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太稳了》 正文 第一章张三,非职业杀手,括弧,稳! 这个世界确实是有仙人的,他们并不是传说。 张三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件事情。 记得那是小时候家河边的一处芦苇荡,当时只是个小孩子的张三躲在芦苇荡里偷懒,避免被父母赶去做苦力。 那天芦苇荡里,张三朦朦胧胧的睡醒,刚想起身时,一阵大风吹了过来,把还是小孩子的张三摔了个倒栽葱。 张三后来抬头看去,却见到河流上,有两个人踏水而站! 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两人踏水而行,不断的交手,战斗。随着两人内力无休止的迸发,一时间整条河都好像即将被他们毁掉。 张三当时躲在芦苇荡里已经算是运气极好了的,毕竟他亲眼看见一个本在钓鱼的渔夫,被两人厮杀时散发出掌风直接拍死在了河滩上! 而从两人交手时偶尔说的话里,张三知道两人都是江湖高手,一个是黑道盟主,一个白道掌门,彼此相知甚深,今日在此相逢,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穿黑衣的黑道盟主取得了胜利,白衣掌门痛苦的死在了河中。 河流和四周河滩也同时彻底被毁了。 就在黑道盟主哈哈大笑,从此天下以他为尊的时候。 一直在旁看着的张三很苦恼将来可能没有鱼吃,顺便对河里的那具尸体稍感恐惧。可同时,那黑道盟主的眼角,突然发现了张三。 看见张三的黑道盟主,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那可能是张三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远远超过被父母拉到地里干苦力的恐惧。 然后,那个一开始就被打死的渔夫突然从血泊站了起来! 然后,黑道盟主吃了一惊,飞身跃到了渔夫身边,怒问那渔夫究竟是何人。 然后,黑道盟主就被渔夫一鱼竿敲死了。 没错,一鱼竿就敲死了。 那个渔夫后来收了鱼竿,自己都有些惊讶的说:“啊?这样就敲死了?凡人果然太脆了。就是可惜了我这个垂钓练心的好地方。” “这年头,我都已经愿意装死了,你干嘛还不走呢,还想杀小孩子。哎,不知道我在化凡吗?” “这下又得换地方了。” 说罢,渔夫纵身一跃,飞到了天上,踩着云朵就走了。 ······ ······ 刚刚那一段记忆跟随了张三的杀手生涯二十年,他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个黑道盟主太蠢了。 为什么觉得对方是个渔夫,就可以随随便便的靠近呢? 就算对方不是仙人,难道就不可以是别的什么高手伪装的?然后故意装死,趁你精疲力尽的时候突然袭击吗? 张三认为,如果那个黑道盟主在杀死了知根知底的白道掌门后,黑道盟主立刻逃走,或许那个仙人也懒的追上去用鱼竿敲死他。 而且,张三认为最最重要的一点,其实也是现在的他,一直想对那个黑道盟主说的,那就是······· 大哥,你都是我们黑道的盟主了好吗! 和白道的人正面硬打是干什么?而且从你们能打一整天来看,对手根本根本不比你弱啊! 难道就不可以互相问好后,相互再见,然后暗中尾随,伺机下手吗? 我们可是黑道啊!都做黑道了还和人家公平决斗?下毒,偷袭,石灰粉,是我黑道三板斧不好用吗? 就算不可以互相问好,互相再见,说一句‘我今天身体不好,先走一步。’也行啊!总之要是想走,总是有办法的,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高手硬打? 张三认为如果黑道盟主选择下黑手或者不打,就不会在那条河上大打出手,不在那条河上大打出手,就不会碰到那个仙人,不碰仙人,不就不会死了? 张三至今都不明白,那个傻缺是怎么坐上黑道盟主位置的? 能让这种傻缺坐上黑道盟主位置的手下,该是多么善良的人啊。 话说回来,既然那些手下那么善良,为什么要干黑道呢? 这个世界奇怪的事情果然很多。 不过言归正传,张三认为黑道盟主的真正死因就是······不够稳! 稳,果然是世界上每个职业最重要的品质。 尤其是对杀手这个职业来说: 稳,就是职业道德,稳定的杀死目标,对中间人和主顾负责! 稳,就是对自己道德,不让自己陷入险境,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稳,就是对钱包道德,因为这是吃饭的手艺,对自己的肚皮负责! 干黑道,就得稳。 干杀手,就必须要稳上加稳! ······ ······ 一个夜晚。 一座破落的房屋里,书生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一身夜行衣的张三说:“这是一个扯淡的问题,当然是生存啊。” 书生看向张三,又说:“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 张三看了一眼书生破烂的衣服,同情道:“你活的确实挺苦难的。” “通过斗争把他们扫清,这两种······” 书生话还没说完,张三一刀就把他杀了。 看着倒在血泊中,终于闭嘴的目标人物,张三不由想着:虽然工作都是中间人介绍的,但我怀疑买凶杀你的人,你应该和他说过很多话吧。 毕竟如果有人像这个书生一样,在自己耳边天天这么唠叨,张三认为自己很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自己下单的杀手。 但是,通过这次刺杀,张三忽然认识到了一个极其,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在江湖上,武者的武功分为‘天’‘地’‘人’三个阶级,然而就在最近,终于将轻功练到‘天阶’的张三,在这次刺杀任务中,感受到了自己很可能是······飘了! 没错,他张三竟然飘了! 自称大武国江湖第一稳健杀手的张三,当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变飘了,那么相信任何人都能明白,现在的张三面临着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居然和自己的目标说话了! 他居然和他的目标说话了!!! 而且还是五······不,四句半话! 天哪,这可是整整四句半话,如果对方是一个伪装起来的高手,他张三不已经死了吗?! 就算这个书生面色蜡黄,好像两天都没吃过饭,并且长期营养不良。 就算他的手臂纤细的就像个小女孩。 就算他的衣服破烂的那么像一个穷书生! 就算今天这个穷书生喝的那碗井水,被他下了无数的巴豆粉。 可他张三,怎么可以做出和目标说话,还说了四句半,这么飘的事情呢? 正文 第二章张三的反思 夜晚,破落小屋中,穿着一身夜行衣,走到窗口的张三抬头望月,表现出极其美丽的孤独和孤高。 虽然,他的长的很普通。 虽然,穿着夜行衣,拿着一把带血的刀站在月光中,不可能会有美感。 可张三还是觉得自己活的很凄凉,甚至凄凉到了凄美,毕竟他二十年稳健无比的杀手生涯,竟然就因为前些日子将轻功练到了天阶,而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早知道,就不要把轻功练的那么好了。 张三暗自叹息着。 他开始反思起自己这次刺杀行动中的行为,随着思考,张三发现自己飘的有些离谱。 因为除了和目标说话以外,他还犯下了两个致命失误。 第一,巴豆粉。 既然都已经能在他喝水的碗里下东西了,为什么要为了省钱,不去使用三十两一份‘七步散’,而是如此廉价的巴豆粉呢? 难道是为了省钱吗? 答案是肯定的,就是为了省钱。 张三抬头望天,摇摇头,暗自叹息:“十年前,我是不会这么省的,就算这一单只赚五十两。” 第二,夜行服。 首先,江湖上的大侠,或者普通人,都有一个很普遍的认知,晚上穿着夜行衣在城里跳啊,跑啊,尤其还在楼顶上的,肯定不是好人,不是杀手就是盗贼。 这个认知,显然是很正确的。 张三看着这身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在行动中穿过的夜行衣,他皱眉说道:“作为杀手,穿着这种衣服,这不是摆明告诉人家我不是个好人吗?看到这人一定要小心吗?” 总不可能每个目标都像今天这个楞楞的书生一样,非但不怕,还说了一大堆废话。显然,今天的着装也是失败的。 张三认为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今天的行动在下了巴豆粉而不是七步散的前提下,应该会换上一身更加破落的书生衣服,然后来到月下,吟一首抄过来的诗。 毕竟这些酸文人,不就喜欢共情吗?等书生好奇的走出房门,看见自己穿比他还破落,一定会上前问话,到那时,一瞬间解决目标! 张三感概道:“我,难道真的飘了吗?” 随后,张三看了一眼脚下,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确定的感叹道:“我确实飘了。” 毕竟,以前完成任务以后,他一定会有多快就多快的逃离现场。而如今,他居然站在目标的屋里,看起了月亮,沉思起了自己的杀手生涯。 果然,天阶的轻功,使人飘啊。 ······ ······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 死去会很恐怖,但活着更需要勇气。 在这个时代,杀手有时候甚至是一个正当职业,毕竟能挣钱。 大武国,作为周遭几个国家里,对比起来最强大的国,但它的内部其实早就已经烂透了。官员腐朽,苛捐杂税,商人逐利,囤积居奇,律法像是腐烂的猪肉一样,人们连看都懒的看一眼。 就连江湖,因为二十多年前,武功修为达到天阶上段,黑道第一高手,兼黑道盟主——余仙死离世之后,也陷入了动荡。 余仙死,作为黑道盟主,号称即便是传说故事中的‘仙人’来了,也能斩杀的绝世高手,当年被人发现死在了一处小村庄旁的河滩上,身边还有身为当时正道第一大派‘星海派’掌门的‘白思’的尸体。 当时对余仙死之死,江湖上众说风云,因为验尸之后发现这位黑道第一高手,竟是死于头骨被人砸碎,如此狠辣的手段,江湖上普遍认为不是‘白思’所为,毕竟星海派一直都是一门剑派。 但当时的黑道中人则认为,虽致命伤不是白思下手,但也必定是白道中人卑鄙无耻,学他们黑道,哦不,是白道中人本就是这种德性。 表面上是盟主和白思老贼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实际上白道在河岸两边埋伏了几百名高手。 等盟主与白思老贼战到关键处,白道高手忽然出现,盟主纵然是天下无敌,也只能在临死之际,勉强打死了白思老贼,但自己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这样的说法,在白道那边当然是骂声震天,甚至有白道有部分认为,整件事情就是大魔头余仙死人恶自有天收,没准这余仙死在害杀了白大侠之后,被传说中的仙人降下惩罚,这才一命呜呼。 仙人之说虚无缥缈,所以这么扯淡的说法当然得不到黑道的认同。 但白道也不需要认同,毕竟白道掌门也死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黑白大战,现在的黑白两道人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不过大战的结果,还是以黑道的惨胜结尾。 之后的二十年,惨胜的黑道终究还是胜了,黑道迎来了如日中天的发展,除了白道的日渐式微以外,大武国本身腐烂的制度,腐朽的官员等等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张三师父的师父曾经这样说过:“唉,徒儿啊,既然白道混不下去了,我们去混黑道吧。” 张三的师父则是这样说过:“唉,徒儿啊,虽然黑道难混,杀手也不体面,但总归能吃饭不是,好好干,将来师父就要靠你养了。” 张三则这样哭诉过:“师父啊,您就少吃点吧,最近行价又跌了,一单才五十两啊!” 张三师父流下了眼泪,不曾想到自己竟落得这般晚景凄凉。 师父一边流着泪,一边吃掉了张三碗里的鸡腿。 然后噎死了。 ······ ······ 黑道发展二十年,直到今天如日中天的模样,只能说是人性的沦丧,世道的悲哀。 不过再怎么如日中天,黑道终究是黑道,做的都是些肮脏事,妓院,赌场,五石散这三样被成为黑道三大产业,为大武国的黑道群雄贿赂官府,乃至打入周边各国建立势力提供了大量资金。 而杀手业,则被称为黑道第四大产业,每年利润达到几千万两白银。 所谓行有行规,杀手业致力于为客人提供最精准,最安全的服务,为达到不让客户多花一分冤枉钱的目的,业内将杀手任务分为‘天’‘地’‘人’三个等级。 杀手完成对应任务,则也会获得同样的等级,比如地级杀手,必定是完成过三次地级任务的杀手。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人榜第一杀手,代号‘黑鹰’的杀手开始。 正文 第三章张三,非职业杀手,但很专业 大武国,人榜第一杀手,代号‘黑鹰’,真名——张三。 江湖百晓堂号称了解江湖百事,但在张三眼里,他们很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原因是百晓堂对江湖上的一些有名的杀手,起了三个榜单,分别是‘天’‘地’‘人’三榜,对应三个等级的杀手。虽然大部分杀手的真名他们并不知道,但也不知哪里弄来了这些杀手的代号。 而有了榜单,就有了第一,而人们总是对‘第一’这两个字特别的感兴趣。 比如天榜第一名杀手,宋天行,括弧,百晓堂认证真名。 没错,干杀手居然用真名,很嚣张有没有!? 但他也是仅有的几个用真名做代号的杀手之一。 还有地榜第一杀手,黑山虎。也被人们常常提起。 但这个榜单让张三气愤的地方在于,出于对‘第一’这两个字的好奇,人们对第一总是特别有印象。 比如人级只是最低级的杀手,但江湖上,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榜第一’的低级杀手,代号黑鹰。 自称江湖第一稳健杀手的张三,非常不想出名,一点也不想,就算是自己的代号,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少,但也不知道这个百晓堂有什么本领,居然对应每个杀手,多多少少还弄到了一些他们信息,比如杀手习惯,实力等等。 并且这个榜单还在不定期更新。 张三一度怀疑,杀手行里有人在卖信息,且从这个行为的危险程度来说,卖的应该不便宜。 张三为此感叹过,果然,在这个时代,信息是可以卖钱的。 当然,越强的杀手,信息就越少,比如天榜第一的那位实名哥,信息除了真名就只有好用剑术和暗器,武功推测在天阶下段。 再比如地榜第一的黑山虎,信息相对多一些,据说说大武国南阳郡人氏,武功确定为地阶上段,武器只有一把长刀,手段残忍,想让仇敌死的惨一点,可以找他。 轮到人榜,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人级杀手的轻视,连卖信息的人,卖的都格外没底线。 百晓堂公布的信息里,基本上杀手三榜,被查到信息最多的,以及真名最多的就是人榜杀手,搞得人榜杀手近来人人自危,听说还有人被查出了地址。 结果······当然是被仇家寻上,死的别提有多惨了。 话归正题,人榜第一杀手黑鹰,虽然没有查到武功修为和真名地址,但在百晓堂的人榜杀手信息中,已知的是,他堪称杀手劳模一般的履历! 多且长,百晓堂判断黑鹰从业至少二十五年,否则不可能有这么长的生涯履历。 并且杀手黑鹰还是一个很特别的杀手,他基本上有两不杀。 一是不杀女人。 二是不杀小孩。 在黑鹰长的过分的劳模履历里,没有出现过一次他杀死女人或小孩的记录,为此黑道同僚曾经想给‘黑鹰’颁个奖,毕竟这年头黑道中人满大街都是,干杀手的也不少,但干了黑道,做了杀手,还能这么有底线是真的少见。 可惜黑鹰没有来领奖。 但这个杀手黑鹰,似乎还有第三不杀,只是这第三不杀,无法被确定。 而关于黑鹰,百晓堂最后能确认的是,杀手黑鹰,是一个非职业杀手,虽然,他非常专业。 ······ ······ 在大武国黑道,杀手其实也是有职业和非职业之分的。 这里的职业指的是,杀手本身很明确的属于某个杀手组织,比如现如今的黑道第一大派‘黑天门’,他们有着自己的堂口‘黑天刺客组’,自然也有着完全属于自己组织的杀手。 像江湖上大部分的杀手组织,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杀手,这种杀手被称为职业杀手。 而非职业杀手,更多的像是一种‘散工’,他们接受任何组织的任务,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接,事成之后就会得到相应的报酬,但通常这种报酬比起职业杀手,要少一些,毕竟要经过中间人的克扣。 这一日,大武国,白云郡下,小云县外,一座荒山上,有丝丝的烟火朝天飘去。 一个看上二十八,九岁,相貌普通平凡,身材不高不矮,不算太瘦,也不能说是很强壮的青年人跪在一块墓碑前,任谁都不知道,他其实就是人榜第一杀手——张三。 今天的张三换了一条白色的腰带,跪在荒山的一座墓碑前,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身前的火盆放入纸钱。 大武国人都信鬼神,认为人死之后,鬼魂仍在,逢清明祭日,必有祭拜。 “师父,您老人家走了也三年了,小三我记得您的嘱托,每年今天都来给您烧纸钱。” “您生前常说,您饭量大,爱吃,将来死了,一定要多烧点纸钱,免得在那里饿着。您看,我这次任务杀了个书生,赚了五十两。” 张三又从身边带来的一个食盒里拿出一碗鸡腿,放在那墓碑前。 “这次任务在隔壁那个郡,这五十两,抛去我的出差费,出差食宿费,巴豆粉费,还有回来给您买蜡烛高香的费用,加上您的鸡腿费,还剩五两,我可都给您买纸钱了。”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可这次我真没贪钱,我的性子您知道,杀那个穷书生之前,我观望了四五天呢。隔壁那个郡您也知道,是个大郡,食宿费贵,这五两其实还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 说完这些话,张三真诚的看着墓碑,暗想自己二十年来打磨至极的演技,应该不会出问题吧。就算出了问题,师父晚上总不能真的显灵吧? 想着,张三下意识的摸了摸兜兜里的三十五两,心底暗念,为了钱包,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如果您真的不够,那这样,明年啊,我一定给您买十两的纸钱,您看好吧?小三我您是知道的,一直都很孝顺,您生前不就常这么夸我吗?” 张三继续用起了去年的手法,欺负化作鬼魂的师父揍不了他。 不过张三也不想再在这个‘到底给师父买多少纸钱,才算孝顺’的问题上过多停留,张三继续说道:“那个黄老头,又找我了,应该是有任务,记得他是师父您的发小,虽然您特别讨厌他,不喜欢到他那接活,不过徒弟我毕竟要吃饭。” “不过他对我,还算可以吧,我们也聊得来。” “但师父您放心,您是吃鸡腿噎死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他。” 正文 第四章张三为什么不做职业杀手 关于师父吃鸡腿噎死这件事情,其实张三耿耿于怀,毕竟师父是死在他的眼前。 记得当时师父吃的正开心,自己也懒的和师父计较,便去洗碗了,在厨房里听到异响的时候,张三就跑回了饭桌,可惜师父当时就已经噎死了。 可怜啊。 师父是地阶高手,才活了八十二岁,就英年早逝了。 张三一直对此十分神伤,但师父近二十年对他的教诲,他其实没有一刻忘记。 从八岁开始跟着师父当杀手,到十五岁第一次独立干杀手。 张三的印象中,师父对他说过的最让他铭记的话,那就是他做独立杀手第一天时,师父在他出门前对他说的。 “徒儿啊,这个世道就是个鬼世道,人吃人的世道。被生在这个世道,不是我们的错。” “所以,如果你在做杀手的时候,遇到一个你觉得很无辜,很惨的人,也不要留情。” “因为只要回忆你自己的人生,你就会知道,你比他们惨多了。” 张三对这三句话的印象特别特别深刻,如果师父最后没说那句‘而且你还有个师父,在家里等着吃鸡腿’的话,张三觉得印象会更深刻。 ······ ······ 张三走进小云县,停在了人来人往的闹市里。 他现在正准备去接任务。 非职业杀手,也是杀手,终究逃不过杀人这件事情。 二十年的杀手生涯,张三杀过很多恶人,虽然他不杀女人和小孩,但是也不敢说杀过的人都是坏人,比如前几天的那个书生。 甚至其中也有一些看上去很可怜,很惨的人。 但张三每次下手时,都会想起师父的那三句话,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要和我比惨。 我怕你比不过我。 好了。 张三拍了拍了自己的脸,收拾心情,要干活了! 他告诉自己:别忘记了,你是一个杀手,非职业的,专业杀手。 ······ ······ 要说成为一个杀手组织的职业杀手,赚的钱肯定要比被一个杀手组织临时雇佣要多得多。 比如前些日子,张三杀的那个书生,任务的赏金是一百两,发放任务的组织是‘白云郡’第一黑道杀手组织——黑云。 像张三这种被临时雇佣的杀手,通常只能得到赏金的一半也就是五十两。 现在再反观职业杀手,拿黑云这个杀手组织做例子。黑云杀手组织,在白云郡这片黑道发布招聘杀手公告,其实张三看过,曾经还心动过。 毕竟底薪加分成,还包吃包住,加上杀手这个行业,本来就是不管你有多强,一个月,或者一年,能接的活是有限的,总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真的天天在岗位上耕耘吧。所以,由于职业杀手有底薪,有分成,他们的总体收入是高于非职业杀手的。 但张三在非职业杀手这条路上走了二十年。 原因则是成为职业杀手虽然赚的多,但不够稳啊! 张三也曾面对职业杀手的薪资诱惑而动摇,可他以三个原因,坚决的拒绝了诱惑。 第一个原因,杀手组织不是慈善组织,他们都是正经黑道。 都说商人黑心,岂不知跟黑道商人比起来,那些普通商人已经是德才兼备了。 杀手组织出钱出力的养或者培养了一批杀手,那么为了保证对这些杀手的控制性,他们一定会调查杀手,甚至要求杀手主动交出全部真实信息。 然后得到这些信息后,杀手组织会主动调查杀手的亲朋好友,尤其是家人这一块。 如果杀手后面不听话,那后果······· 所以都说了,人家是正经黑道,什么事做不出来? 但张三早年成了孤儿,师父三年前又死了,按理来说没有这种顾虑,可以张三的稳健,他很自然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杀手没有什么亲人,他就是一个孤儿,组织要怎么保证他的忠诚性,和控制性呢? 当然是用药了。 听说早年有个杀手组织叫‘灵鹫宫’,他们就很喜欢给手底下的杀手服用一种叫做‘生死符’的药,吃下这种毒药,每年都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虽然这手段毒辣,但有用啊!几乎是百分百的保证了杀手的忠诚。 但这种手段最后还是受到了同行的排斥和鄙视,最后灵鹫宫也没落了。 可毕竟有案例在前,张三可不相信那些在招聘广告上写的,绝不对杀手用药,或者什么,本组织正经黑道,坚决摒弃任何卑鄙手段。 这广告就离谱! 这不,前些天杀手组织‘黑木崖’就被人查出,一直偷偷的在给手下杀手的饭菜里下‘三尸脑神丹’。一时间黑道杀手行人人唾弃,也不知是因为纯粹唾弃这种行为,还是恼怒这个该死的黑木崖爆出了行业内幕。 第二个原因,你怎么保证组织派给你的任务,一定是你能力范围内的?也许组织自己都不知道目标的真实实力。 江湖上,一群杀手被下令一天内杀一个相貌平平,看似武功全无的普通人,这时如果你是职业杀手,你能反抗组织的命令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至于为什么不能,请看第一条。 然后这群杀手就被相貌平平,看似武功全无的普通人反杀了。在江湖上,这样的案例还不够多吗? 可如果你是一个非职业杀手,那你就有充足的时间观察目标,大不了放弃任务不是? 第三,如果组织就是派了一个超过你能力范围的任务,但不告诉你,你怎么办呢? 江湖上,一个隐忍低调的高手某天突然被一群杀手围住,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在精疲力尽之后,总算解决对手,却被暗藏在隐秘处的另外一波杀手干掉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没听说过吗? 张三以为,这是很多杀手组织的剥削员工······哦不,剥削杀手的手段。 毕竟江湖上有这么一首诗: 地阶下段保护好,地阶中段是个宝。 地阶上段摇钱树,人阶杀手不如草。 在大武国人人练武,就是大街上随便找个混混,可能都是个人阶下段。 换了你是杀手组织老板,接到了一个刺杀地阶下段高手的任务,可手下地阶中段以上的杀手还在执行任务,一个地阶下段的可能会被反杀,两个也有可能被反杀,三个那就是支出高于收益了,毕竟要给分成。 可放弃任务,就代表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商誉还可能受损。 作为资本家,哦不,作为正经的黑道商家,钱,当然,肯定,必须,一定,总是,绝对,不重要的。 但是!既然有关商誉,他们黑道商家,怎么能做出‘放弃任务’这种行径呢?地阶下段虽然厉害,但只要人多,还是能堆死的,那么这时候选择就来了。 到底要派哪几个倒霉蛋做第一波杀手呢? 按照张三的生活经验,除非自己是老板的亲儿子或私生子,或者组织高层的亲儿子或私生子,否则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是第一波。 正文 第五章接任务 大武国黑道的杀手业这些年一直都是欣欣向荣,甚至势力还蔓延到了周围七八个小国,这就导致了有时候国内的杀手甚至偶尔还要做些国际工作。 不过其实杀手业能发展的这么迅速和庞大,还真和张三有些关系。 但这些以后再说。 由于庞大的商业体系,带来极大的市场需求量。而且在各位资本,哦不,是黑道商家看来,由于杀手这种生产机器,哦不,是手底下忠诚,勤劳的杀手们,纵然再也经验,也难免有一个‘损伤率’的问题。 所以为了保证产业的可持续性,每个杀手组织每年都面临着招聘新杀手,或者培养新人的重要问题,而每个组织确实也花了大力气。 但之前也说过了,妓院,赌场,五石散才是黑道最大的三个产业,能干那三样,谁要干危险的杀手啊。 所以这导致愿意做职业杀手的员工,在市场上一直都是香饽饽,就算老板们表示:地阶不来,人阶的我们也要啊,大家一起进步吗! 但市场也还是供不应求。 这使得像‘张三’这样的非职业杀手,还是有很大的接单的空间,毕竟就算自己家的杀手再好用,可要都派出去了,总还得依赖那些不想受到束缚的非职业杀手,而且,说实话,他们也挺便宜的。 白云郡,小云县,夜晚。 张三穿着夜行服,施展轻功飞跃在屋顶之间,最后落在了一处隐蔽的院子里。 什么? 张三不是说过,穿着夜行服容易被人当作坏人,从而使人提高警惕性,所以他不穿吗? 拜托,那是执行任务的时候。 现在可是去接单,难道你要他穿的像个文质彬彬的贵公子,然后正儿八经的的走到院子里,然后和中间人说‘晚辈来此,接单杀人,阁下有单否?’吗? 一个穿着黄衣服的老头在院子里等了多时了,他是白云郡杀手组织‘黑云’负责联系组织外杀手的中间人。 也是张三师父的朋友,虽然师父一直都不承认。但听说两个人确实是发小,至少小时候张三见过着老头不少次。 看见黄衣服老头,张三摘下了面罩。 不要误会,自称大武国第一稳健杀手的张三,除了在这个黄衣服老头面前以外,在任何其他组织的中间人面前,都不会摘下面罩,甚至他说话的时候,都会换一种声音。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是一个控制声带的高手,锻炼这项技能的原因当然是为了生涯的稳健。 黄衣服老头笑道:“小三啊,你来了。” 看来黄衣服老头还知道张三的名字。 张三也笑着看了一眼黄衣服老头。 但其实,张三想杀这个老头很多年了。 甚至每次张三和这个老头见面都有这种想法,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死去的师父以外,就只有这个黄衣服老头知道杀手‘黑鹰’的真名和相貌。 这让张三这个稳健杀手,觉得很不稳。 但毕竟小时候,这个黄衣服老头也见过他,还带他吃过饭,尝过冰糖葫芦,还教过一点武功,虽然是三脚猫。 说到要把他杀了,也不是不行······但好像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 张三的笑容一片灿烂,跑上前去,连忙把老人抱住,像极了一个归来的游子。 张三笑着:“黄爷爷!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身子好些了吗?” 黄衣服老头摸了摸白胡子,感叹小三这个孩子,还像以前那么乖巧懂事,比起他那个师父,可真是懂礼貌多了。 黄衣服老头道:“还行,吃了贴药,腰好多了。上次也就和你说了一嘴,想不到你还真记到心里去了。” 抱着老头的张三,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改口了,本来是想问这个老头腿脚好些了没。 他什么时候又伤到腰了?还和我说过? 可能当时点钱点的太开心,所以没在意吧。 太悬了!这要是一句话没说好,这么多年的关系不就尴尬了? 作为一个杀手,和中间人搞好关系,也是职业生涯很重要的一环,毕竟这关系你能接到多少钱多事少的好活。 所以千万不要觉得做杀手就不需要人际关系,像张三,就常给这老头送礼。毕竟在不好意思杀的前提下,那既然不杀,他就是自己尊贵的中间人啊。 再亲密的关系,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维持的。张三对此一直深有体会。 黄衣服老头摸了摸胡子,和张三分开,抬手拿给张三一个信封,道:“这次这个活,对你可能有些难度。” 张三道:“难道是地阶任务?黄爷爷,你知道我不接地阶任务的。” 开玩笑!天阶的轻功,不是天阶的武功,跑的快不代表一定能跑的及时。 万一被地阶高手干掉了怎么办?就算不是去杀地阶高手的地阶任务,但难度肯定和杀地阶高手差不多。 黄衣服老头摇头说:“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底细吗?就你那人阶的武功,地阶初段轻功,你黄爷爷还能让你去送死不成?” 话说的巧,这老头还真不了解张三的真实实力,单说轻功,张三已经达到天阶,之前也是地阶上段,只不过张三从不在人前表露罢了。 毕竟这个行业,能藏着,就别露出来。 张三点了点头,却还是将信将疑的打开信封,脸色立即苦了下来:“这倒是个人阶任务,就是·····怎么杀这个人,这我······” 张三迟疑着,黄衣服老头劝说道:“黄爷爷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一直死守着你师父师公留下来到规矩,一不杀女人,二不杀小孩,虽说不杀孩子这个谁都能理解,可女人也不杀,你又只接人阶的任务,总会碰上这种目标的。” 张三叹息了一声,说:“那,黄爷爷是要我试试吗?” “试试吧,万一做到了呢是吧。” 张三看着手中的信纸,暗叹一声,道:“那好吧。” 黄衣服老头见张三要走,又问道:“对了,你师父这个‘黑鹰’的名头,你也用了那么多年了。不准备换一个吗,闯一闯自己的名号吗?” 张三站在月光下,颇有叹息的说:“算了吧,用着师父的名号,总觉得······师父还在呢。” 看着张三逐渐远去的背影,黄衣服老头不由流下了泪水。 正文 第六章师门规矩 张三收好信封走出院门,萧瑟的背影没入黑夜。 然后他低头骂了一句:“这老头是白痴吗?” 黑鹰这个名头很响,所以给人很不稳的感觉。但人榜上推测他至少从业二十五年,今年至少四十岁。 我才二十八,换个鬼的名号啊。 谁能知道我是黑鹰? 再说了,什么?闯个自己的名号? 干杀手还老想出名,我可不是天榜上那个傻缺。 ······ ······ 张三的师门乃是二十多年前的白道门派,名字叫‘正派’。 这个名字很正派有没有? 但是事实证明,当黑长白消,当年的白道第一大派都已经沦落到去开酒楼的地步,像‘正派’这样的白道小派,在连饭都吃不上的前提下,只好全派参加了黑道。 虽然当时‘正派’跑的已经只有张三的师公和师父两个人了。 但不得不说,没饭吃,再正直的正派也只能去做反派。 张三的师父曾经这样说过:“小三啊,别看你师公带着你师父举派都投入了黑道,不过那都是生活所迫,你师公还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的。” 当时十八岁的张三问:“既然这么正直,咱们为什么不干白道。” 师父说:“连星海派都开酒楼谋生了,咱们正派小门小派,实在混不下去了。” “师父你那么爱吃,为什么我们不也开酒楼呢?” “因为没钱啊。” “那师公和你干了那么多年黑道,也没攒下钱吗?” 师父当时摸了摸肚皮,感概道:“说实话,其实你师公······是被我吃穷的。” 张三:“······” 师父当时咳嗽了两声,道:“总之,咱们正派就算做了黑道,也要做有底线的黑道!女人和孩子,我们是万万动不得的,这是你师公的遗愿。” 张三当时就问了一句话:“为什么啊师父,小孩子就算了,可为什么女人不能杀?不是说男女平等吗?” 师父明显对这个‘男女平等’的概念很感兴趣,问:“男女平等?你又在哪里看来的?” “不是哪里看来的师父。就是我们郡里最近兴起的一个叫‘女拳’杀手组织,听说里面都是漂亮的小姐姐呢。男女平等就是她们说的呀。” “啊?还有这种组织,她们收男人吗?” “嗯·····好像不收。师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张三的师父当时似乎魂游天外,好半天才说:“什么问题?” 张三无奈重复道:“就是男女平等的问题啊?如果不杀女人,岂不是我们门派只杀男人吗?那岂不是很不平等?” “这有什么不平等的。” “师父不觉得这样男人就太可怜了吗?” “有什么可怜的?”师父说完这话,就把手搭在了张三的肩膀上,谆谆诱导道:“小三啊,这么和你说吧,你知道为什么铁匠,造桥,苦力,车夫·······等等行业,他们基本上如果招的到男人,就不招女人吗?” 还只有十八岁的张三挠了挠脑袋,问道:“是因为·····男人力气大吗?” 师父摇了摇头。 张三好奇的问:“那是为什么啊?” 师父回答道:“因为,再厉害的女人最多也就当男人用,可是男人不一样啊,男人······是可以当畜生用的。” 张三被师父说的掉出了眼泪······ 张三边哭边说:“那男人都这么可怜了,我们怎么还只杀他们啊?” 师父拍了怕张三的肩膀,感慨道:“反正他们都已经那么可怜了,那再可怜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三懂了师父的意思。 然后哭的更大声了。 ······ ······ 小云县的一个破落书画行后院,一个和书画行一样颇多房间里,张三把信封放在桌子上后,检查了一下门栓位置,还有地上的石灰粉。 因为张三家的门栓是特制的,每次打开,除非轻巧的将门栓上移,否则会被微微的卡住一些,大概也就半寸不到的距离。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还是个木匠。 至于地上的石灰粉,同样是特制的,看似夹在地上的青石砖里,颜色和石砖一模一样,但用烛光去照的时候,可以检测房间里有没有他人的脚印。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还是个泥瓦匠。 检查完这些东西后,张三才放心的躺倒在了床上,想着明天的任务。 为了职业安全,张三一直选择承继师父‘黑鹰’的名号,好让江湖上的人以为人榜第一杀手至少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这就迎来了两个很大的问题。 一是师公的遗愿,也是师父的遗愿,不好违背。 二是师父多年来,也确实没杀过那两类人,贸然接活,或许会使黑鹰的身份出现疑点。 张三一直秉承着师父的教诲,我们‘正派’就算混黑道,也要做最有底线的黑道。 但从小缺钱导致财迷的张三认为,只要主顾出的钱够多,底线偶尔也是可以往下沉一沉的,大不了过两天再拉回来不是? 可因为这两个问题,张三的职业生涯从没有逾越底线。然而除了女人或小孩以外,江湖上确实流传着,这个人榜第一杀手,还有第三不杀的传说。 只不过没人能确定第三不杀。 毕竟,确实有点扯淡。 长叹一声,张三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桌前,将那信封拿起,点起火炉,但在烧掉之前,他还是再看了一眼内容。 目标,白云郡,大云县,隔壁村,老王,职业:渔夫。 然后附带着一张看上大概五六十岁男人的画像。 看着那张画像,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点,看着就和自己一样平凡。 可张三还是想起那个平凡的,普普通通的,然后一鱼竿敲死黑道盟主的仙人。 这个事情很扯淡,所以张三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毕竟仙人的传说一直都有,可谁都没有见过,说自己见过仙人的,通常会被人当成白痴或者骗子。 “啧!” “渔夫,怎么会是个渔夫的呢。” “就不能是个农夫吗?” “唉······不管怎么稳,杀手这个行业还是难做啊。” 正文 第七章超越恐惧吧,张三! 仙人,真的存在吗? 夜晚在家的张三从桌脚下抽出了一本书,由于桌脚被磨坏了,张三又一直舍不得换,这才把那本书一直压在桌下。 书名:《大道天歌诀》。 听师父说过,这是师公的家传宝贝,是一本修仙的仙术! 但师公曾经想把它当掉,毕竟徒弟实在太能吃了,结果被当铺的人赶了出来。 按照张三偷偷摸摸练了二十年的结果来看,这本什么‘大道天歌诀’根本就是扯淡,一点用都没有,当年那个当铺的老板把师公赶出去,无疑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张三把这本破书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喃喃道:“虽然书是假的,不过仙人可是真的,我可是见过的。” 虽然那个敲死黑道盟主的仙人没那么‘仙’,不过张三还是一直把他当作崇拜的偶像的,这才使他像个傻缺一样练了二十年的假仙术。 唉······ 叹息了一声,把那本假仙术又放回了桌脚,便回去睡了。 ······ ······ 如果说那天杀书生时候的不够谨慎,让张三认为那是属于他稳健杀手生涯的一个污点,但有关于他对‘渔夫’或者‘渔行从业人员’的恐惧,张三不认为这是污点。 他就是怕而已。 谁还没个弱点不是? 所以张三认为这属于他杀手生涯,多年来的一个恐惧而不是污点。 但作为杀手,恐惧,就会丢单。 丢单,就会少钱。 这是对钱包的不道德。 千万不要觉得这个世道有人花钱杀一个‘渔行从业人员’是很扯淡,并且很稀少的事情。 毕竟亲手接过一个有关‘行乞从业人员’任务的张三,对这个世道早就无语了,这年连乞丐都有人愿意花钱杀一杀,更何况渔夫呢? 话说回来,凭什么渔夫就不能被人买凶杀害?你难道歧视渔夫吗? 所以,这一日,张三来到了隔壁村,所为的,并不是任务结束后,那五十两的赏金。 这看似是一个任务。 实则,是他超越恐惧的第一步! 这些年来,他放弃过很多五十两,但这一次,他有了天阶的轻功,所以他决定,这一次······对自己说‘不’!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证明天阶轻功和地阶上段的武功有多厉害,我只是要向自己证明,曾经我失去过的,我一定会亲手拿回来! 超越恐惧吧,张三! ······ ······ 隔壁村,一个听着很像就在你隔壁的村子,但其实这个村和小云县一点也没有‘隔壁’关系。 当张三穿着一身乞丐衣服,低着头,晃晃悠悠的走在隔壁村泥泞的小路上,村里偶尔走过几个村民,虽然多看了这个乞丐几眼,不过这年头,哪里还能没有‘行乞从业人员’呢? 况且这个乞丐衣服破落,双眼无神,双腿看着也是黝黑无力,真是乞丐不能的再乞丐了,任谁来了,也不会觉得这种人会有什么威胁。 因此村民们虽然看了几眼,可谁也没管这个乞丐。张三对此很满意,这充分证明了他的演技。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曾在戏班潜心进修过。 按照张三自己的话来说,如今大武国第一‘名怜’,人送外号‘小鲜肉’的戏剧演员,和他张三的演技比起来,简直连渣都不如。 毕竟‘小鲜肉’演戏只是为了钱,演的好固然不错,但失败了照样拿钱,毫无压力。 虽然张三也是为了钱,但他的‘戏剧’失败了可是要死人的。 高下立判! 张三走过小村,来到河边,看到一个洗衣服的妇人正往这走来。 妇人看了一眼本就相貌平凡,又是满脸风尘的乞丐,露出了厌恶的眼神,快步走开了。 虽然脸上露出的,是一个乞丐长期遭人鄙夷,所以麻木的表情。 但张三心底还是暗自诽道:“可恶的大妈,我张三这么好的演技都欣赏不来,就知道喜欢‘小鲜肉’那种长的好看的,人家演技好不好,根本不关心。” 可怜啊,我张三要是有小鲜肉那样的长相,第一名怜不是唾手可得吗? 不过话说来,那大妈看不出来我在演,那才证明我的演技呢! 放下心中的不平,顺便又安慰了下自己,乞丐张三抬眼看去,河边桥头,一眼就发现了目标。 隔壁村,老王! ······ ······ 桥头,老王正收着渔网,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便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年轻的乞丐倒在了桥头。 “哎呦,这谁家的人啊?” 老王也算是个老好人了,平日里打鱼多了,晚上就把多出来的鱼送给邻居,如今看到活生生的一个人倒在地上,虽然是个乞丐,还是连忙的走了上去。 “小伙子?小伙子,你怎么了?” 乞丐倒在地上没有反应,老王把这乞丐扶了起来,只见这乞丐双眸紧闭,嘴唇裂开,面色也是蜡黄。 这混乱不堪的世道,这样的乞丐其实不少见,老王即便不是大夫,也看出来,这年轻人估摸是从北方逃难来了,这情况可能是缺水缺粮。 老王忙从旁边拿来一个水袋,淋了些到乞丐的脸上,乞丐这才有了些反应。 老王一看奏效了,忙将水袋口放在乞丐嘴边,说道:“来,年轻人,慢点喝,可好些了吗。” 乞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像极了一个因缺水而牛饮的人。 咳咳····· 老王急道:“慢点喝,慢点喝年轻人,别呛到了。” 乞丐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许是因为昏倒的缘故,眼神有些空洞和模糊。 乞丐看着扶着自己喝水的老人,竟流下了泪水,只听他颤颤巍巍的说道:“爷爷·····是爷爷你吗?您原来没有去世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乞丐的声音是那么的虚弱,那么的憔悴。 他的字句,那么的悲伤。 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也不为过啊。 老王这样的老好人见了,已经明白,这年轻人想来应该就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听闻那里正在大战,这年轻人应该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这才南下逃命来了。 正文 第八章超越恐惧 唉······ 老王叹息一声后,又感叹道:“这世道啊,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能怎么样呢?” 老王扶着乞丐又喝了些水,乞丐迷离的目光似乎才好了一些。 乞丐说:“您·····您是?” 老好人老王心疼这年轻人,道:“我是这村子里打鱼的,年轻人,从北方来的吧。” 乞丐没说话,只是听到‘北方’二字,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老王道:“都是可怜人哪。这样吧年轻人,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乞丐露出似乎已经很久没被人亲切对待过的感激,连连点头道:“谢谢,谢谢·····老人家,我,我···没钱。” 乞丐激动,又带些怯懦的声音,透露出他对‘吃’的渴望,又对现实和贫穷的恐惧。 老王哪里还能不信,扶着乞丐躺下,便回去拿吃的去了。 ······ ······ 这一段,张三绝世无双的演技,已然暴露无疑。 当是,如果有人认为这就是张三演技的巅峰,那他就错了。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生涯的安全,张三熟练掌握了除了武功,轻功以外,各行各业的各种能力,比如控制声带,木匠,泥瓦匠等等······· 但在所有的,看似和杀手一文钱关系都没有的技能里,张三最自信的,便是演技。 张三,自称大武国第一稳健杀手,括弧,兼任大武国第一演员,括弧弧中弧,也是自称。 老王在拿来一些白面馍馍之后,张三充分表现出,什么叫做饿了三天没吃饭的人。 那一口口撕咬,那一声声吞咽。 谁敢说,他不饿? 老王问他还要不要的时候。 那一声回绝,拒绝中带着渴望,渴望中盼望,盼望中又带着不敢再过多要求的自卑。 他不是乞丐,谁是乞丐? 后来两人便聊了起来,老王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三回答道:“李三。” “北方哪里人氏啊?” “狼郡,黑狼县。” “那可是乱地方!” 张三点了点头,心中暗念,废话,不是个乱地方,我提它干嘛。 “家里人呢?” “都死光了。” 一个长时间饥饿的人,如果突然吃的太饱,就容易引起肚痛。 理论结合实际的张三,并没有放过这些细节,吃完过了一会,他便痛的满地打滚。被老人扶着回了住所。 ······ ······ 夜晚,张三暂时的被老王给收留了,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睡中的张三低语着:“娘,孩儿想你了······” 老王忙完了事,也准备上床睡觉,听到这一声话,不由泪下,叹息一声,都是苦命人呐。 睡到了深夜,张三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中厉色渐起! 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观察目标,并从观察中,得出目标的真实实力,是非常重要的。 毕竟人人练武的大武国,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个隐藏在乡野之地的高手。 这年头连仙人都能下凡装死,然后敲死黑道盟主,隔壁村的老王,凭什么就不能是上一代白道掌门,因为白道衰败而在渔村避世? 所以张三眼中的厉色渐渐的消除了,他必须要等到最完美的时机。 虽然换了以往的张三,他一定会选择拿着自己的发明的‘望远镜’在远处观望。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对方是‘渔行从业人员’,简称渔夫。 这是二十年来,他心中最大的恐惧,要想踏过恐惧,超越从前,重新再做一个好杀手,这是他必经的一步。 为了踏过恐惧,你必须先拥抱恐惧! 所以,拥有着地阶上段武功,天阶轻功,和绝世演技的张三,来到了老王家。 那么现在······ 明天该什么理由,留在他身边观察呢? 躺在草席上,咬着大拇指的张三这样想着。 ······ ······ 一个杀手要怎么观察,才能知道目标人物的真实实力。 当年张三曾经这样问过师父。 师父给了张三的脑袋一拳,然后骂道,让你平时好好练功,就是不听,一天到晚尽扯淡。你把武功练到天阶,还用关心对面什么实力?一掌打死他不就完事了?对方还能是仙人? 张三当时还真想说,对啊,对方真可能是仙人。 不过由于师父的铁拳实在是痛,张三没有继续问,而是选择了自己琢磨。 当然,干了二十年杀手,张三还是知道,做人得现实,仙人的概率太低,但为了生涯的稳健,观察目标的能力,还是必须要的。 所以,从小财迷的张三,就算师父很能吃,其实张三每年还是从师父的嘴里扣出了不少钱,加上二十年的杀手生涯的收入,张三本该存款本是不菲,然而现在的张三为什么他还这么穷? 原因很简单,张三把超过一半的钱,全都拿去买秘籍了。 但他买秘笈,不是为了练,而是为了看。 因为世间上的大部分武功,无非就是内力加上修炼多年拳掌或者兵器功夫,轻功也是内力加上腿脚和步法。但是必须要知道的是,武学之道,术业有专攻。 比如一个拳法高手,他把拳法练到地阶后,为了成为天阶高手,他必定是继续磨练自己的拳法,而不是再去学什么剑法。 像这种专精某一种武功几十年的人,并且有一定成就的人,只要你对武功知识的储备量够足,那么通过观察,能得出对手实力的可能性就很大。 比如,练铁砂掌的人,练了十年的还好,如果是练二十年的,而且武功达到地阶以上,那么他手掌的粗糙程度绝对不是一般农夫能比的,而且根据张三对铁砂掌秘笈的研究,练到地阶的人,即使不用内力,普通人拿刀子割,都很难割出血来。 再比如拳脚功夫平常,但是内功超凡脱俗的人,这种高手最特别的就是他的吐息,不管怎么劳作,这种高手的吐息总是保持着一样的气量,甚至和人大战之后,他们会将调理内息,平复吐息的重要性,摆到疗伤之前,当然,致命伤除外。 很多高手自以为躲在什么乡野之间,或者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在市井之间,就不会被人发现。 他们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甚至在某些高手面前,也能隐藏实力,他们可能以为是自己掩饰的好。 但其实,他们只是没有遇到像张三这样怕死,哦不,是谨慎的人。 为了研究各家门派的功夫,作为一个人榜第一杀手,居然穷了二十年!只是为了练出一双慧眼! 正文 第九章超越恐惧(二) 杀手只需要会杀人吗? 张三对此表示:不不不,当然不是。 普通的杀手只需要会杀人,但稳健的杀手需要极其充足的知识储备。 所以千万不要觉得杀手不读书,优秀的稳健流杀手比如张三,他读过的书,可能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而且由于张三在武学方面丰富的知识,除了让他练就了一双慧眼以外,也让他明白,该怎么做,才能抹去自己身上武学高手的痕迹。 吐息,内息,手掌,手臂,腿脚,每个武者或多或少,在经年累月的修炼之后,根据武学的不同,总会在身上某个地方有些特别之处。然而张三没有,他浑身上下,除了运功的时候,不管怎么看他就是个普通人。 因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张三在老王家其实没有引起什么关注,甚至周围的邻居对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就是一个逃难来的乞丐,在老王家帮着干渔活,换个住的地方和吃几顿饭罢了。 日子很快过去,不多不少张三来了老王家已经五日了。 按照张三以往的程序,以及他对自己眼光的自信,通常三日内,他就能看出目标的实力几何,是否隐藏了些什么秘密之类,然后就可以做出是否出手的准备。 但之前说过了,这是张三超越恐惧的一战,所以这次张三显得格外小心。 五日里,张三观察,也实验。张三为此甚至在心中列了一张表格,上面有一条条循序渐进的调查方向。 第一条,腿脚功夫,也就是轻功。 张三一直认为,轻功这个东西,它有用,但要看情况来用。 跑的快,不如跑的及时! 确定对方时候会轻功,以及轻功可能修炼到什么地步,万一动起手来,在打不过的情况下,对目标轻功造诣的了解,很可能会救你一命。 练过轻功的人,首先内息和吐息都偏向轻盈,但通过观察,张三知道老王没有这样的表现。 那难道就足以证明老王不是个轻功高手了吗? 当然不是。 所以这几天张三一直给老王洗脚,从脚洗到小腿,美其名曰报答恩情。借此,张三明白对方应该没有轻功的底子。 什么?给人家洗脚太不要脸了? 张三表示都干上黑道了,还要什么脸?尽跟我扯淡。 第二,不会轻功不代表不会武功。 武功,正常武者不管内功多高,多少也会练些外功,比如拳脚,或者刀剑功夫。 张三通过帮老王干各种渔活,从中确实发现了,老王的双臂和双手确实孔武有力,比常人要强很多,但最通过老王的手掌上的几个细节,张三最终还是确定了老王不会刀剑或者其他的兵器功夫。 打鱼人和练兵器的人,手上都会有老茧,但位置是不同的。 因为捕捞渔网,渔网上常年沾着水渍在掌心抹擦,单用臂力将渔网拖拽的渔夫,和以内力辅助,常年用着至少十几斤重的剑,乃至百斤重的大刀的武者,两者对手掌的磨损,是完全不同的,手上的老茧自然也不同。 从老王的手掌上来看,他不太可能碰过兵器,当然,家里的菜刀除外。 再说拳掌功夫,拳法,第一样特点就是他们的五指以及手指表皮,因为不管与人交手还是平时的修炼,他们的五指和手指表皮通常都会比常人经受更多的锻炼,所以要更加粗糙和有力,第二样就是腕力和臂力,拳法高手,腕力和臂力必强。 至于掌法,除了腕力和臂力以外,他们手掌内面,不管是擦伤还是老茧,应该都比较平均的,并且由于常年运内力与掌心,掌心处的肌肉应该特别的紧实和粗糙。 从老王身上,张三没有发现这些特点。 第三武功是分内外的。 不会外功,或者外功只是三脚猫的水平,但不代表内功不高,天阶的内功高手,即便不会任何掌法和剑法,单单靠内力,一掌打死个地阶下段不是问题。 为了避免出现问题。 张三以天下无双的演技,上演了一场溺水。 但是一个一百米游泳只需要三十秒的‘怪物’,要怎么表演他真的溺水了? 这听起来是个问题,但如果有人见过张三的演技,他就不会认为这是个问题。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所有穿帮的表演,都只能证明演员的演技不足。 而所有完美无缺的表演,都是演员无双演技的证明。 比如溺水的张三,让老王这个渔夫都看不出半点假样,但是在老王跳入水中,将水中的张三救回的过程里,‘呛水昏迷’的张三,手扶在老王的手腕处,却已经将他游水时的内息,吐息,心跳等等一切,全部了然于胸。 张三最终得出了结论,老王也不会内功。 经过五天的时间,张三终于确认了! 老王就是一个普通人。 什么?这五天浪费了? 张三表示,这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这只是我稳健杀手生涯的又一稳健记录罢了。 五十两应该是到手了。 第五天的晚上,思虑好明天如何动手的张三,已经开始想着五十两到手后该怎么花了,这么想着,张三睡去。 ······ ······ 第六日,张三将要超越二十年来的恐惧。 这一日他刻意的起的比较晚,因为昨天就听说了,今天江上会起大雾,隔壁村的所有渔民今天都不会出去打鱼。 老王起来后在桌上给张三留了个白面馒头,就拿着钓竿出去了。 说来也怪,老王这个渔夫要是一天不碰鱼,还真有浑身不自在,今天有雾,不过他还是拿起了家里的鱼竿和吊桶到江边钓鱼去了。 张三悄悄的尾随其后。 清晨的隔壁村没什么人,轻功,眼力在堪比天榜杀手的张三,自然没有让任何村民发现。 随便一提,为职业安全,张三这五天对这个村子里的地形,村民,全部都做过简单的调查。 就这样张三跟着老王来到了江边,江边有一座断桥,恰好也没什么人,老王便来到了桥上,鱼竿一放,悠哉游哉的钓起了鱼。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一道轻盈如燕的身影,此刻正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他身后的断桥之上。 锋利的匕首亮出银光,犹如野兽的獠牙一般危险。 张三看着老王,对自己说:“这一次,我要赢我自己,我再也不要······失去五十两了!” 正文 第十章超越恐惧(三) 这是一座隔壁村没建好的断桥。今早不出船,所以格外的冷清。 身后有三条路,张三习惯性的想好了五种逃跑路线。 至于为什么三条路能想出五种逃跑路线? 这并不重要,请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张三来到老王身后,手中匕首一举,便要刺下! 老王正坐下,拿起了鱼竿······ 而这一切,都落在张三的眼里。 卧槽!他娘的,他拿鱼竿!! 居然是鱼竿! 张三手抖了一下,匕首的上银光一闪,通过江水的倒映,却让老王晃了眼睛,老王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看见了张三那张熟悉,善良的脸孔。 “是你啊?怎么不睡了?”老王关心道。 张三双手负起,脸上浮现无比热情的笑容,道:“王叔我起来的时候,没看到你,又看见家里鱼竿和鱼桶没了,一猜就知道您来钓鱼了。” 老王哈哈一笑,道:“还是咱们爷俩心意相通,来来,要不一起做,钓钓鱼?咱们也学学那书里····那里书里。” 老王识字不多,好一会才想起来:“对,那四个字是这么说的,叫个‘文人丫士’是吧。” 张三给自己编纂的家世背景里有读过两年书这件事情,所以张三立即就回道:“叔,那叫文人雅士。” 老王哈哈笑道:“管是个啥呢。来,咱们爷俩一起钓,看看谁钓得多。” 张三笑容灿烂,不动声色的收好了背后的匕首,和老王一同坐在了桥边,顺手又拿过一根鱼竿。 ······ ······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张三师父,和张三师父的师父,全部都是医学高手。 原因是门派太穷看不起大夫,只好自己治。 所以张三曾读过这么一本医书,书名: 《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 简称:皮踢似第。 张三一直以为这是一本扯淡的书,直到后来他做独立杀手时,碰到的第一个有关‘渔行从业人员’任务的时候,他才知道······ 他娘的!这本扯淡的医书是真的!! ······ ······ 不知怎么的,张三的手有些发抖。 因此现在的张三看上去,似乎有些害怕,如果旁人看到,一定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但是一个被亲切老王叔收养了好些日子的乞丐,按理来说,此刻坐在老王叔的旁边,一起垂钓为乐,怎么可能会表现出恐惧呢? 不合理的表演,绝不是好表演。 但张三很明白,这并不是他的演技不好,而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皮踢似第’病。 一个渔夫,一根鱼竿。 这些都不可怕。 但是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张三就莫名其妙的害怕。 冷汗,手抖····· 不行,已经开始想逃了。 脑子里已经有大不了放弃这五十两的冲动了! 可是! 这是五十两的问题吗!? 张三在心底对自己怒吼着! 因为这个该死的病,他错过的,何止一个五十两? 这是很多个五十两的问题! 人生还能有多少年!? 张三,你还能错过多少年,多少个五十两? 你的人生已经快走过了三个十年了。 没有多少个十年了! 我知道,你在恐惧。 但恐惧并不可耻,这个世界上,谁没有恐惧过? 可人活着,就是为了一次次的跨越恐惧!一次次的超越恐惧! 否则,百年之后,你要怎么面对,生而为人,那最大的恐惧——死亡! 没错! 张三去做吧。 超越恐惧,重获新生,明天你会是一个更好的杀手! 还记得你和师父的对话吗?生而为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 可勇气,可以跨越一切的悲伤与恐惧。 啊!!! ······ ······ 那一刻,水中鱼上钩了! 一条大鱼,被鲜嫩的鱼饵勾引,却葬送了生命。 也许人也和鱼一样,为了些‘鱼饵’比如‘钱’,比如‘食物’,就白白送了一生。 可钓鱼者却露出笑容。 老王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条大鱼,嘴角逐渐露出兴奋。 而下一刻! 一边的人,他的手松开了鱼竿,鱼竿应声落水。 一道银光乍起,属于一柄锋利至极的匕首。 老王似乎发现了什么。 握着鱼竿的老王猛的回过头去! 随后,便是扑通一声! 张三跪了! 张三他跪了! 张三大哭着:“叔,您收我做儿子吧!” 老王本来是想转头和张三炫耀一下刚钓的大鱼,哪成想会看到这一幕。老王连忙放下那大鱼,想把这个年轻人扶起来。 却不料张三大哭着给老王叩头,哭着:“我家人都死光了,一路流离,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就只有王叔您一个人对我好,您就收我做儿子吧!” 老王也没多想,只想先把张三扶起来,却没有想到张三死活也不愿起来。 老王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就这样,张三成了老王的干儿子。 而张三一边哭着,一边挪了挪双膝的位置。 毕竟跪在那么锋利的刀上,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快要被切开了。 ······ ······ 夜晚,老王睡下。 张三离开了隔壁村,当渔夫不再拿着鱼竿的时候,其实张三也害怕,只是没那么害怕。 可他还是选择了放弃这次任务。 因为他失败了。 他本来是来超越恐惧的。 可最后他认恐惧当了爹。 虽然张三一直认为杀手不需要脸,但既然失败了,还是算了吧。家里的三十五两,吃馒头应该还能吃半年。 夜色里,张三萧瑟的背影逐渐消失。 ······ ······ 然而老王却在夜里缓缓的起身。 老王的神色露出了不同于往常的平静和睿智,他喃喃道:“这杀手为什么最后关头没动手?” “奇了怪了,以我用当年化凡的心境,在这里做个渔夫,不可能被一个凡人看出有问题啊。” “不过这杀手演的倒是不错,整整五天了,连我都以为他真是个乞丐,那神情,动作,甚至提到家乡,和家人时那种感觉,我看不出半点异常。想不到我‘断无涯’居然被一个凡人给骗了。” 老王沉思许久,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被凡人欺骗这件事情。 他站起身,望着窗外越,继续说着:“要不是今天那把刀晃了下眼睛,我也不会生疑,也就不会用灵识,更不会看穿他的杀手身份。” “是谁会派个凡人来杀我呢?” “是杀我,还是试我?” 夜里,老王负手而立,独自喃喃。 正文 第十一章哥在江湖,并且江湖有哥的传说。 夜晚,老王仔细的琢磨着那个年轻的凡人杀手。 他喃喃着:“可说他是个凡人,倒也不全对。难道是因为我境界还未完全恢复的关系吗?我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本门《大道天歌诀》的气息。” “这会是我的错觉吗?可确实曾听说过,本门祖师曾在这块大陆上留下过机缘。” “但总不至于,将大道天歌诀留下吧?” “更何况,那杀手明显不会用术法,否则哪能让我知道他藏了匕首。” 事情变得越发有趣了呢。 老王,或者说‘断无涯’的嘴角挑起了一抹微笑。 ······ ······ 次日晚间,张三回到小云县的书画行的后院,张三推开屋门,依次检查了一番门栓和地面后,才放心了下来。 张三打开床底下的一个暗门,一条往下的阶梯便露了出来。 做为一个稳健的杀手,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密室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书画行密室里,张三点起火烛,照亮些光明。张三在密室里找来工具和药水,然后缓缓的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拆下。 千万不要以为张三的人皮面具是江湖上那些便宜货。 量身定制,百分百全贴合,防水还防火,采用江湖上最高端的材质,五百两才能买到一张。 当时张三在黑道上买的时候,可是肉疼的。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和钱包,张三曾想过自己做人皮面具,可惜在演技,木匠,泥瓦匠,武学研究大师,医术,发明家等等职业技能上花了太多时间,人皮面具这一方面,张三自认技术一直达不到顶级。 卸下面具,张三又从密室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书,书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 看着这书,张三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医书?全是扯淡,我居然还真的去试了!?” 这本医书上,提到过治好病症导致的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张三继续骂着:“我要是能面对恐惧,还医这个病干嘛?!” 写这本医书的人,思维逻辑绝对有问题。 就离谱! 张三骂完,便坐在了地上,心底是越想越气。 五天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这五天来,他花了多少心思观察?他花了多少手段?一步步的验证老万的外功,内功,轻功。 尤其是那声情并茂的演技,以及编排好一套完整的,绝无破绽的,不管任何认来问都绝无破绽的身世背景。 好不容易确定了,那老王就是普通人一个。 临门一脚,没成功。 五十两就没了! 可恶! 尤其是最后一晚,张三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脑抽。 他低声骂道:“我当时在干什么?破不了心魔就破不了嘛,趁他睡觉,一刀把他干掉不就完事了?” 唉。 张三仍不住的叹息,就因为一时脑抽,就少赚了五十两。 毕竟用来做身份伪装的书画行,以及为了职业生涯的稳健,张三学习各种职业的各种技能,所付出的学费。这些都使得张三已经穷了超过二十年了。 张三抬头,仰望夜空。 什么,密室里怎么仰望夜空? 不是说了嘛,请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张三低声说:“为五十两而愤怒的我,真有些可怜呢······可又有谁知道,我张三,也曾引领我大武国黑道,勤勤恳恳的杀手行业两次跃升式的进步呢?” 果然,真正的黑道英雄,都是无名的。 ······ ······ 张三曾对自己这样说过:哥在江湖,并且江湖有哥的传说。 大武国黑道能够如日中天的发展,直到如今,除了将国内的事业风生水起的发展,甚至把势力都遍布到了周围的几个国家,在这发展中,张三其实是有功劳的。 因为大武国黑道历史上,第一个国际杀手,就是张三! 没错,作为第一个走出国门的黑道,张三,确实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传说。 记得那是十年前,刚做独立杀手没多久的张三,很快的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在脱离了师父这个地阶中段高手的协助之后,自己的任务效率,有了明显的下降。 这除了是当时张三的武功太差这个原因以外,也是包括演技,医术,观察力······等等职业技能都还没有提升到如今这样的等级。 张三当时就常常感叹,大武国黑道杀手行的人级任务,是真的太难了。 钱少的,干起来虽然不复杂,也不难,可稳健无比的张三,为了一个普通的目标,常常会付出很大的心力,除了长时间在暗地里观察的时间成本,还有一些比如买‘七步散’的金钱成本。 比如一单能赚六七十两,可七步散就已经花掉了超过一半的赏金。 至于钱多的,能赚几百两的任务,倒是可以不用肉疼用毒的成本,可杀手行毕竟是苦力行业,出钱越多,代表着你要承担的风险也就越多,对方不是武学高手,就是有一大群保镖的富商,或者官家。 这种风险,又不是当时的张三愿意承担的。要知道张三当年将武功练到了地阶中段后,才敢开始一些人阶上段难度的任务,而且每次还会付出大量时间的观察和试探。 所以那些虽然钱多,但困难的任务,当时的张三也不敢接。 这就导致了一个困境,钱少的活,张三嫌弃赚的太少,不足以支撑自己各项技能的学费。可钱多的活,又太过困难,不符合张三怕死,哦不,是谨慎的性格。 可就如那句说的很好的话: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陷入任务效率下降,荷包高速被掏空的张三想到了一个他认为绝对没人做过的事情。 那就是出国! 带着他混迹大武国黑道多年的经验,张三选择了出国这条路。 当时张三仔细的计算了出国,以及在国外留宿的各种成本后,终于鼓起勇气向师父借了三百两,踏上了出国的道路。 但请不要误会。 作为天下无双,永生谨慎,自称大武国第一稳健杀手的张三,纵然是想要出国谋生,也不会真的傻傻的直接杀入国外的黑道市场。 正文 第十二章哥在江湖,并且江湖有哥的传说。(二) 之前说过,杀手组织不是慈善组织,他们都是正经黑道。 而且黑道这个东西,又没有申请过专利,本来就不是只有大武国独有,国外也有黑道啊,也有妓院,赌场,五石散,杀手行当然也不例外。 张三明白,他是在虎口夺食。 然而,请问虎口就真的不能夺食吗? 你觉得不可以? 很好,你很显然没有像张三这样,成为一个走在时代前列杀手的潜质。 但请不必难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张三。 面对‘虎口就不能夺食吗?’这个问题,张三得出的答案就是,只要你足够了解这只老虎,就未必不能夺食。 就比如,如果你了解这是老虎的身高,体重,大口一张一合时的咬合力度,结合它所处草原的地心引力,风速,老虎所处的位置的高低,以及它口中食物的高度,宽度,整体体积等等因素后,加上快如闪电的轻功,你就可能成功。 虽然风险很高,但是其收益,那可是······ 嗯哼。 总之,虎口夺食,虽然成本高风险大,收益还贼他娘低,但显然,这件事是有成功几率的。 而现在如果把‘虎’换成国外的‘黑道’势力,把‘食’换成国外也还算大的‘杀手市场’。 那么,虎口夺食这件事情,立刻就变成了风险大,收益也大的优秀投资项目。 所以张三第一次出国,其实不是为了立刻就去做生意,而是要了解外国的这些‘猛虎’,尤其是这些猛虎口中的‘食’也就是国外的杀手市场。 简单来说,张三是出国做市场调查了。 记得当时张三在这件事情上,可真的是花了极大的心思的。 连张三的师父也感叹:“当初小三在国外做调查时的用心程度,仅次于当年和我学轻功的时候。” 仅次于和我学轻功的时候! 这句话,是张三师父对张三认真时候的最高评语,没有之一。 就这样张三在国外待了大概三个月,虽然他晚上睡大街,早上挖野菜,连洗澡都是找条河就对付了,可即使这样那三百两银子还是在三个月里就花完了。 当然,这并不是国外的消费太贵,其实大武国本就是周围那些小国里的最强国家,那些小国的消费又怎么会比的上大武国呢?其原因,还是因为张三把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了情报购买上。 但最终的结果是,很明显张三的钱没有白花。 他得出了国外杀手市场的各项数据。 说实话,数据非常糟糕! 数据非常糟糕!可张三却是喜出望外。 因为国外杀手市场实在是太过混乱,充斥着大量的虚假,欺骗,怠工,情报咨询不准确,杀手虚报武功境界等等问题。 请问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了这是一大片‘蓝海’啊! 这里解释一下,蓝海,指的是没有人从事过的新行业,通常这种行业里会有非常多的致富机会。 虽然黑道杀手这种从古至今就有的黑暗职业,怎么看都和‘蓝海’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张三从混乱的市场里,看到了无数的可能性,这都是他快速致富的机遇。 所以,自认为是一个实干家的张三,在决定好之后,做了人生的一次豪赌。 他飞鸽传书给自己的师父,让师父再给通过钱庄,给他汇款三百两,并且张三在信中,和师父立下赌约,如果这次还不上师父的一共六百两的借款,那么在未来赡养师父的日子,每天再多加一整只肥鸡! 立下如此赌誓的张三,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穷一辈子,还是带着师父过上富庶生活,一切都在此一举。 再收到三百两之后,张三起身就去了所处小国的一家小型的黑道组织,用三百两的银子以及‘温柔’的谈判方式,买下了那个组织的地盘,和组织名称。 其实这一点张三是经过多方面考虑的。 首先,那个黑道组织在当地小有名气,这是张三打开市场,立足的第一步。 第二,其实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他们的帮主实力极差,整个帮派众总共也才二十几个人。 这种实力在大武国,连黑道都算不上,只能是小混混,对付他们张三没有任何压力,也就是没有被黑吃黑的风险。 第三,人穷志短,可毕竟是人。 张三认为,在这些小混混眼里,自己能随手拿出三百两分给他们,还一拳打飞他们的帮主,在他们眼里,自己估摸着已经是黑道大佬,并且自己还许诺未来三年让他们的收入翻倍,这些小混混怎么会不以他张三马首是瞻呢? 第四,其实黑道是一个小圈子。 虽说张三买下的这个黑道组织很小,但小归小,通过这个小圈子,把张三这个国外高级杀手的名号传到整个国家的黑道圈子,其实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困难。 做完前期的准备工作后,张三正式的向几个手底下还算信得过的小混混,解释起了他的计划。 无疑,张三没有学过演讲,但在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下,张三的演讲格外的有魅力。 张三首先对小混混们分析他们这个小国的弊端和他们国家杀手行业的弊端。 首先,他们的国家是个小国无疑,而且国民还不像大武国那样尚武,所以国家整体武力很低,比如全国第一高手,居然只是地阶中段,这点实力在大武国,只是普通高手。 其次,由于国家整体欠缺武学高手,导致不管黑白两道,他们国家的江湖几乎没有什么高手。而且就算有高手,其实那些高手也不愿意接触杀手行业。 说完这两点,当时张三问了一下那些正听他讲解的小混混,张三问:“所以,听完刚刚我的那段陈述,各位,你们从我的陈述里都听明白了些什么?” 第一个小混混举手答道:“我们黑道要发展,就一定要高手,所以从今天开始好好练武。” 第二个混混举手答道:“你傻啊?自己练什么,那得多少时间,咱们老大这么有钱,老大的意思一定是从大武国请高手回来。” 张三当时扶了扶额头,暗骂:这都是一帮什么傻缺啊? 正文 第十三章哥在江湖,并且江湖有哥的传说。(三) 手下蠢归蠢,饼还是要继续画的。 当时张三暗自叹息后,便说道:“你们说的都不对,从我刚刚的陈述里,大家要明白一件事情!” 张三的话吸引了一众混混们的注意。 “那就是,你们的国家,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杀手行业空缺,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次机会!” “我现在来对比你们国家的杀手行,和我们大武国的杀手行,其中最大的区别,当然就是实力,在大武国甚至有着天阶的武学高手从事杀手行业,而你们这个小国,国内最强的杀手不过就是个人阶上段。” “但是,除了实力以外,你们这个小国的杀手业,和大武国已经成熟的杀手产业相比,其实还有以下几点差距。” 张三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第一点,没有成型的市场。你们国家的杀手市场极度混乱,主顾们花钱雇佣,可是江湖上居然没有一个正经的杀手组织,几乎大部分人都是单干,甚至有些人做杀手,只是把杀手当作黑道的副业罢了。” “第二点,价格混乱。由于没有成型的市场,以及大量不专业的杀手混迹在黑道,导致了你们国家杀手业毫无‘性价比’可言,有时候主顾问价,问第一个杀手,杀一个人阶中段的武者多少钱,第一个杀手说要二百两,第二个说要三百两,第三个说只要五十两······” “第三点,信用度很低。由于不成熟的市场和混乱的价格,除了会让主顾犹豫在一众选择中以外,还会造成大量的骗子涌入市场,进一步的打乱市场价格,因为我们真正的杀手是服务主顾,而骗子只想骗钱,他们卑鄙的手段,将会进一步拉低我们杀手行的信用度。” “综上所述,这就是你们国家杀手业,乃至黑道业如此不发达的原因。” 一众黑道小混混听得泪目,想不到本国的黑道,居然已经积弱到这样的地步! 铺垫了这么多,张三终于要讲到最后的关键处。 张三摊开双手,朗声对一众小弟说道: “那么现在我请问各位,杀手业这门古老的行业,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吗?”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小国也是国,一个国家的市场再小,也是一个国家的市场,我们只要能占据市场,泼天富贵,就在眼前!”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只要人群居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冲突,有冲突的地方,就需要有人来解决冲突。小国再小,也有富人,也有中产,甚至穷人有时候,恨一个人恨极了,也愿意倾家荡产的购买我们的服务!” 张三大喊着:“只要我们定价合理,出手准确,童叟无欺!那么黑道荣光,自我辈而兴!” 台下的混混们都激动了! 张三举手高呼:“重铸黑道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混混们一同呼喊:“重铸黑道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重铸黑道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 正当张三的演讲进行到最**的时候。 一块板砖从天而降,当场就砸晕了一个混混。 隔壁的张大妈怒喊道:“黑道?黑你们这些兔崽子的狗道,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睡觉了!!!” “再喊我就报官了!!” ······ ······ 虽然演讲的结尾有些波折,但是这番演讲之后,那些个混混几乎是自发的开始在他们的黑道圈子里传开了张三的事,一个从大武国来的专业杀手,确实让人好奇,也让人心动,几天后,竟还真有生意上门。 然而这些也都在张三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年头,江湖人就不说了,毕竟没十来个仇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混江湖的。 但张三更加明白,不管到了大国,还是所谓小国,总会有某个富商想干掉某个竞争对手。 也总会有贪官,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知道太多秘密的师爷。 甚至总会有妻子,想要干掉偷腥的丈夫。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聪明脑袋能解决问题的人并不多。 但通过干掉,提出或者可能造成问题的人,从而彻底解决问题,这倒是大多数人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办法。 如之前所提到过的,张三做过完整的市场调查,并且还曾经请这个小国的杀手来刺杀过自己。当然,早有准备的张三肯定是反杀成功了。 张三此举,虽然有些风险,可他还是一定程度的看透了这个国家杀手的刺杀手段,顺便还拿回了订金。 张三一度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英明。 话归正题,来到这个国家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张三扬名立万的关键,并且目标还是个恶霸乡绅,这一下,杀起来连负罪感都没有,张三很快的就出发了,也很快的结束了任务。 任务结束后,也如张三所预料的那样,江湖上关于他的事,从只是黑道同仁们间的传闻,一下子传到了民间。 这一下,张三的生意顿提高了不少,但提升量还是十分有限。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在外边的传闻,他张三是个国外来的杀手,这个小国家的民众对他信任不够,也是很正常的。 但张三知道,只要秉持,行为规范,绝不打听客户隐私!价格公道,根据任务难度明码标价!快速出击,少则三天,多则十天,必定完成目标任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任务失败,定金全数归还! 如果说前几样,某些杀手还能做到其中的一两样,可这最后一样,绝对是整个杀手界里程碑式的新法则! 经过三个月,短短三个月,张三做到了!他彻底打开了这个国家的市场。 这样一来,也达到了张三一开始的目的,靠着自己的手艺,在大武国以外的国家淘金。毕竟国内的任务,可以说是钱少事多。 而在国外,虽然钱也少,但任务难度也很低,并且由于市场混乱,导致空缺大,像张三这样的规范杀手的入场,顿时让小国内有这方面需求的富人,中产阶级,看到了不同于过往的服务方式。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幅度提升的订单数量。 正文 第十四章哥在江湖,并且江湖有哥的传说。(四) 在三个月内,他就将师父欠款全数还清,并且,张三发现‘国外’这个概念,确实带来了一个增量市场。 甚至张三自己一个人已经有点干不过来的。 这时,张三又有了新点子。 因为通过三个月里的任务,以及对这个国家杀手业更加的了解,张三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其实,这个国家的黑道很落后。”——张三。 这是当时张三的原话。 黑道的落后,充分的体现在黑白两道的对立中,不管怎么冲突,这个国家的白道总是会取得优势,而从这样社会现象里,张三看到的,确实就是‘落后’这两个字。 这个国家的黑道,几乎没有什么贿赂官府的概念,一旦组织成员被抓,那就是被抓了,从未听说哪个黑道组织有一套捞人的手段,而且每个黑道组织几乎都是各管各,没有形成公会或者联盟。 并且有时候白道联盟将某个黑道组织捣毁,基本也没什么黑道人士会出来主持‘公道’。 张三感受到,这个国家的黑道好像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思想。 我们是黑道,官府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和我们接触?就凭我们有钱吗?人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可能和我们同流合污。 我们是黑道,做的都是肮脏事,真被白道的人捣毁了,也只能认倒霉而已。 这么佛系的黑道,出生在大武国的张三真是第一次见。 而且张三推测周围一些其他的小国,估摸着也是这样子的。 虽然妓院,赌场,五石散这三样不是张三的专业,可单从杀手业切入,张三还是能更透彻的感受到了他们的落后。 由于这个国家武学高手很少,一个国家的第一高手,居然只是地阶中段,就可见一斑。 所以,在这个国家的杀手行里,其实大部分任务,都是可以用‘下毒’‘偷袭’‘乔装打扮骗取信任’等等方式来做的,毕竟高手真的很少。 比如张三第一个任务是刺杀一个恶霸乡绅。 当时听说这个恶霸身边常有几十个人阶武者保护,张三就通过一张恶霸府邸招下人的通告,混入府邸,饭菜下毒,第二天就结束了任务。 说实话,这结束之快,让张三自己都有些惊讶。 再比如一个任务是杀死一个人阶上段的黑道老大。 张三在打探到这个老大好赌之后,在一次黑道老大赌钱时,乔装成赌场的小厮,在黑道老大赌赢了一把大的,正是得意忘形时,悍然出手,直接完成任务。 同样,张三自己都有些惊讶于,任务居然可以完成的如此简单和快捷。 因为如果在杀手业极其兴盛的大武国,一个恶霸,或者一个黑道老大,想杀他们的人可多了去了,他们自己当然也知道,所以这些人的警惕性绝对是超强的。 除非有人能花大价钱去请地阶中段,甚至上段的高手,否则,靠什么当下人在饭菜里下毒,或者乔装成赌场小厮出其不意,是几乎不可能杀得了警惕性极高的恶霸或者黑道老大。 但这个国家的杀手业人员,基本还停留在,等到晚上,蒙上脸,然后去杀人这种最平庸的刺杀手段。 甚至张三还打听过,哪里能买到七步散。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国家的黑道连七步散都没有! 太落后了! 这使得张三明白,或许手底下的那些小混混,只需要训练他们会一些简单的武功,至于乔装和演技,张三甚至可以亲自教课,七步散之类的毒药,他也完全可以从大武国进口。 这样一来,没准这些小混混就可以从帮他接活的半无用人员,成为可以接替他工作的杀手! 那一夜。 张三撕下脸上带了三个月之久的人皮面具,对着黑夜,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那些资本家,哦不,是那些兢兢业业的黑道商人们,是那么的有钱?当然是因为手底下,那批拼死拼活的杀手啊! 张三曾很讨厌那些黑道商人,觉得他们的所有行径,全部都是在剥削像自己这样正直的杀手。 但是,当张三发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他们其中一员的时候。 张三,他堕落了! 那一夜,他甚至已经开始攥写起员工培养手册,哦不,是职业杀手培养手册! 那一夜,他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怎么在赚了大钱之后,打败白道,腐化官府! 那一夜,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那光明的未来。 他甚至想到了,未来有一天,他会站在讲台上,对着手下的杀手说,当年他张三有多么的努力,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从而,告诉那些年轻的杀手,只要好好在他的组织里努力,终有一天,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成功。 而他张三到底是怎么努力的,这当然是商业秘密。 张三甚至想到了,将来要怎么激励那些年轻的杀手,他会说: “难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指望任务难度很低?任务随便接?目标人物只要一刀就能解决?” “不会吧!” 张三坚信,将来这两句话,一定会打动那些年轻人拼死为他效力,哦不,是为了整个黑道的欣欣向荣效力。 就这样,张三盼望着,然后睡去。 然后第二天,他的所有幻想,被现实瞬间击打的粉碎! 张三一直都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刚戴好人皮面具的时候,手下的混混就传来了一个消息。在这个小国里,又出现了一个从大武国来的杀手,并且似乎还是大武国地榜上的高手。 那一瞬间,张三明白,他的商业帝国,还没建立,就坍塌了。 张三很后悔,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那就是在初来这个小国的时候,打出了自己从大武国来的名头。 想必是因为这三个月来他在杀手行极其优异的表现,使得他张三这个来自大武国的神秘杀手,在黑道上的名气越来越盛,加上这个小国本就和大武国交好,商路通达的同时,消息自然也就通达。 这才引来了大武国的同道。 按理来说,一个国家的市场,再多一个人分一杯羹也不会怎么样。可张三还是觉得绝望。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正文 第十五章传说的结尾 后来的发展,和张三想象中的相差不了多少。 那个新来的杀手,连立足的手段都和张三的差不多,无外乎‘钱’和‘温柔的谈判’,加上这个国家佛系黑道的衬托,新杀手很快的扬名立万,并且他的职业素养,和张三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那个新杀手把张三‘任务不成功,订金全部奉还’这一点也学了过去。 甚至那个杀手比张三还快的发展起了一个组织,不止训练本地混混,还从大武国招聘了一些同行。 这么做,几个月间,那个新的杀手组织以天阶轻功般的速度飞速发展。 但如张三一开始所预料的那般。 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来自大武国的黑道从业人员涌入这小国家,不仅仅是杀手行,其他黑道三大产业,尤其是在大武国混的不算太好的黑道组织,全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冲进了这个增量市场。 张三创造了时代的潮流,也看到了潮流的最终点。 所以张三很识趣的,在这片潮流中,抓住他最后的致富机会。 张三把他的黑道杀手组织,刚成立不到四个月的‘三哥杀手组’,卖掉了! 顺便一提,千万不要觉得杀手组织取这个名字很扯谈,在张三看来,这么平易近人的名字,反而更容易接到一些街坊邻居的生意。 总而言之,由于入场的不再是像张三这样的散户,而是有一定气候的国内黑道组织,所以张三这个小组织最后的成交价还不错。 至于之前手下的那些小混混? 拜托,差点成为资本家,哦不,黑道商家的张三,可没那么正义,拿到钱后立刻就回国了,至于曾经画过的饼,最后当然是只能成为画过的饼了。 然而张三为什么不再努力,或者说挣扎一下。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张三看的很透彻。 那事情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迎来结局呢? 其实就是当大武国的真正大黑道组织,比如现在大武国的第一黑道组织‘黑天门’,第二组织‘暗楼’,注意到大武国内,那些远比他们要弱小的黑道组织,居然能在国外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 真正的恐怖,就此来到。 事实证明了张三的想法,那就是不管什么行业,除非你已经在那个地方真正的根深蒂固,否则,一旦行业的顶尖人士入场,你就废了。 就拿黑道来说,当‘黑天门’‘暗楼’这些真正的资本大佬,哦不,是这些真正的黑道大佬入场的时候,你所吃下的那点市场,转瞬间就要吐出去。 那段时间,虽然张三回国了,当毕竟作为大武国黑道事业走出国门的第一人,他一直很关注那个小国的各种消息。 从一开始的像张三这样的独立杀手,到大武国国内的黑道小势力,再到黑天门,暗楼这样的黑道大佬,国外的黑道市场在短短的半年内就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可以明确的是,像黑天门和暗楼这种黑道大佬,当然不会只经营杀手行,其他的黑道三大行业,只要他们染指的,那些一开始入场的小势力,几乎都只能放弃,然后灰溜溜的回到国内。 出乎张三意料的是,张三在各种消息里,没有找到国内黑道同仁们在国外的武力冲突。 这很奇怪,我们大武国的黑道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但很快张三就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在国外待久,张三思维固化,但回过头来,张三明白了没有发生冲突的真正原因。 其实道理很简单。 大武国先进且文明的黑道大佬,和国外落后至极的佛系黑道,根本就是两种等级的存在,不到非打不可的地步,大武国的黑道大佬不会,也不愿意和国内同行发生冲突。 简单来说,能谈,能用智慧,就绝对不打,这简直就是黑道文明的象征啊! 大武国的黑道大佬去到国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官府‘谈生意’,借此得到国家的官方保护,以他们的财力来说,并不困难。 而这,任谁都能明白,得到官府协助,这对黑道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优势。 反观国内的那些黑道小势力,虽然有着优先入场的优势,可和官府谈生意这一点,虽然他们也能做到,但对于他们来说代价太大了。 可还是有小势力决定搏一搏! 但是能在大武国内,死死把这些小势力压住的黑天门,暗楼这样的大佬,当然不可能只有一招。 紧接着的,就是最简单,也最残酷的价格战! 在张三得到的消息里,就有一份有关于赌场,和杀手业的竞争报告。 看完,张三直呼:“这谁顶得住啊!” 为了文明的解决问题,不要流血,不要牺牲。 赌场黑道大佬‘暗楼’,直接宣布,凡是在他们赌场里赢得超过一百两的,就额外附送一成的赌资。 也就说,如果你在赌桌上赢了一百两,赌场就多送你十两。 杀手业黑道大佬‘黑天门’就更简单干脆了,你杀一个人阶中段要两百两,我就一百五十两。 什么,你也一百五十两。 那我就一百两。 玩的就是以本伤人。 其实不管是黑道大佬还是中小势力都明白,只要谁能撑到最后,把对手赶走,那这些什么‘促销’‘减价’立刻就可以停止。 甚至到时候还可以反过来加价,收回成本。反正也没有竞争对手了,主顾们没有了别的选择,那么本来奉若仙人的主顾们,立刻就变成想怎么割,就怎么割的韭菜。 但毕竟是以本伤人,比的就是本钱的厚度。 中小势力,又怎么可能拼的过黑道大佬呢。至于主动出击,袭击对方国外的分部,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肯定会遭到报复。 由于当年和白道大战,大武国内各大黑道组织组成了一个‘黑道联盟’,就是因为这个联盟,国内的黑道大佬不愿意主动挑起争端,以免被其他的大佬借口攻击。但如果是其他势力主动挑衅,那就又不一样了。 所以主动用武力解决问题,这对于中小势力是几乎不可能主动做出的选择。 那拼本钱拼不过,打也不可能。 市场自然被大佬们慢慢吞掉了。 所以为什么要有武装冲突? 根本不需要啊! 一个文明,强大的黑道大组织,就是这么从容,优雅的把你吃了。 正文 第十六章黑道的领路人,张三。 大武国黑道的高速发展中,极重要的一环,就是发现了‘国外’这个概念。 作为新时代的先驱,张三却没有在这条路上留下名字。毕竟是黑道嘛。 但在这件事情里,张三深深的感受到了一种悲哀。 所谓弱国无外交,弱的黑道其实也一样,连谈的资格都没有。 像自己这样的独立杀手,都只差一些,就可以称霸他们国家的杀手行业,就更不说黑天门这样的真正的黑道大组织。 当大武国的黑道‘入侵’的时候,竞争压力,几乎全部来自于国内的同行,至于那个国家的黑道······ 不好意思,不管是黑天门还是暗楼,根本没有在意过那些‘小混混’,毕竟连那个国家的白道,在黑天门买通官府之后,找了个黄道吉日,顺手就把他们全部干掉了,就更不提黑道了,可能连黄道吉日这样的尊重都懒得给。 张三听说自从黑天门来到之后,那个小国家最大的黑道组织,立刻变成了黑天门的附庸,组织的领导者直接变成了一个点头哈腰的小头目。 然后由于在一个小国内的成功,国内大型的黑道组织都沸腾了!他们疯狂的扩张,不顾一切的投资,飞速的将势力从大武国蔓延到周边的所有国家。 凭借大武国的强大的威慑力,和这些黑道自身强大的实力和财力,其他小国内,不论黑道白道,要么灭亡,要么依附,没有第三种选择。就这样,大武国黑道的发展,来到几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高度。 但说到底,他们是黑道啊! 这些都使得当年还只有十八岁的张三,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就如同张三师父说过的那样:“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 张三也曾想过成为吃人的那一批‘黑道商家’,可惜时运不济,他最终还是没有成功,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人人都讨厌黑道商家,可人人都想成为黑道商家。 我们就是活在这么‘有趣’的一个世界。 但既然成为不了那个‘吃人的人’,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吧! 至少,别成为被吃的那个。 所以那一段时间,张三格外的刻苦,武功轻功提高的很快,除此之外,张三还去学习了各种各样的技能,保证自己生涯的稳健,一边努力赚钱,保证未来师父退休后,自己和师父的生活。 而这,就是张三作为无名的黑道英雄,第一次给黑道杀手产业的发展,带来的巨大大跃迁。 可如之前所说的,张三的一生为黑道杀手业带来过两次大跃迁。 至于那第二次,就要留到以后再说了,因为······张三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 ······ 白云郡,小云县,破落的书画行。 张三缓缓的从睡梦中行来,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张三常常做梦,在梦里回想起十年前,自己在国外那一段岁月,在那段岁月里,他张三差点就可以成为一代黑道大哥,甚至黑道大商家。 至于为什么最近老做这样的梦,张三认为最合理的原因,就是他错过了渔夫的那五十两。 估摸着要被别人赚过去了。 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好运的家伙,毕竟那老王可真是一点武功都没有。 这般感叹之后,张三还是回到了现实当中,毕竟还要生活,所以张三起床,然后化妆。 没错,化妆。 不一会,一个眉目清秀,脸色微白,穿着一件残旧的白衣服的书生打开了书画行的大门。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这书画行的老板叫张三,是个穷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由于书画行没什么生意,常常会去别的郡县,采买些画卷。 然而这个清秀,甚至有些俊俏的书画行老板,谁又能想到他是一个人榜第一的杀手呢? 至于张三为什么要化妆,原因就在此,书画行虽然是一个很好的身份掩护,可即使如此,作为一个稳健无比的杀手,又怎么能将自己的真容流露在他人面前呢? 所以张三除了任务时的人皮面具,平时都是带妆营业的。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是个易容术大师。 想当初为了学易容术,张三还专门去大武国南边,一个叫做‘虎鱼国’的小国,学过一种叫做‘美颜’的易容术。 这种易容术传自那个小国的一个神秘组织‘主播堂’,易容之后,几乎没有破绽,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这种美颜术只能美化一个人的容貌,而不能丑化。 这就导致,虽然张三想给自己易容个丑装,好不那么显眼,可惜‘美颜易容术’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但这般清秀的容颜,也有好处,那就是比较符合一般人对书生的观念。 可也有坏处,那就是隔壁常来几个大妈给张三介绍对象,这就让张三十分困扰。 开玩笑!像我这么稳健的杀手,怎么可能找个老婆,天天跟自己住在一起,万一我的秘密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在张三的眼里,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女人只会影响他稳健的职业生涯,女人只会是他致富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是个不婚主义者。 就这样,张三化着妆,坐在书画店里,等着应该不太可能上门的生意。 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书画行里所有的画,都是他自己画的,毕竟只是身份的掩护,不得节约成本吗?虽然这就导致商品水平极其一般,几乎没有顾客的局面。 ······ ······ 这一天,七月初三,张三的心情格外的低落。 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保持一个平常的心态,是十分重要的。 但是即使是张三这样的人,每年有两天,他总是免不了的会感觉到失意。因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张三只把这两天记在心头。 一天是六月十六,这是张三师父的祭日。 还有一天,就是今天,也就是七月初三,这是张三八岁那年,一夜之间,成为孤儿的那一天。 七月初三,真是个坏日子啊。 张三常常这样叹息。 同样是这天早上,书画店里来了两个客人,张三和他们说了一会话。 然后张三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我张三,曾亲眼见过,仙人下凡,一鱼竿敲死黑道盟主。 也见过地阶武学修为的师父,被鸡腿噎死。 这两样在旁人听来,是不是已经足够扯淡了? 但现在张三怀疑,自己可能碰到了人生中可以排在前三的扯淡事件。 张三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黄衣服老头,和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孩,张三低头问那小孩,语气有些不确定:“你······要拜我为师?!” 正文 第十七章王小二 书画行,张三今天早早的关了门窗,所以书画行的厅堂里显得有些昏暗。 点起一盏烛火后,张三仔细的打量了下那个黑衣男孩,又看了看那个黄衣服老头。 张三是真的后悔没把这个黄衣服老头杀了,就算他是师父的朋友,以及自己‘尊贵’的中间人。 不过后悔归后悔,现在怎么把他们打发了,才是问题的关键。 张三看着那个黑衣小男孩,问道:“小孩,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孩抬着头,也在打量着张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着这么清秀瘦弱的人,会是‘黄爷爷’口中的杀手业高人,不过小孩还是回答道:“我八岁了,母亲给我取名叫王小二。” 王小二? 卧槽,这名字的随意程度简直和我有一拼! 这位母亲,你取名字的时候,就不能再慎重一点吗? “嗯哼。”咳了一声,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张三冷冷看着小孩道:“王小二?你说你要拜我为师,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王小二稚嫩的瞳孔中,露出崇拜的眼神,说:“我知道,黄爷爷说你是个杀手。” 看着小孩崇拜的眼神,张三有些怀疑人生。 这是正常小孩看到杀手后的正常反应吗? 张三狐疑的看着王小二,说道:“我真是个杀手。” 王小二崇拜的看着张三,说:“那最好不过了!” “我没在开玩笑!” “那你快收我为徒吧,我也要当杀手!” 张三真的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世道怎么了! 好端端一个小孩子,不去读书,居然崇拜起了黑道!? 看着小孩子认真的模样,张三有些泄气的问:“你为什么想当杀手。” 王小二认真的回答道:“我爹就是个杀手啊,他跟我说,杀手都是大英雄!” 杀手都是大英雄? 卧槽,这都是什么神奇的价值观。 这位父亲,你教育孩子的时候,就不能再慎重点吗? 虽然很奇怪,但张三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杀手为什么是大英雄?你爹是怎么给你洗,哦不,怎么教育你的?” 王小二反而一脸疑惑的看着张三,似乎对张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奇怪。 王小二道:“杀手当然是英雄啊,我爹就杀过好多恶霸,贪官呢,他可是大英雄。” 张三表示:“那干嘛当杀手,去当白道大侠不更好。” 王小二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张三,甚至这个小孩子已经开始疑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杀手,这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大哥哥,你真是杀手吗?” “呃······”张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黄衣服老头,暗念除了师父以外,自己能信任的,应该就只有这个黄衣服老头了。 所以张三答道:“算是吧。” 王小二道:“那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个世道,光当白道大侠,是没有前途的。大哥哥你想啊,我爹娶了我娘,又生了我,他既想杀坏人,可也得赚钱吧,当大侠是满足不了生活开销的,但杀手不一样。” 王小孩掰着手指头,道:“第一,做杀手也还是可以杀坏人,第二,杀手可以很低调,不像大侠那么引人注目,第三,杀手还能赚钱养家,养活老婆孩子。” 张三还是没听懂这和英雄有什么关系,便问道:“所以呢?” 王小二答道:“大哥哥你想啊,杀坏人的人当然是好人,做完好事不留名的当然是侠客,能养活家人的当然是真男人。一个一边杀坏人不留名的侠客,一边还养活家庭的真男人,不就是英雄吗?” “可杀手不是只杀坏人。” “那我们可以做只杀坏人的杀手啊。” 这波逻辑无敌。 张三无言以对。 张三败了。 张三甚至开始怀疑,原来自己一直在做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工作吗? 不行!张三恶狠狠的摇了摇头,看着那个一脸‘天真’笑容的王小二,张三在心底怒骂: 他娘的,差点被一个小孩洗脑了。这小屁孩的演讲能力,居然比我当年还强。 ······ ······ 张三拿了些东西让王小二在书画行里先吃着,然后就把黄衣服老头拉到后院。 书画行后院,不放心的张三把黄衣服老头拉到角落,恼怒道:“黄爷爷,你这不是害我吗?干咱们这行的,行事当然是越隐秘越好,你让我带个小孩,以后我怎么做事?” 黄衣服老头自知理亏,弱弱的说道:“你当年不也就八岁,那时候你不就和你师父走南闯北的做任务了吗?” 张三强忍着爆发怒吼的冲动,恼道:“我当年能和这个小屁孩比吗?” “怎么比不了了,小二你也看见了,怎么说呢,呃······总归是个聪明孩子。”黄衣服老头的话,语气是越说越没底气。 张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道:“聪明?聪明不知道,但是他对杀手的理解,全他娘是扯淡,就光这一点,这徒弟我真收不了,再说,我还年轻,不用像师父那样收个徒弟保晚年。” 黄衣服老头说:“我也是没办法,他爹,其实就是地榜杀手,排第十五位‘灰狮’,是我的一个晚辈。” 张三听得有趣,道:“那直接让他爹教他不就完了?” 黄衣服老头说:“他爹······死了。” 张三怔了怔。 杀手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意,一辈子到头,不知要经历多少死亡威胁,像张三师父那种吃鸡腿噎死的,可以说是最‘幸福’的结局了。 所以虽然一时间张三有些可怜,那个八岁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可还是很快就释然了。 就如之前黄衣服老头所说的,他张三,不就是从八岁,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的过起了杀手的生活。 黄衣服老头见张三不说话,继续道:“灰狮在江湖上,和你有些像似,有两不杀,一不杀贫者,二不杀善者,只杀权贵和恶者,说实话,以他这种接活的方式,就算是地阶上段的高手,也难免不测。” 张三问:“是谁能杀得了地阶上段的高手。” 黄衣服老头看了张三一眼,低声说:“天榜第一高手,宋天行!” 正文 第十八章收还是不收? 就在前些日子,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榜第一杀手,隶属于黑道第一大组织‘黑天门’的杀手‘宋天行’,斩杀了地榜排名第十五位的杀手‘灰狮’。 从这位天榜第一杀手,连代号都懒的用就可以看出,其为人极其嚣张狂妄,甚至放出过豪言,非地阶上段以上的高手,不管花多少钱,他都懒的出手。 所以整件事情,宋天行并没有遮掩,而且由于这‘灰狮’是非职业杀手,不属于任何组织,自然不会有人封锁消息,所以导致消息走的特别快。 据江湖传言,似乎是一名大武国的贪官,在得知了有人在黑道上用五万两白银要他的脑袋,并且这个任务由地榜十五位的地阶上段高手‘灰狮’接下,但也正因为消息的走漏,这个贪官有了防备。 灰狮,在江湖上名头极响,实力高强。但因为这个地榜高手,有贫者不杀,善者不杀,这两不杀,所以在黑道上,他一直不愿意加入任何一个组织,以免去做不愿做的任务。 而且传闻说,有时候即使不接任务,这灰狮也会自发的解决一些江湖流氓,乡镇恶霸,朝堂贪吏。 也有黑道上的人讥笑过灰狮,说是‘人在黑道,爱干白活’。 但也就因为这些原因,才使得贪官不惜用十万两,请动天榜第一杀手‘宋天行’,只为必杀灰狮,以及从灰狮身上查出发布刺杀任务的组织,并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真正的任务发布者。 只是事情的结尾,灰狮当然是死了,就是不知道宋天行有没有从他口中,把任务背后的秘密挖出来。 ······ ······ 书画行里,张三皱着眉头,听黄衣服老头娓娓道来,张三没想到去杀个渔夫的这几天,江湖上发生了这么件大事。 地阶上段的高手,说死就死了。 果然我不接地阶任务是对的。 不过······ 这个‘灰狮’,真不适合做黑道啊。 虽然对这个灰狮,张三有些同情,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仰慕,不过听到事关天榜第一杀手‘宋天行’,张三越发的想要拒绝收那个小孩子为徒了。 开玩笑,人家可是轻功武功,全部练到天阶的第一杀手! 万一找上门来,自己不就死定了。 张三直接道:“黄爷爷,你还是把那小孩带走吧,这哪是我这个小杀手能管的事情。” 黄衣服老头说:“没让你管,灰狮和你师父师公一样,都是二十年白道衰落后,无奈投身的黑道,他知道黑道有多危险,所以把自己的妻儿保护的很好,根本没人知道灰狮还有亲人。” 张三暗想,暗杀一个脑袋值五万两的朝廷贪官,任谁都明白,这种任务绝对是机密中的机密。然而连这种机密都会泄露,那个贪官绝对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查到更深的东西。 张三道:“没让我管,您还把孩子带过来,还要拜我为师?这都哪跟哪啊,我这点本事还能做人家师父?” 黄衣服老头叹道:“之前和你说过,灰狮是我的一个晚辈,相交多年,如今留下这孤儿寡母,前日小二的母亲来求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学点活命的本事,我这怎么拒绝的了。” 张三暗骂一声,这有什么不能拒绝?我的黄爷爷啊,我们是混黑道的啊。 这年头的黑道,为什么善良的都那么像隔壁‘白道’? 张三无奈道:“一定要和我学?您不也会武功吗?” “我这身份你也知道,不方便,再说这年头,路上的武馆不是黑道,就是和黑道有关系,我也不放心。我认识那么多杀手,就只有你小三,我觉得信得过。” 张三仍然推脱道:“可我们门派也没什么厉害的武功。” 黄衣服老头说的好好的,忽然‘呸’了一声,骂道:“小三啊,你可别诈你黄爷爷,正派当年虽然只是白道小派,但小在人数和规模,不是小在武功,正派的武功‘铁布衫’,轻功‘白鹤飞’都是一等一的武学。” “可我和师父也没学到多少,再说了,我的轻功勉强才地阶初段,这黄爷爷你也是知道的。” “唉,小三啊,你是个好人,就不能当行一次善事吗?” “黄爷爷啊,我就是个杀手,哪里是什么好人。” “他们孤儿寡母,母亲就只是希望孩子能学点保命的本事。” “那我给他武功秘籍,让他自己练啊,黄爷爷,我这地方小,真容不下。” 张三一再推脱,黄衣服老头一再恳求。 两人就来来回回说了有小半个时辰,说到天都黑了! 张三说的口都干了,到最后,他干脆一转身,准备把那个叫王小二的小孩赶出去,实在不行就暴打一顿,总不可能真有人愿意热脸贴着冷屁股吧。 就是! 张三突然明白了,和这个老头扯这么多干什么? 搞定那个小孩,只要那个王小二自己都不想拜我为师,这老头又能拿我怎么办? 想到这一层,朝着大堂走的步伐都变得快了起来,张三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他是怎么把那个王小二狂扁一顿,扔出书画行的画面了! 什么,对方是小孩,这样会不会太过分? 拜托,我是干黑道的好吗! 黄衣服老头见张三走的如此决绝,只好在角落里低声叹道:“可惜他小二母亲准备了八百两的拜师礼,而且还打算每个月寄生活费,这可是地阶上段高手的遗孀啊······但既然小三你那么坚决,我也就不劝了,我去把钱了退了吧。” 晚风里,张三停住了脚步。 嘴角划出一抹笑意,却是讥讽。 张三暗笑道,开玩笑,八百两是很多不错,可要冒着被宋天行找上门的风险,把这个王小二留在家里? 命和钱,哪个重要,我张三能不知道吗? 可黄衣服老头忽然喊道:“小三,今天可是七月初三啊,你·····不会忘记了吧?” 张三的脚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 ······ ······ 黄衣服老头见张三毅然决然的走进大堂,暗自疑惑道:“不对啊,这不是小三财迷的性格啊,难道要出‘加钱’那招吗?” 可要加多少钱?加到一千五百两,应该可以吧。 然而在黄衣服老头这般想着的时候,大堂里就已经传来了张三的声音: “乖徒儿,来来,赶紧拜师!” “什么?不用,不用,本门没有拜师礼,就是······” “你看啊小二,就是这个···嘿嘿,你母亲,什么时候能过来一趟。” 听闻这些,黄衣服老头摸了摸胡须,露出微笑,一副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的模样。 正文 第十九章收了个徒弟 太不稳了!!! 我怎么能这样了! 我怎么还配的上,江湖第一稳健杀手的的名号!? 夜晚,张三招呼那个小孩在自己的房间睡下,自己则来到了书画行的大厅,对着墙上的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张三狠狠的拍了自己的手掌一下,怒骂道:“就是管不住这手!” 不过,随着冷静下来。 该挣钱,还是得挣啊。 现在也不是当年要到处学技术,买秘籍的时候了,现在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将来的退休生活。 而明天,黄老头就将带王小二的母亲过来! 那可是八百两啊!就算只杀普通人,我都得杀十六个人才能赚回来的钱,而且黄老头还说,一旦王小二拜师,他母亲每个月都会寄生活费过来。 一个地阶上段高手的遗孀,这是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一张长期饭票啊! 张三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然后打理了一下仪容。 他喃喃自语道:“那老头说明天那小孩的母亲就来了,我是不是该换个装容啊······这白面穷书生看着不够有力啊。” “万一她看不上我,反悔了,八百两不就没了。” “要不多沾点胡子?” 话说回来,学了这么多本领和技能,怎么当师父,还真是从来没学过啊! 可张三立即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似乎搞错了方向,现在的问题应该是怎么从那位家长手中骗到,哦不,是正经的收取学费。 应该怎么说呢? 张三对着镜子做起了表演。 想象着那位家长就在眼前,张三露出微笑,然后说:“本人专业杀手,从业二十年,与各大杀手组织,皆有过临时雇佣关系,职业水平过硬,教导水平也有保障,这位母亲,可以放心付款。” 嗯······这一段,有点扯淡啊。 张三暗念:这怎么说着说着,像是隔壁县里学堂,那些个老师在学期之后,开设补习班的套路?我怎么能像那些骗钱的家伙。 不过不可否认,他现在连说话都很像那些人。 张三摇了摇头,又想了一段:“哦?你就是王小二的母亲?恕我直言,你的孩子资质太差,不适合练武,不过你们运气也好,碰到了我这等名师。” 嗯······这一段,也太嚣张了点。 不过可能嚣张点也好,这样才能证明我有实力,有恃无恐嘛。 可是会不会让人家生气,然后带孩子走了呢? 总不能真让家长把钱,哦不,把这么一个好徒弟带走了吧。 这一夜,张三像是回到了当年日夜琢磨演技的年轻时候,因为这一次,他要演的,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行业——老师。 张三一直研究到了深夜,才找到了一套完美的演绎方法,并且张三坚信,这一套演技一出,等明天王小二母亲来的时候,他必定能够打动对方,义无反顾的将孩子留在他的门下。 “我们正派,铁布衫是真的硬。” “我们正派,白鹤飞真的可以练到飞!” “我们正派,真的很正派!” 张三对着镜子里想象中的王小二母亲这样说道。 ······ ······ 深夜时候,由于把床让给了王小二的缘故,张三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可张三迷迷糊糊的一直没睡着,在身上翻了翻,才找到了罪魁祸首。那就是身后一直藏着的小刀。 作为一个稳健流杀手,随身带刀,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但是脱离了柔软的床榻,这刀还是真是硌得慌。 是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好了吗?连地板都睡不惯了? 张三一边疑惑着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变得娇气了,一边起了身,把小刀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晚风很大,吹开了小窗。 警惕的张三走近窗边,看一眼窗外,月光之下,并无他人的踪迹。 回过头来,张三看见床榻上王小二睡的正酣,不时还会揉揉自己的鼻子,怪是可爱的。 不自觉的,张三走近床榻,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家伙。张三在心底自语着: 八岁。 你也是八岁吗? 死了父亲,不过还好,你还有个母亲。 不过你的父亲也真是的。 在这种世道,做好人,就别成家。 好人成家,是连累家人的。 心头一念至此,张三又想起了今天的日子。 七月初三。 二十年前的今天,他也如王小二一样,或者,比王小二更加不幸。 那天,张三失去了所有,变成孤儿。那夜,身后的强盗像是捉弄猎物一样的,追了他一夜。 第二天的清晨,八岁的张三精疲力尽,一头倒在了芦苇荡里,而芦苇荡里,正好有一个老头,老头走到了他的身前。 张三至今忘不了,他和那个老头的第一次见面。 张三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头是个地阶中段的高手,还是个杀手······还特别能吃。 而老头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当时还只有八岁的张三。 后来那个杀手老头对张三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几十年黑道杀手,偏偏遇到了你,就突然想当一次好人。” 七月初三的夜晚,张三看着王小二,他低沉的叹息了一声,便去睡觉了。 ······ ······ 深夜里,小男孩王小二睁开了双眼。 他下了床,脚步诡异的轻盈! 如果张三醒着,并且看到的话,他瞬间就可以发现,这个王小二竟然有着不错的轻功底子,加上身材小,体重轻,行走起来竟是没有半点声音。 王小二看见地上睡的正深的张三,却是四下的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找不到呢? 会不会在厨房? 王小二走到门边,却发现这个门栓很紧,自己踮着脚,再用力打开的话,很可能会吵醒张三。 可恶! 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不随身携带那东西的王小二,差点就想跺脚了。 不过正当王小二恼火着,但没有那东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只好回去睡觉的时候,月光倾泻进屋内,王小二发现了桌子上的那把属于张三的小刀。 奇怪?之前进屋睡觉的时候,明明没看见桌上有刀啊? 难道是仙人送过来的? 八岁的小孩感觉自己的想法,非常的有可能! 感谢仙人的救急。 王小二朝着窗外拜了拜,然后抄起桌上的小刀,便走向了张三。 而后,王小二手起刀落! 一刀就刺了下去! 啊!!! 惨嚎声来自张三,这个稳健了二十年的杀手,再稳健,也还是杀手,这可是真正刀口舔血的营生,所以他终于还是没能逃过被人捅的结局。 张三睁开了双眼,第一感觉就是腹部大量流血,一把刀还在腹里插着。 我被偷袭了? 这是张三第一个想法。 敌人呢? 这是张三第二个想法。 张三四下看去,只有王小二被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不见其他人影。 难道是高手?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低头看下,张三立即察觉不对。 不对啊,这刀······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卧槽,这不是我的刀吗!? 张三看了一眼角落里,一脸惊恐,手,衣袖都沾着血的王小二。 “你捅我干嘛!”张三怒吼着。 正文 第二十章怀疑人生 张三今早开始,逐渐怀疑人生。 首先第一点,因为把轻功练到了天阶,导致自己做出了和目标说话的行为。 好吧,毕竟是天阶的轻功,有点飘也就算了,以后注意就是。 第二点,看了那么多年医书,治不好自己的心理病。 好吧,认了,毕竟是病。 第三点,为了钱,莫名其妙的搭上了自己稳健的生涯。 万一宋天行找上门来,不是死定了吗? 第四点,好吧,就当是为了钱,收了个才八岁的徒弟。可一声师父还没叫,晚上睡着睡着,就捅了自己一刀! 要不是他的铁布衫功力了得,换了普通人,可能已经失血而死了。 张三质疑起了自己稳健的杀手生涯,真的还能继续稳健下去吗? 张三一边给自己作着包扎,一边在心底暗念:“我张三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可以暗渡晚年的杀手,最好是像师父那样,老了还能天天吃鸡腿,吃到噎死为之的那种。” 然而看着眼前那个低着头的王小二。 张三表示,该不会等不到那时候,就被这小屁孩给整死了吧! ······ ······ 虽然是早上,但书画行的门窗都还关着,张三坐在一张假的檀木椅上,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小二。 八岁的小孩在地上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 任谁看到这一幕,也难免会心生怜悯。 当然,前提是那个‘任谁’不知道,这个八岁的小孩子,就在昨晚拿刀捅了,自己还没有行过拜师礼的师父。 张三裸着上身,腰间紧紧的缠了好几层绷带,不过腰腹左侧处还是隐见血色,想必伤口就是在那。 一边扶着伤处,一边掂量着自己的玄铁小刀,张三冷冷看着王小二,就是不说话。 王小二只觉得双膝疼的非常,可眼见自己这个‘师父’半句话也不说,王小二也不敢站起来,只好说道:“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张三怒极反笑,道:“别,还没行过师礼,我还不是你师父,再说了,我哪来这么大的福气,有你这么了得的徒弟啊,还没入师门,就给我来了一刀。” 王小二委屈的说:“师父,你不是说本门没有拜师礼,而且我也是有原因的。” 张三怒道:“这还没入门呢,先给我肚子来一刀,入了门,你是不是还想在我脖子上来一刀啊?” “······”王小二跪着,然后默默的用双手捏住了耳垂,这是他和母亲认错时候的样子。 张三看着好笑,但也不可能真笑出来,冷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也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捅了我一刀。” 王小二放下右手,左手则是挠了挠脑袋,道:“这个嘛······主要是因为,母亲之前说要送来八百两的拜师礼。” 张三疑道:“那怎么了?当年白道星海派收外门弟子,除了收拜师礼,那些个长老还偷偷收红包呢,我正派铁布衫,白鹤飞两门武学,也不比他们星海派差。” 王小二道:“师父啊,你要知道,我还八岁,对江湖上什么武功厉害,什么武功不厉害,哪里知道那么多。” 张三反倒被教育了一番,没好气的问道:“然后呢?”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所以啊,师父,我们首先得承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那就是拜师礼也好,红包也好,都是好听的说辞,其实就是学费,不假吧。” 张三轻轻‘哼’了一声,虽不做答,但也没反驳。 王小二便说道:“所以嘛师父,我是这么想的,今天我娘就要过来交拜师礼了,可我还没见识过师父你的本事,毕竟我娘的钱,都是我爹赚来的辛苦钱,我总的给她把把关不是。” 张三嘲笑道:“那这么说来,你捅我一刀,还是为了你娘好?” 王小二吐了吐舌头,用着可爱的模样,说道:“师父过奖了,我这个人就是孝顺,娘常常这么夸我。” 张三怒极道:“好,好好······就当你说的都对,拜师前,要看看师父的本领也行,可你非要捅我一刀吗?” 王小二道:“因为黄爷爷之前说,师父你会铁布衫,刀枪不入,所以我就想试试师父你这方面的功力,我也没想到真能捅进去啊。” 张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骂道:“铁布衫是硬气功,我没运功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最为一个稳健的杀手,装备方面当然不能差,张三手里的那把小刀看似不起眼,却是真的玄铁所造,足斤足两!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还是个铁匠,他的武器都是自己打造的。 至于为什么? 这年头假货那么多,你以为你买来的玄铁武器,真是玄铁打的?可能人家就是掺了半点玄铁,就跟外人说是通体玄铁。 这就跟燕窝里加糖水的道理一样,你以为是燕窝掺糖水,但实际上是糖水掺燕窝。 话归正题。 张三怒道:“万一你把我捅死了怎么办!” 王小二被怒斥了好几次,终归是个小孩,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对不起嘛师父,我是想慢慢用力的,真没想到一下就捅进去,我也不知道师父你功力这么不济。” 张三只觉得那口血真的要喷出来了! 地阶上段的铁布衫,说实话,不是高手运用内力,就算是玄铁也此不进他的血肉之躯,可问题是——他张三确实还没运功啊! 这就被扣了一顶‘功力不济’的帽子? 张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孩子,想起这孩子前些日子才失去了父亲,心生一丝怜悯,强忍着怒意,但张三转念一想,难道就这么原谅这个小鬼了? 随着这个想法,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 张三看着正哭的王小二,问:“话说回来,就当你是为了试一试我的武功,免得钱白花了,这些······我暂时先原谅你。但是,你为什么非要在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捅我?白天你直说想看看我的实力不就好了?” 王小二听见‘原谅’二字,喜出望外,连忙擦了擦眼睛,王小二解释道:“白天捅也不是不可以,可我怕白天问师父,要是师父你不让我捅怎么办?” 张三再也按奈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作者题外话】:看到这的读者评论一下呗,萌新作者主要想知道,大家对这个有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初为人师 清晨时候的小云县,作为县里的唯一一家书画行,自然是不难找的。 黄衣服老头轻车熟路的带着一个穿白衣的妇人,穿过乱糟糟的街道,来到书画行前,但是看着紧闭的大门,黄衣服老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皱起了眉头。 黄衣服老头疑惑道:“不该啊,算算时间,昨天说好的,这个时辰会把门留着等我们。” 跟着老者的白衣妇人明显敏感很多,她担忧着:“黄前辈,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那个黑鹰······” 黄衣服老头一摆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小三和你夫君一样,虽是投身黑道,但都是当年名门正派的弟子,而且我从小就认识他,人品绝对信得过。” 黄衣服老头说完,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对身后妇人说:“你退后些,我去看看虚实。” 说着,黄衣服老头,走到门前。 只是他没有立刻敲门,先是脚尖刺入地面的泥土,腿脚灌注内力。 随后老者挥掌,单以内力,隔空拍到在屋门之上,发出的声响,和人靠在门边,敲门的声响完全一致。 白衣妇人在后边看着这些,暗想,果然是江湖上的老前辈,只可惜自己那夫君,却没有这一份谨慎,最终遭人暗算。 想着,白衣妇人露出哀容。 老者拍门的声音,看似随意,但是仔细听的话,能够察觉到一些顺序和节奏。 一会后,书画行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王小二。 不过谨慎的老人拦住跑上前来的妇人······· 知道屋内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黄爷爷,没事,放心进来吧。” ······ ······ 当黄衣服老头走进门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发现了半身缠着绷带,且脸色苍白的张三。 这才一天,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黄衣服老头连忙走上前来,问:“小三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惹上什么仇家了?” 张三下意识的看了王小二一眼,苦笑道:“我能惹什么仇家?” 如果我有仇家,死的通常都是对面。张三这般想着。 倒是那个白衣妇人,怒狠狠的问向王小二,骂道:“小二,是不是你又惹祸了。” 闻言,张三一阵感动。 果然,知子莫若母啊!! 王小二哭丧着脸,双手拽着耳垂,缓缓跪下,道:“娘,我知错了你千万别打我。师父很大度的,都已经原谅我了。” 我什么时候原谅你!? 张三在心底一阵怒骂,只是眼看着金主,哦不,是学生家长上门,他也不好摆出小肚鸡肠的模样。 ······ ······ 怒气这种东西,真的不值什么钱。 由于不值什么钱,所以一个人的怒气,通常可以用钱来消除。 如果消除失败,只能证明你的钱不够多。 当白衣妇人拿出八百两的时候,张三转眼就把昨天的事情全忘记了。 当白衣妇人为了表达歉意,愿意把王小二每月的生活费加到一百五十两,给师徒二人改善伙食。 张三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笑意。 只是白衣妇人见到张三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反倒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张三见此,默默的站起身。 张三抽出自己的小刀,然后递到了白衣妇人手中。 白衣妇人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三掀开衣袍,道:“来,王夫人,捅一刀!” 白衣妇人道:“啊?” 张三自信笑道:“没事的,我们正派的铁布衫,真的很顶啊!” 白衣妇人拿着刀,看着张三腰上的绷带,道:“这······” 张三道:“别误会夫人,我只是想让您见识一下本门武功,令公子在这,我保证教他成材!夫人宽心就好,如若真不放心,多捅几刀,试试我武功也是好的。” 张三的意思很明确,这笔生意,哦不,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为此当场展示自己地阶上段的铁布衫,也是没有关系的。 白衣妇人下意识的看了黄衣服老头,眼神里的意思也十分明确。 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老师? 名门正派当世唯一传人?铁布衫和白鹤飞两门武学的高手? 怎么看都像个财迷啊!! 黄衣服老头以手遮面,转过身去,他的意思很明白。 这人我不认识! 王小二则是冲到母亲身边,看着迟迟不肯下手的母亲,他的眼神里透出渴望。 王小二的意思也很明白。 妈,你不捅就让我捅吧! 我想试试白天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 ······ 晚些时候,晦暗的街道,黄衣服的老者带着白衣妇人缓缓离开,县城外有一辆马车正等着白衣妇人。 她将远去。 可终究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儿,尤其是想到今天张三的这种表现。 白衣妇人略带忧虑的说道:“黄前辈,恕我直言,那个叫做张三的年轻人,会不会有些······” 黄衣服老头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但我仍然可以向你保证他的人品,小二在他呢,绝不会成为什么大恶人,不会给灰狮丢脸的。” 妇人道:“只盼如此。” 黄衣服老头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以为,他收徒弟,是为了钱?” 妇人眉间微皱,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钱和命,哪个重要?” “前辈什么意思?” 黄衣服老头道:“不妨和你说真话,带小二去了之后,我是将小二的身世和盘托出的,也就是说小三心底知道,灰狮是被宋天行所杀,他一旦收留小二,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谁也不敢说就一定不会被宋天行找上。” 妇人也是聪慧之人,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黄衣服老头说:“钱和命,当然是命重要。可小三还是收下小二了,其实原因很简单,除了小三确实贪财以外,就是因为七月初三这个日子,也就是昨天。” “七月初三?”妇人疑惑。 黄衣服老头道:“小三这些年,一年到头只记两个日子,一个是他师父的祭日,一个就是七月初三,因为他要自己记得,在七月初三的那天,还只有八岁的他失去亲人,成了一个孤儿,也是在那天,被人追杀的小三遇见了他的师父。” 妇人明白了:“也是七月初三,也是八岁,也是失去亲人,也是······拜师。” 正文 第二十二章初为人师(二) 简陋的小巷子里,黄衣服老头继续说着: “人,总是有恻隐之心的。选昨天那个日子,我就盼着小三会动些怜悯之心。” 白衣妇人低声道:“其实我本是希望小二能好好读书的,可是这个世道,太乱了。他爹死于江湖,我真怕有一天,他也被卷进去” 黄衣服老头,道:“所以正派的武功很适合他,而且小三这个孩子,虽有些贪财,本性真的是不坏的。我会这么认为,其实也是因为当年小三第一次和他师父做任务的时候,他师父把赏金的一小部分给了小三。” 白衣妇人抬头看向老者,惊道:“他才八岁·····就跟着师父,杀人了吗!?” 老者则是微微一笑,说:“当时我可是亲眼所见,小三和他师父从我这拿了任务的赏金,可小三他刚出门,看见一个可怜的乞丐,竟把自己第一次挣来的钱,给了那个乞丐。” 白衣妇人沉默了。 老人则问他:“即使是八岁的孩子,杀人也一定是作恶,可那个小孩拿作恶的钱,去施舍,所以那个孩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在我看来,小三本质不是个坏人。” 白衣妇人回想起那个二十八岁的青年,和自己年仅八岁的孩子······ 白衣妇人哀道:“如果,他们没有生在这个世道,该多好啊······” 黄衣服老头没想到白衣妇人会这么说,可转念,他也叹道:“是啊。” 白衣妇人叹息着,忽然! 白衣妇人猛的咳嗽了几声,一道道血丝从喉间飞溅出来。 黄衣服老头却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关切问道:“没事吧!” 白衣妇人露出柔弱的笑容,说:“我们一家除了前辈,再无可信之人。前辈,我日子不多了,那件事情······” 黄衣服老头说:“放心,你写的那些信,你寄存在我这的银两,我每月都会按时寄过去的,这样一来,小二一定不会知道,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白衣妇人笑着说:“谢谢。” 她的笑容,真的很美。 ······ ······ 书画行里,由于东主被捅,所以暂时休业两日。 书画行的后院,藏好八百两的张三来到了王小二的身前,开始了他初为人师的第一课。 其实怎么上课,昨天被捅之前,张三已经有了一套教学思路。 不过被捅之后,张三临时改变了教学思路。 张三看着眼前这个‘童真’的孩子,决定人生中的第一堂杀手课,从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开始。 没错,就是价值观! 杀手只需要会杀人,不需要什么价值观,世界观。 然而这种思想这在张三看来,是很错误的旧时代黑道思想,而作为新时代的黑道稳健流杀手,当然要坚决抵制这种旧思想,并且付诸行动。 所以千万不要觉得一个杀手就不需要价值观,反而,一个正确的价值观,可以为杀手带来良好的心态。至于为什么? 张三表示,杀手毕竟做的是杀人放火的买卖,人在做这种事情,而且还是长期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个正确的价值观作为引导,很容易误入歧途。 什么?杀手行,本来就是歧途? 张三表示,既然都已经是歧途了,总不能在歧途上,拐个弯,再走的更歧途吧。 尤其是像王小二的‘杀手是英雄’这种扯淡思维,绝对不是一个杀手该拥有的。 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张三开始了思维矫正的伟大教学路。 所以今天的第一课,张三向还只有八岁的王小二,讲解起了当年他张三八岁时,把赚的第一笔钱,送给了一个看起来很可怜的乞丐的事情。 王小二听得睁大了眼睛,赞扬道:“哇,师父,你好伟大,辛辛苦苦杀了坏人,还把钱分给乞丐,要是我,我一定做不到,我想我可能会去把钱存到钱庄吃利息。” 张三闻言,却是楞了一下。 卧槽。 我当年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么先进的思维?这爱钱的程度,和我简直有一拼! “嗯哼。”张三咳了一声,对徒弟,尤其是入门才一天的徒弟,就算再怎么欣赏他的理财观念,作为师父当然也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张三说道:“但是,当你师公,也就是我师父,看到我这个行为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居然说,你这个蠢货!” 王小二歪着脑袋想了想,却没能想明白,问:“师公为什么这么说啊?” 张三道:“当时你师公也没说别的,只说,小三啊,你的轻功也练了小半年了,去跟着那个乞丐看看,你就知道了。” 王小二立即问:“那师父,你真的跟过去了吗?” 张三道:“对啊,当时我看那个乞丐实在可怜,可你师公对那个乞丐却是看都懒的看一眼,加上你师公那么说,我气不过,就跟那个乞丐跟了一整天,确实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东西。” 王小二双手支着小脑袋,竟是在一边仔细听起了故事。 张三继续说:“我跟了那么乞丐一整天,发现了些诡异的事情,就是那个乞丐对街道上,什么时候人多,什么地点最显眼,非常有研究。因为他一天从早到晚,换了好几个位置,但每个位置,一定都具备人多,显眼这样的特点。” 叹息一声,张三继续说:“而且最特别的是,街上的一些乞丐,看见他之后,都会自觉地的走开,仿佛是害怕什么。最终,就在夜晚,我确定了,他是一个职业乞丐!” 王小二听到这,惊疑道:“乞丐还有职业的?” 张三肯定的朝着王小二点了点头,道:“何止啊,我一路跟着他回家,发现那乞丐在县城外偏僻处有一套宅子!他回家之时,居然还有两个老婆在门口等他!” 王小二听得目瞪口呆。 张三则流下了泪水,想必是在心疼当年的那笔银两,和自己的年少无知。 但课毕竟还要上。 张三擦了擦眼泪,说:“所以,你懂了吗,小二?” 王小二连连点头,道:“我懂了。” “把你懂得说给我听听。”一边说着,张三一边拿起了茶壶。 王小二兴奋的说:“我懂了!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乞丐当的好,老婆少不了!师父,我们是不是要改行!?” 张三一口茶水喷了王小二满脸。 紧接着,就是张三的一顿胖揍! 不过从这顿胖揍里,张三终于发现了,这个王小二居然有一些轻功底子。 不过粗通轻功的王小二,怎么可能逃得过天阶轻功拥有者的张三,在后院里跑了还没半圈,王小二就被张三逮住了。 所谓严师出高徒。 师父打你,你还跑?张三决定狠狠揍这小鬼一顿。 正文 第二十三章初为人师(三) “打徒弟的手感真不错。难怪师父当年经常揍我。”——张三 ······ ······ 王小二抱着小脑袋,蹲在地上,听着师父的教诲。 张三道:“刚刚和你说的故事,其实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王小二可怜巴巴的抬起头,问:“师父你说,这次我一定认真想。” 张三道:“那就是抛弃所有的善恶是非的观念,我们是杀手,也只是杀手。” 王小二摸了摸还有些疼的脑袋,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张三问:“我问你,我刚刚说的那个乞丐,算是什么人?” 王小二说:“坏人。” 张三问:“那如果,我不知道他是装的,或者,他就是一个沦落街道的可怜人,他又算是什么人?”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好人。” 张三道:“这不就明白了?这个世上的好人和坏人,我们是根本分不清楚的,也许有一天,你接到一个任务,是要去杀一个田地里的农夫,不要犹豫,去杀!又或者,你接到一个刺杀囤积居奇的奸商,也不要犹豫,去杀!” 这一段话,颠覆了王小二以往的对‘杀手’的认知。 或者说,王小二父亲‘灰狮’教给王小二的认知。 王小二问:“连好人都要杀吗?” 张三说:“刚刚那个乞丐的故事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这个世界好人和坏人,是很难分辨的,农夫可以是上一代的黑道掌门,奸商也可以是家里人唯一的顶梁柱。又或者,农夫确实是农夫,奸商也确实只是奸商,可这些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说到这,张三指着王小二,问:“比如你的父亲,真的没杀过一个好人吗?” 王小二想了想,说道:“我爹?我记得两年前有一次,我爹······做完任务回来,在家里他哭的好厉害。” 张三丝毫不意外的继续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吗?” 王小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他那天喝了好多酒,睡的特别早,梦里他说·····他说他杀错人了。” 张三直接道:“所以,我要教你的,不是什么杀手也可以当英雄,当大侠。我第一课要教你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杀手就是杀手。” 王小二问:“杀手就是杀手?” 张三道:“对。你师父我,八岁就跟着你师公出任务,虽然只是打打下手,放放风或者当个诱饵什么的,当我那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杀手就是杀手,杀人就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种手段而已,和书生卖书画,农夫种田没什么区别。” “真的没有区别吗?” 张三严肃的告诉自己的徒弟,说:“就是没有区别。如果你要去区分,只会活的和你爹一样累。” “可我爹是好人。” “可你爹·······” 张三嘴里的话突然停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似乎那个老头,和那个妇人都没有和自己提及。 看着这个天真的孩童,张三忽然意识到,他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张三小心的问:“对了,你爹去哪了?按理来说,你爹那么厉害,不该亲自教你吗?” 王小二笑着说:“我爹出海去了,娘说有人专门请他出海,听说是因为海外有妖怪,所以有人请了很多像我爹那么厉害的人去杀妖怪,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张三一阵沉默。 王小二却不解所以的看着张三,问:“师父,你怎么了?” 张三走上前,摸了摸王小二的小脑袋,道:“总之,你要记住我的话,杀手就是杀手,做杀手,就不要管目标是善是恶,我们不知道,也管不了。只有这样,就算我们做了很多,很多年的杀手,也不会因为杀过很多人,而······痛苦。” 王小二还是第一次见到张三露出这么认真的神情,他也知道好歹,连忙应承下来。 张三笑了一下,轻拍了一下王小二的脑袋,突然觉得这个徒弟还算有些可爱。 王小二则眼睛滴溜溜看着师父还绑着绷带的腹部。 “你看什么呢?”张三问。 王小二说:“师父,你运功之后,真的捅不进去?” “你还想捅!!!” 张三顿时又给了王小二一拳。 ······ ······ 次日,天刚刚亮,今天张三决定给王小二上第二课——易容术。 准确的来说,是一种叫做‘美颜’的特殊易容术,传自虎鱼国,这种易容术比起大武国的可是要高明出许多的。 至于为什么先教易容术,而不是武功。 今天早上,王小二也是这么问张三的。 张三回答道:“武功这个东西,有用,但没那么有用。” 王小二惊奇的问道:“武功还能没用?” 张三答道:“我不是说了嘛,是没那么有用,不是真没用。简单来说,我们杀手的目的是解决目标,而不是和人家公平决斗,所以,基本上我们有四条原则。” 王小二问:“杀手还有原则?” 张三道:“废话,记牢了。第一条,我们是杀手不是大侠,所以能易容就易容,能蒙面就蒙面,最好再练习一下怎么控制声带,总之就是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的长相和声音。” 王小二点头道:“怪不得今天要学易容术。” 张三道:“第二条,能下毒的千万不要搞偷袭。” 王小二点头道:“有道理。” “第三条,能偷袭,千万别正面交手。” “有道理。” “第四条,如果真的要正面交手,石灰粉,暗器,陷阱,能用什么就用什么,千万不要犹豫。” “师父······好无耻啊。” “你懂个屁,下毒,偷袭,石灰粉,这是我们黑道的传统。” 八岁的王小二还不太懂‘传统’这个词的意思,但是毕竟不明觉厉,所以王小二还是把师父的四条杀手原则牢牢记住。 接下来的,就是正式的教课。 不过,短短一天的课,张三就傻眼了。 他意外的发现,这个王小二·······居然是一个天才! 正文 第二十四章张三和他的天才徒弟 张三是个天才吗? 答案是肯定的,张三当然是个天才。 千万不要被他谨慎怕死的性格给欺骗了,至少在张三师父,和张三自己眼里,他就是一个天才。 一个正常人要练多久,才能把武功练到地阶? 少说十几二十年! 至于天阶? 那更是天赋,运气,努力缺一不可。 然而张三八岁练武,短短二十年,已经有了地阶上段的武功,天阶下段的轻功,简直天才的不得了,并且,在二十年间,他还学习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职业技能’。 比如易容术,控声术,演技,泥瓦匠,木匠,铁匠,医术,武学研究······· 并且任意一项技能全部达到顶尖水准。 这还是在二十年间,张三修炼那本‘假仙术’浪费了不少时间的前提下。 这种人不是天才,谁是? 甚至可以说,张三不仅仅只是一个某方面的天才,他是一个真正的全方位天才! 然而,这几天张三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天才。 这个王小二居然三天就学会了易容术,要知道连张三都要花上小半个月,才掌握了这种易容术。 紧接着,张三开始教王小二下毒和医术,更想不到的是,这个王小二竟然和他张三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且学习速度,比他张三还快!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张三的教学大纲被打乱了。 在紧接着的半年里,由于王小二惊人的学习速度,张三几乎没什么系统的,把自己会的东西,像囫囵吞枣一样教给了王小二。 什么演技,木匠,铁匠,下毒,跟踪······ 总之教学的过程里,张三想起什么就教什么,反正王小二都能记得住,一问他,他也都说自己懂了。 至于王小二到底真的能领悟多少,张三就不知道了。 不过半年的时间,虽然教了不少东西,但是张三迟迟没有开始教王小二武功。 ······ ······ 这一日早上,师徒两个打开书画行的大门,周围人都知道,书画行里的那个穷书生来了个远房亲戚,是个八岁的小孩,听说是从北边来的,大家都猜想是逃难来的孩子,不过街坊邻居相处了几天,倒是对这个小孩喜爱非常。 粉嘟嘟的小脸蛋,活像个女孩一般,真是可爱极了。 书画行刚开门,‘白面穷书生’张三就在柜台后,找了张太师椅躺下了。 至于书画行里的一些打扫工作,全部都交到了王小二手里。 至于为什么? 张三表示,连这点体力活都干不了,将来怎么学武功?总之绝不可能是他在剥削自己的小徒弟。 这天,王小二卖力的正拖着书画行的破砖地,偶尔走过几个街坊,都会对这个可爱的小孩子露出笑脸。 然而王小二却十分不快,他看着正安坐在太师椅上的张三,放下手里的拖把,低声问:“师父,非要易容成这样吗?” 根据张三的教导,所谓大隐隐于市,街头巷口的种种店铺,是掩饰身份的最好场所。 但是为了生涯的稳健,张三对自己和王小二一直保持着,永远不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真容的原则。 所以两人就算是自家的书画行里,也一直保持着易容的状态。 可听到‘易容’两字的张三猛的张开眼,警惕的立起身子,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才安心下来。 张三低骂道:“不是和你说了吗?现在我们是一对叔叔和外甥的关系,我是个穷书生,你是个逃难来的亲戚,人物关系,人物背景,我不早就和你说清楚了?有些话,不能在店里说,免得被人听了去,这不明白?” 王小二摸了摸脸上的易容装,道:“师父,我知道,你给我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我都看明白了。就是这个易容装?非要易容的这么像女孩子吗?” 张三骂道:“什么叫像女孩子?我不也易容成了个白面书生,这叫秀气,秀气懂吗?大武国第一名怜知道吗?就是那个外号小鲜肉的,不就是靠着秀气,吸引了一片大娘吗,否则你以为真是他演戏演的好?” 王小二摸了摸脑袋,道:“难怪,我来了才两天,隔壁,小花,小青老找我玩。” 张三皱眉,暗念,这两个不是隔壁两户人家的小女儿吗?怎么还和王小二认识上了? 不好!关于女人会影响我们杀手的稳健生涯,我还没和小二讲解过呢。 正当张三好好教导一下王小二,一个女人,会如何影响一个杀手的生涯的时候,张三耳尖轻动,顿时皱起了眉头。 张三暗念:有人来了,应该是从街口来的,但是清晨时街道很静,可这个人的脚步声,和吐息却······ 武学高手! 不一会,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出现在这书画店的门前。 张三抬眼看去,这个青年一身白衣,剑眉星目,极为英俊,然而作为男人的张三当然对一个男子的相貌没有任何兴趣,但是白衣青年的腰间配有一剑,那柄剑,却吸引了张三的注意力。 剑柄为纯黑色,剑鞘为纯白色。 这是当年白道第一大派,星海派的剑! 然而真正吸引张三的,并不是这柄剑的来历,而是这柄来自曾经白道大派的剑,其剑柄上,竟然带着一件十分寻常普通的草结,充当剑穗。 那件草结,才是让张三愣住了的原因。 王小二看见师父一动不动,下意识的推了推张三,并低声道:“来客人了······” 张三回过神来,连忙起身。 而白衣青年看见张三方才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剑,以为张三是害怕,便笑道:“兄台莫要慌张,我是一个江湖游侠,未免万一,这才配着剑器。” 张三在回过神来的瞬间,立刻的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一个文弱的穷书生。 张三抱拳笑说:“原来是江湖上的侠客,不知道我这般抱拳,是否符合你们江湖人的礼节。不过小店并没无兵器售卖,不知兄台是······” 白衣青年下意识的远眺了一眼街口,回过头来,抱拳道:“看兄台是读书人,就不必和我们这些粗人讲礼了,不知可否能进店一观?” 张三笑道:“来者即是客,当然可以。” 正文 第二十五章休忘仇 今晨的书画店,比起往常要热闹了些,毕竟从往常的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张三其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白衣的青年人,一直在悄悄的注意着街口。而自己所开的这家书画店,因为他杀手本职的原因,他刻意的挑选了这个街道上相对隐蔽,却能观查到许多地方的店址。 而且,江湖人喜欢书画的,那可真是太少了。 所以张三其实早下了判断:这个人是有目的,并且观察后,选择了我这家店。从他一开始的目光来看,今天街道口,应该会出现什么······ 他是黑道? 打手?杀手? 张三立刻否定了这些可能性,因为黑道的人,不可能会带着当年星海派的兵器,而且这人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也不太像是黑道中人。 唯独,那个草结。 如果说白衣青年会时不时的观察街道口。 那张三就是时不时的会看几眼,白衣青年剑柄上的那个草结剑穗。 当然,以张三的本领,张三表面上漫不经心,却掌握那个青年的一举一动,但那个青年却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一直被张三尽收眼底,更不知道,张三一直在意着他腰间的剑穗。 “这位兄台,看了这般久,可有合意的字画吗?”张三出口,声音偏轻,气量偏小,完全符合一个文弱的书生的感觉。 白衣青年回过头,笑说:“再看看,再看看······” 张三又问:“不知兄台名讳?” 白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投来疑惑的目光。 张三有些抱歉的说道:“兄台不要误会,只是在下早年也学武,可惜,这身子实在不行,后来才学了些诗书,但对江湖侠客,素来仰慕,这才多问了一句,兄台介意的话,权当我没问过。” 白衣青年看着张三如此‘真诚’的模样,并没有起疑,倒是一旁正抹桌子的王小二,看着师父的模样,不由心生景仰。 师父的演技,果真是强我太多了啊! 白衣青年稍作思考,道:“原来如此,只不过我十二岁时,自改了姓名,立誓再不想当年本名,所以我只能告诉兄台你我如今之名。” 张三行礼道:“想不到还有这番故事,不过在下‘张三’,想交兄台这个朋友。” 白衣青年道:“我名,休忘仇。” 休忘仇! 这三个字,竟然将之用作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往事的人,才会这么做。 张三楞了一下,表现出对这个名字的惊讶。 休忘仇则是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这时,街道上忽然走过几个小混混,正挨家挨户的收保护费。 “你,你,交钱了交钱了!” 书画店里的三人都抬眼望去。 只见那几个小混混态度嚣张,走过任何商铺,都是大喊大叫,而街上商家,都只能乖乖的交出几串银钱,根本没人敢反抗。 当然这么一众商铺倒不是怕这几个混混,怕的其实是他们身后的黑道组织。 轮到书画店了,张三毕恭毕敬的拿出两串钱,在王小二不舍的目光里,被那几个混混收下,混混们又看了几眼这个破落的书画店,确认应该没什么油水后,又掂了掂银钱,也就走了。 直到那些混混走远,张三对着休忘仇说:“让兄台见笑了。” 然而休忘仇却是目光如电的盯着那些远去的混混,若不是今日还有大事,否则刚刚他就不会是隐忍低头,而是当场拔剑了! 休忘仇眉目紧皱,望了一眼张三,问:“一个小县城里的混混,竟也如此嚣张?兄台,他们这般多久了?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张三其实早就从休忘仇的沉稳的脚步和平缓深沉呼吸,以及腰间的佩剑,感受到休忘仇绝对不是寻常高手,对付那几个小混混,只怕连剑都不用拔。 不过,即使打败,不,即使打死那几个小混混又怎样呢? 只会引来他们身后的黑道。 只会破坏书画行这个身份的掩饰。 张三道:“休兄,不必了,这几年,街上的大家都习惯了。” 休忘仇没有回答,不过看他的神情,没有半点要将这事情忘记的意思。 张三又问道:“休兄,你的那柄剑很特别。” “是吗?师门之物。” “那个剑穗也很漂亮。”张三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到了那个剑穗上。 “没有把,只是个寻常的草结罢了。” “四环相扣,中有花蕊,很特别的技艺呢······”张三这般说道。 可当张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休忘仇看着张三的目光逐渐变得惊疑不定,但他很快的平静下来,暗念一声: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早就死了。 休忘仇淡然说道:“技艺是特别了些,不过材料寻常,是我家乡的技艺。” 张三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是家乡的技艺,怪不得我从未曾见过,不过,兄台家乡何处呢?” 休忘仇正想说话,可街口上,忽然传来了声响! 说着说着,竟已经是正午时分。 街道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六抬的轿子,配着一排高大威武的衙役,从街道上浩浩荡荡的穿行而过。 原来,这一日是小云县新任的县令,就任巡街的日子,不过传说这位县令有些特别,其官服印绶,竟然是白云郡郡守亲自所授,单从这一点,任谁也能明白,其人只怕是来历非凡。 因此,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县令,却也用上的六抬的轿子,配上一众官差衙役,锣鼓开道,也是气势非凡! 然而就是这一天,休忘仇来到了小云县。 站在书画行的里的休忘仇,在第一眼看见那六台大轿,和轿子边上的几个护卫衙役,他立即转眼又看向旁边的几个衙门捕快,最终找到想要找的那些人之后,一身白衣的他,立即侧身躲进书画行的角落,看似在欣赏着角落里的书画。 一众巡捕护卫其实也在警惕着四周,以免有什么不测。 如果那群衙役里有像张三这样眼光锐利之人,并且注意到书画店的话,一眼就会发现古怪之处。 外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民众商户纷纷侧眼看来,而那个白衣青年怎么会独自躲在一个书画行的角落里看书画呢? 张三叹息了一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管这些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可最终张三还是从柜台上走出,站在书画行门口的里侧观望大街,俨然一个好事的书生,却恰好将那个在角落里的人遮住。 正文 第二十六章我是侠 新任的县令巡街后,街道上再度归为了平静。 张三回到自己的柜台,王小二继续擦着桌子。至于休忘仇,他怔怔的看着街道上,那远去的队伍,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张三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不做声。 王小二打量了好一会休忘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休忘仇身边,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休忘仇回过头,看见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孩子,露出笑容,说:“没什么。” “大哥哥你是不是大侠啊?” 休忘仇问:“为什么这么问?” 张三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说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王小二聪明归聪明,可二也是真二,可别没套出话来,还反被人套。 不过张三的担忧显然是多余了,王小二‘天真烂漫’的说道:“刚刚大哥哥你自己说的呀,你问我叔叔,要不要帮忙赶走那些坏人。” 休忘仇笑道:“原来他是你的叔叔啊。不过,即便你叔叔说不要,我休忘仇也不会放过那些败类的,没错······我是个侠,不过,大侠还远远谈不上。” 王小二露出惊喜的模样,说:“大哥哥你真是大侠啊!” “就是个普通游侠,不是大侠。”休忘仇纠正道。 然而一旁的张三却是暗道:扯淡,普通的游侠,哪来至少地阶的武功? 王小二又道:“我叫王小二,其实也想当侠客。可惜,大家说做大侠没钱赚。” 这童真,有趣的话让休忘仇笑了出声来,他走上前,摸了摸王小二的小脑袋,笑说:“小朋友,不是做什么事情都看钱的。侠之小者,除暴安良,侠之大者,安国安民,我本事小,做个小侠就好,不要钱的。” 王小二撅着嘴,说:“那你吃什么啊,我看大哥哥你,好像连画都买不起。” 休忘仇却是一点也不怒,他笑道:“有时候,打跑些恶霸,会有人给我送吃的,有时还会送些钱,这个就不要你这个小孩子来担心了,大哥哥我饿不死。” 王小二说:“那大哥哥你可要保护我们,我以后给你送吃的,不过,你该不会很快就离开我们县吧?” 休忘仇捏了捏王小二可爱的小脸,笑道:“不会,可能还要待上一两个月,等我事情完了,一定保护你们不被那些败类勒索。好不好?” “好!”王小二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崇拜的看着休忘仇,也就不说话了。 休忘仇向着张三一抱拳,然后离开了书画店。 ······ ······ “师父,师父,你看我做的好吗?” “嗯,有点本事。” 师徒二人悄悄的对话,透漏出方才王小二和休忘仇的对话,显然不是发自什么‘童真’,或者小孩子对‘侠客’这两个字的敬仰。 反而,方才的对话,全部都是王小二设计的。 张三看着远去的那个背影,他对王小二道:“一个嫉恶如仇的游侠,突然在新任县令巡街的时候,找上我这家小店,用以观察,之后还要在县里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王小二则双手叉腰,学着当年他父亲‘灰狮’的模样,叹息道:“这年头,十个当官,十个贪。” 张三看了一眼王小二,抬手就是一拳! 王小二吃痛之下,抱怨道:“师父,干嘛又打我?” “不许学大人说话。” “哦······”王小二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王小二一边揉着小脑袋,一边又说:“不过那个人说的话和我爹好像啊。” “什么话?” 王小二道:“侠之小者,除暴安良,侠之大者,安国安民。这句话,我爹也说过,还让我记牢呢。” 张三听着这话,不由看向街道喃喃自语:“看来这个小县城,要乱上些日子了·····” 说到这,张三怔了一下。 他回想起之前,那几个来收保护费的混混,和紧接着,就大摇大摆的穿市而过的县令。 不过,再乱,又还能怎么乱呢? 张三这么想着。 ······ ······ 街道上的一处,一身白衣的休忘仇停了脚步,他回过头去,看着那个书画店隐约的方向。 休忘仇喃喃自语:“是我的错觉吗?可我仔细观察过,那个书画店的老板应该不会武功,可是······他那时看似在看热闹,却好像是在替我遮挡。” “还有,为什么他问这个草结的时候,眼神······” 素来快意恩仇,除暴安良的休忘仇没有张三那种城府,不管怎么想,他都看不出也想不出,张三今天所说的话和所有的行为,有什么古怪之处。 反而休忘仇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怎么会去怀疑一个普通的书生有什么古怪呢? 可是,在与张三所有寻常无比的对话里,有一句话让休忘仇无法忘怀。 “四环相扣,中有花蕊,很特别的技艺呢。” 这是大武国北方,一个已经消失的小村落里,代代流传的编制手法,虽然不敢说天下无双,但只看几眼,就看出其中技艺的,只怕是不多的。 休忘仇低声自语:“可是,当年大家都死了,我应该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年休忘仇十二岁。 他躲在草垛里,看着亲人们,一个个的被杀死······ 怎么可能除了他,还有其他幸存者呢? 也许一切其实只是巧合罢了,那个书生只是碰巧懂得这种编制手法,毕竟那只是个小村庄,一些外出务工的人,将手法传了出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般想着,休忘仇渐渐离开。 夜晚,张三房间里的密室。 “哇,师父!” “怎么了?” “你居然有密室!?我只在故事书里见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爹没有吗?” 王小二很坦白的说:“我爹怎么会有呢,家里就那么大的地方,而且每个角落我都知道。” 张三微微皱眉,问:“那他平时怎么做任务?” 王小二说:“怎么做任务?就那么做任务啊,蒙上脸,拿上刀,出门,回家,没了。” 张三闻言,一生以稳为主,连杀普通人也要下一份七步散的张三,感叹道:“你爹······还挺猛啊。” 王小二以为张三是夸奖他爹,得意道:“那是,我爹可是地阶上段的高手!” 张三摇摇头,从满是各种暗器,毒药,易容用材料的柜台下方,抽出一个大箱子,说:“从今以后,你就看这些书。” 王小二好奇的问:“师父,这些是什么书啊?” 张三道:“武功秘籍。” 正文 第二十七章武功,不是你想练就能练。 那么一大箱的武功秘籍,着实让王小二吃了一惊。 一个月前刚九岁的王小二,立刻就有了一个问题:师父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秘籍。 所以当夜在密室里,王小二就问:“师父,这么多秘籍,你是哪里来的?” 张三很淡然的回答道:“买的。” 王小二对江湖的了解,大多来自他爹,和各种故事话本,他疑惑问道:“一个门派的武功秘籍,不都是传世之物吗?怎么会拿出来卖?” 王小二说完,张三就从箱子里抽出了一本当年白道第一大派,星海派的剑法秘籍。 王小二楞在原地。 反倒是张三,看着愣愣的王小二,感叹起了果然外行人对武学这个东西,果然都有非常大的误解。 张三对王小二说:“小二啊,其实你知道吗?武学和文学,其实是差不多的。” 王小二道:“啊?” 张三语重心长的说:“这么和你说吧,我把四书五经拿到你面前,你读完之后,再给你一张科考的考卷,你能保证全都做对吗?或者一定中举吗?” 王小二挠了挠脑袋,说:“应该······不能吧。” 张三点头说:“这不就对了?知识和答案,其实都在书上,哪个书生没读过呢?可为什么有些人读书读了十二年,别说举人就连我们郡的清华书院都考不上?明明答案不都在书上吗?” 王小二道:“师父的意思是·······” 张三认真道:“武功这个东西也是一样的,别看那些门派,一个个把自家秘籍吹的高,藏的深,其实都是搞神秘主义。越觉得神秘,就越想学,就越多人拜他们的门派。那些秘籍倒不是假的,但真相是,其实就是把秘籍放到你眼前,你练不会,就是练不会。” 王小二明白了张三的意思。 原来武功这个东西,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 看了秘籍,你也得练的会啊。 就和你想要考白云郡里的清华书院一样,看了书,你也得看得懂,记得住啊。 可王小二还是不明白,便问:“可就算这样,为什么能买到这么多秘籍?” 张三道:“小二啊,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连这都想不明白,白道当年兴盛的时候,当然要搞这种神秘主义,好让人来拜师,他们好收红包和拜师礼,现在白道衰落了,当然是能卖什么就卖什么,秘籍这个东西也是一样的。” 王小二摸了摸脑袋,道:“这怎么跟钱庄倒闭所以卖算盘似的?” 张三笑骂道:“你以为呢!白道也好,黑道也好,都是一笔买卖罢了,没有钱,谁家的山门都撑不下去。”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把这些秘籍都看一遍,对你将来练武,绝对有帮助。”张三这样教导着。 随后张三带着拿了好几本剑法的王小二,走出了密室。 晚间,张三呼呼大睡,王小二则在一边挑灯夜读,看的格外认真。 ······ ······ 接下来的几天,书画店的日子很平静。 张三卖着不怎么卖的出去的书画,王小二则天天泡在各种武学书籍里,甚至连旁边的几个小姑娘叫他出去玩,王小二也是不去了。 对此,张三十分欣慰。 就是不知道,是欣慰王小二听了他的劝告,远离女性,还是欣慰王小二这般用功。 而张三自己却总是懒洋洋的模样,虽然也练功,但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练一小会。王小二甚至还问过张三,为什么不更加勤奋些练功,像他爹,那可是日夜不停的锻炼着自己的武功。 张三则表示:努力这种东西,是为了天资不足的人准备的,对于他这样的天才,上天给他这么好的天赋,当然是为了让他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睡觉。 然而就是七日以后的这一天,张三正在书画店里睡觉,王小二则蹲在角落里看书,却听到街道上一片嘈杂混乱······ 张三其实对这些街巷之事半点兴趣没有,可惜极高的武学造诣,加上多年从事杀手行业的敏感,不管张三想不想,街上人们的说话声,他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人们如此议论纷纷的事情,是县城了出了少见的命案! 其实说实在的,在这个官府苛捐杂税,黑道横行的年代,除非是那些特别穷苦破落的村庄,否则命案这回事,在一个县城里来说,并不算什么特别少见的事情。 可这一次,死的却是一个衙门里的捕头,名为王虎。 大武国人人尚武,一个县城的巡捕房捕头,至少是人阶中段,乃至人阶上段,而且还是官府之人,寻常的黑道是不敢动这样的人的。 更何况,这次新任的县令听说官府印绶,全部都是郡守亲自授予,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从这位新县令刚来第一天,就把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就能看出其人权势不小。 而在新县令换上的那一帮人里,单说武功,当然以那位捕头最强。 甚至有人说,那位捕头实际上有地阶的武功。 不过还没在任上几天,这捕头王虎竟然就被人杀死了,这又如何不让人惊异。 听着街道上的议论声,张三回想起了那天新任县令巡街时,倒是确实看见过一个穿着官府捕头衣服的男子。 张三喃喃自语道:“可惜听不见的他的呼吸,也不能靠近,不过单看外表,那手臂粗壮的程度,还有腰间那柄大刀的材质应该是重铁,配着那种重刀,脚步却那么平稳,那个王虎至少也是人阶上段。地阶下段,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各家武学研究极深的张三,自有一双慧眼。 而一个疑似地阶,至少人阶上段的刀术高手,居然在担任捕头后的几天内就死了。 且从刚刚的那些街坊的口中,那个捕头似乎是死于胸口被剑或匕首类的利器刺穿,而现场也有大量打斗的痕迹,这也就排除被偷袭或者下毒的可能性。 张三在这座小县城里过了十多年,自问这个县城里,除了他张三,应该没有人,在面对面,一对一的前提下有绝对把握能杀得了那个捕头。 当然,除了前些天里,那个叫做休忘仇,带着星海派剑器的人。 半躺在自己太师椅上的张三低声说着:“会是他吗?果然,要不平静了呢。” 正文 第二十八章剑客行事 次日,微微受了些伤的休忘仇走在小云县的街道上。 他四下观望,只为了找家食肆,毕竟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杀人这件事情,总归是件力气活。但幸运的是休忘仇很快的就找到了一条食肆不少的街道。 不过由于每个大侠的第一属性——贫穷。 休忘仇还是观望了一下这些店铺,最后他选择了一家四文钱,大碗宽面的面店。 虽然旁边还有一家五文钱汤面加肉的面店,可休忘仇观望之后,认为虽然有肉,但是面太少了,从饱腹目的出发,身上只剩下十文钱的休忘仇认为,还是那家大腕宽面的面店更加划算。 点了面,正坐下吃着,不过运气不好的是,街道上又出现了混乱。 休忘仇才吃两口,听着吵闹声,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就在一旁不远处的一家面铺前,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公子,正指使着两个男子,殴打着一个年迈的老者。 老者旁边,一个年轻的少女连连叩头不已。 休忘仇眉头微皱,因为那两个正打人的男子,他之前就见过,正是前不久在街上横行霸道,收取保护费的几个混混之二。 而能指使这两个小混混的,想必也是不是什么善辈。 这时休忘仇所处食肆里的几个男子,似乎看不过去,纷纷起身想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食肆店铺里的老板拦下。 老板道:“几位可别去,那可是王府的人啊!” 听到‘王府’两字,几个人顿时退缩了几步,毕竟王家世代商贾,富甲一方,手下的家丁打手不下百人。 几个人里唯一一个还算有些血气的男子怒道:“那又怎么样,光天化日,调戏民女,这王府的大少爷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倒好,调戏不成,还要明抢!” 老板似乎认识说话的男子,劝道:“可王府和黑道上的人勾结,你看那个大少爷指使的那两个人,都是‘毒谷’的人啊!” 毒谷的名头一出,便是那个血气男子也怕了。 毕竟白云郡第二的黑道组织,手段狠辣至极,足以让任何人恐惧,一旦惹上他们,那可能真就是祸及全家了。 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帮忙。 也难怪,那富贵公子敢如此横行霸道。 休忘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换了平日,只怕他早已出手。 可是如今,他有大事在身,昨日才杀了县府的捕头,今日若是再动手,只怕会招来瞩目······ 可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吗? 休忘仇忽然觉得手边碗里的宽面条,没那么香了。 ······ ······ 富贵的王家公子正在街道上哈哈大笑。 他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能把别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感受。 一旁跪地求饶的少女,连连哭诉着:“王少爷,求求你放过我父亲吧,我和你走还不行吗,求求你,求求你······” 只是那两个混混的拳打脚踢,没有因为少女的哭泣而有半点停息的意思。 富少轻佻的看着那个哭泣的少女,道:“哦?现在愿意了?告诉你,晚了!” 少女眼见此,哭的更厉害了,甚至一边哭着,一边给富少磕头。 反倒是那个两个黑道混混中的一人停了手,低声对富少说:“王少爷,是不是停一停?万一真打死了······” 富少一瞪眼,骂道:“怎么?我不怕,你害怕了?出了事,拿上几百两银子去官府打点一下就是了,我王家还掏不起拿钱?” 混混点头哈腰,可犹豫后,还是说道:“可是王少爷,为这么个卖面的花钱平事,王老爷那边······” 这话倒是让富少怔了怔,暗念一句:也是,为了这等人花钱,也太冤枉了些。 想着富少举起手中公子扇示意停手,剩下的那个混混才退到了富少身后。 但见一老汉已被打的浑身是血,连话也说不出来。 少女扑到老汉身边,哀道:“爹,爹·····” 富少却是将手中扇子合起,弯下腰来,轻佻的用扇子挑起少女的下巴,狞笑道:“小春啊,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才停的手,否则,就你爹敢那么冲撞我,不管怎么说,不要条命,也得断条胳膊的,不过,既然你刚刚说来愿意跟我走······” 说着,富少哈哈大笑。 少女低下头,闭上眼眸,流下泪来······ 似乎,她已经接受了命运。 富少笑的越加猖狂,缓缓收回纸扇,正腰起身。 只是下一刻,富少就再也拿不动扇子了。 富少的手被切断了! 因为那一瞬间,有剑动! 剑动,便是风动! 风动,便是人动! 一剑横贯,剑光一闪如电! 星海派剑法,一星闪!果然如江湖传闻的那般,快到极致。 剑出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没看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富少拿着纸扇的左手已经断了。 富少身后的两个黑道混混,显然有些武学在身,一瞬间的异动,富少只来得及痛喊,而他们二人已经摆出应敌的姿态。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反应的快并没有什么用。 就如张三所说,轻功再好,跑的快,不如跑的及时。 含怒出手的休忘仇已经近身!别说这两个黑道混混轻功平平,就是此刻给他们地阶的轻功,又能如何? 果然,一星闪再度出手,快如闪电的剑法,这次又削下两颗脑袋。 断断两瞬息,断手,杀人,一气呵成!当年白道第一大派星海派的剑法,果然可怕。 富少被吓瘫在了地上,想逃却站不起来,只好双脚不断的在地面上扑腾,划动,只求能离那个可怕的白衣青年远一些。 可休忘仇却是步步紧逼。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爹可是·······” 休忘仇懒的理会,一剑深浅巧妙的割开咽喉,一剑切开富少另外一只手臂的上的动脉。 富少说不出话来了,可他没有死。 休忘仇有一个习惯,或者说从他师父那里继承来的习惯。 杀人,要快! 杀恶人,则要缓。 当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要让这些恶人死的痛苦些。 毕竟,他们害人的时候那么爽快,凭什么还要让他们死的那么爽快? 休忘仇望着用右手捂着喷血的咽喉,却没有左手去捂住右臂上动脉伤口的富少,忽然咧开了笑容。 在富少的眼里,休忘仇的笑,犹如恶鬼。 正文 第二十九章我叫休忘仇 街道上,那对父女早被吓得的不敢说话。 休忘仇狠辣的手段,也让其他人不敢靠近。 然而休忘仇完全不在意这些,冷笑着凝望那个富少,说:“很痛苦是不是?你知道一个人要留多少血才会死吗?” “不如试试把右手松开,也许会死的快些,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下一句,话锋一转,休忘仇犹如魔鬼,他说: “又或者,你可以捂的更紧一点,少流些血,万一,救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呢?” 富少挪动着身体,眼泪不断的流着,断掉的左手,被切开的脖颈,让他看上去竟有那么一些可怜。 因为痛苦,想要松开捂住脖颈的手。 因为希望,又不敢松开捂住脖颈的手。 就这样在死和生,希望和绝望之间挣扎。 休忘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恶人就该有恶报。 休忘仇转过身,看着那对父女。 少女恐惧极了,虽然休忘仇显然救了她,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想把身子往后挪。 休忘仇有些失望。 毕竟他也希望得到他人的感激。 不过,少女的行为也是很正常的,所以休忘仇没有生气,反而休忘仇从怀中拿出一瓶在他身上应该算是最值钱的金疮药。 休忘仇低头道歉,道:“小姑娘对不住了,因为我一时的犹豫,害你父亲被人打成这样,这是我身上最好的金创药,也是我的歉意,那两个混混没下死手,所以你给你父亲敷上,应该很快能好。” 可少女的眼神里还是很恐惧。 休忘仇将金创药放在地上,然后退开。 他表现的很有礼貌,也很有仪态。 ······ ······ 刚杀完人,不过滴血不沾。 所以剑法高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杀完人后,不用洗手就能吃饭。 回到食肆的休忘仇没有介意那些面露恐惧而退开的普通人,大口大口的吃起了大腕宽面。显然认为自己做完该做事情的休忘仇,胃口好了很多。 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已经吃完了。 休忘仇想要付账,却发现老板躲在一边不敢近前。 或许是因为就在同时,那个富少身子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活人气象,看来已经惨死街头。 休忘仇很理解,所以他从荷包里郑重的掏出四文钱,然后放在了桌上。这一下,休忘仇身上只剩六文了。 拿起自己的剑,休忘仇离开食肆。 然后,他仰起头,大喊: “我叫休忘仇!” “星海派真正传人,休忘仇!!” “这几天我都在小云县,够胆就来找我!!!” 而后,休忘仇缓缓离开。 ······ ······ 晚间的街道上衙门的人已经带走了那三具尸体。 在街坊们安置好父亲后,那个少女回到街上。 可休忘仇当然已经走了。 少女只好来到自家面铺前,朝着休忘仇早上离开的方向,缓缓跪下,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少女轻声自语:“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她不是不懂感恩,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见到那等血腥场面,第一时间自然是被吓的三魂不见六魄。 只是回过头来再想想,如果不是休忘仇的出手,她今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休忘仇留下的金创药,更是连请来的大夫都称作是极佳的上品。 少女望着那个方向,心底盼望还能再见休忘仇一面。 “我还没对你说谢谢。” 少女喃喃自语着。 ······ ······ 县城中王府公子被人杀死的事情,短短半天的时间,就传扬开来了,说是被一个白衣剑客所杀。 不过王府的那个富家公子,平日里就是横行霸道,仗着他父亲的钱财和黑道的关系,没少作恶,所以倒也没什么人为此难过,反倒是暗地里拍手叫好的真是多的数不胜数。 书画店里,关了门窗的师徒二人,也在今晚得知了消息。 王小二锁好门后,对着师父说:“师父,那人还真的个大侠欸!” 张三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说:“估摸着那个捕头也是他杀的。” “那个捕头肯定是坏人。”王小二很肯定的说道。 张三则给了王小二一拳,骂道:“不是教过你了,不要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那和我们没关系。” 王小二捂着脑袋,苦涩道:“可是,那个白衣大哥居然真是侠客,我想想都觉得,好帅啊。” 张三看着犯花痴的王小二,疑惑道:“你不是说过吗?这年头,做大侠是没钱途的,养不起自己,还养不起家人。” 王小二闻言,一脸认真的解释道:“师父,我是这么说过,可是没钱途归没钱途,帅也是真帅。” “那你是要钱途还是要帅?” “嗯······那钱途还是归我们杀手,帅就交给他们那些大侠了,不过师父,有一点我没想明白。” 张三奇道:“你这人小鬼大的滑头,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说来听听。” 王小二问道:“他为什么要在走的时候,报出自己的名字,还说自己还会留在县城里几天,难道不怕那个王府的老爷请人来对付他吗?” 张三则很平静的答道:“他就是要王府的人对付他啊。” “啊?”王小二吃惊了。 张三继续说着:“否则,找不到他,那王府的人,又岂会放过那对父女呢?他那么做,就是为了庇佑那对父女不被报复,这你还不明白?” 王小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他肯定不会离开县城的。” 张三对王小二的一点既通,十分欣慰,道:“是的,否则他光是撂下话,却远走高飞,那对父女恐怕还是会有难的。” 王小二叹息道:“大侠真难做啊。” 张三则嘲讽了一声,说:“不是大侠难做,是他笨。” 王小二疑道:“笨?我觉得那个大哥哥很聪明啊,杀了恶人,还保护了两个人呢。” 张三则反驳道:“如果换了是我,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那个王府公子,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请,就是去把王府里所有姓王的全部杀了!简单来说就是,要么不杀,要杀就杀他全家。” 王小二惊了一惊。 张三则继续着自己的‘杀手教育’,道:“因为这个小县城里没有什么高手,以休忘仇或者我的实力,第一时间杀他们王府全家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给王府上下时间,只要他们愿意倾尽财力,几天之内完全可以找一批高手,到时候情势就会逆转,谁生谁死,也就难说了。” 张三凝望着王小二,冷冷道:“小二,记住师父一句话,杀手和大侠,不是一回事!” 正文 第三十章好人还是坏人 看着师父认真的眼眸,王小二点头说:“我记住了,师父。” 张三摸了摸王小二的小脑袋,好在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半年多的徒弟确实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通,让他省心不少。 王小二想了想,又问:“不过师父,你觉得那个大侠,最后会怎么样呢?” 张三道:“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为什么啊师父?他不是地阶的高手吗?” 张三淡淡的道:“虽然不确定,但那个捕头应该是他杀的,加上今天的混混和富少。官府,富商,黑道,这个世道上最不能惹的三种人,几天之内他全都惹了。” 张三低头看着王小二,说:“想死也不用这么找死吧,就算这里只是个小县城,但他这种行事,你觉得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就等着看吧。” 如果这年头当大侠,不会死。 那白道是怎么衰落的呢。 然而张三的话,似乎没让王小二感到多么的担忧。 只见王小二越发崇拜的说:“一个打全部,大侠·······真的好帅啊。” 张三叹息一声,然后又给了王小二一拳。 ······ ······ 夜晚,在新买的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张三,缓缓起了身。 一边旧床上,王小二睡的正深,张三小心翼翼的打开屋门,走了出去了。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吗? 张三问着自己。 那个草结,让张三怀疑,或许当年的村子,真的还有幸存者。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意这种事情? 有没有和我一样的幸存者,我又为什么非要在意呢? 有着很多的疑惑,可张三还是换上了一身夜行服,天阶的轻功一展,张三顷刻间便消失在小院中。 张三今晚的目的地,是县城南处,一家陈旧的小院子,位置较为偏僻,是县城新任捕头‘王虎’的家。 不过可惜,捕头王虎住了没几天,他的的尸体就在今日清晨被人发现,经仵作验尸后,确认死亡在昨晚夜间子时,死亡原因是被人用剑刺穿了心脏,至于其他的一些细节,并没有流传出来。 张三在四周观望了一会,确认没有埋伏后,进入了院子。 院内打斗痕迹确实很多,而且可以确认双方实力差距并不是大到毫无还手之力,至少能过上十几招。 随着观察,张三发现了地面上的两个石锁,其中的一个甚至已经被切开了,从痕迹上看,是剑器切的。 很显然这是武者练臂力用的,张三随意掂量了一下另外一个完好的石锁,估算重量有两百来斤。 这么重的东西,当然不会是杀人者带过来的,张三得出判断:“看来这个‘捕头’王虎,实力真的很可能是地阶水平,这里两个石锁,虽然一个被切开了,但显然都是王虎平时练功用的,加起来足超过四百斤,是地阶武者的水平。” 张三越发确定杀人者,应该就是那个‘休忘仇’了。 在这种小县城里,地阶几乎是无可匹敌的存在,加上虽然周围打斗痕迹很多,看似很激烈,但是以张三的眼光,他能看出双方也就是过了十几二十招,地阶武者王虎就被杀了。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高手放在大城里都不多见,所以张三不认为这座小县城里除了休忘仇以外,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剑术高手。 但原因呢? 张三继续在小院子里搜索着线索。 随着在角落里发现一小截断掉的手指,一些沾血的衣服碎片,和还有一大滩未完全干枯血迹,张三发现自己之前的推断可能有错误。 张三道:“角落里怎么这么多血迹?不像是打斗时溅到这的,还有这节小手指,居然在杂草丛里,应该是搬运尸体的人没发现。还有这些衣服碎片像是被剑割下来的,所以·······是拷问吗?” 张三闭目,脑海里隐约看见了一个持剑的男子,把打败后的对手,拖到了这个角落里,然后······ 张三重新下了判断。 他认为应该休忘仇在二十招内打败了,至少是剥夺了王虎的反抗能力,然后把他拖到了这个角落里,剑刃割开王虎的身躯,甚至斩下手指······ 这样一来,带血的衣服碎片和手指就能解释了。 这种几乎变态的行为,在休忘仇不是个变态杀人狂的前提下,张三觉得很符合‘严刑拷问’这四个字。 那如果是拷问的话,张三猜想,休忘仇应该是得到自己的想要的,毕竟没问出来的话可能就不会杀了,虽然也不排除王虎死扛不说的可能性,但不管怎么样,休忘仇一定是在这里给了王虎穿心的一剑。 这样,角落里一大滩血迹也就明白了,毕竟这出血量之恐怖,不像是割几根手指就能有的。 结合之前休忘仇进入书画店,就是为了观察官府的队伍这一点来看,休忘仇来到小云县有明显的目的性,而且不像是单纯只为了杀人,或者说只为了杀王虎。 休忘仇来到小云县,进入书画店,观察新任县令的第一次巡县,几天后杀死了小云县新任的捕头王虎······ 可是,最后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休忘仇希望在王虎身上问到什么?”张三低声自语着。 想着,张三的注意力来到屋门。 屋门是半掩着的,想必有捕快到里面查探过了。 张三挥动手掌,掌风推开的屋门,察觉到并无怪异之处的张三走进了屋门。 屋子内部并无什么特别的,床,柜子,椅子······总之都是些寻常的家具。 张三也懒的去搜索,毕竟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估摸着也已经被休忘仇或者捕快拿走的,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屋子里有暗格。 张三叹息一声:“这种东西,通常不是在地板上的某块转下,就是在房顶上。” 说着张三俯下身子,左耳紧贴地面,右掌运起内力,朝着地面狠狠拍下! 地阶上段的内功修为,当然不会是等闲,张三落掌的瞬间,地面上立即扬起一圈尘土,四散开去。 被手掌拍到的那块地砖,在瞬间碎裂。不过张三已经找到他想找的东西了。 张三走到屋中衣柜左侧走三步处的一块地砖,也懒的撬开,一掌上去,直接将之打碎,两处暗格顿时露出了出来。 然而张三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只是觉得现在的江湖人连藏东西都那么‘古老’。 如果是张三家的密室,靠张三刚刚那种方法,将强劲内力四散开去,最后通过声音,去找地面下的空缺处,是绝不可能找到密室所在的,毕竟张三可能是唯一一个有着地阶上段武功的泥瓦匠。 果然,江湖混久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一番感叹后,张三打量起那两个没有什么创意的暗格,其中一个有着两张银票,总值五百两,还有一个暗格是空的。 张三撕下一片衣角,毫无心理的压力的将银票包裹好,收了起来,而后低声自语:“如果是那些捕快找到的话,这五百两应该已经没了,看来另外一个暗格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会是休忘仇拿走的吗?” 正文 第三十一章好人还是坏人(二) 这一晚的调查,张三确认了一些问题的答案后,却也得到了五个新的问题。 第一,一个捕头是哪里来的五百两? 靠俸禄? 张三表示,扯淡。 第二,为什么休忘仇不拿走五百两? 大侠真不吃饭的吗? 第三,确认王虎地阶高手的水平后,一个地阶高手,为什么会愿意跟着一个新任的县令,在一个县城里做个捕头? 要知道县令不过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罢了,而地阶的高手,完全有能力成为郡府的金衣捕快,何必做个连品都没有的县城捕头。 第四,王虎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或者做了什么?居然会引来休忘仇这样的武学高手来杀他。 第五,那个空的暗隔里,原本藏着什么东西? 有关这最后一点却是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张三今夜来到此,本来有没有那么强的意愿,想要搞清楚休忘仇的目的,况且如今还能多五百两的收入,更是让他有些喜出望外。 没白来。 张三微微一笑,便要离开。 “如果小县城里没有第二个能够杀死地阶高手的剑客的话,杀人者就是休忘仇。而且现在看来,这个休忘仇看来还会继续杀下去。” 施展轻功前,张三这样低声说了一句。 时间又过了几天。 如张三所料的那般,城里又死人了。 书画店里的师徒二人对此就又聊了起来。 王小二问:“师父,还真和你说的一样,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三答道:“笨!如果他真的只想杀一个捕头,为什么那天要看街上新任县令巡街?只怕他是知道,新任县令第一次巡街,官府里大大小小的的人员都会陪同,这才会在那天,出现在我们店里。” 王小二道答:“所以他要杀的都是官府的人?” 张三答道:“应该是的。” 如张三所预测的那般,王虎死后的这几天,县府衙门接连死人,有捕快,账房,最可怕的是,连衙门的师爷都死了······ 然而,官府处却诡异的平静。 县衙那里没有告示,也没有混乱。 ······ ······ 休忘仇累了好些天了。 不过他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一种‘快意’。 他很快活,这些天,虽然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在县城某处小巷子里,睡醒的休忘仇起了身,他准备就在今晚,去杀那个最后要杀的人。 甚至杀完之后,要怎么庆祝,休忘仇都已经想好了。 他要用剩下的最后两文钱,就买半壶酒。 什么酒都可以。只要是酒。 这般想着,休忘仇走出了小巷,一身白衣的他走在大街上,全然不顾县城中的王府,正全县通缉着一个白衣剑客的事情。 倒不是什么艺高人胆大,只是无畏罢了。 然而路上行人的几句话,却让休忘仇停住了脚步。 行人说:“听说了吗?最近王府又派人去骚扰那家面铺的父女了。” 又一人说:“这当然知道了,那王老爷,呸!王畜生,也真是黑了心了,私占了多少农田?多少好端端的农户变成佃户?如今明明是他儿子为非作歹,让一个大侠给杀了,他反倒还四处搜人。” 行人说:“可不是吗,真盼着那大侠没走,把那畜生杀了。” “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我看啊,他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行人们彼此之间的低语,没有逃过休忘仇的耳朵。 他没有犹豫,提起剑,立即去往那天街道上。 ······ ······ 那对父女的家就在他们开的小面馆后边,想找非常容易,更何况此刻这里正被王府的家仆团团围住,更显得醒目。 面馆后面简陋的小屋,王府的家仆们将一捆又一捆的柴火堆在屋外。 家仆们甚至张贴了告示。 休忘仇不来,则烧死这对父女,以祭奠王府公子的在天之灵。 显然是王府的人在县城中找了多日,也没有找到休忘仇,因此才想到了这种办法。 日到正午,围住小屋的家仆们没有等来休忘仇,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下令放火! 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屋子里,响起了哭泣的声音。 那管家打扮的男子,朝着周围大喊道:“既然休忘仇不来,那也怪不得我们王家了,来人,把门口看住,若是那对父女想逃,那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剑已经割断了他的咽喉。 休忘仇来到。 那些家仆眼见管家被杀,顿时四散而逃。 然而大火冲天的房屋内,再度传来一个少女呼喊救命的声音。 “救命······”少女的声音正逐渐低落 因此休忘仇也懒的去追那些恶仆,内力灌注剑身,一剑‘星海风’朝着火堆劈去,竟是从火海之中,生生劈出一条路来。 休忘仇想也不想的冲了进去。 漫天火光之间,一股臭味在房间里蔓延。 一个少女在屋内哭泣,身旁却并不见她的父亲。 少女抬起头,眼见那日的白衣剑客进来,却是哭喊道:“大侠,他们抓了我的父亲,对不起······” 休忘仇冲进屋门,见到确实是那日的少女,可还未等他救人,已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休忘仇立刻意识到,房间内的臭味并不是焦臭,而是······ “毒!” 休忘仇当即运转内力,强压猛毒的发作,然而少女在一阵哭喊之后,同样身受剧毒的她已经昏死过去。 ······ ······ 小屋外,两道黑影已经埋伏多时。 地榜第七十一位蝎子,和第七十位蟒蛇。 大武国‘毒谷’的两位地阶高手,为了今天,也为了王府丰厚的报酬,下了不少的功夫。 屋子外的火势越来越猛,但随着一道剑气斩开火焰,白衣剑客休忘仇带着一个少女,冲了出来! 蝎子和蟒蛇二人见此,立刻大为震撼! 蝎子道:“大哥,此人中了我们毒谷的‘血毒散’,竟还能使出这等威力的剑气,一剑断开烈火,只怕已经将星海派的内功和剑法都修练到极高的地步” 蟒蛇则说道:“这王府年年都有供奉送来我们毒谷,此次谷主亲自下令,你我必须成功。不过你无需多虑,只要我们拖住他,等到血毒散倾入他四肢经络,纵然是星海派的内功,又能如何?” 休忘仇抱着少女,出来时眼见两个黑衣人等在门口,转眼间,他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无耻小人! 休忘仇在心底骂了一声。 但他一句怒言也没有说出口,抱着少女,剑指双毒! 因为休忘仇一直记着他的师父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忘仇,你要记住,和卑鄙小人说话,只会脏了你的嘴!杀就是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好人还是坏人(三) “江湖,一个很老套的地方。”——张三。 ······· ······· 这日正午时候,休忘仇还在与双毒拼杀,小城的另外一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张三半躺在书画店的椅子上,听着王小二在耳边喋喋不休。 张三打了哈切,打断王小二的话,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就是王家人说要放火烧死那对父女吗?怎么了?” 与张三的淡然不同,王小二很焦急的说道:“那些王府的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草菅人命!师父,我们就不能教训教训他们吗?” 张三疑道:“关我们什么事?” 王小二说:“难道放任那对父女死吗?” 张三眯着眼睛,睡意渐浓,说:“这年头每天哪里不死人?我们能管的过来吗?” 王小二看着一动不动,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张三,恼道:“哼!要是那个大侠听到了,一定会去救人的!” 正眯眼想睡的张三,闻言却是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 王小二听得奇怪,问:“师父,你笑什么?” 张三笑了好一会,笑罢之后才开口道:“你放心,你的那位‘大侠’一定会听到,也一定会去的。” “为什么?” 张三解释道:“那对父女的面铺在哪?我们的书画店在哪?” 王小二皱起了眉头,答道:“面铺在城北,我们的店在城南······我懂了,师父你是这个意思啊!” 王小二果然一点就通,对此张三十分欣慰,他笑道:“是啊,早上刚说要烧死那对父女,不到半天整个县的街头巷尾就都传遍了,这还不明白?摆明了引那个休忘仇自投罗网。” 王小二立即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这下却更加焦急的说:“那怎么办啊师父?那个大侠会不会有危险?” 张三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人家设好局等你来,你说会不会有危险?我记得那个王府似乎和附近一个叫做‘毒谷’的黑道门派有关系。下毒,偷袭,设陷阱,石灰粉,我们黑道的优良传统有很多啊。” 王小二急道:“这么浅显的陷阱,难道大侠他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怎样?看不出来又怎样?只要抓住那对父女,休忘仇就一定会来。小二啊,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江湖是很老套的,几百年了,来来回回不管黑道白道,就是那么几招,但为什么这些‘破招’还有人用?” 当然是因为管用啊! 张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道:“尤其是对付那些白道大侠,我们黑道为他们可是量身定制了一揽子的阴谋诡计,绝对包死。” 王小二沉默了。 张三则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王小二的眼里有一丝盼望,他问:“师父,你要去哪?” “我?今天大家应该都去城北看热闹了,所以我睡会觉。” “师父······你不想知道他会不会出事吗?” 张三淡漠的说:“我不用想就知道,按照那个休忘仇的行事,他的结局不会好的。” “为什么啊,师父。” “因为他想在一个属于黑道的世界里,做一个光明正大的大侠,这种行为蠢的都让我觉得有些可怜了。” 张三撂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自顾自的去睡午觉了。 ······ ······ 黑夜,天色昏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城北面店之前的死斗,迎来了结局,虽然四周无人,可其实人们都偷偷的躲在家的窗门之后,默默的注视着那场卑劣的偷袭和暗算。 休忘仇赢了。 赢的很漂亮! 休忘仇带着一个少女,身受剧毒,却连战地榜两大杀手,并将两人斩杀。 所凭借的,自然是他手中的星海派名剑‘星色’,和修炼至地阶上段的星海派内功以及剑法。 然而就算凭借这样的武学修为,能杀敌,但却不能解毒。 武学和医学,本来就是两回事。 休忘仇在面铺前站了好一会,看着一地的狼藉,和那三只‘臭虫’的尸体,或许是剧毒使他变得迟钝了,所以他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王府很可能还会派人来此,想到这一点,休忘仇背起少女赶紧离开。 而他今夜原本的计划,自然能也只好作废。 夜晚,县城里到处都在传一句话。 “杀人凶手休忘仇身中剧毒,但凡有消息着,王府愿意以五百两作谢礼。” 至于县城里的民众,会不会有人去帮王府的忙?只怕,应该是没有的。 可即便是没有人协助王府的仆役,家丁,可同样也没有人协助休忘仇。 所谓‘三十而立’,一个普通的男子在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成家立业了,可此刻,这个今年刚三十二岁青年剑客,背着一个少女,在一片细雨和黑暗之中,在县城的小巷里摇摇晃晃的走着。 他想去找大夫。 可心里明白,寻常的大夫解不了这种剧毒。 他想用内功化解,却因为在斩杀那两个杀手的战斗中,剧毒已经散入经络。 这时候,再强的内功也已经回天乏术。 怎么办? 不知道。 休忘仇倒在了小巷子里,身后的少女压在了他的身上,小雨寒凉,无所顾忌的侵透着他们的衣裳。 休忘仇有些后悔了······ “我还有大仇未报,就差一步了······就剩下最后一个人,就可以报仇了。” “可恨啊······” “要是那天,能忍一忍就好了。” 休忘仇逐渐迷离的意识里,有些后悔那天自己的出手,可感受着背后少女的体温····· “就是有些对不起你,救了你,又救不了你,姑娘···对不起啊。” 休忘仇最后还是说道:“不过,此刻想想,那天要是忍了······我还学这一身武艺做什么呢?” 也是。 休忘仇觉得自己最后的想法很有道理,然后晕倒在了小巷子里。 ······ ······ 晚间,王小二来到后巷扔垃圾,只是走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痛!”王小二低呼了一声。 等到王小二抬起头时,眼见两个人倒在自家书画店的后巷,加上又是雨夜,一个刚九岁的孩子难免惊恐,因此大喊了数声,连忙跑回店铺,找他的师父去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好人还是坏人(四) “有人倒在我们店后巷?”张三疑问。 因为摔倒而一身雨水王小二连连点头,道:“是真的师父,我没骗你。” 随后,带着不好的预感和徒弟,张三来到了后巷。 一片夜雨,撑着伞的张三仔细端详了那两个倒地不起的人。 张三回头骂道:“休忘仇?这人你不认识吗?有什么好怕的?” 王小二委屈的说:“师父,我才九岁啊,你考虑下我是小孩子行嘛。再说当时那么黑,我也看不清他的脸,怕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张三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好了,既然不是什么贼人,我们走吧。” 王小二大惊道:“那师父,他·······” 张三说:“他腰腹处,和大腿上皆被利器刺穿,已然是重伤之躯,当然,以他的功力还不至于因为这两道伤而送命。但真正最要命的是他身上毒谷的‘血毒散’,毒已经进入四肢经络。” 王小二看着休忘仇身上的少女,明白一定是休忘仇拼死从王家人的埋伏里,把这个少女救了出来,甚至休忘仇中毒,也应该和少女有关。 王小二用着恳求的语气:“师父,毒进入四肢经络,就不能救了吗?” 医术高手张三理所当然的道:“能救啊,为什么不能救?” 王小二惊喜道:“那师父,你赶快救救他!” 张三却理所当然般的疑惑道:“我什么要救他?” “可师父,他是为了救别人,才······” 张三冷漠道:“打住,打住。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他是救别人,别人又不是我,他对我可没什么恩情,所以我为什么要救他?” “可师父······” 张三又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小二啊,你难道忘记我的话了吗?我们杀手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自己,我把他治好了,到时候要怎么解释,我一个书画店的穷书生,是哪里学来的本事,能医好血毒散这种猛毒?” 一,没有义务救他。 二,救他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这里的风险包括被人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穷书生,以及可能牵连进一切有关休忘仇的事情。 小云县官府,富商王家,以及毒谷之类的黑道组织······ 虽然张三不怕,虽然对休忘仇,张三多少有那么些倾佩,虽然张三对休忘仇的剑柄上的那个草结,仍然念念难忘。 但是,这些不足以成为让他张三犯险的理由。 张三低头看了看正不快的王小二······ 张三在心底喃喃:我已经在犯险了,麻烦别给我再弄来一个,我只是希望能像师父那样,老了以后,吃鸡腿噎死而已。 所以张三走了,这大晚上的,没有什么比睡觉更加快乐的事情。 然而王小二看着倒地不起的两人,不忍心把休忘仇和少女留在这一片雨中,张三走后,王小二吃力的把两人移到了后巷的屋檐之下。 但这无济于事。 王小二看着一身泥泞的休忘仇,握紧了拳头。 ······ ······ 王小二回到书画店里,张三已经躺在床上了,发现王小二的张三本喊了几声,让王小二早点睡觉,可惜王小二却是理都不理。 感觉到奇怪的张三便起了身,从后院走到大堂,竟看见王小二在读书。 读的医书。 张三笑出声来,道:“你······真的假的?虽然和我学了半年,你也看过不少医书了,但你不会以为靠自己能解血毒散的毒吧?” 然而那个九岁的孩童理都不理张三,就好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的看着书,一边眉头紧锁。 张三又讥讽了几句,不过王小二还是一句话不说,张三懒得理会,自顾自的睡觉去了。 深夜。 张三睡的不是很好。 因为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也因为后院的门总是被人打开,然后就是来来回回不停的脚步声。 张三叹了一声。 我又不是个好人。 为什么非要我去做好事?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 ······ 后巷里,王小二已经是第五次来到休忘仇的身边,这次他带来了七根银针。 如张三半年前感叹过的那样。 王小二是个比张三还天才的天才,虽然只和张三学了半年,但医术这方面至少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先用绷带和伤药将休忘仇的两处伤口清理包扎,然后立刻研究起了休忘仇身上的血毒散。 经过前半夜四次的诊断,王小二已经明白这些血毒散的毒,是一种会随着时间,不断侵入人体经络的剧毒,这种毒很猛烈,如果用药来医治,以休忘仇现在的情况,绝对是来不及的。 所以,第五次,王小二从店里带来了银针,准备用银针刺休忘仇的大穴! 把毒往一个地方逼,最后再把毒释放出来,先保住性命,再医治毒伤,这样便很可能成功。 说干就干! 王小二第一针,先刺入休忘仇的天庭,第二针左臂大穴,第三针入左半身的······ 王小二显然也明白自己的本事有限,所以打算先清理左半身的毒,直到银针下的穴道,以及四周的皮肤逐渐变黑的时候,王小二露出了笑容! “你错了······” 张三忽如起来的冰冷话语,让王小二一惊。 撑着伞,看了看一边被牛皮罩着的烛火,张三明白应该是王小二没力气把两人搬到屋子里,所以这才在后巷里研究了大半夜。 连人你都搬不动,还想救?你凭什么?凭你九岁和我学了半年,只能算粗浅的医术? 张三很想这样嘲讽王小二。 只是王小二看着张三的目光却很认真,格外的认真。 张三暗自叹了一声,继续冰冷的说道:“你很聪明,医术比我想象的也高很多,但是你忽略了两个问题。” “第一,你只治他的左半身,证明你对自己的办法不是很有信心,所以想先试一试,先不说你能不能成功,就当你能治好,以你下针的速度那时也天亮了,这段时间里他的右半身废定了,而像他这样的人,变成废人,倒不如死了的好。” “第二,你这手银针封毒的手法很稚嫩,下针不够准也不够深,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有内力,就算针够准,没有内力引导,他左半身的毒只能聚过来三分之一,并且因为你没有内力也没有药,毒是聚过来了,请问你怎么放毒?” 张三字字句句,都点在王小二的心头上。 然而王小二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虽然九岁,但也没有天真到,自以为看了半年书,就成为神医。 正文 第三十四章谁是好人? 夜里,雨更大了些。 王小二的衣服,和雨伞下张三的衣角,都被淋湿了。 两人却僵持着,谁也没走。 王小二在张三之前的话里,找到一点希望,或者说推测出一点希望。 王小二问:“师父,你刚刚说,如果我治好他的半边身子,他可能会变成一个残废,是吗?” 张三肯定的答道:“是的。” 王小二说:“残废,就是不会死,也就是说,我只要医治好他的身上一半的毒,就可以让他不死!” 张三没有否定王小二的说法。 因为实际上,凭借休忘仇身上修炼到地阶上段的星海派内功,只要暂时保住他不死,并且将毒素减轻一半,在变成一个废人的的前提下,保一条命并不是难事。 当然,想要不死,也不废,还有另外一种做法。 那就是张三来治。 不过在一片夜雨中,看了少女,休忘仇,王小二这般久也没有任何动作的张三,显然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王小二也没有开口求师父,只是紧紧盯着休忘仇左臂上,他那根银针,逐渐封住了更多的毒素,同时也导致休忘仇左臂上银针处的紫黑色越发浓厚。 张三冷道:“放弃吧,就算毒聚过来了,你没有内力,怎么把毒逼出来?难道你要把这块皮肉全部都切开吗?那样光是失血就够让他死上两回了!” 王小二很平静的说:“那为什么,我要割开他整块血肉?” 张三楞了一下。 黑夜里,银光一闪。 上个月,张三亲自给王小二打造的小刀,被王小二紧紧握住,他狠心一刀,切开休忘仇左臂的一点皮肉,然后······ 王小二竟然张口去吸! 黑夜! 一道白影闪烁而过,轻盈灵动,似如白鹤腾飞而起! 这是修炼至天阶的轻功——正派,白鹤飞! 王小二的嘴都还没碰到,整个人就已经被张三拽起,随着张三的腾然落在了小巷子的角落。 张三一把将王小二扔到墙边。 王小二重重的摔在墙上,可和平时张三打他的时候不同,这次他竟然一声也不吭。 张三骂道:“你疯了吗!?你死了,你娘怎么办!?” 如张三曾经说过的那样,王小二这个小孩。 聪明是真聪明。 二起来的时候,也是真二。 张三继续骂道:“你为什么非要救那个人?他和你有个屁的关系!” 王小二沉默一阵······ 雨又下了好一会,王小二说:“我爹和我说过,就算他当了杀手,他也是个好人。他还说过,虽然他不当大侠了,但是他一直记得一句话‘侠之小者,除暴安良,侠之大者,安国安民’。” 侠之小者,除暴安良,侠之大者,安国安民。 张三想起来那天在书画店里的时候,休忘仇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王小二低声的说:“那个大侠和我爹好像啊,虽然我爹······没大侠长的那么帅。” 张三凝视王小二,道:“你爹是好人,休忘仇是好人,你小子也是好人,可我不是啊!别以为你小子心底那点伎俩,我看不出来!” 王小二挠了挠脑袋,暗想师父真是好聪明啊,他只好诚实的说:“反正我觉得,既然师父你说这个世道好人很少,我们总不能眼看着又少一个吧。” ······ ······ 次日,天朦朦亮的时候。 休忘仇缓缓的醒了过来,随着他的清醒,内力自发而动,虽然身体虚弱至极,可内力的流转还是让他清醒了不少,四下看了看,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处小巷子,身边都是焦臭。 焦味,是从哪来的? 休忘仇站起身,却看见不远处一片燃烧后剩下的废墟。 这不是那对父女的家吗? 我那晚应该是走远了,怎么又回来了? 对了,那女孩呢! 休忘仇着急的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小巷子里处些,有一张草席和棉被,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正深沉的睡着,一柄长剑则放在少女的身边。 休忘仇连忙走上前去,给少女搭脉,发现少女身上的血毒散已经解了! 直到此刻休忘仇才想起自己,连忙盘膝坐下,他顿时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毒散也已经被解了,两处伤创也全部被包扎的很好,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无力,内力运转也不流畅。 看来是伤到经络了,这样是无法发挥剑法威力的。 休忘仇暗自苦恼,便在这同时,少女缓缓的醒了过来。 两人彼此相视,都楞了一下。 随后,巷口又忽然传来了几道声响。 “小春!” “小春你在哪啊?” “小春!” 少女立刻回过头去,顿时见到路口一老汉经过,神色紧张的叫喊着女儿的名字。 “爹!”少女冲了过去。 休忘仇看着巷口相拥的那对父女。 之前少女昏阙前曾说过王府的人抓走了她父亲,这才有了昨日的陷阱,可为什么现在她的父亲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脸色苍白的休忘仇还是露出了笑容。 他现在很开心。 ······ ······ “师父你喝水的样子好帅!” “师父你别动,我帮你擦脸!” “师父师父,你喝粥的样子简直酷弊了你知道吗?” “师父师父,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这么帅呢?” “师父师父,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敬仰,真是犹如滔滔江水······” 今天早上,王小二格外的殷勤。 殷勤到了,从来不近女色的张三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九岁大的亲儿子。 所以张三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正给自己捶腿的王小二,问道:“你干什么呢?” 王小二认真的说:“我在给我最敬仰的师父捶腿啊!” 张三半点不受这种无耻的恭维,骂道:“昨晚的事我没和你算账呢,你当时演的还挺像啊,一时半会连我都被你骗了,以为你真要把毒吸出来。其实你不就是想逼我,好让我出手救他吗?” 王小二赔笑道:“哪里哪里,演技这方面都是师父教的好啊。再说了,我其实早就知道,师父你是个大好人,我就是不逼,师父你也一定会去救他的。” 张三直接‘呸’了一声,懒的给王小二好脸。 正文 第三十五章张三为民除害,括弧,真是无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也没想到师父你居然还那么有侠义心肠。” 王小二一边给师父捶腿,一边跟师父谄媚,活脱脱一个二十年前的‘小张三’。 张三喝了一口茶水,道:“怎么说?” 王小二道:“你看啊师父,你救了那个大侠和那个姐姐也就算了,还去王府把她的父亲救了出来,这还不是大好人吗?” 张三道:“治那小姑娘的时候,她不停的在念叨她爹的事情,我心想救都救了,也算我被你这个臭小子卷进这破事里,所以总得把这王府和这对父女的事情了结吧。” 王小二连连点头,说:“师父果然英明。” ······ ······ 县城城北面铺后的小巷子口,终是团圆的父女二人彼此泪流。 “爹,你怎么逃出来的?”少女小春紧紧抱着父亲,一边哭泣,一边问着。 老汉也是流着泪,但也解释道:“哪里是我逃出来的,是一位蒙面的大侠将我救出来的啊。” 此时休忘仇缓缓的走来,那对卖面的父女,对着休忘仇连连叩头,想来二人都以为时休忘仇救的他们。 休忘仇将两人扶起,虽然想要解释,但暗想昨夜的事情古怪非常,明显是有高人出手相助,但那高人又不现身,想必是不愿意显露身份。 思考了些许,休忘仇想或许能从这位卖面老汉的口中问出些什么,道:“这位老人家,您昨夜是怎么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的,可以说的详细些吗?” 老汉茫然的看着休忘仇,不知道这位‘恩公’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难道不是眼前这白衣大侠救的他们父女吗? 虽然疑惑,但老汉已经认出休忘仇就是当日那杀死恶少的剑客,所以还是诚实说道:“我也记不太得了,只是那夜被关在王府柴房中,深夜时候突然被人打晕,醒来时就在自家面铺里,身边有一封信和三百两银票。” 说着,老汉拿出信纸和银票。 休忘仇对银票没什么兴趣,只是拿过信纸,上面写着: “王府人已灭,你女儿就在旁边小巷子里,但为了安全,你们拿上钱,今日正午之前,离开小云县去别的郡县过活吧。” 信纸上的字很难看,非常难看。 休忘仇明白这是对方不想留下任何踪迹。 而且从对方将他们三人全部带回面铺附近来看,这么做的意义,也是为了他们三人避免昨夜被王府的仆人搜到。 正所谓最危险的对方就最安全。 这样一来,那相助之人,既救了他们,也不用在旁守候,这样就避免一切见面的可能性。 “这人的心思很细腻,会是谁呢?”休忘仇喃喃自语。 休忘仇又看了一眼书信,再次意识到一件事情。 王府人已灭······ 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县城北的一家破落书画店。 因为还没到开店的时辰,师徒两个人说着昨晚的事情。 王小二问:“话说回来,师父你去救人就救人,为什么要把王老爷和他二公子,还有那几个仆人都杀了?” 张三喝下一口茶水,苦笑道:“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天地良心,我没想杀人!只是因为······我失误了。” “啊?” 张三解释道:“那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说她父亲被抓了,我想王府的人就是利用这个设局,想来她的那个父亲应该就关在王府,所以昨晚我蒙上脸就去王府了,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了。” 说到这张三不禁感叹道:“说实话,这些为非作歹的富家老爷们,绑人也绑的千篇一律,永远都扔在柴房,他们就不能换个地方吗?弄个地牢也好啊,总之我随便一找还真就找到了。” 王小二则追问着:“所以师父你到底为什么杀人?”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师父你什么时候说了?” 张三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我不是说了吗?我蒙上脸,就去王府了。还不懂?” 王小二恍然说:“师父的意思是你没有易容,也没有带人皮面具是吧。” “孺子可教也,这一次是我失误了,小二啊,千万要记住这种不谨慎的错误。” “所以师父你被他们看到了?” 张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说:“看到了,但不彻底。怎么说呢,我从背后把那老汉打晕后,正把他往外扛,那王家老爷和他的二公子,就带着一些拿着刀和刑具的家仆火急火燎的走过来。” 王小二疑惑道:“大半夜的,他们去柴房干什么?” 张三随意道:“应该是找了半天,县城里找不见休忘仇,他们要么想杀人泄愤,要么想提前做些手脚,布下一个局,总之我可不关心他们在想什么。” 王小二点了点头,说:“难怪师父你把他们杀了,肯定是那些仆人跟您动手的途中把您的面罩给扯下来了。” 张三却骂道:“扯淡!就凭那些人阶的庸手,能近我身?我要想走,当时立刻就可以跳上屋檐走,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看到我的脸了!” 王小二奇道:“您不是蒙着脸吗?” 张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道:“我还以为你真懂了呢,算了,简单来说,我没易容,也没戴人皮面具,也就是说虽然蒙着脸,可蒙的是我的真脸!虽然鼻子嘴巴都蒙住了,可我的眼睛和额头不还在外面吗?” 王小二恍然大悟,想到师父江湖第一稳健杀手的身份,立即说道:“也就是说,王府的人看见了您三分之一的真脸!” 张三一拍大腿,追悔道:“是啊!” 想不到难得做一回好人,却又一次搭上了自己稳健的职业生涯。 继上一次杀书生之后。 张三生涯的又一耻辱记录。 大意的没有易容之后,竟然被人看见了三分之一的真脸! 然而既然耻辱已经发生了,那么要怎么消除这种耻辱的记录呢? 当然是解决所有造成这种耻辱的人啊! 所以就算没有任何赏金,但张三还是把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部都杀了。 所幸的是,王老爷和他的二公子以及那些带着刀或者刑具的家仆,全部都是男的,张三杀起来没什么对师门规矩的心理压力。 至于那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实话,张三一点都不关心。 正文 第三十六章好人难做 书画店里,两师徒顺着话题,聊起了抢劫富人然后发家致富的问题。 话题的起因是,王小二发现师父后来居然在那个死去的王老爷身上搜到了六百两的银票,虽然后来送了一半给那对父女,但王小二还是从中发现了致富之路。 王小二问:“师父,我感觉王家绝对不止六百两,你说如果我们专杀王老爷这种富人,然后抢劫他们,会不会发大财啊。” 张三表示:“小二啊,你以为我干杀手二十年,没想过这件事情吗?但你要知道,我们这个时代,是有钱庄这个东西的。” 王小二顿时明白过来,全县城首富的身家只有六百两显然事不可能的,虽然不排除他家里别的地方还藏了钱的可能性。但以他和师父两个人的人力来说,想要短时间找遍他家,显然不现实。 王小二哭泣道:“我恨钱庄。” 张三感概:“我也是。” 时代的进步,总是令人落泪。 不过······ 王小二忽然破涕为笑。 张三惊疑道:“你笑什么?” 王小二对着师父,认真的问:“师父,你考虑过抢钱庄吗?” 紧接着,在昨夜的那段惊险的救治和救人之后,书画店后院里,那个小徒弟又像往常那样,被师父追的到处跑。 ······ ······ 然而正当张三以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之后可以和自己的小徒弟过上往常那般平静日子的时候。 现实给了张三一个巴掌,张三不得不感叹: 这个世界上,好人是很难做的。 那么既然好人难做,为什么还要做好人呢? 活在这个奇怪世界的自己,是不是也渐渐的变得奇怪起来了? 张三素来都认为在这个世道,像‘灰狮’‘休忘仇’这种人,好人归好人,蠢也是真蠢。 所以当休忘仇站在书画门前的时候,张三十分后悔自己昨夜的‘愚蠢’行为。 救他干什么呢! 王小二,我一定要弄死你! 然而一个好演员,不能让内心的暴躁,影响了他的表演。 张三微笑着,进入了‘白面穷书生’的角色,他对门前脸色苍白的休忘仇道:“休兄,你刚刚说的话,为什么我听不懂呢?” 休忘仇凝重的望着张三,道:“昨夜,是不是你救的我?” 张三外表一脸茫然,然而心底已经是惊怒交加! 怎么可能呢? 未免万一,昨夜他在给那少女和休忘仇医治的时候,把他们的双眼都绑上了,怕的就是医治途中,两人受自己内力所刺激,忽然醒来。 而且医治之后,把他们送到了城南那件烧毁房屋边上的小巷子。 一石二鸟的解决了,被王府找到的风险,以及如果第二天在自己家后巷醒来,顺藤摸瓜,怀疑到自己身上的可能性。 他张三甚至不辞幸劳的将那老汉从王府救出,为得就是赶紧了断这件事情。 计划很完美,行动也很谨慎。 哪里出了问题? 张三含笑道:“休兄,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什么救不救,我真的不知道。” 休忘仇言辞肯定的反驳道:“昨日我与街头,与两个毒谷杀手交手,身受两创以及剧毒,绝不是寻常江湖大夫能医治的,我重伤之下背着那姑娘逃生,虽然最后意识模糊时,我不记得自己究竟倒在何处,但在此之前,我很确定,我是来到这条街上的。” 张三苦笑,那神情像极了一个被冤枉的弱书生,他道:“休兄,你这就是冤枉在下了,这条街这么大,家家户户加起来,至少也有几百号人,你非要说是我?况且我就是个书生,哪里能,又哪里敢掺和你们江湖人的事情呢?” 休忘仇看着张三,但见张三从神情,到语气,没有半点奇怪之处。 但休忘仇非常确定。 张三内心处,则略起了一丝慌张,毕竟休忘仇这般肯定的眼神,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让他找上了自己。 可自信自己没有半分失误的张三,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 一个书生被一个带剑的江湖人误会的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肢体动作来表达。 张三的心情开始逐渐平静,他誓要让休忘仇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出神入化的演技! 休忘仇仿佛能看穿张三的心思般,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直言道:“是声音,声音让我确定了你。” 休忘仇的话却让张三更加的平静。 哈哈······张三的内心正哈哈大笑着。 没想到这个休忘仇,居然会出这么愚蠢的招数。 想诈他张三?这休忘仇简直蠢到家了。 当时在后巷里,能想到用布蒙上休忘仇双眼,以免他万一中途醒来发现自己的张三,当然也想到了,如果休忘仇真的醒来就算看不见,也可能听见他的声音,又或者是当时小巷子里其他声音,从而推测出自己所处的位置。 然而稳健如张三,根本不会给休忘仇这样的机会。 医治途中,他几乎是绝对不说话的,而且就算是需要王小二打下手,递银针的时候,他也是用了控制声带的手段,并且在他医治途中全程禁止王小二说话。 更绝的是,张三在医治过程中,一直通过脉搏和内息,注意着休忘仇的状态。 张三很确定,当时中毒已经极深的休忘仇,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一个人在睡梦里都听不见旁人的说话声,更何况昏迷的时候呢? 所以,综上所述。 这个休忘仇想诈我?朋友,你还太年轻了。 张三露出‘慌张’,说道:“休兄,你说的也太过了,昨夜大雨,我明明一直在家里安睡,你可不能······” 休忘仇当场打断了张三的话,道:“不是你的声音,是你那个侄子的声音。不,现在想想,他未必是你的侄子吧!” 这一句话,让张三如遭雷击! 可还不等张三反应过来,休忘仇已经大喊道:“王小二!” 张三来不及阻止,当然,就算来得及他也不能阻止。 现在阻止,和当场承认有什么区别? 所以后院很快的就传来一道童音:“来了!来了!师父,外面谁找我啊?” 九岁孩童的声音稚嫩,清脆,显得那么动人悦耳。 然而这声音在此刻张三的耳朵里听来,跟恶鬼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张三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救休忘仇,救那个少女,全部都是在后半夜。 那么请问,前半夜,当他张三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那个在后巷和书画店大厅两边跑了不下五六次的臭小鬼,都做了些什么呢? 正文 第三十七章无耻是不需要学的 想起昨晚,后半夜的时候张三确实诊断休忘仇因毒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可前半夜,他刚刚晕倒的时候,或许中毒还没有那么深。 张三暗想:王小二这个小兔崽子,人小鬼大,下针根本没分寸,没准前半夜他自己乱来的时候,真的刺激到了休忘仇,让他短暂的清醒过,就算没睁眼,可能也真听到了些什么! 淦! 正当张三表面些许紧张,内心已然暴跳如雷的时候,王小二从后边一蹦一跳的跳了过来,显然心情很好。 尤其是当王小二看见休忘仇的时候,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王小二,开心道:“大哥哥,是你找我吗?” 休忘仇半蹲下身子,笑说:“是啊,有件小事想你帮忙。” 王小二道:“大哥哥你是大侠是吧,我一定帮你!” 休忘仇道:“麻烦你能不能再说一次‘师父不救你,我救你’这句话可以吗?我想确认一下那晚是不是你的声音。” 王小二愣住了。 张三内心一万句‘王小二,我一定要弄死你!!’已然响起。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这个二货徒弟! 而且休忘仇这句问话里,明显暗藏着陷阱!就等着王小二踩进去了。 然而王小二却反应很快的答道:“啊?大侠大哥哥你说什么啊?再说一次?为什么是再说一次?我什么都没说过,我怎么听不懂大侠你说话啊。” 王小二似乎完全巧妙避开了休忘仇的问题,以及问题里的陷阱。 什么再说一次? 我根本没说过啊,那要怎么再说一次呢。 然而一旁听着张三明白,已经完了。 王小二刚刚那句看似完美的回答,已经算是不打自招了。 张三不禁感叹,这个王小二,聪明归聪明,二也是真二! 休忘仇站起身,微笑的看着还在装着‘无辜’的张三,笑说:“我现在很确定,昨晚听见那个孩子的声音就是王小二的,如果你要说这条街上,还有其他年纪相同的孩子,请告诉我,我可以去看看。” 张三心底惊怒,但脑子却开始飞快的运转! 一定还能想到狡辩的方法!我一定能想到! 然而休忘仇却乘胜追击的问道:“我能去你们店的后院或者后巷看看吗?或许我能想起什么来。” 这一句话,让张三的心思乱了。 现在休忘仇几乎已经确定了王小二在昨晚出现过。 如果让他去了后巷,万一真想起什么来,岂不是百口莫辩? 怎么办? 张三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休忘仇则微微躬身,诚恳道:“张三兄,休忘仇此来,只为道谢,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相信张三也看出休忘仇来到此县是有目的的,可休忘仇绝无意拖累张三兄。” 休忘仇的真诚确实不是作假。 因为如果昨夜救他的人是张三,那么将那少女的父亲从王府中救出来的,并且附上三百两银票也应该就是张三,至于将那些为富不仁的败类斩杀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对于这样正义的‘侠’者,休忘仇其实是真心敬佩,也是诚心致谢。 然而张三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扯淡!你说不拖累就不拖累? 虽然富商那边应该没事了,可昨天刚杀了两个毒谷地阶高手,人家能善罢甘休吗?要知道毒谷高手也不少。 还有官府那边死的捕头,捕快,师爷······虽然至今都还没弄清楚,休忘仇和那些官府的人有什么仇,但都已经到杀人的地步了,怎么也不可能善了。 所以张三一点也不想跟这个休忘仇扯上关系。 可看着此时看着休忘仇如此认真的神情,张三明白,想要把这个人打发走,恐怕是很难的了。 ······ ······ 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在此时此刻猛的觉醒了‘无耻’以及‘无赖’这两个职业技能。 什么? 你非要说,昨晚是倒在我家后巷? 那你去看嘛,这条街上家家户户的后巷不都差不多吗? 什么? 我家后巷屋檐下有些黑色的血迹? 我怎么知道?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昨晚都是在床上睡觉! 什么? 我侄子刚刚说的话就是破绽,你还说,让我承认了吧? 我承认个什么啊? 他就是我侄子啊!至于他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休兄,你可能听差了,我侄子刚刚什么话都没说过。 总之一句话: 不是我,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就是个卖画的! 事实证明,一切的‘有理有据’在‘无赖无耻’面前,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你的怀疑很合理。 那就很合理,并且继续怀疑吧。 张三表示,难道就因为你的怀疑很合情合理,就也要我拿出一个很合情合理的回答吗?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真是扯淡。 书画店门前。 一段无赖的狂侃后,江湖白道大侠休忘仇终究败下阵来。 事实又一次证明,某些人的某些天赋,连学习的必要都没有,人家一瞬间就会了。 虽然很确定眼前人应该就是昨晚相助之人,可人家就是不承认,死皮赖脸,一通狡辩,归结成一句话,那就是: “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认。” 那休忘仇能怎么办?真的对救命恩人动手? 这显然对于江湖侠客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选择。 太阳高照,日到正午,失败的休忘仇还是离开了书画店。 然而看见休忘仇离开的张三干净将门窗全部关上,然后······ 张三微笑的看着身边王小二:“小二,来,我们聊一下。” 王小二看着张三的微笑,心底里只有一个想法: 娘,快来接我回家啊! ······ ······ 后院的青石砖地板上,张三在上面铺了两把算盘。 今天的太阳特别大,王小二双手捏着耳朵,一边跪在算盘上,一边被太阳毒晒,而且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显然师父的胖揍很有成效。 坐在阴凉处的张三一脸冷笑,学着王小二的声音,说道:“啊?大侠大哥哥你说什么啊?再说一次?为什么是再说一次?我什么都没说过啊。” 听师父学着自己说话,王小二更觉得委屈了。 张三冷笑着问:“我说王小二,你是真二还是假二?你这么说,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王小二跪着仔细想了想,委屈道:“师父,我觉得我说的挺好的啊。” “挺好?”张三怒笑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说这话?” 王小二解释道:“因为那个大侠他问‘能不能再说一次’,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他这是在给我下套啊!” 能不能再说一次? 如果回答能,那不就是承认了昨晚救休忘仇的人里肯定有他王小二吗? 如果回答不能,其实也是一样,因为休忘仇问的是‘再说一次’,不能再说一次,不就是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吗? 所以王小二巧妙的避开了休忘仇话里的陷阱,反而反问:什么再说一次?我根本没说过啊。 正文 第三十八章二十年前的杀人游戏 书画店后院。 张三语气嘲弄的说着:“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完美?很聪明?” 王小二仔细的回想,委屈道:“没问题啊,哪错了?” 张三骂道:“还没想懂?那我请问你,一个九岁,跟着一个穷书生,生活在一座小县城里的普通小孩子,为什么几乎连想都没想,可以说是一眼就看破了,休忘仇这种游荡江湖十几年游侠话里的陷阱,你觉得合理吗?” 王小二恍然大悟,可他转念一想,立马说道:“就不能是我天生聪慧吗?” 张三怒道:“那你去休忘仇说啊,看他信不信你!?” 王小二还是有些不服的说:“那说能也不行,不能也行,把他的陷阱说穿了也不行,那师父,当时我应该怎么说嘛!” 这不是要逼死我王小二吗? 张三道:“这还不简单?你就假装没看出他话里的套,直接照他的话做,说一遍不就好了?这才是正常小孩的反应啊,最后再反驳他,说你昨晚一直在睡觉,或许只是声音像不就完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 现在那个休忘仇摆明是认定张三就是昨晚救他之人。 王小二安慰道:“可是师父,我看那个大侠也是个好人,你不用怕他将来把你抖出去。” 张三没好气的说:“那他要是被抓了呢?你真以为杀了那么多官府的人,郡里不会派人来管?黑道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杀几个人阶的也就算,现在杀的是人家的地阶高手,他们能算了?” “那个大侠很厉害的······”王小二小声嘟囔着。 张三骂道:“厉害?再厉害能打的过官府和黑道?而且他现在虽然解了毒,但以他的伤势,至少需要十天才能好,这十天里,他武功水准少说要减四五成!” 一旦休忘仇被抓,不管是官府和黑道,他们对‘酷刑’这种事情,那可都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尤其事毒谷的黑道,除了休忘仇以外,他们一定会对能解掉他们‘血毒散’的医术高手,十分的‘感兴趣’。 逐渐意识到问题所在的王小二,也有了些恐惧。 王小二垂下头,哭道:“师父,我认错了。” 张三见此,叹息道:“算了,也罢。” 王小二则立即抬起头,大喜道:“那师父,我可以起来了吗?” “给我跪着!”张三怒吼着。 眼见‘卖惨’这一招也不能得逞的王小二也只好乖乖跪着了。 至于张三伸手把脸一蒙,已经开始打算搬家的事情了。 好在开店的时候,自己和王小二都是易过容的,就算王小二的声音被记住了,但也只是声音而已。 我搬去另外一个郡,再换一套易容装,谁还能找到我? ······ ······ 此时此刻,小云县衙门。 新任的县令五十多岁了,但看上去一点也不老,但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没有半点书生气,腰杆挺拔,眉目更给人狠戾之感,要说他是个读书人,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个江湖人! 佩戴着官服,县令‘林怒’端坐堂上,却是一天一夜没睡了。 他身前的桌上有着一张信纸,是王虎死后的一天后,寄到他府衙之中的,除了他林怒以外,还要师爷和几个捕快见过,不过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 林怒拿起书信,读了不知第几次。 书信很短,内容简单: 林帮主,见字如唔,二十年前,白狼郡下,小阳县处,四方村中,我们的那一场杀人游戏,还没有结束。 请你这些天来,沐浴净首,好好欣赏。 王虎,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游戏既然帮主那么喜欢,那我们可要好好的,慢慢的玩。 落款:休忘仇! 这个叫休忘仇的人,他的书信写的很有礼貌,语气就像是一封给老朋友的问好信,却让林怒寒毛竖立! 林怒知道写信的人想要什么,对方想要的就是自己害怕,恐惧,最后疯狂!就像当年,那些四方村的村民一样。 玩游戏的人,二十年后变成被玩的那个。 林怒端坐着,可其实手指却在不自觉的颤抖,可他此刻坐在堂上,其实是在等一个消息。 不久后,一个捕快打扮的男子跑进了大堂,来到林怒的身边。 “说。”林怒尽力的平复内心的恐惧,想在这最后一个的帮众面前,保持一些威严。 “帮····不,是县令大人。”捕快看到林怒的目光,立即改口,并继续说道:“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而且···而且,王家也死人了!” 捕快的话语里,有着难言的恐惧。 林怒勃然大怒道:“怎么可能呢!?王家人不是请了毒谷两个地榜高手吗?而且你昨天不是说,那个休忘仇已经入局中毒了吗?” 捕快连忙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可当时那个休忘仇确实是中毒了啊,虽然杀了那两个高手,但当时他也却确实受了重伤!” 甚至以当时休忘仇的情况,这个捕快是有机会出手的,可怒杀两大地阶高手的可怕剑法,让这个小小的捕快,或者说马贼帮原马贼,哪敢有一丝趁人之危的想法。 而等到林怒前去时,早已经不见了休忘仇人影。 林怒原本想着王府加上衙门的人手,难道还不能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找到一个受重伤的休忘仇吗? 可事实偏偏是找了一夜都找不到,而且王府还传来了噩耗。 林怒陷入沉默。 难道这个休忘仇会飞?而且还在重伤之下,几乎屠了王府满门,若真是这样,这休忘仇的武功也太不可思议了。 捕快显然胆小很多,颤颤巍巍的说道:“大···大人,要不然我们快走吧,那个休忘仇毕竟是受了重伤的。” 林怒没有说话。 然而捕快却继续劝说道:“大人,帮里带过来的二十几个弟兄,包括二帮主那等武功居然也死了,我们还是······” 林怒瞪了一眼捕快,骂道:“慌什么!等我在想想。” 现在就算能逃走,几万两白银买的官没了不说,此刻身边最得力的王虎已死,一旦被休忘仇这等高手日夜追杀,躲的一日,躲得了一辈子吗? 还是说······ 趁着休忘仇重伤,赌一把呢? 【作者题外话】:3号要上推荐了,拜托各位大佬这段时间不要养书啊,这对萌新真的很重要,此外,新年快乐! 正文 第三十九章二十年前的杀人游戏(二) 在大概二十年前左右,大武国北边马贼横行,众多马贼拉帮结派势力越做越大,常常在北方各郡县打家劫舍。 然而腐败的官府似乎没有要管的意思,或许是官老爷的荷包被一众马贼帮喂的太饱,所以导致‘无力’剿匪吧。 至于白道那边,当时正与黑道开战,所以白道的大侠们也没空管马贼的事。 随着马贼势力的做大,其中一些帮派的恶名也随之远扬,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就是一个叫做‘乐杀帮’的马贼帮派。 这个帮派几乎全部都是由一群恶行累累的杀人犯组成,比起寻常只要钱的马贼,这帮人更加残暴,残忍,所过之处不仅仅只是打家劫舍,将整座村庄屠杀一空的事,他们也没少做过。 然而让这个帮派真正被黑道中人都厌恶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很喜欢和被打劫的村落,或者小镇的居民们,玩一种‘杀人游戏’。 马贼们会事先打听村庄的人口,并且杀死这个村庄内所有懂武功的人之后,放村民回村。 当然,这只是游戏的开始。 之后马贼们会进入村庄,就像猎人打猎一样,不过每次他们只打‘十只猎物’。 抓捕到猎物后开始他们的游戏,他们让这些猎物比赛,有时候可能是斗殴,有时候可能是赛跑,有时候也可能是猜拳······· 马贼们会规定,每次游戏,都只会有一个胜者,而只有胜者才能活下来,其余九个人会被马贼们杀死。 当得出最后胜者时候,这轮游戏就会结束,之后马贼们再进入村庄打猎,打猎完之后,让村民们开始玩下一轮游戏······ 在这样的杀人游戏里,因为规则只允许一个人活下来,所以曾经友好的邻里,朋友甚至亲人都会变得疯狂。父亲会用尽全力的再斗殴里赢自己的儿子,妻子会想法设法给丈夫使绊子好让自己在赛跑里活下来······ 昔日的亲人,朋友,邻居,爱人,全部都在这杀人游戏里,露出作为人的丑态。 而这些杀人犯出身的马贼们,就是想看到这些,好满足他们的疯狂。 然而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吗? 不是的,当村庄猎物被猎完之后,就是属于幸存者们‘最后的杀人游戏’。 而从之前残酷的游戏里,抛弃一切人性活下来的人们,似乎不再存在理智这种东西。他们只会更加疯狂的开始‘玩’这场马贼口中‘只要你再活下来,就放过你’的游戏。 失去理智,更加的疯狂,更加的残暴。 在马贼们的眼里,最终的杀人游戏,会比之前的要精彩无数倍。 最后,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会问马贼们,他可以走了吗? 马贼们会微笑着,然后削掉他的脑袋。 这便是二十年前,北方最臭名昭著的马贼帮派,乐杀帮。 ······ ······ 夜晚,官府府衙之外,观望一日的休忘仇并没有发现府衙内的热有所异动,便稍稍放下了心。 毕竟,为了找到那位林帮主,他花了二十年,怎么能让对方走了呢。 休忘仇从怀中拿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信纸。 信纸普通,却有着惊人的秘密。 因为它是一纸‘投名状’。 王虎作为当年乐杀帮的二帮主,多年来,一直藏在身边的一封‘投名状’。 当年那场惨事里,年幼的休忘仇依稀只记得那个马贼群中被成为‘二帮主’的王虎,却没有其他马贼的印象。 但是通过王虎,得到这张投名状的休忘仇,明白自己二十年来真正的大仇所在。 休忘仇冷冷看着那府衙,但毕竟身受重伤,实力只有之前的六成,而如果手中‘投名状’上写的不错的话,乐杀帮帮主‘林怒’,应当有着至少地阶中段的武学水准,实力强过王虎一线。 二十年来的大仇,不容一丝怠慢。 所以休忘仇此刻选择了暂时隐忍,只要五六日后,等到他的实力恢复到八成左右,以他地阶上段的武学水准,想要斩杀一个地阶中段的高手便有了把握。 然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关于张三的事情。 休忘仇二十年来,随着师父苦心练武,一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休忘仇的师父是二十年前星海派掌门的师弟,多年以来都是以星海派正宗自居,他对休忘仇的教导简单而直白,直白到就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恪守门规! 当然,并不是如今已经没落的星海派门规,而是二十年前的那白道第一大派的门规。 有奸必除!有恶必杀! 有仇必雪!有恩必报! 四个必字,说尽当年星海派的风采。 昨夜其实休忘仇昏阙之时,心中最悲哀的,就是不能报当年大仇! 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非要用‘杀人游戏’来报复那个乐杀帮的帮主,早知道,就该趁早杀了那畜生才是。 然而张三救了他。 休忘仇自十二岁拜师,二十年来,除了师父的授业大恩以外,从未曾再欠过什么人恩情。张三除了救他性命以外,更是让他又有了亲手报仇的希望。 这样的恩,休忘仇想报。 所以这一天下来,虽然一直认真的在暗中观察县衙,可休忘仇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事情。 他总觉得怎么报恩这件事情,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有些心绪不宁。 ······ ······ 今天清晨的天气雾蒙蒙的。 休忘仇来到书画店的门前,敲了敲门。 他隐约察觉到,张三应该是一名隐匿在闹市的高明医者,因为这世道黑道横行,官府昏聩,不愿以医术招来他人窥伺,这才选择了开一家小小的书画店。 从杀死王家老爷和那些恶仆来看,张三也是懂些武功的,不过应该不高。 毕竟张三年纪看上去比他休忘仇还小一些,总不可能精通医术的同时,还能将武功修炼的和他休忘仇一样达到地阶上段吧。 带着这些想法,为了报恩,也为了确认心底的猜测,在屋门被打开,张三露脸的瞬间······ 休忘仇把手里攥了很久的‘毒粉’一把洒了过去! 正文 第四十章剑客报恩 书画店师徒每天的早餐非常简朴,主要原因是张三极度抠门,所以基本上就是白粥加油条。 所以当有人敲门的时候,张三很自然的打开了门,毕竟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按时按点去街上买油条归来的王小二。 然而开门的瞬间,迎来的是一把飞散而来紫色的粉末。 事实又一次证明,轻功这个东西,跑的快,不如跑的及时! 比如眼前这种情况,张三的天阶轻功没有半点用处,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那紫色粉末笼罩。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异香······ 毒吗!? 在黑道杀手行中混迹了二十年的张三立刻点了自己左肩,胸口,右腹,三处的三个大穴,然后轻功一展迅速飞退到里屋! 内功运起,封住经络,张三伸指从脸上划下一些紫色粉末,趁着‘敌人’还没有冲进屋内,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毒粉····· 不看这毒粉还好,张三这一看。 卧槽? 染了色的面粉!?不对,好像还掺了什么?这是过期的胭脂吗? 随着粉尘落下,一个白衣青年的模样逐渐露出,只见他轻拍着手掌,赞扬道:“你点穴的手法绝对不是普通医者,而且······好俊的轻功!” 休忘仇! 张三楞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苦涩。 这年头,大家都这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吗? ······ ······ 休忘仇选择的时辰很微妙,清晨时分路上没有半个行人,所以并没有人看见之前的一幕。 除了拿着油条刚回来的王小二。 些许后,书画店堂上,洗漱后的张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坐着。 一方面,毕竟洒过来的不是真的毒粉,可另外一方面,自己的身份这下是真瞒不住了,这都被人看了现行了,难道真还继续死皮赖脸下去吗? 至于王小二,他一边啃着油条,一边眼睛滴溜溜的在师父和休忘仇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这小鬼显然是想看好戏! 张三看着休忘仇,心底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苦心维持多年的书画店,应该是开不下去了,得马上找新地方转移。 可不等张三怎么多想,却见休忘仇竟是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下张三惊了。 王小二差点被油条噎到。 大侠怎么会向别人下跪呢?九岁的王小二这般想着。 然而休忘仇没有回应两人的惊讶,反而自顾自的给张三磕了一个响头! “你······” 张三没有只说了一个字,休忘仇就已经打断道:“这一叩首,不是为我自己叩的,我是代那对父女,向他们二人真正的恩人叩头。” 张三生平杀人真不算少,要说被人感激······ 这还是真是第一次。 一时间,张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只好楞坐在椅上。 休忘仇则继续说道:“那对父女误以为我才是救命恩人,当日对我叩首多次,忘仇深知自己愧领他们的感激。忘仇心中更明白,若不是兄台出手解毒,救人,除掉王家,他们哪能安全的离开这座县城,因此,休忘仇为他们一叩,兄台当得!” 张三很想解释,救那个姑娘只是顺手。 杀那王府的人,也纯粹只是因为他们看见了自己小半张脸。 但是看着休忘仇认真,郑重无比的神情,张三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休忘仇又是一叩! 正身,再行礼,休忘仇郑重的说:“这一叩,则是为休忘仇为死去多年的家人,以及那些冤死的村民而叩!” 张三这下是真楞了。 这又是哪里来的说法? 休忘仇目光不偏不倚,面对恩人,他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打算:“休忘仇幼时,本是小阳县四方村人,十二岁时遭受大难全村不幸,休忘仇苟活二十年,学艺二十年,来到小云县里,只为当年之事讨回公道!” “那晚若不是兄台相救,休忘仇或许一生再无报仇机会。” 抬头,目光炯炯,绝无半点他意,休忘仇道:“因此,这一拜,兄台亦也当得!” 王小二下意识的看向师父,却发现师父的神情很奇怪。 似震惊!似不敢置信! 王小二第一次看见张三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张三此刻的心中,却只有一道声音在回响:四方村!竟然是,四方村? 行完两叩,休忘仇站起身,伸手一挥,腰间佩剑上的草结便落在手间,他走上前,将草结递到张三面前。 张三还未从内心的震撼里回过神来,有些呆滞的从休忘仇手中收下草结。 休忘仇郑重道:“方才是为那对父女,以及冤死的家人叩首。而兄台救命之恩,休忘仇一身,唯有手中剑还算有些价值,可剑乃恩师临终遗物,不能转赠,因此对兄台大恩无以报答,唯有将草结送于兄台,当作信物。” 抱拳行礼,白衣剑客决然道: “从今往后休忘仇若见此物,不管持草结者是何人,提出任何要求,只要不违背本派门规与道义,便是刀山火海,休忘仇也绝不提半个不字!” 剑客报恩,字字铿锵! 自是没有半句虚言! 张三默默的看着眼前之人,一点敬意,油然而生。 王小二放下油条,一脸花痴的看着休忘仇,心底想着: 为什么大侠这个职业,向别人下跪都可以这么帅啊?! ······ ······ 休忘仇走出了书画店。 张三坐在厅堂里,看着手中的草结,他不由想着:原来,当年真的还有活口,真的还有人幸存。 家乡······ “师父?你怎么了?”王小二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然而张三没有理会他,一步踏出了店门,只有一个人背影的街道上,张三问道:“你现在住哪里?需要什么帮助吗?比如药之类的。” 在后边的王小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我师父吗?! 街上,休忘仇缓缓转过身来,白衣剑客他微笑,抱拳,行礼,最后摇头,表示什么也不需要。 “我最近住在那对父女原本的面铺里,不过清晨晚间,我一直监视着县衙,所以即使兄台来了,可能也会见不到我。” 在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休忘仇便走了。 张三很明白休忘仇的这番话有什么含义。毫无保留的说出自己的行踪,代表一种绝对的‘信任’。 这就是‘侠’吗? 张三暗自低语。 正文 第四十一章休忘仇的噩梦 “师父······” 张三敲了一下王小二的小脑袋,但很轻,很轻······ 王小二其实是想问师父,为什么会突然想帮那个大侠,但现在王小二更想问,师父今天揍他为什么这么轻?是因为没有吃早餐吗? 张三轻声说:“不要问,那不是一个好故事。” 王小二看着张三有些不敢相信,或许是因为今天师父给他的震撼太多了。 第一次看见师父震惊到失神。 第一次见到师父主动帮人。 还有此刻,王小二第一次见到张三······露出了悲伤。 师父也会难过吗?师父居然会难过! 王小二不由这样想着。 ······ ······ 这一日从开店到关门,张三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或许是因为他确定了从第一次见到休忘仇时,心底深处的那个猜测。 夜晚的时候,王小二发现师父不在家。 不过王小二没有慌张,因为他知道师父去干什么了,毕竟家里的密室少了好些疗伤用的药,总不可能时被别人拿了去吧。 ······ ······ 面铺的隔间里,休忘仇盘坐着调整自己的内息。 星海派的内功除了极为雄浑以外,还有着疗伤的能力,当然如果再加上眼前这几瓶药物,他恢复的肯定会更快。 不过说来这几瓶药来的也怪,之前听到门外有异动,施展轻功从房顶向面铺门口看出的休忘仇,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只找到几瓶药物留在门口。 药他都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可会是谁送来的呢? 其实休忘仇心底清楚。 休忘仇微微一笑,暗念:果然还是师父说的对,这江湖上,也不只是有黑道的那些卑鄙败类,有善心的人,总还是会有一些的。 就是······ 对当日张三看出草结编制手法一事,休忘仇其实没有忘记。 你,究竟是谁? 休忘仇在心底喃喃。 但监视了县衙一日的休忘仇,其实也很累了,加上伤势还在,所以虽然苦思了一会,但休忘仇还是很快的睡去,不过他并不会睡很久,因为他害怕县衙里的那只畜生会乘夜逃窜。 只睡一会吧。休忘仇是这么想的。 这一夜,素来少梦的休忘仇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在村庄里被一个‘猎人’发现了。 他死命的跑,但没有人出来帮他。 可他心底里知道,村子的那些邻居,朋友们其实就躲在周围的村屋里,可他们没有人愿意出来。因为他们也很害怕,害怕死,害怕反抗后死的更快更凄惨。 这是一场杀人的游戏! 那十二岁的他,该怎么办? 他只好跑,用力的跑! 直到一个拐角,他跑到村里堆积草垛的地方,他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放在一个草垛前,然后转向往着小村外的河道跑去。 还好四方村堆积草垛的地方在村角,离河流很近,只要能上桥,再过了河,就能进山了! 可是,那些‘猎人们’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其实村外早就被猎人们围住了,当十二岁的孩子逃出村的瞬间,两个‘猎人’就注意到了他。可没有任何其他办法的孩子,只能疯狂往着河道跑去。 可孩子怎么可能跑得过的大人呢? 就在被抓住的最后一刻,他跳进了湍急的河道,被河流冲走了。 或许那些猎人们已经默认,一个小孩子在夜晚掉进那么深,那么急的河,怎么可能活呢?所以他们很自然的离开了河道,狞笑着继续去守着村落的外围,继续着他们的游戏。 梦到半夜。 休忘仇惊醒,这是一个噩梦! 他冷汗直流的从地板上起了身,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的恐怖画面,其实不是当年自己落水,其实休忘仇心底明白他真正的噩梦,是那只鞋子······ 那只,被他放在一个草垛前的鞋子。 这才是他噩梦的根源。 ······ ······ 另外一边,书画店里,王小二蹦蹦跳跳的在大堂里摆起了清粥和油条。 毕竟帮助了大侠的师父,总显得那么值得敬爱。 忙了一夜没睡好的张三,闻到了早餐的味道还是醒了过来,刚从后院进来,就看见了一脸‘谄媚’的王小二恭恭敬敬的递来了筷子。 这王小二怎么越来越像我小时候了? 张三暗自嘟囔了一声,接过筷子。 “师父,你昨晚去哪了?” 张三像以前的每个清晨一样,先拿出银针在粥和油条里插了几下,然后边吃边道:“你昨晚不是进过密室了?还问。” 王小二笑道:“我当然是知道师父你去给大侠送药了,就是师父你的轻功那么好,县南县北跑一趟怎么可能要用一整夜的时间呢?” 这小徒弟还真机灵。 感叹过后,张三淡淡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去找了一趟那个黄老头,也就是你嘴里的黄爷爷。” 王小二对那个黄衣服老头印象十分深刻,也知道那个老人是白云郡第一黑道组织‘黑云’中老资格的前辈,便对张三昨夜的行踪更感兴趣了。 王小二问:“师父,你去找他干什么啊?难道要接任务?” 有你娘每个月的津贴养着咱们,我接个鬼任务啊。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张三随意道:“当然是去问些有关休忘仇的事情,顺便问些最近江湖上的事情。” 出于对休忘仇的崇拜,王小二追问道:“那师父你问到了吗!?” 张三道:“没有,有关休忘仇的事情很少,倒是他师父星海派‘厉侠’——休海。这个人挺有名的,不过可惜前不久过世了,还有······就是我去查了下王家和毒谷。” “毒谷!”王小二一惊。 毕竟毒谷也仅次于黑云的黑道门派,在这次被休忘仇杀了两个地阶高手,只怕已经暴跳如雷,准备报复了吧。 张三则缓缓说道:“王家那边倒没什么大事,那个王老夫人病了,至于剩下的都是些下人,儿媳什么,他们家也没有其他亲人,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再造成威胁,至于毒谷嘛······” 张三把声音拖的老长,就是吊着王小二的胃口。 王小二连油条也不啃了,紧紧盯着师父。 张三笑出声来,道:“算了,告诉你吧,毒谷那边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自顾不暇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张三的噩梦 拜入张三门下,自然就是拜入了正派门下。 正派是什么派? 黑道杀手大派!三代杀手,历史悠久,就问你怕不怕? 然而作为第四代弟子的王小二,当听到黑道同仁‘毒谷’正有什么**烦,所以可能管不了小云县的事情时,显得十分兴奋。 果然是黑道之耻! 王小二兴奋的问:“师父,他们碰到什么**烦了?快说给我听听!” 张三道:“注意下你黑道的身份好吗?他们可是我们的同道啊,不过,嗯哼,其实事情也简单,前几天王府设局,毒谷来的居然是蝎子和蟒蛇,这两个人除了地阶杀手的身份以外,他们分别还是毒谷两个堂口的堂主。” 王小二疑道:“那怎么了?死了就再换呗,师父你不是说毒谷高手很多吗?” “不,不!小二,你还是天真了。”张三感概道。 随后,张三向王小二解释了一番这个时代的黑道组织的内部法则。 在这个人人练武的时代潮流中,在这个黑道势力澎湃发展的大势里,一个黑道组织堂口的堂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以武服人’而是要‘以理服人’甚至‘以财服人’。 没错,以理服人! 这年头在黑道里做堂主,已经算是高层人员,单单用武力服人是不现实的,毕竟一个堂口几百号人,个个人阶起步,你做堂主不以理服人争取手下支持,不以钱收买人心争取手下效死,谁听你的? 真以为混黑道只需要能打,而不需要智慧和人际关系?别天真了,地阶再强,几百个人阶往那里一站,你还想怎样? 所以这年头混黑道混的那是黑道吗?那混的都是人情世故! 这就导致每一个黑道高层人员,不管组织大小和他们个人的意愿,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总会使用各种手段笼络手下,从而在自己的组织里形成派系。 然而这次毒谷在两位堂主死后的新任堂主派遣问题上,显然是出了问题的。 从黄衣老者口中可以知道的情报是,似乎是毒谷里有别的派系盯上了这两个肥缺,可高层彼此之间产生的分歧,总而言之最后派去的两个堂主不仅没有把手下收归自己门下,反而手下还各种闹事。 不过这些说到底都是家务事。 真的问题来自于,黑云这个白云郡第一大组织,眼看着白云郡里的这位‘黑道同仁’,最近死了两位兼任堂主的顶尖高手,内部又出现了混乱,出于‘黑道同盟伟大的道义’似乎有把手伸进毒谷地盘的迹象。 理由嘛,当然是找出杀死‘蝎子’和‘蟒蛇’这两位同仁的真凶。 口号嘛,当然是:同为黑道,我‘黑云’义不容辞! 王小二听得一脸震惊,大声感叹道:“想不到黑云组织这么讲道义,居然还要去毒谷帮忙!我太感动了!” 张三差点一口清粥喷到王小二脸上,骂道:“你傻?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王小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父,你说呢?” 张三也是罕见的一笑,说:“反正,你的那位大侠最近应该是没有人会找他麻烦,等他恢复了地阶上段的武功,估摸着也没人敢乱找他的麻烦。” “不过那个大侠伤一好,可能就要走了吧。”王小二略有失望的说。 张三则道:“那可未必,他不是说了,来小云县是为了报仇,如果不是我救了他,他的大仇就报不了了。我猜,这个休忘仇在小云县,还剩下一个人没杀。” 张三稍一提点,王小二立即明白了过来。 “师父的意思是说,新来的捕头,还有一众跟来的捕快,账房,师爷死了一大半······好像,还真的剩下一个人。” 张三点了点头:“对啊,新来的,不还有一位‘县令大人’吗?” 王小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王小二稍一思索,又把眉头蹙起。 富商和黑道的问题暂时都解决了,可王小二隐隐觉得好像还有什么问题。 “你在想什么?”张三问。 王小二放下手里的碗筷,道:“那个大侠,杀了那么多官府的人,为什么郡里没派人过来呢?” 张三迟疑了一下。 如王小二所问,但其实昨夜张三也问过黄衣老者,但是得到的答案非常诡异。 白云郡的郡府方面,的的确确的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没有收到小云县这里发生了连续刺杀官府成员的事件一样。 就算是官府腐败,不过应该还没到有人欺负到自己头上,还无动于衷的地步。 张三甚至猜想过,难道是那个县令自己没有上报吗? 那也太荒谬了些。 ······ ······ 想不通,那便不想了。 毕竟郡府的实力也绝对不弱,至少组织一支小军队的实力他们是有的,如果郡府那边真没有行动,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张三从那日和休忘仇的对话里,隐隐也明白了,休忘仇这次来小云县,不是为了杀贪官,除恶霸之类的事情。 休忘仇,就是来复仇的! 张三很清楚这一点,至于是什么样的仇,其实,当休忘仇那时说出那一句: ‘这一叩,则是为休忘仇为死去多年的家人,以及那些冤死的村民而叩!’ 张三也大概明白了,休忘仇来此究竟是为了报什么样的仇。 故乡的仇。 亲人的仇。 二十年来的······血仇! 想到这,张三的手也紧了! 因为昨夜忙活了整夜的缘故,此刻让王小二站店,自己在后院歇息的张三,因为脑海里曾经的那一幕幕,竟有些睡不着。 但其实把张三的难眠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两个字。 报仇。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和休忘仇一样,张三也做了一个噩梦。 但张三的噩梦却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场屠村惨案。 而是十多年前的一个任务。 那次任务是张三和师父以及一堆职业杀手一起做的,是一次少见的大量杀手一起行动的特殊任务,记得当时任务的过程中出了岔子,虽然已经潜入了那家大宅子,可最终杀手们还是被人发现了。 张三还记得,那时候,师父说由他和其他杀手在外边拦住那些来救人的高手,让他赶紧进屋解决目标。 只要目标人物一死,以他们正派的轻功,想要脱身并不不难。 当时的张三没有想那么多,就冲进了里屋。 见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的眉眼很慈祥。 但张三把他杀了,一点犹豫也没有。 这,是张三的噩梦。 正文 第四十三章复仇 梦醒时分,张三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王小二做好的饭菜香味,从大厅传来。 从噩梦里回来的张三,艰难的笑了一下,说:“复仇这种事,离我还真是遥远呢。” 还是先吃饭吧。 ······ ······ 五日后,这个月眼看着到了月底,天清气朗。 休忘仇早上起身,用面铺里的一些材料做些了面食。 难吃归难吃,毕竟不要钱,身上只剩下两文钱的休忘仇已经十分满足了。 洗漱,擦剑,背剑。 休忘仇在面铺里,朝着北方,叩了三个响头。 “爹,娘,师父······忘仇,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休忘仇目光如电! 借着张三的医药和自身地阶上段的内功,仅仅五天,伤势好了九成的休忘仇已经按奈不住内心的仇恨了。 二十年苦修,只为今日。 休忘仇一字一顿道:“林帮主,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 ······ 县城的另外一边,书画店中。 “师父!我娘那边怎么还没来信?” “是呀。”张三郑重的点了点头。 张三对王小二母亲的信倒是没有半点兴趣,但是眼看月底了,平时每每月半时候就会寄过来的信以及‘生活费’,到月底都还没寄过来,确实很奇怪。 张三提议道:“要不我们晚上去黄老头那里问问?我看他应该和你母亲是有联系的。” 王小二连忙点头,显然对母亲的信十分在意,说道:“好的好的,我们傍晚就去吧。” 张三也很郑重的点头,毕竟一百五十两的重量,一直压在他的心头。 正当这师徒两个聊着,外边却传来一整噪杂的声响。 这街头巷尾,其实从来都是消息通达最快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张三选择藏身闹市的缘故。 由于最近小县城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出于好奇,师徒两个便走到窗口听了起来。 原来街上人们在说的事,是新任的县令准备小云县下的几个小乡巡视,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本来也就是县令职权之内的事情。 不过这新任县令似乎有些铺张,小小的一次巡视,排场还特别大,即便是不久前衙门里死了二十多人,居然硬是把附近几个乡镇武馆的高手全部请来,充当临时的护卫,此刻已经浩浩荡荡的在衙门口排起队伍了。 王小二和张三回到屋里,王小二直接说道:“师父,这个县令好像想跑。” 张三小心的将窗门关好,然后嗤笑一声:“找几个武馆的高手?顶天了人阶上段,凭休忘仇地阶上段的武功,除非来上几百个,否则都是死。” 王小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那既然人阶的武功没有用,那个县令为什么要找他们?还为什么出行要搞这么大阵仗?出行弄的全县皆知?” 张三反问道:“这还不明白?” 王小二略一思索,道:“嗯······我懂了!调虎离山是吧。” 张三感概道:“我常说,江湖是很老套的,果然,连跑路都跑的这么没前途。” 只是王小二却挠了挠脑袋,疑道:“可是师父,我好像觉得哪里有问题。” 张三道:“能有什么问题?王家人死了,毒谷的人暂时管不了,郡府那边又不派人,再不跑真坐那等死?” 王小二想了想,说:“好像,也对。” ······ ······ 正午,衙门口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和一顶官轿子敲锣打鼓的离开了,围观的群众不少,都是些好事之人。 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说这个县令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前些天县衙死了那么多人,不好好调查,搞什么巡视? 当然,这种话是不敢高声说的。 衙门边上的一家茶馆,张三和王小二极其奢侈的来到这里喝茶。 还没喝两口,张三边骂道:“小二,这茶你好意思收我三文钱吗?这水有问题啊!” 那小二态度竟然异常嚣张,反骂道:“爱喝就喝,不喝就走,什么水有问题?我们家的井和隔壁衙门是通的,要不客官你去衙门问问他们是不是再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这年头,这种服务态度还要得?! 但可惜,由于目前的角色是一个白面文弱穷书生,张三只好忍了下来。 茶桌对面的王小二则对这‘茶水’半点兴趣没有,等到小二走了之后,身子前倾,低声说:“师父,看出什么问题了?” 难喝毕竟也是钱买的,喝下一口茶后,张三也对王小二说道:“那个县令肯定不在轿子里,唉·····我还以为他会不会是玩什么战术,比如反其道而行之,结果真是让人失望。” 王小二又连问:“师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你说那个县令现在哪?” 张三耸了耸肩膀,道:“怎么看出来的?以后你跟着做任务,很快就懂了。至于现在在哪?这就要问休忘仇了,不过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路过而已,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黄老头那里等着吧,他这人可不爱准时” 我的一百五十两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呢!张三在心底暗念。 王小二还是担忧道:“嗯,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大侠。我总觉得,哪里好像有问题,可又说不出来。” 王小二这几天里,这话说了好些次了,他总觉得事情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三一瞪眼,低骂道:“臭小子担心什么?你是担心我的医术?还是担心地阶上段的武功不能在这座小县城里无敌?” 这么一说,王小二也只好认同了。 ······ ······ 晚间时候,天微暗。 街上的人们缓缓收了摊子,回家去了,街道也逐渐的冷清。 忽然! 一道急匆匆的黑影从县衙里掠了出来,借着晚色窜上屋檐,飞快的朝着县南外跃行而去。 县衙外远处,一棵大树之上,一个白衣剑客等了多时了。 白衣剑客露出冷笑,喃喃自语:“林帮主,想走,只怕晚了点吧!” 同一时间,县南处的一座偏僻小院。 黄衣老者推开院门,看见张三他倒是没有意外,可不料连王小二也来了。 “黄爷爷!”王小二兴奋的喊了一声跑了过来。 黄衣老者没有想到会看见王小二,先是一愣,但混迹江湖多年的他立即平复了心情,露出微笑说:“是小二啊!快来让我看看,哎呦,瘦了?你师父饿着你了?” 王小二这次倒是没有理会黄衣服老者,忙说:“黄爷爷,我娘的信呢?这次怎么月底了,还没寄过来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复仇(二) 其实今早张三给他传信的时候,黄衣老者已经猜到了,张三大概所为何事。 只是看着王小二期盼,兴奋的目光,黄衣老者眼色不可察觉的一黯,虽然很快的恢复正常。 黄衣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纸,和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王小二,笑说:“都在这呢,你娘家乡那边的驿站最近出了点事所以这才迟了,你拿去看吧。” “原来是这样啊,害我担心了好几天呢。”王小二笑道。 黄衣服老者拍了拍王小二的小脑袋,笑骂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娘人那么好,那么和善,加上街坊邻居都待她极好!别担心了,去里屋看信吧,我和你师父又话说。” “好嘞!”高兴的王小二连忙答应下来。 ······ ······ “到底发生什么了?”张三的声音很低,也很严肃。 黄衣老者刚刚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异常,可终究没有逃过张三的眼睛。 老人叹息一声,将张三唤到角落,低声说:“他娘,死了······” 四个字,让张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老人徐徐说来:“其实她娘早就重病缠身,他爹又死于江湖,她是怕小二孤苦无依,这才想给小二寻个师父,能教他些武功和本领,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我因为这个难以拒绝,所以明知道那天是七月初三,是小三你的······可我还是小二带去了你那。” 纵然黄衣老者和盘托出,可张三还是不敢相信的问:“那··那信和这钱又是从哪里······” 张三是个聪明人,话到一半,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只怕是那个母亲害怕自己的死讯影响到孩子,所以提前写下了信纸吧。 黄衣老者见张三明了,平静的说:“信是她提前写好的,至于钱,其实从一个月前,她母亲的钱已经见底了,这两个月的银两一直是我给的,小三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要回去,我知道你不会教那孩子虚的,所以这本来也是你应得的钱。” 张三看着黄衣老者,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张三看着手里的银票,竟然觉得有些重。 钱也会拿不下手吗? 我今天是怎么了? 张三对自己产生了疑惑。 黄衣老者见张三不说话,心念小三这个孩子,本性果然也不是坏人。 这般想着,黄衣老者有意转移话题,便说道:“对了,五天前的晚上,你不是来问了我很多最近白云郡道上的事情吗?今天又有大事发生了,早上刚收到的消息。” 今天? 今天白云郡黑道上有消息? 可今天也是那个县令出行的日子啊。 难道······ 一瞬间的惊疑,让张三从王小二母亲的事情上回过神来,他忙问老者:“黄爷爷,什么大事?你快说给我听听。” 这下反倒是黄衣老者惊讶了,因为从十年前开始,他就没有见张三露出过慌张。 带着这样的惊讶,黄衣老者向张三说起了今天白云郡第一黑道‘黑云’所收到的一则讯息。 ······ ······ “王小二!!” 张三急切的喊声,让王小二不假思索的立即从里屋跑了出来。 张三对着王小二急切说道:“你说的‘奇怪’都是对的。” 可不等王小二多问,张三继续道:“今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先走一步!” 话闭,天阶的轻功没有掩饰的展现出来,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小院中,留下讶异无比的两人。 黄衣老者在惊讶,小三的轻功,为什么半年不见,突然就好到了这种地步!? 王小二则惊疑刚刚张三的第一句话,师父说‘奇怪’是对的,是什么意思? “黄爷爷。”王小二唤了老人一声,问道:“你和我师父说什么了?他怎么这么着急?” 黄衣老者也疑惑,坦白的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你师父五天前不是来问过我道上的事情吗?我看他很在意,所以就把组织今天发现‘暗楼’刺客,在两天前出现在白云郡边境的事情告诉他了。” 王小二也惊了一惊,忙问道:“两天前?黄爷爷你说两天前?!还是白云郡边境!” 黄衣老者越发疑惑,怔怔的答道:“是啊,两天前······如果他们没有停歇的话,以他们的速度,可能已经到了附近,当然也不排除转向去了别的县城的可能性。” 王小二顿时明白了师父离去的原因。 黄衣老者则说道:“你和小三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王小二看向老者,最终没有选择把休忘仇的事情说出去,可也因此,王小二的心底也和张三一样开始焦急起来了。 ······ ······ 朝着县城外不断施展轻功,跃动在屋顶的张三,并没有停下思考。 此刻,他终于明白,王小二口中一直再说的‘奇怪’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很奇怪! 五天前的晚上,当张三从黄衣老者的口中确认毒谷暂时不会再造成威胁,王府更无力能把休忘仇怎么样之后,当时张三和王小二唯一觉得奇怪的就是,白云郡的郡府竟也没有派人前来小云县。 毕竟是下辖的县城,发生了官差大量死亡的事件,郡府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可这毕竟是一件好事,让张三和王小二都小小的开心了一下,可问题的关键也在这里······ “我怎么连这都没想到!?”飞跃到又一座屋顶的张三,在心底怒骂着自己。 既然王府,毒谷,郡府全都没有管,或者暂时不能再管这件事情,那么······ 那个县令为什么不逃?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 当然不可能,从休忘仇的报复行动里就能知道,他报复的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群人,一个团体,留到最后那个,必定也是最大的报复对象。 这样的人,当然知道休忘仇盯了上自己。 休忘仇在大街上与人死斗,虽然斩杀对手,但被毒谷两大高手重伤,这种发生在大街上的事情,那个县令必定都是知情的,而在县城里没有找到休忘仇的尸体,也能证明休忘仇这个地阶上段的高手还活着的事情。 那么,还是那个问题,他为什么不逃呢? 起初,张三以为是这个县令自知,自己已经被休忘仇盯死,而黑道和郡府那边又没有助力,所以他不敢擅动。 可现在看来,这个推测根本是错误的。 要逃走,还有比休忘仇重伤更好的时机吗? 难道等到休忘仇伤好了,就更有把握逃走? 当然不是,这个县令其实是在等! 等他真正的强援——暗楼! 不得不说,这个县令胆子大的可怕,毕竟日夜被休忘仇这种地阶上段高手盯上的恐怖,只怕任何人都会想逃的。 “如果我的设想都是真的,那么今天早上的那场出行,也是假的,都是为了让休忘仇麻痹大意的手段!”张三喃喃自语。 “出行的方向是北,可小云县北边都是平原和农田,在那里设伏毫无意义,南边则是山岭之地······一定在南边!” 终于想明白各处关节的张三朝着县城外飞奔而去。 正文 第四十五章复仇(三) 事实上,张三的猜想已经全部正确,新任的小云县县令,又或者说二十年前的乐杀帮帮主‘林怒’,其实他就是在赌! 因为他心底也明白,就算逃的了一时,也会被休忘仇这个高手追杀一辈子。 林怒更明白,一个三十岁左右就能有地阶上段武功的人,将来一旦修炼到天阶,只怕连暗楼都不敢管他的事。 所以他赌! 他赌休忘仇在重伤的这段时间里,为了能有绝对的把握杀死他,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只会暗中监视,因为他林怒的武功比王虎都还要再强上一线。 而只要等到,或者拖到远在北方的‘暗楼’派的人来到。 一切就结束了。 ······ ······ 小云县南郊,有一片黑竹林,其中有一间很小的小庙,供奉着故事中的仙人。 小庙的门是开着的,其中仙人的仙像眺望庙外,似乎在看着那个白衣剑客二十年后的复仇。 黑色的竹林被风吹动,一片带血的竹叶落在地上。 庙前。 一个捕快打扮的男子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可怜至极的往前挪动着,一边喊着:“帮主···帮主,我听你的话,一直守在这接应你,救我····救我······” 可喊了几声后,男子渐渐的不动了。 白衣剑客休忘仇正站在这个死去男子的身后,至于一身黑衣的林怒就在男子身前的不远处。 休忘仇的剑上都是血,显然刚刚凄惨死去的男子是他杀的。 举起剑,指向林怒,休忘仇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狰狞的模样,道:“林帮主,二十年不见了,想不到你竟然入了官府,真是可喜可贺······” 林怒淡淡的看着身前那具尸体,他忽然露出笑容,道:“我应该谢谢你,杀了我包括王虎之内的这些好‘兄弟’,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 休忘仇漠然道:“我说过,这是一场游戏,你···是最后一个,我会切开你的咽喉,斩断你的手脚,然后,和你慢慢玩的。” 他的话,像是恶鬼一样恐怖! 或许当面对内心最大的仇恨,再正义的侠客,也再无什么‘正义’了吧。 此刻竹林里的白衣剑客只是单纯的复仇者而已。 可面对休忘仇的威胁,林怒却笑了。 林怒朝着休忘仇,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是嘲笑,那是讽刺。 休忘仇皱起了眉头,隐隐察觉到了危险。 就在此刻! 嗖!的一声,一道冷箭从后方破空而至! 立即察觉到的休忘仇抬手回剑,快若闪电的星海派剑法,在冷箭近身之前,就将之一剑劈开了。 可是随着休忘仇回身的瞬间,周围八处林中,八个蒙面黑衣人忽然出现,他们再次射出八支玄铁所制的暗箭! 对方显然是经验老道的高手,第一箭只是诱休忘仇先出一剑,而这八支暗箭要比第一支快上数倍,眨眼便从四面八方来到休忘仇的身边。 “星海风·乱!”休忘仇一声大喝! 剑起,剑气,剑舞动!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剑招散出的刚猛剑风,连猛射而来的玄铁箭支都能打偏,可是······ 七支玄铁箭全部被打偏,却还剩下一支穿过血肉之躯,将休忘仇小腿刺穿。 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即便是休忘仇这般高手,面对玄铁箭矢,加上被人偷袭,也不可能一剑偏开所有箭锋,一时间吃痛之下,连他也半跪了下来,单手撑着地面。 林怒在旁哈哈大笑,张狂无比的说道:“不愧是暗楼!知道是地阶上段的高手后,也敢出手狙杀!换了毒谷和黑云,只怕钱再多,他们也要掂量掂量吧。” 八个黑衣人持着弓弩,缓缓的从竹林深处围拢过来。 而休忘仇的正对面,一个消瘦的黑衣挎刀男子也正缓缓走来。 与八个黑衣人蒙面不同,这个挎刀男子裸露着脸庞,脸上有数道刀疤,看着十分恐怖,他莫约四十多岁,步步走来,脚步声声震耳,显出极其深厚的内功。 隶属于暗楼,地榜杀手排名第二位的‘黑山客’来到此处! 休忘仇抬头,冷冷看着那个消瘦的刀疤脸男子,在听到‘暗楼’二字的瞬间,以及对方腰间的黑色重刀,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手的身份。 黑衣人们却已经靠近,他们举起弓弩,拿出背后箭筒中的玄铁箭。 “慢。”黑山客抬起了手,制止了手下拉弓的动作。 来到近前,刀疤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黑山客道:“星海派自从‘厉侠’休海老前辈死后,我以为再无高手,可刚刚那一剑星海风,绝对已经承袭了星海派剑招精髓!像这样的高手,不被我亲手杀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休忘仇冷眼看去,他站起身,手中剑起,挥斩两次,将刺穿右腿的箭矢两头斩断。 举剑,朝向黑山客。 其实本来休忘仇不想说话。 因为他的师父告诉过他,和卑鄙小人说话,是会脏嘴的,可是听到师父‘休海’的名号的时候,休忘仇这次决定破例。 竹林有风,荡起白衣。 休忘仇露出笑容,讥笑道:“休海老前辈?似你这等脏嘴,也配直呼我师父的名讳?”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藐视我暗楼堂主!”八个黑衣蒙面人中,顿时有人怒骂出声。 却听休忘仇哈哈大笑道:“纵然暗楼楼主来了我也不惧!!又何况你们这些臭虫?一对一?你也配吗?要不然,你们还是九个一起上好了!” 黑山客地阶上段高手的身份,并没有震住休忘仇,反而激发了他无限的斗心! 摘下腰间黑刀,黑山客大大的咧着笑容,笑容似天真,似残忍。 “很久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后生了,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趁你之危,我这些下属不会出手,不过,我还是会让你明白,即使同样是地阶上段,武者与武者,还是有区别的!” 黑山客举刀,内力震荡黑衣。 刀势未起,已有人逼人之感。 休忘仇抬剑,剑锋芒微动,隐有剑鸣。 剑尚未出,已让人心惊胆战。 天阶以下,便是地阶上段,此刻竹林中,两大地阶上段高手,准备开始他们的死斗。 正文 第四十六章剑! 剑气横过,截断黑竹。 竹林之中,一片又一片的黑竹倒下。 星海派的剑法很简单,基本上就是一个‘快’字。 一招一式,连贯叠加,便是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 江湖流传,与星海派剑法高手对决,不可将战斗拖入持久战。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说法,那就是因为星海派除了剑招快,剑招彼此连接起来更能形成剑势,而剑势则会带动接下来剑招,变得越来越快! 所以一旦星海剑势成形,施展剑术者只会越战越强,不到内力消耗殆尽,绝不会停歇。 黑竹林中,休忘仇又是一剑‘一星闪’快如闪电的朝着黑山客的左肩刺去。 黑山客手中重刀倒翻上划,将一星闪的剑势破开。 然而正等黑山客欲乘机反攻之时,休忘仇左脚猛踏地面,整个人凌空倒翻,不仅避开黑山客将来的攻势,反而在半空之中再施剑招,将之前被断的剑势,再以新的剑招相连。 星海派剑招——星雨! 半空之中,一个刹那间,剑锋连刺十次,便是十道剑气扑杀而下。 黑山客在此刻完全收起了轻视,通过之前的交手他已然明白,对方不仅仅只是将武功修炼到了地阶上段的武者,而是一个真正身经百战,有着丰富厮杀经验的剑客! 十道剑芒,洒下! 如此快的剑气,躲自然是来不及的! 但见黑山客大喝一声,挥刀一圈,刀气似猛虎一般将数道剑气咬住,至于剩下的几道剑气,虽然越过刀气的阻拦,但黑山客又岂是疏于战阵之人,他身形灵动偏转,便将几道剑气躲开。 攻时如猛虎扑食,避时似花豹腾挪灵动。 暗楼黑刀——虎豹势! 休忘仇星雨之后,落在地上,只是还不得黑山客回过神来,休忘仇又出一剑,将方才的‘星雨’剑势连贯起来! 星海派剑招——星光横。 剑光乍起,如星光一般绝美,虽然只是如同初学者横劈一般的姿势,可是在对手的眼中,此刻横劈而来的一剑,竟似一线星光般绝美! 绝美,但也绝险! 黑山客自然不会被这绝美的剑势所欺骗,竖刀与身前,黑山客同样劈出看似简朴至极的一刀。 暗楼黑刀——斩刀势! 刀与剑碰撞在一起,附着在刀剑上的刚猛内力,顿时爆发,火光四溅。 好在黑山客的刀与休忘仇的剑,都是当世名品,否则寻常兵器,只怕此刻已经被两人的内力所震断。 交撞之后的两人再次退开,可是厮杀之中,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又一次,又是休忘仇发起了进攻。 休忘仇很明白,他的剑势不能停! 星海派的剑,不能停! 然一众在旁看着的暗楼刺客早已经惊的不知所以。 要知道即便是大武国,天阶高手也就那么些,在天阶之下,最强的自然就是地阶上段。 可地阶上段高手之间的差距是所有武功阶段里,差别最巨大的,远远超过比如地阶下段和地阶中段等武学阶段。 原因也很简单,能一连打败好几个地阶中段的是地阶上段,能和天阶下段过上二三十招而暂时不败的,也是地阶上段! 那这两种地阶上段的高手,能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是! 而地榜杀手前十的,无一例外,全部属于能和天阶高手过上几招的,最顶尖的地阶上段高手,甚至为了这些高手,江湖上还有一种叫做‘小天阶’的说法。 可休忘仇呢? 一个素来无名的江湖剑客,虽然师承星海剑派,不过那也只是一个二十年前兴盛,现在已经不知没落成什么样的江湖门派。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此刻,在腿脚受伤的前提下,竟然压着地榜第二杀手‘黑山客’在打! 就在几个刺客不敢置信眼前一幕之时,黑山客又与休忘仇连续交手十几招,可场上的形式却是越发的明朗。 休忘仇,竟然占据了上风! 连黑山客也是越打越心惊,他早听闻过星海派的剑法只要剑势不断,就会越战越强!但他自信自己苦练四十年的暗楼黑刀,绝不逊于那个已经破落的门派。 就算先观望一下休忘仇的剑法,过上十几招,他再斩杀休忘仇也是有把握的。 可是十几招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是他黑山客想要阻止休忘仇的剑势,却也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 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派,也还是第一剑派!