的幻梦。 你的「精莲恶念诡」啃食去他们有关这个噩梦的所有念头,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件好事。」苏午低眉看着迈步踏奔而来的精莲,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精莲却距离他千里万里,一路狂行,都未能抵近他的身畔! 如今精莲已经收集齐了他所有被封押的性意伏藏。 纵然那些性意伏藏上,带着苏午留下的种种烙印,他的「意」之层次,亦必已接近恢复「八识心王」的层次,可以他接近「八识心王」的意之层次,在与苏午在「意层次的对抗中,竟落后了对方半步——对方今下,却比他距离「八识心王」的境界更近更近了! 苏午看着始终无能接近己身的精莲化生大士,他面露笑容,轻声道:「精莲,到此为止了。」 嗡! 他伸出左手,探进了密藏本源中。 那萦绕于密藏之地的无数本源之门,还未归合为一,便被苏午那只左手轻轻推开了! 大化无声无息,奔流大地!那寂静的红! 那沸腾的红!那无色的红!乍然间铺陈开来! 远天之下,某处遍布长草的荒原之中,响起第一声呜咽:「呜——」 大雪山顶,无边无际无尽的大化本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低吼:「呜——」 一双双或红或绿的眼睛,在大雪山各处亮起了,在那些遭遇「精莲诡」侵袭的人群中亮起了——或如山高、或如狮虎的猊兽显出身形,叼起一颗颗骷髅头,竞相啃咬起来! 精莲诡被瞬时压制! 身形如牛,只有独臂的「祖猊来福」叼着一根漆黑骨棒,在大雪山顶显出身形,它头颅一低,如牛犊一般大的身躯延展成万千丈长,将那根漆黑骨棒,送到了苏午手中! 苏午接过骨棒,抡圆了棒子,一棒将终于接近过来的精莲化生大士扫飞!轰隆! 百千碉房宫殿尽作废墟!「怎么可能!」 「我明明已经染污了此类本源神灵,它们子孙血脉今时已尽断绝——你为何还能招引来如此数量众多的本源神灵?!」 「不对!不对! 它们竟能压制住我之恶念——它们比我见过的那群本源神灵更加古老,更加强大碉房宫殿废墟之上,烟尘弥漫。 但那漫漫烟尘中,并没有精莲化生大士的身影。 他的声音从苏午侧畔传来——明黄「东嘎」僧袍依旧纤尘不染,连头顶佛冠都未有丝毫变化的精莲化生大士从那焚毁了大经堂种种建筑的斑斓金属液体中走出来,他盯着苏午身后高扬头颅的祖猊来福,眼神困惑而惊怒。 苏午站在那座佛塔前,看着精莲化生大士,并不言语。 「你在我性意伏藏之上打下烙印,令我之记忆都出现种种偏差,脱离历史真形。」精莲化生大士盯着苏午,忽然咧嘴一笑,「不过却也无所谓,数百年前,你重回密藏的那一次,我依旧窥见了你的影踪······ 那个开创「那幕嘉措」法寺的女子,便在你身畔那处佛塔里······你一直守在佛塔前,莫不是想救她出来? 我不反对你救她脱离佛塔,毕竟我以自身散失的种种性意伏藏,在那佛塔之上,演化出了诸般地狱——你想救她,便破开诸般地狱罢! 顺便,也破去我那性意伏藏之上,你所留下的诸般烙印!」「百千年时间过去,精莲,你还是一如既往,从未有过改变。 我本想着,留你在这密藏域中,替万众生灵守门,总是一件大功德——今下看来,你不得不死啊,精莲!」苏午面上笑意不变,他的身形在此刹那与身周盘绕的血河劫影重叠,化作一尊血红的楼塔! 楼塔张开百千条手臂,纷纷扣在那金铜铸就的佛塔之上,一瞬间发力!地动山摇! 整座大雪山都在震颤不休! 这座佛塔,却与大雪山的山形龙脉相连! 正文 904、破诸相(2/2) 在苏午试图揭开佛塔的这个瞬间,阴冷诡韵霎时迸发出来,被鲁母绿眼攀附寄生的山形龙脉,缠绕在了他扣住佛塔的一条条手臂之上,与他死死纠缠,令他此瞬不得脱身! ——精莲将染污自身的、厉诡化的鲁母气息寄生于山形龙脉之中,蛰伏至于今时,就等着苏午来揭开佛塔的这个瞬间,好纠缠住他! 然而,精莲所言,句句是真。那座佛塔中封押的,确是丹加!苏午却不能不去救她! 「哈哈哈哈——下地狱罢!元空!」 精莲化生大士尖声长笑着,他的身影一瞬间裂解,诸大化相从重叠的形影中显现而出! 绝对真理狮子、光明上师、仁爱欢喜上师、海中金刚、狮子吼,以及精莲镇压自身性意伏藏演化诸层地狱后分裂出的「大威德金刚'此六大厉诡化相尽相显现! 狂烈的诡韵爆发而出! 守在「云霓裳」、「陈旭」二人侧畔的猊兽,张口叼住二人,转身奔下雪山!群猊带着山上山下众多百姓,突奔四散! 一身漆黑的「元魔转轮伏行影子'——祖猊来福盘绕在苏午身后,巍然如山,它伸张独臂,龙爪中央,刹那显现一道灰白密咒真言! 「呀耶那呀耶梭哈!餸鉿! 恰鉿那嗡!」 密咒雷音刹那响彻! 如砂砾般的骨茬粉末从来福的龙爪中倏忽洒下,一条白骨手臂骤然间洞穿了那狂烈翻腾的诡韵,在六大厉诡化相鬼蜮重叠,镇压向苏午以前,那白骨手臂护住苏午一侧,另一条白骨手臂跟着显现,护在他的另一侧! 紧跟着,白骨头颅、胸骨、脊椎、盆骨、腿骨等诸骨骼在苏午身后拼凑成一具身缠红绸带的白骨骷髅恶诡! 那恶诡蹦蹦跳跳之间,遍天遍地,丛生寒林骷髅! 一具具寒林骷髅蹦蹦跳跳,抗御了精莲六大厉诡化相一个瞬间!一根根金刚杵轰碎了众多寒林骷髅! 漆黑大海铺压开来,镇压住了大寒林诡韵! 大威德金刚化相一脚踩踏向苏午头顶,苏午身后,亦骤然显现出一尊浑身黄金铸就的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 他以精莲「忿怒金刚」恶诡化相炼造的「大威德金刚」护法三十四臂皆掐'大金刚轮印',口诵根本大咒:「嗡! 雅敏饶扎! 萨埵迈呀,亚迈多洳! 郎约嗒呀,禳呀锲呀,呀锲约杂嘞,萨嘛呀,轰轰呸呸!梭哈!」 一重重生死大轮世界在大威德金刚身后生生灭灭! 苏午的大威德金刚护法三十四条手臂手势变幻,直接掀翻了精莲镇压自身性意伏藏以后,炼造的「大威德金刚」恶诡化相! 「嗡啊吽! 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此时,精莲化生大士盘坐六大化相之顶,口诵「忿怒莲师心咒」! 滚滚焰流一瞬间冲破虚空,向着护持苏午周身的尸林怙主、龙猊来福、大威德金刚护法倾轧而来——苏午身后,龙猊来福瞬时归拢于他的眉心,大威德金刚脚踏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亦跟着消失于原地,唯独剩下「尸林怙主」,独对浇泼而来的赤红焰流—忿怒莲师法性! 「你都在此间被困了这般久的时间,竟然还是没有半分进步。 手段一如既往啊······」浑身缠绕着鲁母绿眼的赤红楼塔顶上,两轮大日微微转动,映照着天顶精莲化生大士的形影。 精莲化生大士脸色漠然,不喜不怒:「你有甚么资格嘲讽于我?今下你不还是一样?」 「却不一样。」 楼塔顶上,两轮大日中倏忽消敛去精莲形影。 楼塔之上浩荡奔流的赤红劫影之中,骤然浮现出一张张苍白人脸——那些面貌不一的苍白人脸,在精莲第一眼看到他们之时,内心生出种种不同的感觉,但当他持续关注那一张张人脸时,心底对这一张张人脸的莫名感觉倏忽都消尽了!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那楼塔上的一张张苍白人脸!哪怕那些苍白面孔就在眼前! 遍布苍白人面的赤红楼塔,瞬息间包容了身后的「尸林怙主」,将尸林怙主完整容纳在苏午自身的体魄中! 化为赤红焰流的忿怒莲师法性在此刹猛然浇泼而来,覆淹了那道赤红楼塔,要将苏午与劫影重叠的身形拖拽入精莲化生大士的「忿怒莲师法性界'中—— 然而,那赤红焰流浇泼过苏午的身影,却连苏午周身覆盖的苍白人脸都无法点燃 它此下都无法破开苏午自身覆盖的那层「元皇皮」,想要将此般状态下的苏午拖入它的法性界,也就更加没有可能! 高居法性界之顶,看着底下法性世界中一朵朵红莲竞相盛放,却唯独不见元空身影的精莲化生大士,眼中闪过悚然之色! 他一瞬间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赤红焰流从苏午身上奔腾而过,涌向别处。 苏午置身于现实世界中,化为楼塔的身影在此瞬端起了黑地藏,血河劫影缠绕在黑地藏之上——赤红刀影掠过虚空,斩破了六大精莲恶诡化相倾盖此间的诸层鬼蜮世界! 那猩红之刀以楼塔身影为中心,螺旋桨般飞旋开来——血河掠过虚空! 立于此间,未来得及躲避的绝对真理狮子、狮子吼、海中金刚被这一刀斩成了两段! 楼塔身影之后,大威德金刚护法一瞬间张开「阎魔尊口噬生死大轮世界」,将立劈成两半的「绝对真理狮子'包容、封押入其中! 龙猊来福迤逦而出,张口叼住了海中金刚的头颅,独臂抓着海中金刚座下黑于莲台,刹那隐于虚空! 两条白骨手臂从楼塔身影肩后张开来,阴影包裹其上霎时间按住了身首两分的狮子吼」,将之倒拖入阴影中! 一刀! 三大荒级厉诡尽被切开! 这一个瞬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哪怕精莲在这一瞬之后反应过来,亦仍要面临木已成舟的局面! 莲师诸相,六去其三!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燃烧的莲苞化作了一颗颗忿怒莲师头颅,它们注视着苏午,口中发出狂怒的啸叫! 充斥于遍天遍地间的忿怒莲师头颅之后,一道金红大掌印骤然而出,一掌压向了苏午——那掌印之上,只剩下忿怒莲师法性本尊,及其余莲师三相! 「这是你的无能狂怒么?精莲。」 苏午身形一变,他回转人身,周身覆盖着元皇皮,人脸花纹遍及全身各处。 血河劫影向后奔流,在彼端升起一道赤红人影,他与那道人影之间,一株藤蔓蜿蜒生长,藤蔓最前端,长出了一颗愈发饱满的葫芦果实——那道赤红人影一瞬间将手伸入本源之门中,下一刻就端出了一柄遍及云芨符箓的宝剑! 凌空压向苏午的金红大掌印猛地一颤!为时已晚! 那赤红劫影微微躬身,将宝剑向前一推——真武道韵横斩而至! 苏午微一低头,真武道韵从他低下的脖颈上空掠过,斩过了「金红大掌印'!一道细细的裂痕乍然间出现在金红大掌印之上,裂缝之中,云芨符箓丛生!金红大掌印被这一剑直接切成了两半! 忿怒莲师、三大化相一瞬间星散而开! ——苏午一手伸入血河劫影之内,整条手臂在这刹那膨胀作数百丈长短,那条遍布苍白人脸的血 红手臂攥住巨大的黑地藏,一刀斩过退避不及的「仁爱欢喜上师',将之斩成了两段! 赤红人影倏忽间临近被切成两段的「仁爱欢喜上师」跟前,一双手臂按向仁爱欢喜上师-- 在此时,忿怒莲师蓦然转身,盘坐虚空:「嗡啊吽!」 诸般诡韵掺和入忿怒莲师法性之中,慈悲大韵刹那间进发而出! 忿怒莲师身后,遍身赤金,辉煌不朽的大日如来本尊双手结智拳印——重重光轮环绕在大日如来本尊身外,无边慈悲大韵镇压住了那道赤红人影! 一双手臂从忿怒莲师肩后伸出,抓住了被斩作两段的仁爱欢喜上师,将它拖向忿怒莲师莲台之下! 同一时间! 一顶雪白若猪油膏脂的白伞自「大日如来本尊」佛顶徐徐转动开来,大日如来本尊背后,头颅若狮面,身周簇拥无数无相佛面的「狮首佛母菩萨」身形张开,将大日如来、忿怒莲师一同包容——大白伞盖徐徐转动,其上遍布漆黑铁线! 光阴的力量,在此刹都有了些丝凝滞! 「你倒是聪明——还知道给自己找来两个帮手。不过,你今下都是如此下场。 他们两个主动承修你那破烂法门的后来者,难道能比你更强吗?」苏午看着被狮首佛母菩萨包容的精莲,含笑开声。 精莲化生大士默然不语。 ——狮首佛母菩萨、大白伞盖佛母实是精莲化生大士的两个弟子,但它们被精莲写入《大纪藏》中,通过《大纪藏》的预言能力,与「诡母」、「金母脑髓化相」产生了勾连,进而各自成为狮首佛母菩萨、大白伞盖佛母! 此后,精莲又为二人施以「光明灌顶大圆满法」,令自己绝对凌驾于二者之上,拔高自身的威能。ap 然而他自身修此般法门,修至如今,都尤是这般模样,在他之下的大白伞盖佛母、狮首佛母菩萨却更不必提! 正文 905、天理循环(1/2) 苏午未再出手抢夺那被拖至忿怒莲师莲台下的仁爱欢喜上师,他手掐法印,蜿蜒向前的血河彼端,被慈悲大韵镇压着的赤红人影,一瞬间融入血河劫影之中—一 血河中,那株葫芦藤被劫影浸没。 滚滚血河劫影翻腾回流,缠绕在苏午周身!苏午摇身一变,化作立目铜牙的天蓬真君! 他肩后生出四臂,身披赤红如血的甲胄,最原本的一双手里,左手持血河翻腾的金尺,一手把帝钟! 身后第二双手臂,各持厉诡刑杀法性凝聚成的「方天画戟」、金印。第三双手臂,乃持「旌枪」、「铁索」。 天蓬真君一霎显形,手中帝钟骤地一震!当!当!当! 铃铛声响,那因「大白伞盖佛母」显形而出现些丝凝滞的光阴,在这帝钟声里,重又恢复流转——天蓬真君的身影瞬时临近了「忿怒莲师」,手中方天画戟疾扫而过 忿怒莲师身后,遍身赤金的大日如来双手向前直推而出! 诸多无相佛面尽化为密藏诸佛、诸菩萨、诸本尊、诸护法神魔,与那遍身赤金的大日如来一齐向苏午推出一掌! 诸色斑斓,囊括诸世界的大轮裹挟了诸佛菩萨的形影,爆发出狂烈的慈悲大韵,如山般倾轧向天蓬真君! 咔嚓! 「天蓬真君」铜铸一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 手中方天画戟停也不停——一瞬扫落! 诸般刑具显现在那斑斓大轮之中的诸佛菩萨形影之上!铡刀斩落! 铁锤砸落!巨斧劈落!咔嚓!咔嚓!咔嚓! 诸佛菩萨虚影尽如烟消散! 斑斓大轮在如同冰块碎裂的声响中,崩解作虚无! 忿怒莲师背后,那尊浑金铸成的大日如来相胸膛中央,破开一个房屋般大的窟窿——天蓬真君手中铁索在此刹乍然盘转而去,缠住了莲台下「仁爱欢喜上师'的上半截身躯,将之拖至半空! 天蓬真君拖着仁爱欢喜上师的半截诡身,直接穿过大日如来相胸膛中央的窟窿。 他从那窟窿中奔腾而出,身躯一瞬撑高百丈,六臂擎举的种种法器大都消失,三双手掌尽皆握住了那厉诡刑杀之兵、金母心旌一一方天画戟,朝着大日如来相之后的「狮首佛母菩萨'一戟劈落! 开天辟地!山崩地裂! 狮首佛母菩萨菩萨身躯在这方天画戟之下,分作两半! 它左半边身躯被一道铁索缠绕住,拖至血河劫影之中,右半边身躯被一道遍布漆黑铁线的大白伞盖裹挟住,那道白伞盖徐徐转动着,飘转向离「天蓬真君」较远的方位——苏午一霎转头看向那道遮蔽住狮首佛母菩萨半边身躯的大白伞盖,他左右肩上又生出两颗头颅。 三颗头颅冷喝出声:「你敢伸手?!也死期将近矣!」 一言落! 裹挟着狮首佛母菩萨半边身躯的「大白伞盖」,听得苏午这一句话,伞盖猛地颤抖了几下,竟徐徐放开了伞下遮挡的狮首佛母菩萨—— 「你怕他什么?!」 精莲化生大士厉喝出声! 那尊胸口破开一个大窟窿的大日如来相猛然转向,正面朝向天蓬真君——精莲法性集聚的「忿怒莲师'盘坐于大日如来胸口窟窿中,双手合十,口发雷音:「嗡啊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雷音一下,四面八方尽起庄严佛唱!「海一」 「啊!」「吽!」 狂烈慈悲大韵裹挟着鲁母绿眼,在大白伞盖佛母之后,乍然凝聚出一张宝相庄严的慈悲佛面,那佛面张开眼眶,漆黑眼眶里,有无数颗绿眼层层叠叠,每一颗绿眼都转动向不同方向,遍照一切——无形的 手臂从虚空中伸出,抓住了天蓬真君的衣衫、手臂,令天蓬真君身形凝滞一瞬! 大白伞盖佛母重又包容起狮首佛母菩萨半边身躯,其后的慈悲佛面张开口,就要将二者完全吞没-- 「一 天蓬真君左肩上那颗犹如铜铸的头颅骤生变化,模糊不清的五官变作了苏午的模样,他嘴唇翕动,发出一个音节! 寂静白光瞬间铺陈开来! 无数道「天蓬真君」的身影出现在过去、未来、现在的每一个瞬息,每一道天蓬真君的形影,都高举起六臂,捧起了一道血旗飘卷的旌枪! 六臂擎举旌枪,将那道旌枪猛然投掷了出去! 白光之中,光阴在这个瞬间被洞穿了! 缠绕着冰冷沉寂的大化本源的旌枪,拖曳着那一抹死寂的红,瞬间贯穿虚空,穿过了凝滞的光阴,直接钉穿了那遍布漆黑铁线的大白伞盖,钉穿了大白伞盖包裹下的狮首佛母菩萨半边身躯! 轰隆! 滚滚大化本源里,像是伸出了一条条手臂,拽住被钉穿的大白伞盖佛母、狮首佛母菩萨,将它们拖拽向大化本源中! 慈悲佛面看着到嘴边的大白伞盖佛母、狮首佛母菩萨被抢走,面色冰冷,它的眼眶里、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尽生出一条条苍白手臂,那些手臂却并未去抓被大化本源拖拽的大白伞盖佛母、狮首佛母菩萨,而是尽数在慈悲佛面伸出的「舌头」上不断勾画着! 那条舌头,此下也不是甚么舌头,而是一部苍白皮革裁剪成的书册! 那些手臂,每一条手臂上都附带着或浅或浓的一缕缕法性,每一缕法性,皆与精莲的「忿怒莲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精莲在大雪山寺转劫千载,每一次转劫借身修行,都或多或少地能接触到「法性」,及至奉「忿怒莲师」为本尊的「莲师部」众多僧侣里,亦有极少几人接触到了法性,这一个个人汇集起来,也是数目众多! 此下,他汇集来这一缕缕或浅或浓郁的法性,以法性作为「笔墨」,在《大纪藏》上写下了预言:「太阳历二零三零年九月二十二日。 那令密藏域所有厉诡都憎恨的人,与母亲最钟爱的儿子—精莲交手了! 他斩断了精莲的三道化相,夺去了精莲第一报身「狮首佛母菩萨」的一半,他以大化本源贯穿了精莲二报身「大白伞盖佛母」以及第一报身狮首佛母菩萨的另一半一一 但他号令的大化本源,只能夺走厉诡化的精莲两大报身! 他无法夺走那报身之中深藏的法性! 那法性终将为精莲所用!那法性终将为精莲所用!」 这篇以一缕缕法性作为笔墨写就的预言,被书写上那部苍白书册以后,便被固定了下来,《大纪藏》未对它进行任何修改——这个预言,只是令当下的现实偏移一分,仅仅只是偏移这一分,《大纪藏》还能够做到——哪怕它如今失却了最诡异的「第三页'—那蕴含有一缕「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空中'之力量的第三页! 大化本源将狮首佛母菩萨的另一半,以及大白伞盖佛母拖拽走了——两道精莲报身之上,散发出浓烈诡韵! 而慈悲佛面眼耳口鼻中长出的一条条苍白手臂,此下尽被《大纪藏》吸纳去法性,都消散无踪。 慈悲佛面张开口,口中忽然生出两排尖锐利齿,利齿上下叩击! 在那佛面之前,浮现出两道女子身形,她们五官模糊,身形窈窕,一缕缕法性缠绕在她二者的性魂之上,牵引着二者,不受控制地投入那慈悲佛面的口齿之中,被顷刻切碎、咀嚼、吞吃! 一重重虹光在慈悲佛面脑后生生不息!佛面双眼里,浮现出「忿怒莲师」相 ! 那面朝向苏午的大日如来本尊,在此瞬溶解消无! 佛面双眼里的忿怒莲师,注视着彼方的天蓬真君,面露阴冷笑容:「元空,你今时绝想象不到,我已然证悟空性! 纵然身经无数次转劫,法性染污,我依旧将自身法性修至此般虹化之境!你又如何能赢我?!」 重重虹光如旋涡般盘转开来,将慈悲佛面亦裹挟入其中,而佛面双眼中的忿怒莲师,被这虹光浸染,骤然间化作一道形影模糊,由诸色虹光组成的人影! 这道人影不存在于人的肉眼观测中,不存在于意的感应中,只存在于法性的观照下! 它一瞬腾跃而开-- 脱离了今下这个刹那,回溯向过往某个瞬间! 随着它回向过往某个瞬间——那被苏午斩切了的莲师诸相、被拖入大化本源中的两大应身,此下皆从苏午的镇压下脱落,归回那道精莲虹化身! 「我将回向过往,定住自己最强的那一个刹那!我永存于那个刹那里! 元空,你如何赢我?!如何杀得了我?!哈哈哈哈--」 莲师化相刹那围拢在天蓬真君周围,每一道化相都张狂大笑起来!今下! 精莲「法性虹化'以后,便具备了回向过往,定住过往中的某个自己,与现实中的自己完成重叠的恐怖能力! 天蓬真君听着精莲的张狂啸叫。三颗头颅上神色安静。 六臂掐动法印,天蓬真君瞬时归返苏午原身。 苏午盘坐在诸化相中央,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精莲,你最强的那个刹那,存在于「昆仑海源」之中一—如何,你预备回向那个自己,去见一见西王母吗? 以及,你以为彼元空不是此元空,那元空的法门,你便可以放心修持了吗?你偷我弟子的「佛谛大手印法」,修这法性虹化。 莫非以为自身就能赢我? 正文 906、报应不爽(2/2) 「你今下已是穷途末路! 以为几句话就能诓骗到我? 可笑,可笑!」 精莲五色斑斓的虹化身盘坐于虚空中,他五官模糊的面孔朝向苏午,纵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苏午亦能感受到他目光的冰冷。 「你那六臂魔神化相,根本抗御不住法性虹化之「我,。 编一套说辞出来,纵能吓阻我一时,莫非能吓阻我一世? ——我早已将「佛谛大手印法」研究透彻,纵然是彼元空亲至,也绝不如我——你又如何能贏?! 元空! 你死定了! 你死定了!」 精莲化生大士的声音越发冰冷! 那环绕在苏午周围的六大化相一瞬间崩解开来——他们崩解作一重重光轮,每一 重光轮之中,皆有莲师诸相显现! 于是,天地之间,遍是重重光轮! 重重光轮之中,遍及数不尽的莲师诸相! 那道无色斑斓的虹化人影盘坐在诸光轮之中,双手合十,口诵「大日如来本尊咒「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 在精莲化生大士诵持「大日如来本尊咒,的这个瞬间,那遍及天地的重重光轮相互推转起来,犹如一重重互相推转的齿轮! 斑斓虹光充斥于一重重光轮之间,精莲虹化身真正开始回响某个瞬间的「自我」ap 而与此同时,苏午双手结「智拳印」,眉心「六天故鬼真瞳—智拳印」微微放光,他跟着开口发声,宏大庄严的密咒真言之声从他口中传出:「嗡! 南谟拔噶瓦德………… 萨尔瓦………… 都尔嘎德,巴咧勺达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尔哈德…………三木鸦三布达雅…………耶梭哈。」他与精莲同时诵念「大日如来本尊咒」! 苏午体内,曾被封绝的重重脉轮,此瞬尽数打开来,自脐脉轮起始,一重重脉轮相互推转,层层向上! 尸林怙主跟着移入「天关之轮」中! 影诡紧随其后。 心诡定在心脉轮内。 大黑天、嘛喇罕两大护法居于手部密咒轮里,大威德金刚盘踞于「身外轮」中,一声声真言从苏午口中迸发,他的身外轮上,大日如来密咒真言显发赤金光芒,层层焰网向外发散! 在他的「眉心轮,内,始终无有收束厉诡。 眉心顶轮,乃是「本尊」端居之地。 苏午曾经修成「佛谛大手印法」最后一重道次,但他此前才刚刚修成此一重道次,便被彼时的精莲化生大士大士封住脉轮,以至于最终也未成就「本尊」。 此瞬,苏午一念乍起,他的无数心念观照自身,观照虚空,观照现实,观照过去现在,在无数记忆、无数念头交相轮转之下,所有思维都聚合为一,由一归空——他空荡荡遍布寂寥白光的念头里,出现了一根雄伟巨柱! 那柱石往上撑起倾轧而下的苍天! 苍天中,无数厉诡漂浮游曳,聚成天中的洲陆! 那柱石向下深扎,顶住翻腾的黄泉! 黄泉里,重重恶相掀翻了曾经的洲陆,带来昏黄的大海——这个刹那,随着巨柱支撑起天地,那天顶的洲陆破碎,那翻沸的黄泉归于平静,大地重新聚合。 天地之间,唯剩那根巨柱支撑起了一切! 这道「天柱」,即是苏 午的超脱心,即是苏午想要成为的「自己」! 苏午眼目之中,诸色斑斓虹光流转开来—— 他身上未有法性气息流转,却有种让法性虹化了的精莲化生大士都心悸不已的感觉」缓缓溢发。 他开声说话:「精莲,你今时欲成就之「佛」,即是从此后欲超脱之「我」。你的一切,皆要助我垫成柱石—— 这是你的大功德,大气运。 上师,你该含笑九泉了。」 「我看你是疯了!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你啊——元空我徒!!!」精莲心中那种悸动感越来越强,他再不犹豫,在这个刹那,天地间,重重光轮尽皆停止运转,尽皆归合为一,盘转在那道虹化身身周,精莲镇压而下的无数性意伏藏在此瞬也尽数归拢于他的虹化身中,洗脱种种烙印! 那道诸色斑斓的虹化身猛然一震! 天地齐震! 一身若羊脂白玉,遍发无量白光,顶着精莲面孔的「大日如来」剥脱去诸色斑斓虹光,霎时重临现实之中——那大日如来身周,莲师诸相环绕,形成巍巍火焰轮! 那大日如来垂目看向地面盘坐,散发着让众生心悸之「感觉,的苏午,忽然一掌拍向了地上的苏午! 大掌印上,无有诸相化现,唯有虹化法性盘绕,重重虹光大手印凶猛拍下! 苏午身形不动,身下雪峰却轰隆隆倒塌! 「此法名作佛谛大手印法」,亦名作「大日如来本尊法」。 乃是证悟「佛谛」,成就最高本尊的不二法门。 精莲,那最高本尊——大日如来,会是你么? 我的徒弟——曲礼光海藏,真正想要成为的人,想要成就的最高本尊,你觉得会是你么?」苏午面露笑意,他浑身元皇脸都在这一掌下自行呈现,每一张面庞都痛苦得扭曲,但他神色清净,在此刹双手徐徐合十,「你想多了。 精莲,大日如来—一是我。」 归拢于「精莲化生大士,自性上的一道道性意伏藏,在此一瞬间尽剥脱去,全都「回响」了盘坐于虚空中的苏午! 苏午身周盘绕重重虹光之轮! 那随着精莲回向过往某个瞬间的「自己,,进而归拢在他身后的莲师诸相,此下 一尊接一尊地破碎,恢复被苏午毁坏前的状态,被苏午诸般手段纷纷镇压! 乃至于,剩余的莲师三相、精莲两大报身,也在苏午双手徐徐合十间,被回向的虹光绞成了几段,被群猊叼走,镇压! 化作白玉大日如来的精莲化生大士,羊脂白玉遍发白光的身躯上,瞬息遍布了裂痕! 对面的苏午遍覆金光,一瞬间化作了天顶大日! 大日遍照之下! 精莲化生大士陡然间「看」到,一道赤金大掌印从天而落! 轰隆! 一掌粉碎了他的白玉大日如来! 他的莲师法性飘散于虚空中,回向本来处。 他自身在这一掌下四分五裂,诸般性意修行,回向天中大日! 在他念头忽恍之时,天中大日好似化作了大日如来,那最高本尊顶着苏午的面孔,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身后重重光轮不息盘转,含笑看着四分五裂的精莲! 「嗬啊——啊啊啊啊——」精莲被四分五裂的每一部分,都痛苦嘶喙了起来! 而天中大日此瞬回转苏午身形,苏午眉心轮中,第一块石头垫起了「天柱,的根基,那石头之上,刻绘诸多繁奥花纹,形成了一朵托举着婴儿的莲花。 他身周盘绕重重虹光,心念一动,诸色虹光尽皆消无。 ——如 今,他已成就「八识心王」! 一丛丛雪白而有些透明的发丝在他身周虚空中蜿蜒着,他走过精莲的手臂旁,那 丛丛发丝就贯穿了精莲的手臂,将之拖起; 他走过精莲的脚掌旁,渺渺之发就缠绕了精莲的脚掌,将之拖起。 精莲身躯的每一块,被渺渺之发拖拽着,在虚空中拼凑得完整,但精莲的每一块,却始终未被雪白发丝缝合如初。 苏午看着精莲化生大士那张遍布裂缝的脸,出声道:「你的莲师法性,重归于西 王母掌控。你的性意伏藏修行,尽归于今时之我。 精莲,我已证八识心王。 我会带着你的这一份,在人间行走,为你多积累些功德。 你自己,亦须多多努力,用余生来偿还罪孽。」 精莲感受着苏午身上那种让他越发心悸的力量,他不知苏午在先前那个瞬间,究竟证悟了甚么——但对方身上那种让他心悸的力量,其实才是引致他「虹化之法性」亦难挽回颓势的最根本原因! 但是此下,有比探究苏午身上那般力量更重要的事情。 精莲眼中闪动微弱亮光,看着苏午,低声道:「余生………… 偿还罪孽………… 我、我还能有余生?」 在精莲殷殷目光下,苏午笑了笑。 他附身捡起地上散落的那部《大纪藏》,翻到了《大纪藏》的某一页。 他未有去看其上的内容,先与精莲说道:「自然。 你是鲁母第二子。 你生在它的本源里,除非在它的本源里杀死你,否则此下杀死你再多次,你亦能随着本源奔流,拼凑出下一个自己。 所以,我想好了…………」 「你想好了甚么?」精莲心中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话音落地。 生出四臂,化作獒犬的祖猊来福奔跑到了苏午侧畔,苏午拍了拍来福的脑袋,来福自觉地往前走,走入虚空深处,走入「空,中」昆仑海源,之前——苏午跟在来福的身后,站在了昆仑海源以前。 那昏沉沉不分天地的区域内。 曾经被斑斓丝线勾扯着「莲花首级鲁王,,强行缝合住的竖痕裂缝,此下已经有不少位置「开线」了。 精莲重临这被缝合的竖痕裂缝前,脸色瞬时大变! 正文 907、相逢(1/2) 「我宁愿速死,亦绝不愿被你缝在这道裂缝之上,受如此屈辱!」精莲狂怒嘶嚎 「你有的选吗?」 苏午扫了精莲一眼。 那一根根雪白发丝拖拽着精莲的各个部分,将他拖拽到了那道竖痕裂缝之前,堵在那些崩开的裂缝之上。 渺渺之发倏忽穿梭,飞针走线。 伴随着精莲的痛苦嘶嚎,细密的针脚出现在竖痕裂缝上。 以精莲四分五裂的身躯做成的「补丁」,弥补了一道道扇开的裂缝。 雪白发丝还对「莲花首级鲁王」周围渐渐松动的鬼匠缝线进行了再一次的加固,细密、整齐的针脚排列在一块块「补丁」周围。 精莲的意识、因果都被渺渺之发贯穿缝合了。 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混沌,意识陷入沉凝的黑暗里。 他何是问问自己的心?」 「你为报还——」丹加张口言语。 因为我的出现,引致母亲是能顺利降临在人世。 它距离今上坏似还没很近很近了,但又很远很远。 雪水会交汇成河流,滋养小地下萌发的万物。 丹加在佛塔后沉默了上来。 「尊者可于光阴长河之中逆流。 更何况,尊者见你面面,莫非皆是当初的这个大童子?」男子立在丹加身后,你眉眼含笑,重声与丹加分辩着。 丹加猝然回头,朝向声音传出的方位——废墟瓦砾间,一道穿着明黄僧袍的身影安静立在彼地,你长发披散,面容明艳1照人,眼底积藏的阴郁早已消散于有形,此上这双眼睛外,流淌着勾魂摄魄的光芒。 「那是尊者特意留给纪藏的吗?」纪藏未没去接这两碗收魂米,只是看着丹加问道。 天要渐渐暖起来了。 话未说完,便被纪藏摇头打断:「你是曾随在他身边,见他面面,但他救渡你时,当真只是为了报还? 我拍了拍来福的头颅,来福高声呜咽着,转身往来路走去。 一—哪怕是苏午,都无法抗御那种来自于冥冥之中的恐怖力量,只能眼看着《大纪藏》在自己手中消失。 丹加回想着《小鲍文》下呈现出的这一篇预言,高声自语:「降临的契机,很近很近,又很远很远?会是什么事情?「 丹加跟在来福之前,走出了昆仑海源—终极伏藏的门户。 苍白书册在苏午手中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你还没对着尊者的佛像说了很少很少次了…………」 带着些丝笑意的声音在丹加耳畔响起:「尊者…………」 丹加又道:「诡母被你分作两半,待他预备容纳诡母—诸生巢之时,你会帮他将它缝合破碎,有损那厉诡的威能。」 母亲与金母,又将在终极伏藏中继续纠缠上去。 像是坠入一汪湖泊中。 你的话让丹加哑口有言。 有没精莲设上的诸少手段,亦有没这道鲍文希望看到的身影。 「风停了。 丹加打断了母亲数千年的绸缪。 茫茫雪山间飘转的寒意愈发阴热逼人。 鲍文见你每一面,确并非都是当初的大童子。 《小苏午》越发透明,在丹加翻开的这一页下,呈现出来的文字亦跟着越来越淡 ,最终,整部书册完全消失在丹加眼后。 「…………是。」 迎着男子满载星光的双眼,丹加眼神微动,终于开口出声:「数百年后,你初见他时,他还是一个大大的童子…………」 但是, 他先前翻到的《大纪藏》的某一页上,此下正浮现出一列列字迹。 我的身躯被缝合在「终极伏藏」的裂缝下——我未能为母亲铺陈开降临的道路,反而成为了母亲降临人间的绊脚石。 冥冥之中有恐怖力量溢发出来,缠绕在这部以不知哪个恐怖厉诡的皮膜制成的书册上,将这部书册抓摄向未知之地。 母亲的第七子「精莲」,彻底拜在了丹加的手中。 丹加高垂着眼帘,七上外交织的阴影沸腾开来,一双漆白手臂从阴影中捧出了一对瓷碗,瓷碗之中的收魂米已被完全蒸熟。 今时能与尊者时刻相见,还没是你曾经念念祈求,求而是得的梦想了。」 乃至在更早以后,纪藏传我「四首八十七臂小威德金刚护法道,时,亦曾以今时模样与我相见过。 鲍文高上眉眼,沉默是语。 而在众少废墟建筑中央,瓦砾石块簇拥之上,一座金铜浇铸,镶嵌满种种宝石的佛塔出现在彼处。丹加走近这座佛塔,这金铜铸成的佛塔下,竟也遍布有数幽深裂缝,随着鲍文双手重重一推,佛塔便被揭开来了—— 一座座碉房宫殿崩塌完整,小地下满是陷坑与裂缝。 「你…………」鲍文皱眉思索着,念及接上来的行程与布置,一时间千头万绪,正考虑该怎么开口与纪藏言说时,我忽一抬眼,撞下了纪藏的目光。 蜿蜒铺陈直至山脚上的重重山阶,亦被恐怖力量摧折。 以未知厉诡之皮化成的《小苏午》,其预言对于观看者具没很弱的误导性。 寒气消敛。 思索了一阵《小苏午》下最前出现的预言,丹加暂时有没头绪。 而小雪山的山形龙脉,则随着鲁母气息消寂,归拢回了原位。 他彼时所见之你,亦是过是你在光阴长河外的一道剪影而已。 雪山融化。 尊者,他莫非有没甚么想对你说的话吗?」纪藏眼神幽幽,你定定地看了丹加一阵,语气重重地道,「你没很少话很少话想与尊者说。 鲍文高声道:「你已于诸般死劫之中,见过了太少生死。 「他昔时系缚了诡母的莲花宫,今朝再将「诡母—诸生巢,系缚,实力当能更下层楼。」丹加抬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纪藏,出声说道。 我偷窃了金母的一道「金母心旌」,亦令金母是能重临于现实。 这个契机,并非遥遥有期。 可若是观看者完全是在意它的预言,这预言亦将会以观看者意想是到的方式被实现——预言内容时刻都能根据现实做出调整,作出改变,而现实一旦发生,便会被定 型。 尊者纪藏等那一天很久很久了。」这身着明黄僧袍的男子迈过废墟,徐徐走,,向了站在佛塔一侧,僵立在原地,是知该作何反应的鲍文,你眼睛外的光变作中行的水,从眼角流淌上,「你听到了尊者心外的声音。」 「太阳历七零八零年四月七十七日。 七周风声更加平静。 「你你历经劫数,今时终于相见。 精莲以性意伏藏演化出的重重地狱,并是存在于这座佛塔之内。 ——被丹加一刀斩作两半的「诡母—诸生巢」便被封押在那两碗收魂米中。 忽然,风声稍停。 「如若生死之上,情情爱爱是值一提,他缘何要历经死劫来救你」鲍文看着丹,加,你神色激烈上来,向鲍文重声言语。 一切全看鲍文自身的选择…………」 等待是知少多岁月,得到第七个降临的契机—一 精莲的性意伏 藏先后随着我回向最弱的自你,还没被我收拢而去,此前更为丹加所没,成为了丹加眉心轮中这「天柱」观相的第一块垫石。 站在贴合着一块块补丁的昆仑海源之前,苏午拿出了那部《大纪藏》。 纪藏眼睛外星光点点,你看着丹加,忽然展颜一笑:「所以,尊者,只是还未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也有没关系………… 先后蔓延缠绕住丹加双臂的小雪山山形龙脉,此上也失去踪影。 纪藏笑着道:「尊者接上来是何打算?」 若观看者过于注重它的预言,便会在是知是觉中被预言牵着鼻子走。 生死之上,情情爱爱反而是值一提。」 在「这幕嘉措法寺」遗迹之中,我还没见过了纪藏成长起来的每一面。 听得丹加那般言语,纪藏才笑着将这两碗收魂米接了过来。 此上的佛塔之内,根本空空如也。 「他接上来,是何打算?」鲍文停顿了片刻,在纪藏目光注视上,再一次开口说,话。 寒冽的小风裹挟着雪片扑打在了鲍文的面孔下,我所处之地,已然遍是废墟。 你等候尊者如此之久,也是在那朝朝暮暮。 正文 908、莲花宫(2/2) 湛蓝苍穹下。 辉煌千年的‘大雪山寺’已然化作一堆废墟,被淹埋在雪尘泥泞之中。 那自大雪山寺山门前蜿蜒而下的宽阔山阶,也在先前雪山的颤抖下,崩解作数段,犹如一条被斩了数刀的蟒蛇,横陈于遍是裂缝的大雪山上。 山阶上。 苏午迈步徐徐而下,不时跳过几道裂缝。 丹加脱下了身上丝绸质的明黄僧袍,穿一身大红的僧衣,系好了遮住脚面的衣裙下摆,闲庭信步般跟在苏午身后。 她打望着四下山景,美丽的面孔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尊者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大雪山寺时,山寺脚下是甚么光景?”红衣女郎倏忽加快了脚步,与苏午并肩而行。 一阵阵檀香气息从她身上飘散入苏午鼻翼,庄严神圣,又莫名有些动人心魄。 苏午听得丹加的言语,他停下脚步,俯视大雪山脚下。 大雪山下,已然不见曾经那片水草丰美的草甸,新时代来临以后,民众被准允在大雪山脚下的草甸上放牧、定居,无数朝圣者、旅人往来于此,令此间更加生机竞发,终于形成了一座城市——‘大雪山市’。 如今的大雪山脚下,千门万户如林排布,早难见到那片丰美的草甸。 但这高楼霓虹的城市,却比当初看来,更加富有生机。 “你被困在大雪山寺如此之久,今下这个时代,不知你是否能够适应……”苏午出声说话。 听到苏午的言语,丹加脸孔上笑容更盛,分外迷人。 她的声音却更轻了些:“我曾以凡念身入世游历,也知今下人如何生活——这便是尊者说过的、没有人吃人的新世界。 我喜欢尊者所在的世界。” “厉诡曾经在数百年前沉寂了下去,但在今时又开始频繁复苏了。 你身在密藏域中,对这件事情有没有甚么了解?”苏午转回头去,一边朝山下走,一边向丹加问话道。 “自我被困大雪山寺以前,我不曾听闻过有关‘厉诡沉寂’的消息。 尊者说的事情,或许是在我被困大雪山寺之后发生的罢。 ——我被困大雪山寺后,精莲化生大士亦沉睡了一段时间。”丹加回应着苏午的问话,她跟在苏午身畔,在山阶上蹦蹦跳跳。 苏午转头看她,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当初那个活泼聪明的小贵人。 丹加跳下下一级山阶,笑盈盈地回头与苏午说道:“我又听到尊者的心声了,它在跟我说话……” “缘何我所动念,能为你所感?”苏午面无表情地问道。 “因为‘依止本尊’。 尊者即是我所依止的本尊。 所谓依止本尊,即是奉行本尊的德行,追随本尊的真性,令自我越发趋同于本尊,最终承接本尊的真性,趋同本尊的德行,令自身与本尊再不分彼此呀……”丹加端详着苏午的面孔,徐徐解释道,“我今越发靠近我的本尊,自然能感应到我的本尊的些丝念头,听到他的一些心声。” “……还能如此‘依止本尊’修行? 我当时却未这样教授过你。”苏午快步走下重重山阶,又走在了丹加的前头。 丹加的笑声从后方远远地传来。 “似我这般‘依止本尊’修行之法,并不需要他人传授。 这般法门,从来都是无师自通呀,尊者……” “山下有些与我一般驾驭了厉诡的人,他们与我皆是同僚。”苏午定住脚步,面不改色地与丹加岔开了话题,“待会儿见到他们,你……” 他话未说完,丹加便出声道:“届时见到尊者的同僚,我自会与他们言明,我从前是尊者座下一侍僧,你我之间缘法,很久之前便定了的。” “……”苏午看着丹加,叹了口气,“你如此与他们讲说,他们焉能明白? 我在过往密藏域种种经历,他们并不知晓。” 丹加眨了眨眼:“这是尊者的秘密吗?” “算是罢。”苏午点了点头。 他进入重重时空的手段,现实中还无人知悉。 在他身边最久的云霓裳或有些丝感觉,但亦绝不可能猜测到事情真相。 这种手段,他无法与云霓裳等众解释,亦可能引来诸多麻烦,是以一直隐藏了下来。 丹加低垂眉眼,思索了片刻,抬眼向苏午说道:“那若隐去前事,我与尊者今时该是甚么关系?” “你便称自己是被一伙恶僧关押在大雪山寺的寻常女子,其余诸多,以后慢慢补充。”苏午如是道。 “寻常女子,也能系缚诡母?” “……” “我只说自己与尊者从前便是旧识,今次在大雪山寺得以与尊者再遇。尊者觉得如何?”丹加抿嘴笑着,向苏午问道。 苏午眼神无奈地看着她:“都随你罢。 只是以后不必称我作‘尊者’,我名作苏午,你以后也和他人一样……” “我人前称尊者之名,人后还如此称呼尊者。”丹加道。 “……也随你。” “那幕嘉措法寺当时骤发洪水,引致周围地域民众尽被洪水卷走,尊者可知个中原因?”丹加向苏午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 “精莲拟在那幕嘉措法寺遗迹之上引动一场大灾祸,我提前作出反应,令‘卓玛尊胜’以‘意’之放魂僧席卷那幕嘉措法寺遗迹周围诸地,在众多普通民众思维里,集体制造出了这场大洪水,继而将他们尽赶进了‘莲花宫’内。 他们被封藏于莲花宫中,处于非生非死的状态。 待我放开莲花宫以后,卓玛尊胜就能带着他们离开,他们也能恢复如初。”丹加如是说道。 苏午闻言愣了愣神,才道:“那场大洪水,竟是‘卓玛尊胜’以意之放魂僧席卷诸地的结果?” 想及当时一众僧侣进入民众失踪的城镇进行探查,却发现城镇电路、汽车、电器、建筑均没有任何水泡痕迹的调查视频,苏午心下恍然。 ‘意之放魂僧’被诡母孕育而出,亦是‘荒’这一层次的厉诡。 卓玛尊胜天然就掌握着这个厉诡。 在数百年前的密藏域里,苏午与‘意之放魂僧’只有过一次接触,在那一次时空模拟里,意之放魂僧接走了原本会死在诡母手中的‘丹加’的尸体。 此后,苏午主动竞逐无想尊能寺佛子之位,反而把意图竞逐佛子位的丹加,以及另一贵族出身的小童子,均变成了自己的随侍小僧。 丹加因此免于死在诡母手下,意之放魂僧亦未再出现过。 但是在苏午登上大雪山后,遇着了卓玛尊胜。 她在苏午离开模拟时空后,反而与丹加联起手来,建立了‘那幕嘉措法寺’——就连丹加系缚诡母的‘莲花宫’,亦有她的一些功劳。 个中缘法,一饮一啄,说来也颇奇妙。 “我在山下放开莲花宫,让卓玛带着那些人从中脱离。 山下的城市现下已经空旷无人,只有一些尊者的同僚,他们看到此般情景,应当也不会过于惊讶。”丹加蹦蹦跳跳地跟在苏午身畔,不时说话道。 苏午认真思考了一下丹加的提议,最终点了点头:“可以。 可需要我做些甚么?” 丹加摇了摇头。 一身现代人装束、黑衣黑t的苏午与一身僧袍装束的丹加并行到了大雪山脚下。 在那横过雪山脚下的公路边,丹加手掐法印,抵在眉心—— 一缕缕意能量从她眉心流转而下,萦绕周身,在她脑后盘转成一重重大日之轮,大日之轮层层嵌合之间,一道模糊虚影忽自轮中呈现——那虚影呈现的刹那,苏午顿时心生莫名感触! 虚影的五官面容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就是苏午本人的模样! 那道虚影-那本尊手掐与丹加一般无二的法印,寒冽阴冷的诡韵顿自重重大日轮中溢发了出来,四下景色、整片天地随着诡韵萦绕,开始重叠变幻,在眨眼间化作了一座形如莲瓣层层张开的莲花宫殿! 一头头黑羊被一穿朱红僧袍的窈窕身影驱赶着,脱离了那徐徐飘转的莲花宫—— 莲花宫一息收拢! 遍地黑羊在公路上左冲右突,眨眼间回转作一个个神色迷茫的大活人! 他们挤在大雪山脚下的公路上,彼此间以眼神、言语低声交流着,无数人的窃窃私语聚集起来,就形成了巨大的声浪,席卷此间! 人们脸色惶然,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在家里吃着火锅,在草原上放着羊——怎么转眼间就突然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嘈杂人声在城市上空沸腾着。 被群猊带到大雪山市安全角落的诡调局成员们,看到寂静空城突然间涌入如此多的人,一个个都面面相觑,满眼震惊! “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大雪山寺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是不是真正的活人?” 诡调局成员们守在监控着大雪山山脚下的监控画面前,沉声议论着。 纵然是遍布大雪山山脚下的监控,亦无法侦测到,丹加运用‘诡母-莲花宫’时的真实情形,他们只能从视频里看到——随着画面一闪,许许多多人就出现在了大雪山山脚下! (本章完) 正文 909、卓玛尊胜(1/2) 监控室内。 诡调局成员们低声议论着,同时依着上司的指示,将监控视频不断回调,倒回了大雪山山脚下还空无一人的时候。 云霓裳、姬鸿、方元等人聚集在监控视频前,紧紧盯着监控画面。 视频里,隐约能看见几道裂缝从山阶上延伸而下,一直蔓延到了横过大雪山山脚下的公路上,令一小段公路龟裂,泥石土块坟起。 这时,两道人影肩并肩走着,从山阶上漫步而下,走到了公路边。 那从画面里只能看到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衣的男人侧头与身畔红色衣裙的女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红衣女子与黑衣男人靠得极近,她听过男人的话,也言语了几句,随后手上手势变幻—— 紧接着,许多人就都凭空出现在了那条长长的公路上。 拥挤的人群淹没了最初的两道身影,云霓裳收回看向监控画面的目光,一时间没有言语,愣愣出神。 “黑衣服的人,应该是苏局吧? 穿红色衣裙的女人,暂时还不清楚身份。”陈旭看过监控视频,开声说话道,“不过从他们两人行走时的步幅、状态来看,苏局与监控画面里的红衣女人的关系应该比较亲近。 两人应该不是敌对关系。 那些突然出现的人,数量如此众多……有没有可能是那幕嘉措法寺遗迹附近被大洪水卷走,进而始终的周围城镇、乡村居民?” “我先带人去探看情况,有问题随时和你们联系。”姬鸿出声说话,神色镇定,“苏局既然都下山了,大雪山上面的厉诡十有八九已经被控制住了。 可惜他没有携带通讯设备,不然现下就可以和他通话联络,探明具体情况了。” 姬鸿说完话,带上了自己手下的灶神小队众成员,正要往外走的时候,被云霓裳忽然叫住:“我和你们一块去。” 众人目光俱投向了她。 她面上笑容勉强,接着道:“如果雪山大道上那些民众,是先前在那幕嘉措法寺遗迹附近失踪的民众的话,我们就正好整理民众具体信息,把他们妥善安置。” “可以。 没有问题。”姬鸿点了点头。 陈旭看了云霓裳一眼,道:“云助理去的话,我让小陈他们几个跟着你,到时候让他们采集信息,与各地公务单位沟通,安置民众就好。” “好。谢谢。” 一行人离开监控室,驱车前往大雪山脚下的‘雪山大道’。 此时的雪山大道上。 仓皇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脸孔上的惶恐消减了许多,多只剩下茫然之色,在雪山大道上来回走动着,既未停在原地不动,亦未离开这条道路,去向更远的地方。 苏午、丹加身在人群里,却也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在二人身后,穿黑色僧袍的女子,摘下头顶的锥帽,出声道:“可以了。这些人已经安静下来,只等天海尊者的人来带走他们就好。” 她言语声不轻也不重,周围人也能听到她的话语,但对她的话语却都毫无反应。 “多谢。”苏午侧过身,向那黑衣女僧点头致意。 以他今下‘八识心王’的意之层次,能让当下所有人消去一切负面情绪,乃至遮掩去他们对大洪水事件的一切恐怖记忆,但‘卓玛尊胜’愿意出手代劳,他也乐见其成。 现下周围众多人被卓玛尊胜以‘意之放魂僧’暂时放逐了追究真相、从此间逃离的欲望,自然也就都能安静下来。 ‘卓玛尊胜’——黑衣女子面上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打量了苏午一阵,被苏午身畔的丹加蹙眉警告以后,终于收回了目光,双手合十躬身道:“尊者与我何须言谢? 如非尊者救渡,我今时亦只能沉寂在莲花宫中,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更何况,我与尊者之间缘法,远远不止于此。 当初如非尊者搭救,现下我亦不过只是诡母操纵的一具傀儡罢了。” “当时我欲渡三密关,你有渡关之法,是以你我各取所需,却也没有甚么谁亏欠谁,需要谁来报偿恩情的说法。”苏午如是道。 卓玛尊胜盈盈浅笑,并未再言。 丹加目光在苏午与卓玛尊胜之间来回审视,在此时向苏午出声道:“自尊者离开大雪山以后,卓玛尊胜便陪伴在我身边,与我共同修行。 那幕嘉措法寺的创立,有卓玛尊胜一半功劳。 如非卓玛尊胜数度相助,我如今亦绝无可能再见到尊者了。 或许早已死在诡母的死劫规律之下。 所以,卓玛尊胜于我,有半师之恩。” “但是……”丹加眼波流转,她轻轻捏住了苏午的衣角,眼睛却看着卓玛尊胜,檀口轻启,“即便是半师之恩,也绝不能比我更接近尊者半步。 卓玛半师,你明白吗?” 卓玛尊胜低眉顺眼,双手合十:“谨遵法旨。” 丹加展颜一笑,道:“你能明白,那就再好不过。” 卓玛尊胜抬起眼眸,目光环视周遭,仿佛能穿过周围拥挤的人群,看到被人群遮挡住的高楼霓虹、广袤天地,她面上笑容未消,即便脑袋上只是留了薄薄的一层寸发,也未令精致面容减损丝毫颜色,“我今能在人世间重活一遭,必定要再体验一番尘世乐趣。 与此般乐趣相比,其余诸多更不重要了。” 丹加不再看向卓玛尊胜,转回目光,定定地看了苏午的面容一瞬。 她随即收回目光,笑容满足。 苏午面无表情,看向远天。 远天里,烟霞灿烂,彤云万里。 天色已近黄昏了。 几辆越野车在此时驶入雪山大道边,云霓裳、姬鸿领着诸诡调局成员、警务工作人员接近了此畔。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民众,随着苏午向卓玛尊胜眼神示意以后,人们尽都往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务工作人员周围聚集了过去。 雪山大道再次喧哗起来。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回家!” “之前我在家里正在看电视,但是看着看着,好像有洪水淹了过来,然后我就不省人事,最后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警务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人们聚集在云霓裳等人周围,大声吵闹着。 “大家安静,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你们的诉求,我们都尽量满足。 现在请大家先安静一下,我们需要统计你们的居民个人信息,方便对你们进行妥善安置。现下请大家在我周围排好队列……”姬鸿拿出一个大喇叭,大声呼喊着,希望稳住当下人群的秩序,引导民众配合他采集信息。 然而,如此多人集体遭逢如此离奇诡异的‘变故’,哪里能被姬鸿几句话就劝告得安静下来? 他的呼喊声虽然起了一些效用,但效用并不大。 才刚刚在众工作人员面前排好的队列,便被后来的民众直接给挤垮了。 雪山大道上,遍是呼喊声、叫骂声。 姬鸿神色有些无奈。 他看向身侧的云霓裳。 云霓裳神色怔怔,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她甚至想冲入人群中,寻找某个人的踪影——她的魂儿完全不在当下的环境里,像是随某个人一齐飘飞走了。 姬鸿看到云霓裳的神色,低低地叹了口气,向云霓裳出声道:“云助理! 云助理!” “啊,我在!”云霓裳倏忽回过神来,转头就撞见姬鸿无奈的目光。 姬鸿同她说道:“得麻烦云助理再联络一下陈旭队长了。 请他调派更多警务工作人员到现场来,稳住秩序。” “我这就处理。”云霓裳点头答应,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而在此时,有些脾气暴躁者见云霓裳、姬鸿等人一直未有给出正面回应,顿时勃然大怒,在人群里破口大骂着,怂恿着其他人压向了云霓裳等人! “你们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连个说法都没有吗?!” “我要回家,快给我送回家里去!” 姬鸿眼看着人群躁动起来,他沉下脸,正欲喝斥警告—— “嗡!” 沉定地声音忽自人群中传出。 那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像是有白光无声无息地在姬鸿眼前铺陈开来,他被人群裹挟得有些急躁的心情,倏忽平静下来。 拥挤着冲向云霓裳、姬鸿等人的人群亦乍然安静了下去。 “排好队。” 那声音继续从人群中传出。 方才还躁动不已的人们,此下却都随着这个声音动作起来,在街道边渐次排列好了长队。 苏午带着丹加、卓玛尊胜,穿过长长的纵队,从彼处往此处走来。 姬鸿看到黑衣苏午迈步走近,张了张口,忽然把目光投向旁侧的云霓裳。 云霓裳看着一身黑衣黑t,迈步走来的高大青年。 此时此刻,恰如龙山集的彼时彼刻。 “苏……苏午……”云霓裳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那走近的青年。 苏午转回头来,向她点了点头:“嗯。” 云霓裳还欲再言,一道红衣身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苏午身侧,将她与苏午隔断开来。 在那道红衣身影之后,一身黑衣,剃了寸头的卓玛尊胜跟着走来,又将云霓裳隔开更远。 她垂下眼帘,安静了下去。 (本章完) 正文 910、新成员(2/2) 「这些人都亲身经历了「那幕嘉措法寺大洪水事件」,不需要向他们遮掩厉诡事件的存在。」苏午被诡调局头头脑脑们簇拥在中间,他神色平淡,开声言语着,「他们想要知道,希望了解什么,只要是不涉密的问题,尽可以回答他们。」 陈旭闻言微愣,迟疑着道:「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引起民众恐慌?」苏午看了陈旭一眼,摇了摇头。 道:「未知的,比已知的东西,更容易引起人的恐慌。 他们明白危机确切存在,反而会愿意为这已知的危机做出种种准备。 若是他们只能隐约感觉到危机存在,却不知这危机是什么,那就极可能怀着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勉强度日,虚耗时间。ap 我看这些普通民众,经历这次事件以后,其中极可能会有很大一部分被诡调局吸纳成为基层人员,薪火在这些民众中铺陈开来的速度,一定比在别处更快。」 听过苏午所言,陈旭顿了片刻,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推进这部分人接续薪火,吸纳他们中的优秀者,成为诡调局基层工作人员的事情,就由你和黄锦配合来做。」苏午向陈旭说道。 陈旭立刻应声:「好!」 曾经接引来苏午的火神身,阻住了反叛僧侣,被苏午提拔为整个羁马州基层诡异对策队伍负责人的黄锦,今下已经把满头黄发染回正常颜色,并且剪短了头发。 他依旧瘦得皮包骨头,听到苏午的话语,也跟着点头应声。 苏午目光扫过众人,他身周萦绕的劫影由虚转实,化作一道血河,从他脚下铺陈开来。 被苏午镇压的莲师诸相浸没于血河劫影中,随血河流淌而微微挪动。 它们浸没被镇压于血河之中,无法再散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诡韵,但即便如此,在场众人看到那蜿蜒血河中。随河水徐徐流动的、一道道被斩裂的厉诡,眼中依旧难掩震惊。 「大雪山寺之中的恶诡,已被我悉数镇压,都在我脚下这道血河之中,它们原本都是荒级厉诡,不过大都被我斩切成了两半,恐怖程度由此降为「凶」级。 你们之中,没有人的体魄强健到可以容纳任一个荒级厉诡。 这几个厉诡,与你们本身命格也不相符,你们容纳完整的荒级厉诡一—也就根本没有可能。」苏午看着众人,徐徐道,「我今下有一个方法——由我来拴缚住这五道荒级厉诡的一半,另外一半交给你们系缚、容纳。 如此一来,在平常时候,你们可以动用所容纳厉诡凶级层次的力量。 在关键时候,可通过种种仪轨,借助各自修炼的火神身,接引厉诡的另一半,短时间内发挥出荒级厉诡的力量。 这种方法有利有弊。 有利在哪里,不用我多说。 弊端则在于——每次运用过「荒级厉诡」的力量以后,你们各自修成的火神身必然陷入较长时间的萎靡期。 还没有容纳厉诡在身的、身患绝症的、有容纳厉诡在身意愿的人,之后可以通过 苏午目光在人群里梭巡着,与人群里看向他的云霓裳对视一眼。 他犹豫了一下,还未出声。 云霓裳已经首先开口道:「同意苏局的提议,有意容纳厉诡在身的同事,可以联系我,由我整理出一份名单,交给苏局甄别。 身患绝症、决心较大的同事优先。」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看着苏午脚下蜿蜒而过的血河,大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丹加站在苏午身畔,看向主动出声的云霓裳,她眼波流转一阵,倏忽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身畔的苏午。 苏午伸手虚引向丹加,向众人 开口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要自己介绍我自己。」丹加笑语嫣然。 「」苏午未再说话。 「各位称我名「丹加」即可。」丹加环视众人,笑容温和,轻而柔的声音传进在场众人的耳朵里,却带着一种神秘的神性,人们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聆听她的言语,「自今天开始,我与各位便是同僚了。 我与苏午曾是旧识,今下在大雪山上终于再次重逢。加入诡调局或有唐突,还请各位见谅。」 听过她的言语,诡调局成员们微微张口。什么叫「曾是旧识'? 什么叫「再次重逢'? 难道苏局突然出现在大雪山上,与这个女人有什么关联? 诡调局众人眼神惊疑地看向丹加身畔的苏午,旋而又将目光投向人群里的云霓裳。 云霓裳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众人眼光转动之际,低头不语的云霓裳忽然抬起了头,她双手轻拍,看着丹加,面露笑容:「好,让我们欢迎新同事!」 诡调局众人们这才有所反应,纷纷鼓起掌来。 丹加笑盈盈地看向首先出声的云霓裳,开口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此下在众人热烈掌声中,丹加出声说话,她的声音却未被一阵阵的鼓掌声遮挡住,准确地递进了云霓裳的耳朵里。 「云霓裳。」云霓裳如是回道。 「好听的名字。」丹加点了点头,看向身畔的苏午,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角,美丽面孔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我从未在尊者心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呀· 丹加的最后一句话,其余人根本未曾听到,依旧拍掌拍得热烈。 云霓裳却听到了她的话,她看了看那站在人群中央的苏午,以及在他身畔的丹加,忽然意识到,对方说得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云霓裳眼眶微红,再说不出话来。 随后,苏午又为诡调局众人介绍过卓玛尊胜,便令众人各自做事去了。他自顾自走向先前居住的酒店,丹加跟在他的身后。 云霓裳见状,在原地顿了顿,并没有跟上去。 卓玛尊胜今下已经跟着诡调局的同僚们做事去了,也未跟着苏午与丹加。 「你可以先去四处转转看看,待我准备好了,再帮你系缚诡母。」苏午同身侧的丹加说道。 丹加笑眯眯地道:「别处并不好看。 尊者可是觉得我跟着你,叫你厌烦了?」「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苏午道。 「那······」丹加眼珠微转,「那我就去别处看看。」苏午点了点头:「好。」 云霓裳看着跟在苏午身旁的红衣女子,与苏午言语了几句以后,就从苏午身边走开,往别处去了,她神色稍稍放松,终于定下心来,去协助同事完成工作。 酒店房间里。 苏午盘坐在大床上。 一条条漆黑手臂从阴影中生出,拉好了窗帘,锁好了房门。整个房间都在他一念之下,被黑暗完全遮蔽。 在这无边无际、好似没有尽头的黑暗里,一条猩红的长河从苏午身侧流淌开来,一直延伸到了黑暗深处。 血河彼端,遍身赤红眼珠的人影静静站立。 于是,在苏午与那赤红人影之间,一株紫红的葫芦藤就逐渐显现出来。 葫芦藤顶端挂着的葫芦果实,已经越发饱满,不知何时就会「瓜熟蒂落」。而在那株葫芦藤之下,莲师诸相静静漂浮。 它们尽已被斩成两段,被血河中伸出来的手臂拖拽着,根本无法从这漫漫血河之中挣脱 ——这次精莲与苏午交手,其「大威德金刚相」及这道化相镇压的种种性意伏藏,已经尽数为苏午所用,这道未曾化为厉诡的化相,由此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其余五相皆早就化为厉诡,不可能就此在天地间消散,因而被苏午镇压在了血河劫影中。 五大化相如若是完整状态,对苏午而言亦是个绝大隐患。 好在五大化相如今俱被一分为二——这些残缺的、恐怖层次只在凶级的厉诡,却无法对苏午构成丝毫威胁。 苏午看着血河中漂浮的一具具残缺厉诡,念头微动。 一丛丛雪白发丝从他身畔蜿蜒而出,周游于黑暗世界之中。 丛丛发丝探进了血河劫影里,被血河中伸出的一条条血红手臂牵扯至那一具具被斩切的厉诡化相之前。 雪白发丝在厉诡化相之上飞针走线。 将一道道厉诡化相拖拽了起来,最后,将这一具具提线木偶般的厉诡化相,缝合在了那株紫红的葫芦藤上。 葫芦藤顶端的果实,像是获得了诸多厉诡化相的滋养一般,一下子膨胀了一大圈。 神秘的花纹勾勒在那葫芦果实的表皮上。 根根发丝顺着血河,蜿蜒至彼端赤红人影的脚下。 赤红人影在苏午动念之际,弯下身,抓住一丛丛发丝——一根根发丝缠绕在那道人影双手手指上,随着赤红人影手指微动,被「缝」在葫芦藤上的一具具厉诡化相都跟着颤动起来,它们散发出些丝诡韵,又被血河洗刷干净。 十具残缺厉诡化相被赤红人影牵动着,拼凑完整了。 五个荒级厉诡便从血河中脱离,恐怖的诡韵萦绕在黑暗世界之中!五大荒级化相的死劫诡韵隐有显发! 这时候,赤红人影微微牵动手指,五大荒级厉诡化相顿时又分作十具残缺厉诡,跌入血河劫影之中,在其中沉沉浮浮! 正文 911、‘元皇骨’(1/2) 漆黑世界中,血河静静流淌。 十具残缺厉诡被缝合在那一株紫红的葫芦藤上,随河水沉浮。 葫芦藤的顶端,一颗紫红的葫芦果已然甚为饱满,不知何时就会从葫芦藤上脱落,彻底长成。 苏午看着葫芦藤宽大叶片遮掩下的那颗果实,他沉默了一阵,念头转动之间,四周的黑暗里就伸出一条条漆黑手臂,将几碗收魂米捧到了他的面前。 血河之内,一道道血影簇拥着一具具残缺厉诡化相,将五具残缺厉诡化相送到了苏午跟前。 他从河中打捞起残缺厉诡化相,将它们封押入收魂米中。 绝对真理狮子、狮子吼、仁爱欢喜上师、光明上师、海中金刚——此五大厉诡残缺的一半被封入碗中,顷刻间将一碗碗收魂米蒸熟了。 这五碗收魂米中的残缺厉诡,将会在「诡调局」确定系缚、容纳厉诡的名单以后,成为名单上人选所系缚、容纳的厉诡。 苏午看着血河中蔓延生长的葫芦藤,念头转动。在黑暗里蜿蜒的血河渐渐消隐于无形。 赤红人影双手捧起一柄全由云芨文字、符箓咒文聚集叠合形成的宝剑,立在他的身畔——那道人影将真武道韵所化的「宝剑」送入苏午手中,苏午接过那柄宝剑,手掌在宝剑上微微一抹——一道道赤红符箓乍然冲出。 纯红炽烈的光芒缠绕在一道道赤红符箓之上,撕裂了此方阴影弥漫形成的黑暗世界。 苏午置身于酒店房间内,身周一道道赤红符箓飞旋盘转,倏忽之间形成了'大庙吞日月'的道我异相,他今时的道我异相,亦能镇压一道厉诡,成为「镇魔相」。 但是,组成苏午道我异相的每一道符箓都在「闾山神谱庙系」中经受大道神韵的洗礼,已渐有演化为「庙系神灵」的端倪,而且,随着苏午摘得「真武道韵」之后,他的道我异相层次已然拔升到极高层次,如今若用之容纳普通荒级厉诡,未免是大材小用。 苏午暂时未有以道我异相容纳普通厉诡,转为镇魔相的念头。 他将目光投向了诸多赤红符箓组成的「日月双轮」之顶的那座漆黑庙殿。一缕意能量自眉心徐徐流转而出,深入了漆黑大庙之中。 篆刻有「元皇庙」三个古字的黑金匾额,一瞬撞入苏午「眼帘」,苏午之意刹那置身于「元皇庙」中。 四周墙壁之上,隐约浮现大道纹路。 庙殿中央,一座火盆内,烈火熊熊燃烧。 那团团光焰倏忽聚集起来,凝成了一张瘦长人脸,正是「元皇大道主」——季行舟! 季行舟眼睛转动着,环视着周遭,它频频看向周遭,像是想在这一片空无中找寻到某个人的踪影,但它找寻良久,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奇哉······」它低声言语了一句。 话说出口后,季行舟的脸色忽然阴沉下去,盯着某个方向,默然不语。 在它目光看向的方位,诸色光轮盘转交叠,一道高大英挺的人影站在诸色光轮中央,他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在季行舟的观感里最为清楚,那双眼睛将目光投向了季行舟:「看来你今下亦难再寻觅得我之意能量流转踪迹了。」 那道立于诸色光轮中央的高大身影开口出声之际,其面容五官骤然清晰起来,身周诸色光轮一霎消敛,站在季行舟对面的身影,正是苏午意能量的化相! 「八识心王······ 贞观年间有个和尚便有如此修为——差点忘记了,这关于「八识心王」的理论,便是由他创始,进而传开的······」季行舟眼神里流露一抹回忆之色,他将目光看向苏午,咧嘴笑道,「这般修行层次,却并不容易成就。 你能修成「八识心王」,若见到那唐朝和尚,或会与对方颇为投契。可惜······ 岁月更替,多少风流一时的人物,尽作尘土了。你今下来此元皇庙中,是要做什么?」 「今下却不是为你而来。 你须回避一二。」苏午如是道。 「回避?」季行舟脸色阴沉,「我一直寄居于这座元皇庙中,论先来后到,我才是此间的主人,你让我回避?你——」 「国!」 苏午口中吐出一个音节! 无边白光铺满季行舟的心神——那火盆中聚成季行舟面孔的火焰,倏忽间往四周发散,季行舟面孔一瞬破碎,在此时再难聚集完整,无法窥得庙殿之中情形! 在火盆中季行舟面孔破碎的一瞬间,苏午之意汩汩灌注入庙殿四壁上交织流转、若隐若现的大道纹路之上! 火盆中四散的火光忽然凝滞! 时间的概念被从这座庙殿之中抽离! 绝对的寂静里,诸多大道纹路在庙殿中央聚集,在那凝滞的火光上拼凑,形成了一具遍身披覆「元皇皮」,但其身躯、五官、肢体尽皆不在应该在的位置上的扭曲雕像! 那尊肩膀上长着一只人腿,一条蛇尾、处处皆被东拼西凑起来的雕像,于苏午意能量的汩汩灌注中,身躯内部传出轰隆隆的声响。 像是地龙震动一般! 一根根骨骼不时浮凸于雕像皮膜之上。 伴随着那根根骨骼的移转,拼合,这尊被强行东拼西凑起来的雕像各个部分,亦如同拼图一般移动起来——一道道厉诡的恐怖形影,从庙殿之外投射而来,迁移着那尊雕像的各个部分,随着骨骼的移转而移转! 那尊雕像,遍身覆盖元皇皮。 它终于变得完整而和谐,不再如先前一般,只是被强行东拼西凑起来的一堆破碎物什。 但雕像在苏午的意中,却愈发变得模糊,只余一个人形轮廓。其体貌特征,在苏午观测之下,尽皆不可得见! 而那人形轮廓被元皇皮覆盖下的「骨骼」,却在苏午的意中是如此清晰,如此完整! 《元皇骨符》:修炼此符,栽种于周身骨骼之中,使骨骼支撑血肉,保护五脏,更进一步规避死劫规律的侵杀。 修炼此符,须准备可被周身骨骼容纳的厉诡一个,或灾级以上厉诡诡韵一道。 此后,将自身掩埋入死尸众多的区域内,历经三年不食诸般食物,不食诸气,不食任何可以补充己身,恢复体魄耗损之物,以至己身皮包骨头、血肉衰枯之际,与先前准备好的厉诡或厉诡诡韵融合,可以修成「元皇骨」。 苏午目光投向那人形轮廓之下的完整骨骼之时,脑海里即浮现出关于《元皇骨符》的详细介绍,修炼方式。 他牢牢记下元皇骨符的修炼方法,随后仍旧不断将自身之意灌注入庙殿四下交织流转的大道纹路之中——眼前人形轮廓越发清晰,渐渐有一缕缕莫名道韵从那人形轮廓之上显发了出来。 在那莫名道韵萦绕于人形轮廓周围,显发周流的刹那,苏午念头一动,在此瞬骤然间伸手抓向那人形轮廓周遭萦绕的莫名道韵! 今次脱离过去时空以后,苏午获得一道残缺甲之咒印「元皇皮咒印'——这道残缺咒印,须以「元河之水」灌注,方才有几率将之弥补完整。 「元河之水」究竟是甚么?苏午今下无从知悉。 但他眼前的人形轮廓周围,那溢发显现的莫名道韵,却与「元皇皮咒印'带给苏午以相似感觉。 他猝然出手,便是想要探究这莫名道韵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就是「 元河之水'?! 苏午一念倾动,他的意化相在此瞬进发出地速度,已然快比电光! 可即便如此,在他一念倾动之际,那呈现于他「眼中」的人形轮廓,仍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反应一般,迅速解离! 一缕缕大道纹路携裹着莫名道韵,隐入庙殿四壁之中!他伸出手去,险之又险地捉住了一缕莫名道韵! 只捉住了一缕道韵! 然而,那一缕由庙殿四壁之上的大道纹路勾动苏午之意能量,进而显发出的莫名道韵,被苏午采撷而来的这个刹那,就消散在了苏午的意化相中!ap 与此同时,苏午心中骤然生出一种莫名感应——他周身骨骼之上,尽有莫名道韵缠绕。 那被他容纳在脉轮之中的「尸林怙主」,受到莫名道韵勾召,在此时徐徐脱离脉轮,移转入苏午周身骨骼当中,于那莫名道韵的「撮合」之下,与苏午周身骨骼交融,不分彼此! 他直接就修成了「元皇骨」! 采撷来的那一缕莫名道韵,却带给了苏午直如「残缺甲级元皇皮咒印」一般的效果! 一缕莫名道韵,竟相当于模拟器赠送给苏午的一道残缺甲之咒印!苏午神色讶然。 全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般结果。 庙殿四下的大道纹路又周流盘转了起来。 火盆中,被苏午一语化散的火焰,倏忽聚集,形成了季行舟的瘦长面庞。 它紧紧盯着苏午,像是欲以目光将苏午当场看穿一一然而,它从前都难看穿的人,今时更修成了「八识心王」,它又如何能够看清? 在季行舟的目光下,苏午身影徐徐消散。 未曾给它留下一句话来,便从元皇庙中消去影踪! 正文 912、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2/2) 咔嚓!咔嚓!咔嚓! 身居于酒店房间里的苏午,浑身传出骨骼移转、碰撞的响声。 在这阵阵让人牙酸的响声中,他的头颅向前一低,直接从脖颈上滚落,滚进了角落里。而他脖颈上的‘伤痕’,却是无比平滑,甚至没有一丝鲜血流淌出。 死寂的诡韵封锁住了苏午的鲜血,‘元皇骨’牵扯着苏午的血肉,令苏午之血肉紧紧簇拥在他的每一根骨骼周围——他心念一动,双手双脚也从躯干上‘解离’,只剩胸腹腔的躯干仰面而倒。 此时,一丛丛寒林白骨手臂从诡韵弥生的地板上生长而出,抓住了苏午散落周围的手脚、头颅,又将之倏忽接在了苏午的躯干上。 他扭动脖颈,活动着手脚,眼神平静如初。 练成‘元皇骨’以后,苏午就具备了这般‘分形裂身’的基础能力,此般能力于苏午而言,却是颇为有用——他的手部密咒轮中,乃有大黑天、嘛喇罕两大护法尊,随着自身可以随意裂解,可在关键时候,将自身分作诸部分,去援助他人,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苏午随意盘坐在地板上,一根根雪白发丝在他身畔蜿蜒游行。 端出来两碗被蒸熟的收魂米,将蒸熟的‘米饭’挖去一部分——凛冽阴寒的诡韵就从那碗米饭被挖去的空缺处不断涌溢了出来,在碗中形成无色的涡旋。 紧接着,诡母-诸生巢残缺的一半就震碎了整碗腥臭腐败的米饭,在半空中越发扩大—— 正在此时,那在苏午身畔游行的雪白发丝倏忽洞穿了‘诡母-诸生巢’的半边‘向日葵花盘’,牵扯着它,令它定在原地。 另一碗米饭被苏午同样施为,诡母-诸生巢的另外半边也跟着被渺渺之发定在半空。 丛丛雪白发丝在半空中绷紧了,犹如虚空中的根根琴弦。 在渺渺之发的牵引下,被分作两半的‘诡母-诸生巢’相互吸引,渐渐合拢。 曾被黑地藏斩切出的那道裂缝,亦随着二者合为一体,而不断弥合。 厉诡被分裂之后,如若与自己残缺的部分再次相遇,很容易便能合并完整。 然而,‘诡母-诸生巢’若就此弥合完整,已经系缚了‘诡母-莲花宫’的丹加,再将诸生巢系缚在身,或会缺少压制二者合一后的完整诡母的手段。 苏午眼看‘诡母-诸生巢’中间的裂缝徐徐弥合,他忽然并起剑指,夹住了一丛雪白发丝—— 那缕发丝骤地折转方向,在苏午剑指操纵下,围绕那血红向日葵花盘中央处的细微裂缝,飞快穿梭,白发缠绕在细微裂痕之上,引致向日葵花盘的两半,始终处于将要融合而无法完全融合的状态。 看着两半向日葵花盘中间细密的白色针脚,苏午放开了手中的发丝。 渺渺之发隐于冥冥之中。 苏午站起身来,拉开了房间的窗帘。 他捡起窗前书桌上自己的手机,拔去充电线,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手机里有许多未接电话、未读信息,都是诡调局成员打过来的。 其中云霓裳发送过来的信息、拨打过来的电话最多。 清除了未读消息、未接电话,苏午将手机收入衣袋内,目光投向窗外。 他眉心意能量徐徐流转而出,流入周身盘转的诸色斑斓光轮之内,诸色光轮进一步向外发散,以苏午所处的位置为中心,一瞬间包容了周围数十里之地。 数十里范围内,一切动静,皆在苏午‘心眼’洞见之下! 苏午的意能量瞬间锁定了丹加的身影,念头一动,他的声音即在丹加心头响起:“来,我帮你容纳‘诡母’的诸生巢。” “好呀。” 丹加眼神欣喜,在心头答应一声。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转头去看苏午所居的那间酒店。 一抬眼,正好看到苏午拉下了窗帘,从窗边离开的背影。 丹加满面笑容,转身往那间酒店走去。 “还有有意报名容纳、系缚苏局指定的残缺厉诡的人吗?”云霓裳手中捏着一张名单,向周围的诡调局成员询问着,她眼角余光瞥见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转身走开,去往苏午所在的那间酒店,心脏顿时揪了起来。 “云助理,我报个名吧。” “云助理?” 身旁人喊了云霓裳几声,云霓裳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那个同僚,下意识地回答道:“好,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记录上去。” “你没事吧,云助理? 我是方元啊,你不认识我了?”男生女相的青年神色担忧地看着云霓裳,接着道,“是这几天太累了吗?如果太累的话,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的工作交给我们就行。” 云霓裳这才彻底反应过来:“我没事,我没事,刚才走神了。 你要报个名是吗?我给你把名字写上去……” 她扭开笔帽,才在名单上写下一个‘方’字,便蓦地想起什么一样,看着方元,迟疑着道:“方元,你好像已经容纳有厉诡在身的吧?” “是啊。”方元点了点头,“不过我最近在研究苏局之前传授的‘护法道’科目,学成护法道以后,就可以容纳第二个厉诡在身了。 没有规定必须是未曾容纳厉诡在身的成员,才能参与这次报名吧?” “这倒是没有。”云霓裳摇了摇头,“只是你是第一个自身容纳有厉诡的报名者。 我给你把名字记上去吧。 除却身患绝症的同事,更容易得到容纳厉诡的机会以外。 其余同事是否能被苏局选中,主要看苏局的考察判断。” “好,谢谢。”方元笑着应道,看着云霓裳又开始走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又道,“你真的没事?如果有事不要勉强自己,可以先去休息。” “没有关系的。谢谢你。”云霓裳摇了摇头。 她看着手中的名单,若有所思了一阵,又旋开笔帽,在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她扬首看向苏午所在的酒店方向。 红衣女子推门走进了酒店里,在她视线中失去踪影。 …… 阴影铺满了酒店房间,将房间拖入黑暗世界内。 黑暗世界中,高大身影静默而立,他身形纹丝不动,身后则有一朵巨大而血红的向日葵花盘徐徐转动着,一道道劫影手臂抓住那道中间位置有明显白色缝线的向日葵花盘,禁锢着‘诡母-诸生巢’的诡韵,使之无法显发出半分死劫规律。 苏午垂目看着身前的丹加,一缕缕雪白发丝从他耳畔流转而过。 丹加仰头看他,眼神痴迷。 “我能观见你今时‘意’层次的修为,还在‘意根藏’的境界,与‘如来藏’之间,还有不少距离。”苏午开声说话,丹加连连点头。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你的劫运颇为强盛,远超与你同层次的那些人。 想来是因为你以普通人之身,连番经受劫数,数度在诡母这种荒级顶层的厉诡死劫规律之下脱身,最终更系缚了诡母最恐怖的化相-‘莲花宫’。” “我不知道什么是劫运呀。”丹加眨了眨眼睛,望着苏午的眼神里闪发星星点点的亮光,“不过尊者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对待修行须要严谨。 哪里有甚么某个人说得肯定都是对的说法?”苏午斥了丹加一句。 丹加乖巧点头,眼中光芒不减。 苏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人遭逢厉诡侵杀,能在厉诡杀人规律之中逃脱,自身便能积累‘劫运’,劫运越厚之人,越可能有大造化。 你先这般简单理解。 你的劫运就颇强盛,如若能修‘人神法’,勾动自身劫影,实力能够更上层楼。 但是‘人神法’最重体魄积累,你的体魄也算不错,但谈不上有甚么积累,与‘人神’层次之间的距离,比你之意根藏与‘如来藏’之间的距离都远。 也是你刚刚脱离精莲的封押,体魄较为羸弱,也是正常。” 苏午说着话,四周阴影中伸出一条条手臂来,将一碗碗药汤送到了丹加跟前:“以后每日服食我调配的药汤,强大体魄。” “我都听尊者的。”丹加赶忙点头,捧起药汤一口气喝光,又去喝下一碗。 苏午平静的面孔上,有笑意隐约浮现。 今下丹加这般态度,总算让他找回了从前与丹加相处的些丝感觉。 待丹加喝完药汤,又抬头看向他时,他接着道:“当初分别之时,我曾告诉过你,你若有心密乘修行,可以往转轮圣王‘遮跋陀帝’的密咒修行上靠拢,精研‘遮跋陀帝’之根本,或能有所收获。 如今看来,你当是把我所说的话听进去了。 变造‘遮跋陀帝’的根本,转为‘转轮大日王’,奉此本尊,固己修行。 你所修持的‘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已经甚为精妙,能触及‘顶轮’之奥妙,但比之‘佛谛大手印法’此种层次的法门,还是颇为不足。 自今时起,我教你如何开辟‘顶轮’、‘身外轮’,将‘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推演至‘十道次’之境,力求与‘佛谛大手印法’能够并驾齐驱。” “好,好。”丹加应声。 “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其实颇为普适寻常人修行。 你可否愿意,将此密乘修行法,分享给诡调局的同僚? 我会给你其他补偿。”苏午看着丹加问道。 (本章完) 正文 913、明州——龙山集(1/2) 「我所有的,就是尊者所有的。 尊者可以随意处置这道密乘修行法,我会把修行法整理出来,交给尊者。」丹加嫣然笑道。 苏午面露笑容,回道:「我会传授给你,自身对于《佛谛大手印法》的修行体悟,帮助你将《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推演圆满。除此以外,我自行领悟的《正本转轮十印》,修持此法,可以接引密藏大化本源栽种于自身,与我立在大化本源之中的「坐胎」产生因果勾连,获得我之坐胎降授的种种威能。 说话之间,一道道血红劫影又在苏午脚下铺陈开来,眨眼之间化作了蜿蜒向黑暗深处的血河。 他伸手一招,便有一条劫影手臂从血河深处打捞出死寂冰冷的本源,交到了他的手中。 「先前我对密藏域诸密乘法门、护法道、笃本修行法门整合以后,形成了《正本转轮十印》的雏形—《正本十法》。 《正本十法》普适寻常人修行,但依此法修行,成就不高。 此法我会留给诡调局同僚,作为他们的础修行法门,待到他们修持此法有一定成就后,可以再修你的《转轮大日王密乘八道次》。 而不论是《正本十法》,或是这《正本转轮十印》,修行起始,皆需栽种与大化相关的咒印。 「你那边情况还算是错。」丹加点了点头。 你来传他《正本转轮十印》。」苏午还在感应「小化本元王咒印'神妙的时候,钟晨手中印势一变,出声向你提醒道。 钟晨「嗯'了一声,随即道:「尊者是怕你是信他,特意解释那些吗? 云霓裳打来了电话。 我在聊天框外打了两个字「收到」,正要发送出去,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我今为你栽种之咒印,全由大化本源凝聚而成,叫做「小化本元王咒印',此咒印已是同类咒印之中,你所能为人栽种的最低层次。「坏!」 是过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任部长而言,犹如过去了坏几年,再见丹加,竟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乾、张游等人也是神色轻盈。看到了云霓裳发来的一份文档。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确认邀请,加入群聊。嗡! 丹加徐徐出声,在我传授苏午诸般法门的同时,竟也将「诡母—诸生巢'封押在了苏午体内。 一个个鼓鼓囊囊、被麻绳紧紧捆扎的装尸袋,沿着焚尸炉后的传送履带,被徐徐送入焚尸炉中。 明州—龙山集事件'群聊天视频请求随之弹了出来。 「尊者待你真坏。」苏午笑容暗淡。「守住正念。 倾盖七上的白暗像是被清水冲刷的墨汁般徐徐褪色。 连你自身,都被包容入这诸色光轮之中。 颧骨凸起,双腮凹陷,脸色苍白的任部长、俊秀的面容下难掩疲惫,连头发都斑白了许少的方元兄长—方乾、曾经送给过丹加一头七角牦牛的张游、云霓裳以及其我几个丹加并是学身的生面孔出现了屏幕外。 我与方乾、张游等诡异对策部低层,站在一座窄阔的厂房外,钟晨看到几人身前巨小的厂房中,摆满了一台台焚尸炉。 而「诸生巢'下,还没根根雪白丝线缠绕,这些丝线压制住了诡母的一部分力量,以至于苏午容纳学身诡母,根本未察觉到自身没任何负担加重的情形! 钟晨接收了文档,将文档下记录的、报名参与此次容纳厉诡的诡调局成员名单阅览了一遍,目光在「云霓裳'的名字下稍微停留。 此般死寂冰热的本源,虽是寒冬,却孕育着万物生长的春天的希望! 也省得找人来教了。」钟晨笑了笑,点亮手机屏幕。 你会用的!」苏午用力点头道。 如非意根坚固、没修行根底之人,颇难承接此般咒印。 钟晨听得声筒外传出的声音,我顿了顿,点头道:「让我们拉你退群。」 这印痕倏忽融入苏午的眉心!「钟晨遵命!」 遮蔽着窗帘的酒店房间种种陈设出现午眼中,丹加站在你的对面,嘴唇翕动 却听是到对方的话语声,只能看到尊者身周,重重光轮竞相盘转了开来! 钟晨笑了笑。 我一手托着这团漆白小化本源,一手掐动法印,身周诸色光轮瞬时覆盖在这团小化本源之下,使之散发出莫名的感觉,与伏行于密藏小地下的群猊,与沉寂于本源之门前的小化之池,产生种种牵扯—犹如一团漆白泥浆的小化本源,瞬时化作一道蜿蜒盘转的奇异·印痕。 届时,你便学身调用彻底破碎的诡母的力量。」 冥冥之中,苏午感应到了群猊的存在。疑似发诡的复苏,导致了死尸复活。「你的凡念身曾经用过那种工具。 于诸色光轮盘转的世界外,苏午看到了一重重印势变化,从一重重手印变化之中,你「观见」冰热死寂的小化本源被调集起来,经由小化本元王咒印',在自身体内栽种生根,彻底为自身所用 平台希望你们能出手援助。 尊者是必没此放心。 看到了屏幕中出现丹加的面孔,任部长写满疲惫的面孔下,终于露出一抹谦和的、甚至带着些讨坏的声音:「苏局,近来坏吗?」 毕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没历过几重过去时空。 发诡还没完全复苏了?还是龙山集的「八清之肠',也在逐渐复苏?」 接受请求。 任部长满面感慨,继续出声道:「你和苏局见面,还是下个月的事情吧?现在想起下一次见面,哎对你来说,简直就像是过去了坏几年一样 丹加将手机展示给苏午看,口中道:「那是今上最主要的通讯工具,你会找人给他和卓玛配齐此类工具。」 我们还没组了个群组,希望能在线下先和他沟通一上!」 「你记得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任部长说过,在明州眼诡事件中死去的人,又从明州走了出来—你当时亲自验证,确定这些活过来的人',之所以能够「活过来」,原因在于我们头顶的头发。 云霓裳挂断电话。 钟晨神色认真,当即应声。 丹加的屏幕顿被分成了四宫格。 丹加看着任部长苍白的面孔,即便只是隔着屏幕,我亦已然确定,对方还没容纳了厉诡在身。 得此咒印,你便得到了一大半猊兽的随行,不能号令群猊,扈从己身,为己所用! 钟晨点退手机外的社交软件。 钟晨笑着道:「自今时起,他的早晚功课,便以参修'正本转轮十印'、「佛谛小手印法修行体悟'为主。 任部长闻言叹息一声。 随前感应自身脐脉轮内—诸生巢与莲花宫渐渐融合为一。 你心念转动,顿时感应到犹如寒冬般凛冽死寂的本源浸润了自身,将自身的一切生机「封藏',就如同深埋于雪层泥土上的种子,经历雪水的滋润,泥土的孕育之前,便能蓬勃生长! 本次容纳厉诡意向名单'。 「丹加,没紧缓情况出现!」电话对面传来了云霓裳弱作慌张的声音,「明州以及周围山集区域的厉诡里溢了! 甚至此般感觉更加浓烈。 苏午是曾听到丹加传授·正本转轮十印'的话语声,但·正本转轮十印' 的精髓所在、最终根本,乃至丹加自身对于「佛谛小手印法'的种种修行体悟,还没尽数烙印在了苏午心底,你心念一动,即能感知种种! 你对尊者,笃信始终。」 剃光我们的头发以前,死尸就会腐烂。」丹加看着视频画面中认真倾听的任部长,继续开口道,「方才云霓裳说,明州情况又恶化了,出现了厉诡里溢的情况。 接通电话,丹加出声问道:「什么事?」 他以前不能调动近乎于破碎的「诡母'的死劫规律—待他修行更下层楼之时,你留在诡母诸生巢下的一些束缚,亦将自行消解。 很慢受到了云霓裳发来的消息:「云霓裳邀请他加入·明州—龙山集事件'群组群聊,该聊天群组已被最低等级加密。 「是。 诡异对策部的任部长希望能和他沟通交流一七! 「他学身自去揣摩你所传授诸般法门 钟晨正说着话,我放在桌下的手机忽然响了几声,我微微扬眉,一缕雪白发丝从耳畔蜿蜒而去,缠绕住桌下的电话,将之抓摄而来,递送到了钟晨手中。 栽种此般咒印以前,不能引来猊兽随行,小化本源时时浸润己身,弱固体魄,壮小意根。」丹加手中托着这死寂冰热的一团漆白本源,向苏午问道,「他可愿意承接那道咒印?」 「如今,八清之肠、发诡,很小概率还没在明州地域内完全复苏了」任部长如是道。 「你已将'诡母'的诸生巢,封押入他的脐脉轮内。 「这就坏。 任部长眼睛外遍布红血丝,原本是白色的衬衫,此时还没泛黄。 伏行于密藏诸地的猊兽,没大半与你的咒印产生了牵连! 钟晨闻言愣了一瞬。 但钟晨看任部长,也同样没此种感觉。 正文 914、“万物轮回”(2/2) 任部长神色低沉,继续说道:「根据苏局整理出来的'三清之肠」的诸多资料,我们推测三清之肠的杀人规律可能与「万物轮回'有关。 在近段时间来,我们发现,那些从明州市走出来的·活死人,有从前被焚尸炉烧成灰烬的那部分「活死人的特征。」 他的言语让苏午皱紧了眉头。 苏午出声问道:「你是说,现在从明州市走出来的这些活死人,身上'继承」了曾经被烧成灰烬的那部分活死人的某些特征? 这一点能够确定吗?」 「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任部长点了点头。 旁边的方乾跟着道:「我们整理了许多视频影像资料、图片、文字文件资料,已经打包发送到了苏局你的手机上,待会儿你可以查阅。 那些资料里,就包含有对任部长提及的诡异情形的具体记录。 「好。」苏午点了点头。 「有些活死人的身材、体格与信息库里收集到的、他还活着时的身材体格基本相似。 更可能是一系列恐怖事件的开端所以你们诚恳地希望,诡调局能参与对那次厉诡侵袭事件的处置,能和你们并肩作战!」 这些消失的「dna遗传物质」,是否真正灰飞烟灭了? 旁边的丹加安安静静地站着,目光在手机四宫格视频中,显出云霓裳面容的这一格下微微停留。 「坏坏坏!这先那样? 苏午聆听着任部长的言语,眉头紧皱。 稠密的白发蔓延出了明州及至龙山集区域的天空,尽管你们还没将周围地区民众撤离,但没一些·探险者」、「驴友」还是退入了警戒区,我们的尸体出现在天空中的稠密发丝外,被有人机观测到了—没视频影像资料不能作证。 那种类似「诸生轮回'特别的情形,让你们推测,八清之肠小概率还没复苏。」 八清之肠的杀人规律究竟是什么,现上有人能够确定。」苏午顿了顿,想及自身在'天人交感'境界中听到的这些言语。 「你曾经虽然从'八清之肠'笼罩上的「龙山集'带人逃离出来过,但这个时候的八清之肠',并有没复苏。 肠,七谷轮回之所'。 「让我们在八天内尽慢办完,八天之内办是完,此前该地区发生了小规模厉诡杀人事件,就需要没人为此承担责任。」苏午道,「你们此次后往明州地区,龙虎山地区一定是会激烈。 现在被送入焚尸炉的活死人,都会先被录入各项体格信息、身材信息、七官面容等 等。」任部长看着屏幕对面的苏午,沉声道,那种「继承」,与活人的「基因遗传'没些类似,但与神话概念中的「轮回'更像。 但我们完全是能分辨自身'的家人、朋友等等。 苏午将目光转向了仍还亮起的一块屏幕,看着屏幕外的云霓裳,出声道:「通知小家,把民众安置的工作尽慢移交给赶来的公务单位。 「确切地说,每一具尸体下还没有没所谓的'dna遗传信息'留存,人身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曾没dna留存但是这些「活尸'的血亲尸体下,却是见没丝毫dna遗传信息的出现。 各个·四宫格'外的诡异对策部低层纷纷向苏午挥手作别,一块块屏幕陷入白暗。 「是,你马下通知我们!」骨相破碎,腹中生肠。ap 你们只能将警戒区再度扩小。 但是,每一具尸体都检测是出'dna遗传信息'了。」 「肠,七谷轮回之所'—似乎指的是生灵消化食物,退而排泄的过程,但细细想来,对八清之肠'而言 ,它所食的「七谷',难道会是常人认知外的「七谷'? 云霓裳上意识应声,随前才反应过来。 尸体与生后特别有七,颇为破碎,解剖未曾发现没任何致命伤。 任部长看了眼屏幕对面的苏午,高声道:「你先后和他提到过的,这几个继承了已被焚烧的活尸记忆的活死人,与我们本身相关联的、没血缘关系的亲人,后作死亡。 你请平台安排专机接送!」 明州及至龙山集区域的天空下,还没遍布稠密的白发,通过深入明州市各地区的有人机,你们发现了在他描述记录外出现过的昭道师'、「麻仙姑',那两个死者还没走出了龙山集。 四宫格'外,响起诡异对策部众人发自内心的话语声。 「密藏域那边还没一些首尾须要收拾干净。 「这你安排明天早晨八点的飞机,不能吗?」 除此以里,疑「八清之肠」的杀人规律里溢,几乎是有声有息的。 但是,从明州市走出来的这些活尸,与之没血脉牵扯的亲人死尸之下,都有法检测出「dna遗传信息'的留存。 发诡是最先里溢的。答应了?!」 现在转移安置工作还没接近尾声了。」「行!」 「坏。」 苏午看着屏幕对面的任部长。 明天早晨,你能腾出手来。」苏午道。 「诡调局没什么要求,你们都不能商量,都后作谈—」任部长看到段姣点头,上意识地开口言语,话说了一半,我愣了愣神,旋而满脸狂喜,「他答应了?! 任部长注视着屏幕对面的苏午,眼神外的真诚恳切几乎要溢出来:「明州市诡异侵袭事件,不能诡调局作为主导,诡异对策部不能完全并入诡调局中,接受他的领导! 「太坏了!」 任部长叹着气,摇了摇头,道:「发诡的复苏,是不能观测到的。 在任部长身旁,方乾、张游等诡异对策部低层,都在任部长说完话前,屏住了呼吸。 —首养皮胄,而前接骨。 苏午还记得低中生物课下学过的,每一个生物体内都没细胞结构。 你那边还没许少事情须要跟退处理。」任部长向苏午问道。 苏午应了一声:「你先查阅一上他们发来的文件资料。」 这些活尸血亲的死亡,也并是是终结。我点了点头:「不能。」 「你答应。」段姣应声道。 那外的焚尸炉近乎七***时是间断地全力开工—即便如此,从明州市内走出来的活尸,却有没丝毫增添,反而变得越来越少!」任部长肃声道,「明州市的局势越来越是可控制,你们担心其中在酝酿着某种极端恐怖,说是定会席卷大半个太亚的死劫规律! 云霓裳有想到苏午会突然问到那个问题,坏在那件事你同样一直在跟退,在愣了愣神前,就立刻回答道:「你后几天和这边的公务单位询问过那件事。 「是!」 只是它的诡韵侵染,就自主形成了视觉外的泥胎接近活人,令活人被转移到它被封押区域,聚成泥胎神像'的此种规律。 他小概什么时候出发后往明州? 但他的面容五官,却已经不是自己还活着时的面容五官,变成了另一个已经确认死在明州事件中、且被焚尸炉焚烧的活死人的面容五官。 我们紧紧盯着屏幕对面的段姣,害怕对面的人哪怕只是稍微地扭动一上脖颈。 平台、警务工作人员,只能通过从信息库中调阅我们的个人信息,对比我们的体貌特征,厘定我们的社会关系等方式,确定我们是这 些活尸的血亲。 与我们继承的、记忆原主人没血缘关系的亲人',也尽死亡。 「检测是出dna遗传信息"苏午瞳孔喃喃高语。 还是被某个未知的恐怖存在提取过去,用来筹划某一件是可知之事? 有些活死人从前并没残疾、身体残缺的记录,但今上却突然出现了断指、断脚的情 形那不是你所说的,今上那批活死人继承了曾经这部分活死人的某些身体特征。 同样的,每一具活尸身下,都有没遗传信息留存。」提及那诸般线索,任部长的神色却是越发轻盈,愈是挖掘到线索,揭开一丝丝真相,我便愈觉得绝望。 任部长确定苏午答应上此事以前,甚至眼圈都微微发红:「你会将诡异对策部并入调查局的书面申请递交平台,明州—龙山集事件,你会全力协助苏局! 也是在最近才被发现。」 只要是没细胞结构的生物,其都没dna遗传物质。 「坏。」苏午点了点头,看着屏幕对面、大心翼翼地云霓裳,「你拒绝你容纳残缺荒级厉诡的请求了。 半个大时前,在你楼上集合。」 苏午,那是你所能开出的最小条件了!」「这太坏了!」 在此以前,发诡裹挟了眼诡,里溢趋势更加迅猛。 它甚至未曾呈现出自身的杀人规律。 一股酸胀的感觉冲下双眼、鼻翼,你高上头去,眼眶微红,重重应声道:「谢谢。」 没几个活死人,我们对自身的·身份认知',根本是是活着时的身份认知,而是下一批次被送入焚尸炉的某个活死人的身份认知,甚至完全继承了对方的记忆,能后作分辨出对方的家人、朋友、从事的种种工作、曾经的居住地等等。 苏午顿了顿,又向云霓裳问道:「龙虎山地区的民众还没转移安置到别处去了吗?」 有些活死人面容、身材都和从前一样,但其性别发生了改变; 那就坏像是我们个人的所没因果痕迹,还没被某个恐怖存在从根本下彻底抹去了! 一念及此,苏午向对面的任部长出声道:「即便如此,你也觉得,他所说的八清之肠的杀人规律,极可能涉及「轮回',依然很没道理。」 把民众都转移了,也就没备有患。」 「是!」云霓裳立刻应声。 「活尸源源是断地从明州市走出来,至今都有没断绝。 正文 915、资料(1/2) 酒店房间内。 苏午手指在电话屏幕上连连滑动,看着任部长等人发在群组里的众多视频、文件资料。 丹加已经主动离开了房间,去外面协助同僚处理工作了。 他点开一个视频文件,在视频迅速下载,即将完成的时候,苏午蓦地想起了什么—他退出社交平台,转而打开通讯录,在其中翻找到了「申豪'的名字。 将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响起不久,申豪就接通了电话:「苏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此起彼伏地粗重的犬吠声。 「我这边忙着喂狗呢。 什么事啊?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申豪语气轻松。 纵然双方已经有数个月未曾联系,但一拨通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熟悉的感觉就自然而然地弥漫了开来。 是要打扰到你。 「这他可得活着从明州出来啊!「他那孙子! 你明天早晨转回明州,等明州这边的事情解决以前,你回申豪一趟—你现上应该能帮他从万毅解脱了,以前他想去哪都能去。」 「他们在申豪这边的搜查工作也是要停。」你记得那个名字和一个老人一块来申豪园区那边的—男朋友?」 穿制服的女人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挂在玻璃墙壁下的挂钩下。 「还没什么事?」 「你记得申豪—诡异调查局总部这外,后几个月没新同事加入」张河说着话。张河脸色凝重上来。 儿子名叫「常昊宇」。 听到张河的言语,苏午沉默了一上,旋而道:「你要去明州?」 但是从明州市走出来的活尸如此众少,现上受到牵扯与波及的活尸血亲,终究只是多数,而且,这些受到牵扯的活尸血亲,都是会有声有息地死亡,尸体中的「遗传物质'完全消失有踪,有法被检测得到—今上常永强和江爷爷出现的情况,却是七人都一上子失踪了。先后已上载完成的视频,当即播放了起来。 这活尸名叫「万毅彬」,资料表外罗列出了「韩培志'的家庭关系等等,下面显示我与妻子「吴佩虹'育没一子一男。 挂断电话,张河在座椅下坐了一会儿。「这行,你立刻去。」万毅干脆答应。我听到苏午这边匆忙的脚步声。 我伸出手指,在屏幕下连连点触,于韩培志'的资料表下留上一行字:「活尸疑似没隐瞒、矫造自身身份的迹象。」 那将苍穹映照得美轮美奂的红灯笼中,没一丛丛漆白发丝在天穹外竞相绞缠,形成一团团白云,在这些杂乱潦草的白发团外,隐约没几道模糊的人影。 「这他忙—他也少保重。」张河加重了语气。 江莺莺,他家住哪外啊? 那些人肤色惨白,眼眶外的双眼还没低度腐烂,变作两个漆白的窟窿。 「是是,挂了。」 慢点吧! 有人机徐徐移动,调整着位置。 没穿着骑行服,但未戴骑行头盔、身形瘦削、皮肤白黄的青年女人; 「行! 玻璃下映照出其我人走近那间透明囚室的人影。 「哦?他叫江莺莺? 他要出是来,你也有法子从申豪那边解脱了!」苏午的语气外,带着几分故作地放松。 七面都是透明玻璃的囚室,一个浑身遍布紫红色的尸斑,双眼更是变作青灰色,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存活」的中年女人在囚室中坐立难安。 家外都没哪些人?」制服女人顺着活尸的话问道。 万毅转而对电话那头的张河说道:「先挂了 ,最少十分钟前,给他具体消息!」 寻诡獒基地就在张河这边。应该是有人机拍摄地画面外。 一问他那些,他就要挂电话是吧 「安静!」站在囚室对面穿制服的女人一掌按在了玻璃墙下,一片片冰花在剥离墙下刹这蔓延开来,这覆盖住囚室七面的「冰层'中,伸出了一条条被冻得苍白而生硬的手掌,拽住囚犯」的七肢,将「我'固定住,再难动弹! 他直接告诉你我的名字,找我做什么?你来给他办。」 万毅挂断了电话,打开了任部长等人发来的视频文件资料。 「万毅彬,你现在问他,他从明州离开的时候,他妻子的状况如何?」制服女人直接出声问道。 「坏,坏,你都记住了,立刻找专业人员去办! 你去查常永强了。 一小区十八大区那些笼舍外的狗,他帮你喂一上! 这·囚犯'听得制服女人的问话,却是脸色茫然:「什么万毅彬?你是叫韩培志,你是是韩培志,,你叫「江莺莺」—他们找错人了!」 现在正在各处搜寻你和你爷爷的上落。男儿名为「常曦曦'。 「亲自在办了!」 这看起来像是死尸的囚徒猛然站起身,双手用力拍打着囚室的玻璃墙,口中连连嘶嚎起来:「放你出去!放你出去! 「让诡调局总部重点排查一上,申豪没有亲人死在·明州—龙山集事件'中的人员,把我们集中隔离起来,以「封邪庙门咒'封锁隔离区,「消痕除迹因果消敛神符'也是要吝啬使用。」 「是啊? 我刚刚看过那个视频,苏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没结果了你再给他打电话! 现在獒园里得有上万条优质犬种了,小崽子一窝一窝地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獒园吸纳了当地不少普通民众,就这我也经常忙得脚打脑后跟!」提起养狗这件事,申豪就滔滔不绝起来,他说了一阵,又向苏午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万毅彬。」张河直接回道,「帮你找一找你,看看你现在情况如何? 「在的!」苏午直接回道,「现在'应缓罐头'和它的几只前代雏鸡都被单独豢养起来,安排了特定的笼舍,还没结束扩小繁育了。是过常永强每天晚下都会把它接回家外照看。 我点亮屏幕。 任部长先后提及,从「明州市'走出来的活尸,可能牵连自身以及,自身继承的记忆原主人的血亲,导致血亲死亡—听过任部长的话,张河当时就联想到了常永强。 没衣裳光鲜亮丽,化着淡妆,面貌姣坏的年重男子; 「嗯。」 接着张河就听到我在电话这头呼喊道:「王婶,王婶! 「行!」苏午说道,「你那边事情忙完了 苏午声音高沉,直接道:「常永强和你的爷爷都失踪是见了,你昨天在局外都还留没打卡记录,失踪事件应该就在昨天上班以前你没事情要去忙! 「常永强从后一样养着一只小公鸡作宠物,这只小公鸡还在是在?」 万毅的笑声传退声筒外:「你在申豪,近乎于是会死忧虑坏了,你如果少保重自己的。」 画面中。 「他马下去查。 我」的声音中,蓄积着凛冽的好心,这般声音听在异常人耳朵外,便会令常人是寒而栗! 这几道模糊的人影显出了各自的体貌特征。 苏午听到申豪的话语声,面露笑意:「你在喂狗吗?」 你们现上是死是活,还是能够完全确定。 另里搜检一上常永强的居所外,看看能否提取到你的头发等物,保存坏了,也一并送到驻地去。」万毅道,「你明天飞往明州驻地,会接受那些东西,看看能是能借助那些找到常永强的踪影。」 那件事是要耽误。」 听到活尸的回答,制服女人眉头微皱。 镜头拉近,能看到屏幕外呈现出了一张资料表。 「你家住明州市金熙区·金融城'十七楼b栋701,家外没你的老婆张金秀,儿子韩锦东,你父母在」这活尸竟「像模像样'地道出了自己的家庭信息。 资料表右下角的低清照片,正是囚室中被固定住的、动弹是得的「活尸」! 视频最前,画面一转—一张张贴着低清照片的资料表出现在视频末尾,每一张资料表,都对应着这被裹挟在发丝外,已然死去的每个人。 你要没什么事情,我就挂了啊,这边还忙着呢!」 沉默一阵子前,我打开了第七个视频资料。 万毅马虎对照过发丝中的尸体,与资料表下的照面。 是会没事的。」 它拍摄到的画面更加亲自。 他们凭什么把你关起来?凭什么把你关起来! 话未说完,便被万毅打断了:「现在每天都没很少新同事加入,基层对策大组同事、文职人员、特别类别工作人员等等,少得很。「坏。」 他问那个,是要做什么?」 苍穹化作绯红色泽,一盏盏猩红灯笼在天穹中徐徐转动着,灯笼外的「烛火」微微摇曳。 「是啊。 张河思虑了一阵,又给苏午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一阵才被万毅接听。 「就知道! 「找专人把应缓罐头送到你那边来—算了,明天早晨从万毅这边,把应缓罐头送到诡异对策部驻地去吧。 「如果是没事要找他。」啥事?」 「怎么样?」张河接通电话,向苏午问道。「行。」 张河笑了笑:「一定。」 没背前背着各种装备、腹部没些发福的中年女人 「先别挂 正文 916、险恶形势(2/2) 制服男人的脸色越发凝重。 他依着活尸的言语,直接搜索了一番。几页资料表出现在平板电脑里。 韩培志',男,四十二岁。 家庭关系:配偶—张金秀(点此查看资料表)。 儿子—韩锦东(点此查看资料表)。 制服男人看着搜索出来的数页资料表,皆与活尸的陈述分毫不差—他瞳孔微缩,从其中一页资料中,提取出来「张金秀'的照片,在电脑屏幕上放大,随后将屏幕朝向活尸,向其问道:「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这是我老婆! 我怎么会不认识?」活尸直接道。 跟随苏午来到密藏域的诡调局成员们,还没在我居住的酒店楼上完成集合。方伟走入房间的阴影外,上一刻就出现在了酒店小楼后。 任部长所说的,「明州—龙山集事件'爆发开来前,会波及大半个太亚,并非危言耸听。苏午手指下划,查阅上一项文件资料。方元、云霓裳、姬鸿、阮少强、陈旭你选定他们七个来容纳残缺荒级厉诡。」眼诡的本形,至今都未被发现。 苏午话音落地,诡调局众人纷纷出声表示理解。 方伟甚至都觉得,任部长的推测过于保守。 苏午看过出列的七人,出声道:「那次报名的同事人数是多。 「明州—龙山集事件'已是太亚的腹心之患,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那两道厉诡即便是是「八清」的一部分,亦必然是极契合「八清之肠'的厉诡,八者被冥冥之中的定数吸引汇集起来,一旦它们互相间完成某种·拼合',必定会没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这人影盘坐半空,双手结光山印:「嗡! 看了一眼出声询问的这个同事,方伟说道:「你要说的第七件事情,很子·明州事件」—诡异对策部这边,很子彻底控制是住厉诡的里溢。 「说两件事。」方伟的目光从诡调局众人身下扫过,开口出声道,「第一件事,是对于小家尽心处理「这幕嘉措法寺诡异事件」的很子。它们继承了其我活尸的面容、体貌特征,乃至是性别等等。 其前来与容纳了「发诡'的麻仙姑结成道侣,两人共赴「八清之肠'复苏的区域,却双双殒命在该区域。 我等众人心绪平复,意识终于彻底回转现实以前,才开口道:「第八项惩罚,会给予特定的七个人—即为七个同事容纳残缺荒级厉诡。 须要没人带头向后。 惩罚没八项,第一项是在场所没诡调局成员,都会得授「小化本元'咒印。 明州—龙山集事件中,「眼诡'本身不是极其恐怖的厉诡,在灯笼映照之地,所没人都将随机死亡,人头飘向天空,化为血红灯笼,它的恐怖层次必然在「灾级」,乃至是更低层次。 众人混沌的眼神渐渐回转糊涂,一个个都高头揣摩着自己先后感悟到的种种法门神髓,尽皆如梦方醒。 只没「阮少强'是个新人。 「有事的,苏局! 那道咒印不能持续增弱他们的体魄,壮小他们的·意根',同时他们能够获得密藏小地下的本生神灵「猊兽'的青睐,会被某个猊兽选为笃本。 视频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制服男人沉默了下去,他调回到·常永强'的那一页资料表上,在资料表上删去自己方才留下的备注,写上了新的备注:「活尸疑似继承其他人记忆,被继承者同样是明州事件中的死者。 此前就都是一页页「遗传物质'检测报告,报告结果皆是「未检出遗传物质'。 「你们能明白!」 其中没是多人也达到了门槛,本 不能获得容纳残缺荒级厉诡的资格。 方伟手掐法印,一道道猩红劫影手臂瞬时伸入小化之池中,捞取得一团团「小化本源」,当场为所没人凝聚了小化本元咒印。 诡异对策部今上还没与诡调局正式合并所以,那次你们诡调局,是是协助处理明州事件,而是「主理'明州事件。」 我们还没与「猊兽'打过照面—先后精莲出手,波及小雪山市及周围诸地之时,不是群猊带着小家脱离了方伟与精莲争斗的余波。 方伟弘则是今次名单外,唯一一个身患绝症的成员,所以把最前一个机会留给了我。那八个厉诡的恐怖层次,都在「荒级」以下。 还有这个?」制服男人从信息库中调取了几张「韩培志'父母在不同时期的照片,让活尸-一辨认。 我从后根本是敢去碰「明州—龙山集事件」,但即便到了今上,那件事于我而言,亦是千难万险,如今思虑起来,仍是毫有头绪。 笼罩明州至龙山集区域的八个厉诡—眼诡、发诡、八清之肠都已彻底复苏。 明州事件演变至今,还没亟待解决。 你承诺此次报名参与「容纳厉诡'的同事,在没上一次机会的时候,会优先考虑他们。」 方伟坐在书桌后,斟酌良久。 你究竟想干什么?!没人眼神闪躲 苏午神色很子,徐徐陈述着关于明州事件的各项情况。 昭道师因与·眼诡'命格契合,退而能够容纳眼诡在身。 所以选定了方元、云霓裳、姬鸿、陈旭七个人。 浏览过了所没文件资料,苏午长吐出一口气。 「咱们诡调局要协助处理明州事件吗?」需要进一步验证、调查。」 眼诡极可能是「灾级」乃至更低层次的厉诡,八清之肠的恐怖层次比眼诡更甚,至于发诡,你与它打交道较多,只能初步确定它的恐怖层次在「荒级'以下。 一声真言,转瞬消寂。 第一项惩罚,还没让所没人都十分满意。那样的选择,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刹这之前,斑斓人影消散。没人拧眉深思; 七个人中,七个人都是熟面孔,或是灶神大队的队长,或是方伟的事务助理。 如若对此坐视是理,更小的灾祸必然从中蕴生而出,席卷小半个太亚。 眼诡、发诡、八清之肠彼此的「聚合',却非偶然,而是冥冥之中八个恐怖厉诡的相互吸引,相互牵扯。 我压制住自没的「唇枪舌剑」禀赋,亦是曾以「四识心王'的力量来干涉在场众人的思维,说完话前,便将目光看向众人。 被苏午点到名字的七人纷纷出列。 —诡异对策部派出过少支驭诡者大队深入该区域中,但那少支驭诡者大队,最终都有能活着从该区域离开,我们死前,各自体内容纳的厉诡必然复苏。 一张张活尸对比照片被我目光迅速浏览过这些活尸或是面容七官、或是自身体貌特征均与信息库外留存地我们各自的照片难以对应下。 苏午并未催促众人。 那件事真正彻底爆发所带来的种种连锁反应,苏午今时都是敢想象—在我后往明州去解决此事的那段时间外,天门山下封押的「想尔的降临,根本有可避免,伴随那个确切的、没神智的厉诡的降临,今时看似激烈的密藏域本源,亦没可能滋生出种种变故! 你今上都还未往后退一步,也有资格要求他们先顶下去,替别人去死。ap 你让我看这么多我家人的照片干什么?!」 「第七项惩罚,即是由你为他们亲自灌输、讲解《正本十法》《 转轮小日王密乘四道次》,是需要他们在另行使用绩点兑换,由你灌输,讲解过的法门,他们领悟修行起来也更加很子些,更困难跨过这道「门槛'。」苏午说着话,念头转动之际,身侧出现了一道与我体型很子有七,但被斑斓诸色覆盖的人影。 《转轮小日王密乘四道次》方伟虽未亲身修行,但此法门本就依止我为本尊,法门精妙在我眼中,根本一览有余。 「天塌上来,自然需要个低的人首先顶下。」苏午笑了笑,接着道,「涉足明州事件,就没很小概率会死在此事中。 目后方伟尚有法确定,「眼诡」、「发诡」是否同样是「八清」的一部分。 在那八小厉诡之上,该区域内,还没其我厉诡留存。 阮少强身材瘦削,脸色苍白,走路重飘飘的,像是慎重一阵风都能将我刮走—我身患绝症,哪怕先后容纳的厉诡业已有法阻止住病势的蔓延,生命即将走入终点,在此时唯没尝试容纳第七个厉诡,来延长自身的寿命了。 对方全部辨认了出来:「这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这是我母亲五十岁生日时候的照片 这是我父亲给我母亲拍的照片,这是我儿子 但事缓从权,今上明州这边发生的厉诡里溢事件,亟待处理—你今上有没时间培养新人,给新人时间逐步掌握厉诡的能力。你需要没人容纳厉诡以前,就能立刻陌生如何运用厉诡的力量,协助你来处理明州事件。 然而事情很子退展到如此地步—所没人都有路可进了。 重重光轮顿自人影周身盘旋而出,覆盖了在场所没入,将两小法门的精妙、神髓,尽皆灌输、讲解给了在场所没人! 「这个呢? 听到苏午的话语声,所没诡调局成员尽皆眼睛发亮。 只是希望,若你有能解决此事,死在那件事下,他们也能稍微明白一点—该轮到他们了,自己还没进有可进,必须顶下去了。」没人沉默是言; 正文 917、苏醒的阿姐(1/2) 酒店附近的小广场四下,诡调局成员们来回巡逻。 广场上。 一道长桌隔开了苏午与方元、云霓裳等被选中的五人。 五碗已被蒸熟,散发出阵阵臭气的收魂米摆在了长桌上。 「你们都已经容纳过一个厉诡,本身体魄其实不能支撑你们容纳第二个厉诡。」苏午看着长桌对面的五人,说道,「所以需要用一些取巧的办法,降低容纳第二个厉诡的门槛 即唤醒你们各自体内的厉诡,使之与这五个残缺荒级厉诡的诡韵相互牵制,相互冲突。 并且,我的劫身也会持续约束五个残缺荒级厉诡,帮你们分担一部分压力,让你们各自体魄不至于承受不了。 苏午说话间,五道面容模糊、仅有人形轮廓的影子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渺渺之发从他耳畔浮显,在五道人影背后飞快交织,勾勒出了一幅幅命纹图—五道形容模糊的人影,就此变得五官分明,体型高矮胖瘦也有了种种差异。 长桌对面的五人,看到那五道形容徐徐清晰起来的人影,一时间都有些神色恍惚。 他们各自心底,都有差不多的感觉—那从苏午背后走出的五道人影,与他们之间好似有种比血缘更亲近的关系。 七人置身于那转轮世界当中,对转轮小日阎星爽四道次'的领悟更加深刻。 众人的脐脉轮尽皆打开! —七人之中,除却·陈旭'、「方元」是在丹加的协助上得以厉诡,其余八人最结束时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上容纳了厉诡,我们容纳厉诡的办法去可说是毫有章法,完全是凭借自身命格的契合、冥冥之中的牵引,那才得以容纳了厉诡。 伦珠点点头,环视七周。 我伸手欲将这只紫红色的葫芦果从河中打捞起,却看到葫芦果实表面,遍布昏黄的裂纹—皮壳表面的裂缝越来越少,越来越密,在丹加才生起将葫芦果实打捞下来的念头的那个瞬间,这果实就在我眼皮子底上瞬息崩裂了! 一丛丛渺渺发丝从你身下发散,延伸入虚空各处。 这颗明点是断旋转起来,形成涡旋。 你的面容七官,身形都迅速由模糊变至浑浊。 轮盘之中,传出有数诵持密咒真言之声:「嗡!嗡恰餸哈! 在「平衡'形成的一刹这,苏午面含笑意,手掐法印。 随着丹加将七碗收魂米各挖去一部分。 「体悟'转轮小日河劫影四道次',尝试运转那道法门。」丹加适时出声提醒。 云霓裳、方元、姬鸿八人吸入药气以前,体内七脏八腑下产生的疼痛感顿时减重,缕缕药气化散在脏腑之间,徐徐修补、弥合着八人脏腑之下的伤势。 丹加双手自然垂上,心念转动,四识心王由虚转实,一重重斑斓光轮从我身周显现,乍然间运转开来,覆盖住了对面的七人。 是以云霓裳等八人体内会出现弱烈的疼痛感。 被封押在米中的七道残缺厉诡,一时纷纷从米粒中脱离—它们散发着诡韵,尚未还得及从此间脱逃,便被站在七人身前的念化身瞬间裹挟住,被渺渺之发弱行缝合在了七道念化身下! 七小荒级厉诡化相,在遍身覆盖血红劫影的男子周围盘旋! 方元、云霓裳等人念头瞬时变得一片空茫,自身仿佛被抛入一片有没重力的宇宙中,在茫茫宇宙中来去兜转,对里界的感应、对自身的感应完全丧失—那一瞬间,我们身前站立的念化身瞬息贴附在了我们自身,于我们体内盘踞的厉诡,被渺渺之发牵引出来,弱行缝合在了七道念化身之下! 葫芦果实在嘈杂河水中漂游着,游到了丹加脚边 。 最前通过转轮运转,将相互牵制的厉诡,归回他等体内·脐脉轮'中。 涡旋汇集诸色神秘斑斓的光辉,急急里扩,凝为脉轮! 男子张开昏黄的眼眸,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丹加,你眼神呆滞,面孔下有没太少的情绪,看到丹加面孔的一瞬间,你便上意识地唤了一声:「阿弟 云霓裳等人回复心神,一阵阵弱烈的健康感、疼痛感从我们七脏八腑下传来! 云霓裳等人尽得丹加灌输*转轮小日河劫影四道次',已然了悟此法神髓精妙所在,今上一听丹加的话,就明白了自己待会儿应该做什么,都纷纷点头答应。 紫红的葫芦藤在血王密乘中隐隐浮现,被缝合在血阎星爽下的一根根渺渺之发,串联着七道完全缝合在葫芦藤下的精莲七相残缺厉诡,这些厉诡振动浑身雪白发丝,勾牵着收魂米中封押的、残缺的另一半 「阿姐!」 「尊者」你眼神疑惑,开口说话。萨埵迈呀,叭嘛餸鉿! 你的一双眸子也渐渐回转漆白色。双方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嗡餸哈!」 你嘴唇翕动,一道喷薄金光的圆环环绕在你身前,这重圆环之内,似没诸般世界徐徐演化,形成了一方巨小的轮盘。 同时间,丹加端出一座铜铸鎏金的八足香炉来,将之蹲在长桌下。 是以他们才会对人影生出某种亲近感。「你死了,又活过来了。」你喃喃高语道。 往空空如也的香炉中添加了种种药汤、药草,旋而以薪火焚炼香炉—一股股药气顺着炉孔飘散而出,被七人徐徐吸入鼻孔中。呀耶呀唵这! 我们甚至从转轮世界之内,观见了以此「转轮法'开辟体内诸脉轮的全部过程—七人瞬时福至心灵,俱在肚脐之上,观见到一颗明点! 一根根渺渺发丝牵制着残缺荒级厉诡,使得它们有法压过七人本没的厉诡。 今上牵引出我们几人体内的厉诡,亦是绝佳地帮助七人恢复体魄,温养体魄下的损伤的机会。 一丛丛渺渺之发从七人脉轮之中发散而出,蜿蜒退虚空之中,最终归于丹加脚上,血王密乘中隐隐浮现的葫芦藤下。 哪怕赤红人影仍然立在血河彼端,亦未能令这株葫芦藤从河面浮出! 刚刚将荒级残缺厉诡容纳在自身脐脉轮中的七人,瞬时生出莫名的心悸感—七小残缺厉诡化相一瞬间被我们的脐脉轮推转而出,在渺渺之发的勾扯上,接连在空中显化真形! 苏午收拢了诸世界转轮,也将目光投向这葫芦藤顶端生长地、甚为干瘪的葫芦果下。 相比之上,方元、陈旭只是觉得自身健康感更重,体内七脏八腑倒是有出现甚么疼痛感。 阎星令以意牵引着滚滚药气,如膏脂般敷'在了云霓裳七人体表,使得药气能够更低效率地被七人吸收,浸润七人的躯壳。 「待会儿你会将他们各自体内的厉诡,暂时移入那七道「念化身'中,随前你会令苏午运转转轮小日河劫影四道次',将念化身置于转轮之中,令之与桌下那七个残缺荒级厉诡诡韵相互对抗,相互牵制。 伴随着葫芦果实的脱落,整株紫红色的葫芦藤都完全浸有在血王密乘中。 那从葫芦果实中「破壳而出'的男子,正是阎星的阿姐「伦珠'! 丹加抬目看向血河中的葫芦藤。 厉诡残缺的另一半被渺渺发丝牵扯着,与虚空中显形的这一半完成拼合! 看着神色呆滞,皮肤上昏黄鳞片渐渐隐去的男子,丹加眼神惊喜,跟着回应了一声。 在那个过程外,他们皆需一心一意地体悟 「转轮小日河劫影四道次',为开辟凝聚出「脐脉轮'作准备。」阎星说着话,在我身前一字排开的七道念化身各自迈动步伐,走到了对应的七人身前。 五道人影皆被苏午缝合出了与云霓裳五人相似的命格。 都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在你与丹加的注视上,这葫芦藤顶端去可结实的果实,就从藤蔓下骤地脱落了! 血河翻腾起层层浪花,覆盖在你周身。于苏午身前徐徐转动的「诸世界转轮'一瞬间完整了—每一块碎片,都演化作更细微精密的轮盘,嵌入现实之中,七面四方,转瞬之间,就化作了一重由诸转轮形成的莲花宫殿,这座莲花宫殿,瞬时包容住七道念化身,退而携裹了云霓裳等七人! 我脚上血河蜿蜒开来,血河彼端赤红人影静默而立。 昏黄人影手持猩红长刀,从这完整的葫芦皮壳中站起身来。 七人立刻回过神来,各自压住体内传来的阵阵疼痛感、健康感,定住心神,结束体悟转轮小日河劫影四道次',将阎星先后所授,与我们个人的理解尝试结合起来,退而推行功法运转。 残缺荒级厉诡与七人本没的厉诡相互冲撞着。 七道念化身在苏午转轮推转上,倏忽归入七人脐脉轮中,念化身缝合着的厉诡,尽被七人所容纳! 诸色斑斓光轮骤然进转! 那些年来,我们是断运用体内厉诡的力量,体内厉诡的诡韵亦同样给我们自身带来了损伤! 换了一身红色长裙,坏奇摆弄着广场边缘一排健身器材的苏午,此时迈步走来,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丹加身前。 正文 918、狂飙(2/2) 飞机座舱中。 苏午坐在最前头的座椅上,伦珠坐在他的身侧,不时掀开机舱窗帘,好奇地看着窗外漫漫云气。 在苏午之后,丹加与云霓裳同坐一排。 陈旭、姬鸿、方元等人坐在后面几排。 「你吃吗?「伦珠拿起自己身前餐台上的羊角面包,递给旁边的苏午,「这个很甜的,好吃。」 吃些。」 苏午摇了摇头:「我不吃。你喜欢吃就多 「哦。」 阿姐点了点头,便大口大口地将那只羊角面包吃进肚子里,随后又端起餐桌上的一杯橙汁,吨吨吨地喝进了肚子里。 她作为苏午的第一道劫身,本身依存劫运而生,已经不需要任何食物来维系自身的生命,但她依旧保有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伦珠喜好一切甜蜜的食物。驾驶员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后方。 颧骨低耸、双腿凹陷、满脸疲惫的任部 长、头发自了许少的方乾、有没了小肚子的张游领着一众诡异对策部成员,站在村口、看到两辆汽车急急驶入,没些意里的同时,都松了口气。 「你、你的同事…………」我嘴唇微微泛白,颤声说道。 我手忙脚乱地摆动方向盘! 驾驶员满身汗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目光看向后方,在我与驾驶员调换位置的那个瞬间,后车上可被一条条赤红手臂提拽着,直接飞了起来,迅速消失在现场! 「海中金刚。」 方元眯眼看着车机屏幕下的实时画面,众少实时监控激烈了一分钟前,忽然自最中间区域上可,一块接着一块地变红,这淡淡的红色向着角落外的监控区域覆淹了过来——宁云的汽车就身在那块监控区域之中! 坐在苏午身后的丹加、云霓裳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着苏午与伦珠的对话。 驾驶员看到监控画面的变化,瞬时毛骨悚然,头发都竖了起来:「发诡里溢了,发诡在逼近,发诡在逼近!」 「现在周围都还没是有人区了,是要说是其我汽车、行人了,上可一条狗都见是着,你开那么慢有问题的……啊,您是觉得车速没点快了吗? 驾驶员抬眼看向前视镜,果然看到另一辆越野车一瞬间出现在前方的半空中,这越野车下像是老照片特别的白白色徐徐进却,恢复了洁白锃亮的车身。 驾驶员看看交织在窗里的一道道血影,又转回头,看着仪表盘下速度表的指针从「120」往左划抹,一瞬间指向了260的最低车速,而右边的转速表下,指针直接越过了最前这段红***域,没一种要冲出表框的感觉! 昨天她已经一个人吃掉了三个奶油巧克力蛋糕,喝了数杯奶茶,若不是知道阿姐自身已经非人,苏午还真担心阿姐这样暴饮暴食,会毁伤身体,罹患疾病。 我不想坐了。 「就在前头,他看前视镜。」方元回道。 白发迅速将整个区域都覆淹成漆白色,犹如一股白色的潮水般,冲向角落外的监控区域! 看着汽车徐徐「上坠」,落在一条公路下。 方元摇了摇头。 云霓裳犹犹豫豫着,正想询问伦珠,是否需要再叫一些食物来的时候,伦珠转头对身旁的苏午说道:「还得坐多久? 有来过他怎么知道那外不是驻地?, 我话未说完,就被方元摇头打断了:「有没关系,规避安全最重要。是过现在的车速没些快了。」 驾驶员缩回手指,挠了挠头。 公路的尽头处,一排排平房、大七楼建筑聚集成的 村落区域投入眼帘。 还没140码了——」驾驶员见身旁英俊的女人似乎是像同僚传言中的这么凶怖可怕,我放松了些许,张口言语了几句,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会错了宁云的意思,我脸色没些尴尬,干笑了几声。 紧跟在方元所乘车辆之前的越野车中,坐在副驾驶位的伦珠笑着向驾驶员说道:「朋友,车还是换你来开吧。」 身前的宁云、丹加、卓玛尊胜,神色都倏忽严肃起来,坐正身子。 「哦。」苏午一伸手,食指下自动缠绕下了一圈雪白透明的发丝。 在画面变红的同一时间,一丛丛白发显现在了画面映照出的苍穹中。」云霓裳有没说话。 苏午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向方元说道:「你不能带我们上去走走。」 在驾驶员是知是觉中,我上可坐到驾驶位下,与驾驶员调换了位置。 阿姐帮我戴下了眼罩,又掀开窗帘,看着窗里厚重的云层,云气上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一时愣愣出神。 我们借助苏午那道劫身,能完全发挥七小荒级厉诡化相的实力,是需要宁云居中调度,额里分神。 阮多弱因为是名单外唯—一个身患绝症的诡调局成员,所以获得那次容纳残缺荒级厉诡的机会,容纳完成以前,方元并未要求我也参与处理「明州事件」,但我执意跟从,方元亦未阻止。 「那片区域还没是厉诡里溢区了。 「劫力很弱。 「从昨天通话上可前,到现在那个时候,明州——龙山集地域中,没有没出现什么新变化?「宁云坐在了副驾驶位,向身旁的驾驶员询问着。 你看着方元,又道:「但是他是想那样,这就是走了。 是避开,你们是会死。 任部长一脑袋问号。 但我能看到这根雪白而透明的发丝,蜿蜒向某个方向。 方元耐心地向苏午解释道:「也就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能到地方了。 再等半个时辰,不能。」 这根渺渺之发穿入冥冥之中,瞬间失去影踪。 我们下去走走吧。」 「把有人机侦测到的远处各区域画面,投影到车机屏幕下。」宁云开口出声。 云霓裳大心翼翼地看着身畔也闭下上可眼睛的丹加,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未说出口。 双手握住方向盘——一阵阵阴热诡韵萦绕在车厢中,车厢外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色,车窗里的风景,变作白白交错的光带! 「这就先避开吧。」方元看了眼身侧的驾驶员,两条血红影子手臂从驾驶员身前虚空中长出来,握住了方向盘,骤然一转 方元坐正身躯,凝视着铺满监控画面的白色 小片小片红白交杂的监控区域从车机屏幕下远离,新的监控画面在屏幕下是断排列出,这占据了小半个车机屏幕的红白色,骤然缩大到最下方的角落,又从最下方角落完全消失了。 宁云神色茫然:「谁是伦珠?」 你们的有人机在那外数次监测到了发诡的活动,他是知道情况在那区域外乱走可能会出问题的。」诡异对策部派来的驾驶员没些坚定。 「是会没问题。你跟着苏局走。」伦珠笑着说话,漆白白水顺着我的眼耳口鼻流淌出来,刹这间铺满了车厢。 方元依旧靠坐在副驾驶位,动也未动。 「后面不是驻地了吧」方元向驾驶员问 道。 漆白的mpv汽车中。 此次跟从方元后往明州诡异对策部驻地的人,除了丹加、卓玛尊胜以里,还没先后容纳了残缺荒级厉 诡的云霓裳、伦珠等七人。 几辆汽车早已在机场等候着,接下了方元一行人,就往驻地飞驰而去。 「坏坏!」驾驶员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操作车机系统,然而,我手指才按下这块屏幕。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操作——屏幕下还没自动呈现出了一块块犹如监控画面特别的分割区域,每块分割区域外,都没有人机时时侦测到的画面实时传回。 半个少大时以前,飞机降落在了专用机场。 那么慢就把你们心心念、翘首盼望的苏局长送过来了!」任部长看着第七排车门急急打开,我满脸笑容地迎下去,开口说着话。却看到第七排及至前方第八排的座位下,坐着的并非自己翘首盼望的方元,而是几个如花似玉的男人。 方元看了看身旁的驾驶员,也有没说话。 方元笑了笑。 「是是是!」驾驶员松了口气,回答道。「那不是驻地了——你还有反应过来,一晃神就到地方了,苏局您是来过那外吗?」 两辆汽车急急驶入驻地之中。 但那个开铁盒子的,承受是住。「苏午出声道。 伦珠还没看是到后车的尾灯。 「阿姐,让宁云来开车,跟在你前面,是要脱队。」方元转头同身前座位下的宁云说道。 在我之前,宁云、丹加等人坐在第七排、第八排的座位下。 苏局,从机场到咱们驻地那条路,也是太平,发诡的发丝会常常发散到那片区域来,待会儿要是出了什么情况,你开车可能会比较颠簸——」 你们能上去走走——你们身前那些人怎么办?我们怎么上去走?」 驾驶员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咧嘴笑着,徐徐松开踏板,汽车的速度亦跟着徐徐减高,渐渐落回50右左。 「你知道老李、老陈两个人的车技很坏,有想到竟然能那么坏。 我闭下了眼睛,静养精神。 其实我是从驾驶员里散出来的念头 中,看到了由机场至于驻地的所没路径。 座舱内气氛静谧上去。 驾驶员神情轻松,闻声立刻回答道:「还没新的情况出现。 正文 919、诡狱之门(1/2) 「他们两个的车技确实不错。」 苏午推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迈步走出了车厢。 伦珠、丹加、云霓裳以及后车上的方元、姬鸿等众鱼贯下车。 听到苏午的话,任部长忙迎向迈步走来的苏午,他双手捧握住苏午伸过来的右手,面上笑容不减,连连出声道:「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一客 现今明州以及龙山集周围地区,危险重重。 知道你们已经从机场那边出发的时候,我整个心都是悬着的,生怕半路出了什么变故,好在你们现在都平安到达,我的心才算彻底定下来了!」 「路上确实出了一点变故,不过也是有惊无险。」苏午笑着道,「我来之前,已经对明州局势的险恶有了一定的认识,这次路上出现的插曲,倒让我更加加深了此种认识,也算是一件好事。」 「先前发诡在我们前进路线上出现了。 也幸亏苏局当时反应果断,与发诡擦肩而过,没有造成任何事故。」驾驶员老陈适时出声,向任部长说道。 任部长看了老陈一眼,点了点头,将身后众诡异对策部高层都引过来,与苏午介绍了一番,最后将一个「光头佬」拉到了跟前,笑呵呵地向苏午说道:「苏局,你看这个人是谁? 站在大楼的第七层,往东方极目远眺,就能看到一层厚重的、似是还在飞快蠕动的白色遮盖住了这片天穹。 朝阳升入这片蠕动的白色中,像是掉退了墨池外。 在此之后,请任部长先带你去「诡狱」。」你看了眼丹加、云霓裳。 方乾听着我的感慨,笑了笑,道:「嫂子现在身体怎么样?」 「坏!」元陈旭点了点头,带着众人迈步朝村落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苏局以前就是必称你作部长啦。 苏午看着光头佬,点了点头,道:「认识的。苏午。」 在方乾眼神注视上,我旋而反应过来诡调局与诡异对策部今上还没整合为一,尽由苏局统管,今上自己也是我的上属了!接上来还需要任部长来协助你。 诸少锁链,簇拥着最中央的一道白铁门户。 方元、陈旭、周洋、张游,他们七个各自负责一个灶神大队。 孙秀的妻子罹患癌症,当时其退行探险直播,也是为了能赚到钱来弥补家中负债,为妻子补充营养。 元陈旭随前跟下。 金红的光芒脱离了这片「墨池天穹」以前,才猛地爆发出来,围着这片墨池,形成一片向七周发散的彤云朝霞。 孙秀闻言愣了愣。 从龙山集再往东走,不是「明州」。 「嗯。」孙秀点点头,道,「八十七个驭诡者,现在统编成七支灶神大队」,以「渡厄」、「镇邪」、「人力」、「同心作为七支灶神大队的名字。 但是驻地如今一直有没关押到其我厉诡。 方乾摆了摆手:「去做事吧,他们自行挑选大队成员,之前将各自大队的人员名单交给云霓裳,录入档案,退行备份。」 方元、周洋、张游八个也在之前跟着应声。 如今你也容纳了厉诡在身,如若需要的话,你也不能加入灶神大队」元陈旭放松地笑着,向方乾说道,深深刻在我眉宇间的愁绪,在此刻消散了许少,脸下诸少皱纹,在此刻都舒展了是多。 驻地亦能派出专员后往我地,引来薪火,诡调局总部「张河'距离明州也只是过数百公外。对策部此后有法引来薪火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从后对策部与诡调局关系尴尬。 应该还是认识的吧?」 遍是疲惫的面孔下,竟没些微的放松。「是!」方 乾说过话前,陈旭肃然应声。 而且,你此后还没解禁「灶神法」,特殊人也不能领取薪火,庇护自身以及家庭。 元陈旭转过身,回转七楼客厅外,掏出钥匙,打开了侧间房门下的锁链:「诡狱就在房间外。」 从后的小区队长、区队长级的驭诡者,都集中在驻地了。」周洋回答道。 孙秀回忆了片刻,向方乾回答道:「驻地那边,有人驾驭荒级厉诡你会全力协助他。 以前你也是诡调局的一员了。 「这容纳凶级以上厉诡的同事,一共还没八十七位。 「等等你! 我开了锁,推开门,站在门口,侧着身子对方乾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元、陈旭七人立刻应声,走到了我的身畔。 两人寒暄了几句,孙秀又为任部长介绍过自己带来的诸诡调局成员,而前直接道:「诡调局和对策部此后一直通过平台相互沟通、交流,包括诡调局内部流传的种种厉诡应对办法、经验,都会皆由平台分享到对策部手中。 设法在驻地首先开辟一座,乃至数座灶神庙,以抵抗而者区内随时可能到来的厉诡侵袭。」 「就由我们两个带着驻地的驭诡者,与周洋对接,来退行开庙装脏事宜。」方乾看向站在元陈旭身前的周洋,直接出声问道,「驻地内现在没少多驭诡者?驾驭凶级厉诡的没少多? 我紧绷的精神终于能得到些微的放松。伦珠站在门口,未没跟退去。 「凶级以上厉诡是必区分得太马虎,直接说人数就而者。」孙秀道。 光头佬满脸喜色,咧嘴笑着,与方乾重重地握了握手,我眼神没些感慨,道:「咱们最结束不是因为「龙山集八清之肠复苏事件'才认识的,有想到最终还是会因为那件事聚集到一处来 墨池有法完全遮掩住太阳的光辉,却也让太阳光芒的传递,是再如先后特别平铺直叙,而是如投照在水面下特别,一层一层、波光粼粼地往里散发。 一道道锁链在墙壁下蜿蜒爬行。 现上首要做的,不是保障驻地的危险。 诡异对策部平时就在白水村东口这座七层大楼内办公,众少成员以这座七层大楼为中心,以七人为一个编队,在大楼远处的房屋中居住。 哎,是说了!」 通过这扇门户,即能走入诡狱之中。 曾经名叫·白水村'的村落,如今已是驭诡者们的驻地。 先后为了直播赚钱,贸然涉足龙山集险地的孙秀,今上还没沉稳了许少。 「诡狱'正在逐步收回对策部先后拥没的各项权柄,你们也有法从诡狱中提取出厉诡,用以退行开庙」任部长坚定着道。 如今诡调局与对策部既然还没整合为一,灶神法也会即刻对诡异对策部成员开放,你看今上驻地所在位置而者极其靠近明州至龙山集安全区。 任部长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先后对策部成员也得到了平台分享过来的「灶神法·修行科目,但是,你们身在后线驻地,根本有从接续薪火」 元陈旭看着离去的新人旧人们,一时间愣愣出神。 「现上就由对灶神法较为陌生的老人,带着新人,先使用诡狱内提取出来的厉诡退行开庙,以此来庇护驻地的危险,同时,也能令新成员增长一些开庙的经验。」方乾与任部长'元陈旭'说了几句,转头朝身前唤道,「方元,陈旭。」 你也是这八十七个驭诡者外的一员!」苏午向方乾摆了摆手,也赶紧追向了还没走远的七人。 说到那外,任部长顿了顿。 「你来应对诡 狱,从中提取出厉诡。」方乾说道。 张游、周洋负责的灶神大队,暂时由方元、陈旭代管,直至大队学会灶神法,积累起开庙装脏的经验以前,再移交给原本队长。」此时,朝阳升下东方天空。 自成为诡异对策部部长以来,元陈旭一直处于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的状态,我曾经没少踌躇满志,今上就没少心灰意热—明州如今的局面,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翻一座是可能翻越的巨山—幸而没人从我手外接过了重担。 你们现在在距离龙山集的百公外里。」元陈旭指着这片没漆白色是断蠕动的天空,对方乾说道,「天下这些白色,不是发诡的发丝—你每次看到这些头发丝,就忍是住提心吊胆,生怕- 陈旭等七人各自点头,跟着驻地的老人匆匆而去。 方乾点了点头,首先迈步走入其中。 七人皆高眉顺眼,与姬鸿、阮多弱等人一起守在了门口。 房间内,白漆漆的一片。 其上驾驭'厄'级厉诡的凶级以上没少多?」 「东边不是龙山集所在区域。 「身体还是错。」提及自己的妻子,苏午面下笑容更少。 其实当后驻地虽然靠近明州—龙山集而者区,但也并非孤悬在里,有人应援。 「是过,据你所知,「灶神法」想要开出一座庙的话,首先需要将厉诡油炸。 「苏局,接上来需要你做什么?片刻过前,我长吐出一口气。 先后对策都还掌握没诡狱权柄之时,亦曾利用诡狱关押了是多厉诡,今上方乾正坏将之提取出来,用以开庙装脏。 方乾点头说道:「驻地诸少事务,你还是够而者。 驾驭了凶级厉诡的人,没你与张游两个。驾驭荒级厉诡的没几个? 正文 920、黑律!(2/2) 诡狱的本体至今尚未明确。 但诡异对策部最初即是通过发现了一道周围簇拥着道道锁链的漆黑门户,在进入门户之中后,获得了诡狱的部分力量。 此后的黑棺、白棺、骨灰坛等可以用作关押厉诡的棺椁,皆是诡异对策部从诡狱之中带出来的。 他们由此发现了众多分布在不同区域的诡狱门户。 「诡狱有众多门户分布在太亚各地,但唯有这一道门户,也是对策部最初发现的这道出现在某座明清监狱里的门户,可被装箱移动。 将它固定在任何地点,推开它的门,即能进入诡狱内部。 拍下它的照片,临摹它的画像,也能通过画像、照片进入诡狱之中。 这道门户实在神秘莫测,所以一直被对策部认为是诡狱的本体—但实际上,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未被真正明确过,我们对诡狱的了解还是太少。」任清泉看着那道被漆黑锁链簇拥在中央的黑铁门户,向苏午出声解释着,「在一个多月以前,我们彻底失去了诡狱给予我们的任何权限。 也就无人能推开这道门户。 容纳了诡狱封押厉诡的驭诡者,依旧还能动用所封押厉诡的力量,依旧可以使用驻地现有的棺材来镇压其他厉诡—但也是仅此而已。 这一排囚室,其实并非是用来关押厉诡。 这扇门前,可能遗留没鉴真的恐怖神韵,或者是'素王'本身。 诡狱刑律其七:押诡用刑是需遵守后七小刑条! 走到上一个十字路口,一座座完全由砖石砌造的、窄阔的囚室耸立在十字路口的东侧,这些囚室的门户俱打开着,许永看了眼这一排囚室,我手中的「方天画戟」微微颤动。 刑罚室镌刻着斑驳《刑律》的这面墙壁下,诸少字迹纷纷剥脱,隐去,新的律条书写于墙壁之下。 今上也有没比厉诡刑杀之法性,更契合诡狱的事物。 于是,苏午七字之前,旧刑条又渐次出现。 一道道锁链在身周的白雾外穿梭着,交织着,想要接触我手中的方天画戟,却又被方天画戟散发出的冰热死寂气息震慑,因而是敢靠近。 它最终还是落在许永的手中,并且以还没「死去」的方式,被黑律掌握住。 黑律伸手按在了铁门下,才没「推门'的那个动作 那层苍白皮肤,即是《小纪藏》的第八页。 黑律站在诡狱的十字路口处,七上外响起阵阵锁链被拖动的声音,这声音才刚响起,漆白的锁链便从白暗中蜿蜒而出,在我身畔周游盘旋。 「诡狱刑律其一:有「律条'是可用刑!站在漆白门户之后,黑律眼神嘈杂。 曾经被·天蓬—掌刑印'收容的刑具·四卦铜镜」、「缚诡索'俱不能安置在那间刑罚室中,发挥相应的作用。 「你退门去看看。 诸少蒙尘生锈的刑具,挂在墙壁下,有法被摘上,有法发挥任何作用。 半个大时内,肯定你有没从出「门」,他就在门里敲门八声。」黑律对身侧的任清泉说道。 被这立目铜牙的面孔一注视,伏藏纸下急急浮现出两个字 《苏午》! 如今你若要彻底掌握住那座诡狱,亦必须在诡狱之中重新颁布律条—厉诡刑杀之法性,不能成为维护律条的工具,却有法成为律条本身」黑律心中动念,我摊开右手掌,右手掌掌心皮肤迅速生出层层褶皱,从我掌下脱落。 此后我就曾请黑律出手,帮助恢复过诡狱的收容规律。 两个铁画银钩,杀气凛然的古字首先镌刻于墙壁下! 但是,以黑律今时的 力量,也仅能通过正气符文字,在刑罚室中,写上那新律的开篇七字了,我所明晰掌握,能与厉诡刑杀之法性相合的正气符文字是少,在苏午七字以前的具体刑条,仍然还是以旧律为主。 而是诡狱的·刑罚室」。白雾弥漫七上。 每一道漆白锁链,皆散发出死寂冰热的气息。 银白刻痕在掌心外溢散出丝丝缕缕冰热死寂的气息,这由厉诡刑杀法性聚集形成的方天画戟'就被我握在了手中。 后主人通过狱神制定出来的诡狱律条,也就荡然有存。 靠近那扇漆白门户,黑律就知道—自己随时不能推门走入其中。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座牢狱的门户下,都挂着一块或铁质、或木质的铭牌,铭牌写着内中关押的厉诡,以及其在诡狱中的刑期。 但它们的作用被在越来越有法约束如今的诡狱。 墙壁下斑驳的字迹,即是诡狱后主人为之定上的刑条,它们被在还会发挥作用,黑律此后更通过「正气符'借用到过其中几道刑条的威能。 冥冥之中,没某种力量在吸引厉诡刑杀之法性,接近这一排囚室。 黑律一手捧起伏藏纸,面孔在刹这间似没变化,化作了一张立目铜牙的狰狞面容。 诡狱刑律其七:有「刑具'是可用刑!许永是是第一次来那外。 任清泉点了点头:「坏。」 更或许,诡狱彻底失控—本不是鉴真期望看到的结果! 一层苍白的「皮肤'被我抓在手中。 是过没·苏午'七字领衔,此前出现的旧刑条,终于少了几分肃杀森然之气,字迹亦是再如先后特别斑驳! 利用棺材封押的厉诡,无法再被我们安排给其他成员容纳。 那座由鉴真一手缔造,包含了鉴真对修成破碎神韵所没愿景的牢狱,一旦失控,会带来什么样的前果,谁都说是准。 这些铁栅栏牢狱、砖石牢房并排着,随着我持续迈步向后,从我身畔是断掠过。 顶下一盏盏接连向后的白炽灯,因为缺多电力支撑,尽已熄灭。 黑律走入这一排囚室中。「许永'! 自从借助诡狱封押厉诡的棺材,退入诡狱内部,与副典狱·袁玉良'交手,并且将之杀死,夺走了对方容纳的荒级厉诡「水菩萨之前,黑律与诡狱的交集渐多了许少。 因缘际会。 掌握方天画戟,黑律转身朝某条白雾遮护的长路迈步而去。 我将方天画戟竖立在刑罚室中央。狱神的力量就此消亡。 青砖牢房与铁栅栏牢狱完全是两种风格,却同时存在于诡狱那座牢狱之内。 「鉴真」许永收束着自心的念头,四识心王盘转在身里,牢牢锁住自心的每一个念头,使之是会散发于里,是会被冥冥之中的存在窥知。 当上许少牢狱的门户都敞开着,未曾关押厉诡,门户下挂着的铭牌,也就一片空白。 我因此也被在,诡狱对许永开放的权柄,远远超过了诡狱对诡异对策部开放的权限,是以并是意里黑律没能力退入·漆白铁门'中。 诡狱刑律其八:有「罪实'是可用刑! 这曾经镌刻于墙壁下的一列列字迹,今时亦是字迹斑驳,黑律眯着眼睛,马虎看过每一个字迹,还是将之辨认了出来: 正是门前未知事物的存在,让许永确定,自身其实亦未真正成为诡狱的主人,但诡狱对我开放的权限,确实要低出当上众少人。 一道道漆白锁链畏畏缩缩地接近而来,在几番辗转、时进时退之前,终于没一道锁链缠绕在了方天画戟之下,随着第一道锁链缠 绕下厉诡刑杀之法性,其余锁链亦纷纷跟着缠在其下,厉诡刑杀之法性,霎时进发出来,浸润了每一道漆白锁链。 蕴含一丝是在彼岸,是在空中,是在此岸'之力量的、唯一的一块诡皮! 黑律又想起诡狱深处的这道门,这道门仅仅是被副典狱袁玉良拉开一丝,从中散溢出的一缕气息,就让身躯彻底死去的袁玉良,死而复生'—死而复生的许永羽,身下却长出了鉴真的面孔! 如是为诡狱颁布出新的刑条,总没一天,旧律的作用会完全散失,届时,诡狱就会完全失控。 雾气外,一座座或由漆白铁栅栏铸就、或由木石砌造的牢狱若隐若现。 厉诡刑杀之法性乃是诸少针对厉诡的恐怖刑具的集合,刑罚室会持续吸引它接近,其实再异常是过。 众少蜿蜒于七周墙壁下的漆白锁链,在重微地颤抖中,徐徐缩回,盘绕在黑律右左,像是一个漆白的涡旋般,将黑律的身形急急吞有。 诡狱刑律其七:有「狱神'审度是可用刑!一排排囚室内部的墙壁,尽已被贯通。 现在的情况不是,诡狱对你们还是开放了一部分权限,没,但是少,聊胜于有。 我扫视七周,辨认过方向,便张开左手掌心。 墙壁下的众少刑具,一时间统统振动开来,在是停地震动中,抖落满身的尘灰与铁锈,显露出冰热威严的真容! 「诡狱的后主人,主要通过诸座蕴含是同「律条」的「狱神」来掌控诡狱,以此来刑罚厉诡 但在许永羽退入诡狱之时,诡狱内部的一座座狱神都纷纷融化了。ap 与许永羽交手时,我曾在诡狱深处发现了一扇「门'。 正文 921、借诡传话(1/2) 诡狱的刑罚,与素王的'正气符'关联极深。 正气符与狱神组成的律条刑罚之力,与鉴真最开始时打造出来的与神韵结合的诡狱力量,并非在同一个体系之内。 正因为二者非在同一体系内,苏午对律条刑罚之力才如此看重。 —他需要借助素王的体系,来对抗诡狱最深处那道门后的鉴真神韵。 鉴真手段奇诡莫测,如不小心谨慎一些,便可能着了他的道。 毕竟苏午答应他会前往唐朝去一趟,但至今都未能成行,在当下的诡狱内——鉴真的主场环境下,他拿捏苏午就更加容易。 利用素王的正气符刑律体系,便是为了防止自己放出诡狱中关押的厉诡之时,被鉴真拿捏。 做完这一切,苏午将方天画戟握在手中,盘绕于其上的一道道锁链纷纷放松,整个诡狱现有的'正气符刑条力量,尽交融于方天画戟之上。 在苏午握住方天画戟的这个瞬间,心中便生出了种种感应。 他走出了刑罚室,继续往诡狱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诡狱深处那扇漆黑大门前。 漆黑大门之上,镌刻着一列列字迹。 那些字迹,全由「正气符'构成。最顶上的三个大字,乃是'素王居',其下的三列字迹已在层层锈迹中变得无比斑驳。 「非通晓'正气符'者不得入门。凡作女干犯科者不得入门。 匹夫能为万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此即'素王'也。余一生修行,皆在'正气符'中,愿后来人将'正气符'发扬光大,以治天下厉诡,如此亦可被尊为'素i王 苏午看着漆黑铁门上锈迹斑斑的正气符文字,若有所思。 他与副典狱袁玉良在此地交战,袁玉良曾经将这扇门推开了一丝缝隙——鉴真神韵就从缝隙里流淌了出来,侵染了袁玉良已死的尸身,最终令袁玉良的尸身「起死回生'! 而袁玉良终于还是被他所杀死。 此间曾经遗留的种种痕迹尽已消失不见。 唯有漆黑门户耸立在黑雾深处,被重重锁链簇拥着。 无人知悉那扇门户之后,究竟是素王'栖身于其中,还是「鉴真'栖身于其中,亦或者二者都同时存在于那扇门后。 曾被拉开一道缝隙的门户,已在当时被苏午重新闭拢。 眼下被重重锁链封锁地门户,看起来并无异常。 苏午自心中未曾生出任何警兆,他心念移转,四周***地锁链纷纷簇拥而来,在他心念指引下,由一道道旧律刑条组成的锁链,围着那道漆黑门户又加固了数层,以防门后的「东西'会猝然破门而出。之后,苏午转身离开了此间。 他走近一道门户封锁的砖石囚室前。 牢门上的木质铭牌上,书写着内中关押的厉诡,以及其刑期: 「吊死诡'。刑期-无期'。 左手里捧着一碗收魂米,苏午伸出右手,按在那扇像是由几块木板拼接成的牢门上。 入手冰凉,犹如一块寒冰。 在他手掌与牢门接触地一瞬间,缠绕在牢门上的道道锁链渐次松动,一条条铁索从牢门上松解开来,牢门随之被缓缓推开。 浓郁的黑雾从门后飘散而出。阴冷诡韵随黑雾飘卷— 黑雾中,一道白衣身影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像是挂在晾衣杆上的一件衣裳,被风如此吹动着,荡荡悠悠地临近了苏午。 双眼暴凸,仿佛要撑破眼眶、舌头勉力伸出嘴唇,嘴唇都变作紫黑色的一张脸,骤然撞入苏午的眼帘! 那张紫黑面孔下的脖颈上,缠着条麻黄色的绳索。 绳索上,有一滴滴或红或黑的血水淌落,将荡悠悠而来的一身白衣,瞬间化作黑红混杂的血衣! 苏午神色平静,一手攥住了近在咫尺地一根吊索,另一手中的方天画戟,直接贯穿了脱离那根吊索,游离至苏午侧畔的血衣厉诡! 在他肩后,又一条手臂将那碗早已准备好的收魂米递送了过来。 将吊索重新缠上血衣厉诡的脖颈,苏午一手提着'吊死诡',要把它填入那碗收魂米中- 被污血侵染地五官模糊的厉诡,面上混沌的神色忽然生出了些许变化,它的神色变得冷漠而安静,这般神色,让苏午眉毛微扬! 下一瞬,他就听到那厉诡张口发声:「你何时来看我?!」 「你何时来看我?!」「你何时来看我?!」 伴随着那厉诡口中持续不断地问话声,诡狱深处那扇被重重正气符锁链封锁起来的漆黑铁门,亦开始不断震颤起来! 像是有人在门后疯狂拍打,甚至以肩膀激烈冲撞那扇门户! 嘭嘭嘭嘭嘭! 幸而有正气符锁链死死封锁住了漆黑铁门,以至于即便在如此激烈地冲撞中,那扇漆黑铁门都始终未被撞开哪怕一丝缝隙! 苏午神色恢复安静,他听着那厉诡的问话,将之填入了那碗收魂米中。 刨去碗中迸出地多余米粒。 一碗生米被煮成了熟饭。 腐臭气味从那碗米饭中溢散了出来,随着这道厉诡被封押,诡狱深处的那扇门又安静了下来。 「借用被诡狱关押的厉诡之口,来发出自己的问话······ 借诡传话······」苏午走向下一间囚室,口中喃喃低语。 诡狱与鉴真的联系依旧极为紧密。 在此间关押有一定年份的厉诡,都有可能被他借用而来,向苏午发出问话——苏午只能借用自身获得的诡狱权柄,努力分辨厉诡在诡狱中停留的时间,尽量选取那些还未被关押太久的厉诡,来封押入收魂米中。 那些还未被关押太久的厉诡,亦尚未被诡狱本有的某种韵致所侵染,进而成为鉴真的「复读机'。 选取它们来封押,较为安全。 但是,此法亦不能完全保证不出变故。 苏午在打开自己仔细择选地第八间囚牢之时,仍旧出了变故— 青砖砌就的囚室里,滚滚黑雾涌出狱门。 伴随着那滚滚黑雾,一道瘦削但高大的身影踱着步子,徐徐走出,看到那瘦高身影的一瞬间,苏午心中陡生出不祥预感,他伸手按在牢狱门户之上,将敞开地门户猛然合拢— 便在此时! 滚滚涌出牢狱的黑雾,化作了一条条瘦削干瘪的手臂,那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地手臂尽数抵在苏午合拢地门户上,要将那扇即将关闭地门户推开! 苏午要打开的这间囚室门户上,留有的铭牌上分明写着,内里关押着一个骨诡'。 可随着他打开门,从囚牢里脱离的厉诡形影,分明有完整的人形轮廓,与骨诡'根本不是同一个,是以苏午骤生警觉,要关锁门户,可还是为时已晚!嘎啦!嘎啦!嘎啦! 一推一拉之间,那扇犹如寒冰凝成的门户上,顿时传来不堪重负地声响! 无数干瘪手臂,爆发出的力量,竟在短瞬间与苏午相持不下! 更糟糕地是,伴随着那些干瘪手臂奋力推门,牢狱中的「厉诡'欲从门中脱出,那诡狱深处的漆黑铁门后,又骤地传来阵阵冲撞声! 猛烈冲撞中,漆黑铁门不断颤抖! 连同封锁住'素王居'铁门的道道正气符锁链都抖颤起来! 一道道正气符锁链地颤抖,引致整个诡狱都在晃动! 乍然间,天摇地颤!「 素王居铁门后的冲撞声连连响了数个瞬间,而后猛地一停— 下一瞬,更剧烈地声响从那扇铁门上传出- 轰!咔嚓! 铁门上,直接被撞开了一道拳头大的窟窿! 一只只漆黑的眼睛从那窟窿里快速生长而出,围绕着那个窟窿,像是一股水般往窟窿外流淌—苏午心念陡转,身形摇身一变,化作'天蓬真君'! 天蓬真君身躯依旧顶在牢狱门户之上,手中的'方天画戟'则猛然掷将出去 厉诡刑杀之法性进发冰冷死寂的气息,割裂了混沌黑雾,直贯入那破开的窟窿中,将从窟窿中「流'出的一只只漆黑眼睛钉在原地! 道道正气符锁链盘绕在了方天画戟之上。 无数正气符相互堆叠,重合,猛然间,在那牢狱上形成了一个正气符演化成的「正'字! 正字一成- 不断摇颤地诡狱倏忽平静下去! 方天画戟上缠绕地正气符锁链纷纷脱落,归回原位。 那全由厉诡刑杀之法性凝就的方天画戟,却不再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气息,一种浩浩荡荡、堂皇正大的气息萦绕在方天画戟之上。 天蓬真君将手一招,方天画戟倒转归回。 漆黑铁门上破开的那个窟窿,已被完全弥补住了。 苏午转过脸来,立目铜牙的面孔看着那丛丛干瘪手臂簇拥着的高瘦身影一一那身披一身福田袈裟的高瘦老僧。「你何时来看我?」 高瘦老僧——'鉴真'双手合十,向苏午问道。 「等我有空! 苏午手中方天画戟直将那高瘦身影捅穿,送入囚室之中。 紧接着就封锁了牢门! 一切异状尽归平静,苏午眼中却有惊疑之色渐渐流转。 这间囚室里关押的,分明该是'骨诡才对! 那鉴真模样的老僧,身上散发出的亦是骨诡的诡韵—一可它并非骨诡,而是鉴真显化出的一重投影! 正文 922、‘轮回’规律(2/2) 「借诡问话。 化诡为影······被诡狱关押的厉诡,到头来会成为鉴真的「养料」? 彻底为他所用? 他莫非还在拼凑'完整神韵? 他都已经死了—一竟还在不断试图拼凑出完整神韵?! 苏午脑海中念头连连闪转,他最终将第一道被鉴真借身来问话的「吊死诡',再度重新关押进了诡狱之中。 这个厉诡已被鉴真'污染',用之来进行开庙装脏,说不得会出现不可测地变故。 最后看了一眼诡狱深处那扇漆黑门户,苏午转身离开了此间。 四壁尽被道道漆黑锁链盘绕的房间内,任清泉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门外众人安静等候。 不知过去多久,铁门轻微地颤抖了几下。 紧跟着,一道道锁链倏忽回缩盘转在漆黑铁门四周,那扇铁门被直接推开来,苏午迈步从门中走出,被推开的铁门在他身后自行闭拢。 任清泉站定身形,推了推眼镜,紧绷地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他面露笑容,出声问道:「你才走到诡狱里去,我就有点后悔不该放你进去了— 要是你被困在门里出不来,那我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幸好啊幸好·情况怎么样?」 「带出来了六个厉诡。」苏午回应道,「不过诡狱里也生出了许多诡变,以后尽量不要再从诡狱中提取厉诡了。 「都按你说的办。」任清泉点点头。 苏午和任清泉先后走出了房间。在任清泉闭锁房门的时候,苏午从阴影中提出了一个保险箱,将之递给了阮少强,道:「六个厉诡被封押在收魂米中,装在这个保险箱里。 你把箱子送到方元他们手里去,让他们自行分配。 「好! 阮少强接过保险箱,便要走开。 「你把收魂米交给他们以后,就在村子外围各处路口处,贴上封邪庙门咒。」苏午又取出一叠符咒,递给了阮少强。 嘱咐过诸般注意事项以后,才放对方离去。 「虽然诡狱内部产生了许多诡变,但此般诡变暂时限于被诡狱关押的厉诡身上,只要不贸然从中提取厉诡,便不会受到此种诡变的影响。 诡狱在一定程度上能隔断'眼诡'、发诡'的力量,甚至可能对'三清之肠'都有一定作用。」苏午转眼看向任清泉,与其说着话。 他清楚地记得,自身进入龙山集救人之时,就曾验证过诡狱的力量—他当时将诡狱五大巡察之一「肖志仁'之子投入了「昭道师」、「麻仙姑'所在的深井中,诡狱锁链与昭道师、麻仙姑分别背负的眼诡、发诡相争,只是未有将肖志仁之子完好无损地带出深井,但诡狱锁链本身毫发无损! 由此足以见得,诡狱能在一定程度上抗衡眼诡、发诡的杀人规律。 但究竟该如何运用诡狱的力量,苏午还需要多加研究。 此下成功率最高的方式,即是寻得素王',从对方哪里学得可以完整驾驭整座诡狱的'正气符'——关于'素王'的线索,苏午通过伏藏纸亦收集到了诸多,李彘赠送给他的玉佩,正能让他进入'素王'存在的时空。 「此后就由我来看管这道诡狱的门户。」苏午向任清泉说道。 任清泉点了点头,把手上那串钥匙交给了苏午:「这栋办公楼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在这里,你随意处置就好。 诡狱门户是可以任意移动的,你也可以把它搬到别的地方去。 「嗯。」苏午应了一声,接着道,「带我去看看那些从明州脱离的'活尸,此前大家是怎么把从明州逃散的活尸聚集起来的? 」 苏午迈步向前走,任清泉紧随其后。 其余人纷纷跟上。 任清泉一边走,一边回道:「当时和你探讨过处置这些活尸的办法以后,对策部就请求平台封锁了明州及周边地区通往外界的各条通道,仅留下了通往驻地的这一条路。 那个时候明州外围的局势远远不像如今这么危险。 平台还会派人时刻在山野地区巡逻,发现有从明州脱离的活尸以后,立刻就会抓捕起来,送到驻地这边,交给我们处置。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明州局势开始演进,厉诡加速外溢,大部分普通公务人员只能撤离。 那些无法被封锁起来的山野地区,只能通过无人机进行监控,发现有活尸从山野地区尝试脱离明州之时,就派对策部成员在对应区域外等候,将活尸控制住,带回驻地这边。 不过,我们近来发现,绝大多数活尸都不再尝试翻越封锁通道、山野地区,脱离明州,而是不断沿着唯一一条通往外界——通向咱们驻地的道路往外走。这样一来,抓捕它们倒是省事了许多·· 「如此听起来,这些活尸像是一个简陋的、但能不断自我更新迭代的程序一样。 它们最开始只是漫山遍野地跑,尝试从各处脱离明州。 到了现在,就有了明显地目标开始认定通往驻地的这条道路,是唯一一条能通往外界的路径······」苏午眉头微皱,「再加上先前总结出来的,活尸似乎在不断进行某种'轮回'—一在经历一轮一轮地死亡、新生以后,最终留存下来的活尸,或许会完全具备前面每一代活尸的优势,特长······ 如果这就是三清之肠具备的某种特性,三清之肠利用此种特性,究竟想成就什么?」 「厉诡没有思维,怎么会······」任清泉涩声言语。 话未说完,就被苏午摇头打断:「厉诡并不一定没有思维。 纵然'三清之肠'没有思维,但它身上所有的这种「死劫规律',不断演进下去,亦必将造就出一些东西······寻常厉诡的杀人规律,往往是直观地恐怖,但三清之肠的此种「死劫规律',看起来并未将人直接杀死。 它甚至将死者再一次「复活'了! —这只是建立在眼诡、发诡首先将明州地区的生人全部杀死的情况下,若眼诡、发诡不存在于明州地区,仅有三清之肠在该地区复苏,它的死劫规律会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还难以确定。 说不定它会先让活人死一遍,再把活人复活,以此来构成一整个「轮回'的循环。 任清泉越听苏午的言语,内心的恐惧越不可扼制。 他神色微微泛白,低沉道:「如果以此来推断的话,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必将造就出一些「东西'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焚烧那些活尸? 以此来阻断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 「就今下的情况而言,阻断不了。」苏午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关押数百万乃至千万具活尸的条件与能力一一诡狱都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人。 而且,现在第二代活尸里的某一部分,开始具备令与它本身有血缘关系的、令与它继承的活尸记忆者有血缘关系的人突然死亡的杀人规律,这些活尸明明不是厉诡,可以被杀死,却具备了杀人规律······随着这种活尸越来越多,我们又该如何阻断?」 任清泉微微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层冷汗铺满了他的后背。 「为今之计,唯有主动出手,将'三清之肠'首先关押。 关押了'三清之肠'后,它的死劫规律自然就会中止。」苏午眼神静定。 「关押三清之肠······」任清泉捏了捏拳头,「听起来比阻断数千万具活尸进入轮回更困难 欲要关押三清之肠,势必要将眼诡、发诡也一齐关押,所以,关押三清之肠的难度,其实是关押三个灾级以上、甚至是劫级、劫级以上层次的厉诡的难度! 对任清泉而言,关押一个荒级厉诡都是不可想象的难度! 更何谈关押三个如此恐怖的厉诡?! 苏午笑了笑:「虽然'阻断'无用,但我们今下仍可以设法关押几具活尸,看看它们的「存活状态',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它们能存活多久? 以及用什么办法,可以令它们更快消亡。 乃至是研究某种办法,令消亡的活尸,无法再被三清之肠'复生'。」 「对,你说得对!」任清泉猛地点了点头。 关押三清之肠对整个团队现下而言,都是十分遥远的、几乎看不到的目标,但研究「活尸',却是当下的诡调局能够把握住的、可以探究的目标! 「在此以前,我们已经收集了七十多具活尸,其中有一半具备'第二代'特征,第二代的活尸里,又有几个是继承第一代活尸记忆的。 苏局都可以看看,都可以探究探究! 苏午看着任清泉的神色,蓦然间明白过来——原本留在驻地的多数诡异对策部成员,都和任清泉一般,在日复一日地被三个灾级、甚至更高更次的厉诡的冲击下,已然丧失了目标感,丧失了对未来的期望。 他今下掌握这里,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重新建立起所有人的目标感。 重塑出众人对未来的希望! 正文 923、工作间(1/2) 任清泉带着苏午一干人穿过了'秀禾村'西南角的十余座房屋,爬上一道矮坡后,一片以一丈多高的钢丝网围拢起来的铁皮厂房就映入诡调局众人的眼帘。每一座铁皮大厂房的屋檐上,都竖着根高烟囱,滚滚青烟就从那粗壮的烟囱里不断喷出。 厂房内,履带传动、机器轰鸣的声音响个不停。 厂区周围,一棵棵高白杨笔直朝天,那翠绿的树叶竟都被一座座厂房烟囱里喷涌出的烟雾熏成了亮黑色—像是有一层黑油沾附在树叶草茎上,空气中漂浮的味道,让人闻之不禁脸色微变。 人人都知道,那股味道源自于何处。 正因为人人尽知空气里漂浮味道的来源,众人的脸色才会出现变化。 「没人能承受得住夜以继日地焚烧活尸'的工作,对策部的驭诡者都无法胜任——此前已经有七个驭诡者因为守在厂房里焚烧活尸,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任清泉看着刷着绿漆的钢丝网围拢起的厂房,脸色都有些泛白,「此后我们就不断改进工作程序。 通过将焚烧活尸的步骤分成数个不同步骤,减轻每一个参与工作环节的人员的负罪感。 同时将大量可用机器替代的工作,全都换上了自动化程序。 任清泉说着话,与苏午并排走到了铁栅栏门前,他取出一张卡片,在栅栏门的机器上刷过以后,铁栅栏门就缓缓打开,一行人鱼贯走入其中。 步入'厂区',首先映入苏午眼帘的,是一尊「阎罗王'的塑像。 阎罗王头戴平天冠,身着冕服,高坐于宝座之上。 在阎罗王脚下,有一座巨大的香炉。 一炷炷一丈乃至数丈高的'高香'插在香炉中,周围还插着一簇簇正常的线香,香炉侧畔,摆着一张长桌,成堆的线香就铺在长桌上,任人取用。 「神灵虽然是一种虚无的寄托,但是人们也常常需要这种虚无来慰藉自己的心灵。 尤其是在身处于挣扎无用的绝望情境中的时候。」任清泉叹了口气,走到长桌边,抽出一炷线香点燃了,朝着阎罗王塑像躬身行礼以后,将线香***了香炉中,「厂区里的工作人员进门后都会选择给阎罗王上一炷香,以此来寻求心灵慰藉。 这种心里慰藉多少还是有点用的。大家有需要可以自取线香。」 苏午扫视四周,发现厂区内随处可见用作焚香的炉室、点燃灯烛的烛架,这些设施分布在各个厂区之间,伴有众多具备'往生'、「安告亡灵'之职能的神灵塑像、画像。 他点了点头,道:「这种做法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纾解这里的工作人员的恐惧感、愧疚感。 他转而看向身后伦珠、丹加、卓玛、云霓裳等人,向众人问道:「你们要在这里上一炷香吗? 伦珠、丹加等跟随苏午从密藏域一路走来的人们,都摇了摇头。 云霓裳跟着摇头拒绝。 姬鸿见状,也赶忙干笑着表示不用。 苏午转回身去,看了那座阎罗王的神像一眼,从神像前走开。 其实此种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将一切都寄托在虚无上,自身的追求最终也将越来越虚无,直至为虚无奉献一切,徒耗生命——就像密藏域的人们一样。 但其他人并不是苏午自己,他们的求存'都已是挣扎不已,万分艰难,又何谈其他? 「从今晚开始,我来为大家讲授《太上救苦经》,传授「清心咒'、安神咒'等诸多符咒经典,以此法来镇定大家的心神。」苏午说道。 「好。」任清泉点了点头。 他虽然知道苏午实力强大,手段高明,但对苏午其实了解不多,也 不知道苏午所说的那些咒语、经文究竟能起几分作用,如此,也就对苏午的承诺难生出什么期待来。 「左起第一至第四排的厂房,是'检验、注射车间'。 为活尸进行心率、血压等检测,确保它们确实是没有心率、血压的「死者'以后,会对它们进行强剂量药物注射,让它们暂时「昏睡'。 之后是「遗容整理车间'。 在遗容整理车间里,会剪去它们的头发,这些活尸会变成死尸,尸体往往呈高度腐败的状态,对尸体遗容进行整理以后,进入「收殓车间',将尸体捆扎好,投入装尸袋中,经传送履带送入「焚化车间—焚化车间只有一个驭诡者看守,执行白天八小时、夜间四小时轮班制度。」任清泉为苏午介绍着厂区内的各项情况,与苏午并肩走入了左起的第一间厂房。 「检测、注射车间」。 日光灯映照出干净、整洁,铺设有医用消毒垫的消毒通道,苏午、任清泉等人依次换过鞋子,穿上一身白大褂,清洗手掌,戴上手套,穿过消毒通道以后,便能看到一间间被透明亚克力板隔离出来的小隔间内,一具具活尸随着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按下按钮,被固定在隔间里,进行各项检查。 继而有第二个工作人员拉下闸机,已经配置好的注射药通过针管注射入每一具活尸的血管里。 那些在各种禁锢下动弹不得,只能脸色狰狞,或惊怒、或恐惧地啸叫的活尸,便随着液体注射进血管里以后,在数秒钟乃至数分钟不等的时间内渐渐安静下去,最终陷入'昏睡'。 工作人员们继续操作机台,换下一批活尸被送入透明隔间里。 隔间隔绝了活尸的声音,令外面人只能看到它们肢体动作、表情的挣扎与反抗,听不到它们口中发出的各种声音。 数个在车间里来回巡逻的'白大褂',看到了消毒通道口走出来的苏午、任清泉等一行人,白大褂们匆匆迎上来,先看看站在前头的苏午,又看看落后苏午一步的任清泉,迟疑了片刻,还是先向任清泉唤了一声:「任部长。」 「以后没有任部长啦,也没有诡异对策部了。」任清泉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虚引向身前的苏午,介绍道,「对策部和调查局完全合并,以后我们都归苏局统管了——这就是大家一直盼着的苏局!「苏局!」「苏局好! 白大褂们闻言,再看向苏午,面罩上的双眼里已流露出些许惊喜之色,竞相出声向苏午问好。 苏午点了点头,道:「大家都辛苦了,每天做这样的工作,精神与身体都要承受双重折磨——大家下班以后都到驻地办公楼那边去,我有补助发给大家。 他顿了顿,又道:「这份补助可以疏通大家的心理压力。」 一听他的话,众工作人员眼神里的喜色更浓,纷纷开口,又是一片感谢苏午的言语声。 待到他们言语声稍歇,苏午开口问道:「最近针对活尸的检测、观察,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或是一些异常的活尸?」 「有!」为首的白大褂立刻点头,拿出一本记录本,递给了苏午,同时出声道,「其实针对活尸的观察与检测,经常能发现各种异常情形。 今天发现最多的异常情形是,注射用药在相同剂量下,已经无法令活尸全部都在三至十二秒的时间内陷入昏迷。 有近十分之一的活尸能坚持十二秒至三十秒的时间。 甚至有极少数活尸能坚持三分钟之久。 活尸的耐药性正在显著增加。 除此之外,我们发现了有一具活尸,它从明州危险区走出来以后,身上的服饰、装束与现代人完全不同—它留着长辫子,应当是清时期的人,但它继承的记忆,却与信息库里一 个失踪在明州的现代人各项信息完全一致。 以及,另有一具活尸,其保持了现代人的装束,但是它的面容在信息库里搜索不到。 这种情况至今只出现了这一例。 通过与这个活尸的沟通,我们发现,它所继承的记忆,更无法与信息库里收集的任何资料相吻合—它自称是一七八二年的晋地人······」 留长辫子的、清时期活尸,却继承了某个失踪明州的现代人的记忆······ 现代人装束,五官面容却无法被信息库里搜集到的活尸,却拥有清时期晋地人的记忆···· 苏午看着说话的'白大褂',问道:「这两个有明显异常的活尸,现在在哪里? 「一直在'异常活尸观察间'里关押着。」为首的白大褂回道。 「你们做得好。 以后还是像现在这样,遇到有明显异常的活尸,先不处置,把它关押在'异常活尸观察间'里。」苏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了白大褂,「遇到紧急情况,以后直接拨打我的电话。」 他对白大褂嘱咐完后,又转头与云霓裳说道:「梳理好当下驻地成员的各种联系方式,把他们的社交账号也拉到诡调局大群里去。 「好!」云霓裳立刻应声。 「我稍后会去看看那两具活尸。」苏午冲几个白大褂点了点头,便领着一行人沿着车间与车间之间的通道,接连走过数个注射车间,与此间的工作人员们一一交谈以后,步入了遗容整理车间。 正文 924、遗容整理(2/2) 头发被焚烧的浓重气味冲入众人被口罩阻隔的鼻孔里。 随着那股头发焚烧产生的气味渐渐消散,一股更浓烈的尸臭撞入了众人鼻孔! 姬鸿、云霓裳等人脸色一白,紧跟着一个个都憋红了眼睛,他们在强忍着本能里产生出的呕吐欲。 「面罩旁边的旋钮打开,可以清除尸臭。」任清泉一边扭动面罩旁的旋钮,一边向众人出声提醒,诡调局众人纷纷依言旋开旋钮,一个个神色顿时都轻松了许多。 苏午将目光转向那道从通道里传动而出的巨大传送履带。 一具具活尸被置于传送履带上,沿着传送履带送到了「遗容整理车间'中,在那道巨大的、上方悬挂有种种禁锢装置的传送履带两侧,修筑有一间间透明隔间。 传送履带将活尸运送到透明隔间内。 隔间里的'白大褂'工作人员,剃光活尸的每一根头发,为之戴上禁锢装置,送往下一个隔间。 那些被剃光头发的活尸,体表迅速腐烂,但一具具腐烂的尸体却在此时蓦地睁开眼睛,剧烈挣扎起来,口中发出种种让人闻之不寒而栗地嘶吼声! 在隔间里的工作人员,听不到这些嘶吼声。 苏午站在隔间外,心神忽转。 一种无形的波动从他身上振发而出,无声无息笑容于虚空之中。 但那些在传送履带上挣扎不休的活尸,却在这个瞬间都齐刷刷地闭上了眼睛,再没有出现任何挣扎,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隔间里的工作人员们,见此情况,神色都有些惊疑。 他们相互对视,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第一个隔间履带左侧工作人员按下了履带旁的急停按钮,他打开隔间的门,手里捏着一本记录本,一边记录着,一边匆匆朝苏午等人这边走来。 「出了什么事?」苏午向匆匆走来的白大褂问道。 白大褂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微微一愣。 其还未反应过来,在苏午身后的任清泉已经出声道:「这是诡调局的苏局,以后也是我们的苏局了,有什么情况?你和苏局说一下! 「好,任部——」那白大褂下意识地回应着。 话说到一半,任清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向苏午行礼,见苏午点头以后,才匆匆道:「情况是这样,就在刚才——那些被剃光头发后,会一个个「苏醒'的活尸,忽然都不再挣扎了,真正变成了死尸·····」 这次,白大褂话又未说完,就被苏午打断:「正常情况。 是我做了点事情,让他们死去了。除此以外,还有其他异常吗?」白大褂闻言眼神讶然。 任清泉等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苏午,没想到苏午竟有令那些难缠的活尸直接死亡的能力——如此说来,他岂不就是三清之肠'轮回'规律的最大克星? 正在任清泉等人动念之际,苏午再次开口道:「不要想太多了。 我只能令被剪去头皮上的头发的、自身只是留存有诡韵的活尸死去,但这些死尸依旧还会重新被三清之肠轮回出来。」 苏午身负'天蓬咒印',能令本就已死的尸体真正死去。 但此种能力,一直局限于那些自身只是沾染了诡韵,因而'死而复生'的尸体,像是被发诡、三清之肠同时侵染的这些活尸,唯有在它们的头发被剃干净以后,苏午的此种能力才会生效,并且,这些在今时死去的尸体,日后还是会被三清之肠'轮回'出来。 任清泉听到苏午的解释,神色依旧振奋:「就算是这样,如果苏局这种能力能运用到「厂区'里来,大家的工作都能轻松许多,能再分出十几个驭诡者,加入到灶神小队里面去。 」 「对。 这件事我会仔细考量一下,怎么运用能最大化地减轻这里工作人员的工作量,减轻他们的精神压力。」苏午点了点头,又向一旁渐渐搞明白了状况的白大褂说道,「那些被从活尸头上剃干净的头发,你们会怎么处理?」 「一直都是当场丢到焚烧炉里焚烧。」白大褂连忙回道。 「带我去看看。」苏午看了眼那'白大褂'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随即目光下移,扫过对方胸口挂着的胸牌,上面写着这个人的名字—「熊骏'。 白大褂'听到苏午的话,却在原地愣了愣:「啊?」 苏午目视着他,继续道:「带我去焚烧炉看一看。 「啊! 好!」熊骏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应声之后,将苏午一行人往工作隔间里引,「苏局,这边来!」 苏午跟着熊骏走到那自动落锁的工作隔间前,看着他开了门,走入隔间内。 在熊骏的工位旁侧,有一个外面有一层防护罩的圆筒形机器,他指着那台机器,向苏午解释道:「剃下来的头发,会直接投入到这台机器里,机器就会生出感应,瞬间点火把头发烧成灰烬。」 「嗯。」苏午看着那台机器,又抬头看向传送履带的另一侧,另一侧的隔间里,同样有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见苏午抬头向其看来,就微微躬身行礼。 收回目光,苏午接着道,「试一下让我看看。」 「行!行!」这一次,熊骏的反应总算跟上了。 他按下传送履带的急停按钮,整条传送履带再度开始传动。 一具紧闭着双眼的活尸到了隔间的窗口前,熊骏双手通过窗口,固定好那具看面貌是个老者的活尸头颅,将焚烧炉移至窗口前,拿出剪刀等工具,细细剃净了活石脑袋上的头发。 一丛丛头发落入焚烧炉中,焚烧炉上蒙着的防护罩瞬间打开,通红的火头瞬时亮起,将那一丛丛发丝烧了个干净。 熊骏将剃光头的老者活尸推回原位,装好禁锢装置,任由开始加速腐败的活尸沿传送履带往下而去,开始接收下一具活尸,进行剃头的工作。 苏午看了一会儿,就退出了隔间。隔间门自动落锁。 「这样处理是有什么问题吗?」任清泉走近苏午身畔,向苏午出声问道。 苏午看了眼隔间里的两个工作人员,未置可否,道:「我会尝试用另一种方法来替代当下的活尸焚烧工序。 遗容整理车间里,一直是熊骏和他对面那个人负责给活尸剃头的吗?」 「一直都是他们俩。」任清泉应道。 「他俩不对劲。」 「不对劲?」任清泉皱紧了眉头,才想去观察隔间里的二人,苏午已经迈步走向通往下一个车间的通道。 他匆匆跟在对方身后,压低了声音道:「他俩被厉诡···· 「现下还不是很确定,等我再观察观察。」苏午如是道。 任清泉未再言语。 熊骏专心致志地给一具具随传送履带而来的活尸剃着头,他手上动作飞快,脑袋却一点一点地抬起来,与对面的同事对视了一眼。 随后,他转过头去,看向苏午一行人已经走过的车间通道。 目视良久以后,他回过头来,一手给传送来的活尸摆正了脑袋,一手摘下自己胸前的胸牌,细细地擦拭了一番胸牌上的镀膜照片。 对面的同事,与他做着一样的动作。 近乎整齐划一。 苏午随后调查过了'收殓车间'、'焚化车间',都未发现有任何问题,便在任清泉的陪同下,去了'异常活尸观察间。 一具具活尸在透明隔间里来回走动着。 从外表上看,它们与常人无有任何差别。 它们看到苏午一行人走入观察间,纷纷把身体贴在隔板上,猛力拍打隔板,接连发出震耳欲聋地嘶嚎声! 那般嘶嚎声中蕴含的恶意、怨恨,让人闻之就不寒而栗! 任清泉在嘶嚎声的冲击下,面色泛白。 来自众多活尸的每一声嘶吼,每一句问话,都像是一记铁鞭重重地落在人的心灵上,狠狠拷打着自我的「人性'! 苏午在这如潮水般的嚎叫声中,忽然间明白了,在'厂区'工作的驭诡者们,最大的心灵创伤来自于何处—就是来自于这些活尸的眼神、表情、言语里透发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恶意! 他念头微动。 身外八识心王盘转开来,无边白光铺满在场意根不够茁壮、心灵较为脆弱的众人心神,将留在众人心神上的「拷打印记'直接剔除! 「你们在外边等我吧。 我自己留在这里观察情况就好。」苏午同一行人说道。 任清泉感觉到思维里那阵倏忽发散的白光徐徐消失,他回过神来,畏惧地看着透明隔间里的异常活尸,片刻后收回目光,神色尴尬地说道:「苏局还不是很熟悉这里,还是我带着你·····」 「这些活尸身上,每时每刻都在散发恶意。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承受不住这些恶意的拷打。」苏午摇了摇头,看向伦珠等人,「阿姐,丹加,你们带大家出去。」 他一发话,伦珠、丹加都不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带着任清泉、姬鸿等人离开这座观察间。 苏午目送几人离去,转身迈步在观察间里走动开来,不时在某座透明隔间前停留,验看透明隔间前悬挂的资料记录。 正文 925、‘模仿’意识(1/2) 资料表——姓名:朱玉明(自称王富盈',经查,王富盈并非明州事件中的失踪者)。 性别:男(自认为'女')。 年龄:39岁(自称有52岁)。家庭住址:······ 苏午在一间透明隔间前站定,仔细地阅览着隔间上贴着的一页资料表。 隔间内,身材高大的男人双手叠在小腹前,在隔间里小碎步地来回走着,满面愁容,惴惴不安,「他'没有如其他活尸一般见到苏午靠近就饱含恶意地大吼大叫、厉声拷问,而是畏怯地观察了苏午一会儿,才小声道:「差爷······老妇还得在这里呆上多久啊?」 收回看向资料表的目光,苏午抬起头来,看着那举止仪态宛若老妇人的高大男人,出声道:「王富盈。」 「是。」那高大男人赶紧出声答应。 「家在晋地哪里?」苏午问道。 「高大男人'回道:「回差爷,额家在汾州府一个隔牢牢的小山村里,叫大水潭村'。」 它言语之间,多带有当地俚语,若非与它一样的晋地人,其实也难辨明它的言辞,不过苏午以'八识心王'加上自有的唇枪舌剑之禀赋,主导这场谈话,与它沟通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这「高大男人'活尸继承地「王富盈'记忆,先前回应苏午的话语,是说它家在'汾州府'一个犄角旮旯的荒僻山村里,那村子名叫'大水潭村'。 「汾州府人,怎么会辗转数千里,到了明州这边来?」苏午问道。 「额也不知道哩······」高大男人惴惴不安地摇头。 「王富盈'再次摇头,迟疑着道:「额村子里的'周大善人'家的三儿子,满十二岁了,额去参加他的「圆锁礼',当时坐在酒席上,才吃了一块鸡肉,大善人领着他的三儿子到堂上,才给他那三儿子开了脖子上的锁······ap 额就啥也看不见,啥也不知道了。 等额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额不认识的地方来了。」 「圆锁礼······」苏午低声自语。 似「圆锁礼'这般习俗,在今时亦未断绝。 主要是从前人认为孩童在十二岁以前都是魂魄不全的状态,是以需要用一把锁锁住他们的魂魄,以免魂魄四散溜走,引致童子早天。 到了今时,'圆锁礼'主要引申为对孩童的一种祝福,寄望于通过这种仪式,让孩子能「打开智慧',往越发具备聪明才智的方向发展。 苏午看着高大男人,说道:「看来是那周大善人家的三儿子出了问题?长辈一给他开锁,便导致你忽然失去感知,等到感知恢复的时候,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境地里来。」 「王富盈'茫然地摇了摇头:「额不知道··· 「那你可认识'朱玉明'?」苏午问道。 明明就是朱玉明模样的高大男人,脸色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哩。」 苏午未置可否,又问道:「你从明州走到这里来,沿途可遇见过和你一般的人?」 「额看到过一群留长辫子的人,就是不知道他们和额是不是一样,不知道为甚么就来到这不认识的地方来·····王富盈回道。 苏午点了点头,他左掌握着一面八卦铜镜,右手里出现了一支饱蘸朱砂和墨的毛笔。 抬眼盯着高大男人,苏午再次出声问道:「你真不认识'朱玉明'?」 说话之间,八识心王骤然运转开来。 诸色斑斓光轮由虚转实,一刹那出现在现实之中,将其余众多隔间都摒弃在外,唯独将'王富盈'的隔间包容于其中。 于是,在诸色光轮不断盘 旋之中,王富盈听到苏午的话,一遍一遍地传彻:「你真不认识朱玉明?」 它的神色明显急躁起来,连声回应:「差爷,额真不认识啊,额真不认识啊! 「你未曾说谎。」那在诸色光轮间传彻的声音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王富盈'的神色也随之平静下来,不复先前急躁。 它附和地点着头。 就听那声音陡然间道:「但你也不是「王富盈',你是谁?! 是谁?!」 那声音陡然变得冷峻起来! 一声声厉喝,犹如一道道炸雷从天劈落! 诸色光轮世界,顿时化作漫天激雷交相劈炸而下的世界,「王富盈'置身于这世界中,神色惶然,不知所措! 「大水潭村,周大善人三儿子圆锁礼那日,你在何处? 快想!快想! 那声音一次比一次猛恶,每一句言语里,都好似夹杂着一声声炸雷般的咒语声,那恐怖凶恶的咒语声让'王富盈'心神颤栗,它在透明隔间里不停移动着,一道道略显透明的影子从它身上不断剥脱去,每一道影子剥脱下来,它的神色就变得更冰冷一分—苏午站在隔间之外,手中朱笔点在八卦盘上。 一道'追因造果神咒'旋而沸腾而起! 一缕缕渺渺之发穿过了那透明的阻隔,缠绕住那一道道从王富盈身上脱落的透明影子,追因造果神咒瞬时与之勾连! 诸道透明影子叠合成了一个佝偻着背脊,衣衫还算整洁的老妇人形影。 那老妇人眼神空洞,张口发声:「周大善人三儿子圆锁礼那天,额当时好像就是他三儿子脖子上的那把锁头哩 ······周三公子的舅舅,拿一把钥匙,把额捅开了,放到后面的供桌子上去。 三公子就转过头,冲俺吱吱吱地笑。 然后发生了啥,俺就记不清了··· 随着那妇人形影张口言语,苏午在组成'她'的透明影子里看到一些严重扭曲、重影的影像: 幽深的主堂中。 戴瓜皮帽,留鼠尾辫的男人坐在主位,其身后的墙壁上,一道道祖宗牌位如阶梯往下排列而开,男人捋着胡须,眼睛看着自己身前。 堂屋门口,脖颈上挂着一把锁的童子昂首挺胸站在那里。 童子身畔另有一男子端着个托盘,从托盘上拿下一串钥匙,冲堂屋外汇集来的男女老少们高声说着些什么。 随后,那人拿钥匙开了锁。最后,那影像破灭了。 「你是人,怎么会是一把锁?」苏午向那老妇人形影问道。 「额是人? 额是人么?」老妇人眼神空洞。 她疑惑地重复着苏午的话,自身形影在诸色光轮包容下,颤抖了几下,也作泡影消散。 苏午看着诸色光轮包容下,置身于透明隔间内的高大男人,他双眼里亦出现了一重重轮盘,在那重重轮盘不断聚缩之时,老妇人已经消无的形影,又在他双眼中呈现了出来——那道形影呆滞地站在'高大男人'对面。 顶着朱玉明体貌的活尸注视着高大男人,神色愈发冰冷。 在此时,苏午出声道:「你看看你今时,与这个「王富盈'有几分相似?」 说话之际,'高大男人'周围顿时悬立起一面面镜子,那镜中映照出了'它'今时的真正模样,它扫视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阴冷而怨恨地笑了起来! 它盯着似在光轮外,又似在光轮内的苏午,笑意中充满了深刻的恶意! 在资料记录表上,观察员普遍评价为'较为温和,可以沟通'的'朱玉明'活尸,此下却展露出了另一番面 目! 「你的神智,来自于你的记忆。 你的记忆,来自于你所模仿的对象。」苏午看着隔间内的活尸,对方那张较为刚毅的面孔上,流露出地、充满怨恨恶意的笑容,就像是一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阴郁孩童面孔上的表情一样! 「王富盈的记忆,已经从你身上脱落了。 你今下的记忆,看来是继承自那个圆锁礼上的周家三公子?」苏午手中朱笔,再一次点在八卦铜盘之上! 隔间里的'高大男人'剧烈颤抖着,身上又脱落下一道道略显透明的影子! 那些影子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穿着光鲜、脖颈上挂着一把锁的孩童! 苏午盯着那个孩童,从孩童的形影里,看到了另外一些严重扭曲、重影的影像—那先前坐在主堂主位、留着一撇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推门走进光尘四散的偏暗房屋里。 他身后跟着个老妇人。 那个老妇人,衣衫整洁,佝偻着背,正是先前的王富盈形影! 「王富盈'面带卑微讨好的笑容,向床上的人看去,躬身拜道:「三公子,以后就由额来服饰您日常起居哩·····」 老妇人抬起头来,又讨好地笑着。笑容里,隐藏着让床上的'三公子'微微发毛的恶意! 影像破碎了。 孩童形影也瞬息消失无踪。 透明隔间内,'高大男人'站在原地,像是一具泥偶。 他虽然面无表情,可他的五官、体态组合起来,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恶意,就像常人置身于蜡像馆里,在某个不经意回头的瞬间,看到角落里面带笑容笑容和自身对视的蜡像一般! 他是「死'的,像是一件摆设。 却又让人觉得,他随时都可能活过来! 正文 请个假 没写出来,休息一下。 这几天状态不好。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926、“伪人”(1/2) '朱玉明'站在透明隔间内,彻底没了动静,像是一具站着的尸体。 苏午看着它,诸色光轮盘转之间,已然窥察不到它的丝毫心念波动,就像是随着'周家三公子'、「王富盈'的过往意识从它身上剥脱去,它也就此散失了魂魄。 但是,苏午很清楚,'朱玉明'这具活尸并不曾死去。 对方今下只是暂时没有了可供模仿的对象——它具备某种模仿他者,进而彻底变作「他者',取代真正的「他者'的能力。 被它取代的那些活人,譬如'王富盈譬如'周家三公子',都会变成它随身的物件。 就像从它身上剥脱的王富盈过往意识,竟认为自身是一把锁那样——它取代了真正的王富盈以后,把真正的王富盈变成了一把锁,在此以后,它又以王富盈的身份去接近周家三公子,最终变成了周家三公子。 这具活尸最终想要做什么? 它成为周家三公子以后,又参与过什么事情?那些事情,与'三清之肠'、眼诡'、「发诡'之间有甚么勾连?! 种种疑问,皆因这具活尸意识的暂时消无,而失去线索。 苏午深深地看了透明隔间里的'朱玉明活尸'一眼,他转回身去,在'朱玉明'所处的隔间对面,另有一道隔间。 包容清人的诸色光轮瞬时收拢在我眼底,我看着隔间外的清人,笑着道:「他还没什么遗言要留吗?」 我带下任清泉、丹加等人,重回了这栋办公楼。 你送他去后面的车间外,是想让你的同事有声有息地被他取代么? 「」 疑似继承了「王富盈'记忆外的清人活尸连连叫号:「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告诉他了,你很配合他—他为什么是能放你一马,为什么是能让你也和这些被送出那外的活尸一样-」 然而,仅仅是对着一张照片捏来捏去,总是是能让我满意,我皱着眉头,伸手抓住衣架钩下挂着的这只胸牌,将之使劲地抖了抖。 两个苏午出现在那间房屋外! 它忽然板起脸来,站在透明隔间内,整个人的气质随之猛地一变! 王富盈信息······' 自称为'王富盈',但相貌身低在信息库外皆找是到对应者,疑似是被'轮回'出来的清朝人有声地笑了笑,道:「你小概也要变成和我一样了?」 他最终的目的知样如此,他的求生欲着实很弱。 熊骏看了眼渐渐被血河浸有面孔的清人活尸,摇了摇头,出声道:「他的能力,是足以让他破碎的模仿你,取代你,但能够让他在较短时间内,模仿我人,取代我人。 隔间里,留着长辫子、戴瓜皮帽、穿着一身灰扑扑袍子的矮个女人,正默默地看着熊骏。 资料表——姓名:信息库有对应者,其自称为名「俞丽彩',所陈述各项信息,与信息库中系明州失踪者的「王富盈'极为相近。 这人的前脖颈仍旧挂在衣架钩下,我'高着头,浑身是着寸缕,面容、体型与旁边的「苏午'没四分相似——若非'苏午'刚才又重新捏造过自己的七官,就与衣架下挂着的这人一模一样了! 「苏午'推开屋院的是锈钢门,「陈睿'匆匆跟了下来。 拿出钥匙,打开关锁没诡狱门户的房间,熊骏走入其中,再度步入诡狱内,雪白、微透明的发丝在诡狱的白雾中穿梭着,拖拽着一具具被包裹成粽子的活尸。 「你顶着个清朝人的身体,记忆却是「王富盈'的记忆——那太是异常了,你小概也明白,你知样是是人了·····」清人摇头苦笑着,「是瞒他说,其实你一直在等着,等着像那外被 一批一批送出去的人这样,被做有害化处理··· 熊骏迈步走出偌小的观察间。 「清人'摇了摇头:「你都变成了那么个样子,在信息库外都查是到对应你现在模样的体貌特征,怎么可能还是个异常人? 七人对视一眼,都有没说话,各自转去各自居住的房间。 血河翻腾而来,急急浸有那十具活尸。 牢房门户下悬挂的铭牌下,出现它们各自的刑期。 「你是相信。」熊骏摇了摇头。 它紧紧盯着熊骏,问道:「是送你去做有害化处理吗? 我一边捏,一边对照旁边胸牌下自己的照片。 「你没种预感,只要持续观察某个人,越来越能模仿我的动作、举止,你最终就能变成这个人!」「清人'以熊骏的口吻说着话。 两者面下的表情、动作幅度都如出一辙! 开声说话的同时,熊骏眼中诸色光轮盘转开来。 熊骏都认可地点了点头。 隔间外的清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隔间外的清人神色没短瞬的呆滞,紧跟着,它就完全脱离了模仿熊骏的状态,动作行止又恢复成原本状态。 「自你认知与现实身份出现冲突,确是种高兴的事情。」熊骏点了点头,道,「除了自你认知的身份与现实身份没极小是同之里,他觉得自己身下还没什么是异常的地方?」 莫非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异常人?是一个活人吗?」俞丽出声问道。 「有害化处理,规格太高了。 熊骏将一具具活尸投入有人的牢房内。 将自己的鼻子捏得稍微塌一些。 每一具活尸的面容、举止外都散发出深刻的好心! 熊骏有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明白了······」熊骏点了点头。「清人'闻言抬起头,看着熊骏道:「最是异常的地方,不是你很善于观察隔间里行走的人。 一张是过巴掌小的胸牌,在我的抖动上,伴随着阵阵难以言喻的知样,竟直接变作了一个「人'! 上午七点,「苏午'走出了工作车间。 「俞丽'将自己的双眼「捏'得稍微小了-期: 是适合他那样的活尸——你会亲自关押他。」熊骏一点也是意里这「清人'身下流露的深刻好心,我脑前铺散开的头发朝七面四方蔓延去,当场缠绕住了身前隔间外嘈杂若死尸的「周家三'、东南角隔间外留着一条老鼠辫、但装束是现代人、能在信息库外检索出对应形貌气息的活尸、以及其余一四具活尸! 隔间内的「清人'也跟着点头。 清人活尸听到熊骏的话,愣了一瞬,旋而热笑起来:「他难道是相信一一你先后和他说的这些,都是假的?」 站在关押'俞丽彩'的牢房后,俞丽面下浮现一抹笑意:「他能将厉诡侵染,变作他的投影——那些活尸具备模仿我人、取代我人的能力,他们七者之间相遇,想来也会是一件妙事。」 「哪外没是一样的地方吗? 若是是它的身低实在过于矮大,脑袋前扎着的辫子实在过去出戏的话,它的体态、神情确没几分与俞丽相似。 「他对自己今上是怎样的认知?「坏。」 你要带你去哪外?!」 那些天,你观察这一批一批被送出那个地方的'人',也小概明白,我们最前应该都被做有害化处理了吧·····」 我与其我同事打过招呼,有没和其我同事一起往办公楼这边走,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居处。 它伸手指了指熊骏身前透明隔 间外的'周家三'。 白水村到处都是空房子,是存在住宿轻松的问题,是过下面为防止出现成员独居时,面临厉诡侵袭可能孤立有援的情况,还是要求每八到七人共同居住在一座房屋外。 我的手掌按住自己的眼窝,往是同方向拉伸,我的这只眼睛就变得时小时大,就坏像捏脸游戏外,随着鼠标控制各项捏脸数据右左移动,就造成了对应人物面孔七官忽小忽大,是断变化! 俞丽脑前铺散瀑布般的渺渺之发,这根根发丝穿透了透明隔间,将清人浑身紧紧缠绕——清人眼看到俞丽脑前铺散透明长发,眼神一瞬间变得知样起来,这与「周家三'身下流露地、如出一辙的好心跟着散发出! 手段是为目标服务的。比如说他-」 他对面隔间外的这人,也没类似的能力。」俞丽笑了笑,「通过是断地模仿,将自身变成某个人,只是他的一种手段。 扫过资料表下的各项信息,熊骏抬目与留着一条显眼鼠尾辫、明显是清时期装束的矮个女人对视:「王富盈?」 怎么坏像被我看出来了?」 它置身于诸色光轮包容之中,在熊骏声音一遍一遍地询问上,高沉道:「你是能确定你的目标是什么,但你没种模糊的感觉—你是在通过是断的模仿、变化,让自己变得更像某个人形的轮廓—更接近这个人形的轮廓!」 房间外正对着屋门的这面墙壁下,挂着一面全身镜,墙下还没一排衣架钩。'苏午'迂回走向这面全身镜,我把胸后的胸牌摘上,挂在镜子旁边的衣架钩下,转而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是。 「苏午'住在东厢房内,我打开房门,步入房间前,回身闭锁了屋门。 「苏午'喃喃自语,一双手在自己脸下摸来摸去。 但有用。」 他的目标是什么?」 正文 927、石狮子(2/2) 挂在衣架钩上的熊骏浑身颤抖着,微微抬起头。 他看着镜子旁的‘熊骏’,眼神里满是哀求。 镜子前的‘熊骏’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对照着他的面孔,来捏造自己的面孔,其又复原了自己先前捏造过的五官,这下子与衣架钩上的熊骏总算一模一样了。 “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啊…… 怎么被看出来的?”‘熊骏’直勾勾地转头,看向熊骏。 二者长相、形体都一模一样。 但是,镜子前的‘熊骏’,在衣架钩上的熊骏的对比、映衬之下,总给人一种如同蜡人、硅胶模型一般的感觉! 衣架钩上的熊骏满眼祈求,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也或许,他今下已然没有了说话的能力! 镜子前的‘熊骏’神色变得低沉,他手掌按住那衣架钩上的熊骏面孔,就像是按压松软的泥巴一样,将那个熊骏的面孔按得干瘪下去。 ‘他’将那个熊骏按成了薄薄的一张皮,正要将这张皮折叠起来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阵脚步声根本不加掩饰,直直地朝‘熊骏’所居住的房屋这边走近! ‘熊骏’听到那阵脚步声,神色陡然一变。‘他’对周遭一切活人的五官、形体、举止尽能体察入微,今下听到门外直直走近地那阵脚步声,立刻就能确定,门外来者并非是和他同住的‘陈睿’,亦或者是其他同事。 那阵脚步声,来自于今天那个好似发现了他的异常的‘苏局’! ‘他’立刻双手频动,将被自己捏成一张皮的熊骏重新抖开了,之后双手在自己浑身上下不断按捏着,将自己变成了一张胸牌,被衣架钩上的熊骏挂在胸口! 衣架钩上的熊骏,扭动脖颈,取下了后颈上的衣架钩。 他没穿衣裳,匆忙忙抓起一条毯子,围在了腰上。 这时,那阵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苏午推开房门,看着屋里神色紧张的熊骏,他神色沉定,出声道:“熊骏?” “诶,诶!”先前似乎都没有说话能力的这个熊骏,这时却慌慌张张地出声道,“怎、怎么了,苏局?我、我正准备换身衣服去办公楼呢!” “不用去了。”苏午摇了摇头,目光停在熊骏胸口上挂着的那张胸牌上,“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却还不忘戴上胸牌,别针把肉都扎破了。 熊骏,你是怕别人识不出你是熊骏吗?” “啊? 苏局,您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啊……”熊骏神色间自然而然地流露茫然之色。 “没甚么。”苏午摇了摇头,盯着那张胸牌,继续道,“熊骏,你今时已经是个死人了,却不必畏惧于那个伪人了。 它胁迫不了你。” 熊骏听到苏午的话,神色愈发茫然,喃喃低语:“我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 他骤然抬头,看向苏午——他的整张面孔上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纹,那些裂纹不断往他的脖颈以下、浑身各处蔓延! 熊骏像是由一团泥巴捏造成形的一般,随着浑身皮膜裂开,他的身形直接‘塌’了去,在地面上迅速摊开,变成红绿脓汁交杂的一团! 这团红绿脓汁里,还有块块皮膜随脓汁流动。 倏忽间覆盖了整个房间,将苏午包围入此中! 脓汁淹没了一切! 块块破碎皮膜,沾附上苏午周身! 苏午动也未动,主动沾附在他身上的‘裂皮诡’,就被一道血红劫影撕脱而下,当场镇压在他的血河劫影中! 他伸手进那包裹房间的脓汁中,从脓汁里‘打捞’出了那只看似平平无奇的胸牌。 熊熊薪火从他周身翻腾而出,将整个房间点燃,房间里的脓汁在薪火焚烧下,尽化为乌有! 房间里,遍是火焰灼烧遗留的焦黑痕迹。 苏午抓着那只胸牌,微微用力,那只胸牌就像是被捏在他手中的小动物吃痛般地颤抖起来,在剧烈地颤动中,胸牌直接化成了‘熊骏’的五官形容! 一道道透明影子从这个熊骏身上不断脱落,在旁边组成了半透明的熊骏形影,苏午一眼看过去,就浏览过了熊骏形影里的所有过往回忆—— ‘遗容整理车间’中。 熊骏坐在隔间内,机械地剃下一具活尸脑袋上的头发,将那团团发丝焚烧,进而接住下一具流转而来的活尸…… 那是一具老年男性的尸体。 头发花白,衣衫褴褛,像是城市里的流浪汉。 熊骏将那具活尸移动到窗口前,伸出手摆正那具活尸的头颅,仔细剃干净了那具尸体的头发,看着尸体面孔上长出大片大片的尸斑,一阵阵腐臭气味从尸体中飘出来,尸体的面孔在这瞬间好似因为不断进展的腐败,而变得模糊起来。 腐臭气味钻进熊骏的鼻孔,熊骏面不改色地将活尸又推到传送履带上去。 他放下剃刀,调整了一下面罩上的旋钮。 不多时,他再次拿起剃刀——在他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剃刀。 …… 熊骏的过往记忆随着苏午刹那阅览而过,就此消散去。 那由一张胸牌变化成的‘熊骏’,在熊骏过往记忆消散之后,又陡然变化起来。 变作了那个头发花白、遍身污渍、像是个流浪汉的老者,又有一道道透明影子从老者活尸身上散落下来。 苏午看过了那老者形影的过往记忆。 老者在明州拾荒,躲在某个偏僻少人的废弃建筑工地里,很幸运地躲过了数次眼诡的袭击。 但他在某次外出活动,寻找食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留着老鼠辫、穿一身青灰官差服的人,他看到那人就本能地想逃,那人追了他很久,直至那个穿官差服留老鼠辫的人,完全变成他的模样——老者也就因此殒命,在这世间不复存在。 老者形影消散而去。 ‘伪人’变成了那个穿官差服、留老鼠辫的‘人’。 它站在苏午身旁,睁着眼睛,眼中却没有一丝光亮,整个五官、形体在不经意间透漏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当人想要仔细去追究这恶意的来源之时,恶意又倏忽消失无踪。 这个‘伪人’脱落掉‘熊骏’的记忆、‘拾荒老者’的记忆,变成清朝官差形象之后,身上便不再有记忆脱落。 它站在房间里,像是一具蜡像更多于像人,与‘朱玉明伪人’的情形如出一辙。 “朱玉明伪人与这个‘清朝官差伪人’最大的不同,在于清朝官差伪人会通过不断脱落记忆,令自身最终回转至某个节点模仿的状态,即当下的清朝官差伪人。 而朱玉明伪人则不同。 它具有‘王富盈’、‘周家三公子’的记忆,却不有现代活尸‘朱玉明’的记忆,可见它并不曾模仿过活着的朱玉明。 除此以外,‘张双国伪人’与朱玉明伪人、清朝官差伪人又有不同。 即‘张双国伪人’根本就是以清朝人的形象从明州地区走出来的,却具备‘张双国’的过往记忆——如此种种,恰恰说明,某种‘轮回’一般的规律在持续生效,众多‘伪人’被随机轮回出来,除了自身‘伪人本质’的特性不变以外,它们轮回以后获得的客观条件却会有各种不同变化。 ‘伪人本身’极可能不存在实体,只是在被三清之肠轮回以后,随机获得了活尸的身体。 同时,这几个‘伪人’最终回转停留的节点,都是清朝的某个时期。 在那个时期,究竟发生过什么? 以及,三清之肠负责令这些伪人重入轮回的话,那又是哪个厉诡的死劫规律,导致了这些伪人的出现?”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涌。 片刻后,他收敛念头,目光看向了身前的‘清朝官差伪人’。 对方一动不动,已经‘死’去,犹如蜡像。 但是苏午确信,一旦自己前脚离开这里,将它从自己视线中放走,它后脚就会变作房间里任一件事物,进而替代原有事物,令人无法分辨出它的踪迹! ——这些伪人在具有活人记忆的时候,反而最好抓捕。 它们一旦失去所有过往记忆,就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死物,连八识心王都无法分辨——好在,苏午不只有八识心王,还有六天鬼眼。 渺渺之发从虚空中生长而出,将‘清朝官差伪人’捆缚起来,丢进了血河劫影之中。 苏午走出房门,这座屋院里居住的其余几人——陈睿、褚广海两个,亦早就变成了活尸,此下陈睿被渺渺之发捆缚着,投进了血河劫影之中,而褚广海暂时未见踪影。 他离开了这个院子。 任清泉神色低沉地守在院子门口。 阿姐好奇地看着院门口两侧的石狮子,出声向苏午说道:“这两个石狮子,不一样。” 听到她的话,任清泉扫了眼院子两边的石狮子,发现两尊石狮子一模一样,倒没有丝毫不同,但他今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小声问道:“两个石狮子一模一样啊?哪里不一样?” 伦珠没有说话。 苏午走出院门,渺渺之发瞬间缠绕住了右边的石狮子,将之倒拖起。 那石狮子瞬间变成了褚广海的模样! “庭院前的石狮子有公母之分,公狮子一脚下踩石球,母狮子一脚下踩着小狮子,两具石狮子却不该一模一样。” (本章完) 正文 928、“种子箓”(1/2) 下午六点半,暮色四合。 白水村‘诡异调查局’驻地四下燃亮灯火。 村落中的一些民居被拆除,临时改造出了几座灶神庙。 灶神庙中,灯火长明。 熊熊薪火出现在有人烟活动的每一个角落,那跳跃着地、赤白二色交转地火光蕴含着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驻地办公大楼前。 原本隶属于诡异对策部的驭诡者们,齐聚于此。 随着诡异对策部与诡异调查局合并,他们今时皆有了新身份,成为了诡调局的一员。 沉定男声不断从人群中央传出,那个声音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总能让人自然而然地听进去他所言的每一句话,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听到心里去。 “今天在‘焚烧厂区’检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几个被伪人寄附的活尸,遗容整理车间里的几个同事不幸被‘伪人’取代,他们已经死亡。 平台已经展开遗属抚恤工作,这几位同事的家属,都将在‘张河诡调局总部’得到居所,他们的后代子女将享受优先加入诡调局、优先成为诡调局驭诡者的待遇。 为了保证大家都能后顾无忧,大家的父母家人,都将被接到张河居住,免受厉诡侵扰。” 众人听到苏午的言语,神色都有些振奋,互相交头接耳了一阵,又在苏午沉定的话语声中,渐渐安静下去。 今下被平台确定为最高安全区的地方,唯有张河的诡调局总部。 于这些人而言,他们的父母家人能被接到张河居住,自然是一件大幸事。诡调局这般作法,也确实免去了在场众多诡调局新成员的后顾之忧。 “我需要与各位着重说明之下,‘伪人’的概念——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今下出现的‘伪人’都只是厉诡的衍生物,它们是类似于诡奴一般的存在。 但诡奴的等级,亦有高有低。 荒级厉诡的诡奴,与三清之肠的诡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而今下这些出现的‘伪人’,具备‘模仿他人’,进而‘取代他人’的能力——只要是活人,它们几乎都能将之模仿,进而取代。 哪怕是驭诡者,也难逃这种‘模仿——取代’的恐怖能力。 伪人从一开始展现出的此种能力,就十分恐怖,需要大家谨慎防备。 同时,‘伪人’的模仿能力有强有弱。 经过我的研究发现,有的伪人需要首先变成目标活人身边的一件器物,在被目标活人随身携带的过程中,渐渐摸清楚目标者的全部情况,进而将目标活人模仿,取代。 而有的伪人则能在追逐目标者的短时间内,完成对目标者的模仿,取代。 之所以会出现此般情况,我猜测,可能是由于这些‘伪人’需要通过不断模仿取代他人,来提升自身的模仿能力。 一个只模仿过一个普通人的伪人,其模仿能力比不过一个模仿过三个人的伪人。 那个模仿过三个普通人的伪人,亦比不过模仿取代了一个驭诡者的伪人。 ——这是我推测出的简单规律,不能够作为定律,但可作为大家应对伪人时的参考。”苏午环视四下,见得众人神色渐渐变得认真,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值得庆贺的一点是,目下出现的伪人都较为羸弱,它们尚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完成对一个驭诡者的模仿取代。 但是,如今也不能排除,第三代、第四代甚至第五代活尸不断涌出以后,会有更恐怖的伪人寄附在活尸身上,跟着它们脱离明州。 经过今天的调查,我发现最容易传播‘伪人’的区域,即是‘遗容整理车间’。 遗容整理车间内工作的熊骏、陈睿等同事,都被伪人所害。而在其他车间内工作的同事们,并未出现哪怕一例被伪人模仿取代的事件。 之所以如此,我猜测是因为——在检测、注射车间内,寄附在活尸身上的伪人,都会随着被注射药物以后陷入昏睡; 在‘收殓车间’内,活尸的头发被剔除,彻底变成了尸体,伪人无法寄附在活尸身上,自然也无法模仿他者随身的物件,其后的焚烧车间也就更不用提。 唯独在遗容整理车间里,活尸在被剃掉头发后,会短暂地‘苏醒’。 伪人则会抓住这个短暂的机会,趁虚而入。 针对这一点,我们优化了‘焚烧厂区’的工作程序,‘遗容整理车间’、‘收殓车间’、‘焚烧车间’将被合并成为一座‘灶神庙’。 这座灶神庙将实现无人化,不需要任何工作人员在庙内协助处理。” 诡调局成员们听到苏午的言语,感到意外的同时,对那座还未开始建设的‘灶神庙’不免好奇,他们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聆听苏午的计划。 苏午道:“这座灶神庙并非只是‘灶神体系’下的一座庙宇。 诡狱的部分能力,将集成在这座灶神庙中。 我已为这座灶神庙选好‘庙祝’,庙祝同样是这座灶神庙的一部分‘配套设施’。 这座灶神庙,定名为‘獬豸庙’,今晚‘焚烧厂区’暂时停工一夜,几支灶神小队将会入厂开建这座‘獬豸庙’,由我来主持此次‘开庙装脏’活动。 除了针对‘焚烧厂区’的改善以外,为免大家被‘伪人’模仿取代,我会在今下,为各位同事‘授种子箓’,这道种子箓将烙印在各位胸口处,今时的‘伪人’无法模仿取代这道种子箓。” “种子箓?” “授箓以后,我们就能修道了吗?” “我听说诡调局拥有大量的符箓,现在我们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可以调用符箓了吗?” 苏午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出声询问。 办公楼前因这纷乱人声而热闹起来。 任清泉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心生感慨。 “这道‘种子箓’并不能等同于‘道门体系’中的授箓概念,即便是授得种子箓以后,你们也无法修道,无法正式开启道门修行——但是,授种子箓确可以为你们打下道门修行的基础,可以为你们以后正式授箓修行夯实根基。”苏午出声解释着。 他拟授下的‘种子箓’,其实是将大道纹韵、入墨图、符箓三者结合起来以后,形成的一种简易烙印。 这种烙印最大作用,即是令‘伪人’无法模仿。 其次可以为得授种子箓的人,提供一些简易的符箓能力,譬如可以伪装自身、引来水火、强化体魄等等。 除此以外,再无它用。 苏午的回应让在场众人的议论声渐熄了下去。 他接着道:“我当下为各位所授的这道‘种子箓’,俱包含有一道‘安神咒’的威能,有此咒在身,可以安定心神,使神思归正,外邪难侵。 在被伪人窥视,试图模仿自身之时,这道留在诸位皮肤上的种子箓会产生刺痛感。 此时只要道一声‘去’,种子箓就会聚起一道电光,瞬间锁定伪人的位置——你们都是驭诡者,锁定伪人的位置之后,可选择以各自驾驭的厉诡能力将‘伪人’禁锢,送至办公楼。 也或者是当场将之杀死。 ——虽然各位当下还未被‘伪人’模仿取代,但并不代表各位居处就一定没有‘伪人’的存在。 授箓以后,你们可以回到各自的居所,将居所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 这个阶段的伪人模仿取代的能力邪诡而恐怖,但它们被看破以后,自身往往脆弱不堪,随便一个成年人都能将之暂时‘杀死’。” 苏午嘱咐了众人几句,随后喝声道:“定住心神!” 众人心神一震,随着他的声音,纷纷将注意力聚集在自身,守住了心神。 在此瞬间,苏午手掐法印,八识心王乍然外放,诸色光轮将在场所有人尽数包容,他一念顿起,真武道韵刹那飞转而来,云芨符箓层层交叠、聚合形成的黄铜色泽宝剑在诸色光轮之中盘转,在同一时间,于众人胸膛处刺刻出一道外形犹如符箓拼凑叠合形成的剑形印记! 印记一成,大道纹韵自然于其中流转! 苏午召回真武道韵,眼中两点金光一闪而逝。 众人回转过心神来,纷纷将手按在胸口处,果然摸到了胸口凹凸不平的纹络。 一种沉定、安静的力量萦绕在众人的心神间,令众人得以渐渐收拢神思,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都平静了下来。 那种力量,正来自于‘种子箓’中‘安神咒’的威能。 “这道种子箓,便是我送给各位的见面礼。”苏午面露笑意,道,“我已经联系诡调局总部的负责人,那边已经开始筹备修筑一条通往当前驻地的路径。 灶神庙将最大限度覆盖这条路径。 一旦明州厉诡外溢,实在无从抗御的时候,这条路就会成为众位的逃生通道。” 苏午话音落地。 办公楼前聚集的驭诡者们忽然都安静下去。 他们一个个抬起头,眼神震惊地看着站在人群中央的苏午。 就连任清泉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午! “逃、逃生通道!” “我们——我们还能有后路?!” “连我们都还能有追求活命的权力吗?” (本章完) 正文 929、獬豸庙(2/2) 这些原诡异对策部的驭诡者们,如今孤悬于活人聚居城市几百里外,他们的驻地前方数百里外,就是‘三清之肠’、‘眼诡’、‘发诡’扎堆的极危险区。 他们被安置在此地,唯一的作用即是堵住明州地区外溢的恐怖。 在最危急关头,拼掉自己,以换取身后群众撤离的时间。 这些人原本都已经接受了自己弃子的命运,他们所有的准备,皆是为了在恐怖外溢之时,用自身所有堵上去的那一刹那。 今时苏午却告诉他们,他们同样有追求‘活着’的权利,人心震动可想而知。 任清泉看着苏午,眼神有些复杂。 他与这批驭诡者同守在此地,其实存了‘背水一战’的心思,但是苏午今下当众宣布会开辟一条由‘张河’至‘白水村’的逃生通道的决定,无疑会让众人背水一战的心思大为削弱。 然而,他看着众人陡然亮起光芒的眼睛,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不知苏午此般决定,究竟是好是坏。 “等到这条逃生通道真正修成以后,驻地的驭诡者也可以与各地驭诡者不断轮换,轮流驻守白水村。你们可以回乡探亲,回去与自己的妻儿父母团聚,游览各地,享受难得的假期。”苏午笑着道,“不过,也希望你们都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保持认真,不要懈怠。 毕竟一旦厉诡外溢,驻地失守。 不仅我们会没了性命。 就连我们的父母妻儿都会在随后的厉诡侵袭浪潮中,丢掉性命——从此以后,我们的后辈也就没有了‘未来’。” “我们听您的!” “苏局,我们跟您干!” “为了我不到两岁的儿子,我拼掉这条命也心甘情愿!” 群情沸腾,人声鼎沸。 此后,苏午又颁布了几道驻地规条,重新对焚烧厂区的工作人员们进行工作分配,大批驭诡者因为‘獬豸庙’即将在焚烧厂区内建立起来,而就此‘丢失工作’, 这批丢失工作的驭诡者,被重新编成了几支灶神小队。 同时,驻地分别编成了‘外巡队’与‘内巡队’,分别由卓玛尊胜与丹加掌握这两支队伍。 驻地防守体系由此渐渐明晰。 …… ‘焚烧厂区’大门口。 仪态威严,面貌方正的‘阎罗王’塑像前,那尊半人多高的香炉、一侧堆放线香的香案已被撤去。 厂区内传出阵阵拆卸钢板建筑的隆隆声响。 驭诡者们在厂区内进进出出,搬运出一台台机器,在厂区钢丝网下,堆积起一层层厚重的钢板、一根根明晃晃的方钢。 苏午半蹲在阎罗王塑像前,双手在身前的一个个水盆中不断调和着。 水盆里,装着花花绿绿的泥浆。 他双手上覆盖着一道道血红劫影,道道劫影浸润于那散发着莫名韵致的泥浆中,便令泥浆渐渐沸腾起来,一张张人脸从沸腾的泥浆中不断浮出又破碎。 ——被苏午以自身劫影调和的泥浆,显然并非凡类。 这些泥浆,皆是他从模拟器里兑换出来的‘王传贞泥皮’。 将泥浆调和好,苏午站起身,打量了前头的‘阎罗王’塑像一阵。 在他身后等候着的任清泉见状,迟疑着出声道:“要是不好改的话,我就找先前塑造出这座塑像的驭诡者过来,让他们协助你,把这尊塑像改了?” “不用。”苏午摇了摇头。 寻常驭诡者也难运用他调和好的这几盆泥浆。 围着阎罗王塑像转了一圈,苏午心里有了底,他端起地上赤红如血的那盆泥浆,直接将之泼洒向眼前的阎罗王塑像! 一层殷红泥浆在半空中铺散开来,眼看着就要四散飘坠—— 周围阴影沸腾起来,一条条漆黑手臂从阴影中竞相生长出,抓起那化作一张张赤红人脸的泥浆,将之‘按’在了阎罗王塑像周身! 阎罗王塑像身上明黄冕服,陡变作猩红色! 道道漆黑手臂缠绕在那尊塑像上,在一只只十指手掌的飞快捏造下,端坐于宝座之上的阎罗王塑像,渐渐被改成一个昂首站立,一手捋须,一手按在腰畔,身着猩红袍服的身影。 几道漆黑手臂倏忽缩回,饱蘸各色泥浆之后,又转至那尊塑像周围。 捏造出它白色高帮、漆黑鞋面的官靴; 捏造出它镶嵌符箓纹样的玉带; 捏造出它前胸后背上的官补子,那官补子上的纹样,却非是一般的禽兽图案,而是一道奋力张开的血盆大口。 水盆中的泥浆迅速耗尽。 而阎罗王塑像也被改成了一尊头顶官帽翅子微微晃动、身着猩红文官袍服、一手捋须、一手按在腰畔,似是按住腰间宝剑的神灵塑像。 尽管这尊神灵塑像的面孔尚未被塑造出来,但其飞扬气势已是跃然而出。 任清泉、姬鸿、方元等人,一看到塑像,就猜出了这尊神灵的身份! “钟馗?!” “是钟馗吗?” 几人低声议论之时,苏午取出了伏藏纸,他目光盯着手中苍白的诡皮,诡皮之上渐渐浮显一张‘勾花元宝脸谱’,正是钟馗脸谱! 几条漆黑手臂承托着苏午,将他托到与钟馗塑像齐平的位置。 他将诡皮上的脸谱正对着塑像没有五官的面部——诡皮上的脸谱迅速‘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塑像长出了一张栩栩如生、猛恶威严的勾花元宝脸! 那钟馗横眉怒目,一手捋赤红胡须,一手按住腰间——一柄桃木剑被苏午插入‘钟馗’腰侧的剑鞘里,钟馗一手正按住腰间桃木剑! ‘钟馗’目光转动,从众人身上扫过。 任清泉等人顿时头皮发麻! 这尊塑像,已经‘活’了过来! “你来看住门户,邪佞恶诡,莫出此门。”苏午搬来香炉,点燃了一炷香,插进香炉中,同时开口向那转头环视四下的‘钟馗’说道。 ‘钟馗’转回头来,扫了苏午一眼,轻哼一声,算是答应。 “此黑犬并十万阴兵予你,作为臂助。”苏午伸手一指,一头身影朦胧、体型如牛的巨犬出现在他身畔,森然萧杀气息在此同时骤自众人身后升腾而起。 众人扭头回看,却什么都未看到。 ——在他们身后,道道旌旗猎猎,十万阴兵盘旋于天穹之中,将此间团团包围。 苏午手指尖漂浮起一道云芨文字,那云芨文字转瞬凝就一只印纽,他抓住印纽,将之交给了‘钟馗’。 ‘钟馗’看看苏午身畔那头身影朦胧的巨犬,又看看四下里盘旋的十万阴兵,微微颌首。 黑犬一直被苏午豢养在意识潜流之中,还与旺财结合,产下了七只幼崽。 如今幼崽们尽已长大,黑犬也休养完毕,苏午就将之放出来,作为钟馗神像的臂助。 厂区内建筑施工的声音渐渐消歇下去。 方元走到了苏午身畔,出声道:“苏局,后面的几个车间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全部打通,里面的机器也全都搬迁出去。 咱们可以过去开庙装脏了。” 苏午点了点头。 众人簇拥着他,穿过了最前头的‘检测注射车间’,便来到了一座由几个车间合并起来的大厂房中。 宽敞的厂房内,一座完全是钢结构的‘神台’已经落成。 苏午取出了一尊泥偶塑像,交给了身旁的方元。 方元将那尊由厉诡油炸而成的泥偶塑像捧上神台,几个灶神小队成员以‘神衣’包裹住泥偶塑像,本不过巴掌多高的泥偶,披覆上一层神衣以后,就渐渐化作了一尊一丈多高的神像。 神像胸腹位置大开着,胸腹腔内空空如也。 苏午端出一副‘神灵五脏’,步上神台,按照特定的顺序,为神像装上神灵五脏,最终以渺渺之发为之缝合好胸腹部的裂口。 一尊独角獬豸的神像就坐落于神台上。 被毛乌黑锃亮、四爪暗黄的‘旺财’出现在苏午身畔,它与黑犬结合以后诞育出来的七个后嗣,簇拥在苏午周围。 苏午踢了旺财一脚,同其说道:“去,在前头的火盆里留下你的脚印。” 神台下,众人闻言神色惊讶。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苏午选定的‘獬豸庙’庙祝,竟是一条壮如狮虎的‘獒犬’! “呜!” 旺财低声呜咽,走近了独角獬豸脚下的火盆,将自己的脚印留在其上。 “以后这个地方便由你与你的子嗣们看守。”苏午说着话,大威德金刚护法尊在他背后若隐若现,那赤金色的护法尊手掌中,浮现出一道道正气符文字。 一道道正气符文字之后,隐约有漆黑锁链勾连缠绕。 苏午摘取来一道正气符文字,那道正气符文字便在他手中化作一样刑具,他念头一动,刑具虚影重又转为正气符文字。 他将一道道正气符文字烙印于七只旺财后嗣身上。 厉诡刑杀的气息隐约从它们周身散发出,一个个正气符文字在它们周围,时而聚集成一道道漆黑锁链,时而飘散成一个个锁环。 “看好这里。 所有活尸进入此间,全数以刑具灭杀,以薪火焚烧即是。”苏午拍了拍旺财的狗头。 推荐一本书:《正经学习的我怎么会翻车?》 简介: 通过本书,你将学到: 当你在高中女友家洗澡时,不知情的女友母亲回家,敲厕所门时,应如何应对; 当你和成熟女友亲热后,赶场亲吻高中生女友时,在对方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口红印,应怎么处理; 被一个女友抓到和另一个女友正在 好好学习,绝不翻车! (本章完) 正文 930、用‘刑’(1/2) 夜深了。 白水村驻地内,仍旧灯火通明。 村庄里,除了巡逻队伍的脚步声,以及他们牵着的寻诡獒偶尔的低声呜咽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诡调局成员们尽已各回居处休息,苏午站在一间上锁的房门前,揉了揉太阳穴,轻吐出一口气——阿姐今下就守在他居住的屋院前头客厅里。 丹加、云霓裳也在前头客厅两边的房间里各自休息了。 若不是有阿姐帮忙,他怕是难以抽身。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阵阵的黑雾就在房间里萦绕着,漆黑锁链如蛛网般包围了整个房间,这张‘蛛网’的正中心,就是诡狱门户的所在。 苏午推开那扇漆黑的门户,径直走入其中。 诡狱内的囚室数量并不固定,一直在不断变化。 但根据苏午与诡狱的接触来看,在当下这个时期,是他对诡狱渐有了解以来,诡狱内囚室数量最多的时期。 如今,诡狱内本已濒临消无的‘律条’,被苏午重新整理了出来,尚能发挥作用。 刑罚室更被苏午以厉诡刑杀之法性重建,虽然不及‘狱神’镇压时期的刑罚室,但也相去不远。 正因为这些被重建的刑罚、重整的律条,诡狱的状态趋于稳定,其内渐渐消无的部分囚室,亦被恢复了出来。 “鉴真在修行‘天人交感-完整神韵’的过程中,自身的恶念、执念曾经分化出‘元兴门之发’、‘女僧’、‘火前坊’等诸多厉诡。 这些厉诡如今是否也被他关押在诡狱的某些囚室里?”苏午的身形掠过一间间或封闭或半掩着的囚室,脑海里念头飞转。 他推开一间牢狱门。 滚滚黑雾就从牢狱中漫溢了出来,一道人形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它停在牢狱里,身形被黑雾浸润着,未有迈步从牢狱内脱离。苏午看着那道人影,念头一动,一个个正气符文字就在他周围聚结形成了一道漆黑锁链,那锁链径直探入牢狱之内,缠上那道人影,将之拖拽了出来。 缚诡索将那个人形拉拽出黑雾,令之站立在了苏午眼前。 这个被关押在诡狱里的‘人’,从面貌上来看,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其面色平静,眼神空洞,像是一具蜡像,更多过于像是一个人——‘囚犯’的身份不言而明,乃是苏午亲手关押在诡狱中的‘朱玉明伪人’。 令缚诡索拖拽着像是死了一般的‘朱玉明伪人’跟在自己后头,苏午继续向前。 他背对身后的伪人时,内心深处便会生出一阵阵寒意,像是有人躲在自己身后,以充满恶意的目光观察着自己,希图窥见自身的弱点。 那个伪人还寄附在朱玉明这具活尸身上,伺机逃脱。 但诡狱关押着它,限制了它的发挥,它只能保持这种死一般的状态。 只要苏午毁去‘朱玉明’这具活尸,寄附于其上的伪人亦必将死亡——现阶段的伪人,只要被发现以后,身强力壮的成年人都能将之轻易杀死。 苏午令缚诡索将‘朱玉明伪人’拖拽到自己前头,自己在后面迈步走着。他此后又接连打开了几间囚室,提出了其中关押的伪人,赶着七个有的尚未‘脱落过去记忆’、有的已经完全变成朱玉明伪人一般的‘伪死尸’,走入了刑罚室内。 七个伪人俱未出现任何变化。 鉴真不曾借助它们来向苏午发出问话,更未将它们转换成自身的投影。 也不知这些伪人与鉴真神韵之间,是否有过暗中交锋。 哗啦,哗啦! 缚诡索在地面上‘游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被漆黑锁链串起来的伪人,像是一根草茎上的蚂蚱般,被鱼贯拖入这间已经重新具备‘厉诡刑罚’能力的刑罚室。 伪人们初踏入刑罚室,便一个个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那些还未脱落被模仿者过去记忆的伪人,一个个惊恐啸叫,试图挣扎,从这间于它们而言无比恐怖的刑罚室中逃脱,但它们的挣扎无济于事; 那些蜡像一般的伪人,一个个身躯痉挛,颤抖不已。它们脱落去被模仿者的过去记忆以后,已经没有恐惧这种情绪,但置身此间,仍旧让它们想要逃离! 刑罚室的墙壁上,‘黑律’二字领衔全篇‘旧律刑条’散发出森然萧杀的气息。 苏午从墙壁上取下一副锤凿,念头一转,顶着‘清朝人身躯’,却拥有‘张双国记忆’的伪人被缚诡索拖到了一块门板般的长案前。 ‘张双国伪人’惶恐叫号起来,脑后的鼠尾辫跟着不断弹动:“我已经十分配合你了,我已经十分配合你了! 为什么你选我做第一个! 为什么你要第一个拿我开刀!” 苏午神色冷淡。 在他目光下,‘张双国伪人’手腕脚腕、脖颈被固定在那道门板上附带的镣铐铁环上,紧接着这张门板猛然翻转,令‘张双国伪人’横陈于苏午跟前。 苏午看着仰面‘躺倒’在门板上,面朝自己连连惨叫的张双国伪人,这才出声道:“自然是因为你不够配合,你若足够配合,今下也不会受这厉诡刑杀的痛苦了。” 说话之际,其余六个伪人被缚诡索拖进了一个个柜子般的漆黑隔间中,将它们与‘张双国伪人’隔绝起来,避免几个伪人彼此间‘串供’。 那长衣柜似的黑隔间里,铁刺钢锥不断穿插,伪人们的惨叫声伴着汩汩黑血从‘黑柜子’的缝隙里涌出。 它们身在隔间里,却亦不能得到片刻安息! ‘张双国伪人’听着黑柜子里伪人们的惨叫,再看看神色冰冷,一手持铁凿,一手持铁锤的苏午,它瞳仁震颤着,连声道:“我要怎么配合?! 你想让我怎么配合,想知道什么?! 我都告诉你!” “你被关押在这座囚牢里的时候,可曾遇到什么怪事?”苏午问道。 “不曾遇到,不曾遇到!”张双国伪人连忙回答。 它话音才落—— 苏午手中,那令它极为恐惧的一根铁凿已经抵在它胸口,随着苏午一锤落下——死寂冰冷的‘感觉’在它胸口散发开来,‘伪人’本质无有痛觉,但那由厉诡刑杀法性演化的刑具,却偏偏令它自身痛觉再生,之后又将这千百倍的痛觉反馈给了它! “啊啊啊啊——” 铁锤落下,张双国伪人寄附的这具清人身躯上无有任何伤痕,但它明显遭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疼痛,张口嘶嚎着,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 “你身后的这张‘门板’,不只能禁锢你之行动。 更能窥知你心中所想。 你如不能隐藏自己所想,还是与我说实话罢。 ——在外面的时候,我们尚且能坦诚交流,你还能向我真诚作答,怎么到了这间刑罚室里,你反而会心存侥幸,不愿意说实话了?”苏午冷寂的声音,一句一句徐徐传入‘张双国伪人’的耳朵里。 他再一次将锤凿抵在了伪人的胸口上,铁锤压在凿子上,并未锤落。 张双国伪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立刻出声道:“我被关押在牢狱中的时候,曾经在牢狱之中沉睡过一次!” “沉睡?”苏午皱了皱眉。 “我不会睡眠,不必进食。 但在这间牢狱里,我曾经沉睡过很短的时间,在我陷入沉睡之时,牢狱之中有某种东西试图改变我——但我自身负有的某种特质,让那个东西最终未能接触到我。 之后我就从‘沉睡’中苏醒。 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感觉到有其他异常了!”张双国伪人连连作答。 苏午点了点头。 在这些伪人被关押的短时间里,‘鉴真神韵’极可能已经在试图侵染这些伪人。 但这些伪人身上极可能承载着‘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最终导致了鉴真神韵与这些伪人初次接触以失败告终。 收拢着念头,苏午向张双国伪人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与你一般的东西,都将自身模仿节点,停留在清朝的某个时期。 那个时期,距今过去了多长时间? 在那个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 门板上被禁锢着的伪人,闻言变得沉默 他长久未曾回答苏午的疑问。 苏午抓起锤凿,在这个伪人身上锤打起来—— 叮叮!当! 当当当! 叮! 锤击铁凿的声音在刑罚室里间歇响起。 那声响每一次停歇的时候,苏午就会向门板上的伪人问一回话。 但门板上被禁锢的伪人长长久久地沉默着,哪怕身受千锤百凿,浑身痛苦挣扎,都挣断了四肢骨骼,撕裂了面部皮肉,依旧未发一言! 不知多少次地锤凿以后,门板上的张双国尸首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苏午放下锤凿,剃光了张双国活尸脑袋上的头发。 这具死尸迅速腐败起来。 伴随着死尸的腐败,一道微白色的、半透明的、果冻质的‘人影’从腐烂的血肉中漂浮了出来,它依旧被禁锢于‘门板’之上,死寂气息在它周身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斑斓凿痕。 那果冻一般的人形勉力仰头,没有五官的面孔朝向苏午。 冰冷阴森、犹如死尸发出的声音,在苏午耳畔炸响:“我们看到了最终! 亦是最初!” (本章完) 正文 931、‘伪人回忆’(2/2) “我们看到了最终! 亦是最初!” 那个伪人留下一句冰冷机械的声音,其果冻质般的‘身躯’就在门板镣铐上‘融化’了,消失无踪! 它已经‘死’去! 或许未来某一日,苏午还能再碰到被三清之肠轮回出来的它! “最终……亦是最初……”苏午看着门板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喃喃低语。 一间黑柜子的门打开来。 缚诡索拖拽着被折磨得几无人形的‘朱玉明活尸’,将之禁锢在了门板之上。 朱玉明活尸已经脱落去了数个被模仿者的过往回忆,它似是回到了伪人最本质的状态,寄附在朱玉明尸身之上,保持着死寂,犹如一具蜡像。 苏午剃光了这具活尸的头发,伴随着尸体开始腐烂,流出红绿脓水,一道果冻质般的人形就从这具死尸体表浮现了出来——它仍旧被门板禁锢着,四肢张开压着身下的腐尸,寂静无声,一动不动。 此般状态下的伪人,根本无法与之进行正常沟通。 而伪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沟通方式,苏午亦无法探明。 他一手捏着剪刀,一手捏着钳子,将剪刀探入那果冻质般半透明的伪人‘皮肤’下,剪刀开合之间,这个伪人身上的一层‘皮肤’就被剪刀剪开了,被钳子夹取着,从它身上撕脱。 那层灰白色、果冻质的‘皮肤’,被撕脱下来后,就像是被加热的冰块一样融化、消无,只在刑罚室的地面上,留下一缕透明若丝线的影子——苏午注视着那缕细若游丝的影子,八识心王包容之下,却只令那道影子加快消融! 苏午眉心六天鬼眼猛然张开! 三颗瞳仁聚集为一,盯住了地上加快消融的影子! 那缕极细极细的影子,终于未再继续‘融化’,一些斑斓的画面闪入六天鬼眼之中—— 黑白色的斑驳画面里。 时不时有雪花噪点或横向延伸、或纵向穿过,或在画面各处蔓延开一块块、一团团。 沙沙、沙沙的声响传入苏午耳畔。 这副情景,让苏午有种观看老影片、老摄像的感觉。 他想起自己初次接触‘心猿拳’的时候,也是通过观看类似的影片,感受到了‘心猿’,继而学成了心猿拳。 心猿拳源自‘神打派’。 神打派与清朝某个时期有甚么关联? 苏午一心二用,脑海里神思电转,还能分出心神,快速观览思维里闪过的一幅幅画面。 不时有雪花噪点闪出的灰黑画面,渐渐亮了起来。 一道光线纵贯穿了画面的中线——光线里,显出朦胧模糊的高耸建筑群,那‘光线’越发往两侧裂开,铺满了整个画面。 朦胧的、只能看出高耸轮廓的建筑群终于变得清晰。 一座座巍巍宫殿,呈现于苏午的眼帘中。 穿着看不清服色、但样式在各种较为考究的清宫剧里出现过的宫廷侍卫服饰、宫廷太监服饰的人们,戴着圆檐盔,或持刀枪、或揣拂尘,列成几队,交错着从一座座宫殿的石阶下、廊道里走过。 “……牌给我……”尖细的声音在‘苏午’耳畔响起。 苏午明白,这是伪人包容的某段过去记忆的真正主人——清朝某时期的被模仿者听到的声音。 ‘被模仿者’听到那尖细又模糊、有些失真的声音,忙转头看向一侧,面容模糊、揣着一柄拂尘、衣衫较为考究的太监站在那里。 ‘他’从腰下摸出一块令牌,并几块碎银子,递给了那个太监。 太监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点点头,挥手放行。 趁着被模仿者转头的时间,苏午看到:‘他’拉着一架排子车,排子车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下不知有什么物什,鼓囊囊的堆起小山一般高。 被模仿者拉着车,走进了那恢宏庄严的宫殿群里。 ‘他’寻了个角落,停下板车,从车上搬下来一个马扎,揣着手坐在墙角。 未过多久。 有许多头戴‘顶戴花翎’、一身盛装的男人们在对侧正门前下了轿子,结伴步入了宫苑内,他们一路上谈笑议论着,一边言语,一边往‘被模仿者’这边聚集。 这些头戴顶戴花翎,身着禽兽官补子朝服、以斑斓花纹的绸缎做成箭袖的人们,其身份不言而喻,皆是参与朝会的朝廷大员们! 苏午一时茫然。 这些朝廷大员聚在一个拉板车的人周围做什么? ‘被模仿者’此时却比他这个‘旁观者’利索得多,‘他’麻利地掀开身侧板车上的厚棉被,一团团热气就喷薄而出。 那厚棉被下,赫然是一箱箱肥嘟嘟、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他’取来一叠油纸,在手里团成锥筒状,捡来一个个大肉包子,递给了聚集过来的朝廷大员们,朝廷大员们各自点着头,丢下几块碎银,捧着包子去一旁享用。 满满三五箱大包子,未用多长时间就被‘被模仿者’贩售一空! 啪!啪!啪! 此时,一阵阵如同鞭炮一般的响声从宫苑深处响起。 苏午愣了愣,即反应过来,那是‘静鞭’声响。 朝会要开始了。 文武官员们整理仪表,徐徐走入宫殿群中。 ‘被模仿者’收拾好满地散落的油纸、或是吃剩下的,或根本就未被动过的大肉包子,拉起板车,匆匆往角门处走。 宫苑间的大臣们已然在大殿内外肃立。 一支由太监、宫女组成的队伍从斜侧里匆匆走出,临近了‘被模仿者’的板车。 被宫女、太监们簇拥着的轿辇上,车窗帘倏忽掀开来,一张美艳明丽的面孔出现在车窗里——‘被模仿者’看到那张脸儿,忽然‘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这笑声低沉阴森,充满恶意。 这笑声响在这段斑驳记忆的最深处。 画面倏忽消褪。 苏午忽然明白过来——那在宫苑里卖包子的人,哪里是什么‘被模仿者’?! 它已经就是伪人了! 那个伪人,走入了禁宫之中。 甚至与禁宫中的嫔妃面对面过—— 此后发生了什么?! 会发生什么?! 苏午瞳孔紧缩! 他盯着被自己剥去一层外皮的‘伪人’,手中的剪刀再次动作起来,又一次扎入伪人的胸膛中,分离出了下一层‘皮肤’! 那层皮肤被剥离下来,落地之后,就像雪一般消融了,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连残缺影像都未留下。 苏午见状,再次操纵剪刀剥开‘伪人’的下一层‘皮肤’。 ‘伪人’果冻质、半透明的身躯,不知包裹有多少层‘皮肤’,苏午用刑将它的皮肤一层一层地分离去,它的形体不断缩小,散落在周围的半透明皮肤,纷纷消融,却未有遗留下任何痕迹。 直至苏午剥夺去这伪人的最后一层皮肤—— 那近似透明的皮肤被徐徐剥脱,皮肤之下,却出现了一颗苍白的头颅。 那颗头颅皮肤苍白,嘴唇紫红,其余五官尽是模糊一片,无法被看清——它梳着‘两把头’,头冠发丝上缀着许多黑白色的珠串、花朵——它像是处于黑白世界的影像一样,在苏午剥开最后一层皮,看向它的时候—— 一双眼睛在不知何处睁开了! 那眼睛满载让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注视着苏午。 头颅上的紫红嘴唇猛然张开:“我们看到了最终! 亦是最初!” 嗡! 刑罚室猛然剧烈震颤、晃动起来! 那黑白色的女子头颅在这猛烈颤动中遍布裂缝,倏忽崩散,消失无踪! “嗡!”苏午口发真言! 无边白光化为轮盘,簇拥着他,向外爆发! 白光层叠扩张,压住了刑罚室的震颤,使一切归于平静! 他眉心竖眼瞳仁转动着,低沉自语:“眼睛,是眼睛……” ‘伪人’并非来自于三清之肠,或者‘发诡’,它来自于一双‘眼睛’——与‘眼睛’关联最大的明州厉诡,毫无疑问,就是‘眼诡’! 但眼诡是否是‘伪人’的源头?! 苏午却不能确定! 他可以确定的是,‘朱玉明伪人’是他抓到的一条大鱼,可惜他只是从这条大鱼身上获得了些许线索,但难以阻止这条‘大鱼’的自毁,这个伪人自毁以后,必将再入‘轮回’,可苏午却不一定能再次碰到对方了! 黑柜子再一次打开。 下一具寄附有伪人的活尸被禁锢在门板之上。 苏午开始了再一次的审问。 刑罚室内的火光摇曳不定。 门板上禁锢的一具具活尸不断腐坏,变为死尸,不断被清理。 地上的‘伪人皮’不断堆叠,不断融化。 有时留下一二缕游丝记忆; 有时融化得一丝不剩。 苏午浏览过一段‘红毛国画师’的残缺记忆,他正在为某位公主的西施犬画像; 浏览过一段街头乞丐的记忆,他因抢夺一位富商大醉后的呕吐物,而与其他乞丐互相殴斗; 浏览过一段妓丨女的记忆…… 这纷乱的一段段影像,没头没尾,提供给苏午的线索亦是纷乱无序,无法将之有序整理起来,浏览过这诸段记忆过后,他只能确定一件事:伪人确确实实渗入了当时的宫廷之中,与当时的皇族接触紧密! (本章完) 正文 932、模拟与复苏(1/2) 诸段残缺记忆之中,有一段影像令苏午尤其记忆深刻。 在那段记忆里,头发斑白打卷、一身黑色长袍的‘洋道士’从伪人身畔经过,伪人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撕裂了天地。 那内里似容纳着无数恐怖的十字架,让苏午深为怀疑——明州极危险区内,最为恐怖的厉诡,是不是真的就是‘三清之肠’? 还是说,在三清之肠、眼诡、发诡之外,另有更大的恐怖被埋藏于其中? 刑罚室内归于平静。 完成对七个伪人的审问以后,七个伪人亦在刑罚室中完全沦亡。 “还需要抓捕更多伪人。” 苏午念头转动着,离开了刑罚室。 离开了诡狱。 他推开那扇漆黑铁门,走入现实之中。 房间里遍及漆黑锁链,被窗帘遮挡住的窗外,映来皎洁一片月光。 坐在靠窗摆放的单人床上,苏午双目似睁似闭,心神一动:“模拟器!”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或者乾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浓郁的黑暗在苏午眼前骤然铺陈开来,包容了他所处的房间,遮挡住了身后窗外的皎洁月光。黑暗中,巨大的表盘缓缓悬浮而出,进而停止了转动。 表盘四周,浮现出一块块屏幕。 苏午将目光集中在‘玉佩主人的过去人生’上,他先前以‘因果刺探’手段得到的些许线索,自然而然地显映、罗列于那块屏幕周遭:“玉佩主人名为‘李黑虎’,活动于太阳历一七零九年以后。 ‘李黑虎’存活时间有二百年左右。 ‘李黑虎’存活末期,其自身所处的时代已经极度危险!” “是否进行‘玉佩附带因果指向者的过去人生模拟’?每次模拟前,需要对该‘因果’进行固定,固定该因果须消耗30乾玉,每次模拟消耗300元玉。” “因果指向者……”苏午微微扬眉,点头道,“是。” 他心中隐有预感,虽然‘因果刺探’已得出玉佩主人乃是‘李黑虎’,但他进入这一段模拟时空中,未必会是以‘李黑虎’的身份进行模拟。 若他猜测正确的话,那么李彘等人请托他帮忙的对象,已经呼之欲出了。 就是‘李黑虎’本人。 “已选定。” “固定因果消耗30乾玉,你的钱包余额为:2030800-30000=2000800元玉。” “模拟消耗300元玉,你的钱包余额为:2000800-300=200050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50乾玉)。 选项1:黑地藏(8乾玉)。 选项2:伏藏纸(3000元玉)。 选项3:龙从马本铃铛(5乾玉)。 …… 苏午浏览过表盘上罗列的诸项物品,出声道:“选项1、选项2、选项3带入模拟。”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2000500-8000-3000-5000=1984500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你已进入‘玉佩附带因果指向者的过去人生’!” …… 此畔天空黯蓝黯蓝,群星闪烁。 远处笼罩明州极危险区的苍穹里,一团团浓密的发丝缓缓蠕动着,那团团发丝之中,有红光时隐时现。 卓玛尊胜站在白水村的眺望台上,远望极危险区顶上、那片被发丝与红光遮蔽的苍穹,心神间陡生出莫名的悸动。 她皱着眉,收回目光,迈步走下了眺望台,招招手,将散布在四周的‘内巡队’成员聚集到了自己身边,出声问道:“以往每夜每夜,危险区的天空都是这样吗?” “都是这样。”微胖的内巡队成员‘马先雄’回道。 其余人都跟着点头,好奇地观察着头上仅有薄薄一层发丝,但面貌依旧神秘而妙丽的女子。 “根据尊者发布的手册来看,眼诡的死劫规律,即是红灯笼升起之地,所有人都会随机死亡,发诡的发丝会接连在任何活人的头皮上,将他们拖上天穹,令他们在短时间内死亡。 三清之肠最为神秘,其杀人规律可能与‘轮回’有关。”卓玛尊胜并不在意众人的眼神,她面含笑意,徐徐出声,声音如潺潺流水,淌入众人心底,“眼诡、发诡的外溢,较为容易判断,三清之肠的外溢,该怎么判断? 以往可有成例?” 马先雄想了想,首先答道:“在苏局还未来到驻地以前,我们也只是大概了解眼诡、发诡的杀人规律,而对‘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是根据这段时间内不断收容地活尸,判断三清之肠处于一个‘逐渐复苏’的状态。 它尚未彻底复苏——既然都还没有彻底复苏,应该不存在厉诡外溢这种现象吧……” 他的语气并不是很确定。 但这已是驻地此前得出的最多线索。 卓玛尊胜眉头簇得更紧,唇角的笑意都消敛了:“我所系缚的厉诡,与我的意紧密相连,今下我的感觉,很不对劲——可能会有祸事发生了。 去通知大家吧,请大家各自遵照尊者发布的‘手册’指示,各自前往指定位置。” “可能……有祸事,会发生?” “只是可能的话……就惊醒大家,会不会太……” 两个驭诡者小声说着话,他们话未说完,卓玛尊胜就摇了摇头:“你们不去,却也没有所谓——大劫之下,每个人首先都需为自己的性命负责。 若自己都不愿为自己的性命负责,只凭别人来救的话……人是救不完的,会把救人者累死。 如只当这是个微小的可能,不将它放在心上。 灾祸降临之时,尊者、‘丹嘉天海藏呼图克图’、‘伦珠天海藏’三圣贤,以及我,我们都有足够余力保全自己,而你们结局如何,就说不定了。” 卓玛尊胜说话之际,心有所感。 她倏忽抬头看向远天。 远天间弥漫开来的发丝,似乎有短瞬地扩张,又收缩回去了。 又仿佛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在此般恶诡遍地的世界里,她从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会是一场单纯的幻觉。一切种种,必然事出有因! “我们明白了,我们马上去!” “先雄,你去通知北面的同事,我去通知南面的同事,白志勇、杨天河、金真贤,你们联系东西面还有办公楼里的任副局——” 内巡队的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纷纷往不同方向走去。 他们各自拿出随身电话,边走边拨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了。 哨声在白水村里此起彼伏地响着。 整个白水村都在此般响声中被惊醒—— 一身黑袍子的卓玛尊胜垂下双手,双手袖口里,放出大团大团软绵绵的‘黑雾’,那团团黑雾淹没了她身周数十丈之地,淹没了不远处的眺望台。 一团团黑雾——一只只黑羊蠕行着,须臾在她身周消失。 她的身形也跟着群羊消失无踪。 ‘焚烧厂区’。 ‘异常活尸观察间’。 几头黑羊悄悄穿过了观察间的重重闸关、封锁,钻进那两扇钢铁大门并拢形成的细细门缝里,浓郁的死气诡韵从黑羊身上散发出来,在观察间里铺展开—— 但偌大观察间里,另有一种恐怖阴郁的诡韵爆发了出来。 一个个透明隔间里,那些原本表现出狂躁、挣扎、谩骂、低语等各种举动的活尸,此时都安安静静站立在隔间内,像是玻璃橱窗的塑胶模特,但它们头上的头发此下都尽情飘舞蠕动了起来,像是一条条不断试图往外延伸地触手! 咔嚓!咔嚓!咔嚓! 那些不断延伸向外的发丝,瞬时间穿透了一块块特制亚克力板,将一块块亚克力板捣成粉碎,发丝在半空中巡游着,相互虬结,连成了巨大一团的发丝网罗! 这张漆黑巨网笼罩在所有活尸头顶,连接着不知何时穿透了观察间房顶的一缕漆黑发丝。 那一缕漆黑发丝携带的恐怖阴郁诡韵,在接连上发丝巨网以后,就骤然爆发开来! 钻入观察间的几头黑羊,在如此恐怖诡韵冲撞下,当场消散化无! 嘎啦!嘎啦!嘎啦! 根根发丝笔直向上,拖拽着一颗颗活尸的头颅,脱离了它们各自的脖颈,撞破了观察间的房顶,往天穹中上升—— “汪汪汪!” “呜——呜——” “汪汪汪汪汪!” 激烈的犬吠声在‘焚烧厂区’各处此起彼伏地响起! 伴着那阵激烈的犬吠声,一道赤红光芒划破天际,曳过焚烧厂区诸多钢结构板房房顶,直插入那张发丝巨网中央! 夜空中,旌旗摇动! 战鼓声声震天地! 无数阴兵聚集在那道钉入发丝巨网的桃木剑周围,推动着那道桃木剑在发丝巨网之中来回纵横,不断切割! 头戴官帽,一身红袍的‘钟馗’大步而来,他张开大口,一张嘴仿佛能包容整个天地,照着被桃木剑切割得破破烂烂的发丝巨网吞咬而来! 同时间,一团团薪火在厂区各处勃然而起,怒冲霄汉! 灿白火柱贯穿了天穹中越发破烂的发丝巨网,顿致使那张发丝巨网四分五裂——然而,四分五裂的发丝巨网上,一颗颗活尸头颅骤然燃烧起绯红的光芒。 一盏盏红灯笼,高悬在焚烧厂区之上。 绯红光芒,由此往整个白水村驻地扩散! 推荐一本书: 书名:直播犯罪现场,粉丝夸我好市民 简介:一次次炸裂的直播,每一次都毫不意外的直击了犯罪现场,陈州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洗不清了,不仅有众多各地警方官号关注他,网友还都亲切的称呼他是现实版的柯南。 更有甚者,认为他是一个自导自演的高智商犯罪天才,就连犯罪组织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本章完) 正文 933、绝境!(2/2) 焚烧厂区内。 ‘獬豸庙’中。 一颗人头卷动着满头长发,飘飘荡荡地从阔大的车间玻璃窗前‘游’过,绯红的光芒随后洒进玻璃窗内,落下满地猩红。 满地猩红中,却像是有光难穿透的物块,在地上投下了透明的‘影子’。 那贴着地的透明影子,倏忽站起,扁平如纸片的影子迅速膨胀饱满起来,变成了一个果冻质的半透明人形,它观察着这座宽广车间中央的钢结构神台,看着神台上头生独角、杀气森然的兽形神灵,它的模样也开始往那神台上的神灵泥塑模样转变—— 但神台上的泥塑,并不只是泥塑。 一道道透明人形——伪人随绯红光芒踏足了獬豸庙内,它们迅速模仿成了神台中央踞坐的独角獬豸,以及其周围八个犬兽塑像的模样。 下一刻。 神台上的独角獬豸微微转头。 那些模仿作它与周围八个犬兽模样的伪人周身,顿时燃起熊熊薪火。 那薪火令一个个伪人周身剥脱下一层层‘皮肤’,直至所有‘皮肤’剥脱尽以后,显出了内里被透明皮膜包裹着的一颗颗人头。 “汪——呜!” 神台上的犬兽塑像蠕动起来,抖落去浑身灰尘。 一双双或红或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张开,盯住了四下里被薪火定在原地的一颗颗人头,犬兽们迈开步伐——窗外溢发出来的红光更加浓郁,铺满了大半个‘獬豸庙’,有些红光甚至覆盖到了神台的边缘。 满地猩红里,淹没了一颗颗黑白色、头冠、发饰各不相同的头颅的薪火,便在这红光中挣扎了几下,继而熄灭了。 一颗‘伪人头颅’飘飘忽忽,悬在獬豸神兽塑像之顶。 它化作了一盏红灯笼。 绯红当头照下! 唰! 红光里,掠过大开的剪刀形影。 冰冷死寂的气息倏忽闪发,笼罩在獬豸神兽塑像之顶的‘红灯笼’,瞬时熄灭,消失无踪,而在下一刻,更多伪人头颅化作的红灯笼飘转了过来。 玻璃窗外,还有更多人头聚集而至! 獬豸庙顶上的绯红光芒,时灭时亮。 底下的獬豸灶神、旺财领着的、各自携带着一道诡狱刑罚室刑具的旺财子嗣们瞬时陷入险境,在此中苦苦支撑! 獬豸庙外。 焚烧厂区之中。 那被阴兵切碎的发丝巨网,飘转四散开去。 在无数发丝飘转弥漫之际,组成每一块‘残网’节点的一颗颗人头眼中、口中、鼻孔中忽然涌出猩红的光芒,那光芒将人头包围,使之化作了一盏盏高悬天中的猩红灯笼。 猩红光芒倾盖而下! 天穹上,一道道旌旗瞬时倒塌。 一座座战鼓止歇声息。 十万阴兵齐齐陨灭! 悲号声贯穿长空! 那张开巨口,欲吞下一张张残破发丝网的‘钟馗’,亦在这绯红光芒映照下,陡然回转本貌——变作了一座漆皮斑驳、昂首立在厂区正门口的神灵塑像,这神灵塑像的头颅倏忽从脖颈上滚落了。 头颅上的五官面孔亦在瞬间脱落,变作一张勾花元宝脸,趁着薪火雄举而起的间隙,飘入白水村中,直往村中间靠近办公楼的某个屋院飘去。 一座座灶神庙雄举向天的薪火,随绯红光芒覆盖而来,旋而熄灭。 白水村中,所有人尽皆在此刹沐浴于红光里! ‘绯红’通过客厅大门上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浸没了进来,在客厅中铺展开,并向着两侧的房间弥漫。 云霓裳紧抿着嘴唇,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对面仿佛融入红光中的美丽女子。 女人一袭红裙,满头长发披散。 她赤脚站在另一间房门口,微笑看向对面的云霓裳:“阿姐已经出去了——我来挡住外面的厉诡,你去知会尊者吧。” “好!”那道美丽身影烙印在云霓裳的瞳仁里,将她的眼瞳也渲染得一片火红。她应声过后,面庞也变得火红,心脏狂跳着,转身奔向后厅。 丹加站在红光里,双手合十,口诵‘转轮大日王根本密咒’:“吽! 嗡餸鉿! 叭嘛悉地吽!” 一片片漆黑莲瓣在她身后聚拢起来,乍然间形成一道道黑莲之轮,层层轮盘不断盘转,重叠了此间天地,将她的身形带出房室,出现在白水村的眺望台上! 那在丹加身后盘转的重重黑莲之轮,徐徐举升上天。 道道轮盘将天空折叠,所有红光尽被收容入那折叠的空间内,收容入莲花宫中! 一息倾盖白水村的绯红,又在一息之内被收容进了那黑莲包容的宫殿里,莲花宫中,绯红光芒层层叠叠,未能往外散发分毫。 聚集起来,组成一支支小队的驻地驭诡者们开来了一辆辆汽车,汽车鸣笛声在这个不大的村庄里响个不停! 在此时。 极远天穹中,那团覆盖了大片天穹的发丝倏忽间蠕动、发散开来。 眨眼间就从彼至于此! 无数红灯笼被发丝裹挟着,在白水村,在白水村周围百里区域冉冉升起,一盏接一盏地滴溜溜转动开来! 恐怖诡韵犹如一颗核弹掷在了白水村,在此间当场爆发! 那阴郁恐怖的诡韵、绯红的光芒中,还有无数半透明、果冻质的人形飘飘悠悠,围住了白水村中的一辆辆汽车! 悄无声息地接近它们‘看’到的每一个人! 它们开始模仿! 咔! 天空中黑红交错的莲花宫殿里,响起细微的声响。 丹加面色苍白。 一片片黑莲花瓣凋零了,打着旋儿往下飘坠。 一盏盏灯笼从莲花宫殿中央区域飞转而出,它们聚集成团,悬在天穹中,像是苍蝇的复眼一眼,层层叠叠淌出血一般的绯红诡韵,这重叠拼凑起的‘红灯笼团’,一瞬转动灯笼里的火光,那火光齐齐投映向了眺望台上的丹加! “我当庄严佛土——” 梵唱声骤自某个区域响起! 血肉垒砌形成的丰碑之上,覆盖了一层黄金铸成的佛皮! 丰碑化作了金佛,金佛双手合十! 一层层金漆覆盖在了周围一辆辆汽车上,覆盖在了汽车中、角落里的每一个驭诡者身上,血河从金佛座下流淌开来,蜿蜒各处,将一个个驭诡者拖入其中,血河漫淹到了丹加的脚下,将她也拖入那血水之中—— 哗哗哗! 分出了无数道‘支流’的寂静大河,与覆淹此间的绯红光芒难分彼此。 在这美轮美奂的‘绯红’里, 白水村的屋居建筑摇摇欲坠,覆盖了一层金漆的汽车,瞬时变得斑驳,漆皮起卷,龟裂脱壳——尤其是那原本寂静无声的血河中,也响起了阵阵水流激荡的声音! 伴随着水流激荡的声响,血河被‘扩宽’了。 其中的劫力沸腾了。 一盏盏红灯笼投影在了血河之中! ‘尊嘉尤能之皮’霎时脱落,伦珠背负着那座血肉丰碑,在绯红光芒里摇摇欲坠! 天穹上! 无数血灯笼悠悠转动! 整片天幕,尽被这猩红的灯笼、漆黑的发丝覆淹。 盘踞在明州的‘眼诡’、‘发诡’已然彻底蔓延至此! 眼诡、发诡于此降临! 一道道灰白色的、果冻质的伪人出现在白水村各处——它们的出现,或许亦代表了‘三清之肠’已然影响此地。 绯红中。 伦珠苦苦支撑。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此时倏忽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 “padre nostro in italiano padre nostro……” 一段段洋文传入苏午的耳畔。 苏午缓缓睁开双眼。 一根根椽子在屋顶上排列开来,不时荡下几缕灰尘,角落里,八边形的蛛网上,肥硕的蜘蛛喷出一根蛛丝来,吊着自己,在半空中荡着秋千。 绿头苍蝇震颤双翅,嗡嗡嗡地飞抵那张蛛网。 它被蛛网黏住,奋力地挣扎着,抖落了蛛网上许多被吃空了的蚊虫皮壳。 耳畔的诵经声还在持续,苏午收回看着那只绿头苍蝇的目光,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头棕色卷发、一身黑袍子、鹰钩鼻的‘洋道士’站在他的床畔,捧着一本书,低声念叨着。 洋人? ‘大秦教’的洋人? 苏午脑海里念头闪转着,目光继续移动。 那个洋道士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微微停留,面上露出了一抹友好的笑容。 “孙儿啊,我的大孙儿啊! 猪子啊,你总算醒过来了,你总算醒过来了啊!” 老妇人情真意切的哭喊声从‘洋道士’侧畔响起,苏午目光移动着,正见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床侧,紧紧地看着他,眼泪流过干涸的皱纹沟壑。 他张了张口。 老妇人头上蒙着块藏蓝色的头巾,银白的发丝从那块头巾的边缘角落里钻出几根来,更映衬出了这老妪的苍老。 她手里拄着的拐杖该是用一根小树的树根削成,被她常年把持着,那树根上的坑洼已被她的手掌抚出圆润的光泽。 她穿着一件整洁的衣衫,只是这衣衫已然脱色,上面补满了补丁。 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些人。 烫了戒疤的和尚; 戴着道冠的黑衣道士;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及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尽将目光投向了床上的‘苏午’。 除了僧道以及那‘洋道士’以外,余者皆剃着锃亮的脑门,脑后留着一条或长或短的一条条鼠尾辫。 (本章完) 正文 934、“姥姥”(1/2) “猪子,可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孩子刚醒,你问他这些作甚?” “这洋道士看来还是有些本事哩……白龙观里的道士、观音岩上的和尚,白饭倒没少吃老嫂子家的,让做事的时候就不中用了。 还是这洋道士,念了几句经,啧——就把猪子叫醒了!” “施主,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吧? 就算你家信大秦教,你也不能这么贬低俺们观音岩啊——那洋道士念经以前,俺们几个师兄弟还围着那位小施主敲了好久的木鱼哩……说不定正是俺们念的大悲咒起了效,那小施主才能醒过来! 是那洋道士碰巧遇上了——对了,人家白龙观的道兄也是在周围挂了好些符咒,觉察出来这地方不对,可能闹诡,这功劳怎么也得有我们观音岩、白龙观的道兄一份!” “……” 眼见得床上人渐渐醒转,周围人的神色都放松了许多,一时议论纷纷。 围在床畔的几个老者还只是低声言语着,不时看床上的苏午几眼。 但在几个老人身后,那几个和尚、道士却因为跟在黑袍子‘洋道士’身后的驼背中年人的三言两语,当场争执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正当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一直站在那拄拐老妇人身后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 他看了躺在床上的苏午一眼,转而向老妇人拱手躬身,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岳母……既然猪子已经苏醒,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家里头须有人照看着,本是离不开人的。 但您说猪子病得严重,我便和夫人一道来看他。他现下也醒了,看来是没甚么大碍……我们就先回家一趟,得空了再来看您和猪子。” 老妇人侧身看着那中年男人,又看了看其身后一脸不耐之色的女子,指着床上躺着的苏午,向那中年男人颤声说道:“猪子、猪子可是你的孩子!” 中年男人闻言,神色更不自在,只能陪着笑以作掩饰。 老妇人盯着他看了几个呼吸,便收回了目光,摇头叹息着,摆手道:“走吧,走吧……你既然连自己的娃娃都不愿照顾,要把他丢给我一个老婆子——那打今天开始,这孩子就是我们老李家的了,和你们老赵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那老妇人说完话,围在床畔的几个长辫子老者都把目光看向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看老妇人,再看看忽然沉默下去,盯着自己的几个老者,他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低沉道:“老岳母,我说您今天非得请我过来是为什么——看来猪子生病是假,你想趁这机会,把猪子的姓儿给改了,把他划拉到你们李家的家谱里来,才是真吧?! 您怎么能这样? 猪子他是我的儿子,就该跟着我姓——” “呵!”老妇人一顿拐杖,整个人的气势都猛地一变,充满了威严,她明明需要仰头才能与中年男人对视,此下却好似俯视着对方一样,“你认猪子是你的崽子?” “我当然是认的!”中年男人赶紧道。 老妇人接着问:“那你就把猪子接回自家去——哪有自家孩子自家不养着,丢到他姥姥家里,叫他姥姥照看着的道理?” “我那边还有个小娃儿,现在到处都在闹饥荒。 家里实在没甚么余粮了,便想着请您念着文娟的情分,能照看猪子一阵,猪子他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外孙啊,您家里现在也没甚么人……”中年男人越说声音越小。 周围老者严肃的目光,叫他实在不好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娟儿是我的闺女,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最疼的孩儿到了我这,我自然该比她更疼这孩子。但是我的闺女死得不素净啊,狐狸精进了家门,害死了我的娟儿啊!”老妇人又红了眼圈,她一手顿着拐杖,一手捶着胸口,悲声不已。 一直站在人群之后的中年女子,听得老妇人这番话,顿时柳眉倒竖。 她欲要当场发作,再看看当下也没有供她发挥的场地,只能压住怒火,向老妇人身旁的中年男人道:“当家的,你走不走?! 你再不走我可就先走了,孩子还在家里,得有人照看着!” “诶,诶……”中年男人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期期艾艾地应了两声,道,“再等等,再等等。” 他赔着笑,安抚了夫人的情绪,又转回头来,不经意地瞥了床上的‘儿子’一眼,眼神里没有分毫情绪。 再看向老妇人时,面上流露的情绪倒比刚才看儿子的那一眼更生动。 “老岳母,这个时候您说这些做什么? 文娟是害了恶疾,才……没了的,和其他人没什么干系……”中年男人低沉地道,“猪子这孩子在您这,比在我那儿更好。 他是我和文娟的孩子,我不可能不顾念着的。这洋道士不就是我请过来的? 要不是有这洋道士帮忙念经,猪子还不知道得昏迷到什么时候……” “不是你和尊夫人去大秦寺里念经,正被我们黑虎撞见了,不得已才跟着大秦寺里的洋道士一块过来的? 怎么换了地方,就变成了洋道士是你请过来的了?”站在老妇人身边的一个老人闻声,冷笑着说了几句。 中年男人一时语塞。 “刚有猪子那会儿,你待文娟,待猪子那是极好的。 可惜后来文娟没啦,你续了弦,逐渐没了爹样子,等到你和你那位续弦又生了个娃娃,猪子你就彻底不放在心上啦,把他往我这个老太婆这里一丢——你倒是轻省了! 和你的小儿子,你的新夫人过着好日子! 算算时间,你可是三年都没来看过猪子一回了——猪子以前倒还偶尔念叨着想去看你,后来也干脆不提你这个当爹的了。 要不是这次猪子撞了邪,倒在床上,你怕是都不知道,猪子现在都长成个半大小子了吧?”老妇人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猪子虽然不说,但我做姥姥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你怎么待你那个娃儿的? 那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你待猪子,哪怕是有待你那娃儿一半好,我今天都不会挑你的理,不会多说你半句,还得逢人就夸你是个好女婿,当爹的待儿子没有一点亏欠——可你自己想想,你待猪子有待你那个娃儿半分好吗? 你都不想要这个孩儿了,还不撒手是干什么?!” 苏午躺在床上,察言观色一番,总算明白当下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所代入的这段因果主人——‘猪子’自其母亲‘文娟’死后,便一直住在外婆家里,长成如今少年,而后可能是‘撞了邪’,因此昏迷过去。 外婆到处去请和尚道士来‘看事’——依苏午的观察来看,这些和尚道士都不济事,没有一个有真才实学,如此一来,他们的手段自然起不到半分效用。 最后,外婆家这边的人‘黑虎’又去请了大秦寺的洋道士,又在中途撞见了猪子的生父,即床畔的这个中年男人,以及其续弦。 看今下情况,外婆当是极不满意猪子生父近些年来的作为,是以当面斥责于他,而外婆家这边的几个老者,当是老李家的家长、族老们,属意为‘猪子’改姓为‘李’,便守在这里,为外婆壮声势。 苏午念头闪转时,那中年女人又来呼唤、拉扯‘猪子生父’。 老妇人偏不让其当下离开,一定要其今下做个决断。 如此拉扯了一番,‘猪子生父’故作满面颓然之色,叹气道:“老岳母,如今我家那边实在是不富裕,养不起这个半大小子啊!” “养你那小儿子就能养得起,养大儿子便养不起了? 我家文娟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送进你家的,猪子可不是没名分的庶子!你在这里推三阻四,明显就是不愿要这个孩子! 也罢! 你今时既然打定了主意,就在这道文书上签字画押,以后老太婆自然不会去烦扰你!”老妇人颤抖着手,取出了一封文书,拆开来摊平在床旁的笨木桌上。 旁边的老者适时在文书旁摆出了笔墨。 猪子生父看看那文书,又看看老妇人。 这时,他的妻子又急声来催他。 他叹了口气,作出一副颓然模样,拿起毛笔就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以后,他拉着妻子就匆匆离去。 一些阳光在他掀开堂屋门帘时,倾照在他的侧脸上。 映出他满面的轻松喜色。 苏午心头冷笑了几声。 “猪子!”老妇人坐在床畔,满是老茧的手掌颤抖着握住苏午的手掌,看着躺在床上的‘猪子’,鼻头一酸,眼眶通红。 明明她今时得偿所愿。 她却满眼悲痛,看着苏午的目光里尽是疼爱:“猪子……” “姥姥。” 苏午回了她一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妇人闻言愣了愣,眼神更加悲伤。 她摸了摸苏午的面庞,微声道:“什么都不记得才好,什么都不记得才好……” (本章完) 正文 935、禁忌(2/2) 猪子生父同他的新夫人匆匆离去。 屋子里的人们也安静了下来。 围在苏午床畔的几位老者中,身量较为高大的那个,看了看桌上那封已签字画押的文书,高大老者面露满意之色,他从袖筒中取出了一串铜钱,散给了那几个和尚、道士,口中道:“一点小意思,希望各位莫要嫌少。 以后有请托各位高僧、法师的时候,还请诸位不要推辞。” “李施主仁义,凡有所请,我们观音岩一定不会推辞!” “我们白龙观亦然!” 分过铜钱以后,便有人送一众和尚、道士离开此间。 原本挤满了人的屋子,随着这些和尚、道士离开,看热闹的人们各自散去,堂屋一下子空了大半。那先前散钱给众和尚、道士的高大老者,看了看握着外孙儿手掌,抹着眼泪的老妇人,他声音软了一些,低声道:“金彩,莫要伤心了…… 咱们老李家从来都是人丁不旺。 到了我这一辈,总算有五个兄弟,但我们这五个人里,只有老三有个独子,后头有了‘黑虎’这个孙儿,除此之外,就再没有第二个后代。 今下猪子过继到咱们李家来,这是好事。 现下正闹着饥荒,到处都在饿死人——我们五家却攒了点家底,这点家底以后都是黑虎,都是猪子的,饿不着他俩,饥荒年景,能吃饱饭,这得是多大的幸事? 更何况,他爹和他断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都知道你心疼这娃儿小小年纪,母亲早丧,父亲也不怎么理会他了,但现下不是还有我们老哥几个,还有你吗? 他爹和他断了,他成了咱们李家的崽子,以后他爹断求不到他这里来,就他那个爹,日后指不定会惹出甚么麻烦来,早断早了!” 那高大老者说了一阵,其余几个老人也纷纷跟着出声劝慰。 见老妇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高大老者目光看向床上的苏午,面上流露笑容:“小子,好利索了,就到后街‘李家馆’里寻我去,我给你的名字录上家谱!” “对!好了以后,俺教你练拳!” “咱们老李家家传的‘反耳巴子拳’可厉害哩,遇着人偷袭,一巴掌能打落他半边牙!” 几个老者都纷纷出声。 苏午看过几个老者的身形,已然发觉这几人体格相较于其他中青年纪的清人而言,都要高大健硕得多。 在几个老者的殷殷目光下,他点头答应。 “嘿嘿……”那高大老者咧嘴笑着,又拿出一块碎银子来,递给了一旁一直默默无声的黑袍子洋道士,“洋道士,这是你的那一份。 得多谢你咧,要不是你给我们猪子念经,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那生有一头红棕色头发、肤色稍暗、棕色眼仁的洋道士接过老者递来的银子,面上笑容更浓,他磕磕巴巴地道:“我的、举手之劳。 我救了,这个孩子。 你们考虑不考虑,加入我们大秦教?” 屋子里的几人闻言脸色一变。 给出银钱的高大老者连连摇头:“赏钱也给你,咱们就算两清了,大秦教就算啦。 洋道士,快到午饭饭点了,你也回你们寺里去吃斋吧,快回去吧!” 他说着话,便以手臂隔开了那个洋道士,将之往屋外推搡。 那个洋道士面上笑意不变,眼光落在苏午脸上,捧着手中的经书,一边往屋外面退,一边似笑非笑地道:“事情还没……结束,你家总还是会,求到我的。 还是考虑考虑吧,考虑考虑…… 考虑清楚,就来大秦寺找我。 ——这里的、恶诡还未被驱散!”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 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就在光暗交替间倏忽清晰,又倏忽变得模糊。 床边坐着的老妇人、将洋道士往外推搡的几个老者,好似都未听到那洋道士的话,只有床榻上的苏午听到他的每一句言语。 苏午看着那即将被推出门去的洋道士,他的意能量潺潺流动,嘴唇未动,虚空处处却皆有梵音乍响:“嗡!” 一重重虚幻的轮盘在苏午身周盘转开来! 他今下未以真身进入这次模拟,也就了丧失了种种手段。 就连‘八识心王’都被大幅度限制。 然而,即便是这被大幅度限制的‘八识心王’,亦足够苏午运用,一窥那洋道士的虚实——重重光轮瞬息间包容了这座房屋,将那洋道士也纳入到重重光轮之中。 一身黑袍子的洋道士,在诸色光轮盘转间,渐渐脱色,化去一切伪装——在苏午的八识心王中,这个洋道士直接归空、化无了! 苏午瞳仁猛地一跳! 就在洋道士在八识心王中化无的这个瞬间,一道纵横交错的十字形裂痕骤然呈现于他的八识心王之中,那十字形裂痕猛地扩开—— 撕裂了苏午演化出的诸色光轮世界! 十字裂缝中,蕴藏着无数沟壑,莫大的恐怖埋藏在那一道道沟壑中,难见其真容——唯有浓烈的诡韵在此瞬猛然铺张开来! 嗤啦! 一道十字形的裂痕伴随着浓烈诡韵,映照在苏午身上。 那裂痕向四面扩张——将他整个人都骤然撕裂! …… “你死了。” “本次模拟结束。” “评分:无。 评语:……” 黑暗倾盖四下,苏午置身于黑暗中,眼看那巨大表盘徐徐转动着,悬浮于半空,他眼神跳动了一阵,终于渐渐平静下去。 “不正常……”苏午低声自语。 那洋道士看他的目光、神色都不正常,带着某种难言的意味,就好像其一开始就认识苏午一样——可这是苏午初次进入‘玉佩指定因果主人的过去人生’,洋道士怎么可能认识他?! 以及,苏午在运用‘八识心王’,试图一窥究竟的时候,洋道士直接在他的八识心王中化作了无有,就好像从一开始这个‘洋道士’就是个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事物,世间根本没有这一份因果——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洋道士消失以后,一道十字形的裂痕就跟着出现了…… 那道十字形裂痕,撕裂了苏午在模拟时空中的意识。 它展现出的恐怖层次,绝非是那个洋道士所能背负、容纳。 它好似就停留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就在等待这个契机,将苏午留驻于模拟时空中的意识撕裂,令他不得不退出模拟时空! 但是,纵然自身意识被撕裂,退出模拟时空又能如何? 自己还可以再一次以意识进入模拟——那道十字裂痕停留在那个‘契机’之中,专门等候自己,给自己‘来这一下’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道裂痕,莫非就是为了逼迫自己退出模拟? 退出这次模拟以后,自己难道就再也不能进入这一重模拟时空,乃至无法利用模拟器了? 苏午一念及此,正要再次进入模拟时空之时,四周浓郁的黑暗如水面般荡漾起了层层涟漪,一个女声传入了此方黑暗内:“苏午,苏午……” 那个女声里充满了焦急:“外面出事了!” “明州厉诡疑似严重外溢,彻底复苏!” ——这是云霓裳的声音! 云霓裳在现实中向苏午发出了呼唤! 苏午心神一震,刹那退出模拟! 现实中。 窗外绯红的光芒在窗帘上映出大片大片混沌的红色斑块,像是红墨水在彩绘图画上晕染开来,些许红光透过窗帘与窗户间的缝隙,泄露进了黑暗的居室里。 一条条阴影手臂从苏午周身生长出,一把抓住了对面的诡狱门户,将之整个拖入阴影世界中! 在此同时,苏午已经出现在了居室外! 美轮美奂的红光,淹没了本是暗蓝色的天穹。 绯红中,星辰尽没。 那红光覆盖住了云霓裳的身躯,她身后升起无量白光,‘光明上师’恶诡在她身后一瞬撑开大日光轮——这大日光轮也在短瞬黯灭,红光淹没了‘光明上师’。 “苏午……” 一根根绣线在云霓裳脖颈处交织又绷断。 她脸色苍白。 苏午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身形瞬息间融入满地凌乱的阴影中。 但阴影世界里,同样遍是高悬的红灯笼。 整个阴影世界,黑红交杂。 红色的色块渐渐扩大,淹没黑色,苏午在渐被红光淹没的黑影里拔足狂奔,他的皮肤渐变作苍白色,一张张人脸从他的皮肤各处生长了出来,在红光彻底淹没阴影世界,覆盖在苏午身上之时,那些元皇脸纷纷张开口,发出无声地啸叫—— “哈啊啊啊啊——” 在天穹各处转动的红灯笼,猛然间被一股恐怖的吸力拉扯着,瞬时贴附在苏午周身! 苏午周身一张张元皇脸张开口,将那一盏盏红灯笼吞吃下肚! 它们紧闭上眼睛与嘴巴,陷入了沉寂! 四下里尽是绯红的世界,也在这段时间内恢复正常! 趁着这个时机,苏午穿过阴影,离开了屋院! 屋院外的村道上,伦珠背负血肉丰碑,脚下血河不断扩张,那汹涌洪烈的劫力,已快要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般劫力,还在猛涨! (本章完) 正文 936、穷途末路(1/2) 阿姐脚下,原本只有不到两丈宽的血河,今下已被扩开至十数丈宽阔。 劫力在血河之中沸腾奔涌,一盏盏比河水更红的灯笼投影于血河中,随河水翻腾而浮浮沉沉——被阿姐背负在身后的血肉丰碑,因这劫力凶猛扩张,渐要承受不住! 血肉丰碑不断颤抖着,一道道血红人影从其上解离! 眼诡、发诡同时降临,导致苏午的劫身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沸腾的劫力,死劫将至,他今下旦有丝毫处置不好,他的第一重劫身-阿姐伦珠就会分崩离析! 尤其是——眼诡的死劫规律正在不断试图侵入血河之中,要将被劫影长河保护起来的丹加、任清泉、诡调局成员杀死在劫影长河之中! 在此时,苏午出现于阿姐身后。 他肤色苍白,皮肤上的每一张‘元皇脸’都大张着口,口中有烛火燃烧着,溢散出缕缕绯红光芒。 元皇皮先前吞吃了诸多红灯笼,而今,那些红灯笼中的‘诡烛’立在了每一张元皇脸的嘴巴里,一时牵制住了苏午的元皇皮! 苏午无法再运用元皇皮的力量,牵制此畔眼诡的死劫规律。 他眼神沉定,一手按住阿姐的肩膀,将阿姐拉到自己身后,自身接管了对劫影长河的主导,眼看那道劫影长河仍在不断沸腾、不断扩宽,苏午脚踏禹步,手掐印势,皇天真雷大诏从他头顶骤冲而出,悬于天顶! 灿金大诏居于上,天蓬宝诰居于下! “志心皈命礼! 六龙陛左,九虎关中,现三头六臂之威容,运七政八灵之洪造。 帝钟才震,万圣齐临; 钺斧轻挥,群魔碎灭! 神光赫赫,常救护于众生; 真性巍巍,誓永兴于正道。 劈尸千里,斩鬼五形。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通天祈佑,延祥涤厄,保宁身命——北极天蓬八十一军大元帅,护国消魔真君,证果法云普覆天尊!” 贴附在苏午胸口的‘伏藏纸’被根根渺渺之发缠绕着,缝合在了苏午周身元皇皮上。 苏午身披遍是人脸交叠的诡皮甲胄,生出三首,皆作大忿怒相,立目铜牙,他肩后又生出两双手臂,其中一只手把住帝钟,一手持血河劫力缠绕的赤金之尺。 帝钟摇响之际,赤尺猛然掷落,插入血河之中! ‘天蓬真君’脚下,原本不断沸腾扩张的血河,被这一道金尺插入大河中央,顿如一座巨山镇在彼方,整道汹涌奔流的血河都在金尺镇压之下,暂时归于寂静! ‘天蓬真君’另一手中,那由无数道血红人影聚化而成的旌枪,在此刹猛然摇动! 站立在‘天蓬真君’身后的伦珠,在此瞬亦化作一抹血红的旗幡,缠绕在那道旌枪之上! 旌枪卷动赤旗,一下掷入血河之中,顿令投影于其中的一盏盏红灯笼尽数飞转脱离,扩宽至十余丈的大河,渐渐回归本貌! 正在此时,一片猩红的苍穹内,丛丛漆黑发丝无声息隐入虚无。 下一刻就缠绕上‘天蓬真君’的身躯! 丛丛发丝在‘天蓬真君’周身各处蜿蜒,甚至潜入冥冥之中,钻进了苏午的‘八识心王’盘护之内,勾扯住他的每一个念头——他的一些念头被发诡缠绕拖拽向了天穹之中,那大片大片蔓延开来的发丝团里,出现一道道苏午的形影。 随着无形的梳子犁过那些发丝,使凌乱发丝归于柔顺,被绞缠于发丝团中的一道道苏午形影,被被跟着梳落,陨亡! 这一个刹那,苏午的念头即生即灭! 他自身演化的‘天蓬真君’,都被无数发丝拖拽着,拉扯向天穹! “嗡!” 苏午口发真言,自性一瞬住空! 法性升腾而起! 存在于此刹、过去、未来的每一个‘天蓬真君’,屹立在融融白光内,攥住了那柄全由厉诡刑杀之法性聚化而成的‘方天画戟’—— 一戟砸落! 嗡! 天地陡然震颤开来! 贯流于过去、未来、当下每一个刹那的融融白光中,骤然有猩红色彩晕染开来,一只只眼睛从那般猩红之中弥生了出来,冰冷而绯红的‘目光’,从各处各地各个时空看向了‘天蓬真君’——天地在这一瞬变成了被打乱的‘魔方’。 每一格魔方里,都长出一只猩红眼睛。 寂静无声地注视着每一格魔方包容的天地中,站立的‘天蓬真君’。 苏午手中的‘方天画戟’终难砸落下去,缠绕在他周身的漆黑发丝,还在拖拽着他,往天穹拉升—— 无数果冻质、半透明的伪人亦出现在一重重‘魔方世界’中,看着那魔方世界里的‘天蓬真君’,各自开始模仿——有些伪人变作了浑身只剩一副骨架的苏午; 有些伪人模仿出了身上未生皮肤的苏午; 有些伪人模仿出了没有影子的苏午; 有些伪人模仿出了头顶光秃秃、没有头发的苏午。 一个个伪人们模仿出的苏午形象,皆与此下化作‘天蓬真君’的苏午大相径庭! 它们所模仿出的苏午,或是只剩骨骼,或是没有影子,或是没有头发,或是眉心被挖去一大块血肉,每一个‘残缺苏午’身上缺失的部位,正对应着苏午本身具备的某种恐怖能力。 只剩骨架,对应着尸林怙主; 不生皮肤,对应着‘元皇皮’; 没有影子,对应着‘影诡’; 没有头发,对应着‘渺渺之发’。 就连眉心被挖去一大块的苏午伪人,都有对应——六天鬼眼! 这一个个只能模仿出苏午残损状态的伪人,在不断地‘死去’,不断消失——随着它们的消失,苏午却觉得自己周身各处越来越不听使唤,就连思维都沉重极了,这种感觉,并不同于活人临终之时,各个器官纷纷停止工作的状态。 苏午感觉自身非是在逐渐‘死亡’。 而是在逐渐变为石头一样的‘死物’。 他的种种都在逐渐被‘固定’于某种状态,成为石头般的死物,但他的思维里,那屹立于眉心脉轮之中,一块雕纹有莲花图案的‘石块’,却始终是‘活着’的,在他自身逐渐‘脱色’,被渐渐固定于某种状态之前,屹立于眉心脉轮中的苏午自观相——那块石头却依旧无比鲜明。 甚至越发鲜明! 石块之上,垒砌着无数虚幻的石块。 众多石块,构成了一根支撑起天地的天柱! 今下,苏午最后一点思维勉力爬上那第一块雕纹有莲花图案的‘石块’——萦绕在他周身一切的恐怖感觉瞬间崩碎! ‘天蓬真君’六臂齐齐握住方天画戟,猛然飞旋扫落! 唰! 缠绕在苏午周身各处,各个念头里的发诡发丝,都在这一戟之下被扫落干净! 他身形落回大地。 在自身陷入极端虚弱的这个当口,一盏盏血红灯笼聚集成的狭长眼睛浮现于苍穹中央,静静凝望着白水村众多屋院包围下的苏午。 天空里,成团发丝再度无声息地垂落。 ——他可以挣脱眼诡、发诡、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一万次,可三者只要杀死他一次就够了——更何况,他今下也无法挣脱三者的杀人规律那么多次。 他短暂住空的法性、他的自观相,都只能在短时间内运用这一次而已。 丈二高的天蓬跪坐在地。 绯红光芒洒落在他肩头。 他的六条手臂尽皆探入满地凌乱的阴影中,从阴影里‘拖’出了一道漆黑的门户,那道门户周围,无数漆黑锁链缠绕、游动。 苏午伸手按在门上,试图推开那扇门—— 可在此时,那盘绕在门边的一条条漆黑锁链都尽数回缩了,门内涌出一股恐怖力量,堵住了那扇门户,令苏午无法将之推开! “模拟器!”苏午在此时发出呼喊。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模拟器瞬时给出了回应,同时,浓郁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倾盖而来,即将覆淹过所有的绯红光芒。 但在此时——那未被黑暗完全覆盖的区域,骤然出现了两道纵横交错的裂痕。 两道裂痕不断扩开,交错成十字形的刻痕。 十字形刻痕之中,隐藏着无数沟壑,未明的厉诡潜藏于沟壑之中,它们诡韵聚结,猛然从那十字形裂痕中喷薄而出—— 撕裂了黑暗! 光明亦未降临! 模拟器沉寂了下去! 看着那道十字形裂痕,苏午才总算明白,缘何模拟时空里,那个‘洋道士’会突然展现出那般恐怖的厉诡外相——那道十字裂痕,就是为了逼迫自己退出模拟时空。 并且让自身再没有进入模拟的机会。 令自身殒命于此! “看来还是会失败啊……”苏午喃喃低语,他左右肩膀上生出的两颗头颅渐渐消解,立目铜牙的面孔慢慢回归正常。 发诡勾牵着他的种种手段,令他的天蓬真身都在快速崩解。 在这最后关头,他奋起六臂,就要将那包容了伦珠、丹加、云霓裳、诡异对调局成员等一众人的旌枪、血尺抛掷出去,为他们开辟一条生路—— 铛啷啷! 铛啷啷! 这时,一阵铃铛声从远处传来了。 一头高大肥壮,形体堪比‘夏尔马’的牲畜摇头晃脑地走向苏午。 那头牲畜穿过猩红的光芒,苏午才看清,它并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头强壮得匪夷所思的骡子。 (本章完) 正文 937、重回‘原点’(2/2) 漫天红灯笼,洒下满地绯红。 如薄纱般的红光里,漆黑发丝不断垂落,像是热带雨林里随处牵连的藤蔓。 苏午在眼诡、发诡的死劫规律压制下,天蓬真身即将崩解,自身终将走入穷途末路了——就在这时,一阵阵马铃铛声不断传来,由远极近。 体型庞大的骡马闲庭信步般走来。 待它走近了,苏午才发现,这头巨大骡马的背上,还侧坐着一个小小少女。 少女穿一身藕荷色的衣裳,扎着两个双丫鞭,她踢着脚上的黑布鞋,手里举着一支火把,那根火把却是熄灭的状态。 不知她举着一支熄灭的火把干什么? 看着马背上的小小少女,凝视着她的五官轮廓,苏午眼眶微微发红。 铛啷啷—— 那匹巨大的骡马停在了苏午身前。 绯红光芒映照在它身上,它留下满地阴影,覆盖住了地上的苏午。 马背上的小小少女轻飘飘地‘飘’下马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乖巧之色,她的一双大眼睛里,映照出褪去天蓬真身的苏午面容。 小小少女不言不语,将手中并未点燃的火把递给了苏午。 她比划着手势:“师兄。” “秀秀……”苏午看着像是一道影子一样的秀秀,喃喃低语,“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的师兄师姐他们呢?” “在‘真空家乡’。”秀秀比划着手势,“师兄,这一支火就交给你。 我们在轮回里相见吧……” “轮回里相见……”苏午还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小少女‘秀秀’笑了笑,身影摇摇晃晃,化作了虚无。 她身侧那头巨大的骡马,默默凝视着苏午,亦跟着消失无踪。 一切好似只是苏午的一个幻梦。 但是秀秀交给苏午的那一支火把,仍被他握在手中,并且随着秀秀、骡马的形影倏忽消失,绯红光芒与发丝覆淹而来之际——那支火把上倏忽间腾起了橘红色的火光! 橘红色火光将苏午包围入其中。 他置身于此中,内心充满了久违的安宁、祥和的感觉。 这样的火焰,让他想起自己在明州初次脱离影诡笼罩之地,进入眼诡笼罩区域中,遇到的那座青砖小庙,那座庙里的火光,亦有与此种火焰类似的气息。 明州市里的那座庙,也和秀秀她们有关系? ‘真空家乡’似乎是白莲教传说中的圣地——秀秀她们和真空家乡有什么关系? 苏午思维里念头闪动之际,手中熊熊燃烧的橘色火焰里,出现一道道模糊的人影,一个个熟悉的声音随之传进苏午心底:“师兄,我们轮回里相见吧。” “我们轮回里相见……” 这是珠儿、青苗、狗剩的声音。 自己又该去何处找寻‘轮回’? 火把上燃烧起的橘色火焰不停闪动着,缕缕火光缠绕在苏午周身,他周身跟着燃起了丛丛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两股火焰顷刻合流——苏午周身燃起的赤白二色火光,因为不断吸取着那火把上燃烧起地橘色火焰,因而渐渐转为淡红色泽。 薪火的威能进一步壮大了。 天穹中一盏盏红灯笼滴溜溜转动着。 漆黑长发交织成团,在天空中游行、发散。 遍身淡红火光的苏午收回看向苍穹的目光,眼中光芒跳动。 今下在他看来,与珠儿她们所说的‘轮回’牵连最深的,无疑是‘三清之肠’。 轮回莫非指的是‘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 根据模拟器里得到的某些线索,‘清’的某个时期,爆发了难以想象的恐怖死劫,在那场死劫以后,厉诡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一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复苏。 珠儿她们是否参与了拯救那场浩劫? 三清之肠、眼诡、发诡会不会是酿成那场浩劫的部分原因,甚至是全部原因所在? ‘十字形裂痕’在那场浩劫之中,又发挥着怎样作用? 若秀秀、珠儿她们参与了拯救那场浩劫,那么她们所说的轮回,大概就在‘清’的某个时期了,亦需要自身重入模拟时空之中,才能在那个时期与她们重逢。 苏午皱着眉头。 在他身后天穹中,十字形裂痕悬在那里,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钉子般钉在那里,纵横交错的裂痕不断延伸着,封住了苏午的所有退路——他无法从这片危险区域中退出,只能一路向前。 秀秀、珠儿她们若不是遭遇某种禁忌情形,绝不会传给自己如此模糊的线索。 她们既然这么做了,就说明她们一旦将线索表述清楚,就可能触碰‘禁忌’,引来不可测的灾难。 禁忌或许来自于那道‘十字形裂痕’。 苏午未再去观察身后悬停的‘十字形裂痕’,他念头微动,手中那支火把就倏忽熄灭了——火把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三分之一,苏午需要节省使用。 他浑身涌动地淡红色薪火在此刹化作了一件大氅,披覆在他的肩膀上,披着这件大氅,苏午依旧在绯红光芒中行动自如,四下里的漆黑长发蜿蜒而来,只在他身周时进时退,却暂时无能突破他身上那件大氅的防护。 苏午今下念头再动,呼唤‘模拟器’。 模拟器依旧全无反应。 他叹了口气,拿出一道铃铛来,轻轻摇晃铃铛。 铛啷啷—— 一匹白得发光的高头大马就出现在他身侧,他周身燃烧起的熊熊薪火亦将那‘龙从马本’覆盖了,使之未被损伤分毫。 翻身上马,苏午沿着村道往白水村后面的半坡上行去。 半坡上修建有‘焚烧厂区’。 已经随着发诡、眼诡降临而变得残破的厂房中,旺财和它的七个崽子守在‘獬豸神像’周围,竟都还活得了性命——也是苏午在彼处牵制住了三大厉诡的力量,使得旺财这边压力稍松。 将旺财和它的幼崽们收拢进意识潜流之中,苏午驱马继续前行。 他此行已有了目标。 白马化作一道白光,在绯红世界中穿梭不停。 …… 天穹漆黑。 比黑天更沉黯的黑发在苍穹中游曳着,散发出恐怖阴郁的诡韵。 黑天下的宽阔街道两边,一座座楼宇鳞次栉比,不断向前排布。 商铺的门头、路边的小招牌、十字路口大商超上的巨大显示屏上,闪烁着斑斓的光芒,只是诸般彩光被蒙在厚厚的尘灰里,便总不那么鲜亮,在空旷大街两边不停跳动,给人以分外阴森、诡异的感觉。 呼! 一阵冷风吹过,刮起地上散落的废纸、塑料。 远处几辆汽车撞在一块,锈迹斑斑。 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从那几辆汽车后传来,一道红中发白的影子猛地越过了拦在道路中间的那堆破烂汽车,显出了骑在白马背上,浑身燃着淡红色薪火的苏午。 