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即大宋》 正文 第一章朕不作亡国之君 靖康二年正月十日夜,寒风凛冽。 简陋的房间里阴晦潮湿,吸一口空气,入肺全是凉意。 房间内没有任何陈设,仅一张土炕,上面一名青年蜷缩着身体躲在单薄毛毡中。 这画面看起来便窘迫凄凉,任不知情的人谁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大宋官家、中原天子赵桓的待遇。 一直蜷缩颤抖的身体忽然全身一僵,大宋官家赵桓眉头紧蹙,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只是让人惊讶的是,这位一向娇生惯养、软弱怯懦的天子,这一次虽然痛苦非常,竟然自始至终一声未吭。 良久,黑暗中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缓缓睁开,同时此前蜷缩颤抖的身体也变得挺拔笔直。 平静望着漆黑的屋顶,赵桓已经弄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因为某种原因,穿越成了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宋钦宗赵桓。更不幸的是,自己即将面临比眼前黑暗环境更绝望百倍的命运——靖康之耻。 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赵桓并不想亲身经历靖康之耻,有心想洗刷这个名字背后的屈辱。 但想要实现这一宏愿,眼前看来是困难重重。当前最棘手的问题在于,这具身体的前身,“一代明君”宋钦宗已经再次自投罗网,进入了金军大营,被困在这只有一张土炕、毛毡两席的黑暗房间内,大门被金兵用铁链锁死,完全失去了行动自由。 是的,“再次”。“自投罗网”。 这天方夜谭一样的字眼,却是沉重的现实。金兵并未在战场上俘虏大宋官家,大宋官家却卑微的进入金军大营献表请降,成为金军的阶下囚。 而且这种卑躬屈膝足足发生了两次。 首次是靖康元年十一月三十日黎明,宋钦宗率率大臣多人前往金营献降表。时风雪交加,宋朝君臣面北而拜,以尽臣礼,宣读降表。极尽屈辱,历经波折方才在三日后返回。宋朝臣民相迎,令宋钦宗不禁嚎啕大哭。 宋钦宗刚回朝廷,金人就来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这简直是漫天要价。开封孤城之中,搜刮已尽,根本无法凑齐。然而,宋钦宗已被金人吓破了胆,一意屈辱退让,下令大括金银。 尽管以宋钦宗为首的北宋朝廷如此丧心病狂地奉迎金人,但金人的要求仍没有得到满足,金人扬言要纵兵入城抢劫,并要求钦宗再次到金营商谈。 胆小懦弱的宋钦宗不敢违背金军意志,于是在正月十日再次自投罗网,来到金军大营。只是这一次,宋钦宗再也没有能回到属于他的神京开封。 今夜正是宋钦宗卑躬屈膝第二次抵达金兵军营的首夜。 赵桓因为自己父母文化水平不高,便自幼有了一个与宋钦宗一模一样的名字。这个名字背后的耻辱,也一直伴随着后世的赵桓,经常被同学拿来调侃讥讽。因此赵桓对宋钦宗的事迹可谓了如指掌。有句名言,最了解一个人的可能不是他自己,而是最恨他的那个人。 于是赵恒很快理清了当前的形式,随后一脚踢开前身畏畏缩缩盖在身上的毛毡,与其这样窝囊的死去,还不如轰轰烈烈一回。 原本的结局已经烂到底了,任何改变改变都是良性改变,那还有什么可畏畏缩缩的? 而后赵桓走到大门前,奋力猛踹大门。 巨大的声响,引得房间掉落无数尘土。守门的金兵被吓一跳,立即破口大骂。 但骂声还未能持续,破旧的房门便出现断裂,飞溅的木屑打在金兵铠甲上铿锵作响。 这本来就是一间简陋的厢房,木门哪经得住一名成年男子的猛踹。 金兵只以为里面的宋朝皇帝疯了,连忙打开房门以防止宋主出现意外。 房门刚打开,因为光线明暗不同的原因。身处明亮一侧的金兵士卒,瞳孔较小,所以看不清房间内黑暗的环境。而一直处在黑暗中的赵桓则瞳孔较大,一眼便看清了微弱光线下的金兵。 还未等金兵调整适应,赵桓便从一名金兵腰间抽出了一把佩刀。 雪亮的刀光在火把照耀下,瞬间闪耀过所有人的视线。 等金兵反应过来时,赵桓已经握刀在手。 赵桓夺刀并不是为了与一群金兵厮杀,而是让金兵重视自己。 一名手无寸铁的宋朝皇帝,即便是一群最低贱的金军士卒也敢随便怠慢轻侮。 但若一名随时能够自杀的宋帝,金兵士卒们就要紧张不已了。一旦大宋官家赵桓死在了金军大营,谁也不知道开封城会作何反应。看守失职的金兵士卒,能被暴怒的金国国相粘罕(完颜宗翰)残虐致死。 “朕要见二太子。”赵桓冷静清晰的说道。 二太子即完颜宗望,宋人称之为斡离不,正是金兵南征的两名统帅之一,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次子。世称菩萨太子、二太子。 赵桓之所以一定要见斡离不而不是另一位统帅粘罕,是因为这两人对待宋庭所主张的政策截然不同。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完颜晟)对宋庭处置并没有定策,诏令南征军元帅府自行定夺。 国相粘罕倾向于灭亡宋庭,宋钦宗被废便是粘罕在废立的前一天晚上作出的冲动决策。 而二太子斡离不则比较慎重,知道金国无力灭亡宋朝,并不图谋改朝换代,主张可留下徽钦二帝在汴京继续当宋帝,只是要受金国节制,这样一来尚可和汉人相处。 因为这时大宋康王赵构正在河北组织勤王军队,拥兵自重,威胁金军退路。斡离不提议挟宋主以令天下,不使康王逞志。 这正是赵桓脱离的契机。赵桓只要操作得当,完全有可能正大光明的离开金军营地,顺利返回开封,并进一步规避靖康之耻。 惊恐的金兵士卒不敢耽误,立即有人仓皇跑开,向上层逐级汇报。 虽然深夜,但宋帝状若疯癫,可能自刎的消息还是惊动了金军上层。很快便有大队人马举着火把抵达此地。 而且为首的人员,赵桓非常熟悉。 金军领头之人正是促成靖康之耻的主要人员之一,萧庆。 这是一个契丹族人,也就是辽国人,刚投降了金国,一直代替金国两位元帅与赵桓谈判。并在双方和谈成功,签订条约,宋庭称臣纳贡时,又直接进驻宋庭尚书省,监督宋朝履行条约。 没错,赵桓作为宋朝皇帝,却连见金军主帅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动用一些非常手段,赵桓根本无法见到金国二太子。只能与眼前这位金国狗腿子纠缠不清。 萧庆深夜被唤醒,满脸困意与不满,对着赵桓呵斥道:“你深更半夜不睡,在这里胡闹什么?” 赵桓淡笑着说道:“有个喜讯要告诉你。” “你都成了阶下囚,还能有什么喜讯?”萧庆打着哈欠不耐烦的说道。 赵桓主动上前,靠近萧庆,嘴巴贴近萧庆耳旁,所有人都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赵桓要单独告知萧庆一个秘密。 谁也没想到,一向胆小懦弱的宋朝皇帝,竟然敢在金军大营中大开杀戮。 赵桓手中的尖刀直接刺进了萧庆的腹中,而且果断的旋转了刀刃,将萧庆的腹部彻底搅烂,毫无生还的可能。 见不到金军主帅?一切谈判都要由狗腿子转达? 那解决的方法很简单,把狗腿子杀掉就好了。 这样就没有人拦在赵桓与完颜宗望之间了! 寂静沉寂了许久,萧庆凄厉的惨叫声才响彻黑夜。 无数金兵士卒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实在不敢想象宋主既然敢当众行刺! 无数人本能的拔出了佩刀,明晃晃的刀尖对准了中间衣衫染血的宋帝。 赵桓却云淡风轻,随手推开了瘫倒在自己身上的萧庆,丢下染血长刀,很平静的说道:“杀了朕,或者带朕去见二太子。” 正文 第二章激烈反抗 赵桓提出的两个建议,一群金兵士卒完全无法抉择。 宋朝皇帝虽然是阶下囚,但杀与不杀也是需要元帅决断。一群普通士卒哪敢上去乱刀砍碎? 而带赵桓去见二太子,他们更没胆量。二皇子那是一群小卒想见就能见的吗? 这些事情,寻常人一想便能想清楚。做到这一步其实并不难,也无需多复杂的计谋。只看赵桓面对最烂的局面有没有勇气挣扎一下。任何挣扎,都不会比原本的结局更差。 赵桓平静的负手站在原地,到这一步自己已经达成所愿。 金国与宋朝交涉的使节死亡,这么重大的消息必然会传到金军主帅耳中。自己有极大的概率能够见到金军主帅。 果然,很快大队的人马抵达,一名面相阴鸷,下唇刻薄的中年男子站到赵恒面前,正是金军左副元帅粘罕。 粘罕皱眉扫视了一眼地上的伏尸,阴恻恻的说道:“宋主当众行刺,岂有人君威仪,与匹夫何异?我认为有必要认真思虑,为宋朝百姓罢黜你这昏君。” 至于死掉的萧庆,粘罕连看都未多看一眼,投降大金国的辽国、宋国官员不可胜数。相比于宋主,这种官员不值一提。 令粘罕意外的是,以往只要以“决议废立”相威胁,宋主必然胆怯气怂,无往不利。一切金银美女,予取予求。 但这次赵桓却很平静的站在原地,认真打量着自己。 粘罕勃然大怒,呵斥道:“你竟然敢对我置若罔闻!” 赵桓淡淡一笑,问道:“你这样大吼大叫,有失大将风度。你除了以罢黜相威胁,难道就没有点新花样?” 粘罕侧身从亲卫腰间拔出一把佩刀,架在赵桓脖子上,呲牙威胁道:“我还能赐你一死!” 赵桓完全不为所动,平静说道:“不,你不会。杀了朕,开封城中就再没有人能够作主,令所有军民不做抵抗便向金军投降。朕如今还是天子,杀了朕必然使汴州城内百万军民悲愤不已,与你们一决生死。” 后世对人性之恶的总结,可谓鞭辟入里。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永远不要使自己完全丧失抵抗能力。这将会极大助涨歹徒心中的恶念,从一丝邪恶的火苗,迅速成长为滔天大火。 这也是赵桓第一次读宋史最大的感受。一味的软弱,一味的卑躬屈膝,彻底解除武力,是乞求不来敌人的怜悯的。只会导致对方从最初打算的劫掠一笔便跑,恶化到最后连金国都未曾设想过的,废掉宋主,灭亡北宋。 只有自己能够威胁到对手,双方才有谈判的可能性。 果然听闻赵桓所言,粘罕双眸一凝,盯着赵桓问道:“你见右路元帅有何图谋?” 赵桓淡然一笑,对着粘罕直接说道:“既然要见右路元帅,便肯定不会对你这左路元帅说。” 粘罕手中长刀立即下划,在赵桓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森森血痕,冰冷的刀锋卡在皮肉里,格外的森寒,让赵桓如芒在背。 看到赵桓眼中的恐惧,全身的颤抖,粘罕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容,用公鸭嗓子一般的声音嘲讽道:“我当宋主终于有了一丝骨气,却原来还是胆小怕死。” 怕死? 怎么会不怕死? 一个活在无比安宁平和时代的文静大学生,连亲眼目睹死亡都未曾经历。又怎能不惧怕割进脖颈的刀剑? 只是相比于屈辱的死亡,这种引刀图一快,似乎来的更加轻松。所以赵桓虽然恐惧,却依旧淡然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除了知道求饶无用之外,就是赵桓坚信国相粘罕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不会做出当众斩杀宋朝皇帝这种鲁莽的事情。这不符合金国利益,哪怕是最初只打算劫掠一笔的利益。 右路军元帅的营垒距离此地稍远,直到双方僵持了许久,斡离不才在大队侍卫的护送下抵达。 大量的军人举火如星,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然后赵桓看清了这位火光下的右路元帅斡离不。这位主张对宋国怀柔的将领,并没有一丝汉人模样,其面相丰腴似佛,但唇边却留有两撮八字胡,身穿白色貂皮,是最明显不过的女真人打扮。与粘罕由内到外的阴鸷刻薄不同,这位二太子更像是一位笑面虎。 于是赵桓清楚,之前对他抱有的所有好感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本质上与粘罕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大宋的强敌,只是政治主张不同而已。 二太子斡离不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桓,好奇的问道:“宋主如此急迫求见,狼狈失仪,有什么紧要事情?” 赵桓也没有在意对方言语,开门见山的说道:“朕适才在房中沉思良久,我宋庭既然已经向大金称臣,便理应割地和亲,赔款岁供。” 斡离不笑着说道:“宋主深明大义,我两国议和可待。” “但朕思虑良久,深以为金国欲以大河为界并不妥当。” 粘罕、斡离不皆目光一凝,语气冰冷的问道:“宋主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继续交兵?”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并非如此,朕思虑自两晋以来,中国分南北两朝。慕容鲜卑建魏,杨氏以隋代周,皆占据长江以北,而藩臣在长江以南。如今宋奉大金为主,应尽割长江以北给大金。我宋氏子民退居长江以南。” 粘罕、斡离不同时不可思议的望向赵桓,任谁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么大的让步。 一时间,二人竟被震撼的不知该如何回复。大金此次南下,从未想过彻底占据中原。只是想着劫掠一番,便返回北方。靖康之难时,宋庭彻底放弃反抗,金军也没想过要留在中原,而是带着徽、钦二帝,以及大量财富、宫女、匠人主动退出了中原。 赵桓的软弱、不堪,实在是超乎了二人的想象。这可能是宋氏最窝囊、最怯懦也是最能满足金国利益的一个皇帝了! 没错,赵桓就是希望给斡离不加深这种印象,坚定他保住赵氏帝位的决心。因为可能金军换任何皇帝上台,也没人会比赵桓更差劲了。 这正是赵桓以退为进之计,至于兑现承诺,下辈子吧! 只要离开金军大营,哪怕自己带着军队战死在皇宫之中,也好过靖康之耻,大宋明明还要抵抗之力,却选择跪地投降,两位皇帝被俘虏到北方,无数嫔妃、帝姬(公主)以及皇后都被奸污。 但在震惊过后,金军左右两路元帅的表现却截然不同。右路元帅二太子斡离不脸色潮红,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与狂热。 这就是所谓的阳谋,针对的就是人性的弱点。面对赵桓丢出的这个让金国无法抗拒的提议,斡离不哪怕知道这可能是诱饵,也必然不甘心放弃。 金朝朝廷,也不能允许这种于整个国家有利的提议被元帅府置之不理。 更何况,以宋国之前一直以来的软弱表现,这种提议完全像是宋国会提出的议案。 而左路元帅粘罕则一脸铁青,说道:“宋国向来言而无信,自海上之盟以来,宋主屡屡背信弃义,我大金怎会相信这无稽之谈?” 或许是赵桓的提议太惊世骇俗,斡离也不得不考虑粘罕的态度,望向赵桓说道:“宋主如此慷慨,有何索求?” 赵桓笑着说道:“唯愿与大金按甲和议,岁岁修好。”话毕,赵桓话锋一转,说道:“为表诚意,朕愿主动休兵解甲,召回康王构。” 就这?斡离不大喜过望。这也叫要求?宋主真的是膝盖软到了极致,从大军围困汴京以来,宋氏君臣就一再毫无底线的卑躬屈膝,屈辱求和。 另一方面,康王赵构在河北的存在时刻威胁着金军的退路,若天下勤王大军合围,金军被挡在了河南,到时候大好形势就会一朝尽去。 召回康王赵构,一直是金军和议的最重要条件之一。也是赵桓敢于谈判的底气所在。 见赵桓愿意主动配合此事,斡离不大喜过望,进一步加深了携宋主以令天下的决心。 若宋主一直如此配合,金军占领长江以北亦并非不能实现。无需劫掠一笔金银,便撤军回国。同时,这种巨大功绩对自己在朝中地位的提升,也具有无与伦比的作用。能让皇帝更信重自己,看清自己提出的“携宋主以令天下”战略的巨大意义。 金国朝廷此时还没有坚定决心该如何对待宋庭,历史上国相粘罕更加强势,而二太子却从头到尾淡然旁观。 主要原因是十个月前的第一次开封之战,二太子斡离孤军围困开封,宋庭赔付给二太子“金三十余万两、银一千二百余万两”。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即便靖康之难到最后宋庭也再无法搜刮到这么多财富,前后数月也只凑齐了“金五十万两、银八百万两”。作为宗室重将的斡离不已经心满意足,没什么动力。 粘罕的强势,便是要创立一份超过二太子斡离不的功绩。 而赵桓要做的便是给二太子一份绝对无法忽视的诱惑,引导斡离不来主导局势。只要斡离不有一丝丝的强硬态度,自己就有了近百倍的操作空间。 果然斡离不露出虚假的和善笑容,立即说道:“请宋主立即手写诏令,颁布宋军。” 成功吊起斡离不的野心,赵桓却淡然一笑,威胁道:“朕手写如此唐突政令,朝廷官员必不会遵令。此前割三镇给金国,三镇军民拒不奉诏便是前车之鉴。朝廷官员恐会以为朕已遇害。赵构若黄袍加身,必得河北各州拥护。” 这个危言耸听的说法,让斡离不眉头一皱,说道:“汴京城中有太子监国,赵构敢私立为帝?” 赵桓却笑着说道:“这汴京城中,所有赵氏子弟皆为二太子刀下之臣,生死之事全系于二太子一念之间。赵构若狼子野心,则必坏我宋金和议之大事。” 斡离不看向赵桓,问道:“宋主言下之意?” “朕先返回朝廷,说服朝廷大臣,割长江以北给大金,再召康王返回汴京。以确保我宋金和议,万无一失!” 看着侃侃而谈的赵桓,国相粘罕有种寒芒在背的感觉,断然否决道:“宋国所需缴纳的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尚未交齐,约好宋国将银绢缴纳齐全,便放宋主回城,怎能提前放回?” 斡离不眼中精光闪过,再无淡然处之的心态,语气强硬,问道:“那难道长江以北的土地,就这样置之不理?是否要我上书告知陛下,国相不允许宋主去说服宋国大臣割长江已被给我大金?” 粘罕被斡离不话语激怒,呵斥道:“宋主被我请进营中,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决定。” 斡离不冷笑一声,一挥手,大量亲随拔刀在手,几名剽悍的侍卫抓着赵桓的衣领将其拖入队列中间,团团护卫起来。 变故忽起,粘罕的军队立即拔出长刀,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对准了斡离不的军队。 正文 第三章逆天改命(祝新老书友元宵节快乐) 哪怕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斡离不依然是笑面虎模样,嘴角带着冷笑,说道:“国相要记得,是谁把你带到了汴京城下。左路军攻打一个小小的寿阳城三攻不克,折损上万人。又绕路到平定又不克,折损三千人。是我东路军从东侧夹击,才助你左路军来到汴京城下。” 赵桓眉头一皱,知道不能让矛盾继续激化下去,如今毕竟还在粘罕营中,双方未撕破脸面,一切都还好说,可一旦局势失控,斡离不可能只是丢了面子,但自己却可能永远的失去了返回开封的机会。 于是赵桓主动开口,不能让粘罕继续敌视下去,说道:“国相在犹豫什么?朕只是为了与大金结永世之好,有何可防备?大不了朕说服百官之后,再返回营中,等我朝银绢缴纳足够,待贵军班师回朝,朕再与国相告别。” “若宋主一去不归……” 说到这里粘罕都哑然一笑,这胆怯懦弱之辈哪有一去不返的勇气?己等两次相召,他都畏畏缩缩的来到了大军营中,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期望大金能罢兵退军,和睦修好。 斡离不也是如此觉得,正如宋主所言,赵氏子弟生死皆系于金军刀下。 十万金军已经攻破汴京,随时能杀入皇宫,宋主怯懦哪敢拒绝己等相召? 所有金军都有恃无恐,放他回城,最多耽误一两天时间,随时可以将其召回大军营地。 可是万一他成功兑现所言,则金国获利之丰,不敢想象。 退一万步讲,这种废物掌控宋国,也是金国之大幸。换上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比赵桓更差劲。 这是一件不会有任何损失,却有可能获取天价财富的事情。怎么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粘罕还在犹豫,斡离不已经下定决断,如今局面更符合他以赵氏治宋国,为金国藩辅的战略规划,说道:“那便请宋主返回汴京,主持和议事宜,催促缴纳银绢。” 赵桓内心激动万分,却强装镇定,为防止二帅看出自己内心急于返回的真实意图,哪怕再焦急,也装作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以退为进,说道:“如今天色已暗,明日朕便返回汴京,督促朝廷为大军缴纳岁币、银绢。” 就算事有不济,至少自己也能跟随二太子斡离不的军队离去。离开了粘罕营地,那回旋的余地就增加了许多。 这番举动成功打消了国相粘罕的疑虑,此前其一直担忧赵桓耍阴谋诡计,意图以拖待变,等到勤王大军汇合于汴州。因而粘罕十分刻薄的催促道:“国家大事,岂能因区区天色而有所延误?宋主请即刻返回东京,说服朝廷百官,昭告天下割长江以北给我大金。” 催促倒不是粘罕愚昧,也不是粘罕改变了战略主张。而是穿越这种事,完全不在粘罕的意料之中,从赵桓进入金军大营,到如今也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一直待在房间内,于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变化。谁会想到忽然之间,赵桓性情大变?不仅粘罕,金军上下每个人都丝毫未曾想过赵桓会一去不返。 粘罕的意图是在勤王大军汇集之前,让宋主抓紧时间颁布诏书,命令朝堂将长江以北割给金国之后,一切完成后,再将宋主传唤回金军大营。如此才能再次掌控宋主,否则让宋主待在斡离不手中,还不知道二人会合谋些什么更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作为金军的左右两路元帅,粘罕不可能真的与斡离不大军刀戈相向。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消息传回金国,对谁都没有益处。而且对粘罕更不利,粘罕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要阻止宋主说服百官割长江以北给大金,为此甚至不惜同室操戈。 赵桓竭力压下内心的激动与身体的颤抖,在刀尖上起舞了这么久,终于得以脱困。这其中有一部分是赵桓拼死一搏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策立宋国为藩辅,受金朝节制仍是如今金朝的主要共识。哪怕一直对宋氏怀有浓烈敌意的粘罕也承认这一点。 历史上一直到二月五日,宋钦宗被废的前一天,二太子斡离不还是反对废黜宋帝,说:“已经向朝廷表奏立藩,岂能中途更易?” 金国最忠诚的二狗子萧庆也力谏粘罕:“废宋主赵桓,康王赵构必然自立,不似赵桓庸怯,请再思。”事实也证明了萧庆的眼光,赵桓被带到北方,赵构立即接手政权,建立了南宋,是为宋高宗。 连太学学生都能看出来:“金国善莫若亲宋,亲宋则大金获无穷之利。茍君(皇帝)不归,则中原必自此乱,乱则豪杰既出,岂大金之利哉?” 粘罕作为金朝最才干斐然的国相,对此可谓洞若观火,在废立的前一天,也亲口对萧庆说:“宋若归诚于我,当保全。”于是亲自派萧庆前往与宋钦宗谈判,只要宋钦宗表现诚恳,完全不会被废。 只是宋朝君臣脑回路清奇,史载:“宋主诸臣不复与议”。这才彻底将路堵死,粘罕冲动决策,在天亮之后废掉徽、钦二宗。结果导致南宋建立,与金国血战数十年。若不是大金第一孝子完颜构杀了岳飞,金国社稷都有板荡之威。所以,粘罕完全能看清,不废掉宋主,金朝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赵桓鼓起勇气略一挣扎,就导致了与历史完全不一样的走向。 看着赵桓蹒跚离去的身形,金军将帅官兵,皆一脸骄狂傲气。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在寒风中蹒跚离去的瘦削身影,在不久的将来会拉开铁血大宋的帷幕,掀起一个时代的血雨腥风。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穿越这种事,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 穿越者完全无需惊恐担忧身份暴露,没有人会脑洞大开想到身边的人顷刻之间换了一个灵魂。提出这种想法的人,完全要比穿越者更加可疑。 在金军大营外,赵桓汇聚了自己的臣属。一同进入金军大营的宋臣,除了郓王赵楷依旧被扣押,其他冯澥、曹辅、吴开、莫俦、孙觌、谭世绩、汪藻、郭仲荀、李若水等人都被放回。在营外还有一直在等待的皇帝仪仗、黄屋夹队、禁军士卒等共三百人。 赵桓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个性,更不会在金军大营前与臣属絮絮叨叨。不给金军任何反悔的机会,看见属下,赵桓便清晰果决的直接下令:“返回东京。” 这些跟在赵桓身边的大臣,没有几个有真才实干。甚至绝大部分连忠贞气节,抱负胆量也没有。 全是赵桓将来要逐一清退的冗官。 只有礼部侍郎李若水还算忠勇,宋钦宗被废时,李若水大骂金军不讲信义,并严辞拒绝国相粘罕的招揽,骂声不绝。粘罕无奈,命人割下李若水舌头,李若水不能用口骂,便怒目而视,以手相指,又被挖目断手,最后凌迟而死。 金人后来相谓之曰:“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 但也不要指望赵桓对他有多大好感,今天白天力劝宋钦宗再次自投罗网,进入金军大营的就是这个人。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可以信用,但不能重用的忠臣。可以相信他的气节,但不能相信他的能力。 正文 第四章求和者天下共诛之 李若水的官职是礼部侍郎,曾经兼权知开封府事。 虽然电视剧《包青天》里包大人开封府尹铁面无私的名声流传极广。但是包大人可从来没做过一天的开封府尹。因为宋朝只有亲王有资格担任开封府尹,包大人只做过一年的权知开封府事(代理开封府尹)。也就是李若水曾经担任的职务。 赵桓返回汴京的路上,已经粗略想了几点用得到李若水的地方。穿越以来首个任命就是将他重新任命为权知开封府事。 这个人能力一般,眼界有限,但是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混乱的时局,皇室威严扫地,人心混乱浮躁。赵桓最需要这种死心塌地的人才,能坚定执行自己某些突兀的命令,为自己安稳开封人心。 想要死守开封,等到勤王大军来援,击退金兵,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功。 至于能不能守住开封城,赵桓还略有几分信心。因为北宋灭亡后,名将宗泽组建东京留守司,非但能守住开封城,还能带着汴京百万居民在黄河沿线与金军激烈征战。第三次开封会战,在宗泽的带领下,以宋军获胜而告终。 北宋诚然有各种弊端,其灭亡具有必然性,但靖康之难却是万千偶然事件组合到一起形成的一个黑天鹅事件。大宋最大的问题,就是皇帝膝盖太软。只要换个膝盖硬的上台,稍微作出一点改变,北宋就完全不可能在靖康之难中亡国。 这一点不仅是赵桓一个人的看法,而是兆亿同袍的共识,无数先贤精英总结的经验,更是整个民族对历史教训的反思。 中原汉族大一统王朝,历代治国都是对前朝得失进行打补丁。比如宋朝重文轻武就是对中唐以来武人乱国的修正。 明朝作为宋朝之后,另一个汉王朝。对宋朝的反思,却并不是重文轻武。而是将一个贯彻始终的大补丁修到了求和方面,大明铁律绝不求和,不称臣,不纳贡。 这就是因为明朝精英反思宋朝之失,其他一切弊端都是廯疥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只有一个,君臣一味卑躬屈膝,求和纳贡,导致亡国灭种。 这意味着如果是一位明朝穿越者,想改变宋末局势,采取的手段会同赵桓一样,坚决抵抗,誓不求和。 只有达成了“不求和,不放弃抵抗,北宋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亡国”的共识,赵桓才有信心施行接下来一系列的手段。 南薰门。 历史上宋朝京都官员曾在此地等候迎接宋钦宗从金军营地返回。而金人堑南薰门路,京都人心大恐。 但今日,无数官员、百姓、妃嫔却如愿以偿的迎接到了他们的皇帝。 时值正月,天寒地冻,路边的树木上都覆盖了一层坚冰,屋檐下一支支冰锥长达数尺,尖如利剑。 这风雪萧条的景象,就像如今大宋的国运,入眼所见尽让人心寒,看不到一丝温暖希望。 无数官员臣民皆心头沉重,彷徨无主。 直到皇帝车架仓皇的停在了南薰门前,火把下,众人都看见了胸前染血,一脸苍白的皇帝。 无数人更是心中冰凉,悲痛难抑,忍不住嚎啕大哭。这是一国之君啊!竟然如此狼狈。 皇后、宰相、高官们一拥而上,激动的围着赵桓,关切问道:“官家!官家!您怎么受伤了?” 一片慌乱之际,赵桓身躯站的笔直,语气坚硬,呵斥道:“哭什么!朕还没死呢!” 皇帝强硬有力的话,令周围官员心中一震,纷纷噤声肃立。 前世赵桓曾经思索过太多次,若有机会,该如何洗刷这个名字背后的耻辱。对靖康之难每一天的经过,可以说刻骨铭心。 如今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赵桓当即开始付诸实践,部署自己曾经设想过的规划。 说道:“升签书枢密院张叔夜为枢密使,总览东京军务。立即清点禁军人数,检查武备铠甲,明日之前将详情报于朕。记住是详情!朕要你详细清点到每一个禁军士卒的人头,而不是那顶着一大半空饷的禁军编制!” 宋军吃空饷的情况有多严重,几乎是人尽皆知。京城要是有八十万禁军,还至于被区区十余万金兵围在城中? 张叔夜闻言一惊,自元丰改制之后,枢密院再不设枢密使,而是以知枢密院、同知枢密院、签书枢密院等官职管理枢密院。 如今重设枢密使,并令自己总览开封军务,这似乎是一改枢密院权力分散,政不由一的传统。 张叔夜连忙回道:“臣必不负官家所托。” 赵桓点了点头,时局已经如此动荡,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知道,这时候还坚持分权掣肘,简直是不可救药。 况且,此时连兵马大元帅都已经任命给了赵构。还担心什么小小枢密使的权力过大?只有调兵权的枢密使,权力在再大能够大过天下兵马大元帅? 紧接着赵桓又颁布一项任命,说道:“复刘韐[gé]为京城四壁守御使,令其统领禁军死守内城!” 赵桓作为一名后代人,虽然有死战之决心,但无奈从未经历过冷兵器战争,对战事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所以赵桓完全没打算亲自指挥战事,而任命的这两名大臣,才是赵桓与金军一战的底气。 这其中刘韐不必多说,这是岳武穆,武圣岳飞首次从军时追随的对象。 更是金国所认可的名将,对其忌惮无比。一定要其前往金军大营谈判,然后将其逼死。 没有别的话说,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金人越是忌惮他,痛恨他,赵桓越是要重用他,信任他。 当初宋钦宗若能听从刘韐之言,开封也不至于沦陷。 开封城作为大宋国都,城防坚固,为天下坚城。由刘韐防守时,金人屡攻不克,损兵折将。 但沦陷的却十分清奇,其弱智之令人惊叹,千古以来,未有后者。 宰相唐恪相信道士郭京所言,其自称身怀道教之法术,能施道门“六甲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布阵,可生擒金将扫荡敌军。 于是宋钦宗任命其为守城高级将领,并赐以金帛数万。令其招募统领“六甲神兵”。因此郭京招募了一群开封城内的地痞无赖。 金兵攻城甚急,迷信郭京的官员都催促郭京统帅六甲神兵出战。 郭京看躲不过去了,只好来到城楼上,让守城的士兵都撤离到几里之外,不许看自己做法。 士兵官员都觉得很悬,有些不靠谱。连推荐郭京的官员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结果宋钦宗一意孤行,同意郭京要求。 于楼上就剩下郭京一人,下面是打扮得好像鬼的“六甲兵”,郭京装神弄鬼了一会儿,宝剑一挥,打开宣化门,让“六甲兵”出去迎敌。 这群地痞无赖怎么是金兵的对手,一战来下京兵败退,堕于护龙河,填尸皆满。 坐在城楼上的郭京说需要亲自下去作法,下了城门便带领余众逃之夭夭。 而此时由于城墙上已无守兵,并且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还在几里之外,想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金兵趁虚而入,开封沦陷。 可以说宋钦宗但凡听一听刘韐之言,不罢免刘韐,不令郭京统兵,这偌大的开封城也不至于沦陷。 而另一位枢密使张叔夜,则十分简单,这是一位能野战与金军交战的名将。 金军南下,朝廷将天下二十四路分成了东西南北四道,其中张叔夜领南道都总管。 时天下勤王大军籍籍不前,唯有张叔夜率军三万,一路血战杀到了汴京城下。 也是在南薰门下,宋钦宗接见他们时,军容依然整齐。 其部下陈兵玉津园,铠甲光明,拜舞城下。于是宋钦宗迁其为资政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之后其曾率军与金军血战四天四夜,斩金军将领金环、贵将二人。 宋钦宗驾车出城准备前往金营投降时,张叔夜叩马而谏。 这是一位既忠贞可靠,又能力斐然的大臣。 赵桓坚信,由其统领宋军,靖康之难就算不能避免,也不会如历史上一般耻辱。 看着赵桓坚定的眼神,周围一群大臣纷纷大惊。 宰相何栗连忙劝阻道:“官家难道要重新再战?万万不可啊,此必然会严重触怒金兵,干扰和议。” 赵桓脸色冰冷,右臂奋力自胸前向外一甩,食指直指宰相何栗,语气肃杀:“奸相误国,立斩!” 无数人呆立当场,惊讶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望向当今天子,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立斩? 这是出自一项主张与金人议和的官家之口? 赵桓猛然转头看向惊站一旁目瞪口呆的诸班直。 官家眼中的杀气让所有大小将士皆后背一寒,再不敢耽误,纷纷向前擒住宰相。 大臣们目瞪口呆,有人想要劝谏。 赵桓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冰冷的说道:“劝谏者同斩!” 于是将士们吞了口唾沫,知道再无其他可能。况且军中将士早已看不惯这些上层腐朽官僚一味卖国求荣,趁此混乱之际,杀掉求和宰相可谓令将士大快人心。 事实上,想杀掉宰相何粟的人可不止赵桓一人,而是遍布朝野上下,每个心存正气,热血激动的宋朝军民都恨不得圣诞其肉。 赵桓任命的权知开封府事李若水就当着何粟的面大骂:“致国家如此,皆尔辈误事!今社禝倾危,尔辈万死何足塞责。” 只是之前有主和派的宋钦宗庇佑,何粟才能每天为了和谈而洋洋得意,喝酒吃肉。 完全不给其他官僚反应的时间,宋钦宗的绝对心腹,带御器械汪宗沔,指挥使命令两名班直反锁何栗双臂,自己高举长刀,猛然挥刀砍下,血溅三尺。 随后,赵桓从一名士卒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左手用力握住刀刃,右手持刀缓缓抽动,鲜血在黑夜中也是如此妖艳刺眼。 在何栗凄厉的惨叫声之后,赵桓决绝冷静的声音清晰无误的传进每名官员将相、禁军士卒耳中:“朕今日歃血为誓,自今日起,我大宋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自朕以下,凡再提议和者,天下尽可诛之!”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数息,随即传来军人们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万岁!” “万岁!” “万岁!” …… PS:《宋史·李纲传》:靖康元年,金兵南侵,宋钦宗欲弃开封南狩。 宰相李纲急呼禁卫曰:“尔等愿守宗社乎,愿从幸乎?“皆曰:“愿死守。“ 纲入见曰:“陛下已许臣留,复戒行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愿以死守,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敌兵已逼,知乘舆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遂命辍行。 纲传旨语左右曰:“敢复有言去者斩!“ 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六军闻之,无不感泣流涕! ………… 这里特意说几句,是真不明白宋朝不杀士大夫这个说法是在哪流传出来的。 尤其袁老师还曾经得意洋洋的说,在宋朝只要读过书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但基本上随便翻一番宋史,就知道这个说法有多不靠谱。宋太祖、宋太宗本纪里杀大臣的记载一片一片,光太祖一个人就杀了八十多个大臣,甚至里面还有不止一个言官。宋真宗时期干脆连国子博士都杀,这可是国子监的教授官——“国子博士、知荣州褚德臻坐与判官郑蒙共盗官银,德臻杖死,蒙决杖配流。”国子监的博士无论如何都算是最典型的士大夫了吧?那杖死不算杀吗? 再不行想想宋高宗“完颜构”,他杀掉的大臣有多少?连领导学生运动,主张宋高宗御驾亲征的太学生陈东与另一位士林名人欧阳澈都给杀了。不说别的了,就是后世大开杀戒的明朝,也轻易不会去杀一个太学生吧?可没有任何人会说明朝不杀士大夫。 后人感念“靖康诸罚为甚”,就算算靖康年间两年时间杀掉的大臣有多少?赫赫有名的六贼,全被宋钦宗收拾了。 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年),李彦遭赐死。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其馀五人先後伏诛:王黼安置永州,途中秘密处死;梁师成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途中赐死;童贯贬于吉阳军,途中赐死;朱勔贬于循州,不久斩首处死。除了这五个被处死的,只有蔡京命好,贬于儋州,还没来的及赐死,途中先病死了;这些可全是朝堂高官,一朝宰执。 如果说六贼罪不容诛,那还有大量其他人,最典型的是蔡攸,历任开府仪同三司、镇海军节度使,拜少师,后改任太保,封英国公。就这种当朝宰相、国公级别的大臣,宋钦宗直接将其贬责为太中大夫,接着安置到永州,连续被转到浔州、雷州。但就这样,御史还是不肯他过他,继续弹劾说蔡攸的罪过祸及宗社,他骄奢淫佚的程度超过了史籍的记载,应把他流放到海岛。宋钦宗下诏把他安置到万安军,不久又派使臣到他所去的地方杀了他。 原文,宋史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诏置万安军,寻遣使者随所至诛之。” 遣使诛之,这还不叫杀士大夫? 感情他们死掉了,所以都不算士大夫? 套用一句调侃的名言,宋朝不杀士大夫,但杀岳飞阿。另一位千古名人苏轼因为“乌台诗案”下了死狱,连送条鱼都能吓得他悲从中来,写下诀别诗两首。 要不是章惇与王安石营救,新党成员及宋神宗都要杀了苏轼。有兴趣的可以去百度一下乌台诗案,苏轼与其子苏迈相约,平时每日送到牢狱的饭菜是蔬菜和肉,如果判了死刑就改送鱼,这样好让苏轼有个心理准备。 这种千古文豪,士大夫中的士大夫都担忧自己会被处死。如果谁在当时说大宋不杀士大夫,恐怕苏轼第一个跳起来暴打这个人的狗头。老子的担惊受怕是自找苦吃呗?鱼白收了,还是诀别诗白写了? 就算是那个子虚乌有的的“太祖誓碑”,人家说的也是不杀“大臣及上书言事者”吧?不因为上书谏言而杀人,也不意味着犯罪了依旧不杀。 不过考虑到太祖、太宗、高宗都杀过上书谏言的士大夫,就连这一点也是站不住脚。 所以本书中没有后世杜撰的宋朝不杀士大夫的说法。 尤其如果了解一下靖康之难的背景,这些文官大臣,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正人心,不足以还天下公道。 正文 第五章失守又未完全失守的京都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靖康之耻是铭刻在每个宋人心目中难以磨灭的伤痕。 但是当众人反思靖康之难的经过,却不得不承认,这完全是一连串偶然事件所导致的意外。 完全是宋钦宗膝盖太软,一味的卑躬屈膝,苟且求和所导致的结果。 所以后世大明深深吸取宋亡之教训,敢议和者必受万夫所指。 甚至连金国内部都没有做好灭亡北宋的准备。此时宋庭人心未失,军队尤在,财政富庶,连开封府的行政运转都一切正常。 金军虽然趁东京混乱之际攻上了城墙,可是面对上百万同仇敌忾,准备巷战的东京市民。 金军不但不敢下城,反而在城墙上修筑起了防御工事。 “时金人尽得四壁,乃伐城上材木,并斫取柜板作障,反蔽城内。百姓欲巷战,其来如云。由是金兵不敢下,乃唱为和议。” 正是金军提倡的和议,给了宋钦宗摇尾乞怜的希望,才使其亲赴金军大营,一步步将时局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坐在祥曦殿内,赵桓目光愣愣的盯着屋外的黑暗出神。 眼前环境就像自己所面临的局势,远方一片黑暗,充满未知。自己能看清的只有眼前一隅,而这片明亮的宫殿就是自己最后安全之所。这里是否坚固,就决定了自己能否渡过这场危急。 而站在四下的宦官、禁军班直却都心中震撼,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官家,都有种莫名的感觉。 官家从金军大营返回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变得更加坚定自信,强硬铁血了。 当朝宰相何栗,一位朝廷重臣,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当众处死了。 于是满朝文武为之一肃,任何人都再不敢提议和之事。毕竟堂堂宰相都因为主和而被斩立决,其他人还不至于觉得自己地位能与宰相相比。 大宋皇帝权力之大要远远超过明朝皇帝无数。当朝宰执,无论是主和派还是主战派,其升迁、罢黜全在皇帝一念之间。但也正因此,导致北宋在最需要议和时,在位的是主战派。需要主战时,在位的却是主和派。至于和平岁月,新党旧党之争,哪派宰相执政,全由皇帝随心所欲。 虽然这在平时是一个极大的弊端,但这也给了赵桓极大的便利。整座东京城所有臣民,在赵桓铁血手腕的整合下,短时间内无人敢提和议。被逼到了无可选择的地步,哪怕生灵涂炭,也只能血战到底。 一名宦官因畏惧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所有人的沉思:“官家,四壁守御使刘鞈请求觐见。” 赵桓收拢了心神,说道:“准。” 片刻后,一名高大威武的官员大步走进殿中,向赵桓拜道:“臣四壁守御使刘鞈拜见官家。” 赵桓认真打量了一下刘鞈,这位大宋朝的中流砥柱、擎天之将,如今虽然依旧身材高大,但头发却早已花白,粗糙的脸上已经爬上一道道皱纹。 可怎能不显苍老?这位末代名将,如今已过了了知天命之年,已是六十一岁高龄。 赵桓走下龙椅,伸出双手,亲自缓缓扶起刘鞈。 刘鞈心中一颤,官家今日对自己竟然如此信重?似乎尚未有哪位大臣曾被官家如此礼遇。刘鞈张口说道:“臣……” 赵桓抬手止住刘鞈的话语,说道:“朕之前受奸佞蛊惑,怠慢忠良,方才导致东京城破,百姓涂炭。望卿能不计前嫌,为生民、为天下计,再重披战甲,护我神京。” 听闻官家如此推心之言,刘鞈内心一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官家待自己以国士,自己岂能不以性命回报?于是刘鞈重重的跪到赵桓脚下,说道:“臣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臣死之前,绝不令任何一名金兵踏入禁中。” 赵桓重重点头,相信刘鞈所言。这是一位能舍生取义,为国死节的忠臣。其在历史上已经用生命践行了这一点。 再次扶起刘鞈后,赵桓问道:“如今神京遭难,朝廷风雨飘摇,四壁失守,金军势大。卿以为应当如何御守?” 刘鞈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官家一改常态,以血立誓,绝不议和,必死战到底。 早有思索对策,说道:“之前朝廷战和不定,有小搓便仓惶求和,有小胜则军事冒险。致使东京人心不定,将士战意涣散。如今当务之急是向东京百姓示以死战之决心。虽然时局如此,但朝廷人心未失,前几日城中义士自发请战者无数,百姓其来如云。只要朝廷能汇聚东京百万军民之心,则金军必不能猖獗,国祚无板荡之危。” 说完大势,刘鞈对着东京地图向赵桓详细汇报军事部署,说道:“东京城并非一座孤城。共有外城、内城及宫城三重。如今四壁失守,只是外城失守。有数十万百姓处于外城四壁与内城四壁之间,所以金军非但不敢下城,反在外城城墙之上,设壁障自守。” “外城周围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臣率守军七万坚守,金军便不能攻克。内城只周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有两万大军,臣便能死守城郭。且内城计辟朱雀、望春、宜秋、景龙等十门,可随时出击,使金军无法安心攻城。” “内城内以官署、寺观及部分居民区为主。官署仍在,朝廷仍运转正常,便能与金军久战。” 见官家还是眉头紧皱,对形势没有很深了解,刘鞈换了个形象的说法,解释道:“称外城、内城,或许官家感触不深。但若是称新城、旧城,想来官家对局面便能有鲜明了解。” “所谓的内城,就是旧城,是唐朝建中二年(公园781年)所建。外城即新城,是在旧城外围扩建的城池,新筑的城墙。因此内城从护城河到城墙,到各种防御措施一应俱全,而且有广固营的后勤士卒每年检察修缮,不弱于天下任何坚城。” “金人不善攻城,无论粘罕还是斡离不都曾在北方坚守的普通城池前撞得头破血流,在寿阳一座小城前损兵折将上万人,攻太原更是二百六十日不克,这正是臣坚守之信心所在。臣或许守不住外城数十万百姓,但挡住金军兵锋,不使其继续施虐于内城百姓,绝不在话下。” 刘鞈介绍完形势,眉间有浓郁不化的愁意。 如今形式,外部有百万勤王大军正在向东京汇集,内部有臣民百万守在御前。只要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必然能挡住金军。拖到盛夏,金军粮草不济,又不奈酷暑,自然退兵。 但问题是,朝廷战和不定,已经涣散了人心。 这郁郁如云的百万勤王大军,皆裹足不前。只要汴京一日不沦陷,金军一日不退兵。这些所谓的勤王大军就会一直在路上,以勤王的名义到处劫掠百姓。而金军退兵之后,这些人便会齐聚汴京城下,感慨朝廷没有多坚守一日。只要多坚守一日,这些“忠臣”们就能抵达京都,击退金兵为官家解围。 倒是对禁军,刘鞈并不担心。仗义每逢屠狗辈。逢社稷倾危之际,国家危难之时。摇尾乞降的总是那些深受国恩的士大夫,而为国尽忠效死的总是那些基层百姓将校。 十日前,上四军清点士卒、班直犹有万余、马亦数千,听闻皇帝要入金营,都想要从郑州门突围出城。行门指挥使蒋宣、李福、班直卢万等将领率部队包围祥曦殿,想要强带官家出城,其麾下士兵大闹宫中。宰相何栗大为惊恐,令四厢指挥使左言将为首作乱的士兵逮捕并处死。 虽然奸相误国,但还有一批忠诚的将士一腔热血,心系国家,愿为官家效死,至今对官家忠心耿耿。 只是如今该以如何手段激励人心、鼓舞士气?使东京百万臣民知晓,官家死战之决心?刘鞈一时之间毫无头绪。 赵桓对此却胸有成竹,说道:“召权知开封府事李若水觐见,朕有诏令昭告东京城百万军民!” …… PS:东京就是北宋人对都城最精准,最普遍的称呼。其他开封是府名,很大的一个行政区域。汴梁这就不存在了,这是一个历史区域概念。宋代人绝对不会称都城为汴梁城。就像现在人不会称首都为幽蓟京。 正文 第六章东京杀胡令 靖康之耻,到底有多耻辱,让岳飞发出了“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感慨? 耻辱到后世教科书都不愿多提,耻辱到突破常人想象的极限。种种事迹,听闻之后,会让人直呼不符合常识、逻辑与情理。 便比如金军未能攻破开封城,为何能掳走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数千人,携文籍舆图、宝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人等北返? 原因是宋朝的朝廷运转正常,主动帮金军搜刮物资,送给金军的。 《汴京之围》中记载,金军提出的赔偿要求: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绢一千万匹。 这个赔偿数字,除了内藏的元丰库、左藏库、大观库有绢一千四百万匹外,剩下两项就算把整个大宋朝打包卖了,也赔偿不起。 于是宋钦宗想方设法的筹集物资,压榨皇族与大臣,要求诸王、内侍、帝姬、大臣等,将家里的金帛都拿出来,即便太后、皇后的金银,也不能藏私。采取相互告密、揭发的奖励政策,全民动员监督为国家贡献金银,告密者可以获得百分之三的奖励。 即便如此也远远不足以赔付,于是将皇家女人作价卖给金军,以充金银之数。具体价格是,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在给金军的赔偿中,除了五十一位后妃公主之外,还有一万一千五百零六名妇女被皇帝卖给了金人,一共换回来金六十万七千七百锭、银两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 这种耻辱,纵观历史五千载也是独一无二的。 好在这一切还都尚未发生,如今正运转正常的开封府只是在疯狂搜刮物资。 权知开封府事李若水从返回东京便一直在忙于清点之前搜刮的财富。 被赵桓召见,李若水披星戴月的便赶到了宫中,对赵桓叩拜行礼。 赵桓问道:“开封府如今府库物资有多少?” 李若水从返回便在整理这项资料,因而立即答道:“有金十五万两、银两百万两、衣缎一百万匹。” 赵桓点头,这个数字跟自己印象中,正月十六日,宋庭交付给金军的数额相差不大。 便说道:“将所有金银皆搬至朱雀门后,朕留待他用。” 朱雀门就是东京城最重要的主干道上的内城城门,连接外城的南薰门与宫城的宣德门。 将来这里势必是宋金交战最重要的战场。 宋朝官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分权,极致的分权。这导致权力都被收归皇帝手中,政由一人。 所以皇帝的昏聩腐败,将导致无比严重的后果。 但同时,这也极大加强了皇帝的权威,官员根本无力反抗皇帝的命令。 虽然赵桓的命令让人摸不着头脑,李若水还是立即干脆的回道:“臣领命。” 而后赵桓说道:“即刻颁布政令,恢复东京城治安,停止一切侵夺百姓财产行为,任何人敢趁乱劫掠,无论官吏将校,还是地痞无赖,无需审问,斩立决。” 李若水左右为难,问道:“向金军赔付之资尚且不足,若不征收百姓家财,如何安抚城外金军?” 赵桓果断起身,走到李若水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的说道:“朕已说过!不称臣,不纳贡!我大宋之财富,一分一文也不会给胡虏异族!” 李若水立即跪在赵桓脚前,说道:“臣惶恐愚昧,望官家恕罪。只是该如何应对城外被激怒的金军?” 赵桓深吸了口气,语气坚决的说道:“传朕诏令,昭示东京百万臣民,斩一胡首送朱雀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班直。” 祥曦殿内烛光昏暗,李若水、刘鞈却感觉似乎有一道闪电照亮了整座殿堂。 二人同时震撼不已的望向胸前染血的官家,淅淅沥沥的血迹从其脖颈流下,浸红了大片白色的衣襟。伴随着充满杀气的话语,二人似乎感觉无尽血气在官家身上迸发。 刘鞈学识渊博,立即想到了这句话的历史背景,吞了口唾沫,问道:“武悼天王的杀胡令?” 赵桓走到祥曦殿门前,负手而立,遥望远方东京城的万家灯火。背对刘鞈、李若水,淡淡的说道:“同样是人烟鼎盛、富庶繁华的国都。同样是倍受胡族欺凌的的汉人子民。同样是国仇家恨,血海深仇的民族矛盾。武悼天王冉闵颁布杀胡令,邺城一日之中,斩首羯族数万。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 随后赵桓握紧双拳,仰头遥望远方东京城内的百万军民,笃定的说道:“朕相信,国仇家恨之下,我东京百姓必不弱于前人,能斩金人首级数以万计。” 李若水瞠目结舌,张口数次,过了良久,才磕磕绊绊的说道:“官……官家,如此就……就同金人,不死不休了。” 不死不休? 赵桓伸手接住殿外飘洒下的一片雪花,晶莹的雪片转瞬消逝在掌心。 赵桓紧紧的握住了右拳。 自始至终,自己也没有能够与金人和解的余地! 若不誓死抵抗,自己就将国破家亡,在这冰天雪地里,赤脚被金人驱赶着一路向北,然后屈辱而死! 自己的妻女被人淫乐,自己的尊严被人践踏,自己的性命被人拿捏。 与其如此而亡,还不如奋死抵抗。 至少在死之前,自己是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 有如云铁甲大军随自己手指之处浴血奋战,慷慨效死。 有无数绝代美女为搏自己一笑千娇百媚,任君采撷临幸。 而一旦抵抗成功,自此君临天下,威加四海,整个天下任自己予取予求。 于是赵桓头也不回,坚定的说道:“去颁布政令吧。” 李若水不敢再劝,转身离去。 赵桓对剩下的刘鞈问道:“卿以为如此,足以向东京百姓昭示朕死战的决心了吗?” 刘鞈倒吸一口冷气,何止足以昭示死战决心。现在已经是同金人不死不休了。 整座东京城都被逼入了绝境,不打退金人,所有人都将不得善终。 刘鞈沉声说道:“臣愿同官家一同与金人血战到底!” 赵桓淡淡的点头,说道:“很好。如今就只需要等枢密使将军队清点完成,然后交付给卿死守内城了。” ……………… 班直即殿前侍卫诸军,步兵曰班、骑兵曰直,是一个军队层级名称,每班、每直都是百人,类似于古代的百户、屯、旅,后世的连、排。 但是班、直当中的每个士卒,品级都与其他禁军统领一指挥的指挥使品级相当。(指挥也是一个层级名称,一般五百人,例如神卫军有二十个指挥)。班直士兵就大概相当于每个普通士卒都挂上尉或者少校军衔?大概可以理解成飞行员。 武悼天王冉闵颁布的法令是“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牙门是南北朝时期诸杂号将军之末,属于最低一档的将军号。与宋朝指挥使大概相当。 反正在这条法令下,邺城汉人杀疯了,羯族几乎被赶尽杀绝。 正文 第七章禁军万余 想要规避靖康之难,是一项艰苦重任,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事务,多如乱麻。 但赵桓觉得其实可以快刀斩乱麻,现在根本无需思考其他乱七八糟的,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守住东京城。不论为了家国天下,还是自身性命,都必须确保东京城屹立不倒。 有无数人都认为东京城无法坚守,这么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没有粮草供应,金军就算围困也能困死宋朝。 对这种想法,赵桓只想说,该抛弃不切实际的美好与幻想了。不要将赵桓当作圣人,如今的大宋官家也一位具有人性的普通人,不可能在被困孤城的情况下,还会去考虑百万百姓每个人的生死。 自始至终,赵桓就没幻想过能够以充足的粮草,保证动京城内每位百姓衣食无忧。赵桓要做的只是为区区万余人的军队,提供充足的军粮,从而死守内城。 至于外城与内城之间的近百万百姓如何生存,赵桓无从知晓。 就像赵桓不知道,这些人历史上怎么在金军的蹂虐下坚持了半年。靖康元年十二月十日金军就围困了东京,次年四月一日才分五路正式班师回朝。再等到粮食输送进来,至少要半年时间。历史上东京百姓如何坚持了这半年,如今也只能重走旧路。 赵桓虽然是穿越者,但刚刚穿越而来,煽动的翅膀还不足以庇护百万人的性命。 救助百姓,赵桓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搁置到一旁。随着拂晓时枢密使张叔夜到来,赵桓立即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军队方面。关切的望向张叔夜,问道:“枢相,如今城中还有多少将校士卒?” 张叔夜立即回道:“禀官家,城中禁军大部分已经溃散,不成行伍,成为游兵散卒,是否清点都已经无济于事。所以臣着重亲自核验了尚建制完整的每支军队,共有一万两千一百三十七人,其中神卫军建制最为完整,有两千三百人。” 神卫军是上四军之一,平时不出戍,驻扎在外壁与内壁之间。历史上,正月十六日,也就是五天后,金军已经扣留了宋钦宗,依然对神卫军忌惮不已。在两国已经开始和谈的多日的情况下,毫无下限的夜袭了神卫军。 听完张叔夜的汇报,赵桓脸色铁青,沉声说道:“朕记得神卫军是上四军,按典制应该有二十个指挥。” 二十个指挥,也就是一万人。可是神卫军没有出战,没有崩溃,也没有遭遇夜袭,却只有两千余人。也就是吃空饷达到了八成的地步,简直丧心病狂。 张叔夜低着头,神情晦暗,大宋军队吃空饷已经是军中惯例。虽然这不是自己任内发生的事情,张叔夜还是脸上无光,只能说道:“官家,如今大敌当前,不是纠结过往的时机。去岁金军围困太原,禁军前往驰援,几乎全军覆没。臣率三万军队入城之后,大军遭受严寒也已经十去七八。当务之急是汇集每一支忠义之师,振奋军心,守御敌虏。” 赵桓点了点头,张叔夜所言是正理,如何清查腐败,是活下去才有资格考虑的事情,当下赵桓看向刘鞈,问道:“卿之前言,守住内城至少需要两万军队,如今只有一万两千人,卿可还有把握?” 刘鞈面色沉重,回道:“陛下,缺额近半,臣实在不敢妄言胜败,当下之事,唯死战而已。” 说的好!赵桓挺直胸膛,锤椅而起,只感觉胸中意气振奋。 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应该说的话。 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打不打得赢,唯死战而已。难道人数不足,敌强我弱,就放弃抵抗,束手等死吗? 随后赵桓走到刘鞈身边,说道:“卿只管战事御守。军队补员、后勤补给、振奋士气等,朕为卿一力担之。内城四壁,上万军兵,朕都托付给卿了。此外之前所设,所有都统制、四壁守御、四壁提举官、提举四壁、同提举、司启闭、弹压统制等官职统统撤销,由卿全权负责四壁守御。” 念完这一长串的名字,赵桓觉得宋钦宗就活该作亡国之君,不亡国都没天理。 金兵围困东京,京城中总共也只有寥寥数万军队,相较于全国上百万的军队,完全不值一提。哪位将领敢在这种情况下率领军队叛变,黄袍加身?甚至靖康之难时,张邦昌被金军立为了皇帝,都不敢以皇帝自居。金军离去,就迅速退位,还政于赵构。 都这种时候了,不全力守城,还想设置一堆乱七八糟的冗官去分散兵权,真是自取灭亡。 就这一堆官职,哪怕是赵桓全面接受了宋钦宗的记忆,作为亲自设置了这一套官职系统的本人,一时都分不清谁究竟是谁的上司,更何况守城的普通士卒。 宋朝冗官的著名笑话,一群人不知道谁是谁的上司,自己应该找别人汇报,还是等别人来找自己汇报,该从此刻停止了。 刘鞈慎重的说道:“官家,这不合祖制,恐怕引起官员物议。” “祖制?祖制可曾规定了该如何应对如今这种情况?”赵桓态度坚决,说道:“活下去!活下去才有资格去讨论祖制。” 刘鞈还是坚定的摇头,说道:“官家,骤然出现这种任命,恐怕会引起军心震动,士卒狐疑。至少也为臣任命一名副使。” 闻言,赵桓随手指了一名宦官,说道:“就你了,朕任命你为四壁巡检,负责辅佐四壁指挥使。你的职责只有一个,闭上嘴,服从四壁指挥使命令。” 被点名的宦官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食指对着自己的鼻尖,颤抖着问道:“官家……让小的去巡检四壁?” 赵桓眼神冰冷,扫视一眼对方,问道:“你有异议?”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刘鞈无奈,这份任命也未免太过儿戏。 儿戏吗?当然儿戏! 只是相比于历史上宋钦宗干出的那些儿戏事,这件事完全不值一提。 