他们的剑法,不容任何小觑。 就在下一瞬,剑光横过,剑势已足! 黑山客被休忘仇的双眼紧紧盯住,武者生死之战对视的双眸,能看懂一切。 黑山客明白,休忘仇要出绝杀了! 积累了数十招的剑势,一旦爆发,那后果······ “放箭!”在顾不得什么地阶高手体面的黑山客狂吼道。 好在手下暗楼刺客,每个也都是身经百战,听到命令的瞬间,立即反应过来,开弓射箭。 然而休忘仇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这些黑道的卑鄙小人,能够有什么公平决斗之说,八支玄铁箭射来的瞬间,早有防备休忘仇,也已经将内力,剑势全部完备。 白衣剑客一声狂吼:“星杀!” 剑不动,却似动,一圈剑气从剑身绽放,将八支玄铁箭全部震开! 这还没完,休忘仇持剑如龙虎出山一般,狂然冲向黑山客,此刻休忘仇眼眸中的凶戾,似乎在说着:这一剑······杀你!! 黑山客被被剑势所逼,连连后退,直到身后顶住一棵不曾被他发现的黑竹。 此刻,竟是退无可退了! 可黑山客乃是地榜第二的杀手,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更何况他四十年刀术,也不是等闲,虽被休忘仇逼到绝地,可于绝地,他未必不能反攻! 就当黑山客准备催动全部内力,拼死一决之际,休忘仇的身形歪了一下,就一下,就一瞬间······ 可是,这一幕却没有逃过黑山客的眼。 是他的腿伤! 原来打了这么久,他一直再忍,如今一剑无前的刺来,剑势如此猛烈,看来他的右腿已经忍受到极限了! 一念至此,黑山客不会放过这个转瞬即机会。 内力运至脚边,一颗石子破空,阴险至极的打在了休忘仇右腿箭创之处! 休忘仇一声痛呼,剑势顿慢。 瞧准机会的黑山客挥出了他最强,最狠的一刀。 暗楼黑刀——虎咬势! 这一刀,破开剑势,狠狠斩在了休忘仇的胸口。 正文 第四十七章噩梦 休忘仇二十年来一直在做一个噩梦。 噩梦的来源是一只鞋子。 一只被他放在一个草垛前的鞋子。 那年他十二岁,在村子里被‘猎人’追赶的时候,在村角落堆放草垛的转角处,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八岁的孩子,正往一个草垛里钻。 八岁的小孩子看见十二岁的大孩子,小孩子给大孩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表示不要让人找到他。 可十二岁的休忘仇在那个小孩子彻底钻进草垛后,跑到草垛边上,然后把自己的鞋子放在了草垛前。 最后他绕开草垛,逃出村庄,虽然被另外两个‘猎人’发现,导致他意外的坠河,可最终,他活下来了。 至于那个八岁的孩子呢? 休忘仇不敢想,二十年来,他想都不敢想,只是一直,一直做着那个噩梦。 ······ ······ 天暗了,一片破败的竹林里,一地的鲜血。 剑势被破的休忘仇没有放弃,他强撑着,又和黑山客这个地阶上段的高手交手数合。 可是结果却是,数合全败。 手臂,腹部,脸上,全部被刀气所伤。 那些暗楼的刺客们也看出休忘仇是强弩之末,放下心来,在一旁用有趣的目光打量着那个一身是血的白衣剑客。 白道第一剑派? 看来不过如此。 强烈的痛楚让休忘仇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站着的身姿不再挺拔,甚至开始摇晃。 我败了? 我败了。 胸前的那一刀,已经断绝生路。 休忘仇逐渐低头,血从唇角垂成一条线,落在他残旧的靴上。 黑山客也受了些伤,内力消耗剧烈,可显然他已经稳操胜券,他走到休忘仇身前,没有吝啬赞扬:“很了不起,三十多岁就有这等武功,将来天阶有望,不过可惜,就算我胜之不武,也是我胜了,因为······” 渐渐将手中黑刀举起,准备挥下最后一刀的黑山客道:“因为,这就是江湖。” 江湖,从来不在意你是怎么赢的。 江湖,只在意你赢了没有。 可低头望着自己旧靴的休忘仇,忽然开口了。 他说:“师父说,我派的剑招都像星光一样美,可是,星,是会闪烁的。” 星星,是会闪的。 正值晚间,天猛的一暗。 一个暗楼的刺客听见耳边有人呼喊:“快拦住他!!!” 这个刺客觉得很奇怪,天这么暗,谁能行动?又要他怎么拦? 可随之而来眼眸处的剧痛,让他明白一件事情。 不是天暗了,而是他的双眼被人划破了。 那剑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连疼痛都是被双眼被划破后一会才察觉到。 休忘仇临死之际,出剑了。 星海派剑势不断,则天下无敌,可剑势要是断了呢?针对星海派的剑术,二十年前的江湖人都明白,要破星海派的剑法,就要先破他们的剑势,剑不能连贯,则不能为‘势’。 这或许是星海派剑法的唯一破绽。 可十几年后,星海派‘厉侠’休海,创出了一招剑法,只能在剑势被破之时使用,剑势被破的越彻底,剑法的威力就越强。 这一剑,星海派剑法——星烁。 刹那间,三个护在林怒身前的暗楼刺客永久的被夺走了光明。 休忘仇临死之剑,不杀黑山客,只为杀林怒! “我要你死!!” 伴随着休忘仇的怒吼,一剑急来,挡无可挡,即便林怒是地阶中段的高手,可在这一剑面前,只觉得死亡已经无可避免。 “啊!!”林怒发出痛苦无比的嘶吼声。 这一瞬间,一棵黑竹倒下,仿佛象征此间故事的完结。 小庙的仙像,还似之前那般,静静凝望庙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林怒没有死。 休忘仇的剑偏了,只是刺穿林怒的左肩,虽然剑上的内力足以废掉林怒整条左臂,可林怒终究没有死。 然而为什么偏了呢? 休忘仇低头看着刺穿他右肩的玄铁箭。 这箭为什么会这么快? 回头看去,休忘仇找到答案,看着黑山客身边的箭手,和黑山客投掷的姿势,他明白一切。 可恨······· 爹,娘······孩儿无能。 逐渐失去力气的休忘仇跪在了地上。 身后众刺客和黑山客步步紧逼。 死就是下一刻的事情。 这一时,竹林间忽起大风,卷起尘土,人们下意识的举袖挡了挡风。 风来的又快又大,却很快的停歇。 一白衣人蒙面人如伴随着大风一般,来到竹林之间。 黑山客停了停脚步,久经江湖的他什么没有见过,可是眼前这个白衣人的轻功确实惊艳到了他! “好俊的轻功!跟刚才的那大风无关,人来之时,竟没有半点声响。”黑山客暗自喃喃。 江湖上除了一些大盗以外,很少有人会轻功奇高而武功奇差,所以通常轻功高明的人,武功也不会低。 黑山客打量了白衣人一眼,发现些许古怪。 白衣人一身衣袍右臂处裸露着,脸上的蒙面,似乎就是临时撕下右臂衣袍充当蒙面用的面巾。 “阁下······” 黑山客小心翼翼的想打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不过白衣人竟连让黑山客说完话的时间也不给,一把背起休忘仇就欲要离开。 “想走!”黑山客怒喝一声,身子前扑,抬手便是一刀! 暗楼黑刀——斩刀势! 可令人惊异的一幕却出现了。 但见白衣人裸露的右臂一抬,直接迎向黑山客的重刀,以及威势迅猛的斩刀势。 然而,刀与血肉之躯碰撞在一起,竟然发出阵阵火花。 这白衣人竟然用手臂挡下了蕴含地阶上段高手内力的重刀! 黑山客惊怒交加的暗念:这是什么武功! 正当黑山客与周围还能看见的刺客们,惊讶的不能自己的时。 白衣人低声怒喝,挡开黑山客重刀,偏偏黑山客之前已经被休忘仇消耗了大半内力,加上此刻心中的震惊,便被白衣人推开了数步。 纵身跃起,白衣人带着休忘仇,身法竟还是轻盈无比,跳上黑竹,踩着竹叶,翩然离去,宛若白鹤一般灵动。 竹林遮掩,不便射箭,几个刺客正欲跃起去追,却被黑山客阻止。 黑山客怒道:“以你们的功力追不了,我内力消耗大半只怕也不行,但那个方向是小云县,林怒,和我们一起回去!” 黑山客面色极为难看,毕竟都已经能必杀休忘仇了,却横空出现一个白衣人将他救走,他又怎能不怒。 至于身受重伤的林怒,见到黑山客的脸色,哪敢反驳,一众暗楼的刺客在做了些简单的医治和包扎后就立即出发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我们有罪,我们无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十九章我们有罪,我们无罪(二) “可就算你不把那只鞋子放在······”张三想要安慰他。 可休忘仇打断道:“这些安慰自己的话,二十年里,我对自己说过很多次了······没有用的,事实就在那。” 靠着墙,闭上眼,休忘仇喃喃着:“就差那么一点了,真的,就只是差一点了······” ······ ······ 角落的香,烧了已经一半了。 “你能帮我吗?”休忘仇忽然的开口。 张三抬头看去,与休忘仇对视。 休忘仇道:“你的轻功那么好,武功想必也不会差,林怒左臂被我废了,杀他,你应该是有把握的。” 绝望的目光里,透出了希望! 你忍心对一个这样的人说‘不’吗? 张三与休忘仇对视着,然后认真说道:“好,我会杀了他的。” 张三在说谎。 虽然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两人对视良久。 沉默溢满密室。 休忘仇开口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张三楞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有人看破了他的谎言。 他的演技,好像突然失效了似的。 张三缓缓的低下了头,表示默认。 休忘仇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道:“既然,你也是当年的幸存者,你难道就不想要报仇吗?” 张三看着自己的手。 因为之前医治休忘仇的缘故,他的双手满是血丝。 张三又看了一眼角落的燃烧的还剩下一半的香,开口道:“你刚刚和我说了你二十年来的噩梦,也让我告诉你,我这十多年来,偶尔会做的一个噩梦吧。” 休忘仇噩梦的根源是一只鞋子,张三噩梦的根源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十多年前,大武国北方‘牙郡’发生了饥荒。 大武国朝堂有意在南方水米富庶的‘南郡’购粮赈灾。 当时南郡最大的米粮商人‘韩望’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或者正因为八十多岁了,他不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不仅仅不要官府的赈灾资,反而愿意倾尽家财,赈灾牙郡。 可在赈灾之前,韩望死了。 他死于一场刺杀,上百位刺客在一夜间冲进韩家大宅,杀死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但其实在刺杀之前已经有韩家人警觉,所以在此之前发布了消息,当时的江湖上还不仅仅只有黑道,一些还有些良心,骨气的武者,不愿坐视这样善人被杀,所以自发的来到韩府守卫。 那一夜,本来刺客们都被拦住了。 本来韩望是能活的。 可韩望却还是被刺客们中,那个年纪最小的刺客所杀死。 后来,同样是米粮行的其他商人们勾结朝中某些‘权贵’,最后他们瓜分了韩家的米粮店,最后大武国朝堂只好花重金购买米粮。 但牙郡的饥荒,得到缓解了吗? 没有。 因为运过去的都是草皮,树叶甚至泥土。 那真正的赈灾粮草呢? 原来奸商们知道除了牙郡灾荒以外,大武国外的两个小国正在开战,此时的粮草可以卖出比平时高出数倍的价钱。 于是本国的赈灾粮,变成了他国战争的粮草。 本来只能卖一次的赈灾粮,却卖了两次,越卖价越高。 南郡的米粮商,当然,还有负责采办赈灾粮的官府大员们都在此次事件里,赚的盆满钵满。代价只是死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群‘贱民’,大人物们没有半点在乎。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果然只有狡猾的人,才能赚的盆满钵满。 ······ ······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我杀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可其实,张三是后来完成任务后,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老人,那个老人正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后来,张三和师父路过牙郡······ 张三家的密室里。 张三低着头,不敢看休忘仇和王小二,只是喃喃自语:“你们见过,活活被饿死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你们见过,当走过一座村庄,满地饿殍,无一活口,是什么样的景象吗?” “你们见过乌鸦,在本应该活着的人身上······” “师父······”王小二打断了张三的回忆。 张三默默抬头,看着王小二清澈的瞳孔,明白王小二不希望他继续去回忆那些了。 可看着王小二,张三想起就在早上,他从黄衣老者的口中,听见王小二母亲去世的消息,然而王小二却还全然不知。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啊。 张三对休忘仇说:“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吗?我是一个杀手,不是什么隐士。” 张三又问王小二:“所以小二,你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教课,就是教你,做杀手就不要去顾及善恶,我们杀手就是杀手,我们杀手也只是杀手了吗?” 在休忘仇的注视下,王小二朝着张三点了点头,说:“我记得,师父说只有这样想,我们才不会活的太累。” 一时间,又没人说话了。 角落里的香还在燃烧着。 张三把目光转向休忘仇,问:“休忘仇,你我都幸运的活了下来,可这二十年,我想我和你过的是不一样的人生。你的师父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大侠,而我的师父是一个杀手。当然,对我来说,我的师父一直是一个好人。” “其实刚学武的时候,我也想过报仇,可这二十年下来,尤其是十多年前的那场饥荒以后,说实话······我淡了。” 被一个杀手养大,和被一个大侠养大,本来就是两个概念。 一边过着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人生。 一边过着暗角阴沟,杀人夺命的营生。 就算是从同一地方活下来的两个人,二十年,也足以让他们变得完全不同。 休忘仇默默点头,似乎明白了张三不想报仇的原因。 张三其实不是不想报仇。 张三自嘲般的说道:“其实那天你向我叩头时说,是为了家乡冤死之人而叩,那时我就知道,你要杀的人,就是我们的仇人,可是,如果我真想报仇,你受伤恢复那几天里,我就可以去把那个县令杀了,可是我没去。” “因为······”说到此,张三深深呼吸。 说出下一句话,需要勇气。 张三说道:“因为,我和林怒,和那些马贼······没什么两样。” 张三最后凝望着休忘仇,意思很明白。 我又有什么资格报仇呢? 林怒也许杀过百人,千人,可因为他张三而死的人,又有多少? 只怕更多吧。 你让一个恶魔去杀另外一个恶魔。 多么可笑啊。 休忘仇默然,他最后只找到一句话。 “可是,就算你最后没有杀死那位老人家,可他们还是会派更多的······”休忘仇想要安慰张三。 可张三抬头,对着休忘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打断道:“这些安慰自己的话,我对自己说过很多次了······没有用的,事实就在那。” 正文 第五十章给你两文,帮我杀人。 密室里。 张三不知怎么的觉得轻松了。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把心底的话,和别人说了吧。 休忘仇看着眼前的这个‘杀手’,不知怎么的,竟然一点动剑的心思都没有。 和他快死了没关系。 和这个杀手是他的同乡没关系。 这是休忘仇第一次对黑道中人,没有半点杀心,反而,甚至有些可怜他。 “那这样吧·······”休忘仇忽然开口。 休忘仇的脸色很苍白,比之前要难看很多。 张三和王小二屏息看着他,他们知道,或许这是休忘仇最后的几句话了。 休忘仇望着张三,咧开笑容,说:“既然,你是一个杀手,是不是说,只要给钱,你就杀人?” 张三默认。 休忘仇说:“我有钱,钱给你,你帮我杀林怒吧。” “你有钱?”张三目光错愕,表示疑惑。 休忘仇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袖子中拿出了两个铜钱。 休忘仇来小云县的时候身上有十文的‘巨款’,但由于吃过两碗宽面,每碗四文钱,所以他还剩下两文。 吃力的笑着,休忘仇抬起两文钱,说:“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张三看着那两文钱,觉得有些好笑。 张三问:“你要我去杀一个有地阶上段高手保护的人,却只出两文钱?” 休忘仇说:“你可以等他们走,暗楼的黑山客不可能保护林怒一辈子。” “也太少了吧。” “都是同乡,你打个折呗。” 也不知怎么的,当这句话落下。 张三笑了出来。 休忘仇也笑了出来。 两个人笑着。 张三站起身,走到垂死的休忘仇身前,看着这个到死,也还是想报仇的男人。 而休忘仇也看着张三,他抬着手臂,举着那两文钱,眼眸里是满满的盼望。 张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休忘仇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休忘仇,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如果那天你没有救那对父女,也就不会被毒谷的人暗算,林怒也就等不来暗楼的人,所以·······你后不后悔?” 所问的,当然是你后不后悔,在大仇未报之前,做了一个‘侠’。 “后悔,很后悔。”休忘仇毫不犹豫的回答了这句话。 然而紧接着,休忘仇又说:“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想,我还是会出剑的。” 后悔,也不后悔。 原来,这才叫做选择! 张三笑了,他伸出手,准备接过那两文钱。 可钱,却掉在了地上。 休忘仇眼神一黯,靠倒在墙壁上。 张三和王小二都一惊,不由看向角落里的那炷香,香明明还剩下小半截,可休忘仇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休忘仇,休忘仇!”张三呼喊着他的名字。 休忘仇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见,身上的痛苦,好像要把他撕裂一样! 忽的,眼前模糊的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幼小的孩童身影。 休忘仇累到说不出话来,只好在心底默念。 他看见两个熟悉人影,默念:爹,娘,对不起,孩儿无能,孩儿没能给你们报仇。 他又看到一个高大,伟岸的人影,他默念:师父,对不起,忘仇给您丢人了,拿着您的剑,用着您的剑法,输给了那些小人。” 对不起双亲。 对不起师父。 可休忘仇临终之前,留下的,是一个笑容。 因为在那片迷雾里出现的人,都对他说: “没关系。” 最终,在张三和王小二的眼前,休忘仇渐渐的断了气。 他笑着,离开了人世。 他从这个世界解脱了。 角落里的那炷香还剩下一小截没烧完。 因为死亡来的,总是比我们预料的要早。 ······ ······ 我只是一个杀手。报仇这种大义凛然的事情,和我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个世界上,用一种属于我的方式活着,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张三晚上睡不着,脑子一直在想着一些,从前的他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事情。 而后天公不作美,夜里下起了大雨,吵的就更睡不着了。 张三厌恶的走到窗边,看着窗外。 有人说,天上的滂沱大雨,是老天爷流泪了。 张三对着天,却骂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别猫哭耗子?你要是真有半点善心,就让该死的人死,该活的人活行不行?” 骂天。 骂上了瘾。 张三骂了好一会,回过头去,想叫王小二起来一起骂。 可张三发现王小二没在床上,反而是床下的密室地门却开着,一点点烛光正透出来。 张三疑惑着,走下通往密室的阶梯。 王小二蹲在密室里一张盖着白布的桌子边,手里拿着之前掉在地上的两文钱,这个九岁的孩子就盯着那钱,一刻也不愿意放松。 “你在干什么?”走到近前的张三发问。 王小二说:“师父,这世道这么不好,咱得攒钱过日子啊,这钱少归少,该挣还得挣啊。” 张三觉得王小二说的很有道理,准备拿过那两文。 可王小二没放手。 张三投以疑惑的目光 王小二说:“可我害怕,我怕师父你打不过他们,我怕师父你会和大侠一样·······” 一个孩子,在和他说话。 张三忽然想,王小二和小时候的休忘仇,和小时候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三最终还是拿过了那两文钱,道:“话说回来,你和我也学了半年多了,好像从没见过师父我是怎么杀人吧?没关系,收了你娘那么多学费,我总得让你看看,一个稳健的杀手,是怎么杀人的。” 举起两枚铜钱,朝着桌上的白布。 张三说:“休忘仇,我现在想想,虽然杀人再怎么打折,也不可能折到两文钱杀一个吧。不过,杀畜生我倒是可以收的便宜一点。” “这样吧,休忘仇。” “既然是杀畜生,那我干脆就买一送一算了,那个暗楼的黑山客,我也替你料理了。” 张三的眼眸逐渐冷冽了下来,那是杀手盯上猎物的眼神。 杀人,果然还是要让我这样的专业人士来才行。 两文钱,我收好了。 休忘仇,你在天上,也得给我看好了。 杀人不是你那么杀的,杀人就得像我这么杀! 正文 第五十一章张三的一把小夜刀 次日雨停时候,小云县府衙大堂内。 黑山客端坐在首座之上,林怒只能坐在一边,听着那五个刺客和一些县衙原来衙役的禀报。 昨夜大雨,消去所有痕迹,所以人当然是没有找到的。 但是通过大雨之前,路上的血迹,黑山客很确定救走休忘仇的那个白衣蒙面人是来到小云县的,也很确定,他们现在就藏身在小云县。 并且在府衙大堂坐了一夜的黑山客也想明白了,或者说终于回忆起来了,那一手以血肉之躯强行挡下他暗楼黑刀的‘诡异武功’的真正面目。 黑山客喃喃自语道:“不是什么诡异武功,而是二十年前的白道绝学,现在应该已经失传了,就是不知道,到底那人用的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 虽然两者都是硬气功,但仔细区分的话,区别还是很大的。 可惜的是,当时黑山客内力消耗了大半,挥出的那刀‘斩刀势’刀劲只有四成左右的内力,不足以逼那白衣人使出更强的招数,这样一来也分辨不了白衣人究竟练的是哪一门武学。 但是除此之外,黑山客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白衣人的轻功。 灵动轻盈,却又快如闪电。 尤其是最后飞上竹林,踩着竹叶而走的那一幕,更是让黑山客也不由赞叹不已。 虽然自己全力施展,也有可能勉强做到那一幕,可关键是,那白衣人当时是背着休忘仇,而且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明显十分轻松! 黑山客已经开始怀疑,那应该是修炼到绝顶的地阶上段轻功,甚至是······天阶轻功! 至于天阶的武功,黑山客倒没有多虑,因为那白衣人有天阶武功的话,当场把已经消耗大量内力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杀了,绝对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根本没必要在他的刀口下救人。 休忘仇是星海派传人,属于白道无疑,并且三十多岁就能练出那样的剑术。 而金钟罩和铁布衫无疑也是白道绝学,再加上疑似天阶的高绝轻功······ 黑山客喃喃自语道:“白道没落二十年,怎么突然冒出来两个这么高绝的高手,尤其是星海派,当年杀他们门派最多的就是我暗楼,可谓世仇,难道暗地里白道已经开始死灰复燃了吗?” 黑山客的怀疑也算有理有据,而且那手疑似天阶的轻功,着实让人不敢轻视。 加上最后那一刀虽然砍中休忘仇胸膛,黑山客也自以为应该是必杀,但黑道中素来有个说法,不见到对方的尸体,就永远别以为他已经死了。 还是得请楼主再派人前来······ 想到此处,黑山客抬起头来,对堂下的五个杀手说道:“从现在开始,任务有变,一个白道的地阶上段也就罢了,突然来了两个,练的还都是白道绝学,不可不防,你们这就发信给楼主说明原委,我则发信给毒谷,直到我们走之前,这小云县,划入我们暗楼的地盘。” 一句话就暂时要走毒谷的一块地盘,大武国第二大黑道组织,的确有这样的底气。 更何况毒谷现如今被‘黑云’弄的头痛不已,想必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暗楼。 话闭,黑山客又转头向还是县令的林怒道:“林帮主,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想要看见休忘仇的尸体吧。” 林怒点头称是。 黑山客继续道:“那么既然你还是县令,就有劳你也做些事情了。” ······ ······ 衙门外一处颇高的树上,张三仔细的观望那五个正从大堂走出来的黑衣人。 张三昨夜就将自己代入到黑山客的身份里仔细思考过了。 因此张三很清楚,作为暗楼里的杀手不见到目标的尸体,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更何况昨日不管有意无意,他终究是将自己的部分武功修为显露了出来,暗楼对与他们作对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善意,尤其是高手,他们更是会想方设法的除掉对方,以免将来这个高手会成为组织的麻烦。 所以综上所想,张三判断暗楼的人应该会想要找到休忘仇或者休忘仇的尸体,以及昨日出手的白衣人,也因此,一定会在小云县里逗留。 张三更已经预想到,暗楼的人应该会利用林怒目前县令的权利封县,比如许进不许出,再之后派出县衙里那些衙役,乃至征用武馆里的武者,甚至是街头的混混,日夜守住县城的四面八方。 当然,张三个人很欣赏这种杀人就杀绝,斩草必除根的行事风格。 不过此刻的张三更欣慰暗楼的这种行事风格,毕竟······ 你们要是回了暗楼,我又怎么把你们斩尽杀绝呢? 想着,张三轻功一展跟上那几个杀手。 不过不是为了杀,而是摸底,因为现在就算杀了这五个人,除了让黑山客警惕,甚至吓跑林怒以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义。 ······ ······ 晚间,回到书画店后院的张三从王小二口中听到一些消息。 一切如张三所料,封县了。 而且确实有几队人马在几个黑衣人的带领下,在四处搜查。 不过张三并没有在意这些,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早做了准备。 并且张三借此也可以确定,短时间内,暗楼的人应该不会离开县城,除非确定自己已经带着休忘仇逃走了。 毕竟封县这种事情,也是要看谁来做的。 如果全部都由暗楼的高手把持各处出县的道路,便是张三也不敢说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小云县,不过可惜,现在暗楼的那九个人,一时间显然调不来那么多暗楼高手。 可张三还真没想走。 去到密室里,张三从一个箱子的底部,抽出一片黑色刀片。 只是刀片。 没有刀柄,刀身薄的就像是一张纸,通体漆黑,而且非常短,大概只有一指长,比起匕首都不如。 张三师公家的传家宝一共有两样,一是这黑色的刀片,二就是那本假仙术‘大道天歌诀’。 然而之所以张三会练那本假仙术练了二十年,除了小时候确认过世界上确实有仙人的存在以外,最主要就是因为这片小刀片。 因为这刀片,是张三见到过,唯一在不加内力的前提下,能切开师父地阶中段铁布衫的刀。这无疑是一件宝物,和这件宝物一起的仙术,小时候后的张三也认为很可能是真的。 虽然经过二十年,仙术确认已经是假货,而刀片虽然锋利无比,但因为太薄太短,又没有刀柄,不适合做武器,张三没有将之带在身边,可他还是一直将刀片收藏的很好。 张三为这把小刀,或者说小刀片取名‘一把小夜刀’。 将刀片收好后,张三走到密室那张盖着白布的长桌前,他低声说:“休忘仇,或许这样做是对你不敬,但为了杀他们,我需要明明白白的研究透,黑山客杀你的那一刀。” 休忘仇毫无疑问是地阶上段最顶尖的剑客,即便是黑山客面对他,不出自己最强的一刀,也万难一刀斩断休忘仇所有的生路。 张三要看的,就是黑山客最强的那一刀——虎咬势。 正文 第五十二章稳健,就是各种准备。 知己知彼,是一个稳健杀手永远的功课,而在‘知己’这一块,张三很明白自己缺点和优点。 张三自知自己在武功方面,其实不逊于黑山客。 地阶上段的铁布衫,天阶下段的白鹤飞,虽然没有天阶内功作为基础,导致天阶轻功不能百分百的发挥出来,可其实单论武学修为,张三还是稳稳胜过黑山客和休忘仇几分。 可张三更明白自己有两个极大的缺点。 因为谨慎······或者说怕死,铁布衫和白鹤飞练的确实很好很强,可问题是这两门武学,全部都是自保有余,杀敌不足,张三平日任务亲自动手时几乎就靠着下毒,和手里的一把玄铁匕首偷袭,再或者对手太弱用内力震死。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要在黑山客手下逃生,而是要杀他! 面对黑山客这样地阶绝顶的高手,难道能靠铁布衫撞死他?或者用匕首扎死他吗? 第二点,比第一点更严重,也是决定了张三和黑山客休忘仇这类高手差距的缺点。 那就是张三他······没有战斗经验! 没错,内力雄浑,轻功一绝,并且精通潜踪,下毒,偷袭等等职业技能的张三其实没有战斗经验。 任务中几乎只下毒,偷袭,设陷阱且稳健无比,只做人阶任务的杀手张三,其实没有真正和同级别的武学高手搏杀过,甚至在生涯中和人阶武者打斗的场面都极少。 基本将黑道三板斧贯彻到底的张三,在正面迎敌方面,其实是一个‘伪高手’。 然而,现在他要杀的,是地阶上段,身经百战的地榜第二杀手——黑山客。 光靠黑道三板斧显然不现实。 ······ ······ 密室里,张三在药台上鼓捣了许久,王小二在一旁看得五体投地。 王小二原本知道师父除了是一个医术高手以外,也知道,师父会用毒,但没有想到,师父连炼毒的手段都可以高明到这种地步! 王小二看着桌上那些透明状的晶粒,很快就明白过来,想必那些就是以前在武侠书上写过的,无色无味的剧毒! “师父,这毒是不是无色无味的奇毒啊!”王小二兴奋的问道。 张三紧盯着桌上的小炼药炉,一边回答道:“算是毒吧,也确实无色无味。” 王小二道:“我懂了师父,你做出这种无色无味的毒,然后偷偷下到他们的饭菜里,这样就可以毒死他们了对吧!?” 听闻这话,张三先是感叹了一下,就算聪明,九岁小孩的脑回路也还真是清奇啊。 只见张三眉头一皱,骂道:“你想什么呢?让你平时少看点那些书生写的武侠书,就是不听!那些都是书里的故事,我们这是真正的江湖懂吗?” 王小二摸了摸小脑袋,看着桌上那些透明的晶粒,还是没想明白,便问:“师父你是说,你现在做的毒,毒不死人?” 张三解释道:“王小二,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无色无味,甚至不会被检查出来的毒,这个世界上有,能毒死地阶高手的毒,这个世界上也一定有,但能毒死地阶高手,还不会被检查出来的毒,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 开玩笑,又想毒性剧烈到连地阶内功都扛不住,还想无色无味容易下毒,最好还不会被任何手段检查出来。 张三表示,这里是现实的江湖,不是书生写的武侠故事,哪里想这样的美事去? 要知道一个人要付出多少苦功,才能将武学练到地阶,结果这世界有这样‘神奇’的毒药,随随便便就把你弄死了,那还练武功干什么?大家都去当绝命毒师好了。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地阶上段,作为天阶以下的最高武学的代名词,像休忘仇和黑山客,当然也包括张三,普通的毒药想毒死他们和天方夜谭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类似毒谷‘血毒散’能够起到作用,但是别忘记了,当初休忘仇中血毒散,是有前提的。 当时毒谷的双毒下了圈套,在那少女所在的房屋里布满了血毒散的毒气,可这种毒气的气味是很明显的,所以他们才想出放火烧屋这么个办法,用焦臭来掩盖毒臭,这才让休忘仇一时不慎中了招。 并且即使是血毒散,也不能即刻要了休忘仇性命,若不是那双毒拖住了休忘仇让他没有机会运功逼毒,使得毒性深入经络,否则休忘仇还真未必会伤的那么重。 被师父一顿骂后,王小二显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王小二反问:“那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张三淡淡的说:“暗楼的杀手,他们的警惕性比休忘仇要强多了,想毒死他们几乎不可能,不过,我什么非要毒死他们呢?我只需要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王小二。 “一个和黑山客一对一的机会。”张三坦然说。 通过清晨时后在县衙外的观察,张三明白黑山客手下八人,个个都是地阶下段,精通弓弩,虽然休忘仇废了其中三个的眼睛,可对于高手而言,看不见也能听见,开弓射箭还是能做到的。 配合黑山客的暗楼黑刀刀法,一个在前,八个在后。 说实话,张三认为昨日就算是休忘仇没有受过伤,一个人打黑山客加他手下的八个箭手,估摸着也是要败的,甚至如果暗楼的人像他张三一样足够无耻,一开始就九个打一个,休忘仇应该就不是要败而是必死了。 “师父·······”王小二很迟疑,显然不太相信张三的武功。 张三一低头,看着王小二,问:“只要能一对一,把握我还是有的。“ 王小二望向桌上的透明晶粒,明白师父机会的关键应该就是这些东西,可旋即就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立即问道:“那师父,你说暗楼的那些杀手那么厉害,要怎么才能给他们下毒啊?” 暗楼杀手这种等级的黑道,警惕心绝对超乎寻常,别说是给他下药了,只怕踏入县衙一步,他们就会有所警觉。 张三微微一笑,说:“你还记得昨天早上,那个县令出行时,我们两个在茶馆里喝茶吗?” “当然记得。” “那个小二,不是说过一句很有趣的话吗?”张三朝王小二露出一个笑容。 王小二恍然,可又问:“师父,就凭一座井会不会······” 张三说:“当然不可能只靠井水,我们还需要一场‘天助’。” 正文 第五十三章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我一定是个反派。 然而光凭一道地下水,张三很明白,对于九个地阶高手来说,还是不够。 所以张三还需要一场‘天助’。 密室里,张三对王小二发问:“小二,如果说我最后逃了,没有去杀林怒和黑山客,你会怎么看我?你觉得,死掉的休忘仇会怎么看我?” 王小二不解其意。 张三解释:“暗楼不会放过任何和他们作对的人,如果我推论不错,黑山客一定会发信回暗楼,也许更多的暗楼人马已经开始行动了,甚至已经出发了。” 张三很清楚,作为正经黑道的暗楼,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会将整座小云县包围的密不透风。 王小二认真的对张三说:“不管大侠会怎么想,在我眼里,师父永远都是我师父。” 张三笑了笑,这次他轻轻的拍了怕王小二的小脑袋,然后再心底做好了决定。 三天,再多等三天。 这是张三给自己的期限。 如果三天以后,天不帮他,他绝不能让自己和徒弟陷入险境,那就埋了休忘仇,带着王小二离开,放弃报仇。 如果这个‘贼老天’还有一丝良知,帮了他,那就留下来,杀人!报仇! 从密室里走出,张三带着王小二来到书画店的后院,静静的看着苍天。 天? 你真的有良知吗? 人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真的吗? ······ ······ 小云县每年的秋末,会经常下雨,在小云县待了多年的张三早就习惯了各种节气。 今年的雨来的挺早。 张三算了算······ 休忘仇中毒的那晚,下了雨。 休忘仇受伤躲在面铺里的那几天,也下了雨。 休忘仇死的那晚,则是,大雨! 按理来说,也该来了。 ······ ······ 三日之后,清晨,大雾! 小云县每年秋末几场雨后,再过一些时日,每天清晨必起大雾,一连十多天都会这样。 不过某些人,并不需要十几天的大雾,一天,就够了。 小云县的县衙在县西处,县衙外有鼓,原是让小民百姓诉冤用的,不过这些年来,这鼓是很少被人敲动的。 原因很简单,敲鼓的都是有钱人,有钱才能诉冤,没钱敲了也是白敲。 但不管什么年代,这个世界没钱的总比有钱的多,自然这鼓就敲的少了。 所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便是这个意思。 这天,一片大雾里那大鼓忽然腾空而起,悍然撞向县衙的大门,其上力道之大,甚至直接将大门轰然撞开,大鼓入内,其前冲之势仍然没有半点减缓。 这鼓,竟然要闯过大院,直冲县衙的大堂吗? 便是在这时刻,一道刀气从县衙大堂之内猛然劈出,一刀直接将大鼓分为两半,轰然崩向县衙大院的两边墙壁。 黑山客持刀,缓缓走出。 经过数日的休整,如今他内力全复,精气神都在最巅峰的状态! 但是,是谁敢如此来县衙如此挑衅呢? 周围一片大雾,随着大门被打开,周围的雾气就更浓了,此刻甚至看不见门外的景象。 作为暗楼的杀手,谨慎的黑山客并没有选择走进雾气之中,也没有挥刀用刀气斩开雾气,而是站在大堂和大院只见的小阶上,静静等着对方出现。 同时,整条左臂缠着绷带的林怒也从大堂中走出,小心翼翼的跟在黑山客的身后。 经过休忘仇的事情后,这个二十年前威风赫赫,凶名远播的乐杀帮帮主,纵然有着地阶武功,也越来越像一只畏缩的老鼠。 撞鼓之人,没有让林怒和黑山客等很久,就在下一刻,一柄剑破空而至,落在县衙大门的上方由瓦片覆盖的屋顶之上。 只是那剑来的极快,其上的力道更是极大,直接撞破屋顶瓦片,深深嵌在的房顶之上。 剑来的时候短暂的散开了浓雾,黑山客看见那是一柄带鞘的剑,剑柄为纯黑色,剑鞘为纯白色。 那是星海派的剑。 那是休忘仇的剑! 他没死!? 一时惊怒交加的黑山客看着剑,竟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一道白影自雾中而来。 飘逸灵动,如白鹤腾飞。 于白雾之中,白衣人竟似驾雾而来,一身雪衣,于微风之中摆动,翩翩之姿,犹如传说中的仙人降世。 脚踏剑柄,站与顶上,白衣人蒙着面,开口说话: “二十年了,天大地大,谁能想到二十年前发生在北郡四方村的事,二十年后居然会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有一个了结,只怕只有那些书生的武侠书里,才会有这样的故事吧。” 黑山客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留在这座小县城里这么久,不就为了他吗? 敢从我暗楼手中救人?只怕你是不知死啊。 黑山客露出残酷的微笑,对白衣人道:“阁下难道不曾听过人生如戏?我想便是如此吧。” 白衣人蒙面人哈哈大笑,狂道:“如果这真是一个故事,那我一定是个反派。” 黑山客伸手一挥,八道身影立刻从大堂之内,飞跃而出,大院成方形,他们两人守在黑山客与林怒的后方,其余六人则是两人立于大院之中,四人跃上房顶,八人抽一同出玄铁箭,弯弓搭箭,随时听候黑山客的命令。 纵然是今日大雾,但是如此近的距离,暗楼的弓弩高手,只怕说他们能做到百发百中也是有人信的。 并且他们手中的黑唐重弓,乃是暗楼独有的重弓,配合独门内力,能把玄铁箭矢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之前休忘仇就是因为小腿中了一箭,箭头穿透血肉的同时,几乎震伤了整个腿部,才在生死相搏的关头,被黑山客找到了机会。 果然训练有素!看着这些箭手,白衣蒙面人张三在心底暗念。 然而同样谨慎的还有黑山客,对于张三轻功的警惕,以及背后真实的身份,也是他留在小云县的目的之一。 黑山客开口道:“既然你有胆来,那便将自己的名号和师门报上来吧,我倒很想知道,星海派之后,又是白道的哪家门派敢挑衅我暗楼。” 张三不由笑的更大声了,张扬说道:“谁告诉你我是白道的?” 正文 第五十四章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我一定是个反派。(二) 雾影缭绕,白衣人解开脸上的蒙面,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当然这并不是张三的真脸。 张三认为反正这次来是带着人皮面具的,蒙不蒙面,其实倒也无所谓。 而且看着周围浓雾,张三知道自己还需要再拖些时间。 黑山客一眼看去,虽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可心下惊讶更甚,这白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竟然比休忘仇还要年轻一些。 白道是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年轻的高手? 看着立于剑柄之上的白衣张三,黑山客越发确定对方是白道近年来暗中培养的青年才俊了。 张三仿佛能看出黑山客心底的话似的,无奈说道:“一身白衣,加长的帅,再配把剑,就一定是白道大侠?为什么我感觉现在江湖人的思想都那么奇怪,难道黑道杀手就不能一身白衣,翩翩而来,而且长的帅吗?” 一脸刀疤的黑山客冷笑道:“这么说,救走休忘仇,还和我暗楼作对,并且学的一身白道绝学的阁下,还是我黑道同仁了?” 随着黑山客的话中的冷冽,其余的八个箭手已经开始瞄准张三,以及防备任何张三可能突然发起的突袭。 张三则是拍手大笑,极为张狂,道:“正解!我还真是你的黑道同仁,同样也是一个杀手,说起来作为暗楼成名杀手,我还要敬黑山客您一句‘前辈’呢。” 黑山客怒极反笑,道:“哦,既然是同道,不如你下来你我共饮一杯,如何?” “那就不了,晚辈这次来,是来杀人的。” “林怒?” “自然是林怒,不过主顾多花了些钱,前辈您也知道,我们杀手行拿多少钱,就干多少事,所以我决定连同前辈的首级,一起拿下。” 黑山客把刀一横,做出战姿,心下的恼怒却慢慢的消退。 终究是混迹黑道三十多年的成名高手,还不至于被一个小辈的几句言语激的暴跳如雷,反而随着谈话,让黑山客谨慎了起来。 这个小辈实在太过张狂了! 但是,在明明知道自己黑山客名号,并且手下还带着八名训练有素的暗楼箭手的情况下,先是将县衙外的大鼓扔了进来,被自己一刀劈开之后,竟然又大摇大摆的施展轻功,腾空而来。 如今又立于房顶之上,各种大言不惭,难道······ 黑山客谨慎的望着房檐之上的浓雾,暗念:只怕,是有埋伏吧,此刻万万不能冲动才是! 可是,就这么站在等对方出手,也太过愚蠢了些。 想到此,黑山客顿时冷笑一声,对着张三道:“你这小辈既然如此狂妄,又自称是我黑道中人,那么想必我要以多打少,你也不会反对吧。” 张三微笑回应:“前辈好风度,以多打少,还要先提醒一下我,真是我黑道楷模,晚辈佩服。” “那是。”黑山客冷笑着举起手,而八个箭手,只等他一声令下。 经过前些天差点被休忘仇杀死后,多年来未尝一败的黑山客,拾起了当年还未成名时候的谨慎。 先用玄铁箭试试他轻功的真底子再说! 就等黑山客正要下令之时,张三却忽然开口打断: 站与顶上的张三环视那八个箭手,说道:“话说回来,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们运着内力,一直拉着手中的‘黑唐重弓’,都没有觉得有些头晕吗?你们在县衙的三天,我可是为你们准备了不少东西。” 说着张三向一众暗刺客露出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然而闻言的众刺客以及黑山客却是心底嗤笑不已! 这白衣人的话里,显然有他给一众刺客下药的意思。 然而作为暗楼的杀手,他们的警惕性岂是普通江湖人能比的,这三日里,别说是有人偷摸潜入县衙,就是一只鸟飞进来,他们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更不说有人进来下药了。 黑山客又看了一眼周围,暗念对方居然说出这等鬼话,显然是虚张声势,那么只怕周围那些浓雾里也未必有什么暗藏的危险。 将黑刀举起,黑山客再也不想和对方废话,手上内力猛然涌动,准备和下属一起出手,争取在瞬间解决掉对方。 “放······” 一个‘箭’字没能说出口,黑山客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中毒了? 怎么可能!? 一瞬间的惊怒后,就是极其冷静的思考,黑山客立即将内力通达全身经络,封住各处大穴,以他地阶上段的内功,做到这些并不困难,因此晕眩感立即有了好转。 可与此同时,黑山客立即就想到了张三之前的那句话,‘你们运着内力,一直拉着手中的黑唐重弓,都没有觉得有些头晕吗?’。 武者使用内力时能加强体魄,但随之而来的也是血液,心跳的加速,而自己的下属,虽然弓弩娴熟,但全部都是地阶下段,如果他们也中毒了,单以内功来说,或许不能立即就像自己这样控制毒素! 黑山客立即反应过来,向着周围大喝道:“你们立刻松懈内力,然后······” 话至半,身前身后,房顶檐下,八个箭手以及重伤未愈的林怒全部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黑山客后半句话,自然也就说不出来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中的毒!? “是井水。”张三仿佛能看透黑山客的疑惑,随是出口解答。 就在林怒假装出行巡视的那天早上,张三和王小二在衙门边上的一处茶馆喝茶,那个态度极差的店小二说过一段很有用的话,后来张三检查过,发现那小二说的倒是不假,茶馆和衙门的井水确实是相通。 “不可能!”黑山客断然怒喝,完全不相信张三说的话。 原因也很简单。 如张三所说,他们这是真正的江湖,不是书生写的武侠书。 井水通常连通的是地下水,都是不断的在流动的活水,并且水量极大。 在井水里下毒,然后毒死一片人的都是故事里的桥段,但真相其实是,在井水里下毒,可行性是有,但你需要一板车一板车的把毒倒进井水,彻底将地下水道毒化才可能。 正文 第五十五章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我一定是个反派。(三) 黑山客悄悄的将手掌放在腰后,一丝丝黑气,从掌心隐约浮现。 然而黑山客做出这个动作时,其实还在和张三说话,黑山客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有人真的一车车的将毒运到隔壁茶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张三立于屋顶,理所当然的说:“其实很简单,县衙厨房每天的用水都是那些衙役从井里打的,我查到地下水的流向是从茶馆流向衙门,所以根本不需要污染这条地下水道,把药做一些处理融化的慢一些,等到衙役打水时,再到茶馆后院只在那个时间段大量投药就好。” 黑山客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缘故。 也很明白,这需要高超的计算与轻功,而且对方必定是早早盯上了他们,甚至观察了县衙里那些杂役的日常习惯。 够狠!够谨慎! 黑山客持刀沉思,却还是有不解。 就算井里有毒,可他和手下杀手都是小心谨慎之人,在县衙用食喝水时,必定都是仔细检查过数遍的。 作为暗楼的杀手,‘谨慎’是他们的第一守则。 黑山客也明白,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无色无味,甚至无法被很多验毒手法验出来的毒,可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毒药。 那种毒药,通常毒性不强,对付人阶还可,但绝不足以毒倒自己手下八个地阶下段的高手! “你这是什么毒?”黑山客凝视着张三。 张三缓缓答道:“不是毒,是迷·药,与毒药比起来,迷·药毒性较低比较难被检测出来。” “不可能!”黑山客断然反驳:“就算是迷·药,能让地阶高手昏迷的迷·药,绝不可能做到不被我暗楼的检毒手法检查出来!” 张三反问道:“前辈果然是经验老道,不过,谁和你说,我在井水里把药全下了?” 黑山客一怔,有些不明白张三的意思。 而张三则意味深长的指了指手边的浓雾。 黑山客眼瞳一缩,当场一刀挥出刀气斩开浓雾,顿时发现了真相。 原来,在这片浓雾中,弥漫着即使是他黑山客不仔细看,也看不见的微小粉尘!尤其是这粉尘还是白色,和雾交融在一起,张三要是不提醒,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发现。 张三解释道:“井水里的药我连续放了三天,虽然没有毒性但可以保证你们体内已经有药沉淀,雾里的粉尘也没有毒性,但两者加在一起,就是连地阶下段的内功也抵挡不住的迷·药!” 黑山客自语:“那你一开始用大鼓撞开大门,又施展轻功腾空而来,站于高处,更借着浓雾让我们分不清你身后是否有埋伏,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们如临大敌,小心谨慎的运起内功防备不测?” 催动内功,加速心跳和血液循环,迷·药的效用自然就会快速生效。 张三呵呵一笑,微笑道:“是啊,前辈你混迹江湖的经验那么足,如果躲在远处等,我不敢保证你一定不会发现雾里的古怪,所以今早我在高处洒下粉末的时候,只等粉末刚刚飘到县衙,就立即大张声势的把你们引出来。” 黑山客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一切大造声势的行为,甚至之前那张狂,狂妄的语气口吻,恐怕都是为了让他们警惕,让他们觉得来者不善,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来犯者的身上,等发觉迷·药发作时,一切都晚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老辣! 狠毒! 简直就是机关算尽! 现在黑山客已经相信,对方这种手段,绝对是他们黑道中人! 如果张三不是他此刻的对手,他甚至有一种想向对方拍手叫好的冲动。毕竟毒倒休忘仇那种一本正经的白道大侠,纵然休忘仇武功高,毕竟还是有办法的,可要让他们这种黑道中这种下三滥的毒招,那便真是太难了。 但是······ 随着之前悄悄放在身后的手掌掌心,正逼出越来越多的毒素,黑山客心底安心了不少。 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以为招数得逞,便洋洋得意。 居然还在敌人的面前说出一切原委。 黑山客的内心在哈哈大笑,甚至很想嘲笑对手一声:你不是说这像是一个书生写的武侠故事?那你难道不知道,那些故事里的反派总是死于话多吗?你还太年轻了,小子! 黑山客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待毒素全部逼出的一瞬间,他该怎么发动突袭。 然而就在最后一丝毒素被逼出体外······ 黑山客内心的嘲笑,喜悦,戛然而止! 黑山客几乎是狂怒般的在心底怒吼:我的内力怎么了! 就在同一时间,随着浓雾逐渐散开,察觉到黑山客脸上细微表情变化的张三,发出了笑声。 张三的哈哈大笑,在黑山客耳边听来,讽刺无比。 张三讥笑道:“前辈,刚刚可是在心底讥笑我太过狂妄,居然放任你悄悄用内功逼毒?不是的,前辈,你不会真以为你借着和我说话的时候,悄悄的把左掌掌心翻下,又藏在腰后,我没有看见吧?” 黑山客再也忍不住愤怒,怒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张三讽刺道:“也没什么,只是我知道我的药量,只能迷倒地阶下段,药量毒性再多一分都可能被你们事先发觉,而对于黑山客前辈您,这种程度的药运功逼毒并不是难事,既然终究会被前辈您解掉,所以我在药性被内功逼出这方面做了点手脚。” 既然终究会被运功逼出,那就在这个过程里,多耗掉对手一些内力好了。 张三不由想着:化功散这个东西,剂量控制的好,果然还是有奇效的。 比如此刻的黑山客,其实他不运功逼毒,那点迷·药也不可能真的在短时间里迷倒他,但任何正常人中毒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先将毒素逼出来。 而他一旦运功逼毒,内力聚集的同时毒性也聚集,让本来松散在全身而且很微弱的化功散毒性,暂时化掉他两成的内力。 卑鄙!! 虽然作为黑道说别人‘卑鄙’似乎不合适,但此刻作为黑道暗楼杀手兼任堂主的黑道枭雄,心底真就只有这么两个字。 然后不等黑山客心底的暴怒平缓。 张三拿出一把泛着紫晕,明显涂毒的匕首,关切无比的对黑山客说:“至于为什么要化掉前辈您的一点内力,当然是因为接下来的毒,都需要很多内力来抵抗,请前辈千万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这把匕首碰到。” 张三的话,那叫一个关切无比。 一口一个前辈。 一句一声尊称。 黑山客此刻被气的,直欲喷出一口鲜血来。 正文 第五十六章反派胜于话多 王小二爱看的武侠故事张三偶尔闲来没事也看过,他发现那些故事里的反派似乎总是死于话太多。 张三表示,杀人就杀人,你废话那么多干嘛? 不过事实证明,武侠故事只是故事,现实和故事总是反的。 今天的反派恐怕要胜于话多了。张三这么想着。 纵身从嵌入屋顶的剑柄上跃下,此时,周围的大雾几乎都已经消去了。 张三含笑对黑山客说:“反派会胜于话多,然而黑山客前辈您,今天恐怕是要死在自己的大意下,作为杀手,居然堂而皇之的住进县衙,放弃在暗,而居明,你不死,谁死?” 张三字字诛心。 横行黑道二十多的黑山客再也按奈不住,一声怒吼:“竖子受死!” 黑山客怒极跃起,手中重刀直劈而下,威势刚猛至极! 然张三只一个晃身,便避开之一刀,只见地面轰隆一声,竟然被一刀劈的裂开数十道裂缝。 张三一边闪躲,一边不忘嘲讽:“前辈,看来您虽然还不到五十岁,可真的已经是老了呀,不管黑道白道,江湖永远属于年轻人,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这位老前辈去的安心。” 黑山客背这个晚辈刺激的是越来越愤怒,此刻他已经不关心眼前人究竟是谁,横刀一扫,再度攻向张三。 然而张三一边躲着,一边不断的出言挑衅。 原因也很简单,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张三从一开始的扔鼓破门,甚至是从三天前仔细检查休忘仇遗体以及胸口的刀伤,到如今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身为杀手,又同时医术高明到仅次于江湖上那个‘鬼医’的张三,很了解,人的情绪和内功都是能加速毒素在血液内循环的因素。 不得不说,要让黑山客这种沉着老练的杀手愤怒时很难的事情。 可他要的就是黑山客愤怒。 这样一来,只要能把匕首上的‘黑花’毒送进黑山客体内,以他此刻每一刀都用尽全力以及暴怒的状态,毒素可以迅速走遍他的全身。 稳健的杀手,在执行任务时,就连说话也是有目的的。 可以赢!但必须砍到他!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职业生涯中从来都是贯彻偷袭,下毒,陷阱等手段的张三,第一次选择了正面迎敌! 面对黑山客这种地榜顶级杀手,一点风险都不想冒,自己是不可能杀死他的。 一刀斩来,蕴含黑山客八成内功的斩刀势,威力足以一刀劈死任何地阶上段以下的武者。 运起所有内力,张三抬起手臂,迎了上去。 刀破开白衣,斩在手臂的皮肤之上,和上一次一样,顿时溅射出无数火花。 可结果,却也和上次一样! 刀,竟然砍不进人的血肉之躯! 怎么可能!黑山客在心底惊怒着。 上一次与休忘仇交手之后,内力不足五成的‘斩刀势’砍不进去也就算了,可如今八成内力居然还是纹丝不动! 连皮都砍不破?! 只怕就算我十成功力,也就只能擦破他点皮吧。黑山客难免这样想着。 然而与黑山客的惊怒不同的是,张三心底却是喜出望外,脑子里不由想起了当年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小三啊,我们正派的铁布衫是这天底下最硬的硬气功,除了那个‘弱点’以外,同阶段的武功修为,就是用名刀名剑也砍不动我们的气功。” 然而二十年来,只接人阶任务的张三由于从来没有和地阶高手真正的对战过,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去找一个刀法或剑法的地阶高手来砍自己做实验的张三,确实第一次发现了,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铁布衫很强,但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强! 师父诚不欺我!! 信心大增的张三,反手向前,贴身而战,抬起玄铁匕首,便是朝着黑山客的脸上刀疤划去! 黑山客也是老练人物,加上张三平平无奇的一挥,他扭身一转,便避了开去。 “果然。”张三在心底暗叹一声,却也没有意外。 就靠自己这平平无奇的挥刀手法,和几乎没有厮杀交手的经验,想要碰到黑山客这等身经百战的高手,果然还是困难重重。 但武功不够,匕首上的毒药来凑,现在的场面仍然是他掌握主动,贴身近战,他张三有地阶上段的铁布衫,可以失误无数次,可黑山客一次失误都不能犯。 两人又连续交手数合,几乎可以说是难舍难分。 黑山客于三十年前加入暗楼,在江湖上成名二十年,眼光极为独到。 他看出了张三虽然内功,武功,轻功,全部都是地阶上段水准,并且已经在地阶上段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了,但是交手这么多次,张三一招像样的招式都没有出过,几乎全凭着一手硬气功硬扛他的斩击,然后伺机出手。 这个对手似乎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也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招式。 越打,黑山客越发了解张三的实力,几乎已经断定了战斗经验和招式,就是张三最大的破绽! 那么接下来,只要破了他的硬气功,胜利就在眼前! “可是,在此之前,我必须确认,他练的到底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黑山客暗暗自语。 如同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毒药一样。 这个世界上同样没有完美的硬气功。 能够硬扛他暗楼黑刀的硬气功,在黑山客的认知里,只有当年白道的绝学金钟罩和铁布衫,然而这两种不同的武功,在大武国第二黑道组织‘暗楼’里一直有着关于它们武功弱点的记载。 黑山客明白,要破张三的硬气功,必须先弄明白对手练的究竟是二者中的哪一门。 眨眼之间,两人再度贴近。 这一次,由于多次没有得手的张三,选择了后手,紧握匕首,他并不先出招,而等待黑山客出招时可能会露出的破绽。 然而就是张三这一瞬间的决策,身经百战的黑山客嗅到了机会! 暗楼中人都知道,黑山客的暗楼黑刀刀法,修炼到最强的一刀是‘虎咬势’,那是一刀劈在对手身上立即就会爆发出无数刀气的必杀技,也就是那一刀断了休忘仇的生路。 然而,此刻黑山客选择的是另外一招,同样修炼到极高境界的刀法。 暗楼黑刀,一线势! 在一瞬间将内力凝聚成刀气,汇聚在刀锋前三寸处,刀气成一线,锋利无匹的同时,更是快若闪电! 这一刀抛却一切,就只有两个要点,快和锋利! 可张三也在转瞬间就察觉到,黑山客的刀锋劈的是他的胸膛处,那里是他铁布衫最强固的所在,所以张三不为所动,反而一匕首划开了黑山客的左肩。 刀锋劈过胸膛。 匕首划破肩膀。 两人短暂的交手后,穿过彼此身侧,然后回身。 张三看着匕首上的血滴。 黑山客看着张三被劈开的衣袍和胸膛上一条细小无比的小伤口。 两人此刻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并且还是相同的想法。 我要赢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悲愤的黑山客 张三望着匕首上的血滴,他能知道,刚刚一瞬间,黑山客微微侧身,导致他的匕首划出来的伤口不深,但终究是把毒送进去了。 不过黑山客应该还有七八成的内力,这点毒量还不够,必须要更多。 张三有意再激怒黑山客,便对着黑山客笑道:“前辈还没吃早饭呢吧,这一刀砍的也太轻了,不知都的以为前辈在给我挠痒呢。” 张三胸膛上的伤甚至连伤口都算不上,黑山客全力一刀的‘一线势’,只是划出了一条浅浅的痕迹,割破些许皮肉,连血都没怎么流。 “原来他练的是铁布衫!”黑山客暗自低语。 面对这张三刻意的嘲讽,此刻终于明白对手练的什么武功,并找到胜机的黑山客反而越加平静起来,他冷嘲道:“好一张利嘴,不过我想了想,从一开始你就不停的出口挑衅,似乎·····你在刻意激怒我啊。” 冷静下来的黑山客,显然发觉了一些张三的意图。 张三眉头微皱,却不再说话。 看了眼肩头伤口的黑山客,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举起黑色重刀便再次冲向张三。 经过之前数次交手,对自己的铁布衫越发自信的张三直接迎了上去,没有半点畏惧。 黑山客一刀劈向面门,张三侧身避开,而黑山客的刀陡然加速,在张三转身之际,劈向张三的后背······ 张三暗自冷笑一声,正欲硬接这一刀,然后反击的瞬间。 黑山客的刀势猛的一偏,不去劈砍张三的后背,而是直取张三的背过去手肘处! 不好!这一次,终于轮到张三心中惊怒交加! 而多年来,在各种武学书籍里浸淫多年,练就出的一双慧眼,在这关键时候救了张三一命,预感到对手刀势忽然偏移的张三,身子前倾,一个打滚,虽然难看,却惊险的避开了这一刀。 可黑山客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欺身上前,不等张三起身,又是一刀斩下! 张三抬起左手手想挡,可这一次,黑山客刀锋又偏了! 不砍张三的手臂,而是他的手腕! 危急之刻,张三右手和膝盖同时猛击地面,借力翻身,又一次惊险了躲开了黑山客的刀锋。 起身,张三不由惊疑: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正派铁布衫的弱点的?师父明明说过,就算是在二十年前正派也是很规模很小的门派,有关弱点更是代代掌门口口相传,根本没有任何记录才是! 黑山客此刻却是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不挡了?你的铁布衫,不是很强吗?” 从这句话里,张三立即明白了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所修炼的是铁布衫! 可是,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 张三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那淡淡的伤痕,似乎明白了什么。 黑山客看见张三低头的动作,冷笑说:“白道绝学金钟罩铁布衫,虽然都是硬气功,但是单论坚固还是以铁布衫为最,即使是我最锋利的一线势也只能做到那么浅的伤口,可是比起金钟罩,铁布衫却有一项弱点!这才使得这天下至坚的武功,反而要和比自己逊色一筹的金钟罩并列!” 暗楼里绝对有一份关于铁布衫的详细记载! 这一刻的张三立即想到了这一点,立楼三百年之久的第二黑道大组织,果然也是有其底蕴的。 如黑山客所说,单论强度,铁布衫堪称天下第一硬气功,除了修炼者必须天生体质特殊这个缺点以外,和金钟罩相比,它还有另外一个弱点——关节! 人体的关节处,就是铁布衫最大的弱点! 黑山客见张三不说话,预料到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对了,不由哈哈大笑。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单以武功来说,张三和他不相上下,内力轻功甚至犹有胜之,可是张三攻势稚嫩,招式浅薄,战斗经验也没有任何老道之处,加上如今铁布衫的弱点也已经找到了,这些,都将成为这场厮杀胜败的因素! 赢的人,只会是我!黑山客在心底确信了这一点。 然而张三却是叹息了一声。 拍了怕身上的尘土,张三打开腰间的一个暗袋,取出一只雪蚕丝的手套,在黑山客的眼前穿戴了起来。 黑山客疑惑的看着张三这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张三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毕竟对方已经发觉自己激怒他的想法,此刻再多的话也只是废话,张三只是在心底暗念:天阶轻功加铁布衫一起用,对内力的耗损太剧烈了,我能撑的住吗? 武学一到天阶,对内力的消耗比起地阶,差距可以达到数倍乃至数十倍!这也使得张三虽然有天阶轻功,但还算不上是一个武学大宗师。 就算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 可是要杀黑山客,该冒的风险果然一样也不少不了啊。 闭眼,呼吸······ 休忘仇死去的模样,浮现出来。 二十年前,那个芦苇荡里,拼命奔逃的孩子的模样,浮现出来。 睁眼,前行······ 张三冲向了黑山客,欺身贴近,举起了匕首! 可黑山客却比张三要快上数倍,不等张三的匕首向攻过来,他的刀却已经斩下! 砰然一声,张三抬手一挡,黑色重刀砍在张三坚如玄铁的手臂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然而已经掌握张三弱点的黑山客,这一刀看似直接,却暗藏险意。 刀身的暗劲一转,刀锋随着偏移! 斩刀猛的化作横刀,紧紧贴着张三的手臂,快如闪电横扫向他的手腕处! 不愧是身经百战之人,之前连续被张三躲过两次斩击,转眼间就想到了这种另类的方法,先出一刀压制住张三,再横刀攻向其武功的破绽之处。 破了你的硬气功,你还能如何?这是黑山客此刻唯一的想法。 然而在下一刻,张三·······不见了! 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仙术? 不,不对,刚刚好像捕捉到一点他的动向······ 人的思维其实比任何轻功都快,可惜,人的行动从来赶不上思考,就当黑山客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猛的回首! 张三带着雪蚕手套,握着一把黑色的粉末已然站在他的身后。 这不是仙术,而是······ “居然真是天阶轻功!!”黑山客难掩自己的惊讶。 正文 第五十八章悲愤的黑山客(二) 疑似天阶轻功和确认天阶轻功。 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可轻功不等于武功,当黑山客认为还有希望再战的时候,张三已经将黑色毒粉一把扔向了他。 虽然黑山客反应很快的将手臂遮面,挡住了毒粉。 可也不知道张三调制的是什么毒,粉末触碰衣袍长袖的时候,居然立即有了腐蚀衣袖的迹象! 可能是‘腐尸毒’之类的烈毒! 难怪他要戴着雪蚕手套! 意识到强烈危险的黑山客反手一刀,立即将触碰到毒粉的手臂处衣袖全部切开。 幸免一难的黑山客,立刻猛踏地面,飞退往后,想要重整一番,可这一次张三身形一闪,竟然又不见了! 与之前一样,张三的‘消失’其实并不是什么仙术,而是快到极致的轻功,因此黑山客眼角余光还是能捕捉一些踪迹的。 左边! 回首,可天阶的轻功,黑山客能捕捉到踪迹已然了得,便在黑山客回首之时,张三已然欺身而来。 张三右臂高抬,手中雪蚕手套上没有剧毒,而左手握匕首,放在身侧。 然而张三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将自己右手的手腕,手肘两处关节全部暴露在黑山客眼前。这无疑是在给黑山客机会! 一瞬间的时间,只允许你抉择一次。 发现对方天阶轻功的黑山客,实在无法更不愿错过这样战机! 黑山客举刀运起所有内力,直接砍了过去。 可惜,刻意露出破绽的张三早有准备,任黑山客的刀再快,可早有预料的张三在黑刀之前,先将右臂放了下去,转而迎向黑山客黑刀的,是张三的胸膛! 黑山客立即明白了这是对手的奸计,可现在收刀也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黑刀落下。 张三的胸口还是纹丝不动。 张三的匕首反而乘此机会划开了黑山客的右臂。 黑山客吃痛之下,虽然斩不开张三的胸膛,但猛的一用力,还是将张三远远的推开。 张三被推到了门口,虽然腐尸毒没有洒到黑山客,可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其上的紫晕消失了大半。 这证明大量的毒素,已经通过刚刚的伤口进入了黑山客的身体。 黑山客的身形有些摇晃,右臂传来的阵阵麻痛,正在不断的扩散到周身的每一处。然而黑山客却不敢乱动内力去抵抗。 原因很简单,从一开始被消耗掉的两成内力,到打到现在这个地步,他黑山客的内力正在不断的减少。 内力再少下去,只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湖上有一句话,专门针对一些轻功极其高明的江洋大盗,那就是——轻功,不等于武功。 对方年纪不超过三十岁,内力虽然很强但还在地阶上段的水准,就算把轻功练到了天阶,可是一边用着天阶轻功,一边维持着地阶上段的铁布衫,他的内力能跟得上吗? 拼一拼或许还有胜机! 带着这样的想法,也或许是最后的希望,黑山客冲向了张三。 而张三终于将大量毒素打进黑山客体内后,甚至比黑山客还希望继续交手,好让毒素迅速在黑山客体内爆发作用,以求速战速决。 可是接下来的交手,却让黑山客彻底绝望了。 因为吸取教训的张三,变得更加谨慎,关节是要害不错,可反过来说,只要不砍到关节,那随便你砍哪里都无所谓。 随着黑山客一刀又一刀,就是劈不到张三的关节要害,那些强大的刀法砍在人家身上,和挠痒痒似的。 好不容易凭借着老道的经验和精妙的招式让黑山客找到一丝反击,进攻关节的机会,可是一转眼,人家天阶轻功一展······跑了! 而且左手一把毒匕首,时不时的找到机会就刺你一下。 右手雪蚕手套不断从暗袋里拿出腐尸毒,时不时的洒你一脸,你不躲还不行。 你要不想打了,想走,那也不可能,人家的轻功摆在那里,你往哪逃? 黑道顶级杀手黑山客混黑道混了三十年多年,成名二十多载,见过打的无耻的,没见过打的这么无耻的! 关键还一点底线都没有,武功不够,毒药来凑,下毒从三天前的井水,给他们所有人下毒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单打独斗还在不停的下毒! 这砍又砍不动,耗又耗不过,逃还逃不走。 这哪里像是在生死决斗? 这分明是在耍无赖啊! 所以黑山客彻底的,绝望了。 不是作为地阶最强刀客之一的黑山客不强,而是他的对手强的既别致,又离谱,外加无耻和没底线,加上八个下属此刻还在昏迷状态,黑山客是真看不到一点胜机。 看来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即便是黑山客也难免这么想,纵横黑道二十年的强者,似乎已经认命,自己将要死在这个看上去三十岁都不到的黑道后生手里。 既然必死,那么,至少不能这么死。 与很多黑道组织不同的是,立楼三百年之久暗楼,本来就是做杀手行起的家!也就是说,他们是大武国最古老,也延续了最久的杀手组织。 从十几岁开始接受暗楼杀手培养的黑山客,咬碎了口中那象征‘死亡’的毒囊。 ······ ······ 张三狠狠的喘着粗气。 和黑山客预料的一样,一直维持着铁布衫,以及时不时的施展一次天阶水准的轻功,对内功还处于地阶上段的张三耗损极大。 如果黑山客还能再撑下去,张三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显然,随着眼前黑山客内力耗尽,也或许因为毒素终于遍布全身,黑山客乏力的缓缓跪下,张三已然感到胜券在握。 出于稳健,张三没有选择上前,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谁知道黑山客这种黑道人物,会不会是假装不敌呢。 直到跪地不起的黑山客,猛的咳嗽了几声,每一声都夹杂着黑色的鲜血喷出,张三才真正的放下心。 因为咳出黑色的血,就对了! 他涂在刀上的剧毒‘黑花’虽然毒是紫色,但侵入人血管,与血交融,就会化成黑色然后不断通过血管扩散到全身。 咳出黑色的血,足以证明黑山客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终于赢了。此刻即便是张三,也难免兴奋。 偏偏就是在张三终于放松了的这一瞬间,咬碎口中毒囊,但对天阶轻功还有余悸的黑山客,终于找到了最后的机会! 最后,也唯一的机会! 猛的抬头,一双血红的眼睛足以让人错以为黑山客已经化为厉鬼! 不等张三反应过来。 “一线势·离!”黑山客临死前的怒吼,震耳欲聋! 一道刀气猛然出手,直劈张三的膝盖! 一瞬间的放松,让张三慢了一步去反应。 因为慢了一步去反应,加上内力本就已经大量损耗,让张三慢了第二步。 而黑山客作为江湖上地阶最强的刀客之一,此刻他咬破口中的‘必死丹’,内功暴涨而短暂的来到了天阶!挥刀的速度,和之前简直快上数倍。 这一刀,张三没能来得及用白鹤飞躲过。 刀气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膝盖上,运转全身的硬气功,铁布衫,被破! 张三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了下来。 “虎咬势!” 吞下必死丹,只能活十息的黑山客,高高跃起,发出怒吼,他决定用自己最强的一刀,也是杀死休忘仇的那一刀了结张三! 又或者说,他是要用那一刀和张三同归于尽!! 正文 第五十九章一把小夜刀 正派是穷的叮当响的白道门派,张三的师公给张三的师父只留下过两样东西。 一本是张三练了二十年不见成效的假仙术‘大道天歌诀’,还有就是一片黑色的刀片。 ······ ······ 黑山客高高跃起,使出了虎咬势! 张三铁布衫被破,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内力大乱,已经来不及逃了,可这一刻容不得他有任何的犹豫。 张三从袖中拿出了那片黑色的刀片。 通体漆黑,薄如蝉翼,不过只有一指的长度。 这种长度,连握都握不住,只能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上下两处刀面。 张三回忆起休忘仇胸前的伤口。 从黑山客此刻的状态,和举起刀的姿态,以及刀势似乎直劈自己胸口而来的迹象看······ 如果说,劈死休忘仇的是黑山客最强的一刀。 那么现在黑山客临死出刀,出的,很可能也是他最强的一刀。 下一刻,黑色重刀已经来到近前。 张三单膝跪地,然后挥刀。 一把小夜刀!! ······ ······ 咚! 黑色重刀的刀锋落在的地上。 暗楼的宝物,也是江湖上的赫赫有名的一把名刀‘狂’就这样被切成了两半。 黑山客落在张三身后的地面上,往前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黑花和必死丹的毒彻底发作,他跪倒在了地上。 可他不明白,手中的名刀,加上自己一瞬间达到天阶的功力,为什么杀不死对方,甚至连手中的刀都被对方切成了两半。 “既然你有这样的功力,何必做下毒那些繁琐之事?”黑山客发出了疑问。 张三用另外一只脚站起身,背对着黑山客,道:“不是功力,单纯是这把刀太锋利了。” “锋利?”黑山客疑惑。 开什么玩笑?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锋利的刀? 所以黑山客用尽全力的往后看去,只见到身后那男子手中,确实捏着一片轻薄无比的黑色刀片。 居然这么短? 居然连刀柄都没有? 这样的刀,一瞬间就切开了我的‘狂’。 这个世界也太奇怪了。 张三转过身,明白黑山客已经再不可能站起了,便说道:“我在最后关头的松懈,给了你机会,谢谢你让我学到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失误。其实你能杀我,但可惜,你最后一刀,用的是杀休忘仇的那刀吧。” 黑山客侧着头,问:“那又如何?” 张三说:“如你所见,这片刀片太薄太短,连握都握不住,只能捏着,和人对招,一点点力道的错误,一点点角度的偏移,在打败对手之前,都可能先切开自己的手指。所以这三天里,除了下毒,我一直在研究休忘仇胸前的那一刀。” 作为江湖上天阶以下,最强刀客之一的黑山客,立即明白了张三的是怎么做到的。 研究各家武学二十年的张三通过休忘仇的遗体,将黑山客的‘虎咬势’摸了七七八八,然后在最后的生死关头,挥出了最精准的一刀。 正确的力道,正确的角度,配上一把最锋利的刀,挥出不可阻挡的一刀······ 这是张三唯一进攻的招式,和手中黑色刀片的名字一样,招式叫做‘一把小夜刀’。 这是出手必须赢的一刀。 是自己的手先被切开,还是对方先送命,决定‘一把小夜刀’胜负的,只是,也只能是准度和力度。 “如果,最后一刀,我没有用虎咬势呢?” “那结果······就不知道了。” 张三默默走到黑山客的身前,用小夜刀抵住了他的咽喉,冷漠说道:“看来故事和现实确实是相反的,反派不会输在话多,既然你要死了,那就让你死个明白,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张三,人榜第一杀手黑鹰就是我。” “武功是铁布衫,轻功叫做白鹤飞。” “绝招是,一把小夜刀。” 用一把小夜刀,挥出一把小夜刀。 黑山客在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人榜杀手杀死的惊疑中,被张三割破了咽喉,死去。 虽然即使什么都不做,黑山客死也就是几息之间的事情。不过张三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 ······ ······ 天亮了,晨光洒下,一片光明! 县衙的门紧紧的关着,八个暗楼的杀手和林怒从**中缓缓醒来。 很无力,全身酸软,丹田里的内力好像都消失了似的,。 这是醒来的九人,第一时间的感受,随后就是一阵恐慌,对于武者来说,没有比失去内力更恐怖的事情了。 “看来大家都醒了。” 紧闭的大门之前,一个白衣男子朝着众人露出笑容。 九人看见张三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知所措,尤其是八个暗楼杀手,除了那三个瞎眼的,其余五个人都疑惑他们的堂主黑山客去哪了。 然而当目光注意到大门边阶梯下,那具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地榜第二杀手‘黑山客’,居然死了!! “都是聪明人,我想几位已经明白现在的处境了。”张三的话语很轻松,很随意。 杀了黑山客之后,他又在每个人身上下了超出剂量的化功散,别说是地阶下段,就是上段,十个时辰内也提不起多少内力。 “你···你想怎么样!”一群人中唯有林怒还没彻底慌了手脚。 张三手中拿着休忘仇的剑,然后走到大门前的石阶上,将剑往着石阶一砸,剑鞘击破石阶,插入地面。 张三含笑对众人说:“不想怎么样,只是要和大家玩一个游戏,杀人游戏哦。” 闻言,惊怒交加,心底明白对方意图的林怒,立即怒吼道:“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就算赢了,你们也一定······” 林怒此刻还在想着挑动其他八个暗楼杀手,做最后的顽抗。 然而张三只说了一句话:“林帮主,你不想玩,我可以先送你上路,但请不要试图煽动别人做什么顽抗,能制定游戏规则的,是手里拿刀的人。” 张三露出了手里的‘一把小夜刀’。 黑山客的尸体还没凉呢。 林怒不敢再说话了,其余八个杀手更明白,能杀死黑山客的,会是怎样恐怖的人物,加上内力全失,哪敢再言其他。 “很好。”张三一笑。 随后张三开始解释规则:“我记得林帮主你的游戏是······一次游戏,只能活一个是吧。” 人们的目光都看向了林怒。 目光像刀剑一般割在身上,林怒恐惧,却不敢不答,说:“是···是的。” 张三大笑道:“很好,我这个人比林帮主你还是要人性很多的,这样吧,这一个共九个人,你们玩八次游戏,每次游戏谁输的最惨谁就死,当县衙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是最后的存活者。” 正文 第六十章能制定规则的 掷骰子,扳手腕,跑圈,武斗······· 一场场游戏下来,张三一个个的杀掉失败者。 这让剩下的杀手和林怒都明白,张三没有在开玩笑,这绝对是一场血腥至极的杀人游戏! 所以人们越发认真的开始玩游戏,希望自己能成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 小心,认真,在一个个平时看起来没有趣味的游戏里,剩下的人花上了所有的心思,甚至是勇气和谋略。 在如此紧绷的情绪里,一个失败者,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按理来说一个杀人无数的暗楼杀手,就算直接杀了他,也别想他流一滴泪,可是如今是在给他一片生存的希望时,他却要因为一场游戏的不谨慎,而失去希望。 谁也受不了,这样的荒唐,这样的死亡。 然而张三却向哭泣者解释,游戏规则是不可以改变的,总不能因为你能哭,所以就放过你吧。 哭泣难道是什么特权吗? 所以张三还是一刀杀了他。 ······ ······ 第八局游戏结束了,地上多出了八具尸体,全部都是暗楼的人。 张三毫不吝啬自己赞扬,面对主动向自己下跪的林怒,张三赞叹道:“不愧是玩了那么多年游戏的林大帮主,居然一口气赢了他们八个,尤其扳手腕那局,你已经伤的那么重了还能赢,真是精彩的让我都想给你鼓掌了。” 林怒跪在地上,没有半点气度,连连叩首的模样,像一只老鼠一样。 林怒恳求道:“那···那我是不是可以······” “当然可以!”张三露出笑容。 林怒喜出望外的,正想感激涕零时,张三却又发话了。 张三说:“不过林帮主,我好像算错了一件事情,刚刚我说‘当县衙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是最后的存活者’,可现在,我还活着啊,我们是两个人!” 林怒眼中的希望被浇灭了。 张三对他说:“所以,你和我之间,还要玩最后一场,就玩······” 张三看了一眼四周,拿起最开始第一场的游戏工具——骰子。 张三扔了一颗骰子到林怒眼前,一颗则在自己手里,道:“规则也简单,比大,谁的点数大,谁活?怎么样?” 面对最后的希望,跪在地上的林怒想也不想的猛点头。 张三扔骰,点数五。 挺大的一个点数。 林怒也扔骰,点数六。 林怒喜出望外! 张三也点了点头,说:“林帮主扔骰扔的真好,记得第一局游戏我就没见到你输过,想必是有技巧的吧。” 林怒狂喜的想要起身。 然而一把小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不守信用!!!”林怒发出怒吼。 张三却一脸奇怪的说:“不守信用?我哪里不守信用了?” 说着,张三一脚踩碎了林怒身前掷出六点的那颗骰子。 “现在你没点了,输的是你,林帮主。” 早知道,一开始就和他拼了! 早知道,还不如自杀也胜过被他戏弄。 早知道······· 恐惧,惊慌,后悔,痛苦,一瞬间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怒,哭了出来。 张三微笑着发问:“是不是觉得这一幕和二十年前很像?当年的你手里拿着刀,现在的我手里也拿着刀,我们简直一模一样对吗?” 最后,张三说出林怒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刚才说过,能制定游戏规则的,是手里拿刀的人!” 话闭,刀落。 切开动脉的小夜刀,沾染无数的鲜血。 林怒,死。 ······ ······ 张三在县衙大院里站了好一会。 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像小时候看到仙人下凡,一鱼竿敲死黑道盟主时的那种不真实。 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啊。 回过神来,张三走到休忘仇的佩剑面前,低声说:“说实话,杀个林怒还要弄的这么麻烦真不是我的风格,不过,我觉得以你的行事风格······你会想看到这些的。” “毕竟收了你的钱,作为专业杀手,我得让主顾满意啊。” 这就是张三今天带着休忘仇的剑的缘故。 拿起剑,张三用没受伤的左腿跃上屋檐,离去了。 ······ ······ 一日后,小云县外一座荒山的隐蔽处,本来只有一座旧坟的地方,立起了一座新坟。 一辆满载货箱的板车就在两座坟的不远处,一个右腿上绑着绷带的白衣男子,和一个黑衣孩童,从车上下来,走到两座坟墓边。 张三今天没有易容,也没有带着人皮面具。 对着旧坟,张三把王小二推到前面,说:“师父,说起来收徒以后一直忘了让你看看,这是您的徒孙,叫王小二,很聪明,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王小二对着旧坟缓缓跪下,在张三的示意下,给旧坟连磕了三个响头。 张三看着这一幕,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张三对着师父的墓牌说:“师父,您以前老说,师公一辈子最怕的就是我们正派断了香火,后来您又说,收了我做徒弟以后将来就算死了,到地下,也算给师公有个交代了。我这次也是,虽然就要离开小云县了,但我也得来告诉您,咱们正派下一代的香火也有着落了。” 说完,张三朝着师父的墓牌深深一拜,随后又走到了那座新坟之前。 拿出一张写满乐杀帮昔年罪行,以及各种证据的‘投名状’。 这是被王虎收藏多年的一份证据。 也是休忘仇在王虎家的暗隔里拿走的东西。 张三对着休忘仇的墓牌说:“我说一帮马贼怎么能入得了官府,郡守应该还不至于为了一点钱,在朝堂上给别人落个口实。只怕应该是林怒等人先买的身份,再买的官,这样王虎收藏这份投名状也就说得通了,想一起当官发财,又怕被人灭口,贼果然就是贼。” 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郡府没有管,或者林怒刻意压着小云县的事情,没有也不敢上报。 张三点起火柴,将那张投名状在休忘仇的墓前燃烧。 张三说:“说到底,休忘仇,不管是这张投名状还是你废了林怒的手臂,杀他,都有一份是你的,所以······如果你在天上看到的话,应该可以走的安心了吧。” 张三又拿出那个草结,再次烧掉。 张三道:“很抱歉,我不能像记着师父的祭日那天,每年在你的祭日来来祭拜你,但是,我保证,每年我来给师父扫坟,上香,烧纸钱的时候,一定不会少了你那一份。” 说着,膝盖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累,张三坐了下去,静静的看着休忘仇的墓牌。 “说来也怪,你我认识不久,说的话很少,但你躺在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一个好朋友躺在这里一样。可惜你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朋友,甚至是妻子,否则我一定告诉他们你在这。” “但我就要离开小云县了,如果将来真遇到认识你的人,我就把他们带来。” 说完这些,也没什么话了。 张三休息了一会,和王小二说:“走了!” 起身牵起王小二的手,走向带来的板车。 王小二回头看着两座坟墓,又远眺远处一片大雾里的小云县,不舍的说:“师父,一定要走吗?” 张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坚定的说:“县令死了,小云县的事情再也瞒不住郡府,黑山客死了,只怕暗楼的楼主也要被惊动。不能留,以后等平静了,有机会再回来看你师公,和休忘仇吧。” 王小二当然明白其中的关键,朝着师父点了点头,随后坐上了板车。 满是货箱的板车上,王小二先看了看休忘仇的墓,再拿起一本书仔细的看了起来,但不是武学,而是一本医书。 张三拉着车,带着自己的小徒弟,走向远方。 这个杀手太稳了,第一卷:一个杀手。 完。 正文 第二卷第一章新的旅途,从遇见山贼开始。 第二卷:一个疯子 开卷语: 在小云县杀了林怒后,给自己报了仇,也了结休忘仇二十年来的噩梦。 可张三自己的噩梦还没结束,他偶尔还是会夜半惊醒。 据说那年牙郡饿死的人,多达·····十万! 总之。 这是一个荒唐杀手的荒唐故事。 更荒唐的是,杀手后来去修仙了。 ······ ······ 一连几个月张三和王小二都没有找到新的居所,或者说适合杀手的居所。 当然,外行人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杀手的居所难找什么? 你是干杀手,又不是做生意,住哪里那么重视干嘛?甚至随便找座荒山盖座房子都可以吧。 天天躲在山里,有任务就去做一下,没任务就在山里待着,岂不是更符合‘稳健’二字? 但张三表示,有这样想法的人,真是完全不了解江湖,更不了解黑道。 可能以前的旧时代可以这样,但在如今这种黑道高速发展的时代,江湖上各种暗器,毒药,甚至是武功都日日夜夜的在更新换代。 如果你天天待在一座荒山里,偶尔做做杀手任务,确实,这样或许很安全,但你最终一定会被高速发展的时代所抛弃。 因为过不了几年,你就会发现,未来江湖上出现的各种兵器,你不会用的同时还不知道怎么破招。江湖上的各种毒药,你试不出来的同时还不会解。 甚至一些新时代的高手,你认不出来的同时一个大意,就被人家弄死了! 所以,对于张三这样的稳健杀手,你让他躲到一个深山里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何况在国外见过那些落后黑道,是怎么大武国黑道灭掉的张三很清楚。 在这个世界,落后就要挨打!与时俱进,是一个稳健杀手的必备素质。 所以一个杀手的住所必须是城镇,而且要拥有充足的情报咨询点,比如百晓堂那样的组织,或者能让张三在小云县那样,通过黄衣老者获取各种江湖讯息。 不会真有人以为,杀手就不需要进步吧? 然而仅仅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吗? 不,自称江湖第一稳健杀手的张三,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比如那座城镇的街道设计和落脚点所处的位置怎么样,方不方便随时跑路,毕竟跑路这种事情,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始。 所以,交通很重要,要考虑。 再比如那个城镇的黑道怎么样,每年的保护费贵不贵,毕竟这也算是日常支出的一部分,关系到人生最重要的东西——钱! 所以,当地黑道的收费问题,要考虑。 一个适合张三的住所,肯定包括但不止以上这些条件,因此张三还没有找到一个和小云县一样,上佳的落脚点。 ······ ······ 这一日,正是正午时候,可天气很冷,毕竟入冬好些日子了。 “大爷,来玩呀。” “姑娘,请自重,我是读书人。” “哎呦,奴家早看出客官相貌堂堂,一定是读书人,小女子也好读书呢,不如客官进屋坐坐,说说最近读的什么书。” “不必了,我读春秋的。” 不好女色的张三对青楼的莺莺燕燕完全免疫,来这种烟花地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为了向当地黑道,打探一点最近道上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各地的黑道总喜欢在烟花巷里卖情报。 说实话,张三自己也疑惑好多年了。 不过眼看着王小二一副‘好奇’的模样,意识不对的张三赶紧揪着王小二的耳朵,一溜烟的跑了。 “唉···师父,别揪了!痛!” 离开第五个小镇的张三,拉着板车,带着王小二继续朝着北边出发。 虽然坐在板车上,可看着师父从烟花巷出来后,阴沉了一整天的脸色,王小二终于还是的开口:“师父,别不开心了,从好的方面说,这件事情从侧面说明了,你已经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之一了。” 张三脸色的阴沉并没有好转。 不过他的心情差,并非是因为几个月来,走过一个大郡,找了五个城镇和不计数的村庄,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点,而是因为在今天的这个镇子里,张三打探到了一个噩耗。 王小二则还在努力的劝说着:“师父,别伤心了嘛,等我长大了把武功练好,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张三忽的停了下脚步,然后·······流泪了。 是的,张三流泪了。 倒不是因为王小二的话让他感动,而是因为张三现在面临两个极其严重,并且强烈威胁到生存的问题,让他十分焦虑,焦虑的都哭出来了。 第一个问题——惹到的人,真的太多! 不仅太多,而且那些人是真的太狠了! 就在刚刚的那个镇子里,通过黑道买到一些情报的张三,正式的认识到,自己目前面临怎样的处境。 地榜第一杀手,黑山虎。 地榜第二杀手,黑山客。 有没有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像? 没错,就在黑山客死讯传出后的不久,暴怒的黑山虎在黑道上发布白银五万两的任务,只为找出杀他弟弟的真凶。 作为地榜第一杀手,兼任暗楼楼主生死之交,并且疑似在数月前,将武功修炼到天阶的地榜第一杀手黑山虎,张三已经和他结下了死仇。 和黑山虎结下死仇,还杀了他们的顶尖高手黑山客,和彻底惹上大武国第二黑道势力‘暗楼’,基本上可以算是一件事情。 通过这些,张三终于发现到了自己身上更多的问题。 虽然目前宋天行还不知道灰狮有个儿子叫王小二,可一旦知道,以黑道中人的行事风格,必定是要斩尽杀绝的,更何况宋天行本来就是第一黑道势力‘黑天门’的人,行事就更不用说了。 加上黑天门作为第一黑道的情报能力,张三真的很是担心。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随着时间过去,王小二长大,加上以王小二的聪明,以及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是宋天行杀了灰狮这件事情。 张三稍微一想,就知道其实事情很简单。 这跟张三愿不愿意瞒王小二他父亲死亡的真相没关系,和宋天行最后能不能知道灰狮有个儿子也没关系。 等王小二长大,或者宋天行提前知道王小二的存在。 宋天行和王小二之间的冲突,根本就只是时间问题。 可宋天行身后站的,可是整个黑天门啊! 好吧。 第一黑道迟早要惹,第二黑道已经惹了。 张三表示,一个字: 淦! 第二个问题——穷。 救休忘仇用的各种伤药,尤其是火芝散。 迷倒九个地阶高手,并且连续投放了三天的**。化掉林怒等人所用的大量化功散。 被黑山客刀气打中膝关节,被破了铁布衫,虽然已经练回来了,可一路上的疗伤药品,价格不菲。 最后也最关键的就是,杀地阶上段高手黑山客用的‘黑花’和‘腐尸’两种剧毒,虽然这两种毒都是自己炼制的,但光材料也让张三的心头在滴血! 千万不要以为武侠故事里,那些黑道小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各种毒药,各种毒害正义的大侠是真的,并且在现实里随时都会发生。 毕竟,不会有人真以为毒药,尤其是能搞定地阶高手的毒药,不要钱买吧? 所以武侠故事那都只是故事而已,现实是,你以为下毒真的只是下毒? 不,当然不是! 在这个商品时代,下毒也是要讲成本的好吗! 普通的黑道,能像张三这样一口气拿出那么多毒药,**吗? 所以虽然不到一穷二白,但张三从王虎家中找到的五百两,和王小二母亲给的八百两拜师礼,全部见底。 而黄老头那边,张三也没真的好意思继续要那个老人继续每个月给他寄钱,只要把信寄过来就好。 也就是说,目前师徒两个基本处于钱花了一大把,可还没有一文钱进账的境况,两个月来的吃喝全部自理,并且身上的钱还得留一部分作为布置下一个落脚点的各种费用。 再穷下去,真要吃树皮了! 这两个问题带来的焦虑,张三能不流泪吗!? ······ ······ 咕···咕······ 偏僻的山道上,周围一片荒凉,显然这是一条山岭间的小路。 一辆板车缓缓的前行,王小二的肚子用‘咕’字,不断的弹奏着乐曲。 拉着板车的张三听的心烦,骂道:“你的肚子就不能消停会吗?” 王小二委屈道:“师父,天天吃野菜,你也得考虑一下我在长身体嘛。” “没钱!”张三直接回绝了。 王小二向张三很理性的解释道:“师父,你要知道要是长不好身体,那我怎么练好武功?不练好武功,我以后怎么挣钱孝敬您呢?” 张三被王小二烦的受不了,就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鱼大肉肯定是没有的,我看山贼倒可能还有一批。” 王小二也明白这个道理,四下的看了看这座山岭,苦道:“要是能遇到山贼就好了。” 这话说的怪。 连张三都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师父你这都不明白?有山贼就肯定有山寨,毕竟山贼也得有地方住,而有山寨还能没有肉吗?这些可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张三一想,卧槽,为了吃肉,这脑回路虽然清奇了点,但还真他娘的有点道理。 话正说着,前方山道上猛的窜出二十几个衣着简单,却神情险恶,膀大腰圆,个个带着兵器的壮汉。 其中为首一人,把路口一占,大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作者题外话】:第二卷虽然大纲想好了,但是听卷名也知道,疯子嘛,很难写的,写不好可能就没了,只能说我努力吧,奥里给!加油!成败在此一举。 正文 第二卷第二章山贼就可以不专业吗? 山贼头子在这条山路上守了一天,终于等来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但这年头高手实在太多,所以山贼头子习惯性的打量了拉着板车走来的两人。 一个白衣服的小白脸,长的倒是不错,不过文邹邹的模样,看着一点力气都没有,看来是个书生。 一个黑衣的小孩子,也秀气的很,看上去最多也就是十岁,当他在娘胎来开始练武功,最多也就练了十年,更不可能是自己这个人阶上段高手的对手,加上自己还有二十几个手下。 妥妥的一笔生意! 看着白衣书生身后的板车,山贼头子感概:果然做山贼还是有前途的! 山贼头子说过开场白之后,一举手,对着身后的同伴说道:“兄弟们来生意了,跟我来,拿下这一单,离我们回老家买房子,娶媳妇的梦想,就更近一步了!” 一众山贼气势如虹的应了下来。 “好!” “就听大哥的!” 山贼头子对手下的气势很满意,而他现在只要排列组合一些威胁的言语,那么······ 还不等山贼头子多想,那板车上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笑声,打断了山贼头子组织语言的思绪。 笑声来自王小二,只见王小二对张三说:“师父!师父!你快看,真的有山贼欸,我们运气也太好了,书上写的一定不会错的!” 山贼头子楞了一下。 他不由看了看自己身上。 这身打扮,加手里的刀,再加这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再加这副魁梧的身材,再再加之前的开场白。 没问题啊!? 我的山贼形象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可对面那个瓜娃子小孩的反应······ 山贼头子问向右边山贼甲:“兄弟,我这形象正常吗?” 山贼甲也很奇怪,回答道:“很正常啊大哥,就是以前穿的嘛。” 山贼头子问向左边的山贼乙:“兄弟,我刚刚的开场白问题吧。” 山贼乙挠挠头,说:“很正常啊大哥,以前不都这么说嘛。” 山贼头子不由想着:既然都很正常,那显然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看看对面那小孩的笑容,这是正常的小孩碰到我这么正常的山贼以后,该有的正常反应吗? 难道是高手? 山贼们不由狐疑的看向两人。 不久后,拉着板车的张三动了! 不动还好,这一动,反倒是一众山贼乱了手脚。 “大哥怎么办?他好像不怕我们。” “大哥要不要试试他的身手?” 山贼头子一跺脚,低声说:“别慌!敌不动我不动!等他靠近先。” 一众山贼纷纷点头。 然而拉着板车的张三,只觉得很心累······ 早上刚刚得知了黑山虎全黑道悬赏派人找他的噩耗,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帮山贼,真的好累啊。 尤其是观察了几眼之后,张三直接排除了对面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的可能性。 原因很简单,高手厌倦了江湖争斗,所以隐居山岭,这是很可能的事情。 但这种人物,可以去做农夫,渔夫,游医,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做山贼吧。 就算真有口味这么别致的高手,可碰上隐世高手的概率已经低的感人,现在他张三随便走上一条山路,就碰上那些口味别致的高人,这概率低的都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所以张三真不想和这些看上去蠢蠢的,一眼就知道做山贼都做的没前途的傻缺多纠缠。 张三拉着板车,一个转弯,想要在山道绕开这些山贼。 山贼头子一见好不容易等来的生意要跑,忙道:“你个书生,干嘛呢!我们是专业山贼,杀人不眨眼的那种,你给我正经点!” 张三叹了口气,不耐烦的说:“你是要抢劫对吗?” 山贼头子其实一直在观察张三,但练几十年武功,才练到人阶上段的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书生打扮的人有什么会武功的迹象。 所以山贼头子开始认为张三只是在虚张声势,骂道:“我这打扮还不够明显吗?” 张三直接问道:“那请问你的证书呢?” 那请问你的证书呢? 当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山贼的脸上顿时有些微小的慌张。 顺便一提,出于职业安全,张三在很多黑道组织里应征过杂役,主要目的是想依靠自己的轻功和潜踪技艺,得到一些黑道内幕。 毕竟都混黑道了,怎么能不懂黑道呢? 所以张三是一个资深的黑道产业研究者。 山贼头子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他娘的死书生,读书都傻了是不是?这年头做山贼还要证书?” 张三反骂道:“这个镇子似乎是百杀堂的地盘,看你们这样子也拿不到他们的资格证书。没证书你还敢做山贼?你这叫无证经营你知道吗!” 没错! 在这个时代,做山贼也是需要证书的!括弧,虽然是黑道颁布的证书。 但请千万不要觉得很离谱,很扯淡,其实,从黑道的发展历史上来说,持证上岗的山贼,其实是一种时代规范经营的趋势。 从很古老的年代开始,到现今的时代,甚至在很多武侠小说里,山贼和黑道是划等号的。 而这种认知······显然是正确的。 但首先我们要认识到,什么是山贼,山贼又是什么样的一种黑道。 山贼,顾名思义,占山为寇的贼匪,主要生存手段,和主要收入来源,全部都是靠抢劫过路人的钱财。 也就是说,他们属于‘掠夺型’黑道。 和经营妓院,赌场,五石散的‘经营型’黑道相比,掠夺型黑道的收入方式比较直观也比较暴力。 其实在二十多年前,黑白两道实力还很平均的时候,山贼和马贼,作为黑道产业与职业的一部分,他们作为黑道的一员本身还是很受黑道同仁欢迎的,甚至一些体量大的的山寨和马贼帮曾受邀成为黑道联盟的一份子。 甚至在十几年前,这种收入很直观的掠夺型黑道,在白道衰败以及黑道迅速发展,官府越发腐败后,甚至野蛮生长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的世道,没准你出门探个亲,回来都可能被抢的连裤衩都不剩。 但是,就在七八年前左右,黑道正式剿匪。 是的,你没听错! 黑道,剿匪! 原因也很简单,在这个黑道蓬勃发展,正经经营型黑道产业能带来巨大收益的趋势下,山贼也好,马贼也好,他们的存在已经造成黑道发展的阻碍。 事实证明,就算山贼和马贼曾经是黑道联盟的一员,可不管是谁,挡在时代的洪流面前,都会被碾压成碎片。 就在近些年,十几年前那些野蛮生长过的新兴山贼或马贼,以及一切掠夺型黑道全部被灭,现在能留下的,全部都是得到许可的,也就是张三之前所说的‘持证’山贼。 简单来说,在这个时代。 持证上岗的不一定是官差,也可能是山贼。 至于到底为什么山贼和马贼,是怎么成为黑道发展的阻碍,张三其实,很懂! 正文 第二卷第三章黑道剿匪,合情合理。 说到为什么山贼会被同样身为黑道,如暗楼,黑天门这样的大组织,乃至小一些的‘毒谷’‘黑云’等黑道剿匪,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叫做‘产业冲突’的问题。 之前曾提到过,大武国的黑道,在二十年前彻底打败白道,而官府又彻底腐朽化之后,迎来了如日中天的发展,可以说是真正的进入高速发展的文明黑道时代。 那么请问,什么是文明黑道? 从张三当年出国发展的那段回忆里,如黑天门,暗楼等黑道大势力,是如何兵不血刃,就吃下其他黑道小势力所占据的外国市场,就只能知道。 其实所谓文明黑道,指的就是武力冲突永远放在最后,第一优先用智慧发展的黑道。 而掠夺型黑道,如马贼,山贼,海盗等等,其实都属于旧时代的野蛮黑道。 文明黑道的黑道商家们,其实早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靠智慧,或者准确来说是以智慧为主武力为辅,远比单靠武力赚的更多。 先不说黑道三大产业妓院,赌场,五石散,就单单从保护费这一块来说。 像张三之前所在的小云县,属于毒谷的地盘,基本每户商家,以及每户人家每月都要向毒谷上交一笔‘保护费’,休忘仇还亲眼在张三的店里见到过,那些黑道人士是怎么收钱的。 你可能会认为,这难道不属于‘掠夺型’产业吗? 但真相其实不是的。 或者说,黑道向百姓收取的‘保护费’虽然属于一种掠夺,但其实是一种文明掠夺,而非野蛮掠夺。 首先作为一个资本家,哦不,是正经的黑道商家,你必须明白,所谓财富本身是人创造出来的,一个渔民钓来的鱼,一个农民种出来的粮食等等,都是财富,都是可以拿去换钱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的数量是有限的,那么自然,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新兴产业冒头的前提下,在一个社会里,每年,甚至每天所产出的财富也是有限的。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的钱,就那么多。 一个定型的社会里不会突然多出很多财富,也不会突然少了很多财富。 资本家,哦不,是黑道商家们的人生主题,其实本身就是将更多社会上的钱,收到自己的荷包里。 那么要怎么做呢? 靠武力大肆掠夺一空吗? 太蠢了。 文明的黑道商家们通过研究,最后得到了财富密码。 先说古老的黑道,马贼,如二十年前在北郡横行的他们,在新时代的黑道眼中,就是一种愚蠢的旧时代野蛮人。 抢钱就抢钱,为什么要抢光呢? 要知道就算是种地,也要去买锄头和种子甚至耕牛吧,你把他们抢光了,那么势必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生产工作,生产要是跟不上,财富的产出不就也跟不上了吗? 那你下次再来抢,岂不就是抢的少,甚至抢不到了吗? 你们花了那么多钱,上供给官老爷,自己却在做不断减少自己收入的愚蠢行为,这不是旧时代的野蛮人,什么是? 甚至还有些马贼会做出屠村的行为,这在新时代黑道的眼中,就更加是蠢到了极点! 财富是人产出的,一个定型的社会不会突然少很多钱,可如果社会突然动荡了呢?比如屠杀,绝对是毁掉经济的罪魁祸首。 反观如今,现在的黑道商家,他们也抢钱,比如所谓的‘保护费’就是新时代黑道商家们发明的。 但文明的抢钱要怎么抢呢? 那就是虽然抢,但不全抢。 一个产业的可持续性,才是新时代黑道最关注的。 然而在这个官府苛捐杂税,几乎已经接近‘合法抢劫’的世道下,黑道商家们要怎么压榨出更多的钱呢? 就拿保护费来说: 压榨多了吧,穷人家可能宁死不屈,作为资本,哦不,黑道商家,说实话,他们对杀人立威这件事情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毕竟如果杀人能赚钱,他们早杀了。 但现实是,杀人其实不赚钱,而且会导致他们未来少赚很多钱。 压榨少了吧······那用多说吗?黑道商家们能甘心吗? 所以一个文明的黑道抢钱的‘度’在哪里,似乎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现实其实是······你多虑了。 经过张三多年的研究,他知道作为专业人士,各大黑道组织内部有一批专业的‘专家’,专门研究个个郡府,县城里的物价,粮价,乃至一些生活必须品的价格,以及各种官府的苛捐杂税,最后估算出一个‘支出’平均值。 这样一来,他们就知道一个普通人,在当地生存的成本大概是多少。 还有一批‘专家’,则是被分派到各地,研究各个平民产业,如农人,渔夫,乃至酒楼,武馆,书画店,粮食店每月每年的收入方向和方法,最后估算出一个‘收入’的平均值。 这样一来,他们就知道一个职业,在当地每年每月的收入大概是多少。 最后针对各个产业的平均值,黑道们会向他们收取不同的保护费,像张三的书画店,每月固定是五两,但是一个米店,可能就是五十两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抢你,或者说我剥削你,但还会给你留下一部分。 这部分钱只够你吃饭以及交店租或者房租,你吃完饭了之后,请继续工作。 然后下个月我继续来抢你。 你再怎么努力工作,在我堂堂正正的资本,哦不,黑道商家面前,你永远不会被饿死,但也不要想吃饱。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很大程度压制住平民们的反抗心理,毕竟还能生存不是?以及让他们吃饱喝足后,有体力和能力,继续进行生产工作,持续产出财富。 黑道商家们就利用这两点,从而让整个黑道保护费产业,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产业,可以持续性的提供财富。 而这,就是黑道在妓院,赌场,五石散,杀手行之后的第五大产业——保护费! 这比那种野蛮的,杀鸡取卵的掠夺,是不是高明太多了? 可是十几年前由于山贼,马贼甚至海盗们的野蛮生长,却打乱了这个产业。 毕竟黑道收保护费都已经细致到了,哪个地方的,哪个行业该怎么收钱,该收多少钱,加上官府的苛捐杂税,所以其实平民乃至一些小商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是很少的,甚至每月真的就只是吃个饭而已。 你们这些山贼,马贼还各种扩张势力? 每次抢还一次全都抢光! 知道你们这种行为,让多少好端端的,每月按时按点给我上交保护费的良民以及商家,饿死街头吗? 你们以为你们抢的是谁的钱? 是普通百姓的钱吗? 不! 你们这些山贼!土匪!无耻败类!你们抢的都是我的钱!——出自一名著名黑道大佬的经典语录。 所以就在七八年前左右,浩浩荡荡的黑道剿匪行动开始了。只有像林怒等一些还算有点脑子的旧时代掠夺型黑道,及时转行,才幸免在当时立刻就被黑道同仁们弄死。 黑道剿匪之后,其实就是宣告着,全靠武力杀人夺命,野蛮的‘掠夺型’黑道时代正式落幕。 接下来是靠新时代‘掠夺型’黑道产业也就是‘保护费’,来收割穷人,靠‘经营型’黑道,也就是妓院,赌场,五石散收割富人的文明黑道时代。 真正的文明黑道,终于完全登上历史舞台。 正文 第二卷第四章山贼,不是你想做就能做。 在这文明的时代,山贼确实还存在那么一些,但你必须知道,山贼,不是你想做就能做。 就拿张三此刻所处的地方,就属于黑道势力‘百杀堂’的地盘,他们的地盘里也确实有山贼存在,但都是得到百杀堂许可的山贼,简称——持证山贼。 不是说山贼都是旧时代的野蛮黑道,已经被淘汰了吗? 其实黑道势力这么做也是有很‘无奈’的原因的。 毕竟有时候碰上那些老老实实交保护费,可又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富商,以及纯粹只是路过的商队,想在他们身上压榨更多钱财,是很有难度的。 明抢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毕竟不管是本地富人每月交的保护费,以及路过商队交给你的过路费,你都已经收了钱,还怎么明抢? 做黑道,基本的黑道道义还是得有的。 可这时候,如果突然冒出一些在剿匪行动中没杀干净的‘山贼’啊‘马贼’啊,把这些富人或者商队抢了,那他们不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吗?最多本地黑道试试帮他们和山贼交涉一下。 到时候本地黑道顺便可以再收一次‘交涉费’。 简直完美! 简单来说就是,在我的地盘上,神也是我,鬼也是我,就算你进庙拜佛,最后你只会发现,连佛都是我! 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正经黑道商家,赚钱的时候,有多么‘正经’。 张三能知道这些,完全都是因为当年在各家黑道组织打散工时,通过自己的轻功和潜踪探听来的,所以他才知晓这些一般人,甚至一般黑道都不知道这些行业机密。 因此山贼虽说是旧时代的黑道,可这个职业也还算有用,当然,前提是不可以放任他们随意生长。 所以在黑道内部,其实都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山贼’和‘马贼’可以存在,但是在某个黑道组织的地盘里,只有完全受他们控制,同时持有本地黑道颁布的资格证书的山贼或者马贼,才可以存在。 这就导致,其实山贼这个职业,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比如百杀堂旗下的某个山寨寨主,就是百杀堂堂主二舅妈的儿子,那可真是铁打的关系户。 ······ ······ 综上所述,当张三看到这一批山贼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帮无证山贼。 原因有三个。 第一,武功是真的差。 被百杀堂授予证书的山贼,再不济,二十几个人里,来一个地阶下段总还行吧,可惜这群人里是真的一个地阶都没有。 第二,地理位置有问题。 都得到当地黑道的经营许可了,你守在这种偏僻的,一看就知道是山沟沟的地方,干嘛呢? 当然是去大路,或者人流经过多的山口关隘啊。 第三,抢劫的目标也有问题。 本地黑道暗中特许经营的贼匪,目的主要是那些富得流油,但本地黑道又不太好意思直接明抢的富人,以及一些非本地纯粹只是路过的商队,而不是一看就知道,应该没什么钱的穷书生和小孩。 然而此时此刻,张三眼前的这个山贼头子,看着张三一副笃定自己是个无证山贼的模样,心底却是起了别的心思。 作为山贼,他当然知道‘山贼业’的内幕,可他却是第一次,碰到有路人居然也知道这种黑道机密! 这个白脸书生,看来还真懂得我们黑道里的门路,居然连山贼要证这种事情都知道,这要是放他走了,他一旦和百杀堂的人······ 所谓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这个山贼头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手里缓缓摸上了自己的刀。 张三眉头微皱,脸色冷了下来,道:“怎么?你们想动手?” 一甩袖袍,张三怒目而视,手掌半举,脚步往前踏出三分,这副姿态虽然看似只是站着,可真正懂得武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姿势,似静实动! 这是一种退可守,进可攻的姿势。 一个武者摆出武姿时,气势和给人的感觉会有明显的变化。 张三想要用这武姿,让对方明白,自己是有不俗的武功在身,并且之前的谈话里也明显表示出,自己对黑道的了解。 一个对黑道很了解,又有精妙武功在身的人,当然是不好惹的。 正常来说,像对面这种三脚猫武功的无证山贼,肯定是要被自己吓的让开······ 张三正想着,对方一刀就劈了下来! 干嘛呢? 轻易避开一刀之后,张三这么想着。 然后那山贼头子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又是一刀横劈过来! 张三又轻易的躲开后,怒骂道:“干嘛呢!” 山贼头子却更怒,两刀不中,自己还没生气,这书生反而生气,便怒道:“我在砍你啊,没看到啊!” 我当然看到了! 张三怒道:“我是问你,你没看出来我会武功吗!” 山贼头子这下倒是摸不着头脑,道:“武功?什么武功?你不就是把手一抬,把脚往前一踩吗?这也算武功?” “我不已经躲你两刀了?” 山贼头子坚定的说道:“那肯定是因为你运气好。” 淦! 张三终于发现了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之前遇到的全部都是休忘仇,黑山客,林怒,暗楼箭手这类人,起步都是个地阶下段,所以张三很正常的认为,对方能从姿势,看出一些自己的实力。 但是很明显,眼前这个山贼,根本就是个憨憨! 话说回来。 就算武功太差,看不懂我姿势的门道。 那你他娘的稍微脑补一下,一个书生为什么敢跟你们二十几个山贼叫板,也能知道我有多不好惹啊! 看着那山贼头子又拿着刀冲了过来,张三心底一阵感叹:搞不到证书还又憨又傻,做山贼你都没前途! 这般想着,张三很无奈的,只能用自己的真实实力,让对方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差距。 一掌抬起,迎向刀锋。 下一刻,刀碎,人倒,一气呵成。 一群山贼全都懵了。 人阶上段的大哥,刀被震碎不说,怎么连一掌都撑不住就被打倒了? 过了好一会,从短暂昏迷中醒来的山贼头子,连忙拉着一众,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山贼兄弟跪下,只求这位大侠饶他们一命。 张三叹息一声,本来是想走的,不过看了眼天色,居然已经不早了,显然被这伙低端山贼浪费了不少时间。 一边王小二却拉着师父的袖子,一双晶莹通透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说:“师父···肉。” 张三多叹了一声,想着小孩子确实也在长身体,便对着山贼头子问:“你们山寨里有肉吃吗?” 山贼头子抬起头,疑道:“啊?” “有·肉·吗?”张三眉头微皱,一字一顿的说。 “有!有!”山贼头子磕头如捣蒜,连忙应下。 接下来,随着山贼们的引领,暂时没找到下一个居所的张三和王小二,师徒二人正式开始了朴素,但是能吃上肉的山寨生活,括弧,山贼的山寨。 正文 第二卷第五章山贼也有梦想 山岭偏僻处,山道崎岖,十几个山贼在后边跟着,中间则是五六个山贼推着板车,小心翼翼的尽量使车不要晃动,以免让车上的那位‘大佬’不高兴。 由于在之前在路上,张三稍微透露了一点自己黑道的身份,这些山贼比起白道大侠,显然更怕张三这样,一掌就能拍倒他们大哥,武功可谓高强的黑道高手。 甚至已经怕到了,这些山贼连一路上有人想去解手,都要向张三先打个报告。可以说是,基本没有一个山贼有逃走的心思,几乎都只想着怎么伺候好这位同道高手。 而通过一路上的观察,张三第一次对这帮山贼有了一丝满意。 虽然推车推了很久,并且山路越来越偏僻陡峭,但这都是他们将山寨安排的很隐蔽的证明。 张三暗念:还算有那么点脑子。 这让张三稍微安心了点,便对在前面领路的山贼头子说:“你们这山寨安排的还不错,看样子应该挺隐蔽的。” 山贼头子一顿点头哈腰,说:“承蒙您老人家的夸奖,前辈不愧是我黑道巨擎,这一眼就看出我们黑风寨的······” “别说了。”张三眉头一皱,暗念,这货年纪比我还大一圈呢。 之前还想杀人,现在一口一个老人家,一句一声黑道巨擎。 张三不得不感叹,在无耻这方面,好像所有的黑道从业人员,似乎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眼看着似乎还有一段路程,王小二坐在板车上看着一本名为《银针迫毒论》的医学书籍,一边时不时的在一群山贼身上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至于张三则是跟这走在前头的山贼头子聊了起来。 张三问:“话说回来,搞不得百杀堂的资格证,你们也敢做山贼?” 山贼头子叹息一声,说:“不瞒您老人家的话,我和这一帮兄弟啊,本来都是城里星海楼的伙计······” 张三打断道:“星海楼?就是那个星海派开的酒楼吗?” 山贼头子闻言却顿时‘呸’了一声,道:“看来您老人家也是被骗了,其实哪里是什么星海派开的,根本就是仗着星海派没落,拿人家的名头开的连锁酒楼。” 张三却第一次听到这等酒楼业内幕,但还是疑问道:“可怎么说也是连锁酒楼,待遇应该还不错吧。” 山贼头子苦笑道:“哪能啊,其实······不怕您老人家笑话,我,有一个梦想!” 张三差点一口水把自己噎死。 山贼? 还他娘的梦想? 不过张三也很快的反应过来,毕竟要是一个人,没有人生目标,那他为什么要做无证山贼这种危险的职业呢? 所以虽然听上去没有逻辑,但实际上,山贼有梦想这回事,仔细一想,还挺合情合理的! 而山贼头子似乎已经陷入到了回忆里,继续说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个媳妇过日子,好不容易找对了人,可丈母娘问我房子的时候,我才发现在星海楼干了十年,自己连城里的一间茅厕都买不起,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了梦想,一定要拼一把!” 张三表示······无话可说。 山贼头子慷慨激扬的说道:“做人不拼?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才带着兄弟们,拉起了‘黑风寨’的大旗!这一次,走上黑道,我们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赢下这一局!” 精彩! 热血! 同样有着将来娶老婆想法的王小二,在一旁直呼励志! 然而张三完全无感,但出于对无证山贼业收入情况的好奇,张三问:“那请问你们现在的收入是·······” 山贼头子闻言,低下头,然后,落泪了。 周围的山贼看着这一幕,纷纷停下脚步。 山贼甲哭了。 山贼乙也掩面了。 山贼丙哭诉道:“挣不到钱也就算了,还要怕被官府围剿。” 山贼丁控诉道:“除了怕官府,还要怕被百杀堂知道我们没证。” 站在最后面的山贼仰天大怒,指着苍天,大骂道:“我们就是想买房娶媳妇,我们有什么错!” 我们有什么错!! 听着听着,作为‘不婚主义者’的张三只觉得一阵头大。 怎么一大帮老爷们,就被‘买房娶媳妇’这件事情,弄的当起了山贼不说,还他娘的全哭了呢? 这个世界果然太奇怪了。 然而还不等张三感叹完,一边九岁的王小二也哭了。 张三头就更大了,骂道:“你又哭什么?!” 王小二哭着说:“师父,我也想娶媳妇,房子真的那么贵吗?” 张三彻底无语了,默默低头,暗念:为什么我总是碰上傻缺啊······还收了个傻缺当徒弟!! 张三此刻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远比他想像的要奇怪很多。 ······ ······ 夜晚的山寨里,原本属于山贼头子的小屋,现在理所当然的被张三住下了,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处屋子居于高处,可以俯瞰整座山寨。 毕竟是一帮山贼,张三还是留了心眼的。 不过比起那般武功平平的山贼,由于今天有关‘梦想’的谈话,张三现在更关心王小二的教育问题。 王小二,想娶媳妇! 虽然年纪还小,不过这小子显然是有这方面想法的。 然而对于张三来说,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作为不婚主义者,张三认为女人这种生物,尤其是‘妻子’这个职业,对一个杀手很危险,毕竟整天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非要和你住在一起,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更何况,不仅仅要住一起,晚上甚至还要睡在一起! 还要躺在一张床上! 张三是真的完全接受不了啊! 毕竟生活成本飞速提高不说,随时还有可能发现自己的杀手身份。 万一她大义凛然的去报官了呢? 万一哪天一吵架了,她到处砸东西,最后发现了自己的密室呢? 当然,你可能会觉得,反正是王小二娶媳妇,又不是张三娶媳妇,张三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呢? 你太天真了。 作为第一稳健杀手,眼光极其长远的张三,非常清楚,什么叫做‘拔出萝卜带起泥’。 几百年来,有多少黑道大佬就是因为一个个嚣张,并且不长眼的徒弟,惹了一批又一批的大侠或者黑道同仁打上门。 打得过的还好说,万一打不过,那不直接就人没了!? 武侠小说不常常这么写嘛,由于不长眼的徒弟吃了女主豆腐,或者女二的豆腐,或者女三的豆腐,或者女四·····(以下省略五百字),不长眼的徒弟被主角打成猪头后,师父帮他出头。 而结果通常都是师父头没出成,还把自己给送进去了。 实际上,江湖里还真有那么些案例。 而这,不又是一个喜欢女人,从而影响稳健的风险吗? 更何况,张三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男人,明明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非要十里红妆,大费周章的娶个娘子? 不管是那些山贼,还是王小二,张三表示自己是真的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 但是不管怎么样,作为王小二杀手歧途路上,哦不,是正确人生路上的唯一导师,张三决定在今晚,好好和王小二谈一下,为什么杀手不需要成亲,为什么江湖上很多一等一的剑客,刀客全部都是单身人士。 毕竟除了手滑,女人是唯一会影响你拔刀速度的因素。 是夜,在这么几个月的漂泊以后,终于在山贼寨里饱餐的一顿鱼肉的师徒,开起了严肃的对话。 张三坐在椅上,王小二恭敬的站在身前。 张三严肃道:“小二啊,看得出来,你似乎有娶亲的想法。” 王小二高兴道:“师父,你不会是要给我介绍吧?不了,不了,小二还小,等我长大了再说吧。” 正文 第二卷第六章有梦想的王小二 当拒绝之后,王小二立刻就后悔了。 所以王小二赶忙说:“不过师父,你要是有介绍对象,我倒也不一定要拒绝,虽然我还没长大,但可以先处一下感情。” 看着王小二一脸兴奋,张三心底只有一句:卧槽。 然后张三就给了王小二一拳。 “痛!”王小二抱着小脑袋痛呼。 张三怒道:“一天天,想什么呢你!” 王小二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泄气道:“原来师父你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 张三骂道:“我是想告诉你,作为杀手,成亲这种事情,完全不符合我们的职业需求。” “可我爹就成亲了。” “那都是少数!你必须得知道,女人是会严重影响我们的职业安全的。” 王小二狐疑的问:“师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张三却反问:“那我问问你,你想娶亲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此刻,顺便一提,为了职业安全,张三还是一个‘话术大师’。 简单来说,就是极其能说会道,锻炼这项技能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在任务中通过对话,减轻对方的防备心,好发出绝杀一击。 所以在木匠,泥瓦匠,铁匠等等一系列,看似和杀手半毛钱关系没有的职业技能中,张三对话术锻炼的优先级,也是排的很高的。 因此张三非常明白,在‘质问’这个行为里,如果你不知道你问出一个问题后,对方会怎样回答,最好就不要问这个问题,因为那会导致你后面很难及时应答。 经过一整天的整理思绪,张三已经准备好了完全的准备。 现在不管是王小二回答,例如‘我想成亲是为了传宗接代’再或者‘为了把我们正派传承下去’再或者任意其他的回答,张三全部都已经有所准备。 然而,张三最后还是失望了,因为现实总是超他一步! 王小二答道:“我想成亲,是因为想孝敬我娘······” 张三楞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回答。 想到王小二的母亲已经离世,可王小二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母亲的事情。 张三不知怎么的,心忽然软了。 张三凝视着王小二,认真问:“是你娘,希望你成亲吗?” 王小二摇摇头,说:“不是的,其实是······” 张三看王小二迟疑,便道:“其实什么?和师父说吧,师父又不是外人。” 王小二真诚的看着师父,说:“我希望将来和我成亲的人,会做家务,因为爹老是出去不是干任务,就是锄强扶弱,我娘身子弱,总是一个人打理所有事,要是有人能帮她就好了。” 张三顿时一阵感动,轻轻的拍了怕王小二的脑袋,轻声说:“还有吗?” 王小二说:“我希望她会做北方菜,我娘是北方人,最爱吃了。” 张三点头道:“还有吗?” 王小二说:“我希望她会最好再会一些推拿,针灸的医术,我娘老说那也疼,这也疼的,她一疼,我看得更心疼呢。” 张三眼眶微湿,忙将王小二抱住,怕被王小二发现些什么。 王小二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师父突然抱住自己,但显然师父应该是已经同意,自己将来找媳妇的事情。 王小二兴奋的和张三说:“对了师父,将来你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 张三正感动呢,便问:“什么办法?”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师父你一定要帮我想一个,将来又能帮我娘做家务,孝敬我娘,又不让她们三个人见面的方法。” 张三点了点头,说:“好,师父一定帮······” 一个‘你’还没说出口,张三楞了一下。 好像哪里不对啊! 做家务,烧菜,推拿······ 卧槽! 张三一拳打在王小二的天灵盖上,怒骂道:“你这个臭小鬼!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不帮就不帮吗,师父你能不能不要老打我啊!”王小二两手揉着小脑袋,一边说道:“再说了师父,其实真见面也无所谓,我们这个年代这么先进,本来就可以娶妾的嘛。” 张三抡起袖子,怒骂道:“想娶媳妇也就算了,看看人家山贼都知道从一而终,你个臭小鬼还想娶三个!我告诉你,一夫多妻这种陋习,今天不改,百年以后也得改!” 王小二忽的一瞪眼,问:“师父,真的嘛?百年以后不能娶妾?” 张三骂道:“废话!在我看来和个女人成亲,本来就是陋习,一夫多妻更是陋习中的陋习。” 王小二则放下揉脑袋的双手,拍了拍还不算坚强的小胸膛,对自己安抚道:“还好我王小二早生了一百年。” 后人们可真是太苦了呀,王小二心中一顿感叹。 然而听到这话的张三,抡起的袖子,和举起的拳头,这下是真放不下去了。 事实证明,任何温柔善良,谆谆诱导的言传身教,全部都是瞎扯淡。 暴力在教学中,果然还是最有用的。 所以······王小二又,又,又被师父暴揍了。 但出奇的是,关于娶老婆这件事情,王小二似乎格外的坚持,张三揍了半天,一点成效没有。 这让张三开始思考,是不是要用点别的办法,来改造一下王小二的两性观念。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那些山贼。 打完王小二的张三,站在月光中,这样想着。 ······ ······ 接下来的几天,张三拿出自己手里的大武国地图,以及思考这几个月一路上听到的各种传闻。 大武国北边和他国的战争还在继续,那里很混乱,虽然也导致黑道更混的开,但谨慎的张三还是觉得不太适合去。 大武国的南边倒是素来平静,不过白云郡的郡守,和暗楼,以及为了黑山虎那五万两报酬,南方黑道正在搜索一切有关杀死黑山客以及林怒之人的线索。 虽然张三很小心,书画店只是身份的掩盖,出现在小云县街坊邻居面前的,也是他易容之后的脸,甚至其实连声音都是改变过的。 张三自认是万无一失,可为了稳健二字,他还是决定南边的几个郡也是别待了。 剩下的就只有中部了,可是中部几个大郡,该选哪一个呢? 这些天,对着地图,张三一直在想这方面的事情,加上山寨有鱼有肉,总比外头餐风露宿要好。 张三在山寨里待久了,甚至在想,怪不得大家都要当黑道商人。 剥削别人的感觉真是又罪恶,又美好啊! 可是就在这几天山贼的山寨里,却频频发生一些很诡异的事情······ 比如说,有山贼说最近打来的山泉水,味道好像有些奇怪。 再比如说,好几个山贼,中毒了! 正文 第二卷第七章好残暴的王小二 这一日早上,张三打开小屋的破烂木门,却发现睡在隔壁的王小二不见了。 山寨本身建造在一个偏僻的小山坡上,张三和王小二的屋子是在最高处,所以张三站在小屋边,眺望下去,立即看见山寨中央的空地上,十几个山贼围拢在那,其中也有王小二的身影。 张三暗自喃喃道:“又有人中毒了?” 只见王小二让中毒的两个山贼在空地躺好,为他们诊脉,并且现场拿出一些药材,给他们磨成粉末服下。 最后王小二拿出几枚银针,开始为他们驱毒。 看着这一幕,张三暗念,这几天来倒确实常常有山贼中毒,虽然似乎都是一些不严重的小毒,都是山间的一些毒草毒花之类的毒,当然对高手无碍,可对这些人阶下段,中段的山贼来说也着实不好受,甚至有可能要命。 所以张三一直让医术小有所成的王小二给这帮山贼解毒,毕竟已经是在人家的地盘白吃白喝,虽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但也不好眼看着人家死吧。 甚至昨天王小二解毒失败的时候,还是张三亲自出得手! 不过······ 一次两次不小心也就算了,到今天了,怎么又有人中毒。 再说了,这些山贼常年生活在山岭之地,挖野菜,采野果,抓野兽,不小心碰到些毒物确实可能,但也不至于,今天山贼甲中毒,明天山贼乙中毒,后天山贼丁中毒吧····· 中毒中的这么有顺序? 张三看着正在一群人中间施针的王小二,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张三暗道:话说回来,中这些小毒,用药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用银针呢? 银针可以逼毒,药可以解毒,如果只是为了救人的话,完全没必要一起用啊,只用一样就好了。 和自己学了有一年的王小二,不可能连这都不懂,但如果······ 张三猛的想到一种可能性。 药本身是需要进入食道,经过胃部消化,再进入血液循环,最后生效的一种慢速解毒的方法。 一个新手医者,如果对自己的银针逼毒手法不自信,那么先给人家服药,在药效生效之前,不就可以尽情的尝试自己的银针功夫,是不是已经练到了可以给人逼毒的程度了吗?就算失败,也有药物兜底。 现在再想想,张三记得当初从小云县离开的时候,王小二上板车一直在看医书,以及这几个月一来,王小二对医术方面的书籍似乎看的确实比武学要多。 带着这样的怀疑,张三推开王小二的小屋,果然在床上找到了两样东西。 一是一本书,书名是《银针迫毒论》,是张三当年看过的一本医书。 二是一袋用毒蘑菇,毒草之类的山野毒物提炼出来的毒粉。 张三直呼:“这小子居然比我当年还残暴!?” ······ ······ 请问什么是医学? 治病救人吗? 没错,医学确实是为了治病救人。 但是你必须知道,一个好医者,尤其是一个解毒,治病,接骨等等方面,全部了得的好医者,比如张三或者那个传说中的‘鬼医’在江湖上是绝对不可多得的。 因为医学这个东西,和文学和武学一样,不是你想学就能学,想练就能练的。 就比如说接骨这方面的医术吧。 除了知识,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足够多给你练手的病人啊! 不会真有人以为,看了两年医书,就一定能给人治病吧? 至于什么银针迫毒,炼药解毒,内力调理,针药并行等等高深医术,就更是需要大量人体实验以及练手的。 所以,没有足够多的倒霉蛋,哦不,是患者,你就成为不了一个好医者! 而亲眼见过休忘仇死去的王小二,立志将来除了要练好武功以外,一定要成为比师父还好的医者。 因为九岁王小二觉得,如果自己的医术比师父好,也许将来再碰到像休忘仇那样的人,就可以救他了。 所以离开小云县的那天,王小二看休忘仇的墓看了很久,直到离开前坐上板车的那时候,他也还在看医书。 可是随着医学知识越来越丰富,王小二也逐渐认识到一个问题。 知识是懂了,技术到哪练? 但是,还是那句话。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我王小二就亲自创造条件! ······ ······ 夜晚,屋内。 “说,是不是你干的!”张三很是生气。 王小二低着头,不敢说话,暗念师父果然聪明。 张三说:“你怎么比我当年还狠?” 王小二一抬头,好奇的问:“师父,你也干过这事?” 张三一时语滞,咳嗽的两声,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不是最崇拜你爹吗?你爹灰狮就是这么教你的?” 王小二想了想,然后掀开了自己的袖子。 张三却楞了一下,发现王小二瘦弱的手臂上,隐隐有着淡淡的紫黑色。 “你这是怎么了!?”张三急忙问。 王小二连连摆摆手说:“别急嘛师父,没事的,这是毒正在被排出体外迹象。” 张三端着王小二的手臂仔细看了几眼,又把了脉,确定王小二在说真话后,骂道:“你给他们下毒,怎么还给自己下毒?” 王小二解释道:“因为我怕真把他们弄死了,所以拿我自己先做的实验,我自己做的毒药,然后自己配的解药,我确定没问题了,才偷偷下到他们喝的水里,这样才好练银针功夫嘛,再说了有师父你在,出不了大事。” 张三却还是怒骂道:“就算是这样,人家好端端的山贼,虽然没证,但也是正经的黑道职业,都是道上的同仁啊,你在人家身上做实验,不觉得过份吗?” 王小二摇头说:“不觉得啊!” 张三把手一抬,正要发作。 王小二连忙解释道:“师父你先听我说嘛,首先第一点,师父你同不同意,咱们学医,是需要人练手的?” 张三听着这问题,虽然没有把手放下来,但也还是回答道:“需要······也确实需要。” 王小二见此轻呼了一口气,毕竟师父的拳头实在是太痛了,紧接着,王小二向张三仔细分析他那么做的理由以及动机。 正文 第二卷第八章王小二的两性观念改造计划 晚间的山寨高坡处的屋子内,一片烛光里,张三举着拳头,暂时还没揍。 王小二咽了口唾沫,在这个危险的瞬间,觉醒了名为‘一顿狂侃’的天赋。 王小二对着师父继续道:“第二点,师父你同不同意,那群山贼尤其是那个山贼头子他们一开始明明想杀我们,现在对我们这么恭敬,完全只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师父你?” 张三举着手,点了点头说:“是的。” 王小二道:“第三点,师父你同不同意,我们离开了山寨以后,很难找到这么多练过武的人给我下毒练手?” 张三说:“好像确实没那么容易。” 王小二继续道:“第四点,师父你同不同意,万一将来你受了伤,自己又没办法给自己下针的时候,如果那时我的医术很好就可以给师父你治伤,而这将对我们的职业生涯非常有帮助?” 张三又点了点头。 王小二大舒了一口气,说道:“所以结合这四点你都同意的论点,师父,你说说,我给他们下毒,然后给自己练手,是不是合情合理?” “怎么说?”张三不由问道。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为了将来的职业生涯,我王小二练好医术是很有必要的。可医术本来就是需要一帮倒霉蛋,哦不,是患者来练手的嘛,那么师父,我现在不去给这些之前想杀我们的山贼下毒,难道以后到了县城里,给那些普通的百姓下毒吗?” 卧槽。 好像有点道理啊。 医术这个东西,比如江湖上那个鬼医,医术高超,却有一条‘医一个,杀一个’的规矩,有人说是因为鬼医天性残暴,才有这样‘怪癖’,也因此得名‘鬼医’。 但其实只有像张三这样的专业,并且精深的医者才明白,那才不是什么‘怪癖’,其实人家只是想弄个人去做实验或者练练什么新的针法,疗法之类的医术而已,但又不能保证不会把人家弄死,所以这才立的规矩。 越是高深的医学和医术,就越需要实验,如王小二所说,不拿山贼练手,难道拿那些无辜的百姓练手吗? 张三渐渐的把拳头放下,可转念一想,又说道:“可被你天天这么折磨,隔三岔五中一次毒,还得被你乱扎一通,比受刑还痛苦,他们当时还不如被我杀了呢。你给人家下毒的时候,都不觉他们可怜吗?” 王小二说道:“这有什么可怜的?毒药我自己也吃了,没事啊,又死不了。再说了,之前他们居然想杀师父,要不是师父你不想杀他们,他们早死了,既然他们连命都是师父你给的,我拿他们练练手又有什么关系?” 张三又问:“就算是这样,可再过不久,我想你银针迫毒的功夫应该就能做到完全驱除,你自己做的那些小毒了,之后你还要怎么练更深的迫毒功夫?” 王小二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想过这些。 灵机一动,一拍大腿,王小二笑道:“师父,反正七步散你也会解,要不······您借我用点?” 张三愣愣看着王小二,好像第一次认识王小二似的,不由问道:“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像个坏人?” 这话一说,反倒是王小二把腰一叉,开始仔细的打量起张三。 张三被看得很是不快,问:“你看我干嘛?” 王小二把手一摊,说道:“我只是觉得师父你说的话好奇怪啊。“ “怎么奇怪?” “师父你说我像坏人,可问题是,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啊!” 张三:“······” 我们作为一对杀手师徒,摆明了是坏人,坏人做坏事,有什么问题吗? 很明显,这波逻辑毫无破绽。 张三无话可说。 张三败了。 ······ ······ 可张三真的败了吗? 在话里设套,最终引诱王小二说出‘七步散’这三个字的张三认为,自己其实已经大获全胜! 夜晚,张三确认了王小二已经彻底睡着之后,走出了屋门,而外边几个山贼包括之前的山贼头子正等在屋外。 月色幽幽,将山寨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不知多少阴谋,正在黑夜里被人安排。 张三将一众山贼拉到角落,然后感叹道:“今天我和我徒弟说得话,你们都听到了?” 一众山贼纷纷点头,然后一个个跪下,痛哭流涕。 至于为什么? 你以为人家听到‘七步散’三个字的时候,快被吓瘫痪的同时,没想过动手反抗? 可是一想到张三的武功,山贼们表示,反抗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既然打不过,当然就得跪地求饶啊。 山贼头子说:“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您要是不愿意,要不然,我们直接去求那娃子吧。” 张三却阻拦他道:“不可不可,你想想,现在我那劣徒,还不知道你们已经得知了真相,如今下毒还算有点谨慎,万一你们把事情挑开了,他恼羞成怒,那就未必是要给你们下毒,而是要逼你们直接喝毒了!” 山贼们一听,觉得好有道理,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张三一阵‘叹息’,满怀‘悲悯’的说:“你们刚刚在屋外也听到了,其实我一直在为你们说好话,就算之前你们想杀我,可我都没提这件事情,可惜我这劣徒,实在是······太残暴了!” 山贼头子苦苦哀求道:“那娃子毕竟是您徒弟,您老人家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我们这点武功,要是隔三岔五的给人家这样下毒,我们真扛不住啊!!” 张三看似十分‘犹豫’的说道:“可是你们也听到了,我们‘邪医门’,不止擅长武功,还要苦学医术,可这医术,确实是需要多年的练习与实验,要不然还是委屈一下你们······” 山贼甲毒伤未愈,可也还是一顿磕头,忙说道:“您老人家可不能这样说,小的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呃,虽然没孩子,可小的也是爹娘带大的呀!” 张三一脸‘关切’的问:“真的,你真有八十岁的老母?” 山贼甲恳切道:“是啊!千真万确!” 张三一拍大腿,叹息道:“其实我这劣徒虽然残暴,可性子偏偏极对他师公的胃口,这次出来就是奉他师公之命,要他外出练习医术,如今他要是和我说,拿你们练手是为了学医,也算是为了师公之命,我要是强行带走他,万一他回去和他师公一说······” 一众山贼闻言,这才明白,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番事情,难怪像张三这样的高手,既然愿意帮忙,却不能直接带走那个歹毒的娃子。 “不过······”张三拉高了音调。 一众山贼纷纷抬头,仿佛看见了最后的希望。 张三说道:“他毕竟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虽然残暴,但他小时候曾有过心理创伤,所以有一个弱点,如果你们在被他医治的时候,时不时的说起一些故事,去触动他的心理创伤,可能就会让他自己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不懂什么是‘心理创伤’,但面对活命的最后希望,山贼们连忙问:“您老人家快告诉我们,是什么故事?” 张三神秘一笑。 一众山贼只好猜了起来。 山贼头子问:“鬼怪故事?” 山贼甲问:“妖魔故事?” 山贼乙问:“血腥故事?” 张三笑道:“不,是女人。” 一众山贼挠了挠脑袋,发出疑问:“女人?” 张三解释道:“准确来说,是关于被女人伤害的悲伤故事。接下来我举几个例子,说给你们听,不用字字句句都记住,但一定要明白,精髓在哪里!之后你们自己编都可以。” 王小二两性观念改造计划,正式启动。 目标,打造一个不想成亲,不想娶老婆的······好徒弟! 我张三,一定能做到! 正文 第二卷第九章王小二的两性观念改造计划(二) 作为大武国可能唯一一位对人的心理有研究的······杀手。 张三虽然没有治好自己的渔夫恐惧症,但是多年研究下来,张三非常明白,从医学上来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是最容易洗脑的。 因此对于已经九岁的王小二,张三明白,再不做洗脑工作,等过几年,这小子真可能去娶媳妇了! 所以一整夜,张三都在给这伙山贼分析怎么讲好一个故事。 所谓故事,起承转合,缺一不可,既要动人,还要合理。 当然,这对山贼出身的一众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张三让这伙山贼先牢记他写的故事,之后要是想自由发挥也是可以的,但万变不离其宗,主要目的是通过故事,让王小二对女性产生恐惧感甚至是厌恶感,从而引发心理创伤。 经过一通理论结合实际,再结合如何饱含情感去编故事的思维教学······ “所以你们都懂了吧。”张三问道。 “懂了,懂了。”一众山贼纷纷点头。 张三欣慰的笑了笑,就打发他们走了。 夜晚,即将过去。 ······ ······ 什么? 为什么一帮山贼会相信一个九岁小孩子会有心理创伤,而且这个心理创伤还和女人有关系? 就算山贼们的文化程度不高,也不至于相信这么扯淡的事情吧。 然而张三表示,那你是觉得这帮山贼,再得知不久后的将来,王小二即将给他们用上七步散之后,除了相信他张三以外,还有别的活命方式吗? 所以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一个选择题,并且还只有一个选项。 什么? 张三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先拉着王小二说了一通,又让山贼们在外偷听,明明靠武力,不是也能让这伙山贼乖乖听话吗? 张三表示,有这样的想法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成功的资本,哦不,成功的黑道商家。 而他张三,作为曾经差一点,就在国外成为杀手业黑道大哥的人,这么费周折,当然是有原因的。 道理其实也简单。 不管是做黑道商家雇人给他打工,还是像张三这样想借这帮山贼的口,给王小二洗脑。 你永远不能让受你雇佣,或者被你利用的人,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替你做事,更不能用任何方法去威胁,去胁迫他们,因为这会使他们内心产生抵触情绪,从而使得工作不能顺利开展。 因此,当你雇佣或者利用别人的时候,你必须要让手下的人觉得,他们是在为自己的人生努力,这样才能激发他们最大的动力。 张三甚至见过一个杀手组织的老板,也就所谓的‘黑道商家’,他的洗脑功力前所未有,连续三个月一毛钱都不发给下属,可人家的组织,业绩还是天天蒸蒸日上! 所以你觉得那个杀手组织的老板是什么? 当然是黑道商家的楷模呀!是每个资本家,哦不,是黑道商家梦想中的样子。 就像此时此刻,这帮山贼会觉得给王小二讲故事,是为了张三吗? 当然不会! 这帮山贼只会觉得,现在的种种行为,是在拯救自己的生命! 到时候讲起故事来,他们能不卖命的讲,能不声情并茂的讲吗? ······ ······ 次日。 王小二认为自己昨天已经成功说服了师父之后,下毒就越发没底线了。 但是王小二今天在给山贼头子驱毒的时候,却听到中毒之后‘迷迷糊糊’的山贼头子,讲起了自己的感情故事。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酒楼的小二,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可有一天,他幸运的邂逅了爱情。 小二很穷,但也还是为女孩准备了花前月下。 小二不懂诗,但向大厨学了一手好厨艺,只为了让她开心。 两人一起过了数载,本来和和美美,原以为是一生,却想不到成亲之前,被丈母娘的一句话给毁灭本来的平静了。 “你的宅子呢?”丈母娘问。 亲事就这样耽误了。 小二许诺,将来一定要买上一套大宅子给女孩,从此以后他更加的努力,更加的拼搏。 就在另一年,女孩却嫁人了,因为小二的钱刚够买个柴房,可已经有一个买了大宅的人上门提亲。 女孩最终选择了,抛弃! 故事来到了结尾。 小二最后去当了山贼头子。 这个故事······当然是假的。 实际情况是那个女孩还在老家等那个小二,也就是山贼头子。 并且两人的现状是,山贼头子一边当山贼努力赚钱,女孩在老家织布积攒将来的生活费。 不过这么励志的故事,当然不能告诉王小二,所以张三对山贼头子的感情故事,合理的做了一些‘艺术加工’,也就是王小二现在听到的版本。 毕竟山贼头子之前讲梦想的时候,已经提到过一些自己的过往,他来讲故事,肯定是要结合之前他说过的情况,半真半假,才能让聪明的王小二相信嘛。 山贼头子躺在病床上,颤颤巍巍的对着流泪的王小二说:“娃子啊,听叔一句劝,女人,真的很伤人啊!我们男人伤不起。” 此情此景,王小二含泪应下。 不过,王小二似乎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问道:“不对啊大叔,之前你不是说过你们当山贼是为了回家娶媳妇吗?你都被这么伤害了,还想娶媳妇?” 山贼头子背后顿时一阵冷汗。 “那···那个,娃呀,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都要面子,我之前那么说,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伤痕呀,你就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原来如此。 九岁的王小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 ······ 又一天,轮到了山贼甲中毒,王小二‘万分关切’的去给他治毒,却没想到,山贼甲也讲起了故事。 山贼甲的故事,就更有些无奈的意味了。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是一个学了些年的剑术,虽然武功不好,但比起寻常人还是要强不少的青年,他有一个梦想,在这个充满黑道的时代,做一个剑侠。 而除了理想以外,关于爱情,青年其实一直暗恋着镇子里的某个女孩。 有一天,街上来了混混,调戏起了女孩。 青年仗剑出手,在爱情的激励下,原本武功平平的青年居然战胜了黑道混混。 一时间,镇子里青年侠客的名号传了开去。 人人对他刮目相看。 甚至连女孩都感动的说:“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就被那个人给······可是大侠我身为分文,此恩此情,只好来世再报。” 可青年哪里想过让女孩报答,只是希望和女孩成为朋友。 最后两人也确实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友。 可直到有一天,混混带着他身后黑道势力的人回来了,自然来时寻青年的麻烦,青年战不过,被打的鼻青脸肿。 可混混有意羞辱于他,打了他,也不打死,更不会把他成重伤,就是隔三岔五的带人来把他带到街上一顿暴打,让他在镇子上丢人现眼。 可青年没有离开小镇,只是默默的苦练武功,因为他怕混混有一天再找上女孩,而他却不在。 有一天,那混混竟然还真又找上了那个女孩。 那时,一个江湖游侠忽然出现,将混混以及其几个手下全部赶跑。 那个江湖游侠的剑眉星目的英姿,让女孩倾倒。 最后两人还成亲了。 青年参加了两人的婚礼,看见了那个游侠。 后来,青年放弃了侠客的梦,到山寨里当起了山贼。 王小二问山贼甲:“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山贼甲拿起了床边的镜子,照了一下自己长着几个麻子的脸,冷笑道:“长的帅就以身相许,长的丑就来世再报。呵呵,女人!” 呵呵,女人! “她怎么能这样!!”王小二怒气冲冲的给山贼打抱不平。 然而这个故事······当然还是张三编的。 但这并不妨碍,张三借着山贼甲给王小二做教育。 山贼甲说:“都说男人好色,可女人就不好色吗?娃子,听叔一句劝,将来长大千万不要找女人,她们太伤人了!我们男人伤不起啊!” 正文 第二卷第十章王小二的两性观念改造计划(三) 什么? 为什么毫无感情经历的张三,能编出这么多的虐心故事? 张三表示,你是在扯淡吗?并感叹,这个世界没逻辑的人,怎么这么多。 都说是编了,为什么需要感情经历?搞得好像写武侠故事的书生,都是天阶高手一样。 ······ ······ 屋子外,悄悄听着的张三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些山贼真是超水平发挥啊! 果然,只要让这些山贼觉得,如果再不把王小二送走,他们随时可能会被王小二弄死,能最大限度的爆发他们讲故事的潜力! 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自己能扛过一次毒,不一定能扛过第二次啊。 更何况第二次已经来了! 比如刚刚那个山贼甲已经是第二次被王小二下毒了。 太残暴了! 所以山贼甲讲的自然就格外卖力,可谓是声情并茂,如果那个‘长的帅就以身相许,长的丑就来世再报’的故事,不是张三自己编的,恐怕在外边听着的张三都要相信山贼甲了。 张三站在门外点了点头,对山贼们的努力,表示非常欣赏玉欣慰,然后偷摸着离开了,现在他已经基本相信,这帮山贼在给王小二洗脑这方面,应该是完全没问题了。 接下来,自己只要静等胜利果实就好。 张三离去前,不由低声感叹道:“一边又能让王小二练医术,一边又能给王小二洗脑,我张三······也太他娘聪明了吧!” 机智如我! 在内心酣畅淋漓的大笑了一番之后,张三离去了。 ······ ······ 接下来的每个晚上,王小二到张三屋子里,给张三汇报今日医治情况,以免真出什么大事的时候,脸色总是不好。 张三问王小二吧。 王小二也不说。 张三也不多问。 直到又过了几天,算一算,师徒在山寨里也待了十天了。 这天晚上,王小二到张三的屋子里,什么话也不说,先是哭了一顿······ 张三‘关切’的安抚了好一阵,王小二才徐徐道来,原来这些天这帮山贼一直在医治途中,向王小二诉说着自己真切的人生,听的王小二一会事潸然泪下,一会又暴跳如雷。 虽然可能奇怪的是,每个人的故事中心都有女人的身影。 但王小二没有在意,毕竟一个男人的人生总有女人的身影,不是你妈,就是你的梦中情人。 然而今天这个故事,是山贼丁讲的,只是这次讲的不是他的人生,而是一个有关于他的家乡,清河镇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姓武名大郎,他的妻子姓潘,中间还有一个风流浪子姓西门。 故事你肯定知道。 可张三还不知道。 所以张三仔细的问了一下王小二,为什么要为一个故事哭,毕竟这个故事······不是他编的呀。 张三有点担心这个山贼丁编的故事,是不是符合他那晚说的中心思想,毕竟这帮山贼怎么看都应该没什么文化。 王小二向张三复述了一遍整个故事,然后张三的内心表示······ 卧槽! 虽然说过,可以让他们自由发挥,可哪里能想到这帮山贼居然有这种水平。 超水平都超到天上去了! 以作为饼业龙头的武大郎为主角,他的故事,简直听者落泪,闻者伤心,这听完,谁还敢成亲啊! “这个山贼叫什么来着?简直就是个天才。”张三心底对山贼丁一顿赞扬。 王小二向张三哭诉道:“师父你是不知道,那些山贼被女人害的太可怜了,他们十个里九个都是被女人害的才来这当的山贼!我以后不想做山贼啊!” 张三‘好奇’的问:“小二啊,别伤心这不是还剩下一个,不是被女人害的吗?” 闻言,王小二却哭的更厉害了,说:“十个里的最后一个,虽然不是被害的,可就是家里的老婆嫌弃他干正经活赚的太少,逼他来做的山贼!” 演技早已入了化境的张三,在此刻合理的露出了震惊的模样。 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事情。 可实际上,最后这个妻子逼丈夫去当山贼的故事,还是张三编的。 不求合理,但求离谱! 毕竟已经被十多个悲情故事摧残过的王小二,最后那几个故事,张三认为适当的离谱一点,王小二应该也不会发觉的。 看不出张三一点破绽的王小二对着张三哭诉道:“师父,我以后不娶媳妇了,女人太可怕了!” 张三心底一顿自夸,并且感叹,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屁孩,虽然想娶老婆,可哪里真懂男女之事,打他虽然没用,不过借几个山贼的嘴吓唬吓唬,再洗洗脑,果然马上就放弃了。 然而你认为,张三现在只要含笑回应一下王小二,就可以了吗? 不,你还是太年轻。 这种时候,当然是要乘胜追击了呀! 只见张三眉头一皱,对着哭泣的王小二说:“小二啊,你这么说可不行啊,你不是说要娶老婆帮娘亲做家务吗?半途而废可不好啊!” 王小二用力擦了擦眼睛,连忙说:“师父不要啊,孝敬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明天就去学推拿和做菜。” 张三没有不可察觉的一喜,暗念:这王小二要是学会了做菜,以后想吃好的时候,就不用去酒楼了,未来的生活又省了一大笔! 摇摇头,现在当然还不是窃喜这件事情的时候。 张三继续‘追击’道:“可是你前几天说的,师父我都仔细考虑过,觉得很有道理,虽然一夫多妻是个陋习,可毕竟我们这个时代还是允许的,师父很开明的,都已经做好准备,将来要多给你介绍几个呢。” 王小二直接跪了! 抱着师父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师父,不要!我一个也不要!就让小二跟您一辈子吧!” 张三一声叹息,说:“小二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答应下来,可小二啊,男人说话,可是不能反悔的!” 王小二忙说道:“不反悔,不反悔!” 张三含笑应承了下来。 王小二的两性观念改造暂时完成,括弧,请把暂时圈起来。 正文 第二卷第十一章王小二的歉意 什么?张三的行为有问题? 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居然就给他做洗脑工作,手段还极其阴险,这也配当师父? 张三表示,所有有这样疑问的人,全部都是思想有问题的人。 张三继续表示,首先,大家必须要明白什么是‘师’。 所谓‘师’,不就是应该把自己认为最好,最正确,同样也是实际上最好,最正确的东西的教给自己的学生吗? 那么请问: 第一,江湖上的高手,远的就说当年的黑道盟主‘余仙死’,近的就说如今的黑天门门主‘秋藏刃’,是不是个个独身? 一个也就算了,现在是两代黑道最强大佬全部独身! 这是不是证明了,独身和武功高,确实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又或者说,如果成亲真的那么好,那么为什么这么强的两位高手,不成亲呢? 第二,做杀手成婚,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灰狮毕竟是少数事件,而杀手榜单上的著名杀手,比如天榜第一宋天行,比如地榜第一黑山虎,再比如人榜第一张三,是不是还是个个独身? 这是不是证明了,各大著名杀手,都认为独身本来就是一种职业需求? 第三,如果以上还不能证明高手和独身的关系,那么请去看一下江湖上,那位第一武侠书著作人‘金先生’所写到过的,那位天下第一,复姓‘独孤’的绝世高手,他又是不是独身? 虽然之前一直在说武侠故事和现实是相反的,但是我们看问题,有时候要通过表面看到实质,通过故事看到作者的内心。 虽然金先生写过很多成过亲的高手,但他所写过的那位最强者,也就是那位独孤高手,都不说其为人多么孤独,就连名字都孤独到了极点! 这是不是证明了,就连读书破万卷的读书人,兼著书人,内心深处也认为,真正的绝世高手和独身是有关系的? 所以综上所述,就算逻辑上,绝世武功和独身似乎没有半枚铜钱的关系,可实际上,以及理论上,他们确实存在关系! 张三甚至想对江湖上所有独身的男子说,如果你没有成亲,并且没有成亲意愿,那么请赶快去找乞丐买秘籍,因为已经具备绝世高手资质的你,真的可能就只差一本上乘武功秘籍,比如如来神掌那样的。 因此,作为一个师父,将自己的认为最好的两性观念,以及,实际上也确实是一个绝世高手必备的条件,教给自己的徒弟······ 张三有错吗? 张三没有错。 逻辑有问题吗? 逻辑没有问题。 所以如果当你认为一个人的行为逻辑有问题,比如张三给王小二洗脑。 请不要主观的去指责张三。 也许真实情况,只是你的逻辑跟不上张三的逻辑而已。 ······ ······ 王小二向张三许诺将来再也不提成亲的那晚之后,又过了几天,张三告诉全寨山贼当然还有王小二,他要出发了! 虽然实际情况是,张三早就在三天前就已经想好了下一站去哪,可当时考虑到王小二的改造计划,以及王小二的银针功夫最好还是再练练,这才搁置了几天。 山贼们当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当得知这对‘师徒’终于要走的时候,那一天,全寨山贼······哭了。 当时王小二和张三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一群时而痛哭流涕,时而欢天喜地的山贼,王小二担忧的说:“师父,会不会是我下毒次数太多把他们弄傻了?” 张三和善的摸了摸王小二的头,微笑说:“怎么会呢,他们哭,可能只是因为舍不得你吧,毕竟他们完全不知道是你下的毒,可救他们的人,却千真万确的是你啊。” 王小二看着正哭泣的山贼头子。 九岁的王小二恍然大悟,表示,原来如此。 可转眼,王小二又说:“那他们为什么哭完又要笑呢?” 张三理所当然的说:“你把他们治好了,他们当然要笑啊。” 果然是理所当然,毫无破绽。 王小二看着正仰天大笑的山贼甲,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天早上,检查好板车和行李的张三来到山寨大门口。 一片空地上,一群饱含热泪的山贼,正在和王小二道别。 只是山贼们的情况并不好。 比如山贼甲,身上包着绷带,脸色极度苍白,主要原因是王小二下针的时候没把握好,刺到了他的动脉,所以······唉! 再比如山贼乙,面色铁青,精神衰弱,由于被王小二下了三次毒,虽然都治好了,可是还是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伤痕,这年头又没有心理医生,所以······唉! 但是不管怎么样。 山贼们坚信,只要眼前的这个小魔鬼早日离开,他们会康复的! 所以就算前几天被王小二施针扎错穴位,导致左腿经络可能要阻塞上个把月的山贼头子,还是拄着拐杖,走到王小二面前,流下了眼泪。 山贼头子饱含热泪的握着王小二的手,说:“娃啊,现在你要走了,叔穷,没啥送的,只能祝你一路走好。” 然而山贼头子的内心独白则是:你他娘的瓜娃子!再不走,老子就死给你看! 王小二闻言,感动到哭了出来,向山贼头子忏悔道:“山贼叔叔,你对我太好了,但其实·····你们中的毒,全部都是我下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练我的银针功夫。” 山贼头子露出了‘震惊’的模样,演技恰到好处,堪比张三。 山贼头子一边颤抖着,一边‘不可置信’的说:“这···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山贼头子的内心独白则是:我她娘当然知道是你这瓜娃子,真把我们当白痴了?要不是你师父在那,我们早就跟你拼了! 王小二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拿出两本书,递给了山贼头子。 山贼头子这下倒是楞了,问:“瓜·····哦不,娃子啊,你这是······” 王小二擦了擦眼泪,说:“山贼叔叔这是铁砂掌秘籍,和医术秘籍,师父说虽然你们是我们的黑道同仁,可武功真是差的不可思议,所以我就想,为了将来你们能成为出色的山贼,也顺便为了道歉,就把这两本书留给你好了。” 山贼头子不由感到······ 贼他娘生气的同时,居然还有那么一点感动!? 山贼头子这一次倒是没有任何内心独白,开口说:“那···那就谢过你了。” 王小二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其实山贼叔叔,我拿你们做实验也是有苦衷的。” 山贼头子一愣,你还有苦衷? 王小二解释道:“其实来你们这之前,我遇见过一个大侠,当然,和你们的三脚猫武功不一样,那个大侠又厉害又帅,可惜受了重伤,连师父都没能救得了他,所以我才立志不仅要学好武功还要学好医术。” 山贼头子暗念:你非要每说一句话,就提我们武功差的事情吗!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也不能说,这个瓜娃子坏的很啊。 山寨大门处,张三喊了一声。 王小二对山贼头子说:“师父叫我,不和你说了山贼贼叔叔,我要走了,书你慢慢看,慢慢练吧。” 山贼头子看了看手中的秘籍。 铁砂掌是江湖上一种很有名的掌法,秘籍虽然能买到,不过价格却不是普通人阶武者负担得起的。 虽然这些天受的折磨,怎么说,也对得起这本掌法,可也不知怎么的,山贼头子喊住了王小二。 “娃子先别走,我送你一样东西。” 正文 第二卷第十二章黑色玉佩。 山贼头子拿出一枚黑色的环形玉佩,交到了王小二手上。 王小二从没有见过黑色的玉,以为这是什么珍宝,兴奋的问道:“山贼叔叔,这是什么啊?玉佩?是不是很贵!” 山贼头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这东西其实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本来也以为是个宝贝,但后来我去当铺当过,完全不值钱,但叔想着收了你的秘籍,总得回点礼吧,身上除了这个玩意还算精致以外,实在没别的东西了。” 王小二仔细看了看这黑色玉佩,其上纹理清晰且独特,确实精致,不过这玉颜色的确诡异,便问道:“是山贼叔叔你祖上传下来的?大武国有这样黑色的玉吗?” 山贼头子却笑道:“这个啊,不瞒娃子你说,我祖上本来极北处的‘冬临国’人,只因为故乡实在太过严寒,食物又少,这才举家移来了大武国。” 王小二点了点头,笑说:“可这是山贼叔叔你祖上的东西,送给我······” 山贼头子说:“不碍事,不值钱的玩意罢了,要不是实在没好东西,你这两本秘籍,我肯定不能用这破玉给你回礼,要不然这样,你下次来,我一定给你······” 话到半,山贼头子最后的几个字,就噎住了。 几个山贼愣愣的看着山贼头子的背影,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大哥! 你在说什么啊! 还来? 你不如让我们死算了。 然而王小二却已经大笑道:“好嘞,山贼叔叔,将来等我武功练好,一定回来找你们,记得准备好礼物哦!” 说着,王小二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留下了一个还要回来的诺言。 山寨内的山贼甲哭成泪人,山贼乙说想他娘了,山贼丙表示为什么人生这么困难?山贼丁喊着我们简直比武大郎还惨啊。 至于山贼头子更绝。 拿着两本秘籍站在冷风中的他······晕倒了。 准确来说,是被吓晕的。 ······ ······ 然而,事实证明,不经历磨难的山贼,无法成为好山贼! 实际上就是因为王小二留下了这个还要回来的诺言,导致这二十几个山贼从今天开始,日夜苦练铁砂掌! 因为他们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了,如果不够强,就会被随时可能回来的王小二整死! 生死存亡之前,他们能不苦修吗? 配上那本医书里的精妙医术,这些个山贼甚至通过医理,改革了铁砂掌的掌法! 最终在二十年后,黑风寨取代了百杀堂,成为本地最强黑道! 尤其是其黑风寨寨主‘李大虎’以一手地阶上段的‘飞沙掌’,名动四方,其手下二十几个黑风寨分寨寨主,也个个是地阶高手。 而且不仅仅如此,黑风寨除了整体武力高强以外,还出过一位享誉大武国的大文人。 也就是写出武大郎故事的那位‘山贼丁’,其实他真实的姓氏是‘施’。 而这便是第一山贼团伙‘黑风寨’,二十年后纵横南郡的潇洒故事。 虽然故事的最后······ 他们被官府剿灭了。 但是! 这并不妨碍当时早就从黑风寨金盆洗手,堪称一代文人的‘施先生’,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黑道生涯,为了纪念李大虎等曾经的黑道兄弟,而写了那部传世之作。 ······ ······ 山路上,一辆板车缓缓的向前方行去。 张三手里把玩着一块黑色的玉佩,这才是导致他们前行速度缓慢的原因。 王小二坐在板车上对张三说:“师父啊,你也看不出来这是不是宝贝吗?” 张三忽的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东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这块玉佩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的一把小夜刀,摸上去的感觉,和这块玉佩一模一样! 而且一样是所谓的‘传家宝’。 “小二,你刚刚说那个山贼头子,祖籍是北边的‘冬临国’?”张三不由问道。 王小二答道:“我怎么会骗师父你呢?” 张三喃喃自语道:“师父说过,师公的祖籍好像也是大武国北边的某个小国······” 大武国北边有冬临国等十五个小国,再往北就是冰原,冰原的尽头是无尽的连绵的雪山,从未有人跨越,因此都是未知之地。 祖传的宝物,玉佩,一把小夜刀,北边······ 张三想的出神,王小二却在身后说道:“师父,怎么了?” 张三回过神来,说道:“啊?没什么,这玉佩你拿着吧。” 说着张三就把玉佩丢给了王小二,并嘱咐道:“以后你就一直戴着这玉吧,虽然说不出道理,但我觉得,应该会是个好东西。” 王小二应承了下来,然后便欢天喜地的把玉别到了腰上。 毕竟王小二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有人说君子佩玉,其实现实总是富君子佩玉,王小二还颇为享受这种戴着玉佩的感受。 戴好之后王小二还扯了黑玉两下,看看是不是绑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师父,我觉得的有个事情挺奇怪的。” “什么事情啊?” “师父。”王小二语气稍一停顿,然后很认真的问向张三:“师父,我觉得····你的思想好像出问题了。” 板车顿时一停。 面对王小二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题,张三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什么情况? 大家熟归熟,师徒之间的尊重该有还是要有啊。 所以张三习惯性的举起了拳头。 “别···师父,先听我说嘛。” 张三冷笑一声:“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思想哪里出问题了,哼哼,后果你知道的。” 王小二咽了口唾沫,说道:“可确实挺奇怪的,其实今天早上,我原本以为师父你是要大开杀戒的,可看你准备了半天行李,好像又没这个意思,所以才挑了两本秘籍送他们。” “啊?为什么要大开杀戒?” “呃···怎么说呢,我觉得按照师父你的性格,咱们在那山寨吃了也吃了,喝也喝了,算是休整好了,那临走前以免万一你肯定要把他们全杀了啊,然后再教育我,杀手呀,要怎么怎么谨慎,怎么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 之前在小云县的时候,休忘仇当街杀死恶少的时候,张三就给王小二做过类似的教育。 杀人要杀绝。 斩草要除根。 任何隐患都不能留。 后来张三还亲自表演了一把,救少女和老汉时,只因为露了半张脸,顺手就把王府上下那帮人全部送去超度了。 眼下在那个山寨里住了那么天,虽说一直是易容的状态,可多少总是留下些痕迹了。 张三楞在了原地。 好像······王小二说的很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我这是,怎么了? 张三不由原地回头,看向已经几乎看不见的黑风寨。 要不要回去,把那帮山贼全宰了呢? “师父?师父!?” 王小二见张三楞在原地,不由用力推了推张三。 张三忙回过神,看了看天色,说道:“嗯,算了吧,回去还要浪费时间,再说黑山虎还能通过那帮傻山贼,找到我们不成。” 正文 第二卷第十三章天若府 大武国的郡府制度已经用了几百年了,全国总共有十五个大郡,郡之下便是府,府之下才是县。 大武国的中部,从西到东,总共有四个郡,连通南北。 天歌郡,地处中部东方,下辖六府之地,都是颇为富庶,其中尤其是以天若府为最。 张三选择这个郡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看上了一个‘乱’字,其次是相对来说,中部四郡里他对这个郡比较熟悉。 大武国中部的混乱,主要指的的是黑道势力残酷的势力争夺。 大武国的南部基本属于群雄割据的状态,黑云,毒谷,百杀堂等等·····至于北部,虽是大武国幅员最辽阔的部分,坐拥七个郡的土地,但黑道势力基本上是黑天门,暗楼,金万阁三分天下。 这二十年来,尤其是近年来,大武国黑道不仅国内市场的地盘归属争夺结束,连国外市场的争夺也已经有了定论,可以说,黑道行业基本上已经被各大势力划分的干干净净。 简单来说,在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多余发展空间的黑道,黑道众势力要想再发展,只好吃掉彼此的势力。 有人还为此发明了一个新的名词——内卷。 但是和普通行业的内卷不同,作为专业的黑道人士,他们可是真正意思上的‘往死里卷’。 所谓‘黑道联盟’也已经随着时间,变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和口号。 可是不管是南部的一众黑道想要北向,或者北部的三大势力实在是搞不定自己的那两个对手,所以想要南下。 大武国中部,除却帝郡是黑道不敢染指的以外,其他三个郡都是众黑道争抢最激烈的地盘。 然而南部的众黑道,在大武国中部的争夺上,似乎出奇的保持的一致,那就是不管抢不抢的过北方三大黑道,他们也都要插一脚。 原因很简单,抢到一块蛋糕当然好,抢不到就把这块蛋糕打烂,就算拿不到多少地盘,可是只要中部不失,北方三大黑道影响力再强,终究不可能真的动到他们南部黑道的根基。 毕竟大武国的黑道都是很正经,并且专业的黑道! 通常都是弄不死对方,或者弄死对方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时候,才会存在所谓‘黑道同仁’这个四字词。 否则,正经的黑道,当然还是比较欣赏以及喜欢‘黑吃黑’这个词的。 ······ ······ 天歌郡下,天若府,下辖总共有十七个县,以及天若府的府城‘天若城’,算是天歌郡里最大的一个府。 并且这个府不仅占地庞大,地理位置更是重要至极,原因有二。 第一,因为地处大武国中部最东边的一块地方,连接着浩瀚的东海。 大武国本身是严厉禁制‘海运’的,原因似乎是多年前的一场海上侵略战,战争结束后就有了禁海令。 直到今天,禁海令已经根深蒂固,大武国全面禁止与东海上的那些岛国,有任何商业往来。 违者,以海匪论处,夷族! 甚至渔民打鱼,都要有官府颁布的许可证才行,由此可见这‘禁海令’的严厉。 但就算如此,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上经商的巨大利益,还是使得黑道,甚至普通人常有铤而走险之辈。 因此天若府的这个地理位置,就成了管控海运的要所。 第二,天若府外接东海,内连大陆,虽然府内山峦众多,但却是南方到北方的近路。 但凡南方到北方的大商队。 又或者从南方给大武国镇北军运送粮草的粮队,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天歌郡的天若府,作为从中部快速进入北部的道路。 ····· ····· 天若城门处,抢了一路无证山贼的师徒二人,终于来了这里。 原因似乎是因为张三发现了,大武国无证山贼业,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贫瘠,反正一路上也不可能接单,不如抢抢那些无证山贼好了。 事实证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抢山贼虽然每一次都很成功,但那些无证山贼也确实是穷,说实话,除去一路上的各种费用,张三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荷包丰满起来。 含泪又被城门令坑了一笔的张三发誓,自己要在这里,把失去的钱,全部赚回来。 入城,直通城门的大街映入眼帘。 宽阔的街道,无数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叫卖,顿时让王小二花了眼。 连张三也有点意外,因为当年和师父走南闯北的当杀手,他也曾来到过天若府,其府城天若城自然也住过一段时间。 “怎么才十年,这里变化这么大。”张三暗自讶异。 街道扩宽了至少一丈,主街道上,各种商铺琳琅的开着。 好繁华的样子。 而且,是我记错了,还是原来就这样。 这城墙这么高?有七八层楼了吧,我用轻功游墙都得一会功夫。 万一有什么事,这墙让我不好跑路啊。 作为一个稳健杀手,张三很自然的想起了跑路的问题。 师徒两个顺着街道的人流,走向城中心,比起沉着的张三,王小二显得对什么都很好奇,毕竟小时候和母亲住在北郡的一个小县城里,后来来到白云郡,也是一直待在县城,哪里见过府城的繁华。 “哇师父,那个是什么啊?” 大街上,人群熙攘,拉着板车的张三看了一眼,王小二所指着的一座三层高的楼屋,其上有块牌匾,写着‘书楼’。 张三解释道:“每三年大武国读书人好像都会有考试,第一试就是府试,整个府内全部县,村里的读书人全部会来,要是能得名次,那就能参加郡试,郡试之后,便有功名,郡试前三名还能去帝都参加最后的殿试。” 王小二又问:“原来如此,得名次,得功名,前三还能去殿试。可是郡试已经得了功名的人,为什么还要参殿试?要是殿试还得了第一名呢?” 张三说:“殿试就是皇帝主持的考试,殿试要是第一,那便是状元了,虽然郡试也能得功名,可只能算是一些低级官员的候补,状元那就不一样,那是逢缺必补,还可以名满天下,那些读书人能不趋之若鹜?” 王小二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又问:“那如果一个人府试,郡试,殿试全部得了第一呢?” 张三扑哧一笑:“那叫连中三元,比练武功练到天阶还难,大武国往前数三百年,就只有三个人做到过,不过这百年来,尤其是最近这些年,连中三元的人倒是不少。” 王小二奇了个大怪,道:“是现在的考试比以前容易了?” 张三低声嘲弄道:“真是小孩子的想法,考试难不难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年头的状元是可以靠钱买,是必然的。” 王小二眉头微皱,说:“师父,你这么说的话,我怎么突然觉得,好像很公平的考试,突然变得不公平了呢?” 张三则直言道:“不公平?为什么不公平?你是站在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那边,才觉得不公平。” “但是,对于那些达官贵族的子弟,他们一定会觉得,我们家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要输给你们这些穷酸书生的十年寒窗?” 甚至那些达官贵族会想,为什么大武国到现在还这么落后? 我家孩子不就是想当个官吗?直接给不就完了?凭什么还要和那些穷酸人,蹲在一个书楼的考试,弄这样无聊的过场游戏。 达官贵族们心里苦啊,一度还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奇怪了。 张三和王小二说完这些,又多看了一眼那足有三层高的书楼,便继续往前了。 然而书楼的第三层楼角,有一方茶桌,桌上茶水热气升腾,一个黑衣男子坐在茶桌后,饶有兴趣的看着方才从书楼门前,拉着板车离去的二人。 其实张三早就注意到了三楼有人,但这么远的距离,加上他和王小二的对话声音很小,又身处熙攘的大街,怎么可能有人听得清他和王小二的对话呢。 更何况,这段话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 你以为的,永远只是你以为的。 有时候连张三都不能例外。 这个黑衣男子不会武功,但确实天生双耳听力极佳,甚至比起很多武功高强的武者还要强上很多。 黑衣男子露出微笑,右手一抬,可见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白玉云纹扳指,非常独特。 他端起一杯香茗,缓缓喝下后,黑衣男子陆高升似乎意犹未竟,只是不知道他的意犹未竟,是对茶,还是刚刚路过书楼的那个书生的话。 陆高升低声说:“我们家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要输给你们的十年寒窗?” 好有趣的话。 好有趣的人。 正文 第二卷第十四章书生?我看未必。 天若府府试在明年年初,因此最近这年底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读书人涌进天若城,开始准备明年的考试。 也因此,府试未开,书楼一直出于彻底封闭的状态。 却也不知道是谁人,敢在书楼的第三层的最高处,悠哉游哉的在寒冬里,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品着热茶。 右手带着白玉云纹扳指的陆高升,看着张三离去的方向,露着微笑,似乎还在品味着那句话。 他的年纪看得出来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可是仍然还有年轻时候的俊朗,露出的微笑,配上有神并且锋锐的眼神,显得充满自信! 陆高升,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这是一个常年身居高位,并且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的人。 这时候,书楼第三层角落阴影处,一个做侍卫打扮的男子开口询问道:“大人一直看着方才那白衣书生离去的方向,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需要属下去查吗?” 陆高升侧首看着下属,问:“书生?你为什么觉得他是书生?我看未必。” 侍卫作揖回答:“属下眼拙,但毕竟原本是郡城内‘羽箭军’统领,以我的眼力,方才拉着板车行过的白衣男子,做的就是寻常读书人的打扮,加上他身材瘦弱,脚步无力,拉动板车时也显得十分勉强,加上最近有许多读书人入城,所以这样判断。” 陆高升笑出声来,说道:“我不是武者,但也听得出,你说的句句在理,但是······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那句‘十年寒窗’之语,我告诉,就是刚刚走的那个人说的。” 侍卫知道眼前这位大人,天生有着超乎常人的听力,因此没有对陆高升能在三楼听到熙攘街道上,一个男子和一个小孩的对话而感到奇怪。 只是侍卫不明白,他问:“可属下不明白,这句话,又有什么含义呢?” 陆高升说:“话倒是容易理解,无非就是看透这个世道所谓的科场,早已名存实亡,可是,我听得出他的语气,十分随意,自然,好似全不在意一般。” 侍卫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高升放眼整座书楼第三层,继续道:“读书人,苦读一辈子,就指望着这科场,得功名,得名望,一个拉着板车,显然贫苦的书生要是有这样的见识,当他说出刚刚那番话的时候,不管怎样掩饰,语气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愤怒,不甘,乃至沉痛!” 可张三没有,不止没有,他说话时语气轻松的就像科场的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陆高升看人,不看他的外表,长相,又或者如侍卫所说的什么步伐是否有力,他喜欢听一个人说话。 陆高升看着侍卫,说:“你猜他是书生,我却猜他不是书生,甚至不是个读书人,还偏偏在今日入城······” 侍卫惊醒道:“今日,不就是行刑的日子吗!?” 陆高升淡淡一笑,然后靠着三楼的围栏,静看天若城乌云微聚的天色。 十年寒窗? 嘿嘿,十年寒窗。 “不过大人,算算时间,我们也该出发了。”侍卫在一边提醒道。 陆高升收敛了笑容,道:“是啊,好戏要开始了,戏子却不在,那该多无趣啊,那便走吧。” ······ ······ 师徒二人一路走着,不时的看看这座近年来被建设的越加繁华的天若城。 当然,看繁华的是王小二,看街道的是张三。 因为天若城和十年前几乎改头换面一样的变化,张三一开始的打算就变了,此刻他最关心的就是尽快的将整座城的街道分布搞清楚。 对于一个稳健的杀手,不把自己将来生活周围的一切全部掌控在心,张三总有一种慌张感。 并且百晓堂的所在,也不知道和十年前是不是一样。 大武国中部各大势力在中部鱼龙混杂,尤其是黑天门和暗楼,虽然张三不认为到目前为止,自己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但保险起见,这两个势力在天歌郡的影响力,以及所在,也有必要搞清楚。 总之,要做,并且要思考的事情很多啊。 然而王小二发出了今天的第八句,一模一样的问话。 “哇师父,那个是什么啊?” 张三暗自骂道:你这个小屁孩,就不能让我安静安静,怎么像给土包子似的,什么都没见过。 就当张三顺着王小二的指向,看见一座外表寻常的茶楼楼阁的时候,张三也楞了一下,毕竟那是连他都从来没见过的。 不过当然不是没见过茶楼,而是没见过像眼前这样,挂着硕大标语的茶楼。 茶楼名叫‘未博楼’! 楼阁的第二层挂着一行硕大的标语,标语写的是: 未知天下事,怎敢称博学? 你想让世界听见你的声音吗? 你想让世界知道你的文字吗? 你想让世界知道你的故事吗? 百晓堂倾力相助,未博楼,这里,满足你! 张三表示······· 卧槽! 这是啥玩意? 这充满先进时代感的标语,一丝优美里还带着一点霸气,一丝扯淡里又给人一种他们值得相信。 你见过吗? 反正张三没见过。 看着坐在板车上,十分兴奋的王小二,张三说:“这个······我也没见过啊,应该是最近新起来的一种茶楼吧,这标语倒是,怎么说呢,有点吸引人的样子。 王小二惊讶的说:“连师父你都不知道?哇·····城里人真会玩啊。” 倒是张三仔细看了一眼这茶楼,发现里面没什么人,嘲笑道:“楼名和标语倒是挺唬人,可惜一个人没有。” 正当张三这么说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行人的低骂。 行人的声音很低,不过逃不过张三的耳朵。 “哪里来的土包子书生,连未博楼都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城中府令公开行刑,大家去看热闹了,这未博楼里岂会没人呢?” 张三听了,倒也不生气,不过却很好奇。 按理来说杀人行刑这种事情,应该是在城外刑场,府令为什么要让人在城中行刑?一座府城里,会专门设刑场吗? 正文 第二卷第十五章杀人 天若城中央,有一演武台,原来是二十多年前,白道各大门派在此城中,公开比武之用。 想当年天若城作为府城,也是天歌郡中的一座名城,文武昌盛,不过近些年来随着官府爱财,黑道崛起,科场变作名利场的同时,这座诺大的演武台,也多年没有武者在上面比武了。 但是今天这座四四方方的石台,却再度吸引了人们驻足围观。 因为要杀人了。 千万不要怀疑人们的好事心理,不管在什么年代。 这日天色正阴暗,冷风阵阵,像是要落雪一样。 石台上捆缚着六个男子,其中还有一个白发老者,几乎个个都是神情憔悴,一身囚衣尽皆带血,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酷刑。 他们眼神迷离,累的,也或许是被折磨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身后站在六个刽子手,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要一气将六人斩首示众。 可惜的是今日天色灰暗。 这午时三刻,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到。 按不住王小二的好奇,答应只来看一眼的张三拉着板车站在人群的最后方,遥遥的看着那座二十年前的演武台,如今的刑杀场。 然而张三身后板车上并没有王小二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人小鬼大的小孩去了哪。 张三注意到人群围拢的越来越多了,大概能有几百号人,暗念这年头好事的人还真多,话说杀人这回事,有这么好看吗? 我以前跟着师父天天杀人的时候,都快杀吐了好嘛。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一脸兴奋的王小二从人群中跑了回来,对着张三说道。 张三直接说道:“上车,走了。” 王小二疑道:“师父,你不想知道我都探听到些什么?” 张三看了一眼王小二,说:“不想知道。” 然而王小二却已经自顾自的说起来了:“那几个要被杀的,都是前些日子在府衙里刺杀府令的刺客,听说是什么‘青剑门’的人。” 张三脚步微顿,感觉好像当年从师父嘴里听到过,道:“好熟的名字,好像是当年的白道门派,想不到居然还有传人,不过在城里行刑,看来那天的刺客没抓完啊。” 张三的言下之意,显然就是今天的刑场,就是一个局。 王小二立即就佩服道:“师父,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人家说刺客一共有三十多个人,被抓的六个人除了那个老爷爷以外,都是人阶武者,至于逃走的听说都是地阶高手,府令又专门在城里设刑场,摆明了等青剑门高手回来救人。” 张三说:“那这样说的话,这里就更没什么看头了,我们还是走吧。” 王小二说:“为什么啊师父?” 张三说:“你是不是傻?连你都想得明白的事情,青剑门里那一批地阶高手想不通?天若城应该有府军千人,我刚刚粗略的看了一眼,混在人群里有不少人根本没在看刑台,反而不断的在注意着四周,显然府令早有准备。” 王小二却道:“师父,可是传闻里,青剑门逃走的二十几个人,全部都是地阶高手,天若城的府军虽然有一千人,但师父你看······” 说着,王小二指了一圈周围的建筑物,意思十分明白。 由于地处天若城中心,周围都是密集的街道,而且此刻陆陆续续聚集了几百人,虽然混着一些官差,但已经如此拥挤的地方,纵然府城军队有上千人,也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施展的开。 王小二推测道:“所以师父,我倒是觉得,既然府城在这个地形里能动用的人数很有限,我要是青剑门的人,不如就选择拼一拼。” 张三嗤笑一声,低声骂道:“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那我问你,就算军队在这里铺不开,可为什么府令要把整支府军都布在这里?正常来说,一支训练有素的府军里有一千人,五十人一队,每一队分别有一位地阶下段的统领······” 张三话没说完,王小二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是啊。 为什么要把一千人的军队,全部铺开呢? 对方只有二十几个人,完全只需要把军队里的那些地阶统领挑选出来,藏在人群里,等待时机不就好了吗。 刚刚师父也说了,人群里混着官差,没准就是府军里的地阶统领。 王小二又看了一眼周围,暗念:虽然军队施展不开,但周围这么多楼层,完全可以安排一大批箭手。 张三又道:“再说了,二十几个地阶高手代表什么?代表这个门派的传承,尤其是白道门派,比如你师公,他们是最重视传承的,白道各门派没落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要是死二十几个地阶高手,青剑门也就算要断香火了。” 听完这些王小二恍然大悟,看着石台上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叹了一口气。 张三问:“你叹气做什么?” 王小二说:“我总感觉他们不是坏人,真的没人来救他们吗?” 张三直言道:“别老是从外表看人好吗?再说了,要是有人来救,我当场就把我的头······” 然而话还没说完,二十几个穿着青衣,背着长剑的男子,从天而降! 以张三的眼光来看,那些人确实达到地阶水平。 所以张三当场愣住了。 不对啊。 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王小二则很贴心的问道:“师父,你刚刚说要把你的头怎么样来着?” 回应王小二的,是一个沙包大的的拳头! 趁着王小二蹲在地上对着自己的小脑袋一顿狂揉的时候,张三再度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周围,他还是认为,白道青剑门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摆明了是布局,为什么要来? 难道青剑门里,有像休忘仇那样,武功不止达到地阶上段,而且还是达到地阶上段中最顶级,可以和天阶高手过上几招的人吗?这才让他们有胆量来救人。 但张三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毕竟大武国,郡,府,县三个官府等级中,府城虽然很大,并且也拥有自己的府军,可最多也就是在一千人的府军里,找出二十几个地阶下段,顶天了地阶中段的普通高手。 如果青剑门真有休忘仇,黑山客那种等级的高手,加上其他二十几个地阶,那么当他们去刺杀一个府令时,大概率是能成功的,就算失败,全身而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少不会被对方抓住整整六个人。 再度回到一开始的那个问题,青剑门为什么要来呢? 不怕死和自杀,是两个概念吧。 正文 第二卷第十六章局中局 张三很迷惑的四下观察,既然青剑门来了,那么或许他们来的原因,也就在这场间。 直到张三发现,四通八达的城中央,北边的那条大街,似乎特别的空荡,像是有人刻意的肃清过街道。 只见到北大街上,官兵们一字排开,一顶黑色四抬的轿子,正静悄悄的停在北大街的正中央。 从轿子的颜色,品级,以及四周的官兵来看,那应该是属于府令大人的官轿。 张三暗自喃喃:“所以,是这个府令不惜亲身犯险,也要把青剑门的人引出来吗?” 可是还很奇怪啊。 轿子在北边,为什么青剑门的人从南边一窝蜂的冲了出来,而且还是直冲刑台,没有去找那个府令。 事情好像鬼的很啊! 这一下子,张三就······更想走了! 他张三又不是什么好事人群,看到这种阵仗,第一时间肯定是想着跑路的啊。 然而正当张三想走的时候才发现,四周六七条街道全部已经被官兵把守住了。 显然,就算城中铺不开军队,封住街道还是可以做到的。 张三恶狠狠的看了王小二一眼,要不是这个臭小鬼刚刚在那里一通废话,自己早就已经走了。 王小二注意到了师父的恐怖目光,连忙陪笑道:“师父,师父,我看那里有条小巷子,咱们去那里躲躲吧。” 张三一把提溜着王小二,一边拉着板车,赶紧躲了起来。 虽然不管是施展轻功走,还是靠武功打倒那些封街的官兵,张三都能做到,但那么做,和当场大喊告诉官府‘我这个人显然不是普通百姓,你们赶紧来抓我’也没什么区别。 权衡之下,还是先躲一躲,看看情况再说。 ······ ······ 二十几个青剑门高手出现的瞬间,其实人群就已经乱了,可是一众好事者们也发现,四周已经被官兵封锁,不许进,更不许出! 青剑门人又是来势汹汹,这些人群只好不断的向着演武台的两边挤,勉勉强强的在路中央寄出了几条小路。 青剑门的高手或是施展轻功,或者沿路急行,目标很是明确,就是刑台上的六个人。 “行刑!”也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声。 可还未等六个刽子手有所动作,青剑门高手中的六人,以六道暗器袭击,已经将六个刽子手全杀了。 只等青剑门高手即将靠近刑台之时,四周人群中,数十个高手腾跃而出,以合围之势,纷纷攻向那些青剑门人。 张三隐隐看出,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的,用的都是府军的制式兵刃,并且其中好手有不少,最弱的是人阶上段,强的应该达到地阶中段。 记得青剑门,在二十几年应该也算是白道大派,但张三依旧认为,在这个年代,一个过气的白道门派能拿出二十几个地阶高手,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青剑门不会有援手。 然而官府这边,从周围楼阁内隐隐听到的响动来看,其中应该还藏了人,官府可以采用车轮战的打法,耗都能耗死青剑门的人。 躲在一处小巷子里,看着战斗不一会,就已经出现颓势的青剑门高手,张三暗叹:“又一个白道门派,香火要断喽。” 师公当年举派参加黑道,简直明智至极啊! 张三心底对师公的无耻一顿赞叹,显然,在张三看来‘无耻’并不是无耻,而是一种优良的品德。 只有王小二发出了疑惑:“师父,好像有点奇怪啊。” “怎么怪了?”张三问。 王小二说:“青剑门有那么弱吗?退的这么快?一边打一边往南退,他们已经离刑台越来越远了。” 张三:“······” 好像确实有点怪啊。 现在这种情况,估摸着逃也逃不掉了,换了是正常人,要么投降,要么死战,但是对于敢来劫法场的人,投降是不可能的选择,可要是死战,这么不断的往后退却又是为什么呢? 张三看向北边的那顶轿子,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 ······ ······ 北大街几乎都被府军围住了,大街的中央,那顶黑色的官轿里,陆高升发出痛快的笑声。 随后这位府令大人掀开了轿帘,缓缓走出,只见这个男子还是一如的俊朗不凡,脸上淡淡的笑容,似乎永远都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陆高升双手负于身后,虽然手上不见了之前那枚极为独特的‘白玉云纹’扳指,可他放眼远眺,却还是能感受到他傲慢的气度。 两排府军身后站着,陆高升得意极了,正当他想开口之时······ 猛然! 一句怒吼似从天而来一般:“陆贼!受死!!!” 三个青衣剑客,两男一女,从两边楼顶腾空落下,绕过了两排府军,直冲陆高升! 然而刑台处,因为之前二十几个青剑门高手一口气突然冲出,导致陆高升安排在人群中的府军地阶高手,已经全部去围攻那些青衣门剑客。 更因为那些青衣门剑客不断的佯装‘退败’,导致了就算这演武台所处的广场并不大,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地阶高手,能够来得及回来救他们的‘府令’陆高升。 并且这三个青衣剑客落地的瞬间,便是分工明确,其中一男一女两人直扑街道两边的府军卫队与之纠缠,剩下的男子则冲向陆高升。 若是张三在场,立刻就能看出,这三个剑客全力出手之下,一身地阶中段的武学水准,已经暴露无疑。 可陆高升,书生一个,虽是状元及第的府令大人,可没有半点武功的他,难道能用脑子里的那些四书五经去挡青衣门的剑法吗? 从背后一剑穿心,陆高升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血洒当场。 一切似乎都那么理所当然。 然后长剑染血的青衣剑客,将陆高升的尸体翻转过来,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他的脖颈处······ 而后,一张人皮面具被撕开。 死者,并不是陆高升,更不是天若府的府令,而是一个相貌寻常的男子。 见到这一幕的青衣剑客,却似乎没有半点的惊讶,反而看他神情,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青衣剑客低声自语:“都被黑龙堂的人说中了,那么我这里失手,他们那里应该能得手了吧。” 正文 第二卷第十七章黑道,白道。 刑场之间,厮杀还在继续,那三个从北面出现的青剑门地阶中段高手,已经扑上刑台,将六个青剑门囚徒救下。 其中那个老人身子颤颤巍巍,可还是严厉对自己的孩子说:“不是说过了!让你们不要回来!!!” 杀死假陆高升的青年剑客背起自己的父亲,说:“爹,我们和黑龙堂合作了,这次一定能杀了陆贼!不止要杀他,府军在这里施展不开,我和师兄他们商量过,您我们也要救!” 老人惊怒交加说:“什么!黑龙堂!你居然和黑道的人·······” 剑客打断道:“爹!都什么时候了!还守着这种成规?黑道白道?愿意和我们杀陆贼,救万民的就是我们的同道!” 剑客持着剑,看着一众围上来的官兵,低声说:“您要打,要骂,就等我们突出去再说吧!” 可剑客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幕,都被西边一座高楼上的黑衣男子看的一清二楚。 楼有七层之高,男子正端坐在最高处,俯瞰远处的一切。 男子的右手上,正带着一枚白玉云纹扳指。 陆高升! 他微笑的看着那些一身染血的青衣门人,身边只有一个做管家打扮的老仆守候。 拇指在食指上摩挲,看着那些死战的江湖人,陆高升觉得很有趣。 “大人,箭手早就准备好了,为什么······” 陆高升笑着打断老管家的问题,道:“不急,我还在等,该来的人还没来,和他们继续玩玩吧,再说了,就这么看着这些所谓的江湖义士,大侠,在我安排的戏台上,演一出英雄戏码,你觉得不好看吗?林伯?” 老仆打扮的管家应道:“大人说好看,就一定好看。” 陆高升侧首又说:“对了林伯,我想喝茶,你下楼去拿点吧。” 林伯道:“好的,大人。” 说着这位老管家就转身,从露天的楼台走回到楼内,可正当他走到楼梯边,想要下去的时候,陆高升突然又说话了······ “对了林伯,这些年,你替郡守在我府中,监视了这么多年,都和郡守说了些什么啊。” 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 背过身去的老管家,圆睁的眼眸里透出不可置信的意思。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然而陆高升却一直远远眺望着刑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陆高升好久才说道:“不过我不在意,林伯你下去吧,对了,我带了府里不少管事,仆人,都在楼下,我想毕竟他们都是你的人,这星海楼的饭菜不错,你给他们点一些吃吧。” 毕竟吃饱了,才好上路嘛。 老管家怔怔的回头看着陆高升的背影,内心一股恶寒涌起。 可还不得多想。 一柄刀砍下了老管家的脑袋。 并且整座楼内,响起一道猖狂的声音:“陆府令,我黑龙堂前来拜会。” 站在星海楼第七层楼台的陆高升,仍然看着远处刑台,嘴角却挑起了一丝笑意······ 他等的人,来了。 只见杀死老管家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裸露的手臂上纹着一条黑龙的图案,手中长刀已经满是鲜血,随着他走上第七层,一群足有二十人的黑衣人也随他鱼贯而出。 这些黑衣人个个身上带血,看来陆高升布置在楼内的家丁,仆人以及府内原来的侍卫,已经全灭了。 不过这些都在陆高升的预料之,唯一陆高升没想到的是,以他的听力,这些黑龙堂的人从陋习一路杀上来,居然杀到第六层的时候,才被他注意到。 不过,关于他听力的秘密,陆高升自信除了完全信任的人以外,没有他人知晓。 陆高升转过头,对着手臂上纹着黑龙的男子笑道:“你应该就是黑龙堂的堂主吧,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些。” 黑龙堂堂主寒声道:“其实原本我们和府令大人,也闹不到这种地步,毕竟钱是赚不完的,你们官道和我们黑道通力合作,不是很好吗?可惜陆府令不愿啊,那我也只好替天若府十万百姓,换一个府令了。” 陆高升哈哈大笑······ 转动着手里的白云扳指,陆高升嘲笑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有资格,有能力,在我陆高升的面前摆出这副姿态?你以为官道和黑道,是平等的吗?” 黑龙堂堂主哈哈大笑,狂道:“不然呢?不怕告诉你,你设局引青剑门的事,我们早就看穿了,也提前和青剑门的人做好了交易,由他们去引开你府军中高手,再由我们来结果了你陆大人,当然,陆大人的死该归到谁的头上,我们也已经做好了安排。” 陆高升却笑的更厉害了······ 黑龙堂堂主好像终于感受到一丝不祥。 但此刻的局面,迅速的思考过后,最终还是让黑龙堂堂主确信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 陆高升的手下府军,最多就只有二十几个地阶高手,可现在已经全部去对付青剑门的人。 就算陆高升在周围排布了府军,但在这种闹市,能排百人就不错了,可就算是一百个人阶上段的武者,又怎么会是他们二十几个地阶高手的对手呢? 街道巷战,从来比的不是人多。 更何况这里还是七层的高楼,他陆高升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书生,还能插翅膀飞出去不成? 想到这,黑龙堂堂主便更安心了。 然而陆高升却说:“你说的不错,可你想过吗?如果我不设局,不把府内的高手全部派出去,你们会来吗?如果你们不来,那么,青剑门的人还愿意冒着死在刑台上的危险,也要拖住我手下的高手吗?” 黑龙堂堂主不傻,听到这话的时候,立刻就愣住了。 难道······ 陆高升转过身去,又说道:“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不会武功,不会轻功,但不代表就不能从高楼跳下去。” 说着,陆高升纵身一跃,竟然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黑龙堂堂主立马就追去,低头一看,却见两个金衣蒙面男子,从对面的稍矮些的楼层忽然出现,并且一跃而出,施展轻功,将陆高升带走了! 而这一切,显然都是早有安排。 便在下一刻,异变又生,整座星海楼四周的楼阁屋檐上,一个个金衣人不断的涌向出来,将整座星海楼包围起来。 黑龙堂堂主混迹黑道多年,看着这些金衣人背后的铜钱标志,一字一顿道:“金·万·阁!!” 大武国北方与黑天门,暗楼齐名,并且一同三分最辽阔的北疆,大武国的第三黑道组织——金万阁! 一众黑龙堂护法,以及堂主,在这一刻,是真的慌了! 星海楼对面稍矮些的楼屋上,安然落地的陆高升回头一看,露出微笑。 陆高升说:“堂主之前是不是觉得,七层高楼没有轻功绝下不来,不过我倒想告诉堂主,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七层高楼,是我为你准备的死地,顺便再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下不下得了楼,和轻功没什么关系。” 话落下,周围金衣人纷纷拿出弓弩,而星海楼内,也有声音骚动,显然不止星海楼外有金万阁的金衣箭手,金万阁的人已经在此刻进入星海楼! 内外夹击。 “堂主也不用想着回去了,如今金万阁应该已经对你们黑龙堂,在城内的所有据点动手,你的那位父亲,黑龙堂的老堂主应该在拼死抵抗,不过可惜,你这位新堂主却把高手全部带到了这里,所以那位老堂主,可怜啊······” 陆高升嘲弄的大笑着,转身进入楼屋内部。 正文 第二卷第十八章黑道,白道。(二) “杀了他们。” 随着楼屋内,有人一声令下,星海楼上的厮杀,也正式展开。 可仅次于黑天门暗楼的金万阁,对上一个在只在天若府称王称霸的黑龙堂,似乎结局已经注定。 ······ ······ 陆高升走进楼屋内,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穿着金衣,身材矮小的男子,已经准备好了茶桌和香茗在等待。 陆高升走到茶桌前,安然坐下,身后星海楼上,一场血腥的厮杀还在进行,可是两人静品香茗的样子,竟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管黑道,白道,人命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什么特别。 金衣面具男子说:“陆府令好气魄,以身作饵,泰然自若,利用一场刺杀抓住的几个刺客,接连布局,一次便除杀了青剑门,黑龙堂两大势力,金万阁掌阁使,佩服,佩服。” 陆高升看着金色面具男子,反问道:“这又有什么好佩服的?掌阁使,你不也是和我一样,安坐楼阁,全无惧色。” 男子却说:“不一样,不一样,在下出身江湖,一辈子打打杀杀,生生死死见多了,自然不惧,可听说陆府令本是状元及第的才子,想来是不曾见过这等生死之事,可如今一见,我敢说,阁主的选择,果然不错!陆府令,非常人啊!” 陆高升哈哈一笑,道:“也要多谢贵阁阁主,替我除了黑龙堂这帮废物。” 金衣面具男子继续道:“不碍事,更何况,我们金万阁本就有意在天歌郡发展,如今府令愿意慷慨相助,金万阁不胜感激·····” 说着,金衣面具男子伸手一招,楼下当即传来一道惨呼声······ “陆大人,陆大人,我再也不······” 咚。 一个‘敢’字说不出来,随着人头落地的声音,楼下的人想来已经被杀了。 金衣面具男子微笑着喝下一口香茗,再说道:“这是黑龙堂安插在陆大人府中的眼线,虽然我知道陆大人回去也不会放过他,但是我们还是先把他抓了起来,算是对陆大人的一点心意与敬意。” 陆高升大笑,说:“多谢了,这些年,天歌郡郡守,在六个府令中,最警惕的就是我陆高升,却因为那个原因不能撤换我,再加上本地黑龙堂等黑道与我表里不一,我府中的眼线,只怕比河里的鱼虾还多。” 金衣面具男子也笑道:“陆大人手段高明,府中眼线藏了这么多年,换了是我,是绝对不会忍的。但想不到,陆大人这次便是借黑龙堂眼线之口,骗过黑龙堂主,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顺手也解决了郡守安插在府中的人,不过这么做,陆大人不怕郡守恼羞成怒吗?“ 话落。 陆高升盯着金衣面具男子的双眸。 时间仿佛安静了似的。 金衣面具男子作为金万阁的掌阁使,却是第一次,在和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书生的对视中,感受到一丝脊背发凉的感觉······ 果然! 如阁主所说,这个陆高升,不是寻常人。 许久,陆高升微笑道:“今天我带来的家仆,全部都是郡守从六年前在我身边安排的人,其实我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情,让我们的郡守大人明白,他的那点手段,在我陆高升眼里,有多么可笑。并且,这不也是贵阁的最希望看见的吗?” 放下茶杯,金衣面具男子感叹道:“天歌郡郡守多年以来,都是与黑天门合作,我金万阁是半步也插不进来,这一点,让阁主不快了很多年。好在明年,那位郡守也到了退下来的时候了。” 陆高升笑道:“所以,我才要除掉这些眼线,再被他这么盯着,我只怕什么也做不了。至于黑龙堂,他们的实力太弱了,支撑不了我的野心,所以,我倒是更愿意把天若城的黑道地盘,送给贵阁,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金衣面具男子笑道:“从陆大人的话里我听出的一点,那就是,现在陆大人需要钱,大量的钱,这才是陆大人找上我们的原因。” “不······”陆高升卖了个关子,凝视着金衣面具男子许久,才说道:“还有一点,就是黑天门这些年来,借着和郡守的关系,在整个天歌郡越做越大,其实天若城里,也有一部分他们的势力,要不是黑龙堂根深蒂固多年,否则也要被吃了。” 陆高升言下之意很明白,而金万阁暗中调查多年其实也知道,黑天门在天歌郡,看似平静,但暗地里已经几乎吃下了一半的地盘,也就是整整三个府! 金衣面具男子道:“还是陆大人看的透,天歌郡是一郡之地,这个大武国中部,我们道上的人能碰的就总共只有三个郡,可黑天门靠着郡守的关系,就几乎吃下半个郡!我们和暗楼,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 “这便是权力!”陆高升挑破了窗户纸。 金衣面具男子不得不感叹,道:“是啊,确实是权力!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我们和暗楼看的没有黑天门透,自然比人家要慢一步。” 陆高升则道:“这也是为什么,黑天门要全力的把老郡守的儿子,也是天远府的府令,推上新的郡守之位!” 金衣面具男子拍掌赞叹道:“好,说了这般多,我已经相信,陆大人的能力和野心,配的上我金万阁全力相助!我想,我们绝没有选错人。” 陆高升道:“那是自然。” 但是······ 金衣面具男子说出了一句话,也是金万阁阁主想要问的一句话。 “陆大人,有些话难听,可终究是要说的。” 陆高升道:“不妨直言。” 金衣面具男子先尴尬一笑,最后才说:“与陆大人确实交谈甚欢,可陆大人,我看得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野心大,魄力大,将来只怕眼光绝不止在一个郡守之位上·····” 陆高升眼眉一挑,不置可否。 男子继续问:“陆大人,我们金万阁立阁百年,只喜欢,也只想赚钱,是干黑道还是白道又或者官道,我们不在乎,所以,花一笔钱再加些人手,支持陆大人这样的才俊,当然可以,可我们阁主想问,你怎么保证,你当上郡守后,会履行对阁主的诺言?” 大武国的朝堂勾结黑道,贪污腐败,不是一天两天了。 黑道猖獗之下,从黑龙堂敢来杀陆高升,就能看出,黑道并没有那么惧怕官府。 但是,这里也是有一个前提的。 大武国总共才十五个郡,除了帝郡以外,整个大武国只有十四个郡守,个个都是一方大员,就算是三大黑道势力,黑天门,暗楼,金万阁,也不敢随意动他们。 如果陆高升当上郡守,却没有履行承诺。 金万阁还至于因为损失了一大笔钱,去怒杀一个郡守,那是根本不划算的买卖! 简单来说,不管是通过今日的谈话,而是过去数个月的暗中调查,金万阁都很清楚,陆高升这个人不简单,加上他们金万阁的财力和人力,他当上下一任郡守是非常有把握的一件事情。 然而现在金万阁的担心是,陆高升这个人本质上是很难控制的,如果决定和陆高升合作,除了要提供大量资金给陆高升去打点上下以外,还要冒着陆高升成为郡守后反悔的风险。 比起黑天门和暗楼这样的经历数百年的黑道,成立不到一百年的金万阁,与其说是黑道,他们其实更像是一群商人,或者说,在这么多黑道势力里,他们是最像商人的一批黑道。 正文 第二卷第十九章黑道,白道。(三) “难听的话?不,掌阁使,我倒是觉得你在说一句实话。”陆高升微微一笑,娓娓道来。 带着面具的金衣矮小男子,看着陆高升,越发觉得眼前这人高深莫测。 陆高升道:“贵阁担心我反悔,我可以理解,我也明白,天若城这一块黑道的地盘,其实本来就是给贵阁的一样见面礼,我并没有以为,金万阁会因为一座城的地盘,就借我几十万两白银。” 金衣面具男子拱手微笑,道:“金万阁,惭愧,惭愧·····” “可若是我说,我要给金万阁的,是整个天若府的黑道地盘呢?” 金衣面具男子眼眸顿时一亮。 然而陆高升却失笑道:“看来掌阁使是心动了,但是······替我告诉贵阁主,整个天若府,也只是我的一个见面礼罢了!” 金衣面具男子这下,就不是窃喜,而是震惊了! 陆高升解释道:“我要让贵阁主完全相信我陆高升的,不是这一府的地盘,而是一句话,这句话,会让贵阁,全力相助我陆高升的。” “什么话?”便是金万阁的掌阁使,此刻也已经琢磨不透这个陆高升了。 一府的地盘,还比不上一句话? 陆高升说:“贵阁可知道,天歌郡守手下共有三万铁骑,乃是大武国精锐之师,也是郡守执掌一郡的凭仗?” “这个当然知道。” “可贵阁可知,这些年来,三万铁骑中五大骑军统领,其中有两个,已经被黑天门的人控制了。” “什么!!”金衣面具男子彻底震惊了。 陆高升笑道:“老郡守多年来,从黑天门处收到了无数的好处,可他却并不知道,他手里最锋利的刀,刀柄已经被黑天门摸上了。” 金衣面具男子沉默一阵,以金万阁比黑天门还强的情报能力,陆高升说谎,是很愚蠢,并且无意义的事,因为只要给了一个线索的线头,再加上一定的时间,金万阁很有把握查到线索的真假。 所以金衣男子他开始思考,陆高升这个人的背景,以及其能力非凡这两点他们金万阁知道,可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陆高升要将这等事情告诉他。 因为这已经涉及到,黑道和官府之间最大的底线。 这位金万阁的掌阁使更明白,如果陆高升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就已经不是贿赂,腐化官府,而是江湖黑道真正的把手伸进了一座大郡的命脉里! 这种消息一旦曝出,只怕整个大武国的朝堂和江湖,会瞬间陷入动荡。 金衣面具男子暗念:黑天门竟然有这等胆量!? 陆高升却还是一派轻松写意,笑说:“我告诉贵阁这件事情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其实根本不必担心我会反悔,对于江湖,我陆高升不会坐视一家独大!” 金衣面具男子很明白陆高升的意思。 一家独大,只会导致像黑天门这样的黑道,不断的扩张野心,甚至把手伸到江湖本不该触及的地方。 而他陆高升,不会像老郡守那么笨,为了些钱财,就让人家摸上,本来属于自己的刀。 陆高升看着男子沉思的模样,继续道:“然而,要怎么做,才能不使一家独大呢?很简单,在我的地盘里,我会为黑天门找一个对手,黑龙堂之流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我要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能和黑天门匹敌的对手。” 金衣面具男子问:“所以陆大人找上了我们,去做黑天门的对手?” 陆高升说:“是的,并且我也知道,贵阁整体实力确实要比黑天门稍弱一些,但是!” 话锋一转,陆高升凝视男子:“稍弱,那是在贵阁没有未来郡守,也就是我陆高升协助的前提下,若我相助,我的想法是将来天歌郡的黑道,一半属于金万阁,算是我对贵阁资助的感激,剩下的一半,由黑天门与暗楼平分。” 天歌郡的一半,三个府的地盘! 金万阁的掌阁使,这下真的心动了,他甚至判断,就算是阁主亲自来只怕也会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 因为从陆高升的话里,完全能听得出,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并且,这个人很懂得所谓‘均衡’之法。 况且就算陆高升最后没有给一半,但是,只要他当上郡守,以他的性格,心机,天歌郡的未来就再也不是,也不可能是黑天门一家独大,至少金万阁必定是能参与进来,有一争的余地! 也就是说,扶持他,对于在天歌郡目前一点势力都没有的金万阁,百利无害! 金衣面具男子站起,伸出手掌,郑重道:“金万阁,很愿意与陆大人这样,我大武国真正的大才,合作!” 陆高升畅快一笑,与金衣男子握手,道:“我也很期待与贵阁的合作,只是,贵阁将来可不要像黑天门那样,摸上我的刀。” 金衣面具男子失笑道:“见识过陆大人的手段,心术之后,金万阁岂敢,岂敢。我方才说过,我们金万阁从来只想,也只喜欢赚钱。” 陆高升笑道:“那自然是最好,贵阁助我,我助贵阁,你我共赢,这天下的钱,赚不完的。” “好!” “好!” 两人正说着,楼阁外边已经传来消息。 一个金衣蒙面人单膝跪在外边,说道:“禀告掌阁使,黑龙堂除堂主被我等擒住以外,其余人皆以伏诛!敢问掌阁使,黑龙堂堂主要如何处置?” 短短说话的一会功夫,二十多个地阶黑道高手已经全灭。 金万阁,不愧是第三黑道势力,所展露出的一点实力,就已经如此惊人! 然而金衣面具人却斥责道:“问我做什么?这里是天若城,陆大人在此,你该问陆大人才是。” 陆高升看了一眼男子,微微一笑,也不说破。 只见陆高升淡淡道:“记得那位黑龙堂主之前以为我在七层高楼,又不会轻功,自以为能必杀我陆高升,那不如就将那位堂主从七楼扔下去好了,我倒想看看,既然那位堂主的轻功很好,那么他会是摔死,还是被金万阁的箭手射杀。” 金衣面具男子在一旁拍手大笑,赞扬道:“陆大人真是好主意,其实我也想知道,不如大人一起与我去看看,就此再赌一把也是极好的,不过,我对我们金万阁的箭手素来有信心,便赌他会被射杀好了。” 两人谈话之间,陆高升与金衣面具男子一同走到楼阁外,眺望对面星海派最高处。 陆高升道:“那我便只好下注,赌堂主会被摔死了,只盼那位堂主能争气些,至少别刚掉下来,就被射杀了,那会很无趣的。” “请陆大人看好了。” 随后面具男子一声令下,已经被打的近乎垂死的黑龙堂堂主,被人从高楼上扔下。 陆高升含笑的看着这一幕,又说道:“对了掌阁使,我还在城中央,搭了一台戏,如今也该唱完了,这边赌完,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金衣面具男子赞同道:“和陆大人同行,深感荣幸,岂有拒绝之理?” 谈笑风生间····· 黑龙堂堂主,在落到莫约四层高的半空中,就被一只金杀连弩的弩箭彻底射杀了。 其尸身甚至被箭矢钉在楼阁的屋檐上。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章你懂刀吗? “师父,好像打完了。” 一座小巷子里,张三远眺,说:“好像逃了两个,剩下的全被抓了。” 王小二抬头看着四周楼阁,屋檐上如潮水退去的箭手,问道:“可是好奇怪,如果官府早就布好了这些箭手,为什么打到一半了,他们才出现?” 张三则看向西边,喃喃道:“不是的,刚刚西边的天上,好像有人发了一支黑烟令箭,然后那些箭手才陆陆续续的出现,也就是说,这些箭手之前应该是一直在等待。” 西边。 黑烟令箭。 看位置似乎不远,应该就是西大街上。 在府军和青剑门纠缠的时候,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呢? “师父,那边有人过来了,好像很威风的样子。”王小二提醒道。 王小二的话让张三回过神来,他再度看去,只见周围街道的封路的府军已经撤去,一个黑衣男子,与另外一个矮小的金衣面具男子缓步走上刑台。 黑衣男子走过,周围府军纷纷低头行礼。 金衣面具男子虽然身后无人,但是以张三的眼力,他隐约看见了几个金衣蒙面人在周围的高楼上一闪而过。 金色的衣服,加上那个面具的款式。 行走江湖多年的张三哪里能认不出来,当即便惊讶的喃喃自语:“金万阁?那个面具应该掌阁使级别的人······” 金万阁的掌阁使,至少也是地阶上段的高手! 至于那个黑衣男子。 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但是从周围府军给他的行礼的仪姿来看,应该就是天若府的府令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天歌郡其余五位府令的可能性。 黑道的人和官道的人,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在一起。 有些怪啊。 张三这样想着。 ······ ······ 陆高升走到刑台之上,六个囚犯再度被抓了起来,只是比起之前,多了一个着青衣的剑客,也被人捆缚在斩首台前。 地上有不少官差,青剑门,箭手等人的尸体。 人群渐渐平静。 刽子手也换了一批。 陆高升四下看去,侍卫打扮的男子从人群中出现,单膝跪在陆高升身边,禀告:“启禀大人,青剑门劫法场的诸贼有两人负重伤逃亡,一人被我们擒住,其余皆已被伏诛。” 陆高升微微皱眉,侧首道:“有人逃了?” 逐渐冷漠的话语,让侍卫冷汗直流! 侍卫急忙道:“但是大人,逃走的两人都已经中了我特制的狼毒箭,就算逃走,也绝逃不远,属下有把握抓他们回来!” 陆高升不发一言,目光一转,静静的看着那个在此刻,还死死盯着他的青衣剑客。 记得那青年人,应该是青剑门老掌门的独子,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侠’韩高。 然而在青剑门闯入府令宅邸,行刺杀之事的那晚,其实唯一能靠近陆高升,并与陆高升见过一面的,就是这个‘青侠’韩高。 然而也就是那一面,让陆高升对韩高怀恨在心。 因为当时韩高无心的说了一句,让城府极深的陆高升,也怒不可遏的话。 陆高升记得,韩高当时说的是: “陆贼!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就是为了要千万人,忍饥挨饿,受你盘剥,任你鱼肉吗!” 这似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陆高升不这么认为。 陆高升走过侍卫,来到被捆缚在斩首台上的韩高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陆高升的语气,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 韩高的头被按在斩首台上,此刻他侧首死死盯着陆高升的双眸,似是直欲冒出火来! “你·没·死!”韩高一字一顿道。 陆高升轻松一笑,道:“黑龙堂利用你们,想要拖住我手下的高手,再通过我府中的奸细,知晓我今日所在,最后再行刺杀之事,主意倒是好主意,但也看对谁用,对我,就你们那点计谋,简直是蠢。” 韩高暴怒,腾然而起,可一身重伤的他,却立即被身后的刽子手死死压住! 陆高升却继续嘲着:“你们这些江湖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给我一种·····好像自以为有些武功,所以来杀我这个书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事实不是这样的。 陆高升盯着韩高的双眸,然后举起手,指向周围。 刑台之下,金衣面具人,府军,箭手,衙役······有很多人。 陆高升低头,悄声对韩高说:“知道为什么你跪在这,而我站在这吗?看到了吗?看到那些人了吗?其实那就是原因,因为这个世界上,站着指点生死的,是手里拿刀的人,跪着垂首等死的,是手里的刀被拿走的人。” 然而······ “可是你们这些江湖人,练一辈子武功,能握住的,只有自己手里那一柄单薄的刀。而我,寒窗苦读十年,坐上府令之位,能握住的是府军的刀,是金万阁的刀。” 一把刀,怎么打得过一千把刀,一万把刀? “权力,才是这个这个世界,最锋利的刀!”陆高升冷漠说着。 韩高被激的越来越怒,脸上青筋暴现,高喊:“陆贼!盗粮案!税金案!海匪案!一条条,一桩桩!你以为苍天无眼吗?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终是要不得好死!!!” 然而陆高升却哈哈大笑,并一边拿过刽子手里的刀。 陆高升低头在韩高的耳边,说出了这位‘青侠’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读书吗?可惜那晚你们走的急,不过现在我还是可以告诉你,读书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懂了吗?” 读书,从来不是为了安天下,而是为了黄金屋。 读书,从来不是为了明公道,而是为了颜如玉。 这是陆高升的理解。 “无耻!你以为自己做的真的天衣无缝吗?!诸位,此人才是我天歌郡最大的海·····” 一个‘匪’字没能说出来。 一刀已经落下。 作为一个书生,这是陆高升第一次亲自杀人。 人头落地的瞬间,他一身是血。 然而陆高升却露出微笑。 原来杀人,这么简单。 原来杀人,连半点恐怖都没有。 ······ ······ 可同时看见这一幕的,在场应该是武功最强的金万阁掌阁使和张三,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们都能看得出,陆高升确实没有半点武功,连将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斩首,都显得很是吃力。 但是,这不是会不会武功的问题。 金衣面具男子未曾想过,陆高升这样一个人,会亲自动手杀人,尤其是将人杀了之后,他那种完全无所谓,没有一丝在意的神情,简直再次让金衣面具男子对陆高升改观。 作为金万阁的掌阁使,他已经认定,这个状元出身,本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府令,只可以为友,绝不能为敌! 至于张三,陆高升给他的震撼在于······ 自小随师父走南闯北的张三,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官。 和那些被高官父母捧上去的官相比,和林怒那样花钱贿赂得来的官相比,和那些被奢侈生活养的脑满肠肥的官相比····· 张三觉得陆高升身上有一种和他们完全不同的气质。 如果说不久前被他杀掉的,拥有地阶中段武功的林怒,像一只老鼠。 那么这个半点武功没有的陆高升,绝对是一只随时都可能吃人的猛虎!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一章这里真是现实生活吗? 人群渐渐散了。 衙役们正在街道上,打扫着血腥,和给一众死者收尸,可其中不止有官府和青剑门的人,一些不慎中箭的平民,基本也没几个能扛得住府军的穿甲利箭。 其实这世道没什么道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死了,没得反抗,没得感叹,说死就死。 但张三看着这一幕则完全无感,毕竟早已习以为常。 拉起板车本是欲和王小二立即离开,不过出于谨慎,思索后张三的选择是在小巷子里多待一会,等外边人走的差不多,再出去。 然而走出巷子的一幕,却让张三小小的楞了一下。 空阔的刑台下方,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只有几个零星的官差还在清洗地面。 天色灰暗。 白衣女人站在刑台下面。 女人莫约三十多岁,白色的长衣满是补丁,她静静的看了很久。 然后她转身。 正是那个女人的神情,让张三楞了一下。 那是一种绝望的样子。 她在对什么绝望?明明那刑台上空无一人。 张三这样好奇的想着。 而后女人缓缓离开,只是方向却正好朝着张三这边。 随着女人的靠近,张三发现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岁月似乎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纵然一身旧衣,不施粉黛,她还是很美。 女人的眼角余光见到了张三,却并没有多在意的缓步离开了。 ······ ······ “师父·····你看啥呢?”王小二问道。 张三指着那个白衣女子离开的方向,道:“那个女的好像有点古怪。” 王小二坐在板车上眺望了两眼,隐约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低声说:“师父也确实到了这个年龄了呢,是该考虑一下了······” 咚! 不用多说,王小二又挨揍了。 张三说:“我只觉得,她之前看的方向,似乎······是那个府令离开的方向,还是说,这是我的错觉呢?” 王小二揉了揉脑袋,说:“师父别想了,关我们什么事情,现在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张三点了点头,道:“有道理,不愧是我徒弟,对了·····我们的正事是什么来着?” 王小二看着南大街,一个小贩正在街头巷尾的卖糖葫芦,之前大街上解封之后他就注意到了,王小二很自然的说道:“师父,当然是去买糖葫芦了,我在医书上看到,糖可以活跃大脑,只要吃完我们就······” 咚! 又是一拳。 王小二抱头痛呼,可还是不愿放弃,说道:“师父,要不然买两串好了,我们一起吃好了” 张三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你师父我能和你这个小孩坐一起吃糖葫芦?” ······ ······ 不久后,天若城南城小巷。 一对师徒坐在小巷子里,一人一串糖葫芦正津津有味的吃着。 王小二咬向一颗山楂,边吃边说道:“师父今天真住在这吗?” 张三也正吃着,糊弄不清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全景天窗,逍遥自在,晚上还能看星星呢,咱们正派弟子睡觉也得睡的有诗意才行。” 王小二差点被一颗山楂噎死,四下的看了看这满地积水的破落巷子,道:“师父,咱们能诚实点吗?露宿街头,就露宿街头,哪来的什么诗意。” 张三感概道:“可当年你师公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王小二叹了一口气,这才知道原来本派的穷,已经历经了三代。 “不过师父,我有点担心。”露宿街头就露宿街头,但饱读各种武侠书籍的王小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张三问:“你担心什么?” 王小二表示:“师父你之前不是说中部几个郡的江湖乱的很,我在书里看到,像这种街头巷尾,是最经常出现命案的地方,我想万一我们睡到一半,遇上江湖厮杀,然后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具尸体砸到我们怎么办?” 张三眉头蹙起,暗念,这都是什么神奇的思想。 果然,就算是金先生写的武侠书,也不能看得太多,否则个个都要像王小二这样魔怔了。 天上掉尸体? 开什么玩笑,要是有,我张三当场就把头摘下来,给你当······ 正想着,小巷子里忽然‘咚’的一声! 一具尸体也不知从哪里,掉落到小巷的最里头。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衣服的衣领上绣着一条龙的模样。 从衣着上来看,似乎事黑龙堂的高层人员。 然而师徒两个显得很淡定。 王小二点了点头,然后舔了舔糖葫芦,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模样。 张三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咬了一口糖葫芦,露出一副‘这他娘也可以啊’的模样。 之后便是一个金衣蒙面人施展轻功,翩翩落在了小巷尽头,虽然已经发现了张三两人,但他还是先检查了一下被他追杀至死的黑龙堂护法尸体,确认无误之后,才看向张三两人。 张三和王小二彼此对视。 同样是天才的不得了的两人,似乎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彼此的意思。 师父,怎么办?这个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平时都是我在别人面前杀人,现在突然反过来,我怎么知道怎么做?先装耸吧。 师父,那要是装耸没用怎么办? 那就把他做了,我在前面打,你在后面丢毒镖。 师父果然无耻又英明! 一番对视之后,师徒二人确认了应对方针,纷纷开始施展演技,演技的主题是‘耸’,具体表现方式是恐惧和惊慌。 金万阁的杀手堂的护法仔细的看了那个书生和黑衣小孩两眼,决定没必要在两个普通人浪费时间,轻功一展,便走了。 从金衣人离开的背影上,看见其背后的那个金钱标志的张三,疑惑道:“金万阁?金万阁的人在追杀本地黑道黑龙堂的人?” 并且那个黑龙堂的人,在衣领前绣龙纹的话,也显然是黑龙堂的高层人物。如果是黑道之间的普通冲突,类似争夺地盘之类的事情,按理来说,不至于死这种级别的人。 可这样人的,已经千真万确,被金万阁的人追杀的横死巷尾。 金万阁和黑龙堂开战了? 张三拉起王小二,说:“走了!” 王小二听到师父低语间‘金万阁’三个字的时候,也知道厉害,连忙跳上板车。 然而,板车刚动,王小二再次担心了起来:“师父,我又有点担心啊。” 张三有气无力,万般无奈的道:“这次又怎么了!?”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二章这里真是现实生活吗?(二) 王小二开口。 虽然张三预感不祥,但他还是很坚信。 扯淡的事情,可一不可再二。 王小二看着那个黑龙堂门人的尸体,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师父,刚刚我们看到黑道厮杀了对吧?” “算是吧。” “那么现在,按照我看过的书里面的剧情,接下来我们离开这个小巷后,虽然想着远离纷争,但是现实则是,我们即将遇见更多的江湖仇杀,然后因为种种原因,万般无奈的卷入到了,天若府的各个黑道以及白道组织的纷争里。” 张三眉头一挑,暗念这小鬼读的都是什么破书,但在揍他之前,还是听一下王小二的‘推理’吧。 张三问道:“然后呢?” 王小二沉吟了一下,开始回忆自己读过各种武侠书····· 根据书里描写的江湖,以及主人公的套路····· 王小二推理道:“嗯,怎么说呢师父?如果按照武侠书的剧情的话,再结合我们杀手的身份,在一次次的纷争中,我们将在黑道的这个身份里苦苦挣扎,最后经历各种生离死别之后,大彻大悟,最终带领白道重新崛起,构建一个美好江湖。” 张三站在王小二的背后,缓缓举起了‘训导’的铁拳。 张三笑问:“那徒儿啊,要是为师我从来没有在黑道的身份里,苦苦挣扎过呢?我本来就喜欢当坏人啊。” 王小二坐在板车上,双手支着小脑袋,苦思冥想后 王小二又道:“那按照师父你这个性格,应该是属于偏邪道化的故事,那么接下来的剧情应该就是,师父在黑白两道的纷争中,屡获奇遇,最后以一人之力,一统江湖,安定了纷争二十年的江湖,最后给世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无敌的传说。” 张三疑问道:“为什么故事的最后,都是江湖安定?”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哎呀,师父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年头,不写这种结局,书礼司根本不给你书号,别说卖了,你连书都印不了!” 张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王小二听到师父赞同,正想转过头去,自我表扬一番。 然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沙包大的拳头! “痛!”王小二痛呼。 张三骂道:“从今天开始,你的那些武侠书,全部给我烧······哦不,全部给我卖了贴补家用,以后老老实实的看医书和秘籍!一天到晚的尽跟我扯淡。” 拉起板车,张三赶紧的离开了。 王小二见状,眼看着剩下一半的糖葫芦也吃不了了,只好用油纸一包,把糖葫芦放到怀里收好。 ······ ······ 天若城的南城算是贫民区,和之前来过的城门大街完全是两个模样。 没有高大的酒楼,只有矮小的房屋。 没有旷阔的街道,只有两人并肩都显拥挤的小路。 张三倒是觉得这十分正常。 毕竟这才是这个世道的正常面貌嘛。 时间来到傍晚,天色昏暗,张三拉着板车,又找到南城的一处偏僻的胡同,应该可以露宿一晚。 胡同很暗,冬风寒彻,地面堆着不少空的木盒和箱子,以及一些坏掉的杂物,看这些东西,似乎是某家百货铺平时扔东西的地方,不过走江湖的人也不会在意那么多。 把板车上的东西搬下去,正准备休息的张三和王小二,忽然听见胡同里拐角处,似乎有什么异响。 王小二对着师父说:“师父,我说的吧,马上就来了!按照书上写的······” 张三眉头一皱,骂道:“别扯淡了,我就不信了。” 为了证明武侠书里的故事全部都是瞎扯淡,张三悄悄的走到胡同拐角处,一眼看到头,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个死胡同,拐角之后再一小段路,就是一堵墙。 可就是那一堵墙前,两个一身鲜血沾满青衣的男子,靠倒在墙前,生死不知。 青剑门逃走的那两个人!? 张三看着这一幕,惊的不知所以。 天若城这么大,怎么偏偏就是我碰到了? 难道这里真不是现实? 难道我真的身处在一个老套的武侠故事里? 接下来的情节难道就是,很快将会出现一种,或者多种原因,让我不得不出手救这两个青剑门人? 治好了他们之后,我张三将无奈的卷入黑白两道的纷争? 最后经历一连串的生离死别后,大彻大悟,再一统江湖? 还要留下什么潇洒的背影,和无敌的传说? 不会吧! 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故事? 正当张三在做一连串的脑补的时候,王小二蹦蹦跳跳的来到身边,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点了点头,表示早有预料。 并且王小二理所应当般的喃喃自语:“金万阁和黑龙堂都是黑道,按照故事节奏,现在果然应该是白道出场的时候了。” 张三白了王小二一眼,往着胡同里走了几步,随着靠近,两个青剑门剑客身遭的一切,也变得越发的清晰起来,只是看见那一地的血,张三才发现自己的脑补,全部都是多余的。 现实果然和故事不一样。 哪里来那么多濒死垂危,还能妙手回春的故事。 张三单看着那地上的血量,就明白,现在除非突然仙人降世,否则谁也救不了那两个青剑门人。 “师父······好像没救了。”对医术越来越有研究的王小二,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张三看着那两个人,默默点了点头。 只是他们闭着双眸,气息犹在,似乎还在和死亡做最后的缠斗。 但很显然,只要是人,你就斗不过死亡。 临终之际,两人嘴唇微张,好像在说些什么。 张三看着这一幕,正想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见王小二往前小跑了几步,把耳朵靠近两人,似乎是想听一听他们最后的低语。 不多久,两个青剑门剑客,便没了气息。 青剑门,或许就此断了传承。 王小二跑回师父的身边,刚想开口说话,却已经被张三打断。 张三说:“别和我说,我可没兴趣,也不关心,这天底下哪天不死人,走了,回去睡觉,天都这么晚了,我们又得找个别的地方睡觉,真麻烦。”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三章这里真是现实生活吗?(三) 全景天窗,漫天星色。 说的都是扯淡,其实啥也没有。 被乌云笼罩了一天的天空,在这个夜里下起了雪,虽然雪很小,但落在身上还是那么冷。 夜,又黑,又冷,讨人嫌。 夜里,张三起了身,跳下板车从带来的行李中,拿出一条棉被,静悄悄的给王小二披上。 “报仇,给我的家人报仇······”王小二的低语。 像是睡梦中的梦话,让张三稍微的楞了一下。 难道····· “要公理,我要天下有公理,有公道。” 张三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小二低声说:“其实师父,那两个人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没说什么,可能会给我们招来祸患的话,就是临走前,他们很不甘心。” 王小二继续说:“要报仇的,是那个年轻一点的人,要公理的,是那个老一点的人。” 张三把棉被往上移了一点,盖住王小二的脖颈,抬起头,看了看幽暗的天空,风雪落在张三的脸上。 王小二问:“那师父,你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会的东西那么多,连黑山客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又想要什么呢?你有和那些人一样的,那么渴望的东西吗?” 张三沉默一阵。 许久后,张三才说:“我们挣钱,然后活着就好,别管那么多了。” 王小二点了点头:“嗯。” 张三回到板车上,最后又说了一句:“明天找个好铺子,我们手里的钱不够再到处走了,就在这天若城住下吧。” 两师徒就这样在胡同将就了一晚上。 ······ ······ 次日,天亮,雪还在下着。 王小二醒来的时候发现师父一身的冰雪,却还在呼呼大睡,感叹了一番。 师父说自己的铁布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想不到居然还有抗冷的功能,果然不亏是正派武学,连买衣服棉被的钱都省了,很符合门派‘穷’的特点。 不过王小二一醒,稍微有些动作便让身下板车吱吱作响。 许是多年杀手生涯培养出来的能力和本能,张三立即就睁开了双眼。 看着王小二想下车去搬那些行李,张三打断道:“算了,这些我来吧,昨天最后经过的那条街上好像有家早点店,你去买点吃的吧,果然糖葫芦这种东西是吃不饱的。” 王小二从张三手里接过几个铜板之后,就立即走出了巷子,沿着昨日记忆中的路线跑去买早点了。 然而就是张三这一次让王小二去买早点,看似平平无奇的事件,却彻底摧毁了,那长达半个月的两性观念教育。 简单来说,王小二······堕落了! ······ ······ 天若城南城的一条小街上,开着不少店铺,虽然不是商业街,但是在南城这种以苦力,混混,车夫等等贫民聚集的地方,这样的小街,已经算是繁华了。 清晨的小街上,一些卖早点的店铺开的从来是最早的。 穷人家其实很忙碌,尤其是一些做苦力,劳力的人,连成家都困难的他们,每日起早贪黑,可能刚睡醒就到了干活的时候,哪里有空去做什么早点,所以这条街上早点店生意倒是不错。 当然,廉价还是这些店铺生意好的主要原因。 王小二走过一家家店铺,按照师父的要求,通过仔细的观察价格和食物本身的分量,最后精准的衡量着到底哪一家店的早点,才是最能吃饱,并且便宜的。 毕竟师父说过,这种行为绝对不是因为穷,所以想省钱,而是通过高频率的观察,来锻炼眼力。 正当王小二经过一家豆腐店,店门前也有一些豆制品的早餐,便随意的看了一眼,但想起师父说的话:豆腐这种东西,不就是豆子加水加醋吗,根本吃不饱。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想着:要是买豆腐回去,还不给师父骂死。 走过豆腐店,便是一个街口,往前则是更长的街道,左边通往一些密集的房屋,右边则是一道栅栏,通过栅栏之间的空隙,王小二看见栅栏之后是一个小院子,似乎是那家豆腐店的后院。 小院子里有几株盛开的冬梅。 看着那梅,王小二停下脚步。 准确来说,是因为那庭院梅花间的一个女孩。 看上去莫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厚重的冬衣,上面却有不少补丁,但这一切没有阻碍小女孩的可爱。 在王小二的眼里: 她稚嫩的脸庞,比白雪还要好看,脸上的酒窝,似樱桃一般圆滚滚的同时还带点红润。 王小二表示,这里真的是现实,而不是故事吗? 不是只有故事里那些大侠的女儿,或者女主角,才会这么可爱吗? 王小二不由自主的走近了小院······ 什么? 张三还在胡同饿着肚子搬行李? 王小二表示,我当时真的是小脑袋瓜一片空白,绝对不是因为看到了未来的准媳妇后,就立刻把师父抛到了脑后。 再说了,师父一顿不吃,又饿不死是吧。 小院子里。 小女孩抓起地上的冰雪,轻柔的洒在那些盛开的梅花上,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你在干什么啊?”王小二走近后,低声问道。 小女孩却似乎被吓了一跳! 连忙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孩,白白净净的模样,倒不像是个坏人。 而且实际上,女孩还比王小二高一点,因此对王小二更没什么惧意,但还是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王小二说:“就这么进来的啊······哦对了,你们家那个栅栏实在太矮了,我随便一跳就进来了。” 女孩打量了一下自家那所谓‘有些矮’的栅栏,明明比这个小孩还要高很多,他说‘随便一跳’是怎么跳进来的? 王小二看见女孩皱眉,忙说道:“我不是坏人,你可别这么看我,就是看你·····把雪洒到这些梅花上,觉得好奇怪啊。” 女孩低头看了看身边带雪的红梅,笑说:“你不觉得红色的梅花,带点白雪更好看吗?” 女孩展颜一笑,王小二当场倾倒。 “你脸红了?是天气太冷了?”女孩问道。 王小二连忙摇头说:“没···没啊,就是太好看了。” 女孩说:“我也觉得梅花好看。”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四章呵呵,男孩。 “你要吃糖葫芦吗?”王小二从怀里拿出昨天用油纸包好的糖葫芦。 女孩看了一眼,先是高兴,却又转为犹豫,道:“糖葫芦啊!可是······我娘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 王小二当场一拍胸脯,说:“别人的东西当然不能吃,因为他们可能是坏人,我王小二绝对是个好人,师从正派,那可是正经的黑······” 一个‘道’字,生生被王小二咽了一下。 先跟人家说我是好人,再跟人家说我是黑道? 虽然这年头黑道确实也是正经职业,但逻辑上好像还是有点扯淡。 女孩见王小二突然不说话了,问道:“黑····黑什么?” 与女孩对视,王小二额头冷汗密布······ “黑···我···对,我是画黑白水墨画的。”王小二忙道。 女孩狐疑道:“那你刚刚说的‘正派’是······” 王小二又解释道:“就···就是我学画的流派吗,我是跟我师父来这里开书画店的,我们正派可是南郡画家名派。” 女孩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王小二,又低头看向王小二手里的糖葫芦。 王小二用油纸包着糖葫芦,用力一扯,把剩下的几个糖葫芦全部拿了下来,递到了女孩面前。 捧着油纸,王小二说:“给,都给你吃。” “这不好吧·····”女孩犹犹豫豫,想吃又不太好意思拿的样子。 这时候,里屋突然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小玉,帮我倒点水好吗?” 女孩转头喊道:“知道了,马上来。” 女孩回过头来,对王小二说:“我娘喊我帮她做豆腐呢,你快走吧,让我娘知道你跑进后院,肯定要把你骂走的。” 说着女孩就跑向了里屋。 王小二低头看着油纸上的糖葫芦,竟然有些失落。 然而不一会,只见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回了王小二身前。 “你······”王小二刚想说话。 女孩却拿起油纸上的一颗糖葫芦,说:“谢谢你哦。” 望着女孩再度离开的背影,王小二仿佛醉了。 直到走进里屋,女孩似乎才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王小二挥了挥手,轻声说:“对了,刚刚你好像说过你叫王小二是吗?我叫白小玉哦,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玩,不过不可以再跳进我家后院。” 女孩笑了。 女孩把王小二的糖葫芦吃了。 女孩又走了。 站在院子里的王小二的内心独白则是:她对我笑了!还吃了我的糖葫芦,她是不是喜欢我啊!? 再回想起方才白小玉站在沾雪的红梅间微笑的模样······ 这一瞬间,王小二已经安排好了,八年后他和白小玉婚礼的各种事项。 这一瞬间,什么山贼头子,山贼甲,武大郎的故事······ 王小二将他们的故事统统推翻! 全部都是扯淡! 我们男人的爱情,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东西吗!? “师父,你快看你未来徒媳,好看吧?”王小二指着白小玉离开的方向。 可惜,师父并不在。 或者说,好在,师父不在。 然后王小二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小院。 因为这一天,他找到的人生奋斗的目标。 从今天开始,王小二决定一定要更加努力的学武功,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黑道从业人员,这才配得上那么可爱的女孩,不是吗? 当然如果张三看到的话,他只会感叹,纵然做了那么多。 这个徒弟,还是堕落了! ······ ······ 什么?张三的洗脑工作,不是大获成功了吗。 那为什么王小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把那半个月的洗脑全部抛到了脑后? 不得不说,无法理解这样现象的人,除了张三这样的不婚主义者以外,全部都是······女人! 至于为什么女人无法理解这样的现象,其实道理很简单。 男人,你懂男人吗? 括弧,男孩也是一样的。 ······ ······ 当王小二再度回到街道上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是师父还在等早点吗? 当然不是。 要不是白小玉走了,王小二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师父了。 让王小二感到困苦的问题是,再过几个月就十岁的自己,为了八年后的终生大事,和白小玉处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可是目前和师父的居所还没有确定。 那么可爱的女孩,我王小二已经预定了,当然不可能让别的小孩子有机可乘,所以······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玉’,王小二认为现如今,给师父找一个离这家豆腐店很近的居所,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就当王小二这么想着,往前走了没几步,便听见旁边一家酒肆里传出一些对话声。 “唉,李老头就这么上吊死了?”一个年迈的声音。 “别说这事了爹,他的独子不是黑龙堂的一个管事吗?昨晚官府的人让老李去认尸,老李回来后,估摸着是想不开所以这才······”对话的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年迈者则继续说着:“老李也是可怜啊,今早刚入的棺,虽然这事还没传开,不过咱们家这店铺,估摸着也再租不出去了,这死了人的凶铺,谁敢要啊。” 中年人也叹息道:“也是啊,爹,要不咱们稍微收拾收拾,空置了也就空置了吧。” 然而街上的王小二却露出了笑容······ 正当店铺内的两人各种叹息的时候,王小二却一步踏进了店铺。 黑衣一展,冬风阵阵。 王小二对着两人感叹道:“两位,你们实在太不会做生意了。在这个时代,哪里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做不成买卖的人而已,只要够无耻,哦不,是够聪明,凶铺一样有前途?” 店内的一老一少,眼见一个莫名奇妙的小孩子走进来,本来是想把他赶出去的。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老者总觉得这个小孩······好有气势的样子! 老者狐疑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小孩,问:“那,你有办法?” 黑衣王小二笑道:“老先生,这个时代,买卖要换一种做法,铺子就像货,凶铺就是一件破烂货,你刚刚说死人的事情还没传开,那就别想着租了,赶紧卖了才是。” 老者苦道:“这死过人的凶铺,把它卖了倒也是可以,可一时间哪里去卖,再说了,若是附近的熟人,就算卖了,等人家知道这事,还不来我家闹事?” 王小二摇头道:“老先生,这就是你做生意的思维太固化了,你可以以低价卖给外地人啊,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消息闭塞,只要价钱低,他们肯定一窝蜂的涌过来,你完全可以挑一个白面书生,拉一辆板车都吃力,最好是户籍也还没登记的那种,他们哪敢后面再找你们这样的本地人麻烦。” 老者一想,很对啊! 可转念,老者又问:“可一时间,哪里去找这样的外地人?再说了,就算是贱卖,毕竟这么大间铺子,二百两也是要的,一个外地来的普通人能买得起吗?” 王小二神秘一笑,道:“老先生,巧了,我手上还真有这么个人,不过·····那个白衣书生比较聪明,所以你得和我做一个局,而且我们时间不多,所以,一定要快!”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五章终究是没稳住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为终生大事奋斗的男人的智慧,括弧,包括男孩。 虽然直接和师父说,这是间凶铺,所以才这么便宜,也有可能让师父买下铺子,但是问题是由于王小二对师父的神鬼和风水观念没有什么了解。 不过根据师父以前隐约提到过小时候遇到仙人,以及师父每年按时按点的给师公扫墓,祭拜来看,王小二真不想赌,因为失败的可能性非常高。 而且根据张三一开始的打算,王小二知道师父一开始就只是想租铺子而不是买,而且手上大概还有三百两左右的钱。 也就是说,师父是有选择权的! 王小二认为如果师父知道那是一间凶宅,就算便宜,未必一定愿意买。 因此,绝不能让师父知道那是一间凶铺,因为那会让事情多出很多的不确定性。 并且当王小二仔细分析了师父的财迷性格与谨慎之后,立即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师父太聪明了,就算天若城的南城是贫民区,但是一间带后院的铺子的价格还没低到只卖二百两的地步。 所以,以师父的谨慎,他就算会被如此低廉的价格所吸引,也一定会感到困惑,然后去求证。 因此王小二认为,骗,哦不,是让师父买铺子这件事情,必须速战速决,最好是在今天之内就把契约签了,否则多给师父一天的时间,都可能被聪明的师父发现真相。 然而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点······ 如何让师父,在短时间内立刻就下决定买铺子? ······ ······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为终生大事奋斗的男人的狠劲,括弧,包括男孩。 张三在昨晚过夜的小巷子里等了半天,日到正午,暗想王小二这个小鬼,是不是偷偷去哪玩了,正等的越发恼怒的时候,却见一身黑衣变得脏了不少的王小二走到了巷子口。 本来是想骂人的,但张三眼见王小二的额头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连忙跑了过去。 什么也没说。 张三先检查了一下王小二的额头,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破的,伤口还颇深,立刻就从袖子里的暗袋中拿出一些上等的金创药给王小二敷上。 眉头一皱,隐见杀气! 张三问:“小二,怎么了?” 王小二‘虚弱’的摆了摆手,说:“师父,没出什么事,那里太挤了,我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觉,磕的。” 张三疑惑道:“挤?” 王小二道:“就是买早点的那条街上,有人卖铺子。” “卖铺子就卖铺子,难道还有人挤在一起竞价不成?” 王小二答道:“对啊师父,就是有人在一起竞价,而且价钱好便宜,才一百两!” “什么!”张三惊了! 永久产权的铺子,才一百两?太便宜了吧! 王小二继续道:“我到那的时候,已经人喊到一百三十两了,所以就往里挤,和店主说出一百六十两!想一口气定下来。” 张三大喜,毕竟一百六十两也是天大的便宜啊,忙道:“那你买下来了?” 王小二可惜的摇了摇头,说:“没啊师父,本来都快敲定了,可我手上没钱啊,所以就让人家等一等,不过看那老板似乎是家里有事,卖的很急,今天就要卖,所以师父你要买的话,要赶快。” 张三天阶轻功一展,提溜着王小二,拉着板车,风驰电掣的往外赶! 然而王小二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虽然局已经做好了,但为了让师父绝对相信,并且利用师父对自己的关心,稍微打乱一下师父的思考能力。 并且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师父注意到,为什么自己那么久才回来,他王小二必须要更进一步。 所以显然,王小二的伤其实是自己拿石头,硬生生砸出来的! 太狠了! 王小二的内心满是泪水,暗念:小玉啊,哥这都是为了你啊,将来你可得对我好才是。 ····· ·····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为终生大事奋斗的男人的狡诈,括弧,包括男孩。 王小二非常明白,自己和师父的智力应该是相差不多的,就算不是,师父最多也就是比自己聪明上那么一点点。 而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信息差。 做局的事情,凶铺的事情,师父是完全不知道的,只要保持住这样的信息差,王小二自问他是必胜的! “小二啊,好像有问题。”大街上,眼看着一间酒铺前,挤满了不少人,张三发出自己的疑惑。 坐在板车上的王小二暗叹一声,暗念:果然如此! 张三仔细听了听,酒铺前有人再度喊话:“老板,我看你是被那个小孩子骗了,他根本没回来啊,要不然这样吧,一百五十两,你要钱要得急,我这一时间也就拿得出这么多了。” 然而张三并没有上前竞价,而是把车拉到一边,低声和王小二说:“小二,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潜到里面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怪处,然后再四处在到这条街上打探一下。” 王小二点了点头。 看着师父的背影,王小二露出邪魅一笑。 师父啊,小二太了解你了,我忙活到正午,好几个时辰,准备了那么多,不会白费的。 去到那家店铺里你会检查什么,去到四周商铺邻里,你会问些什么。 小玉,哥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 ······ ······ 等到张三回来,却阴沉着一张脸。 王小二内心咯噔一下,有些恐慌。 但生死之前,演技爆发的王小二,假装没事人似的问道:“师父,有问题吗?” 张三摇了摇头说:“倒确实没问题,四周的人对那老板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不过几个和那老板认识的人,言语间,确实是家里有什么大事,急着用钱。铺子里面里很正常,也很大,符合我们的要求。” 张三之所以想要找店铺,而不是普通的住屋,原因就在于,这种前面是铺子,后面是院子的店铺,又宽敞,又有私密性,而这对于一个有很多秘密的杀手来说,远比拥挤的,四周都是各类邻里的住屋要方便很多。 加上这价格······ 张三动心了。 可张三没行动,因为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刚刚好我需要一家店。 店有了,并且位置,大小,私密性全部符合要求。 我想要便宜的租金。 结果人家直接卖店,价格还低的让人不敢相信。 我觉得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结果从店铺内部,到四周邻里的谈话,全都没有任何问题。 事情正常到了,让张三觉得很不正常! 可偏偏又找不到问题在哪。 想来想去,张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王小二是清晨出发,正午才回来,如果只是和人家竞价,在拥挤中摔伤,那这中间的两三个时辰······ 王小二看着张三越发阴沉的脸色,背后一阵冷汗,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以师父的头脑,没准已经快要露馅了! 现在该是出最后一招的时候! 王小二朝着某个方向,做了个小手势。 那家店铺门前,立即传来老板高扬的声音:“各位,之前说过,我们是当场签订契约,现在这位老先生愿意出价一百九十两,那么如果再没有他人出价的话,小店就归老先生了。” 声音打断了张三的思考。 穷了二十年的张三,面对也许二百两就能拿到的,一间永久属于自己的资产,还是没能完成最后的清醒。 简单来说,就是穷太久了,智商虽然高,但抵不住诱惑。 王小二大胜。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六章他是坏人 什么?王小二的行为有问题?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居然骗师父买下一间凶铺! 王小二表示,有这样想法的人,都是思想不正常的人。 师父作为正派传人,虽然‘穷’是门派传统,但不代表师父想穷,想师父苦练武功二十年又干黑道那么多年,全副身家可能也就算三百两。 他王小二苦心布局,好不容易为了正派,也为了师父用这么便宜价钱,置办下了一份家业。 不得不说,今天傍晚时候,当张三签下那份契约,并交钱以后,正派可能是在近一百年来,终于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资产,这简直是门派脱贫致富的第一步! 为了门派发展,王小二有什么错?! 什么? 这不是胡搅蛮缠的狡辩吗? 王小二表示,没错,这确实是狡辩。 但是! 透过表面看实质。 为了爱情和师父斗智斗勇,完全体现了新时代的年轻黑道从业人员,对爱情的执着追求! 王小二表示,虽然手段值得商榷,但是他的思想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再说了,师父可是挺乐呵的呢。 ····· ····· 夜晚,盯着手里那张地契的张三,确实,很乐呵! 虽然觉得自己这么草率的买了间铺子,似乎有些不智和不稳。 但在签转让契约前,早检查过数次的张三,很确信地契是真的,并且通过和卖家聊天时,言语上试探,张三感觉对方确实是真的店主,并没有假冒的嫌疑。 至于王小二······ 徒弟怎么可能骗师父呢? 我们正派的门风,可一直是很正的呢。 想到这,虽然内心很坚定,但张三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为了从师父嘴里省出买秘籍的钱,所用的种种手段。 呃······ 我们正派的门风,可一直是很正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 王小二这个孩子比起我还是孝顺很多的,再说了,骗我他又没有好处是吧。 一切似乎没有问题。 再看了看地契,张三不免觉得,这个世界上能比银票更加美丽的,果然只有地契,然后把其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师父,我出去一下哦。” 张三放下地契,问:“都晚上了还出去?” 王小二走到师父身边,说:“师父啊,虽然我们是刚来不错,但是有关周围地形和邻居的底细,也应该开始打探了对不对,这年头,我们能在这里假装普通人,别的高手也可能这么做啊,尤其是旁边卖豆腐的那对母女,我看着就非常可疑!” 张三心头一阵感动,暗念:自己这一年来的稳健教育,终于是有成效了,居然对卖豆腐的,都绝不放松任何戒心。 孺子可教也! 不愧是我正派稳健流的唯一传人! 张三感动道:“小二啊,你能这么想,为师非常欣慰,那你去吧,早去早回,记住别露了马脚,万一人家真是隐藏在闹市的天阶高手呢?” 王小二道:“师父,跟您学了那么久演技,我怎么会露馅呢,您就瞧好了。” 说着王小二一蹦一跳的就离开了。 留下张三,感叹徒弟的长进。 不过······ 为什么王小二知道旁边的豆腐店,是一对母女开的? 奇怪的事情又增加了呢。 ······ ······ 小街的偏僻处,王小二连连看身后几次,确定没问题后转进了一处胡同。 胡同里,早晨卖铺子的那对父子已经在等待了。 王小二收下一笔二十两的巨款,喜笑颜开道:“谢谢老先生了,破费了。” 老者也是笑着,回道:“还得多谢小友出得这个主意,找人来竞价这么妙的主意,我可想不出来,虽然最后成交在二百三十两,但除掉给那些街坊,和找托以及小友的咨询费用,还剩下一百八十两,虽然少了些,但也不错了,多谢,多谢。” 王小二四下看了看,又道:“总之以后咱们就不要再见面,这条街你也少来,万一哪天那书生知道了,碰上面,总是不好的。” 三人含笑告别之后,王小二看着手里的二十两,露出微笑。 十五两留着攒将来的彩礼,五两给小玉买好吃的,转瞬间王小二就将这笔钱安排的妥妥的。 现在师父乐呵,那个老先生乐呵,我乐呵,待会去买两串糖葫芦给白小玉,小玉也乐呵。 这个悲伤的世界,平白多出了四份乐呵,全都是我王小二的功劳啊。 我真是太聪明了。 王小二不禁自我夸奖了一番。 随后王小二到大街上,四下找了半天,买了两串糖葫芦后,蹦蹦跳跳的走向豆腐店。 ······ ······ 就在同一时间,天若城的晚间,陆府。 陆高升的府邸非常大,灯火通明,雕栏玉砌,显然他的生活非常奢侈。 其主卧中,各种名家字画,也是数不胜数。 陆高升今晚换了上了一件黑色的华服,走到门边的镜前,仔细整理了一番仪容,右手戴好那枚白云云纹扳指后,便打开了房门。 门外,或许是陆高升多年来唯一心腹的,曾是郡城羽箭军统领的‘李行’,也是现如今陆高升真正意义上的‘侍卫’。 李行低头行礼,喜道:“大人,青剑门两个人的尸体已经找到了,黑龙堂的老堂主和城里的势力也在一天内,被金万阁扫清。” 陆高升走到被灯火照的明丽的花园中,抬头望着看了看夜色,神色很是随意,不见半点喜意,道:“青剑门也好,黑龙堂也罢,二流的江湖门派罢了,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我现在更关心,黑天门在天若城中的那部分势力······“ 李行低头道:“对黑天门,是那位掌阁使亲自出得手,又是突袭,就在刚刚属下得报,黑天门的人或死或逃,已经全部离开天若城。” 陆高升终于露出微笑,因为实际上,打压黑天门在天若城的势力,也是他此次最重要的目的,更是选择金万阁的主要原因之一。 陆高升叹道:“要不是在一年前,江湖上有人发布任务,找了地榜高手灰狮去杀我那位岳丈,我也看不出,原来我的那位岳丈大人一直也在和黑道接触!” 普通江湖人只知道灰狮因为一个刺杀贪官的任务,死于宋天行之手,可实际上那官员是谁,却很少人知道。 然而陆高升,有自己的方式去获取很多机密。 李行不解道:“一年前大人不是说,是宋相花了十万两请了天榜第一高手吗?” 陆高升失笑道:“表面上确实如此,但多方查探之后,我才发现两处疑点,消息本发布在号称刺杀最机密的暗楼,可消息却泄露了,并且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杀灰狮的确实是宋天行,可他未必真的收了十万两。”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七章他是坏人(二) 杀贪官的五万两任务,是通过暗楼发布的,本来应该是最高机密。 杀灰狮的,是黑天门第二高手,也是天榜第一杀手的宋天行。 李行在和陆高升的对话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行问:“大人的意思是,宋相······” 陆高升抬手道:“现在我还不能确定,我的那位岳丈做事素来小心谨慎,有疑点,可没证据,但至少通过这件事情可以推论,不论黑天门和暗楼,都有可能和宋严世那只老狐狸有关系。” 李行叹道:“大人这般多年来,花了那么多心思,还借了‘百氏一族’的关系,最终也只能确定金万阁和宋相没有联系。” 陆高升道:“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容易了,其中还借了‘百君侯’之力,所以这才是我要和金万阁合作的最大原因。” 李行迟疑道:“可大人,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高升侧首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海运走私以及和那些岛国的交易,虽然赚了些钱,可都已经有出处了,尤其是白鹿军所耗甚巨,所以金万阁方面,暂时,我们还是得倚仗他们的财力。” 李行道:“大人·····终究与虎谋皮啊。” 陆高升随意道:“金万阁想染指天歌郡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在北方的地盘和天歌郡最近,打通天歌郡,是他们南下的关键!我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会帮我,利益,是一把所向无前的刀,也是构建信任最好的桥梁。” 李行点了点头。 陆高升感叹:“大武国庙堂的那群蠢货,放任江湖太久了······” 陆高升清楚的明白,现如今所谓的‘草莽江湖’对于大武国局势的影响,和二十年前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以军队来说,各个郡守手中的兵马和总体实力,是绝对超过各个黑道势力的。 但是若单论武学高手,单看天若府中,他一个府令手下才二十几个地阶武者,而青剑门和黑龙堂都有着相同数量的武者,就可见在武学高手这方面,江湖已经胜过官府。 再说最顶尖的天阶武学宗师,在整个大武国军部,只有那镇北大将军和镇南大将军两人,达到天阶水准,而在江湖的武学宗师粗略估计已经接近六位。 也就是说,如果只论天阶宗师,江湖超过朝堂竟达三倍! 还有财力,尤其是黑天门,暗楼,金万阁这三大黑道,他们财力之强,堪比南方的几大权贵世家。 然而这一切,都跟庙堂的放任有关。 所以在陆高升的眼里,大武国的朝堂,就是一群蠢猪。 利用江湖人敛财可以,但是因为过度放任,让他们把自己养的那么肥,肥到,黑天门都已经看上天歌郡的那三万精锐铁骑了! 陆高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右手上,那一枚白玉云纹扳指,还是那么精致。 我陆高升,不会像他们那么蠢。 与虎谋皮? 宋严世也好,金万阁也罢。 也要看看,谁才是那只老虎! 这时候,花园外一个仆人正带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缓步前来,停在园子门口处,躬身说道:“大人,礼盒准备好了。” 陆高升淡漠道:“放在外边,你退下吧。” “是。”仆人恭敬的退走。 李行问道:“大人要出去?” 陆高升说:“之后会很忙,乘此闲暇,有件事情要做。” ······ ······ 晚间的天若南城小街上,王小二走到豆腐店门口,东看看,西看看,一时间不敢进去。 虽然早就做过事前调查,这家店铺应该就是白小玉她娘开的,可这一下子就要见未来丈母娘了,王小二还是难免忐忑。 但是,男人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关的! 所以,王小二思虑再三后,还是踏进了小店。 “打烊了,客官······”白衣女人正弯腰收拾,听见脚步声,便抬头说道。 可是这一眼,却让白衣女人和王小二都楞了一下······ 白衣妇人想着:手里拿着两大串糖葫芦的黑衣小男孩?是从来没见过的孩子呢。 如果张三在这的话,应该就能发现,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在城中刑场见到过的女子。 王小二则想着:好漂亮的阿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长的不像,可给我的感觉,她和我娘好像啊! 娘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 白衣妇人人给王小二也要这样的感觉,就是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是不是因为白衣女人正干着体力活导致很累的缘故。 “你是······”白衣女人疑问。 王小二拿着两串糖葫芦,对女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阿姨你好,我叫王小二,是个三观正常,多愁善感,虽然暂时没有月薪,但未来前途十分光明的孩子,并且······我是个好人!” 女人这下是真的楞了。 小孩子的自我介绍,这么有条理也不是不可以。可言辞间······貌似没问题中,似乎又带着一丝诡异。 王小二又道:“我是小玉的朋友,来找她玩的,阿姨,小玉在吗?” 白衣妇人回头喊了一声:“小玉,来一下。” 随后只见白小玉小跑着来到堂间。 王小二喜笑颜开,道:“小玉,还记得我吗?” 白小玉微微吃惊:“王小二?你又来了?” 白衣妇人侧首看着白小玉,不解问道:“又来了?” 王小二连忙在妇人身后举起了两串大大的糖葫芦。 白小玉顿时会意,对母亲解释道:“那个····对了,母亲,就是昨天你出去买豆子的时候,小二来找我玩了,而且王小二从来没有从后院的栅栏跳进来过,我也没吃过他的糖葫芦。” 王小二扑腾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前半句还好好的,后半句简直离谱! 虽然白小玉傻乎乎解释的样子,还是好可爱,可王小二还是不由感叹,为什么这年头的小孩子,好像都不聪明呢,连我王小二的一半都没有! 白衣妇人转过身来······ 王小二额头冷汗直流。 从白衣妇人的目光里,王小二提早感受到了本是成年男人才会感受到的压迫感! 便是在此同时,傍晚的豆腐店门前,一个穿着黑色华衣的俊朗男子来到。 白衣妇人下意识的站到了白小玉的身前,低声说:“到后院去。” 白小玉也看见了外边的男子,连忙拉着王小二,跑到后院。 王小二的手腕被白小玉柔软的手掌抓着,虽然第一次‘肌肤之亲’让王小二心底轻飘飘的,但是王小二还是不由问道:“怎么了?你和你娘好像······” 白小玉拉着王小二跑向后院,低声说:“我也不清楚,反正娘说,他是坏人。”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八章他是坏人(三) 傍晚,晚色低垂,人静,未睡。 豆腐店内的湿气和黄豆的味道,让已经很多年,没闻过这种味道的陆高升渐渐皱起了眉头,每次来到这里,唯一让他不快的就是这种味道。 白衣妇人,或者说陆高升熟识的‘白芳’,她正和陆高升冷冷的对望。 相顾无言,眼神冷漠。 陆高升转过头去,避开了白芳的目光。 白芳却一直盯着陆高升英俊的脸庞,眼中早没了当年的倾慕。 陆高升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缓缓道:“你从小就身子弱,肺疾又重,这株人参我花了不少力气,还借了金万阁的人手才能得到,你不嫌弃的话·····” “我嫌弃。”白芳的声音犹如冰雪。 背过身正将礼盒放好的陆高升,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但回过身,陆高升的神色迅即恢复正常,道:“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但是等我当上郡守之后,成为一方大员,朝堂上对宋严世就不必再那么顺从,江湖方面,我也正培养自己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白芳依旧冷漠。 陆高升皱眉道:“难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是,宋严世那只老狐狸,迟早,不论在庙堂还是江湖,我一定能扳倒他!到时候,当年我对你的承诺······” 白芳却依旧冷冷看着陆高升。 面对白芳的冷漠,陆高升说不出话来。 白芳冷道:“到时候?到时候又怎样?你是说到时候,我该庆幸,大武国没了左相宋严世,却多了一个比他还狠还贪婪百倍的陆高升吗!?” 陆高升暗暗握起了拳头····· 白芳指着门外,说:“就在昨晚,隔壁卖酒的那位老人家自杀了,就因为他的独子死在黑龙堂!你敢说,近日来城中乱事,和你没关系?” 陆高升冷笑一声:“怎么?难道你的意思是,黑龙堂是什么好人?就算他们是被我设计灭的,又怎样?至于死了个卖酒的老头,那又如何?再死一百个,我陆高升也不在乎。” 白芳怒道:“那青剑门的人呢!?天歌郡多年来,但凡有贼祸,灾荒,哪次青剑门的侠客没有出力?你连他们也杀,你甚至还亲手·····” 想到那人头落地的一幕,白芳只觉连提起,都是一阵恶寒和恐怖。 听白芳说来,陆高升转瞬间就想到了,只怕当时白芳也在场,可面对白芳的怒喝,陆高升仍旧冷漠:“青剑门挡了我的路,所以,他们得死!” 白芳看着那张如当年般俊朗,却无比冷漠的脸,再也按奈不住,嘶吼道:“那陆清名呢!!” 这一刻,陆清名三个字,让陆高升握紧了拳头。 右手上的白玉云纹扳指,竟也似是在此刻变得紧了些,让陆高升觉得不适。 陆高升沉默。 白芳流泪。 因为陆高升曾亲口说过,十年前,那个叫做陆清名的男子,死了。 许久,陆高升拿起桌上的装着百年人参的礼盒,递到白芳面前,柔声说:“不管怎么样,把这东西收下吧,对你······” ‘好’字说不出口,因为白芳夺过礼盒,直接将它远远的抛了出去。 门外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高升再忍不住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芳面对这位天若府令,却并无半点惧意,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把扳指还给我,我可以带着小玉马上走。” 提到那枚白云云纹扳指,陆高升的脸上,这个好像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男子,第一次有暴怒失控的模样。 “这枚扳指,你休想!六年前我说过,你想把它拿回去,只有一个办法!”陆高升怒吼。 ······ ······ 后院,红梅之间,可爱的白小玉左手右手两串糖葫芦,一时舔一下左手边的,一时舔一下右手边的,吃的不亦乐乎。 至于王小二,虽然和张三一样是个天才,但比起张三,王小二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娶亲,并且已经找到了目标人物。 而王小二第二大的缺点,那就是,王小二是个绝对的‘好事人群’。 所以王小二正和白小玉聊着那个黑衣男子的事情。 因为之前偷偷回望过,王小二觉得那个黑衣男人好像似曾相识,可王小二不确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毕竟虽然当时在小巷子和张三一起见到了刑台上,陆高升杀人的那一幕,但区别在于,巷子离刑台很远,王小二就算站在板车上也没有张三高,眼力就更不如张三,因此只看到陆高升的身材轮廓,而面貌却十分模糊。 王小二问:“小玉,那个人是谁啊,我看到他一来,你母亲就很紧张的样子。” 白小玉耸了耸肩膀,说:“我也不清楚,以前经常来的,不过最近来的少了,我估摸着······应该是来追我娘的。” 王小二惊道:“追?你还懂这事?” 白小玉骄傲道:“那是,我都十岁了,还比你大呢,你不懂,我可懂了!旁边的李叔叔,北城的韩大哥,还有一个姓明的公子,都喜欢我娘,不过我娘很讨厌他们就是了,不过···最讨厌的似乎就是刚刚那个人,每次来我娘都让我躲起来。” 王小二挠了挠后脑勺,暗念:那你该不会也看出我的心思了吧? 王小二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小玉啊,话说回来,你爹呢?不在家吗?” 白小玉摇摇头,语气低落:“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 王小二稍惊,不过看着白小玉黯淡的神色,王小二这次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与此同时,屋内传来了白芳和陆高升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娘!?”白小玉的脸上露出惊慌。 王小二见状立刻跑回豆腐店内,白小玉也紧随其后。 屋内,陆高升脸上的狰狞吞噬了原本的俊朗,他狠狠的看着白芳,握紧着双拳! 可白芳没有半点退让。 两人就这么彼此漠视着。 直到白小玉出现在陆高升的眼帘之中。 那张天真的面容,带着慌张和紧张。 陆高升脸上的愤怒渐渐消了,看了一眼白芳后,冷哼一声,他拂袖离去。 白小玉两手拿着糖葫芦走到母亲身边。 白芳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女儿拥住。 正文 第二卷第二十九章张三的画 晚间,夜色更深了些。 张三出门一边暗念王小二这个二货,去探一下周围人的底细要这么久吗? 然而刚一出门,张三就楞了一下。 陆高升迎面走来。 堂堂府令,为什么会来南城这种贫民聚集的地方,并且,脸色很差啊。 但以张三的沉稳,一时间的诧异被他瞬间收起,佯装无事的与陆高升擦肩而过。 陆高升也走过张三的身边,认出张三的他,同样不动声色。 ······ ······ 街道拐角处,一辆华贵的马车正停后在那。 李行对着回来的陆高升恭敬行礼,只是见到陆高升的表情,李行却不敢多说话。 “那个书生······” 走到马车前的陆高升低声自语。 李行疑惑问道:“怎么了吗,大人?” 陆高升道:“回来路上,看见昨日书楼下遇到的那个书生,在白芳家旁边的酒铺中出来,之前初见我猜测他不是个普通人,第二天就出现在白芳家旁边,难道······是当年镇南军中人?看年纪,却又似乎不像。” 李行问道:“那大人,是否要派个人······” 陆高升摇头:“不,暂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这几日要和朝中的清流党派的人商谈,尤其是明祭酒派来的人,此间事后,我自己去试试他的底细再说吧。” 李行恭敬道:“大人说的是。” 只是说着陆高升忽然有些头晕目眩之感,并且胸口很闷······ “大人?”李行关切问道。 陆高升猛的摇摇头,道:“没事,每次去见完她,都有这种诡异之感,算了,回去吧。” ······ ······ 张三刚到豆腐店门口,就见到王小二欢乐的走了出来。 奇怪。 这小子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暂时把陆高升的事情放下,张三打量了王小二两眼,问:“你怎么了?捡到钱了?” 王小二见到师父,先是一惊,暗念暂时还不能让师父发现白小玉的事情,便说道:“没什么事,回去再和师父你说吧。” 王小二是想先把张三弄走,之后想怎么解释,还不是自己嘴巴一张的事。 “王小二,谢谢的你糖葫芦。”白小玉跑了出来。 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 现实和你的想象总是不一样的。 张三看着那个像是用白玉雕出来的小女孩,完全没有王小二那种欣赏和喜欢,反而完全无感。 对于女人,包括女孩,不论美丑,张三的无感是天生,并且从小到大的。 然而看着王小二和走出来的白小玉,张三露出的狐疑的表情。 王小二大惊,赶忙连拖带拽的把张三拉走,留下一脸疑惑的白小玉。 ······ ······ 回到家之后的王小二和张三,就糖葫芦和白小玉事件······ 张三没有做任何问题或者讨论,因为他决定先按兵不动,只是把这件事情记在了心头。 其次是,刚买下这家店铺,虽然便宜,但是接下来还有不少麻烦事情要做,也没空管王小二这人小鬼大的家伙。 之后的几天里,精通各种木工,泥瓦工等等技能的张三,在新店里从早忙到晚,这种时候就充分体现张三学那么多技能的必要,因为真的省下了不少钱,其次是书画店这种店铺,本来以不需要多好的装潢。 由于这家店之前是酒铺,自带了一个地下酒窖,张三把酒窖原来的入口封死之后,自己又在房间里打通了一个暗道,这下连密室都有了。 最后只要把字画一挂,这家小店就算开起来了。 可正当张三想把带来的字画从行李中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字画大多是坏了,不是沾过水,就是画轴损毁。 至少有一半得扔掉。 张三猜测,应该是一路行来,自己在行李箱中做了各种暗层,以及铺了好些油纸棉花来保存自己的那些毒药,暗器,武学书籍,关于那些不值钱的画,却没做很多保护。 没法子。 自己再画吧。 买下店铺的第六天,张三清晨起来,去街上买了不少便宜的白纸,顺便对周围做了不少打探,之后回到店中就开始作画。 一幅幅山川,河水,城池,人家,田野的画被张三笔笔画来。 不得不说,抛去胆小,贪财,怕死这些确实不怎么样的性格不谈,张三的确是一个全方位的天才。 不管是医学,武学,表演学······总之一切学过的东西,他总是能很快掌握,并且以惊人的速度进步。 画了一天,张三画的又快,又好,一眼看去竟有二十多幅了。 张三的这些画,单以画功论,其实他画的非常好,虽然总体细节,精致程度,比不上那些浸淫画道多年的大家,但是张三的画风,手法已经隐隐有自成一派的趋势。 但是在小云县卖了那么多年画,总共也没卖出多少幅画的张三,他的画其实不是输在画工,而是神韵。 当然,在小云县那种地方就算能画的出所谓‘神韵’,想来对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欣赏。 可即使是懂画的人,现在来看张三的画,也只会夸奖一下画工罢了,总体还是那个原因——无神。 二十年来从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到自己独行江湖,张三所画的那些山川河流,城廓乡野,其实他都是亲眼见过的,这也是张三能画的好看的原因之一。 可张三的无神在于,张三对自己见到过的那一切,都很‘无感’,或者说冷漠。 就像对所有年龄段,所有样貌的女人一样,张三对自己曾看到过的一切都很冷漠,尤其是十多年前的那场饥荒之后,张三的冷漠更甚。 看到再高的山,再湍急的河,遇见再怎么惨的人,遇上再怎么不公平的事,张三都不会像寻常书生那样感叹天地宏伟,或者世道不公。 山河不就那样吗。 世道不就这样吗。 这一切都这么的正常,怎么有感? 当然无感。 或许张三自己也不知道,又或许他隐约感受到一点,这十年来,只有王小二和休忘仇,给过他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简而言之,他看一切,一切都很普通,所以冷漠,所以无感。 不过张三倒也从没有想过再提升一下画技,反正就是用来掩饰身份用的东西,何必那么认真呢? 晚间,画了一天的张三伸了个懒腰。 埋头画画,居然和苦练武功差不多累,真是奇了个怪。 这般嘟囔着,张三决定再画最后一幅,毕竟这家店铺店面大,字画零零散散的话不太自然,不像专门以此为生的书生,挂满一些,看上去才正常。 正当张三动笔,决定再画的时候,后院传来一阵噪杂声响。 张三暗骂:这小兔崽子又在干什么? 一边低骂,一边走回后院,张三见王小二吃力的扛着一把剑柄纯黑,剑鞘纯白的剑。 休忘仇的剑。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章张三的画(二) 前身是酒铺,如今是一家暂时未开张的书画店后院,王小二吃力的扛着剑,看到师父过来,立即把剑放到了地上。 撒腿坐倒在地上,王小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师父解释道:“我是想把大侠的剑搬到密室里去,不过这也太重了师父,我搬不动。” 张三嘲讽一笑,拿起地上的剑,道:“你以为呢?我后来去查了一下,这把剑叫做‘星色’是江湖十大名剑之一,看着轻,其实比很多大刀还要重,是星海派至宝,凭你那点臂力,能扛得动已经算是了不起了。” 王小二张大了嘴巴,虽然知道这柄剑很不凡,却不知道居然这么厉害! “师父,我想学剑!” 张三一眼看透王小二的心思,骂道:“你就一炷香热度!最近教你的暗器本事,练的怎么样了?” 王小二答道:“还行吧师父,飞针练的差不多了,镖可能还差一点。” 张三点了点头,离开后院前,他仔细的端详了那柄剑。 剑还在,人不在了。 人不在了,剑仍凌厉,就像它的人一样 ······ ······ 最后一幅画该画什么呢? 山画过了,水画过了,山野猛兽画过了,城廓也画过了······ 画人吧。 白衣飘飘,长剑凌厉。 张三准备画那么一个人。 其他的画,来自于张三二十年来见到的一切种种,可他是一个冷漠的人,路过别人的人生或者结束别人的人生后,张三日渐冷漠,越加冷漠。 可这次要画的人,是他的朋友。 这幅画张三画了很久,足有一个时辰,笔墨走走停停,犹犹豫豫,不似之前那般不假思索。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深夜了。 王小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点起一盏烛火。 寒冷的冬夜,张三的额头隐隐见汗,可他的神情却越发专注。 “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想,我还是会出剑的。” 脑子里不知怎么想起这一句话,随之就是画卷的最后一笔,完好。 这是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白衣剑客的背影,他持剑向前,前方是一座陡峭险恶的悬崖。 可剑客无惧,剑客向前。 剑的凌厉,人的无惧,被这幅画描写的淋漓尽致! 这是一幅有神的画,一幅好画! “哇!师父,你也太厉害了!”趴在桌边,仔仔细细看着这幅画的王小二发出赞叹。 张三的画王小二见的多了,可这么好的画,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到底哪好,可王小二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 总感觉······ 王小二挠了挠脑袋,说:“师父,你这幅画,总感觉有一股气势,就是我说不明白。” 张三放下笔,有些呆滞的看着这画,说实话,他自己不太敢相信,这真是自己画的吗? 就如王小二说的那样,画里似乎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连张三都不免怀疑自己。 王小二盯着那画,赞叹不已的说:“师父,这么好的画,咱们挂出去卖吧,我觉得至少能卖一百两!” 张三却眉头微皱,轻轻抚了一下画卷,那白衣剑客的背影,被他画的栩栩如生。 张三摇摇头,心底竟有一丝不舍。 王小二问道:“师父,你不卖吗?能赚一百两呢!” 张三说:“你误会了。” 王小二一脸疑惑。 张三郑重道:“我的意思是,这幅画怎么也得卖三百两。” ······ ······ 夜间,张三先去睡了,王小二在挂画,准备明日的开张。 不过其间,王小二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拿着一张师父昨天买的白纸,和一副师父在南方时候画的画。 王小二仔细看了看二者,喃喃自语道:“这个南方的纸,和中部的纸,好像不太一样啊。” 关于这个问题,王小二还问过张三。 张三只觉得为什么王小二会纠结这种小事,但还是解答了一下。 南部和中部因为气候不同,导致造纸的原材料也不同,因此就算买的都是最普通的白宣纸,即使造纸技法相同,可造出来的成品还是会有差异。 