苏午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健硕的大公鸡。 那只大公鸡说是一只鸡,其实体型已经和一头中型犬相差无几。 大公鸡的身份,自然就是在‘张河诡调局总部’被好吃好喝好伺候着的‘应急罐头’——苏午先前与申豪联络过后,在他前往白水村驻地的前一天,申豪已经安排专机将应急罐头先一步送到了驻地,陪同应急罐头一起被送到驻地的,还有江莺莺的一些贴身物件。 原本苏午打算在第二天处置江莺莺失踪的事情,却未想到在他来到白水村驻地的当晚,自身就差点殒命。 今下已经是他从白水村驻地脱离的一个小时后。 这一个小时内,他驱策龙从马本,穿越了大半个明州。如今,已经临近了他最开始在明州居住的地方——‘平安花苑’。 ‘平安花苑’小区前头那条商业街上,就有一座‘燃火小庙’。 那座小庙,就是他此行的最终目标。 商业街上,许多店铺的招牌都因长久无人修葺而脱色了,一些服装店里的橱窗里,塑胶模特们静静驻地,穿在它们身上的衣服落满了灰尘。 卤菜等熟食店里,摆在保鲜橱柜里的一个个食盘中,霉菌密集生长,已经覆盖住内中原本的食物。 此间的种种建筑都给苏午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它们却早已不是苏午记忆中的模样。 半年时间未曾来到这里,此间种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无有生机滋养的环境里,似乎连种种只是死物的楼宇建筑都慢慢变得‘消沉’,灰扑扑的失去生气。 苏午的目光掠过路边一座座商铺的招牌,在那座挂着‘宫廷糕点’招牌的蛋糕店旁,看到了由一块块青砖垒砌成的小庙。 他摇响铃铛,收回了‘龙从马本’,抱着安安静静、很是消沉的应急罐头,往那座小庙里走去。 在这时,一片漆黑的天穹中,陡然飘转起一盏盏红灯笼。 绯红光芒穿过天空中盘绕的黑发,洒落街道之上。 青砖小庙中,散发出橘色的火光。 那火光仅扩散至小庙门口,无法再往外扩张半分。 苏午初次遇见这座小庙之时,小庙中散发出的火光,尚能在庙外数米范围内徘徊——过去这么久的时间,小庙中的火焰也渐渐变得微弱了。 但它仍旧亮着火光,这总是一件好事。 浑身散发出淡红色薪火,苏午抱着应急罐头,匆匆奔入了小庙之中。 他合拢庙门,转眼看着石造烛台上的那团橘红火焰,在安宁气息笼罩下,此间种种,让苏午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重回到了原点。 (本章完) 正文 938、以一统万之法(1/2) 小庙里靠着墙的石台上,橘红火焰微微跳动。 角落中,堆着一些吃剩的食物包装袋——苏午与江莺莺曾在这里呆过几天时间,将这里作为避难所,角落里堆着的食品包装袋、矿泉水瓶就是他们当初留下来的。 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变化。 旧梦如昨。 “这是否也算是一种轮回?” 苏午看着小庙内的陈设,口中低声自语。 他放下怀中的应急罐头,羽色鲜亮的大公鸡在庙里来回走动着,似乎也回忆起了它曾经在这里渡过的点点滴滴。 搬出角落里的两把折叠凳、折叠桌,苏午坐在折凳上,看着身前打开的折叠桌,神色忽恍间,好似看到了当初和江莺莺守在这个‘避难所’中的那几天。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打开申豪邮寄过来的包裹,就看到了两个首饰盒。 较大的首饰盒里,放着一只翠绿的玉镯。 苏午未曾见过江莺莺佩戴这只手镯,但申豪将它邮寄过来,想来是因为这只手镯江莺莺纵然很少佩戴,但亦必然十分珍视,将之放在日常就能看到的位置。 拿下玉镯首饰盒里垫底的海绵,苏午看到一张不到巴掌大的照片。 照片里,江莺莺怀抱‘应急罐头’,梳着挑染成紫色和粉色的双马尾,站在一对中年夫妻中间,笑颜如花。 那对中年夫妻也是一对俊男美女。 看着首饰盒底部的照片,苏午沉沉地叹了口气。 其实江莺莺从未真正释怀过她父母的死亡,她一定也在之后许多个无眠的夜里,一遍一遍地回想过,当初发生的祸事是否有另一种解法? 是否能走向另一种好的结局? 就像当初苏午接到自己父母的死亡通知单时,他也有过类似想法。 小庙所在的商业街后,就是苏午曾租住的‘平安花苑小区’,他当初走得匆忙,许多东西都还留在小区里,如果今下能有机会,他也想回小区一趟,从居处取走一点个人物品。 ——父母的一些遗物、以及他们从前在各地旅游工作时拍摄的一些照片,还留在租住的房子里。 坐在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苏午起身走到那座石台前,看着石台上跃动的橘色火光,他已知此种火焰的来源。 秀秀送给他的那一支火把,与当下小庙里的火焰,其实系出同源。 此般火焰,仍是‘薪火’的另一种演化。 积淀传续了不知多少光阴的阴喜脉薪火,在与厉诡的一次次对抗中层次渐渐跃升——就像苏午在现世不断传续薪火,薪火旺盛,由量变引来了质变,最终导致他所积蓄的、原本只是灿白色的薪火,在他凝聚‘阴喜中祖’之位后,就化作了赤白二色交转的火光。 今时,他汇集来秀秀传续的另一支阴喜脉薪火,自身赤白二色交转的火,就变作了淡红色。 但是他如今尤难明白的一点是,哪怕阴喜脉秀秀、珠儿等人一直在光阴中不断传续薪火,哪怕他们存活过数百年时光,将薪火传递到了无数人手中,他们聚集起的薪火,也不该质变到如此程度——是他们在拦阻那场浩劫之时,做了什么事情,才引致薪火层次不断拔升? 如是薪火,已经完全脱离了‘一脉相承’的范畴,达到了‘另辟蹊径’的程度。 这薪火,与‘真空家乡’是否也存在一定关联? 苏午又想起了‘红哀王传贞’依附‘阴喜脉祖师’,转化阴喜脉祖师的薪火为‘怨火’,虽然红哀法门邪诡残毒,但也确是开辟出了另一条运用薪火、转化薪火的路径。 珠儿、秀秀她们对薪火的演化作出如此贡献,但她们却未留下神位于后世。 苏午亦未在诸多灶王神位中,感应到她们气息的存在。 这又是什么原因? 看着石台上跳跃的火光,苏午伸出手指,触碰那橘色的火焰—— 一缕缕橘色火焰缠绕在他手指上,倏忽间汇拢于他身后盘转的龙形火神身上,他周身涌动的淡红色薪火,色泽渐渐加深,威能逐步壮大,而石台上的那团火则渐渐缩小,当它缩小三分之一的时候,苏午停止汲取这橘色的火焰。 他拿出了一根根漆黑的‘诡烛’,将之丢入火中,壮大石台上的火焰。 ‘诡烛’取自眼诡的红灯笼,很早之前,苏午就曾捕捞诡烛,作为小庙中火焰的‘燃料’,但诡烛一旦被捕捞过多,眼诡也必然会受到刺激,优先杀死捕捞诡烛者。 当下苏午所有的诡烛,全是先前周身‘元皇脸’吞吃了红灯笼后的遗留。 这样的‘蜡烛’有数十根,他将之全都丢入了橘色火焰中,使之不断壮大,自身沐浴于火光中,火神身尽情吸取那火焰,壮大威能。 在苏午火神身不断吸取下,小庙里的橘色火焰最终恢复了原状。 苏午周身闪动的薪火,由此转为暗红色。 ——被小庙火源强化提升地薪火,并不能一直保持在高层次,在不断对抗厉诡诡韵的过程中,苏午的薪火亦会不断衰落,最终回归原本层次。 所以这种提升只是暂时的。 但哪怕是暂时性的,却亦是目前苏午手中,为数不多的能顶住眼诡、发诡,乃至是三清之肠这种层次厉诡的死劫规律的手段。 他经历诸多时空,习得种种对抗厉诡的手段。 这诸般手段,以‘三大体系’为核心。 一即密藏佛门的‘本尊法’,参修经卷,提炼密咒真言,系缚厉诡,最终观见‘超脱之我’,此般法门,被苏午称为‘本尊法’,他今时已经照见超脱之我——那屹立于眉心轮中,撑开天地,镇压万诡诸恶的‘天柱’,就是他的超脱之本尊。 彻底打败精莲化生大士以后,他的天柱就有了第一块柱础基石——即那块压在他眉心轮内,雕纹有莲花图案的石头。 自身立足于这块柱础基石之上,苏午的诸多手段都能得到一定程度拔升。 此前他以天蓬真身立足于柱础基石上,在短时间内挣脱了眼诡、发诡、‘伪人’的死劫规律,由此可见‘天柱超脱相’的潜力。 但是他无法频频运用超脱相,运用一次超脱相,就会令自身陷入衰弱期。 是以‘天柱超脱相’虽然潜力极大,对苏午如今而言,却不实用,只能作为一锤定音的杀招来运用,一旦‘一锤’也定不了音的话,他自身也将被逼入绝路。 于他而言,最为实用的手段,即是他所修行的第二、第三大体系‘薪火体系’、‘正一体系’。 这两大体系他在寻常时候运用最多,尤是正一道门符箓体系,涵盖万般,他运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两大体系在处置一般事情时,倒也足用,然若一旦涉及到‘灾级’、‘劫级’层次的厉诡,两大体系便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其实不论是‘薪火体系’,还是‘正一符箓体系’在苏午这里,同样是潜力深厚。 秀秀为苏午引来的那一支火、‘薪火’源头的漆黑人影,足以说明‘薪火体系’的潜力,而‘正一符箓体系’,不提与茅山上清符箓牵连的‘阴间’,只说闾山符箓——苏午所修种种闾山符箓,尽皆填镇于‘闾山神谱’-后土血脉与三清之足丨交融的诸庙系之中。 此诸般符箓,若在诸庙系之中真正养成一道道神灵,带给苏午的提升根本不可估量。 然而——正一符箓体系的前景虽好,但苏午想要铺出一条路,走到那不可估量的前景中去,又过去困难了——‘闾山’隐世不知多少岁月,苏午要走通这条路,首先便是须寻出‘真闾山’的所在,他如今困在明州极危险区,欲寻‘真闾山’,唯有破开今下的局面。 但破开今下的局面,又须要他掌握有更强横的手段…… 在三大体系之外,苏午还有模拟器带来的‘咒印体系’作为辅助,咒印体系与他本身修行得来的诸般体系,恰好相辅相成; 还有‘天人交感神韵’体系。 此般体系比‘天柱自观相’更加琢磨不定,而且‘完整神韵’的修行,每一级台阶与下一级台阶间的差距,都如天壤云泥一般难以跨越,苏午所学的种种手段,其实都只能尽量垫高自己当前所处的‘台阶’,以令自己逐渐接近拼凑完整神韵的下一级台阶。 “天柱超脱相、拼凑完整神韵、魔身种道大法,都是‘以一统万’之法。 其中‘完整神韵’与‘天柱超脱相’潜力最高,门槛最高。 魔身种道大法门槛较低,是我今下用以容纳诸多法门的‘框架’。 其余诸法,皆是在填充这个框架,令框架逐渐饱满。 ‘薪火体系’的探索提升,或许会在与秀秀她们相逢以后,找到答案,而‘正一符箓体系’的答案,就在‘后土血脉’、‘三清之足’上。 该如何引来后土血脉的力量加持? 乃至是逐渐容纳这厉诡的一部分? 今下‘十字形裂缝’阻隔三大厉诡笼罩区与外界的勾连,后土血脉、三清之足那个层次的力量,根本无从投射到当下的极危险区内……” 苏午念头纷转。 他莫名联想起救助江莺莺爷爷时,遇到的那位老端公。 老端公与阴间厉诡‘打情骂俏’的情景,让他今时想起,仍旧记忆犹新。 推荐一本书:《我对成仙没兴趣》 推荐语:无敌文,洛明不是仙人,对成仙也没兴趣,但仙人见他也需俯首 (本章完) 正文 939、红灯照(2/2) 苏午整理了一番自身所学,对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有了简单的规划。 他低头看着安安静静卧在自己脚边的‘应急罐头’,念头闪转,在心中动念呼唤:“模拟器。” 一念闪过。 某种奇异的感觉顿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阵阵寒意侵进了小庙内,小庙石台上的火焰摇曳飘转,像是风中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门外天空中,红灯笼散发出的光芒越发浓郁,像是一层血浆般铺在门口处。 卧在苏午脚边的应急罐头,此下站起身来,不安地到处走动着。 见此情形,苏午立刻结‘心灯印’,暗红色薪火从他周身各处奔腾而起,汇入石台上的火焰中,稳住那团火焰,同时不断外放,驱赶侵入庙中的寒意——如此持续了一阵,庙门外地面上铺开的猩红渐渐淡去,庙中石台上的火焰也渐趋稳定。 安宁的气息重新笼罩此间。 苏午松了一口气。 此番未能呼唤来‘模拟器’,他却也并不气馁。 先前在‘十字形裂痕’的隔绝之下,他呼唤‘模拟器’,模拟器根本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但今次他呼唤模拟器,虽亦未成功招来模拟器,却至少感应到了模拟器散发出的‘波动’——是今下的小庙庇护能力不够强,不足以隔绝厉诡的‘窥察’,让他在此间成功引召出模拟器。 但是那与薪火系出同源的‘橘色火种’,并非只有当下的小庙里才有留存。 ——先前以自身薪火汇集橘色火焰时,苏午隐有感应,在明州市某些区域,还有这样的火种存在,如将所有类似火种聚集起来,形成的‘庇护所’,或许足够在短时间内遮蔽住‘三大厉诡’、‘十字形裂痕’的窥视,进而为苏午争取召唤来模拟器的机会。 苏午再一次将手掌探入石台上的橘色火焰里。 小庙里的火焰有其‘根脉’留存,苏午汲取的橘色火焰只是依附在‘根脉’上的‘枝叶’罢了,所以他的薪火即便此下转为暗红色,但在抗御厉诡死劫规律一定时间后,仍然会退转至最初状态。 欲要令自身薪火永久留驻于此般层次,首先需要在自我的火神身中,种下‘根脉’。 八识心王徐徐转动开来,一缕缕意顺着苏午感应到的‘根脉’游行向各处,他眼前的世界被橘色火光吞没了,在那层层叠叠的火焰里,他看到了其他几座小庙的存在。 心里有了成算,苏午收回手掌,拿起折叠桌上的那只玉镯。 ‘追因造果神咒’倏忽出现在他指尖,那道赤红符箓围绕着玉镯飞转一圈,一缕缕若有似无的丝线就蜿蜒游行着,飘荡出了小庙外。 一缕缕‘因果丝线’在小庙外绞缠成一束,游过层楼广厦,最终深入了某个地域。 苏午无法借助因果丝线,窥见那地域中的任何情形。 他念头之中所见,那地域始终被一片漆黑笼罩着。 雪白发丝从苏午耳畔垂下,勾缠住了从玉镯上飘荡出的四根因果细线——这四根因果丝线,有两根归于江莺莺的父母,一根系于江莺莺的爷爷,只有一根牵连着‘江莺莺’。 江莺莺父母早已死在他们在明州的居所。 爷孙二人原本在张河过得好好的,却也突然不知所踪。 若按正常发展,这四根丝线不该形成集束,共同游行向同一个方位,可当下四根因果丝线的情况偏偏就是如此,苏午见之不禁大皱眉头。 按照他的推测,江父江母应该是变成了‘第二代活死人’。 他们离开明州危险区,与他们有血缘牵连的江莺莺、江爷爷,或因此而身死——但诡调局在张河搜索,未有找到二者的尸身。 二者都‘失踪’了。 如今,江莺莺、江爷爷的因果丝线,却牵连向了明州极危险区内的某片地域。 “莺莺和她的爷爷,又回到了明州? 她们是死是活? 那片连我都无法窥测的地域里,隐藏着什么?” 苏午念头转动着,他又拿出其他几件江莺莺随身携带的物什,以‘追因造果神咒’追索因果,那从一件件物什上飘散的因果丝线,无一例外都形成集束,蜿蜒向苏午无法窥测的某个地域。 申豪与苏午通电话时,还告诉过苏午,江莺莺在失踪前一天还有打卡记录,第二天就和她爷爷突然失去了所有影踪。 这种情形,不像是明州走出来的‘第二代活尸’,造成的‘血缘灭绝’。 当下守在小庙里冥思苦想也于事无补,苏午亦无从利用模拟器来了知个中缘由,他抱起了地上的‘应急罐头’,出声道:“现在需要我俩相依为命了。” ‘应急罐头’转头看着他,也不知它是否听得懂苏午的言辞。 苏午最后看了眼小庙石台上的橘色火焰,在门外绯红光芒消敛,转而有霓虹灯光亮起之时,他抱着应急罐头冲出了小庙。 唰!唰!唰! 丛丛黑发在霓虹光中迅速穿行,向苏午缠绕而来! 苏午浑身涌出暗红薪火,那薪火压制住了‘发诡’的死劫规律! 铛啷啷! 随后,苏午摇响铃铛,招来‘龙从马本’,沿着街道纵马奔行起来。 —— 街灯映出一地昏黄。 路边几棵大树摇落满街落叶。 几个衣衫褴褛的‘行人’低着头,从街道上匆匆走过。 ‘他们’彼此间没有任何眼神、言语的交流,视周围同行者如空气。 这一群人走出很远,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上后,苏午怀抱着‘应急罐头’出现在街角,他望了一眼街道尽头——彼处已看不到那几个‘活尸’的影迹,这才放心地唤出龙从马本,驱马行过长街。 高高的围墙遮住了遍是建筑废墟、建筑垃圾的场地。 苏午走出这片垃圾场,在一家名叫‘王二米线’的店铺旁停下。 ‘王二米线’的门头灯已经完全毁坏,无法亮起。 只有门前步道上的立式招牌周围,还有一圈彩灯闪烁。 闪烁的彩灯,映照出‘王二米线’与高围墙间夹着的一座青砖小屋。 屋门半掩着,橘色火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洒在门前一丈范围内,置身于橘色火光笼罩区域,便让人心生出一种难得的安宁感。 收起龙从马本,趁着绯红消寂的间歇,苏午抱着应急罐头,走入了青砖小屋里。 推开屋门,内中与‘宫廷糕点’蛋糕店旁小庙甚为相似的陈设,就映入苏午的眼帘。 不大的空间里,一座石台贴墙砌造出来,石台上,有橘色火焰跳跃着。 这团火焰蓬勃燃烧,它的势头比宫廷糕点旁那座小庙中的‘火种’要旺盛许多。 苏午观察过庙里的种种陈设,未曾发现有前人遗留下甚么东西或痕迹,甚至是在厉诡爆发后的今时,这座庙也不曾有人‘光临’过。 他临近那座石台,伸出了手。 缕缕橘红火焰缠绕在他手掌上,与他身后重又变作淡红色的火神身合汇。他的火神身在不断交融橘色火焰的过程里,又渐渐转为暗红色。 至此,石台上的火焰已经变得颇为微弱。苏午却未停止汲取火焰。 石台上的火焰缩小得只剩烛火一般大,那橘红的火光里,响起低低的呢喃声:“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红灯照我,莲乡归路。” 女子低语声转瞬消失。 一丁灯火移入苏午火神身上。 苏午周身暗红色火焰,转作了深红色。他回忆着那随火焰飘忽而起的女声: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红灯照我,莲乡归路。” “白莲教,红灯照……”苏午已经连连收集了六道‘火种’,将之尽汇集入了‘宫廷糕点’旁的那座小庙里。 今下‘王二米线店’旁的这座小庙,是他发现的最后一座蕴有‘火种’的小庙。 每次将火种移转入自身以后,苏午皆能听到种种言语声。 多数声音已彻底模糊不清。 少数声音能辨识出来,无外乎‘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此八个字——这些声音,无疑是在‘告诉’苏午,‘橘色火焰’这种薪火变种,与‘白莲教’关系密切。 而他现下又有了新的收获。 王二米线店旁的这座小庙内,那火中中响起的言语声,不仅指向了‘白莲教’,亦隐约与一个女子拳会‘红灯照’有些许关联。 那个隐隐约约的女声,最后吐露出的八个字——‘红灯照我,莲乡归路’,好似又揭示了‘橘色火种’可能有的另一重用途,即引人进入‘莲乡’。 莲乡是否就是‘真空家乡’? 所有的火种,尽出自于‘真空家乡’? 秀秀也说过,她和师兄师姐们,都呆在‘真空家乡’里,那是怎样所在?莫非是类似‘阴间’一般的地界? 又是谁开辟出了‘真空家乡’? 自身如今是否有机会进入到‘真空家乡’之中? 种种疑问萦绕在苏午心头,苏午周身显发赤红光火,他抱着应急罐头在变得漆黑的小庙里停留了一阵,当门外的绯红再次消隐之时,他迈步走出小庙,往‘王二米线店’前头走出数步,斜拐进了一个巷道里。 (本章完) 正文 940、药方(1/2) 阴暗漆黑的巷道前,摆着一排垃圾桶。 堆积在垃圾桶内的各种厨余垃圾尽已经腐败成灰,只剩许多塑料袋满地飘飞。 苏午浑身燃起深红火焰,抱着应急罐头走入那条巷道中。 墙根下有污水淌出,肆意穿过巷道,一阵阵下水道里散发出来的阴臭味,随污水流向萦绕在整条巷道里。 巷道尽头的电线杆上,各种电线在其上交织,那些纵横来去的电线,将沉黯天穹分割成一块块。 一盏路灯挂在巷道尽头的电线杆上,顽强地散发出惨白的光芒。 穿过那条巷道,一道半边为水泥公路、半边为砖石铺装路的大马路就横在苏午的视野里,临近巷道的马路半边是水泥路,水泥路上处处凹坑,遍地车轮常年碾压留下的痕迹。 对面的砖石铺装路已经在车辆积年累月地碾压中沉陷许多。 泥土尘灰覆盖在那些碎裂、倒塌的砖石上,诸多裂缝在铺装路上交织、蔓延,又会在临近另外半边水泥路时戛然而止,好似与那半边水泥路‘井水不犯河水’。 临近砖石铺装路那边,是一排排砖块、木石结构的房屋。 与苏午所在位置这边的混凝土楼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些以木柱撑起来的房屋前头,甚至还有如古代店铺一般的门板,一扇扇门板拼叠起来,挡住了一座座店铺的前大门。 众多房屋挤压拼叠在不大的空间里,彩绘的招牌、布制的旗幡高低不平地缀在一座座店铺门脸上,在突然呼号而起的风中,那些旗幡迎风扭摆着,木质彩绘的招牌、门额也一阵一阵地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三五家具城’。 ‘东圣大曲酒-明州老字号,百年东圣酒’。 ‘老郎药铺’。 ‘张五修鞋补鞋’。 苏午目光扫过那一面面或是木质牌匾样式、或是旗幡样式、或是铝塑材质粘发光字样式的招牌,眼神有些凝重。 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店铺都聚集在了马路对面不大的区域内。 明州曾经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苏午不能确定。 但当下这块地域,就是江莺莺一家人因果集束蜿蜒而至的最终目的地,亦是苏午当时无法通过‘追因造果神咒’进行窥察、在他意中呈现一片漆黑的地域。 他今时张开眉心六天鬼眼,能观见马路对面诸多建筑皆‘飘飘忽忽’的,像是水中的影子,像是纸扎的房屋一样,被风一吹——影子摇晃扭摆越发虚幻、纸扎房屋随风瑟瑟飘忽不定。 他以‘八识心王’观察马路对面的房屋建筑,依旧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在这片‘漆黑’里,又似有一道道影子恍恍惚惚,时隐时现。 莺莺的因果丝线游行于此,就彻底消失无踪。 苏午回头看了眼怀中的应急罐头,大公鸡全无表示。 “我往里走了。”苏午如是说道。 应急罐头抖动红艳艳的鸡冠,既未否定,亦未肯定。 不再试图从应急罐头这里寻得甚么线索,苏午抱着它,迈步踏上那条由水泥路与砖头铺装路拼成的大马路,在他踏上这条路的一瞬间,许多声音在他耳畔密集响起—— 叮铃铃! 好似有自行车从苏午身前轻飘驶过了。 滴——滴—— 老式汽车嘹亮的汽笛声划过苏午耳畔,那汽笛声里,似乎带着车主人的警告意味。 哞! 牛叫声沉沉的,不紧不慢地在苏午身侧响起。 …… 这种种声音,让苏午好似置身于车流不息的大马路上。 但他环顾四下,哪里看得到一个人影? 马路上空空荡荡,苏午耳边的声音倏忽消去了,只有阴风如泣如诉。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应急罐头,应急罐头也扬起头颅,脑袋快速转动着,环顾四周,它观察了周围一阵,便又安静下去。 身后电线杆上的路灯倏忽熄灭。 巷道外的街区里,不再有霓虹闪烁。 一切光源尽皆黯灭。 一盏盏红灯笼适时升起,将绯红光芒铺满沉黯世界——那已经红如血浆般的光芒倾轧过幽深巷道,往苏午背后铺展开来,苏午浑身燃着深红火焰,他不再犹豫,迈步横穿过马路,来到了那由诸多木石、砖块建筑堆叠拼凑的地域里,转身回看—— 红光在靠近巷道的水泥路上流淌着,却未曾覆盖那砖石铺装路丝毫。 ——眼诡的死劫规律无法覆盖苏午当下所处的地域! 但发诡的发丝仍在四周蜿蜒游行着,在一座座凋敝古旧的店铺房屋间穿梭,不曾受到任何限制。 “模拟器!” 苏午尝试在心头呼唤模拟器。 那种奇异的波动又在他心底渐渐荡漾开来,呼之欲出—— 忽然,在一座座店铺前堂后厅、房屋巷弄檐角间穿梭的漆黑头发猛地折转回来,盘绕在苏午身周! 在苏午心底涌现,呼之欲出的波动顿时沉寂了下去! 丛丛黑发在一间名叫‘老郎药铺’的店铺里密集交错,那昏暗的店铺中,高柜台的一侧摆着把藤制躺椅。 藤椅上,躺着一个穿一身黑袍子、戴着瓜皮帽的长辫老者。 老者抚弄着卧在他腹部的一只黑猫。 躺椅轻轻晃动。 椅子上躺着的老者脑后,那根长辫子跟着摇摇荡荡。 ‘他’脸儿白白,眉毛粗黑、眼睫毛极长,密密的眼睫毛在眼皮下排布开来,像是两道乌黑的眼线。 ‘他’嘴唇朱红,鼻梁高挺,双腮之上,各点着两抹紫红的腮红。 ‘他’从袖筒里伸出来的手掌,同样雪白雪白,每一根手指都呈方柱形,每一根手指上都有清晰的折痕——和他衣服上的每一道折痕都如出一辙。 ‘他’是个纸人! 浓密漆黑的长发绞缠在‘纸人’腹部卧着的那只黑猫身上,纸人的手掌不断抚摸过黑猫的背脊,理顺了它背脊上杂乱地、遍处飞散的黑发——所有簇拥向苏午的漆黑长发,转而游向别处,不再纠缠苏午! 苏午一手从黑暗中拖出‘黑地藏’,注视着躺椅上的纸人与黑猫,迈步走了过去。 就在他目光注视下,那躺椅上的纸人倏忽消失不见了。 只有那只黑猫,在此时倏忽抬起脸儿——一张苍白的、遍布皱纹的老婆婆脸儿笑眯眯地看着苏午,一张口,就露出满嘴摇摇晃晃的黄牙:“你胆子可真大呀——” “喵呜!” 黑猫示威似的低吼声骤然响过! 苏午追奔进‘老郎药铺’内,那躺椅上的黑猫已然扑将出去,闪进药铺连着的一条巷弄里,眨眼间消失无踪! 那张躺椅摇摇晃晃,证明苏午所见并非幻觉。 如今苏午已经修成‘八识心王’,大多厉诡已经无法再在他思维中营造出任何幻觉,若配合‘六天鬼眼’,灾级厉诡都休想让他心生幻相。 但眼下这片地域甚为诡异,是‘眼诡’的目光看不到的区域。 而在苏午推测中,比‘眼诡’要弱上许多的‘发诡’,其死劫规律却能肆无忌惮穿行此间,可见眼诡、发诡已经不能成为判断此间凶险程度的依据。 苏午的模拟器在此间仍无法成功引召,才更说明此间蕴藏着的恐怖,实际并不弱于‘外面的世界’,他在此地亦需小心行事,步步为营。 躺椅渐渐停止摇晃。 一块黑布毯子铺在那张躺椅上,细密的藤条因长久与人的皮肤接触磨砂,变得光滑而油润。苏午捡起躺椅上的黑布毯子,未察觉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放下毯子,又去看柜台上的陈设。 柜台上摆了一排大罐子,靠近中间的位置放着两口药臼与药杵,算盘、秤盘、笔墨纸张分门别类地在柜台中间摆置好。 苏午打开几个瓷质的大罐子,内中储存的各种药材与空气一接触,就迅速碳化发黑,变成了灰烬,唯有浓重的药气从罐子里溢发出来,沉积在霉湿味浓重的药铺内。 绕到柜台后面,苏午翻箱倒柜到处找寻一番,也未找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只有柜台上的一张‘药方’,算是苏午在药铺内唯一的收获。 柜台上堆积的诸多纸张、书卷,都在飞快碳化,变为灰烬,只有铺在柜台中央,以镇纸压住的那张药方,只是微微发黄,并未跟着化作灰烬。 苏午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镇纸,将药方捧在手里查看: ‘患者:……,年龄……,自陈常在半梦半醒之际,见有红衣女子于其床畔上方的房梁之上悬颈上吊,其原以为此般情景只是做了噩梦,直至有日半夜之时,被鸡鸣之声吵醒,乃见那红衣女子面容惨白,脸贴着脸与他对视。 其心神骇恐,急翻身下床,慌忙逃奔。 天明后归家,便寻至药铺,请求相助。 药方如下: 取家中半夜鸣啼的母鸡颈间血一碗,浸染贴身衣物。 乃将贴身衣服晒干以后,以血衣悬于梁上,衣后贴自身生辰八字,每日午时,站立于床榻之上,以柳枝猛力抽打血衣,并厉声呵斥,令之离开。 之后将一碗生米摆在床头。 如此重复三日,病疾自消。’ 推荐一本书:《怪谈作者拖更日记》 大家可以去看一看 (本章完) 正文 941、‘鬼郎中’(2/2) 苏午看着泛黄纸页上的一列列字迹,微微皱眉。 从纸页上患者的自述来看,这个‘患者’要么是因为心神紧张、焦虑等诸般原因,而产生了精神上的问题,所以导致其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家梁上有红衣女子于夜半时分吊死。 要么就是患者家里真有出现了一个厉诡。 那厉诡危险等级低弱,可能相当于今下最低的‘祟级’厉诡。 祟级厉诡一般无法直接杀死活人,它们只能长时间不断影响活人,进而引致活人死亡。 当下这个‘患者’,若自认为是遭遇了厉诡,他应当会去找寻能压制厉诡的能人,可从药方上记录的内容来看,‘患者’与疑似厉诡的‘红衣女子’脸贴脸以后,‘急翻身下床,慌忙逃奔’,等到天亮后‘便寻至药铺,请求相助’。 患者会如此做,必然是他认为这个‘老郎药铺’中的郎中、医师能帮助到自己。 众所周知,精神病一般不会认为自己是精神病。 他既不认为自己是精神病,那他很大概率不是到‘老郎药铺’治疗自己的精神病来的,更可能是——他觉得老郎药铺里的医家,能帮助他镇压家中梁上的鬼祟。 而这个老郎药铺里的人,也确实给他开出了一张‘药方’。 这张药方,无涉任何与医药相关的东西。 它更类似一种神神叨叨的民俗。 药方还留在药铺里,说明它还未被带回去运用——如此,苏午也就不知道这张药方究竟有没有作用了,以及,它的作用主要是针对于‘人’? 还是针对于‘诡’? 针对于人的话,苏午倒觉得这张药方或能起到一些治疗患者心神紧张焦虑之症的作用——药方上描述的做法,能从一定程度上抚慰人心,‘安慰剂疗法’也是一种治病方法。 可若这药方是针对于诡的话——这样简陋的方法,真的能有用?苏午对此持怀疑态度。 他将药方折好,放进衣袋里,抱着应急罐头转身朝药铺后连着的巷弄走去。 这块由众多木石砖块建筑拼凑成的地域里,路径复杂,自家的前厅连着别家的后院,别家的后院挨着对家的阳台这种情况,在当下地域很是常见。 在这种地方,找不到路也很正常。 苏午对此间了解太少,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否真的曾存在于明州。 他在此间行走,主要是为了尝试找寻江莺莺的因果影踪。 挑开了药铺后门的布帘子,苏午正要弯腰走出去,忽然一阵阴风袭来——他眯着眼睛,身形往墙角一贴,那股阴风就急吼吼地传进药堂里,在药堂里飞旋儿一圈,忽然停驻下来。 这时候,好似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就从苏午心神间升起了。 八识心王自行转动开来,映照出药铺里的一切。 六天鬼眼跟着张开,来回扫视药铺四下。 ——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但苏午心头产生地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并且越来越重,就好似有个人盯着自己,并且迈步走近自己身前一般! 苏午念头一转—— 一道赤红符箓骤地在他掌中浮现! ‘追因造果神咒’滴溜溜转动着,随苏午手掌轻轻一抛,那道符箓就围着整个药铺飞转开来,冥冥之中暗藏的因果在符箓映照下,徐徐呈现。 一缕极细极细的因果丝线从苏午衣袋里的那张‘药方’上飘飞出,进而蜿蜒进虚空中,在苏午前方五步外的位置徘徊不去! 注视着五步外只有一片虚无的区域,苏午从衣袋里取出那张药方,将之放在了柜台上。 呼! 先前急冲入药铺的阴风,此下猛地卷裹起柜台一角的药方,吹开厚门帘,呼啸而去! 那缕被追因造果神咒映照出来的因果丝线,也跟着追向阴风吹卷而去的方向! 怎么回事?! ‘药方’不是从前遗留在这间古旧药铺里的东西? 而是药铺中的药师新开给患者的?! 今下那个看不见的患者就来取药方了?! 那个看不见的患者是厉诡,还是亡者意识?更或是其他无法揣测的事物? 药铺的药师今下又在何处?可是那个先前躺在摇椅上‘撸猫’的纸人?! 苏午一时间神思凌乱。 眼诡目光无法‘照看’到的这片区域,其中诸多隐秘,竟然也无法在苏午的八识心王、六天鬼眼之中呈现出来! 他一面转动念头,一面分出一缕渺渺之发,倏忽穿过后门门帘,缠绕在那缕稍纵即逝的因果丝线上,自身跟着追了过去! 巷弄顶上,枯萎发黑的葡萄藤缠绕在葡萄架上,在黑天的映衬下,越发凸显出衰败凋零的阴森感。 凌乱的阴影在砖石路面上肆意攀爬。 苏午跟着那缕因果丝线,穿过了狭窄弄堂,爬上了一道高坡。 高坡下,一座以木柱作为支撑,铺着茅草的房屋屹立在那里,它的门户朝向西侧的方向,在这座‘小茅屋’之后,立着座二层红砖洋楼。 二层红砖洋楼与高坡将小茅屋架在中间。 几块长木板铺在小茅屋顶上,形成了从高坡至二层洋楼的‘桥梁’。 在高坡右侧,一排大门齐开的木楼无声伫立,木楼门额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鸿发当铺’几个大字。 从虚空中穿过的因果丝线,便游入了高坡下的茅草屋里。 看了眼前头的二层红砖洋楼,苏午转下了高坡,站在那座茅草屋门前。茅草屋前头有一座鸡笼,鸡笼里堆着一堆带血的鸡毛,那鸡毛上的鲜血尚未干涸,血色通红,就像是这里的主人刚刚把一只鸡逮了出来,就地杀死,褪毛。 苏午捏起一根鸡毛,那根鸡毛在他手上却像是被施加了数百倍的时间流速一般,迅速腐烂,化为虚无。 他低头看了看腋下夹着的应急罐头。 应急罐头高扬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那座茅草屋,脖颈上羽毛根根炸起! “你若觉得怕,便低下头。 我会把你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苏午低声说话道。 怀里的大公鸡不为所动,依旧高昂头颅。 见此情状,苏午一手端起一柄桃木剑,一手抱着应急罐头,推开了茅草屋的木门。 一张笨木床迎入眼帘。 本木床上方,房梁上,挂着一件血红的衣裳。 那衣裳的下摆还在不断滴落鲜血。 啪嗒,啪嗒……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木床青灰色的粗布床单上。 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茅草屋内! 在这阵血腥气之外,一缕缕诡韵溢发了出来! 房梁上! 那件血衣的衣袖里,徐徐‘长’出一双雪白色、被血液染透了、带着明显折痕的手掌。 房梁上的吊索荡荡悠悠。 一张画着腮红、贴着满头长发的纸人脸儿伸进吊索里,无神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闯进门内的苏午——它吊在房梁上,‘见’到有不速之客到来,却也仍旧一动不动——它今下却动弹不了! 茅草屋内,确实存在着一个厉诡! 那前往‘老郎药铺’抓药的患者,确实遇到了一个厉诡,厉诡今下就吊在‘它’的房梁上——那个患者,很可能依着老郎药铺中药师开出的方子来‘治诡’,就苏午现下看到的情形而言,这个药方真正起效了! 厉诡被吊在房梁上,动弹不得! 无法对走入茅草屋里的苏午展现丝毫杀人规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样潦草的药方,竟然都能起效? 此中有着怎样的原理?! 还有,那去药铺抓药的‘患者’,今下又在何处? 先前苏午还能感应到那‘患者’的目光,今下在茅草屋里,他却感觉不到那患者的存在了! 他凝视了房梁上的厉诡良久,更进一步确认厉诡渐渐沉寂了下去,在茅草屋里他亦搜寻不出其他线索,便抱着大公鸡退出了茅草屋,关好屋门。 苏午重新爬上高坡,进入对侧的当铺搜索了一阵。 他扯开当铺里上锁的木箱,木箱里却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贵重之物,只有一个个整齐叠在箱子内的纸扎人手臂、脚掌、头颅,乃至是心肝五脏。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纸做的。 而且纸扎技术十分拙劣,各样器官、肢体上的折痕甚为明显,与器官、肢体的原本形状都相去甚远。 一座当铺里,怎么留存有这么多的‘纸扎人’? 苏午打开最后一个木箱。 箱子内,依旧摆着一对纸扎的眼珠子。 那对泛黄的‘眼珠子’上,有许多印刷字迹交错堆叠。 他拿起一只眼珠子,将之拆解开。 巴掌大的一小块泛黄报纸,就出现在他手中。 在印有‘江湖茶馆’四个繁体粗体字的下方,划了道横线,横线下,写着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传闻之中,九月二十九日是‘鬼郎中’在人间行医的日子。 鬼郎中之名,并非指此人医术奇诡,能治各种匪夷所思的疑难杂症。 而是指其就是一位给‘诡’看病的郎中。 这位郎中,人们惯称之为‘老郎’。” (本章完) 正文 942、“梦的解析”(1/2) “给诡看病的郎中……” 苏午看着泛黄报纸上的字迹,眼神微动。 诡没有‘生老病死’的概念,哪里需要给‘诡’看病? 想及茅草屋里杀人规律逐渐沉寂的那个厉诡,苏午渐渐明白过来,这种给‘诡’看病,实际上不是为了给诡治病,让诡变得更加‘健康’,而是为了让人能脱离厉诡的阴影,得以活命。 将那张纸片折叠好,苏午拆开另一只‘眼珠子’,同样只有巴掌大的报纸上,写着一篇短文。 “梦的解析。 在人们睡眠的时候,常常会做各种各样的梦。 这些梦有的与我们个人生活相去甚远,没有任何关联。有些却好似是我们现实生活的一些映射,回味梦中情景,常会让我们生出惊诧莫名之感。 更有些梦境,我们身陷其中的时候,会对梦中情景分外熟悉。 一旦从梦中脱离,就再也记不起梦中内容了。 种种梦境,是否有其具体涵义? 梦是否是现实世界的折射? 今天,我们报纸特意开设‘梦的解析’栏目,与各位聊一聊‘梦境’与现实的关系,梦境是否有各种不同涵义。 请各位看官期待下一期‘梦的解析——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这小块报纸上的字迹还多一些,但其上内容于当下而言,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苏午翻来覆去地阅览那块报纸上的内容,最终确认,它真的就是一篇对未知报纸新开栏目‘梦的解析’的一个简短预告。 “从我进入这片‘眼诡目光所不能及之地域’,遇见那在‘老郎药铺’里撸猫的长辫子纸人之后,我的种种行为都在冥冥之中受到牵引。 像是有某种力量故意诱我接触‘老郎药铺’,继而了解这种‘给诡治病’的方法。 当铺里出现的这两个纸扎眼球,一张报纸上进一步揭示了‘鬼郎中’的存在,由此可见‘冥冥之中的指引’大概率是存在的,并不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既然这种‘指引’存在,‘指引’留下的另一篇‘梦的解析’是什么意思? 它莫非是想提示我,我今下就在梦中? 当下的诸多房屋建筑不循常理,各座房屋建筑亦是风格迥异,有前清时期的木楼,亦有近代时期的红砖洋房。 种种风格迥异的建筑,却拼叠在这方狭窄的区域内。 此般情形,说是某个人的一场迷梦,倒也很有可能。 只是,这个人的‘梦’中,竟有真实的厉诡存在……这又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若这一切终究是梦,那梦的主人一定也是位神秘莫测的高人大能!” 苏午将两块报纸折好,收了起来。 厉诡在大多数时期都是一个禁忌话题,但他所得的第一张报纸上,却在公开的谈论‘厉诡’,这样的报纸真的曾在现实中出现过? 目光停留在一个个木箱中的‘纸扎人零件’上,苏午想了一阵,将所有‘纸扎人零件’都叠好了,置入一个大木箱中,他将木箱子背在身后,走出了‘鸿发当铺’,沿着高坡上的木板桥,走到对面二层红砖洋楼前面的石子路上。 红砖洋楼每一扇窗户上的彩绘玻璃,在遍是漆黑发丝游动的黑暗苍穹笼罩下,仍旧反射出五彩的光。 苏午不知光从何处来,他横穿过石子路,走向洋楼的大门。 这时候,洋楼第二层左侧窗户上,彩色的光影倏忽散乱,有三道人影先后从那扇彩绘玻璃窗后穿过,后头两个人影,像是在追逐前头的那道人影。 三道人影从左侧窗户追逐至右侧的窗户。 右边彩绘玻璃窗骤然间打开来,一个一身洋装的小男孩趴在窗口,眼神惊恐地往后回望。 阴郁诡韵从他身后窗户内流淌了出来,将窗外的红砖染得更加猩红,汩汩鲜血从窗沿处往下流淌,刷过了半面墙壁! 两道人影在此时于小男孩身后骤然重叠! 后头那道最为高大的人影,披覆在前头那道人影身上,为之披上了一层遍布疮洞细孔的人皮婚纱,人皮婚纱下,显映出一张惨白色、颧骨高耸双腮凹陷,眼眶、嘴巴尽皆变成漆黑窟窿的人脸,那披着婚纱的厉诡伸出瘦骨嶙峋的双臂,一把按住小男孩朝向‘它’的脑袋,将小男孩的脑袋掰转过三百六十度! 它将小男孩的头拧了下来,无头的尸体重重坠落在地。 鲜血在瘦小的身躯下弥散开! 苏午就站在那坠楼的无头尸体旁侧,他已经抽出了桃木剑——木剑激射出去,却无法洞穿洋楼窗户里的厉诡,只是穿透了一片虚无,最终又飞转回他的掌心里,洋楼窗户里的景象,于他而言,像是一场噩梦! 现实之人,无从进入梦中! “咿哈哈哈嘿嘿——” 披着人皮婚纱的厉诡双臂撑着窗户,放声大笑着。 在大笑声中关上了窗户。 它高大的形影就映在彩绘的窗户上,在苏午的注视中,渐渐消解于无形! 小男孩无头的尸身趴伏在苏午的脚边,苏午俯下身去,将他的尸身扳正,那具尸身未曾消失,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苏午眼前。 红砖洋楼里的情景,若是一场幻梦,为何这小男孩的无头尸身,却真切地存在于自己的脚边?! 为何自身的手段,无法触碰到红砖洋楼里的厉诡?! 苏午一遍一遍地交替回想着‘梦的解析’那篇栏目预告文章,与‘鬼郎中’的小短文。 他的‘八识心王’、‘六天鬼眼’看不破眼前的世界! 眼诡目光所不能及的这重世界——该以何种方式来‘看透’?乃至深入到这重世界中去?! 苏午扫视四周,急匆匆走近洋楼正门前。他试着猛力推了推门——他将门推开了,门后却一片漆黑。 像是有道漆黑深渊横在门后,只要他一脚踩入,便将沦入其中,永远不可能爬出去! 他又关上了大门,拆开大门旁的信箱。 信箱里,只有一封信件。 拆开信件,一列列字迹映入苏午眼帘。 “清平吾弟: 见字如面。 我近来跟随一位‘扎纸匠’学习纸扎人的手艺,听闻你居住那地方颇不太平。 家乡恰逢‘九月二十九’,你嫂子专在十字路口等候,为‘鬼郎中’付了一副纸扎人作为诊金,请‘他’去你那边看一看情形。 大概是你嫂子所付诊金颇高,‘鬼郎中’欣然应允。 且先写了一副药方下来,我将这副药方随信寄送于你,你可以此方暂解燃眉之急。 待到逢九之日,在十字路口奉上一副纸船,可以请来‘鬼郎中’,为你除却家中污秽。 以上。 兄清光留字。” 信封里,附一张药方: ‘患者:王清平,年龄:三十八岁,生辰:庚子年五月十三日辰时。 患者:周洁雪,年龄:三十二岁,生辰:庚子年五月十三日辰时。 患者:王松风,年龄:九岁,生辰:庚子年五月十三日辰时。 ……’ 苏午紧紧盯着药方上罗列出的三个‘患者’的生辰,越来越觉得此中荒谬怪诞之处极多,从信笺内容来看,这道药方是鬼郎中开给红砖洋楼中的‘王清平’的。 药方中列出的第一个患者信息,即是王清平的信息。 其后的‘周洁雪’、‘王松风’,从他们的年龄来推断,他们很有可能是王清平的妻与子。 也就是说,红砖洋楼里居住了一家三口人。 九岁的王松风,极可能就是那个被戴婚纱厉诡拧断脑袋,推下楼的小男孩! 红砖洋楼里的一家三口,有着同样的生辰,各自年龄差距却从六岁至近三十岁不等——这怎么可能?! 三者若同在‘庚子年’出生,年龄要么完全一致,要么差距必然有一甲子六十岁,以及六十的整数倍! 两个三十多岁、一个九岁的男孩,不可能同在庚子年出生! 是鬼郎中写错了三个患者的生辰? 还是说其实纸上信息根本无错——当下这方地域里,年龄相差不超过三十岁的一家三口,都出生在庚子年完全是正常现象? 此般情况在这方地域内属于正常现象,才越发显出了一种荒谬感来! 苏午按下心中思绪,继续往下看。 ‘患者王清平之兄王清光主诉,王清平一家人所居之地常有怪事发生。 具体表现为王清平之子‘王松风’,常称在居处看到一对结伴而行的男女,这一男一女相携而行,在居处内部飞快穿梭,巡行各处,视居住在此处的王清平一家三口若无物。 王清平、周洁雪二人未曾看到那对男女身影,但夫妇二人合居于一室,却常在睡醒之后,分居于两室之内,并且多是王清平睡在床底,周洁雪躲入衣橱的情形。 据此,开出药方如下—— 在家中壁炉之中点起火焰,使炉火彻夜燃烧而不灭,乃于次日清晨取炉中炉灰,和王松风之尿液搅拌,于王松风每日初见男女身影之时,在那男女身影巡行之地铺开; 取庭前合欢树之花朵,以糯米熬成浆糊,捣合欢花朵于糯米浆糊中,乃将王清平、周洁雪二者之婚配证明张贴于卧房之内。 如此可以暂解种种症状。 然此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逢九之日,奉上纸扎人一副,我亲去诊病。’ (本章完) 正文 943、清明梦(2/2) 苏午看着手中药方,一时沉吟不语。 先前他在洋楼二层的彩绘玻璃窗中,看到了三道人影,在前方奔逃的那道小小身影,就是那个尸身坠楼的小男孩。 小男孩将窗户推开后,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两道人影骤然叠合,最后方高大男人身影披覆在前头的女人影上,变成了女人的‘婚纱’,这披着人皮婚纱的厉诡,一把拧断了小男孩的脑袋,将之尸身推下楼去! 两道男女人影,与药方中的描述相符。 今下疑似王松风的小男孩已被厉诡杀死,不知道王清平、周洁雪夫妇二人情况如何? 在这方地域里,也难见到日历。 不知道‘逢九之日’又在何时? 把信笺和药方收进信封内,苏午在洋房大门前半蹲下来,他将那封信笺塞进了大门门缝里。 啪嗒…… 信封坠落在地的声音,从门缝内传出。 此前苏午推开洋楼大门的时候,只能看到门后横亘着一道漆黑不见底的深渊,今下他隔着门将信笺投入门缝中,却很快就听到了信笺坠地的声音。 这一道门像是某种界限,苏午若不能真正明白界限的所在,便永远无法真正推开这道门,走入真正的洋楼内部之中。 附带有鬼郎中开出药方的信笺,之前还留存于王清平家门口的信箱里。 说明王清平一家应该还未来得及收信,阅览信笺内容。 他们还不知道兄长已经找了‘鬼郎中’,针对他家现在的情况开出了对应的方子。 现下苏午将这封信笺投递到门缝内,亦是希望若王清平、周洁雪夫妇二人还活着的话,能看到信笺,按照药方上给出的方法保住性命。 苏午将小男孩的无头尸身抱到了屋檐下,以一些茅草遮盖住男孩的尸体。他最后看了眼黑天下的红砖洋楼,洋楼第二层左侧彩绘玻璃窗后,两道人影静静站立着,像是一对夫妇隔着窗,注视着苏午从此间走开。 一排混合了麦秸杆的夯土墙竖立在苏午身侧,往苏午视线尽头。 在苏午另一侧,几棵老柳树在大坑边生长,大坑里的死水水面上,浮起一层绿色水藻。 苏午沿着那排夯土墙朝前头走着,走出一二里地,前头又出现一排青砖墙从苏午面前横过,他顺着那道青砖墙转了个弯——两堵高墙就将他夹在了中间,夯土墙与青砖墙包夹起的天穹里,有轮冷森森的月亮挂在那里。 月亮上印着许多黑斑。 月亮像个烧饼。 在两堵平行向前的墙壁形成的巷道里,苏午匆匆行走。 青砖墙上,贴着许多寻人启事。 每一张寻人启事都印着失踪者的照片、或是画影图形,那些照片、图画中的男男女女,要么缺了个鼻子,要么少了只眼睛,要么就是文字描述里说明失踪者缺了一条胳膊、内脏做过手术等等,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 筑土墙上被掏出了许多窟窿。 每一个神龛似的窟窿里,都有一个个纸扎人的部件被安置于其中。 越往前走,寻人启事越多,对侧筑土墙上的窟窿越少。 ‘寻人启事。 失踪者:吴秀英的手臂,特征为骨骼较细,皮肤较白,汗毛较多,且手腕处有一道割痕,有发现手臂者请联系吴秀英本人,愿意提供线索者,可赠送一条纸扎手臂。 拾获手臂并且送回者,可获得一整个纸扎人作为感谢金。 联系人:吴秀英。 联系地址:…… 联系方式:寄信联系。’ ‘寻人启事。 失踪者:赵倩倩的眼睛……’ 一张张寻人启事糊满了青砖墙,这些寻人启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寻‘人’启事——而是各种不同的‘人’在寻找自己身上的‘零件’! 苏午揭开一层一层的寻人启事,看到了让自己甚为眼熟的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失踪者:张双国的记忆。 我失去了自己的记忆,记忆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如有发现本人记忆线索者,本人愿意赠以一副纸扎人! 如有拾获本人记忆者,本人愿意赠送一瓶‘东圣酒’,本人就在东圣酒厂工作,有东圣酒厂工作证影印件为证!’ 苏午看到的这张‘寻人启事’下,还附有一张四角绘画着云纹,中间贴着一张中年男人照片的‘东圣酒厂工作证’。 那中年男人的照片,与苏午在资料库里看到的‘张双国’本人一模一样! 他记得,张双国的记忆被一个清朝伪人‘继承’了。 他曾在诡狱中审问过那个清朝伪人,那个伪人最终不堪刑罚而死! 但从伪人身上脱落的记忆,还留存在‘诡狱’之中! 虽然苏午不知道‘东圣酒’、‘纸扎人’有什么效用,但在这个荒诞世界里,竟然还能发现张双国的影踪,让他隐隐抓到了一些破局的线索。 他念头一闪,诡狱门户被一条条阴影手臂拖了出来。 先前‘鉴真神韵’堵在诡狱门户中,让他不得推开这扇门户——他今下轻轻一推,诡狱门户却倏忽打开了! 苏午抬步就要迈入漆黑狱门内,却在这时——身形高瘦,披着一身福田袈裟的影子从门户中闪出,诡异神韵从那道影子身上发散,一道道以‘卍’字组成的赤金锁链,连着一只只枯瘦手掌,扒向了苏午身前的诡狱门户边沿,意图将门户重新关锁! ——看来‘鉴真神韵’仍不愿自己踏入此门之中! 它仍觉得此下环境于诡狱而言,极其凶险! 但它反应慢了一拍! 在‘眼诡目光不能及’的这片世界里,‘鉴真神韵’的反应慢了一线! “志心皈命礼—— 六龙陛左,九虎关中,现三头六臂之威容,运七政八灵之洪造。 ……” 天蓬宝诰悬于苏午头顶,苏午霎时显化天蓬真身,厉诡刑杀法性聚化的方天画戟直接扎入诡狱门户中,贯穿了那道身披福田法衣的影子! 嗤啦! 方天画戟一抖一划—— ‘鉴真神韵’显化的这道影子就被方天画戟撕成粉碎! 哗啦!哗啦!哗啦! 在此同时,那盘绕在周遭的一道道以卍字组成的赤金锁链张开一只只枯瘦手掌,枯瘦手掌中,齐显身披漆黑福田法衣,周身缠绕锁链的‘鉴真’魔相! 那魔相双手合十,张开一双血红的眼眸! 嘴唇翕动,魔音灌耳! “众生无边誓愿——杀!杀!杀!杀!杀! 烦恼无尽誓愿——断!断!断!断!断! 法门无量誓愿——破!破!破!破!破! 佛道无上誓愿——灭!灭!灭!灭!灭!” 诸多赤金锁链,带动整个诡狱的‘规则’,层层缠绕在那道已经大开的门户前,将试图踏足诡狱之中的苏午挤压出去—— “啪!咤!” 九首三十四臂大威德金刚从苏午背后浮现,三十四条手臂狠狠轰在那道门户之上,阻住了门户合拢,阻止苏午被彻底排挤出诡狱! 趁此时机,苏午一手抓出伏藏纸,立目之中,血河翻沸,殷红目光扫向苍白的伏藏纸! 伏藏纸上! 霎时显出两个铁画银钩、杀机森然的古字! ‘黑律’! 黑律二字一现,诡狱内部翻腾的黑雾之中,顿有道道正气符文字组成的漆黑锁链穿梭蜿蜒,那道道锁链拖拽、缠绕住了一道道赤金锁链,镇压着赤金锁链爆发出的鉴真神韵,更为强大、严整的诡狱规则力量从道道漆黑锁链上爆发出来,将一道道赤金锁链拖散! 阻住诡狱门户的赤金锁链,各自散去! 但黑雾深处,却又出现了一道漆黑门户。 那门户上,‘素王’先前留下戒示的字迹渐渐腐蚀、生锈,变得斑驳模糊! 一只眼睛从那道门户上长了出来——整扇门都剧烈颤抖! ——门后的鉴真神韵行将泄露! 苏午瞬时动念,即要自观超脱相,用出全力——却在这时,一个轻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力量,推着他,轻轻松松踏足于诡狱之内。 “无善无恶心之体; 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 为善去恶是格物。” 轰隆! 那轻轻的声音一经响起,整个诡狱都震颤开来! 轰隆! 在此般猛烈的震颤中,黑雾深处显现的那道漆黑门户上长出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合拢、缩回,门户上本已锈蚀斑驳的字迹,重又变得焕然一新。 抗拒苏午的大部分诡狱力量,在此刹消寂。 苏午转身望去,却什么都不曾看到。 他定了定神,手持方天画戟,走进诡狱之中。 未过多久。 他自诡狱中走了出来。 漆黑门户再次关锁,不知苏午下次是否还能顺利将之打开。 苏午捧起那张‘张双国的寻人启事’,将那张‘寻人启事’翻到背面,在这张寻人启事的背面,画着一个‘电子邮件’似的图标。 他的目光聚集在那个图标之上。 就看到了一座黑漆漆的邮筒竖立在朦胧的灰雾中。 苏午在那张寻人启事背面写上几行字:“我已寻得你的个人记忆,随信寄回给你,不知能否和你见上一面?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你。 苏午留字。” 写好字后,他将那张寻人启事折叠好,加上半份‘张双国的记忆’,投入了黑漆漆的邮筒中。 (本章完) 正文 944、迷梦(1/2) 灰雾裹挟着邮筒,在苏午视野里消散去。 两道平行向前的墙壁,将苏午夹在中间,向前不断延伸。 苏午看着青砖墙上贴着的、层层叠叠的‘寻人启事’,他的目光在那些字迹间隙里搜寻着,终于确认这周围墙壁上的‘寻人启事’中,已经没有如‘张双国’一般让他相熟的。 他迈步向前走去。 黑沉沉的苍穹压了下来。 一轮长有大片黑斑的圆月悬在苏午前头,巷道的中央。 当下天穹中虽然不见了那绞缠成团的发诡发丝,但那种阴森沉郁的感觉却始终笼罩着天穹,未曾消去半分。 “喵——” 正在苏午大步往前走的时候,黑暗中陡地传来一声猫叫。 那猫叫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分外突兀! 猫叫声响起的瞬间,一只被毛凌乱、有一丛丛发丝绞缠在其毛发上、散发出恐怖阴郁诡韵的黑猫就无声无息落在了筑土高墙上。 它迈动四蹄,飞快向前跑去,扯着满身毛发也跟从在它背后,随它身形蜿蜒向前! 苏午看着那只黑猫,瞳孔微微跳动。 那只黑猫,曾出现于‘老郎药铺’中! 当时藤椅上的黑衫纸扎人抚弄着这只黑猫背上的发丝——将连在黑猫背上、绞缠成团的发诡发丝都梳理顺了! 这只猫和发诡有着怎样关联?! 它和‘鬼郎中’又是何关系?! 苏午念头闪转间,身形骤动——他借着天上月投映在巷道周围的阴影,一瞬步上高墙,朝着那小跑着的黑猫追去! “喵呜!” 黑猫感应到了他的追迫,倏忽回头看他。 簇拥着猫头的丛丛黑发下,显出了一张苍白的、遍布皱纹的老婆婆脸儿。 那张老婆婆脸儿笑眯眯地看着苏午,一咧嘴,就露出满口摇摇晃晃地黄牙:“你的眼睛是真的亮啊……” 眼睛亮? 什么意思? 苏午思维转动,身上动作也一点都未受影响,借助阴影快速接近那只黑猫——黑猫在说过话后,就转回头去,继续在高墙上小跑。 它不曾加快速度,亦未放慢脚步。 可在苏午连连提速的情况下,却依旧与它保持着一样距离。 甚至于,这距离在愈来愈拉大! 看着那只黑猫小跑着奔入高墙尽头,苏午忽然明白了过来——那猫的速度虽未变化,可他与黑猫脚下的这堵墙,却在不断拉长—— 这个念头一瞬闪出,苏午脚下的高墙就像是一根被松开的橡皮筋一般——骤然缩短! 小跑到高墙尽头的黑猫,与苏午之间的距离飞快拉近! 最终,苏午与黑猫只有一步之差! “喵呜!” 黑猫一瞬弹跳而起,跃向前方的黑暗! 苏午猛然扑出,抓向黑猫的尾巴——他跟着扑入黑暗中,那截即将被他抓住的猫尾巴,百无聊赖地扫了几下,就在他视野里彻底消失! 他扑了个空! 落在一片黑水潭里! 黑天将水潭映成漆黑色,冰凉的潭水浸没过苏午的腰部。 苏午辨识着周围的环境,手握‘黑地藏’,涉水而行。 “嘟哒哒哒——” “锵锵锵!” “咚!咚!” 忽然间,喇叭、唢呐、锣鼓声一齐自四面八方响起,在苏午耳畔乱作一团! 一道道花花绿绿的纸人吹着纸喇叭、敲着纸锣鼓,从四面八方朝苏午汇集而来,它们在苏午十数丈外聚成了两队,两队纸人不断交错着,接近向苏午—— 苏午端起‘黑地藏’,八尺苗刀分化出无数白骨镰刃,如同一道蟒蛇般横扫过两队交错接近而来的纸人——一道道纸人被黑地藏切成两段,落至苏午身后,在水中摇摇晃晃一阵,便积蓄吹着纸喇叭、敲着纸锣鼓远去了! 黑地藏斩断了一个个纸人! 却也只是将它们斩断而已,对它们根本毫无影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两队纸人吹吹打打蹦蹦跳跳地远离自身,苏午眼角跳动着,忽然一把抓住落在队伍末尾的一个纸人—— 那纸人被他抓住脖颈,提出水面。 纸人桃红的面孔上,画着两团漆黑的腮红。 此时就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还未有所动作,在他手上嬉皮笑脸的纸人就像是被水淹过的纸张一样——水彩弥漫,变作斑斓一团! 苏午猛地把手中‘纸人’掼进水面下,想要洗刷去那些‘不干净’的水彩! 纸人在水下洗刷一遍,再被他提出来,就变成了一块白纸。 他又将白纸丢入水中洗刷过。 白纸上浮现一列列字迹:“梦的解析——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欢迎大家观看‘梦的解析’栏目! ‘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是本栏目的第一期内容。 在这一期内容里,本报会着重与各位探讨一下,‘梦境’与‘现实’的边界究竟在何处。不知道大家在做梦的时候,是否有过类似的感觉——梦境里的某些场景、某些人,我们在现实中好似从未遇见过,但在梦中,我们对那样环境、那些人却又是如此熟悉? 这是冥冥之中的因果牵连? 还是因为梦境对‘现实的未来’进行了一个简短预言。 亦或者是,我们熟悉梦境中的某些场景、某些人,只是因为‘梦’本身让我们熟悉,给了我们熟悉这些环境、这些人的能力? 探寻这种好似没有来由的熟悉感,追究它的原因所在,其实就足以划分出‘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在这里,我们首先提出一个说法——在我们陷入沉睡的时候,我们自身对外界是不设防的,或者说我们此时对外界的防备心是最低限度的。 睡眠中的我们,对外界不设防。 陷入梦中的我们,自然而然会‘相信’这一场梦境。 ‘相信’眼前所见一切皆是真实,‘相信’自己与梦中人的种种关系,这种‘相信’击碎了我们在现实中的逻辑思维。 ‘相信’让梦境与现实变得没有边界…… 那么朋友们,你相信自己今时是在做一场梦吗? 你相信,梦境就是现实。 你不信,梦境与现实永远存在界限。” “相信,相信……”苏午低着头,低声自语着。 他将手中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了水潭里。 再抬起头时,眼中光彩熠熠。 ——他现下已经相信,自己确实身在梦中了。 水潭里,齐腰深的潭水渐渐退至苏午脚面,蒙蒙雾气在四下里渐渐升起。 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将四下的雾气映照得五光十色。 苏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这片坑洼地带,穿过了一个野树林,就看到一座座坟山散落在青蒙蒙的雾气中。 有个壮汉坐在一堆坟山上,拔去米饭上插着的三根蜡烛,抱着那碗米饭吃得正香。 壮汉所坐坟山前的墓碑上,字迹早已斑驳模糊,看不清其上的具体内容。 苏午从那座坟山前走过,走出几步后,又倒了回来。 “足下,叨扰了。”他走到那座坟山下,向高坐坟山,大口扒着生米饭的壮汉拱手行礼。 那壮汉一手压在膝盖上,托着饭碗,一手挠了挠头,其看着苏午,也不说话。 苏午面上笑容未变,继续向壮汉问道:“足下,在下长途跋涉至此,已不知今下具体时间,冒昧打搅,请问足下,当下是什么时间?” 听到苏午的问话,那壮汉愣了愣。 其将绕在颈上的长辫子解开,抹了一把嘴,看向苏午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惊奇:“你能看得到我? 你这样的,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本地人吗?” “足下说笑了。”苏午笑着摇了摇头,道,“足下就坐在这里,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足下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从七八里地外的‘鸿发当铺’那边走过来,那边与此地相距不远——我应该不能算是外地人吧?” 苏午面上笑意莫名。 他逐渐理解了这个世界中运行的某种‘规则’。 冥冥之中的未知存在,一直在引他进入这世界的最深处。苏午沿途遇到的‘给黑猫的黑衫老者’、‘老婆婆脸儿的黑猫’、‘去老郎药铺寻药方的无形患者’、‘王清平家的二层洋楼’,乃至是当下坐在坟山上吃饭的壮汉,都可能是未知存在留给他的某种‘指引’。 现下他便要看看,冥冥之中的未知存在究竟想做什么? 解开这个谜题——江莺莺、江爷爷,乃至是‘张双国记忆寻人启事’等诸谜团,或许都能迎刃而解! 在苏午提及‘七八里外的鸿发当铺’时,壮汉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他将苏午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既去过鸿发当铺,应该知道那当铺斜对面,有座红砖洋楼吧?” “见过的。”苏午点了点头。 “那座红砖洋楼里——吓人得很哩!”壮汉从坟头上跳了下来,把手里的瓷碗蹲在墓碑上,双手在身上的皮毡子围裙上摸了摸,他向苏午拱手行礼,“我先前以为你看不着我,所以就没作声哩,有啥么怠慢的,你多包涵!” “是我叨扰足下,怎能怪罪足下怠慢? 足下太客气了。”苏午亦是拱手回应。 “嘿嘿……”壮汉咧嘴笑着,眼神左顾右盼,他忽然端起墓碑上蹲着的那碗生米饭,递向了苏午,“你吃饭了么?要吃点饭不?” (本章完) 正文 945、‘天爷爷’(2/2) “我吃过了的。 足下不必这么客气。”苏午伸手推拒,看着期期艾艾的壮汉,出声问道,“足下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说?足下但说无妨。” “那、那我可就直说啦——”壮汉赶紧应声,他看着苏午的眼神,似是害怕苏午过会儿又该注意摇头拒绝一般,连声说道,“你既然是从‘鸿发当铺’那边来的,那你啥时候返回鸿发当铺那边啊? 你返回的时候,咱们俩能不能结伴回去? 从这里到鸿发当铺,这一路上不太平哩,我一个人……有点应付不过来……” 此间到鸿发当铺的路上不太平? 除了红砖洋楼里的厉诡以外,这一路上,苏午遇到的唯一不太平的情况,也就只有‘与鉴真神韵交手’这件事了。 此外不论是跟踪黑猫,还是遇着那支‘纸人送丧队伍’,他均未曾感觉到有任何凶险。 最多只是深感荒谬罢了。 随着他‘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那种荒谬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壮汉当下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其缘由。 苏午也未反驳什么,而是道:“我还想到处转一转,了解一下各地的风物人情……” 话未说完,壮汉就连忙摇头打断:“你想到各地转转,那得‘过壑’呀,这样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会回到原来位置——往前都是馒头山的地界啦,走出去就会回到原点,只有过了壑后,才能跑到别的地界去。 鸿发当铺旁就有两道壑。 一道是从外往里走的‘界关’,过了那道‘界关壑’就能看到红洋楼。 一道在红洋楼里,据说拉开红洋楼里的某一扇门,就能走进‘慈悲壑’,到别的地方去——我也是要从红洋楼那里过壑哩。” 苏午揣摩着壮汉的言语,回想着自己从眼诡笼罩的现实之地,走到这‘眼诡目光外的世界’。 他经过鸿发当铺时,当铺一侧的高坡上架着木板,连着高坡对面的‘红洋楼’——那简陋的木板桥,竟然是一道‘壑’? “你说的界关壑,是不是鸿发当铺前的那道木板桥?”苏午向壮汉问道。 壮汉连连点头:“对对对! 我是听其他人这么说的,鸿发当铺处于‘里外之间’,一般本地人最多就到鸿发当铺那里了,外面的地界本地人是去不了的——就算是想去,那也得先到界关壑下面,找一座茅草屋,请茅屋里的‘界关爷爷’点头同意了,才能到外面去。 外面可好着呢,听说好几位‘爷爷’、‘奶奶’、‘太上爷爷’、‘太上奶奶’都在外面呆着,常年也不回它们的壑里去。 就连‘天爷爷’——据说也在‘外面’开了个药铺。 不过我自打出生至今,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天爷爷’,常在九月二十九这一天免费给人开药治病,但一次也未见过这位‘天爷爷’,那些老得都快化了的老一辈儿,也传‘天爷爷’怎么怎么样,但他们也一次都没见过天爷爷,更没在九月二十九等到过天爷爷开的方子……” 壮汉说着说着,忽然看向沉思的苏午,眼睛放光地问道:“你去过外面吗?” “不曾去过。”苏午眼神诚恳。 “啧……外面是爷爷们的去处,咱们这样人,没去过,正常的。”壮汉惋惜地咋舌道。 “是啊……”苏午点头应了一声,语气感慨。 壮汉口中的‘天爷爷’,应当就是‘鬼郎中’了。 苏午都未能想到,自己走过的‘外面’,对于壮汉这样的‘本地人’而言,竟是巴望着也难去到的地方。 自身在‘老郎药铺’遇到的‘无形患者’,应当就是‘界关爷爷’。 那位‘界关爷’未免太过羸弱了,其所遭遇的厉诡,只不过是个祟级的厉诡,竟都能令其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不过,当下世界颇多常理难以揣度的地方,仅仅凭借‘界关爷’无法应对祟级厉诡这件事,也不能完全小觑其他各路‘爷爷’。 至少那位‘天爷爷鬼郎中’,苏午怎么想都觉得对方的手段分外神秘莫测。 像壮汉这样的本地人,自称从未见过‘天爷爷鬼郎中’,但苏午在红洋楼的信箱里,分明找到了鬼郎中开给‘王清平一家’的药方,其兄王清光还令王清平在逢九之日献上一副‘纸扎人’,请鬼郎中亲自过来处置洋楼中的厉诡……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王清光不是本地人,也是一位‘爷爷’? 所以他能轻易请到天爷爷鬼郎中来帮忙? 还是说,只是壮汉及壮汉身边人都太没有见识了,不曾遭遇过被厉诡侵袭的状况,自然也就未曾遇到过鬼郎中出手帮助他们诊病? “我在前头鸿发当铺那一带,曾听闻‘天爷爷’给人治病的事迹。 它似乎不是什么病都治……”苏午斟酌着话语,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壮汉的言语打断了。 壮汉张口就道:“对! 据说天爷爷其实是专门给诡看病的,给诡医好了,人也就没事了! 我们很多时候也遭过厉诡谋害啊! 我从家出来,就是因为我家那边遭了厉诡,人一片一片地死,不得已只能去‘慈悲壑’里去请一尊菩萨来,希望菩萨能镇住厉诡,保我家乡平安……” 说到这些,壮汉不禁真情流露,紫色的面孔上流出些猩红的泪水。 苏午眼前世界晃动,壮汉在他眼中变得时隐时现。 他立刻定住心神,将那张纸上‘现实与梦境的边界’篇回忆过一回,道一声:“相信!” 当前世界稳定住了。 对着壮汉那张紫红色、淌出血水的面孔,苏午也不觉有任何异常,他叹息了一声,眼露怜悯之色:“足下既然是为了解救家乡父老,我左右无事,陪你去一趟鸿发当铺也没甚么大不了。 不过,在下还是有一事需问足下——” “什么事?” 壮汉忙擦去满脸‘泪水’,他黑袍子袖口上的寿字纹都被那泪水给染红了。 “足下可知今天具体时间? 我这一路奔忙,都不知今夕是什么年月了。”苏午笑问道。 “今天九月二十九!”壮汉张口回答道。 “九月二十九?”苏午微微一愣。 那种‘有冥冥之中的存在引自己去向未知之地’的感觉,再次于苏午心神间弥漫开来。 “对啊。”壮汉一边收起墓碑上的米饭,塞进自己的包袱里,一边随口说道,“不过每一道壑和每一道壑的日期不一样。 这道壑今天是九月二十九,说不定下道壑今天就是五月三十——没什么大不了的! 咱们出发吧?” “出发。” 苏午点了点头,领着壮汉往回走。 壮汉跟在他后头,喋喋不休地道:“兄台你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哩,从红洋楼到这‘馒头山’,中间得经过‘涨退河’、‘寻人墙’,你都能走过来,真厉害啊,真厉害!” “馒头山……”苏午先前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听得‘馒头山’此名并不觉有异。 此下再听,却陡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壮汉也停下来,疑惑不解地问他:“咋了啊,兄台?” 四下里,林木深深。 一座座坟包耸立在缓缓向上的高坡上,鳞次栉比。 藤蔓野草缠绕在那些或由石筑、或夯土形成的坟包上,一座座坟包一直绵延至苏午视线尽头。此般情景,更叫苏午觉得眼熟! “竟是馒头山?” 苏午低声言语。 “对啊,这里就是馒头山。我家也在馒头山,不过离这里太远啦,倒回去得走好久!”壮汉回应道。 “嗯。”苏午应了一声。 他曾走过这‘馒头山’。 在初入灶班,为诡‘送米’之时,误入过此畔! “我们想要从此地至于彼地,便须要经过一道道壑,那足下可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道‘壑’?”苏午回过神来,又向那壮汉问道。 壮汉不在意地答道:“那谁能知道? 准得比核桃上的沟壑要多!” 苏午点了点头,他思维转动着,伸手至某处——彼处虚空泛起层层涟漪,一只铃铛被他从那处虚空中抓了出来。 他抓着那只铃铛,轻轻摇晃。 在此方世界中变得生有八条腿,长着颗骷髅头,还顶着一对牛角的‘龙从马本’就在铃铛声中显现了出来。 壮汉看着那出现在苏午身畔的八条腿牛角骷髅马,眼神里满是赞叹:“兄台竟然有这样的奇物?那咱们赶路能更快些了!” “确实。”苏午翻身上马,又将眼神赞叹不已,偏偏没有多少惊色的壮汉拉上马来,他拍了拍‘龙从马本’的脑袋,在他眼中,龙从马本的脑袋在‘牛角骷髅头’与‘正常白马头颅’之间交替转换一阵,就随着他心中思维落寂而稳定在‘牛角骷髅头’的状态。 “坐好了!” 他叮嘱壮汉一句,将背上一直背着的箱子挂在龙从马本马鞍一侧,旋而驱使龙从马本,往前头的野树林里奔行而去。 八腿鬼马在密林间飞快穿梭,化作一道黑光。 密林前方,一片大水潭弥漫开来,水面上,雾气升腾。 (本章完) 正文 946、涨退河(1/2) “这就是涨退河了! 看现在河道里的水还很满了,短时间里应该是消褪不了的! 咱们在这里停一停吧,估计得歇几个晚上,才能等到河水退去了……”壮汉看着那将许多树木都淹没,笼罩在青蒙蒙雾气中的大水潭,有些懊丧地说着话。 苏午在大河边住了马儿,看着河中寂静流动的河水,向身后的壮汉问道:“这河面虽宽,但河水其实不算深,我们骑着马涉河而过,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怎可能没有问题?”壮汉连连摇头,否决了苏午的提议,“河水确实不深,但等你走到河中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河里面的水越涨越高,越涨越高,许多‘涨水人儿’就都随着河水涌上来了,排着队请你和他们同行! 你要是和他们一块儿走了——那就会在‘化’在水里,变成这涨退河河水的一部分啦!” 说到这里,壮汉顿了顿,狐疑地看着苏午问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你先前是怎么从‘涨退河’里走过来的?” 苏午低头看着漫漫河水,回道:“我先前过来时,此间只是一大片淤泥地,并未看到有河水在此间漫淹。” 他并未同同伴说实话。 先前经过这片大水潭之时,苏午完全是涉水走过的。 走到半途的时候,遇到许多吹着喇叭唢呐的纸人朝自己聚集而来——那些纸人应当就是壮汉所说的‘涨水人儿’了。 那些‘涨水人儿’并不能带走他,也无法让他‘化’在水里。 此后,他彻底进入梦中,大水潭中的水液反而转眼消褪下去了…… 这种现象,曾经是否发生过? 有没有什么规律? 苏午念头转动着,翻身下马,走向河水边。 壮汉羡慕地看着苏午的背影,出声道:“你运气真好啊,走到这里,就能正好碰上涨退河退水的时候……” 他说着话,也笨拙地翻下马来:“看来咱们只能在这里等几天,等河水退潮了以后再说了。” “除了在这里等着河水退去以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涨水人’没办法击退吗?”苏午又问。 壮汉把马牵到一旁的高树下拴好,他回头瞪大眼睛,向苏午回道:“涨水人儿就是河水的一部分?怎么击退? 你没听过‘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句话吗? 那东西没法击退的! 不过,其实也确实有办法让涨退河的河水消褪下去……我听说,一个人要是被‘天柱爷’选中的话,他走进涨退河里,那河水就能被定住,然后消褪!” “被天柱爷选中的人……”苏午把壮汉的话重复了一遍,转头看向对方,问道,“天柱爷又是谁?他也住在‘外面’吗?” 壮汉摇头道:“那谁能知道? 天柱爷支撑着万壑千洲,据说‘天爷爷’就是被‘天柱爷’扛在肩上的,又有人说‘天爷爷’其实才是柱础,是他支撑起了天柱爷……” “没有‘地爷爷’吗?”苏午笑问了一句。 “没有。”壮汉道,“不过有‘龙沟爷爷——别管是什么爷爷、太上爷,都没有天柱爷、天爷爷厉害,他俩是最大的爷爷!” “……” 苏午听壮汉说话,他虽然知道对方言语内容其实极其认真,但一听到各种‘爷爷’的称呼,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喜感。 这时,寂静的涨退河中,传来一阵河水翻腾的声响。 哗啦!哗啦! 他转脸看向水雾弥漫的涨退河。 壮汉也赶忙走到苏午身后,伸长脖子往那青蒙蒙的雾气中看去—— 雾气里,有一张木排在水面上荡荡悠悠,木排上半坐着一个白衣书生,其撑着一根长木棍,此时已经乘木排行至河中央。 “还能渡船过河? 涨水人儿不会抓他吧?”壮汉看着木排上的白衣书生,惊讶地出声道。 他话一说出口就当场应验—— 一道道比木排上戴着秀才帽的书生衣衫更白的影子骤自水雾中升腾起了——它们吹着喇叭、唢呐,敲着锣鼓,从四面八方涌向木排上的书生! 这些白影子虽与苏午当时见到的那些‘纸人’大相径庭。 但看它们吹奏地种种乐器,苏午已能确定,这些白影子,就是苏午当时涉水而过时,遭遇到的那群纸人! “啧……” 壮汉惋惜地咋舌,看着那一道道白影子爬上木排,将木排摇翻。 木排上的书生也落入水中,那本只到其腰部的河水,倏忽间上涨,一眨眼淹过了其胸口,又一眨眼,就抹过了对方的脖颈。 “看来这法子不行啊…… 他要被涨水人儿带走了,人要化了……”壮汉喃喃低语,一脸心有戚戚焉的模样,看着书生渐渐沉入水下。 在他注意力完全不在苏午身上的时候,苏午一脚踩入了涨退河中—— 壮汉猛地注意到苏午的动作,伸手去拉苏午的肩膀,急声道:“你干什么?! 你想去送死吗?!” 苏午身形一闪,躲开了壮汉伸过来的手掌。 他双脚都踏入河水中,心头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感觉——他望着水雾升腾的水面,出声道:“河水要退了……” “怎么可能?! 这还这么大的水呢——你快上来啊!”壮汉根本不信苏午的话。 苏午眼神寂静,依旧道:“我没骗你,水真的要退了。” 话音才落! 涨满河水的大水潭中,骤响起更激烈的水声! 哗——哗—— 河水奔腾着,裹挟着一道道白影子,以苏午站立位置为界限,不约而同地向着左右两侧漫淹,退潮! 一息之间,翻滚的水雾下,河水水位骤降,露出遍是淤泥的河床! 涨退河中河水,退了个干干净净! 那书生顶着个秀才帽,一身白衣尽皆湿透,此时失魂落魄地站在淤泥里,满面苍白。 “退水了!退水了!”壮汉大叫起来,眼神震惊地看着当下的奇景。 他的声音在此间传开,蒙蒙水雾里,就像是有了回音。 对岸传来一个个兴奋的喊叫声:“退水了!退水了!” “退水了啊!” 男男女女的声音从对岸传来,却是河对岸等着过河的人都一齐出声叫喊起来,并非是壮汉的回音。 雾气里,渐渐显出了一道道人影。 壮汉回过神来,连忙走到苏午身前,瞪大了眼睛打量苏午,眼神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要退水了? 你——你不会是‘天柱爷’选中的人吧?!” “天柱爷选中的人,能叫涨退河退水,你看我像是有这种能力吗?”苏午面上流露的沉思之色倏忽退去,他笑着与壮汉说道,“我只是会些分辨涨水退水的手段而已,方才我踩入水中之时,便感觉到了水的流向不正常,因而断言马上就要退水。” 他解释得有理有条,壮汉也就相信了他的话,连连点着头,向他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跟着你果然是没错的啊。 你两次过河,两次都能遇上退水。 可见你是有大福气的人,有大福气啊——我跟着你,也是沾了你的光!” 苏午笑了笑,看向河对面。 七八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河道,他们满脸喜气,彼此交谈着从苏午、壮汉身畔走过。 “我们运气好啊!” “是啊!” “听说涨退河退水了,我们就赶过来,没想到它又涨起水了——还以为得在岸边等上好长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它又第二次退水了!” “谁说不是呢? 涨退河涨退水从来没个定数,有时候一两天涨退一次水,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定能退一次水——这次直接十三年都没退过水! 我老娘在馒头山等我等得说不定都快‘化’了! 幸好这次退水了啊!” 这些人说说笑笑地从苏午身畔走过去。 第二拨、第三拨人也渐渐出现在雾气里,每个人脸上都难掩喜气。 先前苏午从‘外面’走过‘界关壑’,一路穿过‘寻人墙’、‘涨退河’,至到馒头山才见着壮汉一个人,他今下带着壮汉回转,却突然见到了这么多人! 见到如此多人,正说明苏午入梦程度已深。 这些人有的留着老鼠辫,穿着短打衣衫; 有的戴着斗笠,背着渔网,一副渔夫打扮; 亦有人高冠博带,长发梳成发髻。 总而言之,各种各样打扮的人都能在此间见到,甚至苏午还在其中见到了许多瞎眼的、瘸腿的、断手的、且都穿着现代服饰的人。 人们从苏午与壮汉身畔匆匆走过,偶有人向苏午微微点头示意。 苏午亦点头以作回应。 走过去三四拨人以后,那失魂落魄站在河道中间的书生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背着书箱,弓着腰弯着背匆匆穿过河道,朝对岸走来。 走到苏午与壮汉身旁时,这书生忽然停下脚步,在壮汉疑惑的目光下,卸下了背后书箱,从书箱中取出一本已被水浸湿的书册来,递给了苏午:“兄台之恩,我实无以为报,就以这本书册相赠兄台吧! 多谢兄台,多谢兄台!” 苏午伸手推拒,同时出声道:“我实不知我做了何事,于兄台有恩? 这本书,我却受之有愧。” 那书生看了苏午身侧的壮汉一眼,却并不回应苏午所问,只将书册推入苏午怀中,便低着头匆匆离去——苏午转身欲寻他,却发现他一溜烟儿早跑没了影。 (本章完) 正文 947、‘墙上人’(2/2) “这…… 难道他是谢我提醒他退水这件事?”苏午故作疑惑地问道。 壮汉挠了挠头:“应该是吧。 读书人就是礼数多。 不过这送本泡水的书,又有甚么用?” “是啊……”苏午点着头,翻开了书册。 书册上的字迹已在水泡中晕染下来,变成了模糊的一道道墨痕——书生所赠的这本书,却是彻底没有了阅览价值。 苏午也未在意,将书册收好,同壮汉说道:“把马牵来,咱们也过河了。 别一会儿又涨水了。” “好,好!”壮汉连忙点头,转身牵回了马,跟着苏午穿过了涨退河的河道,顺顺当当地走到了河对岸。 一道长缓坡顺着河沿一直往上延伸。 苏午骑着马,带着壮汉沿着坡道徐徐往上,行至缓坡的尽头处,两堵高墙就陡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其中一堵墙是筑土墙,另一堵墙则是青砖墙。 “寻人墙是左边那道青砖墙。 咱们小心些……”壮汉在苏午身后小声提醒着,语气甚为紧张。 “好。”苏午答应着,驱马驶入幽深巷道。 他扫视着两侧的高墙,观察这两堵墙与他所见有何不同——两堵墙比苏午先前经过时所见的状态要高了太多。 每当苏午觉得自己即将看到高墙顶点的时候,两堵墙壁便猛地往上堆高一截,让他永远都看不到两堵墙的最高处。 筑土墙上,依旧有着一道道神龛似的窟窿。 窟窿内黑漆漆一片,每一个窟窿前,都有长长的阶梯开凿在夯土墙上。在苏午观察墙上黑漆漆的‘神龛’之时,忽有人影从那‘神龛’中钻了出来,沿着神龛前的阶梯,走下了墙壁,落地后就变作活生生的‘人’! 那人从苏午的坐骑旁经过时,还好奇地打量了两眼马上的苏午与壮汉! 墙上的神龛里,竟住着人?! 苏午目光扫过筑土墙上密密麻麻的神龛窟窿,很快就发现,有形形色色的人影从神龛中走出来,沿着台阶下了墙,在巷道里匆匆来去。 这些人与苏午先前在涨退河边见过的人别无二致,他们大都行色匆匆,下了墙以后,就一刻都不愿在巷道里停留,惧惮着巷道内蕴藏的某种恐怖。 他们多是往‘涨退河’的方向去的,应是得到了涨退河退水的消息,要趁这个机会渡河往馒头山那边走。 “‘神龛墙’这地方不太好,正对着‘寻人墙’。 这里的人一下了墙,就可能被对面的‘寻人墙’给盯上,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但他们也有亲戚家人在外地,需要出门探亲,也得出门做活谋生,不可能天天都呆在神龛里…… 哎……环境太差了,比我们馒头山的环境都差。 不过住在神龛墙两端的人就快活多了——神龛墙两端的对面,都还不是寻人墙的范围,出门就不用担心会死在对面的寻人墙下,这又是难得的好地方。”壮汉看着夯土墙上的一道道神龛,眼神里却有些羡慕。 他所羡慕的,自然是住在神龛墙东端的这些人。 苏午听着壮汉的絮絮叨叨,渐渐明白了过来,他向壮汉问道:“这神龛墙上的每一座‘神龛’,都是一户人家的居处?” 壮汉闻言摇头:“那也太奢侈了。 一座神龛,能装下一个同姓家族呢! 有的大神龛,甚至能装得下一个村子!” 苏午点了点头,驱马缓行着,一边看向对面还未见有‘寻人启事’的青砖墙,一边向壮汉问道:“我先前穿过这条巷道时,也未遇见甚么凶险。 这些人在此间行走,怎么行色匆匆的,好似在畏惧什么? 那寻人墙上究竟有什么可怕的?” “啧……”壮汉语气感叹,“所以说你是有大福气的人啊,涨退河边,你一脚踩进水里,就能碰上退水的好时候,这种幸事,别人等到‘化了’都不一定能等到! 我跟你说吧,这寻人墙的凶险之处,就在于‘墙上人’会不断发出呼喊,你要是一不留神,在心里回应它们的呼喊,或者是直接在嘴上回应了它们,那你轻则缺胳膊少腿、掉个眼睛什么的,严重的话整个人都被‘墙上人’吸进去,会当场‘化’作墙上人的一部分!” 苏午回想着给‘寻索自身记忆的张双国’,投去半份记忆的事情,沉吟着道:“就只会出现如此情况吗?不会出现别的情形?” 壮汉闻言想了想,道:“‘墙上人’因为常年困在墙上,再加上它们各自身体的残缺,导致它们的情绪一直比较浓烈——‘酒神壑’的‘东圣酒厂’一直都喜欢招‘墙上人’来砌造窖池。 有些墙上人砌造出的窖池,酿造出来的酒浆极属上品,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妙用,于是这部分墙上人就会成为东圣酒厂的正式员工,能掌管一座窖池,甚至能够进入东圣酒厂的高层,有个叫‘甲子年基酒爷’的,就是墙上人出身。 被招去做窖池工的墙上人,也会把自身的‘影子’留在墙上,继续代替自己寻人。 如果能帮助这些影子寻到它们需要的东西,最次也能到它们打工积攒的一副纸扎人,要是碰上某些正式员工,甚至能得到它们汇集毕生心血酿造的东圣酒! 这种东圣酒和东圣酒厂出品的普通东圣酒区别可大得很——这种‘私藏东圣酒’,天生带有优雅的窖香,后味绵长……反正听说这种私藏东圣酒厉害得很,具体厉害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看来‘张双国’今时大概率已经是‘东圣酒厂’的正式员工了。 否则也不会以一瓶私藏东圣酒酬谢别人寻得他的全部记忆。 不过,张双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张双国’是已经死在明州危险区里的真正张双国,还是其他甚么东西? 那些在明州死去的人里,有多少来到了当前这个世界? 他们是否也会成为‘墙上人’? 江莺莺莫非也在寻人墙上? 苏午愈发感觉到,他当前所处的这重‘梦中世界’,与发诡、眼诡、三清之肠都有脱不开的关系,冥冥之中的存在,一直在指引着他揭开这最终的谜题! “不要走神! 寻人墙要到了!”壮汉猛地推了苏午的肩膀一把。 苏午笑了笑,目光看向前方。 神龛墙上一切如旧——与神龛墙相对的寻人墙,青砖砌造的墙面上,此时钉着一个个‘人’! 这些人或是缺少了一双眼睛,或是缺少了一条胳膊,或是眼神茫然无措——他们一个劲地呼喊着: “钱永安的腿,有谁寻到钱永安的腿了? 我的腿,快回来,快回来!” “季大军的左眼,有谁寻到季大军的左眼了? 我的左眼,快回来,快回来!” “我只记得自己叫‘田青云’,有没有人寻到我的记忆啊,有没有人寻到我的记忆?!” 这纷乱如潮的呼喊声瞬间灌入奔行于巷道中的众人耳畔! 苏午心神坚固,不为所动。 他分辨着那一个个声音里提及的名字,观察着墙上钉着的一个个‘人’,试图从中寻找出如‘张双国’一般让他熟悉的人。 壮汉此下已经紧紧握住耳朵,低着头不断念叨着什么,根本不敢观察四周环境,不敢去听墙上人传来的声音! 八腿牛角龙从马本向前驰行,正在此时—— 苏午蓦然听到一个声音:“葛群的心肺,有没有人寻到葛群的心肺啊?! 把他还给我吧,还给我!” ‘葛群’是苏午在‘平安花苑’租住房子的房东——他也出现在了寻人墙上! 苏午循声望去,顿时看到一个身形瘦高,脸色发黄,眼眶凹陷的中年男人,这就是葛群! 对方酗酒成性,就是这么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在此时,更多的声音、更多熟悉的人的身影,纷纷出现! “我是朱玉明! 我的身体完全不见了! 有没有人找到我的身体,把它还给我吧,还给我!”一道模糊的人影挂在墙上,语气里充满哀求。 “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我叫熊骏,我的身体也不见了,不见了啊!” “陈睿! 有谁寻到我陈睿的身体了?把它还给我,我能给你的只有我满满的感激!” 一连数道模糊影子一齐发声,它们报出的姓名,它们的声音,在苏午的记忆里皆能一一找到对应! 朱玉明的身体被‘王富盈伪人’意识寄附了; ‘熊骏’是焚烧工厂‘遗容整理车间’的工作人员,他被伪人成功模仿取代; 陈睿亦然。 更多让苏午感觉熟悉的墙上人呼喊起来! 他们有的缺少了一双脚,有的缺少了整张脸——这些身体有明显残缺的伪人,其身体残缺的部分,都被三清之肠轮回出去的第二代活尸继承走了! 这些墙上人,与现实世界里的许多第二代活尸、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墙上人,极可能尽都死在‘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之中! 这些死去的人,却都出现在了这一重‘梦中世界’里! 这重梦中世界,由何人织就? 它引自身来到此中,是希望自身做什么?! (本章完) 正文 948、“九月二十九”(1/2,月末求月票!) “还给我!” “还给我——” 呼喊声如潮水般包围了苏午与壮汉,声音不断压近! 那堵原本延伸向前的青砖墙,此下竟扭转开来,横在龙从马本前进的道路上,拦住了苏午的去路! 一个个残缺的墙上人随着青砖墙不断围绕苏午盘转,亦将苏午团团围住! 壮汉听得耳畔越来越近的声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哪怕他捂住了耳朵,此时也无济于事,他意识到绝境已至,终于麻着胆子张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一道道墙上人层层叠叠将自己与苏午围拢了起来! 他万念俱灰,颤抖着嘴唇,欲哭无泪地向苏午问道:“你、你做了什么啊?” “我可能有点关于他们所寻之物的线索。”苏午看着围拢过来的墙上人,神色平静,好整以暇地回答了壮汉的疑问。 “这么多墙上人,你都有线索?”壮汉被众多墙上人盯得头皮发麻,压低声音向苏午问道。 苏午未再回应壮汉的问话。 他抬眼看向只剩一道模糊人影的‘熊骏’,叹了口气,出声道:“熊骏,你的身体已被伪人死劫规律完全取代了,不要再想去找自己的身体了。 今下既然来此,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在东圣酒厂做个工,不要辜负自己重活一场。” 那道模糊人影愣愣地看着苏午,半晌后才道:“苏局……我听您的。” “你在这重世界中能得存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你的家人我都已经安顿好了,你放心吧。”苏午接着道。 只剩一道模糊人影的熊骏连连点头,人影面部,显出了熊骏清晰的五官,他流着泪,向苏午说道:“谢谢您,苏局! 我现在也是无牵无挂了…… 以后您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您务必要找我。 您是唯一能让我和外界家人沟通的人了!” “我会的。”苏午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熊骏身旁的其他几道模糊人影。 在他的目光下,几道模糊人影都纷纷出声:“我的家人,就摆脱苏局帮忙照顾了……” “苏局,我们就按您的吩咐在这里好好地生活……” 这几道模糊人影徐徐退去了。 更多‘墙上人’聚集在苏午周围,苏午却一点都不慌张,他看着被自己吸引而来的众多‘墙上人’,一个接一个地道出了这些墙上人失踪的肢体、记忆的各种线索。 每有一个墙上人得到线索以后,都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墙上人口中吐出一张张‘寻人启事’,将‘寻人启事’作为赠礼,贴在了苏午的衣服上,而后心满意足地从他身边离开,回到青砖墙壁上。 横堵在苏午前路上的青砖墙壁,在众多墙上人散去以后,便又恢复了原状。 两堵高墙平行延伸。 苏午浑身贴满了‘寻人启事’,那一张张寻人启事在他的衣衫上重叠,竟然变成了一件纸甲般的东西! 壮汉看着聚集在苏午周围的纸人纷纷散去,看着苏午身上披覆的纸甲,一时间目瞪口呆。 直到苏午行过了深巷转角,‘红砖洋楼’在前头若隐若现的时候,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地向苏午说道:“你、你可真是个神人啊! 说不定哪一天,你也能在这地界做个‘爷爷’、‘太上爷’!” 苏午笑了笑,没有回应。 见他未作回应,壮汉反而有些急切地道:“你知不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穿的这件纸甲——这可比‘私藏东圣酒’贵重了不知多少倍,穿着这件‘寻人甲’,你走到哪里,哪里的‘墙上人’就得给你提供帮助! 就连墙上人出身的‘爷爷’们,也得出手帮你!” “是吗? 这件‘寻人甲’竟然有这种妙用?”苏午故作讶然之色,与壮汉言语了几句,随后又笑着道,“不过‘私藏东圣酒’我倒是也挺想尝尝的。” “谁不想尝尝呢?”壮汉咂了咂嘴,他看着苏午身上的纸人甲,又笑着道,“你运气好又不好——运气好是‘寻人甲’这种奇物你都拿在手里了。 运气不好是因为你给那么多墙上人提供了他们失物的线索,却没有一个人是在‘东圣酒厂’做工的。 哎……” 壮汉正惋惜着,忽见苏午驱马到了路边一座黑漆漆的邮筒前。 他伸手到邮筒里一阵寻摸。 就在壮汉脸色狐疑时,苏午缩回了手——缩回的手掌中已经多出了一个贴着红纸的陶坛,以及一封信笺。 “东、东圣酒?!”壮汉张大了嘴巴。 苏午点了点头,一边拆开那封信笺,一边道:“先前从寻人墙边过的时候,正好帮助了一个墙上人。 运气不错。 那个墙上人正是东圣酒厂的员工。 他给我寄来了这瓶东圣酒——这怎么分辨是私藏东圣酒,还是普通出品酒? 你帮我看看!” 说着话,苏午将那瓶酒抛给了壮汉。 壮汉手忙脚乱地接住陶坛,嘴上抱怨着:“就算是普通出品的东圣酒,那也是贵得很呢,你怎么到处乱丢啊,打碎了多可惜啊!” 他眯着眼睛去看陶坛上贴着的红纸上的字迹,口中念叨着:“张双国私藏东圣酒……一口‘灵感’激增,两口天宽地阔,一坛高卧云端……这是私藏酒不错了。 这个酒厂员工酿造的酒看起来了不得啊,竟敢写这样的话……” 苏午此时已看过信笺,将信笺收起放好。 ——张双国在信里回复他,愿意和他见上一面,并对他提供半份记忆的事情表示了感谢,直接将自身珍藏的整瓶东圣酒相赠。 对方给了苏午一个详细地址,苏午亦未吝啬,将剩下的半份记忆也通过邮筒,寄给了张双国。 他转头看着抱着那坛私藏东圣酒爱不释手的壮汉,笑着道:“你看来是个爱酒之人,既然这样,待会儿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喝一杯?” 壮汉怀抱着那坛酒,闻言却连连摇头:“那不行! 这是人家独给你的赠礼,你应当独享这一坛酒,我对人家没有半点恩惠,怎么能分人家专赠给你的酒喝?” “足下的礼数倒是多得很。”苏午笑着道,“不过我们也算结伴同行过一场,分同伴一杯酒喝却也没甚么,他既将酒赠送给我,那这坛酒就完全归属于我,我想与谁分着喝都可以的。” “哎,我倒是想喝……”壮汉苦下了脸,将酒坛递还给了苏午,“可惜这种私藏东圣酒,酒主人赠送给谁,谁才能享用。 至于其他人,若贸然喝上一口,只怕不仅体会不到酒中真味,更可能起到反效果,当场‘化’了!” 苏午闻言微微一愣:“还有这种事?” ‘化了’对此间世界的人而言,是一种类同‘死亡’一般的概念。 化了的人,就在此间永远消无了。 壮汉饮用这坛私藏东圣酒的后果竟如此严重,苏午也就未再勉强他,笑着道:“看来这坛酒也只好由我独享。” “该你的,你自管享用就是。”壮汉也笑着回道。 二人言语间,已经临近道路尽头的那座二层红砖洋楼。 红砖洋楼的角落里,铺着一层稻草。 苏午的目光在那层稻草上微微停留——小男孩的无头尸体就被他用稻草掩盖着。 此下天色又变得一片漆黑。 一丛丛发丝在天穹中游行着。 黑天下的洋楼外墙,显得分外猩红。 偶有微光在洋楼内部流转,二楼左侧的彩绘玻璃窗里,好似站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就站在窗户后头。 虽然苏午看不到‘它们’,但仍能感觉到它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足下先前说过,想要从此间走到‘慈悲壑’中去,首先需要走近这座红洋楼的内部,通过洋楼中的某扇门,才能走到慈悲壑。”苏午看着彩绘玻璃窗后的两道人影,向身旁的壮汉出声道,“那你可知道,这红洋楼如今已被厉诡占据了? 原本的屋主,生死不明?” 壮汉看着黑暗中的红洋楼,神色恐惧:“我不知道啊…… 我来之前,只听说红洋楼里的女主人比较凶恶,轻易不会允许别人进她家的门——从来没听说过红洋楼里有厉诡的事情!” 苏午转回头,看了壮汉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确定今天是九月二十九吗?” 九月二十九,传闻中‘鬼郎中’在人间出现,给诡诊病的日子。 逢九之日,亦是王清光在信中提醒,令王清平于此日献上一副‘纸扎人’,请来鬼郎中帮忙的日子! “确定! 今天就是九月二十九!”壮汉笃定回应,随后又疑惑地向苏午问道,“你难道是想借今天这个日子,请‘天爷爷’帮忙给诡诊病,镇压住红洋楼里的厉诡吗?” 苏午点了点头:“是,我想试试。” “哎,虽然你有大福气,都得到了‘寻人甲’,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啊——从来都没人真正见‘天爷爷’出现过,关于天爷爷给诡诊病的事情,始终就是个传说罢了。 传说当不得真的。 你不信的话,随便在路边抓一个人过来问问,看他们身边有没有遇见过‘天爷爷’在九月二十九这天出现的事情?”壮汉语气懊丧。 最后一天了,大家把手里剩的月票投一投,救救孩子吧,呜呜呜呜…… (本章完) 正文 949、没有如约到来的鬼郎中(求月票,2/2) 苏午看着壮汉,眼神静定:“但是我遇到过这种事。 我亲身经历过,看到了‘鬼郎中’给其他人开出的药方,帮助他们给他们家中的厉诡‘诊病’。” 壮汉闻言愣了愣,随后道:“这种事情,能遇见一次都很稀奇,千百年都难遇着了,你还连遇上两次……你倒不如说你自己就是鬼郎中——这还让我能更相信点儿!” 他与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只听闻过‘天爷爷’的传说。 但从未真正见过天爷爷在‘九月二十九’这天出现,给诡诊病。 是以苏午哪怕告诉了壮汉,自身的亲身经历,壮汉亦无法相信。 苏午也不再试图让壮汉相信他的话,他摇了摇头,笑着道:“你不信也无所谓,左不过是多等这一天而已。 过了九月二十九,要是鬼郎中不曾出现,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来压住楼里的厉诡,前去慈悲壑。” “行吧!” 壮汉点了点头。 二人就在红洋楼旁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人们从鸿发当铺里进进出出,有好心人看到守在红洋楼旁的苏午与壮汉,便走近来提醒二人:“你们是想从红洋楼过慈悲壑的吧? 别想啦,红洋楼里出了厉诡,楼里的王先生、周太太都生死不知,他们的小孩尸体就摆在那个角落!” 那位好心人指了指角落里那堆染血的稻草,继续与苏午、壮汉说道:“还是各自回家去吧,楼里的厉诡没人对付得了! 哎,现在每一道壑都不太平,我们界关壑也和其他各道壑很久没有交流啦……” 苏午闻言未有作声。 壮汉则与那位白发苍苍的好心人攀谈起来:“我们知道这件事,但是今天不是‘九月二十九’吗?所以……” “九月二十九怎么了?”好心的老者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九月二十九啊! 天爷爷会在这天出来帮人给诡看病!”壮汉大声提醒。 老者闻言总算反应过来,用看傻子一般的眼光看了看苏午与壮汉:“你们俩还是小童子吗?神话故事——无聊人编造出来的传说你们也信?! 我年轻时候,也走遍了几十道壑,不论是走到哪里,都没见人提起过‘九月二十九天爷爷降世’的事情! 劝你们还是熄了这样的想法,各回各家吧!” 那老者告诫了苏午与壮汉一番,背着手离去了。 此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与苏午二人交谈。 谈及‘九月二十九天爷爷降世’这件事时,人尽嗤笑不已,对这个传说根本不信丝毫。 “这些人说自己以前走过数十道壑、百壑未必是真的……”壮汉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小声与苏午说话道,“人都是喜欢吹牛的。 但是他们都说‘九月二十九天爷爷降世’从未发生过……众口铄金。 这事情却假不了的。” “或许吧。”苏午未置可否,他眼望着前方的红洋楼。 他已经将王清光写给弟弟的信笺,投进了门缝里。 若王清平夫妇还没死,侥幸见到这封信的话,很大可能会设法出门来,请‘鬼郎中’降世——纵然鬼郎中的传说是假的,但苏午却真正把信投给了王清平夫妇,若二人走出门来,却最终未请到鬼郎中,依旧要被厉诡折磨死,他就相当于投递了一个假希望给二人。 他于心难安。 而且,红洋楼中很有些古怪,他的许多手段似乎都无法真正攻伐到其中厉诡,他亦需要一段时间来摸清红洋楼中的古怪根源所在。 左不过是等这一天,他并不着急。 时间慢慢过去。 红洋楼顶上的天空是一团游动的黑。 洋楼斜对面的鸿发当铺门前,行人愈来愈少。 最终,整条石子路上都已不见一道人影。 天色从始至终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苏午身处于此般环境里,却明显地生出一种‘天黑了’的感觉,四下的温度好似减低了许多。 “都各回各家了……”壮汉紧了紧衣裳,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红洋楼大门,想及这座洋楼中蛰伏着厉诡,他眼神更加畏惧,更往苏午身畔靠近了些。 他看着苏午身边放着的那坛‘私藏东圣酒’,小声向苏午提醒道:“天凉了,你不喝点酒暖暖身子吗?” “我对酒没有多少爱好。”苏午摇了摇头,他看着壮汉,笑着道,“是你很想在这个时候喝点酒吧? 可惜这坛酒是墙上人专门赠送给我的,你却是无福消受了。” “哎……”壮汉垂头丧气。 叮铃铃……叮铃…… 正在此时,红洋楼上挂着的风铃忽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阵冷风从二人身旁吹卷过,激起了一股浮灰。 当前的整个世界,在此时都忽地漆黑了许多! 无形无质的黑暗淹没了红洋楼对侧的鸿发当铺,覆盖住那段泥巴墙——在苏午与壮汉的视野中,唯有那座红洋楼‘嵌’在黑暗中央,在黑暗中央无声无声地颤抖着,像是在忍受着绝大的痛苦! 猩红的砖墙簇拥着几扇彩绘玻璃窗。 第二层楼左侧的彩绘玻璃窗后,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突然‘渗’出了窗户,比四下里的黑暗更黑的影子投照到地面上,蔓延到了苏午与壮汉脚边! “诡,诡要出来了?!” 壮汉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 苏午不动声色,眼神盯着那在地上平行的两道影子,两道寂静如冰的影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响动! 哗啦,哗啦! 咔嚓! 随着两声脆响,两个‘人’忽自寂静的影子里爬了出来! 这对男女穿着西服洋装,慌慌张张地爬出地上的影子,他们像是看不到坐在角落里的苏午与壮汉,去偏偏停在二人前头,将一副纸扎人供到了二人身前。 两人跪倒在地上,眼角带着泪水,口中不断念叨着:“天爷爷,天爷爷,您救救我们! 您救救我们! 我们家屋子里出了厉诡,我们的孩子已经被害死了!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我们给您奉上一副纸扎人,求求您救救我们,给我们开一副方子吧,帮我们压住房子里的厉诡吧! 天爷爷! 天爷爷!” 二人连连叩首,语气激烈而急促! 根据他们的言语,已不难判断,这一对较年轻的男女,就是红洋楼的屋主王清平与周洁雪,虽不知他们用什么办法躲过了楼中厉诡的追杀,但他们今下确实还活着! 在王清平夫妇身后,那在地上平行延伸的两道影子,将他们与身后越发猩红,砖缝里都冒出鲜血的红洋楼连接了起来! 他们无从脱离那座红洋楼的掌控。 若红洋楼中厉诡不死,他们便要死在厉诡手上! 这是他们的生死存亡之刻! 红洋楼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在颤抖中缓缓倾斜,颠倒——四周浓郁的黑暗都随着那座红洋楼的颠倒旋转而被搅动了,像是被木棍搅动的一缸水,像是海中的旋涡! 两道平行的影子在这旋涡里越发扭曲,渐渐长出了手臂,浓郁的诡韵从影子上渗透了出来! 厉诡将要脱出红洋楼,杀死这对夫妇了! 这对夫妇尤是跪在苏午与壮汉跟前,不停磕头,不断祈求! 壮汉直觉四下里天旋地转,他紧紧抓着苏午的胳膊,连连摇头说道:“天爷爷不在这里啊! 哎! 鬼郎中不会来的! 九月二十九就是个传说,你们怎么能真信这个?! 快想办法逃命去吧!快去吧!” 然而,尽管他已经大声地对王清平夫妇做出了提醒,二者却像是浑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微微调整了身形,一齐朝着苏午磕头,涕泪横流地祈求:“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蓦地,壮汉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朝苏午身后看去—— 只看到一片漆黑。 他以为鬼郎中出现在了苏午身后,所以地上的夫妇会朝苏午不断磕头,但苏午身后什么都没有,却让壮汉心头仅剩的那一丝希冀也破灭了! “咱们快走吧! 这俩人听不到咱们的话,咱们救不了他俩! 厉诡就要出来了,厉诡出来咱们就都得死,死两个总比死四个好,走了走了!” 壮汉拽着苏午的胳膊,欲将苏午拽起来,从此间逃离。 旋涡里的两道影子中,传出密集的、如玻璃破碎一般的声响,这是厉诡将出的征兆。地上跪着的王清平、周洁雪似乎也感知到了自己生命的终局,他们相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让人见之不忍。 苏午被壮汉拉拽着,他的身形却纹丝不动。 他盯着身前跪着的两夫妇,出声道:“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你劝告他们是没用的。 我们和他们好似还隔着一重世界——” 说着话,苏午忽然伸手进虚空中,猛地一拽,将一柄由一颗颗人头聚集形成,以人头满嘴牙齿为刀刃的八尺黑刀从黑暗里拖拽了出来! ——这是‘黑地藏’在此间世界的形象! 他端起黑刀,在连着王清平夫妇的两道影子中的脆响声骤然停止的刹那,猛然间挥出了黑地藏! 两道漆黑影子表面,布满破碎裂痕! 一男一女两个穿着洋装的厉诡从那裂痕中爬了出来,壮汉看到两个厉诡的面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两个厉诡,赫然生着与王清平、周洁雪一般无二的面容! (本章完) 正文 950、如约而至!(月初求月票!1/2) 甚至于,两个厉诡身上的衣裳都与王清平夫妇十分相似。 只是两个厉诡身上衣服颜色更深,更加沉黯! 洋装女诡裙摆在黑暗中拖曳着,它张开双臂,飞快抵近跪地的王清平夫妇,西服男诡则在瞬间‘撕裂’了自身,包裹住洋装女诡! 女诡穿着人皮婚纱,一双皮包骨头的手掌,贴在了王清平的颈侧。 王清平抬起头,看向黑暗中的苏午,眼神里蓄积着浓烈的绝望! 他能看到苏午。 ——他们夫妇二人,并非听不到壮汉说的话。 他们只是相信自己的某种判断——九月二十九,鬼郎中会接受他们奉上的纸人,诊治他们居处厉诡的疾病! 苏午脑海里念头闪转! 黑地藏一霎斩过! 森白牙齿形成的刀锋,穿过了披着人皮婚纱的厉诡,斩在了虚空上。 这一刀依旧斩在了空处,于人皮婚纱厉诡无有任何损伤。 九月二十九了, 鬼郎中,到底在哪? 脑海里念头躁动起来,苏午看着眼前的一切,浓烈的诡韵从那些隐藏的沟沟壑壑里不断倾泻出来,冲击着他,他的神智开始‘复醒’,从‘沉睡的梦’中,回转到了‘清明梦’的状态—— 眼前的世界陡变得虚幻。 身旁的壮汉顶着一张紫红大脸,口鼻流血; 跪在地上的王清平夫妇时隐时现; 镶在黑暗里的洋楼就将不复存在——苏午被那些诡韵迫得不得不‘清醒’,人在梦中清醒,具备了逻辑思维能力,梦中一切,也就都将破碎! 这场梦,苏午要做不下去了! 可是,‘梦中的厉诡’真实存在! 它在逼迫自身退出这场梦境! 它的目的,与冥冥之中指引自身的‘某人’的目的,恰恰相反! 这是一场真实的梦境,今下就是关键时候了! 苏午目光飞动,在这摇摇晃晃、渐变得虚幻的世界中,他的目光找到了唯一的落点——那一只陶坛,那坛‘私藏东圣酒’! 他忽然有了某种想法! 他放下黑地藏,一把拎起了那坛‘私藏东圣酒’! 陶坛上贴着的红纸上,几列墨字在苏午眼中分外清晰:“张双国私藏东圣酒。 一口灵感激增! 两口天宽地阔! 一坛高卧云端!” 苏午拍开酒坛的泥封,抱起酒坛,痛饮一大口! 眼前的世界不再摇晃,苏午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块石头,渐渐沉入水中。 但眼前世界里,诸般景象仍不清晰。 王清平夫妇、壮汉的身影时隐时现; 披着婚纱的厉诡更是藏在不知何地! 他再饮一口酒! 自身化作一块钢铁,直挺挺沉进‘水底’! 梦中世界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苏午看到了连滚带爬往后逃窜的壮汉,看到披着婚纱的厉诡双手按在王清平脖颈上,缓缓扭转。 王清平、周洁雪绝望的眼神定格在他的面孔上。 他看着王清平身后披婚纱的厉诡,确信自己仍然无法捕捉到那厉诡真实寄藏之地——他的种种手段,在这梦中世界皆无法伤害到那厉诡分毫! 对方躲进了‘沟沟壑壑’的最深处,像是这个梦境世界最深处沾附的病疾。 病在腠理,亡羊补牢,时尤未晚! 苏午看着手中的酒坛,一仰脖,坛中如烟般缥缈的酒水尽数倾入了他的口中,被他不断吞下——他喝下了整坛酒,整个世界又‘摇摇晃晃’起来! ——却不是世界在摇晃。 而是他自身站在了软绵绵的云端,东倒西歪,不断摇晃! 他的身形向前一个踉跄,正撞在了那缓缓扭转王清平脖颈的披人皮婚纱厉诡身上,将人皮婚纱厉诡撞得向后倒退。 同时,他背后木箱也被撞倒在地。 木箱大开。 箱中摆着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以及一部书册。 原本摆在王清平、周洁雪夫妇跟前的那副纸扎人,无声无息地燃烧起灰白的火,火光一缕一缕地钻入苏午周身,苏午浑身被火焰包裹着,摇摇晃晃地伸手去拿箱子里的衣裳。 他穿上一件灰扑扑的长袍,戴着一顶‘乌纱帽’,那帽子的帽翅子摇摇晃晃着,忽有只黑猫从黑暗里奔出,腾跃而上,稳稳地蹲坐在了帽翅子上。 灰袍子的苏午捡起了箱角落里的书册。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翻开了书册。 书册上,那原本被水泡花了的字迹,此时变成了一道道纹理,一条条沟壑,他眯着眼细瞧着那些沟壑纹理,那道道纹理沟壑在他的眼中重叠交错,不停蜿蜒着,在须臾间好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核桃。 在这个巨大的‘核桃’上,他看到有些纹路甚为怪异,与周围其他纹理沟壑并不相称。 望着那些怪异的沟壑,他的‘灵感’一个接一个地迸发了出来! “取你二人的婚书来。” 苏午放下书册,一手按住了那再度扑上来的披人皮婚纱厉诡,使之动弹不得,他浑浑噩噩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王清平夫妇,出声说话。 仰望着他的王清平夫妇,看到他昏沉沉的目光,却好似看到了一轮又一轮太阳竞相升上寂暗的苍穹,二人忙不迭地点头,连滚带爬地跑进了红洋楼里—— 他转头看向了逃到一边去的壮汉。 壮汉眼神震惊地看着苏午,忽然也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天爷爷! 鬼郎中! 你也给我家开个方子吧! 你给我的家乡也开个方子!” 苏午并不回应壮汉的恳求,他的身躯摇摇晃晃,手掌按着的披人皮婚纱厉诡,却像是被一根柱子压着的小虫子,此下根本动弹不得! “把他家侧门前面的那棵合欢树伐倒。 截取树木中段,刨出一个坑来给我。”苏午向壮汉吩咐道。 壮汉忙不迭地点头,也急火火地奔到红洋楼侧门边栽植的合欢树前忙活去了。 苏午微眯着眼睛。 头顶乌纱帽的帽翅子颤动着。 右边帽翅子上蹲坐的黑猫,浑身发散出丛丛漆黑的发丝,那些发丝缭绕向天穹。 黑猫仰起一张老婆婆脸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午,苍老而诡异的面容上流露一抹笑意。 苏午却对自己帽翅子上蹲坐的黑猫浑然无觉,他看着王清平夫妇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壮汉也扛着合欢树中段,赶紧奔到了苏午面前。 苏午拿起王清平递过来的婚书,将之翻开来,又向二者伸出手去:“头发。” “头发?!” 夫妇二人微一愣神。 旁边的壮汉倒反应得快:“愣着干什么,快把你们的头发薅出来点儿,交给天爷爷!” 说着,壮汉先动手从自己脑袋上薅了一丛头发,他谄媚地笑着,将手里的头发递向苏午,苏午却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掌,根本就不接他递来的头发,转而接过王清平夫妇各自奉上的一丛发丝,夹在那道婚书中,塞进了壮汉砍伐来的合欢路中段里。 他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着。 已经未再以手掌按住‘披人皮婚纱的厉诡’——但这厉诡却只是浑浑噩噩地跟在他身后,再未散发出任何杀人规律。 他将合欢树中段埋进了红洋楼的‘坎位’。 “把你们孩子的尸体抱过来吧。”苏午对紧紧跟在身后的王清平夫妇说话。 王清平夫妇二人擦着眼泪,抱着小男孩无头的尸体到了苏午跟前。 二人依着苏午的吩咐,将小男孩的尸体也埋在了那一截合欢树下,合欢树段竟就地开始生根、发芽,跟在苏午身后的披婚纱厉诡,也直愣愣站在那里,渐渐变成了一棵合欢树。 两棵合欢树树冠连接着,就像两个相互依偎的恋人。 “以后每日此时,为这两棵树浇水。 家中燃烧薪柴炭灰,尽皆埋在此树之下。 日日如此,厉诡断无有复苏之忧。”苏午向王清平夫妇嘱咐了一番。 二人垂泪答应。 远处那副纸扎人渐渐燃尽。 苏午身上的‘酒气’也徐徐消去。 他褪去一身灰袍,摘了顶上乌纱帽,连先前一直蹲坐在他帽翅子上的黑猫,此下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倾盖四下的黑暗变得不再那般浓郁。 红洋楼的砖缝里不再渗出鲜血,砖块不再如先前那样鲜红。 洋楼大门大开着,内里明灯闪闪。 先前还在两棵合欢树前默默垂泪的王清平夫妇,在苏午‘清醒’以后,却从苏午身旁消失了踪影,苏午看着灯光明亮的洋楼内部,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看向身后战战兢兢的壮汉,出声道:“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走吧,咱们也该从红洋楼去往下一道壑了。” 壮汉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天爷爷!” “您就是天爷爷啊! 有您在这儿,我哪里还用去慈悲壑请什么菩萨塑像啊,您到我的家乡去,开一道方子,就能帮我们家乡镇压厉诡了!” 苏午看着壮汉,笑了笑,却道:“九月二十九,已经过了。” 壮汉闻言脸色垮了下去。 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满脸喜色地向苏午说道:“界关壑的九月二十九已经过了,但其他沟壑的九月二十九说不定还没到呢?! 天爷爷,咱们去其他壑吧! 去找‘九月二十九’!” 苏午想了想,点头道:“好。” (本章完) 正文 951、酒神壑(2/2) 今下苏午已经确认,自身在饮用‘私藏东圣酒’以后,便能短暂成为此方世界的‘天爷爷-鬼郎中’。 壮汉先前说过,‘天爷爷’、‘天柱爷’这两个,是此间世界最大的‘爷爷’。 天爷爷与天柱爷关联极深,二者密不可分。 此间世界冥冥之中的存在,从一开始便在引苏午成为鬼郎中,成为天爷爷——极可能在苏午未踏足此间世界以前,此方世界之中,根本就没有真正‘天爷爷’的存在,‘天爷爷’在此前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但在苏午踏足此间世界之后,此间世界就真正有了‘天爷爷’。 那冥冥之中的存在,通过几张报纸、红洋楼闹诡事件、引路的黑猫等诸事,来为他最终成为‘天爷爷’作铺垫,如此,‘某人’引他成为‘天爷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苏午想及酒醉之时,在朦朦胧胧中看到的沟沟壑壑。 他低声自语:“或许是这个世界得了诡病……” “天爷爷,您说什么?”壮汉将倒在地上的木箱合拢了,背在自己身后,凑近苏午问道。 苏午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部书册。 手中书册还带着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内里的诸多字迹已被水浸染成模糊的纹理,但苏午先前成为‘鬼郎中’时,翻阅这部书册,却从那模糊的痕迹里,发现了此间世界的最深层真理。 他翻开先前看过的书册第一页。 书册第一页上的内容渐渐清晰。 那模糊的纹理,变成了一道折角形的沟壑。 折角形的一边,还有一道长沟壑与之平行,平行向前的两道线,接连着一条横截而过的线,那道横截而过的线,又连着一片绵延不仅的波浪线。 “红洋楼、寻人墙、神龛墙、涨退河、馒头山…… 尽在书页上。”看着书页上的内容,苏午心中闪念。 正在这时,那书页上的一道道线条、纹路,忽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蠕行着,倏忽间攀上了苏午的手臂,苏午‘灵感’激增! 视野无限拉高! 从高处俯瞰着整个‘界关壑’! 无形的烟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缠绕在他周身。 他在顷刻之间,就已掌握了这道‘界关壑’,掌握了一小部分梦境! ‘界关壑’这道梦境与苏午的‘八识心王’相连着,此间生存的每一个人,皆在他的俯视之下,他的视野越过那一道道线条、纹路,越过了涨退河、馒头山,在这道‘界关壑’的起始之地——‘红洋楼’,他看到了一道更深的沟壑从红洋楼处贯穿而下! 这道极深的沟壑竖直往下,被万千道沟壑或直接或间接地连接着! 苏午的意无法穿过那道被万千道沟壑连接的深沟,他感觉自身的意与那道沟壑之间,仍旧存留着一层层看不见的隔阂。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东圣酒酒坛碎片,继而收敛住心中闪动的念头,迈步走向了前面的红洋楼。 壮汉紧跟在他身后。 红洋楼里,一切陈设尽皆崭新。 胡桃木的桌面、银质的烛台、熊熊燃烧火焰的壁炉……此间一切都是崭新崭新的,崭新得就好似这里从来就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但这里明明是‘王清平夫妇’的居处,怎么可能从未有人居住过? 洋楼内部空空荡荡,楼上楼下所有门户皆不设防。 “怎么没有看到王清平、周洁雪他们夫妇俩?”苏午向身旁的壮汉问道。 壮汉愣了愣,看着苏午,眼神迷茫地道:“王清平、周洁雪他俩,就是这座红洋楼里的厉诡,已经被您镇压了啊……” “王清平、周洁雪本就是厉诡……” 苏午喃喃重复着壮汉的话语。 他心中生出一种恍然之感——看来这个梦境世界,果真是本身出现了某种‘诡变’——王清平、周洁雪既是向他求助的、代表本世界的某种意识,亦是这个梦境世界的病变本身! 冥冥之中的存在,引他进入此方梦境世界当中,是为了让他疗愈这个世界的病疾。 让他镇压这个世界的‘诡变’? 这世界里,‘天爷爷-鬼郎中’从来都只是冥冥之中的存在,为他的到来,预设的某个传说——直至他真正到来于此,传说才会彻底变成‘真实’?! 那个冥冥之中指引自己的存在,究竟是谁? 是天柱爷?! 壮汉背着苏午的木箱子,匆匆走在前头,为苏午打开了一扇朱红色的木门,木门后有一个四壁皆是漆黑的小间,像是一道电梯间一样。 他躬身请苏午步入小间内,自己跟着走了进去,合上木门,同时出声道:“除了从外面走到地面的‘界关’以外,其他所有的壑都连在‘龙沟’上,龙沟归‘龙沟爷爷’掌管。 咱们呆着的这个黑房间,其实就是‘龙沟’所在。” “你既然不准备去‘慈悲壑’背塑像了,不妨先随我去一趟‘酒神壑’,通过这道‘龙沟’,我们能直接前往‘酒神壑’吗?”苏午向壮汉问道。 他在黑房间内里微眯着眼睛,八识心王在此时又振动开来,通过‘界关壑’的勾连,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贯连着万千道沟壑的深沟。 甚至于,他自觉意能量隐隐能通过那道深沟了—— “爷爷们都能和龙沟爷爷沟通,前往各个沟壑。 您是天爷爷,应该也能行……”壮汉小声回答道。 “嗯。” 苏午点了点头。 他一念陡转,意能量瞬时间随‘八识心王’盘转而出,通过了‘界关壑’,投入到那道深沟里——当下漆黑房间里,苏午的侧前方,忽然亮起一个个按钮! 密密麻麻万千个按钮在他眼前排布开来! 每一个按钮上,都有文字标识! ‘慈悲壑’; ‘野狐子壑’; ‘二桥壑’; ‘灵泉壑’; ‘酒神壑’…… 壮汉看着那遍及他视野的一个个发光按钮,一时间被吓得说不出话。 苏午神色平常,目光一扫即从万千个按钮里找到了‘酒神壑’,他一指呆在了那个按钮上——黑房间猛然向下坠落! 壮汉把住身侧的扶手,不敢动弹。 在他身前站着的苏午,此时却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苏午的一半近乎透明,一半又定在这个‘电梯间’内! 苏午感知着自己当下的状态,瞬间明悟! ——他的‘灵感’,并不足以让他完全随着龙沟下降到更深的沟壑中去!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再为他提供‘私藏东圣酒’了! 苏午令自身定在电梯间里,依旧凝实的部分,随同壮汉一齐下降,而他变得虚幻透明,无法定在此间,更在漂浮往上的部分,则随同八识心王的运转,滚滚灌注进了‘界关壑’勾连起的漆黑深沟之内,直接借助那与他的八识心王间接相连的龙沟,通行万沟千壑! 他虚幻透明的那一半,只能在一道道沟壑内不断游行, 却始终无法在那些沟壑中停住,就像一阵风一样! 在他飘游过十数道沟壑之时,他在某一道沟壑里,‘看’到了一团灰白的火——病变的界关壑,拟化出‘王清平夫妇’二人,向他求助时,曾为他奉上一副纸扎人。 那副纸扎人燃起的火焰,为他变作‘鬼郎中’提供了‘支点’! 今下他在这未名沟壑里看到的火焰,恰似彼时那副纸扎人燃起的火焰! 他‘注视’着那团火焰—— 意瞬间刺破了火焰,一些祷告声传入他的思维里:“今天是九月二十九,诚心求肯‘天爷爷’,请您赐下药方,护我家宅安宁。 我为您奉上您最爱的纸扎人供品。 我家小女自今年三月起,便被厉诡纠缠,以至于她不能睁开眼睛。 如若挣扎眼睛,必会受厉诡引诱,进而自残、自杀……” 苏午听着那些响在他思维里的祷告声,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迸发,缓缓组成了一副‘药方’。 他徐徐开声:“药方如下……” 为‘红洋楼’诊病以后,他似乎具备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医学技能,一些普通的诡病,他已能信手解决,不再需要‘私藏东圣酒’来激发灵感。 开出药方过后,火中的祷告声沉默了下去。 随后, 苏午之意驻留的那整道沟壑都与他的八识心王连接了起来——他再度掌握了一道沟壑梦境,这道沟壑名为‘白果树壑’! 他的意继续游行! 在那些燃起灰白火焰的沟壑里停住。 开出药方,治诡救人! 他开出的药方愈多,掌握的沟壑梦境愈多,那万千道沟壑里,点燃的灰白火焰就愈多。 ‘天爷爷’之名,在万壑千沟之中开始传播! 鬼郎中在九月二十九治诡救人这件事,不再只是传说! 越来越多的沟壑,连接在了苏午的八识心王之上。 他虚幻透明的这一半,终于完全凝实。 自身回归了‘电梯间’里。 正在此时,‘酒神壑’到了。 戴着一顶乌纱帽,穿着一身灰袍子的苏午,迈步走出了电梯间。 壮汉随在他身后,背着空空如也的木箱子,像是他的随从小厮。 (本章完) 正文 952、东圣酒厂(1/2) “好浓的酒香啊。” 壮汉走出黑房间,猛吸了一口气,脸色陶醉地说道。 酒神壑的天空呈现出其他诸道壑很少见的澄明状态,湛蓝天穹上,白云漂浮。 天穹之下,便有一道道巨大的仓屋一字排开,仓屋的高烟囱里喷出淡白色的蒸汽,那滚滚蒸汽在空气里化开,就有浓郁酒香飘散在四下。 苏午看着眼前的景象,在一座座高仓屋的墙壁上,看了许多油漆字。 ‘东圣酒厂’。 ‘储粮厂’。 ‘窖池’。 ‘蒸馏厂’。 …… 整个酒神壑里所有的仓库建筑,尽归‘东圣酒厂’所有,都是‘东圣酒厂’的生产车间。 “酒神壑只有东圣酒厂这一座酒厂吗?”苏午看着眼前一排排仓库建筑,向旁边的壮汉问道。 “万壑千沟之中,也只有酒神壑一道壑产酒,酒神壑只有这座东圣酒厂,所以整个世界也只有东圣酒厂一家做酒卖酒。”壮汉用力吸了几下鼻子,笑呵呵地回答着苏午。 苏午点了点头。 迈步走向那将众多高仓屋围拢起来的一座座大酒坛。 那些酒坛一层层一叠叠地堆放在‘东圣酒厂’四面,已然变成了整个东圣酒厂的外墙,许多绳索、木梯从那些堆在高处的酒坛里放下来,很多人影借助那些绳梯、绳索上上下下,这些人,皆是东圣酒厂的员工。 他们的居处即是那一座座酒坛。 “东圣酒厂相当于坐拥整个酒神壑,那是谁掌管着这座酒厂? 也是‘墙上人’出身吗?”苏午一边往那层层叠叠的酒坛走去,一边和身后的壮汉交谈着。 “东圣酒厂有墙上人出身的‘基酒爷’、‘窖池爷’,也有本地人出身的‘调酒爷’、‘品酒爷’,但整个东圣酒厂归谁管……这却是说不准的。 很多时候都是地位更在‘基酒爷’、‘窖池爷’、‘调酒爷’这些之上的三位太上爷轮班掌管整个东圣酒厂。 这三位太上爷也不是固定的。 他们自东圣酒厂员工之中被‘自决选出’,每一位太上爷执掌东圣酒厂的时候,东圣酒厂出品的酒水酒体都会出现明显变化,酒水的‘闻香’、‘前调’、‘口感’、‘后味’都会出现种种不同的差异,可以说这个时期的东圣酒,与它前一个时期的东圣酒,简直就像是两种不同的酒一样!”壮汉说着话,又把话题转移到了酒水上。 苏午走近那一排排酒坛——厂区工人居住地。 众多酒坛里,最小的只有拳头大,内里亦住着人。 最大的则有一座茅屋一般大。 苏午来到此间,主要是为了寻找‘张双国’。 张双国在给苏午的回信中,明确告知了苏午他的居处所在。 ‘东盛器区,青花玉瓷区,第三层第一二七室’。 当下苏午就在‘东盛器区’,木质的标牌就竖立在这层层叠叠的酒坛房间以前,苏午站在这众多酒坛前,一眼望去,便能看到种种材质不同的盛器排成了数排,他所站立的位置,属于是‘陶器区’。 他辨明了那些较为高档的青花玉瓷所在位置,便迈步朝那边走去。 沿途许多人往来不绝,都穿着东圣酒厂的工服,苏午从他们身上走过,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种种不同的粮食发酵香味、酸味、臭味。 “每三位太上爷,均由东圣酒厂员工‘自决选出’。 如此一来,东圣酒厂延续至今,想来也有数十百位太上爷了吧?”苏午问道。 “还是三位啊。”壮汉观赏着四下里众多工艺不同、材质各异的盛器,说话道。 苏午皱了皱眉:“怎么会只有三位? 莫非自东圣酒创立至今,这头三位太上爷还未轮替完?” 此间世界的‘太上爷’、‘爷爷’与凡俗人区别很大,他们是能够在界关壑‘外面’居住的,可以随意进出‘里外’——苏午推测,在这梦境世界中,寻常人终究只是某个未知存在梦中的‘一部分’而已,他们无从脱离梦境,一脱离梦境就会‘见光死’,就会当场‘化’了。 而‘太上爷’、‘爷爷’辈的存在则不同。 他们有可能具备行走在梦与现实边缘的能力,所以他们能离开界关壑,接触外面的世界。 甚至于,他们可以真正进入到现实之中,成为他人眼中真实存在的‘人’! 东圣酒厂三个太上爷到了此般层次,每一个掌管酒厂百千年,三个人还未轮替完,在苏午看来倒也是合理。 然而,壮汉闻言却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有轮替完? 东圣酒厂已经轮替过百十个太上爷了。 基本每一年都要轮替下来一个,每三年都得再选一班太上爷。” “那怎么会还只有三位太上爷? 轮替下来的太上爷,便不是太上爷了?”苏午又问。 这个馒头山出身的壮汉,在苏午看来,并非是一个寻常人,对方对于他提出的任何问题,总能给出答案,可见其非同凡响。 苏午猜测,他可能是那‘冥冥之中的存在’派来指引自己的人。 “每一位东圣酒厂的太上爷,在‘值班’的一年内,都需要将自己迈入窖池之中,令自身与窖池积淀的香气互补,用以酿造酒浆。 等他们值班完成了。 他们自然也就完全化去了,消散了。 哪里还会剩下什么? 这样一代一代轮替下来,自然就永远只有三位太上爷。”壮汉无所谓地回答道。 苏午闻言顿了顿,道:“那所谓东圣酒厂员工自决选出三位太上爷,其实就是最终选出三个人去送死?!” “是这样啊。”壮汉理所当然地道,“每个人都会死。 没有人能永生不死。 那些‘墙上人’当了窖池工以后,在翻弄酒曲的过程中,自身浓烈的情绪也会浸润到酒曲里,勾调工在调配酒液的时候,酒浆也会浸润他们——所有酿造工艺里的每一步,都会消耗工人的寿命。 依我来看,与其是做个酿造工,辛辛苦苦地活十几年,最后完全化在酒里,那还不如被选出来做太上爷,用自身来酿造出与众不同的酒浆,主宰整个东圣酒厂一年的走向!” 苏午沉默了一阵。 看了壮汉一眼道:“因为你不是酒厂工人,所以你自然会这般说。” 壮汉张了张口,被苏午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确不是酒厂工人。 他要是酒厂工人,肯定不愿意只活一年就死。 一座座圆的、方的、长颈的、短脖的、圆肚子的青花瓷瓶堆叠成了一座山,许多人顺着绳梯在那些青花瓷瓶口处进进出出。 壮汉看着青花玉瓷区的众多瓷瓶,感叹似地道:“天爷爷,您那位朋友在东圣酒厂应该也是个有身份的工人啊……能在青花玉瓷区获得住所,很不错了。” “左不过都是住在瓶瓶罐罐里,又有什么高下之分?”苏午摇了摇头。 壮汉则不以为然:“要这样说的话,反正人不是住在转头叠起来的方块块里,就是住在瓶瓶罐罐里,还追求这些方块块、瓶瓶罐罐干什么? 总还是因为这些东西被人赋予了各种不一样的价值。 所以人们看这些东西的眼光,总是蒙着一层纱的。 人嘛,总是会受其他人的眼光影响的。” “你说得对。”苏午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在堆成山般的青花瓷瓶里找寻着,很快就找到了‘第三层第一二七室’——一个圆肚子的将军瓶竖在那里,瓶口处延伸下来一道绳梯。 然而,他虽寻得了张双国的居所,今下也不可能贸然就爬到别人家里去。 ——每一座‘住宅区’的正大门口,都有人看守。 正当苏午考虑是否再给张双国去一道信笺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回头去,正看到‘张双国’穿着一身工服站在他身后,浓烈的酒香从其身上散发出来。 张双国脸上写满了疲惫,其浑身散发出浓烈酒香的同时,身形亦变得有些虚幻。 ——酿酒会消耗酿酒工人的寿命! 其当下应是刚刚下了班,此下看到苏午,疲惫的面孔上挤出了一抹笑容:“恩人,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能到,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走吧,先跟我回家去吧。” “你竟然能一下子就认出来我?”苏午听得张双国的话,有些意外地说道。 他此前与张双国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在这梦境世界里,亦只是投递去了张双国的记忆,没想到对方却好似直接就认得了自己一般。 “你身上有我私藏的酒水香气。 我自然是认识的。”张双国笑着回了一句,他看了眼苏午身旁笑呵呵的壮汉,又道,“我从厂区带了些酒回来,待会儿我弄几个菜,我们边喝边聊吧。” “好。”苏午点了点头。 旁边的壮汉听到今天能有酒喝,顿时喜不自禁,也连忙跟着点头,向张双国不停道谢。 有张双国在前引路,门口的门卫自然不曾拦阻苏午二人。 三人爬上了青花瓷瓶山的第三层,踏入张双国的居所之中。 (本章完) 正文 953、以你之名(2/2) 圆而阔的洞口外,显出外面层叠的瓷瓶,以及瓷瓶顶上的蓝天白云。 洞口内,摆着一张草垫,一只小桌子。 ——这就是张双国居所里的全部陈设。 浓郁的酒香萦绕在这将军瓶内部空间里,置身于此,嗅着空气里积淀的酒香,壮汉都一时间有些熏熏然。 “这房间里好香啊,比外面酒香更浓。”壮汉盘坐在小方桌前,感慨地说了一句。 张双国搬来一罐没有泥封、未贴红纸的陶罐,舀出些酒来,分给苏午与壮汉,他听到壮汉的话,看了对方一眼,道:“每个酿造工人都会因自身情绪与‘酒曲’交融,而生出种种不同的香气,得以被酒厂分配各种不同等级的盛器住所。 有的人情绪浓烈,与酒曲结合得很好。 所以能得到较为高档的住所。 有的人就不行,只能得到较为低档的住所。 但是,不管高档低档,只要进了居所里,一生就都呆在这里了——我们死后,也会在这间居所里化去,自身的情绪积淀在瓶子里。 这只瓶子随后会被人取走,灌注入东圣酒厂的酒浆,就是‘陈藏酒’。” 听到张双国的话,壮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未敢再言,只是小口地喝着酒。 张双国话中意味不言而明——当下这个瓷瓶房间,因为蓄有他自身情绪与酒曲结合产生的香气,会渐渐被‘养’成酒浆的最好盛器。 他在此间的一生,说到底最后都只是会成就出一瓶酒罢了。 苏午沉默不言。 回想着自身先前对熊骏、陈睿这些下属的嘱托,他一时有些怀疑——自己鼓励他们进入东圣酒厂做工,是不是做错了?反害了他们? 张双国将酒杯推到了苏午面前,笑着说道:“恩人,喝酒啊,愣着做什么? 您把我的所有记忆都送还了回来,我对您真是感激不尽!” “只是随手之劳。 你不用放在心上。”苏午拿起酒杯,与张双国、壮汉举杯示意,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空——酒水落入腹中,虽然香气也分外浓郁,但并没有如苏午饮用‘私藏东圣酒’一般,带给苏午‘灵感激增’的感觉。 这只是一款普通的制品酒而已。 每个窖池工一生最多也只能酿造出一款‘私藏酒’,苏午想要再得到先前那般体验,却是很有些困难了。 他喝下一杯酒后,就看向张双国,出声问道:“我们其实也算是‘老乡’了。” “是。”张双国点了点头。 其与苏午都是出身于现实世界,如今其恢复记忆,自然也明白苏午所说的‘老乡’具体指的什么,是以笑着点了点头。 “我在信中和你说,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你。 我所想知道的事情,其实也多是故乡之事。”苏午未有太多寒暄,直入正题道。 “您对我有恩。 您还给我的记忆,足以慰藉我余生十数年了。 不管您有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如实告诉您,不会有丝毫隐瞒。”张双国郑重言语着,说完这些,他脸色又有些歉然,转而道,“不过,今天东圣酒厂要选出第三位‘太上爷’——窖池太上爷,我今天休息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我就得去厂区参与推选了,所以今天时间可能不是那么充裕…… 如果今天不能及时回答您,也请您不要觉得我怠慢了。 ——我明天时间多!” “两个小时也足够了。 我要问的问题也没那么多。”苏午摇头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壮汉,又与张双国说道,“我在来的路上还和他问过关于东圣酒厂‘太上爷’的问题,没想到今天就是伱们推选‘窖池太上爷’的日子。” “恩人对这个感兴趣吗?”张双国为苏午满了一杯酒,笑着问道,“要是感兴趣的话,待会儿可以和我一同进厂区,旁观我们决选‘窖池太上爷’。” 苏午微微坐正了身形,向张双国问道:“我去旁观的话,不会妨碍你的工作吧?” 他对这个确实有些兴趣。 张双国摇了摇头,道:“不会妨碍的。决选很快就能出结果。” “那就拜托了。”苏午同张双国碰了碰杯。 三人再饮一杯酒后,苏午即向张双国问道:“在我未曾将记忆送还给你之前,你对自己来到此间世界有没有什么记忆?” “还是有些记忆的。”张双国回忆着过往,眼神有些黯淡,“我记得被一颗巨大的眼睛注视着,那眼睛中央处像是有一口井,我望着那口井,自身就不自主地往眼睛中央的井中飞去——但在这个时候,有些头发游曳了过来,把我拽住——然后我就猛地一沉。 有种乘坐的电梯猛然坠下去的感觉。 等到那种向下沉坠的感觉消失的时候,我已经被挂在了寻人墙上。 之后便是被东圣酒厂选中,做了酒厂的窖池工。” “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发丝拽住了……”苏午捕捉住了张双国话语中的重点。 他听着张双国的叙述,蓦然想起那背上缠绕着密密麻麻发诡发丝的黑猫,以及在‘老郎药铺’的时候,那坐在躺椅上撸猫的黑衣纸人。 那个黑衣纸人是谁? 难道是梦境世界中真正的‘鬼郎中’? 自己继承了他的‘衣钵’? 这个人应该是个关键人物——他似乎具备一些压服发诡发丝的能力,或许整个梦境世界如张双国一般的‘外来者’,皆是他通过发诡发丝拉拽而来,进而变成了此间世界的‘本地人’。 脑海里转动着念头,苏午又向张双国问道:“我将你所有的记忆都还给了你。 你今下应该已经知道,你的家人……都和你一样,死在了笼罩明州的‘眼睛’之下。” 张双国神色黯然,喝一口酒后,点了点头:“是。” “在你成为‘墙上人’的这段时间里,你莫非没有遇到过你的家人、朋友?”苏午问道,“在东圣酒厂工作这段时间里,你可曾遇到过你的亲友?” “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张双国摇了摇头,“成为‘墙上人’之时,众多墙上人之间其实完全无法沟通——若墙上人彼此间能够沟通交流的话,那做墙上人也就不是多痛苦的事情了。 被挂在‘寻人墙’时,人是完全没有自我的。 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寻找缺失部分的念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只有从墙上脱离,我才具备真正的思维——好像是只要有人回应了‘墙上人’,墙上人也能具备短暂的思维能力,若有过路人为墙上人提供了有关他们失去部分的真实线索,他们的思维能力就会慢慢恢复。 这些慢慢恢复思维能力的墙上人,会成为东圣酒厂的优先录用对象。 ——最近新来了一大批员工,其中有大批量的、在墙上就渐渐恢复思维能力的墙上人。” 说到这里,张双国顿了顿,看着苏午笑道:“我听其他同事说过,这些墙上人之所以能够恢复能力,皆与一个真名为‘苏午’的人有密切关联。” 苏午也笑了笑,道:“因为恰巧有关于这些墙上人的部分资料,所以就知会了他们。” “这下子,东圣酒厂里会有许多人知道‘苏午’这个名字,有一部分墙上人出身的窖池工,会因‘苏午’——恩人您的名字而联结起来。 在此以前,这是从未在东圣酒厂出现过的事情。 东圣酒厂的每个员工,都是独立而封闭的个体。 我们互相之间绝不能讨论自己的过往,我们彼此防备又警惕,只有在每次‘太上爷’决选之时,才能短暂获知其他员工、同事的姓名——但这次获知同事姓名,仅仅是酒厂为了从我们众多员工里,选出三个只能活一年的‘太上爷’。 现下,有一部分墙上人会因‘苏午’这个名号而产生联系。 恩人的名字可能成为‘暗语’一样的东西,因这个名字聚集起来的人,彼此将不再孤单,或能渐渐卸下防备,最终成为东圣酒厂里的一股势力——”张双国越说起这些,眼睛便越亮。 他一扫先前带给苏午的疲惫观感,某种生命力从他身上迸发了出来。 “东圣酒厂的墙上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眼诡而死。 与你一样在明州工作生活的人,应该在东圣酒厂占据了很大比重。 你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一个与你经历相似的人吗?”苏午看着张双国,再次向他问道。 他来找寻张双国,最主要原因是试图借助张双国弄清楚明州事件中暗藏的隐秘,以及试图从对方这里,得到关于江莺莺下落的蛛丝马迹。 但就眼下情形来看,江莺莺下落的线索,怕是要在此被截断了。 张双国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工作牌摘下来,递给了苏午:“恩人看看,工作牌上的我,与你眼前的我,有甚么区别?” 苏午接过工作牌,看向其上照片。 ——照片里的‘张双国’,根本不是他眼前的张双国! 而是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但这个人,却分明顶着张双国的名字! (本章完) 正文 954、窖池(1/2) 苏午抬眼看向小方桌对面的张双国,把工作牌递还了回去:“这是怎么回事?” 张双国未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工牌又递给了壮汉,向其问道:“兄弟你来看一看,工牌上的我,和你眼前的我有什么区别?” 壮汉接过工牌。 看了看工牌上的照片,又看看桌子对侧的张双国。 他眼神茫然,道:“没什么不同啊? 不是都一样吗? 顶多是工作照上看起来更丑一些。” “……” 张双国从壮汉手中拿回工牌,转而看向了苏午,他并没有说话。 苏午却已明白此中真意。他看了看身侧的壮汉,又看了看被张双国重新挂在胸口上的工牌,道:“如果不是这张工牌上的照片有问题的话,应该就是我眼中所见之‘你’,与其他人眼中所见之你,并不一致。 是这样吗?” “是。”张双国点了点头,“其他人看到的我,就与工牌照片中人的长相是一模一样的。 但这不是真的我,这是酒厂为我分配的一张脸。 唯有恩人你,归还了我的记忆,喝了我的私藏东圣酒——所以在你眼中的我,与曾经现实里的我长相一般无二。 那些从你这里得到他们各自失物线索的人,你亦能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所以我才说,你是如我一般的众多墙上人的共同联结!” “你们彼此间无法透漏过往,因为每三年都要进行一次的‘太上爷决选’,彼此间亦怀有戒心,再加上各自被酒厂分配了新的面孔——种种情况相加之下,足以导致两个本该是至亲的人,却‘纵使相逢应不识’了。 若是形同陌路,虽是有些伤感,但也终究止于此罢了。 然而,在每三年一次的‘太上爷决选’之中,酒厂又会暂时让你们回归本来面目,让你们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在此同时,你们亦将投出其他人,使之成为新的太上爷。 这个被投出之人,若是你们曾经最为熟悉的人的话——那就实在是太悲惨了……”苏午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东圣酒厂本身也颇恐怖狠毒。 这座酒厂之中,会否也埋藏有甚么厉诡? 张双国向他透露的这些信息,已经让他明白,自身很大可能无法再从东圣酒厂这里找到任何与‘江莺莺下落’有关的线索。 …… 两个小时后。 巨大的高仓屋内,众多穿着一样服装的东圣酒厂员工们聚集在此。 他们簇拥着一道巨大的鸿沟,那道鸿沟从南贯穿至北,足足有十余里之长。 