事实上也没必要瞧不起宦官。两宋之交,宦官的忠心与胆气要超过大宋士大夫与宋军无数。 至少东京城陷落的时候,金军焚烧南薰门,宋军与士大夫们纷纷逃窜。而宋钦宗任命的监军宦官黄经国却一路逆行,赴火而死。 再说了,前身宋钦宗可以任命一名宦官去督战,自己当然也可以。 除了选人的态度随便了点,可又有什么关系?这些藉藉无名的宦官,自己哪个都不熟悉,任命谁对自己都没区别。与其如此,自己还不如相信刘鞈。 于是赵桓开口,说道:“这满朝文武,朕皆信不过。能信任者,唯卿二人而已。天亮之后,金军随时可能来攻,不用多言了,立即去组织军队布防。待全军集结之后,朕过去对全军有重要事宜昭告,必能为卿振奋军心。” 正文 第八章主抓军、粮、城 赵桓信任的态度让刘鞈感激不已,热泪盈眶,郑重的说道:“臣粉身碎骨之前,绝不令贼虏踏入禁中半步。” “时局维艰,朕唯愿能与卿等戮力同心,共赴国难。”赵桓望着刘鞈,郑重的说道。 看着一旁意气奋发的官家,枢密使张叔夜感触良多,从金军营地返回之后,官家就仿佛变了个人。 此前官家对金可军谓是又惊又怕,唯唯诺诺。但如今的官家,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哪怕可能割伤大宋,但也绝对会伤到金国。 至于官家是否被金人狸猫换太子。 这种想法,完全不在张叔夜脑海中存在过一刻。金人要蠢愚到何种地步,才会用这样一位刚烈决绝、对金军态度强硬无比的人替换了大宋官家? 待刘鞈离去,前往四壁部署军事防御。张叔夜开口说道:“官家,朝廷态度从求和倏忽间转变为坚决主战,百官态度不可不理。昨夜官家虽然以雷霆铁血震慑住了官员们,但当百官们缓过劲,主和派必将疯狂反扑。” 赵桓冷笑一声,说道:“朝廷?百官?皆是一群可杀之辈。” “况且神京被围,朝廷能管辖的地方只有内城这小小的一块区域,要朝廷百官又有何用?” 赵桓作为一个后世人,行为做事自然带着显著的后世风格。高中政治课本讲的很清楚,做事要抓住主要矛盾,即处于支配地位、对事物发展起决定作用的因素。 靖康之难时局乱成一团乱麻,赵桓完全没空与百官打口水仗,玩政治斗争,勾心斗角。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起绝对支配地位的三个方面,即军队、钱粮与行政。 这三方面很好理解,也是赵桓仅有的几处能够强力掌控的方向。 军队一万两千人已经被张叔夜与刘鞈清点完成,直接统帅在麾下。按大宋军制,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从皇帝赵桓与枢密使手中调走这一万两千人。 钱粮就更不需要指望百官了,开封城破,国库的资金几乎全送给了金军。整个东京运转甚至都要仰仗内藏,也就是皇帝的金库。 宋朝的集权是方方面面的,财政集权也是一大显著特点。皇帝亲自掌控内库,其库目之多、收入之高、支出之广、作用之特殊,是中原五千年历代王朝都不能比拟的。 国库财政盈余,全部封进内库(于讲武殿后别为内库,凡岁终用度,盈余之数,皆入焉。)后来,宋朝干脆设立制度,国家税收必须先交齐内库数字,然后剩下的才算国家正税。 也正因此,宋太宗巡视内库时感慨:“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 金帛如山是什么概念?举个例子,金军一群野蛮人南下入侵中原,对财富没什么概念。开口就索要白银十亿两,黄金五亿两,绢帛一千万匹。 金人贫瘠的想象力,觉得这就是人间财富的极致了。绢帛一千万匹与白银十亿两是一个数量级的财富。然而,白银十亿两,大宋确实没有。但绢帛,大宋内库却有不止一千四百万匹。 二十一天前,开封府开始组织将绢帛搬给金军,原本负责保家卫国的军队和民兵当起了搬运工,负责打仗的三衙(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司)专门派人监督搬运。本应该堂堂正正护卫桑梓的国家重器,却毫无羞耻的将举国财富送进了金军营地。 可即便如此,赵氏内库还有四百万匹绢帛。金军撤离前的二月十八日,检索了内库账目,发现绢帛还有剩余,命令开封府将剩余的四百万匹绢与遗漏的宫嫔、公主全部送进金军营地。 如今内库还剩四百万匹绢!念及此,赵桓恨得咬牙切齿。 宋朝不是没有财富,只是因为皇帝与文官的卑躬屈膝,将财富都白白浪费,送给了敌人。将这四百万匹绢分给军队,每名最低级的士兵也能分四百匹绢。有这种激励,就算是金军在城墙下死绝了,都不一定能攻破城墙。 而最后的行政权,则是掌控在了开封府手中。赵宋作为文官政府巅峰时期的政权之一,开封府的行政运转能力简直颠覆后世人的认知。 金军围困东京近半年,开封府的运转依旧没有崩溃。 围城末期,开封府担心缴纳的金银不够,金人无端挑衅,便在东京城四周设立市场,用粮食兑换金银。由于京城久被围困,粮食匮乏,百姓手中的金银也无所用,便纷纷拿出来换米。 这样,开封府又得金银几万两,交给了金军。 此时,东京城已被搜刮数次,金银已尽,根本无法凑齐金人索要的数目。金人方才作罢。 开封府到最后都有钱、有粮、有军队,只是这些懦弱的文官们完全不敢抵抗。将赔付给金军的物资,拿出一成来发给军队,东京都不至于被攻破。 金兵围城时,天寒地冻,大雪深三尺,地面结冰如镜,士卒被冻的手脚僵硬,握不住兵器,站不住脚,甚至有人直接被冻成了冰雕。 但宋钦宗宁肯在大内光着脚设祭坛祈晴,都不肯将一千四百万匹绢帛发给士卒御寒。却舍得一匹不落的跪献给金军。 就这种君王,就这种文臣,赵桓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反胃。 而只要派张叔夜、刘鞈掌控好军队,李若水统领开封府掌控好内城,自己再掌控好内库。这关键岗位上的区区几个人,就能主导整个内城保卫战,完全无需与朝堂上那些恶心的官员多做接触。 平常时候,皇帝掌控不了整个天下,就是因为层级太多,施行垂直化管理,命令要靠官员们一层层的下达下去。 而如今要管辖的面积只剩下了曾经的亿万分之一,自己施行扁平化管理,减少管理层级,那就能获得最强力的掌控效果,与最高的行政效率。 张叔夜听完赵桓主抓钱、粮、城的想法,却立即摇头,态度坚决的力谏道:“陛下,这番部署,于事有利、有效,但却不合于政,不合于情,望陛下再思再思。” 张叔夜的建议也暴露了赵桓如今最大的缺陷,那就是缺乏政治斗争经验。完全靠帝皇威严,与强硬威胁,极限施压官员军民。 赵桓才穿越几个时辰,整座东京城都山雨欲来,官员身负重压。每一名官员都能感觉到仿佛有柄利刃悬在头顶,随时可能砍下来,让自己丢官身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赵桓前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最大优势是对靖康之难刻骨铭心。以这种资历,刚刚穿越,完全无力解决朝堂的勾心斗角,甚至连朝堂各位大臣的品性、能力都了解不深。 能做到的最优解,就是在确定主战方针后,将自己了解的大臣,那些历史上已经用生死为自己的忠贞证明过的人,安插在关键的位置上。 当然,这恐怕也是每个穿越者必点的技能。 好在赵桓只是比较白,但不傻,遇到不足,立即虚心求教,问道:“既然枢相也觉得这番部署有利于国家大事,那该作何完善?” 张叔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求知若渴的官家,面带犹豫。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建言方略本不应由臣开口。但官家待臣以国士,臣又岂敢因生死而趋避。臣斗胆建言,要守住东京,只靠官家与臣等寥寥数人,势单力薄。官家宜汇聚朝堂群贤,戮力同心,共济国难。” 汇聚朝堂群贤,戮力同心,共济国难? 赵桓眉头一皱,张叔夜怎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要真汇聚了朝堂上那群散发着怯懦气息的文臣,恐怕还没与金军交战,自己先被恶心而死。要汇聚他们,不等于完全推翻了自己的部署? 赵桓义愤填膺,就那群毫无底线的大臣,也配叫群贤? 但在北宋钦宗朝时期 并上书言军机四事:召百官详细讨论、加强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最多割燕山一路之地。 蓦然,赵桓眼神一亮,感觉自己有些理解张叔夜的言下之意了。 谁说群贤,就一定是真正的贤臣? 只有小孩子才分好人坏人,成年人只有立场之分。 只要对方坚定支持自己,持主战立场,哪怕他卑躬屈膝,恶心怯懦,但那也是自己应该极力拉拢的对象。 反过来,对方哪怕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每天叫嚷着称臣求和,动摇军心,那也必须除之而后快。 这么一想,赵桓瞬间就明白了张叔夜所谓的戮力同心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自己主抓军队、内库、城防,但也没必要将所有朝廷百官都推到对立面去。 毕竟这些文官说办事的能力没有多少,败坏一件事的本事却是一个比一个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他们。 至少在朝堂上扶持一批主战派,让这些主战派在朝堂上为自己壮势助威。那样,己等守城就不是一意孤行了,而是朝堂共识,身负天下之希望。至少不会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来阻碍国家战略。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赵桓淡笑着说道:“朕听说,政治永远是拉拢多数人,打击一小部分人。关于朝廷贤臣,枢相可有推荐?” “拉拢多数人,打击少数人?官家之言,真可谓鞭辟入里。”张叔夜闻言赞叹不已的说道:“朝廷百官,臣知之甚少,但有一忠义之人,臣却敢以性命相担保,为官家引荐。” “哦?是何人竞得枢相如此信重?可是枢相知交故友?” “禀官家,此人臣亦只见过两面,但其忠义昭昭可见,绝不会辜负官家信重。” 正文 第九章皇城司 究竟是怎样的忠肝义胆之人,才会被大宋枢相仅见过两面的情况下,就甘愿以性命作担保,向大宋官家引荐? 要知道保举官员,永远都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一件事情。 尤其在这种兵临城下的危机局面中,时刻考验着每个官员的忠诚与能力。这两项任何一项有缺,张叔夜都无法面对官家失望的眼神,同时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到时,无论大宋官家,还是攻破内城的金军,都不会饶过他。 明知道这些,张叔夜却依旧愿意力荐。除了相信对方的品行,也因为时局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时刻。汇集每一位仁人志士,守住内城,规避国难,方才不负官家对自己的信重。 赵桓能够感受到张叔夜的无私,为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用性命作担保。他张叔夜是为了守住内城,拼上了性命。这时候去怀疑他借机安插心腹,结党营私,简直昧良心。连最起码的君臣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戮力同心,共济国难? 赵桓郑重的说的:“朕相信枢相的忠贞生死可鉴,究竟是哪位贤臣,枢相但言无妨。” 张叔夜心中流淌过一股暖意,能与官家君臣相知,古往今来有多少臣子能得此殊誉?而后张叔夜开口说道:“禀陛下,臣所荐之人乃是武功大夫、阁门宣赞舍人,吴革。” 听闻吴革名字,赵桓瞬间有了印象。自己前身还接见过这位忠贞之臣,他武功大夫的官职就是自己前身宋钦宗亲自册封的。 金人南侵,钦宗问割地与不割地利害,吴革对曰:“金人有吞噬之意,愿悉起关中士马赴都为备。“因此,诏其为武功大夫、阁门宣赞舍人,持节谕陕西。 见官家对吴革名字有所动容,张叔夜继续说道:“吴革乃是我朝勋贵之后,为国初勋臣吴廷祚七世孙也。金人南侵,天下勤王之师皆藉藉不前。唯独吴革不惧生死,与臣一同率军入城。可见其忠义。” 在东京被围困的情况下,吴革却自陷死地,入京勤王。如张叔夜所说,天下勤王入京者,唯此二人而已。其忠义无需怀疑。 谈完忠义人品,张叔夜继续向赵桓介绍道:“且吴革壮勇敢战,入城以来数次上书乞战,乞出城劫营,使金军不敢靠近城池扎营。又乞诸门同出兵牵制、冲突、尾袭、应援,他自己率兵进攻金军主力。时众言已入,但……皆不果” 皆不果。赵桓脸色一阵羞红。又是前身给自己留下的难堪。 这种忠烈敢战的中层军官,才是一个帝国最坚实的砥柱。但往往这些人报国无门,所有建言都被卑躬屈膝的上层所无视,不予答复。 或许是怕官家对这位忠臣有芥蒂,张叔夜迅速转移了话题,说道:“陛下幸金营之时,吴革义愤难当,愿以身赴死,亲自去见金军二帅。其曾向臣坦言,兹行有三说,一则天子还内,二则金骑归国,三则革死。但臣为其传言,宰相又不许。” 赵桓面露欣慰,大宋虽然腐朽懦弱,但王朝末年之时,终究还是不缺这种忠贞报国,舍生取义的军民。 而且若没有赵桓穿越,吴革将来还会作出一件张叔夜不清楚的大事。在宋钦宗被废,受囚禁于金军营地时。 吴革在在启圣僧院设置振济局,募士民就食。一日之内,来者上万人。吴革暗地里用军法约束他们,打算进攻攻打进军营地,救回徽钦二帝。 之后又将营地迁到了更加隐蔽的同文馆,聚集之人已达数万,多两河骁悍之士。 岳飞的岳家军也只有六万人而已,在东京城中吴革组建了一支数万人的两河骁悍之士,偷袭毫无防备的金军,若其将略斐然,有岳飞一般的才干,说不定真的能提前救回二圣。 但可惜,宋庭中最不缺恶心怯懦的叛徒,起兵的前一天忠贞官兵被宋朝高层将领范琼背叛。范琼胁迫吴革向金人屈服,吴革骂之极口,引颈受刃,颜色不变。其麾下百人皆同死。 上百名忠义之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卑怯的叛徒手中,着实令人惋惜不已,怅然神伤。 要知道,吴革起兵的时间是三月八日,也就是金军围困东京的四个月之后。东京还是有大量粮草,能组建一支数万人的部队,打算与金军一决生死。 北宋朝廷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意志,靖康之难绝不至于那么屈辱可耻。 赵桓十分清楚,宋朝不缺人心,不缺粮草,甚至不缺忠贞效死的军兵,只缺一位能聚合这一切,带领所有人与金军决一死战的官家。 北宋时局如此,上层文恬武嬉,卑躬屈膝,下层士卒麻木愚昧,一触即溃。 赵桓想守住脚下这座神京,就是要在腐朽的泥潭中,找出那些闪光的忠贞之士,将其予以重用,众志成城。 但关于对吴革的任用,还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因为吴革所处的位置十分关键,而且赵桓希望他继续管理本职工作,又不知道该……怎样把他调走。 这前后自相矛盾的话语,不是赵桓得了失心疯,而是被大宋官制几乎逼疯。 吴革的官职是武功大夫,是徽宗政和年间设定的官职,在武臣官阶五十三阶中,位于第二十七阶。 这么看似乎是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但关键在于其职权规定。 第二十八阶武德大夫取代旧官宫苑、左右骐骥、内藏库使。 第二十七阶武功大夫取代旧官——皇城使! 皇城使也就是主管皇城司的官员。 皇城司的赫赫威名,哪怕千年之后依然如雷贯耳,与大明锦衣卫、大清粘杆处同为最著名的特务机构。 理论上赵桓只要令吴革执掌皇城司,那就算是人尽其用,选贤任能了。 但问题在于宋朝冗官现象严重,掌管皇城司的官员高达十余人,主官为置勾当皇城司公事,元丰六年定为十员,以武臣武功大夫以上及内侍都知(宦官)、押班(女官)充任。 这看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怎么特务机构还能有十几个特务头子?这连上线是谁都弄不清楚,还搞个毛线的特务侦察。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扯淡。追究其原因,还是宋朝的官制出现了极大弊端。 宋朝官制介绍起来十分繁琐复杂。按制度:“其官人受授之别,则有官、有职、有差遣。官以寓禄秩,职以待文学之选,而别为差遣以治内外之事。” 简单来讲,宋朝官制分官、职、差遣。 官是虚衔,决定俸禄收入的多少。官称与实际职务脱离,也就是说被封了什么官,跟具体要负责的政务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宋朝有明令规定,虽有官名而不任其职,非有特殊诏令,不管本机构事务。 举例来说,如果一名官员被任命为了水利部长,那他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去管水利,反倒有可能管消防,管国家税收,管环境保护、食品安全,甚至哪怕管中老年妇女心理健康,都不会去管水利。 职则是一份荣誉,三馆秘阁官,诸殿大学士、学士,枢密直学士,诸阁学士、直学士、待制、直阁均可称为职。 真正决定官员做什么工作的,是差遣。差遣就比较容易辨认了,名中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如知县、参知政事、知制诰、直秘阁、判祠部事、提点刑狱公事之类,都属于差遣。 当然,这只是理论通用状态。如果一位官员真将这当作真理教条去实践,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因为宋朝制度改来改去,元丰改制后更是全面恢复大唐贞观之治时的三省六部制,运转形势与唐初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具体官制的运作形式,还是要看当朝皇帝的脑回路。 初步了解了宋代这扯淡的政治制度后,那么问题来了。 已知吴革官职是皇城使,皇城使这个官职的职责是掌管皇城司。那么想让吴革真正掌管皇城司,应该将吴革调往何处,任命为什么官职? 并求赵桓的心理阴影。 应该怎么任命? 还任命个毛线啊! 是嫌如今的皇城司不够混乱吗?还是嫌大宋的冗官不够臃肿。 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化繁为简,以一个通俗易懂的官职,全权统领皇城司,让这个部门迅速恢复精干、高效,能与锦衣卫一争高下。 所谓的元丰改制,宋神宗连全面照搬唐初制度,照抄《唐六典》这种荒唐事都能做出来。 赵桓哪还有必要在过往的圈圈绕绕里自我约束?因而思虑了片刻,赵桓便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说道:“升吴革为皇城司都指挥使,令其立即梳理皇城司,为朕真正伺察京师,监督全军。” 闻言,张叔夜瞬间头痛不已,对官家的任性妄为深感无奈。沉默良久,开口说道:“臣无力正言规谏,请官家召台谏共议国事。” 赵桓平望向远方旭日东升,淡笑着说道:“枢相怎么知道,台谏便敢得罪天子,执宪之纲,秉国之宪?” 对于如今执掌台谏的台长,赵桓可是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那可不是一位能与天子正面冲撞,刚烈直言的大臣。 张叔夜郑重的拱手,说道:“谏诤封驳,讽议左右,以匡人君,是台谏职责。台谏如何行事,臣无法置喙。但至少,臣作为枢密使,无需再逾越本职,规劝陛下。” 赵桓全不在意,淡然一笑,吩咐道:“那不耽误,升吴革为皇城司指挥使与召御史中丞议事的诏令,同时下达。” 随着吴革升任为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就成为赵桓任命的第二位主官。这也是张叔夜头痛不已的原因。 若这份任命被传扬出去,必然会在文官中间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再一次打破了大宋一贯的政治传统,即不任命一个部门的主官。 宋朝的官制说难理解很难理解,但说容易理解,也很容易理解。真正要找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就找普通人认知中的该部门副手就行。 一般每个部门的副手,便是大宋朝这个部门的正式负责人。 比如监察的最高长官,应该是御史大夫,那么哪怕宋朝对御史大夫的礼仪、章服、俸禄、待遇等方方面面都设置了详细规定,但也没有人能做到御史大夫,掌管监察的只能是次一级的御史中丞。 殿前司的最高长官应该是殿前司都指挥使,那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职位就常年空置。宋朝所谓的殿帅,就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全权主持殿前司工作事宜。 这跟儿戏一样的官场规则,就是大宋所谓的政治传统。 赵桓嗤之以鼻,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再说,明朝锦衣卫都指挥使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有过一丝异心。所以为了提高皇城司的行政效率,赵桓废弃了皇城司的分权制度,将权力集中于都指挥使身上。 这也是赵桓改革宋朝冗官的开始。 相比于其他皇帝,赵桓有个无比巨大的优势。那就是靖康之难,金军将北宋多年积弊几乎一扫而空,无论是冗官还是冗兵,都在这个时间节点降到了最低。 赵桓作为皇帝能有效掌控的只有内城范围内的这些人,军队不过一万两千人,核心官员不过关键节点那几个人。甚至赵桓若是愿意,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联系到每个最基层的办事人员。 所有的冗余官员,多余层级,都能逐一裁撤。那些朝廷百官在此时绝大部分都失去了实权,毫无权柄,也没有反抗能力。 或许改革北宋官场积弊很难,但破而后立,却相对容易。 北宋的行政效率极低,皇帝下达的诏书还要在中书舍人于三省宰相之间来回扯皮许久。 鉴于此,在下达了诏令后,赵桓先派了一名宦官去将吴革带到了宫中。 所以说赵桓有底气无视朝堂上那些冗余复杂的部门与官员,吴革都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而诏书还在三省之间未能走完流程。 统治者的直接掌控力都已经超过了朝廷无数,完全无需文官帮忙治理。那文官们就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随时可以被裁撤。 正文 第十章悍勇猛士 吴革出身于功勋世家,身躯雄伟,足足高达六尺(宋代一尺31.68厘米,也就是一米九)。 但见到赵桓,这位高大雄伟,顶天立地的武臣,却十分谨小慎微,见面即赞两拜,奏曰:“圣躬万福。” 一瞬间,赵桓心中有种莫名的心酸感,说道:“朕安,上前。” 吴革复又跪拜叩谢,额头磕地的声音咚咚作响。 赵桓只感觉有团火在燃烧,一直以来的压抑,长期对大宋朝的种种不满全部爆发,喝斥道:“别拜了。我大宋武臣的气节,都在这一次次磕头中流失殆尽了!所以军队一触即溃,闻声即溃,甚至遥遥见到金军,未触即溃!” 难怪面对晚清的屈辱与落后,严复感慨说:“中国所以成为今日现象者,为恶为善,姑不复论,而为宋人所造就,什八九可断言也。” 历史学家贺昌群也说道:“自近古以来,中国之文弱性,大抵皆渊源于宋。” 面对大宋官家突然爆发的怒火,吴革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赵桓语气坚定,说道:“国难当头,正需军人振奋意气,尽忠报义。守城期间,军人甲胄在身,所有礼仪从简,如在营中,只行军礼。武臣主动跪地者,有失气节,卑辱王师,以军法立斩!” 一旁的内侍都知等大惊失色,若文官叩拜,武臣行军礼,自中唐以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武臣气焰,岂不是要再一次嚣张起来?有人向前一步,想开口谏言。 赵桓冰冷的眼神扫视过对方,问道:“你们有异议?”真当自己是泥人捏的?自己做个决定,就有人要反对? 守城期间军人甲胄在身,不用下跪这么小的事情,自己若是也决断不了,这个皇帝就别当了。 所有打算进谏的人瞬间头皮发麻,脚步僵在了半空中。如今的官家可是铁血强硬,杀伐果决。众人想了想,觉得自己恐怕是担负不起匡正社稷,不计死生的重任,还是把这艰巨任务交给台谏吧。 大殿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赵桓这才看向吴革,说道:“起身吧。” 吴革尝试着挺直胸膛,余光扫视过殿内,蓦然发现,自己竟然鹤立鸡群,往日里需要仰视的人,如今全比自己矮了不止一头。在这一瞬间,吴革感觉自己阴霾多年的内心似乎有道莫名的亮光一闪而过。 寂静中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吴革的胡思乱想,“朕已经将卿任命为了皇城司都指挥使,全权负责皇城司事宜。诏书尚在三省之间走公文,但时间紧迫,卿可以先行去整备皇城司。” 吴革立即郑重的回道:“官家对臣之信重,臣便是万死亦不敢辜负。” “很好。卿执掌皇城司,首要之事便是守卫太上安全,必不使任何心怀不轨之人行刺太上!” 随后赵桓盯着吴革双眼,缓缓说道:“将朕刚才所言重复一遍。” 吴革抬起头,直面官家审视,语气肃杀,说道:“臣执掌皇城司,必严密守卫太上,不准任何人接近太上。” 赵桓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这个“不准任何人”一词用的就很灵性。 靖康之难时,北宋奇葩的表现也跟宋徽宗脱不了关系。宋徽宗、宋钦宗一直在互相勾心斗角,争夺权力。金军都已经攻破开封四壁了,宋钦宗不想着如何去抵抗金军,却第一时间将太上皇宋徽宗接入延福宫软禁。 更甚至,金军的威胁就在头顶,宋徽宗设宴宴请宋钦宗,宋钦宗还要担忧会不会被下毒。 就这种婆婆妈妈的软弱性格,赵桓真的是无语到了极致。 论宫斗、论权柄,赵桓可能不如宋徽宗,但既然解决不了麻烦,那就从根源上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反正宋徽宗已经被赵桓前身成功软禁在了延福宫,只要派心腹彻底守住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入,那宋徽宗的一切阴谋手段都可以被物理解决。 对吴革的表现,赵桓十分满意,因而说道:“凡涉及到吏员,我朝吃空饷的情况都十分严重,卿整备皇城司,首要之务,便是亲自去清点皇城司人员。一个人头一个人头的当面清点完成,朕宁愿要实实在在的人员五百,也不要空额严重的三千。” 谈到正事,吴革十分严肃,条理分明的说道:“臣去检点皇城司,必然严格遵循制度,清点空额,沙太老弱,去除一切鱼目混珠的人员。” 赵桓不无忧虑,问道:“大敌当前,或许一两个时辰后便要血战一场,此时沙太老弱,时间可来得及?” 吴革信心十足,为赵桓鼓气,说道:“禀官家,我朝制度清晰,条文详细。此前诸司混乱,鱼目混珠,腐败盛行,不过是执法不严而已。” “便比如皇城司,按例应该是我朝最精锐的禁军。无论皇城司亲从、亲事官皆为天子亲领之腹心爪牙,从全军中简拔有材勇者充任。军规条例清晰无误,全军每名士卒最低五尺九寸一分六厘。” 五尺九寸一分六厘,约合后世185-190公分,与明代锦衣卫之大汉将军可谓相映成趣。 吴革说道:“因此臣整顿皇城司,打算严明律法。集合全部皇城司亲从、亲事官,脱下兜鍪列队,以高矮排序,凡身高低于臣一寸者,尽皆罢黜。如此既能清除空饷,又能重新登录名额。” “不错。卿的这番规划有理有据,执法公正公开,任谁也挑不出任何瑕疵。”随后赵桓问道:“皇城司有多少人?” 这方面吴革便一无所知了,毕竟吴革还没正式接手皇城司指挥。 还是枢密使张叔夜在一旁答道:“禀官家,据臣所知,政和五年时,皇城司皇城司共辖亲从官五指挥,番号分别为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上四指挥、上五指挥,共计约三千人;亲事官六指挥,番号分别为下一指挥、下二指挥、下三指挥、下四指挥、下五指挥,及外三指挥、黄院子、皂院子,共计约五千人。” 政和五年,也就是宋徽宗的年号。这一年,北方女真开始建立大金国,南方宋朝秦桧也正式科举及第。 赵桓看了一眼张叔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亲事官番号总共六个指挥,却蹦出来十个指挥的编制,以及五千人。但也懒得去计较了。就张叔夜所谈的这些,若皇城司能够齐编满员,大宋就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八千名身高一米九的威猛大汉,装备宋朝最精良的甲胄,一个个仿佛浮屠猛士,怒目金刚。全军威武雄壮,仅列阵而战,不说打的金军全军覆没,至少也不会宋军遥遥看见金军,就全军崩溃,自相蹈藉。 要知道皇城司是宋军唯一不在脸上刺字的军队,为了方便伺察京师,皇城司的部队“髀间雕青”,也就是刺字在大腿上。 但赵桓又坚信,皇城司中的确有这种猛士。因为赵桓检索自己的记忆,发现前几日,城池还未沦陷时,前身宋钦宗驾御朝阳门,有金军士兵数十人逼城,出不逊语。 于是宋钦宗的卫士三百人,乞求出城迎敌。 所谓卫士就是皇城司的部队,因为他们处于大宋官家皇宫防御系统的最核心部分,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按典制:“皇城司宿卫之法,殿外则相间设庐,更为防制;殿内则专用亲从,最为亲兵也。” 这三百皇城司军队出城合战之后,其中有执盾二人,神武异常,独奋身跃入,手杀五六十辈。 但此时,属于大宋经典的一幕发生了,“而余兵不进!”也就是剩下的二百九十八人在后面看热闹,哪怕宋钦宗亲自下诏,诏促使援之(命令其赶紧救援),卒无肯者,二人竟死。 这么神武的两名士卒,手杀五六十人,竟然因为孤身无助,死于敌军重围之中。 而这一切,还是皇帝就在城墙上观战的情况下发生的。 结果软弱的宋钦宗,只是“不怿,因下城”,也就是生闷气,一甩袖子走了。 这一幕,赵桓后世在史书上也见过,更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赵宋的皇帝,实在是太软了。 同时宋军的激励、奖惩制度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安排好皇城司事宜后,赵桓便对张叔夜说道:“随朕去朱雀门激励一番将士。若不激励将士,以如今军心而言,我朝军兵绝对挡不住金军虎狼之师。” 正文 第十一章无需神力 东方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光明刺破了连续多日的阴霾。 温暖和煦的光芒,让东京城内所有人阴沉的心情都清明了许多。虽然明日依旧前途未卜,但往日里黑暗的氛围总算是在今日有了些许改变。 穿越至今已有半夜的赵桓,终于走出了昏暗的宫殿,亲眼目睹了东京城的盛世繁华。 此前一直回想赵宋统治者的卑鄙怯懦,让赵桓着实生了一口闷气,觉得这大宋腐朽昏暗,真的赶紧毁灭吧。 但走出宫殿,直视这光芒万丈,制度井然,活力四射的神京,赵桓却心中热血澎湃,脸上挂上了笑容。 这里才是这个时代文明的结晶,是中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极盛之世。民族先贤创造的璀璨文明,不应因为统治者的怯懦无耻而覆灭于野蛮黑暗的部落。 赵桓举目远望山河,能看渐渐远方宫城正门,大内正门宣德楼威严壮丽,列大门五座,每座大门上都金钉朱漆。城墙则是砖石镶砌,雕镂龙凤飞云。宣德楼两旁,大量朵楼曲尺连绵,朱栏彩槛,下方两列阙亭相对。 仅这宏伟壮丽的宫门,就让人惊叹不已,在这个封建时代,在这个西方还是黑暗中世纪,北方野蛮游牧民族横行的时代,中原已经建设出了这种高大雄伟、琉璃溢彩的伟大建筑。 赵桓目光逐渐从远方收回,宫禁内两座高楼引起了赵桓的注意,其看起来像是寺院里的钟楼。赵桓一搜索记忆,想起来其作用,太史局的官员“保障正”在上面测验刻镂,随着时辰变化,在五更五点等时刻,会带着牙牌入内报时。 此时一队手持牙牌的官员正抵着头,一路小碎步向宫禁方向走来,同时喊道:“辰时已至,沐享朝食。” 声音还在大内回荡,一队衣袂飘飘的宫女便托着一盘盘热腾腾的美食,低眉顺眼的沿着宫墙向大殿走来。 在这队纤细柔弱的宫女旁边,一位长裙拽地,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女子,端手腹前,腰腹笔挺的向赵桓径直走来,正是大宋鼎鼎有名的怀仁皇后朱琏,也就是赵桓如今名义上的妻子。 因为她站的笔直,赵桓一眼正好看见她纤细腰肢上那不成比例的雄伟。一瞬间,赵桓觉得鼻尖有些发热,这一步一颤的魅力,太令人血脉贲张了。就算是为了晚上回来享受这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皇后,自己今天也必须要守住内城!为此,自己赌上了少男的全部尊严! 朱琏没有发现自己丈夫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目光看向宫殿前,此时禁卫皆已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便走到赵桓身边问道:“官家这是要去何处?不用朝食了吗?” 赵桓看了一眼恭顺站在一旁的宫女们,说道:“不用了,朕去南壁激励将士。圣人(宋代皇后的尊称)亲自带宦官、宫女去殿中省六尚局一躺,让尚食局制热膳,分给守城将士。尚衣局,即刻赶制衣物,分给士卒。” 朱链秀美的双眸中有明亮的光彩闪过,欣喜的望向赵桓。此前自己的丈夫,在经历了一次次失败后,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唯唯诺诺。没想到今日又重拾信心,意气奋发。 因而朱链仰望赵桓英气十足的双眼,双手合十鼓励道:“前些时日,官家被甲登城,以御膳赐士卒,易火饭以进,人皆感激流涕。今日官家不仅重拾此前善举,更分发衣物给士卒。士卒必然奋死而战,报效我大宋殊恩。” 赵桓伸手,淡笑着用指尖为自己妻子捋了捋额前秀发,若一切能如此简单,那宋钦宗当初就守住城池了,大宋就不会发生靖康之耻了。 但赵桓只笑容随和的说道:“放心吧,会如皇后所言,朕必能率将士们守住内城。” 随后赵桓头也不抬的登上了天子乘舆,右手一挥,坚定的说道:“出发,去南壁。” 凝晖殿,坐西朝东,这里的会通门分开了大内与宫外。殿前常列禁卫两重,部署重重禁军警卫人员,警戒森严。 执掌宫禁的军官管理严格,严查出入人员,因为这里通向殿中省、六尚局,能在殿内活动的都是皇帝身边近侍中贵。 但随着赵桓乘舆接近,一直戒备森严的重重禁军立即搬开朱红色杈子,所有士兵昂头挺胸、身躯笔直的站在木杈之前,为皇帝仪仗让出一条笔直的通路。 赵桓看向路旁背手肃立的一排排将士,只感觉豪情万丈。大宋不缺制度典章,不缺猛士军队,不缺精良甲具,眼前这一切都是大宋自身便已具备的条件,(这一章以上的所有内容,除了女眷,无论是方向、建筑、还是军队、典章,全出自北宋人孟元老写的《东京梦华录》,完全还原历史面貌)只缺一位能能统帅这一切坚定抵抗的皇帝。 赵桓回首望向身后逐渐远去的高大宫门,离开了皇宫禁中,自己就告别了所有的温柔乡,正式参与金戈铁马、残酷血腥的两军对战。 恍惚间,乘舆已经穿过了御街,跨过了州桥,一路向南笔直抵达南壁正门朱雀门。 此时的四壁指挥使刘鞈、权知开封府李若水皆已率领文武官员在朱雀门前等待。 除了文武官员,还有大量在原地呵气搓手的大宋禁军。 大宋禁军,除了皇帝卫士之外的普通部队,一向充斥着罪犯、地痞、无赖,所以哪怕大宋官家到达,这些士兵们也没有个军人气质。至于全军肃立,列阵路旁,欢迎皇帝御驾这种事,在其他朝代或许司空见惯,但在大宋是想都别想。 必须要承认,中原军队的组织力是会出现倒退的。而大宋军队的组织力,基本处于中原数千年的最低点。 后世有些学者,信誓旦旦的说:“随着时代进步,军队的战斗力成指数级上升,大宋禁军能够轻松吊打唐军。” 这句话充满了书生意气的想象。就应该让他们来看看,大宋军队是什么吊儿郎当模样。 就关于宋军那些离奇战绩,说宋军能打赢唐军,宋军自己都一脸懵圈,甚至会全军都一脸清奇的质疑,大兄弟,你在开什么玩笑? 比如靖康之难时,十一月十六日,就在神棍郭京被任命为成忠郎,领选六甲正兵的同一日。大宋签书枢密院事李回率领一万骑兵防守黄河。大宋朝廷花费无数代价打造的昂贵骑兵,别说坚守了,半夜听到对岸金军的鼓声,就全军崩溃。史载“众溃而归”。 同样,另一位签书枢密院事的大臣,也就是张叔夜,在指挥不属于自己部下的大宋禁军时,也遭遇了这种情况。金人攻南壁,张叔夜命令范琼分兵袭之。结果宋军遥见金兵,便全军崩溃,夺命回奔,自相蹈藉,溺隍死者以千数。 不是赵桓抬高唐军,谁要是对大唐天子说,唐军上万甲骑听到胡人鼓声就会全军散尽,唐军在最高统帅的督战下,还未交战,远远看见胡人就会全军夺命而逃。大唐天子能直接砍了这个胡言乱语之人。但谁若是对赵桓说这一切,赵桓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如果以为只是普通禁军如此,宋军精锐或许有所不同,那事实恐怕就太令人失望了。 北宋顶级名将种师中率领的宋军最能打的西军,在去年与金军对战时,军中惯例,一向是步军列阵发射神臂弓,每射一轮便该有一轮的赏赐。赏赐是一种朝廷下发的银碗。当时军中没有携带充足后勤,弓手射箭过后,银碗所剩无几,结果这上万精锐弓手,一哄而散。竟然!抛下主帅!一哄而散了!! 最终一代名将,大宋的擎天之柱,种师中只能带着寥寥百人战死沙场。 上阵打仗,射箭杀敌,不应该是军人天职吗?结果,宋军就是能作出这种糟心事来。 若有一丝可能,赵桓也不想带着这支恶心卑鄙,不三不四的军队作战。他们简直玷污了自己对军人的所有印象。 奇幻世界里以卑劣、胆小著称的地精军队,表现都比他们强上无数。至少地精人数多的时候,还敢一拥而上。宋军人数再多,哪怕最精锐的二十万,都能被辽国一万残编弱旅无双,打的一退数百里。 如果公正而言,神棍郭京率领的六甲正兵表现远强于宋军。至少六甲正兵走出了城墙,与金军堂堂正正的交战之后,才不敌败退。 反观宋军表现,宋代大臣自己形容为:“自金人犯边以来,百战百败,非止百战百败,往往望风奔溃,不暇交锋者。” 赵桓看着眼前这群站没站姿,坐没坐姿,仿佛一群地痞流氓的禁军,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就要带着这群人,守住内城,挡住城外的虎狼之师啊。 至少也要用他们先挡住金军的第一波攻势,为后续重整军队,另立法度争取时间。 眼前局势看起来,如果没有天神下凡,以盖世神力相助,似乎绝对没有希望扶大厦于将倾,挡住外面那支规模庞大,战无不胜的大军。 但赵桓深吸了口气,平整了一下心情,一切事在人为。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应对了,只要能清扫军中萎靡之气,团结人心,振奋士气,众志成城。那大宋就能以人心人力,逆转倾覆之势。 自己势必要胜天半子! · 正文 第十二章金山银山 在无数禁军的围观下,赵桓登上了朱雀门。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像看猴戏一样盯着如今的大宋官家。 赵桓手持利剑,望向眼前这群流里流气的军队。虽然国家倾危,社稷板荡,生灵涂炭,但赵桓不打算跟他们讲任何家国情怀。 因为在他们眼里,赵桓只看到了自私、卑劣、狡黠,真正的大智慧、大义气寥寥无几。他们绝大多数自以为的狡黠,都能评价为“无大智慧,爱耍小聪明”,所作打算就是大难临头时,放弃抵抗,丢下军装躲进百姓中间。 “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这句诗就像一条诅咒,在宋朝时流出,同时也深刻的诅咒着两宋的军队。 在吸引了绝大多数禁军的注意力后,赵桓侧头,对跟随在身旁的李若水说道:“去将准备好的东西全倒出来。” 李若水领命,立即走下城墙,率领数百名开封府的官员胥吏,走到朱雀门前的驴车旁。 禁军们早就关注到朱雀门前这一辆辆装满大箱子的驴车,只是开封府官员们守护的严密,地位低下的禁军不敢上前探查。 所有官吏都站到了驴车旁之后,李若水高举一面朱色令旗。令旗猛然下挥,所有官员同时将驴车上的木箱子一个个掀翻在地。 伴随着木箱倒地巨大的声响,比太阳还要耀眼璀璨的光芒从东京城内城闪耀而起,直冲四方。 禁军叽叽喳喳、喧嚣不已的声音瞬间陷入了沉寂。 所有狡黠、卑劣、自私的目光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狂热与贪婪。 金山、银山摆在眼前是什么概念? 眼前所有禁军都有了清晰的了解,无数人激动的直咽唾沫。 若非知道城中的黄金、白银都归城外金军所有,朱雀门附近的禁军早就一哄而上,疯狂抢夺了。可惜了,城内有结保互举制度,自己就算抢到了黄金也要交给官府。 在所有人狂热盯着金银的时候,赵桓的声音仿佛魔鬼的诱惑,响彻在一众禁军耳旁:“眼前的金山、银山足足有有金十五万两、银两百万两!此外还有绢帛百万匹。本应该在五日后全部交付给城外金军,跟你们没有丝毫的瓜葛。” “但朕改变了主意,只要你们能坚守十天!只要十天内,金军攻不进内城!这黄金十五万两,白银两百万两,绢帛百万匹,全归你们所有!到时候,朕亲自为你们每个士卒颁发这批奖赏。绝不使任何人,遗漏一分一毫。” 一瞬间,沉寂的内城,爆发出了无比狂热的欢呼大吼。 黄金十五万两,白银两百万两,绢帛百万匹!这是什么概念? 按禁军一万人算,每人能得十五两黄金,二百两白银,上百匹绢。打完这十天的仗,下半生都衣食无忧了。每个人能买数百亩良田,建一座大庄园,买十几个漂亮女婢了。 不要拿后世明清的白银价值来衡量北宋,北宋白银购买力高的惊人。 沈括在镇江买梦溪园,才花了三百贯钱。苏辙被贬到循州,买旧房十间居住,更是才花了五十贯钱。而在靖康之难前,一两白银至少能换到两贯钱。 靖康之难后,由于宋室将黄金、白银全部给了金朝。绍兴三年,知藤州,侯彭老,上书言本州卖盐宽剩钱一万贯,买到金一百六十余两,银一千八百两。此时银价已经飙升到了近乎五贯每两。 此时正当靖康中,白银已经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给了斡离不上千万两,银价已经开始飙升。这也就意味着,赵桓给禁军发的这些黄金、白银,足够每个禁军士兵买个庄园,过上沈括这种千古闻名的进士才能过上的生活。一跃成为一方富豪,从此锦衣玉食。 禁军们怎么能够不狂热? 不需要坚持多久,只要坚守十天! 十天!以前不敢想象的奢华庄园,几十名软糯俏丽的女婢,就都纳入囊中了。从此夜夜笙歌,一月三十天都不重复。 这买卖端的是值得! 看着台下陷入狂热的一群乌合之众,张叔夜深深的叹了口气,对赵桓说道:“官家,赏赐过厚,恐怕会引起士卒避战、惜命之心。” 赵桓从城下收回目光,看向一旁老成持重的张叔夜,嘴角带着嘲讽,说道:“枢相此言极为好笑。就下面这群乌合之众,没有朕的奖励,就不避战,不惜命了?朕曾亲眼目睹这群人,望风奔溃,未战即逃。也曾亲眼目睹他们,置朕诏令为无物,不顾友军奋战,在后方冷眼旁观,致勇士身死。” “他们已经烂到根了,朕就算奖赏他们,他们还能怎么避战?至少现在,枢相你用棍棒驱赶他们,他们都不会离开城墙。” 张叔夜听完赵桓之言,只能默然。大宋的军队,的确是这个德行,自己作为名义上统领军队,“佐天子执兵政”的枢密使,一时也找不到任何词为他们辩解。 毕竟当初若禁军有一丝担当,有一点可用之处,官家也不至于转而寻求虚无缥缈的神力,让郭京组建六甲正兵。 随后张叔夜忧心忡忡的问道:“那十日之后,陛下啊打算如何坚守?开封城内钱财已尽,再无法拿出这么多财富激励士卒。” 赵桓负手在身后,握着利剑看向城墙外残破的外城。入眼景象,房屋连绵,人员密集。这本应该是生机勃勃的城市,如今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一片荒乱绝望的末日气象。 “枢相知道在穷途末世里,什么最重要吗?” “粮食?”张叔夜不清楚官家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只能选出自己认为的答案。 “有粮食,那随时可能出现的金军怎么办?” 张叔夜只感觉脑海中有一丝灵光闪过,似乎抓住了什么。 “一处无法被攻破的壁垒。”赵桓坚定的说道:“加上一座储备大量粮草的粮仓。” 张叔夜瞬间思绪通透。有了这两点,那就代表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这一切,东京城内只有一个地方能提供。 那就是内城! 这也是官家要求禁军守住十日的目的所在,要让东京城内外都看到内城是能够守住的。只要进入内城,就代表获得了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只是张叔夜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就算如此,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官家不是说不管外城百姓死活,让外城百姓在杀胡令的推动下与金军两相残杀吗? 赵桓拍了拍张叔夜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枢相,给朕十天,朕会让你见识到,这世间不是每一支军队都像我大宋军队这般恶心无耻!” 远方天际,烟尘漫天,胡马喧嚣。张叔夜握紧了拳头,就让自己为官家争取这十天时间,拭目以待官家会给大宋带来怎样不同的气象。 正文 第十三章金国战神 “洛阳昔陷没,胡马犯潼关。天子初愁思,都人惨别颜。” 杜甫当初写下这首《洛阳》时,肯定想不到他的民族后代,还会经历更加屈辱的一幕。 浩大东京,军民百万,却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一路长驱直入的胡马。 数千身上带着胡骚气味的金军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行进在南御路上,从南薰门一路张扬跋扈,旁若无人的沿着御街向着朱雀门奔赴而来。 往日里皇室的威严,御街只有天子仪驾才能通过的传统,就这样被一群带着骚腥气味的胡人堂而皇之的踩在了脚下。 而东京城中,百万军民却对这区区数千胡人无可奈何,甚至大部分人都低头侧目,不敢直视这耀武扬威的区区数千胡人。 这一幕在古今中外,任何地区都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笑谈,不会有任何人信服。偏偏这种事,发生在大宋就所有人都不觉有异。 赵桓觉得,当世整个社会都进入了一种病态。自己一个后世来的灵魂,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物、所有风情都格格不入。 眼前这一幕,是任何一个正常王朝,有血气的中原子民都不能容忍的。 后世天朝顶级共和国元勋,钱老层曾经说过:“想要瓦解一个民族,只要抽调男人的脊梁与血性,拿走女人的廉耻与善良。” 显然如今的大宋,男人们都已经被赵氏天子抽调了脊梁与血性。 赵桓作为赵氏天子后人,今天就要将这一切都还给这个民族,便指着远方胡骑烟尘,向四壁指挥使刘鞈问道:“卿就打算这样死守城墙,坐视金军在城外肆意劫掠,熬到金军不堪夏季炎热,从容退兵?” 刘鞈历史上能够舍生取义,是满朝文武中少有的还有几分血性的男人。立即向赵桓回道:“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金人卑侮王室,臣愿率军出城,与金军决一死战。” “敢出城作战,总算还有几分胆气。朕虽然不通军事,但也知道兵法上有言,久守必失。若金军在城外耀武扬威,我军却只能龟缩在城墙内战战兢兢,还有何士气可言。”赵桓环视一众将校,除了寥寥几人,大部分都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膛里,唯恐官家让自己领兵出城,与金军作战。 宋军不是没有出城作战过。十一月十一日金人至河外,宣抚副使折彦质便领师十二万拒之。结果还未交战,一天后,十一月十二日十二万大军就全军崩溃。 十二月初七,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灌与金军在城下交战,统制官高师旦战死。 五天后,十二月十二日,金军攻打南壁,张叔夜、范琼分兵袭击金军,结果宋军遥见金兵,便崩溃奔还,自相蹈藉,溺隍死者以千数。 最后一次,二十一日,金军攻打通津、宣化门,四壁都巡检使范琼率兵一千人出城迎战,渡河时冰面破裂,淹死了五百多人。 这一次次的战败,早已打断了宋军的脊梁。所有宋军将领都已经放弃了挣扎,保家卫国、护卫桑梓这些事完全不在这些深受国恩的将领脑中。这些人只想着如何苟且偷安,等着皇帝卑躬屈膝,举国天下向金人赔款,皇室、百姓献上妻女供金人玩弄,以保住他们这群将军的性命。 城墙上站满了这个时代的公卿将相,几乎都放弃了这个国家,却只有一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后世人,在意气奋发,救亡图存。 赵桓深呼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虽然四壁指挥使已经定下要出战,但也不能全军主将当先锋,领兵出城。你们不肯主动请战,那就由朕指派。从故四壁都巡检使开始,第一个领兵出城。” 皇帝话语落下,大部分武将都深深的舒了口气,只要不出城送死,怎么都好说。 而故四壁都巡检使范琼则瞬间变成了一张苦瓜脸。自己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当了遮个所谓的四壁都巡检使,油水几乎没有,却每天都将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 前次跟张叔夜带兵袭击金军,遥遥望见金军,禁军就崩溃奔还。上次领兵千人出城,那冰面金人铁骑战马疾驰都安稳无恙,自己刚带兵走到正中间,就冰面破碎,淹死过半。 自己拼了命才两次从侥幸夺回一条小命,今天再出城迎敌,怕不是再难逃一死了?阎王两次饶过了自己,有一有二,岂能再三? 看着垂头丧气,耷拉着个脑袋走下城墙的范琼。赵桓心中憋了一团火气,大宋文恬武嬉,文臣贪财,武将怕死绝不是一句妄言。这个国家真的是腐烂到根上了。 朱雀门打开,范琼带着一千同样吊儿郎当的宋军禁军列阵在大门前的龙津桥上。 这个地势是天然利于守军的地形,一千人的军阵,以重甲步兵列阵在桥中间,能够将桥面堵得严严实实。 金军骑兵正面冲击这种狭窄地形,将被宋军步兵乱刀砍碎。 而弓箭手则沿着蔡河向龙津桥两翼展开,左右夹射,能获得最开阔的射界。 蔡河的河水前些日子被金军截断,如今形成了一道天然陷坑,宽度多达十余丈,深度也有两丈余。吴革之前曾经上书张叔夜,要掘蔡河,水淹金军,朝廷不听。及金军填堵了水道,朝廷欲用前议,但大河已经干涸。 这干枯的河床,既达成了金军的目的,截断了东京漕运,但同时也使金军铁骑无法踏着冰面直接冲击内城守军。金军想进攻内城,只能硬攻龙津桥,走这条狭窄通道。 这种形势下,只要宋军有一丝勇气,今日金军就将遭受一场悲惨挫败。 当磨磨蹭蹭的宋军在城下列阵完成时,几千金军也趾高气昂的穿越了整个东京城,脚踩着赵宋皇室威严抵达朱雀门前,一名将领策马上前,对着城墙上郁郁云集的宋室君臣大吼道:“让宋主出来答话!” 赵桓特意环视了一眼周围军兵将校,堂堂一国皇帝,被敌酋如此蔑视呵斥,大宋深受国恩的将领们会有什么反应? 怒发冲冠?耻辱羞愧? 事实上,大部分人什么反应都没有,木楞楞的站在原地,甚至无数人本能的望向赵桓,目光中流露着期待。期待皇帝能再次卑躬屈膝,为他们争取到和平,以免他们还要刀头舔血,上阵杀敌。 但令赵桓欣慰的是,在人群中间也有一批士卒青筋暴起,死死的握紧了手中长矛。 这些人没有看向赵桓,而是以仇恨的眼光盯紧了城外,恨不得冲出城池,将金人生吞活剥。 这一幕就像灰暗绝望的世界中,出现的一抹碧绿嫩芽。 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终究不是全部愚昧麻木,历朝历代都有一批,热血慷慨,救亡图存的勇士。 当王朝末年,向胡族异种卑躬屈膝的总是那些深受国恩的士大夫,真正愿为国家忠贞效死的多是底层这些慷慨百姓。 赵桓挺直了胸膛,站到城垛前,就由自己来培育这星星之火,最终掀起燎原之势,让整个民族浴火重生。 “朕即大宋皇帝!” 遥望城头,彷佛剑气冲霄的大宋天子,金军张狂、喧嚣的气势一滞。领军的将领甚至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心头,让自己后背发寒。若宋国人人如此,不卑不亢,气质凌厉,一扫软弱气相。那大金真的能够征服这个庞大且富庶的国家吗? “在下完颜娄室,字斡里衍。”完颜娄室策马上前,对赵桓表现出了高度的重视。多年戎马征尘的直觉,让完颜娄室认定,眼前这位大宋天子,与传言完全不符,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大金心腹大患。 赵桓握紧手中利剑,同样十分重视的望向城下将领。 这就是金国开国名将完颜娄室? 金国如今刚立国,与其他国家相同,金国立国之战中也涌现了大量能征善战的名将。第一名将,毋庸置疑,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这就是中原大魔导师刘秀一样的开挂人物。 但第二名将,赵桓认为就是眼前这位完颜娄室。虽然他论威望不如宗翰(粘罕)、宗望(斡离不),但他的战绩却远比二人更加出彩。 与辽国、西夏的战争多谈没有意义,但要知道就是他俘虏了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灭辽战争中,完颜娄室曾经一战即溃数十倍的辽军,打出了勇冠三军、名扬天下的名声。 而与宋氏的战争,才是赵桓更关注的。当初宋朝举国禁军驰援太原,但就是完颜娄室一个人几乎报销了宋朝全部的主力禁军。破宋将樊夔十万救援大军,歼灭宋统制刘臻十万援军于寿阳,灭姚古六万援军于榆次,败张灏五万援兵于文水县。 更在熊岭大败宋军顶级名将种师中率领的十万西军,阵斩宋军的擎天之柱。 仅这几次战役,完颜娄室一个人便扬了四十余万宋朝禁军,还有大量载于史书的数万人级别战役没有算入其中。 凡宋朝精锐之师遇到娄室,皆溃不成军。完颜娄室自己至少报销了宋朝六十万军兵。被评为:“所向无敌,战功累累,以其大智大勇而名闻天下”。他若不死,或许能够与武圣岳飞一争高下。 可以说,他就是让赵桓无兵可用的罪魁祸首。 这位元凶,如今同样来者不善,站在龙津桥前向城墙上质问道:“宋主在营地对我等言之凿凿,返回东京要劝服朝廷百官们,割长江以北给我大金。却为何要下诏令,悬赏我族将士首级?” 完颜娄室的声音落下,城墙上一片哗然之声,不敢置信的望向处于风暴漩涡中间的赵桓。官家竟然私下许诺给金国如此毫无底线的条件?却要朝廷百官继续作战? 赵桓淡笑一声,别说没写在纸上,就算白纸黑字,后世人那些秀到人头皮发麻的手段,也能惊掉这个时代所有人的下巴。 赵桓随手指了两名宦官,说道:“过来。” 正文 第十四章严肃军纪 赵桓带着笑意望向城下完颜娄室,说道:“朕说过,会回到东京劝服朝廷百官。” 随后赵桓剑指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两名宦官,说道:“他俩分别名为朝廷、百官,但皆不同意朕所言。所以朕亦无可奈何,若金帅不满,但可以过来诛杀此二人。” 王朝、马汉这种名字都能够存在,赵桓硬要说这两名宦官叫朝廷、百官,两名宦官也不敢反驳,只能在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完了完了,这么戏耍城外的金军,破城之后,其他人可能还有活路,但自己二人怕是必死无疑了。 连两名内侍都知道,这就是赵桓在戏耍城外金军。一代人杰完颜娄室,更瞬间弄清形式,宋国皇帝已经坚定了死战之心。 如果金军不那么傲慢,来的不是将军完颜娄室,而是国相完颜宗翰,那便能更清楚的了解当前局势。知道当前最明智的抉择就是立即撤兵,金军已经达成了一切的战略目标。宋朝皇帝已经称臣跪献降表,宋国朝廷已经送上了大量金银赔款,甚至前些时日开封府已经将开封城骡马搜刮一空,凑齐了最后七千匹送给了金军。导致宋朝官员上朝甚至要步行。 整个开封,已经不剩下多少财富,内城内只剩下了一个顽固的皇帝,逼着军队作死硬顽抗。 接下来,金军不论做什么,都是在损耗自己的威望与财富。 但完颜娄室是个更纯粹的将军,只知道自己被戏耍了,立即怒火爆发,大吼道:“进攻,杀入城中,克城之后,鸡犬不留!” 赵桓挥手清退了身边的“朝廷”与“百官”。不论自己用什么手段堵住了金人之口,都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两国交锋,最终还是要回归到金戈铁马,短兵相接上来。拳头更大,军事实力更强的一方,说什么都是人间真理。若宋军如今铁甲百万,武德昌盛,赵桓连堵住金人之口的借口都懒得找,丢出一代洗衣粉,就能直接下令将金军碾为尘埃。 而城下的宋军,表现却完全对不住赵桓的殷切期望。 就如赵桓与张叔夜所谈,宋军已经腐烂到根上了,哪怕赵桓赏给他们金山、银山,每人还有上百匹丝绸,他们依旧没有一丝要奋勇作战的觉悟。这丰厚的激励,若给了明军,明军能从山海关一路逆推到长白山,将清军男女老少全部吊死在白山黑土上。 但东京城内,天子眼前,金军重骑兵奋骁骑重铠,猛烈突击一回,列阵在龙津桥上的三百多宋军士卒便全军崩溃,哭爹喊娘的向朱雀门方向逃窜。 张叔夜脸上挂不住,一脸羞愧的望向官家,宋军在官家面前如此不堪的表现,的确令枢密院脸上无光。 但令所有武将都吃惊不已的是,官家站在城垛前却完全没有一丝怒意,城头北风吹起了官家飘扬的衣角,官家就这样平静的负手身后,握着剑静静的看着城下狼奔豕突的宋军。 刘鞈在城墙上大吼:“弓弩手上箭,射杀金军。” 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举着弓弩站到了城垛旁,一时间城上箭如雨下。 宋军将士虽然没有大智大勇,但却不乏狡黠。士卒们算的很清楚,帮官家守住城池,下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但若要金军攻入城内,先不说这金山银山还在不在,自己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住。刚才城下那个金军将领可是下了军令,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更何况,官家刚给每个人发了这么多金银财宝,大家伙怎么也得放几箭才对得起这份赏赐。 城头矢石如雨,金军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士卒只能暴露在弓箭射程之中。 完颜娄室同样在远处观战,知道必须要退兵了。宋军虽然软弱怯懦,野战不堪一击,但站在城头上射箭的勇气,他们还是有的。 今天这一战,本来就是试探一下,若宋军打开朱雀门接纳溃兵,那自己就趁势拿下内城。若宋军不肯打开城门,自己也能打击一下守军士气,让宋军再不敢出城作战。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拖下去,只会白白消耗金军性命。等回营带来了充足的攻城器械,再来攻城。 在号令中,金军秩序井然的从龙津桥上撤军,完颜娄室一直率部在旁警备,直到全军撤离,其才在最后率军缓缓退去。走之前,完颜娄室深深的看了一眼城墙上,平静凝视城下的大宋官家。宋主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见到这种兵败如山倒的情形会一脸平静?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完颜娄室只能带着深深不解的疑惑离去。 当完颜娄室的身影消失,城上众人才看向城池下狼狈不堪的宋军。 在僵硬的泥地上,近千名士卒一脸惊慌未定,既有仓皇逃命时的面白惊惧,也有对死亡后怕不已的歇斯底里,当然也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毕竟保住一命就意味着能够拿到那笔丰厚的奖赏,余生衣食无忧。无数人憧憬着今后的美好生活,唯独没有人对溃败、奔逃感到自惭形秽。 看着这些劫后余生的宋军,张叔夜心中百感交集。