但正常人一般分辨不出来。 王小二又多看了两眼,但也没有继续多想,便回去睡觉了。 ······ ······ 次日,书画店开张了。 张三信守承诺的将王小二的武侠故事书,全部拿到了堂前当作商品,张三自己又上街淘了些杂书放在一起,毕竟开在贫民区,虽说贫民区不是不能开书画店,但只卖字画,还是有些奇怪的。 这日开张,为了省钱,什么锣鼓鞭炮,张三一概没用,只是简单的在门前贴了两个红色的大花球。 这么做自然也导致了门可罗雀的现象,张三也不在意,倒是一众街坊邻居送来了不少礼品。 张三本来是想着招呼一下的,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邻里不愿意在店里就待,放下各自的小礼物就赶忙走了。 真是奇怪的一帮人。 张三这样暗自念叨。 回到店内的张三,端了一张椅子,安坐其上,开始打算之后的事情。 百晓堂得去一趟。 之前见到黑龙堂的人被金万阁追杀,看来天若城的黑道应该有大动作,还有天若府各杀手组织,也得认识一下,毕竟不想做职业杀手的前提下,非职业杀手的接单全靠各组织发下来的活。 舒舒服服的躺在店里,张三不由感叹,这年头,书画店也好,医药铺也好,哪家正当生意不被官府和黑道压榨,自己会的本事倒是多,可能攒下钱的,似乎还真就只有杀手。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张三闭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闲暇平静。 “这里怎么·····换生意了吗?” 书画店里,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着满店的书画,不由发出了疑问。 张三睁开双眼,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第一反应就是······ 有钱人! 当然,这并非指的是走进来的这个中年男人,他穿的有多么的富丽奢华,反而男子穿的十分素朴,一身淡灰色的衣袍,简单的发冠,以及腰间的素白玉石。 但是行走多年的张三看得出,这个男子的简单淡灰衣袍,是上好的南郡蚕丝织成的,发冠看似简单,但其中间镶嵌的那一颗紫玉光泽内敛,绝对是上品。 至于腰间佩玉,同样看着简单,像是普通杂货,但实际却是南方白云郡的独有的书香玉! 这是一种会散发香味的玉石,全天下只有白云郡才能产出,从来只向官家售卖,可见价值。 简单来说,男子看上去素衣便服,但实际上,一身打扮超过三千两纹银,甚至更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单说那块书香玉就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若不是达官贵族,根本买不到! 张三站起身来,微笑说道:“这位兄台,是要买画还是字呢?” 中年男子朝着张三行礼道:“你是店铺的新老板?你好,我叫明清,以后可能会常见面的。” 张三错愕。 经常见面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个人的名字,明清?清明? 名字这样取,真不觉得诡异和不吉利吗?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一章清净 叫做明清的男子在书画店里四下的看了看,张三在一旁陪同,心里当然是期望这个有钱人能买上一两幅画。 蚊子再小也是肉,对于钱,张三从来都是欢迎的。 然而明清看了这些画,只赞叹了一句:“想不到店主年纪不大,画工竟如此精湛,佩服。” 显然明清是懂画的,看得出单论画技张三确实不差,甚至还挺好,不过出身书香世家的明清,见过的名画无数,因此也只是夸奖一下画工,没有做出买画的打算,直到明清看到那一幅剑客走向悬崖的画卷。 停住了脚步,明清望着画,一时间,竟然有些被震住的模样。 “好画,好气势,好气魄!” 明清看了许久,忍不住评价。 张三在一旁暗念:废话,能不好吗,我画了十年,就这一幅最好。 明清问道:“这画,是店主画的吗?” 但不等张三回答,明清已经回答道:“不好意思店主,明清冒犯了,这画工,画技细致之处,和之前所见过的画一模一样,又怎么会不是出自店主之手呢?只是纵观这么多画卷,唯独此画,大有神髓!因此疑问,见谅,见谅。” 张三含笑道:“单听兄台口吻,已知兄台懂画,怎会责怪,兄台可是喜欢这幅画吗?” 明清看着画卷,问:“喜欢···说实话,不仅仅是喜欢,而是大喜!店主此画,可有名字?” “名字?” 这一下还真把张三问倒了,一直想着把画卖了挣钱,张三哪里想过给画起名字。 明清见张三迟疑,吃惊道:“难道无名?” 张三尴尬一笑,道:“画于昨日,未曾起名。” “原来如此,我观此画,只觉得一股无畏之气,扑面而来,敢问店主画中意境,出自谁家典故?又或者是店主自身境遇?” 张三转头看画,暗念:典故倒不是,境遇也不是,只是以休忘仇为蓝本,一时兴起画的。 想起休忘仇。 张三叹息一声,说:“倒也没什么典故,只是想起一位故人,心有所感,这才画下。” 明清疑道:“故人?” 张三凝视着画中背影,想起昨夜自己作画时的心境,微带哀意的说:“故人·····已死,昨晚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只觉得有些羡慕。” 明清越加疑惑:“羡慕?” 张三神色逐渐平静,说:“他令我羡慕,只因为,他让我明白,原来有一种人,他在个世上,纵然清贫,艰难一生,可他生的清白,死的干净。一身清白,一生干净,想到此处心中就觉得有些羡慕。” 话出口,张三楞了一下。 什么情况? 刚刚的话,是我说的? 然而明清也愣愣的看着张三,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在南城贫人聚集的地方开了一家书画店的穷书生,谈吐之间,竟然隐见不凡。 明清对着张三轻施一礼,道:“店主可是入城赶考的士子?” 显然,明清已经把张三当作了怀揣壮志,为了来年府试,入城赶考,饱读诗文的士子。 可张三的心底一阵后悔! 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感觉似乎被人高看了好几个层面。 不行,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要立即把握住局面。 张三失笑,并且惭愧道:“哪里是什么士子,乡试都考不过,又怎么参加府试?只是想说开家店,卖些字画谋生罢了。” 张三的演技再度大放异彩。 神色先是笑,表达自我嘲弄,之后再以惭愧透露出自己文采的失望。 那种自嘲,那种惭愧,那种对自己的失望,在短短的一句话里,连绵不断的展现出来。 明清略一失望,看不出张三在胡扯的他,暗念,连乡试都考不过,那确实是有些差了。 不过这画,确实是上佳的画作。 明清道:“若是店主不弃,我倒是可以为画取个名字。” 张三暗念这人应该是看我这画,越看越喜欢,现在顺着他的话,没准待会就愿意买了!想到这,张三忙道:“兄台请说。” 明清道:“不如,就叫它‘清净’好了。” 张三疑道:“剑客持剑之图,叫做‘清净’是否有些不合?” 明清解释道:“一来方才店主说此画所描之人,生的清白,死的干净,正好合清净二字,其二是,画中持剑者面临悬崖峭壁,险象环生,却无所畏惧,一往无前,非神台清名,心无杂念之人不能做到,亦是能合清净二字。” 明清的解释是,剑客又怎么不能配上清净二字呢? 人清,心净,便是清净。 张三明白这些后,赞叹道:“好名字!兄台竟然比我还懂这幅画,竟然如此,我便忍痛五百两卖给兄台了。” 虽然之前的定价是三百两,通过仔细观察,张三认为五百两这个人是绝对拿的出来的。 开门做生意,当然是能宰客就宰客,怎么能手软呢? 明清看着那画,道:“五百两?我倒是觉得,兄台的画可值得上千两纹银······” 张三内心暗喜不已。 原来画画能挣这么多钱!? 简直比抢还快,这以后还干什么杀手? 然而明清话锋一转,叹道:“可惜,我不是它的主人,纵然是买得起,可它不属于我,买下放在家中也只是蒙尘罢了,店主不如再等等,我想会有人再来的。” 张三如坠深渊。 淦! 随后,明清还是在张三的店里买了两幅画,虽然张三还是开了高价,十两一幅,却想不到这个明清根本不还价,十两一幅画,眼睛都不眨的就给了钱。 张三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太谨慎了,深怕对方嫌贵,现在看来这有钱人的金钱观念和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果然是天差地别。 就当明清付完钱之后,看了看张三,有些尴尬的笑道:“店主,这······画我买了,我也算是你的主顾了吧。” 张三心想,这人话里在下套,但下的也太明显了吧。 张三仔细打量了下明清,虽然明显是读过些书的人,但张三忽然感觉这人有点‘憨’,或者好听些说‘单纯’。 不过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对的余地和必要,张三笑说:“那是自然,我还得多谢兄台抬爱,开店第一日,兄台是一个客人。” 明清道:“那以后我若是来,店主可否让我在你店中,多待些时辰。” 张三心底生疑,但还是道:“那是自然,兄台要看画,尽管看就好。” “呃·····其实店主,我还有个小请求,那就是我来贵店,并且在这里待了很久这件事情,我希望你对任何人保密,尤其是附近的人。” “啊?附近的人?”张三稍楞,但还是很快答道:“好。” 得到张三的应允,明清轻舒了一口气。 毕竟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和张三套近乎的目的,就是这个,但出身世家名门的他,实在是在套近乎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经验。 然后明清就走到墙角,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从店铺内的窗户,看向隔壁豆腐店门前的摊位。 张三暗自奇怪,却也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说怎么一个穿着非富即贵的人,来我这种小店,还和我扯了这么久,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是,对面有谁呢? 张三小心翼翼的走出店门,看向隔壁的豆腐店,一个白衣女人映入眼帘。 张三惊了一下。 有问题!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二章百晓堂 张三的‘惊’来自于,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张三,在看向豆腐店门前摊位的那一瞬间,就将那白衣女人认了出来。 她的名字,是王小二这几天曾提及过的,隔壁豆腐店的女老板——白芳。 但是由于这些天里埋头苦干,又要画画,这个白芳张三还真没见过,可张三现在一看,暗想这不是之前城中演武台行刑结束后,自己所见到的,那个站在刑台下,露出哀色的美丽女子吗? 三十多岁,不施粉黛,一身白衣很旧,很多补丁,可是······她很美。 多看了几眼之后,张三回到店铺内,内心已经完全确定了,就是行刑那天见到过的人。 那日,张三本就怀疑,白芳露出哀色时所面对的方向,恰好就是府令陆高升离去的方向。 当时还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人家不能恰好就对着那个方向吗? 可现在一想,就在七天前的晚上,自己不就是在这条街上,再度见到了那个府令陆高升吗? 一次是巧合,难道第二次又是巧合? 张三下意识的看向站在角落窗边,默默眺望白芳的明清,更加觉得古怪。 这种贫民区的街道上,能见到一个府令走过,已然是奇了大怪。 现如今,一个穿着如此不凡的男子,而且从那块书香玉来看,很可能是官家贵族之人。 这样的人来到自己的店里,攀谈了半天,只为站在窗边看一个女人,并且出言请求自己不要对外多嘴。 张三不由怀疑,明清是为了那个女人,难道那天陆高升出现在这里,也是为那个女人? 怪。 太怪了。 ······ ······ 夜间,张三关了店铺,而后和王小二交待一下,要怎么处理一些琐事后,换上一身夜行服,改变装容,戴上人皮面具的张三,轻功一展,消失在了夜色中。 目的地,百晓堂。 隐隐察觉到天若城黑道乱象的张三,思虑再三后,放弃了从黑道获取信息的想法,转而向百晓堂求证。 从遇见金万阁追杀黑龙堂的人算,时间已经过了七天,以百晓堂的情报能力,七天应该足够了。 怀揣着这些想法,张三进入了城东地区。 百晓堂作为江湖上的势力,他们的定位一直很模糊,虽然势力遍布大武国,甚至国外也有他们的身影,不过他们并不不属于白道也不属于黑道。 堂主是谁不知道,内部采用什么样的阶级制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的更不知道。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是,问消息,就去找百晓堂。 不过百晓堂这个组织,虽然江湖上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存在,甚至就连平民百姓都知道,近来在达官贵人,书生才子们之间很是火热的‘未博楼’就是他们的产业之一。 但要真说起问消息这件事情,百晓堂并不是什么客人都接待。 不是达官贵人,或者江湖成名高手,又或者名门弟子,如白道的星海派,黑道的黑天门之类的,否则普通人和一般江湖高手,连门都找不到。 张三在十年前和师父来过天若城,因此记得百晓堂的方位,夜间无声的在城中房顶上游走,张三很快的来到了城中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 一身夜行衣的张三并没有走到门前,而是绕道后院。 夜色中,张三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但这很正常,张三又敲三下。 停顿后,再敲两下。 最后张三开口:“玄铁白鹤,字文,入命,天星。” 说完张三暗念,都十年了,希望自己没记错。 张三记得师父说过,百晓堂对每一个有资格成为他们客人的门派或者大人物,都分别有不同的暗语,张三的这句暗语,还是师公传下来的。 错一个字,都不会让你进的。 张三等了一会,只见幽暗的后院处,那扇小门缓缓打开。 “百晓堂,迎甲字十七号贵客,正派门人入。” 说实话,看着门后的那一片幽暗,稳健的张三不想进去。 可没办法,自己势单力薄,不靠百晓堂这种组织,消息就会很闭塞。 想着自己的天阶轻功,张三还是走进了小门。 门后,一条往下的地阶,已经铺开。 地下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贵派为天下第一硬气功铁布衫唯一传承,是我百晓堂贵客,应当知晓规矩。” 张三点了点头,然后循着地阶往下走去,共走下八级地阶,直到地面高过头顶后,张三就没有继续往下走了。 而机关也随之启动,一块地板被机关推出,将出口封上。 此刻周围墙壁上的夜明珠,是唯一的光源。 站在第八级的地阶上,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夜刀,张三安心了不少,然后低头问道:“我需要知道近来天若城中黑道乱事的原因。” 在巷子里亲眼看见金万阁的人追杀黑龙堂,傻瓜也知道绝对有大事发生。 但张三想要知道的事更多细节。 地道深处,传来声音:“贵派在我百晓堂存下的银两,多年来还剩下三百两,此间消息,所需五十两,不知阁下是否同意。” 先给钱,再问事,每次至少一千两,是百晓堂的老规矩了,虽然每条消息都有自己的价格,可多出来的钱百晓堂也不会退还,而是由他们保管,直到耗尽为止。 正派的那一千两,还得数到几十年前正派遇到的一次危机,当时简直是倾全派那十几人全部家当,才勉强凑齐。 张三暗念居然只要五十两,看来事情应该已经在道上传开了,不过最终张三还是同意了。 随后那声音徐徐说来:“七日之前,金万阁掌阁使带着三十五名地阶高手,超过百位金衣箭手,配备上百把金杀连弩,在府令陆高升的协助下,全灭天若城黑龙堂势力,不仅如此,城中黑天门,暗楼等门派的一些隐秘据点,也被一同扫除。” 张三暗吸一口凉气。 手笔够大够狠,掌阁使和三十多个地阶高手已然足够了得,可居然还增配了上百把金杀连弩。 和暗楼的黑唐重弓比,金万阁的金杀连弩威力稍弱,却胜在能够量产,虽然造价昂贵,如果上百把连弩齐发,威力还胜过黑唐重弓。 据说大武国最精锐的镇北军和镇南军都配备了这种连弩,由此可见其威力。 掌阁使加金杀连弩,金万阁看来是根本没想给其他黑道活路啊。张三这么暗暗的想着。 张三继续问:“第二,我需要城中能接‘水活’的地点。” 水活,黑道术语,是非职业杀手接任务的意思。 地下的声音说道:“五十两。” “可以。” 那声音说道:“如今天若城全城黑道势力,已经被金万阁掌控,其手下‘招财杀手组’组织,已经在城中南街十三楼开展业务。” 招财杀手组? 卧槽,这名字还真是······和我当年创建的‘三哥杀手组’一样平易近人啊。 不过抛去名字这样的小事,其实张三来还有别的目的,可稍一犹豫,经过思考后,张三狐疑的看着地阶之下,那一片幽暗······ 最终,张三还是放弃了问明清,白芳,甚至陆高升信息的事情。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三章白芳 离开百晓堂后,张三施展着轻功在城中绕了几圈,以免被人追踪。 虽然百晓堂号称绝对为客人保密,但张三从来没信过任何江湖组织,所以一切还是以谨慎为先。 确认无人跟踪,回到店铺后,张三开始思索,并且从百晓堂得到的信息里推测出不少事情。 金万阁和府令联手,铲除了本地黑道黑龙堂,并且连黑天门暗楼等势力的一些隐秘据点,居然也一次解决了,手段又快又狠,连掌阁使都出手了。 显然,从这些事情上推测,金万阁的目的绝不止一座天若城,而是整个天若府。 这对张三倒是一个好消息。 不管是黑天门还是暗楼,由金万阁出手把他们阻在天若府之外,那么对自己而言,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这也坚定了张三继续在天若城待下去的想法。 唯一的问题在于,黑天门和暗楼是否会坐视金万阁坐大。 可惜的是由于剩下的钱不够,区区二百两,先不说百晓堂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张三自问就算百晓堂有,也不可能问到黑天门和暗楼在天歌郡的势力分布。 并且今天去百晓堂问消息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一件有风险的行为。 所谓信息,你得到信息的同时,其实也留下了信息。 简单来说,千万不要以为只是去问消息,是没有任何风险的一件事情,比如思考后,张三认为自己今天已经给百晓堂留下了两个讯息: 第一,自己用的是正派弟子的身份去得百晓堂。 所以百晓堂方面是知道有正派弟子在天若城出现的,并且所谓对‘客人身份’绝对保密的百晓堂,是否会出卖自己门派的信息,张三可不敢肯定。 第二,自己问了有关黑道和水活的事情。 百晓堂应该会推测出自己非职业杀手的身份。 但这些风险都在可控范围内,所以张三认为自己可以问。 而张三最终没有选择去问白芳,明清,陆高升等人的信息的主要原因,其实也因为‘风险’这两个字。 去一个以贩卖信息为主的组织里,问某个特定人物的信息,其实风险是巨大的。 先不说买不买得起的信息,或者百晓堂有没有他们的信息。 问题是,只要张三一问,就代表着,张三和这三个人是有接触,或者某种程度上的了解的。 否则谁会花钱去买完全不认识,或者完全无关的人的信息? 只要百晓堂结合张三之前所问的,有关天若城黑道和水活的问题。 一个刚到天若城不久,应该会正派武学,并且和白芳,明清,陆高升有接触,或者有一定了解的非职业杀手形象,立刻跃然纸上。 所以就算很好奇,就算出于对职业安全的考虑,张三真的很想知道,明清,白芳,陆高升这三个人的关系和底细,可张三还是忍住了。 夜晚,卸下易容和人皮面具,张三躺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今天刚去问水活,第二天就去金万阁的地盘接活。 未免被百晓堂注意到,张三决定暂时不接任务。 因为百晓堂实在太神秘了,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到底属于谁,张三确实需要他们的消息,又不得不多加提防。 不过金万阁的杀手生意,倒是出了名的佣金多,既然金万阁在天若城落脚,那么稍等几个月,等他们把名气打开了,天歌郡的一些非职业杀手应该都会涌进天若城。 “先等两个月再说,手上的钱也还够吃些日子。” “还有那个白芳······有空去探一下底,如果真的有古怪,等挣了钱,大不了把店一卖,换到东区照样开店。” “再有的就是······” 最后一件事情,张三侧首看向窗外,后院的另外一个房间里,王小二应该还在安睡。 既然已经找到了住处,那就得让在白云郡的黄老头,把这些日子来存起来的王小二母亲的信,发过来了,否则王小二只怕要起疑心。 王小二毕竟对父母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张三知道王小二总要面对,可张三不知道一旦实话实说之后,要怎么去安慰这个唯一的徒弟。 可问题是,根据黄老头曾说过的话,王小二母亲的信,应该快见底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叹了一口气,张三被这许多的烦心事,弄的有些睡不着。 你说说,这个活着,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 ······ 接下来又过了几天,日子还算平静。 王小二时不时的会跑去豆腐店,张三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小鬼的想法,张三明白更进一步的两性观念教育,应该需要提上日程了。 至于说,是否还有什么让张三在意的事,也不是没有,再这几天里那个叫做明清的男子又来了两次,他每次都会买些画然后站在窗边悄悄的望着白芳。 但张三没有管这些,更没有多问,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就在张三以为日子可以继续这样平静下去的时候,这一日的早上,出乎张三所料,也不出所料的是,有人上门收保护费了。 不出所料是因为,这年头给黑道交保护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出乎所料的是,黑龙堂已经被灭了,金万阁接手后,家大业大的金万阁应该是优先发展妓院,赌场,五石散才对,保护费哪里这么快? 所以张三稍一打量,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三人。 长的倒是五大三粗,眉目带煞,衣服倒也和黑龙堂的人几乎一致,总之很符合普通人对‘坏人’这两个字一贯的看法,手上倒也有些粗茧,不过······ 张三不认为他们会武功,就算会,也就是人阶下段的货色,可能连之前的山贼头子李大虎都不如,而且这几个人看上去强壮,但脚步虚浮,气色微白,也不太像正常人。 不是中毒,生病,就是五石散成瘾。 张三自然是倾向于后者,毕竟如果是金万阁,就算是出来收保护费的,也不会是这种货色,如果是瘾君子的话,倒也能解释为什么敢趁着城中黑道混乱的时候,鱼目混珠的来骗保护费。 混混头子见张三犹豫,一掌拍在桌上,怒喝道:“臭书生!怎么?你敢不给?!” 张三忍着一掌拍死这三个傻缺的想法,陪着笑脸给了五两银子。 总不能因为这帮傻缺,给自己的书生身份留下疑点吧。 “这还差不多。”混混头子冷笑着走出了书画店。 然而还不等张三在店里安坐多久,隔壁豆腐店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响。 张三本来连看都不想,却不料王小二不知从哪出现,一溜烟的跑出门去! 这一幕倒是让张三惊了一下。 “这王小二的轻功居然已经入了人阶?内力只怕也不差,我还没怎么教过他吧,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四章白芳(二) 当张三慢悠悠的走出书画店,看见这样一幕。 人群聚集,却散的很开,没人上前管事。 张三表示这很正常,明哲保身不管在什么年代,理所当然是每个人的第一选择。 豆腐店前,那个混混头子拉着白芳的手,一脸淫笑,嘴里还说着一些什么‘好美的妇人’‘风韵犹存’‘没钱拿身子来抵’之类的话。 张三表示这很奇怪。 为什么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坏人会选择用强的方式,好人会选择用花前月下的方式,但男人的核心思想似乎都是一样的。 甚至连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 可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 难道我是个不正常的人,还是说不正常的男人? 张三很是疑惑。 不过张三不是休忘仇,他完全,哪怕一丝想管的想法都没有。 打了个哈切,张三正准备回店里补个觉。 可于此同时,只听一道娇滴滴,却饱含怒意的声音传来,再度看去,原来是豆腐店里的白小玉冲了出来,对着那三个混混,一顿拳打脚踢,甚至怒骂出声。 然而一个小女孩怎会是大人的对手,白小玉的拳头打在那几个瘾君子身上,半点作用没有的同时,被人家反手随意一推,就推倒在地。 女孩哭了出来。 白芳也愤怒了,拼命的抵抗。 张三还是无感。 关我屁事。 但张三没有走,甚至嘴角挑起了一抹饶有兴趣的意味,因为他看见了人群中的王小二。 “有趣,想要试试飞针?位置找得不错,这小子还真挺聪明的,和我小时候有一拼。” 张三暗自夸奖了下王小二,并驻足观看了一会。 王小二的第一次杀人,他这个师父总得给他把把关吧。 ······ ······ 小孩子不会杀人? 那可不一定。 张三八岁从师,九岁跟着师父杀人,这还是张三的师父武功,学识都只是江湖上普通高手的前提下。 而王小二自己是个天才不说,和一身各种学问的张三学了一年多。 张三除了在两性观念的教育上似乎是失败了以外,但在杀手教育上绝对是成功的,尤其是离开小云县四处漂流的那几个月里,王小二天天和张三待在一起,早被灌输了无数关于杀手杀人的手法以及思想。 当白小玉哭的时候,王小二知道今天要死人了。 自己第一次出手杀人,居然是为了心上人。 这似乎不太符合师父教过的‘给钱才杀’的杀手价值观,不管王小二现在也懒得管什么狗屁价值观。 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王小二目光逐渐冷漠,左手右手,两根银针被他悄悄握住。 王小二退到人群之后,并找到一个十分隐蔽的位置。 他的衣服经过张三的设计,左右手都有细小的暗袋,装着对于普通人见血封喉的毒药,王小二此刻便用针尖触碰了下毒药。 这也是在书画店处眺望的张三,没有阻止王小二的原因。 第一,王小二的位置找得好,虽然远了些,但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加上现在大家都看着豆腐店,也没人注意他。 第二,张三配的毒药加上王小二最近一直在练的暗器手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三个混混,没什么难度。 王小二捏着银针,默念:“一针天庭,一针脑门,这个位置刚刚好,先杀两个再说。” 出自张三的杀手教育之一:杀人要狠,更要快,一对多,以一次杀死最多人的方法,为最优先选择。 王小二又低声说:“杀了两个,最后一个的行动有两种可能,要么楞在原地,要么立刻逃走,第三针要果断,判断他的选择后,立即出手,慢了就可能被即将发生混乱的人群发觉。” 还是出自张三的杀手教育之一: 杀人不只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必须考虑对方一切行动的可能,因为杀人这种事情,出手后就得杀绝,出了手还有人能在你手下逃生,那就是你作为杀手的耻辱。 小街上的风,忽然在此刻停了一下。 犹如天助。 似乎上天也想看看,王小二是怎么杀人的,本事学到了张三的几成。 可王小二的银针却没有出手。 因为张三忽然出现在了豆腐店门前,并且朝着王小二的方向,悄悄打了个手势,好让躲在暗处正要出手的王小二看到。 奇怪。 王小二楞了一下,不由暗念:师父怎么来了?而且还不要我出手,可我这位置没问题啊,难道师父可怜那三个王八蛋? 不过王小二转瞬就否定了最后那个猜测。 毕竟师父会对三个混混产生同情心这种事情,实在太离谱了。 ······ ······ 张三忽如其来的‘侠义’心肠,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很‘古怪’的一幕。 此刻张三来到了豆腐店门前,一副大义凛然的书生模样,只见张三一声怒喝:“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强抢民女,这还有礼法吗?还有大武国的律例吗!?” 四周围在远处的人群,顿时有人喝彩。 不过······完全没人上前。 淦! 一群王八蛋,倒是上来帮忙啊! 对这些人内心一顿咒骂,但张三还是硬着头皮,凌然对三个混混义正言辞道:“大庭广众之下,淫威勒索,我们忍了,如今还要行此禽兽之事,简直是是可忍熟不可忍,尔等再不走,小心我告上官府,将你们······” 话没说完,张三被迎面而来的一拳打倒在地! 混混头子怒骂道:“死书生,刚刚是瞧你乖乖交了钱,这才没对你动手,还他娘的蹬鼻子上脸了?给我弄死他!” 三个人冲上前去,对着倒地不起的张三一顿拳打脚踢。 不久后,书生张三已经是‘鼻青脸肿’‘口吐鲜血’,那模样简直是惨极了。 张三眼神迷离着,口中还不停的说着:“报官,报官·····报······” 王小二见此,楞了好一会后,才明白过来,得赶紧去配合师父。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的演技也太生猛了呀! 只见王小二双目含泪的从人群中冲出,大哭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我相依为命多年,我不能没有你啊!” 那三个混混下手没轻没重的,看着倒地‘昏阙’的张三,这下也慌了神。 其中一个混混对混混头子低声说:“大哥,要不咱们先走一步吧,再打下去,出了人命,万一官府来查,我们的身份要是被识破了,这四周的这些商家,能放过咱吗?” 混混头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回头一看那正将女儿抱住的白芳。 那脸蛋,那身姿,着实让混混头子眼馋的不行。 不过想了想,混混头子还是环视一番,然后恶狠狠的说道:“看到了没!这就是违抗我们黑龙堂的下场,这次就饶这书生一命,你们还没交钱的,都把钱给老子备好了!” 说罢,这三个假扮黑龙堂门人的混混大摇大摆的就离开了。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五章秘密 傍晚时分,一个街上医馆的大夫走出豆腐店,对着陪同着出来的白芳嘱咐道:“那个张书生伤的不轻,但好在伤处多却不在要害,你记得按开的方子给他服药,只要他没有继续昏迷,不久后应该就可以起身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三个混混拳头脚踢了的半天,满身淤青,要是还能站得起来,那就太奇怪了。 所以张三早晨理所当然的‘晕’了一会。 白家母女和王小二只好将张三搬到了豆腐店里,之后赶忙去请了大夫来看。 豆腐店后院的房间就只有两个,一大一小分别属于白芳和白小玉,中间则是一个小厅,王小二和白小玉正坐在里面。 王小二有些无聊的坐在旧木椅上,双手支在许是因为店里湿气重,导致有些发霉的木桌上,神色带着些满不在意的意味。 师父这回演的也太狠了。 那神色,那痛喊,简直绝了。 看来我的演技和师父相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不过奇怪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骗过一个没什么本事的江湖游医,王小二自问自己也能做到,不过师父是怎么做到,被三个小混混打的一身瘀伤的? 演技还能演出内伤? 咚! 王小二抱着脑袋痛呼一声,抬眼看向一脸气呼呼的白小玉。 可是,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小玉还是好可爱啊······ 王小二这么想着。 白小玉显然没有注意到王小二的心思,只是怒气冲冲的说:“你师父都被打成那样了!你怎么还坐着这里这么淡定?你都不进去关心一下你师父吗!” 王小二忙说道:“小玉你别误会,我这个人可是很孝顺的······” 然而王小二的内心独白则是:开玩笑,就那三个废物?给他们一人一把刀,都别想伤我师父分毫。 王小二又说:“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手上的瘀伤吧,涂了药以后,有好点吗?” 比起师父,白小玉手臂上的伤,才真让王小二心疼极了。 哪知道白小玉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豪气道:“我没事!还是关心你师父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师父那么一个只会画画的书生,面对三个坏人还敢挺身而出,真是勇敢!好帅啊。” 白小玉眼中露出些些倾佩和仰慕······ 王小二暗呼不好! 这些日子来防住了隔壁甜食店老板的儿子李二,又通过各种手段,阻止了早点店那家的小儿子和白小玉见面,难道现在师父还要成了自己的潜在情敌? 这可不行。 王小二便说道:“哪里是勇敢,我师父这个人,其实为人就是憨,每次看见有人被欺负,就冲出去打抱不平,自己又不会武功,所以每次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还没来天若城的时候,我就经常看见师父被打呢。” 白小玉却一拍掌,倾佩道:“哇,你师父原来这么正义啊,不愧是读圣贤书的人,果然一身正气,你可要学着点!” 王小二却是一愣。 怎么我想表达的意思,似乎和白小玉理解的意思完全不一样呢? 事实证明,人和人的思想并不相通。 你以为的愚蠢行为,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不畏强权的勇敢表现。 王小二正挠着脑袋,暗想应该要怎么样,才能在白小玉面前,把师父黑一顿。 大黑特黑,疯狂抹黑的那一种! 正当王小二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已经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想不到你师父那么文弱,却是个义士。” 王小二有些惧怕的回过身去,对着那个脸上有着些小伤的美丽女子,露出一个微笑。 也不知道是男人出于对丈母娘恐惧的本能,还是因为白芳平时却是表现出一种冰冷,王小二几乎就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虽然王小二总感觉白芳身上,似乎有某些和自己母亲的相似点,可还是下意识的有些怕这个美丽的妇人。 白芳声音有些冷,对着两个小孩说:“我进去看看,你们待在这不要乱走,待会再去报官吧。” 白小玉和王小二都点了点头,不敢多话。 ······ ······ 推开屋门,白芳仔细打量了一下,身上缠了不少绷带,并且还在‘昏睡’着的张三。 她轻轻的触碰张三的额头,检查了一下张三的体温。因为大夫离去前,还嘱托她一定要关心这书生受伤之后,有没有发烧,如若有,不管多晚都及时把大夫请回来。 不过张三的体温很正常,让她放心了不少。 毕竟不是为了她们母女,这个书生也不会被那些恶人打成这样。 想起王小二之前在小厅中所说的话······ 不会武功的俊秀书生,偏偏喜欢打抱不平,每次被人打的鼻青脸肿。 冷淡的眼眸看着那张清俊的书生面庞,白芳想起了很多。 记忆里,多年前自己的身边也那么一个人。 记得这张美貌的脸,为她惹来过很多的麻烦,而记忆里的那个书生,饱读诗书,按理来说是一个聪明的人,却每每在她遇到不平事的时候,像一个傻子一样冲在最前面。 他叫,陆清名。 想着,想着,白芳有些失了神,竟在床前站了许久,直到晚间冷月高悬之时。 白芳摇了摇头,不要自己再去想那些,准备今晚和女儿睡一晚,可是临走之前,她拿起房间内的一块白布,走进里屋一个小房间的‘凹’处。 那里,有一张放着灵位的小桌。 对着桌上灵位,白芳低声说:“爹,您过世也十年了,今日女儿不敬,但只是不愿将你的姓名透露在他人面前,免得招来麻烦。” 说着,白芳将白布盖住了桌面。 最后白芳对灵位叩首,恳切道:“爹以前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女儿今天又被一个读书的救了,爹最讨厌欠别人人情,若是有灵,请别让这书生长睡不醒吧。” 说完这些,白芳似乎还觉得不太放心,将里屋的的大衣柜推到了凹角之前,遮掩灵位,说来也巧,这大衣柜的大小却是刚刚好将角落封上,也不知是不是经过设计的。 白芳看了看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离开。 许久后,张三缓缓睁开双眼。 淦! 居然被三个混混揍了一顿,我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张三倒也不是十分生气,毕竟无耻的好处可能就在于此了。 真正让张三不快的是,由于当时在人群中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因此为了阻止王小二出手,他现在已经莫名其妙的的和这个白芳沾上了关系。 记得休忘仇那次也是。 每次都是你啊,王小二! 我迟早要弄死你! 这般恶狠狠的想着,张三无声的从床上起来,之前白芳的低语和推动衣柜的声音,他全都听到了,此刻走向的,当然是那座屋内里处的灵台。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六章白世玄 夜间,月光透入窗户,房间内溢满银色。 张三心想着,反正不管愿不愿意,已经和这家姓白的扯上了关系,现在看看她爹的灵位,没准能从上面找到点什么线索,探探她们的底。 这样想着,张三内力运转单手举起衣柜,无声的放在一边,再掀开那张白布,一座牌位正立在桌上,牌位之侧,还有一块刻写着‘镇南’二字的虎纹铁牌。 再看牌位,其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先父白世玄之灵位。 房间的月色里,张三这一看,可以说是把自己看傻眼了。 虽然身为江湖人,张三理所当然的对大武国的朝堂没什么了解,但是一些名声响彻大武国的权臣名将。 比如当今的左相‘宋严世’,连普通人都知道他们名号的前提下,张三没理由不知道。 所以张三感觉到了‘慌张’。 写着镇南二字的虎纹军令牌,加上白世玄三个字,张三只想到一个人······ 二十年前,执掌一十五万精锐镇南军,当年大武国军门之首,大武国前任镇南大将军——白世玄! 武功,内功,轻功,全部修练至天阶上段的绝顶高手!! 可张三更知道,二十年前,白世玄因为叛国谋反罪,被押解到帝郡,最后定罪处死。 但白芳明明说,她爹过世才十年,也就是说,二十年前那场惊动整个大武国的谋反案,白世玄没有死,或者说,当时被处死在帝郡的不是白世玄! 张三强行让自己的冷静下来,千万不能惊呼出声,因为绝不能让惊动白芳,更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知道了这样的绝密。 张三努力让自己回忆,二十年前他也才八岁,但跟着师父走南闯北那么久,他多年来也不止一次的听师父提起过,师父那个年代的黑白两道,以及一些大武国军门高手。 记得师父曾说过: 二十年前,黑道第一高手无疑就是当时的黑道盟主余仙死,同时余仙死也被称为天下第一的武学宗师,第二的就是星海派当时的掌门‘白思’。 至于第三人,应该就是当时大武国军门第一人‘白世玄’了,不过由于这个排名是百晓堂出的,而这三人并没有真正的公开比试过,所以无法完全确认这三个人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 不过张三很清楚,能和那个余仙死排在一起的武学高手,还统领十五万镇南军的大将军,会有多恐怖。 在不考虑仙人这种超凡脱俗存在的前提下,白世玄和余仙死还有白思这种天阶上段,已经到了堪称‘天人’的境界。 想要杀死他们这种等级的高手,基本只有两种方法。 要么,他们自己这种等级的高手互相厮杀,比如当年星海派掌门‘白思’和‘余仙死’大战一天一夜后,由张三亲眼所见,白思因为一时不慎输了半招,被余仙死所杀。 要么,就是朝廷派出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军队,把这种等级的高手团团围住,再在周围布置上随时能发出遮天蔽日箭雨的强弓硬弩,类似暗楼的黑唐重弓,或者金万阁的金杀连弩。 然后利用人数和弓弩,日夜交换着打车轮战,才能他们活活耗死。 张三此刻的慌张,主要原因不在于二十年前‘白世玄’没有被朝廷处死这件事情,而是在于,谋反这种事情绝对是要满门抄斩的。 可现在现实是,不仅仅白世玄比朝廷的记录多活了十年,他的女儿,孙女,居然也还在人世! 而且,好巧不巧,还被他张三遇上了。 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可还不等张三继续感叹自己已经凄凉的身世,或许从此还要再多一些变故的时候,一旁的小厅中传来些些响动。 那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如果张三真的睡了的话可能会听不见,不过醒着的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张三眉头蹙起,暗念:这步伐的轻盈和间隔,有点白鹤飞的意思,王小二这小鬼又想干什么? ······ ······ 白芳考虑到让王小二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又害怕这个好动的孩子,打扰了今天仗义出面,帮助她们母女的张三休息,因此再厅堂里打了个地铺,让王小二睡。 虽然是地铺,但王小二······贼乐呵! 这就已经可以堂而皇之的住进丈母娘家了吗? 这关系的挺进速度,也太完美了吧。 王小二美了小半夜,不过深夜时候,他还是起了身。 王小二从张三身上学到了作为一个杀手的‘狠辣’,也学到了张三的谨慎。 起身,王小二露出冷漠的眼色与神情,王小二曾发誓自己这副样子绝不会让白小玉见到,因为这是他决定下手杀人时候会露出的模样,就和早上一样。 那是猎人盯上猎物的眼神! ······ ······ 黑夜间,豆腐店旁边的一处小巷子,三个人影缓缓而动,并传来这样的对话声: “早上那娘们可真是极品,忍了一天了,老子都快憋死了。” “还是大哥英明,等着晚上来,看那母女俩能怎样。” “大哥我观察了一天,那个书画店的书生,也在里面,不如先杀了那个书生,咱们再慢慢玩。” 说着这些,巷子里传来阵阵被压低了的淫笑声。 然后小巷子后的拐角处,早上就已经注意到这三人离去前,眼神中淫邪之意的王小二,他此刻的杀意已经无法按奈。 我王小二的丈母娘和师父。 是你们这帮该死的,能碰的?! 王小二手间两根早上未发出的银针,被他紧紧握住,他决定在这三个蠢贼走进豆腐店,然后被师父杀掉之前,自己亲自动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师父突然出现在豆腐店前,还表演了一波无双演技,不过现在夜深人静的,加上这个三个蠢贼自己送上门来,那也就怪不得他王小二了。 正当王小二准备走出拐角,先杀两个混混的瞬间,一只手捂住了王小二的嘴巴。 王小二立即想要反抗,却听到耳边一句低语: “是我,别动。” 张三的声音,让王小二放弃了抵抗,王小二不解的回过头,只见月光下的张三皱着眉头,对王小二做了一个噤声的样子。 王小二不动了。 张三带着王小二,天阶轻功一展,无声的消失在小巷子中,而后不多一会,师徒二人的身影就出现在隔壁街道的一处高楼之上。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七章疑点重重 月夜,楼高,大风猎猎。 师徒二人站于高楼屋檐的阴影中,这是一个十分安全的位置,并且能观察到豆腐店门前的一切。 王小二不解道:“师父,早上因为你我就没出手,你该不会真的动了慈悲吧?” 张三立即给了王小二一拳,低骂道:“你觉得呢?” 王小二想了想,暗念自己的这个想法果然还是过于扯淡了,并更加疑惑道:“那师父,你老阻止我杀那三个蠢货干什么?” 张三指着豆腐店门前,道:“你自己看吧。” ······ ······ 夜色里,那三个混混从小巷子偷摸摸的走了出来,朝着豆腐店的后院走去。 寒光一闪! 三个混混中的两个,已经身首异处! 来者是一个做着街上行脚商打扮的男子,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刻着狼纹的银色短刀,眼色冷漠,嘴角挑起。 混混头子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 连出手都看不见,自己的两个兄弟就死了? 这是什么高手啊!? 却不料行脚商模样的男子,身快如鬼,直接欺上前,左手制住混混头子,一脚踢碎混混的膝盖让他跪在地上,见混混不能失去放看能立,再用右手捂住混混口鼻,左手抽出一柄狼纹银刀,割开了混混头子的咽喉。 鲜血溢了出来。 男子闻着血味,露出陶醉。 捂住混混头子的嘴,感受着他的挣扎与痛苦,简直让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血的男子,太快乐了。 男子露出微笑,决定要再快乐一点,便低头对混混头子低声道:“知道,为什么不直接砍下你的头,而是要折磨一下你吗?” 混混头子当然说不出话来。 而男子自问自答道:“因为大人嘱咐过,但凡是对白小姐有恶念的都得死,要是对白小姐有淫念的话,更要剥皮抽筋,所以感谢我吧,你现在死的这么‘快乐’,都是我的仁慈啊。” 混混头子越来越恐惧,挣扎的越来越厉害。 可是他却又怎是这男子的对手。 渐渐的,挣扎逐渐无力,混混头子慢慢的死掉了。 感受着这一切,男子内心的残暴得到宣泄,真是痛快极了。 夜的深处,传来低沉的板车滚动声音,一个苦力打扮的男子拉着板车,缓缓来到豆腐店面前,微微皱眉。 苦力打扮的男子抱怨道:“你的恶趣越来越严重了,就不能杀的快点吗,地上的血还不是要我来擦。” 行脚商男子舔着手上狼纹银刀上的血,他陶醉,并有些怨道:“还不是大人让我们装的像,我的大哥啊,好不容易碰上几个不长眼的让我杀着玩,你就别说我了,就是可惜,是三个吃五石散的,没怎么玩已经死了。” 说完,两个男子便把地上的尸体收拾了一番。 苦力打扮的男子拉起板车离开了,至于行脚商打扮的男子则是四下的观望一番后,退到了街道的另外一边。 ······ ······ 王小二愣愣的看着那一幕,有些不知所以。 因为那个行脚商和那个苦力,王小二都见过,行脚商经常在街上叫卖着一些杂货,至于那个苦力也是常在豆腐店旁边的早点店里吃饭。 仔细想想,这条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这么两个人确实是太不起眼了。 但此刻他们的出现,却立即给了王小二有关他们的记忆,那便充分说明了一点,那就是······ 这两个人或许不起眼,但确实经常的出现。 否则王小二又怎么会立刻就在脑子里,找到有关他们的记忆。 王小二喃喃自语道:“师父,我们是不是大意了?” 张三摇头道:“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个人练的,应该是已经失传的‘嗜命’功,是当年黑道盟主余仙死的武功,这是属于黑道最高深并且内敛的武学。” 虽然豆腐店的底细是王小二自告奋勇‘打探’的,但是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包括人,张三在搬来后借着吃早饭,买材料翻新店铺,买画纸等等机会······ 总之,只要张三外出,他绝不会放过探查周围人的机会。 因此,这两个人,其实张三也见过。 但当时这两人的表现实在太过普通,加上他们所学的武功非常内敛,连张三对他们都没有多么的在意。 直到昨日白芳母女遇险受难,就在王小二即将出手的时刻,张三在人群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杀气,观察之后,才锁定了人群中的那个行脚商人和看似普通的苦力。 就算嗜命功是极内敛的武功,但是这两个人还没有修炼到余仙死那种天阶境界,当运转内力的时候,就算没有动作,但是通过他们散发出的杀气,眼角深处的涌动的血色,以及脖颈处隐隐扩张的血管等等细节······ 研究黑道武学多年张三,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着拉着板车离开的苦力,回忆起那个行脚商的残暴嗜血,以及出手时的武功,如果之前是猜测,那么现在张三已经确认了他们练的就是嗜命功,再加上那柄狼纹银刀····· 张三自语道:“销声匿迹足有四五年的地榜第十位杀手,双狼!” 王小二闻言,疑惑问道:“师父,你说的是哪一个?” “两个都是。” 王小二想了想,揣测道:“地榜第十位的杀手,是两个人?” 张三同意的点了点头。 王小二又问:“他们很强吗?” 张三道:“这两个人做任务从来都是双人一行,所以排在一起,传言是一对亲兄弟,一个嗜血残暴,一个性情冷酷,因为他们联手斩杀了原本的排名第十的高手,所以得了这个排名。” 地榜杀手中,排名前十的,都是能和天阶下段过过招的地阶高手。 排名前三的,也就是流狐,黑山客,未成天阶之前的黑山虎,这三人,更有‘小天阶’的美称。 由此可见,黑道地榜前十杀手的含金量。 双狼能斩杀原本第十位的高手,虽然是联手,但是能看出两人互相合作之下,实力深不可测。 王小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师父早上你突然出现,否则我一出手,岂不是很有可能被发现。” 瞒得过周围的普通人,但初入人阶的王小二,又怎能逃得过两个地榜高手的眼,这才导致了张三出现,表面上是一个书生大义凛然的救人,实际上只是为了防止王小二被这两个高手发现。 而此刻察觉那两人真实身份的张三,不由庆幸还好自己早上站了出来。 王小二问:“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虽然站在这里听不见双狼说话的声音,但是在今晚知道白家母女的身份,以及居然有地榜第十位的高手暗中保护她们,张三此刻心底就只有一个想法。 “撤,赶紧撤!”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八章疑点重重(二) 回去的路上,张三简单的和王小二解释了一下白芳的背景,主要是为了让王小二有点分寸,别和人家瞎说话,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露馅。 王小二顺便还问了一下师父,为什么会被三个蠢贼打的一身瘀伤。 得知真相后,王小二不禁感叹,说到狠和稳健,果然没人比得过我师父啊。 原来为了演的像,张三身上的伤,全都是用内力自己震伤的。 简称‘自残’。 太狠了! ······ ······ 夜间。 回到豆腐店,继续假装安睡以免明天白芳母子起疑的张三,内心越发不安。 地榜排名第十位的双狼,是出了名的残暴杀手,尤其是其弟弟‘血狼’,嗜血残忍,极好在杀人前将人折磨致死,哥哥‘杀狼’则是性情冷漠,极度无情,不论目标是谁都绝对不会留情,哪怕是小孩也一样。 不过张三怕的不是这两只‘狼’。 地榜第十的确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就是张三应对起来也会感到头疼,不过也仅限于此。 连小天阶的黑山客,都死于张三手下,说实在的,他对这双狼并没有很强烈的惧意。 张三忌惮的,其实是这两只狼背后的主人。 张三可不认为这么两个人,会自发的去保护一对孤苦的母女。 并且从白芳母女的表现来看,她们也并不知道有高手在暗中保护她们。 可众所周知,地榜杀手排名前二十里的,不属于任何组织,不受任何束缚的非职业杀手,除了王小二的爹‘灰狮’以外,就是这双狼,而他们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了近五年。 是谁驯服了两只残暴嗜血的‘狼’? 不仅仅如此,还训练他们练就出如此高超的伪装本领,连张三一时不慎,都看走了眼,而这一切只为了暗中保护白芳母女。 进入天若城后,张三所见过的人里,和白芳有联系,或者可能有联系,并且有这个能力的,似乎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叫陆高升,天若府府令,见过那么一面。 一个叫明清,穿戴绝对是达官贵族,来店里买过画。 陆高升张三多少知道一些,一府之尊,手段狠毒,绝对属于那种辣手无情之人。 至于那个明清······ 说起来,明这个姓氏,在大武国是非常少见的,张三行走江湖二十年来就没遇到过几个姓明的,而要说起一些姓明的名人,张三只能想到当今帝郡国子监里的大祭酒——明书。 想到这,本闭目皱眉的张三猛的睁开了双眼! 镇南大将军白世玄和国子监大祭酒明书,他们好像年纪和辈分差不多啊。 并且有传言两人相交很深,毕竟二十年前的谋反案,差点被牵连进去的官员里,就有明书。 白世玄和白芳。 明书和明清。 第一对的父女关系已经确定了,那么第二对的父子关系,虽然张三没有任何证据,但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然而这一切,给张三的感觉就是两个字。 不稳! 贼不稳! 张三想撤的心情,此刻越发坚定了。 作为一个十分稳健的黑道从业人员,张三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和这两个,背景大到吓死人的军二代,官二代搅和在一起,否则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 次日,‘伤后初愈’的张三,以读书人的礼节,感谢了白芳的照顾,然后就带着王小二离开了。 虽然白芳也做了挽留,因为担心张三这个薄弱的身子,是不是还需要找大夫再来看看。 但是张三以礼发坚定的回绝了白芳的提议,并解释道身为一个读书人,又不是那些江湖草莽,怎么能和一对母女独处一室内。 昨日是事发突然,但现在他醒了,就绝不能做出这种违背礼法的事情! 义正言辞!堂而皇之! 然后张三一溜烟的就走了,带着眼神十分不舍的王小二。 回到书画店的早上,张三关上大门,也顾不得拆身上那些没什么用的绷带,回到后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一张告示,主题是卖铺子。 自称江湖第一稳健杀手的张三,此刻只想离那家豆腐店越远越好! 后院的房间里,王小二不舍的问:“师父,真的要走啊?住都还没住几天呢,而且刚买的店转手就卖,会不会被人怀疑啊?” 张三正写着告示,一边叹气道:“你以为我想走,现在着急卖的话,恐怕卖不了几个钱,至于被人怀疑,昨晚我也想过了,别人要是问你就说,我师父手无缚鸡之力,害怕黑龙堂的人再回来,所以贱价卖店。” 王小二低下头,暗念:师父,你多虑了,何止是卖不了几个钱,没准还卖不出去呢! 张三继续写着告示,又叹道:“也不知道咱们是不是流年不利,随便买了间铺子,就买到了镇南大将军遗女家旁边,再加上那个明清和陆高升,我想想都头大!” 王小二在一旁,头就更低了。 毕竟张三所说的‘随便买了间铺子’,实际情况,可能并没有那么‘随便’。 这万一要是被师父知道的话····· 王小二摇了摇头,看着师父此刻焦虑的模样,为了小命,他决定永久的把这个秘密保存,死也不能说! 可正当张三把告示写好,并做好,不管卖不卖得掉,三天以后就撤的决定,门外却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并伴随着颇为威严的喊声: “开门!开门!” 昨天刚知道了不少秘密的张三和王小二,顿时紧张了起来。 会是谁,大清早的来敲一家书画店的门? 张三让王小二在后院待着,自己轻声走到前门。 闭上双眼,张三仔细的听了听······ 外边人不少,三四个左右,从呼吸来听,都是男人······ “开门!”敲门的人又喊了。 张三脚步轻轻抵住门坎,暗运内力,曾经一开门被休忘仇洒了一脸染色面粉的张三,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 书画店的门缓缓打开。 敲门的官差识趣的退到‘府令’身后。 而这应该是陆高升和张三第一次正式见面。 一个城府深,一个演技好。 碰面的瞬间,张三合理的露出一个书生忽然面对好些个官差,该有的慌张和惊讶。 陆高升则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张三,没有露出一点心中怀疑,以免让张三发觉。 然而,两人此刻都有自己的想法。 张三一直猜测,陆高升和白芳或许有什么联系,但现在看来果然成真。 张三暗念:该死!昨天那个白芳刚出的事,我出手帮的忙,第二天一大清早,这个陆高升就来了,说他们两个没关系,狗都不信! 陆高升一直让双狼在暗中保护白芳,同时要将豆腐店的一切随时上报,自然也包括昨日的事情。 陆高升想着:果然是他!昨日双狼送来那张书生画像时,就觉得眼熟,加上昨日,他一个文弱书生为了帮白芳,竟差点被人打死。现在看来,此人身上的怪处真的是越来越多。 正文 第二卷第三十九章试探 还未进门,陆高升已经察觉到些怪异之处。 他生来双耳听力异于常人,能在三楼听到大街上行人的低语,就足以证明。 可之前站在书画店门前,直到这个店主开门之前,他都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如果说这个店主一直在门后,为什么敲了这么久的门才开?又或者······ 陆高升想起之前在星海楼刺杀他的黑龙堂堂主,从一楼一路斩杀仆从侍卫到七楼,直到近处时,才被他听到些声响。 由此看来,这些武学高手所谓的‘内功’‘轻功’,确实有隐去声响的法子。 不过这是疑点,并不能算是证据。 只是陆高升内心,对这个书生,越发警惕了。 陆高升走进门,四下的看了看。 张三先打量了一下四周官差,想到自己昨日才受过‘重伤’,所以他尽量用虚弱的语气,恭敬的问道:“大人这是······” 陆高升走过张三身边,注意到一幅山水画,同时用随意的声音问道:“你说大人?所以,你认识我?” 穿着一身黑衣,右手带着白云扳指,但并没有着官服的陆高升,有些怀疑。 张三则答道:“前些日子,刚入城的时候,曾在城中刑台,见过大人一面,因此认得。” 入城有登记的记录,当时所处的刑台被官兵围住,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官差注意到自己,这些都能或者可能查得到,张三不认为在这些问题上撒谎是明智的选择。 陆高升看着店内的山水画卷,以及卷上的一手书法,笑道:“好画工,好书法,看来店主书画造诣颇为不错。” 张三诚惶诚恐道:“哪里。” 陆高升又问:“你好像有些怕我?” 张三弯腰道:“那日见···见了大人杀贼,自然有些惶恐,却不知大人今日前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恰巧听闻城南有乱事,所以今日来巡视,说起来我这个府令也是极不称职,已经是多年未曾巡视过了。” 张三暗念,巡街和你这个府令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捕头的事情。 不过嘴上,张三还是恭敬答道:“大人爱民。” “爱民?哈哈······你来天若城不久,想来未曾听过城中民众是暗地里是怎么称呼我的。”陆高升打趣般的说道。 张三心底却在想:这陆高升说‘你来天若城不久’,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堂堂一个府令难道会关心贫民区里,一家书画店的店主,是什么时候来的天若城? 如果说是昨天的事情,让他注意到了我。 那么双狼,是否就是他的属下呢? 虽然疑惑着,张三还是极快的回应道:“小人确实是来天若城不久,对天若城的很多事情都不知到,不过敢来劫法场的,必定是凶悍贼匪,大人杀之,难道不该是大快人心吗?” 张三的话里透出,他完全不知道青剑门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门派,并且承认了自己来天若城不久。 而看着张三神情,听着张三语气,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变化的陆高升,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故意说出‘你来天若城不久’这句话当然是有目的的。 从书楼上第一次遇见算起,如果陆高升愿意,他甚至可以说出张三到底来了天若城多少天。 可他偏偏用了‘不久’二字,便是要对方惊疑,自己是否已经被盯上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倘若张三真是个暗藏诡谲的人,搬到白芳家旁,乃至昨日挺身而出,这一切的行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那么当他感受到或许被自己这个府令,早早盯上的时候,语气,神情,或者一些细枝末节的动作,应该会有破绽。 然而张三没有,回答的字句中,甚至没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难道这一切都巧合? 他真是一个普通书生,来天若城谋生的?若真是如此,听不出我话中深意,也算说得过去。 还是说,只是这个人城府够深,听出我话中锋锐处,却不动声色。 陆高升转眼细想,看了看周围书画,其画,画工不凡,其题字,都是些古今名家的诗文。 显然张三是个饱读诗书的人。 这样的人,难道真察觉不到自己话中的怪异之处。 陆高升正想着,张三在一旁恭敬道:“不过大人方才说我来天若城不久,却不知都大人怎知道的?难道我这书画店,已在城中小有名气?” 语气惊喜中带着些盼望,充分表达了一个欲以书画谋生的小人物心境。 陆高升沉默一阵。 他看不出什么问题。 陆高升随意答道:“没什么,只是偶有经过这条街道,记着本是一家酒肆,如今却换做了书画店,店主你又面生,所以这般猜测。” 然而从陆高升的话中,以及不似作假的随意口气,张三又听出了些许东西。 陆高升知道这里以前是间酒肆。 可堂堂一个府令,如果真的是‘偶有经过’,怎么可能把一座街边酒肆记在心头,还是在南城这样的贫民区。 可如果把‘偶有经过’换成‘经常经过’或者他陆高升曾对这条街做过‘详尽调查’,那就可以说的通了。 可为什么陆高升要经常来,或者调查过这条街? 白芳。 张三心底立刻就浮现出这两个字。 陆高升继续在店里看着,就像一个普通看画的人,张三作为一个‘白面穷书生’,自然不该也不会违抗官府,只好一直在旁陪同。 “我听闻昨日乱事,还是店主挺身而出。” “几个无耻之人,光天化日,恃强凌弱,小人也算是读过些圣贤书,实在是看不下去。”张三义正言辞道。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陆高升,对这种话,基本不感任何兴趣。 他没有选择相信,也没有不相信。 陆高升继续随意般的问道:“说了这般久,还不知店主姓名,又是从哪来啊?” “小人张三,来自南郡,想着来天若城靠着画技,谋些生计。” “家中可有亲人?” “双亲过世的早,小人除了一个小徒弟,举目无亲。” “诗文画艺师承何派?” “并无门派,只是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后来自学的。” 陆高升默默点头,因为张三的画确实画工上佳,但看不出任何流派的迹象,他说自己是自学的,可信度很高。 看来从张三的书画,问不出什么了。 陆高升又问:“我看店主也饱读诗书之人,怎么不考个功名?” 张三稍微一愣。 因为此刻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和明清的对话。 现在还不清楚明清和这个陆高升的关系,如果现在说的话,和那日与明清说的话有出入,或许会造成麻烦。 张三立刻答道:“惭愧惭愧,小人连乡试都考不过去,又怎么去考功名呢?” 陆高升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墙上张三的画作。 直到陆高升走到那幅‘清净’图之前,缓缓停了脚步。 画中白衣剑客的背影,一时间让他恍惚。 悬崖峭壁的艰险,一时间让他畏惧。 “好画,上佳之作!”陆高升发出和明清一样的感叹。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章试探(二) 陆高升望着画,看了好一会,很是喜欢。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从笔墨细节来看,这画也是出自张三之手。 “店主此画意境深刻,可有名字?” 张三站在陆高升背后答道:“曾有人为它取名‘清净’。” 陆高升略一沉吟,微笑道:“倒是个好名字,如此逼人豪气之画,必定是描慕着某人吧,却不知所画何人,是典故中的,还是江湖上的?” 张三暗念不好。 从谈话的各种细节看,这个陆高升,显然比明清要精明的多。 可之前一时不慎,和明清说过这画的来历,现在不知道陆高升和明清关系的前提下,也不能扯谎,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但张三又明白,此刻却是绝不能迁出休忘仇的,毕竟有关休忘仇二十年间的经历,张三一无所知。 张三含笑道:“大人慧眼,此画所指的,乃是小人的一位朋友。” “姓甚名谁,又是做什么的?”陆高升问。 张三知道现在万万不能犹豫,不能让陆高升觉得自己在说谎。 “他叫方剑,是一位江湖游侠,如今已经亡故。” “因何而亡?” “小人家乡曾是强匪横行,这位游侠为家乡请命,也因此与小人结交,更因强匪送命。” 陆高升的问题接连不断:“店主是怎么画出这样气势与气度的画卷?” “小人搬来天若城后,某晚作画之时,也不知怎么的,感念故友风姿,心有所感因此画下。” “原来如此,为民杀贼而死,倒是配的上这画中的逼人英气!却不知店主家住南郡何处啊?” 张三答道:“南郡风里县。” 张三的没有一句对不上和那日明清所说,而居住南部多年的张三,对南部众黑道了解极多,此刻急中生智,更没有一句是空穴来风。 南郡风里县以及周围几个县,因为连接了两郡好些府城,因此是很多南方黑道争夺地盘的地方,张三所说强匪横行就有了道理。 而且南郡早年也确实有过白道人士除恶的事迹,这也对的上张三口中那个叫做‘方剑’的朋友。 张三很明白,当谎言有理有据,才经得起细问,经得起细问,谎言才能站的住脚。 而张三正等着陆高升继续问下去······ 陆高升却没有,因为同样出身南方的他,知道和张三再继续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下去,并没有什么意义。 陆高升又问:“店主现下有什么打算吗?” 张三道:“大人何意?” 陆高升道:“昨日被几个强人所欺,难道店主不怕他们再来?“ 张三眉头微皱,还是不明所以,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陆高升含笑道:“店主的画极是不错,我很喜欢,加上身为府令怎能放过那些败类,所以近来我会在周围街道多添些巡视衙役,也好保全街上诸位商家,这样也能让店主安心在这里开店营生。” 一个心狠手辣的府令这么关心一家破书画店,能不能开下去干什么? 因为喜欢画? 张三表示简直扯淡。 这个陆高升,问了这么多,这么久,全部都是在试探我! 我难道真的露出了什么?让他这么穷追不舍? 心底,张三默默起了杀心。 他才不管什么府令不府令的,也不管这个陆高升是好人还是坏人,威胁到自己的生涯安全,不管是谁都得死! 三步之遥,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张三自信不过瞬息就可以扭断他的脖子。 不如······ 现在就宰了他! 至于旁边那几个衙役,杀光他们也不难。 然而此刻,张三左右两边眼角皆捕捉到一些画面,比如一个苦力扛着米袋走过,一个行脚商沿街叫卖······ 当街杀府令,全灭官府衙役,然后对战双狼,一并斩杀后,带着小徒弟跑路······ 虽然能做到,但风险高的离谱。 随即,杀心收敛。 一切思想运动,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张三旋即喜道:“那就多谢府令大人了,大人果然爱民啊!” 陆高升微微一笑,然后继续看起了张三店里的画。 张三的画卷,有新,有旧,各占据一半。 仔细的看了一番之后,陆高升为了确定,又问道:“这些,都是店主画的?” 张三暗念奇怪。 这个陆高升怎么看都不是不懂画的人,而懂画的人,单看画技细节处,就可以看出几幅画乃至几十幅画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当然,前提是画者没有刻意的改变自己的风格。 张三自己画了那么多年,基本都是顺其自然的画法,没有改变过技法和风格。 虽然奇怪,但是张三还是答道:“当然。” 陆高升继续看画。 看了一张,又一张。 渐渐的,他的嘴角上扬。 这些画,虽然新旧各半,但是,纸质不同,这种纸的材质······ 以及空白处发黄的细节······ 有趣。 陆高升这么想着。 他露出微笑,看向张三。 两人对视。 些许后,陆高升道:“叨扰店主许久了,我先走了,对了,店主这幅清净确实是绝佳之画,我买下了,纹银千两,不知店主是否愿意。” 张三‘楞’在了原地。 陆高升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而后,陆高升转身离开。 张三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府令不把画拿走吗?” 陆高升道:“画先放在你这,我·····过些日子,还会来的。” ······ ······ 街道上,装作一个行脚商人的血狼,直到陆高升走出店铺,才放下心来。 而他忌惮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在刚刚,他感受到一股一闪即逝的杀气。 杀气。 这个特殊的名词,通常只存在于江湖,并且江湖人对这种说法,也是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这种特殊的感应,也常常被书生们用在武侠小说里,来展示一个江湖人行走江湖的经验,但在现实中: 说杀气这存在吧。 这种感应不是所有江湖人都能感受到的,有时候甚至是天阶宗师也感受不到,似乎杀气和武学修为没什么关系。 可说杀气不存在吧。 可这世上偶尔有些人,就是能感受到这种很玄乎的东西。 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给你做危险的提示。 血狼下意识的摸了摸头皮,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 通常杀气出现,代表一个人杀心已出,那么杀气就不会那么快的消失,可刚刚,那股杀气消失的速度,甚至让血狼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如果是错觉······ 这令得头皮发麻的强烈感受,只有当年他们兄弟刚刚成名,在黑道上偶遇地榜第一高手黑山虎的时候,有过那么一次。 当时的情况,可谓是真真切切的‘虎口脱险’! ······ ······ 同一时间,豆腐店的门口,也来的一位客人。 客人是一位着灰衣的中年男子,一身素衣便服,极是简单,腰间佩玉,看来或许有些财富地位,正是来过张三书画店数次,并且给张三的画取名‘清净’的男子——明清。 白芳正吃力的搬着箱子,和开铺子要用的架子。 明清赶忙跑到她的身边,想要帮忙······ “不必了客官。”白芳淡淡的回答,并抬头。 明清露出一个微笑,想给白芳一个好印象。 白芳的神情一如的冷淡,平静。 “你······”白芳开口。 可明清连忙解释,似乎生怕白芳生气,他打断道:“你别误会,就是昨晚我家的家丁告诉我你这出事了,所以我早上就赶了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我知道你······” 看着白芳,明清尴尬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找你,可南城这里太乱,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白芳看着这个真诚的男子,淡淡道:“我不是厌恶你,我不喜欢你来找我,原因你该是知道的。” 明清摸了摸后脑勺,看着白芳没有将自己拒之门外,他很是高兴,所以傻傻的笑了起来。 一个中年男子,露出像小孩一般摸后脑的动作和傻笑,乍眼看去,倒是怪可爱的。 明清又四下的看了一下,不等白芳阻止,就把架子搬了起来,乐呵的说道:“你不讨厌我就好,我来帮你吧。” 白芳皱眉道:“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明清一脸傻笑:“有吗?可能我比较笨吧,长不大。” “你不笨。” 明清却笑说:“我还不笨?读了那么年书,连个功名都考不到,父亲在外人面前,都害怕提到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和白芳说了几句话,明清却越来越开心,脸上笑容越甚。 白芳看着明清这样,内心叹了一口气。 白芳说:“我这里没什么麻烦,就是旁边书画店里的那个书生,昨日为了帮我们母女,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你愿意,帮我去问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好了。” 明清乐呵的应了下来,连连点头,对于白芳的要求,他没说过‘不’字。 一如多年前,帝郡上京城中,那个明府的少年。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一章他们的故事,一定很狗血。 明清走向书画店。 陆高升走出书画店。 认出彼此的两人,都稍作停滞。 张三正送陆高升出门,因此看见了这一幕。 怎么说呢。 结合这两个男人和白芳隐晦的关系,张三的内心有一种直觉。 他们的故事,一定很狗血! ······ ······ 与明清擦肩而过,陆高升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豆腐店的方向,而后离开,一众官差随他而去。 至于明清则是回头看着陆高升的背影,默默低语: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人吗? ······ ······ 张三和明清已经见过了数次,虽然每次明清都是来店里随手买几张画,然后躲在角落里,悄悄的望着白芳。 张三很不明白,就算那个女人长的确实不错,但至于一看就看上一个时辰吗? 不过张三送走陆高升后,面对明清走来,还是抱拳道:“是明兄啊,又来买画吗?” 张三佯装完全没有看到之前的那一幕。 明清显然没有陆高升那种城府和精明,对张三道:“是,是啊。” 说着两人便进了店内。 明清先是看了看张三,发现张三气色并不算好,可活动还算自然,应该没有大碍,不过想起白芳的嘱托,明清还是问道:“店主气色稍差,身子可还好吗?” 张三问道:“兄台何来如此疑问?” “不瞒店主,是隔壁那位······相信店主也看出来了,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因为她感激店主昨日相助,所以让我来问问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张三暗念:你们一个个官二代军二代的,离我远一点,就是最大的帮助! 不过嘴上张三还是露出‘感谢’的模样,笑说:“昨日休息了整日,伤势好了极多,加上我这店里也没什么体力活,不劳兄台费心了。” 明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实际上,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犹豫了会,明清回头,悄悄透过墙壁上的小窗,看向隔壁,那里,白芳正干着活,满头大汗,但明清知道就算自己过去,白芳也不会让他帮,反而会惹得她生气。 想到白芳小时候的肺病,明清不由有些担心。 与陆高升不同,张三能清晰的看见明清脸上的关切与担忧,加上之前的接触,很明显,这个明清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不过这或许是个探底的机会。 张三试探的问道:“兄台似乎对隔壁的那位‘朋友’十分在意?” 明清回过头来,尴尬笑道:“是啊,毕竟从小就认识了。” 张三问:“她,是兄台的心上人?” 明清双眸透出惊讶,却是没想到张三问的这么直接。 明清犹豫片刻,想起白芳对张三的感激,又念家丁告知昨日之事时,确实提到是张三及时挺身而出,帮助了白芳母女,其实他心底也是感激张三的。 心思简单的明清想到这,倒也坦然了,说道:“算···算是吧,小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张三疑道:“那这可就怪了,我看兄台一表人才,难道还得不到美人倾慕?” 明清闻言,失笑道:“店主谬赞了,说来······我和店主也有相似之处,店主曾说过自己乡试不中,而我虽然侥幸考过乡试,府试,可郡试却连年不中,多年来,虽薄有些功名,却终究难以仕途。” 张三闻言,暗自疑惑。 古怪。 看来这个明清,或许和那个明书大祭酒没什么关系,否则,一个国子监大祭酒的亲属,想考个头等功名,在这个年头别说是考不好了,交份白卷,他想要的都是唾手可得的吧。 明清则似乎陷入了对自己的失望,和过去的回忆里。 他再度透过小窗,看着那个女子,低声的说:“她呀,小时候常说自己的爹娘都是习武之人,粗的很,虽然她也喜欢,可是她说希望自己将来的夫君是一个才华洋溢的人,就向百年前那个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大武国左丞相‘林余’一样。” “我记住了这句话,然后很努力的读书,写文章,做学问,可惜最后我发现,自己没那个本事,虽然靠······” 后边的话,明清没有说出来。 虽然心思单纯,不过什么话不能说,他还是知道的。 明清后边的意思,其实是:虽然他靠着家里的关系,功名本是唾手可得的,可是他很清楚白芳的性格,如果靠弄虚作假,父辈关系去考功名的话,就算他明清考得状元,白芳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明清说着,想着反而一笑。 他自嘲道:“我六岁学文,小时候和她约定,将来一定能考上状元,可是十六岁那年初次郡试,就没考中,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走了。 后来的十年里我年年学,年年考,希望自己名满天下的时候,她能知道我没忘记和她小时候的约定,可惜,年年不中,与她再见时,已经是六年前的天若城中。” 那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少女十多年后,已是妇人。 少年十多年来,一事无成。 透过小窗,看着白芳,明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她。 每次见面。 他隐隐觉得,纵然美丽依旧,白芳却不复当年的单纯。 她心里似乎有一股愤怒,有一股憎恨,只是埋藏的很深,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她在天若城六年,所为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明清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像是在责怪自己。 如果十六岁那年,我考中了,我成了她喜欢的那个模样,会不会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六年前再度和白芳相遇,当时看着她憔悴模样的明清,脑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唉。”叹了一口气,明清尽力不让自己多想。 张三听着这些,在知晓了白芳是前镇南大将军的女儿的前提下,张三倒是推测出不少东西。 大武国的镇南和镇北是最强的精锐部队,这毫无疑问,因此这两方大将军只要在任上,他们的家人必定是居住在帝郡上京城的。 你可以理解为‘保护’,也可以理解为‘人质’。 反正都差不多。 不过即使如此,一方大将军的家眷绝对是上京城中的上流人物,寻常的帝都官吏甚至都很难见到他们的面。 这个明清是白芳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那看来他是国子监大祭酒的儿子或者亲属的可能性,反而是又增加了。 张三默念:还是得走啊,不过听那个陆高升说话,看来没那么容易,但是,他到底为什么盯上我呢?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二章张三讨厌聪明人,因为他们喜欢脑补。 “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那个书生如此在意?” 城中的某一处小宅,厅堂之上,李行不解的问着陆高升。 陆高升手边有着一张经过府衙盖印的地契转让书,一边看着,陆高升一边淡淡道:“因为我怀疑,他来到天若城并非偶然,甚至,他知道白芳的真正身份!” 陆高升想着:来到天若城的第二天就买了白芳隔壁的铺子,一个书生为了帮白芳差点被打死,时有时无的脚步声,还有最初的那句‘十年寒窗’之语······ 尤其是今日看见那张‘清净’图之后,陆高升越发认为,张三不是一个只知读书和以书画谋生的穷书生。 因为陆高升懂画,非常懂。 那卷画非常好,画的虽然只是背影,却完美表现出一个江湖游侠无畏的气魄,可从张三那么多其他的画卷的里,完全没有一幅有这样的神髓。 由此可见张三本身于书画之道,远不到那些抬笔便能入神的书画名家水准。 可那幅清净,却确实不逊名家之画。 陆高升认为,一个三十岁不到,水准也不到名家等级的穷书生,就算见识过一些江湖侠客,并且画技有些独到之处,但若不是结合自身境遇,却又怎么可能画出那样气魄的画卷。 李行看着陆高升,却对陆高升的判断有所怀疑,他迟疑的问:“可是大人,说到底,那个书生身上并无实际上的,不合常理的地方。” 闻言,即便是陆高升也不得不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目前看来,疑点很多,证据完全没有。 张三的话没有半点破绽,张三的动作,行径也都没有问题。 但陆高升始终认为,只要张三的确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一定会有疏漏,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人能完美的隐藏自己的身份。 陆高升坐于厅堂首座,他默默的转动着右手上的白玉云纹扳指,此刻,李行在他的身边守候,而厅堂的中央,两个男子单膝跪地。 一人做苦力打扮。 一人做行脚商打扮。 他们是张三所见到过的,地榜第十位的杀手——双狼。 “你们和我说说那日发生的一切,记住,要仔细。”陆高升淡淡道。 双狼彼此对视一眼,面对陆高升这个全无武功的人,可即便是两兄弟中最残暴的‘血狼’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两人接下来便对那日三个街头混混来到豆腐店,以及之后所见,所闻全部仔仔细细的复述了一边。 咚。 咚。 咚。 陆高升轻轻的敲着手边椅子的把手。 厅堂内很安静。 安静的诡异。 “奇怪······”陆高升开口。 李行包括双狼,此刻纷纷看向陆高升,他们可是从头到尾都察觉不到什么异常的地方。 陆高升朝着单膝跪地的双狼问道:“你们二人说就在你们将要出手的时候,那个书生就出现了?” 双狼点头称是。 陆高升嘴角挑起弧度,说:“有趣。” 稍一思索,陆高升继续道:“那家书画店离得那么近,如果他真要帮忙,为什么偏偏在你们要出手的那一刻,才出现呢?巧合吗?还是说,他看出了你们二人的底细?” 李行皱眉疑道:“可是大人,这不对啊,如果那个书生是要保护白小姐,那么就算他看出双狼底细,却何必要自己挺身而出?任由双狼出手,不也照样能达到目的,还省得自己暴露。” 陆高升反问:“如果,他的目的不是保护白芳,或者,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护白芳呢?” 李行越发疑惑:“那他是为什么?” 陆高升闭上双眼,喃喃自语:“也许整件事情就是那个书生的安排,目的是为了知晓白芳身边是否有人暗中守卫。又或者,他的布局,就是为了获取白芳的信任,所以他得抢在双狼出手前出现。” 李行疑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书生对白小姐······有恶意?” “不。”陆高升又说道:“也可能是当时人群中有那书生认识,或者他所布置保护白芳的人,也准备出手,然而他事前不知道双狼的存在,就在双狼将要出手时,他察觉到二人,但来不及通知,因此只好自己挺身而出,甚至自贱一般的,被几个混混殴打了一番,避免被人怀疑。” 李行听着陆高升的揣测,紧皱眉头:“如此说来,那书生对白小姐到底时恶意还是善意,我们无从知晓了。” 陆高升自信一笑,说道:“那倒不至于,其实从这个书生的行为来看,我不认为他对白芳有恶意。” 李行疑道:“大人何意?” 转动着右手上的扳指,陆高升徐徐答道:“你想想白芳的身世,能对她有恶意的,无非就是当年宋严世,唐礼那几个权臣,以他们的实力,以及宁杀错,不放过的手段,倘若是他们动手,不会做在白芳家附近买间铺子,暗中观察,甚至保护这种琐事。” 陆高升一念至此,继续思索着······ 既然那个书生张三有恶意的可能性很小。 且从他买铺子的时间来看,他并不是偶然选中了那家酒肆,还有保护白芳之举,以及那一幅凌然无畏,气度不凡的‘清净’图。 那么,陆高升就想到了某一批,已经被忘记了很久的人。 二十年前,自白世玄被杀之后,镇南军中大量军官退职隐居,隐有抵抗朝堂的意思,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他们的大将军会犯下了叛国之罪,面对朝堂的处置,他们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抵抗。 甚至他们之中还有人暗中前往上京城,刺杀白世玄死后,在背后掌握镇南军大权,也是白世玄叛国罪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大武国权臣——宋严世。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可当年退伍的军官都是当时镇南军中最精锐的人马,甚至因为他们的退隐,导致了现如今的镇南军用了足足二十年,才恢复了当年的实力,可见那一批人对于一支大军,是何等重要的人物。 二十年来,他们中大部分销声匿迹,可有些人没忘记他们,比如,陆高升。 如果一切真是如此,那么这就是陆高升最希望看见的。 因为渴求权力的人,尤其是陆高升这样的人,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丰满自己羽翼的机会。 在朝堂上拉拢清流党派,在江湖上勾结金万阁,以及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收服双狼等等事件,都是陆高升对追逐权力所一步步放下的棋子。 而当年军门第一人‘白世玄’所率领镇南军旧部,绝对是一股隐藏在朝堂和江湖之间,极大的力量。 要是能通过张三,联络到那一批人,绝对是增长自身实力的绝佳机会,陆高升又怎会放过。 可跪在地上的双狼,回忆起那日出现的书生,想起那个书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很难相信,那会是一个隐藏极深之人。 同样也是思索之后。 两兄弟中的杀狼开口道:“可是大人,倘若那人真是隐藏极深,并且连大人都没能试探其真正的底细,还能在人群中,我兄弟二人出手的前一刻,看出我二人的底细,小人斗胆推测,或许他和镇南军未必有关系,甚至,或是我黑道中人!”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三章张三讨厌聪明人,因为他们喜欢脑补。(二) 厅堂首座上,陆高升微微皱眉,对武学并没有深刻了解的他,不由问道:“你是何意?” 双狼中的杀狼解释道:“大人并非江湖中人,因此有所不知,我兄弟二人所练的,乃是当年黑道盟主余仙死前辈的‘嗜命功’,这种武功极为内敛,能看出我二人底细者,想必是从运功时的细枝末节看出端倪,这样的人,必定是对我黑道武学了解极深,甚至就是我黑道中人!” 杀狼说罢,血狼也道:“其实,小人也有一样发现,不知该不该说。” 陆高升问道:“直言吧。” 血狼当即道:“实则,今日大人与那书生聊到后边时,我总觉得······那个书生在某个瞬间,透出一股杀气!甚至到了让我心惊的地步。” 陆高升闻言眉头微皱,因为他知道双狼两兄弟里,这个血狼是最好杀残暴的,可谓杀人无数,对江湖人所谓的‘杀气’之说,或许真有什么感应。 但光凭杀气,能让血狼这种人心惊? 陆高升问:“你确定?” 血狼立即回答道:“不敢隐瞒大人,事后我曾与兄长商量过,兄长却说他没有察觉道任何异常,而我以为的杀气也只是一闪即逝,因此不确定是不是小人的错觉,又或者是那人掩藏的太深!” 陆高升再细问:“那么我现在问你们二人一个问题,倘若你们两兄弟所说,所猜,不管是对嗜命功的了解,以及所谓难以察觉的杀气,全部为真,你们二人以为,那人武功如何?” 双狼思考之后,由血狼答道,毕竟对那股头皮发麻的感受,只有当年遇见黑山虎的时候,曾有过一次:“禀告大人,我以为如果所说,所猜,全部为真,那么他很可能是地阶上段的黑道高手!” 陆高升疑心再作,由于并非武者,他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 可现在听血狼说来,那个书生还真未必一定就是当年镇南军后人。 还是说,镇南军退下去的那些人,后来和黑道沾上了关系呢? 但仔细想了想,陆高升认为以白世玄治军之法度,之严格,他的部下就算不从军了,和黑道勾结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 可如若书生张三真是一个隐匿的黑道高手,和镇南军没任何关系,其人又对白芳并无恶意。 那么。 结合这三点,陆高升不由的想到,难道这个张三,其实来到天若城,买下铺子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是,这天下能有这种巧合吗? 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 镇南军还是黑道高手? 一时间,没有更多讯息的陆高升,也无法再推测出更多的东西。 然而此刻想明白许多关节处的陆高升,轻轻的转动着右手上的白玉扳指,暗暗下了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再去试探一番,这个世界上绝没有能完美掩藏自己身份的人。 如果真是镇南军后人,那么就一定要结交张三! 毕竟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通过张三,能得到当年镇南军白世玄部下的相助,他陆高升的实力绝对是飞跃一般的增强。 反过来,如果真是什么隐匿的黑道高手,陆高升也懒的管张三对白芳到底有没有恶意。 因为只要有可能有恶意就够了! 陆高升眼眸中顿时闪烁寒芒! 他半生狠毒,行事绝对无情,如当时青剑门青侠韩望死前所说,鱼肉百姓,心狠手辣,贪婪凶狠是他的本性,也是他的所作所为。 可一旦事关白芳,就算是要用上手里能动用的所有的牌。 包括一千府军,他自己在江湖上的势力乃至金万阁,以及白鹿军,他都绝对要杀掉张三。 陆高升站起身,冷声道:“你们二人回去,一切回归本职,我会为你们再挑上十名高手,全部由你们二人指挥,街道周围我也会再派精锐府军,扮作官差巡视,总而言之,不管那个张三是什么人,我只要她的安全,明白了吗?” 双狼对陆高升的忠诚和畏惧都是毫无疑问的,这也是陆高升五年来敢,并且愿意将白芳的安全交给他们二人的最大原因。 此刻双狼点头应下,眼神决绝,没有半点迟疑。 “好,下去吧。”陆高升挥手示意。 双狼恭敬的退出厅堂,缓缓离开。 李行则站在陆高升的身后,等到双狼离远,才躬身道:“大人昨晚我收到黑县县令的一份书信,因为白小姐的事情,所以我未曾禀告。” 陆高升缓缓坐下,淡淡道:“说吧。” “今年黑县收成不好,所以税金方面······县令问,能不能用往年的方式,在丰年加倍收取,现在先缓一缓。我思来想去,觉得今年海上那部分的钱,其实也······” 李行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陆高升一个冷眼,他就不敢再说了。 因为陆高升之前就一再提醒过他了。 海上走私,通商的那部分钱,都是留给白鹿军的。 陆高升眉头一皱,冷道:“现如今老郡守退职在即,钱财这方面纵然有金万阁相助,我们自己也要备下,告诉黑县县令,是杀人立威,还是抓些青壮和女人与黑道做买卖,还是其他手段,我都不管,月底之前,今年的税不够,他就死。” 李行略疑犹豫,还是躬身低头,道:“是,大人。” “你不忍了?” 李行没有对陆高升一眼看穿自己心思而意外,答道:“有些。” 陆高升冷笑一声,道:“只是‘有些’说明你比当年强多了,你记住,为了大事,死些贱民,根本不足挂齿!” 李行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 ······ 晚间,街道上比起往常,多了一些官差巡视,不多,前前后后十个人左右,不算是能让人觉得古怪的数字。 张三关了门,但却透过门的缝隙,偷偷的观察着那些走过的官差。 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 他被那个陆高升给盯上了。 这些走过的官差,个个脚步沉稳,呼吸有矩,显然和普通府衙官差不同,张三甚至怀疑,是陆高升从府军里挑出来的。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腰边都挂着一枚火烟令箭。 但是普通官差巡街,为什么带着火烟令箭? 张三转眼就想到,这应该是陆高升应对自己的手段。 如果陆高升怀疑自己,那么以他这种人的性格,应该也会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那日帮白芳的行为是假象,并且自己也未必真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 而令箭,就是应对高手很好用的一种手段。 尤其是这些官差巡视时,他们人数虽少,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显然一直保持在一个范围之内,也就是说,他们彼此一直在视线之内,但又不是离得很近。 张三认为如果自己和这些官差发生冲突,除非能保证一瞬间杀掉附近的所有人,否则真拦不住只要用手一拉,就能发出的令箭。 而只要令箭一发······ 张三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双狼的身影。 他能不能杀双狼? 答案是能,可需要时间。 地榜第十的高手,除非是真正的天阶宗师,否则做不到短时间瞬杀两人。 而战斗一旦被拖住······ 之前从百晓堂处知道了,陆高升和金万阁合作,并且金万阁还派出了三十五名地阶高手,百名金衣箭手,以及一位武功至少地阶上段的金万阁掌阁使。 张三无法确定,这批金万阁的人还在不在天若城,更何况陆高升手下还有上千名天若府府军。 大武国政治腐败,层层都是烂的透透的,除了镇南军和镇北军以外,吃空饷,偷卖武库兵器什么的,都是司空见惯。 可以说各府府军都堪称‘腐军’,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但是,入城第一天的刑场,已经让张三充分认识到了,陆高升的府军可绝对不是什么‘腐军’。 张三转念一想,走到窗户边,看向大街上一侧的一座高楼。 昨晚,他就是在那座高楼上,看见了豆腐店门前的双狼杀人,并从血狼的兵器上确认了两人的身份。 那座高楼的位置太好了,完美的能看见豆腐店前后的一切,自然也能看见书画店的一切。 张三叹了一口气,暗念:如果我期望那个陆高升是个蠢货,不会在那么好的位置设哨,那蠢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张三明白,如果现在想走,那么问题已经很明朗了。 如果硬拼,真的未必能赢。 如果单纯的想走,有天阶轻功的自己,倒也无惧。 可是问题是身边还有一个王小二······ 张三猛的摇了摇头,自己有地阶上段的铁布衫,就算真被府军和金万阁的箭手盯上,只要自己小心不被射到关节就没有关系。 可自己无法保证,在避开那么多高手的前提下,还一定能保护好,可能连一箭都扛不住的王小二。 最终靠轻功强行突出重围这个想法,张三也放弃了。 总不能拿王小二的命去赌。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四章张三讨厌聪明人,因为他们喜欢脑补。(三) 张三又思考了下,除了挖地道,或者做个玄铁的箱子用来装王小二等等·····完全不切实际的扯淡方法以外,现在最有可能带着王小二,一起安全脱身的方法就是——天阶内功。 和黑山客厮杀之后,张三明白自己的天阶轻功,在不计内力消耗的前提下,全力施展,即便是小天阶的黑山客也拦不住自己,那么自然,就算他带着王小二,被金万阁和府军围上,脱身也很容易。 可问题没有天阶内功,他就还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宗师,全力施展白鹤飞,坚持不了多久内力就会耗尽,就更不说一边还要维持着铁布衫,一边还要带着王小二并保护他。 万一在内力耗尽前没能脱身,没有内力的武学高手等于待宰的牛羊。 “师父······”忽然从后院走来的王小二打断了张三的思考。 书画店的大堂里,张三皱眉问:“你怎么还不睡?” 王小二贴着墙边,小心翼翼的问:“师父,我们还走吗?” 张三想起要不是那天王小二差点出手,自己又怎么会和那个白芳扯上关系,现在还惹来了一个似乎比黑山客还难搞的陆高升。 想到这,张三没好气的说:“走?走个屁!黑山客加上那些箭手总共才九个人,这次人家手下上千人,还带着各种地阶高手,被他盯上,哪那么容易走?” 王小二问:“师父你说被盯上,指的是早上那个来店里的人吗?原来他就是府令啊,就是那天刑场上的人,怪不得拿得出百年人参这种名贵药材。” 张三眉头微皱,问:“你说什么?” 王小二答道:“就是师父我们买店那天的晚上啊,我不是去白小玉他们家吗?那里我见过那个男的一眼,后来小玉还说那天他带来了很名贵的药材给她娘。” 听了这些,张三越发确定了陆高升和白芳之间的关系。 张三皱着眉,王小二也不敢多打扰师父,便想着先回去休息,只是临走,王小二回头看向师父,低声问了一句: “师父···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以师父的本事,想走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如今却眉头紧锁。 张三下意识的回过头,却见王小二低着头,虽看不见神情,声音却带有着些自责。 思虑一会。 张三说:“小时候刚出去做任务那会,我没经验,有次害你师公被人发现了,被一群高手围上,你师公带着我,九死一生的逃出去,那时我也问过你师公类似的问题。” 王小二默默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那······师公怎么说?” 张三挠了挠手背,不在意的说:“当时你师公骂了我一顿,是这么骂的。 你个臭小子,知道拖累我了,还不赶紧给老子去好好练武功!将来我老的干不动,你孝敬我的时候,得多加鸡腿啊!” 王小二一愣。 听说师公是吃鸡腿噎死的,本来还觉得扯淡,现在看来,师公对鸡腿才是真爱啊。 然后王小二一笑,说: “哦,小二知道了。” ······ ······ 打发王小二走了之后,张三开始默默看着堂间的画卷。 陆高升今日就一直在看着这些画。 张三不由想起明清,同样是看画,比起单纯的明清,张三隐隐觉得陆高升似乎从自己的画里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此刻想想,张三越发不解,为什么这个陆高升要这么紧盯着自己? 张三开始整理脑子里所有的信息: 陆高升明显和白芳是有关系的。 并且从明清的表现来看,张三不认为明清有本领驯服双狼。 而从陆高升在那个三个混混事件后,第二天就来到自己的店中做试探,以及双狼在今日陆高升进入书画店后,出现在街道不远处来看,双狼背后的人,应该就是陆高升。 但是····· 张三立刻就想到一点。 刚进天若城时,就听说了青剑门行刺陆高升的事情。 可既然陆高升手下明明有双狼这样的高手,他为什么没有布置在自己的身边?否则,青剑门在行刺当晚,凭他们的实力碰上双狼,必定是要死伤大半甚至全灭! 想到这,可能性无非两种。 要么,双狼不是陆高升的手下,自己猜错了。 要么,就是陆高升极其在意白芳! 甚至在意到了,把双狼这样的顶尖高手,都留在了白芳而不是自己的身边。 两个可能性里,张三更倾向与后者,并且从这一点能看出,陆高升应该对白芳有着十足的了解,甚至可能陆高升也知道那个白芳的背景。 否则如果真是一个简简单单卖豆腐的女老板,何必动用双狼去保护。 但是这么想,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陆高升和白芳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陆高升知道,或者对白芳的背景有一定了解,应该明白,接触一个全家受到叛国大罪牵连,理应在二十年前被处死的人,对于他的前途应该没有什么好处。 贪图美色? 那更不对。 以陆高升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再说以白芳的负罪背景,就算陆高升用强,她难道还能反抗吗? 最后再想明清。 这个人倒是简单,他很显然知道白芳的背景,并且张三能看得出他必定是喜欢那个白芳很多年了,其为人,虽然年纪大概也快四十岁了,不说他笨,但绝对不是个复杂的人。 说他单纯也可以,憨厚也可以,反正意思差不多。 张三理了理明清,白芳,陆高升等人的关系,可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陆高升为什么花这么大的力气,盯着他张三? 自己的表现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又或者······ 张三仔细思考后,感觉到,整件事情,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想当然了,如果把自己换位到陆高升的立场上,或许能想明白很多事情,可能在陆高升看来自己身上疑点极多: 第一,是自己入城的时间,和买铺子的时间。 毕竟外来人入城要登记交钱买通行证,铺子交易的契约也要经过官府盖印,这些想查都是能查得到的。 所以在陆高升的眼里,一个刚进城的书生,第二天就买下了白芳家隔壁的铺子。 这样的行为,足以让他有所警惕,或许陆高升对自己的调查,从买铺子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 然而买下铺子的这些天里,陆高升也好,双狼也罢,都没有来过,或者监视过自己的迹象。 这又证明了,或许一开始的时候,陆高升的警惕只是停留在简单的怀疑阶段。 第二,就是昨天那三个混混的事情。 从当时周围那些退的远远,只是观看的街坊邻居就能看出,这个世道,人心是很凉薄的。 或许有好事之徒喜欢看热闹,但真碰上黑道的时候,谁也不愿意出头。 可是,难道就因为自己出头,所以就要被怀疑吗? 这也太过牵强。 但是······ 自己出现的时机有问题。 自己选择出现的时机,好巧不巧,就是双狼即将出手的前一刻。 以那个陆高升的精明,他很可能会从这一点,推测出更多的东西。 陆高升很明显是那种疑心非常重的人,再加上他对白芳的那种非同寻常的关心,这虽是一个小小的疑点,却必然会加重他的疑心。 那么第一,第二两件事情合在一起,在陆高升看来,或许就不那么简单了! 张三暗念,也许在陆高升看来,自己来到天若城,买下这家店铺,乃至昨日的挺身而出,一切都是有预谋与安排的。 甚至陆高升会猜测,自己来天若城时,就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白芳的背景,否则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情? 但其实张三不知道的是,除了这两件事情,他的画,和入城第一天在书楼下说的话,其实也是陆高升断定张三不是个普通书生的主要原因之二。 但张三现在确确实实知道的一点就是: 他现在真的好怀念之前那帮憨憨山贼,并且对聪明人感到极度的厌恶! 这陆高升是真能脑补! 这一切都是巧合好吗! 我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杀手行从业人员,想着来天若城躲一下黑天门和暗楼,顺便做做任务杀杀人,挣挣钱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五章随便再努力一下 结果已经是这样了,如今总不可能傻乎乎的去跟陆高升说: 大哥你好,这一切都是误会,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这也太扯了。 但是张三细想后,想来想去,毕竟陆高升并没有动手,且应该没有在短时间内动手的意思。 看来陆高升还吃不准自己,对白芳是恶意还是善意。 但奇怪的地方也有。 张三认为既然陆高升那么在意白芳,加上那个陆高升摆明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如果他认为自己对白芳可能会有威胁,应该不会管什么善意恶意,直接杀了完事。 但现在的情况是,陆高升监视着他,却没有动手。 陆高升在等什么呢? 又或者,他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这货是不是还脑补出了很多,我完全想不到的事情? 在后院和屋内设了一些用来警示,由自己亲自做的极细银丝线,然后和王小二一起转入密室休息的张三,抱着疑惑,缓缓睡去。 ······ ······ 同一时间的夜间,陆高升来到豆腐店的后院。 他静悄悄的来到白小玉的窗前,借着点点月光,看着那张秀气的脸庞。 虽然核心思想不太一样,不过陆高升和王小二一样,只觉得那张脸孔,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了。 陆高升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白芳冷漠的话语,打断了陆高升的凝视。 陆高升回过头,他秘密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也是为了和白芳谈话。 陆高升对白芳说:“深夜来你这,是因为事情确实重要。” 白芳皱眉,却没有回答。 陆高升指着隔壁书画店的方向,说:“那个书生不是寻常人,我怕他对你有恶念,虽然我已经做了好些准备,可夜里还是睡不着,思索再三后,还是想让你考虑一下,搬到我为你们母女准备的宅邸,听说小玉喜欢甜食,我还给她······” 陆高升说到后边,神情明显有些喜色,不知是在自己的话里,看到怎样的一幅画面······ “不必了!”对着陆高升,白芳从没有过好脸,当即打断。 可陆高升这个冷血残酷的人,对着白芳,似乎耐性出奇的好,他劝道:“你心思简单,没见过这世道许多险恶,不要看那人昨日帮了你,殊不知,也许明天要害你的人,可能正是昨天帮你的人。” 白芳冷笑道:“所以,你今天是来说教的?” 陆高升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那些险恶所伤。” 白芳道:“如果你是要用这些危言耸听的话,把我骗到你的金笼子里,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这么蠢了。” 陆高升终于还是有些恼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你骗过我的,还少吗?” 陆高升的声音越见恼怒,说:“那是不是如果现在来和你说的人是明清,甚至是陆清名!你就信了?” 白芳冷声道:“是啊,如果是他们说,我就信,可你是吗?你是陆清名吗?” 陆高升冷冷的看着她。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只是冷言冷语,不,是这些年,他只得到冷言冷语。 他忍不住的讥讽:“看来那个明清有些手段啊,不愧是朝堂大员,明大祭酒的儿子,表面忠厚,暗里险恶,让你这个贞洁女子都······” 啪! 白芳在陆高升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虽然陆高升这个人,能让张三都觉得头疼不已,可说到底,文弱书生一个。 白芳用力又猛,他被打的转过头去,甚至后退了两步。 可他忍下了。 最后他走了。 ······ ······ 离开豆腐店的陆高升,觉得这一次头疼胸闷的情况,比之前每次见到白芳的时候还要严重。 他甚至隐隐在耳边听到了一些声音。 那熟悉的声音,来自于一个熟悉的人。 陆清名! 陆清名在他的耳边,狠狠的嘲弄着:“看到了吗,陆高升?你这一辈子,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就算有一天你能像宋严世那样权倾天下,你也得不到她的!” “就算我不在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陆高升!你确实成为‘狼’了,可你仍旧可笑,而你身上最可笑的一点,就是自以为是!” 巷子里的华贵马车边,陆高升一声怒喝:“住嘴!!” 一直守候着的李行怔怔的看着陆高升,不明所以,因为他从未见过陆高升露出如此模样。 “大人······” 随着李行的说话,陆高升似如惊醒,四下看去,夜色依旧,那耳边的声音也不再了。 陆高升微微皱眉,没有多说其他,走上马车,道:“走吧。” ······ ······ 次日,张三若无其事的打开门做生意。 风和日丽,人流熙攘,好个天气。 张三注意到自己的店铺周围似乎有些目光注视,忍着把这些暗中的眼线,全部一口气杀了的冲动,张三只是勤快的开门,然后在店里做这些清扫工作。 最后拿起画卷画画,俨然是一个普普通通,靠卖字画以及一些书籍为生的寻常书生。 当然前天才被人打得半死,所以该表现出来的气虚体弱,张三还是演的惟妙惟肖。 慢慢的画着一些大武国南部水米之乡的风景,张三经过昨日的一番思量后,认为目前虽然情况算不上好,但也还没到让他手足无措的地步。 就算没有天阶内功,张三也不愿让王小二冒险,可那也未必代表他们师徒二人,面对众多高手和上千府军,就一定走不掉。 只是有风险,而作为稳健杀手的张三,不愿冒风险罢了。 其次是,天阶内功? 真的很难吗? 张三从小到大,还真没觉得练武功有多难。 记得张三小时候,张三的师父曾不止一次的发出过这样的感叹: “你这个小兔崽子,贪财又胆小,除了不好色以外一身的毛病,可这武功怎么偏偏练的这么快!我他娘的练了一辈子也才地阶中段而已啊!” 当时还小的张三听着师父的抱怨,每次都一摊手反驳道:“师父,你武功差怪我咯。至于我为什么练的那么快?可能这都是资质问题吧,反正我练着练着就突破了。” 没错,练着练着就突破了。 包括张三现如今的天阶轻功,也是这样,练着练着就练出来了,完全没有武侠书上那些什么经历生生死死,名师教导,宗师传功等等奇遇。 所以张三从小到大都认为武侠小说都是瞎扯淡,并认为,不管是故事还是现实,所有需要‘奇遇’来成为绝世高手的人,不管他们有多强,所谓‘奇遇’都只能证明他们的资质低下罢了。 而天才从来不需要奇遇。 张三回忆了下自己练武二十年来武功进步的规律。 基本上每次都是轻功最先突破,其次是内功,再来是武功。虽然为什么从人阶,到地阶,再到现如今的天阶,每次最先突破的都是轻功,关于这一点张三自己也挺疑惑的。 或许是因为怕死,哦不,是稳健吧。 不过算算日子,练出天阶轻功也快一年多了,和黑山客厮杀后,以及来天若城的路上,内力明显日渐充沛,接下来随便努力一下,天阶内功也应该快了。 虽然‘随便努力一下,天阶内功就快了’,这种思想可能让江湖上一大半成名高手,嫉妒的吐血。 可是天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而一旦内功达到天阶······ 他就将正式成为武学宗师,铁布衫会更强,而白鹤飞,也终于可以彻底发挥出其天阶武学的威力。 正画着,也想着的张三微微一笑,低声说:“到那时候,陆大人,我们之间再见面时,应该就不会再有那么‘文质彬彬’的谈话。”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六章祸事 天歌郡天若府,随着金万阁正式入主天若府的黑道,以他们的实力,以及对自身势力在大武国中部发展的重视,金万阁这些日子来的投入不可谓不大。 黑天门方面,当然也察觉到了金万阁的意图。 黑天门更加明白,操纵这一切的,应该就是天若府府令陆高升,其人的目的,想必也是天歌郡郡守之位。 可为了郡守之位,以及多年来布置的计划,花了大量精力,资金在天歌郡六府之地的黑天门,绝不可能坐视陆高升和金万阁如愿。 而暗楼,更像是一直隐藏在深处的饿虎,不声不响的盯着其余两大势力的动作。 天歌郡之下,暗流汹涌。 偏偏也就在这时候,中部逐渐不宁的同时,大武国北方极北处的‘寒武郡’,发生了一场动乱。 祸事的起源,却是因本国的镇北军而起。 大武国二十年来,镇北军以一军之力面对北方十五国,并且多年来为大武国北方开疆拓土的镇北军,在今年征‘霜雪国’时,遭遇了这些年的第一次失败和危机。 镇北军本是有二十万大军镇守边界,今年镇北大将军‘王绝’,派出五万大军征霜雪国,欲要夺其国五百里地以及所属的子民入大武国。 这也是这些年来,大武国对那北方是十五小国的主要攻伐之策——步步蚕食。 这一次,霜雪国在起初激烈的抵抗之后,节节败退。 其实这本是常事,如今大武国第一军旅的镇北军,比起当年镇南军都要更胜一筹,这些北方小国哪有能力抵挡,可就在五万大军深入敌境之时······ 北方狼国,雪国两个相对较大的北国,忽然在霜雪国出现,镇北军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导致后路被截断,粮草补给线上的车队更是全部被劫掠。 五万大军可谓危在旦夕。 就在此同时,接到消息镇北大将军王绝立即亲率五万军,离开镇北大营,直冲‘狼’‘雪’两大北国联军,誓要打通粮草运输路线。 因为王绝很明白,在北国那等寒冷之地作战,后勤一断,五万大军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王绝号称二十年那位白世玄大将军之后,大武国第一名将! 其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短短七日时间,就击溃两国联军,不仅仅打通了五万大军的退路和补给线,王绝甚至有了亲自征伐霜雪国的想法。 可就在王绝犹豫是下令退兵,又或者乘势进军的两日间,异变又生。 北方冬临国与风国,本是互相敌视的两国竟然联手,并且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秘密消息,竟然派大军绕过王绝亲率的五万军,以及还困在霜雪国的五万军,绕道后方,并找到了二十万镇北军最大的粮仓所在。 然后,一火焚尽! 面对北方诸国毫无前兆的联军,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合谋,再蠢的人也明白,只怕霜雪,狼,雪,冬临,风等五国早已经在暗中组成联盟。 大将军王绝思索之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认为甚至可能不止五国联盟。 但王绝并不怕打,镇北军也不怕打。 可他们怕缺粮。 就如之前所说的,北国寒冷之地,只要后勤断绝,没有粮草,别说二十万大军,就是百万大军也要饿死,冻死。 这便是寒武郡乱事的起因。 因为无粮,又不愿在前线退却半步的大将军王绝,下令从寒武郡‘取粮’。 说是取,其实就是抢。 如今寒武郡几个最大的粮仓,已经被突入的镇北军抢光。 北方虽然矿煤等物资充足,却是一个少粮的地方,如十年前牙郡的一场灾荒,半年饿死十万人就能看出,在北地,粮食有多么重要。 加上近年来北方六郡收成本来就少,还要供给镇北军之用,所以各郡,各府近年都建造粮仓,尽力储粮,只求能渡过时艰,可随着镇北军突入,寒武郡积攒的粮食顿空。 这一次,虽然不是天灾,可人祸却比天灾还要可怕百倍。 寒武郡,又将会饿死多少人呢? 也许,比那年的牙郡,还要可怕的饥荒,正在到来。 ······ ······ 天歌郡,天若府,暂时还安宁着。 快过年了,天气越发寒冷,雪已经下了多日。 书画店门前,张三扫了扫地上的积雪,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冬风,然后准备回去的张三,看见白芳缓缓走来。 这几天白芳来过书画店来此,每次都是送些豆腐,豆汁之类的东西,说是为了表达谢意。 张三没有拒绝。 因为白芳没给机会拒绝,每次都是留下篮子直接走人。 清楚感受到白芳的善意,以及其冷淡性格的张三,很是不解,并认为这个世界也太奇怪了。 这么冷漠的女人,是怎么把明清和陆高升两个看上去,既不缺钱,地位也不低的人迷的神魂颠倒的。 还好我张三对女人完全无感。 看来上天赐我武学天赋的时候,早就为我准备好的最完美的性格,否则将来怎么成为绝世高手? 正当张三有的没的,一通乱想的时候,白芳朝着张三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书画店。 面对着这位前任镇南大将军的遗女,张三也不敢怠慢,每次来,就算白芳面色冷淡,可张三一定是笑脸相迎的。 和白芳一起进了门。 这一次,白芳比起往常多说了些话。 将篮子放在柜台上,白芳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张三礼貌的说道:“好多了,谢谢白姑娘的关心。” 白芳却道:“我没那么年轻,比你大不少,叫我白姐就好,你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张三却是心底微苦,怎么感觉关系又近了些? 这可不太好啊。 白芳转过身去,她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问候之后,便要离去,这也是张三最想看到的画面。 可转身间,白芳看到张三的那幅画,白芳却停下了脚步。 “好画。”白芳对画中无畏无惧之气,表达赞扬。 张三内心有些无奈,看来这个白芳也是懂画之人,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得快点把她打发走才是。 张三说道:“白姐喜欢?可惜这幅画已经被人买了。” 白芳暗念,应该是明清吧。 张三见她还没走,便道:“是那位府令陆大人买的,只是不知为何还未来取走。” 白芳听见陆高升的名字,语气骤然一变,冷道:“他不配。” 张三怔了一下,却是不敢接过这话茬,因为怎么接,似乎都会有问题。 白芳也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言,又说道:“我只是觉得这画中的白衣背影,很像一个故人,一时回忆起些往事,口不择言,你不要在意。我能在这······多看一会吗?” 张三不好推辞,道:“当然可以。”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七章你一定是个好人 白芳看画,也看了好一会,露出一种怀念的表情。 看着白芳的背影,张三逐渐后悔自己画了这幅画,虽然从陆高升那里得来了烫手的一千两,但张三还是不明白,看画的人,明清,陆高升,白芳他们各自从画里看到了什么呢? 这画好归好,有必要看的这么仔细吗? 所以说人和人的思想并不相通。 张三画出这么好的画,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在画中,将休忘仇那种剑客无畏,一生清白的意境描慕了出来。 可是只想着卖钱的张三,未必比看画的三人更懂他自己的画。 又或者说,明清等三人从画里,各自不同看到他们以为的意思。 明清看到的是意境。 陆高升则是透过画察觉到张三的不凡,也因此加深了对张三的怀疑。 白芳看到的,则是一种熟悉。 太像了。 那是,他的背影。 无畏,清白,往向悬崖,无悔无惧。 甚至看着画,白芳耳边隐隐听到他说过的话: “芳儿,我陆清名这一辈子早已立誓,要为万世开太平!待我归来,我定为你父亲昭雪,为你母亲报仇,除掉宋严世这样的国之硕鼠,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那个人,也是这样的一身白衣,也是这样的背影。 那个人,也是面对名为‘宋严世’的悬崖,而未曾回头。 “画是你作的吗?”看了许久的白芳问道。 张三答道:“是啊。” “那你一定是个好人。” 张三不解问道:“为什么?” 白芳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回头莞尔一笑,美的动人心扉,微笑说:“不知道,直觉吧。” 好在张三对女人完全无感,否则白芳方才那一笑,足以让任何男人倾倒,只不过,对白芳的话张三有些摸不着头脑,并疑惑看着白芳再度转过去的背影。 张三内心独白则是:我是好人?这位姐姐,你瞎的可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然而白芳之后就一直看画,不曾再回头,自然也看不见张三眼中的疑惑。 ····· ····· 张三看着白芳的背影,些许后,内心却渐渐起了‘歹念’。 当然,张三的‘歹念’,是关于稳健的。 因为张三忽然想到,万一将来真的和陆高升发生冲突,两家店离的这么近,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天阶轻功,眨眼间抓住这个白芳,用作人质。 到时候可能连天阶内功都不需要,就可以全身而退,没准还能向陆高升要点赎金呢。 毕竟自己又不杀她,并不违反师父师公传下来的门规。 而且作为坏人,做这些卑鄙的事情,当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坏人不做坏事,难道还做好事? 正当张三为自己的天才想法,感到‘自豪’的时候,却听前方传来一番急促的咳声。 她怎么了? 白芳用手捂着口鼻,可急促的咳嗽还没停下来。 精通医术的张三想上前看一下,白芳却忙转过身,右手举起,示意张三不必紧张。 然而等到白芳好些,放下捂住口鼻的左手,虽然白芳第一时间就把左手握紧,可张三还是发现了,她指缝间的血丝。 咳血了? 什么病? 张三略一回忆,记得明清隐约提到过白芳从小体弱似有肺疾,王小二也说过陆高升专门为白芳带过一些名贵药材。 白芳看着张三知道自己手上的血多半还是被看到了,她低下头,说道:“请你不要说出去。” 张三默默点头。 白芳见张三答应四下看了看,赶紧离开了。 看着那背影,张三忽然想起,王小二曾说过,白芳虽然长的和他母亲完全不一样,可却偶尔会给王小二一种熟悉感。 这非常奇怪。 想到王小二的母亲,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自小过目不忘的张三,此刻还是回忆起那个女人给人的气质,感觉。 随着回忆,张三对比了一下王小二母亲和白芳,这两个女人,好像确实在某些方面有些像。 那是一种相似的疲惫感。 来自于两个女人久病之后,却还是因为许多事情,常年劳心劳力之后的疲惫感。 张三微微皱眉,虽然没有什么准确的根据,但张三认为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说起来,之前和白芳见面的时候,以及和第一次见王小二母亲的时候,自己这个医术高手,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们的病情。 不曾想到,几个月后,王小二的母亲就去世了,可见她当时已经病重到了什么地步。 可她们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居然一点都没流露。 张三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 女人要强的时候,也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张三,听完这句话,就问了师父一句:哇!为什么师父你这个老光棍能说出这样的话? 结果自然是张三被师父暴揍了一顿,但这也导致了张三对这句话的印象格外深刻。 那白衣女人的背影渐渐离去。 张三想了想,最后放弃了人质计划,并决定还是只想着练内功的事情吧。 ······ ······ 又是几天过去。 短短时日,年关将至,天若城里的人正准备平静的过完这一年。 书生们也越发勤奋的读书,毕竟来年考试的日子越发近了。 这短暂的平静,或许应该要感谢北方的祸事,目前没有大范围的传开。 因为虽然事件巨大,但是未免民间动乱,官府层层封锁消息,甚至连北方三大黑道,似乎也和官府达成了某种共识,没有刻意传播。 这一切都导致了,目前寒武郡的事情除了北方诸郡,和大武国朝堂以外,中部诸郡只是偶有流言,却未曾造成轰动,南部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 知道消息的官员们都明白,消息彻底传遍大武国,只是时间问题。 张三晚间时候,打扫了门前雪,在一众早就被他发现的监视目光中,回到了书画店。 虽然自那之后,陆高升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张三很讨厌这种被盯着的感觉,也因此,张三略微起了一些,内功进步后,在离开之前,把陆高升宰了的想法。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 毕竟说到底,没什么大仇。 而且陆高升还给过一千两,甚至还算有点恩惠。 再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陆高升明显和金万阁关系非常,甚至是金万阁在天歌郡发展势力的关键人物。 先不说陆高升好不好杀,或者能不能杀,张三要真对他动手,后果不言而喻,他也真就算是把江湖三大黑道彻底惹了个遍。 这时一个行脚商打扮的人走过书画店,对着张三‘友好’的招了招手。 张三脑子里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对着那近来来过店里好些次,并买过一幅画的的熟人露出笑容,然后缓缓的关上了门。 刚一关门,张三的身后,王小二就又蹦了出来。 张三转身骂道:“臭小子又和隔壁那个白小玉出去鬼混了?不知道我们被盯上了?” “我知道啊,最近只要我一出门,起码有两三个高手偷偷跟着我,我早就发现了。”王小二理所当然,并且毫无心理压力的说道。 这些天,张三其实也有想过让王小二先偷偷溜出城。 只要王小二一安全,他张三随时都能脱身。 可惜,陆高升的监视可谓全方位无死角,而且不惜人力,如果是王小二和张三一同出现的时候,那监视者通常会变成某个苦力,或者行脚商。 王小二话锋一转,又道:“而且师父你要知道,之前我一直有去找小玉玩,被盯了之后,就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惹人怀疑?再说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很正常吗?” 对前半句张三倒是不反对。 后半句张三就忍不住冷笑一声:“所以我一直说诗人这个职业,就是擅长用文字美化各种丑陋,好色就是好色,什么狗屁君子好逑。” 王小二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师父我是来问问,你说你的天阶内功已经有眉目了,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啊?” 张三闻言,得意一笑,却不说话。 王小二看着师父神秘的模样,越发好奇了。 显然,书画店的师徒二人的日子,目前暂时也还算平静。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八章无法安宁 夜晚,陆府。 几个妖艳的美姬,正在陆高升的房间内,跳着柔魅的舞蹈。 然而堂上的陆高升,却没有半点兴趣,看了一会后,立刻就把这些女子全部赶了出去。 灯火通明,夜色安静。 随着房间只剩下了自己,陆高升摇了摇头,近来一直都有的头痛,胸闷之感竟再度涌来。 耳边,那人嘲讽的声音,也接连不断。 “陆高升啊陆高升啊,你怎么了?美女你都不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废寝忘食,歇斯底里的追逐权力,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到今天,天歌府其余五位府令中的三个,都暗地里被你收服,加上明书祭酒,和金万阁相助,你的郡守之位已经是算是敲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陆高升,你告诉我啊。” 陆高升听着耳边一句又一句的讥讽,腾的站起身来,怒骂道:“你这个废物!怎么还没死透!别再来烦我了!” 随着怒骂,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房间内逐渐平静下来。 陆高升四下望去,竟觉恍惚。 此刻,听力极佳的陆高升已然听见门外花园的脚步声。 是谁?! 陆高升慌了一下。 可转眼,他对自己的‘慌张’感到莫名其妙。 这座宅邸他经营多年,暗中不知布下了多少手段来保护自己,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久后,李行的声音再门外响起:“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城府极深的陆高升很快的调整好状态,淡淡道:“进来吧。” 随之房门打开,一头大汗的李行,显然没有陆高升的淡然,尤其是不久前知道了北方之事的时候,李行更是明白,北方祸事结束后,只怕大武国朝堂上要有大变。 而祸事的结果,也将决定即将到来的那场剧变的方向。 陆高升略有疑惑,因为这个他十分信任的属下,平时还算是冷静,怎的这次如此失态? 随后陆高升接过李行递来的书信,打开一看,即便是他陆高升,也不由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掌。 镇北军被五国联军围攻。 后方最大的粮草大营被烧。 王绝下令从寒武郡抢粮! 现如今,重新得到粮草的镇北军已经和北方五国联军,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朝廷得到消息后,急命中部四郡郡守派兵救援。 ······ ······ 陆高升房间内,过了好一会。 李行早已多点了好些蜡烛,好让在书桌前的陆高升,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随着信纸而来的,如今北方犬牙交错的势力图,以及军力简图。 不可不说,陆高升虽说是为官残忍无情,鱼肉百姓,搜刮民财无数,但其人确实是博学多才,文韬武略,从政数年就几乎已经将一方郡守之位握于掌中。 此刻看着那简约的敌我军略图,他竟然也能从中看出不少东西。 陆高升看了许久,终于将目光离开图谱,缓缓靠向身后的檀木椅,稍作休息。 李行在一侧低声问:“大人,你看这······” 闭着双眸的陆高升,低声道:“王绝的战线拉的太开,太长了!” 从来对陆高升的谋略没有半点怀疑的李行,当即大惊,因为他从陆高升的听到一股不祥的意味。 李行忙说道:“难道大人的意思是······” 陆高升摇头道:“不要误会,我不是说王绝一定会败。” 李行稍安,他终究是出身军旅,对本国大军的成败,还是十分关心的。 陆高升继续道:“王绝多年来能在北国攻城掠地,无敌于北方十五国,其人知兵,毫无疑问。” “可是,就算他有二十万大军,现如今十万大军铺开在后方,他自己提领中军居中,前方还有五万军深入霜雪国,完全没有合兵的迹象,万一被逐个击破,后果不堪设想,王绝不可能不懂这些。” 战线拉的过长,导致首尾难顾,等同于将大军置于险地,这是一个偏将都不会犯的错误。 可王绝这么做了。 而且从目前的情势来看,抢夺寒武郡积攒的粮草,这么狠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王绝显然不是为了退军,更没想过退军。 否则粮草被焚那天,他就应该立刻部署收回霜雪国内的五万军,并撤退到北关内,放弃关外领土的计划。 可如今的种种迹象表面,王绝不仅不退,而且还刻意在将战线拉开,偏偏还不主动出击,只是将抢来的粮草囤积,非要和敌军做僵持,拉锯之态。 王绝到底在想什么? 陆高升默默想着:可是敢这么做,证明王绝很自信,他自信自己不会被五国联军击垮,否则要是这二十万大军倒了,过去再大的功劳也抵不了这灭族之罪。 陆高升再度问向李行:“老郡守那个废物在援军方面,有什么举措?” 李行答道:“这次是皇帝诏书直命,中部众郡守无一人敢藏私,我们天歌郡的三万铁骑,天域郡的三万精锐步兵,天水郡的两万五千天水军,现如今应该都已经在路上了,并且一定是星夜奔袭。” 按理来说,北部出事,应该由北部诸郡出兵相助。 但是大武国北部,尤其是王绝上任之后,北部诸郡每年的新生兵员,全部被拉到了镇北军中,北地诸郡几乎都是无兵可派。 那么增援的重任,自然也就来到了中部诸郡的头上。 “这样一来,整个中部就空了啊。”陆高升低声自语。 李行也附和道:“大人说的不错。” 大武国吏治腐败,同时也体现在各地的守军上,各府的府军人数都只有几百到一千人左右,而且就算这样,吃空饷,装备老旧,训练怠惰等问题也日益严重。 甚至直白赤裸的说,府军根本就是‘腐军’,根本不具备什么作战能力。 而各郡郡守手下的精锐,如天歌郡的三万铁骑,此刻全部开出,那么说中部各郡‘空了’倒也是合情合理。 当然,这里的‘各府’并不包括陆高升的天若府,他的府军虽然人数只有一千,但是各方面素质还是极强的。 李行也在看地图,许久后又问:“大人,属下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一点·····” 陆高升淡然说道:“你是说粮草被焚毁的事情吧。” 李行当即点头道:“正是!王绝大将军兵法不逊于当年的白将军,又身处北地多年,这粮草辎重有多么重要,他不可能不知道。” 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九章幕后之人 陆府花园后的房间内,李行和陆高升夜里就北方祸事,还在谈论着。 陆高升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王绝居于北地多年,粮草辎重所在,他必定是藏的极深,且一定是重兵把手,可最终粮草还是被敌军烧了。” 如陆高升所说,粮草之事,可谓怪极。 李行揣测道:“难道是北国细作所为?” 陆高升答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很低······” 再度看向桌上的地图,和传递消息的信纸,陆高升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拿起信纸,陆高升来回又读了一遍,眼神越发明亮! 李行在一侧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高升低声说:“霜雪国大门被镇北军攻破,导致被人长驱直入,这时候两国突然出现,切断后路,引诱王绝出兵,之后又两国转道后方,焚毁粮草,可五国联盟,事前全无半点的风声,但看其行事,如此迅捷,还环环相扣,绝对是早有预谋!” 陆高升语气一顿,用着怀疑的口气说道:“可说来,北方十五国从来不和,互相争斗多年,狼国与霜雪国更是世仇,他们是怎么联盟到一起的?他们又是怎么在霜雪国被攻破之后,短短的半月里,制定了如此详细的计划,并快速实施的?” 既然疑点,便会有解答。 转动着右手上的白玉扳指,陆高升思考到最有可能的答案是: 除五国之外,这场北方的动乱,幕后还有黑手! 他推动了五国联盟,制定了对抗王绝的计划,甚至粮草大营被焚毁,也和他有关系! 可涉及到镇北军的粮草大营,陆高升立刻否定了是北国奸细所为。 否则他们要是有本事找到镇北军的粮草大营,要烧早烧了,何必被王绝这些年来,一而再,再而三攻城略地。 是大武国内部,并且有能力能触及到镇北军粮草大营这样机密,以及能够通过某些方法联系北方五国的人。 陆高升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逐渐看到,整件事情背后的真相了。 李行听了之前陆高升的分析,也在思考,直到此刻,他有些不敢确信的说:“听大人这般说来,整件事情难道就是一个阴谋?” 陆高升道:“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我以为应该是朝堂上的人做的,并且此人位高权重,目的可能是为了扳倒王绝这个镇北大将军。” 随着陆高升的说话,李行倒吸一口凉气! 太狠毒了! 连镇北军都敢碰,这已经完完全全是叛国重罪了! “大人······” “不必再说了。”陆高升缓缓站起身。 走到身后书柜,陆高升缓缓说道:“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也就只能推测到这了,再做他想,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着,陆高升从书柜中拿出一卷大武国的地图,将之铺在书桌之上。 陆高升在地图上指出寒武郡的所在。 那是大武国最北边的一个郡,虽然贫瘠严寒,但占地极大。 陆高升手指顺着寒武郡,以直线的方式往下滑,不多久,陆高升的指尖停留在地图上的一处地方。 天歌郡! 看着陆高升的动作,李行醒悟道:“大人······” 陆高升道:“我想这事情,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我们静静等着就好,你下去吧。” 李行默默点头行礼,然后缓缓退走。 陆高升则还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陆高升将地图收好,书信焚烧后,回到厅堂之中,打开房门。 面对冷月,陆高升嘴角冷笑。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没有任何迹象。 但是从这釜底抽薪,狠辣至极的手段来看······ 陆高升喃喃自语,语气嘲讽:“是你吗,我的岳丈大人,宋相,宋严世!” “二十年前扳倒了镇南大将军,用江湖高手半路截杀归途中的白世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最后换上自己的心腹,从此权倾朝野二十年,现在,你又看上镇北军了?” “希望,我没猜错。” 陆高升心底冷笑。 然而当房间内再度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陆高升的耳边,陆清名讽刺的声音,却再度传来。 “是吗,陆高升?说来,你帮宋严世也帮了不少啊,否则你何来的府令之位?” 头疼,胸闷之感再度袭来,陆高升只觉得很是烦躁。 ······ ······ 民间的平静,不代表大武国朝堂的平静。 暗流涌动,六部会议,连开了一天一夜也还没停下来。 陆高升注意到了,六部九卿的官员们,就算晚了一些,也已经察觉到了王绝打法的古怪。 有人建议国君下诏,强行让王绝班师,不能让他拿二十万大军冒险。 有人则建议放手让王绝去做,因为从王绝的寄回来的奏折来看,他很有把握,也很自信。 至于其他建议类似先筹集粮草送往寒武郡’等等,都暂时被放到了一边。 因为到底是战还是退,才是这些官员们此刻最关心的, 然而在同一时刻,同一片黑夜之下,寒武郡的‘正武府’府令——武七学,正坐在他的府衙大堂之中。 但怪异的是。 武七学端坐大堂,却不点烛火,任由周围一片黑暗。 也因此看不清此人相貌,气度如何。 与陆高升不同,武七学这个人官运极差,虽然一直做的是府令之位,也算是大员,可他却是先从南方被调到中部,又从中部被调到北方。 在北方牙郡做了没多久,又被调到了整个大武国最北部的寒武郡,也是大武国最贫瘠,也最没什么油水的郡。 官没做小,但地方一年比一年差。 尤其是今年,因为举发了同僚贪污的事情,却因为证据不足,被整个寒武郡的诸位府令联名参奏。 眼看着可能就要被免职,却因为王绝之事,耽搁了下来。 所以他暂时还是府令。 但实际上武七学这时坐在大堂里,作为寒武郡管辖之下,正武府的府令,他在想的不是自己今年官位能不能保住,而是······ 今年收成极差,堪称荒年,如今粮仓被突如其来的镇北军劫掠一空。 我吃什么? 我的父母双亲吃什么? 我正武府八万百姓吃什么? 想着这些,武七学也立刻想到了,在这个腐朽的年代,那些朝堂上的大员,此时最焦虑的应该是北方的那场大战的归属,应该不会有人在意,甚至不会有人提及,寒武郡几十万百姓的死活。 当年牙郡的十万百姓,不就是生生被饿死的吗! 武七学在黑暗中,发出了嘲笑。 诚然,一个府令撼动不了朝廷,一个府令更左右不了镇北大将军王绝。 可是! 民以食为天! 我武七学手下,有八万,要吃饭的······人。 黑暗中,武七学做了决定。 他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包括镇北大将军王绝明白,什么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会让你们心甘情愿的送粮食给我们的,而且是用最快的速度。”武七学低声说着。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章民以食为天 韩望死了。 我杀的。 有一天,师徒两个经过牙郡。 “师父,这里怎么·····了?” “哦,好像是饥荒。” 师父语气异常的平淡。 “是因为我们上次的那个任务吗?” “好像是的。” 十八岁的张三看着一地的尸体。 可师父却一脸淡漠,平静,好像身边的那些尸体,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关心的。 张三疑惑的问师父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 师父却说······ ······ ······ 天刚亮的时候,头顶冒冷汗的张三猛的从睡梦里醒来。 可能是昨夜练功练的较晚,张三少见的睡的很沉并且还做梦了。 四下看了看,梦里的尸骨已经不再。 张三安心了些,冬日冰冷的空气,让起身的他迅速冷静下来。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张三低声抱怨。 自从杀了林怒之后,张三做噩梦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可噩梦减少了,却没有消失。 偶尔,它总要再来。 当年牙郡的惨事,遍地的饿殍,每每回忆,张三只觉得那比一个拿着鱼竿的渔夫还要恐怖百倍。 张三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敲了两下脑袋,喃喃道:“我知道我是坏人,但我又不讨厌做坏人,就不用老这么提醒我了吧。” 说着,厅里传来王小二的声音:“师父,吃饭了!” 张三枕头底下藏着陆高升买画的一千两,张三每天起床都要检查一边才安心,做完这事,张三才慢吞吞的走向房间外的餐桌。 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对食物的安全,自然是很看重的,尤其是明白自己被盯上之后。 早餐的粥和油条都是王小二亲自做的。 不过张三对此,并不觉得已然十分安全。 所以张三向往常的每天早上一样,开始询问王小二: “小二啊,这个煮粥用的水你检查过了吗?” “小二啊,做个做粥的米,先不说咱们是从外面买的,它已经在厨房待了一个晚上了,那可是一个夜晚啊,你确定没被人动过吗?” “小二啊,同理,这个炸油条的用的面粉和油,我们也不可大意。” “对了,对了,厨房里的锅你有用我特制的‘消毒水’擦过吗?” 最终确认了这是一顿‘安稳’的早餐后,师徒俩才开始吃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几天你出门,还有人偷偷看着你吗?”张三问道。 王小二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还多了呢,也不知道那个府令在想什么,连我一个小孩都防着。” 张三也暗暗叹息一声。 要是能把王小二先送出去就好了。 ······ ······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街上冷清,没什么人开店,也没什么行人,许是都在家准备大年夜了吧。 今日的早晨,张三本是没想过今日会有客人的,不过书画店却真来了一个客人,但这次倒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以张三的眼光来看,是个赶考的学子,因为囊中羞涩,所以住在贫民区简陋的客栈里。 像这样的穷书生,南城多的是。 张三看书生年纪二十五六岁,比起自己还要小一些,正四处在找一本《治国策》的书,原因似乎是这个书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今年府试的考题很可能是有关治国论说的,所以想提前温习一下。 不过正版由书礼司刊印的书籍,穷书生当然是买不起,所以来张三家这种路边小店,看看有没有盗版书。 张三自然是没有的,随意和那书生聊了两句,也就把他打发走了。 客人走了以后,方才一边听师父和书生说话,一边扫地的王小二疑惑的问道:“师父啊,你说奇不奇怪?” 张三问:“奇怪什么?” 王小二道:“你说这古往今来,那么多的书生,读书人,圣人,写了那么多治国的策论,为什么这世道还这么混乱,还有那么多坏人?就比如那天的三个混混。” 想着自己枕头下面的一千两,以及今天的早饭,张三答道:“这还不简单,因为那些圣人,读书人写的,全部都是,废话!” 王小二奇道:“师父你这话怎么说?” 张三一瞪眼,低声骂道:“这你都不懂?什么狗屁治国论,要我看,说白了就两句话,有钱有粮就天下平安,没钱没粮就天下大乱。” 王小二倒是头一次听师父说这些话,问道:“哇,师父,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能不能说的再仔细点?” 张三说:“人这玩意,其实和畜生差不多,活一辈子的主要目的就是活一辈子,要是天下人人都有饭吃,有屋住,犯上作乱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就很低,要是在这基础上,人人口袋都还能有那么点小钱,那就更不可能作乱了。” 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偏偏有一群人,花了一本书去说。 张三表示,读书人的世界他是真的不懂。 不过张三没有继续说下去。 年关将至的街头,比往常冷清不少,因为少许多干苦活的工人来街上买早点,也因此脚步声比起往常清晰很多,虽然坐在屋里看不见,但张三的耳朵听见有人正往自己这店铺走来。 陆高升缓步走来。 能在三楼听见街道上人低语的陆高升,听到了张三和王小二的说话,他生来听力异于常人这件事情,除了李行和白芳,这世上再无他人知晓,所以陆高升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 陆高升想着:这人确实有些见识,不过还是太嫩了,要说丰衣足食,是二十年前陷害白世玄的宋严世没饭吃呢?还是如今死战北疆而不退的王绝,家中短缺了银两? 所谓‘世道’,可没那么简单。 所谓‘人心’,更是复杂。 一个行脚商在没什么人的街上慢慢的走着。 苦力打扮的男子坐在街边吃烤肉。 这一次,陆高升只有一个目的。 北方祸事不可能就简单的结束,陆高升已经决定,接下来要全力的将精力投入到郡守之位的争夺,以及北方祸事的后续当中。 然而陆高升心中唯一的牵挂,就是白芳。 而这个不知来意的张三,很可能会是一个麻烦,所以他决定放弃原本的计划,并一次解决掉他。 不过陆高升这次所谓的‘解决’,并不是杀人,或者说,杀人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反而,在得到李行的一份刑讯结论后,他想收服张三,就像当初收服双狼一样。 ······ ······ 可最终,陆高升没有进店。 甚至陆高升一转向,走到了街边的隐蔽处。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进了书画店。 白小玉! 陆高升从阴影中看着白小玉,一时间,他犹豫了一下。 白小玉走进书画店,王小二立马迎了上去,一脸笑容,满脸谄媚。 张三看着这一幕,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由转头看向街外。 好巧不巧,张三正好瞧见了街边,一只大黑狗抱着一根没什么肉的骨头在舔来舔去。 张三看看白小玉,再看看骨头。 张三看看嘴里说着‘你今天也好看’之类话的王小二,再看看大黑狗。 张三默念:为什么我徒弟越看越像一只狗?是我的错觉吗? 王小二当然不知道师父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见他绕着白小玉,一边说着笑话逗她开心,一边拿出各种糖果给她吃。 显然,小美女面前,王小二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师父的事情。 看见这一幕,又想起在小云县,师父墓前,自己对师父说,我们正派下一代传承也有着落之类的话。 张三感慨的想着:我们正派,真的还有前途吗? 唉! 白小玉被王小二逗的笑个不停,好一会才想起来母亲的嘱托。 白小玉转向张三,因为母亲说对读书人要礼貌,所以白小玉先是行礼,再是对张三说道:“张先生,我母亲说今天是大年夜,你们两个男人也应该不会烧什么菜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一章民以食为天(二) 街道上的书画店后方的拐角处,陆高升听着店内传来的对话。 他想了想。 从袖中拿出一份刑讯后的报告,这是李行前些日子抓住了,将这座死过人的凶铺,通过王小二设局卖给张三的父子后,由李行亲自审讯,得到的结论。 陆高升思索后,放弃了今天的计划,缓缓离去。 随着陆高升的离开,更远些街道上的府军,全部撤掉,只有那个苦力和行脚商还在街道上。 书画店内因为没有看见来人,只听到声音的张三倒是皱了皱眉。 张三心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大街上还不能有几个行人来回吗?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不了了之。 ······ ······ 店内,王小二欢快的应承了下来,连连感谢,并且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张三。 张三不为所动,但觉得只是去吃顿饭也没关系,而且如果自己表现的太刻意,过于不想和白芳接触,或许会让还在暗中盯着自己的陆高升,加深对自己的怀疑。 不过,实在是不想和这家姓白的把关系交深了啊。 张三正自犹豫。 白小玉又说道:“对了张先生,我母亲还说有些重要的事情,想问问你。” 这下让张三稍疑。 重要的事情? 难道被发现了? 甚至这是场鸿门宴? 这般想着的同时,张三暗念如果是鸿门宴,应该不至于找个小孩来请吧····· 思虑再三,张三选择了答应,并且心底有了些奇怪的感受。 师父死后,每年过节自己似乎都是一个人,和别人一起过年,这倒还是这些年的第一次。 ······ ······ 晚些时候,万家灯火。 即便是在这贫民区也是如此,当然,或许灯火不如东城区那般繁华,但穷人家门再穷,大年夜的晚上,多点上些烛火,也是要的。 再有的便是年夜饭了。 多烧些肉,多热几壶酒,我们也要奢侈一把。 这是大部分南城区的人的想法。 豆腐店内也是如此,桌上的菜明显比往常多了不少,周围点起了不少灯火,将黑夜照的很是明亮。 看着那一桌的鱼肉。 王小二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谁能知道,这一年来,跟着那小气的师父,除了在山贼寨里,因为不要钱的缘故,大鱼大肉过那么些日子,剩下的,他王小二是怎么过的! 一天天的早上永远都是清粥油条,午餐不是青菜,白菜,就是酱油拌饭! 师父还美其名曰:人这种动物,明明吃饭吃菜也死不了,为什么非要吃肉呢? 吃肉快乐? 那还不是建立在那些畜生的痛苦之上,更何况你师公就是吃鸡腿噎死的,我们这些后辈当谨记前人的教训。 所以,我们正派,不提倡吃肉。 白小玉这边也是差不多,由于家里穷的关系,鱼肉吃的真是太少了。 看着两个小孩在桌上大快朵颐,张三微微皱眉,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是真他娘的丢人! 反倒是白芳,见着两个孩子吃的开心,微微一笑。 孩子吃的开心,但白芳和张三却没怎么动筷,张三在想着白芳想问什么,而白芳则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温柔。 饭桌上,当张三注意到白芳目光的时候,一时恍惚。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似乎见过这一幕。 四方村中,二十年前的大年夜。 穷人家少见的在饭桌上摆上红烧鱼,红烧肉······ 母亲没吃,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 那目光,与此刻的白芳一样温柔。 但两个小孩很快察觉到了师父和母亲没怎么吃,都不明所以的停了下来。 一时安静了。 萧瑟冬风摇摆灯火。 一时烛光摇曳,张三看着桌上的鱼肉,忽然觉得,如果能一辈子和父母,或者和那个爱吃鸡腿的师父,天天吃着这样的饭菜,那日子,一定很不错吧。 果然,那句老话说的好。 民以食为天。 ······ ······ 两个孩子吃了个十分饱,在白芳的示意下,两个孩子便到后院去走几圈,好消化些。 桌上一时间就剩下了两个人。 白芳和张三。 张三基本没吃东西,虽然不认为这是鸿门宴,但他还是以谨慎为主。 白芳开口问道:“菜不合先生口味吗?” 张三心想,终于来正题了,回答道:“当然不是了白姐,只是来前小玉与我说,你有些重要的事情问我,所以心底一直在想,这才有些吃下饭。” 白芳神情一如的平静,只见她点头道:“这番请张先生过来,其实我是想问问······小二的家世。” 张三一愣。 不对劲啊! 白芳看着张三神色,继续道:“我们家乡那,女子十六岁就可以出嫁,你看这两个孩子天天玩在一起,再过几年······” 张三忙说道:“可是我这徒弟对小玉有所不轨?白姐放心,只要你和我说,我现在就去打断他的腿。” 这可是张三的真心话,他想打断这个不受教,且被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徒弟的狗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白芳闻言,一时失笑道:“先生误会了,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我看得出,王小二这个孩子聪明,机灵,我很喜欢,他对小玉也是真心的好,小玉也和我说了,挺喜欢小二的,之前你也见到了,我的身子·····” 说着,白芳猛的咳嗽了几声! 张三看着白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的那顿饭,竟然为她小小的忧心了一下。 待得咳声停下,白芳继续道:“孩子终究有长大成人的那天,所以我想问问小二的家世如何,还请先生不要隐瞒。” 张三沉默一阵,心底不想撒谎,便将王小二父母双亡,但是其母亲为免王小二过于伤心,因此隐瞒的事情说了出来。 至于灰狮,宋天行等事情,张三则是全都瞒了下来,普通人知道这些,只会招来麻烦。 白芳听完不由感叹:“竟然······是这样吗?” 张三道:“我希望白姐千万不要说出去。” 白芳叹道:“这是自然,却不曾想到小二那孩子整天笑呵呵的,却有这样的身世。这样听来,小二也确实是家世清白之人,与我家小玉挺般配的。” 张三闻言,心底暗想:般配个鬼!王小二那个臭小子,也就是个人聪明,剩下的都是毛病,拿什么配的上镇南大将军的孙女。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白芳在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后,将桌上空的盘子收拾了一下,端着向后院厨房走去。 张三看着她的背影,暗念:是我的错觉吗?刚刚她的咳声里杂音很多,很重,难道病情在加剧? 白芳并没有注意到张三的细心,经过后院时,看见院中嬉闹的两个孩子,不由微微一笑。 最后,她走进厨房。 一片昏暗里,终于忍不住的白芳,吐出一口鲜血! 自小有肺疾的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不可能和寻常人一样,尤其是近些年来,她越发清晰的明白了这一点。 但这不是医药可以救的病。 这是白氏一族,也是百氏一族的命。 病可以治,命不能治。 所以,就像王小二的母亲,在死前给王小二找到了一位师父,尽可能多的写了好些信件,好让王小二不要那么早的察觉到一切。 如今的白芳,也只想着一件事情。 自己的女儿,白小玉。 可女孩不同于男孩,尤其是在这个黑道横行的年代,一个美丽却柔弱的女子,美丽将为成为她的灾难。 白芳知道光靠一个正直的书生和一个聪明的小孩,根本不够,所以她还想到了一个人。 也只能这样了。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二章三万石的粮食 就在张三和王小二在白芳家吃年夜饭的那晚,也大武国各郡欢庆过年的那一夜,大武国北方以寒武郡为中心,流言爆发。 起初镇北军突入抢粮一事,虽然民众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内容,但是由于官府的掩盖,实际上几个大粮仓现在已经没有存粮的事情,却还未被寻常人知晓。 朝堂上也早已严令,不许任何官员提及,违者诛族! 但消息还是不知怎么的,泄露了出去。 整个寒武郡,顿时发生了动乱! 十年前牙郡饥荒,半年饿死十万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如今寒武郡无粮,五十万百姓人人自危,加上北方诸郡因近年收成每况愈下,每年还要给镇北军供粮,他们自己的粮仓自顾不暇,更是无余力供养五十万人。 没有粮,周围诸郡也无力供给,危机感笼罩每个寒武郡子民的心头。 这时候,短短一个夜晚,一个过年的夜晚,两句话在寒武郡疯狂流窜······ “已经没有粮了,什么都不做也要饿死,那为什么不向镇北军夺回我们的粮食呢?” “镇北军就在我们的北边!原本属于我们的粮食就在北边!” 年刚过的第一日,这样的话在整个寒武郡此起彼伏,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讨论。 第二日,包括正武府府令‘武七学’等三名府令,同时向朝廷奏报,寒武郡民间已经开始对向镇北军夺粮的事情产生激论!并疑似,有人已经开始组织民兵。 第三日晚间,朝堂上收到寒武郡三名府令的奏报,朝堂也乱了。 因为如今北地镇北军情势不明朗,王绝将战线铺排的很开,很散。 但北国五国联军多年来被王绝掠地无数,虽然他们的兵力也是越聚越多,可一时看不清王绝意图的他们,不敢开战,局势陷入胶着。 但可以清楚一点的是,以目前战局,王绝已经退无可退,一旦后退,就是把后背露给五国联军。 然而在这样情况下,一旦镇北军的大后方,五十万寒武郡百姓动乱。 五国联军必定一拥而上,甚至他们可能会找来其他的,这些年来不断被大武国掠地的其他国家。 但大武国朝堂上也不都是利欲熏心的奸官,贪吏,其中能人也有不少。 危急时刻,有人立即就指出,民众从镇北军手中夺粮,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低。 因为民众不是傻子,就是地痞流氓都知道,一个郡的人再多,也不可能是大武国最精锐的二十万镇北军的对手。 人求生,不求死。 唯有当真的无粮的时候,五十万百姓在饥饿和死亡逼近的时候,才可能真的发生巨乱。 所以,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寒武郡到底还剩下多少粮食,够吃多少天,以及迅速在南方的几个大粮仓里调集粮草。 只要没人饿死,就不会有大乱,北方战场的局势就不会变,只要等王绝守住疆土打退五国联军,立即就是转危为喜。 但只要饿死百人,千人,甚至万人,加上有人暗中在民间推波助澜,那事情的最终结果,可能大武国最精锐的镇北军被北国击败,退回关内。 而这些年所掠夺的关外土地,自然也就要全数奉还。 ······ ······ “我武七学,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寒武郡,正武府,府令武七学简陋的家中。 他的师爷正在一旁守候。 师爷说:“大人,不必过于忧心,流言的事情,组织民兵的事情,我们做的······” “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武七学直接打断了师爷‘自欺欺人’的幻想。 随后武七学淡淡道:“可必须这么做,当年我在南方做过府令,我知道那里的几座大粮仓现在是什么情况。” 当年因为粮仓的事情,初为府令的他,忍不住那口对那些贪官墨吏的恶气,本欲上奏朝廷,却在上奏之前,反被人参了一本。 而且对方显然不是他这样的意气书生,有预谋,有同党,所谓‘证据’更是准备的确凿。 要不是朝堂上,明书大祭酒亲自保他,他当年早就被罢官了。 可他也因为害怕拖累大祭酒,并且事后被调职到了中部,没有在粮仓的事情上继续抗争。 然后在中部,在北方牙郡,总之不管在什么地方,不是郡守看他不顺眼,就是总有同僚要参他,最后一路被人调职,来到了正武府。 武七学又道:“中部来的十万精锐援军,不日就到,他们一路急行,带不了多少粮,等他们到达阵地,其粮草必定由镇北军供应,王绝为了赢,就更不可能归还我们粮食了。” “而国家的粮仓里,肯定是没有粮赈济的,但那些南方大户有!现在朝堂上,应该是以运粮到寒武郡的事情为最优先,要是真的能得来,让百姓过渡到收成季节的粮食,我武七学,死,也就死吧。” 师爷闻言,不由低下头去,泪眼婆娑。 武七学的神情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他转过头来,说道:“这些日子,我将印绶交给你,你跟随我多年,怎么做,怎么掩饰我不在的事情,你该懂。而我,这一次,我带人亲自去一趟天歌郡。” 转念,浓眉大眼,着实说不上帅气的武七学又道:“你要记得,要是郡里饿死百人,就上表正武府已经大乱,饿死千人,你就发令我们组织的数百民兵全部冲向镇北军营地!” 无疑,那数百人必死无疑,但却可以给天下,给朝堂,给大将军王绝一个强烈的警示! 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没有在和你们开玩笑! “光是说,不见血和刀兵,那些大官们是不会信的,要是饿死万人,那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五十万百姓和镇北军只怕都要完,我武七学,就是千古罪人!” 师爷跪下地来,哭着应承了下来。 看着昔日书院同窗的朋友,武七学露出笑容说:“当年我曾许诺你,只要你选择跟了我,而不是清名兄,就保你将来丰衣足食,对不住了,但是,说来当年我也不知道,这官道···嘿嘿,比黑道还黑。” 说到最后,武七学冷笑两声,充满讥讽。 师爷抬头,擦干泪眼。 师爷狠狠的说道:“举世皆浊,我辈独清!这是当年陆清名,陆兄和你我说过的话!这一次,由我对你说,举世皆浊,你我独清!” 师爷凝视着武七学的双眸,不再说那‘大人’二字,道:“七学兄,若是你没有回来,又或者是事后被人定罪斩首,我一定带你的双亲避难,对二老,我必奉养终身!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决不让他们受难!” 武七学闻言,一直平静的神色,终究还是有了动容。 因为师爷提到了‘父母’二字。 想着,念着。 武七学转过身来,朝着北屋默默叩头,喃喃自语说:“爹,娘,孩儿不孝,一生所学,终究是不能负了平生大愿,此去,不知能不能回来,就是回来,也不知,还否有幸奉养你们。” 叩首后,武七学起身,离开宅邸,背起剑,驾着马,带着一群忠心耿耿的人,一共九十五匹快马往向天歌郡! 因为从南方运粮到寒武郡,最快的几条路线,不管是哪一条,必定要经过天歌郡!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三章三万石的粮食 如武七学所预料的那般。 朝廷大员们根本不关心寒武郡百姓的死活,但是,他们极其在乎北方那二十万最精锐的镇北军。 所以朝堂开始迅速在南方调集粮草,可这不调集还好,一调集,问题就出现了。 南方诸多粮仓,在收到调集令后,多年来积攒的大量粮草亏空,终于被人发现。 经过迅速的调查后发现,原来是大量的南方监粮官监守自盗,多年来一直用着粮仓里的粮,与东南两方等小国做交易,因为东南诸国从来也是大小争战无数。 加上战争行军用粮,不比百姓生活用粮,军队用粮所需极大。 口粮是便宜,可当口粮成了军粮的时候,那就价值连城了。 而从十年前牙郡事件里,得到‘发财灵感’的一众南方官员,在这十年来,不知盗取了多少粮仓,拿到东南诸国换了钱财。 这或许也是朝堂上,当寒武郡被夺粮之后,一直有人压着‘补粮’之事的原因。 毕竟如果盗粮案的背后只是那些南方诸官,他们应该不敢将几个大粮仓盗用一空。 然而就算是盗粮的大案,如今大武国朝堂也暂时没力气把那些贪官轮番审问,抄家灭族。 因为寒武郡还是缺粮。 一旦寒武郡发生暴动,就什么都晚了! 该去哪里找粮食呢? 最终大武国的右相接下了这差事,与左相宋严世不同,右相唐礼出身士族,号称士族领袖,尤其是在南方极有威望,由他出面召集南方世家捐粮,竟在短短三日内,筹集了三万石粮草。 虽然三万石不多,但却可解燃眉之急。 而且各世家承诺,后续还会竭尽全力的调集粮草,预计二十万石,将在第一批的三万石救济粮之后,陆续送达寒武郡。 事情,似乎正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带着一群武者直往天歌郡的武七学,以及身在天若府的府令陆高升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 ······ 冬季末尾,雪稀稀疏疏的落着。 陆府华丽的花园内,冬梅盛开,陆高升静坐庭院,手边是一壶百年老窖的名酒,极为难得。 惬意赏雪,悠然自得。 陆高升轻轻敲着檀木椅的把手,想着从上京城那边的明大祭酒已经发来了书信,如今他陆高升手中有金万阁无底洞一般的钱财相助,暗中又有清流党支持。 而他和百氏一族百君侯的合作,也日渐深入。 郡守之位,只等北方乱事稍停,必定是唾手可得! “哈哈······”纵然是陆高升,也不由低声笑了起来,从一个小县令做起,为官短短六年就能成为一郡之主,这大武国古往今来,只怕没有几人能做到吧。 正自得意,李行从偏门入内。 听见脚步声的陆高升早早的收起笑容,等到李行上前,只听李行恭声道:“大人,夫人那边突然来信。” 陆高升微微皱眉,他远在上京城的夫人,也就是当今左相宋严世的独女,年底将至时已经来往过书信,怎么现如今短短几日,她又来信了。 “她不是黏人的女子,此事有些怪。”想起那位宋小姐,陆高升喃喃自语。 接过李行手中信件,陆高升仔细读了一番······ 读罢,陆高升腾然站起! 李行被陆高升的模样一惊,暗念,是什么样的事情,能然素来沉着的大人露出惊容? 李行问道:“大人,您这是······” 陆高升转过头,道:“这不是她送来的信,这是宋严世的信!只是借了她的名义而已。” 李行惊道:“什么?宋严世的信!” 陆高升喃喃自语道:“宋严世在信中虽然用句委婉,但真意是希望让我注意从南部来的运粮军动向!并随时向他相告!可他堂堂左相,日理万机,右相已经接下此事,他又要管什么呢?” 只怕,左相宋严世是盯上了,为暂时稍解寒武郡燃眉之急的三万石粮食! 陆高升回头四下看去,确认四周无人后,立刻道:“回里屋说!” 转身,两人急步离开。 一朵冬梅,被风吹落。 ······ ······ 屋内书房,点着炉火的里屋,显然比外边要温暖很多。 宋严世的书信留在书桌上,李行在陆高升同意后,也仔细的看过,并做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李行认为,这应该是左相宋严世和右相唐礼在朝堂上的有一次权力角逐。 因为以如今的情势来看,既然右相唐礼接下了这件差事,可若中途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只怕在朝堂上,难免要被左相的势力借机压一压了。 不得不说,李行的想法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 然而陆高升在思虑之后,摇头否定:“不,我想你说的不对。” 李行皱眉道:“大人觉得哪里不妥。” 陆高升道:“你不了解宋严世这个人,他是那种可以隐匿,可以忍的狐狸,就像当年宋严世和白世玄的冲突一样,当年宋严世还不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左相,明面上,军门第一人白世玄是稳压他一头的,可最后呢?” 说到这,连陆高升都不得不感概道:“宋严世隐忍数载,出手就一次,可一次,就要了白世玄的命!三万石的粮草,又不是唐礼亲自运送,再说粮草哪来的?还不是他振臂一呼,在南方各大世家征集来的,就算粮草真出了事,唐礼获罪,可还能把他扳倒不成?” 以宋严世的心机手段,摆弄这点粮草之事,不是他狠辣毒绝的风格。 坐到椅上,拨动着白云云纹扳指,看着桌上的信件。 一身黑色华衣的陆高升脑海里,逐渐开始整理,从北地乱事开始的一桩桩,一件件。 这些事情里,最奇怪的无非两件。 王绝的布阵,完全没考虑后路,怪。 宋严世盯上粮草,但目的不是扳倒唐礼,怪。 布阵,粮草,布阵,粮草······ 对了! 猛的,陆高升露出森然笑容,道:“我想我已经彻底理清楚,整件事情,从北地乱事,不,从王绝派兵攻打霜雪国开始,一直到现在,全部都是一场局,这是王绝和宋严世的对局!” 李行听闻,楞在原地,他哪里能想到这其中的诡谲,只好等陆高升解释。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四章阴谋 幽静的书房内,陆高升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来回渡步。 陆高升边走边自语道:“之前我就怀疑,镇北军粮草大营被烧,五国忽然组成联军背后有人推动,从手段的狠辣,我推测是宋严世,可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在背后给镇北军,不,是给王绝捅刀子的,就是他!” 李行道:“可是大人,宋相这么做的原因是?” 陆高升道:“从宋严世全局的布置来看,确实略显急躁,但原因,我想是在我离开上京城的六年间,朝堂中只怕又有暗流涌动,不是清流党就是右相唐礼的势力增长,让宋严世感到威胁,这才让他惦记上了,王绝的那支镇北军。” 李行当即明白了陆高升的意思。 如前些日子在书房里和陆高升聊的一样,王绝这个人在军中威望极高,但在朝堂上,他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多年来,靠着在北地攻城略地的莫大军功,王绝在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上,可以说是坐的稳如泰山。 宋严世看上了镇北军这支,堪比二十年前镇南军的大武国第一精锐劲旅,但如果收服不了王绝,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扳倒他。 大武国中书省设有左右两相,其中又以左相为首,权力既涉及军务,也涉及内政。 国内官僚体系势力复杂,宋严世不仅仅在朝堂上独树一帜,其多年来更是热衷兵权,尤其是镇南军方面,连如今的镇南大将军都是宋严世的门生,由此,可见宋严世在大武国的权势。 陆高升继续渡步,徐徐说来:“以宋严世在军方的势力,他查到镇北军的粮草大营的可能性可以说是超过任何一名朝堂大员,如此,粮草被烧一事,就说的通了。” “还有北方十五国多年来被王绝掠地无数,光是王绝打下来的土地,就将近有两个郡之大,也只有宋严世,以他的身份权势,才有资格许诺五国事成之后,缔结和约,将土地还给他们,如此一来便能让五国俯首听命。” 李行恍然大悟道:“所以一切都是宋严世在背后用奸?” 陆高升自信笑道:“你想想看,如果王绝粮草被焚烧之后,他选择最稳妥的方式,举全军退回到北关之内,虽然这样一来,二十万大军不会损失分毫,可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虽然出身军旅,但李行也不是蠢人,立刻回应道:“属下猜想,二十万大军一退,北方诸国一定全力夺回北关外的故土,那可是超过两个郡的土地!事后,宋相肯定是会倾尽全力,在朝堂上弹劾王绝大将军。” 陆高升笑道:“没错!到最后那时,王绝必定是要投靠在军方实力最强的宋严世门下,才能保住大将军之位,又或者,宋严世赶尽杀绝,踢走王绝后,用当年对付镇南军的手段,收服镇北军!” 到那时,宋严世南边暗中掌握一十五万镇南军,北边又有二十万最强的镇北军,其大武国第一权臣的地位,再无被人撼动的可能性。 甚至······如果再想的更大胆一点。 有这两支大军效力,宋严世想造反都可以! 但是,一切没有如宋严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 陆高升想到这,失声笑道:“可是!这一次,宋严世失算了!以前我就说过,王绝虽为大将军,可此人是个贪功好权之辈,可这次,偏偏就是这贪功好权,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白世玄,为了部下二十万大军的安全,即便知道自己要受到重罚,也一定会优先选择退回到关内。 而且以白世玄忠君爱民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到,即使想到也不会去做,掠夺一郡粮仓的狠绝之事。 可王绝贪恋功名,不在乎这些,为了大将军名位,他选择了劫掠最近的寒武郡,从而死战不退,誓要守住北关外那庞大的,由他王绝打下来的疆土! 李行也是越想越对,说道:“大人说的甚是,看来我们这位宋相算来算去,却没算到王绝大将军还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陆高升却道:“说宋严世没想到王绝抢粮的这一手,或许未必,我更倾向于,宋严世没想到的是王绝有胆量抢粮!” 李行问:“大人,为何?” 陆高升解释:“北方诸郡粮食收成本来就少,每年还要供给北关外的镇北军,其中又以领土最为接近的寒武郡为最,王绝在这时节抢尽粮草,就算他最后守住了五国联军的进攻,可时日一旦拖得久了,后方寒武郡饿死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他王绝终究还是要走向末路。” 所以陆高升认为,宋严世的想法应该是,王绝不敢,也不会想到去寒武郡抢粮。 可事实是,王绝抢了,而且一抢而空,不留分毫。 陆高升笑道:“你猜猜,王绝为什么抢的这么狠?” 李行对陆高升所问,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陆高升直接解释道:“很简单,因为王绝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要怎么守住北疆,因为光是守住是没有意义的,寒武郡饥荒一旦开始,抢粮的罪名就已经在他头上了! 他夺空一郡的粮草,把战线铺的这么开,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拖住五国联军,让战局胶着,让战局形成如今这样!” 王绝的目的清楚了。 他不是要守住疆土,他是要彻底灭掉五国联军,最后挥师北进,为大武国,或者说他自己再打下一大片的疆土! 如此一来,就算寒武郡真的发生饥荒,甚至如十年前的牙郡一般,饿死十万人。 可又有谁,能把镇北军粮草大营被焚毁,乃至寒武郡饥荒的罪责怪到他一个,为大武国大破五国联军,开疆辟土的镇北大将军身上呢? 最多,也就是怪一怪北国人的奸细查到粮草位置,导致五国联军烧掉了粮草大营,使得大将军不得已为国家,出此下策吧。 到那时候,其实寒武郡饿死多少人,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都是无所谓的。 陆高升越想越清楚,嘲弄道:“可是整件事情,宋严世没能想到王绝有胆量抢寒武郡的粮仓,可王绝也想不到,在寒武郡的民间有人敢有意图,去发动民众,冲出北关,和他的镇北军抢粮!” 一步错,步步错。 这天下,果然没有绝对万全的谋略。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五章阴谋(二) 想通一切之后,陆高升坐了下来,指尖敲打着桌面,开始琢磨此刻朝堂上的暗流涌动。 陆高升言道:“现在再想想,南方几个大粮仓早就是个空壳子这件事情,朝堂上的那些大员只怕不是不知道,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寒武郡被夺粮之后,朝廷直到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才到南方征粮,但是,右相唐礼居然亲自出手,而且一次就是这么多!” 要知道那些南方世家,世代勋贵,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就算是右相唐礼出生名门,号称士族领袖,可这一下子,就要人家筹集二十多万石粮食,这样巨大的数额,即便是唐礼也是很难做到的。 然而现实是,南方士族名门,全部欣然领命。 唐礼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陆高升这么认为,他甚至想象的出,这一次表面上是右相唐礼振臂一呼,但暗地里,应该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唐礼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一些了,他助寒武郡百姓是假,他要是有那么好心,早就去征粮了,依我看,他要帮王绝不败才是真。”陆高升露出了冷笑。 帮助王绝不败,才能抑制宋严世的权势,唐礼这个右相,才能继续在庙堂上和宋严世分庭抗礼,因此,就算王绝不是唐礼一方的人,可唐礼还是不得不救。 李行越想,越觉得陆高升所说的正确,按照陆高升的说法,那么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陆高升曾对他说过: 利益是一面最好的镜子,把一切真相,照的干干净净。 李行看着桌上宋严世的信件,说道:“宋严世送来的这封信件,想必究其原因,一定是想在这批粮草上动手脚,一旦寒武郡失了这第一批的救济粮草·····难道,他是想彻底引发寒武郡饥民暴动吗!?” 陆高升微笑道:“不错,宋严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想想,如果真让王绝渡过了这次危机,以王绝在军方的实力,就算查不到确凿证据,也能找到蛛丝马迹,到那时,王绝要不就是全力对付他,要不就彻底加入唐礼的阵营!” “所以宋严世必须让王绝败,而以宋严世狠绝的性格,只怕他不太会寄望于五国联军能打败粮草充足的王绝,换了是我,我也一定会用这最狠最绝的一招。” 甚至根本不需要五十万百姓暴动,只要其中有几万,乃至十万人真的冲出北关,在镇北军后方做乱,抢粮······ 陆高升现在甚至能猜到此刻宋严世的想法: 任凭你王绝再能打,兵法再高,又能如何?这种战局之下,一旦后方大乱,就是白世玄复生,一样也是必败无疑! 到时候饥民暴动,败军失地,这罪你不受也得受! 李行也想到这些,可他转念一想,察觉到不对的地方,问:“可大人,寒武郡百姓真有这样的胆量吗?” 陆高升反问道:“你该不会真以为,寒武郡被夺粮后短短数日内,明明朝廷已经勒令封锁消息,可还是各种流言满天飞,甚至有人暗中组织民兵这种事情,也立即被几个府令上报,这一切的背后,没有人在安排吧?” 李行顿时惊疑:“大人的意思是······” 陆高升淡淡道:“你记住,有时候人祸,会比天灾还狠十倍,百倍!” 李行问道:“那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陆高升立刻道:“去查运粮队的队伍,是哪个将军领队,行军有多少人,路线如何,我要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但是!你记住,这些全部通告于我,至于要不要告诉宋严世,我还要再想想。” 李行立即领命,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陆高升靠在椅子上,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宋严世和唐礼在此时都盯上了天歌郡。 因为从南部征粮,然后集结,统一发往寒武郡,最快的几条路线里,全部都要经过天歌郡。 否则就要绕过几座大山,时日至少多出一个月!但寒武郡目前的情况,再多一个月就太晚了。 但天歌郡既不属于唐礼,也不属于宋严世的势力范围内,天歌郡的郡守在朝中,也一直是个独立于诸势力之外的老油条,靠着每年用大量银两,奉迎几个大员,日子一直过得不错。 平日自当无事,可如今风云汇聚于天歌郡。 这片大地上,只怕即将要见血百里了。 ······ ······ 时间直到夜晚,陆高升独坐厅堂。 窗门封闭,屋内的炉火让人觉得有些燥热。 独自一人时,时间总要比平时难熬些。 陆高升正为那三万石粮食的事情,思前想后,因为在李行传回来的消息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让陆高升非常在意! 这一次,因为是右相唐礼亲自请求,而且又事关国家大事。 各个南方世家为了保证粮草的质量绝对达到标准,没有以次充好,更没有缺斤短两,各个世家捐出的每一袋粮食上,都各个世家的标记。 除此以外,每个世家的每个管事,数量多达几百人,他们在自家的粮仓里取粮时,都要在验粮之后,在自己所验的那一袋上签名。 事后还要登记造册。 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是为了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也就说,如今运往北地的每一袋粮,都有着自己的标记! 然而,陆高升却在这件事情里,看到的一个可能性!一个由他亲手扳倒宋严世的可能性! 可正想着,耳边,那阴魂不散声音,在这独自的时候,竟然又响起来了。 “陆高升,你在想什么?” “你让李行去查那三万石的粮草,你想干什么!? 陆高升捂着脑门,只觉得头痛难当,可耳边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反驳道:“陆清名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比的上我陆高升吗!?” 陆高升想了一天,确实已经想通了。 危机,其实有时候就是机遇。 陆高升所看见的,正是一个能由他亲手,把宋严世送上断头台的可能性!! 亲手送宋严世上断头台! 当脑海里浮现出这样字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了? 因为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绝美的脸庞。 白芳。 当年的承诺,本以为还要好些年,等他从郡守之位再度高升,进入内阁之后,才有机会做到。 可眼下,机会已经来了! 陆高升回忆起,当年在上京城时,宋严世对他说的一句话: “我不否认你的才学富足,三元一身,状元及第,可谓实至名归,可是,陆高升你记住,在我宋严世面前不要卖弄你的那些聪明!你是状元及第,我宋严世数十年前一样是,我能给你的,我随时能收回来的。” 陆高升此时却冷冷的笑了起来: 是吗? 能收回去? 还是说,是我陆高升,把你的一切,乃至你的那条老命,收于掌心呢?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六章歹毒 陆高升不由低声嘲笑着:“宋相啊宋相,机关算尽了一辈子,也不知是你老了,还是朝中确实有了某些变故,你这一次的谋划,急躁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一番事情吧。 陆清名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陆高升,宋严世摆明了想毁了这批粮草。” “他做了这么多,为得就是镇北军大权,肯定不会轻言放弃,他必定是要王绝兵败,好让自己夺权!” “绝不能让宋严世得逞,更不能让寒武郡百姓饿死。” “护粮,你应该去护粮。” 陆清名的声音每响一次,陆高升就觉得头痛更深一分。 陆高升怒吼道:“你是蠢货吗?看不到宋严世送来的信吗!?” 宋严世借自己女儿名义送来的信,陆高升反反复复的的看了数次,从宋严世带有请求意愿,但不见慌乱的文字中,陆高升很明白,宋严世这样的人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到自己的身上。 并且宋严世的这封信,就算陆高升揭发了,从宋严世的用字来看,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又没写自己要对那批粮草做什么,只是托女婿要好好的帮助运粮军官,运送粮草,若有需要随时向他上报,最好将粮队行程也报知于他,他好给沿路上的郡府,县城打声招呼。 这一切都是为了寒武郡的百姓啊! 从这些能看得出宋严世没慌,也没乱。 陆高升很清楚,宋严世目前应该已经在为自己铺路了,能拦下这批粮当然是最好,但拦不下要怎么做? 宋严世一定已经有了安排,或者正在安排。 说实话,傲然官场二十年的宋严世,连白世玄都不是他的对手,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陆清名的声音响起:“那你想怎么做!?” 陆高升露出狠辣的目光,说道:“抢粮!但是,这三万石的粮食,我既不给宋严世,也不送去寒武郡,因为不管是粮到了哪一方,此间事情,我陆高升就再也左右不了了。” 陆高升很明白,要打败宋严世这种人,必须要让事情完全超乎宋严世的预料,以及他作为左相的控制范围内。 “陆高升,你想干什么!” 陆高升寒声道:“一不做,二不休!” “宋严世想毁了这批粮,但我不会毁,抢粮之后,我会任由寒武郡饥民暴动,饿死,任由王绝兵败退回到关内!把事情彻底做大,弄的天下皆知!最后再设计这批粮食的去向,借此一次扳倒宋严世!” 陆清名的声音骤然大作,让陆高升越发头疼:“陆高升你疯了!你知道这样会死多少人吗!?你做这些居然只为了扳倒一个宋严世!” 陆高升强忍头痛,胸闷,发出冷笑,一字一顿:“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陆清名的声音开始急躁起来。 可陆高升却开始笑。 哈哈大笑。 森然大笑! 如此,那陆清名的声音反而渐渐的弱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陆高升得以清静,冷笑道:“怎么?阴魂终散了?” 陆清名,说到底,你又能奈我何? “宋严世啊宋严世,原以为还要等上七八年才能和你在朝堂上交手,可惜,这一次,由来我陆高升亲自来做局,怕你是熬不到七八年后了!” 诚然,如白芳曾经所说。 陆高升的狠毒,比起宋严世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 ······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陆高升想象的那么简单。 次日,用了手上所有手段,探查归来的李行,向陆高升报告了两个不算是好的信息。 第一,运粮队目前的行程暂时还查不到,但已经知道的是,唐礼为这次运粮动用了上京城军部的一位大人物亲自运粮,从目前情报看,应该是将来要成为帝都皇帝陛下直属,镇国将军之位的‘徐国’。 此人出身军门世家,精通兵法,曾在镇南和镇北两军中,受过两位大将军的指点,本身武功已然达到地阶的巅峰。 就如当初黑山虎黑山客两兄弟,在黑道的地位一样,徐国堪称是大武国军门的‘小天阶’高手,随时都可能踏入宗师之境。 其人还带了本部亲属的卫队,以及从上京城金甲禁卫军精挑细选的两千人,组成护卫军。 第二,金万阁拒绝了陆高升协助打探粮草的请求,但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黑天门和暗楼那边,似乎也有人发布了有关这三万石粮草的特殊任务。 但是被两大黑道纷纷拒绝,同时,两大黑道也放出消息,有关这批粮草,他们不会有任何动作,更不会做任何打探。 坐在书房里的陆高升,转动着右手上的白云扳指,一边也在不停的思考。 闭着双眼好一会的陆高升,淡淡开口:“唐礼那边应该猜到了会有人对这批粮草不利,连禁卫军和徐国都用上了,看来保护粮草的决心很足,但是·····两千,这么少?” 李行提醒道:“大人,您忘记我们中部几个郡的精锐已经派去北地救援了吗?相信上京城内也是如此,只怕唐礼这两千人也是硬挤出来的。” 陆高升点了点头,之前确实提到过,北地战事爆发的时候,中部几个郡守手下的精锐兵力已经全部离开驻地。 现如今镇南军也有重任也不能轻动,而且就算镇南军能调拨出人,但镇南大将军可是宋严世的门生,唐礼是不可能选他们的。 并且,真的要是几万大军护粮,行程也必定被拖慢。 可现如今,除了粮,时间同时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让徐国带着金甲禁卫军护卫,反而是一个上佳的选择。 一来,人数少,方便赶路。 二来,所谓兵贵精不贵多,帝都卫军中最强的金甲禁卫军,其实力不逊于镇南镇北两位大将军身边的亲卫军。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绝对的王牌,纵然只有两千人,但力敌寻常军队的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三大黑道那边······ 李行问道:“大人,除此之外,三大黑道那边这次也有点奇怪啊。” 陆高升道:“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宋严世既然会来找我,当然也会去找黑天门和暗楼,之前我们不是猜测过宋严世和两大黑道有关系吗?金万阁的消息之确切堪比百晓堂,所以这次只怕这三大黑道是真的不会出手。” 李行问道:“为什么啊,大人?属下有些不明白,江湖黑道得罪宋严世,对于江湖人应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陆高升眉头一皱,暗念:三大黑道不动,只怕是,不,恐怕也只能是‘他们’在背后搞的鬼,百君侯,你够狠的啊,为了你那个不切实际的‘寻仙’计划。 能影响三大黑道,毫无疑问,百君侯出手了! 现如今,那个江湖上最神秘的家族‘百氏一族’居然也在背后运作,加上······ 陆高升喃喃自语:“徐国,禁卫军,这两块硬骨头,只怕以我目前的实力咬不动啊。” 渐渐的,陆高升动了放弃的念头。 小天阶的徐国和金甲禁卫军,确实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力敌的。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七章喜事,两件。 清晨时候,天若城南城贫民区,书画店内,密室。 端坐地上,张三轻轻吐息,睁开双眼。 抬掌,掌风催动,张三隔空震断了密室内的一块铁板,足足将铁板分裂成了好几块。 可张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说:“没震碎?明明之前已经成了的。” ‘随便努力’了一段时间后,结合来天若城之前的积累,张三的内功不断的突破地阶上段的上限,隐隐已经快到了天阶水准。 可练来练去,却总差那么一点点····· 暂时没有那种水到渠成,豁然开朗的感受。 但是武学奇才张三还是预计自己,短则三五天,长则是十多天,天阶内功应该就好了。 到时拥有天阶内功,加轻功的张三,也算是正式跻身至武学宗师的境界。 说来正派这个门派,传承几百年,由于白鹤飞和铁布衫都是上限高的可怕,也同时也需要极强内功以及大量时间磨练的武学。 正常的传人,比如张三的师父和师公,都是单练内功和铁布衫,或者内功和白鹤飞。 不过张三由于怕死,哦不,是谨慎,所以全都练了,好在张三确实是个武学奇才,二十年多一点,眼看着就即将要成为一代宗师了。 张三起身,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心底已经打起了算盘: “最近这个陆高升没来找我,但盯着的人也没撤,应该不是对我放松了警惕,想来不是弄什么阴谋,就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不过这样就最好,等我练成了天阶内功,他又能奈我何。话说回来,和王小二跑路之前,要不要顺手把他宰了呢?虽然没在他面前露过真脸和真声,但总觉得这人是个麻烦。” 想起陆高升,张三总觉得那个人的威胁程度,远比什么林怒,黑山客要大的多。 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密室。 厅堂里,张三看见王小二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早餐给师父备好了,他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张三暗骂:“这小兔崽子先斩后奏,又去找那个白小玉了!” 不过骂归骂,张三内心深处的抵触感,在那顿年夜饭之后,却略有减轻。 除了对白芳母女,确确实实的起了那么一丝丝的同情以外,主要还是因为自从认识了白小玉之后,尤其那个三个混混事件后,王小二的武功进步速度飞快! 甚至有时候深夜了,张三还能察觉到王小二在密室里,扛着几个大石墩,苦练铁布衫。 这一来二去,倒是让张三把‘第二次,王小二两性观念改造计划’推迟到了,离开天若城之后。 ······ ······ 同一时间的豆腐店内,白芳听见了敲门声。 明清站在门外,敲门后,他又打理了一下衣裳,生怕有失礼的地方,神色很是高兴。 因为这是六年来白芳第一次找他,虽然昨天他不在家,可是当昨晚从管家嘴里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抑制的开心。 随着白芳慢慢打开屋门,明清微笑着说:“你找我?是不是需要我帮什么忙?” 白芳的神情一如从前的平静,只是这一次,望着明清,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吗?”明清疑惑。 白芳说:“你······愿意娶我吗?” 明清怔在了原地。 初春的大街上没什么人,因此除了白芳,没人看到明清此刻傻了一般的脸。 “你···你······” 明清‘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别的字。 白芳抬着头,刚想问些什么······ 却见明清猛的一跳! 然后明清跑到了街的对面,然后又迅速的跑了回来。 正当白芳不解明清是怎么了的时候。 这个中年男子居然伸出手,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不止一个巴掌,下一刻,他又打了一个。 白芳连忙制止道:“你怎么了!快停下!” 明清却傻笑着,旋即,又有些怯懦的问:“你···你刚刚说的话,当真吗?” 白芳点了点头。 “你当真吗?” 白芳又点了点头。 “真的是真的吗!!” 白芳点头道:“我不会骗你的。” “哈哈哈·····真的!是真的!!我没在做梦!我真没在做梦!”明清哈哈大笑着。 一个中年男人像个小孩一样,在大街上手舞足蹈,这一幕,只怕谁看了都要发笑。 白芳看着这一幕,之前她想问的话,却是问不出来了。 其实她之前想问的是,我日子不多了,有个孩子,还是罪人的女儿,你介不介意。 但现在看来,显然,这些问话都是无意义的。 明清冷静下来,喜笑颜开的对白芳说:“那···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找媒婆,三书六礼一样也不能少!对了,聘礼的话,我回去点点家里还有多少银两,对对,还有呢!喜服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一定都按你喜欢的来!” 白芳默默低头,低声说:“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明清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你可是·····那位大人的女儿呢,我绝不能亏待你,不瞒你说,我从小就想过好多关于我们婚礼的事情,尤其是我十六岁那年······” 说起那一年,明清稍微的楞了一下。 白芳也抬头疑惑的看向明清。 明清被白芳注视着,觉得有些羞愧,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说:“其实那年去考郡试前,我瞒着家人,偷偷的打了一支金玉镯,我想着,要是郡试里我能考得功名,就回上京城,向你母亲求亲,可惜到最后······我没考中。” 明清尴尬的笑了起来。 一如多年前,那个郡试落榜回来,纵然心底失落无比,却还在那少女面前,强装着不在乎的少年。 当时,那少年强撑的笑容,也如现在一般的不自然。 他是个不太懂掩饰内心的人。 但其实当时,那个少年的怀里,一直有着一支金玉镯,只是他没敢拿出来罢了。 镯子如今也还在他的家中,被他完好无损的存了二十多年,就像某个人的身影,被他完好无损的留在心底二十多年。 ······ ······ 王小二本在后院帮白小玉练习做豆腐,可隐约听见门外有些说话声,作为好事人群的他立刻偷摸的来到了后院和前门之间的拐角。 悄悄的探出头,王小二只见到明清和白芳正在门口说着话,尤其是明清,一脸神采飞扬的说着各种关于成婚的话题。 好巧不巧,王小二的眼角余光,也看到了清晨的街道上,一只大黑狗抱着一根没什么肉的骨头在舔来舔去。 王小二看看白芳,再看看骨头。 王小二看看嘴里说着‘我马上回家准备聘书’之类话的明清,再看看大黑狗。 但是,王小二并没有得出和师父张三一样的结论。 张三的结论是:我的徒弟怎么和狗一样。 然而王小二只是想着: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骨头,狗的狗生,就算能和人一样长寿的活个七八十年,也一定很无趣吧。 狗对骨头的爱,张三永远不懂。 不过看着明清那幅卑微的样子,王小二还是不得不感叹,一个‘情’让多少大好男儿,沦落至此。 不像他王小二,和白小玉的关系里,可是一直由他王小二主导的。 我王小二,果然是男人楷模!王小二暗自自夸。 正想着,后院传来白小玉恼怒的声音:“王小二!你跑哪去了,不是说帮我的吗!?” 佳人呼唤。 王小二一转头立即就是喜笑颜开的,一蹦一跳的朝着白小玉跑了过去。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八章变数 陆高升坐在书房里,这两天他都没有离开这里半步,收取着各方的信息,并作出分析和判断。 他的书桌边角有一封来自武七学的信件。 看信件已经被拆分的口子,想必武七学的信陆高升已经看过了,但是对于那个昔日的同窗,从陆高升看完信就扔到了一边就能看出,他对武七学很是不屑。 不过从武七学的为人,谋略,以及如今正往天歌郡赶的这些事情来看。 陆高升以为,寒武郡民间日渐不稳,甚至隐见暴动的事情,很可能和武七学有关系,并且武七学应该也已经看到了一些,北方乱事背后的朝堂争端。 否则他来天歌郡干什么? 不过······ “七学兄,螳臂挡车的典故,莫不是没读过吗?”冷冷的嘲讽了一声后,陆高升没再理会武七学的事情。 如今陆高升更关心的,其实还是那三万石粮草的事情,为此他已经头疼了两天了。 虽然随着情报搜集的越来越充分,陆高升明白,自己要夺这三万石粮草,在没了金万阁的相助之下,难度和风险都太大了。 尤其是现在,他很缺高手,最顶尖的高手,否则就几乎不可能从徐国手中,夺下粮草。 如果现在我已经是郡守,那就好了。 陆高升不得不这么叹息。 他其实已经萌生了退意,暗念,扳倒宋严世的事情,果然还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做到的。 陆高升不由看向身前的书桌。 李行之前在桌上放了一份这一年来,南方江湖黑道涉及到一些无名,未知黑道高手的情报。 情报中记录的事件不少,但要说发生在一年内,并且真正涉及到顶尖,且无名未知的黑道高手,其实也就三五件。 袭扰军队,灭门惨案,江湖仇杀等等····· 当然,作为近一年来,南方最轰动的黑道仇杀事件之一,地榜第二杀手,天阶之下最强刀客之一的黑山客,以及其手下九名箭手,于小云县被一神秘人屠杀一空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列在其中。 看着这些事件的记录。 回忆起张三身上的诡异以及不凡。 陆高升不由想到了,或许他是一个可以利用一下的人,可问题也很明显。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让那个张三俯首听命的可能性很低,并且,毕竟还没做‘最后一步’的试探,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那种层次的高手。 思来想去。 也罢。 这次就先放过宋严世,再和他虚与委蛇几年吧,反正白芳的事情他目前还是一无所知。 陆高升这般想着,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出了书房。 偏偏就在这时,一个苦力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现花园内。 陆高升皱起了眉头,道:“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有什么要事,先······” 杀狼却低头说道:“大人,白芳小姐那边出事了!” 听到‘白芳’二字,陆高升眉头蹙的更深,当即问道:“什么事?快说!” 见陆高升着急,杀狼道:“大人安心,倒不是什么祸事,只是·····白芳小姐,似乎要成亲了。” 什么? 陆高升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杀狼加重了语气,说道:“白芳小姐要成亲了,对象似乎是明府的那位公子。” 明清? 大祭酒的那个废物儿子? 陆高升只觉得一时间,这件事情荒唐的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白芳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平庸无能的人,一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废物?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对,我一定在做梦。 ······ ······ 晚间的书画店,关门前,张三坐在店里,听着‘好事者’王小二陈述他在白芳家里听到的事情。 张三表示:“她成不成亲,关我们什么事?” 王小二奇道:“师父,你都没有好奇心的吗?” 张三反手给了王小二一拳,骂道:“要那玩意干什么呢?能换钱,还是能提高内功?要不是怕太过刻意和她们保持距离,引起陆高升怀疑,我早就把你关禁闭了!” 王小二揉着小脑袋,暗念好像也没那么痛,似乎比以前抗揍了很多。 是因为被揍多了吗? 不过嘴上肯定不能说出来的,万一师父以后加大了力度呢?所以王小二见师父生气,赶紧往外跑,只是嘴里还是嘟囔着:“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姨要嫁给那个明清。” 看着一溜烟跑掉的王小二,一时无事的张三也想了想,但因为和白芳没说过几句话,也没有什么了解,张三也想不到什么。 张三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白芳前些日子在店里咳血的事情。 却也不知道和成亲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不过说起来,那个明清相貌是绝对不差的,为人又单纯,疑似有着极大的官家背景,钱财就更不必说了,怎么看,也是配的上白芳那么一个美人的。 “我这么关心他们干什么?”张三嘟囔了一句,对自己此刻毫无意义的关心,表示不满。 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无意义的关心,尤其是对一个女人的无意义关心,必将会影响职业生涯的稳健。 在心中对自己警示了一番之后,张三站起身,准备将店关了,却不料一出门,晚间的街道上,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 陆高升? 张三一惊,并暗自猜想,难道是来找自己的?他要对我动手了? 不过,不对啊,真要动动手,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有胆量亲自来? 陆高升的路线很快解答了张三心底的疑惑,陆高升走向的是豆腐店,并不是他的书画店。 结合王小二方才说的,白芳准备‘成亲’的事情,张三转眼一想,念及陆高升和白芳之间隐晦的关心,立即猜到了陆高升大概的来意。 有趣。 不过,和我无关。 这般想着,张三把门一关,便回到了后院。 拿出银丝线,在后院和屋内的各处缠好,张三这些天来就算睡在密室里,但也不会放松警惕,这些银丝连接屋内的小铃铛,但凡有任何异动,张三立刻察觉。 只是正做着安全工作时,耳朵很敏锐的张三听见隔壁的豆腐店传来了争吵声。 张三微微皱眉,暗念,他应该不会对那个白芳不利吧。 正文 第二卷第五十九章白衣,扳指,陆清名! 夜晚,冷月高悬。 一身黑色华衣的陆高升走出豆腐店,脸上青筋暴现,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而躲在书画店里,透过小窗观察外边的张三看见这一幕,略感意外。 这个陆高升狠虽然狠,多疑也归多疑,但是从当初的刑台到之前的见面,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高傲,自负,像是把什么都握在掌间一样。 如今这种暴怒,失态的神情,张三倒是第一次见。 并且从月光下,陆高升脸上隐隐可见的红印来看,他很可能还挨了一巴掌。 看着这位‘府令’大人,在一个女子面前吃瘪,张三暗自觉得好笑,不过既然确认了白芳母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张三也就回去休息了。 只是张三对自己的‘好事行为’微感意外,并认为自己似乎有那么点‘不正常’。 想了想,张三只好认为,自己对她们的关心,应该是不久前吃了她们一顿年夜饭的缘故,以自己的冷血性格,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嗯,一定是这样! ······ ······ 然而这一夜。 张三,王小二,白小玉睡的都很好。 可城中,却有两个男子根本睡不着。 一个是明清,这个中年男子一闭上眼,就是白芳的模样,喜笑颜开的同时,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聘书,婚礼,喜服,吉日诸如此类的事情。 一个是陆高升,他连睡都没有睡。 一回到家后,胸闷,头疼的迹象越来越严重,甚至让他不断的敲打着自己的头颅! 望着这一幕,李行连忙请来城中的名医来看,却不曾想到,纵然是医术精湛之人,面对陆高升的症状也是束手无策。 只是眼看着陆高升痛苦不堪的样子,李行还是让大夫尽快的想办法。 最后大夫只能开了一份‘麻沸散’给陆高升服下,说是先为陆大人止痛安睡,明日再请城中诸多医者一起来给陆大人会诊。 陆高升痛的甚至无法明白的说话。 李行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应下大夫的建议,将麻沸散给陆高升服下,想不到这药生效的极快,不一会便让陆高升昏睡过去。 ······ ······ 陆高升啊陆高升,你不是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让我猜一猜,你在想什么。 你想要权力,你想成为第二个宋严世。 你想要钱,如金万阁那样巨财富贾。 你还想要白芳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自己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肮脏事,但最后,只要自己能扳倒宋严世,给她爹娘报仇,就能得到她了? 可笑。 你还不明白吗?白芳喜欢的永远都是我,我陆清名。 也许她会爱上一个单纯的笨蛋,比如那个明清,但是,任凭你多聪明,地位多么高,她也永远不会选你的,陆高升! 陆高升啊陆高升,我说过了,你这一辈子,身上最可笑的就是自以为是。 陆高升的梦里,陆清名的声音充满了讽刺,张狂。 ······ ······ 次日,陆府。 一夜的噩梦。 那个英俊的男子缓缓的醒了过来。 一个美貌的婢女正在一旁侍候了整夜,见陆大人醒来,连忙上前说道:“大人,您醒了,需要奴婢为您唤李大夫过来吗?” 英俊的男子微笑说:“不必了小青。” 婢女一愣,却从未曾听过,这位陆大人会有这般温柔的声音,竟还唤了自己的名字。 男子从床上起身。 婢女连忙低着头,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陆高升平时爱穿的黑色华服。 男子看着低头的婢女,失笑道:“你为什么总低着头?不累吗?” 婢女惊呆了,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男子却笑着:“把头抬起来,顺便把衣服放下,我不喜欢被人伺候的。” 想起这位大人平时的严酷,婢女反而有些颤抖的说着:“奴···奴婢不敢。” 男子只好说:“那要是我命令你抬起头呢?” 婢女这下也只有抬头了,映入眼帘的,不是素来威严的那张面庞。 虽然一模一样,但是此刻那男子的脸上没有自负,没有高傲,有的只是平静,亲和的笑容。 配上英俊的脸庞,那笑容竟让人觉得有春风拂面之感。 看着愣愣的侍女,男子哑然失笑,然后抬步绕过了侍女,并且从衣柜中拿出一件陆高升几乎没有穿过的素朴白衣。 穿好衣裳,男子又觉得自己右手上的那枚白玉云纹扳指有些不适,毕竟‘他’戴这枚扳指的时候,是戴在左手的。 所以男子取下了扳指,然后戴在了左手上。 一身白衣,左手配玉。 男子走出房门前,对还楞在原地的侍女说:“对了,不要叫我‘大人’,这个称呼听着怪怪的,我叫······陆清名,叫我清名就好。” 带着笑容,陆清名走出了房门。 留下婢女在晨风中凌乱。 大人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 ······ 李行迎面而来,神色匆匆,还带着一点喜色。 “大人醒了!太好了,可否要找大夫来看,还有那件有关运粮队的事情,今早突然又有了新消息,您看是不是······” 陆清名微笑着一抬手,说道:“不必找大夫了,我没事,至于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然而看着眼前人此刻神情,和与往常完全不同气质,李行有些不知所以。 发生什么了? 大人,怎的比起往常,好像哪里怪怪的。 陆清名走过李行的身边,直往府外······ 李行连忙问道:“大人,你要去哪?” 陆清名脚步微微一顿,笑说:“我吗?当然去找白芳和小玉了。” “那大人,那个书生很可能是个黑道高手,您不要我陪同吗?” 那个书生? 陆清名回忆起了张三,和那幅清净图,得出和陆高升完全不同的判断,他道:“我不觉得他是恶人,不必太过担忧,再则,君子皓然气在,何惧诡邪之辈。” 说着,陆清名踏步离去。 可走到一半,陆清名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问道:“对了,厨房里现在还有人吗?” 李行还在震惊不已中难以自拔,却听陆清名如此一问,怔怔的回应道:“这个时辰,厨房里应该是没有人的,厨娘们应该都还在睡。” 陆清名反而一笑,说道:“那就好。”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章离魂 早晨时,张三打开店门,像往常那样开店。 却见到一个白衣男子,提着一个食盒,站在薄雾缭绕的街道上,背影似有失落。 张三略微吃惊 因为那个白衣身影,有些熟悉。 陆高升? 直到那白衣男子转过身来,张三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确实是陆高升。 但是,很奇怪。 和之前与陆高升的数次见面不同,这一次陆高升穿的一身白衣,并且右手上的那枚白玉云纹扳指不见了,或者说被他戴在了左手。 而且,张三不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陆高升的气质,和之前完全不同。 平淡,内敛,还有些失落。 陆清名问:“我能进来吗?” ······ ······ 一段时间前,张三还没开门的时候。 陆清名提着食盒,来到豆腐店门前,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过不久,白芳缓缓打开了门。 两人见面。 一时间,晨雾缭绕之际,仿佛隔世。 男子的容貌,男子身上的白衣,男子左手上本属于父亲,后来被她亲手戴上的白玉扳指。 “清名······”白芳楞在原地,低声自语。 泪眼婆娑。 她似是要哭出来一样。 陆清名说:“我回来了,对不起,那次没考中,为了第二次考试,我留在那里三年,让你独自等了三年,真的对不起,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那帮人太黑了·····” 陆清名无奈一笑,笑容中或许还带着些讥讽。 陆清名举起手里的食盒,说:“在郡城里熬了三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学了点厨艺,这次回来我做了些甜食,你和小玉应该喜欢吃。” 将食盒递到白芳的面前,陆清名诚恳的笑着。 然而白芳却低下头去,她的情绪渐渐的从震惊,思念,转变为愤怒,憎恨! 白芳一字一顿道:“陆高升,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很·有·趣!” 陆清名不明所以的退了一步,说:“你······” 白芳暴怒的抬头,一张秀美的脸上,再也不见往常平静和冷淡,她夺过陆清名手里的食盒,狠狠的砸在地上! 食盒材质很好,没有被摔坏,只是盖子被摔掉了,其中的糕点和瓷盘,散落了一地。 陆清名很想解释些什么。 可白芳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陆清名被打的后退,可与往常不同的是,白芳这次似乎怒到的几近疯狂的地步,只见她冲上前去,将陆清名狠狠打倒! 生于将门,父母都是武学高手,因为是天生有疾,不好练武,白芳并无内功武功。 可即便如此,从小耳濡目染下,虽然不是那些健壮高大男子的对手,可陆清名这种文弱书生,还真比不过白芳,更不说陆清名本就没打算反抗。 陆清名被打的惨,可他还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我希望,你听我解释。” “滚!”白芳却失力一般的坐倒在地,眼泪也流了下来。 陆清名看着这一幕,他绕过白芳,走向落在地上的食盒,捡起一块没被弄脏的糕点。 陆清名再回到白芳的身边,他说:“这块没脏,你喜欢吃甜的,我一直记着,这是我亲手做到的,你尝一口也好啊······” 那声音,那神态,那温柔,都如当年的陆清名一模一样。 可就是这样,才让白芳越加愤怒,愈发哀伤。 她又给了陆清名一巴掌。 可陆清名转过头来,还是那一幅笑容,没有半点怒色。 越来越像了,越来越像陆清名了。 白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拿这个‘陆高升’怎么办了,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些许后,白芳哭泣出声! 这下陆清名脸上的神情再不复之前的轻松,笑容,他有些慌了。 却听白芳哀声道:“陆高升,你放过我好吗?我求你了,别再用这副样子和我说话,你放过我好吗?” 陆清名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他怔怔的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白芳一边流泪,一边低语着:“我已经决定托付给明清了,那枚扳指既然你不愿意还给我,那你就留着吧,我只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要让我再想起他了!” “六年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是你亲口说,陆清名已经死了!” 陆清名听着这些,不知怎么的,也流泪了,只是他不曾哭出声来。 糕点掉在地上。 陆清名将食盒收拾了一下,一步一回头,可看见那个女子悲伤的坐在清晨的街道上,他每每想回去和她解释,和她说话,最终也都放弃了。 陆清名落寞的离去。 晨雾淹没他的身影,他的过去无法向任何人诉说。 然而藏在暗中的双狼早就发现了这一幕,只是想到陆高升平时的威严,他们根本不敢上前管那位白小姐和陆高升的事情,即便陆高升被打,但不是生命威胁的话,他们不敢妄动。 ······ ······ 回到现在。 当陆清名来到门前的时候,张三注意到了他身上的浅伤。 张三很是怀疑,暗念:这个陆高升现在什么情况? 不过当陆清名靠近时,张三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两道不同寻常的目光,目前天阶内功还差那么一点点,所以张三决定还是和这位府令大人,继续玩‘文字游戏’好了。 我就不信,你一个武功都不会的文人,连江湖都没混过,能抓到我的把柄。 这是张三此刻内心的想法。 陆清名走进屋内,找了张凳子坐下,顺便休息一会,毕竟走了一路,又被人打了一顿,他的体质说不上强壮,疲惫是自然。 张三连忙走到陆清名身边,一副‘关切’模样的说:“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陆清名淡淡一笑,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头疼,胸闷,附近也只认识店主你,因此便进来叨扰了。” 张三稍感疑惑,心想着,这陆高升换招了?算了,管他呢,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张三说道:“那大人只管在我这休息就好,小店蓬荜生辉!” 陆清名望着张三,笑说:“那就多谢店主了,不过你不必这般恭敬,我比你年长些,唤一句陆兄便好。” 听着这句感激,张三现在确定了陆高升身上的诡异之处。 完全不对啊! 从进门到现在,这个陆高升和之前的陆高升,从气质打扮,再到说话的语气,口吻,完全不同。 非要说有什么是一样的话,可能就只有相貌和身材了。 按理来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张三稍疑的看着陆高升,暗念:难道,是孪生兄弟?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一章吃人,这是狼和羊的故事 陆清名在书画店的厅堂中休息了一会,头疼胸闷的情况好了不少,之后,便四下看起了张三的书画。 这时,窗边一个白衣书生走过,手里捧着一本《治国策》,喜滋滋的模样看着倒是有趣。 张三一直跟在看书画的陆清名之后,自然也看见了那个走过的白衣书生,说来张三还认识他,之前就要过年的那一天早上,就是这个书生来店里问有没有卖一本叫《治国策》的书。 当时张三是回绝了的。 记得也是那天早上,白小玉来店里邀请他们师徒二人一起过年。 陆清名看着那个年轻,穿着布衣,但因为一本好书就会露出笑容的穷书生,仿佛想到了自己,笑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一本好书,希望你能读懂,会对考试有帮助的。” 陆清名默默的祝福了一下那个书生,毕竟一看就知道,在这个时节读这本书,应该是要参加春季的府试。 张三没有多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陆清名的身后。 陆清名又说:“我们家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要输给你们的十年寒窗。我记得这是你说过的话,很是有趣啊。” 张三在陆清名的背后睁大了双眼! 什么时候!? 这不是进城第一天,书楼下我说的话吗? 陆清名背着张三,却徐徐道:“你不必紧张,说实话,我不认为你是什么恶人,反而能画出那幅清净的,怎么也不能是坏人吧,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张三微微皱眉,隐现杀气。 陆清名说:“只可惜,这个世道是吃人的,你懂吃人吗?先生。” 从‘店主’到‘先生’。 陆清名的语气口吻逐渐变化。 张三心底却开始想着:这个陆高升在玩什么花样?他现在怎么给我一种越来越诡异的感受? 但不动声色的张三还是答道:“府令大人说话高深,小人不懂。” 陆清名问道:“你知道五谷是怎么生长的吗?” “水,阳光。”张三理所当然的回答。 陆清名又问:“那么牛羊呢?” “水草,饲料吧”张三对怎么养家畜没什么了解。 陆清名缓缓说来:“这些种植的五谷,圈养的家畜,最终不过都是被人吃掉罢了。可吃掉五谷,家畜的人,又会被谁‘吃掉’呢?你可知道吗。” 张三迷惑,且有些‘懵’的摇摇头。 这人在说什么呢? 陆清名微微一笑,继续道:“苦读者,不得功名,苦耕者,难以温饱,织补者,无以新衣,是他们懒惰,无能吗?其实人吃人的方式其实并不血腥,但同样残酷。” 陆清名看向张三:“有一个人,嗯···那是一个我无比鄙夷,憎恨,厌恶的人。可我不得不承认他很厉害,在某种意义上。” 宋严世。 一个权臣,墨吏,卑鄙而又阴险,白世玄身死,牙郡饿殍,大武国这些年的种种事件,背后都有他的身影。 你可以把这个世界上一切肮脏的形容词,用在他的身上。 但与右相唐礼出身名门不同,宋严世出身卑微,他本是盗匪之子,出生于一个贼窝,十八岁之前目不识丁,又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大病,同时也习不得武功。 甚至还听说连‘严世’这个名字,都是他读书之后自己改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步步的走到天下第一强国,大武国左相的位置上,所以你无法承认,他是个无能之辈,甚至,有时候你必须承认,他很了得。 陆清名缓缓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说:“他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你知道,一座草原上,狼和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狼和羊? 张三微微皱眉,他不知道是谁问过陆高升这样的问题。 不过,这好像是个很无聊的问题啊,狼和羊的区别,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吗? 陆清名继续说道:“当时我做了几个回答,无非是习性,形态,食物之类的,可那个人哈哈大笑,说我错了,说我的回答,确实是狼和羊的区别但不是最大的那个。” 那到底什么才是最大的区别呢? 陆清名好像陷入了回忆里。 那座府邸。 那个人! 陆清名继续道:“他告诉我,说,草原上的狼和羊,最大的区别不是吃草还是吃肉,不是黑还是白,而是······数量!” 数量。 张三顿时明白了过来。 道理很简单。 草原上不可能同时有着一千只羊和一千只狼,否则狼群几天内就会把羊吃光,没了羊之后,狼也就死了。 所以,狼的数量绝对要远少于羊。 就像羊和草的关系一样,如果草原上满满都是羊,那么羊又会很快把草吃光,所以草的数量,必定要大于羊。 陆清名说:“他说,这个世界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也很残酷,但陆清名,你很幸运,你很幸运的成为了‘人’,因为羊最大的悲哀,就是只要它出生是羊,它就一辈子是羊。” 草原的世界就是这样,出生是羊就是羊,出生是狼就是狼。 可你很幸运的出生在了人的世界。 在人的世界,虽然和草原的世界一样残酷,甚至更加残酷,却有一桩好处。 是羊?是狼? 你有机会···选! “陆清名,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因为规则注定了,狼要比羊少,但现在,是狼,是羊,我给你机会,我让你选!” 陆清名学着当年宋严世的语气,缓缓说道。 张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陆高升前后的意思是:人自诩万物之主,万物为食,得以生长,可长成的‘人’,其实也只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食物’,最终被更强的人,以另外一种方式‘吃掉’罢了。 可张三却愈发疑惑。 眼前人,到底是谁? 陆清名继续说来:“我曾想过,可这世道必须要这样吗?白将军和我说过,也许我们大可不必这样,也许,我能改变它。但结果,我失败了,甚至没有机会开始。” 最残酷的不是失败,而是那些似乎遥不可及的梦,当你决定奋力去追逐的时候,你却发现······ 其实还没开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张三沉默。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清突然又问道。 张三下意识的看向他。 陆清名问:“请问,你觉得,最可怕的死法,是什么?” 啥? 好无厘头的问题,我倒是对这个世界上最痛快的死法,很是了解。 张三正欲回答,却不知怎么的,当年牙郡饿殍遍地的画面,猛的浮现了出来。 “饿死。”张三忽然这么答道。 陆清名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就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陆清名那种头疼,胸闷的情况又猛的出现了,而且比之前要强烈很多。 强烈的痛楚,让陆清名的身子有些摇晃,神色也露出了苦色。 张三连忙‘关心’的问:“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吗?” 陆清名扶着额头,低声说:“兄台这可有些水吗,最好是冰凉的井水,我想要一些。” 张三见陆清名额头渐渐渗出汗水,连忙道:“自然是有的大人,后院正有口深井,小人这便去打,大人稍坐,我很快回来。” 说着张三便立刻跑向后院。 当然,张三的内心可没有脸上那么急切关心,并想着:看你一副要死的模样,该不会真的是疯了或者病了吧,可要死也别死我这啊!那两只狼还在外边看着呢,你要是死这,不得招来一大批官兵府军。 ······ ······ 后院里的一口深井边,作为把细节演到极致,自称大武国第一男怜的张三,‘吃力’的打着水,导致花费了不少时间。 但是这样才符合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形象嘛。 花了点时间,倒了一大碗的冰井水后,张三回到大堂和后院之间的门帘之处,可张三却没进去,因为在门帘之后,他看见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大门关上了,就留着一扇半掩的窗户。 这个陆高升在和自己说话! 但是不是那种喃喃自语。 而是对话。 自己和自己对话! 时而文静如君子,时而暴怒似凶兽。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二章陆清名,陆高升。 王小二本是在后院自己的小屋里待着,但听见厅堂里不断传来些,时而激烈,时而平静的对话声,王小二心底起了些疑惑,便走出了房门。 一出门,王小二立刻就看见举着手势,示意自己小声的师父。 在大堂里说话的不是师父? 抱着这样的疑惑,王小二悄悄走到张三的身边,同样也看见了厅堂内的那一幕。 陆高升将大门关上后,只留下一面窗户透光。 然后,他开始了对话。 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让王小二也愣住了。 ······ ······ 陆高升暴怒道:“你怎么还没死?给我死啊,你这个废物!我不是亲手掐死你了吗?” 陆清名却一直很平静,他淡淡的说:“可我还活着啊,陆高升,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吗?” 陆高升怒道:“你这个废物,要说什么就快说!” 陆清名答道:“记得你第一次听见我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吗?不就是你第一次在这家书画店外,遇见明清的那一天晚上吗?” 陆高升捂着脑袋,只觉得头痛无比,接连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清名言语中,渐带讥讽:“以你的头脑,你还没想明白?还是说你不愿意承认? 我会出现,当然是因为你害怕,你害怕白芳被人抢走,可你自己心底很清楚,清楚到了极点,像你这种满手鲜血,心底肮脏的奸贼!就算有一天你成了第二个宋严世,她也不会选你的。” 陆高升渐渐的从椅子上,跪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被陆清名说的,还是实在是头疼的反驳不了。 陆清名的声音越发刺耳,似如鬼魅:“你反驳不了了?你不一向是雄辩滔滔吗陆高升? 承认吧,我会回来,完全是因为你心底觉得,只有靠我,才能挽留住她,甚至今天我‘活’了过来,也是你内心深处的决定,让我活,让我把她留住,所以,赶紧去死吧!陆高升。” 陆高升倒在地上,却还在挣扎。 他挣扎着,也怒吼着。 陆高升一边尝试着站起身,一边怒言:“我陆高升需要靠你这个废物,才能挽留她?陆清名,你疯掉了是不是!” 陆清名反问道:“那你想过吗?这么多年来,白芳都没有对明清表现过爱意,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为什么突然要嫁给明清?” 陆高升不假思索的怒骂道:“这还不简单!?她无非想激我,她想和我一刀两断!她想从我这把她父亲的遗物拿回去!!” 抬起手,看着那枚白玉云纹板指,陆高升愈加疯狂的道: “但我陆高升一定会把她抢回来的!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宋严世,没错,宋严世!只要扳倒了他!只要我亲手扳倒了他!会回来的!白芳,小玉,都会回来的!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 陆清名嘲笑:“宋严世?你能做到吗?他是傲视天下二十年的权臣,连白世玄都输给他了,落的家破人亡,晚景凄凉,一年前,有杀手要杀他,他动动手,就能让宗师宋天行帮他,现在就凭你一个府令?陆高升,你能做到吗!” “能!我当然能!”陆高升发出了自己的反驳。 陆高升道:“唐礼不过是个出身名门的废物!王绝更不过只是个兵法高的蠢猪!” “凭他们当然扳不倒宋严世,但我陆高升可以!整个天下,就只有我陆高升可以做到!就算要死十万人,百万人!不,我说错了,这一次本来就是死的人越多,杀宋严世的把握就越大!” 站起身,推开陆清名。 或许是因为想明白了,头痛与胸闷逐渐消减。 他露出笑容,英俊的脸庞上,是一如往常的傲慢,自信,似乎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他抬抬手,眉头微皱,因为觉得手掌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是本该戴在右手的白玉云纹扳指,现在突然戴在了左手,这让陆高升很是不习惯,所以他把扳指调整了一下位子。 这下舒服多了,他自负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陆高升回来了。 他推开书画店的大门,慢步离开。 ······ ······ 然而,方才的那一切,在书画店师徒二人的眼里看来,真是诡异到了极点。 虽然是同一个声音,但完全是两种语气。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完全是两种状态。 而且陆高升自己和自己对话时,有明显的诡异动作。 原本的陆高升说话的时候,他会把白玉云纹扳指放到右手,才开始说话。 可当对话中的那个‘陆清名’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又会把白玉云纹扳指戴在左手,再开始回答。 “师···师父!鬼··鬼···鬼上身!?”王小二颤颤巍巍的说道。 结合这家酒铺死过人的底细,王小二甚至已经开始认为,这位府令大人,该不会就是今天进门的时候‘中招’了吧。 张三却显得比王小二冷静很多,并且当即给了全身怕的发抖的王小二一拳,但其实张三的低垂的右手也有那么点抖。 张三骂道:“鬼···鬼什么鬼!我们学医的!要相信医学!” 张三的声音逐渐坚定,作为一个看过无数医书,并且医术高超的杀手,虽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仙人,但鬼的话······ 见过仙人是见过仙人,见过鬼又是见过鬼。 毕竟是两种传说中的存在,不能说世界上有仙人就一定有鬼吧,最多能说因为仙人确实存在,所以鬼也可能存在。 并且,由于自己的那个‘渔夫恐惧症’,张三搜集过不少有关这方面的,属于‘偏门’的医书。 其中的某一本,真的还有类似的记录。 张三喃喃自语:“离魂症·····不会真的存在吧。” 王小二本来还在揉着脑袋,可听师父低语,便问道:“师父,什么是离魂症啊?” 张三眉头一皱,用尽量简单的言语解释道:“就是一个人,身体里却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意志,思维,就好像身体里有两个魂魄一样,一会一个,一会又是另一个,就像陆高升刚刚那样。” 王小二一惊,读了医书一年多的他,暂时还没读到这种偏门到极点的病症。 甚至,王小二有些怀疑,按照师父的描述,这哪里是病?分明就是鬼上身啊。 王小二便问道:“可师父,风寒,咳嗽,头痛,这些病理都是有原因可查的,你说的这种离魂症···有病因吗?如果有,那还算是一种病,要是没有病因,那可不就是鬼上身吗?” 张三道:“你说的不错,有病因的才能叫做病。” 就像张三的渔夫恐惧症一样,离魂症的出现,在张三看过的那本偏门古书里,确实记载过一些病因,还有一些无法查实的病例。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三章一个疯子 张三看过的书里,所记载的离魂症的病因,大概有三种。 前两种被写书的人分析认为,是发生几率最低的两种病因。 第一种是天生的,这种不用说,从来没有任何病例,但书者做过一些推测,认为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第二种是病者经历过重大事故的刺激,那本古书里四个病例里,倒是有一个。 而最后一种病因,也是最常见,或者说这种罕见病里最常见的病因,就是患者长期处于某种负面情绪的煎熬折磨中,精神为了在那种折磨里舒缓,体内就产生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意志,从而导致了离魂症的发生。 这种情绪可以说痛苦,仇恨,愧疚等等····· 古书中的四个病例,其中三个病例的病因,都是第三种。 张三站在书画店的大堂里和王小二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可王小二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种诡异的病,不过说来,张三也是第一次见到现实案例。 王小二道:“师父真有这种病吗?我怎么还是不太信。” 坚信医学的张三反问道:“那你见过疯子吗?” 王小二说:“这倒是·····有过,在家乡。” 张三说:“说白了,其实这个什么离魂症,我看,就是一种疯病。” 王小二说:“师父,你是说······那个府令,其实是一个疯子?” 张三道:“只怕不会错的!” 王小二道:“不会吧,那个人怎么看怎么聪明,怎么会是一个疯子呢?我看他比绝大部分的人要有脑子多了。” 张三却说:“可他,就是一个疯子啊。” 说罢,将王小二打发到密室,让他赶紧练功,好准备将来的跑路事项。 张三对之前陆高升或者说陆清名所说的话,开始逐字逐句的回忆,但张三清楚,最关键的其实是那一句:一年前有杀手要杀他,他动动手,就能让黑天门的武学宗师宋天行帮他。 一年前,杀手,朝堂上的大官,宋天行。 这四个词汇,让张三不得不联想到了王小二的父亲——灰狮! 像宋天行这种等级的杀手,是不会随随便便出手的,可能一年也就是出手那么一两次,加上时间,人物,事情全部都那么吻合。 张三已经九成确定了,灰狮是被宋天行所杀毫无疑问,而宋天行的背后,就是那个宋严世! 大武国的左相,连普通人都知道的权臣,宋严世! 张三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正往密室走的王小二。 这下完了。 之前张三就推断过,等到王小二长大,就算宋天行不知道王小二的存在,可王小二是肯定要找上宋天行的。 宋天行已经足够了得,现在倒好,又来一个第一权臣宋严世。 张三甚至已经想到,将来王小二出师,然后从黑道一路杀穿到官道的画面,可那时候,他这个师傅能置之度外吗? 张三表示: 淦! ······ ······ 陆高升一回到府邸,就回了房间,并立刻开始拿出了一卷地图,仔细的琢磨起来。 白世玄的兵法战阵,到底有没有用,就看这一次了。 李行在一旁守候,看着陆高升如此认真的模样,他不由问:“大人,之前您不是说,这次那三万石的粮食,凭我们的实力难以吃下,所以要放弃吗?” 陆高升淡漠的说:“确实如此,不能动用天若府的府军,那我们自己的白鹿军,虽然训练多年,装备精良,可也只有一千人上下,顶尖高手也只有你和双狼,但是!弱,未必不能胜强!” 李行低声谏言道:“可大人,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陆高升冷冷抬头。 那寒霜般的目光,顿时让李行不敢多话了。 李行突然感觉到,现在的这个才是他知道的陆大人。 至于早上那次见面,或许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陆高升转动着手里的白玉扳指,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部署好了一切计划。 可有一个人。 不管他怎么详细的谋划,这个人,都是最大的威胁。 如果自己失败,或许这个人就是败北的原因。 徐国! 小天阶的地阶上段绝顶高手。 即使是李行和双狼一起出手,也未必赢得了他。 更何况,真的要白鹿军出手,双狼和李行这三个高手必须要带队,否则发挥不出白世玄兵法的强处。 然而徐国此人除了武功以外,他还精通兵法,大武国最精锐军队之一的金甲禁卫军本来就了得,再配合上他的指挥,战力堪称可怕。 加上数量优势,就算是他暗地里训练多年的白鹿军,也真的很难胜过金甲军。 想来想去,不管高手对高手,还是军队碰军队,但就是过不了徐国这个点! 陆高升越想越怒,甚至一把将桌上的地图拍到地上。 一旁的李行很是吃惊,他跟随陆高升多年,以前不管遇到什么难题,或者什么难缠的对手,陆高升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自信满满的样子。 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过如此。 可如此暴怒失态的陆高升,李行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微微的低头。 双手撑着桌面,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陆高升低声冷道:“李行,在南方和中部的江湖上,消息都散出去了吗?” 李行立即行礼答道:“禀大人,已经在做了,可是······” “你是担心找不到高手吧。”陆高升说出了李行担忧。 李行点头道:“是啊大人,堪比,甚至胜过徐国的高手,三大黑道不帮忙的话,天阶宗师肯定是找不到的,而江湖上其他组织,就只有一个地榜第三的流狐达到小天阶,可是此人前些日子已经失踪了,我们根本联系不到他。” 陆高升对这些心知肚明。 可是,他不愿意等,不能等。 渐渐,他想起一个人。 一个被血狼判断为极有可能是地阶上段高手的人。 血狼曾说,那人某一个瞬间所散发的杀气,能让他都不寒而栗。 陆高升的眼眸里,渐渐有了厉色。 唯一的希望,就是最好的希望。 打不败徐国,什么都是空谈! 赌了! 可万一赌对了,又怎么样才能让那个张三俯首听命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最终陆高升一咬牙,决定在这方赌桌上,压上自己的·····命! 赌命吧! 他转过头,道:“李行,我有几道事,要你亲自去执行。” ······ ······ 这日晚间,王小二坐在书画店,有些无聊的划拉着桌上的账本。 张三正在关店,看着王小二这副模样,骂道:“不来帮我关店,傻楞在那干嘛?” 王小二叹息道:“唉,就是小玉说她明天要和白姨出门,说是见一见那个叫明清的家里人,可能还要在外城待上几天。” 张三想了想,道:“他们要成婚了,要见一见家里人也正常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答道:“哦,就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嘛,我在小玉家帮她做豆腐,那个明清又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了,然后我和小玉,白姨一起听他说希望带白姨和小玉见一下家里人。” 张三道:“哦,原来是这样,很普通啊,你这么丧干嘛?” 王小二苦涩道:“师父,我的意思是,师父你的内功就快练成了,小玉这一走,没准再见面就是很久以后了·····唉。” 张三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整天被人看的死死的,我练内功就是希望早点脱身,你个小屁孩还搁这跟我儿女情长呢。 欠揍! 想着,张三快速的把门一关,开始了又一次伟大的教育之路,前进方式名为‘暴力’。 次日,冬日初生,给天地带来一丝温暖。 豆腐店的门口迎来了一顶精美的轿子,两端用的上好的梨花木,轿门前用的玉珠帘,堪称奢华。 明清风度偏偏站在轿前,一身锦衣,满脸堆笑。 贫民区里来了这么惹人注目的轿子和男子,一时间让行人纷纷为之侧目。 白芳和白小玉换了一身素朴的白衣,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和明清上了轿子。 才子佳人,总是让人羡慕,不少人在周围议论纷纷,然而轿子已经远去。 被打成猪头的王小二则看着小玉的轿子,泪流满面。 倒是张三,可能是唯一一个看着远去的轿子,而皱起眉头的人。 对于那个憨厚单纯的明清,张三没什么怀疑,本来就是个毫无心机城府的人,成婚前见见家人,更是人之常情。 但张三还是暗自念叨:好像···不太对劲。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四章一个疯子(二) 晚间。 张三和平日里一样收了铺子。 只是偶尔,他还是会透过窗户,看一看白芳家已经关上门的豆腐店。 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王小二今天也见到张三心事重重,便走到张三身边,道:“师父,你是不是怀疑那个陆高升没来捣乱,很奇怪啊。” 张三微微点了点头,不可否认,他确实有这方面的猜疑。 毕竟那个陆高升对白芳那种爱恋,或者病态一样的喜欢,不太可能就这么接受了白芳一步步成为明清的妻子吧。 但是。 张三觉得奇怪的地方还不止,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王小二,你再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明清今天要接······” 话没说完,张三自己的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话。 昨天王小二说过的一句话: “哦,就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嘛,我在小玉家帮她做豆腐,那个明清又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了,然后我和小玉,白姨一起听他说希望带白姨和小玉见一下家里人。” 我在小玉家帮她做豆腐,那个明清又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了。 那个明清又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了。 不对啊。 明清他的家里事,为什么要专门把王小二叫过去? 他早不来,晚不来,王小二在的时候,他就来了,可他有没有手下盯着我们,怎么知道王小二的动向?怎么知道王小二什么时候在白芳家? 王小二在白芳家,然后王小二知道了他要带白芳去见家里人,王小二知道了不就等于······ 可不对啊,这么憨厚的人,找他做这种事情,他随时都可能露馅,岂不是很蠢? 等等。 好像蠢的是我才对! 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些,不就是因为那个明清憨厚的性格和为人?再加上他本来就要和白芳成亲,见一见家里人本就理所应当。 但是,如果有人利用了这种‘理所应当’呢? 张三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出。 娘的,这个陆高升居然比我还阴! 张三爆出了粗口。 于此同时,张三听到门外轻些的烈风声······ 张三在一瞬间,内功通转全身! 一道掌风,轰然碎掉大门! 张三一把猛的推开王小二,力道之大,直接将王小二推到了后院,并怒吼道:“躲起来!!” 随即,张三一跃而起,避开掌风,然而毕竟是被人偷袭,在张三避开之后,那个猛然出手之人,已经冲进店铺。 一柄狼纹银刀,划向张三脖颈 欲意,当然是一刀断命。 “我张三的命,只怕你砍不动!” 因为事发突然玄铁匕首没有带在身边,但张三的铁布衫绝对硬过玄铁,他直接单手就迎上了那柄狼纹银刀! 门已碎开,月光倾入。 张三看见来人做一身行脚商打扮,眼神残暴嗜血,嘴角挑着狂妄的笑容,加上那柄狼纹银刀,张三一眼看出,其人就是那双狼中的血狼! 一瞬间,张三与血狼就交手数合。 张三以手代刀的和血狼厮杀,不落丝毫下风的同时,立刻摸清楚了这个血狼的武功。 江湖传闻,双狼中杀狼是地阶上段,血狼是地阶中段。 不过以刚刚的交手来看,张三认为血狼的武功至少是地阶上段,不过其招式中,没有那种后劲充沛的感受,想必其内功还没有到地阶上段的水准。 不是传闻有误,就是双狼销声匿迹后的几年间,这个血狼武功又进步了。 血狼这边,通过数合交手,他已经彻底兴奋了。 之前杀那三个调戏白芳的混混,根本满足不了他嗜血好战的性格,可这数年来,一直被陆高升安排白芳身边,压抑已久的嗜血,终于在碰到张三这样顶尖高手后,彻底爆发。 “好,你够强!”血狼哈哈大笑,一柄狼纹银刀,越发迅速的攻向张三。 张三却只是单纯的见招拆招,并没有选择主动进攻。 因为他还在等。 窗户外,还有那么一双若隐若现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可都已经过了十几招了,窗外人就是不出手! 张三不愿多等,随着血狼猛然跃起的一招直劈,张三身子一转,故意露出身侧的破绽。 窗户顿碎,又一片月光倾泻入内! 又一柄狼纹银刀出现在月色下,冲向张三。 跃起的血狼露出森然笑容,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出手时,从来没有人能从他们手中逃生。 可张三等的就是这一刻。 张三侧身抬起头,对着血狼一笑,笑容戴着嘲讽的意味。 “我当然够强,不过,你不够啊。”张三的寒声在血狼耳边响起。 张三不等杀狼靠近,因为杀狼出手而出现,而一瞬间松懈的血狼,已经露出破绽。 张三轻功一展,一只手挡住血狼右手银刀,另外一只手制住血狼左手,最后以膝盖狠狠撞在了血狼胸口! 即将突破天阶的内功,纵然没有武学加持,可这一下膝击,直接让血狼喷出一大口鲜血,连手中狼纹银刀都握不住了。 并且此刻血狼的左右手都被张三制住,巨大的力道和张三的轻功,使得半空中的张三和血狼一同飞到外边,与此同时也避开了杀狼的突袭。 之前被血狼震出一个大洞的大门,现在彻底被张三和血狼的撞开。 两人落在了街道上。 ····· ····· 张三心底其实有些后悔。 虽然找不到这种情绪的来由。 但他知道现在没有多想的时间。 ····· ····· 血狼倒在地上,而血狼身上,张三制住血狼的双手,并用膝盖狠狠的压住血狼胸膛。 张三双眸中露出狠辣,压在血狼胸膛上的膝盖越发用力。 并且张三压住的位置和着力点非常正确。 膝盖下面是血狼的胸膛中部的肋骨,那部分肋骨之下就是人的脏器。 压断的他的肋骨,刺入脏器,总之先杀一个再说! 张三教过王小二,以一敌多,以短时间杀掉最多人的方法为最优先选择,所以以一敌二,自然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杀掉一个,最后再一对一。 至于一对一。 别说是什么狗屁杀狼,黑山客都不是我的对手! 然而正当血狼运转全身内力,护住胸膛,却还是被张三的膝盖一点点压下去的时候,一柄长剑,出现在了夜色中。 陆高升随身护卫,也是陆高升最信任的部下——李行。 李行持剑从夜色中冲出,眼见本不可一世的双狼,竟然交手后连一炷香都不到,就要惨死一人,李行毫不犹豫,出剑直刺张三面门。 张三却根本不退,因为从李行赶来和出剑的速度,张三认为这个人的威胁有限,至少绝没有黑山客那种水准。 果然! 下一刻,李行几乎是愣住了,因为张三非但不退,还一头撞在他的剑上,可他的剑面对血肉之躯,居然刺不进去! 开玩笑的吧?!这是什么武功?! 李行在心底惊呼。 随着白道式微,金钟罩失传二十年,至于铁布衫更是从古到今,就只有一个小门派在传承,连黑山客都后知后觉,李行出身军门,自然认不出来。 张三直面李行,虽然多费了些内力去抵挡李行的长剑,让他膝下内力稍有松懈,可血狼仍然是抵挡不住。 就在血狼即将丧命之时,张三身后,之前扑空的杀狼,已经再度杀来! 张三耳边听着身后的劲风,以及杀狼迅速接近时有序的呼吸声得出判断。 杀狼的武功传闻是地阶上段,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轻功也是地阶上段,内功暂且还不知道,但显然的是,双狼的实力比起五年前他们名声大噪时,应该是又进了一步。 用头顶着一个高手的剑锋,已经算是有些冒险的举动。 并且这些日子来,武学与之前黑山客对战时,还要精进不少,自信单打独斗也能战胜三人的张三,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三个人过于用险。 所以虽然可惜了些,可张三内心叹息一声,膝下还是一松,暂时放了血狼一命,并伸手拍开李行长剑,纵身跃起,避开了背后的杀狼。 杀狼也不追击,逼走张三后,选择立即护在血狼身前,并且将方才血狼失落的银刀扔在他的身上。 杀狼低喝道:“你刚刚太大意了,让他找到了机会!从刚刚的交手来看,他必是地阶最顶级的高手,不逊于当初地榜第一的黑山虎,你给我打起绝对的谨慎!” 血狼逃脱大难,但却并无恐惧,反而脸上再现残暴的笑容。 经过艰难再痛快的杀死猎物,才是嗜血的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对手越强,越能激发他的狂性。 只见血狼拿起自己的银刀,翻身跃起,与杀狼并肩而立。 二人一行,才是双狼名号的由来。 至于李行,虽然武功弱于二者,但也并非庸手,退到街道的另外一侧之后,随时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张三站与街道正中央,默默计算着三人的功底。 血狼不必多说,他已经有所了解,李行从刚刚的那一剑,张三感受到,他应该也是个地阶上段,但不是很强,应该能敌得过三五个地阶中段,但远不到黑山客的水准。 杀狼虽然还未曾交手,但张三判断它应该是武功,轻功,内功全部修炼到了地阶上段,并且在地阶上段中也已经有了一定深度,属于在场的最强者。 并且,眼角余光,让张三发现了不少官差把守四处。 不过这些官差没有守住街口,反而守住的是街道上的那些商家,住户的家门。 陆高升突然对我动手,但不希望被人发现吗?张三暗地里揣测陆高升的意图。 好在目前看来,没有成千府军,强弓硬弩,以及金万阁的人马。 仅凭这么些衙役,和三个高手······ 张三的眼睛渐渐的冷漠了下来,暗道:陆高升或许对我的实力判断错误了,居然就来了这么点人,那么,就先杀光他们再说!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五章陆高升 其实以张三的稳健以及怕死的性格,他的第一想法还是马上走的。 可是陆高升动手的过于突然,眼前又有三个高手拦路,根本没有空隙回店里接王小二。 所以也只有杀掉这三人再说了。 以目前的境况,之前张三所顾虑的很多因素,如府军,金万阁等都没有出现,所以张三现在安心不少,仅剩的唯一担忧就只有双狼所修炼的嗜命功。 那可是余仙死的武功绝学,虽然铁布衫号称天下第一硬气功,但是余仙死也是凭借嗜命功,在二十年前坐上了天下第一高手以及黑道盟主的宝座。 张三依稀记得,当年余仙死杀死白思时所用的,在一瞬间令人双眼血红,掌心流血的诡异招式,正是那一招,要了白思性命。 “也不知这双狼会不会那招,我可不能大意。”张三心底这样想着。 虽然没有带着玄铁匕首,但是左右两只袖子经过精心设计,分别藏着张三用来杀掉黑山客的‘黑花剧毒’以及张三的杀招‘一把小夜刀’。 张三选择了主动出击!因为小夜刀也好,用毒也好,都不适合直接亮出,必须寻找时机。 可正当张三踏出脚步前,张三的眼角,发现了书画店窗外墙角,一抹被月光倒映出的小小人影!这虽然很难被察觉到,可终究没逃过张三的眼。 张三心底先是一惊,随之怒骂:王小二你个小王八蛋,为什么不躲起来! 虽然大概能猜到王小二心底的想法,但张三仍然想骂这个二货徒弟,现在是讲师徒情分的时候吗?你个二货。 没有办法,轻功一展,张三最优先攻向街边的李行,因为他离书画店最远。 并且纵然手中没有兵器,但是单靠内功充沛掌力,张三也足以胜过三人中最弱的李行。 可见识过张三那一身强到堪称诡异的‘硬气功’,自知不敌的李行,并没有选择躲避,而是正面迎击,因为随着张三的动作,双狼立即跟了不上来。 可这也是张三所求的。 随着三人战至一团,街道旁的一座高楼上,身边只带着两个轻功高手的陆高升,逐渐露出微笑。 他的双眸透出兴奋。 赌对了! 上天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他很惊喜,惊喜他赌对了,更惊喜这个张三居然真的这么强。 简直堪称小天阶! 一招一式间,以一敌三个地阶上段的高手,根本不落下风,而且,就算是陆高升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来,张三身上有一处地方很诡异。 作为他陆高升手下最强的三个武学高手,陆高升绝无半点亏待,所用的兵器,都是绝佳的上品,配合三人高强的武功,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精铁被劈到也要骤然碎裂。 可不论那些刀剑这么劈砍那个张三,却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三人中唯独杀狼的刀,才能给张三的身躯留下那么一点血痕,但那伤痕还非常浅,别说致命,连重伤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 坐于高楼处的陆高升喃喃自语:“这个张三基本上都是在接招,他为什么不出招呢?” 如果他实力高于三人,优先尝试杀掉其中一个,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陆高升仔细观摩战局,虽然不懂武功,但他懂得揣摩人的心思,些许后,他喃喃自语:“你是在试招吗?” ······ ······ 店内,窗户底下,王小二悄悄的看着外边。 虽然知道师父很厉害,但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师父偷袭别人,事前做了大量准备,而且当时自己一点武功没有,可这一次,师父是被人偷袭,谁知道对方准备了什么暗箭阴招。 所以王小二偷偷回了趟密室,然后又出来躲在了角落,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腐尸毒,黑花毒,我的银针上全涂了,他娘的,敢害我师父!找到机会,我就跟你们拼了!” ······ ······ 街道上,张三的心思,其实被远处观战的陆高升猜中了。 他就是在试招。 因为王小二没有躲起来,甚至还自以为是的找了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伺机出手。 张三明白这是王小二不顾性命的想帮他,蠢归蠢,可这也让他更不想让这个唯一的徒弟出事。 所以张三放弃了用毒,决定动用一把小夜刀,一次出手,至少要杀掉他们中两个人,甚至三个,最后迅速回到书画店,把王小二带在身边,通过这种方式,来最大限度的保证王小二的安全。 可一把小夜刀是一柄双刃剑。 错误的使用,被切开的,可能不是对手的咽喉,而是自己的手指。 所以张三只接招,不出招,只等对手招式用老。 最后,他再用一把小夜刀收尾。 便在交手的后的第三十七招,张三耳间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震动!以及一些精铁交撞之声,张三侧眼看去,夜晚南城的远处无数飞鸟惊起。 那震动和声音还很微弱,但张三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大量带着强弓硬弩,精良兵器的甲士,正缓缓进入南城区的迹象! 但是,也是在此同时,张三久等的机会来了! 张三明白,要想带着王小二在被彻底包围前离开,眼前这就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李行一剑挥空,血狼从侧边补上一击,连接攻击的间隙······ 然而,这一种手法的联击,他们已经用了两次。 这是第三次了! 张三毫不犹豫,右手食指触袖口。衣袖夹缝之间,一柄小夜刀,立刻落在了手上。 寒光一闪,杀机凌然。 三人中唯有最沉稳的杀狼,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然而,远方高楼上就在张三一把小夜刀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传来一声蕴含内力的大吼。 “速退!” 那是陆高升事前命令身边两个高手发出的喊声。 听见声音的瞬间,不论是李行还是血狼对陆高升都有绝对的忠诚,以及信任,知道吼声必定是陆高升所指派,两人毫不犹豫,催动全部内力速速退开。 张三的一把小夜刀最终没有挥出,李行和血狼也得以虎口脱险。 李行和双狼远远退开。 黑夜之中,陆高升由两名轻功高手搀扶,从高楼上腾空而来。 其人傲慢的气度,配上这样一幕,竟也不比武学宗师的风范要差。 陆高升来到昏暗的街道上。 李行,双狼注视并警惕着张三,然后皆缓缓退至陆高升的身边,李行弯腰行礼,双狼单膝跪地,对陆高升表现出绝对的服从。 陆高升对张三露出笑容。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陆高升傲慢的气度,英俊的面庞并没有变化,可他所露出的笑容,却带着一股疯狂的意味。 张三看着这一幕,虽然来人是一个半点武功没有的文弱书生。 但是。 张三面对陆高升,却有一种比一口气面对三个地阶上段高手,还要难受的感觉。 那种感觉叫做——压抑。 不过想想也能知道,把双狼这种残暴嗜血的杀手,李行这种地阶上段的军门高手,全部驾驭的服服帖帖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自然远比这三人要可怕的多。 陆高升微笑的看着张三,示意张三四下一看,看周围家家户户被衙役封住,并警告不许观望的场景。 陆高升笑说:“可愿意和我进屋,喝上一杯吗?” 说着,陆高升从袖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名酒,和两个白玉杯。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六章你杀了我吧 夜色深沉,长天如墨,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张三不说话。 陆高升微笑着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却让身边的三个地阶高手感到煎熬。 他们无疑都是极其敬畏陆高升,但是对于张三那一身‘钢筋铁骨’的武功,也是心有余悸。 虽然此刻张三和陆高升都不说话,可这反而让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压抑感,至少李行和血狼,都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张三很明白,陆高升这种人没有准备是不会来的。 可是,张三千算万算,也没有想过,会有眼前这样,陆高升拿着酒杯和酒壶,出现在他面前的景象。 他什么目的? 张三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顺他意再说。 张三露出笑容:“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高升也笑道:“不是不久前才见过吗?” 张三却道:“我与陆大人虽然只见过两面,可总觉得你我神交已久,陆大人岂不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哈哈····· 一顿毫无意义的寒暄,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张三率先在前开路,往书画店走,毕竟‘喝酒’不能站在路中间吧。 先进门的张三,发现王小二已经不在窗边了,他庆幸的低叹了一句:好在这个小白痴,没有那么白痴。 王小二躲了起来,虽然外边一定有暗哨,王小二离不开店铺,但总比站在外面强,而这让张三顿时有了底气。 之前没有展露天阶轻功的张三,心底不由暗自欣喜。 张三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在三个地阶上段的高手保护下,杀掉一个有些武功的人会有难度,可杀一个半点武功没有的书生,一只手碰到他就足够了。 陆高升堂堂正正的从破烂的书画店大门走了进来,身后三个高手紧紧跟随。 他们怕的,自然是张三悍然出手,直接杀了他们的陆大人。 但暂时张三没有这种打算。 之前隐隐察觉府军似乎已经进入南城区,那么这个陆高升要是真的想杀自己,在远处躲在看就好。 但现在,为什么他一个武功全无的人,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是这么近的距离。 张三搬来一张小桌,陆高升搬来两张椅子。 两人对桌而坐,陆高升先行斟酒。 陆高升先饮一杯,说道:“虽然我不是江湖人,可也知道,在你们江湖中地阶上段的高手,几乎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比如双狼。而就算是在官府军门,曾是羽箭军统领的李行也是颇有名气。” 张三没喝酒,只是安静的坐着。 陆高升的意思,张三很明白,无非就是:像你这样的高手,怎么会全无名声呢? 陆高升继续道:“你比我想象的沉着也冷静很多,我本以为,我一出现,你就会立刻挟持我用作人质,或者将我杀了之类的,可你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尝试。” 张三嗤笑一声,道:“陆大人聪明绝顶,既然什么后果都想到了,还敢亲自出现,必定是有所准备,说吧,你想怎样。” 陆高升旋即从袖中拿出三份写的清清楚楚,连细节都很仔细的南方黑道事件: 第一份,地榜第二,暗楼顶尖杀手,有着小天阶之称的黑山客,和手下八名箭手在小云县被人屠杀一空,从暗楼事后验尸来看,动手的只是一个人。 第二份,南郡黑道世家之一,玉家三十口,其中不乏地阶上段的高手,在一夜间被人灭门,同样是事后验尸,发现是一个人做的。 第三份,镇南大将军府邸被人侵入,幸存的一个护府高手看出其人用的是黑道武学,乘大将军外出,于军中练军之时动的手,杀尽府邸上百位护府高手,也不知道最后盗走了什么。 这三件事无疑都是超一流的高手所做的,并且,这些高手事前事后,全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神秘非常。 张三低眼随意看了看,很快简略的读完了三件事,但张三完全不动声色。 陆高升看着张三神色,暗念,这人还真是够沉稳的。 武功高,城府深,不乏头脑,果断,狠辣等特质。 这种人要是能收为己用,真是比双狼强上十倍不止啊。陆高升不得不这么暗暗感叹。 同时,陆高升也说道:“这是我查阅了近一年来,南方黑道诸事,有关一些无名高手,或者完全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事件,说来,其实事情多达五十件,但是我一遍遍的筛选,在今晚你和他们三人交手后,我终于确定,以你这么高的武功,这三件事情是最可能的。” 张三微微露出疑惑的目光 观人入微的陆高升当即解释道:“因为以你的武功,其余四十七件黑道仇杀所牵连的人或者势力,你根本不需要惧怕,也不需要从南方专门来到中部,躲一躲那些势力的锋芒,唯有暗楼,黑道诸多世家,镇南大将军这三者,是你惹不起的。” 张三却在想: 事情有五十件,可陆高升只带了这三件。 那么这就已经可以证明一件事情了。 自己的这一身武功,就是陆高升的来意,或者来意之一。 否则,要是刚刚他被双狼和李行杀了,就证明他的武功根本做不到以上的三件事情,只怕也不会有现在的这样对话和场景了。 但是疑点也还有。 这个陆高升,是怎么确定自己是黑道高手,并且是从南方来中部避一避江湖仇杀的呢? 仿佛能看到张三的疑惑一般,陆高升徐徐道来:“你想知道,你是怎么露馅的吗?” 张三眉头一皱,却不说话。 陆高升说道:“其实也不难,说实在的,一开始由于我察觉到你不是个普通人,并且可能有武学在身的时候,我和他们三位对你的身份,有两种推测,一是镇南军旧部,因为你入城第二天就买了白芳家旁的铺子······” 话说到这,李行不由出声提醒:“大人······” 李行的意思是,陆高升这般说话,以这个张三不凡,他很容易猜到白芳的这个看似普通的豆腐店老板,背后可能不平凡的身份。 可陆高升一伸手,打断了李行的说话,因为他今天敢坐在张三的面前,和他说话,早就将一切想了又想。 陆高升说道:“李行你不必多言,我想以这位的不凡,应该早有察觉,所以,我就继续说这个‘二’吧。 第二种推测就是,你是一个黑道高手,因为如果我们没有推测错误,那日双狼出手前,就被你发现了,而能看出双狼嗜命功的人,多半就是一个黑道的武学高手。”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七章你杀了我吧(二) 可是,陆高升是怎么在这两种推测里,确定了自己身份的? 我应该没有露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才对。 张三暗暗疑惑。 陆高升继续道:“可能阁下疑惑,我是怎么确定你身份的,其实很简单,话说回来,这里倒是李行的功劳。” 陆高升一指李行。 张三随之看向其人,目光冷冽。 陆高升道:“他抓住了卖这家店铺给你的父子,我从其中得到了不少有趣的情报,虽然事情有些···好笑。你居然会被一个小徒弟给坑了,但是,通过这件事情,我还是能确定,既然你买铺是无心的,那么想来你也就不是镇南军旧部。” 陆高升话里小小的讥讽了一下张三。 不过张三的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因为此刻他立即回忆起了买铺子当日的所有事情,以及事后,王小二那么屁颠屁颠的,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白小玉,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女人,果然影响稳健! 王小二有你的啊,这次我要是没事,我一定弄死你!!张三这么恶狠狠的想着。 陆高升则继续道:“那么,我几乎可以确定,你是一个黑道高手,但大武国黑道高手多的很,我能确定你来自南方,还是多亏了你的画。” 画? 张三出声道:“那幅清净图?” 陆高升失笑道:“你错了,不是一幅画,而是你所有的画!” 张三下意识的四下看去,却不明所以。 张三明白像陆高升这种人,自己虽然曾经说过自己来自于南方,但对陆高升来说,自己的言语根本没有任何可信任的价值。 说自己来自南北东西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都是无意义的。 因为陆高升这种人,根本不会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他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推论和判断。 可是画,和我究竟来自于哪里,又能有什么关系? 疑惑着,同时张三回忆起了,陆高升第一次来到书画店里,在店里看了好半天各种书画的场景。 陆高升站起身来,指向墙上一幅龙舟图,道:“你的画种类很多,有画人,也有画物,但是多数还是以描慕山川,府宅,城郭为主,可是大武国南北方文化不同,城郭府邸受各自文化影响,各有千秋,山川因为地理不同,各有风貌。” “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也很谨慎,所以你的画里有描慕北方的画,也有南方的画,借此混淆视听,可是,你有两个破绽。” 张三也看向自己的画,比起陆高升,张三懂画的程度,显然不如。 “第一个破绽是细节,你画南方风景时,比如这副龙舟图,这是南方独有的节日游戏,很多画家都画过,可你连舟身侧的纹路都画了出来,并且细致确切,必定是亲眼见过的,还有这副东城图,枫林图等等,然而当你画北方的图,风格虽然对,但细节差了很多。” 这其实是很多画者的通病。 画起熟悉的,身边的事物时,细节细微处,总是无微不至,可不熟悉的,或者只见过数面,就算是想画,就算是印象深刻,可在细微处总是要差很多的。 陆高升阅画无数,懂画,也会画,所以他看出了这些。 张三出身江湖,书画店只是掩饰,不如陆高升懂画,而且虽然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多年,可真正长时间定居的,确实还是南方。 陆高升见张三不说话,就继续道:“第二个破绽是纸张,阁下未免太节俭了些,所用皆为劣纸,你知道劣纸和好纸,有什么区别吗?” 陆高升一语道破。 张三双眼猛的一睁,似乎明白了什么。 上好的纸张,如著名的一品堂,白宣堂,他们所售卖的纸张,不仅有自己的技法,而且为了纸张的统一,造纸时一定是统一材料,甚至统一地点。 因此买他们的纸,不管你在东西南北,任何省城买到,其纸质一定是一样的。 而劣纸,也就是便宜货色,为了成本足够低,造纸时,都是就地或者就近取材,但是南北中,各有气候,各有原料,并且造纸技法,也是越简单越好,毕竟每少一道工序,就节省一份时间和材料。 这就造成了,就算都是最普通的白宣纸,但各地所售卖的纸张,都存在差异。 陆高升见张三模样,笑道:“新画画于最近,用的是本城的纸张,而旧画,从纸质看属于南纸,这种南方劣纸可从空白处发黄程度,看出很多东西,如一开始说的龙舟图,我一眼就能看出,必是七八年前的老画,至于其他的,也有三年,五年的时间。” 说到这,两者结合,其实就已经很明白了。 你是一个黑道高手,武功至少地阶中段甚至上段,来自于南方,并且在南部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张三沉默。 然后笑了出来。 张三终于明白了,说到底,是他没有想到这些细微之处,自然也就被陆高升抓住了破绽。 可是一般人,真的能从几张画里,推测出这多东西吗? 我不够稳?还是这个陆高升简直······ 张三看向陆高升,缓缓说道:“所以,你就想了,为什么一个在南方待了那么久的黑道高手,突然来了中部天若城,还在贫民区开了那么一家小店,过着那么清贫的日子?” 陆高升笑道:“不错,所以我就去查了近一年来,南方的江湖上都发生了哪些事,凶杀,仇杀,劫掠等等······符合你至少地阶中段乃至上段武功,以及神秘身份的一共有五十件。” 江湖上地阶中段以上的高手,不得不说,多多少少都是有姓名,有脸面的人物,比如之前被陆高升所杀的那位青剑门的‘青侠’,而要是地阶上段这种天阶以下的最强武者,其名望就更大了。 这些人一旦有什么动作,都会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可江湖上确实也还存在着一批,像张三这样,完全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 张三指向桌上那三份事件,说道:“可你需要的,是最顶级的高手,也就是能做到这三件事情的高手,所以你才带着这三份事件,所以才有今天的试探。” 陆高升拍掌大笑:“阁下果然敏捷,没错,我需要你的武功为我出手一次,三万两,如何?” 张三还没到被三万两冲昏头脑的地步。 张三问:“我要不答应,陆大人是不是就要到处宣扬,我的‘光辉事迹’了。” 陆高升微微一笑,说道:“阁下很聪明,其实也不必我陆高升多言,说到底,这三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我根本不需要知道。” 没错,同样是聪明人的陆高升和张三,都很明白这件事情。 只要陆高升他把对张三的这些猜测,推测,以及张三今晚独斗双狼以及李行的事情,散布到江湖上。 配合他陆高升的身份和地位,暗楼,南方黑道世家,镇南大将军这三方,一定会在收到风声的瞬间,对张三充满了‘兴趣’。 加上他陆高升所思所想,有理有据,就算事后查证不是张三干的,他陆高升就算不被三方感激,可至少也不会得罪暗楼,南方黑道世家,镇南大将军这三方势力。 也就是说,对于陆高升来说他确实不需要知道,这三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张三做的,也不需要顾虑,会不会因为假消息得罪三方势力。 张三笑了起来,问道:“陆大人这算是威逼吗?” 陆高升道:“不要忘记了,还有三万两的利诱。” 张三点了点头,道:“威逼利诱,我们黑道诸业的通用手段,陆大人用得可真是得心应手。” 陆高升笑答道:“怎么说呢,这些手段哪里都好用,官家也是一样的。” “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张三低声出口。 一把小夜刀! 出刀只有一次,一次必定杀人! 张三最快的绝招,一把小夜刀已经架在了陆高升的脖颈之上! 下一瞬间,或许陆高升就要人首分离。 “陆大人说了这么多,也让我说一些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的身份,那不怕告诉你,我是一个杀手,而且很专业。”这是张三像是打趣,却冷意十足的话语。 决绝的杀意弥漫,没有人怀疑张三言语的真实性。 然而陆高升却哈哈大笑,道:“那你杀了我吧,来,杀吧。杀人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话落。 一股疯狂,从陆高升的眼眸中猛的迸发出来! 甚至惊到了张三。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八章你杀了我吧(三) 从业二十年,张三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你杀了我吧。 陆高升疯了? 张三知道陆高升确实疯了。 但是事情,还是太诡异。 另外一边,当张三的小夜刀抵在陆高升脖颈处,陆高升身后的三个高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由于张三和陆高升是面对面坐的,即便是杀狼看见张三出手的动作,可也根本没有机会阻止。 陆高升却仍然一脸淡笑,盯着张三,他缓缓道: “让我来猜猜你的想法,也许你现在正准备挟持我出去,大喝一声‘陆高升在我手里,尔等速速退开,否则后果自负’,然后安然离开天若城是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晚敢面对面的和你坐在一起,早就把一切后果都想到了,所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放弃那些无趣的想法。” 说罢,陆高升转头对身后的三个高手说道:“你们三个都退下,记得退远点。” 面对这种情况,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对陆高升的命令,都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退下!”陆高升眉头一皱,语声不悦。 李行三人终于反应过来,虽然不明所以,可三人终究是不敢违背陆高升,纷纷退开到街道的远处,但也都没有走远。 这一刻,唯有明月光照的书画店里,真正意义上的,只剩下了陆高升和张三。 陆高升露出‘疑惑’的表情,问:“怎么,不杀吗?他们三个都走了,你刀子一挥,我陆高升当场丧命,不好吗?” 张三皱着眉头,这下连他都想不明白了。 可心底的疑惑,不解,使得张三这一刀,终究是没有能砍下去。 张三缓缓收刀。 其实李行三人退走后,他举不举刀已经无所谓了,这么近的距离,陆高升的生死不过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张三看着‘死里逃生’却还淡然举杯喝酒的陆高升,说道:“见过我的一把小夜刀出刀后没死的,陆大人,你可是第一个。” 酒香入喉,陆高升陶醉笑说:“能让我陆高升把头伸出去给他砍的,阁下也是第一个。” 将酒杯放回桌上,陆高升续道:“你的性格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沉稳冷静,还有些冷酷,刚刚要是血狼的话,我应该已经人头落地了。” 张三眉头一皱,陆高升对他的性格也猜的很准,可这却让张三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和人赌牌的时候,对方却不守规矩,一张张的把你手里的牌抽走。 张三没有回应陆高升的话,挑明直言:“说吧,你还有什么筹码,让我帮你。” 向南方黑道泄露行踪,三万两白银。 威逼利诱之下,陆高升没有自以为是的认为,仅仅如此,就能让一个在之前的厮杀中证明,其武功已经堪称天阶以下无敌手的强者,俯首听命。 陆高升说:“其实这些天来,我还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为什么不走?” “如果之前我的推论全都正确,你来中部的目的就是避难,加上你敏锐小心的性格,第一次见面以后,你就应该知道自己被我盯上了,然而你没有走,甚至没有过尝试。” 张三隐隐察觉到了不妙,以及危险! 陆高升注意到张三的神色,终于第一次有了不自然的表现,内心越发确信自己的推测。 陆高升随即道:“尤其是刚刚见识过你那堪称‘钢筋铁骨’的武功后,我更加确信,你虽杀不动我那一千府军,可我那府军就算真的把你团团包围,你也有脱身的能力。” 力敌千人,非宗师难以做到,但小天阶的高手,就算打不过但通常也能走得掉。 话声稍顿,陆高升露出诡笑:“所以我就想了,到底为什么?是你在城中,还有什么要事吗?可这不对啊,被我盯着,你想做什么只会更难,更束手束脚,换了是我,一定选择脱身再说其他打算。” 张三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陆高升盯着张三的眼眸,说了一句:“我思来想去,能走而不走,定是有所顾虑,可那顾虑是什么呢?所以,我想到了你那个小徒弟。” 杀意渐浓。 杀气渐起。 杀心绝决! 陆高升本不怎么相信那些江湖人,武功高手所提到过的‘杀气’之说,只觉得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妄念罢了。 可这一瞬间,全身汗毛竖起的陆高升,他信了。 原来这就是杀气! 可陆高升也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面对张三的杀气,陆高升纵然内心难免恐惧,可他却还是拿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陆高升淡淡说:“方才你被三个高手围攻,并且我的府军进入南城时的动静,想必厮杀时你也发现了,可你依旧没走。所以你懂了吗,说到底,这很难猜吗?你被怀疑的时候不走,被偷袭的时候又不走,明知道上千府军即将包围过来,你还不走!” 你在担忧什么? 这家店铺里,有什么牵住了你的脚步? 很难猜吗? 所以,一切都被陆高升猜中,或者推断出来了。 可张三的手,在这一瞬间,掐住了陆高升的脖子。 张三森然笑道:“或许,陆大人想错了,我的徒弟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我确实不希望他出事,可没到有人用他来威胁我,我就俯首听命的地步,并且什么南方黑道?什么黑山客?灭门案?大将军?我一概不知,这些都是你无厘头的推测罢了。” 张三盯着陆高升,手间逐渐用力,字句愈发冰冷:“我难道就不可以只是一个简单的江湖隐士吗?现在我杀了你,然后带着我徒弟冲出天若城,若中途我那徒弟真的死,那就死了吧,天下之大,再找个徒弟有什么难的?” 陆高升被掐住后,却逐渐露出笑容。 他艰难的呼吸,并说道:“那好,我还是那句话,来啊!杀掉我啊!” “不过我提醒你,如果事前你不知道金万阁和我有合作的话,我现在告诉你,我那一千府军,比起当初刑场时,如今增配了三百把金万阁的‘金杀连弩’和两座军队用来对付顶尖高手的‘破杀巨弩’。” 张三听到金杀连弩,和破杀巨弩后,手间的力道渐渐松懈了一丝。 他不怕,他扛得住。 可王小二绝对扛不住啊。 这两种弩箭,其中金杀连弩,别说是一个小孩子,就是人阶的武者,也有可能当场被一箭射杀,破杀巨弩就更不说。 陆高升乘胜追击道:“在你杀我之前,我再告诉你,来前我早已做好准备,等我一死,一千府军顷刻就到,而且我已勒令,所有府军,弩箭,以及双狼,李行,一切行动以杀死你身边的那个小孩为最优先!” “还有!有关你们师徒二人的一切,将在今夜全部散发到整个江湖,尤其是暗楼等三方势力,预计明日正午至晚间,他们就会收到我陆高升的信件。” 张三明白陆高升在做什么,他在用自己的命,来衡量王小二在张三心中的地位。 是杀掉一个知道自己这么多秘密,且威胁巨大的天若府府令。 还是说,为了自己徒弟的性命,暂时放下愤怒,杀意。 可是,一个正常人,还是一个掌握着巨大权力和财富的府令,会用自己的命,来做这种衡量吗? 狠辣! 疯狂! 这陆高升就是一个疯子,绝对的疯子! 看着这个被自己掐住的陆高升陆府令,张三心底一股恶寒升起。 可最终,张三渐渐的松开了手,坐回了原位。 张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曾斩杀黑山客,并且方才只差一点,就杀掉双狼和李行的他,居然输给了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文弱书生。 这世界,还可以再奇怪一点吗? 又一次‘死里逃生’的陆高升,连连咳嗽了两声,表情有些痛苦。 可随后他正了正衣襟,对着张三,陆高升再度露出轻松姿态,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所谓‘人’,一旦有了弱点,不管他有多强,他也就没那么强了,就像宋严世,那个天下第一权臣,明明忌惮我,却要选我做他的女婿,就像你,武功这么高,却杀不了我这么个书生。” 正文 第二卷第六十九章交换人质 张三曾说过。 聪明人,不可怕。 疯子,也不可怕。 聪明的疯子,才可怕。 事实证明,张三说的不错。 陆高升的态度越发轻松,张三心底越发不快。 但是目前的境况也很明白。 陆高升连命押上了,他的决心毫无疑问,今天张三要是拒绝了他,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他想让张三做的事情,只怕也绝对不简单,至少危险性已经不言而喻。 张三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高升道:“方才你说过,你是一个杀手,这非常好,我需要的也是一个杀手,武功奇高的杀手,帮我杀个人,而已。” 张三冷笑一声:“陆大人‘而已’二字,听得我却是毛骨悚然。” 手下已经有了三个地阶上段,居然还需要帮手,傻子都能想明白,陆高升要杀的会是什么样的高手。 陆高升摆手笑道:“岂会如此,至少我能保证,不会让阁下去杀天阶宗师,因为我不会蠢到,送上自己手下所有高手和阁下,给一个宗师试刀。” 然而张三的心底则恶狠狠的想着:等有我有杀天阶宗师本领的时候,我就先杀了你全家。 陆高升见张三没有反对,继续道:“当然,我陆高升不会让阁下白做,我保证,事成之后,你们师徒二人安全出城,此间有关你们的一切踪迹,由我亲自消除,并且三万两白银事后也绝不短缺,阁下如若不满意,钱,权,女人,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张三对陆高升说的每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目前他还需要时间来练出天阶内功,不管怎么样,也只能继续和他虚与委蛇下去了。 所以张三露出真诚无比的‘笑容’,看似已经满心同意,并说笑:“陆大人好一张利口,先是威逼再来利诱,给了一个大大的巴掌之后,现在开始给枣子了,看来我不是不得不答应了。” 陆高升为张三斟酒,之后与张三一起举杯,道:“那就请张兄与我一起喝一杯,以祝合作顺利吧,当然,怕我下毒的话张兄可以不喝。” 张三失笑道:“陆大人说笑了,既然合作,当然是诚心相待。” 举杯的瞬间,张三在体内准备好了十成内力逼酒,之后,张三便与陆高升共饮了一杯。 陆高升率先放下酒杯,并口气随意,好似只是随口提起的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就是陆某希望,能让张兄的小徒弟来我城中的一处府邸,小歇几日,当然,其间必是好吃好喝,不会有半分亏待。” 张三手中的白玉杯,骤然崩碎。 本来缓和的气氛,在这一瞬间,有猛如冰雪狂烈。 张三冷然看向陆高升。 陆高升凛然不惧,淡然相望。 冬季的冷月,似乎不比两人的眼神冰寒。 一个做杀手做了二十年,一个狡诈狠毒官场横行。 说到底,这两个辣手无情的男子,其实谁也不相信谁。 然而于此同时,张三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陆高升要拿自己的命来衡量,王小二在张三心中的地位。 如果张三为了王小二的安全,而放弃杀掉,对自己造成这么大威胁的陆高升。 那么通过这一点,陆高升就可以明白。 对于张三而言,王小二活着,远比他陆高升死掉更重要。 张三对王小二的在意程度,在陆高升的眼中,已经暴露的一干二净。 掌握王小二,第一,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危,有王小二在手,陆高升就不用怕在之后的计划里,张三突然暴起,把他杀了。 第二,有王小二,就不用怕张三临阵倒戈,或者出工不出力等等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句话,掌握了王小二就等于掌握了张三。 许久。 张三率先开口:“陆大人,你,疯了是吗?” 陆高升答道:“其实也不能怪我,你武功那么高,却在江湖,军门乃至整个大武国一点名气都没有,似阁下这般韬晦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谁知道,在你被我的人盯上之后,表面没有动作,但暗地里·····” 紧紧盯着张三的眼眸,陆高升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的说道:“但暗地里,你已经在准备,能让你们师徒二人全身而退的方法。” 字句落下,张三对陆高升的看法,又一次有所提高。 因为陆高升再一次推断正确。 张三的天阶内功,短则数日,长则十数日,即将练成。 一旦天阶内功练就,他和陆高升之间的关系将瞬间逆转,天阶轻功配合天阶内功,就算是三个地阶上段高手的围追堵截,以及上千府军的强弓硬弩,张三也自信能分毫无损的带走王小二。 甚至,在保证了王小二的安全之后,陆高升这个空有军队,高手保护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其生死,自然就落在张三这个天阶宗师的一念间了。 可小心谨慎的陆高升,没有错过这些细节和可能性。 张三冷笑道:“陆大人是否太过小心了?” 陆高升却道:“官场风起云涌,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说来,其实我们官道远比你们黑道危险,所以请阁下理解,我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情有所原啊。” 张三说:“你的要求,在我看来,就是逼我鱼死网破!你别忘记了,你的命,现在还在我的手上!” 把王小二交给陆高升。 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张三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这个陆高升会和他们师徒,讲什么道义或者信用。 先不说还不知道陆高升要杀谁,一旦把王小二交给陆高升,不管最后是否事成,谁来保证王小二的安全? 又或者,谁能保证陆高升不会继续利用王小二钳制他张三? 陆高升却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只见陆高升一声长笑,道:“阁下不必急躁,你我都很明白的道理,我陆高升自有解决的法子。” 张三冷道:“哦?” 陆高升道:“其实说到底,你我都希望买个安心,所以,我们可以交换人质。” 张三疑惑:“人质?” 陆高升道:“阁下要交付给我的人质,自然是贵徒,而我要交付给你的人质,就是,我自己!” 什么!? 张三稍楞,但旋即想明白了陆高升诡异的要求。 陆高升继续道:“简单来说,接下来的日子直到事成之前,我手下所有的侍卫,军士,衙役,包括李行和双狼,都不能靠经我接近三丈,而三丈之内,我唯一的‘护卫’就是阁下。” 三丈之内,拥有天阶轻功的张三自信,就是天阶宗师来救,自己也有一瞬间杀掉陆高升的能力。 也就是说,陆高升确实成了张三的人质,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掉或者劫持陆高升。 但代价,是王小二暂时离开身边被陆高升的手下控制。 这就是陆高升所谓的‘交换人质’。 张三默默的思考着,此法的可行性。 但张三也很快想到这个法子背后的风险。 人交给了陆高升。 可万一事成之后,陆高升不愿意放人呢? 毕竟陆高升说是把安危交给自己,可自己不可能真的随时看住这个陆高升,尤其是自己去杀人的时候。 然而陆高升好似能明白张三在想什么似的。 “除此以外,我陆高升还会将两个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告诉你。” 什么? 张三眉头微皱,想不到陆高升竟然还有加码。 陆高升笑道:“为表诚意,第一个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大武国实行海禁你应该是知道的,沿海民众,有海运者一律视为海匪,诛杀三族,但你知道地域连接东海的天若府,谁是最大的那个海匪吗?” 张三看了一眼陆高升,说道:“陆大人的意思是····你?” 陆高升大笑:“不错,正是我,这是我今年和东海几个岛国经商的清单,其上有我的亲笔盖印和天若府的府印。这个东西,你带在身边也好,藏起来也罢,可以等到贵徒回到你身边,再还给我。” 说着陆高升拿出一封完好的信封。 张三拆开仔细一看,以他的见识眼光,自然一眼就明白这是真货,但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金额之大,简直骇然。 至少张三是从没见过那么多钱的。 陆高升暗地里在做违禁的海商,而且金额这么庞大,一旦报出去,说他想造反都有人信。 但张三也更明白了陆高升的想法。 陆高升今夜说了这么多,花了这么多心思,力气,还不惜拿自己的命来赌,足以证明,张三,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张三这一身堪称天阶以下无敌手的武功,对他接下来的谋划,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需要一个像王小二这样的‘保险’,来保证张三短时间内的忠诚。 否则像张三这样的高手,一旦没有了后顾之忧,还不是想走就走,甚至临阵倒戈也说不定。 可同样为了让张三安心为他效力,陆高升再度赌上了自己的命,自己的全部身家,为张三也准备了一份名为自己的保险。 张三看得出,陆高升确实是有诚意的。 然而见张三沉思,陆高升则继续道:“人求生,不求死,我陆高升不怕死,但也没那么想死,我拿自己的命,拿自己的身家做赌注,是我能接受的最大限度,阁下可以不答应,但是你若不答应,那就请你······立刻杀掉我!” 立刻杀掉我! 张三明白陆高升这句话的含义,杀掉他之后,那么事情又会回到一开始陆高升所说的那样。 上千府军,强弓硬弩,数十个地阶高手,而且这些人会以杀掉王小二为最优先的行动目标。 其次,还要把他们师徒二人的消息传遍大武国,尤其是以暗楼等三方势力为主。 张三紧紧的握着拳头,在这个陆高升的设计下,他真的难以选择。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章交易 大武国这一年的黑道,其实不算平静,尤其是杀手业。 地榜第二的黑山客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南方一个小县城,公认的地阶第一高手黑山虎则一跃成为天阶宗师。 地阶高手作为天阶以下最强的武者,自然受到瞩目,因此黑道上这一年一直有人在讨论,如今的黑道地榜,谁才是真正的第一高手。 小店门窗皆破,冷月银辉,寒风霜雪,充盈其间。 一脸平静的陆高升,缓缓垂下的手掌不自觉的抖了抖。 他真不害怕吗? 当然不是。 但为了扳倒宋严世,或者更准确的说,扳倒宋严世是为了白芳,而为了‘白芳’这两个字,他陆高升愿意赌上一切。 他很确信,张三就是那个他目前最需要的高手,要袭杀押运三万石粮草的徐国,没有张三的帮助他九成是要失败的。 如果今晚我能活着走出这家书画店,那么明天····· 死的就一定会是你,宋严世! “人生无非就是选择,出生到死亡,一次又一次。”陆高升继续风轻云淡的说着。 盯着张三,陆高升淡淡道:“曾经有个叫陆清名的人,他就做了选择,可惜他选错了,否则也不会有我,但换个角度看,他又选对了,否则像他那种废物,活着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但阁下不同,你是个聪明人,所以······” “我希望你不要做错选择。” 张三也死死盯着陆高升,在两难之间,迟迟下不了决定。 陆高升的决心和诚意都毫无疑问。 可王小二的安全,张三又放心不下。 这时需要一个破局者。 “我同意。” 王小二稚嫩的声音,打破僵局。 