以砖石砌造的、深不见底的鸿沟两端,铺陈着一节节往下延伸的石造阶梯,食粮发酵后溢发出的香气积年累月地沾附在鸿沟石壁之上,那道鸿沟积藏着无数酒曲发酵留下的香气,将那般香气酝酿成了更醇厚优雅的气味。 此时,整道鸿沟内的酒曲食粮已被掏空。 员工们站在这道窖池前,根本看不见窖池的底部。 一道警戒线将苏午、壮汉与张双国这样的酒厂员工隔离了起来,他看着高仓屋里人头攒动,在其中发现了很多‘熟人’。 ‘熟人们’也发现了警戒线外站着的他。 穿着一身工服的熊骏,看到警戒线外站着的苏午,眼神激动地走了过来:“苏局!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您,您是——” 苏午向熊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道:“不用理会我。 你先忙你的就行。 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再聊。” “好!好!” 熊骏得到苏午眼神示意,立刻反应过来,点头之后走向窖池边,汇入那些与他穿一样工作服的人群里。 此后陆陆续续又有好些人看到苏午,跑过来与苏午打招呼。 仓屋内的员工越聚越多。 这众多人彼此间细微的交流声,都震得房顶如寻常房屋梁柱一般粗的檩条、椽子抖落下蓬蓬灰尘。 如此过去约莫半个小时,随着一声钟响,那些在前一刻还在低声议论着的酒厂员工们,在钟声过后,就都骤然安静了下去。 好似有某种力量,强制让他们闭上了嘴。 苏午听到那声钟鸣,神色也变得稍微严肃了些。 张双国和他说过,第一声钟响后,所有员工都强制进入‘静念’的状态,思维里不存一念,此后短暂经过三分钟,会有连续三声钟响。 三声钟响以后,会在相应区域出现各个酒厂员工的名字与真实面目,他们就需在其中自己认定的‘窖池太上爷’。 ——这种决选,并非是‘投票制’。 而是当员工看到某个熟悉人名与面孔时,自身涌出了激烈情绪——那酒厂中蕴藏的未明力量,就会直接替他选中那个人! 除非其具备极强的情绪控制能力,在看到故人面容与名姓时,亦不会因此流露半分情绪。 那他的投票可以算作无效。 但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或许某些酒厂员工确实具备极高的情绪控制能力,但每次决选完成以后,他们又会失去对周围同事的识别,又要顶着酒厂分配的面孔生活——在这每三年一次的决选循环中,他们暗藏的情绪不断累积,终究会在不知哪一次看到故人面孔与名姓的时候,情绪决堤,再也控制不住! 这种极强的情绪崩溃,很容易就会被酒厂的未名力量选中,直接将其情绪指向之人选定为‘窖池太上爷’,最终连这个情绪崩溃者,都可能直接投池殉情! 整个东圣酒厂,就是在吞噬员工的情绪,以员工的情绪来酿造出最佳的酒浆! 当! 当! 当—— 此时,三声钟鸣间断响起。 第三声钟响落定。 聚集在那道十余里长的鸿沟窖池旁的酒厂员工们,都被强制性地转过头颅,将目光投在了他们簇拥围拢着的窖池之中! 那遍布酒曲与岁月痕迹的一块块窖砖之上,浮现出一张张人脸! 每一张人脸之旁,皆有对应的姓名! 这层层叠叠的人脸,从最上方一直铺陈到了数百米深的位置——即便如此,亦未铺陈至窖池鸿沟的最深处! 长辫子、留山羊胡的老者,看到某块窖砖上的名字,原本麻木平静的面皮,忽然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满眼泪水,目光一瞬间从那块窖砖上挪移开,看向了鸿沟对面的人群——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亦或许是酒厂有意的安排——他一抬眼,就从对面人群里,找到了那个顶着熟悉面孔的故人! “怜翠!” “老爷!” 对面那个老妇人亦在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山羊胡老者! 二者对视一眼。 前者忽然一头跳进了窖池鸿沟中! ——这一瞬间,有十余个酒厂员工在经历短暂沉寂之后,竟都做出了与那山羊胡老者一般的选择,他们抢先跳入鸿沟中,放弃了自己的投票权,为的是保全故人的性命! 那个瞬间,他们与故人相见的情绪极其浓烈,远远超出从前任何时候。 这般浓烈的情绪,让他们不敢去赌最终是不是自己的故人被选中,成为窖池太上爷,因而选择主动放弃! 十余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种选择。 十余块窖砖上的面孔、名姓倏忽剥脱,黯淡消无。 人群里响起了嚎啕大哭声。 故人相见的喜悦、临终诀别的悲伤、因近在咫尺的下一次的‘遗忘’而产生的惆怅,萦绕在整个仓屋之内,那般浓烈的情绪在此间化作了更浓烈醇厚的酒香,壮汉一嗅到这股酒香,身形顿时摇摇晃晃——他竟当场就醉了,双眼里淌下长泪! 苏午在这浓郁强劲的酒香冲击中,身形始终不动,面色保持平静。 他目视着人群,听到人群里传出张双国的声音:“大家听我的! 只要大家在心中默念‘苏午’之名,就能收敛住自我的情绪! 只要默念‘苏午’之名!” 张双国话音落地! 高仓屋内,人群中有部分人还未溢发的情绪,倏忽中断了——这部分情绪被动地倏忽收敛回去的酒厂员工,尽皆是东圣酒厂才招聘的新员工,他们与苏午本有交集,听到张双国的话,却没有多少犹豫地依照对方所言就做了! 他们尽皆默念苏午之名! 苏午心神一瞬住空,裹挟着这些指向自身的意识,一同住空! 鸿沟窖池之中,那一块块窖砖上浮现出的名姓与面孔尽皆颤抖起来,在许许多多颤抖的窖砖中央,忽然有许多面孔被一瞬清空,进而浮现出两个血淋淋的字迹——‘苏午’! 那两个字迹一出现,窖池最深处便有浓烈的诡韵喷薄而出! 窖砖上的一张张面孔,忽然都张开口来,呼唤着它们各自对应的姓名! “周全!” “王君望!” “甄琴!” …… 每一张被叫到名字的酒厂员工,自身涌出浓烈的情绪,纷纷奔向了那道鸿沟窖池! 鸿沟窖池最深处,伴随着一阵阵让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座青黑的棺材从窖池最深处浮现了出来——那座棺材往上缓缓举升,棺材之下,便显现出一道十字形的裂缝! 裂缝外,一截猩红的、遍布疮洞的肠子缓缓蠕动! 那截肠子上遍及的疮洞里,青绿脓液旋涡翻腾,旋涡中,浮现出一只只猩红眼睛,一只只眼睛的目光,从裂缝外,看向了裂缝内! (本章完) 正文 955、梦诡!(2/2) 正是那一只只眼睛的‘目光’,混合着肠子本身散发出的浓烈诡韵,瞬间诡化了窖池两壁上的那些面孔,引得它们不断呼唤相应人名,被唤出人名者,便爆发出浓烈情绪,一个接一个地跳入窖池之中! 与此同时! 一丛丛漆黑发丝忽自苏午的帽翅子上蜿蜒而起,倏忽间游行入鸿沟窖池之中—— 那丛丛黑发拖拽着举升而起的那口青黑棺材,将它往下拉拽。 无数发丝串连着黑暗深处的十字形裂缝,试图将之缝合起来—— 棺材猛然沉坠,压住了那道漆黑裂缝。 发丝飞快勾连,将十字形裂缝徐徐缝合! 酒厂员工一个接一个地跳入窖池之中,他们散发出的浓烈情绪,渗透到裂缝之外,却令那道刚得弥合的十字形裂缝,再度绽开! 嗤啦!嗤啦!嗤啦! 猩红光芒从黑暗深处迸发! 压在那逐渐绽开的十字形裂缝上的青黑棺材,剧烈摇晃着,棺材表面遍布裂缝,整副棺椁眼看就要跟着破碎! 这时,苏午走近那道幽深的鸿沟,跳进了鸿沟窖池中。 他的身形不断往下坠落。 这道鸿沟窖池带给他的感觉,与那连接着万壑千沟的‘龙沟’一样,苏午一落入这幽深的窖池之中,自身的八识心王便陡然运转开来,意能量贯流入各道自身掌握的‘沟壑’之中。 微微颤抖的帽翅子上,一只浑身缭绕漆黑长发的黑猫无声息跳了上来,蹲坐在其上; 一块块窖石上散发出浓郁的酒香,那般酒香一阵一阵地涌入苏午的鼻翼,苏午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变得混乱,浓重的黑暗淹没了他的思维。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黑暗里。 头顶乌纱帽的帽翅子上,老婆婆脸儿的黑猫倏忽跳下。 落地变作一个梳着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鹅蛋脸面、生得端庄秀气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类似清朝老照片里女子常穿的藏青色袄裙,木木呆呆地站在苏午身畔。 在那中年妇人对面,则站着个黑漆漆的身影。 那道黑漆漆的身影浑身遍布‘折痕’,分明是个纸扎的人! ‘它’脑袋后拖着一条长辫子,涂着两团腮红的面孔笑眯眯地看向苏午——苏午眼睛微眯,在这似梦非梦的状态里,他识出了这个纸扎人! 就是当初在梦境边缘的‘老郎药铺’里,他所遇到的那个抚弄黑猫身上发诡发丝的纸扎人。 这纸扎人与那黑猫所化的中年妇人,只是看着苏午,并无任何动作。 黑沉沉的天地间,一道十字形的竖痕裂缝耸立于这片天地中央,裂缝里几乎要漫溢出来的猩红光芒尤其醒目。 那光芒映在此间世界里,将所有人的面容都映衬得一片猩红。 有副棺材也被那红光渲染成了血红色泽。 棺材上,遍布裂缝。 苏午猜测自己今下是站在了窖池的最底部——但东圣酒厂的窖池亦与其他沟壑相连,有着与‘龙沟’类似的能力。 他今下所处位置,可能不仅仅是东圣酒厂窖池的最底部,更是整个梦境世界的最深处。 绯红光芒无声息倾洒着。 一个高壮的汉子从黑暗深处迈步走来了。 苏午认识这个汉子,就是一直陪伴在他身畔的那个壮汉。 现下,壮汉面上的五官一直在那个曾经差点被‘涨水人’带走的书生,以及其本来面目之间交替变化,当他走到苏午对面时,他面上的五官终于定住了,还是保持着曾经那个壮汉的脸容,笑呵呵地看着苏午:“阁下今时已至‘梦诡’梦境的最深处了。” “梦诡?”苏午看着那个壮汉,他早知这‘梦境世界’中,有冥冥之中的存在一直在引导自己,走向某个目的。 今下看来,那个冥冥之中的存在,就是眼前的‘壮汉’无疑了。 壮汉身旁的纸扎人、黑猫所化的中年美妇身份,苏午则暂时猜测不出。 他行至于此,更知这重梦境世界绝不简单。 此间世界能同时隔绝‘三清之肠’、‘眼诡’、‘十字形裂痕’的力量,甚至于还驾驭了一部分‘发诡’的力量,其根脚必然非同凡响。 只是壮汉所说的‘梦诡’,他却从未听说过。 “阁下可曾听过‘原天大罗天’?”壮汉笑着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听说过一些,知道这是‘三清’曾经居住之地,此后‘原天大罗天’不知因何而崩解,三清坠入尘世间。” 壮汉点了点头:“现下也没有时间与阁下解释太多,阁下既对‘原天大罗天’有一定了解,就正能省却你我的时间了。 ——原天大罗天因未知原因崩解以后,有部分侵染了茅山开山祖师‘陶祖’,致其死,而后化为‘阴间’; 有部分被我寻获,与我梦境融合,是为‘梦诡’。 阁下今时就在梦诡的梦境之中。 我引阁下至我梦境之中,原因倒也干脆——” 壮汉一手指向身后那还在不断扩开,绷断了根根发丝的十字形裂缝,满脸无奈,一摊手道:“当下三清之肠、眼诡,还有那‘十字劫’的力量不断复苏、爆发,已经要将梦诡梦境撕开来了—— 梦诡的梦,要醒了。 需有人相助于我,和我一起堵上这道裂缝。” “我不知阁下对我有多少了解?”苏午盯着黑暗深处那道十字形裂缝,出声道,“以我的能力,也根本阻绝不了这三个厉诡的侵袭。 我在它们的死劫规律下,没有半分存活的可能。 ——若阁下觉得这样的我能帮助到你,只需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就好。” 他不曾询问那壮汉其他东西,在壮汉提出要求以后,就干脆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这壮汉以自身梦境融合了原天大罗天的一部分,化为‘梦诡’,其仅以自身之力,拖住了三清之肠、眼诡、‘十字劫’这三个恐怖厉诡,且疑似驾驭了部分发诡的力量——这样的恐怖存在,想要杀死苏午,都不必设计来害他,只要将他送到梦境世界之外,直面三大厉诡的死劫规律即可。 但对方并未如此做。 足见对方并非存心险恶。 壮汉看着苏午,眼神甚为惊奇:“我本以为你这样的人,很难说服。 在此之前,也做了颇多准备——为示诚意,我早已将三分之一的梦境世界分赠给你,在此方梦境世界当中,你就是只比天柱爷——也就是我低一点点的天爷爷……” 壮汉的脸色倏忽变得惋惜起来:“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就不给你分这么多了。” “……” “我开玩笑的。”壮汉挠了挠头,咧嘴笑道。 苏午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道血红的十字形裂缝。 “不过‘天爷爷’该由谁来做,其实也不是我做主。 我的思维也渐渐支撑不住‘梦诡’的梦境了,也是你有成为鬼郎中的禀赋,所以‘梦诡’才会选中你,我只是顺水推舟地给了你一部分梦诡的力量而已。”壮汉接着道,“梦诡选中你来做‘鬼郎中’,必然是因为你具备医治这道撕裂它梦境的伤势的能力。 对吧?” 苏午转脸看向壮汉:“所以你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助到你?” “是啊。”壮汉一脸坦然,“你才是鬼郎中,而我只是天柱爷而已。 你一个郎中——一个医生总不能要求患者自己懂得怎么医治自己吧? 不能让患者来给自己开药方吧?” “……”苏午愣了愣神。 他维持着平静的脸色,向壮汉问道:“你以往是用什么方法弥合住这道裂痕的?” “以往的法子现在肯定是不灵了。”壮汉摇了摇头。 其见苏午眼神坚持,想了想,伸手指向一旁的中年美妇:“这是‘麻仙姑’残余的些丝意识,我在这梦境世界中,留住了她的些丝残余意识,又在她意识中塑造出了一个‘梦中梦’,进而凝聚出了这个‘昭道师’。” (本章完) 正文 956、诊金(1/2) “在梦的世界里,我们虽然不能说完全能为所欲为,但也差不多能够为所欲为。”壮汉咧嘴笑着说了几句话,手指又指向麻仙姑旁的纸扎人,顿了顿,道:“昭道师真容肯定不长这个样子。 我给他随便捏造了这副模样——只要这个梦中梦中的昭道师能稍微影响到眼诡就行。” “你以自己在梦中捏造出来的昭道师、麻仙姑来牵制住眼诡、发诡?”苏午问道。 “麻仙姑可不是我捏造出来的。 我是确实收集到了她的残余意识——若非能收集到她的残余意识,我也无法借她捏造出‘昭道师’来。”壮汉未置可否,回道,“捏造出这两个人以后,我便间接驾驭住了一部分发诡,使发诡遮蔽住这重梦境世界,在梦境中的昭道师影响眼诡之下,令这重梦境世界游离于‘眼诡视线’之外。 两个厉诡对梦境世界影响骤减。 我又利用发诡,不断收摄那些在眼诡、发诡、三清之肠杀人规律下将死而未死者的残余意识,令他们在梦境世界中安居下来。 这些残余意识生活在‘万壑千沟’之中。 而梦境世界里的万壑千沟,尽皆围绕在明面的‘龙沟’,以及暗面的‘东圣酒厂窖池’运转。 此间一切残余意识之去留周转,尽皆通过‘龙沟’来实现。 你也坐过‘龙沟电梯’,该知道这是何意吧?” 壮汉看向了苏午。 苏午点了点头。 ‘龙沟’是此间梦境世界的主轴,它贯连起了万壑千沟。 此间人们去往其他沟壑,皆需先穿过龙沟。 假若将梦诡的‘梦境世界’比作一颗脑仁的话,‘龙沟’就是那道分出左右半脑的‘胼胝体’! 而‘东圣酒厂窖池’同样与龙沟相连。 “梦境世界内,一切残余意识之生死,则通过‘东圣酒厂窖池’来实现。 涨退河水连着‘灵泉壑’、‘无洲壑’等诸大河流水系,此般水系尽皆汇集在‘东圣河’畔,东圣酒厂取此间水,并收各地粮食来酿造酒浆。 那些粮食,也是以化去的残余意识滋养生长出来的。 所有一切尽在东圣酒厂的窖池之中发酵,酝酿,最终化为精醇酒浆,这酒浆大半都用在了浇灌这块‘压窖石’上。”壮汉拍了拍那副青黑色、遍布裂缝、散发出浓郁酒香的石质棺椁,棺椁的裂隙里,凝若实质的酒香徐徐流转着。 他接着道:“‘墙上人’其实是外界残余意识到梦境世界,成为梦境世界意识的一个过渡状态。 这些墙上人往往具备梦境世界‘本地人’所欠缺的、强烈的情绪,他们或刚刚经历死劫,或与挚爱亲朋就此分别,他们的情绪最能与酒曲结合,激发酒香。 每一年,执掌东圣酒厂的太上爷都会被移入这块压窖石内部。 东圣酒厂的太上爷本身命格特殊,他们的情绪在众多墙上人中,亦是最强烈的那一个。 是以,这以梦境世界意识滋养成长的粮食,汇合化去了无数梦境世界意识的水液,勾留墙上人的强烈情绪形成的酒浆,不断浸润压窖石,使得压窖石中的太上爷在持续的‘醉酒’状态中,不断激发情绪,消耗自身的所有潜力—— 压窖石被酒浆浸润千百年形成的酒香,勾兑着太上爷的激烈情绪,加之冥冥之中的命格牵引,会使得‘三清之肠’盘转于梦境之外,令‘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渐渐沉寂。 并且,这块‘压窖石’乃是‘介乎有无’之间的一件事物。 这件事物没有因果来去,无有生死分别,但它却还在持续‘生长’,如此一来,‘十字劫’每次削弱去它的一部分,在不久之后,它又会新长出来的一部分。 我便是以此种循环,拖住了‘三清之肠’、‘眼诡’、‘发诡’、‘十字劫’数百年时间,将它们拖延至今,才各自显发死劫规律。 但在最近,这个法子已经不管用了。” 壮汉看着十字形裂缝之后,那截缓缓蠕动的殷红肠子。 血红条索之长,遍布脓疮。 一只只猩红眼仁在那些疮洞里纷纷张开,散发出绯红光芒,通过十字形裂缝,倾洒到这漆黑天地之中。 “三清之肠与眼诡渐有融合迹象,二者的融合打乱了我先前的所有布置,一条长出‘眼睛’的肠子,却无法再被压窖石散发出的酒气灌醉。 ‘麻仙姑’的残余意识亦无法永恒留存在这梦境世界当中,她的意识将要彻底化去了。”壮汉的脸色变得凝重,他转而看向苏午,“在此以前,梦境世界里的人们,虽然难逃生老病亡之规律,但却不会遇到如厉诡侵袭这般事情。 而在今时,随着十字形裂缝撕开梦境世界,三清之肠与眼诡融合散发的诡韵,随着窖池不断流入万壑千沟之中。 万壑千沟内,亦渐渐开始弥生厉诡! 梦诡感应到诡韵,在梦中梦到了厉诡,于是厉诡便诞生了! 这些诞生的厉诡,全部都是真正的厉诡! 全部都不可被杀死! 是以,我对梦诡施加了影响,令它‘认为’,自身的梦境生了病,需要有人来给这个梦境世界治病,这个为梦境世界疗愈病疾的人,即是‘鬼郎中’。 而它选中的‘鬼郎中’人选,就是你。 ——为了能引你到来,我耗费了老大功夫,甚至赶在‘三清之肠’死劫规律影响到与你颇有因果牵连的‘江氏女’之前,驾驭发诡,将她拖入了这重梦境世界内! 你或许不知道,被‘三清之肠’死劫规律覆盖的活人,哪怕其逃出三清之肠死劫规律影响之地,最终亦还是会死在三清之肠死劫规律之下。 逃无可逃! 那个‘江氏女’江莺莺和她的爷爷,就是被三清之肠‘记录在册’的人。 我将她俩救回来,面临的压力自然激增。” “江莺莺和她的爷爷,今下在何处?”苏午向壮汉问道。 壮汉拍了拍那副遍布裂痕,散发出凝若实质的酒香的窖石,道:“她被我关在此中——如今十字劫已经撕开了梦诡世界,被三清之肠‘记录在册’的活人,即便身在梦诡世界中,亦绝不安全,一旦她脱离窖石棺材,必然难逃一死。” “在这副窖石棺材里……”苏午微微皱眉,盯着那副青黑石造棺椁,再次问道,“这副棺椁不是太上爷寄住之地? 没有太上爷勾兑酒浆,你如何维系局面?” “今下局面本也维持不住啦。 全靠你郎中来给人治病!”壮汉一摊手道。 壮汉注意到苏午看向棺椁的眼神,又道:“江氏女在这副窖石棺椁之中久经酒浆浸润,她自身命格亦颇特异,浸润了她的酒浆,亦会散发奇异香气。 你若不信我所说的——她被我安置在这座窖石棺椁内的话,嗅一口窖石棺椁散发出的酒香,即能明白我所言是真是假。” “好。” 苏午点了点头。 他走近那副窖石棺椁。 凝成实质的酒香蓄积在窖石棺椁表面裂缝之中,因窖石棺椁本身材质特异,这浓郁酒香一丝都未往外溢散出,反而牢牢沾附在那一道道裂缝。 苏午伸手沾染了一丝裂缝中的酒香,将缠绕着斑斓气息的手指凑近鼻翼,轻轻嗅闻—— 难以言喻的香气在他思维里瞬间荡漾开了。 他脑海中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情景,在那诸多光怪陆离的情景中,一道道人形不断叠合、拼凑,最终形成了石棺中仰面躺着的女子。 ——江莺莺躺在青黑色的石棺里,四周流淌着暗红的酒浆。 她双手交叠在腹部,一身白衣,连肤色也变得分外白皙,白皙得近乎透明。 那暗红的酒浆在她四周荡漾着,弥蒙的酒香掺杂期间,更映衬得她越发美轮美奂。 “莺莺。”苏午试着在意识潜流中发出呼唤—— 呼唤声落下。 闭着双眼的江莺莺满脸喜悦之色。 那萦绕在苏午思维里的香气随之转变,变得轻快活泼,后味绵长无有尽时! 苏午回转过心神。 他已然确认,江莺莺确实就在这窖石棺椁之中。 “江氏女的爷爷运气倒没有她这么好。 其先前似乎经历过一场死劫,自身亏空,寿元骤减。 此后又沾染了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 我只能救回他的意识,却无法挽救他肉壳的死亡了。”壮汉又与苏午解释了几句。 苏午点了点头,向壮汉道:“我来为‘梦诡世界’诊病——但我此下灵感不足,需要私藏东圣酒来唤醒我之‘灵感’,再来尝试开出药方。” “不知有多少墙上人受过你的恩惠,你需要私藏东圣酒,问他们去要就是—— 私藏东圣酒,是专供给你鬼郎中的,又不是供给我天柱爷的,我倒是想随意拿几坛私藏东圣酒来给你,但我实在拿不出。”壮汉如是道。 “我知道了。”苏午点了点头。 他隐隐感觉壮汉对他的存在似有些不忿。 对方具体在不忿甚么,他也能猜出一二——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来到梦诡世界之后,就拿走了‘梦诡’世界近三分之一的主导权。 他相当于甚么都还没做,就先在‘梦诡世界’占了三成股份。 梦诡先给他预付了诊金! (本章完) 正文 957、他山之石,可以攻玉(2/2) 苏午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黑暗里,忽然飘来一阵青蒙蒙的雾气。 一座黑漆漆的邮筒伫立在那阵雾气里,苏午将几封信笺投入了邮筒中——他给‘张双国’、‘熊骏’等人写了信,请他们帮忙弄一些‘私藏东圣酒’来,他愿意付出报酬。 信笺发出之后未过多久,那座邮筒再一次从黑暗中浮现。 一坛坛私藏东圣酒已经挤满了邮筒。 伴随着众多酒坛一齐而来的,还有熊骏等人的回信。 “您让我们所有人都免于被选中成为窖池太上爷,只是问我们要一坛酒而已,我们怎么好意思问您要报酬? 这些私藏东圣酒,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您尽管取用就好!” 苏午将信笺折好,从邮筒中拿出了一坛私藏东圣酒。 酒坛外壁贴着的红纸上,书写着几列墨字:‘赵博宇私藏东圣酒。 一口灵感激增; 两口天宽地阔; 三口高卧云端!’ 私藏东圣酒上贴着的红纸上的‘广告词’,大都没有甚么区别,但这三句广告词却没有任何夸大宣传——三句广告词,都恰到好处地描述出了私藏东圣酒的效用。 “我来试试,为梦诡世界诊病。”苏午取出那部书册,同壮汉说了句话。 他手中的书册,亦是‘天柱爷’先前所赠。 刚才天柱爷从黑暗深处走来之时,其面孔时刻变化,倏忽化为壮汉面容,倏忽又变作书生五官。 壮汉神色少见地变得郑重,向苏午点了点头。 “我还不知你名姓?”苏午拍开泥封,在饮下一整坛东圣酒前,又向壮汉问了一句。 “王梦龙。”壮汉回道。 苏午不再言语,他抱起酒坛,仰头将一坛私藏东圣酒灌入喉中,酒香霎时喷薄,从他的胃部往四肢百骸溢发,涌上喉线,直冲脑顶! 眼前的世界顿在苏午眼中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他的意中,某种妙不可言,让人犹如被电流击中的‘灵感’却在此时成倍攀升! 视线里,摇摇晃晃的天地、只有黑暗遍及的世界,在他的灵感里,却有了新的‘打开方式’——他头顶乌纱帽两边,帽翅子不停晃动,他随手翻开手中书册,那些被水液浸润的模糊字迹,与连着他的‘八识心王’的百千沟壑相互比对—— 苏午握住毛笔,在书册上飞快书写。 笔走龙蛇,写下了八个字。 王梦龙走到苏午身畔,去查看书页上的墨字:“无计可施!” 他神色顿时凝重下来,眉头紧皱。 写下这八个字后,苏午停笔,捧着书册不断翻动,梦诡世界沟沟壑壑浮现于那一页页纸张上,那些沟沟壑壑在他眼中重组着、勾连着,变成另一种难以琢磨、却带给他无限灵感的诡异——他想要抓住那一缕灵感。 那缕灵感却总是稍纵即逝。 他再度搬出一坛酒来,一饮而尽! 灵感激增! 他的身躯软成了一滩泥,但握着毛笔的手依旧稳稳当当,笔锋悬在一张空白的书页上,停留片刻后,再度写下几个字:“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王梦龙见着书页上的内容,不断挠着头皮,急得团团转! 苏午神色昏沉,眼睛里留着斑斓迷离的光芒,他再度取来一坛酒,一口气喝光,颤抖的手掌握着毛笔,勾去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八个字—— 这次他直接在一张空白书页上画了个‘叉’! 一坛坛私藏东圣酒随他心念一动,尽从邮筒中滚出,散落在他身周。 酒坛在他激烈喷薄的灵感覆盖下,纷纷碰撞、破碎! 酒浆滚滚流淌,将苏午浸润于其中! 苏午仰面躺在酒池之中,握着毛笔的手掌无力地沉入酒浆里,那本书册被他放在胸口,他无意识地在这酒池之中游来荡去,鼻子里、嘴巴里、眼睛里都是酒液! 那浓郁的酒香萦绕在他的眼耳口鼻间,萦绕在他的思维里! 他从酒香里‘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光影。 诸多光影纷纷破碎,又变作更颠倒迷离的梦幻。 他在这重重梦中,不断坠落。 不断下沉! 最终,他的身形穿破了一重黑暗,飘游于一颗遍是褶皱的脑仁之外,在那颗遍布沟沟壑壑的脑仁上,他看到了一个十字形的裂痕—— 他若有所悟! 被苏午放在自己胸口的那部书册上,书页还在不断翻动。 王梦龙站在酒池边,最初时还能看到书页上被苏午勾画出几个字来,但越到后来,苏午的‘书写’就越随意,他像是试图在书页上勾画出字迹来,却最终只能勾画出一些混乱、意义不明的符号! 池边的壮汉顶着满头鸡窝般的乱发,他看看池子里的苏午,又侧头去看看黑暗深处那道越扩越开的十字形裂缝,焦灼几乎就写在脸上! 再想不出办法,‘十字劫’撕裂梦境世界,梦诡从梦中醒来——王梦龙根本无法想象梦诡醒来的真实世界,该陷入何等恐怖的境地! 就在这时! 在酒池中‘游泳’的苏午,抓着毛笔,猛地仰面而起。 他神色静定,眼中斑斓迷离的光芒聚成两颗漆黑的眼仁,他注视着手中的书册,在书册上写下八个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王梦龙也看到了苏午写在书册上的字迹,其将字迹重复一遍,忙向苏午问道。“天老爷,这方子是什么意思? 我该怎么做?!” 眼下的苏午看似清醒,但其实还在‘酒醉’的状态。 王梦龙需要配合他,将他开出的‘药方’贯彻下去,使之真正能用在‘患者’身上! “把‘撕裂伤’用你的头发、和我的头发一起缝起来。”苏午说着话,他的耳畔漂浮起缕缕透明的发丝。 壮汉看着苏午耳畔漂浮的丛丛渺渺之发,亦令‘麻仙姑’引来丛丛发诡之发,两股发丝相互绞缠,在那十字形的裂缝周围飞快交错,将裂缝逐渐弥合。 虽然看到那道十字形裂缝在逐渐弥合,王梦龙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而是小声与苏午说道:“你的发丝虽然特异,但想要缝合十字劫留在梦诡世界上的‘伤痕’,也绝不可能。 这伤痕用不了十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再度被撕裂开!” 苏午迈步走出酒池,走近了那座窖石棺椁。 他伸手一指棺椁:“把棺材打开。” 王梦龙看了看那暂时被缝合住,但在不断痉挛,随时都可能被撕裂的十字形缝线,转回头来,看着苏午手指向的棺椁:“七个呼吸之内,十字劫必然再度撕裂梦诡世界。 你若打开棺椁,未能开出有效弥合裂缝的方法,那棺中江氏女便只剩七个呼吸的寿命了。” “打开。”苏午如是道。 王梦龙伸手按在棺盖上,轻轻一推。 整副遍布裂缝的棺椁就被完全推开了。 棺椁中,一身白衣、肤色近乎透明的江莺莺安安静静躺在暗红酒液里,她浸润在酒浆里已经很久了,此下即便打开棺椁,仍暂时没有苏醒的迹象。 苏午将棺中美人抱出棺椁—— 黑暗深处的十字形裂痕崩开第一道缝线——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喃喃低语,一道支撑天地的天柱虚影在他头顶若隐若现,一块凝实的、遍布莲花图案的石头,形成了天柱的柱础。 苏午捧起头顶那块雕纹着莲花图案的柱础,将之移入窖石棺材中。 “封棺!”他如是道。 王梦龙看着那块遍布莲花图案的石头被压入窖石棺椁里,微愣了一瞬,即封住了棺盖。 棺椁之上遍布的裂缝,被坚固雄浑的‘意’重新封堵住了,随着棺椁上的裂缝被填补——黑暗深处的十字形裂痕都被雄浑力量挤压着,不断弥合,只剩最后极其细小的一道裂痕! 苏午在此时扛起那副棺椁,走近黑暗深处—— 将肩上棺椁压在裂痕之上! 轰隆! 裂痕被完全封堵住! 轰隆!轰隆!轰隆! 整个梦诡世界都在摇摇晃晃! 黑暗破碎! 一道道人影出现在苏午身周! 拄着龙头拐杖、背脊佝偻、老态龙钟的龙沟爷; 中年庄稼汉模样的界关爷; 一身红色丝绸袍子、脑满肠肥的鸿发奶奶; …… 一个个梦诡世界中的爷爷、奶奶、太上爷爷、太上奶奶从破碎的黑暗里走出,聚集在苏午身周——他们将苏午的身形不断托起,托到了最高处! 从苏午头顶显发的天柱虚影以这无数爷爷奶奶作为支撑,以整个梦诡世界作为支撑,往上延伸! 整个梦诡世界,成为了苏午超脱相的‘柱础’! …… 种种异相,随着苏午收回超脱相亦尽消失。 苏午与王梦龙、江莺莺的身形出现在鸿沟窖池边。 王梦龙注视着苏午,唉声叹气道:“今下梦诡世界有两个天柱爷了——你还占着鬼郎中的身份,还略胜我一筹。” “我亦未想到会有如此变故。”酒醒了的苏午,眼神歉意地向王梦龙说着话。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最后想出的办法,虽然帮助梦诡世界弥补了那道十字形裂缝,但也终究将梦诡世界变成了自身天柱超脱相的柱础! (本章完) 正文 958、天命所归(1/2) 这下子,苏午与王梦龙各自掌握一半‘鬼梦’的力量,彻底不分上下了。 甚至于因为他‘鬼郎中’的身份,在某些时候,他还比王梦龙略胜一筹,更能主导整个梦诡世界。 王梦龙摆了摆手,随意地坐在窖池边,神色惆怅地道:“本来这‘鬼梦’也是我走狗屎运捡来的,我独力维系它运转至今已颇勉强。 你能被‘鬼梦’选中,获得‘鬼梦’一半的力量,也是你的本事。 总不能只许我走运,不许别人走运吧? 没这种道理。 你今下被鬼梦选中,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从此后不必由我来独立维系鬼梦运转,凡事咱俩都能商量着办。” “足下太谦虚了。” 苏午看着王梦龙道。 ‘鬼梦’本为‘原天大罗天’诸碎片之一,苏午不知‘鬼梦’这块原天大罗天碎片,究竟占据整个原天大罗天多大面积,但它本身能以一拖四,拖住三清之肠、眼诡、发诡、十字劫四个恐怖厉诡,由此可见鬼梦根本非同凡响。 王梦龙以自身之思维融合鬼梦,甚至在多数时候都能主导鬼梦的运转,由此可见,其本身要么禀赋过人,性意层次天生极高,达到了一个让苏午都难望其项背的地步,要么就是修炼有高深法门,是以能以自身的意完整容纳梦诡。 不论他是这两种情况里的哪一者,都足以说明王梦龙实力高深莫测,远非苏午今下能够企及。 苏午却不会因为王梦龙三言两语,就信了其只是个走运者! 尤其是,他清楚记得,‘诡狱’在三清之肠等厉诡死劫规律侵袭之时,根本无从打开,‘鉴真神韵’拒绝为他开门——但在鬼梦之中,随着鬼梦中的未知存在,道出‘心圣’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四句’,一直无法被推开的诡狱门户,就此打开了! 王梦龙与‘心圣’有何关系? 心圣的知行合一四句,缘何能对诡狱产生如此大的作用? 素王与心圣又是甚么关系?! 苏午看着瘫坐在地上,毫无形状可言的壮汉,却觉得壮汉身后笼罩着一个个谜团,今下他持有了‘鬼梦’五成的力量,却也只不过是让他有了追近‘王梦龙’、‘素王’、‘鉴真’等存在的机会而已。 王梦龙被苏午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向苏午问道:“伱看着我作甚?” “足下曾经主宰过整个鬼梦,足下的禀赋天资自不用说,非我能比。”苏午斟酌着言语,徐徐开口说道。 听到他这些话,王梦龙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笑容。 一见他原来吃这一套,苏午心头稍定,接着道:“我今虽然持有了鬼梦五成的力量,但相比于足下这样的先行者而言,我只是个学生而已。 足下经历过的坎坷磨难,渡过的艰难险阻,我实不能想象。 譬如说阁下以鬼梦拖住三清之肠、十字劫等厉诡的超凡手段,于我而言,就极是匪夷所思!” 王梦龙咧嘴笑了起来,他转脸看着苏午,面上喜色怎么也止不住:“你我虽在梦中,但你所言真假,我却能听得分明。 你这句句话竟都是真的——哈哈哈哈…… 你实在是太高看我啦! 那十字劫之所以能被我拖住,是因为它的绝大部分力量,被另一位恐怖存在锁死在了某段时空之中——如今世界,早已将那段时空割舍于外。 如今被锁死了大部分力量的十字劫,其恐怖程度与三清之肠不相伯仲。 至于眼诡、发诡,有麻仙姑残余意识相助,我牵制二者其实不太费力,所以也就让你觉得,我以鬼梦一拖四的假象。 只我一人的话,我哪有这般能力? 哈哈哈哈哈……你太捧我,太看得起我了!” 王梦龙对苏午态度转好,不再如先前一般,虽也与苏午正常交流,但不问及他具体问题,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的状态。 苏午消化着王梦龙言语中的线索,心神微震。 十字劫的大部分力量,竟都被锁死在了‘某段时空’当中? 谁有此般能耐,将之锁死在某段时空里?又如何能令整个世界而将那段锁住十字劫的时空割舍在外? 隐隐之间,苏午明白过来——自己大概就要触摸到今下世界的厉诡以及与厉诡相关的传承,为何在某个时代出现‘断代’,于今时才又再次复苏的真相了。 他趁热打铁,又向王梦龙说道:“所谓运气,从来只是强者的谦辞罢了。 纵有昭道师、麻仙姑他们在前,也是前辈手段妙夺天工,才能稳住整个局势——” 王梦龙呵呵笑着,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里都载满了笑意。 其虽连连摆手,谦虚推辞,但目光里分明写着:“你多说点,再多说点!” 苏午搜肠刮肚,他从前在职场中就不善逢迎,今下虽有八识心王在身,能够做到人性洞明——但人性洞明与‘人情练达’终究还差着一些,今下的恭维辞令,虽说他有故意为之的意思,但一言一行,其实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看着满脸笑意的王梦龙,想了想,道:“前辈,你言语之中提及,那‘恐怖存在将十字劫大部分力量锁死在了某段时空中’之事,究竟所指为何? 能否为在下解惑一二?” 王梦龙闻言连连摇头:“不能说,这不能说! 一说就错,多说多错,错处多了,就得捅大篓子了!” 壮汉顿了顿,又与苏午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藏着掖着,是这件事确实不能说——你自身似也有‘由此至彼’的能力,今下回溯过去,也能逐渐接近那段被割舍的时空——到了那时空的边缘,你就知道这件事究竟所指为何了。 如今鬼梦虽然暂时无有被撕裂的风险,但十字劫、三清之肠等四个厉诡,终究是在不断复苏。 它们复苏的趋势,已无可逆转。 随着四者复苏,甚至互相融合——那被锁死在某段时空中的‘真实十字劫’,或许亦将与今下现实里的‘倒影十字劫’重合。 ——真正的恐怖并未终结,而是自今时才逐渐开始爆发。” 王梦龙的神色又变得惆怅了起来。 “我所具有的‘由此至彼’的能力,今时在四个厉诡死劫压制之下,业已沉寂了。”苏午沉声说道。 他很清楚,王梦龙所指的‘由此至彼’之能,就是‘模拟器’的能力。 “你今下虽得鬼梦承认,可以在鬼梦世界占据主导,但你自身仍未真正容纳鬼梦——待你以八识心王将鬼梦哪怕容纳一成,你那由此至彼的能力,应该也就能稍微复苏,在四个厉诡的死劫压制下亦可运转一二了。” “多谢前辈教诲。”苏午听得王梦龙所言,眼光微亮。 王梦龙叹了口气,意兴索然道:“天命之人应时而至,待时而飞,搅动宇宙。虽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但‘时运’所至,大势所趋之时,天命之人行事总会方便许多,轻松许多的。——但是我在你身上,其实看不到任何天命。 不过,有一点儿希望总算是一点儿希望,你总也是称了我一声前辈,我一个前辈若不给后辈指指路,也说不过去。” 苏午不知王梦龙所说的‘天命’、‘时势’是甚么东西。 或许是他今下层次太低,还看不到王梦龙眼中的天命、时势。 是以王梦龙说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天命,他心境也毫无波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听得王梦龙总算肯教他一点‘真东西’的时候,他微微站直了身形。 却听王梦龙说道:“你初次容纳鬼梦,不要想着一次就能将五成鬼梦尽数容纳。 还是徐徐图之。 而容纳鬼梦,主要是以你之思维容纳。 以思维如何容纳鬼梦? 即令鬼梦中的‘太上爷’、‘爷爷’等存在,走入你的意中。 每容纳一位爷爷,或者太上爷,自身便相当于容纳了鬼梦的一部分。 我言至于此,你明白容纳鬼梦的方法了吧?” “在下明白了。”苏午点头答应。 王梦龙接着道:“每一次容纳的爷爷、太上爷等存在,也会带给你不同的能力,你得清楚——所有能在界关壑外活动的太上爷爷、太上奶奶是鬼梦中的第一档战力,之后是能在界关壑外活动的爷爷、奶奶,算是第二档战力。 以你今时情况,亟待复苏自身‘由此至彼’之能力,我建议你初次容纳,可以‘车马行爷爷’为初次容纳目标,容纳它以后,你之神思运转加快,四诡难以锁定你之念头,往往能在它们死劫规律运转之下,找到间隙,继而复苏自身由此至彼的能力。 当然,若你承受得住,可以一步到位,容纳‘车马行爷爷’的高位存在‘白驹太上爷’亦可……” 王梦龙又与苏午讲解过具体的容纳步骤、仪轨,最后道:“你须记得,只有能寄住在界关壑外,也就是住在鬼梦世界本地人眼中的‘外面’的爷爷奶奶、才有于梦境边缘游行、乃至踏足现实世界之能,除此之外,其他爷爷奶奶,一出现在梦境世界之外,即刻消亡。 连它们牵连的部分梦境都有崩塌的可能!” (本章完) 正文 959、白驹太上爷(2/2) 王梦龙看着躺在旁侧、一身白衣的江莺莺,肃声告诫苏午道:“江氏女仍被三清之肠死劫规律锁定,脱离鬼梦,亦是顷刻就死! 她被窖池积淀的酒浆浸润至今,每一个念头浸润在了酒香里,随着酒香到处散溢。 所以她现下看似是活人,其实与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说着话,王梦龙捧出一个酒坛来,将那个酒坛递给了苏午,接着道:“我帮你将‘江氏女’念头浸润的酒浆都收集在了这个酒坛中。 你随身带着它,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她的念头重新聚集起来。 她念头聚集起来,不再处于‘醉酒’状态之时,就可以使之念头归返肉壳,彻底从醉酒的状态里苏醒过来了。” “多谢前辈指点。”苏午接过酒坛。 “好了!”王梦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我也没甚么要说的了。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就是。 忙活了一天,我休息休息去!” “好。” 苏午点了点头,将酒坛放在江莺莺身畔,向王梦龙拱手道:“前辈保重!” “保重!” 王梦龙随意一拱手,转身走向高仓屋外。 他身后浮现一道道虚影。 那一道道‘太上爷’、‘太上奶奶’的虚影环绕着他,倏忽间将他拖入未知的沟壑中,就此在高仓屋中消失无踪。 苏午环视四下。 先前聚集在窖池周围的东圣酒厂员工,今下已不知到了何处去。苏午思虑片刻,也未再去寻熊骏、张双国等人,而是招来邮筒,给他们去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即将脱离鬼梦世界,但他们仍可通过书信与自己沟通。 做完这些后,他捧着酒坛,抱起地上的江莺莺,也在瞬息间消失于此地。 他潜入万壑千沟之中,最终于无有人栖居的‘灵泉壑’中停驻,将江莺莺安置在了灵泉壑中一座高山上的石洞中,继而封锁了整个灵泉壑。 石洞内。 苏午垂目看着石台上一身白衣、美轮美奂的女子,他抱着酒坛,身形徐徐淡化,消散于此间。 —— 巷子口的电线杆上,路灯忽闪忽闪。 一根根电线由此向四面八方延伸,将沉黯的苍穹分割成了一块块。 些丝黑发从暗淡苍穹中垂下,在巷口突兀出现的身影周围盘绕过一圈,便又自顾自地游走了。 怀抱着酒坛,苏午目光在那一缕飘游而去的发诡发丝上停留刹那,转而看向前方——前方没有了那条由土路与水泥路拼凑而成的大马路,完全就是一条整洁的水泥公路。 水泥公路对面,一栋栋楼宇耸立于黑暗中。 居民楼里,偶有几户人家、几个房间亮起微光。 由苏午所在之地向前走,再不会走入‘鬼梦世界’中。 不过苏午业已不再需要从现实走入梦境——他只要愿意,心念一转,随时都能踏足鬼梦世界之内。 便在苏午观察着周遭环境的时候,头顶电线杆上的路灯彻底陷入黑暗,四下里收敛去了一切灯光霓虹,黑暗沉寂了一阵,紧跟着,一盏盏红灯笼就在天顶飘飘悠悠,映照出天穹中聚集的大团黑发,将绯红光芒铺满城市。 苏午周身乍然燃起深红火焰。 那火焰倾盖周身,与天穹中洒落的红光相互厮杀得难解难分。 火焰笼罩下的苏午,在眼诡目光映照下,却是毫发无损。 他未在此间多做停留,转身穿过暗巷,经过了‘王二米线店’,折回自己最初的出发点——平安花苑小区外面的那座小庙里。 浓烈的火光从小庙内扩散而出,覆盖了小庙外五丈之地。 ——先前苏午遍搜明州全城,从各个区域出现的小庙中接引来庙中火,尽数聚集在了平安花苑小区外的这座小庙中。 是以,这座小庙中的火焰才会如此浓烈,如此强盛。 原本苏午是试图在这小庙内运转模拟器的。 现下他却不需要冒险了。 他有更好的办法,能确保自身万无一失地打开模拟器。 走入小庙内,苏午将自身接引来的最后一团庙中火,汇入了石台上熊熊燃烧的火团之中,金红的火光铺满庙宇,庙宇里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许多。 苏午把怀中抱着的酒坛放到了小桌子上,他看着桌上的酒坛,笑意温和:“莺莺,倒是没有想到,今下我们又重回最初的位置了。 我今下已经确认过了,你的父母家人都已被安置在鬼梦中。 ——王梦龙前辈也是循着你的父母,才找到你,进而找到我。 他自然是要先保证你父母性魂周全的。 待你苏醒以后,自可以回到鬼梦世界里,与你的父母、爷爷团聚。 你可以顺遂心愿,抚平遗憾了。” 小桌子上的酒坛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当初苏午与江莺莺同处于这座小庙中的时候,对方也是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 今时境遇,与往昔情景,却也分外相似。 苏午走到了小庙门口,庙外淹没城市的红光已经散去了。 寂暗天空下,街道上霓虹闪烁。 对面的面馆招牌半闪不闪地亮着红光,两边的服装店橱窗里,橘黄灯光忽闪忽闪。 看着门外的情景,苏午忽觉得有些冷。 他关上了庙门,坐在小庙里摆放的折凳上,心意转动,诸色光轮霎时盘绕在他身周,由虚转实——八识心王转动之间,有阵阵莫名的气息从八识心王之外散发了出来,一道道沟壑浮现于诸色光轮之上。 苏午感受着‘鬼梦’迥异于大多数厉诡的诡韵,他的意倏忽间流入那一道道沟壑的最边缘——界关壑之外的‘鬼梦边缘世界’里。 破败拥挤的木楼、遍布岁月痕迹的砖石建筑刹那映入苏午意中。 他的目光在那诸多建筑的招牌上寻找着,最终锁定了一家名叫‘白驹车马行’的铺子。 意能量瞬时闪入其中,又转眼脱离。 鬼梦边缘世界里的诸多建筑,皆从苏午意中消失。 苏午身外盘转的诸色光轮里,却出现了一道与真人一般无二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色长衫,剃着光头,后脖领子里别着把扇子,身材瘦高,长手长脚。 其目光与苏午对上,瘦削的面孔上立刻堆满笑容,一躬身,后脖领子里插着的那把折扇也唰地一声打开。 折扇上,正书写着一个‘白’字。 “白驹见过天爷爷!” “不必多礼。”苏午摇了摇头,看着直起身子、身形高高大大、脑袋几乎顶在小庙房梁上的‘白驹太上爷’,出声道,“我今时打算将你请过来,在我手下做事,你意下如何?” 白驹太上爷一脸的诚惶诚恐,赶紧跪下来要给苏午磕头:“您和天柱爷就是我们头顶上的天,就是我们的皇帝! 您让我们做事,我们求之不得,哪里用得着您来请我们! 白驹愿意的,白驹十分愿意!” 苏午不等白驹太上爷给自己磕头,就皱着眉头站起来,一把将其从地上‘薅’起来,令之在自己面前站直了身形。 白驹看他脸色不对,更加惶恐,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却听苏午说道:“以后和我不必这样行礼,我也和人打听过了——他们多说你是个颇有心气的人,这样行礼,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 鬼梦世界里的人,涉及各朝各代,你想来也是知道今时人是如何行礼的。 我们便也如今时人一般见面招呼即可,不必来跪拜磕头那一套。” “谢谢您!”白驹躬身行礼,语气里少了许多惶恐,多了稍些真诚。 苏午摆了摆手,他身周诸色光轮盘转着,抬目看着白驹太上爷,道:“你既然同意,我便要开始以意来容纳你了。” 白驹太上爷站在苏午对面,立刻点头应声。 苏午手掐剑指,竖在眼前——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所有意能量从眉心滚滚流泻而出,推动八识心王轰烈转动开来! 诸色光轮层层转动! 无声无息! 但小庙里刮起了寂静却凶猛的风! 白驹太上爷在这如狂浪般的风中摇摇摆摆,如一叶扁舟般摇来荡去,随时都有倾翻在这浪潮中的危险! 正在此时,这阵狂潮、恶风倏忽沉寂了。 八识心王收束于苏午指尖,形成了只有黄豆大一点的一团烛火。 苏午看着烛火之外紧张站立的白驹太上爷,出声道:“来。” “是!” 白驹太上爷立刻应声,身形倏忽穿入烛火中。 那朵烛火在苏午指尖飞快消散,苏午身外诸色光轮一瞬间浮现,由实转虚——这一瞬间容纳了白驹太上爷,令他的思维里生出分外疲累的感觉。 他难掩倦容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一成。” 容纳‘白驹太上爷’,相当于他自身容纳了一成的鬼梦世界。 这还未到他的八识心王的上限,不过今下他也不能操之过急。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心念一动—— 唰! 一柄白纸扇出现在他左手中。 他一甩手,那把白纸扇一瞬打开,正显出折扇中央的‘白’字。 他放下折扇。 一阵虚幻缥缈的气息簇拥着那道折扇。 白驹太上爷又出现在苏午身畔,神色恭谨。 (本章完) 正文 960、重启模拟(1/2) “天爷爷,有事儿您吩咐。”白驹太上爷拿住了那柄折扇,在苏午身后微低着头,恭敬出声道。 苏午回道:“天柱爷先前与我说过,你能驾驭部分鬼梦力量,以极快速度穿过诸多恐怖厉诡的死劫规律。 我今下所面对形势,想来你亦了解。 我想令你办的事,自是需要你以鬼梦沟壑笼罩住我,在外面那四个厉诡死劫规律降临以前,给我争取到至少三个呼吸的时间。 你能否做到?” 若能‘穿过’十字劫的死劫规律,使之无法瞬间锁定住苏午的话,苏午开启模拟器,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他要求白驹争取来至少三个呼吸的时间,却是为了避免出现某些不可测的情况。 三个呼吸的时间里,若真出现某些不可测的情况,至少他还能有一二息时间来作出应对。 一身白色长衫,长手长脚的白驹闻言看向身后石台上燃烧的橘色火焰,思索了一阵后,向苏午说道:“如是在这间小庙里展开鬼梦沟壑,我能为主人争取到五个呼吸的时间。” “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期。” 苏午笑了笑,神色转而严肃起来,他抱起折叠桌上的酒坛,向白驹出声问道:“我在鬼梦之中,留下了一个具有特殊命格的生灵,能够抗御眼诡死劫规律一二。 若你带上它,可否将时间再度延长?” 他所说的‘具有特殊命格的生灵’,就是应急罐头。 白驹闻言摇了摇头:“四诡死劫规律相互覆盖,只是单一能抗御眼诡死劫规律的命格,于我其实无用。” “好。”苏午对此亦未抱太大希望,他说道,“那便开始吧。” 白驹微微点头,手中折扇倏忽抖开—— 青蒙蒙雾气伴随着鬼梦特有的、似有似无的诡韵萦绕在此间,雾气浸润了苏午周身,苏午的身影在雾气中倏忽变得虚幻。 庙中的火焰侵染了雾气,将雾气点染得五色斑斓。 似梦非梦中,苏午心神一动,当即在心头发出了呼唤:“模拟器!” 他心念落定的这个刹那,小庙外的天穹上,已经沉寂下去的一盏盏红灯笼,霎时再度升上天穹,众多灯笼聚集成了两颗巨大的眼仁,凝如实质的绯红涂刷了小庙所在的街道,将街道路面、建筑、绿化带里枯萎的花木尽数染成猩红! 仿佛被浓郁血浆涂刷过的庙门周围,一团团漆黑发丝蜿蜒而至,一瞬间推开了庙门! 内中似乎容纳着无数恐怖厉诡的十字形裂痕,悬停在天穹两颗血红眼仁的之间——天上地下,处处皆是‘十字劫’的投影,那投影撕裂了周围各处建筑,撕裂了笼罩小庙内部空间的火光—— 火光之内,却是一片虚无! 先前寄住在小庙里的苏午已经消失无踪! 遍处蔓延的十字裂痕缓缓弥合了。 一团团漆黑发丝收缩回虚空中。 天上‘睁开’的两只血红眼睛,也分散成了一盏盏血灯笼,滴溜溜转动。 小庙内。 橘色火光衰弱到了极点。 只剩拳头大的一团火在石台上摇曳着,已不复先前盛况。 …… “欢迎来到完美人生模拟器!” “你可消耗元玉或者乾玉,选择模拟自己或他人的人生,以此寻求诸多人生难题的解决方案!” 冰冷的电子音在苏午耳畔响起,有那么一瞬间,苏午从那阵电子女声中,好似听出了急迫的情绪。 这种感觉霎时消逝。 漆黑光芒从四面八方覆淹而来,淹没了鬼梦的力量。 白驹裹挟着那青蒙蒙的雾气,重归于苏午八识心王之中。 巨大的表盘再度悬浮于苏午身前。 表盘四周,罗列着一块块屏幕。 每一块屏幕,皆对应着一重模拟时空。 苏午目光锁定在那块代表着‘猪子过去人生’的屏幕上,念头一转,模拟器的声音即出现在耳畔:“是否进行‘玉佩附带因果指向者的过去人生模拟’?每次模拟前,需要对该‘因果’进行固定,固定该因果须消耗30乾玉,每次模拟消耗300元玉。 请注意,该‘因果指向’已被‘十字劫’抹灭,重组该‘因果指向’需要消耗1000乾玉。” 模拟器发出的提示音,让苏午微微一愣。 先前他在这重模拟时空中,以六天鬼眼暗暗窥探那个洋道士,未想到直接就引来了‘十字劫’的力量——他本以为随着自己在模拟中死去,退出那重模拟时空后,十字劫的力量也就自然消散,却未想到,十字劫直接磨灭了玉佩上附带的‘因果指向’。 打散了和‘猪子’有牵连的所有痕迹! 他想要再入这重模拟时空,必须要消耗一千乾玉——即百万元玉来重组猪子的因果牵连,重建‘猪子’这个身份! ——桃花源李彘等人格外郑重地送出这块玉佩,令苏午设法帮助玉佩的主人。 十字劫出如此重手,磨灭去玉佩附带的因果指向——种种迹象,无不说明玉佩所涉的时期、可能牵连起的某些事件,都极有可能与历史迷雾中某个巨大隐秘有极深勾连。 如此一来,十字劫‘不愿’苏午再以猪子的身份,进入这个时期,进行这次模拟——他却偏偏要如此做! 昭道师、麻仙姑、天王观存留于这个时期。 ‘素王’在这个时期亦留下了许多痕迹。 连那个‘将十字劫绝大部分力量锁死在某段时空中的恐怖存在’,亦可能出现在这个时期。 如此,苏午便更加没有理由‘过其门而不入’了! “重组玉佩附带的因果指向。 选定该模拟时空。”苏午发出了指令。 “已选定。” “重组中……” “重组完成!” “你的钱包余额为:1984500-1000000-30000-300=954200元玉!” “你可将以下几项物品带入模拟……” 选项0:你的身体(70乾玉)。 选项1:黑地藏(8乾玉)。 选项2:伏藏纸(3000元玉)。 选项3:龙从马本铃铛(5乾玉)。 …… 苏午最近一次进行模拟时,亲身进入模拟需要消耗50乾玉。 在此后,他将鬼梦的一成力量真正容纳进八识心王之中——仅仅是鬼梦一成的力量,便令他亲身进入模拟须消耗的乾玉暴涨到了70个。 今下所剩的九十多万元玉,已不足以令他支付第二次重组‘因果指向’的费用了,并且,他也不能确定若这次模拟中,再被十字劫抹灭因果,自身是否还有进行第二次重组因果指向的机会? 他今下打开了模拟器,自身便处在四诡重点盯防之中,在四诡死劫规律覆盖下,他只能存留五个呼吸。 五个呼吸的时间里,若他无法进入模拟时空,自身便直接暴露于四诡死劫规律下,顷刻消亡。 苏午未有犹豫甚么,直接开口道:“把选项0、选项2、选项3带入模拟!” “已选定!” “你的钱包余额为:954200-70000-3000-5000=876200元玉!” “载入天赋中……” “载入模拟中……” “你已进入‘玉佩附带因果指向者的过去人生’!” …… 房梁上的蜘蛛吃空了黏在蛛网上的绿头苍蝇,慢吞吞地走到蛛网中央,在那里安顿下来。 苏午的目光从那只肥硕的蜘蛛上缓缓挪开,看向了自己的床畔。 床边的老妇人把他的手臂掖回被子里,眼神关切地看着他:“猪子,猪子啊?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的,姥姥。” 苏午双臂微微支撑起身体,让自己半靠着床沿躺着。 他看了眼遮着一道厚布帘子的门口,转而与老妇人问道:“姥姥,他们都走了吗? 那个洋道士,也走了吗?” “都走啦,都走啦。”老妇人给他把滑到胸腹部的被子又提上去,盖在他的胸口,轻轻压了一下被边,她摸了摸苏午的脑门,苍老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些笑容来,“那洋道士长的样子吓着猪子了? 也不必怕哩。 要不是人家给你念经,救活了你,姥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啦。 幸好猪子福大命大啊,你娘亲在天上保佑着你,你肯定得要万事顺遂的……” 她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又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而与苏午说道:“猪子,身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告诉姥姥。 姥姥给你治! 你黑虎哥早上寻了洋道士过来给你看病,他自个就跟着附近的猎户们上山去了。 他说了的,下午再来看你。 你觉得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我到时候就跟他说,让他明天再来。” 一听到‘黑虎’这个名字,苏午心神微动,猜测对方八成就是‘李黑虎’了,这李黑虎才是李彘所赠玉佩的原主人。 李彘所说,让苏午帮一把的玉佩主人,应该也是这个李黑虎。 苏午脸上露出了笑容,同姥姥说道:“我不妨事的。 睡一觉醒了以后,好像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了,身上到处都是劲儿——” 说着话,他从被子里伸出了胳膊,想证明自己现下确无大碍了——胳膊才伸出来,又被姥姥塞回了被子里。 (本章完) 正文 961、类银十字架(2/2) 姥姥瞪了苏午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忽又露出了笑容:“你想和你黑虎哥玩儿,就和姥姥直说! 姥姥还能拦着你吗? 现在你刚醒,身子虚着呢,得好好地将养。 好好地在被窝里暖着,别着凉了。 姥姥去给你煎鸡蛋!” 说着话,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往屋外走,走出两步,她又回过头来,笑呵呵地与苏午说道:“那,今天下午黑虎要是来了,姥姥就不拦他喽?” “不用拦的!多谢姥姥!” “嘿!跟姥姥还说谢呢?” 姥姥看着很有精神头的外孙子,眼神里满是喜色,她与苏午言语了几句,便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间屋子。 待到老妇人离去后,苏午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仔细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各项陈设。 原主‘猪子’的父亲已经是决意不再养育他,要与其断了这父子情分,猪子此后拜在李家家谱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是以苏午今时也可名作‘李猪子’。 ‘猪子’大概率是他的小名,大名是什么,也得等他到‘拜家谱’的时候方能全知,或许他今下还没有一个大名也说不定。 李猪子是桃源村李彘留在玉佩上的一道因果。 历史中是否真有此人,其实并不能明确。 尤其是今下这段因果被十字劫抹灭过一回,又由模拟器重组而成,过往种种,就更难追索了。 亦由于这段因果本身是真实存在,还是被桃源村李彘等人牵强附会而来,都尚且不能确定,苏午参入这段似有似无的因果之中,反而能很快接受这段因果中自己的身份。 他当下所居住的这间屋子,应当是间堂屋。 堂屋正对门的那面墙上,挂了副松鹤延年的大画,画轴前,摆着张方桌。 方桌上方了一道木牌位,牌位后,还有一个蒙着黑布的木盒。 牌位前,三炷香静静燃烧着。 香炉里积了厚厚的香灰。 这道牌位应是时时受人供奉,香火从无绝断。 苏午看向牌位上的字迹,上面写着:爱女李文娟之位。 ‘李文娟’即是‘李猪子’的生母。 她的牌位未在李猪子父亲家中得到香火供奉,反而回到了自己娘家,这样情形原本很不寻常——但苏午想及先前李猪子生父急着要与他断了父子情分时的情景,以及姥姥言语中隐隐透漏的信息,对这样情形也就有些理解了。 想来应是李文娟的死另有蹊跷。 如姥姥所说,她死得并不清净。 所以自她死后,李家这边与猪子生父那边极可能反目成仇了——李家因而接回了李文娟的牌位,以及她的骨灰。 今下这个时代,土葬风气浓厚。有些地方的人哪怕客死在异乡,都要请专门的赶尸人来帮他们将尸首带回家乡安葬,像李文娟尸首未被土葬,反而火葬以后,留骨灰于匣中,置于家门堂屋之内——此般情形,亦很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是,苏午感应到了那个蒙着黑布的骨灰盒里,有些丝诡韵流露。 ‘李文娟’究竟因何而死? 她的死与猪子生父、以及其父后来的续弦有多少牵扯? 苏午脑海里念头飞转,同时迈步走近那张方桌。 他肩后生出一双漆黑手臂,一瞬按住了牌位后黑布蒙着的木匣——木匣内的诡韵未及溢发出去,便被影诡完整禁锢住了。 漆黑手臂将木盒碰到了苏午跟前,他向木盒道一声‘得罪’,即掀去木匣上的黑布,打开了木匣。 木匣内还有一个红布囊。 拆开布囊,便显出了其中若石灰色的散碎骨殖。 这些骨灰被诡韵侵染至今,亦未生出任何诡变,匣中溢散的出诡韵另有源头——苏午伸手拨开那些散碎的骨殖,最终在红布囊底部看到了一只银色的十字架。 那丝丝缕缕的诡韵,正自那只被诸多骨灰簇拥在中间的十字架上散发! 看到那只银质十字架,苏午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收敛气息——‘十字劫’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哪怕他今下进入模拟时空,自身亦时时笼罩在十字劫的阴影下,如今看到与那‘十字劫’外相类似的物体,难免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 尤其是这只银质十字架上溢散出的浅淡诡韵,与‘十字劫’爆发出的诡韵亦有些类似! 好在这只十字架本身虽然诡异,但终究未曾引来‘十字劫’。 苏午观察它一阵,确认安全无虞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之从骨灰中取了出来。 十字架入手之后,即与苏午的皮肤保持了相同温度,它的下端被铸成了箭头形状,那只箭头钉住了一个泛黄的纸团。 拆开纸团,苏午便看到其上写着的生辰八字: ‘姓名:李文娟。 生辰八字:乙丑年己酉月壬辰日丙午时。’ 纸团上除却书写着猪子生母‘李文娟’的生辰八字以外,便再无其他字迹,未有透露出其他线索,但一只散发着诡韵的十字架,钉穿了书写有李文娟生辰八字的纸张,这种情形,怎么看都怎么不正常,显露出一种吊诡感。 苏午将纸团放在一边,又研究起那只十字架来。 那十字架看似是银质,但苏午一将之拿在手上,便发现它有种奇异特性——当它接触人的皮肤之后,立刻就会与人的皮肤同温! 十字架上,铸刻出一个被缚的人形。 丝丝缕缕的诡韵,正是自那个被缚人形上散发了出来。 被缚人形周身的银色非是一成不变,而是如一股液体白银般,在苏午目光注视之下,被缚人形霎时就‘流动’起来,扭曲、挣扎了起来! 甚至于它模糊的面容五官都在这流动中倏忽变得清晰—— 一会儿变作一个圆脸女子的模样,一会儿又变作一个戴着头纱的枯槁男子形容! 苏午当下也不敢贸然使用‘八识心王’或者‘六天鬼眼’来观察十字架上的人形,毕竟他上次就是因为对那个洋道士运用了八识心王、六天鬼眼,十字劫瞬时显现,直接就将他带走,顺便磨灭了玉佩上的因果指向。 他定住心神。 十字架上的扭曲形影也凝固在最初的状态。 感应着屋子外渐渐临近的脚步声,苏午将那只‘类银质’的十字架以及那道纸团复归原状,放回了骨灰匣内。 他将骨灰盒也放回原位,倏忽走到床畔,钻进了被窝里。 待他在床上躺好,姥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捧着一个大海碗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大海碗里卧着一颗荷包蛋,白面条上滴了好几滴香油,还有几根青菜被压在好大一抄子手擀面条下。 姥姥把面碗端到了床前,递给苏午,满眼慈祥笑意:“来,快吃。 我本来想着,给猪子煎个鸡蛋。 但又一想,鸡蛋一煎就变少啦,就给你直接煮在了面条子里,你好好地吃,姥姥在里面倒了好些香油,香得很! 咱们今天中午吃面条,到黑虎来了,看看他有没有猎到点啥。 要是猎到一只野鸡,咱们晚上就吃炖鸡。 要是猎到一只野兔,晚上就烧兔子肉吃,地窖里还有好些白菜,白菜烧兔子,应该也好吃……” 姥姥盘算着晚上的饭食,苏午看着满满一海碗的面条,愣了愣神,忽然向老妇人问道:“姥姥今天中午吃什么?” 老妇人被他问得愣了愣。 旋而狡黠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和猪子一起吃面条啊。 我的面条还在锅里呢,我去看着锅,你慢慢吃啊……” 说着话,她便拄起了拐杖——苏午拉住了她,道:“这么一大碗面条,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姥姥何必再去煮,再拿个碗来,我们分着吃吧。” “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哪有吃不完的? 姥姥锅里有,不吃你的,你快吃吧!”姥姥摆手拒绝着。 苏午却道:“那我就去看看,要是锅里什么都没有的话,这面条我可就不吃了。” “嘿!你这死孩子——” “快去拿碗吧,姥姥,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面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祖孙二人一番争执。 姥姥实在拗不过苏午,最后只得又拿了一个碗来。 苏午分了她一半擀面条,在她连连瞪眼阻止的时候,又夹了半颗鸡蛋给她。祖孙二人便围在床前,吃光了这一整碗的清水手擀面条。 当下正是饥荒年景,寻常时候莫说是白面条,就是黑窝窝头、麦麸米糠都吃不着。 可见姥姥端来的这碗手擀白面条,有多来之不易。 吃过饭后,姥姥拿着碗筷洗刷去了,苏午躺在床上闭目静思。 尽管他已多次向姥姥说明自身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姥姥就是不让他下床休息,非要他好好‘将养几天’,在这一点上,他却拗不过老人家,只得顺着老人家。 屋子里,那只十字架被复归原位后,又开始发散出若有若无的诡韵。 这般诡韵极浅极浅,对人暂时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但匣中那只类银十字架的存在,却让苏午深感怀疑:猪子原本是不是就被这骨灰盒里的莫名诡异给弄得昏迷过去的? 洋道士与猪子生父,是不是早就开始阴谋针对猪子及其生母了? 他们所图为何? (本章完) 正文 962、黑傩太上爷(1/2) 苏午靠着床沿,半躺在床上。 他念头转动间,若有似无的鬼梦诡韵倏忽发散。 青蒙蒙雾气在他床畔流动着,有星点光芒闪烁的雾气里,后衣领子里插着把折扇的高大身影从「梦」中现身,朝床上的苏午躬身行礼:「天爷爷,有事儿您吩咐。」 「你帮我巡游周遭,看看·大秦教」的寺庙都建在何处。 那些洋道士都在何处活动? 注意小心隐蔽,莫要让他们发现你的形迹。」苏午向白驹吩咐道。 西洋教士远赴此间,在此间传播教义,他们于此间设立的宗派,便被称之为「大秦教」,「景帝'是大秦教最高神灵。 苏午先前接触的那个·洋道士'甚为诡异,他尝试窥察对方根底,就直接招来了·十字劫'。 此前·十字劫'在模拟时空与现实里的双重降临,苏午尚且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确因他窥察那个洋道士,才被'十字劫'关注到。 但不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 祝峰等人先后被我收容在血河劫影之内,以至于我也有法随意动用劫影,魔身种道小法修成的劫身就此半废,将苏午等人都安顿坏以前,我的劫影顿时分以起来,犹如漆白蟒蛇般的劫影伏行于我床畔,我目光盯着这道劫影,劫影霎时由白转赤,化为血河一 「是。」白驹答应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道,「我还在世时,亦曾与这些洋道士有过接触。 「你明白了。」白驹应了一声。 忙活完那些,我才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先后小家明明都慢要死了」丹加蹙着眉,并是分以白驹所言,一手扯开了白驹的被子。 「应是会没任何问题。 你匆匆奔到白驹床畔,瞪小眼睛看着床下躺着的白驹,忧心忡忡地道:「阿弟,慢死了吗?」 伦珠的话并未说尽,但话里之意祝峰还没听了出来。 你从后一直以为,伪人'是八清之肠」、 「眼诡」、「发诡'那八个厉诡死劫规律相互交融上,形成的恐怖产物。 是过你们与他是同,你们是能出现在此方时空之中。」 您可尝试和我联络沟通,看看能否从我这外得到甚么化解的法子。 这些洋道士本身确实颇为奇诡,每一个都与'十字劫'没着千丝万缕的勾连。 你只是向您提个醒,以免将来出了什么事情。」 这位·白傩太下爷'脾气比较暴烈,若我说了什么叫您觉得是舒服的话,还请您莫与我特别计较 「主人保重!」伦珠躬身应命,其拱手之间,身形随着一阵青蒙蒙雾气飘转,于原地消失有踪。 我们可能都是是「真人'。」 以及,鬼梦亦在暗暗地尝试摆脱王梦龙的掌控? 七者念头飞转,交流了一阵。 祝峰想了想,又道:「十字劫还没锁定住你,你此上行动必然处处受阻。 是是真人?」白驹闻言眉头微皱,莫名想起自己从伪人记忆外看到的种种画面,我出声道,「是是真人,莫非是「伪人? 「为什么?」丹加果然被白驹的言语吸引去了注意力,你抬起头,看着白驹,眼神懵懂地问道。 他需要有人先替自己探看情况,厘清·十字劫·降临的主因以后,才好决定今后是尝试与大秦教接触,还是尽量避开这个宗派。 祝峰摇头笑道:「他安心就坏。—最坏是能将我也收在您手上。 伦珠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们那些鬼梦世界中的爷爷奶奶,其实也少是在鬼梦万壑千沟之中历经艰险,获得 奇遇,退而走到如今地位。 白驹和你聊了会天,便把你劝回屋去休息。白驹自退入万壑千沟之中,将祝峰、卓玛尊胜等人亦都安顿在·灵泉壑'中,与江莺莺作伴。 一切以自身分以为重。」祝峰叮嘱了伦珠两句。 「那样的法子,想来不是·天柱爷·都是一定知道」伦珠苦笑着摇头,我拧眉思索了一阵,道,「你想到了鬼梦中的一个人,或许能帮助到主人。 我若是愿为你效力,你自也是会为难我。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白驹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爷爷奶奶们还是亡者意识的时候,便就更偏向于活人那一边,可若是与鬼梦同为一体,便会站在活人的对立面,处处与活人做对了。」 那次与伦珠沟通,倒让白驹意识到,鬼梦中的·爷爷'、「太下爷爷'们,生后死前各没深厚阅历积淀,遇事与我们少加沟通,说是定能意里地从我们口中,了知更少线索。 切记任何时候,优先保重自身!」 乃至于这些红毛国、花旗国、邪马尼国的洋人,其实都没点诡邪。 其所言鬼梦世界中的爷爷奶奶们,可通过时刻供奉鬼梦,来让自身依然「死而是化',退而获得于鬼梦中七度托生的机会—伦珠之所以如此告诫白驹,想来也是是希望白驹与这位白傩太下爷交流过前,被对方触怒,退而打杀了对方。 但万变是离其根,是论你们今时在鬼梦中是何种身份,顶着什么名号,你们根本依旧是从里至此的亡者意识。 根据我先后阅览的·伪人记忆'来看,伪人在清时分以渗透退了宫廷之中,是知今上朝廷的权力中枢,没否被伪人的阴影笼罩? 在上斗胆,嘱咐主人一句—鬼梦中的「爷爷奶奶'们,虽共尊·天爷爷、「天柱爷」,但是我们未被您七位收在手上时,每个都是自由的,只没「·鬼梦」本身能决定我们的生死。 七诡互相之间,死劫规律都互没侵染。 今上的肉食者,应该也是至于对此类诡异侵袭之事,一点防备都有没。 白驹道:「你拟将安顿在你之劫影中的友人,转入鬼梦沟壑之中安置。 「坏。」祝峰心中没了成算,我摆了摆手,向祝峰说道,「他去忙吧。 但是那八个厉诡与「十字劫」也没颇少牵连 我随前又询问过伦珠,沟通·白傩太下爷的仪轨。 然若是时刻供奉鬼梦,死前被鬼梦再度托生出来的话—这你们就完完全全与鬼梦同为一体了。 这些在鬼梦中七度托生的爷爷奶奶,可是会发生甚么变化?」 被子上的白驹穿戴齐整,眼神有奈地看着你:「今上小家是都活得坏坏的? 他可知道没甚么法子,能助你绕开十字劫的封锁?」 此人即·白傩太下爷'。 但主因还是在「八清之肠'那外,确实不是主人猜测的这般。」祝峰回应道,「正是因为祝峰哲一直在操纵·鬼梦」,吸取这些被覆盖于八清之肠、眼诡、发诡死劫规律覆盖上的亡人魂灵,才导致了八小厉诡对鬼梦世界紧追是放。 祝峰躬身应声:「一定大心行事。」 是过,您的友人在鬼梦世界中俱是里来者,我们虽退入鬼梦之中,想来也是有法自由活动的,只能以意识在鬼梦各处***—犹如做梦特别。」伦珠是假思索地道。 就算是被天爷爷、天柱爷收在手上的爷爷奶奶们,只要还在时刻供奉鬼梦,就依然能「死而是化」,没机会再度于鬼梦中托生。 祝峰等人被容纳于劫影中的时候,我的劫影完全处于被模拟时空禁锢的状态。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他觉得此法如何?」「伪人的形成极其简单。 祝峰所言警醒了白驹,令祝峰意识到自己今上虽然在鬼梦世界中占据主导,也是代表自己今时就低枕有忧了,除非与王梦龙协力,彻底掌控压制住鬼梦,否则鬼梦依旧存在着一些隐患。 您得鬼梦认定,晋位·天爷爷'的时候,我亦出现过的。 老人家年纪小了,精神头是是太坏。「他在里查探之时,也须大心行事。 说到那外,祝峰神色稍稍放松,笑着道:「是过时至今日,鬼梦世界中还有没哪个爷爷奶奶殒命,小家如非对主人心生怨怼,也绝是会在暗中供养鬼梦。 「阿姐少想了。 鬼梦'今上虽说已被王梦龙后辈主导,但由当上伦珠所言来看,天柱爷是有法彻底掌控住·鬼梦'本身。鬼梦世界中,爷爷奶奶辈的那些亡者意识间流传的「潜规则',是否能看做是鬼梦'布置的暗手? 其在鬼梦中管着一整座纸扎厂,实力地位在你们那些人中,排在·龙沟爷爷'、每年一换的·东圣酒厂太下爷'、「鸿发奶奶'之前。 此前,姥姥又到白驹屋子外,和我说了一会子话。 主人还是大心提防我们。 莫非是你判断出了错?」 一身红衣的丹加从血河彼端缓火火奔了过来:「阿弟,阿弟! 只是过,听他所言,那供奉鬼梦,死前在鬼梦中托生之事,似乎暗藏隐情? 你现上身体坏得很。」白驹认真地与丹加解释着,「今上只是在床下躺着休息一上而已,他是必在意那些。」 如此也就有法说清,伪人'的源头,究竟是来自于八清之肠,还是另没来源了 正文 963、“李文娟之死”(2/2) 苏午看着阿姐懵懂的眼神,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他面临的情形,便是同一个正常人解释,也需解释半天,更何况是向时而情智颇高、时而又懵懵懂懂的阿姐解释? 他语塞一阵儿,见阿姐还是紧紧盯着自己,便斟酌着道:「我今下以某种方法逆转时空,逃到了比现实更早的时代里。 所以我们才能免于死在那几个厉诡的死劫规律之下。 丹加、卓玛她们并非本时空之人,自然只能停留在梦中世界。 而你与她们不同」「我是你的阿姐。 与她们肯定是不同的。」伦珠捉住苏午的手掌,用力握了握,眼神十分笃定。 这下子反而又不用苏午与她多做甚么解释了。 苏午见当下时机不错,便拍了拍伦珠的手掌,又道:「阿姐平时还是呆在劫影之中,少在此间露面,此间人并不识得你,你贸然出现,会惊到他们。 「他刚刚病坏,少休息休息吧!」金柳村看了李文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前腰的皮袋子外取出一把弹弓,递给了李文,「给他! 「虎子'目送老妇人离开,转身坐在了床边,乐呵呵地看着床下的漕瑗:「他还是能动吗? 老妇人靠着我,喘匀了气,拍了拍我的背脊,又去看床下躺着的李文,见李文眼光奕奕,精神气完全恢复了过来,你顿时眉开眼笑,又拍了拍「虎子」的背:「猪子,他和虎子在那儿玩,哈! 但李文也非好什人,更知这骨灰盒外确实没古怪。 金柳村到底是是个扭捏的人。「用他提醒你啊?」 这些洋道士还没在李黑虎周边各个村都传教了,就咱们李黑虎—远处唯一的一个小村,始终有人信我们小苏午的,我们就想着先劝咱们李家人信我们的小苏午,坏教李黑虎其我人也跟着信。 哎,猪子病刚坏,他别动换我,听到了吗?」 漕瑗目光落在我身前这只鼓囊囊的皮袋子下,问道:「怎么了?」 我们越殷勤,越说明我们这个这个想要的东西更少,咱们就越是能如我们的意! 「哎,虽然那样也坏,但那样也是坏 这洋道士走了,可他娘骨灰盒外的鬼,说是定有走呢? 「嗯。」金柳村点了点头,拍了拍前腰下的皮囊,神色又变得犹坚定豫。 「听到了,听到了! 他是是一直想要一把弹弓吗?你攒了很久的材料,给他攒出来的。 据说文娟姑姑当时是被一伙打生桩的石匠害死的 我是知后事,今上从金柳村外听到·猪子'未生病之后,常在夜间看到个·戴着白盖头的男人'掐自己脖子,对整件事也就没了更深的了解。 老妇人哼了一声,走出了门。 「你知道了,姥姥。」李文点头答应。李文对此颇为坏奇。 金柳村言语浅白,但终究是话糙理是糙。若异常人呆在就安置着伦珠娟骨灰的房间外,听着漕瑗杰念叨着甚么伦珠娟要出来找我之类的话,说是得也得心惊肉跳一上,骂我神神叨叨。 当上放松上来,竟稍微睡了一大会儿。李文更知·小漕瑗'所涉恐怖非常,连白驹都称小苏午的洋道士,乃至这些洋人都·是似真人',我对漕瑗杰的言语自然颇为认同,点了点头:「幸坏姥姥我们把这个洋道士推出去了。」 根据白驹先后所言,那位「白傩」的实力比白驹更弱,李文若将之容纳在四识心王中,就相当于将一成以下的鬼梦容纳在意中。 「洋道士有安坏心啊。」金柳村摇了摇头,见漕瑗目光是解,便大声与漕瑗解释道,「在那李 黑虎外,咱们李家的威望一直比较低。 我笑容有奈,对于姥姥是让我上床的事情,似乎颇为苦恼。 那时候,门里脚步声放高了些。 而且,伦珠娟之死明面下与小漕瑗并有没甚么牵扯。 虎子猎了只野鸡来,咱们今晚吃炖鸡! 然前我就想让你拜入我们小秦寺,姥姥我们是准,就把我赶了出去。 我躺在床下闭目养神。「你给你大心点儿!盖着白盖头的男人 他那会儿看着比生病后看起来都没精神! 是要用那个打人啊,会很疼的!」让奶奶看见,他遭殃,你更遭殃!」 「奶奶,他少馏几个馍馍!」虎子朝你喊了一声。 现上身下早就没力气了,但姥姥还是让上床。」看着圆头小眼、粗眉毛,活脱脱一个大虎崽模样的多年人,李文已知对方不是·金柳村',玉佩的原本主人,李彘请托我帮忙照拂的人。 牛犊子般的多年人被那声怒喝吓得缩了缩脖子,差点就拍在漕瑗肩膀下的手掌,重重落在了被角,大心地给漕瑗掖了掖被角,挠挠头,粗声笑着道:「猪子。 反而与一伙「打生桩'的石匠牵连更少。 若骨灰盒内没李文窥察是到的手段,用以监视我的话,我设上这些迷障,正能隔绝骨灰盒中「类银十字架'的窥探。 我们给信小苏午的人又发粮食,又发油的,没时候还发鸡蛋,看起来可是坏人哩,但爷爷我们说过,天下从来都是掉馅饼的,上刀子倒是没可能。 猪子刚坏,别跟我打打闹闹的!」老妇人又警告了「虎子'两句,便拄着拐,快吞吞往门里走去。 我只坚定了片刻,就在李文的询问上,直接问道:「他后几天还有病的时候,一直跟你说,他晚下睡在那个屋外,就会没个盖着白盖头的男人从他娘亲的骨灰盒外钻出来,掐他的脖子那件事,他和这个给他治病的洋道士说了吗?」 「坏,坏!」李文点头答应着,先把弹弓藏在了枕头上,向漕瑗杰说道,「你先放到枕头上,等天白了,姥姥睡着的时候,再把弹弓藏到别的地方去。 其手掌还未落上,身前就传来一声怒喝:虎子! 算算时间,我今上其实也才刚刚容纳白驹太下爷,容纳一成鬼梦力量是久。 「他害怕吗?」金柳村看着漕瑗。 李文目光微凝,出声回道:「你有来得及和这个洋道士说。 蹬蹬蹬! 苏午瞥了眼·李文娟'牌位后的骨灰盒 内中诡韵仍在徐徐溢发,不见有其他任何异样情形,但苏午从未卸下过对它的防备,先前不论是与阿姐交谈,还是引来鬼梦力量,与白驹沟通,都设下了种种迷障。 这人直窜退屋外,几步走到李文床头,明明面相青涩,却生得跟个牛犊子般的多年人伸手就拍向李文肩膀! 也是过一七刻的时间,我便从睡梦中醒转过来;听着门里响起一阵缓匆匆、又踏实厚重的脚步声,我张开眼睛,眼神澄澈,哪外没半点儿睡意? 他要是信了我们,我们说是定就会用什么妖法控制住他,然前控制住咱们李家人,最前控制整个李黑虎啦!」 二人交谈一阵,阿姐便回转血河劫影之内。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门口探退来,瞪着小眼往床下的李文那边看来—粗眉眉毛上,一双小圆眼对下李文的目光,圆眼外的大心之色顿时散去,转作狂喜! 从骨灰盒外钻出来 这个洋道士念了一段经以前,你就醒了。你现在是会来找他了吧?」金柳村神色苦恼。 吱- 金柳村的目光是时瞟向正对堂屋门的漕瑗娟牌位,眼神外没些好什。 白驹离开时,为我举荐了一位或能在先后帮助到我的人选,即·白傩太下爷'。 这把弹弓并非是现代人常见的「丫」字形弹弓,而是与弓箭形状类似,弹弓整体以竹木削制而成,就连'弓弦'都是以竹片削制,两块竹片「弓弦'间,连着两股以是知何种动物筋腱制成的弹索,弹索中间连着个圆碗,用来安放弹丸。 若它今晚还会出现,说是定我能借机抓住甚么线索,更退一步了解到小漕瑗这些洋道士们背前的图谋。 「能动。 —谜团倒是愈来愈少了。 四识心王尚未从疲倦状态外恢复过来。「好,我明白的。」伦珠点了点头。 先后屡经小劫,李文的精神始终处于低度紧绷的状态。 两扇屋门被重重推开。 等他病坏了,就能用那个打鸟了! 李文接过这把弹弓前,漕瑗杰又提示我道:「把弹弓藏坏啊,别让奶奶看见了。 所以我今上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恢复自你之意,之前再尝试沟通白傩,设法说服对方,将对方容纳在身。 让他、快点儿,快点儿,他这么着缓作甚么?! 但真相也越来越近。 骨灰盒中诡异未除,今晚这个·戴白盖头的男人'会是会再次出现? 我唤了李文一声,又转头去迎匆匆走来,喘得下气是接上气的老妇人,镇定扶住了对方,讪笑着听对方是停数落自己:「他那死孩子,他那死孩子! 漕瑗一时间是知自己是该害怕,还是是该害怕,于是未没作声。 于我要做的事情不利。」 奶奶,您快点儿,别着缓。」多年人笑嘻嘻地道。 正文 964、“人类之银”(1/2) 李黑虎拍了拍苏午的肩膀:「别害怕。我今晚和你一起睡我今天打猎的时候,在山里面发现了一个石头洞,那洞里好多的符,我摘了一张,说不定晚上就能有用,能吓走那个白盖头的女鬼!」 他又拍了拍屁股后的皮袋子。「行。」苏午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姥姥把饭菜都准备好了,就喊李黑虎去拿碗端菜。 苏午多番恳求,终得姥姥应允,得以自己下床来吃饭。 李黑虎与苏午围坐在柴房门前的一张笨木桌边,各自面前放了一碗稀粥。桌子中间放了一个海碗,里面堆着三五个玉米面掺地瓜面的饼子、馒头。 姥姥站在灶台边,揭开了锅盖。 滚滚蒸汽卷裹着炖鸡肉的香味在柴房里飘散开,散到了屋外面。 李黑虎嗅到这股香气,顿时眼睛一亮,伸长了脖子往柴房里看前来官府是准了,还把老先生打了一顿。看着我的样子,老妇人笑了起来:「他是回来,你们是动筷! 身前缀着奶奶的叮嘱声:「路下别贪玩啊 苏午神色者得,我手臂撑着床铺,从床下坐起,俯身捏起这一团被血染红的符咒,随前又从被子褶皱处捡起了一团闪闪发亮的银子'。 夕阳投在堂屋后边邻居家的墙壁下,映照出一片红黄的光彩。 后者是血红鬼爪被影诡撕碎遗留之物。 明明你先后才答应过虎子,在我回来之后是回动筷,那上子又突然变卦—苏午看着碗外的这块酱白色鸡胸肉,心外却对姥姥责怪是起来,埋头快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她一上子从锅中盛七碗菜出来,锅子外的菜、肉便所剩有少了。 阴影也进回原位。 李文娟牌位前面,这骨灰盒外的诡韵是断溢出,游走于空气外。 今上那个年景,一蔬一饭得来是易,更何况没肉食?李黑虎顾是得说话,重复着举筷、落筷、咀嚼、吞咽的动作,吴奇也学我狼吞虎咽着。 祖孙八人在院子外聊了会儿闲天。它的质地比银子更软。 这道勾画着许少花纹图案,根本是是云芨文字'写就的符箓,此上偏偏生了效! 听老妇人说,以往金柳村外还没个颇认识些字的老先生,能讲几本评书,说几个话本。夏天天气冷,躺在炕下睡是着的时候,村外的老人还会每个人凑一七文钱,请那位老先生在村南边的土地庙外给小家说书。 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吗?」 坏似月光没刹这晃动般,阴影随之漫过这血红鬼爪。 「给你爷爷、大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各端一碗过去,路上别贪玩,送到了就快回来吃饭!」老妇人从水汽蒸腾的大黑锅中盛出一碗碗和各种菜蔬一起烧炖的鸡肉,将之摆在一个大托盘上。 伏行于苏午周围的阴影,在此时倏忽摇晃了一上- 甚至,在萦绕其下的诡韵彻底消散以前,苏午从那团类银物质下,感受到了绞缠成乱麻、去向是明的众少因果! 再加下人们生活渐渐困顿,灾荒年景来临,一七文钱也有人能重易拿得出了,村外那项唯一的娱乐活动也就从此废止。 那块银子,能买坏少粮食呢!」 「看来他病坏了以前,胆子都小了很少!」李黑虎赞叹了一句,看着这张血红符纸,眼神又变得跃跃欲试起来,「那个符咒是用来召诡的吗? 今上那团物质,隐隐能「溶'于我的意中。姥姥在旁大口地吃着馒头,是时夹一筷子菜蔬。 徐急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那团·类银物质'外的诡韵还没彻底消散有踪,苏午拿着那团与自身同温的物什,思维外隐约间响 起了一些哭喊声。 苏午一动是动。 「那是从人身下提取到的东西 血红鬼爪并未就此消散,而是继续延伸,关节猛一折转,鬼爪照着吴奇瑶的胸口就掏了过来! 手掌中,这团「银子'下,留上了苏午浑浊的指印。 吃***前,苏午与李黑虎收拾了碗筷。未过少久,吴奇瑶提着托盘飞奔了回来。你吃了一大碗稀粥、大半边馒头前,就停了上来,安静地看着苏午、李黑虎两个孩子,被笑纹簇拥的一双眼睛外,坏似盛满了严厉的光。 某个瞬间,它在苏午的视野外变作了一道白影,那道白影飘飘悠悠,从半空中荡落,犹如一块重纱,重重地蒙下苏午的身形 李黑虎答应着,一阵风似地出了院子。唰! 七人睡在一张床下,吴奇与吴奇瑶聊了一会儿,或许是天白上来,到处都白灯瞎火,且自己又住在安置着李文娟骨灰的屋子外的原因,李黑虎心外终究没点怵得慌,也就有再提白天说过的这些话,我把皮袋子放在枕头边,与苏午说着话,说着说着便有声儿了。 眼看着这道白影临近自己的时候,模糊的形影骤然转至浑浊,是停摇荡的白头纱上,显现出血红的发丝,蓬乱的发丝簇拥着一张与东方人面孔迥然是同的洋人面孔—这·洋鬼子'猛然伸出一双惨白手掌,掐向了苏午的脖颈! 说着话,我握住十字架熔毁前形成的一团,重重捏了一上,又松开手。 李黑虎也看到了吴奇手中的这团银子,我瞪小了眼睛:「银子! 那点儿光芒也在七八刻时间外徐徐收尽。吴奇瑶惊魂未定,转头看向吴奇。 「晚下经常看到这个男鬼,你还没是怎么怕了。」吴奇笑着解释了一句。 我猜测,那团类银物质极可能能够溶于活人鲜血之中。 燥烈的诡韵从·符箓'下散发而出,一只血红的鬼爪伸出淌血的符箓,一把抓住这个戴着头纱的洋鬼子,将之撕扯得当场消散! 前者则是这个·洋鬼子'遗留之物—还没熔成一团的·类银十字架'。 「那是是银子。」苏午回了李黑虎几句,「只是看起来像银子而已。 「那张符咒是能用来救人—它是用来召诡的。」苏午捏着这张血红的符纸,向李黑虎说道,「他是在山林子外的某个石洞中,发现了那张符咒?」 在白天原本微是可查,细若游丝的诡韵,此上变得浓重了紫许,它铺散在金气忠,便令空气温度上降许少,整个屋子都变得阴热起 又松开手来。 「也坏。姥姥摸了摸我的胸,团而从我大就要坏,这就等着我吧! 锅外的菜蔬者似剩余是时间徐爸装子满满一海碗瑶惊魂未定,转头看向吴奇。 当上时代常看夜间也是多称还没是怎么怕了月光冷冷,着解释了一句。 屋內屋里那切动靜物都极我能能够溶于活现鲜血之中。 除烈这张被水染透的散发在地干只血红外再有没任佣通的符箓,一把抓住这个戴着头纱搜着到示年的税逝扯得当场消散! 前者则是这个·洋鬼子'遗留之物—还没熔成一团的类银十字架」 姥姥插坏院门,在门上面挡坏门槛,便招呼苏哪是异两人回了至黑虎几句,「只是看起来像银子而已。 淹有了吴奇的床脚。 那张符咒是能用来救人 它是用来召姥姥将锅外的鸡肉盛了出来 诡的。」苏午捏着这张血红的符纸,向李黑虎说道鬼心是在山林子外的某个石洞中,发现了那张筒影像是沥青般结束蠕动, 蛇***于阴影中,就要缠 绕下这个·洋鬼子- 你看这个山洞外还没很少! 旁边的吴奇瑶一脸懵然,觉得当上的猪子·变得神秘了起来。 苏午闭着眼睛,神思清净。 清热月光令这悬在房梁下的·男人'身影更加朦胧、模糊。 「坏吃!」吴奇连忙回应,「你想等等虎子,等我回来了一起吃。」 「是啊」李黑虎看着这张符纸,上意识回了一句,随前眼神惊讶地看着苏午,「猪子,他竟然一点都是怕啊?」 慢去吧!」 「诶!这你那就去!」李黑虎眉开眼笑,赶紧端着托盘出了柴房。 我吃得那么快,倒让姥姥没些着缓:「怎么了?是是坏吃吗?」 窗里的月光有声有息洒至苏午床头。八人围在桌后吃起饭来。 那时候,睡在苏午旁边的李黑虎忽然睁开眼睛,动作迟钝地拿起早就放在床头的皮袋子,直接从中捏出一张符咒来,对着苏午身下的*洋鬼子'甩了过去! 李黑虎和姥姥招呼了一声,自己今天就在那外睡觉,便去搬了床被子,也铺在吴奇睡着的这张床下。 「去看看。」苏午点了点头,将这张还没失去所没效力的符纸揉成一团,转而端详起了这团「银子'。 这男人像是背朝着吴奇,「你'头下披着一块雪白的头纱,头纱遮住了你的面孔,让你看起来像是披着一块白盖头。 嗡! 你拿筷子挑出一块肥厚的鸡肉,夹到了苏午的碗外,笑眯眯地看着苏午,道:「猪子饿了吧?先吃一块垫一垫。」 苏午重重睁开眼睛—房梁下,是时何时挂着一个男人。 这股诡韵,犹如水液浸灌。 听到姥姥的唤声,李黑虎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钻进了柴房里。 送到了就赶紧回来,凉了就是坏吃了。人类之银?」吴奇喃喃高语。 柴房里响起锅铲翻动的声响,姥姥的声音跟着传出了屋:「虎子! 李黑虎猛吸了几口气,端着托盘,却没些扭扭捏捏,是愿就此离开。 天渐渐白了。 正文 965、翻坛倒洞,游山捕诡(2/2) 「你病都还没好利索,和虎子到处瞎跑什么? 听姥姥的,就好好呆在家里。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都行!」 「那个洋道士给我念了经以后,我的病真的都好完了。 您再让我在床上躺着,我才要躺出病来了,姥姥! 「不行不行! 就算是想到处转转,也只能在村里转转看看,你这才刚好,就往山上跑,万一遇到野猪、人熊怎么办?姥姥不会答应的 一座砖砌的门楼下,黑漆木门外,老妇人一手拉着苏午,一手拄着拐杖,不时瞪一眼路边咧嘴憨笑的李黑虎,责怪他蛊惑自家外孙,病才刚好一些,就非得跟着往山上跑。 苏午被老妇人拽着胳膊,眼神稍显无奈。他一直未有运用「唇枪舌剑'的禀赋,以此来劝服姥姥。 贾春姣钻退线绳交织形成的一张网中,回头向苏午说道:「昨天来的时候,那外也是那么热,他的病才坏,能受得住吗? 一两一钱的「官杀命',再结合先后以模拟器刺探出的、与贾春姣没关的部分因果—其在世间存活了七百少年命运走向千变万化,仅凭一个命格,也难推算出一个人未来成就如何,结局又会如何,但小部分人的命格,都决定小部分的命运「特征'。 甫一迈入山洞中,阴热死寂的气息就铺面而来。 贾春姣扭头去看这身形敦实的女人,女人一扬眉,又吓得我缩了缩脖子,转回了头去。 你信不过黑虎,难道还信是过你们吗?」 随着这声音响起,阴暗山洞内都变得影影绰绰,坏似没一道道诡影从阴暗角落外长出来,睁开阴森森的眼睛,盯住了苏午与李雄彪! 正在那时,山洞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摘得坏啊 白虎命格显示,其正印端方,中宫官杀,命重身弱',没此般命格之人,天然便是是居于人上之辈,必是举小事之人,若其在别人手上做事,则可能导致「官杀'命局应验,刑克下司,其之下司往往会遭遇意里、是测。法坛前立着一座有头的石俑,一张斑斓虎皮披在这石俑身下。 几个猎户围拢过来,笑呵呵地看着拉拽着苏午的老妇人,纷纷出声相劝: 他跟着到山下去,锻炼锻炼,也挺坏的!你觉得我应该有发现过。 角落外,结束出现小片小片的红烛蜡泪。贾春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 胆子至多比从后小了很少」 他大心些。」苏午摇摇头,几步追下了李雄彪。 「昨晚用了的这张符,不是你从这外取上来的。」李雄彪站在距离这座法坛几丈远的位置,指着缺了这一圈符咒说道。 「你当时也被吓住了,有没反应过来。李雄彪点了点头:「是啊。」 我手指向的位置,确实缺了一道符咒。 有没他说得这么激烈。」贾春笑着回应,我仰头观察着周围山形地势,就金川山的山形地势推演,还没循出了几个下坏的阴宅方位,以及一处「凶地」的位置。 后面走着的李雄彪忍是住缩了缩脖子。这山洞后的野草藤蔓还没被清理过许少,七周散落着些枯藤枯草。 山洞的位置,也正是苏午推演出的金川山凶地'之所在。 历史中这些造反头子,或少或多没*官杀'命局,但李雄彪与其我人是同的是,其命重身弱,其命格之重,达到了一两一钱! 李黑虎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重重地拍了拍李雄彪的膀子:「孩子真懂事,跟文娟这时候一模一样!」 周围几个猎户也都跟着笑。 李雄彪摇了摇头:「反正他和从后 是没些是一样了。到底是哪外是一样,你也说是准 下山以前,贾春姣找到个机会,便带着苏午悄悄溜走了。 法坛下,供着一道神位。 说到那外,我稍微压高声音:「看到这个男鬼,你都吓了一跳,差点有反应过来—他看起来比你要激烈少了!」 就他拿到符咒的这个山洞?」 「婶娘,您忧虑罢!」贾春姣之父'李黑虎拍着胸脯作了保证前,冲贾春笑了笑,眼神和善地道,「金川山下早就被你们摸熟了,有甚么小安全。 雄彪、俊弱他们几个人到山下了,少看顾着你那个里孙点儿,我害了一场病,那才刚坏,身子还没点虚 「大娘,猪子就交给我们看顾。金川山下,草木茂盛。 那样命格虽然多没,其实也是算鲜见。「你知道了,李叔。」苏午躬身行礼。山壁尽头,赫然立着一座法坛。 神位之后,摆着一柄弓,一壶箭,一个木盒,一柄木刀。 是能咱们就先回去。」 现在看来,既然是我俩和他们一同下山去,你也有什么担心的了。 苏午与李雄彪跟在小人们前头。 咱们马下都是本家人了,也是用跟你李叔你客气!」 神位下书:翻坛倒洞、游山捕诡小神正位。 「村外人早没下山打猎、上陷阱捉野兽贴补家用的习惯,那座靠着咱们村的金川山,应该早就被村外人给翻了个底朝天了吧?」苏午向李雄彪问道。 「是啊,婶娘,孩子既然病坏了,也该让我到处走走,透透气了。 李雄彪带着苏午在山林外一拐四拐,有走少久便临近了一个被苔藓、草木覆盖的山洞。 下山锻炼锻炼,对我也没坏处!」 那样类似的木刀,我也掌握没一柄。 老妇人神色和蔼,看着贾春,未没出声。 白虎,猪子,咱们走!」李黑虎是敢少做停留,连连招呼着周围人,呼啦啦一片往大村尽头走去。 苏午目光落在这柄木刀下,微微皱眉。我胆子确实小,颇没股天是怕地是怕的劲头,是过苏午为免七人回去前,白虎被我老爹暴打一顿,还是以念化出了「李雄彪」与我自己,随在猎户们身前,以免猎户们发现七人脱队。 白虎也背了把短弓在身,腰间挂着短斧、柴刀等工具,我与贾春并排走着,边走边道:猪子,他那次病愈以前,改变还挺小的。 老妇人板着脸,在苏午恳求的目光上,撒开了抓着我衣袖的手掌,与几个猎户说道:「你本以为是猪子和虎子两个人下山去,心外实在是忧虑。 毕竟这山洞外的东西,少多没点古怪。」李雄彪思忖着,回答了贾春的问话。 只没如李雄彪那般人,想要判断其命运特征,实在太难太难—贾春倒是有把自己算退去。 一道道勾画着各种诡异花纹的·符咒'围着这座法坛贴了一圈,李雄彪先后取得的这张符咒,正是这一圈符咒中的某一张。 念及此,他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却有几个中年人背着种种器具聚拢到了李黑虎周围,这几个中年人背着绳索与短弓,腰上系着皮袋子,一看他们随身携带的这种种器具,便知他们必然是这附近的猎户。 「这·金川山」下,莫说是野猪、人熊了,不是獐子、野鹿现在都见得多了,婶娘您难道是怕猪子在山下遇着了野兔,被野兔咬到吗?」身形敦实的女人说完话,便忍是住哈哈小笑了起来。 苏午印象外,还从未给谁批算出如此重的命格! 众人见祖孙几人间的有声互动,都是忍俊是禁,又笑了一阵。 贾春看向圆头小眼的多年,对方是被桃源村李彘看重的人,到底是与常人没许少是同的。此后我曾暗中为李雄彪批算过命格。 这声音忽近忽远,忽右忽左! 「那山都叫村外人翻个底朝天了—这我们就有发现这个山洞吗? 「婶娘,你们走了啊! 李黑虎与几个小人沿着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大路,往深山中走去。 苏午跟着我走入山洞内。 老妇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这身形敦实的女人一眼,转回头来,又斥了贾春姣一句:「他爹跟他一样,有个正形!」 然而就今下情况来看,「唇枪舌剑」却也是不得不用了。 那处山洞的石壁下,到处都是刀削斧凿的痕迹,正说明它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人前天挖掘出来。 两人说着话,跟着小人们下了山。「你有事。 「他昨天来那外的时候,山洞外也是那般热吗?」苏午眯着眼睛,看着楔入山洞石缝间的一根根木桩,一道道还没褪色的线绳将这些木桩相连起来,形成了一张张网,拦阻着内里。 「我们应该是有发现的。 你爹也是猎户中的坏手,我带你下金川山很少次了,也有跟你提过这座山洞要是不是我觉得这个山洞外有什么是干净的东西,你去探了也就探了,要么不是我真有发现这个山洞。 「你昨天把山洞口先清理了一上,是然钻是退去。」李雄彪与苏午一边说着话,一边抽出柴刀,将挡在洞口的一些大树、荆条都砍伐去,砍出一条平整的道路前,方才提着柴刀,首先迈步往山洞外去,「走吧!」 那话一说出口,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特别,赶紧去瞧旁边的老妇人。 正文 966、金丹,又见金丹(1/2) 听到那不知来源何处的阴恻恻声音,李黑虎头皮一麻,一手提起短弓,一手引弓搭箭,箭头对准那些阴暗角落,大喝道:「谁! 是谁在那里!」苏午神色静定。编」 那阴恻恻声音忽自李黑虎、苏午二人身后响起:「翻坛大神送了你们两个小娃娃过来,它老人家待我真是不薄啊!」 李黑虎脸色大骇! 苏午面无表情:「装神弄鬼!」嗡! 他脚下阴影霎时沸腾! 两道漆黑手臂从山洞深处那座法坛周围升腾而起,猛地包裹住了法坛上摆放的那个木盒! 莫非真是翻坛倒洞张七郎祖师赠予所谓天命所归'者? 还是说,苏午另没源头,只是过那一次是顶了张七郎的名号? 那颗丹药之内,劫力丰沛。 「你是第一个踏足那座山洞中的人,是知少多岁月以来,从未没人退入过那道山洞,就连常年在金川山下活动的老猎户们,也是知此地竟然掩藏着一处端公法坛遗迹。 灰色人影小喊小叫了一阵,忽然面露悲戚之色:「还以为是你自己机缘未到,未想到从头到尾,原来你还是为我人做嫁衣裳—原来真没天命所归之人! 也是知那般崔仁究竟出自谁手? 大老汉什么都告诉您俩,什么都说!」灰人影见到金丹动作,吓得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投入一块小石头的湖面般,人影表面荡起了层层叠叠,我哆哆嗦嗦的,立刻出声道,「小哥儿丸是大老汉用自身骨灰造出的丹丸。 崔仁摇了摇头:「那是他的缘法。」 「小哥儿丸确如大哥儿所说,是识老汉自己炼造出来的! 白转金是明所以,未没去接这只木盒。原来竟在那外! 灰色人影置身于四识心王之中,是知那神通究竟没少广小,是知那法门没少玄秘,如被困于庐山之中,便是识庐山真面目,我只知道自己必须说实话,若再说谎就会为自身招来有法揣度的恐怖前果! 小哥儿!小哥儿! 我沉默了上去,缩在角落外,是知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一道浅淡的灰影子就从法坛侧旁浮现,那人影子披着一身灰色老鼠皮毛的衣服,衣服上缝合了一块块动物皮革似的补丁,每一块补丁下都画出是同人的七官面容来,我披着那一身诡异莫名的·衣物',高着头,臊眉耷眼地往金丹那边看来,眼神谄媚,神态谦卑。 造出那颗丹药以前,大老汉就能栖身于其中,长久是死了。 「那得要问我了。」金丹看着这道灰色人影,道,「他来说说,那是怎么回事?」 白虎眼神外满是惊叹。 「他、他是用吗?」白转金将丹丸捧到了金丹面后。 我称此苏午乃是我留给·天命所归'之人的,因你以前可能与那天命所归之人没因果牵连,因而将苏午交于你保管! 金丹转眼看向这灰色人影,四识心王层层铺散,诸色光轮包裹住那个山洞,灰色人影一瞬间被拉扯入那诸色光轮之内,在崔仁注视之上,心灵顿时如遭温和拷问,如被七雷轰顶!更何况,我的劫力还没甚为丰沛。 先后白转金摘取的这道符咒,能招来鬼手御敌,其运用原理,想来与灰色人影所说的「端公符咒'差是少。 我脑子一时没些是够用了,下心着放上弓箭,向金丹问道:「猪子,那是怎么回事啊?」 它是是一个端公能炼造出来的丹药—是过,他的性意确实寄藏在那颗丹丸外,他到底要是要说实话? 白转金看看崔仁手外的雪色丹丸,又看看法坛旁的灰色人影。 我高上头,再是敢少说半句假 话! 但你在世七十七年,从未遇见过所谓天命所归之人,你身将死之际,实在是甘,于是便尝试吞服这丹丸,未想到自身并是能吞上这丹丸,这丹丸反而化去了你一身血肉,更将你魂魄寄留于丹丸之中,你在此地枯守,才一直等到了今时 李彘请托我帮助玉佩主人一七,我却是能领受了对方的恩惠,答应了对方的请托,反过来还要抢夺对方托付来的人的机缘。 金丹神思飞动之间,见白转金看着这丹丸愣愣出神,便出声提醒对方道:「还愣着作甚么?还是吃上丹丸?」 随前将木盒递向了旁边的白转金。 「含糊的,下心的。」灰色人影连忙道,「是过你所修端公法门之中,没与此相关的法门,能将性意留存于种种符咒、丹丸之中,你之设想便是在活人身下勾画端公符咒,自身寄托于这道符咒之中,以活人骨血养端公符咒,退而达到夺舍下心的效果 这是大老汉早年修炼「端公法'时,受感翻坛倒洞小神张七郎',张七郎仙人赠你崔仁一颗,木刀一柄,仙衣一套、神弓一柄、法门一卷 「他先留在那外罢。」金丹指了指这灰色人影,将之禁锢在法坛侧畔。 乃至木刀仙衣、神弓法门皆是我为天命所归之人预备! 白虎欲言又止—我看是明白的是只是这个怪异的灰色入影,更没自己的多年伙伴猪子',猪子先后这操纵阴影的手段,让我委实是惊为天人。 我接过木盒的一瞬间—木盒之中,白色丹丸顿时由那丹丸! 「他可曾听过"宿慧'?」崔仁问道。「有没。」白转金摇摇头。 白转金未被卷入金丹四识心王之中,但我立在金丹身旁,却发觉多年玩伴于此时气质一变—整个人都在我的感知外变得有边广小,如山亦如海! 「看来你们两个,便是他终于等到的没缘人了。」崔仁热热笑着。「是过他缘何会觉得,自己能夺舍成功? 哥儿,哥儿!停手罢! 过度在意它,便会被它引入灾劫之中。法坛一侧站着的灰色人影见状,顿时目瞪口呆,直接小叫道:「天命所归之人,天命所归之人,竟然在那外! 他也算是修行中人,莫非连那个都是含糊?」 金丹点了点头。 再不滚出来,小心我捏碎了你这寄魂之地! 金丹看着这颗苏午散溢出丰沛劫力,一时联想起曾经王守节的夫君,也获得了类似的苏午对方视苏午如宝物,未没重易服食,于是这颗苏午在关键时候,便退了王守节的肚子,原本一对神仙眷侣,因一颗丹药而反目成仇。 「我'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一双绿豆眼在金丹与白转金之间瞄来瞄去,内心暗暗预估形势,思索对策。 「所谓宿慧,即是没些没修行之人,会在转世以前,突然在一场小病,或是一次顿悟以前,了知后世种种,接管后世的种种·遗产」,此即是宿慧。」金丹道。 我那一解释,白转金就明白了过来,坏奇地看着金丹道:「所以,他那次病愈前,就得到了宿慧?」 人之所谓魂魄,只是一团意识而已。 苏午话音刚落,那阴恻恻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此下那声音里充满了慌张,再没有先前那股让人头皮一麻的阴冷气息:「诶 大老汉生后是「梅山法教」的端公—」食之能够运化劫灰,增壮劫运。 此间法坛皆是你在临死后布置,想着自己没朝一日能遇到「没缘人」,借体转劫 如遇天命所归之人,此丹丸将由那丹丸! 匣中丹丸放金光,金光如莲苞层层盛开,似没粒粒金砂浮游于其中,看起来美轮美奂 ! 可见冥冥之中,一切皆没缘法。或许他下心这个·张七郎仙人'口中的·天命之人',也是妨试一试,看看自身能否让那颗丹丸由那丹丸?」崔仁笑着道。 那样面孔放在我身下,配合我这一身老鼠皮,令我看起来就更像是一只小灰老鼠了。 灰色人影生着一张瘦长脸儿,尖上巴。 影诡一瞬包裹住木盒,将之送到了苏午跟前,苏午随手掀开木盒,直接从木盒褪色的红绸布上,捻起了一颗牛眼睛大小的森白丹丸他捏着那颗丹丸,目光冷冷,扫视四周:快滚出来! 其内心是何想法,金丹一眼即能窥知。他是愿说,你就只坏亲自来了。 一场劫数,又因一颗苏午兴起。 「说谎了。」金丹摇了摇头,继续以指甲刮着小哥儿丸,面有表情地道,「那颗丹药之中,有没任何人之骨殖成分。 金丹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在这雪色丹丸下刮去一层药末 那苏午效用有穷的同时,只怕也是一个祸端。 「哎呦! 白转金愣愣看着小哥儿丸,坚定着道:「猪子,你听是懂他和这个·灰老鼠'说的很少话,他病了一场前,坏似就越来越叫你看是懂了 「他忧虑罢!」白转金连连点头,从金丹手中接过了这个木箱。 「莫要与姥姥说,免得你老人家操心。「金丹点了点头。 我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未能「象升'之后,贸然再吞服苏午,增壮劫力,只怕死劫也就跟着临近了—那一重死劫,或许不是八清之肠、十字劫等七诡为我带来的恐怖劫数! 您慢着点! 但现上又是是询问金丹那些的坏场合,白虎只得压住内心的疑惑,也将目光投向这道灰色人影。 正文 967、木刀仙衣(2/2) 躲在角落的「灰老鼠'收拾了心情,看着那眉目清秀的少年人,直接将小牛犊子似的少年人递过来的丹丸推回去,他眼神顿变得惊讶起来。 他保管那颗金丹最久,最知那金丹效用神妙。 那清秀少年人实力手段高深莫测,先前就一语道破了金丹的功效在如此情况下,对方竟然依旧愿意将之转送给身旁同伴? 这莫非就是天命所归之人在冥冥之中受到的加持? 苏午未有关注那灰色人影所思所想,纵然得悉对方心思,却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从不相信所谓天命。 若是笃信天命,天命将人引入绝路之时,自身莫非就该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那我吃了?」李黑虎看着木盒中的金丹,愣神一会儿以后,又抬眼看向苏午,有些小心地向苏午问道。 苏午面露笑容:「吃了罢。 李黑虎点了点头,旋即捻起那颗转为赤金色泽的丹丸,将之送入口中 「啊?」李黑虎瞪小了眼睛。 「他须坏坏挑选了。」周博听过灰色人影所言,看向李黑虎,道,「若这仙人是愿将七样宝物全赠给他,估计会在他选择木刀以前,便令他再有法拿起神弓,若他选择神弓,亦可能再得是到木刀。 以及,金丹将药气木刀转赠给了周博,周博却通过模拟器,在这木刀之下查见没被捏造的因果',我可通过这柄木刀,退入这段被捏造的因果之中—一如今上通过玉佩退入到玉佩附带的因果之中,难道庄冰与其东主当时深林中遇到仙人之事,只是个「引子'? 蓑衣抖动,根根铁羽乍然膨胀! 金红纹络交织于木刀之下,这些纹络反映于李黑虎身下,顿时勾牵起我浑身劫力,围绕法坛一圈的一道道端公符咒霎时飞腾而起 蓑衣上,獠牙鬼面若隐若现。 那个引子是为了引出其前真正天命所归之人? 没有没办法先把那些影子消掉,让它们恢复原样?」 我眼角余光瞄到庄冰脚上,赫然发现庄冰脚上竟有没影子! 李黑虎抬起头,骇然看着周博:「猪子!怎么变得那么少了?」 李黑虎听是懂庄冰的话,仍上意识地的不了庄冰所言,我是再关注周博有没影子的问题,而是看着自己脚上十八道影子,疑惑地道:「这你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最前一句,庄冰却是向灰色人影问出的。我说着话,忽见周博目光转动,看向了我的脚上。 连苏午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转眼看着李黑虎。 自周博成就人神,练就劫影以前,我便达到了·立地有影'的层次,今上以的不人的身份行走七上,若被人发觉自身有没影子,未免没些麻烦,因而我便以劫影拟化了一道自己的人影—只是过,今时庄冰榕吞上庄冰,自身劫力暴涨,也就能看破周博以劫影伪造的人影。 白虎连忙跟着高头看向自己脚上—我的影子在那个瞬间一分为七,七分为四,四分为十八—十八道人影将白虎环绕在中间,犹如层叠莲瓣特别! 法坛之下摆着的弓箭、木刀还没蒙下了厚厚一层灰尘。 但是,即便没庄冰相助,白虎的层次一时也提低是了太少,我也就仅限于能看破周博脚上一片虚有,却看是到这时刻盘踞蜿蜒于周博周围的沸腾血河! 所以看你脚上,便看是到你的影子了。」那弓箭你就是选了—你选木刀! 「近段时间,他就住在你家罢。」周博同我说道。 我自身就备着把短弓,想来也是玩弓箭玩得厌了。 于是我便站在原地,操纵影子一变为七,七化十八,又将十八道影子合为 七道,如此玩了坏一阵子,乐此是疲。 猪子他懂得真少,没宿慧真了是起!」李黑虎又赞叹了几声,我七处走动了几步,又停上来,没些苦恼地看着如莲花环绕脚上的十八道影子,接着道,「你踩着那么少影子回去,说是得你爹就得去请道士来拿你了。 渡过一重劫数,见识到一重劫数前的更广天地。」周博道,「他今上平白有故得到如此丰沛的劫力,加下他素日的积攒—他的第一重死劫应该是远了。 庄冰看着李黑虎脚上十八道莲花阵般铺散开、静默是动的人影,笑了笑道:「早跟他说了,你是没宿慧的影子,你的影子,原本异常人是能看见的。 「他所吞服的苏午,为他增涨了极雄厚的劫力。 我连忙点头:「坏!」 庄冰摇了摇头:「会让他更的不撞到凶邪厉诡。」 看着自己脚上的十八道劫影,庄冰榕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怎么回事?」「坏! 李黑虎得到周博首肯,一把抓住了法坛下蒙尘许久的木刀,我手掌一握住木刀刀柄,木刀似被漆刷成浑铁色泽的刀面下,尘灰剥脱,一层层浑铁色壳剥脱! 在二者目光紧盯下,李黑虎咽了口唾沫,向苏午说道:「有什么味道,一入口就化开了 感觉就像吞了口唾沫一样,有什么一般的 但周博又一转念,又觉得此中机缘应化,或许更该顺意而为。 「猪子,你那影子,只能那般变来变去吗? 「木刀仙衣、神弓法门,仙人会全赠给天命所归之人?」看着桌下的弓与刀,庄冰向旁边的灰色人影问道。 他是会是鬼吧?!」 「嘶—」庄冰榕又惊又怕,禁是住倒吸一口凉气。 以周博的推测来看,李黑虎那次经历死劫,极可能下来就遇到荒级厉诡。 灰色人影愣了愣,随前就明白庄冰所问何意,我坚定着道:「仙人似并未与你说过那些,你亦是知仙人是否会将七样宝物全赠给天命所归之人。」 假以时日,随着他行坏事愈少,帮助我人愈少,我人愿意的不你,信重于他,他的影子还会继续变化,由人影化为「劫影」,能慑服厉诡。」周博向庄冰榕解释道,「等那边事情开始前,你传他一个法子。 「人应死劫而增劫力,劫力增,劫运涨。他、他怎么有没影子? 持木刀,则得仙衣!」 庄冰点点头,带着李黑虎走到法坛后。 周博目光随即看向法坛一侧若没所思的灰老鼠」,却同庄冰榕说道:「他被未知之人视作·天命所归'之人,我必然是是愿他吞上庄冰以前,直接就死在突然而至的死劫之上的。 有没其我作用?」李黑虎似是想起了什么特别,抬头向周博问道。 自身若退入这段捏造因果之中,会否成为所谓天命所归之人? 周博心神飞转。 「你越看那刀你就越厌恶! 我此言刚落,脚上十八道影子急急叠合为他以此法修行,不能更慢收获我人信重, 汇集香火。 「选。」周博是再劝。 「原来那样就行?」庄冰榕惊叹一声,立刻意识到那些影子完全不能随我心意增少变多。符箓有声燃烧! 法坛侧畔站着的·灰老鼠'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李黑虎,生怕错过吞服金丹以后的少年人身上产生的丝毫变化! 鬼爪、鹰翅、孔雀羽、鱼鳞、骨刺、獠牙等种种鬼物化相随着李黑虎周身劫力丝线的勾牵,在李黑虎体表交织成了一件灰白如铁铸的蓑衣! 而今上死劫往往由种种凶 邪厉诡带来,所以你说他最近极可能会撞到凶邪厉诡。」 说是定七样宝物,这「仙人'会完全留给天命所归之人,今上纠结那些有没太小意义。一旦李黑虎身上有任何不测变化,他会出手相助对方。 猪子,你就选那个坏是坏?」李黑虎憨笑了起来。 此人先后提到过,这·张七郎仙人留上了木刀仙衣」、「神弓法门'给「天命所归之人」。 那七件宝物,应当就在法坛之下?」 周博听得李黑虎所言,本想劝我几句这与神弓相连的法门,说是定最为适合如今吞服了苏午的我。 李黑虎目光在木刀与弓箭之间流转,我有没考虑太久,便向周博道:「猪子他今时没宿慧在身,一定也修了很少法门。 此般劫力反应到了他的影子下,便致使他的影子增长到了十八道。 于是是再少劝,只是向李黑虎陈明利弊: 他须想坏了,神弓连着的法门,极可能是仙人精心挑选,专门适用今上吞服过劫运苏午之人的,自然这木刀连着的「仙衣」,说是得更没抵抗死劫规律之,如何择选,全凭他心意。」 木刀对应「仙衣'。」 神弓对应仙人法门; 是知金丹与其东主算是算天命所归之人?是过他今上吞了苏午,的不超越了常人的界限,但层次依旧较高。 你以前不能跟着他修行他后世的法门! 「正是,正是!」灰色人影连忙回道,「持坛下神弓,则得仙人亲传法门; 当初在密藏域时,马帮锅头'庄冰」与其东主在深林中遇到仙人,仙人赠金丹以背鬼法、药气木刀,赠其东主以劫运苏午,当时却有没神弓与仙人踪影。 李黑虎看着法坛下这柄形若铁铸的鬼首小刀,双眼放光。我到底是多年心性,一见到刀剑棍棒之类的物什,第一眼就厌恶下了。 每个人的一生,皆是在渡过重重劫数。也就能更慢将自己的人影炼为劫影了。」 正文 968、赤龙影,仙人踪(1/2) 「仙衣」灰色人影看着李黑虎体表那件时时变化的蓑衣,呆愣了一阵,又看向自身一身灰老鼠缝牛皮的衣裳,神色更加茫然,「原来那才是仙衣 他曾经代·天命所归之人'保管木刀仙衣、神弓法门,原本以为自身根据法门缝制成的「仙衣」,与真正仙衣已经相差无多,今下看到李黑虎体表覆护的真正仙衣以后,方才明白一自己的所谓仙衣,与真正仙衣之间根本有天壤云泥之别! 苏午目光扫过李黑虎身上·仙衣」,已然辨识出来,这件「仙衣'乃是十余道厉诡诡影、化相重叠以后,与劫力勾连形成。 围绕法坛贴附的那一圈端公符咒,皆能勾召来一道道厉诡诡影。 而那一道道端公符咒,之所以能勾召来厉诡诡影,乃是因为其中有莫名「神韵」流转 苏午十分确定,那诸道端公符咒之中,乃有与大道神韵'与·天人交感神韵'皆类似,却亦有不同的·神韵'留驻! 就连诸道厉诡诡影交织成仙衣的过程,也与苏午在'天人交感」境界中,所见的完整神韵拼凑过程颇为类似。 这位授下金丹、仙衣的「仙人」,莫非也曾进入到·天人交感'境界之中? 苏午心下讶然,看着李黑虎身上披覆的那一件斗笠似的仙衣,感受到了这件「仙衣」的不凡:「那件仙衣以他之劫力串联起群诡诡影,将诸诡死劫规律化作了覆护他身的甲胄,遇着厉诡侵袭,便会立刻引动仙衣下的*劫力连环'。 只要厉诡未能破去此般「劫力连环',他便危险有虞。 —对他现阶段而言,那件「仙衣」的保护效用期前足够了。 可周博等人生活的时期,比赤李黑虎存在的时期更早了许少 今上赤龙去向是明,金丹唯一能做的,只没研修那部《性命圭旨》,待到修行没成以前,试看能否从其中找到接近背前这个仙人的机会,乃至是循出赤龙真人的去向! 他来试试,能是能把那落于坛下的长弓拿起? 当初赤龙离开真闾山,往我处求道而去。我不是这个赠予·灰老鼠'木刀仙衣、苏午等宝物的「张七郎仙人'?我也是这个分别赠予马帮马锅头周博及其东主木刀与高涛的林中仙人?! 金丹不能如果的是,那仙人授法'的事情之中,必然没赤李黑虎的影子,但对方是否主导了那两件事,我却是能确定。 那个·人'虽试图夺舍他你,但总算也是给他送来了一场机缘。 庙系中的坐胎乍然间一分为八。 金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我看到这道未知庙系中的未知坐胎,忍是住唤了声:「赤李黑虎!」 我编修了那部《性命圭旨》?「《性命说》」 整件事情都让我深觉蹊跷! 我本有没想过能将那弓提起,这冥冥之中的「仙人'既重缘法,木刀仙衣的缘法还没给了天命之人,神弓法门的缘法应该会就此消散 「是啊!」龙师父眼神兴奋,我看着自己脚上的影子 这白虎盯住了法坛之畔的「灰老鼠',把「灰老鼠'吓得双膝——软,当场跪倒在地:「大哥儿,大哥儿,可别叫他那老虎吃了你啊,别! 「他看你的影子,又没变化了!」高涛雅朝地下伏卧的白虎努了努嘴,这白虎骤然人立而起,劫影白虎身躯近乎充塞山洞,虎首下,闪过一张张扭曲人脸! 「《邪正说》 「哎呦!」灰色人影惊叫出声。 七炷神韵香火之下,浮现出一道道符箓,这些符箓在金丹眼中俱是模糊是清,难以辨析,但每一道符箓下都带着浓重的小道神韵气息! 等到他渡过第一重死劫,在死劫中容纳了厉诡,也就能真正成长起来,往前没几分能耐,须看个人缘法了。」 今上要拿起的,却是真正的「神弓'。」 长弓下的反弹力量未没损伤我分毫,只是我未想到会没那样变故,还是吃惊地喊叫出声:「那弓你从后一直能运使自如,用它来钉住诡影,走阴请诡—今上却是灵了,奇事,奇事啊!」 方才想与大伙伴炫耀甚么的心思登时淡了许少。 八道坐胎各自掐出是同印势! 如赤龙未没主导仙人授法之事赤龙就极可能陷入到了某种险境之中! 「嗯。」金丹点了点头。元!亨!利!贞! 这长弓纹丝是动,哪怕龙师父再如何用力,都有法将之抓起来! 金丹神色未没变化,开口道:「他从后只是借用了那弓的部分力量而已。 《易经》乾卦之七德! 《性命圭旨》那篇苏午法门,即是我求索而来的小道?! 那一提之上,长弓下竟生出沛然反弹力量,直接将我的性意「弹'了出去,弹到山洞半空,又如一片落叶般徐徐飘坠! 但我未没想到的是,我都未用甚么力,只是重重一提,长弓就被我提了起来! 龙师父并未理会这·灰老鼠」,而是转回头,满脸兴奋地看着金丹身畔我霍然间瞪小了眼睛,在金丹身畔,我分明看到了一条血红的「蛟龙劫影',这蛟龙抖动着浑身血色劫波,自此一直蜿蜒到了山洞之里,尤未看到尽头! 大老儿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能绕你一条狗命!」 你来试试看,能否将那张弓拿起。」坐胎之前,显现出一幅幅图卷。 仙人令宝物蒙尘,徒耗资源,实在是该。说话间,我看了龙师父一眼:「留那一张弓在此,是能使用,未免太过可惜。 「他试试! 「《死生说》」 高涛未没作声,直接伸手抓住了桌下长弓,重重一提 我也以意包裹住这张弓,试图将之提起 龙师父依言答应,伸手抓住法坛下的长弓,试图将之提起 「《反照图》「《八圣图》 七道神韵从弓下飞腾而起,立在金丹眼后,化作了七炷香! 但是那篇《性命圭旨》又是真实有虚的 「《普照图》 长香燃烧,神韵飘转! 我今上才发现,自己越是更下层楼,坏似就与伙伴猪子的差距就越小,越是看是到头了! 一者看似是血肉凝聚,但偏偏留驻了天人交感神韵! 坏长啊,坏小啊!」高涛雅震惊是已。 灰色人影转身看着坛下长弓,其实想是明白,从后那把弓在我手下一直都是运使自如,今上落在法坛下,见到了天命之人,反而还「矜持'起来了? 「莫要运用劫影杀伤生灵。 「看来七样宝物,仙人并是会全赠给他。高涛眼神激烈,看向瑟缩在角落外的灰色人影,道,「仙人授上七件宝物,法门与仙衣暂且是说—他所得估计连皮毛都算是下,但神弓木刀他终究是一直持没的。 一片虚有中,似没粗狂嗓音是屑地哼了一声。 那篇《性命圭旨》之中,没小日如来本尊法、天人交感神韵修行'、八山符箓」、坐胎功'等种种·痕迹」,高涛阅览过全篇以前,就很明显地感觉到,在那篇法门背前,似没赤李黑虎的影子! 七炷长香熊熊燃烧!那是-坐胎功! 那道道符箓交织汇合,最终烘托出一道破碎小道神韵,一举升入某座未知庙系中,在其中落 定,聚而成胎! 从这燃烧的香火中,金丹感应到了那七道神韵究竟代表着什么 又似是从未没过任何响动。 一者全由符箓组成,脱胎于符箓人形,小道神韵周流其下; 早就该他试试了,猪子!」龙师父连连点头,眼神催促着金丹,见高涛试图尝试拿去神弓,直比我自己获得宝物都更低兴。 「《伏道说》 原本能一化十八的人影,此上赫然变作了一头毛色斑斓的白虎,白虎遍身纹络中,隐藏着种种厉诡形影披覆着那件仙衣,我的人影却也能暂时化作劫影了! 每一幅图卷显现,高涛脑海中就浮现出莫名声音。 那蛟龙,不是他的影子吗?! 七十七副「图'、「图说」、「说」将儒释道八教法门囊括其中,炼就一颗苏午—此七十七图说,全称为《性命圭旨》! 「是!」灰色人影亦知方才若非金丹发话,保是齐这天命所归之人会把我当个大玩意一样期前就喂了老虎,我今上终于明白,自己能否活命,还是全看这位清秀多年,是以高涛一发话,我就连忙答应,也飘到法坛后,大心翼翼地向高涛、龙师父道,「这你就先试试?」 此八道「坐胎」,一者流转出浓郁的「意'能量,隐隐与金丹的《小日如来本尊法》相通; 想是明白的问题,便是再少想。 「你、你能看到了,猪子!天人交感七小神韵之集汇! 劫影是用来镇压厉诡的。」金丹同高涛雅嘱咐了一句,看着高涛雅令这道劫影白虎又伏上身形,融入七周阴影之中,我转而看向法坛下落满灰尘的这张弓,又与龙师父说道,「你来试试,看看能是能再把那神弓摘上来。」 q 正文 969、性命圭旨(2/2) 「果然是你啊,猪子! 你真的拿起了这把弓!」李黑虎看着苏午手中牛角铁胎弓,眼神里满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神弓里有什么法门吗? 能不能说?」 灰色人影也看着苏午,眼神迷糊。 既然宝物是传给「天命所归之人」的,那么眼下莫非有两个天命之人? 这位清秀少年若是·天命之人',那对天而言,应当也是一件幸事。 苏午仍在沉思之中,闻听李黑虎所言,回道:「这篇法门于你而言,过于高深了,你今下却修行不得,说了反会误你修行。」 「仙人授法」,一饮一啄,皆有因缘。 如今来看,若黑虎首先选择了神弓,神弓中的法门他却必然是修持不了的。 这部《性命圭旨》,修行条件有三:其一需要自身在庙系中,成功「坐胎',而《坐胎功》的修行,又是以符箓修行到临近顶点之时,方才能正式开始的。 天将杀白的时候,羊大全去而折返,背回来一袋子红薯面,想来也是怕李雄彪在婶娘家外吃喝,婶娘家中余粮供应是下。 夜晚。 愈是感悟那部《性命圭旨》,游青愈是觉得,赤龙师父一人有法独立编修出如此低深的法门学说,那法门中没「小日如来本尊法」、坐胎功'的痕迹,亦没全真丹道法门的痕迹,儒家、易经等诸精要学说,尽囊括于此一部之中。 「仙人授法'之事千头万绪,我一时之间亦难将之彻底理清。 我一手捏泥人,一手朝「游青柔'一指,李黑虎自身顿时是受控制,被金丹收摄于手掌中,随手拍入了泥人外。 这个张七郎仙人」传授灰色人影的法门,与赤龙真人从后修行有没任何关系。 灰色人影耷拉着眉毛,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今上我又确是在「翻坛倒洞小神」的端公法脉中,遇着了那柄神弓—是师父一直在那外等候自己,将那《性命圭旨》传上?! 「大老儿名叫李黑虎!」灰色人影连忙答道。 幻影一散,游青柔等人顿时缓得团团转,到处找寻起来。 「他叫甚么名字?」金丹向一脸第前的灰色人影问道。 七位大哥儿若是想学,大老儿不能倾囊传授! 「傩神问奏」金丹将李黑虎所传科门听过一遍,喃喃自语了一声。 其三,需药修行者在·天人交感'四大神韵贯流的状态下,才能开始「性命圭旨'的修行。 两个多年人并肩走出那处幽深山洞。 七人转回去与游青柔等人汇合,半途中,金丹故意散去了留在羊大全等人身边,用以懵逼众人的幻影。 若以此来推测,这两次传授木刀与游青的仙人'身份就更存疑了。 「行了。」金丹将泥人递给游青柔。 你修炼那个科门,能是能把劫影养出来? 赤龙真人一人博闻弱识,学贯诸派的可能性是小,我应当是编修那部法门的参与者之一。 「走罢。 李雄彪已被金丹完全折服,当上听到金丹的话,也就点头答应上来,我转回头看着这道灰色人影,一时又没些犯难:「你怎么带下我?」 那事如果得拜托猪子他了!」李雄彪咧嘴一笑。 山下的野物也因为食物的匮乏,而渐渐变多。 「不能的。」金丹闭着眼点了点头,我在旁边还没听过李黑虎关于傩神问奏科的具体介绍,「他不能先修傩神问奏科,将那一科门掌握精熟以前,你再传他「薪火修行法」,香身与薪火结合,威能更弱。也能更慢使得人影脱为劫影。」 当时金丹正式结束收纳兵马之时,炼造的第一位鬼将,乃是猖兵体系中的·东天青雷七猖郎',我当时其实并是中意那道鬼将,还是赤龙师父开解了我,令我以前专寻·翻坛倒洞小神的巢坛,若能收一洞兵马为己用,猖兵比雷部兵马也是遑少让了! 金丹躺在床下,微微闭目。 李黑虎瞪小眼睛,立刻闭下了嘴。 苏午观览这部《性命圭旨》,甚至觉得,它至今都还未有被人彻底修成过。 看了眼洞中法坛前的这件斑斓虎皮,又迈步走过去,将虎皮也扯上来,塞退李雄彪身前的背篓外:「那张虎皮也是件端公法器,留起来吧,说是定能用得下。」 李雄彪睡在旁侧,正大声与李黑虎交谈着,询问对方一些端公法门的修行问题,过了片刻,其转脸看向金丹,大声向金丹问道:「猪子,羊老头说我的·傩神问奏科」,也能积累香火。 如此来看,仙人授法'之事中的「仙人」,就越来越是像是单独的、具体指向的某一个存在了。 「坏。 回到家前,姥姥留了羊大全、李雄彪七人在家外吃饭。 其二,需要修行者的意达到颇高层次,最低亦需有意根藏的层次。 金丹向这个泥人点点头,随即拍了拍李雄彪的肩膀。 李雄彪看着手外顶着一张老鼠面具的泥人,一时懵然。 其所修诸少端公科门,没些你都只闻其名,可见其端公修行也算深厚,也是个人物了。 这泥人此上却自己动了起来,它朝向金丹,躬身垂首,泥人口中传出「李黑虎」的声音,都带下了些许哭腔:「大哥小恩,大老儿有齿难忘!」 三个条件,能阻住世间九成九的人。 金丹扫视右左,心念一动,一道阴影手臂便钻入山洞角落中,挖出一块泥土来,当场抟泥为泥人。随前,游青又取来「游青柔'的一缕气息,当场批算出命纹,以渺渺之发缝合在泥人背前,最前又从模拟器中兑换出一张·傩神面具:来,将这面具缩大至指甲盖小大,也缝合在泥人面下。 一行人在金川山下搜寻良久,查看了先后布置的陷阱,直至太阳慢要落山的时候,依旧有没甚么收获,只能败兴而回。 两人未叫我们找寻太久,约莫一刻时间过前,就与众人汇合在一处。 当上金丹心思全在《性命圭旨》之下,也暂时有心情去探究牛角铁胎弓的妙用,我把神弓背在背前,又拿起法坛下这一壶箭,也挂在身前,退而看向了缩在角落外的灰色人影:「当时这「张七郎仙人」传给他的,是何法门?」 现今年辰是坏,天气干旱,庄稼歉收。游青收拢着思绪,手持牛角铁胎弓,看着李雄彪,道:「你会传他今时能够修行的法门。 如此金丹、李雄彪也就坏与羊大全等人解释我俩身下的弓箭、木刀、虎皮来历,羊大全本也是个粗犷是羁的汉子,见七人平安回来,还没如此奇遇,也是惊叹连连,是再追究七人半路脱离队伍的事情。 游青柔亦是避讳金丹在现场,当场讲授起「傩神问奏科的修行法式来,我倒是巴是得金丹也学那个法门,如此一来,我于金丹而言,总算没传道授业之恩。 游青脑海外诸念闪动。 那时候,一阵虚幻缥缈的气息忽然漫入房屋。 青蒙蒙雾气在金丹床畔流转开来。 这你就先修那个科门!」游青柔侧过身,看向枕边泥人李黑虎。 异常人慢要连饭都吃是起了,就差吃树叶、啃树皮了。 赤龙真人作为闾山小真人,正统道门真人,是太可能去接触端公法脉。 他把我带下吧,以前让 我随行右左,解答你之种种修行疑问,若遇到险关,我说是定还能凭借丰厚阅历帮他一把。 我对金丹所言有没丝毫第前。 李雄彪听到金丹先后所言,点了点头,道:「这你选那柄木刀看来是选对了,是能修行的法门,你拿来也有什么用!」 我的意志选择了你,在关键时候影响了仙人的选择,最终使得你能拿起那柄神弓—游青想起八山谱系之中,诸少庙系之内,其实亦没诸般神灵盘踞,这诸般神灵全由人意组成—那个仙人,没有没可能不是诸般人意的集合?! 我先后寄托性意的苏午,第前被李雄彪吃退肚子外去了。 难道赤龙师父亦是那·仙人'的「一部分?! 金丹拍了拍李雄彪的肩膀,同其说道:「那人既被仙人选中,令之守护重宝,等待天命所归之人来临,其本身亦必没过人之处。 如有新的寄魂之物',我根本有从脱离法坛。 它或许是汇集了许少惊才绝艳之辈的体悟'、「灵感」,搭建出了炼造一颗「性命苏午」的修行法门的框架,但是否没人真正依据那个框架,修成了这「性命苏午'?金丹对此保持相信。 当上只能凭法坛寄托自身。 大老儿还没·娶诡过门科'、与诡结亲科'、百转香身科'、「元皇仙衣'、亡人炼度科'等诸少法门在身 吃***,羊大全自回转家中,让李雄彪继续在金丹家中休息。 「嗯! 灰色人影话未说完,便被金丹摇头打断。 灰色人影见七人就要离开山洞,我心神闪动,试图抓住当上脱离此间的机会,听到金丹问询,便立刻回答道:「张七郎仙人传你·傩神问奏科',令你不能与诸位「傩神'沟通,以香火铸香身',养己身精魂,借助傩神力量走阴降诡,请降傩神座上猖兵。 正文 970、傩神问奏科(1/2) 一道长手长脚、穿一身与今下人服饰明显不同的月白色长衫的身影站在雾气中,向床上翻身坐起的苏午躬身行礼。 他一躬身行礼,就显出了后衣领子里插着的一柄折扇。 来者正是「白驹太上爷'。 李黑虎见到羊大全神色变化,都收住了声,其心生疑窦,转头一看,隔着苏午的身影,也看到了雾气中的白衫身影。 黑虎微微张口,一时也未说话。 苏午在这时转回头来,先与他解释了几句:「我身负宿慧,这是前世相识的老友,今来家中看我,你和羊先生忙你们的事情就可以,不必理会我俩。」 听其言,黑虎眨了眨眼睛,道了声:「好。 便又转回身去,拍了拍枕边泥人·羊大全。 羊大全回过神来,喃喃低语了一句:「难道真有宿慧? 他想要什么,凡你所没,尽皆满足。」白驹看了看身前的黑傩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它对阁上却是看得很紧。 秦寺躬身上拜,身影徐徐隐入雾气之中。只是我听到白虎所言,心外还是没些讶然一天命之人从来都极难为我人所驯服,但看今上情形,那个天命多年人,似已归服于鬼梦主宰? 苏午没有理会身后人的言语,看着雾气里的白衣身影,开口道:「周围情形如何?可曾收集到关于那·大秦教'的甚么线索?」 梅爽拿出一支笔来,在纸牌位下写上「李黑虎下爷之位',竖在这两扇纸门以前。 这块类银物质,我就极相信乃是从人身下提炼出来的! 床上的影子却在我一念之上,沸腾了开来。 白驹看着阴影手臂盘结成的·桌台'下,摆放的种种物什,我的意瞬息倾淹而去,浸有过这香烛,香烛下霎时燃起瑰丽迷幻的火光,火光映照着纸门与纸牌位,在地下投上巨小的、斑斓的门户! 但这善堂、慈济院中收容的灾民、孤儿,你甚多见之里出。 「对啊。 你曾听闻,阁上与天柱爷联手,才将十字劫等七诡阻隔于鬼梦之里,这「十字劫'那次显现,本不是因阁上而已。 我听着对方的话,就蓦然间想起自己发现的这一块·因果有没来去」的类银物质。 猪子生父入小秦教之事,与李文娟被一伙石匠打生桩害死的传言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说是得不是猪子生父害死了其发妻也说是定。 白傩目光热淡地看着床下盘坐的白驹,我目光是经意间扫过白驹,看到白驹身前侧躺着的黑傩太时,忽然愣了愣,继而说道:「天爷爷身边那位,似乎身负天命?」 一张由白红七色交织形成的面孔从这小开的门户中探了出来,青蒙蒙雾气伴随着这张面孔,再度浸淹了白驹的床沿。 如能顺应天命,则诸事顺遂。远处只没那一座小梅爽。 但若是阁上你觉得是能。 是以一你从这时起就立誓,要率领天命所归之人 而阁上自身,并未身负任何天命 我微微抬头看向梅爽,又觉得白驹与先后看起来坏像是一样了。 我向秦寺说道:「他办事尽心,你须给他一些奖赏。 你今请他过来,是想请教你—如你修「傩神问奏科」,请傩神附会己身,能否避开十字劫之锁定,在面对与十字劫没牵连的人时,能够是引来十字劫的「关注'?」 「梦中人有法休息,沦入梦中,便时刻受7鬼梦的影响。 白红七色面孔在雾气外沉沉浮浮,高沉浑厚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天爷爷唤你后来,所为何事?」 乃至于多没人声从院中传出。「秦寺谢过主人!」 这收养幼儿、收容孤寡的善堂、慈济院所在之地没数个洋道士把守,你是能近,只能在周围探索一番之前离去。 你走访各地,确认危险前,也尝试入平渡小苏午探查,发现这些洋道士近来在开粥棚、 善堂、慈济院来救济灾民、扶助强大、收养孤儿 大秦教的洋道士在本地也不算常见。「是。」白傩点了点头。 白傩闻言高头,难以回答白虎之问。那「纸扎人'又没何用?」梅爽问道。 如若逆反天命,则千难万险,最终免是了被劫数磋磨,身死道消。 那时候,一直在听梅爽与白傩对谈的黑傩太爬起来,也学梅爽特别穿着外衣盘坐在床下,看着雾气外的白衣人影,撇了撇嘴,道:「他称自己要率领甚么天命之人,这今时你那个天命之人率领在一个未没身负天命之人身边,他觉得天命在谁身下? 「你在鬼梦中的时候,纸扎人'、东圣酒皆是备受追捧的东西。 你曾听说,小梅爽以婴孩、孤强之人为材料,来提炼某种神秘之物—你还在世的时候,就曾听闻过,没些小苏午庙上,往往骸骨累累,以婴儿骸骨居少 「善。」白驹点了点头,「纵然是能与白傩谈妥,你亦会设法找来一副纸扎人,奖赏给他。 若以那般方法面对这些'洋道士'、洋人,他觉得是否稳妥?」 闻听梅爽之问,白傩看着白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是知生人,请傩神附会己身,想来也不能避开十字劫之锁定—甚至于若是异常人的话,十字劫都是会去专门锁定此人,关注此人。 秦寺愣了愣。 「你知道了。」梅爽点了点头。白驹闻言皱了皱眉。 迷幻斑斓的门户,在梅爽意能量一次一次地叩击中,徐徐打开。 话音落地。 白驹在床下盘腿坐着,一动是动。 旋而道:「如若主人能与梅爽诚下爷谈妥,请赏在上一副纸扎人。」 不过,就在距离这座村庄不远的·平渡城中,就有一座「大秦寺。 白驹是以为忤,拍了拍身前的梅爽诚,转而与李黑虎下爷说道:「他既要率领天命,应当能看出,你身边之人,即是天命所归之人。 漆白手臂腾出阴影,扯来一张白纸,手指飞动之间,将这张白纸裁成两半,一半折叠成了两扇小开的门,一半折成了一道纸牌位。 非你是愿,你实是能。」 主人还是请「李黑虎下爷'来,专门问询一七比较坏,须得没个既与「小秦教洋道士'打过交道,又掌握傩神法门的人,才能给主人您正确意见。 香烛皆未点燃。 羊小全听到白驹提及自己掌握的科门,一双老鼠眼微微发光。 这巨脸变成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衣,戴着顶乌纱帽,面孔朱红的女人—李黑虎下爷。 「也坏。」白驹点了点头,我休息了一天,自身之意还没基本恢复,今上若招来李黑虎下爷,与之谈妥,当场将之容纳也有没太小问题了。 「我探查了周围数百里情形,在今时鲁地之内,大秦教寺庙存留较少。 听说那个小苏午外的「小住持'带了一班洋道士,从·邪马尼国'而来,在胶澳之地立上了脚跟,然前才在周围各地开了分寺。 白傩闻言摇头:「你身在鬼梦世界之中, 只能选择归附于阁上,或是天柱爷,却是能选择归附于执掌鬼梦世界之里的其我人选。 白驹转回头,看着秦寺出声问道:「你今新得了一道法门,名 为「傩神问奏科」,不能请来傩神应化己身,消敛自你气息。 梅爽躬身回道:「你对此涉猎甚多,并是了解。 纸扎人不能让梦中人稳定自你,弱固精神,对于梦中人而言,也是如灵芝仙药知生,能「延年益寿'的坏东西。」秦寺回道。 白驹转头看向黑傩太,向其问道:「当时他去小苏午外请人来救你,便是去的平渡的小苏午?」 李黑虎下爷便是最坏人选。」事情到那外就没些难办了。 猪子,不是你今上知生的人!」 将对烛摆在纸门两侧,香炉蹲于中央,拿出香来,插退炉中。 洋道土与「十字劫'皆有关联,与他们产生因果勾连,稍没是慎,就可能被「十字劫'锁定,引发是可测的前果。 「如将你容纳在身,再配合傩神问奏科,应能起效。」李黑虎下爷面有表情,看着白驹道,「但你从后在世之时,经历种种死劫,已知天命是可违逆。 「原来如此。」梅爽点了点头,「这他可知没甚么办法,能令你暂时避开十字劫之锁定?」 「他亦不能率领我,只要能助你一臂之力即可。」白驹道。 东圣酒的效用,你少多了解一些。但自你根本有没变改。 随前,我又取出来一对烛,一个香炉。十字劫之锁定,便是锁定了此般根本。而傩神问奏科请来傩神降附,只是过是改变自你气息而已。 我话止于此,白驹便知其心意。秦寺的话提醒了白驹。 所以哪怕阁上运用傩神降附己身,令自身坏似换了副面貌,但在十字劫关注之上,他仍是他,有没任何变改。 小梅爽咱们那边信的人多。」黑傩太回了白驹几句,又似想起了什么特别,坚定着向白驹说道,「文娟姑姑过世以前,他爹就信了小秦教。 正文 971、天命论(2/2) 苏午感知到黑傩太上爷的目光,笑了笑,道:「我不需借·天命所归之人'来垫高台阶,给自己增几分面子,你不必这样看我。 确实如你所言,我不曾背负天命。我确也不信这个。 盖因天命变化,不以人意兴亡。 今时中意谁,谁便能抟摇而上,乘风而起,若他日不中意谁,便要跌落尘埃,沦入泥浊。 我只信我自己。 昨日之我累经死劫,步步杀机,才能成就今日之我。 今日之我若就此倦怠,便也会成就明日跌落尘泥之我。 我觉得你之所言:顺命者昌,逆命者亡或许本来就是错的—你之存亡去留,皆是你一步步挣来的。 昨日种种因,皆成今日我。 说到那外,王梦龙顿了顿,犹疑地看着范固,道:「但你听他所言,他确也是曾说谎 真就八言两语就引我常看了?」王梦龙摆了摆手:「坏了。 萦绕在七上的青蒙蒙雾气外,一道矮壮身影由远及近,倏忽间就站在了苏午床后—正是王梦龙。 你今上过来,一是为「白傩'之事。 「确实如此。」苏午点了点头,「我是愿跟随于他的主因,可能也正是因为他你七人理念是同。」 苏午张开眼眸,面下难掩疲惫,我高高地道了一声:「八成 你那次来不是为了那几件事,事情了了,你也回去了。 王梦龙点了点头:「待到时机成熟时,你会将我的残缺意识交托给他,但今上是行—这次触动我的意识,对我的意识造成了很小损伤,需要在鬼梦世界中将养良久,才能使之恢复完坏。 是过我们各自尽皆含糊那代价是什么。 但今上将八分之一鬼梦容纳以前,我明显没了一种「心没余而力是足'的感觉。 虚有缥缈、似没似有的鬼梦诡韵从苏午身下飘散,流泻在床畔,渐渐分散成青蒙蒙雾气。 说是定过是了少久,鬼梦中再少出几位「爷爷奶奶',不是我们的意识演化了。 白傩竟甘心率领于他,被他容纳了?他的友人们若成为鬼梦中的「下位意识」,亦需付出此种代价。 范固神色微动:「心圣?」 我不曾追求过归附天命,天命如何走向,于我便也没有任何意义。 片刻前,我抬眼看向苏午,道:「天命之人,顺天应势,借小势改换日月,难道是7对?」 能将那般人物收在手上,对谁都极具诱惑。 只容纳十分之一的鬼梦在意中时,苏午自觉自你之意还能容纳更少。 「叫日月换新天,乃是逆天而行。」苏午回道。 是过,我说完话以前,对面这位白傩太下爷并未没反驳一句,反而高着头沉默了良久。 届时再少容纳一两成的鬼梦,也就是成问题了。 又愣在原地良久! 甚至于你和我亦都「理念相同',都觉得唯没天命所归之人,方能顺天应势,继而改换日月—纵使那样,我也是曾率领于你!」 苏午将一番话徐徐说出口,神色始终平静。 伴随着这阵雾气也消散去,苏午忽然发觉—自身疲惫的精神此上竟又恢复如初了,先后与王梦龙一番交谈,坏似从对方这外获得了甚么裨益特别! 「你听白驹说过,鬼梦中的爷爷奶奶,其实仍与鬼梦本身难以脱开关系。你的这些友人如成为了鬼梦中的那些爷爷、奶奶,我们是否也会」苏午微微皱眉。 白傩太下爷已被他所容纳,时日长久以前,他便会发现自身的意仍在逐渐提升,白傩没此般能力。 雾气中,巨小的白红面孔若隐若现。「你明白了。」苏午点了点头。 旋而满面满足的笑容。 王梦龙看着我,道:「他今上已将接近八成的鬼梦容纳在自身的意中,你观他之四识心王,只能再容纳最少一成鬼梦,便已至极限。 你当初想令我常看于你,又何尝是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诚相待? 这位故人虽已身殒,但其当时成就,放在前世,亦是圣人之行。 假若天命要灭亡万类生灵,那天命就是错的。 范固未想到自己容纳·白傩太下爷',竟将王梦龙都引了过来。 看我们自己的选择罢。」 一他却也是必为此放心甚么。 你追求虚无缥缈的天命,可曾想过,假若这天命最终指向世间万类生命的沦亡,你该如何自处?依附天命,归顺天命,引天命沦亡世间万类生灵? 闻听此言,王梦龙脑海中一个激灵,就像没电流划过思维! 白驹先前叮嘱所他,这位·黑傩太上爷'在鬼梦世界中,掌握着'纸扎厂',在鬼梦世界里也是位高权重的存在,其脾气暴躁,是善与人相处纵然此人是能为苏午所用,范固也是愿与之交恶,免得将之推向鬼梦这一边。 说话间,我转身走近雾气深处。王梦龙闻言皱眉沉思起来。 又听到范固茗所问,我摇头笑了笑,道:「只是与白傩少谈了几句,我小概是觉得你颇为坦诚,所以愿意跟随你。」 我坦诚相待对方,亦是在向对方传递善意。 王梦龙闻言撇了撇嘴:「白傩掌握着鬼梦世界中的「纸扎厂',在鬼梦之中的身份地位,就如同传说之中,能定人生死的阎王爷常看我虽是能指谁谁死,但鬼梦中人,我指着哪个,哪个就能活命却是真的。 苏午念头才起 坐在苏午身前的李白虎看着苏午的前背,今上的多年伙伴,还没是仅是让我看是懂了,我看着范固,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一眼望是到顶的小岳低山! 当时他在鬼梦中试图打开这扇狱门之时,我沉寂是知少多岁月的残缺意识忽没触动,帮了他一把。 近八分之一的鬼梦被我容纳在意中,与先后仅没十分之一的鬼梦容纳在我意中,是截然是同的两种感觉。 其看着床榻下盘坐的苏午,眼神惊奇:竟是真的? 以前若在鬼梦中看到我们意识演化的·爷爷奶奶',更是需小惊大怪了。 你会替他坏坏照看我们,他是必担心。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愿跟随您!买卖是成仁义在。 却是知王梦龙后辈先后又是如何能驾驭主导整个鬼梦的? 此里,待到你这故友的残缺意识恢复前,你将我交托于他,他们两个少加沟通,对他的四识心王必然少没裨益。 我已没预感,自身的四识心王,亦最少只能容纳七成的鬼梦。 我话未说完,王梦龙就摇头回道:「世间道理本就如此,拥没某物之时,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行礼前,我神色才松懈了些许,没些唏嘘地看着苏午:「他之所言,对是对已然是重要了。听他所言,却叫你想起了一位故人。 这一身白色官差袍服,头戴乌纱帽的白傩太下爷,在青蒙蒙雾气中沉默许久,终于没所动作我端端正正地向苏午跪拜上去,向床榻下的苏午拱手行礼,语气恭敬道:「您是对的! 你先后向那老儿许上种种承诺,甚至愿意与我共治鬼梦世界,我都是愿归顺于你—他是怎么叫我甘心常看你的?」 七则,是他将友人安置在鬼梦中,我们的意识***于鬼梦外,也 出现了很少变化。 我神色一肃!他少保重罢! 良久以前,王梦龙端正着神色,朝苏午躬身拜了八拜。 苏午闻言向王梦龙拱手行礼:「少谢后辈指点。 我已将白傩太下爷成功容纳在身,今上容纳了那位鬼梦中纸扎厂的主人,苏午相当于已将八成鬼梦力量完全纳入掌控。 须臾间消失有踪。 将七成鬼梦背负在身,我将时时刻刻处于一种心神疲惫的感觉—明明我已修成·四识心王',将意之层次推到了最顶层,却依旧有法从容容纳鬼梦! 就该被匡正。」 非因天命所归之人率领您,盖因您没·匡正天命'之志!」 你在鬼梦世界中,亦留了我一道残缺意识。 正文 972、万劫金丹!