怕官家生气、沮丧,张叔夜对赵桓劝道:“官家,先回宫吧。刘指挥使会重整军队、振奋军心。” 赵桓看向张叔夜,脸上挂着笑容,说道:“放心吧,朕不会像上次一样,生闷气拂袖而走。禁军今日的表现,已经强过往日太多不是吗?至少没有望风奔溃,而是在原地列阵与金军打了一场。” 虽然打这一场也是一触即溃。 张叔夜恭维道:“此皆赖官家振奋军心,厚赏士卒之功。” 赵桓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一众大宋将校,问道:“朕虽然未曾亲身经历戎马征尘,但也想问问诸位赳赳武夫,国之干城,在军中可有军法?总不至于,毫无法纪,只赏不罚吧?难道在我大宋军队中有惯例,临阵脱逃,毫不追究?” “这……”一众武将们支支吾吾。 “不用遮遮掩掩,朕相信,哪朝哪代军队都不可能鼓励军人临阵脱逃。我朝韩相公当初在西北治军,也是恩威兼施,赏罚并行,不偏不废。”赵桓转向城外,平静的说道:“执行军法吧。” 正文 第十五章自今日起,进退等死! 恩威并用,赏罚分明,这是最基本的治军之道。 所谓无恩则威不立,无威则恩不济! 赵桓已经给全军施过恩德,真金白银的砸到了每个士卒头上。就算此时拿着棍棒驱赶这些禁军,宋军禁军都不肯离开。忠诚已定,是时候在军中立威了。 听到官家平静的话语,刘鞈却全身汗毛炸立,不敢置信的问道:“官家执行军法的对象是?” 赵桓抬起头,目光如水,直视刘鞈。 刘鞈只感觉如坠冰窟,全身都不寒而栗。 这种氛围很快笼罩了城墙上的每个角落,正注视这里的宋朝文武,全部惊恐的张大了嘴巴,城墙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一面面朱红大旗在空中猎猎飞舞。这一面面鲜艳朱旗,仿佛侵染了无数猩红的鲜血,托起一个冉冉升起的铁血赵宋。可谓是朱旗绛天,莅以威神,星流彗扫,萧条万里。 城墙上一直笼罩着冰冷死寂,城墙下高大雄伟的朱雀门却缓缓打开,传出吱吱刺耳的声音。 劫后余生的出战禁军们欢天喜地的向城内涌去,却愕然发现在城门口已经围站了大量身躯雄伟、玄甲耀日的皇城司亲从官。 城门甬道内的范琼第一时间止住脚步,身躯僵硬的站在原地。与范琼一样,无数禁军都感觉到了气氛异常,身体僵硬的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顶上大量涌向前方的溃兵。 至于向前冲撞皇城司亲从官,这些欺软怕硬的禁军是想都不敢想。 禁军们从来都不知道,东京城内竟然还有这样一支雄伟魁梧的军队。 这些皇城司亲从官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个人身高都是五尺九寸一分六厘,穿着厚重精良的步人甲,带着只露双眸的兜鍪,每个人站在原地都像一座铁浮屠。(《城郭依稀小画图,佛光犹照铁浮屠》,浮屠是佛塔的意思。铁浮屠,是一个形容词,形容士兵穿着铁甲看上去像铁塔。金军铁浮屠跟宋朝步人甲是同一种东西。) 溃兵们怎能不恐惧?这些人列阵包围在城门前,高大的身躯甚至遮挡了光线,让城门洞内视线一暗。 普通禁军士卒站在这些魁梧的皇城司亲从官面前,就像一群瘦小的猴子直面嗜血的巨人。甚至让人怀疑,不用动刀兵,对方硕大的拳头砸下来,就能将一众禁军砸的头昏眼花。 这支仿佛克隆人的军队,正是吴革用一两个时辰在皇城司中严格挑选出来的精锐。 皇城司名义上八千多人,但严格执行军规法纪之后,符合标准的只剩下了眼前这四百三十二人。一支军队,合乎标准的军人只有二十分之一,也是充满了大宋的特色。 不过即便如此,也让赵桓颇为欣慰。至少在皇帝眼前,皇城司的腐败还没有十分严重。抛去吃空饷的份额,这支部队有四百三十人合乎标准,合格率还算不错。一开始,赵桓甚至悲观的认为,只能挑出约两百名的合格士卒。也就是四十分之一的合格率。如今规模竟然还翻了一倍。看起来大宋还没腐烂到没救的地步。 事实证明,兵在精而不在多,是一句至理名言。 这四百亲从官在城门前一站,威慑力直接拉满。比原来皇城司三千乌合之众还更加令人畏惧。 八百余名逃兵完全不敢反抗,被全部缴械,脱下了甲胄捆绑跪在蔡河之旁。 上百名手持利刃的皇城司亲从官,列阵成线,就站在干涸的蔡河岸边。 这副模样吓坏了城墙上下的所有禁军,每个吊儿郎当的禁军都一脸煞白,紧张的关注着站在岸边的那些高大军人。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也没有杀气纵横的誓词。 只有寒风呼啸,旌旗猎猎。 一声清脆的哨响,一百名高大的皇城司亲从官从跪着的人群中,提出一百名溃兵,带到了河边。 跪在岸边的范琼不断惊恐摇头,哭诉道:“官家!官家!陛下!臣……臣再不敢临阵脱逃了!官家饶命!陛下饶命!” 又一声刺耳的哨响过后,上百名亲从官高举手中利刃,后知后觉的禁军溃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官家这次是真的要大开杀戒! 无数人放声痛哭,无数人惊恐失色。 “官家,官家,饶了我这一次。今后我一定为官家死战,为官家多杀金人。” “官家,我不想死,我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小女儿还在襁褓之中。” “官家,饶命啊。我一定痛改前非,为官家奋勇杀敌。” “官家,官家!饶命啊!我七十岁老母亲瘫痪在床,我死了,母亲就再无人照顾,腐臭家中亦无人收尸。” “官家……” “……” 赵桓手扶冰冷的城垛,静静的望着城下这些痛哭流泪,哀嚎不已的士卒。 原来自己心中痛恨鄙夷的这些军中败类,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身后牵系着一个家庭的悲欢幸福。 朕即国家,四个字切实影响着家国天下的兴衰荣辱,无数人的喜怒哀乐。 仿佛无数个家庭,幸福团聚的画面在赵桓眼前闪过,一幕幕精彩故事,一张张悲喜容颜,最终收拢汇聚在赵桓平静如水的眼瞳当中。 一声凄厉的哨声响起! 上百把钢刀落下,鲜血染红了污秽的泥土。一具具尸骸重重倒地,整整一百名溃兵在赵桓的注视下,全部被处死。尸首都被扔进了黑暗、深邃的蔡河河道。 又一声凄厉的哨声响起,接下来百名溃兵被提到了蔡河河畔。 凄厉的哨声在空中回荡,每次哨声响起,连城墙上围观的文武官员都会全身一颤。 甚至有围观的禁军也受不了这恐怖的氛围,怯懦的抱着长矛缩在城垛旁瑟瑟发抖。凄厉的哨声刺耳响起,惊恐的士卒拼命的捂住双耳,牙齿哆哆作响,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这一刻,无数禁军士卒终于相信,原来面对恐惧,人真的会忍不住哭泣。 这凄厉的哨声,更是成为成千上万东京城军民,挥之不去的梦魇。 赵桓藏在袖子里的双拳死死握紧,不论胃中如何翻江倒海,心中如何激烈挣扎,自始至终都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城下。听着一声声凄厉的哨响,平静注视着一批批的溃兵被明正典刑。 又一声刺耳凄厉的哨声响起,无数人条件反射的全身一颤,后背发寒。 而城下,最后一批溃兵也被处死在蔡河之旁,鲜血染红了蔡河河道,远远望去,仿佛在黑色土地上绽放了一朵最妖艳的红花。 寂静中,城墙上下都有士卒惊恐的啜泣声。 一道铿锵坚硬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吴革昂头阔步的走到赵桓面前,说道:“禀官家,溃兵八百七十二人,已全部处决。” 赵桓呼了口气,没有任何多余话语,只淡淡的扫视了一眼一众噤若寒蝉的文武将校。 国难之时,军人守土有责! 如果每个人都有苟且偷生的借口,那谁来守卫国家?难道要像历史上一样,神州陆沉?将数十百万计的中原女子送给异族胡虏玩弄,换来大宋男人的怯懦苟活? 自今日起,大宋军队,进退等死,不可不从死中求生! 正文 第十六章一日三餐 兵法云“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 只是没有人想到,大宋官家会手段如此激烈,让人印象深刻无比。 赏则金山、银山。杀则一个不留。 足足一千人出战,近乎占了内城守军的十分之一。所有溃兵,一个不落的被官家处死在了城下。 但效果十分显著,所有禁军士卒都摒弃了一切投机耍滑心理,再不敢想临阵脱逃,望风奔溃之类的事情。 整整一千人,官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部处决。其他任何人,都不觉得自己临阵脱逃,能够有一丝侥幸豁免的可能。如今进退等死,众人能想到的唯一求生方法,就是在原地死战,挡住金军攻势,熬过十天。 赵桓也不想用这么偏激的手段,但不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深刻无比的印象,完全无法改变宋军拉跨的作风。 乱世只能用重典,赵桓每一刻都十分重要,没时间与这些人磨蹭扯皮。 解决了禁军的军心、士气问题后,赵桓便将守城工作交给了刘鞈。自己即将带着卫队、仪仗返回宫中。 不是去宫中享受女色,而是禁中还有大量紧急事宜、真正的朝廷百官等候自己去应付处置。 拐下城墙台阶,吴革跟在赵桓身边,说道:“官家,当务之急是为禁军准备甲胄、兵器。臣麾下四百皇城司亲从官,只有前列百余人能够穿戴步人甲,余下三百余人都只能穿着单薄征袍。适才幸亏军阵密集,后方未披甲的士卒未被看到,方才吓住了溃兵。” “去內弓剑枪甲军器库(没写错),里面一定还有大量遗落的兵器甲胄。”赵桓十分确信的说道。 堂堂大宋,号称“戎具精进,近古未有”的富庶国度,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窘迫地步,真是令人耻辱。偏偏赵桓有火不能发,因为造成这种结果的,就是自己的前身,明君宋钦宗。 吴革面带忧色,说道:“官家或是已经忘记,月前金人索要军器,官家已下令开封府全力配合。凡甲仗库军器,以车辇去,或用夫般担,数日方尽。如今各大府库都已被搬空。” 这么耻辱的事情,赵桓当然不会忘记,确定的回道:“问题正在于此处。搬运一千万匹绢,耗时近月。但搬运兵器、甲胄却只用了区区数日。要知道我朝戎具精进,近古未有。更兼之,朝廷奉行强本弱枝国策,举国军械,泰半屯于东京城内,数量恐怕还在绢帛之上。以我朝官员效率,绝对无法在数日内全部搬出城外。” 先不说开封府的官员有没有廉耻心,会不会故意隐瞒不报,不愿将戎具送给金军。 就算是开封府官员人均二五仔,当了金人狗腿子后,效率翻倍。那这效率也明显超出了封建文臣的极致。后世举国体制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却只用数日便能完成。这未免太不切实际。 赵桓不相信,以宋朝官员的德行,会尽心尽力,搜刮每一座府库,送给金人。图个啥?金人又不会给他们升迁官职,又不会给他们金钱奖赏。 吴革眼神一亮,敬佩不已的说道:“官家见微知著,臣敬佩不已。” 赵桓随意一笑,未置评论。你知道结果,倒推内容也非常容易。历史上,金军还未撤离,东京城内就开始组建一支支的起义军。东京城内暗流涌动,金军甚至责令开封府约束百姓不得私自打造军器。 想到靖康之难中,表现十分惹眼的开封府,赵桓找来李若水,吩咐道:“开封府停止征收金银之后,接下来全力以赴一件事情,清查内城房宅,凡是空置房宅,一律登记征用,战后归还百姓。” 李若水最令赵桓满意的一点便是,从不多嘴,坚定执行赵桓下达的所有命令。 听到赵桓吩咐后,李若水立即说道:“臣即刻去操办此事。” 征调民间物资,为战时政府服务,这无疑是极为考验官员组织力、执行力的一件事情。 但赵桓觉得,以开封府为金人效力时的高效、干练能力而言,作成这件事绝不在话下。 前往南壁时,赵桓精神恍惚,心事重重,没有心情观赏沿途风景。此时返回禁中,赵桓才注意到东京内城究竟有多么规模庞大,且富庶繁华。 如今赵桓乘舆所在的这条御街约阔两百余步,即三百多米。宽阔笔直,而又一望无垠的御街,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公元十二世纪,人力铺就的伟大建筑。 更令人惊叹的是,在御街两旁,都建有长长的御廊,早年间商贩可以在御廊下作买卖。但从赵桓的便宜老爹宋徽宗开始,政和年间这里就被禁止买卖。虽然商业行为收到了打击,但确实更显壮丽威严。 而后官府还在御廊前安置了黑漆杈子,行人只能在杈子外通行。路中间又安放朱漆杈子两行,形成了中心御道,只能皇家通行,人马不得行往。 在御道两旁的杈子里侧,有砖石砌成的御沟水两道。御沟中种满了莲荷,又在近岸遍植桃、李、梨、杏,杂花相间。 赵桓记得,每年春末夏初的时节,远远望去,都是一片锦绣。 如今虽然是刚开春,但两岸杂花中也有间隔的梅花绽放,香气飘满神京。 而更吸引赵桓的香味,则是从御街两旁飘扬而出。这香味是各种饭菜飘香!处刑了近千溃兵,此时已经接近正午。 可怜赵大官人从昨夜穿越至今,亲手杀过人,身上流过血,曾经意气奋发,也曾屠灭千人,各种惊心动魄,君临天下,死生不计,都经历过了,可就是一滴水,一粒米未曾进过。 如今闻到香喷喷的饭菜味,肚子里的馋虫再也抑制不住,不禁口齿生津。 大宋统治者软弱怯懦,令人唾弃是事实,但民间文明也确实令人惊叹追慕。 便比如这个一日三餐。在宋代之前,白虎通礼乐篇规定,王者居中央,制御四方,所以天子一日四餐。诸侯一日三餐,有雅乐劝食。而平民只能两餐,即朝食与夕食。 但从大宋开始,百姓也习惯了一日三餐,不仅封建礼教被打破,还折射出了宋朝货真价实的繁荣。民间没有充足的食物,是无法支撑百姓一日三餐的。 皇城司亲从官能普遍高达五尺九寸一分六厘,也正是因为有此背景。 · 正文 第十七章三路并进 眼见官家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御街两侧的店铺,带御器械汪宗沔凑到赵桓面前,问道:“官家可是腹中饥渴了?是否需要臣过去买些吃食?” 对这位带御器械,赵桓极具好感,信赖程度甚至不弱于张叔夜。 这是昨夜那混乱、黑暗的环境中,第一个服从、支持自己的军人。也正是因为有他的支持,自己才能言出法随,处死当朝宰相何栗,迅速定下主战的立场。 后世人读史书的时候,总是会感慨,堂堂帝王,身边岂能无一二忠义之人。 赵桓觉得,汪宗沔就是宋钦宗身边那位忠臣。如果宋钦宗也吊死在歪脖子树上,那汪宗沔就是能够陪宋钦宗一同赴死的王朝恩。 这一点,赵桓还真没有看错,虽然汪宗沔在史书中名声不显。但宋钦宗进入进军营地后,带的最亲近之人就是他。向东京城传递宋钦宗旨意的也是他。所以在宋钦宗被囚禁后,汪宗沔传旨之时,且语且泣。都人惊疑,纷纷相传,官家在金军已经不得食三日矣。 遥望路边人流往来不断的热闹景象,赵桓面露笑容,这就显示出内城有城墙庇护的好处了。相较于外城的灰暗冰冷,内城受到战乱的影响便相对较轻,依旧保持着热闹繁华。 赵桓心情颇佳,便回复说道:“也好。顺便看看民间风物。” 汪宗沔回道:“对这东京城,臣最熟悉不过,当值结束后,经常相约三五班直前来吃酒。这州桥以南,处处是百年老店。在官家眼前的便是张家酒店,隔壁是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铺、李四饭店。” “西边不远便是曲院街,街上玉仙正店所酿玉液酒乃是东京特色。街北面还有薛家饭店、羊饭铺、熟羊肉铺……” “行了,行了。”赵桓抬手制止了这位面冷心热的亲从,说道:“这些店朕都听说过,朕觉得有这介绍时间,卿不如去买几分热食回来。” 看得出来,平时汪宗沔与宋钦宗关系极为亲密,并无拘束,笑着对赵桓说道:“那臣向官家介绍个官家一定不知晓的,就在这些铺子往西一带,全是妓(和谐)院,所以京城人将此地唤作院街。” “咳咳,快去买吃食,别胡言乱语。”赵桓故作正经的扫视一眼周围,我清清白白男儿,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虚心求教这种事情? 夜黑风高的时候,直接带朕去!这清倌花魁,哪个穿越者不标配一二? 汪宗沔带了两名殿前同僚便向路旁店铺奔去,赵桓则缓缓收拢了脸上的笑意。 两个男人低俗的玩笑,也正显示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所谓绝代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真正能流传千古,光耀一段历史长河的,还是那璀璨的文明。 院街中红极一时的美人,百年后便无人问津。而汪宗沔所提及的每个店铺以及大宋东京的繁华文明,千载之后,后世人还能对着史书抚卷神往。 大队人马走出不远,汪宗沔便从后面赶了上来。三人中,一人提着油纸打包的羊腿、烧鸡、油饼、包子,一人提着精美的食盒,里面装着造羹、金丝党梅、莲花鸭签、酒炙肚胘等,甚至还有一条紫苏鱼。汪宗沔则左手提着一壶玉液酒,右手带着一盒精美的酒器。 赵桓诧异的问道:“卿怎么还把酒器也带回来了?” 汪宗沔一愣,对此显然习以为常,说道:“京师内,凡百所卖饮食之人,皆装鲜净盘盒器皿。其正酒店户,见人三两次打酒,便敢将价值三五百两银子的酒具借与。臣是玉仙正店常客,即便彻夜痛饮,当天不能归还酒具亦无妨,店家次日回派人来取回。” 随后汪宗沔朝赵桓挤眉弄眼,说道:“妓(和谐)院客人差人前往酒店要酒,酒店亦照样是以贵重酒器送去。” 赵桓拆开油纸,捏起一块肥美的羊肉放进嘴里,只感觉肉汁鲜嫩,肥而不腻,难怪大宋士大夫们沉迷于口舌之欲,将养马的牧场大部分拿来养羊,导致马政荒废。 填了填肚子,缓解了一下腹中饥饿,赵桓思考了一下汪宗沔所言,早就听闻大宋东京城中就有外卖,文明先进,经济繁华。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造化弄人,赵桓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这个后世人,即将终止这繁盛一时的经济。 车架抵达宣德门,赵桓对汪宗沔吩咐道:“去召留守、宰相与御史中丞到明堂议事。” 宋朝大内面积极广,不仅仅是皇帝的寝宫,而是整个朝廷的行政中枢,几乎宋朝全部位高权重的机构都将办公地点设在了这里。 宫城南壁有三座城门,中间是宣德门,宣德门左侧左掖门进去就是明堂,这里是封建帝王所建最隆重的建筑,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秋季大享祭天。赵桓选择在这里议事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借宰相之手发布政令。 从宣德门右侧掖门进入,向东则是大宋一排排的中枢机构,先是枢密院,次是中书省。这两个机构近在咫尺,东西相邻,就是大宋两府三司制度中最重要的东西两府。 在中书省之后则是次都堂,宰相退朝后治事于次。最后是门下省。当然这些只是一个方向的内容,西侧还有殿中省六尚局、学士院、通进司、内侍省、入内内侍省(没写错,就叫这个奇怪的名字)、内藏库、内弓剑枪甲军器库等几十个机构。 进入宣德门,众人便分头行动,奔赴向不同的方向。赵桓直接穿过宣德门,去了殿中省六尚局。汪宗沔从右掖门东去,前往中书省、次都堂等衙门寻找宰相。 吴革则带着一队卫士径直奔赴内弓剑枪甲军器库而去。究竟能在府库中搜集到多少遗留物资,将极大的影响接下来守城战事的走向。 抛开了冗余的大宋官僚机构,大宋君臣们三路并进,有人管后勤,有人管行政,有人抓军事,宋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组织能力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提升。 正文 第十八章流芳千古的皇后 殿中省尚食局只是寄禄官,按宋朝官制,尚食局编制隶属于殿中省。那么殿中省官员就一定不会管理尚食局,真正管理尚食局的官员叫御厨,虽然这个名字后世比较烂大街,但在此时,他就是一个很正经,且位高权重的官职名称。 赵桓抵达尚食局时,大量官员、内侍、宫女像是忙碌的蚂蚁一样,紧张急促的搬运着食材。 人群中身披蓝色对襟合领鞠衣的绝美皇后(注1),仿佛遗世而独立的仙女,虽然人员往来密集,但所有人都能一眼在人群中注意到这位身躯挺直,气质出众的皇后。 毕竟是千古第一艺术皇帝宋徽宗在盛世时亲自挑选的儿媳,皇后朱琏无论是容颜、身姿、气质还是淑德都是大宋亿万人中顶尖的存在。 赵桓站到皇后身边,正在指挥宫人的朱琏才注意到自己的丈夫,连忙双手合拢于腹前,微微屈膝,颔首行礼,问道:“官家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情况怎么样,可还顺利?”赵桓看了一眼匆忙的人流问道。 “虽有波折,但尤算顺利。起初御厨断然驳回予的请求,言内宫不得干政。” 赵桓咋舌,大宋士大夫这些骨气,真的全用在了欺负妇孺上了,有一半拿来抵抗外敌,也不至于被金军如此羞辱。 “朕看眼前这热火朝天局面,似乎不像受阻,圣人是如何说服御厨的?” 朱琏望向赵桓,巧笑倩兮,说道:“御厨就是个榆木疙瘩,予就算搬出官家前些时日以御膳犒赏士卒的事例,也劝服不了他,定要官家诏书与宰相附章。予只能另寻途径。” 说到这里朱琏绝美的容颜上飘起两朵红霞,娇羞的低下头,说道:“予跟御厨讲,官家最近食欲大增,一人能吃往日上万份口粮。御厨虽知晓予是在胡搅蛮缠,但却不敢背负令君上忍饥挨饿的罪名,只能全力准备更多饭食。” “哈哈哈!很好,皇后果然聪慧体贴,是朕的贤内助。朕最近的确是胃口大增啊。御厨本职便是照顾朕饮食,若连其本职都不能做好,令朕忍饥挨饿,就可以自己退位让贤了!”赵桓开怀大笑。至于这个借口,相比于清末老太婆一顿饭一百多个蔡,赵桓饭量大了一点,看起来更能够让人接受。 最后无非是老太婆吃剩下的饭菜全部倒了浪费,赵桓将多余的饭菜让给了禁军士卒。就以封建统治者的德行,作出任何突破下限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官家,饭食虽然差不多能准备齐全,但要送给禁军将士却是不易。宦官们力气弱小,往日里给宫中宫女送饭都来不及,许多宫女只能吃凉羹冷炙。希望官家能想一个完全的解决之策。” 赵桓认真思考了片刻,无奈的说道:“朕也没有太好解决办法。” 就算后世,要保证前线将士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都是极为挑战军队组织能力的一件事。 而当下,没有任何保温措施,更没有那么多的送餐工具,想分装打包一万多份热食,并精准的投送到每名士兵手中……大宋要是有这组织能力,还至于被金国欺负成这样? “这可如何是好?”朱琏焦急的问道:“尚食局从清晨便开始准备食材,殊为不易才准备好了中午饭食,难道只因为运送不及,便依旧要让禁军士卒吃凉羹冷炙?” 所以后世天朝总结,战争中更重要的是人。没有良好的组织力,有再多财富,再精良的武器,也是白搭。 宋军大规模作战的缺陷就在于,军队不掌管后勤。只要规模一大,宋军后勤供应薄弱的问题就暴露无遗。哪怕赵桓是个皇帝,一时间都想不到哪支部队,哪个部门应该负责供应军队粮食。 现在组建一支部队,显然是来不及了。赵桓只能吩咐道:“让尚食局准备伙食,军队按编制进宫,每两个指挥(一千人)一批,直接在尚食局门前就食。” 就当尚食局是个军营餐厅了。 赵桓继续吩咐道:“餐皿不足就去民间酒店征用。至少准备三千套,直接为将士装盛饭菜。设置专人,在军人吃完后洗刷杯盘。军人吃完,迅速列队离开,换下一队来就食。” 很显然这就是后世快餐厅的标准流程。快餐厅的优势是什么?自然是能流水线式的迅速招待大量顾客。 朱琏眉头微蹙,问道:“官家,直接让禁军进宫?这恐怕会有损宫中清誉。” 赵桓叹了口气,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整个天下就像一处粘稠的淤泥堆,自己深陷其中,作什么都被无形的阻力约束着。 只要自己颁布一项政令,就必然有人怀有忧虑劝阻。 于是赵桓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圣人无需再劝,就这么定下了。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祖宗法度,还怎么放手做事,克服国难?皇宫中也不是没有禁军,朕相信皇后及各位妃嫔能怀清履洁,得一以贞。” 只要绝代倾城的皇后能守住贞节,其他人赵桓连见都没见过,也不在乎。就算是有牛头人剧情,赵桓记得后世许多LSP对此也是喜闻乐见,就随他去吧。反正这些人都是宋钦宗的宫室,自己将来都要遣散出宫。 相比于历史上靖康之难中,赵宋妃嫔所受到的奸污,皇帝头上的耻辱,眼前这点所谓的清誉折损,流言蜚语,那都不值一提。 最后,赵桓望着朱琏说道:“当务之急是振奋军心,守住东京,延续我大宋国祚。这国难危机之时,就不用在乎太多繁文缛节了。让禁中妃嫔、宫女都到殿中省帮忙盛饭刷碟,裁衣缝鞋。” 大宋官家此刻身上强势的气场,让朱琏心房砰砰乱跳,俏脸不禁一红,娇羞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官家大胆的眼神,回道:“予定统帅宫室众人,群策群力,同官家共济国难。” 赵桓是个钢铁直男,没有发现皇后的女儿娇羞,毫无情趣,全无停顿的继续谈论起其他正事,说道:“朕即将去明堂与宰相们议事,朕知道禁中库藏还有四百万匹绢帛,圣人稍后可组织尚衣局、宫人、内侍、宦官等为禁军缝制冬衣。亦可分发给百姓,让百姓积极参与缝衣。无需吝啬财富,只要百姓能缝制出一套冬装,每户发三五匹,甚至十匹绢帛亦无妨。” 四百万匹绢帛,大宋多年积攒的财富,在国家穷途末路时,是时机爆发其价值了。哪怕每户给十匹绢,出一套冬装,也能迅速缝制出四十万套冬装。 有这么多冬装,赵桓不信禁军还会受困于严寒。怎么看,这也比将绢帛白白送给金军卑微求和要更有价值。 听闻官家一本正经的话语,朱琏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宽慰道:“官家宽心去会见宰相们吧,予会竭尽全力操办禁军衣食。” “那朕先去明堂了。” 正文 第十九章秦桧的惊恐 赵桓抵达明堂时,东京留守、两府宰相、台谏长官都已经到齐。 与秦汉时期官员只需要向皇帝拱手行礼不同,几名宰相见到赵桓便立即跪地,行叩拜大礼。 几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仆一见面就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地行礼,赵桓只感觉心胸一窒,属实是有些受不住。 跪在地上的几人齐声拜道:“圣躬万福。” 赵桓连忙回道:“朕安,免礼,赐坐。” 一旁的内侍送来一把把座椅,几人再拜之后,各自坐下。 排在首位的官员不是宰相,而是东京留守,太子少傅,孙傅。 宋朝的官职五花八门,只有后人想不到的,就没有宋朝没有的。东京留守,这个一看就不是很正经的官职,却是大宋朝常置官职。皇帝出巡或亲征,皆置此官,以亲王或大臣掌留守司事。 历史上大宋最著名的东京留守应该是宗泽,在靖康之难后的次年,宗泽统帅东京百万军民,正面战场野战打赢了金军,获得第三次开封之战的胜利。 而孙傅这个东京留守,就没那么煊赫的权柄了。事实上,他这个开封留守,是昨天白天宋钦宗进入金军营地之前才任命的。令他辅佐太子,执掌东京。到现在也只上任了一天而已。 对这个老头赵桓情感复杂,甚至无关乎宋钦宗本人,这个老头儿跟后世赵桓本人都有极大的交集。 赵桓一五年参加高考的时候,全国卷Ⅰ的文言文考的就是这个老头子,为了他赵桓还丢了不少分。 而在这个时代,如果说东京城被攻破,宋钦宗要担八成责任,那剩下两成都要归结于这个老头子。就是他迷信郭京的六甲神兵,并推荐给赵桓的。 可以说赵桓两世为人,在人生最关键的命运节点上,都与这个老头儿产生了极大的纠葛。 但若说他是个奸臣,那就的确有失公允了。在王朝末年,风雨飘摇时,这位太傅也喊出了:“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当死从。” 总的来讲,这是一位性格软弱,能力平庸,遇事只会哭哭啼啼,但是愚忠守节的儒家士大夫。 倒是宋钦宗安排的东京留守司副手,户部尚书梅执礼,是个可堪一用的能臣,历史上暗中支持吴革组建数万人军队的朝中大臣就是此人。 在梅执礼之后,是枢密使张叔夜,即大宋朝的枢相。 再之后本来应该是当朝宰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粟。但这位当朝唯一的宰相因为怯懦,而且一向主和,被赵桓亲自处死。 所以现在代理宰相政事的是尚书左丞冯澥。 至于为什么大宋朝没有正式的宰相,竟然以一个地位卑微的尚书左丞掌管举国政务,就又回到了那个掩耳盗铃的传统,大宋朝不设置主官,只以副官掌管有司。 比如大宋照搬唐朝的三省制,三省分别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 尚书省的主官应该是尚书令,中书省主官中书令,门下省主官是侍中。但这三个官职,活人基本就混不上去,只给死去的大臣。 宋朝便分别以尚书仆射掌管尚书省,中书侍郎掌管中书省、门下侍郎掌管门下省。 但宋朝皇帝又觉得三省制效率太低,为了方便管理,又将尚书仆射分为左右,往往让尚书右仆射兼职中书侍郎,尚书左仆射兼职门下侍郎,以此来统合三省,提高效率。 尚书左仆射就是左相,尚书右仆射就是右相。 有时候皇帝觉得左仆射、右仆射权力太大,也会让他们的下一级尚书左右丞,代理宰相事务。 这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赵桓本来也不太清楚,直到融合了宋钦宗的记忆,才算是勉强理清了脉络。就这种冗余混乱的制度,完全就是裱糊起来勉强运行的一个模块,已经到了不得不改革的地步。 而坐在最后面的御史中丞就是赵桓的老熟人了,千古奸臣秦桧。 台谏本应该是朝廷中最风清正气的部门,作为台谏长官,御史中丞有权否决朝政决策;干预君王过失;批评和弹劾文武百官。李纲称之为:“立乎殿陛之间与天子争是非者,台谏也。” 但北宋末代时刻,执掌这个重要无比部门的竟然是千古以来有数的大奸臣,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黑暗讽刺。 秦桧坐在最边缘的位置,却总是不寒而栗,总感觉大殿内有一股对自己深深的恶意。 巡视了所有人一圈,秦桧敏锐察觉,这股恶意似乎就出自官家身上。入座以来,官家已经似有似无的看过自己数次。 可是秦桧不得其解,要知道台谏可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利剑。是对付当朝权臣,最好用的工具。 “台谏者,天子耳目之臣”,正因为有台谏,大宋才形成“宰相之尊反隶于台谏举劾之内”的局面。 秦桧不理解,官家不久前才将自己升为御史中丞,怎么如今忽然会对自己散发出似有似无的敌意。 但秦桧十分确定的是,自己必须要格外谨慎,绝对不能给官家留下降罪的把柄,不然自己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秦桧胡思乱想期间,议事正式开始。赵桓率先开口,说道:“在议事之前,朕先为诸卿讲一桩去年故事,望卿等能有所感触。” “去岁十一月三十日,朕首次进入金军营地,期望能与金人议和成功,使东京百姓免受兵灾。” “议和之后,次日,十二月一日,东京哄传乘舆将还。五更时分,天尚未亮,百姓便相率守在南薰门前,人群蔽路。待到南薰门打开,百姓莫不欢欣忻跃,取水果、美酒以迎乘舆。” “但官府出黄旗云,朕来日方归。由是人心惶恐不安,到了夜间,有人不顾天寒地冻,投宿于御街两旁的御廊下。当时积雪未干,妇女小儿都用襟裾、裙摆盛满土,来填驰道。” “十二月二日,是日拂旦,日出无光,有飞雪数片。” “官吏士庶复集于南薫门,摩肩擦踵,更胜昨日。焚香祷告者,络绎于路。百姓殷切期盼朕能返回东京。” “及朕从金军营地返回,京师百姓惊喜奔迎,父老夹道山呼,拜于路侧。” “妇孺老幼不顾严寒,掬捧泥土,填塞雪淖,须臾之间,御道一片坦然。” “士庶遥认朕乘舆,欢呼传报,一城奔走,山呼之声震动天地!” “无数百姓,拦在马前,仰望朕容颜,皆惋叹感泣,涕泗横流。士庶莫不恸哭,声达禁中。” “当时太学生迎驾,朕人情恍然若再生,谓太学生曰,宰相误我父子!” 赵桓所讲,便是宋钦宗第一次从金军营地返回东京的悲情故事。 当时城中有金人数辈,见宋主得人心如此,亦皆惊叹。 讲完故事,赵桓坐直身姿,目光扫视过眼前这几位能够影响整个大宋朝政的官员,问道:“听完故事,诸卿都说说有何感触?” 孙傅率先开口,义愤填膺的说道:“奸相误国!何粟当初主议不割地,既而守城失败,便自己改弦易辙,扬言宗社将危。后闻金人讲和,反而轻易信之。跟从官家车驾见二酋,割河东、河北两地,主张降于金虏,可谓主辱臣死之时也。但何粟归都堂之后,未曾有过一丝愧色。执政之时,但欣喜于讲和而已。而且宴会宾客,饮酒食肉,谈笑终日。自古大臣愚昧无耻,未有若此之甚者!” “自古大臣愚昧无耻,未有若此之甚者!”孙傅气冲冲的再次骂道:“难怪此前李若水痛骂之曰,此辈奸相,虽万死何足塞责!” 赵桓面无表情,虽然孙傅所言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但实质内容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于国家大事毫无用处。赵桓还不至于像个妇人一样,需要听其他人的认可、抱怨,来获得心理慰藉。 眼见官家毫无反应,孙傅只能讪讪的缩回座位,假装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一旁的张叔夜继续接过话语,说道:“官家得人心如此,只要振臂一呼,都人百万,必云集而景从,必能共济国难,抵御胡虏。” 赵桓点了点头,张叔夜的回答,也是充满了个人色彩。更像是一个军事主官给出的专业参谋意见。是一名能坚定贯彻天子意志的忠臣,但并无多少个人主见,不是一位能高屋建瓴,引导全局的宰执人物。 轮到御史中丞发言,秦桧拘谨的缩着身子,目光一直注视着赵桓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说道:“官家,臣……臣从官家故事中感触最深的是,人心不可负,百姓不可辜?” 与孙傅的义愤填膺、张叔夜的平静陈述都不尽相同,秦桧哪怕表达观点,都是小心翼翼的询问语气,足见其油滑软弱。 但赵桓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恨不得缩进椅子中间的御史中丞。 人心不可负,百姓不可辜。 这绝不是历史上那个主和派奸臣能说出来的话,连赵桓自己内心都没能完全把握住自己的想法,但秦桧却完全将其精辟鲜明的总结了出来。 论揣摩上意,满座相公们,没一个人能比得上这位御史中丞。秦桧所言,完全是为了迎合赵桓心意。 如果赵桓不清楚秦桧的为人,也几乎产生一种生逢一知己的感觉。 就像是迷茫中,有人能完全说出自己内心所想,并将其升华、弘扬。谁能不对这种人报以好感? 秦桧却吓得瞬间一头冷汗,自己一生最善识别人心,但对眼前这位官家,却怎么也看不透。 官家好像有两幅面孔,一副单纯无比,就是个涉世未深的意气青年,刚烈耿直,喜怒皆行于色。 但另一幅却像一座幽暗深渊,仿佛能看清一切虚妄,对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 便比如刚才,秦桧十分确定,官家的反应说明自己精确的猜到了官家内心所想。 可是官家看向自己的那深深一眼,自己怎么都理解不了,官家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反应。仿佛早已看穿自己为人,一副完全不出所料的感觉。古人说珠玑在握,洞若观火,前后皆知五百年亦不过如此。 正文 第二十章不要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秦桧的说法提出,殿内所有人都面带愧色。 都人如此崇慕天子,如此爱戴国家,但满朝公卿却使国家陷入如此可耻局面。 赵桓扫视过众人,厉声说道:“满朝大臣,原来尚有有一二知廉耻者,知晓人心不可负,百姓不可辜。但看看你们,是如何回报这些忠义热忱,与国同悲的百姓的?让百姓暴露在金军铁蹄之下,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金兵杀人如麻,臭闻数百里!种种暴行,罪行滔天,令人发指。”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都摸一摸自己良心,卑躬屈膝时,是否对得起百姓如此爱戴?将百姓送到在金军屠刀之前,是否配得上万民敬仰!” 必须要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人善被人欺,敢于痛斥是非的人,更会被人惧怕。 赵桓作为皇帝,亲自下场痛斥主和派,不,说痛斥一词都有些轻了,这完全是在指着投降派大臣的鼻子在骂。在封建等级社会下,主和派大臣要多大的胆子才敢继续宣扬主和理念?他们要是有这骨气,有这腰杆,还至于沦落成主和派? 今天的情形传出去后,主和派大臣即便心中有一万个想法,也不敢当着赵桓的面在朝廷上谈论和议事宜。 没必要对封建大臣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觉得他们会与皇帝力争到底。这种背景下,就算那个后世人人平等的社会,又有几个人敢顶着领导的痛斥、怒骂,重申自己观点? 而后世人,可是自诩民智已开,领导更不敢随意杀人。这种情况下都做不到的事情,让北宋大臣下场与皇帝针锋相对,怕是对人性,对现实有什么误解。 所以尚书左丞冯澥,虽然反对主战,亦只敢拐弯抹角的问道:“官家,如今四壁已破,若继续与金军交战,是否会祸及百姓?让百万都人惨死金军刀下。” 赵桓眉头一皱,就要亲自下场怒怼冯澥。虽然这样,自己就是又当辩论选手,又当裁判,很是无耻。但两千年来,封建帝王绝大部分都扮演了这种无耻角色。 自己刚穿越一天,而且脑袋随时可能被金军砍掉,哪有精力跟他玩政治斗争。 但赵桓还没开口,东京留守司副手,户部尚书梅执礼却先一步质问道:“冯左丞又凭何对金军如此有信心?只要满足金军所需,我京都便能安枕无忧?” 冯澥张口就要回讽,话都到了嘴边,就见到官家正怒目盯着自己。冯澥确信,只要自己今日心向金人。斩首或者罢官与否还不好说,但今后一生仕途就不要再想进半步了。而上了官家的黑名单,只要今后自己犯有一丝丝错误,就会被官家立即谪贬到岭南去。 一切也正如冯澥所料,只要他敢开口,赵桓立即给他贴上主和派大臣的标签,一脚踢出朝堂中枢。 主战是否会令百姓死伤惨重,赵桓还不清楚,但主和绝对是死路一条。 历史上,金军围城期间,东京城外发掘坟垄,出尸取椁。城内疫死者几半,道上横尸,率取以食,其中有尚未气绝身亡的,也同样剃肉取之,杂在猪肉、马肉中间出售给百姓。到了后期蔬菜竭尽,百姓只能取水中水藻为食。 水藻这种东西,赵桓前世还真摸过,黏糊糊,稠腻腻的一团,恶心都能将人恶心死。真想不出东京城百姓怎么吃下肚了。 冯澥显然没有为了一群“贱民”赌上自己前程的勇气,小声辩解道:“我也是为百姓着想,总要考虑抵抗后果不是?” 张叔夜坐在原地,语气中和,说道:“百姓死于奋战抵抗,保家卫国,是为死得其所。与死于束手就擒,被金军屠杀,岂能一概而论?” 眼前几乎成为主战派大臣对主和派的批斗,孙傅也果断站队,说道:“冯左丞怎对都城百姓就如此没有信心?怎就知道东京百万军民,会惨死于金军刀下?前些时日,金军攻破四壁,老臣我与枢相一同组织都人巷战,百姓其来如云,金兵被彻底赶回四壁城墙上。甚至十一月二十六日,班直及诸军、民兵自发夺取万胜门,奔走者四万余人。只要坚定敢战,都人甚至能逐一夺回外城十六门,将金军赶出四壁。” 赵桓转头无奈看了一眼这位须发怒张的老臣,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位儒家老臣,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局面就让他给搞崩散了。 秦桧屁股都已经离开座椅,准备弹劾冯澥在朝堂上妖言惑众,动摇人心了。听闻孙傅之言又身子一缩,缩回了椅子中间,咕噜着眼球打量着殿内众人。 果然冯澥深深舒了口气,被步步紧逼的局面得到了极大缓解,笑着嘲讽道:“百姓死伤姑且不论,就孙留守相信自己最后之言吗?只靠都人就能夺回外城十六门,将金军赶出外城?” 孙傅脸色瞬间潮红,却依旧梗着脖子,说道:“司马文正公(司马光),曾在资治通鉴有记载,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故仁人之兵,上下一心,三军同力。都人百万,为仁义而战,必百战百胜。怎不能驱逐金军?” 真是举了一个好例子啊。司马文正!司马光砸缸倒是很有名了,但在国家治理上干的那些事情,把新党集举国之力打下来的西夏国土,一口气全还给了西夏,骂一声卖国贼绝不为过。所以后人评价其:“文人祸国,比武人更甚”。 眼见官家脸已经比煤球还要黑,本朝赫赫有名的包龙图恐怕也就这般程度了,孙傅知道自己又拍到马腿上了。 司马光的地位在有宋一朝也是起起伏伏,从宋哲宗到宋徽宗,两代皇帝都对司马光的追封一贬再贬,先是哲宗下诏削除司马光的赠谥,毁坏所赐碑。接着又将再贬为清海军节度副使,又追贬朱崖军司户参军。此时司马光堂堂宰相已经被贬成一名不入流的参军了。 听过追赠谥号的,有几个听过追贬的?可见宋朝君臣对司马光是如何恨得咬牙切齿,死了都不肯放过他。 而孙傅之所以高赞司马光,就是因为去年在官家的旨意下恢复了司马光地位,赠太师,再次赐谥。孙傅以为官家会十分欣赏这位绥靖妥协派大臣。 但很显然,这次的追谥恐怕连一年也维持不上了。看官家脸黑的程度,怕是不仅能把司马光的追谥剥夺,甚至能直接把他扔进奸佞列传当中。 有这种差别很正常,赵桓前身宋钦宗与他的兄弟宋高宗完颜构一样,都对外软弱求和,所以都比较尊崇司马光。司马光的追谥基本上都是这俩兄弟恢复的。 而如今的赵桓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对司马光自然全无好感。 如果只靠仁义道德就能赶走金军,那还要军队干什么?把腐儒推到城墙上,酸死金军得了。 于是赵桓开口说道:“司马光便是前车之鉴。我朝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西方有位著名拿皇曾经说过,不要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因为敌人希望你这么做。” “当年熙河开边,收复熙、河、洮、岷、迭、宕等州,拓地两千余里。西夏希望我大宋将土地归还,结果司马光便将两千余里大好山河全部归还给了西夏,西人举国欢庆,我朝物议沸腾。” “如今开封城下,金军希望我朝停止抵抗,任其鱼肉。难道我朝就再次如金人所愿?主动卑躬屈膝,将百姓送到金军屠刀之下?” 冯澥面色僵硬,再不敢扯什么仁义道德。司马光堪称中原数千年以来保守士大夫的典型代表,是一众主和党的精神领袖。他将神宗朝无数将士前仆后继,用生命夺回的土地,无偿送给西夏。这件事也确实是整个大宋朝的国殇。不然司马光也不会被历代君臣追贬,一贬再贬。 如今官家把司马光拉出来鞭尸,保守主和派大臣也脸上无光。这时候再继续讨论怎么满足金人愿望,恐怕大概率步司马光后尘。 在赵桓拉偏架的情况下,孙傅显然大获全胜,脸上带着得意,中气十足的说道:“金人起于塞外蛮荒之地,人口不过数万,前年刚攻破辽国,治下数千万之众尚未来得及消化,便起兵南下,侵我国疆。当此之时,金军目的明确,就是希望我朝能不作抵抗,任其予取予求。此前何粟之流软弱求和,可谓正中金人下怀。为国家计,为生民计,朝廷亦应该做好固守抵抗之心。” “只要东京仍在固守奋战,便能激励四方州郡军兵,天下忠义之臣,戮力同心,奔赴国难。” 赵桓嘴角含笑,终于等到了你这一句,不枉自己在这每一刻都重要无比的关头,花费这么久时间召开宰执议事。 “既然固守东京已是朝堂之共识,卿等作为国家宰执,必须要布政施为,早做准备。” 其他大臣默契的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剩下一直站立的孙傅、冯澥独面官家期待的目光。 尤其孙傅,刚才慷慨陈词,这会就算想坐回去,也觉得面上过意不去。只得硬着头皮向赵桓保证道:“臣必劝谕内城百姓,做好长期坚守准备。” 赵桓满意的点头,这就显示有宰相的好处了。 坚定主战,与民同心,得百姓敬重的是自己。而宣布进入战时状态,征收粮食,进行食物配给,背负骂名的是宰相。 好处自己担,黑锅别人背。没什么模式比这更让人满意了。 守卫内城,可以清晰预见,必将是一场艰苦卓绝、旷日持久的血战。 别看百姓现在意气奋发,齐呼抵抗,但历经漫长的煎熬后,必然会对灰暗绝望、又艰苦冰冷的守城战事怀有愤懑,到时候这个替罪羊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 毕竟官家虽然承天下之望,决议抵抗,可并没有指示该作何准备。所有战时准备都是宰相们颁布的。这不仅能有人承担百姓宣泄怒火,也能缓和主战的舆论冲击。赵桓可以通过更换宰相,缓和局面,继续统领内城百姓顽抗到底。 , 正文 第二十一章亲手将国家推进乱世深渊 在明堂与几位相公的这次议事,很快便转变成了战前会议。 赵桓亲自处死了一名宰相,以残酷的现实震慑了主和派大臣的反对勇气。又将司马光拉出来鞭尸,在道义上对主和派进行鞭笞。 这导致主和派在方方面面都不敢跳出来与赵桓作对。 尤其是朝廷中最应该秉忠直谏的台谏部门忽然沉默,御史中丞秦桧畏首畏尾,一声不吭。在最高层,主战的声音竟然一时间占据了上风,甚至足以对主和的大臣口诛笔伐,轮番声讨。 冯澥自保不暇,能应付住主战派大臣的攻讦就极为不易,只能明哲保身,不作表态。 眼下在最高层,赵桓能直接影响到的范围内,几名大臣为了迎合赵桓心意,无疑都是秉承了主战立场。 所谓党群、派系都是是从几个骨干向周围扩散,赵桓要扶持主战派,不可能亲自去逐一筛选、拉拢基层官员,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将这几名骨干放到关键位置上。他们的门生故吏,亲朋故友自然会向他们靠拢,从而成为主战派系一员。 然后这些人占据朝堂显赫高位,自然会去打压主和派,应对主和派的反扑。赵桓就能将精力放在对外抵抗金军方面。 于是会议开始后,赵桓首先抛出了一个甜枣,说道:“朕既然已经返回宫中,按律东京留守司便应停职。孙留守不辞劳苦,肩负抗击金人重任,朕不能不赏,朝廷宰相也不能长期空缺。便拜东京留守司官员为朝廷左右两相,孙留守代何粟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梅尚书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这两人一个庸碌,一个干练,正好搭配。孙傅适合赵桓拿来背黑锅,梅执礼则具体负责守城事宜,为守城提供内政、后勤方面的支持。 听完赵桓安排,缩在一旁的冯澥瞬间脸色铁青,自己已经位居尚书左丞,本来最有希望升一步官拜尚书左仆射,被人敬称一声冯相公。若自己也持主战立场,那绝对轮不到梅执礼来担任这个尚书左仆射。 如今官家态度如此坚决,主和派将来恐怕会日渐沦为边缘。 想到这里,冯澥怒目盯向秦桧。官家一夕之间,改弦易辙,不顾实际情况,盲目主战,台谏应奋笔而弹,不计生死与官家争是非。结果这厮作为御史中丞,执掌台谏,却罔顾时局,一声不吭。简直尸位素餐,德不配位。 眼前会议上主战气焰如此嚣张,这奸臣至少要占九成责任。 面对冯澥德怒目而视,秦桧选择缩在角落里装泥像。官家已经立下血誓,敢言和者天下共诛之。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劝谏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但秦桧确定,要是自己敢上去劝谏,官家绝对会趁势砍了自己德脑袋。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男人的第六感,靠谱! 这两个有可能反对作战会议的大臣在角落里默不吭声,留下的舞台自然也就交给了主战派大臣。 如今朝廷东西两府,左右二相全是主战派高官,在具体施政、管理方面情况如何还不好妄加评论,但中枢做决策着实是高效。 孙傅被赵桓赶鸭子上架,坐到了宰相的位置上。他无法学秦桧一样尸位素餐,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朝廷已决议长期坚守,那粮食就为重中之重。臣虽只是一文官,但也曾听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应立即下令官员统计内城粮草,同时下令民间禁止宴请、酒席等浪费行为,封禁所有酒楼、食铺。由官府统筹分配粮食供给。” 闻言,赵桓感慨万千,大宋百年积蓄的繁华,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的东京城,随着这道政令下去,将在短时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战时国家体制下,所有的财富都要优先供给军队作战。 其他大臣同样黯然神伤,东京城罗绮飘香、花光满路,节物风流、人情和美,这一切都因为金军铁骑围城,而破碎衰败。每念及此,京都之人无不回首怅然。 赵桓深呼一口气,说道:“下令吧。由我等终止这人物繁阜的一幕,只是暂时沉寂,终有复苏之日。但若让金军攻进内城,将死者枕藉,恶臭盈城,百年繁华,璀璨文明尽焚毁于一旦。” 张叔夜袖中的双拳死死握紧,绝不能让这个罗绮飘香的城市变成恶臭盈天的地狱! 包括冯澥也有所动容,虽然不赞同官家刚烈的处理方式,但守护东京城繁华绮丽的强烈意愿,却所有人都如出一辙。 可即便众人守护绮丽东京的意愿再强烈,所有人也都承认,只靠东京城完全不可能击退十余万金军。 孙傅说道:“金人犯顺,直抵京畿,掠虏居民,暴陵郡邑。国难当头,大臣仗义,岂能顾位以偷安?” “宜诏令逾万里之幅员,萃四方之豪杰,惟孝惟忠,图报上恩。应帅府监司、郡守丞贰令佐,悉不拘常制,起勤王之师,救应京室。” “准许乡里豪杰递相效率,招集骁勇,不限数目。准许各地所在官司,不拘军人百姓,不拘法度限制,随事便宜。” 赵桓闭上眼睛,深深一叹,说道:“可。” 亲自下令,将国家推向烽烟四起的乱世是什么感受? 赵桓今日算是品尝到了这种滋味。若自己不能最终拯救时局于危难,那自己的穿越等于是亲手终结了大宋的盛世繁华,将国家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靖康之难的勤王诏令,也是后世明、清两朝深为警醒的前车之鉴。 因为正是这道诏令导致了两宋之交的乱世,天下狼烟四起,匪寇遍地猖獗,聚众十万、百万割据山林、大泽者难以计数。 岳飞军旅生涯中至少一半的时间都在四处缴平这些趁乱而起的叛军。 亲自下达这道诏令的赵桓,扮演的角色便与黄巾之乱中,允许地方势力自主募兵平叛,导致天下大乱的汉灵帝无异,都是昏君祸国作为。 只是哪怕饮鸩止渴,赵桓也不得不如此下令。靠京城军民,完全无法击败金军。只有汇万里之幅员,萃四方之军兵,才有可能逼迫金人退兵。 打退了金人,赵桓才有资格想该如何重整山河。 张叔夜出言激励人心,说道:“臣从南道来,深知天下皆怀忠义之心。自敌围京城,忠义之士愤懑争奋,广之东西、湖之南北、福建、江、淮,越数千里,争先勤王。只要朝廷能守住东京,天下义师,必可云集。四海之士,必能纾难。彼时金人进不得进,退路阻断,必然军心仓皇,奔路而退。” 梅执礼附议,说道:“勤王之师无需正面击溃金军,只要能阻断金人退路,便能压制金人嚣张气焰。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已在河北立足,麾下大军数万,宜诏令康王果断进军,自北方袭击金人,缓解京师压力。” 虽然梅执礼越说越激动,神情亢奋,仿佛康王挥师南下,则京城之危可立解,东京盛世繁华可安然无恙。 但赵桓只是保持了沉默,没有打击这位大臣的美好愿景,也是借此给东京军民一份激励,让所有人在抵抗时还怀有一份美好希望。 只是这份美好的憧憬,恐怕永远也不会成为现实。 对这位承载了举国天下期望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赵桓从来便没有指望过。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从领兵开始就没想过救援京师,领着数万军队一路在绕圈子。 东京在河南,结果历史上这位大元帅领着军队从相州开始一路向北跑到了北京,也就是大名府(今河北邯郸市大名县)。又从北京往东南跑到了东平、济州(今山东菏泽市巨野县),直到金军从东京带着徽钦二帝返回北方,这位兵马大元帅也未靠近东京,而是带着十六万大军跑到了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继位。 从相州到北京,到东平、济州,再到南京(商丘),赵构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带着号称十六万的人马,差不多正好围着东京汴梁绕了个半圈。连他的部下都质疑他:“三军籍籍,谓不返京师而迂路,何也?”这种表现,哪有指望的余地? 但赵桓还是下达了一份诏令给元帅府,诏令元帅府南下勤王。 因为这份诏令不仅是给赵构看的,还是给军中其他忠诚将领看的,让他们知道东京依旧在抵抗,朝廷从未屈服。 军中那些忠义将领势必会领兵南下,解京城之围。 这其中便包括副元帅宗泽,以及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宋朝第一名将,武圣岳飞。 赵桓说道:“康王构不知兵,领三军而藉藉不前,诏令其将兵权交付给副元帅宗泽。” 至于废掉康王赵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赵桓倒没有这么冲动。 因为大宋在京师以外,能够汇聚天下人心的旗帜就只剩下这一面了。以他为元帅,至少还能汇集义师,使金军忌惮。 若以宗泽为元帅,这天下无数人可能都会问一句,宗泽是谁?凭什么他能作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能作元帅,自己是不是也能作?到时勤王义军就真的乱成一片散沙了。 此时赵构手中至少有三四万的军队,都交给宗泽挥师南下后,将会极大缓解京师困守孤城的局面。 要知道东京城从来不是再孤军奋战,各地勤王义师都在向城外的金军发起进攻,只是进攻力度各有不同。 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就是宗泽,在本月宗泽已经率领了万余军队,一路向南至开德,与金人十三战皆胜。与东京城已经相距不远。 给他增兵数万之后,金军北方防线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金军虽然有十余万人,但并非全部汇集在一个营中,按河北勤王义军打探的情况:“金人数十万众聚京城下,周围四壁,各把定要害,自开德府之南四十里的卫南县,至京城下札连珠寨。” 连珠寨也就是刘备在夷陵之战用过的联营,一个个小型营地连成一片。 宗泽之前曾经遣壮士夜捣其军,一夜连破三十余砦。 如果宗泽在北线有三万军队,金军势必要分散极大的精力去应对。 一众相公们尚在谋划该如何调集援兵解京师之围,宫殿大门忽然被撞开,带御器械汪宗沔仓皇闯进殿中,惊恐的喊道:“官家,金军杀到城下,马上将要攻城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大宋的军备文明之盛 汪宗沔话音刚落,殿内君臣全部大惊失色,金军好快的速度。从完颜娄室离去,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完成调兵遣将,带着大量攻城器械准备攻城了。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以大宋如今的准备情况,能够挡住金军的攻势吗? 赵桓眉头紧蹙,对金军组织力、战斗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以此看来,自己想守住内城,难度恐怕要比最初设想高出不少。 “朕去四壁激励将士。诸位相公就按照此前决议,到明堂颁朔布政府施行各项政令。” 一众宰相立即起身,说道:“臣等必尽心竭力,统筹军民,共赴国难。请官家务必小心矢石,保重龙体。” 在汪宗沔的服侍下,赵桓迅速穿戴好一身甲胄。乘舆向宣德门进发的时候,一队队高大士卒也正顶盔贯甲,急促的向城门跑去。 数百人的队伍在皇宫中跑成一条长队,轰鸣的脚步声气势倒是很足,但是行进期间毫无章法,不像是举国精锐的禁军,倒像是要去街头斗殴的混混。 汪宗沔贴近赵桓耳边,说道:“官家是吴革的皇城司亲从官。” 赵桓点了点头,身材如此高大的军队只能是皇城司成员,入眼所见所有亲从官都身披重铠,枪剑明亮,显然吴革在内弓剑枪甲军器库收获颇丰。 见到官家乘舆,正在奔跑的人流中涌出三人,停到了赵桓面前。 为首的高大猛将摘下兜鍪露出面貌,正是皇城司指挥使吴革。 这位猛将身披重铠,没有卑微的叩首磕头,终于显露出几分威武雄壮气质。拱手向赵桓说道:“官家,臣在内弓剑枪甲军器库粗略搜寻了一番,在一座仓库角落,找到大量甲胄残留。这些甲胄杂乱堆砌,披膊、甲身、褪裙、鹘尾、兜鍪、帘叶等乱作一团,故而官员懒得整理,被丢弃在原地。臣让各亲从官自行挑拣部件,组装一套,目前已凑齐六百余套。” “如此甚好,每名皇城司亲从官都披覆铁甲,至少能极大减免伤亡。”赵桓颇为欣慰。 虽然这四百余亲从官是优中选优的精锐,但赵桓从来没有想过将他们奉若珍宝,不舍得他们上战场。 每名军人都应该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精锐就更应该身先士卒,激励士气。 宋军如今的德行,如果没有皇城司这种精锐作中流砥柱,很可能会被金军杀的全面崩溃。 乘舆同皇城司亲从官同向离开宫城时,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军队逆向开赴进皇宫。只是这支规模庞大的禁军,别说训练有素,却连最基本的气势也无了。一群人打着旗帜,更像是观光旅游的游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左顾右盼,对皇宫品头论足。 赵桓脸色阴郁,带着这种军队,自己真的能守住内城吗?此前朝廷曾在诏令里说,国家太平无事垂二百年,军政堕坏,士卒无仗节死难之意,将吏无干城固圉之功,望敌惊奔,靡有斗志。这绝不是一句虚言。 唯一让赵桓欣慰的事情是,自己废除各种四壁冗官后,任命的四壁指挥使刘鞈终于起了建设性作用。宋军城防整体已经开始高效有序,在金军攻城之际,依旧能有条不紊的让军队轮换值勤,调拨人员进尚食局就食。 以此看来,就算城墙被攻破,全军也不至于瞬间崩溃,还能有预备队层层守御,发起反击,夺回城墙。 赵桓抵达城墙时,刘鞈已经披甲操戈站在城墙上布置一排排守卫。 而且守城战正式开始后,士卒们在城墙上迅速搭起战棚,密置女头,再加上各种马面,望之耸然。 马面、女墙都是很常见的城防设施,尤其马面凸出城外不少于两丈,每六十步一座,能够形成一排排的凹形工事,金军攻城会受到前方、左方、右方三面打击,极大发挥宋军弓弩神器神臂弓的优势。 这也是为什么宋军在河北、河东两地,只要能死守,金军攻城都会死伤惨重,小小的一座寿阳城,金军攻城损失上万人。 刘鞈见到官家仪仗,立即赶了过来,神情颇为兴奋,向赵桓说道:“官家,臣之前在城上整备城防时,内城军民踊跃前来相助,其中数百离散广固营兵士自发云集于朱雀门前,请上城为修筑战棚。按沈帅司(沈括)在《梦溪笔谈·官政》所言,这种战棚可以离合,设之顷刻可就。能极大增强内城守御。” 闻言赵桓也面露笑意,说道:“内城军民踊跃相助守城,军民万众一心,必能众志成城。” 说完赵桓担忧的问道:“只是设置战棚材料是否短缺?” “本绝不应该短缺,祖宗法度齐备,内城守备应该固若金汤。但贪官污吏,使得整个城防都腐朽破陋。” 刘鞈脸色十分难看,说道:“广固兵士应该有二十指挥,共计一万人,负责旦暮休整城防守备器械。但臣听闻此间广固兵士言,因为京师承平百年,所以城防松懈,这一万广固兵士的名额,实际只有约三千人。外城四壁失守后,兵士离散,如今聚在内城的只有约六百人。” “可即便这六百人,内城守备物资甚至亦不足以供应。城头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存守御之器。按律法规定,里面不仅有搭建战棚之物资,还会有床子弩、九牛弩、大小砲座(投石机)。但绝大部分防城库都器物不全,或腐烂损坏。修治京城所每年下拨的维护费用,全被官吏贪污,完全未及时更换补充,精心修缮武备。” 赵桓神情肃杀,说道:“败坏如此,修治京城所没有任何可推脱借口。