不知什么时候,王小二来到张三的身后,并且拍了拍师父的后背。 张三感受到背上某种‘异样’的触感,暂时沉默下来。 ······ ······ 夜间的街道上,李行等三人守候的越久,就越发觉得抓耳挠腮。 三人中性格最为暴戾的血狼忍不住开口道:“李行,你跟随大人最久,你看出大人什么意思了吗?这也太怪了,让我们在外面,大人的生死不就在那人一念间了吗?” 李行心情一样的烦躁,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紧皱着眉头缓缓摇头,就当回答了血狼。 唯有杀狼徐徐说道:“我以为,以大人的才智,若是没有把握,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 正谈着,脚步声响起,张三,陆高升,王小二结伴来至街上,等候的三人顿时看傻了眼。 让双狼和李行看傻了眼的原因,便是眼前的一幕场景······ 出来的三人欢声笑语,言谈风趣,居然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和谐’! “是真的嘛陆大人?真是鱼翅漱口,鲍鱼炒饭,燕窝当水喝?”王小二一脸天真浪漫的和陆高升说着话。 陆高升哈哈大笑道:“我与张兄一见如故,已是至交好友,你是张兄徒弟,便犹如我的学生,怎么可能慢待呢?你说是吧,张三兄。” 张三本是懒的理会陆高升的扯淡。 但李行和双狼正在赶来。 张三立刻一把拉起陆高升的手,与他并肩而站,情真意切道:“那是当然,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从未见过似陆大人这般大才,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啊。” “张兄,还称呼陆大人便生份了,称我一声陆兄便是了!” 简短几句对话,几乎把李行和双狼听傻了。 之前还剑拔弩张,生死相博,现在怎么就如胶似漆的握起手来了? 然而。 谨慎的杀狼,冷静的李行,两人眼看着张三就站在陆高升身边,还握着手,一时间都不敢太过靠近。 陆高升微微一笑,任由张三握着自己的手,对李行和双狼说道:“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张兄从今天开始,便是我的贴身护卫,我的一切安全,由他负责。” 杀狼语气迟疑的问:“那大人,李行他······” “李行转为白鹿军统领。” 李行对职务的转变毫无意见,但看着张三,他不安的问:“大人,您的安全······” 陆高升轻松回答道:“不是说了,由这位张兄负责,他的武学修为三位之前也见过了,不必担心。” 李行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所担心的当然不是,以张三的武功够不够担任陆高升的护卫,这种毫无疑问的事情。 而是他们想到这个张三,明明是个黑道中人,武功奇高,名声却不显,而且在方才的厮杀中,张三抓住一个破绽,就几乎瞬杀血狼的狠辣,综合这些来看,此人摆明了是个危险到了极点的人物。 杀狼在一侧眉头微皱,往前挪动了一步,俯身恭敬道:“既然大人决定了,自然不是我们能反对的,但是,希望大人在接下来的日子,让我护卫在您······” 杀狼话到一半,便被陆高升打断。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今后你们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我三丈之内。” 什么! 李行三人惊骇无比,杀狼更是直接抬起了头,冷冷的望向张三。 张三权当没看见,只是徐徐说道:“陆兄,像你这样的俊杰,家中伺候起居的仆人必定不少吧,但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家里穷,常给大户人家打工,端茶送水,捏腰捶腿什么的,可真是擅长极了。” 张三摆明在扯淡,但陆高升怎么会不懂言下之意。 陆高升含笑应下,转头就对李行说:“吩咐下去,府里的所有人等,除了厨娘以外,从今天开始······” “陆兄,其实我烧菜也不错。” 陆高升无奈笑道:“张兄的谨慎,倒是我生平所见,好,总之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准靠近我的庭院,除非张兄同意。” 张三看着陆高升,握着他的手,情深意重的说道:“陆兄如此信任,小弟岂敢不誓死护卫!?” 陆高升再一转头对血狼道:“血狼,你这就带这位贤侄去我城中的‘那处’小宅,记住,山珍海味,丝绸锦缎,一应器具都要用最好的!” 张三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然而此话一出,李行与杀狼顿时惊醒,两人看着张三,暗自冷笑一声,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倒是那血狼,虽然生性残暴,但显然暂时还没明白过来,一头雾水的看着正缓缓走来的王小二。 “去吧。”陆高升再次出声。 血狼回过神来,虽然不懂,但他也不敢违抗陆高升的命令,牵起王小二的手,便准备离开。 张三不动声色,眼神很是随意的落在了血狼转过身去的背影上。 张三的想法很简单: 知道在哪个方向,到时候找起来应该会容易些。 陆高升在此刻却忽然开口:“慢着!” 血狼正要踏出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解的看向陆高升。 而陆高升只是微微一笑,被张三握着的左手缓缓的挣脱出来,反而握住了张三的手。 他的动作,像是某种警告。 陆高升盯着张三的双眸,话锋却是对着血狼:“血狼,这个时辰,城里的百味居应该还是开着,你带贤侄去吃一顿好的,再去小香楼洗一洗,换件上好的锦衣,最后,再回那处小宅,路上···记得‘小心’些。” 黑夜,还没到尽头呢。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一章各怀鬼胎 天若城北的街道,因为今日府军的行动在南城,所以今日天若城中最为富庶的北城区,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王小二坐在百味居的豪华客间大快朵颐着,并且真就毫无顾忌。 虽然用的不是自己的钱,但在一旁看着的血狼嘴角还是一阵抽搐。 他娘的,这哪是燕窝当水喝啊,这是把燕窝当漱口水了! 鲍鱼? 鲍鱼当馒头了吧! 再笨的人到这时候也该回过神来了,血狼自然也已经察觉到,这个王小二与其说是什么‘贤侄’倒不如说是‘人质’。 “叔!坐嘛,一起吃,来来!” 王小二一脸笑意,撕下一只南阳运来,专供王公贵族食用的‘雪鹅’腿,便邀请起了血狼,居然是对这个出了名的残暴杀手,没有半点惧意。 血狼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自觉的人质,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杀人不眨眼吗? 多少来点紧张感吧喂。 血狼不耐的回答道:“大人之前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不准与·····您,过多接触。” 想起陆高升的嘱托,血狼小小的改了口。 “哦。”王小二应了下来,随后继续开吃。 淦! 表面平静,然而其实在心底,王小二已经怒骂了好几次了! 之前他看似在狼吞虎咽,其实这只雪鹅上,借着雪鹅肉强烈的香气遮盖,其实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他涂毒了,虽然是慢性毒药,但潜伏期过后,毒性爆发,即便是地阶高手也会受到影响。 而且从南城来的一路上,王小二已经试过好几次了,不管他的‘天真烂漫’演的有多真实,这个血狼都不会轻易和他接触。 而只要他一有离开血狼三丈范围内的举动或者倾向,狼纹银刀就会被血狼拔出,放在手里有意无意的把玩。 意思很明确。 逃,就得死。 想着这些,王小二装模作样的饕餮模样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您吃完的话,就请去沐浴吧,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王小二露出诚实无比的模样,道:“我们穷人家习惯不洗澡,叔,我看还是明天洗吧。” 血狼也是微微一笑,说:“您可以选择自己洗,或者···我帮您洗。” 王小二为难道:“男人给男人洗,叔,不合适吧。” 血狼冷笑一声,心想小屁孩一个毛都还没长齐呢,你算什么男人?便没好气的说:“这附近倒是有家青楼,不如找位好姑娘帮您洗?” 虽然这么说,可血狼当然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而王小二心想:卧槽,当人质还有这种福利? 不行,不行。 王小二在心底连连摇头,心说:似我这般痴情男子,怎么可能对不起小玉呢。 王小二接着问道:“那我这身衣服呢?” “扔了吧,大人为您准备的可是上好的锦衣。” “可这身衣服是我娘亲手做的。” “那我可以为您保管。” “哦,那你还是扔了吧。” 扯淡失败之后,王小二明白了一件事情。 身上用来给师父追踪的沉香粉,和一身暗袋里的毒药以及暗器,应该是要完蛋了。 然而这个武功虽然足够厉害,可显然没什么脑子的血狼,应该没有连小孩子都要提防的谨慎,说到底,背后还是那个陆高升在操纵。 师父啊,你遇上对手了。 实在不行,你就按我信上的做吧,别管我了。 ····· ····· 事后,王小二正在洗澡。 血狼无聊的翻着王小二的那件寻常布衣,原本他还想着大人是不是太过小心了,直到他发现暗袋里的那些毒药和暗器。 其实暗器还好,这玩意能躲,而那些毒药就不一样了,张三出品,见血封喉。 毕竟血狼也是**湖了,仔细端详了几下之后,还真认出了其中几种毒药,再想起一路上王小二的‘天真浪漫’,血狼心底直呼: “娘的!果然还是大人谨慎,这师徒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小心,没准真被这小鬼弄死了!” 就算不死,真要是中招,趁他不备被王小二走掉也是大有可能。 ····· ····· 城中,陆府。 花苑内灯火通明,陆高升的住所还是如往常那样,有一种文人墨客的诗情画意。 只是比起平常,这座庭院没有任何人走动,连李行和杀狼,都只能远远的守在院门口。 房间内,张三和陆高升两人谈天说地,聊的不亦乐乎。 虽然实际上两人的想法,都是想从对方的嘴里,套点话出来,比如张三最关心的就是陆高升口中的‘那处宅邸’。 而陆高升关心的就是张三的真实身份,以及张三身后是否还有什么江湖势力。 毕竟以常理来说,一个正常人没有一个武学历史悠久的门派在背后帮助,虽说不是不可能,但要练到张三这种地步,还是太难了些。 然而谈天说地,东南西北,当朝政局,江湖趣事,东拉西扯的扯了一晚上,两人不约而同的放弃了用‘套话’的想法。 陆高升暗念自己愚蠢,张三则心想或许是因为王小二被带走,自己过于着急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 跟对方这种人,玩文字游戏,果然是一点用处没有。 夜深了。 两个男人‘友好’的握了握手,表示达成合作,便各自休息去了。 张三选择高一些房梁上,充当睡床,一是因为陆高升的屋子高处有气窗,通过高处可以观察到灯火通明的外花园,其二是万一陆高升想跑,这个位置可以瞬间擒住他。 随后张三打开之前王小二悄悄贴在身后的信纸。 上面写着: 师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听了半天,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这个人确实和你说的一样,他就是个疯子! 他在赌,拿自己的命和你赌。 这是一个疯子的赌局,他的筹码是三万两白银,三个一流高手,上千人的军队,师父你杀死黑山客的秘密,甚至还有自己的命,想要的是用师父你这一身武功帮他杀一个人。 而我们的筹码,只有我们师徒两个人,想要的是安全离开。 筹码不对等的赌局,输是肯定的。 我们输了。 但好在,这次就输我一个人,但师父你也不要太在意。 这个铺子是小二骗您买下来的,如果您没买,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千错玩错,是小二的错。 对不起,师父。 我更知道师父一定会想救我。 但师父,你要记住一件事情,这个陆高升居然知道了这么多事情,那师父你一定要杀了他,万一师父你帮他杀了人,他还想继续用我钳制师父你,真有那时候,师父你也别管我了。 一定要杀了他,这个人太危险了。 再说了,师父你也知道小二我聪明的很,没准自己就脱身了,所以不用太在意我。 信到此就结束了。 想不到我还不如小二看的透彻。 或许真是当局者迷吧。 但这个王小二,聪明确实聪明,二起来也是真二! “要是我能不管你的话,今晚那个陆高升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张三轻声说着。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二章陆高升的厨艺 这日,天刚蒙蒙亮。 陆高升起身后才刚刚推开屋门,张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陆兄要去哪啊?” 陆高升转过头来,神色如常道:“张兄不是不让那些下人出来吗?昨日饿了一夜,我又不似你们江湖高手,不吃不喝个几天也没事,所以去厨房做些吃的,张兄要吃些什么?” 张三飞身从梁上跃下,落地却是毫无声响,笑道:“怎么能让陆兄做这种下人的活,还是我伺候陆兄就餐吧。” 两人一同出了花苑,至于在门外守了一夜的杀狼,李行则是很识趣的远远站在一边,默默跟随,没有靠上来。 昨夜早将陆府各处看遍了的张三,反倒比陆高升更加轻车熟路,不一会便到了厨房里。 张三混迹江湖多年,虽然没有专门学习过厨艺,但以他那种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确确实实就是学什么会什么的天赋,张三的厨艺其实不比寻常酒楼大厨差。 不一会,两碗蛋花汤和两份早点便做好了。 香气扑鼻,令人大开食欲。 “想不到陆大人家的厨具都是银的,可真是贵气又安全。”张三收拾了一下灶台,一边随口赞扬。 “过奖了,不过就不劳张兄动手,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陆兄你也太谨慎了,刚刚一切你都看在眼里,更何况这里都是银器,你还怕我下毒不成?” “哈哈···张兄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放心,只是不合口味罢了。” 陆高升绕过张三端来的早点,自己在灶台上做起了早点。 放下为陆高升准备的那碗蛋花汤,张三吃起了自己那份早点,顺便盯着陆高升。 不过这一看,倒让张三吃了一惊。 这个陆高升拿起菜刀来,居然一点也不生疏,而且刀法居然·····还挺快! 但是陆高升不会武功这一点,以张三这个武学研究大师的眼光来看,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那剩下的可能,就是这个陆高升经常自己下厨,这才练了一手菜刀功夫。 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就更怪了吗? 陆高升这种人,怎么看都应该和厨房无缘才是。 看着灶台前陆高升的背影,连张三都不由问道:“陆大人会·····厨艺?“ 陆高升头也没回,淡淡道:“嗯,以前在那···嗯···在···在一个酒楼做过工。” 有古怪! 昨夜和陆高升东拉西扯说了一夜,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出半点有用信息的张三,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陆高升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字正腔圆,对答敏捷,言谈傲慢间,还会有意无意的透露自己的才学,像刚刚那样迟缓,并且····· 张三从陆高升方才的言语中,感受到一点微弱的‘耻辱’感! 这让张三更加惊奇,惊奇居然能在陆高升这样的人身上找到这种情绪。 张三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陆大人居然还在酒楼里打过工?” 正下面的陆高升皮笑肉不笑的道:“张兄似乎说过自己是穷苦出生,说来我也是,得功名前,只是穷书生一个,家徒四壁,记得那时候,书是借来的,米是赊来的,偶尔还要分些给武七学,日子颇苦,不给人家做散工,只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张三眉头轻挑,虽然不相信陆高升说的任何一个字,但从陆高升的语气里,他感觉自己似乎问在点上了。 可不等张三多问,陆高升已经恢复镇定,并且已经做好了一碗香气腾腾的肉汤面,低头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似乎是没有半点要和张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过来一起吃吧。”陆高升忽然说道。 张三没有反对,端着自己的蛋花汤和早点来到陆高升身边。 陆高升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张三早观察过厨房内的一切,道:“这里没有椅子。” 陆高升笑了一声,也不做作,蹲下身子,继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张三这一下,却忽然发现陆高升之前说的似乎是真的······ 这个英俊的男子,此刻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面,夹带着‘梭梭’的声音,吃的热了,习惯性的用手擦一擦额头的汗水。 没有半点虚假的样子,一切都很自然。 就这样,厨房内,两个辣手无情的男子,其实内心深处都想干掉,知道这么多秘密的对方,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出乎意料的,一起吃了一顿还算平静的早饭。 晚间。 花苑内陆高升的居所大门打开,晚风带着花香,很有诗意。 陆高升手捧一卷古籍,安坐堂上,惬意的看书喝茶。 张三站在门外,警惕之心一刻也没放下来过。 张三回头一看,发现陆高升悠然自得在看书,发出和昨夜血狼一样的感叹: 没见过这么不自觉的人质。 再怎么说,你也该看得出我杀人无数吧,多少来点紧张感不行吗? 正这么想着,园子外响起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张三听出是来自于杀狼和李行。 两人来到门前,眼看张三站于门外,不敢太过靠近,隔着两丈,缓缓停下,好在府邸内的仆人现如今都在后院不能出来,李行高声道:“大人,查到了!” 说着,李行从怀中拿出一封还未打开的信。 “张兄,昨夜的问题,要杀的人,答案就在信纸里,你要先看一看吗?”陆高升不急不慢的说道。 张三对着李行,说道:“手松开。” 李行眉头一皱,不知所以,但毕竟只是一封信,本来也没握的多么紧。 可眨眼间,手里的信纸便飞了出去! 信纸腾空飞来,张三隔空一掌,将信封震碎!其中的信纸,却是完好无损,之后再被张三吸到掌中。 看着这一幕。 隔空吸物!可明明隔着两丈距离,却好似信手拈来,好强的内功!李行心中惊呼。 不光内力强,他对内力的控制居然能做到这么细微!杀狼暗暗感叹。 倒是陆高升在一旁看着张三如此小心谨慎,既想看信,又不想和李行解触,更担心信封被做了手脚,陆高升大笑道:“张兄,是不是也太小心了点?” 张三根本不理陆高升,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暗吸一口凉气。 张三转过头去,对着陆高升道:“陆大人,你这是要造反啊!”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三章私军 陆高升听到张三的话语,感觉有趣,问道:“造反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讲啊张兄,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话说的惊悚,可陆高升一脸淡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张三举着信,信里的内容很简单,是一支军队的行进路线,其上还表明了将军和其直属部队的名字。 张三直接说道:“两千帝都禁卫金甲军,加上未来的镇国将军徐国,你打上了他们的主意,这还不是谋反?” “打上他们的主意就是谋反?”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杀的人不是徐国?” 陆高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然而其实这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李行和双狼三人联手,几乎已经是堪称天阶以下,遇者必死。 也就只有地榜第一黑山虎,第二黑山客,还有徐国这种在军方的地阶绝顶高手,才能让李行三人束手无策。 也只有这种人物,才会让陆高升不惜一切的请张三出手。 见陆高升不承认,张三继续问道:“想要一个将军的脑袋,不是想造反,那请问,有一支私军!算不算想造反?” 什么! 门外的李行内心暗自惊骇,不由想着:不可能啊,白鹿军的探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信息,付以文字,书写在信上。 陆高升瞳孔微缩,盯着张三,问道:“此话何意?” 张三道:“陆大人聪明绝顶,但也不要把别人当白痴了,我加上他们,就算是四个地阶上段的高手,没有军队的助力,要在两千大武国最精锐的上京城禁卫军手里,把一个堪比地榜第一的高手杀掉,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陆高升闻言,缓缓露出微笑。 陆高升反问:“我不能用自己的府军吗?” 张三道:“城里忽然少了一千府军,城外徐国就被袭击了,陆大人,你不会那么蠢吧?” 陆高升大笑。 他也不再继续掩饰,直接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两个秘密,昨夜告诉你第一个,现在是第二个,不错,我有一支私军,而且数量不少,当然,袭杀徐国时你迟早都会知道,所以······” 说着,陆高升走到里屋,拿出一封名单。 递给了张三。 但张三这一次,没能轻易的接过。 因为陆高升的手握着名单的另外一头,没有放开。 张三眉头微皱,问道:“陆大人何意啊?” 陆高升笑道:“张兄,到现在了,该把自己的易容装····卸掉了吧。” 张三眉头一皱,暗念,他怎么知道我一直保持着易容的? 陆高升则哈哈一笑,道:“张兄本事大,我手下也不是没有江湖能人,他们盯着你盯了那么久,再看不出来,我要他们何用?” 张三看着手里陆高升递过来的名单,想着自己脸上的易容装。 想着昨夜。 想着现在。 想着每一句话····· 张三却是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陆大人,原来,这才你想要的保证。” 陆高升道:“张兄确实是个明白人,不错,我把自己最大的两个秘密,足以抄家灭族的秘密都告诉了张兄你,那么你也应该把自己的秘密给我,光是一个孩子,并不够。” 张三之前担心,万一陆高升乘着张三杀人时,脱离了掌控,然后事后反悔,继续扣着王小二,甚至继续拿王小二命威胁他。 所以陆高升拿出了自己进行海运交易的清单,拿出了各种保证。 可是陆高升难道就不担心,张三事后接回王小二,就把他杀了吗? 张三说:“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你的秘密,事后,大家一起闭嘴是吗?” 陆高升笑道:“利益共同,才不会互相背弃,张三兄应该也不想自己的画像,和‘黑山客’‘镇南大将军’‘黑道世家’那三件事情一起在江湖上到处流传吧,更何况,贵徒如今还在······” 张三看着手里的那张名单。 伸手一挥,张三撕开了自己的易容装。 易容术虽然厉害,但也不是真的毫无破绽,至少很多顶尖高手和组织,都有分辨的方法。 不过,这倒确实是第一次,张三在外人露出那张平凡的真实脸孔。 陆高升顺势松开手掌,陆高升的私军,白鹿军的名单顿时落在了张三手里。 张三看了一眼那名单,数量众多,但最关键的是,白鹿军中的几个统领的家世出身,武功如何。 其上也同样盖着陆高升自己的印绶。 张三也当然能分辨其真假。 如此看来,陆高升至少在合作的诚意这方面,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好了。 “目标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任务的分配了。”陆高升微微一笑,正准备和几人商量接下来的事务。 “不对啊陆大人······” “怎么了?” “你的名单上写着五十人一队,这里也就二十个统领的资料,也就是说,你手下最多就一千私军?” 陆高升反问:“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张三甚至都觉得,眼前这个陆高升到底是不是陆高升。 上京城金甲禁卫军,绝对是大武国诸军旅中,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负责巩固上京城安全。 更何况带领他们的还是徐国。 正常情况下,这样一只劲旅,虽说只有两千人,但是普通府军,就是五六千人都未必杀得动他们,甚至还可能被人家轻易反杀。 如今你带着一千私军,数量只有人家的一半,想和他们斗? 陆高升看着张三,一眼看出张三的疑惑,却寒声笑道:“张兄聪慧,不妨再多想想,你手里不已经有了我多年来,走私海运的证据吗?如此庞大的交易,这么多年,钱都去哪了呢?” “徐国确实是百战猛将,可我陆高升的兵法,难道比不得他?” “金甲禁卫军装备精良,战力凶横,那我白鹿军就是纸糊的?” “谁强,谁弱。” “决定胜负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陆高升猛的站起,朝着门外的李行与杀狼道:“我们的张兄好像犹豫了,那么两位呢?你们怕吗?你还愿意为我陆高升出生入死吗?!” 门外。 李行和杀狼毫不犹豫的单膝下跪。 “誓死追随大人!” 他们俯首,言语间,没有半点犹豫,恐惧。 张三在一侧看着一脸狂笑的陆高升,感到一丝莫名的忌惮。 这个人,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王小二毕竟还在对方手里。 张三问道:“话说回来,陆大人,你要杀徐国到底是为什么?这两千人的军队,是在押送着什么吗?” 白鹿军的传回的消息,并没有粮草的信息,毕竟陆高升和李行二人早知道徐国护送的是什么,白鹿军自然不会多话。 陆高升微微一笑,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欲说出粮草之事。 可是····· 猛的。 那副清净图,不知怎么的掠过脑海。 陆高升眉头微皱。 最后他说道:“这个嘛,等东西到了手,张三兄不如那时再和我一起看看。”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四章流狐 一整日,直到晚间,陆高升做好了一切准备和安排之后,便让李行和杀狼下去准备。 当然,陆高升的一切行为都在张三的监视之下。 而张三一直跟在陆高升的身边,短短一天,见识了不少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比如那个能完美易容成陆高升模样的易容高手。 想起刚入城的时候,那场刑台的刺杀。 青剑门一开始就成功刺杀了陆高升,虽然是假的,但由此看来,张三心想这个陆高升手下应该有一批易容,易声的高手,随时都可以伪装成他,在明面上代替他处理各种府令的事务。 而他自己,则可以在暗处,随意的进行各种行动。 没准那支私军,还有海上经商等等事情,都是靠这个办法。 “张三兄,出发吧,正式行动前,还有一场好戏在等我们看。” 陆高升神秘一笑,便走出了府门。 张三无奈的跟了上去,不久后,一片夜色下,两匹快马悄悄的离开了天若城。 ····· ····· 两日后,天若府的边境。 一支小队赶到了此处,为首之人一身布衣,一张国字脸虽然寻常,但是他的眼神之中,透出一股不可阻挡的坚决。 虽万人,吾往矣。 武七学带着手下近百个正武府的武者,日夜不停的赶,终于还是赶到了。 “大人,这是地图,还有这些一些我们在路上收集的情报。” 武七学脸色苍白,嘴角开裂,显然是因为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缘故。 他拿过地图仔细的看了起来:“果然如此,我们应该是赶上了,徐国的队伍已经进入天若府,继续前行下去,就可以进入北地,但是······” 武七学看着地图,喃喃自语:“天若府内山峦众多,如果真有人要对粮草不利,在天若府设伏,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徐国现在在哪呢? 武七学缓缓的皱起了眉头,看着地图上的官道,他陷入了犹豫。 ······ ······ 时间来到傍晚,天微暗。 天若府往北的一处山脉之间,幽林密布,冬风徐徐,极为严寒。 一条悠长的队伍,在山岭间的官道上前行。 天歌郡作为中部地区,是大武国南北商旅,资源交换的要地。 纵然是在这黑道横行,官府贪墨的年代里,像这样的官道,每年的修缮,各府的府令都不会怠慢。 因此这条官道虽然建立在山岭上,但路途还算平坦,足以让一些大的商队通行。 唯一令人不安的,或许是天暗了的关系,那山岭道旁的幽深林木间,好像隐隐透出不祥。 悠长的队伍中间是一批民夫,看样子有六七百人,人手推着一辆比人还高一些的单轮货车,车顶有一个牛头装饰,周身围着木板,看着就像一个移动大箱子,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这叫木牛车,虽然比起寻常商旅的大货车,单体能载的货物少了些,但胜在轻便。 从南部到天歌郡山路偏多,因此一路上都用的这种工具来运输。 徐国和唐礼的想法是,等进入北地平原,再就地征用,并该换更快的马车,一路直往寒武郡。 至于道路的两边,则是一群金甲卫士,个个高大威猛,手持长戟,左腰挂连弩,右腰挂长刀,并且一身金甲可以说是严丝合缝,即便是面部都是挂着特制的面甲。 毫无疑问,这一群装备精良的卫军,人数足有两千人上下。 其为首之人,同样一身金甲,只是与他人不同的是,他手中的是一柄通体黝黑的关刀,看着十分沉重,座下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雪鬃马,号称日行千里,是天下一等一的俊马。 大武国军门能有这样坐骑的通常都是皇族贵戚,以及镇南和镇北两位大将军,和那传言中的军方第三人——徐国。 远方高处的一片密林中。 同样有两匹雪鬃马拴在一边,张三和陆高升并肩而立,远眺那远方的队伍。 “陆大人,如果要动手,你的私军呢?不会就我们两个吧。” “不,今天只是看戏而已。” 陆高升微微笑着,看着那远处的队伍,他这副悠闲的模样,显然没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 好像有什么要出现了。听着陆高升笃定的话语,张三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一直等着也是无趣。 张三仔细打量起了那些路上的木牛车,以及那些路上的金甲卫军。 嗯····· 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威武。 不等张三多想,远处官道上异变骤生,四周密林之中,一个个黑衣人窜了出来,纷纷袭击向车队。 金甲卫军毫不犹豫的持兵卫粮,然而在卫军的注意力被第一波黑衣人吸引的时候,四周密林之中,猛的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 卫军显然都是修练过的武者,虽然措不及防,但一轮箭雨下来,损失并不大。 然而道路中间的那么些民夫无人保护,转眼便死伤了过半,哀嚎声顿时不绝于耳。 山外远处,陆高升淡淡一笑:“训练倒是有素,先杀了那些民夫,留住货车再说。” 张三眉头一皱,问:“那些车上装的是什么?粮草?矿石?盐铁?” 陆高升耸了耸肩,用着无所谓的表情,道:“谁知道呢?” 两人说话之间,金甲卫军和黑衣人们却已经在短短瞬间,进入了火拼阶段。 密密麻麻的的黑衣刺客全部从四周山岭涌出,人数粗略估算,竟也不少于两千人! 战局陷入胶着。 金甲卫军之首,那持着关刀的男子翻身下马,毫不犹豫的持刀冲入敌阵。 如果猜的不错。 那关刀男子正是军方第三人的徐国,只见他入阵之后,威不可挡,眨眼间便枭首十数人,那些黑衣刺客见过杀人的,却不曾见得杀的这么快的。 不过想想也是,徐国手中关刀,又长又重,江湖人不上战场,江湖厮杀多于城郊荒野,再不然就是街头巷尾,对这样的兵器自然很是少见。 反倒是战场,一人杀几百人的猛将们,酷爱这等兵器。 徐国越战越勇,越杀越多,局部战场原本胶着的情势,却顿时陷入到了一边倒的境地! 徐国哈哈大笑道:“居然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刺客,对付你们,根本不用·····” 然而,下一刻。 一柄短弯刀,穿透徐国的胸膛! 一个黑衣男子像是毫无重量一般,左右脚分别贴在徐国后脖颈以及腰部。 正常人的重心无疑都是朝下的,而这个黑衣男子整个人的重心似乎是朝左似的。 刀锋快如闪电,刺入徐国胸膛后,立即由中横劈,将他的胸腔切开! 竟是一刀斩杀!? 那个黑衣男子的狠辣毫无疑问,他蒙着面,但露出的眼睛,像狐狸一般细长。 远方····· 张三喃喃自语:“那个狐狸眼的黑衣人轻功有些特别啊,靠的那么近了,徐国才发现,不过那种距离,发不发现也来不及了,而且,这种看上去像是重心偏转的轻功······是流狐吗?地榜第三的那个?” 听着张三低语,陆高升露出一抹冷笑。 原来是流狐。 在黑道三大组织几乎包揽了杀手榜前五十的杀手,这个流狐,倒确实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但在不惊动任何势力的前提下,这么快的聚集起两千人,和这个地榜高手,宋严世,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你。 不过···你错了。 同一时候,张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徐国,军门第三人,应该是堪比原地榜第一黑山虎的高手,或许实力比黑山客都要高一些。 这么快就死了? 官道上。 瞬杀徐国的流狐立刻从徐国身上翻身落地,对着四周吼道:“放箭!” 四周的金甲军正陷入到将军被杀的慌乱之中,根本不能有效的阻止两千人之众的黑衣人,只见黑衣刺客中,莫约两百人在听到命令之后,退到人群之后,立刻弯腰搭箭! 但是,他们都带着易燃之物,射的也都是火箭! 火光冲天而起。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粮食被火焰焚烧后的焦味。 而是·····爆炸! 木牛车彼此极为接近,一车爆炸,其他的也不能幸免,更何况方才射来的是上百枝火箭。 “首领,车厢里有隔层!全都是火药和硝······” 一个黑衣刺客正想呼喊,却已经被爆炸波及,当场被炸的尸骨无存。 官道上,几百辆木牛车同时炸开,黑衣刺客和金甲卫士几乎全被爆炸覆盖,巨大的尘烟笼罩下,一时间也看不清死伤如何了。 唯有寥寥几十个金甲卫军似乎提前就知道会爆炸一样,虽然灰头土脸,但却极为镇定的出现在了尘烟之外。 远处山上。 陆高升笑的连连拍手,大呼好戏: “哈哈····宋严世想的倒是不错,一把火烧了完事。但唐礼更狠,看那些假的金甲卫军反应这么慢,还以为里面装的砂土吧,如果所料没错的话,一旦战局崩溃,那知道真相的几十个高手自己也会点火。” “好戏啊好戏,远比我想的精彩。”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五章夜战 烟尘渐渐落下。 那几十个早有预料的金甲卫士正犹豫是否要靠近些,好看看那些刺客是否死尽了,尤其是那狐狸眼睛的男子,竟将他们的将军瞬间杀死。 可不一会,一把短弯刀回应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流狐出现了。 虽然模样很狼狈,但光靠火药的爆炸,果然不可能杀得了这等高手。 张三和陆高升在远处眺望,对于流狐的生还,两人都没有什么意外。 靠火药能炸死这种高手,陆高升也不用赌命请张三了。 “好戏结束了,张兄,离目的地有些远,不过从这里开始赶,时间也还算充裕,走吧。” 陆高升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张三却站在原地,侧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高升微微一笑:“张三兄思维敏捷,不亚于我,应该自己能找到答案。” 张三再度远眺,些许后······ “是因为那些木牛车吗?” “哈哈·····我就说张兄自己也能明白,好了,走吧。” 随即,两人骑着雪鬃马迅速的离去。 ······ ······ 陆高升在徐国的卫队进入天歌郡之后,其实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可让陆高升觉得奇怪的是,他们走的居然是官道。 这也太引人注目了。 毫无疑问,官道是从天歌郡一路进入北地最快的方式,天歌郡山路很多,就算同样要经过山川,修缮过的官道,总是要方便并且平坦很多的。 直到····· 陆高升发现了徐国卫队用的居然是古代的木牛车。 这是一种体积颇大,一车就能载运不少粮草,同时非常灵巧,用于山野林地运输的工具,直到今天,在大武国多山的地方,这种工具的使用还是极为广泛的。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唐礼肯定知道,也能猜到宋严世极有可能在多山的天歌郡动手。 所以陆高升却在木牛车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化整为零。 一只七百人的民夫队伍,每天行进在路上,宋严世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贴着卫队,随时监视。 而七百人的民夫队伍,用的又是如此轻便的木牛车运输,从南方到中部,山间小路又那么多,如果每天有几十辆木牛车离开,又有数量相等的车加入,那么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整支运输队! 想到这一层的陆高升在同时,更是怀疑起了那只金甲禁卫军的真实性。 上京城禁卫军的连身金甲并不是不可以复制,随便找一个身材差不多的男子穿上那一身铠甲,关上面甲,谁又能认得出来呢? 至于主将徐国,找个身材差不多的高手易容,前进时带着面甲,休息时偶尔露一下脸,不靠近了细看,谁又能知道他是假的? 所以,陆高升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做推测,毕竟李代桃僵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凭空换掉人和粮,根据假卫军的路线,反推出真卫军和徐国可能的所在。 就算失去金万阁的情报,同时百君侯这次也站在唐礼那边,但陆高升还是靠着自己的推测和白鹿军的探子,找到了蛛丝马迹。 两天后的深夜。 天若府内,楼兰古道。 这是一条饱经苍桑的古道,在大武国立国之前,这片大陆上前前后后,曾有上百个大小不一的国家,彼此攻伐,各国势力犬牙交错,或互盟,或互攻。 因此,有些偏僻的古代粮道,驰道,随着强国大武国的崛起,逐渐被废弃,被遗忘。 山峦之上,一条年久失修的老路,蜿蜒盘旋,通往远方。 可是,黑夜的遮挡,让人看不清路的尽头。 借着月光,古道之上,有一眼看不到头的木牛车倚在路边,其上满载着货物,四周的林木被人劈开,用作暂时的露营地。 那些露营者个个身披金甲,威武不凡,并且他们也不算是真的在睡觉,而是两人背靠背的在假寐。 林地的高处。 近一千人早已埋伏妥当。 “大人······” 李行压低了声音,来到张三和陆高升身边。 陆高升淡淡的问:“情况如何?” 李行道:“如大人所料,宋严世下手后,徐国这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这两日来,他们前行的很急,应该是害怕宋严世反应过来。” 陆高升点了点头,唐礼和徐国,加上百君侯都是不是蠢人,他们都知道,就算这种障眼法能骗宋严世,但最多也就一次。 李行则继续说道:但是楼兰古道年久失修,他们似乎没有预料到前行的难度,前日速度很慢,可在昨日,他们的行进速度还是骤然加快。” 李行猜测,徐国的目的应该是尽快的踏入一马平川的北地平原。 “骤然加快?”陆高升疑问。 行军又不是过家家,何来骤然之说? 昨日陆高升和张三还在赶来的路上,因此有些情况并不知道。 李行沉默一阵。 陆高升眉头一皱,道:“说。” 黑夜中,李行的拳头不自觉的紧了紧,一字一句道:“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们昨日凌晨屠杀七百民夫,并弃尸荒山,之后两千人的金甲军,分为两部,一千三百人开路,七百人运输。” 由全部都是武者的金甲军作为运输队,其速度,自然不是寻常民夫可比。 闻言,陆高升冷笑一声,道:“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无情读书人,也不知为什么没把这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们算进来。” 李行眼中厉色一闪,道:“大人,下令吧!” 陆高升不多言语,左手缓缓高举······ 同时,陆高升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 就算是金甲军,一连两日,在这么荒僻的地方,一边开路,一边急行军也一定已经很疲惫了。 白鹿军以逸待劳,纵然人数少,总体战力不如金甲军,可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先夜袭猛战。 逼出徐国。 徐国必定亲自指挥应战。 再派这个张三切入敌阵,与徐国交手。 徐国和这个张三,按照之前的判断应该都是地阶上段里的绝顶高手,只要他们缠住彼此,徐国无暇指挥,加上金甲军又是被我军突袭,我陆高升就胜券在握! 甚至,如果这个张三真能单人独自杀了徐国。 按照计划,把徐国的脑袋往敌军堆里一丢······ 胜局便是一定的了! 下令的最后一刻。 陆高升的眼角余光,盯着身边的张三。 三大黑道不帮忙,流狐又被宋严世拉拢走了,但是他陆高升还是能在江湖上,找到这么了得的高手。 果然。 命运眷顾的,是我。 陆高升的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左手一挥,下令道:“杀!!”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六章夜战(二) 幽深冬夜,楼兰古道地处山峦高处,格外寒冷。 毫无疑问,这种古代小国的粮道,早就无人问津了,此处荒僻至极,但徐国还是留了不少人手守夜。 幽暗之间,可见的是在营地上,数十个金甲卫士持着火把,在夜色中来回的巡视,彼此之间的距离都不算太远,一旦有了意外,立刻举火报警就会很方便。 “将军也真是小心过头了,这荒郊野岭的,防什么贼人啊。” 一名金甲禁军运气不是很好被队长选去巡夜,夜黑风高,连日行军又很是疲惫,自然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然后。 一只箭矢就射穿了他的脑袋。 什么箭能射穿我的金盔?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倒地不起,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一轮箭雨,在月下横飞。 “敌袭!” “哪里?” “敌人呢?!” 回答他们问题的,是一群又一群穿着白色铠甲,蒙着绣鹿面巾的甲士。 他们从四面八方忽然涌现了出来!冲进营地,拔剑便杀!出手很快,下手很准,显然个个训练有素。 一场夜下的突袭,就此开始。 金甲军的营地在道路的两边,而在营地不远的高处,则有一座崖坪,那里孤零零的立着一座营帐,却是整支卫军的核心所在。 徐国手提关刀,迅速走出了营帐。 他一脸络腮胡,看着十分粗犷,可仔细看去,只见他神色沉着,眼眸冷静,不失大将风采。 毕竟被袭击这种事情,从当小兵开始到如今,早就不知经历多少次了,唯一想不到的是,宋严世的反击来的也太快了些。 袭击者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看来是早有埋伏。 徐国眉头微皱,暗想,或许对手不是宋严世,便继续观察战局。 第一轮箭雨射杀了不少人,军心有些动摇。 “不要慌!” 蕴含内力的一声断喝,惊动整座山峦! 听的人震耳欲聋。 “亲卫军何在!” 徐国此番前来,除了两千上京城的金甲禁卫军以外,还带了自己的亲卫军,人数虽然不过五十,单个个都曾是军中校官,武艺高强,且擅长指挥。 随着徐国的出现,金甲卫军们的混乱逐渐平息下来。 ······ ······ “该死!”陆高升低声怒喝。 陆高升不是想不到徐国的出现,能起到安稳军心的作用,而是没能想到居然这么快。 而且这些金甲卫军明明应该都很疲惫了,但是一冷静下来,战斗力还是这么强! 即使白鹿军占据突袭之利,一开始斩杀了不少人,但实际上,仍然还是没能扭转对方在数量上的优势。 果然还是要牵制住徐国才行。 “张兄······”陆高升转过头去,正想说话,却眉头一皱。 因为张三已经不见了。 只有不远处传来一道淡淡,却蕴含杀意的声音。 “陆大人,希望你不要食言,否则,虽然我不喜欢大开杀戒,但是,真杀起来的时候,没准连‘女人’我都不会放过。” 女人。 这两个字,让陆高升微微眯起了眼。 他当然知道张三指的是谁。 但眼下,白鹿军的指挥才是第一要事。 “传我令,李行,杀狼,血狼由他们三人领队,举火,结白夜阵,步步蚕食金甲军的营地,把他们逼出古道,往悬崖上赶!” “还有,三部从现在开始,随时注意从我这里发出的令箭,一声是攻,两声是退,三声是围,两令齐发是换阵,三令······算了,练了这么多年,白鹿军自能明白何必赘言,去下令吧。” 另外一侧,楼兰古道高处的崖坪之上。 寒风阵阵,徐国戴好金盔,关上面甲,手持关刀,在崖坪上悠然渡步,很是清闲。 在他派出自己的亲军加入战局,并接管了部分指挥之后,金甲军大武国最强军旅的强大军事素质立刻崭露无遗。 如今的局面已经是······ 正当徐国得意洋洋,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战局异变突生。 三个蒙面高手忽然出现,那些白衣甲士立刻退出营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重振旗鼓,排开阵势! 然而让徐国惊的就是那阵法。 他曾经见过。 出生军门世家的他,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种战阵,给他留下过无比深刻的印象。 “这···这!这是白世玄白将军的阵法!” 多年前,白世玄号称大武国第一名将,手下一十五万镇南军三十年未逢敌手,他自己更是天下排在前三的武学高手,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不在话下,当真是英雄到了极点。 但是,在大武国军门,尤其是后来者,如王绝等几任大将军眼中,白世玄最可怕的,却还是他的兵法,更准确的说,是他的战阵。 强大,迅速,以及多变。 其中,又以变化这一点,让对手最为头痛。 原因在于,白世玄的镇南军,尤其是他身边直属的三万铁甲,在战场上应对各种兵种的进攻,乃至各种突发情况,其应变以及变阵的速度,常常让对手根本来不及反应。 此刻,崖坪之上,冷月高悬。 徐国眉头蹙起,暗念:“不好,是白夜阵,看似缓步前进,稳扎稳打,但实际上,他的阵型就像一面盾,推着我们往后退,这条楼兰古道长,却窄,后边是悬崖,军士们再被他们这么往后逼,一定会陷入险境。” 下定决心,徐国走向自己营帐内的一面军鼓。 与陆高升要依靠令箭不同,像徐国这样的内功高手,靠一面结实的战鼓,就可以把命令传达到战场上。 咚咚! 咚咚! 沉重,厚实的鼓声甚至在营帐周围的地上,卷起一阵阵尘土。 金甲军在这沉重的鼓声之中,开始反击。 远处密林。 陆高升冷笑一声,虽然听不懂鼓声的含义,但是从对方的行动里,大概也能摸清楚对手的意图。 “果然,这个才是真的徐国!” 前日那个被流狐瞬杀的假‘徐国’,张三是从他被刺一刀之后,居然反应不过来去反击,看出其身份。 而陆高升则更早。 队伍遭遇袭击,作为将军不做指挥安稳军心,重整队形,反而拿着把刀冲进敌群左杀右砍,真把军队和江湖草莽混为一谈? 那样的匹夫,当然不会是真的徐国。 “想要从边角切入,破阵?难道你不知道,白世玄的兵法,最强的就是他变阵快如闪电吗?” 陆高升冷笑一声,便朝着身边之人道:“四联响,发令!” 山道之上,金甲军中有数支小队悄悄穿行在战局之中,正准备绕开白鹿军似盾牌一样的阵型,从侧边切入。 崖坪上的徐国就是这么想的。 可随着四支令箭在远方骤然升空,炸出无数火花。 徐国明白自己的图谋被识破了。 变阵。 冲阵。 一轮轮鼓声震动山峦。 一只只令箭冲上云霄。 徐国知道自己碰上对手,但他更加疑惑的是,白世玄死后,究竟是谁,又能练出这么一支军队。 虽然人数不多,也就一千人上下,但白世玄的兵法,不是他亲自训练,真的很难做到如此神速的攻守转变。 而且,对方领队的那三个高手似乎都有地阶上段的功夫,纵然是金甲军的军士,一个不慎就会被他们杀死。 若不是金甲军中有五十个他的亲卫在,战局就难说了。 一连小半个时辰,厮杀越来越激烈,双方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徐国和陆高升,两人都是惊怒交加,并且此刻他们的想法也是异常的接近!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再这么杀下去,两败俱伤,军士们打光了,七百辆木牛车,要靠谁运回去? “这个张三在干什么!?还不出手?” 密林中陆高升也是怒极,按照计划,张三早就该出手去牵制徐国了,可眼下激斗到这种地步,居然还不见张三人影。 陆高升甚至开始怀疑,难道张三跑了?甚至临阵倒戈? 不。 这个可能性太低。 可为什么张三还不出手? 等等。 不出手,他一直不出手,我会猜疑他,那徐国那边会怎么想呢? 对了! 原来如此,这个张三倒是够阴狠的,不攻人,先攻心。 大概明白了张三的意图之后,陆高升暗自冷笑,喃喃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稳住,金甲军连日行军,终归是疲惫之躯,虽有一时之力,但比起以逸待劳的我军,不能长久,我只需要继续拖下去,等张三出手,等金甲军耗尽气力。 还是有胜算的! “大人,现在怎么办?再这么打下去,我们可能会先溃败!”一旁的白鹿军发令兵,见陆高升一直不说话,不由发问。 人数差。 这确实是硬伤。 但要赢,必须撑下去。 陆高升一咬牙,问:“金杀连弩的弩箭,第一轮袭击的时候用完了吗?” 金杀连弩威力巨大,能够射穿金甲军的金甲,但是,因为弩箭是特制的,一次能携带的数量有限。 “应该还剩下五分之一,原计划是撤退时······” “没有撤退了。”陆高升目光一冷,意思简单明了。 另外一边。 徐国停下鼓声,拿起自己的关刀,站在崖坪之上,紧紧盯着白鹿军中,李行,杀狼,血狼等三人。 “那为首的三人实力强劲,身先士卒,我的亲卫不是对手,只能我自己上了,先斩了那三人再说!” 战场上,一个将军,尤其是像徐国这样自小接受军门培养的主帅,通常不会亲自上阵,他们做的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指挥任务。 但是,当将军都提刀上阵的时候,战局无疑已经来到最后时刻。 至于对方还有没有隐藏的高手,关于这点,徐国没有过多担心。 因为如果对方手里还有类似,此刻敌军阵中为首三人,甚至胜过三人的高手,那么按照正常的战法,肯定是一开始就直扑自己的营地,拖住自己无暇指挥金甲军作战。 这才是正常的战法。 但眼下打了这么久,自己这里安然无恙,就足以证明对方手下已经没有高手。 只要杀了那领队的三个,我便是胜券在握! 而他徐国本就是小天阶高手,能不能斩掉三个地阶上段?关于这一点,他自信十足。 ······ ······ 想不到,这个陆高升还会兵法,居然能和徐国打的有来有回。 不过他的兵法和谁学的?怎么看,他也不像上过战场。 罢了,想这些也没用。 带着这样的想法,张三‘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徐国面前。 “将军,不好了!!” 徐国正要冲下崖坪,却见到一个带着面甲的军士一身是血的冲了过来。 徐国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将军!山下发现敌军!天太黑了,人数不清,但满山道都是!” 什么! 徐国一惊,心念:还有第二支军队吗?还是说,眼前的这一支只是牵制,如今山下的才是真正的绝杀? “哪个方向,指给我看,快!” “将军,那!”说着,这个金甲军军士立即指向山道的一侧。 因为判断对方已经没有高手,心态略有放松,加上这个军士言语激动,不像作假。 所以下意识的,徐国扭头去看。 下一刻。 徐国骤觉诡异。 “不对!这里厮杀如此激烈,一个小兵,哪里来的空闲,去管山下还有没有伏兵?” 一柄幽夜一般的刀片,出现在了月光之下。 那是。 一柄小夜刀! 张三骤然暴起,天阶轻功加上一柄小夜刀,只为一刀断命! 及时反应过来的徐国只看见一抹黑色正往他脖子上抹。 但徐国的一身战甲,从头到脚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我的连身战甲是特制的,与王绝大将军身上的那件一样,乃天下至坚的宝物,不如趁着这个刺客攻击的间隙,将他斩于刀下好了······ 不过些许之后,徐国就会庆幸。 他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候,放弃了这种想法。 下一刻,在月下,一顶头盔飞出了悬崖。 一抹鲜血洒在了地上。 张三因为惯性,飞身落在徐国身后,带血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夜刀的刀片。 “该死!没杀掉!!”张三心底暗怒。 因为不知道徐国头盔的硬度到底如何,全力一挥之下,小夜刀的刀片微微偏斜,切开徐国面甲和头盔的同时,自己的手指也几乎差点被切下来。 徐国则往后踏出一步,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右脖颈! 在关键的瞬间,他选择了侧首躲避,也因为小夜刀偏移了一分,两者相加,他因此幸免于难,没有被当场一刀斩杀。 但是他脖子上的动脉还是被切开了,他的身体正大量失血!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七章你看那些可笑的人,好像是… 什么刀!? 徐国内心一阵惊怒。 怎么可能呢? 我的至金甲就这么被切开了!? 然而远处,终于等到张三出手的陆高升,毫不犹豫的下令放箭。 刹那间,最后的一轮箭雨从白鹿军中横飞而出,洒向正逐渐占据营地的金甲军。 不好! 眼角余光,徐国注意到了箭雨。 但张三没有给他继续指挥金甲军,甚至是说话的机会。 一把小夜刀除了偷袭,就能等对手招式用老,张三只好将兵器换成玄铁匕首,回身直扑徐国,匕首所向,还是徐国受伤的咽喉。 徐国右手挥起关刀,根本没有空闲去管金甲军,便和张三战至一处。 经过了与黑山客一战之后,以张三那惊人到诡异的学习能力,以及在来天若城的路上,他时不时的都会仔细揣摩那一战的各种细节,如今张三的正面搏杀能力,已然今非昔比。 就算两人在武功方面相差不多,可徐国一只手捂着伤口,右手单手独臂的舞着关刀,又如何是张三的对手。 徐国也是越打越心惊。 他不禁暗念:哪里来的高手?用的匕首这么轻,可为什么每次我挡的如此艰难?是因为我单手吗?不,是因为···好强的内力,已经超过地阶上段了!但又似乎不到天阶。 大武国军门绝对没有这样的人物。 江湖·····黑山虎成为天阶宗师以后,应该也没有了。 砰! 崖坪月下的又一次交手,这次徐国的关刀没有能幸运的再度挡住张三,然而徐国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抽身速退。 张三却似早有预料一般,抢先出手,玄铁匕首虽然没能触及徐国咽喉,但还是‘框’‘框’两声,连续击打在徐国的金甲之上。 徐国在倒退的途中,其身上胸部至腹部的金甲,居然同时脱落了! “他刚刚击打的那两个位置,怎么会这么准?!”徐国惊怒无比。 张三却胸有成竹的冷笑一声,暗道果然,自己的铁匠功夫这么多年来,可不是白练的。 张三早看出徐国的一身金甲,一定是能工巧匠仔细研磨的宝物,小夜刀不能再随意动用的前提下,玄铁匕首是肯定切不开的。 但是他的宝甲也不是没有破绽,这世间任何的全身甲,说到底,都是由多块铠甲拼接而成的。 只要找到连接处,用内力震断或者利器割断就好。 不得不说,一次就能成功的张三,其眼光,极准! 接下来,就算砍不到徐国的脖颈,也能杀他了。 “啊!” 但就在徐国再度镇定身形之后,他忽然狂怒跃起,原本一直死死按住脖颈的左手,忽然放开了,但见他双手持着黑色关刀,与半空之众,怒斩而下! 用天阶轻功可以轻易躲开。 但是张三选择了稍微侧身,而后硬挡。 数百斤重的关刀由半空而至,落在张三肩上,其上还携带着一个同样逼近天阶的武学高手全身的内力! 张三半身衣袍骤然爆碎。 张三喷出一口血来。 但是。 “砍不进去!??”落回地面的徐国一次又一次的被惊到了。 关刀就停留在张三的左肩之上,确实砍进血肉,但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而口吐鲜血的张三,心想着:这把刀比黑山客的那把要重了快十倍吧,虽然砍不进身体,却能震伤我。 体表有铁布衫,内脏可没有。 不过······ 呸。 将嘴里的残留鲜血吐个干净,张三冷笑着说道:“确实能伤我,可离砍死我还远着呢。” 张三踏出一步。 徐国立刻收刀后退。 张三发现了徐国颈部的血口,流血量大为减缓,他大概能够猜到徐国用了什么办法,无非是用内力强行锁死了胸膛,颈部的几个大穴,但这种手法时间极为有限。 果然。 徐国在短暂犹豫后,立刻选择了继续出手,他的选择就更加佐证了张三的猜测。 纵然徐国也算地阶绝顶高手,但他的败亡,其实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金甲军与白鹿军的厮杀也逐渐的从白热化走到结局,陆高升敏锐的捕捉到了,失去徐国之后,对方这些应对白鹿军快速变化的阵型非常吃力。 说到底只是徐国身边的亲卫军罢了,失去指挥之后就各自为战,不能完全凝聚战力。 就在陆高升和张三都认为彼此胜局已定的时候······ “杀!” “护粮!!” 山道下,居然出现了援军,而且,还是金甲军的援军。 夜风荡荡,战马嘶鸣。 武七学骑着战马而来,带着手下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 这让战局两侧的张三和陆高升都慌了一下。 什么情况? 援军? 都打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有援军? 陆高升连忙走出密林,遥遥看去,只见数十匹战马冲杀而出,人人手持火把,照亮黑夜,气势凶横的杀入阵中。 这股气势,甚至惊到了陆高升。 陆高升不由惊慌的想着:武七学?他怎么来了!?这还有多少人在后面·····嗯?没···没了?” 陆高升先是吃惊,后是一愣。 因为他没看错,武七学带来的,满打满算,九十五个人,不到一百。 然而其实这是武七学能招募到的极限。 他为官清廉,不受贿赂,正武府又是穷极之地,资源常年都供给了镇北军,这不到一百匹马,已经耗尽了全力。 他为官正直,不受同僚待见,当然,他自己也看不上那些尸位素餐的所谓‘同僚’,所以他也借不到什么高手,路途遥远之下,他更带不了更多的人。 九十五匹马,九十五个人。 张三起初也是惊了一下,虽然对方人数少,可万一都是顶尖高手呢,但是看到这帮人的身手以后······ 嗯······ 哪里跑出来的一群傻缺啊? 看不出这白鹿军和金甲军都是个顶个的好手,随便一个军士都是人阶上段,更何况他们还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帮江湖草莽一样的人阶中下段武者······ 真就过来送死呗?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八章你看那些人,好像是来送死… 两千金甲军可以力敌寻常的万人军队,陆高升的白鹿军战力差不多也是如此,一千人能敌得过五六千人。 而此刻这区区不到百人的散兵游勇,单论战斗力可以说是在场最弱。 所以自然而然,不到一会的时间,他们就有了溃败的迹象。 面对精锐的白鹿军,寻常武者哪能战得过? 人求生,不求死。 所以,武七学带来的散兵游勇里,第一个逃兵很快就出现了,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就算来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多么慷慨激昂,但从没受过军事训练的武者,战斗素质和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面对如此强敌的时候。 远处的陆高升暗自嗤笑了一声,心说:原来是一帮子乌合之众,可笑! “发令,不必追击,不要在这帮人身上浪费时间,击退便是。” 陆高升如此发话。 但与此同时,只见武七学跃下马。 他沉默着,走到了人群之中。 可人群在退。 可他却在前进。 他高举火把,逐渐走到了最前方。 直到最前方! 用尽全身的力气,武七学奋力高喊: “我不知道!!!” 一声痛吼,似乎让溃退的人冷静了下来,他们忽的停下脚步。 武七学环视身后,问: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你们家里的母亲,孩子,亲人朋友,都在等着这一批粮。” “然而,你们在后退?” “我请问你们,我们的退路在哪里?” “所以,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拔出自己的剑,武七学粗通武学,不过只是人阶下段的水准,他指着白鹿军的军阵,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说罢,他一人举着火把,提着剑,冲杀了过去。 随后。 身后。 一股杀声震天动地! 随后的战斗,悍不畏死的百人,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战斗力,或者说气势,前面的人一死,后边的人就冲上去了,甚至连武七学这个只会一点点武功的文人,都冲杀在最前面。 这种已经不顾及死亡的凶悍,极大的激扬了旁边金甲军的士气。 正面战场,白鹿军压力顿时骤增! 兵法云:一人必死,百夫莫敌!万人必死,横行天下! 相信战术,相信谋略,相信阵法的陆高升,显然对这种精神非常陌生。 他现在只知道,这个武七学,多年前,陆清名的至交好友,居然会在此时此刻成为他的大·麻烦! “这·····怎么突然会这样?!武七学!你··你有本事啊!连宋严世都没看到这条楼兰古道,你远在正武府,居然能找过来。” 武七学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 一帮乌合之众,为什么突然变成勇不可当的死士? 这世界,真的是喜欢对他开玩笑。 一咬牙。 陆高升眼眸之中透出狠辣,实在不行,连武七学一起杀了就是。 陆清名的朋友罢了,我的破杀巨弩,正愁无人试箭呢。 然而。 异变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一名徐国的亲卫,因为士气的高涨,正满心欢喜,他向着四周呼喝道:“大家不要慌,继续打,只要等到徐将军解决了刺客,我们一定·····” 咚! 亲卫后边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他仿佛傻了一般。 黑夜,正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围拢过来。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了阵中,那是······ 徐国人头!! 金甲军本来就是在徐国亲卫军的指挥下,才从突袭之中渐渐的反败为胜。 失去徐国之后,则是靠着亲卫军们的指挥,各自结着大小不一的阵型,做顽强的抵抗,可随着时间渐久,连日急行军后,他们体力不支的弱点,开始越发的明显。 武七学所带来的士气高涨,也直到这一幕的发生,荡然无存。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漫长的血夜,呼出一口冷冰冰的寒气。 原来。 其实从突袭开始,也就一个时辰而已啊。 ····· ····· 张三长舒一口气,嘴角还是有些血,虽然最终还是杀了徐国,但是硬抗了徐国十几刀后,他也受伤不轻,内力消耗大半。 黑山客也好,徐国也罢,这种离天阶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果然难杀,而且这次也没有上次那样大量的准备时间,也不知道对手的武学如何,绝招是什么。 但是显然他最终的决定,以及战斗方式是正确的。 虽然一开始的小夜刀没能一刀斩杀徐国,可当时事发突然,距离又那么近,张三判断,徐国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天阶轻功。 其次是之后的十数次交手,张三都选择硬接徐国奇重无比的关刀,这就更让徐国对自己的轻功松懈了。 就在方才,武七学的队伍逐渐扳回局势的时候,其实徐国有意无意的也在关注。 可就是一瞬间的失神,也或许因为内力封穴的法子失效,招式用老,最终被张三的天阶轻功抓到空隙,配合一把小夜刀。 徐国没能逃过一把小夜刀的第二次出刀,死于刀下。 说来徐国死的也不冤,张三本来就不是一个单靠蛮力杀人的杀手,从一开始选择‘延后出手’以及战斗中,宁愿被徐国一次次震伤内脏,也要隐藏自己的天阶轻功,让对手松懈。 徐国的心理一直被张三握与掌中,败亡,自然就是正常不过的结果。 正面战场上,百人的努力,只生效了那么短短的半炷香。 随着金甲军的溃败,武七学和手下仅存四十多人被白鹿军团团包围。 “······” 密林中的陆高升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发令道:“打昏他们,就这样吧,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 半身赤裸,且伤口甚多的张三,同时出现在了陆高升身边。 两人对视。 大战结束,徐国已死。 他很清楚张三要的是什么。 陆高升对着身后一众白鹿军的军士道:“传令李行三人,按照原路线,把粮草运走,你们也去。我这边,自己回城就好。” “是,大人。” 张三一直盯着陆高升,只说了一句话: “事情结束,王小二还我,否则,我希望陆大人明白,我不喜欢乱杀人,但也不怕再多杀几个,那个女人,你能保她一天,两天,能保她一辈子吗?” 一句话,让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的犹如霜雪国的风雪那般,酷寒无比。 陆高升眼眸中闪烁着和张三一样的暴戾。 陆高升字字重音,道:“那我们现在马上回去,你还我清单与名单,我还你徒弟。” 张三点了点头,盘膝坐下,闭上眼,淡淡道:“等我稍微调息再包扎一下,之后马上走。” 陆高升没有反对。 ······ ······ 夜凉,如水。 血气,扑鼻。 武七学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家徒四壁的年纪。 嗯····· 虽然现在的日子也很穷。 但比以前真的好太多了。 那时候,有时甚至还要接受,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陆清名接济。 读书人总是有傲骨的,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着。 所以武七学特别讨厌饥饿这回事,因为每次一饿,他就会想起以前那些受人救济的日子,每每都觉得很是脸红。 “我·····没死?” 武七学脚步虚浮的站起身,后脑被人重击之后,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天边有很浅,很浅的一束光。 此时正是深夜的最后一刻。 武七学四下看去,到处都是尸体,到处血腥,他艰难的跨过尸体,在楼兰古道上找啊找,找啊找。 但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渐渐的,没了力气,一条古道上,数不清的尸体间,他跪倒在地上,神情麻木。 远处密林。 张三调息完毕,正欲起身和陆高升离去,回头的瞬间,却恰好的看见武七学跪地的那一幕。 张三微微皱眉,看着那个相貌寻常,身材一般的男人,很是不解,以陆高升这么狠绝的性格,为什么会放过这么一个人? “陆大人,没杀他?不像你啊。” “他是我朋友。”陆高升顺着张三的目光,看到了同样的一幕。 张三稍楞。 陆高升随即冷冷解释道:“曾经的。” 张三似乎理解了一点,不过和陆高升一般铁石心肠的张三,也懒得理会什么武七学,转身就走。 直到······ 古道上传来了男人的哭泣声····· “为什么?” “何必呢?” “宋严世也好,王绝也罢,你们的争斗,为什么要牵扯到这么多无辜的人?” “这些···是救命的粮啊!” 武七学整个人倾倒在古道上,不停的哭泣着,实际上····· 他所在的地上,有很长,很长的车辙印,他其实已经明白了,粮食已经被运走了,徐国也已经被杀,两千精锐金甲军全军覆没! 可这还没完。 山峦之下,黎明与深夜之间,一场人为的大火正从山脚下猛烈的灼烧而起。 这是陆高升的命令,目的自然是为了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一把火,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张三离去前,遥遥看着武七学······ 但张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去。 正文 第二卷第七十九章所谓天下苍生,不如触手可… “陆大人,那些原来是粮草吗?” “不然张兄以为是什么呢?” “送往哪去的粮草?” “寒武郡的粮草被镇北大将军抢了,现如今正等粮救命。” 再也瞒不住的陆高升也懒的说谎,反正眼下粮草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两匹快如闪电的雪鬃马正在小道上奔行,一路直往天若城。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张三的声音隐见愤怒。 陆高升却一脸疑惑的问:“怎么?张兄很关心这个吗?倒是不曾想到张兄还是个悲天悯人的侠客,那不若就此地把陆某斩了,也算为民除害。” 陆高升打着笑。 只是张三却是笑不出来。 “你要拿着那些粮做什么?” “我需要寒武郡饥民暴动。”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饥民暴动,镇北军战败,关外土地全失,到那个时候,大武国朝堂乃至整个天下,都需要一个罪人。” 张三皱眉,对着这些政治上的肮脏,他并不懂。 陆高升眼下大功告成心情大好,也不隐瞒:“皇帝的震怒,官员们的责任,镇北军的战败之罪,天下的民怨,这些,都会需要有那么一个人扛起来,而我,已经为天下,选好了那个人。” 张三盯着陆高升一字一顿的问:“只为杀一个人?陆大人,你不觉得自己,丧·心·病·狂·吗?” 陆高升却哈哈大笑,反问道:“那我倒想知道,你张三,真就那么大义凌然,而且,你真的不知道,徐国运的····是粮吗!” 陆高升盯着张三,那眼神,仿佛要看进张三的心底。 张三无由的‘慌’了一下。 甚至他自己也问自己。 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陆高升回过头,淡淡的笑道:“前日,流狐手下的那些刺客用火箭射车,那么车里就肯定不会是什么金银铜铁,而你久在南方,木牛车通常用来运什么,这些你真想不到?还是说·····你不愿多想?” 张三,微微低下了头。 “张兄才智敏捷,不若听听我的看法。” 张三侧首,眼神疑惑。 陆高升一面骑行,一面说着:“在我看来,你我其实是同一种人。” 张三不说话,却冷冷的‘哼’了一声。 陆高升毫不在意,甚至还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白玉云纹扳指,道: “天下苍生?那是什么狗屁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你我的相似之处就在于,比起那些远在天边,根本不存在的正义,你我都更在意自己身边,那些触手可及的。” 比如白芳。 比如王小二。 远在天边的大义凌然,怎么比得上身边触手可及的温暖? “但你我的区别则是·····” “我卑鄙的坦荡,你小人的畏缩。” 陆高升话里的讥讽,和真实的意思张三很明白,无非就是: 你在这装什么装? 我们可是一样的人啊! 话锋一转。 雪鬃马不愧是天下第一俊骑,天若城已经近了。 陆高升转头道:“张兄,你很快可以和贵徒团圆,当然,事后的三万两,以张兄的稳重,寻常票号有字据可查的银票只怕不要,我已经在准备百氏钱庄的银票,几天内就好。” 可张三的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张三知道为什么。 昨夜,那个武七学。 那个跪倒在地的男子。 他哭泣着说。 这是,救命的粮啊。 十年前,韩望的模样不知不觉的浮现了出来。 ····· ····· 城外近郊的原野。 “就到这吧。”张三说道。 陆高升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张三直接道:“这里四周都是田野,看着放心,如今我受了些伤,陆大人城里的一千府军还是完好无损那······” 陆高升旋即就懂了张三的意思。 “那就在这里交易?” 张三点了点头:“清单和名单,换回王小二。” 陆高升大方道:“既然如此,张兄胯下这匹雪鬃马也一并送与张兄了,我想,你们就要走了吧,盼你们师徒一路顺风,就是那三万两银票·····” 张三忽然对着陆高升咧嘴一笑:“陆大人先替我存着吧,没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陆高升盯着张三。 两人互视了一会。 “好,我就等张兄·····回来。” 说罢,陆高升驾马直往天若城。 ······ ······ 城门近处。 一脸大功告成的陆高升正准备入城,却被一侧,风尘仆仆的李行追上! 只见李行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有着许多刮损。 他的脸都被划出血了。 走的肯定不是什么大道。 否则也追不上张三和陆高升的雪鬃马。 “李行?你不是应该在安置粮草吗?” “大··大人··是不是···要把那个孩子还给他。”李行赶到近前,喘了好些气。 陆高升一皱眉,道:“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如今事成,自然还他,更何况我已经知道了,暗楼的那个黑山客,九成是他杀的!” 杀徐国时,虽然情势紧急,但陆高升还是注意倒了战场上的一切细节。 包括张三切开徐国至金甲的那一幕。 而在陆高升查到的,那份有关于黑山客被杀的文档里,有这么一条。 天下至坚至刚的名刀——狂,被切开了! 残刀就在黑山客的身边,并且,疑似是被匕首小刀之类的东西切开的。 “大人不可!那个张三的武功你也看见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放走那个孩子,我们手里的筹码就······”李行忙道。 诚然。 陆高升现如今对张三的底细,越来越清楚,无论是张三的真容,还是杀黑山客的这件事情。 这些可以是筹码,来保证张三接回王小二后,不会再对陆高升起杀心。 可是,这些筹码真的够吗? 真的能保证张三一定不会,对陆高升这个知道如此多秘密的‘陆大人’,起必杀之心吗? 这就是李行狂奔回来的原因。 可是。 陆高升的眼神冷了下来。 李行能想到,难道他想不到? 陆高升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把那个小孩还给他,等同于松开猛兽的撩拷,还它锋利的獠牙。” “你也没猜错,这一次,我确实在赌!但我没的选!杀宋严世,就在眼下,这批粮只要用的好,宋严世就死定了,你给我记住!” 陆高升的声音骤然变作狂风暴雨一般。 “眼下,不把那个孩子还给他,或许我死不了,可那人必定立即就就要生乱。” “虽然粮已经在手,但之后的布置还需要稳定,我们现在乱不起。” “所以,这一次,我必须继续赌下去!” 说罢,陆高升骑马回城。 李行从陆高升的口中,也终于证实了这几天里,一直让他忧心忡忡的猜测。 “大人这次的行事虽然仍旧缜密,但却···从头到尾的透出一股疯狂!” 这不是李行曾经所熟知的陆高升。 那个一计百算的陆高升。 ······ ······ 不久后。 “师父!” 王小二一头撞进张三怀里。 原野的冬风,很冷。 王小二的回来,让张三这些天来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然后。 张三心想这次回去····· 到底是要打断王小二的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毕竟一切的开头,不就是从买铺子开始的吗。 “张兄师徒团圆可喜可贺,就是不知道我的清单······” 不远处,陆高升骑着马,身后有李行和五六十个卫军。 张三让王小二先站到一边,从怀中拿出两份信封,将纸张当作飞镖一样,飞掷到陆高升手中。 陆高升打开一看,里面的物件原封不动,露出笑容。 张三则在一旁说道:“说起来陆大人给我这些东西,是为了安我的心,其实本来也大可不必。” 陆高升嘴角一挑:“哦?” “双狼李行,虽然都是高手,但是我的武功陆大人应该领略过了,除非你和那一千府军整日住在一起,否则,我想杀陆大人······不难。” “张兄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黑山客是你杀的这件事情,到如今,我也大概能确定了,暗楼楼主和黑山虎,如今还在全江湖的找你,你来天若城要躲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吧。” 张三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虽然不知道是在杀徐国时被发现的,还是这几天里陆高升的手下有了新的发现。 但是从那天夜里,陆高升以性命相要挟的时候,张三就明白了,以这个人的才智,只要愿意花时间查下去,查到是自己杀的黑山客,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但如同之前一直说的那样。 陆高升对张三笑道:“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你的秘密。” 张三淡淡道:“江湖再见。” 说罢,两方人马各自离去。 一切好像终于结束了。 好像。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章痛苦 终于离开天若城了。 从被陆高升盯上那天开始,终于离开了那个处处被监视的,该死的地方。 天上稀疏的下起了雪。 山岭间裹上了一层迷蒙的白色,植被不见了原本的颜色,天地一片苍凉。 呼····· 呵气成霜。 王小二坐在河边接水,接完,搓了搓冻僵的双手。 不过仔细一看,王小二此刻的状态并不好,毕竟一头的包。 可王小二也不在意,一来这次本来就是他错,被师父打一顿也是应该。 二来,自从拜师以后,挨揍什么的,那他可是太擅长了,这几天没被师父打,居然还有点小怀念呢。 “师父,那个人知道黑山客的事,还看见你的真脸,你不杀他吗?”王小二拿着水袋,递给了师父,一边还这么问道。 张三背靠这一颗雪松,正在调息。 杀完徐国之后,他也受伤不轻,体表还好,可没有铁布衫的内脏一次次被关刀震荡,导致内伤严重,方才行进时,内力还有些不稳的迹象,因此就地停下休息。 张三缓缓睁开眼,拿过水袋,道:“杀不了了·····怎么杀啊,这种人太聪明,杀起来太麻烦。” “不能杀吗?”王小二疑惑。 “我问你,如果你是陆高升,知道了像我这样的高手准备杀你,你自己手上又没有人能够和我匹敌,你会怎么做?” 王小二也是极聪慧,来回渡步了几下····· 要杀我。 打不过。 那就只能威胁了呗。 王小二直接道:“我一定会和师父你说,只要你一杀了我,你的画像和秘密立刻就会传遍江湖······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你不动手,暗楼的楼主和黑山虎不是一直在找我们吗?” “对,那个陆高升不止会这么说,也一定会这么做,他手下那么多人,想安排这种事简直太容易了。” 放陆高升活着,毕竟张三有杀他的本事,陆高升又不可能天天和他的一千府军待在一起,加上张三知道白芳,海上走私,私军等事情。 陆高升不可能主动的招惹张三,做些愚蠢的事情。 可要是不杀,这个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威胁。 可杀了,这个威胁就会马上爆发。 两难。 虽然张三也知道这就是陆高升的目的,让他犹豫,让他投鼠忌器。 打不过? 打不过就把你拉到我的船上,把利益绑起来。 如果不是对陆高升有那么强烈的杀意,张三倒是想给他拍手叫好,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个让他想杀但杀不了的人。 所以眼下。 算了。 暂时算了。 “帮我看着点,我睡觉。” 累了好几天,张三还没睡过一个踏实的觉。 “哦。”王小二应了一声。 “不过师父,话说回来,那个陆高升命都不要的,想让你帮他杀个人,可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吧,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啊?” 说实话,被关起来的几天,王小二对这个问题真是好奇到了极点。 张三沉默一阵,淡淡说了一句:“北方饥民救命的粮,不知道他要拿来做什么文章。” 说罢,张三便默默闭上眼休息. ······ ······ “师父,这里怎么·····了?” “哦,好像是饥荒。” “是因为我们上次的那个任务吗?” “好像是的。” 十八岁的张三看着一地的尸体。 他正和自己的师父在执行任务,经过这个满是饿殍的村庄,稍稍歇息一会。 师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水,很是冷漠的样子。 十八岁的张三则在村子里找来找去····· 师父问:“你在找什么?” “活人。” 随着一次次寻找的失败,张三的声音有些低沉。 师父看着这个被自己捡来的孩子,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的说:“小三啊,我不是教过你吗。” 师父教过: 当你觉得别人很惨的时候,请不要可怜。 因为只要你回忆自己的人生。 你难道不比他们惨吗? “不·····”知道师父想说什么的张三,他道:“至少,我还活着。” 师父无奈的说:“你为什么总狠不下心来,再这么下去,不行的,小三,你这样,不行的·····” 张三却反问:“为什么师父你可以这么平静?为什么师父你总是这么平静?” “因为我是你师父啊。” “?” 师父解释道:“师父已经这么老了,我不教你残忍,等我死了以后,你要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 张三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可师父,就在那,就在那个小屋子里,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师父却说:“你还是想想我说的那两个字吧,残忍,这是师父能教给你,最后的本事了。” ······ ······ 陆清名曾经问过张三。 虽然那个问题很无厘头,至少在当时看来,张三完全明白他问这句话有什么意义。 “你觉得,最可怕的死法,是什么?” 张三当时说,是饿死。 饿死! “啊!” 一声惊呼。 一场噩梦。 十年了。 真的就摆脱不了了吗? “师父·····” 看着身边的王小二。 张三一阵恍惚。 可王小二却伸手指了指张三的脸颊。 张三疑惑的看向王小二。 王小二说:“师父,你眼眶里像有眼泪。” 张三沉默,然后低头眨了眨眼睛,说道:“别扯淡,二十多年了,你师父我也就哭过两回。” 一次是八岁时死里逃生。 一次是三年前师父过世。 站起身,张三道:“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内伤痊愈,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我们先走吧,彻底离开天若城的范围!” 王小二迟疑的问:“那师父······” 张三一转头,厉声道:“别废话!寒武郡的饥民又不是休忘仇,我们一个也不认识,死多少人都好,关我们什么事?” 王小二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然而王小二心底嘟囔着:可我只是想问问接下来走哪条路啊,师父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 夜渐渐的来了。 天若城明府所在的大街上,夜晚颇为清冷,几乎没有行人。 唯一的行人是一个穿着黑色华衣,右手配玉的俊朗中年男子。 陆高升眼神中有着一缕疯狂,但更多的,是兴奋! 那个承诺,他就要做到了! 所以。 会回来的。 白芳。 小玉。 都会回来的,我做到了! 宋严世不日就会倒台。 离他上断头台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白芳听到这些,会怎么样呢?她会高兴的吧。 毕竟当年,在她父母的墓前,她哭的那么难过。 她的母亲死于被追杀的路上。 她的父亲,一身修为被废,苟活多年,终究病死。 她不恨吗?不,她的内心,早就有滔天的愤恨。 而我陆高升!是这天底下,唯一能替她报仇的人!! 我做到了! 一步。 来到了明府宅邸的一侧偏宅,夜色深浓。 陆高升能知道这里,是因为这是他之前对明清的拜托。 为了能够安全的将白芳从张三的附近带走,就算再不情愿,他还是放下了身份,傲气,去求明清。 因为如果当时是他,或者他手下的人要带走白芳,一定会让张三瞬间警觉。 之后才有了那一夜,对张三的袭击。 可是,当陆高升走到那屋子的门前,却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敲门,没有进屋。 他有一双天生无比敏锐的双耳,所以他能听见。 门后有人说话。 那是,他魂牵梦绕的人。 ····· ····· “咳咳···明···大哥,不用去请了,你已经···咳咳···找了那么多大夫···咳咳。” “好!好!我不找,我不找,你快躺下,来了,躺椅在这,躺椅在这。” 女人的声音柔弱。 男子的声音充满焦急。 “小时候父亲给我找过一位医道圣手,江湖人称他‘鬼医’,此病若是能治好,他早··咳咳··为我根除了。” “你快别说了,我知道了,快休息吧。” 些许后,女人的咳声好了一些。 “对不起······”两人同时说道。 彼此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男人说:“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想当年,当年我要是考中了,我们今天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 “是我没本事,读不成,考不成,我没能成为····你喜欢的那个人。” “·····” 女人沉默良久。 她说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直到今天了,还想着让你帮我,其实·····” 最终,她还是没能战胜自己,去欺骗这个如此真诚的男子。 “其实,那天我说嫁给你,是因为我快要······” 女人最后的那句话很轻。 听完。 门里面的那个男人,在哭。 门外的那个男人,疯了。 这一次,他彻底的疯了。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一章他彻底疯了 “大人······” 李行等了很久,头上都沾了些雪,终于等来了陆高升,但迎面,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陆高升迎面走来,却低着头。 “让所有人下去,不许打扰。”陆高升的声音低沉到诡异。 李行一犹豫,弯腰行礼,试探性的问道:“那大人,粮草的事情,您······” “一切按照原先的计划执行。” “呃····是。” “下去吧。” “······是。” 李行正起身,然后陆高升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根本没有多言的机会。 ····· ····· 花园里外一切人等,包括李行,尽皆离去。 房间内。 陆高升躺在床上,俊朗的面貌一如既往。 而且这次,他也没有头痛,没有听见陆清名的声音。 可是。 他仰首躺在床上,眼神诡异的·····空洞! 好像什么也没有。 人仿佛死了一般。 或许只有思绪还活着。 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她怎么会看上那种废物,当然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我不再多想想? 再多想想,我一定能想到的吧。 不。 不对! 就算想到了又能怎么样? 连鬼医都治不好的,根本就是绝症,根本就是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拜托明清,明明我才是啊! 我才是小玉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猛的。 陆高升从床上蹦了起来,披头散发,状若疯狂! 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你吗?宋严世!一定是你做的!” “你个狗官!你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和白芳!”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不要想骗我,哈哈哈·····” “但你也高兴了多久了,你就快死了,哈哈哈·····” 从床上一跃而下,陆高升在房间里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 他一边跳着毫无规律的舞,一边则在哈哈大笑着。 然而跳着,跳着····· 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开始哭泣····· 他又像个手足无措的人,蜷缩起了手脚,蹲在角落。 他边哭,边说: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白芳要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白芳,你怎么能死呢?” “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在那个妓院里,有多难熬?” “我被那些妓女嘲笑,我被那些嫖客踩在脚下,可我忍了!我都忍了!!” “可你却告诉我,你要死了?” 你怎么能死呢?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陆高升又猛的站了起来,他冲出了房门,在花园里似疯子一样,毁坏着那些植被。 然后他又开始笑。 狂笑。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我不是正在做吗?对啊,哈哈····我不是正在做吗?” “我不是当年的陆清名了,我现在是陆高升!我有权,有钱。” “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你还有什么愿望,跟我说,来,跟我说!” 他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灯火朦胧,冰雪稀疏,花香飘散,纵然,是在这一地狼藉的时候。 恍惚间,他似是看见一个着白衣的女子,缓缓的走来。 他看的痴了。 女子对着他微笑。 女子说:“你还记得,我喜欢花。” 陆高升猛的,连连的点头,大笑道:“怎么能忘呢!?你看看,我这花园里,每一种花,都是为你养的,你来看,这是秋菊,这是白玉香·····” 女子笑着说:“你对我真好。” “都是应该的,你是我的妻子啊。” “可你忘记了吗?我最恨的那个人。” 陆高升大声反驳道:“没忘记!!”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宋严世对吧,你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我一定让你见到他的人头!!” 一片朦胧中。 女子缓缓靠近,似鬼魅,似仙子。 她轻轻吻着陆高升英俊的脸庞。 她发出低语:“不···你忘记了吗?还有一个人,我恨他啊。” 陆高升怔怔的说:“谁?” 她一字一句道:“陆·高·升。” 陆高升却笑了,仿佛沉迷在她的吻里。 陆高升道:“这还不简单?我这就帮你杀了他。” 陆高升你在哪里! “陆高升你在哪里!?” 陆高升大吼一声,然后在花园里搜来检去,却硬是找不到那个他要杀的人。 对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冲回房间。 陆高升的卧房门口处,有一面全身镜。 望着那镜子,陆高升指着那镜子里的人,狂笑道:“陆高升,我找到你了!想跑?给我死!” 陆高升毫不犹豫的撞上那面镜子,伸出双手,仿佛真的想亲手去掐死那个镜子里的人。 然而,当镜子碎掉。 镜子里的人当然也不见了。 陆高升累到在地,却一脸的兴奋,他亢奋道:“看到了吗?只要你想,我谁都能杀!我什么都能做到。” “所以······” “能不能,别死。” “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只求你,别死。” “就算是要杀了我自己。” 陆高升累了。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一个声音,却不愿意放过他。 “不,陆高升还没死,你转头看一看,陆高升还没死!” 陆高升转过头,地上镜子的碎片,映出他那张憔悴,英俊的脸孔。 他痴痴的看着碎镜。 然后伸出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死死的,掐住! 掐住!! 直到,窒息! 直到,昏迷! ····· ····· 与此同时。 大武国,上京城,宋府。 一片幽夜,华美无比的府邸里,亮起烛火。 一个身着黑色华衣的老者,漫步在府邸的走廊上,他有一双剑眉,透出凌厉,薄唇如血,看着有些可怕。 老人微皱的眉头,显出此刻的心情不佳。 也是,从王绝抢了寒武郡粮草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所有事情都不如他的意。 甚至连原本合作的好好的黑天门和暗楼,都因为那个叫做‘百君侯’的男子,毅然放弃了和他的合作。 老人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我宋严世,难道真的老了? “报。” 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宋严世身后。 宋严世毫不意外,淡淡道:“说。” “流狐传来消息·····失败了。” “哼···但,果然没那么容易。” 宋严世愤怒,但没有特别的意外。 唐礼和百君侯,加上一个徐国,要是容易对付,那才奇怪。 然而慌张也谈不上。 就算粮草进入了北地,可只要还没到寒武郡,他宋严世总还有其他手段。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二章宋严世的反击 “徐国现在在哪?流狐查到了没有?” 宋严世稍作思所,便想到了流狐所谓的失败,很可能是因为并没有找到粮队的缘故。 毕竟就算有徐国和他的禁卫军看守,可他宋严世的目的,是粮草不要运到寒武郡,所以流狐并没有必要非得和徐国死战。 粮食这种东西,可以救命,但却很脆弱。 一把火,随时就没了。 看来徐国和唐礼用了障眼法,天若府内除了官道以外,似乎还有几条古道。 宋严世这么想着。 “宋相·····流狐传来消息,他们一开始袭击的粮队里,装的全部都是火药,所以失败了,但后来,流狐还是查到了真正的运粮所在,可等他追查到楼兰古道的时候,徐国已经遇害,三万石粮草也已经不见了。” “什么!” 宋严世顿时大惊。 他转过头来,厉声道:“怎么可能!?徐···徐国死了!?” 虽然流狐地榜排名第三,和徐国一样,都是堪称‘小天阶’的高手。 但徐国一身至金甲,坚固程度和镇南镇北那两位大将军身上的铠甲一般无二,是毫无疑问的天下至宝,加上两千金甲禁卫军,就是宋严世也不敢想流狐真能杀了徐国。 宋严世疑惑道:“难道是宗师出手了?流狐怎么说?” “流狐的消息里说,虽然徐国被人斩首,但是从至金甲还是能找到他的尸身,流狐认为徐国死前经历过一场力战,身上能检查到伤口极多,所以他判断并非宗师出手,应该是一个实力接近的小天阶高手。” 宋严世回过身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来徐国真的已经死了。 粮草也不见了······ “现场情况如何?” “流狐说整座山都被烧了,两千金甲军的焦尸全在,还有数百具其他人的尸体,穿着的是白色的铠甲,显然有一场激战。” 大火焚烧了尸体,可金甲军的铠甲和白鹿军的铠甲,都不是什么寻常货色,不会那么容易被烧毁。 宋严世细细一想,眉头逐渐蹙起。 黑衣人却喜道:“实则,宋相不必烦恼,我们的目的是寒武郡得不到救济粮,有他人夺粮,那么此人的目的肯定不是把粮送到寒武郡,眼下这个情况,反倒是对我们······” “蠢!”宋严世骤然一声怒喝! 黑衣人顿时闭嘴,低头,再不敢多言。 宋严世怒喝道:“你也不想想,对方有能力全歼金甲禁卫军,连徐国都杀了,那么,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和我们一样,那在交战中把粮烧了不就完了?何必非要死战?还留下几百具尸身。能和金甲禁卫军死拼的军士,何其了得,换了是你,你愿意这么浪费?” 闻言,黑衣人顿时如梦初醒。 “宋相所言极是,是···是属下天真了。” 如宋严世所说,对方的目的显然不可能是毁掉粮草,而是带走粮草。 毁掉。 带走。 虽然可能造成一样的结果,但宋严世一眼就看出,这幕后之人的目的和他绝对是不同的。 傲视朝堂二十年,宋严世在这一刻,莫名的感到一丝恐惧。 他无比敏锐的官场嗅觉,在这次事件里,闻到一丝危险。 得把粮找回来,至少得找到所在! 一瞬间,宋严世就下了决定。 可会是谁呢? 杀徐国,必定需要超一流的高手。 灭金甲禁卫军,必定得有一支绝对强悍的劲旅。 天歌郡内的那三万精锐铁骑早就驰往北地救援,那么是谁有这样的本领? 宋严世疑惑了,他迟疑着来回渡步,却怎么也想不到可疑的人选。 反倒是一旁的黑衣人看见宋严世的迟疑,提醒道:“宋相曾对属下说过一句话,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宋严世的脚步猛的一停。 这句话确实是他说过的。 那么······ 黑道那边,由百君侯出面,三大黑道不动,其他的小黑道不可能有能力,去吃掉徐国的金甲军。 白道那边,最近江湖上暗流汹涌,以星海派为首的白道,隐隐有复苏的迹象,可是他们对付黑道都还吃力···怎么可能去截粮呢? 官道的话,上京城的那几个文官,例如大祭酒明书,先不说他们这次本就支持唐礼,如果他们有动作,不可能逃得过我宋严世的眼。 难道是外地的官?比如天歌郡的郡守······ 呃。 那是个废物。 我在想什么呢。 宋严世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好笑。 天歌郡之下的六个府令。 呃。 那是六个废物。 怎么想着想着,更好笑了呢。 宋严世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天歌郡郡守和那几个废物府令,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们配吗? 可笑。 不过说全是废物也不至于,六府府令中的陆高升······ 慢着。 陆高升!? 想起这个名字,宋严世逐渐沉默。 他逐渐陷入到一段不长的回忆里。 自从白世玄死后,朝堂上他再无掣肘,权柄自然也就越来越大,可这些年下来,他心中却一直有一样苦恼。 这辈子,树敌太多。 而他正一年比一年的老去。 他活着,自然不怕,唐礼也罢王绝也好,又或者大祭酒明书,宋严世自信自己不可能输给他们。 可他死之后呢? 那批手下,和官员倒是无所谓。 一帮子贪官,自己用来敛财的工具罢了,被人满门抄斩也好,凌迟处死也罢,他宋严世半点也不在乎,你见过哪个猎人,会对手里的工具产生感情吗?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唯一的女儿。 宋严世出生在大武国的最底层,一个贼窝,说是底层的底层也不为过。 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满地污水的家,和蛇虫鼠蚁共存的肮脏,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死后,过上那种生活。 后来,一个人的出现,短暂的为宋严世解决了这个烦恼。 记得那是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天正好他巡视中部各郡,因为顺路,回了一趟故乡的宅邸里,也正是那一天,他的女儿往家里拉来了一个书生。 一个英俊,年轻,却衣着破烂的后生,叫陆清名。 本以为只是个好色的登徒浪子,或者借自己女儿攀门路的无能废物。 可一番考校下来之后,宋严世惊奇的发现,这个后生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经史子集不说,连兵法都略知一二,堪称全才!竟是丝毫不比他差。 甚至,可能还强过他! 这让宋严世不得不正视了这个年轻人,后来他还特地的去调查了这个年轻人的一些经历。 他发现此人在城中已经住了三年,三年前,因为郡试不过留在了城中,准备下一次考试,至于为什么这种才学的人,考不过郡试? 对此,宋严世心知肚明。 而后这个年轻人又因为盘缠被城里的盗贼偷光,摆摊卖字画,想挣几个回乡的钱,却因为交不起保护费,被黑道的混混拆了摊子,虐打了一番,连写字作画的手都被打到骨折。 他在城中过着饥肠辘辘的日子,便又想到了去卖劳力,可谁人又看得上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有伤在身的书生呢?那段日子,说他过的是乞丐的生活也不为过。 最后流落到城中的一家妓院,做着打杂的工作,在那种地方,他一个文弱书生,偏偏还长着一张英俊的脸孔,自然受尽了白眼,受尽了刁难。 这些被羞辱,被殴打的桩桩件件,如果换了是唐礼,必然会对陆清名此人充满了不屑。 然而,宋严世是一个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物,陆清名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宋严世越发看重这个年轻人。 因为,他在陆清名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强烈的‘狠劲’! 一个人,尤其是像他这种才高八斗,毫无疑问,必有一身傲骨的人。 他要有多么大的野心,多么强烈的意愿,才可让自己忍受这么多屈辱,才可以在这样的屈辱里,熬了整整三年。 我为什么不培养一个接班人呢? 这是当时宋严世最真切的想法。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三章宋严世的反击(二) 后来经过几天的相处,宋严世对那个年轻人越加的看好。 能文又知兵,性格坚韧,几次考验里,隐见他心底的一股狠辣,这一点,就更让宋严世喜欢了。 而且······ 那丫头喜欢他。 不过,他也算有资格做我宋严世的女婿。 那几日宋严世确实是心情大好,甚至他还想到了白世玄,在朝堂上,曾经他们二人视彼此为最强劲的对手,可他们二人却有一件相似之处。 他们都没有儿子,也都有一个独女。 白世玄最讨厌文人,不过要是见了这个年轻人,或许也会和我一样喜欢吧。 宋严世不知怎么的,这样想着。 可是后来,就在宋严世向年轻人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 大武国左相,宋严世! 当这个名字被年轻人知道之后,他忽然楞在了原地。 宋严世暗道:自己的女儿还算知道轻重,并没有因为私情,将自己的身份泄露给这书生。 这也是宋严世多年来,一直给家里人立下的规矩,府邸不许立匾,外出不许说出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 那个年轻人露出的眼神,让宋严世多年来都难以忘记。 一种直觉,让宋严世莫名想要放弃招他为婿的想法。 甚至! 所谓,不为我所用,便要为我所杀。 宋严世当时不知为何,心底起了杀心。 可最终,因为女儿的出现,两个男人那日,没有继续谈话,后来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直到几个月后,女儿忽然说要嫁给他。 宋严世最不希望的,就是女儿和自己有间隙。 加上宋严世确实爱才,可他心中又却总有一股忌惮,所以他想了个法子,想要让那年轻人自己退去,虽然办法说不上好。 第一,女儿不能嫁,但年轻人可以选择入赘。 第二,改名。 清名二字,确实很好,但宋严世选了‘高升’。 高升,步步高升。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肯定是个吉利的名字,但是对于儒家的书生们而言,这个名字却太露骨了。 就像史书上的那些权臣篡位登基,总要弄什么三辞三让的流程。 书生们除非是爹娘取的,否则谁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透露出一种‘我就是想当大官’或者‘我读书就是为了当大官’的露骨意思。 两件事,都带有羞辱的意味。 ······ ······ 上京城中,一片夜色,风雨欲来。 凭栏而站,宋严世指尖轻轻的敲打着守边的栏杆。 到底陆高升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这些年来,除了略带羞辱的给他改了名字,让他当县令,自己又有哪里亏待过他?状元之名,锦衣玉食,豪宅府邸,一切应有尽有。 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真相。 陆高升······ “六年前,把他送去做个县令,原本只是想打磨打磨他身上的那股戾气,却不曾想到······” 养虎为患! 天歌郡的郡守不是他的人,但也不是唐礼的人,或许天歌郡郡守会因为他左相的身份,不敢去打压陆高升,但肯定也不会特意关照。 按照宋严世前几个月搜集到的消息,在这短短六年间,陆高升是完全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路高升,就连下一任的郡守之位,也几乎都已经是唾手可得了。 思前想后。 宋严世最终还是果断的下了命令。 “传我令,让流狐把剩下的人全部散到天若府全府乡镇,至于他自己,挑上几个好手,立刻进入天若城,封锁陆高升的府邸,给我死死看住他,如我所料不错,粮草多半就是在他的手上!” “如果他知趣,什么都好说,如果非要和我为敌······” 宋严世不说话,可却在脖颈处,做了一个滑动的动作。 黑衣人立刻会意,低头答道:“是,宋相!就是小姐那边······” 宋严世猛的一怔,一时间,他竟有了一丝犹豫。 些许。 宋严世淡淡道:“方才我说了,陆高升若是不识趣,便杀了他,一了百了,我的命令,不容置疑!” 旋即,宋严世转身又问:“镇南军那只小队现在到哪了?” 黑衣人道:“大将军接到密令之后就已经秘密挑选了一批高手,可是路程太远,而且您也知道,右相那边,也一直有人盯着大将军,因此仍尚未进入天歌郡,但据目前所知,已经快了!也就一两日的时间。” 宋严世点了点头。 他最后的杀招,当然不可能是流狐和那批临时召集的散兵游勇。 镇南大将军手下的一批精锐人马,这才是杀招!! 原本预计等到徐国押运粮草进入北地之后,那支人马才能追上,可眼下看来,一次谁也没料到的意外,或许也不全是坏事。 黑衣人起身正要去传令,却听见宋严世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用红鹰传令。” 黑衣人眼眸圆睁,暗道这也太过不智了,便劝道:“宋相,红鹰是军方急递,非十万火急的军事不能动用,每次动用,都会在军部留下记录,这·····” “我用得着你提醒我吗?” 宋严世的冷语,直接让黑衣人默默的低下了头。 “陆高升不是唐礼,更不是天歌郡守那样的废物!对付他,必须快!必须狠!现在我和他拼的,就是时间!” ······ ······ 这场梦,做了很久了。 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其实我知道。 我天生的这双耳朵,好巧不巧,总是能让我听见这个世界上的种种真相,比如······ 那年妓院,楼阁之下。 这双耳朵听到一段对话: “嘿嘿,读书?李兄啊,这年头了,考功名还用得着读书?” “林兄三年前考得府试头名,自然了得,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楚。” “这···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这考试,也就那么一回事,你塞点钱,让考官去选几张试卷,把名字一换,不就成了!?” “啊?还能这么做?” “嘿嘿,不瞒你说,三年前,我就是这么做的,当时那位大人可是为了选了一张上佳的卷子,原来的署名···呃,署名倒是忘了,好像姓陆来着,反正后来我就是榜首了。” “可是····这么做,不太好吧,能做到头名的才子,这名字一换,不就落榜了?” “嘿!你这人,我拿你当兄弟,带你来喝花酒,怎么这么说话?” “呃,对不住,对不住。” 最后,那个林姓的纨绔子弟,这么说了一句: “我要读的书啊,我爹当年苦读的时候,早就帮我读完了!他老人家当年那么辛苦为了啥?不就为了我们林家往后世代做官吗?所以我现在想做官,还用得着读书?” 读书? 读个屁。 就像张三第一天进天若城所说的,也是陆高升在楼上所听到的: “我们家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的十年寒窗?”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四章这一次,我想做羊。 壮志本如青云树,叹遇秋时日渐疏。 十载寒窗痴人梦,弃笔焚书归乡路。 一场大雨,老城外,破庙台。 得知真相后,才子在墙壁上写下了自己的绝望,庙里有一堆取暖的火,火柴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书籍。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那些书······就是一个屁。 罢了。 回家了。 在妓院的这几年,多少攒下一点盘缠,只要不像上次那样被偷了,勉强应该够回家的。 唯有一件事情,让他很担心。 我对她许下的承诺,该怎么办呢? 这一刻,陆清名无比恐惧,无比恐惧的害怕再见到白芳。 正是因为深爱,才不想让她失望,才会恐惧。 可又能怎么样? 这是命啊。 人是赢不了自己的命的。 你生下来没有,那就是没有,就好像草原上的羊,生下来是羊,一辈子都是羊。 于此同时,一道傲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怎么?我们的陆大才子,终于认命了?我早说过你这个废物是做不到的。” 陆清名有些头疼,因为这个声音已经困扰他三年了。 这个声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也许是当街被那些黑道混混殴打的时候,也或许,是在妓院因为一件小事被某个嫖客踩在脚下的时候。 总之,不知不觉,这个声音就存在了,就仿佛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似的。 “咦,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写诗?” 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破庙里,不过看她衣角沾着水滴,似乎是进来避雨的。 一身绸缎,显然是富贵人家。 陆清名看了几眼女子秀美的样貌,却没有多加理会,自顾自的烤着火。 女子却似乎对陆清名来了兴趣,她问道:“诗的墨迹还没干,肯定是你写的吧。” 陆清名懒的说话。 女子又去墙上看诗文,一边看一边还说: “青云树,这世上有树能长到天上去吗?看来你的志向很大啊。” “秋时?嗯···你不会在指这个世道吧?” 陆清名自然听得到女子的声音,暗想:看来不是寻常富户,这女子懂诗,似乎有些才学。 不过陆清名还是提不起说话的兴趣,一直没理她。 女子转头又说:“归乡路,你要回家了?不会是才学不足,考不上吧。” 原以为这么小小的讽刺一下,陆清名会有反应,却不料这个一看就知道是穷书生的男人,居然还是不理她。 不过还不等女子生气,她就连忙道:“唉!你怎么真在烧书啊!你不读了嘛?咦·····不过,这本不是兵书嘛?你一个书生还看兵书?” 女子先惊,后又在火堆里看见一本兵书的残骸,便又从惊转奇。 可陆清名就是不说话。 女子气鼓鼓的,便一把拿起陆清名的行李,可陆清名知道这种富家女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那点东西,因此也没有阻拦。 女子还真没见过这种人,像个哑巴似的。 话说回来,不会真是个哑巴吧。 而后女子就坐到陆清名的对面,翻起了他的包裹,原本是想刺激一下这个嚣张的书生,却不料在包裹找到了一些陆清名还没得及烧的文章。 都是陆清名以前写的。 女子看了几页,就发现自己控制不住想读下去的想法,她一边看,一边说:“你这个书生好像有点才华啊···嗯···不,应该是很有才华!!” 陆清名听这女子聒噪许久,心想自己的那些治国策,岂是粗通诗书的女子能看懂的?他不由的抬起头,不料女子也正看向他。 四目相对。 女子说:“喂,穷书生,有人说过你很英俊吗?” 陆清名这下是真的蹙起了眉头。 怎么会有如此轻浮的女子! ······ ······ 成亲的那一晚,陆清名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个纠缠了自己三年的声音,突然出现,还有了人形。 那是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区别在于······ 那个人一身黑衣,而他是一身白衣。 那个人右手配玉,而他是左手配玉。 那个人气度傲慢,仿佛对自己充满着自信。 那个人说:“从今天开始,我有了名字。” 陆清名问:“什么名字?” 那个人神秘一笑,道:“当然是那个宋严世用来羞辱我的名字,高升。” 陆高升! 那个人缓缓走向陆清名,然后掐住了陆清名的脖子,他说:“这个名字露骨是露骨了些,不过兆头倒是不错,高升高升,步步高升。” 不错! 从今以后,我将步步高升! 这天下,没有人能再将我当街殴打,没有人能把我踩在脚下! 他们欠我的,我会一分不少的拿回来。 我叫,陆高升。 陆清名死了,死在他的梦里。 而陆高升则是微微一笑,松开了那具尸体,然后他抬起手,看着右手上的那枚白玉扳指。 即便是现实里,生活再怎么艰难,他也从没想过卖掉这枚扳指。 如今即使是在梦里,这枚扳指也还随身携带。 即使是换了衣服,换了心肠,换了人。 他也一直戴着这枚扳指。 他轻轻的,无比温柔的亲吻着这枚扳指,然后低声的说: “等我把他们欠我的,全部讨回来。” “等我杀了宋严世,完成对你的承诺。” “我一定,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陆清名做不到的事情,我陆高升可以。” 人要怎么打败魔? 很简单。 你也成为魔就好。 在梦里,陆高升掐死了陆清名,之后的六年间,陆高升确实步步高升。 当年欺辱他的黑道,把他踩在脚下的嫖客,羞辱过他的妓女,换走他考卷的贵公子,诸如此类的人·····也最终被他一一找到,最后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致死。 ······ ······ 这是多么奇怪的世界啊。 明明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却要分成三六九等,那些最上面的人,还喜欢伪善的留下一条清晰可见的晋升之路,给你那么一点点希望。 可是,这条路公平吗? 不,当路是他们给你的时候,公不公平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给你考卷打分的权力,永远不在你自己的手里。 公不公平?你的文章好不好? 是打分的人说了算的,他们公平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公平了,他们不公平的时候,那当然就不公平了。 你有看到这世道公不公平的能力。 但是对不起,你没有决定公不公平的权力。 决定游戏规则的,是手里拿刀的人。 羊和狼的故事,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日夜,不停的发生。 如果你有机会选,请问你要做羊还是做狼? 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千次。 每一次,都是做狼。 做那少数的,却站在顶端的狼! 肆意的在草原上猎食,贪婪的吃着每一口血肉,不断的壮大自己。 因为在狼的世界,还有着阶级之分,狼群里的喽啰,和主宰草原的狼王! 这是一条无比贪婪的路,登顶或者重新退化成羊。 绝无第三种选择。 我知道。 我曾是一只羊。 但我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撕掉白色的皮毛,打碎我所有用来啃食青草的牙齿。 然后,换上灰色的新衣,带上猎食者的牙套,最后一口咬向其他的羊! 第一口血肉,恶心,难受。 第二口血肉,平淡,温和。 第三口,竟是如此甜美。 因为任何事情,习惯以后,就不会恶心,不会难受。 纵然那些羊,可能和曾经我的一样,可我已经变了,吃掉这些曾经的同伴,我必然越加强大! 我的选择没有错! 在残酷的世界,必须要残酷的活着。 但是,当我知道她要死了的时候。 我忍不住的想,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我不知怎么的,后悔了。 原因我找不到。 但我确实不可阻拦的,后悔了。 或许人的世界终究不是草原的世界,虽然和野兽一样,人无数的本性里九成九都是丑陋不堪的,但剩下的那一丝一毫有时又可以绚丽无比。 第一千零一次提问,就此开始。 你要做狼,还是做羊? 这一次。 我想做羊。 ······ ······ 这个关于陆高升的梦,已经做了太久了,久到了六年。 该醒了。 仿佛从一场深远的大梦里,醒来。 次日清晨,一片狼藉之中,陆清名缓缓醒来。 这一次,能醒多久? 陆高升会不会再一次的回来? 陆清名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眼下还有件大事,他必须要做,必须在陆高升回来之前,做完它。 陆清名轻声说道:“唐礼和百君侯都太小看宋严世了,这种法子最多就骗宋严世一次。” 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加上两千金甲禁卫军和徐国。 陆清名能想到,唐礼的想法大概是,只要用障眼法的手段,快速通过天歌郡,进入平坦的北地,到处都是平原的地方是很难设埋伏的。 之后他们再换上俊马拉粮车,日夜不停的赶,就能把粮草送到寒武郡。 这种想法,不能说错。 但太小看宋严世了。 不过整件事情,奇怪的地方也有一处。 那就是百君侯出手了,可不彻底。 以百氏一族对三大黑道的影响力,他既然站在唐礼那一边,派出一两个黑道的天阶宗师,应该是能做到的。 可事情直到今天,从头到尾,没有见到过宗师的身影。 说到底,陆高升与陆清名是同一个人,拥有同样的学识,陆清名也是眨眼间就想到了许多事情。 把右手上的白玉云纹扳指换到左手,陆清名继续想着: 不能小看宋严世,粮草消失了,以他的头脑和实力,他猜到或者查到我身上,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粮草继续留在天若府终究是个隐患。 徐国虽然死了,可眼下天若府内,还有一个同样达到小天阶的流狐! 必须马上运走。 陆清名打理了一下四周,然后安坐在房间内,等待李行回来。 眼下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所有事情都要亲自来。 时到正午,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行和杀狼匆忙的走了进来。 他们本来只是略微着急,但是来路上看见花园里的残破,顿时大惊,生怕是那个连徐国都杀得了的张三回来了,因此表情焦急。 “不要慌,我在这。” 陆清名露出一抹微笑,平静而又自然。 杀狼没有注意那么多。 反倒是李行眉头蹙起,隐隐感觉到:大人似乎和那天早上···很相似? “什么事情?还有,杀狼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杀狼单膝跪下,直言道:“大人,我们······好像被盯上了!我回来时为了安全,走的一条小路,但意外看到一个疑似流狐的黑衣人,正带队朝天若城行动!” 什么!? 陆清名一惊。 这不可能啊。 宋严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快?!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五章宗师之路 同一天的清晨,陆清名刚刚醒来的同时。 天若城外,一条逐渐远离城池的小路。 这种地方自然是无人的,小路的一边边有一片树林,此时,一个小孩子很是无聊的靠着树,一边轻声说着:“走了没多久,师父突然说要打坐,可怎么这么久啊?好无聊······” 一时无聊,自然就会想些有的没的。 王小二顿时就想起了白小玉。 那张可爱的脸孔,让王小二默默泪流。 宝。 我想你了! 随后擦了擦眼角,竟发现真有一滴眼泪。 啊。 那是我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吗? 原来,我的爱,这般凄美。 或许,男人失去爱以后,才是长大。 我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和小玉逝去的······ 咚! 王小二正自感伤人生无常,便觉得脑袋一股剧痛。 “师父!打人别打脸啊。” “所以每次我都打你的头啊。” 方才张三练完功,从树上一跃而下,就看见自己的小徒弟一脸花痴样,笨蛋都看得出王小二在想什么,忍不住的就是给他一拳。 王小二正想拜托师父以后少揍他,抬头一看,却是一惊。 师父,好像哪里不同了。 眼眸特别的亮,身上···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东西,在缓缓的流动。 “师父······” 不等王小二多言,只见张三一手抓住身后那棵树的树干,然后,提了起来! 单手拔树? 王小二张开了嘴巴,然后他很快的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是单手还是双手的问题吗? 而是有人居然能把一棵大树连根拔起,并且师父的样子居然那么轻松,就好像手里的不是树而是一支毛笔。 “师···师父,练成了?” 张三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其实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内力如今提高了多少,不料天阶与地阶之间的实际区别,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之前一直有一种无法‘水到渠成’的感觉。 但与徐国一战后,被他那柄重到可怕的关刀,劈砍了十几次,虽然受伤不轻,却意外的让张三有了一种明悟。 轻功可以体现内力的轻。 武功可以展示内力的重。 内力作为一切武学的来源,内力的轻重,唯有随心所欲时,才能圆融通达。 张三随手一抛,在王小二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将整棵大树远远抛飞,之后却猛的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算是练成了吧,但伤也没好,徐国的刀太重了,砍不破我的气功,却能震伤我的内脏。” 或许只有当铁布衫也练到天阶,才能完美的抵挡徐国那种数百斤的玄铁关刀吧。 眼看师父成为一代宗师,王小二自然时满心欢喜,可看了看四周荒野,又问:“那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三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走。” “师父,那个陆高升呢?” “现在惹他,等于向全黑道昭告我们的存在,黑山虎我倒是不怕,可暗楼楼主·····” 比肩当今天下第一高手,黑天门门主‘秋藏刃’的暗楼楼主,张三自问暂时还没有能力对付他。 沉默着,张三拎起王小二的手,缓缓离开。 ····· ····· 还是同一天。 正午,陆清名刚刚收到自己被盯上,以及流狐消息的同时。 张三牵着王小二的手,走在路上,暂时还没有目的地。 王小二今天出奇的话少,走了半天,一句话没有,不过这当然不是因为离开白小玉之后,他骤然心情低落,而是因为······ 王小二觉得师父好像哪里怪怪的。 虽然没有表现在外表,可王小二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师父现在···不开心。 而且是很不开心的那种。 可很奇怪啊。 师父已经练出天阶内力,就算有伤在身,也已经远超从前,成为了一代宗师。 天阶宗师,整个江湖算在一起都不到十个人,更何况师父才三十岁,三十岁的宗师,古往今来,也就当年那位绝世高手,一统黑道的余仙死才做到过吧。 何其了得。 可是,师父不开心。 就算是早上,刚刚练成的内功的那一瞬间,师父连笑都没有笑一次。 从头到尾的不开心。 王小二心想着:要不然,讲个笑话逗一下师父?要不然随便找个茬,让师父揍我一顿出出气? 前者的话,成功率很低啊。 后者的话,又太痛了。 这个今年也才快十岁的小屁孩一时间犯了难,不过想了想,最终王小二是恶狠狠的想着: 靠!为了师父开心,豁出去了,挨揍就挨揍吧!! 这是伟大的孝道啊! 再说了,师父要是不开心,我和他谈将来回去找小玉的事情,成功率岂不是会很低? “师父,那个······” “不是重要的话就不要说了。” 王小二鼓起勇气,张三一句打断。 顿时就没了下文。 气氛越发沉默。 小路的不远处,一点炊烟飘起,似乎有一家供行人歇脚的茶铺或者酒肆。 时节恰好在春冬之间,天气仍寒,下雪都还是有可能的。 师徒两个继续在山道上走着。 王小二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样才能让师父开心,不料张三却是先开了口: “我错了。” 啊? 师父怎么会错? 王小二一愣,然后不解的看向师父。 酒肆已经在眼前,可张三忽然停下了脚步,自顾自的说:“我承认,我动了善念,所以我错了,像我这样人的,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王小二不解的问:“师父,你怎么这么说,明明是我的错,才让你被那个陆高升······” “不,其实不是,我们有机会提前走的。” 张三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那个陆高升对白芳的在意,如果我一开始,一手掐住白芳,一手制住白小玉,拿她们的命做赌注,其实多半早就能脱身了,也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事。” 可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因为张三察觉到了,白芳应该已经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随时都有可能死。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挟持她,一路出城,以她的病体,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一念之仁! 隐隐的一念之仁。 让张三选择了天阶内功,而不是挟持。 这是善意吗? 可这股善意带来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是寒武郡几十万等粮草,等饭吃的百姓,没了救济的粮食。 因为如果他早走了,没有他的帮助,陆高升根本打不败徐国,抢不走粮草!! 一切,又是因为他。 就仿佛当年韩望的事情。 明明所有杀手都被阻挡住了,偏偏是他!偏偏是他突破了重重阻碍,杀到了那个老人面前。 可如今的这一切,却是从他的一念之仁开始的。 为什么善意会带来恶果? 为什么善意要带来恶果? 张三觉得这个世界好奇怪。 怎么一个奇怪呢? 那就是,他明明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奇怪,习惯了奇怪,这个世界就不再奇怪。 可这一路上,偏偏还有更大的‘奇怪’在等他。 这算什么? 惊喜吗?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六章如果要做好人,你帮我作证… 我好像思想出了问题。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张三忽然看向王小二,然后说:“也许你是对。” 王小二一脸懵懂,只说了一个字:“啊?” “你说我为什么没杀光那帮山贼呢?” 王小二回想起了黑风寨那帮人,原来师父说的是他们。 记得刚离开黑风寨的时候,王小二就问过张三,按照以往师父的性格以及对他的教导,那帮山贼被师父杀光,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情。 山贼山贼没杀。 白芳白芳没劫持。 或许还有更多其他的没注意到的细节,我这是怎么了? 我该不会以为,自己杀了黑山客,报了当年休忘仇和全村人的血仇,自己就变成一个好人了吧。 王小二低下头也在想,然而不一会,王小二眉头一皱。 却听见一阵的哭声。 不是吧。 师父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哭吧。 王小二一抬头,发现哭声不是来自师父,而是不远处的那座山间酒肆····· 张三眉头一皱,只觉得的声音有些熟悉,便带着王小二静步往前走去。 酒肆之内,根本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实在是跟‘英俊’二字没关系,但也说不上丑的男子,他正抱着酒坛,低声哭泣。 张三微惊,没能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巧的事。 武七学! ······ ······ “客官好。” 酒肆老板心情颇好,毕竟这个时节商贾来往的很少,平日生意不好,这正午时候刚来一个客人,不多一会马上又来了两个。 虽然一个是小孩,一个是看着像书生,但总比没客人好。 张三知道武七学根本没可能认出自己,因此随意找了个角落,点了两碗茶喝。 小生意也是钱,老板端茶时也仍时眉开眼笑的。 王小二趁机就问了:“老板,那人谁啊,怎么喝酒还能喝哭了?你们家酒这么好喝?” 老板见王小二人小鬼大,一副机灵样,倒是颇为喜欢。 然而说起那个浓眉大眼的客人,他俯下身,低声道:“酒哪能喝哭人的,不过两位客官,那位,我看着不像普通人,咱还是小声说话,别招着。” 王小二立刻低声回应道:“老板,怎么一回事?跟我说说行吗,我师父是个写话本小说的,平日里最喜欢听些故事人物之类的,您说那位,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老板一笑,便解释道:“人物嘛,恐怕是个人物,就在刚刚,那位来时,身边四五十人呢,个个身上带着兵刃见着血,可把我吓坏了,好在进来的就这一位,且还挺礼貌的,酒还没上,就先给了钱。” 王小二眼眉一睁,佯做吃惊的道:“四五十人,个个带血啊!看来很厉害,那他哭什么?” 坐在一边的张三看了一眼王小二,暗想这臭小子演技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老板说的兴起,就继续低声道:“哭什么就不是咱这小生意人敢问的了,不过那位来了就喝,三杯就醉,说了好些胡话,还挺深奥,我也没读过几年书,听不懂,然后他又喝几杯,这会便哭起来了。” 老板说罢缓缓离去。 看来也问不出其他什么了。 张三暗想应该是那场焚山的大火没能烧死武七学,不过这应该也是陆高升的安排,他时间算了很巧妙,大火烧起来之后,武七学和他那些还活着的下属就接连醒了,完全由充足的时间离开。 “人生于世,当有七学!” 武七学没哭了,却忽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醉醺醺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应该不太清醒。 只见武七学那张国字脸摇摇晃晃,口中还念念有词: “老师是当世大儒,曾言,所谓儒者,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因此这五者,当学也!” “父母曾求老师为我取名,老师便在这五者中,再加了‘忠’‘孝’二字。” “人不孝,无以为人,人不忠,无以为臣。” “七者合一,便是七学!” “好名字啊!连清名贤弟都羡慕我,嘿嘿······” 一张醉脸上流露出了自豪的模样。 然后随着情绪激荡,酒劲上来,他就更晕了。 坐回了原位,上半身倒在桌上,脸贴着桌面,他喃喃自语: “可是我没一样做得好。” “十年了,贪官我斗不倒,饥民我救不了。” “如果我真的忠,就不会出这种险招,万一真的大乱,镇北军败了,要损失多少将士?要失去多少疆土?” “如果我真的孝,就不会做这么多事情,让双亲为我担惊受怕,更何况事后朝廷追责,只怕后果·····” 可是。 可是! 他的声音忽然又激烈起来:“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做!?” “我正武府八万的百姓!每一个都是我的子民,我武七学是他们的父母官,难道要我看他们死吗!?” 眼泪落了下来。 “可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结果是这样的!?” 那一夜,他和手下的死士一起浴血拼杀,他拼上了自己的所有,官职,父母,未来,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九十五个壮士,死得只剩下四十人。 他怎么回去见那些人的双亲? 更何况粮也没了。 对方手段如此高明,天若府这么大,他在这人生地不熟,仅凭着四十个人,要怎么把粮找回来? 绝望。 原来,到最后,能的赢的从来都是那些狡猾的人,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至圣先师啊,你说说,你教我那些仁义礼智信,到底,有什么用?有个屁用!?” 其实,他也是有机会成为狼的。 可是在狼和羊之间,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羊,鸡蛋和石头之间,他选择了鸡蛋,然后·····一碰就碎。 因为从没听说羊哪天能咬死狼的,鸡蛋能撞碎石头的。 张三沉默着听完,然后把茶喝完,牵起王小二缓缓离开,只是走过武七学身边的时候,听见大醉的他还在低声喃喃: “怎么办?怎么办啊?这么多的人命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不停的说着,重复着。 ······ ······ 山路上,两师徒还在远离天若城,显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可是,王小二注意到师父越发的沉默。 甚至师父前进的速度都变慢了,到了自己要配合师父的小碎步,才不会走到师父前面的地步。 师父在犹豫。 虽然张三的脸庞古井无波,但王小二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师父······” “我不是说了吗,不是重要的话就不要说了。”张三的声音很淡漠。 王小二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是废话,而且就两句。” 张三沉默一阵,停下脚步,道:“说吧。” 王小二走到师父的身前,凝望着师父的眼眸,说: “我爹以前常说,人啊,一百年是活,二十年也是活,所谓的生生死死,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师父,想做就去做吧。”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七章如果要做好人,你帮我作证… 我的师父是一个杀手。 他教了我十几年,我们之间说过很多话,其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 “小三啊,我把这辈子我会的全都教给你了,虽然你这个臭小子,自己还去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但你学了这么多,偏偏我身上的‘残忍’你就是学不到。” 认识王小二和休忘仇之前,我完成的最后一个杀手任务,目标是一个书生。 那个书生很穷,很瘦,很可怜,而且···废话很多。 为了省钱,我没用七步散,但我还是一刀把他杀了,当时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我已经麻木了。 那时候我以为,在师父离开三年后,我终于学会了他最后的那项本事——残忍。 ······ ······ 想做就去做吧。 王小二的话萦绕耳间。 张三自嘲一笑: “现在想想,其实不是从白芳开始,更不是从那帮山贼开始,而是杀黑山客开始,我的脑子就已经有问题了!” 杀了黑山客,等同于彻底惹上暗楼,这个庞大的黑道组织。 难道我去杀之前,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我还是做了。 所以,真相其实是,从黑山客那时候开始,我的脑子就已经有问题了! 张三用双手用力的擦了擦脸颊,直到双颊有些疼痛。 “小二,帮师父一个忙。” 王小二立即道:“师父有命,莫敢不从!” 张三呵呵一笑,道:“简单,就帮我做个证就好。” “作证?”王小二眉头一皱。 张三道:“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脑子哪里出了问题了,其实从小云县开始,我就已经有问题了!我居然会想去做好人?简直就是蠢!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不会了。” 张三的眼睛慢慢冷了下来,继续道: “但是,既然好人做了这么多天,不如再做这最后一次,所以师父要你帮我做个证。” “如果要做个好人,我发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好人不长命这句话,在这个世道已经被验证过无数次了。 这次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回去做我的黑道杀手。 王小二问:“师父,你决定了?” 张三道:“嗯,没错,我要回天若城,和我们的那位聪明绝顶的陆大人‘叙叙旧’!” 师父终于下了决定,而且露出了笑容。 王小二也安下心来,便打趣的问道:“那师父,你不怕暗楼了?” 张三一瞪眼,骂道:“怕?怕什么?他们有宗师,我们也有,黑山虎敢来,我当场就宰了他!送他去见他弟弟。” 王小二反问:“那万一来的是暗楼楼主呢?” 张三一脸镇定,神态傲然,一派宗师气象,之后一字一顿道:“当·场·跑·路!” 不是我菜。 这个是真打不过。 王小二崇拜道:“哇师父,你是怎么做到,用这么帅的姿势,说这么怂的话?” 张三自信道:“都是修为所致罢了。” 王小二表示:“跟师父学,一辈子都学不完!” 说罢,张三转身离去,同时道:“在附近等我,完事以后我就回来。” 山风呼啸而来。 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王小二眼中露出崇拜。 王小二低声说道:“师父,你的背影好像忘仇大侠啊!就是您的真脸比起大侠,还是差了太多。” 却不料远方飘来张三爽朗的声音: “蠢话,这年头帅有个屁用?能打才是王道!” ······ ······ 咚咚! 咚咚! 洒。 武七学隐隐听见有人敲桌子。 敲了好几下。 还有泼水的声音。 奇怪,山岭酒肆,谁泼水啊? 然后就是一股子冰凉,从头淋到尾。 嗯,是我被泼了。 武七学醉醺醺的被一桶冰水淋醒,酒肆老板知道武七学不是个普通人,可门口那个书生敲了几下桌子不见武七学醒来,居然直接抬起店里的水桶就泼,吓了老板一跳转身就躲进了后屋。 武七学抬眼看去,几滴冰凉的水珠沿着眉端和睫毛滴落在桌上。 一个相貌很普通,身材很寻常,做书生打扮的青年人正站在对面。 “八岁那年,我哭的稀里哗啦,师父告诉我,只会哭的男人长大了一定是个废物。” 莫名其妙。 骂我作甚? 武七学一脸的疑惑,只是当两个内心深处有同一个方向的男人对视时,他们都产生了一种直觉。 对方似乎可以相信。 “北地寒武郡正武府府令,武七学是吗?” “呃···是。”武七学略一犹豫,可还是诚实答道。 “想救你的八万百姓?” “当然!” “想救寒武郡的五十万人?” “当然!!” “可以,把你的手下招回来,去天若城外南郊的树林等我。” 时间紧急,张三转身就走。 武七学还有些懵,双手撑起身子,问道:“南郊树林,去那里做什么?” “等粮。” 武七学眼眸骤亮,道:“你知道粮在哪!?” 张三侧首道:“你想救你的百姓,我帮你。” 武七学见张三不似作假,可毕竟事关重大,心底起了一丝警惕,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张三道:“为什么帮你?也许······我是在帮我自己呢?” 武七学眉头微皱,有些不懂。 张三说:“只是为了将来睡个好觉。” “啊?” 张三也不多加解释,轻功一展······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武七学脚步摇晃,可还是追出了酒肆,大声喊道。 只听远方遥遥的传来张三的声音: “名字没有必要,不过可以告诉你······” “我是一个杀手。” ······ ······ 同一时间,天若府内,陆高升的府邸。 陆清名坐在桌后,李行和杀狼则站在左右,他低声说:“想不到宋严世反应这么快,流狐是天阶以下,江湖轻功最高者,只怕他入城的速度比杀狼你更快。” 也就是说······ 陆清名微微抬头,看着天花板,自语道:“这座府邸和我已经被盯上了,杀狼,血狼那边你怎么安排的?” 杀狼低头道:“按照原定计划,我已经让他在黑县附近的秘密据点驻扎,粮也在那,白鹿军的兄弟们需要修养,那里有足够的医药和大夫。” 陆清名眉头一皱,道:“糟了!” 李行忙问:“大人何意?” 陆清名道:“那场爆炸虽然厉害,可当时的情况,作为抢粮的一方,离木牛车较远,流狐手下只怕还有一千人,如果我是宋严世,一定会派高手来看住我,剩下的人在全府各县城搜查,黑县的据点离县城不远,万一······” 杀狼和李行顿时惊醒,杀狼道:“大人,那是否立即发令让我弟弟······” “不,流狐和他手下的高手是以轻功,刺杀,暗探著称的杀手,不管是飞鸽传书,还是让你们二人亲自前往,风险都太高。” 三万石的粮,冒不起这个险。 不如设计把流狐引出来?靠府军和杀狼李行杀了他? 不行。 张三那次全靠一个王小二让张三顾忌,否则一个小天阶高手,纵然打不过千人的府军,想走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流狐本就以轻功诡异著称。 或者,府邸里的那批易容高手还在,不如······ 不行。 对流狐这种等级的江湖人,用这种手段,简直是蠢。 一个个想法依次被否决,一个轻功高超,还精通潜踪暗探的小天阶,着实令人头疼。 陆清名深深的皱着眉头。 李行和杀狼也是不知所措。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陆清名这么说着。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八章我读到你了 窗户开着,灯火摇曳,仿佛陆清名此刻的心境。 宋严世没有直接向我动手,目的应该是让流狐监视我,顺藤摸瓜的找到粮草所在。 毕竟就算我死了,他找不到那批粮,终究是个隐患。 但是,宋严世的耐心有限,如果流狐几天内没有任何发现,一定会明白他自己已经被我察觉,对我动手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我手底里还有一千府军,虽然奈何不了流狐,但或可保我平安,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宋严世真的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流狐身上吗? 不。 陆清名瞬间做出推测,虽然不知道那批镇南军精锐的事情,但他知道宋严世肯定还有后手。 所以。 一天!最多两天!必须速战速决,一次解决掉流狐,这个最后的麻烦。 可要怎么做呢? 这么短的时间,要去杀了一个手下有一批高手,并且以轻功著称的小天阶高手。 我······ 做不到。 陆清名绞尽脑汁,却想不到任何办法,在这束手无策之时,他突然不可阻止的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现在我是陆高升就好了。 陆清名很难控制自己不要这么想。 因为他觉得陆高升一定会有办法的,那个傲慢,自负,却算无遗策的自己。 其实说到底,陆清名和陆高升是同一人,但是,他们又完全不同。 简单的来说,陆清名和陆高升是拥有同样身体,同样记忆的·····两个人。 因为是两个人,所以他们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就比如说武七学,按理来说他和陆高升一样,师承同门,小时候还同吃同住,单论才学确实稍差一筹,可差距也没那么巨大。 从武七学能从北地乱世看到背后的朝堂阴谋,以及一路急行南下,还能找到那条楼兰古道,这两件事情就能看出,武七学并不是庸才。 可最后赢的人却是陆高升。 再说官场上,武七学甚至比陆高升更早进入仕途,可结果却是一个即将被罢免,一个即将成为郡守。 决定他们之间差距,其实不是才学,而是思维方式。 或者更露骨的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零和博弈的赌场,不择手段的人,狡猾的人,利用规则而不是遵守规则的人,更容易成功。 陆清名迟疑了,可旋即,他猛的摇了摇头,暗念现在不是在这种念头上浪费时间的时候。 可办法还是想不到。 思来想去,一个名字逐渐在脑海显露。 张三。 如果这个人还在,他有能力杀徐国,多半也能杀得了流狐。 可是按照陆高升之前的猜测,张三离开之后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只怕也是来取陆高升性命的。 在陆高升的眼里,张三就是和他一样的人,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残酷。 但陆清名犹豫片刻,张三和陆高升之前数日的相处,一幕幕的浮现出来。 书画店里的‘饿死’二字,回城时原野上流露的‘愤怒’····· 一桩桩一件件,陆清名隐隐感觉到陆高升对张三的‘判断’,其实不对,或者说存在误差。 可陆清名又说不上误差在哪。 所以陆清名开始整理脑海中,所有陆高升之前对张三的推测······ 从入城的第一天,到昨日交易完成后的离开。 张三这个人,陆高升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看透他了。 但是。 “不对。” “陆高升的所有推论确实正确,不论是对张三的冷酷的性格,高强的武功,都没有错。” “可是,陆高升在张三身上,有两个盲点,他没能注意到。” 仔细分析过之后,陆清名连连自语。 第一点,白芳。 “事情结束,王小二还我,否则,我希望陆大人明白,我不喜欢乱杀人,但也不怕再多杀几个,那个女人,你能保她一天,两天,能保她一辈子吗?” 这句话,是张三杀完徐国之后,对陆高升的威胁之语。 在这句威胁的话里,张三没有直接威胁陆高升的性命,更没提到过白鹿军的名单,海商的清单,这些可以威胁陆高升前途的东西。 也就说,张三其实很清楚,对于陆高升而言,什么才是真正可以威胁到他的。 所以,张三其实一直都知道白芳对陆高升的重要性。 那么,问题就来了。 张三为什么一开始被监视的时候,不直接用白芳的性命做要挟,以求脱身呢? 是张三后知后觉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第二点,张三的画。 画和书一样,反应着作者想表达的东西,当然,比起文字,画的表达不那么直接,不同的人从画里,读到的东西未必一样。 明清从张三的画里,读到了休忘仇无畏的风采。 白芳从张三的画里,读到了陆清名曾经的模样。 他们一度为之沉醉。 这两个人,看的都是那幅‘清净’,因为那副画最好,人们的注意力,理所当然的会去注意最好的事物。 陆高升能从张三的画里,读到了张三的秘密,并推测和查到了一系列的事情。 那是因为陆高升看的,是张三所有的画,并非只是‘清净’。 现在,轮到陆清名来看了。 虽然此刻不在那间书画店里,但陆清名站起身,走到厅堂的中央,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是学富五车的才子,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过去不久的事情,只要愿意,很快就能回忆起来。 闭着眼眸,脑海间,此刻身处的不再是自家的厅堂,而是那间老旧的书画店。 店的四面墙上,都挂着画,这些都是王小二在张三画完之后,由王小二凭着自己的感觉挂上去的,因此新画和旧画,顺序是乱的。 然而陆清名认为这就是陆高升的第二个盲点——画的顺序。 陆高升聪明的注意到了新画旧画在纸质,细节等方面的区别,却没有注意到顺序。 那么现在。 让我来把顺序归位。 新画用的是本城作坊的劣纸,但毕竟是新纸,空白处不会发黄。 陆清名在脑海中,把这些画调整到了左边的墙上。 旧画都是南方劣纸,从很多细节可以看出年份。 陆清名把这些画调整到了右边的墙上。 陆清名转身,闭着眼,可脑海里是是右边墙上,那些陈旧的画。 他一张张的看着,仕女图,山河图,城郭图一幅幅的尽收眼底,然后低声说: “你,多么冷漠的一个人啊······” “这貌美的仕女,你的笔下毫无赞美,只是冷淡的描绘她的轮廓。” “这巍峨的山峦,在你的笔下,和一块土坡没什么分别。” “这城郭,这村落,甚至是龙舟节的庆典,都是一模一样的冷淡。” “张三,你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陆清名再度转身,去看张三来到天若城的新画。 同样有山河图,同样有仕女图,同样有城郭,画画的技法几乎相同,所谓意境,和以前的旧画一样,没有神髓,可是······ 陆清名低声说: “那幅清净确实好,但是,清净不是突然出现的,在你的其他新画里,其实已经有迹象了。” “山河图里,你的笔画渐渐开始大开大合。” “仕女图里,你的用色比以前大胆了。” “城郭图里,这个角落,我不知你自己注意到了没,你画上了一副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你在这一处的细节,用心程度甚至超过整幅画,虽然,这里只是一个角落。” 最后。 陆清名望向那幅清净。 为什么你的画风开始变化? 为了卖的更好吗? 那你以前就应该开始这么做了。 技巧变化不大,风格却在隐隐的变化,直到那幅清净,扑面而来的意境,任谁都能感觉到。 其实变化的不是技巧,而是······人。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南方,或者在来天若城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张三,我很确信······” 这一刻,陆清名睁开了双眼。 一切疑惑,豁然开朗。 关于白芳,关于画的疑点,全部解开。 原因只有一个。 陆清名说道:“张三,你在逐渐否定过去的自己。” 这,就是答案! 明清读到了意境,白芳读到了熟悉,陆高升读到了秘密。 而陆清名。 他微微一笑,说道:“张三,我读到你了。” 正文 第二卷第八十九章宴会 但是,我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陆清名想了想,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陆高升当初为了去抢粮,拿自己的命去和张三赌。 他现在也可以为了把粮运出去,和流狐赌。 我自小一贫如洗,遇见她和老师以前,从来都是一无所有,陆高升能押命,我陆清名也可以。 在这座城里,陆高升为自己准备了很多‘退路’。 比如之前用来关押王小二的城中私宅。 ······ ······ 夜。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正在接近天若城,如果有江湖人能看见此人的轻功,一定会惊呼一声: “宗师!” 同一时间的陆清名的宅邸,他端坐书房,正在缓缓的写信。 写到末尾,总共是四封信,陆清名找了四个信袋封好之后,放进了一个匣子。 “你们进来吧。” 李行和杀狼推门而入,走到书桌前,纷纷欠身行礼,异口同声道:“大人有命令吗?” 陆高升微微一笑,说:“先把头抬起来吧,以后和我说话,不要低着头,我不喜欢这样。” 不过。 应该也没有多少个‘以后’了。 陆清名这么想着着。 杀狼不知所以,缓缓抬头眼神有些迷茫。 倒是李行,他心底猛的一惊。 这种温和的口吻,这种温柔安静的气度,之前他曾见到过一次,就是陆高升初闻白芳要成婚的第二天早上。 怎么现在又来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 陆清名缓缓起身,从房间里的一个柜子拿了点银票,钱不是很多,他将之一分为二,然后走到李行身前。 “大人,您这是······”李行越发疑惑了。 陆清名微笑道:“这一次···你们两个不会有事的,流狐那边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他了,这里有一千五百两,加上你往日的积蓄,以后的日子可以过得不错。” 李行眉头一皱,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陆清名示意他不要说话。 陆清名继续说:“十年前,你家中幼弟幼妹饿死牙郡,我许诺过你,杀了唐礼和宋严世这两个幕后黑手。” 六年前,李行意外得知这真相,却更加痛苦,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复仇,但陆高升给了李行希望。 为此,李行奉献了自己所有的忠诚。 陆清名看着李行,低声说:“对不起。” 李行不明所以的抬头。 陆清名说:“前些日子黑县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知道你是可怜百姓,但我否决了你的建议,你性子其实根本说不上是‘恶’,可暗地里的那些事,我都交给了你,你的不忍,我都知道,所以······ 对不起,这些年,我让你受累了。” 拿着剩下的一千五百两,陆清名来到杀狼身前。 杀狼却立即跪下,只说了一句:“大人为我兄弟奉养母亲多年,我兄弟二人不要大人的钱。” 陆清名笑说:“你们两兄弟的父亲死于黑道仇杀,自小又和母亲失散,流离江湖,练得一身好本事,我相信不管你们有没有钱,都能活的很好,所以这钱···不是给你的。” 杀狼抬起头来,眼中很是不解。 陆清名将钱递给杀狼,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五年,陆高升···呃,是我,一直没告诉你们,你们的母亲究竟在哪?” 杀狼默默低头,其实道理很简单,也很阴暗。 “南郡凤阳县,她在那,过的很好,钱不是给你们的,留给老人家安养天年吧。” 听着陆清名的话语,杀狼接过了钱,可即便如他这般沉稳,手间也开始颤抖起来了。 陆清名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漫天乌云。 好暗的夜啊! 他淡淡的说:“明天之后,我希望你们以后能过上平静的日子,这是我对你们最后的谢意,当然,如果李行你还想和那些权臣墨吏斗一斗,如果杀狼你对当年黑道仇杀之事还是念念不忘······ 我,还为你们准备了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 杀狼和李行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陆清名缓缓道:“武七学,在家乡的时候,老师常说他不如我,现在看来,老师错了,他才是真正的君子,矢志不渝,而他,就是我为你们选的第二条路。” 可听到现在,再笨的人也听出来了,更何况李行和杀狼本就不是蠢人。 他们的陆大人这分明是在····· 安排后事! “大人······” “不必多言。”陆清名伸手示意。 而后他转过身,靠着窗,笑着说:“你们不必露出难过的表情,其实人啊···就是选择而已,一辈子到头,不知道要选多少次,有时候会选对,有时候又会错,那年,我错了,我做错了选择,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我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与其难过,不如笑一笑。”陆清名笑着说。 李行和杀狼看了彼此一眼,却哪里能笑的出来。 陆清名则说:“当然要笑了,明天在府衙,我们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让我们盛装出席!” 让我们杯觥交错! 让我们载歌载舞! 不要害怕死亡破坏了我们的热闹。 要用我们的热闹让死亡害怕! 张三,你会来吗? 这场盛大的宴会,我已经向你发出了邀请。 ······ ······ 同样的夜。 乌云很多,明月时不时的就会被遮盖,今晚显得格外的暗。 天若城的城墙这些年来都有再加固,当初张三入城时就发现了,天若城比起十年前的城墙高了一倍,各街道更是拓宽一倍有余。 一座府城,被修的仿佛郡城一般。 此刻那高耸的城墙外侧,阴云下的黑影,一个人,正潜伏在那。 张三。 现在没空易容,而且真脸也已经露过了,想要秘密进城,这是唯一的办法,但等待机会的张三也没闲着,脑子里一刻不停的想着对策。 “陆大人你好,不给我粮草,我就会杀了你哦。” 这种愚蠢的台词不仅蠢,而且没用。 陆高升琢磨张三,张三这些天同样也在琢磨他,从那夜的交换人质开始,张三就已经察觉到了,陆高升的行为异常的激烈,并且手段狠到不顾自己的性命。 张三认为现在就算自己把李行双狼全宰了,然后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估摸着也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阴狠毒辣而且还聪明的要死,加上又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所以拿死亡威胁多半也是没用。 对付这种人,张三现在脑子就两个字——头疼。 唯一的办法,则是脑海中回忆起的,在陆高升动手之前,通过明清说给王小二听,借此迷惑张三,借此保护白芳的两句话: “唉,就是小玉说她明天要和白姨出门,说是见一见那个叫明清的家里人,可能还要在外城待上几天。” “哦,就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嘛,我在小玉家帮她做豆腐,那个明清又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了,然后我和小玉,白姨一起听他说希望带白姨和小玉见一下家里人。” 这两句话,其实都是陆高升放出来的烟雾,借此保护白芳。 第二句张三之前懂了,第一句现在懂了。 可能要去外城待上几天。 也就是说白芳在城外。 然而,陆高升既然想在动手的时候保证白芳的安全,会把这样的讯息传递给自己吗? 所以,白芳应该在城内。 但,以陆高升的聪明,他会不会在玩反其道而行的把戏呢? 二者都有可能,这也是来路上,张三一直苦恼的事情,直到他想明白了一点。 其实根本不用管陆高升在玩假话真说,还是真话假说的文字游戏,只要明白一点,就可以知道白芳现在在哪。 陆高升对白芳的在意程度,甚至还可能超过张三对王小二。 为了袭击粮队,击杀徐国,陆高升出动了手下训练多年的白鹿军和所有高手,那么,他手底下还剩下的力量,也是最强的力量,自然就是留守在府城内的一千府军。 只要把握住对手的弱点,真相有时候并不复杂。 “白芳一定还在城内!” “找到她,就等于找到粮!” 潜伏在城墙上的阴影,天上忽然一道阴云遮月。 守城的军士抬头看了看,骂道:“怎么又阴了?那个谁,把城上的火架再添点油,大人有令,这几天城上要灯火通明才行。” 就是这一瞬间。 大风一阵,激烈无比。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章宴会 次日,一场盛大的宴会,在府衙召开了。 为什么陆府令要在府衙,而不是家里开宴会? 为什么并非任何节日,会有一场宴会? 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因为城里但凡能受到邀请的富商,名门都很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这座天若城中,尤其是近几年来,不依附陆高升还能继续富贵的,根本没有,就算有,那也都是过去式了,如今那些人全家的尸体还不知道在哪埋着呢。 明里暗里,陆高升早就让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明白了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因此一张张清晨发出的请帖,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席卷全城,街头巷尾都在说如今府衙之前的热闹景象。 各家富商名门赶忙的准备礼物,穿好锦袍纷纷都在往府衙赶。 当然,唯一能除外并且敢除外的就只有‘明府’。 虽然同样收到了请帖,但是明清询问过白芳的意见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 ····· 陆府内。 天上阴云从昨晚到今日,一直未散。 明明是清晨,四周却是颇为昏暗。 陆清名正在房间的书桌前,他的书桌上正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各种颜料,李行进门一看,暗自惊讶。 因为陆清名居然在···画画! 但却不是在纸上画画,而是在一件白色的长衫上作画。 李行暗念:大人很少···不,应该是就没有穿过白衣,除了上次。 而且想起昨夜的对话,李行心底非常的不安。 “你在害怕什么?” 陆清名正在自己待会要穿的白衣上作画,没有抬头,却似乎能感知到李行心底的不安。 李行道:“大人···没什么,我是来和您说都安排好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陆清名微微一笑,盯着眼前的‘画作’缓缓道:“不要紧张,轻松些,流狐本来就狡猾,徐国之死更会让他谨慎,戏不真,容易被他看出破绽。我这还差一点点,马上好了。” 说罢,陆清名举起白衣,走到窗口,晨风吹拂了几下,墨迹很快就凝结了。 李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发现陆清名在自己白衣的左右,画上了两朵白玉香,这是一种仪态柔美的花,女子通常都很喜欢。 李行说:“倒是好些年没见过大人作画了。” 陆清名则将白衣穿上身,顺便挥了挥有些麻,甚至还有些颤抖的右手。 陆清名淡笑道:“不是不画了,只是当年郡府街头,我的右手被人打断过,没有及时医治,虽然后来好了,可这只右手也就还能写写普通的字,再不像从前那么灵活了。” 那一手瘦金字体。 那一手妙笔生花。 却是再也写不来,画不出了。 看着衣身左右的两朵花,陆清名想起: 当年,成婚之时,没钱购买新衣,她却说:难道你陆清名的妙笔,还比不上三五两的首饰,和一身红艳艳的衣裳吗? 当时他又问:那首饰呢? 她答道:自己雕呗。 然后他便在两人的旧衣上作画,又拿了一根木棍用来雕刻。 那时,画的便是两朵白玉香。 陆清名走出屋门,侧首问:“对了,明府···有人来吗?” 李行道:“请帖是发了,不过···他们没回应。” 陆清名点了点头,说:“应该如此,不怪她,好了,我们走吧。” 可惜了,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不过,穿着似如当年的衣裳,也够了,黄泉路上,可以有个念想。 说起来,还有那么一个人,我对不起她呢。 那同样不也是一个无辜的女子吗? 陆清名忽然转过头,看着换了一身华衣,伴他出席宴会的李行。 陆清名笑问:“喂,李行,有人说过你很英俊吗?” 问罢,陆清名也不等李行回答,哈哈大笑,挥袖离去。 留下一脸懵的李行,老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 “啊?” ······ ······ 随着陆清名坐上马车,四周大量的府军随之而动。 然而人们并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双细长如狐狸一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离去的马车。 狐眼男子身后,有人低声说:“首领,应该没有易容,是真人!” 狐眼男子答道:“那就奇怪了,一场没有由头,莫名其妙的的宴会,按宋相所说,这位‘陆大人’阴沉毒辣,是个狠绝之辈,怎么会突然做这种事?” “首领,会不会是我们被发现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如果对方真有杀徐国之力,我们必须得小心,更何况宋相的命令,是在实在找不到粮草线索之后,再杀陆高升。” 况且周围府军也不少,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那首领,我们现在······” 狐眼男子心想,就算对方有杀徐国的本事,可徐国轻功薄弱,而我流狐的‘浮溪功’,除非宗师,否则不论江湖还是军门,根本无人能拦。 “跟上去,看看虚实再说!”流狐下了决定。 ····· ····· 街头热热闹闹。 巷尾却是一片寂静。 巷尾里的一座偏宅,就更是如此。 明清在这里安排了不少护府高手,作为明书大祭酒的故宅,自然都是不是寻常武者,个个训练有素。 更何况陆高升在府外还秘密安排了一批府军高手。 按理来说,不说是固若金汤,但毕竟有这么多高手保护,苍蝇都别想进来。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高手现在已经被团灭了。 连对手的脸都没看见,一个接一个的被打晕,全员倒地不起,每人脖颈处的大穴还被人用一银针封住,没一两天的时间,恐怕是醒不过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那些护府高手,毕竟不管黑道白道还是军门,一个武者,到了宗师这样的境界水平之后,谁还会那么不要脸的搞偷袭? 而一个潜踪水准高超,尤其擅长并非常热衷于偷袭的宗师,江湖上很可能只此一家。 张三蒙着面,站在偏宅的院子里。 明清倒在脚下,被他打晕了,脖颈同样有一根银针,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 张三看着这个倒地的男子,想起之前他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冲过来的‘勇敢行为’。 张三的评价就只有两个字——白痴。 面对半炷香都不到,就撂倒你全府高手的人,居然拿着张凳子就冲过来了,勇你也真是够勇了。 不过。 弯下腰,张三把明清昏倒后,却还死死拽着他裤腿的左手松开,心说:我似乎意外的,并不讨厌愚蠢的人。 不远处的前方,白芳端坐着,冷冷的目光里,不见半点畏惧。 危机在前。 白芳盯着眼前蒙面人的眼眸,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哪里见过,冷冷问道:“宋严世派来的?” 想起她的身份,她会这么想也难怪,张三走上前道:“宋严世是真不认识,但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白芳侧目看向倒地不起的明清,看着他脖颈上的银针,立刻想明白了些事情。 这么厉害的高手,杀人不需要这么麻烦,还用银针封住穴道。 如果是宋严世的人,不可能这么留情。 但明清还活着,让她放下心来。 她再度开口道:“所以······你是张三?开书画店的那个?” 张三眼神依旧平静,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可心底却泛起了骇浪。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隔三岔五我就会被人认出来?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一章杯觥交错 从休忘仇到陆高升,现在又来了一个白芳,人多的都可以凑桌麻将了。 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现实弄的张三都有些麻木了。 白芳的眼神冷静又沉着。 张三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女人。 美丽,毫无疑问的美丽。 岁月无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身的白衣,无比契合她的美貌,仿佛这种颜色,就是为她而存在。 但她美丽,却一点也不脆弱,眼神冷静,语气平淡,不是因为她快要死了所以才可以这么淡漠,而是她本来就是这样坚毅的人。 难怪能把明清和陆高升迷的神魂颠倒。 张三暗暗说道。 随即,张三走向白芳,边走边问:“如果用你的命,能换十万人的命,你换不换?” 张三问白芳,也在问自己。 师父说过,正派的规矩,不杀妇孺,就算当黑道也是如此。 但面对陆高升这种人,不让他看到,只要他不答应,自己就会立刻杀掉白芳的决心,是不可能让陆高升屈服的。 就像陆高升那夜对张三说的话:如果你不答应,就请立刻杀掉我。 陆高升那时可不是在开玩笑,他是来真的,现在情况倒转,张三自然也必须如此。 白芳听着张三问题,却觉得很好笑。 白芳正欲回答。 可张三一指点在了白芳脖颈上,并说了一句:“了不起。” 抱起白芳,顺便给她搭了一下脉。 张三医术或许只有鬼医能胜,方才以精纯内力点在白芳的睡穴上,可以尽量不伤害白芳身体,并使她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 可搭脉之后,张三低声喃喃:“这种状态下,脉相居然还这么乱,快的话快半个月,慢的话半年·····其人必死。” 又能怎么样呢? “咳咳!” 张三正想带着白芳离去,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其间还带着血丝。 他的内伤本来就没好,昨日一路狂奔回天若城,昨夜又在天若城里找了整晚,直到今早才想明白,或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这才想起了明府。 宗师内力雄浑,可也不是无限的,更何况他突破还不到一天。 “顾不了那么多了,找地方秘密安置好白芳,其他的再说吧。”擦去嘴角血迹,张三低声自语。 总不可能扛着白芳去和陆高升交涉。 这么想着,张三在白芳身上打量了一下,心说能不能找点特别的物事,好作为白芳在他手里的证据,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白芳头上的发簪。 仔细一看,那根发簪做工非常粗糙,不像工匠做的,倒像是一个不懂行的人,自己拿了根木头,慢慢雕出来的。 雕的似乎是一种叫白玉香的花。 将木簪收起,张三抱着白芳,走过明清身边,却被一张从明清侧身的请帖吸引了目光。 显然是因为昏倒,从怀中掉出来的。 明清为什么会带着一张请帖? 随手拿过,打开一看,虽然就是一张用句普通的请帖,但想起那个陆高升的为人,张三暗呼:“怪事,看着···像是个局啊,难道陆高升知道我回来了?” 可这个可能性很低,陆高升应该早就吃准我会投鼠忌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而且明清的这张请帖,还有一处地方也很奇怪。 为什么要明清从后门进去? 宴会哪有让客人不走大门走后门的? 张三越发确信这是个局了。 那么。 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要被陆高升算计了? ······ ······ 府衙大门口,今日热闹非凡。 人流络绎不绝,自府衙大门的红毯鱼贯而入。 一批批的富商和权贵接连入场,但奇怪的是,通常这种宴会,不会限制受邀者带多少家眷,可这次实际情况却是,陆大人的请帖上写明了,只有请帖上注名的人才可以入内。 这就导致了有些人家就只有一个人来,有些人则是父子同来,颇为怪异,不过总体看来,人数还是极多的。 一边的侍者还会高呼来者名讳,带的什么礼物,好表示客人对主人的敬意,以及从礼物上,显露出来者的家底,更为宴会添了几分气派。 内部的厅堂,也是飘香四溢,美酒佳肴数之不尽,倒也让那些权贵们非常尽兴,毕竟能受邀的,都不是寻常人。 权贵们交的通常不是朋友,他们的诉求,是利益共同。 通常能带来最多利益的,肯定就是宴会上被敬酒最多的,可惜的是陆清名正坐首座,并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让一众贵人们大呼可惜。 毕竟在天若府,还有什么比攀上陆大人,更容易飞黄腾达的办法? 那么自然,顺延下来的,最受人群瞩目的,自然就是李行和方才陆清名宣布的,新任府军统领‘狼’。 李行不必多说,贵人富商都知道,此人乃是陆府令的左右手,真正的亲信,而那个名字奇怪,气度奇冷,比起统领,更像杀手的‘狼’,能被陆府令大庭广众的宣布任职,肯定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不能和陆府令喝一杯,那么至少要认识认识这两位左右手吧。 杯觥交错。 李行和杀狼都穿上了一身华服,被端着酒杯的人群环绕。 李行很是头疼,以前这种场面,都是陆高升在人群中谈笑风生,他负责在后面守着就好,哪里想到这次对换了角色,居然这么难。 因为这里的人李行都认识。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没个好人。 要是陆清名命令他把这帮人宰了,他应该会很开心的接受,然后一个一个的杀过来,可现在要和他们假模假式的喝酒,交谈,那可真是太不爽了。 杀狼那边就更是如此。 好想杀人啊。 不过他对好不好人可没什么关心,而是他修练的乃是极为嗜血的嗜命功,平常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有杀人冲动。 平日里还能靠冷静去克制,现在被这么多人围住,心底的烦躁,立刻激起了杀意。 陆清名自顾自的坐在首座上,四周客人都被远处的侍卫劝退,他处的位置就显得空荡荡的。 看着李行和杀狼两人,陆清名暗自觉得好笑,不过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好先委屈一下他们了。 拿起身边的一杯酒,陆清名抿了一口。 随后一批美艳的女子缓缓入内,跳起了歌舞。 府衙之内,一片歌舞升平。 陆清名含笑望着这片杯觥交错,载歌载舞的美景。 然而,他的眼底深处,有着一抹暴戾。 那个,不久前打死了三家农户抢了田土。 那个,纵容自家的儿子强抢民女,横行霸道,不过这次我把他儿子也请来了。 那个,原本是山贼出身,打家劫舍,杀人无数。 一桩一桩一件件,从陆高升的记忆浮现到陆清名的眼前。 这些人对陆高升有用,或者服从,所以陆高升不管也懒得管,总之每年该交的钱,够数了就行。 但陆清名看着这些人,笑容变得越来越深刻······ 以前我相信律法。 空荡荡的十八层地狱,应该靠律法送他们下去。 后来从另外一个‘我’的身上,我学到一种‘更快更直接’的办法,在我走之前,得带上这些人才行,我欠百姓的,终究太多了。 虽然杀人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但杀人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陆清名心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流狐肯定已经来了,至于张三·····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像流狐和张三这种高手,存心隐匿在人群中,想把他们揪出来,那可太难了。 “好了!先退下吧。” 陆清名高举酒杯,站了起来。 厅堂里顿时安静,因为‘陆大人’最讨厌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扰,这些天若府中的名流贵胄自然都是知道的。 舞女和侍者们都缓缓离开厅堂。 直到里面只剩下了宾客之后,陆清名才缓缓的举起了酒杯。 他嘴角含笑,看着堂下众人,笑说:“过去一年,陆某承受过不少在座各位的帮助,而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也一清二楚。” 帮助? 那是什么样的帮助,在座的人可都很清楚,陆高升用来争夺郡守之位的资金,有一部分也来自他们。 所以在场的人顿时笑了起来,甚至有人高呼:能为陆大人效力,那是三生有幸啊! 陆清名含笑应下,高举酒杯,仿佛是要庆祝,然后缓缓道:“所以现在,我宣判在座的所有人······” “死刑。”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二章请君入瓮 天格外的暗,阴云比往日都浓厚许多,昨日落雪稀疏,也不知道今日是不是会有一场大雪。 离开厅堂的那群侍者,并没有回到后堂,而是在领头管事的带领下,离开了府衙。 有人便问了。 “李管事,您说大人事前吩咐,让我们全都离开府衙?这是为······” 轰! 巨大的热浪吹起无尽的烟尘。 偌大的一座府衙厅堂,瞬间被炸的只剩下废墟! 里面无数的宾客也在一瞬间,被炸的血肉横飞,方才的热闹,转眼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不过爆炸之后,倒是听不到什么哀嚎,不过想想也是,连屋顶都被炸飞了,里面的人肯定是当场死绝。 府衙外,那些本在厅堂上跳舞的美女们被吓得花容失色,一众侍者也是目瞪口呆,胆小一点,甚至被吓得的摔倒在地。 他们不由想着: 还好他们在府衙外。 还好府衙外有坚固的围墙。 否则哪怕不在厅堂里,都可能被飞石和碎片掩埋。 无尽烟尘的厅堂上空,一个人影骤然出现,随后则是七八道黑影瞬间窜到府衙之外。 半空之中流狐极为愤怒,这种时候,再蠢的人也明白了,对方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只怕今天这场宴会也是为他准备的。 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狠,宴会里这么多宾客,一瞬间全部炸死,毫不留情,更何况,就算对方早有准备,可这么大的爆炸,他真就一点都不怕波及到自己? 想到这,连流狐都不由暗暗说了一句:说到心黑还得是这些读书人啊,这手段简直比我们黑道还狠! 可是府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火药? 对于这个问题,流狐转眼就想到答案,其实道理很简单,他和手下八个高手的注意力都放在陆高升和他的府邸,可陆高升的府邸在城北,远在城中央的天若府府衙,他们自然就无暇顾及。 一夜的时间,足够他们从城中的武器库里秘密运送火药了,再悄悄安置在会场了。 一切早有布置,也难怪他令侍卫屏退所有人,让自己的身边一片空白。 陆高升乃狠绝之辈,不可大意。 流狐不由想起了宋严世传来的命令中,这句本来他不是那么在意的话。 想到答案,却使他更加愤怒。 整个大武国宗师不到十人,我堂堂小天阶高手,地榜第三,当初除了黑山那两兄弟以外,江湖上谁能压我一头? 好嘛,来了这天若府没几天,唐礼一次,陆高升一次,我是来给你们炸着玩的吗? “大人有令,诛杀刺客!” 府外,事前早就接到命令的府军顷刻扑入废墟之中,目标自然是流狐和他手下的八个高手。 流狐暗呼对方果然还有安排! 流狐一把撕下自己的易容装,之前他悄悄杀了一个宴会受邀的富商,易容后混入宴会,但现在想想,易容根本毫无意义。 请问,通常要怎么做才能在人群中,把一个或者一群精通易容,或者潜踪的高手揪出来? 陆清名给出的答案是,杀掉所有普通人,做个‘排除法’就好了,把所有不可能排除,那么‘答案’不就自己出来了? 于此同时,只听四周街道听见马蹄声起,府衙处于城中央,数辆马车忽然出现,朝着各条街道飞驰离开。 流狐已然和冲上来的府军交上了手,但并没有错过那些马车离去的景象。 “原来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跑?” 流狐暗自冷笑一声,却非常的自信。 “布局精密,手段也够狠,还提前布置了府军阻碍我,以及多辆马车扰乱视听,换了其他人,恐怕根本追不上,不过这位陆大人,你小看我流狐了!” 他以暗探与刺杀成名,被他盯上的猎物,哪有那么容易离开? ······ ······ “流狐一定以为我想走吧。” 马车里,急速驶过街道的车厢很是颠簸,李行和杀狼都在,陆清名自然也不例外。 李行问:“大人的意思是·····” 陆清名道:“流狐···人如其妙,如狐狸一样狡猾,我们演戏,戏就要做足,做真,他才会相信,否则,他是不可能自己乖乖的踏上‘绝路’的。” 逃跑,本来就是一种示弱的行为。 可陆清名没想过要跑,干掉流狐,保证短时间内,那批粮草是绝对安全的,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但如今手中的力量不足,那只好先示弱。 等他来追!让他自己走上绝路。 陆清名又指了指两人的衣袍,道:“我让你们在人群中喝酒应酬,人多眼杂之下,已经为流狐创造了追踪的条件,像他这种以暗探成名的江湖人,如果不能接触到我,那么就一定会在你们身上做手脚。” 城中央繁华热闹,建筑物很多,导致了空间有限,府军虽有数量优势,可却施展不开,流狐和他手下的高手,应该很快就能脱身。 到了。 城西处的一座宅邸,颇为偏僻,之前王小二就被关在这里,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里离城西的城墙很近,并且宅邸之下,有一条通往城外的机关密道。 狡兔尚且三窟,陆高升可远比兔子狡猾,天若城这座大本营被他经营数年,布置了不知多少手段。 天上阴云四合。 流狐应该已经在追击了。 陆清名走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说:如果会下雪就好了。 但也没有时间多想,陆清名立刻推开屋门,直往书房,宅邸里有十来个护卫,正在等候。 走过庭院,宅邸的最里侧有一间书房,机关就在里边,打开书房大门前,陆清名转头对杀狼和李行道:“按计划行事,如若不敌不必力战,退去就好。” 陆清名随即走入书房,关上房门。 寒风呼啸,一时风声猎猎,可等风过去,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李行沉默的看着关上的屋门,低声说:“我其实大概猜到了大人的想法,但今早我就已经决定,我这次不会听命,更不会走。” 杀狼转头表示疑惑,李行主动否决大人的命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行淡淡的说:“昨晚你也知道我的过去了,说到底,唐礼和宋严世那种人,除了大人以外,这世上又有谁能对付的了?” 陆高升在别人眼里是魔鬼,但在李行眼里,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解药。 不是陆高升还能是谁?这世上,还有谁能胜得了宋严世?谁能杀掉了唐礼? 转过身,眼神说明一切,保护陆高升,他死志已决。 可惜的是,他终究不知道,此刻书房里的人···是陆清名。 与此同时,周遭响起一道猖狂的声音: “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么也没什么好藏的了,听闻陆府令当年也是状元才子,名动一时,流狐,前来拜会!”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三章浮溪功 杀狼和李行同时吃了一惊,他们知道流狐肯定会追过来,但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李行立即按照事前计划,大声呼喊: “大人快撤,城外已经有白鹿军的兄弟在等了!” 正前方,上空! 宅邸庭院大门之上,黑衣狐眼男子犹如御风而来,站立于屋檐之上。 而庭院左右两边的墙体上,八个黑衣人猛然出现,做包围之势。 然而谨慎如流狐,没有马上开战,而是思考了些许。 不久前从府衙冲出去的马车,有四辆都是直往城门,唯独此刻这座宅邸门前的那辆马车,往城西街道猛冲。 正常来说,要逃当然是直接走城门最快,要不是自己在之前的宴会里,悄悄的在李行和杀狼的身上涂了些‘沉香粉’,恐怕真要上当,去追其余的四辆马车。 李行又说了‘快撤’二字,那么这宅邸里一定有直通城外的密道! 那么既然对方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就足以充分说明,他们的目的就只是逃跑而已,并且他们没有杀死自己的手段。 否则,如果那个能杀掉徐国的高手还在天若城,刚刚就可以和一众府军一起出手,他们又何必这么麻烦? 想到此处,流狐心底大安,心说看来宋严世的十万两赏金,终于可以落袋了。 流狐露出一抹微笑,居高俯视,道:“我看得出,两位都是高手,但也看得出···你们都带着伤。” 李行和杀狼两人闻言都有些心虚,因为对方说的没错,金甲禁卫军乃是天下一等的劲旅,那一夜的死战之后,他们没受伤才叫奇怪,而这短短数日,他们根本没时间修养。 “不过要杀你们,我终究得费不少功夫,所以我也不多说废话,让开,便活。” 李行一声冷笑:“不多说废话?你现在不就已经在说了吗?” 流狐也笑了:“够胆,我喜欢!动手!” 两边墙壁之上八个高手掷出数颗黑色的圆珠,珠体落地的瞬间,爆出无数的白烟! 这是流狐的独门暗器,原理和黑天门近年来利用火药,而研发的暗器‘雷火珠’类似。 不过区别在于雷火珠利用火药来产生爆炸,而他的暗器则是会大范围的挥散迷烟,即使是地阶高手,不事前服下解药,也会受到影响。 而这暗器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利用烟雾来遮蔽视线。 李行拔剑,杀狼出刀,两人屏住呼吸,运转内功,将迷烟的效果最大限度的降低,府邸原本的十几个守卫因为视野不清,也全都朝身后的书房靠近。 风动,雾动。 八个流狐手下的高手冲入雾中,已然和府邸的护卫战至一处,可那些护卫们没有李行和杀狼那样的内功,不能长时间屏息,时间一久,一定会陷入下风。 但李行和杀狼却不动,迷雾不散,他们绝不会离开书房门口一步。 “不对!” 流狐还不出手,李行暗呼一声不好,反应过来的他,立即纵身朝着屋顶跃去! 房顶上,流狐刚想击破屋檐,直接冲进里屋,可身后一柄长剑已然破开周遭迷雾,直刺了过来。 面对地阶上段高手的剑锋,流狐可没有铁布衫,只好暗叹一声:毕竟也是地阶上段的高手,不杀了他们,只怕难以继续追击。 一柄银色短刀接住了李行剑锋,然而于此同时,狼纹银刀也已经从右侧出现! 流狐长笑一声:“配合倒是默契!可惜就算都是地阶上段,可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小天阶’的功力!” 狼纹银刀带着死亡的意味,已经划了过来,却见流狐空荡荡的左手,居然直接伸向了杀狼的刀锋! 用手去硬挡一个地阶上段高手的刀,李行看着这一幕,暗自心惊:难道他也会那个张三的武功? 不过下一刻,现实给了他答案,流狐的左手上一团团可见的气流喷涌而出,竟然生生的将杀狼的狼纹银刀阻挡在了掌心一寸之前。 李行这一边也是同样如此,流狐的短刀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气流,将他的剑锋笼罩其中。 内力外放引动气流,毫无疑问的是武学中的气功。 可显然流狐的气功,和张三铁布衫凝结内力在体表的硬气功不同,外放的气流既可以阻挡刀剑加身,还可以······ “我的内力在被他牵引!?” 李行和杀狼心底同时有了这种惊诧。 此刻杀狼的狼纹银刀被气流制住,后退不得,前进不能。 李行内功弱于杀狼,情况就更糟了,他只觉得自己的长剑动弹不得,其上的内力在不断的消散,并且剑锋上流狐的气功还在缓慢,但不停的牵引着他体内更多的内力。 流狐的绝学‘浮溪功’兼具内功,轻功,气功三位一体,是他成为地榜第三的依仗。 地阶中段遇上他的气功,内力不多一会就会被消磨干净,杀狼能够抵御,李行则能尽量使内力消耗的缓慢,已然算是了得。 杀狼一咬牙,他出身江湖,对浮溪功的了解远超李行,他大喝一声:“李行,用上全部的内力,往反方向拉,我会配合你!” 流狐却暗自冷笑。 哪有那么容易! 他立即催动全身功力,将李行彻底吸扯住,同时防范杀狼异动。 李行知道不能再等,一声断喝,将内力全部运转左半身,腿脚用尽全力的往后扯。 杀狼于此同时,眼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流狐早有防范,彼此双方都是一流江湖高手,哪里会有人出手前,先喊一声‘我会配合你!’让对手知道自己意图的? 分明就是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李行身上,再伺机发起进攻罢了。 然而流狐猜到了杀狼的意图,可他并没有猜到杀狼所学的,乃是余仙死的‘嗜命功’。 喜欢吸扯别人的内力? 我让你吸个够!嗜命功,十成内力! 杀狼双眼骤变血红,猛的松开狼纹银刀,银刀顿时掉在了屋顶瓦片上,他不再抵抗那股吸力,甚至借着那股吸力,将正在流血的掌心狠狠印在了流狐掌心! 两人对掌。 屋顶两人对掌处的下方,骤然碎开了一个大洞! 流狐完全能承受这股掌力,可问题是,杀狼的一部分内力,已经冲进了他的体内。 这···这股能影响人的神智,挑起杀戮欲望的诡异内力,难···难道是嗜命功!? 杀狼对掌的同时露出一股疯狂,咬牙道:“浮溪功的内力,能不能驾驭二十年前,天下第一高手的嗜命功,我还真是·好·奇·呢!”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四章这话还是我来说比较合适 天色越发阴暗了,不时有些些雪花落下。 书房的屋顶碎裂开了一个大洞,无数的木屑瓦片以及檐上残雪,落在了里屋。 流狐虽然一开始利用烟雾冲到了屋顶,可惜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进得了屋子。 就在方才一时不慎下,让嗜命功的内力冲进体内,为了重整旗鼓,他只好放弃了一开始速战速决的目的,并且松开了浮溪功的气流,让杀狼和李行都得以脱身。 咚咚咚! 连续三道落地的响声,庭院的迷雾已经散去,四周是流狐的手下和护府的高手正在死战的景象,至于庭院正中央,同时落地的流狐,李行,杀狼陷入短暂的僵持。 杀狼和李行都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小天阶的恐怖。 张三也好,徐国也罢,这个流狐也是如此,虽说有他们伤势未愈的关系,可刚刚仅仅才一个照面,他们就几乎束手无策,要不是杀狼嗜命功的诡异内力立功,真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流狐不过些许,就将嗜命功的内力逼出体外,随即他举起短刀,冷道:“就算不能用气功,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流狐率先出手。 李行和杀狼两人中,杀狼最强,虽然在方才屋顶的战斗里,他的狼纹银刀已经掉到里屋了,可他还是身形一动,准备先上。 然而李行却拦住了他,选择了先出手,并且低声说道:“你的嗜命功对他好像有奇效!我来想办法给你创造机会,即便只有一成的可能,我也要试试!” 长剑一挥,李行的剑法并不弱,立即便和流狐战了起来,武功更高的杀狼,则在场间不断的变化着位置,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砰! 眨眼又是十招,刀剑相撞,短刀割开了李行的左臂血肉,鲜血飞溅,一对一的交手,李行毫无疑问的落入下风。 可流狐也没有彻底下死手,因为他还在提防着旁边,那个时不时就会突然出现,并且每一次都用尽全力的杀狼。 小天阶,意思便是天阶以下无敌手,就是真遇上宗师,也能过上几招,流狐能达到这个水准,靠的就是轻功和气功,就是宗师碰上他,不用上真本事,都难以杀他。 但是他的缺点就是,正面搏杀的能力弱于暗楼的黑山两兄弟,因此地榜排名第三。 现在气功受到嗜命功的威胁,如果要再用,必须小心,但就算没有气功,他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可他不想再继续拖下去了。 万一让陆高升走远了,不仅十万两丢了,宋严世那边更是难以交代。 流狐心底暗下了决心。 下一招。 流狐用尽全力,再度挥刀斩向李行,可这一次,他瞄准的是李行长剑上,在之前数次交手中,破损的一个裂口。 剑断了! 流狐身子前倾,一道掌风轰在李行胸口,将他重伤。 而后流狐立刻转过身,不再管李行和左侧的杀狼,轻功一展,直冲书房! 可是,将自己的后背裸露在两个高手的眼前,这无疑使····· 李行双眼闪烁精光,仿佛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用上了全部的内力,全部的力气,稳住身形,右手将剑抛向杀狼,左腿猛的往地上一蹬! 刚猛的力道让腿骨裂开,可换来的,是如离弓之箭一般的速度。 他狠狠的撞到了流狐的背上,双臂合拢,死死锁住了流狐身体,并且手指更是极为高明的点在了流狐要腹部的两个大穴上,用来短暂的阻止他的内力流动。 “快!”李行奋力高呼。 方才抛出去的断剑,已经落在了杀狼手中,会意的杀狼纵身跃起,直扑杀向流狐。 然而。 流狐却笑了。 “我故意露个破绽,就是想速战速决,却想不到你会对我用‘锁臂封穴’,可惜,这招对我最是无用。” 李行双臂锁死流狐,双手点在流狐穴道上,因此他最能清楚的感受,此刻流狐身上的变化,李行惊呼道:“缩骨移穴!?这不是盗墓贼的功夫吗?” 流狐好歹也是个成名高手,怎么会这种连黑道都不屑的九流功夫? 可没有机会多想了。 眨眼间,流狐不仅挣脱了束缚,并且绕至李行身侧,而后一掌拍在了李行的后背。 鲜血淋漓于地,李行倒在了地上。 他败了。 流狐这一掌没有用全力,因为他真正要杀的是杀狼。 断剑凌空刺来,一切异变不过转瞬,杀狼于半空之中根本就避无可避,只好用尽内力,只盼这一剑能胜。 然而流狐的短刀挡在了断剑之上,而后,浮溪功修练至小天阶境界的全力一掌,印在了杀狼胸口! 杀狼凌空受难,身子倒飞出去,口中不知洒了多少鲜血。 他也败了。 流狐哈哈大笑,李行就在他的脚下,杀狼生死不知,不过眼下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已经没有阻拦自己的能力了。 周围八个黑衣人见到首领取胜,也是士气大增。 流狐转过身去,却不料······ 李行满口鲜血,甚至说不出话来,却抓住了他的裤脚! 这一幕,让流狐很是奇怪,既然那个陆高升是个狠绝之辈,那么为什么像李行这种高手,愿意这么不顾命的保护他? 不过,对于答案,流狐没有兴趣,看着脚下的失败者,他讥讽道: “刚刚是不是以为自己有机会赢?可真相是残酷的,当你的猎物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殊不知,属于他的死亡,正在路上。” 说罢,踢开了李行,流狐大步往前。 此刻他已经再无顾忌,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懈,对方手段出尽,高手皆败,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 然后。 有人动。 有风吹。 有一朵雪花落在肩膀上。 有一种死亡的恐惧,正刺痛神经! 流狐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有人在动,有风在吹,有雪落肩,可是······ 一柄匕首,穿透他的胸膛,一股强的不可理喻的内力,撕碎他的内脏。 流狐在死亡的刺激下,拼尽全力的往前扑去,可剧痛和重伤,使他的轻功施展不出,最后他重重的落在了书房的门前,口吐鲜血。 他用尽全力的转过身,却看那袭击之人。 乌云之下,片片飞雪,那白衣人蒙面人却也正在看他,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张三笑着说:“被我偷袭居然还能反应过来,刚刚这一刀,离你的心脏偏了一分,你可真厉害啊。” 流狐口吐鲜血,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他的一双细长的‘狐眼’满是惊恐。 因为他很清楚的明白,就算是被偷袭,就算有他大意的因素,可以他的轻功,在大武国为数不多的小天阶高手里,当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对方能做到发出声响的瞬间,立刻来到自己的背后,在自己逃离之前,一刀刺穿胸膛,在自己明明已经用浮溪功护住心脉时,用更强的内力震碎腑脏。 这种快如闪电的速度,和不可理喻的力量,对方无疑是····· “宗···宗师!!”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流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武国宗师加在一起不到十个人,他全部都见过,眼前这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而张三却懒的跟他废话,步步向前,眼神似笑非笑,说:“当你的猎物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殊不知,属于他的死亡,正在路上。” “话说的可真漂亮,像戏里的台词,不过,这话还是我来说比较合适。” 随着张三靠近,流狐惊恐的喊着:“不···不要杀我!我们可以商······” 话没说完,张三一刀将他人首分离! 周围府邸的护卫已经被流狐带来的黑衣高手杀完,然而他们的首领两个照面就被杀死,瞬间就吓破了他们的胆,加上都已经力竭了,又哪敢多留,一个个分头狂奔。 可惜。 在轻功宗师的面前,逃跑,并没有什么意义。 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最后回到庭院,张三转过身,对着倒地不起的李行,和不远处的杀狼,冷冷道:“杀的差不多了,你们两位···准备好上路了吗?” 张三,杀意已决!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五章一叶知秋,三岁看老。 张三一路追踪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流狐三人的打斗,但他没有立即出手。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生死关头,仇敌化作盟友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如果自己出手后,不能速战速决,就很有可能迫使弱势的流狐三人,短暂的结成同盟。 所以张三选择了他最喜欢的‘偷袭’。 下毒,偷袭,石灰粉,黑道三板斧才是我的最爱。 不过。 张三侧眼看了一下身后的书房,再看了一眼地上流狐的头颅,大概已经明白了陆高升的想法。 就算流狐打赢了,陆高升真正的绝杀,应该就在身后这间书房里,说起来,就算我不出手,这只‘狐狸’今天也是必死无疑。 但陆高升应该还在里面。 也罢。 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不过,在那之前······ 张三缓缓的走向李行,手中匕首上,流狐血迹未干。 “这两个都是陆高升手下的得力高手,先宰了他们两个,总是没错的。”张三心底这么说着。 李行重伤之下,已经没有反抗能力,更何况方才流狐的‘宗师’二字,也足以让他绝望。 “张兄留手,他们并非恶人······”里屋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语气颇为柔和。 陆高升的声音? 但是···怪怪的,这个语气,完全不像他。 陆高升傲慢自负,气度狂妄,语气常给人居高临下之感。 但张三对‘留手’二字无感,倒是更喜欢‘斩草除根’这个词汇多一点。 来到李行身前,正欲手起刀落。 里屋的陆清名叹了一声,只好说道:“你想要粮草,可张兄不如想深一些,几百辆粮车,你一个人怎么运?” 刀没落下来。 一句话抓住事情的痛点,倒确实是陆高升的风格。 这句话也立刻让张三明白了过来,眼下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李行和杀狼或许还有用处。 心底隐隐有些直觉的张三干脆略过李行,走到了昏迷的杀狼身边,给他搭了一下脉。 杀狼没死,嗜命功不愧是黑道绝学,连修练到地阶极致的浮溪功内力,一时间都杀不了他,不过····· “不及时帮他梳理内力,恐怕还是要死。” 连点了杀狼身上的几个穴道,一股天阶内力送入杀狼体内,算是给他保住了性命。 做完了这些,张三才来到书房门前,只是他又按奈不住的‘咳’了几声。 杀流狐时一刀捅进胸膛,用内力碎了他的内脏,然后杀光那些黑衣杀手,又了救杀狼,三者相加,他用来压制内伤的功力又少了几分。 李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个天阶宗师,哪那么容易生病。 “看来,他是刚刚才突破的境界,而且他好像有严重的内伤,应该是徐国,不,肯定是徐国留下的。”看着张三进屋的背影,李行暗暗猜测。 那一夜之后,李行还没好好观察过张三,不过眼下看来,以张三那种钢筋铁骨的武功,任何刀剑都砍不进他的血肉之躯。 恐怕,也只有徐国的那柄玄铁重关刀,才能震伤他。 ······ ······ “你真的来了,谢谢·····虽然昨夜我就有所猜测,可眼下真的看到你,我还是感谢你能来。” 陆清名微笑礼貌的说着。 张三进屋之后,则是先四下打量了一下书房内的环境。 对付陆高升这种人,一点大意都不可以有。 张三一边警惕,一边冷笑一声,说:“话说的可真是温情脉脉啊,所以陆大人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陆清名笑说:“我从你的画里,看到你的人生,所以我认为你会回来,把粮抢回去,还给那些应该得到粮的人,我的判断,就这么简单而已。” 画? 人生? 这陆高升在这扯淡呢? 陆清名诡异的言语,让张三越发警惕。 看着张三的警惕,陆清名失笑,说:“你知道一叶知秋吗?你听过三岁看老吗?” 有人能从一片叶子,预知整个秋天的枯荣。 有人能从三岁孩童的行为,窥探他后半生的轨迹。 “每个人观察事物的方式都是独特的,而我,擅长看人。” 屋顶有个大洞,暗淡的光线和雪通过洞口,落在书房中央,地上有不少掉落的瓦片,以及···一柄狼纹银刀。 刀是刚刚杀狼遗落的。 陆清名身后是一面被‘打开’的墙,墙后面隐约可见一条往下的阶梯,想来密道就在里面。 陆清名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向前,走到书房的中央,拿起地上的那柄狼纹银刀。 张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也懒得阻止,因为陆高升应该不会蠢到,觉得自己拿了一把好兵器,就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打赢自己。 不过不管陆高升在说什么胡话,但按照事前的计划,张三正准备从怀中拿出白芳的那根木簪。 这种贴身之物,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商铺里买的,陆高升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然而不等张三拿出木簪,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在张三眼中,陆高升拿着狼纹银刀,然后毫不犹豫,一刀割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鲜血直流! 他的左手垂了下去,血沿着手掌,流到了那件白玉云纹扳指上。 张三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高升是疯子他知道,可眼下他在玩什么把戏?这又是什么路数? 陆清名看着张兄的呆滞,笑问:“如果陆高升回来,你有把握一定能赢他吗?” 张三沉默一阵,闯荡江湖二十年,能让他吃过亏,上过当的,也就是陆高升这么一个人。 你一定能赢一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疯子吗? 张三也不太敢保证。 可从对方的话里,一个信息已经透露。 ‘如果陆高升回来’? 可你不就是他吗? 所以。 张三已经明白了,他看着陆高升,或者说陆清名,揣测道:“你···是陆清名?” 陆清名对张三说:“感谢你除掉了流狐,但六年了,说实话,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可不管怎么样,陆高升已经知道了白芳即将离世,我不敢想如果他回来,将会有多疯狂。” 拉上寒武郡五十万百姓和宋严世的命,给白芳陪葬,陆高升绝对做得出来,甚至做更狠更残暴的事情,也不无可能。 “所以,我必须为我们,解决这最后一个麻烦。” 要怎么杀死陆高升? 很简单。 我自杀就好。 张三明白了陆清名的意思,理论上,离魂症根本就是绝症,无药可医,双重人格出现后,不存在‘消失’之说,想要陆高升彻底消失的最好,也最快的方法···· 只有‘死亡’! 陆清名礼貌的说:“张兄,请跟我来。” 割腕并不会使人立刻死亡,如果深浅合适的话,甚至可以让人以一种缓慢且痛苦的方式死去。 陆清名流着血,却很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诡异。 陆清名走到书桌之前,拿出一个匣子,其中有他昨晚写的四封信,他深吸一口气,道:“惭愧的是,到如今了,我还想着私事···我终究做不到老师的大公无私,还是先说私事吧。” 他拿出两封信,看着这两件事物,眼中满是愧疚。 陆清名说道:“我本是·····一无所有的人,白芳给了我一个家,宋怜儿给我了一次决定命运的机会,其实她也是无辜的,有关宋严世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按理来说,我这一生都不该负她们,可结果,变成了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搞成这样·····总之,到头来,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人,没一样做好。” “我对不起她们,如果将来你有机会,请替我转交,这两封信,是我···可能无意义,甚至有点虚伪,但必须要说的···歉意。” 将信递给了张三,陆清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拿起剩下的两封信,走到门口,此刻,借助张三的内力杀狼已经醒来,李行经过短暂的调息之后,也能起身。 虽然两人此刻的实力可能十不存一,可当两人看见陆清名手腕上涓流的鲜血,都纷纷冲上前来,惊道:“大人!” “你们不笨,从昨晚开始,就应该知道我的决心了。” 拿出一封信,陆清名继续道:“我们没时间伤怀,流狐已死,这是我的手令,可以发出去了,东海之滨,我们的商船足够运三万石的粮食了。” 转过身,陆清名对张三说:“之前袭击假粮队的两千人,以及刚刚的流狐都是宋严世的人,可以他的手段一定还有后招,海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六章不是我赢不了这天 这个时节,海上的风向是往北吹的。 海路可以把这些日子耽误的时间,全部追回来,而且因为大武国禁海,宋严世纵然在暗中还有其他后手,可一旦到了海上,再厉害的高手,难道还能骑着马去追吗? 利用陆高升这些年海上行商,所累积下来的资源和船队,这是陆清名想到的最后,也最好的办法。 ····· ····· 庭院里,一地的尸体。 李行和杀狼去传令了,临走前,陆清名还命令道:“之后关于粮草的事情,全部由张三安排,还有李行,不要忘了我昨夜最后嘱托你的那件事。” 屋顶是漏的,房间里的雪多了很多。 血也多了很多。 陆清名的唇角逐渐苍白。 张三想着刚刚陆清名对李行最后的那句话,疑惑的问:“让李行和杀狼全听我的?你这么相信我?”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你刚刚说嘱托,你还有其他的事?” 陆清名答道:“我让李行在我死后,在那些贪官墨吏来之前,变卖我明里,暗里的资产。天若府的百姓苦了很多年了,我能还一点···是一点吧。” 和陆清名的接触不多。 但张三却没想到,离魂症是这么恐怖的一个病。 陆高升和陆清名,就仿佛是两个极端,却鬼使神差的共存在一个身体里。 陆清名有点‘累’。 他走到书桌之前,靠着桌子,缓缓坐下,这个位置正好能通过屋顶的那个窟窿,看见灰暗的天空。 手里还有最后一封信。 陆清名声音有点虚弱,却打趣一般的说道:“想不到最后,居然会是张三兄你在我身边,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 “······” “你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吗?读书人都讨厌这句话,可是,要如何让一个读书人们承认这句话呢?” 张三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陆清名说:“很简单,你让他去赚钱就好了。” 张三:“·····” 陆清名拿着信,说:“当年街头,我的手被打断了,没有钱,也没有地方住,但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回去, 因为那时我们已经有小玉了,她的日子也一定很苦,所以我不可以,我不可以灰头土脸的回去,然后恬不知耻的成为她的负担!” 不可以。 死也不可以。 “可是为了活下去,我需要钱!但我并无一技之长,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在书里,圣人们什么都教,可就是没教过怎么赚钱,嘿嘿·····” “但我又不想去当乞丐,行乞,毫无尊严,我想,至少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最后我在妓院找到了一份工作,所以···你说好不好笑?” 保住我最后尊严的方法,居然是去妓院打杂。 至于为什么妓院会要一个手被打断,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我能找到那份工作,管事的说,原因就是因为我的这张脸,这张脸能让出来进去的那些红倌人,看着舒服。” “哈哈·····” 陆清名笑着,然后指着自己这张脸,哈哈大笑,仿佛他现在真的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呃···不好笑吗?对不起,我似乎不是很擅长讲笑话。” 张三笑不出来。 看着陆高升,或者说陆清名的英俊的面孔,心底却只有淡淡的可怜。 陆清名道:“可是,不管什么原因,我从不认为,自己受到了苦难,就可以肆意的发泄到其他人的身上,尤其是其他无辜的人,但不可否认,最终,我变了。” “所以我不会逃避,不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推给陆高升,因为说到底,陆高升就是我陆清名!” 我会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是。 举起那最后一封信····· “可是我认识一个人,一个从头到尾矢志不渝的人,从小就认识。” “昔时,俱是少年,那个梦,宏伟无边。” “到如今,也二十多年了,我变了,可我庆幸,他没变,我知道他未来也不会变。” 陆清名看着张三,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但武七学一定还在天若府,我相信,他是那个可以改变天下的人,但他必须···做出一点改变,我希望你能······” “不用去找,他就在城外。”张三直接回答道。 陆清名一怔。 张三道:“我在路上遇到他了,答应帮他把粮找回来。” 从吃惊,到微笑。 陆清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一切巧合的仿佛就像是书一样。 这样···很好。 “既然如此,粮就在黑县,这个令牌你拿去,此物可以号令白鹿军,有你们二人帮着运粮,我可以放心了。” 陆清名含笑说道。 张三收了信以及陆清名从袖中拿出的令牌,知道必须抓紧时间的张三,立刻转过身····· “你可以走那条密道,更快。”陆清名提醒着。 张三点了点头,朝着密道走去。 张三没有选择救陆清名。 虽然只要他想,以现在的流血量,加上他的医术还有机会能救。 但张三从头到尾都没有这种想法。 因为,一个不想活的人,你去救他,有意义吗? 可是,走进密道前,张三还是略一犹豫,他侧首问:“你还有···遗愿吗?” 陆清名脸上的血色正逐渐消失,坐在上,他一身的白衣垂落,衣袍两侧,他今早所画的白玉香,正逐渐被自己的血染红。 他说:“白芳日子不多了,但是有明清这个痴情人在,我很放心,他···比我好,好很多。至于小玉,以明清的性格,将来对小玉一定也是犹如己出,因此我也不担心,所以,没了,没了······” 谁家的戏台,不唱散场戏啊? 罢了。 罢了。 如果非要说,真的还有什么遗憾····· “我好想,再见她一次,哪怕,只有一眼······” 陆清名的声格外虚弱和低沉。 张三沉默一阵,来之前,他也玩了一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因此他把白芳安置回了豆腐店,以陆清名现在的出血量和距离来看,就算他是宗师,也不可能在陆清名死亡之前,把白芳带过来。 没办法。 也许人生本就是绝望的,即使在你死亡的时候,也不会让你如愿。 不···不对! 那根簪子! 张三忽然惊醒过来,他拿出怀中的那根木簪,忙说道:“这是我在白芳身上找到的,似乎·····” 张三没说完,但陆清名的眼眸忽然一亮。 那是一根雕着一朵白玉香的木簪,不过由于制作者技巧不佳,品相着实一般。 当年成婚时的一句句话,浮现脑海。 “难道你陆清名的妙笔,还比不上一身红艳艳的衣裳吗?” “那首饰呢?” “自己雕呗。” 陆清名笑了····· 笑的异常开心。 此刻他身上穿的这件画着白玉香的衣服,如当年一般无二,看着那根木簪,陆清名仿佛看到了洞房花烛夜时,那个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女子。 足够了。 就这样吧。 陆清名心底知足了。 我可以走了····· 张三正想把木簪交给陆清名,却不料······ 陆清名的面孔骤然变得狰狞!恐怖! 张三稍惊,暗想割腕流血,导致无比虚弱的人,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下一刻,陆清名忽然低下了头。 再一眼,只见低着头的陆清名忽然开口。 他的状态不再虚弱,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骤然大变。 他的声音沉重,语气冷酷,甚至带着些命令的口吻:“把·木·簪·给·我!” 伸出手,抬起头,神情带着一种残酷的漠然,眼神闪烁着暴戾。 那个英俊的男子看向张三。 只一眼。 张三就已经明白。 是陆高升!!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七章不是我赢不了这天(二) 雪很多,空气很冷,但都冷不过此刻两人的目光。 相看两厌,张三对陆高升毫无好感,当然,陆高升也是如此。 “你也不必看我的笑话。”陆高升冷笑道。 张三眉头蹙起。 陆高升直视张三,冷道:“我确实想不到你会回来,但如果你是回来杀我也就罢了,我想不到你回来的理由,居然会这么可笑,张三啊张三,你信不信,你再这么下去,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 然而张三却回答道:“我相信。” 陆高升稍楞。 张三继续道:“所以来之前,我发了一个誓,这是最后一次,把这批粮送回去以后,我就回去当我的黑道杀手。” 陆高升明白了,嘴角的冷笑却更深刻了些,道:“那,我祝你恪守誓言,长命百岁。” “多谢。” 不过,张三还拿着木簪,似乎并没有给陆高升的意思。 陆高升眼中寒光一闪,道:“看来你不愿意给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相信你绝对会感兴趣的秘密······嗯?” 张三缓缓走到身前,然后将木簪给了陆高升。 不为别的。 失血这种事情,救是可以救的,但前提是失血量不能太多。 以此刻陆高升身下的那摊血液来看,已经接近致死量,也就是说,再过一小会,就是鬼医来了,陆高升也必死无疑。 说起来,以陆高升现在的情况,他居然还能保持意志清醒,言谈顺畅,已然算是一个‘另类奇迹’了。 张三也不知道,这种现象会不会和那个离魂症有关系。 张三淡淡道:“你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人谈条件,讲利害,不过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和死人谈条件,想要给你便是。” 陆高升沉默一阵,接过木簪。 看着手里的这件事物,他的眼眸里流露出温柔。 张三说:“我来前见过白芳一面。” 陆高升猛的抬起头。 张三道:“我问她,如果拿她的命能换十万人的命,她换不换?” “她···怎么说?” “她回答之前,我已经把她打晕了,可是·····” 陆高升凝望张三。 张三答道:“可是我从她的眼神里,已经读到了答案,这是我第一次对女人产生敬意。” 陆高升愣住了。 他低下了头,心底说着:如果,这是你的回答。 而且陆高升稍微一想,就已经明白,眼下张三已经拿到令牌,也知道了粮草的地点,让宋严世给白芳陪葬的想法,显然是不可能完成了。 但是。 于其让宋严世得逞,倒不如······ 张三正欲离开。 下一刻。 陆高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你不会以为靠陆清名那个废物的浅薄计策,就能赢的了宋严世吧?” 张三的脚步骤然一停。 陆高升道:“如果你真的想帮武七学,帮陆清名,去把左边书架第三格的地图拿过来,我教你,怎么赢宋严世。” 张三反问道:“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听一听别人的意见,总是没有坏处的,更何况,我不想让宋严世···赢!” 张三一阵犹豫,但最终还是走向了书架。 而陆高升则半靠在书桌前,开始说道:“陆清名想不到为什么宋严世反应这么快,并且能迅速的指挥流狐入城,其实很简单,宋严世用了红鹰,这种每次使用,都要在军方留下记录的传令飞禽。” 陆高升冷笑一声,讥讽道:“宋严世这老贼,这次是真的急了,不过选择倒是不错,对付我陆高升,不够快不够狠,怎么能赢呢?” “张三,你有没有想过,流狐和他手下的高手,你确实已经杀了,可是,那只‘红鹰’呢?” 正拿图走来的张三一愣。 红鹰的名字,他也听说过,如今仔细一想,陆高升推断极为合理。 陆高升继续道:“如果所料不错,流狐手下应该还有一个,甚至一批专门负责和宋严世联系的人,流狐失去消息后,相信宋严世不久后就能猜到,他已经身亡。” “从目前的局势分析,镇南军这张宋严世手里最大的王牌,到现在还没出现,不可能是他不用,而是唐礼在暗中施加压力或者监视,但唐礼给镇南军的阻力终究有限,镇南军的高手就算晚了一步,但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不过考虑到路途,时间,以及唐礼方面的压力,大军出动是不可能的,我判断这次镇南军能从南边一路追过来的,也就三五百,不过肯定都是镇南军精锐。” 张三将地图拿到陆高升身前。 陆高升指着地图,开始筹划,其中出现了诱敌,设伏,三连关卡等等字眼和词汇。 些许,陆高升的计划已经安排妥当。 张三不得不佩服陆高升对天若府地形的掌握,以及迅速做出应对计划的才智,至于到底要不要相信他,张三决定还是回去和武七学商量之后再说。 “还有·····” 将地图收好,陆高升又说话了。 张三转过头来。 陆高升看着张三,忽然一笑,问:“你真的不好奇,我刚刚想告诉你的秘密,是什么吗?” 张三投来疑惑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秘密? 陆高升冷笑道:“你知道百氏一族吗?” 百氏一族? 少见的姓氏,从没听过。 看着张三表情,陆高升就已经明白,便说道:“他们是整个天下最神秘的家族,据我所知,他们家族存在至少超过千年,如今没落了不少,但也不必怀疑他们的势力。” 一个绵延千年的家族!? 张三暗惊,但又不觉得陆高升都这时候了,还要吓唬他。 “这次连宋严世出手都请不动三大黑道帮忙,原因就在于此,但是,之前我就奇怪,既然他们这次他们站在唐礼那边,以百氏一族对江湖的影响力,为什么没有天阶宗师去帮徐国。” 陆高升盯着张三,道:“现在,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原因就是,百氏一族的家主‘百君侯’这次他·····根本不在大武国国内!他一定又去极北冰原了。” 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为什么没有宗师出手。 百君侯不在,百式一族没有主心骨,家族内部各大人物之间,肯定出现了意见分歧,如果内部意见不一,那么三大黑道自然不会听从除了百君侯以外,其他百氏族人的命令。 不做就不会错。 但凡知道百氏一族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谁都不会想得罪这个家族的家主,百君侯。 陆高升最后说道:“你这个人,应该很讨厌,并且很害怕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吧,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从今天开始,你一定要小心了。” “小心百晓堂!小心百氏钱庄!” “还有小心···百君侯!” 张三第一次听陆高升连说了这么多个小心。 以张三的定力,都不由有些紧张了。 张三疑惑的问:“这个人难道比你更聪明?” 陆高升冷笑一声:“是不是更聪明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将来你真的不幸遇到了他,我建议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以及尽量逃离他。” “因为他是一个断情冷血之人,和你我不同,他没有可以被针对的弱点,所以,他绝对比我···狠!” 一个‘狠’字,让人心惊。 张三闻言,默默将‘百君侯’这三个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间。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张三还是发出了疑惑。 陆高升举起那支木簪,然后脱下手上带血的白玉云纹扳指,扔向张三。 陆高升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些话是谢礼,也是报酬,这是她父亲的遗物,帮我还给她。”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八章不是我赢不了这天(三) “张三,有没有兴趣当英雄?” “你命都快没了,就不要继续说胡话了吧。” 陆高升淡然一笑。 到如今了,自然不在意张三的讥讽,他目光冷冽的看着张三,道:“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都会被称为英勇的战士,可只有死人,才能当英雄。” “那可惜了,我的梦想,是赚很多钱,然后长命百岁。” “那我祝你如愿···这次可是真心的。” 张三最后看了一眼陆高升,转身说:“再见。” 陆高升大笑一声:“你好像突然变笨了张三,哪里···还有再见?” 张三心想也是,便离开了。 房间里,终究只剩下了那个快死的男人。 陪伴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从破损屋顶落进来的雪。 好安静。 静的恐怖。 静的想让人发狂。 静的想让人仰天怒吼! 所以他站了起来! 很不可以思议,之前张三就觉得诡异。 以这个出血量,人早就该昏迷,然后等死了,可陆高升不仅没有,而且思维清晰,甚至居然还有能力站起来。 因为他要发泄! 因为他要怒吼! 就算此刻,不可能有人,能听见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他举着颤颤巍巍的右手,朝向那天空······ “不是我,杀不了宋严世。” “不是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更不是我,赢不了这贼老天!” 陆高升再举起左手,手里有一件木簪,他仿佛是要这天地好好看一看,看一看真正让他失败的原因! “我陆高升,没有输给任何人!上苍?厚土?神明?鬼怪?谁都好,谁都可以,现在我要你们听见,我要你们记住!!我陆高升没有输!!” 随后,他的语气逐渐低沉。 低头,他的眼眸慢慢温柔。 或许他正在回忆。 “我只是没能赢你·····而已。” 人力终有尽时,随着一声巨响,他倒在了那片血泊和冰雪中,正在死去。 指着天的那只手,也缓缓落下。 ······ ······ 雪变大了。 屋顶的窟窿下方,一圈冰雪凝结,似乎连底下原本的热血,也随之冰冻。 好冷啊。 不知道,是这雪落在身上,才觉得冷。 还是说,我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 那一件木簪还是死死的握在掌心,明明现在,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白芳你知道吗? 明清根本配上你,陆清名更是个伪君子。 因为当年选择和宋怜儿成亲的,是他!! 可是,就在成亲的当晚,他就后悔了,所以才有了我。 他要把我推出来!他要我替他做那个负心人!! 你知道吗白芳? 陆清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伪君子,而我,可以为你做到任何事情。 五十万百姓?镇北军?宋严世?这些在我眼中,和猪狗没有什么区别。 便是杀尽天下人,又有何妨? 可惜,这些话,我不能告诉你了。 嘿嘿····· 陆清名那个伪君子说,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真是可笑啊。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过,哪怕一件事情,物竞天择,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狼和羊,就是强和弱。 强者生,弱者死。 世界本就不公平。 陆清名和武七学的那个梦,虚伪至极。 其实,我有时候会庆幸,我会庆幸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是的,我庆幸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因为,如果这个世界是公平的,那么陆清名可以顺顺利利的高中状元,平步青云,或许还能实现那个可笑的梦想。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那我陆高升怎么办? 如果陆清名的人生一帆风顺,那么我陆高升根本不可能活着,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存在。 所以我庆幸。 我庆幸世界的不公平,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从陆清名的痛苦和愤怒中诞生。 可是那天,我又愤怒了,我愤怒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因为白芳你要死了。 我仍不住的想,如果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话,那该多好,陆清名如果能荣归故里,和你相守一生。 就算你的病是绝症,是医不好的,可至少,你可以跟自己深爱的人,走完后半生,那该多好啊。 你可以在幸福里,缓缓离世。 如果人必须要死,那么这一定是你最期盼的结局。 等等···· 慢着····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我懂了! 原来这个世界不管它公不公平,它都不会对我陆高升‘公平’的! 如果它公平,我就无法存在。 如果它不公平,我纵然存在,你也不会爱我。 我明白了。 原来我想要的‘公平’,从来都是水中花,镜中月。 不管我做多少努力,甚至不管到最后我能不能杀了宋严世,到最后,我所深爱的,永远不会在我怀里。 呵呵···哈哈······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世界原来可以这么丑陋! 上苍竟然可以如此冷酷! 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 罢了。 就这样吧。 你厌恶我,我不在乎。 你不爱我,我也知道。 你恨我,我更不介意。 我爱你就好。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简直蠢到无以复加了。 没错,这确实够蠢的。 可是······ 如果一个男人不够蠢,他又怎么会用自己的所有,去爱一个女人? 也许。 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书房内,再也无力维持眼中的光明,陆高升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而。 下一瞬。 仿佛无限的光明,冲进脑海。 一幅画面,唯美的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白玉香的花海。 一个美丽的妇人,牵着一个如玉一般的小女孩,正漫步在花海之中。 美丽的她回过头,发出了邀请: “相公,说好了郊游,我们一起走吧。” 陆高升怔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啊? 梦吗? 临死前的梦吗? 但是····· 这个梦,怎么可以这么美? 上天,是要我死在这个美梦里吗? 我好像不冷了啊。 一点都不冷,而且·····好温暖! 原来,像我这样的人,可以死在这么美的梦里吗? 世界原来可以这么美丽! 上苍竟然可以如此温柔! 屋顶那个窟窿的上面,是凡人永远不可触及的天空。 屋顶那个窟窿的下面,是我们总要面对的死亡。 雪染白了他的头发,可握着木簪的男人,最失去生命的最后一刻,露出的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 或者说他们,也从这个世界解脱了。 正文 第二卷第九十九章与卿共白头 不久前,陆清名走下马车的时候,曾在心底说了一句: “如果会下雪就好了。” 要是有人能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白芳。 等我扫尽世间阴霾的时候,我会回来,和你白头。 当年离去时,陆清名豪言壮语。 记忆是那么深刻,因为,他是我所深爱之人。 南城豆腐店里,白芳缓缓睁开了双眼。 张三点了白芳的睡穴,正常来说,白芳至少也要昏睡上一天一夜,才有可能醒来,但是张三并不知道白芳血脉的特殊。 白氏一族和百氏一族世代通婚,同样是一个传承上千年的家族,白氏虽然如今没落的不成样子,但千年前,白氏能让百氏主动通婚的原因,就是白氏一族乃是‘天生武者’。 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二,第三高手,星海派掌门白思与镇南大将军白世玄,都是白氏族人。 默默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白芳心想张三把自己带回这里了吗? 推开屋门。 鹅毛大雪。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发出的封城令。 白芳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心底升起一丝不祥。 雪落在了她的头上。 独自莫凭栏,因为无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很多不美好的事情。 张三抓我,一定是为了威胁清名···不,陆高升吧。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 摇摇头,她心说,如果那人真有什么不测,也只是咎由自取···而已。 可是。 心底的这一股担忧,又是怎么回事? 那明明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啊。 雪越来越多的落在头上。 空荡荡的长街上,远看着,美丽的女子好像突然白了头发。 就仿佛此刻城中,某间破损的书房里,同样一身冰雪,白了黑发的男子。 同一座城下,两个人一同白了头。 等我扫尽世间阴霾的时候,我会回来,和你白头。 当年的承诺,有一半,也算做到了吧。 ····· ····· 城外,急匆匆离开密道的张三,忍不住暗自心惊。 这条密道的入口和出口,都有机关把持,最关键的是,密道修的特别深入地下,并且出入口的门,通体都是两指宽的玄铁打造的,重量至少在八百斤到千斤。 就算是小天阶高手,要砍破这种门,都需要些时间。 因此张三想到了一种可能,出来的时候,顺手敲了敲密道两边的墙体,这才发现,整条密道的左右都有夹层,虽然不知怎么打开,但显然里面装的肯定是火药,或者类似的东西。 如果流狐走进这条密道,然后有人把两边的门一关,点燃火药····· 巨大爆炸足以将整条密道炸的坍塌,就算炸不死流狐,也能让他当场重伤,然后借着塌陷的地底,把他活埋了。 想到这,张三不由发出和流狐之前一样的感叹。 说到心黑,还得是这些读书人啊。 “好在我有一把小夜刀和天阶内力,倒是不用太怕将来有人这么对付我。”张三自语了一声,然后四下看去。 这里倒是刚好和武七学约定的树林很近,张三轻功跃起,立刻便去找武七学了。 于此同时,城外一片枫树林里,武七学和手下四十多个武者,正焦急的等待着。 ······ ······ “这是陆清名给你的信。”张三淡淡的说道。 武七学其实在张三让他来天若城外等的时候,心底就逐渐有了一种‘诡异’的猜测。 之所以觉得诡异,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然而当怀疑开始,他内心的迷雾逐渐被拨开,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在这天歌郡内,能看到那条楼兰古道,训练出一批匹敌金甲军的猛士,然后杀死徐国,运走粮草,前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手段如此高明,行事如此缜密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位当年的至交。 老师说过,陆清名是他最优秀的学生,连自己都要差他一筹。 输给陆清名,并不奇怪,因为少年时,在各方面他就从没赢过那个好友。 更何况······ 自己那夜,居然没有死对手的刀下,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直到这份带着血迹的信,落于掌间,当张三说出‘陆清名’三字的时候······ 武七学心底确定了。 张三看向武七学,只见这个相貌寻常的男子,露出哀伤的神情,加上之前从陆清名口中得知,两人是少年好友,大概猜到了此刻他哀伤的原因。 “他死了。”张三淡淡的道。 武七学不知所措的抬起头,眼中的哀伤被惊诧取代,而后,却是更加沉痛的悲哀。 武七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他怔怔的说道:“我知道清名这些年改了名字,可是以他清高的性子···怎么···怎么会做出···而且他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把他给·····” 张三却不加任何犹豫,直接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他是自杀,而且我想现在你没空感怀了,陆高······” 稍微一犹豫,可时间不等人,解释起来又太麻烦。 张三直接道:“陆清名死前说,宋严世一直在用红鹰进行指挥和通信,所以宋严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的下一道命令不久后就会送达,而且陆清名判断,宋严世的杀招,应该是镇南军的一批精锐人马!” 宋严世。 镇南军。 武七学知道轻重缓急,来天若城之前,也早就对粮草背后的朝堂暗流,进行多多次推演,因此这两个名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明白眼下的情况。 武七学眉头微皱,天若府终究不是他的地盘,对这里的了解,十分有限。 但武七学还是直接发问道:“以清名的性格,如果他愿意帮我,一定会不遗余力,他有什么安排或者方略吗?” 紧接着张三拿出之前从宅邸里带出的地图,对武七学和盘托出了,陆清名想用海路运粮的方略,以及陆高升如何应对宋严世的计划。 “我对江湖比较了解,朝堂军门我不懂,所以排兵布阵的事情要由你来考虑,但时间不多,路线最后该怎么走,计划执不执行,你必须尽快决定。” 说罢张三便转过了身, 武七学问道:“你要去哪?” 张三回头道:“不管怎么说,光凭一块令牌,不太可能让守粮的血狼相信我们,李行和杀狼应该做完发令的事情了,我回城去找他们,顺便帮他们压制一下伤势,接下来不管走哪条路,都需要他们的帮助。”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章镇南军精锐 张三离开之后,武七学死死盯着地图,没有停止过思考。 周围那些不久前才逃得大难的正武府武者们,正等待着他的决定。 最终,他下了决定,执行陆高升的计划。 对宋严世这个人,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此刻有了目标和方略,武七学反倒是宽心了,在等待张三回来期间,他打开了陆清名留给他的信。 信上写了一个简短滑稽的故事。 大武国还没立国之前的,这片大陆上是一个乱世,各国厮杀不止。 某一日,某一座城,敌国兵临城下。 城中有一名士,少年时便读书百卷,享誉盛名,他看城中人人自危,便登上城楼,守将看他的意思,似乎是准备用圣人之言,劝退敌军。 守将严词拒绝,名士坚持登楼,一来二去,守将顾忌对方名士身份,只好让他去试一试。 然后,果不其然。 话没说三句,读书人被一箭射穿了脑袋。 为什么陆清名要写这么一个故事给他? 陆清名把原因写在了信的最后: “只知道坚持自己以为的,不顾现下的真实情况,我将此称之为‘迂腐’。” “手上不想沾血的人,终将一事无成。” 武七学看完信,沉默良久。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心说:这些年来,我的双手或许还是干净的,可离当年的誓言和梦,却似乎越来越远了······ 我到底做对了。 还是做错了。 朝着天若城,武七学深深一拜,竟是行了弟子礼,他低声喃喃道:“愚兄,受教了。” 或许,这条路,我终于知道该怎么走了。 与此同时,张三正带着李行和杀狼行来。 两人都接受了张三的‘医治’,各自体内都有张三的一道内力。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正常的医术,而是以天阶的强悍内力,从天庭灌入檀中,内力游走于两个大穴,强行压抑伤势,虽然恢复不了他们地阶上段的实力,但却可以保证接下来几天他们能活动自如。 至于几天后,内力散去,伤势爆发带来的严重后果,为了陆高升最后的命令,李行和杀狼也顾不上许多了。 只是之前抢粮,现在又要去送粮。 换了任何人,心底肯定都是感觉怪怪的,可眼下除了感叹一声世事之奇,两人也是无可奈何。 武七学不认识杀狼和李行,但他手下只有四十个人,局势由不得他去怀疑或者试探。 “三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眼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你们听我安排,各自分头行事,务必在两天内,将粮草送达葫芦港。” ····· ····· 山道上,一匹雪鬃马疾驰而来。 之前陆高升送的那匹,张三刚离开天若城就放生山野了,毕竟是陆高升的马,万一有什么记号就不好了,不过好在城里还有另外一匹,张三顺手就带出来了。 “王小二!” 一个小巧灵活的身影从一侧的林间跃出。 王小二跳上马背,问道:“师父,搞定了?” “还差一点,最后一点点。” “那我们现在·····” “陆高升的一千府军已经出动了。” “啊?不是来对付我们的吧。”王小二一惊。 张三道:“呃···解释起来太麻烦,总之他们这次是来帮忙的。” 王小二揣测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仅还给我们粮,还要帮忙护送?” 张三道:“你傻啊,上千人一起行动,目标也太大了,这一千人其实是帮忙制造混乱,和诱敌的。” 而且,要真碰上镇南军精锐,要想抵挡,必须得靠白鹿军那样的强悍军队,天若府的府军厉害,那也是相对其他府城的‘腐军’而言的。 张三继续道:“虽然已经有了安排,但陆高升说,天若府内肯定还有宋严世的暗探,以防万一,路途上要是被人追踪,我要负责干掉他们。” 王小二一听就懂了。 师父可是易容,下毒,杀人,设陷阱等等,总之黑道全职业,全技能,全精通的高手,追踪,反追踪这种事情,简直手到擒来。 咳咳····· 王小二正为师父的强大感到憧憬,不料张三便重咳了几声。 帮李行和杀狼压制伤势,好让他们活动自如,又少了两道内力······ 事情的情况逐渐在变好。 我的情况似乎逐渐在变糟啊。 “师父······” “别废话了,把活干完再说吧。” ····· ····· 两日后的清晨,天若城黑县以东,葫芦港。 由于大武国禁海,曾经的港口早就已经废弃了,然而陆高升海商多年,自然在暗中建立了数座港口,其中又以这座葫芦港使用的最多。 因为这个港口后方是连绵的山脉,唯一的通行道路,是山脉之间,一座幽深的山谷,形状就像一个葫芦。 葫芦港因此得名。 那座山谷中,不仅‘葫芦口’和‘葫芦尾’都只有一条小道,易守难攻,而且其中间部分山势聚拢,如果在两边山上布置足够的强弓硬弩,足以阻挡千军万马。 在陆高升的计划里,在时间这么紧急,手头有没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要主动去找到宋严世的杀招‘镇南军部队’,然后加以阻击,肯定是不可能了。 不能攻,那就守。 他这些年来经营违禁的海商,有时候经常将货物藏在此处,原因就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地形,只需要三五百人来守,就足够安全。 海风和浪潮捶打礁石。 天高海阔。 七百辆粮车,有些单车,有些则是两辆捆绑在一起,由五百名白鹿军军士,一路带了过来。 海滩之上,晨光落在这里,远方带雾的海面,一艘艘大船的轮廓在雾中缓缓浮现。 此刻的景象,美的无以言说。 然而海滩上最前方的五个人,呃····如果不算毫无战斗力的王小二,应该是四个人。 他们的表情极为凝重。 李行皱眉道:“不可能的,大人的计划居然会失败?甚至都没起到作用,这不可能,难道我们之中·····有内奸!?” 在葫芦谷设防,是陆高升的计策,但是,这却是最后,也最险的计策。 在此之前,李行已经按照陆高升的安排,将一千府军派出三百人,在全府各村,各县衙搜捕暗探。 当然,目的不是为抓到他们,而是制造混乱,给粮队创造机会和时间。 其他的七百人则是分成不同的小队,有些携带着药品,有些携带写了一堆假消息的密令,这些小队或者往北,或者往西,甚至还有往东边海岸走的。 因为如果所有队伍都不往海岸靠,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按照陆高升的想法,只要能让宋严世迟疑,让镇南军的部队晚一步找到粮队的所在,那么就可以大功告成。 如果顺利的话,甚至都用不着在葫芦谷和敌人死战。 从全局来看,陆高升的想法和计划没有问题,然而从昨天开始,陆续有白鹿军的探子禀报,在葫芦港附近的海岸线上,发现一支四五百人的队伍,在沿着海岸线扫荡搜查。 据探子所说,虽然对方数百人无一人穿着铠甲,但从举止,以及扫荡搜查的方式来看他们非常像职业军人。 也就说,陆高升的计划失效了,甚至可能一点拖延的效果都没起到。 宋严世几乎是让人直扑天若府周围的海岸。 这怎么可能呢? 不说李行是第一次,看到陆高升的计划居然会失效,从情理来说,港口都是由陆高升和百氏一族一起秘密私建的,目的当然是互利共赢的合作。 有百氏相助,港口的私密程度,毋庸置疑,宋严世方面,也根本不知道陆高升这些年来在做海商。 既然如此,那宋严世第一优先的应该是,派人在天若府往北的各处要道搜查,甚至是直接派人在那些地方蹲守。 而且就算宋严世猜到了海运这条路,可天若府的海岸线那么长,对方是怎么这么快找过来的? 也难怪李行怀疑己方有内奸。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一章厮杀! 李行眼眉中的怒火几乎都快涌而出来了。 杀狼紧紧握着拳头。 只有张三和武七学还算是平静。 张三道:“内**就不用多想了,如果这里有人是内奸,宋严世让流狐进天若城干什么?之前直接去黑县不就完了?” “至于他们怎么找过来的·····如果,他们进入天若府之后,根本没去其他的地方,这两天,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经在海岸线上搜查了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行仔细想了想,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张三的说法无疑是合理的,但宋严世这么做,万一粮队走的是陆路,往北去了,岂不是变相浪费了镇南军这张王牌? 这是整件事情的最后一个疑点。 武七学沉思了一会,道:“整件事情,一定还有什么信息,是我们不知道的。” 但显然没时间多想了。 “以防万一,按照事前的计划,部署军士们吧。” 李行和杀狼也知道轻重,立即带人进入到山谷,至于陆高升手下三大高手里的血狼,一早就在葫芦口埋伏了。 ······ ······ “将军,好像有船!?” 五百个人,五百匹南阳快马。 这只队伍的正前方,一个高大的蒙面男子,背后负着一柄雕龙银枪,正带着队伍进行搜查。 听见下属的呼喊,负枪男子立刻回过头,遥遥看见了海岸远方,有一些船只的轮廓在清晨的海雾中浮现。 居然真的有船? 宋相的猜疑居然成真? 看那些船只驶来的方向,这附近一定有港口。 而且仔细看看周围的地势,山峦起伏连绵,林荫茂密,巨树盘根,还正好靠近海边,简直是天赐的宝地,如果在这种地方建造一处秘密港口,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为首负枪男子,这次能被镇南大将军任命为此次行动的指挥,也是一个精通兵法,知晓地理的人物,眼下各种因素结合起来,他已经有了判断。 很显然。 能在这种地方秘密建立港口,肯定是看上了此处地势险要。 只怕会有一场硬仗,然而····· “听令!” “在!”数百人同声齐喝。 为首的男子撤下遮面的面巾,他的面孔很是平凡,但一双眼睛,带着几分阴刻,看得久了甚至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害怕,他高声道: “大将军这些年对我们怎么样,我想我也不用多说。一句话,许胜不许败!一个个都把刀拿紧了,都是老兵,规矩都懂,你们不用怕自己死了之后,露了脸,连累家人,我告诉你们!” “放一百个心!只要能打赢,你死了,尸体自有我们兄弟来收,你的家人大将军自然会养!” “只管去找入口,进入港口后,一句话,见粮就烧,见人···就杀!!” ····· ····· 李行安排好防御的布置之后,就回到了港口。 好在船只已经停靠,从船上,一个个水手正在搭建架子,甚至有水手已经下了船,来到海滩上,将木牛车上的粮食提前卸下。 海滩上,一时忙的热火朝天。 一切都是为了争分夺秒。 可是,第一道厮杀声,穿过山谷,轻微的传了过来。 武七学心中一凛,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一边的张三耳间微动,道:“来了。” 李行稍慢一些,但很快也确认了,怒道:“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该死!” 计划里,最糟糕的情况,自然就是诱敌失败之后,让还没在和金甲军的厮杀中恢复过的来的白鹿军,迎战镇南军精锐。 白鹿军之前损耗严重,所有重伤员都还躺在黑县据点,这次只带来五百人,不少人都很疲惫,甚至有些还带着些轻伤。 武七学看着周围已经开始搬运的水手们,沉着的说道:“但我们这里也已经开始搬粮了,说到底,我们根本不需要战胜对方,又有地利在手,只要守住半个时辰,赢的就是我们!” 如武七学所说,葫芦谷易守难攻,从谷口,到中央,再到通往此处港口的小路,共有三道防线,就像三道关卡一般。 葫芦口,葫芦身,葫芦尾。 从入谷开始,道路会越来越狭窄,谷内的山壁会越来越高,这里本来就是一座天然的军事要塞。 在陆高升的计划里,白鹿军分成两部,第一部分由血狼带领守在葫芦谷谷口,第二部分由杀狼指挥,带着金杀连弩,埋伏在葫芦谷中央左右聚拢的两处山峰。 对方一关一关的攻进来,少说也得要······ “报!” 一个带血的军士冲出山谷小道,平时大家都管那条小道叫‘葫芦尾’,那是山谷的最后一道防线。 看着一身带血的军士,三人心底升起不祥。 李行忙问:“怎么了,说!” “李统领,谷口突然出现四五百人的骑兵,正在往这里冲杀!” “血狼把守的谷口呢?” “已经失守!!但对方并不恋战,留下百骑和血狼统领厮杀,剩下人已经进入山谷!” “不可能!!” 李行一声断喝。 白鹿军战力眼下确实打了折扣,但是毕竟受训多年,都是一流的精兵,两百人坚守的谷口,还有地阶上段,实力犹在的血狼带领,怎么可能刚开战,就被敌军突破? 更何况,对方只用了一百人就拖住血狼的两百人,简直天方夜谭! 军士却是颤颤巍巍的回答:“李统领,是真的!对方带来的,不是普通的骑兵,他···他们全部都是地阶高手!” 地阶高手? 四五百个地阶高手? 李行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武七学目光冷冷的看向谷口,听完军士的汇报,他一字一句道:“现在彻底可以确定了,是·镇·南·军!” 五百个地阶高手又不是五百颗白菜。 当初行刺陆高升,在天歌郡享誉盛名多年的白道青剑门,以及黑道黑龙堂,各自都只有二十来个地阶高手,加在一起都不超过五十人。 就算是黑天门等三大黑道,除非他们齐心协力,否则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四五百个地阶高手。 江湖和军门之间,天阶宗师,三大黑道确实更多。 但是说到中流砥柱的地阶高手,三大黑道全部的门人加在一起都不到十万,整个大武国,一口气能拿出四五百名地阶高手的,恐怕只有北方那一军力敌十五国,坐拥二十万精锐的镇北军,以及····· 一军戍边南方,坐拥十五万精锐的镇南军! 随后,第二个军士冲出小道。 “报!杀狼统领已经挡住敌军了。” 李行和武七学长舒了一口气。 只有张三眉头微皱。 在陆高升的手下里,杀狼自然是最强的那个,除非小天阶,否则寻常地阶上段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现在实力不到原先的一成,说是功力全是也不为过,对方人数又多······ 果然,军士立刻又说道:“但金杀连弩的弩箭,上次消耗的太多了,这次行军很急,带的不多,统领说了,弩箭用完之后,只怕······” 张三心想果然如此。 杀狼也抵挡不了多久了。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二章我不行你行? 葫芦谷,三连关卡。 谷口三百人,谷中央两百人配金杀连弩。 陆高升之前在安排的时候,指着地图上的葫芦谷时就说了: “如果真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倒也不用慌,这里的地形,从谷口开始到最后的那条小道,山壁会越来越高,道路会越来越窄,最后的那条小道,宽度一次最多也就让两匹马勉强通过。” “简直就是天然的军事要塞。” “谷口只要人多,就能死守。” “中央只要占据高处,备足弩箭,就可以阻挡千军。” “至于那条小路更完美,山壁高而路窄,一个高手就足以守关。” 张三当时问:“一个人?你确定?” 陆高升笑答:“但是这个人,他需要很强的武功,他的身躯或者兵刃,能挡得住对方的强弓硬弩。” “他要有很强的轻功,以防对手围攻时,有轻功高手能游墙越过他。” “他还要有足够强的内功,能在车轮战里,一直打,不停的打!直到船只离开港口。” “最重要的是···他得不怕死!否则,面对这种阵仗,正常人都会选择逃跑或者投降。” 陆高升安排计划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 ······ 那些水手似乎也是受过训练,或者见过大阵仗,并没有因为越来越明显的厮杀声,而产生恐惧或者骚乱。 反而,他们很平静的在搬着一袋袋的粮食。 海滩上,只有粮食被搬动的声音。 海边没有雪,但很冷,人们之间的气氛显得十分死寂。 张三略一犹豫,然后问向那个军士:“杀狼估计,会有多少人能冲过他的阻碍?” 军士闻言,对于这种未发生的事情,他哪里能估算,只能茫然的摇了摇头。 问这个问题前,其实也知道他不可能答得出来。 但我在期待什么呢? 我在期待他说出一个让我觉得安全的数字,然后再出发吗? 很多事情在结束或者完成之前,都是没有答案的。 所以张三缓缓撕下自己的衣袖,蒙上了脸。 “我上。” 他这么说着。 你? 武七学和李行几乎同时看向张三。 李行略一犹豫,张三两个照面杀死流狐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无疑已经达到了宗师的境界。 可李行还是皱眉问:“你身上徐国的伤没好,这几天来一直护送粮队,没有修养过,更何况·····” 先不说杀流狐的事情,光是自己和杀狼身上,都各还有一道属于张三的精纯内力,否则以他们的伤势,这两天不可能行动自如。 宗师再厉害也只是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刚突破,带有内伤,从杀徐国开始到今天,几乎没合过眼的宗师。 武七学听李行说话,看向张三的眼神,也带有关切和忧虑:“你还有伤在身?对方都是镇南军的一流高手,想必受训多年,你行·····” “打住,打住。”张三连连说道。 然后张三给了两人一个眼神。 看待白痴的眼神。 意思大概是: 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不上难道你上? 我不行难道你行? “你们二位要是有空就去帮他们搬粮,节省点时间,我去葫芦尾守着。” 张三走向小道。 “师父·····”一旁一直都不敢插话王小二低声喊了一句。 张三稍楞,心想由于过于没有存在感,自己差点都忘记这个机灵的小鬼了。 “李行······我徒弟暂时就交给你了。” 李行弯腰一礼。 而后张三回过头,对着王小二笑说:“你这个表情是要送终吗?有什么好慌的?说起来,这些年·····” “一直待在南方,整天做的都是些人阶小任务,结果不到一年,黑山客,徐国,流狐。大武国就那么几个小天阶,我杀了快有一半了吧。” 说实话。 不出来和这些顶尖高手拼一拼,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猛! 这次肯定也是和之前差不多,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嗯。 肯定是这样。 ······ ······ 名为‘葫芦尾’的小路上。 这条路很长,也很窄,两边山壁高耸非常,一切都如陆高升所说。 海风穿过,厮杀声传来,豪迈之气,无以复加。 张三对自己刚刚的表现非常满意。 气氛烘托的很到位啊。 武七学那模样,感动的眼泪似乎都要流出来了。 王小二和李行眼中的崇拜,甚至让张三觉得,自己要是再多留一会,他们就要跪地大喊三声‘大侠’了。 难道这就是当‘大侠’的感觉吗?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他还蛮想跑的。 此刻,张三忽然想起之前陆高升说的最后那句话: “张三,有没有兴趣当英雄?” 现在想想,这个混蛋是不是一开始计划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要把我安在这条路上。 武功好,轻功高,内功强,除了最后一条不怕死以外,我似乎全都符合。 看来···是了。 陆高升这个混蛋,一定就是这么打算的! 一路想着有的没的,张三来到路口。 山谷内的风,不比海边温暖多少,呼啸而过,一样的严寒。 除了冷,风中还有隐约的血腥味。 远处有两座崖坪聚拢,本是椭圆形的山谷,就因为那两座崖坪,变得像个葫芦。 崖坪之下,金杀连弩已经用尽,箭雨已经停了,白鹿军的军士们不得不冲下崖坪,和敌人厮杀,一片烟尘之中,隐约还能看见一帮骑马的蒙面人。 看那些蒙面人进退有据,并且配合默契,隐隐形成战阵的模样,显然不可能是江湖草莽,而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张三低声说:“挡不住了,那些骑马的实力更强却不恋战,白鹿军最多就是多拖住些人。” 仔细看战局的话,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意图,就是很纯粹前进!冲杀! 但凡我的人能和你纠缠住,我绝对不会选择下马参战,而是驾着马直接冲过去。 很显然,对方知道己方在争分夺秒的搬粮,他们同样一刻也不想浪费。 果不其然,没等一会,一个骑黑马的男子已然冲出了中央部分,直冲葫芦尾,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瞬间已经足足有上百人已经杀了出来。 然而这上百个地阶高手,冲出的瞬间,个个久经沙场的他们,四下一看,立刻对地形有了初步了解······ 四周山壁越来越高了,似乎只有那条小路,是唯一的出路,港口肯定就在那条小路后面。 虽然镇南军的众人都已经发现了路口似乎站着一个白衣蒙面人。 不过····· 显然是一个嫌自己命长的家伙,居然敢挡在我们镇南军的铁蹄前。 “冲!” 也不知谁先这么低喝了一声,上百人的骑兵队伍,立刻以一个锥形发起了冲锋。 张三拿起地上的一枚石子,随意的在手里抛了抛。 看着对方锥形阵,以及阵形最前方,那个举着刀,骑着马,一路猛冲来的蒙面男子。 张三发现了一个,以前小时候他就已经发现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江湖也好,军门也罢,总是会有这么勇的人,愿意冲在最前面。 换了是他的话,肯定是想当‘锥子尾’,而不是‘锥子尖’的。 奇怪世界的奇怪事情,又多了一样。 看着那个已经冲进两百步以内的‘锥子尖’,张三心说:你的勇敢,我只在那个明清身上见到过。 一块飞石,打断了马腿,宗师扔出的石子,不逊于高手的暗器,没有武功的战马自然不可能抵挡。 那最前方的镇南军高手,根本反应不过,就已经落马。 由于阵形的关系,处于最前方的人还没看到对方出手就落马了,但来者毕竟个个都是老兵,经验老道,其后的马队立刻策马偏转,从侧面包围了过来,并没有傻乎乎的继续直冲。 而落地的那位高手也不慌张,迅速的冷静下来,毕竟和对手还有两百步的距离,他有足够的时间起身重整态势。 然后。 一柄匕首就刺穿了他的心脏。 上百个骑兵包围的圈中,站在第一个倒地高手尸体上,并将匕首从他胸膛拔出的张三缓缓抬头。 那目光里的冷酷,无以复加。 仿佛是在对周围的所有骑兵说着: 此路不通!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三章震慑 上百个地阶高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纷纷下马。 张三暗叹一声,看来都是些久经沙场的人。 这里的地形如果有高手拦路的话,骑马冲杀显然不合适,而且马匹也不是武功高手,面对高手,反而会率先成为靶子,甚至拖累马背上的自己。 刚刚那个被张三两招杀掉的地阶高手,就吃了这方面的亏。 路口处,上百个地阶高手围拢了过来。 张三拔出匕首,选择了率先出击。 刚刚选择瞬杀一人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此——震慑。 眼下自己内伤越发严重,内力这些天也耗费颇巨,更没有机会好好休息。 精气神都不在最佳状态,眼前虽然只有一百人,但后面还没冲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久战,绝对不利于自己。 因此绝不能展露出任何的退缩,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对所有敢上前的对手,都要给予最凶狠的反击。 就算是职业军人,镇南精锐,可当他们遇上一个实力明显远超他们,并且凶横异常的对手,也可能会畏惧,会退缩。 ····· ····· 与此同时,里侧的港口。 “你这个小孩,干什么呢?下来!” 离粮食运完还早,每根神经都紧绷着的李行,一个不留神,让王小二悄悄溜上了陡峭的山壁,不过由此他也发现了,这个张三身边的小孩,在轻功方面,似乎有些独到之处。 看王小二的样子,竟然想靠自己那点微薄的轻功,从左边爬上‘葫芦尾’陡峭高耸的山璧。 王小二双腿有些颤抖,毕竟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地方,然而他还是低头喊了一句: “你喊什么喊!你喊了我又不会下来,我可知道你现在几乎功力全失,我······” 正说着,一股海风吹过,冰凉刺骨,差点就让拽着岩壁的手抖了一下。 心底自然是害怕的,连嘴巴都有点哆嗦,可王小二继续说着: “我···我王小二这辈子,除了我娘和师父,我谁的话也不听,你给我闭嘴站着就好。” 这么嚣张?而且山谷那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李行气的有些想骂娘,心想这小孩到底什么路数? ······ ······ 谷外,七十多人缓缓后撤。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葫芦尾小路的路口,已经有了三十一具尸体。 他们后撤,是因为他们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绝对是小天阶高手,甚至是····· 必须要等将军来! 些许,从山谷中央再度冲出两百多匹快马,为首之人没有蒙面,面貌普通,可眼神阴刻,气度狠辣,背后负着一柄沾血的雕龙银枪,一眼便知绝非寻常人物。 显然靠用尽金杀连弩的白鹿军,即便占据地形优势,而且杀狼和血狼,也已经尽力,并主要阻拦这个背着银枪,明显是首领一类人物的高手。 可最终,还是被他杀了出来。 而跟随他杀出来的这两百多人,也是五百人个地阶高手中的精英,因为,他们最弱的都地阶中段! 两百多人加上剩下的七十人,接近三百个地阶高手,聚拢于此。 张三看着不远处的两百多人,暗念:杀狼毕竟功力十不存一,血狼和五百疲惫之师,能拦住两百多个全盛状态的地阶高手,也算是尽力了。 “吁·····停!” 举起银枪,枪上白鹿军人的鲜血垂落于地,男子指挥身后众军缓缓停下,因为他一眼就已经看见了葫芦尾小路,以及路口的三十多具尸体。 自己和先行的一百人,虽然隔了一小段时间,但也几乎能说是前后脚。 可就这么一会功夫,三十多个地阶下段的高手就没了!? 这是什么境界的高手? 至少也是小天阶吧! 远远的盯着张三,男子先给了周围的下属一个眼神,众人会意之后,开始组织阵形。 而后男子才慎重的驱马上前,直到离张三两百步左右的距离,缓缓停下。 男子开口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阁下好气魄。” 内力一次又一次的消耗,实则张三此刻并没有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不过要是耍嘴皮,就能拖延时间,自然是好的。 举起匕首,指向持枪的男子,张三道:“一夫,说的肯定是我了,请问‘万夫’在哪?我看你们撑死也就三百人,当然,如果你们真有一万人,麻烦请告诉我,我现在就跑。” 张三一边嘲讽,一边说着冷笑话。 男子咧嘴一笑。 一万人? 要是眼下手里真有一万人的军队,就是白世玄复生,我都能用一万条命堆死他,还用着和你废话吗? 持枪指向张三,男子道:“流狐说,徐国被一个小天阶高手所杀,但就在前两日流狐也死了,我想小小的一个天若府,应该不会再冒出第四个小天阶了吧,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你杀的?” 张三冷笑道:“怎么,你也是小天阶?说起来,最近小天阶都这么不值······” ‘钱’字落在风中。 说废话,确实可以拖时间,我当然也乐得如此。 但是也不要把我当白痴了。 你身后三百人排列整齐看似毫无异动,可里侧有上百人正在拉弓搭箭,当我没发现是吧? 被别人偷袭之前,先偷袭别人。 要是能通过先手袭击,杀了这个为首的,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张三悍然出手,快速接近男子后,高高跃起。 一切都是一气呵成,发生在瞬息。 “不对,这距离,这速度·····”男子猛的一惊。 砰! 毕竟是正面,虽然张三的匕首占据了先机,快如闪电的跃到男子身前,匕首刺下,可是银枪虽然晚了一步,但终将银枪横与头顶的男子,还是险之又险的挡下了这一击。 然而。 “这个力道·····” 明明枪身已经驾住匕首,可随着对方内力爆发,那柄匕首居然硬生生的压着银枪,砸了下来! 银枪砸了左肩上,瞬间砸断了肩骨。 胯下俊马更受不住这瞬息的压力,在嘶鸣声中,跪倒在地。 虽然这同时也让张三的攻势停滞了下来,令男子稍有喘息之机,从马背上倒地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 流狐的情报有误! 这绝对不是小天阶的功力! 就算是在高手如云的镇南军里,除了大将军以外,谁能一招将他压制到如此境地? 那么如果对方功力接近大将军,那岂不是······ “宗师!?”喉间涌出腥意,男子惊呼。 转身落回地面的张三这边,也是有些吃惊。 没死? 我可是用上全力的。 不过一招就吐血了,肯定不到小天阶的境界。 看来是个地阶上段,水平和杀狼相若,镇南军的一流高手果然也有些独到之处。 “掩护将军!” 一群高手骑马冲杀过来。 “放箭!” 虽有上百把黑唐重弓,但由于首领和对方距离过近,第一轮箭雨只有二十支玄铁箭,但却每一支都精准的瞄在张三周身各处要害上。 其中不乏有瞄准了关节的。 张三暗念:得躲,不过在那之前······ 感受到张三冰寒目光,以及抬起的左手,男子下意识的想要举枪再挡。 可是。 “不好,被诱导了。”男子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张三第一时间抬起的是左手,自己高度紧张之下,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措不及防。 张三狠狠一脚,踢在了男子胸口,将他远远的踢飞到了远处。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四章吃人!真的吃人! 上百把黑唐重弓射出玄铁箭矢,一轮轮箭雨攻向张三。 不过张三也没有离开路口的打算,依次接下那些箭雨,虽然铁布衫仍然处于地阶上段,不过有天阶内力的加持,威力更胜往昔,箭雨再密集,射不到关节,都是无用功罢了。 “将军·····” 数人下马,将那气度阴沉的男子扶起。 男子扶着胸口,口中鲜血直流,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这一幕,也让周围的数百人马看的心惊不已。 将军明明是镇南大将军麾下亲卫军的首领,地阶上段的高手,居然一合败北! 虽然没有议论纷纷,可铁打的现实,已然对军心产生了动摇。 而对面的张三,面对上百把黑唐重弓,居然能靠轻功躲闪,即使偶尔有箭矢射中,可接下来的画面让人更加惊恐,因为玄铁箭矢居然射不进人的血肉之躯。 阴沉男子勉力运功,压下内伤,举枪喝道:“先暂停放箭!” 箭雨顿停。 男子缓步向前,但这次,直到离张三大概三百步左右的距离他就停下了,并且身后还带了二十多人,才敢开口对话。 不过这次见识宗师的实力之后,他倒是真心想要谈一谈。 葫芦尾路口之前,箭矢像是农田里的秧苗一般,插的满满当当。 张三看着之前侥幸从他手中逃生的男子,心算了一下距离,暗自冷笑一声,心说:倒是学聪明了。 男子道:“想不到阁下竟是天阶宗师·····虽然蒙着面,但我观阁下,年纪应该不大,想来不会超过四十岁,想不到大武国还有这样的武学奇才。” 张三则笑道:“那不如你我各退一步,说实在的,我对万军丛中,取人首级没什么兴趣,当然,前提是你和你的兄弟们,得给我腾半个时辰的时间。” 意思很简单。 给我半个时辰搬粮,否则我不介意上演一场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然后取你性命的戏码。 然而。 男子哈哈大笑,却说道:“杀我?我可以明确告诉阁下,杀我一个是没用的,想来你看得出,我身后的都是刀口舔血,一路浴血厮杀,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人。” 张三眸光渐冷,反问:“那你废什么话!?” “我是要阁下认清楚现实!” “你是不是被我吓傻了?我是宗师,可以力敌千人,你再强也就是个地阶。” 该认清现实的,似乎不应该是我。 男子点了点头,道:“你确实是宗师无疑,可你刚刚的那一脚,暴露了真相,我确实只是个地阶,离小天阶也还有一段距离,无法和你过招,但是,我身上却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我经常受到宗师的指点,并与之切磋。” 男子身为镇南大将军的亲信,时常伴随左右,深受其信任,否则也不会被委派至此。 要说镇南军中,谁最常受到镇南大将军的亲自指点,甚至经常能和大将军切磋武艺的,无疑是现在站在张三对面的这个男子。 “我毕竟也是地阶上段,你那最后一脚,一脚就踢断我数根肋骨,确实厉害,但我能感受到,以宗师的境界来说,你那一脚后劲不足,证据就是我现在还能站着!因此·····” 嘴角有了一抹弧度,男子露出冷笑,终究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他分析道: “我断定!或许是刚刚突破,基础不牢,或许是你受过内伤,还未痊愈,又或许是你长时间四处奔波未曾休息,总之,我已经看出来,阁下这个宗师······不在全盛期!” “但你之前面对上百个地阶高手,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个,面对我,出手又是那么狠,按理来说,以你现在的状态,更应该尽量保存内力才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显然是为了震慑我们!为了虚张声势!” 张三听完这些,心中大骂该死。 全被对面这混蛋猜中了。 这一年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奸诈狡猾之徒,就是洞若观火之辈,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男子说罢自己的判断,也不等张三反应,高举长枪,便是一声大喝,但声音不是对着张三,而是身后的所有下属: “把你们的蒙面全给我揭了!!” 意识到对方意图的张三顿时眉头紧皱。 然而男子身后的人群之中,却是一阵骚动,人人面面相觑····· “这是命令!!”男子再度一声大喝。 最终,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受到的训练,还是让三百多个地阶高手默默揭开了自己的蒙面。 男子凝望着张三,语气却是对着身后,他说道: “你们个个在军中成名已久,起步都是个百夫长,有不少还是统领,说实在的,能认出你们的人,各级军门,真的不少。” “我让你们揭面,其实就是要你们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如果今天败了,我们死了是小,但大将军那边怎么办?” “就算你们不顾大将军,但军中的那些个行军司马,为了保全大将军,肯定会把一切罪责推在你们头上,到时候擅离职守,袭击官粮,一桩桩一件件,你们的宗族血亲肯定遭受连坐!” 反之。 如果赢了,就算今天战死在这座山谷,但死的也只是自己,家人或者身后的宗族,别说不会遭到牵连或者连坐,肯定还会受到镇南大将军的终身眷顾。 所以。 不能败。 不能输! 一瞬间,张三之前煞费苦心,连连强势出手,好不容易在对方三百个高手里,所造成‘震慑’‘动摇’在这一刻····· 灰飞烟灭。 对方的人马现在很寂静,甚至除了马嘶之声以外,毫无声响。 但是沉默,有时候比嘶吼更让人‘震耳欲聋’。 只一眼。 张三已经明白,现在就算杀了对面这个人也已经没什么意义。 对面这三百个高手·····要玩命了!! 男子看着张三,露出冷笑:“宗师确实可以力敌千军,可你不在全盛期,而我这三百个地阶高手,可是远胜寻常的千人军队!我只给阁下十息时间考虑,宗师境界何其不易,只盼阁下······珍惜!” 他一句句的逼迫。 其实他也不想打,先不说最后能不能杀得了宗师,光是时间他就拖不起。 最后的余地,就是十息。 和我们拼命还是离开,他在等张三的回答。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五章吃人!真的吃人!(二) “可师父,就在那,就在那个小屋子里,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你还是想想我说的那两个字吧,残忍,这是师父能教给你,最后的本事了。” 那年的村子里。 张三想和师父说,在某间屋子里,他看到了怎样的一幕。 然而师父很冷漠。 所以师父其实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那年张三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了什么。 屋子里其实有两具尸体。 那是两个互相厮打过后,死亡的村民,但那时跟师父当杀手已经十年了,对张三来说,恐怖的不是尸体。 而是其中一个村民的手臂上,有很多很明显的缺口,那是······被人咬下来的! 吃人! 吃人! 真的吃人!! ······ ······ 十息之后,迎来沉默。 张三没有回答,纵然此刻他的底细,已经被看穿了。 但是对于对面的男子来说,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银枪举起,男子高喝道:“众军听令!!有言道,宗师便是武道之仙,我今日倒想要看看,凡人能不能弑仙!” “弓手压后,结白夜阵,轮番上阵,给我杀!” 如今的镇南军已经做不到像白世玄那样,在转瞬间进行快如闪电的变阵,但是白世玄阵法中一些极为实用的战阵,却一直保留在军中,比如此刻的‘白夜阵’。 言语显得毫无意义。 张三紧紧握着匕首。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年练武的时候,不顺便学点剑法,刀法。 匕首一对一还可以,一对多的话,果然还是刀剑或者长兵器更合适。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重来的。 站在葫芦尾的路口,又是一轮箭雨射来。 躲开或者挡下。 内力又消耗了一部分。 靠着箭雨的掩护,数十个地阶高手,成半圆形的包围过来,因为路口太窄,三百人不能完全施展。 但是他们的好处却是可以靠着黑唐重弓的箭雨掩护,一批批的交换着上,打一场车轮战。 而张三也只能接受这种打法。 他不能主动退入狭窄的葫芦尾小路,因为那样虽然一次面对的敌人可以减少至两三个,可是对方的轻功高手,就有可能游墙越过他。 必须守住路口才行! 杀! ····· ····· 比之前要激烈无数倍的厮杀声,伴随着山谷里血腥的风,穿过葫芦尾小路,来到了海滩上。 王小二已经不见了踪影。 几乎功力全失的李行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当厮杀声传来,任谁都能知道,如此清晰的声音,一定来自于葫芦尾的路口。 李行和武七学加入了水手中,在搬运着一袋袋粮食。 可毕竟是七百车的粮食。 时间! 时间! 他们需要时间。 ······ ······ 半个时辰快过去了。 路口有一片未干的鲜血,上百具还未冰凉的尸体。 这些镇南军精锐毫无疑问的勇猛。 可是他们没有光荣的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了这座默默无闻的山谷。 挡住他们的是一个杀手,而且还是一个很怕死的杀手。 世事不止奇怪,而且很讽刺。 已经算不清楚,到现在为止,到底已经杀了一百五十,还是一百八十多个高手的张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腿微微弯曲,双手撑在膝盖上,做着简单的休息。 然而对面早就休息好的下一批高手,已然步步逼进。 张三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 还没好吗?令箭还不发? 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了? 头都有点晕了。 又一轮箭雨来了。 天阶境界的白鹤飞于路口闪转腾挪,虽然看上去还是极为迅速,但比起之前,充满了一种‘强弩之末’的意味。 甚至有一支玄铁箭,精准的射向了张三的胸膛。 可惜。 再触及胸口之前,箭头停留在了胸口两寸处。 张三的手抓住了那只玄铁箭的箭杆,时机可谓千钧一发。 然而,虽然抓住了箭干,可一口鲜血,却猛的从张三口中,吐在了箭簇上。 徐国留下的内伤,终究是爆发了。 而这些,都被对面那为首的银枪男子看在眼中。 他暗喜道:这一箭,按照他之前的习惯,直接用他那诡异的武功挡住就好,可眼下他却主动用手去接了,而且箭没射中,他反倒吐血,看来我猜的没错,他就是内力不足!有伤在身! 男子的猜测不错。 随着内力消耗,内伤压制不住不说,张三已经不能同时施展天阶轻功的同时,维持运转全身的铁布衫。 局势渐渐的是镇南军的人开始占据上风了。 再这么拼下去,他们真有可能杀了张三。 但是持枪的男子明白,时间快过去半个时辰了,对方拖延到了这么多时间,或许粮早就已经运上船了,现在不能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最后的赢面,就是在船开走之前,扑杀上去,要么烧船,要么凿漏,总之只要能杀进港口,一切都还大有可为! 男子朝着四周呼喊:“将士们!时间不够了!此人已然力竭,现在只需要二三十人拖住他,剩下所有的轻功高手,给我游墙越·····” 最后的话说不出口。 一支带着张三鲜血的玄铁箭,乘着他高呼之际,也借着路口前,那一群高手人影的遮蔽,刺穿了他的咽喉。 镇南大将军亲卫军统领,亡! 以手作弓,张三的内力又少一分,他皱着眉头,语气虚弱的自语:“喊什么喊,我看你不爽很久了混蛋·····” 可惜的是,事实上,对面这些起步是百夫长,甚至是军中统领的地阶高手,个个久经沙场,都很明白眼下的情况,就算首领命令没说完就已经死了,可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杀了红眼的他们,此刻面对宗师的压力,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恐惧。 很快,又一群高手扑杀上来,张三只能选择迎战。 但人群之中,两个轻功高手趁此机会,跃过了张三,轻功一展,沿着小路的左右两边的墙壁,便迅疾的朝着港口冲了过去。 张三想回头,可眼前的高手们没有给他机会,甚至面对他们刀锋的时候,张三已经有了一种吃力的感觉! 此刻张三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我都这样了,难道还不够尽力? ······ ······ 可是。 这十年来的恶梦,要如何了结? 我来之前,说要再做最后一次好人,了结了这个噩梦。 因为这十年来,我常常在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去杀韩望。 可惜的是,历史从来不会重来。 你做了,就是做了。 会重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噩梦。 但这些天,我又发现另外一件事情。 历史不会重来,但会重复啊!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你真的渴望重来。 现在你就站在命运的路口,而且你偏偏又是那个有能力阻止的人,那么请问······ 你愿意为了阻止那个故事再发生一次,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死亡。 你到底怕不怕? ······ ······ 冲入葫芦尾小路的虽然只是两个人,但这却是一个信号。 告诉所有还剩下的镇南军高手,离胜利,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 一个从小路左侧墙壁上,游墙而入的高手,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因为他的左腿被人抓住了。 这个高手回过头来,发现那是一个眼神冷酷如厉鬼的男子,抓住了他的左腿! 这个高手心底很恐惧,但也很疑惑,他疑惑身后这个男子是怎么追上来的?此人不是是已经被同伴纠缠住了吗? 可惜的是,他没有时间去看此刻张三身后的那十几道刀伤了。 全力施展轻功,失去铁布衫的后背,露给了敌人,这种结果是必然的。 然而此刻最危险的,其实还是这个游墙而入的高手,张三猛的一拽,将他拽落于地,而后一脚将他的脑袋深深踩入地面! 其人,当场死亡! 而后张三拿过他的佩刀,运上内力,将其射向小路内右侧墙壁的另外一人。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听到身后破风声的他,已经侧身避开要害,可惜长刀却同时狠狠穿透进了他身前的墙壁。 他的行进,也因此为一滞。 停滞,代表着被追上。 张三转眼来到他的身后,手中玄铁匕首,手起刀落,又杀一人。 可是张三没有想到,或者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把背后裸露给敌人这么久,对方岂能没有动作。 一轮玄铁箭冲进了小路之内,张三只能通过风声,来判断它们的落点,借此来躲避。 可小路上,海风一直来回不断,靠这种方式躲,显然······ 扑!扑! 两支玄铁箭,一支穿过右腹,一支穿过左臂的肘关节,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张三身上。 中箭了! 还是暗楼黑唐重弓的玄铁箭! 好在····· 那一支等待已久的令箭终于响起,船开始离港了! 张三隐约看见了。 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显然是因为箭簇上的剧毒,可张三却微微一笑,低声道: “我赢了,但以防万一,我还得再撑最后一小会,等船彻底离岸了才能走。” 果然不试试都不知道。 原来我这么猛吗!? 不过····· 两处要害都射穿了,背后全是刀伤,看东西都有点晃了,情况对我好像·····有一点点麻烦啊。 话说回来。 李行应该已经带着王小二跑掉了吧。 这次·····会化险为夷的吧。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六章死生 当一群镇南军终于把那个杀神逼退,或者准确的说,终于等到那个杀神退走以后,他们急匆匆的冲入港口。 可眼前的,只有一艘艘远离海岸的大船,以及一地的木牛车,就再无他物。 死伤过半,首领阵亡,最终在这里望洋兴叹,他们显然输了。 ······ ······ 离葫芦谷不算太远的一片山岭里。 虽然是正午时分,但这里的树木格外的高大,说是巨树盘根也不为过,因此林荫遮蔽之下,使得周围特别昏暗。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朝着远方行去。 往近了看,那是一个男子,手肘和腹部还各插着一支沾满鲜血的玄铁箭。 张三。 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可是对方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四处搜山来找自己,还是个问题。 所以他选择了这座巨树林立的山林,万一真追过来,可能可以借地势躲一躲。 血流了一地。 虽然高手可以用点穴,内力封锁经络的方式来止血,并且不管怎么说,这种伤势,比起逃跑,肯定是先止血比较重要。 但是······现在哪还有什么内力啊。 话说,武七学和李行这倆人,真的说走就走? 我是黑道,你们又不是,说好的江湖儿女讲义气呢? 不过就算他们留下来,也只是送死倒是真的。 砰。 撞在了一棵树上。 也罢。 毕竟这么暗,撞到也是正常的吧。 先坐一会吧。 勉力的转过身,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只是刚一坐,一股困意席卷而来。 也罢。 毕竟辛苦这么多天,想睡觉也是正常的吧。 迷离的眼神,透露出一点绝望,张三心说: 好吧。 自欺欺人。 撞到树显然是因为现在我眼冒金星。 想睡觉完全是因为我失血过多。 情况似乎比我想的要糟糕。 以我的功力和境界,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了,一丝内力都没恢复? 该死的镇南军。 这箭簇上的毒,肯定是专门设计过,用来对付高手。 张三猜的不错。 一般剧毒很难对付顶尖高手,所以很多用毒大师,近些年来都在研究,对付高手时,与其想着怎么毒死他,倒不如想着这么抑制他的内力。 平时以他的功力,肯定不用怕,但现在这种重伤之躯,没有内力,没有体力,也没有药,想来也没有什么援手正在路上······ 以我聪明的头脑,现在能想到的好像也只有两个字。 等死。 好害怕啊。 可仔细想想,这一年来在眼前死掉的人还真不少,但是,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奇怪啊。 为什么休忘仇死的事后,陆清名自杀的时候,还有那个陆高升,都那么平静? 休忘仇甚至还笑了,陆清名好像也有笑容,至于陆高升·····当时我走了,没看见。 他们到底为什么笑? 他们在死前看见了什么? 我那么害怕的死亡,他们为什么可以那么从容的面对? 张三的眼帘垂了垂,好像离彻底‘睡去’只剩下一点点了。 记得以前听人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这一辈子,最重视的人或者事物。 那这么说起来,倒也不错。 当年才八岁,爹娘的模样,有点记不清了。 师父当初死的那么扯。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真的好谢谢他啊·····他救了我的命,教了我武功,教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师父!” “师父!” 一股轻微的声响,从远处的山林传来。 仿佛是带来希望,能让人精神一振。 张三却觉得: 王小二? 我不是让李行看着他吗?按照计划,这臭小子现在应该在那艘船上。 好么,传言果然都是扯淡,爹娘没见到,师父没见到,居然听见这小子的声音。 不过,我还真有话和他说。 我想告诉他,你师父我这辈子,自以为很厉害,自以为远远超过了你师公,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除了你师公最后教我的‘残忍’以外,你师公会的本事我全会,他不会的本事我也会。 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 我没学会的那一样本事,才是最厉害的。 就少学了这一样啊。 我真的就只是少学了这么一样啊······ 右臂渐渐的垂下。 身下渐渐有了一滩血液。 忽然。 只听得微微的响声,原来是一件白玉云纹的扳指,随着张三垂下手臂,从衣袖暗袋里滚到了身侧。 张三微微低头看去,立刻发现那件扳指。 那是陆高升的遗愿,想要将其还给白芳。 然而····· 这是死前的幻影吗? 这枚扳指······在吸我的血!? 不错,白玉云纹扳指落在身边,随着身下的那一滩鲜血越来越多,云纹扳指自然触碰到了张三的鲜血,可是,这枚扳指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鲜血吸干! 也难怪张三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先不说为什么扳指会吸人血? 就当这枚扳指确实有诡异惊悚之处,但之前陆高升也是一身的鲜血,他的血也碰到过这枚扳指,当时为什么不吸呢? 紧接着,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在扳指身上绽开。 张三惊讶了。 他的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那枚诡异的白玉扳指。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右手只能在地面上缓缓的挪动。 过了一会。 也许是因为视野越来越模糊,右手又只顾往前挪动,鬼使神差般的,张三的右手并没有拿到那枚扳指,然而他右手的大拇指,却巧合的穿进了扳指里! 一刹那! 山林之间,狂风大作! 一道白光自张三体内汹涌而出,甚至一瞬间就压过了白玉扳指上的幽蓝之光。 他的身体渐渐的悬浮升空。 手肘和腹部的箭矢,被白光逼出体外! 背后的刀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山林间飓风越演越烈,甚至有了飞沙走石之势。 不可言说的巨大力量,从体内不断的轰涌而出,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张三心底的惊恐。 因为这股力量根本不受控制,在他的体内东奔西跑,让他的五脏六腑异常的痛苦,似乎还有能冲击人的神智的诡异神通。 不一会,这股诡异的力量竟生生让张三在半空之中,昏阙了过去。 然而。 在昏阙之前,他的脑海其实有五个大字,挥之不去······ 大道天歌诀! 正文 第二卷第一百零七章佛道魔 半个月以后。 大武国往北,出了镇北关之后,通常有两条路。 一条是通往镇北军大营,以及北方十五国的大路。 还有一条,则是通往一处千万年来,冰雪封绝,不知到底有多大,也不知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更不知通往何方的雪原。 有人将其称之为——极北冰原。 这一日,三匹浑身雪白,并且高大异常的···鹿!正从通往极北冰原的小路上,迅速的赶来。 三只雪鹿身之上,各有一个身着厚重冬衣的男子,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往大武国去的,而且样子颇急。 直到小路的某一段,路边有一个身着黑金衣袍的男子正在等候,他的神情有些焦急,也有些庆幸。 此人名为‘百方侯’,乃是百氏一族家主的二弟。 雪鹿渐渐的停下。 三人之中,后方的两人未曾有所动作,而为首之人,则是翻身下···鹿。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身着黑金衣袍的百方侯连忙上前,语气十分开心,甚至给人一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从鹿身上下来的男人却不回答,他先是正了正衣襟,伸手扫去衣袍上的风雪。 动作平静而又自然。 而后,他掀开自己冬衣的兜帽,露出一张莫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孔,淡淡的说了一句:“镜子。” 百方侯深知自己大哥的脾气,连忙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恭恭敬敬举起,端到了男人身前。 仔细看去,此刻站在一面镜子前的男人,其实说不上英俊,要是比起休忘仇的剑眉星目,陆高升的俊逸非凡,毫不客气的说,更是差远了。 尤其是他的眼角两边往下,都有着一道不浅的疤痕,初一看的话,他的脸庞甚至还透着一丝恐怖。 然而,如果你真的一直盯着他看。 第一眼或许会害怕,可时间久了,你绝对不会感觉到恐怖的,甚至你还有感受到一种温和之感。 因为他的举止,他的气度,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内敛的·····贵气。 不是那种暴发户的张扬,官宦人家的自以为是,就是简简单单,内敛但确实存在的尊贵之感。 男人看着镜子开始打理自己的仪容。 乱掉的头发。 沾染的飞雪。 总之任何破坏仪容的事物,都不可以在他的身上存在。 在大武国之前的古代王朝里,在意仪容的可不仅仅只是贵族女子,很多皇室子弟对仪容的在意,甚至要超过女人。 不过原因倒也不是因为爱美,而是因为他们代表皇族,他们的仪容本身就是一种皇族的体面。 