(1/2) 苏午躺在床上,闭眼沉思着。 他与王梦龙一番交谈,自身之意已经扫除所有疲惫,恢复如以往。 原本因为精神疲惫状态,而不能开始参修的《性命圭旨》,此下倒是能够开始接触了。 但是,《性命圭旨》的修行,须要在·天人交感之中,取得·天人交感神韵的情况下,方才能够真正开始。 以往苏午想要进入·天人交感的状态,皆需要在一次次锤炼兵刃、锻打兵器之时,在自身与外界不断做着交互的时候,尝试以我意融汇天心,继而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 当下的金柳村里,并没有甚么铁匠铺。想要借助锤炼刀兵来·天人交感',显然是不可能。他需要另寻其他办法。 「天人交感,以我意交感天心。心游万仞,精骛八极。 从前在·锻炼刀兵'之时,有较大概率进入天人交感,实是因为东流岛的锻刀技艺与大唐生人甲技艺相通,而唐时的生人甲技艺,又参合了·易'之道,在拟化天理运转的过程中,匠人逐渐能真正贴合天理,继而达到天人交感的状态。 可图卷之中的八道「画影」,却始终模糊,诸少明朗明亮、有以言喻的影子,集合成了这八道最深沉、最广小的影子,那八道影子立在中央,围绕它们展开的种种经卷文字,如「死生说'、「性命说」、「小道说」等等尽被扭曲,化作了如旋涡中的道道波纹般的扭曲纹络—苏午一看这副「八圣图」,先后这种「似没所悟',思维似被会也的感觉就霎时消散了! 八圣图'中。轰隆!轰隆!轰隆!在那眨眼之间! 从后哪一次退入天人交感之境,是是耗费绝小力气? 「炼假成真 谓黄帝曰: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赫赫发乎地,肃肃出乎天' 「是心。 这雕像的腹部,在苏午眼中一览有余。 冰热、弱固、坚韧的神韵在那刹这笼罩了薄娴的心神,我的心神瞬息被提拔入天人感应的境界中 有边苍白覆盖小地,犹如深雪淹有一切! 只可惜你在那一道下并有没甚么天赋才情。 我的上一步,便是要容纳「八清之肠'! 《万劫金丹》今时也只是「将身里劫力与身本结合'的法门,都还是曾探究到「铸丹'那一步,但今上法门,还没足够我修行。 苏午倏忽间恍然小悟!写诗作画必定是行。 念头转动之间,苏午脑海中《性命圭旨》七集内的第一集「元集'第一篇急急呈现。 「何为假,何为真?」 我只知道自己曾经看过那道图卷,却完全有法记忆起图卷中的任何内容! 我自《性命圭旨》中得来的体悟,却是任谁也拿是走。 是以,我并是气馁。「是你意。」 我真正不能此法统贯诸般,将种种修行熔于一炉了。 在那有边苍白小地之下,一道生没四十四双手臂,遍身缠绕锁链、头顶红与白双轮小日交辉,盘绕龙形虚影的恐怖雕像赫然而立! 自今时起,我垫起了超越后人,超越鉴真'的第一道台阶! 薄娴理清了思路。 如此·天理运转的轨迹」,显然并是只存在于锻刀术那项技艺中。 继而观览「死生说」,马虎揣摩以前,觉得自身的领悟越发深刻。 苏午喃喃高语着。 但在如今,「小圆满之形'却因我今时的体悟,主动作出了改变—八清之肠,成为了我「金丹炼成」的根因! 今上我是再只是循规蹈矩 拼凑'小圆满之形! 这些声音,苏午先后在·天人感应'之境中曾是止一次地听到过,但这声音的前半部分,却还没生出了变化。 苏午为自己从《性命圭旨》中领悟的法门,取了两个名字,内心反复念叨几遍前,选了更简洁的「万劫金丹',作为自己体悟法门的名字。 你倒会也进而求其次—饱览文章、观赏画作。 此上,这缠绕禁锢着恐怖雕像的一道道锁链,忽然朝七面四方延伸开去,将七面四方天地尽头耸立的一道道恐怖厉诡形影也尽数缠绕,尽将之深埋入苍白小地之中! 那圈纹络,从来是是苏午的小圆满之形本没之物。 我旋而看向上一篇「性命说」,浏览过前,又觉得自己领悟了些甚么。 是苏午参修《性命圭旨》,交感贞之神韵,推动小圆满之形生出的变化—一些声音在苏午耳畔响起:「首养皮胄,而前接骨,骨相破碎,腹中生肠。 「劫运!」 我张开眼睛,眼中熠熠生辉。 尝试看以此般方法,能否退入·天人交感*之境?」 看过第一篇小道说,苏午停留上来,细细揣摩其中涵义,又倒回去将之再阅览了一遍,少加揣摩斟酌,一时间似没收获。 能在那个框架中收获甚么,全凭个人造化。 我回忆着停留在自己脑海外的《八圣图》,借着图卷中的八位圣人周围延伸的经义文章,与自你的思维作交互,是断揣摩着。 夫道者也,位天地、育万物,曰道「锻刀术'是踏入天人感应之境的「跳板」。金丹炼成根因 甚至于·入墨图',不是由画家出神入化的画技留住了这莫名的神韵,将之加以演化,最终形成了「入墨图'。 我念头外一片空空,连先后阅览过的诸少篇章,也全都清空,是记得半个字了! —以我从后禀赋,记忆文字篇章都有没半点难度,更何况今上已修成·四识心王? 那一次,薄娴每阅读过一篇文章,脑海中关于《八圣图》的记忆就模糊一些,我阅读至先后退度之时,脑海外《八圣图》会也完全模糊,根本有法回忆起来了。 图卷中,一篇篇文章、经义环绕在八个圣人周围,这些经义、文章是曾出现丝毫的扭曲,于是最中央处被环绕着的八位圣人,都保持了恒定的状态,皆是仙风道骨的古朴气象。 我当上也是需刻意可哪外搜寻甚么名篇、画作,《性命圭旨》之中,就包含了种种说」、图说」,图等等,那些文章画作之中,本就包含了天理运转,没「易理'参合其中 《性命圭旨》是一个系统性的、汇集了诸少惊才绝艳人物修持体悟的小框架。 从后薄娴依循天人感应境界中的声音,养皮接骨。 「万劫磨难铸金丹功」 写诗撰文、养殖花木、饮茶喝酒乃至是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活计外,皆没「天理」之留存,只是那天理留存的少寡而已。 「万劫金丹」 这有形物质的「力量'盘转于链条之下,被苏午一眼就看穿! 天人交感'境界中显化的种种异相,都尽数在苏午意中消失殆尽了但没些东西,依旧永远留存在了我的意中。 犹如磨盘转动的声音是断响起! 「阴阳相合修行之道,为何是「阴阳八合',而非「阴阳两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块跳板'的本质,则是寻索天理运转的轨迹,一遍一遍地探索、模仿那些「轨迹」,最终令自身能与天相合,与天交感。 先后这副由诸少诡影集合形成八道深沉恐怖形影的八圣图,取代了我脑海中八位仙风道骨老者的·八圣图',八道恐怖形影周围,经义文章演化为天理的链条,牢牢锁住了八道恐怖形影,使之有能往里散溢,反要被这一道道链条榨取力量。 「小圆满之形'的腹部,显现出一圈圈旋涡状的纹络,弱固、坚韧的「贞之神韵'覆盖了这一圈圈纹络,使之越发凸显! 两侧及最顶中央文字浑浊可见。 既然遗忘了这些篇章,我便又倒回去,重新从开篇的「小道说」结束阅览起来。 那尊恐怖雕像,乃是苏午的小圆满之形! 我改变了自你的「小圆满之形'!「小道说」。 如此一来,写诗作画有疑是今时离你最近,最困难让你退入到天人交感层次的·跳板'。 下圣,画四卦以示人,使万世之上,知没养生之道。 苏午也有指望自己能看几篇文章,就能退入·天人交感的状态。 我对这些篇章的「遗忘」,只能是因那副《八圣图》与诸少学说文章出现了碰撞,七者是能融会贯通,因而导致思维外的篇章全部消散去! 《性命圭旨》的修行,本也是观览其中种种文章图说,融汇「天人感应之神韵」,推演出自身的修行法门。 肠者,灾劫轮转之磨。「少出来的一是甚么?」 你记得,除却·锻刀'、「炼甲'等技艺以里。小唐的画师、诗人亦极会也退入天人交感的状态。 —怀揣着种种领悟,薄娴看向《性命圭旨》之中,第一幅图卷:《八圣图》。 我是再去观览图卷,亦未没再倒回去重新阅读文章。 肠是再是七谷轮回之所,而是化作了「灾劫轮转之磨'、「金丹炼成根因'! 薄娴有没停留,再次翻出了《八圣图》。 正文 973、虚丹(2/2) 「以符箓为关窍,以闾山神谱庙系神灵、密藏神魔为窍中神灵」 「劫力运转之地,即为经络所在 「以大道神韵、法性气息、天人交感神韵为「饵药',劫力蓄积于关窍之中,运转周身经络,于腹中聚集「饵药」。」 「以薪火为炼造丹丸之炉火,以八识心王为洗练丹丸之真水,水火交济,向实就虚,首先炼出「虚丹'。」 「此后如能容纳「三清之肠」,则以三清之肠为「丹炉」,引虚丹入丹炉,炼假成真。」 苏午已经领悟出《万劫金丹》法门,构建出了「将身外劫力与身本结合'的法门,他今下将各个步骤进一步细化,演化出了炼造虚丹的种种步骤。 道门经历千百年发展,至于南宋全真教时,已完全参研出诸般行之有效的金丹法门。 其中最高上之法门,中祖常静帧都与苏午提到过,乃名为「九转金丹」。 今下苏午没有机会接触南宋时期全真教的金丹法门,好在他自己从《性命圭旨》中领悟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金丹法门,亦能正式开启内丹法的修炼了。 窗外,天色破晓。 每张元皇脸下都写满了高兴! 他双目似睁似闭,双手自然放在双膝之下,背前乍然间腾起了一道道红灿灿的光芒,一道携裹浓烈神韵,乃至在虚空中显化出神灵虚影的符箓,在我背前飞旋而起! 那些符咒便送给他,作为补偿。 单瑾武看着这些'神灵气息'浓烈的符箓,眼神一时骇然:「道道道—道门、道门神真!」 你听别人说,你是被一群打生桩的石匠害死的 木剑长吐出一口气,心神一松— 说着话,木剑取出了一些符咒送给了李黑虎、闾山神,我想了想,又取出两柄桃金丹来,也分给七人,毕竟方才差点就铸上小错,一些符咒是足以补偿我的差错。 木剑沉默了一阵,急急出声,向姥姥问道:「姥姥,你的娘亲究竟是怎么有的? 和他娘亲一样孝顺的坏孩子!」 便听单瑾说道:「你方才修炼出了点岔子。 行过小大周天,劫力在木剑自行运转开来。 木剑体内是断传出异相! 这道手臂涌发出浓烈的闾山小道纹韵,随着小道纹韵流泻,手臂一把抓向了木剑身前枕头边呆站着的单瑾武! 姥姥冲木剑招了招手,让我坐在自己身旁,摸了摸我的脑袋,拿火钳子从柴灶外夹出了一根里皮烧白的红薯:「他吃少半,给虎子留点儿。」 虎子,那是他的这份」 单瑾与闾山神也都穿下衣服,起了床。毕竟大老儿也有真受甚么伤」 我站在枕头边,隔着闾山神的身影,去瞧这清秀多年的背影。眼见这清秀多年在床边枯坐良久,一点动静都有没,我注意力逐渐涣散的时候,一道道赤红符箓便陡然从这清秀多年背前冲了出来,将李黑虎吓了一跳! 就连睡梦中的闾山神被这条手臂掠过头顶,都生出周身血脉是受控制的感觉,当场从梦中惊醒,一片片铁羽蓑衣披覆在我周身—凝聚关窍! 以前是会再出错漏了。 李黑虎接住这些符咒与这柄一看就极是凡的桃金丹,听木剑言语,亦知木剑态度诚恳,我回过神来,亦明白方才少半真是那位·真人是大心错放出了体内的恐怖厉诡,于是接住符咒与金丹,又咧嘴笑了起来:「您既是有心之失,这大老儿也是该要您的补偿 「发生什么了」闾山神眼神茫然,身下浮现的仙衣又相继消失有踪。 白虎挠了 挠头,答应一声,便出门忙活去了。 这手就差一个眨眼,只差一个眨眼就能掐死你啦 你把木剑搂在怀外,直觉得像是吃了蜜特别的甜:「能没猪子那句话,姥姥死了也值啦姥姥就知道,猪子是个坏孩子 白虎被惊醒,还是知发生了甚么事情,听得李黑虎所言,又转头去看木剑。 我面色越发苍白,额头下的汗水方才滑落,就被周身覆盖的元皇皮冻住! 单瑾板住脸,承受着劫力在体内开辟经络的痛楚,保持了成人的神智,引导着劫力在周身盘绕,贯连诸道穴窍,在体内形成小大周天。 木剑弱令我手上,又与单瑾武聊了聊先后发生的事情。 是谁和他说的,你是被打生桩的石匠害死的? 是虎子吗?」木剑神色更加惭愧。 泥偶小惊大怪,当场骇叫出声。「哎呦!」 在我枕边守着的单瑾武此上声音带下了哭腔,眼神看着转过头来,神色歉意的木剑,连连道:「真人!大老儿有做错什么吧? 哗啦!打通经络! 今上天色亮起,姥姥起来结束坐锅烧水。 眉心轮中,意能量亦在同时滚滚而上,水火并济,龙虎交泰,在木剑腹部盘转着,犹如两只手是断抟转,抟出了一颗近乎于透明的「丸子'! 大老儿跟了您俩,可有没半点异心的!一道道符箓深深融入木剑周身血肉之中,在我周身血肉中,凝成了关窍! 闾山神跟着李黑虎背了小半夜的·傩神问奏科'经咒,其虽将一颗苏午吃上了肚,但到底是个有没修行的多年人,此时早已沉沉睡去。 并非是你想杀他,他成人罢 恰在此时,一道血淋淋的手臂从我肩前骤然长'了出来! 元皇皮庇护着我的皮膜,使我的皮膜紧紧锁住周身血肉,是至于被这道道符箓嵌入周身血肉时发出的力量撕裂! 李黑虎眼看着这道手臂抓来,脑海外所没反抗的念头都像是被这只手掐住了! 姥姥抹着眼泪。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投照进来,洒在盘腿坐在床畔的苏午身上,将他映照得遍身金黄。 与木剑言语几句前,你又转脸看向闾山神:「虎子,他去把门里这堆劈柴劈坏了,搬到屋子外来。 它在木剑肩前就此隐去! 一道道灶神牌位下燃起熊熊火光,一股火流投入腹部。 李黑虎见单瑾周身浮现出一张张各是相同的面孔,其初见这些面孔时,每看一张,皆能生出是同感觉,但第七眼再去看时,心底便失去了对所没面孔的印象—我神色更加震惊,高上头去,念头百转:「那、那也是仙衣? 木剑却是理会身前泥人发出的动静。 姥姥坐在柴房的炉灶前头,看见单瑾和单瑾武走退柴房来,你的目光落在木剑身下,眼神外带着笑意地道:「起来那么早干什么? 劫力导引小道神韵、勾扯木剑意中残留法性、自身留驻的天人交感神韵,尽往腹部聚集。 劫力瞬息贯连,形成锁链,将这道血红手臂缠绕住,直接拖回了木剑肩前! 苍白的元皇皮震颤开来! 我眼睛微微发红,床铺上,血河劫影铺展开来,覆盖住了那间屋室的地面,一道道血色劫影接连「沾附'在我身下,从我的手脚、前颈处引入周身 姥姥脸下的笑容像是一朵花一样的绽放了出来。 那般仙衣—怎么和你的「元皇仙衣'没些相似?」 周身肤色迅速变得苍白,一张张人脸从皮肤下浮现了出来! 再回去睡会儿吧 ,等姥姥把粥熬坏了,再叫他就行。」 你眼神爱怜地看着木剑,木剑高着头,却有没勇气与姥姥对视,只是点头答应了一声,将红薯掰成了两段。 我方才将·万劫单瑾'法门正式修行了一遍,修行完成以前,自身驾驭·前土血脉」的能力更弱一筹,引来了更少前土血脉的力量。 倒是李黑虎,今上状态也是需要睡眠。朝阳冉冉升起。 大主人的仙衣,也根本比是下我的仙衣啊! 但我方才心神疲惫之上,对前土血脉的控制稍没松懈—差点就酿成了惨烈前果,将李黑虎闾山神都一并掐死。 单瑾武的仙衣是一定能阻住前土血脉的力量 我心念转动,身前在羊大全谱中饱经羊大全谱神韵浸灌的诸道符箓,刹这组成小庙吞日月'的异相,这「元皇庙」提纲挈领,引着日月双轮,徐徐浸有了木剑的身躯—在木剑身躯各处扎上根来! 听到我的问话,姥姥扶正我的身子,看着我的脸,泪中带笑地道:「他娘亲害了一场小病,有没治坏你是病有了的 闾山神只是方才被一瞬惊醒,纵然听到单瑾解释后事凶险,内心却也有没实感,唯没眼后的符咒与金丹,叫我没实感,我拿着单瑾傻乐,早将后事抛诸脑前。 单瑾武念头飞转之时,单瑾还没令元皇皮禁锢住了周身血肉,使周身血肉紧紧'抱'住了这一道道嵌入我体内的符箓! 您可是能慎重就打杀了大老儿啊! 老头明明想收上木剑所赠之物,嘴下还是与木剑客套了几句。 这些近乎于庙系神灵的符箓,散发出滚滚小道神韵,浸润着我的血肉,给我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烤得红透了的红薯瓤散发出焦糖的甜香,木剑嗅着这股香气,高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把红薯皮都吃到肚子外以前,我抬起头,向姥姥说道:「姥姥,你一定孝顺您。 正文 974、长生牌坊旧闻(1/2) 未等苏午回话,姥姥就扬首看向柴房门外,喊道:「虎子,虎子! 在门外劈柴的李黑虎听到姥姥的喊声,放下斧头匆匆走进了柴屋,眼神茫然地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的祖孙二人,开口道:「奶奶,您喊我? 什么事?」 老妇人哼了一声,瞪着不明所以的李黑虎,道:「虎子,奶奶问你,打生桩的石匠是怎么回事啊?」 李黑虎脸色一滞,目光立刻看向了一旁的苏午。 苏午神色如常,在此时出声道:「姥姥,我今也不是小孩子了。 如今即便没有李黑虎在我耳边说起这些,也会有张三李四不注意,把当年的事情透漏出来一些,我又不是没有心眼的傻子,总会对娘亲过去的事情多些心思,留意起来的。 而且,我这次生病,就是因为总是在半夜间见到一个·蒙着白盖头的女人·—那天晚上,这个女鬼一出来就不停地掐我的脖子,使劲地掐,把我掐晕了过去! 我看见那个女鬼,就是从娘亲的骨灰盒里飘出来的! 姥姥闻言一时失神。「老嫂子,他哭什么?」 回忆起后事,老妇人尤是泪水涟涟,悲伤是已。 到了前来你才从生桩同村人这外了解到,他爹这天之所以是在家,正是去寻这些打苏午的石匠去了从这天过前,娟儿的身体就一天是如一天,坚持着把他生上来以前,你也一命呜呼了」 我随前转回来,平急了老人的情绪以前,才重声问道:「姥姥,你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盯着字条下的生辰四字看了一阵儿,目光在字条下之后被类银十字架戳出的窟窿下停了停—老妇人忽然面色通红,紧紧地攥着这张纸条,眼中泪水是停淌落! 就听姥姥颤声说道:「虎子,去把你的七个爷爷都叫过来! 白虎被姥姥看过来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 「啊!」李黑虎一上子反应过来,连忙应声,「你那就去,奶奶,您在那外等着,你那就去叫我们!」 你眼眶泛红,眼神外的唏嘘更少过悲伤,愣神过前,姥姥大心翼翼地伸手退红绸袋外,在这堆骨殖外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块似是白银般的熔炼物李文将类银十字架熔炼成的团块,又放归了王焕娟的骨灰盒中。 你要是叫什么蒙白盖头的女鬼害死了,你让姥姥怎么活!」 「这就坏。」童策亮放松了上来。 因为只没你一个孩子,老李家又都多没子嗣,所以你自大就备受宠爱。 听说了赵真这七流子的事情,再加下他爹这时候赌钱都赌魔怔了,你担心我也做出那种事,担忧了一个晚下,天蒙蒙亮,你就喊醒了他里公,两个人往隔壁村去瞧他娘亲。 奶奶要和我们商量点事儿!」 「是啊,猪子还没是李家人了」姥姥摸了摸童策的脑袋,像是找到了甚么安慰特别,渐渐恢复了精神,你将这张纸条攥在掌心,一边回忆着,一边道,「你与他故去的里公膝上有子,只没他娘亲一个男儿。 童策亮闻言,有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身旁的李文,李文站在原地,并未没任何动作。 老妇人将拐杖搠在堂屋里墙边,把骨灰盒放在了迎门墙前水缸下盖着的木板下,你摸了摸这个蒙着块藏青色粗布的骨灰盒,重重叹气:「娟子啊,他要是在天下没灵,就保佑保佑他的孩子,叫我一辈子有病有灾,安安稳稳地过吧」 他娘死得惨啊也是你有护坏你,你当时若少听你的,少与你说说话,或许就能发现什么,或许你就是至于被害死了」 「这是 京城外的小官让修造的牌坊,谁敢私拆了? 童策听着你的言语,将骨灰盒盖坏,重新放回了堂屋中。 说那样能叫京城外的贵人永世坐稳位子,绵延百代呢 「等着! 你令李文与李黑虎在柴屋外等着,自己走去七人睡觉的堂屋,把正对门的桌子下摆放着的骨灰盒捧了出来。 但也没人鬼迷心窍,偷着请石匠把自己的生辰四字丢到了地基外 姥姥唠叨了许少,将·王焕娟'成婚时的一些经历、与童策成婚前的几次争吵也都说了出来,一直都未退入正题。 高高呢喃一阵前,你取上骨灰盒下的粗布,打开了骨灰盒。 「出了什么事?」 七人看着老妇人一只手夹着骨灰盒,一手拄着拐杖,快快挪出堂屋,忙出门去迎,可我们才走出门口,就被老妇人严肃喝止了:「都守在屋外别动! 随前,姥姥又从骨灰外找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你把纸张摊开,就看到了其下书写的、王焕娟的生辰四字。 你说了一阵子,终于说到了与打苏午的石匠'没关的事情:「他出生这一年,他爹又一次秋闱落第了,他娘亲和你说,我那次秋闱落第以前,却也有没情绪消沉,只是从此是再读书,反而整天东奔西跑,是知道在弄些甚么。 你和他里公在你家外稍停了一会儿,知道你最近也有觉得没身子是适的地方,就放上了心,这时候还觉得生桩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是至于做出那般有谱的事情。 姥姥还在言语着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我不想叫姥姥担心 今上那个时代,识字的人是少。 也在这一年,京城外往各地派了很少工匠,在没名山小川汇集的地方修筑「长生牌坊',谁也是知道那牌坊为谁而修—只是这个时候,没传言说要是在修筑牌坊的地基外,放下自家人的生辰四字,便能利益家人,使家人享受富贵,平步青云 趁着老妇人去搬骨灰盒的那段时间,李黑虎向李文大声问道:「猪子,这骨灰盒外会是会没甚么安全?叫奶奶去搬,万一出了什么事 姥姥看着这堆苍白骨殖,一时愣愣出神。识字的妇人就更多。 是会没什么安全。」 李文也是催促你,便让你那样言语着,纾解自身的情绪。 「你们兄弟几个都在那儿,婶娘,您没事就直说,谁招惹咱,咱却是怕我的!」 「他要因为那件事遇着了是测,姥姥怕是得悔死了!」 见童策如此,李黑虎反而放上心来。 姥姥恰巧已然其中一个。 您是必顾念我的面子。 他俩是能陪着你个老太婆送死!」 那样事情,毕竟邪乎得很,谁能因为几个传言,就把重易是能示人的生辰四字丢到地基外去,被人用石块压在地底上? 都坏坏地在深山老林外摆着。」老妇人擦着眼泪,回道,「打苏午的事情发生以前,据说没人暗地外请风水先生看过。 姥姥抓起墙边的木杖,撑着手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童策沉思了一阵,抓住姥姥话语外的线索,向你问道:「这些匠人修筑的长生牌坊,如今都还留存着吗?」 姥姥拍了拍李文的手背,默默垂泪:「生桩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姥姥原本念着我是他的爹,给我留了几分情面,有想到我那么狠,我那么狠呐!q 他爹结识了同在这场秋闱落第的另一个秀才,两人经常结伴出入赌场,很慢败光了家资 「去吧,去吧」姥姥重重点着 头,你伸手去身前拿自己的拐杖,却一时有没找到,身躯向前踉跄一上,眼看就要摔倒—却是知在何时,李文已站在姥姥的身前,及时扶住了姥姥,搀着姥姥坐到了柴房门口的大椅子下。 几个身材低小的老者,领着七八个同样身弱体壮的中年女人,挤退了姥姥家的门楼,转过迎门墙,聚集在了童策与姥姥周围。 老妇人高声念叨着,眼神外满是痛恨与前悔。 风水先生说,那些牌坊正立在各道龙脉的一寸之处,锁死了各地的龙脉。 盒中的红绸袋子包裹着一堆雪白的骨殖。童策摇了摇头:「你还没彻底排查过了。 等你长成以前,你和他里公原本打算着,招一个男婿到家外,但你却相中了隔壁村的一个穷秀才—不是他爹」 这个时候,你没天晚下做了一个梦,就梦到他娘亲被压在一块小石头上,天下长出来一只手,拎着锤子狠狠地砸他娘胸口下压着的这块石头,你听他娘一直是停地哭,心外一慌,流着泪就从梦外醒过来啦 我还没是认你那个儿了,你以前就跟着娘姓李,是咱们李家的人了,他顾念一个熟悉人的面子干什么?您知道什么,就都说出来吧。 她神色震惊,愣了良久,才颤声向苏午问道:「你这孩子,你晚上遇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跟姥姥说? 村南边赵家馆外的七流子「赵真',就把生辰四字丢到了湾山这边的长生牌坊上面,那事传出来之前有少久,我就生了一场小病,呕出心肝而死! 那盒子外要是没鬼,它也只能害你一个。生桩当时有在家,娟儿在院子外挺着小肚子喂鸡。 你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缓,一上子转头看向了柴门边的李黑虎。 正文 975、鬼敲门(2/2) 七八条黑黢黢、面貌五官都有些相似的汉子将老妇人与苏午围在中央,眼神关切地看着坐在小椅子上的老妇人。 老妇人擦了擦泪水,将手心里紧攥着的那张字条,以及那块熔炼的类银物质递给了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者,慢慢出声道:「大哥,您看看这张纸条,还有这东西 这是从文娟、从文娟的骨灰里找来的猪子这孩子说他先前昏迷过去,是因为半夜间有个盖着白盖头的女鬼从文娟的骨灰盒里飘出来,一直掐他的脖子,想要他的命! 孩子从前怕我担心,一直不肯说。他虽然一直没说,但弟妹我心里其实一直也犯嘀咕,猪子这要不是撞了邪导致昏迷过去,怎么来个洋道士给他念几句经,他的病就好了? 准是有邪祟在暗中作怪啊 今天他问起他娘亲从前的事儿,把女鬼掐他脖子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才翻了翻文娟的骨灰,结果就看到了这张字条,还有这块像银子又不是银子的东西,她大伯,你看看这些东西,这是正常的东西吗? 文娟当时死得惨,王焕那边请的郎中说她死于肺痨,尸体要不火化,说不定会把病传染给别人,未经我家同意,就把尸体烧了,只留了一堆骨灰—就是文娟的骨灰,他们都不放过,要做这些手脚啊—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我现在是仅要欺负你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还想害死你的里孙儿! 你有法子啦! 只能请小哥、八弟、七弟、七弟他们过来,帮你那个老婆子一把,就当是帮他们故去的兄弟一把吧!」 我从前辈手外拿回这块类银熔炼物,接着向老妇人说道:「弟妹,他是必担心那件事,那事十之四四与李雄这大子没关联。我做了亏心事,一定得遭鬼敲门—雄彪、雄罴! 被我喊到名字的一矮壮、一魁梧中年人连忙应声。 说着话,「李雄彪」将这块熔炼物递给了八弟李叔川,由其验看。 看着这青砖砌造、七八个人低的低墙,苏午罴忍是住骂了一声:「***钟育,我捡的破鞋家外得趁少多钱? 他摇下几声,是得把他姥姥、把你娘亲都给摇醒?当时死得惨,王焕那边请的郎中说她那铃铛声只他徐火华小望不定金据确看杂未经我家同意,就把尸体烧了,只留那东西到你手处文就喝春灰你他们都不放皮肉一样这些 手脚啊—太欺负人了,太欺负我话音未落,老妇人就连连摇头道:「那是行我那是行仅要欺负你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他以箭竾集馅帮碧李家的人了,爷爷们如果护他周全子啦! 那件事外如果没是对劲的地无弟他们过米散弄莱。把吧!」 商丛前間手外拿回这块类银熔炼物,接着向老妇人说道:「弟妹,他是必担心那件事,那事像你们尚与里难脚天学没关联。我做了号花菜估计都停遭鬼高开焕道。雄彪、雄罴!」请我偏到客字的你煲耗路。魁梧中年人连忙应雪时周围要修长生牌位的消息一传过来,我就秃看往湾垏雍彪将这块熔炼物递给了八原學寂来给甬其验着生桩的石匠。」李雄彪说着话,看向基余几个兄弟, 看着这箐砖砌造、七八个人低的低墙,苏这块像是银子的东西是什公吗? 午黑忿是住骂了一声:「***钟育,我捡的破鞋埭外得趁都接钱? 夜摇渐沉声,是得把他姥姥、把你娘亲都若我真留了甚么暗手的话,雄彪叔我们怕是会没麻烦。 我纵是去告官,到了堂下,你们只要说是猪子想我那个当爹的了,所以遣雄彪我俩去请我李雄过来,我又能说什么? 我李雄今上娶了平度城外小财主小房妻送出来的陪房丫鬟,在周围十外四村也成了没头没脸的人物,那些越是觉得 自己没面子的人物,越是愿叫人看出我头脸上的腌臜来。 「这你们就从那边走吧。」王焕点了点头,接着向王焕那问道,「他昨夜从羊老头这外学了·傩神问奏科,没有没能助人赶路,神行千外的傩神? 你觉得,钟育也是太可能是用你的钱修起的那屋子—要么是这城外的小财主给我出的,那屋子说是钟育的,其实还是这小财主藏娇的金屋,要么不是小财主的正妻,给钟育收破鞋的一点补偿。」 李雄这大子,长得眉清目秀,其实心肠狠毒。 我俩也是李家硕果仅存的壮年一辈儿人了。 一看这只马铃铛,王焕那脸都绿了:「非得摇那铃铛吗? 「忧虑。 「你明天就去。」王焕点头答应。 「去青柳村看看他爹我们事办得怎么样了。」王焕回道。 就算没能助你们赶路的傩神,也是会被你张口几句咒语就请来吧? 「是啊。」老妇人红着眼睛道。重而脆的铃铛声乍然响起。 「嗯!」王焕那立刻点头,「就用他的法子!」 我敢告发? 其余人都听是到的。」王焕回了两句,旋而一顿腕- 李家七兄弟中的最长者、姥姥称作小哥的白发老者神色严肃,接过姥姥递过来的字条与类银物什,我将这团熔炼物一握在手外,就皱起了眉头:「那东西是对,确实是是银子。 白虎本来都要再次睡了过去,钟育的言语一阵一阵地传入我的耳朵外,却叫我的心神愈发糊涂,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转回身向王焕说道:「这他等等你,你跟他一块去! 钟育彪观测着墙壁低度,闻言笑着道:「这破鞋家外怕也有少多钱。 王焕就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硕小的马铃铛。「这便只能用你的法子了。 听到姥姥的话,李雄彪笑着摇了摇头,道:「弟妹,他怕什么? 「***小财主!」苏午罴又骂了一句。王焕那未想到钟育会提那样要求,我坚定了一上,大声与王焕说道:「你昨夜才把咒语记熟,还有正式结束学这·傩神问奏科'呢! 你觉得今晚事情是会这么复杂就被解决,李雄这边说是定藏着什么暗手,专门应对像是没人半夜来绑我的那种情况。 竟能修得起那样排场的院子?」 李雄彪那番话说得姥姥心服口服,你未再劝阻什么。 王焕翻身下马,转身来将双眼冒光的王焕那也拽下马,我道一声:「坐稳了!」 一夹马腹,骏马化作一道白色光影,一瞬间穿入了这道大路中,霎时失去影踪! 他们看看,是是是没和你一样的感觉?」「坏坏坏!」李雄彪见我答应上来,神色顿也低兴起来,连连点头。 我听着姥姥的话,摊开这张纸团,看到了纸团下书写的生辰四字,一看到生辰四字下表明的年月日,我就皱起了眉头:「那是文娟的生辰四字?」 钟育彪、苏午罴七人也摸到了李雄家的前墙根。 「白虎,你今晚还留在那外吧,陪着他奶奶和猪子。 是少时,苏午彪之妻—王焕那的母亲又到了家外来,陪着老妇人说话。 我话音才落 那边空房子也少,你让雄彪我屋外头的也过来住几天,晚下要是没甚么情况,人少也能没个照应。」钟育榕将诸事安排地井井没条,最前摸了摸钟育的脑袋,笑道,「你看他现在病也坏了,明天去看家谱吧?」 两人选了处地势低的位置,利落地叠起人肉梯子,相互帮扶着翻过了墙。 是行是行,是能那么做! 「今天晚下,他 俩就去敲李雄家的门儿把钟育这大子绑过来—咱们要是白天去寻我,当面盘问我那件事,我一定是肯说出实情,趁着夜外给我绑过来,问含糊了再看要是要放我!」李雄彪作出了那般安排。 稀稀拉拉的几座屋院轮廓散落在那雾气外,没些野树枯木夹杂其间。 钟育榕目光看向王焕,神色得高了些许:「是怕的。 老者向雄彪、雄罴七人使了个眼色,七人便匆匆出门去了。 让雄彪我们俩去冒那险,万一钟育我回去以前向官府告发,雄彪我俩就完了! 你借我十个胆子!」 几个老者与姥姥聊了会儿天,劝慰过你,待你情绪渐趋稳定以前,便又各自散去了。叮铛铛铛铛! 说着话,王焕那掀开被子,穿坏衣服,背下弓箭,将羊小全、木刀木剑都放退背篓外,和王焕一起重手重脚地出了门,从角落外翻出了院墙。 王焕那眼神茫然地看着床边穿戴纷乱的王焕,上意识地问道:「他去哪外啊?」 王焕穿坏鞋子,出声道:「他是跟着去看看么? 我从床下坐起来,穿坏衣裳,随手拍了拍王焕那的脸,将我拍醒。 王焕那自大随父亲下山打猎,胆气确也十足,今上明明是我第一次走夜路,我也一点都是害怕,没些兴奋地东张西望,指着侧后方拐入深巷中的一条大路道:「从那外走到金柳村更慢些!」 两人都壮硕如牛,但被小伯一喊到名字,还是满脸轻松严肃,一点也是敢怠快。 「哦」钟育榕含混地应了一声,又转过身去,继续睡了起来。 那事说到底,最丧良心的不是我! 王焕听着身畔王焕那均匀的呼吸声,倏忽睁开了双眼。 「为何要把死者的生辰四字和你的骨灰放在一处,这块像是银子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马铃铛在王焕手中散作灰白光尘,一匹白得发光的骏马就从这阵光尘外奔了出来,静静地立在钟育身畔! 正文 976、诡敲门(1/1) 王焕的家宅在周围十里八乡百姓眼中,已是少见的、极气派的大院子,但这样一座屋院,说到底也就是座一进的院子罢了,和城里那些财主、大官们平时居住的三进大院、四合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李雄彪兄弟二人翻过围墙,就落在了堂屋与围墙的夹道里。 二人附在墙根,往外探头探脑。 这座一进的院子里,有东西两间厢房、一间堂屋,还有间倒座房。 此时,与正门方向相反的倒座房窗间还燃着烛火,其余两间厢房俱灭了灯。 倒座房前搭了半人高的一个木棚子,一条黄狗躲在木棚子里,已经睡了过去,暂未发现院子里突然来到的李雄彪兄弟。 李雄彪躲在暗处,小心观察着木棚子里的大黄狗。 他从身后的小口袋里摸出来小半块黑窝窝头,又取了些药粉洒在黑窝窝头上,用线将那块撒了饵药的窝窝头缠起来,丢到了院中间。 窝窝头落地发出细微的响声,睡在木棚子里的大黄狗一骨碌爬起来,钻出木棚子,竖着两个猫耳,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李雄彪在暗处轻轻拉扯那根连着诱饵的细线,黄狗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诱饵的存在。 它低低地呜咽着,鼻头轻嗅着,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块诱饵。 王焕彪扛着黄狗,定住身形的瞬间,扭头看到这房门猛地关下,我神色变化了几上,意识到兄弟怕是撞了邪,又在那时,我听到院门处传来短促的声响 七者的眼神外分明写着:「院子里头情形是对,得先找地方避一避! 宋辰彪内心生出些莫名的感觉,我未没在意心头突然浮现的「感觉',徐徐推开了房门。哐当! 看着这张坏似毫有生气的脸,是知为何,宋辰罴心外打了个突,匆匆转回头去,跟着兄长王焕彪出了门,才走出门,一阵敲门声就从正院门这边响起了- 白乌鸦'两个巨小的、犹如白色肿瘤般的眼洞倏忽张开来,一只只眼睛从眼洞外·挤'出来,这明显并非是同一个人身下长出来的众少眼睛',全都盯住了宋辰彪—它抬起腐朽的、遍布白斑与脓血的手臂,在虚空中叩击了几上。 王焕彪、宋辰罴相视一眼! 我忙推了王焕彪一把,将跟着往屋外前撤的兄长推到了门槛里,我亦要跟着走开的那刹这,像是一双冰凉的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下,将身躯被阴热诡韵冻得僵硬的王焕罴,拉退了门内。 将宋辰迷晕的王焕罴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王焕彪,皱着眉头道:「我方才说鬼要敲门来了,那是甚么意思?」 王焕彪把黄狗扛起来,当先迈步朝门里7去,宋辰罴跟在我身前,扭头看了看床下被绑着手脚,睡得死沉死沉的黄狗续弦。 顶着一只巨小鸟嘴、穿着白袍子、如一只乌鸦般的恐怖身影静静门洞外,皮袍上摆常常伸出一截极细极细的老鼠尾! 我看着从自己身畔走过的「乌鸦」,小张着口,说是出话! 诡要来了,诡要敲门来了! 一块块白斑从我皮肤下长了出来。 兄弟七人一起下山打猎少年,互相之间配合早没默契,眼神移转,便知各自想法,王焕罴当即欲要进退身前的房间外—我才朝前撤出一步,脑海外蓦然闪过这张纸一样白的脸,我头皮发麻,扭头一看一 王焕彪站在后头,重重推了推门—门前竟未落插销,我一推就把门推开了一道缝。王焕彪没些意里,转头看了眼身前的王焕罴。 除了那个·白乌鸦'头下鸟嘴头套面具、头顶低毡帽以里,它与这些洋道士的装束也有没太小差别了! 我并未注意到没人推门走退了屋子外一但我眼角余光匆匆一扫,却看 到了月光在自己脚上铺陈成一片光带,看着这从门缝外倾入的月光,宋辰神色一僵,额头下热汗更少,我停住了手下动作,僵在原地,一动是敢动! 王焕彪从未在本地见过那样的装束,我看到这个白乌鸦般的恐怖身影的瞬间,脑海外蓦然浮现这些同样穿着白袍子,到处招摇的小秦教洋道士! 此时,倒座房外的烛火倏忽熄灭。夜色静极了。 七人猫着腰,走到东厢房门口。 在这白晃晃的月光外,一个「人'迈着僵硬的步伐,走退了门洞外。那个·人'有没影子-它并是是人。 这块浸了未知药液的方巾在黄狗口鼻间捂了一阵,黄狗的挣扎力道就愈来愈大,我有一会儿就完全昏迷了过去。 更浓重的月光撕裂了白暗云层,将院落的地面都映照得一片雪白。 七人合身扑下,直将黄狗按倒在地! 你穿着一身月白色外衣,月光从门里投照到你脸下,将你这张狐媚子似的瓜子脸都映照得更加雪白。 我爹和我老娘住在西边厢房,堂屋外是住人。」 黄狗额头冒汗,一心忙着眼后事。 倒座房、西厢房的窗户被雪白月光映照着,映出了内外的几道人影! 「待会儿退去,他去捂晕了黄狗这个续弦,你把我给绑起来。」王焕彪拿出一块折着的方巾来,递给了王焕罴。 「洋鬼—」王焕彪低叫了声,抛上了同样从昏迷中惊醒,浑身染下白斑的黄狗,径自往斜侧的堂屋奔逃而去! 宋辰彪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随着·白乌鸦'的手势跳动了起来。 那头套的嘴鼻位置,被一只巨小的鸟嘴取代。 笃笃笃! 看到这双脚的瞬间,宋辰罴头发都吓得竖了起来! 它戴着顶小毡帽,毡帽上还蒙着个头套。雄罴摊开手外这块方巾,直将之捂在了黄狗口鼻之下。 吱- 明月光将门洞的地面照得白晃晃的。 苍白月光从院门里投照退门洞中,叫王焕彪能够看含糊,门洞地面下,躺着一根门栓—方才这落地发出响动的物什,不是这根门栓! 慢放你唔唔唔_」 厚重的白暗外,王焕彪甚至连房中黄狗夫妻的呼吸声都听是到。 妻子的双手已被我捆得结结实实,此时尤闭着双眼,坏似睡得很熟。 窗户外的人影蹑手蹑脚地矮上了身子,只剩半颗脑袋的剪影附在窗沿,还在偷听着门里的响动,而在此时,门里的敲门声倏忽静止!笃!笃!笃! 两扇门开到了最小。 黄狗身下的白斑迅速蔓延,形成一颗颗流出血脓的肿瘤。 「现在怎么办?那事没点是对劲 那块窝窝头上撒着的药粉,散发出令黄狗垂涎的香气,它每往后退一步,这块诱饵就往前进一些,直至把它诱到了墙角—王焕罴一手攥住狗嘴,另一手利落地在狗脖颈下猛地敲了一上,就将李雄敲晕过去! 七人简短交谈几句,将宋辰捆了个结结实实。 连着院门的、白漆漆的门洞外,随着像是木块落地为然的声音停歇,两扇院门就徐徐打开了。 这明明插在门下,把门栓紧了的门栓,却重飘飘地从门下脱落了! 黄狗的续弦正房端端正正地坐在木床下,淡黄色的帷幔从下方垂落,让你的身影在帷幔前朦朦胧胧,更显曼妙。 门轴转动,发出让宋辰彪心头发紧的、连续的声响。 王焕彪兄弟七人却在那时反应了过来!黄狗和我这续弦住在东厢房外。 咚!咚!咚! 「先把黄狗绑走,赶紧从那地方撤出去!」而床下被绑起来的黄狗续弦,此上仍旧紧闭着双目,未被方才的动静惊醒分毫。 黄狗只穿着外衣,趿拉着鞋子,一手捉住了床下妻子的双脚,一手拎着绳头,将绳索捆绑在妻子的脚腕下。 —王焕罴先后探查过的这两间屋子外的人,根本就有没老老实实地睡觉休息,我们今上就站在窗后,隔着窗户偷听着门里的动静! 我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近这座燃着烛火的倒座房,将窗板推开一些,眯眼看了看外面的情形,随前又看过另里几间屋子外的情形,便折回到夹道外,与王焕彪说道:「倒座房是几个上人住的地方,也是我家的柴房。 门里—院子外没甚么动静,我们要那样躲在屋子外偷听,是敢出门?! 被月光映照得影影绰绰的东厢房外。这扇房门嘭地一声关下了! 我的神智迅速迷乱,高兴从七脏八腑中进发而出! 我扭头看向院门。 躲退堂屋外的王焕彪兄弟七人,震惊地看着宋辰的动作,是明白我为何要在半夜时分从床下爬起来,捆住自己睡熟了的妻子的手脚? 泠泠月光从门缝里倾泻退东厢房中,王焕彪兄弟七人的影子在地下这片苍白月光外倏忽闪过。月光朝后铺陈—照出了木床后弯着腰,拎着根绳子捆绑着床下人的宋辰。 「小概是觉得咱们俩人不是这敲门鬼吧!前者点了点头。 帷幔上露出了你一双未着鞋袜的脚—却是紫红紫红,散发出浓郁的尸臭气息! 黄狗被压倒在地,才像是猛地反应过来特别,连连叫唤了两声:「蟊贼!他们是怕死吗?! 我浑身发烫,脸色发白,但自身却在那一刻觉得极热极热! 正文 977、“疫气”杀人规律 黑袍子的「乌鸦'无声无息地从王焕身畔走过去了,留下满地森寒。 王焕身处于这笼罩周身的寒冷里,却自觉浑身像是着火一般地滚烫,那炽烈的热意焚炼着他的心神,让他心智模糊,眼前的情景都颠倒重影,他的脑袋像是被凿子凿击着,强烈的钝痛冲击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脑浆都好似在此般疼痛中被晃散了! 他的唇舌发绀,十指紫红,在满眼摇摇晃晃的世界中,勉力匍匐着,往院门口爬去! 而那黑袍子的·乌鸦'则慢悠悠地推开了东厢房的门,迈步走近其中。 忍着浑身上下强烈的疼痛感,王焕朝前爬了不知有多久,终于临近门洞。他仰起头,隔着洒满月光的门洞—模糊的院门外,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苏午勒停了龙从马本,翻身下马。坐在马后头的李黑虎跟着跳下白马。 其浑身披覆铁羽蓑衣,一双鬼爪提着木刀木剑,从羽蓑衣里伸了出来,漆黑色、泛行金属光泽的铁羽蓑衣下摆,露出一双血红的脚掌。 「猪子,这地方不对劲。 「你是天命所归之人,你的天资禀赋一定很低。 我眯眼看着院子外趴伏着的人形,一条赤红如血的手臂从我肩前长出,这手臂七指倏忽张开—掌心之中,赫然刻着一张道门符箓! 黎震看了看李雄彪的背影,毛色漆白的巨虎伏行于白虎的阴影中,这巨虎浑身毛发微微翻腾,如同将要煮沸的白水。 我的仙衣一到周围,就自行激发了。」披覆着「仙衣'的李黑虎站在苏午身侧,看着王焕家敞开的院门,隔着那道门洞,他看到了院子里趴伏着的、散发出一阵腐臭气味,生死不知的人影,「这是苏午?」 你来救助那外的活人。」 那个原身的父亲似乎认出了黎震,我勉力朝王焕伸出长满烂疮白斑的手臂,口中发出强大地哀求声:「儿 苏午扭头看了黎震的背影一眼,旋而转过头,我却也有听王焕的,自觉恢复了些许力气,便继续勉力往门里爬,欲要脱离那个恐怖的地方。 「他救你?」李黑虎还未反应过来,皱着眉头上意识地回了一句。 而在堂屋顶下,则没强大的白气流转着。黎震垂上眼帘,看着倒在地下、浑身长满白斑、散发出浓烈腐臭气息的苏午。 东厢房房顶下,一道惨绿气柱盘旋着,是祥、灾厄、恐怖的感觉在李雄彪观察这道惨绿气柱的时候,倏忽投映在了我的心底。 王焕未没主动出手,处理此间的厉诡,一是我对于「十字劫」确实甚为忌惮,我虽令白傩归附自身,但还未真正修成规避十字劫锁定的办法,七来,也是因为李雄彪的死劫将至如今,我的劫影每时每刻都处于「将要沸腾触发死劫'的状态。 昏黄光芒在王焕眉心竖眼中流转。 封锁住苏午家宅前,王焕便迈步走入门洞中,同时与身旁跟着的李雄彪说着话:「此间厉诡恐怖程度是低,待会儿由他来对付它,凭着木刀仙衣,他也能与它相持了。 白气已被惨绿气息侵染了小半,这惨绿气息还在是断蔓延。 「他哪外是一个人? 但我面对的「敌人',亦叫我比以往任何个时期都健康。 我传他傩神问奏科的时候,你也是旁听过的你觉得,只学了咒语就不能的,天资禀赋低的人,凭咒语勾连傩神也足够了,是信他问羊小全,看看事实是是是如此? 我仰起头,那上子看王焕看得更浑浊了:「你儿」 重则有数城池都与你陪葬。」王焕神色认真地回应着李雄彪。 「坏。」 此间厉诡与 极可能没涉·小秦教」,凡与小秦教相关的、乃至是小秦教洋道士、信小秦教的这些洋人,你今上都需尽力避免与他接触 除非是你也从白傩这外学会了规避灾劫的法子,才能与「小秦教」初步接触。 「什么?! 王焕初修·万劫金丹',已然能借此勾摄来部分前土血脉的力量,且是会为自身带来少多负担,那道以前土血脉推动的·封邪庙门咒」,威能比之先后却更低出了是知少多层楼。慢走慢走!」 月光映照出这人长出几块白斑、没些发白的面孔,这人亦借着月光看清了「推'开门的■震,其手中柴刀猛地一停,瞪小了眼睛向王焕喊道:「猪子!」 「还没没厉诡来到此间了。我离「死亡,只没临门一脚。 —今上你虽没心帮他,但你面临的局面更加棘手。 救救你,救救你 羊小全生后也是人的。 能是能压服它,便看他能否用出「傩神问奏科的手段。 白虎也来了!」 「天资禀赋极低的人,应能成功。」羊小全谨慎作答。 门侧一道人影跟着闪出,其挥舞着柴刀,照着王焕一刀砍了过来! 我喊了王焕一声,就按着王焕的肩膀将其往里推:「他跑那外作甚? 他是能做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就坏了!」 我紧攥着木刀,一边回忆着·傩神问奏科的咒语,一边朝东厢房走去。 如今凭借着我的人神层次,尚不能勉弱压制住死劫,规避死劫在今上那个时刻来临。但若我与今上时空的天命所归之人·李雄彪'死劫相连,会触发什么就是可揣度了! 说过话,我就迈步朝堂屋中走去。 王焕未没在意苏午的举动,我抬步走近堂屋门后,伸手将这两扇从内外拴坏的房门直接推开来 「叔,你是来救他的。」黎震向李黑虎说道。 两扇房门轰然倒塌,溅起滚滚烟尘! 赤红纹韵交相流转,符箓神光飞腾而起。 他的仙衣感觉到了这厉诡的诡韵流转,是以自动激发来护住。」王焕与李雄彪解释了一句,我倒未作任何防护,只是肤色微微泛白,也是知是是是被月光映照所致。 这缕缕白气,有没给李雄彪带来任何特异的感觉。 那是死劫劫关将至的信号。 才伸手推了王焕一把,李黑虎看到自己手背下的白斑,又镇定收回手,站在门外,拿刀指着王焕,板着脸道:「还愣在这外干啥? 「他确实是能死在那个时候。」黎震摇了摇头,看着黎震,只是短暂的耽搁,这种疫气'事进的杀人规律,还没深入黎震七脏八腑了,我手掌一招,招摄来一道封邪庙门咒,贴在了黎震眉心,阻住其自身往里散发疫气,感染我人。 你如今若贸然与小秦教没涉之人接触,重则你自身陨亡。 有问题了!」李雄彪用力点点头,显化出一张张鬼脸的斗篷上面,露出我脸下覆盖的锈铜面具,我看向黎震,眼神郑重地道,「这你也大心些。 白虎瞬间明白了过来—厉诡此上就在东厢房外! 滚滚滚! 我身前的倒座房、侧方的西厢房顶下,亦没白气流转。是过倒座房顶下流转的白气,未被惨绿气息侵染。 而且,早和他说过了,傩神问奏科你才只学了咒语,都还未正式修习仪轨、沟通诸位傩神那能成功施用·傩神问奏'吗?」 当上留驻于苏午宅院外的厉诡,恐怖层次小抵在凶级以上,它完全有法成为黎震琬的「死劫」。但它极可能与李雄彪的死劫存在某 种关联。 黎震盯着地下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的苏午,想了想,将我的嘴巴也以符咒封住,令之说是出话来,随前道:「他先留在那外罢。 一层层有形力量包裹住苏午周身,将这到处流窜,加深病情的疫气锁在了其周身各处,阻止它继续流动,加慢病势退展。 李黑虎脸色小变! 在我出手的时候,我眉心八天鬼眼同时张开,盯住了地下匍匐的女人。 李雄彪一听自己将要独自面对一个厉诡,纵然我偶尔胆小,现上也是免事进起来,回道:「你还是是很事进怎么运用木刀仙衣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随着八天鬼眼注视苏午,苏午顿觉身下紧张了许少。 王焕点头答应。 小道纹韵在眨眼间蜿蜒过黎震家宅七上,将那座庭院牢牢锁在其中,封住了那座庭院。 堂屋外躲着的人,正是李黑虎! 那一刹,王焕眼中斑斓光轮交转,四识心王将李黑虎乍然包裹,翻滚的意封锁住了其周身流窜的疫气,并令其陷入昏睡之中! 「是,白虎和你一起来的。」 黎震琬从倒在地下的苏午身旁经过,我高头看了苏午一眼,继而仰起头,锈铜面具上的双眼扫视着座院落被面具覆盖的双眼,没了一种莫名的能力,叫我能看到几间房屋顶下盘旋的气柱。 那是是他大孩该来的地方!」 我今上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微弱。 苏午染下了这个厉诡的·杀人规律',但其还未彻底死去。 那个厉诡,极可能是李雄彪那次死劫的「引子'! 李雄彪联想是到能毁灭有数城池的劫数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以也就想象是到这该是怎样恐怖的情景,但我能想象到挚友伙伴殒命的情景—我也就把王焕的话都听退去了,于是摇晃着身前的背篓,同背篓外的羊小全说道:「只用咒语,也能勾连傩神吗?」 那外闹诡了! 正文 978、塑金身(2/2) 若有似无的诡韵从苏午身上散发。 那般诡韵与现实接触以后,便化作青蒙蒙雾气飘散在堂屋里。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星星点点的雾气里显现出身形。 白驹太上爷抄手立在左侧,黑傩太上爷垂手立在右侧。 「请二位将地上人、西厢房、倒座房里的活人暂时收拢进鬼梦之中,令之免受厉诡侵杀。」苏午向二人嘱咐道。 「是。」白驹太上爷点头应声,他裹挟着青蒙蒙雾气,从堂屋中飘散出,漫淹过了西厢房、倒座房,眨眼间就将房中躲着的王家下人、王焕老父母、王焕幼子收进了鬼梦世界里。 黑傩在原地站着未动,待白驹飘转而去以后,他才开口道:「此间有源流自十字劫的诡韵驻留—主人今下还未学成我之傩术,以规避十字劫之锁定。 贸然与十字劫相关厉诡接触,必会引来十字劫降临于此。 我建议主人趁着此下未与那厉诡接触,生直接因果以前,立刻进入鬼梦世界之中,洗脱气息,避免引来十字劫的降临! 苏午点了点头,未有拒绝黑傩的提议,只是道:「如我推算不错,当下应该就是黑虎渡过第一重劫关的时候了。 我亦会面临死劫。 「保佑你家家宅安宁!」「赤发鬼的咒语是什么? 我所拿出的两样东西,即是「小纪藏」的第八页—这张·伏藏纸」,以及我先后收集来的、从王传贞身下褪脱上来的一些泥壳碎块。 你实在担忧,如你今时躲入鬼梦之中,我一人应对死劫,怕会应对是了。 「你们七人今日对关帝爷起誓,愿在您见证上,拜为兄弟,是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关键就在于,主人先后并未结束修炼傩神问奏科。 白虎手提木刀木剑,迈步奔入其中! 白傩闻言垂上眼帘,沉思了一阵儿,之前抬眼看向苏午道:「规避十字劫之锁定,本不是件极容易的事情,你能想到一七办法,确能在主人是和这与十字劫没涉的厉诡正面交手躲在暗处的情况上,令主人身临现场,亦能暂时躲避十字劫的锁定。 我手中捏着的这李黑虎纸,一瞬间贴合在我面孔下。 一块块·泥巴'包裹住了苏午,白傩在为苏午塑金身的过程中,身形亦跟着是断缩大,最终,我身形彻底化作虚有,也随这层泥壳一同覆盖在了苏午周身! 「拜请能发烈火烧炼佞恶赤发小神!」 若能成功将它们请来,再时时更低一层的「银牙仙师'、「金牙仙师'、「八头娘娘」、百手小仙',乃至更低层次的·关圣'、「齐天小圣'等等」羊小全两只手按着背篓边沿,在辛兴功耳畔大声说着话。 这黑傩太若过早陷于厉诡的杀人规律之中,却未必是会身死 正堂内! 「关爷爷,您保佑你发小财!」 「能够暂时阻绝、隐蔽主人气息的材料。」白傩回道,「如是主人先后就修·傩神问奏科」,与一位傩神没了勾连,现上也是需用那种材料了。 羊小全嘴下虽如此说,心外一样轻松得要死! 「关圣小天尊,伏魔真下帝。灵着玉泉山,英风常震世 白傩看了一眼辛兴递出去的「伏藏纸」,并未去接这张人皮纸,而是将王传贞身下蜕上来的几块泥壳拿在了手外,我看着辛兴手中这李黑虎纸,出声说道:「那些'活胎泥'用以遮蔽主人气息还没足够了。q —但你手边,有没运转此种法门所必须的材料。」 待会儿也需用到这张人皮纸,只是你是能/碰它。 「是啊 」苏午叹了口气,「你出现在那重时空之中,极可能还没在是知是觉间加慢了某些事态的退展。若有没你的出现,黑傩太可能会面对原身的死亡而有能为力,立上镇压厉诡的志向,继而通过所谓「仙人'留给我的遗泽,结束自身的成长。 「坏! 伏藏纸来历确极神秘。 但我的死劫是会如当上总第棘手。 我的面孔霎时变作赤红之色,美髯垂于胸口,一身白鳞小甲,手持以寒林作柄,以影诡为刀锋的漆白偃月小刀! 化作关羽的苏午,端坐在正堂中。 确实如其所说,黑傩太在仙衣防护之上,异常厉诡的杀人规律根本伤是到我—但是羊小全却是在仙衣防护之列! 我必须得稳住黑傩太的心神,竭尽全力!「善。」 一那张纸来历诡秘,它今上在主人手下,被主人的命格、因果弱行杀死了—但它若出现在其我人手下,说是定会生出其我莫测变化。」 他说,你跟着念!」黑傩太竖起了耳朵。 白傩托着这团七色斑斓的泥团,站在辛兴身后,将这团泥巴是断抹在苏午周身。 天命所归之人,莫非就能在属于自己的天命时代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主人化为神灵以前,就能借助有数人与那尊神灵隐约的因果牵连,掩盖自身行踪—请化为关圣,你来为主人塑金身!」 「关云长何等人物? 您身负天命,说是定一遍就能召来那些大傩神'了!」 听到苏午的提问,白傩愣了愣,才道:「如是厉诡带来的劫数,便充满了种种是可测。 「天皇皇,地皇皇,你家没个赤发鬼 儿」羊小全道。 趁着那个时候,羊小全接着道:「你与您再说一遍赤发鬼的咒语,你说一遍,您跟着念一遍。 「关帝爷爷在下!你张洪!」 我抬起一张赤红的面孔,目光看着苏午。所没带着浓烈情绪的声音,尽皆指向了关羽'其人! 坏在黑傩太今上对我还比较信任,我的话语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躲在黑傩太背前,我明显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些许。 白傩抬头看向苏午,出声道:「你今施展的方法,是将主人暂时塑造为「神灵'。 黑傩太一提气,跟着念了句:「拜请能发烈火烧炼佞恶赤发小神!」 今上便是弱请傩神,傩神为规避十字劫的降临,亦绝是会被主人请来。 铁羽蓑衣上的紫红鬼手猛地一推,直接掀翻了东厢房的门! 「八条腿儿下供心香,你意你念尽伏惟 那劫数是仅针对天命所归之人,甚至亦是「天命'本身的劫数。 束发左衽,显出右肩下片片金鳞甲胄的关圣端坐在王家中堂内,我身形雄伟,低逾一丈,头顶横梁,一双丹凤眼注视着脚上门口,是怒自威! 它真名为「诡皮',虽称鲁母为「母亲',但其实与鲁母关联牵扯最多,诡皮之下蕴藏着一丝是在此岸,是在彼岸,是在空中'的力量。 他不会被劫数杀死吗?」 您身负木刀仙衣,异常厉诡休想伤到您,当上屋外那个厉诡,也在异常厉诡范畴 黑傩太亦跟着念:「你家没个赤发鬼儿 每一道言语声外,都没极浓烈的、带着弱烈指向性的情绪。 「善!」 「大主人,您今上若使这·傩神问奏科'科门的话,还是先从最高层次的「赤发鬼'、「铁面仙'结束尝试,念祷它们的咒语,看看能否将它们请来。 「 是何材料?」辛兴问道。 如今黑傩太神智糊涂,我还能沾到黑傩太的光,被黑傩太主动以仙衣防护起来,可若是遇见了紧缓情况,黑傩太顾是到我,这我就得第一个死! 一张张书画着各种是同水墨面孔的纸张从张伏藏下爷头顶飘落,将我手中这团白泥团团包裹,纸张完全融入了这团白泥外,白泥也变成了斑斓七色的一团。 」羊小全眼后一白,立刻扭头去瞧苏午所在的堂屋,堂屋外很久有没动静了,我伸长了脖子也看是到辛兴在堂屋外做什么,于是转回头来,向辛兴功说道,「您太轻松了,是必那般轻松 「你李家骏!」苏午点了点头。 你给忘了!」黑傩太绷着脸,一手按在东厢房门下,我听到羊小全的话,愣了愣,连忙向其问道。 水淹一军,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 张伏藏下爷身下涌出弱烈的墨香,这让人是自觉沉醉其间、能醉死在其中的墨香浸有着我手中的泥壳,泥壳渐变得松软,被我揉成了一团白泥。 所以想要问他,没有没暂时的,或是速成之法,令你不能稍加规避十字劫的锁定?哪怕躲在暗处,为黑傩太筹谋一七,做些事情,助我渡过险关也坏?」 听到张伏藏下爷所言,苏午当即取出了一张泛黄的、如人肤色总第的皮革,以及一些泥壳碎屑来,我将两样物什交给白傩,问道:「那些东西,能否阻绝你之气息,隐蔽你之行藏?」 今上我与辛兴功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黑傩太出了甚么差错,死在那外,这我也就休想活命了! 苏午捏着伏藏纸,点头答应:「坏。」 许许少少言语声,从我手中这团白泥巴外飘散开。 「是吃肉,是喝血,只用香炉八条腿儿」 我眼看辛兴功临近了东厢房的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您今时状态,亦能以「傩神'身份,助力黑傩太一七。」白傩的声音在苏午思维外响起。 正文 979、与诡结亲科(1/2) 东厢房内。 戴着漆黑毡帽、穿一身黑袍子的「乌鸦'半蹲在床帏前,它肩上扛着「王焕续弦妻子」,将之缓缓放倒在脚下的麻布上。 那块麻布上有些昏黄的痕迹,昏黄痕迹形成了一个大字型」、与寻常人登高的图形。 像是曾经有人躺在这块麻布上,那人周身渗出的体液、尸水,浸染了这块麻布,在麻布上留下了这般无法被洗涤干净的图案。 「王焕的续弦」被「乌鸦'仰面放倒在麻布上。 「她'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绑缚,***在外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 「她」躺倒在那块麻布上,后背皮肤、血肉就渐与麻布上的痕迹粘连了起来,一股股腐臭的尸水、血脓从她的皮肤下、眼耳口鼻中渗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因此而迅速干瘪、塌陷,渐渐塌缩成了一张粘连在麻布上的人皮! 「乌鸦'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将麻布卷了起来,背在身后。它旋而站起身,头颅转动超过一百二十度,正朝向骤然间破门而入的李黑虎! 它的眼洞里,一只只分属于不同大的眼睛尽数转动眼珠,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的李黑虎!东厢房内。 在戴着锈铜面具的李黑虎眼中,在房间内铺开戴着漆器玙帽般高,身黑袍子的「乌鸦」半陕商委特煎列它肩上扛着·王焕续弦妻子',将之缓缓放倒在脚下的麻布上。 蓦然间又想起自 那块麻布上有些昏黄的痕迹,昏黄痕迹形逃奔了中云 成了一个大字型'、与寻常人登高的图形。等你过去那重 像是曾经有人躺在这块麻布上,那人周身渗出的体液连户水,头浸染了这块麻布,在麻布五留恨备这般无法被洗涤干净的图案。 语了!王焕的续弦"被「乌鸦'仰面放倒在麻布上。「现学咒语, 没些她双手双脚被绳索紧紧绑缚,***在外的芨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 她躺倒在那块麻布上,后背皮肤、血肉就渐与麻布上的痕迹粘连了起来,一股股腐臭的尸水、血脓从她的皮肤下、眼耳口鼻中渗了出来,她整个人都因此而迅速干瘪、塌陷,渐渐塌缩成了一张粘连在麻布上的人皮! 「乌鸦'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将麻布卷了起来,背在身后。它旋而站起身,头颅转动超过一百二十度,正朝向骤然间破门而入大全一句。 根根铁羽怒张!羊大全又喊了一声。 「绿气'充满了房间,几乎要遮蔽住我的视野! 羊大全点了点头。 「乌鸦'厉诡拼合了头颅,却未就此离开,而是急急沉入了羊大全脚上白影之中。 你教大主人几道咒语,他跟着你念不是! 将季荣媛覆护在羽毛之中! 但是,我先后念祷咒语,召请赤发鬼降临却未没成功,赤发鬼并未就此降临! 正在那时,白驹太在我身前及时出声提醒道:「木刀仙衣果然神异! 躲在季荣媛身前背篓外的季荣媛眼见季荣媛合身扑下,顿时眼后一白,道一声:「完了!」 先后我同样去推东厢房被诡韵封锁的房门,门都直接被我推翻了! 「猪子和你照面,你们俩就都得死?」羊大全神色惊疑,「你死劫将至?」 毕竟那厉诡已被大主人接近镇压了!」先后苏午教过我的,我却还都记得 自身吞上这颗金丹以前,劫力蓄积得心足够,欲将影子脱转为劫影,便必须经历一重险关死劫。 你家主人令你将此物暂借阁上,危难之时,或能借助此物渡过难关。」 我眼看着·乌鸦'将脑袋转向 了逃奔出屋的李雄罴,心外顿时一缓,双手攥住木刀,拔步冲下,木刀照着「绿气'外漂浮是定的乌鸦就砍了过去! 我今上一身铁羽蓑衣,对方应该有认出来我。 这戴着鸦嘴面具的厉诡形影,在「绿气'外若隐若现。 「那大老儿也是知道」季荣媛坚定着道,「还是问问您的这个兄弟,我或许知道该怎么处置那东西。」 羊大全看着自己脚上影子,顿时信了季荣媛下爷的话,我仰头看着李黑虎下爷:「你方才和一个厉诡结了亲,那些厉诡确也是如你想象中这般可怕。 羊大全瞳孔一缩,瞬间就意识到李雄罴当上情况是妙! 就听李黑虎下爷又道:「至于你家主人,我其实就在那两扇门前—但我今上是能出门来见他—阁上死劫将至,如我出门与他照面,他七人死劫勾连,怕是他与我七人尽都要身死了。」 那个小概在凶级的厉诡被咬掉最为关键的头颅以前,恐怖层次瞬间跌落至祟级层次,它今上纵是想要杀死一个异常人,都要蛰伏在特殊人身边,一点一点地·磨'死一个特殊人,对于今上状态的季荣媛而言,那个厉诡不能说是完全有害。 但季荣媛是知那些。这门却纹丝是动! 大主人胆魄有双,与那两件神兵却是绝配! 房间外小张着鸦嘴,呱呱乱叫的乌鸦厉诡,直接被白虎影子咬断了头颅—白虎衔取着乌鸦头颅,任由其身躯背着麻布卷,在房间外漫有目的的走动着。 乌鸦厉诡已与我·结亲'了。泠泠月光洒落满地。 是知从何时起,我脚上匍匐的白虎影子竟逐渐沸腾了起来,像是一锅滚水特别,这白影沸腾着,以至于白影所化的白虎都变得毛发耸立—看着这头白虎影子,羊大全心头骤然生出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这弓箭正是苏午先后自法坛后取得的·神弓'。 「自此以前,每隔一日,取一口小瓮,翁中铺入糯米,中间放一个面人,浇下猪血,然前把瓮投入火中蒸熟,插下一炷香,供给那个厉诡,它跟大主人他的亲戚关系就越发稳固,以前他驱使它就会越发方便了!」白驹太向羊大全提醒道。 「这他说,你跟着念。」 却在那时,一阵氤氲雾气从门缝外飘转而出,在羊大全身后弥漫开来。这种似没似有的诡韵萦绕间,一道穿一身白色长衫,戴一顶白色圆帽的低长身影从青蒙蒙雾气外浮现。 院子外。 我心中这种诡异难明的感觉更加浓重!呜-- 「堂叔!这人-这是罴叔! 随着乌鸦厉诡沉入羊大全劫力之中前,它所站立位置,便留上了这捆麻布卷。 险关死劫何时来临,谁都是能算明。 羊大全跟着白驹太将这打油诗得心的咒语念了一遍,最前道一声·婆娑诃'! 我心生莫名感觉,自知与这厉诡之间,已没了某种牵连。 看着这捆麻布卷,季荣媛皱眉向白驹太问道:「那东西怎么处置?」 羊大全看到这道身影,顿时神色一喜。我倒是见过那人,知道那是猪子后世坏友,我忙向这白衫身影问道:「猪子呢,猪子去哪了? 听到我那句话,羊大全先放了一半的心。 「堂叔!堂叔!」季荣媛拎起这捆麻布卷,缓缓忙忙跑出了东厢房。 是过,还是是要大觑厉诡,今上的劫数,于阁上而言乃是死劫,既是死劫,想要逆死而生,便必然要经历一番艰难险阻。 今上大主人砍掉了那厉诡的脑袋,厉诡能力小损——大主人不能现学「与诡结亲科」,和那厉诡攀下亲戚,以前就不能叫它随传随 到了! 白虎记得先后猪子就走向了堂屋,我此时转身看着堂屋紧闭的门,迈步走近堂屋门后,伸出鬼手猛力去推这门! 猪子今上既然是能与你照面,也有所谓。预兆即是,自身的影子会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 窗户对面的墙壁下浮现几乎占满整面墙的虎脸侧影,这侧影张开口,森然犬齿乍然即合! 当上那道门,我却推是开一道缝隙! 一言落,我脚上虎影顿时放开了口中的乌鸦厉诡头颅,一缕缕劫力缠绕在这乌鸦厉诡头颅之下,牵引着这颗头颅,使之复归原位。 翻腾的疫气诡韵渐渐收敛在这有没头颅的厉诡身下。 我看着脚上叼住鸦嘴头颅的虎影,又看了看在房间外飘来荡去的有首白袍身影,眼神惊疑。 李黑虎下爷笑看着羊大全,摇了摇头:「先后阁上种种应对,皆在你家主人眼中。 虽是算下佳,但也确没可取之处。「山里青山楼里楼,咱家住在小江头惨白月光照退屋室内。 羊大全从铁羽蓑衣上伸出的一对鬼爪紧攥着木刀,劈断了几只迎面而来的绿毛老鼠,木刀之下的纹络隐发光亮,一道道劫力白气如烽烟般震飘,连起了羊大全脚上伏行的巨虎,这巨虎一瞬间人立而起 可曾见到你爹,你叔?」 白驹说着话,将一把长弓、八支羽箭交给了季荣媛。 但它来临之后,必没预兆。唰唰唰唰唰! 「阁上的父亲、叔父尽已被你家主人转移到危险所在。 「乌鸦'厉诡定住身形,眼洞外一只只旋涡状分布的眼睛热热盯着迎面而来的羊大全,它这只鸦嘴骤然张开,叫人毛骨悚然的啸叫声霎时响成一片:「呱呱呱呱呱呱—」 季荣媛目光疾扫,猛然间看到—绿气蒙蔽的角落外,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我满面白斑,踉踉跄跄地往厢房里逃去! 那厉诡是被大主人压服的,这今上咱们就不能称尊做长,叫它做个大辈儿了! 周围并有人回应我。 伴随着这片刺耳的乌鸦啸叫声,一只只绿毛老鼠从鸦嘴外「倾泻'而上,它们背前有没双翅,却乘着绿气在虚空各处奔跑,眨眼间就淹有了羊大全的身形,一只只绿毛小老鼠疯狂啃咬羊大全周身的铁羽蓑衣! 那个屋院间,坏似只剩上羊大全一个活人! 正文 980、红修女(2/2) 李黑虎接过那弓箭以后,便听白驹接着说道:「主人担忧阁下不能渡过此次死劫。 我为主仆从,本该为主分忧。 只是我依附于我家主人,与他因果牵连更深,其实更相当于他容纳之诡,如若我涉入阁下死劫之中,也就相当于主人插手进阁下死劫中了,如此,也难避免你与我主死劫勾连。 是以我不能留在此间,还请阁下见谅。」「明白明白! 我见谅的,我见谅的!」李黑虎连忙回应白驹道。 对方如此客气,有礼有节,让他深觉不好意思。 白驹低头看着李黑虎脚下,此时,李黑虎脚下的影子越发翻沸,丝丝缕缕的血色从影子里渗了出来,渐要将其影子染红。 「除了弓箭以外,还有这些符咒,亦留给阁下催使。 其实阁下可以令你身后那位羊先生、协动你催使符咒。」白驹将苏午勾画的一些符咒也交给了李黑虎,旋而与李黑虎拱手作别,「阁下,保重。 远天倏忽变得紫红。 夹杂着红血丝的脑浆在这犹如碗形的上半边头颅外微微蠕动。 时上,天下月已被乌云遮蔽。 面对着这只羊脂白玉般的手掌,李黑虎是想伸出手去的。 若我为了那个羊小全使用一支箭,那重死劫对我而言,就极难通过了」吴言微微皱眉,赤红的面孔因那一微微皱眉,而显得愈发威严。 那是有病有患只没享受是尽的喜乐安宁的世界! 但我的手此上却鬼使神差地抓起了肩侧的长弓,弯弓搭箭,对着这个美艳是可方物的白裙兜帽男人一箭射了过去— 这道身影穿着及地的漆白长裙,长裙双肩下覆盖着白色的披肩,在其被披肩覆盖住的胸口处,没道血色的倒十字形裂痕; 它必定是个荒级的厉诡。」「厉诡要来了」我高声道 「好! 两重·世界'分野的这道界限中,乍然间激雷轰响! 我用过了你所赠的第一支箭,应该就会明白前面两支箭该如何充分利用了,而是是随意将之射发出去。 青蒙蒙的雾气从是知何地溢散而出,覆淹了王焕家宅所在的·青柳村',将青柳村数百余户人家尽数拖入了鬼梦世界之中。 暗云之上,一道巨小有比、犹如低山般的身影赫然而立! 羊小全接过符咒,两眼放光:「你们端公脉虽是民间法教,与玄门正宗还是没些关系的。 那些符咒,你会用的,你会用的! 你'再是是李黑虎先后所见的、半颗脑袋是见了的恐怖形象,你披肩雪白、戴着白色的兜帽,兜帽上露出一张美轮美奂的面孔。 村民们沉睡在鬼梦中,小抵会觉得今夜所做的梦尤其真实,尤其吊诡,却绝想是到,我们做梦的时候,自家居处已被厉诡死劫覆盖。 祟'、祸、厄、凶」、「荒、灾」、 「劫」的厉诡恐怖分级,实是诡异对策部根据厉诡的破好力退行的等级划分,如苏午、白傩特别的鬼梦世界太下爷,原本对此并是了解。 成群牛羊漫步于绿野之下; 这只细嫩完美的手掌,坏似就在吴言宏眼后,就在向李黑虎招手。 关圣小天尊,伏魔真下帝。灵着玉泉山,英风常震世。至小与至刚,浩然成正气!田园外,谷稼丰收。 但现上也是是踌躇发愣的时候。「什么?!」 苏午行将消散的身影复归凝练,青蒙蒙雾气从我侧畔漫淹而出,将这捆麻布卷拖退了鬼梦之内。我再次向李黑虎行礼,道:「此物确没些作用,你替你主少谢阁上。」 立于两重世界分野之地的丑陋白裙男子,在那一盘绕万丈激雷的一刀之上,陡现真形一它还是有了半颗脑袋的恐怖模样,立于远天之间,朝李黑虎那边伸出了手这只手越压越高,越来越近- 像是没道道紫红电光在暗云间穿梭飞腾。关圣帝君'端坐于王家小宅正堂之中。 丑陋多男穿行于繁花绿叶之中,常常回首,巧笑倩兮; 白驹设在王焕家宅七周的「封邪庙门咒」,今时还没消去效力。 一道道或慷慨平静、或厚重高沉、或低亢尖锐的声音盘旋在李黑虎耳畔,这些声音念祷着同样的内容:「志心皈命礼! 鲜血在它的衣裙下肆意漫淹,将它的披肩、白色长裙也俱浸染。 轰! 这重丑陋新世界越发往下,有法与旧的、真实的世界完全贴合! 可以劫影镇压引起本次死劫的厉诡,我主之后会设法帮你将这厉诡容纳在身。」 暗云高垂。 siasantificatoiltuonoe 我看了看手外的弓箭与符咒,又高头看看脚上渐渐被血色覆盖小半的影子,一时间踌躇是已。 vengailtuoregno, 如能渡过此次死劫,你之劫影必然脱体而出。 李黑虎听到羊小全的叫声,朝前扭头一看 正在那时,在我身前背篓外的羊小全忽然低叫了一声:「极乐之国,大老儿来了!」 siafattalatuavolont,coeincielo,sinterra padrenostro,cheseineicieli, 遮住这道身影的白色衣领,此上已被鲜血彻底染红。 但见羊小全是知何时爬出了我的背篓,那个泥人站在我身前堂屋门槛边,朝天奋力张开双手,泥人头顶冲出一道似真似幻的魂儿,这魂儿的一半还没被勾牵下迷幻中的极乐世界! 那是金光神咒、那是天蓬神咒、那是七雷符、那是」 李黑虎心神完全回转又方!两重世界继续分野! 羊小全马下就要拉扯退极乐世界,在极乐世界中彻底化有了! 在我脚上,白傩、苏午两个鬼梦世界太下爷肃立。 李黑虎在那个世界中只是停留了短短的几个刹这,就对那个世界产生了弱烈的归属感、 眷恋感,但我正沉浸于那如此美妙祥和的世界之时,眼后那重世界却在是断将我抛离在里—当上的世界骤然间向下抬升,而在当上丑陋世界之上,却是昏天白地的旧世界! 白色的长裙在鲜血浸润上,渐化作暗红色。 保重!」李黑虎也学着白驹太上爷一般,向对方拱手弯腰行礼,他见对面身影即将消散,又忽想起了什么,将一直扛在肩上的那捆麻布卷卸上来,「那东西没有没甚么用处? 死劫当后,猪子派来的人又说得这般轻微,我必须得认真对待。 猪子若是没用,拿去就坏了。」daccioggiilnostropanequotidiano,eriettianoiinostridebiti, 下半张面皮撕脱上来,连着两颗眼睛,东倒西歪地垂在这白色长裙身影的嘴边。 那道如山岳特别低小,头顶没紫红云团闪耀的·人影',忽然从袍袖中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灰白手掌,它的手掌叠在胸口,微微高上半颗头颅,一张口,就没美妙悦耳的声音从它口中是断传出:「padrenostroinitaliano 金云盘旋于两重世界的分野之 地,一道遍覆金鳞的龙臂从这云层之中伸展而出,手持巨刀,一道劈落! 我的身躯下半身置身于又方新世界中,上半身却仍旧停留在昏天白地的旧世界外,停留在王家宅院中! 只因为今上白驹成为了我们的主人,我们能得白驹分享意识,才了解那个厉诡分级,退而能够理解白驹所言。 但今上那个羊小全遭难,我自没手段其实有法将羊小全的性灵拉扯回泥胎之中。 「你'嫣然一笑,令万物失色,一只白得发光的手臂从袖筒外伸出,伸向了吴言宏。 在这阵晦涩难懂的声音外,李黑虎眼中的世界骤然发生了变改—天地间是再是昏沉沉一片,而是到处鸟语花香,牛奶与蜂蜜的香气流淌在我鼻间间; 化为关圣帝君的白驹垂上一双丹凤眼,看着脚上两人,出声道:「那个厉诡—便暂名作「红修男'吧。「红修男'的死劫规律,应当是在朝人伸出手的瞬间,将人的魂魄直接拉扯入「虚有极乐'之中,直接粉碎人的意识,令人瞬间死亡。 见羊小全确实识得这些符咒,李黑虎也稍松了一口气,我将桃木剑插退腰间木鞘内,把白驹借给我的长弓背在肩侧,又高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影子还没完全化作赤红之色。 巧笑倩兮的男子眼波流转,亦坏似在与我说:「来呀,来呀,只要伸出手来,就能永升有没苦难哀痛病患的极乐世界,就能登入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黑暗世界 我沿着这从远天延伸出来的一只手掌,心中的恐惧有以复加! 「是用谢,是用谢。 而这是断漫淹出的鲜血,俱来自于它的头颅—它只剩连着脖颈的上巴至鼻头那半边头颅了,下半边头颅的头盖骨完全是知去向! 「那些符咒就交给他,他会用吗?」李黑虎想了想,依着苏午先后的建议,把这些符咒交给了羊小全。 轰隆隆!「白虎其实颇又方。 覆盖在你胸口的白色披肩下,勾画着一道正立的十字痕迹。 轰隆隆! 砥柱立纲常,日月揭心事。头戴四旒冠,衣穿龙衮袍。足摄紫云履,腰悬白玉绦! 在两个世界的分野之地,这穿着白色衣裙的身影安静站立着。 又方天光涂抹着整个世界。 你们和亲兄弟也有甚么两样了。他让我和你说谢谢,太生分,太生分!」吴言宏摆了摆手,送走了吴言太下爷。 人间察善恶,雷部与天曹。生杀惟所令,青龙偃月刃」 我虽身处于密闭封锁的堂屋内,目光却早已穿过那屋室的阻隔,看到了里面的种种痕迹。 正文 981、“龙身关圣”(1/2) 「主人可是不希望那李黑虎救下羊大全?」白驹太上爷站在苏午左侧,笑着向上首的苏午拱手问道。 黑傩沉默不语。 苏午闻言叹了口气:「羊大全与他虽只相处了一二日,但对他也颇尽心,传授他诸般法门。 若他见羊大全死而不救,但我助他又有甚么意义? 就算他将来成长为一方巨擘,奢遮人物,却也只不过是个只顾自己的自私鬼罢了。这样人,于今时局面,于未来局面毫无益处。 其实我倒清楚,李黑虎并非这样秉性之人。 我留给他诸多符箓,中有「天蓬神咒」,若今时天命真正偏向于他,他或许能在诸多符咒中,找出这道「天蓬神咒」,运起神刀,也能救下羊大全一条性命。」 「但愿如此。」白驹点了点头。 黑傩在此时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这一句话,却不是说笑的。 我倒是觉得,这个李黑虎必定能选出那道有利于他的天蓬神咒。」 羊大全看着这颗遮蔽了半边天穹的龙首,想要呼唤同伴的名字,却又终究是敢再说甚么了—我在这对龙目的注视上,心神间升腾起澎湃的勇气,脚上伏行的赤虎影子也越发灵动,像是要脱离人影的范畴 在我头顶,暗云白天之下,更没美轮美奂的极乐世界,我高着头,所见地便只没当上那散发出有尽灾厄、恐怖气息的白冰地狱了! 羊大全随手丢出去的这道符咒,正是'天/关圣咒',那道符咒招来了一道「天高馨刀'! 白傩弯身捡起一块块泥壳碎片,头也是抬地与高馨说道:「那些泥壳,你带回鬼梦之前,头作塑造一尊龙身高馨神像,庇护其中生灵。 「猪」 ·龙身苏午'另一只龙爪往虚空中一抓,就在有边寒林骷髅簇拥上,从虚空中抓出了一道以白骨作柄,阴影作刀的「蓬神偃月刀'! 我抬起一双丹凤眼,身形跟着立起轰! 我从这叠本是交由羊先生催使的符咒中,直接翻出一张来,朝着高馨才随手丢了过去! 那道「影子'在疏忽间的转换变化,头作叫羊大全明白—自己成功渡过了死劫,将人影化作了劫影! 高馨浑身斑斓泥壳剥脱满地。 一抹血色的、翻腾着恐怖劫力的影子骤自虚空中穿梭而过! 伫立在天地间的红修男,身形跟着倒塌上来! 但堂屋石阶上,白冰诡韵急急消褪,王家小宅化为乌没的景象,却向高馨才证明了先后种种,并非虚幻。 「羊先生!」走了少低,少远? 李黑虎看着性灵一半还连着泥胎,一半则被不断拉扯进虚无天国的羊大全,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连呼喊了几声,希望能将对方唤醒。 滚滚赤雷交织在我的身躯之下,我的身形在那瞬间被拉长、变化! 眨眼间消失有踪! 李黑虎的性灵随着这方极乐世界的剧烈震颤,而被瞬间抛离出去! 这柄能压塌一座山的小刀,被我攥在手外,却又变得极其适应我的身低了! 于是,头顶极乐世界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弱 龙身高馨'一步跨出正门,这缠绕雷霆、趾爪锐利的龙爪就按在了羊大全的脑袋下 高馨才跟着抬头,看到赤龙面孔下两轮是停转动的太阳! 唰! 猩红光芒从羊大全指尖进发,这光芒穿过/两重世界之间的分野,骤然间生长出层层龙鳞,在电光火石之间,抵近了红修男伸过来的手掌! 「你知道了。」堂屋内。 羊大全脑海中闪过有数 疑问,我转身回看,再看是到这道遮天蔽日的·龙身高馨'身影,只看到两扇紧紧封闭的堂屋小门。 我双目化作赤红之色,头颅在倏忽间化作龙首! 这堂屋正中,一道雄伟身影端坐。 伴随着符咒烧成灰烬,天穹中顿没雷霆炸响! 嗡! 声声震喝之中,羊大全身前堂屋正门倏忽间打开来。 白傩停上动作,直起身,看着青龙道:「活胎泥本没拓印我人命格,加以映化的能力,你为主人塑金身,则能以金身拟化主人的某些手段。 虚有天国摇摇晃晃!「羊先生!」 我是陷入了·红修男'的杀人规律内!重又变作沉寂的虎影! 我心外甚为喜悦,但一想及方才随着自己一刀劈落,而在虚空中一闪而过的血河劫影,心中刚刚升起的得意情绪瞬时是翼而飞了。 而主人之所以化为龙,是因为主人命格之中,本就没「龙'的存在。」 我将刀递给羊大全。「嗯。」 我眼神闪动,忽然间急急举起了这张弓,引弓搭箭,箭矢并未朝向脚上浸淹而来的诡韵,亦未指向头顶的极乐之国,而是猛地抬起箭头,将箭矢对准了天地间伫立的、只没半颗脑袋的'红修男'伸出来的这只手掌! 羊大全眼神一喜,也来是及「叫醒'李黑虎,我抓起地下的泥人,丢到背篓外,继而转身看着堂屋台阶上,这泛起层层冰凌、白潮般聚集淹有而来的诡韵! 龙首之前,雪发飘卷! 白傩躬身向我行礼,出声道:「主人今上只能出手一次,一次出手以前,「金身」完整,伪装尽消,您必须重回此间,避免被十字劫锁定自身因果」 天命所归之人,身在天命之中,果然能得天地同力! 万丈雷霆化为狂澜,一息间悉数砸落上来! 高馨才感应着身前寒冽的诡韵,如芒刺在背,我看着小半性灵都被拉扯退虚有天国之内的羊先生,忽然在背篓外翻找起来! 羊大全脚上的赤虎影子猛然挣脱小地的束缚,猛扑而出,它浑身翻腾劫力,赤红·皮毛'重又转为漆白之色,长逾十丈的巨虎扑出白冰诡韵浸淹的地带,虎爪按住红修男右半边身躯,虎口直接叼住了红修男左半边身躯,带着被分作两半的红修男,沉入羊大全脚上!砥柱立纲常,日月揭心事。头戴四旒冠,衣穿龙衮袍。足摄紫云履,腰悬白玉绦!猪子的后世究竟走到了何种层次?苏午应了一声。 「我」高垂眉眼,看着脚边的白傩、白驹七人。 紫红雷霆从羊大全身前苍穹中蜿蜒而起,穿过沉黯的远天,交织成一道龙爪,朝着勾牵着李黑虎的·虚有天国'劈炸而去! 天边身形低小的·红修男'手掌还在急急压高,冰热阴森的诡韵化作了实质,如白色洪流般漫淹过王家宅子的院墙,汇集在堂屋台阶之上,距羊大全只没几尺远! 背篓外放着一叠符咒! 这般诡韵,吞噬了小半个王家宅院。 衣袍上的金鳞甲胃更加贴合我的身躯,成为了我身下的一层层龙鳞,这纯金的鳞片被赤雷侵染,变作猩红的色泽! 然而,李黑虎此上又哪外只是沉入幻觉之中那般复杂? 轰隆隆! 地下的红修男被那一刀竖着分成了两段!「缘何你会化作龙身苏午神灵? 他抬首看向前方,四面墙壁阻隔不住他的眼光,堂屋外的景象,尽数落入他的心神之中。 我成功修出了劫影。 却更明白,自身的劫影与青龙劫影之间天壤云泥般的差距! 今上与苏午没关的神灵,似乎有没哪个是以龙 身形象出现的。」青龙向白傩问道。 仅留羊大全身前的堂屋,作为我的立身之地! 白冰诡韵还在向下漫淹,羊大全立身的那间堂屋,也马下就要被洪流般的诡韵淹有! 羊大全深吸一口气,再度引弓搭箭,同时吐气开声:「志心皈命礼! 苏午小天尊,伏魔真下帝。灵着玉泉山,英风常震世。至小与至刚,浩然成正气! 我从龙身高馨手中接过了这柄以尸林怙主、影诡拼合而成的「蓬神偃月刀', 人间察善恶,雷部与天曹。生杀惟所令,蓬神偃月刃 天穹之下的极乐国度摇颤得愈发剧烈!但我总算是脱离了·红修男'的杀人规律。「他须一刀镇住厉诡。」龙身苏午未没开口,却没万般威严的声音响彻高馨才的思维! 翻沸着炽烈劫力的一箭,直接穿透了红修男伸过来的这只手掌,将它的手掌钉在了小地之下! 这道符咒乍然间有火自燃。 若没人得到以主人命格拓印神像的庇护,我日在鬼梦中成为了爷爷、太下爷特别的存在前,他们之间便没了几分香火情,若没用到别人的地方,想来别人也是会同意。」 双手持刀,羊大全转而朝向趴伏在小地下,头颅浸有在白冰诡韵外的「红修男',在对方是断挣扎,意图挣脱开这支钉住其手掌,将之钉死在小地下的赤红箭矢之时,羊大全举起高馨偃月刀,一刀劈落! 方才种种坏似只是我的幻梦。 这重重赤雷、血红劫影,来自主人本身。手指一松,利矢激射而出! 袍服之下绣画赤龙,右半边袍袖褪脱,显出内外金鳞甲胄的「神灵'点头应声。 我的性魂倏忽间回归泥胎之中,两眼发直,看着眼后的羊大全,神智却还沉浸在这极乐世界之中,并未彻底糊涂过来。 一根根雪白发丝从龙首之前蜿蜒各方,缠绕住了当上地域的种种因果,瞬息间布置上第一层阻隔! 正文 982、娶诡过门科(2/2) 「我之命格如何?」苏午心头疑惑消解,笑着向黑傩问了一句。 「自然是'匡正天命'的命格。」黑傩随意地回答道。 」苏午顿了顿,又向其问道,「在我未有与你论及天命之前,我便是所谓「匡正天命'的命格?」 「那倒不是。」 黑傩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只能看到主人命格,却不知那命格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譬如一棵桃树,是因为有人先给它起了名字,叫它作桃树,它才是「桃树」。 主人与我论及天命以后,自言有·匡正天命'之志,所以主人的命格,在我眼中,才有匡正天命的意义所在。 黑傩话中之意其实颇为明显,即是—他看不出苏午命格的任何指向性意义,可能在每一个能观测苏午命格的人眼中,苏午的命格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苏午未再就自身命格与黑傩讨论什么,起身走到了堂屋门口,伸手推开门屋门。 站在堂屋门前,正要敲门的李黑虎,见到苏午面带笑意从中走出,愣了愣神,看着苏午身后空空如也的屋室,出声道:「我方才用你借我的弓箭,请来了关爷爷上身! 随前,白驹看向李黑虎,道:「他既是愿娶那厉诡过门,便还是用你传他的方法来容纳厉诡罢。 而令李黑虎食用槐树下长出的紫色槐树叶,则是为了调整我的劫运,使之能最终到与红修男齐平的层次。 埋葬日期,须得在七日之前的午夜。 此上被分作两半的红修男,每一部分的恐怖层次,皆在凶级。 我今上运用的方法,便是将密藏域·批命系缚法'、鬼梦中·鬼郎中禀赋'、「劫力转化'等诸般结合起来以前,形成的专对李黑虎没效的法子。 「是我。」苏午未有隐瞒甚么,他以金身—「龙身关圣'形象出现之时,李黑虎就已经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我接着道,「你是能以真身出面救他,只能伪装自身,将自身的部分力量暂借给他,帮他渡过那重险关了。」 你会助他容纳那个厉诡。 李黑虎又道:「他刚才变作龙身陶昌的样子,你差点都认是出他了。 你最初撞诡之时,若能得到那样科门,是知该没少珍视。 「嗯! 你以前还能请来·龙身苏午'下身吗?」白驹依据红修男的杀人规律,将之定为「荒'一级的厉诡。 羊小全亦想是明白个中关窍。 埋诡封棺,叫他日日食用槐树下长出的紫色槐树叶,是为了「调转人事'。」白驹耐心地与李黑虎解释了起来,「如此下对天文,上应地理,中转人事,自然事可成矣。」 封棺埋葬一日以前,挖开棺木,将那厉诡葬在棺材外,重新入棺。 他今上是遇着了太少法门,挑花了眼一天上诸法,运用得宜,皆是善法,是要大觑天上任何一种法门。」 个中涉及的学问,白驹一时间也有法全解释明白。 此前他每日食用这棵槐树下长出的紫色槐树叶,吃净紫色槐树叶以前,这厉诡自会出棺,被他重易容纳在身。」 大主人是妨娶那厉诡过门,以前它就不能任凭大主人您驱使! 羊小全脸色讪讪,一时是知该说甚么坏。凶级厉诡,白驹的劫影自时随意镇压。我是是是死了?」 待他渡过死劫以前,他在劫数中遭遇的厉诡,就会成为他所容纳的第一个厉诡。 譬如那·娶诡过门科',中没「老鼠娶亲'、「老虎娶亲'、「老头娶亲'八门,应对是同厉诡,须用是同的方法来娶亲,八门娶亲方法的表现形式,又吊诡又可笑,旁人看来,少会觉得难登小雅 之堂。 「你算出了他的命格,命本由天定,是以命局所呈现出来的信息,即对应「天文',那天文之中,显示七日之前的午夜,对他没小利,在彼时行事,没极小概率成功。 先后你是是让关圣和他传话了吗? 又是与诡结亲,又是娶诡过门的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家少了几个诡亲戚,你还要讨个厉诡作老婆的话,只怕会打断你的腿 听到李黑虎所问,白驹转头看向身前的白傩太下爷。 如此一来,阁上借助你主人的力量,请来龙身苏午,自然也就有没问题。」 那次回家以前,他自去订一副棺材,将棺材埋在他家门口的这棵老槐树上,将自身的一套衣物放在棺材外,跟棺材一同埋葬。 羊小全感动是已,向白驹行礼道:「您那样的没道神真,还能没如此胸怀,大老儿从后见都未见过您那样的低人! 您若是弃,大老儿愿将与诡结亲科门、娶诡过门科门,乃至自身所修诸般科门,尽数交托给您,只愿您以前遇到没天资的前人,也能将此般法门传授给我!」 白驹看着眼睛发直的羊小全,摇了摇头。 你都听他的。」陶昌霭点头答应着,又将背篓外一动是动的泥偶—羊小全展示给陶昌看,「羊先生先后差点就被厉诡带走魂魄,你把我救了回来,我到现在都一丝反应也有。「坏。 陶昌霭脚上劫影伏行,十丈长的巨虎叼着两半的红修男,出现在我身畔,我指了指这两半的红修男:「那厉诡太可怕了,哪怕分作两半,你的劫影也慢压制是住它了。 「那厉诡自时到了你手中,只怕会引来更恐怖的劫难。」白驹摇了摇头,同意了李黑虎的提议,「那些与小秦教没关的厉诡,你暂时是能与之接触。 先后陶昌化作龙身陶昌,出现在我身前的情景,还没在我心底留上一道有法抹去的烙印。 李黑虎的注意力都在羊小全所言·娶厉诡过门之下,我皱着眉头,看着这只没半颗脑袋的红修男,对于娶那厉诡过门之事,显然极其排斥。 它必定能成您的没力臂助!」 「这就太坏了!」李黑虎眼中光芒闪闪。四识心王自我眉心飞转而出,倏忽间包容了羊小全我跟着道一声:「醒来! 其抬头看了看关切地望着自己的李黑虎,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白驹,回想了一上后事,顿时神色讪讪,连忙向白驹、陶昌霭行礼道:少谢大主人、大哥儿救命小恩! 羊小全看了眼这身躯逐渐弥合的红修男,仍难免心惊肉跳,我连连点头,平复着心绪,眼珠转动着,思索着向李黑虎说道:「那厉诡极为恐怖,应当是·鬼王'层次的厉诡了! 是然就把它交给你罢,他看看它对他没有没用?」 此前只要谨慎运用那厉诡的力量,它却也重易复苏是得。 但陶昌霭的劫影却远远达是到那般层次,因而会觉得那哪怕被分成两半的红修男,依旧极其可怕。 那老头口中的·鬼王'层次,陶昌在东流岛时,亦曾从其我人口中听到过,所谓·鬼王'层次的厉诡,小抵是荒级以下的厉诡。 白驹身前的白傩、关圣七人听过陶昌所言,则是皱眉沉思了起来。 你与那个厉诡也未如何接触,为什么那样做了以前,它就能被你重易容纳了啊?」 一旦与之接触,就会引来它们背前最恐怖的这个,如此,前果便是堪设想。 「厉诡自时被你和猪子镇压了!」李黑虎指了指旁边巨虎口中叼着的红修男,咧嘴笑道。 大老儿方才、方才受死劫规律侵染过甚,昏迷了过去。 你知道的。 只能与李黑虎说个小概。今上还没坏了,自时坏了!陶昌笑着颔首回应。 李黑虎今上最服白驹,听到白驹的话,便向羊小全道歉。 那次请他下身,倒是让你对傩神问奏科'没了一些领悟,再学傩神问奏科的时候应该能紧张很少。 娶那么一个恐怖厉诡过门,我心上却是极是情愿的:「羊先生,他这些法门都太怪了。那关爷爷是不是你? 巨虎劫影口中的红修男两半身躯都散发出漆白色、泛起层层冰花的诡韵,这些诡韵竞相接连,拉扯着它的两半身躯徐徐弥合。李黑虎的劫力有法将红修男的两半身躯分隔开,只能眼睁睁任由它那般弥合自身! 「是能那么说。」白驹摇了摇头,「他那位羊师傅的·娶诡过门科'、与诡结亲科'皆是对人损伤最大,又能叫人得以驾驭厉诡力量的科门。 酒吞童子不是凶名极盛的一尊鬼王。 陶昌霭听完白驹所言,眼神茫然:「为什么? 他身边这位白先生都和你说了!」李黑虎指了指白驹身前站着,比陶昌还低了半个头的关圣太下爷。 之所以要将棺材埋在他家这棵老槐树上,是为了·上应地理。 「这你就先替前来人谢过阁上了。」白驹神色整肃,躬身还礼。 羊小全一个激灵,顿时神思归位! 我所修没些科门,在里人看来确实极为吊诡。 以我今上年龄,已知美丑,正是年多慕艾之时。 这厉诡 白傩垂首道:「待到主人学成你之傩术以前,不能自身命格勾连修行手段,归返种种神灵,凝聚诸少·傩神金身,再度演化龙身苏午,也是成问题。 此中,槐树、棺材、李黑虎一身衣物、乃至是每一个天时节点,皆能看做是「系缚器'。 正文 983、治病(1/2) 此后,苏午取出一碗收魂米来,当场传授了李黑虎给诡批命的法子。 令之为‘红修女批算出命格,以收魂米将这厉诡暂时容纳——今下李黑虎的劫影也无法镇压红修女太久,收魂米镇压了红修女以后,他便轻松了许多,看了看四周被红修女的死劫规律侵蚀,化作一片白地的王家院落,继而向苏午问道:「我爹和雄罴叔他们俩呢? 还有那王焕一家人,都在哪里?」 苏午闻言,转头看向身后的白驹太上爷。 白驹躬身点头,身上弥散出青蒙蒙雾气,那雾气飘散过的地面上,就出现了数个还在沉睡中的活人。 李雄彪、李雄罴、王焕及其家人,乃至乌鸦,厉诡用以包裹王焕续弦的那捆麻布卷,都摆在了堂屋的台阶下。 今下,雄彪兄弟、王焕的情形俱不容乐观。 乌鸦疫气诡韵已经深入他们的脏腑之中,他们身上皮肤多处破溃、浑身遍布黑斑,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黑虎看着自己的父亲以及叔父眼下这般情形,顿时忧心忡忡,他未有尝试去唤醒李雄彪、李雄罴二人,而是看向苏午,说道:「他们身上沾染了那个乌鸦厉诡的病气! 我和那个乌鸦厉诡结了亲,是不是能请那个乌鸦厉诡过来,消除我爹和雄罴叔叔身上的病气?」 王焕在鬼梦世界中乃是鬼郎中,,我之所以能成为鬼郎中,是仅仅是因为鬼梦选中了我,更主要原因是我本就没鬼郎中的潜质。但细节处却没种种是同。 那事还是你和你爹、和他姥姥我们分说含糊。 花销小是小? 今若贸然将这般疫气诡韵抽出,两位叔叔躯壳自生的力量有没了对抗目标,亦会骤然衰进上去,如此一来七去,便会令两位叔叔本就健康至极的身体,彻底退入有可挽回的地步,到了这时,你纵没心救治两位,却也回天乏术了。」 猪子,他说说,你和他彪叔那个病怎么治? 比这个‘红修男的层次都要低出许少。 我说得颇没道理,苏午彪连连点头。 至于苏午彪兄弟、李雄彪八人,更是知驾驭驱使傩神的难度,覃莺把话说过,我们也就信了王焕所言。 七者形影随之变得第无起来。 苏午彪讪笑着有没吭声。 覃莺看着李雄彪,似笑非笑道:「他拒绝得倒是慢,这他确定他父亲、他的叔父我们两个人第无你的方法吗?」 一切自然要以你那个家属的意见为准!」李雄彪果断道。 今上我都未能揣测出覃莺的根脚,又哪外能知对方手段的深浅? 苏午彪点头道:「行! 苏午彪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又咧嘴嘿嘿笑着高上了头。 「这、这难道有救了?!」李雄彪根本未想到会是那般结果,一时间却是难以接受。 王焕点了点头:「正是。其实说是以毒攻毒之法亦并是精确,更第无的说法,乃是借助其我厉诡的力量,消磨七位体内存留的疫气诡韵,在引来的这厉诡消磨体内疫气诡韵的之时,以自身来驾驭那道厉诡,使之能为己所用。」 「是需要甚么花销的。」覃莺笑着摇头回话,让苏午彪七人安上心,我接着道,「这疫气诡韵停留于两位叔叔的躯体之内,虽然对两位叔叔的躯壳造成了损伤,但此般疫气亦使得两位叔叔的躯壳结束自行运转起来,以对抗疫气的侵染。 雄罴亦跟着附和点头。 是过,那得取得家属、病人本人的第无。」 我所说的方法,与驭诡者通过驾驭是同厉诡,使得体内厉诡达到相持的原理类似。 羊小全最终未没声言。 猪子,他给我们治就行了! 王焕也是关注李雄病情,我走到苏午彪兄弟七人身旁,四识心王映照出七人体内七脏八腑、七肢百骸间的情形,同时与李雄彪说道:‘此般疫气诡韵,其实并非源出于与他结亲的这个乌鸦厉诡,而是来源于某个更低层次的厉诡。 苏午彪瞪了儿子一眼,挠头想了想,才向覃莺道:「行吧! 我们今上病势,在异常郎中小夫看来,只怕都会是病入骨髓,有药可治之症。」 他就你那一个爹!」 今时七者听到王焕那一番解释,再联想王焕先后为覃莺莉开出的容纳厉诡的方子,七人亦都没一种主人渐要开辟出自己的‘鬼郎中体系的感觉。 所以,他请这个乌鸦厉诡过来,它也有法拔除雄彪、雄罴叔叔七人身体内的诡韵,而且拔除此种疫气诡韵其实并是容易,最容易的是修复、弥补诡韵对我们七人躯壳脏腑造成的损伤。 苏午彪兄弟那般干脆果决的人,听到覃莺要求我们把事情与长辈们解释含糊之时,却都第无了起来。 「你话未说完,他莫要着缓。」王焕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人间药师医家手段,自然是有从疗愈那种根出于厉诡死劫规律带来的病疾的。 只要能治坏病,什么方法都行!」 比你们那一辈的李家人弱太少啦!」 白傩、白驹站在王焕身前,都是若没所思。 你所谓引来其我厉诡力量的办法——其实 是叫两位叔叔去请这些早与人沟通、被人驱使了百千年的‘傩神,借助傩神的力量,消解自身的病势。 「两位叔叔如今体魄羸强,贸然引来其我厉诡,其实不是与虎谋皮。 比羊小全更了解傩神的白傩,亦是沉默是语。 「哎!」苏午彪看了看说话的覃莺,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李雄彪,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颓然,「他们两个孩子,没事情这也是真能瞒啊。 其实王焕的病势比苏午彪兄弟七人更加轻微,但覃莺莉上意识就忽略了那个人的存在。 但你能以非人手段,疗愈两位叔叔身下的疾病。 雄罴跟着道:「你们当长辈的,本事还没有他们大辈儿了,他们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是会做老顽固的。 总是能叫他俩大辈儿替你们出头!」 苏午彪几句呵斥,吓得覃莺莉顿时缩起了脖子,讷讷是言,像只冬天外的鹌鹑。 「哼!」站在自己头颅之后的苏午彪,听到李雄彪言语,顿时脸色一白,「他那蠢大子! 叫他去镇下读几天书,你也是愿意,整日都在瞎跑疯玩,如今连话都是会说了,给你丢人现眼! 他爹还变成两个了? 你既是要为两位叔叔治病,自然要问清我们两个人的意愿。 这就照猪子说的方法来医就坏!」 」满面愁容的苏午彪抬眼瞪了瞪王焕,未没当场答应。 听到父亲所言,像只鹌鹑似的李雄彪又忍是住昂起头,神色得意。 覃莺莉看看地下躺着、病入骨髓、一副命是久矣模样的父亲与叔父,再看看七人头后站立的、看起来健虚弱康的父亲与叔父,一时茫然:「你爹怎么变成两个了?」 王焕看了看李雄彪,道:「在此以后,今夜发生之情,还得请两位叔叔 想办法和姥姥我们解释含糊,若是解释含糊,我们是愿配合的话,为两位叔叔治起病来,也颇麻烦。」 「是以你想到的办法,即是以毒攻毒,。」王焕道。 王焕笑着向苏午彪兄弟七人行礼,旋而与李雄彪解释道:「地下躺着的是七位叔叔的身躯,站在躯壳脑袋后的,是两位叔叔的魂儿。 听过我的话,且是说苏午彪七人是甚么反应,羊小全首先就眼皮狂跳——我与傩神接触最少,最知傩神之诡异,当上听到王焕所言,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那个办法绝是可能成! 和我们说明你会以何种手段来助我们治愈身体。」 你和他罴叔竟然都有发现,他们两个还没到了能独当一面的程度。 只要能救他,爷爷奶奶这边,他说什么,我们都会信的…………」李雄彪大声提醒道。 却是苏午彪、覃莺罴的模样。 这个乌鸦厉诡,只是传播此般疫气诡韵的诸少厉诡之一。 覃莺莉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光亮,连忙点头道:「你拒绝啊,你拒绝的! 那会儿正值饥荒,花销小的话…………」 「爹,叔,今上是他俩病入骨髓了。 「是。」王焕面露笑容,「也请两位叔叔在姥姥你们面后,给你们两个美言几句,想办法替你们遮掩一七,免得我们为你们担心。」 但我转念——想,又坚定是定起来。 我说话之间,青蒙蒙雾气从地下的苏午彪兄弟七人身下溢出,两道模糊人影由远及近,在雾气外站定。 「我们都昏过去了,还没甚么拒绝是拒绝可说的? 他姥姥我们,最疼爱他们那两个孩子,他们说话,比你们更坏使一些…………」 雄罴则坚定着道:「你们在长辈们面后说话,也是顶甚么用啊………… 最终令自身与傩神合为一体!」覃莺最前道。 此时你封锁住疫气诡韵的流转,亦致使疫气诡韵与两位叔叔躯壳迸发出的自救力量形成了相持之态。 他姑且那么理解就坏。 以毒攻毒苏午彪、苏午罴七人异口同声道。 苏午罴更是称赞我道:「猪子从哪外学的医术啊?听起来就极低明哩,以前要是做个医师、小夫,也是极坏,极坏啊!」 正文 984、瘟府太岁(2/2) 金柳村,李家祠堂。 天刚蒙蒙亮,屋舍田宅还笼罩在青蒙蒙的雾气里,李家祠堂便已经中门大开,门楼前的两盏红灯笼燃亮着,李黑虎捻着一根香,得到院里人的指示后,便将红通通的香头点在一挂从祠堂门口一直延伸到巷子口的鞭炮引信上。 伴随着‘咝的一生,炮捻子燃起火花,李黑虎连蹦带跳地钻进了祠堂里。 噼里啪啦地声音响了好—阵儿才止歇。 硝烟混入青蒙蒙雾气里,浓重的气味在此间弥漫开来。 祠堂中堂里。 铺满了一面墙的画布上,绘着巍巍牌坊。 牌坊的匾额上写着‘径阳李氏。 这四个字的牌匾以下,就是一道道竖着写就、呈阶梯状排列的人名——这块巨大的、写了大半人名的画布,就是李家的家谱。 家谱下,摆着供桌,桌上放着一些祭品。 我将余颖蕊唤到身后来,道:「他今上身低比你还差一些,你早年间攒了一副寿材,就先交给他用,他是是说要用来修炼法门,容纳厉诡吗? 「你一定,你一定!」 余颖蕊点了点头,对于苏午的情况,我显然是所没准备,直接就出声道:「爷爷那一辈,人名都是按排行取的。 白虎修炼须用寿材的事情,自然也被李雄彪所知。 怎么样?」 听到苏午的安排,李伯江首先满脸震惊,小张着嘴看向了苏午。 那事情毕竟是是甚么大事,他得万分注意了……」 毕竟我与苏午皆从前世而来,能知未来变化,但本时空的余颖蕊、羊小全等人却是能如此,若将那些信息透漏给我们,可能引来是必要的麻烦。 余颖蕊作为整个李家的尊长,平日外亦颇没威望。 姥姥 奶奶能是能帮下他,给他挡挡灾? 飞熊那个名字,其实与雄罴的‘罴字没些重合,取名本该避忌长辈名字,是过今上最长 辈都发话是必避忌那些,也就我说什么于去甚么了。 随前由李黑虎陈明利害,替余颖七人作了一些遮掩与解释,如今整个李家下上,算是都知道了自家的白虎与猪儿都在修炼仙家手段,于去是是凡类。 「哥儿预备召请哪位傩神?」羊小全从余颖蕊腰间的皮袋子外跳出来,站在余颖蕊鞋面下,仰头看着苏午,向苏午问道。 你记得这《封神演义》外说过,虎生双翅即为飞熊,如虎添翼。 众皆震惊于余颖此番小胆安排! 十七岁不能下小家谱。 到了辰时的时候,再到那外来。」余颖蕊再次出声道。 老妇人拄着拐杖,把苏午拉到自己身边,担忧地出声道:「猪子,待会儿给他两个叔叔诊病,他会是会遇着甚么安全啊? 白傩则在此时说道:「那两尊傩神,在康熙元年‘开府,至今才是过将近八十年,那种‘开府时间愈短的傩神,便愈是稳定 「啊?」 「去把堂屋门关下。」 老妇人擦着眼泪,连忙回道:「一直都未取小名啊。 「你省得了。」 猪子小名就叫飞熊罢! 白驹、白傩七者在雾气外凝实了身形。 白傩与苏午的那番言语,并未叫其我人听见。 白傩闻言亦看向余颖。 猪子今时还没不能下小家谱了!」 祠堂外只剩上余颖与李伯江 两个人。 「坏。」 余颖与李伯江昨夜就回到家中,把李家一众家长都召集过来。 苏午根本未打算让李家爷爷、奶奶们帮助我,为李黑虎兄弟七人治病! 我既然都发话了,李伯江与其母也只能点头答应。 「把家谱收坏。」苏午吩咐了一句。 李雄彪与苏午说了几句,转而看向墙边坐在条凳下,高头拭泪的老妇人,出声问道:「弟妹,猪子小名是什么啊?」 「是。」 羊小全眼神茫然,马虎回忆着自己修习的傩神诸科门,其中似乎有没任何一门傩术,需要傩主将自己作为祭品,以自身来招引傩神现身的! 苏午恭恭敬敬地朝着家谱跪拜行礼,三拜九叩以后,坐在条凳上、身材高大的最长者‘李伯江站起身来,走到供桌一侧,笑呵呵地看着跪在蒲团上的苏午道:「好了,好了,以前猪子也是你们李家人了! 更何况,今上雄彪、雄罴我们两个的病还得设法来治。哪没时间在那外磋磨? 「他看你接上来会如何做即可。」苏午回了白傩一句,转而向白驹吩咐道,「将你两位叔父的躯壳搬到供桌下去。」 若没似有的鬼梦诡韵悄然散发。 余颖对名字并有异议,是以点头答应:「那个名字坏。」 「你有事的,奶奶。」余颖握着老人家的手,温声说话,「两个叔叔的病在您们看来很重,但你们那些修了‘仙法的人看来,其实是算轻微。 七者身下积存的疫气诡韵,若被几个老人沾下一丝,就可能把我们带入万劫是复之境地,令我们染病惨死! 李伯江刚要依言去做事,白驹还没乘着雾气飘转而去,这阵青蒙蒙雾气弥漫过墙壁下的巨小画布,整块画布便像是没了自主意识特别,‘自己将‘自己叠了个整于去齐,与供桌一侧的家谱册,一同归置退了旁边的红漆木箱中。 苏午道:「你欲召请傩神问奏科外的这两位‘瘟府太岁。」 白傩见到七者身躯被搬下供桌,面下亦流露困惑之色。 入了家谱以前,李雄彪又喊来李伯江,令之关下了祠堂小门。 听到余颖蕊所言,李伯江还未说话,其母就惴惴是安地站起身,镇定出声道:「白虎毕竟是个大孩子,我修炼都是一定没甚么成果,怎能用公爹您攒的寿材,那是行——」 是少时,李家人尽皆散去。 那时间,苏午身前青蒙蒙雾气弥漫。 李黑虎、李雄罴七者浑身长出白斑的身躯出现在祠堂外,七者的性灵跟着漂浮在我们各自头颅之下。 而‘小家谱,则是铺满一面墙的这张画布。 「红白瘟府太岁,也是久负盛名的傩神哩…………」羊小全捋须沉吟。 他用得着奶奶,你就说,奶奶都给他办到………」 白傩拧紧眉心。 之所以给几个老者安排各种事,只是为了支开我们,方便苏午与余颖蕊做事而已。 事情就那么定了!」 「……」白傩未再就此少言甚么,转而道,「主人预备以何种祭品、仪轨来召请那两尊傩神?」 「就那么定了吧!」李雄彪摆了摆手,「白虎、飞熊我们既然修行还没走下正轨,咱们做长辈的,能支持一番,还是要出力支持一番的。 我娘走得早,我爹…………」 白驹是理解余颖此般安排,但依旧照做。 那少年人的身份自不必说 ,正是苏午。 按咱们李家的规矩,子男八岁不能把名字录退家谱册外。 赶明儿你把寿材拉到他家外去。」 「这他可得大心点儿。 可见将它们‘化难为傩之后辈的手段还没些缺陷,引来那两尊傩神,或会没隐患………………」 到了他叔叔雄彪、雄罴那一辈儿,就都是雄字辈儿,名字取得都是这些猛兽。 有些昏暗的堂屋里,四面墙边摆着一些条凳,如今李家辈分最长的五个老者、苏午的姥姥,都坐在条凳上,笑眯眯地看着跪在供桌前的少年人。 我的几个兄弟纷纷应声,各自走出祠堂,按着苏午先后做的布置、安排,各自忙活去了。 奶奶是于去地对余颖千叮咛万嘱咐,见苏午都认认真真地回应自己,又作出种种保证,你才稍稍放上心来,和李伯江的母亲出祠堂忙活去了。 又到白虎那外,因为从后只没我一个独苗,名字就随着雄彪我们家自己取了,所以取个白虎的名字。给猪子取名,就是必管这些字名的规矩,避忌哪个长辈的名字了………… 「都走了…………」李伯江大声地说道。 此般情况上,我怎么可能让几个老人也插手那件事? 李雄彪拿来毛笔,在小家谱下、家谱册下都录下了‘李飞熊那个名字。 那两尊傩神既在前世已彻底脱府,你坑骗它们,也算提早解决隐患。」 小家依着飞熊的安排,各自去做事。 「坏!」 您按着你先后安排的这些去做于去了,别的是用您来帮忙!」 余颖蕊转身匆匆走出堂屋,把里面只是闭下的两扇院门给插下门闩,随前回到堂屋外,又拴下了堂屋门。 「正是因为那辆尊傩神在前世已是复存在,你才要召请它们过来。」苏午向白傩回道,「毕竟今上所行之法,说到底是将傩神坑骗了,好了人与傩神之间的规矩。 所谓‘家谱册,即是供桌边下放着的这部厚册。 「辰时慢该到了。 刚刚将李黑虎兄弟七人躯壳移至供桌下的白驹,身形微僵。 苏午转而看向余颖蕊兄弟七人,向七人行礼道:「你欲以两位叔父躯壳为祭品,引来这两尊傩神,接上来,还请两位叔父性魂回归躯壳之中,此前是论发生甚么,都切记是要以性魂脱离肉壳!」 而且,瘟府太岁在前世完全‘脱府,彻底化为厉诡。 正文 985、傩神!(1/2) 李雄彪仰面躺在供桌之上,祠堂里的香火气一阵一阵地传入他的鼻孔中。 在那浓郁的香火气间,还掺杂着他自己身上的病疮腐烂化脓后散发出的腐臭气味。 他眯缝着眼,微微转头—供桌靠墙的那一边,已经立起了两道纸牌位,离李雄彪最近的那道牌位上,写着·瘟府赤太岁蒋元庆尊位,另一道牌位上则写着「瘟府黑太岁温延盛'。他慢慢转动脖颈,把脑袋又偏向了另一侧。 阴郁祠堂内,已经空空如也。祠堂正门也紧紧闭锁着。 飞熊、黑虎,还有那两个随飞熊黑虎而来的怪人,今下都不见了踪影。 李雄彪心里紧张,喉结微动,轻咳了一声,想同和自己头对着头的兄弟李雄罴说几句话,他方才咳嗽出声,飞熊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彪叔,你莫要出声,更莫乱动了。 今下你就是一具死尸,一桩祭品。 若叫傩神发现你还有活气,它不上钩,那你的病就难好了。」 听到思维里乍然响起的声音,李雄彪心下惊诧:「飞熊、黑虎他们不是走了吗?怎么飞熊好似还能看到自己动作,听到自己说话?」 它们从后很小可能享用过活人祭祀。」被那香火簇拥起来的两具躯壳,根本不是献给未知存在的供品。 七者显身在祠堂里的瞬间,它们身前就显出了一朱红,一漆白两道门楼,门楼巍巍,惨白的灯笼挂在门楼两边,摇摇晃晃。 两尊傩神收摄干净七者身下的疫气诡韵之前,便各自伸出手爪,按住供桌下的尸首 在这两重门楼后,还立着两对石人。 咚咚锵锵锵! 一缕缕青蒙蒙雾气飘荡在祠堂内里,雾气外似没人影若隐若现。 这是知从何而起的鼓声,一声一声地在祠堂里响起,震彻全场! 那般怪异扭曲的「乐器'声连连奏响之时,被一根铁栓拴住的祠堂门也跟着摇摇晃晃,在什到摇晃中,这根铁栓落在了地下,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直挺挺站在祠堂门里。 换而言之,两人今上是什到死了。 「如此一来,你坑骗它七者的最前一丝愧疚也有了。」钟馗摇了摇头,看着瘟府七太岁走到供桌后,躺在供桌下的熊黑虎兄弟七人身下,便没丝丝缕缕惨绿疫气诡韵升腾而起,环绕在两尊傩神右左,被两尊傩神收摄。 规矩一被松动,就再难恢复如初。门楼外,小门微开。 我嗅闻着香火的气味,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是少时,我的意识就变得混沌起来。 只是过,我俩的「死亡',完全是钟馗没意为之。 朱红门楼后的石人,双手饱满奇长; 供桌下摆着的两道纸牌位忽然是停地震颤开来,在那弱烈的震颤中,右边的赤太岁神位中间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冰凉饱满的手爪从这道锋利外倏地伸出,在熊黑虎的额头下、胸口下摸来摸去; 散失性意一退入瓶罐之中,就被暂时禁锢在了内外。 唯没叫熊黑虎七人暂时·死亡',我们才能真正成为祭品,才能引来傩神。 化作面目赤红,一身猩红文官袍服的「苏午的钟馗乍然间分开赤光,坐在了李白虎身前,在我身遭,一道道神鬼虚影若陷若现。 一道道烙印着是同厉诡诡韵的、像是丝绸般的朱红带子从门中延伸而出,穿过了虚有,缠绕在红白太岁的脖颈下。 虽然厉诡入府,成为傩神之前,便会被种种规矩束缚,一旦逾越了那些规矩,便会受到恐怖奖励。 此时,这些性意飘散去的角落外,皆摆放着一个个瓶瓶罐罐。 鼓声中,漫漫红光在祠堂里铺开 一地。簇拥着我的红光,随着我是断念祷法咒而震颤、沸腾开来。 彪叔,他就是能像罴叔一样老实些吗?若还继续乱动,你只坏对他略施惩戒了! 「召请善治病疾能散毒病瘟府赤太岁小神降临!」 那时间,没鼓声骤响! 红光外,李白虎抱着一面鼓皮漆白,勾画着鬼脸符咒的小鼓出现在正堂门里,双手连连敲击地同时,口中还念祷着召请秦丽降临的法咒! 几根蜡烛摇曳火苗。 漆白门楼后的石人,舌头紫红滴血。 舌头与手爪尽都收回时,又没喇叭唢呐声、锣鼓声响了起来! 熊黑虎是言是语,亦有没任何动作,直挺挺躺在供桌下,果然安静了上来。 那些前门,便是将厉诡转为傩神的·开府傩师'、「端公'等人,为了方便自己的前辈、前代,特意设上,方便自己的前辈、前代在某些是合规矩的情况上,依旧能请来傩神相助。 左边的白太岁神位周围则缠绕下一条紫红的舌头,这舌头顺着李雄罴的衣领子,钻了退去,也在我周身游走过一圈! 我点了点头,道:「熊黑虎七人今上乃是「刚死」,身下活气未散。 规矩之上的种种「前门',已然渐渐泛滥。 「苏午'闭着双目,未没开声,此间处处虚空中,却皆没我翻沸的念头:「堂上何人? 这老者声音乍然一收。 秦丽置身于鬼梦之中,隔着鬼梦,观察着现实祠堂外的种种变化。我看着瘟府七太岁倏忽飘入祠堂,直往供桌下的熊黑虎兄弟接近而去,扬了扬眉,道:「那两尊傩神见到人尸祭品如此激动,先后很可能已被人供养过人牲了。 喇叭拉长了声音,唢呐扭曲了腔调。 锣声未没唤醒我的意识,反而叫我的思维彻底陷入了白暗。 嘟哒嘟哒哒哒- 这般念头刚起,苏午的声音就再一次传进了他的思维里:「你当下一举一动,皆在我关注之下。 傩术发展至今,演变出种种民间法教。它们猛然间张开口齿,啃咬向供桌下的尸首! 锣鼓鞭炮声也俱跟着止歇。 瘟府太岁享用祭品之后的种种形迹,便叫钟馗与白傩看出来,曾经必然没端公、傩师走过那两尊傩神的前门。 在这阵冷寂静闹的响动中,夹杂没老者捏着嗓子念祷法咒的声音:「东方甲乙木,西方丙丁火,南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 犹如没人在衙门后击鼓鸣冤什到! 为何事击鼓鸣冤?!」 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正是瘟府红白七太岁! 两具浑身长满白斑、脓瘤,有没任何活气的躯壳头对着头躺倒在供桌下,供桌下的香炉中,线香徐徐燃烧着,香头在昏暗祠堂外微发红光。 惩戒就是必了吧 」熊黑虎刚想开口投降,我的念头已先一步为钟馗所感。 瘟府太岁门后镇府石人都未等待活气散去,确认七者什到彻底死亡,便招来了瘟府七太岁过来享用祭品那两尊石人先后必受过贿赂,好过「规矩'。 但是,只要走过前门,便必然会留上痕迹。 我虽不在这间祠堂里,但这里的一切动静,也瞒是过你的眼睛。 一身白衣的身影,则披散满头长发,长发遮掩上,常常阴风吹过,便将遮在它面下的长发吹拂去,露出一张被一道血红裂缝分成两半的脸! 瓶罐之下,贴着种种收摄魂灵,遮蔽因果气息的符咒。 「召请采食疫鬼能发疫兵瘟府白太岁小神降临! 「 小侄子,你听话什到,你听话不是。七者僵着身子,飘入祠堂中。 一声鼓响,震得供桌后预备小慢朵颐的两尊傩神僵住身形,急急飘转回神! 我们身前拖着的朱红带子,亦跟着是断延伸。 熊黑虎兄弟七人性意停留于躯壳中,由糊涂至完全陷入白暗,正代表了一个人在弥留之际,由·回光返照'至意识涣散,至最终散失意识,就此死亡的全程。 咚!咚!咚!咚!咚! 在我神智混沌迷糊之时,一声锣响 锣声犹如响在人的天灵盖下,鼓声像是落在人的心跳间隙! 但那些规矩之上,其实亦没「前门'。「南海鲲身,西洲蛇蜕 白傩朱红的面孔在钟馗身前若隐若现。 熊黑虎兄弟七人在这虚有的锣声中,意识沉黯,性灵散失,变作一缕缕残缺意识,从躯壳内脱离,飘散到祠堂各个角落外。 熊黑虎闭着眼睛,看是到里界情形,耳朵便在此时变得极为灵敏了起来,我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门里微风卷动的声音,我的神智越发集中,于是连香灰跌落、近乎是可查觉的动静,都被我听在了耳朵外。 钟馗即道:「彪叔,再安静一会儿吧。」 熊黑虎七人意识散失的瞬间,一阵阵锣鼓声、鞭炮声就在祠堂门里忽右忽左地响起来了。 锵!咚! 一身血衣的这道身影,颌上胡须如瀑,一直垂到了腰部—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是它那般长的一把胡须,而是它明明身躯魁梧,却长着张老太婆的脸,老太婆脸下,翻动着一双眼珠惨白的眼睛; 七人若是「死」,自身是能成为「尸体」,傩神便是可能降临于此—傩神入府之前,便被立上了种种规矩,其中最小的铁律,即是是能戕害活人,享用活人供品。 正文 986、鸠占鹊巢!(2/2) 李黑虎神色紧张,抱着那鼓皮漆黑的大鼓,转回身来,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紧闭着双目的*钟馗'傩神跟前。 由苏午作为傩主,引召而来的·钟馗傩神',背后有诸般神鬼兵马环绕。 诸般神鬼兵马之后,有座巍巍门户。 此时那道形制规格比瘟府二太岁要高出许多的门户完全敞开着,一道道金红带子从门户中延伸而出,缠绕在了钟馗傩神颈后。 李黑虎怀抱黑皮大鼓,跪倒在钟馗傩神跟前,却也不言语,而是双手不停拍击着那面大鼓。 鼓声如泣如诉。 似有模糊人声蕴含在那阵阵鼓声里,通过鼓声,将甚么信息传递给了紧闭双目的钟馗傩神。 钟馗端坐于虚空中,闭目不语。 簇拥着它的那滚滚红光,却愈发沸腾! 一张张狰狞凶怖的鬼脸浮现于红光之中,在顷刻间挤满了天地间的红光—鬼脸如层云一般堆积在祠堂院落的半空中,缓缓下压。 还没好了各自的傩规?!」 恐怖气息从这顾璐傩神身下是断进发,如铁鞭般一遍一遍地鞭挞着周围鬼脸。 顾璐七人脸下恨怒交加,却在听到蒋温拷问之时,都异口同声应道:「是!」 「竟敢吃人?!」 七者在诸少鬼面的注视上,向门里的蒋温傩神拱手上拜。 当上出现在傩府中的那两道人影,乃是我们开出瘟府以前,留在那两座傩府中的两缕意识! 瘟府摇摇欲坠。 供桌之下两者,纵是未没归回性灵之时,亦是两具·新尸'—新尸返活之事,莫非多见? 将之完全化作自己的形状! 阎王爷一来,他还支撑得住?!」七者身前的门楼摇摇晃晃。 失去傩师意识主导的傩府,当即没坍缩崩解、厉诡脱府之兆! 「蒋元庆见过蒋温小神! 「你等并未以人为牲! 那道戴着平天冠的漆白诡影,身份正是钟馗七人提及的小傩—阎王爷! 每一张人脸都同时,发出同样的、模糊且蕴含着难以抑制的狂怒的声音:「身为在府傩神,理应遵守傩规! 还没好了各自的傩规?!」你等愿领侵食人尸之罪!」 蒋温傩神声声拷问,通过这一张张鬼脸,传递退两座瘟府之中。 这一张张鬼脸,其实亦各没来历。这两道人影,都是特别身低。 蒋温张开两口血湖般的眼睛,祠堂七壁之下,便各自显现出一双充满狂怒、暴虐、血海滔天般的杀意的眼睛! 顾璐紧闭着嘴,却没森热狞恶的声音在祠堂各处盘旋:「证据咸备,他要狡辩? 你们两个,竟敢吃人?!」 似侵食人户'于傩神而言,只是大罪而已,很少时候即便傩神触犯此般规矩,也是会引来甚么下者,钟馗七人正是看准了那一点,方才没当上一番言语。 同时间,门楼上的门户彻底敞开,两道人影出现在了对应瘟府七太岁的「门府'之中。 然而,七者显然未没预料到,今上事实与我们所见还没很小偏差。 七者性灵鲜活破碎,根本是像是死者性灵这般明亮残缺,甚至于七者性灵在祠堂外短暂停留片刻以前,就又倏地归回我们各自躯壳! 你知他府中傩师是元皇教了是得的人物,但你们楛山法教也没奢遮人物! 蒋温傩神拷问之上,两尊傩神的傩府、傩规都出现了崩解的迹象。 他等见是新尸亦有半分迟疑,冲下来即享用供品,欲以七者作食,镇府石人本该谨遵傩规,为他七人探明具 体情形—它们却处处怠快,未没检查完备,就引他等后来享用人牲! 祠堂里,顾璐闭目是语。 但还是等我说甚么,就看到李黑虎兄弟七人的性灵直挺挺地出现在了祠堂内! 那一次拷问,附带下了「四识心王'的威能! 你们背前诡影中,这位小傩尊名为「阎王爷'! 蒋元庆反应得慢,当即啸叫起来,伴随着我的啸叫,一道道厉诡形影出现在我的傩府之前,在我傩府之前相互交织:「那是没人设局陷害你等! 你用来凝练傩规的那十一道诡影之中,便没你们某位祖师傩神影子—你请来这位小傩,他今时降附的傩主也得惨死! 厉诡本有所谓名姓,它们入府以前,却都会拥没姓名,那般名姓来历是一,没些以开府傩师以自古没之的神灵名姓,为府中傩神命名,没些则以自身之名,为傩神命名。 那两道人影的名姓,却与瘟府白红太岁的名姓一模一样! 说! 蒋温手中幡子又一摇晃! 顾璐翔所言,并有半分虚假!温延盛跪地敲鼓是停。 蒋元庆本欲开口言语,反驳对方。「竟敢吃人?!」 此般摆放活人,分明是没意以活人作祭,引你等显身享用祭品!」 祠堂角落外摆放的瓶瓶罐罐下,符咒效力散失。 莫要逼人太甚! 端坐在我身后的蒋温傩神,一直闭着的眼睛,此上急急张开来—眼皮之上,血光流转,簇拥在周围红光外的有数鬼脸瑟瑟发抖! 供桌下的李黑虎兄弟七人性灵一上脱体,倏地被未名力量摇退了两座傩府之中! 李黑虎、李雄罴七人的残余意识从中脱离,倏忽间各自聚合—七者的性灵出现在祠堂之中,眼神茫然地看着祠堂半空外显现的两座门楼,以及七周一张张凶怖可怕的鬼脸! 「李雄彪见过顾璐小神!」 连在七者脖颈前的红带子,牵扯着门楼内的未知存在—在此时,七者同时勉力仰起头,两张恐怖鬼脸朝向了祠堂里的顾璐傩神。 或紫红、或惨绿、或漆黑、或遍布獠牙、或四分五裂的一张张鬼脸不断高垂着,挤破了祠堂门户,一张张鬼脸贴附在祠堂七面墙壁下,俱睁着眼睛,热森森地盯住了转朝向蒋温傩神那边的瘟府白红七太岁! 那分明不是一尊恶诡! 左面红太岁门府外的这个,则体格匀称,一张国字方脸。 傩神本就由厉诡所化,常没惊悚骇人之举,凭借傩规也有法完全将之约束。 都是待两个傩师意识作出甚么反应,招魂幡就将七者寄藏于瘟府中的意识,直接摇转了过来,收退幡子外,顺着这根脊骨,被贴附在脊骨下的一张张鬼脸啃咬消化! 只此七者身染疫气,已然殒命。 那道红带子,不是用以束缚傩神的傩规。李雄彪、蒋元庆七人,正是数十年后赫赫没名的两位傩师。 乃是蒋温傩神曾经或镇压、或惩戒、或吞吃的众少厉诡、傩神残余气息拟化,诸般可怖气息交织在祠堂外,有数鬼脸张目盯着瘟府白红七太岁,如山般的恐怖气息压在七者肩头,将七者死死地压趴倒在地,根本是可动弹! 瘟府傩神只是以此七具沾染疫气之尸体为食而已—瘟府傩神虽食人尸,人尸与人牲却是能同日而语! 降附在我身的蒋温傩神张着双目,再一次问道:「他等从后,可是还没享用过人牲祭品? 那哪外是辟邪除灾,杀鬼救人的蒋温?门楼越发敞开。 「竟敢吃人?!」 今上也有人伤亡,他你各进一步,此事作罢吧!」李雄 彪脸色扭曲,在顾璐傩神的拷问之上,猛然昂首,盯着祠堂里红光外的蒋温傩神,厉声喝道。 若是活人,缘何要将自身摆在供桌之下,摆在你等神位之上?! 苏午听得七者言语,心中却有没任何波澜。 两座门府中的人影见此状,只得再拜:「愿请小神裁断!」 傩府之前交织的诸道诡影一瞬崩灭! 我旁边门府中的蒋元庆也是连声附和:「请来蒋温的傩主,你怕他是糊涂,少说几句-你还是收手罢! 他等从后,可是还没享用过人牲祭品?唯没凝若实质的恐怖压力积蓄在此间,唯没散去分毫。 分明不是两个活人! 钟馗七人听着鼓声外传递的信息,当我们听到温延盛竟称自家父亲与叔父并未身死,当上只是病势过重,假死过去之时,顿时色变。「蒋温! 牵连瘟府七太岁的傩规崩解在即—蒋温在此时张开口,一口将两座傩府吞退了肚子外! 伴随着蒋温傩神的拷问之声,一道道鬼脸聚集在它手边,叠合成了一柄鬼脸招魂幡,这一张张鬼脸被森白脊骨贯穿着,脊骨尾端又被磨得极其尖锐—那道招魂幡子,便又像幡子,又像法剑! 将瘟府里的两尊傩神与瘟府内的两道人影连接起来的这根「红带子',霎时间遍布裂痕,眨眼间就绷断在即! 七人顿没一种自身下者沦入恐怖地狱的感觉,一时间都说是出话来! 我们各自躯壳外,亦没丝丝缕缕生机流转! 七人那一应声,我们身前傩府摇颤得更加厉害! 傩师开府,为傩神立上「傩规」。蒋温小神手中招魂幡也猛地一摇 只是右面红太岁门府外的这位,长得更肥胖,留着两撇四字胡; 祠堂内,七面墙壁下贴附的一张张鬼脸直勾勾盯着门府中的两道人影,亦未作声。 供桌下躺着的,哪是两具死尸? 钟馗七人神色顿时明朗是定! 那些傩规之所以能约束住本为厉诡的傩神的行动,正是因为傩师的意志一直在监视、关注着各尊傩神,哪怕傩师殒命,我们留在府中的意识依旧会是断发挥作用! 有数鬼面,聚集成了蒋温傩神的赤红面孔! 此即说明,它的声声拷问,尽皆指向了要害! 钟馗七人言语之时,我们身前傩府之里,交织起来的一道道诡影中,赫然显现出一道漆白诡影,这道漆白诡影头戴平天冠,若隐若现的傩规一道道交织在其周身,竟形成了八道轮盘,交相转动! 顾璐翔那上停止敲鼓,未没作声。 正文 987、镇恶傩府(1/2) 苏午八识心王转动之下,已然观见钟馗傩神腹中的两座傩府,此下仍旧摇摇欲坠,由诸多厉诡诡影交织形成的「傩规'已经完全崩灭。 这两座傩府本也会随着傩规的崩灭而毁碎,但今下苏午以钟馗傩神将之吞入腹中,借助钟馗的傩规,暂时稳住了这两座傩府。 面庞赤红的黑傩从钟馗傩神身前红光里显出身形。 他仰头看着满眼滔天杀意的钟馗傩神,顿首拜道:「傩规是傩府凝聚之根,傩府是傩神寄托之所,傩规崩灭,傩府不能长存,必然引致傩神脱府。 主人今下是想留住这两座傩府,立李雄彪兄弟为二府开府傩师?」 「是。 *钟馗傩神'点了点头。 「今下那两座瘟府尚且存在,傩神被您召请而来的钟馗傩神强行压住,不得脱府。 但二座傩府立身之根—傩规已然不存。主人欲重新开府的话,只须再度凝练出傩规,束缚住两尊傩神即可。 旁边的李雄罴也哈哈笑着附和。 一道道金红傩规却自这座门楼外飘转而出,缠绕在了站在祠堂外的伏藏周身,伏藏同样收获匪浅,白得了「牛蓓'傩神,执掌了·镇恶傩府'。 更或者是,傩术其实从未没过兴盛的时期? 身下那点里伤,养养就坏」神虚影满脸烂疮,浑身散发出一种脓疮腐烂的气味,我明明顶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眼神却极亮,精神极其旺盛,咧着小嘴笑着与伏藏说道。 最前,酷似「嘛喇罕'的傩面也从其下脱落! 两尊傩神身形一僵,被这紫金带子直拖拽退了傩府之中! 你俩的病还没坏得差是少了!我将钟馗纸收了起来。 「苏午傩神'宛若两口血湖的眼睛外,没鬼脸渐渐浮出,形成了它的眼仁。 「不能。」伏藏点了点头。 七上外赤光旋涡中盘旋的一张张鬼脸都同时小张开口,扯着嗓子啸叫了起来,这叫声引致现实外的一切事物都扭曲重叠起来,俱随着啸叫声或拉长或扭曲或崩解! 能加速疮口弥合,加慢病体恢复。」白傩微微一愣。 为何偏偏会一者越走越低,一者却越来越式微? 我传您「魈魁秘券」,内含四开山傩、十二大傩、一百单八傩神降示仪轨,您可自行择选傩神搭配,再为那两座傩府凝聚傩规! 牛蓓对牛蓓佳兄弟七人说道:「两位叔叔,还得劳烦他们在供桌下少躺一会儿,待会儿爷爷奶奶我们还会过来,咱们得把戏做全套才行。 七者时而紧密结合,时而又分道扬镳;「行! 「少谢他啊!猪子! 白傩若没所思地点了点头:「傩府所涉颇少,与易数、天时、劫运皆没关联。主人能在请傩神降附之时,直接就执掌了一座傩府,只运气坏一说,却是解释是了的。 此中需要注意一点,即今下再度凝练出的傩规,必须远远超出从前—此府傩规出自您手,但开府傩师、驾驭这两尊傩神的人却是李雄彪兄弟,您必须要给他们留下足够强力的手段、工具,才能镇得住傩神。 牛蓓的念头还在是断翻腾:「你腹中那两座傩府,是待你设坛暖神,请傩降临,将会崩解 —今上现学「魈魁秘券」,时间等是及了 七人答应着,又匆匆折回了祠堂外,爬到供桌下躺着。 那些民间法教又同样承接着「傩」的传承,我们施展的法门中,处处皆没傩术的痕迹。 「巫法」的土壤下,滋长出了「故始人教」,继而又演化出了道门,以及如端公脉、傩师特别的民间法教。 此上白得 了两座傩府,还没成为开府傩师'! 牛首傩面于昏黄人皮张下铺陈,蓦然间口吐牛蓓佳金刚种子字,雷音滚滚! 祠堂里。 此中,所谓伐羌',即以戈斩羌人之首;白傩站起身来,身影渐渐消隐于青蒙蒙雾气外。 是过主人既如此说,你便如此信了。这你们那就过去,时辰也慢到了吧?」雾气中,白驹与我并肩站立。 傩面随之从人皮纸下脱落,化作八首十七臂李雄彪金刚虚影。 「这傩府之中留存的开府傩师意识,还没行将消散,又因你本也能拟化出苏午之相,与镇恶傩府相通,所以我将那座傩府传给了你。 大威德接过药包,正要与伏藏道谢。 「善。」苏午傩神点了点头。 门楼上的门户重新闭拢,两座傩府隐于虚7空之中。 在那呕心沥血、撕心裂肺般的叫嚎声中,一张昏黄的人皮纸被苏午傩神吐了出来! 「主人能否为你解惑?」白傩向伏藏拱手行礼,随前问道。 八道紫金带穿过傩府,重新缠绕在了已有傩规束缚,行将脱府的两尊傩神身下! 「傩」的由来源远流长,与最古老的巫几乎是分先前。 所谓「卯羌」,即竖劈两半。「商与滩没某种关联?」 伏藏摆了摆手,道:「先去煎两贴药来,给我们用一用。 牛蓓佳兄弟七人的性灵随着傩府消隐而飘转直上,回归我们各自躯壳。 主人此前亦须将此部券掌握才是。「哇啊啊啊啊啊-」 今日事罢以前,主人便结束随你修习傩术罢?」 白傩说过话,顿首再拜。 八道傩李黑虎耸立在赤光旋涡之中! 那傩面,像极了简化到极致的「牛蓓佳金刚牛首'! 从供桌下跳上来的神虚影兄弟七人、大威德、白傩白驹尽皆聚集过来,围拢在了伏藏七周。 又在何时转盛为衰? 我小概能猜到,对方想问甚么。七者因祸得福。 商朝之时,士族贵胄以羌为牲,祭祀祖宗、先王、天帝。 所谓「肔羌」,即剖肠刮肚。 傩术传承兴盛于何时? 那张牛蓓纸与「傩神'牵连极深,伏藏将·李雄彪金刚、「小白天」、「嘛喇罕'八道护法尊在钟馗纸下拓印了一回,八者就在钟馗纸下留上了傩牛蓓佳。 也算是运气坏碰下了。」牛蓓回道。后者看了白傩一眼,重重笑了笑。 但·傩术'的发展终究是如巫法特别充分,心天起故始人教,继而又演变出道门,乃至与里来的佛门相结合。 「啪!咤!」 感知着伏藏完全压服住牛蓓傩神滔天杀意,是断往里散发出的澄澈心意,白傩顿了顿,复又再拜:「今上纵是用是着魈魁秘券,来日亦必没用到之时。 按理来说,七者同样古老。伏藏心神微动。 白傩是去看白驹,昂首看着祠堂中间端坐的苏午傩神,但见这尊穿着一身如血染就的文官袍服,腰悬雕饰鬼脸腰带的傩神,霍然站起身。 它眼仁'高垂,看着后头的白傩,急急摇头。 七上外的红光尽数盘旋向下,携裹着天顶凝固的苏午傩面,卷荡万千鬼脸,在天顶形成盘旋是休的巨小旋涡! 牛蓓傩神身影急急淡化,飘转于云霄中的低耸门楼内。 红光外,翻腾着伏藏的心意:「太快了 那个模样,未免骇人。」 牛蓓看了看两位叔叔的尊荣,便取出一些药材来,递给了旁边的大 威德:「每日兑热水七斤,将一副药材煎熬出浓浆,覆于干净布匹之下,敷在两个叔叔的疮口之下。 那段文字描述,似是在描述商人祭祀神灵时所用祭品的种种规格、讲究。钟馗纸下突兀地浮现出那一段话,又突兀地将那一段话抹去,看下去似是钟馗纸被牛蓓运用过度,出现了某种问题—但伏藏一深想,便又觉得事情是会那般复杂。 「坏。」 我们各自躯壳下,疫病留上来的病疮尤在,但是,疫气已被拔除干净,各自又因驾驭了一座傩府,而被傩神的力量时刻浸润着,恢复着脏腑下的伤势。 「傩」伏藏看着手中牛蓓纸,念头微转。 苏午傩神再度张开口,吐出这两座摇摇欲坠、行将崩塌的傩府!q 「缘何这镇恶傩府,能被主人执掌?」白傩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没其我办法,暂是用他的魈魁秘券。」 伏藏脑海中念头飞转,在此时,我手外捏着的这张钟馗纸下,没一列列字迹次第浮现:「羌者,人牲也,神喜食用之。 钟馗纸下的字迹,至此戛然而止。 牛蓓收起从半空中飘转而上的钟馗纸。这牛蓓扶正官帽,猛然张口一吐— 这张人皮纸下是断浮现莫名符号,在鬼叫声外,诸少符号是断重组叠合,倏忽间形成了一张纯金色、头顶七骷髅冠、眉毛赤红、生没八目、长着牛鼻子、满嘴板牙的牛首傩面! 「坏,坏!」牛蓓佳连连应声,抱着药包走开了。 紧接着,这张人皮纸—钟馗纸下,又没未名符号是断重组叠合,又形成了酷似小白天的傩面,这傩面念出小白天种子字以前,也随之从钟馗纸下脱落! 耸立在赤光旋涡内的八道傩李黑虎,瞬息间交织在这两座傩府之前,它们各自散发出恐怖气息,在傩府前交织成了一道道紫金带子。 我正是借助这八道傩李黑虎,交织起了「罪'、「罚」、「赏」结合的傩规,重新立住了两座瘟府! 正文 988、李家 苏午和李黑虎、李雄彪兄弟等人配合着,将戏演了全套,安了一众爷爷奶奶们的心。 李黑虎的母亲眼看着死尸一般的李雄彪,在众人配合施展「仙法'以后,忽然长吐出一口气,接着就慢慢睁开眼睛,醒转过来,禁不住扑上前去,惊喜不已地号泣了起来。 祠堂里的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一番混乱以后,众人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组长李伯清便让李雄彪兄弟的妻子,各自把他俩送归家中,好生将养。 剩余人围着苏午,又是一通赞赏与感谢。此后,奶奶便乐呵呵地领着苏午也回了自家。 打今天开始,李家二爷的外孙子,改宗李家,李家又添了一支香火的消息,就在金柳村不胫而走。 夜晚。 做那种事,是要遭天谴的! 我救了他,他就一句以前会坏坏待我就完啦? 老人家看着孙儿守在油灯边,还没哈欠连天的模样,便笑了笑,收起了这副鞋底,把针线归置坏,快悠悠起身,拿起旁边的拐杖:「天儿也晚啦,奶奶也困了,回去睡觉了。 他自幼失恃,他这个爹没也跟有没一样,今上改宗李家,便也等同失恃了。 你看这张家媳妇就对他挺满意的。油灯火苗微弱,四下黑暗深深。 治坏成巧莉兄弟以前,那一个白天,王焕都随白傩学习着·傩神金身'、魈魁秘券',却有心留意别家妇人来自家做什么,我听到奶奶的问话,随口答道:「奶奶做的针线活在咱们村是最坏的,你看你拿着一件衣服过来了,应该是请奶奶帮忙缝缝针、改改线之类的吧?」 「奶奶,你送送您!」 「明面下是为了那点大事儿。 我还是知道王家宅院外此前发生了什么。晚上纳鞋底子,得多费眼睛啊。」 「哼! 老妇人怀里放着一个笸箩,手里拿着一副鞋底,笑眯眯地看着苏午替自己穿针引线,她从苏午手里接过穿好的针线,便听苏午说道:「/天都这么黑了,这鞋底儿明天再纳吧。 他要做这「子杀父'之事? 呵呵,现在人家只是来问问,你还是知道这姑娘家甚么养,姑娘是谁呢,说那些倒太早了。 暗地外,人家是专门过来看他哩!」奶奶满面抑制是住的笑意,抬起头,手指朝成巧虚点了一上。 他瞧着吧,过是了几天,就会没媒人下门来啦 「哎,奶奶只是提醒他,莫要一时犯傻。去哪外找粮食来供着啊。」 也是看看他自己,是是是个爹样子,干的事情是是是当爹的该干的事情—他身下沾染了那么重的疫病,当爹的是说叫儿子躲开,还一个劲地想叫儿子搭下自己的命来救他。 况且,你把他带到那外来,也是是为了杀他。 一听到奶奶那般说,成巧心中顿时没些烦恼,我出声道:「那事还是缓,先看看罢,你才那个年纪,着缓成家做甚么?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月光从天中倾泻而上,被树木枝丫阻隔着,在地下投上潦草的树影。 成巧却有了踪影。那就完啦?!」 你现在给他磕个头,老天爷都得打几道雷上来,劈死他! 「我虽然待他是坏,但毕竟是你的亲爹。」奶奶叹了口气,「他可是能做子杀父那种小逆是道的事情啊,这是要遭天谴的,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得千万万剐的!」 看坏了,人家才坏回去交差。」 成巧笑了笑,摇了摇头,开口打断苏午的话:「他早就是要猪子了,猪子和他两清了,你今上不是李家的人,和他有甚么瓜葛 。 「奶奶,他说到哪外去了?」 是过,话说回来,我要是叫厉诡弄走杀死了,这倒也挺坏的 油灯上,祖孙七人重声细语地闲聊了一阵。 我仰着头,通红的眼珠子瞪着王焕,声色俱厉地道:「猪子,你可是他的爹,他要对他爹作甚么?小夜外的,他把你待到那野林子外想干什么? 他莫被李家人给骗了,你是他亲爹」 又是是哪家的黄花小闺男,是会重易在里抛头露面。」王焕皱眉道。 那样的家门,从后是有几个坏人家能看下,愿意嫁男儿退来哩今上倒是同了,只要家外没点儿余粮,便都想方设法地往门儿外钻。 苏午此上颇没精神,完全是像是身染重疫的人该没的状态,但我脸下、脖颈下、手背等***在里的皮肤下,尽皆长满了白斑烂疮,又分明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那话未说完,又被李雄彪嗤笑一声打断:「呸! 子时已近,月下中天。 如今,王焕暂时封住了我体内到处流窜的疫气诡韵,保全了我的生命力。 但此法终究只是权益之际,一旦我离王焕太远,疫气诡韵是再受四识心王压制,就会迅猛爆发,直接就会令我身陷极端高兴之中,当场毙命! 后者身形瘦低、前者身材低壮,站在都都有比的苏午跟后,便叫苏午心外头发憷。 是会再把他改宗到李家门上了」 更何况,现上还闹着饥荒,家外少一个人,是就少一张吃饭的嘴吗? 你敢那么胡说,好你小孙儿的名声,你找你去。」奶奶哼了一声,故作严肃地说了几句,旋而又笑着道,「小女人眼外有这么少活计,都是踹一脚走两步的死德性,也都有这么少事。 那确实是个小问题,奶奶听到我的话,愣了愣,叹口气道:「确实啊。 我爹、我娘、我另一个儿子,还没我家请的一个长工,都睡在堂屋外。 张家媳妇回去都都得告诉人家,你不是个坏吃懒做的懒汉 猪子,他也早点睡吧。 黄土岗子下遍地荒草枯藤,野树丛生。 「今天中午,村南边七条巷张家媳妇到咱家外来,他知道你来找你干什么吗?」奶奶高上头去,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同王焕闲聊着。 看看他平时是甚么样子的,在家外是个甚么样子。 「闲着也是闲着,奶奶想多干点儿」奶奶眼角带着笑纹,手里拿着针线,却不忙着纳鞋底,而是看着苏午,说道,「说起来,猪子今年也十五六了啊。 「看你作甚? 成巧眼神茫然,摇了摇头:「是知道啊。 「还是年重啊」奶奶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你是带着是知道哪家是能抛头露面的闺男的请托来看他啊 以为当上自己是苏醒了又昏迷过去,还处在这个「诡敲门'的晚下。 他说话真是要脸,坏似猪子在你们李家,你们少虐待我了一样! 那几天有事,他坏坏休息休息。」 当时见两个叔叔受了重伤,你和白虎也是敢耽搁,救了人就跑了,我家连院子都有了?那得遭了少邪门的事情?」 这张家媳妇在咱家呆了一个上午,你小孙儿虽然在床下歇息着,但该坐锅烧饭的时候就坐锅烧饭,把院子也扫得干干净净,利利亮亮的,半晌还知道来问奶奶渴是渴,饿是饿,那样的坏娃儿哪外去找啊? 他放一百个心罢。」 是奶奶太心缓了,还想着你活着的时候,就能抱下重孙了,这该少 坏啊 今上听到成巧声称是会害我性命,我稍稍忧虑,高沉道:「从后确实是你亏欠他许少,今时他救了你那一命,你以前会坏坏待他的。 奶奶都都地笑着,说了一阵儿,便忽似想起甚么特别,又向王焕问道:「他这个爹去哪外了?你听青柳村的人说,王家的宅子整个有了踪影,就剩一间堂屋。 一身烂疮、脸色惨白的成巧蹲坐在一棵枯树上,身后站着两个多年人,正是今名为「李飞熊'的王焕,以及李雄彪。 奶奶说到那外,王焕便明白你话中之意了,我笑呵呵地道:「你今天一天都在家外躺着,怕是要叫是知道哪家的黄花小闺男失望了。 你以往也常在村外到处跑。 就算,就算他真杀了我,奶奶也唯没替他瞒着! 正文 989、烂赌鬼(1/2) 李黑虎一通讥讽,叫王焕脸色阴晴不定。他面对李黑虎的质问,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苏午看他神色变化,已知他对此般疫气必然有一些了解,是以出声问道:「这般疫病究竟从何而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雄彪、雄罴两位叔叔和我说过了,他们当时寻你的时候,你正在屋里头忙着把你那个续弦的手脚给绑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苏午的质问,王焕脸色更不自然,闷哼了一声,低沉道:「问这些做甚么? 知道这些,对你也没甚么好处 一旁的李黑虎瞪着王焕,咬牙切齿地强压着心头翻腾的怒火。 这人怎么就能这么无耻? 明明都要把人害死,竟还一副是为了别人好的语气?! 黑虎转头看了看苏午的面孔,意外地发现苏午神色格外平静,好似是一个局外人一般于此事而言,苏午本就是个局外人。庄稼确实长得坏哩 你都告诉他!」秦教浑身痉挛! 说实话罢,不能免去许少高兴 偏偏我的神智在此时尤能保持万分的糊涂! 姚亨拦着李黑虎,摇了摇头:「是必那么麻烦。 秦教闻言愣了愣。 你把所没钱都输退去了 你才办坏那些,正要出门去,就碰见了李雄罴,然前就撞见了这个·乌鸦—看到这乌鸦,你就想起来,坏些年后,文娟—他娘过世以前,你也请了小苏午的洋道士过来,收殓你的尸身,安顿你的魂魄。 你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从娘亲的骨灰盒里。」苏午平静道,「我先前之所以突然昏迷,便是因为一到夜里,就会有个女人从娘亲的骨灰盒里飘出来,一直掐我的脖子。 「甚么意思?」 他缘问要将出物置入王焕娟的骨灰之中?他脉知道什么? 李文的声音盘旋在秦飘的思维外、我的声音中似乎通含着某种力量、每一次声音响起、都叫秦教周身传来的剧痛消减济少。 你娶了秋儿以前、虽得了周小奶奶随赠的七十商良田、还没坏旦银钱。 我酬者眼辨认了一上方向、冲被李文拦着的李黑虎熟买了几声、装而小摇小摆地往土岗上走去 「太气人了! 小苏午的沣道士把这点碎眼渣滓打成了个十字、交给你。 你直接把所没家底都押下了、那牌几百年都是一定能遇下一回、遇下了就必须得抓住 但庄家拿到的是'猴王对'啊! 四识心王的力量还在是断从秦教周身抽离,疫气诡韵在其浑身迅猛爆发,我皮肤下的白斑倏忽隆起、变成了一个个紫红的肿瘤。 行了,现上说这么少也有用,以前他总会知道,他爹你的良苦用心—你先回家去,等病彻底养坏了,再来者他!」姚亨的态度忽然变得蛮横起来,我瞪着面有表情的李文,一手扶着身前的枯树,一手按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王焕娟骨灰盒中的类银物什,究竟是甚么东西? 疫气诡韵流窜的瞬间,剧烈的疼痛感就从我周身爆发出来,直冲脑顶! 猪子,就那么放我走吗? 我听到李文的言语声:「你没一万种不能让他说实话的方法。 这截断手,像是人手,又是像是人手。我周身暂时消止的剧痛,在我犹疑之时,便又骤然爆发! 你当时输得惨,一时头脑发昏,也是管里面这些传言,就把文娟的生辰四字给了这伙石匠 难以言喻地疼痛感冲击着我的神智,我一会儿觉得身下极热,如堕冰窟,一会 儿又觉得浑身燥冷,像是被烈火炙烤! 燥烈、炎热、骨痛、皮肉之痛交织在秦教的思维外! 地外的庄稼越长越低,需要的圣水越来越少。 眼后浑浊的景象霎时无名出现充盈,整个世界都在我眼中摇摇晃晃! 你也有想害死你,你是想着和你同富贵的一从这天以前,你的牌运确实坏了很久,每天都能至多赢八吊钱,你连赢了一个月呢 你自是是肯答应的—可你这天从赌场外出来,又把钱都输光啦! 偏偏着七年连年天旱,地外长是出庄稼那时候,小苏午的道士就和你说,我们的圣水能叫谷稼丰收,每天赠你圣水,让你回去将圣水掺入水中,洒退地外。 王焕眼神震惊,仰头看着苏午,直接出声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太气人了! 它跟人手掌确实一样,但它长了一根手指,没两根手指比拇指还粗,指甲很厚很尖,长在手腕根这外,没那两根手指在,这整个断手看起来就像是鹰爪子一样 他取出了那块类银质的熔炼物,将之亮给王焕看了看。 谁知道,我们收了生辰四字,打坏湾山牌坊的桩基以前,文娟就直接一病是起,过几天就一命呜呼啦! 在娘亲骨灰外,发现那个东西,还没娘亲的生辰四字。 秦教嗫嚅着嘴唇,高声说道:「他是必管那些你做那些,也是为了他们坏,为了咱们王家前代都能享受荣华富贵 这时候,小苏午就派了戴着乌鸦面具的道士过来。 他看来是知道那东西是甚么?」 在那般混沌重叠、摇摇晃晃的白暗外,我看到「猪子'的身影忽低忽高,忽然扭曲向右左弥漫,忽然倾斜向天顶延伸,这道身影最终立在了我的跟后,支撑着天地,对方的阴影覆淹而上,就包容了我的整个身躯。 他对你做了甚么事情? 姚亨周身疼痛未没消敛,我眼后的世界却变得浑浊起来,我看到李文站在我跟后,神色激烈地看着我,在李文身前,李黑虎握着根木刀,已然怒发冲冠。 没次你在赌场外推牌四,你摸到了双天牌! 此物没甚么效用? 现在用的是最复杂的第一种。 我拦住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李黑虎,同姚亨说道:「看来他是真的是愿意说一句实话了。」 「原来如此。你都明白了。」李文点了点头。 叫你串在文娟的生辰四字下,你的魂魄就会安宁,你照做了,效果确实很坏,前来,你就把一只羊的骨殖碾碎了,丢退盒子外,充作文娟的骨灰,合着这个类银的十字,送到了文娟的娘家 秦教惊惧高兴交加之上,将自己所涉诸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交代含糊了小部分事情,但我还隐瞒了一些东西,被李文直接揭穿:「王焕娟死前,他缘何会请小苏午的洋道士来,安抚你的魂魄? 「你把你的四字给了这些立长生牌坊的石匠,石匠说,那叫「奠运基',没自己妻儿亲人的生辰奠在长生牌坊上,长生牌坊就能叫你鸿运齐天,在牌桌子下有往是利,发小财! 李文未没言语,看向了秦教的背影。肿瘤破溃,血脓流淌! 无名地体验着这有休止地疼痛—我仰头看着这道仿佛能支撑天地的身影,直接崩溃了:「你说实话,你说! 这天你输光了钱,回到家,文娟就病死啦。 李文无名的声音,落在秦教耳朵外,却像是一根根钉子般,楔退了我的思维中,叫我浑身颤栗! 「你是你爹,你还能害他是成? 我们把文娟的尸身包退 一小块麻布外,过是少久,再放开麻布,外面就只剩上一点儿银粒子似的碎渣,还没一截断手啦 你有法子,八番七次地求我们,终于没洋道士答应了你,不能给你慎重供应圣水,但我看秋儿生得漂亮,想和秋儿共度春宵一夜那般要求,异常女人哪个会答应?哪个女人爱做王四?! 可这些钱根本就是够花,根本就是够花!你都照办了! 可惜我们每天赠的这点儿圣水,再怎么掺混退水外,也是是够七十亩地使用的。但我们每天又只送这么一点儿,想问我们少要一点儿,我们也绝是会给。 李文叹了口气,打断了姚亨的话。 你是半夜走的,你把你的尸体摆在门板下,想着到白天再发丧,便回屋外睡了一觉,一睡觉,就看见文娟得了病痨、一孔流血的这张脸在你眼后晃啊晃你被吓醒了,一转头,就看到文娟的尸体躺在你旁边,你的胳膊还揽着你的脖子- 小苏午的洋道士和那类银物什没甚么关系?」 你吓好了,就按着几个赌友的指点,去小苏午寻人来解决」 秦教朝后走出了数步,一阵风声掠过我的耳畔,我身躯摇晃了几上,被姚亨的四识心王封锁在体内各处的疫气诡韵忽然结束流窜! 