广固营按律应该旦暮休整,但金军已经兵临城下,京城所提举官员亦没有任何人上报贪污腐败之事。有司官员立即处死,传示首级于守城将士,以正军心。” 刘鞈郑重的点头,说道:“修治京城所官员在此时对守城已经没有多少用处。杀之不但可正军心,同样可以肃贪腐之风,使内城其他军器工坊高效廉洁。只要军器监不再贪腐,发挥应有功效,数天之内,城上守御器械便可补齐。” “给修治京城所提供守御之器的是何处衙门?”赵桓问道。 “是军器监,元丰改制后,便设专门监、司管理军械制造。在东京城内有广备攻城作,这处衙门专司制作攻守城器械,其下辖猛火油(石油)作、钉铰作、火药作、金火作等二十一作,据臣所知这其中火药作与猛火油作管理最为完备,贪腐情况极低。因为火药为国之重器,为防止技术泄露于北方,举国只准在东京城内生产。沈帅司(沈括)更曾经亲自管理过猛火油作,曾断言,此物后必大行于世。” “此外还有御前军器所,所内有万全工匠三千七百人。东西作坊,坊内有工匠五千余人。还有兵器制造院,内有工匠上万人。凡此种种都有详细生产定额,例如要求每七人九日需造弓八张,八人六日造刀五副,三人两日造箭一百五十支。弓弩院每年要造各种弓、弩、箭、弦、镞等一千六百五十万件。” 听了一天的糟心消息,总算见到了让人欣慰的事宜。 赵桓神情振奋,说道:“此便是文明之利,金人野蛮猖獗,虽能逞一时之威,但只要在城下受挫,我东京城便能以强盛文明,迅速恢复实力。有猛火油,有火药,甚至还能产各种器械一千六百余万件,朕便能源源不断武装军队,必能遏制金人嚣张气焰。·” 正文 第二十三章腐化的金军 虽然如刘鞈所言,大宋修治京城所腐败严峻,守御器械大多腐烂损坏,但就城墙上的防御部署,还是震惊了赵桓这个后世灵魂。 在内城城墙上,战棚女墙,望之耸然。更在每座马面上都安置了各式各样的守城器械,每数十步就有一座床子弩、九牛弩、三弓床弩,更间杂虎蹲砲、腹柱砲、合砲等(是砲不是炮,投石机)。一座座守城器械间隔一段距离,林立于城墙之上。都是从各个防城库里寻到的勉强可用器械。 这一幕让人不敢想象,若没有官员贪污腐败,各防城库物资充盈,城墙上的守城器械该是如何密集,如何恐怖。 城墙上的士卒见到皇帝亲自披甲带剑激励士卒,士气亦有所振奋。 刘鞈向赵桓介绍道:“官家,金军今日似乎欲主攻保康门,士卒、军械都云集在保康门前。” 旧城方圆约二十里,南壁有三座城门,正门是朱雀门,朱雀门东侧是保康门,西侧是新门。 金军主攻的保康门距离朱雀门不远,赵桓说道:“带朕过去看看。” 刘鞈态度坚决,反对道:“官家就是杀了臣,臣亦不敢带官家去保康门。金人其他攻城器械倒威胁不大,无论火梯、云梯、编桥、鹅车、洞子,城中军士都曾出城焚毁。” “城上守陴者唯患砲,金军常列砲石坐二百馀所,散星砲每砲坐可数块石砲并发。又以强弩千馀助之,城下矢石如雨,使守御者不能存立,守御外城时每日死者数十人。官家过去,臣恐官家伤于炮击。” “每日死者数十人?”赵桓闻声惊叹,这还是自己认知的冷兵器战争吗?要知道后世阿三与巴铁常年互相炮击,每次也就死一两个人,全年死不上几百人。 但东京之战,每天仅死亡人数就多达数十,受伤人数不得数百? 赵桓问道:“我大宋军队野战不及金人也就罢了,难道互相炮击亦不如金人?” 刘鞈叹息一声,说道:“金人进攻可以将所有砲座云集于一座城门之前,而守城器械却分散于城墙之上。所以,若仅一处城门攻防,砲石密度,我军确实不及金军。” “放……”赵桓气的想开口骂人,忍了许久才将剩下的话语憋回去,说道:“金军的砲座难道就不需要拆迁?为什么金军能将器械集结于一座城门,我朝禁军就只能束手旁观?” 说到底还是组织能力不行!乙卯之战(十一月二十五日之战),宋军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灌下了重赏,禁军将士如敢长枪杀敌者,例授承节郎,赏金碗五只,如果有官职在身则转三官。于是士卒效命争先,故乙卯之战,杀金人三千馀人。 但城下所杀金人三千馀人,只经过一夜,金人便将死去尸骸收敛,而城上被炮石杀伤的三百馀宋军,却依旧伏尸城上,破脑贯骨,横卧血中。于是次日攻城,金军毫无惧意,而宋军新来的守城将士见到城上守军惨状却皆心惧而有退怯意。 再加上王宗灌所许诺的告身、金碗并未兑现,所以宋军皆发怨言,每天只食干粮,却徐徐不动,任由金军攻城,于是水门失守。 宋军只要肯认真守城,每天杀伤大量金军绝不在话下,甚至一天杀伤三千余人的恐怖战果都有过。毕竟宋军施行募兵制,禁军军纪如何还不好说,但他们可都是职业军人,厮杀技巧一点也不弱。 但问题就在于,这些宋军宁肯抱着长矛、弓弩,麻木的在原地等死,都不肯认真备战。这种愚昧与心态,若不是切实发生在眼前,赵桓一个后世人,怎么也不敢相信。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比小说更荒诞,因为现实完全不需要合理性。 宋军十二万精锐禁军在黄河沿岸驻守,听闻对岸金军鼓声,便能一夜间彻底崩溃。 守城将士在城头上看着城下矢石如雨,却在城墙上徐徐不动。 让他们这种心态去守城,赵桓觉得保康门恐怕连今天都守不住。 思虑了许久,赵桓也同样态度坚决,说道:“朕必须去保康门与将士们同进退,劝励将士,奋勇杀敌。” 刘鞈还欲继续劝谏,赵桓干脆绕开了刘鞈,直接带着一众班直沿城墙向东而去。 城墙上正在修缮床弩、砲座的兵士、守城的禁军见到皇帝麾盖、仪仗一路大张旗鼓的前行,皆士气振奋。士卒们见到皇帝就从自己身边走过,欢呼声如雷。 守军山呼动地,很快便引起了城外金军的注意力。 此战金军的指挥是完颜设也马,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真珠大王。 设也马能从完颜娄室手中抢到这个先锋之位,倒不是他能力堪与军神相比。而是因为他是国相粘罕的长子。 作为国相的长子,设也马进入大宋,见到中原花花世界之后,腐化的极快。 不,不只是设也马,应该说所有金军高层,在进入中原之后都腐化的极快。 古来还未有任何一个游牧民族似金军这般迅速堕化,靖康之难还未结束,金军在正面战场上就屡次被勇敢作战的宋军开无双。 宋军除了乙巳日于城下杀伤金军三千人外。 王宗灌还曾经在宿卫兵中,以银五十两募长枪手一人,得百人。当时金军拥天桥而进,登上女墙。于是这百余枪手,奋命血战,杀戮颇众,又以撞竿折天桥,金兵又在城墙上死伤者上千人。 金军的腐化,也是后来的中兴四将能够屡屡拿金军刷战绩的一个重要原因。 历史上唯一腐化速度超过金国的就是后金,建州女真还没打进关内就开始腐化,到后来南下,几乎完全就是靠着明朝降将作战。 如今的设也马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进城后蹂虐大宋帝姬,征伐他魂牵梦萦已久的福金帝姬,完全没将城墙上的异样放在心上。 反而极度兴奋,大吼道:“城墙上就是宋主,此前曾经在我营中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是个极度软弱怯懦的种。都将弩炮对准他,只要让这个软骨头见到血,说不定就哭着喊着要再次投降!到时候杀入内城,宋氏帝姬随便你们玩弄!” “嗷~嗷~嗷~”金军瞬间爆发出狂热无比的欢呼。 宋氏帝姬! 想到能蹂虐亵渎那些曾经高贵柔美的帝姬,所有人都感觉心跳加速,血脉沸腾。 正文 第二十四章道祖显圣 赵桓在保康门城门楼下站定,扶着城垛静静的望向城外。 这一幕总算是激励了一直吊儿郎当的宋朝官兵,无数禁军兵士诧异的瞩目着官家的身影许久。 从一开始的好奇,到中间的惊诧,及至最后的震惊,所有人终于确定,官家要不避矢石同己等一群卑贱军兵共进退,同生死了! 一直在一旁焦急劝谏、阻拦的官员都被皇城司亲从官拦住。官家一战到底的态度无比坚决。 作为皇帝若要任意妄为,在封建王朝体制下,没有任何人能强迫赵桓改弦易辙。 见此,无数禁军兵士逐渐默然。平时被受国恩,当危急之际,坐视不救,岂臣子之义? 禁军中一名中层军官忽然振臂一呼,大吼道:“国家危难,社稷垂危,难道禁军遮里就无一二忠君报国之人吗?” “怀忠顾义,能效臣节,奋力为国之人!随我去搬运几套守城器械过来!” 随着一声高呼,有至少百余人高呼响应,气势高涨的向朱雀门方向跑去,准备抬几套床弩、砲座过来。 看着这些意气奋发的禁军,赵桓面露欣慰。正是这些精忠报国的士卒,才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是一个国家的中流砥柱。 或许他们如今势微,但只有汇聚越来越多的忠贞将士,才能组建一支有信念有军魂的军队。最终气壮山河,光照日月。 赵桓沉思间,吴革猛然带着数十名皇城司亲从官持盾拥簇到赵桓面前,大吼道:“官家,金人开始试炮了!” 随着吴革的一声大吼,正在忙碌禁军们露出绝望的神情。城墙上加装的砲座还未组装完成,金军已经开始发砲石了。 数十面盾牌严严实实的护卫在了赵桓面前,皇城司亲从官不愧为从全军挑选的悍勇之士,无论勇力、军纪还是士气都非普通禁军能比。 哪怕明知道可能粉身碎骨,这些人还是牢牢撑着巨盾,站在了赵桓身前。 魁梧的身躯、坚实的重铠、厚重的盾牌,共同构筑了一道钢墙铁壁,血肉长城。 在这道钢铁防线构筑成功之前,赵桓见到的最后一幕是遮天蔽日的流石。 这一刻,赵桓终于见识到了宋金之战的恐怖程度。 之前赵桓只听闻过箭雨遮天,从未想过,在冷兵器时代居然能见到这种砲石蔽日的情形。 一时间,城墙上矢石雨坠,箭尤不可计,守御者无立足之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赵桓清楚的看到,大量碎石激射到驾前旗下。皇城司亲从官们背负的巨盾上不时响起碎石撞击的轰鸣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亲从官低沉的闷哼声。 负盾而立,是禁军们在外城守御战中从血与泪中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用背抵着厚实的巨盾,能最大程度缓解巨石的冲击力。 为此,外城四壁守御时,将士负盾而立,不寐达旦。加以天寒大雪,平地深数尺,冻栗堕指。 这也是赵桓最欣赏宋朝的一点,没有之一。欣赏程度甚至远在宋朝所谓的文明、富庶之上。 这个朝代总是勇于总结经验,大胆改革创新。 《诗经·大雅·文王》言:“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诗经中盛赞的精神,可谓贯穿大宋朝始终。 两宋历代皇帝、将相官僚都会尝试改革弊端,尝试变法图强。 这是最符合穿越者心性的特质,也是最方便穿越者大展手脚的王朝。 在宋朝,穿越者若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变法图强,整个国家天下都不答应。 当然了,顽固派、反对派也从来不缺。 但总的来讲,就如诗经所言,在大宋,革新就是昭昭天命! 赵桓庆幸自己今日果断决定留在保康门,当时若有一丝犹豫,如今保康门的局势就不可收拾了。金军攻城在即,宋军却依旧未从外壁失守导致的人心浮动、建制混乱中恢复过来。 此时金军矢石如雨,城上守军完全陷入了被动,很有可能再次崩溃。 重重盾牌下,传来赵桓冷静坚决的声音:“肃静,皆回去各安其职。朕今日会一直站在这里督战,朕保证此战城墙之上,所有人共进退,同生死。绝不会有任何人有机会消极避战,退下城墙。” “自朕以下,无论任何人都听从四壁指挥使调度。全军统一法令,死战到底!” 有官家如此坚决的话,全军上下顿时一肃,知道不存在消极避战的可能了。毕竟,官家曾经一个不落得处死了近千名溃兵。有这先例,今日金军不退,没有任何守御士卒可以活着走下城墙。 禁军逐渐平静之后,刘鞈沉稳雄烈的声音响起:“全军所有砲弩对准攻城金军,以杀伤金人为主!” 守御士卒重整军心,恢复建制还需要时间,太复杂的命令不适合当下。刘鞈精于军事,十分清楚,当前最重要的是统一法令,让军队万众一心。 果然刘鞈喊话过后,城墙上的士卒欢欣雀跃,砲弩对准攻城金军。没有详细约束目标,就意味着统帅下令后,各砲座可以自行发砲了。没有了高层胡乱干涉,积极主动的宋军还是能杀死金人,取得可观战果的。 忠诚的禁军将士们欢呼雷动,知道这一战至少能杀伤金军数百人。便不再焦急绝望,全身心的投入到组装守御器械当中。 而城下金军见到城墙上毫无反应,同样猖獗大笑,趾高气昂。完颜设也马骄狂的笑着,说道:“宋人军中也有英雄豪杰,但掌权的君臣却都是些软弱骨头。一直不放砲,怕是兵临城下了,又是膝盖发软,想着求和。” 其他人同样肆意大笑,宋军若是不归皇帝统辖,那是人如龙,马如虎,各个英雄好汉。 可一旦受到朝廷钳制,那作出多愚蠢的事情,金军都不会奇怪。 通过金军的反应,便可想而知,金军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没将宋朝这次抵抗放在心上。毕竟从围城以来,战战和和已经反复过很多次。完颜设也马只当这是守军的心血来潮,城中主战派又占据了上风。 因而大吼道:“都给我把砲较准了,对着宋朝那软骨头皇帝!只要吓得他肝胆俱裂,临阵脱逃。守城宋人必然崩溃逃窜,今天就能杀入城内。” 一众金军欢呼雀跃,首轮试炮后,金军各处投石砲基本都对投石方向有了大概的了解,纷纷调整方位,数百座投石机对准保康门城门楼。 双方都针对局面做好了各自的部署,随着金军阵中一声炮响,赵桓穿越以来的首次战事正式打响。 城下金军砲弩齐发,矢石蔽日。赵桓在层层庇护下都感觉光线一暗,似乎有黑云压城。 随即惨烈的撞击声响起,城墙轰鸣,碎石乱飞。一名持盾护卫的皇城司亲从官闷哼一声,口吐大量鲜血,夹杂着破碎的肝脏,身体重重的瘫倒在地,就死在赵桓面前。 死去的士卒,背后盾牌已经彻底破碎,厚重的铁甲也已经变形。 这惨烈的一幕,让赵桓瞬间寒毛竖起,双拳紧握,压制住了自己惊叫的欲望。 此时正需要自己稳定军心,任何惊慌失措都会动摇守军士气。 赵桓极力忍耐内心不适时,层层防护外,传来了吴革兴奋的吼声。 “将士们,见到了吗?金军砲石或为碑石、或为石磨,或为墓中羊虎石,大小不一,完全无法统一射程。数百砲座齐射,命中者寥寥无几!” 随即城墙上欢呼雷动,无数禁军将士兴奋的大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金军今日的攻城表现的确大失水准。 往日血战一日,宋军要死伤数百人。但今天金军一轮炮击下来,城墙各处几乎没有人伤亡。主要伤亡都在官家附近。 金军的大部分砲石都命中了保康门前,东西两侧的禁女道士观和德安公庙。 就连那些一直麻木的禁军士卒也士气大振,兴奋的大吼道:“道祖显灵了,以神力将金军的砲石都汇聚到了道观。” “真是神灵庇佑啊,道祖要庇护我等打赢这一仗!” “一定是道祖显圣了,不然金军砲石怎么大部分都飞进道观里?” 听着各种欢呼声,盾牌下的赵桓都目瞪口呆。还有这种神迹发生?难道真的是道祖显圣? 赵宋皇帝都信道,甚至徽宗还被尊为道君皇帝。不会真的是虔诚感动了道祖,所以道祖令自己穿越,并庇护自己守住东京吧? 封建军队,若相信自己如有神助,军心会得到极大振奋。 尤其金军第二轮炮击后,城墙上还是死伤寥寥无几,绝大部分砲石都汇聚在了城门楼附近。 守御将士终于确信,道祖的确在通过城门前的禁女道士观和德安公庙在庇护城墙上守军。三军一时间,士气如虹。 只有在城门楼附近的赵桓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道祖是不是对自己这个唯物主义战士有什么意见? 砲石怎么全奔着自己来了,整座城墙到处都是士卒的欢呼声,惨叫声寥寥无几。但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有三名精锐亲从官粉身碎骨,惨死于自己面前。 宋军的巨盾重铠只能挡住十几斤级别的碎石,百斤以上的巨石砸过来,瞬间就是粉身碎骨,根本防御不住。 但令赵桓欣慰的是,有这种效果就已经足够。禁军将士们负盾防御,主要目的就是挡住这些更密集的小型投石。真正的巨石,数量并不多,而且因为金军无法统一砲石标准,所以命中率极差。城门楼屋檐被投石砸的乱石纷飞,但直接命中城门楼下守军的巨石寥寥无几。 正文 第二十五章朱旗飘扬 东京内城守军一直一矢不发,金军乐见于此,抓住机会便派出军队向前运土填平蔡河。 完颜设也马之所以选择进攻保康门,就是因为蔡河走向是从西北偏东南。这也就意味着,保康门前护城河与城墙的距离最远,填河时最为安全。 金军攻城可不像影视剧里那般乌泱泱的一拥而上,那是在给守军送人头。事实上金军攻城的器械十分齐备,从火梯、云梯、编桥、鹅车,到洞子、撞竿、钩竿之类应有尽有。 眼下金军用来填平蔡河的主要器械就是洞子,洞子可以填平道路,也可以攻城。其形状如同合拢的双掌,上锐下阔,军人往来其中。长三十馀丈,上面用生牛皮、铁叶裹定,内用湿毡包裹。 大量金军在砲石的掩护下推着洞子抵近护城河,开始运土填河。 当量金军向前,刘鞈亢奋的声音响起:“全军齐射,覆盖金军!” 军令既下,同样遮天蔽日的矢石瞬间抛射而出,密密麻麻的覆盖了蔡河沿岸。 密集的惨叫声从金军阵中响起,甚至有两座洞子被巨石砸的破裂,里面的金军暴露在城墙守军弓弩之下,直面宋军箭阵。 宋军压抑许久的首次反击,取得了震惊双方的战绩。 这与刘鞈的军略部署有极大关系,从一开始刘鞈就没想过与金军互相炮击。毕竟一座座投石机排成一线,每座之间相距数十步。双方相距数千步,互相命中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在外城守御时,刘鞈就已经发现,哪怕城墙上的砲座长期固定在一处,金军连日进攻,导致城墙下积石高丈余也没击毁几座守城器械。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城上的砲座对准护城河,覆盖攻城的大量金军。有护城河作为参照,守御器械更容易校准,命中率更高。 今日一战,证实了刘鞈所预想的所有内容。 砲机每日能给双方造成的死伤最多数十、百人,完全不足以影响一场战事走向。双方比拼的就是伤亡忍耐程度。尤其金军今日砲石命中率大失水准,这进一步提高了宋军守城的胜率。 以为自己得到道祖庇佑的宋军将士军心大振,亢奋的搬运着守城器械,砲石、弩枪纷纷上弦,以最快的时间,再次覆盖了蔡河沿线的金军。 而城墙上禁军懒洋洋的气质也削减了几分,看在道祖的面子上,偷奸耍滑、偷懒省力的情况也有所减少。 攻城金军短时间内就折损数百人,河岸边血流遍地,河道中间死尸盈谷。 尤其还有一些摔下河谷还未死去的金军士卒,沿着昏暗河谷挣扎求生,直接撞见河道内大量堆砌的宋军死尸。 这些尸体都是被皇城司批量处死的官兵,在寒冬中冻僵,还保持着死前狰狞的一幕,在阴暗背景下更显恐怖。 头顶是随时可能要命的流石飞矢,身边是恐怖的死尸遗骸,耳边还不时传来各种凄厉的惨叫哀嚎。南侵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金军,也终于亲身体验了一回战争的残酷。 可就算底层士兵再惊悚,再畏惧。双方高层的战意,没有一丝衰减。 金军密密麻麻的砲石对准了保康门城楼,连绵不绝的投掷。再经受大量石块轰击后,城门楼甚至被砸塌陷一大片,大量木石碎片甚至砸断了天子麾盖。 泥沙扬起的尘土一度遮蔽了天子仪仗,让城外金军兴奋的欢呼。 但过了许久,城上守军也没有崩溃,矢石依旧连绵不绝。金军也察觉到了不妥,热烈欢呼的举动纷纷僵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当烟尘散去,天子的黄麾大仗依旧高高飘扬。黄麾仗,按宋制,天子亲征、省方还京用。 黄麾仗飘扬,也就意味着天子依旧站在城楼上督察万军。 为了激励士气,皇城司亲从官不避矢石,又高举君王万岁旗在左,天下太平旗在右。在这两面旗帜左右,又有二十八面朱旗飘扬。 一面面代表着赵宋正统的旗帜在空中猎猎飞舞,城墙上禁军仿佛见到了宋军鼎盛时,玄甲耀目,朱旗绛天的那一幕。 忠诚的将士,感动至热泪盈眶。即便麻木愚昧的兵士,也心有触动。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这么多朱旗飘扬,内城就不应该陷落。 完颜设也马亦看到了城墙上这些迎风飞舞的旌旗。城墙上越是旌旗猎猎,他心中越是愤怒。哪怕他一介蛮人,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感觉到胸中怒火燃烧。 大吼道:“给我发砲,将宋主和这些旗帜统统摧灭!” 双方交战,同时矢石如雨,天空中有时甚至有相对的巨石碰撞,破碎的石块激射四方。 与完颜设也马的焦躁不同,赵桓心中十分平静,因为赵桓清楚,这种砲石对射,最后获胜的一定是宋军。毕竟这种事情,赵桓已经在史书上确认过了结果。 宋军在砲射之余,还有闲暇派兵出城迎敌。只是宋军在野战方面一触即溃,不,是望风即溃。可即便如此,金军在东京攻城战中也没有占到上风。 所以金军才会主动提议议和。靠着宋朝君臣的软弱,逼迫东京城下层军士解除了武装。 但如今赵桓坚定主战,绝不屈膝议和。若双方依旧互射下去,赵桓能在东京城守到地老天荒。 但赵桓的轻松惬意没能持续多久,刘鞈沉重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官家,守城器械矢石将尽。臣筹算在矢石未尽,敌军阵型混乱之际,派军出城,掩杀敌军。” 赵桓愤怒的以拳锤墙!这些该死的贪官污吏! 大宋在防城库里积蓄了近两百年的物资,尚不如金军一日之间仓促准备的充分。 集结了无数能人将相智慧结晶的完善制度,却在这些蛀虫的腐蚀下完全成了摆设。 宋军出城作战,一向是望风奔溃。刘鞈派军出城,今日的所有守城成果,好不容易振奋起来的军心士气,是否会一朝损失殆尽? 正文 第二十六章禁军想到的生路 宋军望风奔溃的事迹实在太多,这让赵桓着实没有多少信心。 哪怕城墙上有弓弩相助,城墙下宋军崩溃也是常态。就在今日清晨赵桓还亲眼目睹了这种惨败。 如今局势又到了要出城掩杀的时刻,赵桓心情沉重,不知道结局会如何。 但即便如此,赵桓还是迅速压制住了内心的烦闷,对刘鞈说道:“朕已经将内城守御全权托付给卿,战守之事,卿可当机立断,无需向朕请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这个局势下赵桓最应该作的。 国家倾危,此时还君臣相疑,那就别想着扶大厦于将倾了。 刘鞈重重回道:“臣必不负官家重托!若有闪失,愿以死报效官家器重。” “朕不需要卿性命,朕要的是必须守住内城。还有什么事情,朕能襄助,卿但言无妨。” 国难当头,刘鞈也没有多做客套,立即说道:“此次出城关乎全军士气,关乎首战立威。臣请官家派一员高阶武臣亲自领兵。” 高阶武臣? 赵桓思虑了片刻,宋军禁军中的高阶武臣是谁?枢密使?张叔夜? 当然不是,张叔夜可是枢相,是负责调兵的相公,是文官中位高权重的存在。 真正执掌禁军的是三衙,也就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三衙的长官分别称为殿帅,马帅,步帅,合称三帅。 当然了按照大宋一贯掩耳盗铃的的传统,这三衙都没有主官,没有任何一位都指挥使。 都是以副都指挥使掌管本司事务,比如殿帅就是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灌。马帅是主管侍卫马军司郭仲荀。 赵桓说道:“让郭仲荀领兵出战。马军司所有战马都搜刮送给了金军。他这马帅,是时候展现一下其存在意义了!” 郭仲荀得到军令,吓得面色惨白。作为禁军实际上的统帅者,郭仲荀实在太了解这些禁军是什么德行。 自己恐怕还未走出保康门桥,禁军就能望风奔溃。 吴革也觉得不妥,向赵桓请命,说道:“臣及部下百余人皆愿为国家效死,绝不会望风奔溃,愿代为先锋。” 赵桓立即拒绝,这些人历史上为了拯救国家,与金人作战前连妻、子都先杀光了,可谓不惜一切代价,誓与金人分生死。 这种忠诚苗子,这要下城了,恐怕绝对一去不回。 况且诺大国家,不能只依靠这区区百余人支撑。所有人,都要报效国恩!禁军不能一直这样萎靡涣散下去。 “无需卿去作战,卿带上两百人,到城门前督战!我大宋军队,自今日起,进退等死,不可不从死中求生!望风奔溃者,尽皆处死!” 皇帝的态度坚决,郭仲荀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城。 作为马帅,郭仲荀十分清楚,守城不能消极防备,所谓久守必失。出城打金军一个措手不及,打击金军士气,延缓金军攻势是十分正确的抉择。 可是若出城的人选是自己,那郭仲荀觉得还是死守城池更加稳妥。 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是郭仲荀一人,被刘鞈指派的这两个指挥,足足一千人,绝大部分都抱着这种想法。 此时宋军人心还未统一,忠贞报国的将士已经踏出了城门,但其他习惯了偷奸耍滑的禁军还逡巡不前。磨磨蹭蹭的徘徊在城门前,不愿离开城池。 人心不齐,导致军阵碰撞,甚至出现了混乱,堵在了城门前。 甚至连正在填河的金军都发现了城门洞的异样,军队停止填河开始集结,宋军还没有集结完成。 刘鞈在城墙上厉声呵斥:“马帅,城墙上矢石已经不多,最多还能打乱金军阵型一两次,请马帅立即率军出城。” 郭仲荀见拖延不过,只得身先士卒,走出城门,开始在城门前重新整队。 刘鞈舒了口气,对城墙上操作砲座、床弩的禁军喊道:“全军对准金军军阵,听我号令。” 所有正准备发射的士卒都停下了动作,上弦的士卒加快了脚步,一排排守城器械对准了岸边金军,蓄势待发。 一时间,城墙上喧嚣的声音陷入了沉寂,气氛格外肃杀。 连正在整队的金军都感受到了氛围的异常,惊恐的望向城上。 “全军齐发!”一声令下,令旗挥舞。 城墙上矢石齐发,黑云蔽日。随即金军阵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金军阵型大乱。 内城鼓声大作,山呼震地,鼓动如雷。 按照刘鞈规划,此时宋军出城,必能趁金军混乱之际打的金军措不及防,斩首数十百计,焚毁金军器械。 但是理应声势如龙,一往无前的禁军,却畏畏缩缩,蜗行于城墙下。郭仲荀两股颤颤,完全不敢带人冲锋。 让禁军在城墙上安安全全的射箭,这些人还有几分底气。可是让他们主动离开城池,向金军发起猛攻,野战败敌,禁军着实是还未做好心理准备。 赵桓要求宋军进退等死,不可不从死中求生。所以这些人想到的死中求生之法,便是逡巡不前,远离前线!毕竟不交战,就不会面临选择,这是很多禁军“机智”想的的解决之策。 要统合禁军人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可是金军攻城急迫,内城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缓慢恢复军心。必须使用重典。 赵桓愤怒的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重甲亲卫,若宋军一直如此,那自己绝对守不住内城,死不死在城头上已经毫无区别。与其将来被金军折磨致死,还不如直接死于投石。 若天命让自己死,那今日就应该死在投石下。若天不绝我命,又何必畏畏缩缩? 于是赵桓不避矢石,站到城垛前,抽出随身佩剑,奋力掷到城下。锋利的剑刃入土一尺有余,露出在外的剑身剧烈摇晃,折射出耀眼的剑光。 赵桓决绝的命令道:“任何人今日敢退过此剑半步,斩立决!” “皇城司,立即处死主管侍卫马军司郭仲荀!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灌继续领兵出战!” 正文 第二十七章皇帝炽烈的权威 空中矢石星流,不断划破苍穹的碎石就在赵桓头顶激射而过。这种危难背景,使得赵桓的杀意仿佛凝结成实质,染红了整天苍穹。 城下将士全部惊恐的向前奔跑,越过耀眼的长剑,唯恐被盛怒的皇帝处死。 双腿发软的郭仲荀跌倒在地,以双手撑着上身,疯狂蹬着双腿,支撑着身体不断后退,以远离正大步走来的皇城司亲从官。 但全身笼罩在精良重铠中的亲从官仿佛无情死神,只留下一双双杀意纵横的眼眸。 两名亲从官轻易抓住了全身瘫软的郭仲荀,将其双臂反锁押在了一众出城将士身前。吴革高举长刀,力劈而下。下一刻首级横飞,大量鲜血喷溅而起,高达数尺。热血浇灌了附近无数将士的面庞。 出战的将士只感觉此刻胸中心脏剧烈跳动,全身肌肉紧绷,血脉贲张。 堂堂马帅,禁军最位高权重的三帅之一,就这样果断的被直接处死了! 全军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心存侥幸,只能破釜沉舟,奋勇杀敌。 赵桓转身望向刘鞈,问道:“朕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禁军经历了这么多混乱,是否还继续出战?” 刘鞈语气决绝,说道:“必须继续出战。官家如此杀戮,已经将禁军活路堵死。禁军举目四望,全是死路,看不到一点生机。所以必须为禁军指明一条生路!” 进退等死,不可不从死中求生!很显然,刘鞈所说的活路就是击败金军,或者至不济也要与金军不分胜负。这才是赵桓期望禁军死中求生的方向。 赵桓说道:“既然卿如此认为,那一切便按卿决断部署!朕亲自去擂鼓,为将士助威。” 刘鞈同样意气奋发,大吼道:“砲弩上弦!” “这里已经没有矢石了!” “这里也没有矢石了。” “此处还有。” “此处也有,到这里来取!” 城墙上各处砲座、床弩再次上弦,这是今日最后的矢石,只有约七成的砲、弩成功补上了弹药。 射完这一次,若不能击退金军,那就只能看着金军耀武扬威,不断轰击守军,打击守军士气,从容填平蔡河,准备攻城了。 到时守城就陷入了最被动的局面,只能以血肉之躯死守城池,消极应对金军强大攻势。 刘鞈神情肃穆,亲自高举令旗,遥望远方士气如虹的金军,深吸一口气,猛然下挥令旗,大吼道:“全军齐射!” 天空再度为之一暗,大量砲石、弩枪,与遮天蔽日的箭雨覆盖了金军阵地。 这饱含着守军愤怒,期望与战意的一次齐射,瞬间造成了上百人的杀伤,金军阵中凄厉惨叫声四起,残肢断臂横飞,冰冷的地面上到处是污秽的器脏肝肠与溅射鲜血。 砲石咂裂了金军的尸骸,弩枪贯穿了金军的身体,尚未死去的金军士兵被弩枪钉死再了地面上,一边吐着鲜血,一边抓着弩枪痛苦挣扎。 此时城内激亢的鼓声响起,赵桓不避矢石,亲自擂鼓助战! “万岁!” “万岁!” “万岁!” 城墙上放完最后一发矢石的军兵山呼之声,震天动地。 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灌胆气要远远超出郭仲荀无数,在守御外城时,便曾数次领兵出击,杀伤金兵数千人。 王宗灌从内城走出,站到全军面前便扔下头上兜鍪,举刀大吼道:“虏贼再犯京阙,所至之处,惟务杀戮生灵,劫掠财物,驱虏妇女,天下之所痛心!” “情同休戚,当此时,正当豪杰奋发,上报君父,下保室家。” “诸将士,天子桴鼓亲操,为我等激励军心。而我等何敢负天下之望?随我陷阵杀敌,驱逐胡虏!” 已经被逼到绝路的禁军,再无法后退,决绝的大吼道:“杀!” “杀!” “杀!” 近千人高举着刀枪斧棒冲向了河岸,沉重密集的脚步踏过保康门桥,上百名禁军直冲对岸金军军阵。 宋军《武经总要》是宋军极为完备的陆军操典。关于步兵列阵,不但有每行每列的详细文字规定。甚至直接作图,画出了步兵每个阵型中士兵的位置。以图文形式编写好了步兵习四变图。 出城禁军的部署都是按图索骥。除了直接冲击对岸的一队人,其他人纷纷在河岸站定。 统率百人的都头纷纷大喊道:“列六花阵!” 所谓六花阵并不是大唐军神李靖开创的那个赫赫有名军阵,而是《武经总要》中步兵习四变图中第三阵,军中呼为六花阵。 这是最能发挥宋军箭阵威力的一个阵法。凡一人列阵,广纵各两步,人间容人,能够令士卒出入来往。所以近千士卒排开阵型,占地面积非常广阔。入眼所见,蔡河北岸尽是一片朱红色大军。 在军阵的最前排,是间距更为广阔的十名弓手。弓箭手身后,是十名与弓手交错而立的旗手。 在后面两排是整齐的弩手,每排二十人。最后两排则复为每排二十名弓手。 六花阵的排列十分严整,士卒只要根据手中弓弩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宋朝君臣总结:“盖虏之所长者铁骑,官军之所不敌;中国之所长者劲弩,虏兵之所甚畏也”。 在东京城内,金军铁骑无法驰骋。而宋军也无法望风奔溃,足以堂堂正正的展开阵势。 宋军霎时间箭如飞蝗,繁如雨注,箭阵遮天,流矢庇地。 金军还未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又遭受箭雨打击,死伤愈发惨重。仅阵亡在蔡河前的军队就多达上千人。 不要觉得弓箭不能破甲。冷兵器发展了数千年,有无数血泪教训,这些军事专家与军中将校会不明白弓箭破甲的意义? 中原弓箭使用历史高达两万八千年,仅箭矢种类便大抵与汉字数量相当。而破甲箭,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大类。 尤其宋代,披甲率大幅提高,弓弩破甲就成了首要之务。 宋代兵书《翠微先生北征录》明确强调:“矢不破坚,与无矢同;矢不破甲,反资敌用。” 这个时代的破甲箭“箭簇至六、七寸,形如凿,入辄不可出。” 宋代一尺31.68厘米,六七寸也就意味着仅是箭头就长达二十多厘米,比直尺都长。 而且破甲箭一般都是锥型,三棱破甲锥是比较常见的破甲箭。二十多厘米的破甲锥,几乎堪比后世三棱军刺,射穿铠甲当然不在话下。 不仅是东方铠甲防不住,西方铠甲同样防不住。关于弓箭破甲,西方的记录是“蒙古重箭破甲”,东方记载则是:“重箭中者立毙”。 所以当宋军箭雨覆盖金军阵地,金军立即遭受重创。尤其箭雨中还有神臂弓(名为弓,实际上是弩)射出的弩箭,这种宋军第一利器,曾经让金国四太子金兀术吃尽了苦头,发出:“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惧”的感慨。 神臂弓射程高达三百四十余步,在三百四十步的距离还能射入坚硬的榆木疙瘩数寸。 隔着蔡河河道在近距离内射击金军,哪怕金军身披重甲也直接被洞穿,钉死在了地面上。 只要宋军肯认认真真作战,能否大败金军尚不好说,充分发挥手中利器,给金军造成杀伤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今日宋军全军肃然,不得不死战。金军猝不及防,被打的一片混乱,阵型在箭雨下迟迟无法重整。 王宗灌领兵越过保康门桥,大吼一声:“杀贼!” 宋军将士无路可退,只能跟着王宗灌一拥而上。 作为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灌还是有一身过人武艺的。虽然被迫身先士卒,但也手刃两名金军。 躲在在王宗灌身后的一众宋朝禁军们惊诧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家殿帅居然如此神武。短兵相接,竟然杀死了两名金军士卒。 这一刻禁军将士看王宗灌的表情不亚于看一支人形怪兽,是何等勇武,才能正面杀死金人? 杀掉两人,王宗灌同样也气喘吁吁,知道若是这群禁军一直躲在自己身后,推着自己向前。那自己累也能累死在金人阵中。 便大吼道:“今日有道祖庇佑,区区金人,何惧之有?上去砍死他们!” 想到道祖,禁军们胆气有所提升。几名愚昧迷信的士卒,大吼着给自己壮胆,冲向了前面的金军。 宋军最大的优势在于已经列阵,五人各执长枪、大棒,长枪齐刺,眼前混乱的金军完全无法抵抗。 虽然这五个人只杀了两名金兵,但还是令宋军胆气大振。这可是宋军普通士卒杀伤了金军,金人似乎也是能被杀死的啊! 壮起胆气的宋军,终于开始向前冲杀。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打的混乱中的金军节节败退。 冷兵器时代,全副武装的两支军队,经常会出现血战一日,伤亡只有千余的情景。那是因为,若一支军容严整的军队,不发生混乱,长矛如林,还有铁甲庇护,很难被刀剑直接致死。 而眼下,宋军几乎重演了金军对宋军开无双的一幕。 宋军密集的长枪乱刺,各自为战的金人士兵,甚至无法穿越层层枪阵,伤到身披铁甲的宋军。偶尔能拼死砍出一刀,也被宋军甲胄挡下了大部分伤害。 如果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一场辉煌大胜就在眼前。 但金军毕竟人多势众,完颜设也马此次攻城足足带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余人是他族步兵,负责攻城填河。两个女真猛安(千户),负责压阵。这规模的军队,是宋军绝对无法战胜的。哪怕宋军十万也不可能。 前线攻城作业的将士颓势显露之后,完颜设也马立即派上了严阵以待的援军。 这支援军部队都是女真铁骑,队列整齐,铠甲森严,士气如虹,迅速向宋军展开了冲击。 而城墙上已经没有了矢石,砲座、床弩都无法发射,无力再打乱金军阵型。 宋军只能依靠血肉之躯,直面金军的进攻。 正文 第二十八章危难之时,还是忠贞之士中流击水 保康门前这条长街叫保康门街,第一条东西向与保康门街相交的长街叫麦秸巷,相交的路口叫做麦秸巷口。金军主力与砲座就列阵于这条东西向的大街上。 金人援军三百余铁骑迅速集结到麦秸巷口列阵,随后便沿着保康门街发起了冲锋,策马而来,声势浩大。 正在拼杀的宋军察觉到金军铁骑突袭,霎时全部面无人色。 宋军欺负一下混乱的金军,痛打落水狗还有几分胆气。真让他们列阵而战,组成血肉长城,对抗金军铁骑。所有人想的都是立即逃窜,望风奔溃。 王宗灌正在浴血厮杀,很快便发现自己眼前又没有了宋军身影,除了寥寥几处忠义将士还在厮杀,大部分兵士都开始偷奸耍滑,躲到了自己身后。 很显然这些人都做好了夺路而逃,四处奔溃的打算。 王宗灌也不是个泥人捏的,被禁军一次次出卖,再也遏制不住火气。冲进人群中,手刃两名逃跑的士卒,大喝道:“官家已经下令,自即日起,禁军进退等死,不可不死中求生!你们就算临阵脱逃,也难逃一死!” 随着王宗灌声色俱厉的大喝,禁军脚步一顿,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退路。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已经对准了此地,很显然任何人敢后退半步,绝对会被立即处死。 成功制止了禁军的冲动,王宗灌大吼道:“金人也不是刀枪不入,随我列阵桥头,我保你等能死中求生!” “我便不信这禁军中无一二奋力为国之人!” 禁军终究不是所有人都厚颜无耻,还是有忠贞将士挺抢拔刀随王宗灌列阵站在了桥头。 如今宋军大破金兵的叠阵还没有发明,所以禁军列的是步兵习四变图中的第一阵,军中呼之为闭门阵。 最前列是一排迎风招展的朱旗,在朱旗之后是一排密集的枪兵,枪兵之后是刀兵。用阵之法,长兵、短兵相杂。 理论上这里应该有五排枪、刀兵,之后是一排间隔飘扬的朱旗,然后是阵型比枪兵稍微宽疏的一排排弓手。 若能列阵完成,这种堂堂之阵将会是所有骑兵的噩梦。 但是禁军还是有人可耻的溃逃了,因为越过了蔡河,这些近身冲杀的禁军事实上已经处于外城当中。所以数十人想到了另一种求生方式,那就是不回内城,不再为天子效力。逃进外城民居中,去劫掠东京百姓。 有数十名禁军沿着蔡河向东西两侧奔逃,逃进了外城民居中间。 这导致守桥的将士十分单薄,只有寥寥三排。 朱红色旌旗飘扬在单薄的军阵上方,尤显落寞。像是一个王朝末年,仅存的忠义之师,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一幕,让在远处围观的东京军民都眼含热泪。仿佛看到了当初名将种师中率领十万西军驰援太原,结果在杀熊岭十万大军奔溃,这位一代名将不得不率领寥寥百余亲卫,迎战一波又一波的金军,最终饮恨疆场的那一幕。 王宗灌向列阵在桥两侧的禁军大声命令道:“立即收起弓弩,举刀枪到桥上列阵,充实军阵厚度!” 但禁军们视若无睹,让他们在远处射射箭,他们勉强还能听令。 让他们挺着长枪,以血肉之躯去抵挡金军铁骑,是想都不要想。 眼见金军铁骑越来越近,王宗灌苦苦哀求道:“若金人突破桥头,所有人都要被屠杀。任何人有一丝明智,也速来桥上守御,共抗金人铁蹄!” 有禁军将士觉得王宗灌言之有理,可是看到其他人无动于衷,自己也不愿过去。 大部分人都想着等别人去拼命,自己在一旁得利。 王宗灌彻底绝望,不愿多浪费口舌,只能落寞的提着缺口长刀,独自走回军阵前方。孤身迎击金人的千军万马,欲悲壮殉难,以死报国。 寒风骤起,雪花飘扬,王宗灌只感觉全身更加冰冷。再也没有机会在春夏之间,去御街旁欣赏那繁花盛开,望之如绣的美景了。再也没有机会欣赏四天后那灯火阑珊的元宵节了。或许用不了多久,那个“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东京城,就要同自己一同毁灭于金军铁蹄之下。 最后时刻,王宗灌遥望远方高大威严的金军铁骑,耳中仿佛出现了幻听,沉重密集的脚步声竟然在自己身后传来。 直到密密麻麻的长枪从自己左右两侧伸向前方,密集的枪刃耸立如林。王宗灌才蓦然从悲伤绝望中回神,似乎一切不是自己的临终前的幻觉! 是真的有大量禁军挺枪如林,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前来守御这处关键无比的桥头。 王宗灌连忙转头望去,只见入眼所见,全是披覆重铠,高大魁梧的皇城司亲从官。 此刻在保康门桥前,大宋精锐禁军,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国家危难之时,最终还是这些忠贞不渝的将士,这些心怀信念的勇士,中流击水,力挽狂澜! 皇城司亲从官们在中间留出了一条甬道,甬道两侧的亲从官庄重而立,向这位慷慨忠烈的殿前副都指挥使表达自己崇高敬意。 吴革向王宗灌重重行礼,说道:“殿帅忠义,感昭山河。官家岂能让忠义之臣,凄凉独对金人?特命吾等与殿帅共进退,同生死!” 绝境逢生,王宗灌一瞬间内心百感交集,甚至热泪盈眶,转身遥望城头上那个正在战鼓前奋力击鼓的红色单薄身影。鼓声依旧雄壮激昂,战鼓前这个笔直的身躯,似乎要给大宋带来无尽希望与光明。 王宗灌只感觉全身血脉贲张,胸中有一股昂扬战意沸腾,握紧手中长刀,向桥上的禁军大吼道:“伏惟圣天子恩威浩荡,心系将士。我等誓当共守,与金人决生死!” “誓当固守,与金人决生死!”桥上的禁军终于传出了豪气干云的声音。 宋军的传统一向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禁军将士都已经习惯了被抛弃,从未想过,在这金军铁蹄即将碾碎一切的危机时刻。圣天子竟然没有抛弃己等,派出了最精锐的禁军前来救援。 将士们将心比心,这时候还溃逃,还算是个人吗?难道真的就毫无廉耻,毫无底线了吗? 正文 第三十章血肉山河 虽然两百余名宋军皇城司亲从官密集列阵于桥面,长矛如林,玄甲耀日,朱旗绛天。 但金军铁骑依旧策马纵横,堵墙而进,誓要再次重演踏破宋朝万里河山,将所有宋军碾为齑粉的辉煌。 金军铁骑有骄狂的资本,即便宋朝君臣都知晓,“虏专尚骑”。 金国的核心部队,嫡系女真人,都编成了骑兵。所以能够入选这支骑兵的每个士卒,都是材必健疾,力迈伦等,能驰骑而善射,敢犯强敌,乱大众者。 不仅士卒骁勇善战,而且金军骑兵装备极为精良,兵皆重铠甲,披双重铁兜鍪,鍪极坚,止露两目。 所以金军与宋军的战事,像极了同时期欧洲中世纪的骑士老爷冲击士气低落的农奴部队。怎么可能不百战百胜? 率领这支精锐骑兵的是粘罕帐下千户国禄,这位千户一向以作战豪勇,大胆敢战而著称。 历史上国禄先后试图猥亵朱妃、朱皇后,随后更大胆的与嬛嬛帝姬同骑一马。 其性格就是大胆莽撞,见到宋军列阵,完全未放在心上。大吼道:“南蛮子都是一群软甲骨头,冲过去,将他们统统杀光。再冲进内城,冲进皇宫,随便蹂躏他们娇嫩的帝姬!” 双方临近,铁蹄轰鸣,金人冲锋之势更加迅猛,一往无前。 正在御守桥头的皇城司亲从官纷纷深吸一口气,站姿立定,挺起长枪,一排排寒光凛冽的长枪耸立如林。 王宗灌在后方大吼一声:“弓弩上弦!” 随着命令下达,宋军箭阵再一次布置完成,一排排神臂弓被端平,数百副长弓被引如满月,密集的箭矢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下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雪花飘起,这场战事就不能再拖延许久,胜负全系于这一战了! 随着金军抵近,此刻时间仿佛被延缓,宋军已经能闻到金人身上那刺鼻的骚腥气息,金人重骑兵也能清晰的看到宋军惊恐的表情,一切都那么清晰,分毫毕现。 直到一声怒吼,打破了这交战前恐怖的寂静。 “放箭!” 下一刻,宋军阵中强弩雷发,所中必倒。中马则贯马腹,中人则穿重铠。 金军甚至还未能靠近保康门桥,便遭受重创,十余名最勇敢善战的重骑兵直接被射倒,金军冲锋的气势为之一滞。 但以为这种程度的伤亡便能遏制金军冲锋,那就完全是痴心妄想了。 抗金名将吴璘总结的金军四大优势:“曰骑兵,曰坚韧,曰重甲,曰弓矢”。 这支骑兵的坚韧程度,远超这个时代其他军队无数。金军中甚至直言:“不能打一百余个回合,何以谓马军!” 所以在遭受一轮弩箭后,金军一边重整队形,一边向宋军继续发起冲锋。 “弓箭手放箭!” 金军冲锋不停,宋军的箭阵同样不息,大量弓手齐射,箭如飞蝗。弓箭的杀伤力虽然不如神臂弓,能直接贯彻金人。但大量破甲锥射入金人胸腹之间,入体数寸,同样致命。 金人铁骑一批一批的倒下,国禄怒火中烧,双眼一片血红,怒吼道:“冲!冲!冲过去!不准这群南蛮子投降,把他们统统碾碎,蹂虐致死!” “防御!稳住阵脚!”金军抵近,吴革同样大喝一声。 雄壮魁梧的皇城司亲从官列阵严整,密密麻麻的长矛耸立,宋军在桥面上扎稳阵型,仿佛一道厚重的钢铁长城。 下一刻,金军铁骑横击而至,战马悲鸣,长枪崩折,两军相撞,仿佛天崩地裂。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整个东京城都陷入了欢呼。 宋军厚实的军阵在此刻就是屹立不倒的钢铁壁垒,数百名身披重铠,密集列阵的皇城司亲从官,阵型厚达十数丈,比长城还要厚实,完全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够撼动的。 金军十几名骑兵撞上宋军矛阵,仿佛战马一头撞上了长城城墙。 在冷兵器时代,无论哪个国家,骑兵的阵型一定要比步兵稀疏。如果像步兵阵型一样密集,骑兵甚至连腾挪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而若失去了腾挪回转的余地,骑兵深陷在步兵阵中,每个人都要面对来自步兵四面八方的攻击。 便比如眼下,金军千户国禄以为一次冲击便能驱散宋朝守军。所以铁骑直接策马上桥,挤挤挨挨的堵在了桥上。 前冲不破宋军钢铁军阵,后无法回转腾击。甚至有人被直接挤落桥下,跌入冰冷坚硬的蔡河谷道。 大宋朝奉行强干弱枝,皇城司又从举国禁军中精选的精锐,终不负赵桓期望,成为此战的中流砥柱,力挽狂澜,挡住了金军的冲锋之势。 金军铁骑被拦在桥头,宋军立即开始发起反击。 两翼弓弩齐射,矢石如雨,拥挤在桥面上的金国铁骑毫无闪避余地,局面近乎一场屠杀。死去的金军身上甚至密布各个方向的箭矢,大量战马倒伏在地,身上插着断箭残矛。 淅淅沥沥的血水汇聚成河,不断从桥面两岸流落河中,桥墩甚至被染成了血红,远方遥望此地的东京军民,都能看到保康门桥下一片血红。 “官家!官家!大胜!我军大胜!”带御器械汪宗沔第一时间跑到赵桓身后兴奋的汇报。 闻言赵桓终于停止了锤鼓的双臂,呻吟一声,只感觉双臂酸痛,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汪宗沔连忙上前,从赵桓手中接过鼓槌,扶着赵桓转身看向远方。 天边残阳如血,空中雪花飘扬,而在东京城内,数十名金军铁骑全身染血,身形狼狈的向后方逃窜。 在骑兵之后,大量攻城的金军步兵逃得溃不成军,黑压压一片,遍布长街。 金军围困东京以来,时隔多日,终于再一次出现了这种狼狈溃逃的局面! 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曙光,形成了内城牢不可破的印象。 当赵桓痛苦的揉着臂膀,以为此战到此结束,要下城返回禁中,与绝代皇后耳鬓厮磨时。 城外却忽然山呼之声震动天地。 正文 第三十章大宋民间武德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仿佛是东京城这座沉寂许久的巨大城市发出的怒吼。 自皇帝以下,内城所有君王将相、守城官兵都被吸引了目光,震惊的望向外城。 只见在蔡河以南,到处是怒吼的百姓,正在从四面八方猛攻金军的砲座。 东京城百姓从城破之后,便一直在以私炉冶炼刀剑。历史上开封府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让他们被束缚了手脚,憋屈投降。 但如今他们换了一位强硬无比的皇帝,非但没有下令解除东京城武装,反而火上浇油,通过开封府将“东京杀胡令”昭示全城。 于是赵桓再一次亲眼目睹了,东京城百姓欲巷战,其来如云的那一幕。 百万军民被鼓动,金军直接陷入人民(和谐)战争的汪洋大海当中。 至少四万开封居民带着弓弩刀剑,主动前来围杀金军。 与后世人印象中的宋朝重文轻武印象不同,大宋在民间其实十分崇尚武艺,保家卫国热情高涨。软弱的是朝廷君臣,民间百姓却不愿背负“文弱”的评价。 对此千古大文豪苏轼赞为“戴弓而锄,佩剑而樵”。中原五千年,带枪生产的风气再次出现,要在千年后,天朝初建时那个热情如火的年代了。 所以《水浒传》中各种好汉的故事背景就取材于当下。 在当下最流行的两种运动,其一是关扑,其二就是射箭。 而射箭尤盛,堪称是全民最流行的运动项目。从君王将相,到普通百姓,都对射箭运动十分酷爱。这种射箭风气,可谓弥漫大宋社会各个阶层,各个角落。宋人对弓箭的热衷,几乎堪称历代之最。 “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这句话直接被写进兵书,当作全军教条。 而且宋朝民间还遍布“弓箭社”,这种民间武装组织甚至得到大宋官方背书。大宋弓箭社里可是奇才辈出,中兴四将中的两位都出身于弓箭社,韩世忠以挽强驰射,勇冠三军而发迹。岳飞更是自幼学习武艺,最著名的就是他射艺无双,能开三石强弓。 宋军朝军队的暗弱,正凸显了古典军队与近代军队的区别。在军队中至关重要的还是组织性。没有良好的组织能力,普通士卒个个梁山好汉也没用。而另一方面,代表时代巅峰战力的岳家军也不以士卒善战而闻名,让举国天下及后世崇慕者都印象深刻无比的是岳家军的军纪。 但在眼下东京,数以万计的“梁山好汉们”,进行巷战,却着实展现了宋朝好汉们的实力。 金军砲座周围士兵在忙于发砲,阵型并不密集,有十数座砲座被东京好汉们突袭成功,乱刀砍碎。 最激烈的战事发生在麦秸巷口,因为在这个巷口正南方就是国子监与太学,足足上万太学生,一个国家最激昂热血的群体,参与了此次围杀金军。 太学一直在靖康之难中非常活跃,无数太学生曾一次次向官府请愿主战,要求官府任命主战派宰相李纲上台。 此次太学生的领袖就是陈东,历史上这位太学生就曾组织数万人参与学生(和谐)运动,逼迫赵构御驾亲征金国,结果被赵构所杀。 金军主力也就是女真人本部猛安,列阵在麦秸巷十分严整,阵型未乱。 但问题在于麦秸巷口阻塞了太多的溃兵,他们从保康门街退下来,结果被迎面而来的东京好汉与太学生堵在了巷口。 双方约两千余人在巷口惨烈厮杀,南北方向还有漫长的队列挤不进战场,结果使得金军主力也无法挤仅此处。 而金军行动受阻,大宋好汉们却大得便利。长街两旁的商铺,不断有人家打开大门,里面的店家、跑堂都热情的跑到街头,大喊道:“好汉,好汉,到咱家店铺二楼,那里站得高,射得准。” 有了普通百姓相助,东京城民兵、弓手、好汉们纷纷登楼,居高临下的射杀金军。 除了东京百姓,另外最积极的当属军巡捕屋的吏员。 军巡捕屋主要职责是防火、巡警,后世隶属消防、警察,但在当下都归禁军管。 东京城内每三百步就设军巡捕屋一座,每处有士兵五人,负责夜间巡警和拘捕犯人。又在军巡捕屋高处用砖砌望火楼,有人执勤眺望。 除了这些,楼下还有若干间公房,驻扎百余名士兵,并储存有各种器具,斧锯、梯子、火叉、绳索、铁钩等。 这些人十分看重赵桓给出的悬赏,毕竟直接进职三等,很多人甚至可以脱离吏员身份,转为大宋官员了。 再加上他们平时多有训练,胆气比普通百姓要更大一些。在他们的指挥下,东京百姓或直接爬上军巡捕屋的望火楼上,或从屋里搬出梯子,直接爬到各个房屋的房顶,占据了最高的视野,对金军的动作一览无余。 陈东就站在屋顶上,向下面的东京市民大喊道:“不用往巷口挤,金人太多,我们不可能杀完。去拆毁金人的砲座,金人主力没有骑马,正步行列阵,前去营救溃兵。守卫砲座的人不多。” 下面一名膀大腰圆的猛汉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抱怨道:“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些读书人,只会磨嘴皮子,要厮杀还不是让我等去!” “宝哥,那我们去不去?”猛汉身边一名持枪棒的男子紧张的问道。从没上过战场的他,初见这么惨烈的厮杀,早已慌了神,毫无章程。 “他奶奶的!去!虽说不待见这些磨嘴皮的,但这次他们说的没错。” 这位猛汉被敬称一声宝哥,是因为他在整个东京城都颇有名声。他名叫李宝,善角抵,都人号为“小关索”。 此时赫赫有名的《三国演义》还未问世,《水浒传》更是要等灭了南宋的蒙元末代时才开始创作。 而李宝就已经有了小关索的名号,可见其勇武已经极似民间传说人物。甚至《水浒传》中“病关索杨雄”,创作形象应该就是受他影响。 陈东是太学生的领袖,他李宝就是东京好汉们默认的领军人物之一。 李宝敢率领一众弟兄主动前去撩金人虎须,最大的底气是从外城四壁被破时,李宝便以纵横之术,连结城内诸多志同道合者。有三百余好汉直接听其调度。 更曾经前往官府,乞请军器以备缓急。官府拒绝后,李宝便鼓召东京军民结集私造。 当初孙傅、张叔夜组织民兵与金人巷战,欲重夺四壁,李宝便曾经率众参与,还分得了几套甲胄。 李宝转头望向身后跟在自己身边的三十九名披甲好汉,脸上颇为得意。 官府只分了几套甲胄,剩下的三十多套可不是这些好汉们私自打造的,私造铠甲是重罪。而是他们抢的!从禁军手中抢过来的。 四壁失守后和,无数的禁军溃散,散兵游勇没勇气抵抗金军,却在城中四处打劫。 靖康之难中,前期给东京城造成最大伤害的就是这一批人。开封府数次颁布政令,让他们上交军器,允许百姓检举揭发。 李宝,或者说城中大部分有心的豪杰,都或多或少的抢了一批弓剑枪甲。 比如团聚在李宝身边这三百人,人人都有枪棒,还有强弓两百一十七副,皮甲一百八十三件,盾牌六十七面,重铠三十九套。 甚至他们还有五张神臂弓!这种神器,出现在民兵武装手中,地位可是堪比李云龙手中那门意大利炮。 只是神臂弓的弩箭,他们只在城中寻到了三十七支,平均每人只能射七箭。训练折损了十二支,如今每人只剩下了五支。 正文 第三十二章民兵小队 定下袭击金人砲座后,李宝指着西方一座宏伟的宅院,说道:“走,我等进吴越王钱俶宅院,从府侧门杀出,必能杀金人一个措手不及。” 吴越王钱俶是五代十国中吴国的末代国君,当年自献封疆于宋太宗,被扣留在了城中。为了安抚这位末代吴王,他的宅院修的极为豪华,是东京城中一座盛景。 他的大门朝东,正面保康门街,侧门则正对麦秸巷。 金人对城中布局不了解,这些常年浪荡在京师的好汉们却对地势烂熟于胸。 李宝带着三百余人闯进宅院时,还能看到已经有人爬上了吴宅的院墙。若是浪漫武侠爱好者,见到这遍布墙头、屋顶的好汉们,怕是能直接联想到飞檐走壁的大侠,叹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可是李宝就只愤愤的怒骂一句:“一群泼才,早早爬上城墙,怕是麦秸巷的金军对此已经有了防备。” 如李宝所料,金人何止是有了防备。甚至派了一谋克闯进府宅,清剿聚集在宅院中的宋朝大侠们。 金军社会和军事制度都施行猛安谋克制,平时管理部落,战时指挥行军打仗。 猛安者,千夫长也;谋克者,百夫长也。 不过跟中原一样,金军的编制也不满员。他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战时三一抽丁,所以一谋克大概为九十名士兵。 经历了连番大战,进入这处豪宅的谋克只有八十余人。 为了加快清剿进度,金军百户解散了军队,让他们十人为一队,去搜寻那些耗子一样的宋人。 这个决策理论而言是没有失误的,金人是渔猎部落,不是游牧部落。他们习惯于身穿重铠,围杀猎物。 十人为一队,甲具精良的金军,清剿宋人不会出现多大伤亡。 但所有美好的理论,一到现实中往往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偏差。 金人攻上外城四壁,统帅却严令金军不准下城,其一是忌惮东京军民巷战,其二是担忧军纪败坏,劫掠成性会腐蚀金军战力。 但金军统帅最担忧的两点,在进入这座豪华宅院后,全部出现在金军身上。 八队士卒进入宅院后,一开始还认真清剿东京好汉们。 可是兜兜转转,一群士兵走散,就逐渐被入眼繁华迷失了双眼。 有两队士卒闯进了后宅,没有约束的士兵,见到肤白貌美的中原女子,完全压抑不住兽性,就地对中原女子进行了欺凌。后宅到处是布帛撕裂的声音,妇人的哭喊与金人享受的声音。 有一队士卒则十分好运,闯进了府中库房,被其中珍宝迷住了双眼。府库中金银被官府搜刮过,没剩下多少,但珍珠、翡翠,珊瑚、玉石,甚至象牙箸、宝瓶、玉璧、如意等琳琅满目。 一户豪门在大宋百年积蓄的财富在屋内熠熠生光,房门打开的瞬间,所有金军士兵就陷入狂喜。这些财富能带走一成,所有人余生都富贵无忧了。 至于他们进府的任务是什么?所有人都抛之脑后了。就算有战事,不还有其他几队人吗? 所有人默契的往怀里猛塞各种奇珍异宝,刚开始所有人还小心谨慎,可是装着装着所有人就狂热非常,各种宝瓶、珍珠、如意都抱满怀。 已经疯狂的他们,完全没想过满怀抱着这么多奇珍异宝遇到宋人该如何迎敌。不过以他们此时的心态,若是真遇到宋人,恐怕想的也不是迎敌,而是如何跑开,保住这些宝贝,以免摔坏打坏。 金国统帅最担忧的事情,在金军见到宋室财富的那一瞬间,就彻底失控。 而另一方面,李宝与手下三百余人也没想过会遇到金军,一群人急匆匆的闯过精美的庭院门户,一转角,一队金军正面撞在了脸上。 双方是如此之近,谁都没有防备,以至于双方同时愣住,目瞪口呆的望着对面杀气纵横的对手。每名年轻猛士脸上坚硬的胡须都一根根清晰可见。 寂静持续了数息时间,李宝大吼一声:“对面是胡虏,杀光他们!” 话音未落,便第一时间弓腰低头直接撞进金军人群中。他是角抵猛士,膀大腰圆,体重近三百斤,穿上沉重的步人甲,体重已经接近四百斤。冲起来就像是一只发疯的公牛。 金军仓促间来不及列阵,直接被这个四百斤的壮汉撞的七零八落,两名士兵被撞倒,一名士兵被撞飞,腹中翻江倒海,酸水吐了一路。 李宝身后的弟兄们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相助。 再不相助,这位东京猛汉,怕是要被金军乱刀砍死了。 宋人武艺高强不假,可金军的悍勇同样不可小觑。这些小个子胡人,四肢粗短,孔武有力,关键是他们的悍不畏死,像是嗜血的野兽。 哪怕被李宝及三百多名东京好汉包围,他们也没有畏惧,反倒是主动冲锋,打的东京好汉们节节后退。 但李宝一众人等比之宋军最出色的一点是,虽然被金人压住了气焰,正面迎击金军的好汉们节节后退,但没有像宋军一样,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面对金人的猛攻猛打,好汉们纷纷施以援手,以长枪、鱼叉、长戟等各种乱七八糟长武器从四面八方乱刺金人。 金人杀了八位东京好汉,同样也被戳死一人,还有几人身上挂了彩。 论战斗力,东京百姓远远不如金人。可是他们不像宋军一样会主动溃逃。 僵局被神臂弓打开了缺口,两名拿着神臂弓的士卒从后方贴近金军,在相距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上放箭,射中了同一名金兵。 中箭的金兵像是被巨锤锤过了后背,直接倒地身亡。 金军十个人倒下了五个,剩下五人只能勉强照看四方,不得不陷入守势。 大宋好汉们得以从金军的狂暴公式中获得一口喘息之机。 就在金军以为双方会继续决死厮杀时,李宝却邪恶的坏笑着,从身后取下了长弓,大吼道:“不用跟他们短兵相接,射死他们!” “南蛮子无耻!”金人的怒吼成为他们最后的遗言。 厮杀完李宝检视战果,愕然发现,双方竟然杀伤相当。 这十名金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与三百好汉战果相同。 李宝没敢将这结果告诉众人,怕打击众人士气。因为这一刻,他都怀疑,靠巷战真的能打赢金军吗? 只是无论打不打得赢,战事都要进行下去。总不能说宋朝军民觉得难以取胜,这仗金军就不打了。 李宝振奋意气,强装大笑,对其他人说道:“哈哈,速速把金军甲胄都趴了,又是十副重铠!打赢这一仗,我等实力就增强了至少两成。再打几仗,怕是能人人重铠,不比那皇城司亲从官差!” 正文 第三十二章巷战优势 李宝这张臭嘴仿佛是被诅咒过,一行人刚穿戴上染血的甲胄,走出不远,就愕然发现又一队金军朝他们走来。 这一次双方都遥遥发现了彼此,金军士卒敏锐的举弓在手,向李宝等人发射弓箭。 