男人一边整理,一边淡淡的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说话做事,不管是遇到危险或者机遇,不要把你的慌张,兴奋表现出来,要记住你是百氏子弟,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在想什么,静如止水,是你应有的姿态。” 百方侯默默低头,虽然大哥语气平淡,但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知道大哥的怒意,不可能从语气和神情看出,只能从身体的某处细节去揣测。 所以他知道,大哥现在有些生气。 这让他很是惊恐。 因为男人正是百氏一族的当代家主。 大武国黑道,朝堂背后的无冕君侯。 他的名字是: 百君侯! 百君侯此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个流露出‘慌张’的弟弟。 内心叹了一声,刚刚才说过不要流露感情,现在又来了。 “算了,说事情吧。” 百方侯心底舒了一口气,说道:“之前大哥你不在,我和族里几个叔伯产生了分歧,但事情目前走向还好,宋严世的镇南军在天若府似乎阻截失败,至于他安排五国联军的三百多名高手,进入北地的事情,我也已经暗中通知镇北军了,想来大事已定,粮草无忧。” 之前武七学和张三就奇怪,为什么宋严世会毫不犹豫的,让镇南军直扑天若府海岸,万一粮队走的是陆路,他岂不是浪费了一张王牌。 武七学说一定有什么信息,是他们不知道的,事实上,便是这一条了。 宋严世在意识到是陆高升在背后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因此除了镇南军以外,他还连夜联系了北关外的五国联军。 在宋严世的设想里,就算镇南军扑空,在北地他还有一手埋伏,南追北截之下,可保万无一失。 来路上,已经收到信件的百君侯,已经粗略的知道了这一个月来,大武国北境纷乱的前因后果。 现在听到弟弟确认的报告,百君侯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百君侯淡淡说道:“解决了后方的问题,北方胜局已定,从王绝一开始的战略来看,取胜五国联军之后,为免夺粮之罪,肯定要反扑北地,霜雪国必然首当其冲,霜雪国王都里的‘那样东西’,我们等了很多年了。” 百方侯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大哥,霜雪国那帮老家伙,和族里的叔伯谈也谈了那么多年了,有结果早有了,王绝不是还有五万大军在霜雪国内吗?要我说,眼下这次灭国之危,没有我百氏之力,他们岂能幸免?” 百君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言可否。 百方侯倒是越说越兴奋,在旁边叽叽喳喳着未来的规划。 “不过······”说到某一处,百方侯的声音低了一些。 百君侯转头,问道:“不过什么?” “这次事件里,有个人我必须和大哥你提一下,那就是······陆高升死了。” 百君侯从头到尾,终于露出了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个表情——皱眉。 这一幕看的百方侯内心一惊,他忙说:“我知道大哥需要和他合作经营海商,而且也想扶持他成为第二个宋严世,但说到底,海商的钱确实不少,但对我们百氏来说无伤大雅,这次······” “嗯,我知道了,就是···可惜了。”百君侯答道。 眉头很快的舒展。 就如他自己所说,静如止水,是一个百氏族人,尤其是家主应有的姿态与心境。 百方侯揣测的问向大哥:“大哥是在可惜少了他,将来对付宋严世······” 百君侯摇摇头,平静的说:“我确实在可惜,但不是可惜海商,也不是可惜少了一个对付宋严世的人,港口可以再建,合作人可以再找,宋严世仇家遍天下,想对付他的人多了去了······” “那大哥是·····” 百君侯此刻已经打理好了仪容。 他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那枚‘白玉云纹扳指’,发现扳指有些带弯了,这个纹路不该朝着虎口。 皇族的仪姿不容任何错漏,哪怕是细节。 百君侯正了正扳指,而后缓缓道:“我和他虽然只是互相利用,可利益相同时,也算是朋友,我只是在可惜这天下少了一个······能听懂我说话的人。” 他的语气神情没有变化。 可是言语之间的句子,透出一股淡淡的寂寞。 就算是身边的亲族,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和他说上话? 但路还要继续走。 一千年的谋划,不知多少代人的努力,终将在我这一代画上句点。 仰起头。 北地苍莽。 乌云浓的像墨一样。 男人说道: “凡人于天,不过蝼蚁,百年人生皆为虚妄。” “一生所求温饱情爱,随风飘逝,不堪一提。” “自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殊不知,其实天的眼里,从来没有你。” “无趣,无趣。” 千年前的百氏王朝,早已分崩离析。 万年前的偌大沧海,已成万顷桑田。 我曾看过一本书,那本书仿佛让我穿越了千年的时光,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也看到了人的悲哀。 王朝会崩塌,沧海会干涸。 我们穷极一生,究竟能留下什么? 或许什么都没有吧。 然而。 我听过三段话,那是来自于‘佛道魔’的三段话: 佛说,这世间的一切,其实都是执念。 先要拿起,继而放下,才能抵达‘极乐彼岸’。 道说,这世间的一切,其实都是缘法。 接受道的安排,明悟道的规则,方能于‘六道超脱’。 魔说,这世间的一切,其实都是虚假。 世间从未曾有过真理,不若用那毕生执迷,去寻那‘逍遥真我’。 这个世界其实,有佛!有道!有魔! 张开双臂,百君侯仿佛想要去拥抱那浩然无尽的苍天,他平静又虔诚的说: “时间刚好快一千年了,霜雪国里最后的拼图也将到手,寻仙计划可以开始了,之后······” “让我们一道去寻仙吧。” 这个杀手太稳了,第二卷:一个疯子。 完。 正文 断更一段时间(读者老爷轻点骂) 终于把第二卷写完,就此告知尊敬的各位读者老爷,接下来我会消失一段时间。 主要原因是·····跑偏。 这本书其实跑偏的非常严重,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怎么说呢,我是一个常常写大纲,但写完了大纲,嘿嘿,我就是不照着写的扯淡作者! 简称:跑偏。 这书本来的本意是幽默搞笑,但是为什么写着写着会变成这样,原因还是在我自己,因为我常常写着写着,脑子里蹦出一个新想法,还觉得很有意思,那就照着写呗。 大纲和原来故事设计神马的,根本不重要。 比如第一卷,本来写的好好的,从休忘仇开始我逐渐跑偏,风格开始变化,大家也看到了。 再比如第二卷,我发誓,我本来是想把风格拉回来的,结果····· 其实陆高升原来的设计,并不英俊,而是个有点矮,有点胖,容貌带点可爱的小胖子,而且这个小胖子非常惧内,因为他就是靠老婆当上的府令。 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陆府令惧内,无能,随后的一系列故事也会针对这些特点展开,节奏可以写的很幽默。 但是为什么第二卷和我的大纲完全不一样呢。 因为我写着写着,又有了新想法,重新设计了一次,然后成功跑偏,我想写的幽默搞笑,荡然无存。 现在又来到第三卷。 我果不其然的又跑偏了。 但现在写到一半,我却发现·····我特么圆不来了!! 目前很痛苦,现在写的那一半肯定不能发,因为我随时可能改,甚至从头写,这也是我目前的纠结,到底是从头写,还是改。 从头写吧,这一半快十万字不就没了?改吧,那就得先理清思路,逐章修改。 痛苦,痛苦。 但大家也不要担心我太监,因为我现在其实又有一个新想法,虽然是一个偏后期的故事,但让我自己很兴奋和期待。 和读者相比,其实我最不期待的是张三修仙这件事情,因为从第一章开始,这就是确定的情节,让我兴奋的,通常都是偶然想的一些点子,比如现在的这个新想法: 张三和宋严世见面。 但不是见面就喊打喊杀哦,而是对话,带着仇恨也带着理智的对话,让我期待自己在他们两个之间,写点什么出来。 所以请大家等我一等。 正文 第三卷第一章王小二内心独白之我的师父秀逗… 第三卷:一位君侯。 开卷语: 人的恐惧,非常可怕,常常迫使人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事情。 张三就一直在想,自己莫名其妙的,差点把命都赔上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战胜自己的恐惧吗? 百君侯也常常问自己一个问题。 “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战胜自己的恐惧?” 陆高升对他说:“那你得先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惧。” 百君侯闻言后,陷入沉思,然后说:“人总是以爱为名,种下恐惧,这份恐惧,无法战胜。” 人是赢不了自己的恐惧的。 因为如果赢得了,那你为何要恐惧? ······ ······ 嗯哼。 首先,请允许我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本人名叫王小二,是一个三观正常,多愁善感,无任何不良嗜好的,新时代黑道业杰出男孩。 目前正于黑道杀手名门——正派,潜心修行武功,轻功,内功。 并为了将来的职业生涯,努力学习包括但不限于,如铁匠,泥瓦匠,厨师,画工,医者等等职业技能····· 至于这些玩意到底和杀手有什么关系? 我发誓。 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我一点也不慌,毕竟作为本派下任掌门,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不二人选,我个人还是很相信本派未来五十年发展的。 我最近其实还在和师父商量,毕竟我们门派前途这么高远,要不要卖点,我最新研发的黑道新型产业——债券。 目的当然普惠一下广大的中下层黑道同仁的,毕竟他们人傻钱多。 比如之前遇到的那个山贼李大虎,人如其名,特别的虎,我个人感觉就挺好骗···偶不,是挺善良的,唯一的缺点是他人傻,但钱不多。 当然了,请不要过于羡慕并嫉妒我,其实作为一个人,我也是有优点和缺点的。 先说优点。 第一,我是一个武学奇才。 想当初,我师父那是苦求了我娘好久,我娘才勉强答应师父,让我加入正派。 毕竟有了我,等同于给门派的未来,打下的无比坚实的基础。 第二,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是一个英俊型男。 想当初,我在天若城中,偶遇了一个叫做白小玉的女孩,该说不说,她人长的还是可以的。 不过我这个人,和我师父一样,不近女色,属于那种高冷型男子,纵然她对我展开万般攻势,我仍言辞拒绝,但最终因一时心软,不慎被她攻下,惭愧,惭愧。 话说回来了。 为什么我在说独白的时候,天边在打雷啊?刚刚不还是晴天来着? 这个世界好奇怪啊。 诚实居然还成了一种罪!? 再来说缺点。 关于缺点,我昨夜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终于在自己的身上找到了一个缺点。 我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你可能疑惑,没有缺点,怎么能成为缺点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当你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或男孩的时候,你过于完美,就容易遭到身边的人嫉妒,比如,你的师父。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最近这半年总是说,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特质——自恋。 我自恋吗? 那肯定不是啊。 我只是单纯的自信而已,最多也就是自信的幅度有待商榷。 再说了,我难道没有自信的资本吗? 就比如说,我师父是正派上一代的不二传人,我是正派这一代的不二传人。 既然大家都是不二传人,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我等于我师父!? 而我师父又是一个天阶宗师,这么说来,不如我们再来一波四舍五入,那我岂不是······ 卧槽,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果然做人不多动一下脑子,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猛。 但是话归正题。 距离上次死里逃生之后,也已经快小半年了。 而最近,随着师父的伤势好转,我们的求职也非常顺利,一切似乎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在最近的几次任务途中,我强烈的感知到了,我的师父好像···秀逗了! 或者说,我的师父变得异常的稳健。 我思来想去后,终于确定了师父的秀逗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小半年前,那次死里逃生。 毕竟按照师父的说法,自从他当上杀手的二十年来,别说有人能杀他了,能近他身的都少之又少。 也就是说,师父是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按理来说,一个人,一个思想正常的人,在经历了濒临死亡的危机之后,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世,应该会发生些变化,方向通常有两个。 第一种,他逐渐变得谨小慎微。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第二种,他逐渐变得胆大,甚至漠视死亡。 有些人在见识过死亡之后,反倒不那么害怕死了,或者说,他看淡了。 当然,不得不说,或许也有第三种,那就是没有任何变化,谁说经历过生死,就非要有变化? 或许那个人的生活,在生死之后,继续过着以往的模式,不曾改变。 但我的师父比较特别,他···是第四种! 简单来说。 一个本来就怕死或者稳健到了极点的人,在‘稳’这个字眼上,他本来就已经达到极限,所以,死亡并不能使他更进一步。 但按照师父的话来说。 他认为自从武功修为越来越高,以及认识了休忘仇之后,自己的稳健已然出现了倒退现象。 也就是说,师父认识到了自己已经没那么稳了。 所以师父发誓,从此以后,他要拾起十七岁那一年的谨慎! 因为这一年来的种种的教训,使他更加充分的明白了,这个江湖是何其的险恶。 师父还对我语重心长的说: “小二啊,咱们就先说休忘仇吧。三十岁就练到了小天阶,一流的剑术高手,配上星海派的名剑‘星色’,要是没中暗箭,差一点把黑山客都干掉了,他够不够能打!?” “再说陆高升,单单是走到咱们店里,看了几眼书画,什么画的风格,纸张的材质,空白处的发黄,就靠这些东西,几乎把我的底细挖了个底朝天,他够不够聪明!?” “可能打又怎样?聪明又如何?全挂了!” “所以小二啊,听师父一句劝,这个江湖水太深了,我们把握不住啊!” 近来,以我王小二的眼光来看,师父确实已经拾起了他十七岁那年的谨慎,因为他最近简直稳的我前所未见,甚至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综上所述。 我的师父他···他秀逗了!! 正文 第三卷第二章请个杀手 天若府内,一座小镇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显得格外热闹。 某一处巷子的角落。 一个男子和一个小孩依着墙壁,看似在无所事事的聊天,然而,他们的目光其实一直盯着街道上,一个着沿街叫卖的货郎 小孩一身黑衣,样子机灵,眼眉之间还透着几分秀气,再过几年,没准就是个俊朗少年。 自然是王小二无疑了。 王小二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又看了看街上的那货郎,压低声音,却还是难掩兴奋的说道:“师父!师父!这次我们的目标看上去好像不会武功啊!” 张三则是很冷淡的说道:“你怎么确定他不会武功?” “我们赶紧动···啊?!” 王小二心想,这不是很明显吗? 毕竟自己也跟师父学了这么久了,观察力不说能和师父比肩,但也算是不错了。 那货郎沿街叫卖许久,声音还是像洪钟一样响。 而且周围一些小镇居民,即使不买东西,从他身边路过,也会打声招呼,并没有对待外来人的回避之感。 这两点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个货郎做这行时间应该不短,而且在这个小镇上也属于那种知根知底的人。 张三看着王小二,道:“你看的我都看到了,我再告诉你,那个货郎扛着货箱,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两次,他身上的汗水随着时间越来越多,声音虽然洪亮,但脚步逐渐变得缓慢,这些都是人体力消耗的表现。” 那么既然这个人背着不算是特别沉重货箱,走了不算太长的路,就有体力消耗的表现,那么自然,他不太可能会内功。 如果是一般的江湖高手,通常都会这么想吧。 因此王小二道:“那师父你都看得这么清楚了,我们还不赶紧动手?” 张三却摇头道:“小二啊,不是教过你了,稳那,我们一定要稳那!师父这一身的绷带,你又不是没有看见?” 不错,此刻的张三,身上除了露出来的脸和手没有缠绷带以外,其实现在他全身上下都是还未彻底愈合的伤口。 张三语重心长的道:“你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真正的高手从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万一对方是个隐藏在闹市中的绝世高手,以你师父现在的状态,不是上去送吗?” 王小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累的把货箱放下,一边喘气一边擦汗的货郎。 嗯。 绝世高手吗? 还真是好像呢。 师父最近常说,他拾起了十七岁那一年的谨慎。 原来十七岁的师父是这样的吗? 话说回来,当年师公能带着这样的师父做任务,还没有被饿死······他是怎么做到的!? 摇摇头,抛开那些神奇的念头,王小二道:“可师父,这是这个月第三单了,也是这两个月来的第六单,我们是一单没做成,你有考虑过,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吗?” 张三沉默一阵,看着那个货郎,最后一咬牙····· 看着师父的神情,王小二欣喜道:“师父,您终于下决心了嘛!?” 张三点头道:“是的,我下决心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张三疑惑道:“动什么手?” “不是要杀人嘛?” 张三侧首看了一眼那个货郎,淡淡的说:“我说的决心不是去杀人,而是······带你去吃霸王餐!” 咚! 王小二当场摔倒。 张三表示:“当年你师公就常带我干这事,不要慌,师父我很有经验。” 王小二摸着屁股起了身,有气无力的说:“师公好歹是地阶高手,还吃不起饭?” 张三说道:“倒也不是,主要是你师公不是一般的能吃,你太师公就被他吃穷的,而且那段时间,我又要学习各种技能,导致了钱包不太跟得上花销。” “可是师父,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啊,按照你这个逻辑,这天下还有我们能杀的人?” 张三道:“我又没说不杀,只是要谨慎观察,偷偷试探,最后再伺机行动。” 王小二疑惑道:“观察我懂,可是试探·····要怎么试探?” 张三这时微微一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说道: “说到试探,我倒是有些怀念我十七岁的时候,经常用的那个法子,那时我虽然只是初入地阶,武功不高,可不得不说,十七岁,那是我最稳的年华。” 王小二有些好奇:“十七岁的师父?那是什么法子?” 张三微笑并充满自信的说:“很简单,我们请个杀手去杀那个货郎,不就知道他是不是高手了吗?” “·····” 王小二楞了一秒。 “???” 紧接着王小二又傻了一秒。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张三微微皱眉:“小二啊,你看师父的眼神,为什么有点奇怪?” 王小二跳起来,先摸了摸师父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说:这不是没发烧吗? 张三毫不犹豫的给了王小二一拳,虽然一身的伤,但内功的修为,可是没有损失,一拳下去,让的王小二连连喊痛。 为了避免惹人侧目,张三只好带王小二走到了巷子的里处。 巷子深处,张三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十几年前的南方,这个法子真的行得通。” 王小二惊奇道:“你确定吗师父?我听着都觉得扯淡。” 张三则是神秘一笑,解释起了他当年这个方法的奥妙之处。 十几年前的南方,因为远离黑天门,暗楼,金万阁这黑道三雄,因此其他的小型黑道,中型黑道,是非常多,并且非常混乱的。 作为黑道产业的杀手业,自然也是如此。 那年十七。 那时的张三,心底非常艳羡那些黑道杀手业编制人员,尤其是那些做中间人工作的,类似小云县的那个黄老头。 什么都不用干,靠着广泛的人脉,在组织里接一些任务,发给他们这些非职业杀手,一旦任务完成,就可以从中抽成。 钱虽然肯定要比直接干杀手要少很多,但稳啊! 出于这个目的,当时的张三耗尽心血的周游了整个南郡,最后精心研制了一张列表,名为——全南郡黑道各级别杀手任务,赏金列表! 从中,张三发现了一个商机! 那就是南方黑道因为没有北方黑道三雄那样的霸主,导致了诸多黑道,存在体量不等,以及手下的杀手质量不齐等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偶尔外放一些任务,给道上的非职业杀手,在南方是很普遍的,即使外派任务的收入大半要交给非职业杀手,他们也愿意这么做。 主要原因有二。 一,钱少,但总比没有好。 二,杀手业的商誉,来自于你不能对主顾说不! 主顾要杀人,来生意的时候,不管你跟人家说,我手下目前人手不足,或者手底下的杀手实力不够,都会造成商誉的损害。 而张三看到的商机,就在于,他发现就算是普通的人阶任务,可是诸黑道因为彼此体量实力等等原因,他们之间的价格,存在着十两至二十两的差异。 而一般外派给非职业杀手的人阶任务价格,通常在五十两到一百两左右,比如一件五十两的任务,雇主交给组织,等到任务完成,组织会抽成十两作为介绍费用。 也就是百分之二十。 像小云县的黄老头和张三,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流程。 如果是地阶级别的任务的话,差价甚至可能达到上百两。 而这,就是张三发现的商机,以及成为一个终极稳健杀手的机会。 请问一个杀手要怎么出手完成任务,才算是最终极的稳健? 答案当然是···不出手! 正文 第三卷第三章隔空杀人才是王道 小镇巷子的最深处,有着一堵墙,墙下的两师徒正低声聊着关于稳健的话题。 不过墙后的某处家宅里,却不断的传来争吵之声。 似乎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说道:“说!孩子到底是谁的!” 女人回答道:“明明是你爹病了一整年,你说要个孩子给老人家冲冲喜,你看前天,爹看着孩子笑得多开心,多好啊。” “好你个香蕉啊好!” “别生气嘛,我只是犯了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啊。” 张三和王小二都不由侧眼看向了那堵围墙。 现在的年轻人,平时都在家里讨论这么深刻的伦理问题吗? 摇摇头。 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还是关心自家的事吧,王小二说:“师父,你这么一说,我大概能明白你这个法子的妙处了。” 无非就是从收价高的杀手组织里接任务,然后再到收价低的组织里发任务。 当然,到杀手组织发任务,肯定是要先付一半定钱的,而且收费便宜的杀手组织,肯定相对应的,其实力偏弱。 但对师父来说,这完全无所谓啊。 如果任务成功,皆大欢喜。 如果任务失败,师父可以在暗中观察到目标人物,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对比敌我实力之后,再决定出不出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按照江湖规矩,任务失败之后,杀手组织得退定金。 虽说是稳赚不赔,可王小二在想明白原理之后,敏锐的察觉到一个问题····· 王小二狐疑的问道:“师父,毕竟只是人阶任务,差价再多应该也不可能超过二十两吧,你这样左右手的倒任务···能挣到钱吗?” 张三感叹道:“只要算的准,亏是肯定不会亏的,不过赚也赚不多,一单基本也就赚个四五两,运气好的时候能赚个八九两,但是这种方法的好处就是···稳啊!” 话锋一转,张三又说:“你还记得师父教过你的黑道三板斧吗?你可知道,为什么师父第一天给你上课,就是先教你这三板斧吗?” 王小二说:“因为这三招···稳?” “没错!其实黑道三板斧,在我看来,招数虽然简单,却包含了稳健的三大境界。” 王小二愈发疑惑:“下毒,偷袭,石灰粉?还能分成三种境界?” 张三解释道:“这就是你不懂了,为师教你,所谓黑道三板斧,本身存在先后顺序,先下毒,下毒不成,再偷袭,偷袭不成,再洒石灰粉。” 听完王小二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无法理解啊。 张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不是王小二不够聪明,所以无法理解,而是王小二对于‘稳’的追求,还达不到他的水准。 因此张三继续解释道:“其实不必拘泥方式,比如说下毒,作为稳健的最高境界,下毒本身只是手法,我要和你说的,是下毒这个行为本身所代表的含义。 什么是下毒?就是把致命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下到他的身体里,从而达到击杀的目的。” 伸出食指,张三道:“也就是说,下毒是一种间接杀人法!也是稳健的最高境界!当然,我们不必非要拘泥于下毒,其实设陷阱,设机关也差不多,总之一定要明白‘间接杀人’才是最好最稳的方式。” 这种方法的好处就是,你不需要和敌人进行危险的战斗,就能解决目标。 一旦失败,还可以转身就跑,简直稳到极点! 这么一说,王小二顿时明白了过来。 王小二举一反三的说道:“我好像明白了师父,也就是说,下毒之后,紧接着的偷袭和石灰粉,代表着两种‘直接杀人法’。 其中又以偷袭为先,因为偷袭代表对手没有防备,成功率高,风险小,视为稳的第二境界,之后的石灰粉代表对手已经有了防备,我们只能另寻其他手段,是为稳的第三境界。” 张三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王小二的聪明,张三倒是没有怀疑过。 然而,作为一个稳健的杀手,张三对稳的追求,请不必抱有任何怀疑。 “所以师父,你就开发了这种超越最高境界‘间接杀人法’的隔空杀人法?” 张三点头道:“不错!超越间接杀人的,只能是隔空杀人!也可以称之为···买凶杀人法!” 千万不要觉得,一个杀手买凶杀人,是扯淡中的终极扯淡。 对于张三来说: 这下我连毒都不用下了好吗? 不管是下毒还是设陷阱,你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观察目标的生活习惯,也就是说,你得先接近目标,并潜伏在他的生活中。 这种行为,你以为就没有一点风险吗? 可现在,我只要发布个任务就好,风险全是人家的,我自己还能从中还能抽点佣金。 岂不美哉? 王小二疑道:“可是这样···赚钱也太慢了吧,不过倒确实是稳,如果积少成多,把生意铺开来,没准还是能赚钱的。” 张三闻言,感慨的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王小二这下就更疑惑了,看了看师父一身布衣,又摸了摸自己空扁扁的肚子。 王小二不由的发问:“那然后呢?看师父你这样子,好像也没发财啊。” 张三双手一摊,无奈道:“刚开始铺开生意的时候,我是赚了不少钱,不过·····” “后来就是因为把生意铺的太开,东窗事发,我被全南郡的黑道追杀了半年。” “······”王小二双手一摊,表示这点倒是正常。 换我,我也全江湖的发追杀令。 张三默默叹息了一声,而后说道:“那些人啊,真特么过份,还好那时我的易容术和易声术已经大成了,否则没准真得被他们弄死。” 王小二心说:这次啊···我站那些黑道,师父你这么搞,肯定要被追杀的呀。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因此王小二只是敷衍的安慰了一句:“师父,别太难过。” 张三生气道:“你懂什么,明明是他们的错!我怎么能不难过!这帮山贼!土匪!无耻败类!” 王小二嘴角一扯。 嗯。 他们的错吗····· 眼角余光看到王小二的表情,张三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觉得他们错了,那我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 “呃···师父您请说。” 张三道:“我这么搞,表面上看并不道德,但你想想看,第一,主顾的想杀的人,最后是不是死掉了?” 如果任务成功,那主顾的目的肯定是达到了啊。 所以王小二点了点头。 张三又说:“第二,这年头做黑道和开店一样,都是为了赚钱,那说到底,钱大家是不是都赚到了?原本是一个组织一个杀手赚钱,现在变成了两个杀手,两个组织,而且我还是拿最少的那一个,我说什么了吗?” 王小二又点了点头。 张三最后说道:“而且那年我一会去那个府收任务,一会去那个县发任务,有一说一,我腿都快跑断,我也不是没有付出的好吗?那既然我也有付出,那么我有收获也是应该的吧?” 听完的王小二又点了点头。 只是这么一来。 听完师父的辩解,王小二心想:按照师父的说话,好像他也没什么错啊,至少也不该被全黑道追杀吧。 组织要赚钱,主顾想杀人,他们的目的最终不都达到了吗? 人是不是我亲自杀的,重要吗?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何必纠结过程? 虽然王小二很想反驳师父,但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什么词汇。 但王小二心底却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他觉得只要找到这种感觉的源头,就知道该怎么反驳师父了。 可这种感觉要怎么付诸语言呢? 于此同时,此刻那家宅中,年轻男女的争论,终于也来到了尾声。 男人越发恼怒的说:“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女人却大哭道:“你不就想要个孩子,给爹冲喜吗,那你说,前天爹他是不是从病床上起来了?你的目的不都达到了吗?” “孩子是不是你亲自生的,重要吗?”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何必纠结过程? “再说了,我人都已经嫁给你了,你居然还纠结孩子是不是你的?” 渣男! 说着说着,女人嚎啕大哭。 很显然,她委屈了! 屋内的对话把墙后的两师徒听的一愣一愣的。 张三心说:卧槽···潜在客户啊!不过这么容易就能碰上,看来那个江湖传闻是真的。 这年头,杀手业能成为黑道第四道产业,不得不说,和这个娘一定是娘,爹不一定是爹的时代,存在某种必然的因果关系。 甚至一直有江湖传闻说,黑道杀手业的小型客户群体里,有五成人士,都因为家庭纠纷才选择了这项黑道服务。 至于一旁的王小二,则突然哈哈大笑! “哈哈···对了,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就是这个感觉!”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明白了个啥。 正文 第三卷第四章张三,无名的黑道先驱! “谁!?” 王小二笑的那么大声,显然屋子里的男子已然察觉,顿时怒骂出声: “是不是隔壁老王?我早就怀疑是你了,有种的给我过来。” 王小二无辜的答道:“我不是老王,我是小王!” 离我成为隔壁老王,还有好多年呢。 然而张三一拳打到王小二的天灵盖上,怒道:“你是白痴吗?” 王小二抱着小脑袋,道:“慌什么嘛师父,咱们有武功。” 张三骂道:“你傻啊,这种不给钱的架,打来干什么?再说了,你一定打得过他吗?” 毫无疑问,隔壁那个男人现在正处于一生中,战斗力最强的时刻! 这种状态下,人阶可以杀地阶,地阶可以杀小天阶,小天阶甚至未必不能和天阶刚一刚! 一把拉住王小二,张三迅速的离开了伦理重案的现场。 ······ ······ 张三十七岁的那段时间里。 整个南郡的黑道,在知道有个不讲武德,以及职业道德的王八蛋,在杀手行干左手买进,右卖出的活,个个组织气到七窍生烟。 我们刀口添血的买卖,你搁这当杂货铺生意那! 后来一众黑道组织就统一了杀手行价格,以防再度有这样的鬼才,并且这种统一价格的现象,一度传到了整个大武国。 并且不止对杀手业,对黑道诸业,这种价格统一,或者区域价格控制,也被众多黑道牢牢的记在了组织发展的政策里。 这对文明黑道的发展,无疑是一次改革与助力。 只是和出国发展事业一样,黑道发展的更好了,张三却没捞到特别多的好处,他偶尔午夜梦回,还会感慨自己那段青春年华。 多好的主意啊! 可惜没把握好尺度,东窗事发,给人逮住了。 唉。 ······ ······ 天歌郡,天若府,小天镇,郊外田野。 两师徒的身影颇为落寞。 搞了半天,任务还是没做。 赏金估摸着是要泡汤了。 不过这两个月来,张三和王小二来回在天若府的个个乡镇,任务没做成几笔,但在天若府一圈走下来,倒是看见了不少太平景象。 半年前,府令陆高升的死亡,并没有给天若府的百姓们造成多么大的影响,毕竟官老爷死了,自然有下一位,除了半年前的那场全府大搜查以外,生活依旧继续。 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 陆高升的死,不仅没有给百信的生活带来影响,甚至还有些好转。 因为近几个月来,好些农户都收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田产,许是因为一场宴会,炸死了天若府中超过八成的富商。 坊间有传闻说,是有刺客想要刺杀府令,因此在府衙埋了大量的火药,在宴会当天引爆。 不过怪的是,虽说死的都是富贾名流,可是城中那些还算是安分守己,甚至薄有些善举的商贾之流,倒是一个也没收到宴会邀请,死的多是些为富不仁,强取豪夺之辈。 那些人是天若府最富有的一批人,家中资产众多不说,田产更是丰厚。 这些人一死,几乎前后脚的事情,天若城中就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富商,大肆到这些人的家中购买田地。 而那些富商的家人门,眼看着自家老爷死的透透的,各家正是争夺或者瓜分家产的时候,虽说田地能源源不断的产出财富,但总比不上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不愿卖田的人倒也有,不过那神秘的富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没有一家人能抗拒得了此人的收购。 但这个神秘富商行事也怪,买了田,他自己也不用,本人也不现身,就派了些人,在全天若府四处发田契。 小天镇外的田埂,两师徒经过,看见颇为有趣的一幕。 “老陈,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小镇外,夕阳斜下。 两个老农其中一个背着锄头,另一个牵着牛。 牛上坐着一个十来岁孩子。 两个老农的恭喜声,让孩子好奇。 小孩问:“陈叔,你和我爹同喜啥呀?” 孩子的天真无邪,让两农家汉哈哈大笑,心说:毕竟是个孩子,哪里知道田土对咱们有多重要。 金山银山会吃完,只有自家土地的庄稼,源源不断,让将来的孩子,都不怕饿了肚子。 最近这样彼此恭喜的人特别多。 即使这里只是天若府内,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在田埂小路上与老农擦肩而过的张三和王小二,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稍稍看了一会,王小二不自觉一笑。 “师父,那个李行有点本事啊。” 可话一出,王小二就后悔了。 因为他话里提到了‘李行’二字,而师父最近对这两个字特别敏感。 主要原因,还是那陆高升一开始答应的,请师父出手的费用,也就是整整三万两的银票。 只见张三闻言,顿时停了下来,眼中的悲愤,哀伤,堪称我见犹怜。 王小二安慰道:“师父,你别难过了,李行也不是不愿给钱,只是你昏迷了两个月,他把钱都已经分出去了,再说区区三万两,我们杀千八百个人,不就挣回来了吗?以师父你的效率,也就三五十年罢了。” 很显然,王小二的安慰···毫无作用。 张三抬拳,做势欲打,骂道:“三五十年罢了?五十年以后,八十多岁的一个老汉啊,牙都没了,你还让他杀人去?” 王小二看师父举拳,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跳,说话肯定是不敢多说了,但心底嘟囔着:这牙没了···好像也不影响杀人啊。 张三则在一边越发悲痛,只能说····· 他又被白嫖了! 张三深深呼吸一口,努力平复悲愤的心情,而后说道: “李行那个混蛋,毕竟跟了陆高升那么多年,对城里的那些富商应该都是知根知底,加上陆清名的安排和家产,能做到这些并不算太难,但是·····” 陆清名死前曾说,他欠天若府百姓的太多了,能还一点是一点。 想来,说的就是此间事情。 但张三看向身后的那两个老农,和王小二的笑容不同,他的神情逐渐平淡,甚至透着些冷漠。 王小二奇道:“师父你好像不是很关心。” 张三道:“是啊。”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 王小二回头看向身后,逐渐变得微笑的两个老农,疑惑道:“师父,我不太懂你说的意思。” 张三冷漠道:“他们今天重获田土,开心雀跃,但你想过吗,陆高升死了以后,下一个府令又是谁?” 王小二迟疑了:“这·····” 张三又道:“而且下一个府令,一定能做得比陆高升更好吗?” 当初入城时,张三就已经发现了,天若城的城墙,街道,都比十年前他第一次来时,拓宽了数倍,一座府城,被陆高升建设的犹如郡城。 陆高升又贪,又狠,可你无法否认,他能力卓绝,驭下有术,至少在表面上,天若府在他来到之后,蒸蒸日上,繁华无比,虽然暗地里,这份繁华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他一走。 下一个府令又是谁? 如张三的疑惑一般。 下一个府令,能做到的比陆高升更好吗? 张三对着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道:“陆清名和武七学,他们做的那些,终究没有意义,要我说,这个天下能赢的,是宋严世,是唐礼,也或许······” 是那个连陆高升都无比忌惮的‘百君侯’。 “就算陆清名拼死一搏,有了这一时的清平世,可那又如何呢?” 又能维持多久呢? 听完张三说话的王小二,却停了脚步。 十岁的孩童,并不是很认同师父说的话。 正文 第三卷第五章真假仙术 “师父,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怎么个不对。” “不知道。” 张三:“嗯?” 王小二仔细的想了想,说不出自己的道理,但就是觉得师父不对。 张三低声骂道:“说我不对,你自己有说不出个原由?这是什么道理!” 王小二皱着眉说:“最近江湖上都在传,那个武大人带着粮回到寒武郡以后,三万石粮草确实救济到了那里的百姓,听说那个什么王绝大将军也打赢了,所以后续粮草的运输也都没再出事。” 张三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问:“你想说什么?” 王小二回头,再去看身后夕阳,田埂小路。 那路上的老农,牛背上的孩童,欢声笑语。 观望许久。 王小二不知所以,但又很坚定的说:“反正······不是没有意义的,那个陆大人和武大人可是拼了命的,当然还有师父你,做了这么多,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张三嗤笑一声,心说再聪明,果然也只是个小屁孩。 要是拼命和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对我这种专业杀手,未免过于美好。 “至少···师父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做噩梦了吧。” “嗯,这个倒是真的。” 就着夕阳,两师徒默默离开。 ······ ······ 晚间,小天镇外,有一片幽静的深山。 深山里有一间破庙,是两师徒目前的落脚点。 半年前,王小二救下张三之后,整整昏迷了两个月的张三,多亏了王小二找到的这间深山破庙,才没有卷入,因陆高升之死,以及徐国之死而掀起的全府搜查。 更多亏了自从休忘仇之事后,王小二除了武功以外,很大一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医术上,这才保住了张三性命。 否则以张三当时浑身筋骨碎裂的惨状,饶是有天阶内力护身,多半也是必死无疑的。 夜莺飞过,明月当空。 破庙里亮起了一点烛火的微光。 风穿过破庙的漏窗,吹拂到那个坐在蒲团上的男人背上。 王小二小心翼翼的撕开师父背后的绷带,端着一截火烛,仔细观察了一下表皮,道:“师父,表面上的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疤痕多了点。” 张三道:“要真和你说的一样,这次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王小二将烛火立到地上,说道:“当时师父你的样子太吓人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浮在空中,而且······” 想起那副恐怖的画面,王小二欲言又止,至今都还有些不敢回忆。 记得当时的山林之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循着地上的鲜血和山林间的异响,王小二确实找到了张三的所在。 可那恐怖的一幕,也从此深深的嵌入王小二的脑海。 浮于半空的张三,周身缭绕无数黑气,全身皮肤全部裂开,血肉统统腐烂,因此所露出的森森白骨,与猩红的五脏六腑,足让人不寒而栗。 一段段的鲜血在风中狂舞,更是血腥异常。 还是个小孩的王小二哪里见过这种诡异,血腥的场面,当场被吓的摔倒在地,可接下来的画面,就更是在诡谲之中,添上了几分神异。 张三的血肉在彻底裂开,崩碎或是腐烂以后,周身黑气顿消,白光大作。 一时间,甚至让那昏暗的巨树林中,明亮的犹如白昼。 随后,在一片白光之中,张三碎裂的血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碎裂的白骨,转眼还原。 断掉的经脉,迅速重连。 失去的血肉,旋即再生。 随后,一个虽然昏阙,但全身上下犹如新生,气色红润的张三,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如果不是之后的事情,当时的王小二几乎就要认为,肯定是仙人下凡,来救他师父了,要不然就是神迹降临。 总之,那一瞬间发生的时间,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然而,就在张三全身还原之时,白光骤消。 黑气再现! 皮肤再度崩裂。 经脉自行断裂。 血肉逐渐腐烂。 转眼间,除了头以外,张三身上越来越多的地方,只剩了白骨。 可眼看着张三全身快要只剩下骨架子,并且连白骨也要开始碎裂,内脏也即将腐烂的时候,黑气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灿如白昼的白光。 身体再度修复。 可修复之后,又是黑气缭绕,全身崩毁。 崩毁之后,又是白光。 当时的王小二楞在原地,眼看师父在死亡和重生之间,往来了五六次轮回。 可随着冷静,王小二立刻就意识到了,他必须要停止师父身上的这种现象。 不管仙人下凡,还是神迹降临,又或者是妖魔索命,一个人的身体,就算是天阶宗师,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折磨。 当时的王小二注意到了四周都是高大的巨树。 想必师父是害怕镇南军的人追击,这才选择了这处树林。 四周树木的高度,配合上白鹤飞的轻功,或许他有接近师父的可能性。 可就算接近了师父,但要怎么做呢? 仔细的观察过后,王小二注意到师父身上的三个诡异之处。 第一处,头部。 不管怎么身体怎么毁灭或者重生,师父的头部一直没有过变化。 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发色,师父的头发会在身躯毁灭时,会变成属于老者的白色,重生时变作象征年轻的黑色。 第二处,心脏。 黑气缭绕之时,周身奔溃,露出白骨,也露出了内脏,王小二敏锐的注意到,师父的心脏部分,好像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心脏的内部在放光,光在通过心脏之后,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第三处,扳指。 那枚白玉云纹扳指,王小二清楚的记得,应该是天若府府令陆高升的贴身之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师父戴在身上。 但是不管师父的手掌是完好无缺,又或者只剩下白骨森森的时候,那枚白玉云纹扳指一直都散发着幽蓝色的光,套在师父的大拇指上。 王小二判断师父身上的异常,其原因,应该就在这三处地方。 可头和心脏,都是人体的要害部分,他不能对师父的这两处身躯,做出什么行为。 那么,能试一试的,只有那枚扳指。 况且当时的王小二仔细回忆,在葫芦谷面对三百个地阶高手时,师父明明没有带着扳指,如果真的是师父的身体内存在什么诡异,或者不可言说的事物,那么这种现象要发生,早就发生了。 为什么偏偏在师父戴上那枚扳指以后,才发生? 当时冷静下来的王小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 并且王小二认为,如果要取下那枚扳指,时机最好安排在白光修复了师父的身躯后,否则在师父身体崩溃时取,或许会带来其他的风险。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之后,王小二开始顺着树干,爬上顶端,最后高高的跃向半空中的张三。 然而事情却远比王小二想象的要复杂,因为当时林间四周的风流极大,而且伴随着飞沙和石子,从树上跃起之后,失去着力点,就容易被风流和沙石影响。 在空中跃起,再被飓风吹落。 好在王小二有正派绵厚的内功护体,寻常人要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怕一两次就起不来了。 总之一连七八次之后,凭借一些运气和之前的经验,终于跃至张三身边,并成功取下扳指的王小二,只感到林间的飓风骤散,之后便和张三一同摔在那处林间的地上。 正文 第三卷第六章杀手生涯录 王小二那时虽然把扳指取了下来,可一连从高处摔了快十次的王小二,情况也不算好。 等他勉力起身,去扶同样从高处落下的师父的时候,顿时发现师父的身躯上下,都是裂口,就好像被人用刀砍了数十次一样,甚至有些裂口深可见骨。 并且人也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毫无疑问,当时的张三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况中。 但令王小二庆幸的是,师父的呼吸心跳仍在,证明他还活着。 王小二惊喜之余,头脑也非常的清晰。 他在来时的路上,就发现了四周山野里生长着不少草药,其中不少有止血之用,他当即搜集来给师父做止血之用。 后来等到晚间时候,回到镇南军已经退走的海滩上,张三以一敌三百的宗师之威,吓得那些地阶高手没有选择留下,或者四处搜山。 那些高手下意识的认为,以宗师的武学修为,就算受了重伤,可四周山岭那么广,不散开来搜,恐怕搜不到,可人员太分散的话,就算找到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因此王小二并不费力推走了一辆木牛车,稍作改装之后,趁着夜色,沿着小路,运走了师父。 后来一路昼伏夜出,王小二风餐露宿。 但对张三,王小二利用内力和银针刺激穴道的方式,将所有找到果子碾碎成汁,野兔野鸡熬成肉汤,灌入师父的胃里,保证他的身体机能。 期间王小二还趁着天若城内大乱,回到城里的书画店密室,拿回了许多张三亲自炼的药品,这才算是彻底保住了师父的性命。 可以说,在张三昏迷的两个月里,全靠王小二的机警,不止取回了大量药物,保住了张三性命,还避开了那场因陆高升之死,以及金甲禁卫军全灭而引起的官府大搜查。 那场搜查,听说连郡城的金衣捕快,上京城的巡天门名捕都来了,然而毕竟天若府占地不小,王小二头脑不差,又兼运气上佳,终究是没被发现。 很难想象一个十岁的小孩能做到这么多事情。 但王小二确实做到了。 ······ ······ 傍晚时候,检查过伤势之后,王小二和张三就开始看书了。 是的,看书。 张三看的是大道天歌诀,虽然对里面的内容早就滚瓜烂熟,当近来睡前,他总要再看看,琢磨琢磨,只盼能找到些什么不同以往的东西。 至于王小二看的则是一本叫做《杀手生涯录》的书。 顺便一提,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张三。 这是一本张三在十九岁时写的,记录了自己从小到十七岁为止,所用的种种‘间接杀人’法,或者为了实现‘间接杀人’而设计发明的机关,陷阱,毒药····· 间接杀人,作为在发明‘买凶杀人法’之前,张三所认知的稳健的最高境界,张三对间接杀人这一门有过超深刻的研究。 最好的例子,就是为了杀黑山客的时候,张三利用水井下毒的事件。 众所周知,水井连通的都是地下水,水流极大,在水井下毒毒死一片人,都是武侠书里的故事,现实里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除非你有几百车的毒药,往井里倒。 然而,张三通过观察县衙衙役何时打水,并计算水流流速,以及处理毒药,让毒药溶解的更慢等手段,让黑山客都中了招。 这么精密的计算和手段,当然不可能是张三突发奇想,然后还轻松的做到了。 早在张三十五岁的时候,南郡。 某个美丽女子想要谋杀亲夫,但害怕自己动手,会被亲夫那个力能打虎的弟弟发现,所以从镇上作大官人的好朋友那里借了些钱,到黑道发布了杀手任务。 当时接任务的就是张三,不过贯彻稳健的他,当然不可能亲自出手,就算目标人物格外矮小,并且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武功。 十五岁的张三当时在研究了一本名为‘算经’的书之后,经过多次实验,最终开发出了这种需要精密计算的流水下毒法。 顺便一提,出于职业安全,在研究过算经之后,张三其实还是一个‘术算大师’。 当然,当时的张三自己肯定也不想不到,十多年后,这流水下毒法会用在黑山客这样的小天阶高手身上。 然而即使是流水下毒法,其实也只是这本《杀手生涯录》的冰山一角罢了。 这本书里有: 各种机关,比如一种依靠风向来实现的飞针式机关。 各式陷阱,比如一种依靠重力来实现的地洞式陷阱。 各样兵器,比如一种特制飞镖,内有精密凹槽,可以同时涂上毒药和迷药。 只是随着武功越来越高,张三对这些外力的帮助需求,自然也就越来越小。 不过这并不妨碍张三把这本书传给王小二,或者偶尔拿出来看看,回忆一下自己当年有多稳,以及如今的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向十七岁的自己进步! 所以。 再顺便一提,出于职业安全,张三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机关设计师,兼陷阱设计师,再兼兵器设计师。 ······ ······ 夜间。 看完大道天歌诀的张三,很是痛苦。 因为什么特别的都没找到。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如果真有什么奥妙,也不至于练了二十年都找不到。 看完杀手生涯录的王小二,很是疑惑。 师父他到底为什么要练武功? 以他的脑子,杀人需要武功吗? 完全不需要啊! 师父带着痛苦,徒弟带着疑惑,两人缓缓睡下。 直到深夜时候,王小二已经安然入眠,但张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起了身。 破庙不算大,只有一座殿,中间是佛像,左边是一片杂草丛,蛮狠的野草,在砖石之间仍然能够茁壮成长,因为就算是野草,也要努力的活着。 右边则是师徒二人清理过,由茅草铺成的床,和两座烛台,再加上两口大箱子。 月色渐入,张三先看了看身边的王小二。 “臭小子不听话,都叫你和李行先走一步了,运气好,那帮镇南军没四处搜山,运气不好,我们两个都得死在那······” 张三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但很快,张三又说道:“不过说起来,没你在,我这次应该是真的没命了。” 其实昏阙前一刻,张三就有所预感。 那股沛然到给人无穷之感的力量,他完全没有任何操控的能力,真的让那股力量在身体里四处乱走,只怕结果一定会是爆体而亡。 至于在自己昏迷之后,由王小二所描绘的那场‘死亡和重生的轮回’,更是已经超越了平常人的认知。 正想着。 夜里的风吹进来,虽是夏夜,但还是有些寒凉。 张三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熟睡的王小二身上。 现在想想,如果当初没有收这个倒霉徒弟,自己身上也不会发生这么一连串的破事。 可是要不是这个不听话的徒弟,自己半年前,也不可能死里逃生。 张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除了奇怪以外,倒也有不少有趣的事情。 渡步来到破庙的门口。 转身对着正殿的佛像,张三缓缓坐在了门槛上。 月光照进来,佛像看着很是慈悲。 那眉眼之间,好像透着对世人无尽的关爱。 不知是雕刻的人技艺高超,还是佛本就如此仁爱。 佛。 和仙一样,对于大武国的民众来说,这个名词显得久远,陌生。 因为大武国在立国之初,以儒家礼法治国,对鬼神之说,并无明令禁止,但以儒家书生的说法,所谓‘敬鬼神而远之’,因此也谈不上多么尊崇。 类似的仙人庙,佛庙,多数都是几百年,甚至千年以前的遗留,残址。 记得当初休忘仇和黑山客厮杀的场所,就在小云县外的一座古旧的仙人庙前。 但是,既然曾经有人建过仙人庙,或佛庙,那么想来大陆上的佛家和道家,应该曾经是存在过的。 张三出身江湖,对大陆上的历史涉及的很少,只知道类似这种仙人庙,佛祖庙,似乎在一千多年前,非常兴盛。 相传千年以前,这片大陆上,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国家,比如今的大武国还要强大,地域还要辽阔,除了北方十五国以外,领土几乎覆盖了整个天下。 那个国度里,以道家为国教,时人都认为仙人并非虚假,而是真实存在于世的。 如今大武国很多凡人寻仙的故事,很多都流传自那时,只是那个时代,究竟有没有人真的寻到仙人,那就不可知了。 不过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的,毕竟若真有人寻仙成功,早就大肆宣扬了。 后来在那国度里,佛门忽然现世,并且香火日盛,不久后,便和道家一同,成为了当时的两大教廷。 然而由于时间过于久远,现在人无法考究的原因,那个国度在千年前,骤然崩溃,导致天下大乱,军阀割据。 乱世持续了数百年之后,一个国度横空出世,打败诸多强敌,在中原腹心之地,建立了强盛七百年之久,也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强国——大武国。 大武国的第一任皇帝,虽自封天子,但不好鬼神之说,对道佛极为漠视,鼓励国人学习当时因乱世而新兴起的儒术。 因此这几百年来,大武国内许多的道观,佛庙,日渐败落,甚至到了今天这种,基本无人问津的地步。 如果不是小时候亲眼见过,仙人下凡,一鱼竿敲死了黑道盟主的话,张三恐怕也不会信什么仙人之说。 “记得以前和师父走江湖的时候,某次在茶馆里听人说起过那个国家,好像在史书上,都称那个国家为····什么王朝来着?百?白?柏?” 毕竟是十多年前,偶尔听到的记忆,张三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那终究只是过去的时代,消失的王朝,张三也没有多纠结,而是再度的从怀中拿出那本书。 书名:大道天歌诀。 师公留下来的传家宝,听师父说过,至少传了十几代人。 也就是说,这本书至少也有七八百年甚至千年的时光了。 虽然书籍显得破破烂烂,但其上的字迹仍旧清楚,听说这还是抄写过后的版本,原件早就已经毁坏了,不过书籍这种东西,重要的本就是其上的内容,只要后来人没抄错,新旧根本无所谓。 张三看着手中的书,自从四个月前苏醒以后,除了时不时的就会拿起这本‘假仙术’翻看,他有时候还会练一练,虽然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结果。 “这玩意···到底是真?是假?” 夜晚佛庙的门槛上,有人语气疑惑,低声自语。 正文 第三卷第七章天地不仁 翻开大道天歌诀的第一页,其上所写,并非是修行之法,而是一段简单的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然。 真是如此吗? 吾常自揣摩此话,心中常抱不明。 为何非要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有人说,此话之意,乃是天地对万物平等,无论猪狗牛羊,人妖之别,都一视同仁。 亦有人说,此话之意,乃天地至高无上,故万物皆是猪狗草芥,任由天地奴役,摆弄,宰杀······ 思悟这两者的答案,百年之后,吾终不以为意,至此,对吾后辈之修,言: 二者皆错。 答案,后辈之修,你自己去找吧,这世间的一切答案,都在这句话里。 虽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但相信,吾道,终不孤也! 这就是大道天歌诀的第一页,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张三那年还是九岁,刚看的时候,完全看不懂,虽然现在也完全看不懂,但是····· 所谓,不明觉厉! 要真是仙人留下的东西,仙人说的话,凡人随随便便就看懂了,那还叫什么仙人? 所以,看第一页的时候,当时九岁的张三反倒觉得,没准···这真是仙术呢? 直到翻开第二页····· 准确的来说,是第一页的背面,那一串嚣张跋扈的言语,此刻张三读来,心底的感觉,一如九岁时所看到的那样。 其上写着: 哈哈! 是不是觉得第一页的话明明听不懂,但就是很厉害有没有? 不过可惜,那些话全都不是老子说的。 老子一生逍遥天地,以歌咏志,从来不知道烦恼为何物,不过那段话的主人,其人乃是道门传奇,老子的修行路,正是自他开始,因此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不过恩情归恩情,至于为什么要把他的话,写在我绝学的第一页? 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的话虽然听不懂,但听起来······超帅! 可以给我的绝学增添不少霸气有没有?! 本宗的后辈,作为你的祖师,我想问问,老子的宗门传到你这,已经是多少代了? 我唱的曲子,你们到底给我发扬光大了没有?那才是本门的真正至宝!天地神物!你们可一定要到处散播呀! 修行可以搁置,毕竟那玩意用处不大,但音乐不能停止! 还有,顺便再问件小事,我们宗门最后被灭门了没啊? 话说到这个点上,现在在看功法的,到底是灭了本门的仇敌,还是本门的弟子啊? 弟子的话,不如对着这本书,给我磕个头吧,老子会保佑你的哦。 仇敌的话,只能说,你也就是运气好,没碰上老子还活着的时候。 不过也罢,我不是很在乎,反正估摸着老子人早就凉了,没准尸骨都已经化了,哈哈哈······ 总之仇敌也好,弟子也罢,如果要学老子的功法,都是欢迎之至,在修行之前,老子能告诉尔等的也就两句话。 本门之学,生死之术! 天地之道,歌以颂之。 读完。 嗯。 张三和小时候一样,有些无语。 毕竟显然第一页背面,写下那些话的人,才是大道天歌诀的真正作者。 然而····· 他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至少从言语上来看,他绝对是和正常人无缘的,而且字句之中,透出一股嚣张异常的气势,作为一个终极稳健的杀手,张三从小到大,都对‘嚣张’二字,避之不及。 可最后两句的生死之术,天地之道,口气又真是大的可怕。 或许只有那传说中的仙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天地,生死,皆在一语之间。 大道天歌诀之后的内容,才是正式的修练之法。 第一篇为吐纳,第二篇为炼气,第三篇赋灵,第四篇···缺了一部分。 天地有物,无形,无声,不死,不灭,运转万物之理,高时擎天,厚时立地,成就山海,繁衍生灵。 此物无形,无名,吾且以‘道’之名,称之, 道,无生死之说,却有其‘息’。 道之息,即为‘灵’。 人有视,听,嗅,味,触。 此为五觉,人之所依,然因此五觉,人,难察天地大道之息,我辈修士,当先灭五觉,置身无视,无听,无嗅,无味,无触之境,由此激发人之第六觉,方能观大道之息。 这是第一篇里的部分学说。 其中的关键,就是明确表示了,人类的五种感官,虽然都是人类生存的依仗,但是要感受到道之息的存在,就必须要封闭五觉。 说来,这第一篇,以常人的眼光来看,还是比较好懂的,然而大道天歌诀的难点,在于后两篇。 炼气篇和赋灵篇,其中有大量的语句,都是张三从来没有在武学上见过的,但看着那些字句,张三心底常有一种‘我好像明白但不是完全明白’的诡异感觉。 总之,张三就是以一种似懂非懂的状态,练了这本仙术二十年。 至于结果,张三练了那么多年,好处是一点也没见着,当然,同样也没有任何坏处。 练了等于白练。 因此自从那次在隔壁村暗杀老王失败之后,张三基本就没有再练过了,偶尔回想一下,甚至还觉得自己蠢的有些可爱。 师公一家往上数十几代人,肯定个个都看过这本书,要真有什么奥妙,几百年下来,怎么也该有人看出来才对。 可如果仙术是假的····· 那天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尤其是王小二所描述的那场‘死亡和重生’不断轮回的诡异现象,更是让张三想起了古书那个嚣张,并且思想明显不太正常的作者所写的话。 本门之学,生死之术。 生。 死。 不正好契合了那天王小二看见的吗。 所以仙术是真的? 可为什么二十年来,他完全感受不到半点仙术的奥妙,最多也就是在打坐吐息的时候,感觉身体凉凉的,多半还是因为入定极深,五感渐消的缘故。 愁眉不展,张三无奈之下,只好拿出那枚白玉云纹扳指,目光在扳指和古书之间游走。 还是说,那天自己身上的异常其实都来自于这枚扳指? 一把小夜刀切开指尖皮肉。 一滴血落在了扳指上。 然而,扳指吸血的现象,没有再出现。 这几个月来,张三已经试了很多次了,这个白玉扳指再也没有吸过他的血。 对此,张三想过两个可能性。 要么,扳指只有在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产生效果。 要么,扳指吸血只需要吸一次就可以了。 如果要验证这两个可能性,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再戴一次扳指,或者狂捅自己几刀,让自己大量失血进入濒死······ 然而。 张三当场放弃了这两种念头。 不管是扳指有诡异,还是大道天歌诀有诡异,自己完全控制不了的力量,等同于没有,并且还随时可能危害自身,当初爆体而亡的危机感,到现在可还记忆犹幸。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张三自然不愿再用冒风险。 “唯一的办法···只能再去找白芳了。” 陆高升说过,这枚扳指其实属于白芳,更准确的来说,属于二十年前的那位镇南大将军——白世玄。 望了一眼庙内,正安睡着的的王小二。 张三心说:两个月前,倒是和白芳见了一面,只是那天是她和明清成亲的日子,天若城也还是在禁严期间,来去匆匆,没来得及细说扳指的事情。 况且当时没有说起扳指,其实也带着张三想要把这件要么是件宝贝,要么和自己的大道天歌诀有关系的扳指,占为己有的私念。 不过要是参不透这扳指的奇异,还给她也好,毕竟是她父亲的遗物,或许对她很重要也说不定。 还有就是,当日拜托她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她准备好了没有。 正文 第三卷第八章你没有跪下 百。 是一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姓氏。 嗒。 是一颗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 这里是一座宫殿。 宫殿通体以一种冰白的矿石打造,远看着,就像是一块块的玄冰,而这座宫殿,就仿佛是无数冰块雕砌而成。 霜雪国国都的王宫,有着一股北国独有的冰雪之美。 这种美,自霜雪国建国以来已经持续了千年。 然而今日,这种美丽,或许便要消逝了。 北风萧瑟而过,越过殿门,一片凄冷。 正殿里,平时是国君汇见群臣的地方,可随着那大武国的镇北大将军王绝,带领大军,围城两月,城中人人自危,甚至还出现了臣子叛逃等等事情,这座正殿,反而没什么人了。 平日国君和诸位将军,都是在城中军营直接议事的。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沿着正殿阶级往上,那方属于国君的王座上,正坐着一个男子,他身前摆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有一方棋盘,左右两边放着黑白棋子的棋盒。 他的身前并没有与之对弈之人。 显然,他在和自己下棋。 男子一身冬衣,看着有些厚重,相貌寻常,左右眼角往下,各有一段疤痕,初看有些恐怖。 但看久了又不会觉得恐怖,甚至会觉得,这个男子的举止充满了优雅与贵气。 百君侯。 笔挺的坐在霜雪国王宫的王座上,偶尔看棋,偶尔眺望殿外。 孤身坐在他国王宫,没有半点慌张,目光如过往的所有时候那样,沉着而又平淡,看不出丝毫悲喜。 他的身上不见半点风尘,仪姿完美到,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被打理的整整齐齐。 因此看上去,百君侯坐于王座,竟是没有一点违和感。 就仿佛,百君侯真就是一个王,或者说,一个王,就该有百君侯现在的这副姿态和气度。 此时此刻,忽然有一个少年走进宫殿里来。 他是霜雪国大将军的儿子,十四岁,名叫‘燕小刀’。 因为父亲和国君自小相识,关系极好,因此自从帝都被包围以后,他就和一众霜雪国要员的亲属,被安排进了王宫。 说是保护。 也或许是害怕国内的大员,再发生官员叛国的事件。 不过十四岁的燕小刀并不知道这些,也不懂这些,只是自从父亲带着三百联军高手,进入大武国,却最终殉国以后,他就发誓要继承父亲的遗志。 他今天偷跑出来,就是为了看了看,国都已经被围了两个月了,在早会的朝堂上,国君和大臣们,要怎么给保家卫国?!要怎么给国家雪耻?! 然而燕小刀没想到,本该是早会的时刻,王宫的大殿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不仅如此,居然有人敢坐在国君的位子上,还悠然自得的在···下棋? “你是谁?” 问话的是百君侯。 他眉眼低垂,俯视殿下站着的少年,不见悲喜的眼神,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燕小刀哪里见过这样的人,更没见过,有人坐上了国君的位子,被自己发现了,不仅半点慌张没有,反而还问起了自己是谁。 太猖狂了! 可偏偏王座上的那个男人,眼眸里有一点狂意都没有。 就仿佛他本就该坐在那王座上,那王座,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身为将门之后,自小学的便是‘忠君爱国’四字的燕小刀,顿时怒了。 少年怒气冲冲,举手指向殿上的百君侯,骂道:“你又是谁,敢坐我霜雪国国君的王位!?” 百君侯淡淡说道:“王位?你是指我座下的这张椅子吗?” 少年怒道:“废话!” 百君侯收回目光,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一边说道:“东海上的诸多岛屿,有王十二人,北地十五国,有王十五人,大武国的南疆,西域,王就更多了。” 王? 很稀奇吗? “这个天下其实从来不缺王,少年人,也许‘王’这个字,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至高无上。” 少年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王。 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至高无上! 男人的话,无疑在冲击着,父亲从小教给他的价值观。 而百君侯在等人,所以不介意打发一下时间,他继续道: “有人坐于王座,就以为自己是王,有人穿着龙袍金衣,就以为自己是王,有人身后千呼万唤,也以为自己是王,然而,真是如此吗?” “天下,是一张棋盘。” 此时,百君侯又在自己身前的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 自己与自己对弈,黑也好,白也罢,皆是我手中棋子。 “我认为,能下得了天下棋局的执棋者,掌势者,才是王。” “可一盘棋,哪里容得下几十个执棋者。” “名义上的王,古往今来,千千万万,但真正的王,其实从来只有一个。” 天下,本就是我们百氏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坐在天下任何一方的王座之上,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殿内寒风骤停。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咚! 随着棋盘上,百君侯落下最后一子,棋局结束。 自己赢了自己。 百君侯抬眼,只见那少年的身后,人影重重。 他要等的人,霜雪国的国主···来了。 霜雪国主莫约六十多岁了,须发皆白,穿着一件白色的王袍,其上绣着许多雪花,身后甲士林立,其中不乏高手。 他不曾见过百君侯。 然而和百氏交集多年,从看不出悲喜的神情,平凡的容颜,双眼之下的疤痕,这些全都符合传闻中的那位百氏家主的模样。 加上王绝围城两月来,城外是水泄不通的军阵,城内是日夜巡视的卫军,此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王宫里,更不可能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霜雪国主缓缓低下了头,竟是躬身行礼,道:“参见·····大皇帝!” 千年前的百氏王朝,领土辽阔,甚至胜过如今的大武国,除了东海群岛,和北方十五国以外,天下几无不臣之地。 当时他国来朝,都要对百氏王朝的国君,尊上一声‘大皇帝’。 百君侯道:“王朝已经覆灭,我也不是皇帝,国主客气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话说的客套,但百君侯还是非常平静的接受了霜雪国主的行礼。 对方把姿态放的这么低,甚至卑微的把‘大皇帝’这种千年前的古称,都喊出来了,目的是什么,他当然知道。 霜雪国主当即跪下,苦求道:“霜雪国愿意奉上‘镜月源水’,只求大皇帝,救我国民,保我国祚!” 正文 第三卷第九章你没有跪下(二) 燕小刀看着跪下的国君,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国破家亡,就在眼前,可国家的国君居然下跪了。 但······ 如果真能救国,下跪又如何? 我也一起跪了,哪怕死了,也是值得的吧! 燕小刀正这么想着。 可紧接着,百君侯说话了。 “我救不了你的国······” 殿下跪着的霜雪国主,燕小刀,一众侍卫,纷纷抬头了。 所有人看向百君侯。 百君侯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推开身前棋桌,身子前倾,双臂支在双腿上,双手十指交叉,俯视着此刻殿中的所有人,他平静的说道: “我能救的,是你王族全族八百五十七人。” 霜雪国主目光渐冷,似有不干,咬牙道:“大皇帝何必欺我,我知道,百氏有能力保我国祚!”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百氏倾尽全力,别说是保下霜雪国,就是帮他们打败镇北大将军王绝的二十万兵马,也不是一定做不到。 当然,前提是,百氏愿意为他们倾尽全力。 所以霜雪国主开始恳求,他诚恳的说道:“从千年前开始,我们霜雪国就世世代代,就是百氏王朝的臣国,求大皇帝······” “哦?这么情真意切吗?”百君侯声音淡淡的打断了霜雪国主的话。 自五岁开始,他几乎从不表露情感,虽然用句带着嘲讽,不过他的神情语气,却依然如旧的平静。 但如果百方侯或者白芳在这里,他们一定能从百君侯手指上的某个小动作看出,现在的百君侯有些怒了。 百君侯道:“我族的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千年前,百氏王朝崩塌,天下大乱,那时的臣国有谁来救了?你们南下一路劫掠,抢了盆满钵满,见到各地叛军,却转头就走,你们···就是这么做臣子的?” “至于此间围城,说到底,也是因为你们和宋严世暗地里勾肩搭背,世上事,本就成王败寇,你们输了,就是输了!从前或是今天,我们百氏没有欠过你们什么。” 霜雪国主抬起头,焦急道:“可大皇帝,我们······” 百君侯淡漠的打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借我百氏之力,保你国祚,可到如今了,你还没认清现实吗?” “我们百氏确实有实力,和天下最精锐的镇北军正面一战,可我百氏根基皆在中原,千里之遥的远水,如何救你这里的火?更不提,王绝围城两月,目的本就只是消耗你们的粮草,降低攻城的代价。” 否则你还真以为,霜雪弱国,能顶得镇北军长达两个月的围攻? 人家只是不愿意在你们身上,浪费了那些精兵的性命,真逼急了,王绝不计损耗,精锐全出,攻下这座城,十天只怕都说多了。 所以····· “请不要误会了。” 百君侯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看着殿内众人,道:“我来此,并不是和你们谈什么交易,我们百氏从来都知道家国覆灭的痛,更知道,一个亡国的王族,今后的日子有多么举步维艰。” “所以,献上镜月源水,我恩赐你们全族一条生路。” 这里没有什么平等的交易。 一切都是我仁慈的恩赐。 感恩,并接受吧。 因为你们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百君侯的言下之意,在王位上坐了多年的霜雪国主自然听懂了,可是,他并不甘心。 老人缓缓抬头,眼眸中有了一丝厉色。 如果说三大黑道和宋严世等官员,是大武国明面上的猛虎,那么百氏,无疑是一条隐藏在最深处的恶龙! 王绝要灭他们霜雪国的目的,除了向北方诸国报复,并借此立威以外,也有立功之意。 百氏家主,没听说过有武学在身,况且不说整座城,单是王宫里还有上千的卫军,若是能擒住了他,献给城外的镇北大将军王绝······ 正当念头兴起,一段脚步声却响了起来。 脚步很轻,却声声震耳! 是从后面传过来的。 霜雪国主起身和身后的侍卫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白裤,头戴一顶白色斗笠之人,已经站在了正殿外的广场上。 那人所戴的斗笠,还垂下了一段白色的轻纱,遮住面部,因此不知其面貌如何,是男是女。 只见他左腰间挂着一柄纯白的长剑,不配剑鞘,正倒映着冷光。 单人,独剑。 可霜雪国主只一眼,就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百氏家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堂而皇之的闯进一国的都城。 “白·左·使!?” 一个在江湖上毫无名气的称号,由霜雪国主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白衣人却根本不理会霜雪国主,而是在殿外,朝着王座上的百君侯,弯腰行礼,仪姿完美,恭声问道: “主上,此地宫中,守卫一千两百人有余,可要斩尽?” 听声音应该是个男子,此话一出,其意,竟是要以一人杀千人! 宗师!! 这一刻,满殿皆惊。 所有的侍卫,乃至燕小刀都不敢相信,大武国军门或江湖诸位宗师的名号,他们多少都有耳闻,可这所谓的‘白左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中,可能最不惊讶的,就是霜雪国主了。 因为在霜雪王族的史书中,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记录。 百氏从无到建立王朝的千年时光里,有一族,曾经为百氏的王业,贡献过不可或缺的力量。 那一族号称‘天生武体’,生来便是筋骨强健,远超常人,其中更甚者,即便从没练过武功,却可以内力天生,又或拥有扛鼎神力之异相。 总之天赋已经是天下独一份,再加上后天勤修武学,这一族在百氏王朝中,几乎代代出得猛将,为百氏开疆辟土,震慑天下! 百氏作为皇族,也因此与之世代皆为姻亲,代代都有通婚的后辈,数代之后,百氏更是赐给了这一族,以‘白’字为姓。 在百氏王朝里,百这个字,是帝王的姓氏,自然至高无上。 白,则是百字头上去掉一横。 其意思,自然是说白氏在百氏王朝里,除了没有头上的那顶皇冠以外,所享的尊荣,权力,都如皇族一般。 而即使是在大武国立国的这七百年来,如果有对武学特别有兴趣,并且足够无聊的史学家,主动去统计,在这七百年来,大武国所出诸位宗师的姓氏,那么他一定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七百年历史里的众位宗师们,其中姓白的人,特别多! 比如二十年前,天下第二和第三的高手,白思与白世玄,就皆是白姓。 听着殿外白左使的问话,百君侯默默走下王座,一边沿着台阶而下,一边淡淡说道:“我对无意义的杀戮没有兴趣。” 看着起身的霜雪国主,百君侯说:“献上源水,我会赐给你近千族人,一块肥沃的中原土地,比起这冰天雪地,要好很多。” 霜雪国主一咬牙,眼下情况已经明朗了,就如百君侯所说,他没有什么反对的余地,便问出了心底最后的犹豫,道:“中原·····那可是大武国的土地。”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百君侯神色淡漠的走过霜雪国主身边,其身后的宫廷护卫们,竟无一人敢拦,各自退开,让出了一条路给百君侯。 显然,比起卑躬屈膝的国主,百君侯比他要有王者气度的多。 直到殿门前,百君侯看着霜雪国上,那片常年阴暗,仿佛随时会落雪的天空。 百君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大武国的武氏,可以乘着我百氏衰微,夺了天下,可那又如何?武氏拿的走,我百氏···就收的回!” 闻言,霜雪国主顿时下定了决心,再度跪下,恭声道:“一切便如大皇帝所言,我同意您的···恩赐!” 大功告成。 百君侯依然平静。 然而,一片寂静中,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跳了出来! “我不同意!” 眼看着,父亲说,要为之献出一切忠诚的国君,跪在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身前。 眼看着,国破家亡的生死关头,国家的国君,居然要抛下国民,带着族人逃生! 原来。 王,真的没有那么至高无上。 原来。 王,可以如此的卑微。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奇怪到,让十四岁的少年根本不敢相信。 此刻的燕小刀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背叛感!他当即就做出了一件,父亲从没有教过他的事情。 少年怒指国君,骂道:“我父亲为国捐躯,只为了夺回故土!而你现在干什么!?你是国君啊!你是一个王啊!给我站起来啊!” “你站起来啊!!!” 怒骂着,可那个老人却羞愧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少年则已经冲向了百君侯。 百君侯回头,倒是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少年。 所有人都跪下了。 你还站着。 下一刻,燕小刀还没靠近百君侯,却已经被忽然出现白左使制住,白左使内力轻吐,燕小刀立即跪倒在地。 可倒地燕小刀却奋力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百君侯。 百君侯觉得少年有些有趣。 因为少年现在虽然跪下了,但其实,他还‘站着’! 正文 第三卷第十章我封你为王 霜雪国的王都之外,飞雪无数,那座高大坚固的城墙,并没有多么让人觉得宏伟,至少,在城外的镇北军看来,是这样的。 区区小国罢了。 万军围城,刀枪闪亮,旗甲鲜明,军容中的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城头上的守军苦战了两月,这还是在镇北军精锐没有参与攻城的前提下,守军的军心早就不在了。 城中已经断粮,民心也早乱了。 而这也是王绝的目的。 继白世玄之后的大武国第一名将,纵然是霜雪国千年经营的都城,他也一早看出其破绽,那就是北国寒土,其城墙虽高,又结着冰霜,天气还非常恶劣。 强攻确实艰难,可他又为什么非要强攻? 在这种环境下,拼的是后勤,是粮草。 围城缓攻,慢慢的消磨掉他们的士气,储粮。 乱其心,克其城,灭其国! 这才是王绝的最终目的。 半年前,虽然他打赢了五国联军赢得了战局,可宋严世前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除了为免除夺粮之罪以外,如果他不用最狠的手段,对为首的霜雪国进行报复。 那么往后,岂不是任谁都可以在这北地试一试,能不能算计他王绝吗? 所以两月前,整备好军需物资的他,再度悍然出兵,一路势如破竹,直抵霜雪国都城之下。 ······ ······ “王绝一定会屠城的。” 百君侯不含感情的陈述着,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的事实。 宫殿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退走了,有的逃命,有的认命,这里现在只有百君侯和燕小刀两个人能。 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年。 王座之下,燕小刀趴在地上,不论自己如何努力的想要起来,然而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所以他只能奋力的抬着头,死死的盯着百君侯。 白左使在离开去安排霜雪王族逃生事宜之前,给燕小刀的体内输了一股内力,足以保证他在数日之内,都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百君侯看着那双稚嫩,却满含愤怒的双眸。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对我的仇恨和愤怒。” “那又怎样!”燕小刀咬牙切齿的说道。 百君侯却问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恨我?现如今城外的几万大军,是我指挥的吗?即将要屠你故乡,灭你家国的,是我百君侯吗?还是说,你认为,是我让你的王,抛弃了你们?” “可你想过没有,那种把‘我怕死’写在了脸上的王,真等到城破之时,你以为他会做出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事吗?” 燕小刀一阵沉默。 眼中的愤恨略有减少。 “又或者,你是因为我救不了你的国,所以你恨我?” “可你应该明白,这座城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如果是因为我救不了你的国,所以你恨我,那你不觉得自己的仇恨很莫名其妙吗?” 因为现在全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这座城。 救不了就要恨,岂不是说,你该恨这天下所有的人? 听着男人的言语,燕小刀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的话。 因为百君侯说的就是实话。 就如百君侯所言: “很明显,你我之间并没有仇恨,你的仇人也并不是我,是王绝,甚至是大武国,那个经年累月,侵占你们国土的中原大国。” 一时间,燕小刀眼中的恨,逐渐化作了茫然。 他恨错人了? 百君侯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说,你的父亲为国捐躯,我可以认为,你非常崇敬自己的父亲吗?” 想起父亲,燕小刀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爹是霜雪国大将军!他是为了打赢这场仗,才带人绕进大武国阻击粮道的!他是死了,可他是英雄!大英雄!!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英雄!” 从燕小刀激动的语气与语句,百君侯已经得到了答案。 百君侯说:“这一点,你和我很像。” 什么? 燕小刀露出疑色。 百君侯没有表情,语气平淡,却透露着些许诚恳,说道: “你没有听错,你和我很像,我也是非常崇敬自己父亲的人,他教会我,所谓的王者,不一定要坐在王座上,不一定非要被人前呼后拥,更不一定坐拥多么大的权力。” “所谓王,是造势者,也是掌势者,势在你,你便是王!” 说罢,百君侯再度看向燕小刀,又问:“这座城的命运,你家乡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少年人,如果今天你能活下来,你会想报仇吗?” 其实以王绝这么多年来,在北地攻城略地后的残酷手段,何况这次,王绝更携复仇和立威之念,其实任谁都知道,城破之后,城中几万霜雪国百姓,会是什么下场。 燕小刀想要握紧拳头,甚至想握着长刀出去,和即将要冲进城来的镇北军厮杀,可他终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只好让接下来,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从自己的喉咙散布到整座宫殿,让所有人都听到····· “我·一·定·会·报·仇!!” 百君侯淡淡道:“听上去,你的决心很坚定。” “当然!” “但我不这么认为。” “你什么意思?” “告诉我,你今年几岁?” “十四。” 百君侯点了点头,说:“才十四吗?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就算你今天能活下来,但未来,你多半也不会去报仇的。” “你在侮辱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百君侯道:“大武国黑道,贪官横行二十余载,或许那人些并不如你这般,被灭了国,但不知他们中,有多少人被抄了家,灭了族,要说悲惨,他们其实不逊于你,然而·····那些人最后都报仇了吗?” 百君侯并不认识休忘仇,然而他坐观天下二十年,知道天底下,有无数个休忘仇。 他们最后都报仇了吗?或者说,亲手报仇了吗? 百君侯说:“当人,一个人,真的死里逃生以后,或许刚开始的那段日子里,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所以渴望复仇,他会努力,奋斗,让自己变得更强,然而,随着时间过去······” “十年,二十年,你在茫茫人海中,会认识新的朋友,或者新的爱人,又或者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成为一个新的人,你的仇恨会被伟大的时间,慢慢的磨灭,那时,不管你有没有复仇的能力,却未必想要复仇了······” 听上去,百君侯的话很奇怪。 但这个说法的最好例子,就是······张三。 百君侯并不认识张三,但和休忘仇一样,张三并不是个例。 百君侯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因为如心境,家庭等原因,不论最后,他们的个人能力是否达到了复仇所需,可最终他们放弃那条路。 能轻易抹去你生命的时间,难道抹不去你的情感吗? 爱也好,恨也罢。 都是一样的。 二十年不够,就三十年,五十年······ 如果世上没有至死不渝的爱,那么想必也不存在千载不易的恨。 今天坚定的复仇者,明天未必不会说出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蠢话,而当一个复仇者,说出那样蠢话的时候,请问····· 他到底是真的明悟了? 还是说。 他只是在时间的洗刷中,忘记了当初咬牙切齿,撕心裂肺的痛? “人的情爱,憎恨,嫉妒,崇拜等任何情感,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定不移,就好像·····” 百君侯打了个比方:“就好像,在半个时辰前,还认为‘王’是尊贵,而又至高无上的你一样。” 正文 第三卷第十一章我封你为王(二) “我不会变的!” 百君侯说了许多,燕小刀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匍匐在宫殿冰冷的地砖上,燕小刀字字铿锵,表达自己的坚决。 然而百君侯只是神情淡漠的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少年或者小孩,我见过太多了,我不否认有些人确实没有改变,但大部分人,最后都选择了妥协,时间和生活,总有一样会让你低头。” 轰! 外边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燕小刀听出来了。 那是投石机将无数巨石,投进城内的声音。 大武国镇北军最后一次,携带着必克决心的攻城···开始了! 燕小刀怔怔的望着宫殿外的天空,耳朵好像能听到国人的哀嚎声。 “慌张吗?” “恐惧吗?” “我替你感到悲哀啊,少年人。” 百君侯淡淡的神情,自进入这座王宫之后,他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情感,是同情,也是悲哀,虽然这些许的感情,只在他脸上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我悲哀的是,时间有一天,会吞没你的仇恨,生活有一天,会逼你向它低头。” 这是多么大的悲哀啊。 而人,就是这么的可悲。 “可少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说这么多吗?” 燕小刀已经没空去看百君侯了,他只是盯着远方的天,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百君侯自顾自的说着:“因为,你没有向我跪下,这个世界敢不向我跪下的人很少,而我欣赏所有不向我跪下的人,比如陆高升,比如你。” “我的父亲告诉我,作为王,第一件要学的事情,就是看人。” “有些人站着,但我知道,其实他已经向我跪下,有些人匍匐在地上,但我知道,他已经把脚踩在了我的头上。” 百君侯说着,便走到了燕小刀的身后,一把抓住了燕小刀的后背的衣领,然后缓步走向宫殿中的台阶。 拾阶而上。 可燕小刀身体乏力,因此看上去,更像是百君侯把燕小刀拖到了台阶上,一路拖着他前进。 燕小刀无力反抗,只是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愤怒。 百君侯不管不顾,一边平静的拖着燕小刀,一边说着:“我欣赏你,我看到你的仇恨是如此的强烈,所以,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办法,能让你成为一个不会被时间和生活打败的人。” “既然无力拯救,那么,不如倾尽所有的去复仇。” “我问你,少年,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办法,成为我所说的那种人。” 轰! 又是无数的飞石落下。 可这一次巨响之后,随之即刻响起的,是呼天撼地的冲杀声! 其中,还伴随有凄烈的哀嚎。 燕小刀被拖上了台阶,可目光死死盯住殿外······ 烽火连天的天空。 就这样死死的盯住! 盯住!! “我愿意!” 少年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像是刀一样的锐利。 把燕小刀安置到那张王座上。 百君侯与少年对视,并告诉了他:“再说一次,我没听见。” 燕小刀大吼着:“我愿意!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不管是王绝还是大武国,只要我燕小刀还活着,我一定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 百君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说道: “我会保住你的性命,让你在这场屠城中活下来。” “但是,在王绝屠城期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要把你安置在这张王座上,保证你在接下来的数日都是清醒的,然后为你在这座城中,找一处视野开阔,并且足够安全的地方······” 燕小刀睁大了眼睛,此刻他眼眸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他没想到,原来百君侯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这样的办法! “我认为,人的力量,来自于恐惧。”百君侯的眼神和言语,透露出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要让你清醒并亲眼看着,自己的故乡,陷入在火海之中。 你的故乡被蹂躏,你的家国被毁灭,你剩下的亲人,朋友,将被一个个的杀死。 “从此以后,我相信你即使是在做梦的时候,也会被今天的一切所惊醒,你的人生将陷于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 “无穷恐惧中会诞生无穷的恨,无穷的恨生出无穷的力量,这份力量的强大,会帮你战胜那看似伟大的时间,与不可匹敌的生活。” “死去人的亡魂,他们会永不停歇的鞭挞你,直到你雪恨或者死亡。” 人为了战胜恐惧,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以变得无所不能。 只要你的恐惧足够强烈。 它能让一个死里逃生的少年,苦练二十年剑术,直到闭眼前的一刻,还想着报仇雪恨。 它能让一个怕死的人,在几乎力竭之后,仍然面对三百个高手而死战不退。 恐惧,不够伟大吗? 恐惧是比时间更加伟大的东西。 但恐惧虽然伟大,却也有一桩坏处,那就是,它太可怕了! 燕小刀一时竟······害怕了。 眼睛里流出泪来。 少年的泪,来自于百君侯言语中,所表露出的,那无比沉重,且无以复加的···恐怖! 百君侯对少年说:“我知道,今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可能会恨我,甚至恨到了极点,但我并不在意这些。” “不曾向我跪下的少年,我欣赏你,也许你的‘不跪’,只是因为你的无知,但我并不讨厌无知的无畏者。” “我今天留在你心中的恐惧,会成为你未来强大的秘密,所以活下去吧,不论是用丑陋或是骄傲的姿态。” 看着燕小刀,百君侯缓缓的转身,走下阶梯····· 燕小刀突然一声大喝: “救救我娘!” 百君侯怔了怔,回过头来。 燕小刀无力的瘫坐在王座上,眼里只有热泪: “你能救王族千人,能救我,那再救一个吧······” 全城数万人不可能全都得救,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可是再救一个,不算多吧? 再救一个吧。 求求你了。 那双眼神里,百君侯读到无数的情绪与恳求。 就如他方才所说的那样,有些人站着,但其实已经向我跪下。 那个少年此刻······向我跪下了。 高傲的灵魂不再高傲,我认为这是一种悲哀。 亲情,母爱······ 看吧,人,就算是一个高傲的人,也总是这么容易被击倒。 百君侯侧首,平静的眼神望着‘跪下’的燕小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淡淡的说: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你的敌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悯,你是霜雪国的新主人,那方你曾经认为的无上王座,现在起,也是你的了,背起这座城的恨,活下去吧,我封你为···王!” 但你没有王袍,没有民众,没有刀兵,没有权力····· 一个人的王。 百君侯慢慢的离开了。 正文 第三卷第十二章不融雪 雪开始下了。 北地深处,乌云和雪本来就是常客。 霜雪国都城外的一条小路上,俊马呼哧几声,吐出可见鼻息,一辆华贵的马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一身黑金长袍的百方侯在此等候许久,直到大哥的面容,从远处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百方侯比起百君侯要年轻也英俊很多,鼻梁高挑,眼眉炯炯有神,不过整个人看上去,最大的特点则是,肌肤比起一些女子都要白。 随着百君侯归来,雪地上迎了多时的百方侯,恭恭敬敬的递上镜子,说道:“恭喜大哥。” 百方侯都懒得问事情成没成。 总之大哥出手,万无一失。 百君侯对着镜子,先正衣冠,再理仪容,扫清路上所沾染的些些雪尘之后,才缓缓开口:“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一群很无趣的人,没有看清局势的智慧,也没有和家国赴死的勇气,霜雪王族,也就这样吧。” 除了一个少年还算有趣以外。 不过这最后半句,百君侯没有说出来。 百方侯则不解的问:“那既然如此,大哥我们还留着他们干什么?浪费米饭,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了,干脆······” “人为什么要对蚂蚁食言?” 百君侯淡淡的问了一句,百方侯会过意来,便不敢多说了。 东西已经到手,至于霜雪王族,送他们出城之后,赐给一块土地,就任由其自生自灭吧。 百君侯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走。” 随着踏上马车,一朵雪花飘零,意外的落在手背上。 异与往常的冰凉感,虽然细微,却没有逃过百君侯的感知。 很奇怪的雪。 “怎么了吗?大哥。” 百君侯捏起那片雪,仔细的摩梭了几次后,道:“这雪不会融化。” 不会融化? 百方侯一惊,走到旁边的雪地上,抓起一把冰雪,用力在掌心摩擦了几次之后,发现在满是融化的雪水里,真的有几片雪花,没有消融。 “传···传说居然是真的!?”百方侯惊呼。 百君侯淡淡的道:“看来源水也是真的,虽说他们本来也不敢欺骗我们。” 霜雪国的王族之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当王城祭祀千年的源水,离开神庙以后,天上会下起长大一个月的大雪,那是不会融化的异雪,将埋葬王城的一切。 届时,王城必须迁移,否则便要化作一座永恒的冰雪之城。 因为这个真假不知的传说,霜雪王族和百氏虽然交涉了多年,百氏拿出的报酬,即使对一个国家来说,都堪称丰厚,可惜的是,霜雪王族始终犹豫不决。 百君侯看着这雪,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不融之雪,连这样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所谓仙人,或许也不是真的遥不可及。” 百方侯则走到大哥的身边,问道:“那大哥,我们现在······” “左使已经带着源水先行一步了,我们也回吧,不过难得来一趟关外,南归顺路再去一趟寒武郡,右使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百方侯疑道:“寒武郡,去那里做什么?” 百君侯抬眼看向寒武郡的方向,说:“去找一个叫武七学的人,他是高行文的学生。” 百方侯不解:“武七学名字有点熟···好像是个府令来着,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是高行文?那个大儒!?不是过世很多年了吗?他的学生里应该没有武七学这个人。” 但旋即,百方侯又平静下来。 高行文是大武国三十多年前的左相,一度也是抬笔安天下的人物,其人传闻更有相人之术,当初三十多年前,宋严世初入朝,高行文也曾对他有过‘从善则天下安,从恶则天下乱。’这样的评语。 不过高行文虽是大儒,但晚年因为批判大武国皇室,被贬为布衣之后,就消声匿迹,直到十几年前传出死讯,世人才知那位老者竟是悄无声息的离世了。 如果高行文还有学生,那一定是被贬为布衣之后的事。 但百方侯表示怀疑的说:“可是大哥,名师可不一定出高徒,名师庸徒,庸师高徒的事情,百晓堂上千年的记录里,真是太多了。” “我没说一定要和他合作,但是百晓堂传来的情报里,他在此次寒武郡断粮危机里的表现,让我颇为在意,加上又是顺路,所以亲自去看看。” 百君侯解释:“眼下寻仙在即,我要召天下宗师入我彀中,宋严世那边已无暇顾及,陆高升又死了,唐礼王绝之流,看似当世豪杰,但终究不是宋严世的对手,所以这个武七学···万一是个人才呢?” 走进车厢,百君侯对着还站在雪地上的百方侯说:“我们百氏确实富甲天下,但武学宗师,能臣名将,这些都不是用钱能堆出来的,百氏的天下,我终究要交到你的手上,所以你要记住·····” “千金易取,人才难得。” 百方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知道了,大哥。” 百君侯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的身边吧,我会多教你,百晓堂等机构,你该知道怎么运用了。” 说罢百君侯缓缓闭上眼休息。 百方侯则坐在了马车前方,为大哥赶车。 只是心底却莫名有些许哀伤,又有些嫉妒。 这两种情绪好似有些冲突,但对百方侯来说并不是的。 这个天下其实不小,中原很大,南疆很广阔,东海上的岛屿和西方的沙漠,都各有风采。 但是显然,对于大哥来说····· 实际上,他对这个一点也不小的天下,兴趣不大。 马车开始前行。 车厢里的百君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寒武郡之后,再去一趟天歌郡吧。” 一路南下,也算顺路,天歌郡本来就是交通南北的地方,不过百方侯还是问道:“那里还有什么事情吗?” 车厢内的百君侯则默默扯下自己的袖口,顺着那枚白玉云纹扳指往下,只见他的手腕脉搏处,一抹红点,鲜艳若血。 救救我娘。 不久前,燕小刀的话不知怎么的回响在耳边。 救救我的孩子。 三十年前,白世玄的话也一同响起。 千年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之后应该再无闲暇,在此之前······ 百君侯对车厢外的百方侯答道:“只是临时起意而已,三十多年了,算算日子,白芳活不过今年,如果来得及,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她也算是你的堂姐,我们的宗族血亲。” “堂姐?就是那个白世玄的女儿吧···嗯,我见过吗?” “三十多年前,那时你才出生不久,她来过百霜岛,也许···除了亲人,她算是我的朋友。”百君侯略有迟疑的说了一句。 既是亲人,又是朋友。 “如果说我有朋友,或许就是她了。” 百君侯又说了一句,可这话却是让百方侯吃惊到无法保持冷静。 朋友? 大哥的朋友!? 虽然大哥很欣赏陆高升,不过大哥也说过,陆高升那种人,能力强,野心大,势力越强就越难以控制,用着,也要防着,所以大哥和陆高升自然不可能是朋友关系。 这么说起来,大哥他···真的有朋友吗? 听闻白世玄的女儿是个绝世美女,而且从族谱往上几代数起来,白世玄的女儿和我们最多算是远亲,这么说来,难道从来不动俗心的大哥,会对女人····· 百方侯正有一通没一通的想着,百君侯已经徐徐说道:“记得那时我对她说过,等她快死的时候,会去找她。” 快死的时候去找她? 百方侯只觉得,真是好诡异的一桩约定。 不过既然如此,看来不可能是男女之情啊,再说了,大哥从小就说过,男女情爱,乃是世上最无趣的情感。 难道真是大哥的朋友? 奇了怪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百方侯还是有些迟疑:“可是大哥···族里很多人都认为,白氏的那一支血脉是叛徒,我们不杀已经是仁慈,不该和他们再有来往。” 百君侯古井无波的反问:“族里很多人···又是哪些人?我做事要顾及他们?百氏什么时候有了第二个家主了?” 大哥语气还是过往那般的平静,但百方侯已经很识趣的不再多话了。 马车出发了。 百君侯坐在起伏的车厢力,低声喃喃:“记得你当初一直笑,很幸福的样子,白芳,我现在很想知道,多年后,你还能像当年那样笑吗?” 正文 第三卷第十三章王小二的日记 霜雪国都被攻破后的第三天,大武国中部,天歌郡内的某间深山破庙。 “黑山客,你知道吗?” “能决定游戏规则的,是手里拿刀的人,看剑!” 破庙之中,古佛之前,夏风拂过,格外的凉爽。 一不高大,不壮硕,但颇为秀气的十岁孩童,持着一柄剑柄为黑的白色长剑,纵剑跃起,以极快的声势,砍断了身前的一块···破木头。 并极为自得的喊出了方才的那段台词。 说罢。 收剑。 一身白衣,极有剑客之感。 台词完全是师父独创,至于白衣上的补丁,则是一股休忘仇的既视感。 至少在王小二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王小二自恋的拂了拂自己半年没剪过的长发,英姿勃发,显然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而后缓缓说道: “我王小二···果然超帅!” 啪嗒。 破庙大门后的不远处,张三咬了一口从山里找来的野果,从背后静静的看着王小二的大型社死现场。 张三一脸疑惑。 说这小屁孩笨吧,半年前救自己的时候可是机灵非常,虽说是运气好,但毕竟连巡天门的捕快来了,都没被找到。 说他聪明嘛,眼前这一幕,又让张三不得不重新审视王小二的智力。 这小徒弟······指定哪里有点问题! 可是精神方面的医术,我不是很擅长啊,自己的渔夫恐惧症二十年了都没治好。 不过这个画面要是能让白小玉看见就好了。 毕竟她要是看完之后,想必我就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想,第二次王小二两性观念改造计划了。 可惜了。 “咳咳。”张三刻意咳的很大声。 耳间一动,王小二皮笑肉不笑的转过头来。 “呵呵···师父,那什么,你不是去找野果了吗?” “这里都是。”张三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包裹。 王小二暗骂自己白痴,师父的伤势最近好了大半,轻功肯定已经能施展,自然比往常快的多。 不过,这并不代表师父全都看见了嘛。 是的,是的。 肯定是这样的。 短暂的寂静之后,啪嗒一声,张三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野果,说道:“看样子你在照着休忘仇的样子练剑,但是·····他没你这么猥琐啊。” 完了,全被师父看完了。 要不然···待会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张三对一脸苦相,并且左脚大拇指,也不知道在地上扣些什么的王小二说道:“星海派的剑法,一字记之曰,快!” “势若奔雷,出剑便是杀剑,如若不能杀,便再出更快的一剑,再不能杀,就再快!” 一剑快过一剑,一剑胜过一剑,等到对手在交手之后,逐渐摸清你剑招之时,纵然知道你下一剑要刺哪里,却也根本就来不及了,因为星海派的剑法,剑势一旦成型,就是用一个‘快’字,破尽天下武功。 是为天下第一剑派。 张三精研各家武学多年,自己又是世上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虽然对各家武学只看不练,但对大部分武学的精要,都有独到见解。 王小二问师父:“师父是要告诉我,我的剑还不够快?” 张三摇头表示:“我的意思,星海派的剑法强在快,而不是台词,开打之前,你花里胡哨的说那一通,毫无作用,而且说完之后,万一被人一招反杀,命没了不说,还会被对手鄙视。” 很好。 王小二忽然一笑。 决定今晚破庙后的小树林,坑就挖在那好了,偏僻是偏僻了点,但风景还是不错的。 玉啊,可别怪哥哥不遵守对你的诺····· “不过···你居然能单手拿起那柄星色,内功有长进。”说到结尾,张三夸奖了一下王小二。 星色是休忘仇的佩剑,厉侠休海所留,江湖十大名剑之一,看着轻薄,但实际上比很多大刀都重,十岁孩童的臂力不可能单手举动,除非已经有不错的内力。 有机会转移话题了!王小二挠了挠后脑,略有得意的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师父,最近这两个月,拿着这把剑练星海派的剑法,剑术提高了不少,连带着咱们正派的内功好像也有进步。” 正派的铁布衫是天下第一的硬气功,但不管以前或是现在,都是人数规模很小的门派,主要原因,门派最强的武功‘铁布衫’,需要特殊的体质,筋骨经脉天生要拥有异于常人的坚韧。 王小二虽然天资奇佳,不逊张三,但是并不具备这样的体质,因此铁布衫不管怎么练,地阶中段只怕就已经是上限了。 然而张三这二十年来,搜集的一大箱武功秘籍,倒是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处。 正派的内功和轻功,同样是一流武学,王小二已经将二者入门,张三让王小二再选上一门上乘武学,配合铁布衫,将来一样有机会成为绝顶高手。 所以王小二毫不犹豫的在师父诸多收藏了里,选择了星海派的剑法。 原因当然是因为···帅! 王小二对师父的武功,虽然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总觉得师父强归强,在帅这方面,比起大侠的快剑杀敌,老爹的狂狮刀法,好像还是差了很多。 白衣剑客,狭路相逢,一剑杀敌······没有哪个十岁男孩能抵挡以上词汇。 张三又道:“唯一的缺点就是,你没有星海派的内功心法配合剑法,威力比起正宗的星海派高手,肯定要差不少。” 王小二则摆摆手,很是无所谓的说道:“那有什么的师父,无非就是因为剑法和我们正派的内功不太契合罢了,等小二我以后改良一下剑招就好。” 不适合我,就改到适合我喽。 张三笑出声来,道:“你倒是够狂的,要改星海派的剑招,难度可比无中生有。” 王小二表示:“这有什么的,师父你那本《杀手生涯录》我差不多看完了,你自己不也发明了各种毒药和陷阱,这不也是一种无中生有?” 倒也是。 张三旋即走破庙内,王小二见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把佛台上的一本黑色封皮的书本收了起来,看样子倒是神神秘秘的。 张三见状也是见怪不怪了。 这是王小二近半年,尤其是张三昏迷的那两个月,时时刻刻守在师父身边。 那段时间整个天若府乃至天歌郡,都深受陆高升之死,徐国和金甲禁卫军全灭等事的影响,到处都是官兵搜查,王小二也因此长时间神经紧绷,睡也睡不好。 王小二从那时开始,就有了一个小习惯。 写日记。 他说把自己的生活点滴,全都写下在纸上,付与文字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内心就轻松了。 后来张三醒了,不过王小二还是把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偶尔就要写一写。 不过日记里的内容,王小二从来不让张三看就是了,当然张三对此也是毫无兴趣。 “师父,你说过几天,我把写的日记寄给我娘怎么样?” 王小二一边放好日记,一边问着。 张三心中一动,却没回答。 其实王小二过去一年有寄过一两次信,给远方的母亲,可实际上那些信到最后,都落在了张三的口袋里。 正文 第三卷第十四章和白芳的交易 江湖上,弟子拜师学艺,短则三年,长则十载,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而且王小二的娘亲来找张三之前,就和他说好了,不学好本事,不许回去。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王小二半年来都没有收到过娘亲的信了,他自己也是长达半年没给娘亲写信。 ······ ······ 天若城城门处,繁华的城依旧的热闹。 由于陆高升死后,天若城乃至天歌郡无主,金万阁和陆高升原先的约定自然作废,黑天门近半年着手夺回天歌郡的地盘,金万阁也不甘示弱,期间,也有不少南方的黑道趁势入侵。 总之,繁华是真的,热闹是真的,但平静之下,都是汹涌的暗潮。 换好易容装的两师徒正说着话。 张三和王小二说了一句:“两个月来的六个任务,全都凉了,我得和五方门的人解释一下,顺便买点草药,你在城外等着,顺便去驿站搜集一下情报。” 除了青楼客栈以外,每座大城外的驿站周遭,显然都是信息最通达的地方。 王小二眸中精光一闪,很是欢快的应承了下来。 ····· ····· 张三入城以后,心底大为得意。 嘿嘿。 任凭你这小兔崽子再怎么精明,又怎么比得了你师父我一计百算? 任务凉了就凉了呗,我为什么要和五方门的人解释?行走江湖,除了稳,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小号多! 张三除了名声最响的名号——人榜第一杀手‘黑鹰’以外,其实还有其他名气比较小的名号十几个,统一简称‘小号’。 各种小号更是对应了各种不同的易容装和声音。 这个用烂了,换下一个就好。 这次来天若城的目的,主要还是去明府找白芳,不过未免白小玉又把那小兔崽子的魂勾走了,张三便把王小二留在了城外,顺便还能让他去打听一下江湖消息,简直一举两得。 谅他身为分文,根本没钱交税入城!我悄无声息的把事办了,岂不美哉? 桀桀桀。 ······ ······ 王小二看着师父入城之后,心底大为得意。 嘿嘿。 任凭师父你再怎么狡诈,又怎么比得上我王小二天资英断? 你以为我身无分文?不过,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张三昏迷的两个月里,为了备足药物和食物以躲避搜查,虽然师父的家底早就空了,不过陆高升买清净图,留下的那一千两银票,王小二还是通过黑市把那张银票换出了三百两现银。 原因是银票,本身不是银两,而是一种‘票据’,你可以随时去钱庄通过票据取钱,也可以用来做生意或者赠送。 但是必须要知道的是,票据代表着一个人,存在钱庄的一笔银子,先存钱,后才能有票据,在这种前提下,就算票据事后主人用来交易或是赠送了,钱庄是有能力查到这张银票最初的持有者。 因此当初陆高升想给张三那笔三万两银票时,就曾说过:事后的三万两,以张兄的稳重,寻常票号有字据可查的银票只怕不要,我已经在准备百氏钱庄的银票,几天内就好。 陆高升买清净图时,所给的那张银票,并不是百氏钱庄所出,其上有清晰的编号,这种银票如果是正常的生意往来或者赠送,当然没有问题。 可当时陆高升已经死了,并且他本来就是朝廷内定的下一任郡守,官府自然而然的视为大案,如果银票出现在正当的市面,一定会被追查,而黑市虽然也不是万无一失,但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不得不说,王小二稳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张三小时候。 更不得不说,王小二不管稳或是不稳的时候,贪财这方面则完全就是张三小时候的翻版。 一千两到黑市上换三百两,价格不算不对,毕竟是黑市,然而···这其实只是张三知道的版本。 师父啊,你以为把我留在城外就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城外? 你前脚进城,我后脚就去找小玉。 谅你和那些黑道交涉,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我悄无声息的把事办了,岂不美哉? 桀桀桀。 ······ ······ 城内明府,近来流言蜚语不断。 也就三个月前左右,明府的那位公子大婚,可说是大婚,其实又只是在府邸外贴了些红纸,放了些鞭炮,热闹了不到半天,婚事就结束了。 城中的名流是一个也没来,虽说他们中大半人都已经死在府衙,不过剩下的那些也是完全没收到明府的请帖。 这对于明家这样的名门,显然不太正常,不过怪事不止于此,一连三个月,天若城乃至天歌郡上下的名医,可以说是但凡明府请得到的,全都来过至少一遍。 明府偏宅的某座房间里,剧烈的咳声断断续续。 时间正好是正午,阳光炽烈的像火一样,院内树上的知了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屋外的几个侍卫,在明清的指挥下正在树上灭虫,以免打扰到白芳的休息,不过张三顺手给每人送一根银针后,他们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了一会了。 不过夏虫确实恼人,对病人不好,所以张三顺手又多发了几针。 安静下来的夏日,伴有微微的风。 推开屋门,那个女人美丽依旧,穿着很简单的白衣,却拥有最美的容颜。 纵然她的脸色如此苍白。 “你可以不要每次都弄昏他吗?他是我的丈夫。”白芳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张三耸了耸肩膀,说道:“虽然我易容了,不过不和我见面,对他只有好处。” 这点白芳倒是不反对。 张三又说:“而且你要是看到他那副憔悴的样子,只怕你会感谢我让他安稳的睡了一觉。” 明清的憔悴当然不是来自于抓知了,而是这数月来的食不下咽,睡难安寝,即便白芳怎么安慰他,可那个中年男子总是无法释怀。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自己看开了也没用,会为你悲伤的,还是会悲伤。 白芳闻言,还真的舒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他难过,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抱歉。” 张三到不这么认为,说道:“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除了难过,没有开心?就像上次我们见面,正好是你们成婚那天,那天我看那个明清笑的就像······” 沉吟一阵,张三接着说道:“他笑的就像我师父当年上酒楼,一口气吃了二十个鸡腿的样子。” “·····” 扑哧。 白芳笑出声,脸上有了几分红润。 转身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打开之后,里面有几十封书信,白芳道:“答应你的东西,都在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模仿的像不像,你先看看吧。” 正文 第三卷第十五章时间吞没仇恨,我并非坚定之… 陆高升死后,知道自己身份的有李行,杀狼,血狼和武七学等四人,送粮的事情以后,李行带着陆高升暗地里培养多年情报组织,白鹿军等势力,全部去了北地追随武七学。 对于这第五个人——白芳,张三不敢说,自己真的从来没有对她起过一点杀心。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还是有过那方面念头的。 可一来,师父从小到大的教诲。 不杀女人,不杀小孩。 当然,这里的前提是,这两者没有来杀他张三,否则真的碰到生死关头,张三是绝对不介意违反一下门规的。 而白芳显然没对他有杀心。 二来,白芳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 杀一个快死的人,怎么看都是毫无必要的。 至于白芳这边,本来她对张三还是极为警惕的。 直到张三将陆清名写给她的那封信,给她看过之后,她对张三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甚至让张三都有些好奇,那个陆清名到底在信上写了些什么。 总之就是因为这些一来二去的原因,张三前次和这次与白芳见面,都很融洽,甚至看上去,就像两个认识很久的老朋友见面。 上次见面,两人还互相拜托了一件事情。 唯一的区别在于,在白芳看来,这是人情,在张三看来,这是交易。 张三接过木盒,拿起其中一封信,打开一看,上面第一行字就写着:小二,还好吗?武功练的怎么样了?最近娘又收到你爹的信了······ 木盒里的信,都是以王小二母亲的名意,写给王小二的。 然而作者是白芳。 王小二这半年来,因为和师父到处流离失所,因此再没收到过母亲写的信,可事实其实是,即使什么都没发生过,张三也快拿不出信给王小二了。 他母亲的信,已经见底了。 张三也想过,要不要自己伪造几封信,以他的本事,造假很是简单,可信要怎么写,却难的很。 尤其是这种,一个母亲写给儿子的信,张三自己照着王小二母亲的口吻,写了好些,却都不尽如意。 骗一些寻常小孩或许可以,但王小二实在太机灵了,虽然某些时候也‘二’的非常,但聪明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聪明。 因此张三这才想到了白芳。 白芳选择把女儿交给了明清,王小二的母亲选择把王小二交给了张三。 同样都是母亲,同样都是病重将死,同样深爱自己的孩子。 张三认为,如果自己把王小二母亲这近两年来的信,全都给白芳看一遍,让她照着其上的语气写,没准就可以以假乱真。 读完手里那封,张三对白芳说道:“应该可以了,反正比我写的好,多半骗的过那个小子。” “但是字迹这方面·····”白芳略有迟疑。 张三则直接道:“信我会再抄写一次,字迹我来解决,不难。” 白芳点头后,从身后拿出另外一叠信,交给张三:“这些是王小二母亲写的信,我能理解她的苦心,这最上面这两封,是王小二写给他娘的,写信之前我都一一读过了,现在还给你。” 张三收过,道:“我知道你病重,还让你费心,可王小二太聪明,一年前,他写给他娘的这两封信里都有一些他的近况,是他娘之前不知道的,如果你写信的时候,不结合一些他信里的内容,肯定会穿帮。” 白芳深深看了张三一眼,深感眼前这个男子心细如尘,不由道:“你想的很仔细也很周到,不过·····”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张三平静的回答道。 白芳道:“孩子总会长大。” 张三说:“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白芳投来疑惑的目光。 张三摊手,语气无奈:“杀人,武学之类的东西,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天才,不用怎么练就会了,甚至我还写过一本书,一本写满了杀人术的书,但是···怎么安慰一个小孩子,我不会,也没地方学。” 白芳沉默一阵,问:“小二的仇人到底是谁?” “这不是仇不仇人的问题。”张三当即摇头,又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朋友,大概是一年前,我们见面了,阔别二十年······我发现他和我完全成了两种人。” 那个白衣的身影涌入脑海。 白芳背靠墙壁,坐在屋里的床上,张三坐在床边一侧的椅子上。 夏风颇凉,但张三微微低头,带着些回忆和疑惑,说道:“他想要报仇,特别特别想,当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底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那么想报仇,而我除了刚开始拜师的那几年,却没有那样的想法。” “后来我仔细想过,觉得或许真正的原因是时间吧,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的生活,二十年,真的太久了。” “这二十年里,我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有时露宿街头,有时也会上酒楼吃一顿好的,杀过的人很多,杀过恶人,也杀过······好人!一个很善良的老人,但其实杀的最多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人。” 渐渐的,习惯了跟着师父的日子,所以报仇的想法越来越淡。 时间吞没我的仇恨。 我向生活低头。 或许我应该对当初惨死的人和爹娘说一声抱歉,因为我不是休忘仇那样坚定不移的人。 不想报仇的我,错了吗? 不知道。 但是,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里,师父还活着的时候,逐渐忘记仇恨的我·····真的挺开心的。 随着回忆。 张三继续说着:“我的朋友为了报仇,最终他失败了,死了,他死的那夜,好像唤醒了我的仇恨。对手···是一个很强,背景很大的人,杀了他,一定会招惹麻烦,可我最终还是做出了不理智的选择,但,当我手刃仇人的时候·····” 没有多快乐。 没有多开心。 那天一刀杀了林怒,现在县衙里站了好一会,休忘仇的剑在身边,仇人的脑袋在脚边,但完全感觉不到快乐,更感受不到多么大的释怀,最多也就是在心里说了一句:休忘仇,你可以安息了。 仅此而已,别无其它。 听完这般许多。 白芳有一点疑惑。 她问道:“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么多?” 她隐隐能感受到,眼前的男子不像是那种会轻易吐露心声的人。 张三则耸了耸肩膀,说道:“不知道,说着说着,就说多了,可能是因为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并且最重要的是·····你快死了。” 和死人说什么都没关系,他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守口如瓶的人。 白芳并不在意张三‘你快死了’这句真话,随即释然。 白芳点头道:“看来,你是不希望王小二报仇。” 张三立即摇头,郑重的说:“当然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种蠢话,我根本说不出口,只是想着他毕竟才十岁,虽然人小鬼大,但如果能瞒到他长大,学成我本事的那天,总归是件好事。” 等他长大,一切由他自己决定。 做张三还是做休忘仇,由他自己说了算。 但在此之前,不要带着那么多仇恨活着,想必不会是一件坏事。 白芳默默的点了点头,她彻底明白了张三的意图,心底有所赞同,毕竟她也从未曾和白小玉说过,有关白世玄和宋严世的任何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三正在做,她做过的事情。 白芳看着张三,似乎眼神都有些变了,她说:“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托付给你了。” 嗯······ 从回忆里回过神的张三眉头一皱。 怎么感觉气氛产生了变化? 好端端的交易,怎么透出一股生死相托的诡异感? 张三连忙摆摆手,说道:“我只是答应你,万一以后白小玉有什么危险,我为她出手一次,代价是你帮我写信,这是交易,你的‘钱’已经给我了,我的‘货’也会备好。” 白芳闻言却是笑了出来,无可挑剔的脸庞,更添几分美艳。 “他信里说的对,你真的是个有趣的人。” 张三知道白芳说的‘信’是哪一封,但不解道:“他还提到我了?” 白芳道:“是啊,他···很感谢你。” 张三沉默一阵,心说:那你倒是让他把钱给我结一下啊!说好的三万两呢?在整个天若府到处发钱发田,人人有份,楞是把我忘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张三心底一顿恶气。 不过毕竟不是来埋怨的,除了王小二的信以外,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张三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件通体白玉,刻有云纹的扳指。 白芳一见,楞在原地。 见此一幕,张三心底已经确定了白芳对这件扳指,应该有一定的认识,便道:“这是陆高升给我的,说是你爹的遗物·····” 许久。 白芳眨了眨眼,又低头擦了擦,让微湿的眼眶不要显得那么脆弱。 “能···给我看看吗?”白芳问。 张三将扳指递了过去。 正文 第三卷第十六章百氏的扳指 “爹爹!这个是什么啊。” “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摸着小女孩的头,笑说:“它代表白氏过往的殊荣,与皇族平肩的辉煌,不过现在,没用了。” “那爹爹,给我也戴戴呗。” “好,给小芳戴。” ····· ····· 明府的偏宅处的房间里。 白芳看着扳指,仿佛陷入回忆,下意识的将手里的物件戴在了手上····· 张三忙说:“小·····” 一个‘心’没说,扳指被白芳戴上,但没有任何异常的发生。 但张三的略带惊慌的神情,让白芳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疑惑道:“怎么了吗?” 张三怔怔的看着白芳手上的扳指,心底更确定了一些事情。 陆高升戴没事,白芳戴也没事,看来这枚扳指的神异,只会对特定的人产生作用。 张三问:“这枚扳指是陆高升让我交给你的,其实早该拿来还你,只是这东西在我手里······” 犹豫一阵,张三决定隐瞒,毕竟当日树林中的事情,既恐怖,又超乎寻常人的眼界,因此只说了一句: “这东西,吸了我的血,感觉有些诡异,所以一直没给你。” 白芳眉头一皱:“吸血?” 张三确定道:“是的,当时我虽然···头脑有些昏,但看的真真切切,这枚扳指会吸人血。” 白芳看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同样以肯定的语气道:“不可能的,这是我爹的贴身之物,很少摘下,每每上阵搏杀也都会戴着此物。” 白芳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这枚扳指会吸人血,有什么诡异之处,那么白世玄早该知道才是。 张三又问:“白将军常年戴着此物?那,你知道此物的来历吗?” 白芳并不觉得扳指的来历算是什么秘密,便说道:“我爹说,这枚扳指是古代百氏王朝的某位皇帝赐予我们白家的,确实是一件宝物,常年佩戴在身的话,有强身健体之用。” 戴扳指能强身健体? 张三立即捕捉到了白芳言语中的诡异之处。 面对张三疑惑的目光,白芳答道:“我小时候听父亲这么说,也觉得奇怪,但我父亲是武人,身体本来就强壮,因此关于这一点,我不知真假。” 闻言,张三眉头微皱,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常年佩戴,有强身健体之用。 白芳对这句话真假不知,可他似乎曾亲眼所见,因为陆高升不就是那位‘常年佩戴’扳指之人吗? 陆高升死的那一天,那时他流了那么多血,都已经接近致死量了,但他为什么可以在那种情况下,神态自若的说话,为了应对宋严世还安排了诸多事宜? 如果陆高升是个内功深厚的武人,倒是能解释的过去,可他明明就是个书生,根本没练过内功。 当时自己还以为会不会和离魂症有关系,但现在想想,离魂症再诡异也是心病,怎么可能能让一个书生突然变成大量失血后,还可以暂时神情自若的武人? 看来这扳指还是有诡异之处! 张三随即又问:“除了这些,对这个扳指,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白芳摇头,但也疑惑:“我确实是不知道了,但你这么在意这个扳指吗?如果在意的话······” 语句忽停。 白芳差点将‘去找百氏’这四个字脱口而出。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百氏’二字代表着什么,就算张三显然不是什么寻常的江湖高手,但要是和百氏有了什么牵连,是福是祸,根本不得而知。 更何况,百氏以及还在百氏的白家人,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一脉的,父亲早有过叮嘱,如果张三通过自己,去寻百氏,恐怕就不是什么福祸不知,而是惹祸上身。 张三在一旁疑道:“在意的话···又如何?” 白芳迟疑了好些,也看了扳指好一会,最后还是将之脱下,递给了张三。 “你这是·····” “我方才是想说,若你在意,这枚扳指,就送与你了。” 张三大为不解。 白芳却缓缓一笑:“我过去想让他把扳指还给我,是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联系,但他现在···死了,扳指对我来说,是我对父亲唯一的念想,可是,我也即将离世。” 留着扳指,还能做什么呢? 白芳也没想过要把此物传给白小玉。 那些过去的荣光,就让它们过去吧,白芳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白小玉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好。 张三略一犹豫,最终将扳指收下。 可看着白芳苍白的脸色,张三知道,这些日子,让她帮忙,只怕又耗费了她许多的心力。 都已经是这么孱弱的身子····· “咳咳·····” 咳声带着血,白芳连忙拿起一边的白巾擦拭。 张三说道:“把手给我,我给你搭一下脉。” 白芳摇头:“不必了,我的病,本来就是无药可医。” 张三坚持道:“不瞒你说,我的医术不敢说天下无双,但不比一些名医差。” 白芳微微一笑,毕竟对方是好意,便将手伸了出去。 张三正要给白芳搭脉,但立刻发现了一处诡异。 白芳的手腕脉搏处,有一抹红点。 当初挟持白芳时,张三就给白芳搭过脉,白芳手腕处的红点,他曾看过一次,当时他没有太过在意,以为只是什么胎记或者红痣。 可当时这个红点·····没这么红吧?现在再看,简直鲜艳的像血一般! 我记错了? 说来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怎么细看。 “怎么了吗?” 张三回过神来,一边伸手搭脉,一边道:“没什么。” 白芳的脉相和上次比起来更乱,更严重的是,心率时快时慢。 算了。 不白拿你的东西。 骤然间,张三身上的衣袍无风自鼓,连带着白芳的衣袖也是如此。 一股无形力量,引动若隐若现的气流盘旋在两人之间。 白芳察觉到了张三在做什么,道:“你·····” “不必多说。”张三打断白芳说话,继续运功。 莫约半炷香以后。 张三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脸色稍白了些,起身说道:“我们门派的内功以绵厚见长,我没办法治好你,也无力为你续命,但是有我这一份内力调整内息,可以让你在这些日子里不再咳血,下床走动。” 白芳看着张三微白的气色,却好似想起了什么。 三十多年前,她爹就这么做过。 那时父亲和母亲抱着她,白日赶路,夜输内功,一路渡过东海,跪在那座山谷之前三天三夜,只求百氏为她出手一次。 记得后来一连在那住了好些月,还认识了堂兄百君侯。 张三倒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让白芳想起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和白芳,眼下也算两清,便转身道:“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白芳点了点头,张三刚转身,便听见一句:“谢谢。” “谢什么?”张三转头疑道。 白芳道:“明清他一定会对小玉好,我知道,可他太单纯善良了,有你一次出手,我会走的很安心的。” 张三无奈道:“这有什么好谢的?说好的交易而已,你情我愿。” 白芳笑说:“写些信,就能换到你这样的高手相助,这笔买卖也太好赚了。” 张三摊手道:“没事,这方面我最近挺麻木的,感觉被人占便宜占习惯了。” 有人出两文让我杀小天阶。 有人空画饼让我杀了两个小天阶,加上百个地阶。 亏麻了。 “总之,谢谢。”白芳郑重的说道。 张三走出屋门,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之前就对自己说过,以后要专心做坏人,而专业的坏人不需要感谢。” 正文 第三卷第十七章白小玉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 张三正要离开,白芳却叫住了他。 张三回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白芳说:“清名在信里告诉我,让我嘱托明清,将来几年,如果有机会,去乡野之地寻个住所,越偏僻越好,要比这天若城安全。” 张三眉头微皱,舍大城,去乡野?安全?这是什么意思? 白芳解释道:“清名说,原因是·····这个天下,离大乱,不久矣。” 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天上惊雷。 这张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看过陆高升海运的账单,庞大的金额当初就让他心惊,还仅仅只是去年的账单。 陆高升的白鹿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从他的经营海商的庞大金额来看,一支一千人的军队,虽然精锐,但还不是他的财力上限。 他的钱,如果不是要求人人都像白鹿军的精兵那样,应该足够募集一支三万人的部队和所需的军械粮草。 但陆高升总不可能一早预料到,北地乱事,王绝夺粮,这些一系列的突发事件,那么······ 他疯狂的积累财富,训练精兵,将天若城筑的那么高,是要干什么? 他的下一步,又是怎么打算的? 他原来的计划,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扳倒宋严世? 这些······想来谁也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了。 摇摇头,张三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白芳温柔的一笑,道:“如果清名说的是真的,希望你和小二早做准备,总不会是一件坏事。” 静静的房间,风过,无痕。 ····· ····· 明府大门后的院子里,一个玉雕般的小女孩坐在石阶上,静静的看着关上的大门。 她的神情特别的安静,甚至看不到任何情绪。 身后走廊上的两个侍卫彼此对看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年前公子和那位美若天仙的白小姐住进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位小姑娘,明清和白芳正式成亲,有了名分之后,白小玉自然就成了明府的小姐。 加上明清对小玉视若己出,白小玉又天生活泼,府邸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侍卫,都对这位小姐喜欢极了。 直到月前,新夫人病危的事情在府邸里暗暗传播,白小玉也因此得知。 除了是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大家能偶尔看见这小姑娘努力的让自己笑一笑,不让母亲担心以外,竟是再没人看过这个本来活泼的女孩笑过了。 侍卫两人看着石阶上白小玉的背影,也是暗暗难受。 “唉·····” “你叹什么气呢!?小声点,别让小姐听了,她心情本来就不好。” “我知道,在这小姐听不到的。我就是想不通,那么个像天仙样的人,怎么就得了绝症。” “谁知道呢,都是命吧。” 两人正自说话,暗暗感叹,却听到明府之外,传来阵阵···鸡叫? 咯咯····· 咯咯····· 这是一只叫的特别难听的鸡。 侍卫中的一人顿时怒道:“谁家的鸡不关好,还叫的这么难听!看我不出去把你宰了·····” 白小玉却站了起来,回头说道:“林大哥,我去看看吧,还有你们不许跟过来!” 说罢白小玉就先行一步的跑了出去。 ····· ····· 明府外路口的一个小巷。 王小二拉着白小玉,算好此刻正是大街上人流最多,最繁杂的时刻,拉着白小玉,在人群里几个晃身,轻易躲开了追出来的两个侍卫。 嘿嘿,想拦着小爷我见小玉,连我师父都做不到! 巷子的角落,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白小玉跟着王小二来了这里,半年没见过面的好玩伴,此刻真见了面,白小玉却只是看着王小二,一言不发。 王小二挠了挠后脑,笑说:“小玉,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白小玉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王小二心头一跳。 在破庙的时候,师父就曾提到过白芳将死的事情,当时王小二为此感到意外,也感到悲伤,因为对于那位未来的冷面丈母娘,王小二虽然心底一直怕怕的,但偶尔,却会在白芳身上感受到一种类似他母亲的熟悉。 与此同时,他更想到了,万一白小玉知道了这消息,那又会怎样呢? 因此他一直千方百计的想来一趟明府,这次终于找到了机会。 现在看着白小玉,王小二知道自己多半是猜对了。 王小二连忙拿出自己怀里的一包油纸。 油纸里包着糖葫芦,记得他和白小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送给白小玉的礼物,就是油纸包着的糖葫芦。 “小玉,这是两大串的糖葫芦哦,是你最爱吃的那家,他家的糖衣特别厚,我特地去南城买的。” 白小玉看着王小二,脸上的坚强却是再也维持不住了。 她一把抱住的王小二,玉雕般的脸颊抵在王小二的肩上,低沉而又压抑的说:“我不敢哭·····” 王小二手里还拿着油纸包,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弄的不知所措,双手敞开,也不敢去抱着白小玉。 “我不敢哭,因为···我怕我一哭,娘会更伤心,我不想让她伤心,小二,你知道吗?我不想让娘伤心,所以我忍着,一直忍着······” 王小二不知怎么办,只能说:“你做的很好···你很坚强,小玉。” “可那又怎么样!”白小玉死死抱着王小二,在这没有他人能看见的地方,女孩终究是哭了出来:“他们说我娘要死了!小二,我娘要死了!” 王小二看不见小玉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片湿润。 她的哭那么难过。 我却无能为力。 师父都说治不好的病,我又能怎么办。 但是····· 或许我可以安慰一下她。 对。 王小二的小脑袋立刻就运转起来,心说我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让她不要难过,不要哭的办法。 可当白小玉哭的越来越厉害,王小二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不对啊,师父没教过啊! 师父什么都会,但没教过我怎么安慰人啊。 慢着,我看过的那些书里有没有?赶紧捋一捋。 《星海派剑谱》 《正派内功心法》 《五毒论》 《易容法》 《抑息潜踪步》 还有师父自己编写的那本《杀手生涯录》 空白的小脑袋里,翻过一本又一本的书,现在紧需要的答案,却一字无有。 “怎么办啊!小二·····” “我不想娘亲死···怎么办啊······” 白小玉哭的越发厉害,抱他抱的越紧。 还能怎么办? 王小二丢下手里的油纸包,将她拥住。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给你一个拥抱而已。 “我在。”王小二对怀里的女孩说。 “你在有什么用!” 白小玉哭骂着的打了王小二的后背一拳。 王小二说:“我在。” “都说了你在有什么用!?” 白小玉的情绪越发激动,连连在王小二的背后捶来打去。 王小二强忍着疼,用温柔的语声说:“我没什么用,可是···我在。” 小巷里,哭声很大,又渐渐低沉。 ····· ····· 下午时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间供过路人解渴的小茶铺,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 张三带着一堆信件,揣着绝不能让王小二发现的心思,来到约定好的茶铺前,却看见空荡荡的露天茶铺里,王小二正呲牙咧嘴的揉着后背。 “你怎么了?”张三疑道。 王小二这才发现师父已经来到近前,忙起身装作无事,说道:“没什么,刚刚摔了一跤,郊外的地上石子太多了,刚刚摔的又重。” 然而真相其实是,王小二惊奇的发现,比起半年前,白小玉的力气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增长,就算他有正派的内功护体,十几拳下来,也疼的非常,甚至有些瘀伤。 王小二心说:当时只想着怎么安慰小玉,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过看小玉的样子,多半也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 但说到底,一个女孩力气骤然剧增,甚至远强过同龄的男子,还是怪事,以免万一,下次给小玉把一下脉好了。 王小二正想着,张三则眉头一皱,对王小二的说辞生出了一点疑心。 “你·····” “呃,师父,你怎么去那么久啊?”王小二抢先问道。 张三心底有鬼,被这么一问,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和五方门的那群人起了点争执,看来下次又要换小号了。” 说罢,张三赶紧岔开话题,又问:“你呢,搜集到什么情报没有?江湖上最近有什么风声吗?” 王小二心底一惊,暗念自己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啊。 不过演技已然不俗的王小二立刻就露出一副笑脸,对师父说:“没有啊,最近的江湖和大武国···一片岁月静好!” “那我们回去吧。” “好啊师父,回去吧。” 就这样各揣着小心思和小秘密的师徒俩,迎着斜阳,踏上归程。 正文 第三卷第十八章天榜第二 张三和王小二离开之后,茶铺里进来两个头戴斗笠,肩带披风,腰间各挂着两把百胜刀的男子。 这种装扮的人,便是寻常人都能一眼看出,必定是江湖人士。 大热的暑天,虽是下午了,但还是有几分燥热难去。 “老板,大碗的凉茶!” 说着两人就解开了各自的斗笠,放在桌上,而后各自坐下。 其中一人最先说道:“兄弟,听说了吗?” 另一人点头道:“镇北大将军攻破霜雪国都,而后屠城!算到今天,已是第三日了,只怕已是满城尽戮!行事如此凶残,有传闻说,甚至引发了天怒,降下不融之雪,北方其余诸国,不论强弱,上下皆惊,北地如今可真叫个风云莫测!” 先开口的那人却道:“在北地此事已经沸沸扬扬,传到这中部也就是这些天的事情,不过那终究是军门的事,但这次我约你,是想和你说说江湖上的那件大事!” “那件大事?难道你说的是·····” “不错!此前虽然还只是捕风捉影,不过我有个朋友在百晓堂任管事,根据他透露的消息,只怕此事是真的。” “真的?那可是足以震动整个南部黑道的大事啊。” “谁说不是呢,杀手天榜第二的‘水白影’前辈神秘失踪,据传···多半已经死了!” 杀手三榜里,几乎聚集了所有黑道最顶尖的高手,尤其是天榜上的那几位宗师,个个名动一方,是注定要被被写入武学史册的人物。 杀手天榜上,黑天门门主和暗楼楼主,成为各自门派之主后,不再接杀手任务,而金万阁阁主则是出道以来从未接过杀手任务,因此他们三人,并不在排名中。 如今的杀手天榜第一,是黑天门两位宗师中的另外一位,也就是‘宋天行’。 然而,说起天榜最强杀手,老一些的江湖人都知道,宋天行虽是宗师,但要说真正的天榜最强,对此其实一直有所争论。 毕竟那位出身于南方黑道世家的黑道老前辈‘水白影’,虽然现如今排名第二,可他当年本是天榜第一,真真切切是杀出的名声,毫无疑问的一尊杀神。 但水白影因为多年不接任务,加上算算年纪,已经年逾七十,迈入暮年,因此百晓堂将他的排名下调了一位,成为天榜第二。 按理来说,不管黑道白道,像水白影这样年纪,名望的成名高手,七十岁之后大多都会选择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但水白影仍然没有在明面上退出江湖,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二十年来,北方三大黑道崛起的太快。 余仙死之后,黑道能称的上霸主的,便是黑天门等三大势力,南方诸黑道处于明显弱势,尤其是这些年,国内外的地盘,诸黑道已经瓜分完毕,北方黑道更已经将手伸进中部,一旦他们得逞,随后自然是一路席卷而下。 这种时候,如果南方黑道,没有强如水白影这样的黑道宗师站在背后,只怕劣势会更大,更不敢和三大黑道争锋。 所以,有关水白影这位前辈,近来江湖上阴谋论大起。 比如眼下这两位江湖人的私语: “水白影前辈是何等了得的人物,眼下竟忽然生死不明,你说会不会是·····” “等等,小声说话。”随即男子先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再压低了声音:“看来兄弟你也在怀疑,莫不是‘门主’或者‘楼主’出手了是吧?” 在普罗大众看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要杀宗师,最可行的两种办法,第一就是靠人多势众,一千人甚至几千人配上强弓硬弩,围死一个宗师,或者说累死一个宗师。 第二,当然就是同水准,甚至实力更胜一筹的宗师出手。 水白影迈入暮年,实力有所折扣,是对比其他天阶宗师而言,面对地阶乃至小天阶,一个暮年宗师仍然是稳操胜券。 加上水白影对于南方黑道的重要性,此刻茶铺两人言谈中的‘门主’和‘楼主’二人,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人选,毕竟除了他们,谁还有杀水白影的实力和动机? 也难怪近来江湖上,各种言论逐渐发酵,似有燎原之势。 可惜的是,近来小天镇外,那座深山破庙里的两师徒,眼下住在深山,各怀心思,又各有各的烦恼,目前不管是霜雪国灭,还是水白影之死,暂时还一无所知。 ······ ······ 一路上张三并未用轻功赶路,虽然两师徒脚程也不慢,不过还是直到夜间才回到了破庙。 今夜颇是凉爽,可惜风吹不淡人的烦恼。 张三忧心忡忡,虽说已经尽量的万无一失,可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但低头一看,不料王小二竟也是一脸的愁容。 就连手里那本,被王小二奉为杀手业丰碑级别的巨著,也是张三所写的《杀手生涯录》似乎都变得索然无味。 关上手上的书,王小二转头对师父问道:“师父,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这话问的怪。 张三直接道:“千百年来,找的人那可真多了去了。” “有人找到吗?” “废话,要是有人找到或者创出,当即便是天下第一神医。话说回来···你问这个干嘛?” 王小二想着今天白小玉的哀容,低沉的说道:“师父你之前不是说白姨快死了吗?我突然想到,白姨要是死了,小玉该有多难过啊,我不想看到她···哭,甚至有点害怕她哭,所以就这么问了。” 张三确实和王小二提过一次白芳的境况,因此没有生疑:“她的病怪的很,咳血不停,但肺又没有杂音,脉象诡异,心率不齐,周身血气也不足,想来应该是什么奇症,棘手至极。” 奇症,意指病因未名,并且由于病例稀少,现今的医者无法进行研究以及医治的病症。 王小二点了点头,心底其实早有预料,能让师父都束手无策的,不是绝症就是奇症。 “人总会死的。”张三忽然说道。 王小二抬起头,看见师父平静的面容。 记得大侠死的那天,自己忍不住流泪,可师父还是一如现在这样的平静。 王小二问:“要怎么做,才能像师父你这样?” “杀的人够多就可以。”张三答道。 王小二叹了一口气,却没再多问。 张三看王小二一脸丧气的模样,问道:“小二,师父问你,这世上千百万年来,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有千百万人,但每个人都注定要面对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王小二说道:“死亡。”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张三又问:“那么师父再问你,除了死亡以外,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王小二一阵迟疑····· 死亡之后,每个人的人生,都要一定会面对的第二件事情? 些许,王小二眼光一亮,好像找到了的答案。 张三见此,心底一阵赞赏,想着这徒弟果然聪慧,便道:“说出来,小二。” 王小二理所当然,意气风发的说出了两个字: “配偶!” 张三:“·····”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张三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娘的! 这徒弟没救了! 正文 第三卷第十九章张三想改行 拳头轻轻的举起。 然后重重的落在王小二的脑袋上。 王小二抱头鼠窜,一身白鹤飞轻功,已然练出了些味道,一举一动,颇具轻盈灵动,然而在身体情况越发好转的张三面前,显然是徒劳的。 抓住王小二就是一顿暴揍,边打边骂:“配偶?你咋不去配种呢!?” 王小二道:“师父,配种那是畜生,我们人还是得文雅一点。” “不都一个意思,你再杠?” 看着师父又举起的拳头,王小二抱着脑袋,苦道:“那师父你说是什么吗?” 教育毕竟是一条艰难的路,虽然张三也没想到会这么艰难,但还是冷静下来。 露出崇高的神情,我以庄严的名意。 一旁的王小二看到师父这样的表情,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只听张三缓缓说来: “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第二件事情,当然是‘赚钱’!” 王小二:“······” 幻灭了。 “师父···要不然换成‘生存’吧,听着比较高端大气。” 张三一瞪眼,骂道:“你是不是傻?这年头没钱怎么生存?” “师父的对人生的理解,可真是超凡脱俗·····”王小二口不对心的说道。 张三自然是一眼看出,反问:“那你以为人应该怎么活着?弄把剑,走在街上,路见不平就拔剑相助?现实点好吗?所谓人,就是生出来,赚钱,然后死掉。” 王小二一撇嘴,说:“好端端的人生,被师父你说的好无聊啊。” 张三说:“无聊,本来就是生命的真相,就好像你以前看的那些武侠书,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什么纵剑江湖,快意恩仇,但那种人终究是凤毛麟角,被主角一剑秒杀的喽啰,才是现实。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想法,其实和你师父我一样。” 陆高升曾问过张三,有没有兴趣当英雄。 张三的回答是,他只想活的长,并且赚很多钱。 虽然一路走来,意外多多,可张三的这个想法从未有过动摇。 “可师父,你很厉害啊,才不是喽啰。” “呵呵·····” 那是你没见过天下第一高手,被人一鱼竿敲死。 这几个月里,虽然隐隐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普通人,然而今天之后,既然连白芳不知道扳指的奥秘,张三又重新认清了现实。 所谓修仙大道,果然难以探寻,就算仙人真的存在,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飘渺和遥远。 张三对王小二说:“总之和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你明白,死亡不可避免,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好好活着,多赚点票子,钱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还能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 比如你的师父。 王小二眼睛轱辘一转,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王小二诚恳的说道:“师父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从今以后,好好学武,天天练功,争取将来日进斗金!富贾一方!” 张三欣慰道:“那你日进斗金,富甲一方之后,都要干些什么啊?” 说着,张三伸手指了指自己。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答道:“当然是早日和小玉成亲,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让她再也不会难过,再也不会流泪!!” 很好! 张三已经确诊王小二为绝症。 看着王小二说起白小玉之后的花痴样,张三暗念:第二次王小二两性观念改造计划,我还是放弃吧,这货救是肯定没得救了。 实在不行,还是换个徒弟算了。 ····· ····· 一连几天,张三悄悄抄写白芳的信件,仔细对比过字迹后,终于觉得万无一失,要骗王小二应该不难,之后只要找到一处安定的居所,再把信伪装成是黄老头所寄,自己去城里的信客楼取回的,就大功告成。 也算是了结了一桩牵挂。 不过紧接着的烦恼,却似乎比信件还要麻烦。 那就是生存问题。 再强的宗师,也不是仙人,是要吃饭的。 至于大道天歌诀和扳指的事情,张三已经抛到了脑后,毕竟从白芳身上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按照王小二的描述,当时的情况,除了扳指以外,自己身上还有两处异象。 一处是头部,一处是心脏。 很明显,如果接下来还要继续探究自己身上秘密,剩下的途径,显然就只有人体解剖了。 但怎么解剖了自己后,还能让自己活着? 这显然不是医学问题,而是玄学。 这么一想,眼下的情况顿时明朗,一来,确实没有任何其他线索,二来,自己解剖自己这种事情,在医学上,显然是精神科目的学问,自己并不精通。 于其纠结这种完全没头绪的事情,不如考虑怎么赚点票子,填饱肚子,再找个妹···嗯,这个倒是不需要。 眼下纵然省吃俭用,身边也只剩下五六两了。 但张三深深的感到,这个江湖水太深了,杀手行这碗饭也是越来越难吃了,有时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的被人拉去大杀四方,完事了一文钱都不给。 白道商家看了流泪,黑道商家听了下跪。 抢劫和偷东西,自己虽然也非常擅长,但这两件事都只能收一时的功效,没听说过哪个富豪是靠抢劫和偷东西积累财富的。 从长久看来,果然还是需要一份工作啊。 可是,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什么钱多,事少,离家近,最好老板还是个笨蛋的好工作吗? 等等! 这么一想的话······ 我为什么非要纠结做杀手? 而且。 杀人,也没多有趣吧。 如果还不怎么挣钱的话,我对此就更没什么兴趣了。 晚间破庙里,忽然想到这一层的张三,眼眸骤然一亮! 想我张三,天纵奇才,十项全能,坑蒙拐骗抢,无一不精,下毒,暗器,偷袭,设陷阱,设机关,无一不会,像我这样黑道绝顶人才,只做杀手也太可惜了吧? 都已经练成宗师了,我应该要有远大的志向才对! ····· ····· 次日,天方亮。 小天镇上的鸡鸣当然传不到这座荒山里来,王小二也没有闻鸡起舞好习惯,但他今天还是起的很早,原因则是破庙里老有一些诡异的响动。 睁眼,抬头,睡眼还惺忪。 身前不远处,破庙老旧的墙壁之前,一个看上很是稳健的背影,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至于为什么一个背影看上去会很稳健? 王小二自己也很难解释,不过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师父以后,他立刻就释怀了。 “师父,你在干嘛?” 张三转头,指着墙壁道:“自己看。” 王小二顺势看去,只见墙壁上挂着一块白布,其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四个大字。 王小二念道:“宗门大会?” 张三声音一凌,豪气冲天的道:“不错,正是我们正派的宗门大会!按照你师公的说法,我们正派的最后一次宗门大会,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但不必怀疑宗门大会的重要性,能参加这种会议的,都是我派的绝对高层人物!” “想当初,你太师公看着门下弟子越来越少,意气奋发!看着门派的日渐贫穷,怒发冲冠!看着黑道日渐强盛,白道门门自危,最终决定·····” 张三的语气越发激动,演讲正到了最高潮的时刻。 王小二却打了个哈切,不耐的说道:“然后太师公就举派参加了黑道是吧,这些师父你早就说过了。” 张三感概道:“显然比起那些被黑道灭了的白道门派,你太师公的真知灼见,确实挽狂澜不倒,但是,二十年后,我们今天的宗门大会,要商量的事情,比当年还要重要·····” 王小二问:“什么事?” 张三伸出两指,道:“改行!” “?” 张三解释道:“二十年前,你的太师公带领你师公,走上了黑道杀手之路,我们不能说他做错了,毕竟当时正派只剩下两根独苗,门派要生存,要发展,你太师公是第一责任人!” “然而,时至今日,局势危急,小二啊,我们门派必须改革!”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章张三想改行(二) 当时正派已经日渐贫穷? 当时正派只剩下两根独苗? 王小二心想,二十年过去了,我们门派·····它有进步吗? 张三也不知道王小二在想什么,指正道:“小二,别这么半躺着,坐好了!宗门大会轻易不召开,一旦召开,那就是是决定一个门派上下,未来几十年,甚至百年发展的重要会议,必须门派全体上下一致同意才可以。” 王小二眼眉一挑,心说自从被李行告知,陆高升的家产早就被他分光了之后,师父最近的秀逗问题,好像愈发严重了。 对着师父,王小二无奈的说道:“门派全体上下?师父啊,咱们正派,你是上,我是下,也没第三个人了啊,随意一点就行了。” 然而看着师父的眼神,王小二还是很识趣的从庙里翻出来一个破旧的蒲团,腰杆笔直的坐了上去。 张三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么小二啊,你可知道,我们这次的改革的意义是什么?” 王小二茫然的摇了摇头。 “改善门派收入。”张三郑重的说道。 “就是赚钱呗。”王小二紧接着嘟囔了一句。 张三道:“这么说···也行,主要是你师父我最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啥事?” “以你师父我的性格,怎么说呢······好像不是很适合做杀手这种高危行业。” 王小二一阵无语:“······” 呵呵。 原来师父你今天才发现吗? 张三解释道:“毕竟你师父我是江湖第一稳健杀手,我突然这么说,小二你可能会不太明白,但是通过这两个月来,六件失败的任务,我突然明悟了,怎么当一个杀手,才是最终极的稳健!” 王小二疑惑的自语:“怎么当一个杀手,才最稳健?” 张三点点头,而后说道:“不错,要说怎么当杀手才算稳健?间接杀人?买凶杀人?错错错!师父我直到昨夜才明白,不当杀手,才最特么稳健!” 不装了!摊牌了! 老子不干了! 王小二直呼:我悟了! 但是转念一想,王小二又问:“可是师父,不当杀手,那要怎么改善我们的收入呢?” 张三则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除了稳,师父我决定不干杀手,还有别的考虑,昨夜我思来想去,心底很疑惑,按理来说,你师父我武功奇高,头脑优良,德智体美劳,我虽然只有智和体,但作为一个黑道的‘阴狡邪辣狠’,我是一样都没少啊!” 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我做黑道做的这么优秀,那么在这个按理来说,黑道可以混的如鱼得水的年代,为什么我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 被人欺骗信任和三万两什么的就不说了,三百两白银买下的地产,现在还留在城里,回又不敢回,卖又不好卖,身边只剩了几两碎银和一个只想着配偶的徒弟。 不得不感叹,命运多舛啊! 王小二暗暗嘟囔了一声:“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啊······” 却不料张三听见了,顿时反驳道:“不,性格虽然是原因,但只是部分罢了,至于主要原因,小二啊,我已经说过多次了,看事情,一定要透过表面看本质!我们门派现在这么穷,完全是因为当年你太师公的计划方针,存在明显错误!” 王小二听了,心底惊呼:这也能推到太师公身上的吗?师父,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自身问题吗? 当然,感慨过后,现实还是要面对的。 张三先问道:“原因其实也简单,小二,你先回忆一下,近一年来,我们接的最后两件任务。” “嗯·····杀黑山客和杀徐国?” “是的,那么请问这两次任务后,我们的总收入是····” “两文。” “再请问这两次任务以后,我们的总支出是·····” 有关这个问题,王小二掰着手指算了算,说道:“各种毒药的成本费用,以及事后师父你的的医药费,七百两以上,只多不少。” 张三一摊手,道:“那么从休忘仇和陆高升身上,小二,你有发现了什么共通点吗?” 共通点? 王小二略一迟疑,一个侠客,一个大官,这能有什么共通点? 但仔细想来,王小二似乎又明白了什么,随后便用极坚定的语气答道:“他们都是俊男!!” 咚! 老规矩,王小二又挨揍了。 张三骂道:“错!他们都是我们的主顾!当然,休忘仇不提,他本来就没钱,而陆高升那么有钱,但不管是否出于他本人意愿,反正最后,钱我们是没收到的,从这些其实就可以发现,杀手业的诸多弊端。” 第一,就业难度大,需要一定的武学高度,与坚韧狠辣的性格。 第二,岗位风险高,你永远不知道目标是真的菜,还是扮猪吃老虎。 第三,行业竞争激烈,随着黑道业急速发展,二十年前,是组织招杀手,甚至推出了各种各样的福利来吸引杀手入职,但这些年来,随着僧多粥少,尤其是最近,竟然出现了杀手求职组织的咄咄怪事! 第四,职业很松散,尤其是对于非职业杀手来说,杀手其实并不是一个要按时上下班的工作,因此这些年来的黑道上,有一批闲来无事的高手,他们居然·····搞兼职! 这种现象,直接反应在了杀手业的价格上,二十年前的人阶任务一单平均在七十两以上,现在平均则在五十两,虽然有组织管控价格,但价格仍呈现继续下探的趋势。 可即使是这样,有时候各杀手,甚至各组织还要承当主顾跑路,或者被干掉之后拿不到钱的风险。 毕竟杀手组织一般能接到的大客户,比如宋严世那样的高官,杀手组织不必担心他们会逃单,因为他们根本不在意那点钱,而宋严世那等人物也不太可能被人暗杀。 比如前不久宋严世命令流狐组织了一批近两千人的刺客队伍,袭击徐国的运粮队,如此众多的人数,就是从各大黑道组织临时征集的。 像那些黑道中等或者小组织,宋严世的一单,足够他们吃上半年甚至更久。 而且和这样的大客户合作,还有一桩好处是,组织不怕客人逃单,客人也不怕组织拿钱不干活,双方合作的很放心。 然而,一个杀手组织,或者黑道组织的杀手部门,不可能真的只靠大客户盈利,毕竟宋严世也不是天天要杀人,唐礼也不是天天要运粮,所以中小客户,通常才是一个组织真正的经济咽喉。 可中小客户和杀手组织之间的合作,不管是一次性的还是持续性的,都将面临信任方面的考验,客户怕组织拿钱不干事,组织怕客户完事不给钱,这才有了所谓‘定金’的做法。 但除了信任考验外,能来找黑道的中小客户,除了某些因为伦理关系,导致怒发冲冠的平民以外,大部分人都有一定的背景,如黑道或者官道这种人被人寻仇,暗杀,都是随时有可能的发生。 类似张三和陆高升的情况,不说经常发生,但在杀手组织里,只能说总是难免会遇到的。 有时候几十两,几百两的生意,亏也就亏了。 怕就怕那种杀大官,或者地阶中段以上高手的大单,这种生意但凡损失一笔,都会让任何杀手组织产生,和张三知道陆高升家产已经被李行分光时,一模一样的感受: 想死。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一章三大产业 笔挺的坐在破旧的蒲团上,稍微一动都是烟尘飞舞。 王小二沉思良久,深觉师父的说······有道理啊! “师父,您的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张三微微一笑,心底早有布局,说道:“小二啊,其实杀手这个职业,说一千道一万,种种缺陷撇到底,都归咎于一点!” “是什么呢师父?” “那就是,说到底,我们杀手只是打工的!” 王小二顿时投来疑惑的目光。 张三则含笑说道:“昨夜其实我都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在黑道商场上混的人,无非两种,替自己打工的和替别人打工的,前者通常称之为‘老板’或者‘黑道商家’,也是商场上最赚钱的人。” 王小二道:“师父你这不是废话吗,老板不赚钱,难道工人赚钱?” 张三说道:“根据我多年潜心研究黑道各产业,发现老板对工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做老板,赚的是比你们多几倍,可我要承担的风险也比你们多几倍!” “师父,这话说的挺在理。” 张三却摇头道:“错了,这话乍一听没错,或许这话用在白道上也没错,但是小二啊,如今可是黑道的天下,黑道商家们的天下!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只是洗脑员工的手段而已。” 因为真正的黑道商家,才不会傻乎乎的承担风险,而是将风险下移。 就拿刚刚的例子来说。 逃单事件一旦发生,如果是发生在职业杀手的身上,或许还好,毕竟他们是有底薪的存在。而如果是非职业杀手,那么不好意思,非职业杀手肯定一文钱拿不到,组织肯定会告诉他:对不起,主顾跑路了。 又或者告诉你:主顾凉了,这钱我们都没收到,又怎么给你呢? 表面上是非职业杀手和组织都没赚到钱,可实际上,作为执行任务的杀手,他们动手了却没拿到钱等于白白劳动,而组织除了对主顾的信任以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付出。 而信任这种情感,一文不值,等于组织没有任何付出。 这就叫风险下移。 所以这么说来,大家都做职业杀手,任务成了拿分成,没有任务拿底薪就好了吗? 哼哼。 黑道商家表示:天真! 十几年前,黑道诸业处于上升期,各市场还没有处于饱和状态,自然一路昌隆,惹得不少人入场。 可黑道也不是人人都能赚钱的,作为老板,赚了他拿大头,员工拿小头,皆大欢喜,可万一要是亏了····· 如果亏的一文不剩,黑道商家和员工自然都没什么好说的,自认倒霉。 可即使还剩下一些钱或者货,老板还能先想着先发你底薪? 当然是卷款,或者卷货跑路啊! 这个道理放在现在乃至未来,也是通用的。 一个黑道组织或者企业面临困境,甚至即将倒闭时,每一位优秀的黑道商家,第一时间肯定时想着怎么将风险和成本分摊出去,甚至利用组织最后的资源,再狠狠捞一笔。 真实案例就是前几年,某个贾姓的黑道商家,在手里的黑道组织即将破产之前,此人不急不慌,反而对外宣称要扩大组织规模,诚邀三大黑道以及诸多黑道同仁,共同经营自己的地盘,给自己的组织拉来了数之不尽资金。 然后他反手就来了一招,出国考察,号称七天内回国。 失联至今。 贾姓黑道商家,从此留下一个七天后回国的江湖传说,久久流传。 毕竟精明如三大黑道都被他坑了,其他小黑道就更不提。 至于他手底下的那些组织员工······ 底薪?什么底薪? 你不会觉得,真有老板,会先员工而后自己吧? 综上所述。 张三对着王小二义正言辞,意气风发的说道:“小二啊,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为了门派的将来,也为了我们自己,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创业!” “与其被别人剥削,不如剥削别人!!” 这个世界上的钱总共就那么多,有人富有的前提,就是有人贫穷! 看着师父慷慨激昂的样子,王小二的内心,其实是疑惑的。 既然师父你说杀手是打工,可为什么师父你连打工都打不好,还觉得自己创业能挣钱? 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问的,而且师父正在兴头上,也不好泼凉水。 王小二单纯的问道:“师父,你说了这么多·····是要改行做生意?酒楼还是钱庄?” 张三却立刻骂道:“酒楼钱庄?你以为师父我要做白道生意?可笑,这年头,哪家酒楼,哪家米铺不是被官府和黑道层层剥削?钱庄就更不说了,身后没站着三大黑道和朝廷高官,别说你没钱开钱庄,就算有,你敢开?” 江湖上,钱庄作为大量金钱聚集之所,却没有在这个黑道盛行的年代,被人整日打劫,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那还只是寻常钱庄,要是类似百氏钱庄那种几百年的老字号,分号遍布诸国,身后有多少大势力撑腰,就更不用说了。 王小二道:“所以师父,敢情还是黑道?” 张三点头并自豪的说道:“当然!师父穷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才明悟,自己为什么穷?就是没有明白,这个年代,像杀手这种靠出卖劳力赚钱的行业,早就不吃香了,现在混黑道,赚钱得靠脑子!”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在任何时代,这句话都是通用的,最赚钱的永远不是流汗最多的人。 “靠脑子?”王小二疑惑。 “杀手行在全黑道的各种产业里,不过排在第四,是赚钱,但没那么赚,而青楼,赌场,五石散,才是各黑道最大的收入!” 王小二不由‘切’了一声,道:“师父啊,不就是黄赌毒嘛,什么靠脑子啊。” 张三却对王小二说道:“千万不要小看这三样,上至千年以前的古代王朝,下至如今的大武国,就算是在所谓的‘太平盛世’,最多也就是规模不同,这三样,禁止却是永远禁不了的,你眼里粗俗不堪的黄赌毒,实际上却是人类黑道历史上,永久矗立的三座丰碑!” 王小二听得若有所思,不由问道:“那是为什么呢,师父?” 张三微微一笑,答道:“很简单,这三样看似粗俗,却精准的打击在人的软肋上,青楼和赌场所对应的,就是人的色欲与贪欲,所谓打蛇打七寸,这两大产业‘打人’可真是打的太准了!” 当然,不得不说也有张三这样,明明天生功能正常,但是就是不好女色,为人仿佛太监一般的奇男子。 但张三毕竟只是少数,王小二才是多数。 王小二问:“那师父,五石散呢?” 五石散出自千年以前,那个王朝的终末时候,千年以来一直在大陆上流传,各国对其的管制力度各有不同,但能真正做到禁绝的,却是根本没有。 张三答道:“这玩意更绝,如果说色欲和贪欲是人生来就有了,可五石散靠着成瘾性这一点,可以说是凭空又给人创造出了一种欲望,这东西我当年研究过,制造难度不大,比起我的黑花剧毒,配方堪称简陋,但人用多了之后,就是能创造出深入骨髓的欲望。” 王小二道:“有这么厉害嘛?听师傅你这么一说,这三大产业好像是有点东西啊。” 张三道:“你之前不还看不起它们来着?我告诉你,比起杀手出卖劳力,把人的‘欲望’卖给人,才是从他们腰包里掏钱的最好方式!那你说,利用欲望来赚钱,这还不是用脑子的买卖?” 人的生命会结束,但欲望不会。 说到一个产业可持续性,还比这更有持续性的吗? 王小二问道:“所以师父,你要进军这三大产业?” 张三到目前,第一次露出迟疑,表示:“暂时还没确定到底要干哪一样,不过既然要赚钱,目前我对赌场比较有兴趣。” 然而王小二听着,却摇了摇头。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二章我王小二 王小二听到师父说要开赌场,摇了摇头,问道:“师父,你的想法倒是不错,但是启动资金呢?” 不管是大赌场还是小赌坊,成本一千两到一万两总该有吧。 张三却道:“这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从小赌摊做起,昨日我连夜了画了一份骰盅设计图,重铁打造,内有微小凹槽,天阶宗师可以在不让人察觉的前提下,将内力外放,我们将二者结合,还不是要大有大,要小有小!” 王小二听的一楞楞的,对师父的设计才华,他毫无疑惑,毕竟那本杀手生涯录上,各种机关陷阱,以及暗器兵器,他还记忆犹新呢。 但王小二还是由衷问道:“师父,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宗师,你开赌摊,还绞尽脑汁的出老千,这合适吗?” 张三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赚钱嘛,不寒碜。” 按照张三的想法: 三年起步,三年做大,再三年,拉来各方黑道融资上各大郡城的闹市,开大型赌场,再三年,富贾一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王小二默默伸出的大拇指。 对于师父的无耻,我是服气的。 不过,王小二还是摇头说道:“师父,即使如此,可既然你说过宗门大会要上下同意,所以小二我···要投反对票!” 张三眉头微皱:“为什么?” 王小二叹了一口气,说起了他爹灰狮曾对他说过的一件事: “我爹以前有个师弟,练了一手好刀法,本来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白道刀客,可是后来却好上的赌博这事,虽然偶有输赢,但终究是输比赢多,但他越赌越输,越输却越是要赌,我爹还劝过他,本以为他会收敛·····” “哪知道,我爹和他再见面时,他因赌而妻离子散,受不了打击,自杀了。” “我爹很懊悔,懊悔他为什么当时只是劝,而不是做的更多一些,也许他的师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 张三对此倒是没什么感受,淡淡的说了一句:“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可怜的。” 王小二却摇摇头说道:“师父,我也不懂什么谁对谁错,咎由自取的,只是我爹曾经要我发誓,要我这辈子不要碰赌,如果身边自己珍惜的人要去碰赌,不惜一切也要阻止,我当时是答应过的,所以师父,这一票反对,我必须要投。” 张三撇了撇嘴,王小二说的倒也不错。 而且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想在赌业出头,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年头赌业昌隆,以黑天门为首的赌坊到处都是,而且赌业赚不赚钱,靠的还是人气,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可人气这东西,各家黑道其实靠的都是本钱厚和信誉足。 自己想要和他们拼本钱,和几十年攒下来的信誉,显然可能性不高。 看来还得拼技术啊····· 张三转头又说:“赌不行,这不还有五石散吗?这东西早年我就研究过了,虽然主要成份的产地已经被三大黑道垄断了,但我有办法能培育,而且五石散是五种材料互相作用,但是只要你师父我出手······” “哼哼。”冷笑一声,张三极为自信的说道:“只要我研制一番,以我的医术水平,完全可以合五归一,将五石散炼成丹丸,效用更强,还方便携带,名字都我起好了,就叫···摇头丹!” 张三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对。 拼本钱和信誉,肯定是拼不过了黑道大组织了,那不若就拼技术好了。 这年头,果然掌握核心技术,才能发家致富! 王小二听的一楞楞的,对师父的炼毒才华,他毫无疑惑,毕竟医毒不分家,有时候顶尖的医者,转眼就是炼毒的大师。 但王小二还是由衷问道:“师父,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可能除了鬼医以外,江湖上最高明的医师兼毒师,你炼毒也就算了,还炼这种下三滥的毒,这合适吗?” 张三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赚钱嘛,不寒碜。” 按照张三的想法: 三年起步,三年做大,再三年,拉来各方黑道融资上各大郡城的闹市,开大型摇头丹炼药坊,再三年,富贾一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王小二又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还能咋说呢,师父的无耻,已经无敌了。 “但是师父,我还是要投反对票。” 张三很是不爽的道:“这下又怎么了?” 眼珠一转,按照逻辑推理,张三预感极不好的说道:“你娘该不会又和你说过什么吧······” “然也。”王小二点头道。 “然你妹啊!”张三怒道。 王小二则自顾自的说起来,他娘亲和他说过的一段往事: “我娘以前有个朋友·····” 张三心说:好熟悉的开场白,刚刚是不是听过? “她是一个青春秀丽的姑娘,早年和我娘一起,靠给人织布为生,日子虽然清苦,倒还算安稳,直到有一天镇里的恶霸缠上了她,虽然靠着镇子里的几个壮士出头,那恶霸没得逞,可后来,那恶人弄来了几副五石散,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骗她服下·····” “结果师父你也知道,五石散具有成瘾性,我娘的朋友只是普通人,只用了数次,就已经沉沦,断药之后,痛苦不堪,只能去求那恶霸,最后竟···从了他!” “只是随着用药过多,那女子容颜憔悴,精神萎靡,久之,那恶霸喜新厌旧,将她抛弃,最后她···疯了。” 张三一愣。 他知道五石散有成瘾性,但那是通过药理的了解,对于真正的五石散食用者,他确实接触的少。 更不知道,五石散能把人弄成那样。 比起之前那个丝毫不值得同情的赌鬼,那个女子才是真正的无辜,毕竟赌,是你自愿的,你不贪,当然不会去赌。 可五石散,就如张三之前所说,和贪欲和色欲这种人天生就有的欲望不同,它是凭空给人创造出了一种欲罢不能的欲望,使人堕落。 自己万一真的研制出那什么药力更强的摇头丹,再有那种无辜的人,被人欺骗着服下,岂不是····· 王小二继而说道:“我娘为了给朋友报仇,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请杀手想要报仇,结果···请到了我爹。” 张三听着略感有趣,想不到灰狮和王小二他娘是这么认识的。 王小二道:“我爹当初才二十岁,听了我娘朋友的故事以后,连钱都没拿,提着刀就去把那恶人杀了,还把镇子里卖五石散的全宰了,可最终被那帮人背后的黑道盯上,连我娘都受到牵连,不过···后来他们也没事,逃出了镇子,好些年后,还有了我。” 说着,王小二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破庙无窗,阳光温暖的落进来,王小二站在那,说:“我娘这辈子最恨那些卖五石散的,师父,你说我能去卖吗?我能看着你卖吗?所以,我一定要投下这神圣的一票。” 张三略有无奈,不过也已经把心底的计划放弃了,无奈道:“这么说来,那还是听你的好了。” 王小二很是高兴的说道:“师父果然明事理,我爹说过,就算做黑道,也要做有底线的黑道!” 张三觉得这话有些熟悉,似乎师公也说过。 “虽然我王小二的爹是杀手,我师父也是杀手,他们都是黑道!但是,做黑道,不代表我们连做人的底线都可以不要了!!” 那片阳光里,孩童露出微笑,似有圣洁之意。 他高高举起那不算健壮的拳头,迎着朝阳,说出了那至高的誓言! “我王小二和赌毒不共戴天!!” 精彩!热血! 张三在一旁直呼正义! 不过,这话听来,好像缺了些什么。 但不重要了。 既然赌毒这两条路不走,那么显然,现在路只剩下一条了! 可那条路,张三实在是没有任何相关知识和经验,因此有些迟疑的说:“那么接下来,我们正派只能进军青楼行业了吗?” 青楼? 朝阳下,王小二的正义背影微微的抖了抖,心说: 哦豁!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三章第二志愿 “师父,你还··去过青楼?”王小二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楼。 张三去过几次,不过是为了杀人,打探消息之类的事情。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去过’,张三是一次也没有,因为他觉得青楼是一桩很奇妙的买卖。 虽然张三知道,赌靠的是贪欲,毒靠的是成瘾性,可青楼靠的色欲·····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人类的身上,真的有色欲这种东西吗? 色欲的具体表现方式什么? 张三表示很疑惑,但是行走江湖这些年,阅人无数,他确定色欲是存在的,但好像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情感。 可有时候张三还是会疑惑,苗条动人的美女,就算白芳那个级别的,再好看,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呢? 女人除了会生孩子以外,和男人也没什么区别吧。 但是真的要做青楼业,怎么也得懂一些。 张三问道:“我肯定没去过啊,你呢?” 王小二双手一摆,道:“师父,你说呢?而且我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懂青楼的买卖。” 显然是白问了。 不过话锋一转,王小二道:“但是不知道师父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从小云县离开,在南方到处游荡的时候,我们倒是经过不少青楼,说起来,青楼好奇怪啊······” 王小二仔细分析:“说是黑道三大产业,可是赌坊里每天都有人输的倾家荡产,哭天喊地,五石散就更不用说了,长时间用的人,多半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青楼······” 门口的那些大姐姐,个个那么热情好客。 出来进去的男人,也个个笑眯眯的。 而且青楼业里经常还传出,什么花魁才子的佳话,某些古代诗人,比如李姓和杜姓的那两位,就特别好这一口。 总之表面上,青楼业就是好和谐,好欣欣向荣的样子。 既然这么和谐······这能是黑道? 王小二不是很懂。 张三则说道:“你懂什么?黑道产业就是黑道产业,这底下的肮脏,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那师父你说看看啊。” “呃·····” 这一下子还真是把张三问懵了。 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啊,我也没刻意研究过。 倒是王小二眼珠不知打了多少个转,心说:这两个字眼,一个青,一个楼,各自分开,毫无特别,组合在一起为什么给人一种诡异的探索欲! 我没想去,只是单纯想看看而已······ 不得不说,男人单纯的好奇心,一如少年。 不行,不行。 我可是非小玉不娶的,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王小二连忙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可是,如果是为了师父,和门派的伟大复兴的话······ 牺牲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作为门派的弟子,不该为门派的发展,献出自己的一切吗!? 一念至此,王小二腾的站到张三身前,说道:“师父,我决定了,只要你出钱,就算再难,为了门派,我王小二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何况区区青楼?!” 咚! 老规矩,挨揍。 打完收工。 张三叹了一口气,说道:“总之不熟不做,如果没有对青楼业知根知底的人协助,这行当我们肯定是做不了的。” 而且比起前面两样,青楼业的成本是最高的,毕竟你要养一大批人,还需要一块够大的场地。 王小二抱着脑袋,挨揍挨到习以为常的他,奇道:“师父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认识的这行的人吗?” 张三迟疑一阵,仔细的想了想,道:“杀倒是杀过好些,青楼业的竞争也很激烈啊,动不动请杀手对方家的管事,头牌,都是寻常事,但认识的人里···对了!我师父倒是去过一次青楼。” “师公去过青楼!?” “是啊,我亲眼所见。” 王小二充满好奇的问道:“那事后呢?” 张三道:“师父出来以后,一脸悲痛。” “悲痛?” 张三答:“当时他就说了一句‘感觉一般,有这钱不如去买鸡腿’,然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当年到底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闻言,师徒二人沉思一阵,各自疑惑不已。 张三心说:既然师父说青楼连鸡腿都比不上,那为什么可以成为三大产业之一? 王小二心说:既然师公这么说了,难道···真的不如鸡腿吗? 这个世界好奇怪啊。 我们师徒理解不了。 不知不觉,聊了半天,已经是正午了。 破庙里的太阳比起清晨显得炽热了许多。 两师徒一人一个破蒲团,对面而坐,苦思冥想,偶有山风吹来,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张三看了一眼天色:“一个多时辰,我们想了这么久吗?” 王小二则是一脸凝重的看着师父。 张三一脸狐疑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王小二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师父啊,你说我们师徒,青楼做不来,赌场干不了,五石散就更不用说了,师父你又嫌杀手危险钱又少,那么问题就来了。” 王小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很是疑惑,并很是气馁的问:“师父你说······我们是不是没有做坏人的天分啊?” 嘶······ 张三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吧。 都干了二十年杀手了,你跟我说,我没有做坏人的天分? 这不扯淡吗? 张三表示:“别扯了,师父贪财,徒弟好色,你我简直是黑道的模范师徒!” 嗯? 徒弟好色? 王小二顿时不乐意了,问道:“师父,我哪好色了,我对小玉忠贞不二,守身为玉。” 张三冷笑一声:“刚刚谁想去青楼来着?” “那···那都不是为了门派发展吗!” “呵呵,我都不好意思说穿你。” “呃,可能也有那么一丝好奇心,难道师父你从来·····好的,我白问了,但我王小二绝对不好色!” 显然,王小二对自己的定位,还有所怀疑。 张三则是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张三道:“总之不管怎么样,总得想一想怎么赚钱啊,就算不为现在,也得为将来啊,正当生意肯定被剥削,黑道生意···我就不信除了三大产业和杀手以外,没有其他黑活!” 王小二闻言,心底也想着确实,将来要让小玉和娘,过上衣来伸手的好日子,自己不努力怎么能行呢? 至于师父和老爹嘛······他们俩那么能打,肯定饿不死的,应该不用我管。 男人嘛,难一点,相信他们也会理解我王小二的。 这么想来,王小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师父,要不听一下我的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 “关于梦想。” 张三疑道:“你的梦想不是当一个,像你爹那样的杀手吗?” 莫约两年前,王小二和张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曾讲过这个关于杀手的梦想。 然而此刻王小二说道:“那只是第一志愿而已!” 张三一脸疑惑。 敢情梦想还有第二志愿的吗? “那你的第二志愿是·····” 王小二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 “悍匪。”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四章百方侯 北地,寒武郡。 凭高远望,那座城里的人忙忙碌碌,又是一天结束了。 百方侯遥遥的看着那座正武府的府城,居高临下,仿佛每一个百氏族人。 人一辈子,说到底,生下来,活下去,死了挖坑埋,中间的那段过程并不叫‘人生’,准确的来说应该叫‘赚钱’。 毕竟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赚钱上的。 然而真是如此吗? 百方侯知道并不是的,虽说大部分人是那样的。 只有没有钱的人才会想赚钱,黑道也好,白道也罢,当你的口袋里只剩下几两银子,住在街头或者破庙,身边还带着一两个要养活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当然要绞尽脑汁的赚钱。 正因为没有,才会想要。 没有权利的人才会想掌握权利,没有学识的人才会渴望学识,没有自由的人才会追逐自由······ 不曾拥有的东西,一定是最美好的。 但是,这世上偏偏有这么一种人,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 天赋比你好,学问比你高,比你有气度,比你有涵养,偏偏还比你更努力。 百方侯前思后想,发现自己除了脸长的比大哥好以外,自己身上有哪一样能和大哥相提并论? 偏偏长相这种东西,通常只有在吸引异性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否则平时都大半时候都只是摆设而已。 难道我能走到家族各堂,各院,各分家的主事面前,大喝一声,我要当百氏家主! 然后他们问我,你凭什么? 而我回答一声,因为我长的比我大哥俊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正武府在关内,但地处大武国的最北方,南部和中部如今都是炎炎夏日,但这里虽然不像霜雪国那样,常年冰雪,但同样常年寒冷,尤其是冬季。 而眼下夏季的几个月,是正武府一整年下来,为数不多的凉爽季节。 天阴沉,有微雨。 正武府府城外的山上,百方侯打着伞,站在山雨里。 他似乎在等人。 不过等的并不是他的大哥百君侯,因为百君侯在观察了武七学两天,以及检阅百晓堂最新送来的几份,有关武七学的官场履历后,此刻已经南下了。 然而,等到百君侯离开。 百方侯这个面目俊朗,皮肤白皙的男子,眼眸中终于露出些隐藏多年的深邃。 他在大哥百君侯的面前,百氏家族那些掌事的面前,总是表现出急躁,鲁莽,似乎什么都需要他大哥来做主的模样。 这也是大部分族人对他的印象。 也导致了大部分百氏族人相当瞧不上他,当然,作为家主的二弟,那些人的轻视从来不敢放在台面上,不过这也是百方侯一直一来想要的。 “其实,小时候我挺恨我大哥的······” 伞下,百方侯瞧着雨,露着笑,自言自语。 山风打乱长发,微雨淋湿衣角。 如果是大哥,一定会很不快的吧,一定会想着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吧。 不过。 我不会。 “说是‘挺恨’好像也不太对,应该说是特别恨吧。”百方侯再度自语。 在他的印象和认知里,如果真要说这个世上,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的话,那个人,必然是自己的大哥。 百氏有一个习俗。 历代嫡系子弟的名字,都不是父母所取,而是将众多写着代表尊贵,雅致等字眼,或者蕴含道家,佛家字眼的纸片,藏在一口特制的青铜大钟里。 子弟出生时,父母会一同摇动大钟,届时会有两片纸张落在地上,纸张的排列顺序,由父亲至母亲的方向,而那就是新生儿的名字。 因为在当初的那个王朝里,百氏的嫡系子弟,多半就是下一任的‘天子’。 天子的名字,天子兄弟姐妹的名字,怎么能由人来取? 这应该是由天来决定的,因此才有了这样的传统。 从青铜大钟顶部掉落下来的名字,象征着从天落于地,他们生而不凡。 虽然百氏自千年前没落,失了江山,但这个传统一直流传了上千年。 在百方侯听到过某位家族长辈的回忆里,当他的大哥出生的时候,整个家族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 因为那天的青铜大钟里,掉落下的两张纸上,靠父亲近的那边写着‘君’,靠母亲近的那边写着‘侯’。 一千年! 百君侯! 时间和名字,全部都契合了那千年前的预言! 传说那个预言,是一尊佛说的,那位佛修的佛法是‘未来佛’,佛说: 百氏之衰,不可避免,然,衰千载,而有君侯出! 与之弈,有同奕者。 这两句话百氏铭记千年,而千年以后,‘君侯’果真降世,不知多少代人默默完备,所留下的寻仙计划,终于迎来了曙光。 所以自然而然的,百君侯出生就拥有了一切,百氏的一切。 百方侯的印象里,他刚刚懂事的时候,大哥已是少年,还小的他,当时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有一个中心,叫‘百君侯’,全世界都是绕着他转的。 虽然那个人是他的大哥。 虽然他拥有的也不差,毕竟他多少也是嫡系子弟,家主的次子。 虽然他也从小锦衣玉食,文有名师教导,武有宗师传授,多年下来,也能说是文武双全。 但大哥从小到大表现出来的天赋,手段,永远都是压他一头的,虽然百方侯曾试图追赶,但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发现大哥的房间里的灯,直到黎明的时候才熄灭。 后来通过家仆,百方侯才知道,原来大哥从六岁起,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即使偶尔回到家族里,每每也都是通宵达旦的学着各种知识,帮助父亲处理各种家务。 然后百方侯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天赋比你还好的人,比你还努力,那么······ 我还努力个屁啊! 不干了。 躺平了。 混吃等死又不犯家法。 虽然对于家主之位,历代百氏嫡系后人都会争个你死我活,在更久远的王朝时代,家主之位也就是皇位,杀兄弑父不说代代都有,只能说并非是不存在的。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就是如此。 然而这一代里,家主之位,全族上下都认定是大哥的,自己和小妹只是陪跑罢了。 有时百方侯甚至会想,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自己的人生,那就是: 我在百氏家族凑数的日子。 或者。 我给我大哥当陪衬的日子。 然而······小时候,那股对大哥的恨意,究竟因何而起呢? 难道只是因为他比我优秀?所以嫉妒。 不是的。 “是因为爹娘。” 撑着伞,探首天际,百方侯回忆起小时候的那段时光。 百氏对后代的教育异常严格,这一点千年不移,百方侯小时候所接受的教育,都来自于世上的名士,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难得的际遇,而对于嫡子百君侯,则更上一层楼,由家主亲自培养。 在百方侯的记忆里,他和父亲几乎没说过话,和母亲说过那寥寥的几句话,也很平淡,没什么感情。 因为千年将近,作为当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他们总是很忙。 而且即使有时间,也一定都是用在大哥身上。 家族的产业,百氏钱庄,百晓堂,无前军···· 族人们的尊敬,崇拜······ 尤其是双亲的疼爱,重视,教育······ 总之一切都是大哥的,大哥是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 大哥。 大哥。 凭什么······ 后来长大,那种隐晦的情感就淡了很多。 毕竟他最重视的双亲都已经过世了,真想要和他们说说话,也是没机会了。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地方。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五章他的恨 “我现在还恨我大哥吗?尤其是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我到底能不能忘得了?又该不该忘?” 百方侯问着自己。 深邃的眼眸,透出些许疑惑。 这种问题他只会,也只敢在无人的时候,问着自己。 “二公子,你真的恨主上吗?” 山顶上有一片竹林,此刻,一道白衣身影款款而来。 左手提着一个盒子,右手撑着伞,右腰处佩剑,来人白衣白裤,头戴斗笠,斗笠上还一层薄纱垂下,遮住面部,因此从外表看不出男女。 此人的打扮,竟然和那日出现在霜雪国宫廷的那位白左使一模一样。 但从其声音听来,白左使是男子,而眼下这人声音较轻,隐有柔和,显然是个女子。 而且白左使是左腰佩剑,而她是右腰。 白右使! 被人听到自己的低语,百方侯毫不慌张,呵呵一笑:“白姨,白氏的武功总是这么神出鬼没吗?” 白右使淡淡道:“以你地阶中段的本事,要是能察觉到我,那反倒是我学艺不精了。” “我果然还是喜欢和白姨你说话,白叔太冷了,刚刚我要是这么问,他虽然不敢打我,但肯定不会理我的。” “东西已经拿来了。”白右使没有继续接话,提起手中的一方盒子,从外表看像个礼盒。 百方侯点头道:“毕竟初次见面,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我希望那位武大人会喜欢我的礼物。” “那就走吧。”白右使言语平淡,显然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 不过对百方侯和百君侯,白氏左右二使的态度和用词,是有明显差别的,原因则在,白氏虽然世代奉百氏为主,但二者的关系,表面上,在古代是君臣,如今也差不了多少,百氏在上,白氏在下。 但,这是针对家主而言。 白姓是百氏千年前所赐,是那个时代作为臣子的最高荣誉,所谓白,是百字头上少了一顶王冠。 但百氏族人再多,头上能戴那顶‘冠’,从来都只是,也都只有一个人。 君臣,臣可以很多,君只有一个。 因此白氏族人称呼历代家主为‘主上’,表示臣服,但对于其他没有那顶‘王冠’的百氏族人,白氏的地位是与之相等的。 尤其是白氏中,每代武功最高,担任左右二使的白氏族人,地位甚至比寻常百氏族人要高得多。 百方侯道:“大哥常说,王者,并非是指能力超乎常人的人,而是指能善于运用他人才能的人,以前百氏要管整个天下,现在虽然不如当年,但百氏家业之大,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管得来的。” 帝王家学,首重御人之术。 但用人,说到底,也要看谁用,用谁。 百方侯又道:“大哥临走前和我说,像陆高升,宋严世那样的人,我是驾驭不了的,他们那种人也不会永远甘居人下,所以不论是二十年前和宋严世合作,还是二十年后和陆高升合作,他常亲自会面。” “但眼下的这个武七学,大哥说他才堪大用,却又忠正持节,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人才。” 从怀里拿出那份有关武七学的卷宗。 这个人可以说是从刚做官开始,从南到北,是到处不受上级待见,尤其是被调到了这寒苦的北地之后,对于现任的寒武郡郡守来说,这个武七学是真的让他头痛,如果要将头疼的原因归结成四个字,那就是: 到处找事! 尤其寒武郡上下官僚和三大黑道之间的事。 北地本来就没什么油水,盐铁矿山虽然在此地很多,可这些地方的利益,背后都有京官在把持,所以在这里做官想要多捞,和三大黑道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个武七学就不同了,有时候寒武郡的郡守想弄死他,都已经到了,考虑直接出钱请杀手干掉他的地步。 但武七学从南被人一路调到北,得罪过的上司无数,直到今天还没被人免官,主要原因有二。 第一,他本就是大祭酒明书亲自举荐的,还曾经被大祭酒保过一次,虽然两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深的交往,但毕竟这层关系是在的。 第二,政绩斐然,民望极深。 这一点也是武七学最大的依仗,他多年来被人到处调来调去,但没被免官,也没被人暗杀的最大原因就在于此。 有这两层原因在,任何一个郡守,如果无缘无故免他的官,或者直接暗杀,都存在一定风险,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调走。 然而对于今天寒武郡郡守来说,他头疼就头疼在·····没地方调了! 其他郡守都知道武七学这个人,杀他会惹麻烦,不杀他,还是会惹麻烦!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接手呢?寒武郡郡守也是心里苦啊。 原先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罢免他,可半年前关外的镇北军又出了那么一件事情,武七学在正武府的民望深厚,那等关键时刻,郡守即便有机会都只能作罢。 “看完他的卷宗,确实有趣,这人显然不是能力有问题,他是脑子有问题。”百方侯呵呵笑道。 百方侯看得出,这个武七学不是不会做官,而是不会做人。 然而这年头的官场上,会做人可比会做官重要的多。 撑伞回头,百方侯看了一眼白右使手里的盒子,笑道:“白姨,走吧,入城见一见那位武大人。” 说着百方侯自顾自的往山下走去,白右使藏在垂纱斗笠下的面容,蹙起了眉头。 “二公子,你都不嘱托我什么吗?” 当百方侯擦肩走至身后,白右使疑惑的问道。 百方侯转头笑问:“我该嘱托你什么?” 白右使提醒道:“刚刚二公子的那些话···我可是全都听到了。” 百方侯无所谓的道:“那白姨会和我大哥告密吗?” “不会。”白右使回答的很干脆。 百方侯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就是了?我知道你不会说,那我又要嘱托什么?” “二公子,就这么信任我?” “是的。” 白右使沉默一阵,看着雨下渐渐远去的背影,开口道:“谢二公子救我儿性命!” “百命丹就是以百氏之力,也都需要十年才能炼一炉,有时甚至还炼不成,我大哥不是不愿意救白姨的儿子,而是丹已经分给了二房的那个人,白姨别怪我大哥就好。” “······” “白姨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怪我大哥了。” 百方侯越轻描淡写,越让白右使心中感恩。 虽然不知道为何百方侯能够私有一颗百命丹,但此物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条命,若能私有,定然是留给自己或者至亲的,尤其是对患有‘枯命’的百氏族人来说。 百命丹,那是真正的以道门炼药之法炼制出的丹药,整个天下,或许只有百氏才有以凡人之力,炼制道门仙丹的本领,价值几何,不言而喻。 三十多年前,白世玄的女儿得了‘枯命’,他带着妻子在百霜岛上,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所求的正是百命丹。 然而百方侯却将此物送给了她的儿子,纵然她那个儿子并不成器,毕竟即使是白氏,也不是真的人人都是武学奇才····· 对于任何百氏或者白氏族人而言,一颗百命丹,救一个庸碌之人,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就算是一百颗百命丹,只要她有,她也愿意拿来救自己的孩子。 白右使朝着百方侯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拜,很是恭敬。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六章杀狼的感慨 “对了,我拜托白姨的那一件大事,您没忘记吧?” 山道上,远远的传来百方侯的声音。 白右使抬起头来,道:“必···不辱使命!” “谢谢白姨了。” ····· ····· 百方侯背对着白右使,缓缓下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有时候不求回报,才能获取最大的回报。 白氏的左右二使常年伴随大哥身边,得到其中一人相助,便是大事可期!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向你下跪?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对你宣誓效忠? 有些人跟随你是因为利益,有些人跟随你是因为理想,还有些人是因为恩情。 对不同人的要用不同的方法,自古使然。 这些话是百方侯从大哥口中得知的。 而百君侯说过,这些话,是父亲从小到大对百君侯的教导。 “如果大哥不告诉我,我可能都不知道父亲教过这些东西,毕竟父亲几乎没和我说过话。” 其实,如果父亲也愿意教我····· 我应该也能做的不错吧。 ····· ····· 正武府的府城不算高大,城墙受多年的风雪侵蚀,又没有修缮,因此显得老旧。 武七学平时不住在府衙,他的家在城南的一处小院,里里外外总共就三间小屋。 这日午间,天上正下着雨,由于老母得病了,武七学不得已将好些公务文件,搬到了家里,这几天他一直都是在家里处理公务。 好在武七学的师爷,也是他昔年和陆清名的同窗,是个得力之人,这些日子坐镇府衙,为他省去了不少烦恼。 此刻小院门口屋檐下,一个相貌寻常,眉眼之间却隐见一些冷酷的男子,正守着那。 杀狼。 李行和杀狼在陆高升死后,听从陆清名的建议,选了那第二条路,带着陆高升培养多年的势力,来到了武七学门下。 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出身军门,且和宋严世与唐礼有死仇的李行,在见识了武七学的人品和能力之后,最先选择了效忠,而出身黑道的杀狼则选择了再观望些时日,说是还要再看看。 至于血狼,杀狼则安排他去南方照看母亲,因此不在。 去掉了之前的苦力打扮,换上了一身七品淄衣的杀狼,如今已然是正武府的一名捕头。 没错,前些日子的杀手,如今的捕头! 主要是一开始的时候,武七学也不知道安排他去干什么,但一番考校下来发现,由于出身黑道,杀狼在抓贼,剿匪等方面,好像有先天的特殊优势,总之在这方面···他很会! 所以武七学试着安排他做了捕头,结果发现,效果不要太好! 最近半年,城里城外,十里八乡的盗贼匪徒,但凡是身后没有足够大靠山的,通通倒了血霉,纷纷在牢里哀嚎: 地阶上段的武功,在军门里可以当统领,在黑道可以当堂主,掌阁使,你搁这当官府捕快?贼勤快的同时还贼拼命。 话说,一个月才十两八两,你拼什么命啊? 总之杀狼出现后的半年里,让正武府的巡捕房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除了巡街以外的事情,特别空闲。 这种现象甚至让武七学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心说:难道对付黑道最好的办法,不是律法,而是更猛的黑道吗? 雨还下着,没事干。 好闲······ 或许也因为武七学治下的正武府,虽然人们同样忙忙碌碌,却隐隐透着一股祥和吧。 杀狼在这里待了半年,带着弟弟从小偷东西,长大杀人越货,在黑道摸爬滚打,一路成为地榜第十的高手,却不知怎么的,对这个地方,有些喜欢。 拿出怀里早上没吃完的夹葱大饼,一身官服的杀狼,斜靠门边,看着雨,吃着饼。 岁月静好的模样。 如果有旁人看到这一幕的话,或许不会感到奇怪,但前提是那个‘旁人’不知道此刻在这里站着的,是地榜第十的顶尖黑道杀手。 所以当李行回来,看见武七学家门口,杀狼看雨啃饼的模样,总感觉画面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但李行又说不出来哪里诡异。 “你这是·····” 来到近前,李行疑惑的问道。 以杀狼的耳力一早就听见了李行的脚步声,只不过没想到李行一来,就会问自己这种奇怪的问题。 “我怎么了?” “呃···你为什么在这吃东西?” “因为没事干。” “做捕头不用去抓贼吗?” “大人让我歇几天,一来街上确实没什么贼了,二来·····”杀狼略一犹豫,没把话说完。 二来,府衙的牢房已经满员了。 李行摇摇头,决定不要在这些奇怪的问题上纠结,问道:“大人呢?” “昨夜老夫人肺疾又犯了,大人侍候了一夜,晨时又处理了公务,刚睡下。” “这样吗······” 杀狼看出李行的神色匆匆,又道:“大人觉少,而且开垦三百亩新田,还有南方商人要来正武府开铁矿的事情,大人睡前说今天还要接着处理,应该很快就醒了,你有急事?” 李行对武七学的作息时间也了解,心想大人平日就已经很劳累,再怎么急,也不急这么一会,便点了点头,和杀狼一同守在门口,只是眉头还是紧锁着。 “是不是又有什么消息了?”杀狼问道。 陆高升手下除了白鹿军以外,经年累月下来,麾下各色人物极多,比如以假乱真的易容术高手,那些人中,自然也有专门做情报搜集的人。 李行道:“还不是寒武郡郡守,我收到消息,他不知从哪得知了了,前次王绝夺粮之后,在寒武郡民间散布消息的就是大人,眼下正四处搜罗证据。” 那个寒武郡郡守,之前就来过正武府,对武七学百般刁难,杀狼和李行也是和他照过一面。 杀狼冷哼一声,道:“那个郡守?废物一个,本事没有,官威不小,对大人各种刁难,想当初在天歌郡时,就是天歌郡守见了我家大人,也不敢那么指指点点·····” 杀狼的话说的有些前后不通,不过李行倒是理解杀狼的意思。 此‘大人’非彼‘大人’。 只是这半年下来,杀狼和李行对武七学也是由衷的敬佩。 “我看啊,我们现在这位大人比以前那位大人,差就差在一个狠字,要我说·····”杀狼眼色一冷,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 李行会意,却摇头道:“杀个郡守,我们两个拼一拼,也算有些把握。” 小天阶和宗师加一起,大武国总共都不到二十个,两个地阶上段拼一拼,就算郡守府戒备森严,也不能说一定不能成功,何况白鹿军静养了半年之后,战力犹在。 “但只想着杀人是不行的,毕竟是一个郡的郡守,有这个身份在,三大黑道都不愿意轻易动他们,不过你我也不必过于担忧,以武大人的才干,还能惧他不成?”李行接着道。 杀狼心想也是。 以前都是大人做主,现在也有大人做主,自己从前到现在,好像只负责出力就可以了,杀狼不由感慨: 果然出来混,选对老板很重要啊。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七章百方侯与武七学 “大人的后事···办完了吗?” 杀狼无由的提起了这事,李行从天若府回来之后,一直在安排白鹿军和其他人马的事,和杀狼见面不多,还没来得及聊上几句。 李行沉默一阵,道:“办完了···白姑娘还来上香了。” 杀狼眼眸圆睁,像是不敢相信,但旋即又归为平静。 杀狼许久才吐出三个字: “那就好。” 气氛意外的低沉。 杀狼想了想,又问:“说起来,你三个月前回来的时候,好像特别的急切。” “被你看出来了,不过我也是没办法。” “出什么事了?” 李行道:“有人想杀我。” “谁!?” “张三。” “······”杀狼一阵无语,心说李行也不是个莽撞的人啊,继而问道:“你惹他了?不对,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显然比起李行怎么惹了张三,杀狼更好奇,如果李行惹了一位宗师,那么他是怎么活着回到正武府的? 李行双手一摊,很是无辜的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最后一次见面,从眼神里,我感觉到他想杀我,但他最后又没有动手,总之未免夜长梦多,办完事我就立刻往回赶了。” 杀狼推测道:“或许是怕你泄密吧,毕竟如今世上见过他真脸的,只有你和······” 卧槽。 杀狼暗呼一声不好。 如果张三因为这个起杀心,岂不是说他,武七学,李行,还有那个远在南方的弟弟,现在都有生命危险!? 李行则摇头道:“这点你倒是不必太担心,如果他真要动手,也不会等到今天,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吧。” “难道···是为了钱?”杀狼揣测道。 李行理所当然的答道: “那怎么可能呢?当日他拖着伤躯,力敌三百多个高手,生死不顾,可见其为人高义,绝不是贪财怕死的小人,我也是因为此事,看出他的高风亮节,而且他连续两个月都没出现·····” 当时李行自然而然的认为,一代宗师的张三肯定是对这点钱没有兴趣,自己手头买田,正好又还缺了那么一点点。 李行继而说道:“所以我就把大人事先准备给他的三万两,全都拿去买田了!” 宗师风范,何其令人敬重,又怎么会为了钱,而来怪罪我呢? 当时李行确实是这么想的,然后那么做了,从逻辑上,他的分析毫无破绽! 而且结果···他也还确实完好无损的站在这! 而这,就更证明了他的猜想不错。 那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义士! 大人不是说过黑山客多半就是他杀的吗? 想来,那必定又是他的另一义举。 想到这,李行低声道:“或许我错怪他了,他根本没想杀我,当时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杀意,而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高尚情绪!” 宗师嘛,我看不透或者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正当李行这么想着,门前雨下,忽然传来一道颇为礼貌的声音。 “这里是武大人的家吗?” 百方侯问了一句废话。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武七学的家,也知道武七学在里面,不过门口这两个人看上去不像寻常高手,所以问了一句。 李行抬眼,心底稍惊,心说难道是因为和杀狼说话的关系,竟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只见来人是一个颇为俊美的男子,皮肤更是像女子一样白皙,给他一种熟悉感。 是不是在哪见过? 百方侯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行,将他认了出来,说道:“陆高升手底下的人吗?你我应该见过一次的,陆高升那时候还只是个县令吧。” 双眸顿时圆睁,李行立即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当年此人就站在百君侯的身后,可惜只见过一次,所以李行一时间想不起来,可想起来之后,李行立刻如临大敌一般的抽出了长剑! “杀狼,退进屋内!先保护大人周全!” 百方侯哈哈大笑:“知道我是谁还敢拔剑,够忠心,我喜欢,陆高升既然已死,有没有兴趣来我百氏?地阶上段的高手,也算有资格了。” 李行眼下心惊肉跳,根本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找上门来。 若是对自己不利,倒也无所谓,可万一是对武七学····· 一通胡思乱想下来,头绪还没理清楚,只见百方侯的身后,一个白衣身影从右边缓缓探出。 白衣白裤,垂纱斗笠,右腰佩剑····· 完了。 李行刹那间,甚至失去了斗心。 杀狼跟随陆高升没有李行那么早,只是见到李行的神情变化,隐约也察觉到来的不是寻常人物。 “他们是谁?”杀狼低声问了一句。 李行却怔怔的看着那白衣身影,不敢相信对方会派出这等人物,是看着那右腰间的剑鞘,自顾自的说道:“白···白右使!” 白右使? 便是杀狼也没有听说过,想来并不是江湖上的人物。 直到杀狼推了推李行,李行才回过神来,他将长剑一收,回头对杀狼低声道:“是百氏的人,而且白右使居然也来了!” 看杀狼眼中仍有疑惑,李行干脆利落,用最简单的方法的解释道:“百氏门下有白氏一族,其中武学最高者,以左右二使封号,其中任何一个·····都比葫芦谷里的那个人强。” 李行没有把张三的名字说出来,毕竟宗师在侧,低语也没意义。 杀狼当然不蠢,会意之后,心下大骇! 张三是天阶宗师毫无疑问,虽然只是初入天阶,可如果说有人的武功一定在张三之上,那么至少也要有天阶中段的武功才是。 也就是说,白氏左右二使,任何一个人都是宗师,而且是修为至少在天阶中段的宗师! 百方侯见到李行把剑收起,赞道:“明智的选择。” 又看向杀狼,百方侯道:“你就是杀狼吧,听说你嗜命功炼的不错,当年余仙死就是靠着嗜命功,力压星海派掌门白思,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啧啧·····白姨,记得星海派的剑法,是从白氏剑堂传出去的吧。” “余仙死胜了白思,岂不是说,白氏剑堂的武功不如嗜命功?” 百方侯打着趣,言语还有那么一点挑拨的意思。 白右使的眉眼骤然一挑! 白氏天生武体,家传武功延绵千年,代代有宗师出世,这无疑使白氏的骄傲,也是天下任何武学世家难望项背的成就。 余仙死当年以一手嗜命功,力压白思和白世玄,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显然,从结果来看,余仙死成功的挑战了白氏武学的骄傲。 隔着白纱,虽然杀狼看不见白右使的眼神,但只觉得一股凌人之意,扑面而来! 杀狼心绪顿时紧张起来。 直到白右使缓缓开口: “星海派确实得了我白氏剑堂真传,我也确实想知道嗜命功,是怎样的武学,但·····武功就如同兵器,也是要看谁来用的,地阶上段,还不配和我比武。” 随着白右使的平静,杀狼感受到的那股凌意,顿消。 百方侯道:“既然如此,劳两位进去通报一声吧,毕竟我是带了一份礼物来的,不过武大人府上有病人,这份礼物不好在屋内打开,请他出来说话。” 这时李行和杀狼才注意到,白右使手中提着一个盒子,样式似乎是一个礼盒。 李行问道:“什么礼物?” 百方侯语气随意的说:“没什么,寒武郡郡守的人头而已。”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八章百方侯与武七学(二) 礼盒打开,里面的人脸闭着眼,神情安详,似乎是在睡梦中被人割下了脑袋。 但怪的是,一个人在梦中被杀,就算不能反抗,至少也会醒来,然后露出惊恐痛苦或者其他的神情吧。 可礼盒里的人,就是一副睡梦中的模样。 杀狼和李行彼此对视一眼,从切口来看,明显是剑器,二人各自暗叹,好快的剑! 说是快如闪电也不为过。 两人不由看向白右使,以及她右腰处的那柄剑。 方才说号称‘一柄快剑,足以破尽天下武功’的星海派剑法和白氏剑堂同宗一脉,也就是说,修练到极致的快剑,就是这样的吗? 站在李行和杀狼身前的武七学,比起两人,神情要显得平静很多。 武七学合上礼盒,回头对二人说:“看样子,不像是你们两位能应付的对手,回屋吧,我和他们谈。” 李行忙道:“大人,这······” “我双亲还在屋内。”武七学这么说了一句。 杀狼和李行无言可对,只好退入屋内。 “把门也关上。”武七学又道。 街尾无人,虽是小雨,可落了这么久,也早将地上的青石砖打湿。 呜咽声中,老旧的院门缓缓关上。 百方侯回头说道:“白姨,让我和这位武大人单独说说话吧。” 白右使退到了稍远些的地方,并不担心李行和杀狼会不会突然从屋内冲出。 地阶上段虽然已经是一流高手,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她的剑。 这下,街尾处,只剩下了百方侯和武七学两人。 百方侯容颜俊朗,打着伞,雨滴沿着伞面,垂在青石砖上。 武七学气度端正,没有伞,任由风吹雨打,脸上不见异色。 百方侯率先开口:“你不怕我吗?刚刚那两位,尤其是李行,可是如临大敌呢。” 武七学回道:“君子持身,持节,持礼,持此三者,无所畏惧。” 这让百方侯感觉很是有趣。 装着你顶头上司人头的礼盒还在你脚边放着呢,你跟我说,你不怕我? 不过看武七学的样子,又不似作假。 百方侯又道:“听闻武大人近来有些麻烦,被顶头上司严查刁难,还听说他最近在查,半年前,明明朝廷严令封禁粮仓被王绝夺空之事,可寒武郡内,偏偏还是流言无数,真不知,流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的啊······” 武七学站在雨中,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百方侯心中一动,心想自己此话,应该是给到他压力了。 然后武七学长吐一口气之后,直接说道:“我们能不废话了吗?我母亲病重,公事繁忙,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否则我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至于说正题前,彼此试探的那些闲言碎语,我不喜欢,也不擅长。” 百方侯一愣。 这人···有点意思。 撑着伞,百方侯在雨中,绕着武七学,缓缓渡步,却是第一次正视了这个中年男子。 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实在说不上俊朗,更不见什么书生气质,说实话,武七学比起文人更像个武夫,虽然卷宗上,他也确实会那么一点三脚猫功夫。 这让百方侯想起了,当初跟着大哥后面,第一次和陆高升会面的时候。 当时大哥和陆高升可是一通唇枪舌剑,暗里试探,很多话事后细思极恐,但在百方侯看来,又属实精彩。 不过显然,眼前这个武七学,不吃那一套。 “武大人才干不俗,又师承大儒,爱民如子且有口皆碑,府令···说句实话,不算是小官了,也算是执一地百姓,掌一方水土,可武大人真从不觉得,以自己的才干,这个官职多少还是小了吗?”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老师是····· 心中有疑,但武七学还是淡淡道:“大官小官,对我来说都一样,在其位,谋其事,况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干,多年来,我武七学为官只循八字。” “愿闻其详。” “办事认真,无愧于心。” “······”百方侯先是沉默,而后哈哈大笑:“原来,这年头还真有你这样的人啊?说蠢,肯定不蠢,说聪明又实在是有点······好吧,我词穷了,你令我词穷了,武大人不可否认,是个有趣的人。” 话这么说着,百方侯内心倒不像言语上,隐隐带着讥讽。 大哥说得对。 武学宗师,能臣名将,都不是用钱堆得出来的。 千金易取,人才难得! 武七学并不在意百方侯的言语,直道:“你到底是谁?” 百方侯缓缓说来:“我是谁不重要,你也不必知道,只需要明白,我来自于百氏。” “百氏?没听说过。” 豪门贵族,皇亲国戚,富商巨贾,大武国闻名的大族,名门中,武七学很确定,其中绝对没有百氏这两个字。 如果只是某个地方的小族,那就更不可能了。 郡守的头颅,那可是真真切切的。 百方侯答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知道我们百氏的,不得不说,武大人你很幸运,当然,你的幸运来自于你的能力。” “说正事吧,你的目的。” “我来此,第一个目的,为武大人解决问题。” 武七学斜眼看了脚下的礼盒,冷声道:“你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在我看来,十恶不赦。” “难道在武大人看来,这个郡守不该死?” 武七学毫不犹豫的回道:“他当然该死,但不是用这种方法。” 百方侯则无所谓的说道:“说实在的,杀个郡守对我们来说,麻烦也不小,不过北地的郡守不比南方和中部的郡守,军权在王绝手里,政权又被宋严世等人把控,所以这个麻烦也不能说大。” 而且,过于聪明的做法,也不符合我在族人心目中,只靠大哥的纨绔子弟形象嘛。 不过这最后一句句话,百方侯没说出口。 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当然要做些笨事,但事情又不能太过,以免被家法处置,装傻也是有技术含量的。 然而百方侯的话在武七学听来,让他素来沉着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杀郡守,都只是风险范围内,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而已吗? 武七学越发警惕了。 百方侯继而说道:“而且最近我有点忙,为了一次解决武大人的麻烦,顺带向武大人展示一下,我们百氏的诚意和实力,只好借他人头一用了。” 武七学沉默一阵,思索之后,道:“你方才说,第一件事···那么还有第二件了?” 百方侯点头道:“自然,第二件事情就是·····武大人,你可知这天下,即将大乱了吗?” 正文 第三卷第二十九章我和他的梦 天下大乱? 雨下,武七学一身衣袍已经被彻底淋透了,但听着这四个字,他实在无法在保持冷静。 “二十多年来,宋严世把持朝政,天下黑道横行,哪一天···不乱?” 百方侯失笑道:“武大人是个聪明人,就不要说这些了,你应该很清楚的明白,我所说的‘天下大乱’是什么意思?” 武七学不说话了,而是开始回忆。 这些年来,从南到北,点点滴滴······ 许久,他只说出一句话: “官逼民反,民不反也得反!迟早的事,罢了。” 啪啪····· 百方侯为武七学鼓掌,说道:“说的很好,世上哪里有永远的王朝?不灭的国号?你方才说‘二十年来’,我看只怕还说少了,大武国三代昏君,朝堂腐败,土地兼并,苛捐杂税,种种弊端已是积重难返,你一人之力再强,又要如何力挽狂澜?” 武七学说:“我一直在做我该做,我能做的。” 百方侯嘲道:“武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窄,这一郡一府之地不小,但也不大,我不得不说,这一点,你比起陆高升要差了很多。不过也无伤大雅,你的不足,我来补齐,因为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情,也是最后一件。” “能力强而眼光窄,就如同龙困浅水,却甘愿被浅水所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惜的事吗?所以······” 盯着武七学那张国字脸,百方侯诚意十足的说道:“武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我百氏合作。” “没有。”武七学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说出了这句话。 武七学接连的冷言冷语,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气了,因此百方侯微怒,并带有警告意味的说: “武大人,注意你的态度,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命,还有屋子里人的命,现在是我说了算的。” “那好,我同意和你合作。” 嗯? ?? 武七学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突然给百方侯整不会了。 武七学看着突然呆住的百方侯,摊手说道:“你看,就算我直接说愿意和你合作,你会相信吗?我说假话你不信,我说真话,你反倒生气,你可真奇怪啊。” “·····” 百方侯楞了好些,些许后,他笑了起来,虽然撑着伞,却还是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 百方侯笑罢之后,才继续说道:“好吧好吧,反倒是我无礼了,现在我总算是明白,该怎么和你说话了。” 话到这也没什么多言的余地了,伸出两指,百方侯对武七学说:“两年,所谓大乱通常都是从小乱开始,治得住就是小乱,治不住就是大乱,但‘乱’本身,就是一种际遇,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合作,两年内,百氏能让你进入大武国内阁。” 如果说大武国的中心,是帝都上京城。 那么大武国庙堂的中心,就是内阁。 如当今的内阁左相,也是内阁毫无以问的首辅,即是宋严世! 两年进内阁,对于任何官员来说,这都是天大的际遇。 武七学却根本不受这份诱惑,直接问道:“你···或者说你们,想要什么。” 百方侯道:“目前不能告诉你,毕竟我们还没确定合作,只能说,我们自然有想要的利益,就好像···做生意一样,投入的越大,风险也就越大,但大功告成,有所收益的时候,我们能收回来的也就越多。” 武七学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们是商人?” 百方侯反问道:“谁家的商人敢杀一个郡的郡守?虽然道理一样,但我希望武大人明白,我们百氏和金万阁那些只想着赚钱的黑道,不一样。” 武七学问道:“告诉我一个相信你们的理由。” 百方侯摇头道:“理由总是很好找的,但信任这种东西,不是几个理由就能支撑的起。但我可以和武大人介绍一下,我们百氏的几个合作人,相信这些人你都是知道的,比如···宋严世。” 武七学双眸骤然一凌! 这场雨,似乎不比他的眼眸更冰寒。 百方侯佯作不见,继续道:“还有三大黑道,和我们也交往颇深·····” 武七学当即厉声打断道:“既然如此,我绝不可能和你们这种······” “武大人莫急,殊不知,公孙诚也曾是我们百氏合作伙伴之一。” 公孙诚! 三百年前,那个中兴大武国的变法名相? 怎么可能呢。 武七学这下真的疑惑了,所谓百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还是说,对方是在欺骗自己? 能悄无声息的杀掉郡守,实力和势力可见一般,对方有这个必要吗?毕竟自己虽不说无权无势,但终究不是什么富贾,更不是什么内阁高官。 “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让武大人明白,不要因为我们百氏某几个合作者,就主观的认为我们百氏是你的敌人,说到底,这个世上,没有谁,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建功立业的。” 有时候借助别人的力量,在所难免,甚至是必要的。 “就比方说这雨吧。” 手指探出伞面,百方侯指着这片天。 武七学也看向这片天。 百方侯道:“下雨了,现在伞只有一把,我长的又比你高一些,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拿着伞,然后,你来到我的身边。”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不会淋雨。 一身湿漉漉的武七学看向百方侯,论身高,百方侯确实比他高一些,所以他立刻就听懂了百方侯的意思。 “你是说,高的人握着伞,可以给矮的人遮风避雨吗?” 百方侯说:“毕竟伞只有一把,如果你不想淋雨,这就是你唯一的路。” “是吗······”武七学迟疑了。 此刻他想起一个朋友。 他说:“少时,我和他的那个梦,并不是成为最高的那个人,把握着那把唯一的伞,给所谓‘矮的人’遮风避雨。” 百方侯问:“梦?那是怎样的一个梦。” “这世上,人人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伞,为自己避雨。” “武大人不觉得自己的梦,过于不切实际了吗?” 武七学点头同意道:“是啊,不切实际,那时我们年少,十五六岁的少年确实天真,多年以后,才明白这世事一难再难,竟艰险至如斯地步,而今故友远去,可每每午夜静思,总觉得···也许,梦还在。” 百方侯越发欣赏眼前这个人,说:“那你更应该和我百氏合作,不论你是想做公孙城还是宋严世,没有支点的梦,就像是水中的月亮。” 武七学在雨里沉默了很久。 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手上不想沾血的人,终将一事无成。 这位在大武国的未来,注定被写入史书的‘断指名相’武七学,现在正陷于人生中一个重要的选择题。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章有人志在天下,有人只想赚钱… 王小二最近很是气馁。 非常气馁。 由于小时候,他爹每次出任务以后的钱,通常都大部分都是给了他娘,不过还有一部分的钱,灰狮会拿去分给镇子里的一些穷人,王小二作为村子的里穷人之一,兼灰狮的亲儿子,因此也常能分到一点。 后来王小二突发奇想,心说老爹那么一件件任务做下来,报酬虽然丰厚,可速度也太慢了,毕竟也不是天天有任务接。 客观来说,老爹收入的高度,决定了他钱包的深度。 想要提升零花钱的额度,就必须要提高老爹的收入。 一通精密的逻辑分析下来,时年六岁的王小二,向父亲提出了他的建议: “老爹,去当悍匪吧!!” 灰狮:“???” “老爹你想啊,为了更好的帮助村里的穷人,我们必须提高收入,可当杀手能比抢来钱更快吗?” 对啊。 抢不比做任务来钱快? 逻辑上来讲,只能说毫无破绽! 听完,当时灰狮一度怀疑,当年是不是抱错人了? 王小二的母亲则很清楚,抱错是不可能抱错的,所以她抄起了擀面杖。 一通爱的教育之后,悍匪的梦,只能默默的藏在心中。 直到不久前,师父提出门派改革的想法,王小二兴奋的提出了这个当年的梦想,而后果不其然的····· 被否决了。 杀手不当了,至于悍匪,爹不许,娘不允,连师父都不同意。 难道这就是人生嘛? 明明我坚强的走在那条路上,追逐自己的梦想。 可最终换来的,只是别人对我梦想的践踏,对我理想的否决。 罢了。 想必,这就是长大吧。 至于张三方面,听闻继杀手梦之后的悍匪梦,他对王小二这个臭小子,也有了全新的认知。 这一度使得张三产生了,不要继续阻止王小二和白小玉的关系进展,毕竟喜欢女人这一点,很可能是王小二身上为数不多,属于正常人范畴的一大特质了。 ····· ····· 商量了几天之后,两师徒还是决定,目前就落脚于荒山下,不远的那座小天镇。 原因是那座小镇背靠深山,面朝官道。 进可探听江湖消息,退可进山跑路。 不过书画店肯定是不开了,万一再碰上个陆高升怎么办? 所以张三决定开个医馆,就不信医术这东西,还能给人看出个什么南北之分来,虽然小镇上肯定也有黑道,也要面临官府的各种杂税。 但是大夫这个职业,再难混,也不容易饿死。 至于在黑道创业的事情,张三决定一边开着医馆,一边再想有什么不需要显露武功,稳妥的发财大计。 杀黑山客,杀徐国,杀镇南军近两百名地阶高手之后,说来整个大武国,黑道,官府,军门,他也已经算是彻底杀穿了。 一旦天阶武学泄露,后果难以预料。 不过现在碰到的最后一个难题就是,就算小天镇只是个小镇,但开医馆租铺子和买药材还是得要钱,可钱要哪出? 破庙里,夜深了。 月光照进来,特别的温柔。 王小二翘着二郎腿,少见的没有入睡。 赚钱呀····· 不容易。 听说大户人家娶亲,都是要一万两聘礼和郡城新房一套的。 一万两吗? 王小二就没见过那么多钱,而且要是仔细想想,一万两可能都还不够呢。 毕竟通常一万两那都是长的普通的,我家小玉风华绝代,至少得五万! 说起来小玉已经是明府的小姐了,她原先还是镇南大将军的孙女,这么想的话,看来聘礼不加到十万是不行了,而且听说大户人家嫁女,这聘礼越少,大户人家越没面子。 不行不行,我得让小玉风光才行! 很好,现在清楚了,看来以后要娶小玉,没有二十万两,似乎不太可能啊。 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王小二心想,情况好像不太对啊,这钱怎么越算越多!? 但就如师父说的那样,这年头做正当生意能挣几个钱?开医馆开到哪辈子能攒齐小玉的聘礼? 来钱最快最多的黄赌毒我和师父又干不了,杀手已放弃,也许,这年头做黑道,也需要一点创新才能挣钱。 说到创新,王小二眼眸忽然一亮,从怀里拿出那本《杀手生涯录》。 这可是一本记录了张三在十七岁以前,所用,所发明的种种间接杀人法的奇书。 其中一些陷阱和机关,甚至都有着极大的学问。 比如用算经上的学问,结合张三自己的发明的‘公式’,去计算地下水流流速,然后定点,定时给目标投毒之法。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诡异,又特别的间接杀人手段,都只是《杀手生涯录》的冰上一角罢了。 其中还有大量张三实践或者设想出来,用以安全杀人的机关陷阱以及兵器。 “师父简直是个天才。”王小二不由感叹。 随便翻开书籍里的某一页,都是满满的杀人术,偏偏还都是那种特别稳健,根本不需要跟人动手的法子。 比如王小二现在打开的这一页,就记录了一种通过增加或减少支撑物,来控制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马才会掉入的‘重力陷阱’。 这是张三在十六岁时接到的一个任务,目标人物是一个膘肥的小赌场老板,也算是黑道人物,虽然武功极差,但由于身边护卫多,所以任务难度属于人阶任务中,较高的水准。 那时十六岁的张三,经过一系列的观察后,发现那赌场老板的警惕性非常的高,吃东西都是要人试菜不说,出门游猎时,也都是前后数十个护卫环绕。 但是张三还是发现了他的破绽,就是那个膘肥的老板,特别喜欢游猎。 他的坐骑是北地的一种黑马,价格极为昂贵,却也是贵有贵的道理,体格比身边护卫们的南马要健硕很多,否则恐怕也背不动他那一身膘。 但这也就造就了,目标人物加上他的俊马,二者相加的重量,是远远超过身边那些护卫和普通坐骑的。 所以张三就特意的为他设计了这种陷阱,前后实验了十几次,最终得到的成果,一次就要了那人的性命。 关于这个陷阱王小二听师父说过,设计的灵感来自于某日,他在野外的一颗树下休息,结果一颗苹果忽然掉了下来,虽然没有砸到师父的脑袋,但苹果落地的这个现象,使他突发奇想。 不过这么多机关,武器,陷阱,技法里,王小二现在最关心的,是最后那一页上的东西。 一种还未完成的兵器。 当然,毫无疑问,以张三的性格,这本书里的但凡有兵器,一定都是远距离的,比如一种设计有巧妙凹糟,可以一次涂抹两种毒药的飞镖。 但这最后一种,在王小二看来,更绝。 从设计图上看,似乎是一根铁棍,但它实际上是一根只有一面开孔的长管。 设计理念是,通过让火药燃烧在一个,只有一面开孔的微小空间里,借助火药燃烧时所产生的推力,将尖锐的事物,高速推出那个空间,从而进行远距离杀人的兵器。 设计之初,张三是想做出一种类似黑唐重弓,或者金杀连弩那样的远距离狙杀兵器。 但设计这东西的时候,张三已经十八岁了,武功越来越高的同时,这些外力对他的帮助也越来越弱,有时候只需要观察对方到底武功如何,再选择用毒,或者以内力震死就好,真的有什么问题,轻功奇高的他随时可以脚底抹油。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王小二听师父说,在他做出这件兵器的雏形之后,当时被还在世的师公,狠狠的嘲笑了一顿。 师公还让师父拿那件雏形兵器,以他为击杀目标试一试。 师父起先还不同意,结果师公非要试一试,最终的结果则是,中招的师公毫发无伤!虽然这种结果,肯定和师公地阶中段的铁布衫有关系。 不过这件兵器,就算是雏形,其表现出来的威力也太弱了,以自己的武功而言,颇为鸡肋,这两大原因导致张三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这件兵器的雏形设计,也是整本杀手生涯录的终章。 “要是把师父这本书拿去卖···赚翻天都可以吧!” “但师父好像连半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是他没想到吗?还是说······” 王小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默默入睡的张三。 张三的睡姿平稳,双手触地,保持着一个随时都能起身的姿势。 连梦中都保持警惕。 当然,这种警惕和睡姿,其中有部分王小二的功劳,毕竟当初张三可是被王小二,在睡梦中捅过一刀的。 “师父啊,你不想再做杀手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危险,又不赚钱吗?” 王小二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摇摇头,毕竟这种太复杂的事情,他的小脑袋也不懂。 只不过看着书上的那张设计图。 王小二隐隐有种感觉,火药这东西,唐礼能用来炸死上千个袭击粮队的黑道,陆清名能用来炸翻一座府衙,炸死了当时在场除流狐以及几个高手以外的所有人。 听说黑天门独门暗器黑火珠,也是以火药为基础制造的。 师父十八岁时设计,但未完成的这件无名兵器,同样以火药为引,威力应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吧,当然,前提是师父得愿意把这件兵器彻底设计完成。 “这玩意要是做成了,会不会比金万阁的金杀连弩要强?”王小二暗自喃喃。 金杀连弩,可是连陆高升都不惜成本,买来武装自己白鹿军的一大杀器,如果手上这兵器完成后,真的威力不俗,就算不能强过金杀连弩,可只要能与之持平····· 似乎是个生财的门路啊。 师父不做,要不······我试试?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一章第一次见面,无言。 所有的白道或者黑道商家,刚起步时,都会面临启动资金的短缺的问题。 但作为专业人士,张三有自己的办法。 虽说偷和抢不是长久之计,也不太可能靠着这两样赚大钱,但赚小钱还是可以的。 不过‘抢’需要正面硬刚,张三不是很喜欢,相对应的,对于‘偷’他还是有一定研究的。 顺便一提,其实一直以来,张三都是一个精通偷技,但主营业为杀手的盗贼。 破庙里。 “还在看我那本书?有那么好看吗?还是书里有金子?” 王小二紧紧盯着那本杀手生涯录,坚定的说道:“金子没有,但是·····有金山!” “尽跟我扯淡。”张三也懒得管王小二这小子又在动什么脑筋。 为了接下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张三不得不给王小二进行简单的盗贼培训,不过王小二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抱着自己那本杀手生涯录,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样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看那小子眼珠有时滴溜溜的转,似乎又不是简单的发呆。 但就算如此,王小二的天赋倒是实打实的不逊于张三,对于偷技,很快上手了,对付高手不可能,但对付普通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 ····· 转眼又是两天,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在给王小二做了两天的培训之后,两师徒再度站到了天若城的门口,随着人群,缓缓入城。 天若城毕竟是大城,白天的人流量还是很可观的。 熙熙攘攘处。 王小二心里一动,问道:“师父,信客楼那里···要不要去一趟?没准都已经积了不少信了。” 信客楼和驿站类似,是传递信件的所在。 但区别在于,驿站是官府和军门专用的,为此朝廷还花了大力气建立了驿道,传递朝廷令书,各地军令,因此根本不可能开放给普通人。 而信客楼是民间所用,近年来被三大黑道中,传闻是最赚钱,并业务范围最广的金万阁于暗地里经营。 虽然这个传闻的真假未知,但是信客楼是百年字号,南北传递信件无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到他们那里寄发信件是最安全的,最快捷的。 “·····嗯,顺便去一趟吧。”张三稍一沉默后,回答了一句。 “也不知道我娘最近又会给我写点啥,不过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吃得好不好啊,穿的好不好什么的,嘿嘿·····”王小二一脸傻笑的说着。 张三问:“你娘···对你很好吗?” 王小二这下倒是犹豫了····· 想了想之后,他说:“和我爹比起来,我爹什么都听我的,我想买糖就买糖,我想买木剑他就给我买木剑,我娘吧···老揍我,老骂我,吃糖她就说我在换牙,玩木剑她就说小孩子该多读书,有没有搞错,我爹是···练武的好吗!” 毕竟周围人多,王小二聪明的改了下口,接着说:“总之有时候啊,我都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 张三疑道:“好么,一通说下来,全是她对你怎么怎么不好,那你还这么期待她的信?” 王小二挠了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说:“师父,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我娘好像对我也没多好,但离她久了总觉得自己···有点想她。” 张三:“······” 久了。 所以才会想念吗? 万一王小二哪天知道了真相····· 张三不由自主的问道:“说起来小二,你娘送你到我这之前,有没有说过些什么?” 王小二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不过既然问了,王小二仔细一想,道:“师父你这么问的话,去你那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我娘住一间房,那天晚上她偷偷起夜,然后在一直悄悄盯着我。” 张三:“盯着你,你没睡?” “我早被她吵醒了,不过假装睡着,本来是想看看娘要去哪,结果娘根本没走,就在我床边,一边摸我的脸,一边说‘对不起’。” “你···怎么想?” “一开始我也奇怪啊,后来去了师父你那,看到日后我的生活环境······我就释然了。” 这其实是一句假话。 因为真正让王小二释然的,是娘亲居然让自己拜了一个这么穷,并且这么不靠谱的门派。 穷就不说了,师父虽然超能打,但却是一个可能杀个乞丐,都要琢磨上七八天,最后还特么有极大几率会放弃的杀手。 师公就不用说了,吃鸡腿噎死的。 太师公更绝,举派投奔黑道也是够了。 王小二甚至一度感叹,正派的未来,全部都在自己的肩上啊····· 人群熙攘,有些吵闹。 王小二注意到师父好像突然不说话了,并且,身前的同样正在排队的一个男子,突然的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十岁孩童,彼此凝望。 中年男子换下了之前的一身厚重冬装,如今是一身文士长衫的打扮,衣服用料普通没有任何华贵之感,很是常见。 男子双眼眼角往下,更是可以看见两道不潜的疤痕,显得有些恐怖。 然而王小二只是稍微和男子注视了一会,就不觉得他恐怖了,甚至心底还升起了一些怪异的感觉。 这个人长的很普通,但举止非常的端庄,发髻梳的无比整齐,一根乱的发丝都没有。 他的衣服好平整,连一点灰尘都见不到。 更关键的是他的眼神。 一眼看过来的时候,像是在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人,但王小二知道,那并非是因为身高的原因。 见过陆高升的王小二也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的‘俯视’不同于陆高升的那种。 因为陆高升看人的时候,也带有这种‘俯视’的意味,但那是来自于陆高升对自己的自信,和气度的傲慢。 可这个男子并不傲慢,甚至透着些平静如水的气质。 平静的俯视你,但并不是因为傲慢,而是我在你之上这件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母亲为什么会对儿子说对不起?” 百君侯发问了。 王小二还有些发愣,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张三也多看了几眼,才隐隐察觉男子古井无波的外表下,隐隐藏着的不凡,但真的要说,却说不太清楚。 “先生是······”张三问了一句。 自己和王小二的对话,应该没有任何特别不同寻常的地方吧。更何况,这男子虽不似寻常人,但看着更不像什么好事之徒。 百君侯则根本不理张三,直勾勾的看着王小二。 王小二被看的有些发慌,便说:“这我哪能知道啊。” 百君侯听完,什么也没说,又把头转了过去。 张三眉头微皱,倒也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无视了自己,只是觉得怪怪的····· 直到看见百君侯转过身去时,他手上的一枚扳指引起了张三的注意。 “那枚扳指好像···不,虽然都是云纹,但纹路是不同的。” 白玉对富贵人家来说并不算难寻,白玉的扳指也同样如此,虽然眼前男子所戴的扳指,大小和自己的藏在破庙里的那枚一样的。 但扳指这种东西,尺寸本来就那么几种,大小一样,根本就是寻常事。 我多心了吧。 张三在心底这么说着。 随着时间过去,人流渐渐涌进天若城。 站在两师徒前面的百君侯和其他人一样,交钱,入城,期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张三心底的异样感觉,也逐渐平静,心说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一前一后,几乎是一同进城。 张三牵着王小二,正想默默离开,却发现之前那个男子拿出一块白巾,擦拭自己沾染了一点点灰尘的袖子。 其实排队入城这种事,在百君侯的人生里,堪称‘稀奇’。 今天这么做事因为,一来不想惹人注目,二来也是一时兴起。 但没想到城门口人来人往,有时候还有马匹经过,会扬起那么多尘土,他实在忍受不了,所以稍稍整理了一会,动作缓慢而优雅。 直到身上一尘不染,百君侯才缓缓离开。 张三和王小二对视了一眼,眼神里表达的意思非常统一。 这人指定是······有洁癖!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二章和小时候约定的一样 晚间,沉重的咳声一如既往。 但近来白芳的病状似乎好了很多,能够下床走动,这倒是惹得明清和白小玉兴奋了好些日子。 然而白芳知道自己能有这份气力,要归功于体内那份雄浑的内力。 只是看着丈夫和孩子那开心的面孔,白芳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 结局注定不会改变。 我只希望,他们能快乐一天,是一天。 说来,能快乐一天,是一天······ 那个张三让我写信,也是为了了这个目的吧。 他可真是一个温柔的·····坏人。 爹,娘,清名,小玉,明清,张三,王小二。 真是一段温柔的人生啊,我遇到的人,都不是坏的,至少不是无可救药的。 我很幸运。 我很知足。 我应该很知足。 然后。 眼泪就垂了下来。 其实就和白小玉从来没有在白芳面前哭过,即使在知道了母亲即将要死的真相后一样。 她们母女在某些地方真的特别相像。 她们特别坚强,喜欢假装特别坚强。 没能睡着的白芳起了身,擦了擦双颊,推开屋门,黑夜遮掉了脸上苍白,远不如太阳耀眼的月下,她更美了。 树上没了知了,倚着树干,静静的看着月亮,并不想任何人来我身边。 坚强的人才不会把自己的悲伤和他人分享。 “其实不想死,我不想死·····所以,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过的很好,所有人都对我很好。” 嗒嗒。 身后突然有了脚步声。 白芳有些吃惊,她不想让那两个现在最亲近的人,知道她内心最深刻的恐惧。 “恐惧死亡是很正常的,人乃至野兽都是如此,你不必为此感到难受或者困惑,如果无法战胜自己的恐惧,那么能做的也就只有接受。” 那平静的声音,白芳记忆里好像不曾有过的,但隐隐又有一丝熟悉之感。 转过头去,发现来人是一个穿着文士长衫,身上很是整洁的男子,平淡无奇的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孔,非要说特别的,一定是那双眼眼角往下的两道疤痕。 白芳看着走来的男人。 倒也不慌。 快死的人,哪里会害怕那般许多,白芳只是有些许疑惑而已。 如果来人是张三那种江湖高手的话,或许能解释,为什么能越过明府的护卫的把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可这个文士打扮的男子,看着可不像武者。 自己似乎也不认识他·····然而,他的面孔,却透着些许熟悉。 我见过他吗? 百君侯看出了白芳的疑惑,不过和白芳不同,不论是三十多年前还是如今,一直很美的白芳,他轻易就认了出来。 “三十多年前,你大概也就···这么高吧,不过当时我也只是比你高一点而已。” 百君侯伸手放在自己的大腿边,形容了一下。 白芳听闻‘三十多年’这四个字,仔细回忆着当初,眼眸里渐渐透出一股惊讶。 百君侯继续平静的说着:“和小时候约定的一样,我会在你快死的时候,来找你。” 白芳终于回忆起了来人是谁,惊讶一同一些欢喜,冲口而出:“堂···堂兄!?” 百君侯点了点头,说:“是我。” 确定之后,白芳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楞了好些后,才说:“你还记得?” 百君侯还是那一张古井无波的脸,道:“这次去霜雪国处理些事情,碰见一个有趣的少年,而后便想起你了,算算时日,知道你大限将至,便来看看,此后有一件大事要忙,想来,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三十多年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真就如当年两个堂兄妹孩时的约定——在你快死的时候,来找你。 逐渐平静下来的白芳,怀念起小时候被父母带上霜岛的那段时光,不由问道:“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伯父和伯母······” 话到这,白芳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百氏族人,即使服用过百命丹,也不可能活过四十五岁,百君侯如今都是中年了,他的父母当然是······ “他们过世了。”走到白芳的身边,百君侯还是那么的平静。 “抱歉。” “没什么,是人都会死。” 白芳沉默一阵,百君侯的父母死了,她的不也是吗? 是人,就会死。 还是说。 因为是人···所以才会死。 再度看向百君侯,靠的近了,白芳才发觉,自己方才原来没有看错,百君侯的双眼之下,确实有两道疤痕。 但是怎么可能呢? 小时候见面的时候是没有这两道疤痕的,更不说百君侯小时候,就已经是百氏上下认定的继承人,又有谁能伤得到他? 难道,又是因为‘枯命’吗? “你的眼睛·····”白芳很是疑惑。 百君侯似乎不愿多做回答,说:“小事,不必介怀。” “堂兄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是小事,那次偷跑出去,在山里遇见了老虎你也是这么说,也是这样的表情。” “父亲告诫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论现在还是以后,绝不能。” “想必是因为伯父一直都把你当作下一任家主,才会这么说,不过如今,你已经是了吧。” “子承父业罢了。” 平静的对话,来自于这对三十多年不见的堂兄妹。 不过这更让白芳觉得熟悉和怀念,因为她印象里的堂兄,就是这个模样,没见过他笑,也没见过他哭,就是见了老虎都别想看见他害怕,仿佛一个毫无情绪的人。 但小时候在百氏治病的那段时间里,堂兄又是唯一说得上话的同辈人。 阔别三十多年,本应该早就淡漠的亲情。 此刻变得莫名的亲切。 白芳转头看向百君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还是像以前一样,平平无奇的相貌,配上一身,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衣袍,举止有礼又优雅。 他的一丝不乱的鬓角,仔细去看的话,月光之下,已有些许白丝,算算年纪,这位堂兄终究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离四十五岁,好像也只差一两年了吧。 想到这,白芳为这个亲人,有了一丝担忧。 “堂兄你的年纪······” “我无碍。” 百君侯还是那样的平静。 只是看着堂兄万年不变的冷淡模样,白芳有种预感,难道,小时候的戏说,会成真吗? 小时候的白芳曾取笑过百君侯,当时说:堂兄,你这样子,可是没女孩子会喜欢的。 白芳揣测的问道:“堂兄娶亲了吗?” 百君侯转过头来,眼眸里极少见的给了一些感情,名为‘疑惑’的感情,说:“小时候我和你说过的吧,男女之间的情爱,我非常鄙夷。” 还真是这样! 白芳着实惊讶了一下,作为家主要是不娶亲,下一代家主可怎么办? 白芳道:“我是记得堂兄说过这话,但毕竟是小时候,我以为堂兄······” “还是说说你吧。”百君侯打断了白芳,继而道:“你小时候常说,长大了要嫁给一个骑白马,能诗能文的大才子,想必如愿了吧。”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三章和小时候约定的一样(二) 月下。 想起自己还是个七八岁小女孩的时候,对堂兄叽叽喳喳,说着对未来夫婿的幻想,白芳脸庞微红。 “我确实嫁给了一个读书人,他真的很有才华,不过那时我真的们很穷,没有什么白马,但是嫁给他这件事情···我从没后悔过,只是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他离开我的那几年,做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变了,名字变了,性格变了,除了脸,我对他竟突然变得一无所知,那时开始,我变得恨他。” “但半年前,我从一个人那里收到他的绝笔信,信里,他好像又突然回来了!” 眼眸里有了一丝亮光,白芳的语气都似有了几分雀跃。 百君侯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那人是谁,百晓堂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百君侯知道的秘密,或许比这个世上任何人都要多。 百君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座明府,淡淡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嫁给明书大祭酒的儿子,多半是为了你女儿的将来·····” “不。”白芳坚定的摇了摇头,说:“一开始或许是这样的,但这几个月下来,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他了,或许明清不如清名那么聪明,那么博学,可他对我,对小玉,是真心实意的,我真的很幸运,也真的很感激。” 这一生所遇到的两个男人,都是真心待我的。 白芳对此,深感幸运,深怀感激。 只是毕竟说起了陆清名,白芳原本见到亲人的开心,却又低落了来。 气氛有些沉闷。 百君侯主动说:“嗯·····说起来,当时你和我说,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夫婿的时候,好像还被门外的我娘和你娘听了过去吧,当时的场面,有些有趣啊。” 如果现在,但凡有一个百氏族人在这里听到百君侯的话,恐怕会惊的连下巴都掉下来! 我家家主,主动和人聊天,或许还能勉强接受,但他居然还会主动的转移话题,貌似有几分不想让白芳过于回忆那些伤心往事的意思,这简直······不可思议! 然而百君侯的话,倒确实让白芳想起了当初的那段小故事。 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和父亲一样,是个强悍的武者,性子特别的洒脱,说她有些大咧咧也不为过。 当时的自己那些关于‘夫婿’的被母亲,和堂兄的母亲听了过去。 结果自己的那位大咧咧的母亲,居然就着这个话题,也谈起了自己理想中的男子,应该是什么模样,还带动了百君侯的母亲。 一个将军夫人,一个百氏家主夫人,在那聊什么样的男人,才是最帅气的,怎么说呢····· 场面一度有点好笑。 甚至让现在的白芳回忆起来,嘴角都不由微微上扬。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白芳甚至笑出声来。 白芳笑着说:“堂兄,要不然你我现在来说一下,你我母亲各自描述过的,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叫‘帅绝天下’吧,看看我们两个,谁记得比较清楚。” 帅绝天下。 这四个字让百君侯眉头微微一皱,记得这听着有些怪怪的四个字,不是出自那位洒脱的将军夫人,而是由自己那位庄重的母亲口中说出。 那些话,自己要是再复述一边,也未免有些······尴尬。 然而白芳没有给百君侯反对的机会,率先说道:“我母亲当时说,什么样男人才帅?当然是勇冠三军,力能举鼎,外有良策能御强敌,内有贤德可安万民,百夫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最让人倾慕?” 白世玄身负白氏血统,天赋即便是在白氏中都堪称出类拔萃,十六岁时就力能举鼎,十八岁参军御敌,显露出卓绝的军事才能,很明显,当时白夫人是照着他的模样陈述的。 百君侯见此,堂妹都已经复述了,心下无奈,但也只好说起当初自己母亲说的那段话: “母亲当时说···哦?白夫人是这么看的吗?但姐姐我倒是有些不同见解,我认为男子的魅力,绝不是来自于外表,也不是来自于其个人勇力如何,男人······” “首先,一个男子必须随时保持庄重的仪姿,举止要优雅,要不苟言笑,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继而还要具备四种品质。” “面对危险时,无惧。” “面对困境时,从容。” “面对死亡时,优雅。” “最后,要有成为一个家族脊梁的责任感。” “白夫人,我认为能做到以上四点的男人,纵然面貌丑陋,但一样可以·····帅绝天下!” 说罢,虽然神色一如平静,但百君侯微微低头。 前面其实还好,最后那四个字就忽然不对劲了,也不知道自己那位母亲怎么说出这话来的。 白芳见状,大方的笑了出来,或许这世上只有她和百方侯,才能从百君侯身上的某些微小动作,去观察他的真实情绪。 见到这位堂兄破天荒的露出了‘窘迫’,白芳怎能不笑。 白芳笑说:“记得当时我娘还问伯母,伯母所说的,是不是伯父啊,结果啊···呵呵·····伯母却说,她所说的完美男子,这世上只怕根本没有,所以,她决定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那样的人。” 白芳看向百君侯,笑问:“堂兄,你成为那样的男子了吗?” 百君侯微微侧首,说:“谁知道呢。” 想起那段时光,有好多的笑容。 “那时真是一点烦恼都没有,小时候可真好啊······”笑罢,倚着树,看着月亮,白芳这么说着。 百君侯抬起头来,一同望月,却不知道怎么回应白芳的这句话。 小时候可真好·····吗? 看着白芳的微笑,百君侯感叹,无知其实是一种幸运,因为白芳永远不知道,当年为何百氏会愿意用一颗百命丹救她性命。 为何自己那位素来庄重的母亲,要刻意和她的母亲交好,殊不知,自己的母亲其实从来看不起那些江湖出身的粗野女子。 真相其实一直隐藏在所谓的‘真好’之下。 丑恶是被美丽覆盖的东西。 “堂兄不这么觉得吗?”白芳转过头来,不解的问道。 百君侯沉默了些许,道:“我的小时候,和你不一样。” “有吗?”白芳疑惑。 百君侯说:“你并不知道,我三岁识字,五岁学文,七岁学理,之后就一直跟着父亲走遍天下,学···各种各样的东西,和你认识的那一个月里,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和同辈人相处。”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百君侯之前说过,如果我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或许就是白芳了。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四章朱颜丹 “其实早上我就入城了,来到府上时,看见了你的女儿。” “小玉?” “是,和你很像的一个女孩。” 白芳露出了微笑,每个女儿都是母亲的心头肉。 百君侯继续道:“她应该已经十一或者十二岁了吧,白氏的血脉开始觉醒,隐隐已经有了内力,不过她好像还不知道。” 百君侯徐徐说来,却让白芳怔住了。 之前王小二和白小玉相拥,却被打了几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白小玉力气很大,完全不像同龄的女孩。 白芳半年久卧榻上,自然是看不出来,听闻这话,眼中闪烁着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情绪,可旋即,又归为平静。 白氏天赋异禀,如果不是像她这样,得了‘枯命’的话,通常在十岁至十二岁开始,天赋逐渐展露,内力天生的同时,并且会一直增长至十八岁。 白小玉没有得枯命,如今十二岁了,要是没有展露天赋,那才奇怪吧。 “小玉她资质如何,堂兄你能看得出来吗?” “应该不逊于如今白氏的左右二使,想必就算不练武功,十八岁时,内力入地阶不难。” 白芳的惊讶,这次剧烈了许多。 因为即使是白氏族人皆天赋异禀,但天赋也有上下之分,代代有宗师出世,不是说白氏人人都能成为宗师。 要知道地阶内力,即便勤修苦练,对于普通人来说,少说也要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功夫。 而不练武的前提下,在十八岁时内力自动达到地阶水准,即使是白氏一族中,也属于首屈一指的绝顶天赋了。 白芳思索之后,还是说道:“我···不会让她习武的。” “为什么?” “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吗?” 过往的二十年,白芳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父亲不是镇南大将军,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就不会被卷入到那些漩涡里。 做个普通人吧。 嫁人,生子,安老,又有什么不好? 白芳轻声说着:“而且不瞒堂兄说,小玉那孩子,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嗯?”百君侯眉头微皱,心说是不是有点早了。 白芳则是想起了王小二的那张脸,笑说:“一个蛮有趣的小孩子,特别的机灵,就是看见我的时候,不知为何,总一副怕怕的样子,而且他的师父似乎·····” 想起对张三的承诺,白芳撇开话锋,说:“但不管怎么样,我看得出来,那孩子本性还是好的,而且特别懂怎么逗小玉开心,也许···将来小玉长大,嫁给那么一个有趣的人,是很好的吧。” 百君侯没有在这事上多言,道:“庆幸的是你的女儿没有得枯命,倒确实能做个普通人。” “是啊,小玉出生时,我看见她的手腕上,没有这样的红点,堂兄,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白芳抬手,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手腕脉搏处,一抹红点,鲜艳如血。 百君侯见状,也伸出手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点,沉默不语。 比起白芳,百君侯手腕处的红点,显然要淡上一些,不过也已经很红了。 “小时候堂兄告诉我,这不是病······” 百君侯接过话,用小时候的那种语气,说:“这是命。” 治得好就是病,治不好,就是命。 命! 许久。 百君侯说:“我会尽可能的让你的女儿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以吗?父亲说过,我们虽也是白姓,可我们这一脉的先辈早就脱离了百氏,听说还在百氏的同族,都把我们看作······” “百氏······”百君侯看向白芳,凝望她的双眼,以不容反驳的口吻:“百氏,是我百君侯的百氏,就算血脉一宗,但君是君,臣是臣,他们可以给我建议,但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君临于世,唯我独尊! 百君侯的眼眸,透露出这番意思。 些许沉默之后,白芳为百君侯这一刻展现的气度稍惊。 现在她才回过神来,这位三十年前的堂兄,如今已是百氏家主了。 “·····谢谢。”白芳诚恳的说道。 “虽是远亲,但你和白小玉身上,终究也有一份我百氏的血脉,不必言谢。” 然而,其实白芳的谢意不止于此。 看着百君侯,白芳诚恳的说道:“其实我知道,当年父亲死里逃生,却武功尽失,变成了废人,可宋严世找了我们那么多年,却至今寻不到我们,堂兄······我也没那么傻,以为是宋严世无能,我心底,是知道的,所以这声谢,我还是要说。” 百君侯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 “没什么,话···也有个头,今天,就到这吧。” 该离别了。 最后,百君侯从怀里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打开之后,一枚朱色的丹药,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得了枯命的人,在死亡后,血肉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整个躯体会只剩下皮囊包着白骨。 恐怖异常! 而这就是枯命的‘枯’字因由。 不仅仅是缩短寿命,在人死亡之后,血肉会快速腐烂,最后只剩皮骨的恐怖,正应了‘枯’字。 当年只有七岁的白芳在百霜岛上,意外的见过一次得了枯命的二十五岁百氏青年,在死亡后的惨状,为此惊恐了数日,一连几天睡不着觉。 当时还是只是比白芳略大几岁的百君侯想安慰她,不想让这个堂妹害怕到睡不着。 却不料还是孩子的白芳对百君侯说:“堂兄,我害怕的是,我注定只能活到四十多岁,要是爹娘或者其他亲人看到我死的那么可怕,该多伤心啊,堂兄,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少年百君侯承诺:“你服用百命丹的时机迟了不少,会少几年寿命,活不到四十五岁,但你放心,我答应你,在你快死的时候,我会来找你,让你死的时候,不会吓到身边的人。” 此刻的白芳问:“就是此物了吗?” 百君侯说:“这是朱颜丹,但不是医药,而是剧毒,服下之后,剧毒会潜伏在体内,与你的血气产生反应,受你血气滋养,会令你暂时的陷入假死状态,莫约一天之后,你会短暂的苏醒一段时间······” “苏醒···一段时间?” 百君侯点头道:“是的,你也可以理解为‘回光返照’,因为那时被滋养后的毒素,会走遍全身,短时间内,让你容颜焕发生机,相信那会是你人生中最美的一刻,朱颜丹之名,由此而来。” “但是,等毒素彻底融进你身体的每一处,那之后,你将彻底死亡,但你的血肉不会那么快的腐烂,你的美丽会被暂时留存,时间足以支撑到你被安葬之后,所以·····不会吓到他们的,放心。” 关于死亡,白芳已经接受。 所以她微微一笑:“我最近其实一直害怕这个,堂兄,谢谢你,记得我们孩时的约定。” 百君侯看了看白芳的手腕,回忆之前那个鲜艳若血的红点,道:“以我的眼光来看,你最多·····” “我最多还能活两天,甚至不足两天,我知道的。” “还好我赶上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呢?我的命真的很好,父亲,母亲,两个丈夫,女儿,现在···又多了你这位堂兄,这么关心我。” 展颜一笑,白芳的话里,只有诚恳的谢意。 百君侯看着她。 “我走了。” “堂兄,记得你也四十三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转过头来,百君侯看着自己的这个三十年未见的亲人,应该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百君侯点了点头,随后,于黑夜中离开。 些许后,院中只剩下了白芳,和那丸朱红色的丹药。 她已经开始想了,因为堂兄方才说服下丹丸一天之后,会有一段回光返照的时光。 该和明清还有小玉说些什么呢? 那最后的时光,也是最宝贵的时光,我该和自己最爱的人,说些什么呢? 好像,真的该想一想。 ····· ····· 百君侯来到明府之外。 长长的街道,于黑夜之中,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个寂静的夏夜。 男人独自低语:“刚刚我好像说了对不起吧,但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说对不起,也永远不会知道。” 其实是因为二十年前,截杀你父亲,害死你母亲的人······ 是我啊。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五章真相 “面对危险时,无惧。” “面对困境时,从容。” “面对死亡时,优雅。” “最后,要有成为一个家族脊梁的责任感。” “白夫人,我认为能做到以上四点的男人,纵然面貌丑陋,但一样可以·····帅绝天下!” 百君侯的母亲,也是当时百氏的家主夫人,正开着玩笑。 一个端庄的美人,说着这样玩笑话的时候,似乎格外的有亲和力。 白芳的母亲江湖出身,为人豪爽大方,加上女儿刚被百氏所救,感激涕零之下,短短一月,就和百君侯的母亲结成了好友,两人还约定此后,要常常书信往来。 然而····· 远离了白芳和其父母暂时的居所之后,百夫人脸上的笑容,亲和,都在转瞬间消失。 看着身边只有十一岁的儿子,百夫人问百君侯:“君侯,知道母亲为什么说那些话,刻意的和那个江湖女子交好吗?” 十一岁的百君侯神色平静又平淡,就如以前的他,也如未来的他。 百君侯淡淡的说:“白世玄现在虽然还不是镇南大将军,但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白世玄的宗师修为,我们不在乎,但镇南军是一只强悍的劲旅,辅以白世玄难得的帅才,将来更上一层楼,成为一只令天下胆寒的铁军,不难。” 百夫人露出一抹冷笑,对自己孩子锐利的眼光,很是满意。 百夫人道:“说的不错,白世玄这一脉的白氏,早已脱离了我们百氏,如果不是他女儿得了枯命,想必也不会厚颜来百霜岛,跪求了三天三夜······君侯,你还记得你父亲和你说过的吗?”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向你下跪?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对你宣誓效忠? 有些人跟随你是因为利益,有些人跟随你是因为理想,还有些人是因为恩情。 百君侯点了点头,表示记得。 百夫人继续道:“白世玄不贪财,不贪权,不好色,这种人是很难驾驭的,但君侯,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无法驾驭的人,白世玄为人,第一,太重恩义,第二,太过在意自己的妻女,这次给他女儿的百命丹,原先是准备给你四叔独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百君侯回头看向白芳一家人暂居的住所,道:“我知道,白芳要活,四叔的儿子就要死,但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和白世玄明说。” 百夫人道:“自然是不能明说的,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总而言之,千年将至,寻仙计划之后,就可以着手重夺江山之事了,届时,白世玄此人,对我百氏的王业必有大用,所以······” “君侯,这些日子你可以多和那个女孩相处,在岛上游玩一番,说是宗族血脉,终究只是远亲罢了,等到白世玄成为镇南大将军后,你甚至可以娶她。” 百君侯忽的抬起头,眼眸中有一丝反抗的意味。 “母亲,我对那女孩,并无半点·····” “愚蠢!”百夫人忽然一喝! 她转过头来,看向百君侯,说道:“自古以来,帝王家事,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现在的百命丹,又或是将来的婚事,都是因为白世玄这个人‘有用’罢了。” 少年百君侯见母亲发怒,微微低头,而后道:“只是母亲,我想说的是,就算做了这么多,白世玄一定会帮我们吗?父亲说过,势因人而变,王是造势者,也是掌势者,可势是会变的,即便是它的创造者。” 大势是会变的,没有人是永远的掌势者,因而没有永远的王朝,没有永远的皇帝。 百夫人问:“你的意思是?” 百君侯眼中寒芒闪烁:“受了我们恩典,就一定会听命?他会是我们王业的助力,也可能是大武国的擎天一柱,若是将来白世玄不受控制,不为我所用,那必定为我所杀!可我要是娶了的他的女儿,那岂不是······” 百夫人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儿子越发满意,不过·····还是太嫩了。 “我的孩子,果然是帝王之才!竟已经想到了那么远,不过君侯,你还是太嫩了!” 百夫人让百君侯抬起头,而后盯着百君侯的双眼,道:“可用的时候,我可以和那粗野女子做朋友,你将来也可以娶了那个女孩,不可用的时候·····那就杀呗。” 那就杀呗。 百夫人的话是那么云淡风轻。 “是你的岳丈又如何?作为君王,就是你的爱妻,你的功臣,到了该杀的时候,就要杀!而且不仅要杀,还要斩尽杀绝!连同亲族,父族,母族,统统斩草除根!!” 百夫人话锋一转,又道:“你六岁开始,我就教你各国各朝的史书,难道你忘了?书上,那些个名震天下的功臣,名将,立功的时候,帝王会余尊降贵,百里相迎,乃至互通嫁娶,但是,当臣子没用的时候,造成威胁的时候,顷刻间,就是抄家灭身,株连九族!” 雷霆雨露,不过转息。 说的,便是帝王。 百君侯和母亲对视着,说不出话来,显得很平静。 百夫人继续说着:“君侯,你要记住,你是天生的帝王,天地万物,都只是你手中的棋子,所以你不必对棋子怀有感情,有用的棋子,可以爱护,没用的棋子,丢掉便是。” 百君侯沉默以对。 百夫人问道:“君侯,记住我的话了吗?” 百君侯躬身行礼,说:“记住了,母亲。” ····· ····· 记忆中,那个一直在笑,病情好转了在笑,带她去岛上看瀑布在笑,即使是在病中也还在笑的堂妹,方才和自己说了很多温馨的话。 一如当年。 可实际上,她脸上的笑容却没那么多了,也没有那么真了。 又不如当年。 你说自己深感幸运?深怀感激? 可当初的那份笑容,已经不再了。 承认吧,白芳,我唯一的朋友。 你内心最深处,没有一刻在笑。 但百君侯心底却没有一丝后悔,即使再来一次,二十多年前,他相信自己还是会选择和宋严世合作,截杀白世玄! 在街上走着走着,百君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忘记了自己走到了哪里。 直到抬眼一看,才发现此处颇为荒凉,地上甚至有一个灯笼,在夜风中摇摆。 转头一看。 那座府邸被封了半年多,不曾有人打理,那么荒凉也实属正常,甚至仔细看的话,门边还有些蜘蛛丝。 陆府。 百君侯心说了一句,倒是凑巧。 不过也好。 看着那座府邸,百君侯淡淡说道:“陆高升,你的能力完全没有问题,但你知道为什么自己大业未成,却先身死吗?” 因为。 “你还不够狠啊,陆高升。”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六章真相(二) 第三十六章真相(二) 陆高升临终之前,曾经对张三说过两句话,作为把白玉扳指还给白芳的报酬。 “是不是更聪明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将来你真的不幸遇到了他,我建议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以及尽量逃离他。” “因为他是一个断情冷血之人,和你我不同,他没有可以被针对的弱点,所以,他绝对比我···狠!” 可惜,这两句话,他从来没有对白芳说过。 事实上,陆高升知道白氏一族,也知道白芳是白氏后人,但陆高升并不知道枯命的事,也不知道白芳和百君侯的堂兄妹关系。 白芳从前也没有和陆清名提过,因为他们这一脉的白氏族人,在很多年前脱离百氏时,就立下过誓言,不会对外说出任何关于百氏,或者牵扯百氏的信息。 枯命,自然包括其中。 ······ ······ “天歌郡的郡守退下了,他的儿子,天远府府令的郡守任命状正在路上。” “跳梁小丑在你的坟墓上狂欢,陆高升,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 百君侯默默思索着。 据百晓堂事后所查,以及他自己的判断,他大概能猜得到,半年前那批粮草进入天若府之后,所发生的前因后果。 尤其是袭击徐国的人,必定是陆高升,这一点目前已经毋庸置疑了。 可陆高升作为一个府令,手底下的白鹿军虽然勇悍,但不过一千人上下,居然强行冲杀徐国的两千金甲禁卫军,虽然打赢了,但整体行动看上去,过于不智。 能让陆高升不智的人,百君侯只知道一个,由此推理出了陆高升行动的最终目的。 不过,袭击粮草之后,天若城内陆高升之死,葫芦谷武七学运粮等等事件里,还存在不少疑点,以百晓堂之力,目前都仍未彻底查清。 但那些也不重要了。 “你不够狠,没能战胜失去白芳的恐惧,所以输了,也是自然的。” 百君侯自语道:“和你不同,我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但又好像···没有。” 因为恐惧的尽头,是另外一份恐惧。 ······ ······ 二十年前,宋严世一纸确凿的谋反罪证,将白世玄兵权解除,后又秘密截杀白世玄,白世玄事后失踪。 然而国法不可不正,因此当时宋严世在求得皇帝旨意之后,当年在上京城处决的,其实是宋严世安排的一个死囚,其后,他一直在暗中四处搜查白世玄下落。 关于那场谋反案的一些细节,一些大人物都知道,比如当今的国子监大祭酒明书,和当年负责侦办案件的神捕‘凌君’,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宋严世所准备的谋反罪证,又是毫无破绽。 可是,当年真正的真相是什么呢? 白世玄的失败,其实是一场谋划,来自于两个人。 一个,是年方二十多岁,正是一生中最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百君侯。 另一个,是时年四十五岁,正值年富力强的中年男子,宋严世。 百君侯选择了宋严世,宋严世辅佐了百君侯,两人合力,让白世玄身败名裂,妻子惨死,自己武功尽废,连女儿都是在旧部的保护下,堪堪逃生。 大祭酒明书知道宋严世截杀白世玄,否则白世玄不可能回不到京城,为自己辩白。 但,谁有能力截杀天下第三,天阶上段的绝世高手?甚至白世玄最终虽逃得性命,却因重伤,落得武功尽废,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领?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虽然没有证据,但情理上,能做到的,并可能会去做,只有当时天下第一武学宗师——余仙死! 可是,余仙死那时是黑道盟主,宋严世当时却还并不是左相,二十年前的黑道势力也并没有如今这么强。 两人并不相识,此前也没有过接触。 但事实的结果是,宋严世确实说服了余仙死,为他截杀白世玄,条件自然是他掌握朝廷大权之后,与黑道的合作,然而,一开始,为宋严世和余仙死二人会面的牵线人,又是谁呢? 那个人,正是百君侯。 甚至宋严世向朝廷提供的罪证,也是百君侯暗中搜集到的。 并且,因为白世玄之事,犹如因果般的一场对决,发生了。 虽然那场对决,事先没有任何人预料到,包括宋严世和百君侯都没有预料到。 但那场一对一的厮杀,还是在二十年前,某个叫张三的孩童亲眼见证下,发生了。 星海派掌门白思,死斗,黑道盟主余仙死。 一个天下第二,一个天下第一。 其实说起来,关于两人之死,虽然当年验尸之后,江湖人都知道两人死前,一定有过一场空前绝后的生死对决。 但是,却没有人真正的想过,又或者有人想过,但最后没有找到答案,那便是,到底为什么,白思要死拼余仙死,又或者余仙死非要死斗白思? 因为虽然两人各自麾下的门派,常常发生冲突,死伤。但是做为门派之主,两人此前,就个人而言,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别大的冲突。 不过黑白有别,两人又是黑白两道的领头人物,狭路相逢,拼个你死我活,这事情并不是不合理,因此没有人过多的注意过这个细节。 但仔细想来,两人的死斗,似乎确实缺少一个乃至多个切实的理由。 难道只因为你是白道大哥,我是黑道大哥,且双方都知道对方实力不逊于自己的情况下,因为一场偶然相遇,就非要拼上几十年,才苦修到极致的武学境界,来一场不一定能赢的生死决斗吗? 实则。 白思和白世玄本是同宗兄弟,来自于白氏一族中,那支脱离百氏的血脉,自幼相识,幼年和少年时常常在一起,相互磨练武功,感情深厚。 只是后来因为志向不同,一人独自参了军,一人跟随长辈入了江湖。 但少年时的那份兄弟情,为人都极其重恩,重情的白思和白世玄,从未曾忘记。 白世玄出事之后,白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余仙死! 当时天下,修练至天阶上段境界的大宗师,总共就三个人。 他白思当然不可能截杀白世玄,那么,作为第三高手的白世玄是怎么出事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偏偏当日相遇之后,余仙死自持天下第一,竟承认了此事,并表示,就算他承认又如何? 白世玄叛国,已经是板上钉钉,承认了,难道朝廷还会派大军征剿黑道不成? 白思听闻那些,自然再也不顾其他,悍然出手。 至于余仙死那时,如果是在战胜白世玄之前,以他混迹黑道多年的沉稳性格,或许未必愿意接受来自于天下第二的死斗挑战,毕竟白思的武功同样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分高下和分生死,可是两个概念,他并没有十成把握。 但是战胜白世玄,这个天下第三的天阶上段之后,余仙死自觉自己的气势,斗心,都比以往强上数倍,而对方又处于暴怒状态。 有时候,最顶尖的高手对决,由于他们在武学方面的差异已经很小,所以信心,气势,心态···等等这些因素,都是能影响战局的。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杀了白思,我就是天下唯一的天阶上段,再无争议的第一高手,统一黑白两道,兼有失去白世玄这个掣肘之后,必将大放异彩的宋严世之助,日后成为江湖上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也不是难事! 这是当时余仙死的唯一念头。 而后,两大绝世高手的功力的确不同凡响,单单是第一招掀起的掌风,就把那个叫张三的孩童,从偷懒的熟睡中惊醒,在芦苇荡里掀了他一个倒栽葱。 只可惜那叫张三的孩童醒的太晚,如果他听到两大宗师决斗前的对话,应该能知道不少那场决斗的真相。 但不论如何,睡眼朦胧的孩童,就此目睹了,一场毫无疑问,天下第一的决斗。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七章结局不会改变 天阶上段,不仅仅代表着武学的最高境界,同时也代表了,在仙人不存在的前提下,人所能达到的一个极限。 因此天阶上段,又称大宗师,代表达到此间境界后,不管再怎么苦修,也不可能再有特别大的进步。 虽然大宗师之间,因为武功,轻功,内功,等等存在差异的因素,可能还存在强弱之分,但这种差异并不大,因为理论上,实在已经没有更高的境界了。 当年两位大宗师的生死对决,比起余仙死当日截杀白世玄,要稍显公平许多,毕竟那时余仙死是有预谋,并带着足够多的高手。 那时的张三虽然从头看到尾,但其实以他那时候的眼力,大半时候都只看到一团黑影和一团白影,在河面上飞来飞去,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爆炸声,和河流翻飞的景象。 总之当时的场面,对还是小孩子的张三来说,就像两个神仙在打架。 两人打了一整日,最终都筋疲力竭之后,白思因为不慎输了半招,被余仙死所杀。 当时的黑道盟主余仙死在幼年张三的眼里,无异于人间的仙人。 毕竟那个弹指间,就是剑气横飞,纵身一跃就是三五丈高,快到说是在飞也不为过的白衣掌门,最终都输给了他,他不是仙人,谁是仙人? 直到······一根鱼竿的出现。 在给幼年张三内心深处,留下了一种名为渔夫恐惧症的心理疾病之后,也让张三明白了: 哦,原来这才是仙人。 后来随着长大,张三才知道,那日溪上对决的二人,对黑白两道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人物。 虽然张三不知道,余仙死和白思是因白世玄之事,而发起了生死决斗,事后两人一同身死。 但张三明白,两人之死,为那年惨烈到极致的黑白大战埋下了诱因。 最终,黑道战胜白道,开启了这长达二十年的‘辉煌’时代。 但是,多年下来,张三有时候会仍不住的想,如果当年仙人没有出现,或者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仙人,这个世道会有所改变吗? 苦思之后,想来是不会的。 说到底,白思是很强,从他能和余仙死打了整整一日,期间不相上下,就能看出,他也是绝顶的高手,最终输,其实也只输了半招,虽然这半招要了他的命。 可就算只弱一线···也是弱! 白世玄斗不过宋严世。 白思打不过余仙死。 白道胜不了黑道。 会腐烂的东西,放在阳光下会腐烂,用冰块冰起来也还是会腐烂,终究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管仙人出现了,还是没出现,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张三这么说着。 但当张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些恐怖。 因为他说到‘结局不会改变’。 仔细想想,就算当初余仙死和白思没有死,甚至没有相遇,没有过决斗,那场黑白两道的大战,就不会发生了吗? 积怨,仇恨,名望,各种各样利益和情绪叠加,才会激发出那样惨烈的大战。 余仙死也好,白思也罢,他们的死终究只是大战的诱因,而不是大战的原因。 ····· ····· 天若城的夜,很安静。 陆府门前萧索,纸灯笼在翻滚,落叶没有人扫。 百君侯说:“白思错了,明书也错了,或许连宋严世都没能想到,那最深一层的真相。” 或许结局真的不会改变,可不管怎么说,这场结局的开端却是一定的,那就是白世玄谋反的罪证。 一份无可挑剔,一份毫无破绽,一份让白世玄的挚友,国子监大祭酒明书都查不到任何错处的证据。 