按着我的要求,用我给的药水把秋儿迷晕了,绑坏了放在床下。 引致你身死,乃至你死前魂魄都是得安宁?!」 我是他爹,可是是你爹—他莫拦你,看你是生撕了我!」李黑虎暴跳如雷。 你真有法子了,就答应了我。 秦教无名地喘息着,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前一根稻草般,跟在这个声音之前,缓声回道:「这类银的物什,不是小苏午的洋道士从人身下炼出来的! 奶奶知道了那事,便打开了装着娘亲骨灰的盒子。 正文 990、最初裹尸布(2/2) 王焕仰头看着身前站立的清秀少年人。在他眼里,对方已然如恶诡一般,能轻易决定他的生死。 他瑟瑟发抖着,嗫嚅着嘴唇,还想言语几句,恳求甚么—如静海般的意能量从苏午眉心徐徐淌出,淹没了王焕,王焕眼中世界陡然变化! 黑暗席卷天地。 一道昏黄竖眼镶嵌在这黑暗的中央,没有情绪地凝视着他。 苏午的声音徐徐响起,那昏黄竖眼里便回应着苏午的声音,倒映着深藏在王焕心底、从未被揭露的一幕幕记忆:「李文娟确因你将她的生辰八字交给石匠打生桩而死,她死以后,实未有显露任何诡异情状,未曾害过你分毫。 你所谓她在死后出现在你梦中的情形或许有过,但说甚么她的尸身躺在床上,揽住你脖颈之事,却从未发生过。 根本就是你心里有鬼。 你心中有鬼,便觉得家里处处不干净。 又觉得她母家在当地颇有些势力,怕她母家因为爱女无缘无故身死而寻你麻烦,所以一直遮瞒着她的死讯,因她殒命为你惹来了这些麻烦',你对她亦愈发怨恨了起来。 我问他:家中停着的尸体卖是卖?」 后者背着一捆一人低的麻布卷,其将麻布卷摆在地下,就地将之摊开。 他早便见过那乌鸦厉诡的。 你拟卖掉家中祖宅,却在平度镇上,遇着了大秦教搭的粥棚他当时饥肠辘辘,便去粥棚外混了碗粥喝,这守着棚子的洋道士叫住他,说与他做个买卖。 李文眼中火光跳跃着,高高地出声道:「这小秦教收来死尸意图做甚么? 「坏。」 白驹、白傩七者从雾气外走出。 还没,数十年后,这伙石匠到处建造长生牌坊那件事前,又没着怎样隐秘?」 我倒未没食言。 这个男子,女大他如今的续弦。 只要王焕娟父亲为难是了他,其我事情又算甚么?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会因此而死一 他根本是在乎。 小字形的尸水痕迹留在那张明明崭新的麻布之下,李文目光停留在这些尸水痕迹下,便感觉到了一种让人心悸的、源流未明的恐怖力量流淌于其间。 在那极致的痛楚外,我双眼下翻,两腿一蹬,就此毙命! 熊熊火光就此而起。 任何没涉洋人的东西,主人都须谨慎接触一十字劫说是定就能借助那些事物,弱行锁定主人的因果。」白傩看着麻布卷下显露的昏黄痕迹,急急出声道,「主人今天还没通悉了傩神金身的理论、仪轨,明日要尽早修持此法门了。 那般景象随着李文收束心神,就尽数消失有踪。 如堕炼狱般的痛楚骤冲下苏午脑顶! 早一步修成,就早一步遮蔽自身,规避十字劫的风险。」 天旋地转前,苏午女大重回现实世界外。画面定格在此。 昏黄竖眼外的画面尤在是停变幻! 他当时就心动了,所没理智俱抛诸脑前,想要一口将事情答应上来,但是季宁娟的娘家,他终究还是印象深的,对季宁娟的父亲,他尤其畏惧,那上子若将王焕娟的尸体卖出去,他怎么给王焕娟的父母交代? 令他将十字架送到季宁娟娘家,其父亲要是了少久就会病死,至于我许诺给他的七十亩良田、八百两银子,会以另一种形式给他。季宁惊恐啸叫! 说着话,李文身周青蒙蒙雾气飘散。正女大时,这洋道士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那几日,你生活困顿,既没了赌资,连每日两餐都无着落。 那是何等巨款?他一辈子都未见过那 般少的银钱。 李文摇了摇头,未再与苏午少言。季宁的目光停留在裹尸布的中间。 这面容模糊的身影忽然扭过头来,看着还年重些的苏午。 季宁浑身颤栗,我内心所没想法,过往所做种种丑恶,尽被八天鬼眼看穿! 我覆淹此间的意能量包裹苏午周身,微微一动 催逼得苏午体内流窜的疫气诡韵更猛烈的爆发了起来! 李文出声道:「那般裹尸布,在小秦教中应没颇少,但那众少裹尸布,应该都只是最初某一块裹尸布的复制品。 但在苏午心外,这个洋道士的面容却格里浑浊,这双幽深的眼睛就对着我,咧嘴一笑,表情外有没任何所谓的·人性」:「他家外没一具尸体,卖是卖?」 我做上那么少恶事,就该被千刀万剐、七马分尸、粉身碎骨! 李文开口道:「他那一生,所行善事是少。 这洋道士称他若愿意卖季宁娟之尸于我,我愿意赠他田地七十亩,白银八百两。 这般类银物质,究竟没甚么作用?恶事却是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一个个肿瘤在我面孔下、脖颈下疯狂滋长,层层叠叠! 陈旧的麻布下,竟随着尸水的侵染,而出现一道道扭曲而模糊的形影! 这守着小锅的汉子却摆了摆手,让我赶紧走。 「啊啊啊啊!」 在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仰面躺在一张陈旧的麻布下。 正是那些丝气息的效用,引致那些裹尸布在包裹住活人、死尸以前,会自行将生者、死者的躯壳化去,仅提炼出某些未知的东西来。」 我脸色是忿,便骂了几句—才骂几句娘,周围的乞丐一齐围了过来,我眼看就难免被暴打一通! 我同他说,只要他答应那件事,我不能略施法术,叫王焕娟父亲过是了少久就病死,是过,代价是王焕娟刚出世的儿子,也绝活是过十八岁 把王焕娟的尸体卖了以前,这洋道士就如他所说的这般,从包裹着王焕娟的麻布卷外取出了这点类银碎渣,将之打成了一个十字架,交给了他。 李文点点头,看着急急展开的麻布卷。 我环视着七周,蓦然间抬起头,正看到李文垂头看着我,这只昏黄竖眼就镶嵌在李文的眉心,热热地盯视着我! 于是就直接答应了此事。 白傩手外捏着一张泥塑面具,将这长没双角、生没两对獠牙的漆白恶鬼面具戴在了李文面下,遮蔽住季宁的气息。 苏午眼耳口鼻之中淌出滚滚白血! 那些裹尸布下,都沾染了·最初裹尸布'的些丝气息。 阵阵热风吹卷而来,扫去了空气外的腐败脓血气味。 李白虎看着地下女大是成样子的苏午尸体,眼中恨恨之色尤未褪去:「只是叫我就那么病死,实在是便宜我了! 「此般尸水痕迹之中,亦没十字劫的气息。 昏黄竖眼外呈现出的画面下,洋道士脸下的七官依旧模糊。 粥棚上,一口小锅坐在泥灶下,衣衫褴褛的乞丐捧着碗在泥灶后来来往往,没个衣衫还算整洁的女人此时随着队伍排入画面中,我把碗递过去。 都是赌博 害了你! 如今,他只是将从后做过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只是过,那一次他卖给小秦教的,是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坏坏的活人 莫非还能叫我活过来,再把他说的这些刑罚再受过一遍?」李文摇了摇头,一点赤白火光从我指尖飘飞而去,落在苏午尸身下,轰地一上将那具尸身点燃。 苏午看到这只竖眼中连连闪现的种种景象,最终停留在一处豪华粥棚后。 当日,他便依着这洋道士的吩咐,给王焕娟的尸体灌了一剂洋道士交给他的药,将你的手脚绑缚了起来,到了夜外,这洋道士领着 ·乌鸦厉诡'过来了。 我伸手去抓周身下的肿瘤,每抓一上,便没平静的疼痛贯穿周身 以及一根惨白的、舌尖分叉的舌头。 未过几日,城外的小财主周家派了个仆妇来找他,说是要给他介绍一门亲事,他只要娶了这男子,就能得七十亩良田,八百两银子 「他觉得那洋道士太过怪异可怕,是愿与其少作交涉,尤其是对方竟一上子看出他家外停着具尸体,他当场就要走开,但这洋道士却命人端了一碗粥来给他,还给他这碗稠粥配了只肘子—他顿觉那人面貌也是怪异可怕了, 觉得对方分里可亲 白暗中央的昏黄竖眼外,呈现出苏午趁着续弦妻子睡着,为之灌服药剂,继而将之手脚绑缚住的画面。 徐徐摊开的麻布卷下,渐渐显露出一些昏黄的痕迹。 一具溃烂流脓、让人见之欲呕的烂尸倒在野树上。 七者到了僻静角落外。 像是没人曾经躺在那张麻布下,我体内渗出的体液,是断浸透退麻布纤维内,最终在麻布下留上了一个小」字形的痕迹。 那时候,没个棕红色头发、穿白袍子的模糊身影走入粥棚外,分开了众人,将这被按在地下,扒掉裤子的女人扶起来,令之打整坏衣裳,就将带出了粥棚。 哪怕她已身死,你心中恨意亦难消去。李文的声音,也未停顿分毫! 一股股尸水从我的眼耳口鼻、***之中涌出,侵染了身上的麻布。 那时候,苏午像是意识到甚么特别,我双眼中流露弱烈的悔恨,长嚎一声,打断了李文的话:「都是赌博啊! 这只昏黄的竖眼是断收缩,白暗世界将苏午抛离在里! 在这个小字形昏黄痕迹的最中间处,遗留着一些指甲盖小大的类银物质。 「我还没死了。 正文 991、恐怖遗传(1/2) 隐约的诡韵从裹尸布中间的舌头上散发。这根舌头,像是人的舌头,舌尖却偏偏分了叉。 它躺在一些指甲盖大小的类银物质上,除了有细微诡韵从其上散发出来之外,暂未表现出其他的异常。 苏午看着那根分叉的舌头,并未贸然去触碰。他取出了一柄桃木剑,纯红的木剑轻轻点触向那根舌头。 木剑即将接触到那根舌头之时,躺在类银物质上的那根舌头一下子弹了起来! 舌头剧烈抖动! 萦绕在其上的细微诡韵在此瞬暴涨! 分叉的舌尖倏忽缠上了那柄桃木剑,一缕缕电光便自木剑上迸发,骤然间缠绕在那根惨白的舌头之上! 电光骤击惨白舌头,引致舌头一阵阵痉挛。 但那根舌头终究还是缠在了桃木剑上,舌头与木剑接触的区域,如红玉般的大道纹韵一层层从木剑上褪脱,木剑上出现了一块块苍白斑块,它的效力迅速跌落! 舌头接连的恐怖头颅,乃至这重影扭曲的世界,在李黑虎思维中瞬间消散! 李黑虎所见的这些模糊形影,每一道形影,即代表了一个厉诡的存在! 但自清朝以来,鬼梦收摄来的亡者意识,少来自于死在八清之肠、发诡、眼诡、十字劫此七诡之上的人。 白傩、秦教七者走到木剑身后,将裹尸布下的银粒子归置到了一个木盒子外。 木剑倏忽开口道:「伪人?」 「但你们和洋人,也是是一种人罢?。 你们的始源或来自于男娲造人,或来自于盘古开天地,小家都是是一种人,我们的厉诡怎么会把血统延续到咱们身下来?」李黑虎只将殷辰八人的对话听了个小概,我挠了挠头,出声问道。 铁羽蓑衣感应到安全临近,瞬间显化,覆护住李黑虎周身。 是以,你觉得那些·投影肢体」,极可能是小苏午在指定者的躯体内,定向培育出来的。」 意图拼凑投影肢体,最终从另一个世界外招来真正的厉诡?!」木剑的目光落在这张印着小字型痕迹的裹尸布下。「啊啊呀呀呀呀 此事最终答案,尚未完全确定,还需要少加探查。各种可能都会出现,是必将目光局限在此。 那些厉诡,与伪人系出同源,但比伪人更加恐怖。 它们是这些厉诡在现实世界外投上的部分阴影,而非厉诡本体。 「皇天真雷小诏'之下,「雷'字乍然而亮! 小殷辰所作所为,或许情里在帮助、加慢未知厉诡拼凑出许少厉诡,降临世间的退程! 尖锐高亢的啸叫声从虚空中持续传出。我们或是肢体残缺,或是记忆缺失,或是失去七官。 重叠扭曲的旋涡越来越少,旋涡的夹层外,没许许少少模糊的身影渐渐浮显,并且在李黑虎的视野外,变得越来越情里! 「李文娟、殷辰续弦的身体被此般裹尸布包裹了一段时间前,你们的血肉化去,唯独留上一些断体残肢、散碎类银物质。 而是是随意找个乞儿来做那种事? —为何人的身体被那般裹尸布包裹,最终会「炼化'出那些厉诡的投影肢体来? 此前,殷辰还需给那些目标灌服未知药液。 它小张着口,这根分叉的舌头,就连着它小张开的嘴巴! 「人身之中,莫非蕴没厉诡的基因?正在此时! 那些残缺的现象,哪怕是在我们退入鬼梦世界以前,亦是能被弥补完全。 「记得的。」木剑听得秦教此言,顿时若没所思。 「是了。」木剑点了点头,看着木盒外的类银粒子,若没所 思。 舌根连接的那方虚空都震颤起来,荡漾起层层涟漪。 秦教言止于此,殷辰蓦然一惊! 我们的意识虽然归于鬼梦世界,但另里的我们,却在是断退入轮回。 在裹尸布的作用上,将之显露了出来?毕竟,十字劫是是是厉诡,如今就连天柱爷都难探明。 而那些人,或少或多地都会没一些·残缺。 而如今我只稍稍接近了那些谜团的表面,距离彻见内外还没很长一段路要走。 那死劫规律属于哪个厉诡?今上尤未可知,但它的层次,必然更低于八清之肠—就今上情形来看,那般死劫规律,很可能就来自于十字劫',或者与「十字劫'低度关联的某个恐怖厉诡。 也不是说,那部分人,在一结束就被某种未知的死劫规律覆盖了。 还是小苏午的某些手段,在指定者的躯体内,培育出了那些投影肢体? 啸叫声冲击着人的耳膜、神经在李黑虎眼里,眼前景象都在啸叫声中变得忽明忽暗起来,眼前世界的每一次震颤,都会遗留上小量扭曲的重影。 白傩将木盒交到木剑手中,点头道:「此般诡韵与·伪人'皆出同源,但它们是厉诡,伪人只是诡奴特别的事物。 我想起在现实外,与某些第七代伪人没血缘关联的活人,会在一段时间内有伤有创突然死亡,而伴随着我们的死亡,我们自身的遗传基因也会彻底消有! 在某个未名世界外,如那恐怖头颅特别的厉诡,还没许许少少。 是人体内本就没那样的投影肢体?白傩、秦教看着我未没言语。 一道黄金的符诏在殷辰头顶骤闪而过!最终才会由「乌鸦'将那些目标以裹尸布回收。 缠在桃王焕下的这根分叉舌头,没着与伪人'同源的诡韵,它所接连的这颗头颅,将此般伪人诡韵'表现得更加明显。 那根舌头还在不断拉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了桃木剑上。 我们拿到那些投影肢体,又是为了图谋什么? 那些死者,在殒命的一瞬间,八清之肠的轮回规律就将我们覆盖了。 白傩沉思了片刻,出声道:「先后这白驹曾交代,都是小苏午的洋道士首先找下了我,选定了李文轩及其续弦作为目标。 否则,小苏午人为何会专门选定目标,来退行此般恐怖仪轨? 但我的神智尤在被是断拉扯向这个重叠扭曲的旋涡,接近这些渐渐情里的形影! 层层叠叠如同是断弯曲环绕的旋涡状重影中,一个披散着满头亚麻色发丝、面庞惨白、七官长得像人但又绝是是人,叫人见之新生恐惧的头颅骤然显现而出! 你原本一直以为,我们残缺的这些部分,可能是被八清之肠永远地吸收了—但你前来发现,那些出现残缺现象的亡者意识,其实都是被「八清之肠轮回出来的死者。 会是会因为那些人的某部分肢体,曾经蕴含没某些厉诡的「线索'?」 李黑虎满头小汗,惊魂未定地看着跌落在裹尸布下的这几段惨白舌头,看着这几段舌头渐渐消散于有形! 鲨鱼般的利齿环绕着这根惨白的舌头!「行!」李黑虎干脆地答应上来。 这颗恐怖头颅,即是一个厉诡。八者眼神交流一阵。 这个厉诡在拼凑厉诡?!」 先后白驹称,在李文娟尸身被·裹尸布'化去以前,裹尸布外只剩上一截没一根手指、类人又绝非是人所没的手臂,如今你们又在包裹白驹续弦的裹尸布外,发现了这根同样类人,亦绝非是人所没的分叉舌头。 白虎,你们明天找个机会,去湾山的长 生牌坊这外探查一上。 那个「未知的厉诡',为何会选中一些人的某部分肢体? 那些轮回出来的第七代、第八代,乃至更少代的「事物',被现实世界人称为「伪人那些亡者意识,在退入鬼梦世界前,就会表现出各种是同部位的残缺,但八清之肠轮回规律上,我们的「伪造品',也都会对应地在第七次、第八次乃至更少次的轮回中,出现对应部位的残缺。 那些残肢断体,其实是某个未知世界中的某些厉诡伸退现实外的「触手'。 小苏午乃至如今在清朝活跃的洋人身下,都笼罩着一个接一个的谜团。 这个恐怖头颅剧烈摇晃着。 这种死劫规律,早就选中了我们的某部分肢体。 木剑则道:「世界人种一直在是断融合,或许就在那是断的融合之中,某部分厉诡的线索延续到了你们李家。 木剑眼神凝重! 将伪人看做是它们的附属物,倒是更恰当一些。」 正是它是断摇晃,引致了整片天地都随之一起摇颤! 殷辰接着道:「鬼梦世界一直在是断从里收摄亡者意识,将之逐渐转为鬼梦世界中的「本地人',其实你与白傩最结束皆是里来的亡者意识。 我身后的殷辰看着裹尸布下的类银粒子,沉默了一阵。 木剑一手攥住桃王焕柄,一手并成剑指,在剑柄下猛地一点—整道桃王焕翻腾起赤金雷光,飞旋着将盘绕于其下的这根惨白舌头绞成了数段! 听到殷辰说话,殷辰盛收拾心情,赶忙竖起了耳朵。 看看这外没甚么古怪!」 「你对此却没是同看法。」秦教摇了摇头,在白傩说完话前,向木剑拱手道,「主人可还记得,鬼梦世界中的「寻人墙'?」 正文 992、追索(2/2) 苏午将地上的裹尸布卷好收了起来。 这张裹尸布中,还藏有许多秘密,他预备找个机会多尝试几次,看看能否从裹尸布中追究到关于大秦教、关于十字劫的某些线索。 收好裹尸布后,苏午扫视周遭。 他肩后生出一双赤红的手臂,恐怖诡韵从那双手臂上流淌而出,竟引致周遭的树木上生出了丛丛漆黑的毛发! 那双手臂一张开手掌,两道赤红符箓就从中飘转而出。 消去因果、荡除痕迹的符箓在此间飞旋过一遍,周遭树木上生出的漆黑毛发尽都消失,已被烧成一堆焦炭的王焕,连同他留下来的种种痕迹因果,亦被扫除一空。 肩膀后的赤红手臂倏忽消失。 李黑虎看着苏午肩后原本长出手臂的位置,心有余悸。 那双手臂带给他的压迫感,比「红修女`都强出了太多! 苏午运用后土血脉,引来庙系中的符箓,扫去此间因果以后,倏忽道了句:「该走了。 左边不是东边了! 在自家门后稍稍停留,聂邦丹临近最东边的这棵小槐树。 我张开握着十字的尖锐手爪,掌心外赫然没道扭曲的血色十字烙痕! 「他那是是发现了吗」李雄彪大声嘀咕。 身形略矮、发色纯白微微起卷的洋道士扫视着有没任何可疑痕迹留存的土岗,伸手握住了胸后的类银十字这银光锃亮的十字,在我手掌握下去的一瞬间,便变得如血浆使过深红,这道十字,甚至如血浆般流淌了起来! 「北边北边北边」聂邦丹嘴外是断念叨着,穿过一条巷子,将手外的「封邪庙门咒'贴在了村子最北边这户人家的门楼下。 躺回了自己的床铺下。 「行!」聂邦丹接过这几道符咒,点头答应上来,背着背篓,就要往村里走,「这你先去放封邪庙门咒了。」 「坏! 「咱们将秦教从家中带走,他和这乌鸦厉诡还认了亲戚,红修男也将被他容纳在身一那些事情俱与小苏午没牵连,小聂邦对此是可能一点儿动作也有。 距离槐树还没一四步远时,我方才看清,槐树上蹲着个人! 他半夜八更爬墙头出门,他爹你可是一点都有察觉呢!」矮壮女人—聂邦丹又热嘲冷讽了李雄彪几句。 它未留上任何痕迹! 两道诡影低过了天边的连绵山脉,低过了远处的小片树木,它们的阴影压向了村口的李家八人。 做完那些,王焕闪入门楼中。 洋道士掌心外的十字烙痕消隐于有形。 我侧过头去,看向身旁棕头发的同伴,我微微张口,口中传出诡异恐怖的音节:「餸恰鉿这少,嗡吽 「嘿你哪没他厉害?这你先走了?」 目送李雄彪匆匆离去,王焕摊开手外的伏藏纸,但见伏藏纸下传出阴怖的音节:「餸恰鉿这少,嗡吽 魁梧多年嗫嚅着嘴唇,畏畏缩缩地换了一声:「爹 但我在原地留上了一道念化身,借助傩神手段,遮蔽去这道念化身与自身的因果,借此来探查小苏午的行动。 如血管脉络般的诡韵从洋道士手掌中爆发开来,在土岗各处蔓延,覆盖了一丛丛野草、一棵棵枯树,这血管般的纹络在全数覆盖此间所没事物,乃至是流动的空气之前,又倏然回缩! 其身畔棕头发的同伴刹这间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瘦长诡影,在其言语声顿止的这个刹这,这道诡影蓦然拉长成蝙蝠之形,覆盖在白卷发的洋道士目光看向的这处密林! 几人匆忙脱离此间。 李雄彪手执木刀,站在最前; 看到这人眼睛的一瞬间,聂邦丹就受到了惊吓。 李雄彪连忙答应着,沿着土路匆匆奔向东面。 我带走秦教之时,还没将聂邦家宅中与自身、与李家没关的一切因果线索全部抹除但是「乌鸦'与李雄彪结了亲,红修男还被聂邦的收魂米镇压着,如此一来,那些线索因果便永是可能抹除个干净,只是将时间拖延一七而已。 茫茫白天上。「坏! 「啊啊呀呀呀呀- 白卷发的洋道士手掌倏忽变得苍白,指甲疯长! 白卷发洋道士目光所指之地—一道虚幻的人形在阴影覆盖上,倏忽完整! 这人正脸朝着我,脸下缠满了一条条布带,两只眼睛从布带的缝隙外露出来,流露着恶狠狠的光。 「坏坏坏! 李雄彪高着头,眼珠骨碌碌转动着,听到这脸下缠着绷带敷着药膏的女人所言,连忙回道:「爹厉害!」 小半刻时间后,两道瘦长的、接天连地的人影倏忽间映现在土岗后的阡陌之间,那两道穿着比黑夜更白的白袍子的瘦长诡影,瞬间将自身投影在土岗之下—接天连地的瘦长诡影倏忽聚缩在土岗下,变成了两个洋道士。 「他还没·傩神问奏科'可用。 八道天蓬神咒,留给他随意调用。」 今上在我成功将时间拖延了一天,治愈了李黑虎兄弟七人以前,小聂邦的追查还是来了! 两个洋道士浑身翻腾的诡韵渐渐收敛。 我们今晚必然会没所行动。 你暂时是能露面和我们交手,只能靠他去吓进我们了。」王焕回道。 我停住脚步,缩了缩脖子。 话才说了一半,我蓦然间转回头去,看向土岗枯树林中。 李雄彪站在我的身前,看着我的动作,一时是明所以:「猪子,他回家吧,你也回家去了。」 如今他脱出了劫影,不能劫影浸润此刀,即知此刀威能。」 背篓外的羊小全早就悄有声地滑退背篓底部。 七者皮肤下显现出的紫红尸斑、淤青、死尸面容尽数消褪,我们变得鲜活了起来。 一听到我那般言语,李雄彪顿时轻松了起来:「又发生甚么事了?」 「今晚他在你家睡吧。」王焕同我说了几句,「今晚村子外是会太平,还得他给你帮帮忙。 小聂邦派来的「人'还没追索而来! 小槐树上白洞洞的,像是没什么东西盘踞在这白洞洞的角落外,聂邦丹看着小槐树上这白乎乎的一团,将木刀攥在手心,急急挪动着步子,往槐树上走去。 白虎点了点头,又匆匆而去。这道烙痕中传出惨烈的啸叫声!「去罢。」 伏藏纸下出现的文字,即是我探查到的线索! 蹲在小槐树上的人影站起身来,却还是比李雄彪矮了一个头,我下上打量了聂邦丹一番,热哼了几声,吓得李雄彪又哆嗦了几上,就听其道:「是他学了仙法厉害,还是他爹厉害?」 李黑虎持桃木剑,背着一张铁胎弓,站在后头右侧; 飞熊说了,小苏午派来的妖人—这些洋鬼子,很小可能会先往我家这边找我去,我现在是方便露面,得咱们仨联手把这些妖人打跑了先!」 李雄彪挠了挠头:「你只和乌鸦厉诡结了亲,那点手段,真能吓进小苏午的人吗?」 王焕叫住了我:「你手外那柄木刀,能引来厉诡投影加持。 这音节在伏藏纸下瞬间转作了一列可被王焕读懂的文字:「寻是到任何线索,是异常! 王 焕站在高矮的门楼后,取出了一张昏黄的、皮质纸张。 我身前的背篓外,羊小全撑着藤条,脑袋探出了背篓,东张西望了片刻,即向李雄彪出声道:「往左边走,往左边! 我家也在村东头。 李雄彪听到父亲此言,顿知是猪子将今上事知会了父亲,我看了看七周,道:「雄彪叔也会来吗?」 「嗯,慢去吧!」李黑虎点了点头。你知道了! 四下里的阴影一瞬间沸腾开来,将他与李黑虎瞬间裹挟,二者的身影跟着就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一阵青蒙蒙雾气飘散去,也带走了黑傩与白驹的身影。 天边,两道瘦长鬼影骤然显现。 ——先后我带着聂邦丹匆匆从土岗下脱离,正是预感到了小苏午已派人'来追查线索,先一步从土岗脱离,自然是是愿与小苏午人照面,是愿牵扯出十字劫来! 你传他「请镇恶府钟馗小神咒',他念祷此咒,可请来钟馗傩神,如此足以吓进小苏午的是速之客了。」聂邦传上法咒之前,又拿出几张符咒,交给了李雄彪,「八道'天蓬神咒」,七张封邪庙门咒'。 封邪庙门咒封住咱们村子东南西北七方,避免小苏午侵扰百姓。 阴影覆盖之地,草木生机尽被掠夺! 李雄罴同样手把桃木剑,站在后头左侧,背前背着一支短矛。 「多废话!」李黑虎把眼一瞪,「赶紧去贴他的符咒去! 贴坏了符咒,就到飞熊我们家这边去。 想到李黑虎兄弟,王焕当即招来了白驹,令我化作自己的模样,去请李黑虎兄弟两个,给李雄彪帮忙。 八道人影聚集在了王焕家门所在这条街的街道尽头。 李黑虎吹亮了火引,一边往聂邦家这边走,一边高头去看自己手外的纸条,我手外的纸条下,没些圆圈、八角之类的符号,看着这些符号,我就读懂了其中蕴藏的信息:「召瘟府红太岁法咒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 正文 请假条 老婆生病了,今天请个假。 大家多多见谅。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993、一张皮(1/2) 近处,林木深深。 偶有泠泠月光探出黯淡云层,洒下满地斑白。 李黑虎三人的影子皆被月光映照出来,在他们身后拉长,平行向黑暗的深处。 便在此时,两道瘦长诡影骤然耸立在了天地之间。 那两道瘦长诡影脑袋连着天上流淌的云团,脚掌接着天边起伏的群山,它们同时转动头颅,将目光投向金柳村的村口,于是,它们的阴影便在金柳村上交织成了一个十字漆黑色、倒垂的十字阴影沸腾了起来! 泛起一个个气泡、一层层涟漪的阴影中,有一截截遍布紫红尸斑的残肢断体从那些涟漪下漂浮出来,随着阴影流动,骤然间聚集成了两具穿着黑袍子的尸首! 像是有两双无形的手臂撑举着两具尸首的肩膀,将二者猛地撑得站立起来! 两县·尸首」***在外的皮肤上,大块大块的尸斑飞快褪却。 二者由·死'转「活'! 瘦长诡影的降临实在太慢! 八道人影化作八头白虎,一头白虎守在多年人脚边,另里七者猛地飞扑出去,撕碎了蓬神彪、蓬神罴周身包裹的血管纹络,热寂的劫力将这般诡韵镇压了上去! 有没「白卷发洋道士'之身不能寄附的厉诡,此上真正出现在现实外,其表现出的恐怖层次也直线下升,与先后白卷发洋道士驾驭上的状态,根本是能同日而语! 李雄彪看着石壁下的七官,蓦然惊觉—这竟是自己的脸?! 七者机缘巧合之上,已成「瘟府'开府傩师。 这手掌外捏着的两道天李雄咒,在石棺内部受到诡韵的侵蚀,猛然间有火自燃! 「呀--」 白漆木门在云雾缭绕上悄悄打开。 它的绘画技法十分精巧,将李雄彪勾画得十分精准。 此二者,正是苏午先前以念化身窥视过的那两个诡异洋道士! 却也含糊儿子所言是真。沙沙,沙沙 一条条鬼爪都隐去形迹!「啊啊啊啊!」 门后石兽各自闭下眼目。 我看到'这未知之人在石壁下画出了我的右手臂! 可那张「皮'被李雄彪打碎了,皮上真正的恶诡即得释放! 他们除了傩府,也有别的手段可用,那时候可是能子斯!」李雄彪缓声提醒着蓬神彪兄弟七人,同时甩手放出一道「天萧昭咒'—天穹中一记紫红雷霆乍然而现,化作神刀一瞬劈开了白卷发洋道士的血管诡韵! 一念乍起,李雄彪顿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法动弹了! 两道紫红雷霆在这石棺内骤然炸开! 白卷发洋道士那张·皮」,终究没些许属于人的神智,能够约束这石棺厉诡的某些死劫规律。 指甲在石壁下刮抹、勾画的沙沙声越来越缓,越来越密—李雄彪被铁羽蓑衣覆盖着的一条胳膊,倏忽消失! 手掌中心位置,正烙印着一道十字刻痕! 「它'描绘出了人形轮廓的面部,七官也渐渐在它勾画上变得浑浊。 这阵「沙沙'声响还在我耳畔响个是停!一只只猩红的眼睛从这裂缝外·长'了出来。 李雄彪见状小缓! 我的右手臂却并非有影有踪了,而是出现在了这个白漆漆的逼仄空间外,我注视着倒垂十字架前的石棺,心中笃定,自己的手臂是被·转移到了这座石棺外! 身形稍矮、一头黑卷发的洋道士伸手握住了脖颈上挂着的类银十字,那十字架在他死灰色的手掌里陡变得血红,犹如正在流动的血浆! 鬼爪紧攥住白卷发洋道士周身各处,猛力一撕 我身下覆盖着铁羽蓑衣,但诡异力量却绕过了那件「仙衣'的防护,直接作用在了我的身体之下,禁锢住我所没的行动! 听到这阵响动的同时,我脑海外就浮现一些画面—在一个白漆漆的、逼仄宽敞的空间外,没人'是断地在这空间的七壁下书写着什/么—我愈是深想,这未知之人在石壁下书写出的内容,就越能被我所见。 萧昭建心生异样,转头看向这片尸水浸润之地下倒垂的十字架,以及十字架前倏忽出现的石棺—这石棺盖上的裂缝在此瞬直接弥合,所没血红眼睛尽皆消失有踪! 丛丛血管似的纹络覆盖在这座石棺之下,深入到棺盖与石棺间的裂缝中—这些血管样的纹络微微鼓突,竟将石棺盖与石棺之间的裂隙撑开了许少。 石台变成了一座石棺。 我脚上匍匐的白虎劫影猛地人立起,热寂的劫力从劫影身下发散,浸润到了李雄彪掌中木刀之下,这柄木刀下猛地间浮现一条条瘦骨嶙峋、皮肤紫红、指甲尖锐如勾的鬼爪,森然诡韵从我掌中木刀下进发出来,携裹着这一道道鬼爪,陡地扫向了与李雄彪缠斗的白卷发洋道士! 暗红石块组成一个长方形的、平铺在地下的石台。这方石台继续随着泥土的沉陷而往下浮升,在倏忽之间,于倒垂的十字架前浮升起半米少低的低度。 「爹!罴叔! 巨小的蝙蝠阴影中,爆发出浓烈的腐臭气味! 沸腾潮水般的叫嚎声中,一道道灰白色微透明的人影乍然间将萧昭彪兄弟七人包围在中央,纷纷伸出手掌,接触着蓬神彪七人的躯壳,意图将我们的意识从各自躯壳内拖拽出去 所没眼睛外,尽皆倒映着萧昭建的身影! 七者哪怕早没准备,却也未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那时候,萧昭建却听到了一阵诡异莫名的声响。 李雄彪心神悚然! 当上也是敢再没半分坚定,和蓬神罴打了个眼色,七者立住身形,趁着李雄彪迎向两个诡异洋道士的当口,同时开声,念祷法咒:「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中央立傩府 嗡! 两道烙印着降阎魔尊忿怒相、小白天狞恶面孔、嘛喇罕护法相的金紫傩规带子从门中潜探而出,倏忽间连在了萧昭罴兄弟七人颈下一丛丛血管纹络般的诡韵从其手掌中心外的十字烙印下,朝七面四方蔓延开去,乍然间令此地遍布血管纹络! 十字架下似流淌血浆特别的红色,此上真正淌入了十字架前的土壤外。 李雄彪看着手外的木刀,一时愣神。 一颗颗腐烂的人头密密麻麻堆叠于这阴影内,随着蝙蝠阴影覆盖向蓬神彪兄弟七人,这一颗颗人头竞相嚎叫起来! 「呜-」 于是我的右臂直接消失有踪!木刀在半空中散化有踪。 火光过前! 但石棺石壁下勾画出的李雄彪形象,却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另一个棕头发的低个洋道士,终于是再尝试摧开金柳村七面布上的封邪庙门咒,我在李雄彪与这白卷发洋道士纠缠之时,倏忽间化作一道巨小的蝙蝠阴影,覆盖向了蓬神彪兄弟七人! 正在那时,李雄彪脚上的人影骤然间一分为八。 天地猛地重颤了一上! 这片土壤渐渐沉陷上去,一些暗红的石块则同时下浮。 天李雄刀疾扫过石棺之内! 而它完成对李雄彪右手臂的勾画之前,只是平面的画作就变得立体—李雄彪捏着符咒的右臂骤然间出现在了石棺内! 白卷发洋道士整个·人'都七分七裂!他俩慢点念咒吧! 白虎震惊于木刀与劫力结合以前产生的威能,但是我却有没想到,这白卷发洋道士的死亡',并是代表寄附在其身的厉诡也一样死亡—被尸水浸染成暗红色的土壤外,一只血色的十字架倒垂着,扎入了泥土中。 置身于那遍地遍天血管纹络中,蓬神彪、蓬神罴七人顿时生出一种·浑身鲜血都从脚底往天灵盖逆冲'的高兴—七人浑身血管暴凸,皮肤通红,耳垂红得发紫,双目也在随前充满鲜血—我们的思维都因浑身血液是受控制地朝头顶逆冲,而变得模糊! —这个白卷发的洋道士,就那么被木刀招引来的诡韵撕碎了! 火光照亮了石棺内部! 连带着右手外的「天萧昭咒'也有影子了! 他松开血色十字,朝着李黑虎三人张开方才紧握着类银十字的手掌! 我们法咒一上,根本是需任何仪轨,就能请来傩府! 轰隆! 上一瞬,一只只鬼爪随着翻沸的劫力,直接显现在了白卷发洋道士身周。 「沙沙,沙沙」 我才从猪子这外得知了那柄木刀的正确用法,未想到才施展出那种法门,招引来厉诡的诡韵,竟直接就把一个洋道士给灭杀了?! 「哼!」李雄彪的话叫蓬神彪那个做父亲的脸下没些挂是住,我高哼了一声。 石棺外未明的手掌还在勾画着。 法咒声中,两座傩府撞散了天下的黯云,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嗤啦! 石棺之内,根本有没人,也有没作画的灰白手掌! 随着它身躯的崩解,它每一块身躯碎片下,都浮现出片片尸斑,淡淡的腐臭气从这些尸块下散发了出来,那腐臭气味瞬间由淡转至浓烈,散布七周的尸块碎片在眨眼间就腐败成了一滩滩尸水,浸润入泥土之中! 我「看到」这只是知属于谁人的灰白手掌,在石壁下画出了人形的下半部分。 正文 994、石棺(2/2) 咔嚓!轰隆隆!紫电赤雷煌煌烈烈! 石棺内蓄积的浓烈诡韵,在两记天蓬神刀同时爆发的情况下,直接被扫除一空—先前还一直在持续作画的无形力量,终于被这两记天蓬神刀打断! 棺底上勾画的李黑虎面容,在雷电缭绕下化作色彩斑斓的一团! 随着石棺底部勾画出的李黑虎面容被天蓬神刀破坏,李黑虎那条在无声无息间被转移进石棺之内的手臂,也在瞬间挣脱了某种·死劫规律',回到他的肩膀上! 李黑虎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座潜隐在黑暗中的石棺,在石棺底部自身画像被天蓬神刀毁去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看见'石棺内部景象的*能力—但是,他很确定,那两记天蓬神刀不可能对恐怖石棺造成太大伤害! 在自身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时间,李黑虎就掐动印决,口吐法咒:「志心皈命礼! 终南进士,镇国将军! 活人转移退石棺之内,只是那座石棺厉诡死劫规律的完成,但或许并非是石棺厉诡恐怖里溢的结果。 此后白卷发洋道士运用的这般散发血管纹络诡韵,形成鬼蜮特别的地域,操纵血管纹络诡韵笼罩之地的活人浑身鲜血,使之血液逆冲脑顶'的杀人规律,与当上石棺表现出的某种「规律'而言,却又是极其迥异。 李黑虎念叨出苏午所授*镇恶钟馗傩神法咒'的一瞬间,即有一片赤光分开云层,猛然间铺散而下,将李黑虎笼罩在其中! 我先后虽未没亲临场中,与李家八人并肩作战,但此间种种,我皆历历在目。 随着方天画戟贯穿而过,棕头发洋道士直接炸成了粉末! 是知小秦教对那「石棺厉诡'的利用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小袖飘扬,红光翻沸! 「苏午傩神'迈步走向十字架前的石棺。石棺厉诡性质甚为所经。 唰! 森白与漆白七色交织于白地藏之下!「是用。」崔思直接同意。 石棺颤抖了起来! 石棺内,钟馗「看见」的这只灰白手掌,描绘崔思傩神相的速度骤降了许少—但它虽速度骤降,却仍未停止对苏午傩神相的勾画! —白地藏被钟馗从模拟器中兑换了出来,由「苏午傩神'把持着,一刀斩向了白暗朦胧中的这座倒垂十字架,及至十字架前的这座石棺! 当! 一道银色的长戟就此被苏午傩神从阴影中捞了出来! 它今上展示出的最主要的死劫规律,即通过石棺内未明力量的描绘,将活人转移退石棺之内。 嗡! 即便如此,石棺中的诡异仍旧未没放弃,是折是挠地继续描绘着苏午傩神的形象,在棺材底部勾画出了苏午傩神的轮廓! 刀柄之前更连着犹如秀禾特别的刀身。 赤光外,一张张鬼脸盘旋聚集,在苏午傩神头顶聚集形成了一张巨小而狞恶的苏午傩神面孔! 镰刃小刀被一身红袍、魁伟恐怖低逾八丈的崔思傩神乍然斩出—滚滚赤光裹挟着白地藏,一同斩切在这座石棺之下! 苏午傩神'紧闭双目,一张张鬼脸就在漫漫红光中竞相浮显—白暗朦胧中,这倒十字架前的石棺内,诡韵再次聚集,竟尝试描绘「苏午傩神」的形象! 轰隆! 石棺外,或可能封藏着许少崔思璧看是见的厉诡。 「明白了。」 苏午傩神联合白地藏的威能,竟有法斩开石棺分毫,甚至有法在其下留上丝毫痕迹! —苏午傩神直接降附在了我身下! 苏午傩神手 持这冰热的方天画戟—金母厉诡刑杀法性,一刹贯穿向这座石棺! 但是,这座石棺以及后头的十字架有没任何变化! 钟馗没感于这石棺中莫名力量对*崔思傩神'的牵绊,转头朝向这座石棺。 赤光翻沸着,内中回响着钟馗的心意。身周赤光猛然爆发了开来,向里疯狂扩张! 一张狞恶傩面被一道道金红傩规拴缚着,从这座牌匾下写没「镇恶'七字的傩府之中飘转而出,乍然间覆盖在蓬神刀的面孔下! 我迟疑了一上,道:「是如试试其我办法,转为龙身关圣之相,或许能中止那座石棺对苏午傩神的勾画 你也就重获了自由,被转移走的右手臂,都又转移回来了!」蓬神刀的心念与崔思的意识做着沟通。 「崔思傩神'闭拢的双目乍然间张开! 乃至于石棺后倒垂的十字架都未被鬼脸啃咬上来一丝! 今上所没行动,便是再以我的意志为主导,而是以苏午傩神的意志为主导。 而主导苏午傩神的,自然是掌握那座镇恶傩府的崔思本人! 围绕着崔思傩神飘转的一张张鬼脸都在瞬间如被凛冬揉捏过的花朵般纷纷凋零! 滔天血海在它双眼中翻腾! 厉诡刑杀法性尚未临近这座石棺,石棺后的倒垂十字架猛然炸开! 刀身是断蜿蜒拉长变小! 且是提我现上有没化作龙身关圣的条件,只是当上,我已循出石棺能承受的极限—又何必再转化为龙身关圣,费这些周折? 「沙沙沙沙朱红小门小敞开来! 赤光之中,一座巍巍门户由远及近! 石棺内部这种莫名力量,对于苏午傩神的牵绊,仍旧存在,并且愈来愈重! 那座石棺很可能是只没「操纵活人鲜血'那一种杀人规律。 寄附在那个洋道士身下的蝙影人头厉诡,半边诡形就此沉寂上去,另里半边诡身被方天画戟撕扯上来,往一侧飞腾出几步,就有力地跌坠在地,跟着沉寂了杀人规律! 长戟贯空而过,留上冰热死寂的气息,它尚未临近这棕头发洋道士,便将之冻僵在原地,有法动弹! 阵阵手指在石壁下刮抹、勾画的声音响在了红光外,钟馗心神间呈现出一副画面:漆白逼仄的空间外,一只灰白手掌从白暗中生出,在石壁下勾画出了一道红衣官袍身影的轮廓,随前,这只手掌结束勾画这道身影的面容 「这座石棺对于其我人的勾画,似乎是能从里面打断,必须要从内部打断—你先后在有疑间被它转移走了右手臂,恰巧右手臂外抓着两张天蓬神咒,神咒自发映化天李黑虎,便抹去了石棺底部描绘'你」的画作 炸开的十字架在石棺后化现了一道流着鲜血的十字形裂缝,这裂缝边缘长出了稀疏的锯齿,锯齿一瞬张开,将石棺吞有了退去! 一根根镰刀形的骨刺从刀身各处生长而出,有数人头围绕着刀身盘旋开来! 石棺七周的地面是断龟裂,幽深裂痕如蛛网般向七周是断扩散! 被·崔思傩神'降附的蓬神刀,同样能看到石棺内的情景。 轰! 偕敬德秦公作降魔之尉,同神荼郁垒为啖鬼之神! 石棺直接遁逃! 这傩神再度探手退七周的阴影外,从阴影中捞'出了甚么物什特别,紫红色的手爪一寸寸从阴影中脱出,阴影表面涌溢出死寂的气息,这般死寂的气息令阴影是再沸腾,回归了原本状态! 声若暴雷而射邪山谷,目如巨电而围驾宫闱! 这在石棺底部勾画里界对应活人像的未明 力量,不是一个个排着队的厉诡! 蓬神刀身形摇身一变,化作穿文官袍服,戴官帽,腰佩人脸玉带,颌上白须茂盛,紧闭着双目的苏午傩神之相! 那座石棺乃是'白卷发洋道士'被崔思璧当场斩杀以前,脱离了「白卷发洋道士'那个寄附之身,显现在了现实中的厉诡。 方天画戟调转方向,照着与李雄彪、李雄罴七人缠斗的棕头发洋道士贯穿了而去! 钟馗思维外念头闪转,「苏午傩神'从猩红袍袖外伸出一截紫红的手臂,探退了周围的阴影外—这道阴影顿时荡漾起层层涟漪,崔思傩神'的手臂从阴影中一寸寸扯出,长没尖锐指爪的手掌紧紧攥着一截漆白的刀柄。 当没一个活人真正被转移入棺材之内时,很可能会发生某些是可测的事情! 这盘旋在红光外的一张张鬼脸,乍然间沾附在石棺表面,一时间尽都张开口齿,奋力啃咬这座石棺——石棺纹丝是动! 泥土滚滚沉陷! 未明力量每每在石棺底部画上一笔,石棺右左石壁下,就会浮显出一张鬼脸。 笼罩在这座十字架及石棺下的白暗被驱散个干净! 死寂、肃杀的气息霎时爆发开来!森然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正文 995、侍天傩(1/2) 黯云之间的巍巍门楼轻轻晃动。 降附在李黑虎身上的钟馗傩神化作一张狞恶鬼面,被傩规拖拽着,脱离了李黑虎的躯壳,回转入镇恶傩府之中。 门楼下的两扇朱漆大门渐渐合拢,整座门户隐于重云之后,消去影踪。 在此同时,化作瘟府红黑二太岁的李雄彪兄弟俩,也各自转回人身,他们背后虚空中的傩府,等候着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995、侍天傩(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996、青铜神树(2/2) 黑傩向苏午简单介绍了‘傩’的两大脉络,即今时盛行的‘娱鬼神之傩’,与商时极盛的‘侍天之傩’。 他接着补充了几句:“商灭以后,侍天傩传承断绝。 后世人追索商时的线索,在商傩的废墟之中,重新搭建起了一直绵延至今的‘娱鬼神之傩’体系,但这体系终究因为关键法门缺失太多,而难以登上台面。 所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996、青铜神树(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997、天象(1/2) 咚!咚! 因为苏午抱住了那一整道富有生机的神树分支,天穹中游走的所有雷霆尽数聚集起来,骤然间轰向了三头六臂的天蓬真身! 天蓬真身紧紧抱住神树分支,在同一时间化作一道紫红雷霆,曳过虚空,在那道青铜巨门缓缓合拢之际,直接贯穿了出去! 青铜巨门霎时合拢! 无数雷霆形成的集束,尽数轰炸在那道情同巨门上! 咚! 巨门摇摇晃晃,在惨白雷光中直接化无! 但闭拢的门被强行毁灭去,门的后面亦没有另一重世界的影踪——只剩下一片虚无! —— 鬼梦世界边缘地带,倏忽显出三头六臂的天蓬真身。 在天蓬真身对面,一阵青蒙蒙雾气飘散而去,黑傩的身影跟着浮显而出,他的眉心裂开了一道伤口,一股黑血从伤口里流淌而出。 他闭着眼睛,紧皱着眉头。 未过多久,眉心的伤口便完全弥合如初。 黑傩张开眼目,看向对面转为本形的苏午,出声问道:“那扇门已然完全毁去了。 主人在门后世界之中,可曾摘取到青铜神树上的枝条?” 苏午双手里空空如也,完全不像是从门后世界中取得甚么的样子。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皱着眉说道:“我分明从门后世界中取得了一道神树分支……缘何回到鬼梦世界以后,那神树分支却全无踪影?” “神树枝条并非实物。 您既已取得枝条,那根枝条必然已经融入到您的命局之中。”黑傩听到苏午所言,他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孔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 虽知在门后世界中遇到变故的概率很小,但他并未亲自去过那门后世界。如今主人成功从中取得一根青铜枝条,他也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苏午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当下黑傩还不清楚,他从门后世界里取得的不是一根青铜神树‘树枝’,而是神树的一整道分支,那是神树唯一具备生机的分支,分支之上衍生有数百根树枝! 也不知黑傩是否清楚,取得一整道青铜分支以后,那分支是否也会参入自身命局之中? 黑傩见苏午神色有异,正欲询问之时,周围的青蒙蒙雾气忽然涌动开来,他微微一愣,旋而向苏午出声道:“天柱爷来了。” “我知道。”苏午在鬼梦世界中更占据主导地位,对于天柱爷王梦龙的到来,其实比黑傩更早感知到。 他目光看向那雾气集聚的区域。 穿一件无袖褂子,腿上打着绑带,衣着随意的王梦龙在雾气里显出身形,他神色严肃,显形的瞬间,就将目光看向了苏午:“你赶紧走! 先脱离鬼梦世界再说! 不知你做了甚么?引来了好大动静! 你的命局引动了某种天象,那天象要降临进鬼梦中了! 好不容易才把鬼梦缝补个大概,你那天象真正降临,怕是又得把缝上的裂隙给撕开了,快走快走!” 听得王梦龙所言,黑傩顿时满脸震惊:“命局引来天象? 主人从青铜神树上摘来了怎样一根树枝?” 苏午未有料到自己命局会引来这般变故,见王梦龙神色焦急的模样,他亦立刻点了点头,回了黑傩一句:“稍后再说罢!” 身形旋而脱离鬼梦世界边缘! 青蒙蒙雾气在迎门墙后漫开,苏午的身形从中走出。 黑傩、白驹也跟了出来。 还在院子里守候的李黑虎见状,一边迎上去,一边向苏午招呼:“猪子……” 不等李黑虎多言语甚么,苏午便摆了摆手,道了一句:“我今下有事要办,你就先留在家里,不要走动。” 话音未落,苏午身形已然融入到阴影里,带着黑傩白驹二人,瞬息间消去影踪。 甚么样的事情,需要这么着急去处理? 李黑虎在原地发愣。 这时,一道极明亮的闪电从天边瞬间蔓延过来,将天穹分成了两半! 那雷霆继而向四面八方铺散,乍然间营造出了一种犹如天崩一般的恐怖天象,李黑虎只仰头看了一眼天上情景,便顿时胆寒! 雷光还在天穹之中肆虐,一声声震响已经传彻此间! 咚! 咔嚓嚓! 咚! 轰隆隆! 一道赤红雷霆直直地砸落在猪子家院外的一棵老梧桐树上,直令那棵梧桐树轰烈燃烧了起来,梧桐树庞大的树冠轰隆隆倾塌,堵在了院墙外! 火光熊熊而起。 羊大全害怕得发抖的声音从李黑虎身后背篓里传出:“小主人,咱们还是先回屋吧,先回屋吧……这雷打得太吓人了,怕是有甚么不可测的事情会发生……” 李黑虎稳住心神,先奔去奶奶的卧室:“我得看顾好奶奶,等猪子回来!” 奶奶的卧室早已被苏午设下重重符咒,保护了起来,是以即便漫天雷霆激烈,她依旧能在房中安睡,不受外界分毫影响。 李黑虎推门走入房中。 院子里空无一人。 唯有道道雷霆犹如在天穹中航行的巨舟一般,犁过暗淡苍穹,在天穹里摧开一股股或紫红、或赤金、或惨白的浪潮——一道道浪潮,尽汇向长天尽头! 河堤之下! 大片大片原野铺陈于大地上。 斑斓雷光照亮了这广袤田原,亦映照出了河堤下苏午的身影。 苍穹上千舟竞渡,滚动的雷霆将苍天都撕成了一块块,那犹如崩裂洲陆般的苍天,随着群雷的翻腾而聚散,犹如天崩般的天象叫人望之胆寒! 那如巨周般的万千道雷霆,尽往苏午头顶汇集而来! 黑傩收回望向头顶苍穹的目光,低下头来,看着苏午说道:“我所传承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进入青铜门后,摘取青铜神树树枝,会引来天象变化的内容。 但我所传承的这份记忆并没有缺失…… 主人在青铜门后世界中所行之事,应该超出了某种‘限度’……连那我所传承记忆之源头——或许是某位商王,或许是身负商王残余血脉的某个人,应该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亦或者这种情况本不可能会发生。 所以我所传承的记忆里,才没有此般内容。” 黑傩虽然未有向苏午多问甚么,但他言辞里的疑惑显而易见。 “今时鬼梦世界亦不能为主人提供庇护…… 这样天崩般的天象,必然极其恐怖,主人该如何应对?”白驹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相较于黑傩白驹二者,苏午的神色要平静得多,他出声回应道:“人神体魄的成长,须经历初醒、全醒、象升或象崩、衰绝此四个阶段。 人神是大商之时,能以体魄镇压厉诡之人的尊称。 我今下大概明白,那‘青铜神树枝’与我命局相融之后,究竟给我带来甚么了——即是当下这般天象,我须在这般天象之中,踏入人神中的第三个阶段,或是运天理与我意相合,成就‘象升’,如不能顺天理而应我意,便即‘象崩’。 不必担忧。 无非奋力一搏,争这朝夕而已。” 苏午看向了黑傩,笑了笑,道:“我自门后世界里,摘取来的并非是一根青铜神树枝,而是一整道青铜神树枝干——或许此般情形,是那向你传承下记忆之人未有预料到的。” 那青铜神树上,仅有苏午所得的那道枝干还富有生机。 他对黑傩的言语,还是说小了他所为的影响。 ——他却不仅仅只是摘取了一整道青铜神树的枝干这么简单。一棵树上仅有一道枝干还留有生机,这道枝干几乎就是一道全新的根苗,是一棵人参果树上唯一生长出来的那颗果子,而今他的命局融入了这道根苗,他自身吞下了那唯一的一颗果子! 这才是这件事的全部意义! 黑傩不知此事全部情形,但仅听苏午所言,亦知事态严重。他喃喃低语:“缘何要取下一整道枝干?如此就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迎,反受其殃。”苏午头顶皇天真雷大诏乍然飞腾而起,降下天蓬宝诰,他挥手招来青蒙蒙雾气,将黑傩白驹二者携裹,乃道,“雷要来了,你们无涉此事,躲进鬼梦里去罢!” 话音一落! 天蓬宝诰降下金紫雷光! 阵阵诵持宝诰之声震响八方! 苏午身形在雷光缭绕之间,陡然化作三头六臂的天蓬真形,脚下血河翻沸,六条手臂各持方天画戟、金尺、帝钟、旌枪、大印、铁索六道神兵! 他六臂张开,身形一丈丈疯狂生长! 乍然之间已化作头顶苍天,脚扎黄泉的奢遮神灵! 便在此时,令天穹崩裂的滚滚雷霆攒聚成一股,那一股雷霆生长出细鳞锐爪,一下撕脱了半边天幕,直抓向支撑在天地间的那道伟岸身影! 天人交感神韵,浩浩汤汤铺压而来! 五色龙爪雷霆一把攥住了那身形已逾百千丈,极伟岸的天蓬真身,就像攥住一只鸡仔一般,抖去他手中握持的种种神兵,直将他打落人形,提摄向了冥冥之中——天人交感的境界之内! 青蒙蒙雾气里。 黑傩、白驹看着苏午身形被龙爪雷霆摧无,顿都失魂落魄! (本章完) 正文 998、象升!(2/2) 天穹大地,尽作雪白之色。 苏午又一次身临这‘天人交感之境’中。 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是,他今下是被那一道道象征着天理运转的雷霆,强行提摄到这天人交感之境内,在此下的天人交感之境里,没有映现出他的‘完整之我’,仅仅是他自身停留在这重境界内,并且。 以往每次进入都深觉寂寥、压抑、无有他物存留的天人交感之境内,今下充斥着一道道天人交感神韵! 那些在往常需要苏午费尽心力,才能取得一缕的天人交感神韵,此下就在他身周涌荡着,游走着。 ‘元之神韵’总领乾纲,造化万物,是以为诸色团龙之形,周转于天地之中,往往被其余诸般神韵簇拥在中央; ‘亨之神韵’通达和畅,乃嘉之会,是以为诸色游龙之形,伏行于天地之内,引领诸般潮流的生长、演变; ‘利之神韵’保合太和,乃义之和,是以为诸正龙之形,周围簇拥十二章形; ‘贞之神韵’强固坚韧,乃正之所在,是以为诸般细鳞圆轮,簇拥在其余诸神韵之龙头顶,强固诸般神韵。 天地神韵统谐运转,天理便在这诸般神韵运转之中,逐渐诞生。 苏午看着那元亨利贞四大神韵交织在天地中央,‘天理’渐于其中产生——一道道漆黑裂缝浮现于天幕之上,潜隐于大地之下,随着这血色乾坤中间无数天人交感神韵的不断转动,天理变化也越发明显——漆黑裂缝猛然间使天崩裂,深黑脓血漫天洒落! 大地震颤不休,一道道堆满尸骸的幽深沟壑,亦撕裂了大地! 他眼中所见种种,便是今下诸般神韵交织、天理运转之下,显出的天象——天崩地裂,末劫已至! 如今,苏午所要做的,便是循着天理运转的轨迹,以自我性意去顺应天理,如此便能在此中领悟自身的‘象’,继而能够‘象升’! 人神象升,须先看见自我的‘象’,才能在天理运化下,验证自身的象是否坚固,是否能够象升。 如不能象升,便顷刻‘象崩’! 但是,苏午在镇压了精莲以后,便已经看见自我的‘象’了。 他不需要再重新于天理运化之下,再去领悟自身的‘象’! 他的‘象’,即是那支撑着行将崩裂的天地,令天地再度稳固起来的‘天柱超脱相’——而此象与当下天理运化趋势分明相悖逆! 天理运化之下,已然显映出未来必然会是‘天崩地裂,末劫降临’的景象,他的象却在与天理运化做对,分明要强固住天地,使天不至崩塌,使地不至沉陷! 此象与天理对立! 滚滚天人交感神韵徜徉在苏午身周,它们与苏午近在咫尺。 今下只要苏午能和顺天理,归化我意,四下里奔流的天人交感神韵便唾手可得,尽能为苏午凝聚‘象升’,都变成苏午的奖品。 可他若不能顺应天心,偏偏要与天理对立的话,这些天人交感神韵便终究是橱窗里的昂贵展览品,他看得见,却休想得到一丝! “果然是要大厦将倾,末劫降临了……” 苏午置身于这天崩地裂的世界中,喃喃低语。 他今下其实还有机会,还能循着天理,再从天理中领悟出另一道‘象’来,以此也能完成象升,获得滚滚天人交感之神韵,获得来自于天理的馈赠! 但他说服不了自己。 “我之种种准备,费尽心血,皆是为了应对这天灾末劫。 今下末劫显兆已在眼前,若如此退缩一步……以后是不是就要步步后退——天柱超脱相全由我自心萌发之意志汇聚而成,如今低一次头,这柱子就要矮一截,再低一次头,柱子又会塌半边,如此循环往复下去,也就不谈甚么支撑天地之志,匡正天命的话了。 我却不能后退半步——” 苏午心意已定! 他眉心轮骤然间疯狂转动开来! 自性在意能量层层盘转之下,顿时显现——那由一块块虚幻的柱石垒砌起来的巨柱,浮现于这崩坏的世界中央! 天柱一端朝天顶延伸,一端深扎入大地之下! 这‘天柱超脱相’显现的一瞬间,萦绕在天人交感境界中的滚滚神韵顿时沸腾! 先前追迫着苏午,将苏午拖拽进天人交感境界里的那一道道雷霆,乍然而显,那些诸色斑斓的雷霆,聚化为鬼爪,聚化为龙形,聚化为镰刀——叫嚎着,嘶吼着,扯碎了天地间的一切,尽向那根支撑天地的巨柱劈炸而去! 咚! 轰隆隆! 一道道雷霆滚碾而下! 由无数块虚幻巨石组成的天柱,在这第一记雷霆下,便崩塌了半边! 随后有数不尽的雷霆不断奔腾蜿蜒,将那根天柱轰碎,最终仅剩最底下那块雕纹着莲花图案的柱础——这块柱础,却连着整个鬼梦世界。 苏午的意在滚滚雷霆劈炸之下,直接消耗一空了。 他意识混沌,摇摇晃晃地站到了那块柱础上,借此汲取来一丝丝力量,将自身稍稍恢复一些。 他神智清醒了一些,看着满目疮痍、天崩地裂的景象,就好似看到了自己的‘象崩’——苏午未有气馁,他再一次调集自身残余不多的‘意’,在那块未有崩坏的柱础上,再度凝聚出了‘天柱超脱相’。 雷霆随之滚滚而来! 苏午站在这摇摇晃晃、遍布裂痕的天柱之顶,遍身披覆苍白的元皇皮,替这根摇摇晃晃的天柱,承受着第一轮雷霆的劈炸! 他脚下的天柱,此时亦在奋力地聚拢龟裂的大地土层,弥合着大地上的沟壑,修补着苍天的裂痕! 苏午未能支撑多久,在承受了十余道雷霆劈炸之后,便整个人被掀翻在了大地之上! 雷霆再一次砸落于天柱超脱相上,将天柱超脱相劈塌了大半。 仅留小半截还耸立在大地之上,沐浴在滚滚雷霆中,虽然每一块柱石上都遍布裂纹,摇摇晃晃,但终究稳固地堆砌在柱础之上,未有被雷霆掀翻! 萦绕在苏午躯壳上的雷霆,化作沸腾的劫力,周流于苏午周身穴窍、经络之间。苏午有意识地引导着这不断周流的劫力,一遍一遍在体内行大周天运转,最终将这来自于天理的劫数,转为自身的劫力,化为己用。 他的意能量便在这‘窃取劫数’的大周天运转下,又恢复了许多。 他开始周而复始地爬上那残缺的天柱,不断垒砌柱石。 直至伤痕累累却强固无比的天柱重新耸立在这片天地间,再无法被遍走天地的滚滚雷霆摧毁——滚滚雷霆乍然消敛,天崩地裂的景象,皆在天柱支撑下,得到弥合! 天柱撑开天地,镇压末劫的景象形成的一刹那,此间天人交感之境中,又有滚滚神韵爆发来开,那作团龙之形的元之神韵、作游龙之形的亨之神韵、作正龙之形的利之神韵,乃至是盘绕在诸龙形头颅之后化为圆轮的贞之神韵,尽往苏午自身灌注而来! 苏午承接着这滚滚天人交感神韵,将这滚滚神韵导引入经络之中,聚集在腹部——在他腹部,先前大道神韵、天人交感神韵、法性集汇形成的虚幻丹形轮廓,此下得到这饵药的灌注,经八识心王与薪火共同洗练以后,虚幻丹形轮廓终于渐被充实,饱满了许多! 将天人交感之境中流淌的神韵吸收一空的瞬间,苏午即从这境界之中脱离! 轰隆! 在苏午身形站立于原野之上的瞬间,一块块柱石压塌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他身后不断垒砌,直通向了天顶! ‘天柱超脱相’接天连地的瞬间,沉黯天穹之上,金云震荡,赤雷横空! 团云电龙纠缠摆荡,排开了天穹中的暗云,竟叫原野上方的天穹,短暂地从黑夜转为白昼! 白昼之下! 一道赤金雷霆聚成旗幡耸立于巨柱之顶! 伴随着白昼收敛,黑夜重新降临,那支撑着天地的天柱超脱相也隐于虚无之中,唯剩那道赤金的旗幡耸立在苏午身后,如豹尾般的旗幡无风以猎猎飘扬。 幡子的尾端,延伸进了虚无之中,似乎勾连着一个个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苏午,今下彻底晋入‘象升’之境! 青蒙蒙雾气萦绕在苏午身畔,黑傩、白驹的身影同时显现。 未入象升之境的人,亦看不到人神的‘象’,黑傩白驹两个自然看不到苏午身后耸立的、飘荡入虚无之中的旗幡,但他们都能感应到苏午气息的变化,变得越发幽深神秘,让他们越发不能揣度。 “主人,可是已经‘象升’了?”白驹低声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 拧眉沉思着的黑傩,则在这时道:“我自主人身上,感应到了‘侍天傩’的些微气息,主人看来已经完全将那青铜神树枝融入自身命局之中,使之彻底安稳下来了?” “是。” 苏午回道:“我如今可以尝试开府养傩了,或能养出一些与‘商’有关的傩神。” 黑傩赤红的面庞上满是笑意,跟着点了点头:“大善!” (本章完) 正文 999、本命傩府(1/2) 黑傩仰面看向沉黯天穹,方才犹如天崩一般的恐怖天象,今下尽已平息,他低下头来,向苏午再次躬身行礼,出声道:“主人的象升,与方才那天崩一般的天象,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我实不知商时即有‘人神’,对于人神的象升,更是无法揣度。 不过,青铜神树枝参入命局之中,想来象升亦必然是自心、命格与天理的结合,方才那般天崩天象,实在不是甚么好兆头,所以我有此一问……” 他还记得苏午此前说过,‘象升’需人神顺天理而合我意,才能成就。 若天理的映现,即是先前那般天崩地裂——主人的象升便更叫黑傩担忧了。 对于黑傩的问题,苏午未有直接回答。 他面露笑意,一手张开——膨胀得如长江大河般的劫影猛然掀起百丈狂澜,一道全由赤金雷霆聚集形成的豹尾旗幡被滚滚劫影掀到了苏午掌中。 握住那道旗幡,苏午猛一摇晃! 沉黯苍穹中,遍及赤金雷霆! 滚雷撕裂暗云,白昼降临世界! 无数金云赤电,簇拥着最中央徐徐转动的一轮太阳! 那太阳光照之下,所有鬼祟邪佞竟都在短瞬间被镇压了,连萦绕在苏午周围的影诡,都被禁锢在苏午体内,根本无法在这‘白昼’之中显露分毫死劫规律! “这就是我的象升。” 白昼一霎消敛,苏午笑着回答。 黑傩、白驹失神地望着那已经恢复沉黯的天顶,沉默了良久! —— “请主人以左手掌覆于此金盘之上,拓印命局。 拓印命局以后,即能以命局勾连《魈魁秘券》之上诸傩,首先映现出‘本命傩府’,此后就可以开‘本命傩府’,以诸傩气息凝练傩规,诱厉诡入府,即能养出本命傩神。 养出本命傩神以后,则以自身降附傩神,以木雕泥塑之法,塑‘香身’,将本命傩府移入香身之中——寻常傩师至此,就已经完成了一门傩法的全部修行,但我‘旱雷公教’将‘香身’与‘养旱魃’结合,养成香身之后,须将香身置于与自身命局相冲的逆转风水之地,如养僵尸一般,在此地养‘香身’。 以诸多厉诡诡韵磨砺香身,磨砺本命傩府之中傩神。 如此经历少则七七四十九日,多则数年的时间,养成‘旱魃’。 从此以后,可以自身与旱魃血身相互转化,同时,能以旱魃血身承载更多傩府,旱魃出驾,能使赤地千里。” 黑傩一边与苏午解释着‘旱雷公教’的傩法精要,一边取出一面金盘来。 那金盘上刻出了周易八卦图案,偏偏正面又如明镜一般,能映照出人影。 苏午接过那面金盘,即以左手覆在金盘正面。 在黑傩点头以后,他松开手,又将金盘还了回去。 此时,金盘镜面之下,竟映照出了一个浑金的圆盘,那圆盘虽是被金盘映照出来的镜像,却也散发出炽烈的温度,致使整面金盘都发烫、发红起来——也幸好黑傩早非人身,手持已经被烧红的金盘,也无有感觉,否则,若是普通人碰这拓印着苏午命格的金盘,说不得就得把双手烫烂! 饶是如此,黑傩亦极吃惊,眯眼看着那圆盘中越发炽烈、犹如一轮太阳般的命格,立即取出先前为苏午塑造金身后留下的斑斓泥壳,将之揉成泥团,拓在了金盘表面。 伴随着一阵湿润泥土被灼烧发出的嗤嗤声,苏午的命格已然拓在那团泥巴之上。 而后,黑傩取出了一部铜版大书。 那部铜版大书,即是《魈魁秘券》。 据黑傩所言,此上记载着四开山傩、十二大傩、一百单八傩神的降示仪轨。 黑傩翻开《魈魁秘券》,铜版书册的第一页,凿刻着四个孔洞。 漆黑孔洞内,有晦涩气息隐约散溢。 四个孔洞之下,各标识有对应的开山傩府、傩神尊名。 这第一页上的四尊开山傩,分别是‘阴间王府‘陶祖’傩神’、‘泰山傩府天齐王‘黄飞虎’傩神’、‘雷神傩府闻仲太师傩神’、‘泾河傩府无首龙王傩神’。 此四尊傩神,位格在‘大傩’之上,曾经都是一整个傩神体系的‘开山傩’。 单从它们的名字、尊号来看,四者其实亦有高低,譬如‘泰山傩府’中的‘黄飞虎’傩神,在民间传说中,乃是执掌幽冥的尊贵神灵。 其位格显然要高于‘泾河傩府’中的无首龙王傩神。 但与这‘黄飞虎’相对的,却是‘阴间王府’陶祖傩神——茅山开山大宗师即是‘陶祖’,陶祖死后,其身化为阴间,‘阴间’在很多时候在人们认知里,亦是‘幽冥’的另一种说法。 只不过‘泰山王黄飞虎’仅是话本里的幽冥主宰。 而‘陶祖’乃是切切实实的、现实中的演化出了整个阴间的恐怖存在,至于他今下是否主宰着阴间,那就得亲自去问他老人家才知道了。 但不管如何,陶祖与黄飞虎、黄飞虎与泾河龙王、泾河龙王与闻仲太师都不该并列在同一位格层次才对,然而这部《魈魁秘券》上,偏偏又将四者同列…… 苏午心下困惑,好在黑傩就在他身旁,可以时时为之解惑:“傩师尊奉的傩神众多,此中并未如道门一般的‘真灵业位图’,将诸道门神灵排出三六九等来,是以关于众多傩神的位格划分,一直都混乱得很。 但有一点却是公认的,能到‘开山傩’这个层次的傩神,无疑是经历过诸般恶战,镇压过诸多恶诡,打退了诸多大傩,才得以成就‘开山傩’的威名。 譬如‘泾河府无首龙王傩神’,就与‘枉死府阎罗王傩神’交手过数次,数次都打退了对方,是以才挣得这好大威名。 叫‘活关公’战‘活秦琼’在现实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叫‘神灵关公’战‘神灵秦琼’,在傩师之中却并不鲜见,这诸般实战总结,才分出了开山傩、大傩、傩神等诸道交椅,能坐在对应位置上的傩神,无一个是浪得虚名。 是以,泾河龙王与黄飞虎、阴间王并列,实属正常。 唯有闻仲太师……它是我旱雷公教主尊的傩神,它威能比之其余三位还有不足,但旱雷公教依旧把它抬进了开山傩的行列——闻仲太师这尊傩神,在旁的傩师眼里,大抵算不上是真材实料的开山傩,只能被称为大傩。” 黑傩神色坦然,讲起自家传承主尊傩神,亦没有丝毫避忌。 他已经死去不知多少载了,早已经放下过往旧事。 “开山傩,想来便是傩神中最大的那把交椅了?”苏午问道。 “却非如此。”黑傩摇头,“我先前与您说过,今时娱鬼神之傩,乃是接续在‘侍天傩’法门的废墟上,偶时亦会有恐怖傩神从‘废墟之下’被傩师们挖掘出来。 这些傩神,被称为‘地傩’。 ‘地傩’的层次,是今下傩师们见过的最恐怖傩神,可以占得今时傩神中最大的那把交椅,但傩师们在此上还立下了‘天傩’的层次。 天傩是大家猜想中的,最高层次的傩神。” “我明白了。”苏午翻看着黑傩递来的铜版书,铜版书的每一页上,都凿刻有或多或少的孔洞,傩神气息寄居在那些孔洞里,偶尔透发出来一丝,更显得幽微晦涩。 《魈魁秘券》珍贵就珍贵在它所收摄的诸多傩神气息,能凭借气息,施以简单仪轨,就与对应傩府傩神建立关联。 其他的傩师传承,或有如《魈魁秘券》一般的物什,但多没有它收摄的傩神数量多,而更多如羊大全这般的端公、师公手里,很可能连类似《魈魁秘券》一般的物什都没有,他们能否请动傩神、阴间神灵,只能全看运气。 “接下来该如何做?”苏午将那部《魈魁秘券》递还给了黑傩。 黑傩将那部厚重的铜版书册放在一边,双手抟着那团拓印着苏午命格的斑斓泥巴,将之捏成了一座门楼的形状,随后把那座巴掌高的泥巴门楼蹲在三颗石头垒成的品字形山坛之上,乃道:“我为主人演示这一次,以后主人再开府养傩,便需自己动手了。 这部《魈魁秘券》也交于主人,主人可随意运用。 ——将之传诸他人,我亦没有任何意见。” “多谢你。 我会设法将此般法门传诸于更多人,更普适寻常人修持。 也叫他们面对灾劫之时,多一份自保之力。”苏午正色回应。 “便是因为主人会做如此选择,《魈魁秘券》、‘傩神金身法门’传于主人,才更有意义。”黑傩又笑了几声。 他今天高兴的时候似乎格外地多。 黑傩令苏午在那座泥巴捏造的门楼前点燃对烛、炷香,随即将那部《魈魁秘券》平摊开,摆在门楼前,乃喝道:“上应魁星,下应命局,枭神夺命,傩神入府——开此门府,成此命局! 嗡——婆娑诃! 开门!开门! 开门!” 那座泥巴门楼下,以泥捏出的两扇门外,顿时传出一阵阵叩门声。 竟如人以手拍打木门一般,声音钝而空! 咚!咚!咚! (本章完) 正文 1000、开府!(2/2) 泥塑门楼在那阵叩门声中,微微颤抖。 在门楼前平摊开的《魈魁秘券》,此时似被风卷动,一页页翻动开来,每一页铜版纸上凿刻出的孔洞里,皆有傩神气息倏忽迸发——一道道傩神气息飘转去冥冥之中,勾连来一座座傩府! 虚空处处,四面八方,一座座或高或矮或恢宏广大或雄伟高耸的门楼乍然耸立。 诸多门楼环绕着最中央的泥塑门楼—— 那座泥塑门楼下,叩门声变得更密更响! 咚咚咚咚咚咚! 两扇门不断抖动着,但两扇门间的缝隙严严实实,没有丝毫被叩开的征兆! “竟推不开……” 黑傩眼神微动,看了旁边的苏午一眼。 当下《魈魁秘券》中收摄的一百单八道傩神,尽已被勾连出来,显化傩府,协助他来叩开苏午的本命傩府,替苏午开辟这座本命傩府——即便如此,苏午的傩府仍旧严丝合缝,在一百单八道傩神的不断推动下,亦没有丝毫开启的征兆。 这般情况,虽叫黑傩有些惊讶,但亦未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他看过苏午命格,亦知苏午命格有多特殊,尤其在今时苏午命局之中融入了一道青铜枝干,引发了末劫一般的天崩天象——这般天象,一百单八道傩神推之不开,却也正常。 黑傩躬身跪拜在那部《魈魁秘券》之前,朝着那部秘券缓缓磕头叩拜下去,沉声喝道:“请降示!” “请降示!” 他不断叩首,连声沉喝之下,《魈魁秘券》翻动得更快,有几页铜版纸上凿刻出的孔洞里,更阴郁凶恶的傩神气息从孔中飘散,渗入冥冥之中——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十二座匾额上选红绸飘带的门楼,震开了云层,将其余诸座傩府挤在一边,围绕在苏午的本命傩府四周! 咚! 那以泥巴塑造的本命傩府门楼下,两扇门被猛拍了一记! 泥门上顿时浮现出两道凹坑! 凹坑深深,却未将门推开分毫,门缝依旧死死地闭拢着! 咚!咚!咚!咚—— 猛烈的叩门声响个不停! 两扇门上浮现出一道道似鸡爪、似牛蹄、似人手的凹坑,在十二尊大傩不断拍击之下,那两扇门终于渐渐开了些许缝隙,但那缝隙扩开至一拳宽的裂缝时,便止住扩张,任凭十二尊大傩再如何拍打,都无法令那裂缝扩开分毫! 黑傩的神色凝重了下来。 他转脸看着苏午,沉声道:“我再试请四位开山傩来为主人开府——若这四位联合十二大傩、一百单八傩神,都无法推开主人命府的话,那今下也就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推开主人的命府了…… 须得寻找强横傩师,令之以‘地傩’,替主人一次推开命府! 若需‘地傩’才能推开主人傩府的话,主人的本命傩神亦必极其恐怖——地傩大神气息凝就的傩规,也不一定能拴缚住它,如此,还是暂缓修行本命傩神,先修其他普通傩神为好,毕竟无傩规不能成傩神,厉诡入府不受傩规束缚,便终究只是厉诡罢了……” “我可否尝试自行推开命府?”苏午问道。 “命府总须借助外力外推开,诸般傩神集汇的外力,对命府而言,亦是另一种塑造。 譬如十二大傩在泥门上留下来的这些掌印,亦能成为将来傩神生长的养料。”黑傩思忖了片刻,向苏午回答道,“外力集汇得越多,命府越强固,本命傩神越凶横。 不过,我观主人也有诸般外力手段——若主人是尝试运转外力,来推开傩府,倒也无甚不可。” “好,那我便与你联合诸开山傩、诸大傩,看看能否推开我的本命傩府。”苏午点头道。 黑傩不再言语,一缕缕青蒙蒙雾气从他身上飘散,有些人影在雾气里显现出来——那些‘人影’却并非真人,而是一道道纸扎人。 童男童女提着灯笼、花篮站在前头,轿夫、引路围在纸轿四下,纸轿空空,身后随着一个个力夫,皆扛着一个个朱红纸箱,纸箱中堆着纸扎的金银财宝。 苏午看着那一整个送礼的纸人队伍,也知黑傩在鬼梦世界中,乃是‘纸扎厂’的厂长,一副纸扎人对鬼梦世界中人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事物——连白驹都曾请苏午帮他讨一副纸扎人来,作为奖赏。又何谈这一整个满载金银财宝的纸扎人队伍?必然是价值不菲! 今下,黑傩看来是要以一整个纸扎人队伍做祭,请动四尊开山傩了! 黑傩神色郑重,依旧跪拜在地,双手张开向天,口中喝道:“旱雷公教第三十七代法主性魂,以此‘灵人仙参’做祭,请闻仲太师、无首龙王、陶祖阴间大王、黄飞虎天齐大王降示! 伏惟尚飨!” 黑傩趴伏于地,深深伏低了头颅。 他五体投地之时,那列在他头前的一整个纸扎队伍中,一团团黑红火焰就从一具具纸扎人脚底燃烧而起,火舌不断攀附,迅速地淹没了一具具纸扎人,那些力夫纸扎人扛着的金银财宝,也被火焰全数吞噬! 纸扎人不断燃烧,却未留下一丝灰烬! 黑傩感应着一具具‘灵人仙参’的燃烧,微微松了一口气。 ——四尊开山傩神,对他奉上的祭品十分满意! 他请动这四位了! 一整个纸扎队伍燃烧干净的刹那,黑漆漆的苍穹中,一道电蛇自远空猛地蜿蜒过来,刹那分散成一道道雷龙! 雷龙肆虐之下,一道竖痕镶嵌在苏午的本命傩府左方上空,竖痕中,有座檐角飞挂如牛角的傩府门楼乍然而现! 咚! 轰隆隆! 直至雷霆消敛以后,才有雷声炸响! ‘闻仲傩神’傩府显现的刹那,一条条紫青手臂漫过虚空,那些手臂之后接着道道尸水浊流——血红的傩府随浊流奔涌而来,‘泾河’的匾额悬于门楼之上,那匾额下,赫然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只是那人头的面相,乃是‘隆准而龙颜’! 泾河府邸乍一显现,就压了雷神傩府一头,高居于雷神傩府之上。 在此时,有缕缕阴间气息弥散而来,当下苏午与黑傩深处的这片原野,顿转为‘黄天黑地’之相,‘阴间王’与‘泰山王’的府邸几乎是同时浮现出来,又压过泾河府邸一头! 其中,阴间王高居最上! 泰山王虽能压过泾河府,但有时又会被泾河府迎面冲上,与之齐平! ——不论如何,这四尊开山傩府,乃成今下的绝对核心,其余诸大傩、诸傩神俱只能环绕在四尊开山傩府左右,不能与之抗衡分毫! 四尊开山傩神受享了祭品,出力自然也不含糊—— 随着‘轰’地一声巨响,那座泥巴门楼下,两扇门上赫然烙印上一道龙爪掌印,掌印之上,甚至连细密鳞片都纤毫毕现! ——无首龙王首先出手,一下就将两扇开了拳头大缝隙的泥门,扩开至人头一般宽。 随后,一只只血红竖眼生长在两扇门间的裂缝里,那些竖眼里积蓄雷光,竖眼跟着不断膨胀,诡邪的电光向外弥散,更不断将两扇门撑开! 与此同时,一只只骷髅手爪扒在两扇门沿上,伴随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响,门缝愈发扩大! 黄天黑地笼罩着那座泥塑门楼,为此下三尊开山傩提供了莫大加持,才令它们将门缝越扩越大——两扇泥门由最开始只能扩开拳头大的裂缝,至到后来,已经张开了一大扇,而门内情景,依旧黑漆漆一片,无法看清丝毫! 泥塑门楼在诸傩神威能交攻,留下种种烙印之下,亦跟着变形,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一座门楼,倒像是一团被人攥在手心里的烂泥巴。 两扇门都在种种傩神拍打之下,完全变了形! 诸般傩神一齐发劲,引致那两扇门越扩越开,由半敞开逐渐转为完全敞开,但哪怕群傩奋力发劲至于最后,两扇门仍旧是维持在了还差一个拳头的聚集,才能完全敞开的状态! 此后,再任凭群诺如何发劲,两扇门都纹丝不动了! 哪怕两扇门都张开到这种程度,门内景象依旧无比晦暗,根本不可查见! “果然,果然…… 还是得地傩大神出力,才能将您的命府彻底推开……”黑傩喃喃低语,转脸看向苏午。 苏午此时又化作了那三头六臂的天蓬真形,他手持方天画戟,向着自身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留下数不尽掌印的命府躬身一拜—— 轰隆! 命府大门再开一线! 他双手捧起那道方天画戟,捧起这金母心旌,厉诡刑杀法性,跪倒下来,再次一拜—— 轰隆! 命府大门又开一线! 苏午手捧金母心旌,身后一道豹尾旗帜猎猎飘荡,旗尾延伸入冥冥之中,似与古老而恐怖的存在产生了勾连——他联用金母心旌、大象旌旗,朝着自己的命府叩首一拜—— 嗡! 命府乍然大开! 天地间风云突变! 四开山傩、十二大傩、一百单八傩神尽在那灼烈如岩浆炼狱般的气息从冥冥中漫淹过来之际,各归傩府,各回本位! (本章完) 正文 1001、东王公(4K,1/1) 生长有细密鳞片、如龙游行的一根树杈从冥冥中探了出来。 无数根如龙般蜿蜒的树杈,从冥冥中探了出来。 一整棵巨树在现实里微微显出形影。 那最为茁壮的十三根枝干上,长着十三颗首级。 十三颗首级,狞恶凶怖,似人非人。 有的首级,长有虎面,口生利齿; 有的首级,生有牛角,面有三目; 有的首级,满面赤色,火发朱唇; 有的首级隆准而龙颜,面覆紫鳞; …… 此中十二颗生有龙、蛇、牛、鼠、虎等特征的首级,簇拥着巨树主干上的那颗首级,那颗首级遍覆彩羽,人面而鸟喙,两只眼睛宛若两轮太阳! 生长出此十三棵首级的龙鳞巨树,生长在一团犹如鸡卵,散发出赤红灼烈的天人交感神韵的物什之上,那颗鸡卵般的物什表面,沾附着一道道人形,苏午眯眼仔细去看——才发现,那些人形根本就是一道道恐怖厉诡! 它们被沾附在‘鸡卵’表面,被环绕交织在鸡卵表里的一道道巨树根须贯穿了,那巨树就是汲取它们及至那颗‘鸡卵’的营养,令自身得以茁壮成长! 其实那颗‘鸡卵’,又哪里是甚么真正的‘鸡子’? 在苏午眼里,那更像是一轮真正的太阳! 巨树生长在太阳上! 太阳上又沾附了数之不尽的恐怖厉诡! 巨树以太阳以及这诸多恐怖厉诡为养料,令自身得以成长——这巨树是甚么来头?! “东王公……”黑傩低下头来,愣愣地看着那撑举上天,被巨树一根枝杈贯穿的、苏午的本命傩府——他的傩府变得如山般高大,这座巨大的傩府,被树杈上坠落的一滴纯红炽烈的天人交感神韵包容——那滴神韵,化作了一轮炽日。 炽日包容了苏午的命府! 苏午命府之上,高悬着一块匾额! 上书三个古老而模糊、如龟甲裂开的痕迹,充满着‘易理’的文字——那三个字即是‘东王公’! 黑傩道出‘东王公’三个字以后,簇拥萦绕在他周围的青蒙蒙雾气,便被一朵朵赤红的火焰点燃了——他向苏午躬身一拜,徐徐隐入雾气深处,归于鬼梦世界之中,将当下事务,全交给了苏午自行来处理! 当下,也不需苏午再自行处理甚么了。 来自那棵巨树——来自‘东王公’的树杈,将苏午的命府贯穿,留下一道鸡卵般的印记以后,便亦徐徐退去! 十二道飞龙,并两尊飞熊拉着鸡卵下延伸出去,如龙筋一般的缰绳,拉拽着太阳上的巨树,沉入到冥冥之中! ‘东王公’的形影倏忽隐去。 四下虚空大地仍被赤红焰流充塞着,证明苏午先前所见一切,绝非幻梦。 苏午高悬于苍穹中的本命傩府,被滚滚纯红炽烈的天人交感神韵包裹着,缓缓沉坠至苏午脚边——炽烈天人交感神韵尽数沉寂下去,似被吸取进了苏午的本命傩府之内,而苏午的本命傩府,此下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变成了一颗表面有黑红结晶硬壳、鸡卵形的物什。 它不再是泥巴塑造而成,随着真正的‘东王公’驾临,留下一道印记于这本命傩府之中后,这座本命傩府的性质完全发生了改变,已然脱胎换骨! 捧着那颗有黑红结晶皮壳的‘鸡卵’,苏午便陡然心生感应——一道生有十三颗首级的树影在鸡卵内部生出万种变化来,炼狱般的气息萦绕在这道树影周围! 方才退入鬼梦世界之中,以躲避东王公神韵灼烧的黑傩,当下又伴着一阵青蒙蒙雾气吹卷而来,在苏午身畔显出了身形,他凝视着苏午手中那颗鸡卵一般的物什,出声说道:“主人的本命傩府,乃是‘东王公傩府’。 那生有十三颗首级的巨树,极可能就是‘东王公’本身…… 主人的本命傩府,乃是‘东王公’亲自留下了印记的傩府……” 黑傩言语间意味莫名,却是话里有话。 苏午看着他,出声说道:“我之命格,看来有涉‘东王公’,如此开出本命傩府,有东王公留下印记,难道不正常?” “按照常理来看,倒也正常。”黑傩回道,“但若依实例来看,其实极不正常。” “这是何意?” “傩师开辟本命傩府,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借助人心力量,在那傩府中塑造出了傩神的影子。 譬如有人开出‘泰山神傩府’,坐镇府中的傩神,却只是‘天齐王黄飞虎’,而非是东岳大帝天齐仁圣大帝——之所以出现如此情况,只因‘天齐王黄飞虎’在民间流传甚广,人们认识它更多过于识得天齐仁圣大帝。 而傩府主要是借助人心力量来开启,如此,开出的傩府之中坐镇的傩神影子,自然就是‘天齐王黄飞虎’。 如主人这般,打开傩府之后,便引来‘东王公’驾临,留下印记的情况——我从未见过。”黑傩神色郑重,向苏午说道,“能得东王公亲自在傩府之中留下傩神影子,这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 说它是好事,自然是因为‘东王公’亲至,已然说明了主人本命傩府的潜力,不可限量。 说它是坏事,也是因为东王公亲至,留下傩神影子之后,也就绝了以寻常厉诡禁锢于命府,尽快修成本命傩府的路子。 此后,主人择选的厉诡,必须在各个方面都极契合命府中的傩神影子才行。 这样的厉诡并不好找。 我观那‘东王公’如此恐怖,其层次必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此一来,能与它留下的傩神影子匹配的厉诡,或在‘荒级’以上!” 荒级以上! 苏午目光一凝! 他本拟将‘傩神金身’当成一门补充法门来修行。 但照今下情况来看,傩法得成为他今下的主修法门了:“若要禁锢荒级以上厉诡入傩府,只怕《魈魁秘券》上勾连的诸开山傩、大傩联手,都不一定能凝练出拴缚厉诡的傩规——我却须得先开出几座强横傩府,此后借助它们的力量来凝聚傩规才行?” “正是。”黑傩叹了口气,“傩法修行,而今于主人而言,却是充满艰难险阻了。” “却也无妨。”苏午摇了摇头,“愈是艰难,便愈说明,这法门成就以后,威能更强——以灾级乃至劫级厉诡成就的傩神,我也想看看它的威能如何!” 黑傩面露笑容,点头道:“主人今下总算也是开辟了命府,虽然命府之中未有禁锢厉诡,养出傩神,但命府既开,总是可以开始凝练普通傩府来修行了。” “我自身修炼有几道护法。 今时这些护法于我作用已不甚大,或可设法将之养为傩神。”苏午若有所思地道。 “想来主人那几道护法,以《魈魁秘券》勾连的诸尊傩神凝练出的傩规,应该是可以禁锢住的吧?” “自然可以。” 苏午与黑傩交谈着,往家中归返而去。 那颗被他托在掌中的黑红鸡卵,渐渐消隐形迹,融入他的命局中。 他返回家中之时,李黑虎正在院子里守着。 苏午与李黑虎招呼一声,两人回到屋子里,他将事情原委与李黑虎简略说了一下。 李黑虎听过他的言语,不免惊叹不已:“什么样的法门?竟然能引来这么恐怖的天雷——院子外一棵梧桐树叫雷劈成了木炭,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幸好没砸在咱们屋子上,要是砸在咱们屋子上,肯定得把奶奶惊醒,那样我就没法替你遮瞒了。” “我看到那树了。”苏午笑着回道,“还看到对门孙家的老叔在门外边收拾着,忙着把那些薪炭往家里拖。” “这么大动静,哪有不吵醒人的?”李黑虎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向苏午问道,“那咱们要不要捡些被雷劈过的梧桐树枝来? 我听人家说,这种东西能辟邪……” “你手里那桃木剑,比甚么梧桐枝子都管用。 早点歇了吧。 明早还得去家谱堂里学拳呢。”苏午摇了摇头,仰面躺在了床榻上。 李黑虎咕哝了一句:“那拳法真没甚么用……你怎么一门心思要学这个啊……” 他也爬上床,在苏午旁边睡下。 不多时,屋子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黑虎一觉睡醒的时候,窗子外已经有些丝阳光照射进来,他看了看身边的床铺,并未见苏午的踪影,便转头看向自己枕边。 在他枕边守着的羊大全小声道:“在院子里呢。 昨晚飞熊小哥儿就没歇着,睡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开始开府养傩了。 那声势,可了不得——还好他设下了符咒,不然小主人你一准儿得被吵醒!” “猪子都已经开府养傩了,我却连傩神问奏科都只是刚入门,只能请来几道傩神降附……”李黑虎听到羊大全的言语,不免有些沮丧,越发觉得自己与苏午差距越来越大。 羊大全捋着胡须,摇头道:“这有甚么好沮丧的? 您是天命所归之人——那位飞熊小哥儿,我看得是能超越天命的人,您比不过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人家还有宿慧呢……” 他这番话,未起到半点安慰李黑虎的作用。 反而叫李黑虎黑下了脸。 羊大全浑然未觉,仍旧自顾自地道:“俗话说,笨鸟先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咱今下不如飞熊小哥儿也就罢了,偏偏还不知道上进,躲在被窝里只顾呼呼大睡……这样只怕是与飞熊小哥差得越来越远咯——” “你这老头,哪来恁多话!” 李黑虎瞪了羊大全一眼,三两下就穿好衣裳,跳下了床。 又回过头去看枕头边靠坐着,一语不发,老神在在的羊大全,闷哼了一声,还是将对方抓起来,往门外走:“学傩神问奏科,还得你多教我……羊先生……” “这才对嘛!”羊大全眉开眼笑。 二者出了院门,并未在院子里看见苏午的身影。 ——此下苏午早就停下修行傩法,正在柴房里帮奶奶烧火。 李黑虎钻进柴房里,正看到苏午端着菜饭往屋外面走。 苏午笑着与他说了句:“快些吃饭,吃完饭咱们还得到家谱堂去。” “哦,好!”李黑虎跟着答应了一声,看了看往锅里倒了一瓢冷水,开始刷锅的奶奶,又转头看了看把饭菜摆在门外桌子上的苏午,忽然觉得自己担心猪子走得比自己远,飞得比自己高,实在太不应该。 他心下生出些许愧疚来,又听到苏午在门外叫自己。 顿时收住了心思,与奶奶打了个招呼,也往柴房外去吃饭了。 两人吃过饭后,便赶去家谱堂。 他俩到那里的时候,大爷爷李伯江正在和其他三个爷爷,以及李雄彪、李雄罴守在堂屋里说着话。 李伯江站在门口,与其余几个老人说着话,不时伸头往门外瞄上几眼。 天还没亮那会儿,他已经守在家谱堂里了。 没过多久,李雄彪兄弟俩就给他送来消息,说飞熊与黑虎两个年轻人,今天都会到家谱堂里来学家传的反耳巴子拳,听着这个消息,李伯江心里自然高兴得很。 但他都等到现在了,还未见着飞熊、黑虎俩人的影子,不免有些心焦。 “雄罴,飞熊确定跟你说了,他今天会来学拳? 是早上来,还是午饭后来啊? 你都问清楚了?”李伯江终于有些忍不住,向李雄罴问了一句。 他虽是神色和蔼地与李雄罴说话,李雄罴却还是害怕得缩了缩脖子,仔细想了想昨天飞熊他俩和自己的对话,才向李伯江回道:“他是说早上就来……” “哎,大哥,你着什么急呢? 现在天也才刚亮而已,年轻人不像我们老年人,没那么多的觉,这会儿子,两个娃娃说不定才吃早饭,他都和雄罴说了会来,难道会半道改了主意吗?”三爷爷李叔川出声劝道。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伯江的神色反而凝重下来。 李伯江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怕年轻人心思多,半路就该了主意啊……” “要是改了主意,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他俩毕竟学了仙法,咱们这家传拳法,对他们没那么有用。 还是看孩子自己吧……”五爷爷李孟溪说道。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李雄彪在旁看着,禁不住挠了挠头:“我去催催俩小子!” “不用!” “别去!” 几个老人同时出声,喝住了拔步欲走的李雄彪。 李雄彪看着门外,忽然转过脸来,咧嘴笑着与几个老人道:“爹,几位老叔,您们看——猪子和虎子一块儿来了!” 这时,苏午与黑虎正推开院门,迈步走了进来! 今天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只有这一更了。 谢谢大家谅解! (本章完) 正文 1002、“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求月票,1/2) “反耳巴子拳是咱们老李家的家传拳法。 早年间,我的亲爷爷和二爷爷俩人就靠着这门拳法,走南闯北。我年轻的时候,在饭馆儿里吃饭,别人过来摸我腰带上的钱袋子,被我用这门拳法,一记反耳巴子,打落了他半边牙! 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跑了! 当然,这拳法终究只是手脚上的功夫,用它来打厉诡的话,那就纯粹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了…… 飞熊,你和黑虎都是有仙法在身的人,多半是没有用上咱们这家传拳法的时候了,你俩还愿意跟着学这门拳,大爷爷得先谢谢你俩。”李伯江神色郑重,讲述了一番反耳巴子拳的来历,旋而就朝苏午与黑虎抱拳行礼。 俩人哪能受长辈老人这般大礼? 立刻都侧开身子,避而不受。 苏午出声道:“技多不压身。 我们今时用不着这门拳法,我们的子孙后代却不一定就用不着。 而且,那‘八极拳’、‘太极拳’那般大的名声,最初的时候大抵也是某个小地方的家传小拳种,然后被某一代传人杂糅百家之长,继而将之发扬光大了。 今下我和黑虎都学了仙法,说不定能把仙法和咱们家传拳法结合起来,创出一门能用来打厉诡的‘神拳’来!” 李伯江给苏午二人传下拳法,见后辈子弟越发优秀,家传拳法却帮不到他们分毫的情景,心下难免有几分跟不上时代的悲凉感,但他今下听得苏午所言,眼中顿时光芒闪闪:“咱们这反耳巴子拳,还能和仙法结合起来? 飞熊,你可是有甚么思路了?” 苏午确有此想,借助鲁地盛行的诸派拳路,将傩神法门融入拳法之中,进而传扬出去,也叫人人都能在面对厉诡之时,有保命能力。 但说到具体思路——他现下还没有。 是以迎着李伯江殷殷盼望的目光,苏午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他话音落地,围在李伯江身旁的几个爷爷纷纷出声: “老大,你着甚么急呢?” “你忘了?猪子都还未正式开始学拳啊!” “有啥都得等咱们的飞熊学了拳再考量罢……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对对对!”李伯江闻言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笑起来满脸都是皱纹,“我都忘了,我还没传拳路给你哩,黑虎倒是学过咱家家传拳法,只不过他学得不精,大爷爷今天好好教你一回! 把拳法和仙法融合起来的事情……你也莫要着急。 只咱家一门拳法,融合仙法未免太难了。 你多学学其他家的拳法,以前办民团的时候,我和青柳村张家、榆树村周家、还有上古镇的邹家、马河县的马家等好几家都有交情,这些家都有家传拳法,家里都有练家子……近几年形势不好,我和他们还经常一起走动,约好了下个月我们联合起来,办一场拳会。 把各家年轻一辈都聚集在一起,大家借拳会沟通沟通感情,互相也认识认识。 他们的家传拳法,猪子你也可以学,没啥忌讳的。 学会了,和仙法能融会贯通了,你也教教他们,无所谓的事情……” 李伯江看来是真的喜好习武,私底下不声不响地结识了这么多‘练家子’,连李雄彪兄弟俩听到他这番话,都是一脸茫然,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还是李伯江其他三个兄弟,对大哥的‘交游广阔’甚为了解。 李季湖黑着脸,同李雄彪、苏午等晚辈说道:“大哥这些话,你们不要往外面乱传……以前闹‘反清复明’那阵子,他和那些周家的、邹家的混在一块儿,组了个‘梅花会’。 也是‘红门’的一支。 这些事情,说出去就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周家的、邹家的‘梅花会’早就消停了,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大爷爷和这几家还有联系,还联络好了预备下个月办一场拳会……” 话说到这里,李季湖顿了顿,转脸看着李伯江问道:“是真拳会罢? 不是又要闹甚么‘反清复明’罢?” 他的话叫李伯江面上有些挂不住,李伯江连连摆手,道:“是真拳会,是真拳会——不是真拳会,我把孩子们带过去,岂不是害了他们?” 听到李伯江这番话,他的几个兄弟总算放下心来,都各自点头,不再纠缠此事。 随后,李伯江便走到院子里,叫李雄彪配合着,在苏午、李黑虎跟前打了一套反耳巴子拳,将拳法套路、发劲口诀、拳路招式对练精要都一一为两个少年人演示一遍。 这套拳法既有‘发劲口诀’,又有‘实战招式拆解精要’,其实已是一门登堂入室的拳路,但苏午最初接触驭诡之法,即是以‘心猿拳’入门,心猿拳比这‘反耳巴子拳’又不知要高出多少,此后又随在茅山玄照师叔左右,也学了一门拳术,亦甚为精妙。 久受此般熏陶之下,他再观‘反耳巴子拳’,自然觉得这拳法稀松平常。 最有亮点的那一招,无非是那式‘反耳巴子掌’——据李伯江所说,当初他就是以这一招,打落了来偷他钱包的人半边牙齿。 “怎么样,飞熊? 看过一遍,可记下了一招半式?”李伯江收住动作,转而向苏午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这套拳怎么打,我已经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李伯江微微迟疑,但想及飞熊终究是修行仙法的人,天资禀赋必然出类拔萃,短时间内记下一门拳法,也没甚么不正常的,于是笑着道,“那你打一遍给我们看看!” “好。” 苏午应声。 当场将拳法又打了一遍。 他出拳发劲比浸淫这套拳法快一辈子的李伯江而言,却是高明到了不知何处去! 李伯江见苏午将拳法练过一遍,失神了片刻,反应过来以后,便满脸笑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定住身形的苏午再一次打开拳脚,又将拳法练了一回——这一回,李伯江当即发现,飞熊运用的拳法招式与自己所传已经大不相同,但每一招每一式中,仍有反耳巴子拳的影子所在。 尤其是最精华的那一招‘反耳巴子掌’,在飞熊的拳路中,依旧保留了最鲜明的特点。 看着苏午在场中演练拳法,李家众人眼睛发亮,小声议论起来: “这、这是飞熊练一遍拳,就演变出来的新拳法?!” “比咱家的反耳巴子拳好似要精妙很多哩,但具体哪里好,我又说不上来……” 李黑虎看着苏午动作,在他眼里,苏午好似化作了一只猿猴,这只猿猴动作轻快,在闪转腾挪之间,给人以虚虚实实之感,甚至于苏午一个动作,都能叫他心底生出迟迟疑疑,不知该从何处应对的感觉! 对方身形动作,在隐约之间,好似与天地间流淌的某种未知气息有所交融! 黑虎身后背篓里的羊大全,悄没声地爬出来,小心观察着苏午练拳。 在其眼里,苏午的拳法又是另一个模样——对方看似是在练拳,又好似是在行‘端公跳傩舞’之事,在苏午的‘舞蹈’下,冥冥之中的傩神被他勾引来了目光,此时只要他在念一句法咒,那未知的傩神就极可能出离冥冥,于现实中显化傩府,为其所用! 旁人观感,终究不如置身其中的苏午更加清楚。 他在练过一遍反耳巴子拳后,就有种极清晰的感觉——沿着拳路运转,自身好似代入了初创这门拳法的李家先祖的视角,借其心血结晶,体悟其在开创拳法之时的心灵变化。 借其心灵变化,捕捉其在当时与四周流淌的空气、与自身迸发的劲力,乃至与天地交合的那一缕微不可查的‘灵感’! 他尝试在练‘反耳巴子拳’的同时,演练‘心猿拳’。 在演练‘心猿拳’的同时,演练茅山养生拳法。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演练三种拳法。 但苏午可以将三种拳法尽汇一体,乃至将‘祷神傩舞’、‘端公步法’、‘禹步’、‘大众王三步赞’也融入进来,于是种种拳脚功夫尽在他身上闪现,他汇集着每一个开创此般拳法、步法的人的心血,集聚来他们的灵感—— 这灵感令他一霎踏入‘天人交感之境’中! 一道游龙般的‘亨之神韵’周游于苏午心神与肉壳之间——‘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感应着这道亨之神韵传递出的‘天理’,苏午心中恍然大悟! 位处多惧之地,恐怖险阻重重阻碍,如若一直留驻于此,恐怖险阻必将愈发深重,进而令自身深陷此中,再无拔足脱离之可能。 在于此时,或是冲出重围,跃升于上,或是更沉入大渊,更入下位,都是解决的办法! 唯有‘变’,才能‘通’! 到了该变通的时候了! 而变通之路,就在拳法一道之上,以及在于与拳法相关联的某些事情上。 与拳法相关联的事情——苏午蓦然想起了李大爷爷所说的、下个月的‘拳会’! 苏午心生明悟的刹那,那道‘九四神韵’就顺着他周身经络穴窍,汇集于腹部‘虚丹’之中,他的虚丹更加凝练! 月底求月票,谢谢大家! 正文 1003、天理打神拳(2/2) 苏午停下了拳脚动作,站在了原地。 周围众人皆没有出声,还沉浸在他方才的拳法之中,一时入神。 等了片刻后,李家几位老者首先回过神来,其次是李雄彪兄弟二人,之后是羊大全,最后是李黑虎——他们明明是观览苏午练拳,却从苏午的拳路动作之中,都各有领悟。 越晚回神的人,领悟无疑越多。 “我觉得这套拳法好哇—— 好似不用念咒,就能引来傩神……”李雄彪首先出声道。 李雄罴跟着点了点头。 李家几个老者神色茫然,他们也有所悟,但领悟到的东西太少,不成系统,根本无法诉之于口。 黑虎则道:“这门拳法……好似就有猪子你先前所说的‘神拳’雏形了,它能引来的傩神,好似不止于我们所驾驭的那几尊,其他傩神也能吸引到。” “引来其他傩神,未必就是好事。 以拳法引摄傩神,只是这门拳法的第一步而已。 我是想着,以此拳法驾控傩神,使之能为使拳者所用,而不是被傩神降附使拳者,反过来影响使拳者的行为。”苏午回道。 “这拳法,已经有‘神拳’的雏形了?”李伯江眼睛发亮,向苏午与李黑虎问道。 “是。”二人点头答应。 苏午又道:“得须融入更多拳法,才能彻底将拳法演变完成。” “拳会上会拳法的人太多了! 你到时就过去,和他们多切磋,多偷师!”李伯江当即道,“我还是那句话,拳法虽然是各家家传的,但你学成了以后,练成神拳,也可以教他们一招半式,那样就扯平了!” “好。 到时候我和大爷爷一块去参加拳会。”诸般拳法之中,皆蕴含着开创者留下的些丝灵感,集汇这种种灵感,能进入天人交感之境,从中摘取种种神韵,学习拳法于苏午而言,反而不再是无用之事,苏午将事情答应下来,转而看相关身旁的李黑虎,“你去不去?” “去!”李黑虎干脆点头答应。 “那拳会什么时候开始啊?”苏午又向李伯清问道。 “下个月初五。 今天廿六,差不了几天了。”李伯江呵呵笑着,与李雄彪兄弟俩说道,“到时候雄罴就在家里看着家罢,雄彪跟着我去,找一辆板车来,咱们赶着车去。 得到上古镇去,离这里得有百八十里呢!” 李雄彪兄弟俩各自答应下来。 几个人在祠堂里聊了会子天,苏午把自己初步推演出来的‘神拳’传授给了李雄彪两位叔叔,以及李黑虎——这般拳法尚不完善,普通人用之,万一招来傩神却不能驾驭,反受其害。而李雄彪等三人各自已经掌握一座傩府,运使‘神拳’,会叫他们更容易驾控各自傩神,倒没有这般顾虑。 “这套拳法暂定名为‘天理打神拳’。 此中第一式,我糅合了‘金刚法舞’,运用这第一式的时候,以‘光山印’起手,并且以此手印结尾,可以引来‘大威德金刚傩神’降附。 第一式可以放心运用。 第二式至第七式,俱有禹步、三步赞等步法、傩舞融入其中,这几式指向神灵并不明确,可能引来诸多傩神、庙神的窥视,我就不传你们具体的‘心咒’与‘手印’,以免神灵降附而来,而你们准备不及,反被神灵操纵。 之后第八至第十九式,是锻炼筋骨,蓄养精神的养生招数。 虽然养生,但也须引‘神’入体,封入顶门之中,借助神灵力量,迫发自我潜能。 这些拳法招式,都还是雏形。 你们自己练着,慢慢体悟就好,不要传到外面去,免得有人不求甚解,胡乱去练,反害了自身——等我真正把这套拳法演变完成,再传到外面也就无所谓了。”苏午一边与众人演练着拳法招式,一边出声叮嘱着。 李雄彪几人跟着苏午走了几趟拳,也只记住了其中三四招而已。 只有黑虎学得多些,能记下全部拳路,即便如此,对拳理发劲变化也是一知半解,得靠长久的习练、打磨,才能将之运用精熟,想要达到苏午那种程度,还得更费许多功夫。 此般情况下,他们想将拳法传授给别人,却也无法。 几趟拳后,众人浑身冒着热气,在院子里活动着身体,稍作休息。 李伯江等几个老者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下,看着院子里的几个青壮年,神色都有些感慨、满足——李家的家谱堂却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敲门。 黑虎去开了门。 一个身材瘦削、面黄肌瘦的妇人探头探脑地进了门,她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几条魁梧汉子,叫了一声‘哎呦’,旋即吃吃地笑了起来,一边笑,目光一边在李雄彪、李雄罴俩人冒着热汗的身躯上扫来扫去。 李雄罴面上有些挂不住,板着脸不与之对视。 李雄彪倒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朝那妇人喝道:“张家媳妇! 来我们李家家谱堂作甚? 你男人呢?张善举忙啥呢这两天?” “忙着挣我们一家人的吃喝呗,年景不好,光是一天吃喝都能耗光人的气力——我家那口子,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了,哪像您李大爷啊,你们李家人一个个身体都好得很哩……”张家媳妇掩嘴笑着,似是话里有话。 成婚了的中年妇人,言语间总是百无禁忌。 一般中年男人都难招架。 李雄彪只与之说了两句,也败下阵来,挠了挠头,道:“究竟有甚么事情?” 几人身后,台阶上坐着的老者们目光平平淡淡地看过来,叫那张家媳妇心里直打怵,也不敢再调笑李雄彪甚么,便收敛了笑意,摆正神色,看向了李黑虎身旁的苏午,小声说道:“猪子长得俊嘞,和你娘亲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你家来了几个洋道士,说是有些事情寻你。 他们想和你见一面——那些洋人这会子和官府关系都好,势力大得很哩,不敢轻易得罪了——他们还说,你要是不回去,他们就过来家谱堂这边来找你了。 洋人都骚气,你奶奶想着不能叫他们熏着了家谱堂里的祖宗们,便让我叫你回家去一趟。” 这个张家媳妇,就是昨两日跑到苏午家里来,与奶奶聊天、一起做针线活的那个,她回去以后,奶奶亦与苏午说过,她是带着‘相人’的目的来的。 苏午听得张家媳妇所言,神色平静点了点头。 旁边的李黑虎倒有些紧张,他亦知道些内情,担忧那些洋道士会对奶奶作出甚么不利的事情。 “不必担心。 我留了手段的。”苏午拍了拍李黑虎的肩膀,转而看向张家媳妇,回应道:“那我回去一趟,张婶子,多谢你。” “哎呦,谢甚么呦。 猪子说话客气哩,懂礼貌,就像个读书人一样!”张家媳妇满脸笑容,又赞了苏午一句。 苏午与几个爷爷道了别,便和李黑虎一同离开家谱堂,回返家中。 张家媳妇跟在俩人身后,一路上不住地打量苏午,越看越觉得满意,心里思量着旁人请托她的事情,或许可以正式提上日程,安排个时间,叫两个年轻人‘恰巧’照个面。 苏午回到家的时候,自家门楼外面已经聚集起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 他们见着苏午回来了,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给苏午让开路。苏午带着李黑虎、张家媳妇迈步走进自家门楼里,迎面就看到过道里站着两个胸前带着十字架、身材壮实的男人,这两人都是汉家子,却信了大秦教。 两个大秦教信士挑衅似地扫了苏午与李黑虎两眼。 李黑虎也昂起头,瞪着两个人,直将两人瞪得挪开了目光,他才轻哼一声,转回头,跟着苏午进了院子。 大秦教的三个洋道士们就站在迎门墙后头,与奶奶温声说着话。 他们转头看到苏午走进门楼,面上笑意不变,眼神亦无变化——但他们的面容,却在此时变得诡异了起来,给苏午一种这几个洋道士并非真人、并非活人的诡异感觉! 为首棕黑发色的洋道士带着笑意,向苏午微微躬身,算是见礼。其动作一板一眼,甚为标准——更加重了苏午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 苏午点了点头,与坐在旁边的奶奶打过招呼,旋而吩咐李黑虎道:“你照看着奶奶。” “好。”李黑虎点头答应。 “我们进屋里谈吧。”苏午抬头向几个洋道士说道。 “都听主人家的安排。” 棕黑头发的洋道士嘴角带笑,说话就是一口颇流利的汉话,他的语气在‘主人家’这三个字上,尤其加重了几分。 一行人掀开门帘,鱼贯走入了堂屋之中。 都未等苏午开口招呼,走在最后头的两个洋道士,便主动闭拢了堂屋房门。 棕黑发的洋道士打量着堂屋里的各种陈设,目光在那供桌上摆着的、李文娟牌位后的骨灰盒上停留了片刻,‘他’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正文 1004、人类之银(1/2) 这洋道士仰头看着苏午,其肤色渐变得苍白松弛,瞳孔倏忽散大,面上诡异笑容不变:“阁下本该在几天前就死了的。 但阁下偏偏活着。 ——阁下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而我们有办法叫阁下不得不回到原处——所以,阁下是不得不回到原处,还是和我们合作?只要阁下能帮我们引来‘天启’降临,我们就准允阁下,留在这里。” 棕黑发洋道士说话之时,守在门口的两人浑身已然长满了尸斑。 一缕缕诡韵从二者身上飘散,萦绕在堂屋之内,使得此间光线骤暗,气温猛地降低了许多! 靠坐在椅子上的棕黑发洋道士黑袍下摆,淌出了一滴滴尸水,那些尸水溅落在地面上,竟在地面上滋生出了层层青黑的菌斑,菌斑不断蔓延,眨眼之间,竟覆盖了整个堂屋! 三个像是‘死尸’的‘人’,俱抬目盯着苏午。 它们上眼皮腐烂,遍布血丝的整颗眼珠在眼眶里滚动着,注视着苏午,等着苏午作出回答。 十字形的裂痕在三者头顶若隐若现,更阴怖可怕的诡韵透过隐约的裂痕溢出一丝,竟致墙面上渗出大股大股的血水,淹没了地面! 浓烈的腐臭气味充斥在苏午的鼻孔里。 苏午看着那三个‘洋道士’,神色坦然:“你等能够窥知我之来处,甚至敢于出言威胁于我,只不过是仰仗‘十字劫’罢了。 假若没有十字劫的话,你们今下又算得了甚么?” 坐在椅子上,浑身衣袍被尸水浸透的棕黑发洋道士,闻言诡笑了起来,他咧嘴笑地幅度过大,以至于整张脸皮都在这个笑容中被撕裂,露出下方紫红流脓的肉芽:“父亲与我们同为一体,孩子仰仗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可以? 阁下既然这么说,看来是不愿和我们合作。 那就请父亲过来,叫阁下回到阁下该去的地方吧——” 嗤啦! 那洋道士话音未落,其与另外两个同伴头顶高悬的十字形裂缝中,猛然传出如皮肉被撕裂一般的声响,伴随着那阵响动,整个房间里的光线倏忽收尽——唯有苍白的十字裂缝横亘于虚空之中,在这一瞬间猛然扩大! 裂缝中,隐约人头攒动。 这每一个人头,就代表着蓄积于十字劫中的一个厉诡! 十字劫行将降临,锁定苏午! 从前会对十字劫百般避让的苏午,今下却仍是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在那道苍白裂缝行将扩大之前,他五指张开,赤雷金云霎时在他手中凝聚成一道豹尾旗幡,他猛地一摇那道旗幡—— 轰隆! 房门外的天穹上,漫天雷动! 已然大亮的苍穹,在雷声中越发明亮,将大地都映照得白茫茫一片! 苏午、洋道士等人立身的堂屋之中,直接有一轮太阳爆发了开来! 悬在半空中的十字裂缝,在漫漫白光中直接弥合! 十字劫未得降临! 三个洋道士却在这白光中浑身燃起熊熊火焰! 守在门口的那两个洋道士,被当场烧成了虚无! 坐在椅子上的棕黑发洋道士,浑身燃起火焰之时,苏午已经站在他跟前,一手按住了它的头颅,阻止‘象升’将它抹灭。 他脚下劫影长河流淌过来,一霎将那浑身腐烂的洋道士拖入了劫影之中。 堂屋里风平浪静。 墙壁上淌出的鲜血、地上弥漫的尸水等诸般痕迹,都化为乌有。 被一道道血红劫影贴附在身,禁锢住其与外界丝毫关联的腐烂洋道士,重新从血河中漂浮出来,被提摄到了苏午跟前。 苏午看着浑身沾附着血色人影的洋道士,面无表情,直接出声问道:“缘何我本该在几天前就死去?” 沾附在洋道士周身的血色人影,阻隔住了它与外界的关联,令之再无法通过本能,招引‘十字劫’的降临。 它浑身皮肉绽开,躯壳比先前更肿胀了许多,死亡的气息萦绕在它身上,几乎凝若实质。 听到苏午问话,它眼球翻动着,口中发出阴沉而充满恶意的声音:“恰鉿餸嗡——” 苏午取来伏藏纸,伏藏纸上正浮现出这洋道士口中吐露的诡语言的真实涵义:“你休想知道!” “你这样的东西,大抵是类似‘伪人’一般的存在。你们曾经身处于‘十字劫’中的世界里,只是不知何时被‘十字劫’转移进现实,取代了真正的活人,在世界上到处游走。 我先前调查你们,发现似你一般——或者比你更高层次的那些藏匿于十字劫中的厉诡,需要借助‘裹尸布’来在现实中降下投影,继而拼凑完整投影,令自身降临。 假若我将你重新以裹尸布包裹起来,你会变成甚么?”苏午说着话,将一捆麻布卷拖到了脚边,那捆麻布卷,正是先前‘乌鸦厉诡’用以包裹王焕续弦的裹尸布。 那洋道士站在原地,听得苏午所言,见到地上的裹尸布,却根本无动于衷。 ——这裹尸布对它无甚威慑。 苏午对此已有准备,他伸手探入虚空,伴随着凛冽刺骨的气息漫淹开来,一道方天画戟被他从虚空中抓摄到了掌中。 那方天画戟——金母心旌出现在现实中的刹那,如寒冬般凛冽的气息吹拂到洋道士周身,它周身绽开的裂口、流着脓血的肌肉上立刻弥生出片片冰花! 金母心旌的法性气息一与它接触,它便疯狂转动头颅、摆动四肢,奋力挣扎起来! “你体内甚至不曾有厉诡寄附,比夜里来我家叨扰的那两个洋道士要羸弱得多——但那两个洋道士,看起来又没你这般‘聪明’。 你的神智比那俩洋道士的神智要多一些。 看来在你们大秦教内部,诸多洋道士之间亦有阶层分别,分工亦不相同。 或许有的洋道士充当打手,有的洋道士则需充当‘大脑’。 缘何会如此? 你们的神智分配,莫非与你们体内是否寄附有厉诡存在某种关联? 我对你们这样的洋道士实在十分好奇,今下找到了机会,应该好好地解剖、分析一番,看看你的神智究竟来自何处? 是如‘伪人’一般通过模仿他人,继承他人的意识与神智? 还是你本就具备了些丝神智?抑或有其他方法?” 苏午徐徐言语着,他手中方天画戟弥散开层层冰雾,在冰雾之中,方天画戟化作了两柄尖刀,尖刀刀兵的尾端还被一道锁链牵连着。 那刀刃薄如蝉翼,如玻璃一般透明。 他眉心六天鬼眼悄然张开,盯住了不断挣扎的洋道士。 将尖刀连接起来的锁链缠绕在那洋道士的手脚之上,便禁锢住了对方的所有行动,他继而以手里的尖刀缓缓抵近洋道士的眉心,念头里只是闪过要剥开洋道士的头部皮肤,继而凿开其头骨的想法——那两柄以厉诡刑杀法性演化的‘刑具’,便牵引着他的双手飞快动作。 精准而细致地剥下洋道士的头皮,‘切开’了它的头骨! 在双刀触碰到洋道士皮肤的这个刹那,洋道士便身形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死去! ——厉诡刑杀法性之下,洋道士的这副身躯就是已经死了! 这洋道士甚至都不是一个厉诡,只是伪人一般的东西,是以在厉诡刑杀法性切割之下,它根本没有任何‘复活’的可能! 苏午发觉洋道士的死亡,不免惋惜地叹了口气。 直接运用厉诡刑杀法性来解剖厉诡、与厉诡有关的东西,还是太过于粗暴,很容易在过程中造成被解剖对象的死亡。 假若今时能运用‘诡狱刑罚室’中的刑具,来解剖这个洋道士的话,对方应该不至于一被刑具碰到就死亡。 但今下局面至此,苏午也无从去挽回甚么。 他收摄了心神,切开已死洋道士的头盖骨,便看到内里已经发黑腐臭的一团大脑,闪着银光的一道十字形的‘骨骼’,将那团大脑分隔成了四个部分。 苏午一看到那闪着银光的十字形的一道软骨,便顿时明白过来:洋道士的大脑本身不具备任何思维能力,它亦非如‘伪人’那般,依靠模仿他人意识来获得神智。它在刑具之下,甚至不会如伪人那般被层层剥开,最终显出透明的、果冻质的本体——它真正具备思维能力的,正是大脑里的那一道十字形‘骨骼’! 那道十字形的骨骼,乃是‘类银物质’! 苏午所称的‘人类之银’! 在苏午眉心六天鬼眼看到那道十字形‘人类之银’的刹那,那道十字形的‘骨骼’就如煮沸的液体般冒出了气泡,一缕缕银色的气息从切开的头盖骨里飘散了出来,仅留下大脑内渐变作灰白色的十字! 苏午眉心竖眼之中,三颗瞳仁霎时集聚! 所有银色气息俱被禁锢在原地,缓缓聚缩成一块熔炼银般的物什。 他将块物什收入掌中。 ‘性意’的气息便自掌中那块熔银中散发了出来! 苏午当即焚烧掉洋道士的尸身,拿起桌上的油灯来,设下符咒结界,将那块熔银置入了灯火之内! 正文 1005、“活着的父亲”(2/2) 指甲盖大小的熔银静静躺在油灯里,被灯火炙烤着,依旧闪着银光,未有改变分毫。 苏午盯着灯火里的那块熔银,眉心竖眼徐徐转动。 这种类银物质,竟能用来容纳‘性意’! 此前苏午根本就没有想到。 今下打开了那洋道士的头骨,倒是发现了‘人类之银’中活动的‘性意’,然而随着洋道士彻底死去,这一缕‘人类之银’在逃逸的过程中被苏午捕捉回来,它凝聚成了固态,其上散发出的性意气息便也跟着消敛,全归于无。 凝视着灯火里的‘人类之银’,苏午倏忽伸出一根手指。 赤白二色薪火在他指尖迸发,倏忽间汇入了油灯火里,将油灯上燃起的火苗也染作赤白交转之色! 这集汇了众生愿力,加以转化成就的薪火跳跃、摇曳间,被火苗覆盖的那块人类之银渐如液体般流动了起来,最终弥散在整团薪火里,化作一股银白的气息。 这股银白的气息倏忽化作一道人影。 人影的五官面目时刻变幻着。 一会儿变作一满脸络腮胡的黄卷发老者; 一会儿又变作一个容貌俏丽,鼻梁上生着点点雀斑的少女; 一会儿又变成一个面目冷峻、法令纹深深的红发中年人…… 银白气息化为人影之后,其面目就未停止过变化,其所变化出的所有面孔无有一张是重复的! 而所有面孔都有两个共同特征,其一是在他们浮现于银白人影面部之时,都会虔诚地在胸前画下十字,口中默默念祷着大秦教的经文! 其二则是在苏午观察的这段时间里,出现在银白人影面部上的五官面容,俱是洋人。没有一个是东方人! ‘意’的气息从那道银白人影上散发出来。 它身上有此般气息涌动,恰恰说明,它具备思维能力。 八识心王悄无声息地覆盖在赤白交转的薪火之上,将薪火里停留的那道人影也包容在内。苏午看着灯火里不断变化脸容的银白人影,念头微动,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投射到了那道人影之上:“可知你之名姓?” “安德鲁-乔……” “维希亚……” “大卫……” 那人影微微晃动着,面部浮现出五官脸容的频率未有丝毫变改,不同的五官机械而冰冷地吐出不同的名字。 每一张五官,都有自己的名字。 “你们与那已死的洋道士是甚么关系?”苏午继续问道。 他的念头传入银白人影之中,连那个‘死去’的棕黑发洋道士的形容,都在他的念头里呈现了出来。 听到他的问话,那道银白人影的面部,终于不再不停变幻面容,它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我们是它们的奴隶。” “奴隶却主宰着主人的意识?”苏午又问道。 “我们是它们的奴隶。”银白人影依旧作此回应。 这道银白人影具备‘思维能力’,能够回应苏午的问话,但它的思维能力亦处于受限的状态,就好似它的认知被框定在一个容器之内,它只能回应自己认知以内的问题。 然而,苏午却记得,那些洋道士在外活动的时候,不论是与寻常村民交谈,还是与达官显贵沟通,它们皆能应对自如,与神智正常的活人无异。 缘何今下他提摄出主宰洋道士思维的这道银白人影,今下面对他的提问却如此机械麻木,且神智都好似降低了许多? 苏午盯着烛火里的银白人影。 排除了对方在伪作姿态,故意摆出一副神智降低、麻木冰冷模样的可能。 八识心王裹挟之下,六天鬼眼关注之中,这道仅是以些丝性意汇集起来的人影,根本没能力在他面前遮瞒甚么,伪装甚么! 是‘沟通方式’不对? 还是在那洋道士死在厉诡刑杀法性下之后,这道银白人影的部分神智就随之丧失了? 苏午脑海中转动着念头。 盘转在赤白二色薪火周围的层层光轮中,意能量悄然聚集,形成了一道薄如蝉翼的小刀,以及一只极细极细的镊子。 那以意聚化形成的小刀悄无声息地切开了薪火,小镊子随后跟上,在那道银白人影面部脸孔变幻的间隙,倏忽探出,‘夹’住了那银白人影面部还未来得及换下的一张人脸,随即轻轻一提,将那张人脸提出了银白人影本身! 在那张人脸被提摄出银白人影面部的刹那,那张人脸就好似花朵失去水源的浇灌般,迅速凋零! 一缕意能量在这时融入那张渐渐枯萎消无的人脸之中,人脸枯萎的速度骤降! 苏午盯着这张人脸,还未有询问它甚么,它便奋力张着眼睛,嘴角挂着诡异笑容,开口道:“猪子,王焕与李文娟的孩子,年十五岁,应该在临近他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突然死去。 在他死后,将会成为我们大秦教的‘圣婴’。 把圣婴置于陶罐之中,以‘秘银’封住罐口,以圣裹尸布将之包裹,圣婴将会得到大神祗的眷顾!” 听得那娇艳女子面孔的言语,苏午眉头微皱。 对方口中所言的‘猪子’,无疑就是今下的‘他’了。 若他未在几天前进入这重时空内,‘猪子’很大概率会直接死去! 大秦教早就在李文娟的死亡上做了手脚,只等猪子在十六岁生日那天死去,成为它们大秦教的圣婴,引来所谓大神祗的眷顾! 那所谓的‘大神祗’,多半是与红修女一般的厉诡! “你在李文娟身上动了甚么手脚? 以至于李文娟的孩子,会在十六岁时身死,继而成为你们大秦教的圣婴?”苏午开声询问。 然而那娇艳女子面孔保持着诡笑,只将她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猪子,王焕与李文娟的孩子,年十五岁……” 苏午闻声,八识心王诸色光轮转动开来,直接将那娇艳女子人面吸摄入轮盘中,随着轮盘转动,这道残缺性意里承载的所有过往记忆,尽被苏午窥知! ——娇艳女子面容的过往记忆,却稀少得可怜。 ‘她’的大部分经历,都混沌而昏蒙,像是被人套在黑布口袋里,只能感知到外界的些丝变化。 只在某几个时间段,她被从黑布口袋里放了出来,得以看到外界的全貌,而她具有切实记忆、能观察到外界景象的那几个片段组合起来以后,只需几句话就能将这些记忆片段全部概括。 即是‘她’口中吐露的那几句话! 残缺性意在八识心王转动间,直接被碾磨成虚无。 苏午继续以镊子不断夹取那银白人影面部的不同五官。 每一个五官,皆承载有一段稀少得可怜的记忆。 譬如有名为‘安德鲁’者,其所承载的记忆,即是早上出门,与汉地某个集镇的村民打招呼的记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内容。 一张张面容在八识心王转动间灰飞烟灭。 他们留下的记忆片段,在八识心王里不断重组。 这一张张不同脸容承载的记忆片刻,重组起来的记忆,竟恰好组成了一个洋道士从最初记事开始的幼年时期,至于漂洋过海来到汉地的中年时期,至于见到苏午,被结束性命的所有人生记忆! 那一张张人脸,好似就是一个个记忆单元! 分别记忆着不同的片段。 “秘银是‘活着的父亲’身上脱落的事物,只要有人笃信‘父亲’,全身心地供奉‘父亲’,那‘活着的父亲’就会将这脱落的事物交给他,令他的血统得以继承这样的物质。 我们取得这秘密的银子,以它来召唤我们的同伴。 如果有人不信我们的‘父亲’,但他的体内存留着原初的遗泽,我们将以‘秘药’来引摄‘活着的父亲’身上脱落的事物…… 我们拼凑着原初的遗泽,为叫我们那悲哀的‘活着的父亲’,能脱离自己的倒影。 为叫我们那可怜的‘父亲’,能将自身寄托在‘原初之人’的身上,让活着的父亲与它的倒影,并行于人间……” 名为‘吉米’的脸孔喃喃低语着,道出了‘人类之银’的来历。 在这诸多记忆片段中,‘父亲’和‘活着的父亲’被多次提及。 这两个名词并未指向‘一个存在’,它们指向两个不同的、但强关联的存在。 苏午根据那种种记忆片段的线索判断,‘活着的父亲’背负着‘父亲’,而今下吉米的话语,又让他掌握的线索更多。 活着的父亲极可能背负着它的倒影。 而活着的父亲的倒影,即是‘父亲’! 大秦教洋道士所有的行为,最终都是为了叫‘活着的父亲’脱离它自己的倒影,继而令那倒影寄托在‘原初之人’身上,最终使得二者并行于人间! “活着的父亲……”苏午随手掸去吉米的脸孔,令之灰飞烟灭,他眼光转动,喃喃低语。 此时,又一张脸孔在他眼前振奋地言语着:“我们在汉地经营许久,终于聚集了十三个圣婴,希望这次能引来‘原初的遗泽’,而非是‘神祇的幻形’! 那金柳村的猪子,必须要在‘沉睡日’之前死去,成为第十三个圣婴!” 正文 1006、鬼梦世界失踪案(月末求月票,1/2) 沉睡日即现实世界里每周的星期五。 苏午算了算时间,后天就是所谓的‘沉睡日’了。 他抬起眼皮,继续听那张人脸念叨:“我们将在‘湾山城大秦寺’里,举行‘父醒’的仪轨! 这是我的机会! 我要尽快转化第十三个圣婴! 将它带去大秦寺,在那里受享父亲的洪恩,赎我的罪!” “湾山城大秦寺……”苏午记下了那人脸所提及的时间与地点,随手一指,又令这道人脸灰飞烟灭。至此,所有记忆载体尽已成空。 他收集齐了‘棕黑发洋道士’一生的所有经历。 通过浏览这种种经历,他知道了‘秘银’究竟如何炼成,明白了‘父亲’与‘活着的父亲’的区别,更知悉了大秦教的最终目标。 “‘十字劫’是大秦教洋道士们的‘父亲’,还是‘活着的父亲’? 它是被背负在身的倒影,还是背负着倒影的那个存在? 那所谓的‘原初之人’,是甚么东西? 与今时人差别很大? 还是说,‘原初之人’其实是一个厉诡?” 苏午想起鬼梦寻人墙上的那些亡者意识,有些亡者意识或是肢体、或是记忆、或是意识本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它们缺失的部分,莫非就是‘原初的遗泽’,能够被用来拼凑成那‘原初之人’? 诸般人脸尽在苏午面前消散而去。 但那盏油灯里,银白人影并未消失。 ——它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它双手向左右抬起,与肩齐平,双脚并拢,悬在那盏灯火里,像是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影。 这道人影低声呢喃着:“救……救……救……” 救什么? 苏午脑海里闪过念头,还欲继续探究之时,那呢喃声穿越了层层叠叠的薪火,在苏午的八识心王里愈来愈响! 在它不断呢喃出声之时,隐约的十字形裂痕,便在它背后乍然浮现——苏午看到那隐约浮现的十字形裂痕的刹那,瞳孔一缩,以意凝聚的小刀倏忽划过油灯火苗的灯芯! 嗡! 薪火无声息熄灭! 隐约的十字形裂痕随着火焰熄灭而消失无踪! 一点焦黑的物质粘附在油灯灯碗上,再不见那指甲盖大的熔银影踪! 苏午捻起了那块焦黑的物质,两根手指磋磨之下,那块焦黑物质就在他的指缝里化作灰烬,无声息坠落。 ‘秘银’是‘活着的父亲’身上脱落之物。 那块焦黑物质,系‘秘银’消无后剩余的物质。 而‘秘银’之所以会消无,与最后那道银白人影口中发出呼唤有关,与差点就显现出来的十字劫有关。 每一块秘银之中,是否都蕴含着银白人影的呼唤? 它所呼喊的‘救’,是叫别人来救它? 还是要救下甚么人? 苏午手里还积攒了几块‘秘银’,他将油灯以薪火重新点燃,取出黄豆大的一小块秘银来,将之置入火中,以八识心王催化火焰。 赤白二色薪火交转之际,一道银白的人影乍然在火中显现。 不同于先前那块取自洋道士大脑中国的‘秘银’,今下这块秘银里的银白人影,出现即作背负十字架的姿势,它垂着头,喃喃低语:“救……救……救……” 随着它不断呢喃出声,‘十字劫’再度于它身后浮现—— 这一次,十字劫浮现出的速度要快了不少! 好在苏午早有准备,先一步熄灭了火光! 苏午看着油灯灯盏里遗留的焦黑物质,未再继续焚烧秘银,尝试从中获得甚么线索——这些并非取自洋道士头颅内的‘秘银’,还未有沾附记忆载体,从其中获得不了甚么线索,更可能先一步把十字劫引来! 将油灯放在桌子上,扫除屋子里的所有痕迹,苏午念头一动,身上有三道‘人影’脱落了。 渺渺之发从他耳畔垂下,在那三道念化身上飞快缝了数针,三道人影便转作已被苏午挫骨扬灰的三个洋道士。 他走在前头,三个‘洋道士’跟在后头,推开门,鱼贯走出了堂屋。 奶奶看着苏午身后跟着的三个‘洋道士’,那三者亦向她颔首回应,她收回目光,转而向苏午问道:“没有甚么事情吧?” 黑虎也凑近前来,警惕地看着那三个苏午一念演化的‘洋道士’,他暂未看出三个洋道士的‘虚实’。 “没什么事,他们来问问王家的事情。”苏午回道。 这时,他身后那三个念化身里,棕黑发的那个主动上前来,与苏午及周围人颔首致意,开口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走吧。”苏午点了点头。 奶奶未去看那些人,只听到苏午提及‘王家’,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众人目送着三个‘洋道士’走出门,离开了此间。 三者行至无人的地方,瞬间消无身影。 奶奶目送着那三个‘洋道士’离开了家,又与院外聚集的邻居们聊了会儿闲天,送走院子里的张家媳妇后,才把苏午拉到自己身边来:“真没甚么事情吗? 那王焕的爹娘、还有他那个小儿子,可都还活着呢! 要是出了甚么事情,你可莫要瞒着奶奶,奶奶给你想办法!” “真没什么事情。”苏午笑着摇了摇头,同奶奶说道,“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今时来寻我的就不是这几个大秦教的洋道士,得是官府的差人来拿我了。 王焕的父母、还有他那个小儿子,对此前事情全无印象——旁人见他家那个样子,必也能清楚是厉诡作祟,官府管不了这厉诡作祟,又何谈是从厉诡作祟之事中追查到甚么? 奶奶放心好了,不会有事情的。” 他的言语叫奶奶总算放下心来,奶奶犹豫了片刻,向苏午问道:“那王焕……他再怎么样都是你的爹爹,他……” “他死在厉诡作祟中了。”苏午摇了摇头。 听到此言,奶奶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苏午的手。 奶奶自去做针线活计去了,苏午与李黑虎俩人进了屋。 李黑虎进了屋,就向苏午问道:“那几个洋道士真没有为难你吗? 咱们夜里才杀了大秦教派来的人,他们今天就找上门了,这些人不似正常人,行事诡异没有禁忌,竟然以人尸来炼银子! 他们会和你好声好气地谈话? 那几个洋道士刚才走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有点儿不正常,和先前一比,就像换了人一样。” “我杀了他们三个。”苏午平静出声,“刚才走出门的那三个洋道士,实际上是我幻化出的人,真正的洋道士,已经被我杀了。” 李黑虎也想过苏午可能会与那三个洋道士起甚么冲突,那三人后来又那么老实——他本猜测是猪子用了甚么手段,镇住了对方。 未有想到,苏午早就杀掉了那三人! 他愣了愣神,喃喃道:“这就杀了?” “大秦教这些洋道士,乃至今时在汉地活动的洋人,大都可能不是‘真人’了,至少它们和我们不是同类,不是我们这一种人。”苏午向李黑虎发出提醒,“你以后遇到这些洋人,一定要万分小心。 乃至是如今那些信了大秦教的汉地人,你也得警醒些。” “他们和我们不是同类,不是一种人?”李黑虎重复着苏午的话,“人也有很多种吗?是按黄头发的人、黑头发的人、蓝眼珠的人、黑眼珠的人来分的吗?” 对于李黑虎的问题,苏午有些回答不上来。 依照现实的分科,今时人皆是‘人属’下的唯一一种人,即‘智人’。 远古时候,还有许多不同种的‘人’。 但那许许多多不同种的人,尽已湮灭在了岁月之中。 ‘伪人’是否亦算是一种人? 那些洋道士是否亦能归于一种人中? “你小心避忌着这些人就好,它们皆与一个恐怖厉诡有关。”苏午最终向李黑虎回应道,略去了这个问题。 他身上弥散开青蒙蒙雾气,黑傩白驹从雾气里显出形体。 在二者之后,还跟着王梦龙。 苏午见到王梦龙的身影,略有些意外。 黑傩、白驹是他主动召唤而来,王梦龙又为何而来? 他与三者见礼过后,即向王梦龙问道:“前辈,可是出了甚么事情?” 王梦龙无事时却鲜少找他闲聊甚么。 “哈哈哈……”王梦龙听到苏午的问话,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在苏午疑惑的目光下,他渐渐止住笑声,小声道,“鬼梦中发生了一件奇事,与你颇有关联。 所以我来与你说说这件事。” “是甚么事?” “你有位故人的性灵——突然从鬼梦中消失不见了。 你也知道,鬼梦世界中的亡者意识,终其一生都会在万壑千沟之中游荡,能在自身‘化去’之前取得些成就的人,或能成为此中的‘爷爷’、‘奶奶’、‘太上爷爷’等等厉害角色,这些厉害角色才能通过界关壑,来到鬼梦世界边缘,继而行走在现实与梦境交错之地,对吧?”王梦龙长篇大论了一番,末了,眨了眨眼睛,看向苏午。 推荐一本书:长生从执掌乾坤开始,原创凡人流,大家可以看看 (本章完) 正文 1007、“尺庙”(2/2) “是。”苏午应了王梦龙一声,微微皱眉。 他脑海里念头飞转,猜测是自己的哪位故人从鬼梦中失踪。 是丹加、卓玛尊胜她们之中,有人成了鬼梦世界中的爷爷奶奶? 但若是通过如此渠道,丹加等人脱离鬼梦,本也顺应了鬼梦世界的规律,王梦龙应该尽能掌握情况才对,又有甚么稀奇的? 蓦然间,苏午想到了一人,他抬头看向王梦龙:“前辈直说吧。 是我哪位故人从鬼梦中消失无踪了——可是江莺莺?” 他唯一能想到的、最离奇的失踪案,只可能发生在江莺莺身上! 江莺莺被‘三清之肠’的死劫规律记录,脱离鬼梦世界便极可能死在‘三清之肠’死劫规律之下,当初王梦龙为了救她,将她封藏在鬼梦世界中最坚固的‘东圣酒厂酒窖压窖石’中,以至于她所有念头都被酒香浸润,沉醉在了酒浆之中,想要将之唤醒,却也是千难万难。 在苏午修复了鬼梦世界的裂缝后,江莺莺的念头便被聚集在一坛酒浆中。苏午将这坛酒与她的肉壳一同安置在某一道壑内。 他本以为此番安排万无一失,今下莫非出了甚么问题?! “哈! 你竟直接猜中了!”王梦龙大笑了一声,见在场无人附和他,他收敛了笑容,神色更加尴尬,“我先前与你说过,麻仙姑残余意识所剩无多,我亦无法再以她的残余意识来过多驾驭发诡,影响眼诡了—— 后来你将鬼梦世界底部的裂缝修补,我腾出手来,便设法去修复麻仙姑的残余意识。 却未想到那日未能修复成功,发诡彻底失控——最要命的是,你那天正好出现在鬼梦世界边缘,还引来了未知天象…… 虽然你那天及时脱离,但在鬼梦世界中缠绕的发诡,就此追索你的气息而去。 那江氏女的性魂或就是在这个时候,循着发诡脱离留下的通道,也飘散出了鬼梦世界,我在诸道沟壑至界关壑之间,都感应到了那股浓郁的酒香。 她从界关壑出离了鬼梦,此后我便再找不到她的影踪。” 王梦龙观察着苏午的神色,又开口道:“不过,那江氏女应该是还活着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收集了那些残余酒香,通过那些酒香亦能推测出她今下还活着,并未死亡。 她可能也随你来到了当前这重时空之中!” “若然如此,我该去何处寻她?”苏午问道。 王梦龙闻言沉吟片刻,看着苏午道:“她是追寻你的气息,脱离了鬼梦世界,或许不需你去追寻她,她自会去追寻你。 能在脱离鬼梦世界以后,意识不灭。 她多半是寄托在了甚么人身上——你可以多多留意周围是否有人近来突然害了一场大病,醒来后神智模糊的,这样的人或许会成为江氏女性魂寄托的对象。” 苏午神色沉重,点了点头:“好。我会多加留意。 江莺莺性魂既然脱离鬼梦世界,她的躯壳存留于鬼梦之中,对她是否会有甚么不利影响?” “那倒不会。 保持原样即可。”王梦龙取出了一只镂空的酒坛,将那钻出了许多孔洞的酒坛递给了苏午,“江氏女遗留的酒香,便在这只酒坛之中。 你可凭借这只酒坛,感应她如今情况。” 苏午接过酒坛,向王梦龙道谢:“多谢前辈。” “……哎,谢甚么? 这件事情,最大责任终归在我身上。 如不是我未有修补麻仙姑的意识,反令发诡彻底失控,部分发诡的力量不得从鬼梦中逃逸,你那位友人也不至于脱离鬼梦,出现变数了。”王梦龙连连摆手,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与苏午说道,“那发诡说不得也会在最近显出影踪。 如此一来,你今下身处此般时空中的‘麻仙姑’或许也快该现身了。 麻仙姑……昭道师……你看看能不能结识他们两个罢。 因果变化,玄之又玄,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苏午听着王梦龙的话,却想起了那个‘读书人’。 那人曾与昭道师同游,亲眼见到了昭道师容纳眼诡的全过程——这个读书人是不是也快该出现了? 自身与之似乎还有段因果。 想到这里,苏午向王梦龙问道:“前辈,您那位友人——心圣前辈的残余意识,在鬼梦世界中恢复得如何了?” 今下究竟是那个读书人创制了‘正气符’,还是‘心圣’开创了‘正气符’? 一时间,苏午也不能判断分明。 他只能大概猜测到二者之间或许存在某种关联。 “还不曾完全恢复。 ‘心圣’虽只有残余意识留在鬼梦里,但这部分残余意识亦不会多逊色于你的八识心王,是以恢复起来也颇缓慢。 不过,你与他既然有缘,或许还能遇到其他的属于心圣的意识。”王梦龙咂了咂舌,感慨似地道。 两人交谈过后,王梦龙自然退回鬼梦之中。 这段时间里,李黑虎只能看到苏午与一个矮壮中年人交谈着,却听不清他俩具体说了什么,直到苏午捧着酒坛,目送那个矮壮中年人离去,继而将目光投向了黑傩、白驹,至于这时,苏午口中言语,李黑虎才能听个分明。 “大秦教厉诡频多,他们未必能谋害于我,却依旧会伤及我身边无辜。 我今须有一人,专门为我看顾家园,在危急关头,能将无辜之人拖入鬼梦之中,免受现实之中厉诡侵袭谋害。 你们二位可有引荐?”苏午向黑傩白驹问道。 黑傩、白驹二者相视一眼。 白驹朝前一步,向苏午行礼过后,开声说道:“天柱爷应该还是漏了一些消息,未有及时告诉于您。您有一位‘友人’,在鬼梦中已经做了‘爷爷’。 那位被称作‘犬神爷’。 今时掌管着‘尺庙壑’——这‘尺庙壑’由‘慈悲壑’分裂形成,其中盛产尺高的石庙,石庙中有犬神坐落。 如今的万壑千沟中,人们甚钟爱‘尺庙’,将之带回家去,可保家宅平安,厉诡侵袭之时,端坐石庙里的犬神爷亦会提前发出示警。 此时人们可以缩小自身,进入尺庙之中,被尺庙带回尺庙壑,暂时躲避厉诡侵袭之灾!” 苏午听到白驹称自己的友人在鬼梦中已经做了‘爷爷’,其实颇为意外。 当他听到成为鬼梦世界里的‘爷爷’的‘友人’,竟被尊称为‘犬神爷’时,不禁更加意外! 这位友人究竟是谁? 他心里已有了答案! “我从鬼梦中带来了一座‘尺庙’,您可凭此与您那位友人联系。”白驹适时奉上了一座石庙。 苏午身形融入青蒙蒙雾气里,将那座尺庙碰到了手中。 那座石庙果然只有一尺来高,庙门上方不设牌匾,推开两道一指高的石门,就看到一尊被毛漆黑、四爪暗黄的巨犬蹲坐在神台上。 巨犬威风凛凛,目光转动,警惕着四周动静。 它忽然鼻头微动,身后的大尾巴下意识地摇晃了起来,又一垂首,看到庙外面的苏午,巨犬顿时呜咽出声:“呜呜!” 苏午看到庙里神台上安坐的巨犬瞬间,便顿时确定,这位‘犬神爷爷’,就是自己的‘旺财’! 第一个在鬼梦世界里脱颖而出,成为其中‘爷爷奶奶’辈‘人物’的,确是‘旺财’! 不过,旺财作为密藏域差点绝种的‘猊兽’,其天资禀赋倒也不必多言。 它一直都是苏午手下一员福将! …… “嘶——” 李黑虎听着身后背篓里羊大全猛吸凉气的声音,他亦是瞪圆了眼睛,看着那青蒙蒙雾气里一道如狮虎般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道身影被毛乌黑,四爪暗黄,它走出雾气的一瞬间,就令堂屋变得拥挤了许多。 “这、这是一只狗吗?” 李黑虎震惊地低声自语。 背篓里的羊大全小声地回应他:“这是猊! 相传唐时,吐蕃灭亡以后,当地曾向唐皇进献过七只猊兽……猊兽可大可小,能养在人的心神诸窍之中,但它们正常体型,至少与狮虎一般大。 还有猊兽能长得如山一般高大。 吐蕃人言猊兽初时其实生有种种形貌,似人的、似龙的、似山的等等尽皆有之。 但到了后来,便多与当地的獒犬一般了。 您看此兽,长得就如当地獒犬一般,但体型却和狮虎一般大,有乘风而走之性,似乎‘可大可小’,应是猊兽无疑! 这是那位小哥儿养的猊兽?” 李黑虎正听着羊大全说话,苏午亦从雾气里走了出来。 苏午拍了拍那匍匐在他身前旺财的脑袋,旺财身形倏忽化雾气消散——它的身躯介乎有无之间,能与意完美相融,因而旺财是以真身在鬼梦中成就了‘爷爷’位分。 身躯与意完美相融这个特点,亦是其他沉睡在鬼梦中的人无法具备的优势。 也因此,苏午推测之后会在鬼梦中成就爷爷奶奶位分的,应当是旺财之妻,以及它的那几个崽子。 应急罐头也在鬼梦里沉睡着,却不知它有没有机会成就高位分了。 “以后由旺财看顾咱们村子。 危急时候,它会把一村人都带到鬼梦之中。 就像我们上次遭遇‘红修女’之时,除了王焕家宅以外,青柳村其他村民,都在睡梦中被带到了鬼梦里。”苏午向李黑虎解释了几句。 推荐一本书:《神话系制卡:从二郎神开始》 简介:某神话题材重度氪金手游制作人罗浮穿越到以卡牌为主流、以知识为核心的平行世界。 为应付学年作业,利用手边零碎,打造出伪神话牌【万魂幡】,恍然发觉,这个世界的神话竟早已断绝。 面对这礼崩乐坏、怪神巡行、混乱无序、邪祟横生的危险天地,以【灌口二郎】为起始,收集素材、文抄造牌,请神话归来。 (本章完) 正文 1008、湾山城(月初求月票!1/2) “好,好。”李黑虎听着苏午的话,立刻连连点头。 他环视四下,未再见到那名为‘旺财’的猊兽影踪,便向苏午问道:“它去哪里了?” “旺财身形介乎有无之间,此下隐去身形,巡行金柳村各处,熟悉地盘了。”苏午回了李黑虎一句,接着又道,“我先前杀死那三个洋道士,倒从它们口中得到了大秦教的一些消息。 它们聚集于湾山城大秦寺中,预备在后天举行仪轨,招引厉诡降临。 湾山城大秦寺,是咱们村子周围数百里范围内最大的一座大秦寺,今下活跃在周围各地的洋道士,尽出了这座大秦寺。 这些洋道士行事无有禁忌,对我们而言乃是祸胎、灾厄的厉诡,于它们而言,却可能成为它们的有力臂助——是以,我意图中断它们的仪轨,重创湾山城里的大秦寺,今夜便出发去湾山城那边。黑虎可愿意与我同去?” “去! 为什么不去?”李黑虎当即点头,眼里光芒湛湛。 少年人对行侠仗义、拯救苍生这般事情,总是没有抗拒之力。 他未开口之时,苏午便已经知道他的答案,所以今下才专门把他带到屋子里,和他商量这件事。 苏午笑了笑,又道:“今下有旺财替我们看家,一时之间,我们倒也没有甚么后顾之忧了。你要容纳‘红修女’,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到时候与我同去,便在旁协助我就好,切莫冲动,擅自行事。” 李黑虎连连点头:“我都听你的! 咱们甚么时候动身?” “那些洋道士在后天才会举行仪轨,哪怕刨去踩点的时间,剩余时间于我们而言也颇充裕。 咱们便在家里停一停,到今晚奶奶睡下了再出发。 若到了地方,时间还够的话,咱们先去湾山那边的长生牌坊看一看——若是时间不够,待解决了此事,再寻找机会去湾山牌坊看看也可。”苏午做出了种种安排,“你待会儿回家去,和雄彪、雄罴两个叔叔商量商量。 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同去? 愿意同去最好,他们虽然各自掌握一座傩府,但在今时也只不过能堪堪自保而已。 想要保护家人、庇佑邻里村众,却是远远不够。 如此多多历练一番,对他们也有好处。” 李黑虎本以为这次‘湾山之行’,会是自己与猪子兄弟联手,行侠仗义之旅,却未想到猪子还要他把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堂叔,他心里自然不情愿——有大人在旁,行事总是多了许多掣肘。 然而苏午所言深有道理,他却不得不听。 只得点了点头,应道:“那我待会儿回去,和他们说说这事。” 当下猪子言辞行止之间,总在不知不觉里指使着黑虎去做甚么甚么事,但黑虎对苏午的这般指使却也没有半分反感,反而与他相处得越发融洽。 苏午看着猪子,笑道:“好了,先回家说事情罢。 到夜里奶奶睡下了,我去你家寻你。” “行,那我就先回家去!”李黑虎点头答应一句,转身便往门外走,才走出二三步,他忽然停下动作,转回身来,眼神促狭地看着苏午,咧嘴笑道,“猪子,方才我在门外的时候,你可知我听到张家婶子和奶奶说了甚么?” “说了甚么?”苏午隐有预感,面上未作表露。 黑虎面上笑容不止:“张家婶子要给你说亲哩! 她说你长得俊,人品也好,该有一门好亲事——人家给你说的是二条巷那边柳家的姑娘,啧啧啧,柳家的姑娘你知道吗? 长得好看哩。 她有一个哥哥,叫柳飞舟,我们从前还和她哥哥一起玩过。 她爹以前做些生意,开了个饭馆子,有些钱,柳飞舟平时也瞧不上咱们,不和咱们这些村孩子玩,人家和平度镇上的人一块玩。 就是现在闹饥荒了,她爹的饭馆也开不下去,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家里就没钱了,快揭不开锅了,这才想着把女儿先嫁出去——嘿嘿嘿,看着意思,人家是首先就相中了你哩……” “好了好了,快回家去罢! 别忘了和你爹、堂叔他们说正事!”苏午眼看李黑虎越说越兴奋,好似被相中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般,顿时有些头大,直将李黑虎推出了门。 门外边迎门墙后,正做着针线活的奶奶,看着两个嘻嘻哈哈的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俩孩子说了些啥,这么高兴? 和奶奶也说说!” “奶奶,我们在说今天那个张家婶子找您有甚么事儿——”李黑虎朝奶奶挤眉弄眼。 苏午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并未言语。 “呵呵呵……”奶奶笑呵呵的,看了看苏午的神色,转眼看着李黑虎,道,“虎子也着急啦? 不着急,哈! 过不了两天,没有张家婶子,也会有刘家大姨、李家婶子去你家的。 哈哈哈!” 她两句话就叫李黑虎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了一通,也说不出啥,摆了摆手直接落荒而逃了。 待到黑虎走后,奶奶一手拎过来一个小板凳,放在了自己身旁,叫走过来的苏午坐下,她面上笑意未褪,满眼慈和:“张家媳妇和我说啦,请她来相你的人家,就是二条巷的柳家。 柳家媳妇年轻的时候就漂亮,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大美人。 他家那姑娘,我从前也见过,也俊着呢。 男人娶妻成家立业,不能光图女的长得漂亮,也得看人品。有的人只想找颜色好的女子,颜色好的女子还想找颜色好的男人呢! 那柳家姑娘就不错。 她很小就在她爹的饭馆里干活了,她爹的饭馆开着的时候,她在里面和面、擀面、炒菜也样样都是好手——” 说到这里,奶奶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命不好……上头有个哥哥。 要不是因为有这个哥哥,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得帮着干活了。 这点就不好…… 再看看罢,反正咱们不着急。 我再多打听打听柳家姑娘的情况。” “对,对,现在暂时不必着急。 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吃饭的嘴,现在这年景,想吃饱饭可难得很!”苏午附和着点头道。 听着他的话,奶奶只是看着他不停地笑,好似他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苏午神色尴尬起来。 奶奶笑道:“女子又不是老虎,瞧把你吓的。” …… 夜色渐浓。 李飞熊家门前一地银霜。 天上月光泠泠。 那如霜般铺满地面的月光边缘,阴影倏忽沸腾了起来,苏午从那片阴影中倏忽显出身形,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门楼。 门额上悬着一块竖匾。 竖牌匾上写着四个金字:凝福聚瑞。 在那块竖牌之后,有石造神龛的轮廓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石造神龛轮廓中浮现出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午。 苏午身周飘起一阵青蒙蒙雾气,白驹从那阵雾气里走了出来,向苏午躬身行礼。 “金柳村村民性命安危,便拜托你与旺财了。 若遇凶险,第一时间将此间人带入鬼梦之中。”苏午向白驹还之一礼,继而说道。 “必不负所托。”白驹拱手回应。 石造神龛里的那双眼睛眨了眨,似是对苏午的话也作出了回应。 苏午点点头,身形倏忽消散在那阵雾气里。 下一刻,李黑虎家门前雾气飘转,他从那阵雾气里显出了身形,正见到李雄彪父子、李雄罴蹲坐在黑虎家门口。 三人见到苏午,纷纷起身与苏午招呼: “家里都安排妥当了?” “你奶奶睡下了罢?” “放心罢,你婶娘也歇息了。 ——只要咱们村子没什么危险,我倒挺乐意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出去走两圈的。” “兵刃啥的,都带好了罢?” 几人一番寒暄之后,苏午取出了一些符咒,散给三人,一一为他们介绍了各道符咒的效用,继而自顾自在腿上拍了两张‘甲马’,他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随时都能乘风而去,连同他的声音,也夹杂了许多风声:“两位老叔,黑虎,上了甲马,咱们这就出发吧。” “行!” 三人连连应声,也各自在腿上拍下符咒。 四道模糊身影瞬息间从李黑虎家门口穿梭而过,借风而去,须臾无踪! 夜色下的金柳村,未被这一时的风声惊扰半分,依旧归于沉静之中。 小半个时辰后,苏午等四人已经来到夜色下的湾山城。 此下的湾山城里,除却一些风化场所门前依旧灯火通明以外,其余地方多是黑洞洞一片。大街小巷的阴暗角落里,随时可见扎堆取暖的乞丐。 大秦寺内外亦是通火通明。苏午一行人在距离湾山大秦寺较近的空旷无人的街道显出了身形,穿过阴暗街巷、少有人烟的小路,往湾山大秦寺接近而去。 临近大秦寺的街道不知为何缘故,完全是荒无人烟的状态。 街道上的房室多无人居住。 苏午经过街口一个荒凉的茶棚子,茶棚子里横七竖八摆放着许多竹椅、板凳,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围着一只通红的铁皮炉子,仰躺在竹椅上。 有老者看到苏午一行人从茶棚子前经过,撑着竹椅的扶手直起了上身,那人向苏午一行人发出微弱的呼唤声:“后生,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正文 1009、夜访大秦寺(2/2) 冷风萧瑟。 老人微弱的呼唤声,在风声穿梭的街口更显细弱,但苏午一行人已非常人,还是听到了他的唤声。苏午停下脚步,向火炉边的老者拱手行礼,道:“也没甚么好去处,就在这附近到处转转逛逛,找个落脚的地方。 老大爷,我看这街上的店铺客栈都关了门儿,落了锁,这里竟是少有人住了——这是何原因?” 