不要觉得金军下了马就失去了大半战力,事实上宋军将领总结的金人四大优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 除了战马以外,金军另外三大优势在步战中同样无比强悍。 金军弓箭齐发,李宝等人阵脚大乱,纷纷四散躲避箭雨。但就片刻时间,已经有四名好汉被直接射死。 其他大部分好汉躲在了假山、碎石之后,更有熟悉水性的,直接跳进了眼前的池塘当中。 宋代园林造园手法常以水景取胜,临水建亭、台、轩、榭等园林建筑,采取收而为溪,放而为池,既有溪水潺潺,又有湖水荡漾。 东京城的漕运、水利是整个宋人的骄傲,此处王府内的园林正是东京最常见的宋代风格。 东京好汉们就地躲藏好后,就暴露了金人的尴尬处境。 这些人刚从对岸走过来,如今还处在池塘中间的弯折石廊上。他们不识路,在对岸看见这条石廊就直接冲了过来,没想到会在池塘中间遇到敌人。 李宝从假山后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金军,顿时大乐,兴奋的向其他人大吼道:“各位弟兄,出来射活靶子了!” 其他纷纷探出头,打量了一眼金军,笑得合不拢嘴,有人兴奋的说道:“各位哥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财富!一个金人脑袋,就能让咱一跃与那指挥使平级。眼下可是相当于官家平白赐下了十个班直名额。” “那还用多说?射死他们!” 金人暴露在池塘中央,而东京好汉们分散在各个掩体后方,对射起来,金军落尽了下风。 只一轮对射,金军便有三人被射成了刺猬,剩下七人转身而逃,又有四人被射死。 造成金军这被动局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金军被拖入了巷战,他们列阵而战的优势被东京城复杂的地理环境无限抹消。 这也是金军统帅不愿金军走下四壁的最重要原因。 哪怕打出个杀伤相当的战绩,对金军而言都不可接受。 宋室举国有亿万臣民可以消耗,哪怕东京城内都有百万军民。消耗到最后,受不了的一定是金军。 事实上真的到了巷战中,李宝等人大部分时候都能取得优势。人多势众,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无法抹平的战术优势。 等一行人抵达侧门时,他们已经杀了四十七名金军。 这战果极大的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期,连李宝都有些头晕目眩。 他们这群人出战前,做的最乐观打算是,今天杀二十名金兵,焚毁两座砲机。甚至李宝已经做好了死伤近百人,只杀不足十名金军的打算。 待李宝打开侧门时,长街上的金军甚至没有多关注他们一眼。 守卫此处的金军知道刚进去了一谋克士兵,加上李宝他们身穿金人甲胄。金军粗心扫视他们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巷口。 那里的战事依旧十分惨烈,现在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东京军民占据了高处,在屋顶有大量好汉,弯弓而射。 女真本部猛安正在试图恢复秩序,见人就杀。箭雨一次次覆盖房顶高处,每每清空一波南蛮子,过不了多久这些南蛮子就会像老鼠一样再次冒出来。 而辽人、渤海人、奚人等步卒则仓皇的向各个方向逃窜,因为在他们身后,宋朝的军队在皇帝的逼迫下,向南开拔,背袭溃军。 这些宋朝军队虽然畏手畏脚,不敢离开保康门桥太远,但在远处箭如雨下,同样致命。 “宝哥,这局面我等该怎么做?”眼见金军不理自己,东京好汉们反倒不知所措了。 李宝同样摸不着头脑,按预想,自己打开门之后,金军应该一片慌乱,己等趁势杀出,打金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金军不慌不忙,就轮到东京好汉们慌得手足无措了。 还冲不冲? 这会关上门会不会显得很冒失? 关门前要不要跟这些金军打声招呼?自己该说点什么? 李宝感觉自己此时慌乱非常,死伤百人只杀金人不足十人,就是针对这种局面作出的预期。东京好汉们正面攻击沉稳列阵的金军,必然要死伤惨重。 在一瞬间,李宝脑中思绪万千,想过自己在东京城内的老相好,那是唯一一个能正面承受自己冲击力的女子,端的是柔的跟水一样。若自己战死在这里,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混蛋。 也想过家门口的那家烩面,河南人爱吃烩面,已经成了家乡印象。店家知道自己食量惊人,每次都给自己用最大的瓷盆上三盆。 若自己打不退金兵,那自己的儿子恐怕就再也吃不上这人间美味了。说不定还要胡服异发,每天身上都是骚腥味! 各种思绪一闪而过,李宝满怀壮烈,对其他人说道:“我是当哥哥的,所以我先冲!今天至少也要焚毁金人两座砲机!” 话毕,李宝第一个跳出房门,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在长街上。 惊得敌我双方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双方不约而同的想问,兄弟,这是闹哪一出?慢慢走出房门不好吗? 李宝却没想太多,大吼一声:“东京小关索李宝在此!胡狗受死!” 金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哥你究竟是谁? 是小关索?还是李宝?还是东京小关索李宝?这个名字是不是长了点?或者是犯了癔症的族人? 实在是所有金军都没想到,进入府中的上百名嫡系女真会大量战死,并且甲胄都被人扒走。 再加上李宝孤身跳出来,气势嚣张,怎么看都不像畏畏缩缩的南蛮子。 所有人诧异的望着李宝,让李宝尴尬非常,是不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怎么打开门以后,世界如此怪异? 还是一名金军百户反应迅速,大吼道:“是南蛮子,杀了他!” 但此时李宝身后众人已经爬上了院墙,占据了有利射击角度。身穿重甲的士卒也早已经鱼贯而出,涌到了金军砲座旁。不顾金军的诧异,手起刀落,瞬杀十余人。 四十多名身穿金军甲胄的东京好汉,能一瞬间杀死十余名金军士卒,主要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攻城工兵,身上没有穿戴重铠。 只有三名是守在一旁的士卒,被战斧劈中了脑袋,惨烈身死。 随即双方混战在了一起,披甲金人来不及列阵,被宋人围攻,局面陷入劣势。而操作砲机的士卒则四散而逃,大量砲座无人守护。 李宝激动的大吼道:“毁砲,毁砲!毁上两三座砲便撤退!” 正文 第三十四章城前义士 赵桓一直站在城墙上,遥望城市中各处激烈的厮杀。 从怒吼开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城外一直没有派来援军。很有可能是金人求援的信使被东京百姓狙杀在了城内。 但雪势越下越大,从开始的飘扬雪花,到如今大雪纷飞。进攻的东京军民攻势收到了极大阻碍。 有的百姓手指僵硬,拉开弓弦时连皮带肉掉落一大块。有的身体僵硬,冲击金军阵地反被金军撞倒。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东京军民攻势疲软,虽然从四面八方猛攻金军阵地,但都无法撼动金军。东京百姓缺少一支精锐部队,像锋利的匕首,一击为主力打开一个缺口。 这把锋利的匕首理应是大宋禁军,但赵桓看了一眼畏畏缩缩躲在屋檐下看热闹,甚至大声叫好的禁军……禁军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但距离血肉山河显然还差一段不小的距离。 但风雪却是金人的助力,当初攻外壁时,天降大雪,粘罕便感慨“雪势如此,如添二十万新兵”。当时金人也是乘大雪攻城益急,再推着对楼三座猛攻城池,矢石愈倍。 如今天降大雪,金人甚至在僵持过后,发起了一波反击。 他们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塞外,对这点雪势毫不在意,甚至弓箭都没有受到影响。在弓箭庇护下,金军女真人终于打通了巷口,左右两部恢复了联系。 见事不可为,陈东在房顶上高喊:“我等目的已经达到,不用再跟金军作无意义厮杀,暂时撤退。” 但上万人的撤退,相当于一个学校规模的学生同一时间下课。不用金人追逐,就造成了上百人的践踏死亡。 倒是其他东京好汉们的撤退没有太大的波澜,因为他们撤退的方向并不一,撤退时间不一。沿着漫长的长街,有太多小巷、门户供他们撤退。 而他们的厮杀也为学生撤退争取了时间,金人忙于应对他们,没能全力追击撤退的太学生。 东京军民没有统一的指挥,光是撤退就花了近半个时辰。 等各地零星的战事结束,入眼所见,宽敞的麦秸街上,伏尸遍地,死者枕藉。一堆堆尸体堆叠在一起,残枪断剑插满了尸骸,遍地是折断的箭矢。 今日全天,死去的东京市民数以千计,金军在各处战场全部死伤也接近两千人。关键是金军死伤的有近乎一半是女真嫡系。 换言之东京百姓此次从四面八方而来,杀伤了四五百女真人。其中一半是被东京军民居高临下射死的,一半死于各种各样的巷战短兵厮杀。 金军杀红了眼直接冲进长街两旁的商铺当中,有太多人没能活着走出来。 这也是宋人撤退时,设也马没有下令金兵追击的重要原因。 走进各种小巷,金人一旦迷路,至少也要死伤百余人。 女真人的人口太过金贵,经不起这种消耗。 哪怕这一战,女真人伤亡比高达十比一,设也马依旧愤怒的双眼通红。 死伤了这么多女真人,自己该如何回营交代? 天寒地冻的情况下,金军却依旧无法撤退,设也马必须在原地死守,守住这剩下的百余砲座。 东京军民从各个方向发起突袭,损毁了二十余座砲机。 宋军也将蔡河附近的攻城器械全部损毁,金军今日的攻城跟往常一样又陷入了失败。 而金军心情沮丧,身体冰冷时,在距离保康门不远的朱雀门前。 大宋军民却陷入了狂欢,无数东京百姓热情高涨,提着千辛万苦得来的金军人头,抵达朱雀门前。 最先抵达的是李宝,他厮杀的地方本来就靠西,更接近朱雀门。 而且为了博得官家的深刻印象,他焚毁了三座金人砲机后就带人先撤了。 毕竟在王府内,他手下已经砍了四十七颗金人脑袋,就挂在腰间。心里有了底气,他就没耗费时间去麦秸巷激烈的战场上抢人头。 听说他带了四十七颗金军人头,甚至惊动了在保康门督战的皇帝。 赵桓亲自来到朱雀门上,让御史中丞秦桧带御史下去核验。 朱雀门大开,在皇城司亲从官的护卫下,秦桧郑重的走出城门。 李宝下令手下人将人头堆在龙津桥头的右侧,四十七颗金人人头,汇聚成一座小京官,看起来极为激励人心。 李宝身披重铠,却毫不犹豫的带着两百余幸存的弟兄,推金山倒玉柱的朝城上皇旗跪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整齐的跪成一片。 “草民李宝,奉官家之令杀贼!得贼首四十七,请献禁御!” 北风凛冽,天地皆寂。 但城墙上却疏忽传来一阵畅快大笑,笑声出自赵桓。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跪服得军民,他们衣裳染血,身披创伤,明明残破秽败,赵桓却仿佛看到了光明万丈的希望。 赵桓只感觉长期积压在胸口得所有抑郁,所有阴云一朝散尽。 这大笑中有无尽得畅快与抒意! 谁说大宋不得民心?谁说大宋蝇营狗苟? 有这种百姓,有这种忠心臣民,天下何以覆灭? 赵宋皇帝被自己取代,宋朝最大的桎梏被打破,这个天下必将焕发不一样的生机! 赵桓畅快的大笑,引得城上城下所有人都惊异非常。 无数人吃惊的望向城楼上,不知道官家为何会如此反应? 秦桧正抱着一个狰狞的人头细细查验,听到官家肆意大笑,身体一颤,人头便滚落脚下。 所以官家希望这批人头是真的还是假的? 转瞬间秦桧就一头冷汗,这如果自己猜错了。 官家不希望赏赐这么多官职,结果自己上报全是真的。那以官家对自己的恶意,恐怕自己绝对免不了一顿责罚。 可若官家无比希望这些人头真的是金人首级,自己宣布全是假冒,有负全部期望,那恐怕自己甚至难逃一死! 秦桧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身后,所有人都热切关注着此地,等待一个结果。 自己如何宣布结果,将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正文 第三十五章宋的朝忠义传统 天寒地冻的天气,秦桧后背却冒出一层冷汗。 御史与技术官僚已经细细查验过了人头,该是秦桧回报结果的时候了。 秦桧偷偷的打量了一眼城墙上面带笑意的官家,自己汇报的结果将影响无数方面,首先就是影响自己今日还能否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其次……其次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生死存亡,全靠这次猜没猜对了。 深呼了一口气,秦桧沉声回禀道:“禀官家,这四十七颗人头,尽是金人首级!” 话音刚落,城墙上便传来一阵欢呼。东京杀胡令竟然如此迅速就见效,首日便收获了战果! 欢呼声中,赵桓冷静坚定的声音传出,说道:“赐所有有功之臣为东四班官身,以彰其忠义。李宝,朕等你再杀五十三人,东四班都指挥使的官职,朕给你留着。” 城墙下顿时山呼万岁之声不绝。 官家真的赏赐了! 一个金人人头,就能获得指挥使一级的官位! 有人喜极而泣,重重的在地上不断磕头。 李宝比这些兄弟们多读一点书,更清楚所谓的东四班是什么,为什么官家会以此来表彰众人忠义。 所谓东四班是在东三班的基础上,延申出来新编制。 而东三班又别称孩儿班。 历史上陈桥兵变之后,赵匡胤立即率军回到都城东京,意气风发的赵匡胤在东京北面的宣右门吃了个闭门羹。 赵匡胤只得去其他城门碰碰运气,仁和门的守卫禁军看到老长官赵匡胤要进城,便开门迎接,于是赵匡胤顺利占据了皇宫,登基称帝。 称帝后的赵匡胤问明左右,仁和门的禁卫军叫“散直班”,宣右门的禁卫军叫“东三班”。 于是下令“散直班”全体降级一等,“东三班”从此成为赵匡胤的护卫。 但赵匡胤没有想到的是,“东三班”全体自杀殉仁。 赵匡胤听说后赶紧过来阻止,但还是晚了。 当来到“东三班”的营地时,满地都是尸体,只有两位指挥使还未来得及死。当两位指挥使得到“东三班”的旗帜将延续时毅然自尽了。 东三班事件给赵匡胤很大的震撼,他下令对全体将士厚加抚恤,并信守承诺,重组东三班,并且在东三班的营地建立祠庙,四时祭祀。 “东三班”向天下人树立了一个信奉“忠义气节”的典型,而忠义气节也逐渐成为宋朝军民所推崇的精神。这也是为什么岳飞会在背上刻字“尽忠报国”。 在随后的数百年,东三班对大宋矢志不渝。东京保卫战中有他们的身影,徽钦二帝被掳到五国城时,有东三班将士跟随。高宗皇帝躲避金军追杀,行在营地也有东三班将士护卫。 甚至直到千年后,在天朝杭州的城隍牌楼巷还有东三班的祭祀。 将这些忠义的东京百姓任命为东四班士卒,显然符合赵桓彰显大宋忠义气节的需求。也更能激励大宋军民共赴国难。 至于一次性任命这么多都指挥使一级的官职,是否会影响大宋禁军体系与财政正常? 赵桓微微一笑,有这种担忧,那实在是太小觑大宋了,太小觑这个“号称”财富冠盖历代的王朝。 大宋仅御前当值的禁卫军便有殿前左班、殿前右班、内殿直班、金枪班、银枪班、弓箭班等二十二十四班,两千四百余人。 这还没算殿前指挥使直、御龙左直、御龙右值、内殿直等等、等等一系列骑兵。 《水浒传》说大宋班直通类有五千七八百人,赵桓虽然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但估计规模比这数字只多不少。 但随着东京被围,加上张叔夜带入城中的三万人,到如今东京城内的禁军总人数也只有一万两千人,被赵桓处死了一千余人,如今只剩下了寥寥万数。 五千八百的班直名额,现在绝大部分都空置了。 别说任命四十七名班直,就算四百七十名,四千七百名,赵桓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大宋岁入近亿贯的财政收入,八成都给了军费开支,能够提供的充裕军费,超乎寻常人想象! 如今大宋所谓的百万禁军,几乎在太原之战被金军全部报销。 赵桓只要能守住东京城,哪怕任命十四万七千班直,军费都消耗不上一半,剩下的一半军费依旧足以组建新军。 但显然,金军总规模恐怕也没有十四万七千。 若真的能够通过任命班直,奖赏民间,就能打退金军,那赵桓在睡梦中都能幸福的笑醒。 在大宋,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还叫事情? 在定下奖赏之后,赏功司的官员出城与李宝等人详细确认了受赏名单。 赏功司这个部门是赵桓前身在守卫东京时刚刚成立的机构,专门为奖赏士卒、记录军功而设立。 赵桓觉得这是钦宗设置的为数不多有意义部门之一,便予以重用。 当受赏的名额确定,城外将士激动的向城墙上那个平静站立的身影再次叩拜。 有了名额,也就意味着内城开始刻章制印,用不了多久这些此前地位低微的平民,就会摇身一变与各指挥使平级。自此拿国家丰厚的俸禄,全家衣食无忧。 有这激励,其他人怎能不热血澎湃,奋勇杀敌? 现在谁要覆灭大宋,谁敢动摇官家地位,就是与这些新贵军人为敌,不死不休! 看着这些热血豪迈,主动求战的东京百姓,赵桓感触良多。 东京城承平百年,但此时东京百姓的勇气却远超后世承平三十多年的普通百姓。 不是后世百姓更不堪,而是相比于东京百姓,后世百姓缺少了一些东西。 曾经赵桓看电视的时候,同样心生疑虑。若自己在国难当头时,能像那些伟大先辈一样,抗住严刑拷打,绝不招供吗? 赵桓觉得自己百分百做不到,甚至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后世百姓都做不到。 那是因为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即对侵略者刻骨铭心的恨。 那么多伟大先辈能做得到,而现代人做不到,只因为自己不在那个时空,亲人不再那里,没有那个冲天恨意。 若亲眼目睹了母亲被砍头,带着筋膜的头颅就滚落在自己脚旁。妻子光着身子被钉死在面前的桌上。可爱的三岁女儿被长枪当胸穿过,挑起来,她曾经清澈可爱的双眸里满是痛苦,鲜血顺着枪刃低落在自己头上。 会顶不住?会怕死?会跪在地上祈求侵略者饶命? 怕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与侵略者搏命。 而在当下,东京城就遭遇着后世人没有遭遇过的一切。金军南侵,东京周围数百里恶臭可闻。宋人对金军的仇恨刻骨铭心,恨意冲天。 所以东京百姓只要官府鼓召,便一次次的其来如云,与侵略者作顽固抵抗。 至此,赵桓再不怀疑东京百姓的抵抗意志。 为了切实激励这些与金军殊死搏斗的百姓,更予以厚赏,绝不有任何拖欠。如此能使得东京外城得抵抗更加激烈,如烈火烹油。 金军每次进城进攻都要在这火热激烈的区域内遭受袭扰,被迫损耗。 正文 第三十六章屠城威胁 赏赐过后,李宝带着一众军民向城头再次恭敬叩拜,然后离去,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但他们的事迹,却激励了其他东京军民的热情。 一队队民兵来到朱雀门前,恭敬的向城上赵桓叩拜行礼,然后献上一颗颗金人人头。 及至夜幕,堆在朱雀门前的金人首级高达二百一十六颗,形成了一座规模客观的京观。 这恐怖的场景,对交战双方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影响。 宋朝军民可谓大快人心,没有什么比侵略者受到应有的处罚,惨死于城下更让人欣慰了。 而金军见到这么多同袍的首级被堆在城下,同样是一种震慑,既会增加他们的恐惧,也能削减他们战斗的意志。没有人不怕死,金人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个规模的京观还不足以震慑到所有金人,所以得知宋朝设立京观之后,金军愤怒入城,要冲到龙津桥前予以焚毁。 只是城墙上矢石如雨,金人损失惨重。守军将京观移到了蔡河以北,更靠近城墙的位置。同时新增了三十四颗人头。 焚毁京观失败,愤怒的金军走下四壁,纵兵洗城,要予以报复。 城中烈焰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人间炼狱。 如今正值晚冬,夜幕早早笼罩大地,但大火映照天际,使黑夜亮如白昼。 在这种情况下,内城的相公们齐聚在明堂,忧心忡忡的等着皇帝主持大局。 赵桓白日设想的与绝代倾城皇后温存的计划,只能付水东流。 待赵桓踏入明堂,一众大臣蜂拥而上,都围在赵桓身边,焦急的说道:“官家,官家,金军开始屠城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之前就说不应该与金军为敌,这东京百万百姓生死皆系于金军一念之间,我等与金军作战,是陷百姓于死地啊。” “官家,要不要打开内城,接纳百姓入内?能救一批是一批啊。” “慌什么!”赵桓呵斥一声,止住了一众大臣的惊慌,然后才平静的走到自己位置前从容坐下。 被赵桓一声呵斥,所有人都止住了话语,忧心忡忡的望向赵桓。 难道官家已经完全不顾外城百姓死活了? 这倒是符合官家一贯的风格,战事一起,所有人都要为国家赴死。或许官家认为这些外城百姓死的其所? 赵桓扫视了一眼城外参天大火,平静的说道:“金军不可能屠城,这只是恫吓手段罢了。朕不肯议和,明日金军反而会主动派人前来议和。” 孙傅连忙开口:“可是官家,外城已经烈火滔天,金军走下四壁,百姓死伤惨重啊。” 赵桓抬起头,望了一眼孙傅,问道:“你见到了?” 孙傅哑口无言,自己又不可能亲临前线看一眼,怎么见到金军屠城?管家这不是强词夺理,指鹿为马吗? 没有搭理只有嘴上功夫的孙傅,赵桓望向真正负责军事的枢密使张叔夜,问道:“枢相以为金军有多少人?” “这……根据河北军兵所打探,金人军兵约有三十万。”张叔夜斟酌了片刻回道。 “金人数十万,联营四十余里”是这个时代宋朝文武对金军数量的固有认知。 不论是守城的将士还是勤王大军,很多人都相信这种说法。 赵桓直视张叔夜,坚定的说道:“神宗朝元丰年间,五路伐西夏,动用军队三十万,以我朝冠盖古今之财政,尚且后勤供应不足,全军崩溃。” “金人一群野蛮胡虏,前年刚刚立国,能供应三十万大军连年入侵,数千里围困东京?” “朕告诉你们,金军只有堪堪十万人,其中女真猛安大概只有五六万。了解这一点,卿等便能知晓为什么朕断定金军不可能屠城。” 满堂相公们哗然,皆露出质疑之色,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难道金人西路军只用了两三万女真人,便击败大宋近六十万禁军? “这绝不可能!”无数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赵桓以拳锤椅,说道:“没什么不可能!关于禁军战力,在幽州城下已经验证过,朕不想与诸位相公争论太多。今后凡军事部署,皆按照金军规模十万作推算。” 谈及北伐燕云,一众相公们脸上无光,纷纷噤声。 毕竟前几年大宋最精锐的二十万禁军北伐,被辽国穷途末路时,区区一万残兵败将打的大败而归,一溃数百里。 官家就算说城下只有一万金军,诸位相公们也没有依据进行反驳。只能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被迫接受官家所言。 而关于金军人数,赵桓给出的数字当然十分精准,毕竟赵桓在后世看过金人自己记录的数据。 赵桓开历史外挂,宋金两国都只能徒叹奈何了。 当把金军人数设定在了十万人,张叔夜很快便认同了官家所言。金军不可能真的屠城,城外放火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与其他被屠城市不同,东京城自始至终不是一座孤城。 来自四面八方的勤王大军都在向东京城进发,甚至在河北的勤王大军已经有切断金军退路的趋势。 金军南下,很多城池都没有攻克,被迫选择绕路。比如赫赫有名的大宋北京大名府,直到南宋建立两年后,建炎二年十二月才被攻克。 在东京城下这两支金军是孤军深入,深陷大宋腹地,金军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兵力警戒,抵挡勤王义师的进攻。 比如宗泽已经在河北连战连胜,金军必须要分师予以防范。 剩下寥寥数万人,全分散到东京城中去屠城?烧杀劫掠中,金军建制就全混乱了。 万一内城宋军出击,金军到手的大胜都会变成大溃败。 更何况东京如此庞大,百姓已经准备好了巷战,私铸了大量刀剑,组建了大量义军。这不是一座束手就擒,放弃抵抗的城市。女真人屠城必定会有大量死伤。 “况且这次女真人的恫吓,正如朕所愿。”赵桓扫视众人缓缓说道:“朕需要金军的威胁时刻悬在百姓头顶。” “因为朕打算变革募兵法!” 正文 第三十七章征兵法案 赵桓打算变革募兵法的意图提出,一众相公们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 这也是赵桓最欣赏大宋的地方。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大宋或许有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比如统治者相对软弱,过度重文轻武,赋税沉重。 但同样大宋也有他无比迷人的魅力。 那就是对变法改革,对创新风气具有无比的包容性。 北宋王朝自始至终保持着新鲜活力,他不是一个充斥着腐朽气味的落后国度。 相反,历代君臣斗锐意勃发,积极尝试变革各种形式,以期能够富国强兵。 他的改革成功与否不提,但对于改革绝不至于畏之如虎。不会像某些王朝一样,抱着祖宗法制,因循守军数百年。 比如赵桓的前身,只上台两年,已经改过三次国家制度。 之前的左右宰相还不叫尚书仆射,而叫太宰和少宰。去年下半年刚改回来,国家典制一切恢复元丰改制后的情况,也就是照抄《唐六典》。 所以赵桓提出改革募兵法后,大臣们甚至都习以为常,大宋朝哪位皇帝上台不折腾几回? 这要是在其他王朝,恐怕仅关于是否推行改革都要扯皮一年半载。 赵桓说道:“我大宋受辱于金国,或许缘由能找出许多,但归根到底,是禁军在野战不敌金军。” 几位相公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是禁军能摧枯拉朽的大败金军,那大宋所面临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张叔夜凝重的望向官家,官家日间才说过十天之内组建一支新军,会让全军气象一新。难道官家心生不切实际幻想,一支新军十日内就能大败金军? 赵桓当然不至于如此异想天开。 让宋军十天内大败金军,就算自己开传送门,给他们一个后世集团军的武器,都不一定能成功。这些人很可能望风奔溃,把武器都送给了金军。 但让宋军气象一新,赵桓有绝对信心可以做到。 大宋朝施行募兵法,是十分先进的一项制度。但问题是,大宋施行了募兵法的同时,又重文轻武,践踏军人地位。这种情况下,招募的兵员素质,那就颇有问题了。 至于如何提高军人地位,改变重文轻武的风气。 赵桓在千年后也没见到谁想出来一个可靠主意。 反正以赵桓的智慧,实在想不出来在大宋的社会环境下怎么扭转局面,让所有人都崇慕军人。 哪怕赵桓是皇帝,也不可能自己一张嘴,天下就风气大变,自此重武轻文。 但赵桓毫不在意,人嘛,总是要善于变通。赵桓自己深思过,自己既然改变不了上限,那就改变下限。 不是文人高高在上轻视武臣吗?那把他们拖进淤泥就可以了。 当他们也成为军人的一份子,身上有了从军经历,那他们还怎么鄙视行伍军人? 所以赵桓开口说道:“文公(王安石,他的谥号是单字,文,已经是文人的顶级了)改革募役法时,曾经规定,免役阶层亦要缴纳相同银绢,诸位相公想必都记得。” 孙傅眼睛一亮第一时间想要开口,自己此前提到司马光,官家脸黑的堪比包龙图,可是如今官家以文公相称王安石。 对二人态度如何,一眼可知。 “文公改革募役法,不仅使农夫从徭役中解脱,促进了农业生产。更极大增加国家财政收入,使神宗年间国库积蓄可供朝廷二十年财政支出,实乃救时惠民的第一好政策。”秦桧急促的一口气将以上内容全部说完,然后方才深深的呼了口气。 “奸贼!”孙傅低声骂了一句,对洋洋得意抢了自己话语的秦桧恨得咬牙切齿。 赵桓淡然一笑,并不介意一众大臣看清自己的态度。毕竟王安石当初改革,身边也是汇聚了一群新党成员,支持他的政策。所以他才能将特权阶层踩在脚下,逼着对方接受朝廷法令。 赵桓同样想逼迫特权阶层去做一些事情,必须要团结一批支持变法的大臣。 于是赵桓说道:“募兵法变革的第一项,便是参照募役法。我朝男性无论贵贱,上至皇子宗室,下至农夫商贩,都没有特权,都要服兵役三年。自今岁起,士人想参与科考,必须要有从军三年经历!” 赵桓话语刚落,满堂高官全部脸色大变。 让高贵的读书人去从军入伍? 这不是拿美玉去撞劣石?简直是暴殄天物! 置高贵士大夫的尊严于何处?置读书人的气节于何地! 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这大好男儿岂能与一群粗鄙丘八同流合污? 若这征兵法一旦通过,满堂宰相皆会被士林骂为立朝以来最大的奸佞,甚至超过五鬼、六贼,必然遗臭万年。 所有人都坚定的跪伏在地,重重叩首,语气坚决的说道:“官家请再思,再思!文相公(文彦博)曾言,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赵桓笑着说道:“都起来吧。想必诸位相公都博学多识,敢问哪位相公能同朕讲一讲弃笔从戎的典故?” 大殿内陷入沉寂。大宋的士大夫比汉唐的士大夫们更高贵吗? 沉寂片刻后,赵桓笑着问道道:“怎么都不说话了?难以启齿?要是由朕来说,那话语就不那么好听了。” 秦桧死死的垂着头,面颊深深挤在地面上变形。后背仿佛如有针扎,绝对是官家那充满杀意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 其他人也都能感受到大殿中的风雨欲来。 果然下一刻,官家雷霆降下:“你们不说,朕替你们说。我大宋朝的士大夫,没资格谈及弃笔从戎!大宋养士两百年,却自始至终没有资格踏入西域半步。” “汉唐两代的文臣都以投身军旅,戎马征尘为荣。所以才能开拓西域,施威万里。而我大宋朝士大夫却连从军保家卫国都要力拒。所以东京被围,社稷倾危。”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哪个)书生万户侯?” “你们瞧不起武人,认为武人不忠,要与朕共治天下。那很好,武人做不好的事情,你们来做。共治天下不包括共同保家卫国吗?朕看也有不少文臣统兵打仗。” 正文 第三十八章托古改制 赵桓提出的募兵法很显然就是照抄后世的义务服兵役制度。 这项制度起源于法国拿破仑时期,完善于普鲁士,最终在二战达到巅峰。 相较于明、清两朝,坐拥亿万人口,一波精锐覆灭就无兵可用,欧洲战场上各国的军队却总是能迅速组建,靠的就是这条法令。 更别说一战、二战,这些只有几千万人口的国家,却能组建出几百万的军队。 其中典型就是普鲁士后来转变成的德国,二战德国人口没超过一亿,但仅阵亡军人就高达六百万。其中五十万阵亡在西线、北非战场,剩下五百五十万阵亡在东线。 与之相对,苏联阵亡军民两千六百八十万,整整一代人在战争中打光了。 这种恐怖的动员能力,是明、清这种坐拥亿万人口的封建古典帝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赵桓只要能将这种征兵法案照抄成功一成,以大宋亿万人口的底蕴,也能一举扭转军事上倾颓的局面。 但这种义务服兵役制度有个很大的背景,那就是民族国家意识觉醒,平民踊跃从军,而不是靠政府去拉壮丁。 如果征兵法案变成了强拉壮丁,那军队的战斗力可以参考常凯申的物流军。 所以首先,赵桓必须确保,新的募兵法要与募役法一样,彻底打破特权阶层。 直视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大臣,赵桓说道:“连皇室子弟加冠成年之后也要进军队服役,你们士大夫难道比皇族还要高贵?若是如此,那这天下究竟是我赵氏天下,还是你们士大夫的天下?” 这话就十分严厉了。即便文彦博也只敢说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 这天下是皇家的天下!这是不容置疑的底线。 任何人敢冒犯这一点,皇帝都会不惜大开杀戮。古往今来,也没有任何人、任何阶层敢在这一点上与皇室作对。 哪怕中唐以来,武人乱国,那么跋扈的武人,也必须承认天子是天下共主。 再给士大夫一千年时间,到了明清,士大夫也不敢在这方面与皇帝争锋。 梅执礼斩钉截铁的回复道:“自此光阴为己有,从前日月属官家。这日月所照,山河万里,皆为官家所有。普天之下,皆是王臣。” “很好,总算知道臣子本分。可朕不曾听闻,皇室去从军入伍,臣子却高高在上的道理。右相,你来说说,古往今来可有这种道理?” 孙傅是个儒家老古板,一生都信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仪教条。闻言,立即叩首,然后回道:“臣不敢做这种无君无父之事。臣无法说服天下,但臣返家之后,便令族中青壮子弟,从军入伍。” 赵桓脸上露出笑容,这也是自己将他任命为右相的原因。君子可欺之以方。只要用儒家大义压他,他会心甘情愿的屈服。 “那征兵事宜,便交给右相来主持了。无需族中青壮全部投身戎马,统一律法,我大宋男性子民,二十至二十三岁,皆需要服兵役三年。” 赵桓话音刚落,孙傅脸上就带上了痛苦面具。 又又要给天子背黑锅了! 只要今天走出这座大殿,自己在民间的名声恐怕就与当朝权臣、奸佞无异了。 明明许多事情都是天子的意愿,但事情由宰相操办,仕林清流却只会对着宰相怒骂。 士大夫也要遵循君臣父子之义,哪有直接在民间怒骂天子的?这种话说出口,直接会被打上不忠不义的名声。至少也要为尊者讳。可都是士大夫,骂宰相,他们就没那多顾忌了。 好在有募役法的先例,孙傅觉得可以把文公故事拉出来当盾牌,顶在身前吸引舆论火力。 关于征兵法案,难的是如何说服这些士大夫。 赵桓只要坚定决心,真正推行起来,反倒十分容易。 士大夫们博学多识,能引经据典为赵桓找出各种推行的方式。这才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真正模式。 待右相孙傅彻底背下了这个苦差事,左相梅执礼才松了口气,在一旁出谋划策,说道:“关于民皆需要服兵役三年,右相可效古法。儒家士人皆尊古守旧,倡议恢复古礼。” “我朝民间对汉唐两朝态度截然相反,认为唐朝乱而不治,却对汉朝崇慕不已。右相推行募兵法可倡议恢复大汉旧制。” 张叔夜是枢相,对这方面更加敏感,立即问道:“左相所言可是汉代戍役制度?” 梅执礼点头,说道:“汉承秦制,十七岁始傅。后为体恤民力,更为二十三岁始傅。《汉旧仪》曰,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而以为卫士,一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骑驰战阵。” “在此制度下,大汉百姓一岁要去边疆戍卫,一岁在郡国服役。每年八九月,郡国兵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习,称为都试或秋射,以为军士考核,上者为最,下者为殿。” “但与募兵法案不同,戍役制度是兵役与徭役相结合。戍役,共分两种,即正卒和更卒。” “正卒服兵役两年,更卒则是男子从二十三岁至五十六岁每年抽出三天服军役,或者出三百钱请人代替每年的更卒军役。” 孙傅吃惊的问道:“更卒制度岂不是与我朝募役法一致?” 梅执礼重重点头,说道:“戍役制度之所以被民间所恐惧,后期不复施行,便是因为更卒税赋繁重。” “右相推行征兵法,为免民间惊惧,定要强调我朝之改良,取消更卒烦扰。” 赵桓笑着抚掌,朝堂上若能统一立场,大宋士大夫不陷入内耗,果然能爆发出非凡的行动力。 托古改制,是儒家学派最冠冕堂皇的手段了。历代改革都少不了这种手段。 此次推行征兵法,近有王安石相公的募役法为参照,远有大汉的戍役制为先例。两相结合,能逼迫举国臣民,尤其士大夫阶层与百姓同一立场,接受朝廷政令。 士大夫就算不满,想动摇这项法令,也需要时间。 在大宋,只要皇帝不动摇,一直支持一位宰相推行改革,反对派即便消耗大量的时间也很难动摇国策。 大宋改革的失败,最大的原因不是操作层面的失误,而是最高层的皇帝性格太软,总是容易改弦易辙,导致国力消耗在了反复当中。 但这一次的改革不同于以往,以往都是宰辅推着皇帝改革。而这一次,是皇帝推动着宰辅进行改革。绝不会轻易动摇。 正文 第三十九章第一次让封建百姓了解到保家卫国 定下了募兵法变革,孙傅就去了明堂旁边的明堂颁朔布政府,与官吏详细确定即将发布的征兵法案详细内容,准备将其定为国家典制。 赵桓则继续留在明堂与其他相公商议征兵事宜。 以封建社会的背景而言,赵桓可以确信,这条征兵法案一旦施行,必然会演变为大规模强拉壮丁。 贞观年间,百姓自剁脚趾躲避兵役的事情,不用几年就会在大宋上演。 民族国家意识没有觉醒,想让百姓积极主动的光荣服兵役,毫无可能。 但现实是赵桓总不能在大宋军民耳边嘀咕一句,该觉醒民族国家意识了,于是家国天下一夕觉醒。 想让封建时代的百姓思想觉醒,拥有近代军队一样严明的军纪、强大的组织能力,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首先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被抓来的壮丁,打仗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因为从军是他们神圣的职责,是为了保家卫国。 这段话,充满了美好的幻想,说给任何封建百姓听,对方都会报以大笑。 但现实讽刺的一点在于,在这风雨飘摇的王朝末年,用最黑暗卑鄙的手段,却能够实现这最神圣崇高的目的。 赵桓挺直身体,直视众人,说道:“征兵法在东京施行后,无需去按户籍征兵。” 其他人都面露疑惑,征兵制度下,不去征兵,那去何处获得兵员? 但张叔夜却双眸一亮,惊叹不已的望向了官家,终于看懂了官家的高明布局。 望着官家沉着冷静的面庞,张叔夜只感觉是天降此圣人来挽大宋危局。从金军营地返回后,官家气象一新,神武赫然,赏罚必信,密如神鬼。 实在不敢想象这么庞大的布局,官家是如何在短短一天时间内运筹帷幄。并一步一步铺垫到现在,最终汇聚成逆天改命之势。 赵桓没有注意到张叔夜惊叹的眼神,继续吩咐道:“不按户籍征兵,但于内城四壁十二座城门里外,皆设置征兵点,等百姓自己来应募从军。” 梅执礼没有与赵桓交流过,面色凝重,问道:“百姓会主动从军?” 张叔夜说道:“所以说,金军的这次屠城恫吓,恰逢好处。” 剩下的话语,不适合大宋官家来说。张叔夜起身,主动替官家背负了这恶名。 随后张叔夜站到四壁指挥使刘鞈挂起的地图前,向众人解释道:“外城百姓恐惧于金军屠城,必定会寻找一处安身之所。” “但环顾东京城,只有内城满足百姓所有期望。内城有四壁为防护,金军无法攻克。且内藏库有粮食、有木炭,能够维持百姓生计。” “为了使全家活命,百姓必然会携家带口进入内城。” 梅执礼瞬间脸色一黑,堪比煤炭。立即明白了张叔夜打算。无比悔恨,刚才自己没有接下推行征兵法的差事。 就算去推行征兵法,也好过作这种趁人之危,胁迫百姓的事情。 剩下的话已经没必要再详细说了,内城规模有限,不可能住下外城数十万人口。必然会有选择的接纳百姓。只有那些承担了兵役义务的百姓,家属才能进城。 其实在赵桓看来,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百姓承担义务与享受权力应该统一。既然官府推行了义务服兵役制度,那承担兵役义务的百姓,才有资格享受大宋臣民的待遇。国家照顾其家室,庇护其全家安全。 反之,作为家中顶梁柱,他自己逃脱兵役,却想享受其他人舍命厮杀带来的安全环境? 这个手段确实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所能达成的目的无疑十分崇高 当开封府张榜公示百姓,履行大宋臣民职责,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家人可以进入内城,获得朝廷庇护。 担忧金军屠城的百姓,必然会大量主动参军。这些人的战斗意志与被拉来的壮丁绝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奋勇杀敌,守卫内城,不仅是在保卫国家,同样是在保卫自己的妻儿父母。 这是第一次,在封建社会,成功将保家卫国的理念注入到一支军队的思想当中。 这支新军,绝不会发生望风奔溃一类的事情。因为一旦他们被开除军籍,不仅关乎他一个人的生死荣辱,还牵连到自己年迈的老母,或者可爱的子女,或者心爱的妻子。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拼命的理由。 在一众相公们定下决策之后,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秦桧却忽然起身,反对道:“官家,臣以为如此施政不妥。” 赵桓讶异的看了一眼秦桧,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胆量,是觉得自己提不动刀了? 但接下来秦桧脸色一变,谄媚的说道:“所谓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官家为了家国天下,可谓至公无私,对百姓一视同仁。” “臣知晓官家至仁至公之心,但唯恐百姓对官家有所误解。臣以为开封府张榜,要求不变。但应该改一下说辞。” “恩?”赵桓轻声疑问。 “仰惟陛下睿知仁慈,君临万方。今国难当头,故诏嘉忠义。” “诏嘉忠义呀!”秦桧强调道。 赵桓双眼一眯,盯着俯首帖耳的秦桧。这可真是一个天生作奸臣的材料。 玩弄是非,颠倒黑白,可谓是信手捏来。 诏嘉忠义,同样的事情换了个名义,立即变得冠冕堂皇起来。 就连梅执礼脸上的黑云都消散了许多。毕竟趁机胁迫百姓与嘉奖百姓忠义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随着改换了名义,官府便可以宣传,官家感动于百姓投军入伍、保家卫国的忠义之举,所以予以嘉奖,将其妻儿老小纳入内城,妥善安置。并以皇室内藏库的炭、米予以抚恤。 同样是投军,百姓非但不会有所抵触,反而会对大宋官家感恩戴德。 所以说正义就像一个小姑娘,究竟是何模样,全看掌权者如何去打扮他。 “可,便按秦中丞所言施行。”赵桓盯着秦桧,淡淡说道。 随后赵桓说道:“都各自去忙吧,秦中丞留下。” 正文 第四十章武圣岳飞 所有人陆续离去,高大宽敞,象征着帝国权威的明堂内只剩下了大宋官家赵桓与千古奸臣秦桧。 秦桧弯腰垂首,但感觉房间内似乎连空气的流通都变得缓慢了。 大宋官家从龙椅上起身,就站在他面前,淡淡的问道:“朕不顾朝廷大臣态度,力主抗金,秦中丞怎么看?” 秦桧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如官家此前诏书所言,金人屡盟,终不可保。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保疆塞,陵寝所在,誓当固守。官家不肯陷两河之地,以偷顷刻之安,与民同心,永保疆土。实乃承天下之望,合万民之愿。” 赵桓抱臂在胸前,看着这个千古有名的奸臣。丝毫不相信这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对其评价,不置一词,继续问道:“朕让士人参军三年,你不打算力谏?” 秦桧立即回道:“士大夫一向自诩尽忠,倡导死节。国难临头,岂能退缩?合应该为民表率,参军入伍,尽忠报国。” “说起尽忠报国。”赵桓盯着秦桧说道:“朕胸中有一口气,希望秦中丞能帮朕疏导一番。” 秦桧露出谄媚的笑容,讨好的看向赵桓,信誓旦旦说道:“只要能为陛下效微末之力,臣固死不辞。” “很好,稍等朕片刻。”赵桓拍了拍秦桧的肩膀,笑着说道。 片刻后,带御器械汪宗沔提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进入明堂内。时值寒冬,木桶内还参杂着大量冰块。 秦桧咽了口唾沫,紧张的望向官家。 赵桓下巴微挪,指了指眼前的冰水,意思不言而喻。 秦桧腿脚僵硬,吃力的挪到冰桶前。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脑袋扎进冰冷的水下。瞬间,秦桧只感觉仿佛有无数利刃在切割自己的皮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秦桧痛苦的眼泪不禁流淌。 官家一直不说话,秦桧再煎熬都不敢将脑袋抬出水面。 就在秦桧以为自己要窒息时,终于听到了官家那仿佛天籁的声音:“秦中丞,记住你今日所言。若有一日,你迫害尽忠报国将士,必将承受百倍于此的酷刑。” 秦桧猛地从冰水中抬起头,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眼前明堂已经空无一人,火烛亦已熄灭,入眼一片黑暗。 但秦桧却发出狂喜的大笑,笑得歇斯底里。 因为秦桧无比确认,自己的性命保住了。日后再也不会面对官家那似有似无的杀意了。 在冰冷黑暗的环境中,秦桧冻得瑟瑟发抖,不过却牢牢记住了官家最后之言,迫害尽忠报国的将士,必将承受百倍于今日的酷刑。 就在秦桧歇斯底里大笑庆祝自己劫后余生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致使他担惊受怕的根源,竟然只是一位在东京城东北方向数百里的小小修武郎。 而且即便这武臣五十三阶中排名第四十四的正八品修武郎,也是刚刚任命的。 没错这位大宋修武郎正是后世鼎鼎有名的一代武圣,中兴四将之首的岳飞。 此时赵桓最期盼的救星,两宋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将,岳飞就驻扎在濮阳城,与东京城只有几百里的路程。 如果岳飞单骑入京,只要一天一夜就能杀进东京城内。 不要觉得岳飞做不到,这位岳爷爷可不仅仅是军略无双,在个人武力方面,也几乎可以算作是冠绝当世。甚至遍数中原五千年名将,能打赢他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比如他的这个修武郎,就完全是靠个人勇武杀出来的功绩。 靖康二年春正月,宗泽军队开赴至开德,与金军十三战,每战皆捷。岳飞就在这次战事中,以两箭射杀金军执旗者二人。又率领铁骑突袭,大败金军,夺甲、马、弓、刀以献。遂转修武郎。 他这剽悍猛进的打法,在一众软弱废弛的宋军中简直像一股清流,仿佛一群哈士奇中混进了一头史前巨鳄。 所以他一位小小的骑兵军官,却能得到大宋副元帅宗泽的注意,并对其赏识不已,赞其“勇智才艺,古之良将不能过”。甚至想传授给他阵图。 只是如今的岳爷爷还是一位愣头青,直接拒绝。并说出了那句兵家至理:“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此时的岳爷爷刚刚二十四岁,在军法造诣上就已经与晚年曹操有了相同的境界。 作为三国唯二的军事家,曹操戎马一生,经历大小胜负战事无数,才在晚年写兵书时明白了这个道理。 此时这位年轻的大宋修武郎正对着东京方向的夜空心情惆怅,君父被贼虏围困,自己却不能杀退敌酋,解国家危难。实在有负忠义,壮志难酬。 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岳飞听脚步便知道这是自己的同乡弟兄王贵。自起兵以来,王贵亲身跟随自己经历了所有的战事,作战勇猛,敢打敢冲,且极有谋略。是一位能堪当重任的大将,比之武庙名将张飞也不遑多让。 只是这弟兄为人冲动,遇事浮躁。自己劝过他很多次了,他前段时间还有所改进,结果今日又犯了。 果然还没靠近,王贵就嚷嚷道:“好哥哥,你瞒得我好苦啊!有这种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却不跟弟弟我说。是不是想去独享富贵啊?” 岳飞苦笑着转身,问道:“贤弟又来打趣我了。我岳飞世代力农,受国家恩惠,方能杀敌报国,哪里来的富贵?” 王贵狐疑的看了看一脸莫名其妙的兄长,问道:“哥哥真不知晓?” 岳飞诧异,王贵此言绝非在信口开河,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贤弟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哥哥,东京来了官家钦使,带着蜡丸,指名道姓,甚至连籍贯都说的一清二楚,就要找相州汤阴人岳飞,岳鹏举。” “官家授了哥哥好大的官,神武右军都指挥使!” 岳飞哈哈大笑,说道:“贤弟这番玩笑露出破绽了吧,我大宋何来的神武右军?” 王贵上前拉住岳飞的胳膊,便拽着他往回走,焦急的说道:“哪敢骗哥哥?钦使就在宗爷那里等着呢。” 正文 第四十一章果断相召 在元帅府,岳飞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皇帝钦使,带御器械徐卫,终于确信自己兄弟王贵没有诓骗自己。 大宋官家,真的派了一名钦使来到了河北,指名道姓的要自己前往东京。 事实上,这是赵桓穿越以后发出的第一个命令,就像落水之人手中紧抓的那根救命稻草。 走出了金军营地后,赵桓第一时间便命令带御器械徐卫马不停蹄的到开德府,找宗泽要人。甚至担忧金军围城,徐卫都没与赵桓一同返回东京,便直接出发。 徐卫日夜不息,历经一天两夜之后,终于在开德府官员的带领下找到了宗泽大军驻地。 关于岳飞的忠义、才能、情商、甚至军事才华,后世都有人逐一提出过质疑。 这可能要归咎于袁爷爷,他让这些人吃的太饱,所以总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论。 但换过来想想,有时候也正是这些黑粉才彰显了岳飞的伟大。 因为这些黑粉在后世无论怎么标新立异,彰显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不凡。 真换到赵桓如今的位置上来,慌乱中第一个想到的人也绝对是岳飞。 有岳飞在身边,无论安全感还是胜利的信心,都飙升数倍。既不用担忧被乱臣贼子所迫害,又不用担忧兵败之后会困死在皇宫当中。 这就是迷惘中的主心骨,是黑暗中的希望,是一个时代气节、才华、与忠义的集大成者。中原五千年,如此完美的就两个人。文臣叫诸葛亮,武将叫岳飞。 这两个人是只凭自己一身光芒就照亮整个时代的不世出之英杰。没有这两人,他们所处的时代都会黯然失色,退回到他们原本应该的模样,像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等其他乱世一样全是背叛、杀戮、黑暗与绝望。 有趣的是,也正是这两个人在后世争议最大。比如武庙十哲之一的诸葛亮不通军事,是只会运粮的村夫。打的金人闻风丧胆的岳飞是一个没有情商,只会剿灭流寇,军事能力平庸的莽夫。 见到身材高大的岳飞,徐卫兴奋的说道:“太好了,总算是不负官家重托。岳统领,请即刻集结部下,随我返回东京。” 一旁头发花白的副元帅宗泽连忙拉住徐卫胳膊,开口说道:“徐器械,且稍等片刻。我等久不闻东京消息,有太多疑问,可否能与我等多谈片刻?” 岳飞也同样满腹疑问,甚至怀疑眼前这一切是否真实。实在是一切都太不合理。 官家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又为何跨越百里急招? 徐卫被宗泽拉住,脱不开身,只得说道:“官家尚在翘首以盼,请诸位抓紧时间。” 宗泽连忙问道:“老臣想知晓,东京城如今情况如何?” 徐卫语气坚定,缓缓的说道:“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我能告知各位,东京城如今仍在坚守!” “万岁!” “好!好!好!” 徐卫话音落下,周围便传出一阵欢呼。 东京城仍在坚守!那座屹立不倒的城市,就是大宋亿万臣民抵抗金人侵略的信心。是点燃所有人胜利希望的火炬。 宗泽感动的双眼含泪,说道:“老臣便知晓,这天不亡我大宋。有官家奋神武天资,聚万民之心,必能共济国难,金人必不能逞威。” 火热的氛围中,只剩下岳飞心中仍有疑惑,拉着徐卫到一旁,小声的问道:“徐器械,请恕我冒昧。我只是一名不经传之人,官家是如何知晓我名字?这着实不合情理。” 徐卫笑着说道:“官家乃是天子,代天牧民。或许对你我不合情理之事,对官家是理所当然?再说,岳统领,哦不,现在该称一声岳太尉(大宋低阶武官基本都称太尉,但到了高阶,真正做到了太尉,一定有各种加官,肯定不称太尉,比如后期岳飞就是岳少保),难道还担忧官家会害你不成?” 岳飞连忙摆手,说道:“官家于国难之际,百里急招。我岳飞自当尽忠报国,不避死生,岂敢恶意揣测天子。” 二人不知道,自己这番谈话却是丝毫不差的说中了事实。 赵桓在确认自己穿越成了宋钦宗后,第一件事情想的就是岳飞在哪里? 这就跟米帝大总统,出事后第一时间问我们的航母在哪里一样,是条件反射。 然后便如徐卫所言,或许对别人不合情理。但对赵桓却是理所当然,必须第一时刻将岳飞召到身边。 作为一名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便是知晓哪些人能够力挽狂澜。将岳飞召到身边是最明智的选择,不去召岳飞才是头脑不清。 至于日后如何堵住群臣之口,那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而且岳飞所言便是赵桓所想。赵桓确信,不论这道命令多么不合情理,岳飞一定会不避生死,前来勤王。 这就足够了。 赵桓要做的是守住东京,是拯救大宋,防止神州陆沉,而不是满足每个人的好奇之心。 作为大宋皇帝,赵桓不需要向臣子解释什么。 况且如此危机局面,堂堂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马帅都被直接处死了,恐怕也没几个人会有闲心去关注一个小小修武郎的调动。 与三衙主官相比,岳飞实在太微不足道。除了他本人与赵桓,这天下没有几个人会认真关注一眼。 如果守不住东京,历史的浪潮中,只会记一笔宗泽遣骑兵数百人入城勤王。连骑兵主官岳飞的名字可能都留不下。 但回到当下,岳飞还是意气奋发,斗志昂扬。一种被官家赏识,被待以国士的激动填满胸膛。返回宗泽身前,请命说道:“宗爷,官家急招,我不敢耽误片刻,请容我立即跟随徐器械前往东京勤王。” 宗泽笑着一抚颔下长须,语气从容说道:“不急,不急。官家既然决议坚守,便不差这一时半刻。你要去勤王,怎能孤身前往?可在我军中招募敢死之士,猛烈突围。” “其一可为你壮势,其二可振奋东京将士军心。” 岳飞恭敬行礼,赞道:“宗爷考虑周到,末将受教。” 宗泽笑着说道:“莫要懈怠大意,多募骁骑固然有利,但也比单骑入围多了数倍风险。如何带领这些骁骑越过金军重围,杀入东京,亦极为考验你军略。” 正文 第四十二章结识义士,共同勤王 带领数百骑兵突破金人在东京城下层层包围,杀入城中,勤王救驾。是一件危险重重的事情,稍有差池,就会被金军围困,战死沙场。 但岳飞没有任何畏惧与退缩,意气奋发,说道:“*******!虽前方龙潭虎穴,我岳飞也要以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浴血扬旗而进。” 宗泽欣慰大笑,说道:“好!好!好哇!正是有你们这种忠义之人,我大宋才能够匡济国难,社稷长久。” 带御器械徐卫亦极为感慨,难怪官家急招此人入京,怕是看重的便是这份感召日月的忠义吧? 宗泽感慨完,说道:“老夫我需统帅诸军在外为东京之援,不能与你一同轻骑突进。今日能给你最大的助力就是召集全军,你可以在当中尽情招募我军中敢战之士。” 有宗泽命令,全军在四更时分开始擂鼓聚兵。全军万余士卒迅速穿戴戎袍,携弓带枪列阵在校场前。 这支部队装备或许远不如东京城内的禁军,但对金军的仇恨、与金军作战的意志却远远超过东京禁军无数。 因为敢战、力战、死战,所以这支装备简陋的军队却能对金军十三战连捷。 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金军又不是刀剑不入,只要宋军悍不畏死,哪怕一支军队一次只能杀伤金军百余人,举国上下无数支军队历经大小百余战也能重创金军,将金军赶出中原。 岳飞从来不觉得金军不可战胜,所以他意气奋发的举着火把,站到全军之前,大喊道:“金军背盟,累犯我朝。国难当前,君父受辱。但东京城依旧在坚守,官家依旧在领军抵抗。此时正是忠义奋发,豪杰效死之时!” “今夜官家派遣了身边带御器械携蜡丸而至,召我等忠义将士前往东京勤王效力!” “天子有令,我岳飞便是单枪匹马而入,陷阵突陈,亦在所不惜!但我孤身一人,不足以昭显我大宋将士忠义。可有人愿不避生死,随我一同入京勤王?” “东京城下金军连营数重,此去凶险万分。我岳飞亦不敢保证所有人都能幸存,但我岳飞保证,此战,攻则身先士卒,冲在万人之前。退则不避凶险,殿在全军之后。” 话音刚落,一名提枪携弓,身披朱红绣衫的猛将走出队列。 当此人走到众人之前,火光下众人全部热泪盈眶。 所有人仿佛都见到了盛世时,大宋戎袍齐整、甲具明亮的禁军穿越时空站在了这里。 他的穿着是如此具有大宋军队特色,身穿朱红色征袍,披覆玄黑重甲,外罩朱红色绣衫。这种绣衫是宋军标志性的打扮,以红色战袍包罩在战甲外,谓之为裹甲。绣衫无扣,用衣襟下缘的垂带在胸前系结。 这幅英武而又儒雅的打扮,让人都回想起了大宋鼎盛时期的军容。彼时,山河无恙,四海承平,禁军将士戎装严整,军威肃然。 这位猛将站在全军之前,肃然说道:“堂堂大宋难道仅你岳太尉一名忠义之人?我张宪亦知忠君报国,我身后七十八名弟兄,又何惧生死?” 随着张宪话语,七十八名士卒走出队列,站在张宪身后,大吼道:“尽忠报国,何惧死生?” 岳飞大步走到张宪面前,将佩刀双手奉送给张宪,说道:“今日岳飞方识忠义英雄!请将此佩刀献与,愿能与君一同杀敌饮血,尽忠报国!” 张宪毫不客气,伸出右手便握住佩刀,将其挂在腰间。忠义奋发,回道:“只要是杀敌报国,我之后便取代此刀,为太尉手中利刃!” 此时,意气奋发的两人都还不清楚,此时二人立下的誓言,在将来会一同铸就怎样的波澜壮阔。 或许是这两人命中注定应该会交缠在一起,张宪历史上就是岳飞麾下最受信重的爱将,骁勇绝伦,屡立战功。 其最大的战绩是在绍兴十年,岳家军北伐时,独领一军,先克颍昌城,又复淮宁府。金国用来拱卫开封的三大重镇,四日内连失其二。 并在之后的对战中大败金兀术(完颜宗弼),破其众六千,获马百匹,追奔十五里,中原大震。 他的赫赫威名究竟有多恐怖? 岳家军在讨伐湖南盗贼张平时,岳飞故意宣传派遣了部将李道前往讨伐。在张平准备与李道对峙之时,张宪突然取代李道,作为指挥官出现在宋军阵前。 毫无心理准备的张平见之大惊,因惧怕张宪,顿时气夺,全军不战自溃,投降岳家军。 一个仅一露面就能吓得敌军不战而溃,全军投降的猛将。其威慑力恐怕能堪比三国时期的张辽,这位猛将屡次拿东吴十万大军刷战绩,仅名字就能吓得小儿止啼。 更可贵的是,张宪不仅骁勇绝伦,兵法高明。更忠义气节,至死都不肯诬陷岳飞,最终陪岳飞一同被问斩。 在张宪之后,岳飞的同乡徐庆与姚政同时带着身后数十名弟兄出列,说道:“金人犯境,杀我父兄,淫我妻女,焚我家园。与我等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杀金人,我等何在乎生死?” “说的对,金人杀了我父母妻儿,我还有何可贪生怕死?只要能杀金人,刀山火海我也敢去!” “还有我!深入重围正合我意,杀一个赔本,杀两个就是赚到!” “哈哈,算上我!金人血肉,我怎么都吃不够!” 全军军情激荡,足足有上千人报名。这些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死之前能够杀掉一个金人。 古人言哀兵必胜,将士已经不惧生死,怎怕不能给金军造成杀伤? 只是此去深入金军重围,机动性是第一要务,不能带着步兵拖累速度。岳飞便在热血激荡的将士中精选出了三百名骑兵,加上自己本部百名骑兵,共计四百一十二人。 宗泽对这支部队鼎力支持,从所剩不多的补给中,给这支骑兵配齐了所有的长枪、佩刀、弓箭与旗帜。 临行前,宗泽握住岳飞的双手,嘱咐道:“此行不仅关乎国家社稷,亦关乎这四百忠义将士性命。无数人的期望担负在你肩头,你必须要运其神策,奋其怒武,智勇兼备,尽忠报国!” 岳飞重重点头,说道:“宗爷,亦愿您武运昌隆。我在东京城等您会师!” 正文 第四十三章出城作战的必要性 岳飞率领铁骑向南疾驰救援东京时,赵桓还在睡梦当中。 