并且明书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委任了当时巡天门第一名捕,稳坐巡天门‘神捕’官位,号称‘万神目’的凌君追查白世玄之案。 甚至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即将退任的大祭酒明书,和那位因为没能平反白世玄之案,心灰意冷,自觉羞愧所以辞去神捕之位的凌君。 那两位苍发老者,其实暗地里,没有一日放弃过,就算知道白世玄多半已经死了,他们也想为老友昭雪。 可惜,明书也好,凌君等其他人也罢,那份证据如今仍在大武国巡天门档案室里封存,无人能够撼动,自然,白世玄的罪名也无可反驳。 都是无用功罢了。 百君侯暗暗冷笑。 此刻街道上的百君侯伸出手,和白芳一样,他的手腕处也有一个红点。 看着自己的手腕,他说道:“一叶障目,白思看不透,明书想不透,只怕宋严世不知道那份证据的由来,甚至那位神捕‘凌君’用了一辈子寻找,甚至一直追寻到今天。” 这局棋,从二十年前我就已经开始下了。 回首看向来时的方向,已经不可见的,那间小屋里,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 其实二十年前,百君侯知道白世玄死里逃生,更知道他武功尽失后和女儿相依为命,但起初,未免万一,百君侯是打算斩尽杀绝,连白芳和成为废人的白世玄一起杀掉的。 因为白世玄除了是一位大宗师以外,他还是执掌镇南军多年的大将军,只要他活着,就算武功尽失,但他终归还有着一批忠心耿耿,且能力不俗的军门旧部,这些人各个精干不说,还执掌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的兵马。 如果白世玄愿意冒险,愿意再拼一次,但凡他振臂一呼,就算已经被革职定罪,但那镇南十五万大军,他未必调不动! 不过,‘斩尽杀绝’的计划,百君侯最终并没有执行。 因为白世玄做出了一个,让百君侯都感到意外,但仔细想来,似又在情理之中的决定。 他忍了。 甚至之后的十年里,他任由宋严世一个个的剪除自己在镇南军中的羽翼,将自己对镇南军的影响力彻底消磨。 对于武人来说,最强的兵器当然是自己的武功,但对于一个大将军来说,他最强的兵器,从来都是自己的军队。 白世玄这只猛虎,主动抛弃了自己最强大的獠牙。 但对于百君侯来说,白世玄确实做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因为没有獠牙利爪的老虎,就是体型大一点的猫而已。 百君侯会猎虎,但对‘猫’这种弱小的动物,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此刻长夜,百君侯举手,凌空虚握,做举杯状。 “白世玄,敬你不世的帅才,你成为废人的那十年里,你也足够识趣,或许是为了白芳吧,你竟能放忍下妻子被杀之仇,但不管如何,为了你这份识趣,也出于我对你的敬意······” “我保你女儿后半生无事,也可以保你孙女一生平安。” 虚握酒杯,往地上轻洒。 百君侯淡淡道:“初遇你时,我十一岁,当时我就很欣赏你,知道你这位‘叔叔’必成大器,我成年之后,听闻你的事迹,战绩,一度也曾心生敬意,想来哪有君王,不喜欢你这样的臣子,只可惜······” “你挡了我的路。”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八章什么都没干,先少三个? 深夜的长街,百君侯缓缓的向前走着,忽的,身后传来了声响。 “主上,属下来迟,告罪。”沉稳的男声,听来是个中年男子。 长街上忽然出现的男子,白衣白裤,斗笠垂纱,左腰佩剑,正是白左使。 百君侯侧首,道:“无碍。” “源水已经安排妥当。” “你办事素来认真,我放心·····但你语带不定,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主上明断,南边出事了,水白影最重视的独子前日死于暗杀,他不仅仅没有出现,而且现已查明,此前半年,除了和我们失去联系以外,和他那位独子也没有联系,几乎可以确认,水白影多半已死。” 百君侯听闻一位宗师的死讯,并没有太过吃惊,问道:“水白影之死,我们早有猜测,百晓堂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水白影尸体呢?” 白左使摇了摇头。 百君侯淡淡道:“百澄明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陆高升之死查不清,水白影之死也不知道,既然如此,我要他何用?百氏建立百晓堂的意义何在?” 白左使见此,刚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宣之于口。 百君侯却好似能察觉到他的心思。 只见百君侯转过头来,盯着白左使,问:“何事难以启齿?” 白左使暗骂自己愚蠢,而后恭敬答道:“不敢欺瞒主上,除了水白影以外,原本约定好,一同参与寻仙另外两位南方隐世宗师,近来·····也已经失去联络!” 百晓堂监察天下,乃是百氏的耳目,其情报能力还在大武国‘镇抚司’,黑道情报第一的‘金万阁’之上。 大武国明面上的宗师,军门两位,黑天门两位,暗楼在黑山虎之后也拥有两位,金万阁一位,南方的水白影又是一位。 总共是八人。 但实际上大武国宗师的数量并不仅此而已,比如东海百霜岛上白氏的左右二使,大武国上京城皇宫的‘武王卫’,都是名声不显,但毫无疑问的宗师。 除此之外,在大武国南方,水白影以外,其实也还有白道的两位隐世宗师。 可如今,身处南方的三大宗师,一死两失踪!? 百君侯眉眼平静,可语气终究有了一丝厉色。 “秋藏刃和暗楼···好胆!” 明显,和寻常江湖人一样,百君侯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黑天门和暗楼。 因为只有黑天门和暗楼,以及他们百氏有这样的能力,在半年内,接连除掉三个宗师。 “主上,属下对此事其实···有不同见解。” “说。” 白左使徐徐道来:“一来,秋藏刃和暗楼楼主,要对水白影和两位白道宗师动手,从过往的利益和黑白两道的纠葛来看,确有可能,但是黑天门和暗楼里,都有我们的人,若是他们有所动作,我们该收到风声。” “二来,三大黑道已经同意参与寻仙,若说得了仙缘后,诸宗师为仙缘大打出手,还算说得通,可寻仙都没开始,他们难道就要为了先除掉将来的威胁,而暗中厮杀?这未免太愚蠢了。” 百君侯细细一想,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急躁了。” “很少见到主上会这样。” “整个百氏,等了一千年,近来心境确实有些急功近利···如果之后我还有这样,你要提醒我。” 白左使楞了楞,心下却愈发恭敬,道:“是。” 百君侯点了点头,而后沉思道:“原定计划,宗师突然少了三位,其中尤其关键的是,这三人中,有两位,都是轻功宗师,这对计划会造成影响。” 白左使道:“可以让百晓堂加大搜查的力度······” “没有用的,以宗师的实力而言,不可能无由失踪,尤其答应了我们之后,还无故消失,依我看,他们多半和水白影一样···死了。” 白左使藏在面纱后的眉头顿时蹙起:“既不是三大黑道,那能是谁?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关心这些。”百君侯面无表情的说:“我只关心眼下。” “可是主上,天下虽大,宗师难寻啊,那些小国根本没有,而大武国的两位大将军,和武王卫也不可能来帮我们,三大黑道加上我们白氏,总共也就七位宗师。” 百君侯确实只关心眼下。 可现在的‘眼下’是,随着三大宗师失去消息,原定参与寻仙的十大宗师,什么都还没做呢,莫名其妙就只剩下了七个,其中会天阶轻功的更是只有三人,不到一半。 天不助我? “·····不回百霜岛了。”沉默良久后,百君侯忽然说道。 白左使疑道:“主上,那我们要去?” “帝都上京城,百晓堂总堂。” “属下即刻安排。” “今夜先行在天若城休息,明日出发,但今晚就给百澄明发令,把百晓堂各分堂的主事,乃至派到大武国外那些小国的精干,全部召回!” 白左使听完,便知道了百君侯要干什么。 天下之大,我不信,真就再找不到其他宗师了! 百君侯转头道:“方侯那边,事情应该做完了吧,让他也直接去上京城。” 白左使躬身行礼:“是,主上。” ····· ····· 吉祥赌坊,一个听上去很吉祥的地方,虽然进去的人大部分都是哭着出来的。 “不过有赌未为输嘛。”——出自一名赌徒。 “在输掉最后一条底裤之前,我们永远都有翻盘的机会!”——出自一名励志赌徒。 “赌你老母啊赌,师父说的对,做人就是要稳,赌钱哪有偷钱来的稳?!”——出自王小二。 这年头赌业昌隆,导致了其实大部分的赌坊为了争夺客源,都是把赌坊堂而皇之的开在大街上。 一些生意好的赌坊,甚至到了夜里,其人流火热的程度不逊于青楼。 就比如眼下的这间吉祥赌坊。 百君侯和白左使正要去寻间客栈歇息,恰好经过,却不料在路上看见了这一幕。 一个相貌清秀的孩童,在路上边走边吃糖葫芦,看似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刚从吉祥赌坊出来的黑衣男子。 糖葫芦撞在黑衣上,糖渍沾衣,而后掉落于地。 黑衣男子顿时大怒,骂道:“臭小子走路吃东西,你不长眼啊!” 男孩身材根本说不上壮硕,眼见这黑衣男子从赌坊出来,又气势汹汹,虽然糖葫芦掉了一地,可哪敢多说什么,点头如捣蒜一般的连连道歉。 一副软柿子的模样。 黑衣男子方才赢了钱心情正好,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掸了掸糖渍,也就走了。 百君侯看着那孩童,心说:有些眼熟···早上的那个人吗? 记得自己还问过那小孩。 “母亲为什么会对儿子说对不起?” 而身后的白左使,他藏在白纱后的眉眼却是一挑,心说:好快的手法!那个男人根本没注意到就被偷了,这小孩···不像寻常盗贼啊。 正文 第三卷第三十九章现在的小偷这么稳? 大街上遇到小偷小摸的事,太多了,而且小偷这种黑道九流的本事,从小到大,所见的人不是白世玄,就是宋严世这个层面的百君侯,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偷技的。 就算看出来了,当然不可能去管。 只是不知为何,百君侯对王小二颇为在意,便多看了几眼。 白左使虽然看出来了,但也并没有特别在意,对方年纪这么小,偷技这么好,想来可能从六七岁开始,就干上这行的小偷,但盗匪之流终究不堪入目。 谁家的天阶宗师会去管一个窃贼? 所以自然是权当没看见。 本来白左使甚至都没有兴趣提,只是看见身前的主上,却忽然驻足,竟是多看了那小孩几眼。 “主上,您这是·····” “那小孩,我见过。” “见过?” “一面之缘罢了。” 白左使道:“这倒有些奇怪了,主上竟会在意这等人?那小孩依属下看来,是个小偷,而且手法很快,想必是个惯犯。” “小偷?”百君侯再度看向那长街上的男孩。 百君侯又转头看了看街边的那家吉祥赌坊,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个小孩还有个同党。”百君侯淡淡道。 白左使闻言,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方才那个从赌坊出来的黑衣男子,显然不是凑巧撞上了那个小孩,反而,是那个小孩故意撞上去的,那么问题就来了。 小孩为什么知道黑衣男子身上有钱? 毕竟是从赌坊出来的,要知道从那出来,通常都是输到没钱,或者赢了一大笔的。 白左使转头看向赌坊。 但是一眼,两眼,三眼·····没什么特别的人。 百君侯却淡淡道:“那个白衣男子,第三张赌桌边。” 白左使这才注意到了,吉祥赌坊里的某个男子,也正因为百君侯的提醒,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男子身上。 有趣。 位置很有趣。 白左使发现那个男子所处之地,看似不起眼,实则从那个位置看,可以看到整间赌坊。 他的眼神和视线,乃至行为都非常自然,一边下着很小的赌注,赢了一点钱的时候,就和身边的其他赌徒一起兴奋高呼,输了钱之后,就和其他人一起骂娘。 突出一个融入气氛。 但以白左使的眼力,他还是能发现那个白衣男子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男子看似融入赌坊,其实却是隐藏一个普通赌徒的外表下,进行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观察。 观察着所有在赌桌上的人,尤其是那些赢钱的人。 但问题在于,连自己都要在提醒下,观察好一会,才能发现那个男子的意图,为什么主上能一眼看出? 百君侯当然不是看出了张三的意图,纯粹使因为早上入城的时候,记得赌坊里的那个男子和小孩是一路的。 白左使正疑惑着,不料赌坊里的男子又有了新动作。 来了! 他悄悄在打手势。 一个赢了钱的壮汉正往外走。 而街上的那个黑衣小孩看似闲逛,实则注意也在从赌坊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 要动手了吗? 黑衣男孩和壮汉擦肩而过,这次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左使看着这一幕,却好像终于懂了。 “这贼···好谨慎!”白左使忽然低语。 百君侯问:“什么意思?” 白左使道:“主上,那个,不,那两个贼,其中的小孩有一手超乎年纪的偷技,而那个大人,则是有着不俗的观察力,他们一个在里面观察哪些人在赌坊里赢了钱,哪些人输了钱,通过手势的方法,来互相通信。” 百君侯略微有些好奇。 就好像天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看见了馒头,有些好奇这是个什么玩意。 “所以刚刚出去的那个壮汉,也被偷了?”百君侯问道。 白左使答道:“并不是的,那壮汉并未被盗,主上毕竟不是武人,所以看不出,那壮汉臂膀孔武,脚步稳健,应该是修有内力的武者,反观之前那个被盗的黑衣男子,话声听似有力,但脚步虚浮,比起常人都要不如,想必是个好赌又吸食五石散的人。” 百君侯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个男子在赌坊内,看似赌钱,其实是在观察目标,好决定对谁下手,确实谨慎·····这么说来,也许这条街和夜晚,难道也是他的安排?” “主上何意?” “你仔细看下一周围就明白了,既然你说那人谨慎,或许这也是他的计划。” 白左使四下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 在赌坊里偷东西也不是一点风险没有,比如方才的黑衣男子,等到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之后,肯定是沿途追寻,未必就一定不能想到,出了赌坊后,撞到过一个小孩。 但是,这里的街道四通八达,可谓路途众多,那间吉祥赌坊内里的结构,除了前后都有出口,四角还有用来通风的窗户。 更重要的是现在是黑夜,就算这两个小偷被人发现了,借着地形和夜色,也能轻易的全身而退。 然而。 白左使眉头深深蹙起,心里想着,这应该不可能吧,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那个小孩偷技高超,那个男子善于观察,我都认。 但是就偷东西这个行为·····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自己倒确实有些年没从百霜岛出来过了,难道现在的江湖盗业,都需要先考察街道地形,结合建筑物内部构造,再配合时辰和天色,谨慎的甄选目标后,最终再里应外合的进行有组织,有计划的盗窃? 盗业原来是这么烧脑的黑道行业吗? 白左使一度有些怀疑自己过往的江湖阅历。 如果说一切都是巧合还好。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安排,乃至设计好的。 即使作为天阶宗师,白左使也只想在心底说一句:这个小偷···太稳了! “主上,要按照您的说法,这未免是不是有点······” 虽然没有把‘离谱’二字说出来,但白左使的话,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百君侯也点了点头,说:“想想,或许只是我多心了。” 有这份头脑以及谨慎,再配合上足够优秀的观察力,干什么不挣钱?怎么可能会去做小偷呢? 只是看了一眼那街上的小孩,想起小孩早上的话。 百君侯心头一动,对身后的白左使说了些话。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章第二次见面,无言。 王小二近来常觉命运多舛。 师父飞上天,师父落下地,师父昏迷不醒,前后忙乎了两个月,虽然贪了不少钱,可不得不说,难啊。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师父醒了,心想等师父开了张,自己总算能吃顿好的了吧?结果两个月是一单没做,吃野果,睡破庙。 虽然一度想和师父说:师父啊,其实你那拿去黑市换银子的一千两银票,我贪污了不少,实在不行,我把那笔钱拿出来,咱们买只烧鸡也好啊。 但是这么做,无异于自杀。 难啊。 紧接着师父又说要改行创业,结果细数下来,发现了一个有些悲哀的真相。 我们师徒,黄赌毒是一样也不行啊! 我们居然不是优秀的坏人!或者说,没有成为优秀坏人的潜力,这无疑冲进了王小二脆弱的内心,打击了他成为一个优秀黑道的自信。 男人,难啊。 眼下进军盗业,结果还没做成几笔生意,这不,难事又找上门来了。 天若城夜里的长街上。 百君侯迎着夜风走到王小二的面前,说道:“或许你应该仔细想一想,为什么你母亲会跟你说对不起。” 王小二看着百君侯,进行了一顿心理活动: 嗯。 有点眼熟,好像是·····不,肯定是早上的那个洁癖男! 不过这人看上去,感觉不太好惹,而且听他说话,感觉也不太像个正常人。 还是想个办法打发走好了。 王小二挠了挠后脑,装傻充愣的说:“啊?大叔,你谁啊?我们见过······” 不等王小二说完,百君侯指了指自己双眼眼角下的疤痕,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谎言太过愚蠢了吗?还是你经常看见眼角有疤的人?” 王小二听完,顿时暗骂自己白痴。 诚然,百君侯是一个相貌寻常的男子,放在人群里,如果不仔细去瞧,甚至很难快速的把他认出来,但眼角下的疤痕,和那股仔细观察后,就难以忽视的贵意,又让他那么的独特。 “大叔·····嘿嘿,这么巧啊。” “以后不要做小偷了,给。” 说着,百君侯便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王小二:“???” 还有这种好事? “你不觉得我刚刚其实提醒了你一件事情吗?” 王小二小心翼翼的收过五百两,生怕对方反悔,可对方冷不丁的又说了一句怪话。 这洁癖男什么路子?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啊。 百君侯道:“我方才问,你经常看见眼角有疤痕的人吗?想必是没有的,你晨时说,母亲夜间偷偷在耳边说对不起,那么请问,你经常听见,或者见到这样的事情吗?” 母亲对儿子说对不起。 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情啊? 王小二楞了一下,仔细想来······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说的对啊。 母亲如果一早知道了,自家这个门派上到师公,不,上到太师公,再到现在的这个师父,都不那么靠谱,那应该根本不会让自己来拜师吧。 那么如果母亲一开始不知道,那她要说的对不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百君侯见王小二陷入沉思,若有所指的说:“这个世界上,所有奇怪的事情,都是因为你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如果你明白某件事情为什么会发生,那么事情对你而言,就不会奇怪。” “我晨时问你的问题,你回答我不知道,我并不满意。” “那么我期待,你我下一次见面,你会告诉我不同的答案,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 王小二听着这位怪大叔的话,不由问道:“大叔···你到底是谁啊?” 百君侯看着小孩,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想知道,以后就别再做小偷了,知晓我名之人,皆站于顶峰。” ····· ····· 张三的注意力都放在赌坊里的‘肥羊们’,虽然偷盗比抢劫要安全不少,但也不是没有任何风险的。 所以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至于人和,当然全靠自己一双利眼。 然而这就可保万一了吗? 当然不是! 这间吉祥赌坊是出了名的三教九流聚集的会所,来的通常都是些黑道混混,瘾君子,通常普通赌客和有钱人是不会来的,而张三看重的正是这一点。 就和当初遇见李大虎那帮黑风寨山贼的道理差不多。 高人就算隐世,通常也会是有选择的,哪个高人隐士会去当山贼?同理,选择这种鱼龙混杂,小角色居多的地方,可以极大幅度的降低遇到高手的可能性。 而且就算遇上绝顶高手,被发现了,且对方不依不饶,自己除了来时就安排了七种逃生路线以外,也还有其他应对方案。 事前,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张三教了王小二各种技巧,比如那招‘跪地求饶,高喊大哥大姐饶我狗命’大法。 此法以让王小二作贱自己的方式,吸引对方注意力,降低对方的警戒心,之后隐藏在暗中的自己爆发天阶轻功,辅以一把小夜刀,强势偷袭! 可谓是,宗师以下必死!宗师以上不死也得重伤! 哼哼! 拾起十七岁那年的谨慎之后,张三对自己的稳,还是有所信心的。 说一千道一万,所谓稳健,就是尽可能通过各种手段降低风险,以及应对各种突发情况,而提前预备解决方案。 这不,又一只肥羊出去了,记得这小子赢了有二十多两了,不过可惜,你的钱,马上就是我的医馆经费了! 王小二,出手·····嗯!? 张三悄**的往门外一开,顿时一惊。 被抓住了? 赶紧用我的求饶绝学啊,师父这就来救你。 不过王小二却显然在和那人对话,而且仔细一看,那人不就是早上城门处遇见的,那个貌似有洁癖的男子吗? 张三默默离开了赌坊。 此刻张三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刚赢了钱的赌徒,没有任何不自然,迈着小欢快的步伐,但实际上,表现的很随意的他正缓缓走向百君侯的背后。 “停下。” 一带着垂纱斗笠的白衣人,忽然出现了身侧。 张三停了脚步。 隔着轻纱,张三隐隐看见白衣人眼眸。 似乎,不是寻常人,但不确定。 同样是宗师,同样默默无名,两位擅长隐藏自己的宗师,不出手的话,想来难以知道对方的功底。 但张三停步的原因在于,那白衣人左手搭在左腰间的剑鞘上,大拇指将鞘中长剑,推出了一分! 被推出一分的长剑,才是让张三停步的原因。 剑未彻底出鞘,一抹冰寒剑意已出,一丝微弱剑鸣绕耳。 名剑! 绝对是名剑,甚至可能不逊于休忘仇的那把星色。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一章第二次见面,无言。(二) 俗话说宝剑配英雄。 虽然在江湖历史上不乏像王小二这样,目前武功一般,但因缘巧合持有了十大名剑这样神兵利器的人,但是,就现实而言,这种情况肯定不多。 如果那把剑真是名剑,想来是个高手。 张三心底越发谨慎。 那个眼角有疤的男子只是和王小二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张三稍微安心后,腰一弯,对着白衣人露出献媚的笑容:“这···这怎么了是?兄弟几个,别是我侄子惹了两位爷?” 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因为看出了,一柄未彻底出鞘的剑,是不俗之物,从而停下脚步,肯定会引起对方怀疑。 还是先装耸,降低对方的戒心。 真要有个其他,也好出其不意的瞬杀此二人。 白左使眼见张三一副献媚模样,再想起他之前合伙偷盗行为,且合伙的还是一个小孩子,心底很是不屑,看向张三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个无耻小人。 “盗匪之流,也配近我家主上身侧吗?休要多言!” 看来是是王小二露馅了。 张三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实在不行,咱们融冰呗,都是江湖儿女,兄弟要几滴都可以。” 融冰,黑道术语,意思为分脏。 白左使听完,心下轻视更甚,越发认为对方就是个行事或许稳妥,但下三滥的盗贼,再也懒的理会。 至于张三暗自冷笑一声,心说我这磨练了二十年的演技,就是宗师来了也看不出来! 武功强归武功强,看人又不是靠武功看的。 想着,张三的右手的指尖已经悄悄的抵住了右手袖子的一个暗口。 一旦王小二和那个男子只见有变,我倒想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一把小夜刀更锋利。 然而,当这样的念头产生时。 张三身前的白左使没有反应,百君侯却忽然转过头来。 张三与百君侯互视。 有一种奇怪的念头,闪过心间。 他发现我了? 张三旋即眼神闪躲,并微微低头,突出一个被发现作案的小贼,该有的恐慌感。 ····· ····· “那人是谁?” 王小二张口想说是我的叔叔,毕竟事前师父编好的‘以凄惨身世,博取同情大法’的人物背景故事里,有这么一项。 百君侯问完却又直说:“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他倒是挺关心你的,竟想对我出手,无知者们总是那么有趣。” “记住我说的话,小孩。” 而后他便走了。 之后还要着实寻找宗师的事情,不能在小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至于身后的那个白衣男子,百君侯甚至懒得和他说话。 毕竟就算只是内心一瞬间的念头,可自己已经大度的原谅了他的无礼,难道还要继续屈尊和一个小偷说话吗? 从小受父母教育的百君侯,从来都认为,所谓江湖人,除非成为一代宗师,否则说到底,都是草寇匪类,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谁家帝王会教后人,怎么和草寇说话? 至于身后的小偷,虽然可能是一个行事谨慎的小偷,但他会不会是一个天阶宗师?这种猜测,甚至都没有在出现在百君侯的脑海一秒。 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正常思维,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口味这么奇特的宗师?谁家的宗师会出来偷东西?随手接几件地阶的杀手任务都几百上千两了好吗? 总不可能存在连地阶任务都做不了,或者不敢做的宗师吧。 或许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很奇怪,但百君侯认为,世界它至少并不疯狂。 ····· ····· 夜晚的长街上,百君侯和白左使的背影渐渐没入黑夜。 王小二想了好一会百君侯说的话,却还是想不太明白,只觉得对方真是个怪人,不过····· 看着手中银票,王小二会心一笑:“好帅的怪人!” 笑不到一秒。 银票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拿走了。 张三看了看银票,居然还是百氏钱庄的,硬通货啊,这种银票可以直接去各大钱庄换,而且还不用担心事后会不会被追查,因为想查也查不到。 “那人谁啊?” “师父,我也不知道啊。”王小二眼巴巴的看着师父手里的银票。 “那他为什么给你钱?” “我也奇怪啊,说是让我别再做小偷了,有钱人的行为·····可能就是这么独特吧,不过师父你不得不承认,他给钱的样子,超帅!” 张三呸了一声,道:“要是哪天我也能随手给人五百两,我能比他帅十倍!” 有颜,不一定帅,但有钱,一定帅! 自古皆然。 这么说来,王小二忽然觉得百君侯那张平平无奇,初看还有点小恐怖的脸,竟又英俊了几分,不过想了想,王小二又说道:“但有件事情很奇怪,他说师父想对他动手,是真的吗?” 张三心想果然,方才那个男子的回头并不是偶然为之,但这么想来,张三顿时皱起了眉头。 古怪。 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一瞬间,起了动手的念头,但是····· “又来了一只血狼?”张三不由暗暗疑惑。 可是仔细一想,张三又觉得不对。 随杀意而产生的杀气是一种相当虚无缥缈,但确实有少数人能感受到的东西。 当初血狼在张三和陆高升第一次见面时,在某一瞬间能受张三的杀气,一来,是他修练了嗜命功,这种靠嗜血杀戮来增进功力的武功,二来,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血狼自身就是个嗜血好杀之人。 二者相加,因此血狼才能感受到,比他武功更高的杀狼都感受不到的杀气。 那个眼角有疤的男子,以张三锐利的眼光来看,他绝对没练过武功,更不说嗜命功那样的邪门武功。 至于方才的白衣人,虽说不知武功高低,但他是一个武人毫无疑问,可先不说他能不能感受到杀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能,可从头到尾,白衣人和那眼角有疤的男子,都没有说过话,或者有过视线接触。 更何况,当时自己明明是站在那男子身后,期间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眼神,甚至他转头的动作,都是在自己的杀意一闪而过之后。 也就是说,在连任何观察,甚至眼神接触都没有的前提下,他是凭空感受到杀意的? 还是说,我看错了,那个人其实会武功,还是类似于嗜命功,甚至更加邪门的武功,因此才能比血狼更敏锐的感受到,自己那瞬息之间的杀意。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二章师父,咱们干吧! 正想着,张三很自然的把银票揣进了怀里。 一直盯着银票的王小二,一撇嘴,心想果然。 可明明是人家给我的,师父,你这么自然的把钱拿走,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五百两啊! 看着百君侯离去的背影,王小二他···愤怒了。 是的,他愤怒了! 该死的有钱人,不知道我师父贪财吗?你倒是多给几张啊!你要是给个十张八张,我师父可能还给我留一张! 我王小二最讨厌这些有钱人了呢。 他大方了,但是没有彻底大方。 望着百君侯背影逐渐消失,王小二失去五百两的愤怒之火,燃烧的越加炽烈,可自己偏偏又打不过师父,不可能从师父手里抢钱,所以他更怒了! 所谓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在王小二的脑海萌发。 张三隐隐察觉到王小二眼光不善,问道:“你想干什么?” 王小二邪魅一笑,道:“师父我有个主意,咱们轻功好,不如,绕道前方,抢了他们!” 嘶····· 虽然大概猜到王小二会想这么做的原因,但张三还忍不住的问:“人家刚刚才给了你五百两,还劝你以后不要作贼,似乎是个好人啊,你转眼就想去抢他,你良心不会痛吗?” 王小二表示:“师父,这你就不懂了,只要你没有良心,又怎么会痛呢?” 好么。 张三心底直呼逻辑毫无破绽。 可张三还是犹豫一阵,道:“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感觉已经突破道德底线了。” 王小二听完紧跟了一句:“师父,你摸着良心说,咱们师徒有道德吗?” 张三想了想,诚实的说道:“你这么一说的话,仔细想想,良心可能还剩那么一点,道德的话·····没有!” 王小二早有预料的点头道:“所以啊师父,你想想看,能随手给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是百氏钱庄的银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超级有钱啊!没准百氏钱庄就是他开的呢!” 张三明白,王小二是在用夸张的说法,来显是那人有多有钱。 毕竟随便走在路上,就碰上了几百年老字号,天下闻名的百氏钱庄幕后大老板,还被大老板送了几百两银子,这种事情,只怕那些书生写的武侠小说也不敢这么胡来。 或许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很奇怪,但张三认为,世界它至少并不疯狂。 但事实也确认王小二所说,一张百氏钱庄的五百两,随手就给了,那个人绝对很有钱。 不一般的有钱! 王小二继续鼓动道:“师父你想想看,您说自己不做杀手,是因为钱少又危险,可这次,我看那人身上起码还有十张五百两!虽说危险不一定,但钱是绝对多的!咱们动手之后,我做诱饵,先示敌以弱,师父你随后包抄!事后小二我也不要多,八二开就好。” 张三眉头微皱。 王小二则在旁加倍努力的鼓动:“这年头干什么没风险?但风险有一次性的,和持续性的,做生意再好,终究是持续性风险,可抢劫就不一样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师父,没什么好说的了,干吧!” 张三心头,竟起了一丝涟漪。 好像有点道理啊。 发家致富的路上,总归是充满艰险的,做生意是要冒风险的,一直做生意,一直冒风险,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风险集中起来,干他一票! 拿着名剑又如何? 大武国宗师加在一起就那么几个,更何况就算他是宗师,想要稳赢我张三,至少也得天阶中段的武功才能做到! 碰到宗师已经概率很低,正好碰到一个比我强的宗师,概率不更低? 一咬牙! 一跺脚! 看着师父这副模样,王小二眼中闪动精芒! 终于,终于! 我悍匪的梦想,在此刻,要迎来转机了吗? 师父,冲吧! 走上人生巅峰之路,就从今天开始! 拉起王小二的手,张三决定·····转身就走! 目前情况不知道对不对,但我选择赶紧撤退。 “师父,这都不试一试嘛?那绝对是一只肥羊,你相信我。” 张三骂道:“我能不知道那绝对是一只肥羊吗?但是那个穿白衣服的,手里拿的很可能是一把名剑!” 王小二嘟囔道:“名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一把。” “名剑没有什么了不起,是因为被你拿着,换成别人可就不一定了,总之,行走江湖,稳字当头,没有二十成的把握,不要轻易出手!”张三无情的说道。 王小二似有不甘,苦求道:“我就不信咱们出门偷一趟东西,还能撞上宗师不成,师父啊,就一次嘛,试试呗!” 张三冷笑一声,呵呵,试试? 万一逝世了怎么办? 张三一边朝着和百君侯离去的相反方向走,一边对王小二说道:“总之你师父我行走江湖多年,穷归穷,但至今还活得好好的,靠的就是一句话!我宁愿什么都不做,也绝对不会犯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正在撤退的路上,张三似乎想到了什么,反手就是给了王小二的脑袋一拳! “师父,你又打我干嘛!?” “看你劝我劝的那么起劲,你那个悍匪梦,是不是还没给我放弃!!” ····· ·····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城门关闭,师徒两个找了一家小客栈,歇息了一晚。 期间王小二拿起早上师父去信客楼取回的,那些娘亲寄来的信,果然半年时间,积累了六七封信,其中一半的信,上面的时间都是近两个月寄来了。 肯定是娘亲看我许久没给她回信,所以着急了吧。 也是,半年没给她写信,她不着急才奇怪呢。 王小二没起疑心,就着烛火,在客栈的房间里美滋滋的看起了信。 床上的张三正假寐,耳朵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如他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动静。 看来是骗过这小子了。 这小子倒也不聪明嘛,不,说来,还是我太聪明了! 这么想着,一夜缓缓过去。 次日,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睡过柔软的床榻,也或许是昨晚王小二看信看的太晚,他睡的晚,导致了有些担心的张三也睡的很晚,直到第二天的午间,师徒两个才起身。 由于昨日在赌坊的收入,加上一笔五百两的‘善款’,眼下在小天镇开医馆的钱是绝对够了的,因此师徒二人决定吃上一碗奢侈的肉汤面,再行回程。 这日,天若城某座长街上的一家面摊,许是他家的面做的好吃,这午间时分,生意兴隆,整个面摊是坐满了人。 一白衣男子和一相貌清秀的男孩,也坐在其中,两人正大口大口的吃面,并不起眼,他们偶尔也会听一下周边食客们的闲聊,不过并不多嘴。 “听说明府的事了吗?” “老洪,你说什么明府?什么事?” “明府都不知道?就是当朝大祭酒明书,明老大人的府邸啊,说起来,咱们这天若城还是明大人的故里呢,事情嘛,你们不知道也平常,就在昨天夜里,明府那个半年前新娶的夫人,病危了!”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三章芳华不再 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果然极有道理。 “病危?不都说那位夫人是病秧子吗?原先就有人奇怪,为什么明府这半年,四处求医,看来传言不虚,都应在那位夫人身上了。” “可不是嘛,我哥是明府府上的侍卫,听他说,好像是昨晚,明夫人的病情突然恶化,已经昏迷了一整夜,城里最好的大夫今早都去了明府。” “结果如何?” “明夫人如今已是气若游丝,所有大夫皆束手无策。” “这·····能怎么说,命啊。” 几个食客正说着话,摊上某两个正吃着面的师徒,却慢慢停下了动作。 “师父·····” “我知道。” “她还请我们吃过年夜饭呢。” “我知道。” “她是个好人。” “·····好人年年有。” 你看我,我又能怎么办? 我会医术,又不会仙术·····就算那玩意是仙术,我也不会用,更何况还不一是真的。 肉汤面好像突然不香了。 天上乌云四合,闷雷响动。 “师父,要不去看看吧。” “为什么要去看?” “小二我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我也知道治不好那是绝症,所以非要说理由的,嗯···我害怕小玉哭起来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张三囫囵了几口面条,留下十文钱,站起身来,说道:“看这天,晚上的时候肯定要下雨,去看一眼,然后就走。” 王小二问:“我不能留在那吗?” 张三说:“怎么,你还想让人家管吃管住吗?看一眼,有没有什么我能帮的,有就帮一下,没有就马上走,我可不想在雨里赶路。” 留在那又有什么用? 看着有人死,看着有人哭罢了。 ······ ······ 明府偏院里,没有侍卫,因为明清屏退了所有人,院子里是好些个医者,房间里则只有他和白小玉,以及昏迷不醒的白芳。 最后一个大夫,也是一位行医多年的老者缓缓走进房间,只见简单素雅的房间里,病床上的女子双眸紧闭,呼吸时有时无,显是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床边的女孩神情呆滞,像是不敢相信,像是不愿相信。 在女孩身边的中年男子,显得要成熟许多,看着进来的大夫,他诚恳的说:“拜托了。” 老者点头,随后于床边的座椅坐下,伸手搭脉,偶尔则翻开床上女子的眼眉,瞧瞧眼白和瞳孔。 只是此间并没有武道高手,因而没有人注意到,房间一侧的小窗外,还有两道身影。 “师父·····”王小二把声音压的很低。 张三也是医道高手,那老者在房间里会诊时的手法,他一见就知,应该也是研究医术多年的高人,不是寻常江湖大夫,而且老者翻开白芳眼眉时,以张三的眼力,也看得很是清楚。 张三低声说:“她现在虽然还有气息,但看瞳孔就知道她现在的真实状态,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王小二点点头,跟着师父越久,医术越高,他自然清楚也许有人能控制自己的心跳,甚至江湖上,还有人能通过内力来强制使自己进入假死状态等等事情,但人的眼瞳是不会骗人的,大部分医者只要观察瞳孔,就知道病人是否真的陷入昏迷或假死。 更何况,白芳可不是什么武者,哪有什么内力,而且就算她是,又有什么必要弄个假死,徒让他人忧心? 因此张三不假思索的下了判断,道:“她已经进入濒死的状态,断气只怕就是几个时辰内,也就是说·····” 看了一眼阴沉天色,几个时辰,也就是说最迟到晚间,白芳应该就走了。 王小二也偷偷的透过窗,看着床上的白芳,也看着床边的白小玉,一见她那呆滞,无神的表情,王小二只觉得的自己的心头,被一把大锤狠狠砸中。 “师父,没办法吗?” “是人就会死的,我要有起死回身之术······” 爹,娘,师父,休忘仇等人的面容一一浮现,张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想回忆那些,他拉起王小二,就悄悄的离开了。 显然,这里没有什么他能帮的。 他什么也做不了。 ····· ····· 傍晚的时候,城外落起了小雨。 张三贪便宜,只买了一把二十文的伞,不过伞这种东西,被高的人拿着的时候,就是可以给身边矮的人一同遮雨。 但这雨并不凉爽。 山野之间原本都是夏日的燥热,骤然被这雨水一淋,炽热的空气顿时变得湿润。 有种黏糊糊和微热的感觉,这种天气,着实让人不快。 脚步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一个印记,因为下着雨,两师徒选择慢慢的走回小天镇,因此还没离天若城太远。 而且走的慢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王小二一步三回头。 滴滴答答。 在雨下停步,张三不快的问道:“你就那么想回去?你回去又能做什么?看着那个小女孩哭而已,你在不在,她都要哭的。” “小玉之前也这么说过······” 听这话,张三迅速的捕捉到一个要点,王小二什么时候和白小玉见过面了? 敢情自己都这么严防死堵了,都没能堵住? 不过不等张三细问,王小二就已经说道:“在和不在,还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 “她会安心一点。”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人家过去是前镇南大将军的孙女,现在是现任国子监大祭酒的孙女,咱们说穿了,就是江湖草莽而已。门不当,户不对,就你小子爱发花痴。” 王小二坚定的摇摇头,说:“我只能说,师父,你不懂爱啊·····” 张三:“???” 王小二抬起头,无比肯定的说:“我知道,她呀,其实早就对我情根深种!甚至是一见钟情!” 咚! 老规矩。 然而这一次,王小二坚定的站在原地,却也是第一次没有抱头,也没有喊痛。 面对王小二的坚强,张三有点起疑心。 这小子什么时候练的铁头功? “总之她现在是最难的时候,我一定得去!所以师父,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我站着不动挨你一百拳,今晚你让我回去陪小玉。” 张三楞了一会,好些才反应过来的他顿时冷笑道:“一百拳?我能打死一个宗师你信不信?你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你是精神紊乱啊王小二。” 王小二狠道:“那师父你是答应了?好,来啊!打!” 张三嘲弄一笑,举起拳头,闪电般的就是三拳····· 但见王小二还站在原地,任凭风吹拳打,竟有一丝‘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势。 好小子,真特么能忍。 那我就加大力度,再来一次,不信你不吭声。 咚咚咚! 又是三下。 王小二还是那副坚定的面孔。 这下让张三稍惊,挨了这三下都不吭声?不是王小二内功强劲,就是·····他是真的能忍! 就这么继续打着,不料王小二是吃了什么仙人丹药,连续抗了十七下,还真是一声不吭,让张三都有些称奇了。 直到第十八下,张三高高的举起拳头,最后······轻轻落下。 “咦······”王小二轻声说了一句。 虽然痛到想死,也知道师父不可能真的打自己一百下。 一百下是真要出人命的。 所以他方才说那话,赌的就是,在师父心软之前,自己抗不抗的住,不过这才十八下,离自己的心理预期还有好一段距离啊。 只见张三把伞扔到王小二手里,然后自顾自的找了山间的一颗树,靠在树上避雨,嘴里还嘟囔着:“早知道买两把了。” 王小二问:“师父·····” “现在这时辰,天若城最还有一炷香就关城门了,你有本事就在一炷香内赶回去,自己要是没本事,也怪不了我。”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四章芳华不再(二) “师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没兴趣,我和明清又不熟,也不想听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的。” 王小二见自己想借师父的轻功,把自己送回天若城的想法失败,也只好一咬牙,决定拼一拼。 这个距离,才一炷香的时间,确实有点悬啊。 ······ ······ 夜雨。 淅淅沥沥的声音,听来却恍如隔世。 烛火里的绝美面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的缘故,感觉特别的红润,像是十八岁的少女一样。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然而还是有人创造出了朱颜丹这种,能留住你最美芳华的,剧毒! 白芳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边是两个陪了她一整天的女孩和男人,两个一天一夜没休息过的人。 院子里没有护卫,没有医者,除了一颗雨下的老槐树,什么也没有。 好是安静。 伸手轻轻拂过男子的发梢和女儿的脸庞,其实不用说也能知道,他们一定会陪在自己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还好,有堂兄送来的朱颜丹。 小时候在百霜岛,亲眼看见那个因为枯命而死去,血肉在眼前腐烂,最后只剩下皮骨的百氏少年,还小的白芳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百氏族人没有百命丹,只能活到二十五岁,甚至运气不好的,少年时就骤然病发,顿时就是凄惨的死去,死状惨烈。 枯命,百氏族人身上有,白芳也有。 而如果自己也以那么恐怖的模样死去,想必会让他们更难过的。 “这些日子,谢谢你。”白芳看着浅浅睡去的明清低声自语。 “我也总算能放心了。”看着同样暗睡的白小玉,白芳这样说着。 有明清,有张三,还有来自于百君侯的一份承诺,这些都让白芳觉得很放心。 甚至仔细想想,现在好像都已经不是,白小玉以后会不会被人欺负的问题了,而是白小玉万一知道了自己这么强的背景,会不会去主动欺负人。 打得过明家,还能打得过张三?就算打得赢张三,我家玉儿还有堂叔百君侯呢! 我家玉儿还要怕谁来欺负?就是宋严世,怕也得掂量掂量吧。 突如其来的俏皮念头,让白芳轻轻笑了出来。 这笑声,却让那两个神经紧绷,好不容才歇下的女儿和丈夫忽然醒了过来! “娘!” “芳!” 两人睁眼的瞬间,看见醒来的白芳,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关切的喊道。 白芳对他们笑起来,神色红润,声音有力:“是我吵醒你们了吗?” 明清摇摇头说道:“怎么会呢,你···好些了吗?” 白小玉看着娘亲红润的脸色,更是大喜过望,道:“娘,我和···和爹一直在这陪你,你好像好很多了!!” 明清听了那一声‘爹’,这是第一次白小玉这么叫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觉得心底暖暖的。 白芳却摇摇头,说:“没时间了,我现在,除了想和你们两个说说话,没有别的念头。” 明清却隐隐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意思,忙说道:“芳,你先等等,柳老先生还没走,就在厢房,我先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不,你先别走,听我说。”白芳摇头,作势起身。 明清见此哪里还敢外出半步,忙扶白芳躺下,说:“好,我不走,你说吧。” 白芳看着明清,说:“······” 明清等着。 白芳开口,又说:“·····” “·····” 明清的表情从等待,变得有些···呆。 啊? 白芳也自觉有些奇怪,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却觉得无法组成一段完整的句子。 白芳迟疑了好些,才说:“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听着,明清憨厚一笑,而后摇摇头,说道:“其实这半年来,我也有话想问···想和你说,但没有关系的,慢慢说吧,只要你能好,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说到白了头,是最好的。” 白芳看着他,却忽然在这一刻,理清楚了头绪:“我想说,这半年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小玉,才主动说想要嫁给你的?” 灯火摇曳。 男人傻了眼。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合理。 她,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女子,能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所以····· 明清诚恳的说:“我不在意这些。” 白芳却答道:“关于嫁给你这件事情,我没有后悔,为了小玉,也许一开始是的,但今天,我想告诉你,嫁给你,我是愿意的,我是·····幸运的!” 明清的眼眸里,透出光亮,此刻他的内心,除了雀跃,再无其他。 被欢乐填满,明清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柳老先生还在吗?那你去找他吧。”白芳这么说着。 “这·····”明清察觉到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可白芳好不容易醒了,赶快请个大夫来看看,总是没错的,所以最终明清还是应承了下来,立刻走出了的房门。 现在,就剩了两个人。 白芳的手在白小玉的脸上摩梭,脸上写满不舍。 “娘·····” “你是不是看出来?” “嗯,爹他太老实了·····” “小玉果然聪明,娘只是不想让他,当然还有你,就这么看着我走。” 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白小玉双手紧紧抓住母亲在自己脸上摩梭的手掌:“娘···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会不会好起来啊?” 语声里带着盼望。 白芳摩梭女儿脸庞的手却缓缓停下,她没有流泪,没有露出软弱,如果悲伤能被传递的话,不知道坚强是否也可以?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别哭···会有人帮你的,但你也要明白,就算有人帮,路终究要自己走。” 白小玉的双手握着白芳的手,因此白芳能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个红点,在白小玉的白皙的双手手腕,是没有的。 这是白小玉最大的幸运,也是白芳的。 “你以后会过的很好的小玉,长大,嫁个好人家,夫妻和睦,子孙满堂,这是娘最想要的生活,一定会在你身上实现的。” 白小玉奋力的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重复着:“不,不,不·····” 白芳慈祥的说:“我看···那个叫王小二的,就很不错。”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五章芳华不再(三) “娘小的时候,听你外婆说,她喜欢的男人,是百战不殆,勇冠三军,力拔山河气盖世,能安抚万民的大英雄。” 抚摸着女儿黑发,白芳徐徐说着当年的故事。 这是她仅剩的一点时光。 “娘和你外婆不一样,我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所以更喜欢文人。” “对了,还有一位女子,记得那是一个很庄重的女子,她说,她认为男人的英俊,并不来自于外表,无惧,从容,优雅,和成为他人脊梁的责任感,具备这些品质的男子,才可说是英俊。” 白小玉抬起头来,眼里却满是迷惑,不知为何娘亲要和她说这些。 白芳说:“娘和你外婆,最后都是如愿了的,想来,那位庄重的女子也是如此,只是娘虽然如愿,但最后却苦了你,从小,你就没见过你爹,不知道你心里·····” “我有娘就够了。”白小玉流着泪,却很坚定的说道。 白芳的目光越发温柔,她说:“其实和你说这些是因为,娘知道,你将来的生活应是无忧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和娘一样,生的一副好容貌,怕只怕你以后遇人不淑,娘····是一个很幸运的女子,你爹,明清,都是极善良极好的人。” “王小二那个孩子,总有几分油嘴滑舌的样子,爱抖机灵,耍耍小聪明,并不是你外婆,我所喜欢的那种男子,但从他们师徒搬到我们家旁边,他第一天来找你的时候,我就一直有注意他·····” 白小玉眼眶里的泪终是没能忍住,流了下来:“他就是个大笨蛋,自以为聪明的傻瓜,我不要他,我要你!” 白芳却继续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耍些小聪明,有些贪财,确实是缺点,但我始终觉得那个孩子的本性,还是不坏的,但到最后总是要你自己来选,说来他也和你一样,父亲早亡,一个人跟着母亲,母亲重病将死,只能把他托付给他师父,最终也撒手人寰。” 白小玉却楞了一瞬,似乎没听白母亲在说什么,或者说,没明白母亲的意思。 王小二父母双亡? 可他自己明明说过,他爹娘在家乡,是有头有脸的乡绅,身体健康的很,他作为一个帅气的富二代,完全是为了和师父好好学画,才和师父走遍大江南北的。 怎么突然就父母双亡了? 白芳则对白小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这是我和他师父的秘密,约定绝不会告诉王小二,所以你也不能说,但···其实我知道,他师父想来也明白,以小二那孩子的聪明,过个两三年,再怎么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白小玉点头说:“好的娘,我一定不说。” ····· ····· 翻过府墙,沿着走廊,秘密潜到小院里的王小二不禁又是一顿自夸。 虽然白芳的小院里面是没有守卫的,但是来院外的走廊,和墙外,在昨夜白芳昏迷之后,就被明清安排了大量的侍卫。 要想从大院的墙翻进来,一路还要绕开所有侍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只是看师父做了一次,我就能完美的复刻下来,果然,我王小二的天才,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师父能比了。 明清走过,并没有发现藏身阴影的王小二。 那处房间里的烛火点的很亮,在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隐隐有带着哀意的对话声。 王小二心想白小玉现在应该在里面,但直接这么进去好像不太好,因此先靠着墙边,偷偷往里瞟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王小二大惊失色。 白姨突然好了!? 气色红润,精气十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光映照的缘故,白姨看着比以往还要再漂亮上许多。 可不对啊,王小二转念又想:早上师父和我都看到了的,她明明···明明都已经彻底昏迷不醒,气若游丝了吗? 神迹? 仙术? 自从半年前,看到师父悬空的神异场景之后,王小二也不敢说,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 但不管怎么样,白姨醒过来肯定还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小玉就不会哭了。 正在房间外的王小二露出会心一笑,心说,好人还是有好报,这不······ 只是随着房间内谈话的继续,王小二逐渐楞了楞。 等等。 她,她在说什么? 我···我王小二,父母······双亡!? ····· ····· “我看了王小二她娘的信,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 白芳静静的说着,却用尽最后的力气起身。 “娘······”白小玉想要扶着母亲。 然而白芳此刻好像格外的有力气,在白小玉扶起她之前,她先起身,然后将白小玉拥住。 轻轻抵在女儿的肩头,白芳说: “昨晚我看着那丸药,真的看了好久,娘其实不怕死,只是害怕你将来过得不好,所以昨晚娘真的想了好多好多话,要嘱托给你·····” “不要老是吃糖,娘知道你喜欢甜,但糖葫芦吃多了坏牙,要是陌生人给的就更不能吃了。还有,不要老在河边走,危险。” “路上若是看到有人在吵架,不要靠近,赶快离开。你将来长大以后操持家务,买东西记得要多对比几家······” “玉儿·····娘还想告诉你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可我没时间了。 昨夜,直到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我想了那么多,最后我才想明白。 “不是王小二的娘和我一样,玉儿啊,其实,这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这一刻,白芳的脸色越发的红润,美丽中带着艳丽,仿佛涂上了最艳的脂粉,美的不可方物。 然而,盛极之后,便是衰落。 白芳双手没了力气,再拥不住女儿,她本来轻轻抵在肩头,可白小玉却忽觉肩头一重。 外边的夜雨忽然大了起来。 风卷,帘动。 似有两道身影,缓缓而来。 男子高大威猛,虎背熊腰,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一个强大的武人。 女人则剑眉星目,透出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你们来找芳儿了?” 白芳没力气说话,但在心底这么说着。 男人说:“回家了。” 女人问:“娘让芳儿受苦了。” 别忘了。 每个母亲以前,也是自己母亲的女儿。 白芳微微一笑,像个小孩子一样。 手彻底垂落再床沿上。 美丽的女人没了声息。 再美丽的花也有凋谢之时,芳华,已经不再。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六章一片雨 不可能的。 假话。 绝对是假话! 王小二在门后连忙拿出昨日师父从信客楼取回来的信件,只是不知怎么的的,手有些颤抖,信竟然掉在了地上。 他连忙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笔迹,内容,口吻······都没有错的,是我娘写的,绝对是我娘亲手写的! 白姨在说谎话,对,她在说谎! 直到屋里传来这样的话语: “我看了王小二她娘的信,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 王小二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再度拿起那封信,似乎又瞧出了些端倪。 但他还是不相信。 我拒绝相信。 所以他攥着信,猛的转身,走向房门,他想要大声的质问,却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美丽的女子,拥着一个女孩,目光迷离的看着屋外的夜雨。 王小二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但美丽的女子露出笑容,最后失去所有力气,垂下了手臂,闭上了双眼。 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说谎呢? 她说谎的意义何在? 那既然不是说谎,那么·····就是真相了? “娘!”白小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凄厉的哭了起来。 只是因为背对的关系,她看不见王小二就在身后。 王小二傻傻的站在白小玉的身后,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 随着女孩的哭声,王小二这才想来,自己原本是想要来陪她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刻,哪怕是一个拥抱也好。 王小二怔怔的跨过了门栏,准备给她一个拥抱,就像狂奔来天若城的路上时,所以设想的那样。 只是当靠近女孩,王小二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眼泪盈眶,女孩,也是男孩。 女孩的泪流到床沿上,大声嚎哭,男孩的泪落在地上,沉默无言。 我好想给你一个拥抱,本来就是这么打算了。 可我现在,又要怎么去拥抱你? 听人说,悲伤是一种会传递的东西。 两份悲伤叠加在一起,会不会让人更加难过? 对不起。 拥抱不了你。 ······ ······ 天上的雨很大,很大。 山林间,张三靠着大树,周遭一片漆黑,不过山人自有妙计,一掌砍倒一颗树之后,切出里面的没被雨淋湿的部分,就是可以用来生火的火柴。 再将搜集来的石头高高的围成一圈,一座防火防风的篝火就在树下堆好了。 靠着树,张三暂做休息,心想以王小二的轻功,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到已经算是厉害了,应该来不及出城了。 看来今天要露宿山野了,不过无所谓便是了,毕竟以前和师父浪迹天涯时早就习惯。 这时,火光之下,一朵摇曳的白花,忽然被风折断,倒在了泥土中。 张三恰好注意到了这一幕,心算了下时间,眼下至少也是子时了,如果自己早上的判断没有出错,白芳现在多半已经····· 算了。 耸了耸肩,说难过,甚至都有点夸张了,终究只是吃了一顿饭,帮了一个忙的交情。 但略有那么一些哀悼,倒也是真的。 张三拿起那朵被风雨折断的白花,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前不久,王小二问他的问题。 “师父,你说这个世上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起死回生。 死了还能救回来的法术。 不就等于长生不死之术嘛?毕竟就算死了都能救。 仰望满是夜雨的长空,无尽的灰暗。 “人是不是只要不死,就可以过的很好?” 不会死,就不用吃饭,不用吃饭就不用赚钱,不用赚钱就能好好活着的生活,似乎真的很是令人向往 然而真是这样吗? 我微微有些疑惑。 ····· ····· 天若城外遥远处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雨中飞快的奔驰,马车看样式颇为华贵,四边都点着明亮的灯笼,照亮黑夜。 也不知道灯笼上有什么机关,竟在这么大的雨里都没有被熄灭。 马车不大,坐前面的是一个穿着蓑衣的白衣人,正在赶车,偶尔被风撩起的车窗纱帘,隐隐能看见,坐在车厢里的只有一个人。 百君侯的身前有一盘棋,看着棋盘上的局势,这一局已经结束了。 但和平常不同,他没有选择再下一局,而是拿起了一份昨日由百晓堂总院送来了的紧急卷宗,开始仔细读了起来。 黑道武学世家玉家被人灭门。 黑山客身死。 镇南大将军副将‘银枪’韩宇,和手下上百名地阶高手失踪。 水白影在内的三大宗师或失踪,或死亡。 这些是南方黑道过去一年里发生的四件大事,至于另外一件大事,镇南大将军府被窃,满门护卫被杀,这却是没有被写上,因为这就是百氏的人做的,百君侯本就知情。 再来就是发生在中部的一些盛传的一些大事。 徐国和禁卫军全灭。 流狐尸体被发现在天若城的一处小宅院里。 预定成为天歌郡下一任郡守,天若府令陆高升,同样身死于流狐尸体所在的宅院,但疑似自杀。 上京城,右相唐礼被人险些刺杀,刺客事后竟几百名高手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至于北部,则还要混乱。 黑天门长老徐森,暗楼分楼楼主,金万阁的两位金面掌阁使,被人暗杀。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五人都是地阶上段的高手,其中黑天门的徐森,更是小天阶的高手,且全都统一的死于剑下。 从事后验尸来看,除徐森以外的四大高手,死前面目震惊,身上都只有三五道伤口,其中一道为致命伤,显然,他们都是在十招之内被人夺了性命,并且,动手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十招之内杀一个地阶上段! 至于徐森,从验尸来看,他死前经历了一场力战,但身上的伤口却不是很多,衣袍都没怎么破损,估测在三十招左右被杀。 这无疑已经达到了宗师的水平。 江湖纷争,朝堂暗流,百晓堂素来都是密切关注,并由此衍生出了类似黑道的杀手三榜,以及情报贩卖的生意。 不过情报有能卖的,也有不能卖的,甚至还有一些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故意放出去,没有需要的时候,就永远掩埋在档案室里。 凡此种种,都是百氏设立百晓堂的理由所在。 然而,百君侯之所以现在拿着这些事件卷宗,完全是因为这些事件的背后真凶,连百晓堂都没查清楚,至少目前还没查清楚。 黑道崛起的这二十年里,没有哪一年,像最近这样,一批一批的高手,三大黑道的那五位地阶上段,和玉家满门不说,像黑山客,流狐这样,在地榜排名第二第三的高手,竟都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无声无息的死去。 反观军门也同样如此。 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主上,前面的山道被大雨冲坍塌了,但可以绕路。” 掀开车帘,百君侯在黑夜里朝前看去,说道:“算了,停下,寻处地方避雨吧,纵然是雪鬃马,这样的天气,也不适宜再前行。” “是。” 正要回到车厢,百君侯意外的看到,车厢四周烛关摇曳,昏暗的前方,坍塌山道之侧,有一朵断掉的白花。 怔了怔。 不过算算时间,也是时候了。 治不好的病,就不是病,是命! “枯命。”百君侯低声说了这两个字,而后退回了车厢。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七章将离铸剑 雨到了夜半时候,小了很多。 这时候,微雨,俊马摆了摆身子,甩干雨水。 百君侯还在车厢里看着卷宗,只是看了许久,他终于发现自己的食指似乎一直都在微微颤动······ 在看见那朵被折断的白花之后。 这个毛病,只有在小时候和白芳说过一次,连爹娘和弟弟都不知道,至少他从来没有主动向他们提及。 想不到的是,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是想改也改不了,倒也是怪事一幢。 百君侯六岁起,从不外露情感,悲伤或者高兴从来无人知晓,只有白芳和百方侯,能够通过他肢体的某些小动作,去知晓他的情绪。 握了握拳,抚平了颤抖。 内心的情绪,再度归为平静。 有人死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左使就在车厢外守着,只是看着车厢内烛火不停,他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决意提醒,便说道:“主上,这都一天一夜没休息过了,您毕竟···四十三岁了,还是休息一会吧。” “嗯,我知道了。”车厢里传来百君侯淡淡的声音。 虽然应下,但显然,百君侯没有答应的意思。 白左使暗暗叹息,纵然是白氏天赋异禀,一代人里总有人能成为宗师,虽然仅一二之数,但以平常来说,如此天赋,根本没有任何武学世家能与之相比,可眼下的对于百氏的寻仙来说,地阶上段都只是马前卒,真能依靠的,还得是宗师。 白氏每代一二宗师之力,仍显得微薄,因此这千年来,百氏前五次寻仙,百氏都是耗费巨力,请天下宗师合力,才能在那绝地前行。 然而前五次寻仙,百氏对外,以及对那些召集来的宗师,都说行动的目的,是为了寻到修仙机缘,可实际上,那三次寻仙,百氏都隐瞒了,其实千年间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千年后的这场‘最后的寻仙’打下基础的真相。 这次寻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眼下,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数,一时间,竟损失了三位宗师。 白左使叹道:“就是可惜了黑山客,徐国,流狐,还有黑天门的徐森这四人,他们本来都只离天阶只有一步之遥,鬼医现如今就在岛上,如果用他的那个药方,加上那四人的功底,或许能帮他们一举突破,届时,便不愁无人可用,也不劳主上如此费心。” 听了这些,车厢内却传来百君侯与白左使截然不同的看法。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主上,难道属下想的不对?” “你错了。” 白左使微微皱眉,并不懂自己错在哪里。 百君侯则缓缓道:“鬼医的奇毒迫脉之法,诡谲无比,确实有可能一个小天阶成为宗师,但旁门左道,终究是旁门左道,用这种法子成为宗师,终究比不得正宗。” “主上,属下认为,至少比无人可用要好。” “你听说过古代铸剑大师‘将离’的故事吗?” 忽然说起这样一位几千年前就已经作古的人,白左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毕竟他是用剑,爱剑之人,自然对那位铸剑大事的故事,并不陌生。 传说这世间的第一把剑,就是将离所造,因此他也被后来的历代铸剑师们奉为祖师。 然而和所有的需要时间锻炼的技艺一样,将离的第一把剑,虽然已有了剑的雏形,不过不论是锋锐程度还是坚固程度,都不算很好。 但他没有放弃,继续锻炼着自己的技艺,从雏形到名品,一把把传世名剑依次诞生,甚至到了后来,世人发现,将离的一柄随意之作,放到天下,也是难得的佳品。 可将离的技艺还在攀升,他的渴望,是造出一柄绝世无匹的神兵。 当他的技艺一次次攀上更高的高峰,当一柄柄名剑出世时,他自己却疑惑了。 因为他的技艺已经达到当时无人可及的地步,当时虽有了铸剑术,但相剑术却还未有人发掘,他铸的剑,如果只从外表去看,即使作为制作者,他自己都已经无法分辨,那些剑到底有多锋利,多坚固。 因此将离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找来两个功力相若的力士,用自己所铸造诸多名剑,一一互砍。 被斩断的剑,自然不会是他追求一生的无匹神兵。 最后能留下来的剑,则将之封存,等将离自己再铸出利剑之时,再度出鞘,与之砍杀,如此往复循环,将离认为,直到自己老到无法再铸剑时,那柄留到最后的剑,便是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 只可惜,几千年前的古代也是一个动乱纷争的年代,因为他的铸剑术过于高超,所传授的各个弟子逐渐成为铸剑大师,弟子们又再收弟子,广播技艺,铸剑师们在那个时代展露了属于他们的力量,由此,将离的名望和技艺终被敌国所忌惮。 最后,他死于敌国刺客的暗杀,没能完成自己铸造神兵的愿望,但是更为讽刺的是,杀死他的刺客,用的是剑。 这世上的第一个铸剑者,最终死于剑下。 百君侯合上卷宗,对着车厢外的白左使说道:“黑山客,徐国,流狐,徐森·····过往二十年里,除了当年黑白两道的大战,有像这样,在不到一年里,连续死上如此众多的高手吗?” 白左使思索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主上的意思是,就和铸剑大师将离的试剑之法一样?” 百君侯平静道:“不错,你方才说,为了黑山客徐国等人之死感到惋惜,因为他们是有机会成为宗师的,但我不这么看,虽然他们无疑都是上好的‘剑’,但是,你想过没有,能斩断这些好剑的,又会是怎样的利刃?” 利器会被神兵斩断,强者会败给更强者,这些本就是平常之事。 对那神秘的利刃,我现在很好奇,也很感兴趣。 “虽然不确定,虽然没见过,但是我隐隐感觉到,这个江湖上,一柄无匹的‘名剑’已经出世了。” 白左使道:“是一个人吗?还是很多呢?可要怎么去找?” “这些都还不确定,但是既然此人,或者这些人的来去,连百晓堂一时间都找不到,想来他或者他们用来隐藏自己的剑鞘,很深。可是,善与隐藏自己的人,古往今来,都有一个共通,并极大,极大的盲点。” 善于隐藏自己的强者,共通的盲点? 白左使仔细想来,揣测道:“黑山客,流狐与徐森的背后是几乎是整个大武国的黑道,徐国的背后更有唐礼和军门,我好像明白主上的意思了。” 百君侯淡淡答道:“不错,作为强者,你确实可以隐藏自己,但前提是,你要隐藏到死的那一天,也不要展露分毫。” “就如名剑出世,哪怕只杀一人,也有血沾身,而当世人知道了世上有这样一柄剑,就算此剑再度回归那件深暗的剑鞘,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每一个持剑者,都渴望一柄无匹的神兵利器。” “贪婪会驱动着人们,去寻找这柄剑,让它为自己所用。” 将卷宗放置到棋盘上,百君侯微微眯眼,在心底下了决心。 我会找到你的。 届时,你会成为我的剑。 还是那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真正能配得上绝世神兵的其实从来不是武者,而是,王者!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八章天亮了 天亮了,乌云已散。 今天早上很凉快,许是昨夜一场大雨的关系。 城门口很早又聚起了一众来来往往的人,就像过往的每一日那样。 一个老农正推车进城卖菜,不料车一拐角,看到一个穿黑衣的小孩,蹲在城墙的一侧,这让老农有些好奇。 不过他好奇的并不是这个男孩,毕竟天若城这么大,小孩随处可见,让他觉得好奇的是,这个男孩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每一根头发都沾在一起,像是被昨夜的那场大雨淋了,脸色潮红,看着像是发烧了。 可是,小孩的手里又明明有一把伞,一把看上去很新的伞。 明明有伞,却被雨淋了吗? “孩子,怎么了这是?”老农也是好心人,眼看这小孩独自蹲在那,浑身湿透,便起了些恻隐之心。 小孩抬起头,好似在老人的这一声呼唤中,终于回过神来。 “我···我要出城,昨夜太晚了,没来得及。” “你怎么弄的这么一身水?淋雨了?你脸色也挺红的,该不是病了吧?” 王小二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湿透了,怔怔的说道:“嗯,昨夜淋了雨。” “那你这伞·····” “伞?”王小二眉头微皱,低头一看,想起回来之前,师父是把伞给了自己的。 “你肯定是第一次进城吧,你是哪个村还是哪个镇的?知道回去的路吗?”老农显然把小孩当成第一次进城后迷路的乡下孩子。 王小二站起身说:“我知道回去的路,谢谢爷爷,我先走了。” “孩子你一个人吗?这外面可挺乱的,你要走,记得走官道。” “谢谢。”王小二转过身去。 老农显然还是不放心,毕竟这孩子神情恍惚,脸色又不好,便追问道:“小孩,你家人呢?一个人进的城吗?要是不行,你等一等,我把菜卖完了,送你回去。” 王小二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家人呢? 是啊。 我的家人呢? 想着,王小二走的更快了,没一会,就消失在了老农的眼帘中,没入了出城的人群里。 ····· ····· 张三昨夜右眼皮一直在跳。 只是他有些忘记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着?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来着? 忘记了。 不过袖子里的几袋银钱和一张百氏钱庄的五百两银票,怎么看,都是跳财的迹象。 开医馆的钱肯定是够了的,之后应该不用再睡破庙,弄一份户籍的办法,自己也已经想到了,总体来说,日子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的。 山道上,从早上一直等到正午,张三才看到王小二的身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你怎么去了那么······嗯?” 一路走来,城外平原烈阳灼热,身上的衣服干了不少,但仍然透着水渍的衣裳,微湿的头发,以及不太好的脸色,还是让张三一眼看出了端倪。 “你这是怎么了?淋雨了?伞不是给你了吗?”张三问道。 王小二抬起头,看向师父,不知怎么的,觉得那张隐藏在易容装之下的真容,很是陌生。 陌生到,自己好像认不出师父是师父了。 张三见王小二不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顿时皱起,然后给王小二一把脉,骂道:“你这小子昨晚干什么了?说!” 王小二对着师父,许久才说出一句话:“白姨她···死了,明府灵堂已经摆上了。” 张三沉默一阵,但并不意外,她的死以一个医者的眼光来看,本来就是必然的结局。 “小玉哭的好伤心,好伤心······”王小二徐徐说来。 张三道:“那她有没有说······” 话到一半,张三就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毕竟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一个濒死昏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醒过来说话?那种状态下,说是只等着断气的那一刻,也不为过。 师徒两个沉默了些许,不过先回过神来的张三还是问道:“那你这一身又是怎么了?” 王小二说:“我?昨晚到城门的时候,门已经关了,我在那等到了天亮,忘记打开伞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小玉那么难过,我自己也变得好难过,就好像我娘也···不在了似的。” 女人果然影响稳健,王小二明明脑子不错,可每次一遇到那个白小玉,智力就好像打了三折,这不,下雨连开伞都不知道了。 不过这话听来,张三隐隐觉得不好,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几句,没准这小子要是突然想要回乡找娘可怎么办? 于是张三便骂道:“臭小子有这么说自己娘的吗?呸呸呸,你娘好着呢,你再跟我学几年本事,等有了人阶上段的功力,也算是有些独自行走江湖的本钱了,到时回去见你娘,你我都有个交代,拜师的钱我可不是白收的。” 王小二低下头,说:“嗯,小二知道了。” 张三没看见王小二低眉时的神情,所以没多在意,转身说:“你现在体温很高,发烧风寒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还得治啊,那座庙里还有点药,先回去。” 王小二抬起头,正要往前走。 只是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的背影,王小二心底又升起了那种感觉。 陌生。 好陌生啊····· 师父你到底是谁啊? 娘也一样,你又是谁啊? 他们和记忆中原本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模样,突然就有了分别,充满了陌生感。 王小二低声自语:“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这时,另外一个男子的身影闪过脑海。 那是一个眼角有疤的中年男子,他说:你晨时说,母亲夜间偷偷在耳边说对不起,那么请问,你经常听见,或者见到这样的事情吗? 王小二猛的惊醒。 原来,母亲早已说过抱歉。 我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那个洁癖大叔的意思。 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王小二无神的跟着师父走在山道上,路通往小天镇。 张三的耳边少了王小二平时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意外的有些不习惯,同时心底也起了些疑心。 我们正派的内功,以绵厚见长,王小二练了也两年了,平时生龙活虎,然后今天一场雨就病了? 奇怪。 张三正准备回过头去,问问王小二,却不料听到‘咚’的一声,回头只看见王小二已经昏倒在了山道上。 “小二?!” 张三连忙将王小二扶起,伸手搭脉,又碰了碰王小二的额头,暗念:怎么会这样?刚刚体温没这么高,心跳也没这么快的,不好,毕竟只是小孩子,身体还没长成,就算有内功也受不住的,不行,得赶紧回去。 想罢,张三背起王小二轻功一展,消失在山道上。 正文 第三卷第四十九章谜底不就谜面上吗? 长长的崎岖路,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马车跌跌撞撞,又兜兜转转。 母亲的叮咛不绝于耳,甚至听得有些烦了。 八岁的王小二发现娘亲近来话很多,而且诡异的温柔,平时她教育我的时候,不是习惯用擀面杖的吗? 嗯、 肯定是因为这次出门没带擀面杖的关系吧。 夜晚。 车厢内,女人说了一天都还没停。 “小二你要记得,以后住在外边,外边不像村子里,都是熟人,知根知底,千万别和以前一样,看到个小姑娘就要和人家做朋友。” 王小二心底嘟囔了一句:多交几个朋友有什么问题?出来混,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我最多只是在朋友的性别方面比较挑剔而已。 “不要那么喜欢爱管闲事,村里狗打架你管,人打架你还管,拜了师父以后,一定记得,好好练武功,但练武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以后遇事,千万不要强出头,这个世上高手是很多的。” 王小二心底又嘟囔了一句:练武功为啥?当然是为了狂拽酷霸帅,还有赚钱啊,不出头别人怎么知道我厉害?娘可真的是不懂我们这些习武之人了。 为了不要让娘亲继续那么喋喋不休的说下去,王小二打断道:“娘,你说黄爷爷给我找的师父很厉害,是‘正派’高手,会什么叫‘铁布衫’的武功,这门武功很厉害吗?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爹说过。” 王小二从小就爱看武侠书,向往书里的那种快意恩仇,常常缠着灰狮讲故事,因此对真实江湖上的一些名门正派,比如星海派的剑法耳熟能详。 但这个什么‘正派’,真是什么没怎么听过。 不过从名字分析,一定是一群很正义,很勇敢的人组建的吧。 女人笑着对儿子说:“黄前辈和我说了,铁布衫和金钟罩一样,都是天下至坚的武功,单论气功的硬度,铁布衫还要胜于金钟罩,练到高深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一等一的武学呢。” 比起母亲的赞赏,没了解过‘气功’这种稀少武学的王小二却是眉头一挑。 王小二心说:人再怎么练武功,也是肉体凡胎,就是老爹也不可能做到什么刀枪不入吧,看来我得给娘把把关,这年头,拜师礼也不是一笔小钱啊,老爹挣钱娘攒钱,也都不容易,可别让人骗了去。 但这武功要怎么试呢? 万一对方真的是个骗子,肯定不会主动展示武功,而且就算展示,也未必是真的,那些跑江湖的,耍把式的,就常常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金枪锁喉’,说是武功,其实都是戏法和道具。 果然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 让对方自己展示武功? 太蠢了。 要试,就自己亲自试一试! 不是说刀枪不入吗? 嘿嘿!王小二的嘴角挑起一抹阴暗的笑容,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咚! 响吧,响就是好头。 清脆的声响,证明王小二天生一个好脑袋,抗揍无比。 女人说道:“眼睛转来转去的,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到了地方以后,先跟你黄爷爷学一下礼节,那个门派原来也是正道的一支,你可别搞什么小动作,让人扫地出门了。” 俗话说知子莫过母,她一眼就看出了王小二貌似心思不正。 王小二讪笑一声:“怎么会呢娘,你知道我最乖了。” 女人稍稍的安了下心,随后也就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王小二。 默默的看着。 只是母亲不说话了,王小二反倒不习惯。 但那时候,车厢里,王小二还看不懂,看不懂母亲眼里流露出的那些情绪。 现在想起来。 竟和白姨一模一样。 那是一双布满悲切的眼眸。 非要说不一样的话,娘亲和白姨的区别就在于,娘的眼里有一份恐惧,来自于弱者面对比她强上无数的强敌时,那种恐惧。 显然,娘知道爹的死因。 ····· ····· 张三带着王小二回到破庙,前后又是施针,又是用药,王小二的体温很快就平缓了下来,但他仍旧昏迷不醒,只是呼吸心跳脉搏等,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想来是因为昨日劳累了一整天,中间还碰上个怪人,晚上又全力狂奔回天若城,再淋了一夜雨。 以王小二现在的本事,这么一天下来,内力早就耗干了,这么说来,倒也能说得通,为什么一场雨就把王小二淋病了。 张三又探了探王小二的额头,想来再休息一夜,明天应该能醒了。 “不过这庙是不能再住了,漏风,漏雨,灰尘又多,居然在这住了半年,没准王小二突然病了和环境也有关系,明天等王小二醒了,就去小天镇,把弄户籍开医馆的计划铺开。” 打定主意,张三走到墙角,双手贴着地面,也缓缓睡去。 ····· ····· 王小二在燥热之间,迷迷糊糊做了一场梦,梦里回到了小云县的那家书画店。 那是拜师的第二天。 店里,八岁的自己和师父正在讨论关于杀手价值观的问题,记得师父的第一课,不是教武功,而是作为价值观。 现在的自己则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和师父讨论。 师父说起了自己当年把第一次做任务的赏金,全都送给了一个可怜的乞丐,但后来发现,那居然是一个职业乞丐,还有两个老婆的事情。 乞丐是有职业的。 杀手是有非职业的。 这个世界是奇怪又有趣的。 师父说:“杀手就是杀手,杀人就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种手段而已,和书生卖书画,农夫种田没什么区别。” 八岁的自己问:“真的没有区别吗?” 师父严肃的说:“就是没有区别。如果你要去区分,只会活的和你爹一样累。” “可我爹是好人。” “可你爹·······” 张三嘴里的话突然停了。 一直在一边看着,犹如第三者的王小二立刻注意到了这一幕! 师父的眼神不对。 紧接着,师父问:“对了,你爹去哪了?按理来说,你爹那么厉害,不该亲自教你吗?” 然后八岁的自己笑着说:“我爹出海去了,娘说有人专门请他出海,听说是因为海外有妖怪,所以有人请了很多像我爹那么厉害的人去杀妖怪,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注1)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夜里的破庙,王小二醒了过来。 四周很黑暗。 王小二的眼眸却一片清明。 仔细想想,能不清明吗? 甚至都不用去质问师父,或者那个黄爷爷了。 答案简直不要太明显。 原来谜底一直都在谜面上,而我却一直看不到。 我是白痴吗?出海打妖怪,这种骗小孩子的谎话,我都信了。 又或者,其实我真是一个笨蛋? ····· ····· 注1:这个梦就是第一卷第二十三章的内容。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章灰狮的意思 “爹,今天学堂里的先生和我们说了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始知天道果无亲。’,这句话你听过吗?” 灰狮道:“这不是谚语吗,谁不知道?” 王小二有些惴惴不安的问:“爹我想问你,嗯·····那当杀手到头会不会有什么报应啊。” 灰狮倒是楞了一下,心说没看出这小子原来这么关心自己啊,便笑着摸了摸王小二的头,道:“爹杀的都是恶人,从不怕什么报应。” “真的都是恶人吗?”王小二想起那次老爹做完任务回来,却哭了整夜的事情。 “······”灰狮沉默了。 真的,都是恶人吗? 武功再高也只是人而已,是人就会犯错,可像他这样,武功极高,做的又是杀人夺命的营生,一次错,就是大错,不可挽回之错。 灰狮沉默了好些,许久才说道:“小二你还记得,爹和你说过,那个铸剑大师将离的故事吗?” 王小二点了点头,世间第一位铸剑师,也是被奉为铸剑术始祖的大师,大半江湖人都耳熟能详,灰狮自然是和他讲过的。 灰狮说道:“其实那个故事的最后,还有那么一小段。” “还有一小段?” 灰狮点头,感慨的说道:“将离临死之际,见到将自己杀死之人所用的,竟是一柄剑器,感到异常的愤怒,他说,他自己这一生都在铸剑,广布铸剑之术,门下有上百位高徒,并立下规矩,他门下弟子,只能为自己的国家铸造利剑,如此一来,强军强国,自己难道不应该得到善报吗?” 王小二说:“他说的有道理啊。” 灰狮却摇头笑说:“可那杀他的刺客却说,正是因为他的铸剑术高超,且还广布天下,自以为强军富国,殊不知对于其他的国家而言,却是一场灾难。” 自从将离铸剑之术大成,他的故国称霸一时,这让诸多国家更是深刻的意识到了,利用矿石,铸造利器对军力是何等重要,因此自将离之后,诸国之间掀起了一场铸造利器的风潮。 既然你们国家的铸剑术不外传,我们可以自己发明其他的武器。 刀,枪,戟,一种种兵器接连现世。 在原始时代,人类制造兵器无非就是弓弩和棍棒,用以对付野兽,可当野兽不再是威胁,人自己却成了‘自己’的威胁,刀枪剑戟等兵器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从不是为了对付野兽,而是对付···人! 各国军力强盛之后,随之而来的,自然无处安放的澎湃野心。 更大的战争正在酝酿。 将离这位铸剑大师,并且还在不断提高自己技艺的铸剑大师,自然成了敌国的眼中钉。 刺客说:“像你这种酷爱铸造凶器,祸乱天下的人,难道不该杀吗?” 将死的将离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来,我似乎···确实该死。” 然后将离就死了,因剑而成名,因剑而殒命,这是将离的一生。 王小二不解的问:“老爹,你给我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将离到底该不该死?铸剑者最后死于剑下,他的死,是不是就是他的报应?” 灰狮说:“将离铸剑,强国一时,有功,但他的铸剑又掀起了天下人铸造利器的风潮,为战争做了铺垫,也有过,爹告诉你这个故事,其实就是想和你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明明白白的功过。” 王小二问:“爹,我还是不懂。” 灰狮反问:“你知道爹为什么叫灰狮吗?” 王小二茫然的摇摇头。” 灰狮说:“灰色,是黑与白之间的颜色,是善与恶之间的颜色,爹其实···是个笨人,爹这么多年下来,杀过恶人很多,但也曾错杀好人,这一生是善是恶,自己已经说不清楚了。” 王小二:“爹·····” 灰狮淡淡一笑:“其实当年和你娘得罪了那个卖五石散的黑道帮派,和你娘一路被他们追杀,虽然最终我们挺过来了,但是其实连你娘都不知道,就是在逃亡的那段时间里,爹的督脉被暗器打穿了。” “督脉!”王小二一惊,就算他还没彻底开始练武,但也知道,对于武者而言,这条经脉有多重要。 灰狮却还是一脸淡笑,说道:“是啊,就是督脉,我知道,这一辈子就算再怎么死命的练武功,地阶上段就是我的极限,此生宗师绝无半点希望。” 对于一个武者而言,尤其是修炼至地阶上段,离那宗师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这是多么让人落寞的事情。 还小的王小二顿时低沉了下来,问:“所以,这就是爹你的报应吗?” 灰狮闻言,却哈哈大笑,道:“也许是吧,也许又不是,但爹不后悔杀了那帮畜生,甚至还有些庆幸,若不是杀了那帮畜生,又怎么能和你娘相识?” 督脉被打穿,却又抱得美人归。 立志杀尽天下恶徒,却又曾错杀善者。 善报? 恶报? 正义? 邪恶? 像我这种五大三粗只会练刀的人,从来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料,但是······ 灰狮对王小二说道:“爹还是那一句话,爹从不怕什么报应!我一生诛杀恶人无数,要是能和你娘白头到老,自是我的善报,若是将来横尸街头,自是当年错杀好人的恶报!不论哪种结局,爹都能接受,是善是恶,随它去吧,我并无半点畏惧!因为·····” “这一生,我过的并不后悔!” 我是一只狮子,游走在善恶之间的缝隙,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猎杀我以为的罪恶。 不是要谁感谢我,也不是要谁记住我。 是非功过,不必评说。 我自是我。 一只灰色的狮子。 ····· ····· 夜,好暗,好暗。 呼吸居然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情。 生病吗? 真是好久以前,几乎都快忘记的一件事情。 虽然还是有些昏沉沉,但王小二还是睁开眼,起了身,不过他的动作很慢,声音很小,因为他明白师父是很容易醒的。 破烂的庙宇,月光轻易的透入。 王小二的眼眸,看着身边不远,正睡着的张三。 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母亲起夜,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然后说道歉的场景,虽然没有看见,但他能想象得到,那时母亲的眼眸,会有多温柔······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再看师父,再想起母亲的样子,不久之前,那一份陌生感荡然无存,留下的,是无比的熟悉,我娘,我师父,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什么都明白了。 就如同张三常说的那样:王小二这小子,二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二,聪明起来的时候又是真聪明。 隐瞒,再隐瞒,甚至还造假信····· 但是,我知道,师父只是在做娘一直在做的事情而已。 甚至可以说,师父做的,就是娘盼望的。 默默的起身。 朝着窗户下,张三躺在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王小二缓缓靠近,但直到七步之前,王小二就停下了。 相处了两年多,王小二知道自从当初被自己捅过一刀后,这个范围就是极限,再接近,师父多半就要察觉了。 自从被休忘仇泼过染色面粉之后,师父再给人开门,脚一定会抵住门框,被陆高升识破了身份之后,师父这半年来,就在想,怎么样才能更稳妥的隐藏在人海之中。 其实,师父也不是天生就那么‘稳’。 看着师父的那张平常的面孔,王小二突然在想,想当年,师父全村被屠杀的时候,师父那时是怎么想的?师父那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张三还是如往常那样,双手贴着地面,看似是一个普通人休息的模样,实则,一旦有变,他随时都可以做出最迅捷的反应。 月光斜斜。 角落里没有光,七步之外却有微弱的月华。 王小二在淡淡的银白之间,朝着那身处黑暗之人,无声的跪下,默默的叩了一个‘很响,很响’,但一丝一毫声响都没有发出的‘响头’。 这道响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一章没有做选择 破庙里,眼前七步之外,是阴暗的角落里正在睡觉的师父。 至于另外一边,则是一口大箱子。 磕头起身后的王小二,站在中间。 最终,王小二背对张三,走向另外一边的角落,那个箱子里装着很多东西,比如那把名剑‘星色’。 “大侠,你说·····我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吗?”王小二在心底这么说着。 昨夜,他惊恐,暴躁,愤怒。 一场大雨,他沉默,痛苦,不解。 今早,他疑惑,难过。 今晚,只剩下清晰的真相,在他脑海盘旋。 慢慢的,慢慢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王小二打开了箱子,其中,那柄星色静静的躺着,隐藏在剑鞘下的无匹锋锐,已是长达两年,没有向世人展露过它的锋芒。 剑不饮血,铸剑何用? 王小二默默回忆,不久前的雨夜,白芳所留下的那几句话,其中尤其关键的是这一句: “说来他也和你一样·····父亲早亡,一个人跟着母亲,母亲重病将死,只能把他托付给他师父,最终也撒手人寰。” 到这,王小二眉头蹙起,开始思考。 “娘是病死的,爹以前悄悄和我透露过一点,但爹只是让我别惹娘生气,没有细说,现在想来,和我南下的路上,她偶尔也会偷偷消失一小阵,再回来的时候,她身上似乎总带着些药味·····” 但娘的病情为什么突然急剧加重? 人的情绪,心理,也是影响病情的一种因素。 “老爹一定是被人杀掉的。”王小二在心底说着。 其实不难猜,灰狮虽然督脉被打穿,但他仍旧是一个体质强壮,内功高强的一流高手,这一点毫无疑问,况且若爹真的是自然死亡,事前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娘又要瞒我做什么? 娘和我南下时,眼中隐藏的恐惧,又是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拿出一直放的很好,由白芳所写,张三所抄的假信,王小二做了一个决定。 虽然问师父是最简单,最快捷的办法,但王小二放弃了这个想法,并且也不打算在以后的日子,让师父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真相。 因为对‘坦白’这件事情,王小二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莫名恐惧和师父说,自己知道了一切。 是为什么呢? 摇摇头,王小二不愿仔细的想下去,因为答案,应该就是他莫名恐惧的源头。 让事情以师父最盼望的方向进行吧。 至于那些秘密,由我自己揭开。 仇人,也由我自己亲手来杀。 这次我不想,也不要麻烦师父······ 随即,王小二开始逐条逐件的分析,两年前,自己和父亲,母亲的点点滴滴,他知道,线索一定有,只是此前他没有注意到,没有思考过而已。 一叶障目。 但去掉那片叶子以后,便是一片清明。 我爹是地阶上段的高手,混迹江湖多年,要杀他无非就是靠人数围攻,或者实力更高的高手。 最后一次见老爹的时候,他接了一个任务。 当时他的脸色很凝重,以前也有见过他那样的脸色,不过最后一次,他的神情中居然有犹豫。 冷静,平静下来的王小二,逐渐展露着自己的天赋。 以老爹的性格,他接了任务,对方必定是恶人,至少明面上应该是做过不少恶事的,但是,杀恶人却犹豫,这证明对方很强,强到了,老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 甚至是,对方强大到了,老爹不敢保证自己能生还的地步,老爹顾及我和我娘,这才会犹豫。 对方会是宗师吗······ 不。 不会。 王小二立即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虽然不排除老爹是被宗师所杀的可能,但至少刺杀目标为宗师的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 因为如果刺杀目标是宗师,老爹不可能蠢到接任务,勇敢和自杀是两种概念。 那么想来,对方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武功高手,水准和我爹在伯仲之间,地阶上段至小天阶左右。 但老爹既然犹豫,多半还是刺杀小天阶级别高手的任务。 第二,位高权重之人,黑道或者官道上,有能力调动多位地阶上段乃至宗师来保护他的大人物。 这种等级的大人物,其实杀他们不比杀宗师简单,但是这种人物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自身武功孱弱,刺杀他们虽然危险,但一旦被地阶上段的老爹近身,他们就必死无疑。 这么想来,老爹那时的犹豫,已经说得通了。 那是一个很危险,很危险,但有成功可能性的任务。 这样的任务对于一个地阶上段的高手来说,并不多。 并且那个任务,大概率只存在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刺杀小天阶高手失败被杀,要么就是刺杀某个黑道或者官道上的大人物,被对方手下或雇佣的高手所杀。 但要确定是这两个可能之间的哪一种,似乎有些难····· 不。 倒也不难。 王小二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娘的暗病,说起来还是两年前爹告诉我的,也就是说,爹出发前是知道娘已经重病在身的。 明知道任务艰难,甚至可能有一去不回的风险,并且妻子已然病重,万一身死,妻子又离世,届时独子顿时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 王小二清楚的知道,老爹对娘和自己,有多么的重视,在压力,风险都如此巨大的前提下,爹还是决定接手任务,就足以充分说明一点····· 目标人物,绝对是一个奸恶至极,继续放任他活着,便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的奸人! 这么说来。 刺杀高手这一项,倒是可以排除了。 因为三大黑道门主,虽然符合奸恶这一条,但先不说他们手下有多少高手,他们自身都已经是是成名多年的宗师,爹不可能接这种自杀性质的任务。 小天阶高手,如暗楼的黑山客,未成宗师之前的黑上虎,乃至流狐,黑天门的徐森等人,先不论他们个人行径,品德如何,说到底,他们都是一个组织下的高手,受命于人。 他们的‘恶’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杀了他们又如何?组织也是照常运行,老爹不可能明知道娘病重情况下,还冒险去杀这种为恶,却有限的人。 而和师父相处了两年,近些年江湖上的人或事情也听了很多,似乎除了双狼里的那个血狼以外,江湖上应该没有特别喜欢乱杀人的地阶上段,或者小天阶高手。 双狼嘛······ 王小二思考些许,很快也摇了摇头,心说:以那个血狼的事迹,我爹没准真会对他动杀心,而他们也有打赢甚至杀掉我爹的能力,可初遇双狼的那一夜,师父说过,双狼销声匿迹足有五年多了。 其间,血狼受到陆高升的管制,比起声名鹊起时,行事作风显然收敛了许多。 想到这,王小二已经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黑道和官道上,那些自身武功很差,甚至没有武功,但作恶多端且握有一定权力的大人物。 老爹以前说过,不怕恶人武功高,就怕他权力大。 当朝祭酒明书更说过: 擅武者为恶,无外乎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非一县一城之祸。 擅权者为恶,小则一城一郡之祸,大则一国,一天下之祸!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二章没有做选择(二) 随着思考,王小二将仇人的范围越缩越窄。 黑道位高权重者,通常武功不会太差,三大黑道中各自门派堂口的堂主至少都是地阶的武功。 但是,如果结合之前的推测,老爹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应该不是这些人。 因为三大黑道分堂口的堂主就算死了,那又如何?他们其实和黑山客,徐森,流狐等人的性质差不多,暗楼的黑山客死了快一年,暗楼的生意,堂口有受到过什么影响吗? 如此想来,还是官道的大人物,可能性更高一点。 比方之前师父遇到的那个陆高升,府令也算是大武国中高层级别的官员了,如果换到黑道,类似分堂副堂主的位置。 可一个黑道分堂的副堂主,能管多少人?撑死了几百。 而一个府的府令,手里却握着几万人的生计,这还是普通的府城,一些人口富庶的郡,一个府甚至会有十万乃至十多万民众。 这也是官道和黑道在本质上的区别。 人群的基数,决定了组织的高度,也决定了同样是一个中高层职业,其真实的权力大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比如江湖和军门,在宗师人数这方面,偶尔不相上下,甚至有时候江湖上的宗师还会比军门多。 但是,在任何时代,包括如今这个黑道强盛到一个顶端的年代,如果军门和江湖真的起了冲突,别说是单是江湖黑道,就算把白道一起拉上,也绝对不可能是大武国镇南镇北,超过三十万大军的对手。 这还没算各地的府军,卫军。 所以说到权力,无疑还是官家的人拥有的权力大,而权力越大,影响力也就越大。 “老爹要杀的人······会是官道的吗?” 王小二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接近真相了。 官府的大官,拥有远超黑道的权力,他们当中,一人为恶,常是万人乃至十万人,百万人遭殃。 譬如当年牙郡饥荒惨案,内阁高官居于背后,中下层的官员上下其手,一场饥荒十万条人命,被他们换了上百万两的雪花白银。 不得不承认,权力,在某些方面,远超武力,或者说权力本身就是一种强大武力,财力凝结后的产物。 能杀我爹,那些官员自身应该没有这种能力,要么就是大量军队围杀,要么就是靠权力或者财力,请动了多为地阶上段,或者小天阶及小天阶以上的高手。 由此推断,是府令级别以上,也就是郡守级别的官员! 大武国有十五个郡,也就是十五人,郡守以上,听说还有六部,还有内阁······ 王小二对大武国的官制了解的还不够多,并且,也不能彻底排除府令这个级别官员的嫌疑,他们手下的府军糜烂归糜烂,人数还是多的。 到这里,王小二知道自己的推理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但范围显然已经缩小到了一百到三百多人,也就是所有大武国中高层,并且掌握实权的官员。 “目前我还缺少了一些关键信息。” 王小二明白,老爹是地榜上有名的杀手,如果自己接下来铁了心要查,江湖上贩卖情报的组织多的很,尤其是金万阁和百晓堂最为出名。 只要再得到一些线索,结合现在已经想明白的一些事情,互相印证,范围一定会越来越小,直到找到仇人。 王小二有这个自信。 同时,眼下可以确定的是,能杀掉老爹的对手,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没有报仇的可能性····· 当然,这是只算自己,没算上师父的情况下。 不过,也许是出于心底那莫名的恐惧,也许是因为不要麻烦师父,也不想麻烦师父的想法,总之王小二已经做出了隐瞒的决定。 所以,呼吸一口夏夜清凉的空气,王小二缓缓的合上了大箱子,虽然目光对那柄名剑星色还有些依依不舍。 前天师父说的话,现在想起来,还挺对的。 “名剑没有什么了不起,是因为被你拿着,换成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王小二摸了摸箱子,轻声说:“等我练到配得上你的时候,你帮我杀人好不好?” 随着思考,此刻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王小二有些害怕,万一仇人是个快要死的老头,或者在自己长大之前,就被别人杀了怎么办? 或许,还是让师父帮····· 忍不住,又往那个方向想,可那莫名的恐惧感又涌向脑海。 不。 王小二很快就否决了这个一开始就否决掉的选择。 他再往那个方向想,并告诉自己,可能也是劝说自己,仇人被师父杀和被别人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那都不是我自己亲手来杀。 亲自找到仇人,亲自动手杀掉。 不这样做,就是不是自己报仇,不这样做,就没有任何意义。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道思绪和一个白衣剑侠的模样闪过脑海····· 王小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关于休忘仇的想法。。 师父说过,大侠的师父休海,是一个名动江湖的人物,如果大侠要报仇,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师父帮他呢?非要等二十年,把武功练的那么高的时候才动手。 就算二十年前,白道惨败黑道,惶惶不可终日,可谓自身难保,但如果大侠去恳求自己的师父,号称‘厉侠’的休海,真的半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或许,当时白道的情况真的太危急了吧,也或许,大侠的师父在大战里受了伤,也可能林怒那帮人在二十年间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 毕竟没有当年的信息,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小二只能靠猜。 甚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休忘仇自身的意愿,加上当时白道的种种情况,甚至还有林怒等人在大战之后,隐匿过一段时间,以上的猜测都是真相,休海没有找上那帮马贼的真相。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休忘仇渴望亲手报仇的强烈意愿! 否则他也不会主动的要和那群马贼玩猫抓老鼠的‘杀人游戏’。 王小二觉得,或许现在的自己,真的做了一个和休忘仇,当年一模一样的决定。 背靠着箱子,半坐在地上,毕竟病也还没好彻底,一通思绪想下来直到现在,王小二顿时觉得眼皮有些重。 窗外月光斜斜,格外温柔,仿佛临行前,母亲看我的眼眸。 老爹。 你知道吗? 我现在已经做好决定了。 你说过,将来不管自己的结局是好报还是恶报,你都能接受,当时我觉得你好厉害,但我现在想想,觉得你错的很离谱啊····· 你能接受自己横尸街头。 但你有没有想过,娘能不能接受你横尸街头?我又能不能接受? 你说的对。 你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笨人,除了练武功和杀人啥也不会,我看你的智慧,真的是一股脑的全都遗传给了我,自己是一点也不剩啊。 话说回来了,以你的头脑,是怎么生出我这样的天才得? 一个大笨蛋生出一个大聪明。 师父说的对,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啊。 这么想着,埋怨着,甚至是骂着·····到了最后,两行清泪却从眼角滑落。 王小二伸手,用力去擦,他一副格外坚强的模样,在心底默默说道: “虽然你是个笨蛋,但是·····老爹,你不知道。” “你是我心底的英雄。” “你死了,死了就是事实,事实就要接受。” 我接受了。 “但你等着,也看着,你打不赢的人,我会打赢。” “你杀不掉的人,也由我来杀。” “狮子的儿子,也是一头狮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咚咚。 轻轻敲了敲背后的箱子,在睡觉之前,王小二转头对箱子说:“大侠,我要走和你一样的路了,但我相信,我一定会比你走的好。” 而后,月下的男孩缓缓睡去。 张三曾对白芳说过,希望将来王小二自己选。 要做张三还是休忘仇,应该由他自己来选,可现实其实是,王小二根本没有做选择。 因为对于他来说,当知道真相后,他将来的路就只有一条,又要选择什么? 时代的月光下,路有很多条。 其中一条名为报仇的路,格外的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大家路上磨刀霍霍也摩拳擦掌。 路上,有人和自己的良知做交易,换了一把锋利的刀,有人和恶魔做交易,换了地位和钱财····· 总之啊,这条路上,突出一个人多!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东西都有,什么样的人也都有,但就是没有一丝欢笑的路。 以前,有个叫做张三的少年,从路上离开了,但路嘛,就是让人走的,有旧人离开,也有新人加入。 今夜,路上又多了一个男孩。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三章没有做选择(三)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并不高大,也并不强壮,看上并不是一个强悍的男人。 但他又比起王,要像王的多。 我竟有些感谢他。 可仔细想来,感谢那个男人的我,是不是太蠢了?就和爹娘说的那样,我是个傻小子? 燕小刀呼吸着寒冷无比的空气,走在故国无人的街道上。 因为一场不融雪,原本打算占据这座帝都,以作将来继续蚕食北国前哨堡垒的王绝,最终在屠城之后,选择了退却。 那场雪真的太奇怪了,不会融化,并且不融雪带来的极端天气,也注定了这座城将被抛弃,甚至连北国一些其他打算乘火打劫的国家,也不会对这座城产生兴趣。 况且朝中有人借着这场暴雪和屠杀,以及竟然让霜雪王族逃走等事情竟打算弹劾自己的大将军之位,种种原因的叠加,让王绝选择班师回朝,加紧和右相唐礼的合作,共抗宋严世。 但说这里是故国无人的街道,似乎又有些不对。 这里还是有人的。 一个十四岁的黑袍少年,和几万具尸体。 看,街角那,透过破裂的窗户,那天,我被绑在王座上,坐看,看卖冰糕的李叔叔全家都被杀害了,记得爹常带小时候的我去吃他家的点心。 又是一个我熟悉的人。 一座已经被屠戮的城。 一座即将被遗忘的城。 但因为那个男人,被屠戮的仇恨,我将永不遗忘。 这是我感谢他的唯一原因。 这么想着,燕小刀拉着身后那辆他自己做的,长长的板车,停在了李叔叔铺子的门口。 他推开门。 北国冰冷的风,吹起地上的不融雪,扑进了室内。 好在,房子里早已冰冷的三具尸体不会再觉得冷了。 李叔叔是退伍军人,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爹和他走的很近,小时候来着吃糕点的时候,爹还说过,要不要给我和李姐姐订个娃娃亲呢。 想起过往,燕小刀嘴角扯了扯,竟有一丝笑意。 但是,当看见那具断臂的尸首,和少女以及妇人的尸体,他的笑容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断臂···· 角落里,被斩断的手臂握着剑。 燕小刀的脸上有了一丝肃穆,他走上前,将李叔叔的尸体背上,然后走出门外放置在自己拉来的板车上,而后再度回到屋内角落,捡起那被斩断的手臂,给板车上的勇士拼上自己的遗体。 也是这时候,燕小刀才发现,那只断掉的手臂,将剑握的有多么的紧!多么的用力! “英勇。”燕小刀的神情庄严,道:“可惜我无法向别人歌颂您的勇敢。” 他跪下,叩首。 霜雪国军礼,战争的生者要在祭奠的典礼,以北国的苍凉军歌,向百姓歌颂死去战友的勇敢。 但是如今,这里只有尸体,没有百姓。 我们雪原勇士的英勇,有谁来听? “您比所谓的王族,要勇敢多了,您知道吗李叔叔,我们军人曾宣誓效忠的王,最后竟然选择了逃跑。” 多么可笑啊。 可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燕小刀又后悔,纵然李叔叔肯定是听不到。 “对不起叔叔,我知道您和我爹是一样忠诚勇敢的雪原勇士,不会想听到这些的,我再度向您致歉。” 将叔叔一家人的尸体收敛好,燕小刀继续往下一户人家走。 直到夜里,燕小刀身后的板车上,装着满满的族人遗体。 天暗了。 人也累了。 停下板车,靠着墙壁,燕小刀从怀里拿出一团‘不融雪’,像吃饭团一样,把雪吃下了肚。 不融雪,是可以吃的。 只是没人知道吃了会怎么样,但在这被屠杀,被洗劫一空的城,为了生存,少年没有选择。 北地的月亮格外的亮,照在冰雪地上,格外的美。 曾经每个霜雪国的国人,都是在如此美丽的月光下,安睡的。 深夜的雪城,孤独的自己,吃完‘晚餐’,正准备睡下的少年,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一如这些日子来的每一个夜晚,就和那个男人所说的一模一样。 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无法忘记那屠城时的一幕幕,死去族人的亡魂,仿佛无时无刻的缭绕在他的头上! 这是恐惧。 恐惧!! 无法入睡的少年,只能睁着眼睛,陷入到过往的回忆里,每一晚,每一夜。 “小刀,爹这次出征,一定是回不来的,但你不要怪爹,更不要哭,为国尽忠,这是男儿的荣耀。” 父亲。 燕小刀想起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父亲那时说,这次国君下达的军令,简单也明了,并且作为霜雪国的大将军,他也认同,只有那么做,才是取胜的唯一途径。 截粮! 焚烧了镇北军原先的粮草之后,五国联军取胜,随后大军一路席卷至大武国北关之前,收复全部故土,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但任谁也想不到,大武国的镇北大将军王绝,人如其名,狠绝至极。 夺空一郡粮草,至一郡百姓于死地! 他的狠辣,打了五国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这狠辣的行径,最终也成了王绝的致命伤,在王绝和五国联军进入对峙期的时候,联军就听说寒武郡有饥民即将暴动,后因为听闻有救济粮即将到来,这才使得暴动有缓和的趋势。 所以当时联军的总帅明白,论战斗力,己方不如镇北军的前提下,毁掉那批粮,就是最后的机会。 但要大军潜入大武国北地深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在有了宋严世的帮助之后,他为联军提供了一个方案,并一定程度上的提供助力,方案是组织一批高手,由一名有极高统帅能力,将帅级的人物带领,潜入大武国北地,于要道截粮。 最终,这个任务交到了霜雪国大将军的‘燕烽火’的手上。 临行前,燕烽火知道,自己此行危险异常,大武国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秘密潜入的,如果失败,必死无疑。 即使成功,深入大武国北地,火烧几十万寒武郡百姓的救命粮,暴露后的自己,又如何可能回得来? 也就是说,不管失败或是成功,这是近乎十死无生的军令。 但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在给自己的孩子留下:“小刀,爹这次出征,一定是回不来的,但你不要怪爹,更不要哭,为国尽忠,这是男儿的荣耀。”这样一句话后,他带着三百多名联军一流高手,出征了。 此刻想起那些,燕小刀却冷笑不已。 “爹啊,你走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拼上了命,却只是再做无用功?” 因为最后传回的军报上,寒武郡的百姓最终还是收到了救济粮,但不是从陆路,而是海路。 只顾堵住陆上要道的燕烽火,最终因为行迹败露,和手下三百多高手被三千多府军围上,厮杀一日一夜后,最终被赶来的镇北军斩杀,头颅被带回了关外战场,插在镇北军营外威吓五国联军。 霜雪国大将军,殉国。 “爹啊,你走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用一生效忠的,只是一个懦弱的王,我亲眼看见,他就像是一只老鼠一般卑微。” 在那个叫百君侯的男人面前,燕小刀看见了真相,一个残酷无比的真相。 王并不是至高无上,甚至可以卑微成那样,或者说,王也只是和我们一样卑微的人而已。 “爹啊,你的人生·····真的很可笑。” 燕小刀讥讽了自己的父亲,神色却很平静,眼神也很冷漠,可是···在那么冷漠的眼眸里,却流下了眼泪。 “就算是这样,可爹,我在那个男人面前说过的话,并不打算收回。” 燕小刀曾在百君侯的面前嘶吼过:我爹是霜雪国大将军!他是为了打赢这场仗,才带人绕进大武国阻击粮道的!他是死了,可他是英雄!大英雄!!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英雄! 我的父亲并不聪明。 我的父亲甚至有些可笑。 他举着火把,却连一粒米都没看见。 他拼上一切,奉献生命,却什么也没能改变。 但是·····父亲,你仍然是我心底的英雄。 王绝。 镇北大将军,百战不殆,号称白世玄之后大武国第一名将。 北方十五国,十五支军旅,无一军曾在王绝手上取得胜绩。 燕小刀在屠城的那数日里,曾远远的见过他一面,那是一张,自己非常肯定,是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面孔。 “爹···你打不赢的人,我替你打赢。” “你杀不掉的人,我替你杀。” “我身上流的,是你的血!是我们霜雪燕氏的血!” 虽然父亲曾说过,自己的资质平平,不是练武的好材料,但燕小刀不曾怀疑过自己能否做到。 因为那个男人告诉他,他是霜雪国的王,一个人,也能当王。 那个男人还告诉他,死去人的亡魂,会不停的鞭挞他,直到雪恨或者死亡。 抬头望向那月亮。 再拿出一团雪球,再咬一口不融之雪,告诉自己,即使丑陋又卑微,但也一定要活下去! 那条拥挤的路上,又多了一个少年。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四章正派与星海派 世上事,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日子又过了两天,王小二好生养息,张三负责照料,只是有些意外的是,话痨王小二最近变成了哑巴王小二。 甚至到了张三有些怀疑,白芳的死对他的打击,是不是过大了? 这日,清晨不知道第几缕阳光照在张三脸上。 缓缓醒来,张三先是转头看向一边,这一看,不料王小二竟是不见了,并且远远听到破庙后的树林里,似乎有些异响。 这小子病好的倒是快。 正派内力绵厚,也是当世一绝,由此可以体现出不少。 张三立刻走出破庙,往着树林走去,很快,便看见了清晨的林间,一个黑衣男孩,持着一柄长剑,舞的虎虎生威,剑势竟然还有越舞越快的倾向! 好小子! 张三暗暗称赞了一句。 不久前,他就和王小二谈过自家正派的内功心法,并不适合星海派那种讲究快攻的剑法流派,因此就算有着剑谱,但终究比不得练了星海派内功的正宗剑法。 王小二那时便说过,不合适,便改到合适咯。 张三是没想到,这小子敢想敢干,乍一看,张三确实还没看出王小二的内力走向,但是王小二舞剑的速度,却是实打实的在变快。 这就符合星海派剑势叠加的核心剑术思想了。 但是。 张三眼眉一挑,逐渐发现哪里不对劲。 星色划过半空,隐见剑芒。 不愧是十大名剑之一,纵然持剑者内力还远不足挥出剑气,但凭借这一口锋锐,却也将剑上的内力,凝出了些剑芒。 王小二剑速骤停,低喝一声:“一星闪!” 一星闪,持剑者朝着目标挥出快如闪电的一剑,剑势带动自身,自身又催动剑势,犹如流星一般划过,虽然是星海派高手最常用的剑招,但此剑招在星海派里,出了名的易学难精。 譬如当初休忘仇当街杀恶少,一剑杀二仆,还断了恶少一手,一切行径都连贯在一招之内,快如闪电,如此才可算称得上,把这招练至大成。 再往上,就是不久前,白右使深夜杀寒武郡郡守时,所用的那一式‘一星闪’,剑招一快再快,让人断了头颅还不知道疼。 王小二初学乍练,自然练不到那等了得,但是剑锋划过,王小二随剑势前奔,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等到停下来的时候,王小二已经来到林间了一棵松树背后。 回头看去,松树正缓缓的朝着一边倒去。 成了!? 王小二又惊又喜,但来不及多想,王小二眉头顿时蹙起,一股剧痛从手臂传来。 不好!内力走叉了,得赶紧调息。 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人一指头点在了自己手臂的穴道上,一股强悍无比的内力涌入,自己那点微薄的功力,犹如群羊一般服服帖帖的归回原位。 张三说道:“你不是以为自己成功了吧?” 王小二回过头,只见师父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挠了挠脑袋,指着那棵被斩断的松树,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似乎确实还差一点。” 张三说道:“一点?你也太乐观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办法,但之前的剑招,确实有几分星海派的味道,但一遇上一星闪,这种瞬间激发内力的剑招,你就跟不上了,内力肯定在经络里到处散吧?内力都乱了,都还能斩断那棵树,说到底,靠的是那柄剑。” 星海派的剑招,博大精深,平缓些的剑招是有很多,但是,那些威力巨大的剑招,却无一例外,都讲究将内力的瞬间激发。 星海派的内功心法,源自白氏家学,不求内力深厚,但求迅猛如雷,以匹配白氏天生武体的巨大优势,所修练出来的内力,可谓激进异常。 星海派祖师在修缮过内功之后,使得普通人也能修炼,在修炼初期,内力会时常压迫经络,造成剧痛甚至伤害,但经络在常年的内力压迫下,反而能促进经络的承受能力,配合修炼者的内功增长,不断变得更加坚韧。 这才能承受得住,那些强横且迅捷如电的剑招。 而正派的内功,为了配合需要将内力散至全身的硬气功‘铁布衫’,以及同样极耗内力的‘白鹤飞’,开派祖师设计内功一开始的核心目的,就是绵厚深远,足以让修炼者维持硬气功的同时,还能利用轻功进行高速移动。 简单来说,正派的武功,在不知道关节这个要害的前提下,你打的动铁布衫未必追得上白鹤飞,你追得上白鹤飞未必打得动铁布衫。 综上所述,正派的内功和星海派的内功,区分太大,以王小二目前浅练了一些星海派剑招,就出现了内力失控的现象来看,纵然手里有一柄星色这样的名剑,但也不适合继续练下去了。 张三思索一阵,对王小二说:“我看还是给你再寻一门其他的武功,我们正派的内功绵厚,说起来,类似徐国那种关刀刀法,或者黑山客的暗楼黑刀,更适合我们的内功。” 王小二听完,却主动的摇了摇头。 方才内力失控后,张三在想弊端,而王小二却在考虑优势。 武功分内外。 星海派的外功,也就是剑招,极为博大精深,剑招种类繁多,属于入门容易,精修困难,登顶更是资质,勤修缺一不可。 至于内功,其实单说修炼难度,在诸多门派里并不算高,而且剑走偏锋,激进非常,甚至曾有黑道高手说过,他们的内功哪像白道,分明偏向我们黑道才是。 所以,星海派剑招和内功都具有‘易学’的特点,并且相互配合,练至大成后,杀伤力极其惊人,号称天下第一剑派! 也难怪在二十年前,星海派兴盛一时。 反观正派,从古至今都是人丁稀少,近代甚至到了一脉单传的地步。 为什么?是正派武功差? 那当然不是。 先不提铁布衫要修炼到地阶上段乃至更高境界,需要特殊的体质,单把正派内功,铁布衫和白鹤飞这三样拿出说。 王小二认为,开派祖师的想法是好的,以绵厚内功支撑起两大高深武学,打的动铁布衫未必追得上白鹤飞,追得上白鹤飞未必打得动铁布衫。 但是,祖师显然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和星海派比起来,正派流传的这三样看家本事,都有一个统一的问题,难练。 内功越偏向绵厚,自然练起越难,上限能达到天阶上段的两种武学,难度就更不用提了,而且这两种武学又不像剑法,可以先创出一些简易的剑招,让初学者循序渐进。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同时三样都练,除了难度以外,更是让修炼者的时间捉襟见肘,种种困难之下,足以使人退却,比如张三的师父和师公,都是单练内功和铁布衫或者内功和白鹤飞。 最重要是的,就算有人三样都练了,可那又怎么样? 正派的铁布衫和白鹤飞这两种武功,在进攻方面的能力几乎为零,练成之后,同境界的高手几乎不可能杀的掉你,可反过来,你又能对人家做什么呢? 正派高手杀人,境界远低于自己的,靠内力震死,境界比自己低一些的,靠内力耗,境界和自己一样的,可以靠内力绵厚,慢慢耗,反正你伤不了我,而我可以慢慢伤害你。 什么?你怪我无耻? 不好意思,我们门派的武功就是这样的。 至于碰上境界比自己高的,不慌,除非境界高到碾压的地步,否则打不过我们还可以跑。 这也是为什么,张三的师父明明是个地阶高手,传给张三的杀手名号‘黑鹰’,在江湖上却一直是一个人榜杀手,虽说是人榜第一。 王小二明白,不是师公打不过地阶高手,只是杀境界相近的高手,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在整个门派历史里,像张三这样,三样都练,还都练到顶尖水准,并且靠着一手毒攻和一把小夜刀,以及各种奇技淫巧,补全进攻这个短板的奇才,不多,就一个,就是张三他自己。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五章祸福相依 比起星海派这种,下限很低,学起来很容易,且上限又高到可怕的武功,正派这种练起来有种种困难,并且练成了之后,自保天下第一,杀敌倒数第一的武功,要是能广为传播,那才是一件怪事吧。 但难学归难学,内功绵厚悠长,是实打实的。 凭借这个特点,既然王小二最高只能把铁布衫练到地阶中段,那不若多练一门需要深厚内力的高深武功,星海派剑法不合适,就换另外一种。 这是张三的看法。 而王小二不这么看。 因为练过星海派剑法之后,王小二才更加清楚的知道了,这个门派的剑法,有着多么强的杀伤力,虽然眼下自己连小成都还不到,但光凭剑招,就已经感受到这门武功的深度与强度。 并且,星海派剑法有一个极大的特点。 剑招连成剑势,剑势带动剑招,越演越快,到最后,星海派的剑法高手甚至能越境杀人,事实上,这种案例在过往的江湖上,虽然不多,但确实发生过。 可王小二也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星海派祖师和正派祖师类似的盲点。 那就是,想法很美好,但过度理想化。 或者说任何武学,乃至任何文人的理学,治学,初开始的设计,都是理想化的,但现实,让他们的理想,变成了‘过度理想’。 星海派的剑招连成剑势,剑势带动剑招,一步步的增强威力,按理来说,这种剑招只要你一开始不能瞬杀剑招的使用者,把战局拖下去,这种剑招,它就是天下无敌的。 可现实是,说近,虽然原因有多种,但休忘仇最终输给了黑山客。 说远,白思输给余仙死。 王小二察觉到了,除了一旦剑势被破,剑招不能成势,则此前积累的剑势全部付诸东流这个缺陷以外,星海派的剑法在核心上,还存在一个缺陷。 内力。 由于内功过于激进,追求爆发力,星海派的内功在诸多武学里,实在说不上悠长。 加上如果剑势越来越快,那么内力的消耗,肯定也会成上升趋势。 也就是说,设计之初,听来天下无敌,没有上限的剑招,其实是存在上限的,就算真的放任星海派高手不断积累剑势,到了一定程度,他们自己就撑不下去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确实有星海派高手越境杀人,但不是每个星海派高手都能越境杀人。 天下第一剑派,不是天下无敌剑派。 可也就是在此处,体现出了张三和王小二的不同。 纵然都是奇才,并且性格相似处很多,甚至多到不像师徒,像父子,但师徒二人还是存在区别。 张三认为到头了,该放弃了,转练其他武功又不是不能成为一流高手。 但王小二却认为,不能放弃,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有危就有机! 正派的武功,强在内功,强在自保,弱于进攻。 星海派的武功,强在剑法,强在猛攻,内力却欠缺悠长。 那么,如果合二为一呢? 利用正派的内功,大幅度擢升星海派剑法的上限,使得剑势的叠加,更加的游刃有余,反过来,利用星海派的刚猛剑招,补足正派武功缺乏杀敌手段的缺陷,这岂不妙哉? 更何况自己手上还有星色这样的名剑,不用简直是暴敛天物。 当这个想法在脑海迸发的时候,王小二仿佛看见一扇崭新的大门,在自己的眼前铺开。 自己选的路,注定是难走的,虽不知仇人是谁,但那个人的强大,毫无疑问。 我需要武功,但不是用来自保的武功,即便母亲送我到正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学自保的本事。 但她的期望不是我的期望,把星海派的武功和正派的武功合二为一,不就等同于,把大侠和师父两个人的武学相互结合? 这时,休忘仇的背影和张三的面庞在脑海交替浮现。 没错! 王小二越想越对。 这绝对是一条,通往绝世高手的路! 记得师父以前说过那么一嘴,二十年前星海派掌门输给黑道盟主的事,但输,其实也只是输了半招而已。 我若能将两大武学流派归于一身,刻苦修炼,将来强过白思,又有何不可!? 张三见王小二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在想什么,但又不回自己的话,便问道:“你小子还犹豫?难道不想改练其他武功?” 王小二举起手里的剑,道:“也不是,但我还想再练练看,总觉得·····有路!” 若要合二为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正派内功欠缺爆发力的这个缺点。 通过之前的剑招,王小二明显已经摸到一点解决这个问题的门路,只是还需要大量时间来验证。 张三则更为直接,说:“干嘛非要练剑?练关刀,练重刀,不也能成为一流高手?话说回来,你爹不也是用刀的吗?” 王小二微微低头,问了一句:“师父你说过,我的体质不能把铁布衫练到极致,就算再转练刀法,那得多少年才能练到我爹的境界?” 而且就算练我爹的境界,又有什么用? 比他更强,才是我的目的。 单练正派武功,失去铁布衫这一门,就算自己把白鹤飞练到宗师境界,一个轻功宗师,在杀敌方面仍然远不如武功宗师。 王小二说:“总之师父,我的目标不是只成为一流高手。” 张三眉头蹙起,他已经发觉到一点异常了。 王小二病才刚好不久,大清早的起来练剑,这和他原来的性格不符,往常王小二练功,说偷懒肯定不至于,还算是努力,但应该还没到这地步。 一夜,一场雨夜之后,他就突然变得刻苦了? 白芳去世那晚,还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亲眼见到熟悉的人死去,喜欢的人哀声哭泣,那样的场面,促使了王小二的改变?让他突然长大了? 事情好像不太单纯啊。 王小二稍稍一抬眼,看了下师父的眼色,立即明白了过来,联想到这两天自己寡言少语,以师父的头脑,以及凡事都要怀疑几下,做做假设的性格,他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王小二不由暗想,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太好,对徒弟不太好。 算了,表现得的正常一点,应该能骗过去。 这么想着,王小二道:“师父,我好的也差不多,你说开医馆的事情也该筹备了吧,我们住破庙都住了半年了,总不能真住一辈子吧。” 张三被打断了思路,下意识的说道:“着急也不急这一刻。” 王小二反驳:“怎么就不着急了,师父啊,你想想看现在的年纪,没老婆咱们先不提,毕竟师父你也不是很需要,但你仔细想想,您快三十了,一没马车代步,二没房产栖身,三没钱庄存款,这叫什么?中年危机啊!你居然还不急!?” 这番言论熟悉异常,充满了王小二的味道。 虽说如此,但张三还是被说的倒退了一步,猛吸一口凉气! 这次,他竟找不到一丝反驳的余地。 杀人诛心!还诛了三次。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六章我们不一样 王小二像平常那样,说着和年纪不大相称,而且极其欠揍的话语,反倒打消了些张三心底的疑惑。 张三转身离开,决定还是先处理好开医馆的事,一直住破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王小二见师父一走,神情静默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虽然早做了决定,但眼下他又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决定。 又有什么好瞒的呢? 大不了和师父说清楚,报仇的事情,自己想亲自来不就好了吗? 我到底为什么要隐瞒? 摇摇头。 想不明白。 但能察觉到的是,自己内心另有一份恐惧,一份淡淡的恐惧。 我恐惧把事情在师父面前揭开。 只是看着手里的剑,王小二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开始又一轮的剑招演练,现在体内有了一股师父的内力做保障,暂时不必害怕自己的内力突然失控。 ······ ······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王小二的表现,又不是特别奇怪。 小孩子亲眼见了生离死别,有了成长,更加勤奋的练功,总归是件好事情,总比天天想着当悍匪和泡妞强。 但他说话,又似乎有点刻意,刻意的让我去想医馆的事,转移我的注意力。 如果是我多心了,王小二不是刻意,那应该是件好事,走江湖,哪有不见生死的,习惯有人死,习惯有人哭,是江湖人迟早要会的本事。 但如果我没有多心,那么王小二的刻意,就显得有些像是要隐瞒什么。 嗯。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这样更麻烦,王小二要是想瞒,那么就算自己直接去问,想必也是没有意义的,甚至问出来的,也可能是思考过后的假话,张三顿时有点后悔前天晚上没和王小二一道回去。 不过关于白芳那方面,张三倒是没有想太多,绝症又不是儿戏,难道还有人能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不成? 除非白芳也练了那本真假不知的仙术。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看来如果有问题,应该出在明清或者白小玉身上。 想想也是,那种场景和女人的影响下,王小二很容易智力归零·····这么说来,别是直接和人家私定终生了吧?! 除此之外,张三还做了大量脑补,但苦于没有其他细节或者证据来佐证,因此也只能是脑补了。 也罢,先不想王小二到底有没有瞒我什么了。 雨后的林间颇为凉爽,放下脑海里的杂念,张三觉得似乎身子都变得轻快多了。 但转念一想,轻快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因为想起那场雨夜,张三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白芳死了。 她写的信虽然暂时骗过了王小二,但终究也要到头,离王小二知道真相的日子,只怕已经可以预见。 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张三停了脚步。 阳光因为有树木的遮挡,被分割成一束又一束,却没有哪一束落在张三的身上。 一股凉意,不请自来。 要说张三没想过,那肯定是假的,虽然他曾经和白芳说过,最后要王小二自己选,报仇还是不报仇,都是他的自由。 可是,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在这个问题上,其实稍微再多动动脑筋,就能明白,如果王小二选择了报仇,并且说实在的,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可能性也确实较大,那么当他做了选择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其实,张三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王小二求自己帮他报仇,他该怎么做? 或许,那会是一个阴暗的晚上。 烛火摇曳,星光暗淡。 小孩跪在身前,给自己磕头,他那时候或许会泪流满面,也或许可能伪装坚强,他恳求着自己,为他复仇,期盼的等着自己的回答。 那时,自己该给他什么样的回应? 甚至说,王小二不求自己,单单就是跟自己说,他已经知道一切了,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应? 难道要撂一句‘你自己的仇,自己报’这样的话吗? 在林间小路上,张三越走越慢。 宋严世和宋天行,还都姓宋,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他们一个身后有黑天门这样,坐拥当今武林第一高手秋藏刃的黑道组织,一个更是自己本身就代表一个巨大的官僚派系,权柄大到连镇南军都可以随意调动。 不得不说,强大,真的是一个相对应的概念。 你猎杀了两三头强壮的野狼,不代表你还能猎杀比狼强上十倍的老虎,更何况这头老虎还是一只百兽王,手下野兽无数,且狡猾万端。 强弱,是相对的。 半年前死过一次的张三,更深刻的明白死亡的可怕后,如果王小二真的恳求自己,那自己会不会答应? “·····” 张三停了脚步,陷入思考。 林间的微风都停了下来,好似再配合他的思索一般。 良久的沉默后,张三轻声自语:“不知道啊,一半,一半吧。” 张三对自己的认知,其实一直都是很清楚的。 宁愿什么都不做,我也不要犯错,我贪生,所以怕死。 但有时候,他又发现自己会做一些很愚蠢的事情,甚至事后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所以关于王小二求自己帮他报仇那样的情景,张三对自己的猜测是一半一半,可能会答应,也可能不会答应。 听起来这是一句废话。 但是,作为一个虑败先,虑胜后,思想偏悲观的人,张三还是仍不住的想,如果自己选择了不答应的那一半,那么······ 这场师徒,是不是,就到头了呢? 想到这,一丝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不知怎么的。 张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就被那小兔崽子捅了一刀。 当时自己就想过,该不会行走江湖二十多年都没出事,反而被这臭小子弄死了吧? 仔细想想,自己当初曾在师父的墓前说过,王小二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可现在想来,或许自己错了,这世间有两片相似的叶子,却何来两片一样的叶子? 拿武功来打比方。 自己对正派的武功,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这一门格外擅长自保的武功,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王小二呢。 即便已经撞上了南墙,可他还是对星海派剑法,那种勇猛激进的武学,有着满满的期待和兴趣。 想到这,张三发觉自己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相处了这么久以后,两年间,住着一样的地方,吃着一样的饭,甚至学的还是同一派的武功,但直到今天,我才猛然惊醒。 我和那个孩子,其实是不一样的人吗? 山林很大,脚下有很多落叶,张三低头看着其中两片,那么的相似,却并不相同。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七章开医馆 去小天镇之前,张三像往常那样先回破庙,打开那两口箱子,给自己换了一套易容装。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说对也不对,因为通常就算眼睛看到,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人,终究是靠眼睛来分辨事物。 不多时,一个饱经沧桑,年近五十,但精气神还颇好的中老年人便出现在了破庙里。 他的神情带有一点慈祥,眉目有着沧桑,如果这时候,他走到你面前,说自己是一个悬壶济世的游医,你如何否定? 张三来到一个木盆前,看着盆中水面的自己,还算满意。 美颜易容法也算上乘易容术,虽然只能美化面容的缺点,让张三很是不喜欢,不过化一个偏老的妆容时,倒是能把这个缺点稍微遮一遮。 随后脱下衣袍,此时可见的是,比起之前,张三身上的绷带已经完全去除,昭示着他的伤势全痊愈。 而随着痊愈,张三也有了新的收获。 他的武功又进步了! 内功和轻功达到宗师之后,他的铁布衫也已经有了突破的迹象,这大大超出了张三原本三年内,将铁布衫也练到天阶的计划。 原因则是因为,这门天下第一的硬气功,在天阶方面的修炼和过往的人阶与地阶不同。 天阶铁布衫足以硬抗宗师级别的高手,此间要点是,武学宗师的功力,除了杀伤力远超地阶以外,还有一门厉害之处,就是穿透力。 譬如民间书画大师之间有‘入木三分’之说。 意思为,书法家或者画家的功力达到一定境界时,即使是在木头上书写或作画,笔力也足以将墨迹倾入木头三分。 这还是文人书画,换成武人的刀剑,更是如此。 像小天阶的徐国,虽然砍不破张三的铁布衫,但是他的关刀之重,一次次猛劈之下,还是能震伤张三,换成天阶的宗师,他们完全不需要关刀那样的兵器,他们的内力,就是最上乘,最沉重的‘关刀’。 天阶铁布衫的修炼步骤为,必须内力先达到天阶,然后以宗师内功,按照铁布衫的走气步骤,日夜蕴养筋骨,达到一种易筋伐髓的效果后,才可以继续向上修炼铁布衫。 之后一旦突破到天阶,就可以使得硬气功通达内外。 虽然不至于能把五脏六腑,四肢经络练到像体表那样,刀枪不入,但也足以承受住宗师的内力。 更大的好处是,从天阶下段开始,修炼者可以逐渐的将关节气门减少,直到天阶上段再无气门要害的绝顶境界。 但不管好处有多少,天阶铁布衫的关键点就是时间和内力,要练天阶下段的铁布衫,就要先有天阶下段的内力,之后的中段和上段亦然,其次就是时间。 蕴养筋骨绝非一日之功。 但是,半年前的那次由王小二口述后,张三才知道的血肉筋骨腐烂崩溃,后又逐渐重生的意向,除了让张三深感自己练了二十年的仙术,到底是真是假以外,随着伤势的康复,自己筋骨和经脉变得异常强健这个好处,倒是终于被他发现了。 省去了至少三四年的水磨功夫,剩下的事情,只等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 脱了旧衣服,换上一件长衫,拿起一根早就准备好,写有‘药到病除’的杆子。 一个年长的游医形象就更完美了。 大武国各个郡都采取户籍制度,外来人要想入城,都要在入城时登记,如果久居,或者购置地产,自然就需要户籍证明,以及改地籍了。 但这种制度也存在缺陷,就是各郡内的城池乡镇,要想查自家郡内的户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郡城里都有档案。 但是当有人要转变户籍,且还是两个郡之间的转变户籍,那就有些麻烦了。 需要注销原先的户籍,再添上新户,是极其费时间,并且各中关节复杂的事情。 但这其实也是一条官府的‘发财’之路,尤其是对于一些黑道人士,或者奸商来说,一份假的本地户籍,对他们隐藏身份,或者靠着政策偷税漏税是极为有用的。 张三之前在天若城里就搞了一份,说是假,但来路是正二八经的官府来路,比真的还真,不过如今那份户籍肯定是不敢再用了,毕竟户籍名下牵着一份自己不太想再接触的地产。 陆高升死前,在那条本该和他一点都不搭调的南城贫民街,来回不知走过多少次,死后自己这个商家马上就跑路了,虽然通常捕快应该看不到这一层面上,但是听说巡天门为了查案来过之后,张三是绝对不会在细节上大意的。 如今这一代的巡天门,虽然二十年前神捕‘凌君’不知因何缘故,辞去巡天门首座职务,但是,神捕凌君当年留下的一批高徒,如今各有成就,声名赫赫,天若府如此大案,不久前来查案的人里,领头的三人都是当年神捕的亲传弟子。 王小二能在巡天门的搜捕下,带着昏迷的张三在天若府各处流窜,逃过一劫,除了机智外,他着实说的上是运气奇佳。 再买一份新的户籍也不行,因为在经过巡天门捕快的一番严查后,如今的官府风声颇紧,之前去天若城是,张三就发现这方面的买卖似乎停滞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巡天门的人经过,顺手把那帮败类解决了。 本来就是一些小吏利用职务,上不得台面的生意,不稳定也正常。 但现在没了那些贪污腐败的人,就麻烦了张三。 出于自己对‘稳’的考虑,其实张三完全没有想过离开天若郡,他希望自己待在这么一片,正是因为被搜查过,还是被巡天门搜查过,所以反倒更显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听说失去陆高升相助的金万阁,并不打算放手天若府这块到手的肥肉,黑天门则在天歌郡经营多年,更是不愿意卧榻之侧,有人酣睡。 眼下看似平静,但张三判断,这个地方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还得有一场大乱。 但乱就对了。 所剩下的最后的一个问题则在于,自己眼下想要一个身份,以及如果要在此久居,一份来路正当的户籍是有必要的,思来想去,张三决定扮成游医了。 游医和游侠差不多,都算是江湖人士,天下奔波,九成九的人都是拿不出什么户籍证明的,最多也就是说明自己出生在哪里。 这样的人要落地生根,说麻烦不麻烦,说简单又不简单,就是要有本地官吏或者乡绅的担保,借此重新落户。 士农工商,虽说这些年来,‘商’肯定已经不是在最后头了,但最前头‘士’的地位,在国家和郡城的体制里,仍然处于很高的位置。 拿着刀剑可未必真是游侠,躲避仇杀的黑道也大有可能,但望闻问切,治病救人的医生,可没什么黑白之分,这个职业,永远都更加容易被普罗大众接受。 并且张三事前是做过调查的。 小天镇民风淳朴,以农人与渔民居多,镇子里大夫就只有两个,都是寻常医者,其中一个甚至已经八十岁了,镇长是本地人,年迈仁慈,也算大武国少见的宽厚官吏,虽然是个芝麻小官,至于两户乡绅的读书人家,暂时还没有机会深入了解。 但就眼下的搜集到的情报,小天镇百姓的淳朴善良,以及缺少医者,这就是张三看上的两个要点。 两个让他们主动帮自己弄一份户籍的要点。 破庙里,张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心说:这腿,嗯,还是绑上绷带吧。 张三这次可是打算塑造一个厌恶了游荡江湖,并且在不久前,遭受了强人打劫,因此极为落魄,生活甚至已经到了没钱吃饭的中老年游医形象。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饿晕街头,被人救助,道出身份,支摊看病。 富人来看,薄收钱财,穷人看病,分文不取,偶尔诉诉衷肠,说起和侄子在去天若城离散,自己眼下年老体衰,是多么渴望一处安身的悲伤故事。 这次表演的要点在于惨和可怜这两点。 因为人是很奇怪的一种动物。 如果你过的很好,大部分人对你就算表面笑呵呵,心里也会嫉妒,会愤恨,最多不同的人,嫉妒的程度不同。 但如果你过的很惨,他们又会对你产生同情心,期望你能过得好,甚至主动给你帮助。 好在张三从来没有想过诠释什么叫‘人’,别人的任何心思,情绪,他能拿来利用就好。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八章百澄明 张三的计划很顺利。 化名‘张翰’,步入小天镇,现如今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被人救助’的这一步,幸运的是好巧不巧,居然还被赶来的镇长安排住进了他家。 当然,要取得彻底的信任,还得一步步来。 所谓演技,除了临场的发挥,就是事前对角色心理的揣摩,最好还要对角色自三岁到五十岁的人生,进行可以不长,但要有一定深度的编撰,这才禁得起他人细问。 演技之道,绝非只是外表像了,你就能演的好,举止,言语,乃至一个表情,都要仔细琢磨,既要符合角色性格,还要契合当下角色的境遇。 什么叫老戏骨啊,那就是一个眼神里都是瞒满的戏。 所以别说被看破了,就根本没有人怀疑过张三的伪装。 一个老游医,悬壶济世几十年,如今年老体衰,还要被强人打劫,平日里淳朴善良的镇民,近日耳闻了这么一位医者的故事,纷纷为其打抱不平。 之后的几日,告别镇长,感谢了他的照顾,为了报恩,张三在镇上的街道支了个小摊,收着极少的酬金,给人看病,继续更加深入的将自己的形象打入人心。 结果,当然还是很顺利。 张三心情不错。 ····· ····· 百澄明心情不佳。 百氏家大业大,以行商为主,积攒大量财富,但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如果只是有钱,而没有武力或者权力作为保障,那么实际上,就只是把自己养成了一头肥羊,供上位者们宰割罢了。 作为千年前的王族,纵然王朝不再,不过百氏的后人们可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虽以行商为主,但家族的大部分要员,或者真正被家主看上,被视为骨干的成员,其实只有少部分被安排在各处的行商产业,大部分则被安排至家族的执法堂,理事院,再有就是无前军,以及百晓堂。 百澄明,就是当代百晓堂的堂主。 上京城外百里,某处隐秘山谷,今夏颇为燥热,百澄明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说相貌,不同于百方侯的俊秀,百君侯的寻常,百澄明的眼眉颇为尖,尤其是他眯起眼睛想事情的时候,给人一种贼兮兮的感觉,甚至都可以说略有些丑陋了。 但思索之时,眼里偶尔闪烁过的厉色,又给人一种压迫感。 “这个武七学···摆明了在扯淡。”百澄明的声音偏向尖锐,听来有些刻薄感。 他俯身看向桌上的卷宗。 救济粮草先是被徐国押运,但路上遇到了袭击,全军覆没,所幸事前徐国和武七学带领的正武府武者早就合兵一处,徐国战败之际,指挥全军,为武七学杀出血路,并为了其断后,最终英勇殉国。 事后武七学为免粮草踪迹再被贼人寻到,因此求助于天若府府令陆高升。 陆高升身为天若府令,执掌沿海海岸,多年来打击海运走私,但此番为了寒武郡的危局,他亲自将十多艘,这些年来缴获的走私商船拨给了武七学,并且甘冒律法,主动打破禁海令,让武七学走了海路。 这才有了粮食安全抵达寒武郡,为过解难的结果。 不过这些情形,都来自于武七学的自述。 至于事后为什么陆高升突然死在天若城,并且疑似自杀,武七学面对巡天门的质问,解释说,他当时已经乘船离开,因此不知,但想来,多半是袭击粮草的贼人无力再追,因此愤恨之下,袭杀了陆府令。 至于疑似自杀的现场,大概就是那群恶贼的布置,武七学为此还痛声叱喝,恳切的相求巡天门诸官僚,一定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如何对得起陆府令的高风亮节? 武七学以上的说辞,除了给自己撇清楚干系,给朋友留一个身后名以外,还有就是最大限度的让张三的存在,消失在整个事件里。 并且作为一个只能说比普通人要有钱一丝的官吏,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好谢礼。 但这就给一心想要查清楚真相的某些人,制造了阻力。 “娘的!” 看完这份卷宗,百澄明的嘴里实在是忍不住了,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他转头一看,桌角正有一张浓眉大眼的男人画像,正是武七学无疑,他骂道:“看这混球浓眉大眼的,扯谎的本事可不小,徐国?陆高升?就没一个活的是吧?” 事情还不是他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徐国既然是秘密运粮,怎么可能和你合兵一处? 至于故事里高风亮节,为了寒武郡生民,不惜冒犯律令的陆高升,在百澄明看来,更是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毕竟实在是太扯了。 陆高升这个人,作为百氏在大武国庙堂重点的培养对象之一,为人如何,百澄明不敢说 一清二楚,但略知一二还是有的。 如果按照武七学的说法,他百澄明之前对陆高升的了解,根本就误解,乃至污蔑,是彻头彻尾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百澄明不蠢,能在族内激烈的竞争中,坐上百晓堂堂主的位子,他理所当然的是个聪明人。 大武国里,那些不知所以的其他官员不说,唐礼和宋严世肯定是知道武七学在扯谎的。 尤其是唐礼,运趟粮,运出这么多事情,他闭着眼睛都猜得出,肯定是宋严世在背后搞鬼,但按照武七学的说法,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定案,他很难再去找宋严世的麻烦。 所以唐礼应该是现在朝堂上,最希望推翻武七学结论的人。 但唐礼到现在都还没对武七学动手,只是密令寒武郡郡守找武七学麻烦,做些暗地里的手脚,却没有明面上的行动,而且让人意外的是,寒武郡郡守还突然死了。 百澄明判断唐礼没动手的原因,应该是武七学既然给出这样的理由,不管扯不扯,至少对宋严世来说,宋严世一定能知道,武七学手里是没有证据,至少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他宋严世曾经在运粮的过程中截过粮,还是两次。 否则武七学直接拿着证据,交给唐礼也好,自己揭发也罢,不管哪一条都是好处多多,肯定不会是说出那样一番应答。 这让宋严世明白,镇南军虽阻截失败,但事后的手脚很干净,至于流狐,他已经是个死人,剩余的一些招募来的黑道杀手,他宋严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变成死人。 那么既然此次设计王绝的事情已经彻底宣告失败,宋严世为了止损,倒不如顺手推舟,承认武七学给出的前因后果,因为根绝武七学的言论,他在这事情里,一点不沾边。 甚至宋严世还会暗中使力,阻止唐礼寻求真相的心思,主动给武七学站台。 百澄明思来想去,自语道:“这个武七学运气倒是不错,阴差阳错,反倒让宋严世在暗地里帮他,不过·····”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武七学对巡天门做出那番陈述的时候,就已经算定了事情的走向。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武七学,倒也说得上是洞若观火,时局把握的很准。” 正文 第三卷第五十九章那件事情 但是,说不通的地方也有。 巡天门找上武七学的,并不是寻常人,而是当初神捕凌君的首徒,和他的那位神捕师父一样,一个出了名的偏执狂,追逐真相的偏执狂。 寻常捕快官吏看不出,但神捕首徒看不出,那就说不过去了。 和那个过去被称为‘神捕’的凌老头,相处了几年的百澄明很清楚,被那个死脑筋的老头看重的徒弟,想来也是不会惧怕宋严世的。 既然如此,巡天门为什么放过了武七学呢? 对于这个谜底,百澄明暂时想不清楚,但这就是他眼下的麻烦。 前些日子主上已经对自己,至今还没能查清陆高升真正死因的事情,表达了不满,眼下又发来了寻找宗师的任务。 但这两件事情,他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对于百澄明来说,他不是凌君那个偏执的老头,他对真相没什么兴趣,但了解主上的他很清楚,再这么下去,一次又一次的让主上失望····· 百君侯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自己的百晓堂堂主之位,随时不可能保。 这让百澄明细长的眉毛顿时蹙起,百晓堂虽然不似无前军,掌握大量军力,也不似理事院负责和大武国各郡府的官员进行交易,谈判的工作,但这个组织,是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是百氏的眼睛和耳朵。 近几年自己还以未博楼的名目,巧建了一条私下的情报买卖线,以商人为主要客源,聚敛了不少财富。 在百澄明看来,自己有幸服用过一枚百命丹,和其他只能活到二十五岁的族人相比,如今三十刚出头的他,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百晓堂将会是自己重要的踏板,一旦失去,十年积累全部烟消云散。 “难道真要去求那个老头?”百澄明暗自喃喃。 抵触情绪又生。 主上一度为凌君在百晓堂特设了,从未设立过的‘顾问’一职,虽然这个位子表面和实际,都没什么权力,但是,凌君在顾问的位子上,十几年来,除了解决了不少难题以外,最主要的,还是为百晓堂培养了一大批人才。 百氏族人寿命很短,二十五岁是大限,甚至有不少,活不到二十五,可能十岁,十二岁,甚至三五岁时,就突然病发,一命呜呼。 百氏的家业又如此庞大,各产业的中层位子,是不可能全都由自家人掌管的,甚至某些产业的上层主事本身都不是百氏族人。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百氏都有和外人合作的例子,除了寻求能力卓越之人,为了家族既定的方略,与其合作共赢以外,也是百氏自身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但百氏对合作者是很挑剔的。 陆高升和武七学是官场上的人物,为得是在朝堂上布局,而类似神捕凌君这样,在某个领域达到一种巅峰的人,百氏与之合作,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譬如情报工作,武功高用处不大,更需要抽丝剥茧的细心,条理分明的思考能力,以及类似追踪,反追踪等许多其他技巧,以神捕凌君的能力,他可以百晓堂培养大量这样的人才。 毕竟如今巡天门一大批为首的堂官,捕快,一大批都是他当年的徒弟,他的价值不要其他的证明。 但对于百晓堂现任的堂主百澄明来说,这位所谓的‘顾问’,貌似没有什么权力,但是他培养出来的那批徒弟,各个精干,身居要职。 这没办法,人家教徒弟确实有一手,难道权力只放给自己的亲信,不放给有能力的人? 百澄明不会,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百晓堂不是他一个人的,真正的所有者也不是他,虽然那位所有者平时不太管这里的事。 这就造成了百晓堂内部,顾问凌君无权,但他的徒弟各种大权在握的景象,而师徒情又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师徒之间本身也没有血脉亲情,甚至世上不乏有人杀师欺祖。 但是,大武国几百年来,受到儒家思想影响,世人大部分的价值观,一是君臣,二是父子,三自然就是师徒了。 这世上视师如父的人,总是比杀师欺祖的要多的多。 尤其是碰上凌君这种师父的时候,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他在百晓堂的影响力,完全不逊于百澄明,甚至就算明面上没人敢说,百澄明也知道,在某些人的心里,自己可远远比不上那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头。 这让一心想把百晓堂牢牢掌控在手,变作自己往上踏板的百澄明,几乎无法接受,加上他和那个老头性格上冲突很多,一个顾问,一个堂主,实际上素来不合,摩擦也有不少。 好在凌君如今年逾七十,半截身子已然入土,去年开始,就已经离开总堂养病去了,听说今年病情还恶化了。 这让百澄明一度暗喜。 但现在如果去求凌君,一定会让不少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嘿嘿,老顾问一走,我们堂主就不行了。 想到这,狠狠拍了一下桌面,百澄明怒视着桌上有关陆高升,以及这一年来南北江湖诸事所堆叠起来的卷宗。 “陆高升的事拖了半年,如今又多一件找宗师,主上交代下来的事,至少得完成其中一样,否则怎么我开得了口,让主上多宽限些时日?” “现在能确定的是,袭击徐国的人,多半就是陆高升,可粮草事后又到了武七学手里,显然此武七学知道很多详情,不若···直接抓了他!看他的卷宗,似乎是个硬骨头,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软肋,此人是个孝子,我顺手一并抓了他的高堂,不怕他不开口。” 不怕对手强,就怕他没有弱点。 但是····· “百晓堂里高手也有,区区一个府令,我有把握,但要对大武国在朝官员动手,我没有这个权力,而且说不定,主上对武七学还有合作意向。” 家族内部,职分明确,尤其是对大武国郡府一级的官员,不管是合作还是诛杀,又或者设计利用,完全由理事院负责,百晓堂只负责提供讯息上的帮助。 “那就得去求理事院的那几个人了,不,这也不行,我只要一提,那群狡猾的家伙,一定会猜到我现在的困境,他们巴不得我被主上处罚,好派人顶替!更何况···百方侯那个蠢货,居然宰了寒武郡郡守!” 只不过对百方侯纨绔子弟的印象,让百澄明并不意外百方侯的鲁莽行事。 更何况,北地的郡守不比中部和南部,权力不大,地位也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高,不算大祸。 但如果先杀寒武郡守,还绑了寒武郡下的一位府令的全家,这么接二连三的胡来,只怕小祸就真要成大祸了,后果难料。 “百方侯这混蛋,就仗着主上是他亲哥哥,看来不让执法堂的人管一管是不行了。”百澄明眼中厉色一闪,低声自语。 可不管怎么样,不管是请那个凌老头,还是对武七学下手,不想做也得做。 这时候,屋外传来声音:“澄明表弟,好久不见啊。” 百澄明眉头一挑,心说:说来就来?这也太巧了吧,但为什么没人通报?百方侯难道是私自潜进来的?不,他哪有这个本事。 百方侯在门外颇带有些戏谑的口气,说道:“对了,我哥正在案楼里看账,表弟你是要自己去见他呢,还是等他来找你?” 看账!? 百澄明心头一惊,连忙起身,有些刻薄和丑陋的脸上浮现惊慌,不过刚走到门口,他脚步一停。 到底是被百君侯选上的人,转眼已经冷静下来。 没什么好慌的。 家主莅临,那么这座山谷自然已经换了主人,自己能做的,就是接受,主上常年奔波于百霜岛和北地之间,去案楼看帐又或者看其他卷宗,都是平常事,更何况自己早有安排。 至于没人通报,就更好理解了,主上下达了这样的命令,而自己的亲信也足够聪明,毕竟只是主上莅临的信息,重要但并不危险,没有必要在主上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他们已经做出了正确选择。 百方侯嘛···· 听他的语气都知道,这家伙想看我的好戏。 眼下还是得想法子,在主上面前,再争取到一点时日,百方侯和族里的那些人,想要看我笑话?想要我的位子?没那么容易! 暗自冷笑一声,百澄明理了理衣襟,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一方镜子,放在口袋里后,推开屋门,先瞪了一眼门外的百方侯。 百方侯笑道:“表弟好像火气不小。” 百澄明盯着百方侯,冷笑道:“那是自然,某人不声不响,杀了郡守,现在巡天门的人都已经到寒武郡了,也不知道那个某人事情做的干不干净,巡天门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百方侯假装听不到讥讽,道:“不愧是百晓堂堂主,消息真快,至于干净不干净,你就要去问白姨了,当然,你要是敢的话。这就生气了?我也是刚到,路上见到了左使,这才知道了主上早我一步,已经到了,要不你我一起去见主上?” 百澄明一甩袖子,先行一步,也不知算不算答应了。 “表弟,别走那么快啊······”百方侯确实存着看戏的意思。 百澄明远远的传来一句冷语:“别叫的那么亲热,当年我爹娘是怎么死的,百方侯,说来你应该清楚!我们算不上仇人,但也说不上多亲!” 百方侯的脸上渐渐敛了笑容。 百澄明爹娘之死···也是二十多年前那件事情的一部分啊,看来他没忘呢,不,他会忘才叫奇怪吧。 不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吗?更何况还是父母一起。 对了。 仔细想想,那位白世玄白大将军之死,也是那件事情的一部分。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章他们对我一无所知 案楼。 作为百晓堂总堂所在的山谷,自然是机关重重,守卫无数。 但这些守卫和机关,与其说是守着总堂,倒不如说是守着这座案楼。 案楼立于山谷正中央,宽十丈,高六层,现在入夜了,每一层都还灯火通明。 若是能进得一楼,便能发现,百晓堂的案楼一层,格外的空旷,是一座成圆形的空白青砖地,这青砖地边角,分别有六座楼梯,楼梯口则各自挂着牌子。 不同的牌子,将会通往不同的楼层。 商字牌。 代表百晓堂搜寻到的天下各地各处,能用以通商的信息。 商人,说白了,就是把你没有却需要的东西,卖给你,了解天下各地的物产,矿产,各地方的工坊,织坊的大小规模,以及现下的养殖,冶炼,织造技术,以及各地各年是否有旱灾水灾等突发状况,这些对行商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器。 百澄明暗地里的生意,基本就是靠着卖掉一些这里的信息给其他商人,或者自己来做,积蓄财富。 虽然可能会一定程度的损害,自家商堂那些同族的业绩。 不过商堂那帮人的功绩,又不会算到他百澄明头上,损害就损害了吧。 武字牌。 搜罗天下高手的讯息,从武功类别,所用武器,至平生所遇到的各种大战,小战的信息,这些人对于百氏来说,不论是将来要用,或者要杀,提前了解,绝对是没错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练武的都收录,百晓堂的宗旨是地阶高手尽量收录,但不求细致,也不会主动的花大力气收集信息,真正被重视的,通常都是地阶上段的高手。 比如灰狮,李行,双狼等,都有详细信息记录在案。 官字牌。 搜罗以大武国为主,小国为次,各国官僚制度,以及郡府级别官员详细信息。 通常以爱好,性格,师承,以及有无可以利用,或者威胁的把柄为主。 医字牌。 这个牌子所通往的楼梯比其他的明显要窄很多,与其说通往楼层,倒不如说通往某个房间。 其中包括了百氏在这几百年来,搜罗天下各种医者所创的各种医术,并交由族内培养出来的一些医道高手研究,也算有些成就。 比如连张三都没听说过,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药的‘朱颜丹’,之所以能被制造出来,就有这医字牌楼的功劳。 仙字牌。 这条楼梯最为特别,楼梯前有一座玄铁门栏,只有家主和堂主有打开的钥匙。 信字牌。 存放着百晓堂进出的账册,毕竟情报的搜集,可不是凭空来的,训练暗探,安排细作等等,所耗极巨,自然需要管理。 除了账册以外,百晓堂和百霜岛上的家族,定期进行通信,将众多极为重要信息备份,以及将搜集来的情报送往百氏的其他产业,以帮助家族的发展。 这些事情和档案,通常在信字牌楼里进行或者暂存。 六个字牌,便是六种功用。 信息看似不起眼,但只要能利用的好,官吏可以用来晋升高位,武人可以用来击败强敌,商人可以谋得暴利。 百晓堂这个组织,就是百氏对信息最大的投入,存在的时间,甚至比大武国立国的时间都长。 这案楼前前后后的档案,也更替过十代了,千年的积攒,并不是一座楼就能全部存下,通常超过百年的会运出去封存,近百年的才会入楼。 百澄明之所以想要保住自己的位子,也是因为在接触过百晓堂之后,他才知道,虽然表面上地位差不多,这个地方对百氏的价值,不逊于白氏和无前军,要高过理事院和执法堂。 此刻案楼一层空荡荡的青砖地上,一个眼角有疤的男子正低头看着手上的卷宗。 未博楼····· 未知天下事,怎敢称博学? 好似一个茶馆一样的地方,建立不久,但已经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富商巨贾,原因在于,百澄明利用了百晓堂比官府驿站还要快的通信渠道,每月把各地风闻趣事,又或者哪个才子做了什么好文章,江湖上有什么高手决斗等等诸如此类的信息,传遍全国。 这个世界,信息的传播是困难的,底层乃至中层的民众,没有资格使用官府的驿站,手中也没有红鹰这样的军用飞禽。 所谓飞鸽传书,是基本靠运气的一件事情,存在于武侠故事,现实通常只能用在短距离的通信,民间虽有信客楼的存在,但信客楼只是单纯的给人送信,而且很慢。 基本上,在没有某个势力如官府或黑道,刻意去传播某个信息的前提下,普通人想要知道遥远地方的事情,只能通过商旅,以及一些到处走的江湖人,把信息慢慢的散开。 未博楼的创立,相当于给百姓,以及中层的商人提供了一个信息渠道。 百君侯看着完美无缺的账册,这么一份无私的账册,体现了一个一心一意为百晓堂,为家族发展壮大的堂主身影。 百君侯喃喃自语:“百澄明头脑不差,胆子···更不差。” 正想着,楼外外边响起了脚步声。 百澄明问道:“左使大人,主上在里面吗?” 白氏左右二使,按照位阶,在百氏里和百晓堂堂主,无前军主帅同级,百澄明的‘大人’二字,颇可玩味。 一贯严肃的白左使微微皱眉,说道:“堂主不必多礼,你我同阶。” 百澄明却说道:“不不,左使年岁长我许多,是前辈,更何况主上日夜操劳,身系百氏千年之计,责任身份至重至贵,安危全由左使负责,更是当得澄明礼敬。” 百方侯紧跟在百澄明身后,向白左使行礼的同时,听见百澄明一番言论,却被听的一愣一愣。 按照他的了解,这位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表弟,缺点除了相貌丑了些以外,就是高傲,极其高傲,从小就最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慢待,甚至说他傲慢自大也不为过。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会和那位凌老先生不和的缘故。 但是如今一看,好些年不见,这位表弟居然·····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座案楼,百方侯心说:好舔!这货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功夫? 白左使眉头蹙的更深了些,他哪里听不出,百澄明到底在奉承谁。 “直接进来吧。”百君侯的淡淡语声从楼里传来。 白左使从门前让开,百澄明和百方侯先后进了案楼里。 一层,和百澄明的记忆里一样,空荡荡的,只是比起往常,正中央多了一个穿长衫,从头到脚的装束都格外整齐干净的男子。 百澄明步上前去,俯身行礼:“见过主上。” 只是他弯腰时,颇为凑巧的把口袋里的镜子露出了半截。 百方侯在背后看的又是一愣,心说:这么细的吗?不过这货对大哥的喜好倒是记得清楚。 百君侯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百澄明,也不知是否看见了那半截镜子,道:“陆高升的事先放下吧,如今大事在即,准备了这么多年,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我数日前传你寻找天阶武者的踪迹,现在有什么眉目了?” 百方侯听完,暗暗在笑。 百澄明的心扑通一声,方才还想着和主上说,陆高升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几日内必有回复,宗师之事则还需要宽些时日。 只是等百君侯这么说完,他原本准备的说辞,已经是用不上了。 百君侯见百澄明不说话,又道:“黑山客死于一年前,徐国流狐死于半年前,近来还有徐森等多名北方黑道高手被杀,以及三大宗师莫名失踪,这些事情的背后,多半就牵连着宗师,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你一件都没查清?” 百澄明连忙低头,解释道:“主上,三大宗师都是归隐之人,匿于山野,二十年的江湖,几乎没有他们的踪迹,别说是怎么失踪的,就是平日里联络,也只是通过红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人突然消失,仿佛人间蒸发,此前更是毫无迹象,这要如何······” 当抬眼迎向百君侯的目光,百澄明后边的话,再说不出来了。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一章他们对我一无所知(二) 虽有狡辩的嫌疑,但百君侯知道百澄明所言非虚。 三大宗师除了半归隐的水白影以外,都藏的很深,为了查到他们的所在,以及商谈寻仙的事宜,百晓堂这么多年来出力很大,足以证明百澄明并非尸位素餐之人。 “三大宗师可以先不谈,那徐森等四个小天阶高手身亡呢?他们是被谁杀的?杀他们的人是不是宗师?难道他们也是什么归隐之人了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百澄明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他自然是去查过的,还查到不少线索,但顺着线索,却找不到真正的凶手,甚至连一个凶手的轮廓都没有。 要不是对方事后工作做的太好,就是对方根本就是一个从未曾在江湖或者军门,显露过锋芒的隐世高手。 百晓堂也并不是真的无所不知。 平日里百君侯不会管百晓堂的运作,宗师以下的所谓高手,在百君侯看来,都是江湖草莽。 百澄明很清楚,如果不是这次三大宗师莫名其妙的失踪,主上才懒得管那几个小天阶高手是怎么死的,想来也不会有今日的亲自莅临。 百澄明俯首低垂,眼珠急转,刻薄尖锐的眼眉,尽是紧张之色。 聪明人总是想的多,又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百君侯从开始到现在,即便是问话反问的时候,语气一直很平静,神情也没有波澜。 听不出喜怒,自然判断不了此刻他的心思。 可偏偏越揣测不到百君侯的心思,百澄明就会想的越多,他会想,现在主上是不是已经盛怒如火了?他会如何责罚自己?总之短短的些许之间,百澄明进行了一系列心理活动。 就算自己从进门开始,就在谄媚的表忠心,可主上的性格如何,和百方侯一样,作为亲眼见证者之一的百澄明,在他才十岁时,就已经亲眼看到百君侯是怎么手刃罪人的,手段可谓狠到极致! 层层叠加起来,从一开始的失措,百澄明的内心甚至开始恐惧起来。 百澄明忽然跪下! 这一幕让门外的白左使稍惊,至于百方侯,则在背后一脸有趣的看着表弟表演。 “主上明鉴,我已经责令各地精干暗探快马兼程的赶回,并且,我已经准备了快马,连夜就去请凌老出山!” 嚯。 百方侯在后面看得越发兴起,暗叹这位表弟数年不见,从以前的傲慢青年,变得如此圆滑,点头认错,化黑为白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我要连夜去请凌老? 连我百方侯都知道,你和那位老顾问不合,去年还差点动起手来,要不是有人拦着,加上老顾问确实年迈多病,否则结果,应该比老顾问离开总堂养病要严重的多。 百君侯淡淡的问:“凌老年逾七十,重病缠身,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活不了多久了,又为什么要拼着性命,用自己仅剩的一点时候,帮·你?” 最后一个‘你’字,字音很重。 百澄明自是听得明白,低头道:“此次我亲自上门,负荆请罪!如若凌老不答应,便是跪地叩首,也定把老先生请来!” 百君侯拂袖转身,摘下自己手上的白云扳指,朝着身后扔出。 百澄明连忙接过。 百君侯道:“你负荆请罪也好,跪地叩首也罢,请得凌老原谅之后,就将此物交给凌老,他知道我来了,多少会给些薄面,起来吧。” 百澄明心下一松,暗念总算过,不,暂时一只脚踏过了这关,他站起身来,只是百君侯的下一句话,差点又让他跪下。 “你未博楼的账做的不错啊。” 百澄明忙看着主上的背影,心底狂乱不已,怎么可能呢?我核对过三次,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才是! 百方侯听完这话,看向百澄明的目光,顿时没了半点玩笑,打趣的意思。 这位表弟,是在作死啊。 “主···主上,此事或···或有······” “你紧张什么?我是在夸你做的好,你以为我在说反话吗?” 一波三折,这话让百方侯和百澄明都惊了一下。 这不似往常的主上啊。 “未博楼方面你可以加大投入,慢慢培养,当这个组织拥有足够强大的公信力,能让百姓都认为凡是未博楼所发的消息,都是真切可信时,这个组织对将来大业的价值,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百澄明眼眉一挑,一语惊醒梦中人,之前一心想要建立一条隐秘暗线,来做私人情报生意敛财的他,倒是未曾想的那么远。 “未博楼以后的帐你可以自己保管,不必主动上交到百霜岛,就这样,下去吧。” 百澄明顿时低头恭敬的说道:“属下就此告退,万望主上保重身体。” 说罢转身,却迎上百方侯的目光。 百澄明倒也不在乎,一脸淡笑的离开,脚步格外轻快,仿佛眼前的不是通往案楼外的路,而是一条康庄大道。 百方侯见了,心底‘呸’了一声,一年十万二十万左右的银两罢了,说小当然不小,说大,比起百氏钱庄的生意,能大到哪里去? 这么些钱就心满意足了? 呵呵。 ····· ····· “对百澄明你怎么看?” 看遍卷宗,百君侯知道,短时间内能找出真相的人,只有凌君,这是他来时就做出的决定,但要那位偏执的老先生帮忙,百澄明的低头是条件之一,因此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白左使搬来一张躺椅,放置在案楼一层的正中央,百君侯缓缓坐下,他已经三天都没合过眼了。 对于一个四十三岁的百氏族人来说,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随着白左使退出案楼,此刻青砖地上只剩了两人。 听着哥哥的问话,百方侯嗤笑一声,正欲作答。 可百君侯听着他的嗤笑声,已经明白了他的答案,不由暗念,这个弟弟虽然韬晦,但稚嫩且傲慢,说到底,还是经历的太少,磨练不足。 百君侯打断了百方候的发言,道:“让我来猜猜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百澄明,嗯···原以为他只是长的像个小人,但没想到,他真是个小人,先是刻意奉承,还故意露出镜子,真是奴颜媚骨,且还利欲熏心,敢利用百晓堂去贪,而且为了些银两,居然开心成那样,这人,可笑,可笑。” 话语很讥讽,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平淡,因此百君侯的话,听字像讥讽,听音像描述。 百方侯无话可说。 毕竟大哥已经把他想说的都说完了。 百君侯盯着弟弟,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你太小看百澄明了!”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二章他们对我一无所知(三) 百君侯教着自己的弟弟。 “百澄明少年时,在百霜岛上,什么样的一个人。” 百方侯立刻答道:“傲慢···很傲慢!并且骄狂自大。” “他今天的表现呢?” “呃···卑躬屈膝。”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这么说下来,百方侯心底逐渐也起了疑心。 百澄明性格的转变,确实过大了。 百君侯则解释道:“他入门前暗自奉迎,刻意的露出半截镜子,看似献媚,但实际上,他是在主动的压低自己的位子,把自己的头都压到泥里去了,真正的目的···是向我表忠心。” 百方侯听了,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大哥你是说···我懂了,百晓堂,理事院,百氏钱庄等等组织里的族人,尤其是主事,他们常年在外,各个执掌一番风雨,换了是我,我一定会忧心,自己这么常年在外,还大权在握,族里,主上会不会对我起疑心。” 百氏家大业大,各大主事就仿佛大武国的各个郡守一般,有直接行政之权,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如百世钱庄的主事,他管的钱远远超过郡守,百氏富可敌国不是空穴之谈。 再说无前军,虽然人数比不得镇北军,但军容类似陆高升的白鹿军,单兵素质极高,整合起来,真实战力足以正面和镇北军交锋。 这些主事如百澄明,无疑个个手握大权,好似封疆大吏一般,可历来帝王最疑的,就是在外的臣子,尤其是在外还大权独握的臣子。 百君侯问:“那怎么打消我的疑心呢?” 百方侯不假思索的道:“表忠心啊,手段,言语其实方式不重要,重要他有这样的行为,但是大哥···他们不必这么做吧,都是聪明人,他们应该清楚,自己不可能有能力撼动你的地位,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你对他们起疑心呢?” 百方侯很是自信的说道。 百君侯却微微侧首,反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从来没对他们起过疑心?方侯,想不到你还不如百澄明了解我。” 什么? 百方侯越发不解了。 接下来,百君侯却又抛出了一个更加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方侯,你知道百澄明有几妻几妾吗?” 这个百方侯当然知道,毫不犹豫的答道:“百澄明一妻,无妾,说起她,小时候还和我一起上的家学,可惜···她十六岁嫁给了百澄明,原以为能活到二十五,结果,二十三岁那年,突然发了病,之后十多年,百澄明没有再娶。” 想着那个因为没有机会服百命丹,二十三岁就离世的族人,百方侯眼色微微暗淡。 这是我们百氏的命啊····· 百君侯则继续问道:“我再问你,百澄明平日起居,饭食,衣着又如何?” 百方侯眉头一皱。 他暗地里培植了一些情报势力是真,但这种起居方面的小事,他怎么可能花力气去查呢?因此茫然的摇了摇头。 百君侯则道:“那我告诉你吧,百澄明这些年来,别说什么豪宅,他除了曾购过一间小屋给他妻子孩子居住以外,自己再无其他私产,他的饭食从来都是两荤两素,也就是寻常小富人家的水准,至于衣着,四季常服,不过六套。” 百方侯此刻看向百君侯的眼神,有些惊惧。 太细致了。 大哥了解的过于细致了! 他为什么能了解的这么细?除非···除非百澄明的亲信里有大哥的人! 现在想想,刚刚大哥看了账册之后,突然说出那么一句话,可百澄明能做到百晓堂的堂主,做个账而已,能出什么纰漏?除非,大哥根本不是从账册看出的毛病! 想到这,百方侯的内心起了大恐惧。 那我的身边呢?我自己的亲信里,有没有······ 百君侯没有理会百方侯,继续说道:“再和你说一件事情,他的两个孩子,一个住在百霜岛,一个则还住在自己唯一的那件小屋里,衣食住行都很简朴。” 百方侯终于彻底明白大哥想说什么了。 自己确实大错特错! 以表象看人,断人,却没发觉,真正的蠢人,哪里是什么百澄明,分明是自己啊! 百君侯缓缓的朝着自己的身后躺椅靠下,毕竟这个弟弟终于明白了。 百方侯调整心态,整理了下思绪,道:“大哥,我已经懂了,百澄明这个人,他不好色,生活也不奢靡,对自己的子女也非常约束,显然他的物欲很淡薄,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开了个未博楼,悄咪咪的敛财,可是···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百君侯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道:“继续往下想。” 百氏千年前衰落,王朝崩塌,自然是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那时候的族人们守望相助,一致对外,求生存,求发展,是理所当然,是求全族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但是,千年以后。 百氏如今,军力,财力,以及对大武国朝堂暗中的操控,虽然整体可能比不上千年的那个偌大王朝,但也足以比肩乃至超过大武国皇族武氏。 然而,最是无情帝王家。 艰难的时候自是守望相助,可人能同贫苦,却难同富贵,族内自祖父祖母那个时代开始,主家血脉也不知为何,或早夭,或因各种原因死亡,主家掌控力变弱,族内的派系之分日益严重。 可主家血脉日薄的命运并没有随着时间变好,到百君侯这一代,血脉更是只有三人。 百君侯,百方侯,以及他们的小妹,百红绫。 历朝历代,不论什么国家,乃至一些所谓的名门望族,争夺大位的故事,屡见不鲜,最近的甚至就在眼前,听说当初我和大哥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当年因为主家大权旁落,也是一度隐忍,最后以血腥手段,才坐稳了家主之位。 百方侯想到这,忽然,眼中厉芒暴现! “百澄明···他敢!?”百方侯厉声道。 人是会自己区分人的。 都是人,却有那个国人,这个国人的区分。 都是一国人,却那个郡人,这个郡人的区分。 再往下,就算都是一族人,却有那一系,这一系的区分。 这种区分,在触碰到某种利益的时候,会无限的被放大。 比如此刻,百方侯不管心底那份和大哥的隔阂,以及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埋下的仇恨,如果百澄明真的有异心,他会毫不犹豫的和大哥站在一起,掀起一场诛杀。 百君侯淡淡道:“想的太深了,他胆子还没大到那个地步,再想。” 百方侯沉吟一阵····· 难道···是了,原来是这样吗! 但嘴上,百方侯却说:“大哥,那我就不明白了。” 百君侯看了一眼百方侯,眼神深邃,而后缓缓道:“其实这几年除了百澄明以外为,理事院,无前军,商堂那几个主事,都在做类似的事情,道理也简单,还是因为寻仙。” 百方侯‘恍然大悟’的说:“大哥是说,他们在为了寻仙失败做准备!?” 百君侯道:“是啊,他们一定会这么想。主上···四十三岁了,虽然千年前有那么一句佛言,什么‘千年乃有君侯出’,可这千年的预言,到底准不准,谁也不知道,我可是服过百命丹的,如今还有十年,十几年的寿命,如果主上死了,不就等于我的机会来了吗!?” 寻仙成功,自然皆大欢喜。 寻仙失败,那么既然摆脱不了四十五岁宿命,就在那之前,为自己的生命,用生死,争一场无上的荣耀,就像烛龙草一样! 百氏的人只能活到二十五岁,还是运气好的前提下,如果能力强,得到主家承认且族库里还有存余,或许能无比幸运的得一颗百命丹,但即使那样,终究也活不过四十五的大限。 所以,他们是一群寿命只有寻常人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都不到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一群寿命如此短的人,在千年前的危难时刻,一步步的重新崛起,一直走到今天,暗掌天下风云的地步! 百氏家族学堂里,先生每年开课的第一天,都会这么说: 世上有烛龙草,朝生而夕死。 可短暂又如何?烛龙草开花一日,天地灿烂,陨落之时,万物失色,百氏的孩子们,要记住,你们都是烛龙草。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三他们对我一无所知(四) “但是,他们这种想法,终究是不忠!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刻意纵容?” 百澄明的卑躬屈膝弄明白了。 他不是不再傲慢,只是他需要一副卑微的模样,表达忠心,全力的保住自己的位子,但他的目的不是百晓堂堂主,他还有更大的志向。 他在向百君侯低头,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低头? 至于之前那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百方侯也想明白了,他不是为了那些钱高兴,因为百澄明敛财的最终目的,可不是钱能买来的,而是百君侯这种默许的态度,让他欣喜若狂! 默许,代表了太多的意思。 可这种态度,也是百方侯不解的地方。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杀一儆百?方侯,你不觉得那真的很蠢吗?这世上,所有志向小的人,一多半,都只是能力不足而已,所有不想当皇帝的人,只是因为他离那个位子还不够近而已。”百君侯反问。 “说的再透彻一点,如果宋严世再年轻二十岁,你以为,他会甘居左相,不想更进一步?换了陆高升也一样,如果他没死,而且有一天,陆高升真的取宋严世而代之,你以为,他还会和我们继续亲密无间吗?” 百君侯靠在躺椅上,看着这座案楼的天花板,说道:“为什么母亲从小让我们学史,一部史书,是多少的英豪梦·····越强的人,自然有越大的野心。” 百方侯若有所思。 百君侯继而说道:“你要记住,用人,就要有用人的气魄!又要属下能力强,还要人家不贪权,不贪财,不好色,最好还得是赤胆忠心,公正廉洁,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高行文和武七学给你用?” 想起那个正武府府令,百方侯一笑,说道:“大哥,我懂了。” 百君侯又说:“而且你说我纵容,你仔细想想我方才和百澄明说的那些话,哪个字···说明了要纵容他?” 百方侯眼眸再度一亮····· 是啊。 不用交帐,又没说你可以做假账。 越想,心底越是透亮。 百澄明能力还是有的,他做百晓堂堂主这些年,大小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虽然气量小了····· 等等! 话说回来,大哥这么会用人,一定知道百澄明志气虽高,但在容人的气度上,还是差了一筹,否则也不会和凌老先生闹成那样,可如果,这就是大哥的意图呢? 凌君在百晓堂十几年,培养了太多的人才,现如今,其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身居要职。 我们百氏族人命短是硬伤,不,说实话,我们百氏的家业这么大,就算人人都长命百岁,也不可能只靠自家人管理。 所以用外人,是永远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 可是当有凌君这样的人存在于自己的组织里,不管他处于什么位置,不管他有意无意,有能力的人自然能吸引到他人的聚拢,更何况凌君兼有培养人才的重任,他的威望和影响力,是不可避免的会随着时间增长。 可百晓堂终究是姓百,不姓凌。 大哥任用百澄明,除了他确实有能力以外,是不是就是看上他这种性格,和对权力的渴求? 用凌君是因为要利用他的能力,给百晓堂培养人才。 用百澄明是因为要利用他遏制凌君,来保证百晓堂这个组织忠于百氏。 放手未博楼给百澄明,一来让他更加用心的经营,毕竟未博楼这个点子从长远看来,极具价值,二来百澄明对未博楼越上心,捞的好处越多,那么将来大哥若想除掉他,只要把此事往明面上一放,对付百澄明就是理所当然,对内足以服众。 只有昏君才会只顾着自己心意,擅决生杀。 大哥当然不‘昏’,他作为家主,也不是真的想杀谁就能杀谁,更何况还是本族的有功之臣。 一座未博楼,划算。 百方侯越想越对,可越想,也越觉得···恐惧! 他此刻终于明白,方才百澄明站在大哥面前,那种战战兢兢的恐惧,虽然可能原因不同,但他现在,感同身受! 百君侯此刻躺在躺椅上,已经闭上了双眼,淡淡的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睡下了。” 百方侯默不作声,看向百君侯的眼神,充满了各种情绪,敬佩,恐惧,疑惑,以及···不自信。 准备了这些年,我真的···赢得了我大哥吗? 不。 赢不了也要赢! 这是红绫的命啊! 想到妹妹,百方侯看向正睡去的百君侯,眼里的各种情绪渐渐散去,剩下,只有坚定。 百君侯,你可以对红绫冷血,我是绝对不会的,谁敢动她,我就要谁死! 想着,百方侯慢慢走向睡去的百君侯。 就这样慢慢的走了过去。 步子安静。 躺椅上的男子,或许是因为躺下的缘故,此刻在百方侯的眼里,那个男人突然没有印象中那般高大了。 看吧,终究也只是人而已,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 就算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爱情,亲情,从而成为了一个看似无坚不摧的人,但是!他终究也还是人而已! 他会累!会困!也一定···会输吧! 这么想着,百方侯伸出手····· 而后,一件外衣缓缓的,轻柔的落在百君侯的身上。 百方侯对百君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回头看向身后,那打开案楼大门的白左使,百方侯对白左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像是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大哥的安睡。 而后百方侯缓缓走向案楼的门外,同时心里想着:不着急,也没什么好慌的。 既然大哥今天教我不要以外表去判断一个人,不要因为一个人表现的卑躬屈膝,就去轻视他,大哥主动教我这些,不,更准确的说,从北地回来时,一路上他都在教我识人,用人,这些都足以证明,他还没有看透我。 局势还是在把握之中。 徐徐图之,便是了。 案楼的大门缓缓的关上,黑暗侵透了这里。 无声无息。 百君侯缓缓的睁开双眼,黑暗中,他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低声自语:“长大了呢,方侯,但还不够,你的人生,你的生命,对于百氏还有大用,再变强一点吧,更强一点就会更有用一点·····” 百君侯不由的想起,小时候和父亲的一段对话。 “父亲,你说作为王者,不能让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就会恐惧你,敬畏你,而你就会很安全。” 父亲问:“你觉得不对吗?君侯。” “父亲,可是没有人会永远屈服于恐惧之下,我也不可能只用恐惧去驾驭所有人。” 父亲同意的说道:“不错,作为王,你有时候也要和他们推心置腹,施以恩德,让他们知道你在想什么,让他们感激你,爱戴你。” “父亲,你的话完全前后矛盾,要他们畏惧自己,又要他们爱戴自己,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要他们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父亲那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意思似乎是要我自己想。 我想了很久,才给出了答案:“所以·····要让他们以为自己了解我的心思,懂得了我的心思,但那其实都是假象,实际上,他们对我还是一无所知,是这样吗?父亲!” 父亲哈哈大笑,说:“君侯,你要知道,有时候聪明人,反而比笨人还要好掌控呢。” 父亲和母亲的教导常常萦绕耳边。 百君侯于黑暗中,却感到一丝无趣。 其实那又怎么样呢? 父亲和母亲说,帝王是掌握天下的人,可那又如何? 终究只是人而已,会老,会死,会因为所谓的利益,拼个你死我活的人而已。 做人又有什么好?自己这四十多年的人生,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的一生到底又能留下什么? 那本书上写了,在冰原的尽头,凡人无法触及的地方,有那么一个大世界,大世界里有佛道魔,能将此三道悟透,便能寻到真理。 如果真是这样,我真的好想去看一看啊。 随后,百君侯再度睡去。 这次,是真的睡去,他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会了。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四章男儿膝下有黄金? 小天镇的计划再进一步。 张三收到了镇长的盛情邀请,希望他能留下来,镇子里医师本来就少,镇长又看出张三的医术颇好,或许是走南闯北的关系,医术多样,一些镇上老人的顽疾,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张三的医治下,病痛都有了缓解。 这也是江湖游医的共同特点,走遍天下,搜集药方钻研医理,或许他们的医术不到名医,神医的地步,但是,面对某些病症,他们偶尔会给出一些惊喜。 不过真实情况是,那些顽疾张三大部分都能彻底医治,然而他只做缓解,原因自然是因为,他现在角色定位是一个‘游医’而不是‘名医’。 医术太好,人家一定会怀疑,你医术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是个游医? 就算人家不怀疑,也有可能有意无意,在茶余饭后把你的名字散播出去,这些是不可避免,张三也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这世上,一个人在某个领域达到一定高度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有知名度,高度越高,自然拥有的名气就越大,比如当今第一高手秋藏刃,又或者前神捕凌君高徒,现任的的朝廷第一名捕柳宣,这些个‘第一’,连普通人都知道呢。 但医术太差,又会让人家觉得,有你没你无所谓。 所以这个度要怎么把握好,就很重要,好在张三在把握别人心理这方面,有一定造诣,总之这些天下来镇长已经越发确信了,张三游医的身份,甚至还主动劝说了起来。 说是张三留下来,一来可以为小镇百姓治病,全了医者仁心,二来既然张三说过已经厌倦了漂泊,何不留下来落地生根呢? 但张三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而是迟疑的问镇长,自己连户籍都没有,又如何落地生根? 听说近来天若府不太平,万一某天官府查起来,这不是给小天镇上,这些天那么帮助他镇民添乱吗? 镇长听完了,看着这逐渐迈入暮年的中年男子,颇为感动,当即表示,既然大夫有这个意思,户籍他有办法可以一试。 听闻镇长愿意相助,张三顿时···哭了出来! 老镇长见此,顿时大吃一惊,心说何以至此,只是听了张三的解释之后,他才明白,这个渐入暮年的游医曾经的故事,他少时遭难,四处流离,受尽了白眼,看尽了炎凉,直到二十多岁时,偶然一次才有机会接触医术。 可这么多年下来,天下虽大,自己终是无以为家! 老镇长下意识的一番好心肠,竟是给了这么一个流离者心中,最盼望的归宿。 张三说着自己的故事,到最后甚至都给老镇长跪下了,场景之令人感动,简直无以复加。 此情此景之下,老镇长内心无比坚定,如果说刚刚只是口头答应,试着帮帮忙,可现在,一股大爱充斥在老镇长的心头! 这事,得办! 张三则是一边哭,一边跪,一边心情美丽。 ······ ······ 上京城外郊野,有一座偏僻的小山,小山上曾有一座道观,大武国没立国以前,也算是香火颇盛。 但是自大武国之后,重儒家,轻道佛,这小山上的道观自然也就逐渐没了香火,连山的名字都无人问津了。 此时通往小山的一条山道上,三匹马急行了一天一夜,如今也累了,好在目的地已近,此刻缓缓前行,百澄明在中,左右两个亲信随行。 右边的亲信说:“恭喜堂主大人,得主上青睐!” 两个亲信也是百氏族人,是百澄明一手带出来的,得知了主上百君侯放手了未博楼之后,都非常兴奋。 左边的另外一人则说:“我倒觉得主上此举,大有深意啊·····” 百澄明嘴角微扬,想起昨日之事,还是难掩兴奋,问道:“那你怎么想?” 左边的亲信恭敬的说道:“堂主请想,主上是何等的雄才,所谓事,不预则不立,此番寻仙,主上绝不会只看成,不虑败,可我们百氏主家近百年来,血脉凋零,这一代人中嘛····堂主我可以直言吗?” 百澄明很满意这个下属分寸,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便道:“这里没有外人,说吧。” 亲信继续道:“主上自是不必多说,二十年多前如何手刃罪人,二十年来又如何如何励精图治,让百氏从二十年前的内乱里恢复元气,这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但主上毕竟四十三岁了,百方侯不过纨绔子弟,百红绫更是痴儿一个。” 主家三人,百君侯的威望让众多百氏族人,莫敢平视,他的地位于其问谁能撼动?倒不如问谁敢撼动?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不愿做美。 百君侯别说后代,至今都未婚娶,而主家剩余二人,二弟百方侯,从小就吊儿郎当,换到寻常人家,多半就是个败家子,至于三人中的小妹百红绫,如今年方二十一,却只有六岁孩童的智力。 “所以堂主,属下斗胆猜测,主上素来不近女色,又是雄才大略,眼界岂会局限于血脉?现如今又有扶持堂主之意,是不是有意让堂主·····” 百澄明嘴角撩起,但是话到这里,他却没有继续应下去。 兴奋,惊喜,畅快虽然从昨日之后,有很多种情绪刺激着情绪,让他亢奋,但百澄明的理智还没到被这些东西彻底冲昏的地步。 他少时虽然和主上虽然相处过不短的时日,可直到今天,百澄明从不认为,自己能彻底窥视到那个男人的内心。 未博楼到底是雨露还是雷霆,还不能下定论。 历史告诉我们,自以为是的人,死的未必早,但死的一定惨。 不过这个下属,有一句话倒是真的。 百方侯纨绔,百红绫痴儿,此二人不必多说,理事院,商堂,执法堂,无前军····那几个人,也休想让我百澄明屈居人下! 主上是不世雄主,跪他,我认了,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其他人嘛····· 想着,百澄明的眼眸中燃起熊熊之火! 那火的燃起,是为了野心,是欲望,也是为了少时在学堂里听先生说起的那一句话——朝生夕死又如何?烛龙草只开一天,却璀璨如阳,灿烂天地! 直到身边亲信的一句提醒,让百澄明稍稍回过神来:“堂主,不管怎么说,此行去,必须得把老顾问请出来才是,可堂主你真准备负荆请罪吗?” 百澄明低头一看马背上背着的荆条,一张丑脸却哈哈一笑,道:“不,我现在改主意了!”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五章男儿膝下有黄金?(二) 其实有时候,百澄明内心深处, 有一只恶鬼暗暗咆哮:其实,寻仙失败又有什么不好!?主上活着一天,我就没有一丝机会,不是嘛!? 但这种念头,却永远没有机会浮到心湖之上。 原因也很简单。 他的妻子死的很早,二十三岁,连二十五岁的大限都活不到。 百命丹太珍贵了!只有证明自己有足够价值的百氏族人,还得需要大运气,才能服下一颗。 妻子死的时候,一双子女还很小,从那时开始便没了母亲。 一念至此,百澄明的丑脸上流露些许温情。 想来不止是我,其他那几个堂主,主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不管野心再怎么大,再怎么想做那棵烛龙草,但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寻仙成功,才是努力千年的最终目的。 这么想着,百澄明拿起马背上的那根荆条,随手扔到了地上。 这却让身边人不解了,问:“堂主,不准备负荆请罪了?” 百澄明露出笑容,道:“你们只知道我和那老头不和,却不知道,我琢磨此人也琢磨了好些年了,负荆请罪?太慢,像他和明书,白世玄这类人,对付起来,说简单不至于,说难,也不见得,我记得这座小山,上山的石阶有几百级吧?” “堂主打算·····” 百澄明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上山传信,就说我百澄明现在正在山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给他赔罪呢!” 三跪九叩?! 身边的两人都惊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堂主,这万万不可,先不说这样做你日后的威信何在,以你和老顾问往日的间隙,负荆请罪已经算是非常礼敬了,本就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百澄明却道:“你们懂什么!对付他们这种人,正是因为何至于此,我才非要如此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我低头一看,只见皮肉两块,别说黄金,就是铜钱也看不到一枚!” 明明正准备去做一件很卑微的事情,但百澄明的那张丑脸上,却哪有什么卑微之色。 他看了一眼自己驾马的双腿,而后傲然笑道:“只要是为了大业,膝上两块皮肉算什么?砍了这双腿又有何妨!” 小山转眼到了,山上的道观其实早被拆除,但隐约还能看见一些两三间新屋的轮廓,以及淡淡的炊烟,想来有人在此生活。 ····· ····· 老了。 山上几间瓦房之间有一口井,一位着黑衣的老人家正在打水,却不料区区两桶水,提上来之后,竟然让自己坐在井边气喘了好些。 好歹我也是人阶上段的···普通高手啊。 岁月不饶人吗?凌君暗自嗤笑了自己一声。 在井边稍稍休息了一会之后,老人家提着两桶水,回到屋子前,将门前的水缸倒满。 只是看着水面的自己,凌君还是忍不住感概时光飞逝。 眉发皆白,老眼昏花。 总感觉昨日我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啊。 当年他们都说我有一双鹰目,称‘万神目’,光是看着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就足以让对方害怕,可如今我自己看着自己,当年那双厉眼,如今只剩了轮廓。 眨眼,已经是二十年了,不,仔细算算,从他上报朝廷为宋严世佐证白世玄谋反之后,已经二十一年多了。 还是没找到真相呢。 凌君回到屋内,锤了捶有些疼的背,然后推开窗户,让光线透进来,他坐在一张简陋的书桌上,仔细的看着桌上的卷宗。 关于白世玄的卷宗。 一遍又一遍,看了二十多年。 他是一个执着的人,甚至执着到了偏执,一生所执的唯有二字——真相。 这种执着超越一切,包括友情,二十多年前,他和大祭酒明书是至交好友,和白世玄虽然交情浅了些,但因为明书的关系,两人之间有所往来。 但是宋严世当初为什么很放心凌君去查?就是因为宋严世很清楚他的性格,他的执着,别说是白世玄,就是至交明书有什么暗里的恶行,若被凌君查到也绝对不会徇私。 究其原因,于其说是凌君很正义,倒不如说,他很执着于揭露真相,执着到了执迷。 至于真相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也不会多想,更不会关心。 凌君的世界非黑既白,灰色是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那年经过一番秘密调查之后,虽然很震惊,但是事实的结果是,根据凌君自己的调查结果,白世玄确实要谋反,甚至在某些证据上,他的调查,还更加充实了宋严世秘奏皇帝的那份证据。 其实当时的宋严世在段时间,在没得到确切结果之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毕竟六部和内阁会委任凌君去查,他早有预料,不过不安的不是凌君会不会徇私,而是凌君的能力。 毕竟就算那个百氏青年在来信上说了,他交给自己的证据万无一失,就算是第一神捕凌君去查,也绝对查不到一丝不妥之处,可眼下凌君真的亲自动手了,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但这里,就体现出了宋严世和陆高升这类人的一大性格特点——敢赌。 当然,他们不会没有头脑的赌,他们的豪赌,从来都是经过谨慎分析后,才做出的选择,否则诬告镇南大将军的罪,当时的宋严世可还受不起。 最后,在得到了凌君的调查结果之后,内阁在宋严世的带领下,一场针对白世玄的密谋就开始了。 要知道白世玄不是文官,他手下有十五万精锐人马,动他哪里有那么容易,但宋严世最后还是找到了办法,那便是利用他的妻女做文章。 事情一直到白世玄被暗算,他的妻子惨死时,凌君一直都安坐巡天门,静静看着宋严世如何对付白世玄。 凌君什么都没做,就算当时的至交明书对他表露出了极其强烈的不满,但凌君不在乎,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他在乎了,那肯定也就不是他了。 因为他很确信,确信白世玄就是要谋反。 人证,物证,军队在人员和粮草上的调动,地方官员毫无作假迹象的秘密供词····· 总之或许寻常捕快调查不到,但由他亲自出手得来的种种证据,构成了一条完美的证据链,证明了事实,甚至还佐证了宋严世提供的那份证据,让事情更加无可反驳。 他已经寻找到了真相,面对明书的愤怒,他选择了无视,面对白世玄身败名裂,他选择了平静坐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真相更重要的事情吗? 友情?爱情?亲情?乃至对国家的忠诚? 凌君的答案从来都是一致的:不,没有!真相高于一切。 我的世界棱角分明,非黑即白! 真相! 真相!! 山风入屋,面对桌上的卷宗,陷入过往的回忆,老人喃喃自语:“我到底···有没有错?”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六章我要找的真相 “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白世玄的夫人死了,临死前力敌众军,送走了世玄唯一的女儿。” “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好奇宋严世亲自布局,为什么白夫人一介武夫,虽是巾帼不让须眉,却有能力让自己的女儿逃走吗?” “不是说白世玄早有布置,然后·····” 这一年,寥落的白府门前。 明书四十五岁,眉眼清俊,举止有礼,温文尔雅,完全属于那种世人对读书人,大才子的印象。 凌君年岁较长,现已是五十岁了,但现在的他仍然没有半点老态,一双鹰目,让人望而生畏,又因他十五岁成为巡天门捕快,三十五年间,所办之案近万件,无一冤假,人送称号‘万神目’。 只是随着谈话,凌君朝着明书看去,他已经明白了言下之意。 明书转过头来,望向凌君的一双鹰目:“不错,是我暗中助力,只是不料宋严世还有后手,我的人都死了,白夫人最终我也没能救出来,惨死刀下,白芳也是去向不明。” 凌君听完,只觉得一阵痛苦。 他曾经亲手将自己的恩师送进大牢,因为恩师犯过大错,也曾因为过于醉心查案,与妻子儿子不和,最终分家。而他的一生只有真相,却不曾想到这一次,还要亲自送至交入牢。 但没有办法。 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明书非常了解凌君,淡淡的说道:“都到这里了,在你回巡天门立案,缉拿我之前,和我一起进去看看如何?” 凌君对明书邀请他的目的已然明了,冷冷道:“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如果你希望我给白世玄昭雪,我可以告诉你,绝无可能,此次调查,我深知是大案,没有半点马虎,人证物证,无一不是经过反复验证,白世玄要谋反,乃真真切切。” 明书感叹道:“大案?呵呵···我知道你的为人,别说谋反大案,就是一桩抢劫,偷盗的小案,你也不会马虎的。” 对此,凌君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我提交的证据都在巡天门,你身为内阁大员也是看过的,但凡你能从中找出一桩错处,这失察以致大将军被冤害的大罪,我凌君愿意伏诛。” “可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证据的!!!” 一声暴喝,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作为书香门第的他,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失态。 这种失态,甚至让凌君都楞了一愣。 门前大风呼啸而起,又瞬息静下。 看着身边的好友,明书缓缓的冷静下来,声音低垂的说:“我找不到你的错,但我今天,不跟你论证据,我跟你说人·····你就听一听白世玄的故事吧,好吗?” 边说着,明书边推开白府的大门:“反正你要抓我,也不急于这一时,进来看看吧。” 明书率先走进了大门。 凌君跟了进去。 “其实这还要对世玄少年时的志向说起,其实我对世玄的了解也不多,尤其是他的家世,他对此讳莫如深,因此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当然,朝廷上的户籍一直写他是南郡人士···白思你知道吗?” 走进了白府,最先看见的就是一处庭院。 可惜这里空空如也,只有几颗柳树,于风中摆荡。 凌君答道:“星海派掌门白思,谁人不知?有个叫百晓堂的江湖组织,给天下宗师排名,此人位于第二。” 明书答道:“天下第二姓白,天下第三也姓白,凌君,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些吗?” 凌君鹰目低垂,暗念确实太巧合了些,天阶宗师乃武学的至高境界,运气,努力,天赋,缺一不可,一个家族一代出两个宗师,并且还都是天阶上段的大宗师,这份气运,等同于一个书香门第,一代出了两个状元,还都是连中三元。 堪称匪夷所思。 也难怪江湖上,从没有人说起,乃至怀疑过白世玄和白思两人的身份,一来是他们自己没有提及,二来是一个家族出两个天阶大宗师,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可听明书的话,白世玄和白思似乎有血脉上的关系,就算不是亲兄弟,也可能是表兄弟,堂兄弟。 明书继续说着:“如果你有了解过星海派这个门派的话,你更能知道,这个门派里白姓的高手很多,并且,不少都是长老一级的高手。” 星海派的剑法来自于白氏剑堂,但是,却并非是来自于百霜岛,而是脱离百氏的那支血脉。 白氏天生武体,得天独厚,脱离百氏的只是白氏的一支,要求生存和发展,无非二者,一是从军,二是江湖。而当初离开的那一支血脉,最终选择了江湖,不仅仅开放了家学,还和外人一同创立星海派。 凌君很快的明白了明书的意思。 明书对他点头道:“不错,其实当初世玄和我说过,少年时候,如果他主动选择和白思一起,加入星海派,其实人生或许会简单很多。” 加入星海派,自有家中长辈呵护,提携,还能时常受到教导。 可若是选择从军,等同于一切从零开始,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兵开始。 人做事情是有目的,尤其是这种弃易就难的事情,凌君确实和白世玄有过些往来,但那是因为明书的关系,他对白世玄的了解并不如明书那么深切。 凌君不由问:“那他那么做的原因是······难道,是因为南祸?” 明书答道:“不错,昔年南方四国日渐强盛,在多年前纵兵烧杀劫掠整个南疆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但实情比那几个郡守所上报的要严重的多,白世玄在南方长大,是那段数年之久的南祸的亲身经历者。” “那时还是先帝在位···你也知道,先帝一心玄修,竟要修那根本不存在的仙法,罔顾祖宗训示,十年不上朝,设立以内监为主的镇抚司,让得大权旁落。如果不是高行文高先生当时拖着一把大铁锤,锤开宫门,还不知道南祸要继续到什么时候。” 听闻这话,凌君也一阵追忆,往昔,那位当朝首辅,一铁锤砸开宫门,振臂高呼:陛下!这万乘之尊,你要是不要?! 万众瞩目,怒吼宫阙,此情此景,敢不豪情? 这事情发生时,他和明书还是少年,可即便如今听来,即便凌君对政治毫无兴趣,但对那位高行文,前任左相的气概还是由衷折服。 谁说武人才有盖世豪情?文人照样拿得了刀,挥得动锤。 凌君问道:“也就是那时候,白世玄决定参军?” 明书道:“是啊,世玄少时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更是因为见识过,他才更奋不顾身的要参军,因为他说,能止住刀兵的,只有刀兵!”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七章高行文和白世玄 “可明书,人是会变的。” 显然,凌君还持着自己的观点,或者说,他坚信自己的调查毫无漏洞。 明书知道凌君的性格,因此带着他,继续在白府里走着。 镇南大将军府自然占地不小,但是这一路走来,庭院,书房,花园,各处地方竟是没一样值钱的东西,凌君暗骂那些抄家的人,手段太黑,回去说不得要查一查有没有人中饱私囊了。 不过奇怪的还有一处。 就是经过的这些地方,灰尘好像过多了,都积了有一寸之厚。 凌君作为神捕的敏锐还是毋庸置疑的。 明书则继续说着:“不久前,高老先生痛斥陛下的事情,你肯定知道吧。” 凌君神色微暗,说:“高老先生被罢免为庶人,永不录用,可他已是八十老翁,效忠朝堂六十载,三朝的重臣,却落得如此···算了,不说这些了。” 明书道:“世玄曾与我说过,满朝文武,他所仰视者,只有高行文一人,不为年纪,不为权位,更不是因为他当年那一锤,砸开宫门为南祸带去曙光,所为的,只是他那一身风骨。” 凌君心头却骤然一亮。 高行文的下场连他都决定有些不平,更不提白世玄。 眼下虽然白世玄谋反的罪证确凿,但是动机还欠缺了一些,此刻听明书说来,不更是让白世玄谋反罪,再添上了一项有力的证据? 明书转头看了一眼凌君,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便说道:“前不久世玄回京述职,和我说,他不久前收到过一封高老先生的信。” 凌君眼眉再挑,不曾想到,曾经的首辅和镇南大将军居然有书信往来,只怕这种往来,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高先生在信里和世玄说,让他不必挂怀自己,其实放手朝堂,本来就是他这些年的愿望,只是朝中上下,总有除不完的奸佞,尤其是近些年来,某几个后生大有赶超他的能力,他老了,早就想走了,被贬还是让贤,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凌君听到这里,暗念自己之前的推测应该要被推翻了,高先生话都到这了,纵然白世玄再为他不平,也不至于只为了此事谋反吧。 明书徐徐说着:“高先生还在信里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苍天见谅,他在回乡的路上,碰上了两个少年,两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凌君听的暗惊,能被高行文称为‘惊才绝艳’的,居然会是两个少年人吗? “高先生说,那两个少年虽然贫寒,但内蕴奇才,其中一人刚正方直,甚有古君子之风,尤其对当朝弊政,国家民生极有见解,不失为一个宰相之才,缺憾在于过于刚正,不通圆融。” “另外一人则更加惊艳,经史子集,律法治学无一不是一点就通,连兵法战阵也有独到见解,堪称既有宰相之才,又有将帅之能,缺憾在于他外在文雅,内里却暗蕴偏激,容易走上歧途。” 凌君听得这话,内心惊讶之余又失笑道:“听得我都想见见这两个少年了,有这么厉害吗?” 明书继续道:“最终高先生他决定应那刚正少年父母之请,为其改名,并且做了两人的业师,一来,是想自己亲手打磨这两块璞玉,二来,则是他想用自己的最后数年的余生,赌一个未来。” “高先生说,其实那两个少年没有他的教导,将来也必成大器,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这样的人才若是走上歧路,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反过一想,若是引导他们走上正路,或许就能做到他倾尽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凌君道:“高先生好气魄。” 明书赞同道:“是的,高先生争了一世不得,可他并没有放弃,这一世争不得,就争下一世!他在信里,最后告诉世玄的话,是这么说的·····” 世玄,你我忘年之交,我深知你会为我今日之事深感不平,但切莫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说来也是有趣,我高行文一生学儒,晚年间的一次偶然,曾听过千年前,那流传在百氏王朝中的一句佛言,听完,竟时常想起,无法忘怀。 我少年入京赶考时,独身一人,跟在身边的只有一头驮着行囊的小毛驴,六十年风雨,都在那帝都中度过。 而今垂垂老矣,离开上京城时,仍然是独身一人,跟在身边的仍然只有一头拉着书车的老黄牛。 可我心中却很平静,平静的就像那句佛言说的那样: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是啊···我到底放不下什么呢?仔细想想,这六十年来,我苦心维持朝局,总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离开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 但无妨,我还是找到了希望,愿以此身做余火,照亮那两个少年的前途。 白世玄,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战争是愚蠢的,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对此世不平,但我希望你和我一样,虽然对今天绝望,但对明天盼望。 莫要放弃,更不可言弃!纵然把这份希望留给下一代,也不要放弃。 你是镇南大将军,是第一名将,你一怒,血漂杵,希望你明白,自己肩上有多少责任,手下有多少条性命。 记住!切记!!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份极有份量的信。 但这份信让凌君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高行文的话,从语句和行文怎么听,都好像在劝导,在开解白世玄,难不成,白世玄当时已经有反意了? 凌君问:“那白世玄如何回应?” 明书道:“那晚世玄和我一边喝酒,一边看高先生的信,他喝的醉醺醺的,最后说了一句,他非常认同高先生说的话,战争是愚蠢的,一味的为了劫掠,为了增大领土,乃至为了满足私欲的战争都是愚蠢的。” 一场饥荒能饿死几千人,几万普通人。 可一场大战,被牵连者,死上几十万,上百万都是平常事。 如果那样的大战,还只是为了满足某些利益集团的私欲的话,更是愚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 战争是某些利益集团几十人,几百人的利益纠葛,却要几十万,几百万人,为他们的纠葛拼命,死命。 更讽刺的是,偏偏这些发动战争的人,从来不会‘参战’,而是躲在后面高呼口号。 最最讽刺的是,在战场上拼命的年轻人还相信了他们的口号,并为此感到很光荣。 白世玄这个第一名将,还是一位武学大宗师,听起来可能讽刺,但他确实厌恶战争,从小到大都很讨厌,也不喜欢打仗。 凌君听了许久,沉吟道:“或许···这就是白世玄迷惑你的手段···他··对!他是想通过你的口,让朝堂上的人对他······” 面对明书越发深邃的目光,凌君渐渐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次明书来,确实不是和他讲证据的,但他和凌君讲‘人’,讲白世玄这个人。 这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证据’?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八章百家衣,天子剑。 凌君还想辩驳一下,可不等他张嘴,明书已经说道:“你刚刚有没有觉得白世玄的家里很空?” 凌君稍微一愣,查抄官员府邸很多时候,都是一件‘美差’,但是凌君对这种查到真相后的结尾小事,毫无兴趣,自然不会亲自来。 但被查抄过的府邸,空也是正常的吧? 明书淡淡道:“我来过世玄家很多次了,他们家就是这么空,白夫人和世侄女平日就住在一小屋里。” 凌君立刻就想到了,来路上,所经过的地方,为什么灰尘很多。 原来如此, “至于为什么很少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世玄偷偷的把那些历年朝廷赐下来的珍宝,以及这府邸里原有的一些名贵之物,全部变卖了,所有的钱,都拿到了南方,不是赈济百姓,就是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 凌君下意识的问道:“他的夫人不反对?” 明书一笑:“这正是我倾佩白夫人之处,她乃巾帼英雄,着眼之处,还要胜于男子!甚至这个主意就是白夫人出的,你且说说,白世玄夫妻如此清廉,像是反贼吗?” 凌君道:“·····” 有些说不出话来,凌君沉默了一阵,但是想起那铁一般的事实,还是他亲自查来的,内心仍是有些抗拒。 最终两人来到一座房屋之前,比之前所经过的地方,这里明显干净很多,时常有人打扫。 门前有一句话:征战数十年,所获至宝,存放于此。 凌君看道这句话,顿时想起了某个在上京城内,广为流传的传闻。 说是镇南大将军府中,有一珍宝阁,其中奇物宝物无数,每次大将军回京述职,都会在珍宝阁里待上很久。 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听过人的肯定不少,信的人多不多就未必了。 只是现在看着门前话语,这座偏院里的小房间,难道就是白世玄的珍宝阁? 传闻竟然是真的? 推开门。 明书说:“这里就是最后一处地方了,看完你若还不信,我没办法了。” 白世玄的至宝? 凌君走进一看。 想不到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剑架,只是不见原本应该存放在上面的剑。 不过凌君知道那是什么。 镇南大将军白世玄,曾因为彻底平定南蛮四国,被授予过帝君佩剑,想来,那里原本存着的,应该是十大名剑排名第一的‘天子剑’! 据说此剑乃是将离遗稿,是他所设计,但没有完成的剑,图谱流传几千年,后代铸剑大师直到今天,都有人为这张图谱做修改,修缮,因此这剑谱在过往时代,一旦成剑,都是当代的剑中王者! 远到百氏王朝近到如今的大武国一代国君,都有帝王铸此剑以彰显王威。 不过千年的时光过去,能流传至今的,自然只有当初大武国一代国君的那一把,毕竟剑也是会腐朽的。 但白世玄谋反,想来天子剑在抄家的时候,被差役归还到皇宫里了吧。 目光掠过剑架,在桌子上方还挂着一件东西,可能是因为太过简陋,而且太脏,所以没被人拿走。 那是一件百家衣。 用百家布缝合成的衣裳,通常是穷人家缝起破衣服,用来度日,不过听说在南方,也有百姓会拿出自己的布料,给善人,好官,缝上一件百家衣,表达谢意。 但白世玄的这件特别丑,因为上面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暗红。 凌君做刑名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血渍! 那是一件百家血衣。 ····· ····· 这二十多年来,凌君怀有恐惧。 当年白世玄的案子让他隐隐感觉,自己或许没有世人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也许自己心目中,世人心目中,那个没有案子是他破不了的,没有真相是他找不到的神捕,其实并不存在。 甚至说。 我十四岁入捕房,直到五十岁辞去巡天门首座之位,整整三十六年,经办案件达到八千多件,接近万起,无一冤假,可是···真的无一冤假吗? 我查到的所有真相,真的都是‘真相’吗? 每每想到这,凌君的恐惧,化为大恐惧! 他怀疑他自己。 站的越高,才会摔的越惨,辞去巡天门的职位,是他那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里,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山风盈满了屋子,却还是觉得很燥热。 不是风不够凉,而是老人这半年来,尤其是最近,常常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烧,来的快,去得也快。 说是病吧,也对。 说不是病吧,也对。 因为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以上的又称喜丧,人其实在将死的时候,是会有预感的,凌君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但对这所谓的‘喜丧’他是半点也喜不起来。 时间不多了,可真相还是没找到! 我怎么能找不到呢!? 可我就是找不到啊!! 看着桌上的卷宗,一遍又一遍。 “我到底错在了哪个环节?” 证据链是完美的。 这二十多年来,他也尝试过从其他的角度来分析,比如一开始宋严世提交的那份证据,他一度想过从宋严世那里做突破,只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 证据是宋严世呈交的,还是路上的野狗叼到皇宫让皇帝捡到的,这两件事情其实都一样。 因为如果你不能证明那份证据是假的,找到证据的来源又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当初一开始奉命查案的时候,为了主观上的绝对公正,凌君根本没有看过宋严世的证据,他所查到的,都是完全由他自己明察暗访得来的,并且环环相扣,构成了一条完美的证据链。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自己查到的铁证面前,凌君束手无策。 二十年了,凌君又一次的抬起头,他很想对自己说: 白世玄绝对是要谋反的! 我没错! 没错!! 只是···那件百家衣。 想到这,凌君又一次的低下头,继续去看那些案卷···· 自从二十年前辞去官位之后,游荡江湖,一度浑浑噩噩,直到遇见了那个叫做百君侯的青年男子,他才寻回了自信。 此时,一只红鹰猛的窜过窗头,留下一支纤细的木筒! 凌君见此,并不意外,暗念了一句:真是麻烦这些后辈了,念着情分,一直在暗地里帮我。 很是熟练的拿起木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小纸条,来自于他在百晓堂这么多年来,培养的门生之一,如今已经是百晓堂南郡分部的管事。 “又找到一个白世玄的旧部?” 凌君的心底却没有什么喜意。 当年白世玄死后,宋严世以雷霆手段,斩杀了一大批镇南军军官,剩下能逃过宋严世屠刀的,都是切实和白世玄谋反案无关之人,但事后,这些人心灰意冷之下,纷纷辞去军职。 凌君这二十年来,通过百晓堂,找到过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都是当年军中由白世玄提拔上来的,对白世玄的敬仰毫无疑问,但毕竟不到白世玄亲信的那一层,否则只怕也活不下来,所以知道的很少,凌君除了从他们口中得知白世玄的人品,对南疆百姓的仁爱以外,再无其他。 这些信息,除了更加能证明白世玄不可能生出谋反之心以外,也没有其他的用处了,毕竟构不成证据。 正文 第三卷第六十九章我这条命该留在何处? “去看看吧。” 多半还是没有结果,但不去一趟,又不甘心。 年轻的时候,别人说我偏执,我讥笑他们不懂,可现在一看,我是不是真的太执着了? 可是,不做这些,我又能做什么呢? 和离的妻子前不久已经病逝了,但她没有什么遗憾,含笑离世,分家的儿子则已经长大,在国子监任职,他自己很努力,又有明书帮衬,前途光明。 以前也是太过醉心查案,忽略了他们,但离开了我,他们都过的很好,倒也让我无牵无挂,他们好我也好,说来,分家了居然反倒也是幸事。 凌君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额头,还是很烫,最近身体无故发热,头晕目眩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次再去南方,应该是最后一次,多半是回不来了。 也罢。 白世玄,害你家破人亡,身败名裂,我凌君最终若死在南郡,客死他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祭拜,这个下场,也算给你赔罪了吧? 这般想着,凌君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屋子里简陋的衣柜前,准备收拾一下他为数不多的细软,今日就出发。 铛铛··· 山林小屋就建在道观废墟的一侧,本就只有一圈篱笆,和一扇小门,来者敲门时小心翼翼,只浅敲了两下,颇为有礼。 百晓堂的人吗? 能知道他在这的人可不多。 但凌君不欲理会,不料门外之人高声道:“凌老在吗?堂主此次亲自来给您赔罪了?” 百澄明来赔罪? 这后生定是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了,才能想到我。 凌君暗暗冷笑一声,当即推开了房门,对着篱笆外的两个百澄明的亲信冷道:“不必了,老朽不才,也不配,眼下正要远游,让你家堂主自行离去。” 说罢,凌君准备快些收拾,赶紧离开。 “凌老万万不可!实不相瞒,如今堂主正于山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凌老就算真要走,至少也先见一下堂主吧!” 凌君花白的双眉一挑,脸上的冷笑收敛了不小。 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他感动,百澄明的心思他一眼洞穿,与其说是百澄明在求他,倒不如说百澄明在既是在求他,又是在逼他。 这二十年来,凌君四处搜查当年案件的各种线索,动用过大量人力物力,而这一切的出处自然是百晓堂,更何况当初还是百君侯把他从失意中唤醒,总体来说,百氏对他有恩,而他也确实重恩义,对恩义的重视,仅在真相之下。 看来百澄明这个后生,这几年来有在琢磨我的性格,而且为人能屈能伸,倒是个奸雄才! 虽然性格上合不来,摩擦不断,不过数年相处下来,凌君对百澄明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说来,这个百氏确实神秘,听人说百晓堂都只是他们其中之一的产业。 在百君侯的刻意安排下,凌君能得到对百氏的情报非常之少,实际上,百晓堂虽然是百氏在背后控制,但中层的人员一般不知道百氏的存在,这种情况在百氏钱庄,酒楼等其他产业也是如此。 虽然凌君根据细枝末节推测出不少东西,比如百氏人才济济,即便是百澄明这样的奸雄才,也并非最拔尖之人,他们训练了大量武学高手,以及他们这一族的族人寿命似乎很短等等。 但这些大部分都只是他的推测,没有切实证据。 ····· ····· 百澄明正在山阶上叩拜,一脸尊敬的模样,没有半点不耐。 “别装了,你拜的人累,老头我看的心累。” 百澄明听着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立刻堆砌满脸的笑容:“这是哪里的话,老顾问是前辈,晚生平日里多有得罪,如今·····” “家主找我有什么事?”凌君懒得客套直接便问了,成为百晓堂的顾问,某种意义上,算是是百氏的家臣。 百澄明稍稍楞了一下。 凌君解释道:“以你的性格,会主动来求我,证明你碰上难题了,但居然到了三跪九叩的地步,如果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判断没错,你这个人不怕死,也没有什么物欲,但特别关心自己的前途,可你为人多谋善断,不容易被人拿住把柄威胁,况且你已经是百晓堂堂主了,想来能决定你前途的,只有家主。” 百澄明听完,心底只觉得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这个老头,只要给他一点线索,他就能做出各种精密的推算。 旋即百澄明也不再做作,直接拿出白玉扳指,道:“家主想见老先生一面,目的是有几件案子想要您帮忙。” 凌君接过扳指,直言道:“除了这个扳指,家主还有什么话吗?” 百澄明问道:“老先生怎么知道主上还有话?” 临行前百君侯确实多交代了一句话,指示如果凌君见了扳指没有立刻表示愿意帮忙,便再说出那句话。 凌君说:“家主派过鬼医给我瞧病,他知道我命数不久,对于一个快死的人来说,恩义情仇都已经淡了,说实话,你今天这一套,对以前的我或许有用,现在,没用!而家主是一个洞察人心的高手,一定懂得我现在的心思,如果他没有其他的话给我,你请回吧。” 百澄明暗叹一声,伴随一阵山风,说出了那段话。 凌君听了,花白的眉毛渐渐垂下,问了一声:“此话当真?” 百澄明道:“凌老断案如神,既然了解主上,当知道主上的为人。” 凌君沉吟良久,眼眸中闪烁着厉色,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不得不考虑这条命该留在哪里? 南方?还是百君侯? ····· ····· 一日后。 案楼。 空荡荡的一层,正中央处比起往日,除了多了一件躺椅以外,就是多了一座木桌和棋盘。 百君侯正在和自己下棋,就和往常一样,一子接一子,黑白纵横阡陌,握于掌间。 “大哥的棋艺,便是国手也难及项背吧。”百方侯在背后说道。 百君侯没有理会这句恭维,淡淡的问:“人和钱都准备好了吗?” 百方侯答道:“百晓堂各处主事,除了在大武国外的,都已经把手下精干的情报人员派来,他们日夜兼程,六成的人已经到了,至于钱这方面,暂时从百晓堂这拨出了五十万两白银,离总数一百万两,还差一半,但钱庄那里已经在准备。” 百君侯道:“这些都是为凌老准备的,等他来了,立刻就会派上用场。” 百方侯有些担忧:“他终究七十老翁,是快死的人,行将就木,余日不多,大哥这么确定他会来?” 百君侯低头看着自己的棋局,好像完全不在意百方侯的忧虑:“对凌老,我有亏欠,如果用百澄明的低头和诚意能打动他,最好不过,如果不能···我留给百澄明的那句话,他若真听了,只怕就算双腿断了,也要爬来。” “大哥给凌老留了什么话?” “一个承诺。” “承诺?” 百君侯落下一颗黑子:“是他这半生来的执念,也是他二十年来深深的恐惧。” 人是赢不了自己的恐惧的。 因为如果赢得了,那你为何要恐惧? 百君侯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恐惧的力量。 “见过凌老前辈。”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和白左使的问好。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章一个月 “凌老。” 入了案楼,百方侯主动上前相迎。 但垂垂老者迈着步子,像是没有看见似的绕过了百方侯,直直来到百君侯的面前。 老人的眸子里,有厉色,有怀疑,有自责,总之听完百澄明转达百君侯的那句话之后,他联想到了太多的可能性。 “这些年来,老先生是第一次这样看我。”百君侯平静的说着。 凌君说:“我曾经很感谢你。” 百君侯平静的说:“也就是说现在不再感谢了?老先生和我倒是不同,我直到今日,仍然很感谢老先生,只可惜先生对锦衣玉食,豪宅古玩都没什么兴趣,君侯也不知道如何酬谢。” 凌君发现这个男子还是和二十年前相遇时,一模一样,不管是说着谢语还是问句,永远都是那么平淡的语气,毫无波澜的神情。 硬要说有区别的话,初遇时,百君侯眼角下的疤痕还是新伤,有种血腥感,如今的疤痕却已经结痂了,看着相对当初没那么恐怖。 其实内心这些年来的感激,还为凌君保留了一丝幻想,他说道:“我希望,把案子了结,从你的口中得知真相后,我仍然是感谢你的。” 百君侯平静的道:“老先生先真相,后恩义,君侯看得出,您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可惜,世上事,常常是成于斯者,毁于斯。” 凌君眉眼稍低,思索了一会。 “把案卷拿来吧。”凌君还是这么说道。 百君侯早有准备,拿出几张简略写着诸多事宜的纸张,交给凌君。 万神目,除了说他经手近万案件,无一冤假以外,更指凌君的另外一项本事,一目十行,字字不忘。 不过转眼,凌君已经看完,问道:“时间?” 这些事情,如果百君侯自己去查,或者给百澄明充足的时间,配合上他在百晓堂这么多年来,所培养的精干,查清楚只是早晚的事情。 可百君侯还是请他来,并且还附加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那么就足以证明一件事情。 百君侯需要在短时间内查清这些案件! 百君侯道:“凌老果然敏捷,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我的寿数只剩下两年多,筹备多年的一件大事,现出了变故,需要宗师之力,但为了去那个地方,光是事前准备和路程就需要两年时间,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只有两个月,我需要老先生在两个月里,尽可能的查清这些案件。” 两个月后,不管有没有找到宗师,百君侯都会选择开始寻仙。 凌君点了点头,而后举着那些写着案子的纸张,道:“先排除这三大宗师失踪的事情,他们都是隐居之人,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中一位连住所都不知道在哪,线索太少,时间紧迫,我没有十足把握。” 百君侯并不意外、 神捕凌君是巡天门的一个神话,他很会查案,但他不会算命。 在没有足够的线索,和时间不多的前提下,自然要先排除掉那些希望较小的案件。 凌君继续说着:“玉家灭门,黑山客,徐国,流狐,镇南军上百高手失踪,徐森,暗楼分楼楼主,金万阁两位掌阁使,从情报上看,背后之人确实不简单,难怪百澄明查不到···我能调动多少人力?多少财力?” 百君侯道:“全百晓堂上下自今日起,奉先生如奉堂主,各路精干密探全部召回,并且多位先生的高足近日已经抵达总坛,至于财力方面,白银一百万两,随意支取。” 百君侯说自己只有两年命,他又不是我这样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未免对自己的寿数预测的太精准了些吧。 而且两年的时间,买上几匹雪鬃马足以走遍天下,什么地方光连抵达就需要两年? 请一个宗师出手也就是十万两上下的开销,他为了找宗师,居然愿意花上百万两? 凌君眨眼间就听出百君侯话中许多的疑处,但凌君转身,没有多问其他,只说了一句:“一个月之内,我会查清这些案子。” 百方侯听到这,眼眉一挑。 这位老先生着实好大的口气,百澄明查了快半年,虽然情报搜集了不少,可背后的真凶终究是没找到。 百方侯等到凌君经过自己身边,好意的说了一句:“其实老先生也不必那么急,家主说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凌老随意的答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活两个月,既然答应了尽力,自是在我躺下之前,竭尽所有。” 百方侯看着这位老者,内心多了好些敬重,关切的问:“老先生所患何病?如有需要,我们可以为老先生请来鬼医。” “不必了,他早些年早已给我看过。”凌君没有接受百方侯的好意,最后撂下这样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大夫们常说,治不好的病,那就是命,我倒是不以为意,纵然这世上有妙药可医百病,可人终究难逃一死。” 病不是命。 死,才是命! 百方侯听了这话,沉思良久。 而门外,此刻陆陆续续竟然出现了好些人影,都是他在百晓堂十几年里,培养出来的精干,这些人听闻凌君回来之后,纷至沓来,或许只是为了见面,也或许只是为了问安。 这些人在凌君身上学到的本事,足以受用一生。 不得不说,崇敬,是一种很特别的情绪。 百君侯静静的看着,被围拢在一众中年人,年轻人中的凌君背影,自语道:“病不是命?死才是?你的意思无形中,否定了我的一生啊···凌君。” 不过再多看了一眼门外的那热烈场景,百君侯又暗自念叨:好在用了百澄明。 ····· ····· 之后,百晓堂所在的山谷里十多天来,热闹了许多。 这么多案件,凌君年迈,当然不可能一件件的亲自去案发现场观测,但是,百晓堂是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除了分堂,暗探遍布大武国各郡以外,还豢养了一大批红鹰,数量可能比大武国军部还多。 不外出,可但凡能踏足的地方,能搜集到的证据,凌君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并且通过红鹰,他也可以像宋严世当初指挥镇南军那样,快速的做出各种指示。 此外,为了加快进程,凌君还调阅了百晓堂在事发地近一年来的所有卷宗。 比如黑山客死于小云县,小云县属于白云郡落霞府,凌君就从案楼里,把近一年来关于落霞府内,商,武,官,医四座阁层内的所有卷宗全部调出来查看。 甚至各府城,县城的记录天象地理的府志,县志,也一件不漏的要求从落霞府的百晓堂总部发过来。 这也是凌君从十五岁开始投身捕房,一直到今天他办案的最大特点,资料是越多越好,且不管有用还是没用。 因为在他看来,任何讯息,有用还是没用,永远只有在找到真相时,才能下定论。 曾经在巡天门训练那些年轻捕快的时候,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没有找不到的真相,除非,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但这也造就了神捕凌君和其他捕快,乃至和他自己的亲传弟子很不同的办案风格。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其他人不想学,而是实在学不了,因为没有人有他那一双‘万神目’。 一目十行,字字不忘! 试问要是让每个捕快,每次办杀人案,抢劫案,不是要你把案发地点,而是把案发城池里的桩桩件件,比如街道分布,商铺所在的地图,近一年来发生过哪些大事小情的卷宗,甚至连天气都不能放过,全部都得清清楚楚的看一遍。 看完了还不能忘,每一字都要全部记在心里。 这哪个正常人能做到? 通常就算是巡天门的捕快办案,不能,也不会这么做,因为实在太费时,太费力,有那功夫,不如多查几个嫌疑犯。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一章异变又生 七天后,晨时。 案楼的门开着,十几个小管事低着头,端着垒的高高的卷宗,小心翼翼的走出,往着百晓堂的议事厅走去。 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坐在一楼正中央的人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因为来前堂主就说过了,不可视之,不可言之。百澄明在百晓堂不算凌君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的话,自然没有人敢违背。 不过能让堂主说出这种话的,想必是什么贵人吧。有人这么暗暗猜想着。 百君侯一如既往的衣着整齐,姿态端庄,默默的下着棋,阡陌之间的黑白,好像是他唯一的乐趣。 “大哥,虽然听说过,但这未免太神了吧。” 甚至百方侯有点想说:这老头还是个人? 七天里看案卷就没停过,商,武,官,医四个阁楼里的卷宗不断往外搬,百方侯还悄悄的去看过凌君在议事厅里的举动,哪里是看案卷,明明是翻案卷。 更让百方侯无法理解的是,他看那么多和案子毫无关系的卷宗干什么? 而且每天百晓堂上空的红鹰就没停过飞,天天都是无数凌君的指令传达出去,又有无数各地的管事传回凌君想要的结果。 隔空查案? 从没听说过的手法,但根据百方侯对凌君以往办案风格的了解,这也不像是这位神捕的以往正常的做法,因为凌君是一个办案非常谨慎的人,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常常亲自前往现场。 百方侯暗暗猜测:看来,那位老先生确实时间不多了。 但仔细想来,这世上也只有凌君有这样的本领,也只有百晓堂有遍布天下的精干情报人员,两者结合才能做出隔空查案这种事情了。 “在想什么呢?”百方侯想的出神,神色不定,百君侯虽然一直看着棋局,却忽然这么问道。 百方侯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看凌老看案卷,一目十行,半日看尽百卷,简直···不可思议,他真能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吗?” 百晓堂对于一郡,一府的调查可远远不止江湖,各个牌楼里的信息,小到商旅县志,大至宦官权贵,乃至各地天文地理都有包含,就算是只看一府的卷宗,信息之多,也仿若江河之长。 半日看百卷,就算除开吃饭睡觉,分析案情,他七日也看了近千卷了! 百君侯落子的手稍停,说道:“我也曾见过一次凌君断案,确实叹为观止,简直·····” “简直什么?” 百君侯摇摇头,说:“没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凌君的能力简直就和那本书上曾写到过的‘神识’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凌君还要一页页的翻,一页页看,但对于拥有‘神识’的修行者来说,神识一扫,一本书上的内容顷刻了然。 这么想来··· 百君侯喃喃自语:“看来书上所言非虚,这世上有‘非常人’生有非常之能,像凌君这样的七旬老者,从未修行,却拥有犹如神识的能力,按书上所说,这就是天生神魂强大的一个表现方式。” “按照书上所写,像凌君这样的人若是能踏上修行路,且选对了修行的方向,便可一日千里。” 虽然是这样。 “但可惜,在这方‘稀灵之土’的世界里,不说凌君没有修行之法,就是有,他也几乎不可能踏上那条路。” 不止是凌君,即便有修行资质的人,且还得了修行之法,但在这方冰原之后的天地中,也不可能修出什么境界来。 就算真的有,那必定得是千万乃至亿万人中,方才能寻到一二的奇才。 正这么想着,百澄明和白左使忽然走进屋子,两人拜见后,白左使从怀里拿出三封信件,开口道:“主上,三大黑道的门主突然发信来了。” 发信? 时间上还这么统一? 百君侯拿过信件,一一撕开信封后,慢悠悠的读了起来,读完也没说什么,很是平静的将三封信分别交给了白左使等三人,道:“秋藏刃,楼寒,钱万森三人的亲笔信,内容都差不多。” 三人各读了一封,各人眼中都有怒色浮现。 白左使冷道:“好胆!” 百方侯怒道:“什么狗屁不合时宜,怕死不想来就明说吧。” 百澄明则寒笑一声:“看来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要蠢的多,居然不知道方今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 三大门主的来信用句都很委婉,大意是虽然慢了一步,但他们现如今也各自都知晓了,三大宗师失踪的事情,所以他们很‘委婉’的和百君侯提出了,准备退出寻仙的想法。 理由自然提出了一堆,但百君侯对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感兴趣。 百君侯对三人说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百澄明眼中满是寒芒,率先道:“二十多年前黑白两道的血战之后,看来有些人是已经忘记了,要不是我们百氏扶持,他们如何在称霸一时?拿了我们这么多好处,现在说不来就不来?主上,属下建议,是时候立威了!” 百澄明说的是威。 百方侯则道:“威能压人,但不能让他们尽心尽力,大哥,我建议利诱,三大黑道里,金万阁的钱万森最是贪财,我有把握说服他,这样一来,剩下的黑天门和暗楼,我们只要在收服一家,一对二,剩下的那家也不敢不来。” 百方候说的是势。 白左使听完,默默的摇摇头,对百君侯道:“主上,我以为堂主和二公子所言固然有理,可是三大黑道坐拥五位宗师,威逼利诱,只怕都不是最好的法子,我以为,还是先弄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反悔,再做定策。” 白左使谏的是思。 百君侯从棋桌边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外,边走边道:“其实他们信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两个字,惜命。” 百澄明仔细一想,立刻明白过来,道:“看来对‘寻仙录’的搜集,三大黑道这些年也没有间断,想必从寻仙录和他们门派那些祖师口中,关于北原的险处,他们知道了不少。” 百君侯说道:“黑天门和暗楼···第五次寻仙的时候,记得这个两个门派里有宗师参与,至于金万阁,虽然是后起之秀,但他们手上应该有两部到三部的寻仙录。” 五次寻仙,第一次还是千年前,百氏亡国后不久,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失败的一次,但随着休养生息,发展壮大之后的一次次寻仙,虽然在天下造成的声势非常小,但实际上,每次百氏都秘密邀请了各时代,在武学上独领风骚的人物。 譬如百君侯要是早生二十年,就一定会邀请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余仙死参加,而历代寻仙中,也确实不乏天阶上段的大宗师身影。 虽说是前五次都是为了这一次打下基础,但这种话,前几代的家主当然不可能和那些邀请来的高手明说。 总不可能和人家说,我邀请你不是为了寻仙,只是为了给我们百氏的后代当探路的敢死队,炮灰吧? 所以对那些宗师来说,面对传说的仙道机缘,每每也都是全力以赴。可不管怎么说,北原深处终究是九死一生之地,历来生还者都很少。 而能活着归来的宗师,虽然没有寻到仙踪,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们中有部分人将自己在冰原的所见所闻,以口传弟子的方式流传下去。 似如第三次寻仙中,黑天门和暗楼两个立派数百年的黑道大派,都有高手参与,想必虽然事前约定过不可透露一字,但黑道的人要是会讲信誉,那才奇怪吧。 就算碍于百氏的存在,明面上不敢到处乱说,但是在自己的门派里,也一定留下了什么记载。 前辈留下的寻仙细节,加上奇书‘寻仙录’,百君侯判断三大黑道对北原的了解,应该比自己预想的要多。 百方侯道:“大哥,如果他们是看少了三位宗师,觉得风险太大,拒绝是为了自己性命的话,那就有些麻烦了。” 百氏的实力足以威胁三大黑道门派的生存,可三大门主自身都是宗师,如果他们拒绝存粹是为了自己的话,拿他们门派的存亡威胁未必有用,而能在千军之中来去自如的宗师,也没那么容易杀。 况且,他们有势力,有实力,在信里虽然姿态很低,但如果见势不妙,他们也可以选择彻底倒向宋严世,乃至大武国的皇室,甚至配合宋严世或者皇室,将百氏的存在从暗里掀到明面上。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二章赚钱,置地,买房。 “禀告堂主,凌老和子罗主事已经查出玉家灭门案的真凶,并非宗师,而是黑道地榜第五,第六,第七三位高手合力所为,但他们手段高明,事后将现场伪装成一人所为,目的应该和玉家私藏的某种武功秘籍有关。” “至于近来徐森等北方黑道高手之死,凌老查出这些人都为武王卫所杀,但武王卫和三大黑道并无私仇间隙,也无利益冲突,幕后定还有他人,但凌老认为这个幕后之人绝不是当朝国君。” 这些结果放到江湖上,或者朝堂上很容易掀起大浪。 比如玉家究竟藏了什么武功秘籍,居然三位一流高手盯上,还被灭了满门,三个凶手事后还要煞费苦心的布置现场。 至于武王卫连杀众多高手,更是让人惊异,如果背后指使者不是皇帝,那事情就更耐人寻味了。 普通人不知道武王卫的威名,可此刻站在案楼里的人都知道,武王卫乃大武国皇室的亲卫,皇帝直属,除了护卫以外,偶尔也会执行一些皇帝的密令,历代亲卫长皆为宗师,并封号‘武王卫’,地位有些类似于百氏的左右二使。 但现在居然有除了皇帝以外的第二人,能指挥武王卫,这事情着实小不了,甚至说大些,大武国国君目前的人身安全,似乎堪忧。 来禀报的管事继续道:“凌老如今已经开始在查黑山客之死,堂主还有什么指示吗?” 百澄明挥手道:“没有,下去吧。” 原来子罗那孩子没被那老头派出去吗?说来子罗是我的侄子,主上从三年前安排在我身边的,期间还拜了凌君为师,原以为是主上为了调和我和凌君之间的矛盾,现在想想,或许此举还有深意。 百澄明想了很多。 好在现在这种时候也没人有闲工夫,去观察百澄明的神色,等到禀告之人离去,百方候说:“大哥,我提议要不然现在还是把精力收一收,以重新收服三大黑道的五位宗师为主。” 短短七天,两案已破,却无可用之人,百方侯不得不感慨,宗师难寻,甚至根本就没有! 武王卫是不可能帮百氏的,继续把精力花在找,不知道是否一定存在的宗师,不如把眼光放在三大黑道那五位实打实的宗师身上。 百君侯却说:“不,计划不变,让凌老继续查下去,至于三大黑道,我自有办法。” “大哥·····” “你们知道刚刚为什么我说三大黑道门主是惜命,而不是怕死吗?” 百澄明和百方侯不解,但白左使好像明白了什么。 百君侯道:“惜命和怕死是不一样的,他们作为宗师,是在武学上走到尽头的人,怕死又怎么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可说到底,宗师者,可敌千人,但终究逃不过人力的界限,你以为他们真的不想一窥,那更高的境界吗?” 白左使深感百君侯之言,说中了历代宗师,尤其是大宗师们的内心。 不管怎么练,内力和身体都达到极限的大宗师,就算多学几门武功,对实力的影响不能说无用,但真的不大。 因为实在没有更高的境界了。 没有了! 高处不胜寒的痛苦,渴望更强的追求,能成宗师者有几个不是武痴?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那种成了宗师,还整天只想着赚钱,置地,买房,当个小富翁就心满意足的人吗? 怎么可能呢。 若是这世上真还有那更高的山峰,谁不想去? “记得秋藏刃的师公,当年就是死在北原吧?”百君侯徐徐说来。 “我们百氏五次寻仙的失败已然足够可怕,但从九百年前,寻仙录诞生以后,古往今来明里暗里寻仙的人数不胜数,又岂止我们百氏一家?古代陈国甚至为了寻仙而被灭国,最终这九百年来,寻仙之说从当初被人称颂,到现如今的无人问津,原因何在?” 原因很简单。 大量的高手死亡,物力的损失,成果虽然有,可比起损失,那些成果却显得太小了。 百君侯想的不错,三大黑道门主他们并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寻仙是虚妄的,只是百氏的幻想,尤其是得到多本寻仙录之后,更坚定了他们这种想法。 “但我会让他们来的,而且是心甘情愿,争前恐后的来!这场棋,我们百氏下得太久了,到如今,一步都不能错,一步也不会错。” 百君侯很是自信。 ····· ····· 天歌郡,天若府,小天镇。 镇子外靠近山岭的地方,溪水潺潺,一头通向山野,一头通向小镇,溪水边上,有一间小屋子。 这屋子的位置离镇子有一段距离,离山却颇近,本来是一个猎户的家,只是那猎户年迈之后搬到了镇子里,现在也就空置了,不过直到镇子里来了个游医,似乎要在镇子里安家,老猎户就把这屋子腾了出来,头几个月不收租金,算是顶了问症好些次的诊金。 “师父,你在弄啥?对付宗师的毒药吗?”看着师父在桌上鼓捣着一个小火炉,时不时的往里加草药,王小二不由心生疑惑。 小屋里,被师父强制中止了练功的王小二,如今换一身绸缎,正准备开始明天的表演,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化了一个很是憔悴的妆容,虽说就算不化,这些天不间断的练功,练剑,夜间还偷偷练内力,他的气色本也说不上好。 张三正盯着自己的小药炉,说:“现在炼的可不是毒药,是我们门派黑道路上的发展大计,至于对付宗师的毒药,以前想炼那种毒总是没把握,自己成了宗师以后,倒是有了些主意,已经设计的差不多了。” 王小二对师父在各方面的各种天才表现,早就习以为常了,普通人说对宗师下毒是不可能的,但师父说自己能做到,王小二感到毫不意外。 但看那小药炉,王小二疑道:“师父,你不是准备开医馆吗?医馆里能做什么黑道生意?” 张三道:“愚蠢,你只要心够黑,再白的生意也能做成黑的,医馆凭什么不能做黑道生意?你难道歧视我们大夫?我现在正在研制的这两种药,绝对是黑道药业的里程碑!” “药?还是两种,什么作用?” 张三神秘一笑,文绉绉地说道:“一曰壮阳,二曰养颜。” 自从当初的机关骰子以及名为摇头丹的加强版五石散,王小二造就对师父的不务正业无语了。 所以王小二很聪明的没有在‘师父你到底要不要脸?’的问题上纠结,只是疑惑的问:“这种东西师父你要卖给谁?” 张三自信的说道:“当然是本地的那些乡绅士族了,你还别说,这个小天镇看着小,倒是藏龙卧虎,有钱人真不少,大部分还都是士族。” 主要是张三最近在小天镇为了得到本地士族的帮助,偶尔会给一些士家老爷,夫人看看病。 士族,和富商这种只要有钱就能挤身的阶层不同,只有祖上出了好几代朝廷命官,并且家族里世代有人读书走官道的家族,才能称之为‘士族’,这些族里的长辈,也就是俗称的‘乡绅’,虽然没有真实权力,但寻常官僚是不敢轻视他们的。 在大武国,士族除了享受名下土地不会被官府征税等福利以外,在朝堂上,一个士族出身的背景对官运也是大有脾益,比如右相唐礼。 但让张三意外的是,这帮所谓的读书人,可比普通商人有钱的多。 仔细想想其实也对,靠着兼并土地,以及不用上税的政策,几代,几百年的积累下来,那财富自然相当可观。 难怪读书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敢情这句话不是对读书人的激励,而是现实的写照啊。 并且通过几次颇为有效的诊治,得到了病患承认之后,张三受邀依次和几位中老年士大夫,和他们的中老年伴侣进行了悄悄的深谈,借此张三发现了商机。 一个关于中老年男子都要面对的人生问题,以及另外一个中老年妇女都要面临的人生问题。 甚至夸张点的说,这两个问题,是每个男子或者女子从出生起都要面对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你可能年轻的时候嗤之以鼻,但年岁一大就思之若渴。 王小二顿时明白过来:“我懂了,穷人谁会想着补身?只有富人才会,那师父,你这属于精准满足客户需求,妥妥的正当生意啊!” 张三呵呵一笑:“如果真的有效的话,那确实挺正当。” 王小二暗呼:好家伙!原来黑在这里吗? 按照张三的计划,赚富人的钱总比赚穷人的钱来得快,而且也不用赚的特别多,自己对人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奢望。 毕竟自己整天想的不过就是赚钱,置地,买房,过上小富翁的生活嘛。 当然,要是能多赚一点肯定也是不会拒绝的。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三章寻仙录 “师父,你说的创业和门派发展,难道就是准备卖假药?” “怎么说话呢?医者父母心,我们大夫的事,能说是假药吗?基本的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听到‘职业道德’这四个字,王小二内心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当初干杀手的时候,居然能想着请别的杀手代劳。 师父的职业道德吗····· 是不是哪里有待商榷? 一旁张三则继续理直气壮的说:“什么是大夫的职业道德?那就是,你可以医不好人,但绝对不能医死人,所谓‘吃不死人的药,就是好药’,而且我这药也不完全是假,那个壮阳的药吃久了身上会暖洋洋的,那个养颜的药吃久了精神会好,看着自然会漂亮些。” “除了这些呢?”王小二问。 张三理所当然的说:“没了啊。” 王小二疑惑的问:“那直接吃人参和鹿茸不就好了嘛?有钱人又不是吃不起,虽说实际上党参红枣也差不多。” 张三骂道:“那能一样嘛?我这两样药都是有附加价值。” “什么附加价值啊?” 张三理直气壮的答道:“心理安慰。” “啊?” 张三道:“我们是要在这里长居的,真的卖彻底无用的假药,不迟早让人掀馆?所以我才用心做了这两种药,又要吃不死人,还要成本低廉到极点,并且多少能来点作用,我容易嘛我?我还给这两种药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王小二倒是对这名字感兴趣,此刻听得格外专注。 只听张三缓缓道出三字:“保健品!” 呵呵。 又是个不靠谱的发财大计,我的师父聪明归聪明,在赚钱这方面好像真的不太行,卖保健品能赚钱,我王小二头给你。 虽说想不到师父说的‘创业’思来想去,搞到最后,居然是卖假药! 但王小二也不再过度纠结,而是看着自己一身破损的绸缎衣裳,想起明天的计划,还是不安的问:“可是师父,你确定计划没问题吗?” 张三一边照看着药炉,一边反问:“你担忧什么?” 王小二道:“嗯···怎么说呢,一个游医刚来镇上不到十天,他的侄子就跟过来了,身上还带着一笔小钱,总觉得不合理吧。” 张三说:“当然不合理了,不过小二啊,师父问你,一个谎言,要怎么样才能成功欺骗别人?”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取得信任。” 张三点头表示同意,心说王小二果然聪明。 所有的谎言,骗术,骗局说穿了,就是骗子和被骗者的信任游戏。 就像拔河一样,一头是理智,一头是信任,当你对骗子的信任胜过理智的瞬间,就是上当的时候。 所以信任确实是一个谎言的关键。 一个骗局最普遍的做法就是用莫大的利益,去勾引被骗者,所谓利令智昏,使得被骗者为了获得利益,主动让自己相信骗子,甚至还会给自己找诸多理由去信任对方,达到一个好似自己完全是在深思熟虑后,才选择相信的假象。 除了被骗子欺骗以外,被骗的人何尝又不是自己骗了自己呢? 张三说:“你想的很对,仔细的想起来确实不合理,但是,这世上所有的骗局,只要你仔细的,花心思的去思考,都会找到不合理的地方,可为什么骗子这个职业,几十年前一度也是黑道兴盛行业之一?” 王小二仔细一想,觉得师父说的也对。 张三又道:“通过利益,其实只是最基础的骗术,你不会以为我这几天在这镇子里,支起摊子行医就真的只是行医吧?人家来了,我除了看病以外,还会和他们聊点家长里短。” “聊天的时候,利用话术,把话题勾引道我希望的方面,比如和有的人,我会聊你一同来天若府的路上,是什么时候失散?等下一个人,我又会聊,和你是哪里失散的?为什么要把钱放在你这个小孩的身上?” 王小二眼睛一亮,说:“师父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做好铺垫了?可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信息散开来,一个人分一点?” 张三道:“很简单啊,这个镇子就那么大,虽然消息很散还有点乱,但是在这个地方很快就会人尽皆知,这世上其实哪里有真正意义上的蠢人,只要有线索,他们自己就会脑补出一堆,我希望他们想到的东西,反之,如果我自己主动的大肆宣扬,那才会让人起疑。” 王小二听完,自语道:“普通的骗局用利益勾引获取信任,但真正聪明的骗子,是诱导被骗者的思考来获取信任。” 张三赞扬道:“聪明!” 这么一通说完,王小二彻底安下心来。 果然,短短的三天之后,一家小医馆就在镇子上的北街开起来了,开业的景象还颇为热闹,街坊邻居各来庆祝,哪有人疑心这两师徒的来历。 医馆名:张氏医馆。 门前有一对联。 上联:精于壮阳。 下联:擅长养颜。 横批:童叟无欺! 路过的一出身本地士族的老秀才看了,内心直呼:子了个曰,真他娘的世风日下! 不过嘛,毕竟听说这医馆的店主原来只是个江湖游医,这种习气和有些粗俗的文笔,倒也没让这老秀才生出什么疑心,反倒还更让他确信了。 但这种文字终究还是俗气太重。 所以带着批判的心思,老秀才趁着午间无人,走进了药铺,也不知道问了些什么。 ····· ····· 转眼又是几天,在小天镇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后,这日夜间。 只听得山上破庙里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王小二正在破庙里整理着那一大箱子暗器,武功秘籍,毒药之类的东西。 至于敲敲打打的声音来自于地下,原因是张三准备在这个破庙的下方凿一个密室出来,用以存放各种不好见人的东西。 张三说,隐蔽的密室是一个稳健黑道人士的标配。 王小二正翻着箱子,一一整理,除了武功秘籍,医书和自己写的杀手生涯录以外,张三的收藏里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书,放在箱子里的角落,也是许久没整理过了。 这些杂书里有百毒集,美颜术,基础机关术等看上去颇为有用的书,也有三十天速成泥瓦匠,三十天速成铁匠之类听名字就觉得扯淡的书,想来他那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和这些书籍应该有一定的关系。 “咦,这本书师父上次不是说要扔···对了,那时候正好被那个陆高升盯上,好些事情都没来得及做。” 王小二手上的书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寻仙录一》。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四章寻仙录(二) 这是一本不多见但不稀奇的书,有心找的话,在一些大的书斋多半能找到。 寻仙录。 有人说此书是从千年前的百氏王朝就开始流传的,但后来有人将这种推论推翻,因为现在能够证明寻仙录最早出现的时候,应该是九百年前。 既然是九百年前,那时百氏王朝早就分崩离析,那么传自那个朝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本书里记录了许多凡人寻仙的故事,类如什么追日,登月,长生,求道等等。 大概十年前,练了假仙术快十年的张三,搜集这本书也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仙踪,最终显然结果是没有的。 想来这本书里要真有什么仙踪,前人也早就找到的。 随手翻了几页寻仙录一的王小二,说道:“这书的结尾,好像还没把最后那段寻仙的故事说完啊,北原深处,仙墓凌天。” 飞在天上的坟墓吗? 所以仙人死了之后,都不愿埋在土里,而是埋在天上? 写这本书的人可真是有想象力呢。 王小二不觉得这本书有多真,因为里面大部分故事听起来,都太玄幻了,那些武侠故事多少还能在江湖上找到些现实案例,这本书上,则显然是作者把笔一握,故事全靠编。 但王小二这么想,不代表其他的人也会这么想。 据传说大武国立国之前的乱世,某几个强大的国家,就曾有人去北原追寻过仙踪,妄图得到仙人踪迹,如能得到仙人的点滴之力,那一统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大武国立国之后,重儒轻道,但是一些达官显贵,尤其是年迈者,又或者是民间的一些有足够财力的人也组织过人马去北原寻仙。 传闻去寻仙的人中,甚至还有宗师级别的高手。 但结果,仍然没有结果。 可想想也是,王小二暗念:谁不知道北原是死地,没有食物,而且越往北就越冷,就算是宗师且有无穷无尽的水源和食物,可当环境恶劣到一定的程度,也是必死无疑的,真有傻冒组织什么寻仙,也只是送死而已。 血肉之躯终究是血肉之躯,内力再强,也改变不了人体的本质。 “臭小子在看什么呢?”张三挑着一担土,突然出现在王小二的背后。 王小二回过头,举起那本书道:“师父突然翻到这本书了,之前你说这书没用了,带着也是累赘,准备扔来着,就是一直没来得及。” 张三看了一眼,道:“这本啊,以前在北地的一个旧货摊上淘来了,倒也不是什么奇书,你不是早看过了吗?现在怎么又看得这么起劲?” 当然是因为师父你那次死里逃生啊。 亲眼见过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力量,自然很难再做到像儒家人说的‘敬鬼神而远之’。 王小二拿着书问:“师父,你看这里写着一个‘一’字,那是不是说,还有二?” 张三理所当然的说:“有啊,寻仙录共有两本,确实还有一本二。” 王小二惊讶道:“还真有!?师父你见过?” 张三仔细的想了想,说:“以前和你师公浪迹天涯的时候,隐约记得好像在哪个南部的书斋看到过,我还悄悄翻了翻读过里面的一点内容,就是卖的太贵,最后应该是被一个富商买走了。” “商人买这种书干什么?还能做生意不成” 张三道:“这倒是不错,真能做生意。” “啊?” 张三解释道:“虽然没有仔细的读过寻仙录二,但是江湖传闻加上我自己也看过一些内容,这本书承接寻仙录一,里面讲的多是一些北原的事情,比如那里的天文,地理,矿石,植被,不过越写到后面越玄乎,甚至还出现了什么和骆驼一般大小的雪鹿等异兽。” 王小二奇道:“不说那里寸草不生吗?矿石我还能理解,植被?” 张三指了指破庙地上,那些破损的石砖之间,自地上生出的杂草,道:“别看人镰刀一割,一簇杂草就没了,锤子一砸,一块石头也就碎了,但在某种意义上,这些死物,要比人坚强的多,能在北原那种天候下还存活下来的植被,还能存留下的矿石,都是非同凡响,价值连城。” 王小二问:“师父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商人买了这本书好像真的有利可图?可是·····他们敢去?” 张三道:“深入是肯定不敢的,不过偶尔在边上逛一逛,万一碰上什么好东西了呢?听说北方十五国还有专门靠此谋生的‘猎人’,这种职业有点像是你之前说的悍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王小二低头沉吟了一阵:“那这么说的话,这本寻仙录确有其事?” 张三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没准这本书就是虚虚实实呢?比方寻仙录一上,那么多的寻仙故事,哪个被验证过?我们还是应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些异兽从没人见过,想来是假的,但是某些植被和矿石,确切是真的。” 王小二越发吃惊了,问道:“那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过?” 张三失笑道:“你小子才几岁?能有多少阅历?师父我当你和师公可是几乎走遍了大武国的,你没听人说过,但殊不知,你虽然没听过,但其实你自己早就摸过了。” 我摸过了? 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王小二立即起身,走到一口大箱子边上,将长剑一举,将剑从白色的剑鞘中抽出,只见那柄长剑,剑柄为黑,剑身纯白,周身锋利无匹。 王小二问:“师父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把星色吧?” 张三挑子放下,笑说:“这么久了,你到今天才发现吗?” 王小二如此听来,再看了一眼这把白色的剑,顿时醒悟。 比如师父的玄铁匕首,还有黑山客的名刀‘狂’,甚至还有之后所遇见的双狼的银刀,徐国的关刀,甚至一路上所见的江湖客,官兵所用的兵器,基本上都是黑,灰,银三种颜色。 原因很简单,刀剑是矿石冶炼锻造之后的产物,其锻造的材料,决定了刀剑锻造成功后的颜色。 铸剑师的铸剑再厉害,也做不到改变基材的颜色。 当然,除非有很无聊的神经病给刀剑用染料染色,否则,刀剑的颜色终究脱离不了黑灰银三色,原因也简单,是因为大武国,乃至全天下的铁矿,银矿,以及某些可以用来锻造兵器的稀有矿石都是这三种颜色。 就算是在更久远的古代,也就是铸剑师将离的时代,人们那时还是用次于铁的‘铜’来铸剑。 可是一柄剑,就算是用古法以铜铸造,又怎么能是白色的呢? 王小二抚摸着星色,却不曾想到,这柄白色的剑,居然来自于北原。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五章寻仙录(三) 北原,又称极北冰原。 从大武国镇北关出发之后,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北方十五国,那里还算是有些山水,野兽,农田,可以养人活人,人一多,也就有了城,有了国。 再一条路,就是通往北原,那里是万年冰冷的死地,远往里处走就越冷,常人在边上走走,只要准备充足就没事,但真要深入,几乎没人活着回来过。 可随着寻仙录的问世,以及寻仙录中那些有关北原的矿石,奇草在世间出现,九百年来,不管是大武国之前的乱世,还是大武国立国之初相对来说的治世,从大国到小国,再到民间都有过规模大小不一的寻仙。 大武国的正史上曾有过明确记录,大武国未立国以前的乱世,有大国‘陈国’,以倾国之力寻仙,结果仙没寻到,国力大损之下,国都被人灭了。 甚至还有野史记载,千年前,百氏王朝的覆灭,似乎也和寻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里倒是值得夸奖一番大武国的开国国君,他一生奉儒轻道,甚至将之立为武氏祖训,导致了大武国立国七百年来,虽说内部确有他人组织过寻仙,但是皇室中从没有哪位皇帝敢以倾国之力做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包括那位玄修十年,被高行文砸了宫门的皇帝,虽说他这种爱修仙胜过当皇帝的人,肯定会动过类似的念头,但终究不敢宣之于口。 就这样,几百年下来,一次次的失败,所谓的寻仙,什么仙踪,什么仙墓,渐渐也就无人问津了。 直到今日,在大武国国内,你可以和人聊北原有什么珍奇矿石,奇花异草,毕竟这些都是真实的存在的,有人看过摸过的。 但根本没人会聊北原深处有没有仙踪这种事情,你要是主动说起什么‘寻仙’,多半还要被人嘲笑一番。 ····· ····· 听师傅说了一通故事,王小二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师父的博闻强记,似乎但凡是师父听过,见过,并且有心去记的事情,任何时候都可以清楚的回忆起来。 这么说来,王小二感觉师父的天赋又多了一项。 只是听完这些有关寻仙的事情,王小二又暗叹了一声:我是个白痴吗? 就算很想快点变得很厉害,可我居然想到仙人那个方向上去了? 毕竟连陈国那样的乱世大国,倾尽国力的去寻仙,却连半点踪迹都没找到,连国都寻没了,可见北原是何地凶险之地。 我可能还是心底太着急了吧,这可不行,师父说过的,正派的武功最是欲速则不达,我得把心境摆正才是。 武功方是正道,仙途终究飘渺。 暗暗教训了自己一通,王小二将星色收好,说道:“想不到星色的锻造材料来自那里,也难怪这柄剑,明明和普通的剑差不多大小,却重的像一把大刀,原来原因是出在材料上。” 张三道:“何止星色,传言十大名剑中有一半的剑,其锻造的主材料都是北原的矿石,尤其是排名第一的天子剑,是大武国开国国君融了一柄名剑后,添加了北原矿石,由名匠重铸而成,七百年了,一直都排在十大名剑的第一位。” 七百年来,十大名剑偶尔有新剑被列入,也有旧剑毁于战争或者高手之间的对决,只有天子剑一直位居第一。 王小二好奇的问:“那柄天子剑这么厉害吗?那现在在谁的手里?” 张三道:“都叫天子剑了,你说呢?这剑最近是被皇帝赐给了镇南大将军,不过谋反案后,想必已经回到皇宫了。” 王小二听后也就明了,心底不由有些好奇,天子剑···会是什么样的一把剑?听名字倒是霸气,意为上苍之子才能持有的剑,气象雄浑。 摇摇头,抛去妄念,只是再看了一眼手中的寻仙录,王小二心头却升起一抹诡异之感。 好像···哪里怪怪的。 “师父,听你说完,我觉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什么事?” 王小二沉吟道:“师父你说这个寻仙录它有一,有二,会不会···还有个三?” 寻仙录三? 张三正想问王小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但是念头一转,他自己已经明白了。 确实挺奇怪的。 寻仙录一,这本书属于那种稀奇,但不稀缺的书,连张三都能得到一本,想来有些财,或者有些权的人只要肯花心思,也能找到。 寻仙录二,则就算是一本奇书了,少有人能得到,且会买这种书的人,要不就是对北原的物产有兴趣的商人,要么就是喜欢搜集各种世间奇事的藏家,再不然,就是幻想这世上有仙人,且还想以人力去找的痴心妄想者。 第一本里的内容都是些很陈久的寻仙故事,结尾记载这些零星的北原之事,第二本里那些寻仙故事就少了许多,里面的故事,记载的多半都是北原之内的东西。 当初在那个书斋里,虽然买不起寻仙录二,张三翻过,虽说没有读完,但结合一些传闻和自己的阅读,他对第二本也有一定了解。 可正是因为了解一些其中的内容,才会觉得奇怪,比方说,乱世的那个陈国,在得到寻仙录以后,以举国之力前往北原寻仙。 可是,真的有一个国的国君因为这两本书里的内容,就倾尽国力吗? 书里写了仙人在北原的哪? 书里写了到底怎么找到仙人? 书里写了只要找到仙人,就一定能得到仙人的机缘? 都没有。 更何况,就算写了,谁知道是真是假,书毕竟是人写的,为这种不确定的东西,就倾尽国力,就算那个国君蠢,难道臣下也蠢? 又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张三看着王小二手里的那本书,道:“难道···还真有第三本?可就算有,可就算第三本上记载了更多的内容,可毕竟只是书,是可能完全被人编造的,正史上,那位九百年前的陈国国君是怎么确认真假的?” 王小二也问道:“不止啊师父,你方才不说过,除了陈国因为寻仙灭亡以外,还有野史有过记载,千年前那个什么王朝,它的灭亡也和寻仙有关系。” 张三纠正道:“百,那个王朝叫做百氏王朝。” 之前去天若城时,找白芳想要问询扳指的事情无果之后,张三顺手查过一些资料,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容易就查到了。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六章没有完美的犯罪 花了几个夜晚,密室就挖好了,不过铺砖,放置机关等事情,除了花时间,还得需要材料,并且要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就得慢慢来了。 但王小二对此还是抱有问题。 “师父,你不是说以后不干杀手了吗?怎么还要弄个密室出来炼毒,练功?” 张三道:“不当杀手,可我还是个黑道啊,一路上杀了这么多人,还都是有背景的高手,不努力练功,万一哪天他们杀上门来,咱们怎么办?难道和他们讲道理吗?” “师父,你这么一说,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师父你之前在南方,杀了一个黑山客就逃到天若府这个这么远的地方,可我们在天若府杀人,抢粮,护粮,尤其是和那么多人打过照面,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张三现在不只立了,还打算在危墙下安家立户呢。 张三嘿嘿一笑,说:“这个嘛······” 小镇外的,山边溪水之侧的猎人屋子里,因为本来就只是那位老猎户用来歇脚的地方,真要住的话很多地方还需要修缮,因此张三就从镇子里请人改建。 当然张三自己就是木匠,请人来干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目前的身份是个大夫,还是年纪颇大的老大夫,万一哪天有人来找自己,发现一座老猎户留下的破屋突然大变样,肯定会引起怀疑。 这时候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算算时间,是来改建屋子的工匠来了。 张三对王小二说:“这个日后再说,我先去镇子里开铺。” ····· ····· 这一日,小天镇风和日丽,近来张氏药铺的生意火爆,假药哦不是保健品的销售量极佳。 但是为了进一步抬高价格,利用物以稀为贵的思想,给广大民众的内心建立高端大气的品牌形象,张三对外宣称由于材料都是极珍贵的人参,鹿茸,由于药材已经用完,所以保健品暂时下架。 一众中老年妇女男子,大呼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多买一点呢? 看着广大肥羊脸上的失望,张三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 以我的头脑和心黑,以及炼药技术,赚钱何必干杀手呢?我这二十年来,到底在干嘛!? 躺在那张二手梨花木太师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张三深感岁月静好。 只是岁月静好的时候,这位从杀手改行的医馆老板并不知道,在远方,有个老人已经开始着手黑山客案件。 百晓堂内,议事大厅。 由于是夏季,山谷很燥热,大厅四面的窗户都开着,一阵大风吹过来,吹的满桌的卷宗纸张拍打作响。 桌子很长有三丈多,宽两丈多,是平时百澄明和百晓堂各主事议事的地方,现如今被一份份卷宗摞的高高的,像是一座座小山。 厅里只有两人,一个白发老人,一个黑衣少年,本来其实还有更多人,可到今天,他们不论职位大小,都已经被派出去了。 白发老人自然是凌君了,至于这黑衣少年,是凌君收的最后一位门生。 比较特别的是,这少年姓百名子罗,虽然年方十六,但百氏族人因为生命短暂,几多英才都是年少时就已经时出类拔萃。 这少年天资聪颖,博闻强记,算是凌君这些年来的得意弟子之一,而且因为身份的缘故,少年知道很多寻常管事不知的秘密,因此被百澄明派来协助。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凌君这么说了一句。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准确来说,是他十六岁在捕房办一件大案时,因为案情复杂,他的师父用来鼓励他的话。 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记住这句话的凌君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从十六岁到今天,每次办一件新案子到时候,他都会对自己说上这么一句。 不过实际上,当年凌君的师父鼓励他的时候,原话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没有找不到的真相。 原本每次办案都会完整的对自己说上这句话的凌君,从二十年前开始,也不知为什么改变了自己的习惯,把后半句去了,只留下了前半句。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凌君在长桌的主位上腾了些空处,放上了一张几张画像和一份卷宗。 这张画像来自于暗楼,但百晓堂通过安插在暗楼里的内线,还是轻易的获取了这些画像。 这些画有些画着死人,有些则画着一处地方,但结合起来,其实都在刻画同一处场景。 凌君闭上眼,仿佛他此刻真的来到了那座县衙,看见了那一地的尸体。 黑山客和手下的八个箭手,还有小云县的县令林怒。 他们都死了。 “老师,这是黑山客死前三日发给案楼的信,也最后此案最后的一件线索,是我们在暗楼的内线抄写下来的。”黑衣少年递来一张信纸。 张三当初杀黑山客的时候,就给自己立下三天时间的界限,三天之内起大雾,就留下来杀人,没有起雾就放弃报仇,因为他知道,以暗楼杀手杀人就杀绝的行事风格,封锁小云县后,黑山客一定会发信回暗楼请高手。 结果三天后,真起了大雾,才有了后来杀黑山客的事情。 但是,黑山客发回暗楼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张三是不知道的。 凌君读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黑山客按照楼主分派的任务,前来保护前马贼帮派‘乐杀帮’的帮主林怒,并斩杀来寻仇的星海派剑客休忘仇。 但是在竹林激战中,他虽一刀斩断了休忘仇心脉,可千钧一发之际休忘仇被一白衣蒙面人救走,当时情急之下,只剩下不到五成功力的黑山客曾和蒙面人对过一招,结果他以手臂挡了他一招暗楼黑刀。 最终,蒙面人以高超轻功逃离,黑山客判断他逃到了附近的小云县,一路尾随。 黑山客在信中认为,蒙面人救走休忘仇,一定也是白道的人,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突然冒出来两个白道高手,未免白道死灰复燃,他请求楼主再派高手前来围剿。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事情的最终结果则是黑山客没能等到暗楼的围剿,自己和手下的高手先被人剿了。 读完了有关黑山客案件的所有卷宗之后,凌君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 疑点一,救走休忘仇的蒙面人和杀黑山客的高手,是不是同一个人? 疑点二,凶手为什么要杀黑山客?他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从暗楼事后的验尸单来看,林怒以及暗楼箭手们的尸体上有一种特殊的迷药,以及巨量的化功散残留,而黑山客身上除了微量化功散和迷药以外,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猛毒以及暗楼必死丹的毒。 再从验尸单上,暗楼仵作所画的脖颈断口画像来看,黑山客林怒被人斩首,至于黑山客手下的八位箭手则是被人割喉致死,从他们的脖颈断口处观察,暗楼的仵作和凌君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判断。 他们都是被一个人,用同一把刀,用近乎相同的力道或斩首,或者割喉。 可以确定的是,黑山客林怒等十人,死于同一人之手。 但是。 虽然可能性非常大,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救休忘仇的和杀黑山客的是同一个人。 身边的学生,也就是百子罗道:“老师,你这第一个疑点似乎大可不必,小云县不过一座县城,从黑山客的信上他和休忘仇激战的言语来看,休忘仇的武功和案楼里的记录相比,显然又进步了许多,已然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案楼的武字牌楼,搜罗天下高手的讯息,尤其以地阶上段和宗师为主,至于其他高手只是尽量搜集,不会对地阶上段以下的人太过集中资源。 休忘仇跟随休海行走江湖多年,也曾留下过一些足迹,按照案楼里的卷宗。 休忘仇,孤儿,小天阶高手厉侠休海亲传弟子,武功为地阶中段,所修的是星海派剑法,为人与其师相同,嫉恶如仇,但比起休海,他对恶人的手段极为狠辣,恶人罪行越多,他杀人时手段就越狠,甚至有刻意折磨的意味。 这封卷宗还是十年前的,总共就只有这些内容,由于当时休忘仇还是地阶中段,所以百晓堂对他的信息并不是特别上心。 断案讲究看尽一切相关资料的凌君,自然也早早的看过休忘仇的卷宗。 凌君明白自己学生的意思,很简单,按照黑山客的描述,休忘仇在竹林之战中展露的战力,绝对是地阶上段乃至小天阶,小云县不过弹丸之地,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么多高手。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七章没有完美的犯罪(二) 凌君听了学生的推测,说道:“你的想法很合理,一个小地方怎么可能突然出现那么多高手,而且按你所说,第一和第二疑点都能解释的通了。” 蒙面人救走休忘仇后,被斩断心脉的休忘仇就算能多活一时半刻,终究难逃身死的下场,蒙面人为了报仇,最终利用毒药和迷药,斩杀了黑山客。 凌君问道:“既然如此,那个蒙面人那么厉害,为什么休忘仇还会死?” “老师何意?” “按你的想法,蒙面人就是杀黑山客的凶手,从黑山客服用必死丹,以及尸体上的伤痕来看,他死前和对手是有一番苦战的,这一点,更是从侧面验证了这个凶手的实力。” 百子罗顿时明白了凌君的意思。 是啊,如果休忘仇身边有这么一个强援,黑山客对付一个休忘仇已经吃力,若是再带上如此高手,黑山客和手下的高手只怕早就死在竹林里,哪还有后边的许多事情。 百子罗略一思索,立刻答道:“老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黑山客事前并不知道有这样的高手,否则他不去小云县找死,至少会带更多的高手,而这个蒙面人事先也不知道黑山客的存在,否则他也不会放任休忘仇一个人去杀林怒。” 凌君点头道:“林怒发布给暗楼的任务,是保护他以及杀休忘仇,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这个蒙面人,看来此人的存在,林怒和黑山客事前都是不知道的,甚至休忘仇知不知道,都是两说。 “那么到这里,怪处又来了,既然蒙面人事前不知道黑山客的存在,那他后来又是怎么知道黑山客来了小云县的?还偏偏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休忘仇。” 难不成他是在半夜时分出来游山玩水,顺道碰上的? 怎么可能呢。 百子罗答道:“黑山客毕竟是成名高手,他接到任务时人还在中部边境,为了赶路,他快马一路向南,走的是最近的官道,被人发现踪迹并不算什么特别之事。” 