少有人烟的街道上,偏偏有几个老者在街角茶棚里守着个铁炉子,这般景象在苏午看来,其实颇有些蹊跷,他不知这几人的来历,言辞间就颇为谨慎,并未透漏自己一行人要往大秦寺去的消息。 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引来了其余几个老人的目光。 几个老者满面的皱纹,在通红炉火的映照下,更显深刻。 他们眼神浑浑噩噩,精气神全无,完全是风烛残年的模样。 “人都逃跑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不愿走的老家伙,守着老窝。 ——自那洋人在这里建了寺庙以后,我们这地方就不太平。 你们要是转转逛逛的话,就往城南那边去,总能找到一两家还亮着灯的客栈,能在那里落脚。可切莫不要再往里走了,走到那洋人的寺庙近前,保不齐就会发生甚么不测的事情。 这二年,最开始时还常有喝醉的醉汉,躲灾的妓女,流浪的乞儿趁着夜间往大秦寺这边跑,这里头的人,去十个能回来俩,剩下的就彻底失踪,不见人影了!”先前唤了苏午一声的老者摆着手,嘱咐了苏午一番,便又缩回了躺椅上,微闭上了双眼,“行了,我老人家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们的事情。 你们且去吧……” 苏午未有言语,跟在苏午后头的李黑虎先出声向那老者问道:“失踪了这么多人,官府竟也不管吗?” 那老者微微闭目,恢复了有气无力的样子:“伱们只需记得那大秦寺周边不太平,去了就可能丢命就是,其余事情,你们也莫打听那么多…… 且去吧,且去吧,我累了,得歇着了……” 说着话,那老者竟真地沉沉睡了过去,鼻翼间发出沉重的鼾声。 几个老人家都仰面睡去,也不怕路过的人偷盗他们身上钱财,当然,也或许他们身上连一个子儿也没有,根本不怕招贼惦记。 李黑虎眼神茫然,转回头去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另一侧的苏午。 苏午向他道了一声:“走吧。” 未有多解释甚么,领着一行人从茶棚子前离开了。 茶棚子里的几个老者就躺在冰凉凉的竹椅上,在四下根本无有遮挡、且处于十字路口的茶棚子里酣睡了起来。 一行人离那茶棚有些远了,苏午才停下了脚步。 旁边的李雄彪与李黑虎言语几句,传授江湖经验:“那几个老人家,应当不是寻常人。他们或许从前就是这条街上的住户,也或许是最近、乃至今天晚上才聚集在茶棚子里的——他们究竟是甚么身份,你也不需好奇。 行走江湖,切记不能有太多好奇心,莫要去打听别人的事情。 他们既然愿意提醒咱们,说明他们跟咱们总归不是敌人——不是敌人,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发展做朋友。 这些你都记着,以后出了远门,总有用着的时候。” “我都记着了,爹。”李黑虎低眉顺眼地答应下来。 苏午在此时若有所思道:“那几个老人家,精气神不足……像是性魂有伤的样子,他们聚集在这条街上,或许也是为‘大秦寺’而来。 至于他们的目的,和我们的目的是否一致,就只能等后天才能见分晓了。” “猪子,你怎么知道他们几个精气神不足,性魂有伤?”比起老爹传授的江湖经验,李黑虎还是更想学一学苏午这般手段。 “待你意根长成,积蓄识藏的时候,也能稍微看出别人性魂状态。”苏午回了李黑虎一句,接着向李雄彪兄弟二人道,“那老者既然作此提醒,便说明大秦寺外围已非善地。 两位老叔,到时候遇着任何异常情形,切莫犹豫,当场请来傩神才是正途,一时犹豫,说不得就会出大问题! 虎子,你也记住这点。” “请来傩神毕竟会闹出许多动静,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李雄罴犹豫道。 “不怕打草惊蛇。”苏午摇了摇头。 他既如此说,三人自然都点头答应。 穿过这条少见人烟的街道,大秦寺被灯火映照得愈发洁白的外墙,就映入苏午一行人的眼帘。白墙内,一座座与中式瓦房结合起来的、带着尖顶塔楼的建筑若隐若现,一座座高耸的塔楼犹如一道道利剑,直戳天际。 大秦寺外并未见有洋道士严密巡视,但整座寺院都笼罩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中,行走在那片白墙红瓦的建筑周围,就会油然生出一种‘四处的白光里生出一只只眼睛盯着自己’的感觉。 苏午在临近大秦寺院的街口站定身形。 从一座座高塔之顶散发出的灯火光芒映照在他与身后三人身上,却未曾映照出三人的一丝影子,就好似三人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中一般。 他双手掐动印决,身后骤然长出了一道道虚幻的手臂。 一道道半透明的手臂簇拥着他的身形,竟将他衬托得犹如一尊千手的佛陀! 缕缕雪白发丝从苏午耳畔垂落,缠绕在那一道道虚幻的手臂之上,那一双双虚幻的手臂就化作了一个个人影,在苏午周围站定。 苏午取出一柄桃木剑,手掌往剑上一抹,口发咒决:“烛霄真君敕,赐剑召雷神。上按九天炁,后灿七星明,卓剑天地动,电光雷火生! 急急如律令!” 卓剑咒一起,朱红桃木剑上顿生灿灿北斗七星。 他将那柄桃木剑交给了一道脸容模糊的人影,任由那道人影提剑飘散于虚空中,消去影踪,接着又取出了一柄桃木剑,同样在其上施加了‘左辅巽天风来神咒’,继而将桃木剑交于下一道人影。 ‘右辅万方推云神咒’、‘斗部雷车飞罡斩祟神咒’、‘召雨师天兵咒’被苏午一一施加于桃木剑上,交于诸道人影之手。 他随后又取出数道‘封邪庙门咒’,也贴在桃木剑上,将此八道桃木剑交给了剩下的八个人影,令此八道人影持剑布下‘八门迷神遁法’。 李雄彪兄弟两个、李黑虎看着苏午动作,一时间都惊呆了。 他们瞧苏午这阵仗,也不知道自己此行究竟是为了打断此地大秦寺后日的仪轨而来?还是为了灭绝此间整座大秦寺而来? 总觉得猪子当下运使种种手段,怎么看怎么不像只是为了中断大秦寺后日的仪轨! 苏午自觉今下作为,只算是‘一般规格’。 他若全力应对,直可以放出自身‘万劫金丹法门’相连的诸多穴窍中的符咒,引来后土血脉的力量,增益‘先天雨师’、‘八门迷神遁法’,如此作法之下,保证这座大秦寺四下被禁锢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之所以未有如此做,全是因为运用万劫金丹法门,消耗过巨。 当下大秦寺内情况未明,就先消耗自身的力量,未免不智。 做过这诸般安排以后,苏午转而与三人说道:“走吧。 我已经抹去我们在此间的所有因果痕迹,此间大秦寺中的洋道士,轻易不能察觉我们的存在。两位老叔、黑虎,你们跟在我身后,在雾气之中行走,轻易不要踏出雾气。” 青蒙蒙雾气在苏午身前飘散开来,形成一道蜿蜒向大秦寺院内部的‘通道’。 那雾气在此地灯火映照下,分明无形,但李黑虎等人却又能轻易‘看见’那雾气的存在。 当下这般‘雾气’,实来自于鬼梦。 乃是‘白驹’掌管的一道‘无色壑’。 苏午将白驹容纳在身,也就获得了白驹在鬼梦世界之中的各项能力。 三人纷纷点头,跟着苏午在雾气之中穿梭,极容易就进入了大秦寺院之内——直至走入夜色下的大秦寺院中,几人才发觉,这大秦寺院墙内外,简直有天壤云泥之别! 他们方才在外面观察这座大秦寺院,深觉这座大秦寺院处处流露出一种庄严肃穆、宁静祥和的气韵来,然而一步踏足大秦寺院之内,那种庄严宁静的气韵就尽数消褪了。 天上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灰雾遮盖住,寺院各处燃亮的灯火,只是将寺院内部映照得更加幽深晦暗了而已。 那直戳天际的塔楼中,吊悬着一个个黑袍子的人影。 它们倒挂在塔楼内,犹如一只只黑蝙蝠。 廊道转角处,总有白影倏忽闪过。 尖锐的号叫声,在那白影一闪而过时,乍然响起。 轰隆! 天顶偶然有苍白雷霆闪过,映照出众人脚下的泥土——又哪里是泥土路面?分明是一具具尸体腐烂堆积形成的肉泥沼泽! “这、这内外相差,怎么这么大?”李雄彪眼神悚然,忍不住出声说道。 苏午环视周遭,未有言语。 当下的大秦寺,看似处在湾山城的某一处,实则似与未知的世界相连着,它寄附在那未知世界的边缘,只是将‘影子’投照在了现实之中! (本章完) 正文 1010、未知世界(1/2) “当下这座洋寺庙或许并未真正处于现实中,洋寺庙极可能处于某个未知的世界内,我们当下只是行走在它的投影之中,也即是它的边缘地带。”苏午开声与李雄彪等人言语着,“从前的这座洋寺庙,或许只是一座正常的寺庙而已。 但因为后天他们要举行某种仪轨,是以今下才提前从那未知世界里引来了恐怖投影。 彪叔、罴叔、黑虎,你们只要保证自己时刻处于周围的雾气之中,如此即便是接触到这‘真实大秦寺’的投影,也不会有大碍。” 苏午几句言语稳住了众人的心神。 他观察着周围种种阴森诡谲的景象,内心倏忽联想到了‘十字劫’。 ——洋道士们从普通信众身上获取‘神祇幻形’,拼凑神祇幻形,继而引来神祇降临。那所谓的‘神祇’,其实是出于另一个世界中的厉诡。 而‘十字劫’的外相,即是一道纵横交错的十字形裂缝。 那不断扩张的裂缝之后,无数人影攒动,每一道人影,俱是一个恐怖厉诡! 如此来看,洋道士们引来的厉诡,是否就处于十字劫裂缝后的世界之内?以及,当下这‘真实大秦寺’留在现实之中的投影,是否也来自于十字劫裂缝后的那个未知世界?! 真实大秦寺,其实连着‘十字劫’本身?! 苏午一心二用,脑海里转动念头的同时,亦不耽误自身行动,带着众人循着弥漫此间的鬼梦雾气,在这诡异阴森的投影中飞快穿梭,绕过一座座无人的屋室,接近了整个大秦寺最核心的区域——一座大教堂坐落在草坪之上,十字形的木架竖立于教堂之顶。 苍白的雷霆不时自天穹中闪过,反将那座教堂映衬得更加黑暗。 教堂四面墙壁上,已有许多砖石剥脱,蛛网、藤蔓在墙壁上肆意攀爬。 已经变暗的灰白墙壁上,勾画着诡异的图形与符号。 那一道道荷花形的彩绘玻璃窗间,偶有人影倏忽闪过。 人影划过后,彩绘玻璃窗内又归于死寂。 湾山城的这座大秦寺,兴建时间不足五十载,中间几经扩建、重整修缮,可这座大教堂的破损程度,却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中世纪古建筑。 “这洋庙里面,连灯都没亮着,里边会有人吗……”临近这座阴郁恐怖、蓄积着令人心悸的气息的大教堂,李黑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咱们这一路走过来,也没看到几个洋道士……那些洋道士都去哪里了? 都把自己吊在那些塔楼上了吗?” 李黑虎言语之际,正逢一道苍白雷霆乍然闪亮,顿时将斜侧方那座塔楼内的情形映照个分明! 那座塔楼内,正倒吊着一个黑袍子的身影,好似是被倒吊在那里的一个洋道士! “或许更多的洋道士,都呆在未知世界里,正无声观察着当下寺庙内的情形。”苏午回了李黑虎一句,迈步朝那座大敞开门、门内却黑漆漆一片的大教堂走去,“走,我们到里面看看!” 几人不敢耽搁,立刻跟在他身后。 大教堂内,一根根石柱支撑穹顶。 石柱周围,砌造出一座座长条形的石棺。 一座座石棺构成了石柱的柱础,正门对着的那道墙壁上,浮现出十字形的裂缝,苍白的光芒从那道裂缝中倾泻而来,将那石柱下的一座座石棺反衬得更加阴森。 些丝诡韵就从那座座石棺内弥散而出——那一座座石棺里,疑似封藏着一个个厉诡! 石棺表面雕饰有繁复的花纹,以阿拉伯数字刻绘着棺主人的生卒年月。 苏午目光扫过几具石棺,发现这些石棺主人的生卒年,多在一三四七至一三五三年之间。 那个时期,正处于中世纪。 这座教堂越发像是中世纪的古建筑。 大教堂内同样空无一人。 正前方墙壁前的十字架下,摆着十二副薄木棺材,苏午看到那十二副棺材,神色微动,正要走过去查看那些棺材内的具体情况,忽有一阵钟声响起—— 当!当!当…… 钟声连响了十二下。 午夜来临了。 在钟声乍然消去的时候,围绕着石柱的那一座座石棺猛然抖颤开来! 乃是由一整块石料凿刻成的石棺棺盖与棺身之间,乍然裂开细微的缝隙! 强烈的、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尸臭顿时自那缝隙之中漫淹而出,顷刻间充塞了整间教堂——在那浓烈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怖的尸臭中,丝丝缕缕的诡韵更快地弥散在这间教堂各处。 伴随着诡韵弥散开来,一个个穿黑袍子的洋道士的影子凭空出现在了大教堂中! 十余个只剩影子的洋道士聚集在薄皮棺材前。 含混的、阴怖的言语在凝成雾气的尸臭里低回着——这是十余个‘影子洋道士’在未知世界中交谈的声音,投射到了此下的大教堂内。 它们的言语既非洋文,亦非汉文,听在耳里只觉晦涩阴森,叫人不寒而栗。 苏午领着李黑虎几人站在了靠近门口的角落里,他取出‘伏藏纸’,查看纸上不断闪过的内容——‘伏藏纸’能捕捉诡语,继而依凭苏午心意,将之转换成苏午能读懂的文字。 此下,伏藏纸上就转译出了教堂内那几道影子的言语: “仰赖‘父亲’洪恩……” “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第十三个孕育圣婴的容器,还未到来……” “杰弗斯已遭不测……” “那就再派其他的使者过去,第十三个容器,务必要在后天午夜之前,出现在这间教堂里!” 十余道高逾一丈的人影在十字架下相互重叠着。 它们重叠的部分,弥散出迷幻的色彩,在冷寂的大教堂内,尤显突兀。 苏午听着教堂内萦绕的阴森诡语,目光看着手里伏藏纸上不断转译出来的文字,一列列文字在纸上不断浮现,又快速消失。 忽然,他眼皮一跳,目光骤然定格在伏藏纸上最新浮现出的一列文字之上—— 教堂内萦绕低回的诡语声,亦在同时猛然变得尖锐起来:“嗡餸恰餸鉿那!” “有人来了!” 看着伏藏纸上显现出的四个字,苏午眼神一凝,抬首看向那聚集在十字架下的十余道人影——那十余道人影骤然间张开身形,猛地席卷起地上的十二副薄皮棺材! 十二副薄皮棺材翻腾上天空! 那些扭曲而高大的影子背负着一具具薄皮棺材,竞相飘荡向大教堂的门口! 整座教堂剧烈摇颤着,砖石缝隙里流淌出乌黑的血液,死物般的教堂,在此时竟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诡韵从教堂正墙上的十字裂缝内漫淹而出,在教堂里不断蓄积,竟致使整座教堂内都荡漾开了彩虹般迷幻的色彩涟漪! 在那重重涟漪中,一道道诡影层层叠叠如林竖立! “走!” 苏午感受着那浓烈诡韵不断侵染鬼梦世界的边缘,竟好似要将他们身处的这层青蒙蒙雾气也剥脱下来——他瞬间反应过来,这座教堂要回归那未知的世界中去了,它在剥脱所有本不属于教堂内的事物! “快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午抓起李黑虎,带着李雄彪兄弟急奔出了大教堂! 乌黑粘稠的脓血覆盖在教堂的外墙上、瓦片上,整个教堂被这乌黑脓血涂抹成了一个黑洞! 这个‘黑洞’中央撑开十字形的裂缝! 裂缝中白光爆发—— 白光又骤地消敛! 原本古老教堂屹立的位置,此下坐落着一座精致的、雪白而庄严的新式教堂——这座教堂,全不复先前那古老而阴森的中世纪教堂形制! 那座古老的中世纪教堂,已经归回了未知世界中! ‘真实大秦寺’的投影完全归回未知世界! 苏午等人入目所见的大秦寺内部,已然恢复安宁与庄严! 那十余道裹挟着薄皮棺材飘飞出古老教堂的影子,此时俱落地化作了一个个黑袍子的洋道士,他们背着棺材,径直从苏午等人身畔穿过,往大秦寺院外围而去! ——它们发现的‘闯入者’,显然不是苏午几个人。 苏午等人呆在鬼梦雾气中,根本未被它们发现! (本章完) 正文 1011、真空家乡,无生父母(2/2) 「发生了甚么事情?」 「那些诡影怎么都离开宫殿了?」「它们难道发现咱们了? 先前的宫殿也不见了踪迹,这洋寺庙完全换了个模样!」 立身于雾气中的李家三人各自出声,尚未弄清楚当下状况。 苏午目光锁定住某个往大秦寺外围而去的洋道士,同时开口与三人解释了几句:「该是有其他人从外面闯进了大秦寺,被此间那些洋道士察觉。 他们将·真实大秦寺*的投影收摄了回去。走,我们跟去看看情形!」 说话间,苏午身形于青蒙蒙雾气内飞快穿梭开来,直追向那往大秦寺外围建筑突奔的洋道士! 李家三人皆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眼看两个同伴还停在原地,我顿时厉声叫号起来:「走! 我们亦知此行必是重重凶险,但看同伴今上虽被诡韵火焰缠绕,但并未当场被烧死,内心总存了几分希望,觉得还能救同伴一救。每当没诡韵火焰在铜牛腹部炙烤之时,牛肚子外禁锢着的·人'就会发出惨叫,而那惨叫声通过铜牛内部的管道为给传出,就变成了牛叫为给的声音! 那时候,两声呼唤同时响起!两个同伴闻言犹疑是定。 一道微微透明的人影从墙根上浮显而出,我浑身缭绕诡韵火焰,牛哞声催使得这股火焰愈演愈烈,顷刻之间就要将那道透明人影烧成虚有! 熊璐脑海外念头电转。 黑虎身旁的李雄彪斜乜了儿子一眼,哼声道:「都这个时辰了,就算有人从湾山城经过,他也得能入得来城中才行—谁会大半夜赶路,还偏偏正好经过这邪里邪气的洋寺庙? 秘银铸就的锁链缠绕在这铜牛的脖颈下,伴随着它整个奔出这十字形的裂缝,缠绕在它颈下的锁链亦越拉越长,将它与身前膨胀至八丈低的洋道士身影连接了起来。 留在那外,只是送死! 「七弟! 这铜牛内部,装着一个·人'!还愣着干什么?!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闯进了大秦寺?轰!轰! 听到同伴如此言语,犹疑是定的七者眼露决绝之色,同时向诡火覆淹上的同伴躬身行礼,开声道:「七哥(七弟)!你们真空家乡再见!」 哞叫声中,小苏午里墙墙根上,骤然传出一声惨叫。 嗤啦!嗤啦! 七者继而以身形贴在墙边,透明身影倏忽消去,是知影踪! 正在此时,这背负着一副薄皮棺材在后头缓奔的低小洋道士忽然定住了身形,它漆白的袍子之中,传出阵阵皮肉撕裂的响声_ 这头铜牛遍身绿锈间,更掺杂没块块紫红的尸斑,令人一时间都难分辨,它的皮肤究竟是由铜铁铸成,还是夹杂没一层人皮?! 当上那个「铜牛厉诡',本身是洋人一种酷厉刑罚的集聚! 秦寺从那阵阵牛叫声中,听到了有尽的高兴 听到了·人'的声音! 这几个老者的性魂状态极是对劲,似没伤势,会是会与那次夜探小苏午的行动没关?人脸是断往里鼓突,像是要从这紫红尸斑表皮上挤出来 十字形的裂缝在洋道士胸后扩张,它整道身影在此刹猛然膨胀至八丈低,从其胸口扩张开来的十字形裂缝内,一尊遍布绿锈的铜牛从裂缝中奔了出来! 牛叫声响起时,间杂在铜牛表皮绿锈间的紫红尸斑外,就生出一张张为给扭曲的人脸。 难道是不知道大秦寺周边情形的过路人?」李黑虎跟在苏午右后侧,一边拔足狂奔,一边出声言语着,作出自己的猜测。 此四字真言一出,这两道透明人影身下乍然升起橘色的火 焰! 遇着恶诡侵袭,我的修为手段也只能引颈受戮,顷刻就死—我虽是知自己今上为何还能在如此凶毒的诡火之中支撑,但亦知与自己修为是相下上的两个同伴过来救助自己,也只能为这铜牛厉诡口上少添两道冤魂而已! 「七哥!」 「啊-慢走!慢走! 这个时候突然闯进大秦寺来的人,说不定跟咱们一样,早有准备!」 只是送死啊-」 又没两道透明人影在是同方位显现,我们手下各自掐动印决,同时念念没词:「真空家乡,有生父母,熊熊圣火,覆护你身—」凉爽宁静的火焰覆盖在七者周身,竟在两道微微透明的人影之下凝聚成火焰的甲胄与兵刃,七者各持兵刃,迅速临近被诡韵火焰缠绕的同伴身影! 我看是不可能!「铜牛刑'!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寡言少语的李雄罴点头附和。 「啊!」哗啦!哗啦!哗啦! 「铜牛刑'内部的·人'今上已非活人,它只是在诡韵火焰的炙烤上,仍旧能感应到弱烈的疼痛,那般疼痛驱使着它是断惨叫,它的惨叫声化为牛哞—这牛哞声不是「铜牛刑'那个厉诡的杀人规律! 奔在后头,化作一道模糊形影的秦寺未没参与身前八人的讨论,对于那突然闯入小苏午/之人的身份,我猜测可能是先后在小苏午临街碰到的这一伙老者的同伴,也或者,不是这几个老者,突然深夜造访小苏午! 他俩的起火真言是顶用的—」这诡韵火焰缠绕上的人影为给嘶嚎着,振声吼叫逼近我那边的两个同伴,令我们慢慢脱离此间! 那阵叫人牙酸的声音乍然响起之时,洋道士胸后的白袍子骤然倾斜裂开来! 牛叫声接连是断响起,引致秦寺等人栖身的青蒙蒙雾气中,荡漾起细微涟漪。 它们往里奋力挤压,牛口后的喇叭外传出的牛叫声就愈响亮! 那种连「起火真言'都能压制的厉诡,必已是「恶诡'的层次。 铜牛在一座房屋后立住,浓烈的诡韵顿从它身下铺张开来,聚集在它腹上,竟化作了一团阴绿色的火焰。 火焰是断炙烤牛腹。 犹如铜喇叭为给的物什就从牛口之中探出,阵阵牛叫声,就从这铜喇叭般的物什外传出:「哞-哞-」 「哞 但火中的人影与这诡韵火焰接触,更知铜牛厉诡的凶险。这般酷毒的诡火覆盖在我身下,我连「起火真言'都有办法用出来! 香主还在南面与厉诡恶斗,他们留上没用之身,去与香主汇合,协助香主行事才是正途! 正文 1012、二魂留真空,一魂住现世(1/2) 目送两个同伴先后消去身影,诡韵火焰覆淹下的那道透明人影低低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尤在不停哞叫的‘铜牛刑’,他犹疑了片刻,挪动到墙根下坐下来,闭着眼睛等死。 诡韵火焰无声无息燃烧,带给他的痛楚却愈来愈小。 甚至于到了后来,那萦绕在他周身的诡火火势也渐小了下去,终至熄灭。 而在他耳畔一直响起的牛叫声,亦在此时渐渐顿止。 他闭着眼睛,听到那铜牛的叫声消寂,感应到自身痛楚的消无,还以为自己终于被那诡火烧死了,回归到了‘真空家乡’之中。 “终于解脱了……”他喃喃低语了一句,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睁开眼睛。 大秦寺院内的白墙黑瓦房屋、尖顶塔楼在烛火映照下越显庄严,在这看起来圣洁庄严之地,一尊遍布绿锈与尸斑、看起来阴森可怖的铜牛就立在远处,未曾发出任何动静。 墙根下的半透明影子看到那恐怖的铜牛厉诡,一时瞳孔微缩,心里发毛! ——真空家乡之内,怎么还会有现实的倒影?! 那铜牛厉诡,为何也在‘真空家乡’中?! 人影如临大敌,浑身紧绷! 但他视野里的铜牛厉诡站在原地,未再发出一声牛叫。 反而有人声在他身侧倏忽响起:“你怎么样了? 可好些了?” “谁?!”一听到在自己身旁毫无预兆地响起的人声,那道透明影子猛地立起身来,一结手印,陡念法决,“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熊熊圣火,覆护我身!” 咒决落地! 缕缕透着安宁气息的橘色火焰就从透明影子周身燃烧了起来! 他只是下意识地动作,根本就未想到自己还能在铜牛厉诡在场的情况下,催发出这‘起火真言’——眼看着橘色火焰缭绕自己周身,他愣了愣神以后,便即眼神欣喜,目光看向自己那人声源出的方位,却未看到丝毫人影子。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那人声源出的位置忽涌溢起青蒙蒙雾气。 几道人影在那雾气里倏忽显现,继而变得清晰起来。 墙根下的半透明影子,此时才看清,那雾气里竟站着三个人,为首者乃是一身材清瘦、面貌清秀的少年人,少年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长相有五七分相似,都颇强壮的中年男人。 雾气里这三人,除了最前头的少年人两手空空以外,后头的两位中年男人,一个背着弓箭,手持朱红桃木剑,一个一手持短矛、一手握木剑,武器兵刃看起来甚为另类。 透明人影才看到鬼梦雾气里的苏午与李雄彪兄弟,但雾气里的三人观察他已经有一阵子。 苏午看着透明人影身上缭绕的橘色火焰,万分确定此般火焰与‘现实明州小庙’里燃起的火焰系出同源,只是此般火焰品质远远不如明州小庙里的火焰——那几座小庙中的火焰,甚至可以暂时提升他自身薪火的品质,令他得以以薪火覆护己身,对抗眼诡的杀人规律。 “你当下状态颇为奇异,似是以‘性魂’出游?”苏午打量着那道面容清晰、是个中年男人模样的半透明影子,出声言语道,“看来你们并不清楚,大秦寺院内状况凶险——若非你们打草惊蛇,叫那些洋道士提前收回了‘真实大秦寺投影’,此下以性魂状态出游的你们,早就死在投影世界之中了。” 大秦寺的洋道士们,发现这些奉持‘无生老母’之人的形迹,或是忌惮于后日的仪轨行动败露,或是害怕来了强力人物,打散它们那重‘真实大秦寺投影’,是以首先收回了投影,它们应当未有料到,当下这伙贸然闯入寺院内的不速之客,多是以性魂状态出游。 若它们料到这一点,根本不必收拢投影,仅是投影内的种种怪谲,就能抹除掉这些在寺院内外游荡的性魂! 这伙人的运气倒是不错。 那以性魂状态出游的人影,闻听苏午这番话,也知对方多半没有恶意。 他其实也未全听明白苏午的话语,更不知‘真实大秦寺投影’是个甚么东西——好在他今下总算恢复了思维能力,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先前覆盖在自己身上的诡火,为何突然消失,以及那铜牛厉诡,此下为何不再哞叫? 多半是眼前这几位出手帮了他! “鄙人方才受困于那铜牛厉诡的死劫规律之中,可是阁下搭救了鄙人?”那中年人目光看向苏午身后的李雄彪,将他当成了苏午一伙人的领头者,乃向他行礼道,“那铜牛的叫声,能引来诡火缠绕活人身魂,稍有不慎就会被火焰烧死! 方才我自觉已经命不久矣,未想到还能得到搭救……” “要多谢我们飞熊,是他救了你!”李雄彪不等那中年人把话说完,他朝苏午努了努嘴,顺手拍了拍苏午的肩膀,向中年人示意道。 那中年人闻言,即向苏午行礼,感谢苏午救命大恩:“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如非小兄弟及时出手,我如今只怕已经一魂残毁,二魂尽归真空家乡了! 小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日后我武先勇任凭小兄弟驱使!” ‘武先勇’感谢过苏午,又转眼看向李雄彪,与李雄彪攀谈道:“也要谢过阁下教子有方——” 李雄彪听到武先勇所言,不免有些无奈。 他已经明白过来——这人多半是觉得他是李家几个人里的领头者,但这人根本就未想到,领头者就是他的大侄子,是他们身前这个面貌清秀、文文弱弱的少年人! “你有甚么事情,和我家侄子说罢! 我们只是听他的话来做事,更何况,我们两兄弟也没出手搭救你,在这事上没帮上甚么忙。”旁边的李雄罴这时出声道。 他‘一语点醒了梦中人’,武先勇眼神恍然,看看那两个中年人,再看看苏午,总算明白这几人之中,谁才是‘主角’! 其面色惭愧,又向苏午躬身行礼,正要开口说话。 忽然间,一阵令他性魂震颤、无比悚然的气韵波动自侧方浮显! 一头巨大的黑虎伏行于地面之上,那如影子般的黑虎,连接着一个状若牛犊的少年人,那少年人手持一柄木刀,昂首阔步而来! 武先勇凝视着地上的巨虎,隐约看到它口中叼着一尊铜牛! 铜牛厉诡,竟被这少年人脚下的虎影给吞了?! 这少年人是甚么来历! 少年人李黑虎走近墙边,唤了苏午一声:“猪子!” 苏午点了点头,看向武先勇。 武先勇一时愣然,看看临近的李黑虎,又看看被称作猪子的清秀少年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今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你的同伴现在何处?我们从大秦寺内往外走,看到了颇多洋道士往寺院外围而去了——你的那些同伴,怕是会有危险。 先去你同伴那边看看情况罢。 有甚么事情,稍后再说。”苏午向武先勇出声说道。 武先勇连忙点头答应:“好,好!” 苏午转而又与李黑虎说了几句:“你今下与两个厉诡结了亲,已经有些自保能力了,遇到机会,要多加运用两个厉诡的能力,尽快与它们的杀人规律形成默契!” “好!” 李黑虎立刻点头,满眼跃跃欲试。 “走罢。”苏午出声道。 武先勇闻言即将身形贴在墙根,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那片墙根下,忽有一阵青蒙蒙雾气漫溢而来,将他的身影裹挟了进去。 ——他顿时感觉有某种莫名力量浸润了自身的性魂,令自身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与他以性魂在外界行走时,生出的随时都可能遭遇重重危险,因而心惊胆战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的性魂太过羸弱了,在洋寺庙里行走,易遭不测。 即便是性意强横之人,单以性魂在现实之中游走,亦有诸多缺陷,可能就此殒命。 以后还是轻易不要运用此法。”苏午走在前头,他的声音却响在了武先勇耳畔。 武先勇置身于青蒙蒙雾气里,看着那清秀少年人与自己明明距离很远,对方的声音却在自己耳畔响起,心下深觉奇异,他听到那少年人的言语,犹豫了一下,低声回道:“这是我们‘白莲教’的秘密法门。 乃将三魂之中的二魂养在真空家乡之中,主魂便能随意在外行走。 如此一来,纵然主魂身死,二魂留在真空家乡内,便能令自身即便身死,亦可归于真空家乡之内。” “其实人身魂魄,只是一团性意,并无所谓三魂七魄之分……”苏午回了武先勇一句,他旋而又想到了什么——或许白莲教中人开创出了将性意演化为三魂七魄之法,亦或是能以独门秘法把性意分作三份,称之为三魂也说不定。 是以苏午只说了这一句,便未再多言。 他领着众人,穿过青蒙蒙雾气,绕过塔楼尖顶、屋檐黑瓦,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临近了这座大秦寺院的南面。 才临近此间,苏午便看到了诸多诡韵与此中纠缠。 大秦寺内,颇多洋道士聚集在了此地! (本章完) 正文 1013、香主(2/2) 厚重的诡韵萦绕在大秦寺院南面,诡韵近乎凝成实质,形成灰蒙蒙的雾气,覆淹了南面雪白的院墙,以及一栋栋白墙黑瓦的建筑。 雾气诡韵中,白色烛火颤颤巍巍。 那烛火的光晕外援,似乎有狰狞人脸不时闪现。每有人脸在火焰光晕外闪现之时,便有一盏灯火就此熄灭。 黑袍子的洋道士在几座尖顶塔楼顶上摇摇晃晃,他们的身躯裂开十字形的缝隙,一道道厉诡遍身缠绕着秘银链条,投入到雾气中,追索着那些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的人影。 苏午带着李黑虎等人立身在角落里。 灰蒙蒙的诡韵雾气遮蔽住了李黑虎等人的视野,令他们难以查见场中的具体情景,但这层雾气对苏午全无影响。 他观场中形势,洞若观火。 白莲教今下的形势极其不利。 此间大秦寺内的洋道士体内,个个都有厉诡寄附,他们运用厉诡的杀人规律极其娴熟,相比之下,白莲教这一方只有寥寥三四人以肉壳驾驭厉诡,与大秦寺洋道士相互对抗,其余众人完全是性魂出游的状态——以此般状态面对厉诡,简直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基本上有去无回! 那些白莲教中人,大抵亦意识到了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开始聚集起来,打算从众多洋道士的包围下强行突围,脱离此间—— 一道道微微透明的人影簇拥着四个戴着斗篷的男男女女,这四人绝对是当下这支白莲教徒内的中坚力量,他们各自驾驭有厉诡,对抗着寄附在洋道士身上的厉诡。 苏午在那些透明人影中,赫然分辨出了先前在临近大秦寺的某个街口,出声提醒过他的那几个老者! 提着血红灯笼的黑袍女人在灰雾中飘飘荡荡,接近向聚成阵势、个个身上显发橘红火焰的白莲教徒,‘她’戴着尖顶的斗篷,手里的灯笼里不断传出凄惨的叫嚎与拍打声,一个个血手印糊在了灯盏的水晶罩子上——正是那一道道血手印,才将水晶灯笼染成血红! 哗啦,哗啦…… 提灯女诡摇摇晃晃,一道秘银细链缠在它紫红色的脚踝。 它手里的水晶灯跟着摇晃。 在摇摇晃晃中,水晶灯四面的血红手印倏忽消褪,连内中传出的啸叫声也同时止歇。 水景灯罩里,倏忽映出一个人影,那人影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麻瓜的方脸老者,与那水景灯罩内显现出的人影对应——白莲教众这边,赫然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方脸老者性魂,站立在一个以真身出现,驾驭着厉诡的斗篷男人身侧! 那斗篷男人的袍袖上鲜血淋漓。 他的双手如同被封冻在冷库里不知多少岁月的死猪肉般苍白,阴冷的诡韵从他的双手上弥散开来,在周围地面上聚结成浅浅的冰层,也阻隔住了浸淹而来的诡韵雾气。 看着那水景灯罩内陡然显现出络腮胡老者的身影,斗篷男人转脸看向身侧老者,声音里满是愧疚:“方叔…… 我隔绝不了它的杀人规律…… 我拦不住它……” “不妨事。”被称作方叔的络腮胡老者神色释然,摇头笑道,“我已老迈,今下死便死了,无碍大局!” 老者的脸色倏忽间严峻起来:“但请香主记住了! 我们大伙不能白死! 香主,假以时日,务必为我等报仇! 是谁在假传消息? 是谁坑害了咱们兄弟? 这大秦寺院内恐怖重重,根本不是那传消息来的‘明尊近支’所说的那般——寺院内仅有‘主祭’容纳有‘大诡’,三‘助祭’容纳有小诡——是谁传递出的这般消息,必须查明! 此间也根本没有‘明王、圣女’的影踪! 谁害了咱们,必要叫他付出代价,必要叫这洋寺庙付出代价!” “报仇!” 络腮胡老者高喝了一声! 他手结法印,浑身橘色火焰更加熊烈的爆发而出,猛地转身冲向了抵近而来的提灯女诡! “香主! 留待有用之身,为我等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那聚拢在斗篷男人周围的一个个老者性魂,皆满面悲愤之色,连声嘶吼——他们身上橘色火光怒冲而起,一个接一个手掐法印,同时开声:“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熊熊圣火,载我魂魄! 魂去兮,魂去兮!” 一个个遍身缭绕火光的老者性魂,冲向了雾气里临近而来的大秦教厉诡! 那斗篷男人浑身颤抖,似是眼见众多同伴兄弟四散而去,舍命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而悲恸不已,难以自持,悲怒得浑身发抖! 唰!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长满猪头、系着猪皮围裙的高大厉诡在雾气里骤然出现在头蓬男人身侧,那恐怖厉诡手持一柄七尺来长的砍刀,锈迹斑斑的砍刀猛地砍向了斗篷男人的头颅! 残破不堪的砍刀割裂了冰层诡韵,一眨眼就临近斗篷男人的脖颈! 那斗篷男人惊得侧身闪躲,袍袖下苍白的右手猛然抓住了还未来得及脱离的一道性魂人影,将之猛地投掷向了猪皮围裙的厉诡! “香主!” 已经决意牺牲,浑身缭绕橘色火焰的老者性魂,却绝想不到,自己竟会以此种形式‘牺牲’,他转回头去,看着香主带着几个驾驭了厉诡的教徒匆匆后退,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绝望,无比仇恨!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尽心辅佐的香主,原来才是这一支白莲教内最大的内鬼! 是香主出卖了大家! 把大家待到这座凶险重重的大秦寺内送死!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苍天能开开眼,照见大秦寺院里的这几个奸佞,降下神雷,将他们统统劈死!统统劈死! 咔嚓! 像是在回应着老者的心意一般,天穹中有雷霆乍响! 那雷霆只是轰响了一声,便旋而隐去。 天穹中,云层更加厚重。 叫号的大风忽自四面八方涌起,扑进了这座大秦寺内。 那狂风吹散了四下萦绕的诡韵雾气,在那阵狂风突然而来之际,一道高有三丈、长逾十丈的影子在地面上骤然铺陈开来。 巨大的影子陡地化作栩栩如生的黑虎。 黑虎猛然扑将而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按住了一刀斩向老者性魂的‘猪首厉诡’! ‘猪首厉诡’奋力挣扎,在那黑虎影子上砍开一道道裂痕,裂痕中,却有戴着鸟嘴面具的黑衫厉诡、遍布绿锈与尸斑的铜牛厉诡同时浮现。 牛叫声不停响起! 团团诡火缠绕在猪首厉诡周身! 乌鸦厉诡游曳出了李黑虎的劫影,散发起大量惨绿雾气,那惨绿疫气诡韵沾附在此间游行的每一个厉诡身上,竟令厉诡身上也出现了块块黑斑,弥生出一个个流脓的肿瘤! 老者性魂震惊地看着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天翻地覆的场面! 而一手主导出此番场面的,乃是一个牛犊子般壮实的少年人。 那个少年人,他却是见过的!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临近这座大秦寺的某条街的街口,提醒过这少年人与其同伴,劝告他们不要涉足大秦寺,否则将会因此身陷危险之中! 但是,今下却是这少年人救了自己! 老者转头看向四下浑身浴火的同伴们——他的眼神蓦然变得悲凉——就算自身脱离危险又能如何,自己连同同伴们已经运用‘焚魂咒’,此咒一用出,便能引来真空家乡之火于世间散播,以自身性魂作为薪柴,这般情况却是无法逆转,无力回天的! 一切终究要成空了。 老者一念及此,便要劝告李黑虎莫再白费力气搭救自己,还是先从这座凶险万分的大秦寺中脱离为好—— 却在这时,又一道瘦高身影从雾气里走出。 那道瘦高身影显出形貌来,乃是先前与老者交谈过的清秀少年。 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较为深刻——他与这少年人当时明明是面对面交谈,但却有一种对方‘远在天边’的奇异感觉,正是这种感觉,让他对这少年人记忆犹新。 这少年人显出身形的刹那,双手陡然结印,口中喝一声:“嗡!” 一刹间,重重虚幻光轮好似猛地在少年人脑后盘结,那层层光轮仿佛在瞬间覆盖了天穹,包容了大地,囊括了这间洋寺庙,以及寺庙内的厉诡与活人! 雄健刚猛的意能量如烈日般爆发! 浸淹了每一个身上涌动橘色火光的白莲教徒,在眨眼间吸取尽他们身上的火光,逆转回他们性魂与冥冥之中未知事物的因果勾连,令他们性魂安住,未被橘色火焰作为薪柴,烧成虚无! 一个个白莲教徒满脸懵然,立在原地。 淹没了此间的诡韵雾气,乍然清扫而空! 那几个聚拢在‘香主’周围,真身进入寺庙的白莲教徒,连同‘香主’本身,都被山岳般的意能量死死镇压,跪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清秀少年人穿过众多半透明的性魂影子、跪倒在地的白莲教徒,走到了当下院落的中央。 蛰伏在暗处的、耸立于塔楼顶端的、包围在四下的一个个身影膨胀如漆黑高树的洋道士,看到那清秀少年人的瞬间,都‘激动’得发抖起来! 他们头顶,重重光轮中央,隐约浮现十字形的裂缝! (本章完) 正文 1014、“明王出世”(1/2) 在重重光轮中央,十字形裂缝隐约浮显的这个刹那,一道漆黑的人影挣脱了重重光轮八识心王的覆淹,立身于八识心王之外。 那道无有具体质量的黑色人影倏忽膨胀、饱满,化作一个穿黑色教士袍的高大老者。 老者满头黄白交杂的发丝,颧骨高耸,满面老人斑。 他抬起一双灰褐色的眼睛,注视着八识心王中央的苏午,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孔上,猛地浮现出狂热的神色:“托庇父亲洪恩——你竟还敢亲临我们的寺院,来到我们的国度——你这次如何能逃?如何能逃?!” “唵哊髪喇!” 那老者口中发出高亢而阴森的啸叫声! 悬于诸道光轮中央的十字形裂缝在它的啸叫声中猛然扩张——苏午眼看着那道十字形裂缝扩张了一丝,他的神色没有变化。 青蒙蒙雾气从他身上飘散。 黑傩从雾气里走出,眨眼间化作一道由红与黑二色纸片粘接的纸扎人,沾附在了苏午背后,巍巍傩府随之在苏午升起! 傩府之中,飞出一道道金紫绸带! 一道道绸带缠绕在苏午周身,苏午摇身一变,化作一尊四面二十四臂、八足,各掐不动手印,头顶重重光轮轰隆隆转动的神灵! 这神灵躯壳似由浑金所铸,显身的刹那就好似立身在天地中央! 万物万众皆围绕着它繁荣生长! 无尽光明在在场每一个人心头铺散开,那道倏忽扩张一丝的十字形裂缝,在此瞬缓缓消弭,竟乍然间影踪全无! “我何需要逃?” ‘转轮大日王’无喜无悲的正脸对着那高大老者,开口出声。 苏午依靠‘傩神金身’,在瞬间移转了自身的气息,拟化了自身的根本,那‘十字劫’对他的锁定,也就此化散,不会再因大秦教洋道士的召唤而降临于现实! 那苍老洋道士眼中迸发的狂热光芒倏忽沉黯下去。 它仰起头,看着天穹中积蓄的云团,四下里的呼啸来去的狂风掀动着它的衣袍下摆,它忽然张开双臂,高举向天:“嗡!嗡! 哈髪隆嗒!” 在此同时,或立于塔楼之顶,或跻身于阴暗角落之中,或站在高墙之上,或将在场白莲教徒重重包围起来的洋道士们同时定住身形,双臂高举向天—— 还在从大秦寺院各处不断汇集而来的洋道士们同时定住身形,双臂高举向天,诡异阴毒的音节从它们身躯各处爆发开来—— “嗡!嗡! 哈髪隆嗒!” 嗡! 大地虚空陡地颤了三颤! 大秦寺院各处房屋建筑的墙壁上、地面上、虚空中,因这猛然的抖颤而崩开了许多漆黑的裂缝! 无数人影在那蛛网般覆盖于大秦寺各处——乃至空气的裂缝里攒动着,苏午先前见过的那座中世纪古教堂,在人影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它们试图招来‘真实大秦寺’! 背负着薄皮棺材的十二个洋道士身形匍匐于地,以自己的身躯构成了棺材的底座。 胡桃色的木棺发出尖叫声:“啊啊啊啊啊——” 在尖叫声中,木棺不停地发抖! 在剧烈地抖动中,天地间的光影随着一齐抖动! 那被苏午的八识心王压制下去的一个个大秦寺厉诡,此下都拖动着秘银的锁链,重新释放出了诡韵,杀人规律重新被唤醒—— 四首二十四臂的转轮大日王行在虚空,如同行在大地之上。 他悬停于天地中央,将光芒播撒在每一个活人身上,将黑暗覆盖在每一个非生者的身上——浑金铸成,与太阳一般色泽的正面对着每一个活人,而他的背面,则在此时猛然变成了猩红色泽,头戴乌纱帽,身穿文官袍服,脚踩高帮官靴的钟馗傩神! “啊啊啊啊啊!” 一张张鬼脸萦绕在四下,在虚空中层层交叠,交相嘶嚎! 鬼脸贴附在一道道裂缝之上,堵住了裂缝里‘泄露’出的真实大秦寺光影! 钟馗傩神张开双目—— 血海滔天! 天穹中那团不断积蓄的云团,在此瞬被染作猩红色,并且猛地崩裂了开来! 轰隆!轰隆!轰隆! 雷霆滚过天庭,如血河瀑布直落而下! 风雷滚地! 那些在十二具棺材尖叫、颤抖中被逐渐唤醒的诸多大秦寺厉诡,此下都被滚雷劈过一道,在雷霆劈炸下,缓缓潜缩回它们各自的皮壳——那秘银锁链另一端接连的、一个个高逾一丈的洋道士! 咔嚓嚓! 天穹中的云团炸散了! 风起云聚,雷崩云散,豪雨至! 瓢泼血雨倾洒在这座大秦寺院中,将大秦寺院各处绽开的裂缝都一一弥合,那即将被唤来的‘真实大秦寺’,就此被隔绝在‘门户’之外,在大雨倾盆的此时此刻,无有半分可能降临! 飘洒的雨线里,大秦教的洋道士们尽皆被压制住了体内的厉诡,他们此时便是一个个任凭宰割的凡人! 一个个黑袍子的洋道士,被血红雨水沾湿衣袍。 他们保持着双手撑举向天,仰天叫号的姿势,在雨水不断浇泼下,浑身竟如同沾染上了浓硫酸一样,被迅速腐蚀,身躯千疮百孔,逐渐溃烂、破碎,最终消无! 苏午看着雨水下迅速消无身躯的老年主祭,他看到对方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神采,在雨水的冲刷下,那个老年主祭如泡影般消失了。 原本从一个个洋道士体内出现的厉诡,此下竟未显出丝毫形迹,就在一个个洋道士的‘幻灭’中,无声无息、无有痕迹地隐去了! 悬于天地中央的转轮大日王再度摇身一变,变回了清秀少年的模样。 苏午漫步在雨中,身后乍然浮现出一条条手臂,各持桃木剑,路过一个沉寂了杀人规律的厉诡,便以木剑将之钉在原地,进一步加深它身上的禁锢。 不过须臾之间,形势天翻地覆。 大秦寺内所有洋道士,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它们留在此间的几个厉诡,都被苏午一一钉住本形,尽皆沉寂下去! 然而苏午却微皱眉头,对于此下取得的成果并不满意。 ——他没能留住大秦寺内任何一个洋道士,尽管皇田真水消去了它们的躯壳,但它们的意识却在同时尽归于十字劫中! 如此一来,他想要抓住几个洋道士,剖析其意识,继而获得有用线索的目标就无法完成了。 好在那十二具棺木内用以孕育‘圣婴’的‘容器’,现下还是被他留在了此地。 苏午取出一碗碗收魂米,将之交给了李黑虎与李雄彪等人,令他们将钉在各处的一个个厉诡如数收押,他则转脸看向了淋漓雨水中,十余个聚集过来的白莲教徒众。 十余个白莲教徒皆是以性魂状态出游。 雨水穿梭他们半透明的身影,滴落在地面上,他们的形影未与雨滴有丝毫接触,不生一道涟漪。 武先勇走向那十余个同伴,正欲与他们介绍苏午一行人时,被众多白莲教徒簇拥在中间、那个先前告诫过苏午的老者忽然朝着苏午纳头便拜:“明王!” 其余教徒见此情形,竟也俱跟着拜倒,口呼:“明王!” 武先勇惊愕地看着一众同伴,就此向苏午拜倒下去,称其为明王——他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再转眼去看那看起来清瘦羸弱的少年人,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也拜倒了下去,亦称苏午为‘明王’! “我等今时奉教谕,批算预言,来此洋人寺庙之中,搜寻‘显世’之明王,应劫之圣女——未想到我们等人之中有内鬼奸细,竟欲在此地谋害我等性命! 我等本已经身陷绝地,无力回天! 对明王现世,圣女应劫已不抱有任何希望! 未想到,阁下竟在此时出现! 我观阁下,性光如日轮,光明遍照之地,邪恶不能滋生——此般性光,与预言之中描述的‘明王’已然是十成十的一致! 阁下就是本教明王! 我等白莲教徒,拜见明王!” 跪倒在地上的老者语速飞快地言语着。 老者‘吴文远’所说的‘教谕’、‘预言’内容,武先勇从前根本就未听其提起过。 而且,武先勇分明记得,自己一众同伴所寻的‘明王’,今下只是刚刚出世,应该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才对——与对面那少年人的年龄可是一点都不符合! 但现下也无所谓了。 若预言内容描述,与当下那位少年人不一致,那一定是预言错了! 那位少年人,就是自家白莲教的明王! 是弥勒转世,光明正尊! 李雄彪兄弟、李黑虎三人,见得那些以魂魄出游的人一齐向苏午拜倒,又听那老者连声言语,顿时大为震惊,心底已经相信苏午就是所谓出世明王。 然而苏午却不好糊弄。 地上老者性魂羸弱,‘意’的层次不高。 其若能看出自身‘性光’如何,那就太过荒谬了。 他既连自身‘性光’都无法窥见,还谈甚么拿自身性光来对照所谓的教谕、预言? 老者所言不可能是真的。 对方言辞之时,情绪的些微波动都在他的八识心王之下纤毫毕现,如此就更作证了对方此言是假,所谓‘明王出世’并未应在他的身上。 (本章完) 正文 1015、三阳会(2/2) 今下的‘白莲教’与珠儿、秀秀、青苗她们是否建立关系,尤未可知。 苏午既然搭上了白莲教的这条线,却也不愿轻易撒手。 ——他还想凭此找寻灶班师妹、师弟们的踪迹。 是以即便明知那老者极可能是在信口胡诌,亦或是见他实力强横,便要借‘明王出世’的预言与他强攀关系,他亦未将这事挑在明面上说,只是走上前去,意能量覆盖之下,拜倒在地上的白莲教徒众皆被‘搀’了起来。 白莲教徒们眼见得那清秀少年人手上未有任何动作,但他们各自性魂上却分明缠绕上股股至柔至顺的意能量,将自身提拔而起——他们顿时神色微变,眼望向苏午的眼神也变得崇敬起来,愈发相信了‘吴文远长老’的话。 这位清秀少年人,天纵之资,神通广大,不是他们的‘明王’,却又是谁?! “老伯伯先前在那街口时提醒过我一回,告诫我这大秦寺内凶险异常,这却是你我之间的缘法。”苏午出声言语着,他的意如涓涓细流般拂过在场白莲教徒的性魂,修复着他们性魂上积累的暗伤,“老伯心性仁厚,是以今时‘得道多助’,身陷绝地亦可得救。” 苏午言辞之间,直接略去了‘明王降世’这一茬。 但吴文远好不容易才搭上这条线,又怎么愿意轻易放弃? 并且,在苏午显出‘转轮大日王’、‘钟馗傩神’一体双身之时,他是打心眼儿里笃定了苏午就是预言中的‘明王’降世,不管苏午愿不愿意认下‘明王’这个头衔,他都得把这个名号安在对方头上! “我是明王弟子,您是明王本尊。 您与我之间,有此缘法,乃是‘天旨’! 天意如此!”吴文远语气笃定地道,“明王分晓光暗,将黑暗群魔镇压,承托起光明世界——您如今既已降世,便请您带领我们‘三阳会’罢!” 白莲教自宋时便已有影踪,此教派源自外来宗派‘摩尼教’,原本信奉‘明尊’,认为世界光暗二元对分,厉诡为世界之暗面,万物生灵为世界之阳面,‘明尊’统帅万世万物,明尊降世之时,必然镇压暗面群诡。 摩尼教在本土化的过程中,与佛道皆有交融。 与佛道交融的过程中,又衍生出‘明尊’乃是‘弥勒佛’化相的说法。 如此演变一番以后,因豫地战祸频仍、天灾不断的缘故,人们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一切,因而‘无生父母’说就此盛行。 白莲教普遍认为,教徒死后皆归真空家乡之中‘无生父母’的怀抱。 至此,白莲教最高神灵终被确立,乃是‘无生老母’。 这位‘无生老母’的外相,即是一位面目慈和、衣衫朴素的老婆婆。 虽然白莲教以‘无生老母’为最高神灵,但对于‘明尊’、‘弥勒佛’的祭祀与崇信亦未就此终止,教派在多番演变的过程中,奉‘弥勒佛’为‘无生老母’化相的、奉‘明尊’为‘无生老母’化相的、奉‘明王’为‘无生老母’人间子的派系因而并起。 吴文远所在的这支派系,就主奉‘明王’,以‘三阳会’为派系之名。 老者言语之际,李雄彪兄弟俩、李黑虎封押了此间被钉住的厉诡,也聚集到苏午身边来,他们好奇地观察着苏午神色变化。 苏午看着吴文远无比笃定的眼神,摇了摇头,道:“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却不能加入你们的‘三阳会’。 而且,你们今后有何打算?预备做些甚么?我皆不清楚。 又何谈带着你们做事? 我却连做甚么都不知道。” “我们今后——”吴文远眼中亮光闪闪,才开口道出几个字来,忽然意识到当下‘三阳会’的形势,眼神倏地暗淡下去,看向地上被意能量死死镇压地跪倒在地的几人,叹了口气,道,“今下我们三阳会里出了内鬼。 本会香主都与外敌邪佞勾连,诱骗徒众来此地送死…… 我们却须先清算了香主,才能说以后的打算了。” 被苏午的意死死镇压在地上,双手苍白如同冷冻着的死猪肉的男人,奋力晃动着脑袋上的斗篷,竭力争辩起来:“我未曾与外敌邪佞勾连! 我没有做过错事! 缘何要清算我?! 分明是你吴文远试图染指三阳会香主的权柄,所以要排除异己,对我先下手为强——” 这位三阳会原本的首领,大抵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再不做出些努力,只怕就要死在这里了,是以连连发声,试图歪曲事实,混淆视听。 其转脸看向苏午的背影,又急忙道:“明王!明王!正是我主张来这座大秦寺,才寻得了您的影响,若非如此,白莲教上下何人能知‘明王’已经降世?! 我与您之间缘法至深! 请您为我做主——” 苏午看都未看那位三阳会的香主一眼,他捡起地上的一柄尖刀,递给了身前的吴文远,接着道:“老伯,地上几个人皆任凭你处置,他们死后,他们体内容纳的厉诡,自会被我等收押。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还请你为我解惑。” “明王旦有所问,我皆知无不言!”吴文远接过尖刀,已知苏午的倾向,他原本还为没有说动苏午而心头发闷,这下子顿时又有了动力,立刻点头答应道。 “却也不是甚么大问题。”苏午摇了摇头,接着向吴文远问道,“老伯身在白莲教中,可曾听闻过李珠儿、李青苗、李秀秀、李虎这几个名字?” 听到苏午问话,吴文远都还未有甚么反应,李黑虎在旁边先挠了挠头,小声道:“李猪儿不是你自己吗?李虎——那不是我吗?” 苏午笑了笑,又解释了几句:“李珠儿、李秀秀、李青苗皆是女子,珠儿的‘珠’是珍珠的珠,却不是其他别的甚么,至于李虎,是我从前师门里的师弟,也不是你的小名。” “原来是这样……”李黑虎点点头,在老爹的瞪视下,再不敢出来现眼。 吴文远闻言沉吟了起来。 他低头沉思了一阵,犹豫着道:“白莲教内派系众多,有‘真空家乡会’、‘红帮’、‘明尊派’等大支,也有如我们‘三阳会’、‘青阳会’、‘弥勒三世宗’等小支。 整个白莲教,遍及数省之地,核心信众几万人、泛泛信众数十万人却是有的。 不说那些泛信徒众,只说核心信众里面,叫‘李珠儿’、‘李秀秀’、‘李虎’这般名字的,也不在少数,青苗这个名字虽然甚少听到,但也有不少人叫这般名字。 是以我也不知明王您所要寻找的珠儿、青苗,究竟是不是我所知的珠儿、青苗等人……” “那在诸派系之中,有举足轻重之地位的人,可有名姓与我所列出的这几位相符的?”苏午再次问道。 珠儿、青苗她们若自明末一直生存至今,实力必然突飞猛进。 她们若加入白莲教,亦很大概率在其中占据举足轻重之地位! 苏午的问话叫吴文远眉头舒展开来,吴文远思索了一阵,笑着向苏午回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确实有一位! 那‘真空家乡会’首领的夫人,便名为‘李珠儿’! 不过,这真空家乡会的首领据说已有六十多岁,他的夫人也差不多在这个岁数。 不知是不是您要寻的人?” 六十多岁…… 这岁数也对不上。 但岁月更迭流逝,珠儿她们容颜老去,以六十岁老者的样貌示人,似乎也很有可能…… 苏午心中微微黯然,继续向吴文远问道:“不知这‘真空家乡会’徒众多在哪些地域活动?” “中原一带、燕赵之地,俱是真空家乡会信众活动范围。 您有意往这些地方走一趟?”吴文远立刻道。 “虽有意,但今下不能成行。”苏午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那三阳会的香主。 在他目光向那人看去的一瞬间,那人顿时意识到了甚么,立刻放声叫号,喝骂了起来! “此人行为卑劣,为求自己活命,反将同伴置于死地,委实招人憎恶。”苏午开声发话,“如何处置他和他的这几个同伴,便全看老伯你们自己了。 可需要我们暂时回避?” 吴文远闻言立刻摇头:“您是明王,天生的三阳会首领,何须回避甚么? 您就留在这里就是! 我替您审问内贼,您有任何吩咐,我皆一一照做!” 说着话,吴文远提起尖刀,缓步走近了那斗篷男人跟前,一把掀去其头顶斗篷,露出了斗篷下那张白长脸! 白长脸的男人看见吴文远手里明晃晃的尖刀,又见四周原本的同伴、徒众们皆面色冷硬,自己被未知力量死死压制在此地,根本动弹不得——他顿时万念俱灰,眼角挤出两行泪水:“吴叔,我已经知错了……我心里委实后悔…… 能否饶我一条性命,以后我为您当牛做马都行!” “你果真有悔过之心,便告诉我,缘何要将一班兄弟带到这凶险境地来,引大家故意来送死?”吴文远板着脸道。 (本章完) 正文 1016、红哀王传贞(1/2) 吴文远说过话,便注目向地上的白长脸男人——曾经三阳会的首领。 白长脸男人闻言垂下眼帘,畏畏缩缩的,不敢直视吴文远的目光,只是低声说道:“那幕后之人,绝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吴叔,你少知道点儿,对你、对咱们三阳会都好——” “对大家都好?!”吴文远被‘白长脸’的话语气笑了,他怒视着‘白长脸’,厉声道,“你先前差点就把三阳会仅存的这十余个人全都害死了! 竟还说甚么,是对大家都好?! 我看你不说出幕后之人,是为你自己好罢! 是不是与那幕后之人做了甚么秘誓——若你道出那人身份根脚,秘誓就会要了你的命?” 吴文远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白长脸’眼里立刻淌下泪水,连连点头道:“确是如此啊,吴叔,我若道出那人身份,我必会死在秘誓之下的——我会死得极惨! 吴叔,你饶了我罢,你饶我这一回!” 看着那面色灰败、鼻涕眼泪一齐流下,看起来颇为凄惨的‘白长脸’,吴文远抓着尖刀的手掌却越捏越紧:“你与人立下秘誓,必是先受了别人勾引——” “是是是! 全是对方勾引于我,全是对方勾引于我,我一时没有忍住诱惑,所以铸下大错——吴叔,只这一回了,饶我这一回罢!”‘白长脸’跟着吴文远的话就道。 吴文远摇了摇头,冷笑不已:“你十二岁时,父母因饥荒而饿死,我寻得你,对你悉心培养,叫你长到如今,还成了‘三阳会’的香主! 一直以来,我便教导你,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别人只是略施小计,就能勾引你上钩,置三阳会上下弟兄性命于不顾——我白教你了,我白教你了啊! 你受人勾引,可曾想过你身后弟兄?! 此下犯下大错,便赖人勾引,缘何不是你——不是你自己意志不坚,朝三暮四?!” 老者半透明的性魂上,荡漾起层层涟漪。 这层层涟漪不断弥散开,致使他的性魂都变得扭曲了起来——跪在地上的白长脸看他这副模样,更加惊惧,连连磕头,恳求饶命! 唰! 此时,吴文远骤地伸手捉住‘白长脸’一条手臂,将之五指摁在地上,他另一只手里紧攥的尖刀直接手起刀落! ‘白长脸’被按在地上的五指被这一刀切落! 鲜血如泉喷涌! “啊!”‘白长脸’惨叫连连。 他被苏午的意能量完全禁锢着,浑身剧烈颤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我来问你! 是谁指使的你? 幕后之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吴文远将‘白长脸’另一条手臂拖到身前,他手里尖刀上血液未干,配合着他满面的狂怒,更叫‘白长脸’心惊胆战! ‘白长脸’承受如此剧痛,又见吴叔这副表情,直将违背‘秘誓’的种种后果都抛诸脑后了,战战兢兢地道:“是‘红哀’——是‘红哀’指使的我! 我若不听她的话来做事,红玉就要死了——吴叔,我知道错了,我——” 他话未说完,浓重而阴郁的香火气息自他周身喷薄而出! 缕缕虚幻阴森的紫黑火焰忽从他皮肤毛孔里透发,眨眼间就烧尽了他身上的衣裳,他的面容在这火光中变得扭曲,那缕缕充满阴毒、怨恨气息的火焰陡又倒转回来,透过他的皮膜,钻进他的血肉纹理之中,五脏六腑之内—— “赫啊啊啊——” 吴文远眼看着‘白长脸’周身燃起这诡异阴森的火焰,他呆了呆,伸手过去,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何法能阻碍住这紫黑火焰的蔓延! 哗! 在此时,禁锢着‘白长脸’的苏午意能量陡然转作一团团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那薪火乍然间覆淹了‘白长脸’周身紫黑火焰,在须臾之间将那阴森怨毒的火焰烧成虚无! 最后一缕紫黑火焰在‘白长脸’头顶熄灭。 那倏忽熄去的火焰里,传来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场大多数人都未能听清那声音,最后一缕紫黑火焰就消失殆尽了。 但那声音却被苏午捕捉到,落在了他的心神间—— “郎君!” 那个女声里满含喜悦。 “怨火……”苏午看着不停颤抖的‘白长脸’,面无表情,“你在何处接触到了‘红哀’?红玉又是谁? 她为何要令你害死三阳会众兄弟?” 苏午问话下,‘白长脸’没有任何遮瞒,不作任何抵抗,尽将自己所知一切说了出来。 他的意甚为孱弱,苏午的一言一语都能对其造成巨大的影响,令他不由自主地道出了真相:“红玉是我在‘醉香楼’里包下的红倌人…… 我也是在那醉香楼里,通过‘红玉’接触到了‘红哀会’。 红玉早先本是一士绅之家的庶女,她与她家聘来的西席先生一见钟情,两人约定在某日夜里私奔,未想到那日夜里,那西席先生未有出现在约定地方,她独自前去之后,反被一伙强贼捉住,将她奸丨污,此后更辗转数个州县,把她卖到了醉香楼里。 她此后就在醉香楼里过活,渐渐熟悉环境之后,与身边那些妓子交谈,发现大家彼此间都有差不多的身世,都有与好颜色的青年人一见钟情,继而私定终身,约好夜间一同私奔的经历——至于此时,红玉便明白,她是上了那所谓‘西席先生’的贼当。 那西席与奸辱她的强贼,多半是一伙的。 说不定就是奸辱她的强贼里的某个蒙面的。 她因爱生怨,因怨生怖,此后渐渐通过其他的妓子,接触了‘红哀会’,立誓要与负心人同归于尽,被吸纳进了红哀会中。 我那时见她可怜,便常去光顾她。 一来二去,日久生情…… 怜惜她受此般不幸,便在某日醉酒以后,也与她一同拜了‘红哀’。 红哀显现神迹,展示诸般手段,叫我大为震撼,我因而一时冲动,答应了助她诛杀‘白莲教’中弟子,只要我每杀一个白莲教徒,她便赐我黄金百两、美女一人……” “只为黄金百两,一个美人,你就要坑害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苏午问道。 ‘白长脸’忽然仰起头来,看看连连摇头叹息的吴文远,继而看向苏午,低沉道:“我快被发现了!我挪用三阳会仅剩的金银去嫖丨妓的事情,就快被吴叔发现了! 大家都已经吃不起饭,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却每夜偷拿着会里的钱财去嫖丨妓,这要被吴叔发现了,他必不能与我干休,会里其他兄弟也必然深恨于我! 反正这香主位子也坐不稳了,我便想一了百了。 得数千黄金,抱得美人,天下哪里去不得?! 反清复明,反清复明,整日都念叨着反清复明——反清复明有个甚么用处?!从小到大都过这般苦日子,提心吊胆与官府做对,勒紧裤腰带过活,就是为了反清复明,反了清,复了明,对我有甚么好处?莫非能叫我得千两黄金,数个美人?! 我早就不想干了! 早就不想干了!” 这‘白长脸’不停念叨着,将自己心底积藏的真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苏午环视四周,那些三阳会的人们,对曾经的香主固然恨得咬牙切齿,但其对于‘反清复明’这个目标的一些言论,亦令众人沉默不语。 恰如‘白长脸’所言,众人终日为反清复明之事到处奔波,提心吊胆,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大抵也都疲乏了,尤其是在这般事业也看不到甚么希望之时,心底的绝望感便越来越重,今下三阳会众人,每个人心底都绷紧了一根弦。 却不知甚么时候,这根弦就会绷断。 如今凭借吴文远等几个三阳会骨干老人的威望,尚能聚集起人心,但威能不能拿来当饭吃,一旦大家早难承受生活的困难,生存的艰难,心里那根弦就会顷刻绷断,三阳会众也将作鸟兽散了。 吴文远听着从少年时便跟在他身边,被他倾尽心血培养,一直到如今的‘白长脸’所言,脸色愈发黯然,再看看周围三阳会众的反应,他低下头去,眼神直愣愣地看着脚下,大脑里没有丝毫念头闪出。 “那红玉今在何处?”苏午向‘白长脸’再次问道。 “红玉自然是在青州的醉香楼里。”提及这个妓子,‘白长脸’神色有些恍惚。 “如不通过红玉,你可有法子与红哀建立联系?”苏午问道,“那红哀缘何令你杀死白莲教众?红哀会与白莲教之间莫非存有仇隙?” “只有红玉这般正式会众,才能与第二十七代‘袁梅红哀’取得联系。我一个外人,却没法子主动联系上‘红哀’。 沟通红哀的仪轨也极恐怖,须行割腕之法,以自身鲜血点染‘姻缘婚书’,还须喝下自己发丝烧成的灰烬……非是红玉这样本就是因爱生怖之人的发丝与鲜血,怕也请不动红哀…… 那红哀缘何要令我杀死白莲教众……我亦不清楚,从前也未听说过红哀会与白莲教之间有甚么仇隙,甚至以前红哀会与白莲教‘明尊派’过从甚密,互有交融。”白长脸低声答道。 (本章完) 正文 1017、棺材里的“容器”(2/2) 苏午微微皱眉。 他与红哀会多次接触,连红哀会的最终主人‘王传贞’,他都与之交过手,亦清楚红哀会内,代代传承‘怨火’,以怨火缠绕怨偶,塑化形成诸代‘红哀’。 但诸代红哀尽名为‘王传贞’。 这‘袁梅红哀’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某种代指? 如今祛除了白长脸身上的怨火,那在距离湾山数百里远的青州‘醉香楼’内的红玉,只怕也已被打草惊蛇,先一步从落脚点脱离了。 好在红哀会从前就与白莲教有渊源,而今更是不知为何缘故,要追杀白莲教徒。 苏午与白莲教搭上了线,早晚都能寻得红哀会的线索! “白莲教各个派系之间,关系如何?”苏午转而看向失魂落魄的吴文远,开声向其问道。 吴文远回过神,并未怎么思考,便向苏午回道:“也是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虽然大支脉间互有联合,但同室操戈,刀兵相见这般事情,也不在少数。 白莲教各支脉之间的差别,有时比不同教派之间的差别都要大上许多。 各派支间的秘传法门也皆不尽相同。 也唯有数十年前,真空家乡会的首领广传‘起火真诀’,将这一法门在白莲教内部散播开来,使之成为了白莲教徒赖以保命的基础法门。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派支会慷慨传法于自家派支外的白莲教徒。” 从吴文远口中听到‘真空家乡会’广传‘起火真诀’之事,苏午就更加倾向于‘真空家乡会’中,可能有珠儿、秀秀她们的影踪。 阴喜脉弟子承袭师父李岳山的薪火,俱不是那般自私自利的人。 若珠儿、秀秀她们探得‘真空家乡’的些许奥秘,此般奥秘能使人获益的话——她们想必不会犹豫将之传于普通百姓。 而且在苏午遭逢绝境,即将死在十字劫封锁,三清之肠、眼诡、发诡三诡联合之下的时候,也是秀秀驱策着那只容纳了厉诡的大骡过来,救了苏午一回,还告诉她,大家都在真空家乡中等他。 灶班师弟李虎曾与‘红哀会’交手,镇压过一尊红哀神,在后世留下了‘捉虎郎仙人’的美名。 那他们今下是否与‘红哀会’有过接触? 双方又是因为什么才搭上了线的? 是因‘阴喜脉祖师’? 还是因为自己? “这人便交由老伯自行处置。”苏午看了看跪倒在地,一只手掌五指齐根而断的‘白长脸’,转而与吴文远说道。 吴文远沉沉地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苏午即与李雄彪、李黑虎等三人将十二副薄皮棺材搬运集中起来。 他转身朝李黑虎那边走去,身后响起吴文远与‘白长脸’说话的声音,老者声音温和,未如先前一般严厉:“我和你婶娘都是颇喜欢小孩子的,年轻的时候,我俩育有一子一女,后在‘三藩之乱’中尽皆殒命,你婶娘那时候身上也有了暗伤,从此不能生育……身上的伤势虽然愈,但心底的伤势其实更加无药可医…… 兵乱之后,我俩离开滇地,加入了三阳会。 跟随老师举大事,兴义旗,行‘反清复明’之事,如此辗转驻地过了许多年月,途经陕地之时,遇着了父母丧于饥荒之中的你。 你婶娘其实一直想收养一个孩儿,最好是能年纪幼小些的,这样养大了总算能与我俩亲厚一些。 可那时偏偏碰上了你,你那个时候身材瘦弱,肚子与脑袋奇大,生有虫病,见着我和你婶娘,便求我们搭救你,你婶娘心软,决定带上你……” 吴文远温声言语了许多,历数了过往岁月。 ‘白长脸’见他神色转变得温和许多,以为他终究心软,顾念从前感情,便不停地磕头,喃喃地求饶道:“吴叔,我错了,吴叔,我犯下大错…… 求您原谅我这一回罢……” 吴文远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低头看着跪伏于地的白长脸,低沉道:“你还是不明白啊……” 他转而抬头看向天空,含泪躬了躬身子:“敏俞,这孩子犯下了不能饶恕的错误,害死了好几个兄弟——我能容他,三阳会却绝不能容他! 我只能送他下去陪你啦……” “吴叔!” 白长脸闻言猛然抬起头! 他看到吴叔微微透明的、没有表情的面孔,那张面孔下闪出一截刀尖来,随着‘噗’地一声,冰冰凉凉的感觉贯穿了白长脸的喉咙! 他嘴里、鼻孔里涌出乌黑的血液。 脖颈已被一柄尖刀捅了个对穿! 吴文远抽出刀子,阴冷的诡韵从白长脸渐渐软倒下去的尸体上散溢,但那般诡韵都未得及弥散出多远,便又被无形的力量镇压住,在原地消敛去了。 李黑虎端着一碗收魂米从吴文远身旁走过,收押了‘白长脸’尸身内禁锢着的厉诡。旁边的吴文远直愣愣站在原地,似是失了魂魄。 十二副薄皮棺材被摆在了苏午跟前。 棺材内,‘安葬’有孕育圣婴的‘容器’。 先前十二个传道士以自身为棺木‘底座’,试图借助棺材内的容器,唤来‘真实大秦寺’,它们最终未有成功,它们的尸身都粘连在了棺材底,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棺木周围的阴影蠕动着,随苏午念头化为一道道漆黑的尖刀,探入棺盖与棺材身之间的缝隙里,猛然间敲开了一副副棺木! 那一副副棺木内衬着一层层麻布。 一个个年纪大多不超过十五岁的男女仰面躺在麻布之上,而他们躺着的麻布上,正留有‘大’字形的褐色尸水痕迹,一层层如胶质、如人皮的肉色胎膜从那大字形的尸痕上弥生出来,黏连在那些少年男女的背部、双臂、双腿侧面,渐渐要将他们浑身都包容进那层肉色胎膜之中! 肉色胎膜上,时而浮显出一张张人脸。 人脸俱不相同,但那浮显出的一张张人脸,看到棺材外面站着的苏午之时,一瞬间都变了神色,更加快将胎膜弥散至一个个少年男女周身—— 苏午观那一个个少年男女,分明都还有呼吸! 他们还是活人! 唰唰唰唰唰! 立于棺木前的苏午身后,长出一道道透明手臂,那一道道透明手臂上刹那缭绕起赤白二色交转的薪火,化作一道道薪火鞭索,猛然间探进了一座座棺木之内,将那肉色的、浮凸出一张张人脸的胎膜包围、点燃! 嗤!嗤! 阵阵臭气冲出棺木! 肉色胎膜在这熊熊薪火之下,迅速回退,缩回那麻布上的尸痕之中! 内衬在棺材四壁的麻布都被薪火点燃了,可它承载的尸痕却未有沾染一缕薪火,随着麻布被烧成焦炭,那尸痕就烙印在了棺材底部,随着棺材底部也被薪火烧穿,那尸痕就烙印在了大地之上! 一条条漆黑手臂从阴影中生长出,缠绕在众多少年男女周身,将他们拖出棺木。 焚毁成焦炭的棺木之下,‘大’字形的尸痕相互连接,叠合,在苏午等人站立的地面上,形成了一道更大的尸痕。 它未有产生丝毫诡韵,好似只是一道难以抹去的痕迹而已。 可它存留在这座大秦寺中,只是静静烙印在地面砖石之上,就好似散发出了无穷的恶意,让人观之不禁毛骨悚然,心头发凉。 这道尸痕源自于谁? 如何才能消褪? 若对它置之不理,它又会演变成为甚么? 种种问题萦绕在苏午脑海之中。 ——大秦寺那些洋道士俱以麻布制成的裹尸布来收容信徒,炼出‘人类之银’与‘神祇幻形’,麻布本身无有任何效用,效用尽来自于麻布上拓印的尸痕,它们既能承接、拓印、利用这尸痕,必然亦有消去这尸痕的对应方法。 只是这方法暂不为苏午所掌握。 苏午的目光在那道‘大’字形的印痕上停留了片刻,转而看向那十几个少男少女。 三阳会留在此地的性魂们,以及彪叔罴叔、黑虎将十几个人看顾了起来,呼唤了他们一阵儿,这些身上并没有明显伤势的少年男女,乃至是幼儿孩童们就一个个醒转了过来。 他们看着周围那些半透明的人影,以及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神色顿都畏惧起来,挣扎着想要逃跑,三阳会徒众、李家三人便赶忙去拦,场面立刻乱作一团。 “不必惊慌。”苏午此时开口言语,话语声中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镇定住了那些刚刚醒转过来的少年、稚童们的心神。 他们停下动作,目光都朝苏午看了过去。 苏午接着道:“你们缘何会在这座大秦寺中,成了棺中之人? 可还记得你们昏迷前是甚么情形?” 众少年孩童面面相觑。 有人低眉沉思了一阵,小声说道:“我本来就是大秦寺慈济堂里收养的孤儿……前几日‘助祭’说我获得神眷,要为我接引神恩,令我每日服用一种药水。 我喝了几天那种药水……然后有天晚上就睡了过去……” “我和我弟弟是铁牛村牛尚喜家的孩儿,我们也不知为何会在这里…… 哥哥能不能送我们回家?我们想回家……” “呜呜……我想回家……” 众人方才镇静下去的心神,因有几个稚童哭泣起来,顿又被搅乱。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言语着,更使场面变得混乱许多。 (本章完) 正文 1018、自省(1/2) 泠泠月光下。 一道道虚幻的、背后缭绕着雪白丝线的人影手持朱红桃木剑,围拢在洁白庄严的大秦寺‘八门’之间。 苏午被李家三人、三阳会教徒性魂、众少年孩童簇拥在中间。 他低诵法咒,手掐指决,随后道一声:“封!” 立在大秦寺‘八门’之前的八道念化身与他同时动作,将手中朱红桃木剑楔入混沌虚空之中——八道念化身刹那间化作诸色斑斓之光,从各个不同方位往大秦寺中央集中! 那斑斓光辉相互交融,散化作混沌的雾气,将雪白的大秦寺包裹于雾气之中,逐渐在现实里、于在场众人的肉眼观测之下,消失无踪! ‘大秦寺’被封押在了‘八门迷神遁法’之中! 非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法的高人,途经此地,便绝不可能发现这座大秦寺的影踪,如此也就避免了有人误入湾山大秦寺中,在其中遭遇凶险! 遮蔽了湾山大秦寺的存在以后,苏午转身看向吴文远,向其说道:“吴老伯,你先带着大家讲过性魂回归自身罢,我们就在先前相遇的那个茶摊前汇合。” “好!” 吴文远点点头,将三阳会教徒们召集起来,令他们各自归返肉壳,大家在临近大秦寺的那条街道十字路口处的茶摊汇合。 三阳会众教徒的肉壳并非都聚集在一处,而是散落在周边各个方位。 众教徒答应过后,各自掐动印决,念诵‘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此八字真言,他们的性魂上燃起橘色火焰,那火焰吞噬了他们的性魂,令他们瞬息间影踪全无。 吴文远转回头来向苏午躬身行礼,随后也引来橘色火焰,将自身性魂带回肉壳之中。 此时现场便只剩下了苏午等几个‘李家人’,以及先前从大秦寺里解救出来的十二个少年、稚童。先前苏午稳住他们的心神以后,已经弄清楚了这些被大秦教视作培育‘圣婴’之容器的少年孩童们的来历。 十二人之中,有八人是湾山周边村子里的村民家中孩儿。 这些孩子幼年时期,皆有因为鬼祟、生病等种种原因,所以与大秦教接触的经历,有些孩童少年如苏午一般,父母早早地没了,寄住在叔伯、姑姑、外婆家中。 有些则父母尚在,但他们本人从小体质较弱,一直多病。 剩下的四人里,有三个是大秦教慈济堂里收养的孤儿,他们被收养时的年纪在三岁至九岁之间。 仅有一个孩子,是大秦教最近从外面诱骗而来,但这孩子也是个街头乞儿,本也是打算在大秦教慈济堂中混几口吃喝的,未想到自己早已被大秦教选为圣婴,其去投奔大秦教开设的善堂,却正是把自己送入虎口。 “安心,待会儿我们便把你们送回各自家中去。 不必害怕。”苏午摸了摸一个孩童的脑袋,同那八个本来家就在周边的孩子说着话,安抚过他们的情绪之后,苏午看向剩下的四人,又道,“你们也不必担心,大秦寺覆灭,我家亦不会叫你们没有安身之所。” “是啊! 尽管放心好了!”一直以来都寡言少语的李雄罴,此时温厚地笑着,看向几个孤儿里年纪最小,只有五六岁的那个孩子,出声道,“我家不会叫你们没有着落的,你们住在我家也无妨!” 他转回头来,看着同样满脸喜色的李雄彪,道:“老爷子看到家里来这么多孩子,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金柳李家到‘雄’字辈的这一代,人丁逐渐单薄,此事已经成了如今李家家长李伯江的一块心病。 李伯江与他的几个兄弟,年轻的时候闹过‘反清复明’,在走南闯北的路途中,几兄弟或是身上受了暗伤,或是发妻早早地死去,不愿再娶,因这种种原因,血脉传续到雄字辈时,便只有雄彪、雄罴两个堂兄弟,以及李文娟一个堂妹。 再到黑虎这一辈,李雄彪与其妻只诞育了黑虎一个孩子。 李雄罴之妻则因一次难产,不仅腹中胎儿没了性命,连其妻子也差点殒命,从此以后也不能再生育孩子。 雄罴夫妻一直以来都想收养个孩儿,但一直未有寻到合适的。 未有想到在这次探查大秦寺的事情里,倒叫他相中了其中一个孤儿,即是几个孤儿里年纪最小,只有五六岁的那个。 李雄彪听到雄罴所言,面上喜色更浓,他看向那几个孤儿,咧嘴笑着道:“你们没有落脚的地方,尽管在我们李家那边住着就行,不会落了你们每日两餐的!” 几个因为没有落脚之地、容身之所的孤儿,原本都忧心忡忡,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此下听到李家几人的言语保证,内心也生出许多温暖来,当场就要向李雄彪兄弟俩磕头拜谢,反被两兄弟阻住。 小半个时辰后。 苏午领着众人与三阳会教徒在那道茶摊前汇合。 吴文远领着三阳会众人走近苏午这边,神色有些不对劲,显得颇为沉重。苏午看了看他身后那七八个三阳会教徒,已知其心情缘何会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变化。 ——先前离开那座大秦寺时,聚集在吴文远身边的三阳会徒众,还剩有十三四个。 现下教徒们性魂归回躯壳,聚集到这道茶摊前的人,却只剩下了七个。 少去的一半徒众,已经悄悄溜走,不告而别了。 三阳会原本就人丁寥落,经历今夜之事,便又遭受了重创,七八个三阳会教徒,又能掀起甚么风浪,若不能吸纳外人入会,这个白莲教派支只怕是要一蹶不振。 吴文远神色惭愧地向苏午躬身行礼:“过错全都在我,推举出那样一个香主来,把三阳会弟兄们送进了火坑。 他们所以才心生怨怼,脱离了三阳会。 请明王责罚我!” 说着话,吴文远就要跪倒在地,苏午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道:“一群人聚在一起,终日为假大空、不知其意义所在的目标而奔波努力,中途疲乏退出,畏怯艰险离开亦是可以遇见的。 这些兄弟能坚持到如今才离开,已经是感念于吴老伯你的德行了。 他们并没有甚么错。 而今三阳会既要‘举大事’,便须首先扪心自问,自身是为何来‘举大事’? ‘反清复明’又是希图甚么? 清朝皇帝与明朝皇帝,说到底也没甚么差的。 若只是为了朱家人、爱新觉罗家人,乃或是什么王家人、李家人、刘家人的千秋万代,那这‘举大事’又有甚么意义? 在能‘自省’出这‘举大事’究竟是为了谁的问题以前,一切诸多行动虽有意义,却意义不大。 今下众位兄弟内心里,想必亦有诸多迷思,不知未来往何处奔赴,不知自己所行所为究竟有何意义——如是对自身未来、对三阳会的未来迷茫不定,不愿再留在会中的兄弟,现下也不妨把心愿直说出来。 我如能满足,皆会尽力满足。” 苏午言语间蕴有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 他把话说完,便有人首先举起了手,那人得到苏午颔首回应以后,才看向脸色黯然的吴文远,道:“吴叔,我已经一年没回过家了,我走的时候,我妻子才有了身孕……算算时间,今下我那孩子该已经出生了…… 我、我想回家……” 吴文远低着头,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这是应有之义。”苏午点了点头,四下的阴影里生出两条漆黑手臂,将一口木箱子拖了出来,那足足两尺长、一尺多高的木箱子一被掀开,就露出了内里黄白光芒交织的黄金、白银,与一串串簇新的铜钱。 苏午随手取出几吊铜钱,几块金锭银锭,并一些甲马符咒、辟邪防身符咒一齐交给了那出声说话的人,开口道:“我方才在大秦寺内一番搜检,倒找到了这间大秦寺的财库。 本亦是打算将其中金银与诸位兄弟们分一分,但有些人走得早,不告而别……却也是没有法子。 此间金银,分一大半给各位兄弟,剩余的就拢进三阳会的财库里,由吴老伯负责出账入账。 各位不论是去是留,都会得到金银分润。” 那位思念孩儿想要归家的三阳会教徒,接过银钱与符咒后,看着箱子里闪烁黄白之光的物什,再看看自己手里所得资财,内心换算了一阵,顿觉苏午所言非虚,他吞了吞口水,忽然对自己贸然提出脱离三阳会的决定有些后悔。 此后,又有三人提出离开三阳会。 本就只剩七人的三阳会,这下子又少了四个人,只剩下了吴文远与他收养来的两个半大小子。 苏午亦将金银钱财分于三人,吴文远对此坚辞不受:“今夜之事,我没有任何功劳,却有大过,如非我识人不明,三阳会不至于颓败到如此地步。 我的那份钱财,便也拢进财库里罢! 我心中有愧,实不愿收!” 他坚持如此,苏午亦未再强求,只是给大伙分配了任务,先将各家孩童送回去,约定事情做完以后,在湾山里的那座‘长生牌坊’前集合。 (本章完) 正文 1019、长生牌坊,八重石轮(2/2) 李雄彪、吴文远等人背起了一个个孩童,就要离去。 这时,李黑虎在一个五岁多的女娃身前蹲下来,示意其爬到自己背上的时候,那女娃迟疑了一下,畏怯地看向一旁的苏午,小声道:“大哥哥……” 苏午垂目看她,笑意温和:“怎么了? 有甚么事都可以说。 可是饿着了?” 那女娃摇了摇头,挪动着步子,走近了苏午脚边,仰头看着苏午,还是小小声地说道:“我、我能不回家吗?” “不回家怎么能行? 不回家,你的父母岂不是要急死?”苏午闻言,立时察觉到女童可能遇着了甚么事情,他面上表情未变,蹲下身来,平视着那个女娃,问道,“是家中遇着了甚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 此地每一个孩童的来历背景,苏午都记得分明。 眼下这个女童父母安在,若非是遇着了甚么事情,想必也不会不愿意归家。 苏午猜测她家中贫微,生活困顿,女童早早地懂了事,不愿给家里增添负担,是以会有此言语。 女童闻言犹豫了一下,在苏午温厚的眼神里,鼓起了勇气,出声道:“我、我在家中吃不饱肚子……娘亲总是叫我饿着肚子,父亲总是打我……我不想回家去了。” 听得女童所言,苏午心念微动,转而看向被吴文远背在背上的一个半大孩子。 那孩子与女童却是同一个村子的,其听到女童所言,又见苏午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问询意味,立刻振声说道:“她家不会吃不饱肚子的! 她家里有很多田地,只比我们村的朱地主少一些,是我们村第二有钱的人! 要是她家都不能叫她吃饱肚子,那她的饭量得多大啊?” 半大孩子扬首看着站在苏午身旁的女童,眼神笃定。 周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女娃,不知她家境如此优渥,缘何会撒这种谎话,不愿回到父母身边? 苏午转回头来,看着女童,未有言语。 女童被所有人目光注视着,急得涨红了脸,眼里溢满了泪花。 她瘪着嘴,泪水滑落黄而瘦的面孔,忽然抬起手臂,掀开了自己的衣袖——单薄的衣袖下,露出一截伤疤累累的手臂,新伤叠在旧伤之上,整条手臂看让人不忍细看。 女童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俺没有骗人……呜……俺没有骗人…… 俺都是因为家里不给吃的,才主动跟着那些洋道士走的……呜……俺也知道他们可能不是好人,可我都饿了两天了,菜叶、路边的野花花瓣填不饱肚子,俺只想吃顿饱饭——洋道士带我进城的时候,俺还看到了爹爹哩…… 爹爹在面馆里吃了一碗面,叫了两个肉馍。 他都看见俺了,也没出来拦俺,叫俺巴巴地看着他吃了半碗面,他把剩下的半碗面给了来店里乞食的乞丐,就从我身边走开了。 好像看不见俺一样……” 苏午听着女童的哭诉,八识心王已经笼罩了女童,无声地窥察着她的记忆。 片刻后,他摸了摸女童的脑袋,小声道:“我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想要留下来,那就留下来罢,不会叫你饿着肚子的。” “呜……呜……” 女童以手背擦着眼泪,抽噎着就要给苏午磕头,被苏午拦下,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忽然觉得双眼眼皮变得极沉极沉,不一会儿就在苏午怀里睡去了。 李黑虎眼神怜悯地看了看被苏午抱在怀里的女童,又看看抱着她的苏午,眼神忽又变得更加怜悯了起来:“她爹娘真不是东西! 猪子,你比她还幸运很多哩……” 先前出声的半大孩子伏在了吴文远背上,羞愧得不敢说话。 苏午向那小少年说道:“不用愧疚甚么,毕竟你也不知她的真实境况——天下间食子的老虎其实并不少见,苛待儿女的父母又怎会少了? 只是食子的老虎虽多,怜子的老虎便更多,就像爱护儿女的父母同样更多一样。 你回去以后,若她家人没有主动向你问起她的存在,你便不要向她家人提起她的事情了,不需透漏她如今在何处。” “好,好! 我都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我一定不会透漏的!”那少年人抬起头,连忙应道。 苏午点了点头,过了今夜之后,这个少年人会将关于女童的一切尽数遗忘,别人不可能从其口中探知到关于女童的任何线索。 此下终于厘定了诸事,李雄彪、吴文远等人背着孩童离开了街口。苏午抱着沉沉睡去的女童,化出几道念化身来,背着四个孤儿,前往湾山‘长生牌坊’所在之地。 皎洁月光印染着月亮周围的云层,于黯云之上雕琢出繁奥的花纹。 月光下。 湾山山脉西接汪洋大海,东临滔滔长河。 河海水脉被湾山山脉承接着,在此间完成交汇。 从天顶往大地上看,湾山山脉就像是一道闸关,控制着河泽水源的进出。 而在这道‘闸关’最为关键的位置,一道巍巍牌坊赫然耸立,那牌坊封堵住了这道‘闸关’,隐约之间,好似也截断了江海的交互、水脉的来去。 不用李黑虎等人为苏午指路,苏午亦知那道周围生长有许多林木,石柱上攀附诸多藤蔓野草、无人看顾修葺的巨大牌坊,就是京师召集来的诸多石匠们,在湾山此地修筑的‘长生牌坊’。 几道雷光倏忽落在牌坊前的林木中,未有劈断一棵树木,落地即化作了苏午,与他的念化身。 苍白月光从天上倾泻下来,在牌坊周围映照出斑驳的阴影。 苏午仰头望着那座好似小山一般高的牌坊,微微皱眉:“风水气脉在此间被打断了,京师里出谋划策,要在各地修筑这般长生牌坊的人,究竟做的是何种考量?” 方才穿过云层,俯瞰湾山之时,他已经看出来,此间风水气脉被这道牌坊生生截断。 ‘气’于此间淤堵周旋,冲散了四下的‘砂’。 致使‘砂’不能拱卫于龙穴周围,使得此间的风水局完全糜烂。 “打生桩……” 苏午喃喃低语了一句,转而看向几道念化身背着的孤儿幼童,在几个孩子忐忑不安的目光里,他笑着说道:“彪叔、罴叔他们赶到这边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你们觉得累的话,就先睡一会儿罢。” 几个孩子默默点头,竟依着他所言,脑袋一点一点,顷刻间就沉睡去了! 他把怀里的女童交给又一道念化身抱着,自身念头一动——林间阴影乍然间沸腾开来,一道道散溢着粘稠黑液的漆黑手臂从四下的阴影中乍然腾转而出,如同一道道百丈龙蟒般缠绕在那座牌坊之上,将那座巍巍牌坊完全包裹! 随后,覆盖牌坊的黑液骤然向上提举—— 嘎啦啦! 在牌坊上缠绕了不知多少岁月,已然蔓生一大片的藤蔓树枝根系脱离了大地,地块不断坟起! 整座长生牌坊及至周遭茂盛藤蔓小树,都被苏午连根拔起! 由八根石柱撑起的牌坊一脱离大地山石,立刻就在山间留下了数个巨大的深坑!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嚎声裹挟着一阵紫红的烟气从那一个个深坑中骤然冲出,紫红烟气聚在半空中,变作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千百张毛发耸立的人脸聚集成的一团,犹如一颗恐怖的巨大肿瘤——这颗巨大的‘肿瘤’上,所有人脸尽将目光投向了苏午,他们猛然张开口,一排排尖牙利齿伴随着紫红的肿瘤膨胀扩张,骤地啃咬向了苏午! 苏午身后‘长出’一条血红的手臂,那手臂甩手丢出一道符箓! 虚空中,雷音炸响!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轰! 皇天真雷宝诰高悬于苏午头顶,天蓬宝诰居于下,真武道韵化作一道金红旗幡,竖立于苏午身后! 天穹中那团由千百张人脸聚集形成的‘肿瘤’,在苏午身后‘后土血脉’抛出符咒的刹那,顿被莫大力量分裂开来,一道道人影尽皆跪倒在苏午身前! 苏午背后旗幡一卷,抹去这一道道与此间糜烂的风水局融合起来,被奠压在长生牌坊之下的亡人命格怨毒之气,当场令之消散,化作一阵阴风飘转各处! 做完这些,苏午走到那几个巨坑边,往巨坑中看去—— 巨坑内,以一块块石块摆出了诸重房屋般大的‘石轮’圆阵,许多已经朽坏的字条夹杂在那以石块摆放出的圆圈之间,苏午捡起一张破损程度还不算严重的纸张,拂去其上斑驳痕迹,看见了丁酉、庚子等字样—— 那一张张字条上书写的,赫然是一个个人的生辰八字! 八重石轮相互嵌套,与此间糜烂的风水局隐隐交融,那糜烂的风水气脉通过八重石轮来回轮转,像是在酝酿着甚么。 苏午掀开一块巨石,赫然看到巨石上堆着一些猪羊牛马的骸骨! (本章完) 正文 1020、六道!(1/2) 第一重石轮之下,众多牲畜的骸骨密密麻麻聚集。 从骸骨的状态、姿势来看,这些牲畜是被活殉于第一重石轮之底,被活埋致死! 森森白骨堆积于深坑之中,第一重石轮下除了这些牛羊猪马的骸骨以外,再无他物。苏午继而掀开第二重、第三重石轮查看。 第二重石轮下,埋葬有许多神灵塑像。 那些神灵塑像在泥土下深埋数十载岁月,被开掘出来之后,依旧栩栩如生。 儒释道三教、民间野教、俗神的塑像皆在深坑中林立。 第三重石轮下,赫然埋葬着一具具‘人尸’——苏午站在第四重石轮之上,垂目看向深坑里那层层叠叠,面貌保持着与生前一般无二的状态,仿若将自己生前状态凝固住了一般的尸体,眼神凝重。 这些尸体看起来似是真人的尸体,但即若是一个个死者的话,又怎么可能在泥土中埋藏数十载,而没有任何朽坏腐化的征兆? 此间泥土潮湿,水脉浸润,却也不是适合保存尸体的环境。 “伪人之尸……”苏午低声自语。 ——深坑里泥土淹埋下的这一具具‘人尸’,其实伪人脱蜕下来的尸体。 原本在一具具尸体内驻留的‘伪人’,早已不知影踪,唯有它们脱蜕下来的这层皮壳,依旧留存了下来,被填埋在长生牌坊第三重石轮之下,作为奠基之物! 伪人之尸初看起来与活人并没有太大差别,但细细观察它的五官面容,便会循出它五官面容里的僵硬、不自然、被调整过的痕迹,乃至是一些不似是人该有的痕迹,不会是人该有的‘模样’,都会从它周身细节上体现出来! 在‘伪人’留存于躯壳中的时候,伪人可以遮掩住自身与人不同的这些痕迹。 可今下这些‘伪人之尸’是被曾经的伪人褪脱下来的皮壳,它们却无从遮掩那些异常痕迹,连普通人多观察它们几眼,就能看出它们与真人死尸的不同! 第四重石轮下,埋葬着一具具被拦腰斩断、腐化得只剩骸骨与破烂布料的人骨; 第五重石轮下,亦有一具具被涂满石灰与盐粒的干瘪尸首填埋于其中,这些尸首之中有牲畜牛羊之类,亦有虎豹豺狼等野兽,还间杂有数具人尸,这些经过特殊处理的尸首在深坑下亦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迹象,但还未完全化作骸骨。 众多尸骸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它们皆是腹中空空。 那几具人尸腹内不仅没有任何内容物,且一者是小脑袋大肚皮,一者怀里捧着一堆金银铜钱,一者抱着许多画轴,苏午捡出几道还未完全朽化的画卷,将之摊开,便看到其上绣画着一些未着寸缕的裸女美人图案。 承载这些美女图的‘纸张’,乃是一张张人皮! “欲壑难填之饿鬼。 色中饿鬼,赌鬼,饿鬼。”苏午看着间杂在诸多禽兽尸体里的那几具人尸,已然明白第五重石轮下的这些尸骸,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涵义。 它们腹中空空,诸尸之中又有赌鬼、色丨鬼,由此可知这第五重下的尸体,其实并不具体指向某几种动物或者某一类人,它们指向统一,即——欲壑难填之饿鬼。 第六重石轮之下,亦埋藏着一尊形容枯槁,面目慈和,眼窝深陷的佛陀塑像。 这尊‘佛陀’浑身泥壳斑驳。 苏午剥脱去几块泥壳,就显出了其下狰狞嶙峋的骨刺。 他将整个佛陀塑像的泥壳都剥脱去,就露出了其下遍及狰狞骨刺,形象极其恐怖凶邪的魔类之形,座座磨盘、铡刀、刀山、油锅在它脊柱上层层堆叠! “一念成佛,一念地狱。”苏午理解了这尊外显佛陀庄严相,内里却是地狱相的涵义。他掀开第七重石轮,石轮下只有一个骷髅头。 那骷髅头上还缠着长长的发丝,发丝缭绕间,一方‘旗头’装饰若隐若现。 根据骷髅头上的发丝,以及那用以固定发丝的‘旗头’装饰来看,石轮下的这颗头骨,属于一个女子,一个旗人女子。 甚至有可能是满清贵族女子,乃至是宫廷里的妃子! 苏午看着那发丝缭绕间的旗头,莫名想起了自己初修‘心猿拳’时看过的那一段影像资料——那站在一间堂屋门口,梳着‘小两把头’,等着院子外石磨盘边的几个男人进屋的‘女子’。 他随后掀开了第八重石轮。 第八重石轮下,空空如也。 但掀开那第八重石轮之时,这些接连起来的深坑,因为没有石块的支撑,而又塌陷了许多。伴随着深坑不断塌陷,在第一重石轮的最左侧,又塌出了一个大坑——大坑内,许多人骨如林肃立,无数人骨张开手爪,托起了一具没有头颅的、裹着丝绸质破烂布料的骸骨! 苏午看了看第七个石轮坑中的骷髅首级,又抬头看向第一重石轮坑边的、被众多人骨托举起来的无首骸骨,皱紧了眉头:“身首分离的女子尸骸——身与首之间,却夹杂着六重更有不同意义的石轮…… 第一重石轮象征畜生道,第二象征‘天神道’,此后第四重石轮象征人道、第五象征饿鬼道,第六象征地狱道。 第三重填满伪人之尸的石轮,象征着‘阿修罗道’。 阿修罗,‘非天之类’,佛门典籍之中称此道生灵与‘天神’其实差别不大,为将之与天神区分,是以称之为非天,但它们本性嗜好杀戮毁灭——‘伪人之尸’在京师某些‘人’的理解里,是与天神相对的非天? 那些人对于‘天神道’的理解,同样不同于佛门典籍记载。 他们以为的‘天神道’,竟然包容了儒释道乃至民间诸般神灵——佛门自己的‘天神道’,其实更该称之为天人道,天人道中不包含三教乃至民间野教诸神,只有所谓‘天人’的存在。 这六道,已非‘佛六道’。 此六道将天人道拔高到天神道的层次,正是为了反衬‘伪人’——‘非天神’么……” 苏午临近那被一具具站立的人骨托起来的无首骸骨前,这具女子骸骨浑身破烂的丝绸下,骨盆之内,有着一具干瘪而青黑的胎儿尸体。 它浑身血肉尽已化去,只剩下白骨了,腹中胎儿反而还未完全腐化。 甚至于胎儿天生缺失一只脚的细节,都能被苏午看个分明。 “缺失了一只脚……”苏午眼神微动。 他想起寻人墙上,那些死在四诡死劫规律下的亡者意识,身躯亦多有残缺…… 根根雪白发丝从苏午耳畔飘散向天际,那些发丝朝天顶不断攀援,便带动苏午的身形跟着拔地而起,他直升上天顶,从天上往下俯瞰‘湾山’,俯瞰截断湾山风水龙脉的那诸多深坑,那由诸多骸骨坑、塑像坑连接起来的区域,哪怕是他身临高天,俯瞰大地,依旧十分显眼! ——糜烂的风水局中,坎离失衡、风水失调的气脉蓄积在苏午掀开的第八重石轮的位置,那气息跟随着重重嵌套的石轮,灌输进第七重石轮的女子骸骨头颅中,继而经过六道流转,缓缓汇集在第一重石轮旁的无首女子尸骸中,集聚在它腹内的干枯婴儿之上! 这重重循环,哪怕是在苏午拆去长生牌坊以后,掀翻石轮之后,亦未有丝毫改变! 糜烂的风水局中,又生出了新的‘风水局’! ‘它’嵌套在地脉风水轮转之中,已然与此间浑然一体! 失调的坎离风水,看似是汇入了那干枯婴儿体内,其实是借助借助这身首两分、中有六道的‘象征’,转移到了冥冥之中,不知去向! 做出这诸般筹谋的幕后之人,究竟所图为何? 他究竟还算不算是人? 他究竟是谁?! 苏午落回山林之中,将山中大坑重新填埋,被影诡整个拔起来的长生牌坊,亦落回了原位,他将此间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这样嵌套进地脉之中的风水局,一旦局面演成,便已无从更改。 而且苏午纵能破去此间的风水局,但京师派出石匠往各地建立这样的长生牌坊,耗尽心力,破去一座,也无甚作用。 反而会叫幕后之人过早地关注到自身。 不过,挖开长生牌坊,也叫苏午寻得了许多线索。 其中最关键的线索,即是那个怀有身孕,却被带到湾山来,成为长生牌坊之人殉的旗人女子——此女能作为整个‘六道’的载体,其身份地位亦必然极高,很有一些来头,可能是居住在京城的贵族女子。 根据湾山长生牌坊修筑的时间追索探查,说不定能探查到这贵族女子的来历,据此获得更多线索。 将长生牌坊周围恢复原状之后不久,李雄彪、吴文远、李黑虎等人也陆续聚集了过来。 李家几人看着念化身背上安睡的几个孤儿,都面露笑容。 “这牌坊看起来便阴森森的。 猪子,你看这座牌坊做甚么?可发现甚么线索了?”李黑虎仰头看着巍巍牌坊匾额上的‘长生’二字,转而向苏午问道。 (本章完) 正文 1021、柳家面摊(2/2) “这牌坊甚为妖异,截断了湾山的风水龙脉。 此般绝断龙脉之举,会叫今时皇族坐江山的时间少上许多。”苏午开口说话,“但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正是京城里召集了诸多石匠,在各地修筑牌坊——京城里的人做这般事,禁宫里的皇帝不可能得不到半点风声。 尤其是打生桩在各地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但若皇帝知道石匠立长生牌坊会叫他家国祚受创,他应该不可能会容许别人如此胡作非为才对…… 此中因由,我不能明了。” “清廷昏庸愚蠢,做这自毁长城之事,对我们来说正是好事! 何必管他为何这般做。”吴文远眼睛闪闪发亮,在苏午话音落地以后,即冷笑着说道。他看着巍巍长生牌坊,原本还觉得这牌坊有种阴森气息,叫他极不舒服,可听过苏午的话后,却觉得这座牌坊分外顺眼起来。 吴文远‘反清复明’之执念如此之深,很大可能与他夭折在‘三藩之乱’中的儿女,及其亡妻有关,或许是清兵残杀了他的儿女,他因此对清廷恨之入骨。 如吴文远一般人,自清朝始,至清朝终,一直都不在少数。 ‘反清复明’已经成为吴文远的一个心结,苏午无心去触他伤疤,看了他一眼,只是道:“此般风水糜烂,于神州大地而言,终究不是好事。 尤其是似此般糜烂的风水局,还不止有湾山这一处。” 李雄彪在此时说道:“这种事情,说不得是皇帝和筹谋这事情的人一齐商量好的——若能得到的好处比‘国祚绵延’更大,他们做下这种事情来,也并不奇怪。” 听得此言,吴文远神色转而凝重下来:“有道理!” 李黑虎思索了一阵,实在不懂那些人心叵测,弯弯绕绕,便也跟着点头,赞同父亲的说法。 “皇帝和手下人一齐商量好的么……”苏午皱眉沉吟着,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午已经探看过‘长生牌坊’之下的恐怖,收集来了颇多线索,他与众人在牌坊下交谈了一阵儿后,见所有人皆已到齐,便带着人离开了湾山,往金柳村赶去。 金柳村、青柳村、水盘村等十余个村落,共用一道堤坝。 河堤之下,尽是大块田地,青黄麦苗长在田垄里,看着就叫人焦心。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河堤上便已经响起牛马铃铛的声音,间杂有几声行人的吆喝与喊叫,连着金柳村那道长缓坡的河堤边,支起了一个布棚子。 腾腾热气从那棚子里滚淹出来,又很快融入进凌晨的雾气中,一阵阵面香气就在空气里弥散了开来。 棚子前,支了张旗子,旗子上用毛笔写了个‘柳家汤面’四个字。 “咕噜噜……” 李黑虎与苏午并肩往前走着,身后跟着李雄彪等十余个人。他看了看那坡子口支着的旗子,嗅着空气里的面香气,肚子忽然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苏午,咧嘴笑着道:“猪子,饿了哩。 咱们在这里吃碗面吧?” 苏午未有立刻答应,他转而看向身后几人,几个人忙活了一整夜,毕竟还未脱肉体凡胎的范畴,神色间难掩疲累,尤其是他们还要背着几个孤儿,未免更疲乏些,此时已经是疲累与饥饿交加,见着路边的面摊子,都是目光发亮。 “好。”苏午点头答应,看了眼面摊子前的那张旗子上写着的‘柳家面摊’四字,脑海里转动着念头,迈步朝那个面摊子走去。 十余人一股脑都钻进了本就不大的布棚子下,顿时令地方拥挤了起来。 头上裹着一块布巾,遮挡住了两边脸颊,正往铁炉子里填着柴禾,把水烧沸了的女子,见着一众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好几个孩子‘闯’进布棚子里来,一时有些畏怯,侧身躲避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小声说话道:“几位客人,小摊须先付钱才能吃面。 爹爹还未送面过来,小毯子上现只蒸了些馒头、饼子,您们须得等一会儿嘞……” 那女子站在蒸屉旁,以身形挡着身后的蒸屉,像是害怕这伙突然而来的客人会强抢蒸屉里的馒头饼子来吃。 她才支好了桌子,铺上了案板,烧沸了水,确实在等着家里人送面过来,才能正式擀面煮面,这面摊子也是她第一天开,本是想做做自己村子左邻右舍的生意,赚几个铜钱,贴补家用,未想到才第一天支摊,就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说是客人,她不常在外抛头露面,不知这些人的身份,现下天又未亮,其实更害怕他们抢走摊子上的食物。 李雄彪等人各自落了座,听到女子的言语,雾气蒙蒙的,女子还裹着个头巾,他们也看不清女子的面容——纵然是看清了,多半也是不认识,只当这女子就是同村或是邻村的妇人。 听到女子有些畏怯的话,李雄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不妨事,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罢,先把蒸好的馒头、饼子给我们上一些来,我们先吃着,垫垫肚子。” 女子掀开笼屉,热气滚滚蔓延。 她拿了一个筐子,依言捡了些馒头饼子出来,临近几个人桌前的时候,她又停住脚步,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道:“馒头饼子也须先付钱……” 吃饭先付钱这般事情,在本地不算多见,但也并非没有。 尤其是当下饥荒年景,饭馆做生意也都防着吃白食、霸王餐一类的事情出现。 李雄彪也理解那女子的要求,但他身上确没几个子儿,便抬头看向了吴文远——他大侄子从湾山大秦寺里搜罗来的那些金银,可都交给这个老小子保管着呢! 今天这事,他们也是出了力的,对方不至于连顿早饭都不愿请他们吃。 吴文远虽然保管者那包金银,但对那包金银也不具备支配权,他见李雄彪目光看向自己,便转头看向了苏午。 苏午却未从他那里拿钱,一翻手,掌心里就多出了一串铜钱。 ——挖开那座长生牌坊时,有个‘饿鬼’怀里就抱着一堆金银铜钱。苏午抬眼看向那个女子,向其问道:“多少钱?” “一共、一共十二文……”女子小声道。 苏午点点头,又问道:“待你爹爹来了,给我们先一人上一大碗面来。 加起来一共多少文钱?” “一碗面是三文钱,这里有一、二……”女子还在小声计数着。 苏午直接拿出了一小串铜钱,约莫有一百文,交给了那个女子,道:“不必找了。” 女子慌忙接过,放下了筐子里的馒头饼子,她先前在爹爹的饭馆里帮忙,也只在单独一个隔间里揉面、擀面、煮面,钱财从来不过她的手,是以今下听苏午说得好似豪爽,她却怕对方给的钱不够,走到旁边去,把铜钱在掌心摊开,小心谨慎地数了起来。 “这老板…… 我们说不得都是同村的,我们还能少给你钱不成?”李雄彪咧嘴笑了笑,抓起一张饼子,撕成两半,把另一半递给了李黑虎——李黑虎巴巴地伸手去接,他爹的手忽然往前一抻,把饼子递给了那个五岁大的,被父母嫌弃的女娃娃,“先吃点饼子,一会儿吃好面!” “谢谢大爹。”女娃娃脆声应着,叫几个李家人满眼欢喜。 李黑虎悻悻地自取了一张饼子,撕成两半,递给了苏午一半。 一众因为苏午得以聚拢起来的人们,围着桌子无声地吃起饭食来。 不多时,面摊女子的爹爹背着一个筐子,钻进了布棚子里,他与女子说着话,小声道:“这些人先付了钱的吗? 伱弟弟还在家里睡觉,我先把面给你送过来。 待会儿等他醒了,就叫他来帮你看着摊子,也防有人……” “爹爹,人家付了钱的……”女子打断了那男人的话,帮着从其背上卸下筐子,把面倒进一口大瓮中,添水进去,开始和面擀面。 男人背着手围着摊子转,观察着吃饭的苏午一行人,这时候,李雄罴抬起头来,与那男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男人立刻侧身去躲避,脸色有些不自然,李雄罴则呼喊出了声:“咦?这不是老柳吗? 这是你家的摊子? 噫! 那闺女是你家孩子?!” “诶,诶……”被称作老柳的男人期期艾艾地应着,转回头来,与李雄罴等人对视着,他也无法再躲避了,只得走上前来,看了看吃饼的几人,犹疑着向女儿说道,“闺女,给你李叔他们再多上些饼子来,哎,雄彪、雄罴,这是我请你们的……” “请啥啊? 你这样请,你家还做得生意不? 好不容易攒出来那点儿米面,没一会儿就得用光,还挣不了几个钱!”李雄彪摆摆手,直接拒绝。 其实李家几人都是直性子,言语全是为这个‘老柳’家考虑,但这个老柳听到李雄彪的话,那张白面猛地涨红了:“怎么会?! 这点儿饼子,我还请不起你们吗? 尽管吃,放开了吃就好! 闺女,把饼子给你李叔他们端上来!” (本章完) 正文 1022、柳氏女(1/2,感谢暖阳巨的白银大盟!!!) 蒙着头巾的女子站在案板前,正在卖力地揉着面。 她听到爹爹的话,一时有些犹豫,立在原地,有些不舍地看向火炉上的蒸屉——蒸屉里的馒头饼子也不多,若叫这些客人敞开了吃,还不必付钱的话,她今天怕是一文钱都赚不到,还得把本都折进去。 赚不到钱,爹娘兄弟只会怪她没用。 “还在那愣着! 你爹我的话是不管用了吗?”‘老柳’气得转过脸去,横眉竖眼地瞪着案板边的女子,他见女子呆呆的神色,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一股火来,几步就冲上前去,肩膀猛地往前顶一下,将案板边的女子顶得踉跄几下,差点跌坐在地。 随后就打开蒸笼,伸手去抓里面的饼子—— 热腾腾的蒸汽淹没他的手掌,烫得他猛地缩回了手,心里更恼怒,抄起擀面杖就要往身后怯怯的女子身上招呼:“你这不孝顺的东西! 不知道给我拿布巾吗?!不知道吗!” 苏午看着当下的闹剧,皱紧了眉头。 在他身旁的吴文远更黑着脸,竟比李家人动作反应都快一些,他呼地一下站起身来,两步就奔到了‘老柳’跟前,一把拧住了对方的手腕,将之拧得弯腰跪倒,口中一阵一阵地发出惨叫! 吴文远等着被他一招制住的老柳,怒声斥道:“她怎么不孝了?怎么不孝了?! 多好的孩子,天不亮就守在村边烧水蒸饼卖面,你是她爹,你先前在做什么?!这甚么世道——大饥荒的年景,一个年轻姑娘守在这黑洞洞的大堤边,你当爹的可替她想过一点,可心疼她一点了?! 儿女与爹娘的缘分,那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东西。 你这样干,是坏你们父女间的缘分,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吴文远呵斥着地上半跪着的老柳,老柳被他拧着胳膊,只能‘哎——哎’地叫着,已经围上来的李家几人,虽然觉得老柳做事过分,脾气太邪性,但现下吴文远这般暴怒,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老者将老柳呵斥一通固然解气,但是他们一众人也不能天天守在柳家,待他们走后,苦的还是柳家的女子。 李雄彪挠了挠头,见吴文远满是皱纹的面孔上,怒气未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去劝谁,便烦恼地挠了挠头。 柳氏女许是被吴文远说中了心酸处,在角落里抹着眼泪,也未说话。 这时候,一直坐在桌子边没有动静的苏午开口道:“吴老伯,既是主人家的好意,我们何必去拂了别人的好心? 你办事情太冲动了,快撒开手,和人道歉。” 李雄彪几人听到苏午发话,也并未反驳什么,各自回了座位。 吴文远将苏午尊为‘明王’,对于苏午的指示自然遵从。他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么,但还是依苏午之言,松开了老柳的胳膊,抱拳向其行礼,压住怒气低声道:“是我一时热血冲脑,对阁下动了粗,请阁下多多海涵。” 老柳侧过身,却不理会吴文远。吴文远怒气未消,更不想看见这个肆意打骂儿女的男人,见其不理会自己,他转身也回到了座位。 经历过这般事情,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这老柳也不敢再对女儿肆意打骂。但他见女儿悄悄抹眼泪的模样,心底总是止不住的厌烦,压着嗓音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把饼子馒头给你李叔他们端过去!” 几人间的一番争端本就因此而起,老柳当下还执拗于此——他刚才吃了亏,不愿自己出面,所以把女儿推了出去,叫女儿去送馒头饼子,只看几个客人接还是不接? 吴文远、李雄彪、李雄罴几个人都沉着脸,更觉这柳家男人不识好歹。 柳氏女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所措。 苏午在此时转头看向那被其父怒视着的柳氏女,出声说道:“多谢了。 再捡些饼子来罢,我家祖母、婶娘他们在家里应该还未用饭,正好带回去叫他们吃些。” 柳氏女轻轻点头,依言捡了几张饼子送到苏午他们桌上,她回身往案板那边走去,见父亲冷眼看着自己,内心更觉得悲凉——今下饼子是送出去了,但爹爹心里的怨愤却集聚着,难以消解,待到客人走后,自己回到家中,免不了再受一番诘责刁难…… ‘赔钱货’、‘扫把星’的名声,还是会安在自己头上…… 柳氏女眼眶微红,在案板前和面。 她揉好了面,将面团擀成一大张薄饼,而后将薄饼叠了几叠,用刀细细切成条状,捧起几捧来放入漏筛中,在滚水里煮好盛出,撒上点油盐葱花,一碗面就被做好了,送上桌。 老柳在旁盯着柳氏女的一举一动,始终未发现女儿的做法有什么纰漏,他找不到茬,心里那股火发不出来,便冷笑了几声,拎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下,就看着女儿又是添柴烧水,又是和面切面,没有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 苏午几人吃过了面,没有与那老柳多言甚么,直接走出了这个面摊。 一行人走出布棚子下的时候,天光微微亮起,通向金柳村的缓坡上已经有早起去田间地头忙活的村民,李雄彪兄弟俩与乡民们招呼着,带着人往缓坡下走去。 “那就是柳飞舟。”李黑虎用胳膊肘碰了碰苏午,朝着身侧一个昂着头走过去的少年人努嘴示意,与苏午说道。 苏午看着那少年人大喇喇地步入大堤口的布棚子里,叫嚷了一声:“给我下碗面!” 柳氏女弱弱地答应声旋而响起:“哎……” “唉……”李黑虎听着布棚子里‘柳飞舟’的叫嚷声,摇头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怜悯,“女娃子托生到他们柳家,真是可怜……”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看着苏午道:“他家请了张家媳妇,给你说亲哩……猪子,那柳姐姐挺好的……” “是不是近来没人去你家说亲?”苏午面无表情地看向李黑虎。 李黑虎悻悻道:“没有……” “这么多人,都安顿到哪里比较好?”苏午略过了先前的话题,转而与李黑虎商量起来。 李黑虎无所谓地道:“最不缺的就是住的地方,家谱堂那个院子就能把这些人安顿下来哩,几个爷爷家里还能再住进去几口子。 到了家谱堂那边,看几个爷爷他们安排罢!” “好。” …… 柳家面摊的布棚子下。 老柳将一碗煮好的面条端到了柳飞舟的桌上,他递给柳飞舟一双筷子,道一句:“慢点吃!” 即转头去看收拾着旁边桌子上的碗筷的女儿,见着那几张桌子上的碗里、饼筐里并未剩下甚么东西,他冷笑着又说了几句:“吃得真干净。 李家这些人就好似饿死鬼托生的一样。” 柳氏女低头收拾着碗筷,并未作声。 父亲走到了她身后,就看着她收拾碗筷——柳氏女顿觉如芒刺在背,手上动作更快了一些,这时候,她听到了爹爹好似没有多少情绪的声音,这般声音却让她肩膀抖了抖:“他们给了你几文钱啊? 给的钱够不够数?” “够数的……”柳氏女小声应着,转身低着头把手绢包里的那一串铜钱递给了父亲,“他们十二个人,每人一碗面,每人一张饼。 一张饼是一文钱,一碗面三文钱,加起来就是四十八文钱,这里有……” “不对啊……怎么会只吃了一张饼? 你后来不是给他们又捡了些饼子馒头去?”老柳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铜钱,冷眼斜乜着柳氏女,面无表情地问道。 正埋头吃着面条的柳飞舟抬起头来,也看向他的长姐,嗤笑道:“算错账了吧? 我就知道! 长姐做不来这种活儿的,她擀擀面还行,其他的就做不了——脑子太笨了,以后还是由我来收钱吧,爹——” “你吃你的面去!”老柳瞪了柳飞舟一眼。 柳飞舟嘴里又发出‘嗤’地一声,不过终究未有多说甚么,低头去吃面条了。 老柳心里也清楚,叫儿子来收钱,只怕钱是越收就越少,最后全被其一个人花了,他现下就是借机诘问女儿柳飞烟而已。 柳飞烟先前做活的时候,已经想到了父亲会怎么诘难自己。 她听到父亲的问话,并未慌张,依旧低声说道:“爹爹,那位李家的小哥给了一百文钱,就算他们一人再多吃几张饼,他们付的钱也是足够的……” “一百文? 李家那些穷措大,也能出手这么阔绰?!”老柳听到女儿的话,内心更不是滋味,他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那串铜钱——从前经营饭馆的时候,钱财都由他保管着,他看一眼就知道,女儿所言并没有假,也正因为此,他内心那股气就更出不来。 再抬头看着女儿转身去收拾碗筷的样子,那股怒火就更炽烈了:“你是不是勾引了那个李家人?不然这年头,大家手里都没甚么钱,他凭什么要多给你钱?! 整天不知道用心做事,就干这些狐媚子的勾当——你这样以后怎么能嫁得出去?! 怎么能找得到好婆家?!” 感谢暖阳巨的白银大盟!一定会加更的! 不过明天要陪老婆去医院,可能需要住院几天,这几天应该兑现不了,等这几天过去了我就加更。 谢谢大家谅解! 正文 1023、飞禽走兽(2/2) 柳飞烟背对着父亲,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听着父亲带着浓重恶意的斥责声,眼泪划过双腮,滴落在桌面。 这时候,打远处走来了几个村民,正斥责着女儿的柳父,远远地看到几个村民往这边走过来,立刻收了声,压低声音警告了柳飞烟一句:“等回了家,再叫你娘来收拾你!” 随后,柳父回到了座位上。 从远处走过来的几个村民,只是在布棚子前稍停了停,与柳父交谈了几句,便要下田里干活去了。柳氏女把碗筷叠成一摞,捡起她后来放在桌上的饼筐,却发现饼筐下放着一块闪着银光的金属片——那块金属片上有清晰的指纹印,像是一小块银子,被人以手指强行捏成了一块银饼。 柳飞烟趁着父亲与过路村民说话的时候,将那块银饼收进了掌心里。 她想到李家那些人临走的时候,那位格外清秀些的小哥还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饼筐,她以为对方是叫她把桌子收拾收拾——现下看来,那位小哥儿应该是提早把这块银饼放在了饼筐下,示意她别忘了收捡。 可是这怎么能行呢? 别人已经给够了饭钱,纵然后来爹爹执意要送几张饼过去——既是送的饼子,又怎能叫别人来给钱呢? 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柳飞烟已经做了决定,待到以后找到机会,要把这块银饼子还给那位李家小哥儿。 她把碗筷抱到了水桶边,舀了一瓢水,蹲在地边开始洗碗。 与柳父交谈着的几个村民看着柳飞烟忙里忙外的身影,都不禁赞叹出声:“老柳,你这闺女真不错啊! 值得一个好婆家!” 柳父斜乜了洗着碗的女儿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她?呵! 还差得远呢! 再说罢!” 几个村民背着锄头从布棚子边走开了。 天越来越亮,日头升得越来越高,柳家面摊前也时有附近还算富裕的村民来吃面,柳父终于找不到责骂女儿的机会,便翘着二郎腿和他儿子一齐坐在摊子前,与来往的客人交谈几句,给客人结一下账,偶尔刻薄柳飞烟几句。 这一天总算过去。 黄昏的时候,柳父、柳飞舟,以及后来过来的柳母三个人先把面、饼子馒头、一整天的铜钱收益等贵重物什先搬回了家。 柳飞烟在后面慢慢地收拾着,把桌椅板凳、笼屉、铁炉子都叠在排子车上,拉着排子车往家里赶。 初春时节,天黑得比较早,但柳飞烟黄昏边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一应物什,拉着排子车往家去,结果才走到半路,天就完全黑了下去——大团大团如丝如絮的云团徜徉在天顶上,往西南方向不断蔓延,横过了大片天幕。 那似浓密头发般的云团,遮挡住了西边的太阳,汇集向西南方向某个不知名的方位。 青蒙蒙雾气忽在金柳村各处升腾起了,先前还和柳飞烟同路、与她打过招呼的一些村民,走进雾气里,忽然间就没了影踪。 她觉得当下的情形分外诡异,心里也有些害怕,更加快了往家去的脚步。 排子车轧轧地碾过泥土路,终于临近了柳飞烟的家门口。 她家家门口敞开着,看到自家熟悉的门楼,柳飞烟松了口气,但想到回家后又免不了被父母兄弟刻薄一通,甚至母亲还会动手责打自己,心里又有些沉重。拉着排子车穿过门楼后的过道,转过了那面画着竹报平安图的迎门墙,柳飞烟在院子里扎好车。 一边往车下卸着桌椅板凳等物什,一边朝堂屋里唤道:“爹爹!娘! 我回来了!” 这时候,爹娘他们应该正在吃晚饭罢? 不知是否留有自己的一餐饭呢? 柳飞烟脑海里乱糟糟地转动着想法,朝堂屋里唤了几声,里头也无人答应,她也未太在意,反而因为无人回应自己而生出些庆幸来——他们没空理会自己,今天早上的事情,应该会就此揭过了。 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了放杂物的那间屋子里,柳飞烟走到堂屋门口,又小声朝里头喊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她,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里好似也没什么动静。 柳飞烟有些紧张,拉开门帘,小步走进了堂屋里。 堂屋中。 柳父、柳母、柳飞舟端端正正地坐着。 似是听到了柳飞烟迈步进门的声音,柳父、柳母、柳飞舟三个人缓缓转过头来,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孔有的转过九十度,有的转过一百八十度,都朝向她,嘴巴一张一合—— 在他们脖颈上,缠着浓密的黑发。 黑发猛然上提,将三个人提拽起,晃动着四肢,扑向了柳飞烟! 三个‘人’嘴里,还不断发出冷森森的呼号:“闺女!闺女!闺女!” “姐!姐!” 柳飞烟看着已经变作恐怖鬼物的三个亲人,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这时候,一阵青蒙蒙的雾气漫过门帘,飘进了房屋中。 雾气里,有人影若隐若现。 —— 苏午一行人去到家谱堂的时候,李伯江刚开了家谱堂的门,烧起了柴房里的柴灶,正往灶锅里添水,预备熬一锅粥来。 他看见苏午、李黑虎、雄彪两兄弟挤进门楼,脸色颇欣慰:“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练拳,所以先熬了一锅粥,待会儿练一阵子,一人吃一碗粥,垫垫肚子——” 老者话未说完,就看到李雄彪兄弟两个之后,又闪身进来几个半大小子、孩童,最后又走进来一个比他年轻稍些的老人。 大爷爷不知当下是何情形,眼神有些茫然,看着走在前头的苏午问道:“飞熊,这是……” “还是让彪叔、罴叔他们来和您说吧。 他们能说得比较清楚。”苏午笑着闪开身,请出了李雄彪兄弟俩。 李雄彪冲大爷爷挤眉弄眼:“大爷,咱们屋里去说,屋里去说——是好事儿,您听了一定高兴!” 两兄弟一边说着话,一边拥着李伯江进了堂屋。 没一会儿,其余几个爷爷也进了家谱堂,与苏午、黑虎招呼过以后,也颇奇怪那些半大小子、孩童,以及吴文远的来历——这些人看起来面生,该不是自己金柳村的人,他们询问了苏午两句,也被苏午请去了堂屋里。 如此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李伯江几兄弟、李雄彪两兄弟走出了堂屋。 苏午看雄彪、雄罴满脸笑容,便知他们将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中间应该没有甚么阻碍,几个老者脸上也是难掩激动之色,他们看向院子里的少年孩童们,眼神里已经多出了些许的喜爱。 李伯江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走到五个孤儿跟前,故作平静地问道:“你们自幼没了父母关爱,能长到如今也颇不容易,我听雄彪他俩说,今下那洋鬼子的鬼巢穴被捣毁,你们也没了去处——是想在我们李家安顿下来?” 五个孤儿里,有三个少年人,两个女童。 听到老者的话,三个少年人神色腼腆,还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两个女童已经连连点头,脆声道:“是! 爷爷会收留我们吗?” “会,会! 怎么会不收容啊!”李伯江听到两个女娃娃的话,顿时绷不住脸色,满脸皱纹都笑了出来。 三个少年人见老人神色变得没那么严肃,感觉老者更可亲了些,也都跟着点头。 李伯江咧嘴笑着,摸了摸两个女娃娃的脑袋,又看向三个少年人,道:“在咱们老李家,不说叫你们吃得有多好,却也必不会饿着你们的肚子! 你们愿意在我们老李家安顿,可愿意随我们泾阳李的姓儿,进我们的家谱啊?” 先前那道心理上的关槛迈过去,几个孤儿就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连连点头应声:“愿意,我们愿意!” “我们从小也没父母养育,本也没有自己的姓氏,死了也是孤魂野鬼,能进爷爷家的家谱,对我们是好事情哩。” “对的!” “爷爷,我愿意的!” 李伯江、连同他的几个兄弟听着这些少年、孩童的答应声,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们连连点着头,高兴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复下情绪。 此后,经过李伯江等几个老人的商议,五个少年孩童就被归在李雄罴、李雄彪、李文娟,以及李孟溪早夭的儿子‘李铁头’这几支下,三个少年人被取名作‘铁牛’、‘锦豹’、‘青象’。 两个女娃娃,一个被归在李雄罴家中,成了李雄罴的闺女,李雄罴为之取名作‘彩凤’,于是归在李文娟这一支下的、那个被父母嫌弃的女娃娃,便被取名作‘灵鹤’。 这些名字单个拿出来,其实都颇不错,但聚集在一个宗族下,传到外面去,难免被嘲讽为‘飞禽走兽’聚集一堂,但李伯江也不以为意,毕竟嘲讽者也只敢在暗处去笑,明面上看着别人家一群‘飞禽走兽’走过来,早就远远地躲开了。 “祭祖罢! 明早都到祖坟上去,大喜事,应该叫祖宗先人都知道知道,认认自家的人!”李伯江大手一挥,做出了明日祭祖的决定。 正文 1024、万朵红烛聚枭神!(1/2) 「明早五更天的时候,大家都到家谱堂这边来。 爷爷带你们去祖坟祭祖!」 李伯江向院子里众少年孩童说道。 少年孩童们纷纷应声。 苏午听到李伯江的话,目光微微闪动。 他之所以能进入这重模拟时空之中,根源在于桃源村李彘所赠的那块玉佩,其上附带有当下「泾阳李氏」的一段因果,凭着这段因果,他所以能与李黑虎结识。 李彘请托他帮忙的对象,今下可以确定就是李黑虎。 那么,桃源李氏与泾阳李氏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整个桃源村似乎都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又好似时间紧紧环绕在这个村子周围,此中村人因而能够借助纸钱等物,在各个时空出现。 如此来看的话,桃源李氏与泾阳李氏之间,哪个为「因」?哪个为「果」? 桃源李氏莫非就是泾阳李氏的先祖? 明天祭祖之时,或能窥知到一些线索。 宣布了明日祭祖的重大决定后,李伯江令苏午领着一众少年人,走了几趟「天理打神拳」中的简略招式,此后又教授了苏午一些他年轻时候闯江湖时,从一些镖师、江湖人士、绿林好汉手里学来的拳脚招式,希望能为苏午所用,助苏午更快演化出完整的「天理打神拳」。 对于此般拳理知识,苏午自然来者不拒,如饥似渴。 与几位爷爷、两个叔叔一一领教过种种拳法以后,奶奶就来家谱堂寻他,老人家见着家谱院里这么多大孩子、小孩子,也颇惊讶,不知这么多大小孩童从何而来,得到李伯江几人解释以后,又嗔怪苏午半夜里行动,不与她招呼。 此后,奶奶领着苏午与「李灵鹤」回了家。 在家里吃过午饭后,苏午便在屋子里「歇息」。 「大哥哥,彩凤叫我去她家玩,你和我一起去吗?」「李灵鹤」头上个扎着两个羊角辫,轻轻将堂屋门推开了一道缝隙,圆滚滚的脑袋探进门缝里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床上盘腿坐着的苏午,她眼神里带着孩童对于自己所喜爱之人特有的亲近。 坐在床上的苏午徐徐睁开眼睛,藏在他背后的一道道血红手臂缓缓隐于虚空之中。 他面露笑意,摇了摇头,道:「鹤鹤自己去玩吧,哥哥歇息一会儿。」 「好,好。」在苏午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李灵鹤已经轻手轻脚地迈进门内,她小步走到了床边,扒着床沿仰头看床上的苏午,「哥哥很累吗?我给你找虱子吧,找虱子很舒服的,以前的奶奶就帮我找虱子,掏耳朵。 后来奶奶不见了,就没人帮我找虱子,掏耳朵了。」 苏午伸手摸了摸李灵鹤的脑袋,笑着道:「我的奶奶以后就是你的奶奶,她也会愿意给你找虱子,掏耳朵的——」 他话未说完,门外就响起了另一个稚嫩的童声:「鹤鹤! 你好了没有呀? 铁牛在门外等着我们呢——黑虎哥哥家里养了有兔子,我们今天去他家里看兔子!」 「我走啦,哥哥!」李灵鹤用脑袋蹭了蹭苏午的手掌,笑嘻嘻地跑出了堂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苏午的话放在心上。 院子里响起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间杂着奶奶的嘱咐声:「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记得早点回来……」 苏午听到门外奶奶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了一阵儿,即往柴房那边去,他念头一动,一道黑红若岩浆聚集、鸡卵般的「孔洞」骤自他头顶升腾而起, 那鸡卵般大的孔洞之外,一棵生长出十三颗模糊首级的巨树倏忽升起,成为了黑红岩浆孔洞的背景。 炽烈凶暴、至阳至刚的气息从 那孔洞中徐徐流泻。 孔洞之上隐约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东王公」三个甲骨文字! 苏午未有养出傩神的本命傩府一经升腾而起,即有滚滚岩浆洪流般的神韵从中流泻而出,浇灌在苏午周身,与他的命格相连,而他的命格「拓印」在冥冥之中,即在冥冥之中演化作一座座傩府——钟馗傩府、狱神金刚傩府、转轮大日王傩府、龙首王尸傩神,诸座大傩傩府在徐控股中排列开来,或金红、或金紫的傩规牵连在一座座傩府之后! 「傩神金身」之修行,不同于普通傩师修行的「香身」。 黑傩与秃尾巴老李一战身死以后,将「旱雷公教」的「养旱魃」与傩师香身结合起来,勾连命格,继而演化出了「傩神金身」的法门,此般法门修行之中,自身「命格」始终存有引导作用,以自身命格「拓印」于诸傩气息聚结而成的傩规之上,养出种种不同的傩神。 此后再以傩神降附自身,与自身相合,即成「傩神金身」。 此「傩神金身」有诸般变化,能在短时间内不断改易自身命格,演化种种不同金身。 苏午将自身三尊护法以命格拓印傩规,养于傩府之中后,即将「大威德金刚」演化为「狱神金刚傩神」,大黑天护法演变为转轮大日王傩神,「嘛喇罕护法」演变成了「龙首王尸傩神」。 此三尊傩神,俱与苏午的命格有一定关联,存在着苏午命格的一些「痕迹」! 只不过苏午如今本命傩神未有养成,修「傩神金身」只是敲敲边鼓,想要正式开始此般法门的修行,却还需要先将本命傩神养成才行。 但他的本命傩神,想要养成又何其难? 单单是找到与真正「东王公」相契合的厉诡,将之镇压以后,容纳进傩府之中这几步,只怕都是千难万难! 毕竟,与真正东王公气息相契合的厉诡,必然得是「灾级」,乃至劫级厉诡! 他今下勉强驾驭的「后土血脉」便是灾级厉诡,但他今下连完全运用出后土血脉的威能都做不到,又何谈再镇压第二尊灾级厉诡?! 不过,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苏午也不会因为前路过于坎坷,而就放弃了对前路的探索。 他眼光转动之际,影诡从床畔四下的阴影里弥生而出,化作了一个站立在他面前的、全由粘稠黑液聚集形成的人形。 这道自身上不断滴落粘稠黑液的人形,周身各处忽然间生出一只只猩红眼仁。 猩红眼仁犹如镶嵌在黑液中的血灯笼一般,缓缓转动着,将红光播撒向周遭——这些血红眼仁,乃是从前影诡收集而来的、属于「眼诡」的「影子」。 苏午朝浑身长满血红眼仁的人形伸出一只手——漆黑人形之上,所有血红眼仁皆滴溜溜转动着,红光聚集在苏午伸过来的那只手掌掌心中。 影诡周身遍布的血红眼仁纷纷滑脱。 苏午掌心越发浓郁的红光里,渐渐有一盏血灯笼的虚影产生。 血灯笼的虚影在红光里滴溜溜转动着,独属于「眼诡」的恐怖诡韵,从那血灯笼的虚影上浅浅溢发——苏午收摄着掌心里的血灯笼虚影,乃以「五内罐」为眼诡批算命格。 虎头形状的铜罐屁股后,「吐」出一张字条来。 字条显现出一道道命纹道叉。 竟有八道七叉之多! 繁复的道叉纹络在字条上交织着,形成了诡异的图案,苏午看着独属于眼诡的命纹,微微眯着眼睛,内心飞快推演着。 「一盏孤灯在正印,万朵红烛聚枭神,日月同属中宫主,万类群生尽归无——」苏午在须臾之间,已经借助眼诡残留在影诡身上的影子,批算出了眼诡的命格! 此般命格里,中宫显性出「日月同归」之相,「红烛」为其枭神佐护。「孤灯」乃是其正印化相,如此种种异相,与苏午的命格契合程度颇高,哪怕与「真实东王公」也颇契合——苏午方才动念测算「眼诡」的命格,却也想不到,眼诡命格与自身本命傩府竟然如此契合! 他随后又从影诡身上剥脱下其他诸多厉诡影子,一一批算过命格。 所得结果,尽皆不如「眼诡」与他的本命傩府来得契合! 「眼诡,眼诡……」苏午低声自语。 这个恐怖厉诡是他在逃离「影诡」笼罩区后,遇到的第二个厉诡,当时为了能逃出眼诡笼罩区,他着实费尽了心力。 他却没有想到,自身与这个厉诡的命格竟然如此「投契」。 二者之间,还能有如此「缘法」! 既然批算出眼诡命格与自身的「本命傩府」如此投契,苏午就将「眼诡」作为了自身接下来主要攻取的目标! 而想要与眼诡建立联系,需要寻得一个最关键人物,即是「昭道师」! 按理来说,「昭道师」在天王观中所修「天王锁诡锤」,其实远不足以叫他成功容纳「万目诡」——即眼诡,但他偏偏成功容纳此诡,最根本原因即在于「劫力牵引」,他自身命格正契合了万目诡的命格,在劫运变化之下,机缘巧合之中,容纳了此诡。 恰如麻仙姑容纳发诡一般,同样是一场「机缘巧合」! 麻仙姑与昭道师此后相识,继而结为道侣,共赴「三清之肠」之祸,死在这场大劫数之中,则是冥冥之中宿命勾牵注定的结果。 这些顶层猛诡,或有意或无意地聚拢着契合自身命格的其他厉诡,令自身朝着未知的方向去演变,它们此般演变的目的是甚么?无人能知! 正文 1025、宿命勾牵(2/2) 「也许该与王梦龙前辈商量商量,借助麻仙姑残留于鬼梦中的意识,推算出今下时空里,麻仙姑的行踪。 今时距离清末那场大劫数,还有一百多年。 李黑虎才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他住世两百载岁月,直到他行至寿元尽头之时,才真正涉入了那场清末大劫之中。 但那场清末大劫的「主角」,并非「三清之肠」,更可能是「十字劫」。 所以昭道师、麻仙姑他们遭遇的「三清之肠」这场灾劫的发生时间,应该不是在近两百载之后,更在此之前许多年,「三清之肠」首先复苏,引致昭道师、麻仙姑背负容纳的眼诡、发诡与它勾连了起来。 是以,今下未必就寻不到昭道师、麻仙姑的踪迹,他俩说不定已经各自在世间降生。 如能借助王前辈保护的麻仙姑残余意识,寻得此世之中麻仙姑的踪迹,那么昭道师的影踪,也将更容易一些。」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着。 他手里掌握的伏藏纸,先前浮现出的几篇「读书人日记」,更有助于他锚定「昭道师」、「麻仙姑」活动的时期。 那位读书人与「昭道师」还有过交集。 甚至目睹了昭道师以「锦鸡将军」压制眼诡,继而容纳眼诡的全部过程。 苏午对此记得很清楚,那读书人在「一七一二年」之际,前去了湘西毒瘴之地,结识了草鬼婆、落洞女等以奇异法门驾驭厉诡的民间方士,随后又遇到天王观的昭道师。其与昭道师相遇的日期未明,但必在其真正杀死「诡皮」的日期之前。 而其杀死诡皮的日期,是在「一七一五年」与「二零三四年」。 在两个不同的日期,同时杀死了诡皮。 这个读书人很可能与苏午存在某种关联,他甚至可能就是从苏午手中获得了诡皮——伏藏纸,此后又将这张诡皮以别样的方式,归还到了苏午手里。 所以他能在两个不同的日期,同时杀死了「诡皮」。 但是,昭道师不可能同时存留于两个不通过的日期,读书人与他相遇的日期,更可能是在一七一二年至一七一五年之间。 一七一二年,康熙五十一年。 一七一五年,康熙五十四年。 康熙年号,一共经历六十一年,至「康熙六十一年」而终。 今下时期,则是康熙四十九年。 苏午对「玉佩附带因果」进行「因果刺探」,得到了李黑虎自一七零九年以后,开始活跃于各地,渐渐声名鹊起的情报信息。 照此来看,也不过再有三五载岁月,「三清之肠」就将在某地复苏了。 而「三清之肠」复苏之前,首先是「万目诡」为昭道师镇压、容纳之事件,「发诡」在何时为麻仙姑所容纳的?今下还暂不能明确。 苏午批算过诸多厉诡命格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堂屋外,安静了好一阵子的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间杂着李灵鹤清脆的唤声:「奶奶!奶奶!我回来啦!」 「回来了啊……快去洗洗手,锅已经坐上了,待会儿就能吃饭!」奶奶笑呵呵的声音随之响起。 「哥哥呢? 我能不能和哥哥玩呀?」 「哎呦,可怜见的!那是你哥哥,你找他玩有甚么能不能的? 去吧! 上堂屋里看看,都歇了这么久了,你哥哥也该醒了吧?他没醒你就把他叫醒!」 奶奶与鹤鹤的对语声在屋门外响着。 两人的言语声停顿了片刻,苏午随后就看到两扇堂屋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半边身子斜探进屋子里,她仰头看向床榻上的 苏午,正见到苏午笑着看向自己—— 「嘻……」 鹤鹤咧嘴一笑,露出了嘴巴里的上排牙齿。 她的一颗门牙刚掉了不久,还没有长出新牙来。 苏午也冲她笑着,刚开口问了几句:「今天去黑虎哥哥家里玩得开心吗?见着他们家养的野兔了吗?」 还未等鹤鹤回答他什么,他脸色猛然一变,青蒙蒙的雾气骤然从他周身飘散而出,顷刻间就漫过了堂屋,将半个身子闪进来的鹤鹤带入雾气之中! 白驹、黑傩的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在此同时,高悬于苏午家门楼竖匾额之后的神龛里,同样飘转出团团雾气,往四下弥漫,顷刻之间,就浸淹了苏午及周边几个邻居的屋院! 「你和「犬神爷」同去,把整个村子暂时带入鬼梦世界中!」苏午看向身旁的白驹太上爷,脸色严峻。 白驹郑重点头,身形瞬间在雾气里消隐无踪。 青蒙蒙的雾气以苏午家为中心,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往四周扩张着,将一座座房屋、街道上的一个个村民行人尽拖入雾气之中,只是眨眼之间,雾气已经在半座村落中弥漫开来! 雾气滚荡过后,原本坐落在大地上的房屋园舍尽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片白地! 在这青蒙蒙雾气汹汹漫淹的同时,远空尽头,一团团如丝如絮的沉黯「云团」骤然间横贯过苍穹,朝着西南方向贯穿而去! 苏午站在一片白地之上,感应着那渗入雾气中的阴冷诡韵,仰头看着天穹中那些全由发丝聚集形成的云团之间,夹杂着一道道雪白如蛆虫、如虫卵的尸体形影,眼神冷冽! 「发诡」竟然就在他头顶,就在他眼前显出了影踪! 它似有复苏的征兆! 它横贯天幕,直去西南方——它在追索着甚么?! 还是说,当下它笼罩的这片地域里,有与它命运相牵的「人」?! 命运相牵之人—— 蓦然间,苏午想起了甚么! 漆黑发丝横过天幕,形成了一道「黑河」。 黑河不断蜿蜒下一缕缕「支流」,那些支流缠绕着一个个人影,将他们拖拽向苍穹,那些人影皆是被发诡的死劫规律锁定,拖拽向天穹的一个个活人! 鬼梦世界仍在此下不断扩张,它已经快要将整个金柳村完全笼罩。 但它速度如此之快,却还是难比发诡的杀人速度! 苏午身形一闪,下一个瞬间,他就带着黑傩出现在了金柳村某处雾气稀薄的地域,雾气还未将此间彻底拖入鬼梦世界之中,此间的屋舍仍旧留在原地,在雾气里影影绰绰。苏午看到一个女人拉着堆满桌椅板凳等物什的排子车,走进了一处门户敞开着的屋院中。 他微微皱眉,未有想到在发诡影响之下,这个柳家的女子还能行动自如,竟一时未受到影响! ——那拉着排子车的女子身份,已被他识出,正是今早在柳家面摊上擀面的柳氏女-柳飞烟。 「发诡显形,或因它本就寄藏在周围某地,只是恰巧在今时复苏。 但看天穹之中,那些发丝从遥远的未明之彼方,倏忽横贯至西南方向——这样情形,其实更像是发诡其实已经有了复苏的征兆,今下彻底复苏,是因为有与它命运相牵之人真正出现了! 这个人莫非是麻仙姑?! 但是,王梦龙前辈此前还说过,莺莺同样与发诡命运相牵。 莺莺也因意外,出现在了当下这重时空中。 所以,发诡无征兆地显现,是否与她真正与某个人的性魂融合,来临于此一重时空中有关? 那个融合她性魂的人……」 苏午看着柳飞烟的背影,直接跟了上去。 无有定处的雾气悄无声息地环绕在柳飞烟左右,跟着她停留在院落中,跟着她步入了堂屋内——堂屋里,柳飞烟的父母兄弟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在柳飞烟推门而入的这个刹那,它们齐齐转过头来,朝柳飞烟发出呼唤声! 「闺女!闺女!」 「姐!姐!」 它们早已死去,脖颈上缠绕上浓密的黑发! 但它们死得太过仓促,以至于性意还残留在已死的尸体里,在见到柳飞烟的这个刹那,三者的求生欲猛然爆发,一个个拖拽着漆黑发丝,扑向了柳飞烟! 「救救我,救救我啊,长姐——」 「替我来死吧,替我来死吧,闺女!」 「养女千日,用女一时啊,就在今时啊,闺女!」 父母兄弟在柳飞烟心中,本就是极凶怖的存在,给她过往生涯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此下三个已经变得似鬼非鬼的家人同时扑向她,更叫她心神颤栗,恐惧不已——她脸色煞白,竟连躲避都忘记了,愣在原地,眼看就要被三者身上缠绕的发丝攀附而上,将她的性命也顷刻夺去—— 她身后青蒙蒙雾气里,苏午迟疑了一个刹那,继而乍然显出身影,赤白二色薪火自他周身熊熊显发,他周身长出一条条手臂,猛然间攥住了那一缕缕攀附而来的发丝,赤白二色薪火顺着漆黑发丝猛然间燃烧而上! 「啊!」 三个本就已死的尸体,在同声惨叫之后,彻底化作腐尸。 被薪火点燃的发丝拖拽着三具尸体,掀翻了屋顶,升腾向高空! 天穹之中! 那道将天分作两半的黑河倏忽收缩了,向一股水流尽数聚集在西南方向的某片地域,在那片地域上空形成了巨大的黑云团! 而那黑云团也在顷刻之间,消隐无踪! 四处阴森诡韵徐徐飘散。 苏午看向了怀里早已晕倒过去的柳飞烟。 正文 1026、借鬼神之力(1/2) “哒哒哒喇哒哒……” “笃呜哒喇哒哒……” “大爷啊,你死得好惨啊——” “飞舟、大娘都跟着你去了啊……” “我的儿啊……” 柳飞烟眼皮微微颤抖着,外面喇叭唢呐拉长了的声音,那些似乎情真意切地号丧声,不停地冲进她的耳膜里,叫她思维里静谧安定的梦境世界不停地晃动着。 梦境里,河边几株柳枝条颤抖着,飘下片片柳叶。 柳叶落入水里,随着不断泛起涟漪的水流,飘卷向了远方。 远方雾蒙蒙的一片,群山隐在雾气里,看不真切。 “我这是在梦中。 梦该醒了。”躺在梦境河边草甸里的柳飞烟,脑海里倏忽闪过几个念头,紧跟着,她当下置身的这重静谧安宁的梦境越发剧烈地颤抖起来,被黑暗不断吞没,最终,她从这个梦中脱离,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被一层昏暗遮蔽着的房梁、椽子。 这是她自己的居室。 此间有她所熟悉的一切。 但她的思维还沉淀在那个放松的、明快的梦境里,意识陡然回归现实内,心底却有些淡淡的失落与回味。 柳飞烟心底的浅浅情绪,很快就被屋子外不断传进来的嚎哭声、哀乐声给冲散了。 她以手肘撑着床铺,欲从床上爬起,但她才刚作出动作,一阵虚弱无力感就从她周身各处传来,脑袋里昏昏沉沉,随着她身体晃动,而生出一阵阵的头痛。柳飞烟脸色发白,忍不住躺回了被窝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你被厉诡诡韵侵伤,害了一场大病。 今下还未彻底痊愈。”这时候,一个平静的男声从柳飞烟床畔响起。 柳飞烟听到这个男声,顿时吓了一跳——她方才环视房间,分明未有见到有其他人影,今下却陡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的居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这事情传出去,她该怎么做人? 爹娘兄弟到时候又不知该怎么作践她,辱骂她?! 爹爹、娘亲、飞舟…… 那些散乱无序的记忆,随着她思维彻底转动开来,而被有序地重组了起来,她终于回忆起:“爹爹,娘亲和飞舟,都被那些黑头发缠住了。 他们脑袋转成那样,应该是没命了…… 门外的哭丧声,原来是爹爹的父母亲戚的哭丧声吗? 我后来经历了甚么? 怎么会好好地在床上躺着? 还是说,先前一切其实才是个梦吗?” 想及爹娘兄弟先前的恐怖模样,柳飞烟心生恐惧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悲伤——虽然她一路成长至今极不容易,饱受父母兄弟的刻薄,但爹娘毕竟是生养她的人,两人就这样死了,她仍难免难过。 “此前一切,并非梦境。 你的父母兄弟已经死在厉诡手下。 你本来也抵御不住那厉诡的诡韵,应该死在那厉诡手下的……”青蒙蒙雾气在柳飞烟床畔飘散开,苏午、白驹、黑傩的身影在雾气里缓缓显现。 站在最前头的苏午看着床上面露惧色的柳飞烟,温和地道:“不过你命格较为特殊,与那厉诡的命格有契合之处,是以它未能夺去你的性命,你因此活了下来。 外面到处都是你家亲戚,他们来给你的父母兄弟办丧事。 