事实上从进入金军营地,到定下征兵法案,赵桓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 再加上连续的受伤、紧张、激动,赵桓身体十分疲惫,回到宫中便一头昏睡过去,从下半夜一直睡到了次日午后申时(三点至五点)。 正月天色日短,申时已是黄昏日斜,昏昏将暮。 赵桓睁开眼,感觉昏天暗地,一时间颇有沉睡之后分不清时间、分不清地点的感觉。 尤其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占满眼帘,眼前一切都如梦似幻。 “官家……” “官家……” “官家,您醒了?”过了良久,幽泉般清灵的声音才清晰传入耳中。 赵桓终于想起来,自己穿越到了北宋末年,而且破城在即。 “现在什么时刻?” “已是申时(下午三点)。”朱琏关切的问道:“官家,您可有哪里不适?” 赵桓扶着额头,说道:“没事,就是刚醒来有些恍惚。战况如何?” 朱琏坐到赵桓身后,伸出纤纤玉指帮赵桓轻轻揉按着头颅两侧穴位,微凉柔软的指尖接触肌肤,带来一片清明。 “枢相一直坐镇在枢密院,想来战事还算平稳。官家莫要焦虑。”朱琏宽慰道。 赵桓微微颔首,张叔夜甚至没去城头督战,可见战事应该没有特别激烈。便吩咐道:“召枢相过来。” “官家已近十二个时辰未进食,据予所知枢相似乎也忙于政务,无心饮食。莫如予去取些饭食过来,官家与枢相边吃边聊?” 赵桓笑着说道:“圣人贤惠淑德,便按圣人所说来办吧。” 枢密院就在禁内,张叔夜很快便抵达赵桓面前。仆一见面便跪地行礼,拜道:“圣躬万福。” “免礼,给枢相赐坐。”赵桓坐到了议事的桌椅前。 待张叔夜坐下后,赵桓立即问道:“枢相,如今守城战事如何?” 张叔夜面色凝重,说道:“官家,今日金军又发起了一次攻势,推洞子五座而来,激战三个余时辰。禁军阵亡四百余人,方才打退金军攻势。” 赵桓说道:“禁军没有崩溃,坚守在城墙上死战,已经颇令朕欣慰。” 张叔夜回道:“禁军将士并非皆腐坏麻木。士卒得丰厚犒赏,又得宫中御膳热食,士气有所振奋,勉强能保持战意。” 说完张叔夜忧心忡忡得说道:“但昨天一场大雪,让守军减员极重。昨日凌晨统计禁军共计一万两千一百三十七人,被明正典刑一千人,阵亡六百六十三人。禁军堪堪剩下万人,但一场大雪,士卒冻死两百二十七人,冻掉手指、脚趾者六百余人。” “如今内城守军只剩下了九千六百余人。到明日恐怕只剩下八千余人。” 听完张叔夜所言,赵桓脸上浮现得一点点笑意迅速消散。 靖康二年的大雪,为金人徒添二十万军兵绝不是一句虚言。 金人都披毛绒兽皮,格外耐寒。但宋军却只穿单薄战袄,御寒能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此时皇后带着一队宫女,手捧热腾腾得饭食走进殿内,说道:“天寒地冻,官家与枢相都吃点热腾腾得饭食来暖暖身子吧。” 一位位容颜秀丽得宫女将美食摆满了桌面,足足有八份热菜,两份热汤,热气腾腾。 赵桓震惊的问道:“如今国难当头,怎铺张如此多的食物?” 朱琏解释道:“官家,这都是尚食局为守城将士精心准备的粮食,如今守城各项物资都缺,唯不缺粮食,所以只能在饮食方面多补偿士卒。” 赵桓望向张叔夜,问道:“内城有多少粮食?” 张叔夜眉头一皱,说道:“具体有多少粮食,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清点。但仅在大内州桥以东,左库藏为皇宫储存米麦等粮食机构便有元丰仓、顺水仓、广济仓、万盈仓、永丰仓等五十余处。” 仅储存机构便五十余处,每处机构都是建有一片连绵仓库,具体粮仓有多少座,恐怕难以计数。 这也就意味着,东京守卫战完全无需为粮食担忧。至少供应军队,绰绰有余。 大宋这富庶的财富为朝廷征募军队、重整武备,提供了无比强大的物质保证。 赵桓说道:“禁军减员要靠征兵进行补充。如今在四壁十二门的征兵情况如何?” “截至申时,四壁已征召士卒两千余人,估计日落前能够征募士兵三千人。” 赵桓不敢耽误时间,边往嘴里夹菜,边问道:“新军武备情况如何?” 张叔夜说道:“武器不缺,但甲胄并不齐全。内弓剑枪甲军器库账目被金人收走,甲胄一片凌乱,重整需要时间。” 金人在靖康之难后,重骑兵得到更进一步发展,其中大量甲胄就是在东京所得。 赵桓觉得内弓剑枪甲军器库里的甲胄即便有所遗留,恐怕也只能满足一支精锐所需,不足以再武装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便说道:“只靠库藏,早晚会不足支出。让军器监全力生产,为新编的神武右军提供武备甲具。” 张叔夜郑重的说道:“此正是臣欲与陛下商讨之事。军器监各处院坊分散于城内。其中弓弩造院、南北作坊就在尚书省旁边,在宫城西侧的兴国坊境内。” “但御前军器所却在外城,在辟雍与第一座桥(桥名)之间,狄青故宅北侧。” “御前军器所下辖工匠五千余人,对战事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臣打算派兵出城,与金人争夺此地。” 赵桓问道:“能否将工匠撤回内城?” “仅将工匠撤回内城,并无多少意义。所内置办的生产器械、熔炉以及生产材料同样需要搬走。”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按照枢相规划前去部署吧。朕知道困守孤城只是死路一条,并不怯于派军出城作战。” 张叔夜起身,回道:“臣领命。这便前去与四壁指挥使商议派军出城事宜。” 赵桓放下碗筷,一同站起身,说道:“朕与卿一同出宫,去新军营地看看。” 正文 第四十四章启圣院的斋饭 新征募的两千军队集结在启圣院内,也就是历史上吴革招募义士练兵的地点。 启圣院就在大内宫墙旁边,出了皇宫向西不远便能抵达。 张叔夜离开宣德门后,陪同赵桓前往启圣院视察的人便换成了左相梅执礼。 二人并行,赵桓问道:“金人没有派使臣前来议和?” 按赵桓推算,金军在焚城之后应该会迅速派出使者前来恫吓,威逼宋室君臣继续与金人议和。 就如赵桓之前所说,永远不要作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 最希望议和成功,宋室君臣解除武装,束手就擒的人就是金军。双方每继续交战一日,金人都会多死伤一批族人。 大宋即便每天伤亡减员三千人,依旧有能力从东京百万军民中补员。作为大宋都城,东京“比汉唐京邑民庶十倍”,“半天下之财富并山泽之百货”。因此,只要宋朝君臣坚定抵抗,必然能够源源不绝的征兵补员。 但金国女真人就这么些,死一个少一个。 可金人要征服、威慑的区域实在太多,从朝鲜到渤海到辽国残部、西夏以及宋朝庞大的河北、河东各地。 并不是攻破东京,便安枕无忧了。 金人还未完成整合辽国领地,若是太多女真人死在东京城下,就算打下了东京也得不偿失,会造成统治不稳,各地叛乱蜂起。 梅执礼回道:“禀官家,金军保持沉默,只是加大了攻城力度。” “是朕小觑了粘罕,他倒是沉得住气,丝毫不让内城看出他心态如何。”赵桓面色凝重的说道。 梅执礼点头,说道:“粘罕老谋深算,即便打算议和,也不会立即遣使。至少会猛攻数日,以惊惧内城。然后才遣使议和,从而斩获最大收益。” 说话间,二人抵达了启圣院。宋代禅院建筑风格都规模宏大,内部设施奢华。 比如著名的大相国寺,“广殿庭门廊楼阁凡四百五十五区”,“僧房散处,而中庭两庑可容万人”。 作为紧邻皇家的启圣禅院同样规模不输大相国寺,刚兴建时便有“殿宇凡九百余间,皆以琉璃瓦覆之”。 内部装饰极为奢华,比如赵桓脑海中前身的记忆便记得,禅院内有一座“纯金筥”,方一尺许,以锦绫色色缝物绢等十重裹之,筥内有纯金小厨子,以赤锦三重裹之。 走进禅院,赵桓便看见大量士卒列阵于宽阔的庭院内正在训练,一群沙弥抱着扫帚、拖把等物站在一旁,对着训练的军民指指点点。 赵桓对梅执礼说道:“都说佛祖庇佑苍生,但朕只看见了佛门寺院披纱罩锦。朕听过军人冻死疆场,却稀闻和尚被冻掉手指、脚趾。” 梅执礼神色一僵,不知道官家态度,只能模棱两可的回道:“或许……修佛之人,平心静气,中正宁和?” 赵桓看了一眼面色白净,油光满面的大小和尚,淡然说道:“不仅如此吧?他们保暖无忧,哪怕满腹**,也不至于冻坠手指。” 梅执礼讶异,没想到官家对僧人有如此大的偏见。 皇帝驾临,启圣院的主持任净禅师第一时间携带两名僧弥出现在赵桓身前。 作为皇家寺院,任净禅师佛法如何还不得而知,但这人情世故却是拉满。 见到皇帝,任净禅师立即行礼,说道:“圣躬万福,佛祖庇佑。” 赵桓看了一眼这位白白净净、面庞圆润的大师,说道:“启圣院看来伙食不错啊,朕看院内诸位僧人皆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可是要比朕的军人面色要好上许多。” 这夹枪带棒的话语,若非赵桓是皇帝,启圣院的大小僧人怕是要立即一拥而上,让赵桓知晓知晓,什么叫怒目金刚。先讲赢了僧人们沙包般大小的拳头,再去与佛祖讲道理。 但谁让赵桓就是皇帝,而且是一位绝对与和善无缘的铁血皇帝。 所以任净立即面露笑容,说道:“承蒙官家夸奖,若是官家不弃。启圣禅院可以为在院内训练的将士一同准备斋饭。” 赵桓问道:“神武右军今日草创便有三千人,将来人数只怕会更多。启圣院能够供应及时?” 任净从容回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承平岁月,东京城内前来拜佛上香居民亦常在寺内享用斋饭。遇到盛大祭典,院内人数或达数万。院内僧弥有款待万人经验。” 难怪历史上吴革选择在这里练兵,如今的官府也选择将新军驻扎在启圣院,恐怕也是有借助启圣院供应斋饭的意图。 赵桓看了一眼任净禅师,这位禅师非常上道,而且绝对没有弱智挑衅的想法。堪称极具慧眼、慧根。 可是赵桓对佛教着实没有太多好感,便说道:“禅师,朕有个疑问,想求禅师解惑。” 看着皇帝平静的表情,任净心里非常慌乱。天威难测,我一个老和尚哪能解惑? 若是有可能,任净只想说,憋住,别问,让我一个人静静。老僧还想多活几年。 但心里千言万语,任净说出口的确是:“愿老衲数十年佛经钻研,能为官家阐明一二。” 赵桓环视了一眼流光溢彩,庄严奢华的寺院,说道:“佛门清净地,是否便一直超然物外?若东京沦陷,金人入主。彼时佛门香火依旧,又是否与今日有所不同?” 任净瞬间浮现一头冷汗,这可不是一个疑问,完全是一道催命符啊。 若佛门被金人统治毫无区别,启圣院依旧香火流传,为金人纳福祈祷。那大宋亿万臣民的供养,无数人的虔诚诵经,这么多恩情恩义,岂不是全部赠给了薄恩寡义之辈? 斟酌了许久,任净回道:“佛经《藕溢大师语》有言,此身已在含元殿,更向何处问长安?老衲不敢妄言佛门,但启圣院受大宋百姓供养垂两百年,若百姓不在,启圣院又讲佛经与何人听?” “故启圣院必与东京共存亡,老衲会派出院中所有武僧,受神武右军指挥,共卫东京。” 这老和尚还真是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发火的理由。 赵桓笑着说道:“很好,佛门没有超然在外,依旧视自己为东京一员。那朕亦不会苛责,一切按征兵法令即可。寺中二十至二十三岁僧人亦为我朝臣民,按律服兵役,进军队保家卫国。” 随后赵桓偏头对梅执礼说道:“其他道庙、寺院亦是如此。东京四百八十寺,不知多少僧人、道士受东京百姓供奉,焉能在国难之时,置身事外?” 正文 第四十五章腹有诗书气自华 赵桓吩咐完对寺庙化外之人的安排,一旁负责练兵的将领适时向前,说道:“臣神武右军中军统领胡闳休,恭问官家圣安。” 赵桓目光从梅执礼身上收回,看向胡闳休,讶异了瞬间。 因为眼前这位神武右军中军统领实在是年轻的不像话,而且非常儒雅,文质彬彬。 赵桓不清楚兵部怎么会让这么一位年轻人来管理如此重要的新军。 作为大宋宰相,梅执礼有“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的责任。 见赵桓面露诧异,立即向赵桓解释道:“选用胡闳休担任神武右军中军统领,乃是臣与枢相共同商议的任命。” 赵桓笑着说道:“如此,想必胡统领必有过人之处。” “臣愧不敢当。”胡闳休谦恭的说道。 “没什么敢当不敢当。”梅执礼说道:“我与枢相一同举荐你,就是希望你能将年轻意气与兵法韬略相结合,给这支新军带来不一样的气象。” 说完梅执礼向赵桓介绍道:“这位胡闳休是宣和初年太学生,与城外组织太学生巷战的陈东、汪若海,义气相许,忠贞感召朝野。靖康元年,应试兵科,中优等,补进义校尉。金兵围攻汴京,胡闳休负责一段城墙守御,进承信郎。” “昨日血战,他率部死战保康门桥,以忠义死战进敦武郎。” 闻言,赵桓再看胡闳休眼中便充满了赞赏。一位太学生,没有选择文臣之路,而是去应试兵科领兵作战,是大宋士人中难得的有英雄气之人。 昨日表现也对得起赵桓对其赞赏。他就是宋军中最典型的中层军官,忠贞热血,年轻意气,满心满脑想的只有杀敌报国,守卫国家。 而且难得的是,他并不是那种无脑莽夫。而是有勇有谋,在兵科应试中,高中优等,可见其才能。 赵桓不知晓的是,这位年轻军官,历史上还著作《致寇》、《御寇》二篇兵书。 “昨日朝廷通过一项法令,读书人要参与科举,必须有三年从军经历。卿如何看待?”赵桓兴致勃勃的问道。 胡闳休说道:“如此必能使军队指挥更加顺畅,行动更加迅捷。” “哦?这是为何?” 胡闳休解释道:“非是臣自矜。自臣统军以来,发现凡军中将校,若曾经饱读诗书,胸中有天地。其无论指挥作战还是执行军令,都会更加顺畅迅捷。比之不识文字的莽夫,无论军纪、作风、还是意志、效率都要高上一截。” “腹有诗书气自华啊。”赵桓感慨道。同样是军人,一个军人常年读《左氏春秋》,读《孙子兵法》。一个军人斗大字不识一筐,连是非左右都不分,怎么也不可能想提并论。 因为前者可以是关羽、可以是岳飞,后者则是普通大头兵,哪怕有一身勇武也不过是李逵之流。 所以常凯申要动员大学生参军,喊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 胡闳休说道:“故臣以为,官家强令僧人、道士从军,不如下令太学生从军入伍。” 赵桓叹了口气,说道:“朕何尝不想。只是士大夫多骄矜,对征兵法案多有抵触。” “令和尚、道士从军,至少可以退而求其次。这些人平日里便诵读经文,多识文字。有信仰、有学识、有慧根,比寻常农夫、走卒要更适合训练为卒。只要给全军配发《左氏春秋》、《孙子兵法》、《武经总要》,这些人会成为最优质兵员。” 胡闳休向赵桓宽慰道:“士大夫中老朽者或许会因利益抵触政令,但臣作为太学生可以断言,年轻人意气奋发,热血忠贞,一定会支持官家法案,踊跃投戎卫国。” 赵桓点了点头,年轻人还没有被社会腐蚀,一寸赤心惟报国,琴心剑胆,赤子忠诚,是国家的希望。这些人也是征兵法案重典征召的群体,哪怕有老朽士大夫阻碍,赵桓相信也会有许多人意气奋发,不顾家庭阻拦参军报国。 便比如昨日在东京城内前赴后继,不惧矢石的太学生们。 “听卿一席话,朕信心增添不少。”赵桓正色说道:“接下来言归正传,此处军备情况如何?” 胡闳休立即回道:“禀官家,神武右军如今共有两千五百人。弓弩造院已经送来了五百副神臂弓,五千副强弓,一万个箭囊,羽箭两百万余支。” “南北作坊送来了长枪三万杆,手刀一万柄,大斧五百,骨朵五百。” 武器堪称富庶有余了,赵桓关切的问道:“甲胄情况如何?” 胡闳休面色凝重,说道:“防具方面便差强人意了。按制,步军冬衣有皂绸绵披袄、黄绢绵袄、白绢绵袜头裤、紫罗头巾、蓝黄搭膊、麻鞋。但官家且看,士卒根本凑不齐冬装,只能以自身衣物赞替代。” 赵桓看向远方正在列队训练的新兵,很显然军装并未统一,各种颜色斑驳杂乱,花花绿绿,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与玄甲红袍,朱旗绛天的精锐之师差距甚远。 冬装,现在是悬于宋军头上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赵桓郑重的说道:“关于冬装,朕稍后会与皇后亲自去督办,一定不让禁军继续受风寒之苦。” 解决冬装的意义不言而喻,在禁军保暖无忧后,又有热腾腾的饭菜供应,至少军心不会低迷,士气会逐渐高涨。到时候守城势必会将金军拖入残酷的血肉消磨中。 “甲具如何?”赵桓问道。 “精锐步人甲只有百余套,只能让新军了解甲胄穿戴流程。” “以我大宋之府库,竟然只有步人甲百余套?”赵桓不敢置信的问道。 梅执礼在一旁解释道:“这倒是不止,今日内弓剑枪甲军器库整理出步人甲千余套。只是大部分送给了守城将士。新军暂时不参战,可以等侯军器监后续生产。” 赵桓点了点头,统一了朝堂共识后,大宋朝廷的统筹能力、行政效率在肉眼可见的提高,令人颇为欣慰。 “皮甲情况如何?”赵桓问道。 正文 第四十六章新军的训练 谈到甲胄,胡闳休感慨道:“官家,实在是一言难尽。这皮甲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 “这是何意?”赵桓讶异的问道。 “军中有皮甲五千余套,只是这质量与没有亦相差不大。自澶渊之盟后,禁军城防器械皆荒废。士兵的甲胄止有前后掩心,而无副膊,有皮笠子,而无兜鍪。这五千套衣甲皆软脆,不足当矢石。” 停顿片刻,胡闳休神色肃穆,说道:“若身着此等甲胄前去迎敌,恐怕会极大损害军心士气。” “朕绝不会拿士卒性命作儿戏。将这些甲胄全部退还给军器监。朕稍后会下令监察御史前往军器监整顿风气,严格把控甲胄质量。”赵桓坚定的说道。 胡闳休露出欣喜的笑容,连忙向赵桓行礼拜谢,说道:“臣代两千五百将士拜谢官家,必率全军严格训练,奔赴国难。” 赵桓微微颔首,看向远方正在列队进退的士卒,并没有插手训练事宜。 事实上宋军有适用全军的陆军操典《武经总要》,只要将领能够认真贯彻执行,无需多久就能训练出一支进退有度的军队。 使宋军孱弱的从来不是外在条件,而是内在思想与腐败空饷。 这两个最大的掣肘如今都被赵桓扫清,神武右军如今编制两千五百人,实际就有两千五百人,战力无比扎实。 而且这支军队首次贯彻了保家卫国的思想,又有大量士子参军,不会被朝廷民间所轻侮。 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必定能爆发出可观的战力,绝不会望风奔溃。 赵桓驻足在训练将士旁边观看了小半个时辰,时间不算短,但这么长时间内,赵桓发现没有任何一处在教授士兵舞枪弄棒。 大部分区域的教头都是在教授士兵辨识各种各样的旗帜,让士兵木桩似的站在原地。还有一群士卒在一旁打鼓噪角。 给赵桓的感觉,这处训练营地没有冲天的喊杀声,反倒是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 唯一令赵桓印象深刻的是,校场内旌旗遍布,大小旌旗林立,每队五十人都高举了十几面旗帜。 胡闳休陪伴在赵桓身边,见赵桓感兴趣,向赵桓介绍道:“我大宋军队主要以旌旗、鼓钲号角指挥军队。” “官家所见擂鼓、吹号者,便是军中号令士卒。全军设鼓十三、钲二、大角四。” 赵桓颇感兴趣,问道:“鼓钲如何指挥进退?” “通常而言闻鼓即战,闻钲即退。各种指令非常详尽。例如振铎分循,以警众军。中军击鼓,有司举旗,士众皆起,骑兵、步兵皆徒步前行。击钲,骑兵乃上马。吹号角三声则立定。” “一鼓而举青旗则列为直阵,一鼓而举白旗则列方阵;一鼓而举赤旗为铳阵,一鼓而举黑旗为曲阵。” “那旗帜呢?”赵桓问道:“朕看诸军旗帜招展,士卒能分辨如此多的旗帜?” 胡闳休笑着解释道:“其实各旗帜都有严格等级区分,士卒只需认清自己本部旗帜即可。凡步队,队五十人,其职仪则队头一人,副一人,执旗一人,此为天旗。慊旗二人。还有十面为通旗,系于长枪之上。” “士卒需要跟随伍长的通旗列队,牢记本队天旗、慊旗。中军大纛、角旗、令旗,只需都头、队头识别即可,从而命令士卒。当然长期训练之后,士卒也能辨识中军令旗,则是谓训练有素,如臂使指。” 赵桓惊叹,《武经总要》已经规范的如此详细了。如果有人能严格训练士卒,如同岳飞一样,大宋禁军恐怕都能训练成岳家军模样。 胡闳休所言还只是冰山一角,赵桓不敢想象禁军完全掌握《武经总要》的内容后,该是怎样的训练精良,进退有度。 难怪历史上岳家军能打的金人惊惧感慨:“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经过胡闳休的介绍,赵桓再看向场内,果然一切便井井有条了。鼓噪号角的士卒是在训练号令。 列阵的士卒都仰着脖子,牢记自己所属的通旗,每五人列阵在一面通旗后方。然后每十面通旗列阵在一面天旗后方。在天旗左右各有一面慊旗。在全军最前方是中军大纛与各种指挥用的令旗。 一个个方阵旗帜分明,队列严整。 等这些士卒牢记了自己的旗帜之后,下一步就是听鼓钲进退。比如刚才胡闳休所言,中军击鼓,有司举旗,则步骑兵皆徒步列阵,缓缓而前。吹号角三声,则立定,树枪防御。 赵桓乐观的说道:“朕怎么感觉只听了一遍,便能够上阵杀敌了?只要全军听从号令,列阵而守,金人铁骑冲击而来,必然一头撞在堂堂之阵上。” 胡闳休赞道:“官家才思敏睿,腹有学识,所以领悟极快。若全军将士皆如官家一般满腹学识,神思迅捷,则全军或许不用数日,便可以上阵杀敌。” 赵桓笑了笑,自己什么水平,自己最清楚不过。说才思敏锐,那都是谬赞,最多一介普通人,多读了一些书,比农夫、走卒多了点书生气。 不过这也印证了胡闳休所言,大量读书人从军,的确会提高指挥效率,增强军队战斗力。 至于训练时间长短,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二战东线战场,苏军一名士兵活过一天就算是老兵,活过两天能当军官,活过三天甚至可能升团长。 只不过有效的训练能大幅减少普通士卒的无谓伤亡。 如今禁军还能在前面顶上几天,所以赵桓没有学钢铁领袖一样逼迫新军立即投入血肉消磨的战场。 临行前,赵桓对胡闳休说道:“新军朕就交给你了,务要严格训练,使新军气象一新。” 胡闳休立即正身行军礼,说道:“臣必不负官家所托,誓令新军热血忠贞,敢战死战。” 敢战死战,是赵桓对新军最低的要求。不求他们立即击败金军,至少也要振奋士气,与金军血肉消磨,在血战中消耗金军的人数。 正文 第四十七章军工复合体 乘舆从启圣院出来,军器监就在路对面的兴国坊。 军器监的南北作坊与弓弩造院都在此处。 大宋冗官制度下,虽然这两个作坊名称大不相同,但其实职权大抵相差不大。都负责全方面的军器制造。 比如弓弩造院,虽然他起了个弓弩的名字,但他可不仅仅制造弓弩,同样还制作旗帜、戎帐、矛槊、刃镞、甲胄与马镫之类的器具。 而且这两个机构与城外的御前军器所,三司并立,谁也管不了谁,各行其是。 赵桓与梅执礼走进兴国坊,赵桓向梅执礼说道:“军器监各司冗余,互不统属,卿怎么看?” 梅执礼谏言道:“如今大敌当前,臣以为不宜妄动各司,以免产生混乱,影响生产。” 赵桓笑着说道:“朕知道,而且朕并不打算将军器监各司合并。相反朕打算将这三处衙门拆分,各衙门完全独立。” 说话间二人抵达弓弩造院,弓弩造院是一片连绵的矮房,采用的是木制结构,布局方正、廊屋周连,只有几处拐角建有两层阁楼。 在四面围墙内侧种有一排排长青松,一年四季阻挡着外人对此窥探的目光。 如今天寒地冻,一群工人却热火朝天的在院内打磨弓弩,搬运筋角。就在二人谈话期间,赵桓便见到一名官员检测完了一批神臂弓,下令工匠将其搬入库房,等待军人来取。 梅执礼的倾向是,弓弩造院专司造弓弩,南北作坊生产甲胄、武器,御前军器所制造仪仗、旗帜、戎帐。 所以对赵桓的安排大感意外,问道:“若三处衙门各行其是,岂不是浪费人力,重复无用功?” 赵桓笑着说道:“怎么会呢。若东京有三家酒楼,相公去一家酒楼,就再不去另外两间了?” 梅执礼严肃的说道:“按大宋法度,官员不得去酒楼宴饮,此乃铁律。只要被御史弹劾,必定罢官。所以臣从未去过东京酒楼。” 赵桓哈哈一笑,说道:“祖宗法度都是好法度啊,所以我大宋治隆汉唐。但在实际运行中,却总出现各种意外。冗官成风,机构臃肿。所以朕打算在保留祖宗法度的前提下,一些方面缩减政府管辖,从而提高生产效率。” 梅执礼还未说话,弓弩造院的都监急匆匆来到二人面前,恭敬的向赵桓拱手说道:“小的拜见官家,恭问官家圣安万福。” 赵桓打量了一眼来人,与工匠、技术人员黝黑粗犷的面容不同,来人肤白细腻,脸上无须,是一名再明显不过的宦官。 “弓弩造院由内侍掌管?”赵桓问道。 “回官家,小的只是监官,真正负责具体事务的是三班使臣。” 赵桓笑了笑,又是大宋经典的分权风格啊。是担忧三班使臣会带着一群技术工人起兵造反吗? “跟朕讲讲你的工作内容。” 都监不敢隐瞒,立即一五一十的详细说道:“若要生产军器,臣便按军器监所定兵器样式,交给工匠制造;审查工匠领取原材料。” “每十日对所制兵器的数量进行统计,并以此检查、考核,实行赏罚;” “兵器制成后,要抽样呈送便殿等衙门检查,将合格制品送交库存;” “对泄漏兵器制造式样者,以违制论处。” 赵桓看向梅执礼,说道:“听完卿可有何感悟?” 梅执礼不知官家何意,只能含糊回道:“臣以为军器监法度非常完备。” 赵桓笑着问道:“若真的非常完备,那甲胄脆软,不能当矢石,应该向谁问责?” 都监吓得面目失色,以为官家要向自己清算过往的贪污腐败。 梅执礼却眉头微蹙,察觉到了官家言下之意。军器监的法度是非常完备的,只是靠人治,在实际运行中出现了偏差。 言下之意,最应该做的是保持军器监内在法度,增强外在监察。 赵桓没有继续绕下去,说道:“朕打算将这三司从军器监中独立出来,不归军器监管辖,也不归兵部管辖,甚至也不归内侍管辖。三班使臣自行对本司事务负责。” “官府只提出军器采购需求目录,哪司能够提供最优质产品,最短交货时间,便将订单交付给哪司。” 这是什么模式?很显然是一定程度上照抄了后世米帝的军工复合体。 这是一个能极大提升军工技术,增强国家尚武、好战风气的模式。 能一改朝廷的软弱之风,为朝廷增加几分武德。 大宋如今的问题是,朝廷凡事都倾向于议和,相较于将钱投入军备,大臣们更倾向于将钱拿来买和平。 此时军工复合体的出现就很有意义了,他们会以各种关系威逼利诱大臣们增强武备。 虽然这个制度有些偏激,但委实十分适合大宋这个过于文弱的朝廷,正好两相中和。 梅执礼对这个模式没有什么深刻认知,感觉这相比于征兵法案简直不算是制度改革。只是将监察从内部换到了外部。 便说道:“臣稍后便去草拟制度,待官家批阅之后,公诸有司。” 赵桓嘴角上扬,大宋的开放包容,真的是让爱不忍释啊。朝廷公卿、各部寺监都对改革持有非常开明的态度,习惯于与时俱进。 这样开明的国度,这样积极的文明,怎么忍心让她毁灭于野蛮部落,最终堕落到十几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 随后赵桓吩咐道:“草拟法度时,注意增加监管内容。由兵部向三司提交军器采购目录,三司提供方案。除了兵部与三司要监察军器质量外,台谏也要定期检察。” “若兵部检查出质量问题,责任归咎于军器三司。若台谏检查出军器质量问题,责任归咎于兵部。” 梅执礼颔首,说道:“将权责严格分明,能使兵部与军器三司互为敌对,二者很难沆瀣一气。毕竟最终是兵部签字画押,全权担责。” 官员最担忧的是什么?当然是自己的乌纱帽。若一处机构完全没有存在意义,随时可能被裁撤,官员们一定提心吊胆,处心积虑的去争夺权柄。 在这种情况下,三个军器生产部门一定会努力提升自己的工艺,最终形成自己的优势产品,然后去争夺官府的军器采购份额。例如弓弩造院擅长生产神臂弓,便会逐渐增加工人,提高产能。东西作坊擅于造甲,便会新筑熔炉,增加生产线。 这比官府一刀切去强制划分各司生产内容强多了。 当然,为了提高竞争力,这三个机构也一定会改善技术,发明创造。 例如东西作坊在生产远程武器方面势必比不过弓弩造院的神臂弓。 可以想象,南北作坊一定会尝试其他技术突破,例如研究火药、火枪。 神臂弓已经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了,想在弓弩方面超越他已经基本没有可能。 而火药在大宋已经得到了高度重视,工匠们势必会研究火枪。 正文 第四十八章大宋精准的火药配方 世界上的第一支火枪就诞生于大宋,在1132年的德安府守卫战中大放异彩。 距离如今也只有五年而已。生产火枪的技术条件已经具备,就看哪位工匠能够去推动了。 对大宋的开拓创新精神,赵桓十分信任。有了制度保证,用不了多久,宋军就可以跑步进入火器时代。 甚至在当下,宋军中就有大量火药炸弹与火箭。与西夏交战,宋军一次支用火箭便高达二十五万支。 赵桓对一旁的都监问道:“你既然负责监察军器质量,想必知道火药配方。不然怎么检查火药是否合格?” 都监深深舒了口气,连忙回道:“禀官家,小的知晓,小的知晓。我大宋《武经总要》对火药配方有严格记录。火球内含硝四十两(50%)、磺二十一两(26.5%)、碳十八两(23.5%)。” 这个配方已经十分简洁,并接近完美配比了。或许任何大宋臣民都不会料到,他们以为这是火药技术的开端,却成为了中原火药技术的巅峰。 到了大明,火药配方中就加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例如桐油、豆粉、松香、江豚油、木煤,甚至狼粪。 到了大清,爱新觉罗只想问:“火药是什么?” 赵桓吩咐道:“传令给所有工坊,让工匠重新研究火药配比,按一硝二磺三木炭重新配比。” 都监迟疑问道:“官家,按这配比能够形成火药?这硝含量比为免太低。与火药技术截然相反。” 赵桓面带笑意,这正是自己最欣赏大宋的地方。一句火药口诀,无数仁人志士会对其在各个方面进行创新尝试。绝不会拘泥于古板教条。 “让工匠们自行研究,或许这口诀不是按斤配比,亦有可能是按大小配比。告诉工匠们,朕悬赏丝绸万匹,宫女十人。只要有人能研究在此基础上研究出爆炸威力惊人的配比,除这些赏赐外,并进文官三等。” 而且大宋的火药已经精准的掌控了火药的三大元素,硝、磺、炭,只需大量尝试不同配比即可达到最佳状态,这甚至无需多少技术,只要大量时间与精力投入其中即可。 在其他朝代想改善火药或许困难重重,但唯独在大宋,赵桓坚信,不用多久,火药就能获得完善。 然而事实要比赵桓想的还要容易,这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口诀十分精准,只要一位大胆的工匠能够察觉到硝石的单位是斤,磺与木炭的单位是两。 立即就能得出76.2%:9.5%:14.3%的配比,非常接近后世火药质量。甚至在调整配比过程中,发现更接近后世火药的配比也未尝不可能。 火枪火药改进可期,但想要批量生产还要等候一段时间,在当下,大宋面临最大的困难还是守住东京城。 赵桓问道:“弓弩造院如今一天能产多少戎装器械?” 大宋文治达到鼎盛,对官府掌控极为细致,都监立即答道:“自官家下令死守城池后,昨日弓弩造院开始全力生产。共计生产步人甲二十套,皮甲两百套,神臂弓三十副,强弓三百张,手刀一百五十把。长枪、矛槊、旗帜共计一千杆,弩箭、羽箭共计八千支。” 弓弩造院大概是四千余人,南北作坊规模大抵相当,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那边产能也是如此。 赵桓盘算了一下,产能翻倍后,每天大概有步人甲四十套,皮甲四百套,神臂弓六十副,强弓六百,矛槊旗帜一千,羽箭一万六。 在提升产能之后,一天大概能武装一个指挥的部队,还稍有富余。 如此看来,夺回城外的御前军器所就十分必要了。御前军器所的规模比这两部都要大,即便重新恢复生产,产能也大抵能与两家持平。 到时候,城内全力生产,每天便能武装两个指挥,约一千人的部队。 虽然这个数字跟不上扩军速度,但要知道绝大部分武器、铠甲都不是损坏了便不能再用。战死一批士卒,他们的甲胄可以回收给新军。 而新生产的军器却源源不绝,只要十天,就能给新军一万人提供一批崭新的套装,一个月城内守具就会产生富余。 百姓从军时许多人都会自带武器,宋军武器不是很缺,关键是甲胄。披甲率是一支精锐之师与乌合之众的重要区别。 赵桓看向一旁的都监,十分严肃的说道:“修治京城所官员因为贪腐,主官皆以被朕处决。军器监过往之事,朕不予追究。但自今日起,朕若是再听到军中言甲胄脆软,勿谓言之不预。” 提及修治京城所官员,都监不寒而栗,毕竟这些官员全部被处死,毫无回旋余地,让其他官员无不惊骇。 眼下无数将士、台谏有司、甚至各位相公、当朝天子都将目光聚集在军器生产上,每日都会亲自关注。 有司官员即便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在万众瞩目下去贪污腐败、以次充好。 都监连忙回道:“小的一定严格把控质量,为守城将士提供精良甲胄。” 待赵桓与梅执礼走出弓弩造院,天色已暮,华灯初上。 今日是正月十二日,还有三天就是大宋最为热闹的元宵节。 东京军民已经习惯于初七就开始准备灯山上彩,当乘舆从西方返回御街,入眼尽是人间繁华。 一墙之隔,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城外金人袭扰的区域黑暗混乱,但在内城御街两旁彩灯连绵,挂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 内城灯火阑珊,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本来历史上今日,金人会遣使入京城索要花灯。遍布东京的花灯全部移交到了金军营地,将肮脏的军营装饰的东风夜放花千树,而繁华东京却陷入了一片冰冷沉寂。 但如今很显然,历史走入了一条岔路。金人别说遣使来索要花灯,便是连谈判也没派人来。 赵桓特意驻足在宣德门前,遥望灯火阑珊的内城。 这样繁花锦秀的东京城,是所有宋人心中的美好。保持这一幕,更能激励守城将士的内心。 足以让所有将士知晓,他们的亲人在内城依旧生活无忧。 他们的奋战,为家为国,意义重大。 正文 第四十九章皇后亲缝戎装 看了会儿花灯,赵桓便返回了禁中。 毕竟这位少男心中还有一件念念不忘的事情,那就是与绝代倾城的皇后同床共枕。 昨天夜里,因为穿越又两天两夜没合眼,所以沾床便昏睡过去。 今天夜里,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东京城能否守住,赵桓还不清楚。至少在沦为俘虏之前,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风华绝代的皇后。 皇后的寝宫在仁明宫,赵桓抵达时,仁明宫没有一丝后宫清冷的模样,反倒热火朝天。 碳炉将宫殿烤的暖意洋洋,在四壁点着大量火烛,殿内灯火通明。 在灯火旁,是大量帝姬、宫女正在专注的赶制衣袍。赵桓甚至看见有帝姬指尖在不断渗血,鲜血顺着针尖、细线逢进了朱红的战袍,使战袍颜色更加鲜艳。 绝代倾城的皇后也坐在殿中央的凤椅上,专注的低着头,手中针线细密翻飞。 赵桓抬手止住了侍卫通报的意图,没有打扰其他专注缝衣的众人,低调的走到了皇后身旁。 朱琏感觉到缝衣的视线一暗,有道身影阻挡了室内的亮光,立即抬起头,便见到官家正站在身前,安静的打量着自己。连忙将针线、衣物放到了一旁,起身轻声问道:“官家何时过来的?可用过晚膳了?” “圣人继续坐着,不用起身。朕刚过来。”赵桓淡笑着回道,紧接着好奇的问道:“圣人还懂得针线?” 朱琏落落大方,又端坐回去,端起了一旁正在缝制的戎装,说道:“予要母仪天下,这针线自是精熟的。” 说着朱琏美眸抬起,带着绝美的弧度,笑意盈盈的望向赵桓,说道:“予不仅懂得针线。自官家登基以来,已经连续两年,予都按照祖制,在后苑的亲蚕宫举行亲蚕仪式,并完成整个养蚕过程。” “这养蚕、针线、女红可是我中原女子数千年来都秉持的美德。” 赵桓惊讶,没想到大宋皇后竟然还有这种才艺,居然懂得养蚕。感慨道:“祖宗制度是好制度啊。” 随后赵桓看向朱琏手中的戎装,问道:“圣人这是在缝制什么?” 朱琏举起手中厚重的冬装,向赵桓耐心解释道:“这是步军冬服,黄绢绵袄。予在枢密院那里要来的制式。” 赵桓认真看了一眼,是绵袄,而非棉袄。 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绵是丝织品,也就是大宋内藏库里面的四百万匹绢帛。 而棉花在大宋虽然已经开始种植,但主要范围在岭南、两广。 赵桓好奇的问道:“绵袄能保暖吗?效果如何?” 朱琏打开还未缝合的地方,向赵桓展示道:“绵袄保暖效果如何,全看这两层布帛之间填充物为何。” 知道自己夫君忙于军国政务,对女红这些事情不了解,朱琏便向赵桓从容解释道:“绵袄,源于一种叫‘襦’的绵衣,《释名·释衣服》称,襦,言温也。” “质料粗劣的襦衣称为褐,是下层百姓穿的。” 赵桓立即说道:“这个朕清楚,麻衣短褐,为贫民之服。” “这种褐便是在两层布帛之间填充碎布、破絮头。故《诗经·豳风》有句,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有唐一代,经济富庶,故民间衣服亦更加保暖,短褐变长,便称之为袄。白居易《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诗称,水波文袄造新成,绫软绵匀温复轻。” “其时襦袄已成冬季专用绵衣。因在夹层中填的是绵絮,时亦称绵袄。” “再到我朝,民间畜羊成风,更高级的绵袄之中,则填充羊绒。一般专供宫廷或者达官显贵之家。” 赵桓看了一眼朱琏展示的还未缝合夹层,里面填充的竟然是各种绒毛。 朱琏笑意盈盈,说道:“官家,现在安心了吗?予去左藏库发现,我朝物资堆积如山。便下令从中查找绒毛,将供给宫廷之物,拿来为士卒缝制戎装。” 赵桓同样欣慰而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啊。 大宋重视工商,所缔造的财富,的确是远超前代。 便比如这绵袄,在唐代,一件绵袄制成甚至能得到大文豪白居易的感慨。而经历了数百年发展后,绵袄却已经成了宋军普通士卒的标配。 只是令赵桓没想到的是,大宋荒废了马政,大量养羊以满足士大夫的口腹之欲,竟然在王朝末年,风雨飘摇之际,阴差阳错的提供了一笔关键物资。 不过随即赵桓想到了问题关键,说道:“左库藏虽然各类物资堆积成山,但恐怕羊绒也不足以支撑数万将士戎装吧?” 朱琏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向赵桓鼓励道:“官家,时运维艰,很难尽善尽美。予会携宫人竭尽全力,为官家解决戎装之需。若羊绒不足,予便用鸭绒,鸭绒用完,予便用绵絮。绵絮亦用完,予剪碎自己所有仪服,亦会给戎装填满。无论如何都要为将士提供一份可供御寒的冬服,绝不会缺斤少两。” 赵桓颇为感动,握住朱琏的玉手,说道:“这天下只有圣人与朕是休戚同心,荣辱与共,会竭尽全力,毫无保留的支持朕。” 大宋的制度极为完备,毕竟宋军垂两百年都是穿着这种冬装熬过来的。只要没有贪污腐败,内部填充不缺斤少两,保持基本御寒并不成问题。 更何况,有如此贤良淑德的皇后,直接拿出皇室供给,给宋军冬装升级。宋军御寒问题会得到极大缓解,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正月温度会逐渐回暖。还有十余天就二月二,龙抬头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到时候宋军战斗力会日复一日的提升。 说话间,朱琏以贝齿咬断了丝线,起身将展开缝合完成的绵袄,在赵桓身上比量一下,问道:“不知道士卒身高,这绵袄是予按照官家身材做的,可还贴身?” 赵桓低头看着弯腰为自己整理衣袍的皇后,只感觉入眼的佳人温柔若水,白皙明媚,简直是遗落凡尘的女神。 为了这位风华绝代的皇后,自己也绝对要守住东京! 正文 第五十章禁军出城 “圣人手艺自然是好的。”看着剪裁得体、针脚细密的冬装,赵桓感觉信心都增加了许多。 随后赵桓想起来关键的事情,问道:“裁缝一件绵袄要多久?” 朱琏眉头微蹙,为难的回道:“这予还真不知晓。这绵袄,是十几名女官帮予裁好了各处。予将其逢合。” “嘶~”赵桓吸了口气,还真是有皇后做派啊。 就好比后世千金大小姐、名门贵妇去学厨艺,有大厨帮忙切好了材料、称好了油盐酱醋的分量,贵妇们只要负责颠勺翻炒一下。这学习速度能不快吗? 不过赵桓认真思索了一下,这种模式也未尝没有好处,便对朱琏说道:“分工合作,倒是的确有利于提高速度。想来若是一人既负责量尺寸,又负责剪裁,又负责针线,一日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剪裁一件衣服。” 朱琏慧智兰心,立即明白了赵桓的打算,问道:“官家是想让一批女官专司剪裁,一批女官专司缝制?” 赵桓重重点头,这是最最简化版的流水线生产了,只要有这个概念,协调起来应该不难。 “无需每个人都负责一件衣服的全部生产流程,会消耗大量时间。朕要的是能在最快时间内产出一批冬装,最好是明天便能供应给军队,而不是在将来陆陆续续缝合出一大批。” 朱琏的性格极为温柔体贴,闻言立即起身,道:“说予这便去组织女官,梳理冬装生产之事。今夜所有宫室人员,不眠不休,也要力争明日能为官家提供一批冬装。” 对朱琏的布置,赵桓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不会觉得这是在压榨女子。 这才刚到哪种地步?二战时,德国国内工人紧缺,女人穿着裙子进田间拉耕犁,进行生产,给前线供应粮食。 无数参战国,工人日夜不休的生产子弹、枪炮。 一切的艰苦都能在最终胜利中取偿。 而一旦战败,女子要遭受的凌辱、压迫、暴力是眼前这一切的千百倍。 与在冰天雪地中赤膊而行数千里相比,在温暖宫室内裁缝、制衣,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差事。 只是朱琏带着香风宽宽离去后,赵桓才蓦然懊恼的一拍大腿,想起一件大事被耽误了。 皇后去组织至关重要的流水线生产去了,自己的献身大计该怎么进行? 赵桓再轻佻,也知道皇后主持的事宜,关乎数百上千套冬装的生产,关乎禁军将士的性命与士气。 自己在这关键时刻把皇后拉进被窝,沉迷享受,那跟亡国之君真就没什么区别了。 赵桓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要没来得及享受,内城告破,自己惨死金军刀下,岂不是更加可惜? 怎么办,有点想当亡国之君! 胡思乱想了不久,赵桓便沉沉睡了过去,毕竟持续两天两夜没合眼,只睡一觉很难疏解困乏。 就在赵桓对倾城皇后魂牵梦萦之际,内城对金人战事最关键的南壁,却城门大开。 南壁最西侧的崇明门敞开了黑洞洞的城门,一直关注着城门动向的金军,立即向守在砲座前的金军汇报。 随着战事继续,绵延在东西向长街上的数百座床弩、砲机已经成为金军最大的拖累。 金军被迫不分昼夜,时时刻刻派五千军队守卫在砲座旁边,以防东京军民袭击。 可即便如此,毁在东京好汉们手中的砲座也已经多达十余座。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东京百姓可以不分时刻的偷袭,金军却无法做到防守万无一失。 哪怕金军将长街两旁房屋全部焚毁,百姓全部屠杀,可鬼蜮一般的废墟里,还是能在夜幕中涌现出一批一批的东京军民。 实在是东京杀胡令太有吸引力了,杀一个金人,就能位居高位。 东京好汉们个个精通武艺,强挽善射,有太大的机会可能成功。 在朱雀门前的京观已经堆积到了五百多个首级。这也就意味着几乎每一队民兵都能听到周边有人斩获成功,升官发财的消息。无数人被撩的心中火热。 为了应对民兵的袭扰,金军开始有计划的小范围屠城。昨夜金军屠光了麦秸巷北侧,靠近内城城墙方向的居民,将所有建筑付之一炬。 今夜金军开始屠杀麦秸巷南侧,尤其是国子监和太学方向。 此时金军最担忧的便是内城守军出击,与太学生南北一同夹击金军。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崇明门洞开的城门后面,很快便出现密密麻麻的人群。 火光下,密集的禁军高举旌旗、火把,从城门洞鱼贯而出,队列连绵不绝。 领头的正是四壁指挥使刘鞈。 此次出战事关重大,禁军出动了足足三千人,若是这三千人战殁、崩溃,守城就会进入极为严峻的形势,哪怕成立只有一天的神武右军也要登上城墙防守。 所以作为守城总指挥,刘鞈亲赴前线,与士卒同进退,以激励军心。 出了城门,刘鞈便指着蔡河上的桥梁,向一旁的吴革说道:“新桥是我军退路,乃全军命脉所系,便托付给皇城司了。” 吴革语气豪迈,说道:“太尉请宽心,某即便战死也会屹立在桥头,为诸将士守住退路。” 刘鞈重重点头,留下一个指挥交给吴革统帅,然后便率领余下两千五百人,急速南下,直奔第一个路口。 此处是崇明门外大街与西大街的交汇处。所谓西大街与麦秸巷其实是同一条东西方向贯穿东京城的长街,只是这条长街被朱雀门方向的御街分为两段。西面的叫西大街,东面的叫麦秸巷。 待刘鞈率领禁军抵达此处时,东方密密麻麻的金军也沿着长街高举火把向此处急速而来。 刘鞈站在长街中央,远望金军身后烟焰烛天如昼,愤恨的握紧双拳,大吼道:“金人淫我妇女,焚我家园,与我等有血海深仇。此刻又暴凌而来,欲驱杀我等,将我等逼得退无可退,与他们拼了!” “第一指挥、第二指挥随我死守长街巷口!” “杀!” “杀!” 退无可退已经是所有禁军的共识,昨日在保康门桥临阵脱逃,潜入外城劫掠的数十名禁军已被开封府下了通缉令。 一日过去,已有二十多人被民兵俘虏,送到了朱雀门前,被就地处死,京观就堆在金人旁边,以警示禁军士卒。 于是禁军们想到的最后一条歪路也被堵死,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就是与金军死战。 在禁军列阵准备时,刘鞈向一旁的张叔夜说道:“末将在这里死守长街,抵挡金军攻势。转移御前军器所事宜,便全托付给枢相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东京城响彻的战鼓声 作为当今东方大地两大强国,宋军与金军在今日都有极高的战略执行能力。 宋军意图无需多言,张叔夜与刘鞈都要不惜代价的将御前军器所转移到内城去。军器所的归属,将极大影响战事的胜负。 在刘鞈亲自率军死守长街后,张叔夜没有多做罗嗦,只是庄重的说道:“愿君多加珍重,安全返回。” 随后张叔夜便率领剩下的一千五百人迅速沿街西去,一行人要一直向西疾行四里左右,才能在看到在西大街南侧的御前军器所。 不要觉得张叔夜没有交战,此行便安全,事实上论凶险程度,这一千五百人还在刘鞈之上。 御前军器所实在太靠近外围,接近外城西南角。无论是外城南壁还是外城西壁,上面的金军一旦下城,就有可能对张叔夜发起攻势。 可能出现的敌人比明面上的敌军更加难以防备。 而在另一方面,金军的态度也无比坚决,势必要打掉这支出城作战的宋军。 绝不能让这支宋军打乱金军的屠城计划。 金军部队有限,无法大规模屠城,这就导致金军其实也是如履薄冰。派出的军队只能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肃清东京军民。 国子监与太学就是东京军民抵抗意志最坚定的区域,金军必须在今夜将其肃清,然后全部焚为灰烬。以此来实现打击东京军民士气的目的。 在这屠城关键时刻,若宋军从背后发起袭击,正烧杀屠城的金军将会损失惨重。 指挥这支金军的将领却非是女真人,而是一位契丹人,名为耶律怀义。 千万不要因为他是辽国降将就对他有所轻视,能在将才云集的金军中独领一军,其才能可想而知。 在太原之战中,耶律怀义曾经大败后来号称大宋中兴四将的刘光世,一战覆灭宋军数万人。 以耶律怀义的赫赫武功、曾经击败宋军数万人的战绩,若宋军出城万余人,他还会多看几眼。 可眼前宋军只有千余人,耶律怀义起初并未放在心上。他率三千军队而来,第一波攻势却只派出了三谋克,也就是三百人。 这绝不是耶律怀义轻敌大意,对这种宿将而言,十分清楚,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重。 在这种短兵相接的巷战中,三百人已经是军队能展开的上限。继续增兵,除了增加阵型厚度外,不会有任何作用。 两支精锐步兵相遇,关键在于厮杀的勇气。刀盾枪戟相交,杀声震天,烟尘四起。哪支部队扛不住伤亡的恐惧,率先崩溃,哪一方就会大败。 而在当今,最勇敢坚韧,血条最长的军队无疑是金军。 用宋军将领的话总结,宋军与西夏战事,不过一进却之间,胜负决矣。这就是血条不足,一战就能定乾坤。 但到了金人,则胜不追,败不乱,整军在后,更进迭却,坚忍持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战非累日不决,盖自昔用兵所未尝见。 以往宋军与西夏军队半斤八两,也就是勉强一战的水平。辽军比宋军稍强,弱于金军。 但很显然,随着赵桓君临万方,宋军的军纪为之一肃。是否能够整军严明还不好妄下定论,但“令酷而下必死”却成为全军的共识。 所有人都没了退路,要么坚守阵地,要么死于东京,没有其他选择。所以宋军只能列阵死战。 契丹人与女真人在外貌上对宋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差距,尤其在烈焰滔天的背景下,这些从大火方向走来的胡人都是荼毒东京的暴徒。 刘鞈站在旌旗下,大吼道:“击鼓!” 因为是巷战,敌方没有骑兵突袭,所以刘鞈命令宋军列的是还是六花阵,也就是箭阵。 第一鼓响起,执旗士卒向前,列作整齐一排,在全军阵前,一排飘扬的朱旗在空中猎猎飞舞。 紧接着后面四队全部架起弓弩,站姿立定。 正在后方督战的耶律怀义见到这朱旗飘扬的一幕,顿时目光闪过一道精光,敏锐察觉到了这支宋军恐怕与往日多有不同。 下一刻,冰冷灰暗的东京城中,响起了宋军那激昂雄壮的鼓声。 鼓声中,无数已经蜷缩进黑暗的身影,从一处处角落里走出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连绵不绝、斗志昂扬的战鼓声,朝廷禁军正在浴血奋战!大宋正在抗击胡虏! 一位位东京好汉,学子士人,甚至妇孺小儿都感觉胸膛中有一股意气在沸腾,心中有热血在燃烧。 事实亦如百姓所想,当第一通鼓声激昂响起,宋军执旗士卒后方的第二队士卒便向前,随着鼓声指挥统一攒箭驻射。一通鼓便是一阵齐射,连放三箭。然后退回,三队上前,复发三箭。鼓声结束,四队迎回前队。以次轮回,张而复入。 战鼓连绵,弩不绝声。 这是大宋朝历代兵法之大成,是文明技术之结晶。 宋军驻足山立,不动于阵前,丛射之中,则无不毙踣。 这套战术若是将禁军将士手中神臂弓换成火枪,《武经总要》甚至直接能为东方军队,提供一套排队枪毙战术的陆军操典。 这箭阵本是为应对胡虏勇骑的,骑虽劲,不能骋,是以戎人畏之。当年在杀熊岭,种师中就是靠这强大的箭阵,打退了金军铁骑的一次次冲击。 如今这套战术用在了巷战步兵身上,正在列阵而进的契丹步兵顿时遭遇重创。 哪怕契丹士兵正面举盾,也挡不住连绵的箭雨,盾牌被射碎,铠甲被洞穿,大量契丹士卒倒在血泊当中。 三通鼓过后,胆战心惊的契丹士卒再不愿保持队列送死,有人绝望的举刀怒吼着冲向宋军箭阵。 这些士卒最为凄惨,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士卒尤为惨烈,神臂弓的第一箭便命中他左侧大腿,强劲的弩箭甚至能够洞穿重铠,洞穿他的腿骨更完全不在话下。 在弩箭命中的瞬间,这名士卒左腿便断折,向前冲刺的姿势变成了扑倒,可人还在半空。三支弩箭便洞穿他的胸膛,箭杆带出大量血肉,通体血红。 身遭如此创伤,他已绝无生还可能,可他意识还残留,未能完全死去,依旧能感受到身体的剧痛。下一刻十几支箭矢密集而至,插遍他的全身。眼眶、咽喉、肾脏、小腹甚至膝盖上都有晃动的箭杆。 这一瞬间,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已经无人能够知晓。因为他和身后所有勇敢冲锋的契丹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最勇敢善战的五十多人战死沙场,剩下的百余人都仓惶溃败。 正文 第五十二章大人,时代变了! 打退了金人首轮试探性进攻,令宋军士气高涨,无数将士发出热烈的欢呼,仿佛要吼出胸中的无数畅意。 刘鞈在阵中也轻轻舒了口气,宋军的表现总算是不枉自己一连多日的严明赏罚、整顿军纪、激励军心。 禁军将士也不是没心没肺之人,每顿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除了在城墙上守御的士卒要面临严寒,其他不当值得士卒在营地中也能勉强保暖,全军士气还算高涨。 “太尉,金军又驱人来战了!是妇人!” 随着士卒颤抖的声音,所有列阵而守的宋军都望向远处,只见数十名衣衫褴褛的大宋女子被金军以刀剑驱赶着,赤脚走在金军阵前。 而在这混乱的人流后方,金军重新列阵而来,除了盾牌,这些人还合力推着从城内搜集到的驴车、木门、橱柜等各种东西。 耶律怀义骑马站在全军之后督战,大声激励道:“南蛮子只有弓弩之利,挨近他们,必能杀的他们溃不成军。” “太尉,我等该怎么办?”宋军将士紧张的问道。金人以大宋百姓为人盾,就是欲使宋军投鼠忌器,无法发挥箭阵之利。 “继续射箭!”有人大吼道:“若顾及这些妇人,让金军抵近,丢的是我等性命。” “不能射箭!那是我大宋子民,是东京百姓,是我等忠贞将士,需以性命护卫的桑梓家园。”立即有人大吼道:“难难道我军要沦落到与贼虏一般屠杀百姓?” “对!不能射箭!无数东京百姓都在看向此地,看着我军。若杀戮手无寸铁的妇人,岂不寒了人心?难道我等将士,便没有与金人短兵相接的勇气?” 刘鞈抬手,止住了众人的争吵,说道:“肃静,既然我敢带你们出城而战,对此便已有预料。阵型不变,不准放箭。” 随后刘鞈走到阵前,冲被金军驱赶的妇人们大吼道:“跑过来!官家君临万民,德被老弱,绝不会令禁军放箭屠杀我大宋子民。” 一群被冻得全身僵硬、身体淤青的妇人,闻言目光中逐渐产生了神采,有人喜极而泣,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 金军见宋军果然没有放箭,同样欣喜狂热,前线负责指挥的百夫长大吼道:“南蛮子尽作妇人之仁,自缚手脚。丢下各种盾障,跟在这些妇人之后,掩杀过去!” 金军以为能够投入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士气大振,无数人大呼小叫的举着枪盾向前方冲锋。 此刻逃命的妇人们仿佛在与死神赛跑,能冲到宋军阵前,便能避开被金军屠戮的命运。 大量妇人拼尽全力提着裙摆奔跑,不顾脚掌的僵硬、地面的严寒。 阵中宋军将士握紧双拳,有人焦急的大吼道:“快跑啊!快过来!” 在敌我双方的紧张关注下,一位只有豆蔻年华的少女涨红着脸,第一个跑进宋军阵中,甚至激动的直接撞进了一名年轻士卒怀中,喜极而泣。 年轻的士卒同样激动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扶一下少女,还是该跟他讲男女授受不亲。 但在这一刻,这位年轻的士兵心中却诞生了一种坚定的信念,不能让金狗再这样凌辱东京女子。自己一定要杀光金人。 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绝不是孤例,而是千千万万大宋军民目睹惨烈局势后,共同心声的升华。 在大量妇人冲进宋军阵地后,金人发出狂喜的吼声:“南蛮子果然没有放箭,阵型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冲过去!冲过去杀光他们!” 刘鞈站在全军阵前,看着汹涌如潮,奔袭而至的金人,眼眶中倒映着滔天大火,恨恨的说道:“蛮夷,时代变了!投掷!” 随着刘鞈最后重重喊出的一句,宋军阵中钲声大振,紧接着十名身躯魁梧,膂力过人的大汉,赤膊上阵,在阵中狂奔助力,一直跑到阵前,然后猛然将手中燃烧的圆筒扔出。 下一刻正密集冲锋的金军阵地中,火光爆炸,断臂横飞,其声如雷,所热围半亩之上,火点著甲铁皆透。 巨大的爆炸声,四处横飞的铁片,喷溅的鲜血与无数的哀嚎,让这支正在冲锋的金军直接军心崩溃。 无数人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金军就遭受了重创,密集的阵型使金军至少三十人在这次爆炸中阵亡,五十多人被飞溅的瓷片所伤,上百人两耳昏鸣。 大宋只在京城存在的火器部队,在这次战事中一鸣惊人。 金军以为是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但宋军却十分不讲武德的掏出了一堆“破片手雷”。 宋军使用的正是“火药窑子作”生产的霹雳火球。《武经总要》对其形制规定为:“用薄瓷如铁钱三十片,和火药三四斤,裹竹为球。两头留竹寸许,球外加傅药。” 此时的火球外部还不是金属包裹,而是将火药存于“径一寸半无罐裂”的三节竹子当中。 这种竹筒当中储存三四斤火药,三十片破片弹丸。其原理已经与后世的破片手雷没有任何区别。 大宋自夸“戎具精进,近古未有”绝不使一句虚言,他的技术创新,锐意进取,让哪怕赵桓这个后世人都惊叹不已。 所以金军初次面对这种袭击,瞬间军心大乱。 唯一遗憾的是,此时宋朝的火药还未改进,否则三四十斤火药,数百枚破片在密集的军阵中爆炸,必然能炸的金军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金军的凄惨状态,引得无数在黑暗中关注此地的东京好汉,振臂欢呼。 本应该寂静冰冷的外城,随着金军的惨败,欢呼声连绵四起,仿佛整个东京城到处都是欢庆的臣民。 巨大的声浪,响彻云霄,直达禁中,甚至惊醒了正在酣睡的赵桓。 “杀金狗!” “射,射死他们!” 在西大街两旁的小巷、房顶,再次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好汉们。 这些人或是抛出绳索,套住剧烈挣扎的金军脖颈,将其拖入黑暗小巷。或是站在窗户、屋顶对金人施以冷箭。 金军再次被拖入了惨烈的巷战。 哪怕耶律怀义知道不妥,也不得不派兵进两旁民宅,清剿激烈抵抗的东京军民。 若一直让他们在一旁明枪冷箭,契丹人的军心就崩溃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太学生的退路 在惨烈的巷战中,契丹人的表现其实在女真人之上。 女真人太过稀少,所以女真将领畏首畏尾,不敢大胆分割包抄,习惯列阵堵墙而进,像是头笨重的牦牛。 而契丹人则果敢的多,他们仗着甲胄坚固,配合默契,往往五人一队就敢脱离主队,大胆突进。将躲在房屋内的零散军民屠杀。 面对五名全副武装、配合默契的契丹甲士,自发抵抗的东京军民着实没有太好的应对方法。虽然明枪冷箭下契丹人也有损伤,但契丹还能勉强占据上风。 只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谁也不清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迷失在浩大东京的契丹人,一旦遭遇重大转折,就再也无法活着离开。 能在巷战中打出优势的是类似李宝这种组织有数百人的豪侠。 而此时李宝已经得到消息,官军与胡虏正在西大街交战。所以李宝立即召集了两百名弟兄前来支援。 李宝站在延真观的塔楼上,远望正在激烈交战的西大街。 延真观在崇明门外大街的西侧,也就是宋军的背后。 一群好汉围在李宝身边,惊诧的问道:“哥哥,官军这是用了什么神器?震如雷霆,铅子如电,火光四射。要与这种神器作战,怕是要伤亡惨重吧?” 李宝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我等人数太多,不宜靠近,不然一定上前好生攀谈一番。” “哥哥顾虑那么多作甚?要我说,大家伙一起冲上去,好叫那金狗看看什么叫东京好汉。”一旁的弟兄不满的抱怨道。 李宝坚定的摇头,说道:“绝对不可。上次围攻金人我便发现,人多虽然有优势。但劣势也是极大,调度不便,撤退困难。而且极容易被金军盯上。” 大部分人赞同的点了点头,东京好汉的优势是熟悉地形,可以随时随地偷袭金军。 真与金军正面作战,损失最惨重的便是这些人数众多的民兵以及集体行动的太学生。 还是有人不满的问道:“难道我等就在这里干看着?如今金狗落入下风,正适合上前去痛打落水狗,抢割人头。” “哈哈!”李宝大笑道:“哥哥我知晓各位弟兄与金人血海深仇,立功心切。” “诸位弟兄,请务必相信哥哥我,就守在此地,今日必带各位再夺五十首级。” 说话间,楼下传来一阵喧嚣。所有人闻声望去,另一队人马大步走上楼梯。 火光下为首的年轻士子,腰背笔直,大步如飞。即便脸上沾染了大量烟尘灰烬,也掩饰不住他意气奋发的气质。 李宝抱臂在胸前,笑着嘲讽道:“这不是意气风云的大才子陈东吗?怎么如此狼狈?若是需要相助,可以直接开口。看在同属东京的份上,我等好汉勉为其难可以拉你们一把。” 陈东面色冷峻,看了一眼李宝,淡淡的说道:“瞧啊,这玩意儿居然会说话,他居然会说话!” 旁边的太学生十分配合,嘲讽道:“我还以为这是堆肉,脑袋里都被肌肉塞满了。” 李宝哼了一声,不再自讨没趣,跟这群耍嘴皮子的文人斗嘴,自己只会被气的爆炸。 一旁另一位太学生首领汪若海脾气比较温和,居中调解道:“都是为了尽忠报国,杀伤胡虏,都收一收自己的傲气,精诚合作。” 别看李宝在宫城前对赵桓三拜九叩,但在东京城内却是一位威望极高的民间大佬。想让他服软,可是没那么容易。 所以李宝只是撇了撇嘴,说道:“你这么会说,怎么不跟金人耍嘴皮子去?” 陈东冷哼一生,说道:“你自诩勇武。我等太学生与金人血战时,却也没见到你这位好汉在何处。” 李宝勃然大怒,说道:“我在这里埋伏金人,杀伤却不见得比你们一群莽撞赴死的太学生少。” 