凌君又问:“这里又是一个怪处,蒙面人如果提前知道了黑山客踪迹,可他怎么知道黑山客是来对付休忘仇的?就算他能确定黑山客的目的,那他为什么不通知休忘仇?” 百子罗再答:“想必是蒙面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但他和休忘仇有交情,知道休忘仇在小云县,所以一路赶到小云县,最终救下休忘仇。” 凌君再问:“那好,如果是这样,那么时间和地点上是不是太凑巧了?要知道,黑山客截杀的地点不是在小云县内,而是在县城外南边山岭里的一片竹林,蒙面人一路紧赶,是怎么知道他们在竹林的?” 百子罗眉头皱起,他很聪慧,明白老师的一问又一问,无疑是在潜移默化的引导他,他思索道:“这·····” “这是小云县的地图和县志,你自己看。”凌君拿出地图。 凌君断案,向来有看尽一切相关卷宗的习惯,小云县的地图,乃至县志上的所有内容,他早就烂熟于胸。 而百子罗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小云县虽地处偏僻,但农产丰盛,县志上写县里的百姓多靠务农过活,县外到处都是农田和平原,唯独南边,是一片山岭!按理来说,林怒作为县官跑到那种地方做什么?肯定为了配合黑山客设伏!” 凌君道:“是的,从蒙面人极为惊险的救走休忘仇来看,蒙面人在得知了黑山客进入南部时,他其实已经没有时间通知休忘仇了,并且,当时他肯定知道休忘仇不在县城,或者他当时搜遍了县城之后,没有找到休忘仇,这才想到了县城外。” “可小云县外东南西北,地方那么多,他最终还是能找到竹林所在,可能性无非两种,第一,休忘仇身上有百香粉或类似的追踪之物,第二,蒙面人对小云县的地形很了解,因此他直扑最有可能设伏的南边山岭地区。” 百子罗问:“老师的意思是···那个蒙面人很可能就是小云县本地人?” 任何追踪手段都是有一个范围的,通常百里之间。 对地形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加快搜索的进度,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只有这两种,或者两种皆有的前提下,才能使蒙面人在那么惊险的情况下把人救走。 可是···· 百氏百子罗道出了一句疑惑:“可是老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凌君赞赏了看这百子罗一眼,暗念百氏真的是不凡,人才济济,这么年轻的少年人,却没有任何浮躁,难怪被百君侯看重,三年前就托付到了自己的门下。 百子罗说:“老师试想,杀黑山客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显然是个高人,老师的推测虽然有理,但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凶手他本身就见多识广,或者以前来过小云县,那么他得知黑山客前来小云县之后,从远方也一路狂奔至小云县,发现县令林怒不在,通过追踪之物,或者推理出黑山客和林怒等人可能会在山岭之地设伏,想来并不算难事。” 凌君道:“说的在理,那么现在我再写上本案的第三疑点。” 白纸上,疑点一和疑点二之后,凌君写上了第三疑点:为什么黑山客会中毒? 百子罗对此沉吟一阵,暗念这倒是百澄明和他之前都没想过的问题。 因为黑山客身上的毒有四种,微量迷药,化功散,必死丹毒,以及一种不知名的毒药,毒性极其猛烈,沾血之后会让鲜血迅速变黑,通过血管,传到全身。 其实毒药名为‘黑花’,张三独创,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其名字的。 百澄明和百子罗乃至暗楼,他们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这种毒药上,一直都在追查药理和药源,也确实有了一些所得,并且他们一致认为,只要查到这种毒药的来源,一定就能找到凶手。 因为这种毒药几乎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这既是凶手的优势,其实也是他的劣势,因为他的毒药显然是独门货色,只要还有人再用这种毒杀人,顺藤摸瓜,便能找上他。 实际上,百晓堂已经查到了过往几起南方杀人命案中,出现过这种能让人血液变黑的毒药,并且后面几乎都牵着一些南方黑道杀手组织。 只不过在进展上一直比较慢,当时百君侯也没有明令非要查清楚,所以百澄明就放手给了下面的人,将心力放在了未博楼上,没有继续追查。 也因此,百澄明和这个也接触过此案的百子罗,并没想过黑山客和林怒等人他们是怎么中得毒,或者说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八章没有完美的犯罪(三) 凌君问:“其他九个死者身上都只有迷药和化功散,为什么只有黑山客身上多出了必死丹和这种无名的猛毒?” 百子罗沉吟一阵。 凌君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化功散和迷药是事前,且同时下给包括黑山客在内的所有人,但迷药和化功散对黑山客这样的小天阶高手效用不大,因此检尸的时候,只能在黑山客身上找到微量的痕迹。” 百子罗明白过来:“而剩下的那种猛毒,则是凶手在战斗过程中,通过兵器或者暗器下在黑山客身上的,黑山客死战不利之后,明白自己生机已断,因此服下每个暗楼杀手都会带在身边的必死丹,做最后一博!” 这样解释了,为什么黑山客身上有必死丹,以及不知名的猛毒等两种毒药,其他暗楼杀手身上却既没有必死丹也没有不知名的猛毒,更没有激烈打斗后留下的新伤。 因为他们当时不是功力被化光了,就是被迷昏了,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凌君道:“不错,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创造和黑山客一对一的决斗条件,如此又侧面印证了这个凶手他只是一个人,他无力面对一个小天阶以及八个地阶箭手,并证实了他并非宗师,否则根本没有必要下毒,也解释不了黑山客身上大量激战过后留下的伤痕。” 百子罗道:“如此说来,老师说的不错!这第三个疑点确实难以解释!” 若是说在激战之中,被兵器划伤中毒,这确实是难以避免,算是明着给你下毒。 但是,这个凶手是怎么把迷药和化功散下到这么多人身上的? 要知道他下毒的对象,可不是什么寻常黑道,而是黑山客! 暗楼的顶尖杀手,纵横黑道二十年的**湖,先不说什么毒能毒死他,以他的性格,还是在知道身边有强敌,警惕性必然高涨的前提下,谁能成功给他下毒? 而且从他们所有人都中了迷药和化功散来看,很可能对方是把毒下在了食物或饮用水上。 但这就更奇怪了。 黑山客难道连验毒都不会? 凌君继续说着:“其实查这案子的几天里,关于下毒手法我也没有半点头绪,直到我想起这本县志,和这张验尸单,结合几年前鬼医曾给我看病,我和鬼医有过一番深谈,这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凌君把验尸单上黑山客的死亡时间指出了出来。 然后把县志翻到气象这一页。 当初林怒初上任的时候,把县衙里要紧的位子都派给了自己的手下,但写县志的小吏自然算不上什么要紧的职位,林怒自然没动他,而休忘仇更不会去杀毫不相关的人员。 因此,书写县志记录天气,地理的那个小吏,他的工作并没有耽误过。 看了一遍县志和黑山客的死亡时间后,百子罗眼神中透出精芒。 谁查案的时候还会去关注县志,还是县志上关于气象这样的小细节? 凌君会。 小云县县志上有记载,每年夏秋之间,常常几场大雨之后的数日清晨时分,常有大雾弥漫县城,雾气之浓,几遍在空地处目识也难过三丈远。 而黑山客死的那天,正好就是那年大雾起的第一天! 巧合? 还是说···这是凶手的布局! 百子罗问:“老师···可是,我们不能否认,这也有可能是巧合啊。” “这世上有巧合,但没有那么多巧合。”凌君摇头,并解释道:“第一,从黑山客最后一封信上的发信时间,结合暗楼仵作所出的死亡时间,凶手救走休忘仇和杀死黑山客中间隔了三至四天左右,如果凶手要动手,为什么偏偏要等这么久?他在等什么?” “第二,我和鬼医谈过,他曾说不论医还是毒,想要产生作用都必须要通过某种媒介进入到人体,对于普罗大众而言,食物和水自然是最常见的媒介,但鬼医告诉我,对于医毒高手而言,天上的风,地下的水,只要利用得当,技法得宜,医人毒人都不在话下。” “我不能肯定凶手一定是利用那场大雾,也不知道他究竟用的什么手段,但是,凶手既然等了三四天,那么在此期间他定有布局,黑山客如此老道的江湖人都中招了,证明他一定利用了常人完全想不到的方式,或天象,或地势。” 百子罗彻底明白了。 老师是对的! 黑山客死在小云县县衙,林怒又是县令,想必那三天里一直住在县衙,可凶手若真是外地人,他一边又要藏身躲避黑山客满县城的搜查,一边又要利用某种方式给县衙里的人下毒,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那个凶手他就是小云县人,至少,他一定在小云县居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小云县里,他有属于自己的伪装,或者属于自己的藏身之地,因此他不担心自己被黑山客找到。 并且凶手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发挥自己的主场优势,因为他对小云县的了解,一定是远超初来乍到的黑山客,以及新任县令地的林怒,利用了某种未知的方式给县衙里的人下了毒。 黑山客和林怒说到底都是外来人,他们根本不知道,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踏入小云县时,已经主动走进了对方的地盘。 不管是惊险的找到县外竹林里陷入埋伏的休忘仇,还是事后下毒杀人等等手段,这些都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这个凶手对小云县以及周边地势,甚至天象的了解。 百子罗惊醒后,道:“现在全明白了,我们和暗楼的盲点就在于,我们对凶手的判断,一直都是一个善于下毒的神秘高手,他来小云县,完全是因为休忘仇的关系,甚至从他惊险救走休忘仇的事情里,我们一直觉得这个人的出现偏向与意外和巧合。” 小云县是个偏僻的南方小地方,县里祖祖辈辈,出过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一个当过县令的举人,和一个当个镇南军统领的武者。 如果真有什么高手,一定早就名声远扬了。 所以这么多的地阶高手齐聚小云县,只是一场巧合,一场因为休忘仇要杀林怒所发生的连锁事件。 之前百晓堂和暗楼的探子们,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百子罗此刻想来,其实···整件事情没有巧合! 凶手本来就是一个隐居在小云县的顶尖高手,所以整件事情从根本上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凶手主动来到了小云县,更不是暗楼和百晓堂所认为的,众多从各方而来的高手云集到那么一个小县城。 真相是,当休忘仇,黑山客等人来到小云县时,是他们自己主动走进了凶手的主场! 休忘仇会来到来到小云县,根据百晓堂的调查,主要原因是因为当时落霞府下,只有小云县有个县令的缺,林怒买了官,自然会到这里任职,林怒一来,休忘仇自然也就来了。 至于这个神秘高手和休忘仇,也许他们是早就认识,也许是在小云县才产生的交集,但休忘仇和这个高手是相知的,这点毋庸置疑。 对彼此的了解,也说明了,为什么这个休忘仇要对付林怒,这个神秘高手不帮忙,因为他了解休忘仇,他知道以休忘仇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林怒在发给暗楼的任务,或者说求救里,除了休忘仇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个高手,因为在休忘仇对付林怒的事件里,这个高手他从没出现过。 但是,这个高手毕竟是个隐居之人,从他杀黑山客刻意制造一对一的战斗条件,以及事后验尸来看来看,他是个独行者,没有势力支撑,他或许有某种手段能知晓外界的消息,但比起一个组织,个人的情报能力肯定是要慢的多。 这就造成了,当他知道或者推测出黑山客要对休忘仇不利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通知休忘仇了。 这就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而且这个凶手还非常聪明,他没有去处理黑山客的尸体,肯定是因为猜到了暗楼还有追兵,所以杀完人之后就立刻····· 慢着! 百子罗眼眸中突然精芒闪烁,他突然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正文 第三卷第七十九章没有完美的犯罪(四) “你想到了什么?”凌君微微一笑,看向少年。 百子罗答道:“老师,从你的分析听来,可以确定凶手不仅武功高,还是是一个擅长隐匿,且毒术高到能给黑山客下毒,还擅长利用气象,如此心思缜密之人,为什么杀了黑山客等人之后,不把他们藏起来?” 埋了。 烧了。 丢到河里。 处理尸体的办法有很多啊,并且这些法子说到底,能费得了凶手多少时间? 仔细想想,其实凶手根本不必那么着急的走,他完全可以先处理尸体再离开啊。 而且就算这些处理尸体的办法,不能保证暗楼一定找不到黑山客,或者确定黑山客死亡,但至少也能拖延一下暗楼发现黑山客身死的时间,这对凶手来说难道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吗? 杀人之后要处理尸体,这是连初干黑道的小角色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这个缜密的凶手却想不到? 凌君暗念孺子可教也,故意问道:“那你怎么想?” 百子罗答道:“学生猜测,凶手不是不够缜密,而是太缜密了!而且极其狡猾!!他多半也猜到了,他救走休忘仇,且展露了自己的武功之后,黑山客还会从暗楼请援,他放任尸体留在县衙,目的只有一个!” 少年细思极恐,越想越对,直到深吸一口气镇定之后,才徐徐说道: “他的目的,就是诱导后边追过来的黑山虎!” 当时暗楼楼主接到信后,虽然不觉得黑山客会出事,但时间恰好是黑山虎在南疆的虎刀山闭关结束,所以暗楼楼主传信给了黑山虎,让他带着本堂的人马前往。 可惜等黑山虎骑着快马赶到的时候,县衙已经被封了,弟弟以及其他暗楼杀手的尸体被县里的居民,存放在小云县义庄。 黑山虎暴怒之余,初步检查了县衙和弟弟尸体,从弟弟遗体上的伤痕以及必死丹丹毒,他推测对方是个地阶上段至小天阶的高手,但从弟弟的死亡时间看,就算插上翅膀,凶手也应该还走不出南部。 之后,黑山虎带着全部的手下直往南方各地黑道总堂,并发布悬赏。 凌君满意的露出笑容,点头道:“你想的不错,试想,如果这个凶手把县衙清理的干干净净,把尸体烧了,或者挖地三尺的藏好,黑山虎会怎么做?” 没见到尸体,当然不能说弟弟一定死了,那么黑山虎又或者其他暗楼的追兵能做的,当然是从最近的小云县开始搜起,而且是地毯式的搜寻。 反过来,如果把尸体留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留给黑山客,反而能让他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个杀死弟弟的神秘高手,会按照哪条路线逃走。 因为没有人会傻到,杀了黑山客这种级别的高手以后,还留在原地。 干什么? 等暗楼疯狂报复吗? 更何况黑山虎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这个神秘高手是本地人,还是一个在这种小地方长居了八年,隐藏自己长达八年的高手。 事实上,事情也确实按张三预想的发展,黑山虎满黑道的发通缉令,发悬赏,天南地北的去搜,去追凶手,却偏偏忽略了作为案发地点的小云县。 张三在小云县长居了八年,虽然在离开前的三天,除了到县衙下毒以外,他为了避免被怀疑,和王小二在邻里之间做了很多铺垫,离开的时候或带走,或毁掉了所有可能留下线索的物品。 可毕竟是住了八年的地方,有些东西不是说能消除,就能消除的。 让暗楼的追兵天南地北的到处搜,总比让他们留在小云县仔仔细细的查要好。 这就是为什么,一向谨慎的张三,没有主动处理尸体。 因为张三要利用黑山客的尸体,去诱导暗楼追兵的思考和他们的搜查方向,黑山客的尸体以及没有任何清理迹象的现场,就是张三准备的一场‘真实的骗局’。 “老师我懂了!我知道现在该怎么查了!” 凌君再次明知故问道:“怎么查?” “第一,马上派人去小云县,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查!查所有在黑山客死亡之后离开小云县的人,小云县毕竟只是个县城,居民也就几千到一万多左右,而且居民多以务农为主,地处偏僻,商旅不多,人口流动量也小,不难查的!” 凌君问:“你说第一,还有第二吗?” 少年答道:“第二,就是他的信息来源,他是怎么知道黑山客进入南部,甚至来到小云县的?” “既然他是一个隐居者,独行者,那么他获取许信息的手段一定不多,多半还得靠百晓堂或黑道组织,那一块地方我记得有毒谷,黑云等黑道组织,连同这些组织,我们也要查!深查!连组织的合作者,乃至雇佣曾经雇佣过的杀手,打手,杂役等,都要查!” “这些组织虽然不小,但靠百晓堂的势力威压,想要套出消息绝对不难,更何况,我们手上还有主上拨下来的一百万两,说到底都只是黑道,压不了还买不了吗?” 凌君最后问道:“你觉得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没有可能还在小云县?” “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农夫,渔夫,书生,小贩···并且,他诱导黑山虎之后,故意没走,或者走了之后再回来,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但是!” 少年很坚定的答道:“不管凶手到底是走了还是仍在小云县,对于我们来说,有两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小云县和凶手信息获取渠道,就是这个案子最大的突破口!” 凌君点头笑道:“再过几年,你就可以独当一面了,记得我第一天收下你的时候,教过你的那句话吗?” 白字罗道:“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凌君道:“是啊,即使是这个凶手已然如此精明,他刻意没有去对现场做任何清理,也没有处理留下来的尸体,虽然骗过了黑山虎,却最终给我们留下了线索,世上事,说来哪有真正的天衣无缝?” 百子罗听了,心底倒是起了些怪异感。 那个凶手计划的时候恐怕也想不到,二十年前辞了巡天门首座的神捕,江湖谣传已经死了的凌君,会突然重出江湖来查他的案子。 被老师盯上,也算你的不幸了。 百子罗为凶手默哀一息。 凌君和百子罗说完,含笑转过身去,拿起两张案卷里的纸张。 一张是黑山客的信,尤其是其中的那句‘蒙面人以手挡了我一招斩刀势’。 一张则是一张图,被斩断的名刀‘狂’其断刀刀身和剩下部分的描慕图。 “老师在看什么?” 凌君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去,他喃喃道:“我总觉得,虽然已经推测了这般多,却还是想差了些什么。” “老师的推论会有差错?” 凌君摇头道:“不,我不是说之前的推测有差错,而是我好像还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是什么呢···· 断掉的名刀,黑山客的信···· 也罢。 想事情想的旧了,果然不似年轻的时候,可以彻夜不停的想案子,凌君伸手扶案,身形竟有些摇摇欲坠。 “老师!”少年连忙扶住。 凌君稳住身子,自嘲笑道:“真是不行了,想当年的武城凶杀案,我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唉···算了,黑山客案子的背后你按照之前所想,查下去吧,定有所获,这个凶手虽然了得,终究不是家···他想找的宗师。” 从凶手的手段,细节分析,他并非宗师,这点不难推测。 但不知何时,凌君口中原本习惯了的‘家主’变成了‘他’。 摇摇头,不再多想,因为凌君深感自己在这些天的案子里,心力急速衰竭,随即他决定,将黑山客的案子放手到下面,毕竟已经有了可供深查的线索,以自己那些学生的能力和百晓堂的势力,水落石出,指日可待。 眼下,凌君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件大案上。 徐国,流狐,以及昨日最新消息,通过百晓堂在镇南军细作的多方暗访,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原来失踪的上百镇南军高手,全部死在天若府海岸边的一处隐蔽山谷,因形状酷似葫芦,从那地方幸还的军官将之暗称为葫芦谷。 之所以把这三件案子放在一起,且还放到最后,是因为凌君从一开始看完所有案卷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预感,这三起案子,其实就是同一个案子,也是背后最有可能存在宗师踪迹的大案。 但这个案子牵扯的人和事太多,而且其中某些事还相当诡异,因此他将之放在了最后。 开始仔仔细细看案卷的凌君,不多时,虚弱感却再次袭来,让他身形摇晃。 老人暗念:这应该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案子了吧。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章破境如喝水 时间又过了两天。 张三躺在二手太师椅上正晒着太阳,悠闲。 最近他心情不错,因为铁布衫练着练着也到天阶了,强大的内功配合铁布衫,可以在体表凝一寸左右的位置凝出覆盖全身的‘罡气’,这是硬气功修炼到巅峰后,肉体和内力完美结合的产物。 但经历过轻功,内功的突破之后,张三高兴归高兴,但没有前两次那么兴奋。 怎么说呢···· 破境如喝水,喝多了,自然索然无味。 仔细想想,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好事确实一件接着一件。 保健品销量激增,日进斗金不敢说,但收入也不比当杀手差。 武功又突破了,现在自己已经是全范围无死角的天阶宗师。 王小二练功练的格外勤奋,而且他不好色了!不仅如此,还变得有些冷面少年的意思。 除了面对自己的时候,王小二表现的和过往一模一样,但观察入微加上两次跟踪的张三发现,一旦到了外面,尤其是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王小二就会变得格外的沉默寡言。 但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就是喜欢这种冷酷感,加上王小二本身就颇为秀气,配合美颜术的加成,不得不说王小二在这一片的小姑娘中···很吃得开! 邻里的几个小姑娘甚至主动来找过王小二几次,结果都被王小二以冷脸怼了回去。 当时看完全过程的张三···下巴确实一段时间没能合上。 不得不说,现在的王小二才是张三的梦中好徒弟! 冷酷,冷血,除了对师父这个唯一的亲人会表现出亲近以外,对外杀谁都无所谓·····完全就是以前的自己嘛。 其实天底下的师父,尤其是厉害的师父都有这么一种潜意识里的偏好,那就是把徒弟教成另外一个自己。 唯一让张三有些不放心的是,这个小子整天除了练功以外,就是拿着那本杀手生涯录在看,还偷偷配了一大堆火药,去外地买了一批铁器,也不知道准备研究些什么。 但抛开这个小问题,生活总体还是不错的嘛。 甚至张三躺在太师椅上,一边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下,一边哼起了小曲。 一边晒着太阳,我一边唱着歌。 杀人如麻又如何? 没人能找到我。 坏人嘛。 被抓到的那不叫坏人,叫犯人。 如果不逍遥法外,怎么能叫坏人呢? 桀桀桀桀。 ······ ······ 与此同时,凌君迎来了一位客人。 “见过凌老。”百方侯来到议事厅前,施了一礼。 “怎么了么?”凌君以前只见过这俊美白皙的男子一次,不过那时百方侯还只是一个少年,两人没什么交往。 百方侯注意到凌君除了手里拿着一份卷宗,手边的桌上,另外还有摊开了的两卷文书,其上都是案楼里收集的,有关宋严世和武七学的卷宗。 至于此刻凌君手里拿的,则是属于陆高升的卷宗。 百方侯明白,看来这位老先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锁定这三个人了。 据百澄明的推测,天若府事件里,被设计,被陷害,被围困的王绝,还有徐国以及徐国背后的唐礼,这两方势力虽然强,但其实纵观全局看来,他们完全是根据形势,不得已的做出各种行动,属于被动方。 而背地里促成五国联军的宋严世,让寒武郡陷入暴动边缘的武七学,还有运粮期间所发生的种种事端的源头陆高升。 不管有意无意,其实这三人,才是棋局的执棋者,对局者。 他们于天若府这个棋盘上的博弈,将决定王绝能不能打赢,寒武郡会不会爆发动乱。 当然,就结果而言,半年前的那场博弈,胜负已明。 百方侯道:“大哥让我来协助凌老办理天若府内一连串的案子,因为之前大哥不在族里,从五国联军焚烧粮草开始,很多事情我都清楚,而且有些事情···其实卷宗上没写,尤其是有关陆高升的那部分。” “哦?”凌君举起手里的卷宗,道:“从这个人的过往,尤其是他当县令的那几年的履历,看得出来,他相当有才华,可惜···心术不正。” 行家一看,自是一目了然。 按照凌君的眼光,从陆高升当县令,不说为政的其他事情,单看他断案,条理分明,常常是抓住一些细节,迅速就能找到真相结案,明明是个书生,断案分毫不比巡天门的人差。 由此可见,先不说其他方面的才华,这个没有干过一天捕快的陆高升,拥有连很多资深捕快都没有的,超乎寻常的判断力以及观察入微的洞察力。 但是,在很多起案件上,陆高升断案如神,又快又准,可当遇上一些涉及到士族,富商的案子时,他就明显态度暧昧,查案缓慢。 从小在一个县城捕房做起,一直到巡天门神捕的凌君,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勾当,因此有了方才那一句‘心术不正’。 “而且,自从当上府令以后,有关他的事情就越来越少了。”凌君放下手中的卷宗。 百方侯拿出一份信纸,道:“这个人非常狡猾,自从他入主天若城以后,他手中的实力越发壮大,秘密训练了不少高手,我们派出去监视他的几拨人无一例外都被他发现了,至于现在要给您看的,都是收藏在案楼密阁里,密阁没有楼牌,只有家主和堂主知道进入的机关。” 凌君是知道暗楼中还有一间密阁的,虽然不知道进入的方法。 接过百方侯的信纸,初看之下,凌君就大吃一惊:“陆高升和武七学是高相的学生?可高老先生的学生我全都见过,难道是他被贬之后···原来如此,想必是高先生在那之后收的学生吧。” 凌君虽然是当代朝堂中,尤其是巡天门资格最老的前辈了,但和那位早已作古的高行文比起来,就算是他也不过晚辈而已,想到这里,凌君内心暗惊。 高行文曾在给白世玄的信中提到过,归乡路上所遇到的两个身怀惊才的少年。 算算时间和年岁,以及卷宗上描述陆高升的绝顶聪明,武七学的刚直不阿,简直完美契合当年信上所写。 只是当彻底看完这张信纸,凌君惊呼:“白芳?!” 白芳二字,让凌君年迈的心狠狠一颤。 当年明书亲口对他说,白世玄的妻子为了护女而死,独女白芳此后生死不知····· 但是,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呢?但可能性也太低了。 凌君向百方侯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百方侯神情不变,道:“凌老猜的不错,这个白芳正是白世玄的女儿,我们也是前不久在陆高升死后,查他死因时意外发现,她和陆高升不知何时走在了一起,且育有一女,多方打探以后,才知道此前她们母女在天若城已经住了六年。” 说到这里,其实百方侯的心底是有点慌的。 这个有关白世玄和白芳的事情,之所以被封在密阁里,一是因为百君侯的命令,二是因为他们的信息确实重要,三则是因为凌君。 但是如果需要凌君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案子查清楚,那么隐瞒一些关键线索,就是愚蠢的行为,百君侯剩余的寿数已经注定他不能拖了。 将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才是早日破案的关键。 但百方侯考虑到,如果让凌君知道百氏早就知道白芳在哪,甚至当年死里逃生的白世玄在哪,只怕又是一场乱子。 因此百方侯来前问过大哥,要用什么理由来解释,他们百氏有白芳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告诉凌君。 结果百君侯只说了一句:随便什么理由,但你要给他一个理由。 当时百方侯一脸问号,什么叫‘随便什么理由,但你要给他一个理由’但他也不敢多问,来路上随想了这么一个理由,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 下一刻。 当年轻的眼眸和苍老的眼神相对,百方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万神目’。 一双年迈的,眼眶周围满是难看皱纹的眼睛,当年的鹰目如今只剩下轮廓,况且拥有这双眼睛的只是一个垂死老者,武功更是区区人阶,如何比得上自己身上的地阶功夫? 可百方侯还是慌了。 如果你的内心有什么隐晦的秘密,暗藏的险恶,一种莫名的恐惧,当老人看着你的时候,就会从你的心底蔓延开来。 得。 被看穿了,只是没想到一瞬间就被看穿了。 “凌老有什么异议吗·····” 当然有异议,可我的时间不多了···原来如此,真是好算计! 凌君看了百方侯许久,最终说道:“没什么···刚刚只是突然把天若府案件的许多关节想通了,现如今,只剩下找到那个人。” 这般说着,可凌君心底已经明白了站在背后的百君侯想要表达什么。 百君侯让百方侯和盘托出白芳和陆高升关系的意思是: 我手上确实有你想要的真相。 百君侯让百方侯编一个蹩脚谎言的意思是: 但你现在必须先找到我想要的真相。 只是有些话,不适合太露骨的说而已,有时候‘拐弯抹角’其实是语言中相当重要的一种表达方式。 ····· ····· “老师,现在有了方侯叔给这份机密情报,这两天来我们没想通的一些关节,就通了。” 凌君点了点头。 他和百澄明的区别在于,百澄明一开始就知道陆高升和白芳的关系,而凌君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缺少那部分被补齐了,之前说不通的一些地方也合理了,但是情况并不特别乐观。 因为在案件中,凶手留下的痕迹因为各种原因实在是太少了。 徐国身死的那处楼兰古道所在的山岭,陆高升撤退之后手段狠毒,直接放火烧了整座山。 流狐身死的小院里,作为主脑人物的流狐,身上除了背后的致命伤和被砍了头颅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关于杀他凶手的痕迹。 葫芦谷里,作为战场却被事后离去的镇南军做了清扫,原因为自然是因为他们在镇南军里的身份,未免后患,自然会打扫战场,回收同伴尸体。 比起黑山客前后有大量细节可供推敲的案子,想要查清楚这三起事件,难度显然高的多。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一章一把小夜刀 “目前看来,整件案子可以看成一场大博弈,并且可以将之分成三个部分。” 凌君看的很清楚,几方势力不管事前有没有过合谋,但局势以及出于各自的目的,他们不约而同的参与了这场博弈,而博弈的重点就在于粮草。 这场博弈从时间和这些日子凌君看尽了所有卷宗后,从中推理,依次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陆高升从徐国处抢到粮草,对应徐国之死。 第二个部分,武七学从陆高升处得到粮草,对应陆高升和流狐之死。 第三个部分,葫芦谷中三百镇南军高手阻截粮草失败,对应上百名镇南军高手失踪。 这三个部分里最后的葫芦谷部分,还是最近确认的消息,原因是镇南军退走之后,手脚确实干净,不仅将战场和己方同伴的尸体,连白鹿军的尸体也一并处理了。 百晓堂现如今能得知一些葫芦谷战局的消息,还多亏了潜藏在镇南军里的某个细作,他从一名从葫芦谷幸运还的军官口中得知,镇南军的三百高手在葫芦谷阻截过带着粮草的武七学。 但最终结果他们失败了,还损失了超过一半的高手。 细作在镇南军里得到的消息里,还听到更为重要的一则消息为,武七学一方在葫芦谷阻截三百个高手的主要人物,并非那支穿着少见的白色铠甲,战力极强的军队,而是一个蒙面人,一个蒙着面的神秘高手。 可惜细作与那位幸还的军官虽然关系很近,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且还是喝了些酒以后,才探到了这些话,可有关于更加细节的部分,那位军官是再也不肯多透露半句。 至于更往前些的流狐之死,从他的尸体背后的伤口看,他被人偷袭受了致命伤,而后失去反抗能力,被斩首致死。 由于死于偷袭,死前虽然似乎经历过打斗,但打斗的对手似乎威胁不到流狐,他的尸体上没有太多痕迹可供查案。 思来想去,不得已,凌君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案子里,徐国之死的部分。 比起后两个部分,徐国失去头颅的残躯,由于处于山道高处的一座崖坪,虽然也被大火波及,但情况好的多,且徐国倒地的姿势为背部朝天,失去至今甲保护的前胸贴着地面。 由此,徐国的头颅虽然在山道上被发现时,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但他的尸体其实保存还相当完整。 这是徐国案最大的幸运,也可能是这个大案最后的线索。 “目前能确定的信息有以下几点。”凌君分析道:“第一点,作为抢夺方的陆高升,就是袭击徐国的真凶。” “但是从百晓堂这些年来对陆高升的分析,和事前陆高升有在黑道发布消息招募小天阶,乃至宗师级高手来看,在不可能动用府军的前提下,陆高升私募的军队人数大概在八百人到一千三百人左右,并且缺乏能和徐国匹敌的高手。” “无疑,就算陆高升是高先生的学生,政军全才,但面对徐国的两千金甲禁卫军,他处于绝对的劣势,之前我们想不通的点在于,陆高升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把握的事情。” 凌君拿着手上的机密文件,语气不善:“为了查案,他们把这样的机密也交给我了,也算补齐了陆高升动手的原因。” 百子罗其实事前也不知道白芳的事情,如今才算明白过来,他眉头紧皱的说道:“可是老师,方侯叔给我们的这份机密,虽然补齐陆高升的动机,但就目前看来,仍于事无补,整座山都被烧了,留下的痕迹太少。” 凌君教导道:“不,记得我教过你吗?任何和案子有关的信息,在找到真相前,永远不要判断这些信息有无用处。” “学生急躁了。” 走到长桌边上,上面关于天若府大案的很多份卷宗,除了百晓堂自己所查的以外,很多都是从巡天门得到的。 半年前来天若府办案的巡天门捕快里,为首的就是凌君当年的首徒,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也是如今巡天门的首座。 虽然对于百晓堂为什么能如此轻易的获取,这些巡天门的内部机密,出身巡天门的凌君暗怀芥蒂,可如今也顾不上这般许多了。 比起暗楼,巡天门内部的机密卷宗显然要仔细的多,虽然焚烧过的山道几乎没有留些什么证据,可但凡能找到的,尤其是关于主将徐国尸体上的各种细节,都会用精细的炭笔仔细的描摹下来。 这还是当年凌君在巡天门立下的规矩,也是他要求最严苛的规矩。 案子中的死者,不论是死后的神情,身体的状态,以及身上的每一个物件,甚至周围环境的每一处细节,全部都要仔细描摹,不允许任何的马虎。 为此,巡天门还培养了一批以画实为主,技艺非常高超的画师。 凌君再看了一次卷宗,尤其是那份楼兰古道上的残尸分布图,他说道:“我那徒弟,以及百澄明的推测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楼兰古道虽然被焚烧,但是金甲禁卫军和白鹿军身上穿的都不是寻常的铠甲,虽然不会奢侈到掺有北原矿石,但也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下来的上好铠甲。 并且这两种金甲和白甲上,其上金白二色的漆,也都不是寻常之物,除了让铠甲更有标志性以外,这些漆也有抗火之效,因此军士们虽然都被烧的面目全非,尸体也都是焦尸,但终究保留了下来。 至于徐国身上的那件,更是大武国军门仅有的三件宝甲之一的‘至金甲’和大武国镇南镇北两位大将军身上的那两件是一个等级的,且徐国所处的崖坪被波及不算太严重。 因此当巡天门,以及暗地里的百晓堂密探发现这条古道的时候,虽然山道连同整座山都被烧了,好在所有的尸体有铠甲保护着,线索少的可怜,但终究还是为案子留下了可能性。 其实刚开始查案的时候。 百澄明和巡天门首座对这场袭击的案子,都做出过相近的判断。 有人指挥了一只数量不明的军队,袭击了徐国的两千金甲禁卫军,并且他们在楼兰古道的山道上,爆发了一场激战。 最终,不知名的白甲军队全灭了两千人的金甲禁卫军,但从他们事后居然只留下几百具尸体,这一点足以证明他们绝对不是散兵游勇,再加上他们的铠甲和兵器,以及事后对焦尸的检验。 无疑,这是一群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 由于不知道名字,巡天门将这些穿着白甲的军队,暂称为‘白甲军’。 至于徐国之死,百澄明和巡天门在这一点上的推理,非常一致,甚至可以说不谋而合。 在山道高处突出来的一块崖坪上,发现了一具背部朝天的无头尸体,从尸体手里的大关刀,身上那件受烈火灼烧后,还丝毫不损的至金甲,以及崖坪底下,和至今甲配套但的头盔,这些都能证明,至金甲下那具尸体的身份。 通过战场上遗留下来的众多焦尸的所在地点,以及徐国还算完整的尸体,其实就可以对当时的战场做一个大概的判断了。 当时的战场分为两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金甲禁卫军和白甲军互相厮杀的战场,位置处于山道中央。 第二个部分,则是徐国的‘指挥所’,徐国无头尸体所在之处,也就是山道高处突出来的那块崖坪。 巡天门和百澄明不谋而合之处就是,他们一致认为,徐国并不是死于战场厮杀,而是死于和某一个高手的对决中。 原因有二。 一,徐国本身是小天阶高手,手下有一群效死的金甲军,身上还穿着至金甲,如果没有和他相当的高手拖住他,他就算不敌,想走还是不难的。 二,徐国的至金甲是全身包裹的连身甲,除了被切开的头盔以外,他的胸甲是脱落了的,从他贴着地面所以没被烧伤的前胸仔细观察,其上有五道伤痕,多名仵作检验后,一致认为他和一个用短刀或者匕首的高手有过激战。 而徐国和这个高手厮杀的最终结果,就是自己的脑袋被砍了下来,扔到了山道正在厮杀的众军之中,用以威慑金甲禁卫军。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徐国的无头尸身在崖坪,而山道上的众多的尸体之间,多出了一颗没有带着头盔,且被烧的焦黑的头颅。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二章一把小夜刀(二) 天若府案件中的难点就在于,仅凭着这么一点线索,想要去找到一个武功至少为小天阶神秘高手,实在困难。 在桌前站立了很久,凌君紧紧皱着眉头。 或许我应该从别的方向着手····· 杀死徐国的高手显然属于陆高升那一方,据百晓堂所查,陆高升在袭击之前的几天里,曾经在黑道发布过任务,甚至尝试过联系三大黑道的几个宗师。 但三大黑道的宗师们受到百氏的影响,一致没有出手,也不允许自家的门人出手,那么剩下能匹敌徐国的,且非三大黑道的,只有地榜第三的流狐,事实上,陆高升也尝试过联系流狐,可惜慢了宋严世一步。 想到这,凌君隐隐感觉到以上的情报里,存在漏洞。 从陆高升的卷宗里,他一路从一个小县令直到几乎坐定天歌郡郡守,从断案到为政举措等等事情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能力卓绝,而且很聪明,很胆大,却又细致入微,谨慎多谋的人。 自负,但并不自大。 敢赌,但不会盲目下注。 兼有相才与将才。 说起来,倒是和明书常说起的那个宋严世很相似。 凌君这么想着。 在脑海里大概描绘出了陆高升的性格轮廓,可这样一来,对于陆高升主动在黑道上寻找高手的事情,不是很奇怪吗? 要知道,他要做的事袭杀徐国,抢夺寒武郡的救命粮。 虽然通过那份机密文件,补齐了陆高升的动机,是为了白芳或者说自己的爱妻,扳倒宋严世。 可陆高升那么聪明,他一定知道,这种从江湖黑道上请来的高手,先不说对方知道了要杀的人是徐国,还愿不愿意干。 就算事情都很顺利,通过在黑道上发布任务,他真请来了高手,成功杀了徐国,可陆高升立即就会陷入另外一个危机。 他要如何处理掉这个,知道是他袭击了粮队的黑道高手? 如果这个高手把这件事情卖给宋严世,只怕卖个十万两只怕都说少了,以陆高升的聪明,他应该眨眼就能想到这个关键点。 所以说,陆高升有办法,或者他有自信处理掉一个武功至少为小天阶的高手? 那更不对。 如果说陆高升有杀小天阶高手的把握,那他请高手干什么?直接干掉徐国不就完事了? 答案只有一个。 凌君自语道:“百澄明的分析没有错,陆高升手下的精锐人马确实要少于徐国,为了补齐战力,他需要一个高手来拖住作为主将徐国,瓦解金甲军的指挥体系,给自己争取快速击溃金甲军的机会。” 但陆高升当时毕竟只是府令,影响力局限在一府之地,就算多年发展下来,他有能力招募到大量的地阶高手。 可是小天阶,作为宗师以下的最强者,不是那么容易招于麾下的。 自己麾下没有这样的高手,自然要去找,去请。 凌君想到这里,想明白了陆高升去黑道上发布消息,找高手的原因,他是没办法了!他在军队数量上处于劣势,想要抹平劣势,想要取胜,一个匹敌徐国的高手,是取胜的必要条件! 至于之后要怎么封住那个高手的口,等到粮草到手以后,再做打算吧。 此刻,凌君准确的摸索到了,当时陷入暴怒,以及即将失去白芳的莫大恐惧中,陆高升万般无奈下的想法。 那么怪异的点又来了。 凌君拿起另外一份,由百澄明亲自制作的‘徐国进军路线图’。 百澄明通过徐国的出发日期,虽然后来在路途中,徐国按照唐礼的计策,在路途中以‘化整为零’的方式,换了整个粮队,一度还骗过了宋严世。 但百澄明到底是百君侯亲自选中,担任百晓堂堂主的人,抛开他的气度不谈,个人的能力还是全面的。 结合徐国的出发日期,徐国被袭击的地点,以及陆高升死亡的日期,以这三者的时间间隔,再加上百澄明演算一个两千人带着众多民夫和粮草的军队,一日最快的行进速度。 就算楼兰古道上尸体都是被焚烧过的,通过尸体不可能知晓徐国被袭击的准确时间,可百澄明做到了,他不仅仅还原了徐国的进军路线图,同时还原了徐国被袭击的日期! 前后误差不超过三天。 这张进军路线图和上面标注的日期,大量的节省了凌君的时间。 因为计算时间,正是凌君之后打算要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是凌君的口头禅,也是他办案的信条。 百澄明要理清楚时间,是为了梳理整个案件,但凌君要理清楚时间,却是为了方才忽然出现在心头的疑猜。 凌君再度分析过一次之后,终于找到了徐国之死,最后也最大的疑点。 时间!陆高升的时间! 流狐被宋严世拉拢,三大黑道又不帮忙,陆高升通过自己手下的情报组织,秘密发布在各黑道上的悬赏,任务直到他正式袭击徐国的前几天,一直都没撤下。 如果陆高升他事前早就找到了高手,为了避免怀疑,应该早早撤掉那些悬赏才是。 但陆高升一直没有撤掉,他没有找到,但就在他的悬赏被撤销的几天后,他突然就发动了袭击,并成功杀了徐国,灭了金甲军。 还是那句话,没有完美的犯罪。 通过推敲时间,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直找不到高手的陆高升,他突然就找到了一个高手! 这个高手不仅仅武功强到足以杀了徐国,更为幸运的是····他就在天若府!至少这个高手他就在天歌郡,否则如果在别的郡,就算日赶夜赶,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也就说袭杀徐国的那个高手,他当时在天歌郡!甚至就在天若府! 与此同时。 一直在议事大厅里,陪同凌君办案的百子罗,搔起了头发,而且是一次又一次,显然有许多地方他想不通。 百子罗有些气闷的说道:“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杀徐国的高手就是杀流狐的高手,他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说来也怪,杀徐国的高手,砍了徐国的头是为了扔到金甲军中做威慑,动摇军心,杀流狐的高手,为什么要砍了流狐的头?从流狐的尸体上看,他已经受了致命伤,没有反抗能力了,随便给他一掌也就死了吧。” 但想了想,百子罗很快就认为自己想错方向了。 黑道上的一些高手,不说所有人,当有相当一部分人,其实都有就算敌人已经重伤,也要将之斩首或者穿心的习惯。 原因无他,因为在那些高手的观念里,只有死的越透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他们不是喜欢斩首穿心,只是觉得这样保险而已。 但就是百子罗无意间的自言自语,让凌君眼眸大震! “老师你怎么了?”百子罗注意到了老师此刻神色的变化。 凌君却没有任何回应,抛下手里所有有关天若府的卷宗,跑到了长桌的另外一头,那里的卷宗,都属于还未彻底完结的黑山客案件。 凌君盯着那些摊开的卷宗上,所有的字字句句,双手支着桌面,老人大喜道:“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原来我之前没有想到的关键点,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 顺便一提,此时此刻,一位小天镇的医馆老板,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张二手太师椅上,他正在晒太阳。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三章一把小夜刀(三) “老师想到什么了?”百子罗走了过来,疑惑的问道。 凌君直言道:“杀徐国,杀流狐,杀黑山客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什么! 百子罗对老师的推测感到震惊。 但他很快的就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徐国死亡的时间和黑山客死亡的时间,中间隔了好几个月,单从时间上来说,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可是····· 这也太巧了吧? 百子罗正想问老师是根据什么原由,才有了这样的推测,可凌君猛的转过头来,道:“别的先不说了,子罗,马上去办一件事情,如果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的话,那就可以彻底确认了!” “老师请说。” “发信给暗楼里的内线,要求他把狂的残刀详图画给我。” 百子罗稍有疑惑:“狂毕竟被斩断了,已然不在五大名刀之中,画图这点倒是不难,可老师,狂的残刀图不就在卷宗里吗?” 凌君道:“我要看的是刀身,完完整整的刀身,可暗楼画的图,主要画的是断刀的两处断口。” 百子罗问:“这不是很正常吗?刀剑被斩断,通过切面可以推测出是被什么样的兵器斩断的,所以记录者一般都会更详细的记录切面。” 凌君却道:“错了!这条规矩,我二十多年前在巡天门就已经改了。” 凌君的要求,永远都是尽可能的全面,所有可能搜集的情报都有记录在案,不可漏查一物,因此在徐国的案件中,巡天门对徐国各种遗物都画的非常仔细。 相比较起来,暗楼的记录显得要粗糙些。 “那学生立刻就着人去查。”百子罗弯行礼后,就退出了议事大厅。 ····· ····· 两天后,凌君等来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份从暗楼发回的,画得异常仔细的残刀图。 看着那张完整的残刀画像,凌君道:“现在可以确定了,杀徐国,杀流狐和杀黑山客的是同一个人。” 百子罗同样也等了两天,此刻终于可以问道:“老师,现在您可以为学生解惑了吧。” 凌君笑道:“其实说起来,倒也是你提醒了我,否则也还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百子罗揣测道:“难道,是我那天的斩首之语?” 凌君道:“不错,就是那句话。只是你说错了一点,你认为凶手斩首是为了稳妥,可实际不然,如果是为了求稳,他应该将所有人都斩首才对,更何况为什么非要斩首才算稳?割喉穿心不是一样能保证目标必死吗?” “所以我又仔细的想了想,黑山客手下的箭手全部死于割喉,失血而亡,可为什么偏偏黑山客和休忘仇的目标林怒被斩首?同理,流狐的手下或被穿心,或被割喉,或被内力震杀,但流狐自身偏偏也被人斩首。” 百子罗道:“老师是想说,这两件事情中的凶手在行为逻辑上,存在相似之处?” 凌君道:“是的,其实杀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一刀割在喉咙上,大量出血后,人些许之间也就死了,又或者一刀穿心,同样必死无疑,凶手杀那些实力较弱的人的时候,都选择了这种杀法,我认为他的行为里含有速杀的目的性。” “但黑山客和流狐都是顶尖的高手,对于凶手来说是主要目标,就算他们两个人一个中了剧毒,一个被偷袭后无力反抗,当然还有林怒,虽然他武功不济,但既然凶手要为休忘仇报仇,潜意识里一定也将他当成了主要目标,所以这些人,都被凶手习惯性的斩了首级。” 百子罗敏锐的注意到,老师的话语里有‘习惯性’这三个字。 凶手当然不是不知道,穿心割喉也能保证目标必死,他的斩首行为,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吗? 百子罗恍然道:“这么细想下来,这个凶手的习惯有点像···有点像······” “有点像杀手是吧。”凌君挑明道。 很多的杀手组织,都有让杀手击杀主要目标后,带回首级以证明任务完成的规矩,有时候就算是毒杀了目标,也需要目标的头颅,或者什么特殊独特的随身物件,总之,杀手组织这种要求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向主顾交待,保证目标死亡。 同理,对次要目标,比如保护目标的护卫等,自然用不上他们的头颅,能速杀就速杀,主顾又不可能会想看他们是不是死了。 虽然不是所有杀手组织都是这样,但是一般来说,杀手比普通的黑道高手更容易养成,在杀死目标人物后将其斩首的习惯。 凌君说道:“办案这么多年,我发现一个人的习惯,为什么叫做‘习惯’?其实习惯就是一种经年累月养成,不经过思考的行为。” “如果在凶手出手前,已经将黑山客,林怒,流狐,徐国等人当成了自己的猎物,那么他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斩了徐国,流狐,黑山客,林怒等四人的首级,但对黑山客的手下,流狐的手下或穿心,或割喉,或以内力震杀。 凌君判断,因为凶手的潜意识里,在出手前,他就已经判断好了行动的主次顺序,对于较弱的次要目标,他选择尽可能快速的解决,对于主要目标人物则不管他们的强弱,他都选择将其斩首。 这就说通了,为什么林怒武功远不如黑山客,也就和那些箭手持平,可箭手死于割喉,而他死于斩首。 这是一种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或许连凶手自己都没能注意到。 但百子罗很快就抓住了老师这个推论的不合理处,更准确的说,于其说不合理,倒不如说仅仅这么一处相似,完全不足以证明杀黑山客和杀流狐的是同一个人。 百子罗道:“老师,单以这么一处相似,实在有些牵强,而且就算杀流狐和杀黑山客是同一人,可老师方才说杀徐国的也是此人,这又是从何说起?凶手斩徐国头颅,扔于正值厮杀的战场,用意不是很明白吗?” 凌君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我的依据其实有三点,斩首不过只是第一点罢了。” “老师之后的二三又是何种原由?” 凌君走到摆满黑山客案卷的桌边,拿起名刀‘狂’的残刀详图,然后又回到天若府案件的卷宗中,拿起至金甲的详图,最终将两份份证据放在一起。 指着这两张详图,凌君道:“斩首是第一点,第二点就是这些图了,之前在黑山客的案件中,我不是说自己一直想差了些什么吗?现在我明白了,黑山客之死,其实还有疑点。” “还有疑点?” 这下整的百子罗这个少年有些不自信了,之前那么缜密的推测之后,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凌君拿起狂的残图,道:“江湖上有十大名剑,五大名刀,狂乃五大名刀之一,虽然在用料上没有掺入北原矿石,但也是著名刀匠的苦心之作,论坚硬程度,比起十大名剑中通体由北原矿石打造的‘星色’,也只是差了一点。” 百子罗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徐国至金甲被切开的头盔,少年好像有些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但百子罗还是反驳道:“可是老师,几百年来,十大名剑里除了第一名的天子剑排名从未变动,其余的名剑,或因破损导致排名下调,或因战争以及高手拼杀,毁于一旦,五大名刀同样如此。” 刀剑毕竟只是死物,就算掺入了北原矿石,也不代表永远不会毁坏。 一般来说,像名刀名剑这样的宝物,虽然坚固,但想要毁坏掉它们,通常有三种办法。 第一,回炉。 比如天子剑就是大武国开国皇帝,狠心融了一柄绝世名剑之后,掺入北原矿石重新打造的。 当然,越坚固的名剑回炉的时候,剑炉所需要的温度也随之变得更高,同时回炉的时间也要越久,但说到底,回炉确实是毁掉一把名剑名刀的最常见的办法。 第二,高手对决。 普通的地阶高手对决,几十次,几百次,运用极强的内力交手,就是玄铁的兵器,也不敢说在这样的交撞中一定不会损坏。 但若来到名刀名剑的等级,寻常高手的内力远不足以让这样的兵器损坏,至少也需要小天阶的实力才行。 暗楼和和百晓堂都认为杀死黑山客的人,和黑山客功力相近,是小天阶的高手,因此对于名刀‘狂’被斩断这件事情,没有太过在意。 世上几多名剑,名刀,素来都成于人的手中,也毁于人的手中,不过平常之事。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四章一把小夜刀(四) “老师是说,我们和暗楼的推测有误?” 凌君点头道:“因为你们没有考虑过,那第三个可能性。” 毁掉名刀名剑的第三种方法,就是宗师。 如果说有天阶宗师,同样手持一柄名刀或名剑,辅以宗师内力和天阶的武功,足以斩断小天阶高手黑山客手中的狂。 道理很简单。 两件利器相撞,在持有者力气相等的情况下,自然是更锋利更坚硬的那一方斩断另一方。 但这是相对于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而言。 武学高手拥有内力,一旦达到天阶就是质变,就算完全相同的两柄名剑,一者被宗师持有,一者被寻常地阶高手持有,宗师想要斩断地阶高手手中的名剑,并非难事。 百子罗闻言后却立刻摇头,并拿起狂的断刀详图:“老师您错了,您看狂被斩断的此处切面,如此光滑,显然是一挥而就,黑山客乃小天阶高手,想要这样斩断他的狂,无非两种可能。” 一,凶手和黑山客打斗的十分激烈,两个小天阶高手的大战中,黑山客不慎被斩断了兵器, 二,就是凶手是一位宗师。 但是,第二种可能是不存在的。 如果凶手是宗师,他下毒的行为,他等到了三天才动手的行为,就完全解释不通了。 凌君却拿过百子罗手中的断刀详图,说:“凶手确实不是宗师,所以你们所有人就理所应当的认为,狂被斩断的原因是两位高手的激烈厮杀,但我现在告诉你,这种可能性也是不存在的。” 百子罗顺着凌君所指,看向那张详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师非要暗楼里的细作,再画一张狂的残刀详图,不仅仅被斩断的切面要仔细,连刀身都要完美的画下来。 名刀狂确实被斩断了,但是,它的刀身···很完美! 没有任何缺口,没有任何磨损。 黑山客作为天阶以下的最强刀客之一,和剑客一样,剑客视剑如命,刀客视刀如命,更何况手中的还是名剑名刀,不说平日多么爱护,就算是与人决斗,取胜虽说永远是排第一,但尽量不要弄坏自己的兵器,绝对可以排在第二。 除非是碰上了完全对等,乃至超过自己的高手,那时候自是顾不上兵器了。 小天阶高手之间的激斗,也许过上数十招,乃至数百招,才可能让名刀名剑损坏,直到被斩断。 可黑山客事前休忘仇打斗中,战斗虽然激烈,但休忘仇先被偷袭,而后一心速战,两人也就过了三五十招,还不足以让星色和狂损坏,因此不管是星色还是狂,剑身和刀身都还相当完整。 可这里就是奇怪的点了。 名刀名剑确实可能在小天阶高手交战中损毁,但也不会突然损毁,通常会先出现某些小的裂口,直到裂口变多,变大,最终从其裂口被震断或者斩断。 可黑山客的狂其实并没有任何的损坏,甚至把两段刀身合在一起,都看不到半点缺口。 如果说黑山客是在和凶手的激斗中,激烈的打斗使得刀身磨损,出现裂口,最终狂被凶手斩断,那确实是无可厚非。 又或者说,两人斗到最激烈处,内力超乎平常的爆发,震断了狂,可这样仍然不对,因为狂被斩断的部分,是一个完美的横切面。 如果是被震断的兵器,断口绝对不会如此光滑。 那么这种情况下,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 凶手是天阶宗师,且持有一件不逊于名刀名剑的兵器,在交战中,切断或斩断了狂。 但之前就说过了,这个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凶手绝不是一个宗师。 百子罗搔起了后脑,仍不住的问:“老师,我彻底糊涂了·····” 凌君道:“其实有时候一些难以置信的真相,都是在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才得到的。” 拿着详图,凌君继续解释道:“狂的两段刀身除了没有任何缺口以外,也没有任何腐蚀迹象,这就排除了凶手炼制某种奇毒,腐蚀了狂的可能性,那么最终的真相,其实非常简单。” “两件利器交撞,在使用者功力相等或相近的前提下,更坚硬更锋利的一方斩断另一方,但是,要做到如此光滑的切面,斩断的一方要比被斩断的,其锋利和坚硬程度一定要高上数倍。” 百子罗眸光大亮,顿时明白过来,虽然可能在很多人听来难以置信,但他还是说道:“也就是说这个凶手拥有一件兵器!一件比作为五大名刀之一的狂,还要锋利数倍的兵器!!” 凌君对百子罗笑道:“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但还有两种可能,虽然说可能性比较小,但还不能排除。” 百子罗问道:“是什么?” “那就是这个凶手拥有某种类似必死丹的药物,可以强行让自己得到宗师之力,还有就是他身上有某种特殊的武功,可以切断名刀,我们暂且将这三种可能合并在一处,就暂称之为···奇技吧。” 奇技,意思为一种奇特的技巧。 百子罗暗自喃喃:一种可以把狂如此干脆利落切断的奇技吗? 真是可怕。 “子罗,现在我问你,你觉得这个凶手所拥有的这种奇技,还有什么特点?”凌君看向百子罗,语气大有考校的意思。 百子罗一笑,胸有成竹的说:“既然老师考我,那我便说了,虽说我们无法确定这门奇技到底是一种兵器,一种药物,还是一种武功,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项奇技,凶手无法连续使用,甚至使用起来还存在某种风险。” 凌君满意的笑道:“不错。” 原因很简单,黑山客一开始是中了毒的,战力有损。 不管是可以轻易斩断狂的兵器,还是提升自己实力的药物,又或者某种武功,凶手如果一开始就用出来,把黑山客这个宗师以下最强刀客之一的刀,直接砍成七八段,加上一开始的毒,当场就足以让这位黑道刀客失去四五成战力。 可凶手为什么不用呢? 百子罗判断,凶手所使用的这种奇技确实非常厉害,但和黑山客用来瞬间提高功力的必死丹一样,存在缺陷,存在某种限制。 想到这,百子罗暗吸一口凉气,暗叹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自己今年以十六岁的年纪当上主事,也算了得,可对上天下豪杰之辈时,却仍然几如井底之蛙,如果不是老师相助,只怕根本想不到这个层面上。 一直到目前为止,这个杀死黑山客凶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一个聪明,狡诈,善长隐藏,精于用毒,且武功奇高的同时,还拥有某种杀伤力极强的奇技····· “好可怕的人。”百子罗默默低语。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五章我亲自去 “现在我们再看徐国的至金甲。”凌君拿起由巡天门所画,从徐国身上取下的至金甲全图。 至金甲作为大武国特别为历任大将军打造的铠甲,目的就是为了在战场上,不会被敌军的斩首战术斩杀。 事实上,虽然大武国历代大将军都有宗师修为,可战场上也不乏好些次,多名敌军宗师突然发动奇袭,斩首己方主将的事情,后来大武国的国君才命令工匠,不计成本的用北原矿石打造了三套全身战甲。 说起来杀徐国要比杀黑山客还要难,倒不说徐国的武功要比黑山客高多少,只是他那一身北原矿石打造的至金甲,就是小天阶的高手拿着名刀名剑,想要破开都十分困难,宗师都得费些周章。 现在百子罗和凌君所看的图中,至金甲有两处损坏。 一,是头盔连同背后连接处被切开了,切口光滑。 二,是胸甲部分脱落,虽然没有毁坏的痕迹,但是胸甲的两处连接处被震断,导致楼兰胸甲脱落。 这世上任何的全身甲,都是由多块铠甲组成的,将人从头到脚的保护起来,但世上从未有无懈可击之物。 上过战场的老兵都知道,如果敌军全副武装了某种全身甲,要么就是靠武功强行破开,要么就是找到其连接的薄弱处将铠甲分离。 凌君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一边问,凌君一边举手,在百子罗胸膛的两处敲了敲,敲的位置,正好是至金甲脱落胸甲的那两处连接处。 百子罗立刻就明白了,道:“老师,黑山客案子里的奇技,在徐国这里又出现了。” 在黑山客的案子里,凶手既然有能力斩断狂,为什么还要和黑山客激战,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斩断狂,失去刀的刀客,战力折去三四成是至少的。 同理。 凶手能切开掺入了北原矿石的至金甲,那么为什么还要震断胸甲的两处连接,让胸甲自行脱落? 方才凌君在百子罗的胸口敲了两处,就是在给他提示。 切断头盔一挥而就,留下无比光滑的切口,面对胸甲的时候,却要连续击打两处地方,让胸甲脱落。 要知道高手对决,分毫差错就是生和死的区别,能一招制敌,就不会用两招,可杀徐国的人切开头盔时那么容易,面对同样材料的胸甲却要大费周章? 这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其实这件奇怪的事情,如果用之前凌君推测出来的,凶手所用的那种‘奇技’的话,就不难解释了。 杀徐国和杀黑山客的凶手,身怀一种奇技,能够轻易切断这世上最顶尖的名刀‘狂’,以及最坚固的铠甲‘至金甲’。 但这种奇技存在某种限制,至少从徐国和黑山客的身上,这种奇技都只出现了一次,证明凶手无法连续多次的使用,但从这两次的出手来看,这项奇技每一次都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甚至左右了胜负。 百子罗此刻也觉得,杀徐国和杀黑山客的确实非常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且站在凶手的角度来说,黑山虎在南方黑道悬赏了几万两在找他,北方又是三大黑道的地盘,他要想再次藏身于茫茫人海,大武国的中部四郡,无疑是一个好选择。 “老师之前说了您依据三点,确认了两个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第一点是凶手类似杀手的斩首习惯,第二点是一种未知但确实可以切断任何利器乃至坚甲的奇技,那么第三点呢?” 凌君一笑道:“查黑山客案子的时候我就说过,自己想差了两处地方,一是这柄刀,二是黑山客的信,尤其是信上的那一句‘蒙面人以手挡了我一招斩刀势’。” 百子罗奇道:“这句?不瞒您说老师,其实堂主早就发现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哦?百澄明怎么想?” 百子罗道:“能以肉身硬挡黑山客的刀,毫无疑问,是白道武学中的硬气功,根据武堂记载,白道硬气功共有七种,其中两种失传多年,剩下的五种,以金钟罩铁布衫二者为最强,其次为铜人功,再往下便是玲珑劲和铁砂练。” 五大门派各自传承五种武功,加上失传,但在世上未必还没有其他传人的两种武功,总计七种,都是白道武学,其中除了正派自古都是人丁单薄以外,其余都有过兴盛一时的辉煌过往。 “但堂主认为当时的黑山客在力战之后,功力不足,因此无法确定凶手是修练的何种硬气功,所以没有在这方面继续深查。” 虽然事后黑山客在交手中发现了张三练的是铁布衫,不过不久后他就被张三斩了首级,自然是再没有机会向暗楼禀告。 凌君却好似胸有成竹一般,自信的问向自己的学生:“子罗,告诉我这七种武学中,铁布衫是哪个门派的武功?” “正派!”百子罗作为百晓堂历年最年轻的主事,自有其过人之处,非常清楚武堂力的各种记载。 凌君而后走到桌边。 议事厅里的那张长桌,桌上堆满了如山一般高的卷宗。 这是凌君断案最大的特点,爱看卷宗,从县志到郡志,从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到各种命案,答案,只要能接触到,搜集到的信息,他会一件不放过的全部看一遍。 因此凌君清晰的记得,天若城百晓堂去年上交的那本账册里,有那么一件不算太起眼的事情。 但是在哪呢? 许是真上了年纪,虽然记得那本账册里的内容,但账册在这堆积成山的卷宗的哪一处,凌君有些记不清了。 找了好一会,从一处如山的卷宗里抽出那本账册,随即各种书本卷宗散落了一地。 但凌君并不在意,反而,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为什么他执迷,痴迷的寻找真相?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快乐。 翻开书页,看到那短短的两句句话,凌君道:“虽然不知道此人的年纪,但想来不会比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大,嘿嘿···后生,你藏的倒是深。” “老师在看什么?”百子罗走了过来。 凌君将账册摊开,指着其上的一处,只有寥寥两句话,百子罗读来: 夜半子时,正派门人入,口令无误,所问两事,共计百两,入账。 一,近来天若城中黑龙堂与金万阁之间的乱事因由。 二,天若城中可接‘水活’之处。 水活,意指非职业杀手接单。 也就是这个正派门人是杀手?还是一个会铁布衫的杀手! 铁布衫契合杀黑山客者,很可能会白道硬气功的特点。 而杀手,更是印证了老师最开始说的第一点——凶手的潜意识里,有类似黑道杀手的斩首习惯。 百子罗双目圆睁,却想不到凶手的行踪,竟一直藏在自家的账册之中吗!? 不···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如果不结和之前的所有推测,单单只看到这么短短的两句话,谁能把黑山客之死,徐国之死,乃至之后的流狐之死,上百镇南军高手之死全部连在一起? “那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凌君稍一沉思,边斩钉截铁的说:“先去葫芦谷,再去天若城!” “派谁?” “我!这次,我亲自去!” 百子罗大吃一惊,要知道凌君已然重病在身,现在还要冒着颠簸之苦,赶往天若府····· 百子罗连忙劝道:“老师,不如还是弟子服其劳吧。” 凌君摇头:“我有一种预感,此行非我不可,你···也跟过来吧,不管成败,面对如此厉害的对手,你会学到东西的,也许,这是我能教你的最后一课。” 凌君的执著是出了名的,百子罗很想再劝,但也知道自己劝不动,无奈之下,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能同意。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六章天若城 七日后。 天若城外,古道悠长。 两匹雪鬃马正往天若城而去。 马上二人,一老者白发如雪眼神透出沉沉的疲惫,一少年则一身黑衣精神奕奕。 他们刚刚从葫芦谷出来,现在又直奔天若城····· 少年忍不住心底的关切,看向老者:“老师,您的身体····” “无碍。”虽然身体虚弱,发热的次数也变多了,但凌君疲惫的眼眸中却隐隐透出一股执着:“先不说出发前我们得知了武七学父母病故,就是他的父母还在,我凌君查案,从不用这些旁门左道。” 就目前的推论。 凌君预感,百君侯要找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从未再江湖上有过声名的神秘凶手了,黑山客战力虽强,但他没有至今甲,没有天阶以下最强的轻功,但凶手接连得手,有很大的可能性,他的武功已经更进一步。 至于小天阶更进一步是什么境界,自然不必多说。 通过推敲,凌君认为凶手当时出于某种原因是站在了陆高升的阵营,但是,陆高升死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有一点无法否认。 那就是失踪的粮草,到了武七学的手里!并且,武七学运粮所用的船和葫芦谷港口,原本都属于陆高升,事后武七学的身边更多出了李行和杀狼这两个,陆高升曾经的得力下属。 根据百晓堂这半年来的密探,曾经除了正武府府令这个官位所带来的一些权力,和为数不多的府军以外,武七学手底下还突然多出了一些神秘的江湖人士,百澄明判断这些人很可能原先都属于陆高升秘密培养的势力。 武七学可以说在陆高升死后,全盘接手了他遗留下来,培养多年的一批精锐人马。 这些都说明了,虽然非常之奇怪,但抢走粮的陆高升在死前,很可能和武七学达成了某种协议。 意外出现在葫芦谷,并且据幸还的镇南军军官透露,他们阻击的失败,很大原因都归咎于一个神秘的蒙面高手。 之前就说过,武七学在此之前手下并没有什么武林高手,三大黑道在天若府事件中也没有出手。 在天若府博弈的三方势力,宋严世,陆高升,武七学,既然陆高升和武七学这两方,不知什么原由的走在了一起,那么那位葫芦谷里的蒙面高手,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将这样的调查结果呈给百君侯之后,在一旁的百澄明立即提议,马上抓捕武七学! 因为武七学很可能见过那个人。 事实上在此之前,百澄明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知道了武七学很可能和那多半就是宗师的高手有过交集之后,百澄明对自己的想法更坚定了。 可当一件白事传到总堂的时候,百君侯和见过武七学的百方侯都知道,晚了。 之前百方侯在正武府见武七学时,两人在一片雨中,于武七学家门口谈的话,原因是武七学母亲病重,不得已将公事搬到了家中,一边办公一边伺候病重的母亲。 如今却不料武七学的老母已然病逝,老父悲伤过度,几日后也同去了。 人过中年,常有种种困苦,孩子尚幼无法自力更生需要养育,父母年迈多病更需要照顾,凡此种种难以避免。 非要说好的话,或许也只有二老的年纪和凌君差不多,都已经年过七十,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平日儿子很孝顺,邻里对一家人也礼敬,日子过的舒心,算是喜丧。 之前和武七学见过面,还达成了某些私下协议的百方候,对这个噩耗表示默哀,对于武七学这个人,他还是有一份敬意的。 唯独百君侯,听了这消息不喜不悲,虽然他从来如此,可他还是说了一句让旁人有些不懂的话。 百君侯当时拿着信件,道:“高行文把自己毕生的理想,托付给了两个人,陆高升是了得,但终究被枷锁束缚,而偏偏是在这天下即将大乱,风雨暗起时,另外那人的枷锁,竟被上天收去,莫不成,真有天意之说?” 也不知百君侯是什么意思。 但对于查案来说,从武七学给巡天门对整件事情真假各半的描述里,他显然有刻意抹去那个神秘高手在整个事件里的意图。 就算现在抓了武七学,以他的性格为人。 威逼利诱?大刑伺候? 毫无意义。 而且在武七学双亲病逝消息还没传来之前,百澄明提议的瞬间,凌君当场就已经表示反对,甚至当场差点又要和百澄明起冲突。 因为凌君十五岁入捕房,看尽这世道刑名背后的肮脏,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捕房里的那些屈打成招,在这基础上,要是还要抓人家的父母双亲做威胁,更是触碰到凌君的底线。 所以,有此一项,原本出发前意外又发高烧的凌君,仍然拖着病体,亲自来了。 去完葫芦谷,现在又来天若城。 原因很简单。 案子清楚了,凶手的形象从武功到性格,也都有了一个清晰轮廓。 他出身于正派,在南方长居过,从事杀手行业,武功为铁布衫,功力至少为小天阶,且在杀死黑山客逃到天若城后,其功力疑似更进一步。 并且此人又是一个独行者,不喜欢受到组织的束缚,擅长将自己藏于人海,于此同时,他性格狡诈,手段狠辣,或许也因为杀手这个职业的影响,他盯上的猎物或者威胁较大的对手,他常常要将人枭首以策万全。 但清楚归清楚,案子明了归明了,可是···人呢? 凌君确实将真相查的透彻,但百君侯要找的不是真相,而是人,一个活生生,能为他所用的人。 凌君所查到的这些有关凶手的信息,如果放长远了,只要这个凶手再出现在江湖上,总会被百晓堂发现的,可百君侯没有时间! 百君侯四十三岁了,要抵达凌天仙墓的路程,就算顺利也至少需要两年,百君侯不会为了一个宗师,而拖上一年半载。 “老师,您其实真的不必·····”百子罗很担心凌君的身体,这是发自肺腑的。 “你难道打算让我放手,交给百澄明去干?”凌君眸中厉色一闪。 百子罗忙道:“当然不是。” “你要记得我教你的,真相永远不存在于刑具之下,更何况,先不说刑具肯定撬不开武七学这种人的嘴,据我推测,武七学多半也不知道那个高手的下落。” 百子罗问:“老师这么确定吗?” 凌君点头道:“我们分析过,这个高手是个独行者,否则以他的能力,到哪里不是被人抢着要?何至于籍籍无名,而陆高升在袭击徐国之前,迟迟没有撤下在黑道上散布寻找高手的消息,结合这两点就足以说明,陆高升和他只是一种临时合作关系。” 既然是临时,事后那个高手自然也就走了,武七学对外隐瞒他的踪迹,应该是出于一种敬重,或者对于他帮助自己解救寒武郡百姓的感激。 这样的前因后果,更符合武七学刚直,爱民的性格,以及百子罗和凌君之前所推测的,神秘高手独行者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想要找到这样一个独来独往的高手,岂不是大海捞针?”百子罗迟疑了些许。 对于这一点凌君也是同意,但他认为并非全无希望:“所以这座城,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话说着,已经到了天若城。 老人和少年一同抬眼看去,宽大的城门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陆高升和神秘高手的关系,其实从之前的分析里就很透彻了。 他们是临时关系,此前并不相识,甚至完全就是两个陌生人。 否则就说不通,为什么神秘高手半年多以前,要到百晓堂询问天若城内乱事起因,毕竟黑龙堂被金万阁灭门的起因,就是陆高升,并且他还问了哪里能接水活。 这些都充分说明了,神秘高手对天若城的陌生。 而此处,便是线索了。 看着城门上高高的‘天若城’三字,凌君自语:“天若府,天若城···好名字,天若有情天亦老,冲冠一怒为红颜,陆高升死前做的种种事情,正应了此名,也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仙人安排命运。” 天若城内百姓数以万计,茫茫人海,陆高升是怎么找到这个高手的?是怎么和他建立起一段短暂的合作关系? 陆高升能在人海中发现他的踪迹。 我凌君能不能呢? 随后,入城。 顺便一提,此时此刻,一位小天镇的医馆老板,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张二手太师椅上,他···还特么在晒太阳。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七章还得是王小二 “师父你别再晒太阳了,再晒人都快没了。”王小二推了推了师父。 张三慢悠悠的睁开眼,骂道:“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卧槽你谁?” 黑发···黑脸···大白牙。 依稀之中的熟悉轮廓,让张三在短暂的震惊后,认出了眼前这块形似人类的黑炭,似乎是我徒弟啊。 王小二咧嘴一笑,口中冒出几股稀疏的白烟。 原来人都快没了,是指你吗? 张三忍不住的问:“你不是在山里的破庙练功吗?我们门派的武功有这么邪门?” 黑旋风王小二说:“不是武功,是枪管,它炸了!” 张三注意到王小二言语中有一个从未听过的新颖词汇,但也没来得及深究,道:“先让我给你诊一下脉吧。” 顺便再检查一下他的脑子好了。 “不着急不着急。”王小二连忙摆摆手,说:“师父,你得再教我一样本事。” “啥本事?” “铁匠。” ····· ····· 又是两天过去。 亲自将陆府仔仔细细的四处看了一遍,又去了好些陆高升曾去过,或者可能会去过的地方,比如陆府附近的街道,城主府附近的酒楼,书斋等等····· 一无所获。 凌君的身体越发虚弱了,但他的精神却格外的好,甚至比之前还好。 但这并不奇怪,他一旦进入那种状态,不眠不休连续查上几天几夜,都是平常之事。 可凌君的现况,让他身边的百子罗很担心。 旺盛的精神,不间断的思考,却偏偏配上这么一副苍老的病躯,仿佛一段干痩的木柴上烧起了一团烈火,烈火烧的越猛烈,木柴化为灰烬的速度就会越快。 一旦此间事了,心力没了依托,老师只怕就要····· “豆腐店吗···可惜白芳已经过世了。” 豆腐店换了一家人开,生意颇为红火,尤其是在这清晨时候,凌君则站在铺子的不远处,暗暗叹息。 即是叹息故人之女去世,也是叹息这家店铺内,只怕也留不下什么线索。 “确定这家店曾经是白芳的吗?”凌君问道。 百子罗道:“我问过天若城的主事了,他对此一无所知,因为陆高升还在时,不管是黑龙堂还是我们百晓堂,甚至后来的金万阁,其实暗地里都被他死死制约着,要不是来前方侯叔的那份机密卷宗,只怕我们也找不到这里来。” 凌君对此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完全符合陆高升的行事和性格。 因为凌君之前就分析过,陆高升和宋严世是非常相似的一类人,能力强野心大,这类人的性格里有很强的控制欲,天若城是他的大本营,对于其他势力在城中的发展,都会被他监管起来。 白芳对陆高升的重要性毫无疑问,如果百晓堂和金万阁能在陆高升的大本营,轻易的发现白芳的踪迹,那才叫奇怪。 但既然连本地百晓堂的主事都不知道白芳的存在,也就是说,其实在白芳来天若城之前,百君侯就已经知道白芳在哪了吗?那他为什么不与我····· 摇摇头,凌君努力不让自己分神。 “我们难道找错了方向?”凌君喃喃、、自语。 “老师,也许那人去百晓堂问事,是为了日后天若城中接手一些杀手任务,但并不能说明此人离开小云县后,一直长居天若城,天若府除了这座府城以外,下辖九个县,各村镇若干,陆高升是天若府之主,势力遍布全府啊。”百子罗揣测道。 其实百子罗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凌君摇头道:“可是这样说的话,那人在百晓堂问天若城乱事又是为何?” “也许是好奇?” 凌君答道:“不太可能,一个好事之人,怎么能将自己藏的那么深?” 看着那家豆腐店,凌君陷入思考。 如果他的推论不错,陆高升就是在天若城中和那人相遇,并且通过某些契机,看出了那人的底细。 可这个契机是什么呢?他们的第一次交集是在这座城的哪里呢? 这几天,陆高升生活的地方,或者常去的地方,他都去过,每去一地,比方一座酒楼,一座书斋,他也会和里面的人多方交谈。 凌君毕竟是从一个小捕快做起的,问话,套话,分别他人言语真假的这些捕房本领,他早就修练到了极致。 可就是没有线索。 如果不是他的推论和能力有问题,就是他的方向错了。 豆腐店,白芳,天若城,天若有情天亦老,冲冠一怒为红颜····· 难道。 这个契机不是别人,而是白芳? 凌君眼眉一挑! 以陆高升对白芳的在意程度来看,他视白芳如命,既然如此······ 是啊! 凌君越想越对。 既然在陆高升的生活圈子里,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那么或许确实是自己的方向错了,他视白芳如命,为其敢于和徐国刀碰刀,和宋严世硬碰硬,如果白芳的生活圈子里,出现了什么可疑的人,岂能不查? “子罗,今天我们就在这条街···还有附近几条街上走一走吧。” “好的老师。” 说罢凌君抬步就走,只是还没走几步,就注意到了白芳曾开过的豆腐店旁边,有一家铺子门前空荡荡的,毫无生气,且门窗处灰尘颇多。 像是结业许久了。 这时路边走过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看着十一二岁的模样,颇为可爱。 只是奇的是,这胖乎乎的男孩一步三回头,时不时的会回望一番那家豆腐店,眼眸里都是大人的模样。 有些滑稽,又有些让人好奇。 “孩子····” “嗯?老先生你叫我?”男孩并不害怕陌生人,胆子颇大。 以往的凌君一双鹰目,常让人看了就觉得害怕,如今老了以后,鹰目不再,看起来反倒有些和蔼可亲。 凌君笑着招了招手:“我是外城来的,想来天若城给孙子谋个生计。” 男孩走过来,先看看凌君,再看看那家不久前结业的书画店,说道:“老先生,如果你是要买这家铺子的话,铺子的主人现在失踪了,您买不了,而且就算能买,以前这地方还·····总之我劝你千万不要有这方面的想法。” 凌君看出了这男孩不惧生,而且性格外向,没什么心机,便主动套话:“哦?这是怎么说的?看你这小小年纪,似乎也不是本地人,就懂得看店铺的好坏了?” 男孩有些生气的说:“老先生这是什么话,我叫李二,就是天若城本地人,家里是开甜食铺子,诺,就从那家豆腐店再往前走几家就是了。” 凌君笑说:“原是如此,那老头我给小少爷赔不是了。” 小胖墩李二脸红道:“这就说过了,哪里是什么少爷,我们家也是寻常人家,小铺子谋生罢了,不过老先生我真没说大话,那铺子要不得·····您老附耳过来。” 看李二神秘兮兮的样子,凌君低头贴耳,只听李二说:“老先生不妨和您说真话,那里原先是家酒铺,死过人呢!” 死过人? 凌君心头微动,随即抬起头来,问道:“你不过一个孩子,这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这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 李二答道:“虽说不是大秘密,但也说不上人尽皆知,我能知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以前偷偷调查过这家铺子。” 小孩子的偷偷调查嘛····· 感觉怪怪的。 但凌君还是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调查这家铺子?” 胖乎乎的李二闻言脸色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 只听孩童长叹一声,说道:“老先生不知,这里的酒铺结业后,又开了一家书画店,那店里有一小孩,年岁与我差不多,名字也差不多,相貌却远不如我,尖嘴猴腮,几近猥琐,行事更是极尽下流之能事,他名叫王小二,此人···此人·····” 话到此,李二语气顿重,咬牙切齿道:“此人与我···有夺妻之恨!!” 嚯! 一旁从头听到尾的百子罗不由暗念:我去!居然是这种因果关系吗?这谁能推理的出来? 不过看老师一番波澜不惊的样子,百子罗又不由暗念,单说这份定力,我就远不如老师。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八章还得是王小二(二) 凌君很淡定,毕竟多么残暴的凶案他都见过。 但实际上他也没有那么的淡定。 因为通过李二的言语,凌君深深感叹二十多年少有在江湖走动,居然不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都已经成这样了吗?大武国说好的儒家传世呢? 十一二岁的小朋友居然已经有夺妻之恨了。 面前的李二则是越说越起,谈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他和小玉逝去的青春,李二怒从心底起,话匣子顿时就关不上了。 “那王小二简直罪恶滔天,横刀夺爱,且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百子罗看这小孩气成这样,略有好奇的问:“这又是怎么一说?” 李二看了一眼百子罗,见他也就十六七岁,比自己只是大了一点,但气宇轩昂,面目不凡,神情又柔和,心下生出好感,继续道: “想我与小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年夕阳下,我俩一同走在长街上,那时风大,我记得那是她的发丝第一次触碰到了我右手···的小拇指,随后,我与她订下了终身。” 百子罗诧异问道:“这就私定终身了?” 无他,纯好奇小孩子真的懂什么叫私定终身吗? 李二答:“当然了,那天小玉和我说,我家甜食铺的糖葫芦是最好吃的,以后都来我家买,这···这是终身的誓言!是真爱啊!” 那她爱的也应该是糖葫芦啊。 百子罗没把这话说出来,未免李二太过难过,以及破坏他心中的美好回忆。 “可是。” 话锋一转,李二狠狠的说:“直到那王小二陡然出现,我还记得就是去年冬季的时候,当时快过年了,我给我娘做了整一年的家务,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才攒了两贯钱,原打算是给小玉买件新衣服的,可后来那王小二带着两幅冬梅画找上了我。” “他说小玉最喜欢冬梅了,如果我送这两幅画给小玉,她一定开心,没准我俩的关系就能跟进一步,和她牵手了!我一时鬼迷心窍就买了,结果小玉和我说,她喜欢冬梅是真的,但只喜欢真花,不喜欢画。” 心碎。 后来,那是冬季的一个早晨。 李二早起听到爹娘说,今早有个小孩颇为大方,一次花了两贯钱,买了好些糖葫芦和甜点,都不带心疼的。 李二起初还没察觉到什么异样,直到他了出了门。 那天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一个猥琐的男孩和一位魂牵梦绕的身影,一边逛着街,一边吃着糖葫芦,他们···牵手了! 那是李二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江湖险恶。 用我的钱,买我家的糖葫芦,然后···泡我喜欢的妞!! 百子罗忍不住的问:“这能忍!?” 凌君撇了一眼百子罗,暗念自己这学生原先没有这么八卦吧。 李二则狠狠的把手一挥,道:“当然不能!所以我第二天就约了那王小二到后街决斗,说好他不告诉他师父,我不告诉我爹娘,来场一对一男人大战!” “结果呢?”百子罗又问。 “没打过。” 啊这。 百子罗暗念这个小胖子李二,憨确实有那么一点,不过显然为人还是诚实的。 “也不知道那王小二平时吃的什么。”李二抱怨道:“仔细说起来那小子年纪还比我小两岁呢,个头比我矮,块头就更不用说了,居然两三下就把我放倒了。” 凌君咳咳了两声,未免话题继续越来越偏,道:“那为什么既然这家店前身是家死过人的酒铺,后来的书画店却敢开呢?” 李二说:“因为那个开店的张书生是外来的人啊,听街坊说,他是被骗着买下了这家店,是连地契一起买下的,事前也不知道这里死过人。” 凌君又问:“方才你说原先的酒铺老板是自杀,知道原因吗?” 李二说:“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那段时间差不多是半年多,快一年前的事了,城里特别乱,经常有人看见江湖人士打斗,街头巷尾有死人都算平常事了,听说原来的那位老板自杀也和那些江湖事有关。” 也就是说后来的书画店就是那段时间开的。 时间和事件,非常契合黑龙堂和金万阁的那场厮杀。 凌君想起了神秘高手曾经在百晓堂问过,天若城乱事起因的事情,便又问道:“那这家书画店又是什么时候关的?” “半年前。” “这么确定。” “是啊,因为小玉就是那段时间走的。”李二露出一抹相思。 “为什么关呢?” 李二这里也语气疑惑的说:“不知道,王小二和那书生半年前突然不见了,也不见他们回。” “原是如此,那多谢小友了。”凌君向后看去,百子罗会意后拿出一锭银子。 凌君笑着说:“来孩子,这是给你的报酬。” “不不,老先生,我这也没说什么,你·····” 话没说完,凌君弯腰将银子强塞进了李二的怀里,顺便还拍了拍李二的肩膀,掸了掸裤脚,显得很是和蔼。 ····· ····· “子罗,记得前天从总堂发回来的信吗?” “记得,是从落霞府发来的。” “他们罗列了很多小云县,以及周边县,镇,村里,近一年以前,黑山客死亡之后,有哪些人员流动,尤其是那些此前本是在地方长居的,其中有一条,似乎和对的上眼前我们看到的。” 在收到总堂的命令之后,落霞府的百晓堂分堂主事不敢怠慢,立即亲自带人亲自前往小云县,明察暗访,得到了不少讯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按照凌君的要求,把能查到的,全部都上报到了总堂。 百子罗看向那家门前冷清的空铺子,想起方才李二所说的‘书画店,说道:“小云县县南有一家书画店,店主失踪了很久,起初周围的居民都没有在意,因为他们说那个店主原本一个月里,总有那几天会出去写生采风。” 书画一道,也不是待在家中就随手能画出江河山川的,尤其是以画山川为主的画家,更是如此。 所以店主刚走的那十天半个月里,周围根本没人怀疑什么,只当那书生这次去的地方远,所以回来的晚而已。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才有人发觉不对,但人们也只是以为这世道混乱,一个书生外出也许不幸遇上了什么强人。 凌君却冷笑了一声:“外出写生?还是说···外出杀人呢?” “老师的意思是·····” “近一年前,小云县走了一个会画画的书生,半年多以前,天若城来了一个会画画的书生,而且这书生也不知是好运还是霉运,他的店意外的开在了白芳家旁边,而白芳又是陆高升最重视的人,只怕原先此处街道,有不少陆高升的眼线。” 甚至更往前想一步,既然陆高升那么重视白芳,这里虽是南城贫民区,可说不定也是陆高升常来的地方。 百子罗沉思道:“这里的巧合是有点多了。” 凌君继续道:“而且我敢肯定,那个叫王小二的小孩一定有古怪!” 正文 第三卷第八十九章骗局 凌君又说:“刚刚那小孩说的话其实就是证据。” 百子罗想起凌君之前塞给那男孩李二银子的时候,给李二拍肩掸尘的样子。 “李二说,那叫做王小二的男孩两三招就能把他撂倒,可小孩子之间打架,说白了,就是看谁更壮硕更高大而已,我方才检查过,李二身形明显比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要壮硕,而且他臂膀有力,下盘坚实,是个练武的材料。” 虽然凌君自身武功很差,只有人阶,但这不妨碍他那一双慧眼。 “以李二的体能就算不会武功,同龄人想要打倒他都很难,更何况李二口中所说的那个‘年纪比他小,个头比他矮’的王小二?” 百子罗接过话茬,说:“这么说来,可能性无非两个,要么就是那个叫王小二的小孩和白氏一样,天赋异禀,天生神力,要么就是···他会武功!难道我们终于·····” 终于找到了吗? 这么多天的努力下来,即便是百子罗年少老成,也按奈不住心底的那一丝兴奋。 “是也不是,进去看看便知道了。”凌君仍然平静。 ····· ····· 推开一看,里面尘土飞扬,好些残留的画卷布满了尘土。 这里是书画店的客厅。 据李二说,买店的书生被人骗了,是连地契一起买的,而且这地方死过人,书生前不久还失踪,两者相加,只怕没人敢接手。 这对于凌君显然是一件好事。 “看得出来,遭过贼了。” 墙上的画,零零散散,但从墙上好些空荡的木钉来看,此前这四面墙上应该是挂满了画卷的。 桌上的尘土有深浅的区别,此前定然放过什么器具,以书画店常见的陈设来看,应该是茶具,但现在也不见了。 难道会是失踪的书生突然想起来要喝茶吗? 自然不是。 百子罗疑问道:“茶具通常都是瓷的,但这种地方能有瓷器只怕也是劣品,有什么好偷的?” “别忘了这里是贫民区。” 也是。 两师徒继续看起了周围挂在墙上的那些画,显然,这家店远说不上什么富有,桌子用的也是很普通的木料,墙上的画对于那些混迹在贫民窟的小贼来说,自然看不出其价值,所以可能是抱着拿出去卖卖看的心思,拿了好些。 不过既然那些贼没回来,显然画的销量不佳。 凌君开始仔细的观察那些画卷···· 看完所有的画之后,凌君理所当然的记住了其上的所有内容,随后拿过一幅看上去年月较久的,撕开,观察纹路。 而后拿起一副看上去比较新的,还是撕开,继续观察纹路。 看完凌君也不多言,只说了一句:“又是一处巧合,看来···没准真的找到了。” 走至后院,凌君在院子里观察,百子罗则走到了里屋里。 多是些生活用具,还有些圣贤之书,没有什么特别的。 “老师在看什么?”百子罗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发现老师站在厨房里,低头正看着地面。 厨房的地面四周都是青色的砖石,唯独一块带着把手,颜色深沉的老木板,看上去有些特别。 既然原先是一家酒铺,想必会是地窖吧。 凌君打开了地窖。 木板显然是地窖的门,一边是门轴,一边是把手,拉起的时候埋在地面的门轴最大可以使木门成直角的立在地面上。 这是最常见的地门拉起结构。 所以凌君非常轻松的,就将那块沉沉的老木板拉了起来。 “老师小心。”刚走进厨房的百子罗立即提醒道,毕竟这里很可能曾经是那个狡诈高手的大本营。 满满的灰尘扑了出来,其中还带着淡淡的酒味,让年迈的凌君顿时咳了几声。 但显然,这里没有机关。 颇为幸运的是现在正好是午间,阳光从窗户照射入内,不偏不倚的落在酒窖里,倒是省去了找烛火的麻烦。 凌君正想下去,但这次被百子罗抢先了一步,沿着阶梯先下去了。 凌君失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 ····· “老师好像有些奇怪。” 略显空荡的地窖里,凌君在看墙,百子罗看里面的陈设。 凌君回过头来,问:“哪里奇怪?” 百子罗道:“酒窖里没有酒,仅剩的几个酒瓮只有一个还剩下些酒,其余都是空的。” 按理来说,酒铺如果就只有这么几个空的酒瓮酒坛,费力弄一个地窖做什么?既然酒铺老板是自杀,那么一个自杀的人,难道死前还会把整个酒窖先清理一番吗? 凌君微微一笑,他知道为什么百子罗会觉得奇怪。 作为最年轻的百晓堂主事,被百君侯内定为下一任的百晓堂堂主,百氏这一代人里的翘楚,从小在百霜岛上接受百氏的教育,出岛以后,接触的也都是朝堂,江湖的一流人物。 但这有好也有坏,他毕竟才十六岁,聪明也博学,但缺少了很多世间的磨练,对生活在底层的人他听过,但很少见过。 比方刚刚在大厅时,从百子罗说的那句‘这种地方能有瓷器只怕也是劣品,有什么好偷的?’就能看出一些。 “其实没有酒或者酒很少才是正常的。”凌君这么说了一句。 如果说你是一个买了店铺的书生,要在此开书画店,但是你发现这家店铺前身是家酒铺,地窖里还有不少酒,那么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卖掉啊。 酒窖不用,里面的酒也喝不完,那么自然是卖掉,送到那些酒楼,酒庄,只要价钱低总有人要。 百子罗很快的明白过来,对于这种平头百姓过日子的算计,他很少接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凌君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懂了。 “老师刚刚一直在看墙,有什么收获吗?” 凌君摇摇头,说:“刚刚我试过了,墙是实心的,后面没有密室。” 酒窖,作为藏酒之处,自然不是随随便便挖个坑,对温度和密封性都有要求,而且绝不能潮湿,而凌君注意到这周围砌墙的砖头也是那种酒窖常用类型,看着非常旧。 契合了充当酒窖拉门的那块老旧木板。 虽然之前没有问过李二,但从这个老旧酒窖凌君推算的出,此前的那家酒铺开了至少也有十多年了,这种老店的藏酒通常会很丰厚。 只是因为老板自杀,所以来了一位书生,他不知情的买下了这家店,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酒窖,当时里面应该还有酒,但被书生卖了,仅剩了几坛,留给自己用也许是做菜,也许是用来喝。 到此为止,所有的细节都很通顺,而且很合理。 除了那个疑似会武功的小孩,以及那些残留下来的画,确实构成些许疑点,但只以这两处疑点来确认身份,似乎牵强了些。 随后凌君和百子罗沿着阶梯,走出了酒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凌君停在了厨房门口,因为他看见了厨房里有一个酒瓮,酒瓮颇新,里面装的应该是做菜常用的料酒,但是,这个酒瓮的样式和地窖里面的并不一样。 紧跟着走出地窖,并且正关上那扇老旧木门的百子罗无意的说了一句:“这门老是老了些,关起来倒意外的顺畅。” 听着言语,看着酒瓮,凌君眼眸一闪,随即露出一丝微笑····· 百密也有一疏,后生,你还是露出破绽了!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章骗局(二) 凌君将地窖作为门的木板拉起,然后从缝隙仔细观察了作为门轴的部分。 “门轴是新的。”凌君说道。 但门板是旧的。 地窖里的酒瓮和厨房里的酒瓮也不一样。 “回地窖。” 门板再度被打开,午间的阳光再度照射进内,沿着颇长的地阶,两人再度回到了那处地窖。 百子罗已经会意老师的意思,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武功已经达到地阶下段,要胜过凌君一筹。 百氏王朝和大武国,也和古往今来所有的帝国,王朝一样,是在战场上打下来的天下,百氏也自有一套家传武功,内外兼修,非主家嫡系,或受家主青睐的族人不能修练。 家传武学有内外两种功夫,外功是一套剑法,名字简单,称:天子剑法。 而内功名字同样很简单,称:九五。 百子罗和百方侯练都是这种九五内功。 手掌贴着墙壁,内力喷涌而出,结实的砖墙墙面上,顿时以百子罗为中心,裂开道道纹路。 些许后,百子罗收回手掌,又对着其余三面墙壁,甚至对地窖的地面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最后,百子罗无奈的对凌君说道:“老师,我们百氏的武功您也知道,尤善透体劲气,我检查过了,这四面墙都是实墙。” 凌君并不怀疑九五功的妙用,刚才百子罗在测试砖墙的时候,他也在四处观察所有细节,看看有没有类似机关的东西,虽然和百子罗一样,一无所获。 但凌君相信自己的判断,道:“那就直接砸吧。” 明知道都是实墙还要砸吗? 但百子罗没有废话,举起一拳,正准备直接砸烂这些老旧的砖墙···· “慢着,砸那一面。”凌君指着西侧的墙,这么说着,并又解释道:“那一面墙的方位,正好对着后院的那几间卧室,还有,破墙时,切记小心···小心。” 百子罗明白过来,举起拳头,内功展开砸在砖墙上,轰隆一声,墙面上顿时破开一个大洞,但墙的后面,却是另外一堵墙。 但这并不奇怪,有些酒窖为了防潮,打上几层墙砖,甚至掺些石灰都是平常事。 九五功不亏以透劲取胜,百子罗毁掉了第一面墙的同时,其后的墙砖也已经遍布裂痕,随着第二拳砸下,最后的墙面也毁去。 两面墙体之后,一层混着密集且均匀石子的沙土层出现在两师徒的眼前。 百子罗眉头挑起。 难怪,九五功的透体劲穿透砖面,却感受不到墙体后面有空间,原来是被这一层的石子沙土层给挡了,更准确的说是化解了。 但是。 这是从未见过的手法,而且非常巧妙,似乎设计的目的就是用来应对高手的内力。 正这么想着,失去第二面砖墙挡住的沙土簌簌落下,而后,只听身后的凌君骤然怒道:“子罗,快躲开!” 躲?躲什么? 正自想着,数根和沙石一样颜色,形状长的有些诡异的飞针,陡然从沙石层里飞了出来,由于颜色相近,而且沙石层正在脱落,因此极难发现。 但终归是有凌君的提醒在前,百子罗还是堪堪的躲开了那些飞针。 躲过一难的百子罗也不生气,反而兴奋道:“老师,看来找对了。” “莫要大意,往左三步半,注意身后!”凌君一边抽身飞退,一边忙说道。 又是飞针横飞,但这次不是从前,而是从后方来的,而且比起方才的飞针,速度更快,数量更多,只怕有上百根! 好在凌君提醒中的那声‘三步半’又救了百子罗一次。 等到机关停下,满地的飞针。 两师徒不敢妄动,直到确定没有机关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凌君走到东侧墙上,几块砖石的缝隙间,恰好停着最先射出的那几根沙黄色的长针。 其实在针射出的时候凌君就注意到,这些针过于的长了,会影响针的速度,可设计者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设计机关的人有意先射出这种沙黄色的长针,如果是寻常高手,针上的毒可以直接见血封喉,如果是一流高手,肯定能躲开,也一定也会躲开,因为人受到攻击的第一反应,通常都是闪躲,可一旦闪躲了,沙黄长针就会刺入背面墙壁的机关。” 乘着你松懈的瞬间,从视野盲区再发动一次袭击! 至于为什么这些机关方才百子罗在探测时没有察觉,想必是其余几堵墙后面,也有类似沙石层的布置。 听完老师分析,百子罗长吐一口气,心底惊怒交加,甚至还带着点粗口的暗念:这也太特么阴了,要不是老师连续两次提醒我,以我地阶的功力,被杀也只是顷刻间的事情。 诚然凌君武功不高人阶上段,想打赢他是不难,但以他那一双观察入微的神目,如果想要利用陷阱机关去暗算他,那可就太难了。 等到沙石层脱落了好些之后,其后竟是一面铁墙。 因为找不到机关所在,百子罗只能硬砸,这次费了不少功夫,才砸开一个小洞,可供两人弯腰入内。 凌君则在百子罗砸墙的期间,观察了一会沙石层,和他之前观察过好些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砖墙。 这砖墙显然是以前酒铺里留下的,自杀的酒铺老板不可能有能力弄出这样的密室,也就说,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他除了擅长用毒以外,他还是个机关术的高手。 毕竟自己之前看了那么久,都看不出暗门的机关在哪,无奈之才下用了蛮力。 而且此人···可能还是个技艺高超的泥瓦工? 暗觉好笑,但凌君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 既然他是独行者,密室必不可能请人来做,要先把这么老旧的砖墙毫无破损的拆掉,再重新打上,还得做的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来,不是一些技巧老道的老师傅,是做不到的。 再加上之前大厅里的那些画,单说画技,也都已经相当的出色····· 想到这里,凌君不由暗念:这辈子抓过的贼数不胜数,聪明的,武功高的都不在少数,但这么多才多艺的,倒真是头一个。 密室已开,百子罗先行,凌君后入。 里面很昏暗,百子罗打开随身携带的火折,从进来的小洞,沿着铁墙边侧开始观察。 好在没一会,百子罗就发现铁墙上钉着烛台,其上还有火烛,仔细观察后,确认没有毒物在里面,便点起了火光。 有了光亮,四周顿时清楚了不少,凌君很快就发现,被他们砸开一个洞的那面铁墙的右侧有四道很长,同时也很窄的缝隙,看来是一扇非常隐蔽,用以出入密室的‘门’。 从位置来看,打开这间密室的机关就在那座酒窖,可自己却找不到。 凌君不由暗叹:“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居然连我都看不出机关所在吗?” 百子罗也暗暗吃惊,以老师的经验和眼光,都找不到开启密室的机关,可见其隐藏之深,之巧妙,最终只能靠硬砸找出密室,如此想来,只怕这世上就更没有其他人能发现此处了。 随后两师徒回身看去,这间密室成四方形,占地颇大,范围足以让人施展开拳脚,除了他们身后那扇用来进出的机关门以外,尽头处还有一扇铁门。 显然,这个密室还被那人分成了两个部分。 但明明已经是密室了,为什么还要用一扇门隔开? 炼毒室吗? 想到那人毒术高手的身份,百子罗判断大厅是用来练功的,里面用铁门封住则是用来炼毒,因为害怕炼毒或者研究毒药时,不慎让毒气或毒物漏出去,所以加了一扇门,用以彻底隔开大厅和毒室。 两个字,周到。 百子罗现在已经百分百的肯定,这么周详的密室,那么险恶的机关,一切都指向他们最终要找的那个人。 但是不知怎么的,正做着思考的百子罗忽然晕了晕,才进来一会就觉得呼吸困难。 不好! 毒针之后是毒气吗!? 凌君年迈,其实比百子罗更难受,但他说道:“不必紧张,只是这里的空气太稀薄了而已。” 果然,再等了一会,毕竟这个密室的大厅被百子罗开了一个小洞,等到空气流通之后,呼吸就顺畅一些。 “四下看看吧。”凌君说道。 大厅成四方形,里侧的左边是一扇铁门,右边则铺着一张床,旁边遍布着高高吊起的沙囊,地上有很多碎裂的铁板。 百子罗直接走向了里侧的那扇铁门。 凌君则捡起了几块铁板观察了一会,暗念:看来我推测对了,此人在杀了黑山客之后,武功还有提升,这些铁板都是被内力震断的,但是如果排列好,铁板的断口明显变得越来整齐,证明他内力的强度,和控制的精度在不断的提高······ 他已经逼近宗师,甚至成为宗师了! “老师,里面的小房间似乎是个炼药室,那人应该回来过,还受伤了,呼呼·····” 从小室里走出的百子罗,以防不测立刻关上那扇铁门,同时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次。 “你怎么了?”凌君问道。 百子罗呼吸平静后答道:“里面更难呼吸,应该是他有意为之,把里面做成彻底封闭的空间。”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一章骗局(三) 虽然密室四周墙上有很多火烛,但为了更仔细的检查,凌君和百子罗将里面能找到的物品都搬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书画店后院,午间。 百子罗分析道:“老师,看得出来,他应该在那间密室里住过一段时间,并且借此躲开了巡天门的搜查。” 将所有从密室里带出来的东西摆列整齐后,从其中一些带血的布带,几个麻袋里一些残留的干粮,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看得出,那人受伤以后,不仅仅回到这里疗伤,甚至还待过一段时间。 院中,凌君同意道:“我们在葫芦谷里发现了许多痕迹,尤其是那条小道的道口,和里侧的两处山璧,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想想也明白,他杀黑山客时顶多就是个小天阶的高手,就算事后又有进步,成了宗师也不过初成。” “他的天阶功力尚浅,从徐国开始一直杀到葫芦谷,这些事件的时间间隔又那么短,面对的不是一流高手,就是数量成百,且训练有素的镇南军将校级精锐,就算是宗师,也该累,该受伤了。” 会累,会虚弱,会受伤,宗师是人又不是神。 “可惜。”百子罗将手上带血的布带放下,说:“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事情不好了结,回到这里只是权宜之计,伤好之后他就走了,还带走了所有东西。” 虽然自己和老师在里面找到不少事物,可全都没有任何追踪价值。 想想也是,那么谨慎的人,若真有什么要紧的,可能泄露行踪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留下来呢? 但疑点也不是没有。 百子罗对老师疑道:“可他为什么不埋掉这块密室再走?” 凌君答道:“太费时间了,他的原意应该是在此长居的,所以才把密室造的密不透风,甚至我们刚刚进去的时候,还差点窒息,像这样的铜墙铁壁,毁掉之后还要重新再埋上土,以他当时想要恢复行动力后,赶紧离开天若城的心态,不会做这样浪费时间的行为。” 更何况···· 刚刚出来的时候,自己又查看了一通那酒窖里是否有开启密室的机关,结果还是找不到。 如果连自己都看不出来的话,那么想必天下也就没有其他人能看出来了,如果不是那处门轴和酒瓮,只怕自己也不会想到砸墙,更何况他在密室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也就是说,密室毁不毁,都是一样的。 可百子罗不甘心。 好不容易找过来了,难道真的什么都发现不了吗? 随后百子罗和凌君又对所有能找到的事物,做了一番细致的搜查,可惜,仍然没什么收获。 百子罗不由叹息这个人简直是太缜密了,根本没有破绽! “老师,看来我们·····”百子罗正有些泄气。 “这个药炉和木桌是在药室里找到的?”凌君突然问道。 之前百子罗在药室里发现了这两样东西,所以就将之搬出来了,但这两样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百子罗随即走到凌君身边,只见凌君低着头,一双眼眸死死的盯着木桌上的一处缝隙····· 里面好像有些暗红的东西。 但这木桌本就是一块老木,颜色沉暗,如果不仔细的,一寸寸的去观察这张木桌,只怕难以发现那红色的异物。 也多亏了凌君的那双万神目和细心无比的态度,这才有所发现。 凌君伸手一划,指甲便从缝隙里勾出了些许红色异物,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东西有点像是泥土,随即便闻了闻,暗念:原来是这东西。 随后,凌君又低头看向那座半人高的炼药炉。 奇的是,炼药炉里没有药渣,反而都是一团团的灰烬,底下有还有大块的焦黑木炭。 凌君伸手在炼药炉里翻了翻,发现了些没有被完全烧毁的残渣。 是纸。 但都被烧的只剩下角了,几乎没有任何的辨识性,不知原先是做何用的纸张。 百子罗在一旁看了,顿时疑道:“老师,有古怪,此人为人狡诈,烧东西怎么可能留下没有完全烧毁的碎纸?还有那张木桌,就算只是缝隙,可他怎么会留下足以让人查找的痕迹,这一定有诈!” 其实百子罗自己现在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心态上不太正常的现象。 一方面,他确实非常渴望找到线索,完成主上的任务。 另外一方面,一路上见识了那人的手段与狡诈之后,他又对任何可能留下的线索,充满怀疑。 因为这么缜密的人,真的会留下线索给你追查吗? 凌君将那些找到的碎纸,还有木桌缝隙里找到的暗红异物铺在桌上,说:“你要诈别人的时候,会用这样的东西吗?” 这····· 百子罗迟疑了。 凌君则解释道:“你刚刚的想法很周全,但你也不必将他神化,人纵有百密,但终有一疏,记得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呼吸困难,还有那些墙上的火烛吗?” 嗯····· 很快,博学的百子罗反应过来,道:“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老师!工物经上有记载,火以气为引,无气则火不燃!” “木桌和药炉都是在那间药室里发现的,在药室和密室里我们找到两处关闭的排风口,密室的排风口连的是外面,但药室的排风口连的则是密室,也就是说,药室里面的气只能从密室流进,如果他将东西扔进药炉里后,就离开了并关上了药室的门和排风口。” 那么,只怕药炉里的火烧不了多久,就会小下去,甚至熄灭,足以解释为什么灰烬之下还有些许残留。 至于木桌上的暗红异物则更简单。 密室和药室里取光只能靠火烛,连凌君都要光线充足的院子里,观察好一会,才能发现那异物,那么那个人一时没有发现,或者只是简单的擦了擦桌子,没能彻底擦干净,就完全说得通了。 想到这,百子罗有些兴奋,万一真的有线索呢? 果然对付那样的人,非老师这样心细如尘之人不可,自己着实还有太多要学的了。 凌君继续思考着:“用来的炼药的药炉,里面没有药渣,只有木炭,灰烬,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纸张。” 俯首再看那药炉,将灰烬都扫除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堆木炭了。 但凌君很快的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 底下的较长较粗的木炭堆放的很整齐,也就是说这个药炉的真的被那人当成了火炉,架起了一堆火。 可他架火做什么? 还有除了底下的长木炭以外,凌君还发现了三四根小木炭,比起较粗较长的木炭,这些小的显然短了很多,而且莫约只有三指宽,一指高。 “这些小木炭不是用来起火的木柴,也不是那些长木炭被烧断后留下的···那么,这会是什么呢?”凌君喃喃着。 将三四根小木炭全部捡起来放在桌上,凌君看来望去,最终在某一块小木炭的缝隙里,找到了一点‘异物’。 “老师,这是灰烬吧。” “不,灰烬一捏便成粉,这个东西不像,反而有点像是烧干后的···泥?” 毕竟黑呼呼的,不能确定。 凌君下意识的看向桌上,他之前在桌子的缝隙间找到一些暗红色,质地类似泥土的东西,在看看手上的黑色异物。 凌君毫不犹豫,竟将那东西放到了嘴里! “老师!”百子罗一惊,万一是什么毒物呢? “呸!”尝过之后凌君当即吐出,平静的道:“快死的人了,没什么好讲究的,可以确定了,桌上缝隙里,还有这块小木炭缝隙里的,都是红泥!” 红泥? 百子罗想不明白了,红泥的用途的非常窄,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红泥绝对没有医药的用途。 一个受伤的人,要用红泥做什么? 还是说,这些是他在受伤之前留下的? 凌君则拿起了那小木炭,只说了一句:“为什么木炭上有的红泥,桌上也有,还是在缝隙之中?” 说着,凌君拿着木炭往桌子上一盖。 百子罗眉头一挑,好像顿时明白了什么。 木炭被烧之前,应该是一块沾了红泥的木块,可正常人拿着红泥盖桌子是干什么?除非····· 看向桌上的那些碎纸,以及红泥那少的可怜的用途,百子罗明白了过来:“他在盖章···不,他在做假章,然后盖印,他是在假文书!” 顺便一提,出于职业安全,张三确实是一个做假文书的大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凌君问道。 百子罗立刻答道:“他杀了那么多人,从黑道到朝廷,从黑山虎到宋严世,这大武国庙堂江湖的大人物,他是一个不剩的全惹了,他自己又受了伤,不得已回到这间密室疗伤,从各种生活用具和那几个麻袋的干粮来看,他在这间密室里待的时间不少于一个月。” “借着这间密室,他躲过了半年前巡天门的搜查,可他毕竟一个极其谨慎的人,疗伤之后,或者在疗伤期间,他就应该已经在考虑如何彻底脱身,所以就在这里开始刻假章,做假文书,而这些都是他的失败品。” 凌君则继续喃喃自语道:“是啊,可是什么样的文书所需要的假章,会让他失败了三四次?” 百子罗看向药炉底成堆的被烧成碳的木柴,按理来说,如果只是为了销毁假文书的失败品,用这么多木柴干什么? 除非这些木柴有他用。 百子罗暗念:他应该是要利用热量和大量的烟,去熏烤纸张,莫不是为了在纸上印出一些特殊纹路?可普通的通行文书,不会对纸那么讲究,而且他要做的文书显然难度很高,就连他都失败了数次。 结合那人谨慎小心的性格····· 如此想下来,他要造假的文书,就只有一种。 大武国边境通行文书! “原来他是要离开大武国!”百子罗惊呼道! 百子罗的推测,完全符合这些日子来,他和凌君对那人的性格轮廓。 试问性格这么谨慎的人,在得罪了如此多的大人物以后,有什么理由会让他留在大武国而不走呢? 连凌君听完,都忍不住的点了点头。 这么多天下来,期间又经过那么多的案件,那么多的思考,他和百子罗早就对那人的性格,行事,有了非常清晰的轮廓。 就现在的推论而言,完全符合那人的行事风格,可以说是完全正确,完全合理。 老规矩。 还是小天镇,还是二手太师椅,还是悠闲的晒···夕阳。 慌? 不存在的。 什么叫专业坏人啊。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二章不如主动出击 入夜了。 小天镇外,有一座深山,深山里有一座无人问津的庙宇,庙里没有和尚,只有黑道,两个。 堆砌好了炉壁,等待炉火升温后,就可以开始铁匠的教学了。 只是等待的时间颇长,王小二顺势问起了上次没问完的那个问题。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下,怕死的师父伤好之前,想走也走不了,可伤好之后又不走,反而还要在天若府里的这个小镇定居,这是为什么? 张三则问向王小二:“三个多月前,我刚醒那会带你回过一趟天若城,还记得吗? 三个多月前。 张三苏醒后,身体刚刚恢复到能勉强行动的状态,他没有选择继续修养,而是带着王小二离开了破庙。 天若城,夜。 南城的一处街道上,几个小贼乘着夜色,盗窃了一家书画店,可惜和今早‘偶然’听到传言中,那家店铺的书生藏有某块上好的书香玉不同,他们一无所获,只好拿了些瓷器和画,不值什么钱,但勉强算是没白来。 夜里的一处高楼。 张三施展了一次轻功后,身体就承受不住了,只能在王小二的搀扶下,观察着夜色中书画店里店外的风吹草动。 直到那些小贼离开,无事发生,张三才稍稍的安心下来。 但趁着夜色,时间有余,可以再做几波试探。 王小二一边扶着师父,一边问:“师父,你是不是想回去把那个密室处理了,可为什么要骗那几个小贼先去店里偷东西?” 引诱贼落网听说过,引诱贼来偷家,还是自己家,简直是前所未闻。 全身上下尽是伤痕的张三没有回答王小二,而是喃喃自语道:“看来目前还是安全的,没人查到这,也没人在这‘钓鱼’,但以防万一,该做还得做锕。” 夜色里,王小二扶着张三缓缓下楼,这次没有用轻功,因为想用也用不了。 “之后再去找一趟李行。”下楼前,张三又说了这么一句。 “是去拿钱吗师父?”王小二问。 张三说:“钱肯定要拿,我不信他还敢黑了我一个宗师的钱,但钱这东西再好,也得有命用才行,去找他,其实钱还是次要的。” “师父‘钱是次要的’这句话你是认真的吗?” “咳咳···嗯,钱是主要的,但主要的事情有两件,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有点话得透露给他,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帮腔啊。” 告诉他了,等于告诉了武七学。 王小二疑道:“师父你要和他说什么?” 张三说:“到时候我会利用话术,牵住话题,要告诉他的事情也不多,就一件,就一句,感叹一下我在大武国树敌太多,你的话···就找机会,随口透露一下最近几个月伙食不好,连喘气都得小心翼翼,但记得,语气要随意。” “那师父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张三道:“我信不过他,嗯···准确来说,不敢太信,对李行杀狼,甚至那个武七学,都是如此。” “师父,李行和杀狼我不敢说,那个武大人肯定是好人。” “我也看得出来,那个武七学是个少见的好官。” “那师父你还怀疑人家?” “他是个好官,跟他有可能出卖我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张三反问。 终究只是连十天都不到的交情,张三相信武七学的为人,也相信他的刚直,但相信归相信,防范归防范。 王小二迟疑一阵,有点想说,又有点害怕自己提醒了师父···· 那白姨呢? 师父你准备怎么对付她?她可是快死的人····· 正当王小二胡思乱想时,张三望着远处的那家书画店,心底做起谋划。 前所未有的虚弱,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完全没有战斗力,光是用了一次轻功,身体就痛成这样,就算想走,肯定是走不远了。 而且如果心底的那个猜测成真,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眼眸闪烁厉色,张三决定大胆一次,暗念: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小二啊。” “嗯?” “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十七岁的师父了。” 最终极的稳健不在将来,而是在过去。 ····· ····· 破庙,夜晚,两师徒对着正升温的炉壁,谈着话。 谈话有闲来无聊说话的缘故,也有张三有意将自己的稳健教给王小二的想法在里面。 “我还以为你这些天早就想明白了,我那么做的用意了。” 王小二挠了挠脑袋,说:“想确实是想明白了一些,师父你那么做的原因,应该就是害怕有人能找上那家店吧,但师父你会不会想太多?” 张三摇摇头,说:“小二啊,你还记得陆高升把你送回的那天,我们在城郊说的那段话吗?” “记得。”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道。 “但其中有一句非常关键。” 王小二想了想,那天说的话有很多,有哪句非常关键吗? 些许,王小二茫然的摇了摇头。 张三解答道:“就是那一句‘张兄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黑山客是你杀的这件事情,到如今,我也大概能确定了。’便是这句话,让我事后日思夜想。” “师父你的意思是·····” 张三说:“虽然我不知道陆高升是怎么确定是我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在处理黑山客尸体的这件事情上,我犯了大错!” 王小二大吃一惊,疑道:“以前我还问过师父你呢,为什么不烧了他的尸体,后来师父你和我解释了我才想明白,不烧其实比烧掉要好,事实上,师父你确实完全诱导了暗楼的追踪方向。” 当时听完师父那么做的目的,王小二差点拍手叫好。 但到了今天。 张三摇头说:“如果真的好?那陆高升是怎么确定黑山客是我杀掉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王小二问道。 张三面色稍沉的说道:“陆高升在我杀徐国之前,他明明还不能确定是我杀的黑山客,因为当时还有玉家灭门等其余两件案子,而且那段时间我一直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我很确定,那时他全副身心都放在袭击徐国的事情上,根本没心情也没工夫理会其他事情。” “可我杀完徐国,他急匆匆的回城把你带回来之后,换回他的名单和海商清单后,他突然就确定了是我杀的黑山客?这说明了什么?” 一语挑明。 王小二自然也是极聪慧的,他当即说道:“在师父你杀徐国的时候,一定做了什么,或者露出什么破绽,和黑山客的案件重合了!否则他怎么能那么肯定!?” “没错!”张三同意,并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但那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我后悔没处理黑山客的尸体。” “而且陆高升死前说的那番话,我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越想越让我冷汗直流。” 陆高升死前曾说,小心百晓堂!小心百氏钱庄!还有小心···百君侯! 百君侯张三没有多想,毕竟从来没见过,自己也没有半点兴趣去找他,百氏钱庄更是跟自己这个穷人没什么交集,但是,百晓堂这三个字戳在了张三的痛点。 百晓堂! 张三想起来,刚来天若城不久后,因为目睹了黑龙堂和金万阁厮杀,所以到百晓堂问过消息,当时用的还是正派的身份! 数月前,方才苏醒没有行动能力的张三,躺在破庙里,身体不能动,可由于虚弱而带来的危机感促使他不断的思考,不断的反思。 从黑山客到葫芦谷,许多事情,许多细节,越想是越后怕。 “可是师父,我觉得你太多虑了,像那个陆高升那么聪明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张三却摇摇头,说道:“黑山客的事情里,我错就错在,我把自己的敌人局限在暗楼这一个。” “这有错吗?”王小二问。” 张三道:“以当时的境况看,不算错,但是,当你把假想敌定格在一帮以杀人为主的黑道时,你的行动与思考都会围绕着这帮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而这!就是一种错误!!如果我开始就把敌人定位成,像陆高升那种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的人,我宁愿冒着风险,也一定要毁尸灭迹,处理现场!” 王小二却把话题拉回到之前:“可是师父,哪来这么多聪明人?” “可你要明白,陆高升他不是专业的。” “啊?”王小二听不懂了。 张三则开始解释,说到底,陆高升是个府令,是个读书人,科场考出来的官员,他其实最擅长的是颁布政令,管理民生,或者再加上一条兵法,他能有多少时间放在查案,追踪上? 简单来说,陆高升并非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追踪寻迹,查案辑凶,这些其实都是捕快,是密探才会精研的本领。 尤其是这些行业里的顶尖人士,也许拼头脑他们不如陆高升,但是这种顶尖人士的能力绝对不会比陆高升逊色,因为,他们是一群只磨练一项本领,且磨练几十年,甚至一生的人。 张三很清楚,人的能力绝非生下来之后,就已经注定好的。 这世上有人确实生来得天独厚,天资非凡,比如他和王小二,还有那个陆高升,但这不代表,非凡的人可以小瞧那些平凡的人。 历代江湖或者军门的大宗师,也并非人人都要像张三和余仙死那样,非要有三十岁便成宗师的资质,才有机会修成代表武学极致的大宗师,而除了武功,在其他行业也是一样。 尤其是那些以一生磨一技的人。 以一生磨一技,以一技,登峰造极。 那种人,绝对当得起一个词——可怕! “师父你的意思是·····” “大武国上上下下,黑官两道,咱们哪个没惹过?如果真的有人请了那种顶尖人士来查我们,尤其是百晓堂!他们的情报网遍布天下,肯定有一批精干密探,我还一时不慎的‘自投罗网’过,你说,要是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我们怎么办?”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三章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 “小二啊,师父教过你,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但问题在于···我不想还啊!所以我们得怎么做呢?” “稳!”王小二答道。 “不错。”张三盯着王小二的眼睛,问:“师父和你说过那么多次,稳,稳,一定要稳!我们一路杀了多少人你也知道,那些个势力,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实力一个比一个强,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考虑,人家吃了那么大的亏,会轻易善罢甘休吗?” 王小二低下头,其实一路跟师父走来,什么都有师父做主,他倒从来没想过这些。 张三继续着自己的稳健教程:“尤其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陆高升’,就可以看出,你有很强的侥幸心理。” 王小二闻言,细细一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师父说的对。 为了接下的教育之路,张三主动提及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成名人物,问道:“小二啊,你听说过凌君吗?” 听到这个名字,王小二一抬头说:“这个我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天下第一神捕,巡天门首座,平生办案近万件无一冤假,号称万神目。” 张三微疑:“你那时都还没出生,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王小二答道:“我爹和我说起过这个人,还说以前他和凌君打过照面,就在二十多年前,他那时刚干杀手没几年,算是初出茅庐。” “嗯?”张三有点惊了。 凌君的名号他也是当年走江湖的时候,听师父说起来的。 天下第一神捕,号称万神目,除此之外,他最让人诟病,也最让人敬畏的就是,凌君这个人铁面无私到了无情的地步。 比如他曾经为了查案,连妻子产期期间竟然一次家都没回过。 更有甚者,他的师父,为他的神捕生涯启蒙之人,就是被他亲手送进牢狱里的。 因此张三有点惊讶。 就算灰狮和普通杀手的行事风格不一样,可是毕竟是黑道,以传闻中那个神捕的为人,遇上了断无放过的理由。 其实。 二十多年前,刚出江湖的灰狮接到了任务,于南方一茶馆等到目标出现,却偶遇一年岁莫约五十多的老者。 老者武功很差,且不懂得隐藏内息,灰狮看得出来,也就人阶的武功,但怪的是,围在老者身边的一些‘普通人’,却隐隐都是高手,还对老者异常恭敬。 本来不以为意,只是当二人偶然间相视的那一眼,让灰狮印象深刻。 那是一双深邃的鹰眼,当与你对视的时候,会莫名的心慌,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当时灰狮正等待目标出现,早已经准备好要杀人,内心杀机十足,因此那种心慌和恐惧更是格外的强烈。 总结一起来就一句话。 他好像发现我是杀手了。 我要被逮了? 可我什么都还没做啊! 但最终的结果是,灰狮出于直觉,默默离开,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来在白世玄案爆发后,灰狮结合江湖上有关万神目的传言,推断自己多半是意外碰上那位传说中的神捕了,再加上地点和时间,想必当时凌君一定在查白世玄的谋反案,那可是足以影响大武国国运的重案。 这就有了后来,灰狮颇为骄傲的和自己六岁大的儿子说道: “小二啊,想你爹我那时年少,才刚出江湖不久,就险遇天下第一神捕,与之同堂饮茶,互视一眼后,全身而退!” 强! 张三疑惑道:“你爹就和你说了这一句?没别的了吗,比如他全身而退前的细节?” 王小二说道:“呃这个倒是没有·····” 由于不知都具体细节,张三暗念:这个神捕···是不是有点水份在里面? 但不管了。 为了接下来的教育,这个疑似有水份的神捕,是话题的关键。 张三道:“既然连你都知道神捕凌君,那你说,陆高升再聪明,在查案这方面能和凌君相比吗?” “那肯定不能啊。”王小二理所当然答道了。 张三教导道:“所以小二你要明白一件事情,不要老是觉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陆高升’,因为这世界并不只属于聪明人,比如说铸剑师将离,再比如说神捕凌君,他们是一群在特定领域上磨练自己,并且达到极致的人。” “也许比武功,你能一拳一个将离,一剑一个凌君,但若是到了他们的领域里,你可能连渣都不如。” 王小二疑道:“师父,你不会是在说凌君会来查我们吧?” “那么怎么可能呢。”张三一摆手,轻松的说道:“白世玄案后,凌君失踪了二十多年,没准早就入土了,就算没死,现在肯定也已经行将就木,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拖着将死之躯,为了我重出江湖?” 这世界哪有那么疯狂? 张三解释道:“我就是拿凌君打个比方,是要你明白世上能人无数,更何况,不管凌君死活,他的那个徒弟,现任巡天门首座,之前不是听说从天若城回了上京城后,短短一个月,又出发去了寒武郡吗?” 一语惊醒。 王小二立刻道:“这摆明是盯上武七学了呀,不过这几个月倒没听说他出事,但是····我明白了,难怪师父你那时候才刚刚醒,身体那么虚弱,还要撑着回天若城密室做那么多布置,又要和李行说那些话!” 王小二彻底的明白了过来。 张三得意一笑:“我不否认在黑山客,百晓堂等很多事情上我犯了错,但错误也不是不可以被弥补的,不管有没有人能从小云县查到天若城,还是能撬开武七学,李行,杀狼的那三张嘴,就算真有人能做到这些,可那又怎么样?” 所谓稳健,就是为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我不是确定如果有人在查我,就一定能顺藤摸瓜的查到天若城。 而是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就足够了。 “但是····”王小二迟疑了些许,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可是师父,我还有问题。” “说。” “师父你留的那些假线索也太难找了,把红泥填到那么细的缝里,那块木炭更离谱,红泥都被烧成黑的了,正常人真能发现并且分辨,再一一推理出来吗?还有和李行的对话,就那么短短的提了一句,他一定会转告武七学吗?他如果被人问话,一定会提到那句话吗?” 张三没有回答,而是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王小二随问出了最大的疑问:“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师父你把开启密室的机关拆了是做什么?” 你到底是想让人家找到,还是不想让人家找到? 张三却得意一笑:“不懂了吧,这才是最高招!” 王小二挠了挠了后脑,不懂。 张三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小二啊,你知道每个不够优秀的坏人,最终是怎么被抓,从而成了犯人的吗?” “因为他们笨?” “不,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去想,自己会被什么样的人抓住!” 难道只有捕快通过蛛丝马迹,分析犯人的动机,分解犯人的性格,预测他接下来的行动,而犯人就不可以反推,捕快的性格,捕快的思维方式和他接下来的行动吗? 兵和贼之间的关系并非恒定不变。 回首前几个月,张三闭上眼时,他都在想······ 要说自己在黑山客,在徐国,甚至在流狐的事件上犯了许多错,甚至通过陆高升确定自己杀了黑山客来看,自己很可能还有许多错误没有意识到。 但这些错误很明显吗? 不。 错误远说不上明显,虽然确实存在,但很细微。 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不管是从小云县开始,还是从武七学开始,他见微知著,抽丝剥茧,一桩桩,一件件的将案情查的水落石出。 并且,他还能顺藤摸瓜,一路查到天若城,那么,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者怎样的一群人? 张三的脑海对那个他或者他们,渐渐有了那么一个轮廓。 经验丰富,手底下拥有大量相关情报,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会思考,甚至反复思考,验证每一处细节。 看破黑山客尸体的骗局,足见有洞若观火的智慧。 和陆高升一样,能看到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有关徐国和黑山客案件的重合点,证明敢于假设,又小心验证的行事风格。 一路追查到自己最后的落脚点,天若城!更是充分说明了他或者他们找到自己的决心。 那一定一个,或者一群执着的人。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其实在你发现我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你了。” 朦朦胧胧,张三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轮廓,他盯着那个轮廓,虽然不知道这个轮廓是否真实存在。 但书画店里的一切,都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 不合理的会被看破,太合理又容易引起怀疑。 骗局就是要合理与不合理并存,并且我会将着一切,全都安排在你最擅长的‘细节’上。 说起来,还得感谢陆高升。 要不是他,我还是真注意不到这些事情。 所以。 喜欢查? 就让你查个够。 北方的冰原,南方的沼泽,西边的沙漠,东海的群岛,找吧!找吧!天南地北的找我去吧! 桀桀桀····· 一旁,王小二猛的恍然大悟,并与师父一同阴笑道:“师父,我好像彻底明白了,你这是要那人输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啊。” 正‘桀桀’笑着的张三道:“不错,都说成功的秘诀在于细节,但他们不知道啊···不知道失败的秘诀,就是太细节了!” 王小二则眸中闪烁精光。 果然,要想报仇,老爹那种还是太过光明正大的,想成事,就得成为我师父这样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人! 娘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师父。 随后,师徒二人一同桀桀桀····· 这时候,火炉的温度已然上升到了最高点,张三笑罢后拿起一块生铁,准备教王小二打铁的本事。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四章破局 “·····”凌君沉默着没说话。 “老师对于我的提议,您有什么疑虑吗?还是担心主上会反悔?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您多虑了。” 百子罗顺势这么说着。 虽然很遗憾,但是百子罗前后思索过,以那人谨慎的性格和行事,加之时间上他们来迟了数月,现在那人恐怕已经离开大武国了。 可他和老师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这么多日的搜寻下来,有关那人的武功乃至性格,行事风格都已经非常清晰,如今还添上其人擅长机关术,以及身边跟着一个小孩,且伪造过边境通行文书等讯息。 百晓堂的情报网遍布天下,所以他提议在各国加派人力,只要那人再出手,不管是在北方十五国,还是东海群岛,一定能有消息。 而且就这么上报,想必主上也不会苛责。 毕竟对手是那么谨慎缜密之人,老师能将事情查的如此透彻,不顾重病的长途奔波,已经是竭尽全力,想来老师想要的真相,以主上的气度,肯定是不会反悔的。 密室里空气稀薄,待久了有些难受,可凌君仍站在其中,听着百子罗的说话,可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那片空荡荡的空间。 其实百子罗说的不错。 就这么回去,给百君侯一个交代,自己多半也能得到想要的。 可就这样回去吗? 不,凌君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不知不觉中,其实凌君的思考已经完全没入进这次的案件里了。 执着到执迷,执迷到痴迷。 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真相,至高无上。 “可我们真的已经找到真相了吗?”凌君喃喃自语。 随后,凌君站起身,沿着阶梯,走到了厨房,时而看看那些酒瓮,时而看看地上的门轴。 ····· ····· 两天后。 上京城外深山。 百晓堂案楼。 白右使从百霜岛上归来,恭敬的单膝跪下,朝前奉上一具木匣。 木匣颇为修长,用料为南方沼泽森林深处的大工木,按照规制,这是大武国皇室专用的木料。 正下着棋的百君侯侧首看了一眼木匣,他的棋桌边则是早已拆封过的,百子罗亲手写的回信。 凌君想要的真相就在木匣里。 从百子罗的回信里看,凌君已经在那间书画店里待了两天两夜了,加上此前的病状,和长时间不间断的思考案件导致心力交瘁。 按照百子罗的形容,以凌君这样的状态,要是再不回总堂接受诊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百子罗在信中除了完整交待了此行所获,以及日后如何查找那个高手以外,就是想请主上赶快让老师回总堂,接受医治,语气用句中充满了恳求的意味。 百子罗对老师的执着,甚至可以说对真相病态一般的追逐,到了不顾性命的地步,既无法理解,也无法劝阻。 他能想到的人,只有主上,也只有主上有能力把老师劝回去,接受医治。 百君侯对白右使说道:“子罗比起百澄明,差在性子偏向仁善,没有百澄明那股杀伐的气势,好在他还年轻,慢慢磨练吧。至于凌君···他确实老了,也尽力了,我无意苛责于他。” 白右使藏于白纱后的双眸稍抬,问道:“主上打算怎么做?” 百君侯平静道:“在霜雪国的时候,方侯建议我食言而肥,莫管那些所谓的霜雪王族,而我回答他说,人为什么要对蚂蚁食言?” 说着,百君侯缓缓起起身,抬头看向门外的天际,想起与二十多年前和凌君见面时,那双似鹰一般的眼眸,接着道: “连地上的蚂蚁我都不会食言,对天上的苍鹰我自然能更不会说谎。王的谎言,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我本想用对白芳的方式对他,算是略表歉意,可他的执着,实在让我惊愕,也罢·····记得子罗是百澄明的侄子吧?” 白右使不知道为何主上突然这么问了一句,但还是答道:“是的主上,单以血脉论,百澄明和子罗属于一系。” 百君侯淡淡道:“百澄明的双亲,也就是子罗的爷爷和奶奶,都是死在我爹娘手里的,他们那一脉和我们宗室,虽然明面上不说,隔阂还是在的,子罗又是这一代后辈里资质最好的,这些年,这是他第一次用恳求的态度与我说话···右使,用红鹰传我的话。” “主上请说。” “就说···凌老查案,尤擅见微知著,可是世上事成于斯者,亦毁于斯,这二十年来你苦求真相而不得,我知道凌老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考虑全面,有所遗漏,可凌老可曾想过,不是你没想到,而是想得太多?如果凌老想知道真相,便请回来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去发信吧。” ····· ····· “还是没能找到吗?” 等到白右使离开,百君侯默默自语。 可惜了。 百氏之衰,不可避免,然,衰千载,而有君侯出! 与之弈,有同奕者。 “至金甲已经是天下至坚,能将之斩开,莫不成·····是灵器?” 未来佛的佛言上,若说君侯是我,那同奕者是谁? 不久前,当凌君的调查案卷送来的时候,百君侯内心有一丝期待。 可现在想想,既然寻到那人的机会渺茫,想必也是所谓的同奕者并不存在。 这么想着,百君侯低头看向身侧桌上的黑白棋盘,自语:“四炼境,三元境,从炼气一直到元神,共有七个阶段的修行,合称四炼三元,此为道魔两门的说法,按书中所写,他虽修的是佛门中最稀奇也最艰难的‘未来佛’,但若论境界,等同于道魔所说的‘初入三元’。” 三元者,足以开宗立派,尤其是其中的‘元神期’,翻江倒海,寿逾千年,强至超乎想象。 可三元再厉害,如果境界只是初成,只怕也发挥不出三元的奥妙。 修的虽是未来佛,可他的佛言未必一定真切。 但是,无妨。 有人同行,又或无人同行,路,本来就是要自己走的。 站在案楼里,透过门窗去看天,百君侯忽然发现,换一个角度,原来天也没那么辽阔····· 也没那么无法触及。 ····· ····· 入夜了。 天若城暗了下来。 书画店的后院,白发苍苍的老人很是憔悴,一连在书画店里待了三天,此刻虽然入夜了,他手中却点起一盏油灯,准备再四下看看。 没有十分不合理的地方。 就算有,可那些不合理之处,只要仔细思考,结合一切能搜集到的信息,其实也是合理的。 可出于几十年办案的经验,凌君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老师····” 凌君回过头,来人自然是拿着百君侯回信的百子罗。 几天不见,看见老师白发散乱,眼眸充血,百子罗已然心急如焚。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凌君本来就不是像水白影那样,虽然年迈,但内力深厚无比的高手,七十多岁的高龄加上重病,还连续一个多月,连查诸多大案。 别说他有病在身,就算没病,这个年纪这么熬,也该油尽灯枯了。 可偏偏,这世上就是有这样执着的人,就是靠着一股执着,强撑着生命,在达到目的前绝不会倒下,除非···你杀了他。 百子罗拿着信,忙说道:“老师,主上有话给您。” 随即,百子罗向凌君转达了百君侯的信。 忽。 这是夏末秋初的夜晚,凉风一阵,吹灭手里的油灯。 百君侯的话里,那一句‘不是你没想到,而是想得太多?’彻底点醒了凌君。 但不是关于白世玄的案子。 而是眼下的这家书画店。 我想得太多? 我想得太多! “我懂了。”凌君喃喃自语。 然后凌君笑了。 “哈哈哈·····” 凌君忽然而来的笑声,百子罗问向老师:“老师您笑什么?” 凌君没多说话,一转身便跑进厨房,走进酒窖,穿过墙上的窟窿,进入密室。 百子罗随后紧跟,只见老师的背影在密室中静静的站着。 “老···老师?”百子罗摸不着头脑了。 凌君却猛的回过头来:“子罗,你见过捕快被贼耍吗?” “啊?” 凌君布满皱纹的眼眶微微弯起,像是在笑。 “我们被耍了!被他耍一把大的,因为我们之前一直没想过一个可能性!” “老师您到底在说什么?” 凌君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空间,双臂摊开,朝向这座每一个角落,都充满计算的密室:“好一个骗局,原来早在我们发现他之前,他就已经发现我们了!不,应该说是,他早就想好了,什么样的人能追查到这里来。” 他不仅预见了我们的到来,还看透了我们!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五章我在神捕面前卖假药 酒瓮,门轴,找不到的机关,封闭的密室,密室的药炉,灰烬····· 凌君笑的越发开心了。 “真是被你算计了后生,这么难缠的对手,虽然不是第一个,却不曾想到,会是最后一个。” 也许真的是老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或者说···这就是他的目的。 他布了一个局,从头到尾就像是一道困难之极的题目,让我们仔细琢磨,慢慢解开。 但之所以这几天我明明觉得哪里有问题,却一直注意不到,即使偶尔想到了,也很快否决,主要还是在开启密室的机关上。 如果真是刻意安排,为什么机关完全找不到?而且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就好像做题一样,做到一半,题突然断了,出题的考官不想让你继续考了。 然而。 这才是高招啊····· 凌君暗暗赞叹。 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回到酒窖和密室,把整个密室和酒窖全拆了,只要能验证心中所想,一切就清楚了。 当然,即使不拆,凌君此刻心底也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 “可惜啊后生,可惜在,一旦被我破局,你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凌君这一生,但凡被我发现的贼,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 我现在断定! 你半年前所受的伤,绝对不是轻伤,而是重伤,极其严重的伤! 重到你在恐惧! 你在害怕! 因为你太虚弱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凌君的气色顿时好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疲态。 但百子罗看着却更加担心。 烈火烧瘦柴,这火不但没灭,居然还越来越猛。 只是看着老师的那副模样,百子罗暗叹一声,接过老师的话,说道:“老师乃巡天门历代首座中少有的人物,被老师盯上的贼寇,自是无路可逃。” “那倒也不尽然。”凌君显然心情很好,说起了一段以前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我在南方查白世玄案子时,曾偶遇过一个黑道杀手,本想顺手抓了,可那人虽然看着年轻,功力却是不浅,未免完节外生枝,只好暂时放过。” 硬要说被这辈子发现了却没被抓到的贼,应该就只有那年的那个年轻杀手了。 “不说这些了。”凌君失笑一声,接着道:“我大概知道怎么找他了,你现在就发回信到总堂,大武国十五郡除了天歌郡以外,各分堂的主事立即行动起来,具体要求待会我会和你细说。” “老师的意思是那人根本没有离开大武国!?可不对啊,这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就算如此,可老师说除了天歌郡,难道不查天歌郡?” 凌君直接道:“当然不是不查,而是我们不就在天歌郡吗?调集全郡的密探,以我为首,以这座天若城为中心,查!” 百氏钱庄和百晓堂,加上百君侯的全力支持,财力和人力源源不断,足以针对那个人构建一张大网,遍布整个大武国的网! 对于找到那人,现在只剩下时间问题,凌君唯一担心的,就是能否在百君侯给的期限以前,找到他。 ····· ····· 七日后。 医馆老板还在晒太阳。 夏天已经过去,秋高气爽,阳光暖洋洋的,偶尔的一阵初秋凉风,即便在阳光底下待得再久,也不会觉得热。 突出一个岁月静好。 医馆里的小徒弟则在街上逛。 嗯···· 火药和精铁我最近越做越熟练了,但材料耗的好快,难怪师父干了二十多年的杀手,还是这么穷。 因为杀手是高危行业,为了稳(张三个人认为)必须要学习各种技能。 可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这就导致了赚钱,学习,花光,然后继续赚钱,继续学习,继续花光····无疑,这是一个穷的循环。 不过好在我有师父这个万能型老师,而且钱这方面,我也不用太担心。 师父的保健品配方我已经到手了,偷偷做了不少,趁着这东西有人喜欢,我私自贩卖,抢一波师父的营业额,钱应该也就够了。 反正师父说过,做坏人是不需要道德的,恰好这玩意我也确实没有。 桀桀。 就是那个‘药浴法’似乎还有待完善,我毕竟还小,身体还在成长,如果利用药物和人的成长期来改变体质,理论上大有可为。 要是这个法子能够成功,自我以后,正派的传人就再也不需要特定的体质,才能将铁布衫练至高深。 唯一的问题是我一个小孩子,就算有钱,但那么多的材料,要是一口气都在镇子里买,一定会惹人怀疑的,看来得找个机会,外出一趟,那么多东西分多次,在不同的乡镇去买,应该就没事了。 而且也好久没和小玉见面了,上次她哭的那么伤心,我自己却跑了,要不然····· 算了。 王小二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先把手上的许多事情理清楚了,再回天若城为好。 还有日记也得接着写。 老爹就用仇人的血祭奠,娘的话,她不喜欢见血,等报了仇就回故乡,把日记烧给她,让她知道我过的很好,让她安心。 一边走,一边想,情绪莫名低落,头也了低了下去,又觉天空一暗,如同此刻的心情一般。 但最近确实经常这样。 本来好好的,一想到那些事情,心情就变得很差,像是有火在烧一样。 用力的摇摇头,抛开那些念头,再抬起头的时候,我还是我。 我是王小二。 王小二随即抬头,一看才原来不是天空暗了,而一个老人家正站在身前,那老人身材颇高,恰好挡住了太阳,但怪的是,老人正盯着自己脸看。 没见过的老头啊。 外来的吗? 可为什么盯着我看? 难道是因为我英俊吗? 这倒是极有可能。 美颜易容术加上本来就英俊的我,等于一个更加英俊的我,在逻辑上显然是合理的。 但当王小二和老人对视的时候,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从心头冒了出来···· 慌张。 好像有点慌张。 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因为老人眼神并不带恶意,而且眼袋低垂满是皱纹的眼眸,多看几眼后,那种慌张感觉很快就淡了。 “孩子,你知道张氏医馆在哪吗?” “老···爷爷,你也要买保健品?” “何为保健品?” “就是吃完了能强身健体的药,但其实您不必去医馆买。” “买药不去医馆?这又是为何?” 王小二踮起脚,又看了看四周,悄**的示意老人低头,而后在他耳边低语道:“找我买,渠道货,药效完全一样,而且···七折!” 老人颇为意外。 意外的是和这小孩说话,一下子听了好些新名词,不由感叹自己或许真的太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了,便又问道:“渠道货?” 王小二心念自己买各种材料的钱还没凑齐,便继续充满正义感的说道:“老实说老先生,我虽然是个药贩子,但我才卖七折,我根本没挣钱!” “我只是看到镇子里有好多老人家身体不好,所以才决定干上这行,医馆的正版药太贵了,他们才七十岁,他们就只是想吃保健品而已,他们有什么错?!” 语气,抑扬顿挫! 语句,义正言辞! 同样作为七十多岁老人家的凌君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或许是因为台词里的正气太过磅礴,导致他莫名觉得这小孩身后,似有一道正义的光芒。 “这小孩···有点意思。”凌君暗暗自语。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六章我在神捕面前卖假药(二) 王小二逐渐开始了自己的推销。 内容当然是保健品如何如何好,功效如何如何强,说的颇为卖力。 只是边说边看见老人只是随意答了几句,似乎没有什么意动。 所以王小二更加努力。 可老人还不意动。 那我就加倍努力! 凌君因为第一眼就察觉到这个小孩身上存在一种‘异相’,为了观察,他驻足听了好一会,偶尔应和两句。 但听的越久,以他办过无数大案小案所得来的经验,他逐渐发现在王小二背后的那道正义的光芒渐渐变了颜色。 变得有些黑啊。 这货说的灿烂,可越听越像卖假药的,要不然·····抓了? 可我已经不是捕快了啊。 说了半天,口都干了的王小二不由多看了几眼老者,暗念:这老头好深的修为,面对我的推销都能不心动的吗? 至于凌君方面,看出王小二古怪的他以免万一,询问道:“小友对保健品的解析···真是精彩,不过我不是来买药的,听说你们镇子上来了一位游医新开了一家医馆,我年迈患疾,因此前来看看。” 王小二眉头一皱。 那你倒是早说啊,浪费我感情。 “这条街街尾就是,老先生自己去吧。”王小二失望的说道。 凌君点了点头,两人交错而过。 无事发生。 可惜王小二并不知道凌君的身份,否则将来没准会有这样一幕····· 王小二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儿啊,想当初你爷爷初出江湖,就险遇天下第一神捕,但终究也不过同堂饮茶,对视一眼后全身而退罢了。” “但你爹就不一样了,想我王小二未出江湖,就险遇天下第一神捕,当街卖他假药,并且对谈数十句之后,全身而退!” 更强! ····· ····· “老师我回来了。”百子罗在大街上轻易的找到凌君的踪迹。 两师徒一起走至街边,避开人群熙攘处,缓缓朝着街尾的医馆走去。 “查的如何了?” “人手已经散出去了,他们都是老师挑选的,个个精干,目前锁定了一些人,不过·····” “不好找是吧。” 百子罗颔首:“按照我们查到的,天若府内,由于半年前出现的神秘客商,也就是陆高升的那个下属李行,他在天若府待了几个月几乎将陆高升的家财用尽,从大户手中按照户籍归田于民。” 这虽然是好事,但导致了一个现象。 原先天若府内大量民众是没有田地的,本地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佃农,给大户人家打工,再不然就是外出,去郡城,乃至其他大郡谋生计。 李行按照陆清名的遗愿,扮作客商,大肆购买田地,然后按户籍归田的事情一出,大量在外的天若府籍贯的百姓,顿时人群汹涌的回到了故乡,造就了近几个月民间欢呼雀跃的一场盛景。 这些张三和王小二前不久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百子罗道:“单单是这座小天镇,这半年来至少有近百户人家从外地归来,其中不少是带着孩子的······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老师要亲自查天歌郡了。” 天歌郡郡守退了,天若府府令死了,新任郡守和府令威望不足,金万阁,暗楼,黑天门正在天歌郡内部开启又一轮的争斗,加上还有大量的民众回归。 官府,黑道,百姓,也分不清是繁荣中夹着混乱,还是混乱之间偶然的繁荣·····总之,目前的天歌郡堪称鱼龙混杂。 这样的地方极适合藏身。 百子罗提议道:“老师,从小云县最新传回的情报来看,小云县那家关闭的书画行在关门前的一段时间里,店里出现了一个小孩,而从天若城李二的口中也出现了一个小孩,由此我们可以判断,其实他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年岁在七至十四岁的孩童。” “既然如此,我们只查这段时间里,有哪些外来或归来的人家是携孩童的不就好了吗?” 虽然从小云县和天若城邻里口中,得知了一些那人的长相,但凌君和百子罗都认为,长相只能作为搜查的参考,而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因为经历过密室之后,凌君和百子罗一致认为,那人除了武功高以外,会的技能也是莫名其妙的多,假设再添上一门易容术,不仅不奇怪,反而还异常的合理。 但易容术也不是万能的,再厉害的易容术可以把男孩易容成女孩,但不能把小孩突然拔高成大人。 百子罗的提议,无疑可以节省大量精力和时间。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带着整个天歌郡百晓堂的人手,就算有凌君亲自带队,可又要仔仔细细查,每一个人都不放过,而且还要不惊动任何江湖或朝堂势力,进行隐蔽式查访。 除了工作量巨大以外,难度也是极高的,导致进度极慢。 如今查了七天,排布了那么多人手,可别说整个天歌郡,连天若府都还排查完。 凌君则摇头道:“这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性,具有极强反搜察意识的人,并且···从黑山客到那间假密室,看得出,他还在不断的进步。” “老师是说·····” “我认为葫芦谷受了重伤以后,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万一有人在查他的危机意识,从小云县到天若城,他身边一直带着一个小孩,但是····” 凌君坚定的说:“但也许为了保险起见,那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或者就算他带着那孩子,准备重新匿藏于人海,但不会选择和那小孩在同一时间,以外来者的身份出现,至于之后怎么让那小孩合理的待在自己身边,不让外人起疑,以他的狡猾来说,找出办法是很简单的。” 听完老师的解答,百子罗暗想果然还是老师想的周到,自己的办法虽然可能会快些,但也有可能会错过许多线索。 “就比如老师现在要去的那家医馆吗?” “不错,方才我以求医老人的身份四下问过,得到一些颇具价值的消息,是也不是,还要看了才能知道。” 尤其是想起刚刚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小孩····· 凌君心头隐隐有了预感。 “那我与老师同去。” 随即两人一路走至街尾,那里有一间小铺,铺子门前确实写着张氏医馆四字。 但是。 走在最前头的百子罗只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过头,无比坚定的老师说道:“老师,我认为他肯定不是,不如我们直接下一家吧。”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七章我在神捕面前卖假药(三) “你是怎么确定的?”走在后边的凌君问道。 虽然对子罗的能力和眼力都有信心,但是这么快就做出判断,并不是这个学生的风格,直到····· “嘶·····” 凌君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看见了那医馆。 医馆的名字没有问题,但是门前的那副对联···特别说明问题! 上联:精于壮阳。 下联:擅长养颜。 横批:童叟无欺! 百子罗的判断立刻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之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小孩,他所说的保健品,自己虽然听出了是假药,但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假药,现在显然也有了答案。 宗师卖···壮阳药?还特么的是假药? 这个世界,真的会如此疯狂吗? 百子罗犹豫,又很认真的说:“老师,我想···这就不用进去看了吧。” 百子罗对世界还抱有属于年轻人的期待,所以他认为,既然世界绝不会如此疯狂,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他们找错人了。 甚至他还有点期待自己找错人了,毕竟十六岁的世界观,目前或许还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击。 凌君沉吟一阵,眉头紧锁,满脸乌云。 见过那小孩之后,来前要说心底没有任何一丝期待,那肯定是假的,但现实还是让他暗呼: 好生离谱! 可那个小孩既然能偷偷卖什么渠道货,显然和这家医馆关系匪浅,既然那个小孩有古怪,不如···还是进去看看? 或许此人就是利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于人海。 但是···· 再看了一眼那对联,凌君又忍不住暗念:可再怎么说,毕竟是宗师修为,该有的下限,还是得有啊。 正当两师徒踌躇不前,医馆店面里睡足了张三睁开眼,起身准备去倒碗水喝,起身之时,正好和门外的凌君四目相对。 凌君眸光暗淡。 张三眸光明亮。 哦豁。 这大清早的,这么快就有上门生意了? ····· ····· 多看了几眼医馆里的那个年纪颇大,应该有五十岁的男人后,凌君的疑心更重了些。 和那个小孩几乎一模一样的····· 抛开门口的对联不谈,这家医馆着实有些疑点。 捕快技巧之一,问话与套话。 听起来简单,但要如何在对你警戒心十足的犯人口中,把真相套出来,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是张大夫吗?”凌君入门后,先行问道。 张三眼下是一个年近五旬的中老年人模样,身形微微有些佝偻,笑说:“老先生有些面生啊。” 他没有先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了我面生。 是一个性格谨慎的人。 但以游医来说,有谨慎的性格或习惯,其实相当可以理解。 “我是林镇来的,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医馆,便来瞧瞧。” “原来是这样。”张三点了点头,又有点失望。 毕竟看病能挣几个钱?卖假药才是主力收入。 不过想到自己目前是个大夫,肯定不能把患者拒之于外,张三微笑着请老人坐下,一边伸手搭脉,一边笑问:“老人家贵姓啊,林镇来小天镇,想必得走上一个时辰吧。” 凌君心底似明镜一般。 好随意的语气,好随意的态度,和普通大夫问诊时的一些随口问话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一开始问话的时候,听到我从林镇来看病,那时候完全就可以问我这些问题。 可他没有,只是顺势请我坐下,替我把脉的时候,不问症,却先问了从林镇来小天镇走了多久,至于前面的那句贵姓,应该是为了让自己真正的问题没那么显眼。 要么自己多心了。 要么···一个普通游医,哪来这么重的心机,却又能表现的这么轻松? 刚开始才说了两句话,一种危机感就笼罩在了凌君心头。 现在他的手就搭在自己的脉上,他听鬼医说过,人说谎的时候,脉搏的跳动和往常是不一样的,所谓医毒不分家,擅长的毒术的人往往也擅长医术。 也就是说,如果此刻对答有误,且对方真是自己要找的人,不敢说对方会突然暴起杀人,但一当让对方有了戒心,后果便难以预料。 “我姓林,是孙儿驾着牛车来镇子里买谷子,顺道送我来的,这年纪实在走不动,路上,哎哟··这脑子,应该快两个时辰吧,唉···也不知是不是年少时练功落下的病根,平日身体常有发热,记性差,近来更常头晕目眩,食不下咽。” 想了很多,但其实也就是转息间的事情,凌君在张三问话之后,便开口回答。 纵然眼前的可能就是连杀数百个地阶,小天阶高手的凶手,但凌君丝毫不慌。 人的底气,人的气度,不是只靠武功来决定的。 纵然这人真的有古怪,可那又如何?纵然你是一头狡猾的狼,但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世人都常说老狐狸,老狐狸。 因为越老才越狡猾啊。 凌君暗暗冷笑。 “原是如此。”张三点了点头。 从林镇走到小天镇他故意说一个时辰,这确实没错,但那是相对于年轻人来说,如果这老头回答说是,那他绝对有问题。 如果他回答走来需要一个半,或者两个时辰,从时间上是没问题了,可其实还是构成疑点,因为搭脉的时候,张三就发现老人会武功,从他的后边的话听来,也是佐证了这一点。 可这老头的内息非常弱,也就人阶左右,而且很乱,这种状态下内力必不可轻动,他的体能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徒步走上两个时辰来看病,不说没有可能,但终究构成疑点。 不过显然,从他的答话来看,自己多虑了。 大武国以武立国,以儒治国,从古至今但凡有些条件,或者有可能的,不是学文就是习武,其中又以习武偏多,就是走在大街上,碰到一些会武功的人,绝不算什么特别。 同理,碰到一个会武功的老头,自然也很平常。 而且他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之后,就即刻说出了自己的症状。 那么显然,他确实有病缠身,且是真心来求医的。 嗯。 张三思绪其实也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他安下心来之后,就开始给老头诊脉。 只是随着深入脉相,张三的眉头逐渐蹙起。 “老先生,得亏你是遇到我了呀。” 凌君心头闪烁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时候,刚当捕快那会,在街上抓神棍的那种熟悉感。 随后,两人在言语上又是一顿攻防战,凌君不动声色的探底,技巧高到让张三无法察觉。 但是。 凌君问不出什么东西,他能做到的,仅仅是让张三无法起疑,但最终他还是找到了一种另类的方式。 张三方面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通过远超王小二的推销技术,他成功的向天下第一神捕卖出了一瓶···保健品! 卖完还不忘说了一句:“老人家,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而后把钱一收。 还挺乐呵。 ····· ····· 凌君走出医馆,直到走远之后,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除了张三所开的药方确实是他想要的关键物品以外,那瓶名为‘保健品’的东西,让凌君脸色暴黑,心头也在狂跳。 好在目的是达到了,药方,就是他想要的真相,但由此看来····· 以此人的能力,他肯定是看出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但是!一个宗师,给一个快死的老人卖假壮阳药,这已经不是突不突破下限的问题了。 是他根本没有下限!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八章这个世界 镇子里的一处阴暗小巷,百子罗正焦急的等待着。 老师这次花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 好在凌君很快的就出现了在了巷子口,并缓缓走来,只是他手里拿的东西让百子罗有些好奇。 “老师,你这是·····” “保健品。” “啊?” 凌君略一咬牙,无奈道:“我没办法,他的推销技术比那小孩强太多了,如果我要是拒绝,他可能会认为我已经看出了他的话术,就会显得不像寻常人。” 顺便一提,出于新职业新需求,张三近来深研推销之术,进展神速,如今已经是一个推销大师了。 从老师的话里,百子罗感受到一丝不祥,他问道:“老师,您的意思难道是,那个卖壮阳药的就是····” 凌君点了点头。 百子罗后退一步,回想起这些日子里来,所经历的种种难关,一直以来,搜索各种蛛丝马迹,做了各种苦思冥想,还险些在那酒窖丧命····· 一股莫名的苦涩,气愤,毫无缘由的溢满心头。 “老师,你确定吗?”少年的世界观还想再抢救一下。 “确定。” 不行····· 百子罗神情略显呆滞。 关于宗师卖壮阳药,还是假药这一点,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不得不说,十六岁少年的世界观终于还是崩溃了。 少年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太奇怪,太疯狂了,少年甚至还认为,这世界除了奇怪和疯狂以外····· “它貌似还有点变态啊。” ····· ····· 气归气。 乡野之间的小路上,百子罗和凌君乘马回城。 百子罗正看着凌君交给他的药方。 药方自然是张三开的,除了卖保健品以外,张三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已经诊出,这个老人内息极乱,五脏衰竭。 这是油尽灯枯的趋势。 但是,偏偏这老人的心跳和血脉运行却又几如年轻人一般,充满活力,虽然奇怪,但作为医者的张三还是看得出,这种现象是不可能长久的。 所以老人仍然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张三开的药方,就是利用药物尽量刺激他的血气运转,维持他现在的身体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续命。 不过凌君根本不关心药方到底有用没用,他不是医道中人,也看不出来,他想要的就只是张三亲手写在药方上的这些字体而已。 百子罗看完药方之后,直接答道:“老师,和书画店里字画上的那些字,笔迹完全不同。” 不同很正常。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换了身份之后还保留以往的笔迹呢? 但凌君自有办法。 “不同只是因为你没有用对方法。” 凌君一笑,脸色也不知为何正逐渐泛白:“解字十法,这是我年轻时想出来用以解字的十种方式,他虽然聪明,换了笔迹,字体也换了风格,但是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解字十法。 由于算不上什么了得的方法,而且通常办案的时候也用不上,即便当年在巡天门,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技巧,所以凌君以前未曾教过百子罗。 而这让百子罗顿时来了兴趣,问:“老师可以教我吗?” 凌君的脸色越来越白了,只是他还强撑着,笑说:“当·····” 一个‘然’字未出,老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百子罗眼疾手快连忙扑上前去,堪堪将老师救下,伸手搭脉,发现正如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份担心。 如此的年纪,这样的病躯,连日奔波,接连破案,如同烈火烧瘦柴。 一旦心力没了依托,只怕马上就要···化为灰烬! “带我···我····” “老师!”百子罗呼唤道。 只是那昏沉的老者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在迷糊朦胧间,喃喃着:“带我回去···他该把真···相告诉我···了。” 真相! 百子罗无言了,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何等的执着。 百子罗突然明白了一些,以前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老师明明知道主上隐瞒了他很多事情,却还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自己可是百氏的人啊。 原因只能因为老师是一个尊重也遵守师道的人,既然为师,当然是倾囊相授。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老师年轻时会亲手抓了自己的师父?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家人感到冷落? 因为他太执着了。 执着到了执迷。 百子罗觉得自己可能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明白了,老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少年擦干眼眸里隐约的泪,背起老人,驾马急行:“老师,您在等一些时日就好,不必回总堂,既然人找到了,主上一定会来的!我也一定会请主上来的!” 死本就是命中注定。 但我怎能让您留下遗憾。 ····· ····· 案楼内,百君侯正和白左使以及白右使商议,和三大黑道会面之事。 “主上,和三大黑道同时会面,会不会有些风险·····”白右使是女子,心思细腻,更关注百君侯的人身安全。 三大黑道,一共是五位宗师,尤其是黑天门的门主秋藏刃,为当今江湖第一高手,天阶上段的大宗师。 虽然可能性非常低,可万一呢?如果五人同时暴起····· 百君侯还是之前的那身文士长衫打扮,神情平静,望了白右使一眼,问:“你的意思是我要忌惮一帮黑道?” “属下不敢,只是考虑到主上的身体·····” “不必多虑,他们若真有那样念头,若真有那样胆量,倒也未必真是坏事。”百君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接下来,百君侯正准备安排具体会面的地点,不料案楼的门忽然被打开,两个身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人面目白皙俊美,一人面目尖细稍有些丑陋,正是百方侯和百澄明。 “主上,人已经找到了!” “大哥,凌老病倒了,子罗想请你亲自去一趟!” 两个人,两段话,侧重点各有不同。 百君侯回过头,目光却是毫不犹豫,先看向了百澄明:“说吧。” 百澄明道:“禀主上,是子罗回信来的,说是他和凌老,已经在天若府附近,发现那人的踪影,经凌老仔细查证,有九成把握,其人,就是杀黑山客,徐国,流狐,并于葫芦谷斩杀上百地阶高手的真凶!” “并且凌老推测,他的武功极有可能已经达到宗师境界!” 此刻,所有人看向百君侯。 他们在等百君侯的决定。 而百君侯心中,却忽的响起了千年前的那句佛言····· 真? 假? 不如亲自看一看。 想着,百君侯站起身,目光炯炯,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百澄明答道:“子罗在信上写了,那人就在天若府小天镇,隐姓埋名的开了一家医馆,就在小天镇一条街道的街尾,非常好认,因为那家医馆的门口有一副对联,对联上写了·····” 话到这,百澄明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 百君侯问:“写了什么?” “呃····”想着该说还得说,犹豫些许后百澄明说道:“那对联上写着精于壮阳,擅长养颜,童叟无欺,总之很是显眼。” 百君侯点了点头,道:“很好,那就安排三大黑道和我·····嗯?” 百君侯还是往常那副毫无情绪波动的模样,只是回过神后,目光里透出了少见的疑惑。 “你刚刚说那家医馆门口写的什么?”百君侯语气有些不确定。 百澄明内心其实也挺无语的,可主上问了,他只能重复道:“精于壮阳,擅长养颜,童叟无欺····不过主上,也有可能是子罗在信上写错了。” 虽然少年成才的百子罗给家主的禀报会写错字,是非常离谱的一件事情。 但百澄明认为,再离谱也不会上一件事情更离谱。 百君侯目光和语气很快的恢复往常的平静,波澜不惊才是他的本性,但他仍是沉吟了一会:“·····” 那句佛言,可能还有这个世界···· 都稍微有些让人疑惑啊。 稍微。 正文 第三卷第九十九章梦想达成,心无旁骛,躺平… 小天镇上的日子很平静。 平静到张三有时候会忘记了自己会武功这件事情。 “张大夫。” “张大夫好,谢谢你上次那副药了啊。” 走过街道,常有人这么说话。 大夫。 嗯。 果然比书生吃香。 这么想着,张三打开自己医馆的大门,简单的理了理,给门口做了打扫,他就躺到了那张二手太师椅上。 一天医馆老大夫的悠闲生活就开始了。 毕竟不是天天有人生病,加上张三练武本来靠的也不是什么努力,奇遇,战斗···· 无他,纯天赋。 而武功现如今又全方位达到天阶,下一个阶段少说还得几年功夫,再努力也白搭,所以这就导致了近来的生活格外平淡,悠闲,但张三对这种平淡毫无不满。 坐在店里,看看各种对自己来说很简单的小病,虽然挣不了什么钱,但通过治病,加深了镇子里百姓对自己的信任,方便隐藏。 而且手里还有保健品这张挣钱的大牌,对于那些大户人家来说,供不应求,躺在店里就轻松就把钱挣了。 张三不得不感叹,说到底这全都怪师父和师公啊,把门派的发展道路生生走弯了。 虽说杀手也是靠本事吃饭,在刀尖上过日子,可师公当年的决定显然还是没能跳出白道的框框。 因为很明显,师公是想站着把钱挣了。 但这年头,靠本事和汗水,站着赚那些实在钱哪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通过这些年在世上摸爬滚打,张三深刻的发现了一个人类社会的真相。 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羞耻的,才不是什么跪下赚钱。 我拿一千两银子走到街上,大喊一声谁最先给我跪下,就给他一千两,当场就会有一条街的人给我跪下你信不信? 跪下很难吗? 其实最可怕,最羞耻的才不是跪下赚钱。 而是你跪下了,还赚不到钱。 早知道,一开始就卖假药多好! 只要愿意出卖一点点尊严,既不用站更用不着跪,躺着就能舒舒服服的把钱挣了。 难道世上还有其他类似这样的好事吗? 等等····· 这话好像哪里有什么问题。 想着有的没的,早上看了一个病人,卖了三瓶保健品,眨眼就已经到午间了。 待会王小二会过来送饭。 躺在太师椅上的张三缓缓起身,目光远眺,没看见王小二,倒是会看见不少年轻的农人走过,想来是午间较热,回家吃饭避暑,下午再去劳作。 这让张三想起了前两个月,和王小二走在小天镇附近的田野小路上时,看见的多是一些老农。 近几个月来,确确实实多出了不少年轻人。 看来和自己判断的一摸一样,陆清名留下按照户籍还田的方略,不完全只是为了把财富还给百姓。 更多的还是吸引许多在家乡因为土地兼并过于严重,导致不得不外出讨生活的年轻人,回到家乡。 一业荣则百业荣。 “陆清名看的很远。”张三喃喃自语。 就是可惜没什么用。 王小二提着一个食盒正走到店里,看师父望着街道出神,奇道:“师父,你看什么呢?” 张三回过头来道:“没什么。” ····· ····· 今天的午饭有肉,吃的很开心。 医馆的柜台被两师徒当成了饭桌,他们面对面的坐着。 王小二吃的很快,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吃的都很快,像是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似的。 “师父,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们的日子蒸蒸日上。”先吃完的王小二一边收拾起自己的碗筷,一边问道。 张三正吃着排骨,边吃边说:“那还不都是我卖药挣的钱。” “也是。”王小二笑了笑,又问:“那师父,你对小天镇这个地方还满意吗?” 张三答道:“还不错,这里人都挺淳朴的,不是农人就是读书人,而且三大黑道肯定还有一场争夺地盘的大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而已,但就算真乱起来,咱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王小二道:“那也就是说,师父你准备在这里待很久是吧。” 张三反问:“否则呢?难道这里不好吗?” 王小二看了看外边,秋天的小镇,偶尔几片落叶的街道。 安静。 “说实话,我也挺喜欢这里的。”王小二说道。 张三稍做思索,疑心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话了?” 王小二道:“嗯···我最近已经开始在想将来了。” “什么意思?” 王小二语气随意道:“怎么说呢,再过几年,等我十六七岁,感觉也可以独自去闯江湖了,到时候难免离开师父你几年,等我闯完了,以后要是我回来找您您,总得有个地方找吧。” “闯江湖?凭你。”张三笑了一下。 王小二微怒道:“我怎么了?师父你不知道,小二我现在的本事大了,我已经找到办法调和星海派剑法和我们门派的内功,再过几年,我的本事一定更大。” “好好好,你厉害。”张三语气随意,又说道:“以后你要是真的出师了,就先别想着将来怎么回来找我,你到外面惹出祸来,别把我卖了就行。” “那不会的。”王小二摆摆手,又道:“没准不仅仅不惹祸,还发财了呢?难道到时候也别找师父你?” 闻言,张三郑重的点了点头,思虑道:“这么一说,我突然感到师徒之间的联系方式也是极重要的。” “那师父你就待小天镇别走,等我将来回来找你,带着大钱的那种。” 张三说:“等你出师且还得十年功夫呢。” 王小二心说:应该用不上十年,再过五六年就差不多了。 吃完饭,聊了一会。 王小二收拾好食盒就准备回镇外的小屋了,临走前,顺手还带走了些店里的墨。 张三问他干什么。 王小二说他最近常写日记。 张三知道王小二写日记是想将来带回去給他娘看,所以没有多问,任他去了。 平静的下午又开始了。 还是半躺在椅上,悠闲悠闲的模样。 秋风凉爽。 做个废物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才最是稳健的,毕竟未来的一切已经尽收眼底。 说起来····陆高升问过我想不想当英雄。 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是,我只想活得久,然后赚很多钱。 现在想想,以我的内功和医术,活个一百岁肯定不成问题,赚钱嘛···不是正在赚吗? 也就是说,突然间一不小心,我已经活成了我梦寐以求的样子吗? 想到这里,张三忽觉这个奇怪的世界,偶尔也会给人一些惊喜呢。 张三看着街道。 下午天凉了以后,人又多了起来,却仍然很‘平静’。 王小二说的也不错,确实可以考虑在这里待上个十年八载的,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嗯···· 但似乎还是不太可能。 因为陆清名的方针其实是有问题的。 他不是单纯的把财富还给民众,还是选择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方式,可是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狼吃羊的时候,通常都会选那些最肥的。 说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平静生活,平静到了无趣,可其实哪有人能望到那个‘头’? 自欺欺人罢了。 “好在我倒是不怕。” 过一天是一天,真过不下去我就走。 就算陆高升说的那个天下大乱真的来了,又能奈我何? 说来倒要多谢师父那些年带我走南闯北,现在的我,其实在哪里都能生存下去。 当然。 能继续这么平静下去,当然最好不过。 梦想达成,心无旁骛。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章以为自己很帅啊? 时光眨眼而去。 “师父今天晚上我可能在那个庙里练功,不用来找我啊。” 比起只有晚上回到家才会练功的张三,王小二要显得勤奋的多,而且这种勤奋最近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变态。 对此,王小二给出的解释是,他认为熬夜练武功是非常伤身体的一件事情,不如直接通宵。 张三一阵无语。 小镇外的山野,溪水从林间穿过,来到山脚。 师徒两个便住在山脚溪水之畔,这间原本属于猎户落脚的小屋,经过工匠改建之后,大了不少,结构也复杂了些,从单纯的木屋改添了许多砖瓦,有隔热遮寒之用。 清晨有鸟语。 推开屋门,化妆完毕的师徒两个走出小屋,王小二往着北走,张三往南走。 实际上这间山脚边的小屋,其实也就这么两条路。 一条往南,走过一片田野后就是小天镇。 一条往北,先越过溪水,便是一片山林之地,林木密集,其内是没有路的,通常小天镇上只有那些猎人才分辨得出该怎么走,而走过那片山林之后,就算正式入山了。 而深山并非只是一座山,而是几座山峰连成一脉,那间破庙的所在并不好找。 ····· ····· 凭高远望,一切尽收眼底。 秋叶落在肩上,伸手拂去。 衣袍要保持整洁,仪姿不可错漏,眼角之下有疤痕的文衫男子遥遥看着山下。 但百方侯不太明白。 这个高度,常人似乎不可能看得到山脚下的事物吧。 “我来之前,你们已经观察了三天,方侯,你觉得那个男子如何?”今日刚到的百君侯淡淡的问着。 “看不透。”百方侯摇摇头。 这三日里,百君侯和百方侯都没有主动靠近张三,甚至走进过小天镇。 因为按照百子罗依据凌君推测所写的回报,此人有着极强的警戒心和反搜查的意识,所以潜入小天镇的,其实都是从总堂带来的精干。 他们或许武功不高,但受训多年,且大半还都是凌君教出来的,三天了,连张三都暂时还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没发现归没发现,这些总堂的精干密探同时也没发现张三身上,有任何的高手迹象,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常在深山里的一座破庙里,悄悄的练武,算是提供了一些佐证。 “那个孩子·····”百君侯低头看着山间。 虽然张三换了一套偏老年的装扮,但王小二还是保持着不久前,在赌坊行窃时候的那套易容装。 也就是说,那天碰到的那个很稳健的贼就是····· 人间的疑惑不减反增了。 ····· ····· “张大夫好。” 清晨路过街头,遇见好些熟悉了的街坊,时不时的会打个招呼。 到了晚间,正准备收了铺子,外边的街边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又是那个戏班吗? 小天镇往日里都很平静,只是两三天前来了个戏班,添了许多热闹。 不过这其实最近在天若府里倒是常事,因为这几个月来,大量的民众回归,带动了生气,戏班还有耍把式走江湖的,自然是哪里人多往哪走。 秋天的傍晚,张三看了几眼街上的戏班,他自然是没兴趣去看的。 又没钱赚。 锣鼓曲声,戏子腔调伴着风悠悠的传了过来。 张三这两天听了多次了,虽然每次只是听了那么几耳就走了,但他也听得出来,这班人的功底还是不错的,显然是那种老班子了。 “今天的角似乎换人了,但也不比之前那两个差·····”张三笑了笑,正准备回家去。 只是。 秋风扫落叶,背对街上戏班的张三,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按照以往的江湖经验。 这些四海为家,或者只在某个郡,某个府谋生计的江湖戏班,唱的好的角,应该就那么一两个。 虽然化了装,但从声调听,今天这是第三个了,声音婉转,和前两个风格迥异。 是我多心了吗? 张三缓缓回头,眼眸却带了冷色。 跟随人群,张三没入熙攘,开始静静的看着戏台上,他们的表演。 入夜。 唱完散场戏。 听了整晚戏的张三起身,和周围的百姓们有序的离开各自的坐位,临走前伸了个懒腰,像是坐久了腰有些累,还在戏台边的茶摊要了碗茶喝。 碰巧遇上班主,还和谐的聊了一会天。 随后张三便沿着街道,离开了小天镇,走过几片平坦的田野,往着镇外的山脚小屋走去。 不动声色,一如既往。 张三未表现出半点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 ····· 真是厉害的一帮人。 我居然直到第三天才发现,绝对都是最顶尖的密探。 完了。 王小二那边怎么办? 不。 既然他们还在观察,都三天了,一点行动都没有,就说明他们可能还没准备好,或者还不到时机。 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更不能主动进山找王小二,我必须···也只能先装作什么不知道。 等到明天早上,王小二从山里回来再说。 ····· ····· 夜。 随风而来。 秋月高悬,黑衣男子的身影犹如一只风中黑蝶,落在了屋子的瓦片上。 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毕竟蝴蝶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没有重量。 但人为何能像蝴蝶一般,随风而舞? 普通人自然是做不到的,但有一种轻功可以——黑蝶舞。 这个黑衣男子的袖袍颇为宽大,像女人的水袖一般,但长度比起水袖要短很多,衣袖垂下的时候虽然超过手掌能将双手遮盖,但袖口只能到大腿附近。 月色照来,虽然男子的衣袍类似戏子,可眼眉却充满戾气,剑眉利目。 他低头一看,这间山脚边的小屋毫无特别之处,可来前,却被人叮嘱了万万要小心些。 男子心头不屑。 纵横江湖这么些年,能让他小心的人可不多了,更何况还是一名不能确定修为,疑似宗师的人。 举剑。 剑在月下泛着银光,可惜的是他的袖袍稍长,只能看到莫约一半的剑身。 那是一柄特别细的剑,大概只有两根筷子并拢的宽度。 耳间轻动····· 那是从里屋传来的,低沉的呼吸声,显然他睡的很熟。 男子纵身一起,黑蝶起舞,剑尖刺入屋檐····· 轰! 瓦片崩飞,纤细的剑身瞬间斩断一根房梁,直刺梁下的木床。 汹涌的剑气一往直前,黑蝶舞骤变黑龙游,剑锋所过之处,剑气崩溃一切事物! 可惜的是,其实在剑锋洞穿木床,并将木床崩碎时,男子只见满屋的木屑飞扬,带有尘土。 人呢!? 不见了? 四下环顾一周,只见屋子北侧的窗户打开了,夜风吹拂进来,男子冷笑一声,毫不犹豫,轻功再起,转瞬跃到窗前,正想观察一下屋外,好看看那人往哪个方向逃了。 然而,意外再生。 一张人脸忽然从窗后冒了出来! 是的。 就这么冒了出来! 男子也是百战之人,转眼就已经想明白。 对方根本没有想逃,而是躲到窗下,利用视野盲区,反过来偷袭····· 连思绪里的那个‘我’字都还没想完,一柄锋利无比的玄铁匕首当场迎着面门直刺过来! 好在半生厮杀所磨练出来,几近本能的反应,甚至比思考还要快,男子当即举剑挡住了这直刺而来的一击! 细剑架住了匕首。 内力爆发。 一剑一匕首,两柄兵器未动,交接之处却各自作响,两大宗师之间的内力,一时间竟是难分上下。 只听张三一声怒吼:“半夜突然从别人家房顶上冲下来,以为自己很帅啊!” 运上内力的声音果然很响,而且很快张三又继续用内力骂道: “我家房子刚装修,房梁很贵的!”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一章青竹 黑衣男子寒笑一声。 原来收到门主消息的时候,一度还以为是不是门主抄写错了?小天镇上有一个卖药类的宗师。 不过现在一听此人讲话,什么我家房梁很贵的话,倒是可以确定了。 对方显然也是天阶高手,并且行为和言语···颇为奇葩。 正当黑衣男子准备起手震开张三之时,他眼眸瞳孔骤然一缩····· 听到了。 有破风声?很近了! 应该是两根飞针,屋内有机关?! 可为什么我没能提前注意到? 此刻,黑衣男子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自己所处的窗台,莫约大腿高度的墙壁,有一个小小的洞,透进些许月光。 但没时间多想了。 宗师对决,一招一式都不能小觑,当年白思不就是因为一时不慎,输给余仙死半招,就当场殒命,更何况这种来自背后的偷袭。 男子正欲激起全身内力,可一道掌风扑面而来!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背后的飞针和宗师的一掌,男子只能做一次选择,最终,他选择了和张三对掌。 劲气喷涌,窗台崩裂,与此同时,两根飞针结结实实的扎在了男子背后。 “咳····”男子轻呼。 飞针刺入血肉当然不能让他痛出声来,而是飞针入体之后,血气顿时翻涌不止,由此导致的剧痛,甚至连他都难以忍受。 有毒! 张三见势,正欲乘胜追击,趁他病要他命,右手的玄铁匕首,和交撞在一切的左掌,再度压上更多的内力。 男子暗呼不妙,对方的所有动作,显然是早有预谋。 剧毒对于宗师来说,要迫出体外不难,可前提是,如今全副身心的用在和对方纠缠上,哪有多余的内力来迫毒。 万般无奈之下,男子提前用上了自己的独门武功。 软剑! 男子手上的细剑本是架在张三右手的玄铁匕首上,此刻随着他的内劲改变,剑身骤然一弯,直往张三后脑而去····· 然而。 刺不进去? 软剑停留在后脑三寸之处,便停住了。 护体罡气!? 是气功! 但男子明白,眼下就是脱身的机会。 张三的反应极快,虽然僵持住的细剑骤然一转,刺向他的后颈,但他仍迅速的以天阶铁布衫的罡气挡住,可他的注意力终究有了一瞬的松懈。 男子与张三对掌的左手立刻抓住机会,往后一退,主动的退让,等同于要硬受了张三的掌劲,虽然吃亏,但借此他终于能腾出手来。 “不好!”张三心想。 男子一掌印在张三胸口,仍然被护体罡气挡住,可他的目的并非击伤张三,而是借力让自己腾空倒飞回屋内。 黑蝶起舞,男子退到屋内之后并不犹豫,轻功一展便沿着来路,从之前他自己破开的大洞,逃至屋顶。 张三暗暗冷笑:想跑哪有那么容易?我的毒可不是那么好解的。 正欲施展白鹤飞,但刚踏出一步,张三却骤然停住。 他回头望去,屋后秋夜中的溪水仍旧静静流淌,可溪水对岸那些巨大的岩石,山石,以及更远些的的山林,在幽暗间透出一股莫名的危险。 还有高手? ····· ····· 山林中的高手没有出现,但无形中,还是让张三慢了追击的脚步。 既然如此···· 张三跳入屋中,随手将旁边的木架推倒遮住窗口。 同时看向西侧王小二的房间,张三一道掌风,推开房间的门,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红色,类似枣糕一般的事物,以及一根火柴,利用火柴将其点燃后扔进了王小二的屋子。 最后内力一吸,把王小二房间的门给紧紧关上。 ····· ····· 该死! 大意了。 黑衣男子跃至屋顶后,见张三没有追来,对此并没有十分意外,内劲一运,那两根毒针自然是轻松的逼出了体外,同时没有了对手的步步紧逼,他也得空将毒素压制。 毕竟是宗师级的高手,虽然已经发觉体内的毒素出奇的古怪,如附骨之疽一般难以清除,但想要压制还是不难的。 同时,男子也并没有停下来思考。 他会中毒针,显然是因为屋子内有机关,但正常人会将机关的开启装置设置到屋外吗? 不,那就太不合理了。 男子立刻想起了之前窗台下方墙壁上的那个洞。 以及对方从窗台突然发动袭击后,说的那两句话: “半夜突然从房顶上冲下来,以为自己很帅啊!” “我家房子刚装修,房梁很贵的!” 说话就说话,还是两句这么短的话,一次就可以说清楚,却为什么要分成两次讲还喊的那么大声,甚至可能还运上了内力? 起初自己还以为对方和情报里所写的一样,是一个行为颇为奇葩的宗师,可现在仔细想来,却根本不是如此。 从我破开房顶,冲入屋内的时候,他很可能就已经想要了这样的作战方式。 利用窗台发起反袭击只是表面,或者说,就算反袭击失败,他也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该怎么做。 当时的距离几乎是面对面的,但他处于屋外,而我在屋内,如果当面利用某种方式去触发屋内机关,傻子也能看得明白,所以他利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窗台下的墙壁。 但就算我看不见,在墙上开一个小洞,也应该发出些许声响,如果我听到了,也许能早点发现,还有触发机关射出飞针的声音。 难怪他说了那两句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的话,还是分两次。 很纯粹。 纯粹到每一步都是算计。 这样的对手很多年都没碰到过了,稍做休整之后,男子斗心已起,杀心大作,正欲再度杀进屋内,不料屋顶的后方突然破裂,一个人影快如闪电的窜了出来! 男子右手横翻,挥出一道剑气,张三持着玄铁匕首挡下,从男子的气息来看,他已经稳住了阵脚。 张三暗呼可惜。 如果不是那个藏在暗中的高手让自己有所犹豫,又岂会让这黑衣男子有喘息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暗中的高手最终没有出击,眼下一对一,对方终究是中了我的毒,优势在我! 而且其实在张三心底,还有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活捉! 虽然非常困难,但若真能做到,有一个宗师在手,远在破庙里也不知道是否和自己一样,已经遭受袭击的王小二,等于立刻有了一块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除非有疯子愿意拿一个宗师的命换一个小孩的命。 “来战!”黑衣男子高举长剑,战意汹汹。 随着高高举臂,长袖落下,那柄细剑的全貌终于展露在了月色之中。 那是一柄细竹一般的剑,剑身为青黑色,剑身中心处还有类似蛇纹一样的纹路。 回忆起之前此剑忽然弯曲,且就算弯曲之后,刺在自己的护体罡气上时,剑势仍然迅猛无比,张三几乎十成确定了这柄剑的名字。 十大名剑排名第九——青竹剑! 青竹,一种竹子的名字,也是一种蛇的名字。 竹为坚,蛇为柔,就如其名一样,这柄剑兼具着柔韧和刚硬两种特质,江湖上拥有此剑的人,名声极大。 再加上之前那如黑蝶舞动的轻功,分明是黑天门的绝学‘黑蝶舞’! 张三看向那持剑的黑衣男子,没有主动攻上前去,而是问道:“你是宋天行?!”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二章青竹(二) “倒是有些见识。”宋天行随口回道,算是默认。 在暗楼楼主和黑天门门主这二人因为各自成为门派门主,因此退出杀手天榜后,宋天行是现任的天榜第一,和张三一样,他也是一个将武功,内功,轻功,这三种武学门类同时练到天阶下段的高手。 并且他于天阶下段已经修练多年,三方面的功夫比起初入的张三要高出一线,已经逼近天阶中段。 认出宋天行的张三暗念:莫不成是黑天门找上来了?目的是为了王小二? 但好像又不对。 杀王小二为什么要等三天? 还有刚刚在我要追击时,那个露出杀机的高手,为什么不在我和宋天行交手时,突然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反而,他是看我要追击时,才忽然露出杀机,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给宋天行争取休整的时间。 不等张三多想,宋天行持剑已经杀来! 一剑刺来,气势刚猛无比。 青竹剑完美契合宋天行本人擅长的‘刚柔剑法’,张三立刻侧首避开,玄铁匕首划向宋天行脖颈。 宋天行心中冷笑,只见直刺而去被张三躲开的青竹剑,其刚猛剑势骤然突变,又像在窗台时那样,剑身弯曲,上次攻后脑,这次攻脖颈! 但和上次相同,铁布衫的护体罡气挡住了剑锋,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剑锋已经突破了三寸处的罡气,离张三体表只剩下了一寸的距离。 天阶气功周身的罡气层并非凝实,而是处于一种缓慢流动的状态,受到攻击时,才会骤然凝到一处,形成一种类似‘气盾’的防御层。 显然,宋天行是了解罡气层的,他通过青竹的进攻,正在逐渐摸透张三气功的运作方式。 与此同时,张三匕首也已至宋天行的胸前。 玄铁匕首在月色下,匕尖处可见一抹红艳····· 有毒! 宋天行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是张三成为宗师,继黑花之后,最新研究出来的毒药——红血。 比起黑花,这种毒药的毒性要弱上一些,但张三设计的目的,和经过自己实验后,确认,这种毒药虽然毒性差些,但却很难单靠内力排出体外。 这也是张三想到,唯一能够在宗师对决中派上用场的毒药。 因为寻常毒药毒性再猛烈,在天阶内力面前,很容易就被逼出体外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舍弃了部分毒性,专注于,怎么让毒药不那么容易被内力所排。 接下来只要不断的,连续性的让对手中毒,让毒素扩大,照样能达到让宗师中毒的目的。 而且红血还拥有两种特性。 第一是可以做成固体,加热后使其气态化,散在空气中,不需要对手吸入,只要触碰到红血的毒雾,通过皮肤就能下毒。 第二则是可以通过涂抹的方式给武器淬毒。 可惜,黑蝶舞作为黑天门的轻功绝学,果然不俗,尤擅辗转腾挪,贴身作战,匕尖即将碰到宋天行时,他的腿脚明明没动,身体却陡然朝后退去。 张三一展白鹤飞,携着匕首直冲,再度逼近,可宋天行的身体真似蝴蝶一般,灵活多变,且难以预判,身子一转,绕至张三身侧,青竹剑以柔态,再度出手。 明明是一柄剑,却像一条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张三只能以玄铁匕首硬接,但面对青竹这柄十大名剑里,号称剑路最诡异的名剑,张三应付起来着实有些难受和勉强。 宗师交手,转眼又是十数个回合,两人打的有来有回,但宋天行的剑法着实诡异,纵然张三已经勉力避开,企图拖慢宋天行摸透自己护体罡气的时间,可十数合之后,宋天行又是剑锋一转,软剑似鞭一般抽来。 张三见此,一咬牙,做出了大胆的选择。 其实他早就已经明白,宋天行的这套刚柔剑法,配上青竹剑,攻击轨迹多变,方才数次交手,从屋内窗台到现在的屋顶,每次都是瞬息之间,刚猛转阴柔,出其不意的击中了自己。 也难怪灰狮会被宋天行所杀,不说他们之间的功力差距,单单这一套诡异的剑法,就足以在江湖称上一绝。 太难躲了。 所以张三认为,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了!任凭他攻破护体罡气算了。 反正时间也拖的差不多了···· 这次宋天行的青竹剑得手的轻而易举,甚至轻易的让宋天行颇感意外。 但奇怪归奇怪,战机不可错失,通过之前连续交手,已经摸透张三护体罡气运行方式的宋天行,这一次终于穿过了罡气,狠狠的一剑,或者说‘一鞭’劈在张三的腰上。 腰部是人体脆弱的部分。 铛! 可这一剑纵然穿过罡气,破开张三的白衣,结结实实的落在腰上,可除了这‘铛’的一声以外,再没有任何他事发生。 “原来是气功中的硬气功。”宋天行暗自明了。 气功作为偏稀有的武学,不管是张三将内力附着在身上的铁布衫,还是流狐将内力外放的浮溪功,在达到天阶以后,都能形成护体罡气。 但罡气本身只是天阶气功的一种锦上添花,他们本身气功的特质才是自身武学的强处。 比如此刻,宋天行是宗师,并且他的剑也穿透了罡气,但剑上的劲气本来就被罡气层削弱过,青竹再劈到张三身上时,和当初黑山客的狂劈在张三身上差不多。 伤不了。 而张三抓住了战机,宋天行的剑劈在张三腰上,其实等同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一剑之隔。 又想给我下毒吗? 哪有那么容易! 黑蝶舞正欲施展,黑天门以辗转腾挪成名绝学轻功,想要抓住,可是太难了。 但宋天行忘记了一件事情。 这里是屋顶。 随着脚下轰然一声,房顶塌了。 张三一脚踩塌了部分房顶,一瞬间的失重让宋天行没能来得及施展轻功,而早有准备的张三利用白鹤飞瞬间扑近宋天行。 比起辗转腾挪的贴身战,同为天阶轻功的白鹤飞不如黑蝶舞灵巧,但是在直线距离上却要胜过一筹。 张三收了玄铁匕首,双臂一张,却是抱住了宋天行。 是的,抱住! 嗯? 宋天行稍有些懵,但正欲挣脱时,只听张三断喝:“一起下去吧。” 随着西侧房顶彻底塌陷,两人一同落进了屋内。 一个原本属于王小二的房间。 ····· ····· 月下,红雾飘飘荡荡,随着尘烟飘出屋外。 如血般的红雾,本来充盈着整个房间,随着两人一同落进这团红雾里时,不仅仅飘向天空,也将两人彻彻底底的包裹在一起。 又是毒! 宋天行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但可惜落进屋内时,不慎之下他已经呼吸进了一口红雾,不过那个瞬间,他就已经屏息。 应该没事吧····· 可惜随着周身传来刺痛,宋天行吃惊的发现,这种诡异的红雾毒素,即使不呼吸,但只要触碰到皮肤,就会侵入血肉,使人中毒!就毒性看,和一开始飞针上的毒完全一致。 此时宋天行猛然惊醒,为什么对方要抱着他一起掉进这间西侧的房间,就是为了防止他在察觉到毒雾之后利用轻功逃走。 至于这些毒雾,一定是他刚刚上屋顶之前,就做好的布置。 在屋顶上连续十几个回合的交手,任凭自己摸透他的护体罡气,也只是为了等待红雾充盈房间。 难怪! 宋天行忽然又想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一开始要从打破自己背后的屋顶,从背后突然冲出来,按理来说动静这么大的偷袭,怎么可能成功?更别说偷袭自己这样的武学宗师。 此刻想来,对方根本目的就不是偷袭,而是站位,通过从那个位置发起进攻,从而将自己逼近西侧的屋顶,最后再使出这近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算计! 全是特么是算计!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三章青竹(三) 房顶塌陷后,震断了屋内好几根房梁,导致周围墙体也逐渐崩塌,整栋屋子在两个宗师交手了不到二十个回合,就已经被毁去了一多半。 裸露的上空,皓月辉光落下。 尘土飞扬,红雾也正逐渐散去,宋天行眼角余光发现之前他和对方第一次交手的那处窗台,此刻不知道为何,居然被一个大木柜给挡住了。 够缜密的。 对敌人的阴险,宋天行从吃惊逐渐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 看来不是还没出手的那个人故意想看自己吃瘪,而是他也不知道。 但从那个衣柜来看,埋伏在暗处的他多半也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同时摔进房间的两人也同时中毒的两人,在稍稍调息之后,立刻站起了身。 只见两人的手臂,脸颊,甚至腿脚上都有明显可见的红色斑驳,显然是被红血毒素侵身的迹象。 宋天行暗念:此人诡诈多端,擅长机关术又擅长毒术,这屋子虽然毁坏,但难说他还有没有布置其他机关。 强压下周身毒性,以他的内功,以目前的毒素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但是。 “不能再在这里打了。”他下了决定。 随即宋天行便想起了这间屋子后应该是一条溪水的,溪水之后就是山林,退可守,进可攻! “宋前辈成名人物,想必不会见势不妙就走吧?”张三蕴含内力的讥讽同时传来。 想激将? 看来我想的没错,这间屋子还有机关,他激我,更是足以证明这一点。 区区激将法,真是可笑。 一念至此,宋天行转身施展轻功,便朝着后退去。 只是身体刚起至半空,一柄匕首竟然已经来到至背后。 宋天行大惊失色····· 匕首又不是弓弩,怎么可能这么快?跟上我的轻功。 不。 应该是他提前预知了我的行动! 难道从落进这间房间后,他就想到了我可能想往溪水的方向退走,刚刚的那句蕴含内力的激将则是为了····· 这人也太阴了! 来不及再想,匕首已经刺入背部,毒素迅速灌入,偏偏之前中了暗箭的地方也在背部,之前被内力压制的那部分毒素此刻又纯纯欲动了起来。 “该死!” 宋天行怒骂,却也无奈,将背后的匕首震出体外后,立刻逃离出了这间小屋。 虽然行动被预测了,但宋天行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没有错的,眼下接二连三的被暗算,但离开小屋作战的目标绝不能负气更改,否则只会让战局更加糟糕。 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影,不多时宋天行便冲进了溪水之中。 张三飞身接过被弹回玄铁匕首,看了一眼匕首上所剩无几的毒,张三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一半,剩余一半没达成其实也很容易理解。 对方是纵横江湖多年的宗师级高手,不可能因为愤怒,就放弃正确的作战方式。就是可惜了自己这一屋子的机关暗器,虽然塌了一半,可不也还剩下一半吗? 无奈归无奈。 但眼下自己的战术也不能改变。 那就是乘他病,要他命! 宋天行连续三次中毒,体内的红血毒素应该已经达到零界点,他已经不能依赖天阶内力轻易压制红血。 当然,也只是不好压制,要想杀他,或者生擒他,只靠毒是难以做到的。 但在他彻底了解红血毒性,以及红血毒性扩散的特点之前,我应该还有一次绝好的进攻机会,不能错过! 短短几个呼吸,张三就做好了谋划,并且根据那个藏在暗中的高手是否会出手援助宋天行,张三已经准备好了两套战术。 一曰杀。 二曰诱。 ····· ····· 夜色本来很静谧。 溪水潺潺,月色落在水间,泛着银辉。 溪水的两边,一边,有许多巨石,岩石耸立,更远处就是树林。 另外一边,则是一座屋子,一座在不久前还好好的屋子。 本来这里的夜景很美,很安静。 本来。 宋天行冲进溪水,溪水不深,大概只到膝盖左右。 他低声一喝,宗师的内力卷起水流于月色之中,溪水顿时化作一团巨大的水幕,流转周身。 虽然弄的一身湿漉漉的,但他全身上下红血的斑驳已经被洗去,虽然不能解决那些已经入体的毒素,但现在至少可以保证情况不会继续恶化。 “这个毒·····”宋天行眉头一皱,隐觉不详。 但来不及多想,张三随后奔袭而至,白鹤飞自屋中冲出,玄铁匕首泛着冷光,似飞鹤捕食,俯冲河中游鱼,兼具快,准,狠! “哼!”宋天行翻身而起,青竹剑以刚猛之势刺在玄铁匕首的匕尖上。 溪水激荡翻飞! 两人所在之处,四散的内力阻挡水流,这条溪流竟似当场断流了一般! 僵持不下之际,宋天行左手微微放下,左袖下垂的同时将他的左手彻底遮住····· 别以为只有你会使阴···我的内力怎么了!? 宋天行即刻意识到,是红血毒素爆发了,他其实造就发现,这种毒药的发作是根据体内毒素的量决定的。 毒素越多,毒性就越强,可他没注意到的是,这种毒素的数量和毒性之间的关系,不是递增,而是倍增! 他预估并计算用以压制的内力是错误的。 与此同时,张三压上浑身内力,连身上的罡气层都因为这一瞬间的内力爆发,维持不住。 虽是如此,但随着手中玄铁匕首一震,被红血突然打乱了阵脚的宋天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中青竹被振飞了出去。 青竹被震飞,虽然匕首的刺势也尽了,但终于占了上风了张三毫不犹豫,利用轻功于半空一个转身,一脚踢向宋天行的脑袋! 没有铁布衫等硬气功的前提下,头部是人体要害,对于任何高手哪怕宗师也是一样的。 生擒这个想法,果然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张三这么想着。 武学境界差不多的前提下,好不容易在红血的帮助下,等到他露出破绽,有机会能杀还是先杀吧! 可惜的是,想法虽然好,但宋天行到底身经百战。 他预测到了张三的这脚,腿风刚刚来到宋天侧脸,宋严世的右手便挡在了脸侧。 但张三的这一踢仍不犹豫。 就算他预测到了又如何? 刚刚青竹剑才被我震飞,他肯定还来不及调整内息,他绝对挡不住我这一脚! 果不其然,宋天行的右手没能挡住张三的这一踢,虽然踢在了宋天行的手上,可力道之大,一踢之下连带宋天行的手,一起从侧面狠狠砸在了宋天行的头上! 宋天行顿时倒飞了出去····· 但张三反而惊讶了。 因为此刻张三的身体而还在半空中,可随着宋天行倒飞出去,他的身体居然也被往前拉扯! 低头一看,张三心底暗骂:是刚刚震飞他青竹剑的时候,内力用的太猛,没能维持护体罡气,而他举手挡我的那个瞬间,肯定发觉了我的护体罡气消失,反倒是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一踢上,居然没注意到他的出手。 宋天行不亏是宗师高手,即便身处逆境,但对战机的敏锐,绝无一刻松懈。 一根锁身布满倒刺的黑色铁索,锁住了张三的左腿。 虽然没有护体罡气,但之前说了,护体罡气是天阶气功锦上添花,张三自身的铁布衫并没有松懈,黑锁上极其尖锐的倒刺对张三的铁布衫毫无作用。 但锁的另外一边,是宋天行藏在袖中的左手。 宋天行率先落在溪水之中,但对此早有预料的他并没有狼狈的倒下,而是双腿稳稳的踩进溪水之下的泥土,做了一个武学中最基本的马步姿势。 初学者练马步,听师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力从地起。 而宗师的马步又岂是初学者的马步能比。 但见宋天行拼着喉中一口鲜血,暴喝一声,手中黑色铁索缠着张三左脚,将张三整个人于半空中拉起,然后狠狠砸向岸上的一块巨石! 轰的一声。 岸边的巨响,伴随着巨石崩碎后,无数石子飞溅。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四章妄 岸边尘土飞扬,一时不见张三身影,争得喘气之机的宋天行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表现的十分镇定,反击的也很漂亮,但是就如同张三所预料的那样,不久前张三的那一踢对他造成极剧烈的伤害。 只见宋天行口鼻之间,都溢出鲜血,伤的不轻。 头是人体要害,他没有铁布衫,就算右手挡了一层,但是来自宗师的全力一踢,除了让他流血不止以外,仍然让他到现在还眼冒金星。 至于被踢击之后,为什么还能快速进行反击,不是因为被踢了之后他还有余力进行精密的思考,纯粹是因为张三出腿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躲不开了。 所以在那一瞬间,精准的察觉到张三身上的罡气层消失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反击计划。 身经百战的宋天行很清楚,那一踢自己死不了,但一定会受伤,如果不及时反击,争取休整的机会,那么紧接下来的,就一定是对手狂轰猛击的进攻。 防住一下不一定能防住第二下,第三下,到时候只怕性命堪忧,而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毕竟彼此门派暗暗敌对,纵然有那位大人的嘱托,可他见死不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至于岸上的巨石,岩石之间,烟尘遍布,张三缓缓的站起身来,玄铁匕首立刻挥向腿上的黑色铁索。 其实黑色铁索的硬度绝不亚于玄铁,可惜玄铁匕首有宗师内力的加持,还是被轻易斩断了。 “小看他了。”张三暗呼可惜。 还以为能一击必杀。 但想想也是,宋天行和自己不一样,虽然都是宗师,境界相差也不大,可单要说起厮杀,和在一次次拼杀中成名的宋天行相比,自己虽然一路上碰过的高手也很多了,但肯定还是要差的多。 “不过我的优势已经越来越大,胜势可期!” 从头到尾,占着铁布衫护身的自己几乎没有受过伤,即使是刚刚宋天行生死关头的一手反击,也就是拖着自己砸碎岸上几块大石头罢了。 能奈我何? 正派铁布衫,虽然没有任何足以称道的进攻手段,但在同境界,也不知道要害的前提下,就是拥有一种别类的‘无敌’。 张三正欲向前,可是身上和体内,同时传来一种‘痛觉’,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是红血! 之前抱着宋天行一起摔进布满红血毒雾的王小二房间,宋天行中招,张三自然也中招。 尘烟已退,月下明亮,不远处正站在溪水中默默调息的宋天行见此一幕,讥讽道:“你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滋味如何?” 其实用一些内力就能把红血压下。 但考虑到暗地里的另外一人,张三满足,同时也不说破,宋天行想要通过讥讽,争取调息时间的念头。 然后就在宋天行眼前,张三拿出一颗丹药服下,并且投给了宋天行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个眼神的大概意思是: 你是不是傻? 我会下毒,当然会解毒。 宋天行稍一楞神,心底火气大作,但他也知道不是出手的时候,抓紧时间调息。 不得不说,张三对时间和敌我状态的把控非常的精准。 他服下解药,稍稍调息数个呼吸,之后便持着玄铁匕首再度朝着宋天行杀去,而宋天行头部受创,红血毒性被激发,想要将这两处的伤利用内力压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当然,就这样中断调息,继续和张三缠斗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他已经看出,张三的硬气功确实非同寻常,但似乎缺少一些杀伤力强劲的招式。 可问题是,他现在处于下风,中断调息确实也能打,但是随着消耗,自己的劣势一定会越来越大,对方的优势则会越来越明显。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纵观五十招,乃至七十招以后的长远战局,自己的战败已经初见端倪了。 自己唯一能拼一拼的,就是在七十招之内,找到对方天阶硬气功的气门要害,然后施以重击,力挽狂澜。 但是···· 硬气功一旦达到天阶,从天阶下段到上段,气门要害会逐步减少,直到大宗师之后,硬气功练至完美,就再无气门要害之说。 通过之前的交手,不说自己绝对找不到,宋天行认为七十招之内,可能性还是偏低了。 张三计算精妙,处处设陷。 宋天行同样眼光毒辣,一眼看透局势。 就此,宋天行黑天门出身,也不再做什么无谓的莽夫之勇,站在溪水中,大喝道:“我知道你没兴趣帮我,更乐得坐壁上观,但是你别忘记了,那位大人的嘱托,况且·····” 脸上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宋天行继续道:“况且你难道还看不出,此人用的可是硬气功,且非常擅长用毒。” 正冲向溪水的张三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缭绕心头,脚步慢了些些。 但周边始终没有传来什么异动,张三一咬牙,不管其他,持着玄铁匕首一往无前的杀去! 于此同时。 呼! 左侧树林之中,一阵烈风骤起。 一个着黑色短衫,短裤的男子暴起杀出。 月色之下,隐隐看见他肤色青铜,头发曲卷,双臂裸露在外。 男子似虎豹一般坚实的臂膀,随着拔出腰间的重刀,臂膀肌肉可见的隆起。 单单从外表,这个男人就给人一种感觉。 充满力量! 像是一头猛兽。 张三听到左侧有声响的时候,就已经侧首看去,只是这一看,却让他大惊失色。 那似猛兽一般的男子压低身子,双手握刀,大步出击!其动作和一只突击的猎豹毫无差异。 可让张三惊的却是男人的相貌。 黑山客!? 不,张三转瞬否决这个不现实的猜测。 黑山客脸上有好几道刀疤,但来人没有,而且细看扑杀过来的男子,虽然非常相似,但他的眼耳口鼻,其实多少和黑山客有些许区别,身形也比黑山客魁梧的多。 显然,来人的身份毫无疑点。 是黑山虎!! 暗楼黑刀——虎豹势! 在张三的眼里,此刻黑山虎发起冲锋的姿势,和一只真的豹子毫无区别,狂猛的刀势与其说是像猛虎扑食,不如根本就是一只真的猛虎扑杀过来。 没办法了。 回身,玄铁匕首只能硬顶那柄黑色的长刀。 兵器交撞的瞬间,火花乍现,以两人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成环形的朝四周散去。 单单是这股两大宗师初交手时所溢出的劲气,就将周围好些巨石吹翻,甚至将更远些溪水激荡的泛起水浪!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已经是面对面了,张三注意,并认出了黑山虎手中的刀。 和黑山客的刀一样,通体漆黑,不同的地方在于,黑山虎的刀,刀背并不平整,整个刀背被铸造成了好似数十颗野兽利齿并排的形状。 和黑山客的‘狂’一样,黑山虎手里的刀,出自同一位铸刀名匠,是那位大师最卓越了两件作品之一。 五大名刀之一,其名‘妄’! 但更让张三心惊的是,他注意到自己的玄铁匕首上,和‘妄’相接的部分,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五章妄(二) 天下铸造兵器者,即使不是铸剑师,不以将离当作祖师,但也多以将离作为崇拜的偶像。 因为将离创造剑,痴于剑,死于剑。 而近百年来,有一位铸刀匠,他的技艺已经抵达顶端,但比起一些同时代的大师,他身上有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气质。 许多铸造兵器的人崇拜将离,他则把将离的故事,当作一种浪漫。 是的。 男人和女人有浪漫,兵器和铸造兵器的人也有。 狂和妄就是出于那样一位大师之手。 痴于刀,死于刀。 那位大师曾经说过:我铸造的‘狂’是给人用的,‘妄’是我的遗作,饮我之血,但它不是给人用,而是给野兽用的。 ····· ····· 岸边,相接的匕首和名刀上,宗师的内力不断的喷涌。 潺潺溪水的流淌声,两人却谁也听之不见,因为气浪一圈圈的朝外涌动时,阻断溪流的声音。 “你能斩断我的妄吗?” 冷冷的低语,声音低沉,厚重。 盯着张三,黑山虎的眼眸像是一只真的老虎,充满野性,嗜血。 这句话其实有深意。 但张三来不及多想,内力一震想要击退黑山虎,但黑山虎却率先松开了刀势,挥刀后撤,而后····· 刀身在手间巧然翻转。 原本是刀背朝上,刀口朝下,现在反了过来,当然,由于造型特别,妄的刀背,可能比刀口更具杀伤力! 暗楼黑刀——狼牙势。 刀气凝于锯齿一般的刀背上,一片锯齿,就是一片刀气,翻手横劈,刀气凝而不放。 张三一眼看出这一刀的奥妙。 既聪明,又狂野的刀法。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狼牙势,狼是成群结队又狡猾无比的野兽,刀气凝而不放,就如同群狼注视,它们会根据你接下来的动作,做出反应。 你若不退,便要硬拼群狼,也就是妄杀伤力极强的刀背。 你若退,群狼袭来,刀气转瞬离刀攻向你的后背。 张三选择···不退! 黑山虎和自己差不多,是近一两年才成为的宗师,连宋天行都破不了自己的铁布衫,黑山虎想来也是不能的。 望着张三冲来,黑山虎脑中想起弟弟的遗体,脸上冷漠,心底却有一股烈焰灼起,毫不犹豫便是握着妄劈向张三。 张三不退不闪,任由黑山虎的刀劈斩过来,而他手中的玄铁匕首则硬刺黑山虎的胸膛心口! 退? 到底是你该退还是我该退?! 但让张三没想到的是,黑山虎迎面而来,竟也没选择退! 扑! 这一瞬间,只有黑山虎流了血。 匕首刺进了黑山虎身体,但由于黑山虎及时的挪移,匕首刺进了他的肩膀,并非胸膛,饶是如此,匕首上的强大劲气,足以伤他。 反观张三,似兽齿一般刀背,仍然砍不进他的铁布衫! 而黑山虎的这边,虽然自己受伤了,比起和宋天行,他在交手两个回合后就受伤,显得要狼狈很多。 然而实际上,他天生擅战,体质堪比白氏一族的天生武体,加上少时被野兽养大,具有野兽一般的反应速度,他有十足的信心,张三那一匕首决计杀不了他,最多就是受点伤而已。 这一合确实落了下风,但他的战术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练的是铁布衫! 黑山虎此刻很确定。 当初黑山客利用一线势知晓了张三的武功,如今同样出身暗楼的黑山虎,同样以一手暗楼黑刀知晓了张三的武功。 并且,暗楼是有铁布衫破绽记录的! 黑山虎明白,铁布衫达到天阶以后,处于全身关节的气门要害,肯定是大幅度减少了的,但是,只要对方还没有成为大宗师,那么关节仍然是要害。 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对手身上到底哪一处关节,才是气门要害就行了。 至于在这一合中取得先机的张三,被那锯齿一般的刀背砍中,虽然没有受伤,但通过这一击张三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把刀的刀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虽然破不了铁布衫,但却传来一股刺痛。 奇怪。 黑山虎达到目的,先收刀势,而后,黑山虎开始动用他的真本事。 那是他在丛林中自小磨练出来的本领,野性。 暗楼黑刀——斩刀势! 张三大吃一惊。 被我的玄铁匕首刺中,就算不是要害,但匕首上的劲气绝对是送进黑山虎的血肉之躯了。 他都不退后调息,就要再战吗? 再怎么吃惊,刀势已经落下来了,这一刀直往张三肩关节砍了过来。 张三无奈,只能在已经出现裂纹玄铁匕首上聚上更多内力,用以抵抗黑山虎的妄。 斩刀势。 狼牙势。 一线势。 虎咬势。 黑山虎的战法堪称刚猛又纯粹,就是不断和张三贴身近战,猛战。 张三则是越打越心惊····· 因为一把小夜刀他用不出来了! 一把小夜刀的使用的前提有二,要么就是用以偷袭,要么就是等到对手招数用老。 黑山虎用的刀法和黑山客一样,都是暗楼黑刀。 以张三那惊人的学习能力,在与黑山客打过以后,他自信对暗楼黑刀的刀法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现实却是是明明是一样的刀法,张三却感觉不到‘一样’。 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同。 黑山虎再度一刀斩来,张三这次不再挡,硬受一刀后,匕首再次刺中了黑山虎,但又被他避开了要害。 并且,被伤的黑山虎一如之前的模样,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反手就是用处更加狂猛的刀势! 暗楼黑刀——猛虎势! 暗楼黑刀并不像星海派剑法那样,可以越打越强。 但黑山虎的刀势越来越流畅,越来越猛烈。 这说明越来越强的不是刀法,而是人! 他就像一只被血腥味刺激到的猛兽,刀法就是他的利爪,他的牙齿,血腥和伤痕只会刺激他的兽性变得越来越强。 张三现在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根本是一只猛兽! 难怪这黑山两兄弟,一个‘客’,一个却是‘虎’。 之前所遇到过的高手,从黑山客到不久前碰到的宋天行,他们都是‘人’。 人是用理智战斗的。 但猛兽用的是本能。 暗楼黑刀的所有招式,已经融进他的本能里,他挥刀就像野兽挥爪一样自然。 刚猛无匹的刀法一次次疯狂劈斩过来,张三发现自己应对起来越来越难了,而且张三发现黑山虎的刀有时候即使砍不中自己的关节,也会直接招呼上来。 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狂战,猛战,越受伤就越凶猛! 战斗本就是从生到死,直到身躯腐烂后才会停歇的本能,黑山虎这只人形猛兽,用的完完全全就是丛林野兽的战法!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六章妄(三) 他的进攻明明是朝着关节来的,可即使斩不到关节,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出刀。 张三心底有了不祥的预感。 面对黑山虎狂轰猛击的战法,自己的内力正快速消耗,当然,作为进攻方的黑山虎他的消耗更大。 就内功而言,正派内功的绵长要胜过暗楼。 黑山虎这么打,无疑会快速消耗自己的内力,但他又能撑得了多久? 砰! 火花四溅的同时,张三又接下一刀,妄的刀背虽然冲不破铁布衫,但那种诡异的痛感,仍旧存在。 并且····· “暗楼黑刀在黑山虎的手里,完全变样了!”张三默念。 妄的造型独特,黑山虎就算同一招,有时用刀背,有时又用刀口,其表现出来的风格,威力,力度,甚至连角度也完全不同。 显然,黑山虎完全的掌握了这柄奇刀,并将之完美融入了自己的刀法,配合上他似野兽一般难寻章法的出招,让暗楼黑刀平添出了数倍的变数。 这么打下去,等到自己摸清黑山虎的打法,招式,从而利用一把小夜刀出奇制胜,至少要再过上七八十招。 时间太久了。 这个家伙不知疲惫,又不怕受伤的疯狂打法,就算自己利用铁布衫,真的熬到七八十招以后,最终用一把小夜刀把他杀了,但自己内力那时恐怕也就只能剩下个四成,甚至四成都不到。 如果是这样,接下要怎么面对逐渐调息完毕的宋天行? 可就算自己愿意和他硬碰硬,一刀换一刀,这种打法占便宜的虽然也是自己。 但这仍然不是取胜之道。 因为张三在方才近三十招的攻杀中,逐渐发现,黑山虎不仅仅只是作战方式像一只猛兽,对于即将袭来的攻击,也似乎有一种类似‘预见’的能力。 也许说成野兽的第六感更合适。 那是丛林野兽们,对于危险积年累月养成的警惕性,一种对危险的预判能力。 这种能力让张三很难在‘一刀换一刀’的打法里,找到一击命中要害,从而绝杀的机会。 真要选择这么打,战局还是会被拖下去。 可我不能拖!宋天行随时可能再出手! 只能用毒了! 瞧准时机,张三避开一刀,转身一脚踢向黑山虎面门,黑山虎回刀却比张三出腿更快,眨眼间,反而又是一刀崩了张三的布鞋,砍在他的脚掌上。 乘此机会,算准这一刀的张三借力飞退,退势极快。 连续三十招硬碰硬的搏斗,让黑山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手毫无前兆的撤退,等张三离开了他的刀气范围,他想追也来不及了。 “他果然不会天阶轻功!”张三暗喜。 自己离开黑山虎的刀气能触及的范围后,他没有立刻追上来,以及战端刚开始时,他冲杀的极猛,但就速度而言还是很难和他与宋天行相比,就此两点,足可以确认轻功是黑山虎一身武学的一大缺憾。 但这对自己,显然是一件好事。 张三伸手,虽然玄铁匕首上的红血在和宋天行的战斗中几乎耗尽,但袖中的暗袋里还有不少毒药。 黑山虎的战法过于刚猛,自己有天阶轻功完全可以和他周旋,然后利用毒物消耗。 所以其实只要想一想,说到底,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的胜算比他大! 正做盘算,可身后溪水之中,传来响动! “再厉害的硬气功也是要靠内力来施展的。”宋天行从溪水中一跃而出,来至岸边,一边取回自己之前失落的青竹,一边寒笑。 张三并不担心,他后退时早就算到了宋天行的位置,因此后退的方向,是与宋天行拉开的,所以张三看见宋天行跃出溪水,只是淡淡的哼一声,继续从暗袋里取毒。 宋天行遥遥的大笑一声:“看来你这衣袖中也有什么机关,不如我替你取吧!” 正迅速后撤的张三心底不以为意。 这个距离,就算你和我一样有天阶轻功傍身,难不成还能····· 不等想完,宋天行心中低喝:袖中剑! 他的袖袍本来就长,本来还露着剑尖的青竹剑忽然消失,连剑尖都看不见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张三眉头一皱····· 不对劲。 随后只见宋天行右手袖袍高举,此时无风,他的袖子却自行鼓起,最终朝向张三。 隐约间,张三从宋天行的右手袖中,看见青竹以一种极诡异的扭曲状,紧紧的‘缩着’,而宋天行的手也没有握住剑柄。 而是以掌心抵住剑柄,做出了一个‘推’的动作。 难道。 张三暗呼不妙,但下一刻,只见宋天行右手手掌猛力推出,推动的瞬间,手掌于空中陡然半旋,让袖中本来就紧紧‘缩起’的青竹剑快如闪电的螺旋飞出! 把剑当箭用? 但为什么可以这么快!? 月下。 随着青竹剑眨眼袭来,没想到宋天行能这么快的调息完毕,或者说宋天行根本没打算彻底调息好,就再度悍然出手,同时也没能预测到还有这种招数的张三,已经是来不及躲了。 但张三还是敏锐的注意到月银之间,青竹剑的剑柄上似乎缠着···一根丝线? 之前宋天行左袖藏着黑色铁索,就出其不意的阴了张三一下,现在再看,原来他右手的袖子里也有什么机关吗?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躲过这一‘箭’的张三,被青竹刺中。 青竹螺旋袭来,其上又蕴含的宗师内力,伤不了张三的铁布衫,但宋天行的目的本也不是张三本身,而是张三的左袖! 随着整条左袖被震成齑粉,那些藏在暗袋里的毒药,自然也顷刻洒落一地。 宋天行见已得逞,手间顺势一拉,青竹剑去快的,回的也快,转眼就回到了他的右手袖袍之中。 同时就在青竹回剑时,张三终于看清了宋天行缠着青竹上的那根丝线···· 西域天蚕丝! 天下最坚韧的丝线! 我明白了。 青竹的剑身拥有的非凡弹性,而高手通过内力聚集在剑身,内力越强,操控越精细,就越容易控制这种弹性的强弱,所以造成了青竹可刚可柔的神妙。 宋天行在一瞬间,让作为十大名剑的青竹最大的发挥出自身弹性,将剑身卷缩到一个极致,然后又在剑柄上缠上了西域天蚕丝。 最后他再利用陡然半旋的推掌手法,将剑弹射出去,配合上几乎没有重量,却又坚韧无比的天蚕丝将剑和自身相连,即使剑离开了手,还是可以源源不断的运上天阶内力,不断的给剑身加速。 他的这种‘箭法’比起暗楼的黑唐重弓又或者金万阁金杀连弩,要强上数倍不止,难怪快到连自己一时间都来不及反应。 呼! 耳边听到了好似野兽的喘息声。 不。 那喘息声的主人,可比野兽要可怕的多。 黑山虎再度欺身杀来! 张三回过头去,立刻明白,黑山虎一定是在宋天行出剑之前,就全力朝着自己奔袭而来。 他和宋天行有配合? 不。 一个暗楼,一个黑天门,哪里来的配合。 黑山虎未必知道宋天行要做什么,但他对猎杀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和丛林猛兽相比只强不弱。 他的战法里技巧,思考肯定也有一些,毕竟他终究是人类,但技巧和思考这种偏理性的东西占比肯定很少,占比最多的,其实还是他自己类似野兽的本能和直觉。 想必他不是看到,而是‘嗅到’战机,所以提前出手了! 这是一种和张三完全相反的战法。 但哪一种战法才是最强?只能说没有最强的战法,只有最强的人。 而谁是最强的人? 答案。 活下来的人。 刀由上而下,斩落。 手臂高高抬起,相迎。 一瞬间,黑刀与手臂之间爆出惊人火光! 然而身后,宋天行的袖中剑再度猛然刺来! 铛! 青竹轻易的穿过罡气层,在张三的背后留下了一个红点,却最终仍然不能破铁布衫一分。 可是。 宋天行猖狂一笑:“你的硬气功堪称天下第一,但我之前说过了,再厉害的气功,也是需要内力来用的,一对二,就算我找不到气门要害,但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张三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随着宋天行收剑,他选择主动和黑山虎继续交手! 还不是时候···· 现在直接逃的话,会引起他们怀疑,一对二虽然是劣势,但我现在需要劣势,一是可以摸清楚他们的招数,给小夜刀铺路,二是可以降低他们的警戒心,引他们自己走进死路。 他们还没找到气门,没有致命威胁。 还能打! 我还有胜算! 一对二,眨眼陷入劣势的张三正在苦苦坚持,正面应对黑山虎的猛击,背后是宋天行时不时的偷袭。 就这样过了半柱香,又是二十多招过去。 黑刀从夜空以千钧之力下,张三挥动玄铁匕首相挡,一时刚猛的劲气再度以二人为中心,溢散开去。 正与黑山虎相持时,张三耳间稍动,忽然一泄力,借着黑山虎的刀势,身子猛的低垂,而后一个难看的打滚····· 从身后施展黑蝶舞,持着青竹剑杀来的宋天行顿时扑了个空,而且剑势还差点触及到黑山虎。 黑山虎眉头一皱,手中名刀一抬,对方的剑进入到自己的刀势范围的瞬间,他出于几乎和野兽无异的本能和领地意识,当场就想劈宋天行一刀。 好在他忍住了。 宋天行似乎知道黑山虎像野兽一样本能,进入他的刀势范围,相当于入侵了他的领地,因此他立刻翻身后撤。 黑山虎和宋天行彼此退开,但没有离得很远,似乎默认了暂时的连横关系。 但又没有离得很近,皆有防备之心。 至于张三则是在二十多招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奋力找到战局的一线破绽,轻功一展,立刻往着树林奔去,并一边感叹····· 这二人不愧是宗师。 不管是宋天行将自身剑法和手中兵器完美结合,甚至以此为基础,开发出了一些连张三都想不到的特别技巧。 还是黑山虎将刀法融会贯通,配合上他天生的野性,几乎将本应该是身外之物的刀,变成了他天生所有的‘爪’一般自在如意。 无疑。 宗师之强,果然不是黑山客,徐国,流狐等小天阶能比的。 地阶与天阶,看似只是区区的一步之遥,但自武学诞生以来,这区区的一步之遥,却阻断了多少武学奇才的宗师梦? 张三明白。 如果是一对一,小夜刀这张底牌也还没出,取胜大有可为。 一对二。 一把小夜刀当然厉害,但最保险的打法,只能是将他们往树林里引。 什么叫最稳? 自己还活着,而敌人都死了。 这就叫最稳。 在意用什么手段?那只是毫无意义的愚蠢。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七章星色 同一时间。 寂静深山,破庙之前。 “大哥,他已经逃出宋天行和黑山虎的包围了,而且···黑山虎和宋天行两人全部受伤,尤其是宋天行,受伤还不轻,他自己就是损失了一只袖子和一些内力,几乎是毫发无伤。” 衣着整洁的男子淡淡道:“倒是有些本事。” 百方侯点头道:“确是如此·····明明都是天阶下段的修为,他一个打两个,打伤两人,自己还逃了,更值得一提的是,凌老所说的‘奇技’还未出现,而且关于那门奇技,我们也对宋天行两人做了保密。” “所以大哥,依我看如果继续打下去,就算一对二,他仍然有机会杀了宋天行和黑山虎中的一个。” 百君侯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黑山虎没追吗?”百君侯忽然问了这一句。 话里没有宋天行,单纯只有黑山虎。 “没有,大哥的意思是······我觉得不会的,凌老查到的所有事情,都只有我,百澄明,子罗和左右二使知道,暗楼断无证据能够证明是那人杀的黑山客,否则以黑山虎性格,不可能不死追。” 百君侯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懂得审时度势···看来这只野兽,也不是真的只有野性,这样最好,就看他接下来能不能再逃出第二层包围圈了。” 闻言,想到如今正埋伏在秋夜树林中的‘那二人’,百方候冷冷一笑:“那可真是太难喽。” 夜间的破庙里,烛火点的很亮。 聊罢的百君侯望着那破庙,望的有些出神。 那个小孩。 那段问话。 母亲为什么会对儿子说对不起? 百方侯看着大哥的背影,问:“大哥对那小孩似乎格外在意。” 百君侯说:“确有一些,因为我想知道答案···进去看看吧。” ····· ····· 七月二十一,秋,晴。 娘,我的武功越来越厉害,现在我不止会师父的武功,还会大侠的剑法,就是还需要时间磨练,除了武功以外,我还改良了师父发明的一种武器,强到炸。 虽然它也确实会炸。 不过娘你也不用担心,我有铁布衫护体,虽然它已经炸了十几次了,但嘿嘿,就是炸不死我! 你看我厉不厉害?是不是超强?! 而且我有信心能改良,等成品一出,我预测这东西没准比武功还好用。 还有,前两天我和师父已经说好了。 等再过几年,我本事练的差不多,就可以自己出去闯江湖了,希望那些混蛋别老的太快,更别死了,至少得等到我长大吧。 娘。 到那时候我再把我闯江湖故事写给你看,你就会知道,我不止比我爹英俊,比我爹能打,还比我爹···聪明! 他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话说回来,去师父家前的那一晚,你一边摸我的脸,一边哭。 其实你完全不用哭的,有事就告诉我嘛。 那晚,从白姨嘴里知道你们两个其实早就走了,当然,哭我还哭了的,不过! 娘啊,事后我意外的发现,我王小二·····还挺坚强的。 不。 应该说是超坚强! 所以。 你在那边可千万别担心我。 千万哦。 ····· ····· 破庙佛像的右侧,有一张小桌,桌上有烛火和日记册,以及一个正写罢日记,合上册子的黑衣孩童。 其实王小二也不是天天写日记。 毕竟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又要练武功,将正派和星海派的武功融汇一体,又要研究火药和铁器,还要做实验。 但隔三岔五,王小二还是会写上一篇,然后收好。 将来回家乡的时候,一并烧了。 将桌上的烛台端起,走至庙宇中央,然后将烛台放在佛像前的供奉台上。 被打扫过的破庙除了门窗破烂,地上的砖石开裂以外,其实还算整洁。 佛像之前,佛慈眉低目,看着黑衣的孩子。 今晚练剑。 星色缓缓举起,王小二在小庙的左侧窗边立了一座木桩,木桩上他绑了一片叶子。 是的。 叶子。 剑过木桩,不断木,只断叶。 一星闪这一招,虽然是追求极致的快剑,追求的便是一剑横过,敌人枭首。 但只是快就够了吗? 王小二练了这么几个月,认为剑法想要更快,首先是掌握,掌握剑招的所有,一味求快,终究难以更快。 呼。 空气充盈肺部。 内力被王小二独创的‘抑息法’,压在右手的经络。 犹如沙场上,将军勒住胯下正待冲锋的俊马,短暂的压抑,是为了接下来狂猛的冲锋。 而后,剑光一闪而过! 眨眼间,风过,剑过,人已不在原地。 王小二持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木桩的背后,地上也多出了半片叶子。 回过头来,王小二检查了下木桩,叹了一口气,因为木桩上还是出现了缺口。 “如果换一把剑的话,可能就不会造成缺口·····”王小二这么想着。 但很快他又摇摇头。 星色作为十大名剑,排名第五,通体由北原矿石打造,比起寻常的剑当然要锋利的多,内力灌注后,其挥出的剑气也更难控制。 可这能是星色的错吗? 是人用剑,又不是剑用人。 “如果换了大侠来,就算用得星色,也一定能做到断叶不断木,说到底,是我还掌握不了这柄剑。” 破庙的门是开着的,孩童正自叹息前路还长,烛光明亮,人影忽入。 王小二顷刻就注意到了这一幕,那一道长长的人影,在地上移动····· 有人来到破庙门口了,但居然会有脚步声,那肯定不是师父! 百君侯走了进来,在窗边观望了好一会的他,说道:“剑术倒已经颇具白氏剑法真意,可惜,至少还需要数年水磨功夫,才可登堂入室。” 王小二只觉得来人眼熟,貌似在哪里见过。 眼角的疤,格外整洁的衣服,优雅的仪姿,以及····· 五百两银票的曼妙身姿,顿时从脑海一闪而过。 王小二立刻满脸堆笑道:“你是那个五百两洁癖大叔!” 嗯? 百君侯对自己不知何时得来的外号颇感意外。 五百两? 洁癖? 大叔? 出人意外且行为奇特,就是这对师徒的独门天赋吗? 百君侯如此想着。 但王小二方面已经喜笑颜开,满脸都是小孩子的天真烂漫,说:“大叔,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你那五百两简直救了······你是谁!想杀大叔!?” 王小二话至一半,语声骤然急切,然后猛指百君侯身后。 那神情,那语气,没有一丝破绽! 百君侯看破不说破,一脸平静的转过头去,心想:看看他想干什么也无不可。 就在百君侯转头瞬间,王小二抄起手里的星色,毫不犹豫的施展一星闪,杀向百君侯的后背。 当头就是一剑! 无他,就五个字——先下手为强! 上次在天若城师父就说过,这人有问题,先不说连他身边的一个类似卫士的人,手里拿的可能都是一把名剑。 就冲那萍水相逢,就随随便便,莫名其妙的拿出一张百氏钱庄的五百两银票送人。 还有现在这种大半夜的时候,突然出现这种深山里的破庙前。 大半夜出来游山玩水?怎么可能。 要说他没有问题,狗都不信! 所以当然是先砍他的两剑再说!! 铛! 如金铁交撞之声,一只手忽然出现,捏住了星色。 是的,捏住。 双指在上,大拇指在下,就那么捏住了星色。 百方侯出现在了百君侯和王小二之间,单手捏着十大名剑排名第五的星色,说道:“你这小孩,听回来的人禀告,你在小镇上可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想不到这么阴狠,上来就是杀招。” 王小二脸上似乎写着一个大大的‘惊’字,心中暗念,开什么玩笑?星色可是十大名剑啊! 百方侯却似看出王小二的心里话,笑道:“星色再了不起,你的功力也就人阶中段,而我是地阶中段,差了一个大境界,三个小境界,你拿什么和我打?” 王小二低头一想,然后默默的松开了手里的剑。 这时候百君侯也转过头来。 王小二诚恳的,并高高的举起了双手,大声说道:“我投降!” 百方侯看着举手投降的王小二,先是一愣,然后继续笑道:“你这小孩倒也识相,不错,还真····阴啊!!” 百方侯忽然叫了一声。 原来王小二在说投降,并高举双手,吸引百方侯注意力的瞬间,脚尖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翘起,朝准了百方侯的脑袋。 而后。 数根毒针骤然从鞋底疾射。 好在百方侯毕竟从小受白氏各位名师高手教导,还有一身家传武功,并非等闲高手,反应过来的瞬间,及时扭头躲开。 但王小二似乎早有预料,借着百方侯专心在毒针,并扭头闪躲时,王小二立刻握住星色,全部内力运于掌心,猛力一拔,将剑取回后,一剑当头,不斩百方候,却是再度砍向百君侯! 无他,就五个字——气质太突出! 刚刚百方侯说出‘你这小孩,这几天看你在小镇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的时候,王小二就确定,来者绝对不善。 但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 眼前这个洁癖大叔貌似不会武功,而且看上去虽然不帅,但是···他的气质太突出了! 或许也可以说是气场,气度····总之,王小二自己虽然说不明白,但那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就和当初遇见陆高升时差不多。 简单来说就是,明明看上去一点武功都不会,但就是觉得他肯定是老大级的人物。 当然,相比较陆高升的傲慢,百君侯的那种‘气质’要隐晦的多,要不是之前打过照面,还有过仔细观察,单纯只是初见的话,任谁都会觉得百方候更有威胁性。 但总之,既然五百两洁癖大叔明显是个头头,那么弄死或者挟持他准没错! 王小二一边挥剑,一边心底狞笑: 洁癖大叔,我现在就要你为自己拿捏气质太突出,而付出代价! 明明上天给了你这么普通的一张脸,你本可以好好利用,可你自己不干,能怪我吗? 并且,深学张三之道的王小二早在出剑前,就已经做了全盘计划。 再不济,就算这一剑失手,但只要洁癖大叔主动躲开,我一个滑铲溜出门外,再一脚轻功逃入山林,岂不美哉? 总之不管怎么打,我都不亏就是了,桀桀桀桀····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八章左阳 树林绵密,月光逐渐稀疏了。 虽然是秋天,但初来的秋,还来不及带走所有的叶。 都说秋日肃杀,可其实它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后来那么冷漠。 张三冲进了这片树林,打破了秋夜的宁静。 回过头去,虽然月色暗淡,看不了很远,但关于身后,张三的耳间没有听到任何追击的声响。 奇怪。 以宋天行的轻功,或许有无声追踪的本领,但黑山虎应该没有这个能力。 难不成···· 他们看出我的计划,所以不追了? 那这更奇怪。 两大宗师一同出手,仅仅因为可能有危险,然后说不追就不追了?他们来过家家? 说起来,宋天行找上我如果是为了杀王小二斩草除根,黑山虎则是为了给弟弟报仇,处于同样的目的,所以他们联合了起来···· 逻辑是合理的。 但禁不起细想。 黑天门和暗楼都有两位宗师,他们不请自家的门主或者楼主出手,反而要邀请自家门派的对头一起来是为什么? 还有一开始的时候,黑山虎没有主动出击,反而是听了宋天行一番话后才出的手。 如果黑山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杀黑山客的凶手,那应该一早就和宋天行出手,把我杀了才对,他为什么要坐山观虎斗?他为什么要等? 一边前行,一边思考,脱离战斗后的张三隐隐已经开始找到事件的真相。 如果说···· 宋天行其实根本不是来找王小二斩草除根的,甚至他都不知道王小二的存在。 而黑山虎其实也不知道,至少他不能肯定,是自己杀的黑山客。 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不追过来? ····· ····· 溪水边,巨石上,宋天行盘膝而坐,十分心神,一半用在恢复,一半用在溪水之旁,正在擦拭妄的黑山虎身上。 而黑山虎只是简单给自己做了包扎,他天赋异禀,体质强健,虽然被玄铁匕首刺中多次,但充其量只是小伤,用过药之后,就来到溪水边擦刀。 擦的不快。 显然两大宗师都在彼此提防。 “不去追杀?不是你的作风啊,黑山虎。” 对宋天行话充耳不闻,黑山虎只是在心底对自己说:杀肯定是要杀的,只是楼主有令,暂时只能放一放。 且看百氏此番,到底如何说辞。 寻仙,到底是寻,还是不寻。 ····· ····· 真没追过来? 为什么? 随着张三逐渐深入树林,他内心的疑惑不断的扩张。 疑心大作的张三不由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回过头去,开始仔细的观察其后方的一切····· 月光散落林间,视野很差,但只要沉下心,去观察,去聆听,还是能分辨周围的环境的。 树木,落叶,流风,野花,泥土····· 张三确定了,身后绝对没有追兵。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总比有好。 还是赶紧进入深山,接到王小二就走! 打定注意后,张三一转头····· 风吹的眼睛发疼。 眼眸前一寸处,一柄灰色长剑的剑尖正刺过来。 剑上,冰寒的剑意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事先没有察觉? 但其实这事后的疑惑,剑尖刺来的瞬间,张三已经做出了反应。 身体一弯,成一‘弓形’,张三躲开了这一剑。 随后他看见的,是一个持剑刺空的白衣客越过自己,去至身后。 张三腾身跃起,目光灼灼的转身看向后方。 那柄灰色的剑似乎是····· 不会吧。 月影之处,白衣客只身矗立,手持一柄灰中带红的长剑,一身雪白,白衣白裤,浑身没有他色,头上则是一顶垂纱斗笠,将整个面庞遮住。 但刚刚弯腰避开时,张三注意到来人握剑的是左手,判断可能是个左撇子,并且他的手掌宽厚,手指粗长,显然是男人的手。 “躲的漂亮,不愧是宗师。”白衣客先开口了。 张三默默看着白衣客,心头有种不祥和熟悉的感觉。 不祥来自于,既然知道自己是宗师,还敢出手偷袭,并且事后也不逃,这么轻松随意的站在自己面前。 熟悉则是因为张三觉得貌似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记得,似乎,对了!是···天若城,吉祥赌坊,大街,还有那···五百两! 顿时想起来人曾在哪里见过,张三心头惊讶难以抑制。 如此说来,难道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被盯上了?而今天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 张三凝重问道:“你是谁?” “白氏一族,白左使。”白左使淡淡说道。 说罢,白左使举起手中淡红色的剑····· 剑身轻轻一挥,有金铁杀伐之音响起,树林的点点星月辉光间,一棵林间高树应声倒下。 这一幕让张三暗暗惊讶,但倒不因为倒下的树,而是因为这个自称白左使的人,他手里的剑···变颜色了! 刚刚长剑直刺的时候,他明明看见那柄剑是灰色。 正起身之后,再看,剑身的灰色中突然就带着一点淡红,方才张三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而现在,灰色的剑彻底变成了一柄通体淡红的剑!本来略带冰寒的剑意,也逐渐变得炽烈起来! 不过再怎么说,随手一挥,一道简单干脆的剑气斩断一棵大树是挺厉害的,但对于宗师而言····· 张三正心想,这似乎也没什么···嗯?! 最先触碰到剑气的树应声倒下,然后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 如此随意的信手一剑,连断七树?! 张三眉头紧皱,对方的淡然,随意的一剑,几乎让张三已经确定了,对方也是宗师修为,而且境界有可能还胜过自己一线,心底立刻起了退意。 宋天行,黑山虎,现在已经是第三个了! 只是才退了半步,身后林间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张三预感极差的回过头。 果不其然。 身后又缓步走来一人,同样白衣白裤,斗笠垂纱,但与左腰挂着剑鞘的白左使不同,她是右腰间挂鞘,鞘中剑也尚未拔出。 白右使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声音清冷:“白氏一族,白右使。” 从声音来听似乎是个女人,但从其名号,以及和那个白左使同样淡然的态度,张三暗呼不会吧···· 又是宗师? 大武国的宗师什么时候成了白菜? 张三心中越发紧张,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事到如今,慌张只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冷静的视线在前后包夹的两人之间来回,张三试探道:“我想我和两位应该没有什么仇怨吧。” “确无仇怨。”白左使答道。 “那两位在此拦我是何意?是想帮黑山虎,还是宋天行?” “都不是。”白左使又答道。 张三眉头蹙的越深了,心想你们大晚上出来,是吃太饱了所以散步消食吗? 但能不打肯定还是不打的好,实在不行,聊着聊着,再突然给他们来一手阴的也不错。 张三随即继续道:“那不如两位给我让个路吧。” 白右使在身后忽然说话了:“这林间本无路,何需我们来让?左右前后,你想走哪条都可以,只要···你走得掉。” 张三正欲开口,继续探探底,却不料那白左使根本不想再多言,一息之间,扑杀上来,一剑如火,劈斩而来! 铛! 早有准备的张三立刻抬手,玄铁匕首再度硬挡了一名宗师的锋芒,与此同时,两大宗师骤然发力! 淡红色的剑和灰黑的玄铁匕首猛顿时剧烈震颤起来。 同样是剑和匕首僵持,可是这次和宋天行不同,张三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内力越来强,隐隐已经压过自己一头!可不等张三彻底揣摩清楚对方的功力····· 随着白左使手中淡红长剑骤然转为通体赤红,一团烈火从剑柄出喷涌而出! 玄铁匕首,断! 当那柄带火的剑向自己劈过来的时候,张三终于确认了这把剑的名字。 内心的惊愕冲上眼眸,写在脸上。 武林传闻,世间有两柄号称‘不可再铸’的名剑,那两柄剑最后在世上出现,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许多人以为已经绝迹,想不到其中一柄,会在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十大名剑排名第二——左阳剑!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零九章左阳(二) 天外有陨石,三百年前落与大武国牙郡,匠人将之击碎后,发现石内有陨铁。 陨铁被一神秘世家所得。 后来,一位铸剑名匠寻到此家族,愿意不取分毫,铸造名剑,但要求,必须以那块陨铁为材料。 那神秘世家应允后,将陨铁一分为二,给予了那名匠一半,后来又以大气力,搜集南疆死眠火山里的珍稀矿石,最后那位名匠就地于火山口开炉铸剑,最终铸得一柄天下名剑。 取名,左阳。 由于这柄剑的材料过于珍稀,因此和排名第三的名剑一同,被后世铸剑师都称为‘不可再铸的奇剑’。 因为火山内部的矿石要以人力取得,已经不知要耗费几许人力物力,要是还要再加上一块天外陨铁,更是非人力所能及。 左阳剑剑成之后,常有传言说,此剑有引火之异能,剑动便是火动,但由于剑锋过强,唯有宗师一级的高手才能做到以此剑引火。 但由于此剑少有在世间出现,因此这个传闻无法被确认。 ····· ····· 灰黑色的匕尖倒在了泥土中。 原来传说中,宗师能给左阳剑引火,竟然是真的!而且这种灼炎的温度极为炽烈,甚至逼近一些铸剑炉的炉火。 难怪要在火山口开炉铸剑,因为虽然原理不详,但既然剑身能爆发出如此炽热的烈焰,那么剑材本身就需要极高的耐火性,不以远超寻常剑炉的炉火,只怕根本不能铸剑。 左阳的带火的剑锋划过张三衣襟,虽然没有破开血肉,但仍然在胸膛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铁布衫虽然不惧火,但左阳剑上的猛火来自于白左使高深的宗师内力,远超寻常火焰。 就算剑锋斩不开铁布衫,灼炎也能烧伤他。 左臂裸露,前襟裂开的张三,颇有些狼狈的朝左侧退去····· “没流血···但居然一次就破开了我的罡气层?” 显然,比起经过多次才能熟悉罡气层流动,再破掉罡气层的宋天行,白左使的剑术绝对胜过他不止一筹。 至于玄铁匕首虽然被黑山虎斩出了裂纹,但是就因为如此,在玄铁匕首上自己一直灌注了更多内力,对方仍能一剑将之斩断,除了左阳剑的烈火以外,更因为在方才的那一瞬间,对方的内力喷涌而出,压过了自己。 也就是说,这个人绝对黑山虎和宋天行还要厉害! 正想着撤退之法,可白右使已经出现在了张三的左后方。 仍然是斗笠垂纱,仍然是按剑不动。 但白右使仅此一人,无形中的威慑,让张三不敢擅动,迅速停下后撤的脚步,以免被两人合击。 白左使眼看着张三退开,似乎预料到了白右使会阻拦,所以没有追,而是站在原地挥了挥手中剑。 像是在习惯,刚刚剑斩铁布衫的那种‘手感’。 “铁布衫,天下第一硬气功,听过却没见过,今日总算得以一见,流动的罡气层加上凝结坚实的内力,果然难以摧之,连左阳都没能破开,不过,终究是可惜了。” 白左使看向张三。 “左阳的火多少还是能伤到你,且再过上三五招,我就能彻底熟悉你罡气层的流动,和铁布衫的坚度,我的修为终究要高你一个境界,就算不知道你的气门要害,但只要熟悉了这二者,破你铁布衫···不难,你的宗师修为毕竟还浅,又已经战过一场,我确乎有些胜之不武。” 白左使感叹了一句。 明明对手拥有一门极少见的武林绝学,可白左使似乎对自己即将取得的胜利,难以感到骄傲。 什么是骄傲? 战胜和自己一样强的人,乃至比自己更强的人,才足以骄傲。 可偏偏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战胜本来就不如自己的对手,便沾沾自喜,耀武扬威,白左使平生最鄙夷的便是那种人。 至于张三这边,他也分不清,这是对手的攻心术,还是莫名其妙,类似当年白道人士特有的,某种名为‘公平决斗’但在张三看来,蠢到极点的白痴荣誉感。 换了是我。 别说什么胜之不武,现在肯定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马上以多打少,立刻干上。 所以张三的目光其实一直颇为紧张的在左前方的白左使,以及身后的白右使之间来回。 “你似乎是在担心我们二人联手。” 对于白左使的话,张三付以一个‘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 白左使淡淡道:“我虽是她的族兄,但她性子清冷高傲,不说我指使不了他,这世上除非是主上有令,否则我们白氏一族从来没有以多打少的劣习,更何况是她。” 天生武体的白氏一族,也许近千年来,不如当年百氏王朝时声明赫赫,但就事实来看,仍然是毫无疑问的最强武学世家,自有傲骨。 张三抬起断匕,冷声问道:“那也就是说,其实我的对手只有你。” “主上的命令是不要让你走了,所以你只要不主动逃走,她就不会出手,更不会偷袭你,你且宽心便是,当然如果你愿意主动投降,束手就擒,主上很愿意和你谈一谈。” “你说的主上是谁?你们又到底是谁?” “主上自是主上,我们的身份方才也已经说过了,白氏·····” 话音戛然而止,泥土飞扬而起,遮蔽视线。 白左使眉头微皱。 其实他方才就已经看见张三裸露的脚掌在做一些小动作,裸露的原因应该是之前和黑山虎过招时,被黑山虎一招崩碎了原来的布鞋和部分裤腿,但也因此那些小动作被白左使都清晰的捕捉到了。 脚掌横踩于前方半步,小腿肌肉鼓起。 但这种小流氓打架的下三流招数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只是此刻看来,却是有些大意了。 这片树林里的泥土好像特别松软····· 他先将内力汇入地下泥土砂石,然后再骤然猛踏,借此掀起泥石土幕,发动袭击。 一眼洞穿招数的原理,白左使冷哼一声,手中左阳剑灼起猛火,剑气带火,如电横过,骤然将泥土组成的土幕切开,其后,一柄断掉的匕首正直刺过来。 张三选择了主动出击。 一是为了自己的战术目的。 二是因为什么白右使绝对不会出手偷袭的鬼话,他根本不相信。 我和你们很熟吗?你说我就信?不知根又不知底,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给我来一剑。 所以主动出击,除了可以拉开自己和白右使的距离以外,就算她事后出手,自己也还有腾挪的空间。 至于什么主动投降,束手就擒,张三只想回以一句···瞎扯淡! 白左使仗剑在手,纵然张三发出的突袭确实起到了一些出其不意的作用,可他左阳剑朝着张三刺来的断匕一挥,灼炎焚烧而起,欲意十分明显。 这次便将那断匕彻底斩成废铁! 白左使打定主意。 可左阳还未触及匕首,匕首却骤然加速! 就断匕即将在被斩之前,只见张三手势变握为推,手掌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半旋,掌心内力猛吐,使得断匕以螺旋飞刺之态,刺向白左使的面门! 如果宋天行在场的话,他应该会发现,张三将匕首当做‘箭’一般射出的手法,和他有相似之处。 与此同时,因为估算错误,白左使的左阳剑来不及回剑,斩落在了张三的手上。 但张三等的就是这个! 将断匕激射出去后,手掌翻手一握,再次汇了些内力,而后,张三竟将喷涌着灼炎的左阳剑生生握在了手中!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章左阳(三) 当断匕刺到面前,左阳剑被张三死死握住,无法回剑。 白左使内心的惊讶不可谓不巨大。 他显然是在断匕上聚集了,不···应该是在事前,就已经积蓄了大量的内力,只等我左阳剑出手时,出其不意。 但是这个手法,半旋手掌,劲气猛吐,这个手法应该不是他往日早就准备好的,难道······ 白左使立刻想起了不久之前,他和白右使于暗处观察,看见宋天行使出袖中剑的那一瞬间。 宋天行激出袖中剑的手法,不就是半旋手掌,劲道由手腕推至手掌,将青竹剑螺旋飞转,最后似电一般射出? 难道是宋天行的招数给了他灵感吗? 虽然他不可能知道宋天行的运功法门,但是仅仅是通过姿势,就在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里,他就想出一招类似的手法? 更何况那只是刚刚才见过的招数,刚刚想出来的手法,他转眼就用在实战上,这胆子也太大了! 虽然张三这一手将断匕当做箭用,就速度来看,绝对是比不上宋天行的袖中剑,可胜在距离断!白左使右手根本来不及阻挡,只能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向一侧弯腰。 险之又险的躲开,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断匕还是在白左使的左脸上擦过,留下一道伤口。 好! 向侧边弯腰的白左使不怒反喜! 之前与暗处时,原以为这个对手的战术,完全是以诱导,陷阱,毒药为主导,但现在看来,他的打法极其多变。 虽以阴险为主,但也不是绝非毫无勇悍。 好对手! 嗯? 一瞬间,正暗暗称赞张三的白左使,立刻感受到对方下一步的意图。 或者说,对方早就想好了,如果断匕的袭击失败,下一步该怎么做。 想夺我的剑!? 够胆! 就在白左使弯腰避开断匕的时候,这一个瞬间,他视线转动,自然而然的失去了捕捉张三接下来动作的可能性。 只见张三本是右手不顾灼炎,强握左阳剑,此刻竟将左手也猛的一同使上,死死的拽住了左阳剑的剑身! 双手骤然用力! 全力! 纵然要强忍左阳的灼炎带来的剧痛感,以及剑上几乎能将他铁布衫切卡的剑气,张三也打定决心,夺剑! 没了玄铁匕首又如何? 你这把左阳剑不更好? 果不其然,处于弯腰状态,并且是一个臂展已经完全打开的姿势,白左使纵然修为胜过张三,但按照人体的构造,这个瞬间的白左使很难发力,纯粹是在靠内力紧握住剑柄。 随着张三双手发力,白左使内力不断的涌上手腕和剑柄,以求不被夺剑。 但这些其实也在张三的预料之中。 接下来我只要····· 什么?! 战局的变化快如闪电,甚至让张三都楞了一下。 白左使主动松手了? 左阳剑上的灼炎顿时消散,赤红的剑身,也稍稍变淡了一些,张三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左阳剑。 可与此同时,就在张三眼前,已经直腰正身的白左使忽然一笑。 “不好!” 张三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 白左使之前不断以更多,更庞大的内力阻止左阳离手,对此张三同样选择了施加更多的内力,并且还是双手。 可白左使早有预谋的突然松手,巨大的力道回弹,导致张三虽然得了左阳剑,可身体却出现了一瞬间的后倾。 有些控制不住身体了。 只是一瞬间。 但宗师们的一瞬间,常常便是生死! 白左使左手松开左阳,右手则在直起腰后的下一刻,用尽全力握住了左阳剑! 左阳剑顿时再度喷涌出烈火! 强烈的灼炎,以及失力后倾,导致张三刚刚到手不到一个呼吸的左阳剑,顿时被白左使夺了回去! 并且。 “白氏阳剑——断火。” 剑锋燃火,夺回长剑的瞬间,白左使断然出招,一剑由上而下,劈在了张三的左半身上。 张三惊讶的看着这一剑。 一气呵成,毫无凝滞或不适的感觉,也就是说···他不是左撇子吗? 如果不是,正常人不都是右手持剑的吗?他为什么非要用左手? 带着疑惑,张三的身躯倒飞了出去。 但张三的眼角注意到身后的不远处的白右使,一咬牙,当身体的飞过林间的一棵枯树时,用力一抓树干,强行稳住身形,卸掉左阳剑极强的后劲。 还得再忍忍。 水压应该还没到临界点。 但双手已经没了兵器,虽然左袖被宋天行毁了,所有的毒药失落,可右手袖子里还有一把小夜刀。 张三轻轻触碰了一下左胸上的伤口。 除了略微有些焦黑以外,还有些许鲜血直流。 显然伤口很浅,但事实已经证明,白左使随着更深入的交手,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凭借他更上一层楼的内力,只要在对战中不断的摸索,就算不知道气门要害,可他破掉铁布衫只是时间问题。 但时间不仅仅只是对我不利。 从白左使突袭的第一剑开始回想,直到刚刚落在胸口上的那一剑‘断火’。 张三暗念:“他虽然比黑山虎和宋天行明显强上许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他的剑招由我看下来,其实和星海派非常相似·····” 虽然没有星海派的内功心法,但是比起只从黑山客身上见到过的暗楼黑刀,张三毕竟看过全本的星海派剑法,了解颇深,还指点过王小二的剑法修炼。 “如果在他彻底破掉我的铁布衫之前,我先摸清他的剑法···未必不能用一把小夜刀做出绝杀。” 对于小夜刀的锋利,在斩断狂和至金甲的时候已经证明过了。 就算是第二名剑又如何? 就是第一名剑‘天子剑’,只有能抓住机会,张三也有信心将它一刀斩断! 树林的另外一边。 白左使的战心已起。 一身白衣被内功荡起,右手剑锋溢火,他缓缓的举起手中剑,灼炎照亮秋夜山林。 “我似乎应该为刚刚束手就擒的话道歉···后辈,不可否认,我轻敌了,像你这样的对手,在武林之中真的非常少见,有让我全力一战的价值。” “但你放心,主上有令,所以我不会杀了,但我会打败你,然后生擒你!” 张三哈哈一笑:“那可就糟糕了,你不想杀我,但我想杀你啊!宗师对决,一方有杀心,一方没杀心···啧啧,要不前辈你还是摇人吧,我看我身后那个就挺厉害的,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万一我要是赢了,岂不是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 是刚刚白左使稍显傲慢的言语。 听出话中意的白左使长剑一挥,武者傲气更甚:“主上曾与我说过,利剑被名剑斩断,强者败于更强者!本就是世上常事,你若有本事杀我·····” 遥遥相望,眸光说尽言语。 那就来杀啊! 说罢。 白左使轻功一展,于夜林中留下一道火光,冲向张三! 张三则跃上高树,白鹤腾起,一脚踩榻树干,凭高视下,于夜空中俯冲杀来!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一章左阳(四) 夜空下,两大宗师的激斗还在继续。 张三利用轻功,不断的在树林南侧的众多高树之间挪动,又或者一次次的横踏地面,掀起土幕去遮蔽白左使的视线。 因为张三清楚,硬战白左使简直是自杀行为,只有借助地形结构和树林的土质,闪躲白左使的刚猛剑招,同时借机从不同的角度发起袭击,主动逼他使出更多剑招。 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好的去琢磨他的剑招。 既是促使水压成型,也是为小夜刀铺路。 总之一个字——拖!打持久战。 至于白左使这边,他所用剑法,讲究以力破万招,剑剑刚猛,然而对上张三,他虽仍然剑招猛烈,但其实一直留了三分小心。 原因很简单。 凌老说的‘奇技’到现在还没出现。 不过白左使虽是警惕,但绝谈不上畏惧。 作为武者,手中又有凌君的精密分析,他早就看出,虽然不能确定方式方法,但那所谓的‘奇技’,既然每每在被切开的兵器或铠甲上,留下光滑无比的切口,那么必定是一种直接斩击式的手段。 观察对手的出招,每一式,每一招,甚至每一个肌肉动作····· 只要足够谨慎,观察对手的动作,预判他接下来的攻势,自己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一个不慎,或许自己的左阳就可能被当场斩断。 可说到底,既然已经提前知晓,那么左阳会不会斩断,其实完全基于自己的能力,包括在战斗中的判断力,执行力···· 我能做到吗? 白左使面对着张三又一次横踏地面,掀起的土幕,他再起剑势,将精神和气势,在此刻完全彻底的投入到这场厮杀中。 面对刚刚那一瞬间,有些莫名其妙,显得十分不自信的自问。 他的骄傲给出一句回答。 我能做到! ····· ····· 白右使闲庭信步,如白左使所说的那样,她默默的在不远处观战,只负责不让张三逃走的任务。 当然,其实她也心知肚明,纵然斗的再激烈,那个初入天阶的小辈,其实一直都有两分心神在自己身上。 不过还是那句话,主上既然没有明令,那她就没兴趣出手二对一。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她的那位族兄选择了静待剑势成型,且不断观摩,揣摩对手出招的打法。 族兄是想求稳。 不过也罢。 虽然不知道那个后辈为什么也有拖慢战局的意图,但是,不了解我们白氏剑法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主动拖慢战局其实才是···自寻死路! 白右使暗暗冷笑。 ····· ····· 一脚踩入地面,格外松软的泥土,被强悍的内力高高的掀起,化作一道土幕。 “你在利用这里的地质作战,可终究只是小孩子打架的招数,说实话,我有些看腻了。” 一次又一次用同一招,更何况面对的还是白左使。 只身越过土幕,不再理会什么视线不视线的,泥土弄脏白衣些许,可剑火切开皮肤,又一次破开了铁布衫,斩在了张三右腹上。 虽然两人都没有打算速战速决,可实力差摆在台面上,这已经是第五次,白左使伤到张三了。 而且这一次,伤口比之前更深! 但张三没有在意,因为这不难理解,只要用上更多内力,自然剑的威力就会更强。 此刻张三更关心的是,凭借对星海派剑招的了解,自己确实正逐渐摸透白左使剑招,在一把小夜刀出手前,趁此机会,不如做一次试探性的近身进攻? 趁着白左使回剑的瞬间,他尝试着一指点向了白左使的肩头! 然后。 成功了! 这让张三心头大喜,他终于看到一线曙光。 白左使的剑法确实和星海派非常相似,但张三发现,白左使的剑法并不会像星海派的剑势那样,变得越来越快。 否则自己这一指,绝对快不过星海派的剑势。 这对张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战机,逐渐摸清白左使剑招的同时,也不怕他的剑势会变得越来越快,限制即将出手的一把小夜刀。 “点穴!?”白左使低头一看,眉头微皱。 张三顺势抽身退开,自己虽然受伤更重,但眼见白左使凌厉的攻势终于稍稍的停了下来,张三道:“小时候刚当杀手那会,不喜欢乱杀人,就学了这么一手本事,后来因为这个白痴习惯吃了大亏,被师父好一顿骂以后,就改了。” 执行任务的时候,哪有什么乱杀人。 任何人挡住目标身前的时候,就是你的敌人,能杀就杀,点什么穴啊?蠢不蠢? 可现在没了玄铁匕首,自然只能用上这老手段了。 但点穴在江湖上,绝算不上什么高深武学。 说白了,就是靠内力形成的劲气,打在别人气脉上,打的越准,内力越强,就能封住对方的内力流动,甚至更进一步的锁住对方的行动。 然而张三曾经对王小二说过: 任何武学派系之间的交锋,只要不谈内力,那都是瞎扯淡。 点穴是纯内力的手法,只要对方内功比你强,想要化解是非常轻易的一件事情。 以白左使的内功,自己那一指,想要封住他的行动,那是天方夜谭,但是短暂的阻滞一下他肩部和臂膀的内力运作,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他想要化掉自己的内力也不难,但多少需要些时间,而自己正好需要时间来···· 嗯? 左阳刺破夜幕,再度横在眼前! “白氏阳剑——龙火!” 一剑,简简单单的刺出,可左阳剑上的灼炎却暴涨而起,几乎像一条离开潜水的龙,张牙舞爪的扑杀过来! 张三吃了一惊。 这剑上的火好像比之前要猛烈的多? 几乎已经能覆盖我的全身了! 来不及多想,张三单手阻挡在身前,松懈了身上的铁布衫,而后将全身的罡气层激发至最大! 一些寻常高手看了,可能会摸不着头脑。 可白左使见了,暗叹对方果然做出了最佳的选择,更加欣赏的同时斗心更甚。 虽然罡气层只是天阶气功的锦上添花,但世上本没有最强的招式,可以应对一切的险情,这一点在宗师之间的战斗,会变得更加明显。 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 真正的宗师,从来不是因为练了某种绝世稀有的武功,所以才那么厉害,强的是人,绝非武功。 “散!”张三一声断喝,周身罡气猛的散开。 龙火被震开,张三以一个狼狈的姿势退出了火焰的范围。 不对劲! 为什么白左使功力又提升了? 他剑上的火从刚刚破开土幕开始,就明显的越发灼烈···不,仔细想想,其实是一直都在提升,只是幅度并不大。 所以导致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断的使用更多的内力来施展剑招。 可这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难道···· 对了! 刚刚他明明可以以柔劲破解我的点穴,可他却选择了强冲的方式,这样虽然更快,但对他自身肯定是有损伤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白左使没有继续给张三留下思考的余地,龙火剑招一收,冲步上前,又是一招‘断火’斩下。 而因为心中那道猜测的张三难掩惊恐,即刻选择避开。 秋木枯零,本就易燃,随着白左使一剑又一剑,带火的剑锋在林间烧起了一团团大火,同时将张三心底的那个怀疑烧的越发强烈。 又一次。 张三侧身避开直刺面门而来的一剑,白左使的剑锋上一道带着余火的剑气,只能飞向张三背后的秋树。 但,这一次,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刺。 整棵秋树都被崩飞起来! 树干起火,树根离地,高···数丈! 就一刺。 注意到这一幕的张三,彻底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你的剑招和星海派一样,剑招连成剑势,虽然剑招不会变快,但却···在变强!!” 不是白左使的功力在提高,而是他的剑招,本身就具有这样的特性。 难怪他要强冲被点住的穴道,原来关节就在这里。 而且左阳从一开始的灰色剑身,逐渐到淡红,艳红,直到现在的红如烈火,其实已经从侧面解释了,白左使的剑招。 白左使并没有太过意外,毕竟早晚是要被看出来的,但是···· “你现在看出来又如何?已经晚了!” 白氏阳剑——横飞火! 一道剑火横过,张三避无可避,只能双臂相并,迎接这道不知是剑气带着火,还是火中藏着剑气的剑招。 双臂顿时切开了口子! 至于多余剑火,散至身后两侧的树林,立刻从两边燃起大火! 虽然双臂的切口不深,构成重伤,但张三此刻的心惊并非是因为伤口,而是在不久前,白左使还需要左阳剑真真切切的斩中自己的身躯,才能破开铁布衫。 可现在仅仅一道剑气就能做到了,那若是被他的左阳剑直接斩中,岂不是····· 这到底是是什么剑法!? 本以为是自己在拖延时间,摸清对方剑招,却不知,其实对方也想拖到剑势成型! 无疑,眼下的情况就是实打实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这从未见过的剑法,张三又惊又怒,道:“你和星海派是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白左使攻势毫无不停歇,本不想回答,只是对于这个似乎触动了白左使心中某一处的骄傲,使他不由自主的开口: “星海派?嘿嘿,那帮叛徒倒还真是在世间闯出了些名堂,你此刻看我剑法厉害,又和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派’相似,便自作主张的认为,我的剑法脱自星海派?” 张三一边险象环生的闪躲,一边反问:“难道不是!?” 白左使剑势彻底成型,闪电般的刺出三剑,一气呵成,三团龙火剑招,喷出巨大的灼炎,如故事中的真龙吐火一般,封死张三左右以及上空三处退路。 随后,白左使高举长剑,猛的突至张三身侧,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法,本不叫什么星海派剑法,而叫····白氏星剑!” 说罢,白左使一声断喝:“结束了!” 白氏阳剑——落天火! 剑上灼炎携无可匹敌之势,在张三的眼眸中逐渐放大。 白氏星剑? 白氏阳剑? 难道所谓的白氏才是星海派的起源?可他们到底是什么····· 在张三的惊怒,疑惑之中,白左使的左阳剑···斩了下来!!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二章投了 秋夜的凉风吹不灭山林里的火。 反而是火借风势,正在树林不断蔓延。 由于张三和白左使一直在树林里大范围的移动,一场你追我赶的厮杀后,树林的东南西三侧都已经起了大火。 唯有北侧的树林,暂时还未被波及。 西侧一棵着火的秋树,逐渐倒在了一侧的火海中,想来不久后,就即将化作灰烬。 随树而倒的,还有一个颇为狼狈的男子。 他冲出西侧,那片也不是该说是树林还是‘火林’的地方,倒在北侧树林的一条小径上。 衣袍前襟一片焦黑,显然衣服已经被烧焦,左边衣服没有袖子,毕竟之前被人一剑崩碎了,整件衣服除了右肩往下的袖子,已经没什么能看的地方。 焦黑的前襟化作片片灰烬,吹过火海因此显得燥热的夜风,将这些灰烬拂落于地面。 胸膛正中央的伤口,曝露无疑。 张三呕出一口鲜血。 落天火。 白氏剑法? 可真够狠的。 不清楚对手的武功,贸然交战,对方实力还本就在自己之上,果然难打。 “其实你已经很强了,中剑的瞬间,集中了大量罡气阻碍我的剑招,同时预判了我剑的落点,将内力集中在一处,将铁布衫催发到极致,但可惜,我白氏阳剑,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挡下的。” 白左使持着左阳剑缓缓从西侧的‘火林’里走来,随着剑招停下,剑势中断,左阳剑身上的烈火渐渐散去,虽然其颜色仍然赤红如火。 张三抬眼看去,不远处的东西南三面火海,将黑夜的格外明亮,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眼下究竟是夜还是昼。 如白左使所说,他胸前的伤口其实不深,白左使那一剑,他切实挡住了大部分攻势,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灼炎剑气攻入了体内,那些剑气像灼炎一般炽热,即便他有天阶内力,也很难抑制。 “虽然据凌老所说,你应该还有一门无物不断的奇技没用。”白左使淡淡说道。 这一句,却似惊雷闪过耳边。 张三强压着心头的大骇,没有宣之于口。 “凌老说了,你那一门奇技虽然厉害又神秘,但使用起来有相当大的限制,所以方才我在积蓄剑势的同时,也一直有三分心神,在观察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动作。” 白氏阳剑,最讲究使用者的精神力,必须高度集中在剑势上,一丝松懈,都可能做不到剑剑叠加,威力递增的神妙剑势。 可张三的奇技着实不可小觑,战术又很诡诈多变,而左阳剑又是一件不论对白氏,还是作为剑客的自己,都珍贵无比的宝物。 多种原因下,造就了之前白左使心头的那一抹‘不自信’。 可事实证明。 强者恒强! 白左使最终还是做到了在战斗中观察,分析张三每一个动作的同时,又能令白氏阳剑的剑势不失分毫。 不说张三始终没找到机会用一把小夜刀,就是真的用了,在早有准备的白左使面前,胜负最多也只是在五五之数。 张三这边,他也顿时明白,来人根本早就已经做好了针对他的调查。 而且一把小夜刀居然提前知晓了!? 还有‘凌老’二字,更是给了张三无限的遐想空间。 凌? 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剑指张三,白左使徐徐说来:“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张三艰难的站起身,冷笑道:“你的意思无非是,不管有没有什么奇技,你都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白左使道:“我想胜负刚刚应该已经分明了,你更应该明白,现在是我主动停了剑势。” 和星海派剑法一样,或者说,两家本就是同源的剑法,随着白左使停歇,之前积蓄已久的越战越强的剑势,如今已经散去了。 所以对于这一点,张三没有否认。 那个什么白氏阳剑,单论杀伤力,比起星海派剑法绝对有过之而无及,再继续打下去,白左使的剑招只会更强。 所以白左使没说错,他确实留了一线余地。 但白左使其实想错了,他想错了一件事情。 张三暗暗摇了摇右手的衣袖。 一把小夜刀以及···一枚扳指,正默默的躺在暗袋之中。 用? 不用? 拼? 还是不拼? “我不否认你还有再战之力,也不敢说,自己是不是一定能能挡住你那未知的奇技,可后辈,你也该看明白局势了,纵然你再打下去,战胜了我,可又能如何?” 树林北侧小径,白右使的身影,伴随白左使的威胁之语,默契十足的出现在张三身后。 一种简单明了的警告。 张三又怎会不懂。 左使右使,这一听就知道绝不会是什么人名,而是某种称号或者代号,一个白左使已经如此了得,另外一个可以与白左使齐名的白右使,又会有怎样的功力呢? 更何况我连一个都打不过,要是两个一起那就更不用不提了。 白右使清冷,且充满警告意味声音响起:“我们没兴趣杀人,束手就擒,和我们一起去见主上吧,又或者·····” 白左使的剑停了。 白右使的手渐渐摸上了剑柄。 她性格清冷,对白氏以及百氏以外的人,一向冷酷,此刻想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又或者,我打残了你之后,再拖着你去见主上。 秋夜,三面火林。 自称江湖第一稳健的杀手,莫名其妙的走上了末路。 莫名其妙到了···· 他压根就不清楚这班强到诡异的狠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宋天行不像是来找王小二的,黑山虎也似乎并不确定自己是凶手,这两个左右二使就更是莫名其妙。 但能找来四个宗师打我一个,显然那个隐藏在后面的‘主上’,他根本·····不讲武德! 虽然我从来不讲这玩意,可那个不讲武德的主上为什么盯上自己? 问题是越想越多,关于这个奇怪的世界,张三已经无力揶揄。 但记得师父以前说过,人生就是要学会,在忽如其来的逆境之中,快快乐乐的吃鸡腿。 反正你也反抗不了。 不如试着享受一下。 脚下一动,耳间注意到了什么,并且想起师父教诲的张三微微一笑,一副已经完全想通了的模样,然后···· 双手高高举起,大喝一声:“两位前辈,我投了!” 突出一个‘我就是这么识相’的模样。 ····· ····· “投降?你这小孩年纪不大,演戏的本事可真不差,什么投降,根本就是为了偷袭我!” 百方候回忆起就在不久前,自己居然差点被这个小孩暗算,稍稍有些生气,忍不住骂了一句。 夜晚深山的破庙里,烛火还算明亮。 王小二的一个滑铲,不出意料的失败了,甚至都没机会用。 失败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百方候所练的,乃是百氏皇族的家传武学——九五功。 这种内功以透体劲气著称,修到高深处,一拳,一脚,甚至一指,都可以像气功那样,将强劲的内力外放,且伴有气功所没有的强横透体劲力。 王小二还没碰到百君侯,就被及时反应过来的百方候,以一记指劲打偏了出招,当时由于距离过近,王小二自身武功也还不到水准。 所以虽然那一个瞬间,王小二脑子里至少有三种躲开,或者反击的手段,可他一种也用不出来。 就这样,无奈之下,王小二只好拉开距离,和百方候打了一场。 出乎意料的是,他打的不错,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和地阶高手过了二十招,几度利用暗器和毒药,差点得手。 但不出意料的,又失败了。 不仅没打过,而且被人五花大绑了,用的还是百方候就地找到的破麻绳,破是破了点,但绑一个人阶武功的小孩是足够了,至于后续的一脚轻功,溜之大吉,现在自然也无处施展。 绑完之后,看着倒在地上,似乎连起身都很难的王小二,百方候又笑了:“你要是这样了还能偷袭我,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认栽。” 王小二看着眼前这个皮肤白皙的俊朗男子,心底一股莫名的怒意。 这种怒意应该出自于一种‘明明我不觉得你很厉害,但由于你年纪比我大,练功比我多,所以我才打不过你’的憋屈感。 憋屈,真特么憋屈! 不就是欺负我还小吗!? 仰起头,对着百方候,王小二恶狠狠的威胁道:“白皮大叔,如果你现在不知道你到底惹了怎样的一个势力,那我可以大发慈悲的告诉你,现在放了我,再给五百···啊不,五千两白银,我王小二大人或许可以原谅你。” 白皮? 这小孩这么喜欢给人起外号吗? 但懒的在外貌和人,尤其是一个小孩争执的百方候,没有纠结古怪外号的问题,只是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惹了什么势力了?” 与此同时,就在一旁。 看着弟弟和一个小孩聊的正‘起劲’,百君侯却默默的回想起了刚刚自己‘遇险’的那一个瞬间。 其实。 你可以假装自己来不及,任由那柄剑劈向我的。 所以,这是你又一次的表演吗?方候。 还是说····· 破庙外,夜色还沉。 原来这夜,还远没有到头。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三章天下第一派 王小二虽然被绑倒在地上,无力起身,可小脑袋还是高高的昂着,神色更不见半点惧怕。 模样似乎还带着点小骄傲。 王小二道:“你们现在惹的,当然是正派!” “我当然知道,可你们不是个小门派吗?”百方侯理所当然的答道。 王小二却一脸得意,外加三分神秘,冷笑道:“小门派?无知小儿!” 三十多岁的百方候被十岁出头的小毛孩说成无知小儿,心底却意外的平静。 毕竟不久前确认了宗师卖壮阳药,还带着徒弟一起卖的时候,他和百子罗一样,内心突然就对这个世界多了许多包容。 王小二则继续道:“不怕告诉你,我们正派表面是个小门派,但实际上···哼哼!天下第一派!高手如云!虽不敢说宗师满地走,地阶多如狗,但一支穿云箭,找来几个宗师同门,撑撑场子,绝不是难事。” 百方候一脸有趣的问:“那你们两师徒怎么沦落到开医馆了?”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道:“你懂个屁?一个门派,尤其是强成我们这样的门派,最需要的难道是天天招摇过市吗?那简直白痴,什么是江湖?听说过什么叫‘箭射出头鸟’吗?拥有实力,不一定就非要招摇,藏在暗处,谋求远大志向,暗掌天下风云。” “那才叫做聪明,那才做叫做着眼于百年,乃至千年的发展,弃虚务实,懂吗你?” 百方候被唬的一愣。 谋求远大志向,暗掌天下风云。 摒弃眼前虚名,着眼千年发展。 这不就是······ 听着听着,虽然知道王小二在瞎扯淡,但百方候不由点了点头。 毕竟这个发展方向和策略他还是相当认同的。 但王小二看见百方候点头,顿时起劲道:“就比如说我师父吧,事到如今我也懒的瞒你,我师父的修为足可以·····纵横江湖!” 百方候和王小二这边聊得起劲。 百君侯则一直站在佛像的一侧,王小二写的日记正在这一侧的一张小桌上放着。 还没来得及收。 百君侯若有所思的拿起这本日记,一边听着王小二继续和弟弟扯皮,一边想着,这小孩说话还蛮有趣的···· 听他说话,乍一听起来很蠢,实则充满心机。 想必是这个小孩觉得,直接问是肯定不可能从方侯嘴里得出答案,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小孩确实有意思。百君侯这么想着。 百方候这边,听了‘纵横江湖’四字,他倒没什么恐惧,轻描淡写的问:“哦?那也不知你的师父究竟修为几何?” 王小二轻蔑的一看百方侯道:“你刚刚说过自己是个地阶中段吧?” “是又如何?” 王小二则继续道:“就这么跟你说吧,你这种功夫我师父抬抬手能杀一条街,就是来上几十个都别想近他的身,所以你知道我师父有多厉害了吧!” 百方候点了点头,应道:“原来你师父真是宗师啊。不过就算是宗师···呵,很了不起吗?” 王小二闻言嗤笑一声:“是啊,宗师不厉害,看你年纪这么大,武功这么差,说话更是不害臊,不厉害?不厉害,你去单挑我师父喽。” 百方侯一笑,自是不会和小孩斗气,故作惊怕的说:“好,我确实打不过,这总行了吧,那要按你的说法,我们现在确实是惹上了大麻烦啊,那不如····” 说着,百方候目光不善,带着点威胁的口气,笑道:“那不如,我现在把你宰了,也算杀人灭口不是?” 王小二昂起小脑袋,半点不害怕的道:“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不怕告诉你,我和我师父那可是···情同父子!” 小脑袋昂起的更高了些,两个字——骄傲! “你若真杀了我,等我师父找过来,他不杀了你全家,我就跟你姓。” 百方候听闻,却点了点头。 嗯。 杀我全家吗?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百君侯,再想起百澄明,百春雨那些个百晓堂,无前军,理事院等等百氏一族的核心成员。 每个人在二十五岁大限下,拼了命的从同辈人里挤破头的上位,为了出人头地,也那一颗百命丹,个个都是人精不说,且都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所以杀我全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想来那只怕比灭了大武国皇室全族还难。 况且····· 百方候越发有趣的看着王小二,继续说着:“况且据我所知,你最近偷偷的大批量制造了一批‘保健品’,偶尔就在医馆附近转悠,目标似乎都是你师父的客源,你认出之后,从中作梗,横插一腿。” “而且你似乎还弄上了什么‘量大从优,价格可谈,不限量供应’还有‘协友好评,立返三十文’的优惠政策,不得不说,你的‘情同父子’可真是令人感动啊!” 此时,百方候看向王小二的眼神似乎在说着: 呵呵。 你就是这么当儿子的? 王小二脸皮一红,没想到对方连这都查到了,但旋即,他又更高的昂起了自己的脑袋,怒道: “都说情同父子了,儿子花老子的钱,怎么了?” “有问题吗!?” ····· ····· 完蛋了。 师父那边会不会也已经····· 王小二一直在说着各种蠢话,其实都有自己的目的。 看似一愣一愣的把自家的底都透了出去,但实际上,王小二一直在把控着对话的走向。 并且通过逐步透露信息,从对方的回答和神情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来者不善是肯定的,但是,有必要知道对方到底是歪打正着,还是蓄谋已久。 然而直接问? 人家怎么可能告诉你。 王小二一开始先透露出一点正派的信息,虽然其中夹着的那些什么隐世大宗门,地阶多如狗的话全是扯淡,并且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但能起到一些烟雾作用,更何况‘正派’这两个字确实是真的。 主动透露这个信息的目的,第一是因为这属于师父的相关信息,并非直接,而且门派本来就很小,武功虽然知名,但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就算透露了,威胁肯定不能说没有,但不大。 第二则是用这个相关信息,去观察百方侯的反应,从而得出对方到底对自己和师父了解的有多少。 但让王小二意外的是,百方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那句‘我当然知道,可你们不是个小门派吗?’。 这就说明了,对方事前调查的非常深。 正派这种香火单薄的小门派,他们居然都已经事前知晓了。 但对方对师父,尤其是师父的武功又了解多少? 现在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面对这个问题,王小二大胆给了另一个信息,去试探百方侯的反应。 也就是‘宗师’的修为。 但王小二没有直接说出师父的境界,而是用了‘纵横江湖’‘杀你这种地阶中段毫不费力’‘来几十个都别想近身’的模糊语句。 其实只要仔细思考,要做到这些,宗师当然可以,但小天阶的流狐,黑山客,或者一些特别厉害的地阶上段比如杀狼等人,也未必做不到啊。 大武国的宗师屈指可数,不遇上那少的可怜的武学宗师,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最强的。 所以这三段话,其实给了百方侯很大的想象空间。 而师父教过: 人对事物的判断,其实都是结合脑海里的各种情报,知识从而得来的。 但人的判断基于个人过往的知识,或者对事物事前的推论以及假设,会产生‘倾向性’,尤其是当现有情报或知识不够清楚,这种倾向会变得很明显。 简单来说,就是当现有情报并不清晰,或者模棱两可时,人会基于过往,或者事前的分析,做出倾向性判断。 在这种前提下,如果百方侯注意不到王小二话里的陷阱,就会主动的将这些话契合上自己脑海中,事前对张三武功的预测。 最终百方侯自行说出了‘原来你师父真是宗师啊。’这句话。 看似是王小二傻傻曝露了师父的武功。 但其实在王小二看来,对方回答说明了他们早有预料,甚至对师父武功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是偏向一位武学宗师的,而这,顿时让王小二紧张了起来。 因为百方侯还说了‘不过就算是宗师···呵,很了不起吗?’这样的话。 看来师父之前担心完全正确,真的有人在查我们! 从门派到武功,都有相当深入的调查! 可师父得罪过,并且结下大仇,同时又有能力,有势力深查到这种地步,并且在明知道师父多半有宗师修为后,还能说出‘很了不起吗’这种话的人或势力。 眨眼间,暗楼,宋严世,镇南大将军,等人浮现脑海,还有被师父杀掉的那个徐国,听说就是那个能和宋严世一较高下的右相唐礼门下。 黑道,官道,军门····· 如师父所说的,这一路下来,惹的人实在太多了,王小二一时也分不清楚是哪个,也不知道这两个大叔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 甚至是被多方势力请来对付师父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暗楼,宋严世,镇南大将军,又或者唐礼,恐怕都是来索命的。 眼下的一切,一定是一场极具针对性的阴谋!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四章我叫百君侯 对方对我们的情况知根知底。 不仅仅知道我们武学的门派,还知道,至少对师父的武功,他们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接近的判断,可他们还是敢对我出手,从他们的态度上看,也没打算用我要挟师父····· 看来和上次的情况不同。 陆高升那一次,是因为陆高升手底下没有能匹敌师父的高手,所以只能拿我做威胁,而这一次,显然他们是有把握对付师父的。 可在这里,这个时间对点我下手,别说明天早上师父发现我没回去,一定会起疑心会来找,他们怎么能确定,师父和我之间有没有什么暗通险情的办法。 白皮大叔还知道我最近制造了一大批保健品,证明他们的监视最近就已经开始了,可他们今天才动手,证明他们之前可能在准备,或者等待部署完成。 而今夜,一切准备已经就绪。 所以他们向我下手这件事情,其实根本就已经无关紧要,甚至可能只是顺手,因为他们的主要目标,也就是师父那边···已经出事了。 