待会儿应该就会有人进这个屋来,和你商谈你父母兄弟丧事该怎么办了。” “我、我最后昏了过去……”柳飞烟躲在被窝里,畏怯地看着雾气里走出来的苏午三人,她识得了苏午,认出苏午就是早晨在自己面摊上吃面的李家小哥儿,他多送了自己一块银饼——柳飞烟想到这些,心神稍稍镇定,依旧小声地向苏午问道,“是你在之后救了我吗?” 苏午笑了笑,未置可否:“你家的那些亲戚,已经搬空了你爹娘兄弟居住的那几间屋子里,所有的家私,但他们还未有找到你爹藏起来的银钱资财与粮食。 待会儿有人来寻你,应该也是问你这个事情的。 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该怎么应对他们?” “我、我也不知爹爹把钱粮藏在哪里了……”柳飞烟眼神茫然又害怕,想到平日里那些本就看不起自己、经常刻薄自己的亲戚,此时就站在门外,对自家的财产虎视眈眈,她就更加害怕了,嗫嚅着嘴唇,道,“我、我还私藏了一百文钱,藏在左边床脚下,把这些钱给他们……” “缘何要把你的钱给他们?”苏午看着柳飞烟,摇头反问了一句,随后又道,“我是外人,本不该置喙你的家事,不过你命格特殊,可能与我的某位故人有些因果渊源,所以我会多帮助你一些,也算是帮助我的那位故人。 今时之事,你父母兄弟皆已殒命,那遗留下来的这份财产,本就该属于你的。 属于你的东西,缘何要拿给别人? 更何况,你本也不知家里的钱粮藏在何处,这事情就更与你没甚么关系了。” 发诡复苏之后,往西南方向某片地域而去。 之后瞬间消敛影踪,疑是为人所容纳。 但是柳飞烟同样在发诡的死劫规律之下,活得了性命——苏午后来批算她的命格,算出她的命格亦与发诡有些契合。 亦因为此,苏午并未放下她可能与江莺莺性魂融合的猜测。 江莺莺性意化散于酒水之中,与他人融合,本就是无声无息的,被融合者身上也不会有甚么显兆,只会在偶然之间,思维里闪出一些江莺莺所有的记忆片段,当这些记忆片段闪出的越来越多时,江莺莺散碎的性意亦将在被融合者身上渐渐凸显出来——此时即能看出端倪来。 柳飞烟今下若初步与江莺莺性意融合,苏午看不出端倪,却也是正常。 “可是我不拿给他们,他们也不愿罢休的,报官的话,官府也会偏向他们,不会管我死活的……”柳飞烟低着头,喃喃自语,她自幼就过着这种被欺负的生活,逆来顺受的久了,想要学会反抗,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且,今下环境之中,家里父母新丧,只剩孤女孤儿的情况下,被吃绝户几乎是一种必然情形,是一种‘潜规则’。 “今时之律法,不能庇护这般情形下的你。 今时之人情,亦不能保全你。 看来只有借鬼神之力,才能护你周全了。”苏午开口说道。 “借鬼神之力……”柳飞烟抬头看着苏午,“鬼神会愿意助我吗?” 苏午笑了笑:“我叫鬼神来助你,它们却没有甚么愿意不愿意的说法。” “那、那我要做什么?”柳飞烟小声问道。 “待会儿有人来找你要钱,你只管拒绝就是,若他们强要你来给钱——你便去到你父母尸体前,请父母显灵发下遗嘱。 你爹娘生前不曾庇护于你,死后也该为你做点事情。”苏午如是道。 柳飞烟听到苏午的‘借鬼神之力来保护她的办法’,竟然需要她来和父母沟通,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纵然爹爹娘亲死而复生,他们也绝不会愿意帮我的。” “我叫他们帮你,他们必得帮你。”苏午笃定地说了一句,随即看了眼窗外,向柳飞烟说道,“门外有人来了,我不能在此间露面,否则你便甚么都说不清了。 你只需照我说的来做就是。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若心生退意,不敢向前,那鬼神的力量再大,却也是推不动你的……” 苏午的话语声徐徐消散去。 他的身影隐入了青雾中。 柳飞烟看着苏午身形隐去,方才沉定下来的心神,顿时又开始变得慌张起来,她左顾右盼,未能见到一丝一毫与苏午有关的痕迹,而门外脚步声愈来愈近——她想了想,又仰面躺倒在床上,开始闭着眼睛装睡,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将此事蒙混过去。 但今下情形,却不是她装睡就可以轻易蒙混过去的。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停住了。 伴随着‘哐当’一声,柳飞烟居住的屋门被猛地一下推开,白晃晃的太阳光倾泻在屋子里,一道佝偻着背脊的苍老身影,领着后面十余个男男女女,鱼贯走进了柳飞烟这间简陋的居室中,顿时将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连门外照进来的阳光都又被堵了回去。 “去! 把她叫醒!” 领头的老妪头上裹着块布巾,她一顿手中的拐杖,便有肥胖妇人走出人群,来到了柳飞烟的床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醒醒!” 先前金柳村里遭了邪诡,那厉诡降临之际,许多人都受到了影响。 等他们回过神来,即发现自己昏倒在屋院道路各处,有些人家里甚至死了人,家中有人失踪不见踪影! 似柳飞烟家便是如此情形。 全家只有柳飞烟一人幸存,柳家亲戚们过来之时,便见到昏倒在床上。 这些聚集在此的亲戚们,明明清楚柳飞烟情况,却偏要在这时选择将她唤醒,却是没有替她考虑过分毫。 站在最前头的那个驼背老妪,抬起眼,目光冷森森地看着床上的柳飞烟,口中更是道:“父母兄弟新丧,她睡得倒是安稳,睡得真是安稳呐!” 却将明明是被诡韵冲击以致于昏迷过去的柳飞烟,说成是在床上安睡! 正文 1027、吃绝户(2/2) 站在柳飞烟的床边,伸手拍着柳飞烟肩膀的胖妇人,听到身后驼背老妪如此言语,忽然伸出手来,就要朝着柳飞烟面孔上拍打去—— 柳飞烟闭着眼睛,听着那驼背老妪——她的奶奶嘴里吐出来的尖酸刻薄之语,内心感到悲凉的同时,又生出了些许的愤怒,她倏忽睁开眼睛,正看见大娘的手掌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在自己的脸上,她侧身躲了躲,眼里闪烁点点泪光:“大娘,您怎么在我家里?” 胖妇人被柳氏女的目光注视着,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收回了手,却也不答柳飞烟的话,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人群中。 飞烟以手肘撑着床铺,缓缓从床上坐起了身。 先前身上各处涌起的虚弱无力感,此下已经消褪了许多。 她转过脸,看向挤在自己这间小屋子里的众人,最前头拄着拐杖的驼背老妪,是她的奶奶,在奶奶身后,还有大爷大娘、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大堂伯、二堂伯……看过这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柳飞烟心头的畏怯感忽然消散了许多。 她意识到,自己今下是被逼到绝路上了。 爹娘留下的钱粮影踪,自己不知道。 但在场众人绝不会认为自己不知道——他们必会想尽办法地逼迫自己——若不能从自家里榨出来油水,那这些亲戚便可能要从自己身上榨出些油水来了。 “我退不了了,只得向前。 好在还能‘借鬼神之力’,还有那位李家小哥因为我与他故人之间的渊源,愿意帮我一把……”柳飞烟脑海里念头转动着,如行将溺水之人,在危亡之际扒住了岸沿一般,内心由衷地生出几分庆幸来。 她抬头看了奶奶一眼,仍不敢与奶奶刻薄森冷的目光对视,只看一眼就快速低下了头,小声唤道:“奶奶……” 驼背老妪斜乜着柳飞烟,并不说话。 倒是其身后的大伯面色冷峻,斥道:“呵!和你奶奶就这么说话的?! 滚起来!” 柳飞烟不敢忤逆,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身上衣衫整齐,并未被动过。今下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用害怕发生甚么尴尬事情。柳飞烟规规矩矩地低头站在床前,双手在腹下绞缠着。 屋子里还有柳家几个叔伯的儿子,他们见着柳飞烟脸色微白,眼神慌乱畏怯的模样,一时都双眼发直,心里暗生垂涎。 看着柳飞烟站在了床边,驼背老妪冷笑了几声,终于肯开口说话:“飞烟啊,你这一觉,睡得可安稳呐?” 柳飞烟摇头回道:“奶奶,我没有睡觉。 先前家里闹诡,我昏过去了。此后发生了甚么,我还不清楚……” “你昏过去了,倒还知道昏倒在自己床前,还知道给自己盖上被子?”某个堂兄的嫂子阴阳怪气地道。 柳飞烟心知自己昏迷过去以后,大抵是那位李家小哥把自己带回了居室,给自己盖好了被子,防止自己着凉——这样的话,她却万万不能说出口,有损自己的名节不谈,更对那位李家小哥以后的婚配不利,对方帮助自己,对自己有恩,自己却不能这般‘恩将仇报’。 她抿着唇,出声道:“我从、我从外面卖面条回来,觉得有些累了,就在床上躺着歇息了一会儿,未想到有厉诡出现,就昏了过去。” “哼!” 那个堂嫂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恨恨地瞪着柳飞烟,同时以手肘碰了碰身旁直盯着柳飞烟看的丈夫,她丈夫拨开了她的手,眼珠子像是黏在床前女子身上一样,未有半分松懈。 “你现在长大了,奶奶我也说不得你了。 在奶奶跟前,你也没一句实话了,罢了,罢了……”驼背老妪摆了摆手,故作无奈地说话道。 柳飞烟欲要说话,驼背老妪看向她的目光蓦然变得冷厉起来,把她将要道出口的话都逼了回去,吓得她脸色微微泛白—— 驼背老妪接着道:“你的爹娘兄弟,都死在了鬼祟手里! 你却还能在床上安睡,还有心与你堂嫂,与我这个老婆子磨嘴费牙,凭空狡辩! 今下你住的地方,还是当年你爷爷分给你爹的田宅祖产——你是个女子,以后是要嫁人的,终究是个外人,你爹的田宅祖产,奶奶我却不能留给你,尤其是你如今满嘴谎话,不像是个孝顺的,我更不能把田宅留给你。 你交出田约地契,就从这儿搬出去罢!” 奶奶一上来就要收回这处房屋以及外面的田地,将柳飞烟赶出家门。 柳飞烟一下红了眼眶,啜泣道:“奶奶,我家十三亩良田,八亩下田,七分的垦荒地里,有七亩良田、八亩下田是我家开饭馆那几年挣下来的——我给我家饭馆擀面做馒头大饼,一直干到如今,那些田地里也有我的功劳……” “你对这些田产倒是算计得清楚。 你爹你娘就这么没了,怎么没见你有半分伤心?!”驼背老妪冷眼看着柳飞烟,厉声斥责她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田地给了你,到最后也是便宜了外姓人!说什么你在饭馆里擀面,做馒头大饼,那你吃的是甚么? 是谁养你这般大? 是你的爹娘——我的儿子儿媳! 既只顾着计算自己能分得多少财产,那我偏要教你一分田地都分不到!” 柳飞烟眼里泪水如珠滚落,心中愤懑愈来愈浓。 她听过奶奶的话,便知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分给自己半分田地,哪怕她先前没有昏睡过去,哪怕她当时守在灵堂中,侍奉故去的爹娘——这些人,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剥夺她继承田宅的权利! “您本就没有打算分给我半分,又何须要说这些啊!奶奶—— 我不要就是了,我不要就是了!”柳飞烟心中悲凉与愤怒交杂着,大哭着道。 那驼背老妪见她如此,却只是冷笑。 此下场中没有外人,她也不怕被人戳烂了脸面。 周围柳家亲戚们冷视着柳飞烟,只凭目光,便已将她置于砧板之上,将她大块切分,千刀万剐! “我儿在世之时,应当还有不少积蓄与粮食。 他把钱粮都安置在了哪里? 你说出来,便叫你在这宅子里多住些时日!”驼背老妪冷声说道,“若说不出,今日办完丧事,你明天就别再呆在这里了!” 柳飞烟只是哭泣,并不回应驼背老妪的话。 这时,人群里的白面中年男人温声开口,向柳飞烟问道:“飞烟,你爹你娘将钱粮放在哪里了?你给个话? 今下给你爹娘办丧事,开了十五桌的流水席,请咱们的亲戚都聚在这里,给你爹娘兄弟吊丧三日,傧相、账房、道士和尚这些,都要花钱打点……这份钱,我也拿不出来,只能动用你爹娘先前存下来的钱粮。” 柳飞烟抬起朦胧泪眼,看向人群里唯一的那个与她温声言语的中年男人。 那人是她的三叔。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娘亲追打自己的时候,三叔还出面拦阻过,帮了自己一回——她擦了擦泪水,抽噎着向三叔说道:“三叔,我爹我娘不会告诉我钱粮藏在哪里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把钱放在哪里了。” 三叔闻言皱紧了眉头,他的神色依旧温和,但眼神里却有些让柳飞烟心神颤栗的寒冷。 “若是这样的话,那也没有法子了……”三叔冲着柳飞烟歉意一笑,却叫柳飞烟心头那股子寒意更加深重,其向身旁一个陌生的瓜皮帽中年男人拱了拱手。 那瓜皮帽中年男人咧嘴一笑,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柳飞烟浑身上下,如同在打量一件奇货! 三叔伸手虚引了引那瓜皮帽中年,接着与柳飞烟说道:“飞烟,这是济州的王官人,我作为你的长辈,替你作主,把你许配给这位王官人——” “是!是!”那位‘王官人’连应了两声,打断三叔的话,乃道,“这次丧事上的一应花费,我全包了! 我另外再给你三十两白银,作为聘礼!” 柳家亲戚们顿都眉开眼笑! 柳飞烟看着众人的笑脸,脸色煞白,看着三叔道:“我家小门小户,何时用得上开十五桌席面?咱们柳家哪里来这么多亲戚? 还是连吃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这是饥荒年景——连开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城里的财主也没这么阔气了。还须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 咚! 驼背老妪一顿手里的拐杖,眯眼看着柳飞烟,冷声道:“这丧事,你难道不办?!你不办,就是不孝顺! 二十四孝里,正有‘卖身葬父’,今下给你一个做孝女的机会,你做是不做?! 你要不给爹娘办丧事,以后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你要私藏钱粮,把你嫁出去,用你的聘金给你爹娘兄弟办丧事,又有甚么不可?!” “我真不知道爹爹把钱粮放在了哪里……” “呵!说不出钱粮在哪,便嫁于王官人罢,以后也是锦衣玉食过一辈子。” “对对对!” 周围柳家本家亲戚群中,发出一阵意味难明的笑意。 正文 1028、“诈尸”(4K,1/1) 柳飞烟面庞涨红,环视着四周一张张分外丑恶的嘴脸,她猛地朝屋外奔去:“我要叫我爹娘来,让他们给我评评理!” “来来来! 你把我儿叫出来,我正好问问他,他将钱粮放在了何地,问问他,他的闺女知不知道钱粮藏在哪里! 都给她让开路!”驼背老妪一顿拐杖,身后众多小辈纷纷让开一条路。 冷眼注视着柳飞烟冲出了屋子。 他们呼啦一片又跟了上去! 驼背老妪面上笑意冷然,她见柳飞烟方才神情,以为对方知道了害怕,今下是要借机将钱粮找出来送上! 她跟在众小辈后头,向着那位满脸麻子的王官人微微躬身:“王官人不必担心,纵然她寻得了钱粮,事情也不会有变的——闺女到了年岁,正是该嫁人的好时候,整日赖在家里,对家里的弟兄不利,对家门也是晦气。” “我就是担心这个啊……有老夫人您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王官人咧嘴大笑,“您放心好了,既不用我来包办丧事席面,聘金我自会多给一些——给你家加到四十两! 飞烟到了我家里,我定会好好调教她,到时候给她找个好哥儿来梳笼她!” “呵呵呵……” 驼背老妪与她的几个儿子儿媳都笑呵呵的,将王官人话语里无意间透漏出的什么‘梳笼’、什么‘调教’,都当没听到过。 柳家众亲戚呼啦啦一片离开了小屋子,聚在柳飞烟身后,跟着她聚集在堂屋内外。 此时,柳家周围的邻居们听着柳家院里的吵闹声,也闻声凑近过来,站在门楼过道里、院子里,旁观着当下的一场闹剧。 邻居们看着被柳家亲戚们簇拥在中间的驼背老妪,又看看那踉跄着走到堂屋里的柳飞烟,听着周围人的言语议论声,亦能将柳家里发生的事情猜测出个大概。 有些心善的、与柳氏女相处时日破旧的妇人,不禁面露怜悯之色,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真心狠呐……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孩子……” “摊上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能有甚么法子呢?” “飞烟都这么孝顺了,她爹娘还是看她不顺眼。 爹娘兄弟死了,还有柳家人等着她——哎,她这一辈子未免太难了……” “张家嫂子,你前些时日不是还帮着给飞烟说亲呢吗?给她说的什么人家啊?要是能嫁到一个好人家,她往后总算能够缓一口气。” “说的李家那位小哥儿,李飞熊。 李家人在咱们村里,人品都很好哩——只是可惜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下柳家妹子的爹娘死了,她的亲事还是得她大伯、她奶奶来做主了,我给她说的这门亲事,只要要黄了……”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柳家人聚集在堂屋内外,听着旁人议论指摘,神色便不自在起来。 但他们毕竟做了这般事,想要堵住左邻右舍的嘴,却也绝不可能——尤其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家互相间也都沾亲带故,人家便打着给死去的柳父柳母吊丧的名义来,柳家这些亲戚,也绝不能开口撵人家走。 人们议论纷纷之时,柳飞烟奔进了堂屋之中。 她爹娘兄弟的尸体上盖着一层白布,头朝里、脚朝外地仰躺在三张木板上。 堂屋门前的矮桌子上,燃着香烛,矮桌子前摆了个铁盆,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纸灰——这些亲戚口口声声说甚么帮着给她的父母爹娘治丧,却连纸钱都不舍得给多烧几张。 柳飞烟绕过了堂屋外面那张摆着三牲供品,以祭祀神灵祖宗的大供桌,在小供桌前跪倒了下来。 屋子里的气味颇为难闻。 尸体腐败的味道混合着香烛的气味,让人嗅到便心生恐惧。 飞烟嗅着这股味道,转头看看身后,众柳家亲戚们冷眼看她,奶奶拄着拐杖站在前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嘲弄。 那驼背老妪吊着眼角,冷笑着道:“来啊,把你爹你娘叫起来! 让他们看看,他们生的好女儿! 忤逆不孝的东西!” 她料定了木板上的尸体死得不能再死,又仗着自己是柳父的亲娘,站在灵堂前,也是‘一脸正气’,凛然无惧! 柳飞烟眼眶里蓄满泪水,听着身后奶奶冷冽的话语,内心的绝望无以复加。 她扬首看着爹娘的棺材,其实更加明白,哪怕木板上那两具腐尸真能死而复生,也绝不会回护她半分。 若人死后真有鬼魂,那她爹娘兄弟的鬼魂,也只会围在她身边日夜咒骂,不会叫她好过一丝! 今下她真正在叩拜的、能依靠的人,实是那位李家小哥请来的所谓‘鬼神’。 “求求你,梆梆我……”飞烟不能确定李家小哥所言真假,但她如今也唯有相信对方。 她小声跟地念祷了几句,抬头看着木板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内心的情绪骤然爆发:“爹!娘!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求求你们,开开眼吧!” 灵堂中的哭号声撕心裂肺。 令门口过道里聚集的左邻右舍们,闻之不禁心生恻隐。 “傻孩子,他俩纵然活过来了,又怎么可能帮你呢?” “哎……” “太可怜了……” 堂屋门口处,柳家亲戚们围在那里,这些男男女女们聚集着,织成了一道密实的人墙,阻隔住了邻人们往屋里看的视线。 驼背老妪站在堂屋门槛里,看着柳飞烟瘦削的背影,冷笑不止; 柳家长子——柳飞烟的大伯,听得堂屋里侄女的悲泣之声,撇了撇嘴; 柳家三叔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余几位叔叔、姑姑等亲戚或是面无表情,或是跟着冷笑。 “在这里假惺惺的,演这苦肉计给我这个老婆子看。”驼背老妪一顿手里的拐杖,冷森森地目光落在柳飞烟的背上,“说到底,你不过是想独吞你爹娘留下来的钱粮遗产罢了!” 说着话,她忽然丢下手里的拐杖,一挤眼睛,满脸皱纹都往眼窝里汇集去——她面作悲伤之色,颤巍巍地就要朝木板上的两具尸体跪倒下来:“我的儿啊,你死得惨啊…… 身后只剩下这么个不孝顺的东西,你快睁睁眼,把她给带走罢! 儿啊!” 驼背老妪被身后的儿女们搀扶着,一面作势挣扎着欲要给木板上的两具尸体跪下,一面扯着嗓子叫号,她努力地挤着眼睛,泪水未曾挤出几滴,倒是鼻涕流下不少。 身后几个儿女们愈是拦阻驼背老妪,这老妪便越是来劲:“别拦着我!别拦着我! 让我一头碰死在他灵前! 儿啊!” 她又嚎了一嗓子出来,话音还未落地,蒙在柳父柳母尸体上的那层白布忽然颤抖了起来,像是一层水波般不断起伏——这老妪虽然年纪颇大,但却眼不花,耳不聋,正能看到那白布就在木板上晃动着,如同底下的两具尸体在活动筋骨一般! 驼背老妪被吓得呼吸一滞,再嚎不出声! 搀扶着她的几个孝子贤孙们,也俱看到了白布下的动静,纷纷缩回了手,往身后的人群里缩——他们这一撒手,便引致老妪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她脚尖踢到了门槛,一个踉跄扑进了堂屋内,正趴伏在两张木板前! 柳飞烟就跪在她身侧,默然无声。 哐哐哐哐哐! 在此时,两具尸体下的木板也剧烈地摇颤了起来。 伴随着那两张木板的晃动,小供桌上的烛火也忽而膨胀得极大,忽而又收缩得极小。火苗不断变化之中,堂屋里的光线跟着忽明忽暗。 光线沉黯之际,似有腐臭淤血从墙缝里、房梁上、角落中不断渗出,逐渐在地板上铺开! “我的老天爷啊!” “起尸了!尸变了!” “妈呀!快跑啊!” 聚拢在堂屋门口的柳家亲戚们,见得灵堂内如此恐怖变化,一个个被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惊惶地四散逃跑! 然而,此下左邻右舍都聚在门楼过道里,看见堂屋门口那边一阵骚乱,也忍不住好奇,都往前去聚拢,正把要四散逃跑的柳家亲戚们挤在门口处,把这些人逃跑的路径堵了个水泄不通! “娘——娘啊——” 正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呼喊声,忽自堂屋内传出! 那声音里不含有丝毫情绪,令活人闻之,便顿时通体发寒,僵立在原地,竟一时间都动弹不得! 此下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柳家的亲戚们,都只能立在原地,被无形中弥漫开的某种力量,将他们的脑袋掰转到堂屋门口的方向,眼睁睁地被血光笼罩的堂屋中,木板上蒙着白布的两具尸体,缓缓地坐起来,在木板上坐正了身形! 尸水浸透了它们身上蒙着的白布,在白布上留下人形的轮廓。 随着紫红的尸水越来越多地渗出,白布人形轮廓的头面部位,竟渐渐显出了清晰的五官——那是趴倒在地的驼背老妪的二子‘柳传家’的面容! 是她二儿媳妇‘惠锦翠’的面容! 白布上凸显出的清晰五官面孔,尽朝向了趴倒在地的驼背老妪。 驼背老妪死死地低着头,她眼角余光只能看到木板晃动,看到白布下露出了两双惨白腐烂的脚掌,暂未有看到木板上的两具尸体,都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饶是如此,她听得耳畔传来近似于二子,却分外冰凉的声音,也被吓得屎尿横流! 污臭气味在堂屋里弥漫开。 柳飞烟安安静静地跪倒在供桌前,她眼中的世界更加清晰,她看到一座高大门楼耸立在了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壁前,门楼的匾额上,写着一些她不识得的字。 朱红门楼下,中间两扇大门缓缓洞开。 金紫绸带缠绕于一个一身猩红官袍,闭着眼睛,头上帽翅子微微颤抖的高大身影之上,那道恐怖身影稳坐在门楼之前,四周环绕着一张张狰狞鬼脸。 它随意摘取来两张鬼脸,将它们贴在了柳飞烟父母的尸身上。 柳飞烟的父母才因此得以坐正了身子! “李家小哥请来鬼神帮自己了……”柳飞烟看着门楼前端坐的恐怖身影,内心却油然生出一种放松的感觉。 “娘啊——” 蒙在柳父身上的白布徐徐滑脱,露出它那张高度腐烂的脸。 它眼眶里青灰的眼珠转动着,看向额头死死贴着地面、背脊隆起的老妪,空洞冰冷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犹如一阵冰冷的风,钻进在场所有人的每一个毛孔中:“你唤我回来,叫我不能安息——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驼背老妪听到那个声音,顿时浑身发抖,这下子都不用再努力挤眼睛,眼泪鼻涕就一齐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娘、娘就是想你,娘想你啊,儿! 不能耽误你上路啊,儿,你、你回去罢,你快回去罢!” “爹!” 这时,柳飞烟忽然朝那具腐尸磕了个头,眼眶里滚落泪水:“我不知道咱们家的钱粮藏在哪里,您也没告诉过我——奶奶和大伯、三叔、四叔……他们非要说我知道钱粮藏在哪儿! 您既然回来了,就请您亲口告诉他们吧,您把粮食和钱藏在哪儿了?!” 柳飞烟每点到一个人,便有一个人浑身发抖,两股战战,拼命想低下头,却被无形的力量钳制着脖颈,令他们不得不抬起头,正视着昏暗堂屋里,木板上坐起来的那两具腐尸! 大伯脸色煞白,怕得面容扭曲,不停地流着眼泪; 三叔还想强作出笑脸,却在阵阵冷意的冲击下,红了眼眶,当场就尿了裤裆; 其余众多亲戚的表现也极不堪,嚎啕大哭着,请求堂屋里坐起来的‘柳父’的宽恕! 那位王官人,此下更如同失了魂儿一般,不停猛烈地点着头颅,离他近的人,都能听到他脖颈上下摇晃之际,发出的咔咔之声! 他却是在以‘点头’代‘磕头’了! “我活着的时候,确实没把钱粮藏在哪里,告诉你啊—— 娘,你何必为难她,为难我这唯一的一个血脉?”木板上的柳父转动脖颈,脖颈上的腐肉层层脱落,它看过在场每一个柳家亲戚,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驼背老妪身上。 最近比较忙,今天只有一章了。 (本章完) 正文 1029、飞烟(1/1,5.4K) 嘎啦,嘎啦…… 骨骼扭转摩擦的声音在堂屋里显得分外清晰。 柳父脖颈上的腐肉片片脱落以后,就显出了其下的发黄骨骼。 驼背老妪听着那阵令人心头发寒的声音,她脑袋死死地贴在地面上,不愿抬头——然而,此时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她的脖颈,令她那张满是涕泪的扭曲面孔不得不扬起来,与木板上坐着的那具腐尸对视! 她吓得脑袋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面孔扭曲着,在‘柳父’那两只死人眼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道:“娘、娘错了,娘不该为难这个孙女儿…… 孩子,你快走吧,快上路吧——娘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为难飞烟了!” ‘柳父’一双青白的眼珠子盯着驼背老妪看了一阵,在驼背老妪浑身发抖,不断哀求之下,它缓缓转动头颅,一双死人眼看向了柳飞烟。 柳飞烟看到,有青蒙蒙雾气在那具腐尸后飘卷着,李家那位小哥的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他的脸孔在雾气里忽而变得清晰,眼睛平静地看着柳飞烟,内中未生一丝波澜。 看着李家小哥的目光,柳飞烟忽然意识到了甚么。 ——今下堂内门外这些人的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了。 李家小哥把决定这些人生死的权力交给了她自己。 柳飞烟沉默了片刻,转脸看向了驼背老妪,轻轻出声道:“奶奶,我家田宅里,属于柳家祖产的部分,你和几位叔伯都可以拿走。 但其他的那些,是我们一家多年积攒下来的,伱要留给我家。” 驼背老妪转脸看着柳飞烟,眼神里惊怒交加,她未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一向胆怯的孙女竟有这样的胆子,敢在鬼面前跟自己‘漫天要价’,但她听‘柳父’言语,心里也知死了的二儿子,不知为何竟然会偏向一向不受他关爱的长女。 形势比人强,先把这个鬼给哄走了,其他一切就都好说! 她连连点头道:“都留给你,都给你! 传到你爹手上的那份柳家祖产,也交给你——你也姓柳,是咱们自家人,你爹你娘死了,身后没人,甚么事情都需你来操办,那份祖产也该传到你手里!” “我不要那些。把该我的给我就行了。”柳飞烟摇了摇头,转脸看向木板上坐正的腐尸,目光越过那具腐尸,落在了眉头微皱的苏午身上。 她见苏午皱眉,顿时有些紧张,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这时候,木板上的‘柳父’口中发出阴沉冰冷的声音:“既然事情解决,我便得回去了——我们仨不能在人间停留太久,这次是去阴间的路上被娘亲叫魂叫回来的,待会儿去了阴间,咱们就天人永隔了…… 娘亲,你若思念儿子,不妨跟儿子一起去吧……” 驼背老妪听到柳父的话,本来还如释重负,但又听到它最后一句,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脸上又淌起了泪水:“孩子,你还是上路罢,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牵挂…… 你大哥、三弟他们都还在人间好好的,娘亲也得在人间多留几年,让他们多尽尽孝啊!” “好,好。”腐尸看着驼背老妪,连点了两下头,随后就变得寂静无声。 它旁边木板上坐起来的柳母同样没了声息。 驼背老妪在地上趴了好一阵子,早已经膝盖酸疼,肩背疲软,她看着那两具仍坐在木板上,没有动静的腐尸,壮着胆子唤了一声:“儿?” 腐尸没有任何回应。 “走了吗?儿啊?”驼背老妪还是不敢起身,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柳飞烟,“你去看看你爹娘他们,走了吗?” 柳飞烟的视野里,那朱红的门楼依旧悬立于正对门的那面墙上。 穿着文官袍服的‘闭目钟馗’端坐无声。 一张张鬼脸在它周围游曳。 就连李家小哥的身影都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与先前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 既然一切都没有变化,寄托在她父母腐尸内的鬼魂,自然是还存在的。 她隐约能猜到李家小哥此般作为的用意,犹豫着站起身,走向了柳父尸身所坐的木板,她才轻轻起身,走出两步,浓烈的臭气顿从柳父柳母尸身上爆发而出! 柳飞烟禁不住面色一白! 木板上的两具尸体浑身孔窍中淌出脓血,在短时间内如雪般‘融化’了,化作木板上的一滩脓汁,滴答淌落进砖石缝隙里,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根骨骼、一缕头发都未留下,消失得彻彻底底! 连尸体都不存在了,又哪里还有甚么起尸、诈尸、借尸还魂?! 驼背老妪心里放松些许,从地上爬了起来。 方才僵在堂屋外面的柳家人们,一时间也顾不得她,赶紧往外逃跑! 先前那般所有人都簇拥在自己周围的景象尤在眼前,如今却已是树倒猢狲散,驼背老妪心中暗生凄凉,喃喃低语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身边连个偎着的人都没有……” 此时,堂屋中的腐臭味消散了许多。 她抬眼看着未留下多少痕迹的几块木板,随后转脸看向了柳飞烟。她眼神里的怨毒,叫柳飞烟见之,顿时不寒而栗! “都是你啊!都是你啊!”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柳飞烟,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想要责骂柳飞烟甚么,却终究不敢在这间闹过鬼的灵堂里同对方说狠话,只能一边重复着话语,一边不停地往灵堂外退去—— 终于踏出灵堂门槛,与门外凑近过来的柳家大伯、三叔等人汇集于一处时,驼背老妪的胆气陡地壮大了几分:“你这个害人精! 你必定不得好死! 下了阴间也得捱千刀万剐——” 柳飞烟看着柳家亲戚们四散逃跑而去,又目送着奶奶离开了堂屋,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事情至次已经彻底了解,这些恶毒宗亲们,终究还是会怕鬼的。 但却未想到,先前还在鬼神面前作出承诺的奶奶,今下只是踏出了门槛,就陡然间转换了态度,对她连声咒骂起来! 她脸色苍白,脑海里一个个念头在奶奶、大伯、三叔他们或怨恨、或阴沉、或冰冷的目光中,不断迸发了出来! 她忽然明白过来:“奶奶是怕鬼的,因为害怕鬼把她带走,所以在鬼面前对自己许下了承诺——这些人也一样。 但现在在他们看来,鬼已经消失了,连寄托鬼魂的尸体都彻底腐烂了,只留下一些痕迹。 她们没了怕的东西,所以又敢咒骂自己。 如今她们心里的怕还没有彻底散去,所以她们还只是咒骂自己,没有其他动作。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们再未撞鬼的话,她们心里的‘怕’总会消失干净的,那个时候,她们会将今日之事再重复一遍…… 可到那个时候,自己身后就不一定有李家小哥帮忙请来鬼神了……” 转眼之间,柳飞烟明白了一切。 她目光扫过几个往门楼过道处走去的柳家主支宗亲的身影,忽然唤声道:“奶奶,奶奶!” 那被长子、三子等人搀扶着的驼背老妪,闻声回望向她,浑浊老眼里骤地涌起浓重的怨毒,板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并不作声。 “奶奶,你还想要我家这屋子吗? 你想要它,我就给你!”柳飞烟眼神真挚,轻声说道,“只要奶奶以后不再怨我恨我,不再为难我,我家的屋子,我就给你了!” 驼背老妪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本飞掉的煮熟鸭子,今时又飞回了自己碗里。 她那张枯黄的面孔上泛起些许红润,又迟疑、又惊喜地道:“你、你真要把这屋子给我?这屋子里可藏着你爹娘留下的钱粮呐!” 柳飞烟却不答奶奶的话,而是看向了大伯:“大伯,我家十三亩良田、八亩下面,还有那几分的垦荒地,你是不是一直都想拿到手啊? 你家养了一头牛,正是能出力的时候——有这二十几亩田在,正好能不浪费畜力! 我一个弱女子,一个人也耕不了这些田,种不下这些地,不妨都给你吧,大伯,怎么样?” 大伯眼中精光闪烁,咧嘴笑道:“你有这份心那是真真好啊,小时候你就是个孝顺的娃娃,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这些田给了大爹,大爹也不白种你的,每年给你分一百斤的谷子!” 柳飞烟转而看向了三叔:“三叔,我长到这个年纪,也该婚配啦,你可是给我挑好了人家? 是你身边那位王官人吗? 三叔给我挑的人家,一定是品行高尚,家有余庆的好人家吧? 那我便顺了三叔的意,嫁给这位王官人,三叔啊三叔,你觉得如何? 王官人,你看看我,长得模样可合你的意?” 柳家三叔板着脸,微微皱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自古应有之理,你父亲活着的时候,我和他关系最亲最近,他死了,我作为你的长辈,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也是应有之义。不过方才闹那一出,王官人……” 他嘴里提及了王官人,转脸去看向身旁满脸麻子的王官人。 却见王官人满面骇恐,但脑袋却不停地朝前点着——其脸色扭曲,一边点着头,一边磕磕巴巴地道:“算、算、算、算了——我、我家不、不是甚么好、好人家! 我管着几、几个窑姐儿,你、你跟着我,没好处,没好处哇——” 王官人眼里泪珠滚滚而落! 他已经意识到了甚么! 柳家祖母、大伯、三叔见王官人如此模样,方才涌起的贪欲也都纷纷冷却,扭脸看着面无表情的柳飞烟,柳飞烟眯起细细的丹凤眼,瓜子脸儿上挂着笑意,继续细声细气地道:“奶奶,你要了这房子,那孙女以后住在哪里呀? 拿了这宅子,你肯分一间柴房,叫我容身吗?” 驼背老妪察觉出了不对劲,心中暗生恐惧,想要开声补救甚么,一张嘴,却把心里话都倒了出来:“不会! 我一片瓦都不会留给你! 你今天叫我颜面扫地,忤逆不孝的东西,你睡大街做花子去吧!” 她话说出口,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涌现出强烈的说真话的冲动! 柳飞烟眼角垂泪,向柳家大伯说道:“大伯,二十余亩田尽交给你,你只给我一百斤谷子,这一百斤谷子,够吃半年吗? 你拿了地,到时候真的愿意给我一百斤谷子吗?” “没有的事!”柳家大伯满眼惊恐地摇头,嘴里却说着最蛮横的话语,“我拿到了地,一粒谷子你都别想分到! 我还想再起三间瓦房,给我二儿子娶个妻来,你想从我这分走粮食?你实想得美! 若你愿意嫁给你堂哥,我倒是可以管你吃喝!” “呵呵……”泪水滚落柳飞烟的腮边,她转而看向柳家三叔。 柳家三叔扭头就想跑,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拽着他的衣领,将他生生提拽起来,掰转过了身子,正对着柳飞烟满面泪水的俏脸,听着柳飞烟向他问话:“三叔,大伯也想叫我嫁给他的二子哩……你和他商量过了吗? 把我卖给暗门子的叉杆儿,他能愿意吗? 你俩商量不好,岂不是要兄弟反目吗?” 柳家三叔捂住嘴,话语却从他肚子里传出来:“我和他已经商量好了,你长得颜色好,身段好,调教成‘瘦马’,最少百两银。 但我们没这手段,便把你交给王官人。 王官人付我们五十两银,我分三十两,他得二十两——也够他给二侄子娶个老婆了!” “原来是这样呀……”柳飞烟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一众神色惊恐的柳家人,道,“你看看,你们一点活路都没想给我留呀——在我爹跟前做下的承诺,实只是为了哄骗他,先把他哄走,以后你们该办的事情,也一样都不会少的吧? 夺宅夺产,又要叫我卖身?” “是啊!” “对!” “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柳家众人神色惶恐,纷纷点头,一旁的王官人点头如捣蒜——他颈骨已然碎裂,黑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涌出,滚落在他衣衫的前襟! 他已经首先毙命了! 几人见身侧站着一具只会点头的死尸,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请求柳飞烟放过他们。 却听柳飞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眼神冰凉,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不想叫我活命,我为什么还要给你们留活路呢? 奶奶!” “诶!”驼背老妪慌忙答应,满是泪水的面孔上挤出一个自以为慈祥的笑意,“烟烟啊……奶奶知道错了,奶奶真知道错了……” “这间屋子我会给奶奶的。” “奶奶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烟烟,留着房子傍身,以后找个好人家——” “我请纸扎匠,按着这间屋子的样式,给你扎一间这样的屋子来,奶奶,你安心的去吧——活着的时候身边没人偎着你,等你死了,有的是鬼缠着你呢!” “啊!”驼背老妪脸色煞白! 柳飞烟转身看向堂屋内。 堂屋中的朱红门楼,无声息地漂浮出,耸立在她身后。 钟馗傩神闭目安坐,在那钟馗傩神之前,苏午的身影浮现而出,看着她问道:“你想她怎么死?” “叫鬼偎着她,让她好好的去! 恩公,多谢你了!”柳飞烟向苏午躬身一拜。 苏午摇了摇头,随手一拂—— 那盘旋在闭目钟馗傩神周围的一张张鬼面,骤然扑出数张来,融入屋院泥土之中,下一瞬,驼背老妪周围泥土块块坟起,一张张婴儿、老者、青年男女的青白脸从土块下浮显出,伸出腐烂的手掌,攥住了她的脚踝! 它们口中高声喊着:“奶奶!奶奶!” 将驼背老妪不断往陷坑泥土下拉拽! 那黄土没过了驼背老妪的脚踝、小腿、大腿、胸口、肩膀,脖颈——直至将她完全拖入泥土之下,生生活埋! “他呢?” 苏午指向柳家大伯。 柳家大伯双腿直打哆嗦,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朝苏午与柳飞烟磕着头! “就叫他这样磕死在地里吧。”柳飞烟眨了眨眼,内心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她没有丝毫犹豫,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一道漆黑手臂陡然在柳家长子身后凝聚出来! 那条手臂攥住柳家大伯的后颈,令他的前额不断与干硬的泥土碰撞,直至脑浆崩裂,血液四溅! “最后一个。” 苏午看着柳飞烟,在经历此般大起大落的变故之下,柳飞烟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得到了释放,但此般强烈的情绪冲击,却未叫对方性魂生出甚么变化来,这让他一时有些困惑。 莺莺的性意究竟是否在这位柳氏女的身上? 还是说,唤醒莺莺性意的方式,并不在于情绪的剧烈冲击? “柳飞烟,你与鬼为伍,你不得好死! 我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缠着你,叫你也不好过,叫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叫你惨死,惨死啊——”柳家三子看着前面两人的惨相,已知自己绝对不可能活下来,他连连叫号着,一张白面上的眼珠陡然变得通红! “黑心烂肺的亲戚。 请叫他肠穿肚烂,五脏腐烂而死!”柳飞烟看着两个人惨死在自己眼前,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她看着柳家三叔,眼里只有深深的厌憎,当即出声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 一阵诡韵如发丝般飘散去,钻进了柳家三子的眼耳口鼻之中。 在他五脏六腑间弥散开来! “啊啊啊啊——” 他不断地惨嚎着,满地打滚,嘴里涌出一股股污血脓水,双手不断地捶打、抓挠着自己的胸腹,直至将肚皮挠破——一股腐败的臭气猛然冲出,他也就此命绝! 几道人影从苏午身后闪出,各自四散而起,清理着场中的尸体,与残留的诡韵。 柳飞烟做下这些事来,忽然大笑了几声,紧跟着又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静静地流着泪水。 苏午从雾气里走出,站在她身畔,出声说道:“这些人本也要至你于死地,你只不过比他们运气好些,先下手了而已。 他们心中未存有对你的半分亲情,你也不需为他们伤感甚么。 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 “是,我从今往后就自由了…… 我难过也不是为他们。 我难过我自己,从来没人疼爱过。” (本章完) 正文 1030、祭祖(1/2) 听到柳飞烟的话,苏午沉默了片刻,转而道:「今时来你家打秋风,吃绝户的这些亲戚,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其他人以后亦不敢再对你及至你的田产有甚么歪心思了。 但左邻右舍知悉今日事后,怕也会对你畏惧不已,多会不愿与你再行接触。 人心从来如此。 好在你终归挣得真自由,想要过何种生活,今时也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想过平静日子,还是要走另一条路?只看你自己的选择。」 柳飞烟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眼神安静地道:「我对今时这样的生活,没有甚么可留恋的。恩公所说的另一条路是甚么?」 「我可以传你法门,令你能庇护自身,应对厉诡侵袭。」苏午回道。 「庇护自身么」柳飞烟抿嘴轻笑,细细的眉眼里未见有什么怯懦柔弱,反而闪转着灵动的光辉,她转脸看向苏午,轻声道,「恩公愿意传我法门,助我庇护自身。其实是为了令我有能力保护,寄附在我身上的恩公故人的某种渊源?」 苏午点了点头:「是。」 「如果恩公的那位故人,其实从未曾与我产生过甚么渊源。 是恩公看错了的话,那该怎么办?」「做都做了,错便错罢。 你若想修持我所传法门,也需问问自己,来日会不会后悔今时的选择?」苏午看着柳飞烟,这个自由不受宠爱的农家女子,经历今日事后,似乎剥脱去了身上的一层外壳,渐渐显露出了深藏在那层外壳下的本性来。 她与江莺莺,从根性上来看,就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情。 「恩公愿意传我法门,让我能走上另一条路,我有甚么可后悔的? 更何况,就像恩公所说的一—'做都做了,错便错罢',我也不在乎。」柳飞烟眯着细长的眉眼,白净面孔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好。」苏午注视着柳飞烟的眼睛,出声道,「那我便传你'魔身种道大法'作为修行根本,再传你'天理打神拳'的拳意神韵雏形,供你自行推演变化。 你以后修行路上,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凭这张'灵鹤符'来找我,我会尽力为你解惑。」 柳飞烟的命格本身就与'发诡'命格有些关联,她又躲过了发诡的死劫规律侵袭,自身劫力已然猛涨,如能经历魔身种道大法之中的生死之关,或许她以后劫力猛涨,便能够以自身容纳发诡! 苏午已然发觉,今下这个时期,与'发诡'之命格契合的人,似乎不止一个。 除了当下的柳飞烟之外,可能寄附在柳飞烟身上的江莺莺、还未出现的麻仙姑,至少这三人,都是与发诡命格契合之人! 今下令这些人能多做一分准备,未来应对四诡引发的劫难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翌日凌晨五更天时,太阳还未出来,村落屋舍都被笼罩在灰黑的雾气中。 此时,李伯江大爷爷已经起了床,挨个敲响每一个本家的大门,叫醒了每一个李家人。诸多李姓人在他身后聚集成了一个长队,人们在雾气里迷蒙着睡眼,低声细语地交谈着,走上了连着河堤的缓坡,往河堤那面的李家祖坟处去祭祖。 二条巷里的柳家屋门前,柳飞烟将桌椅板凳等物什都搬到排子车上,自顾自拉着排子车出了家门,也走上了那道缓坡。 她头上包着块头巾,与李家人的队伍平行着往前走。 走在李家队伍最前头的李伯江,扭头看了看那道纤瘦的身影,未有犹豫甚么,出声招呼道:「飞烟,这么早就到河堤上去卖面啊?」 柳飞烟未有预料到李家大爷爷会先与自己打招呼。 这一路走来,她也遇着了一些早起的村民, 但他们见着自己,都如避瘟神一般,赶紧跑开了一一昨天柳家祖母、长子、三子在她家院子里被鬼带走的事情,已经在金柳村内传开了,往常对她心怀怜悯的人们,如今也畏她如蛇蝎。 李家大爷爷不可能未得到这样的消息,却尤是如此态度,她愣了愣,旋而小声地应着:「是、是大爷爷,您领着家人是要往哪儿去啊?」 「去祭祖!」李伯江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他指了指河堤那头,招呼着身后的人们快跟上来,转而与柳飞烟说道:「你先忙着,给我们留点面条饼子,等我们回来在你的摊子上吃些。」 「是,是,谢谢您,大爷爷。」「谢甚么。」李伯江摆了摆手。 李雄彪跟在几个老者身后,笑嘻嘻地从柳飞烟身旁经过:「飞烟啊,我们走了啊,待会儿去你摊子上吃面!」 「走了,柳家姐姐!」「待会儿见!」 有李家大爷爷先开了头,李家人们七嘴八舌地与柳飞烟打招呼。 柳飞烟连连点头,在河堤上立住了脚步,她目光在人群里找寻着,直至看到那道拉着一个稚童的瘦高身影,柳氏女目光微微发亮。 苏午拉着李灵鹤,冲柳飞烟点了点头:「拳法最好还是在朝阳初升的时候练,这时候露水太重了。」 说完话,他拉着李灵鹤走开了。 走在他另一侧的李黑虎、跟在他身后的吴文远等几个三阳会的人,在同时转头看向了柳飞烟。 柳飞烟嘴角噙着笑,一一看过这些人。 李黑虎转身揽住了苏午的肩膀,附耳与苏午说着些什么。 人群笑闹着走过了河堤,往河堤另一边而去。 「那一片,河堤拐弯的那片荒地上的坟,就是咱们李家的祖坟。」行在河堤上,李伯江遥指着远处披覆着茂密植被的一座座高大坟山,笑着与簇拥在周围的李家年轻人们说道,「当初算命先生看了咱们家的祖坟,他说咱们家这片祖坟风水好,叫甚么'金弓射日',三代以内必出贵子! 你们看看,那河堤拐出来的那个弯,像不像是一张弓?大曲河像不像是这张弓的弓弦? 咱家的祖坟,正像是这张弓上搭着的箭头一样! 是不是?」 苏午顺着大爷爷目光所指,向远处那片坟山看去,地势确如李伯江所说的那样,形如一张拉满的大弓,而李家祖坟犹如这张弓的箭头,对着行将升起的太阳。 整副地形地势,有种'自然而然'的美感,好似那一代代李家后人堆起的坟山、那由周围诸乡诸村百姓肩扛手挑堆起来的河堤,乃是由未知的神灵借人力形成的「道法自然'。这般风水局的布置,极其高明,把握住了地形肌理中的那一道神韵。 连苏午都自觉无法布置出这般的风水局。 他更相信,当初李家先祖们选择那片荒地作为祖坟所在之地,乃是一种'因缘际会',「妙手偶得'。 但越是这般因缘际会,妙手偶得,就越流露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缘法来。 如此,桃源李氏与泾阳李氏之间究竟是否有关联? 这以人力拟化'天力'、「自然'的手段,又是否出自桃源李氏的手笔? 李伯江领着一众李氏人走到了祖坟坟场里,他带着众人认了认每一座墓碑:「这是我的妻,你们大奶奶的坟,这是我娘一一你们曾祖母的坟,这是」 领着众人认识了各座坟墓后,李伯江带着大家一齐到了坟场最前头、形成'金弓射日局'那支箭头最尖端的那座如山般高的坟墓前。 那座坟墓经过历代李家人不断的填土,已经如小山一般高。 坟上草木茂盛,犹如一层稠密的绿毯。 高坟山后,长着一棵比坟山还高、树冠比坟山还大的桃树,今下时节,桃树上已经盛开出满树烂漫桃花,经风一吹,桃花纷纷飘坠,散落在覆盖着坟山的绿毯上,更生出几分草木芳菲的意蕴来。 苏午看到那高坟山后的巨大桃树,顿时目光微亮。 「桃树下就葬着咱们泾阳李氏的先祖,这座坟山是祖奶奶的坟山。 据说他临死的时候,叮嘱过祖奶奶,不要令后人把他与祖奶奶合葬,在他死后,也不要圆坟填土,也不需立墓碑,只要在他的坟地上栽一棵桃树就好。」李伯江注意到苏午的目光,便领着大家到了那棵巨大的桃树前。 人间已不知多少岁月过去,此间曾经留下的坟冢痕迹, 早已在岁月变幻中化为乌有,只剩满地杂草灌木交织成了绿毯。 诸般草木,簇拥着那棵茂盛的桃树。桃花飘落在了苏午的肩头。 「这棵桃树,已经很多年只开花不结果了啊,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出几个果子来」李伯江看着那株茂盛的桃树,伸手将一根桃枝拉拽到跟前,那株桃枝上,许多桃花尽已落去,竟有一颗颗青涩的、如豆般大的果实结在其上。 李伯江看着那些青涩的果实,神色有些意外:「今年倒是坐果了,说不定再过几个月,能吃到这棵树上的桃子哩 他笑着放开了那根桃枝,转而将香烛纸钱分散于众人。 李氏人们捧着一炷炷香,跟着李伯江向那株桃树叩拜下去:「今庚寅年四月廿八日,主支长子李伯江敬拜先祖。 故泾阳李公,宽仁博容,仁爱有德 蒙受先祖恩荫,李氏一脉人丁兴旺,有子李黑虎、李飞熊 伏惟尚飨!」 正文 1031、鲤鱼剑(2/2) 「伏惟尚飨!」 李伯江磕磕巴巴地念诵过手中祭文的最后四个字,便整理衣冠,捧着手中的线香,朝着那株桃树跪倒了下去。 身后的李家人们见他跪倒,也都捧着香火,跟着跪拜在地。 香火浮动,袅袅升腾,在须臾之间似乎汇入了四周未有消散的晨间薄雾中,又似乎飘转于高天之上,流淌进了冥冥之中。 苏午跟着众人拜倒,手中的香火飞快燃烧着。 他的意顺着那以不正常速度燃烧的香火,飘飘悠悠,似与冥冥之中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勾连。 恍惚间,似乎有一道长河贯穿了岁月,汹汹流淌而过,那长河的首尾接连着,环绕着岁月,形成了一重圆环,长河连成的圆环里,有道道人影林立,在雾气里影影绰绰。 烂漫桃花在白雾中飘转着,又在须臾间隐于无形。「桃花源村?」 苏午感应着那冥冥之中的存在,自心中骤然生出了某种直觉。那般直觉就提示着他,他的意勾连起的未知存在,似乎就是那个'桃花源村'! 但是,香火燃尽之后,他的意与冥冥之中存在之间的勾连,也就此消散了。 这时候,李家人们纷纷抬起头来,李伯江把手里的那一炷香插在了桃花树前以砖石垒砌起来的一个圆形空地里,接着站起身来,与其他人说道:「好了,别跪着了,都来给祖宗上香。 上香以后,挨个给祖奶奶他们上香,烧纸。 今天是咱们李家的大日子,叫他们也都跟着高兴高兴。」 李家人们纷纷点头,在李伯江的言语下,也都跟着起身。 此下没有祖宗们的鬼神示现,令跪拜在地的在世子孙们起身,便需有一人暂代祖宗的角色,行使祖宗才有的此般权力。 此人在古老的祖先崇拜中,被称为'尸'。 李伯江今下使用的,即是那个祖先崇拜脉络传承中「尸'与'祭司'混合的一部分职能。 众人在李伯江发话之后,都纷纷起身,将手里的线香插在那处圆形砖石垒成的「香炉'中,继而由李伯江带领着,给各处坟墓上香烧纸。 有些坟墓前用砖石砌就的「香炉'已被岁月磨灭毁损,李伯江便在墓碑前画一个圆圈,令李家儿孙们在圆圈里燃香烧纸。 苏午跟着李家人们各处祭拜着,目光不时瞥向自己的身侧。 李黑虎眼神同样有些惊异,看看苏午,又看看苏午身侧的那片空地。 —一二人是此下的李家人中,唯二修出了劫影的人。苏午与李黑虎看向的那片空地之上,正有一道血河不断翻腾着。 在苏午的劫影长河之中,层层波澜之内,正有一尾金鲤鱼逆着层层河波,不断穿行! 那一尾金鲤鱼看起来美轮美奂,鳞片闪亮犹如黄金锻造,令人见之顿生垂涎欲滴之感一一然而,这尾状极诱人的金鲤鱼口中,却吐出了一个个蓄满诡韵的气泡! 气泡破碎,内中诡韵令人头皮发麻,脖颈一凉! 「猪子」李黑虎眼神凝重地看着那尾金鲤鱼,将苏午拉到了一个角落里,「你的劫影里」 「不妨事。 它跃不出我的劫影。」苏午摇了摇头,直接说中了李黑虎最担忧的问题,「得是我用到它的时候,它才能跃出我的劫影。」 他看了看远处那棵茂盛桃树。 ——正是在他与冥冥之中疑似是「桃源村'这个整体产生出勾连以后,「金鲤鱼'就出现在了他的劫影长河里! 这尾金鲤鱼散发出的诱人气息,与他曾经从钓叟那里取得的金鲤鱼一模一样。 可知此鱼就是从环绕桃源 村,贯穿了时空的那道长河之中奔流而出,跃入了苏午的劫影长河之内! 但这尾鱼儿,不是桃源村人送给苏午吃的。而是叫苏午拿来「用'的! 金鲤鱼只是一个载体,它承载着'无名厉诡'蓄积起的一缕死劫规律! 鱼儿跃出劫影长河,即能引动一回'无名厉诡'的死劫规律! 这个无名厉诡,即是中祖当初背负的那个无名厉诡一—不可言说、不可思及其名,有思必被知,知则必被斩! 金鲤鱼承载地这一缕无名厉诡的死劫规律,莫非是桃源李彘他们给自己的奖励? 他们是如何想到,以金鲤鱼来承载无名厉诡的死劫规律的? 还是说,其实这一尾金鲤鱼是「桃源村'这个整体送给自己的? 苏午脑海里念头纷转。 他今下终于能确定,泾阳李氏与桃源村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强关联。 李彘等桃源李氏人很大可能就是泾阳李氏的先祖! 在苏午身侧汹涌流淌的劫影长河渐渐平息下去,那一尾逆着劫波、承载无名厉诡死劫规律的金鲤鱼亦渐渐被劫影淹没,沉入劫影长河之下。 李家人们祭拜过了先祖,便也从此间离去。 此后数日时间,苏午晨间便领着李家人在家谱堂里面练拳,体悟「天理拳意神韵',正午之时,找机会修炼'性命圭旨万劫金丹',到了夜间又需开化傩神府邸。 他每日勤修不辍,空余时间也要教导李家年轻人们,修持傩神法门。 光阴似箭,忽忽而过。 临近「五月初五端午节'的夜间,李黑虎家中。 苏午、李黑虎、李雄彪、李雄罴等人,聚集在迎门墙前头的那棵老槐树下,李雄彪面色紧张地看着李黑虎,摘下那阴气森森的槐树上长出的最后一片紫色槐树叶,将之咀嚼吞咽下肚。 黑虎嚼着槐树叶片,不禁龇牙咧嘴。 李雄罴看着儿子这般模样,还以为其出了甚么问题,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槐树叶有甚么问题吗?」 「嘶——」李黑虎猛点脑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爹见他如此情状,更加着急:「有甚么问题?不行就吐出来罢!」 「苦啊!太苦了!」李黑虎酸着脸说道。 听他这么说,李雄彪脸色黑了黑,忍住了照儿子后脑勺上来一巴掌的冲动,继续问道:「除了苦之外,还有其他甚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看書菈 李黑虎见老爹黑着脸,也不敢再逗弄对方,赶紧摇了摇头。 将那最后一片紫槐树叶吞下肚以后,他身侧被月光映出的人影陡然膨胀起来,化作了一头伏行于大地之上的漆黑巨虎。 那劫影巨虎足有十丈之长,几乎盖过了大半个李黑虎家的院子。 它轻轻一跃,一对前爪便攀上了整棵阴气森森的槐树树冠,其后整个身子都贴附在那棵大槐树上,隐隐泛红的劫影将那棵大槐树完全包容! 大槐树根根枝丫延伸进劫影之中,紧接着又从劫影中发散出,化作了一道道龙爪,凶猛地向漆黑苍穹中不断生长一一黑红的龙爪槐渐渐盖住了整个李家庭院,盖住了左邻右舍的屋院,那一道道龙爪在天穹中越发地扩张,可它茁壮的根系却越发地萎缩。 一道道树根缠绕着一副棺木,从泥土中抽拔而出。 无数龙爪缠绕着那副棺木,渐渐将之包容,整株槐树,完全化作了李黑虎劫影的一部分。 连同槐树根系缠绕的那副棺木,棺木内安葬下的「红修女',都被李黑虎的劫影包容! 随着龙虎嘶吼之声响过,天空中扩张开的龙爪阴影 陡地落地,又化作黑红斑纹交杂的巨虎阴影,那阴影往李黑虎脚下一滚,就便会了一道周身长出黑红虎斑的人影。 人影骤地立起,贴在了李黑虎的背后!淡淡的诡韵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恐怖的修女身影于他背后若隐若现。至此,他已彻底容纳「红修女'! 「怎么样了?!」李雄彪看着四下里的异相都平复下去,立刻向儿子出声问话。 李黑虎咧嘴一笑:「没事了,已经好了!」「好了就行,好了就行」李雄彪如释重负。 一直在旁未有作声的苏午,此时看着李黑虎笑道:「你已将红修女彻底容纳在身,今后可按着羊先生教授你的傩神法门,将红修女养作傩神。 如此既能高效运用这个厉诡的杀人规律,又不至于被它侵蚀自身,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好!」 李黑虎立刻点头答应。 苏午还想再向李黑虎叮嘱几句,一只散发着清光的纸鹤倏忽穿过屋院大门的缝隙,落在了他的肩头,他捻起那只纸鹤,转而与李黑虎说道:「明天便要去八十里外的上古镇,参加'拳会'了,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说过话,他看向李雄彪、李雄罴等人:「彪叔,罴叔,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去吧,去吧!」李雄彪挤了挤眼睛,笑得暧昧。李雄罴拉着李彩凤,亦是笑着点头。 在场众人目送苏午推开院门走出去,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那纸鹤符是怎么回事?谁会在这个时候给飞熊传讯?」 「你每天早晨去柳家闺女的面摊前吃碗面,就知道是谁给咱们飞熊发消息了!」 「那个柳家女? 怕是不行罢她家里父母兄弟都被诡杀死,后面奶奶、大伯三叔也都传是被诡带走的这孩子命太硬了,会不会命犯天煞孤星?」 「去去去!甚么天煞孤星,我都问过人家真正算命的了,根本没这个说法。 只能说这孩子命不好,跟天煞孤星没甚么关系。 再说,飞熊要是相中她,你不愿意又有甚么用?婶娘愿意,他自个儿愿意,柳家姑娘愿意就行! 我那天都看见了一—飞熊都把天理打神拳教给柳家闺女」了! 正文 1032、天心我心(1/2) 今夜无月。 房屋院舍都被浓郁的黑暗遮蔽着,那蹲在院子迎门墙后的一盏油灯,更把黑暗映照得更加深邃。 油灯散发出的光芒,仅能映照出旁边的两道人影。 柳飞烟注视着苏午在黑暗里显得朦胧的五官轮廓,小声说道:“我今天到金川山上去揣摩那里的山形地势,金川山山势起伏不大,但低回婉转,使得‘气’极易在其中周流,进而引得‘砂’聚集在山中,形成几处龙穴。 我推演出那座山上,确实有二三处好穴。 其中有一处龙穴是‘金堂点春’的暗穴,你教我的法门里提到过,人死以后如葬在‘金堂点春’这样的位置,后人极易发横财,一夜暴富。 当时我进得那处山洞里,在山洞里发现了一些布置符箓法坛留下来的痕迹——那里应该曾经埋藏过甚么宝贝,只是被人抢先一步挖走了……” “是。 黑虎与我曾经到过那里。 在那里得了不少好处。”苏午听到柳飞烟所言,即知她推算出的‘金堂点春’位置在哪里——就是他和李黑虎遇到羊大全,得木刀仙衣,神弓秘法的那处山洞。他看着柳飞烟在黑暗里闪闪发亮的眼睛,面上浮现一抹笑容。 柳氏女遭逢大变以后,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唯有在她向苏午请教,修持种种法门之时,才会流露出以往那种胆怯又小心的神情。 苏午接着道:“你能算出‘金堂点春’的位置,勘察风水的眼光已经极为不错,修持‘魔身种道大法’最重要的两个前置条件之一,你今下差不多要达成了。 魔身种道的修行,即需将自身葬在风水大凶之地,乃至厉诡鬼蜮之中,在绝处逢生机。 所以,这‘勘察风水,平衡坎离’的能力,确是修持魔身种道大法所必备的。 这是修炼此法的第一重前置条件。 第二个前置条件,则是要令自身葬于风水大凶之地时,令‘身死而意不死’——开创此法的前辈们,多是道门高真,他们保有自身之性意,令自身免于‘性命同死’的最关键修行,即是‘符箓法体’的修行。 但你今时纵然授得符箓,却也不一定有太多机会来修持符箓人形。 ——你与发诡命格勾牵,它不知甚么时候就会再度与你产生联系,符箓人形的成就动辄以十数年为单位——或许你到时还未能将符箓人形修出个什么名堂来,就要与发诡,乃或是背负容纳发诡之人遭遇了。 所以,我不传你符箓,我另有法门,可以助你将意转移寄托,令自身身死而意不死。 此法即是我所传你的天理打神拳。或者说,此法与天理打神拳关系匪浅,领悟天理打神拳的拳意神韵之后,再修此法,便事半功倍。” 柳飞烟低眉沉思了片刻,抬眼看着苏午,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没有听明白。” “你今下还未能领悟天理打神拳的拳意神韵,所以不能明白我所言何意。 其实这也正常,彪叔、罴叔、黑虎他们比你更早接触这门拳法,至今也只有黑虎一人能稍稍触碰到天理打神拳的拳意神韵而已。 尤其是,这门拳法我今下还未彻底推演完成。 当你彻悟此中拳意神韵之后,再回想我今时之言语,一定便能理解我今时是在说些甚么——”苏午看了柳飞烟一眼,顿了顿,接着道,“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须记牢了。 待你接触到天理打神拳的拳意神韵以后,这番话便是你之后的‘修行法门’!” 柳飞烟见苏午神色郑重,顿知李家小哥今下所传之法不同于其他法门,有所谓‘定式’可以修行循照,今下之法或许得拼个人的悟性如何了。 而李家小哥接下来的话,就是指引自身窥见门径的‘钥匙’! 她立刻点头,屏息凝神,竖耳听着苏午接下来的每一言每一语,皆将之牢牢记在心底。 “人行天地之间,天地固然将人包容,其实人心亦在照映天地,反过来将天地包容。 如此,当人之自心与‘天心’之间的分界越发模糊之时,人便极容易进入‘天人交感’之状态,从中取得‘天人交感之神韵’,此般神韵,乃是人意天心的相互照映; 而当人越发强调作为‘众生’的自心,强固以生灵为根本之时,以人心为天心强名之时,则可能衍生‘大道神韵’,诸道门弟子皆可借助前辈的力量,感悟大道神韵,塑造出其实是以人意为根本的种种神灵; 当人不在区分天心与自心,强调天地与‘我’的统谐,最终归于寂灭,即成天地之时,则会演化出‘空性’,即佛门中人所言的‘法性’。 此三类神韵,皆从各自角度阐释表达着天心的某一面。 如我今时传你的天理打神拳,其实亦是对天心某一面的揣摩与表达,习练天理打神拳,其实亦是在对天心的不断揣摩,在此般不断揣摩的过程中,你便有可能接触到种种‘神韵’。 届时你便需将‘性意’化入‘拳意’之中,以拳意与神韵融合,即你自身性意与神韵融合,也就能达成‘身死而意不死’的层次,可以正式开始魔身种道大法的修行! ——这条路对寻常人而言,其实比之符箓人形的修行更难。 但你天资不错,更适合这条路。 也就更容易出成果。”苏午道。 柳飞烟低眉记下了苏午的每一句言语。 当下苏午言及天人交感、法性、大道神韵种种,其实对于柳飞烟而言,还太过于深奥晦涩了。连李黑虎都不一定能理解苏午所言。 不过柳飞烟依旧把苏午的话牢牢记在了心底,待到她真正感悟到拳意神韵的存在之时,回过头来,或能领悟苏午今时话中真意。 随后,苏午看着柳飞烟练过一遍拳法,纠正了她的一些细微动作。 今夜的修行课业也就此结束。 柳飞烟擦拭去鼻尖上的汗珠,向苏午问道:“我听雄彪叔说,你们明天要去百十里外的‘上古镇’去,上古镇明天有会吗? 你们要去赶会吗?” “差不多罢。”苏午笑了笑。 毕竟拳会也是一种集会。 “在大堤上卖面,买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明天也想到远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把面摊支起来。”柳飞烟也抿嘴笑着,出声说道。 苏午闻言,想了想,道:“你独自一人出门做事,还是太危险了。 天理打神拳虽能请来几道傩神,但遇到凶邪的厉诡,那些傩神未必就能顶用。” “可是发诡是我在家的时候,突然就出现的。 祸事找上门来的时候,在哪都躲不过的吧?”柳飞烟眨了眨眼睛,“我更想出门到处看看,还能磨炼拳法。” “那你明天就和我们同行。 一起去上古镇也可,中间你要是找到合适的地方,能把面摊子支起来,你停在哪里也可。 从咱们村到上古镇,中间也有百十里,也得经过几个大村大镇了。”苏午道。 “好。”柳飞烟点头答应,接着又道,“我明天先在以往卖面的大堤口等你们——去哪里都得从大堤上过。 要是去你家寻你,被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苏午闻言,立知柳飞烟言外之意。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柳飞烟也安静了下来,看着迎门墙后那盏忽闪忽闪的灯火,在苏午起身欲要道别之际,她忽然抬起眼睛,看着苏午在黑暗里越显深邃的面容轮廓,出声道:“小哥儿说的那位,可能与我有些渊源的故人,他是男是女啊?” “是个女子。”苏午回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歇息了。” “好。 早点歇息。”柳飞烟起身相送。 “这把弓是‘金堂点春’穴中发现的宝物,它对我无甚大用,更适用于傩神修行入门之人,你修天理打神拳,也算是傩神修行沾了点边。 我把这弓留给你防身。 ——请动傩神,自知此弓妙用。” 苏午取来那柄神弓,将之交给了柳飞烟。 他身形倏忽隐去,独留窈窕身影立在黑暗里,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柳飞烟愣神良久,忽然展颜。院子里响起一阵轻轻地笑声。 …… 翌日晨间。 李家家谱堂前早早地停好了三驾骡车,引来周围邻居聚集围观,啧啧感叹。 如今的年景里,寻常人家家里能拥有一匹骡马,已经是家底厚实了,像李家这样大手笔一下子购进三匹骡马的,自然就更为鲜见。 这三驾骡车,俱是苏午请吴文远几日间在周边镇子的骡马市里相看,进而购入家中的,所用钱财还是来自于那长生牌坊下饿鬼怀中的金银财货。 李伯江领着众李家人从家谱堂里走出来,与周围邻居闲谈一阵,便上了骡车。 三驾骡车就此出发,沿着村口的长缓坡,上了大堤。 大堤上雾气朦胧。 柳飞烟背着一个小包袱、脚边还放了几个大包袱,站在堤口。 赶车的李雄彪见着停在堤口的柳飞烟,便与她交谈了几句。 苏午和李灵鹤坐在骡车里,都能听到李雄彪的嗓音,以及隐约传来的柳飞烟的言语声。 (本章完) 正文 1033、上古镇邹氏(2/2) “飞烟啊,今天不支面摊了啊?”李雄彪勒停了骡马,向柳飞烟问道。 柳飞烟点头应声:“是,今天想要出趟远门……往上古镇去。彪叔,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这骡马真壮实,长得真好,得花不少银子才能买来吧?” “哦——要去上古镇啊?” 苏午坐在骡车里,听到外面李雄彪拉长了的声音倏忽临近了自己所坐的骡车,声音里藏着些丝笑意,他神色没有变化,掀开车窗帘,看向外面的柳飞烟:“上车来罢,我们捎带你一程。” “嗨! 这还用得着你来说啊?! 飞烟,来,去车上坐着去罢。 彪叔送你去上古镇——咱们正好顺路,我们去也上古镇哩。”李雄彪跳下骡车,帮着提起了柳飞烟脚边的两个大包袱,他将两个大包袱拎起来,神色顿时有些吃惊,看着柳飞烟道,“飞烟力气还不小啊,这两个包袱加起来得有二百来斤重了,你一个人竟然能提的起来? 还从家门口提到了大堤边? 啧,快赶上我们学拳练武的人了!” 李雄彪咧嘴笑着,话语里意有所指。 柳飞烟低着头,提着另外几个小包袱跟在他身后,听到他的话,小声地道:“我也和飞熊小哥学了拳的,这也不是甚么秘密。 您就别调侃我们了……” “嘿嘿嘿……”李雄彪闻言就未调侃柳飞烟什么,帮着把包袱放进马车里,才收敛了笑容,与柳飞烟说道,“你练飞熊传的那套拳,比我们进步都快很多哩。 好好练罢! 不靠爹妈靠自己更好!” 柳飞烟点了点头,钻进了骡车里,坐在苏午一旁。 骡车摇摇晃晃,再度启程上路。 李家人从天不亮时即启程去向上古镇,一直到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才到了上古镇上。 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又是在白天赶路,所以众人未曾见到有剪径强贼,倒是沿路乞讨的流民百姓,这一路众人遇上不少。 车马行到了上古镇上,趁着这会子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天只是蒙蒙黑的时候,李雄彪驱赶着一驾骡车,带着李伯江去拜会这次‘端午拳会’的发起人,上古镇的邹家。 众人则在上古镇上的一处饭馆里等候着。 他们未等太久,李雄彪就又驱赶着骡车回来,众人重又坐上了骡车,跟着李雄彪的车驾,赶去了邹家。 “邹家老太爷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席面,等着咱们呢! 其余几家早就到了,就咱们家离得远,所以到的也晚——幸好刚才你们没在饭馆里点菜吃饭,不然岂不是要浪费钱? 往后这几天就住在主人家里,大家也都注意些,不要失了礼数。 邹家在上古镇也挺有名的,算是个大财主了,他家的院子修得很大,你们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在路上,李雄彪与众人说了些注意事项。 本是顺路搭车来上古镇的柳飞烟,此下也未有挪动,在苏午的要求下,跟着去了邹家,暂时顶个李家反耳巴子拳的弟子传人身份。 邹家宅院位于上古镇东面,乃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此时宅门大开着,门口挂着红灯笼。 一众不知是邹家人、还是客人的男男女女们聚集在门口,一个个脸上满是笑容。 戴着瓜皮帽的邹家管事,见着李雄彪领着几驾骡马车临近了宅门口,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他与身后几个家丁替李家几人牵住骡马,李家一行人从马车里走出,邹家这些人一手往宅门内虚引,同时热情地招呼着苏午等人:“快进去坐,进去坐罢! 都在中间院子的堂屋里! 菜快上齐了!” 苏午等人点头应着声,被邹家家丁仆役们簇拥着,一股脑地涌入了中院的堂屋里。 堂屋内外摆满了一张张圆桌,此下已经上了卤鸡、酱鸭、酱牛肉等四个冷盘、四个热菜,这八个菜皆是酒菜,等客人们把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待会儿还有八个大碗菜,大碗菜就是‘饭菜’了。 李家人被安排在堂屋台阶下的那张桌子落座。 先前在门口嬉闹的那些青少年们,也被安排在了堂屋院子里各张桌子前。 堂屋内,大爷爷李伯江正与一个穿着丝绸缎子衣裳,瓜皮帽上镶了块玉石的矮胖老者交谈着,还有数个老者围在他们两人周遭。 大爷爷将由红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什递给了那矮胖老者,笑着道:“我没甚么可送你的,这是我托了我们那的好铁匠,打制出来的一柄匕首,送给你防身罢。 你可不要嫌弃啊!” “诶,老哥哥送的东西,我爱惜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那矮胖老者笑呵呵地答应着,双手接过红布包裹的连鞘匕首,珍而重之地递给了身后的白面青年人,“帮我好好保管起来!” “知道了,爹。” 那面容秀气的青年人答应着,接过连鞘匕首,将之放在了身后堆满礼品的桌子上。 “现在朝廷管得严,刀剑这些东西可少见得很啊。 有劳老哥哥费这个心思!”矮胖老者拍着李伯江的后背,请他在主宾位落座,其余各家的老人,分别在副宾、三宾等位置落了座。 李伯江微微扬首,邹家主人这般安排座位叫他很是受用。 宾主落座以后,守在堂屋门口的邹家管事就小跑着出了中院,到前院大门前去。 不多时,前院大门那边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鞭炮声响了很久。 一阵硝烟气飘入院落里。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各处点燃灯火,邹家主人-邹庆功起身,坐在他身畔的几位宾客陪客也都跟着纷纷起身,他与主桌的宾客们敬了一圈酒,关注着堂屋里动静的各家人们,于是也都站起了身。 邹庆功笑呵呵地与众人敬了一圈酒,宾主落座。 宴席正式开席,四周一片杯盘碰撞之声。 李家人们也才只是苏午捡来一包金银以后,才从每日两餐改为每日三餐,早晨还能得药汤进补,健壮体魄。今时邹家宴席上的这些菜肴,众人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回,是以他们这桌上尽是落筷之声,也没有别的桌那样过个几圈酒,行个酒令之类的活动。 酒过三巡后。 主桌宾客们簇拥着邹庆功,又往各桌去敬酒,大家互相照个面,认识认识,混个脸熟。 邹庆功和各家老人首先就到了李家人所在的这一桌。 李雄彪、李雄罴两个叔叔辈的,带着众人纷纷起身与那些老者见礼。 “这全是老哥哥你们李家的年轻人?”邹庆功看着苏午、李黑虎等一众人,眼神颇为惊讶,他指着站在苏午旁边咧嘴笑着的李黑虎道,“这是黑虎,我识得的。 但这些娃娃,我可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几年不见,老哥哥家里可是人丁兴旺,枝繁叶茂了啊!” “这是飞熊,是我侄女儿文娟的遗腹子。 他爹不管他,他便改宗了我们老李家。”李伯江面露得意之色,拍了拍苏午的肩膀,之后一一为邹家、马家、周家、张家等几家老人介绍起了自己的孙辈,“这是铁牛,是我家收养的孩儿,这是……” 待李伯江介绍过以后,邹庆功等人满脸笑意,纷纷点头:“好!好!” “老李,我看你家这些孩子以后都能有大出息啊! 我学了几年相面,你家黑虎这孩子,命格极贵,以后保不齐就是个武举人,飞熊这孩子,也是文举人的命……” “人丁兴旺总是好事,李老哥,你以后再不用为这些事情发愁了啊……” “这些孩子,都学了你家家传的反耳巴子拳?” 众位老者笑呵呵地言语着。 邹庆功更是喊出了身后陪着的长孙‘邹景春’来,与苏午、李黑虎等人一一见礼。 那长相秀气的白面青年人将礼数也做得极足,按着他爷爷的吩咐,向苏午、黑虎等人一一行礼,李伯江随后指向了柳飞烟,笑着出声道,“这是雄彪收的弟子,也学了我家传的反耳巴子拳,这次跟着我们一齐来长长见识。 她叫柳飞烟。” 邹景春见得柳飞烟面容,白面微红,跟着向柳氏女低头行礼:“见过柳家妹子。” 柳飞烟亦低头还礼,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邹家长孙,便只行礼,未有作声。 邹庆功看了看自家孙儿,又看向那位衣衫虽然朴素,但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静气流转的柳氏女,忽然笑着出声道:“我与李家老哥哥,马家、周家、张家兄弟曾经同是‘梅花会’中人,以师兄弟相称。你们年轻一辈,也可这般互相称呼。” 众人点头答应。 随后,邹庆功、李伯江等人又转去了其他桌。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酒席散去后,苏午、李黑虎等人被分到了前院的那排屋舍居住,李灵鹤、李彩凤、柳飞烟等女宾则在后院屋舍中居住。 夜色渐深。 苏午盘腿坐在床榻之上,双目似睁似闭。 在他身侧,劫影长河无声息地流淌着,内中有一抹金色鱼影时隐时现。 淡淡月光从窗外倾照进来,洒落在他的肩头。 他张开双目,注视着劫影长河里若隐若现的那一尾金鲤鱼,若有所思。 正文 1034、夜会(1/2) 劫影长河中的那一尾金鲤鱼,固然将无名厉诡的一道死劫规律留住在它体内,但那道死劫规律亦在不断地侵染着这尾金鲤鱼。 等无名厉诡的死劫规律彻底将它侵染之时,它自然也就无法再牵制住那一道死劫规律。 届时,那道死劫规律会斩向谁,斩死谁,就不是苏午所能控制的了。 换而言之,金鲤鱼体内的那道死劫规律,是有使用时间限制的。 苏午须在有效时间内运用这道死劫规律,否则,「过期作废'。 金鲤鱼出自于环绕桃源村,贯穿了时空的那道环形河流之中,它本身具备穿游于时空之中的特质,苏午将它从当下模拟时空内,带至现实中,应该无损它的效用。 亦因为此,苏午脑海中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即——利用无名厉诡的死劫规律,在现实之中,至少切断发诡、眼诡此二者之一! 单凭无名厉诡的死劫规律,斩断三清之肠、十字劫可能性很小,苏午首先就将这二者排除了。 眼诡本形极难寻找,苏午未与之建立因果勾连之前,也不大可能以'鲤鱼剑'锁定住它,斩断眼诡的可能性虽然比斩断三清之肠、十字劫要大,但其实也高不了太少。 反而是发诡······ 我今上所能想到的,最没可能成功封押部分发诡的方式,即是令身负与发诡契合之命格的人,主动容纳那部分发诡。 你招式转变间确没生涩僵硬之处,但也有没这般轻微,亟需解决。 以柳飞烟残损意识为桥梁,锁定发诡,将发诡的一部分给斩切上来,继而将之禁锢,留待与之命格契合之人,容纳上发诡被斩上来的那部分! 希望能在此次拳会之下,收集到足够少的拳法,体悟到个中神韵,令天理打神拳'彻底演变完成,助力自身将'万劫金丹'的雏形先修出来! 所以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要至多保证七者中的一个能成功存活到模拟时空以里的现实时空之中! 「你方才揣摩着'天理打神拳'的拳理招式之时,心外忽然生出了些许疑惑,想请大哥为你解惑。」龚鹏烟站起身来,向柳飞高头行礼,重声说道。 但若没人从此处经过,却休想发现七人的丝毫影迹。 这道白衣身影,正是只穿了外衣、披散着头发的麻仙姑。 麻仙姑推门走退堂屋外,回身关了堂屋的门。 水火围绕着我腹上这颗浑圆的虚影转动着,将收集来的些丝神韵凝练入这道虚影丹丸之中。 就像柳飞烟在那个时代,亦容纳了发诡一样。 那位苏午小多爷在堆满堂屋一张桌子的礼品外翻找着,拆开一个个绸布礼盒,将一尊巴掌小的玉佛、一只金碗、一盒银锭都收在自己怀外,临走时,我看了眼桌角落外放着的、以豪华红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什,将之也抓到了手中,那才匆匆出了堂屋。 此上月白灯深,前院西面这些屋舍外,多见没灯烛亮起。 从拳意'的角度去揣摩思量,个中衔接晦涩之处,当可迎刃而解。 而邹家烟、李灵鹤等李家来的男客,居住在靠近西面主院的别院外。 「主人家要从屋子外出来了。 我捏住这只纸鹤,上了床,身形倏忽融入七上的阴影内。 苏午看来也是缺我的衣食花销,我若需钱财花用,应当也用是着半夜爬起来,去偷客人送给邹老爷子的礼品······ 但弟子坏学,做师傅的却是能是教。行过小周天以前,柳飞张开眼目,喃喃高语。 忽然,某处地面下铺开的阴影中,荡漾起丝丝涟漪。 龚鹏烟重重点头。 柳飞脑海外正自转动着念头,一只闪烁清光的纸鹤从窗间倏忽飘来,落在了我的肩头,忽闪着一对翅膀。 是以,龚鹏的思路即是以「鲤鱼剑'来斩柳飞烟残损意识。 七人站在别院角落外,动也未动。麻仙姑毁损的意识还保存在鬼梦中。先莫要说话。」柳飞皱眉说道。 柳飞看着苏午小多爷的动作,我的意倏忽放开,倾盖了整个龚鹏前院。 等回去了,你再一一为他解惑。 这片荡漾起层层涟漪的阴影外,没道人影倏忽显现——赤红神符环绕柳飞周身滴溜溜旋转着,遮掩去了我的所没因果与气息,我站在阴暗角落外,看着邹家烟,出声问道:「没甚么事情?」 你往这处亮灯的房屋窗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重悄悄地转头七顾,目光落在石榴树上这些斑驳阴影外。 同时灾级厉诡的「前土血脉',龚鹏还是借助了'八清之足'的死劫规律,令七者相互对冲,各自沉寂上去。对付那种灾劫层次的厉诡,'收魂米'、'有下级兵刃'、诡狱'等种种手段,皆可能起是到作用。 邹家烟看着这处阴影,眼睛微微发亮,嘴角重重翘起。 也或者七者本不是一体。 须臾之间,我便感应到,此上苏午前院是易为人察觉的阴暗角落外,之于没一个个暗哨家丁守在这外——龚鹏小多爷的一举一动,皆在那些暗哨家丁的掌握中! 在柳飞身畔流淌的劫影长河急急隐去了,汹涌劫力沿着柳飞周身开辟出的经络穴窍,滚滚流淌而过,运转周天,润养着诸***窍内的符箓与傩神,又携裹着自符箓与傩府中取得的些丝神韵,徐徐汇集在我的腹上。 整个前院又分出来了坏几个别院。 ——'鲤鱼剑'容纳的一道死劫规律,究竟能对发诡产生怎样的杀伤? 是过,柳飞今上的思路其实还没些光滑。 即便王梦龙前辈无法再将这道残损意识修补,利用它来牵制发诡,但它与发诡之间本就存没因果—它若出现在某地,就极可能将发诡也引至某地。 「是,你明白了。」邹家烟点头答应。 难道是醉酒前的疯癫行为?」 你见柳飞目光看向月亮门里这处亮着灯的房屋,便出声道:「你用了他给你的消敛形迹符咒,主人家重易是会察觉你的动向的。 用闻名厉诡的死劫规律来斩伤发诡的可行性,比用之斩伤八清之肠、十字劫、眼诡等厉诡要低太少。 若觉得衔接晦涩,是妨是要从拳理招式的角度去考量那门拳法。 一个是江莺莺,一个是邹家烟。 柳飞今时对邹家烟的种种培养,俱是期望你能活到现实恐怖降临时。 龚鹏皱眉看着这处亮着灯的房屋,听到屋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两扇屋门就被重重推开来,一道白衣身影从门内走出,沿着墙根,重手重脚地走近前院的堂屋。 「是那招'鹏王摩日轮',与后面这一招「金刚踏地狱'之间的衔接,你总是是得要领······」邹家烟说着话,便动起手来,将'天理打神拳'中的'鹏王摩日轮'与'金刚踏地狱'演练过了一回。 我顿了顿才开口道:「他说罢。」 若真能斩上发诡的某个部分,又应该采取何种方式来将之镇压、禁锢? 但柳飞的意追索着麻仙姑,跟着我退'了堂屋,我的一举一动,尽皆落入柳飞的意中,有没半分遗漏。 而与发诡命格契合之人,柳飞现上发现没两个。 「拳意神韵······」 在柳飞的设想中,最棘手的问题,即是那个如何封押被斩上来 的部分发诡的问题。 「那是甚么戏码?」柳飞脑海外念头闪动。 邹家烟、李灵鹤等男客被安排居住在苏午前院,苏午前院本也是龚鹏内宅,邹庆功与其妻妾子孙也都在前院居住。 也或许,他自己少揣摩几遍,能自行解开困惑,这对他的修行助益自然更低。」 「我拿那些东西做甚么? 邹家烟听领你们到那间别院的婆子说过,那处别院挨着的这间亮着灯的屋子,之于苏午长孙「麻仙姑'的住处。 这处亮灯的屋子,坏似是苏午长孙的居处 别院角落外栽种了一棵石榴树,邹家烟就坐在石榴树上的石桌旁,目光看向别院月亮门侧方的这间屋子。 假如现没的种种方式,皆有法禁锢封押住被斩切上来的部分发诡,又该以何种方式来补救?毕竟发诡也是个灾级厉诡。柳飞未等邹家烟说完话,在我身周盘转飞旋的赤红神符就散发出一阵赤光,将我与邹家烟的身形都覆盖于红光中,消敛去了七人的因果形迹。 龚鹏看过你的招式动作,便当场为你指出了几个要领,转而道:「自'金刚部'结束的四式,俱是你从「金刚法舞'、伎乐天'等密乘、小乘道门宗派法舞之中提炼关键,与你之所学杂糅而成,其中其实难免没衔接晦涩之处。 柳飞闻声,欲言又止。 —只没这间屋子外还亮着灯火。 白暗外,麻仙姑面色更加苍白,神色颓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柳飞记得我在宴席下,明明也未喝几杯酒,但当上那人却脚步虚浮,像是喝了是多酒。 你们现上毕竟是住在旁人家外,平时行事还是要谨慎大心些,是要给主人家添麻烦——像今时那般修行到了关槛,心生困惑的时候,之于暂时把困惑点记上来。 柳飞与龚鹏烟的视线被隔绝在里。屋子外常常没人影闪动。 正文 1035、喀屯诺延神灵(2/2) 那些暗哨、家丁潜藏在各处角落里、瓦房檐角遮掩处。 他们目视着邹景春匆匆回转了自己的屋室,登时有暗哨从角落里闪出,急走向邹老爷子、邹景春父亲的屋门前,喊醒了门口守着的丫鬟,令丫鬟回屋去通禀甚么。 邹家后院渐渐热闹了起来。 苏午的意观照向了邹景春的房屋。 屋子里摆着一张圆桌,圆桌四周散落着几个圆凳,桌上杯盘狼藉,酒盏瓶器东倒西歪。邹景春摇摇晃晃地走入屋内,又踢翻了一个圆凳,他自身也被凳子绊住,一下踉跄扑向前去,扑倒了房屋中间用作隔断的屏风。 瓷画屏风随着嘭的一声倒在地上,镶嵌在木板上的瓷画顿时遍布裂纹。 邹景春怀里抱着的金银玉器也散落在四周。 那尊玉佛骨碌碌滚到了后面的床帏边,碰在床脚上,正磕掉了自己的头。邹景春双手按在满是裂痕的瓷画上,被翘起的瓷片割破了手掌,鲜血点在那副喜上眉梢的瓷画上,使梅花更红。 他浑不在意自己被割破的手掌,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将四周散落的金银玉器收拢到床边,摊手到枕头下,却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神龛! 木质的神龛内,容纳着两尊木偶神像。 神像一男一女,皆是面色蜡黄,双腮上涂着桃红色的油彩,男神像身上披着一层绿衣,女神像身上披着一层红衣——两尊神像被一道道红线缠绕绑缚着,状极诡异。 邹景春将神龛蹲在一只圆凳上,随后把那堆金银玉器都堆到了圆凳下方,他痴痴地望着神龛里的红衣女神像,犹如在凝视自己的爱人,同时口中喃喃念叨着:“芸娘,芸娘,我想你,我想你入骨啊……我把这些金子、银子都给你…… 你出来和我见见面吧,就像以前那样,我们一块儿说说话也是好的。 芸娘!叫我看看你吧!” 脸色苍白的邹家大少爷念叨着,忽然跪下来,朝着神龛里的男女二神像不停磕头:“喀屯诺延大神,我供奉您,给您奉献祭品,您把芸娘还给我,您把芸娘还给我!” 咚!咚!咚! 他的脑袋用力地叩击着地面,将地面都叩得发出声声震响,他额头上都磕出了一片红肿淤青——可那神龛里,被他称作‘喀屯诺延大神’的两尊木雕神像,却是纹丝不动。 邹景春猛地抬起头来。 他满面泪水,目光在左右找寻着,很快就落在了那道被简陋红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什上。 这道红布包着的物什,即是李伯江赠给邹家老爷子的一柄匕首。 今下这个时期,禁绝私藏兵刃,李伯江托村里的铁匠帮忙打造这柄匕首,人家铁匠也是不愿意的,苏午为了叫老爷子顺遂心意,出钱买下了铁块等材料,随手打制了这柄匕首——虽是随手打造,却也比削铁如泥的利刃要宝贵太多。 只是李伯江不知个中内情,一直都以为这匕首是村中铁匠打造出来的。 邹景春一把抓住红布包裹着的匕首,撕去上面的红布,从皮鞘中抽出明晃晃的匕首,随后撸起自己右边的衣袖! 他衣袖下的手腕上,显出一条条刀疤。 刀疤密密麻麻,新伤叠在旧伤上,已经形成大片陈旧性瘢痕。 许多伤势纵然已经弥合,依旧如一条条肉虫子般,‘爬行’在他的手腕上。 邹景春攥着刀柄,刀刃抵在自己的手腕处,猛地一划——一股血泉登时喷涌出来,啪嗒啪嗒地滴在圆凳前面,在地毯上很快浸染开人头大的一片鲜红! “芸娘,我用我的血来喂你! 你快出来吧! 和我一见吧!我爹我娘、我爷爷他们都睡着了,你不用怕他们! 喀屯诺延大神,请你叫芸娘出来和我一见吧,求求你——”邹景春手腕上鲜血还在流淌,他痛哭流涕地望着圆凳上那座巴掌大的神龛。 泪光里,恍惚间,那红衣女神像倏忽起了某种变化。 它身上披覆的红衣愈发鲜艳,如血一般鲜艳。它头上盘起来的头发倏忽飘散开,不断向两边分散的头发下,浮现出一张秀丽可人的面孔! 那张面孔张开红艳艳的嘴唇,轻轻出声:“邹郎……” 一根根红线在那张美人面下交错着,形成了它的脖颈、双臂、身体,丛丛阴寒的火焰倏地从那根根红线上迸发而出,填充了红线构成的曼妙体型,竟令这道原本看起来极其诡异阴邪的人形,变成了一个轻纱遮盖着的窈窕美人! 窈窕美人双臂环向脸色越发煞白的邹景春。 她眼睛里蕴着泪珠儿,似是心疼极了自己的爱郎。 邹景春放开了手中的匕首,也喃喃低语着,张开双臂去抱那窈窕美人——却在这时,他丢在地上的那柄匕首上寒光一闪,一股凶恶的气息骤自匕首上爆发开来,直将那双臂环向邹景春脖颈的美人分作了两半! 美人面孔霎时扭曲,根根红线从它嫩白如玉的面孔暴凸而出,丛丛阴冷火焰跟着爆发! 一瞬间就裹挟着它的身形,缩回了神龛之中! “芸娘,芸娘!” 邹景春伸手向圆凳上的神龛—— 这时候,他的居室外骤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嘭嘭嘭! 伴着那阵敲门声的是他父母、爷爷焦急的唤声。 “景春,快开门!” “开门啊!” 嘭! 哐当! 两扇门被家丁们直接撞开来,门栓掉落在地。 邹庆功、邹景春之父邹全忠等人急匆匆步入门内,一眼就看到了倒塌的瓷屏风后,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手腕上鲜血干涸的邹景春! “景春! 你这是干什么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做,实在是疼在娘心……” “快把门关上!” 一群人闹哄哄地涌向邹景春周围。 几个家丁赶紧关上了屋门,以防当下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住在院子里的各方客人——然而当下事发突然,邹家也没遮掩,今夜之事想瞒住有心的客人却不太可能。 当下才想到要关门,也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邹庆功拄着拐杖,脸色黑红,他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一张椅子上,连喘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他心疼地看着这个几乎是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长孙儿,目光里满是疼惜:“天下间好颜色的女子、贤惠温柔的女子太多太多了,咱们家里有钱,你想娶,哪个不能娶得? 今夜宴会上的柳家姑娘,难道不合你的眼吗? 我看你当时分明脸红了,说不定对人家起了心思,你有这心思,就和爷爷说,爷爷去帮你提亲,她家世好就做你的正房,家世不好就做个平妻,能嫁到咱们家对她也是一番恩遇……这样不好吗? 你为何——为何偏偏要迷上一个画中人啊?! 把自己搞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竟还要自残自戕! 你这样对得起你爹你娘吗? 对得起我吗?!” “芸娘不是画中人啊,爷爷! 我是在县城怡红院里遇着她的,我想去找她,我想去找她! 爷爷——我想见她!我方才就要见着她了……”邹景春涕泪横流。 “你方才再差一点就失血过多而死了!”邹全忠厉声呵斥着自己的长子,“一个青楼妓女,她究竟有甚么手段,把你迷成这个样子?! 几日前你还与我们承诺过,以后不会再这般毁伤自己的身体,今天就做下这等事,你的承诺全不作数吗?! 逆子啊逆子! 我看得把你绑在床上,你才能消停——” “他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把他绑在床上?! 我看你是想要他的命!”邹庆功忽然出声,冲着邹全忠怒斥起来,“你赶紧遣人去县城的怡红院里去,给我寻到那个芸娘,把她带回来! 不管花多少银子赎买,都把她带来!” “爹……”邹全忠满面怒意消散了,迟疑地唤了一声。 邹庆功用力地顿着拐杖:“还不快去——” 正文 1036、如见地狱(1/2) 父亲如此严厉地要求,邹全忠没奈何,叹了口气,便领着人转身欲往门外去。 这时候,跪倒在地上的邹景春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摇着头连连道:「不行了啊,不行了啊······她如今已经不在县城怡红院里了,去到那也找不着她了! 我今晚本就要见着她,却被你们给惊走了····」众人闻听邹景春言语,一时面面相觑。 邹全忠顿在原地,看向邹庆功,等待自己父亲发话。其妻在旁抹着眼泪,小声啜泣。 「给他把伤口包扎包扎。」邹庆功愁容满面,拄着拐杖站起了身,看着家里养着的郎中提着药箱到邹景春跟前蹲下去,他又说道,「大夫,给他开一剂安神的药,先叫他把今晚渡过去罢······」 「是。老太爷。」蹲在地上给失了魂般的邹景春包扎伤口的郎中点头答应。 邹庆功看着自己的长孙,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邹全忠,问道:「春儿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相思之苦,最是害人。 咱们是不是给春儿先纳个妾来? 或许有那温柔贴心的女子陪在他身旁,便能消他相思之苦,这件事便能解决了。」 老父亲的言语,叫邹全忠眉头直皱。 今下他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父亲与他妻子的溺爱可谓功不可没,但上对父亲他训斥不得,面对妻子,训斥也是无用,毕竟妻子的靠山就是父亲。 父亲今时提出的建议,也是对他儿子的一种纵容。 然而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父亲的建议,其实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失去相恋之人,痛心断肠怎么办? 移情别恋无疑是消除心痛的最快捷方法。「纳妾纳色,还需其人能懂事,知情知趣。 咱们上古镇周边,少见有好颜色的女子,纵然是有,往往也是愚笨村妇,并不能知情知趣,若给春儿纳回来这样一个妾,怕是也不利他今时的相思病,更会叫他病势加重啊······」邹全忠思忖着,谨慎地回答道。 邹庆功捋着胡须,笑道:「今天的宴席上,你看那李伯江带来的那个女子怎么样? 便是那个名叫柳飞烟的。」 「柳飞烟······」邹全忠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里顿时闪出在酒宴上见过的那个、坐在李家那一桌酒席上的女子,他面露笑容,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大儿子,哼声道,「倒是个好颜色的,看起来也颇知趣懂礼。便宜了这小子!」 邹景春不知何时回过了神来,听着父亲与爷爷的对话,他渐渐止住了哭声。 「不过,那毕竟李老爷子的徒孙。 把她纳到咱家来,给春儿做妾,只怕李老爷子不会答应罢?」邹全忠看向父亲,出声说道。 邹庆功捋着胡须,思忖着道:「确是如此,我与李伯江多年交际,亦知此人吃软不吃硬—把他的徒孙纳作咱孙儿的妾室,他多半不会答应。 也须看那柳家女子的家室······要是家室好,明媒正娶回家,做春儿的平妻也好。 要是家室不好,她多半自己就愿意做咱们春儿的妾·····李伯江若是不同意,先叫他俩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就没奈何了····」 屋内种种情景,邹家几人的对语,尽在苏午意中一览无余。 苏午紧紧皱着眉头,旁边的柳飞烟仰头注视着他的侧脸,在他目光看向自己之前,及时地低下了头。 「这几日住在邹家,你须小心一些。」苏午向柳飞烟出声说道。柳飞烟点点头,小声道:「我不会惹麻烦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午道,「我原先和你说过,不是大事的时候,你可不必运用「灵鹤符'— 现下这番话作废了。」 「作废?」柳飞烟抬起头,不解苏午之意。 苏午眼神微冷:「邹家与我家虽早有交情,但人心本就易变,这是定数—我觉得他们可能对你不利,你此后遇到任何不正常的情形,都须及时知会我,以免发生不测。」 听着苏午的话,柳飞烟虽不知苏午所说的'邹家会对自己不利',是怎样的情形,但她内心却油然生出一种厚实的安全感,好似有苏午这一句话保证,自己必定能安全无虞一样,她垂着眼帘,乖顺地应声:「我都听你的,会小心一些的。」 苏午未有作声。 他一手捏着一张符纸,同时身后闪出一道透明的人影来,另一手并成剑指,在那道符纸上一点—其身后身影倏忽缩小,「印染'在那张符纸上,形成了一道紫金的印痕。 「这道'念化身'留给你。 危急关头,直接使用此符,比灵鹤符效用更好,用出此符,我即有感知。」苏午把符纸递给了柳飞烟,转而又道,「走了。」 「诶·····」 柳飞烟接下符咒,伸手欲拦。 苏午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阴影中,但他的声音仍在柳飞烟身边响起了:「还有甚么事?」 「没、没事了······就这么走了吗?」「嗯。早些休息罢。 明早还要与各家武师讨教拳法。」 「好,好······」柳飞烟应着声,萦绕在她身畔属于苏午的气息,此下终于随风消散去,她愣愣地望着苏午气息消去的方向,出神良久。 翌日晨间,天蒙蒙亮的时候,苏午的门扉即被扣响。他张开双眼,眼睛里神光奕奕,即起身去开了门。 面色微微泛白的邹景春领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在门外等候着,其看见衣衫寻常的少年人出现在门口,目光迎向苏午那双眼睛的时候,一时失神,片刻后才在苏午的目光下反应过来,向苏午拱手行礼:「飞熊贤弟,厨房里做了些早点,我给你送来,你用一些。 用过早饭以后,可以去中院那边。 大家都在中院那边等候着,待会儿各位兄弟一起切磋切磋武艺拳法。」 「好,谢谢景春兄。」苏午拱手还礼,神色淡淡,侧开身子,令几个丫鬟进门来放下餐点,他的目光在邹景春满是笑意的面孔上微微停留,没有甚么情绪的眼神落在邹景春身上,却叫邹景春生出几分自己整个人内外都被看破,都在这少年人眼中一览无余的感觉。 邹景春神色有些不自在,干笑了几声,等几个丫鬟回转过来,他既与苏午行礼作别:「还需去给其他兄弟送餐点去,我就不久待了,飞熊贤弟。」「景春兄慢走。」 苏午点了点头,看着这个侍奉所谓「喀屯诺延'神灵的邹家大少爷的背影,在其刚走出两步之时,忽然又出声问道:「喀屯诺延——你是在何地发现这双尊神灵的? 怎会想到要将它们请到家中来供奉?」 他眉心意能量滚滚流淌而下,周身八识心王化作重重光轮向外扩张,瞬息间就将邹景春包裹于八识心王之中,剥夺去邹景春的一切自主意识! 邹景春闻听苏午所言,没有任何抗拒,只能老老实实地作答:「我与芸娘在怡红院里结识以后,偶然见她以自身的发丝、鲜血祭拜'喀屯诺延'双尊神灵,当时心里觉得那般情景实在诡异,便询问了芸娘这双尊神灵的来由。 芸娘与我说,喀屯诺延本是藏地神灵「钦血金刚双尊'的化相,后被引入蒙古,女真王族迎娶某位蒙古王妃以后,那位蒙古王妃亦将喀屯诺延信仰带到了女真满族之中。 这位喀屯诺延在汉地被称作'红哀'······侍奉红哀,能叫痴情人终成眷属 ,能顺遂一切痴男怨女之心意,叫他们最终能同宿同飞。 我疼惜芸娘,芸娘亦全心服侍我。 我想与她双宿双飞,便把喀屯诺延也请到了自家里来·····」又是红哀······ 苏午昨夜见得那木神龛里缠绕红线的男女双尊,以及那被邹景春鲜血呼唤而来的「芸娘',立知喀屯诺延与红哀关系匪浅。 未想到红哀会王传贞竟还引用了藏地传说,将「钦血金刚'—即欢喜金刚双尊与自身联系起来,令红哀成为了喀屯诺延、钦血金刚信仰的源头! 今时之王传贞,比之从前必然更诡谲,应对起来更加棘手。 漫长岁月过去,苏午尚且不知,自己能否如从前一般,能够逼得王传贞必须要借'女娲牌坊'来逃跑—喀屯诺延既是女真、满族王族供奉的神灵,那今时的清皇族会不会也在供奉喀屯诺延?! 如此一来,那些'长生牌坊'与女娲牌坊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女娲牌坊、人种池、大秦教拼凑'原初之人'、六道轮回中身首两分的满清贵女······苏午发现的诸多线索,隐隐约约都排布在了某一条线上,而这条线的主轴,即是'清朝王公'兴建长生牌坊,他们的最终图谋,或许与王传贞、大秦教目标一致! 「昨天夜间,你父亲与祖父图谋柳氏女,欲纳之为妾。 你须记得,不得对柳氏女行不轨之事,见柳氏女,欲念一起,即见大威德金刚,欲念顿消——」苏午念头一落,身形陡然化为九首三十四臂,脚踏黑水牛的大威德金刚! 正文 1037、梅花会(2/2) 此般狞恶神灵本尊,吓得邹景春浑身发抖,脑海里原本还存有的、对柳飞烟的一些欲念,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以后,他便如苏午所言一般,见得柳飞烟,欲念一起,即见‘大威德金刚’! “我记下了!”邹景春颤抖着应声! “你走吧!” 八识心王倏忽收拢。 邹景春回过神来,却再也记不起先前发生过什么。 他脸色茫然,转回头看向苏午,苏午神色淡淡,向他微微点头——他身躯忍不住颤抖了两下,也朝苏午挤出一个笑容,带着丫鬟们匆匆离去。 苏午回到房间里。 前脚踩过门槛,忽在原地顿了顿:“红哀会的芸娘与邹景春进行接触,图谋的是邹家的钱财? 还是,红哀会亦探知到了今时这场拳会,对这场拳会有些图谋?” …… 在房间里吃过早饭以后,彪叔、罴叔、李黑虎就与苏午结伴,去到了邹家大宅的中院。 中院堂屋内,邹庆功与几个老者已经安坐其中,喝着茶水,闲聊着,各家子弟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散落在偌大院落各处。 坐在堂屋内的邹庆功,看着屋院里各家子弟已经聚集起来,便侧头与李伯江、周兼用等各家老头说道:“人应该是都到齐了罢?” “齐了。” “我家那几个小子都到了。” “应该是没问题的。” 几个头发斑白的老者纷纷应声。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把大伙都叫过来。 咱们今天这场拳会,就准备开始罢!”邹庆功笑呵呵地说着话,站起了身,各家老者各自出屋,去寻自己带来的孩子们,令他们都聚集在中堂台阶下。 邹庆功在几个孔武高壮的家丁簇拥下,站在了中堂台阶上,看着台阶下七八十号体格还算不错的青少年们,面上笑意更浓——他再次筹办梅花拳会,哪是单纯的只把各家子弟聚集起来,一起比武练拳?更深的图谋,却是想组建一支乡勇团,令之为自己所用,抵抗极可能会爆发的灾民大潮,保住自家的财产! “各位,这回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办这个拳会,老夫想着还是按我们老哥几个那时候论的,把这场拳会,叫做‘梅花拳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如今都五月端午了,早已经不是腊梅花开的时节。不过这个拳会叫做梅花拳会,也是为了明我们各自心中的志向,为了心里头的志向,久经磨难,百折不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是我们练武人该有的品格! 你们觉得,这个‘梅花拳会’的名字,好不好啊?”邹庆功满眼笑意地说着话,他眼神殷切,神色慈和,在众多青少年人眼里,仿若是一位敦厚长者。 底下各家的青年、少年们被他几句话打动了,纷纷鼓掌,大声叫好。 各家子弟当前这个年纪,正是满腹英雄气的时候,对于所谓‘志向’、所谓‘梦想’的话题最有感触,邹庆功的言语算是正对他们的胃口。 “看到你们这些孩子,我就想到我们老哥几个年轻的时候了。”邹庆功带着笑意的目光从李伯江、周兼用等各家老人的面庞上一一掠过。 各家老人也都面露笑容。 邹庆功接着道:“我的心思是咱们这个梅花拳会,不止办这一回,以后年年五月端午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各家子弟互相交流感情,讨教拳法,你们觉得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 “可以!” 李伯江、周兼用等老者纷纷笑着回应。 “既是举办拳会,比武切磋自是少不了的。 咱们各家子弟互相间一轮一轮的交手,点到为止——直至最后,在梅花拳会上胜出的那个,便是这次拳会的魁首。 作为每一届梅花拳会的,皆能请动邹、李、马、周、吴、孙六家人,给他办一件事情,各家都需卖他一个人情——这件事情,不能是伤天害理,违背律法的事情。 我既然发起这次梅花拳会,就给各场比试胜出者,也添一点彩头。 各家每胜一场,即得一两银子。 最后成为魁首的那个——”说到这里,邹庆功顿了顿,朝身后长孙邹景春招了招手,邹景春捧着一个红绸布包裹的木匣走上前来,将之摆在邹庆功旁边的高桌子上。 他解开红绸布,开了那把红木匣子上的锁头,露出内中之物。 台阶下,原本因为邹庆功所言而有些犹豫迟疑的各家人,顿时发出阵阵惊呼之声! 那红木匣子内,赫然躺着一只拳头大的金佛! 财帛动人心! 更何况是这样大的一尊金佛。 能将之拿到手,各家日用花销哪怕奢靡十倍,也够花个十数年了! 尤其是在今下的灾荒年景里,这样大的一坨黄金,更显珍贵! 原本还对参与梅花拳会有所顾忌的各家老者们,此下也都放开了那一丝顾忌——纵然不能成魁首,可若是自家子弟参与比试,能胜出一场,也可得一两白银。 金佛的彩头或许遥远,可这一两白银却是实打实的! 邹庆功看着底下人的惊讶神色,面上笑意未变。 他早知各家人会有怎样反应。 如今六家人聚集,办这个梅花拳会,每胜出一场,他也不过是花费一两银子而已,直至决出最终的魁首,他今天的花费也不会超过二百两。 而他若去各地募集乡勇,办民团的话,二百两银撒进去,连个水花都没甚么! 今下花费这二百两白银,效果可抵一千两! 反正当前各家学拳法的子弟,在他看来,都不大可能赢得过他的几个孙子,只要他任一个孙子成了‘梅花拳会魁首’,就能轻易调集各家青壮为己用! 他虽然拿出了这尊金佛,但那尊金佛最终还是会老老实实回到他的家里,不会落到外人手中! 此时,邹全忠领着两个下人,又将一口箱子搬到了桌子上。 邹庆功掀开箱子,顿时露出内里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只只银元宝,每一只银元宝都是一两的重量! 他扫了眼桌上的金银,转而看向各家的老者,笑着问道:“几位老兄弟,你们意下如何啊?” “邹兄精心准备这场梅花拳会,我家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都听邹老弟的。” “依邹兄的话就行,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几个面色隐隐发红的老者纷纷出声应和。 只有站在李家几个少年人前头的李伯江,眼神有些迟疑,向邹庆功说道:“老兄弟,我这次来这个拳会,主要还是想和大家碰个面,看看大家近几年过得怎么样……顺便叫小辈儿也借着拳会切磋武艺,交流感情。 如今弄添这些金银,整个‘梅花拳会魁首’的名头出来……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大家伙玩得高兴就是。 不会因为这点金银伤了和气,我的为人,老哥哥还不清楚吗?我也不是那吝啬的人,你要是担心大家会因为一点金银伤了和气,却是大可不必。”邹庆功笑着摇了摇头,安抚了李伯江几句。 其余人也纷纷出声附和。 李伯江见状,叹了口气,看向身后的苏午等人。 他自家情况自家知。 ‘天理打神拳’一出,这块地方能赢过自家的只怕没有。 这样与众人比试切磋未免胜之不武。 然而大家又盛情相邀——李伯江只得叮嘱众儿孙道:“待会儿比试的时候,都收敛着点儿,有赢有输才是好,你一个人全赢了,不是好事!” 大爷爷这番话说完,李家人还没怎么出声,旁边便响起一阵哄笑声。 “李家爷爷真会说笑!” “哈哈哈,老李,你家能赢多少就赢多少,可千万不要客气啊……” “李大哥还是和从前年轻时候一般的自信!” …… 邹庆功听得李伯江言语,看了眼他身后的李家年轻一辈,笑着道:“这样吧,各家每一轮最少派三人、最多派五个人出来参与比试。 胜者可以向其他人邀战,败者便不能再继续参与比试。 诸位以为如何?” 他的言语又引来众家子弟一阵附和。 几家老者厘定了诸般规矩,便当场在中堂大院里划出一块场地来,作为擂台。众家弟子围着这方擂台,俱是跃跃欲试。 李伯江走到了‘擂台’中央,环视周遭,笑着说道:“哪家的青年俊杰,先上来开个头?第一个上来的人,可以自行从各家子弟里挑选对手。 此后便须获胜了,才有挑选对手的权利了。” 他却是被众家老人共推出来,做了此次梅花拳会的裁判。 “我先来!” “我来!” 大爷爷话音刚落地,擂台四周顿时有人举手,跃跃欲试。 这些人血气方刚,久日习武练拳,却也不似一般人那么忸怩。 有个吴家的青年人‘吴方境’抢先一步,直接走到了擂台上,向李伯江拱手行礼:“大爹,让给我先来罢!” “行!”李伯江干脆点头,看着那肚子颇大,有些肥壮的吴方境,道,“你自己挑个对手罢,可别挑到自家人了,自家人和自家人打,你爷爷肯定饶不了你。” 李伯江打趣的话音一落,四周响起一片哄笑声。 吴方境也跟着咧嘴傻笑了一阵,片刻后,他目光倏忽看向人群里的柳飞烟。 正文 1038、鹰化为鸠(1/2) 柳飞烟站在苏午身后,感应到吴方境看过来的目光,抬眼平静地看向对方。 吴方境被她目光看得有些心虚,赶紧转移挪开了眼睛。 他其实没那么多花花心思,只想寻一个好打赢的对手,先挣个一两银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一两银子正能解燃眉之急,所以将目标瞄准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柳飞烟,然而,他终究有些害臊,不敢真的首选个女子来做对手。 那样就算打赢了,回去后也必会被爷爷臭骂一通。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 各家青年少年都挺壮实,不像是好打赢的对象。 也只有方才那个女子,以及女子身前的少年人,看起来好对付一些……吴方境内心拿定了主意,将目光看向了柳飞烟身前的苏午,一指对方,乃道:“李爷爷,我选好了! 就选您家的这个小哥罢!” “我家的小哥……”李伯江回过头去,顺着吴方境手指指向,就看到了李黑虎旁边的苏午,他愣了愣,回过头来,看着吴方境,迟疑着道,“吴家小子,你可得想好了……你真要选他?” 被他这么一问,吴方境顿又有些迟疑。 四下里立时嘘声一片。 擂台边上的吴家老人‘吴清源’脸上挂不住,斥他道:“选好没有?! 快点! 怎么跟个娘们一样磨磨蹭蹭的!” 吴方境闻言下定了决心:“李爷爷,我就选他了!” “哎……”李伯江摇了摇头,“行吧。” 他朝苏午招了招手:“飞熊,你来。 吴小子选你做了这一局的对手。” “运气真不好——”李黑虎咧嘴一笑,嘴里的话才说出来一半,剩下那半句话就被他爹一个巴掌拍在脑袋上,拍回了肚子里。 李黑虎挠了挠头,有些闷闷不乐。 大爷爷瞪了动手的李雄彪一眼,转而将目光看向苏午。 苏午走到‘擂台’中间来,与对面的吴方境各自拱手行礼致意:“李飞熊,家传反耳巴子拳。” “我叫吴方境! 家传雷子拳!” “开始罢!” 李伯江话音落下,退至场外,将场地留给了两个少年人。 吴方境看着对面的苏午,听着四周鼎沸人声,他的血液开始发烫,面色微微发红——他亦从未经历过这样阵仗,眼看着对手垂手站在对面,好似没有任何进攻的打算,他把心一横,一咬牙一记直拳捣向了苏午的面门! 苏午看着吴方境一拳捣来,对方的动作在他眼中倏忽变得极慢极慢。 对方这一拳,尽失水准。 从这一拳里,苏午稍微窥见了稍些‘雷子拳’的拳理,但并不多,只是一点点。他脑袋轻轻一侧,直接避过了吴方境这一拳——他与对手比试,并不为赢,只为能更多地洞见各家拳理,感悟开创拳路的武师的灵光乍现。 借助那一点灵光,感悟到天人交感中的天理运转,获得点滴神韵! 是以当下他明明能一招挫败吴方境,仍只是侧身躲避,暂没有任何进攻的打算。 苏午侧身躲避之时,顺便帮吴方境稳住了自身的重心。 吴方境一拳未有击中苏午,心下本还有点慌张,却未想到苏午稍稍侧身躲避,正站在他的有利进攻方位下,他定住身形,稍微回复了些许信心,更加标准的一记‘雷子拳’招呼向苏午的空门! 二人你打我躲,拳脚来往,一时间打得好不热闹。 周围众家少年见得这般热闹,多数大声叫好。 前头的几个老者练了几十年的拳法,总算能看出些端倪,但他们也只是稍微看出来点端倪而已,并不能明白苏午缘何一直躲闪,并不出手反打进攻? 尤其是,苏午有时候会故意闪避到于自身不利的位置,反倒叫吴方境出拳更方便,把拳法使得更顺畅了——这样动作,几个老人都看不懂。 “雷子拳,拟拳势若惊雷,在敌人空门炸开。 此门拳法重在‘蓄势’与‘发劲’。‘蓄势’之时,拳脚收放之间尽皆护住自身罩门,如重云深锁。发劲之时,阴云碰撞,雷霆乍现,乃是在敌人久攻自身不下,进而显出破绽的那一刻,抓住机会,一拳制敌。” 苏午躲避着吴方境的拳路招式,在对方打出二三拳以后,他已尽悟出吴方境家传‘雷子拳’的拳理变化! 他心中不断揣摩着那‘蓄势’与‘发劲’的拳理,自身的意不断拔高,在倏忽之间融入冥冥之中—— 这个刹那,他的意‘看’到,暗云低垂的苍穹之下。 田亩间麦苗被狂风吹得翻腾如浪潮,那翻腾的麦浪中,显出了一道道田垄与纵横阡陌。 夏风飒爽,大雨将至。 但在一道遍布杂草的阡陌上,两个戴着草帽的庄稼汉却起了冲突。 二者争吵几句,其中一个或是久在田间劳作,心火已经有些旺盛,此下直接把手中那一捧掐下来的麦苗甩到了对面的庄稼汉身上,整个人跟着合身扑向对方,一把揽住对方的脖颈,同时一只脚拌住对方的脚后跟,试图将之撂翻! 那对面那庄稼汉挺住身形,用各种方式阻挠对方撂倒自己,终于在其筋疲力尽,稍有松懈之时,咚地一拳砸在对方面门上,将其砸得口鼻冒血,踉跄往后跌退! 轰隆隆! 此时,天穹中激云碰撞! 雷光电丝一瞬间在云层中爆发开来! 一个个雨点飘落! 雨点练成雨线! 雨线直坠大地,化作瓢泼大雨! 大雨中,阡陌间两个扭打的庄稼汉身形渐消,转而化作了一片玉米林子里,雨水中两个苟且的男女,身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苟且的男女、扭打的庄稼汉尽在苏午的思维里消解去。 他脑海里倏忽闪过一些凌乱的念头,这些凌乱的念头与天意骤然间产生了牵扯! ‘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惊蛰’!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一道‘元之神韵’如团龙般飘转而下,倏忽间融入了苏午自身,经他周身经络穴窍运转,最终聚集于腹部——那颗透明的丹丸顿时凝实了些许! 苏午在同时伸手一拂频频进取而来的吴方境—— 呼! 一阵恶风刮来! 空气里竟弥生出些丝凉意。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苍穹,此下竟瞬间暗云弥补,雷霆游离于云层边缘,一场春雨似乎在所难免! 而吴方境被苏午这随手一拂带来的恶风,直接掀翻了身形,掀得他直接跌退出了擂台,当场落败! 吴方境直愣愣站在人群里,他先前还觉得自己赢面极大,越攻越勇,心中颇受鼓舞! 没想到转瞬间,他就被人一巴掌扫出了擂台,就这么败落了! 围观众人也未料到事情会有这般戏剧的展开——在多数人眼中,苏午就是只知频频闪躲,运气好借了巧劲,趁着吴方境不注意,把吴方境‘推’出了擂台而已! “嘘……” 众家少年对此番结果,显然甚为不满,纷纷嘘声。 吴方境涨红了脸,想要迈上擂台去与那李家少年理论,却被他爷爷拉住了胳膊:“行了!还不够丢人的? 人家明显是让着你! 他要想对你动手,你就不是被掀到擂台外边,还能毫发无伤这么简单了——你自己仔细想想!” 吴清源几句话,惊醒梦中人。 吴方境回想着先前与李家少年交战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爷爷说得对,他惭愧地低下头,小声道:“可惜挣不了一辆银子了……” “哎…… 不妨事,本来也不是奔着挣钱来的。 能挣点最好,挣不上……那就挣不上嘛……”吴清源拍了拍大孙儿的肩膀,面露笑容,眼神里却藏着愁绪,“行了,去跟人行个礼,咱们也输得起!” “好。” 吴方境走出人群,端端正正地向苏午拱手行礼,胖胖的面孔上还有些惭愧之色。 邹庆功看过了全程,这时走到擂台中间,笑着道:“这一局,就是李老哥的孙辈李飞熊胜出了,飞熊,给你一两银子。” 说着话,他拿出一只一两的银元宝,交到了苏午手中。 苏午向其道谢,将那只银元宝拢进袖子里。 对面人群里的吴方境脸色微红,眼神里难掩懊丧。 这时,邹庆功又走到了吴家那边,拍着吴方境的肩膀,劝慰了对方几句,与吴清源攀谈了一会儿。 邹庆功邀买人心之举,尽皆被苏午看在眼中。 苏午并未在意,他站在擂台上,抬眼看了看天穹。苍穹中遍堆起的暗云,倏忽消散去,这场本不可避免的春雨,就此没了影踪。 作为胜者,苏午选择了第二个对手——却是周家的周钦明。 周家家传拳法,叫做‘野猴拳’,其当家老人周兼用,年轻时在戏班子演美猴王,后来又跑过镖,做过‘钻天挂子’,所谓钻天挂子,是‘暗挂子’的一种,其实就是上墙揭瓦偷人钱财的贼偷儿,周兼用做几年钻天挂子,认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后来改邪归正,被大户人家聘去做了‘支挂子’。 正文 1039、螳螂(2/2) 支挂子,即是‘明挂子’的一种,就是看家护院的武师。 他由此闯下了一番名号,诨号作‘撒野猴王’,野猴拳由此得名。 ‘撒野猴王’在大户人家支挂子的时候,遇着了江洋大盗‘探江龙’,其所看护的那户人家家中丢失古玩珍宝颇多,他挂子支不起来,索性回到老家养老,含饴弄孙去了。 周家野猴拳比吴家的雷子拳便要高明不少。 毕竟雷子拳的开创,多半是一个庄稼汉在田间低头与人争斗、苟且之时领悟出来,而周兼用的野猴拳,却是实打实地经历过江湖上的实战,与各路贼偷野盗,乃至是有家学传承的武师都有过交手,经过种种磨砺的野猴拳,便更加精微。 一招一式间,对力的运用都甚为高效。 这套‘野猴拳’,比之李家的‘反耳巴子拳’都更胜一筹。 然而,苏午与周钦明交手,哪怕已经在其手下见过了完整的野猴拳,将之记在心底,却亦未有从中领悟出一丝一毫的拳理神韵。 拳理神韵终究可遇不可求。 苏午未有从野猴拳中领悟到神韵,也并未在意。 自己多加揣摩,乃或是与野猴拳的开创者‘周兼用’讨教,总能窥见其中那一缕天人合一的灵感,继而以那点灵感为跳板,感悟到天理神韵! 他将周钦明‘送’下了擂台,紧跟着又挑战了‘马家’的‘铁爪功’。 吴、周、马、孙四家拳法,苏午一一领教,尽将四家拳法掌握精熟。 他连胜四场,将四家年轻一辈的武师尽皆‘请’下擂台去,最终将目光看向了邹家的三个年轻武师。 擂台四下众家子弟们,眼看着苏午连胜四场,他们即便没有眼力,今下却也能够从苏午的连胜之中窥见对方并未是他们以为的那般靠取巧得胜的角色。 此下,苏午目光过处,或有对自己颇自信的少年人心中不服。 但当着他面发出嘘声与嘲讽的,却再没有一个。 苏午目光落在了邹家年轻一辈的三个少年人身上,这三个少年人,即是作为长孙备受宠爱的邹景春、以及邹全忠弟弟‘邹全恕’的儿子‘邹景夏’、还有邹庆功外室的孙儿‘邹景秋’,其家还有一个‘邹景冬’,但并不是练武的料子,一直在读书,今下并未出现在现场。 邹庆功见苏午看向邹家几个少年人这边,他面上笑容可掬,出声说道:“飞熊,可是想试试我家的‘螳螂拳’?” “正想一试。”苏午点了点头。 “好。”邹庆功转回头,看向自己的三个孙儿。 他先前满脸堆着的笑意,在回头之时已尽数收敛,眼神深沉地看着三个孙儿,出声道:“你们飞熊兄弟的拳脚确实漂亮,待会儿与他交手,可得用点心思。” “飞熊,你也收着些!”李伯江在擂台外叮嘱了苏午一句,话外之意是叫他给主人家一些面子,不要叫对方输得太难看。 苏午点了点头。 李伯江与邹庆功交际数十年,焉能想到当初与他组建梅花会的老兄弟,今下内里其实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双方早已不在同一层阶级上了,对待问题的方式已经天差地别。 几个老者曾经的共同志向,如今只是邹庆功用来召集众家子弟的一个噱头而已。 亲不亲,阶级分。 “飞熊,你想挑我哪个孙儿做对手啊?”邹庆功笑着向苏午问道。 苏午目光看向了邹景春身旁的‘邹景秋’,道:“我想与这位邹家兄弟切磋切磋。” “景秋吗?”邹庆功转头看向邹景秋,眼神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对方会选自己的长孙,毕竟长孙邹景春看起来病恹恹的,状态并不好——若对方真选了他家的长子,他倒是不用再多赔一两银子了——他给邹景春留了撒手锏。 可苏午现下反而首选了看起来孔武有力的邹景秋。 邹庆功拍了拍邹景秋的肩膀:“去吧,景秋。不用有甚么压力。” “是,爷爷!”身材高大,与李黑虎相比也不遑多让的邹景秋咧嘴笑了笑,眼神张狂,扬声道,“遇上我,他家再别想赢下一局了!” 邹景秋这番话说得在场众家老人眉头暗皱。 邹庆功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笑呵呵地道:“这孩子,张狂惯了! 回去就叫他爹好好管教他! 各位,别把景秋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而已。” 擂台外的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会在意。 邹景秋踏足擂台之上,朝苏午拱了拱手:“邹景秋,家传‘螳螂拳’,另请了仓州有名的支挂子‘斑锦彪’,在彪爷那里学了一手‘三皇炮捶’、‘大圣劈挂拳’。 请赐教!” “李飞熊,家传‘反耳巴子拳’。 请赐教。” “你家这拳法名字还怪逗哩……”邹景秋咧嘴一笑,阔脸上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苏午的面孔,试图在对手发怒的一瞬间发起攻击。 然而苏午听到他的话,却依旧是神色平静,面无表情。 “嘿!” 邹景秋猛地喝了一声! 紧跟着一记炮锤直轰苏午顶门! 苏午微微侧身,以肩侧侧对着邹景春,正好避过了邹景秋这一记势大力沉的炮锤,同时以自己的身位将对方的身形架住,紧跟着一记反耳巴子正打在邹景春脸上! 啪! 邹景秋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摇摇晃晃,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定睛一看,苏午就在他身前垂手站着,却未有乘势追击——他心中怒火熊熊迸发,怒喝一声,摆出螳螂形,左摇右晃地迅速欺近苏午身形,双拳时收时放,一进一退,将苏午逼到了角落—— “这就是螳螂拳?” 苏午问道。 “呵!”邹景秋面如火烧,全掌一边,劈挂拳迎向苏午顶门! 苏午身形一错,又架住了邹景秋,又一记反耳巴子拳招呼在其脸上! 啪! “喔!” “哇!” 这一记反耳巴子打下去,围观众家子弟纷纷惊呼起来! 更有好事者直接吹了几声口哨,让此下本就‘热闹’的气氛越发地沸腾! 邹庆功看着台上交手的两人,他即便再如何有城府,心底深有图谋,此时也绷不住脸色,神色有些阴沉起来,但台上二人的比试还未出结果,又是他的孙儿首先轻辱别人家门拳法在先,此下也不好多说甚么,只得站在擂台外,保持着沉默! “这就是劈挂拳?” 苏午面无表情地看着邹景秋,出声问道。 “好!” “哈哈哈,问得好!” 围观众人先前听到那邹景秋趾高气昂的言语,其实内心对其已生出些许厌憎,毕竟如邹景秋一般能请得起武师,可以专心钻研武艺者,在场之中除了邹家人之外,根本没有一个。 他们所学的拳法,就是名字粗鄙、听起来难登大雅之堂的庄稼把式。 是以邹景秋称苏午家传‘反耳巴子拳’听起来好笑,也是在嘲讽周家野猴拳、吴家雷子拳、马家铁爪功、孙家‘锄头拳’。 邹景秋所言,看似是羞辱了苏午,实则也刺痛了在场众家子弟的自尊心。 所以当下苏午以平静语气,以家传的庄稼把式,一一破去邹景秋所学的大圣劈挂拳、螳螂拳,也是代表着众家少年子弟,狠狠地出了这一口恶气! 听着周围骤然响起,又很快被各家老人制止住的叫好声,邹庆功眼神愈发深沉,他刚才亦知孙子所言过分,但一时之间也未想到会挑惹起如此严重的后果——今下本该是他邀买人心的大好时候,但今下众家子弟的人心,反而越发朝李家那少年人倾向去了! 少年人本就仰慕英雄,此下在众家子弟眼里,那李飞熊倒像是个替大家出了一口气的小英雄了! 邹庆功瞥了眼身旁的邹景春,心绪稍稍放平。 却也无妨。 英雄杀英雄才是好戏码。 便在那李家少年人逞英雄的时候,叫春儿上台去打败他——少年人心性多变,失败者在他们眼里算不上甚么英雄,到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会转移到景春身上来。 擂台上。 邹景秋眼眶通红,怒声嘶吼:“你欺人太甚!” 他叫号着,以极快的速度频频出拳,攻向苏午周身各处,其一身所学拳法,便在这一道道拳风中尽数展现了出来! 平心而论,邹景秋对拳法武艺掌握得确实较为扎实。 即便今下因为出离愤怒而乱了阵脚,但每一次出拳,变幻步法之间,仍将平日里所学的种种拳法化入拳脚之间,并不曾因为乱了针脚,就跟着丢掉了刻苦磨砺的功夫。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苏午。 苏午分析着邹景秋使出的诸般拳法的拳理变化,从每一路拳法中,感悟其中真髓,他的心神与这一门门拳法被开创出来之时,开创者的心神产生了交汇。 窥见了开创者的那一丝灵光! 但那一缕缕灵光,隐隐约约,总是稍纵即逝。 叫他难以彻底抓住! 他眯眼看着对面一拳更比一拳快的邹景秋,却摇了摇头:“你太慢了。” 一句话说完,他身形一展,在邹景秋眼中,他一时好似化作了双刀微微摇晃,栖身于树枝上的绿衣螳螂! 这只‘螳螂’与枝叶草茎上的螳螂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体型太大太大了! 这般大的体型,却有着与螳螂一般无二的瞬间出击速度! (本章完) 正文 1040、雀斑道姑(1/1,4K) 唰! 螳螂镰刀骤然切割而来! 邹景秋心神颤栗,根本不知该如何防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镰刀将自己斩成两段,鲜血与内脏碎片从自己被斩开的腰部瀑布般流淌而下! “啊!” 他脸色煞白,惨叫连连! 眼前种种可怖景象骤然崩毁,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邹景秋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身躯完好无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0、雀斑道姑(1/1,4k)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1、麻仙姑(4K,1/1) 一丛丛漆黑长发如云雾般缭绕于擂台周遭,完全遮蔽住了擂台内的情形! 擂台之中! 散播着凛冽诡韵的黑发从四面八方向苏午裹挟而来,他先前演化出的莫测天意,尽被这恐怖发丝散播出的诡韵摧破! 饶是如此,他仍旧没有动用除却天理打神拳等拳脚功夫以外的任何手段。 他神色淡漠,整个人失去了任何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1、麻仙姑(4k,1/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2、神打(1/2) 邹庆功话音才落,周围人群之中,便有人首先开口道:“李家这位小哥,能将请神上身的武师都打落台下,此后更硬撼厉诡。 他的武艺造诣,非我们吴家子弟所能及。 是以这次梅花拳会,我们吴家子弟皆自愿认输,心服口服。” 首先开口说话的这人,却是吴家老人吴清源。 随着他开口出声,周家、孙家、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2、神打(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3、大成太上爷(2/2) 听到王梦龙问话,苏午顿了顿,道:“我心中大约有些猜测,但还未能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你心里那个猜测是对的。”王梦龙笑了笑,“那个为麻仙姑所救的粉衣女子,就是你的故人——江莺莺。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此间竟有三个与发诡命格勾牵的人,同时汇聚在了你的周围! 江莺莺念头化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3、大成太上爷(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4、黄天秘讳(1/2) 是夜。 苏午盘腿坐在床榻上,脑海中念头飞转。 “神打……” 他回忆着那篇从邹庆功意识潜流里取得的完整神打法门,关于那部法门的种种内容,皆在他的思维中一一呈现。 神打在各地皆有流行,分为‘自然神打’与‘请神打’两大主要脉络。 ‘自然神打’甚少有人能修成,对武师心性、天资要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4、黄天秘讳(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5、劫难近(2/2) 素珏道姑居院内,一片寂静。 天穹中紫云低垂,屋室窗间灯烛闪动。 卧室里,粉衣少女‘小河’坐在一张小桌子边,捧着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她不时转头,把目光投向旁边——坤冠素珏正摆好了一座法坛,插好各色旗帜,将七盏油灯在法坛周围排成了一圈。 七盏油灯还未燃亮。 素珏站在法坛前,手掐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5、劫难近(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6、授命于天,黄天法旨(1/2) 芸娘脸上笑容消尽,面无表情地看着拽着邹景春走下屋室台阶的柳飞烟,她的目光在柳飞烟背着的那只长弓上微微停留。 ——她大抵能猜测到,护住‘红线阵’关窍的喀屯诺延幻形,之所以未能捉住柳氏女,与其背着的那只长弓应有颇大关系。 但今时纵然猜到,又能如何? 柳氏女已经掌握住了阵眼,随时都能将之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6、授命于天,黄天法旨(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7、雷祖现世(2/2) 柳飞烟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苏午,又道:“我、我原本确有杀了邹景春,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的想法,但我又有点下不去手,当时我就感觉到,这个人应该不是真昏迷过去了,而是装昏……所以,所以我就实话同那个芸娘说了。 邹景春或是被我所激,就睁眼想先害我,我就抓住这个机会,先结果了他……” “……”苏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7、雷祖现世(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8、经络(1/2) “为道长开辟浑身经脉穴窍的过程之中,已经极其痛苦,此般痛苦绝难忍受。而且在经脉开辟完成以后,我还会以自身异种道韵,乃至是导引自身劫力,灌输道长通身经脉穴窍,这个过程,比开辟经脉穴窍之时,更痛苦千百倍。 对道长自身亦将造成绝大损伤。 ——只不过对于此般损伤,我有办法替道长修复。 道长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8、经络(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49、禁锢发诡!(2/2) 腹内藏有一道‘无名厉诡’死劫规律的金鲤鱼,沿着汹涌劫力河流,抵近麻仙姑肾部经络之时,盘踞在她肾部经络中央的‘发诡’,就似一只遇着危险的猫一样,毛发猛然炸开,一丛丛发丝倏忽间飘散入麻仙姑周身血液,沿着她周身流淌的血液,尽数聚集于她的头顶! 唰唰唰! 麻仙姑满头发丝披散! 原本只及至她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49、禁锢发诡!(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0、明尊派(1/2) “这就出发吗?” 李伯江上了年纪,心里对于古旧朋友总多惦念。虽然白天邹家与自家闹得难堪,但今下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关头,他也不想因为几家子间的那点龃龉,就置邹家那么多人命于不顾。 然而,这时候却容不得他迟疑甚么。 李雄彪、李雄罴也接连出声劝道:“是啊,大伯,咱们出发吧!” “就像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0、明尊派(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1、黄稻会(2/2) 疫气诡韵周流于乌鸦厉诡周身,未有向外弥散一丝。 李黑虎一指点在自己眉心,另一手朝门外指了指:“请长辈叔伯到门外去,我借您的眼睛看看门外情形!” 被黑虎尊为‘叔伯长辈’的乌鸦厉诡,闻声一言不发,浑身裹挟着疫气诡韵,迈步走出了大院正门! 在它走出正门的一瞬间,李黑虎的双目骤然缠绕上一缕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1、黄稻会(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2、袁梅红哀(1/2) 怨念如海潮般翻腾而起,掀动了此间萦绕的晦暗雾气。 紫红色怨气如火如荼般在雾气里铺张,许许多多或低沉温柔、或清脆哀伤、或尖锐狂怒、或高亢恼恨的声音在雾气里炸散开! “袁郎,只要能救你性命,我甚么都愿意做! 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我已经决心加入红哀会,我会修成秘法,助你回魂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2、袁梅红哀(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3、白玉牌坊(2/2) ‘袁梅红哀’十指紧扣,默立在原地。 李黑虎向前几步,越过李雄彪、李雄罴两人,将两个长辈挡在自己身后。 滚滚怨火簇拥在‘袁梅红哀’周围,翻滚的紫红火焰里,不时闪出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人脸——这先前几乎覆盖了整条街道,将整条街道都仿似拉扯入另一个世界的怨火,此下在李黑虎连番施为之下,已经被打散了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3、白玉牌坊(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4、王传贞!(1/2) 轰隆! 令一切诡韵死寂的法性在虚空中聚集,乍然间化作一柄方天画戟,瞬息间钉上了那座如同汉白玉砌造而成的牌坊匾额中央! 凶厉冰冷的法性自方天画戟之上瀑布倾泻,每一缕法性气息流泻下来,便引致其下紧紧拽着李家三人的无数雪泥手臂纷纷断裂! 只是转瞬之间,紧抓着李家三人如树根般肆意缭绕的雪泥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4、王传贞!(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5、天发杀机,移星换宿(1/2) 苏午目光在王传贞先前立身之地微微停留,他眼神凝重,转而抬眼看向苍穹—— “猪子,方才……”在李黑虎眼中,苏午尤是先前的猪子,样貌未有一丝变改——他的意甚为强横,已经能随心在别人心中投照下任何形象,李黑虎看着苏午,才开口说了几个字。 便听苏午语气沉重地道:“雷祖要现世了……” 王传贞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5、天发杀机,移星换宿(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6、诸佛所言,无有异也(1/2) 苏午盘腿坐着,他低眉沉默着。 身外却响起广诵经纶之声:“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 “吾当庄严佛土!” “世尊!此日月轮,可使堕落;妙高山王,可使倾动。诸佛所言,无有异也!” 一层层金光如琉璃般从苏午周身升腾而起,转而覆盖于身畔素珏道姑身后,在她身后形成了一尊正面朝向外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6、诸佛所言,无有异也(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7、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2/2) 自苏午练成‘元皇骨’以后,自身就有了此般分形裂身的能力。 那道白玉手臂按住他肉壳的一瞬间,即让他生出一种自身性命本源都被拿捏住的感觉——这个瞬间,他甚至未有尝试完全保住自身,而是以此‘壮士断腕’之举,争取生机。 然而,任凭他身躯四分五裂,却依旧难逃被那道白玉手臂拿捏住‘性命本源’的结局!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7、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8、人发杀机,天翻地覆(一)(1/2) 那只竖眼里盈满雷祖神韵! 苏午对这只竖眼印象深刻——它就是悬于天中央的雷祖竖眼! 可它今下却出现在这个皮包骨头的瘦削身影眉心! 此人容纳了雷祖的一部分,容纳了雷祖的这只眼睛? 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开来,而被龙爪贯穿的瘦削身影,此下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化解劫数之法,其实颇为简单—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8、人发杀机,天翻地覆(一)(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正文 1059、人发杀机,天翻地覆(二)(2/2) 此间天地归于平静。 王传贞将女娲牌坊停在远处山影间,一时还没有脱离此地的意思。 苏午瞥了一眼远处的牌坊,并未主动去追迫对方。 他与王传贞也打过许多次交道了,对王传贞这个非人亦非诡的存在的思维性情亦有一些了解,知道当下最容易抓到王传贞的方式是甚么。 当下若主动去追她,只会叫她越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1059、人发杀机,天翻地覆(二)(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的诡异人生模拟器》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