陈东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了一眼远方烈焰滔天的太学和国子监,嘲讽道:“就只有你这种狂妄之人,才会觉得国子监学子尽是蠢材,会留在太学内与金人正面死战。” 李宝面色一变,暗中握紧双拳,心中大呼不妙。 若太学生没有留在太学中与金军死战,那自己的计划恐怕就不得不作出更改了。 汪若海与陈东、胡闳休三人都是太学生中的佼佼者,向来义气相许。 靖康初,朝廷下诏求知兵者,汪若海应诏。并提出“河北国家重地,当用河北以揽天下之权,不可怯懦以自守,闭关养敌,坐受其敝”的主张。这番建言可谓极具战略眼光。 在三人中,陈东最擅长激励人心,胡闳休最知军事,而汪若海则最具战略眼光。被评为豁达高亮,深沈有度。 所以面对李宝的骄矜,汪若海只淡然一笑,将其视为英雄个性,说道:“太学生从上次围攻金军之后便断定金军会展开报复。所以大部分人都转移到了蔡河沿岸的太学辟雍。” 自东汉以后,历代皆有辟雍,作为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唯独在大宋被视为太学之预备学校。 李宝常年厮混于东京,对地形精熟,立即想到辟雍所在,说道:“太学生都转移到了粜麦桥附近,御前军器所北面?” 陈东转头鄙夷的看了一眼李宝,说道:“只有你这种满脑子打打杀杀的蠢材,才会至今没有发现御前军器所的重要意义。” 汪若海抬手,劝道:“少阳(陈东字),少说几句。” 随后汪若海转向李宝,说道:“太学生的确大部分都去了辟雍,与御前军器所只相隔一条西大街。进可以获得御前军器所生产的器械,帮助御前军器所抵御金人。退可躲进蔡河河道,托庇于城墙上的箭阵,抵挡金军主力。” 李宝点了点头,听闻兵法上说,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太学生的处置,的确十分高明。早已做好了与金军作持久战的打算。 不过李宝很快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说道:“我带弟兄们埋伏在此地,是以为金军在太学中混战。他们阵型不整,不敢直接踏入西大街战场,必然会从此地北上,从南侧与东侧一同夹击路口的官军。” “若是太学生转移,金军岂不是旗装满员而来?若吾等依旧设伏,恐怕会一头撞上金人的堂堂之阵。” 正文 第五十四章气壮山河! 金人会从崇明门外大街北上,是所有东京俊杰的共识。 没有必要贬低敌军,论灵活指挥,临机应变,金军的战场主动性要超过宋军无数。 在从东面沿西大街突破宋军防线受阻后,金军一定会尝试在其他方向突破。 而且金军有个任何人都无法抹消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人多势众。 这一点很让人无奈,哪怕大宋有兆亿臣民,但能够有效调动,参与东京守卫战的宋军人数远远不及金军。 哪怕在如此重要的关键战事中,宋军能用来防守的士卒也只有一千人。 而金军却可以轻易的调动一支又一支的部队前来增援。 金军战力在宋军之上,人数更是宋军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李宝不敢想象,此战压在宋军高级将领肩头的压力究竟有多重。 陈东见李宝脸色苍白,以为他心中有怯,故意嘲讽道:“怎么金军列阵而来,这位东京城家喻户晓的英~熊~就胆怯了?若是胆寒,可以到你相好裙下躲好,别让人看见你瑟瑟发抖的落魄模样。” 英雄两个字,他故意尾音脱的极长,配上他薄薄的嘴唇,冷淡的面庞,只感觉能瞬间让人气炸。 论激励效果,无以复加。难怪在太学生三杰中,他以擅长激励人心而闻名。 李宝瞬间暴怒,眼睛通红,说道:“怕死的不是好汉!我李宝敢带兄弟们与金人浴血奋战,还会担忧生死?用不着你阴阳怪气的嘲讽。即便金军全副武装而来,我等也会死守在此地,为官军守住侧翼。” 陈东站在窗台高处,诧异的低头看了一眼李宝,没想到这个粗人虽然暴怒,却依旧能克制冲动,没有上来与自己动拳脚。这是个有英雄气节的人才,若生在三国乱世,说不定真是个关索般人物。 “以后多学学孙子。”陈东淡然的说道 李宝呼哧喘着粗气,怒气冲冲的望着陈东,极有可能下一刻暴起发难。 汪若海连忙开口,笑着说道:“少阳这是好意,夸赞你有将才。你保家卫国,一腔赤胆忠义自是无需质疑,多读《孙子》,知兵法,岂不是便从关索变成了关羽?” 李宝这才稍微解气,朝着陈东呸了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东淡淡的望着窗外,完全没有在意李宝的粗鲁,说道:“太学生虽然大部分人去了辟雍,但也有一部分人坚守在太学中。这冲天的大火就是他们放的。” 正怒火中烧的李宝,一瞬间僵硬在原地。屋内其他一直义愤填膺的好汉们也瞬间肃然起敬。 所有人都望向那烈焰滔天的东方,胸中既有沉重又有激荡。 这些年轻士子,才是东京城真正的英雄儿女,壮烈义士。 国难之时,这些太学生气壮山河! 陈东淡然的话语背后,是无数赤诚学子,身怀死志,与金人惨烈厮杀,在拖住敌人后又亲手点燃太学,拖着金军同归于尽。将自己与大量金军一同埋葬在火海当中。 汪若海说道:“人固有一死,这些同窗为国为民,皆重于泰山,死得其所。东方的金军必然会遭遇重创,我等来此也是为了阻拦金军。没想到你们也在此地,既然双方汇合,何不通力合作,更改方案,谋求一份更大战果?” 李宝抱臂在胸前,仰着头,鼻孔朝天,瞅了一眼窗边的陈东,重重冷哼一声,说道:“若太学生都是他那种德行,我们一群好汉可不屑的与你们合作。” “不过……敬那些光照日月,气壮山河的学子!我等怎么也要多杀几个金人。说说你的计策。” …… 另一边,在西大街上的耶律怀义脸色变得铁青。 从宋主第二次返回东京,战事重开以来,金军的攻势就变得极为不顺。今夜尤甚! 在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的交战中,金军竟然没有占到上风。两次攻击都被宋军击退,这已经足够反常。 更令人恼怒的是,刚刚又传来消息,去屠杀太学的军队竟然遭遇了大火。两个女真猛安,一千七百多人进入了太学,因为不熟悉地形,足足上千人葬身火海,只有四百余人成功逃出。 这几乎已经赶得上一次大溃败,宋军自始至终也没几次杀伤金军数千人。 但一群学生,一群待宰的羔羊,居然烧杀了上千女真猛安。 耶律怀义不敢想象,自己回到营地,该怎么面对国相的怒火。 哪怕自己将眼前这支宋军全部斩尽杀绝,也不足以平息女真人的怒意。 毕竟在女真人看来,从大军南下,已经屠杀数十万宋军,这一千人何足为道? 副将是耶律怀义的亲信契丹族族老,因而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招讨,我们退兵吧。您只是金国西南路招讨使,部下寥寥数千契丹族人。没必要为了金国拼尽全族。眼下南蛮气势旺的就像这冲天大火,不是我们一群游荡的野狼能够扑灭的。让女真人以塞外寒风来冻结他们吧。” 耶律怀义面带苦涩,说道:“如何退兵?足足上千女真人丧命火海,损失惨重。而我契丹族人,却损失轻微,先行撤退。回去必然难逃追究。必须要击败眼前这支南蛮,以胜利来堵住女真人的刁难。” “要不我们撤出东京吧?”其他族人亦开口说道:“我听说耶律大石已经在可敦城称王立国,重建大辽,组建了一支实力强劲的骑兵。我们回去,为契丹人作战,重现大辽辉煌。甚至打败金人,救出天祚皇帝亦未尝不可能。” “说得对,契丹人只为大辽而战。” 军中群情激亢,是不是真情流露还不好说。但耶律怀义十分清楚,眼下将士们是真的不想再去冲击宋军箭阵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冲击宋军,宋军还会掏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毕竟将士们为女真人打仗是没什么动力的,全靠杀人抢劫。以前宋军一触即溃,契丹族战士可以趁机劫掠,还能勉强保持士气。 可眼下,宋军列阵死守,箭如雨下。契丹人抢不到财富,却要以血肉之躯冲击宋军神器。军中自然抵抗情绪蔓延。 耶律怀义虽然是主将,也不得不考虑族人的态度,出言安抚道:“将士们,再稍作等待。南蛮子不知羞耻,只要局面不利就会崩溃逃散。我已下令偏师从南方街道进军,一同夹击南蛮。我等再作最后一次尝试。” 听到耶律怀义的劝慰,士卒们方才逐渐安静下来。以军中将士对南蛮子的了解,这些薄节寡耻之人,的确会在形势落入下风时全军崩溃。一众契丹人决定再听从一次主将意见,试试能否即溃这支南蛮。 正文 第五十五章毁家纾难 被耶律怀义寄以厚望的正是从太学崩溃而出的四百余女真人。 太学在麦秸巷与南横街之间,更向南靠近南横街。 因为有南横街隔开,所以大火没有向南继续蔓延,溃逃出来的女真人多数都汇聚到了南横街上。 只要这些人笔直向西开赴至崇明门外街,就可以沿街向北夹击正在西大街路口列阵的宋军。甚至若是击败了宋军,向北趁胜追击,还可能一举夺下内城崇明门。 对此,耶律怀义抱有极大期望。今夜死了这么多金人,必须要拿下内城南壁,自己才有可能将功补过。 正在南横街重整队伍的女真千户名叫尚富皂,另一名千户已经葬身火海。 金军以血条厚长而闻名,一场大火并不足以将其清空血条。 尚富皂站在阵前,向灰头土脸、正在重整的金军大吼道:“这群南蛮子不敢堂堂正正交战,净使些卑鄙伎俩。我等女真勇士,不跟他们在这里猫抓耗子。去战场上,将他们全部砍碎。” 军中将士,脸色被烤的的通红,心情十分烦躁,恨不得大肆杀戮以发泄心中戾气,纷纷高举长刀,振臂大呼:“杀光这群南蛮。将他们全部残虐致死。” “对!残虐致死,为族人报仇!” 就在这群金人吵吵嚷嚷着向西时,太学西侧,只隔了一条御街的武成王庙静静矗立。 武庙中历代先贤名将、诸夏英杰的雕像高大威严。在高大的雕像下,一道道目光凝视着庙外长街上正在行进的金人。 “金人进入埋伏了!”在诸葛亮雕像身后,一名太学生走出。 另一边一位好汉从韩信的雕像身后走出,恭敬的向韩信拜了三拜,说道:“听说兵仙背水一战,大败敌军十余万。希望兵仙庇佑,今日我等背火一战,也能成为屠杀金军十万的开端。” 太学生则是对着孔明恭敬三拜,说道:“武侯忠义昭烈千古,愿能庇佑我等忠义后人,大败金军。” 越来越多的太学生与东京好汉从雕像之后走出。 显然掌握有地利的东京军民,在出其不意方面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所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金军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刚出发,东京军民便已经潜伏到了他们身后。 这种如羚羊挂角般极具灵性的军事部署,实在是出乎了所有金军将领的预料。 无论是尚富皂、还是耶律怀义都以为太学方向已经被肃清,谁也不会想到宋人会突然出现在女真人出发的位置。 李宝从人群中走出,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些太学生就是一群胆小鼠辈。要我说就应该从太学与武成王庙之间的御街北上,既能向西从后方突袭西大街上契丹人,砍下大量人头。也能向东去麦秸巷,焚毁大量砲座。他们非要我们跟在女真人后面,围杀这区区数百残兵败将。” 残兵败将这一词,李宝并没有说错。 金人血条极长不假,哪怕遭遇大火,战斗意志也没有崩溃,依旧斗志昂扬的去围攻宋军。 可是打仗毕竟不是街头斗殴,金军二十个百户被烈火焚烧,绝大多数葬身火海。剩下的人临时凑在一起,建制组织、配合默契都不能与鼎盛时期相比。 所以他们行进时才会吵吵嚷嚷,阵型凌乱。 一旁的好汉们劝道:“契丹人都是金人走狗,在西大街厮杀的好汉们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牵制了大量散兵游勇在大街小巷中。只要能击败这队女真人,契丹主力必然会撤退,我们可以从容去绞杀那些被遗留的散兵。” 李宝从一旁提起了他那沉重的双手战斧,这本应该稍显笨重、冗长的武器,配合他穿戴甲胄后四百斤的魁梧身躯,竟然大小正好合适,相得益彰,徒添几分勇武。 “道理我懂!可就是气不过,又要听这群耍嘴皮子的安排。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指挥这群耍嘴皮的?” 李宝暴躁的大吼一声,闷头带人向西前行。 眼见老大头上的怒火都已经快燃烧成实质,其他人怕被牵连,只能静悄悄的跟在身后。 “难道真应该学学孙子?”闷头走了许久,好汉们便见李宝忽然停住脚步,一脸将信将疑。 “哥哥应该作老子,干嘛学孙子。”有好汉立即开口说道。 李宝一巴掌到说话人脑袋上,骂道:“就你这种蠢憨太多,才显得我们不太聪明。以后多读读书,把《孙子》学好了,去指挥那些只会磨嘴皮子的。” 这位耿直的汉子还是不理解,小声嘀咕道:“为什么要学《孙子》,听名字便憋屈。哪像《老子》,这名字多好,说出去都占人便宜。” 一旁的太学生,笑着调侃道:“因为东京城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终究是那帮孙子的。好好学吧,好汉。” “嘶,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几分道理啊。” “我让你有道理!我让你有道理!”李宝气的抓狂,跳起来又狠拍了这个憨货两巴掌。 “哥哥,哥哥,别置气了,跟这些读书人耍嘴皮子,能被他们气死。”其他人连忙拉住李宝,说道:“前面女真人已经快要抵达延真观了。我们赶紧准备焚路的薪柴吧。” 路旁的房间大门忽然洞开,三名太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没好气的说道:“没有我等动嘴,你们连点火的薪柴都找不齐。” 说话间,长街两旁一扇扇大门次第打开,大门后方,一名名百姓抱着薪柴走上长街,上至头发花白的老翁,下至身躯单薄的妇人,甚至于还留着鼻涕的孩童,都不顾严寒,将家中仅剩薪柴全部送了出来。 薪柴在崇明门大街上堆起来与好汉们齐肩之高,又有人拆下了家中房门、窗户、房梁,将路彻底堵死。 李宝率领所有参战的好汉、学子站在长街北方,亲手将火把扔到柴堆上方,因为上面浇灌了油脂,瞬间大火便腾腾而起。 隔着烈火,李宝仍能望见南方密密麻麻的东京市民,无论老弱妇孺都热烈的向自己挥手。没有人计较将来没有了炭柴,该如何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季。 这一瞬间,李宝明白了为什么,民间总是称呼己等这些身体力强的猛士为好汉,而不是英雄。 真正的英雄,是眼前这些为了保家卫国,不计一切的东京市民! “走!杀金人去!”李宝向烈火对面的百姓们重重一挥手,心中意气飞扬,信心十足。 金军虽然残暴猖獗,但自己身后却是有东京百万百姓的相助,一定能将金人焚灭于东京这熊熊烈火当中! 正文 第五十五章金人投降 尚富皂带着四百余名女真人沿着崇明门外大街一路迅速北上,很快便遇到了在路口列阵抵抗的宋军将士。 部队千人,着实不能算是规模较小。 宋军以五十人为一队,足足有二十个方阵,整整齐齐的列阵在长街上,朱旗飘扬,厚不见底。 刘鞈是一位精通兵法的名将,早已料到金军有可能会沿着崇明门外大街前来夹击。 所以在南北方向上,刘鞈布置有六个方阵,阵型厚度高达上百丈。这上百丈的军阵并非挤挤挨挨,堵在一起,而是每隔几步便能见到一排飘扬的朱旗。 尚富皂从阵前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密集的军阵,一排排飘扬的旌旗。 面对宋军的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女真人也再暴躁也不敢莽撞横冲。眼下这支宋军显然不打算望风奔溃。而认真起来的宋军,在战场上还是能给金军造成不少伤亡的。 “举弓箭向前,射崩溃他们!”尚富皂亲临一线,在阵前观察了片刻,立即作出决断。 对面没有大量神臂弓,那在对射中金军甚至足以占据上风。 金军本来就有弓矢、甲胄之利,更重要的是宋军军纪涣散,稍有伤亡就容易崩溃。 临阵三发也是金军打开宋军阵型缺陷的一个常见手段。 与宋军箭阵不动如山不同,金军是徐徐如林,弓箭齐发的同时迅速向宋军推进。 但是金军之前无往不利的手段,在今日却遭遇了重创。 往日宋军衣甲脆软,不足以当矢石,所以金军箭雨覆盖,宋军通常损失惨重,阵型大乱。 而在眼前,这批宋军全部披覆着官员在内弓剑枪甲军器库找到的步人甲,全军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金军一番箭雨下来,只有寥寥数人伤到了要害,倒在血泊中。 其中有一位忠贞的军官,矢集身如猬,左臂中刃,却依旧半跪在地面,死死的扶着手中旌旗。 而旌旗不倒,他身后所属的将士军心便十分稳定,盯着前方军旗牢牢站在原地。 下一刻,金军阵中传来无数女真人带着哭腔的惊恐声音:“千户……火!火!又来了大火!” 随着无数女真人惊恐绝望的惨叫,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 密集的火雨如流星坠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随后火箭命中金军阵型。火光四射,爆炸雷鸣,血肉横飞。 正在延真观塔楼上观战的太学生丁特起,兴奋的一跃而起,欢呼道:“是火箭!我之前上书给朝廷的建议,朝廷终于重视了!” “外城守御时,我便曾建言,金人不喜夜战,应择使臣善射者一百人、班直三百人、子弟所二百人,各授以火箭二十只。乘此之时击鼓一声为号,火箭俱发,必能大兴火势,打乱敌阵。” “惜乎为副将张宗颜怯懦误事,计欲行而中沮。如今官家重整军备,官府终于重视我所献之策。” 但事情显然不像这位学子想象的这么简单,上万支绑着火药的火箭打乱了金军军阵,只是今夜战事的开端。 后方的冲天大火,才是金人军心崩溃的根由。 当混乱中的金军再次见到李宝所点燃的烈焰,立即回想起了在太学中,被大火支配的恐惧。 死里逃生的金军见到前后都是火势,只以为宋人又不顾一切的要拖着他们同归于尽,葬身火场。 一向坚韧的女真人彻底崩溃,四散逃命。 埋伏在延真观太学生领袖汪若海立即挺身而出,大吼道:“金军已经崩溃,此时正当是趁乱突袭的良机。诸位同窗,随我一同将胡虏赶尽杀绝!” “杀!” “杀!” “杀!” 冲天杀气透东京,在崇明门大街两侧,涌现出一批一批的士子、好汉。 这些意气奋发,舍身忘死的东京军民,是击溃金军的最后一颗稻草。 金军最后试图重整阵型的努力,随着东京军民的冲击,彻底失败。 在四面喊打喊杀声中,李宝带着三名最忠诚的心腹,牢牢锁定住千户尚富皂的身影。 若能成功砍下他的首级,那将是守御内城以来东京军民获得的最大战果。 面对这巨大的诱惑,李宝甚至红了双眼,任何人敢挡在他面前,他都是一斧头劈过去。 势大力沉的战斧劈出,哪怕金人身披重铠也挡不住,直接被砸的胸骨断裂,口吐鲜血。 但很显然,盯上尚富皂的不止李宝一人。 另一边丁特起也带着五名同窗奋勇向前,这些太学生没有李宝这种重铠利器,但胜在配合默契。 两人持刀槊护卫在旁,剩下四人弓箭连发,对溃散金军的杀伤效率还在李宝之上。 丁特起豪气干云,大笑着说道:“今日方知唐太宗是何等风流。为何能对尉迟敬德豪言,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一旁的学子亦有感慨,说道:“盛唐武功,英雄风流,着实令人神往。难怪官家要下令,士子若欲参与科考,必须从军三年。若满朝公卿,都曾体验过今日敌军如草芥的豪气,又怎会软弱,怎会求和?” 不得不承认,出将入相的英杰,相比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在决策时必然会更加强硬。 而眼下,这些太学生,亲眼目睹了金人同样会惊惧,同样会崩溃的一幕,将来身居朝堂又怎么会彻底失去反抗的勇气? 在金军一片混乱中,最终丁特起与几名同窗大胆向前,不顾身旁乱军,奋勇突进,乱箭射死了金军千户尚富皂。 除了斩首金军主将,这一战东京军民还斩获了两百六十七颗首级,缴获重铠三百余套,弓弩四百余。 但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战果,最让东京军民振奋的是,在熊熊烈焰中,大宋军民俘虏了二十七名女真人! 其中十三人是受伤被俘,还有十四人是主动跪在火焰旁呜咽着哭泣,合拢双手不断作揖求饶,向围过来的意气风发、全身染血的大宋军民跪地投降。 这一幕实在是太振奋人心。原来这些四肢粗壮,残忍血腥,如同野兽一样的胡人,也会胆寒,也会磕头求饶! 正文 第五十六章完颜娄室离去 崇明门大街南方燃起冲天大火的那一刻,契丹人就果断后撤了。 很显然,女真人在东京城内再次受到了伏击。 残酷的巷战才刚开始三天,金军就深刻的体验到了,当整座城市都与自己为敌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恐怖。 大军在任何一处角落都可能受到袭击,任何人只要离开大队视线,八成概率就会永远的消失,尸骨无存。 整座东京城,就像一座巨大的泥潭,吞噬着每一名疏忽大意的金军士卒。 在耶律怀义率领主力从西大街撤回麦秸巷后,殿后的契丹人眼中最后一幕,是密密麻麻的宋人云集到了西大街上。 那些散落到小巷里的契丹人,面临着无数刀枪箭雨的围攻,已经绝无生还可能。 统帅宋军的刘鞈,压制住了禁军追击的躁动,宋军有过太多次先生后败的记录。 “我等此次出城,只要守住这个路口,便算达到目的。”面对躁动的禁军,刘鞈大吼道:“今日之战,不在于杀敌多少,关键在于能顺利安稳转移御前军器所。” 可是随即禁军中传来各种喧嚣,有人暗中讽刺道:“依我看,这又是高层怯懦、畏战。” “又是软骨头病犯了。不敢追击,净找些借口。” “这些肉食者,掌握重兵,却只知道畏敌逗留。” 面对各种质疑声,刘鞈底气十足,毫不在意。 宋军总是有小胜,便骄狂大意,轻兵冒进。一代名将种师中便是被人胁迫,所以仓促上阵,最终兵败。 但刘鞈可以完全无视这些议论,他最大的底气就是官家真挚的信任。 无论其他人如何流言蜚语,都不会对自己产生实质性的影响。等官司闹到了官家那里,最后结局一定是以官家信任自己而结束。 所以刘鞈可以从容发挥自己的军事才干,作出最精准的部署,展现一位沙场宿将的全部实力。战必胜,守必固。 不进行任何冒险,只打必胜之仗,金军真的就对此毫无办法。 耶律怀义率军退到麦秸巷后,转身回望在原地列阵不动的宋军,脸色逐渐充满绝望。 “宋军阵型严整,列阵在旁。吾等便寒芒在背,随时可能受到他们突袭。完全无法再肆意屠城。”耶律怀义苦涩的说道:“今夜我等所受军令,已经彻底无法完成。” 一旁的族老劝道:“若是我军陷入屠城混乱,宋军趁势来攻。我契丹人就真的全军崩溃了。这数千能征善战的族人,才是招讨在金营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啊!战败,女真人不一定处罚招讨。但若没有了这些族人,没了价值,女真人却一定会将招讨处死。” 其他人亦劝道:“招讨,回营请求援兵吧。依靠城中残余部队,守住砲座便已不易,断然不可能再进行屠城。” “女真人不是数十万大军吗?为什么每次只派寥寥万人攻城?让完颜娄室来,他不是号称女真第一名将?” “对,让完颜娄室来啃这块硬骨头。” 面对群情激愤的族人,耶律怀义只得袒露实情,说道:“完颜娄室……他不在东京。” “什么?”一众人纷纷大惊,众人敢奋勇攻城,毫无后顾之忧,就是相信完颜娄室在旁,能击溃所有勤王的宋军。 不会在众人攻城时,一支宋军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后,发起突袭。 耶律怀义所部族人与完颜娄室共同归属于粘罕所部西路军,曾经亲眼目睹了完颜娄室在太原城下的绝世风采。 当时也是金军围攻太原,宋室举国精锐前来驰援。 可就是完颜娄室与他的儿子完颜活女,率领精锐女真骑兵,击败了一路又一路的宋朝精兵,覆灭数十万大军,从而奠定了太原之战的胜利。 可是完颜娄室若不在东京城下,所有人都有种不安。 惊问道:“完颜娄室去了哪里?” “完颜娄室不在,我等万一被宋军援军奇袭可如何是好?” “完颜娄室不在,我等不敢攻城。招讨我等要退出东京。” 耶律怀义连忙安抚道:“诸将士莫慌,绝不会有宋军奇袭。完颜娄室便是率军抵挡宋军援军去了。” “宋军援军有多少人?”契丹人紧张的问道。 宋军有多少人?这个数字,即便耶律怀义也不清楚。 但是在攻城的关键时刻,国相粘罕却将号称“大智大勇、所向无敌”的女真超级名将完颜娄室调离,怎么看形势都十分严峻。 这个问题,一旁的族中年长者看的十分清楚,立即向耶律怀义建议到:“招讨,此时金军必然兵力紧缺。我等数千族人可谓举足轻重。招讨此时前去汇报战事,国相出于大局考虑,必不会降下责罚。” 耶律怀义闻言,皤然醒悟。立即带领上百名亲卫,在御街上纵马狂奔,企图到城外求援。 但一行人刚奔行数百丈,引路的十几名骑兵中便有三人马失前蹄,连人带马重重的摔倒在地。 一人摔断了大腿,一人头晕目眩,五脏受创,还有最后一人十分倒霉,路边结冰的断木从他右腮入腔,从脖颈左侧而出,彻底失去了生机。 “怎么回事?”耶律怀义惊诧的问道。 一旁的亲卫上前查看了一下,火光下暴露了罪魁祸首。 “招讨,是南蛮子不知何时设置的马筒,深一尺,阔三寸。战马马蹄被陷,断裂在其中。” “陷马坑?扔掉火把!”耶律怀义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大吼道:“不对,晚了!立即举盾。” 可是话音未落,刺耳的羽箭呼啸声便在四周响起。 紧接着便是契丹人的惨叫声:“啊!我中箭了。” “有南蛮子埋伏。” “在左侧窗户那里,杀了他们!” “别追!别闯进街道两旁的建筑里。回来,带上伤兵,我们立即离开此地!”耶律怀义当机立断的喊道。 耶律怀义的处置可谓极为正确,在黑暗中,即便契丹人找到了埋伏的宋军,也有可能迷失在东京错综复杂的地形中,最终导致更多的伤亡。 可仓促离去的铁骑,在路上还是遭遇了数次埋伏,一次在房顶上落下一块沉重的房梁。两次被东京好汉暗箭所伤。 百名铁骑,最终安然无恙走出城池的只有九十三人。其中三人被伏击而死,四人身受创伤。 正文 第五十七章金军的危机 历经各种惊心动魄抵达外城南薰门后,耶律怀义转头望向黑漆漆的城市,只感觉后怕不已。 百名精锐契丹铁骑,只不过沿着笔直的御街走了一趟就遇到这么多次伏击,阵亡三名能征善战的族人。 耶律怀义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百名士卒在东京城里待上一个月,最后还能有几人活着逃脱这片区域。 难怪南人总是宣称自己强兵百万,这东京城百万军民,日征夜战,无处不在,着实令人震怖。 若是女真人不增兵屠城,这仗是真没法打下去了。 离开南薰门,耶律怀义立即向国相驻扎的青城而去。 所谓青城,是宋室为祭天而设的斋宫,往日里天子出城祭天,前一日会在青城沐浴斋戒。 耶律怀义抵达时,国相粘罕正与监军、都监以及大量女真将领激烈交谈。 甚至连几日来一直阴郁沉默的右路元帅斡离不也在此处,只是他心神情疲惫,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眼前这一幕让耶律怀义愣了一瞬间,几日前军中可不存在这种压抑氛围。 围困了敌国都城的大金将士,骄兵悍将,气势如虹,骄横而不可一世。仿佛天下唾手可得,财富、美女伸手可取。 怎么短短几天,右路元帅便萎靡不振。左路将士也充斥着浮躁与戾气。 哪怕有耶律怀义这个外人在场,女真将领也依旧吵得激烈火爆。 国相的长子真珠大王设也马激动的拍着桌子,大吼道:“一切的根由都在于南蛮那个言而无信的狗皇帝!朕!朕!这个狗脚朕!当初就应该杀了他。现在杀了他也不晚,就应该全力攻城。” 右路元帅斡离不额头青筋暴起,强忍着怒意闭目不语。 但一直受他照顾的兄弟,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金兀术(完颜宗弼)再也无法忍受,起身针锋相对,呵斥道:“闭上你那比粪还臭的狗嘴。还没杀宋主,东京抵抗就如此坚决。若是当初宋主真的死在我军营地,东京城就如烈火烹油了。抵抗程度会比今日还激烈百倍。” 设也马吼道:“若不是你们东路军力主放回宋主,今日会如此被动?” “放屁!哪次不是我们东路军给你们西路军收拾烂摊子?让局面陷入如此被动的是一名宋朝皇帝?是你们西路军屡战屡败。先有你战败在东京城内,接着潼关方向连战连败。陕西宣抚使范致虚带着二十万步骑,马上要攻陷潼关了!否则一名宋朝皇帝带着万余残军,随手可擒。” 面对金兀术的羞辱,设也马恼羞成怒,拔出佩刀,说道:“你们东路军又好到哪里?在河北,被宗泽打的十三战连败。现在宗泽数万大军汇聚在黄河边上,康王又汇聚了一大批军队在向山东迂回。既然瞧不起我西路军将士,可敢与我刀剑决高下?” 听闻这一切,耶律怀义只感觉眼前一黑,临阵脱逃的心情都有了。 难怪女真人一直不肯派大军进东京屠城,就眼前这种情况,金军马上就要陷入四面包围了!西面、北面、东面都是旌旗招展,军阵云集的勤王之师,只剩下了南方两湖、两广的军队还未开赴到开封。 孤军深入的金军能挡住宋朝的勤王之师就已经极为不易,哪还有余力去攻城! 一直沉默的粘罕怒喝一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知道的是我们围困了敌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被敌军围困在东京。” 震住了一群年轻女真将领,粘罕望向耶律怀义,问道:“你有何事禀报?” 耶律怀义连忙回道:“国相,参与屠城的将士中了南蛮子埋伏,一群南蛮子在太学一边奋战,一边纵火,拖着大金将士一同葬身火场。逃出者寥寥无几。”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一直闭目养神的斡离不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眼,低沉感慨道:“血肉山河,非我族固有啊。” 其他女真人也惊叹的倒吸凉气,金兀术感慨道:“宋朝君臣软弱怯懦,但这底层百姓,却着实是忠贞热血。点火自焚,死战不退,怕是我大金族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设也马嘲讽道:“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东路军又要宣传那套以宋主制宋人的说辞了。” 耶律怀义默默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最好这些女真人一直吵下去,永远别关注到自己。 不过就内心而言,耶律怀义是真的赞同东路军的主张。眼前金军南侵的一切战略目标都已达到,若以宋主制宋人,能够结束战事,是最好不过。 契丹人是再也不想进东京城,与这座城市中的百万军民血肉消磨了。 国相粘罕没有参与一群人的争吵。跟斡离不一样,他压力也是极大。 放走了宋主,主要责任虽然是斡离不。但当初他粘罕也是点头同意的。 只能说,宋主当初提出的建议,任何金朝官员都不能视若无睹。 可是,谁也没想到,宋主返回东京之后,态度会发生如此坚决的转变。 而且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几天而已,局面就从无往不利,坠落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 思虑了片刻,粘罕沉声说道:“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但我大金将士,勇敢善战,必能以铁骑弓刀,逆转形势。” “自太祖起兵以来,局面比如今恶劣百倍者,比比皆是。各部自己收拾残局,重整局势。” 话音未落,斡离不已重重起身,握着刀柄转身离去。紧接着大量东路军将士整齐起身,铠甲撞击声铿锵沉重,密集的跟随在斡离不身后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斡离不低沉的声音传来:“我部勇士会扫清河北宋军,驱散宗泽、康王。却看你们西路军如何击退范致虚的二十万步骑。” 步骑二十万! 耶律怀义胸口沉重,这规模比东西两部女真人合计还要多出数倍。 女真人又要分兵,又要围困东京,又要攻城,还要击败这二十万步骑。这胜率何其渺茫? 粘罕面色沉重,说道:“娄室提军离去,就是应对范致虚这二十万步骑去了。南蛮子就会妄言以诓天下。所谓二十万步骑,只是号称而已,再抛去空饷,恐怕兵马尚不足半数。” 耶律怀义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即便去掉一半的水分,陕西宣抚使手中还是有十万步骑,若打下潼关,一路东进,同样致命。到时候宋军里应外合,围城的金军恐怕要面临一场惨败。 粘罕语气坚决,说道:“为了防止宋军里应外合,必须果断攻城,打的宋军不敢露头。所以进攻内城的重任,还是需要招讨你一力担下。” 正文 第五十八章岳飞的行军路线 听完国相的安排,耶律怀义心中一沉,显然国相并不打算让契丹人轻松的置身事外。 为了平衡力量,稳固统治,女真人一定会坚决的驱赶契丹人进入东京与宋人血战。 耶律怀义低垂着头,不动声色的回道:“臣谨遵国相吩咐。” 见契丹人还算温顺,粘罕严厉冷峻的目光有所缓和,安抚道:“不会让招讨孤军奋战,我随后会下令,让四壁上的渤海人、奚人以及投降我大金的汉人义胜军一同下城。” 耶律怀义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只要有人进城,就能压制一下宋人的气焰。不管他们是不是女真人,都能极大缓解自己的压力。 随着粘罕的命令,在东京周围的金军全面开动起来。 行动最迅捷的自然是超级名将完颜娄室,他早在前一日便率领本寨精兵万余一路向西开拔。 因为范致虚提兵二十万东进,所以西京洛阳以西,又涌现了大量宋朝义军。这些人依山傍泽,凭山野而战。 完颜娄室需要扫清这些星罗遍布的义军,增强潼关守军与东京大营的联系。还要打败二十万陕西步骑,他的任务最为艰巨。 其次便是斡离不的东路军,大量军队被调动,要前去围攻宗泽的军队。 而在东京城内,一批一批的金军走下四壁,开始与东京市民展开惨烈的巷战。 在金军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时,赵桓的布局同样也开始迅速展露效果。 范致虚的二十万步骑离赵桓太远,而且被潼关所阻隔,赵桓影响不到。 但在黄河北岸,大宋副元帅宗泽却因为赵桓的诏令深深受益。康王赵构的军队被下令调拨给了宗泽。于是宗泽手中的部队,增加到了三万人。 这个数字已经能深刻影响战场局势,宗泽甚至有了足够的实力与金军部队大规模正面交战。而无需避实击虚,在黄河沿岸游弋。 只是这三万人还未全部到位,宗泽需要按兵守在开德府,等侯康王的军队前来集结。 而被剥夺了兵权的赵构,却没有失去影响力。他还在一路向东转移,一边转移,一边汇聚大宋勤王义军。 金人并不清楚康王赵构是在一路逃窜,眼见他一边东进,一边汇聚义师,还以为他要独当一面,率军到东方威胁金军侧翼。 而在这些风云人物的波澜壮阔下,双方数十万大军都没有注意到,一位不起眼的将领带着四百骑兵一路浴血扬旗而进。 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年纪轻轻,一脸阳刚之气的青年军官,竟然是赵桓最为关键的一手布置,将会以无比坚韧之躯,来挽救这个风雨飘摇的末代王朝。 只是此时这支军队中,无数人充满了疑惑。 趁全军在河边休整打水的时间,带御器械徐卫带着军中将领张宪、王贵、徐庆等人围住主将岳飞。 徐卫疑惑重重,问道:“岳太尉,官家正在翘首以盼,将士们也都忠义奋发。此时正应该高歌猛进,一路杀进东京,让东京守军见到援军抵达,从而振奋士气。但岳太尉却带着我等一路圈圈绕绕,在这外围对着金人猛杀猛打是做什么?” 王贵也摸不着头脑,自家哥哥那是赤胆忠心,武艺、军略俱是当世无双。用话本里说的,那就是不世出之名将。 就算金人营地是龙潭虎穴,那也敢奋长槊重铠,杀出一条血路。可如今怎么一直带着宝贵骑兵,在金军外围猛攻金军? “哥哥,怎一直带着我等往东进军?这不是步了那兵马大元帅的后尘?” 岳飞在河边洗了把脸,迎着阳光起身后,身躯站的笔直。 所有人看向这个气质阳刚的青年,都仿佛看到了大宋军人最形象、最正值的模样。 “我岳飞是除了一把破剑一无所有的粗鲁军人。”岳飞从容说道:“蒙官家信重,托以重任,我虽粉身碎骨亦要尽忠报国。” “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辜负官家厚望,必要奋武筹策,匡济国难。” 随后岳飞望向众人,说道:“但以诸位之骁勇,认为若我军度过黄河后,径直南下,能否一路杀穿金军四十里连营,突入东京城?” 张宪慎重的摇头,金军以铁骑、弓矢与坚忍而闻名天下。一旦发现己等,必然围追堵截,日夜不休。纵然有几名悍将能突破重围,但显然大部分将士要战死沙场。 “那我等一路向东是为何?”王贵奇怪的问道。 “为了给康王造势。”岳飞语气坚定。 “康王?”徐卫来自京城,对河北义军情形了解不深,想不清楚怎么会跟康王扯上关系。 张宪却瞬间明白了此间深意,向徐卫解释道:“咱这位兵马大元帅,胆气不大,主意却是不少。之前也是一路转进,挨不住宗爷要挥师救援京城的苦劝,便分给宗爷一支偏师,让宗爷独自南下。却要宗爷宣称他在南下勤王军中。” “如今岳太尉也是一路东进,对沿途金军猛烈进攻。溃败的金兵绝对不会相信,击败他们的只是一支四百人骑兵。会误以为,我等是康王先锋。” 徐卫立即明白了,这是想将这支骑兵的战绩转移到康王军队头上。让金军误以为,康王的军队也在向东京方向猛烈进攻,从而迫使金军进一步分兵向东防御,从而减轻东京城守城压力。 “如此说来,岳太尉是想从东方突入京城?” 岳飞跨上战马,倒提长枪,坚定的说道:“不,继续南下,我们去南京(河南商丘)!” 徐卫连忙拉住战马的缰绳,焦急的劝道:“怎么又要去南京?官家正在东京等候岳太尉前去勤王,岳太尉却一路绕圈,这岂不是如同康王一般,三军籍籍,谓不返京师而迂路?” 岳飞意气奋发,说道:“断然不同!” “康王大军行进缓慢,是为三军藉藉。而我等铁骑,只携带十五日粮草,轻装简行,行动迅急,一日可行数百里。即便绕路到南京,亦只不过多耗费一日时间。” “但从南京突入,意义却大不相同,甚至足以影响全局形势。” 正文 就五十九章南京南京 岳飞态度坚决,一众将士只能听令,策马南下,且战且进。 为了保持马力,增强战力,全军也是不惜代价,直接以携带的谷物喂食战马,省去了大量进食的时间。 这一点即便是金军也做不到。自古以来,春季都是草原战马最瘦弱的时间。 只有中原不惜代价,才能在春季厉兵秣马,给战马保持一身肥膘。 花费了高昂的代价,这支精锐骑兵在岳飞的带领下,也终于发挥出了超绝的战力。 只用了两天时间,这支骑兵便疾行四百余里,抵达京东西路。 期间铁骑分为四队,且战且前,途中与金人大小十数战。因为岳飞身先士卒,且数次挽强驰射,射杀执旗金兵士卒,带领众人击溃金军。 所以这支军队可谓屡战屡胜,共斩首七十余级,俘获旗帜九面,战马六十余匹。 他们战马吃的是谷物,士兵吃的是马肉。全军可谓军心饱满、士气如虹。 一行人抵达古汴渠旁时,徐卫指着这条运河,笑容洋溢,说道:“到了此处便离东京不远了。沿河而上,就能直抵东京。” 很显然,徐卫还算心心念念的想着带领众人迅速前往东京。而不希望过河南下,去南京应天府。 张宪宽慰道:“岳太尉说的有道理,东京只要还在坚守,并不差我等去南京这一日。” 岳飞则坚韧弘毅,没有任何动摇,向一众全身浴血的将士喊道:“各队散开,去沿岸寻找渡口、浮桥。若是饥渴,可以趁机打水、进食。” 这一路,将士们亲眼目睹了这位新主官的勇武与军略,十分敬服。因而毫不犹豫的散开,沿河探寻。 铁骑散开不久,东侧便响起连绵的号角声。 正在打水的岳飞,立即收起水囊,提枪上马,带着一众亲卫风驰电掣的向号角传来之处奔赴而去。 很快岳飞的同乡徐庆便迎了上来,迅速开口解释道:“太尉,前面发现一队禁军铁骑与虏骑正在交战。王贵已经率人前去相助了。” 岳飞面露欣喜,说道:“禁军铁骑竟然敢同虏骑在野外交战,必然是南京的精锐。有他们为向导,我等去南京之路势必会更加便利。” 一行人继续策马向前,便看见河岸边上三支骑兵正在互相追逐,旌旗飘扬,羽箭纷飞,不时有中箭的双方将士摔落马下。 金军骑兵人数较少,显然落入了下风,正在仓皇逃窜。 岳飞驻马在一处土坡上,认真观察了一番正在追逐的另一队骑兵。领队者是一名年轻将领,弓马娴熟,在追逐中数次放箭,射中金军重铠。 很显然,正因为其年轻气盛,所以才有勇气与金军一争高下。 半个时辰后,奔腾迅猛的骑兵停在了岳飞面前。为首的将领向岳飞见礼,说道:“在下忠翊郎赵哲,拜见太尉。” 岳飞还礼,笑容阳刚和煦,问道:“此番斩获如何。” 赵哲眼神一亮,立即心生好感。因为互相攀谈战绩,炫耀斩获,这是基层将官才会有的习惯。这位太尉虽然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但显然曾经在基层摸爬滚打,曾经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厮杀。 “好教太尉知晓,我等斩获金人首级七颗,缴获金人旗帜一杆,还获得三匹战马。” 岳飞耐心听完赵哲汇报,然后夸赞道:“不错,骁勇善战,忠勇可嘉。你们这是欲前往何处?” 赵哲立即正身回道:“禀太尉,我奉宁武节度使之命,前往河北元帅府献书。” 在大宋,节度使虽然已经没有了实权,但也是一种光宗耀祖的荣誉虚衔。基本上做到了节度使,就已经是武将职业的顶峰。能被敬称一声使相。 而正屯军于南京的宁武节度使范讷,可不仅有虚衔,还有赫赫权柄,两个月前他被任命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 这也就意味着河北、河东两路的军队理论上要全受他节制。 上一个有如此权柄的武臣还是大太监童贯,他身兼陕西、河东两路宣抚使。 岳飞一直在河北参军,对顶头上司还是认识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来南京。 不能让这位两河地区的最高军事主官继续转进了,他一位两河战区的军事主官,不守在北京,结果驻军在南京。 金人如果不退兵,恐怕他能继续转进到杭州、江南。 岳飞同样正身回道:“我奉官家之命,前往东京勤王。有宗副元帅委任,可便宜行事。故今令你停止前往帅府,随我军行走。带我等去南京,会同范使相一同进军东京,勤王报国。” 赵哲满心欢喜的行礼,畅快的大吼道:“末将领命。” 作为一名敢主动进攻金军,砍下金人首级的年轻将领,赵哲极有胆略。不然范讷也不会令他率领百骑向康王献书。 这种意气奋发的青年军官,早已厌恶了一路转进,软弱溃败。所以虽然岳飞所言,细究起来,并不太合理,完全无权征调宁武节度使麾下的军队。 但赵哲选择性的忽略,如今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跟随岳飞一同进京勤王而已。 众人一路向南,岳飞从赵哲这里得知了更多消息。 原来南京城中不仅有河北河东宣抚使范讷,还有北道都总管赵野。 当初四路设帅,以知大名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大名府也就是大宋的北京,赵野应该在北京整军与金军血战,南下勤王。 结果南道都总管张叔夜率军一路杀进了东京城,如今正在浴血奋战。 这位北道都总管却一路败退,撤到了南京。 南京与东京有同一条水道链接,也就是汴河。这条汴河既是东京的护城河,也是东京至关重要的一条漕运水路。担负着东南粮食漕运的交通重任,来自东南的各种方物特产,皆是由此入京城。可以说,京城里无论官民,一切生活所需,都要仰仗汴河漕运供给。 如果河东河北宣抚使范讷也提兵进京城,要比陕西宣抚使范致虚便利的多。 无需二十万大军,只要有十万步骑沿着这条汴河向西北进军,驻扎在东京城外五十里处,广设营寨,深沟固垒,严防死守,威胁金军侧翼。东京城的防御压力,就能骤减九成。 正文 第六十章帝国的分裂 了解了岳飞的规划,带御器械徐卫喜不自胜。 这位岳太尉的确是不负官家信重,若一切能如他所预期,天下齐心勤王。 西有陕西宣抚使范致虚二十万步骑,南有河东河北宣抚使范讷十万大军,北方有副元帅宗泽,东方有兵马元帅康王,合计四十万大军将金军团团包围在东京城下。 则何愁国难不靖,何忧金人不退。 但众人的踌躇满志、满心欢喜,在抵达南京城后,便遭遇了当头喝棒。 紧闭的城门冰冷了所有将士心中的热情。面对紧守城关的守军,徐卫不顾颜面,亲自走到城墙下,大喊道:“我是带御器械徐卫,奉官家之令,出京召集义师勤王。如今忠义之师汇聚,为何以城关远拒?” 在徐卫愤懑的喊声过后,天地皆寂,只剩下寒风的呼啸与旌旗猎猎飞舞。 漫长时间过去,也没有人回话。王贵策马上前,大吼道:“都哑巴了?出来个人回话!” 张宪也策马上前,问道:“难道城墙上不是我大宋禁军?为何对勤王义师视而不见?” “出来答话!” “出来答话!” 无数将士在城下举刀高呼。 城墙上被逼无奈,过了良久一名统制走到城垛旁,大喊道:“你们既然是勤王义师,不去东京到南京作甚?” 徐卫怒斥道:“自然是与南京义军共襄勤王义举。官家已诏令天下官军,各逞忠愤,多方措置,协心戮力,共济国事。难道南京城内诸位已经不是官军?” 被徐卫训斥,城门上一阵喧哗,答话的统制官也一缩头,躲回了城中。 “使相何在?”岳飞策马向前,大喊道:“吾等要见使相,共襄国事。” 岳飞旁边,王贵沉声说道:“哥哥,依我看,这范使相是怕了金军,不想勤王,故意避而不见。若是赚开城门,不如我等迅疾突进,绑了那范使相。裹挟他下令南京城诸军开拔,前往东京。” 一向忠义胆烈的张宪也点头赞同,说道:“作大事不拘小节。太尉,我等当务之急是解东京之围。范使相这般藉藉不前,若官家脱困,必然会将其清算、罢黜,我等胁迫其进军,有功无罪。” 徐卫脸色一变,如张宪所说,很有可能这位河北河东宣抚使,从根本上就不希望东京城解围,所以他才会派赵哲前往元帅府献书。 而一旁的赵哲敏锐发觉周围将领都意味深长的望向自己,不动声色的疏远了一段距离。立即意气冲冠,慷慨激烈的大声说道:“我尽忠报国之心,可昭日月。若诸君信任,我请入城,说服使相,与吾等共同勤王。” 看着眼前这位忠贞热忱的年轻将领,众人纷纷默然,没有人会怀疑他尽忠报国的热情。软弱怯懦的是那些位居高位的朝廷大员,这些下层士卒的忠贞的确可昭日月。 岳飞转头望向赵哲,吩咐道:“范使相眼下并无勤王之念,进城之后无需强求。只要告诉范使相,若念国恩,请他在应天府大张旗鼓进军一日即可。” 赵哲颇有军略,能够理解岳飞得意图。南京的宋军本来也不太可能野战进攻金军,只要能在东京南侧遥壮声势即可。 数万大军大张旗鼓就能吸引东京城下金军的注意力,己等铁骑迅疾如风,一日便能趁机突入东京城内。 这对范讷而言没有任何危险,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既然不能与南京军队共同勤王,退而求其次亦可。 赵哲一口应下,然后便孤身一人向前请求入城。 后方王贵建议道:“哥哥,若打开了城门,我等便趁机而入如何?” 岳飞十分慎重,这般行事,未免有仗着官家信重,而嚣张跋扈的嫌疑。若传出去,天下四方,都会觉得自己行事乖戾。 堂堂使相,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自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说抓就抓,还裹挟数万军队。 乱臣贼子都不至于如此。 岳飞没来得及与王贵细说,现实就堵死了王贵提出的歧路。城上垂下一个吊篮,将赵哲吊了上去。 王贵愤愤的骂了一声:“这守军还真是防备十足,干脆连城门都不开。” 徐庆宽慰道:“等等吧,很快就能有结果。” 但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一众将士在冰天雪地里,焦急的等到日暮,城内没有任何反应。 这可是勤王的关键时刻,一寸光阴一寸金,但这些忠贞士卒无比重要的时间,就在这城下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时辰。 徐卫只感觉一团火在喉咙燃烧,焦急的在原地踱来跺去,说道:“官家被金军团团围困在东京城内,殷切期望我等及时入城勤王。每晚一刻,都有可能社稷倾危。我等却要在这里徒耗光阴,真是急死我了!” 岳飞同样心中焦虑,只是作为全军统帅,他极力克制了内心躁动,目光坚毅的望向城内。 王贵张了张口,想问赵哲不会是与城内那些软骨头同流合污了吧? 可是想到那个忠贞热忱的年轻将领,还是将话吞了回去。他虽有些焦躁,但还不至于冲昏了头脑。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蝇营狗苟,还是有些人身上闪烁着金色光辉的。这位年轻将领的报国热情完全无需怀疑。 夜幕,城上点起了火把,城下骑兵也在护城河旁边支起了篝火。王贵举着一大块烤的金黄流油的马肉跑到城门前,大喊道:“城上的各位弟兄,下来一起吃肉啊!我们每人都携带一条马腿,足够好几千人吃的。打开城门出来啊。” 城上守军自然看出他不怀好意的炫耀,纷纷破口大骂:“哪来的蛮子,赶紧滚出应天府。” 城下士兵一肚子怨气,立即纷纷回怼,骂城墙上一群无胆鼠辈。 双方怒骂了又接近一刻钟,城墙上出现大批举着火把的军人。 片刻后守军分开一条道路,一名位高权重模样的官员走到城垛前,他身后一名随从将一个重物奋力扔向城下。 正在怒骂的王贵吓了一跳,抱怨道:“城上搞偷袭,差点吓到我,扔了个什么破东西。” 正文 第六十一章武圣的首战 在王贵抱怨之后,城上传出声音:“忠翊郎赵哲悖逆军令,罔顾使命,且越职妄议国事,诽军谤将,数罪并罚,斩首以明正典刑。” 什么?那名忠贞赤诚的年轻军官被处死了? 城外所有骑兵愤懑的怒吼,不敢相信这残忍的事实。 岳飞怒发冲冠,一跃而起,提弓箭走向城前,在众人惊愕间,强矢雷发。 羽箭破空,迅如雷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便正中城楼上那位高官胸膛。 随即传来城墙上一片惊呼:“总管,总管中箭了!” “城下这些叛军向我等发起了攻击!” “出城,杀了他们!为总管报仇。” 趁城墙上军队怒火中烧时,岳飞向其他人吩咐道:“我那一箭射的是右胸,不足以致命。只是为了引出南京守军追击,我等且战且退,吸引他们向东京反向进军。只要他们出城追击数十里,我等目的也算达成。” 徐卫钦佩的望向眼前这名充满军人阳刚气质的将领,终于明白了为何官家对他如此信重。 眼前之人,忠贞、阳刚、坚毅、稳重,且心怀正义,有信仰操守,简直是大宋军人的楷模。 更关键的是,哪怕在混乱中,他依旧能临机应变,作出最妥当的处置。 王贵恨恨的抱怨道:“那赵哲的仇怎么办?就这般放过他们?” 岳飞坚定的摇头,说道:“必要血债血偿,今日一箭只是他们第一份代价。我军只有五百人,城内军队实际或高达数万。没必要与他们血拼,请官家主持公道,才是正途。这世间不平事,最终还是需要官家来一扫乾坤。” 城门打开,密密麻麻的军队从中涌出。 本应该保家卫国的军队,没有前去驱逐胡虏,却用在了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上。 张宪气不过,破口大骂:“东京被围经年累月,他范使相自始至终不曾向东京派遣过一兵一卒,置勤王诏令为无物。但杀戮同袍,迫害忠贞将士,却如此卖力!金人好大儿亦不过如此。” 岳飞深深的看了一眼城头上林立的旗帜,真可谓是城头林立大王旗。 这些高层官员深受国恩,却贪生怕死,内残外忍。 他们祸害社稷,但忠贞赤诚的将士却还没有放弃这个国家。 “走,去东京!只要能助官家匡济国难,我等无需多久便会重返此地,肃清乾坤。” 在岳飞的劝说下,全军将士都最后恨恨的看了一眼高大的城池,缓缓引兵离去。 中箭的是北道总管赵野,所以主持事务的是河北河东宣抚使范讷。 他派出了足足五千军队前来追杀岳飞率领的这支“叛军”。 都是大宋军队,双方却在自相残杀,岳飞只感觉痛心疾首,向全军喊道:“沿汴河极速进军。” 五百铁骑迅疾如风,沿着蔡河方向策马疾驰,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身后追兵甩得失去了踪影。 脱离战事后,徐卫忧心忡忡得问道:“我们这么快甩开南京守军,他们足以吸引到金军得注意力吗?” 岳飞回道:“勉强足以。追击的守军知道我等欲前往东京,一定会沿着汴河追击。金人围困东京,不可能对南京没有防备。而南京若有勤王之念,大军行进最稳妥的路线一定是沿河进军。如此进可攻,退可守,还有河道运输补给。金军的探子一定密布在沿河方向。” 徐卫对此非常认同,随后问道:“可若他们只进军一日,金军会予以关注吗?” 岳飞高举长枪,意气奋发说道:“这个无妨。剩下的就由我等为南京守军造势。可以效仿唐太宗驰援雁门关的勤王之战,只要等广设旌旗,噪鼓而进。胡虏很难分辨究竟有多少宋军前来。” 与李世民当初去救援隋炀帝不同,宋军在开封周围是真的有大量勤王军队。这些军队有的在向金军猛攻猛打,有的深沟固垒,威胁在旁。 岳飞清楚南京的军队没有勤王之念,但金军并不清楚这些,对金军而言,这些围在周围的宋军都是可能的威胁。 在探查到南京守军在沿河而上后,南线的军队又被猛烈进攻,无论如何金军都不敢视而不见,必须要进行防范。 在定下战略规划后,岳飞召集军中诸将,说道:“之后向东京进军,我等要分为五队,且战且前。我自领一队,徐器械统领一队,剩下三队分别由张宪、王贵、徐庆统领。” “各部勿要奋勇杀敌,强挽驰射,有进无退!” “末将领命!”一众将领齐声喝道。 在下达军令后,全军将士的士气更加高涨。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追随岳飞南下,都是跟金人有血海深仇,能杀金人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 经过一夜休整后,次日全军士气如虹的沿汴河而上。 在进入京畿路后,很快这支士气高涨的军队就遇到了严峻的考验。 京畿路有大量金军巡弋,再非其他地区轻松的局面。 岳飞率领百名骑兵为先锋,沿河刚抵达襄邑,便猝遇近千金人铁骑。 双方相对而行,谁也未曾料到会遇到对手,互相猝不及防。 但岳飞只惊诧了一瞬间,便胆气振奋,一马当先冲向敌阵,向身后众人大吼道:“敌军虽众,但未知我军虚实,当趁其阵势未定,迅疾击之。我必为全军锋锐,众将士,随我陷阵杀敌!” 岳飞冲的实在太快,其他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也只能硬着头皮策马紧跟其后冲向金军。 金军同样是绵长的行军队列,岳飞冲击迅猛,金军完全来不及列阵。 不过其千户骁勇悍烈,举着拍马舞刀而前,想法跟岳飞一模一样,要率领金军以猛烈攻势击溃宋军。 他的这套打法,没有任何失误之处。哪怕让一代军神李世民过来统兵,看见敌军仓猝不整,也要发起猛烈攻势,以快打慢,凭借铁骑迅猛的攻势,将敌军彻底打乱。 而且金军往日里跟宋军骑兵交战,这种打法可谓无往不利。往往只需要几十人,就能击垮军纪涣散的宋军。 金军千户的这套战术理应大获全胜,但唯一的变数在于,宋军的主将是岳飞,一位武力、军略都堪称不世出之名将的英杰。 双方错马相交,金军千户刚举起长刀,岳飞已经枪芒如电,瞬间将其洞穿,染血的缨枪贯穿其身体,甩出一串鲜血。 主帅被敌将随手斩杀,这恐怖的一幕,令金军后方将士无不胆寒,冲锋的气势一滞。 但岳飞却毫无停顿,斩杀了金军千户后,依旧猛烈的冲进金军阵列当中,其长枪所至,无不立毙,仅岳飞一人便刺杀两名执旗者,手刃十余人。金军阵列以肉眼可见的形势在为之披靡。 而后宋军骑兵猛烈的撞进士气换撒的金军队列之中。 本来就来不及列阵,又阵亡了统帅的金军,根本组织不起反击。 没有将领指挥,其前队在崩溃,后队还在向前,近千人发生了拥堵,被后续赶来的数百宋军从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冲击,损伤惨重。 这一战,金军被追奔二十余里,斩首三百余极,夺马上百匹。 正文 第六十二章映天大火 襄邑之战过后,岳飞率部稍作整顿,便继续沿河北上。 此时金军溃兵被打散,不敢与宋军争夺道路,只能绕路向北折返。 而宋军却一路取捷径,沿着驰道毫无阻碍的疾速行进。 所以溃兵还未将战败的消息传回,宋军当夜又突袭了雍丘的金军营地。 足足三百金军,还在帐篷中酣睡,便被宋军铁骑所屠戮,无数鲜血从倒塌的帐篷下渗出,融化了冰封的地面,汇聚成一条潺潺小溪。 这本应该是让人触目感怀的一幕,却引得无数宋军将士欢呼。有人张开双臂,迎面扑倒在血泊里,癫狂大笑着在血水里翻滚。 猩红的鲜血将战士的朱色戎装染的更加浓艳。 没有人觉得这血腥一幕有何不妥,相较于金军屠戮的中原百姓,导致东京周围数百里恶臭可闻,宋军现在的报复才只是刚刚开始。 为了吸引金军的注意,宋军又一把火点燃了金军营地。尸骸与壁垒燃气的火光,十数里可见,肉香随风飘扬,呼呼作响的火焰声在寂静的夜里数里可闻。 不用岳飞再去宣扬了,在东京周围的金军都已经知道南方的宋军已经向东京方向发起了攻势。 而此时,岳飞已经率领铁骑强忍疲惫,奔袭到了陈留城南三十里。 截止目前,这支铁骑已经强行将一天一夜,中间大战两场,小战四五回,仅是追奔驰射的距离便有上百里。 若非有汴河为参照,仅迷路、掉队恐怕就要减员三分之一。 这些将士本不是什么精锐骑兵,全靠一口对金人的恨意在咬牙坚持。在得到岳飞解散休整的命令后,无数人瘫倒在荒废的村落里,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与腐烂的尸骸相枕而眠。 金军屠戮中原,终究还是随着时间推移而得到了报应。宋军骑兵堂而皇之的驻扎在这个汴河旁的废置村落中,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岳飞带着张宪、王贵、徐庆等人巡视全军,见到有将士合甲而睡,便上去将其推醒,笑着问道:“这才一日便坚持不住了?起来,把铠甲脱了,不然明日醒来,你这胳膊怕是要保不住了。” 被唤醒的将士,只感觉眼皮都抬不起来,抱怨道:“太尉,以前不是也有人合甲而卧吗?明日还要穿戴,太麻烦了。” 岳飞笑着说道:“古人可不是激战一天一夜后还合甲而眠。放心睡吧,至少要到明日天明才会有下一场战事。” 有岳飞率领,张宪、王贵、徐庆也都学着模样去安抚士卒了。 直到下半夜,几名将领才返回岳飞身旁。张宪先汇报道:“太尉我部士卒都安稳睡下了,各队位置我也已牢记。若有战事,无需一刻,我便能将所有士卒集合。” 王贵在一旁听完,懊恼的一拍大腿,说道:“我忘了这茬。只记得安抚士卒入睡,忘记把他们汇聚在一起。我这就回去再看一遍。” 岳飞抬手制止了王贵,笑着说道:“无妨,下次留心即可。预计战事至少要在明日下午。” 坐在火堆旁烤火的带御器械徐卫关切的问道:“太尉作何打算?如今按太尉部署,的确是声势十足了,足以引起金军关注。可金军对南方警戒重重后,我等该如何突破重围,突入城中?” 张宪坐到火堆旁,也关注的望向岳飞。他是一位骁将,雄气过人,悍勇坚韧。金军中最忍耐坚久的精锐也不能与他相比。 今日的血战对他而言不过是热身而已,再血战两场也不再话下。 所以他这会儿可谓是正意气勃发,对自家主将的兵法韬略十分敬佩,想多学几成。 岳飞阳刚正直,因而十分慷慨的传授军法,向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说道:“魏武帝尝为《孙子兵法》作注曰,兵之变化非一道。故兵者不可预言,临难而制变者也。” 说完岳飞向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等待几人在一旁从容沉思。 待几人都有了自己的理解后,又继续说道:“诸位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士,但勇即便能力斩百人,亦殆非万人敌。用兵在先定谋,栾枝败荆,莫熬致绞,皆因谋定也。” “故明日之战,用谋而不用勇。一战奠定我等进京通路。诸位可能推测出明日部署?” 王贵心直口快,立即说道:“我猜测,哥哥明日怕是不打算直接伏击金军。” 徐庆点了点头,说道:“金军知晓了我等在南方,明日开封、陈留的军队南下,必然会有所防备。若直接袭击,以我等武力,即便或许会获胜,亦必然是惨胜。” 岳飞以木棒翻了翻燃烧的火堆,面露欣慰笑容,军中将领都是可造之才,每个人在烈火中锤炼,最终必能使抗金大业变为燎原大火。 徐卫诧异的问道:“不伏击金军了?太尉是想绕过去,潜入东京城?” 张宪笑着说道:“不,明日必有一战。且必大获全胜。” “不错。”岳飞看向张宪,赞赏说道:“张统领显然已猜到我的部署。” 然后岳飞从怀里取出一本《孙子兵法》,说道:“我家世贫寒,却不忘发愤求学。其中尤好者唯二,《左氏春秋》以自励气节,《孙子兵法》以学军事韬略。” “《孙子兵法》宗旨可以完美概括张统领适才所言,先胜后战。兵法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我在这兵法上有作注释,你们若有意可拿去一读。” 