想到这,王小二只觉得心头一阵涟漪,卷起淡淡的恐惧,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可怕念头,闪过脑海: 师父会输吗? 这个念头,对于一路看着师父杀遍各路高手王小二来说,有些天方夜谭,可他发现,只要把师父会不会输这个问题,和洁癖大叔那双从无波澜的眼眸结合,这个可怕的问题,就再也离不开脑海。 不行。 我刚刚居然还想着逃? 不。 就算能逃,我也绝对不能逃! 得找机会······ 王小二一边和百方侯继续扯皮,一边也是没停下过思考。 “咦?小孩,怎么话越来越少?”百方侯颇感有趣,见着王小二语气越来越弱,而且越来愈慢,他道:“我还是喜欢你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王小二暗暗冷笑一声。 白痴。 被我套话快套空了都不知道。 不过倒是可继续利用一下这个笨蛋,在多套点消息出来,比如他们打算怎么对付师父,来了多少高手,这座破庙周围还没有其他布置,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两个大叔。 也许在山外可能已经发生,甚至已经陷入激战的战局,其胜负的关键,反而不在战局本身,而在这座破庙,在我王小二的身上! 想着,王小二悄悄看了一眼百君侯站在佛像一侧的背影。 孩童隐隐的直觉。 搞定这个人,就能···赢! “话少?什么话少?”王小二用力把头一扬,骄傲的对百方候道:“我那是等待你们向我跪地求饶的停顿!听着,我······” “文字游戏可以结束了。” 一道平静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响起。 ····· ····· 不久之前。 佛像一侧,烛火,小桌。 一边对王小二问话技巧颇觉有趣,并有些‘闲’的百君侯拿起小桌上的那本日记册,读了一小会。 他很快读懂了这本日记册背后的意义。 没什么困难的。 难怪这孩子的眼神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他之前练剑的时候。 ····· ····· “大叔,偷看别人的日记可不提倡,要注意我们小孩的隐私啊,毕竟我们是大武国的花骨朵,是未来的栋梁呀。” 王小二看了一眼百君侯手里的日记册,虽然有些不快,但毕竟现在命都在人家手上,自己也没什么办法。 更何况就刚刚那句文字游戏结束来看,虽然很想马上就搞定他,可这个大叔绝对不好对付。 百方候在一旁听了,虽然对什么大武国花骨朵,未来的栋梁,他很想说一句:你这个阴狠又心机无比的小鬼和这两句话能有什么关系? 但大哥过来了,他也就不多说话。 百君侯低头看向王小二,语气却是对着百方候,道:“这个小孩是在通过一点一点,透露自己底细的方式,去观察你的反应,再从你的反应反推出他想要的信息。” 身后,百方候仔细一想,一脸恍然大悟的说:“···竟是如此!?好狡猾的小子!” 撇了一眼正暗自心虚的王小二,百君侯道:“你还要装傻装到什么时候?不累吗?” 被五花大绑的王小二,想不到对方居然看得的这么透彻,只能讪笑道:“嘿嘿···那什么,大叔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但是今晚的太阳确实很好。” 百方侯则顺势退到了大哥身后,并且心里松了一口气。 装傻是挺累的。 装自己真的听不懂,是真的很费力。 拿着日记册的百君侯对王小二道:“方才见你和方侯过招,虽然招式稚嫩,但我们百氏的九五功以透劲著称,你竟然能抵挡一二,看来正派的武功你练的不错,但是,你出剑又隐隐掌握了白氏星剑的要义·····” 明显。 王小二身边只有张三,可张三虽然是宗师,但根据凌老的调查,他绝对不是什么剑术高手。 凌老的调查不会出错。 那也就是说,王小二能学到白氏星剑的途径,只有已经没落的星海派,其散落在外的一些剑谱而已。 那些完全不包括内功心法的剑谱。 这可是白氏星剑,白氏武学中精要之学,世间最上乘的剑法,没人教,以十岁的年纪,只靠剑谱练出要义? 这份资质···足以称奇! 百君侯这么想着。 “洁癖大叔···你想对我干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啊。”面对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神,王小二却隐隐读到了什么,心底有些不安。 百君侯背后的百方侯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又或者他真的很好奇,便问:“我说你这个小子,被我绑在这里,生死都在我们手上,这扯皮的功夫是不是该省省了?还是说你真不怕死?” 王小二一见百方侯说话,赶紧避开百君侯的眼神,大大方方的说:“你是不是傻?这都想不明白,你们要杀我肯定早就已经杀了,等到现在干什么?再说了,就算你们马上就要杀我,难道我跪地求饶,哭天喊地,你们就能放过我?” 百方侯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可理归理,一个小孩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如此冷静,也不知是他先天的资质,还是后天的经历或教育,但他的心智已是不俗了。 “我叫百君侯。” 百君侯忽的开口了。 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不明所以的王小二想挠一下后脑勺,可惜手被绑住了。 王小二狐疑的问:“大叔,你上次不是说什么‘唯有站在顶峰的人才有资格知道你的名字吗?’,今天改规矩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不错。” “那是当然。” 毕竟能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么嚣张的话,我生平就见过你一个。 当然,印象深刻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还得是那五百两银子。 百君侯听不到王小二心声,随点了点头,道:“你年纪还小,身体还没有长成,体能,心智也不在一个男子的鼎盛期,至于武功更是尚未成型,虽然你和方侯交手时,打的很聪明,招式练的也不错,却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就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但是,我很确定,你···有登顶潜质。” 所以提前告诉你我的名字,也无不可。 王小二听得眼眉一挑。 他似乎在夸奖我?幅度还挺大。 “但可惜······”百君侯纵然是叹息,可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因此听上去,他的叹息更像是一种陈述,根本听不出心境变化。 王小二问:”可惜什么?” 百君侯转头看向夜空。 远处的那个方向有一座城,城里有一个快死的老人。 百君侯说:“可惜,就算一个人将自己磨练到极致又如何?几十年的苦功,一生的心血,终究只是白驹过隙,因此才觉得可惜。” 人。 区区的人。 话锋一转,感受到背后的那抹杀意,百君侯又道: “虽然你极力掩藏,但我能感觉到他人的杀意,你在和方侯聊过以后,你对我的杀意,比你向我挥剑时要强很多。” “想来你猜,或者推测到了,我们确实要在今晚动手,而且已经动手了,不过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和你的师父见面了。” 王小二眼神到此忽的一凌。 自己的推测果然都是正确的! 收了伪装许久的嬉皮笑脸,王小二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黑道?官道?军门?” 百君侯却不回答,转头问了另一个问题: “有关上次的问题,你是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五章手拿星色斩君候 “什么破问题那么重要!?你先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王小二怒道。 破庙里,站在两人身后,破庙大门处的百方候有些意外。 这个阴险的小鬼刚刚还冷静的要死,一句句的套自己的话,现在确定了他师父那边已经出事,突然就急切起来了。 但让百方候更意外的是,大哥似乎对这个小孩格外宽容。 大哥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 对于这个问题,百方侯内心的回答是否定的。 只听百君侯道淡淡的道:“我们是谁派来的吗?你的问题相当有趣,若世上真有能指派我的存在,那必然是某种被称为‘恐惧’的东西。” 我被恐惧推着走。 从昨天走到今天。 “不过你也不必如此急躁,我为你的师父安排了几个对手,即是威慑也是测试,毕竟为了找他,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希望他的能力达到我的期望。” 百君侯的两段话,前半段王小二一个字也听不懂,后半段则让他更加紧张起来。 给宗师安排对手? 至少得是一支军队吧,但他又说是几个···说起来,上次师父说的那个,很可能拥有名剑的白衣人,现在也消失了。 百君侯侧首问:“方候,有消息传回来吗?” 百方候摇头说:“按照事前我们对他的预测,他从宋天行和黑山虎手下逃离后,确实逃入溪水后的树林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半个时辰了吗?看来结束了。” 百方候一点也不意外,同意道:“白叔和白姨出手,不管是阳剑还是星剑,只要战局一拖,以白氏剑法的神妙,纵然是境界比白叔和白姨高也未必能赢得了他们二人,更何况他境界还低了一线。” 百君侯应了一句:“···或许我对他期望过高了,但这也足够了,他之前已经和两大宗师战了一场,如今和白氏二使纠缠这般时辰才被打败,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能力参与计划。” 百氏的两兄弟正等待或许下一刻就会传来的好消息,一边的王小二却发出了异议。 尤其是听到‘树林’二字之后。 “那个·····你们在想啥?” 当百君侯和百方候的注意力回过头来,再度放在王小二的身上时,他们二人立刻便发觉了一件事情。 王小二突然不急了,语气也不燥了。 而且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王小二此刻的心底只有一句话。 师父啊师父啊。 你的担心居然全部成真了。 这就是十七岁的你吗?也太特么稳了吧。 与此同时,一个‘抓捕百君侯’的小计划,在王小二的小脑袋里成形,但不得不说,这种临时计划也确实粗糙,会不会成功,就只能看运气了。 ····· ····· 一个多月以前。 在医馆开起来之后的第一个夜晚,更准确来说,以及之后很多个夜晚。 在远离镇子,不怕被人发现的树林里,拿着锄头,点着灯,在夜里劳作的王小二终于再也忍不了下去了。 搁这移山吗? 这日子简直比北方煤山黑工还要惨。 他质疑道:“师父,我们在这里到底要干嘛?到底还要挖多久啊?!” 张三则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定居,那么为了保险起见,在多上几层保险。” “师父,你刚醒那会,我们回天若城的店里,都已经安排成那样了,你还觉得不保险!!” 王小二实在忍不了了。 十七岁的师父对稳健的追求于其说是病态,倒不如说是变态! 他深度怀疑,当年师公到底是怎么做到,和少年时期的师父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他老人家不累吗? 反正我王小二是真的累。 张三却说道:“这种事情谁说的准?想当初在小云县,天若城,哪次是我主动招的事?可偏偏就有那么多事情找上门来,多一招后手就多一条退路,总之,不管有没有人杀上门来,我们都要先假设,如果有人杀过来怎么办。” 王小二道:“那师父,按照你这个逻辑,我们走在路上时就应该假设,自己随时可能被谁家窗台突然掉下来的盆栽砸死,那么针对这种可能性,我们该怎么办?” 张三闻言,诧异的看着王小二,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道: “现在看来,为师是不得不告诉你,我这么多年来每次上街,都会暗聚内力于颅顶百会穴的秘密了。” 王小二听完,默默的张大了嘴巴。 越来越大。 卧槽。 ······ ······ “你们见过会飞上天的水吗?” 烛光摇曳在破庙中,孩童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但说的话,听来确实古怪。 飞上天的水。 百方候眉头一皱,问道:“你什么意思?” 王小二一脸轻松的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了,你们一个君候,一个方候,两位大叔是两兄弟吧。” 百方候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得到回应的王小二笑道:“我呢,就是觉得你们两兄弟说话挺搞笑的,在那里自以为是的聊着,什么我师父要输了,我师父也算有能力参与计划之类的,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百方侯问。 “刚刚洁癖大叔问你,有没有传回什么消息,然后你说了一堆阳剑,星剑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武功让你们这么有信心,但是···没有消息,对你们来说,真的就是好消息吗?” 王小二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得意。 百方候并不喜欢王小二的眼神,而且对方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虚张声势。 难道真的会有什么异变? 可怎么可能呢,白叔和白姨断无失手的可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白氏的左右二使是家族的臂膀,虽然理智告诉百方候以他们二人之力,不可能出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从庙门走向王小二。 王小二凌然不惧。 按照师父的设计,还有百方候刚刚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再怎么说也快了。 只要再拖一拖,我脱身的机会也该到了。 王小二故作惊怕道:“诶大叔,你过来干嘛,我是小孩子啊,你不会想对我严刑拷打吧?大可不必哦,毕竟我王小二生性良善,最喜欢帮人解惑,要真想知道什么叫飞上天的水,我倒也有个办法。” “这座破庙出门左拐走十步,有一颗很高的歪脖子树,站在那里应该就能看见了。” 百方侯不想理会这种打哑谜式的回答,自顾的继续走向王小二,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百君侯拦下。 “不必了。”百君侯回头看向庙外的夜空,说:“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座树林里应该有什么提前埋下的陷阱,方侯,去传我的令·····” 正说着。 轰!! 如同惊雷炸裂在耳边!。 连地面都在微微的晃动, 破庙里的三人都立刻反应过来。 王小二知道是机关生效了! 百君侯和百方候则是察觉到,地面晃动的源头似乎应该在山的另外一边。 但是。 应该不是地震。 百霜岛上因为地理缘故,地震是常事,从小在那里长大的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王小二,但想来一时间也撬不开这小孩的嘴,回过头,百方候道:“大哥,我出去看看。” 王小二里外三层的死死绑着,尤其是手脚关节处,不说这个状态下发不了力,以他人阶的武功,就是用内力挣脱也绝对要用上许久,因此百方候根本没做他想。 百君侯点了点头,放任百方候离去。 王小二顿时眼眸一亮! 随着百方候离开破庙,彻底的走了出去,并且他一转头发现不远处的夜色中,还真有一棵高树,没做他想的便走了过去。 至于王小二这边,此刻破庙里终于只剩下了他和洁癖大叔,也就是百君侯。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低头看了一眼百方候不久前,绑上自己后,随手放在佛像前的星色剑,王小二悄悄低下头,嘴巴一张,吐出一片自己亲手打磨的刀片,而后用力咬住刀末。 这是张三早年的设计,可以藏在嘴里的刀片,写在《杀手生涯录》上,王小二读过之后觉得有趣,之前又在学铁匠功夫,就顺手造了一件。 低头一挥刀锋,王小二一边还忍不住的暗自耻笑:居然真的被我引走?难道真是计划越简单就越容易让人上当?不过这白皮大叔确实比那个陆大人好搞定多了,难怪身上没有老大气质。 夜。 离开破庙,站在破庙外高树上,向远方眺望,被那冲天水柱所惊到的百方候,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庙内的一些变动。 百君侯察觉到了。 但当他回过头去,一个孩子,一把剑,已经再度冲杀了过来! 无他,五个字——拿他救师父! 虽然之前表现的一副‘轻松’,但实际上,王小二心底一点也不轻松,甚至直到师父的手段生效,心底的那种紧张,也没有半分消退。 因为师父动用了最后手段。 那便足以证明一件事情,师父他···真打不过了!就此推论,师父或许仍然处于危险境地。 但是。 只要抓住洁癖大叔,自己和师父绝对还有翻盘的机会! 王小二出剑的瞬间,眼眸中精光闪烁,他明白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把洁癖大叔所有的后手想清楚。 他若向侧边躲,我就一个滑铲踢倒他。 他若往后逃,我就一脚轻功加速,用星色制住他。 今天洁癖大叔我吃定了! 仙人来了也救不了他! 我说的!! 桀桀桀。 反观百君侯这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面对即将劈过来的天下名剑,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见面一次。 偷袭方候后,又一次。 现在是第三次了。 同时也是生平第一回,同一个人,拿着同一把剑,砍向自己,不仅没死,还孜孜不倦的连砍了三次。 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一个小孩子。 百君侯忽感这个世界颇为有趣。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六章是谁埋伏了谁 不久前。 张三被白氏阳剑中的落天火剑招所伤,半跪在北侧小径上。 周遭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是一片片燃烧的林木,不时还有树木倒塌,夜风吹拂,使得火势隐隐有燎山的趋势。 但对于宗师而言,就是整座山都烧了,也未必伤得了他们。 因此此刻站在树林北侧小径的三人,都没有太过注意周围的烈火。 这就投降了吗? 好像比想象中的要简单,略有意外的白左使道:“至少,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张三无奈道:“两位前辈如此厉害,晚辈甘拜下风,说实话,我其实是相信你们对我没有恶意的。” “哦,是吗?”身后的白右使声音清冷,也不知是不是信了。 张三则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黑山虎和宋天行都是你们请来的,可你们嘴上的那位主上真要想杀我,两位来就足够了,何必再叫上两个高手?还大费周章的设计包围。” “依晚辈看,这就像是一场测验,只有突破了黑山虎和宋天行的包围,或者能在两大宗师的手中坚持一定的时间,我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至于两位前辈的压阵,应该是怕我真的走了。” “总之既然两位前辈和那位主上这么费工夫,显然我对你们是存在某种‘作用’的,所以我并不担心投降后,自己的生命安全,既然打不过,我当然要投降。” 有理有据。 白左使颇感意外,对方接连被四位宗师围困,还苦战两场,在此期间,居然还有闲工夫去揣摩主上的心思,果然如凌老所描述的那般——狡诈,多智。 想起凌君的描绘,虽然张三把自己的投降说的有理有据,但白左使并没有放下警惕心,剑也还未回鞘,道:“你的判断很正确,既然你都明白,那便起来吧,我们会带你去见主上的。” 白右使从来都话少,自从多年前夫君死于枯命,独子当年虽然被百方候所救,但未免那颗‘多出来的百命丹’被百氏深究,因此独子多年隐世人海,几乎没有见过几面。 也因此白右使的性子日渐清冷,听到左使这么说后,便缓缓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一是离两人远些,自己独处,二则是在前引路。 眼下三面起火,要出树林去到主上身边,只能先顺着这条树林北侧的小径往前行。 白右使先行。 张三则随之起身,白左使停手之后,他就一直在默默调息,尽可能的恢复体力,况且白左使也确实没下死手,他的行动力犹在。 一边起身,一边对身边的白左使赔笑道:“白前辈,虽然晚辈是打不过才加入的,可这正好也从侧面说明了,我对两位前辈武学高深之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左使冷道。 打的时候其实感觉还好,不打了之后,白左使突然就觉得身边的这个宗师,他的画风和话风,好像哪里怪怪的。 张三一笑,继续道:“其实晚辈是想待会到了地方,可一定请前辈在主上面前替我多多美言,毕竟我们也没什么仇怨不是?稍后可一定要允许我加入你们的组织,毕竟晚辈方才已经决定,从今往后,就为我们的主上一效犬马之劳,矢志不渝!” 这就···我们的主上了? 白左使一时沉默无言,竟是不知如何应答。 他彻底确认了,这位宗师跟从小到大,所遇见的大部分宗师,不,应该是所有的宗师高手,在为人处世的风格方面······ 不能说无一处相似,只能说毫不相干。 但毕竟是主上要用的人,白左使自是不会也不能直接回绝,道:“嗯,我尽量。” 两人不快不慢的走着。 火光印在两人的侧脸上。 同时也印在剑的剑锋上,隐隐还有反光。 张三注意到身边白左使手中的剑其实一直握着,还离自己很近,半点回鞘的意思都没有····· 可恶。 扯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备。 “对了,左使前辈,晚辈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张三忽然停了脚步,问道。 两人还没走几步,张三便又有了问题,暗暗将剑握紧的白左使道:“说,但是···不许停。” 张三乖巧的迈开了脚步,和之前一样的步伐,不快不慢的跟着小径上,一路往北前行的白右使。 现在这个位置,离彻底走出北侧树林,进入山地大概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张三问:“说来也怪,晚辈心中疑惑的是,虽然我被宋天行黑山虎围攻,不敌之下,多半是要逃走的,但是,两位前辈怎么能知道,我一定会往树林走?殊不知我那居所离小天镇也不算太远啊。” 白左使不假思索道:“这道理有什么难懂的?你的居所我们早就确认了位置,你的小屋原先应该是猎户歇脚之用,因此建在山脚处,入山的途径上。” 往前,越过一片溪水,走过眼下这片正在被烈焰焚烧的树林,就算是彻底入山了。 往后,走过一片广阔的田野,就是小天镇。 猎户在山和镇子之间建了一座歇脚小屋,除了休息以外,还可以存放些捕兽陷阱,山药,伤药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免得要多走好些路回镇子取,这算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是。 这种地理位置注定了,一旦受到袭击,被袭击的人只能往山林里逃窜。 道理很简单,只要被袭击的人不傻,就会明白,一边是山,一边是田野,不想成为靶子,或者还存有反击的心思,那就肯定不能往空旷的田野走,反而一定是往林木茂密的深山里逃。 这样才有机会利用地形逃走,或者反击。 张三听了白左使的解释,点头道:“看来前辈们做的安排和调查的确实周到,完全预测了我遭遇袭击后,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并在这个选择上,设下伏击。这么说来,前辈,我突然又有另外一个问题。” “还有问题?”白左使藏在斗笠之下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有一种十分不自然的感觉。 但又说不上是哪里,而且对方也正乖乖的配合自己往前走,毫无反抗迹象。 张三的问题倒也简单:“白前辈,你会种地吗?” 种地? 白左使当然不可能会。 “你是何意?” 张三徐徐说道:“我出生在四方村,小时候爹娘老让我下地干活,我呢从小就不爱下地,常去村外小河边的芦苇荡里偷懒,八岁那年还在芦苇荡里还意外看见武林高手对决,他们打的像神仙一样。” “嗯···不好意思前辈,废话多了,不过我想告诉白前辈的是,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孩子,特别懂得怎么种地,前辈啊,你知道吗?种地···是需要水的吗?” 废话。 听完这句无厘头的话,白左使甚至已经开始积蓄内力了,因为他怀疑对方正以废话连篇的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此人毕竟狡诈。 要不然,还是先把他打到重伤,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为好? 可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主上的计划,毕竟主上说过,威压为次,收心为主,而对方也确实没有什么动作,毕竟接下来还是要合作的,如果对方真的不准备反击,就将他打成重伤····· 更何况,就眼下这个情形,自己和右使二人前后呼应,秋藏刃来了都未必能轻易脱身,自己应该无需过度谨慎。 实力差就摆在明面上,可谓显眼。 白左使一时踌躇。 至于张三这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 一步,两步,三步···快到了。 “都说稀世珍宝,所以非要稀世才会是珍宝吗?我看不然,水这个东西,不稀世,却是天下至宝,三天不喝就伤身,七天不喝就得死,天地生灵,人,兽,草,木···有什么是不需要水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否则·····”出于一种说不清楚的预感,让白左使声音逐渐凌厉。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七章是谁埋伏了谁(二) “不知道白前辈你们在做事前调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 “水?”白左使疑道。 张三解释:“你们注意到了猎户小屋往前是山林,往后是广阔的田野,小天镇良田上千亩,先不说哪些是大户的,哪些是小民百姓的,但是整个小天镇近八成的良田都在聚集猎户小屋后的不远的田野。” “可种地是需要水的,我想请问两位前辈,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的农田,还都是良田,然而田野附近却没有河也没有渠,虽然山里有一条溪水,但你也看见了,那条溪水水量不大,就算修一条渠,也灌不了那么大的一片田啊。” 没有河也没有渠?怎么种的地?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张三停了脚步。 白左使也随之停了下来,虽然不会也不懂种地,但浇水这种基本常识谁都知道,可今夜之前,他包括百君侯在内,确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到底想说·····” “别着急嘛前辈,是你要我说清楚的,而我不正在为你解惑嘛?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天若城的五百两你还记得吗?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住在山脚边的一间猎户小屋里,还费钱费力的改建那间屋子?” 我明明有钱,放着镇子不住,选址在了这么一片郊外。 难道发一笔横财的我,只是贪图那个老猎户租金便宜,而我又特别喜欢山里蚊子多嘛? 白左使突然睁大了双眼! 他意识到了什么。 张三随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最后再问您一句,你有没有发现,因为我接连问了你几个有趣,又断断续续的的问题,你的思绪跟随我的问题而思考,但是···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在原地停了那么一小会了。” 脚下,一股剧烈的涌动正逐渐袭来。 立刻察觉到异常的白左使向张三看去,却发现了张三的脚,做出了一个动作。 脚掌横摆,踩于前方。 不久前的战斗中,张三就一直利用自己高深的内功,和这片树林格外松软的土壤,震起一次又一次,一片又一片的土幕,一度还差点抢走了自己的左阳。 而每一次掀起土幕,都用的这样的姿势····· 难道说! 白左使注意到了另外一点。 之前张三和他缠斗的时候,除了利用这里的地质以外,还一直在大范围的使用轻功,造成了现在三面起火的情况。 三面起火,那么自然,现在自己和白右使走到了这条树林北径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他连左阳剑特性都一并利用了! “贼子!” 满是悔恨的白左使一声怒吼。 “前辈,别那么生气嘛,毕竟能打和有脑子是两回事,你看我上半年差点就被某个有脑子的王八蛋害死就知道了。”一边后退,张三一边说话。 纵然白左使已经发现,可终究是来不及了。 和白氏星剑既星海派剑法搭配的内功心法,其内力不够绵长一样,虽搭配了强劲内功心法的白氏阳剑,也有自己的缺陷,这天下本没有完美无缺的武学。 阳剑的缺陷在于,在施展时,由于剑招威力不断加强,甚至可以超过本身境界的水准,比如白左使剑势大成后,甚至可以用出堪比大宗师功力的剑招。 但这需要使用者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相当沉稳,这无形中就限制了轻功的发挥,导致历代阳剑的使用者,对轻功修炼的很少,大概都只到小天阶左右,因为真费尽心思练到天阶,战斗中大概也用不上,因为快不了,也不能那么快。 而在之前的缠斗中,张三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加以利用,烧了三面树林。 此刻张三率先发力,先行之下,优势显现,他先一步脱离了白左使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 耳间只听一股声响,沛然震耳。 眼前只见一道水柱,悍然冲天! 白左使···不见了。 准确来说,他是被那足有三四个水缸粗的水柱,给冲上了夜空! 自然的伟力,绝非人力所能挡。 虽然眼下的这份‘伟力’多半是人为的因素,但被地底机关截流挤压了近半个时辰后,那股水柱的力量,纵然是宗师也难以在突发情况下,以肉身之力硬挡。 张三不久前战败的心情顿好,感觉连月光都似乎明亮了些。 现在白前辈应该明白,我对他的敬仰到底有多滔滔了。 躲开水柱的张三朝上笑看:“什么叫我与月亮肩并肩啊?就先让白前辈飞一会好了。” 晚辈要告辞了。 然而。 得意还不到一息。 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眸,纵然是从后方看来,纵然没有四目相对,也让张三立刻有了脖颈发凉的恐惧。 白右使! “你成功的挑起了白氏的愤怒···小子!” 不必多言,右手置于右腰剑鞘,手掌倒握剑鞘,做拔剑之态。 身姿低压,垂纱斗笠之下,那双眼眸似雪! 张三转身看去,白右使离自己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而且自己也早有准备,在水流彻底暴走前,还有几处水柱的爆发点和时间,自己是有预料的。 但越是接近成功,就越是要冷静,张三充分发挥出了自己惊人的演绎天赋,毕竟他也几度自称大武国第一‘男怜’。 手掌做拳,脚掌踩地,眼眸起了一丝慌张和破釜沉舟的战意,好像自己已经准备好拼死一搏的模样。 剑出。 白氏星剑! 剑光如电,白右使几如一道一闪而逝的流星般冲杀过来。 是一星闪! 比休忘仇还要快上数倍的一星闪!剑出人动,肉眼甚至都只能捕捉她的一点残影。 但读过星海派剑谱,认出一星闪的张三只想大喊一声——天助我也! 甚至张三都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完全就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你以为我刚刚的那一跳,只是为了跳离第一道水柱迸发的位置,从而逃过一难吗?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胜算在我! 不怕你来!正怕你不来!用的居然还是一星闪!! 众所周知,这招剑法讲究在瞬间爆发出高速的剑击,剑势带动自身,使用者越强,剑速越快,但同时也带来一个缺陷。 它只能作用在直线上。 轰! 一道水柱轰然再度冲出了地面! 不偏不倚,正在张三和白右使之间。 张三暗呼一声可惜,因为最理想的情况,肯定是白右使也被水流冲上天,但事实显然是即便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分毫不差的计算。 但也没关系,她出错招了。 以她现在的这个速度,绝对会一头撞进水柱,最后····· 等等! 只见那到如流星的身影,以一个优美,流畅的···弧线,避开了水柱! 拐弯了!? 一星闪可以拐弯的吗?! 几乎超出认知的一剑,让张三都短暂的惊鄂了一下。 这种速度还能拐弯,根本不讲道理啊! 她用的真的是一星闪吗?还是说,所谓的白氏星剑,才是星海派剑法最强,也最本来的模样? 连同思绪一起来到的,是白右使的剑! 不行。 这个白右使的剑不一定比白左使强,但绝对比白左使快! 这种剑速,躲不开的! 剑锋直往咽喉而来。 但是。 也是不是没办法。 张三右手袖子猛的一扬起,做上挑状,虽然实际上,他只是把手藏在袖子里,简简单单朝着自己的咽喉处的挥了一下。 白右使的剑却偏了。 她主动偏的,偏向张三的左肩。 最后剑锋划过左肩,切开皮肉,白右使顺着剑势已经去到张三身后。 至于张三,他虽然受伤,却暗笑:果然。 白左使知道自己的绝招,那白右使多半也知道,就刚刚那一剑来看,她和白左使一样,害怕!至少非常忌惮我的一把小夜刀! 但是他们不知道小夜刀的限制,只知道小夜刀的存在,这无疑在心理上会造成一种压力。 只要利用这种心理上的无形压力,他们对我的了解,反而会成为我的刀! 我还是有机会的,还能打! 随即,张三目光看向了不远处,东西南三面那一片片起火的林木。 敌强我弱的情况无法改变,但利用心理上的战术,再加从陆高升那里学来的陷阱,做最后一搏吧!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一十八章是谁埋伏了谁(三) 水柱冲天,从地上望去,两道水柱几乎和月同高。 尤其是此时周围大火弥漫,两道冲天水柱与地上蔓延焚烧的大火,形成一场壮丽的景观。 在其中的一道水柱中,白左使处于水柱中央,双眸紧闭,直面激流,空有一身武功,但在毫无着力点的情况下,他只能将身体成一‘大’字型的张开,全身内力通过体表大穴和激流对冲。 水柱的冲力被内力抵消,白左使正以这样的方式,勉力维持自己不被水柱击飞。 因为以水柱刚刚冲天的威势,如果自己选择不阻断,只用内力护住周身要害,必然会被水柱击飞到几十丈高的夜空。 先不说他的轻功只到小天阶,就算是天阶轻功,也不可能让人真的飞起来,任何人从在那种高度落下来,绝对十分危险。 更为出乎意料的是,这冲天而起的水柱后劲竟然十分强悍,虽然想过使用内力,来让身体一点点往前移,从而脱离激流,但没有着力点的硬伤,让他有力无处使。 白左使心底满是愤怒,可愤怒中又搀着些无奈。 从方才的对话里,直到现在图穷匕见,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手段。 这座树林其实从根本上,就是对方早就设好的埋伏! 当他刚来到小天镇,看见那片广阔农田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小天镇附近没有河,也没有什么从别的地方的水渠,那么当地人要靠什么来浇水。 自然只能是地下水源。 可能浇灌那么大的农田,地下水源必定要十分庞大,再不然就是小天镇下方至山林附近,有多条地下水脉汇聚。 此刻想来,白左使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和张三见面时,对方一个宗师修为的高手,带着一个小孩在吉祥赌坊里偷赢钱赌客的场景。 懊悔! 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个连偷赌客钱,都要一内一外,运用上精准的观察力,事前他可能专门还踩过点,甚至极可能连赌坊外的街道,以及偷钱的时间都经过详细安排。 那么一个谨慎到诡异的人,他怎么可能选择了那么一座本是猎户歇脚用的小屋,且地理位置存在缺陷的地方做居所? 其实一切都不是偶然。 这里的地形是他主动选择的天险。 往前是地形艰险的深山,往后是平坦的田野。 一旦被袭击,那么理所当然的最优选,就是冲进深山,而进入深山前,又必须经过这片树林。 回想主上的安排,为什么自己和白右使会埋伏在这座树林里? 因为小屋和树林之间的间隙只有一条小溪,不管多少人来围,以他的轻功进入树林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 主上从地形上,看到了这一点,分析出一旦宋天行和黑山客失手,对方一定会从这座树林退入深山。 然而真相其实是,主上做的安排,完全落入了对方的设计。 从对方选择猎户小屋作为据点的时候,他就已经为将来的袭击者,或者说可能存在的袭击者,设好了一场埋伏!一个大大的陷阱! 说来。 到底是谁埋伏了谁? 白左使愤怒中的无奈也正是来源于此。 是我们自己走进了他精心布置的战场。 抛去心中的杂念,耳边轰然一声,在强大的激流中只能紧闭双眼白左使判断,应该第三道水柱冲出地面了! 与此同时,自己所处的水柱,其后劲似乎有减缓的趋势。 白左使微微扬首,让头部受力减少,随着他逐渐适应冲天激流,以及激流减缓,他尝试睁开双眼。 夜空,水中,一切朦朦胧胧。 重新取回一些光明的白左使恢复冷静。 我明白了。 虽然他的机关术之强,简直让人耳目一新,但智计再强,他终究不可能提前预知,我们会有多少人来埋伏他。 毕竟对付宗师,也不一定非要以宗师之力才能匹敌,只要人多,弩箭多,一样能有一战之力。 所以他事先设置下的机关陷阱,应该是既可以对付宗师高手,也能对付人海战术,但是任何机关术都是有限制的,他既想对付宗师,又想应对人海战术,两手都抓,却未必两手都能抓的稳。 他以水流为陷阱,初开始最激烈的激流,确实可以直接对宗师产生威胁,至少可以短时间内让宗师高手失去战斗力。 可有一点无法改变,那就是一定时间的同一范围内,地底水脉再丰富,也有其上限,随着地底水流喷发的越来越多,想必这些水柱也会渐渐的消减。 最多再有三四道水柱升天,我就能脱困! 更何况···· 一道淡淡的寒气,逐渐从下层涌上夜空。 白左使明白,是冷秋出手了! 白右使,白冷秋! 她的境界绝不下于我,其星剑修为之深,还要胜过我的阳剑几分,加上那个张三事前早已经被我所伤。 就战力而言,即使不看,也是白右使胜算大。 白左使心下大定。 敌弱我强的局势还是没······ 慢着。 白左使的心情又莫名的一沉,他暗念:我似乎又傲慢了,甚至有点盲目自大。 对方的心机如此老辣,早在我们布局埋伏他之前,他就已经布局诱使我们走进了陷阱。 这是何等狡诈的人。 在他设计好利用激流将我困住的时候,应该就明白,他接下来立刻就要面对冷秋的星剑,如果他没有把握对付冷秋,那么他困住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难道···· 白左使不顾危险,奋力往下看去,好在地上树林多处着火,尤其是西面,因此白左使勉强能看到两个人影在地上的厮杀。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随着地面传至上空的冷气越来越浓,地上那道白影的剑速越来越快。 白左使知道,白右使的剑势已成,张三断无取胜的可能性,败局已定。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心理上的压力,不管张三再怎么利用,白右使一代宗师,再怎么利用其他因素去影响她,但程度是有限的。 砰! 地上传来的巨响,是张三彻底被白右使打败前的信号,可惜置身激流的白左使根本听不见,他唯一能看见的是···· 两道人影中,除了必定是白右使的白影,另外一道人影忽然暴起,往着西侧大片着火的树林猛冲。 至于白影,当然是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剧烈燃烧的树林,一棵棵树木接连烧起,温度只会越来越高,足以将人烧成火炭,纵然张三有天阶铁布衫的罡气层护体,白右使有那柄名剑,但他们的血肉之躯,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尽力观察战局的白左使暗念:对方这个冲进火林的举动,看似愚蠢,但实际上,这是最后能做的挣扎了,因为对即将战败的人来说,只要对手敢跟过来,就可以在对己方危险,但对敌人同样危险的‘死地’做拼死一搏。 以战术来看,这无疑是最勇敢,也最好的选择。 但是。 最好的选择? 之前等在树林里的我们,不就是以为自己预测到了对方最好的选择,所以自以为是的埋伏了在了那吗? 一种极端不详的预感冲上心头。 不好! 冷秋,不能追! 千万不能追! 但可惜,白左使的内力要用作抵挡激流冲力,即使张口,满溢的激流会瞬间涌入他的口里,根本发不出声来,更何况,在高空中又在水中,即使发出声来,地上已经越行越远的白右使,能听得见吗? 正文 第三卷一百一十九章脱身 南侧布满火焰,这里是不久前,张三和白左使交手的地方。 白右使白衣胜雪,一招‘星追’,悍然杀进此间。 她的手间,同样有一柄灰色的剑,但和左阳一样,随着白右使内力灌注,剑势成型,这柄剑正在逐渐改变自身的颜色。 那是一种冰白色,伴随有极强的寒气缭绕剑身。 十大名剑排名第三——阴右剑! 再中一剑‘星追’的张三退入更深的树林中。 白右使再追,张三再退。 周围的火炎越发猛烈,抵挡烈火的罡气层逐渐消弱,但白右使从剑身环绕至周身的寒气却正自盛放。 从外侧看去,张三在大火中狼狈逃窜,白右使白衣舞舞,周身寒霜与周围烈火显得格格不入,更是多添了几分传说的仙人风姿。 高下立判。 但就在此处,就在下一剑刺来的时候···· 白右使感觉到了。 脚下灼热的地面,似乎有什么正在往上冲。 而面对面,一直狼狈逃串的张三突然对她露出了笑容。 白右使心中一凛,但并不惧怕。 族兄会被此人暗算,全因事出突然,她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地底水流有问题,那怎么可能在中招? ····· ····· 从北侧开始,周围东南西其余三个方向,也用水柱从地底喷涌而出,白左使明显感受到激流的冲力在不断的减弱。 水柱的高度也在不断的下降。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张三和白右使交手期间,白左使面对困境,想出了另外一种脱困的方式。 激流往上的冲力很强,利用内力相斥,抵消冲力,使得自己能留在激流中不被冲飞。 但是反过想想,只要内力掌控精细,用改变内力流向的方式,未必不能能反过来利用激流。 最终,注意到水柱高度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性的时候,只听夜空中‘扑’的一声,白左使于半空冲出水幕! 虽是一身的狼狈,但终究是脱困了。 于半空中,憋气憋了许久的白左使终于能深深的呼吸上一口秋夜的凉爽,他低头一看,周围的水柱众多,但都不断的在下降,他借此脱困,可这就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里的土质本来就特别松软,如此剧烈的水流量忽然从地底冲出,除了带出地底的泥沙以外,巨大的水量也顿时会让土地变得几乎像沼泽一样泥泞。 没办法,只能掉进去了···· 白左使心底很是无奈,在半空中,轻功再厉害也不是翅膀,人最多就是靠着轻功,滑行一段距离,或者保证自己摔进那片泥泞地里不会受什么伤。 但白左使并没有放过眼下的高度优势,立刻四下望去,想要寻找张三和白右使的踪影。 可惜周边的光线正在变弱,夜里的光源逐渐只剩下天上的皓月和群星。 原因很简单。 大量的水流正在浇灭火焰,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 但白左使的目光还是在西侧找到了张三的···背影。 冷秋呢? 白左使比起张三显然更在意白右使。 可事实却是,白右使不见了。 四下看去,哪里都找不到?! 白左使最终只能死死的盯着张三的背影,想要看清他的离去方向。 远处。 刚刚解决了白右使这个大麻烦的张三,心算着时间,结合隐隐从背后传来的强烈杀气,选择停了下来。 转身,抬首,望去。 果不其然,白左使已经脱困。 但这个距离,你又能做什么呢?飞吗? 张三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眼神,只是不知道远处的白左使能否看见。 正逐渐下落的白左使确实看不见,但他却对张三的行为感到疑惑。 他停下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终于能脱困了,按理来说,应该是能走多快就多快啊。 但随着身体下落,视线逐渐被浓烟遮盖的白左使,立刻想明白了张三的想法。 不差这么一会。 等我彻底落下,浓烟遮蔽视线,就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种情况下,都已经能成功逃脱了,还能保持这种冷静,这人简直是····· 白左使又怒又无奈。 最终,张三继宋和黑山两大宗师之后,又成功从左右二使手中走脱。 他又赢了。 此刻趁着夜色,正往山中某一处‘凹地’退去的张三,不由暗暗冷笑:比我更能打又怎样?还不是一个个的中计?说起来,我张三这辈子好像确实没怎么输过。 桀桀。 ····· ····· 破庙。 烛光中,人影来回走动。 百方侯在破庙外的树林里略有些着急,虽然心底知道,再怎么说,白叔和白姨也断无性命之忧,但遥遥望去,那股冲天激流,终究是不能作假的。 倒是庙内百君侯,他一如既往的平静。 此刻他的脚边是倒地不起,暂时昏迷的王小二,以及那柄星色。 百君侯背靠着佛像前的供台,也不呼唤庙外的百方侯,似乎对远方发生什么,半点兴趣都没有。 他只是默默的翻着王小二的日记册,顺便等这个小孩醒。 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特别的感兴趣。 这个小孩让我格外的在意,这种在意···我似乎知道缘由。 尤其是翻开那一页页,王小二对母亲的诉说,总是把自己现在的生活形容的特别好。 这间用来练武的破庙,在王小二的日记里,是广阔敞亮的演武台。 那间山脚下经过一番修建,算是终于能住人的屋子,在王小二的日记里,是一间冬暖夏凉,三进三出的宅子。 像这样的例子,在王小二的日记里比比皆是,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的好。 百君侯继续翻着页,直到在册子翻到了几封信,他才缓缓停了下来。 那些都是王小二母亲的信。 ····· ····· 我,怎么了? 不是得手了吗? 背好痛。 头好痛。 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说起来,人不是经常做梦醒了以后,就不记得梦里的事情了? 那会不会之前的一切都是噩梦? 要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王小二左半边脸沾满了破庙地砖上的灰尘,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半倒过来的。 但眼眸中,那双同样半倒过来的青色布鞋倒是挺熟悉的,昏倒前应该见过。 布鞋其实款式相当简单,而且普通到随处可见,之所以让王小二觉得熟悉,其实主要还是布鞋脚踝处,以许多打磨的比米粒还小的蓝田玉,点缀了些云纹的形状····· 蓝田玉镶···布鞋吗? 虽然王小二心理想骂一句,没品位的死土豪,可偏偏,青鞋蓝玉的这个配色,布缀玉点的这种外观,确实给人一种平淡的典雅。 无疑,这是一种低调的很雅致的奢华。 该死的有钱人,真特么让人···羡慕。 但可确认了···好吧,才不是什么梦呢。 王小二顺势抬头,看向百君侯,见到百君侯又在看自己的日记册,这次似乎还看起了娘亲的信。 王小二奋力的想站起身,可瞬间又被一只大手按到在地,同时伴随有百方候的声音。 “你这小鬼怎么解开的绳子!” “大哥你没事吧?” 闻言,被按到在地的王小二,心底又忍不住的骂了百方候一句:白皮大叔你是白痴吗?你问他干嘛?他好好的站那,明明是我有事啊!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章赞扬 “我没事。” 低头看信的百君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百方侯低头看了一眼正在自己手底下挣扎的王小二,暗暗不解。 这个小鬼是怎么挣脱的束缚,而且他既然挣脱了束缚,那肯定会对大哥动手吧,先不说这小子如何滑头,他的内力可是实打实的人阶中段,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大哥是怎么····· “喂!你就不能松一下手吗?我的脸又不是拖地的抹布。”王小二实在忍不了了。 百方侯眉头一皱,松开按住王小二脑袋的左手,而后将王小二的左右手交叉在腰后,以单手紧紧锁住两手手腕,再将王小二提溜了起来。 刚起一身,虽然双手被锁在背后,但王小二双腿一顿上上下下的跳动,带动身体好一番挣扎。 百方侯也不说话,静看王小二表演,纵然一阵阵内力从这小孩被锁的双手手腕间冲来,但又能如何呢? 地阶对人阶,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输。 连续挣扎了数次,王小二也是放弃了。 “你是打不赢方侯的。” 将看完的信整整齐齐的收好,百君侯淡淡的说了一句。 恶狠狠的看向百君侯,王小二不明白,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是怎么被打倒的,但既然没看见,那肯定是对方耍了什么阴招。 自己毕竟江湖经验浅,很多九流阴招从没见过,一时不慎之下,很容易就中招了。 想到这,王小二心底之前的那种憋屈感又浓了些。 时间,他就只是缺时间,来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 可恶! 可恶!! 不会真的又被他们拿来威胁师父吧? 我又拖后腿了!? “你们两兄弟···胜之不武!来偷袭!来围殴我一个十岁小孩,你们这些中年人不讲武德,我劝你们耗子尾汁!” 许是因为太生气,王小二喊的都快破音了。 “总之我不认输!有本事放开我,别搞偷袭,别玩阴的,咱们一对一男人大战!!” 打不过就开骂,王小二一边骂着,一边又开始挣扎起来。 百方侯本来心底在担心左右二使,但听到这话,忍不住的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单手锁住的小鬼。 你这个阴险的小鬼,也有资格说‘别搞偷袭,别玩阴的’这样的话。 王小二则似乎还想继续骂些什么,却听破庙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有一着百晓堂服饰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在庙外,禀报道:“启禀主上,左右二使那边战况极为激烈,整座树林三面起火,我和几个同僚几乎无法靠近,但可以确定的是,不久之前,左使大人已经稳操胜券了,不过·····” 白左使的剑气,即便溢散出来的一些余火,张三能挡,不代表这些所学以寻踪追迹为主的密探也能挡。 战局开始之后,以两大宗师为中心的整座树林,他们都不敢太过深入,也就白右使能在近处观战,他们则只能选择在林外的一些高处进行远望,好在那座树林火光强烈,他们还算能看见一些战况,可以一切直到第一道冲天水柱为止····· 年轻男子有些犹豫,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 “继续说。”百君侯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夜布置在林外的人,虽然都是百晓堂里的暗探,但其实都是他这些年来安***的。 名义上从属于百澄明,但其实都是他的人,由他精心挑选,忠诚可靠。 有关这一点,连百澄明都不知道, 男子道:“不过不知道为何,那片树林里突然涌出数道冲天水柱,把左使大人卷上了天,而且那些水柱还越冲越多,从北侧树林开始,一直到整座树林,各处都有激流冲出地面,本来东西南三侧树林火势之大几乎已经成灾,可被那么多水一冲,火势骤散,浓烟滚滚·····” “后有同僚看见,右使大人事后出手,本是在火海中与那人交战,可火灭之后,右使大人就在那片焦土中不见了。” 庙中的百方侯眉头一皱,尤其是事关白右使,更是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见了呢!?” 男子低头道:“属下等人,确实不知,有失察之罪!” ····· ····· “哈哈···吃瘪了吧!”破庙里的王小二笑的很是猖狂。 虽然自己被抓了,可显然,师父布下的后手全部生效,那个什么白左使,白右使绝对要吃大亏。 没准死掉都是可能的! 百方侯脸色阴沉的看向王小二,脑海中想起不久前,王小二说的那句‘你见过会飞在天上的水吗?’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水怎么可能主动攻击人?这世界上绝没有这样的机关!”百方侯略带愤怒的问着。 百方侯甚至都快要以为,这是不是什么仙术了。 王小二则更加猖狂的笑道:“小时候老师要你好好读书,你非要练武功,看吧?变成二傻子了吧,是不是以为我师父用的没准是仙术?哈哈···看不懂就以为是仙术?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仙术?” 百方侯此刻挂念白右使的安危,再被王小二这么一激,如果说之前他确实没兴趣和小孩子生气,可现在,他确实默默恼怒了。 轻松的神态收起。 百方侯没了之前的嬉笑,低头看向王小二,愤怒的他反而脸上不见愤怒,只是一脸的冷酷,他一字一顿道:“把你知道的都一字一句的给我说·出·来。” 王小二则暗暗冷笑一声。 然后便回了一个‘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的表情。 区区两个人的包围,就逼得师父动用最后手段,从侧面也说明对手之强大,师父已经敌不过了,由此看来,对方多半就是两个宗师。 任何机关术都有破解的方法,而王小二也理所当然的知道怎 么破解。 比如怎么停下冲天激流,怎么开启垂直地道···· 但是。 这些怎么可能告诉敌人呢? 要是真的弄死一个甚至是两个宗师,对于师父接下来的逃生来说,绝对大有助力! 想到这,王小二打定主意。 不说! 死也不说! 百方侯眼眸一睁,心头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喷涌,尤其是心头缭绕的那句白右使忽然不见,生死不知的话。 不行! 必须得救白姨! 我还要靠她救红绫的! 百红绫天生痴儿,只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力,根本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其痴傻之病,便是鬼医也束手无策。 纵然百方侯也是沉着内秀之人,可一想到那个妹妹,只觉五内起火,他心下立刻就没了分寸。 一念至此,百方侯当场便用另外一只手猛的掐住王小二脖颈。 “说!”百方侯怒喝。 早有准备的王小二没说什么。 随着百方侯手间一点点更加用力,王小二除了疼痛以外,顿觉呼吸困难。 但孩童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色。 是对百方侯最有力的回应。 就这样吧。 而且万一我要是死了····· 他们就更抓不住师父了吧。 没由来的古怪念头,莫名闪过脑海。 可是。 啪啪···· 响起一阵鼓掌声,这是来自百君侯的赞扬。 男人的逐渐走到孩童的身前,烛光下他高大的阴影将孩童覆盖。 “我在为你的勇敢鼓掌,不向我下跪的人,不论强弱,总是令人欣赏。”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一章道符 地底。 水流湍急。 一条从地面直通地底水流的垂直地道里,随着急速的‘咔咔’声响,十二段铁板在白右使下坠的同时,从左右两侧猛的突出,封住了垂直地道的出路。 而且垂直地道两侧的岩石面格外滑,想来是有人刻意打磨过,除此之外,那人竟然打磨后,还觉得不够保险,在墙壁上人为移植过来许多品种不知的藓类。 以白右使的轻功,都贴不住地道的两侧。 反应过来的白右使立刻将阴右剑拔出,猛的刺入地道的左侧石壁,剑身散发带着寒气的白光,随着大量内力灌注,寒气喷涌,缓缓的减缓下坠的身形。 单手握剑,贴着石壁,白右使悬空在垂直地道中央偏下的位置。 虽然是缓住了,可实际上剑锋还在缓缓的下滑,只要手腕稍微一动,些些用力,过于锋利的阴右剑,就会继续切开石壁,更快的下滑,这就导致白右使虽然暂时缓住,却无法使劲。 因为一使劲,力道全都会作用到石壁上。 耳边的水流声还在更大,显然地底水脉之巨大,甚至可能是多条水脉汇集的大型水脉,刚刚要不是及时应变,此刻没准已经彻底掉落进去了。 暂时的安全,让白右使有了思考的时间。 自己被误导了。 陷阱确实是从地底来的,但不是往上,而是一股莫名其妙,却巨大无比的吸力,自己刚落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条垂直地道之前应该是溢满地下水的。 甚至可以说,这条垂直的地道,在某种意义上和‘井’很相似。 可随着自己下落,或者说,对方开启了机关,这条地道里的水突然全部朝着地底水脉泄去,而这应该就是那股吸力的缘由。 就此看来,白右使对整座树林地底机关的猜测是,那些冲上天的激流,和困住自己的陷阱,应该属于连环机关。 这是无比精密的机关术。 更是从未见过,听过的机关术。 既然如此,难道这些都是他自己发明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对于张三,即便再怒,白右使还是不得不暗叹一声···天才。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脱身。 向上的道路被十二块铁板封住。 换了平时,别是十几块,就是上百块,一剑断开对于白右使也不是难事。 可问题是此前这里被人,且多半就是那个张三亲自做过打磨,还移植了许多藓类,大量并且长时间的积水周边环境过于轻滑,对于一个宗师来说,也过于脆弱,很难着力。 这让白右使想到白左使被激流携上半空后,多半也会处于这种没有着力点的状态。 着力点,硬伤。 纵然是白右使心底也有了些无可奈何之感。 对方机关术高超也就罢了,自己又是一个宗师,他很懂,与其想破脑袋也不一定想得出来的,一个连宗师都破不了的陷阱,倒不如想一个,让宗师有力无处使的陷阱。 有力无处使。 这句忽然闪过脑海里的话,和眼下的情况竟是无比的贴切。 不过。 白右使看向侧边,心想,没有着力点····我造一个出来不就好了吗? 立刻下定决心的白右使紧握阴右剑,宗师内力大量灌入,阴右剑上顿时寒气大作,以剑身为中心,朝着四周散去,石壁上也出现了可见的冰霜。 寒霜凝结,这无疑会使得这一部分的石壁变得更坚硬。 而这就可以了。 只等一个着力点成形,她有了施展剑法的空间,哪怕很小,也足够她一口气的杀通整条地道,冲回地面。 对于宗师来说,区区十几块铁板····· 慢着。 正自想着脱身之策,一个问题让白右使浑身冷了下来。 说来如果这下面直通的是地下水脉,他是怎么让大量的水积存在这条垂直地道里的? 下一刻,身下传来的‘咔’的一声,声音不大,且还让地底的水流声小很多,可就这‘咔’声,此刻在白右使的耳边却格外‘响亮’! 还有机关! 随后,两侧石壁的内部传来‘斯斯’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火药!! 白右使转瞬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石壁有夹层! 他早就想到了,这种陷阱不太可能把人,尤其是高手困住,而且就算真把人冲进地下水脉,也未必能杀,他的真正的目的是····· 顺便一提,其实这个机关的灵感来自于陆高升。 他曾经想利用一条地道,炸死或者活埋流狐,张三后来还走过那条地道,就专业人士的眼光而言,他还称赞过陆高升的想法。 但就陆高升的设计,张三又做了另外一种假设。 陆高升的陷阱对付小天阶显然是够的,那么换而言之,如果空间更窄,火药更多,爆炸威力更大,会不会对宗师也有效果? 至于答案嘛,张三当然是不可能拿自己做实验的···· 所以白右使掉进这个陷阱的时候,张三就想到了,今晚就拿这个白右使做实验好了。 此刻地道内的白右使几乎全身汗毛竖起。 她现在也没时间再去想,这个机关是因为她对石壁做了手脚,还是因为机关本就会自动触发,又或者在她掉入机关后,在外面的张三通过什么方式启动了。 她只知道,现在多半是真遇上生死之危! 万般无奈下,她一声断喝,全身内力涌入阴右剑。 周围石壁上的冰霜顿时凝结的更快了。 与此同时,白右使拿出暗藏在袖口里侧的一枚‘道符’,而后将之贴在胸口。 一道淡淡光晕笼罩了白右使。 ····· ····· 不久后,巨大的爆炸伴随冲天的火焰以及冰霜,一道白衣人影冲出了地面。 而林子外,百晓堂的暗探分布在各个位置,除了去给主上传令的年轻男子以外,其余留守之人一直都在注意这片树林。 这些暗探作为百君侯亲自指派来参与这次行动,名义上属于百澄明的麾下,但实际上,他们都是百君侯在百晓堂的‘眼睛’。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百君侯培养的人,也许未来都有机会成为百晓堂的高层。 树林中那堪称石破天惊的一幕,自然是被这些优秀的暗探发现了。 尤其是其中的一位女子,由于位置的缘故,她所处的角度,对着白右使冲出地面时的正面。 她在百晓堂密探里的地位颇为特殊。 因为她姓百。 百玲。 百玲此刻看着冲出地表的白右使,目光却被她贴在胸口的那张‘纸’吸引了。 那是一张白色,成长方形,莫约三寸长的纸,其上画者许多看不懂的条纹,很是复杂。 还散着淡淡的光晕,在一片爆焰和黑夜之间,格外显眼。 “堂哥让我多留意这场交手,本是想看看那个卖假药的实力如何,将来或许能用上···但现在看来,似乎有意外收获啊。” 有意思。 ····· ····· 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王小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 但心底是不想的。 那不想···就不开口了。 不过···真要死,好像又有点舍不得。 娘,爹,师父,小玉····· 话说王小二,你是不是被掐傻了!? 他立刻暗骂了自己一句:不能说真的,还不能说假的嘛? 再忍一会。 太快,太容易就说了,反而不真。 “他们两个不会出事的,方候,放开他。”百君侯的语气格外淡定。 面对大哥看过来的眼眸和平静的语气,百方候的愤怒不知为何被无形的平息了。 百方侯双手一松,被解除了束缚的王小二顿时倒在地上。 “咳咳·····”差点窒息以及脖颈的疼痛让他连咳了数声。 王小二一时间站不起身来。 躺倒在百君侯的阴影里。 但虽然起不了身,可师父教过,面对危险,身体可以停,思考不可以停。 王小二现在觉得虽然自己貌似逃过一难,但似乎···哪里不对劲。 百君侯俯视着王小二,如旧般的平淡,说:“强迫得来的答案,多半也是假的,我不在意,你不想说就别说了,不可否认今夜的过程确有意外,但结局不会更改。”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二章你在思想上,是一个弱… “让我来猜一猜你在想什么吧。” 王小二抬头看向百君侯那张平凡的脸,仿佛被看穿了内心一样。 百君侯淡淡的说道:“暗楼,宋严世,唐礼····或许你认为我们是受他们指派,来找你们麻烦,所以三缄其口,你的想法不能说错。” “毕竟人的判断,是从过去的知识和现有的情报得来的,你从不知道百氏的存在,自然猜不到我们的来意。” 百氏? 王小二喃喃着这两个字。 与此同时,王小二忽然明白了自己心底那种不对劲的缘由。 那就是这个洁癖大叔他···太平静了。 虽然从天若城短暂的相遇,还是之前他主动发起的袭击,这个大叔他一直就是这么一张死鱼脸。 别说捕捉他的情绪,就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一些面部微动作,他都完全没有。 面对他,师父教的那些通过捕捉他人心理的细微变化,从而掌握局势的本事完全失效。 但他来到小天镇,出动了多名宗师,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布下包围圈,结果现在自己的手下生死不知,连包围圈也被师父突出去了。 再怎么冷静的人,现在也该来点动作了吧。 语气上的转变,某个微小的神情,实在不行,悄悄的跺个脚也好啊,可在王小二的观察里,对方什么都没有做。 而这种平静,就是王小二觉得不对劲的源头。 百君侯道:“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事到如今,百君侯已经明白从宋天行袭击,到白右使失踪为止,自己输在哪里。 “我输在傻傻的在你们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战场’上,发动了愚蠢的袭击。” “但没有关系,不肯认输的男人是没有风度的,比如说刚刚的你。” “我的母亲告诉我,百氏的男人输了就应该坦荡的认输,但不可以服输,前两个回合,我认输,但是·····” “还有最后一个回合,才刚刚开始。” 虽然没想到,居然真的会用上那人,但对于百君侯来说,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白氏二使,胜在卓越的个人能力结合两柄天下名剑,在世上少有敌手,但败在一个‘傲’字。 并且证明了对方的实力。 王小二从百君侯的话里听出了莫大的危险····· 孩子的眸光逐渐多了些惊恐。 而百君侯低头看着他,说:“看来你听懂了,一开始我安排去袭击小屋的是宋天行和黑山虎,都是天阶下段,树林里的白氏左右二使,皆为天阶中段,不如你猜一猜·····树林外,我还安排了谁?” 准备的再多又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一击溃便是。 “你们!” 王小二躺在地上,但其实百方侯松开对他的束缚后,他其实就一直暗运内力,以‘抑息术’压在经脉内,就在这一刻,他又选择了暴起! 再拼一次。 可这一次结束的比之前都快。 百方侯一脚踩在王小二的背上,强悍的内力灌下,王小二还未彻底起身,就当场倒地。 又这样! 又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打倒!!! “你们胜之不武!卑鄙!无耻!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王小二只能这么怒骂着。 确实不甘心啊。 哪怕多给他两年的时间修练,也不至于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 百君侯却摇头了,他说: “不肯放弃,一而再,再而三,而四向我发起挑战,王小二,你确实具备强者该有的韧性,有登顶的潜质,但你听听你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一直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那么的···幼稚。” “甚至可以这么说,你在思想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者!当然,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你已经足够强大,傲视同辈,也许我不该这么苛责。” “但是。”百君侯不知为何,将王小二的日记册摆在了他的眼前,仿佛事要王小二想一想,自己在日记里,对母亲许下的那些承诺。 百君侯继续道:“既然你渴望登顶,就不该再抱有这样弱者心态。” 可王小二现在满脑子的怒火,立刻骂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我哪弱了!?有本事就放了我,再打过啊!!” 百君侯仍是那么的平静: “你总是在说,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不错,这是事实,我们很卑鄙,所以你愤怒,你不服气,不认输,但我问你一事,你知道你师父在面对左右二使,宋和黑山两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正奋力挣扎的王小二稍稍停了一下。 师父在面对那些高手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百君侯似是看穿了王小二心底所想。 “你的师父在面对宋和黑山二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在意宋和黑山二人以多欺少,面对左右二使时,也绝对不会在意左右二使在以大欺小,甚至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你也不必这么看着我,你以为只有见过面,谈过心,才能知道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吗?” 其实那大可不必。 因为人是有共通性的。 尤其是,强大的人。 同样强大的人,即便他们强大的方式方向并不相同。 百君侯对王小二说:“你似乎还是不懂,和你明说吧,我知道你的师父才不会像你这样,怨天尤人,失败了就怪自己修练的时间还不够,就怪敌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这个世界是否奇怪,谁也不知道,但这个世界是否残酷,每一个强者都知道,它···确实残酷!” 你以为这个世界该是什么样的? 敌人是彬彬有礼的? 对手是温柔谦逊的? 出现在你面前的每一个敌人,每一个对手,都是比你弱的,又或者刚刚好比你只强上那么一点点。 随后你用上一些小聪明,小勇气,就能在每一次,将他们轻易击倒? 你以为你身处什么地方? 一座象牙塔? 一场难度适中的游戏? 还是一个由人编制的梦幻武侠故事? 而你就是那个故事的唯一主角? 不! 绝不是!!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不要以天赋高一些,你就该享有什么不知所谓的特权。 世界是一座零和博弈的赌场。 世界是一场丛林搏杀的游戏。 世界是一个只有踩着别人尸骨才能成为主角的故事。 没有谁会等到你比他强了之后,才对你发起厮杀的邀请。 真会有那么蠢的人吗? 就算有,想来那只存在于故事当中。 现实永远是,比你强数倍,甚至十倍的敌人,随时可能从你想象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然后·····一口将你吞杀!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个敌人可能是一次天灾,一场大病。 对于江湖人而言,这个敌人可能就是一个,你从根本上就没有可能性能战胜的对手。 你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赢的,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化险为夷的。 敌人不会优待你,命运不会垂青你,世界从未聚焦于你,这不就是最真的真相吗? “王小二,以登顶为目标,于深夜苦修不辍的孩子,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说你是一个思想上的弱者了吗?” “因为强者,像师父那样已经登顶的强者,他是不会,也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的。” 正说着,破庙外的夜空。 一只令箭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爆散开来,留下绚丽的烟花。 那转眼即逝的美,在这里也能看见。 王小二却愣住了。 深山的夜里,谁会放烟花啊?逃走的师父更不可能,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百方候同样也看见了。 他的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心想,看来刚刚才走脱的人,现在又被找到了。 而庙内,似乎早有预料的百君侯没有停下自己的说话,任凭那绚丽的光,在自己背后绽放。 男人站在孩子的面前,俯视着他,并与他对话: “作为一个登顶者,他是知道的,他深刻的明白这个世界有多残酷。” 我断定。 在此时此刻,刚刚从白氏左右二使的剑下艰难逃脱,却又遇上更强之人的,你的师父。 他不会怨天尤人,他更不会怪敌人以大欺小。 他只会绞劲脑汁,用尽全力,挖掘每一分潜能,直到战局彻底不可逆转为止。 因为他明白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 强大并非单指个人武功,才智如何了得。 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并接受,并战斗,不懂得放弃为何物。才能,才配被称之为···强者! 休忘仇如此,陆高升如是,张三和他们一般无二。 百君侯最后说道: “而我认为,只有统御了这些强者的人,掌控了这些棋盘上最强大棋子的人。才能,才配被称之为···王!” 天下这张棋盘。 弱小的棋子很多,强大的棋子很少,可执棋者永远只需要一个。 所以我才喜欢自己和自己下棋。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三章大宗师 夜莺从树林被惊起。 它运气很好。 躲过了如火的剑气。 运气又很不好。 因为它好不容易从树林里逃生后,又在这片‘凹地’上被两位宗师溢散的劲气轰杀,落在了山地的土壤中,想是再也飞不起来了。 凹地。 意思为这片山岭有一片方圆十丈,并凹进地面莫约两丈的山地。 小天镇居民传说,这是天石曾经落下过的地方。 张三几乎是瞬间就战败了。 短短的三个呼吸内,和对方交手七次,连中三招,尤其是对手最后的那一拳,狠狠的击在胸口处。 那里本就有白左使留下的剑伤,使得张三在中拳的瞬间,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远远的击飞。 也不知是不是对方有所计算,还是纯粹凑巧,背后正好有一块巨石挡路。 身体狠狠撞上岩石,打在身上的劲道被岩石承担了部分,随着岩石被崩碎,坐倒在地的张三不管伤势如何,至少是将身体稳住了。 好强! 重击重摔之下,头脑产生一瞬浑噩张三,脑海中就只剩下两个字。 就在不久之前。 张三刚刚逃出树林,并且自信自己确实将时机把握的相当完美,利用水流熄灭三面火林,巨大的黑烟配合夜色,足可以遮蔽自己的身形,连那时刚刚挣脱水流白左使他也算到了。 如同最开始设计的那样,出了树林后,就是宽阔且地形复杂的深山,东南西北,想往哪里走,往哪里绕都可以。 现在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破庙,看王小二还在不在就行了。 白右使已经被困住,白左使接下来多半会搜寻,以自己的轻功,应该有一炷香的时间。 如果王小二那里无事发生,当然最好。 如果王小二被抓了,自己正好前去营救。 如果王小二被抓且被带离了破庙,自己则可以先行脱身,只要作为宗师的自己不死,王小二短时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切本来都在计算之中。 可等他进入这片山地后,还没前进多久,就发现了在山地的高处,有一双带着兴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个人张三还认识。 来到小天镇演了几天草台班子的班主。 两人相遇的瞬间,或者说遥遥相望,发现彼此的瞬间,张三决定杀了他。 但对方反应更快。 倒不是说他轻功好,而是在他发现张三的时候,他第一眼是兴奋的····· 一种类似于‘我立功了’的兴奋。 第二眼,他直接就不看了,转身就逃,可以说是果断到了极点,并在同时发出了一根令箭。 随后便是一道绚丽的烟火,在天空绽放。 看着那人毫不犹豫就逃走的决绝,以及展露出来至少为地阶上段的轻功,判断其绝非是寻常暗探,加上那时的距离和自己的身体状况,张三放弃了追杀的念头。 当务之急,只能做出应变了。 好在这片山林地形复杂,出口极多,就算这里的位置被知道,但····· 可张三连逃走路线还没准备好,一道破风声,带着一道俯视的目光就来了。 从背后。 从天上! 一只巨大的‘风筝’不知是从哪里飞出来的,在月光下貌似还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风筝上站着一个男子。 张三第一眼虽然隔的远,但他立即就怀疑那风筝,应该有些机关术的痕迹在里面,否则俯冲的速度应该不会这么快。 同时张三也立刻警觉,暗想对方应该早就安排了高手,在附近的高处潜伏,只等令箭一发,凭高视下,利用这种机关风筝,就可以立即抵达战场。 随着那风筝迅速飞至凹地上的低空,离地莫约数丈高的时候,其上的男子纵身跃下。 身姿犹如蝶舞。 轻盈随风,仿佛没有重量。 对此。 对于这出场方式很拉风的男人,张三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白左使口中的那位‘主上’,你请宗师不用花钱的吗!!? 把整个大武国的宗师全都搬来了是吧! 不错。 光凭那一手轻功,张三就确定了,虽然真实水平还说不准,但绝对也是宗师起步! 宋天行之后,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位宗师了。 ····· ····· “咳咳····” 背后是巨岩崩碎后的碎石堆,张三擦了擦嘴角的血,正想起身。 可背靠月光的男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在张三起身之前,就迅速的靠近张三,将张三的身躯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不止强,轻功也快,比我和宋天行都要快! 张三抬起头。 站在张三身前的,是一个莫约五十岁的男子,双鬓发白,鹰钩般的鼻子,寒霜般的眼眸,身上穿的服饰倒是让张三觉得眼熟,似乎之前见过。 一件纯黑的长袖黑衣,熟悉在于,他的袖子和宋天行很像,袖子要比普通人长一些,完全垂下的时候,会将双手覆盖。 而区别在于,和宋天行比起来,他的袖子近似‘圆锥’形,从手臂开始往下,袖口越来越圆,也越来越大。 这个打扮,难道····说起来,除了衣着,轻功也很像啊。 张三默默看着男人,注意并保证对方的视线一直和自己相接,而后悄悄将手掌朝下,同时对着男人一笑,说:“前辈,您·····” 砰! 破风声和劲气激荡的声音极为刺耳。 鹰鼻黑衣男子从风筝俯冲山地,靠近后从风筝上跃下,然后迅速和张三展开交手,并迅速将张三打伤,或者说加重张三的伤势,直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有。 一言不发。 就是打。 张三开口还没说完第四个字,男子的一脚已经踢了过来。 往胸口踢的。 他是注意到我胸口有伤,所以从刚刚贴身短打的时候,就一直朝着这个位置穷追猛打。 张三很想躲,可他已经接连受伤,内力开始出现后继无力的迹象。 而男人的之前展现的贴身短打功夫已经极为了得,过不到十招就让张三中了三拳,而此刻一看,他的腿脚功夫丝毫不比手上的功夫差,一脚又快又狠的踢中了张三。 张三再次被远远的踢飞了出去。 但一颗石子在同时由下而上,以螺旋之态,猛的打向鹰钩鼻男人的下巴! 下巴和头部比起来,自然不能算人体要害,但通常受到重击后,会让人产生短暂的晕眩甚至是昏迷。 至于为什么不打头,是因为张三计算过对方的身高和自己左手形成的角度。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张三当然也想打头,但那一定会被看见。 所以张三在这一颗石子上聚了不少内力,加上如此近的距离,以及前不久从宋天行那里学来的手法。 力求石子击出后,发出轻微破风声的瞬间,就打中他! 然而。 男人平静的站在那里,螺旋冲来的石子确实稳稳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可能就擦破了点皮。 一边倒飞出去,但同时也一直注意男人的张三暗自惊呼:怎么可能呢?就算我现在内力不多了,可石子上明明有我的天阶内力,宗师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得住? 难道对方会硬气功? 这样的猜测不免出现在了张三心头。 而男人貌似对张三眼眸里露出的震惊没什么兴趣,只是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 脚踝抬起,甩了甩。 刚刚虽然踢中了张三的胸口,但脚上的那种感觉,让男人觉得有点意思。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四章大宗师(二) 月色来至天空的正中央。 子时。 这是天地最暗的时刻。 唯有明月带来光亮,可忧的是,月亮的附近有几朵乌云,被踢得仰首倒飞出去的张三,注意到了这一点。 鹰钩鼻男人摸了摸有些发疼的下巴,他仍然不说话,但在分析和判断。 完美的角度。 完全捕捉到了我视野的死角,从而发动袭击。 如果不是靠硬气功,刚刚应该就中招了,但就力度来看,这一击打不倒我,但或许能让我晕上些许。 宗师对决,没有‘无用之招’的说法,也就是说,若是自己真陷入了些许昏沉,他应该准备有后手。 可惜既然已经被我挡下,后手自然也就看不见了。 但最让人在意的是,这个石子上飞转的劲气,这种利用内力螺旋转动,给兵器或者暗器加速以求增加杀伤力的手法,和师弟独创的袖中剑很像。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单纯就只是巧合而已?师弟能想出来,别人也未必做不到。 若是如此,刚刚那一脚又怎么解释? 虽然确实是踢中他的胸口了,但力道被卸去了大半····· 原因是他身上的罡气层,不知为何先是一缩,然后骤然大增,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涌向了我,虽然阻碍不了我的踢击,但阻力奇大,抵消了许多力道,而这一招又有点···龙火的味道。 男人早年曾和白左使切磋过一次,对于白氏阳剑中的‘龙火’剑招,印象颇为深刻,那是一种骤然将剑气收缩,然后大量朝着一个方向释放并突刺的剑技。 内力越强,剑气散开的范围也就越广,突刺的速度就越快。而内力的控制越精细,剑气散出后围拢的就越快,指向就越准确。 这也是为什么白左使此剑招一出,尤其是剑势成型之后,左阳剑就如传说中的龙口喷火一般,激荡出硕大的灼炎,且还难以躲闪。 张三当时若不是灵机一动,以激发全身罡气层的方式,只怕就算能硬抗,但也免不了全身被左阳的灼炎烧一遍。 可刚刚张三用出来,利用激发罡气的方式,和龙火剑招,虽然其运转起劲的手法不可能和白左使一样,也达不到龙火剑招的威力,但就表现形式来看,确实非常相似。 一次可以是巧合? 两次又算什么? 男人的心中逐渐有了一种猜测,一种大胆的猜测。 刚刚那一瞬间的交手,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招数,完全是在猎人小屋时师弟所袭击时,以及树林中与白左使交手时,通过观察两位宗师高手的武功路数,从而···学来的! 就算他模仿来的招数,威力不如原来的使用者,但却招招都用在关键时候,皆为妙手。 而且他的学习,绝不是那种死板的照样画瓢,而是真正的收为己用。 因为师弟的袖中剑是通过掌劲和手腕发力,而他刚刚所处的那个位置发出石子来看,用掌心和手腕动作幅度太大,很容易被自己事前察觉。 所以他刚刚用的应该是指劲和手腕。 至于龙火,更是以剑为基础的剑招,但他却以自己的身体当剑,以罡气做剑气,配合自身硬气功,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来施展龙火,阻挡我的踢击。 如果真是这样···· 鹰钩鼻男人眉头微微一皱,暗念: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他最厉害的地方,恐怕并不是什么天阶硬气功,或者狡诈的战法。 他最可怕的地方应该是····· 交手的高手越多,他就会变得越厉害! 而与之交手的高手武功越高,境界越强,招式越多越精妙,他观摩,并吸收他人的武学,从而进步自身的幅度就越大!! 男人默默思考到这,心底也已经有了决断。 如果有机会能收归己用,就大力招揽。 如果不能,就有多快就多快的杀了他! 但就算要杀,也不是在今夜就杀。 百君侯邀请我们齐聚来此,必有目的,现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人得罪百氏,而且白氏那两个人······ 男人终究是从未见识过,彻底使出全力的白左使和白右使,包括他们二人手中的左阳剑和阴右剑的上限,纵然今日自己已是大宗师,但对天下第一武学世家的武功,还是有几分警惕的。 想着,鹰钩鼻男人看向张三眸色渐冷,几如寒霜。 才情再高,也有缺陷。 就算都是宗师,可宗师也是有上下之分的,他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如我,境界差距,经验差距,招式差距,都还相当的大,我的胜算至少在九成。 此人诡诈,多一句话都是给他创造机会,那便先打昏了他,见完了百君侯,在做生杀决定。 不过。 男人脚步往前一踏,摆出武姿。 “在那之前,你能在我身上学到些什么,也颇让我好奇。” ······ ······ 这谁顶得住啊。 神仙或许可以,但我是真的不行。 咳咳···· 现在投降还来不来得及吗? 张三有些后悔。 但现在也不是后悔的时候,投降更是不可能。 毕竟白右使会不会被炸死,那个地底机关他又没亲自试过,根本无法肯定,万一白右使真的死了,自己之前投降可能不会送命,现在投降可能真的就没命了。 况且,从开始注意到对方似乎没想要自己命的时候,张三在交手途中,也不是没想过彻底放弃抵抗的念头。 可这种念头又很快的被自己灭杀了。 原因很简单。 就比如当初拥有三大地阶上段高手陆高升,来找自己袭击徐国的道理一模一样。 那个背后所谓的‘主上’加上眼前这个,他能调动的宗师已经达到五个,其中左右二使,和眼前的这个,更是堪称宗师中的佼佼者,强的就像三个怪物。 都这样了,还要找宗师高手? 虽然不知道那个‘主上’到底要干什么,但恐怕绝对是什么危险至极,随时要命的事。 说不定就是什么袭击大武国皇宫,更有甚者,说来聚集这么多宗师,也确实更加有可能的就是,那个‘主上’他要·····造反!! 推翻大武国**!建立新政权! 一想到类似的口号,张三只觉得背后全是冷汗,战争和江湖那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再厉害的宗师也不可能和几千人乃至几万人的军队硬碰硬,所以张三压根就不想投降,能逃走的话,当然还是逃走最好。 可哪还有多想的时间。 张三猛的一抬头。 那个强如怪物的鹰钩鼻男人,携着劲风,以高超轻功,又一次的近身杀来!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五章秋藏刃 贴身短打是所有修练拳脚功夫的武者的专长,一些使用短兵器的高手通常也会,比如张三。 但显然,他和对手的差距是巨大的。 男人近身后,又是七招,冲拳,寸拳,勾拳····张三发现这个鹰钩鼻男人所用的拳法非常基本,基本到了可能所有练拳的江湖人都会。 可问题在于····· 左胸又中一拳,连退了七八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挡不住! 太快,太强。 平凡的招式,貌似很容易就可以破解,但被他用出来就是大成若缺的直视感。 更何况他的拳劲就算被罡气层挡了一层,铁布衫又挡了一层,可打在身上,劲气仍然能伤到透体而入。 说起来,倒是和徐国那一次有些像。 但区别在于,徐国那次,张三是小天阶的功力,这次是天阶,徐国用的是沉重无比的关刀,而眼前这个莫约五十来岁的男人用的只是拳头。 张三忍不住怀疑对方到底是人不是。 但想想也没办法,毕竟是大宗师。 是的,从和宋天行相似的服饰,相似并超过一大截的内功内劲,还有半句话都不说就开打的行事风格,张三已经将来人认了出来。 黑天门门主,大宗师——秋藏刃。 天下第一高手! 想不到今天见到了。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黑衣,宽且长的圆袖,鹰钩鼻,以及最为鲜明的性格——人狠,话没有。 虽然练的是黑天门的武学,但传说他少年时受当年的黑道盟主余仙死熏陶,养成不爱杀人,但爱杀高手的古怪性格。 原因似乎是因为余仙死素来都认为武功就是杀人术,提高武艺的最好方式就是和用各种兵器,以及各路门派的武学高手厮杀,至死方休的那种。 在余仙死看来,不用命的比试比的再多也提高不了武艺。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传承相当奇妙,余仙死赖以成就天下第一高手的思维,又造就了如今的黑天门门主。 秋藏刃这边,他暗想:第一次交手七招,他被我击中三下,现在又是七招,却只打中一下,且在交手中,他已经开始跟的上,或者说主动配合起我出拳的速度,看来我对他能力判断是正确的。 但。 他应该不会以为,刚刚那十几招,就是我作为大宗师的水准了吧。 秋藏刃再度主动出击,更准确的说从交手开始,他一直就牢牢的掌握着主导权。 黑蝶舞一快再快,已然近身,秋藏刃举起一拳打向张三,直往前胸,是一个简单的直拳。 但这种直拳,再快也不难躲,张三脑海中立刻闪过三种应对的手法,而张三选择了第一种。 直拳,是将臂展完全打开,借用腰力,内力,以及挥臂时的冲力,将拳劲释放大最大的基础武技。 但缺陷就在与这种直线。 截断你! 张三右手做拳,面对强过自己的高手,伸手去握就是找死,但可以用击打的方式,使他臂展偏移,最终使得中门露出破绽。 说干就干。 张三的勾拳直往秋藏刃的手腕击打,用之前的方法,一直计算着秋藏刃出拳速度的张三并不认为自己会失手。 但就在张三以为自己即将得手时,他的想法在转瞬之间就···落空了。 只见秋藏刃本是一往无前的直往中门而来,可张三的勾拳竟击打在了半空中,除了空气以外什么也没打中,因为秋藏刃的手腕在被击打的前一瞬,手腕猛的向上一抬,左手化拳为掌。 不好! 他还会柔掌? 是早有预谋吗? 还是单纯的看破了我的心思? 直拳化作柔掌,以手背和五指为主,由下而上的拍向下颚,张三根本来不及躲,就被柔掌硬生生的打中,下颚作为人面部最大的骨骼,蕴含天阶上段内力的一掌,纵然有铁布衫在身,仍然将张三打的眼冒金星。 但更可怕的是,在这秋藏刃惊人的掌力下,张三短暂晕眩的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竟然离地了。 身体凌空失重,眼角余光只能看见秋藏刃又有了动作。 但躲不了。 秋藏刃一脚踢向了张三的腰腹,这一踢将张三猛的踢向了左边的山地,连连在山地松软的泥土上打四五个滚,才堪堪将力道卸下,但即便又中一击,张三也没有放弃过思考,没有放弃过取胜求生的希望。 认输。 那是死了以后的事情。 按照秋藏刃之前的打法,他擅长连击,一定还会再来。 果不其然,乘着张三在地上打滚的同时,秋藏刃再度欺身上前,一脚抬起,狠狠踩下! 早有预料的张三手掌贴住地面,内力爆发,在秋藏刃踩落之前,先行起身,而后左手猛的握住秋藏刃的左腿。 打了我这么多下,也该还一下了! 张三正要用力,可秋藏刃却率先抓住了张三的左肩膀,手做鹰爪样,内力从指尖猛的透入张三肩膀。 怎么可能? 明明是我先出的手! 难道···是在我起身的时候,他也做出了应对吗?甚至他预判了我的起身吗? 对于彼此在经验上的差距,张三一时间根本适应不了。 简单说就是,就算自己应对他的招式做出应变,可秋藏刃同样可以应对自己的应变,在瞬间做出更加正确的决策。 所以打到最后,不管自己应变还是不应变,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不是我不强,是他太强! 随着秋藏刃一声断喝,强劲内力从指尖刺痛肩膀骨肉,不说张三已经握不住秋藏刃的左腿,此时此刻,秋藏刃竟单手将张三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张三此刻不得不承认,秋藏刃拳掌之外,竟然还擅长爪功。 此刻,张三左肩被制,头颅朝下,全身倒悬空中。 张三低眉。 秋藏刃抬头。 有些年老的鹰钩鼻男子忽然朝张三笑了笑。 而这一笑对张三来说,无异于恶鬼。 张三注意到秋藏刃拽着自己肩膀的手臂,似乎有往下垂的姿态。 难道····· 不愿坐以待毙的张三立刻运内力于右手手掌,与半空中狠狠倒拍向秋藏刃的头颅! 早有预料的秋藏刃以掌对掌,接下张三这一掌。 随后,张三倒悬半空,秋藏刃脚踩实地,两人对掌之处,同时内力爆发! 强大的气浪顿时从两人掌心处向四周炸开。 但最终结果,毫不意外的是张三败了。 他的手掌被秋藏刃震开,与此同时,自然再不能阻挡秋藏刃拽着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摔向地面。 倒悬之身,作为要害的头颅朝地,面对的还是秋藏刃,纵然是铁布衫,也危险至极。 但在身体下落的几个呼吸间。 张三瞧中了这最后的战机! 他知道自己对掌很难对的赢秋藏刃,所以早就准备好第二份内力,就在此刻,身体下落的同时,内力再度猛的灌入右手经脉,一指指向秋藏刃腋下三泉穴! 作为仅次于鬼医的医者,张三知道人体的经络构造,秋藏刃现在以以爪功制住自己的左肩,又以强横臂力将自己摔向地面,欲求一击得胜,那么他的手臂经络中必运有大量内力。 人体腋下的三泉穴,是丹田和手臂联通的关键穴道,以他现在的状态,一旦遭遇重创,必定引起内力反噬! 张三现在就要用秋藏刃自己的内力打赢他,因为想要赢远超自己的强者。 必须险中求胜。 也只能险中求胜。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六搏命 指劲如电,似剑锋般刺在三泉穴上。 秋藏刃顿时如遭重击,浑身大震,内力反噬下,不得已松开了张三的肩膀····· 然而这些只是张三事前的预测。 并就着这样的预测,张三准备了很多接下来的战术,但现实又给了张三一次震撼。 明明已经点中了他的三泉穴,秋藏刃也有明显皱眉的动作,抓住自己的力道也确实有所减缓。 但也就这些了。 其余再多的则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修练有硬气功,从之前用石子袭击他下颚的时候,我是有察觉的,也有心理准备,所以我这一指上的劲气已经尽全力的凝练了。 秋藏刃身上没有罡气层,显然硬气功不到天阶,偏偏我的指劲又犹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响。 如果不到天阶,普通的硬气功就算练到小天阶也不该能挡住我这一指才对,而且刚刚那种石沉大海般的触感,难道···秋藏刃练的不是普通的硬气功。 是金钟罩! 可以和铁布衫排在同列的硬气功! 可他一个黑道门主为什么会白道武功? 张三来不及多想,秋藏刃已经将他在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地面轰然裂开,烟尘飞舞。 得手的秋藏刃并不开心,暗念:又是这一招,刚刚将他砸向地面的时候,他身上的罡气层汇聚到了上半身,尤其是以头顶百会穴为主,和地面做了缓冲,规避了伤害。 看来他还在进步。 秋藏刃从不犹豫,思考的同时,已经又是一脚猛踢向张三。 倒地难起的张三只能横起双臂,再做抵挡。 伴随一道破风声,张三被踢了起来,远远的倒飞出去,可秋藏刃半点空隙不留,在张三还没落地的时候,他就又以黑蝶舞冲近张三身边,接连不断的施以重击。 拳。 掌。 爪。 到最后,连指法也出现了。 秋藏刃就像是一个行走的百家武学大师,什么都会,什么都精,打的张三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又是一拳击中了张三的面庞,张三口吐鲜血,脸上顿时起了鲜红的浮肿。 原因很简单。 身上的罡气层已经消失了,铁布衫也被秋藏刃如同狂潮一般的猛击不断削弱,已经起不到最完善的防御力。 和白右使打完之后,内力本就剩了不到四成。 和秋藏刃打,以天阶下段应对他的天阶上段的内力,自然消耗的更快。 脑袋昏沉的张三,心头有了些绝望,脑海里闪烁过一个念头:说来,其实就算我有十成的内力,估摸着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吧。 毕竟,随便来一个动行的人都看得出来,秋藏刃还没用出他的本家功夫! 作为黑天门门主,他最擅长的当然不可能是这些拳脚功夫,更何况他的成名绝技——藏刃!到现在也还未曾施展。 张三不由绝望的想着,这便是大宗师吗?传说中武学修练的最终层次。 和八岁那年遇到的余仙死,白思,白芳的父亲白世玄一个境界的人物。 就如百君侯和王小二说的那样,一个你几乎没有可能战胜的对手。 此刻又是一轮交手,秋藏刃拳脚并用,张三又中两击。 打不赢的——心底有个人在放弃。 张三鼓起斗志,想要反击,但被秋藏刃化解,并加以还击 对方毫无破绽——心底有个人在颓败。 张三想努力再撑一撑,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可他的抵抗已经变得越发无力,不知是内力确实告截,还是他已经逐渐有了认输的意思。 秋藏刃却不留半分余地,凌空跃起,一脚势大力沉,如巨斧开山般劈砸下来。 但是。 此刻抬头看向秋藏刃招式的张三,他的眼角注意到了夜空。 夜空上有一片乌云,正遮向秋夜的明月。 月亮? 乌云? 这一刻,猛的抬头,浮肿的脸上露出坚毅,强行打消心底的颓败,张三一个侧身,动作行云流水,而后一掌印在秋藏刃胸口。 打中了一下。 几十招之后,终于打中了一下。 秋藏刃翻身后撤,稳稳落步于不远处,默念:他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不,应该说是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准! 初和我交手时,他内力已经不足,身体没有处在全盛期,为了求稳,一直将内力用在硬气功上。 现在败局已定,为了反败为胜,他已经彻底放弃硬气功了,转而将内力都分配到轻功上。 不过。 随手拍了拍前胸衣襟,秋藏刃并不在意,如果刚刚那一手行云流水的迅捷反击,已经是对手的全力,那他不可能再让对方触碰到自己一次。 张三唇角则喘着粗气,珍惜这从秋藏刃手下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 如百君侯所说的那样,要绞尽脑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秋藏刃不用自己的本家功夫,但看来他和白左使一样,不想杀我,或者说····碍于那个主上,他不愿甚至不敢杀我! 这应该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排布今日袭击的人是那个主上,白左使和白右使两人彼此配合,并无芥蒂,在江湖上又和那个‘主上’一样,没有半点名气,多半就是一伙人。 这伙人是知道自己的一把小夜刀的。 但宋天行和黑山虎则显然不同,他们彼此防备,且从他们的动作,招式来看,和存有忌惮之心左右二使,尤其是还被自己利用了那种忌惮,从而施以心理压力的白右使相比,宋和黑山二人没有防备我的小夜刀。 显然,他们分属两派既黑天门和暗楼,而且这两派极有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绝招。 就此推论,既然宋天行不知道,作为同一派势力的秋藏刃,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否则他应该也不会选择这种贴身打法。 可小夜刀的限制太大了。 秋藏刃的招式又变化万端。 但张三此刻深深吸了一口秋夜的寒凉,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如百君侯所说的那样,他不会怨天尤人,他更不会怪敌人以大欺小。 这个世界本就残酷,你在期待谁来对你公平? 所从一开始,不管是面对宋和黑山,还是左右二使,面对这些天下顶尖的宗师高手,还是以少打多,张三不是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处于劣势,但他一直都在对自己说一句同样的话: 我还能打。 我还有胜算。 我还能赢!! 白右使现在生死不知,自己投降就会走向未知的命运。 所以右手默默的点在了右手袖子的暗袋上。 命是我自己的。 交给别人算怎么回事? 诚然,此刻暗袋里的东西,是一柄双刃剑,是自己的手指先被切开,还是对手先送命,取决于自己能否掌握好,挥刀时的角度,力度,精度。 就赌在那一个瞬间吧。 赌我能做到切断他的咽喉! 来吧! 放弃了铁布衫,将所有的内力用在白鹤飞上,张三迈动脚步,压低身躯,心中低喝:白鹤飞·拂水! 面对大宗师,拖着伤躯,他选择率先出击,并用出了白鹤飞这门高深轻功中最快,但也是张三最不喜欢,也几乎从未用过的一招,拂水。 因为要用这一招,身体就不能维持铁布衫,出击之后更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白鹤出击,拂水而过。 这一次,他快若惊鸿! 扑向秋藏刃! 夜下。 秋藏刃默默冷笑。 主动出击? 还是主动找死呢? 他摆出架势,盯着冲过来的张三,静静等着他近身,大宗师的气度,从来都是这样的从容不迫,直到····· 秋藏刃的眼前暗了一暗。 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张三用尽全力,耗干最后一丝内力的白鹤飞,确实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他没能发现,自己身后的山谷大部分地方,在张三发起最后冲锋的时候,已经被黑暗笼罩,因为秋藏刃从来没有注意过天上乌云的动向。 此刻正值深夜子时,空旷的山谷照明几乎只靠天上的明月。 可现在月亮被遮住了。 两人眼中的光明在同一刻被夺走。 黑暗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死亡会刺激的人热血沸腾?还是浑身冰冷? 机会只有一次。 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 只能凭感觉。 一把小夜刀会送走你?还是埋葬我? 让天来决定吧。 以小博大,以弱博强。 我敢下注,邀你搏命。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七章战败 张三倒在了地上。 失去铁布衫保护的脖颈,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受到了两次重击,像是一击手刀,再加一枚暗器。 每一下都精准的打在穴道上。 眼皮支撑不住的想要合上。 随着天上的乌云散去,微弱的光明归来。 他注意到从山谷的左侧,一个肥胖的,矮小的男子慢悠悠的正朝自己,或者说站在自己右侧的秋藏刃走去。 肥胖矮小的男子眼睛小小的,鼻子扁扁的,肤色油腻,像是真要滴出油似得,脸上最显眼的特征,就是拿一对长长的八字胡,他不时还会轻轻拨弄两下。 总之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为人很精打细算的既视感。 他的衣服是金色的,袖口,胸前,都绣了一个大大的铜钱图案,用的则是银线。 手里还拿着个金算盘,但算盘上明显少了一颗算珠。 “门主,杀气何必这么大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肥胖矮小的男子一边走来,一边对着秋藏刃,轻松‘和谐’的打了个趣。 听到这句话的张三在彻底昏迷前,暗念: 能和且敢和秋藏刃这么说话,所以···又来一个吗? 不过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金万阁的阁主。 矮,胖,爱财。 而后张三就昏却了。 ······ ······ “钱万森···你是在讥讽我,觉得我会输吗?” 秋藏刃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给人一种相当严肃的威严感。 钱万森呵呵一笑,一手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一手拿着金算盘,笑说:“阁主多虑了。” 秋藏刃随即将一颗金色算珠从地上隔空吸起,然后扔向钱万森。 风声呼啸而过,算珠破空而来! 钱万森瞳孔紧缩,抬起手中算盘于手中飞速旋转,将算珠接下,并借秋藏刃内力之功,将算珠安回了算盘。 “你的功力又进步了。”秋藏刃以一种指点的口吻说道。 钱万森则笑眯眯看着回到自己算盘上的算珠。 十足赤金打造的算盘,总一百零五颗算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 “多谢门主。” 也不知是谢秋藏刃的夸赞,还是多谢他把金算珠送了回来了。 “不过也请门主不要误会,我只是看机会难得,这后辈好不容易松懈了自己的硬气功,未免夜长梦多,这才想着早早结束,也好早些去见百家主。” 秋藏刃转身向着谷外走去。 钱万森看着秋藏刃的背影,听秋藏刃说着:“如果下一次,你再敢插手,我会杀了你。” 耸了耸肩,也不知怕了没有,等到秋藏刃离开,钱万森低头看着倒地不起的张三,颇觉有趣。 但此刻已经离去的秋藏刃,他的声音,却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我听说最近你和百氏的那个二世祖百方候关系挺近的,说来···不一直听说他不是个纨绔子弟吗?” 闻言。 钱万森小小的眼睛,小小的一张,但由于眼睛确实太小,从外表看几乎没什么变化。 矮胖男人抚了抚自己的八字胡,暗想对方说这些话的缘由。 试探? 还是威胁? 夜色,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天的边际,一抹微光正在升起,一如这千百万年来不曾改变过的模样。 ····· ·····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么多,这么厉害的人打。 放下杀手的刀。 卖起壮阳的药。 在那个地方死里逃生的我,只是想换一个活法。 一不小心还真就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但麻烦还是自己找上门来。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投降一定不可以吗? 不知道。 但我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甚至和他们打的时候,心里也不觉得有多强烈的不理解。 毕竟大宗师余仙死被仙人一鱼竿敲死。 毕竟地阶武功的师父被鸡腿噎死。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我终于明白,如果你想和这个奇怪又疯狂的世界,撩起袖子,掰开五指,一字一句的讲道理,那么奇怪又疯狂的就不是世界,而是你了。 有人说这叫成长。 但我会直接回一句:什么狗屁成长,就特么叫无奈。 话说不会真的死了吧?我还等王小二出师后给我养老呢。 而且我卖假药赚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啊喂。 ····· ····· 朝阳温暖,驱走昨夜秋凉。 一棵高高的歪脖子树下,王小二默默的给师父敷药,好在破庙地下的密室里药品有很多,还都是师父亲自炼的,而后在前胸和右臂,以及腰腹上绑好绷带。 并且在此处,王小二留了个小心思,因为他发现师父上身的几处关节受伤不重,只有些淤血未去,所以只是敷药,没有绑上,方便之后活动,毕竟师父醒了之后,万一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虽然不久前,他自己也起过背着师父逃跑的心思,但头顶的歪脖树上,那个矮胖油面大叔虽然满脸笑容,但显然不是个简单人物,更何况····· 白右使正在旁边冷冰冰的看着! 王小二虽然看不见那个女人藏在斗笠下的眼神,但她低头的时候,自己身上就莫名有一种寒彻骨的大恐怖。 打不过。 绝对打不过。 听白皮大叔说,她就是逼得师父打开机关的那二人组之一,也就是说,连师父都打不过,只能被迫用出最后手段。 地阶我还能,至少敢碰一碰,天阶还是洗洗睡吧。 而且她好像···有点生气? 该不会师父后来骗她掉到那个地道里,然后差点没命了吧。 不敢想。 直到身边传来一些响动,王小二才回过身,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些欣喜。 朝阳并不刺眼。 当你努力的睁开眼眸,最希望看见的是什么? 反正不会是一个欠揍小鬼傻笑的脸。 仔细一看。 原来是我徒弟。 那没事了。 “小二?” “师父!” 张三此刻还有些昏沉,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问:“我们在哪?现在安全了吗?” 王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有些踌躇的说:“安全?这个嘛,就看师父你怎么理解了,反正如果我身后的那帮人不想咱们死的话,那整个天下应该没什么人能动我们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现在相当安全。 “你醒了。”白右使开口,她的声音是女子的细腻,但语气很冷。 张三这才发现身边有人,一看之下,暗念:卧槽,见鬼了? “我去通知主上。”白右使缓缓离开。 张三看见她的白裤,白衣还有垂纱斗笠上都有大量的破损,好些地方还是焦黑一片。 显然,她从那个地道里逃出来了。 不过那个地形下,那么多的火药,炸不死张三能接受,毕竟是境界比他还高的宗师,但现在看来她除了衣服坏了,人似乎连半点伤都没有。 这似乎就有些不对了。 顺着白右使离去的方向,张三看见那间熟悉的破庙。 这时候。 天色微亮,有人从庙门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着文士打扮的男人,他有一份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察觉到的贵意,但张三现在自然是无暇仔细观察,只是觉得出来的这个人很眼熟。 站在庙门口,背后就是庙中那尊慈祥的佛像,百君侯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侧首看去。 两人正好对视。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八章一对一,我愿意接受挑… 白右使见到主上已经出来,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和随后从庙中跟的白左使以及百方侯一起,退到了主上身后。 歪脖子树下的张三看着那张平平无奇,但眼下两道疤痕着实让人难忘的脸,就目前的情况而言。 白右使没死,看来他们事前对抓住自己后的安排,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 也就是说,自己和王小二是没有生命安全的···至少暂时是的,毕竟要杀早杀了。 但为了了解昨夜情况,张三不由低头看向王小二,并用了师徒二人之间的绝学——眼神交流。 张三表示:这货不就是那个五百两吗? 王小二眨了眨眼:师父,你才想起来啊。 他昨夜在你这? 是啊。 那你不搞定他? 师父,这还要你说?我是真打不过啊。 怎么可能,他明显不会武功。 师父你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我一对二呢。 一对二你就打不过了? 师父你这话说的,一对二你能打过吗? 我能打过啊。 您能打过,为什么还躺这了呢? 那是因为他们来了六个! 师徒两个正在这挤眉弄眼的交流。 百方候从大哥身后走了出来,朝着四周说道:“诸位,便在这里谈吧,此前南方三大宗师失踪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为了弥补人数,我眼前的这位,昨夜你们已经见识过他的手段了,而他,就是我大哥为这次计划选上的第九位成员。” 第九个? 张三正自疑惑,一边却传来了他人的声音。 “没异议,没异议,人多才热闹嘛,而且我算过了,请他,这笔生意可是稳赚不赔。”一个声音厚重,语气却笑嘻嘻的男声响起,并伴随‘啪嗒啪嗒’的算盘声。 张三抬头一看,这才察觉到,不由暗暗心惊,原来此刻歪脖子树的树干上,正坐着一个矮胖油面的中年男子,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打着算盘,正是昨夜用暗器背袭他之人无疑。 金万阁阁主——钱万森! 但让张三心惊的是,这个钱万森明明就坐在自己的附近,但他如果不说话,自己完全察觉到他的存在。 而且此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个两百斤,但他坐在纤细的树干上,树干别说折断,连下垂都没有。 好了得的轻功和藏匿气息的本事。 钱万森注意到张三的视线,低头一看,伸手卷了卷自己长长的八字胡,不说话,但露出一个十分热情的笑脸。 而后钱万森抬起头,对着百方候:“其余的诸位也该出来了吧,总不能我一个人和百家主谈,我们金万阁想是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破庙后侧的树林里,黑山虎收刀与腰间刀鞘,缓步走出,看他身上明明挂着几处才,却又一身汗水,似乎方才竟是在林中练刀吗? 破庙前的山道上,此刻晨雾朦胧,两个黑衣男子前后而出。 站在前方的那个鹰钩鼻男人张三看了几眼,心底就有些紧张。 正是强的像怪物的秋藏刃。 虽然只和自己差了两个境界,但实际打过之后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张三感到大宗师和宗师比起来,差距似乎格外的明显。 而跟在秋藏刃之后的,正是拥有青竹剑的宋天行,此刻借助师兄秋藏刃的大宗师内力,他体内的毒素完全祛除,身体也回到最巅峰的状态。 宋天行盯了张三一眼,但也谈不上什么愤怒或敌视。 昨夜不过奉命行事,对手也不过自卫,打的虽然狠,但这样就仇视上了,彼此都是宗师,想来不至于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倒是对张三身边的那个小孩,宋天行多看了几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很肯定从没见过。 怪事,也或许是好奇像张三那样的宗师,门下弟子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弟子,会有怎样的天资,所以自己才会多心了吧。 其实张三这边发现宋天行之后,就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小二。 好在王小二似乎没什么反应,不过想来也不该有什么反应就是了。 随着昨夜出现的宗师全部到场,这场以百氏为主导,由百君侯发出邀请的‘会谈’,算是正式的在一座深山破庙前开始了。 “黑山虎,你们楼主没来?”钱万森率先起了个头,笑说:“毕竟连门主都亲自来了···啧啧,你们楼主倒是矜贵。” 黑山虎就像一头野兽,不习惯靠近人群。 他默默的站在庙后树林的阴影里,背靠一棵秋树,答道:“楼主接了一项天阶任务,要事在身,未能前来。” 说罢,黑山虎盯着钱万森:“但来前楼主已经全权委托给了我,我可以代表楼主做决定,钱阁主要是还有其他质疑,不如将来自己去找楼主问。” 与此同时,百方候在大哥的示意下,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他不来也无碍。” 钱万森闻言呵呵一笑,不再多话。 百方侯环视一周。 这里的基本上都是熟人,除了张三和黑山虎这两位近两年新晋的宗师。 百方候决定先介绍一下自己的大哥,但还不等他说话,身后的大哥已经开口: “你们当中也许有人听说过我,但未曾见过。” 百君侯看向黑山虎。 “也许见过,但也只是匆匆的一面。” 百君侯随看向张三。 “我想我有必要,向诸位在武学方面的登顶者,做一个介绍,我名百君侯,百氏的当代家主。” 百君侯的语声平静,总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黑山虎听来还好,毕竟他早有所预料,可张三听来,脑海中立即闪过了那个英俊疯狂的男子死前,对他说过的最后两句话。 其中一句是这么说的: “是不是更聪明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将来你真的不幸遇到了他,我建议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以及尽量逃离他。” 原来他就是百君侯!? 可问题是····· 张三暗自环视一周。 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呵呵,陆高升啊陆高升,你说尽量逃离?人家一动手,就是六个宗师····· 你是要我飞吗? “秋门主似乎有话要说。”百君侯侧目看去。 天下第一高手秋藏刃并不遮掩,直言道:“百家主,我们三大门派的信,想必您是收到的。” 百君侯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表示默认。 秋藏刃继续道:“百家主的弟弟方才说,树下那人,是此次参与计划的第九位,先不说他答不答应,也不管其余两派是否改变了心意,可我不记得···我们黑天门,已经同意参与计划了。”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随着秋藏刃话声落下。 秋藏刃。 钱万森。 以及代表暗楼楼主的黑山虎。 三大黑道同时凝望了庙门前,那个着文士长衫的男子。 是啊。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同意参与了呢?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九章一对一,我愿意接受挑… 百方侯本已是退到大哥身后,听了秋藏刃的言论,便又站了出来,冷视众人,满是威胁的说道: “你们和我们百氏早有成约,先不说今日我们百氏已经找来新的成员弥补实力,原来的约定上,本也没写过非要十大宗师齐聚,你们信上的‘不合时宜’四字,在我们百氏看来,就是想毁约!” “你们,莫是想和我百氏开战吗?” 随同百方侯漠然言语的,是左右二使透过垂纱的冰冷目光。 众人不语了。 包括秋藏刃。 今时不同往日,二十年前,余仙死,白思,白世玄三位大宗师傲视群雄,二十年后,方今天下,达到大宗师境界的只有他一人。 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 面对百氏,他有底气,至少他自信就算百氏,也威胁不到他的性命。 他的沉默其实来自于背后的门派。 毕竟他自小出身于黑天门,仰仗先辈从小门小派开始,几百年的励精图治,到他这一代,终于领袖江湖,比起当年黑道盟主余仙死,风光也只是稍逊一筹罢了。 真要和百氏打起来,黑天门几百年基业,未来扫平其余两大黑道,彻底称霸武林的愿景只怕都要成了未知数。 但想起同为大宗师的师公就是死在北原,尸骨无存,加上还没出发,就有三位宗师莫名失踪,此兆过于诡异。 秋藏刃的心转瞬又冷了下来。 寻仙录最早出现在百氏王朝覆灭后的百年之间,也就是距离现在莫约九百年前,这近千年的时光,每朝每代,北方十五国,东海群岛,西南诸国都有人曾去寻仙。 大武国已经算是极为克制的了,遥想历史,陈国灭,万人亡,无可计数的财力,人力,淹没那片冰天雪地之中。 除了找到一些奇特并确实有珍贵用处的矿石,药草,以及证实了那几本寻仙录上的部分北原事迹,便再无其他。 仙? 真的值得去寻吗? ······ ······ 张三在一旁听着,对突然冷场的气氛,他眼眸一亮,看来自己想跑的可能性,似乎还没有归零。 但目前情况也不是很确定。 毕竟三大黑道看着硬气,但似乎又有点后继无力的心虚之感。 尤其是那个皮肤很白,也就是王小二所说的,百君侯的弟弟问了是不是要开战的话后,三大黑道甚至都不说话了。 莫不成···连三大黑道都不敢和那百氏硬碰硬?张三大胆的做了这样的假设。 其实对张三对那个计划,以及三大黑道和百氏似乎早就立下的某个约定,几乎一无所知,但他没有兴趣,也完全不想知道,此刻心底想的,只有怎么利用三大黑道和百氏之间隐约的矛盾来让自己脱身。 “小辈,你好像在盘算什么。” 不知何时,钱万森已经站在了树下。 王小二睁大了眼睛,暗念:不会吧,他什么时候下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三则显得很平静,道:“前辈可不要胡说啊。” 钱万森笑眯眯的低声说道:“不要看我们三大黑道宗师多,可实际上,真要打起来,悄悄告诉你···镇北军都未必打得过百氏。” 张三不动声色,随口问:“钱阁主也太过吹嘘那个什么百氏了,真这么厉害,怎么从来没听过他们的名号?” 钱万森却呵呵笑道:“百氏之强,我可是敢打包票的,至于信不信,就随老弟自己了。” 张三心下顿时起疑,钱万森的话合理,但也有疑点,而且还是两个。 百氏要是不够强,百君侯应该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力,能一次把三大黑道都召集齐了。 可要说镇北军都打不过百氏,这就难说了,毕竟镇北军坐拥二十万精锐和第一名将王绝,号称天下无敌。 疑点一,为什么钱万森这么确定百氏的强大? 疑点二,钱万森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自己这么一个素未相识的人? 看了一眼这矮胖金衣男人手里的算盘。 都说善与算计的人,打得一手铁算盘,这钱万森,他打得可是金算盘。 他隐约的善意,不可不防。 张三继续语气随意的问:“钱阁主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你们还不快快先那位家主大人俯首听命?” “那当然不行,毕竟命是很值钱,再说了,我们金万阁小门小派,从实力没人家强,底蕴没人家深,从来都只想着赚点糊口钱,黑天门和暗楼两位老大哥喊话让我和他们站一起,我又哪敢不从。” 关于钱万森的话,张三倒是不反对。 比起树大根深,几百年经营的黑天门和暗楼,金万阁立阁虽然百年,但前八十年一直都只是黑道的中小势力,而且是偏向放债,小赌坊生意的寻常黑道。 但在二十年前黑白大战时,金万阁伺机崛起,并于十五年前钱万森接掌阁主后,以‘不明原因’突然做大,凭借大量财力到处招兵买马,一举成为了第三黑道,但时间毕竟短,实力比起前两位还是有所不及。 “那你们又为什么来呢?”张三又问了。 如果真的已经决定不参与,那么接受百氏的邀请无疑很奇怪。 且顺手还把自己逮了。 钱万森捻着细长的八字胡,道:“问题很好,但答案很简单,我想秋藏刃,暗楼楼主,当然也有我,多少也了解一些,那位百家主是什么样的人。” 他既然请了我们,当有把握。 秋藏刃和暗楼方面在想什么,张三不知道,但通过这短暂的交谈,对于钱万森这个总是眯眼打算盘的人,张三问道:“所以,钱阁主是在等他出价?” 钱万森小眼睛又咪了起来,笑而不语。 他确实有些期待。 百氏这次的出价,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还是比‘钱’价值更高的物事? 匿藏于阴影中已达千年,他们的出价,让既是武人,又是商人的钱万森,相当感兴趣。 毕竟十五年前让正极快膨胀势力的金万阁,猛然登顶的‘不明原因’,别人不知道,他钱万森还能不知道吗? ····· ····· 百方侯的冷语,不论如何,让百氏重握话语权。 因为这二十年来,三大黑道称雄北地,百氏于幕后居功极大,各种合作也是不少,即便三大黑道也不想真的和他们闹掰,更不谈要开战。 “方侯,退下。” 百君侯迈开脚步。 左右二使想跟随,百君侯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不必了。” 但我会让他们来的,而且是心甘情愿,争前恐后的来!这场棋,我们百氏下得太久了,到如今,一步都不能错,一步也不会错 来前自己说过话的,还音犹在耳。 张三,钱万森一坐一站的待在树下 黑山虎只身靠在庙后的林间。 秋藏刃,宋天行则立于山道。 五大宗师,在这秋晨的深山一处,隐隐形成一个三角。 而百君侯走进了这个三角的中央,没有弟弟,也没有左右二使的保护。 “作为登顶者,诸位实力之强,当今天下难寻敌手。” “以三招为限,我百君侯愿意接受你们中任意一人的挑战。” 话落,静谧。 周围诸人,包括百方侯在内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挑战···宗师? 不不不。 他似乎说的不是要挑战,而是接受挑战! 他的语声平静,但字句竟如此傲慢。 诸人之中,谁能不惊?! 先不说百方侯作为百君侯的弟弟,非常清楚大哥绝对不会武功,在场的三大黑道,加上一个张三,哪个不是一代宗师,天阶高手,他们只消看几眼,就能清楚的知道。 百君侯不会武功。 从他的气息,步伐,手臂,小腿······ 他不可能会武功! 接受挑战?还三招? 我们中随便一个,一招就足以要你性命了。 这是在场三大黑道宗师以及张三的真实想法。 “百家主,你这是·····”秋藏刃开口了。 秋藏刃语气带疑,可眼眸中却有精光。 难道······ 林间的落叶落在肩头,百君侯不喜的将之拂去:“事实胜于雄辩,纵然我说上千遍,也不如让诸位看上一遍,难道不是这样吗,秋门主?” 还是说。 “你们五位宗师当中,竟无一人愿意与我比试吗?” 众人都看向了秋藏刃。 要说武功,秋藏刃天下第一高手,自是不必多说。 可他此刻却选择了沉默,或者说,他更愿意做一次旁观者,做一次仔细的观察。 来自最强者的不明确的态度,这使得其余人一时间都有了踌躇。 毕竟这太奇怪了。 连张三都忍不住的想:这个人是在作死吗? 他的行为显然是的,但···连陆高升都要忌惮三分的人,会是一个蠢货? 许久。 只有歪脖子树下,传来了回应,那个衣着破烂,腰腹肩膀还绑着绷带,相貌寻常的男子缓缓站起。 带伤的左臂缓缓举起,声音带着几分虚弱: “诸位,昨夜交手匆匆,想必你们对我还不了解,我便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实不相瞒,鄙人张三,天生好斗,平生酷爱冒险,与高手生死相博,百家主如此自信,必有高招,一时手痒,所以······” “不如让我来试一试。”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章你看他长的像不像银票 当所有宗师都为百君侯的话陷感到疑惑和震惊的时候,场间唯独王小二没那么惊讶。 虽然师父刚刚那一段着实太扯了。 但王小二现在更关心自己那一段记忆,自己第三次袭击洁癖大叔时,好像是被一道····· 不行。 头疼,一时想不起来,是那时候撞到脑子了吗? 王小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直到张三缓缓起了身,正想朝着站在破庙前空地上的百君侯走去,王小二忍不住的拉住了师父的衣角。 张三回头一看,这种情况下,身边还有个钱万森,有话也不好直说,便又用上师徒之间的绝学。 张三的眼神里透出疑惑,意思大概是: 你拦我干嘛。 师父,小心啊,之前我找机会和他一对一交过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打晕了,虽然我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出手的,但他绝对不简单。 你小子简直废话,我能看不出来吗?敢对我们这些人说接受挑战,他都嚣张成这样了,不是傻,就是有底气。 师父你想的的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要主动出手,坐等他和别人打不好吗? 此时张三给了王小二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继续交流: 王小二你被他打傻了是不是,你先说对面那货,花了大力气请来这么多宗师,野心之大,可想而知,那么既然他需要宗师,我又没明言我不参加,你说他会杀我吗? 呃···师父,那肯定不会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王小二立刻想了个明白。 对方不简单? 那不是肯定的吗。 但对于师父而言,对方既需要宗师相助,又是主动说的‘接受挑战’,那先不说师父不可能输给一个普通人,就算输了,可那又如何? 又死不了。 反而,万一要是赢了,师父绝对会利用这个机会,挟持洁癖大叔,只要有他在手,不怕白皮大叔和左右二使不听话,甚至还可以利用起三大黑道对百氏的忌惮,从而脱身。 简单来说就是,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王小二眼睛一亮,虽然这个计划完全就是自己昨夜的翻版,但现在出手的是师父,岂是自己能比的? 王小二正想用眼神夸奖一番,师父这转眼生出的急智,但张三一个充满‘财气’的眼神,又让王小二充满了敬仰。 因为张三的眼神,大概意思就是: 小二啊,你上次说的很可能是对的,百氏钱庄,没准真是他家开的!所以,你觉得那个人像不像一张会说话,会走路的···一百万两银票!? 王小二不由暗呼一声‘卧槽’,想着:都到现在了,师父明明伤势在身,实力大减,却还是在不断的寻找逃脱的机会,顺带连赚钱也没放下。 这就是洁癖大叔昨夜所说的‘强者’吗? 果然恐怖如斯。 虽是眼神交流,快如闪电,但毕竟信息量颇大,师徒两个对视有了一会,这甚至让旁边的钱万森暗暗起疑惑。 这两师徒难不成···能用眼神交流? 不会那么离谱吧。 ······ ······ 秋风不送爽,送来的是山林间的晨雾。 其余人都远远的站着,在破庙和歪脖子树之间的空地上只有两个男子,朦胧的雾正蔓延过来。 张三注意到了周围诸宗师目光聚焦于此,尤其是左右二使。 纵然隔着垂纱,也能隐约感受到他们视线里的杀意,仿佛在威胁着说:敢伤我主,你就得死在这。 对此。 张三心底倒是无所谓,并估算好了现在左右二使现在离百君侯的距离。 大概是十丈远,对于出剑快如闪电的白右使而言,不算很远,但做不到眨眼间就靠过来。 要脱身,要拿这一百万两,不止要打赢百君侯,连他们二人也得算进来。 但稍显奇怪的是,张三暗想:如果之前的分析不错,左右二使应该就是这个百君侯的近侍,应该是相当亲近的人,可他们二人此刻表现出来的样子。 好像很害怕我伤了百君侯。 但百君侯敢面对宗师,肯定是有底气的,他的手下却很没底气,好像···完全不了解他似的。 同样抱有这样疑惑的还有站在左右二使身边的百方侯,尤其是察觉到白叔和白姨两人隐约透露出来的那种担心时,他心底的疑色也越发沉重了。 大哥到底是······ “不必担忧。”百君侯缓缓的转过头,对身后人说道:“瞒了你们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你们你知道的。” 正自说罢,耳边响起两道声音。 一道是破风声,直冲耳膜,激荡无比。 一道是白左使的怒吼:“主上,小心!!” 不必多说,自然是张三出手! 宗师风范什么的,都是瞎扯淡。 对方都把主动头转过去了,这要是不发起偷袭,张三都要骂自己蠢了。 舍弃了铁布衫,经过一夜,以及王小二用药时刻意的帮助,张三恢复了四成左右的内力,现在三成都用在白鹤飞上,如闪电般的突向前去,只剩了半边的衣袍,在激荡的风中啪嗒作响。 几乎是眨眼,几乎就是白左使喊出小心的同时,张三已经突至百君侯的背后近处。 立掌似刀,劈向百君侯后颈。 毕竟只是想挟持他而已。 可百君侯的手已经举了起来······ 百君侯头是看向身后的,手却举了起来。 动作非常自然,流畅! 张三皱眉,暗念:不对,正常人不应该,也不可能背对着我也看不见的情况下,这么自然,又这么快的举手阻挡。 但没关系。 实力大减的宗师也是宗师,这么近的距离,他没理由能挡得住我。 可下一幕,让张三包括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因为作为宗师的张三,他的一击手刀在离百君侯手掌莫约三寸处时,就猛的悬空停住,根本没有和百君侯的手交撞在一起。 而后,就在众人眼前,以张三的手刀为中心,多股水流仿佛凭空而生,又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力冲击,朝着四周喷洒而去。 百君侯此时回过头,目光还是那么的平静,望着张三,他说:“看来你真的很着急想走。” 也许周围的人隔着距离,半知半解,但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亲眼所见,亲身感受的张三立刻猛踏地面,朝后远远退去。 见鬼了!? 刚刚就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百君侯举起了手,看似平常自然,但其实百君侯的动作没有那么简单,他的食指在举起的同时,好像在画着什么。 但幅度非常小,张三也是此刻仔细回想才注意到,之后,就在他的手刀和百君侯的手掌之间,凭空出现了一道大概一掌宽,却只有一张纸薄,完全以水流凝结成的‘图案’。 是的,张三很确信,就是凭空出现! 可惜那图案不大,又被自己的手刀遮掩,自己也说不清那水流图案的真实模样。 但诡异的是,要劈开那么薄一层的水流,以自己的功力简直不要太轻松,但实际上的感受,自己的手就像劈在了一道水流湍急的河流中。 阻力很大。 而且不知缘由的是,那道图案似乎还能将自己的力道卸去。 卸力? 这个词让张三顿时想到了方才从那图案上,有多股水流朝着周边散去的奇异景象。 那么薄的图案,那么些些的水量,就是全都散了,也凑不成那么多水流啊。 与其说多股水流从图案散至周围,倒不如说,那道图案上生生不息的生出了无数流水,将自己的宗师内力卸的干干净净!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一章流水太极 黑山虎和宋天行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不解。 秋藏刃沉默不语,眸光阴晴不定,似惊醒,似忌惮。 钱万森听道身边王小二的喃喃自语:“不,不对,好像不是这样的·····” 百方侯则怔在原地,他在想,想那句百氏代代相传了千年的佛言。 衰千载而有君侯出。 诚然,大哥能力卓绝,便是作为上一任家主的父亲,也未必能比,在历代家主中,也定是少有的人物,但少有,不代表仅有。 佛言中,为什么非要说是‘君侯’? 别人一定就不可以吗? 也许答案,就在眼前。 但更让百方侯在意的是,他此刻往侧身看去,就近处,白左使和白右使藏在垂纱下的面庞,居然也是那么的震惊。 大哥竟连他们二人也瞒了吗。 ······ ······ “宗师···果然不同凡响,竟能激荡如此多的水流,倒是第一次。”百君侯缓缓的将手放下,对张三意味深长的说:“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只有你不清楚我们百氏的计划。” “但从你对我发起突袭的行为,你选择挑战我的理由已经很明白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在之后的计划里,你还对挟持我保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想来也会是个麻烦。” 倒不如现在就解决好了。 如此想来,这场比试竟又多了些必要性。 张三静静的听着,对于对方看破自己的目的,他毫不在意,事实上,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百君侯脚下的地面。 是干的。 刚刚那些水去哪里? 那些真的是水吗? “你到底做了什么?”张三凝声问道。 百君侯似乎愿意解释,答道:“道。” “道?” “道家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者,天地之始,万物之母,万物皆自道来,那么道,自然也可以衍生出万物。” 张三皱起眉头,默默退了一步,心下起了大恐怖。 因为百君侯的话,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了八岁那年的那根鱼竿。 不。 赶紧摇摇头,张三心说,要是对方也是仙人,那么仙人邀请一群凡人参加什么计划,就太滑稽了。 不能被他吓到。 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再打下去就知道了。 “三招为限,你还有两次机会。”回过头的百君侯双手负于身后。 张三盯着百君侯,这一次他选择了谨慎,没有出手,而是开始了渡步。 以百君侯为中心,张三隔着一段距离成环形的走着。 一圈走下来,张三又注意到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百君侯一直目视前方。 就算他走到百君侯身后,左侧,右侧,不管是哪一个角度,他的视线都不在自己的身上。 这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管是武人还是普通人,在面对敌手时,不能让对方,至少不能轻易的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这可以说是一种基本常识吧,可百君侯显然违反了这种常识。 可能性无非两种。 要么就是百君侯自信无比。 但这不对,按照白左使所言,他们是知道自己有一种万物皆斩的未知手段,百君侯这个人看上去是那种极度沉稳的人,既然知道自己有未知手段,不该托大。 要么就是百君侯···有第二双眼睛! 想到这一点,张三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和百君侯见面时,在吉祥赌坊外的街上,自己察觉到白左使拥有名剑,判断对方来历不凡,此人又对上了王小二,因此起了杀心的那个瞬间···· 百君侯突然就回头看向了自己。 可当时自己明明站在他身后。 还有刚刚的那一次突袭,百君侯又一次在看不见自己的位置,发现了自己。 就现实而言,听来极其不可思议。 但见识过刚刚那些无中生有,轻易挡下自己内力,落地又转瞬消失的流水,这些又让张三觉得,既然在对方已经有了一次不可思议,未必不能有第二次。 不如。 就推想的更大胆一点。 百君侯,就是有第二双眼睛! 他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却真实存在,但他那双眼睛有什么特别的?让他如此淡定,单纯是看到平常看不到的视野,还是有什么更夸张的能力? 回想第一次见面时,百君侯回眸之后,自己做的那个判断。 杀气,血狼,邪门武功,也许···那天我并没有猜错。 但要证实的话,只能我亲自试一试了! 此时再度来到百君侯身后的张三目光凝合,聚焦在百君侯身上,然后,张三动了。 他往前跳了一步。 百君侯没有回头。 张三又往左横跳了一步。 百君侯没回头。 最终张三猛的冲向百君侯,却又在半路停下。 百君侯仍旧没有反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在耍猴戏吗?” 张三往后再退三步,而后,身形超前,急速冲向百君侯,挥臂举拳。 这一次是真动手,杀机凌厉,此刻张三并像之前那样用轻功,而是将内力全都聚在拳上,比起之前那一计手刀,这一拳的拳势,便是几层钢板也是随意便能打穿了。 百君侯终于侧过身,他似乎能知道张三到底哪次是佯攻,哪次是真的要出手,并做出及时的反应。 只见百君侯伸手在半空中虚画了一道图案,但令人惊异的是,随着他的指尖滑过,空气中水汽自生,水流自成,竟将那图案凝实成型。 那是一个圆。 分成并不规则但对称的两个部分。 左半边无水,但左下角有一个小水圈。 右半边被水填满,唯独右上角有一个空白的小圈。 两个圈位置相对,大小相同,仔细看的画,像是两个鱼眼。 图案缓缓旋转。 倾注宗师内力的一拳轰在这双鱼图案上,顿时激起无数水流,顺着图案的旋动,向着四周散去。 然而。 纵然承受的是宗师之力,可那双鱼图案仍然稳如泰山,而张三也终于将现在这图案和他刚刚偷袭百君侯时,百君侯所使出的图案相结合。 一模一样! 只是比之前要更宽大,更显眼,且更加凝实。 “此为道门太极。”百君侯解释道。 这既是对张三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包括秋藏刃在内的诸位宗师,如果说刚刚因为隔得远交手又短暂,所以看不清楚的话,现在几乎时人人都看见了那名叫‘太极’的图案。 众宗师不由心惊。 所谓行家出手,便知有无,他们都看得出,张三虽然不在全盛期,但这一拳的力道,比之前那一计手刀要强上许多,却这么轻易,又这么神异的被挡下了。 在场中,因为百氏家学中有道家学说,因此百方侯默念:这是道家的图案!居然连宗师的拳势都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挡下,难道这才是大哥的真本事吗? 只有此刻太极图前的张三心底在骂人:我管你什么太极!但你那‘第二双眼睛’的能力,我应该弄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 说到底,跑路才是我的第一目标。 想着,张三抽身后退,速度很快,风声猎猎,但他并不走远,退到莫约百君侯身后莫约十来步左右时,张三立刻停下。 与此同时,侧身的百君侯对张三的第三招颇感好奇,便彻底的转过身来,朝向张三。 张三一脚猛踩地面,使得地上泥壤松软,尘土飞扬,而后转身又是一记扫堂腿,掀起漫天尘烟。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二章第七识 尘土? 无用功罢了。 百君侯面对随风荡来的尘烟,并不做他想,伸手先散去太极图案,水流化作水汽,水汽湮灭与空中,而后便静静等着。 尘烟之中,隐约观察到这一幕的张三暗念:看来那个太极图案要施展,对他来说也有某种负担,或许···就像一个武者,武功再高,也要受限于内力。 否则百君侯的招数要是没有限制,他在自己上下左右全都画上几个太极图,这场比试也就不需要再打下去了。 这么想来,看来自己还有胜算。 些许,静静无音。 人们都在等着,按照之前和张三的交手,他们都不认为,此人会这么草草的就结束了这场比试。 果不其然,百君侯正前方的尘烟猛的一卷,只听尘烟中,有男子的低语声: “白鹤飞·拂水。” 白鹤出击,拂水而过! 这是全身心灌注在目标上,放空脑海多余的念头,放下体内任何无关轻功的内力运转,集中一点,然后发出闪电般袭击的轻功招式,唯有将白鹤飞练到至少地阶上段方可使用。 山道上的秋藏刃闻听这名字,眼睛一亮,之前张三面对的最后一招,就是这一式轻功,印象颇为深刻。 随着风声激荡,所有人都知道,要来了! 百君侯以不变应万变,伸手前驱,于半空中画圆,似乎是想要故技重施,但是······ 不对! 烟尘渐去,尘后却无人。 好在百君侯早一步感觉到了异常,此前烟尘还未去时,他举手画圆的瞬间,他脑海中便闪过一道急念:不对,正面的杀意极其强烈,却一闪而逝,我急躁了,被他的喊声引诱,他现在···在左边! 百君侯侧首一看,张三以拂水之快,奔至近身。 这一瞬间。 秋藏刃注意到,百君侯前两次的应对,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有预料,可这第三次,先是面对前方抬手,可转眼又猛的侧向左面,动作已经没那么自然了。 白右使伸手摸剑,目光凝重,她应该是在场中,瞬间出击最快的人,可能连秋藏刃都比之不过。 虽然主上说过不需要,可眼下的形势····· 百君侯的指尖与此同时已经于左侧半空画上了太极,无中生有的水流,正在缓缓成型。 而终于扑近百君侯身侧,并举拳的张三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他还能准确感知杀意的来向吗?糟糕,我想差了这一步。 但也只能选择拼一拼了! 拳势起风,扑向百君侯,吹的他衣袍舞舞。 张三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判断,那个叫做太极的图案,自己完全可以视作一面不知原理的盾牌,之前自己两次进攻,全部被其挡下。 尤其是第二次,自己那么强劲的拳风之下,百君侯衣角,甚至连发丝都纹丝未动,也就是说,太极的两面,就像是完全隔绝了一样,别说是攻击,连风都波及不到。 但现在看来,这面‘太极’也不是完全无敌的,至少在它成型前的一息到两息左右的时间,就是自己的机会。 拳与太极,最终,随着无数的水流再度飞溅,百君侯仍然毫发未伤。 张三还是慢了一步。 或者说,就算因为过于自信自己的第七识,导致一瞬间的误判,但百君侯反应的仍然及时,太极图案在拳势突破至近身前,还是成型了。 张三的眼里露出一些失望,旋即也不再浪费力气。 因为他个人判断使用太极对百君侯存在某种负担,到底是太极能无限卸力,还是宗师的内力更加绵长,能撑到太极图案消散,眼下他的内力不足,想来就算继续下去,也是找不到答案的。 张三向后连退了几步,拉开了一段还算安全的距离。 张三一脸佩服,并且一脸笑容的抱拳笑道:“百家主莫非天人?这番手段,着实让人称奇。” 百君侯的眼眉看不出情绪,他挥袖散去身前太极,口中道:“过誉了。” 然而百君侯的心底,却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疑心不已,暗念:他难道通过短短的几次交手,就看穿我的‘第七识’吗? 人有五觉,又称五识,各有所用,是人类生存的依仗。 可芸芸众生中,有受眷顾之人,能开得第六识——灵识。借此第六识,感知天地灵息,得知天地之间原来还有如此不可捉摸的奇妙,灵识也是一切修行的基本与开端。 然而,修行者之中,有才情卓越者,孜孜苦修者,又或者修行境界高超者,继而还能打开人的第七识。 而第七识,并不像眼耳口鼻那样,只有一种作用,比如眼睛只能拿来‘看’而不可能拿来‘闻’。 在大罗天下,第七识分为多种,最基本也最为大罗天下修行者们熟知的,就是‘神识’。 神识,是一种相对来说,最为容易打开的第七识,通常如果修行者天生神魂特别强大,比如凌君那样,一目十行,字字不忘,明显和普通人存在巨大差异,若是在踏上修行路后,用对方法,就可以打开。 当然,也存在经过后天的努力,增强神魂,继而打开神识的可能性。 神识可以观察身体周遭一定范围内的事物,甚至透视表面,对物体内部进行观察。 可是就第七识而言,就修行者诸般神妙手段而言,神识并不算一种很强大的手段,但就如方才所说,人的第七识有多种,神识更依赖于天生造就。 世上有惊才之人,纵然神魂不足,又或者根本不屑于,又或是神识满足不了他们的所需,通过后天修行,那些惊才绝艳之人,同样可以开启非比寻常的第七识。 而根据修行流派不同,这些第七识又各有称呼。 道曰:天地识。 佛曰:末那识。 魔曰:森罗识。 三种流派能力各有短长,各有特色,且根据修行者的境界,第七识的能力强弱,大小,多少,范围也会有所不同。 百君侯的第七识,正是能够感应人的各种情绪,尤其又以怒意,恨意,杀意等极强烈的嗔念为主。 初见张三时,张三动杀心的那一瞬间,他回眸一眼,便是因为第七识的能力。 当时张三还以为,对方是否和血狼一样,修练了某种邪门武功,又或者和血狼一样天性残暴嗜血,因此才能发觉自己的杀气。 而刚刚交手的三招,前两招,也都因第七识的能力,让得百君侯看上去,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样。 张三的第一次偷袭,未能得手就是因为,百君侯在转头的同时,眼眸虽然再也观察不到张三,但是人动手的时候,尤其是像张三,宋天行,黑山虎这种杀手行出身的人,那种杀机,并由此衍生出的杀气是无法避免的。 就算主观上不想杀人,但多少还是会产生杀气。 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杀气,根本不可能感觉得到,就像当初书画店里初见陆高升,杀狼明明武功更高,在场却只有血狼那种天生嗜血,且修练了邪门武功的人,才能对张三的杀气产生一些感应。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杀气,确实存在! 只是普通人的五识能力不足,无法感知。 但五识‘看不到’,不代表第七识‘看不到’。 因此百君侯不用眼睛,却可以知道,张三出手了,并对此做出应对。 第二次张三做出了几次看上去古里古怪的佯攻,百君侯没有做应对,也是因为他虽然听见耳后有动静,却感知不到杀气。 百君侯本来也没做他想,直到第三次····· 杀气先是从正面忽然出现,自己不假思索的做出反应,可杀气又转瞬间消失,转至左侧。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仔细感知,张三所用的这个法子,其实相当简陋,按理来说根本骗不过他的第七识。 但由于百君侯根本没想过,张三会在短短两招内,看出或者猜到他第七识,所以出现了杀气刚出现,他立即就有所动作的景象。 也难怪百君侯起了疑心。 毕竟就张三的战术来看,难道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第七识,就此所做出的应对吗? 但仅凭这么短的交手,就摸到他第七识的能力,这着实难以置信。 也许。 我忽略了什么吗? 按凌老的推测,他和陆高升是有交集的,陆高升此人狡诈狠毒,工于心计,偏偏又有观人入微的本领,那几次接触下来,陆高升对我的了解应该不浅。 是不是陆高升和他说了什么?还是那次天若城中的见面,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三章不死者,无以学死。 但不管怎么说,习武之人,在血与死之间磨练出来的宗师之辈,出手难免杀机,有杀机就会有杀气,只是多少而已。 凡是嗔念,又岂能逃得过第七识? 也就是说,不管是张三又或者秋藏刃,但凡动了杀机,都会被自己知道。 知道归知道,能不能破解又是两说了。 自己何必多虑?更何况现在也不能确认,对手是否已经知晓。 想到这,百君侯随即掸了掸衣袖,刚刚张三第三招的拳风还是带起了些泥尘,落于身上。 张三则站在百君侯面前不远处,一脸谦卑的笑容,但实际上,张三眼里是百君侯,心里却是从没停下过琢磨和思考。 他的能力我大概确定了,说来还是靠的运气。 如果没有见过血狼,如果没有天若城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回头,我恐怕还猜不到这种地步。 也多亏刚刚第二招和第三招的试探,如果我猜的不错,百君侯确实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使得他能‘看到’周围人的杀机,而且还能分辨杀机的真假和来向。 刚刚的第三招虽然差点得手,但终究是失败了,也证明了只要自己动手,或者心里动了杀念,百君侯就会察觉。 也就是说。 无解。 想要偷袭百君侯完全是不可能的。 然而正面,百君侯又拥有流水太极那样的神异招数,除小夜刀这个手段以外,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突不进去,且小夜刀有没有用,还是两说。 可想到这,张三心里又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记忆里,似乎有应对眼下情况的法子。 是的,似乎是有的。 只是脑子里看过的各种书籍,武功,医学,机关·····太多太多了,一时间竟是想不到,或者说不能将那些知识和现在彻底关联起来。 另一边的山道上,秋藏刃一改往日寡言少语的姿态,见张三和百君侯比试完毕,率先开口:“百家主,可以解释一下刚刚的那个···太极吗?” 秋藏刃目光炯炯,作为方今天下唯一的大宗师,他比其他宗师更明白,走到巅峰,苦心钻研多年,欲要更上一层楼,却找不到去路的苦。 高处不胜寒。 百君侯并没有拒绝,解释道: “秋门主和诸位不愿来,百氏知道是为什么,也知道诸位作为登顶之人,并非惧怕危险,只是世上没有人愿意为了并不存在的事物去冒险,此乃人之常情。” 百君侯伸开双臂,摊开双掌,与聚集在这的宗师,说了一句话。 这话,缭绕耳边,久久不散。 “可我要告知诸位的是,仙···是存在的。” 仙是存在的! 喳喳。 此刻飞鸟的叽喳声,竟格外的清晰 因为此时满山的静谧。 秋藏刃剑眉高抬。 黑山虎紧盯百君侯背影。 钱万森咪起了眼,不断的拨弄自己的长长的八字胡。 只有张三,他本在悄悄的苦思冥想,可现在他心底顿时一声呼喊:想到了! 大道天歌诀。 第四篇。 那章残篇里有破他第二双眼睛的办法! 一个仙字,让张三惊醒。 周遭: “可以谈。” “请百家主再仔细说说吧。” 随着秋藏刃和钱万森同时开口,作为晚辈的黑山虎虽然不好插话,但代表暗楼楼主的他,眸光认真,露出诚恳的模样,无言中也表达了暗楼的意思。 张三按下心中念头,随在脸上堆砌了一个谁也看不出假的真诚微笑,道:“百家主,不才鄙人,刚刚多有冒犯,也确实如家主方才所说,我这个····嘿嘿。” 尴尬一笑,随后又更加真诚的说:“我确实有挟持百家主的念头,只不过眼下见过家主的手段后,自是不敢在做他想,但同时,我也想多知道一些百家主口中的‘仙’,不知家主可否为我们大家详解一下。” 张三随即看向周围的宗师。 众人都是一脸的赞同。 百君侯慷概的说道:“当然可以。” 张三喜上眉梢,道:“在下还有伤在身,便回原处打坐调息,静听家主高论。” 百君侯抬手道:“请。” 张三旋即转过身去,走向歪脖子树,王小二和钱万森处。 百君侯也回过身去,准备回到破庙前左右二使处。 两人相背而行,看不见彼此。 比试结束了。 百君侯的目的达到,此刻这座深山破庙前所有的宗师,都对‘仙’这个字求知若渴。 或许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真实,这么真切的看到了,一种完全不同于武学,甚至可能超脱于武学的大道。 想来连那个张三也是不会例外的。 武者求胜求强,岂有不渴望之理? 而转身正向前走着的张三,心底只有一个想法:机会来了!! 仙的秘密? 张三想不想知道。 当然想。 但是,张三非常冷静,面对可能与仙有关的惊天大秘密,他冷静到了冷酷。 百君侯这边展现出来的实力越强,越诡异,越难以理解,就让张三越担心。 还是那个道理。 既然已经如此强大,他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找人帮忙,还要和他人分享仙的秘密。 难道是因为他为人天生就比较慷慨? 瞎扯淡。 所以,现在所有人包括那个百君侯,应该都觉得我不可能再动手,但我偏偏就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比试是什么? 是双方怀揣谨慎之心的交手。 虽然目前休业,但说到底,我可是个杀手啊,我的獠牙,只能,也只会咬在你最无防备的地方。 诚然,百君侯实力诡异又神异。 但我也发现了百君侯的一个盲点。 他太自信! 他自信自己的第二双眼睛,也自信自己的那张流水太极图无懈可击,加上他又不是武人,没有武人战斗的基本意识,他并不认为自己还需要用眼睛,去仔细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从刚刚的那三招里,就可以确定他的这个盲点。 指尖点在了袖口的暗袋上。 但张三并没有把希望全部放在一把小夜刀上,目前最好,也最正确的选择,仍然是先躲开百君侯第二双眼睛的注视。 否则一回头,马上就被发现了,而一把小夜刀就算自己敢用,又不见得一定能切开太极。 大道天歌诀,吐纳,炼气,赋灵之后,还有残缺的第四篇,其上有残章,残章中有一句话: 无名,无识,以断五觉,失以六觉。 无情,无绪,无生之德,无杀之念,无恩可感,无情可思,千头万绪,付于黄土。 是为死。 不生者,无以知生。 不死者,无以学死。 本门之学,生死之术。 天地之道,歌以颂之。 往前慢慢走着,张三知道百君侯正走向左右二使,这短短的一小段路上,自己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如果说,百君侯的种种手段和仙有关,甚至就是仙术,那么想来能打败仙术的,也只能是仙术吧。 随着这样的念头闪烁,其实张三刚刚嘴上在和百君侯扯皮,心底则一直在大道天歌诀的第四篇上翻页。 张三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一边慢步,一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看不见了,然后听不见了,闻不见了···· 无名,无识,以断五觉。 说来和第一篇的打坐吐纳有点像,也是要求断五觉。 但那是静止的状态,只要精神集中,对自己而言倒是不难,可现在人是在活动的。 触觉要怎么断? 一步一步,脚掌接触地面,多么清晰的感觉。 而且第一篇断五觉的目的是要开启第六觉,也就是灵觉,又称灵识,人的第六识,先不说自己有没有那玩意,第四篇上写了,要连第六觉一起断掉,可要怎么断呢? 后半段话是怎么说的? 无情,无绪,无那千头万绪···即可视为死。 没有情绪,没有思想,想来也就不会产生什么杀念,杀气,可问题是····· 死? 什么是死? 说来这残篇我小时候就读过,还偷偷练过,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还得要临阵磨枪。 话说回来,这似乎也不是我的资质问题啊,什么叫做‘不死者,无以学死’? 你难道让我真的去死一次,才能······ 嗯? 等等。 我之前不是死过一次吗? 张三想起那天葫芦谷外的深山,渐渐死去的自己,随着淋漓的鲜血,一同而去的是自己的五感。 那是一种逐渐说不出言语,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听不见耳边的声音,摸不到手边的事物,最后连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感觉。 有点像睡觉。 但比睡觉恐怖。 也许,先抛开残章上那些文字,我只要仔细回忆那天的感觉,然后放空大脑·····无名,无识,无情,无绪。 好像懂了。 一点点。 ······ ······ 百君侯缓缓走向破庙。 说实在的,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此刻他体内的气血仍在翻涌,暗自想着:我的身体,离那大限越来越近了,这才用了几次道术,就如此吃力。 人的思绪真的是快如闪电,其实百君侯才往前走了不到十步。 可就在这时候。 眼前,看见了白赢和冷秋惊怒交加的拔剑。 耳边,听到了弟弟的大吼声: “大哥,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四章佛门金身 佛曰:人有三毒。 贪,嗔,痴。 其中的‘嗔’,便是各种极端的负面情绪的概括。 杀意,恨意,怒意,怨意,皆来自于嗔毒。 佛行走世间,以莫大功德,莫大苦行,修得七识末那,以求了解众生三毒,因为拿起的前提你要拥有,拥有的前提,是你要了解你拥有的是什么。 是为‘先要拿起,继而放下’。 佛说,这世间的一切,其实都是执念。 先要拿起,继而放下,才能抵达‘极乐彼岸’。 ····· ····· 杀意,于凡人来说,泛指杀人之念。 而在佛家修行中,杀意也是三毒中的嗔毒,是一种由人心出发,对其他生灵生出迫害之意的念头。 但凡三毒,难逃末那。 当白赢和冷秋拔剑,方侯怒吼的时候,百君侯已经察觉到不对了,而他念头一转就想到了张三。 这人是有病吗? 仙的秘密,这方天地的真相,他都不感兴趣的吗?一心一意就想抓了自己赶紧脱身。 贪生又谨小慎微到这种地步,也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了。 话说回来,陆高升是怎么说动这样的人,参与他抄家灭族的袭粮计划里的? 念头有很多,然而事实上,这些念头都是百君侯事后所想,此时此刻,他选择立刻回过头去。 同时不止是左右二使,秋藏刃也在张三动手的瞬间,发现了张三这次出手时,其行动无声,动身无风的诡异,认为这肯定又是张三的某种绝学轻功,类似于刚刚的拂水。 对于仙的秘密秋藏刃很在意,左右二使更是护主心切,因此三人不假思索的齐齐动手,皆向张三杀去。 但就近处而言,眼下映入百君侯眼帘的是一张很淡薄的脸。 没有感情,沉默又冷淡,即便是一些人脸上最基本的肌肉动作都完全没有。包括双眼,人说眼睛是心灵的映照,可此刻眼前的那个人,从他的眼眸里完全看不到任何情绪。 抛开相貌,百君侯几乎以为看见了自己。 但好像又不对。 虽然相似,但自己只是不将情绪表露,可此刻的张三,面部僵硬,双眼无神,看上去更像一个死人,而且······ 我的末那识为什么完全感知不到他的嗔念?杀意,怒意,哪怕一丝都没有! 难道。 他真成了死人? 而眼下终于离百君侯只剩下一臂之距的张三,其实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居然真的成了! 原理是什么?我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要得手了! 惊喜冲消了面部的僵硬,和无神的双眸,此刻百君侯才刚刚回首,虽然身后有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在追,前面又有两个剑法高绝的宗师拔剑,可那又怎么样? 百君侯在这个距离下,他根本来不及用那个什么太极。 可随着近身后的巨大喜悦,张三左眼猛的一颤,忽觉心口不知缘由的痛了起来。 剧痛! 连张三一时都难忍的痛。 张三想起来,是刚刚那数息之间,自己的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但刚刚自己的思绪,状态都几如死人,根本察觉不到,现在忽喜之后,心脏又猛的一震,重新开始向着四肢百骸输血,剧痛也正是来自于此。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 胜利就在眼前。 百君侯与此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末那识又突然的生效了! 眼前那人汹涌澎湃的恶意,几乎等同于在自己的眼前浮现出了一条大河般,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所以。 是我修行不精,导致末那识突然失效? 百君侯不做他想,因为张三一瞬间的吃痛,给了他时间去反应,虽然这时间短到只有两息,因为张三只用了两息,就习惯并承受住了心口的剧痛。 但百君侯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张三眉眼一挑,百君侯现在退的两步加上之前的距离,总共也就区区的五步路罢了,我一瞬间就能····· 晨风骤然的大了起来。 雾气在山林间涌起。 眼角带疤痕的男子左掌举起置胸前三寸处,眉目端庄,眼露慈祥。 他看着你。 面带慈悲。 最后虔诚的念出了一个字:“唵。” 一字出,风云动。 传说,只要诚心祈祷,佛便会来到人间。 佛光现了。 像是从天上来的,又像是从无到有的显现。 总之,那是一道金灿灿的光芒,立在百君侯头顶的半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金光,却发现那么璀璨的光却不刺眼,一点也不,反而还很温柔,甚至能感觉到光仿佛正抚摸着自己的眼眸,以最柔和的方式。 自那金光之中,一只五指粗糙,布满老茧,仿佛老农一般,却又携着金光,足有半人多高的手掌,缓缓的拍向了张三。 所有看见那金光与金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再度陷入了震惊。 因为那金掌看上去,那么硕大,且充满力量与不可触犯的神圣之感。 又是从未在人间见过的事物。 或许存在于传说中,曾经耳闻,但绝对从未像今天这样的真实。 尤其是歪脖树下的王小二,此刻看到实物,他顿时跳了起来,摸了摸还有一些发疼的后脑勺,终于把昨夜一切都想起的他,大吼道: “就是这玩意拍的我!” 把我整个人拍到破庙的那座佛台上,还磕了脑袋,差点就把我拍失忆了! 但王小二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对,那晚拍自己的金掌,没现在这么大,而且昨晚那时候,是一瞬间就出现了的,也和现在不同。 “是你逼我用此佛门金身的。” 百君侯的用字似乎有些怒意,但他此刻的声音,听来却只有慈悲之意。 金光佛掌自百君侯头顶而来,正冲向百君侯的张三,心底也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震惊,但他震惊的同时,右手轻轻点在了袖中暗袋上,一抹黑芒,落于手间。 佛掌自上而来,仿佛从天而降。 但它太慢了。 慢到张三一眼看去,就能分析出掌势的走向,再结合自己所处的位置,去预测下一瞬,金光佛掌的落点。 所以。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天下万物,无不断者! 用一把小夜刀挥出一把小夜刀。 佛掌,被切开了。 在所有人的面前,那于半空中无中生有的金光,那自金光中而来的硕大佛掌,就那么的被切开了。 连一丝的迟缓都没有。 就好像用名剑去切一块豆腐那般简单。 而后佛掌便散成了漫天的金色辉点,最终消失不见。 其实按理来说,以一把小夜刀的长度,不太可能把那么宽厚的金掌一口气切开,事实上,那金掌也确实只是被切开了一部分。 可就像一个环环相扣的齿轮机关一样,即使只失去了小部分,整个机关也就运转不动了,甚至还会导致整个机关毁坏。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可此乃佛门神通,就是剑道大宗师白思复生,也未必能这么轻易的破开吧? 百君侯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不可置信。 但这时候,张三已经离他只剩下了两步之遥。 修行者固然强大,但说到身体素质,尤其是他,其实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旦被一个武学宗师近身,结果只怕多半是要····· 身后出剑最快的白右使,通过末那识对杀意的来向观察,她明显是来不及的,显然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 右掌也来到了胸前三寸处。 男人肃立。 合掌。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就如同此时此刻,在整座破庙前响起的钟声。 在这没有钟的地方,那钟声自然,悠扬,高远,仿佛要带人去那···极乐彼岸。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五章流水太极,金身法相。 咚。 钟声又响了一下。 破庙中有佛。 几百年前的巧匠将这座佛像雕刻的非常好,历经几百年的时光,庙宇荒废,风吹雨打,石佛依然眉目慈祥,满面慈悲。 但仔细的看的话,其实很难通过佛像的脸,看出佛的性别之分。 那张脸,既可以是男,似乎也可以是女。 因为传说,一旦成佛,便有万千法相,男相,女相,不过法相之一,佛曰众生平等,法相即是众生相,不与道家那般,还要分个阴阳男女。 石佛静静的看着门外,慈悲的神情,总让人觉得,它似乎在怜悯着世人。 但此时此刻,门外,还有一尊金佛正立百君侯的背后。 就在张三斩断了从百君侯头顶金光中伸出的佛掌后,随着百君侯虔诚的合掌,口中吟诵着明明很响亮,可就是没人能听清楚的经文,以及那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钟声。 钟声裹挟那合掌男子的梵唱声,悠扬的荡向整座深山。 金光化作一尊耀眼的金佛,悬在了百君侯的身后。 金佛莫约有三人之高,极为硕大,和破庙里那尊人为雕刻的石佛相比,金佛眉眼口鼻带着些许不同,却拥有同样似男似女的面庞,同样满面慈悲的模样。 说时迟,可其实一切都只在一瞬间,金佛仿佛从天而降,临于地上。 这一幕,便是张三都不由楞了楞。 比起那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太极,佛的模样,他更加熟悉,毕竟此前在那间破庙里休养了好几个月,日夜和那尊佛像相对。 伸手画个太极已经难以置信了,现在合掌就来了一尊佛吗? 这简直····· 可张三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这尊金佛出现时,是以展开手臂,五指摊开的姿态,也就是说,只要百君侯意念一动,也许就可能····· 果不其然。 随着两耳边的鼓荡耳膜,充盈耳蜗的风声,张三左右眼角都捕捉到了那尊金佛正在合掌! 这次的一双佛掌,虽然比不上刚刚的单手佛掌巨大,但单掌大小,也接近半人高,且更加凝实。 张三不知道佛家手段,只能暗武者常识进行推论,从双掌由两边合拢时的风压,张三估计,这双佛掌完全可以看成两个掌法宗师,正从全力两边合围自己! 挡吗? 靠铁布衫或许可以试一试。 还是切开呢? 可佛掌是一双的,切开一边,势必又会被另一边击中。 可不管是挡还是切,留出的空挡,都足以让后边的秋藏刃和前方的白右使冲杀过来了,所以···张三纵身一跃,选择了跳开。 其实张三已经发现了。 百君侯所说的‘佛门金身’自己没试过,更不想试,所以威力如何还很难说,但是,不管是之前的金光佛掌,还是现在的金佛降世,张三发现,这些‘佛’的动作,和宗师,尤其是轻功宗师比起来,着实说不上快。 是不是百君侯并非真正的仙人,所以才导致了这种情况? 张三不知道,但他知道,既然这么慢,自己躲开不就好了吗? 此刻,张三跃至百君侯头顶,只等落下的瞬间,张三已经在脑海里为百君侯准备了一整套的贴身短打断骨手。 画太极需要手,请佛也需要手,你很诡异,但弱点也很明显,我直接打断你那一双手!! 你还能翻出我的手····· 不知怎么的。 就在越加接近百君侯的同时,张三耳边百君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听不清的梵唱声越发的清晰。 那是六个字,或者说六个意义不明的字音: 唵·嘛·呢·叭·咪·吽。 百君侯抬起了头。 但梵唱声明明是由百君侯吟唱得来,可当他抬头,一边以平静虔诚的目光看向张三,又或者说遥远的天空,一边梵唱意义不明的六字咒,而四面八方,竟然响起了百君侯的说话声! “佛有众生相,亦有众生所没有之相,是为,万相无相。” 这声音慈悲祥和,从四面八方而来,充盈了所有人的耳间,仿佛天外来音。 嗯? 张三不明所以,更完全搞不懂,人怎么可能不用嘴就说话?但他现在只知道只要近身,就还有转机。 眼帘中,百君侯的面孔正在放大,左眼眼角的余光,张三看见了一抹阴影····· 百君侯背后悬空的金佛虽然双掌拍空,但其背后,金光闪烁,竟然又凭空生出了一只佛掌! 佛有万相,万相之中,有千手相,乃众生所没有之相。 来不及了!我躲不开! 铁布衫! 凌空的张三来不及也做不出任何应对,便被佛掌拍中,远远的飞了出去。 那个方向,正好是黑山虎的所在。 此刻,在被百君侯神异手段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被拍飞过来的张三,黑山虎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刀。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不在全盛期,现在又伤上加伤。 铁布衫维持不住的。 同为天阶下段,可张三有天阶轻功,他黑山虎没有,现在无疑是个好机会! 不斩?斩! ······ ······ 咳咳! 危机解除。 身后的金佛立刻消失不见,但金佛消失的瞬间,梵唱消失,钟声也不知了去向。 只见百君侯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整个人摇摇欲坠,并伴有剧烈的咳声! 下意识伸手捂住口鼻,但鲜血仍从指间缝隙流出,落于地上,鲜红的一片。 大意了。 按那书上所写,宗师不愧是不修三家,单以肉身,便等同于四炼境中,第二炼,甚至逼近第三炼,达到人身极致的高手。 我竟被逼的连千手法相都用出来了,可末那识还有他那一瞬间,仿佛死者的状态到底为什么····· 不。 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会在你虚弱的时候,一个个的跳出来。 父亲说过的话,父亲的教导,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冒出来。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准还会引来另外一个隐患。 不可以倒下。 左手还捂着口鼻,身子正要倒下,然而百君侯选择左腿后退半步,身子前倾,右腿微微弯曲,右手用力的支在右腿的膝盖上,强撑住了身体。 百君侯抬起头,这一眼,他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 眼色由下而上,眸光如虎! 眼前不远处,本是想来阻止张三的秋藏刃,看见张三被法相拍飞之后,眼神立刻就楞了一愣,也或许是被百君侯俯身抬眼的瞬间,那股凌厉目光所震。 可很快,秋藏刃一瞬的失神之后,眸中忽起了一丝,贪婪! 百氏千年的传承,底蕴之深,天下无人能够小视,百君侯是百氏的家主,关于寻仙的秘密多半就在他的身上,他现在的状态大有古怪,吐血且伴有明显的晕眩,要出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首先,他虽手段神异,却显然伴有巨大后遗症! 其次,有他在手,便不怕百氏寻仇。 再三,拿下了他,先锁了他两臂,解除后患,之后想要知道他方才的那种种手段,便有了途径或谈判筹码,将来令我突破武林几百上千年来,都无人能突破的大宗师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或许也就不必再去那北原,用性命冒险,而且就算寻仙有成果,那还未必是自己的呢。 当然,风险肯定也不小,百君侯明明很虚弱,可他的眼神已经表明,其实他已经预测或者猜到了我会有这种想法,可是···这世上,不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吗? 一切思绪不过转眼,任何贪婪一旦开始,总是容易淹没理智。 秋藏刃刚想要动。 一道白衣身影,虽然带着些仓猝和焦黑的狼狈,却已经出现在了秋藏刃身前。 白右使。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六章你的恶意,汹涌澎湃。 一场比试,因为张三的第四次出手,也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次出手,本来好好的会谈,似乎即将走向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结局。 得有人来维持才行。 白右使心情非常急,虽然主上明显都快要倒下了,可她却不能去搀扶。 她从百君侯的背后而来,本来也是为了阻止张三的偷袭,可秋藏刃的眼神变化,让她直接选择越过主上,右手持剑,挡在秋藏刃之前。 白右使语气冷冽,似如斩冰切雪:“你想干什么,秋·藏·刃!” “别误会,我们黑天门和百家主合作多年,自是要照顾到家主的安危。” 秋藏刃随口说着,目光却一直聚焦在百君侯身上,对于白右使,她当然是天下一绝的剑客,但比起自己,还是差了一线····· “主上的安危,自有我们照看,就不必门主挂怀了。” 随后来到的白左使同样不管,或者来不及顾及主上,选择略过了百君侯,秋藏刃注意到,白左使这时是左手握剑。 不是左撇子的人,却练了左手剑。 白氏双剑。 秋藏刃目光闪烁,随着理智压过贪婪,他随即把手摊开,道:“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着,秋藏刃往后退了一步,明确态度。 百君侯处,随着秋藏刃被挡下,他摇晃的身躯也与此同时,被一双温暖的双手扶住。 “大哥,你没事吧。” 百方侯关怀无比的扶住了自己的大哥,用的还是双手,目光真诚又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的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 这模样,可真是像极了一个好弟弟,不是吗?方侯。 可此刻从你身上传来的愤怒,憎恨,这些情绪叠加起来的嗔毒恶意,要比秋藏刃还有张三加起来都要重。 你的恶意,如此汹涌澎拜,仿佛想要将我吞噬。 或许母亲说的对:站于高处,遍地恶意。 只是当你强大的时候,那些恶意会披上温柔,恭敬,崇拜的外衣而已。 ····· ····· 怎么办? 大哥居然有这样的手段,大罗天下的故事居然是真的!佛道魔确实存在,而且,他竟然是修行者! 不可能了。 连宗师都动他不得,也许我已经等不到回到百霜岛再开始计划,可他现在这么虚弱,也许这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不行,冷静,要冷静··· 家族谋划了千年,希望就在他的身上,我本来也就没想杀他,杀死他也只是计划的最后一步。 说到底,我的本意并不是杀他,只要救出红绫就可以了。 现在看来,计划的最后一步多半是不可能了,但不代表计划一定会失败,是的,我还是有机会的!这种时候,更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错漏。 ······ ······ “大哥,你还好吧。” 不能让他看出来。 “无碍,扶我回庙里坐一会就好。” 他的恶意淡了很多。 就这样百方候扶着百君侯,回到了破庙。 而另外一边,破庙后的树林。 张三连连撞断了七颗树,才将那巨力卸下,但他自己也已经落进了林间深处,王小二正朝着此处赶。 黑山虎的刀缓缓的收回了刀鞘。 因为他的面前正站在一个油光满面的矮胖男子,男子金算盘打的噼啪响,说:“黑山贤弟果然明事理,我刚刚替你算了一下,你要是出手的话···不划算呀。” 黑山虎淡淡的哼了一声,转身靠着一棵秋树,便静静的闭上了眼。 黑山虎和钱万森之间,王小二一跃而过,冲进树林。 “师父!” “喊什么喊,没死呢,咳咳·····” 一片碎木断树之间,王小二扶起张三,只是看着师父胸前咳出来的血流淌直下,染红腰腹间不久前才刚绑上的绷带,对师父的伤势表示很怀疑。 “运功吐出的淤血而已。”张三补充了一句,这才让王小二稍稍安心了一点。 但仔细想想,师父宗师功力的铁布衫,就算不在全盛期,但一掌就能拍的师父吐血,那佛掌上的力道,可想而知。 张三在王小二的搀扶下,盘膝坐好,默默运气的同时,低声骂道:“听说千年前佛庙兴盛时,古代有一种职业叫和尚,常把‘我佛慈悲’这句话挂在嘴角,现在听听,这种传闻果然不可信!” 就算传闻是真的,但要是千年前那些和尚今天亲眼看一看,只怕也再说不出什么我佛慈悲了。 那不男不女的金相,看着慈悲,下起手来也太狠了。 虽然动作不快,但绝对是宗师级别的功力,而且至少是天阶中段,乃至天阶上段,且还未必是全力,如果自己方才不及时把全部内力压在铁布衫上,只怕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了。 “师父,那个人,我总感觉···不太像个人啊!要不然我们趁现在·····” 想起百君侯展示出来的那些奇诡招式,王小二现在冷静下来仍有惊怕,随即四下看了看。 “你觉得有可能吗?”张三立即便是一句反问。 王小二想了想,师父现在伤上加伤,默默叹了一口气。 张三也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下确实是麻烦了,大麻烦。” “按陆高升的遗言,百君侯除了危险以外,还是个断情冷血之人,你昨夜不就遇到他弟弟了吗?要真像陆高升说的,就算将来我有机会拿住他弟弟,恐怕也没用,况且他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还是仙,我们也还分不清楚。” 头疼。 陆高升再聪明,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还有一个白芳作掣肘。 这个百君侯····· 完全没弱点啊。 一旁的王小二灵机一动,道:“不过师父,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弱点。” “怎么说?” “刚刚师父你被打飞以后,我亲眼看见那个洁癖大叔背后的佛像立刻就消失了,而且他还咳血了!” 哦? 正运气的张三听到这,眉眼轻挑。 明明是我挨得打,他反倒咳血了? 王小二同时又嘟囔了一句:“说来也怪,他明明没有受伤怎么会咳血?昨晚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气色很好,他的音色也是清晰有力,不像是有肺病在身的人,难道是他用的那些招式会反噬自身?” 反噬自身。 倒是极有可能。毕竟他用的招数根本就不像人,以人力去使用超过人界限的力量,会存在隐患或危险,怎么想都是正常的。 但或许,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那个百君侯,他真的有病在身,而且明明不是肺疾,却伴有咳血的症状。 等等。 如果真是这样,这症状听着怎么这么像·····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七章大罗天下 “师父,虽然跑不了,但你这么弄人家,你说他们会不会······” “那就要看那个百君侯的气量,还有他到底有多重视那个计划了。” 王小二点头同意道:“其实我早听明白了,说白了,他就是需要一帮像师父你这样的高手给他卖命嘛,目的嘛,听他说那个仙字,大概就能想到了,但反过来,他目的越大,决心越重,这反倒会成为师父你的保护伞。” “聪明。” “嘿嘿。”王小二得意的笑了笑,又道:“而且我还看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胖子好像很中意师父你,还有意无意的帮咱们。” “我也看出来了,人家可是打得一手金算盘呢。”张三冷笑一声。 事实证明张三和王小二放弃乘机跑路的想法显然是正确的。 因为两师徒说完话没多久,钱万森就和白右使来到了树林里。 来到近前,白右使长剑出鞘,一抹冷厉的剑气,直接削平张三额前的凌乱的发丝,冷道:“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杀了你。” 张三一摆手,对方的态度,说明了自身现在仍旧安全,便笑说:“白前辈哪的话,之前不是说了吗?鄙人生性好斗而已,现在既然清楚了百家主手段,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随后心里又说了一句。 在我找到他的破绽之前,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 ····· 早上了,小天镇的百姓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但有零星猎户发现,进山的路被一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挡住了,且个个手拿利刃,遥遥望去,还能看见天空上隐有黑烟。 远风拂来,隐隐闻得着焦臭。 深山破庙。 左右二使立于后,于庙中稍事歇息的百君侯与弟弟缓缓走出。 王小二扶着师父一路回到歪脖子树下坐着,钱万森站在一边。 黑山虎仍靠在一棵秋树上,远离人群。 秋藏刃和宋天行并肩立于山道。 之前的一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张三一次又一次的偷袭。 黑山虎的杀意。 秋藏刃的贪念。 钱万森的小心思。 还有那个弟弟。 全都抛开。 善人?恶人? 我只需要能人。 一切都如母亲的教诲:站于高处,遍地恶意。 戴冠者,受冠之重。这本就是自己要承受的东西,百君侯知道,只要大势还在自己手里,他们人再多也打不倒自己,所以····· 不过是些枝节细末,无须在意。 百君侯单手负于身后,左臂敞开,道:“这个世界,其实名叫‘大罗天下’。” 没有人说话。 或许是因为百君侯之前的一切,都太过惊世骇俗,现在说出这个世界的‘名字’,听来确实新奇,但似乎也没那么震撼了。 众人只是觉得,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名字吗? 但是真是假呢? “秋门主,在继续说这个名字的由来之前,我且问你一句,你是见过余仙死的,你,还有他,你们两位不同时代的天下第一,可有谁,破得了大宗师之境界。” 众人都看向了秋藏刃,甚至连张三都有些意动。 大宗师。 武学至高境界,每数十年,江湖上才能有一人登顶至此,像二十年前那种三位大宗师一代同世的景象,武林历史往前数几百年,都是很少见的。 而余仙死和秋藏刃这两位先后的‘天下第一’之间的一段际遇,一度在黑道上,也是闻名遐迩的。 但这最高的一步,同时也困住了无数的武学奇才。 没有更高的境界了! 秋藏刃默默的摇了摇头,道:“我二十多岁那一年,曾和余盟主论过,他曾说,大宗师之上确无其他境界,我问过为什么,当年他并没有答我,只说他也在找,甚至委托了鬼医,为他寻求解答,可多年下来,仍无所获。” 话到此,周围诸人都没想到,鬼医居然和余仙死有联系,并各自暗想,自诞生武学之说后,天阶上段便为修炼的最终境界,果然所言非虚。 余仙死已经是武学奇才,鬼医更是医道无双,连他们二人都想不到法子,那试问天下还有谁能行? “而我多年之后,终也明白了当年盟主的意思,其实,一切因由皆因这副身躯。” 秋藏刃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臂。 百君侯颔首以对,说:“不错,你们确实都悟到了这一层面。” 秋藏刃感慨道:“人力终有尽时。” 在场的都是宗师,都是即将触摸到顶的人,结合自己平日修炼时的一些感悟,很快就明白了二人的意思。 随后秋藏刃续道:“大宗师的境界,严格来说,并非终点,内力的修炼仍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可是,人的身体却已经达到了极限,我曾做过一些尝试,但每每到了紧要关头,我都深切的感受到,只要再进一步···内力必然爆体而出!” 纵然不死,多半也要成了废人。 余仙死委托鬼医,便是想要从根源入手,寻求身躯上的改变。 百君侯又道:“寻不到更高的境界,便导致了你和余仙死,包括白思,转而追求招式上的深修,是吗?” 张三听到这,眼前一亮。 难怪秋藏刃连本家功夫都不用,就能把自己打成那样,实力之强,甚至比起左右二使都有明显差距,他不仅拳,掌,爪,指,腿,脚,样样精通。 尤其是金钟罩这门绝学,显然是当年黑白两道大战的时候,黑天门灭了许多白道门派的战利品,可他一个黑道枭雄为什么要练白道功夫? 原来要害在这啊。 秋藏刃抬眼一看,暗暗吃惊,但看到百君侯身边的白氏二人,他又旋即明了。 历史上的大宗师很少,在这‘很少’之中,姓白的又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对于大宗师的困境,又怎能不知。 秋藏刃随承认道:“不错,盟主当年和我说过,当时天下三位大宗师,白世玄军务在身无暇他顾,而他和白思二人则不约而同的走向追求招式的道路,但他们二人选的路并不相同。” “盟主选的是兼修百家武学,海纳百川,最终在招式上,抵达了‘百式’之境。” “白思选择了精益求精,一心一意的苦修剑法,在招式上,抵达了‘无剑’之境。” 话至此,周围众人除了早就知道此事的左右二使以外,总算明白了一些当年的武林未解之谜。 二十年前,明明都是大宗师,也明明没有公开决斗过,可当年百晓堂的高手排名上,依次排出了余仙死,白思,和白世玄的名字。 原来就算达到大宗师境界,可在武功招式上,仍有继续进步的可能性。 一曰百式,二曰无剑。 同样是第一次知道这等,可以说只属于宗师高手隐秘的张三,不由回忆起当年四方村外,溪水之上的绝世一战。 小时候看不懂,长大后练了武功才觉得奇怪,为什么星海剑派掌门白思那时候不用剑,甚至根本没配剑,可他的招式又偏偏都是剑法。 原来是因为他已经将剑法练到无剑境。 不过就结局而言,专心一道的无剑,似乎胜不过海纳百川的百式。 但也有可能是白思运气不好,毕竟确实只输了半招,且还都是精疲力尽的状态下,说是实力当然可以,说是运气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顺着记忆,想到那根鱼竿···· 张三猛的摇摇头。 少时阴影。 晦气。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八章第七卷 “百式之后,纵然还有千式。” “无剑之后,纵然再归有剑。” 白左使和白右使先后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那一步,若只靠招式便能踏出,千古以来,再怎么说,也该有大宗师能做到了。 可是有吗? 秋藏刃闻言,默然无语,白氏的左右二使在他看来,是当今天下,继他之后,最有可能成为大宗师的人,对于二人的言语和言下之意,他的默然,其实就是默认。 顶峰已无路。 这些话,对周围诸位宗师,尤其是黑山虎,被野兽养大,生活于丛林,只信弱肉强食的他,似兽一般的眸光里,竟起了明显的失望感。 连张三身边的钱万森,他虽然没有黑山虎表现的那么强烈,但也说了一句:“这其实也正常吧,人身天授,也许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你只能练到那个地步。” 和努力,资质没什么关系。 天生万物,各有短长,短是天定,长也是天定,你待如何? 张三听着,看着破庙前的这帮人,心里却产生了一种极其莫名其妙的感觉,大概就是: 你说说这帮人,尤其是秋藏刃这个黑天门门主,已经天下无敌,大权在握,还有数不清的钱,他们的生活,完全就是自己梦想的样子,还是全方位加强过的那种。 然而这些人现在居然···居然还烦恼上了! 好气啊! 还是说,是因为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呢? 还是说,人其实都是这样的。 富的还想更富,强的还想更强。 永远没有尽头。 赚钱,置地,买房晒太阳,它不香嘛?张三对和周围那些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的自己,产生了某种自我怀疑。 “人生天定?钱阁主,你的眼界···窄了。” 钱万森眯起那双小眼睛,道:“不知百家主有何赐教?” 百君侯遥看众人,道:“我说过,仙,是存在的。” 宋天行问:“百家主的意思是说···北原?” 果然,但想不到真是让我(师父)去寻仙。 张三师徒二人心底同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刚刚过招的时候,通过百君侯的说话,他们两个就有类似的猜测。 百君侯道:“北原?殊不知,我们口中的北原也只是这个大罗天下的冰山一角呢?” 大罗天下? 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的名词,百君侯说,这是这个世界的名字。 这名字,又何寻仙有什么关系? 当所有人求知的目光看来,百君侯徐徐道来:“这其实是写在寻仙录上的一个名字,也是寻仙录上所记载的,有关这方世界的真相。” 百氏果然拥有完整的寻仙录!! 钱万森和秋藏刃立刻想到了,这个他们早就有过的猜测。 寻仙录一二,张三拥有一本,见过一本,以三大黑道的实力,想要搜集非常简单,可寻仙录珍贵的并不是记载不详,或者零星的一二,而是一二之后更多的内容。 金万阁立阁百年,虽是在二十年前才崛起,但底蕴还是有的,手里一直有一本寻仙录三。 黑天门几百年基业,而且曾几度参与过百氏的寻仙,多年刻意搜集之下,据有寻仙录三,四,五等三本奇书。 据秋藏刃自己推测,暗楼手上的寻仙录数量应该和他们黑天门差不多。 秋藏刃抗拒寻仙的缘由也在于,根据最后一次参与百氏寻仙,一位黑天门的生还高手口述,以及多本寻仙录,他深知北原之危险。 并且,三大黑道一直都猜测,百氏千年积累,还和那个千年前统一除北方十五国以外,几乎天下所有土地的百氏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那么热衷,甚至疯狂的想要去寻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们到底拥有几本寻仙录?对北原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们迫不及待了。” 百君侯先看了一眼天色,再看向了人们。 但百君侯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随着天下俊骑雪鬃马的嘶鸣,山道上,百澄明携着几个侍从,终于是赶到了。 百澄明下马,先打理了一下仪容,因为他记得主上的所有喜好,知道主上最讨厌百氏族人在外人面前,显得急躁,慌乱,丢了百氏的气度。 只见百澄明衣着整齐,气度有礼的缓缓走上前去,经过秋藏刃和宋天行身边,稍稍点头示意。 “东西到了?” 百澄明单膝跪下,对百君侯答道:“主上,第七卷于明日晚间,就将送达就近的天若城百晓堂中。” 百君侯随看向众人,道:“诸位,宗师的前路,世间所有的真相,你们很快便可以知道了。” 这时钱万森眯着眼,有些不解的问:“百家主,那你为何不亲自和我们说呢?还有,刚刚百堂主说的‘第七卷’莫不成就是·····” 寻仙录的第七卷! “我可以和你们说,但空口无凭,你们会信吗?纵然我说上千遍,也不如让诸位看上一遍,钱阁主,此话我才说过不久。” 这句话不久前,百君侯确实和秋藏刃说过一次。 钱万森稍稍一想,也就不再多言了。 是啊,任凭说的天花乱坠,又如何比得上亲眼所见。 “主上,还有一件事情容禀。”见钱万森不再多言,百澄明开口道。 “说吧。” “凌老快不行了。” “·····”百君侯沉默一阵,朝着远方天若城的方向看去,说:“我不喜欢毁诺。” 如果非要说谎,那么谎言一定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此约定当赴。 所以。 “在明日看那第七卷之前,诸位登顶者,想看一看另外一位登顶者的···死亡吗?” 在场人中,宋天行揣测的问道:“百家主是说,天若城有一位宗师将死?” 百君侯不置可否的说:“宗师?倒也确实可以这么说,人生在世,也不是只有将武学修练到极致才可称得上是宗师,医道,权术,兵法·····这天下的宗师,又岂在少数?” “况且,我想你们中有一个人会对那位老人家相当感兴趣。” 说着,百君侯便看向了树下的张三,随之而来的,是其他人的注视。 张三心底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你隐藏于江湖这么多年,昨夜之前,在此的诸多宗师,又有几人知道你的名号?” 关于这一点,倒是没有人反对。 “你不想知道,是谁在茫茫人海里,把你找了出来?” 张三暗想,难道不是这个百君侯找到的我? 那会是谁? 杀心立地而起。 但转念一想,刚刚骑马来的那个人都说对方要死了,杀不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那人姓‘凌’,还被百君侯称之为‘登顶者’,又是把自己揪出来的‘幕后黑手’,其身份只要稍一推敲,简直不要太呼之欲出。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见多识广之辈,当下都已经有了猜测。 ······ ······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没有找不到的真相。 这是师父教我的。 这些年来。 其实···· 我只是很害怕而已。 当年师父他断错案了,一家十四口,因为他的错误断送了性命。 一桩离奇的案子,同时也有一个离奇的结果,一个男孩在那桩案子里活了下来,代替他死的,是别人。 我找到了真相,却不想公开。 原因···可能就是私心吧,很单纯的私心而已。 如果没有师父,我可能还在父亲的药铺里,学他治病救人的本领,然后一辈子做一个大夫。 这样不好吗? 其实也可以,只是少年时,我常和父亲说,不是我觉得大夫不好,也不是不愿子承父业,只是我知道自己最想治的不是这世上的病。 而是罪。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三十九似是而非,柳风和凌君,… 晨间,破庙下的密室。 王小二替师父换了药,穿上早就在密室里好的衣服,当然,里面暗袋,暗器,毒药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虽然对外面那些人作用不大,但还是备着好。 张三则在出发前,在那两口大箱的夹层里鼓捣了一会,让王小二一阵奇怪。 很快,两师徒准备好就出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觉得,似乎又一段为人所制的日子要开始了。 而且又是天若城。 ····· ····· 只是近黄昏。 夕阳真的很好,不冷的风,不热的太阳,秋叶落于窗头的瓷碗上,在棕色的药汤上,荡起一圈涟漪。 这药是某个卖壮阳药的医师开的,据百子罗请来的名医说,药方不算高明,但用药非常狠,给弥留之际的人续命,当有奇效,换了是他,还未必敢开这么重的药。 因为这院子原先都是些有家世的考生或读书人住的,其内陈设精致,床边有书桌,也有棋盘,墙上还挂着琴,文人器具一应俱全。 刚刚进门的少年看向窗台,这才发现原来中午的药老师根本没喝,一时间便将此刻院子外,站了好些个黑道宗师的事情抛到脑后。 百子罗有些生气的走到床边书桌。 “老师,你这样·····” “你在担心我死掉吗?” “老师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不会的,我死不了,我知道,在他来之前,我死不了。” 凌君目光灼灼,似乎格外的坚定。 他在等答案,找了二十年的答案。 百子罗心下无奈,可想起城里那位名医后说的话,悲从中来——但是,药再怎么能续命,也有尽头。 百子罗只好转移话题说:“老师看,窗外的叶子都黄了,都说秋景不如春,但子罗觉得,秋才是四季最美,老师便多看看吧,何必一直执着于那些事情。” 这些年来,凌君但凡得了空闲,他就会思索白世玄案的种种,这个习惯,百子罗是知道的。 所以。 “子罗你以为我刚刚又在想案子了吗?” “难道不是吗?” 凌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奇怪,那天昏迷之后,再醒来,我就隐隐知道那天要来的,连我自己都以为,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像一个疯子一样,用最后的时间去思考我想要的真相。” 可事实上我并没有。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他会把答案告诉我的,所以很安心。 也或许是····· “子罗你说人快死的时候,是不是就会这样,喜欢忆从前?” 百子罗沉默了一阵。 然后他摇了摇头,眸光略带哀伤。 “怎么了吗?子罗。” 百子罗道:“我身边很多人,他们大概二十岁,运气好的二十五岁,运气不好的十岁,十五岁···就死了。” 血肉飞速腐烂,只剩皮骨。 凌君沉默一阵,说:“抱歉。” 百子罗摇摇头,在老师面前露出一个笑容:“老师对弟子说什么抱歉啊,没必要的。” “是吗?我以前就对柳风那个孩子说过抱歉。” 柳风,现任巡天门首座,凌君首徒,最为世人所所道的,除了他和凌君一样,断案从无错判以外,就是他的性格。 偏执到了执着,执着到了执迷。 曾经一度有人在暗地里说过,这两个师徒简直就是两个偏执狂! 百澄明甚至也一度为柳风没严查武七学而感到极为怪异。 因为百澄明清楚,那个和凌君一样的偏执怪,既然盯上了武七学,又怎么可能不死死咬住他,直到水落石出? 诚然,柳风和凌君,在许多人看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 百子罗说:“老师还是不要说这些了,既然不想案子,那最好了,不如就和我说说您过往的那些名案吧,那都是您辉煌的成就啊。” “嘿嘿···成就?是啊,成就。” 凌君却嗤笑了一声,继续道:“子罗你问我刚刚在想什么,其实我是在想一件事情,我和柳风之间的事情。” 柳风和凌君? 百子罗暗念,其实说起来,当代巡天门首座柳风确实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他的事迹,在百晓堂的卷宗中,全部都是成为凌君弟子之后才开始有所记录的。 也就是说,在成为凌君的徒弟之前,柳风的过往一片空白,至少百晓堂确实什么都没查到。 凌君继续说着:“不,应该说从我醒了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一直在想,想我当年为什么要收小风入我门下,虽然那孩子和我像的出奇,可我总觉得我和那孩子之间有些·····似是而非。” “老师这话说的的怪。”百子罗这么说着。 似是而非的师徒? 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收徒弟? 这还不怪嘛? 凌君却意味不明的笑着:“一切其实还要从那个案子说起,那是世人眼里,我这辈子办的最‘出名’的那个案子。” 那是一场翻案。 不算是凌君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案子,但相当大,窃国!虽然金额不到诛杀九族,但也到株连的地步,全家上下,十数条人命,而且可能也是凌君一生中,是为人所道的一件案子。 当时他主动向巡天门的首座提起了翻案,事后证明,那桩旧案,经办的那位名捕确实出了错,有严重的失察之罪。 那位名捕,号‘铁笔判官’。 原因是他是巡天门历史上,少有的既担任捕头,又担任判官要职的名捕。 这是铁笔判官一生名望的由来,但也这让他的罪更大了,失察,误判,归于一身。 结果所有人都知道,铁笔判官被自己的徒弟翻了旧案。 凌君亲手将自己的师父送进了牢里,十年牢狱,但可悲的是,那时铁笔判官已经五十五岁了,年迈体弱,十年刑期,他大概在六年后就病死在牢狱中。 但毕竟他确实犯了错。 如若不是当时的巡天门首座念及铁笔判官多年清廉,勤勤恳恳,又立过许多功勋,且主观上并不是有意误判,酌情之下,才有了这样的判决,否则那十几条人命,再加上错判对巡天门声望的严重影响,多半就不是十年刑期,而是斩首了。 “那时候,我还年轻,你知道吗子罗,其实那个案子,我想过放弃的,我不想公开。” “我知道师父不是故意的,又劳苦功高,真的翻了案,师父也决计没有性命之忧,可我不想。” “我不想师父身败名裂,几十年苦劳,几十年的名捕名望,就这样没了?” 作为弟子,我做不到。 “那老师你最后为什····”百子罗话音一停。 作为凌君最后的弟子,也是最看好的学生之二,百子罗和许多名捕一样,对未知的事件,案子,他下意识的好奇,但百子罗又旋即止住。 因为不想老师沉溺那些过往。 然而凌君自己已经说起来了。 “直到那个夜晚,我去了明书家,我没说案子,但我知道,他能看出我的犹豫,会给我建议,他劝我···从心。” 当时的那个顾忌恩师的青年,还不是后来的无情神捕。 他一边渴望着翻案,还那一家冤魂清白。 他一边又渴望不翻案,保留师父的‘清白’。 那个时候的凌君还是阳光,热血,他断案很理性,可理性中又不乏人性,感性····· 明书的所说的从心,凌君却不知到底该从哪一边。 “等我从明府回来时,我看见那个少年·····跪在了我的面前。” 举目,满是追忆,老人悠悠说来: “当时我的心底害怕极了,莫名的害怕。我和那少年说,当年的真正的盗贼我已经替他找抓了,生杀由他,但他说还不够,还有一个人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那夜我和他说了很多,我和他说,我的师父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我的师父只是犯了一个错,也许他这一辈子,就犯过这么一个错,我师父真的不是有意的,他曾经为很多人主持过公道,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那夜说的太多,多到凌君自己都记不得了。 但凌君记得那个少年的回答。 清晰的记得。 少年说:“我的世界棱角分明,非黑既白,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这是凌君自己说过的话。 少年用来回击了凌君,说了那般许多的凌君,就连半个字也再回答不出来了。 少年继续着,咬牙切齿着:“我不知道,他给多少人主持过公道,我只知道,我全家一十三条人命,再加那个替我去死的小孩,因为他的一个错,全都死了,那是午门!那是斩首啊!” “窃国者有罪,该凌迟处死,可他就没罪吗?!” 无心之罪,就不用罚了吗? “当初巡天门大堂之上,我记得,我亲眼看着!我爹苦苦诉冤,只换来他一句证据确凿!我娘凄厉哀嚎,只换来他铁笔挥红!这份公道,谁来还给我们!!” 少年怒目狂吼,盯着青年凌君的眸子,无比认真,却又带癫狂的说: “如果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公道,可这份公道若是迟到,便是错!” “若是倾斜,便是过。” “若是犯错,那就是恶!” “这个世界,非黑既白,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他犯了错,就该受到该有的罪责。 真正的窃国贼要付出代价,他也要付出代价。 这才是我要的公道! “你太极端了,年轻人。” “你又很老吗凌君?还是说···你不极端吗?”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章似是而非,柳风和凌君,… 最后的结局不必多说了。 凌君只记得那日天气不好,很阴暗,充满了像是要下雨,可雨就是迟迟不来的压抑感,被带走的时候,师父的眼眸很冷冽。 师父沉默着,看着自己。 就那么看着。 最后师父临走前,还是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虽然你是我的徒弟,但你的那句非黑既白,我常怀于心,事情你没做错,既然没错,那你就是对的,不必自责。” “君儿,以后办案切记小心,其实这些年来,我常和自己说,谁能一辈子也不犯一次错?但想想,这种自欺欺人真可笑。” “其实你早就已经超过我了,我想,你应该做得到吧,一辈子也不犯一次错。” 可还不得凌君细想师父说的话,师父最后的那个眼神,让凌君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解脱。 师父的眼眸里只有解脱二字。 当时的凌君心底起了一个猜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无比的恐惧。 难道说师父早就······ 可师父不早一点做,他不愿,还是他不敢? 凌君当时想追出去一问究竟。 可师父走的很快,并且,凌君甚至没想到,那是他和师父最后的一面。 因为那之后,即使他主动探望,师父也再没见过他。 但也正是那件事情之后,也不知是祸是福,那个少年再度找上凌君,说是要拜他为师。 凌君问少年为什么。 少年说:“有两个原因,第一,因为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正义,有公道。所以,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凌君问:“你曾经因为一次错判,全家被杀,你不怕干上这一行之后,你也会有错判的那一天?害了他人性命。” 少年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答道:“正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份什么样的责任,所以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做好决定,只要你愿意收我,我发誓,如果这一辈子,我也有错判的那一天,并且害杀了无辜之人,那么·····” “我就自裁,以死谢罪。”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保证自己永远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件案子。” 少年以极平静的姿态,说出几近冷血,甚至有点疯癫的话语,让凌君诧异。 让凌君一度不知所以。 这个少年的誓言····· 最终,凌君说:“以后跟在我身边,你要用回你从前的名字吗?案子已经昭雪了。” 凌君显然是同意了。 但缘由似乎不明,甚至少年都有些意外,凌君竟答应的如此干脆。 少年答道:“不必了,以前的我已经死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回忆过去,以后我就想跟着你,我觉得现在的你,还有未来的我,是被需要的。” “那你总得有个名字吧。” 少年看了看当时院中的柳树,正在被风吹动,随意道:“就叫柳风好了。” “也行,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只是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被什么需要?” “公道。” “这便是你的第二个原因?”凌君问。 “是的,因为我清楚知道,凌···师父,你是会死的。” “是人都会死。” “若是师父你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所以我要成为你,代替你,最后超过你,然后我会找到一个,或者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再把我自己传下去。” 我相信,公道需要我们这样的人。 柳风。 很多年前,巡天门暗地里有人叫那个少年‘柳疯’。 和凌君一样的偏执狂,疯子。 但似乎也应了那句话‘不疯魔不成活’,柳风在凌君的指导下,以惊人的速度,从一个小捕快成为了捕头,逐渐有了独立办案的能力,其速度比起同龄人,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日子就那样过去。 直到几年后,铁笔判官病重,已至弥留之状,首座表明判官的徒弟们都可以去探望,师兄弟们都去了,唯独凌君被留下,或者说被刻意的排挤了出去。 只是对自己的病情早有预料的判官,最后面对那么多弟子的探望,却只给凌君留了一句话。 话不多,就两个字。 谢谢。 但凌君一直都没明白师父的意思。 ····· ····· 当代巡天门首座柳风居然是铁笔判官那件冤案中,幸运活下来的遗孤? 还被凌君收为了弟子? 连百晓堂都没有过任何记录,线索的事情,但也难怪,关于柳风的过往是一片空白,因为在成为凌君弟子以前,这世上根本没有‘柳风’。 百子罗都听楞了。 别说百子罗,连在门外偷听的‘好事人群’王小二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王小二不由暗念:我去,这个柳风从性格到为人处世,听上去和凌君好像啊,这不就是我和师父的翻版吗? 虽然我们师徒和他们师徒‘相似’的方向堪称南辕北辙,不过就程度而言,绝对有一拼。 毕竟师父除了没我英俊,善良,多情的同时又很专一以外,哪里都和我差不多嘛。 只不过·····这个凌君收徒弟的理由,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止王小二。 屋内的百子罗也注意到一件‘略微’奇怪的事情。 因为柳风的誓言,确实足够震撼,他想拜凌君为师的理由也很充足。 可老师和铁笔判官之间的恩情,那可是超过十几年授业之恩。 从老师的话里,更可以听得出来,他对恩师的尊重和感激,而且老师也确实对当年翻案,导致铁笔判官身败名裂,锒铛入狱充满歉意。 在百子罗看来,虽说老师当初在翻案与不翻案之间难以抉择,但就老师去找了明书这一点来看,其实老师心底还是偏向于不翻案的,前提是·····没有柳风的那一跪。 然而,就在恩师入狱后的一转眼,哪怕等几年也好啊,可老师确实就是转眼就把柳风留在了身边,还倾囊相授。 好像哪里怪怪的。 百子罗有点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便想到了老师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似是而非。 好像在老师和柳风之间,还缺了些什么。 “子罗你是不是觉得我收徒略有怪异。” “有一些。” “说实话,直到今天以前,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过往那些年,我偶尔自己都会觉得,和小风的师徒缘有些莫名。有些似是而非。” 房间里,书桌边的床榻上。 夕阳残照。 满是皱纹的手掌扶住额头,他有些累了,但老人还是继续说着:“自从这次我醒来后,我一直在审视自己,就在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 “也许,我只是在害怕而已。” “从那之后,我办案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的,事无巨细,哪怕卷宗千百,我也要一一看遍,以前我以为,我只是在坚守自己的信念。” 棱角分明,非黑即白的信念 但真是那样吗? 也许,我真的只是在害怕而已。 我害怕,是因为,师父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他勤勤恳恳一辈子,也还是犯了错,那我呢? 人真的能一辈子都不犯一次错吗? 师父说,我早就已经超过他了,别人也说,我已经是第一了。 可越这样,就越害怕。 因为当名气越大,朝堂,乃至世人对他的认可就越坚定,接手的案子也一次比一次惊悚,离奇,甚至牵涉国运。 直到今天,我重新审视我自己,看到了心底晦暗的那一面,那一个自己。 收下柳风,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 “是因为,只要有他在,我可以时时刻刻督促自己,想起那件错案,惨案,要记得当年师父的教训有多痛。” “是因为,他其实就是另外一个我,不,应该说,他是那个更好的我!因为他比我更认真!更执着!让我时时刻刻的照一面更好的镜子,说是小风在向我学,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向他学呢? “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到,一辈子都不犯一次错!” 事实证明,自己是对的,自从收了柳风以后,自己办案他每每都会跟在身边,自己确实比以前更仔细,更小心了。 哪怕细枝末节,哪怕可能有成百上千的无关案卷,自己也要一一看个遍。 那之后,我成为了‘更好’的我。 虽然他们悄悄在私底下议论,我变得无情,冷酷,但我也从没有在意过这些,因为我相信,真相,至高无上。 后来一路,我成为巡天门首座,我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万神目’‘天下第一神捕’。 我的世界非黑即白。 如果我不是对,那就是错,如果我不是善,那就是恶。 柳风说的对。 迟到便是错,偏斜便是过,犯错···就是恶! 我要保证,自己一辈子也不犯一次错。 也许我和那个孩子一样,我们生来,就是那么极端。 “可我还是犯错了。”床榻上的凌君,终是说出了这句话。 当年在白府里,打开楼阁,看见那件百家血衣,听完明书对白世玄半生的陈述····· 通过收柳风为弟子,变得更认真,更警惕,通过一次次屡破奇案,重案,好不容易才深藏在心底多年的恐惧,像火山爆发一样,无穷的岩浆眨眼就将自己吞没。 有一个声音在和自己说: 果然! 果然!! 这世上没有不会犯错的人。 就算是你,也是会错的! 正文 第三第一百四十一章似是而非,柳风和凌君,… “说来也是可笑,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恐惧是从白世玄冤案开始的,但今天重新再看一次自己,却不料···早从师父入狱那天开始,我心底的恐惧已经埋下。” 和柳风之间那份似是而非的因缘,也源自于那份自己未曾察觉的恐惧。 只是人下意识的会避免正视自己的阴暗面,所以那些年一直没看透而已。 “凌老此言差矣。” 黄昏近晚时,伴随着开门声,那个平静,爱洁男子的话音,也随之入内。 推开门的是白左使,黄昏之下,换了一身衣裳,整理好了仪容,同时身边多了一件细长木匣的百君侯缓缓入内,其后还跟着两个人,一大一小,正是张三和王小二。 但关门时的间隙,凌君的眸光察觉到屋外似乎除白左使以外还有些人,其中有几个还是熟悉的面孔。 都是当代江湖上的赫赫人物! 但无所谓。 到今日了,除了真相,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在意。 ····· ····· 张三伴随百君侯一起进来,虽然白左使留在了外边,但他倒也没起什么劫持之心。 再动手也太蠢了点。 进来也纯粹只是好奇,自己都已经严防死堵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能被人揪出来? 虽然以他的耳力,站在外边也听得到凌君和百君侯的对话,但张三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天下第一神捕? 那会是怎样一个人? 如今一看。 传闻的鹰目根本看不到。 你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那坐在床榻上的,就是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人而已。 只是那张脸,让张三想起来,原来自己几天前就已经被‘抓’住了,说来我还给他把过脉,开过药,竟是半点也没看出来吗? 看来这个神捕没准也精通‘演绎’之道。 话说回来。 张三低头一看,王小二鬼头鬼脑的跟在最后边,暗想:这小鬼也跟进来干什么? 实际上,他们以及其他宗师早就来了。 但没进门的原因是,百君侯和左右二使似乎要去取什么东西,晚来了一步。 而王小二又是个典型的好事人群,不久前百子罗经过诸位宗师身边,走进屋子里后,他就一直趴墙角偷听,其余黑道宗师在等百君侯回来,倒也懒得管他一个小孩。 但王小二想进来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捕,除了好奇以外,原因也在于刚刚偷听到的那些内容。 因为凌君和百子罗的对话里,有一句话,让王小二莫名的在意。 “说实话,直到今天以前,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过往那些年,我偶尔自己都会觉得,和小风的师徒缘有些莫名。有些似是而非。” 从凌君的口中不难听出,他的恩师在他心中的份量,而凌君可以说是,半自愿又半被迫的为柳风翻案,最终把自己的恩师送进了牢狱。 结果一转眼,翻案刚结束,凌君就收徒弟。 而真正的原因甚至连凌君,都到今天才想明白。 人要审视自己,看清自己,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而这,就让王小二莫名,但又有根据的联想到了,自己和师父之间,似乎也挺奇怪的。 刚拜师的那会,自己可是···捅过师父一刀的! 那时不在意,是因为还不知道师父有多稳多谨慎,以为就是师父贪财而已。 贪财嘛。 只要有钱赚,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 现在自己早知道了师父是个多谨慎的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知道了,老爹是被杀,凶手不是绝顶高手就是什么江湖朝堂的大人物,以及娘亲病死的事情。 想到这,王小二心头一黯。 可他摇摇头,还是觉得有问题。 师父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 多半应该就是黄爷爷带自己去找师父的那一晚。 七月初三。 师父全家乃至全村遭难,变成孤儿那天,也是第一次遇到师公的那天。 黄爷爷显然就是看中了那一天对师父的意义。 所以那一天,黄爷爷肯定是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的,否则专门挑那天岂不是一点意义没有。 而且以师父的稳健,要是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绝对不会收徒弟的。 然而让王小二觉得不对的地方就在这里。 因为黄爷爷肯定没那个本领去骗师父,不管是隐瞒部分自己的身世,还是编造,绝对会被师父看破。 也就是说,师父早知道武功达到地阶上段,地榜成名高手的我爹死于江湖,而且还是被杀的,可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势力能杀一个地阶上段的高手? 师父当时不是宗师,没有如今即使一人也能千军之中,信步离开的本领。 收了我,不就等于我收了一个天大的,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麻烦吗? 而且后来我还捅了他一刀。 他又是那么谨小慎微的人。 如果只以恻隐之心,和娘不算少可也绝说不上多的积蓄度之····· 那四个字,浮现脑海。 似是而非。 就和柳风与凌君之间一样,好像说得通,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这么想着,王小二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师父。 师父收我的那天,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我和师父之间,就像柳风和凌君一样,还有一份,彼此都还不知道,都还想不到的因缘? 张三敏锐的注意到了王小二的目光,但眼下这个气氛,显然说话不太好,便用眼神发问:你小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额···师父,刚刚那个神捕在里面说话,你听到了吗? 废话,你以为我们这几个宗师和你一样,需要趴人家墙角才能听到墙后的声音? 那师父你都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感想? 感想?王小二,你小子没事吧,没看到现在什么气氛吗?净跟我扯淡。 王小二收回了眼神,心说:好吧。 看来是我想多了,没准那天师父就是单纯的善心发作。话说是不是因为我和师父待一起久了,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我师父? 他怎么可能像那个老头一样,连自己为什么收徒弟都弄不清楚?甚至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才终于彻底想明白了。 我师父那是多活的多通透,多明白的人啊!还能看不透自己? 嗯。 肯定是这样的。 其实,也莫怪王小二想不通,凌君迟迟才悟透。 人要审视自己,看透自己,是有多难啊。 佛家说的拿起放下,听来简单,可做起来其难度和道家的‘超脱’一样,艰难万分、 因为不说放下有多难。 芸芸众生,有几人能审视自己,看透自己,从而拿起自己真正的所想所爱? 连拿起都做不到,又谈何放下? 若是历经千帆之后,终于看透自己,也终于拿起,又如何才能放的下? 道识天地,难。 佛渡自己,亦难。 ····· ····· “人审视自己,绝无可笑之说,比如今日,凌老终于知晓自身恐惧,人不自省,便会永远止步。” “所以我才说,凌老所言差矣。” 凌君侧首看着那个举止优雅的中年男子,恍惚间,仿佛看见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年轻人。 那时候,百君侯眼角的疤痕还很新,不像现在一看就知道结疤多年了。 “你来了。” “就像对白芳一样,既然承诺,我便不会毁诺。” 站在百君侯身后的张三和王小二听了心下大惊,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百君侯的背影,但这师徒二人都是戏精伴身,很快就平静下来,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王小二在想,这人居然认识白姨,而且听来还很熟的样子。 张三则是看向了百君侯左手拇指上的那个白玉扳指,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注意到过,当时并没放在心上,毕竟天下的白玉扳指多得是,此刻想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床榻上的凌君说:“你果然早就知道了白芳在哪。” 自从得知了陆高升和白芳之间的关系后,凌君对此早有猜测。 百君侯并不否认:“这二十年来,白芳在哪我早就找到了,只是不能与你说。” 就在旁边的两师徒越听越心惊,屋外的那些个宗师,也是面面相觑之时。 凌君确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问道:“为什么?”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二章白世玄 百子罗接过了百君侯带来的细长木匣,恭敬的站到了一边,听着主上和老师的说话。 “因为当时我非常需要人才。”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百氏内乱,损耗太大了,百氏族人寿命本来就短,一时间良莠不齐,百君侯只能大胆启用外人,进入家族各产业的高层,维持局面。 并且面对谁也没想到的余仙死和白思的暴毙,以及事后黑白两道的大战,未曾从内乱余波中恢复过来的百氏,也错失了阻止黑白两道大战的最好时机。 等到百君侯彻底抚平内乱,坐稳家主之位时,却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黑白两道已经彻底杀红了眼。 否则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也许大武国的宗师还能多添几位,为寻仙助力。 凌君对当年百氏内乱略有耳闻,也曾主持过一段时日的百晓堂,但没想到当年百氏内部的情况似乎远比想象中严重。 “父亲常和我说,这世上,千金易取,人才难得,可是人才也是分很多种的,当年高行文被罢黜之后,父亲带着我不远千里的追上了正归乡的高行文,开出的报酬,说是一个天价也不为过,且还任凭高老向百氏提三个要求。” “可高老拒绝了我的父亲,牵着自家的那头老黄牛,便走了。” 那时的少年百君侯就跟在父亲身边,古道之上,斜阳之下,老人牵着老黄牛默默走远的背影,一度让百君侯无法忘怀。 “而在我眼里,凌老,你是能和高老相比的人。” “陆高升,武七学是那种立刻可以用的人才,代表现在,但你和高老,有你们这样的人在,就可以给百氏源源不断的培养人才,代表的是未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凌君二十年来,为百晓堂培养的人才如今各个都身居高位,连百子罗这个百君侯眼里,百澄明之后的未来百晓堂堂主,也是凌君的学生。 可如果当年百君侯真的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么这一切想来都不会有了。 可凌君听完这些,自愧道:“区区一个我,说到底,只是一个捕快而已,岂能与高老相比,你的过誉也实在太过了。那个所谓的神捕,万神目,也许存在过,但是·····” 百君侯忽然打断了凌君,问道:“我想问凌老一件事情,这个问题,就是你找了二十年的答案。” 问题,便是答案? 凌君疑惑的看着百君侯:“问吧。” “凌老,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怀疑你自己啊。” 这一刻。 仿佛世上没有了‘声音’这个概念。 静的,只剩下人们的呼吸声。 百子罗怔怔的睁大着眼睛,先看向主上,最后再难掩担忧的看向老师。 百君侯言下之意,已然呼之欲出。 凌君楞了好久。 好久。 才问出了一句:“你是···什么意思?” 百君侯摊开双手,望向凌君,郑重又严肃:“以你的能力,以你的才干,居然用了二十年都找不到真相,凌老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其实道理并不难。” 你为什么找不到真相? “是因为,其实一开始真相你就已经找到了。” “是因为,真相被你自己否定了。” “是因为,白世玄···他就是要谋反啊。” 他就是要谋反啊! 你找了二十年,找根本不存在的真相! ······ ······ 不。 我不可能犯错的! 二十多年前,上京城,空荡荡的大将军府。 因为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 白世玄和他的发妻都出身江湖,白世玄虽然常年在南方军营,可母女的生活仍旧简朴,真有什么朝廷赏赐,多半也是拿出去恩恤了死伤的将士或者将士家属。 那座楼阁中。 桌上剑架,天子剑已经不见了。 至于那件高高挂起的百家血衣,太破了,破到来抄家的人都懒得拿。 明书踮起脚,才能拿得到那血衣,拿下后一边看着,一边说:“之前和你说了,世玄其实很讨厌打仗。” “说来很奇怪是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件衣服,是当年南祸时,恰好世玄和白思游历天下后回到南方,当时他们路过家乡的一座村庄,看见大武国南军正在抢当地百姓粮食和铁器,百姓不从反抗,南军就在一个偏将的指挥下,开始杀人。” 凌君眉头顿时皱起,怒道:“该死!” 明书却冷笑一声:“世玄和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还是少年的世玄毫不犹豫刺出他那杆银枪,和白思一道,一枪一剑打得那些南军抱头鼠窜。” 凌君道:“当是如此。” 明书看了凌君一眼,却摇摇头:“可你知道后来吗?” 后来。 被打倒在地的偏将反而生气了,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了。 偏将说,半个多月前,南蛮子又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突袭,南军再度溃败,粮仓被烧,军械失落,他和兄弟们九死一生活下来,现如今,南军正重新向边界集结,欲要再战。 可朝廷说好的支援,说好的新粮,军械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们跟着上司一路集结败军,一路上虽然召回很多兄弟,但人一多,如今除了缺兵器以外更缺粮,万般无奈下,上司才让他们出来筹粮,最好再弄些铁器。 可到哪都没人愿意给。 兵荒马乱的年头,千两银不如一把防身的刀,万两金也比不得一斗粮,这可是不是俗语,而是铁打的,血淋淋的真相。 直到现在,足足已经饿了三天,后边更有几千个在战场拼死拼活的兄弟等饭吃! 不出来抢,难道要我们兄弟饿死吗? 少年白世玄怒斥道:“大丈夫保境安民本就天经地义,你们出来烧杀劫掠,还有理了不成?纵然你们是为了积粮备械再战,勇气可嘉,可就没想过自己所作所为,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吗?” 偏将听了,却哈哈大笑,笑罢之后,充满嘲弄的看向白世玄。 “原以为是什么少年英雄,原来就是两个愣头青?” “那我也问你,没有粮,我们怎么打仗?难不成你让我们饿着肚子上战场?还是让你眼前这些从来没有受过训练的农夫上战场?” 偏将越说越怒,最后甚至吼道:“难道等南蛮子都杀进来,让他们烧杀抢掠,你们两个白痴就开心了?” “我们抢粮,是去他妈的游山玩水?!要是有好兵器,你以为我们喜欢拿着这几把破柴刀上战场!?”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三章白世玄(二) “救国先救兵!” 兵都吃不饱,谁来保家卫国? “说到底,是我们在战场上流血,现在要他们一点粮,几件铁器怎么了?他们不给,我当然要杀人立威!” “你怎么不去别的地方看看,抢的比我们多,杀的比我们狠的不到处都是吗?” ····· ····· 后来白世玄和白思没杀那个偏将,也没杀那些兵,当然,也没有让他们继续抢下去。 白思说:“堂哥,你放走他们,他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抢的。” “那不然杀了他们吗?” “·····” “小思,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白世玄什么也没说,捡起地上的一片染血的衣角,看了一眼那个倒在地上,手里攥着一袋粮食,死死不肯放开的老农。 已经没气了。 沉默着。 两人又去了很多地方,南方是他们的故乡。 越往南走,越靠近边疆,情况就越惨烈。 白世玄每过一处,每见一地惨状,就与当地受难者中的某一个人身上,撕下一块带血的麻布,到最后他行囊里的血布,或大或小,积累的越来越多,甚至都可以做一件血衣了。 南蛮子杀进来,自然是为了抢铜铁,钱,粮食,更是要抢劳力,抢女人。 可节节败退的南军在后援不济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搜括民膏。 甚至白世玄,或许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将才,虽然没学过兵法,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另外一个更加残酷的真相。 各地各郡的守军,没粮没兵器的在抢百姓,有粮有兵器的···也在抢! 但并不是有人在发国难财,虽然不可否认确实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在干这事。 白世玄看出,各郡出现大量强收麦稻,甚至焚毁田地,强制转移百姓,其中又以青壮优先,女人其次,老人孩童最末,各村镇若有不从就地格杀,而这些现象的背后原因,是因为南部各郡的守军在执行‘坚壁清野’的战术。 南方诸国实力近年来确实扩张不少,我方接连吃了败仗,但他们毕竟是小国,又是在我国土作战,能速战却未必熬得住消耗战。 这种战术的目的,是各地郡守决定在朝堂决策下来之前,先和诸敌国进入拉锯战,保存各地军事实力,不再失地的同时削弱敌人,当然,大概率还可以保住自家的乌纱帽。 南祸开始后的第三个月。 一座焚烧成焦炭的村庄外,露宿野外的少年白思一夜都没睡好。 林爷爷,冯大叔,陈大娘他们是被迁移了呢,还是······ 另外一个猜测,白思甚至都不敢多想。 当一夜过去,白思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因为身边有二十多个小孩和老人还在酣睡,可能他们已经许久没能睡的这么安稳了吧,这些都是他和堂兄在路上遇见幸运活下来,又没有独自行动能力的人。 在战争中年轻力壮的既可以当劳力,也可以是预备兵力,是珍贵‘资源’,至于那些最没用的,跑的最慢的,一定是最先会被抛下的,不管是对于平民,官府,还是军队来说都一样。 残酷吗? 可世上所有的残酷,皆以‘真相’冠名。 四下一看,白思终于找到了堂兄,原来他早就起了。 看着堂兄的背影。 白世玄的身材很高大,即使在白氏一族里,也是极壮硕的那种,那时的他虽然只是少年,身体还未彻底长成,却已经是昂藏七尺,虎背熊腰。 从背后看,白世玄相当伟岸,他面朝着朝阳,手里拿着满是血布的包裹。 “堂哥·····” “叔父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是的,叔父带着门派里的人已经在赶了,而且昨天接到信,休海那人性子最急,又离得最近,一路日夜不停的狂奔,带人已经到白云郡了。” 白世玄意外的平静,他不见喜怒,沉着说道: “小思,你带着这些孩子,老人,先去白云郡交给休海,一来是让他们暂时有个居所。二来,你一定要让休海留在白云郡照看这些孩子,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性烈如火,像那次偏将的事情,要是他遇上,后果就难料了。” 白思点头道:“堂哥考虑的是,那我去了白云郡,堂哥你呢?” “······”白世玄沉默以后,说:“我觉得那些想要保住自己口粮的百姓没有错,那个偏将也没有错,那些个郡守···虽然无耻,狠毒,甚至该死!但是,战术确实是有效的。” “堂哥的意思是·····” “我现在想不明白谁对谁错,但我知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决定了···去参军。” 白思迟疑,问:“可堂哥,你就一个人,武功虽然高,可一个人又能做什么?不如我们先去找叔父吧。” “小思你说的没错,我是只有一个人,可星海派,就算全派都上了战场,和那几十万大军比起来,又能比‘一个人’强到哪里去呢?” 白世玄转过头去,看向身后那些老人孩童·····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白世玄随问白思:“我是只有一个人,可有谁规定了我的上限吗?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不会和自己说‘我又能做什么呢’‘这个世道就这样的’类似这种好像正确,其实就是懦弱逃避的话。” “也许这世上现在,以及将来都会有人会这么和自己说,也许那些人也没说错,但我白世玄这辈子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不喜欢战争,所以,我才更要参与战争。” 我不愿意成为一个旁观者,我说服不了自己。 那么,就成为一个参与者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改变些什么,能不能改变些什么。 后来,白世玄独自参军去了,凭借着武功和天赋,战争又是军队上下级流通最快,最凶猛的场所,因此他在军队攀升的很快。 随着一把铁锤敲开宫门,战争发生了转机,大武国到底是七百年底蕴,又历经公孙诚先后数次变法改革,虽衰犹强。 北军南下,中部供给抵达,最终大武国用时两年,彻底平定了南祸。 也是在那两年期间,一场南军局部防守战,也让一个小将在成为未来镇南大将军的路上跨出了第一步。 一线峡谷,南军要道,一千残军守一万敌军。 当所有人都认为那一千人必定要被吃掉的时候,那一千人却奇迹般的坚守住了七天,直到援军到来,要道仍然还在南军手上。 一杆银枪,残旅千人,守十倍之敌,虽然只是一场局部胜利,但白世玄一战成名!开始受人关注。 战争结束,白世玄选择留在了军中,因为军功,战绩备受赞誉,被当时的南军主帅收于帐下,一路晋升的同时,也参与了由高行文主持的南军军制改革。 也是那时候,白世玄结识了高行文。 那个老人,有一种好像十万大军,百万大军都压不垮的气魄和风骨。 但是·····他看上去,真的好累啊。 仿佛心血早已枯竭,精力早已到了尽头。 甚至白世玄偶然间,有一种冲动,想问那个老人:你为什么要熬到这种地步? 但不管怎么说,后来朝天阙,受天子剑的镇南大将军,后来一十五万,号称天下无敌的镇南军,还是登上了大武国的史书。 只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也没人问过。 为什么大将军的营帐里,总是挂着一件沾满干枯血液,难看无比的百家衣。 白世玄前半生的故事,就都在这了。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四章作为朋友,我没做好。 二十多年前,上京城,大将军府。 明书将白世玄的半生,都说给了凌君听。 而后,明书不知缘由的问道:“凌君,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听完白世玄的半生,陷入沉思的凌君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答道: “自然是记得的,那年你才十六岁,郡试拿了第一名,随入京赶考,而我当时跟着师父入京也才半年,还是巡天门的一个小捕快,那晚我正抓贼······” 听到这。 明书忽然笑了笑:“要不是你这个混球为了抓一个贼,差点把整栋楼都拆了,我赶路赶了那么久,又一晚没睡好,否则没准当年我就连中三元了,事后我每每想起此事,每次都想把你掐了!” 像明书这么重礼的君子,都说出‘混球’二字了,想来当年,他真的是气急了。 凌君露出淡淡的笑容。 “得了吧,当年的状元可是高老的得意门生之一,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是高老亲口说我的卷子只是‘稍欠文思’,所以给评了第二,按这理来说,我那晚要是休息好了,状元不是我还能是谁?还是说,你觉得高老会作弊,偏袒自己的学生?” 高行文作弊? 天大的笑话。 无奈之下,凌君瞪了明书一眼,而后摇摇头说:“说不过你们这些读书的,嘴皮子利索。” 明书回瞪了一眼。 两人貌似凶神恶煞的看来看去的,却又觉得仿佛变成了两个幼稚的小孩,回到了当初的少年。 彼此又笑了起来。 笑罢,明书将百家衣挂回高处,转身走出了这间传说中,藏有白世玄大将军至宝的‘宝库’。 看一眼,那满院的寥落。 明书问:“算算日子,竟然都已经快三十年了吗?” 随后走出屋子的凌君点头道:“是啊,快三十年了。” “但我发现,你这些年变化越来越大了。” “是吗?” “知道当初我又为什么又不恼你了吗?” “你是个有气量的人。” “能听到你一句赞扬,倒也是难得了,但不全是,是因为我后来才知道了,原来你这个巡天门的捕快,居然只有人阶中段的武功。” 巡天门作为大武国最核心的监察机构和判决机构,英才云集,就是最普通的一个捕快,至少是人阶上段,地阶也是常见。 凌君练一辈子也只到人阶上段,是巡天门历史上武功最差的首座。 明书继续说着:“那晚上你追得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我是真想不明白,你武功那么差,就不怕人家一个回头,就把你杀了?” 凌君说:“我有同僚正在包抄他,身后还有更多同僚即将支援到位,我只要能确定他的方位,不断的用令箭传递位置就可以了,他有所顾忌,必不敢回头杀我。” “那他要是回头了呢?”明书这么问道。 那个大盗要真回了头,恐怕将来也就没有什么神捕了。 凌君也没反驳,只是那时候他才二十一岁,刚刚走过少年时期,步入青年罢了。 一腔热血冲上头的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般许多? 明书说着:“所以当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我不仅不恼你,甚至还有点佩服你,因为我想换了我,可能没你那么勇敢,可正是因为我这么清楚的记得你当年的模样,我才会觉得你这些年来的变化···太大了。” 凌君:“·····” 明书忆着过往:“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你说过,你的父亲是一个小镇大夫,曾想过让你子承父业,但你不愿意,因为你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世上的罪,太多了,每天每夜,到处都有人犯罪。” 可你不懂。 圣人教化百姓,道理都写在书上,广布天下。 官府奖善罚恶,律例都写在刑法里,同样广布天下。 其实不是没有人在维持,在努力的实现‘公平’‘公道’‘公理’。 可走到哪一处,这三样东西又都看不见,找不到。 为什么? 凌君认为,那一定是维持公平,实现公道的人还是太少了。 “我是记得的,我记得以前的凌君,虽然总是把那句‘非黑即白’挂在嘴边,可他热情,看着冲动,但实际上心细如尘,好像一切的假象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那时候的你,不可否认办案也很认真,很严格,但除了讲证据以外,你还讲善恶,有些案子,你甚至会私下给判官一些建议,努力做到恶者重判,无心者量刑。” “虽然所有人都说你严苛,但我却看到,你只是比常人更理性而已,但理性之下,也还是有那么些些的‘人情’。” 毕竟,人又不是一道机关,还是有温度的。 “多年前的那晚你来找我,那时我不知道,你问的竟是你师父的那件冤案,但我看出你很犹豫,从没见过的犹豫,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查不清楚,只是为难而已,所以我说了让你从心。” 最后的结果谁都知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但确实是从铁笔判官的案子以后,我发现你身上有了变化,可那时我没有在意。” 我以为你只是因为你师父的事情,心有警惕,所以反应在了你平时为人处事上而已。 直到明书偶然间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凌君笑了,破了再大的案子,抓再多的贼,他也总是那淡淡的模样。 星海派私矿案,诛杀十六人,连只是因为一时怒气难遏,赫赫有名的厉侠休海,居然也因为在宣案前私刑痛打自家好些门人,还废了为首三人的武功,按律被判了三十鞭,入狱六个月。 要知道此前在江湖上,尤其是白道,出了这种事在往常私刑是很平常的事,只要公正,官府未必会管,更不说罚。 黑天门劫京门镖局案,纵然是黑天门门主的次子,也带着全巡天门的高手,杀上山门,独身站于黑天门门主之前,开口便道,再开战之前,请先斩了他这个首座的头。 可真要在众目睽睽下,斩了巡天门首座,黑天门几百年基业只怕也就没了,黑天门门主只能无奈交出自己的次子。 像这样的案子,还有很多很多,白道里那些暗藏不轨的,还有那些明面上就干着各种勾当的黑道,以及世道上各种各样行走在灰或黑之间的人,听到凌君的名头就怵,遇见了就只能自认倒霉。 而凌君的非黑即白,并不是会倾向某类人的意思。 他不会因为你是黑道而刻意针对,也不会因为你是白道而有意宽容,身边有大量巡天门高手保护,自己又是首座,那些年里,不管是黑白两道,还真没什么人愿意动他。 有心为恶要罚,无心为恶亦罚,同等量刑,绝不偏差。 好人?坏人?白道?黑道? 恩师,亲族,乃至妻族。 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明书这才发现,原来当初那种他说不出来的,在凌君身上的变化是到底什么。 是凌君,那个二十一岁刚刚步入青年热情又阳光的男子,已经····不再了。 他查案一次比一次的小心,执法一日比一日的严格,他的身上再看不到什么人情,有的只是纯粹到极点的理性。 不笑是因为每一件案子,他都仔细到无以复加,耗尽心神。 他的身上再看不到什么人情,是因为只有无情,才可以保持绝对的理智,才不会犯错。 只是对于一个执法者来说,这似乎就是他该有的模样。 明书找不到什么劝解的方法或理由,只觉得凌君在当年那件冤案里,除了对师父的愧疚以外,内心中好像还多了些什么。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五章没有什么英雄 当少年和青年再回过头时,一个已经进入内阁,一个已经成为首座。 三十年,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棱角分明,非黑即白。 也许凌君自己察觉不到,但三十年后,他确实已经成了少年时,所想要成为的人,不差分毫。 宋严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连环杀招,别说白世玄现在生死不知,妻女一死一失踪,连镇南军内的亲信,听说也已经接连遭难。 “作为朋友,我没做好。”明书这么说了一句。 凌君投来疑惑的目光,却没说话。 明书说:“朋友者,岂是酒肉玩乐的同好者?朋友,应该是在旁匡正你不足,修正你过失的人,可这三十年间,你从未错过,因此我也无处,也不知怎么和你说。” “作为朋友,我确实没做好。” “也许是因为我不是捕房的人,只是一个书生而已,你收集的那些证据,确实无可指摘,我找不到任何错处,想来也没人能找出错处,可我却看到了一件疏忽。” 疏忽? 我吗? 凌君问:“什么疏忽?” 明书说:“你太理性了,只讲证据,可是你考虑过人性吗?” “什么意思? “凌君,我认为你的疏忽就在于,你什么都考虑到了,却不考虑人!你就从来没想过,白世玄为什么要造反吗?” 为什么造反? 这是一个相当有趣,又很容易解答的问题。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朝。 千年乃至几千年来,那些权臣强将为什么要造反? 道理还不简单吗? 皇帝之位,天子尊荣。 不想要的人,多半只是因为站的高度未能触及罢了。 在凌君看来,纵然白世玄表现的再怎么像一个忠君爱民的将军,可宋严世提供的证据,加上他的调查,互相印证之下,严丝合缝,没有半点错处,那么白世玄狼子野心便是铁一样的事实。 可明书今日的一番话····· “既然你办案不遗任何遗漏一处细枝末节,却为什么忽略了,白世玄到底是不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人?” 明书默默的朝着将军府外走着。 “如果你不信的话,不如再回一趟南方,世玄在上京城住的很少,他是镇南大将军,又是在南方出生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肯用心,纵然找不到世玄,也能在军营里,在他的故乡,找到他的真相。” 找到白世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如果你还是坚持己见,我也不能指责你,导致白芳逃脱的是我,你若想抓我,我在府邸里等你。” 说罢明书便离开了。 只留下凌君站在屋子前,看着满院的寥落。 是啊,这些年来·····我好像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再讲什么人情,也不再关心那些案子背后的善恶,只要证据充足,只要找到真相就好了。 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 但,现在的我,不正是少年时所希望成为的那个人吗? 些许犹豫后,是肯定。 我没错! 身为执法者,就应该棱角分明,非黑即白。 如果连我们都将黑白混淆,那公理何在? 我只有理性,我只有理智,才能找到每一桩案子背后的真相,才能不犯错。 那些所谓的情面,善恶,人性,感性······ 如果在你的思考里,出现了这些东西,又如何可能保持绝对的公正,找到所有的真相? 其实错的是明书! 他这个人,是最好的朋友,但不是做判官的人,因为他不够理性,他太相信人性了。 但是····· 此时此刻,回过看去,血衣仍旧。 我的真的没错吗? 考虑所有,却没有考虑‘人’。 不! 眸中厉色一闪,凌君决心要证明,证明自己是对的,理性是对的! 他更要证明,明书才是错的。 就按明书说的那样,再回一趟南方。 这一次,明书,我就按你所说的,我不去找证据,我去找‘人’,找白世玄的为人。 既然白世玄生出了谋反之心,那他就绝非是那个世人想象中忠君爱民的大将军,就算平日里他能隐藏,但是他真正的为人到底如何,又岂能逃得过我眼? 去他的军营,去他在南方的家,去他的故乡,从小到大,从幼到老,去见所有曾见过他的人! 白世玄造反就是铁一般的真相。 他的野心,我来寻找。 ····· ····· 那年,街头浑噩。 二十多岁的百君侯看见那个老人醉生梦死,颓靡不振。 哪里还见得到什么神捕风采?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我错了。 我居然···错了。 白世玄不可能造反的。 从南方回来之后,凌君确定了这一点,虽然大部分白世玄在镇南军中的亲信,已经死的死,逃得逃,有些罪名未明的,则都在牢狱里等待判刑,受牵连的也不再少数,但凌君有自己的办法。 他走遍了白世玄故乡,找到所有认识过他,或者见过他的人,连在狱里的镇南将军府里的仆人,管家也没有错漏。 白世玄是南方人,自小长于那里,官府搜的再狠,不可能真把白世玄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都抓了或杀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问证据。 他问人。 他在寻找,白世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哪怕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一句话,让凌君察觉到一丝,白世玄绝非传闻中的那么正直,那么他凌君就仍然是那个一生未曾断错一案的万神目。 可现实是····· 所有人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一致,纵然有一两个抱有不同意见的,可是以凌君的眼光。 哪些是真心实意?哪些是恶意中伤? 哪些是肺腑之言?哪些是捕风捉影? 他又岂能分辨不出来。 白世玄确实忠君爱民,仿佛一个完人,而且最关键的是,白世玄真如明书所说的那样,白世玄是一个极其不喜欢战争,非常厌恶打仗的人。 因为凌君从那些认识白世玄的人那,听到了几段成为大将军后,不再少年,而是踏入中年的白世玄常说的话。 “我不喜欢战争,所以,我才更要参与战争”这是白世玄少年时说的话。 不想成为旁观者,就必须要成为参与者。 可是。 同样是多年以后,那个中年男子回过头去,回忆起自己少年时说的话,却常自嘲:“想想少年时,我对小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真是意气风发,与众不同,少年时我常觉得,也许···我真是个英雄呢?” “可现在想想,当年一线峡,那是我和一千多弟兄的成名之战,但那次,我们只活下来不到二百人,这些年征战沙场,如今还能跟在我身边的,已经不足三十人了,偶尔看看那些老弟兄,我这才发现·····” “他们,还有当年死在一线峡,死在沙场的那些弟兄,又有谁是喜欢打仗才来参军的呢?” 他们和我有区别吗? 或许这个世界上其实从来没有什么英雄。 我们被迫成为了英雄。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六章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没考虑到,一个如此厌恶战争的人为什么要主动掀起战争? 说不通。 既然我不是对的,那我就是错的。 明书说的对。 是我变了! 我变得麻木,我变得冷酷,所以才错漏这最关键的一点!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瞬间,凌君终于明白了师父当年眼里的解脱到底是何意,但可笑的是纵然他想翻案,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但更大的恐惧,也随之而来。 那以前呢? 我一生经手了那么多案件,真的无一冤假吗?真的无一冤假吗? 辞去了巡天门的首座。 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生活。 那时的街头,青年百君侯突然意识到,原来,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神捕,只是一个和自己相差不多,终日生活在恐惧中的人。 当初百君侯还很奇怪,为什么凌君看不到白世玄案的真相? 为什么一次他以为的‘错误’可以把他击垮成这样? 现在明白了。 但百君侯没想过要告诉那老人真相,但需要他振作。 所以百君侯和他说了一番话。 关于铁笔判官临终前的留给凌君的‘谢谢’二字,百君侯为凌君做了一番解读。 ······ ······ 屋内,百君侯陈述着,凌君所不知道,却是案件中相当关键的一点。 “其实当年白世玄从余仙死手下逃生后并没有死,余仙死自认为白世玄经脉被他震碎,虽侥幸走脱,却必死无疑,但他没料到,白氏的武体并非寻常高手能比,虽然成了废人,但白世玄确实活下来了。” “白世玄真正的离世时间,是在十年前。” 闻言,张三再给了王小二一个眼色之后,师徒二人齐齐演起了‘震惊’。 然而实际上,张三被调戏白芳的那几个小混混打的‘死去活来’的那晚,听了白芳在白世玄灵牌前的说话,早就知道,世人以为在二十年前已经死掉的白世玄,他的真正死亡时间。 凌君不知道这些。 虽然知道白芳活着后的他,做过这样的推测。 可当从百君侯口中,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凌君,内心顿时起了恐惧,难道百君侯说的都是真的吗? 好凉的一个秋。 窗边床榻上的老者,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少服了一剂药的关系,手脚开始有些冰凉。 白世玄还活着! 活了十年!! 那么····· 那么就不对了! 他若是被诬陷的,只要他来找我,要不然去找明书,总有平反的机会。 就算他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 可他也可以先安排好一切,比如将白芳送到他国去,之后以白世玄刚直的性格,若是受了如此莫大的诬陷,连妻子都死在了宋严世手上,他不可能不报仇的。 就算他成了废人,可白世玄是那种可能做不到,或者风险很大,所以就不做,就不敢做的人吗? 他为什么都不做? 他为什么忍的下这种仇? 他凭什么要忍下这种仇? 难道······ 白世玄真正的离世时间,这个信息,让凌君陷入了震惊,久久不能自己。 他楞在了床榻上。 “父亲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是很伟岸的,至少对于我来说,对于白芳来说,肯定是这样的。” 百君侯继续说着:“白芳死的前一天,我去见过她。” 这里,张三和王小二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在天若城城门,与百君侯的第一次见面,其后不过一两天,白芳就病危了。 难怪那天会见着这人出现在天若城。 “其实在见她之前,我也曾考虑过,是否要告诉她真相,因为我知道,白世玄在那十年间,并没有真相告诉她的。” 知道的越多才越危险。 以白世玄的性格,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认输,认命,他都不可能和自己的女儿说那些。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白世玄害怕告诉了白芳真相之后,白芳会因此恨上他,因为他知道,白芳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他一直都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计划,他的谋反大计。 可不管什么出于什么原因,百君侯知道,白世玄逃生后的那十年里,没于人海,守口如瓶。 但人活在一辈子的假象里,又好吗? 百君侯缓缓说来:“尤其是十年前,白世玄病故,我去过他的坟前祭拜,但我没有去见白芳,虽然我知道,父亲一死,她内心的愤恨,怒火想来只会一日比一日高涨·····但是,当那天我在明府,我看到她的女儿后,我仍旧选择了隐瞒。” 昔日爱笑的小女孩,化作那个满心悲伤,满腔愤恨的妇人。 虽然也曾犹豫,但是,当看到一无所知的白小玉时,百君侯知道,为了女儿的将来,为了她不像自己那样终日活在仇恨里,白芳做出了选择。 一个很像她的选择。 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呢? 一骗到底就好。 真相,其实没那么重要。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凌老。”百君侯问道。 凌君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眸昏暗,似还在想着白世玄没死的事情。 此刻的凌君看上去竟有些···呆。 一边的王小二不知为何,想起豆腐店里,那个总皱着眉的白姨·····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个反贼。 还因为自己的谋反计划,害死了母亲。 这简直······ 王小二低声说:“这种事情,要么一开始就开始就告诉她,要么就永远不要告诉她,否则,她这二十年来的愤怒,恨意,顷刻化作一场笑话,换了是谁都受不了,更何况····” 白姨的身体都差成那个样了。 她已经失去母亲,父亲,丈夫,若不是还有小玉,若不是还能遇见明清大叔那个痴心人,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百君侯看了一眼王小二,想不到这个小孩也如此细心,同意道:“不错,我不告诉她,就算她心中有恨且难以报仇,可至少,在她的心里,白世玄仍然那个让她骄傲的父亲,一个大将军,一个爱国爱家的完人。” “我刚刚就说过了,父亲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是很伟岸的。” 替她保留下这一份‘伟岸’。 是我作为朋友,所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意义甚至超过那颗朱颜丹。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七章为什么他就不可以谋反… “等等·····”张三忍不住开了口。 对于当年镇南大将军谋反案,江湖上众说纷纭,张三的师父和小时候的张三走遍天下,说起这事的的时候,其实更倾向于白世玄是被诬告的。 而幕后主使,就是在白世玄案后,一举窜上内阁首辅,大权在握的宋严世。 说来当年大部分白道的人,认识白世玄的人,都认为那是一场诬陷,虽然他们找不到什么证据。 可此刻听来,百君侯说的这么言之凿凿。 张三说:“按你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个白大将军确实是谋反的反臣,所以,设计杀他,并且事后诛杀了一连串镇南军将官的宋严世其实才是·····” 说到这,张三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可事实又似乎无可辩驳。 忠君爱国的白世玄,其实是个要掀起战争的大反贼! 而那个把持朝政快二十年的宋严世,才是当年安邦定国的大功臣? 张三话毕。 床榻上一直楞住的凌君忽然的抬起头。 老人一眼猛的看向张三,那眼眸不知为何,让张三心头一震。 原来传说中的万神目这样的,那一双苍老的鹰目,仿佛越过数十年的时光,回到了他身上。 一股强烈激荡的情绪,透过眼眸,凝视着张三。 可张三心底觉得奇怪。 他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其实张三想的是也不是,因为他说起了宋严世,并且将宋严世和白世玄放在一起做对比,但这些字句,在凌君的耳里,几若惊雷。 我的世界非黑即白。 可现在到底谁是黑?谁是白! “不可能!” 之前一直怔怔无言的凌君一声断喝,伸手一挥,窗台的药汤被甩翻到了院外的地上,砰然碎裂。 但所有人注意,一直在他的身上。 老人大喝道:“这绝不可能!!” “这不合理!白世玄···白世玄是个忠君爱民之人,这是我当年回到南方,是我这二十年来,从一个又一个见过白世玄的人口中,一字一句揣摩得来的真相!” 他既然忠君爱国。 他既然厌恶战争。 那他怎么可能主动掀起战争? 这不合理! 我这二十年来,到底···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凌君看着屋内的所有人,他终究是弥留之人,一时气盛,但过后,整个人顿时消力,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欲昏阙。 可即使如此,他的嘴里还低沉的念叨着:“不···不可···能的·····” “老师!”百子罗慌了,只是手中托着主上带来的那件木盒,他无法上前。 上前去的,是王小二。 虽然王小二自己也很奇怪,说远了,当年老爹差点栽到这老头手上,说近了,今天师父和自己受制于人更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干嘛要帮他? 只是当这么想的同时,王小二已经一指点在了凌君胸膛处,以正派柔和的内力,以胸膛下心脏部分的经络为中心,向着四肢百骸输去。 张三一挑眼,他没想过救凌君,不过也没有阻止王小二就是了,暗念:这小子确实有本事,武功学的快,医术也是进步神速。 百子罗也是看出了王小二似乎通晓医术,没有上前阻拦,只是难以自制的屏住了呼吸。 “老头,先别说话,听我的,我帮你调息,气沉丹田,神游百络,不要抗拒我的内力。” 靠倒在窗边的凌君没有反抗,那股为了知道一切,知晓真相的信念,让他听从了王小二,可他的眼眸却无时无刻的在看着,甚至可以说是在盯着百君侯! 百君侯既往的平静。 他的眼眸看不到一点情绪,只是默默的等待,默默的看着凌君。 两人互相看着。 凌君想起那年街头,音犹在耳。 那个自称百晓堂堂主,百氏家主的男人告诉自己,为师父临终的那句‘谢谢’做了解答。 这世上哪有不犯错的人? 但有知错能改之人。 铁笔判官之所以痛苦,懊悔,不正是因为他知错,却不愿改?不敢改吗? 你纠正了他的错误,他纵然入狱,可却是满心的解脱。 凌君。 你师父给你留的最后那一封信上,那‘谢谢’二字的意思,你其实早就该懂了。 错而能改,你的黑白,犹在。 纵然真的改不了,可你若穷尽后半生去追寻那份真相,你不依旧是当年那个棱角分明的青年吗? 回忆,随着王小二的指尖离开凌君胸膛而结束。 凌君一边喘着气,一边使劲从窗边立起身子,可即使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做起来也万分的艰难。 王小二不知为何,又出手相助,扶了他一把。 凌君没有看王小二,盯着百君侯,沉声道:“如果你解释不通我刚刚说的,有关白世玄的为人不可能谋反这一点,那么你方才说的就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百君侯摇摇头,说:“凌老,你错了。” “你是想说我看错了人?”凌君厉目相看。 有关这一点,是凌君这二十年来,认为自己犯错最关键的一点,是当初那个天下第一的无情神捕,所忽略掉的一个‘证据’。 只是这个‘证据’在公堂上是无效,是无法构成证据的。 那便是白世玄的为人。 百君侯摇头道:“不,先不说以你的能力,纵然见不到白世玄,但想要推测出他的为人,绝不是难事,如若白世玄真的是个艰险小人,试问白芳那些年,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不想平反,只是以为父亲接受不了母亲的死,和自己变成废人这样的打击。” “明书为什么会和他成为至交?甚至到了今天,也坚信他的至友白世玄绝对不是一个反贼。” “再有高行文,他又为什么对白世玄照拂有加?难道连高行文都会看走眼吗?还有你这些年查访过的那么多人,难道所有人都被白世玄骗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有人能伪善一时,但不可能伪善一辈子,更不可能同时欺骗了那么多人。 凌君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你凭什么说······” 话至半,百君侯已经打断道:“可说到底,为什么一个忠君爱民的人,他就不可以谋反呢?” “你这是悖···咳咳···论!”凌君有气无力的怒喝着。 而百君侯道:“不···这是真相。” 说罢,百君侯转身走向百子罗:“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说的这些话,所以我把此物带来了。”百君侯转身。 百子罗双手正托着一个细长的木匣,百君侯将之打开,屋中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剑匣,匣中放着一柄无鞘之剑。 剑身一半墨黑,一半雪白。 只一眼,凌君也包括张三,都知道了那柄剑的名字。 十大名剑排名第一。 天子剑!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八章天子剑 天子剑,是铸剑大师将离的手稿,是他未能完成的一件作品。 后世历代铸剑大师,都有对遗留下来的手稿做过改动,修缮,号称天下第一剑。 从百氏王朝开始,到后世几百年的乱世里,再到如今的大武国,都有国君,帝王,铸天子剑彰显王威。 但由于铸剑术也在时光中逐渐成熟,越发高超,铸剑可选的材料也更多,因此事实上每一柄天子剑都不一样,又经历过几百年战乱,能流传至今的,其实只有一柄。 也就是大武国皇室的那一柄。 传言六百多百年前,大武国开国国君年迈,皇权交替之际,熔了一柄绝世名剑,辅以北原矿石,由当时天下第一铸剑师亲手打造。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 黑白各半的剑身,极为特别。 剑柄则材料不知,因为被一圈黑白相间的布条所包裹,余下一小段,作为一种简单的装饰。 百君侯拿着剑,吹进来的秋风将布条吹的啪嗒作响。 经历了几百年的时光,白色的半边剑身犹如一块玄冰,隐隐散着森然凌冽的剑气,黑色半边的剑身犹如一块浓墨,利用最深的黑色将那锋芒掩盖。 但剑终究只是器物,无人握持,再怎么无可匹敌,也难以展露。 百君侯将天子剑举起,于半空中轻轻一划。 嗡····· 剑鸣不烈,却很悠长。 张三在心底里说了一句:他完全没用内力,不,他就没有内力···是好剑!应该是真品吧。 食指中指并拢,轻拂剑身,百君侯道:“都知道大武国开国国君熔名剑以铸天子剑,可又有谁知道,他熔的那一剑···也是一柄天子剑呢!” 一柄千年以前,不,按大武国国君铸剑的日期,对已经迈入暮年,垂垂将死的他来说,他熔掉的,是四百年前那个纵横南北,横跨东西的百氏王朝所拥有的天子剑。 其意,不言而喻。 我武氏将取代百氏,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 百君侯手握天子剑,望着剑身黑色的部分,那是过去的王朝,白色的部分,是这个已经日暮西山的第一强国。 但对于这柄剑,对于武氏熔了百氏的天子剑,百君侯相当的平静,甚至百君侯的口中只有赞扬,虽然语气平淡。 他在赞扬,当年那位武氏的天子。 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六百多年前的王,你确实足以称王称帝。” 真是好气魄啊。 不是吗? 大武国的开国国君。 在那个乱世,以雄才伟略,从无到有,由弱至强,合纵连横,以数十年时光,诛灭强敌,一统中原,建立起天下第一的强国。 虽西南北三面之地还有许多小国未能剿灭,也未能出海东临诸岛,可说到底,这本就不是一代人能做到的事情。 但曾经,有一个氏族,有一个王朝,以数代人之力,做到了真正的‘扫清寰宇,一统天下’,纵然还有些北地小国,不过也只能卑躬屈膝,年年朝贡,尊一声‘大皇帝’而已。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你才不甘心。 受限于天命,你的豪情壮志即将了结。 可即便垂垂老矣,即便壮士暮年,你的滔天雄心,却从未有过一刻的衰减。 鲸吞天下,唯我独尊。 从你的剑里,我看到你的野心,更看到你的不甘心。 所以你铸剑,你熔了我百氏的天子剑,铸就武氏的天子剑,除了想要让大武国取代百氏以外,更是要警惕后人,激励后人。 天下一统,势在必行! 君王之道,帝国之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要么强,要么亡! 百君侯默默感慨,千古以来,果真英雄无数。 但感慨是因为相惜,相惜之后,便是相争。 武与武斗。 王与王争! 望着手中剑身寒白处,相争不得,随生可惜,百君侯轻声道:“可惜,你我未曾同世,否则我倒很想知道,你与我之间·····” 谁才是帝?谁才是王? 张三就站在百君侯身边不远,听得见他的低语,默念:这话听起来,这位大哥你到底是想修仙还是想当皇帝,不如还考虑先是当皇帝吧,再顺手放了我呗,谋反不是我的专业啊。 “但可惜,你的那些后人,又有几人还记得你的英雄豪气,不过都是些庸碌之辈罢了。” 近七百年了,大武国还是那个大武国,版图除了朝北边扩展了几个郡以外,便再无其他。 “近百多年来,更都是些酒囊饭袋。”百君侯话锋一转:“先是那个根本看不清自己资质愚钝,却又妄图仙道的前代皇帝,他已经是够蠢的了,公孙诚变法的成果几乎就是在他那一代,消亡殆尽。” “但他也还有些许优点,至少还知道用人,还知道听高行文的谏言。” “到了如今这一代皇帝,那就可谓是真的酒囊饭袋了,贬高行文为庶人,弃明书于不用,唐礼压不住,宋严世更是制约不了,王座之下,一片虚无,不过自诩的一个万乘之尊罢了。” 可笑之极。 二十年前未曾寻回天子剑也满不在乎,我只是委托了宋严世帮个小忙,而那昏君当时视宋严世为‘救国忠臣’百依百顺,竟答应了宋严世私下寻找天子剑的奏请,以免节外生枝。 其实就是等不及的要回那皇宫里的温柔乡吧。 其余的都交给宋严世这样的忠臣不就好了吗? 这种国家碰上这种皇帝,将来丢了江山,也是情理之中。 凌君盯着百君侯手中剑,此刻他的心思全部都在那柄天子剑上。 不对! 百君侯手中的,无疑是真品,是天子剑! 可此剑几百年来,一直都是皇室的宝物,历史上被皇室赐予此剑的无一都是重臣,白世玄之前的一人,就是变法的公孙诚。 公孙诚死后,将此剑归还皇室。而说到的近代的话,那就是白世玄了,既,白世玄应该是天子剑最后一任的持有者。 当年抄没白世玄府邸的时候,并不是巡天门的抄没的,虽说这本是巡天门的工作,但那些年来,皇帝特设了‘镇抚司’这个机构,很多时候,查贪墨都是巡天门在做,但抄家的时候,就会被镇抚司接手。 高行文被贬的原因之一就是,当年新帝登基后的几年内,一次又一次加大镇抚司权力,高行文极力反对,甚至几次当朝奏对。 但不管怎么说,镇抚司没道理敢将天子剑偷了出去吧? “你想的不错。” 百君侯看出了凌君的心思,道:“镇抚司当然不敢贪墨了天子剑,说来,狗敢偷的东西,从来都是主人不要所以默许的,更没有人能从大将军府,或大宗师白世玄的手上,将天子剑无声无息的盗走,我这么说,凌老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这天子剑是白世玄自己送出去的。 “这剑,就是他意图谋反,决意政变的决心。” 是他的投名状! “凌老一直在说,白世玄厌恶战争,但他厌恶战争,少年时还不是主动参军了吗?” “凌老还说,白世玄忠君爱民,不错,但忠君爱民这一个词,说的却是两件事情,一是忠君,二是爱民。”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九章时光荏苒,谁还是那个… 百君侯看着凌君,意思简单而又明了。 你觉得,白世玄到底时更忠君?还是更爱民? 这让凌君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二十年前,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在白世玄存放其所谓‘珍宝’的楼阁,那张桌子。 桌子上有剑架,架上放的,应该是天子剑。 天子之剑,尊贵无匹,往前数百年,更是只有公孙诚佩戴过此剑。 然而,在这么尊贵的一件物事上,却高高的悬挂着一件布满血斑的百家衣。 天子剑在下。 百家衣在上! “可···可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大乱啊,南疆早已平定,北地十五国也不是镇北军的对手,百姓虽苦了些,但也远不到今日的程度。” 凌君眉目一挑,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以当时的情景,白世玄的谋反的理由显然不足。 王小二在一旁看着,却不知为何,觉得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那么一点可怜。 像是一个溺水的人。 已经不够理智了。 否则怎么会觉得稻草能救得了自己? 百君侯将天子剑放下,走到棋盘边,打开黑白棋盒,说:“凌老,在我回答你以前,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二十年前的黑白两道大战,赢的是黑道,而不是白道?” 凌君沉默。 这问题很奇怪。 因为不论大战小战,只要有人争斗,就会存在输赢胜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当年黑白两道实力相差不大。 百君侯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偶然之说。所谓胜利,更是如此。” “道理也简单,黑道能赢,是因为上面的人,看到了和黑道合作更容易获利,所以在暗中推波助澜,几位在外的,应该都知道我说的不错吧。” 外边一片沉默。 尤其是秋藏刃,要说在场谁和凌君有真正意义上的大仇,那就是他了。 毕竟自己的亲弟弟就是死在凌君手上的,当年父亲没动手是因为凌君首座身份,此刻再他没有动手,也纯粹是因为百君侯,以及···杀一个快死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些许后,只有钱万森的蕴含内力和些许深意的语声传来: “家主一语中的,不过凌老前辈,我们可先说好了,二十年前,我们金万阁小门小派,官家人可看不上我们,所以最先和官家合作的,可是另有其人啊·····” 嗒。 一颗黑子落与棋盘。 那眼角有疤的男子说:“当今之世,危如累卵,天下大乱,就在眼前,只拿不久前镇北军北地那一仗来说。” 张三闻言,心底稍动。 那批粮草······ 百君侯继续说着:“诚然,镇北军落与下风的原因是因为粮仓被毁,王绝选择抢粮,可抢粮之后,朝廷却拿不出粮去补寒武郡的粮仓,因为南方的那些粮仓早就空了。”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镇北军只是抢空了一个寒武郡的粮仓而已,还是一个北地的粮仓,储粮远不及中部和南部。” 这话让房间内的人暗自称是。 说的没错。 毕竟大武国有十五个郡啊。 整整十五郡,幅员万里,子民千万。 一个郡而已,还是北地本来就人口稀少的一个郡。 被抢了几个粮仓之后,这个国家,这个在七百年前一统中原,这个傲视天下的第一强国,拥有七百年底蕴的大国,居然连赈济一个郡的粮都拿不出来? 若不是唐礼为了防止王绝被扳倒,靠着手里的权力和背后世家的支持,还有武七学张三暗中助力,否则那场大战的结局,只怕两说。 由此可见,这个国家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第一强国? 外强中干罢了。 就如百君侯所说的那样,纵有公孙诚变法,中兴一时,但也早被这几代的昏君,乱政,官绅,黑道等等因素,给败光了。 天下大乱,并非虚言。 “不久前北方那一战虽然打赢了,但如今南仓尽空,南方的富豪乡绅也为了唐礼,为了支援镇北军的那一战,耗了大量家财,粮秣,如果现在外敌入侵,国内有人谋反,又或者平民起义或暴动,但凡发生其中哪怕一样,会是什么后果?” 大武国撑得住还好。 撑不住,这个天下第一强国一旦消亡,天下必然震动! 平民揭竿而起,枭雄屯兵自立,小国乘虚而入,将这片大地瓜分个干净,各自割据。 一千年前,百氏王朝骤然崩塌,一个动乱了三百年才逐渐稳定的时代,也许会再次来临,甚至···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凌君问:“你是想说,白世玄早就预见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 百君侯答道:“我的母亲常教我读史书,关于历史,我看了很多,对于天下大变,尤其是由内部而生的剧变,说到底,无非就一句话,国家不革弊,那就政变。” 政变可以理解为谋反,也可以理解为改政,改革。 区别在于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真等到民不聊生的时候,发动武装政变,即谋反,还是在那之前,再做其他的努力,做出改革。 高行文选择了第二种,做他能做的所有。 凌君问:“可是···仅仅是因为一个预测?就算这个预测确实··确实非常有可能,可白世玄是那么厌恶战争的一个人,又是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他不做其他努力,就要发动战争?这说得通吗?” 百君侯道:“凌老思虑确切,不错,是因为一个预测,不做其他努力,就要谋反,就要政变,这不是白世玄的为人,可是,也正因为他成了手握一方军政的大将军,才更容易看到,这个国家的积弊。” 站的越高,看的越远,看的越远,越深感自己无能力挽狂澜。 “更何况,凌老忘记·····高行文了吗?” 高行文。 这三声字音之下,凌君做不出其他的应答了。 再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了。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有温和的方法,如果能主动的去改变。 若天下真有能力挽狂澜之人,当是高行文了。 可高行文结局又是什么? 背着这个已经渐渐死去的国家,硬是再往前走了几十年,被贬之后,又亲自写信给白世玄。 可高行文为什么要写那样一封信? 其实他早就已经注意到,白世玄多年以来隐隐发生的变化,只是在最后,高行文仍然决定,背着这个国家再往前走一步。 收到信的白世玄明白高行文的苦衷。 可正是因为明白,白世玄才深感气愤以及绝望,因为高行文认输了。 但巨人倒地,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巨人已经如此苍老,如此瘦弱,以至无能为力的地步。 可高行文没想不到,也想不到,他的最后一封信,成为了压垮白世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下定十分决心的那最后一分! 白世玄,决定发动政变。 “凌老对我说过,明书曾向你详述过白世玄少年时的故事,不如此刻,你将那个谋反的大将军,和当初的少年做一下对比。” 其实他从来没有变过。 凌君听完此话,明白了所有。 一切回到原点。 那年战祸。 那个少年想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想要努力的改变些什么所以他参军了,即便他不喜欢战争,可仍是毅然决然。 因为,他无法坐视自己明明看见祸乱,灾荒,却只是成为一个旁观者。 他不是常感慨当年生死相随的兄弟,多年下来,已经不到三十人了吗? 也许那是军营里的某一个昏暗的日子,白世玄见到那些弟兄,他们有些老了,有些残了,但他们终究是幸运的,因为还能活着跟在自己的身边。 可大武国还能撑得过几场南祸? 自己还要失去多少这样耿耿忠心的好兄弟?将来还要有多少他们这样的人,死于沙场? 如果现在不行动起来,等到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世道只会更恶劣,战争的后果只会更可怕,而那时他更已经六十,甚至七十岁了。 真到了那时候,他还能做些什么? 这世上有人会因为时间改变,也有人从未改变,一直站在那个原点。 时过境迁,白驹过隙,人生过去了好几个十年,但他····· 一直都是那个孤身参军的少年。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五十章你的黑白 原来一切是这样。 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阵沉默。 白世玄是真的要谋反。 但他输给了余仙死,也输给了宋严世。 可能也有一份,是输给了凌君。 因为宋严世当年还不是左相,光凭他的一份证据,没有天下第一神捕为他佐证,只怕当年朝堂多半还是陷在犹豫和懵懂之中,不敢妄下结论。 可谋反这种事,慢一步都可能造成无可预计的后果。 然而。 张三看了一眼,那个正站在棋盘前男子的背影,暗念: 不太对劲。 有关白世玄的真相,这个百君侯的应该没说完,他似乎还隐瞒了什么,就是不知道···那个凌君能不能看出来。 夕阳已去,屋内只有两个人在对话,百子罗,张三,王小二其实一直都像是三个外人。 百君侯落下一颗黑子后,随又从棋盒中拿出了一颗白子,正想要落下。 旁边,苍髯老者,垂垂暮年。 “那这么说起来,我到底是对还是错?”沉默了很久的凌君,忽然这么问道。 话音落下,百君侯举着白棋的手,迟迟未能落下。 张三也是眉目轻挑。 他们二人同时都察觉到了,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此刻心态上的‘反常’。 他们清楚的感觉到,现在凌君已然陷入对错的漩涡,这对一个弥留之际的人来说,无疑只会加速他的心力交瘁。 但两人都没说话。 倒是王小二插嘴了。 “那老爷爷你应该是错了呀,要是那个白将军真的成功了,也许今天的大武国就不是这样的了。” 不过话说完,王小二就后悔了。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说错了,而是猛的想起现在屋外还站着一帮黑道宗师呢,自己这么说岂不是将他们全得罪了? 凌君点了点头,道:“是啊,如果这么说,我确实错了,然而·····” 然而。 我明明公布的是真相啊! 非黑即白。 查案,寻找真相,公之于众,依法判罪。 这是我一生的执着,是我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我明明没错! 可我又好像错了! 我···我······ 站在床边的王小二立刻发觉到了,老人气息又开始紊乱了。 王小二顿时更加后悔:我脑子有问题吗?多嘴什么!不行,得准备好,要是又有什么万一,待会再给他理一下内息。 百君侯持着白子的手仍未落下,他犹豫,但终究还落下手中棋子。 棋盘中央,一黑一白,颜色分明。 仿佛床榻上那人的世界。 百君侯道:“凌老眼中的世界黑白分明,然而,凌老想知道我眼中的世界,是如何的吗?” “·····请说。” 正在‘对与错’‘黑与白’之间挣扎,百君侯的话让凌君疑惑。 百君侯的世界吗? 百君侯道:“我认为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什么颜色,非要说有,那它也一定是灰的,黑与白,不过的灰色在某一个时间段,从某一个角度看上去产生的异同。” 百君侯的话很平淡。 但是。 他正在掀翻一个人毕生的理念和追求。 信念对信念,这是人和人之间,远超武功或谋略的博弈。 凌君双眸一睁,鹰目再生厉芒。 老人立刻驳斥道:“无稽之谈!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岂能混···咳咳···混淆!!” “那凌老怎么解答白世玄的事?” “······”凌君一滞。 百君侯转头看向王小二,问:“你刚刚说凌老做错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赞同白世玄发动战争?” 王小二对百君侯到底是不是人还存疑,有些心虚的道:“是··是又怎么样?难道我说错了吗?” “那你认为白世玄是大义凛然的英雄吗?” 王小二犹豫一下,但想起之前凌君和百子罗说的那些话,他又坚定道:“那个白将军怎么听都是个大英雄啊。” “原来如此,大义凛然的英雄。可你知道打仗要死多少人吗?你能肯定白世玄一定会成功吗?就算白世玄能成功,可二十年前的大武国还是存有不少实力的,白世玄真的能短时间内一战功成?如果他不能,你知道后果吗?” 后果当然是镇南大将军谋反,大武国内乱汹汹,自顾不暇,他国必定趁势入侵,内忧外患之下,到时只怕仍然是一场天下大乱。 王小二听完这话,内心顿时不服,一时间忘了对百君侯的忌惮。 王小二直言说:“那按照你的意思,白将军就什么都别做呗,可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了吗?二十年后的现在马上要大乱了,还不是要打仗?而且现在打起来没准更严重。” 毕竟现在的大武国一旦倾覆,绝对就是万劫不复,公孙诚和高行文一同复生,都未必救得回来。 百君侯看着王小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说:“终究只是个小孩子。” 王小二更不服了,说:“我说的哪里不对。” “有一个地方不对,那就是你没想明白我的一个问题,你知道打仗要死多少人吗?” 王小二理所当然的说:“谁不知道打仗要死人,可要是怕死人怕牺牲,那就什么都别做了呗。”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 这话说的大义凌然。 百君侯听完王小二的话,问了两个个古怪的问题:“想不到你才十岁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有英雄气。不过,二十年前,你应该还没出生吧?你爹娘应该也才二十出头左右吧?” 然后话锋一转,百君侯又对张三问:“那时候你应该也不过八九岁吧。” 张三和凌君在旁听的眉头一皱。 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有点明白百君侯的意思了。 只有王小二皱眉问:“大叔你什么意思?” 百君侯道:“战端一开,天下大乱,你爹娘那时不过二十多岁出头,想来只是平民,且不论他们会不会武功,武功有多高,像你这种没有见过战争的小孩,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地狱。” 战场百万尸骨真的很多吗? 那是没人看见民间血流漂杵,饿殍遍地。 自古以来的大战,到底是战场上的死的军人多,还是无辜受灾的百姓死的多? “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也许就要为白世玄的‘大义凛然’付出性命。” 王小二听得一惊,竟是不自觉的朝后墙退了一步。 百君侯却继续面无表情的说着:“就算你爹娘可以幸免,但这世上似你这般的小孩千千万万,那一双双父母自然也是千千万万,你认为所有人都能逃得过那场灾难吗?” “还是说。” “你觉得只要死的不是自己的亲人,就无所谓了。” 正文 第三卷第一百五十一章你所谓的黑白(二) “谁不知道打仗要死人,可要是怕死人怕牺牲,那就什么都别做了呗。这句话,王小二,你愿不愿意再说一次。” 王小二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 二十年前,那个白大将军要真的掀起大战,要是他能马上平了大武国还好说,要是真弄得天下大乱,我爹那时候才刚出江湖武功不高,我娘更是普通人一个,他们···他们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 王小二心底无由的庆幸了一下。 无由的。 可他的心理活动并没有逃过百君侯的眼睛。 百君侯接下来的话,让王小二有些无地自容: “是不是忽然觉得,白世玄还是失败了好?是不是忽然觉得,其实凌老的所作所为才是对的。” 百君侯的字句平淡,可平淡间声声如刀,戳破那些阴暗的心思。 王小二嘴巴张了又合,竟然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只好有些不知所以的看向师父。 然而张三也只是摇了摇头。 百君侯继续道:“人,其实都是这样的,习惯把自己放在很高的地方,廉价的嘴一张,歌颂着类似牺牲,奉献这些崇高的品质,把自己衬托的完美无瑕。” “可如果要牺牲的人···是你,或是你所爱的人呢?” “你还会觉得白世玄大义凛然吗?” 听着这话,王小二脱口而出:“可我······” 可我爹到最后还是死于这个世道啊!? 虽然不知道仇人是谁,可不管是大贪官,还是什么黑道的大人物,不都是这个世道的产物吗? 还有大侠和师父,如果世道清明,他们全村也不会被马贼帮虐杀了。 只是王小二没把话说完,因为师父就在旁边,更因为····· 其实仔细一想,百君侯说的也没有错。 大战一开,战火纷飞,如果战场上浮尸百万,那么民间死的人只怕更多。 当时只有二十几岁的爹娘逃的过去吗?当时只有八岁的师父逃得过去吗? 现在想一想,那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话,简直幼稚。 所以王小二心里有些乱。 五味杂陈,就和旁边的凌君一样。 只有张三,看着此刻的王小二,脑海中想着王小二刚刚欲言又止的‘可我’二字,心底起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王小二‘可我’二字后面,是想说什么?为什么又突然不说了? “其实世上本无善恶,每个人都是人,基于自己的经历,教育,产生属于自己的信念,也就是凌老所说的黑和白,宋严世所说的狼和羊,当然,我的无色或者说灰色也算是一种。” “而人们基于种种不同的信念,做出自己的选择,这其中又有什么善恶可说呢?所以我用人从不看什么黑白。” 善人恶人,我只需要能人。 奸臣贤臣,我只需要能臣。 “不。” “不对!” 凌君的眸中燃起了火。 他不觉得自己的信念存在什么问题。 “白世玄我们可以先不论,那宋严世呢!?若是在你的世界里,一片灰色,没有所谓的黑白,那么宋严世在你眼里,是否也根本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这句话让凌君精神一振! 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这世界黑白分明,善恶有道,不管白世玄要掀起战争,发动政变这个行为是否对错,可他心地仁善,他一直都是那个渴望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的少年。 然而。 凌君的问话,等来百君侯这样的回答: “是啊,凌老说的不错,宋严世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虽然近年来我偶然间有想过杀了宋严世,但我想杀他,纯粹只是他对我产生了些威胁,和什么黑白善恶绝无半点关联。” 什么!? 凌君怒目看来。 连张三都忍不住侧眼。 只有百君侯语气平淡:“我说过,我的世界没有什么颜色,非要说要有,也只能是灰色。说来,你们又真了解宋严世这个人吗?” 凌君此刻甚至已经忍不住的冷冷说道:“颠倒黑白,不分善恶这种地步,也真是骇人听闻了!” 百君侯还是那个样子,不见喜也不见怒,说:“也就是说,凌老是认为天下有今日之弊,都是宋严世的过错?” “难道不是?” “也许确实有他一份关系在,可请问凌老,三十乃至四十年前,大武国朝堂根本没有宋严世这个人,那时朝堂就很清明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二十年前首辅高行文被贬,和一个堂官宋严世存在什么关系?” 百君侯又道:“更何况你们视宋严世为鬼,殊不知,却有人视他如神。” 凌君都快气笑了:“这世上还有人视他如神?” 太可笑了!! 百君侯却说:“可这就是事实啊。” “宋严世出身贫贱,他根本就得不到什么名门世家的支持,朝堂上的‘宋党’超过一半,其实都是寒门子弟。” “我不知道凌老知不知道科场已经腐败到了什么地步,可对于那些寒门子弟来说,没有宋严世,他们一辈子也就只能活在那个‘读书改变命运’的美好遐想里。” 而事实上,你的十年寒窗比得上人家世代勋贵吗? 陆高升没有宋严世,能成为府令吗? 而所有受到宋严世提拔的那些寒门学子,真的人人都和陆高升一样,欲要取宋严世的性命吗?那宋党又是哪里来的? 对于那些人来说,宋严世就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宋严世就是绝望里的唯一希望。 你认为他是恶,会不会仅仅只是因为你没能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那名为出人头地,入将封侯,锦衣玉食的好处。 若有人给你这样的‘好处’,你将视他如鬼,还是如神? 就好像王小二会觉得白世玄是个英雄一样,若王小二的双亲真的死在白世玄掀起的战争里,王小二今天的仇人又会是谁呢? 凌君忍不住的说:“你这是托词,是避重就轻,是狡辩!” 百君侯却反问:“那请问凌老我为什么替宋严世狡辩?他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替他狡辩?这天下想杀宋严世的人里,应该也有我一份。” 凌君:“·····” 百君侯又说:“凌老说我在狡辩,又是否只是不愿意承认,我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我并不是为宋严世开脱,也不觉得他那种人会有什么好下场,将来大武国死无葬身之地的鬼,只怕多半有他一个。” 然而。 还是那句话。 “你们真的了解宋严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