张宪立即起身,抢在众人之前,从岳飞手中接过兵书,笑着说道:“拜谢太尉不吝赐书。今天倒是学了一个新词,先胜后战。这可比我说的那个大获全胜,境界高出许多。” 王贵没抢到,懊恼的挠着头,说道:“哥哥把这兵书给了别人。就把那什么《左氏春秋》给我吧,我也学学那忠义气节。据说那大汉名将关羽也好读《春秋》,我也善使大刀,说不得也能做个大宋朝关羽。” “哈哈,好,好。”岳飞大笑着从怀中取出了泛黄的《左氏春秋》,自己弟兄以关羽为志向,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支持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最后一战 带御器械徐卫是被一阵剧烈的喧哗声吵醒的,昨天徐卫辗转反侧到下半夜也没猜到岳飞的部署究竟是什么。 可其他将领貌似都有所猜测,他徐卫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对兵法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被吵醒后,徐卫立即穿戴好甲胄走出房间,灰败腐臭的村落内大量将士趴在地上,保持了绝对的死寂。金军不进入村落,绝对不会发现这座恶臭盈天,腐尸遍地的村落里竟然有一支甲具齐整的军队。 徐卫看到了趴在窗边偷偷打量窗外的王贵,立即凑了上去,问道:“王统领,哪来的喧哗声?” 王贵头也不回,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说道:“金军。” “金……!”徐卫刚要惊呼,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以双手捂住嘴巴。 他的这番表现赢得了王贵的好感,便让出了一块位置,招了招手。 徐卫连忙轻手轻脚的爬到窗户旁,从王贵让出的位置向外看去,只一眼徐卫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汴河旁,一支旗帜连绵,玄甲曜日的金军正在整齐的沿河向南开赴,军中鼓号连绵数里,步履轰鸣声隆隆作响。铁骑连绵不绝, 四蹄践踏下,大地都在颤抖。 村中的宋军一旦被发现, 绝对会被这支规模庞大的金军乱刀砍成齑粉。 徐卫颤抖着缩到窗户旁, 背靠着墙壁瑟瑟发抖。见王贵没有反应, 徐卫小声的问道:“外面有多少金军?” “一万三千五百人。”王贵答道。 徐卫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有一队金军斥候搜进了村中, 被太尉率人伏击,射杀了三人,伤了四人, 俘虏了三人。” 徐卫瞠目结舌,问道:“什么时候?金军已经搜到了这里?那我等不是暴露了?” 王贵看了一眼徐卫,说道:“怎么会?他们全军覆没,我们怎么会暴露?” “我是觉得……”徐卫被王贵理所当然的语气呛的结舌, 磕磕绊绊的探着头问道:“他们,斥候消失了…不应该……不应该有所警觉吗?” “那肯定应该啊。”王贵丝毫不觉有异,回道:“那你觉得,金军多久才能发觉有一队斥候消失了?” “这……王统领如何认为?”徐卫哪懂这些, 只能虚心求教。 王贵清了清嗓子, 故作庄重的回道:“若是军纪严明,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金军就会有所察觉。但金军进入中原以来, 一路烧杀抢掠, 还有何军纪可言。金军谋克都是以部族为单位,平日比邻而居, 战时上阵杀敌, 其百户作为部族领袖,必然纵容士卒劫掠物资, 以增加收获。即便这支斥候半夜而归,其百户说不定也以为这些人去奸(和谐)***人去了。” 徐卫立即对这个悍勇猛士肃然起敬,说道:“王统领还懂得金人组织习俗?这些都是王统领分析所得?” 王贵咧着大嘴, 得意洋洋的炫耀道:“岂不闻人不可貌相, 海水不可斗量。” 一旁的士卒们都强忍着笑意,脸色憋得通红。这时候谁要是露了馅, 让徐器械知道了, 这番话岳太尉一刻钟之前刚刚在屋内说过。 恼羞成怒的王统领怕是能“以力服人”。 徐卫不知其中究竟, 大为敬佩, 随即虚心求教道:“昨夜岳太尉的军事部署究竟是何意,还望王统领能不吝为我解惑。” 王贵瞬间脸色涨的通红,从窗口缩了回来,支支吾吾的说道:“哎呀,就是这般安排,很简单的,你一想就能想到,你想到了没。” “恕我愚昧,我昨夜想了一夜也没想到其中究竟。” “什么?这么简单你都想不通?想不通就算了,听哥哥的安排准没错。哎哟……我忽然有些内急, 先去解个手。稍后再跟你详谈。” 徐卫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看着王贵仓皇离去的背影, 心中莫名的有了种预感,或许不到今日下午, 是绝对见不到这位骁勇悍将了。 事实如徐卫所料, 直到中午众人聚在一处用晌饭,王贵也没有出现。岳飞好奇的问道:“王贵去了哪里?往日里,吃饭他可是最积极。今日竟然不见了踪影。” 徐卫回道:“上午他说腹中不适,不会还在如厕吧?” “什么?”徐庆目瞪口呆,说道:“我刚才看见他,他还跟我说他去打野味,还邀我一同前去。这……他不会这么重口味吧?” 岳飞只感觉额头几道黑线,自家这兄弟在搞什么名堂? “算了,一会儿我去找找他。”岳飞说道:“你等用完晌饭,便整军备战。以金人行军速度,此时足以搜索完被焚营地附近。找不到我等,必然会有军队折返。” “金军很难料到,我等一直埋伏在此地,上午故意按兵不动,放其通过。下午去忽然伏兵暴起, 对其猛烈突击。” 几名将领神情一肃,立即迅速将手中肉干和着凉水咽下,因为今日有金军在侧, 将士们已经不敢再生火。 吃着坚硬的肉干,喝着冰冷的凉水, 全军士气有所低落。将领们必须去激励士气,重整军心。 好在将士们都有一腔杀敌热情,在日暮前全军已经完成作战准备,摩拳擦掌等待今日大战。 残阳如血时,一支金军沿河向北开赴而来。看规模至少在三千人以上。 在寒冷的正月,这支军队在冰天雪地里奔波了一日,全军尽显疲态。甲胄靴袍上沾满泥泞,士卒将脑袋缩进衣领,蔫头耷脑的扛着旗帜前进。 王贵神出鬼没的冒出在全军阵前,兴奋说道:“这些金军白忙活了一天,这会儿都想着赶在天黑前返回陈留呢,绝对心无战意。这一战我军必胜。” 岳飞亲自举旗,跨上战马,向身后的将士大吼道:“金军锐气已丧,虽人数众多,亦难挡我军兵锋。众将士,随我陷阵杀敌!” “杀!” “杀!”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汴河沿岸。 正在行军的金军瞬间惊得手足无措。宋军出现的如此突兀,金军士卒完全没有想过,上午还风平浪静的地方,日暮时却会出现大量气势如虹的宋军。 无数人脖颈僵硬的望向杀声起处,只见漫山遍野的宋军铁骑,背着夕阳余晖,如天边红云一般压了过来,眼前一切如梦似幻。 因为金军正处于细长的行进队列,完全无法防御。所以岳飞大胆的将铁骑列为了线阵。 五排铁骑,每排百人,皆高举飘扬的旌旗,如潮水般波次而下。 金军常年与铁骑为伴,最清楚不过眼前这种状况意味着什么。 宋军冲锋之势已成,人力已经无法阻挡。 在宋军铁骑一波一波的冲击下,金军阵型大乱,士气低落的金军完全无法抵抗。 自相蹈藉、溺水而死者上千人。 这一战宋军打的无比坚决,绝不允许任何人投降,碾碎一切试图顽抗的尝试。 岳飞、张宪、王贵、徐庆等人都奋不顾身,不避矢石冲击金军阵型密集之处。 双方从残阳如血,一直战到皓月当空。 金军在尝试了组织了十余次反击,都被碾碎后,终于全军崩溃。 而岳飞也是下了死令,对金军穷追不舍,哪怕宋军再疲惫也不准休息,对溃败的金军穷追不舍。 铁骑追奔三十余里,金军尸骸、旗帜、甲胄遍布于路。 汴河河面死尸覆水,鲜血染红了河道。 正文 第六十四章抵达东京 在岳飞的坚决命令下,宋军坚韧奋战,穷追猛打,斩获极盛。 在统计战果时,宋军才发现,这是金军四个猛安。金军猛安虽然都不是满编九百人,但每个猛安也有八百人以上,这也就意味着这支金军人数至少三千三百人。 但在宋军咬牙竭力追击下,侥幸逃脱者不足五百人。 而且因为宋军各路将领的猛烈攻击,金军被打的晕头转向,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己方勉强拼凑的阵型,时时刻刻都在遭受四面八方的宋军冲击。 而且宋军在落日余晖下,旌旗林立,波浪状漫山遍野冲锋的那一幕,实在是给金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这导致,在黑夜的交战中,金军对宋军的人数形成了极大的误差印象。 所有幸存的金军,都一口咬定,宋人漫山遍野,旌旗蔽日。 这绝不是他们在故意夸大宋军规模以掩饰自己的战败,而是他们心中真实的印象就是如此。 而且金军近三千的尸骸,密密麻麻铺满汴河沿岸,实在是太有说服力。 哪怕有人客观分析,宋军不可能有大规模部队埋伏, 也无法说服金军将领。 骄横的金军将领,还没有体验过被岳飞支配的恐惧, 此时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他们眼中的南蛮子可以以少胜多, 几乎将金军打的全军覆没。 于是在当夜,东京城下的粘罕便收到了陈留守将的急报。 深夜被唤醒的粘罕看完军报, 一瞬间双眼布满血丝,愤怒的将其撕得粉碎,大吼道:“四个猛安, 其中甚至有一个女真猛安,居然被一群南蛮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废物!蠢货!将其主将斩首示众!” 信使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得回道:“国相,主将首级已经被宋人砍去。” “啊!废物!那就把副将处死!” “副……副将, 首级也被宋人取走了。” 国相粘罕只感觉怒意冲冠,头晕目眩,起身一脚将信使踹倒,怒骂道:“滚!滚!滚!这群废物, 所有千户全部处死。” 信使急得泪都要掉下来了, 委屈得回道:“国相,没有千户逃脱。都被宋人取了首级。” 眼见暴怒的国相, 怒目圆睁, 恨不得把怨气全洒在这名信使身上。设也马挥了挥手, 将信使赶出房间。 然后问道:“爹,南方果真有大量宋军?” 粘罕扶着额头坐回椅子上, 调整了许久的呼吸, 才说道:“应天府的军队可能会北上。但在陈留大败我军的这支宋军必然规模有限。” 设也马不可思议的说道:“父亲意思是宋军以少击众,大败我军?何时宋军有如此战力了!” 还有句话设也马没敢说, 若南京方向的宋军都有如此战力,那东京城下的金军岂不是十分凶险? 粘罕断然说道:“这必然只是宋人一支精锐,不可能南军尽有如此战力。” 设也马皱着眉头, 说道:“可这未免也太巧了。刚谈完各部自己收拾残局, 一支精锐军队就出现在南方。会不会是斡离不故意泄露的消息。” 粘罕面色阴暗,若真是如此, 那形势就十分严峻了。西路军本来就有西方压力, 再出现一支棘手的南军。 到时候围困东京功亏一篑, 主要责任都要挂到自己头上。 不过粘罕有沉毅之气, 经世之识,很快压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呵斥道:“放肆,竟然敢直呼二太子名讳,若有下次,自己去领八十军杖。” 设也马碰了一头晦气,不敢再多嘴。 粘罕吩咐道:“虽然不清楚宋人意图为何,但南方必须肃清。你带五个我族猛安南下,以铁骑游弋周围。务必搜出敌军踪迹。” 不放心设也马的冲动,粘罕吩咐道:“若遇到敌军, 以监视、防御为主,绝不可主动攻击。等娄室在西方决出胜负,再平定南方形势。” 设也马吃惊的问道:“带走五个我族猛安, 爹手里哪还有多少军队?我怕宋军得知消息, 突袭青城,对爹不利。” 粘罕毫不在意,说道:“无妨, 若形势严峻,我会与宋人和议,以拖延时间。五个猛安,你可以在南城抽调两个,西城抽调三个。” 想到和议,设也马安心了许多,只要大金国提出和议,宋人君臣必定像见了骨头的狗一样,冲上来摇尾乞怜。 而就在设也马率铁骑沿汴河滚滚而下时,岳飞率领的宋军却已经抵达了东京城外,已经可以遥望见东京城那宏伟的城墙。 带御器械徐卫现在是对岳飞的兵法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位岳太尉着实是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 在咬牙击败了那支金军之后,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沿河进入东京城时,这位岳太尉却忽然偏离了汴河。 一直向外高调展示, 要从南方进军东京的铁骑, 却忽然向东疾行沿着勺沟抵达了东京东壁。 因为连番大胜,军中俘获的战马多达五百多匹,加上宋军自己的战马,全军共有马匹上千匹,成功实现了全军一人双马。 只是连番大战,军队也有所减员,只有四百零三人活着抵达了东京城下。而且其中断臂、受重伤者多达九十余人。 在辉煌大胜的背后,是近两百人的伤亡。 张宪驻马在岳飞身旁说道:“金军无法在南方寻到我等踪迹,反而必须要更严格搜索。此时东京城下,必然十分空虚。太尉我等不趁此时突入城中,还在等待何时?” 望着高大雄伟的东京城墙,岳飞眉头紧蹙,说道:“突入城中,我等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利,金人便有可能会紧锁城关。我等该从西门进,还是东门进?” 闻言,一众将领都面色凝重。这个抉择将会影响所有人的生死以及勤王大业。 全军将士奋命浴血,坚韧死战才走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想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若已经到了东京城下,却与官家一墙之隔,隔开了两个世界,那将使所有人抱憾终生。 王贵左手持弓,右手握矛,大声说道:“哥哥,你决定吧!无论是东门还是西门,我王贵都跟哥哥拼死闯一回,有进无退。” 正文 第六十五章鬼神之将 数百铁骑的性命,官家的殷切期盼,东京城的命运此时都肩负在了这位年轻、阳刚、正直的军人身上。 岳飞深呼一口气,刚要下达命令,震耳轰鸣的声音在东京城内响起。 金军、宋军以及无数东京百姓都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西城烈焰冲天而起,在烈焰下还有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岳飞惊讶的看向远方腾腾烈火,这是怎么回事? 带御器械徐卫远眺了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城西方向,应该是火药爆炸。” 张宪吃惊的问道:“莫非官军正在与胡虏争夺外城?”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铁骑将士们都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形。众人都以为东京内城已被团团围困,官军正在死守城墙,作最后挣扎。 可是不曾想,官军与金军竟然在城内争夺的如此激烈,可谓震天动地。 岳飞当即立断,吼道:“我等进攻东城。” 徐卫吃惊的问道:“不应该趁西城混乱,进攻西城吗?” 岳飞点头,说道:“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我等若要从西城进入,一定要先攻东城。” 说罢,便不理徐卫能否理解,直接率军冲向东壁的新宋门。 铁骑战鼓雷鸣,旌旗招展,很快便吸引了城墙上金军的注意力。 金军在夺下外城四壁之后,便设木障反蔽城内, 连砲石方向都对准了城内。 面临这支突然出现在城下的铁骑,城墙上守军完全猝不及防。 守卫新宋门的百户连忙大吼:“来人, 来人。集合去关上瓮城外门。” “百户, 来不及了!召集人守瓮城吧。” “快, 拿弓箭上瓮城城墙。” 百户不肯放弃,愤怒的大吼:“来二十个人跟我去瓮城关上城门。若连新宋门都关不上, 其他城门就更完全没有可能了。” 守城的百户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东京城的各个城门都有瓮城三层,瓮城的外门有的偏左开, 有的偏右开,一般不和城门直线相对。 只有南薰门、新郑门、新宋门和封丘门瓮城的外门与城门方向相同。因为他的瓮城只有两层,是供皇帝御驾出城的御道。 瓮城与城墙广数十丈,金军平时都在四壁城墙上防御内城百姓, 现在要跑到瓮城下关闭城门,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百户心中无比愤怒,宋人的城池修的那么宏大,究竟是为了什么?新宋门光是门洞就有三个, 尤其中间的那个大门, 高大沉重,二十名金军甚至都不一定能关上。不然自己何至于跑到瓮城前关闭这个瓮门!瓮中捉鳖不是更畅意? 一群金军披覆着重甲气喘吁吁的跑到瓮城城门楼下时, 宋军距离城门还有数十步的距离。 百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扶着膝盖, 弯腰吼道:“快……快……快关上城门。” 金军士卒们喜笑颜开,哪怕累的已经肺中如火烧, 还是拼着最后的力气, 协力推动着大门缓缓合拢。 只要能关上大门,不管宋人铁骑有多少, 都只能望而兴叹了。 但就金军以为即将大功告成时,一支羽箭如雷霆破空般呼啸而至,正在推动大门的士卒肩膀如同被巨锤击中, 仰面而倒。 有见识的士卒瞬间惊得两眼瞪圆, 羽箭有如此力道恐怕要三百斤强弓才能实现。 可是,这世间真的有能开三百斤强弓的猛士吗? 下一刻, 正在推动城门的士卒只感觉光线一暗, 似乎有什么堵住了城门间的缝隙。 惊恐的士卒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便见到眼前鲜血飞溅, 耳边惨叫连连,血腥味扑鼻而来。 在一阵混乱过后,一名身材高大,全身浴血的宋军将领已经策马突入了城中,在他两旁是十几名仰面而倒的金军士卒。 统领此处的金军百户,尸骸已经飞出十几步外,被长枪钉死在空旷的瓮城内。 在瓮城上弯弓搭箭对准城下的金军士卒们,亲眼看到了百户被长枪贯穿,从城门洞内倒飞出来,钉死在空旷平地上那一幕。 所有人都被惊得瑟瑟发抖, 这是何等天生神力,才能做到这一步?己等接下来就是要与这种鬼神之将短兵相接? 正列阵在新宋门下防守的金军士卒想到自己要以血肉之躯抵挡这种猛将,惊恐的大吼道:“快去求援。” “杀敌报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大吼声, 密密麻麻的宋军骑兵从城门洞内涌出。 下一刻城墙上下, 乱箭齐发,矢石纷飞。 金军占据了地利优势,但人数较少。宋军弓箭密集, 但多数被城垛所挡住。 作为全军锋锐的岳飞,已经从百户身上抽出自己的长枪,继续身先士卒冲击新宋门下的金军守兵。 带领众人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岳飞也不是没有代价。此时他已经身披数创,身上、战马上插了十几根箭矢。 这些箭矢都是他身先士卒冲出城门洞时,被金军射中的。 为了能除掉这位鬼神之将,金军几乎将所有箭矢都对准了他。 宋军不避矢石,在岳飞的率领下,付出数十人伤亡后,终于夺下了瓮城,击溃了新宋门的守军。 此时,无论岳飞还是张宪,甚至带御器械徐卫都一身血污, 各披创伤。 这场血战下来,徐卫只感觉自己是从尸山血海中走了一遭,沐浴着血腥才击溃敌军,活了下来。 “终于赢了。太尉,沿御路笔直向前,就能抵达内城。”徐卫气喘吁吁的走到岳飞身旁说道。 岳飞折断了插在自己左肩的箭矢,不发一言,向前走出城门洞,一指前方。 徐卫抬头看去,下一刻脸上面无人色,只见在御街上密密麻麻排满了长枪耸立,列阵严整的金军。 “放箭!”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从金军阵中升起,覆盖到城门方向。 “击鼓,随我冲锋!”岳飞同样大吼一声。 一队队铁骑从三座城门洞中鱼贯而出。 三军视死如归,不避矢石,不畏枪林,一波一波的撞击到了金军阵地上。 正文 第六十六章据城墙只有一步之遥 列阵在御街上的金军在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风水轮流转,一向以铁骑、坚韧而闻名的金军,竟然在正面战场上被宋军骑兵以相同的战术打的喘不上气来。 双方仿佛角色发生了对调。 金军徒步列阵,以长枪、弓箭死守在原地。这些步卒都是金军营中的辽国、渤海、奚人等族士兵,在残忍的巷战中厮杀多日,士气十分低落。 而宋军铁骑却士气如虹,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冲击着金军方阵。将金军“一阵退,复一阵来,每一阵重如一阵”的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金军从来没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宋军铁骑,这些人哪怕被长矛洞穿,都不在意,扑上来就对着金军撕咬。有太多金军士卒,被咬咬烂面庞而死。 面对这些野兽一样的宋军,金军士卒一旦被扑倒,就再无生还的可能。因为哪怕旁边士卒拿刀砍,拿矛刺,这些全身浴血的宋军也全不在意,一定会撕咬到全身无力、倒地身亡为止。 金军士卒属实不能理解这种恨意,宋军怎么会对自己如此仇恨,以至于连生死,连痛楚都毫不在意?仿佛这些士兵最大的追求便是杀掉金军,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宋军在国仇家恨下表现出的冲击力,是那些习惯烧杀劫掠的女真人也无法媲美的。更何况这些被安排进巷战消耗,士气低落的异族士兵。 在宋军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只半刻钟,金军第一个谋克崩溃,一刻钟后金军第三个谋克崩溃。 溃军窜逃,密密麻麻挤满长街,甚至冲撞了后方的第四个军阵。 负责指挥的金军千户,脸色苍白。难道金军要重演宋军故事,大量步兵被敌军铁骑摧枯拉朽的击溃? 若发生这种事,将领们可不会听自己解释,不会相信这支宋军铁骑与以往宋军大不相同, 只会觉得自己在给战败找借口。 于是这位千户一边下令前方严防死守, 射杀任何敢溃退的士卒, 一边派信使向后方紧急求援。至少要调集一支女真人骑兵过来。 同时为了稳住阵线,金军步兵开始缓缓后退,不再追求将宋军堵在新宋门前。而是退到了陈州门内大街上。 这是最宽广的一条南北向大街。金军可以在这里布置口袋阵, 发挥箭雨之利。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夹击从东壁冲击而来的宋军骑兵。 令金军庆幸的是,在金军后退之后, 宋军没有立即掩杀上来, 而是徐徐撤回了瓮城当中, 重新整队。 列阵严整,全身浴血的宋军铁骑, 看的金军将士头皮发麻。无数人都理解了宋军往日在面对金军时的感受。 敌军铁骑,悍不畏死,坚韧持久。没有人能想象出来, 这些敌军铁骑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崩溃。也没有人知道, 这些敌军铁骑究竟什么时候会发起进攻。 全军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在原地, 等待援军过来救援。 负责指挥的千户, 无比担忧女真人也会“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因而求援的信使派出一波又一波,甚至后期干脆就上血书了。 那形势,好像女真人再不来救援, 这支步兵就要全军覆没了。 而在他们的对面,宋军铁骑也是伤亡惨重, 没有任何骑兵正面冲击堂堂之阵,会安然无恙。骑兵冲击步兵, 关键在于主将的决心,究竟肯付出多大的代价, 来实现自己的战略目的。 这一战,岳飞显然十分果决,宋军击溃了三个女真谋克,自己也伤亡上百人。只按伤亡数字而言,宋军骑兵远在金军之上。 骑兵在击溃步兵后无法追杀,扩大战果,显然是一件非常吃亏的事情。 徐卫甚至都已经分不清岳飞究竟是在佯攻,还是真的打算正面击溃敌军突入内城了,问道:“太尉,我们整顿队形之后,继续进攻吗?” 岳飞不顾身上大小创伤,强忍疼痛,说道:“撤出瓮城,转入西城。” “这时候撤退?”张宪大吃一惊,说道:“我军都已经付出如此惨烈代价,出城若遭遇金军铁骑,恐怕必会死守惨重。” 岳飞向众人宽慰道:“正如张统领所言,连你等都想不到我等敢在金军铁骑眼下转进。金军断然不可能料到这番部署。全军后撤!” 事实也如岳飞所料,金军从上到下,包括粘罕都认为这支规模有限的宋军,就是打定主意要迅猛突进到城中,与守军汇合。 再加上负责防御新宋门的千户,求援一次比一次急迫,金军高层更加断定这支宋军骑兵已经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要从东门猛烈突击冲进内城。 没有任何人料到, 这支骑兵在已经打出了优势,内城城墙已经在望的情况下, 却果断放弃, 撤出城外。 金军三千机动铁骑从南壁顶着东京军民各种陷阱、冷箭, 不顾伤亡,不计代价的浴血冲到了新宋门前, 一群人重担在肩,紧张肃杀的前来支援,结果却见一直哭喊着求援的金军,这会儿正懒洋洋的在附近打扫战场。 甚至还有人借追缴敌军的名义,冲进了两侧民居,在里面发泄兽欲,不时传出女人的哭喊,男人兴奋的嚎叫。 领兵的是宝山大王完颜斜保,也就是国相的次子。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举起马鞭便向守军千户狠狠抽去,抽的对方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这就是你说的军情紧急?紧急到你们还有功夫去玩女人?” “这就是你们说的力战不敌?你们把力气都撒到女人肚皮上了吧?” “宋军呢!宋军哪里去了?” 而就在完颜斜保大发雷霆的时候,宋军已经虚晃一枪,转到了东京南壁。 宗翰的营寨就设在南壁南薰门旁的青城。而他手中已经在再没有任何一支机动部队。金军主力也都已经走下城墙,与东京军民展开了巷战。 此时任何一支勤王军队主动上前,哪怕只有一万人,也能攻破青城,实现俘虏胡酋,匡济国难的伟大壮举。 正文 第六十八章强大的医疗保障 岳飞所部铁骑的抵达,其意义不仅仅在于相助禁军大败南壁金军。 更重要的是,援军的抵达,极大的激励了守城军民的士气。 援军已经成功突破重围,进入城内,说明勤王之师正在向东京城汇聚,东京不是在孤军奋战,而是有大量援军前来救援! 兵法言:“外无必救之师,则内无必守之城。” 所以哪怕岳飞等人只有寥寥数百骑,却依旧极大激励了守城军民的军心。 给因残酷惨烈巷战给而冰冷麻木的东京军民带来了一屡金色希望。 许多打算投靠金人,作宋奸的投机份子,意念也有所动摇。 如果战事只进行了五天,勤王大军就已汇聚,那此时投靠金人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一旦金军撤退,宋奸十分容易遭到朝廷清算。 除了精神层次的,这支军队抵达也有极大的现实意义。南壁金军被前后夹击,崩溃而散。使御前军器所的转移少了许多掣肘。 连续三天,宋军已经将大部分器械都转移到了内城。虽然还有大量物资遗留在原地,但继续坚持下去,损失的军民,消耗的士气,都有些得不偿失。 再加上统筹全局的枢相张叔夜昏迷,赵桓决定终止御前军器所的转移事宜。给损失惨重的禁军与东京军民一个缓息时间。 全权负责战事指挥的四壁守御使刘鞈也身披创伤,他右股外侧被长枪所伤,深可见骨。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撤下战场,效仿高梁河大战中的耶律休哥,坐着牛车进行指挥。 在王朝末年,宋室君臣终于表现出了远超常年的血性与奋勇。也正因为有刘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亲自激励,宋军才勉强保持了军心没有崩溃。 如今战事结束,刘鞈被两名内侍抬到了座椅上,对面向赵桓介绍道:“为了转移御前军器所,这三日全军共阵亡一千三百余人,重伤两千五百余人。再除掉严寒所致减员,如今禁军能保持战力的只有六千余人。” 将士们浴血奋战,赵桓这几天也是身心煎熬, 重负在肩, 双眼充满血丝, 一脸疲惫。 闻言说道:“为了转移御前军器所,禁军伤亡的确远远超出了预期。” 刘鞈脸色苍白,沉重的回道:“如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新编的神武右军身上。这支部队如今规模已达一万两千人, 他们能否忠义奋发,血肉山河, 将决定整座东京城, 甚至大宋的命运。” 将国家命运全系在一支军队身上, 这无疑是十分凶险的事情。前车之鉴比比皆是,无论是晚唐的神策军, 还是罗马的禁卫军,都从擎天之柱,最终沦落成了尾大不掉的国家贻害。 但赵桓却面怀笑容, 确信大宋绝对不会步此后尘。只因为这支军队的都指挥使, 名为岳飞。 毕竟这是一位忠义气节, 照亮一个时代的英杰。 他的军略能力, 将挽救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重新奠定大宋数百年基业。 随后赵桓起身向刘鞈说道:“放心吧, 这支军队气象必然会焕然一新,甚至会勇敢出城,主动进攻金军。守城以来长期的被动颓势, 将在不久后被横扫一空。” “卿这几日守城辛苦,朕赐卿正三品礼服, 银绢七千。” 不用将物资赔付给金军,导致赵桓手中有太多资源可用, 出手十分大方。 当然除了现实激励,赵桓作为大领导, 少不了也要画个大饼,笑着对刘鞈激励道:“镇南军节度使,朕已经为卿准备好。只要能守到金军撤退,卿便是我大宋下一位使相。” 话音落下,刘鞈苍白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潮红。上一位受封镇南军节度使的还是文公王安石。 只要能守住内城,自己便一跃而成为闪耀青史的盖世之杰了。 不世勋名,争之顷刻。 刘鞈胸中激荡,甚至连身体创伤都没了疼痛之感,斗志昂扬说道:“臣这便去巡视城防,抚慰伤卒。” “抚慰伤卒是重中之重。”赵桓郑重的吩咐道:“自古以来,大战一场,便伤亡无数,其中泰半都是伤兵未得妥善救治,伤情恶化而亡。但在我大宋,医学兴盛,前无古人。当以不世之人力、物力,终结此等弊俗。” 赵桓掷地有声得话语背后,是整个大宋朝文明高度发达的底蕴作后盾。 在大宋,极为重视医学教育。范文正公(范仲淹)便曾经提出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名言。 大宋对医者无比重视,民间有“儒医”的称呼。曾经“大夫”、“郎中”这些独属于官员的官号,也是在大宋成为普通医者的称呼。 除了民间对医学的推崇,官府更是十分注意建设医官体系。也是在大宋,中原首次出现了医官品秩,共计二十三阶。 重视医学方面,赵桓的便宜老爹,宋徽宗尤为突出。不仅他的枢密使高若讷是伤寒医疗专家,政和年间更是设立了庞大的医官队伍, 以至于形成了医学冗官。 仅翰林医官便有一千一百多人。 这几日,禁军在城外浴血作战, 赵桓同样是日夜操劳,以给禁军提供强力的后勤保证。 皇宫南方的景灵东宫、景灵西宫都被赵桓拿出来当作伤兵营地,安置守城伤兵。 大内倾尽全力去救治,除了上千名医官被编为军医外,御用药草也全被搬进了伤兵营地。 平均每三名伤兵就能分到一名医生照顾,这个比例,恐怕不仅是前无古人,同样是后无来者。 在古今中外的人类战争史上,都没有出现过如此强力的医疗条件。 大宋的冗官与帝国百年积累的财富,在王朝末年时,得到了璀璨的绽放。 除了医官,赵桓还令开封府在民间招募了两千多名妇女,进营地参与护理。 大宋黄金、白银被搜刮一空,可并不代表国库没有钱了。事实上,国库、内库都还有大量铜钱,此前官府也一直在用钱向民间收购黄金、白银。 薪酬除了通钱,还有粟米与木炭,民间妇女响应者云集。甚至许多民间医者,都来争抢这份名额。 因而在伤兵营中,共计汇聚了医生一千三百余人,医护女工两千人。极尽全力,将伤兵的死亡率降到最低。 比如刘鞈、岳飞的伤势,都是在伤兵营中包扎完成的。而几乎每名伤兵受到的护理,都能堪比这两位国之重将。 在包扎完成后,大宋的擎天之将岳飞,也终于在刘鞈离去后,站到了赵桓面前。 正文 第六十九章沦落到只能说“多喝热水” 岳飞正身站在赵桓面前,表情恭敬,神色肃穆,只是内心有些许懊恼。官家对自己寄予厚望,星夜急招,但自己如今全身伤口,裹满丝布,也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官家对自己的印象。 但显然岳飞的担忧有些白费,赵桓绝不会因此而有所轻视,毕竟岳飞前期打仗就这风格,他一个统领几百人的基层将领,想获胜,只能浴血奋战。关于他“身披十余创,士皆死战”的记载,赵桓也不少见。 因而赵桓起身,走到岳飞面前,亲切的说道:“伤口都包扎好了吗?不能疏忽大意,丝布可否进行消毒?” 官家就站在自己面前,言语和善关切,岳飞只感觉此时的情景都有些如梦似幻。好在他意志坚定,很快恢复了心神,郑重答道:“禀官家,御医艺术十分高明。已经用盐水为臣洗净了伤口,清除了里面所有血污,敷上了止血散。丝布也已经用烈酒浸泡过。” 医学如此发达吗?赵桓惊讶了瞬间,御医知道用盐水清理伤口,还知道用烈酒杀菌,那自己有限的医学知识,似乎只剩下了一点。 “多喝热水。”赵桓沦落到只能无奈说出一句直男经典名言。 岳飞一愣,还是毫不犹豫的立即郑重领命,说道:“臣铭记官家叮嘱。” 赵桓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怎么改善大宋的医疗水平了,只能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医疗知识和盘托出,说道:“不仅是为了伤口愈合,日后行军打仗,全军将士也尽量将水煮沸再喝, 以避免疫病。。” “臣领命。” 看着一脸严肃的岳飞, 赵桓不禁失笑, 觉得命运有时候还真是挺有趣。 历史上赵构劝岳飞戒酒,自己现在劝岳飞多喝热水。大宋的官家对岳飞喝什么还真是操心不少啊。 随后赵桓迅速收拢了心神,不再去暴露自己有限的医学常识了, 郑重的谈回正事,说道:“神武右军已经征召一万两千人, 正在大内西侧启圣院训练。卿的伤情如何, 能否过去接手军队?” 岳飞立即挺直身躯, 说道:“禀官家,臣伤势并无大碍。医官已用桑皮线将伤口缝合, 不日便将痊愈。” 为了增强说服力,岳飞说道:“前唐武则天在位期间,太常寺官员金藏曾经剖心以证清白, 用佩刀自剖胸膛, 露出五脏。御医将其五脏复位, 用桑皮线缝合伤口, 敷上疗伤药物,患者一夜之后便已转醒复苏。与之相比, 臣身上不过些许小伤而已。” 剖心开腹之后,御医还能将其五脏复位,将伤口缝合? 赵桓属实是有些震惊, 不过也因此多了不少信心。大宋文明开放,御医比之大唐, 医术必然会更加高明,能保证伤兵更高的存活率。 随后赵桓说道:“既然卿断言无恙, 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神武右军,朕便全权托付给卿。务要必精练士卒, 严明军纪。东京战事胜负,皆系于此。” 岳飞郑重行礼,说道:“臣必殚精竭虑,以报官家厚望。” 一万两千名新兵,这就是赵桓能倚靠的最强的一支力量。按实力,赵桓可能都不如乱世中某些揭竿而起的巨寇。 就算一支叛军,也是拥众数万人甚至十余万人。 而更严峻的是,赵桓就要用这支新兵,去迎击当世战斗力最强的金军。 若不给这支部队增加一点外挂,训练十天就让他们上战场,简直是在派他们去送死。 不过认真审视之后,赵桓觉得这支部队的确具备了强军的所有潜质。 首先他们的思想便远区别于当下其他封建军队,这是第一支贯彻了保家卫国理念的军队。这是时代浪潮、国仇家恨赋予他们的印记。 然后,他们有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统帅,最先进的武器,甚至还有跨时代的火器。 从内在精神,到外在条件,他们都已不缺。 若把军队比作一具身体,他们已经有了发达的大脑,完善皮肉,如今只欠缺一份强壮的骨骼。 也就是支撑军队的组织架构。 毕竟军队是高度组织化的群体,良好的组织力胜过一切。 关于宋军军制,赵桓没什么想改革的。在冷兵器时代,百人为一步队,五百人为一部,就是最先进的层级划分。无论大汉的屯与曲, 还是大唐的旅与府,大抵都是这么延续下来的。 只要军队还在用弓弩刀枪,那么这套架构, 就是最适合中原步兵的编制。 但同样的编制, 在战场上,汉唐能打的游牧民族,俯首称臣,宋军却屡战屡败。 显然问题出现在了人身上,而不是编制本身。 所以赵桓决定给这支军队增加一项外挂,抄袭一下后世先进的制度。 毕竟义务征兵制都复刻过来了,怎么能不配备与之相对的军官团? 义务征兵制巅峰是在二战,而二战仅以陆军战力而言,最强的应该是德军或者是苏军,相差不会太大。 以德军为例,他一个步兵连步兵二百零一人,包括军官两人,士官二十一人,士兵一百七十八人。 赵桓打算将其复刻到大宋,正好将其编制腰斩即可。一个百人队,设军官一人,士官十人,士兵九十人。 大宋民间尚武,武德充沛,在征兵制下,士兵素质比汉唐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差最差也是明军的水平,而且是军饷充沛的明军。 在此基础上,军官制度与士官制度,将是全军战力的增幅剂。 这方面的章程,赵桓心中已经有了雏形,与岳飞商议道:“关于新军训练事宜,朕全权托付给卿,不会插手过问。为了助卿激励军心,增强军力,朕有个提议。卿可以为朕参详一二。” “愿臣浅薄之力,能为陛下效劳。” “朕打算将神武右军指挥百人一级的都头,全部更名为军虞侯,赐承信郎。” 岳飞惊叹道:“我大宋武臣五十三阶,除了第五十三阶为下班祗应等殿侍没有品阶,承信郎为第五十二阶,已经是堂堂正正的正九品官员。全军上百名军虞侯全设为武臣?” 赵桓郑重的点了点头,既然要设军官,自己便不会缺斤少两,必统一给所有人官身,正儿八经的武臣官职。 正文 第七十章崇霸尚战 官与兵,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在大宋,武官虽然不如文官,但那也是堂堂正正的统治阶层。 一名百姓,说自己去当官去了,与说自己当兵去了。给邻里街坊留下的印象,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这项制度对军队军心,全军士气与将士战意都具有非常大的激励。 岳飞作为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对此当然是十分赞许。唯有一点担忧,向赵桓问道:“官家,一次性增设如此多的武臣,是否会形成冗官,使国家府库入不敷出?” 赵桓慎重的说道:“关于军费压力,朕有思索过。目前只增加神武右军百余名武臣,应该不至于有多大影响。” “除了增加这百名武臣外,朕最近一直在精简文官队伍,剔除冗余官员。包括尚书左丞等数十名高官已经被朕裁撤,省下的费用足以支付武臣薪资。”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神武右军施行义务征兵制。征兵制相比募兵制,费用能够节省八成。” 大宋往年税赋的八成都用在了支付军费上,也就是供养那只存在于纸面上的百万禁军,以及规模更加庞大的厢军。 但伴随着靖康之难,金军围困东京,大宋虽然遭遇了重创,但也迎来了辉煌的转机。 百万禁军,如今只剩下了东京城内这六千余人。冗兵包袱,一朝尽去。 再过几天,这六千人领了奖赏离去,支撑东京防卫的就只剩下了用征兵制组建起来的神武右军。 大宋便在赵桓的规划下,顺利从募兵制过渡到了征兵制。 以往占财政八成的军费开支,便能节省下来,作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组建一支精通兵法、骁勇善战的军官团,显然就是当下最具意义的事情之一。 在国家战略层面,这项制度无疑具备非常高的可行性。只是在具体执行中,赵桓对军官选拔就比较迷惘了, 向岳飞问道:“卿以为这百余名武臣, 应当如何选拔任命?” 岳飞谨慎的说道:“莫如从禁军中择精干者充任?” 赵桓立即斩钉截铁的拒绝道:“断然不可。朕希望这支禁军能够气象一新, 绝不能沾染禁军的陋习。” 岳飞也暗中舒了口气,这个提议是自己作为臣子不得不提的方案。军中将领的任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出自自己一人, 否则军中岂不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但不代表,岳飞真的就希望禁军的将领来祸害这支新军风气。毕竟禁军什么德行, 大宋是有目共睹的。 官家的态度, 给了岳飞极大的信心, 这支新军不受禁军陋习影响,自己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整编训练了。 于是岳飞终于提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说道:“臣闻治军者,无外乎公、明、勤三字。不公不明,则三军将士难以悦服;不勤, 则军纪营务, 皆废弛不治。” “所以臣以为, 若要任命一批武臣, 不如公正开明,颁布统一法度, 从全军将士中选而举之。” “武举?”赵桓若有所思。 谈到这个词,岳飞跟赵桓都为之叹息。 大宋不是没有武举,但是大宋重文轻武、将从中御的风气下, 武举形同虚设,有宋一代, 名臣、名将中无一人出自武进士。 理想有时候还是要向现实低头的。 岳飞说道:“我大宋以文制武,若以武举选官, 难免这些武臣再次被文官所卑侮。臣建议武臣选拔,以文考为主。考《左氏春秋》, 以选拔忠义之士,考《武经七书》以选拔优秀将才。” 这无疑是向现实的妥协。《左氏春秋》也就是《左传》,是儒家经典。给其作注,是进入文庙的最高标准。 截止到大明,中原数千历史中,唯一一位同时进文庙、武庙的人才,西晋名将杜预,就是因为他曾给《左传》作注,而且后世流行极广。 不过这份妥协,赵桓倒不是很抵触。 因为赵桓虽然对儒家很有意见,但对《左氏春秋》真的非常赞赏。 这本书在中原文学史和史学史上的地位可以说是无书能出其右。 而且他的思想,很难让任何有大志气节的中原百姓抵触。 他的核心思想分别是“崇霸尚战”,“忠义爱国”,“以民为本”。 尤其“崇霸尚战”,是其中的重点。《左氏春秋》不仅直接论述表达,还花费了浓墨重彩,以诱人辞令描写、记述了一场又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典故。 当然《左氏春秋》里不仅有慷慨激昂的国家战争,还有无数令人心向往之的美女佳人。大概相当于《三国演义》加《新白娘子传奇》的完美结合。 所以关羽就特别喜欢读《春秋》,当然岳飞也喜欢。 这没什么好避讳的,金戈铁马、美女佳人、家国大义、英雄气节交织在一起,才是他最迷人的魅力。 若武将都熟悉《左氏春秋》,那培养的模板,都是弱化版的关羽与岳飞。 百余名将领,其忠义、胆气、气节都将显著改善神武右军的军魂与气度。 而且文臣还不好跳出来卑侮、批驳。 总不能对方因为精熟于儒家经典而升官,反而去鄙夷他吧?那不是把自己一众儒家士大夫给骂了? 赵桓心中驰往,崇霸尚战啊。什么时候, 这种思潮真正遍布在大宋社会的各个角落, 那大宋君臣的软弱风气,就算彻底被祛除了。 无论是崇霸尚战,还是忠义爱国,都值得去宣扬,赵桓便没有反对, 算是默认了关羽的想法。 继续问道:“只是关于《武经七书》难度是否会太高?军中将士能够了解吗?” 岳飞信心十足,说道:“民间遍布武学学校,都有传授《武经七书》,臣相信若有志于投戎报国者,平日都有所涉猎。” 闻言,赵桓露出笑意,大宋民间武德真是充沛啊,竟然还有专门的武学传授兵法。 最好的老师是兴趣,要培养一位名将至少也要他自身对军事感兴趣才是。 从头到尾梳理了一番,赵桓觉得这建议颇具几分可行性,便说道:“大敌当前,一切从急。便按卿所规划,前去部署吧。” 正文 第七十一章以士为士官 以武臣充任军官的事情确定下来之后,赵桓便向岳飞问道:“卿如何看待士?” 如果说军官制度在大宋还有迹可循,那士官制度在大宋就完全没有参考的对象了。 理论上,应该选禁军中沙场经验丰富、从军多年的老兵到新军中充任士官,从而教导士卒,提升战力。 但禁军是个什么德行,大宋是有目共睹,无论赵桓还是岳飞都坚决抗拒这种做法。 所以要选士官,只能另辟蹊径。 岳飞思索了片刻,说道:“臣闻学以居位曰士,以才智用者谓之士。如此想来,博学多识者才算是士大夫?” 这个回答倒是符合大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风气。 赵桓坦言道:“朕打算在每个军虞侯下设十名士官,以统领兵卒。卿觉得应该如何选拔?” 这方面岳飞到没有太大顾及,立即说道:“臣以为神武右军已经创建三四天,这些士卒中能脱颖而出,暂领什长、伍长者想必都有过人之处。或者是忠贞弘毅,严格遵守军纪,刻苦训练。或者是身材魁梧,雄壮过人。亦或者博学多识,气度出众。” “可令这些人继续充任士官。然后颁布士官选拔标准,十日后进行考核。” “能通过者,继续充任士官。不能通过者予以沙汰,另选贤者。臣相信,大宋士人都不甘人下,选拔之日,必然会有大量士卒去参与考核,以取代那些不能通过考核的士官。” 赵桓若有所思,选其贤者汰其沙,倒是符合中原一向以来的价值观。 “只是卿打算如何设置选拔标准,以选出卿刚才所言‘学以居位者’”? 岳飞笑着说道:“在军言军,于军中论博学多识,当然是对旌旗锣鼓、军令军纪等,精熟于心者。” 赵桓点了点头,岳飞的想法十分符合自己的认知。 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一定是一支军纪严明、如臂使指的军队。士官要负责帮助军官传递军令、维持军纪, 对旌旗、军令的认识, 其意义还在个人勇武之上。 随后, 赵桓笑着说道:“不过朕有个提议,倒是无关军事的,是关于生活。朕打算在每队士卒中设置一名说书官, 闲暇时间为诸位讲讲故事。” 见到赵桓脸上的笑容,岳飞还以为官家在开玩笑, 说道:“臣闻军中有书记官, 还未闻有说书官。” 赵桓却兴致勃勃, 继续说道:“书记官太高高在上,与士卒接触不多。但说书官不同, 逢扎营休整、晌饭操间,都能同将士们讲讲故事。要知道东京城中有位霍四,以说三分而著称。朕尚为皇子时, 亲眼所见, 他说书时百姓不避风雨寒暑, 围堵九重, 日日如是。” 岳飞终于确信,官家没有跟自己开玩笑, 是真的打算在军中设置一个官职,给士兵说书。惊诧莫名,问道:“官家打算让这些官员向士卒说何书?说天下三分?” 赵桓笑着说道:“说三分也好, 说《春秋》也罢,说折家将、杨家将都可以。关键是要向士卒讲述忠义二字。” 赵桓图穷匕见, 说书只是一个载体。关键是故事背后,传达出一份怎样的思想。 这可以视作政(委)下连队的雏形。 只不过赵桓还没总结出一套思想, 立书著作,交付给每个官员, 去树立军中思想。况且就算赵桓写出来了,军中将士是否愿意听那些枯燥无味的封建教条,又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在封建社会,也不需要太复杂的全军指导思想,只要能给军中将士灌输忠君爱国理念就足够。足够这支军队思想统一,足够这支军队忠义为国,甚至足够这支军队悍不畏死,敢打敢杀。 岳飞没有见过这种形式,一时有些惊愕,不知所措。 赵桓笑着说道:“去尝试尝试也无妨。朕听闻卿便喜欢读《左氏春秋》,那便从《左氏春秋》开始,用生动、形象的话语,给军中将士讲讲其中有趣故事。” 岳飞眼神一亮,他可是对《左氏春秋》推崇非常,若所有将士都了解春秋典故,全军必能树立忠义信念。 进而向赵桓建议道:“军中读书士子极多。可以让他们来给士卒讲述故事,只是读书人多骄矜,若以说书官为名,他们心中定会鄙夷。不如改说书官为讲经官,士子们必然趋之若鹜。” 《春秋》本就是儒家五经之一,让士子讲《春秋》,倒是有利于提升士大夫阶层对军队的认知印象。 但有利便有弊。 赵桓说道:“就怕一群儒家学子,将好好的故事讲得又酸又臭,像老太太的裹脚布。” 倒是没想到官家对时下流行的裹脚如此反感。岳飞回道:“就如官家所言,裹脚也是受人欢迎才能流行。若是讲经官不能将故事讲的精彩,酸腐晦涩,士卒也不愿听。士人间也会争个高下, 对比哪派观念更受接纳。臣以为,讲经官会逐渐改善自己的语言,增加故事趣味性。” 这一点,赵桓倒是不否认。儒家对于推广自己派系学术, 甚至有钟近乎偏执的追求。 搞不好,讲经官设置之后,许多学派甚至主动派人进军队,掌握舆论阵地。 赵桓笑着说道:“就如此操办吧。大小不过一个讲经官,既没有权力,也不影响指挥,只不过给军队讲几个故事而已。” 很显然,赵桓对于士官、对政委的提议,都已经被迫屈从于时代特色。 大宋就是这么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特色,想改革,必须要充分考虑读书人的那点虚荣心。 当然了,若哄得这群人开心了,也能形成颇为不俗的成效。 比如讲经官这个职位,第一次读书人尝试将派系理念灌输给一群文化水平不高的军人。 赵桓十分期待,儒家这个号称百家中最能适应统治者需要的学派,会对此作出那些改变。想来,之乎者也之类的词大概会少许多吧? 跟岳飞谈完治军的一系列方案之后,赵桓便令其走马上任接手神武右军去了。 正文 求追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二章先婚后爱 除了让岳飞去统领新军外,赵桓也没有忘记给这支军队颁布奖赏。 当初金军围城,朝廷一连发过多次勤王诏令,浓墨重彩的提了张叔夜事迹,宣传他勤王第一日除延康殿学士,二日,除资政殿学士,三日,除枢宻院签书。 并保证会照此例推恩,以嘉奖天下勤王义士。 如今岳飞率先勤王,赵桓自然要言出必信。 所以在岳飞返回军中后,来自大内的诏令便紧随而至:“诏曰,金人背盟,围困京师。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率众义士,奋武效节,勤王入京。此祖宗百年涵养,忠孝之报,天地神祗,所当佑助。赏功嘉义,不待二时。故嘉岳飞为亲卫大夫、建州观察使,加张宪神武右军前军都统领、正侍郎,王贵为神武右军左军都统领、宣正郎,徐庆为神武右军右军都统领、履正郎,徐卫为神武右军后军都统领、协忠郎,同力恊谋, 以济大功。” 岳飞的亲卫大夫、观察使都是虚职,不过却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观察使之上就是节度使, 亲卫大夫也已经是武臣五十三阶的第十一阶, 距离最顶级的太尉只差十阶。 只要能打退金军, 岳飞就有望成为种师道这种真真正正的大宋擎天之将,位高权重, 总督一方。为赵桓下一步规划,奠定坚实基础。 当然了,若是打不退金军, 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所有人都要与东京城一同覆灭在战火中。 不过赵桓相信,自己已经给大宋带来了这么多改变,汇聚了这么多忠贞义士, 终将迎来大宋不一样的明天。 仁明宫内,皇后朱琏正全神贯注的审视着账簿,绝美的容颜在书笔衬托下,多了几分知性与冷清。 翻完最后一页, 朱琏向身旁女官说道:“予看过了, 戎装中披袄、绵袄、绵袜头裤、麻鞋等都已超过上千件,可以集合成套, 送给官家了。” 赵桓还是第一次见到朱琏吩咐宫人的模样, 语气清冷, 气度从容,的确有母仪天下的雍容气质, 与同自己说话时的温柔软糯还真是大有不同。 吩咐完, 朱琏将手中账簿合上交给了一旁的女官,一抬头便见到了倚在宫门旁的赵桓。 下一刻, 皇后脸上清冷褪去,明亮的双眸笑出绝美的弧度,起身奔向赵桓, 说道:“官家今日心情似乎极佳?” 赵桓看着站在自己面前, 巧笑倩兮的皇后,笑着点头, 说道:“是的, 今日勤王之师抵达东京, 新编神武右军也即将可堪一用, 朕只感觉身心轻松了许多。” “那再告诉官家一个好消息。”朱琏笑意盈盈:“戎装亦已经搭配出了千套,足以下发给禁军将士了。” 赵桓刚才已经听过了,不过有朱琏亲口对自己再说一遍,还是装作初闻得惊喜模样,笑着说道:“今日真是好运连连,守城气象为之一新。朕相信所有的坎坷挫败,终被风吹进尘埃。” “恩,一定会如陛下所言。”朱琏双眸雪亮,对赵桓所言比赵桓本人还要坚信。 赵桓一笑,转向身旁的带御器械汪宗沔吩咐道:“让四壁守御使派军队到尚衣局取战袍,今夜之前便给禁军穿上冬装。” 为了这批衣袍,皇后同样是夙兴夜寐,全身心投入。不仅仅要统筹物资,还要分配分工,造册成书。 赵桓实在是小觑了流水生产的难度,同时也高估了宋军的组织力。 在第一夜,朱琏亲历亲为的组织宫室成员缝制了三百件绵袄后,很快在分发过程中便遭遇了困难。 以宋军的组织力,完全无法分清,究竟哪些人领过了绵袄,哪些人领过了鞋裤,哪些人令了披袄与头巾,尤其有些人贪图便宜,冒领双份,就使得搭配全套戎装更加困难。 于是朱琏不得不耽误了一天作出调整,将戎装搭配成套,然后统一下发。不然某些禁军将士,势必会穿着残缺的戎装,守到战事结束。 在赵桓吩咐完后,朱琏说道:“官家, 予令尚食局温着一份银耳莲子羹,官家劳累了一天, 喝下养养身子吧?” “也好。”赵桓笑着点头, 然后坐在了朱琏刚才坐的位置上。 朱琏立即走了过来,弯腰将一旁的剪刀、针线拿到了远处,然后细心的替赵桓摘掉了沾在衣角的绒毛。 发丝带着款款香风萦绕在赵桓鼻尖,让赵桓忍不住心猿意马。 喝完莲子羹,赵桓看向屋外,天色已经渐黑,而皇后已经再次坐到了旁边,神情专注的绣起了征袍。 安静了片刻,赵桓主动寻找话题,说道:“天色已暮,圣人早些入寝。这守城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要累坏了身子。” 朱琏没有听出赵桓的话外音,停下针线,十分认真的望向赵桓,说道:“相比于守城将士,忍受风雪,鏖战厮杀,予作些女红,实在不敢妄称劳累。况且,予每多逢一件戎装,便能为官家庇护一名士卒。” 赵桓望向朱琏,又发现这位皇后一个可爱的特点。她每次跟自己说话,双眸都望在自己身上,显得非常认真敬重。或许是因为她是皇后的原因,所以格外关注这些礼仪细节,从来没有一边低头忙手中事情,一边跟自己说话过。 可能这就是婚后的相敬如宾?赵桓不清楚。 安静中,赵桓听着一旁皇后轻柔的呼吸,满脑子只想一件事,自己这算是先婚后爱吧? 作为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少男,突然有了一位真真正正、举案齐眉的妻子,属实是少了太多的经历与步骤。 哪怕已经下定决心要坚决守护这位雍容华贵又温柔爱笑的皇后,可是依旧有些无所适从。 这一刻,赵桓无比期望能请教一下其他“有识之士”,就是同居后,该怎么向对方表达,自己想行房的意图。 是直言不讳吗?亦或委婉暗示?还是从亲吻开始?或者直接上安禄山之爪? 赵桓撑着下巴,看向身旁皇后专注而又绝美的侧颜,总感觉自己想的每一个开始方式都不太合适。 正文 第七十三章同床共枕 朱琏的专注被赵桓的哈欠声打断,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放在腿上,转头望向一旁撑着下巴一脸疲惫的丈夫,关切的说道:“官家是困了吧?予这便去为官家整理床铺。” 赵桓确实是有些疲惫了,不过显然相比睡觉,献身大计更为重要。便说道:“也好,朕紧张了多日,今天终于可以放松睡下了。圣人最近身体无恙吧?” 朱琏愣了一瞬间, 美眸望着赵桓,有些许感动,浅笑着回道:“谢官家关心,予身心皆佳。” 显然,两个人关于身体无恙的理解出现了重大偏差。 不过看着皇后感动开心的神情, 赵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多说,以免破坏皇后的好心情。 仁明宫内廷,两名宫女正在朱琏的凤床上铺展被褥。 皇后说的为赵桓整理床榻,显然不是身体力行,而是亲临在侧,指挥宫女行事。 或许皇后觉得亲自在一旁指挥,更能体现她的敬重吧。 不过赵桓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两名宫女铺好床榻离开后,他便一头趴在了被子中间,被褥间有十分好闻的香味,与皇后发丝间的清香一般无二,只是赵桓对花香了解不多,闻不出这是什么花的花香。 在一旁站立的朱琏,对官家的不拘小节讶异了瞬间,没想到官家会和衣上床。 赵桓是粗糙惯了,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衣服在血流漂橹,戎马征尘的战场上走过,可能会带着血腥与铅尘, 就这样躺在了皇后清香、柔软的闺床上, 问道:“这是什么香味?” 朱琏此刻像一位普通的妻子一般, 并拢双腿跪在赵桓身旁,帮他脱去脚上裤袜,又帮他解开玉带,脱下了外袍,听闻赵桓之言,问道:“香味?” “是啊,很好闻的香味,是花香吗?” 朱琏摇了摇头,说道:“战事紧张,予只是以清水沐浴,未曾用过花草,有香味吗,予一点也未闻到。” 赵桓在皇后的服侍下,终于脱去了绵袍,躺进柔软清香的被窝里,十分郑重的点头,说道:“朕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淡淡的香香的,像是春日里柔软的阳光。” 朱琏仔细帮赵桓掖好被角,淡笑着说道:“官家喜欢便好。” 赵桓不知道怎么跟这位温柔爱笑的皇后开口,总感觉要是直言,会打破眼前这份恬静与温暖,缩在被子里,略带不舍得问道:“皇后还要去缝戎袍吗?” 但朱琏接下来得话语,却令赵桓喜不自胜,心中小鹿乱撞。 “官家在仁明宫下榻,予怎能令官家独眠。”朱琏望着赵桓,美眸里带着笑意与温柔,说道:“予去沐浴更衣。” 皇后推门离去,赵桓再也抑制不住兴奋,缩在被子里左右翻滚。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赵桓只感觉全身火热,某个地方血脉贲张,对接下来的美好画面,充满了无限遐想。 想着赵桓又无比懊恼,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跟皇后一同前去。 鸳鸯锅也是极好的嘛。若是刚才就一同离去,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美好享受。也不知道这位温柔华贵的皇后,在炽热中会是什么反应,怎样声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赵桓的心猿意马,带御器械汪宗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官家,金人遣使进城,商议和谈,右相拿不定主意,请官家做主。” 赵桓恼怒的掀开被子走到门前,什么时候遣使议和不好,非要现在过来。 木门打开,一阵寒风迎面吹来,让衣衫单薄的赵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好气的说道:“传朕口谕,让御史中丞秦桧全权负责和谈事宜。告诉他,金人说什么都不用理睬,一并答应。” 汪宗沔眉头紧蹙,难道朝廷又要重蹈覆辙?只要金军肯和议,朝廷就不惜一切代价,满足金军饕餮之欲,以图一夕之安? 但汪宗沔的怒气还未升起,就被官家接下来的话语全部熄灭。 “再传朕诏令,让左相梅执礼梳理朝堂,凡大臣妄谈求和者,尽皆贬黜。” 汪宗沔属实不能理解,官家这截然相反的两个部署,究竟是何意义。 而且这两份命令是如此突兀,弹劾朝臣应该是台谏职责,与敌国议和,应该是宰相负责,结果官家正好下达了两份截然相反的命令。让台谏长官去与敌军议和,让宰执大臣打击主和派。 很显然汪宗沔没听说过一句话,我没签过的纸就是茅房里的屎。 若宰相去与敌国议和,那就代表国家签字了,但御史中丞去,哪怕秦桧签字、盖印,把整个长江以北送给了金军。朝堂与地方都可以从容把协议撕碎,扔进茅房当厕纸。 答应和谈,只不过赵桓为了拖延金军,给守军增强武备争取时间而已。 “口谕跟诏令不要弄混了,按朕所言,去传令吧!”赵桓挥了挥手,然后态度无比坚决的说道:“还有,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再来打扰朕。政务由左相负责,军务由枢相负责,守城战事找四壁守御使刘鞈,出城作战找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这么多能臣将相,足以支撑所有大小事宜。不用朕事事亲为。” 汪宗沔刚离去,皇后便穿着织绣金花的淡青色素雅长裙返回,柔顺的长发被发簪束起,露出她白皙高挑的玉颈。见到赵桓站在门口,朱琏温柔的问道:“官家可是有要务要处理?” 赵桓果断摇头,今晚自己最重要的事务,就是陪皇后同床共枕。其他事务皆以安排妥当,绝对没有人会再来打扰自己的清净。 接下来的安静长夜,自己都可以从容体验大宋的唯美,享受从今夜开始每况愈佳的形势。 朱琏浅笑中带着几分欣喜,说道:“那官家莫要站在门前了,别受了风寒。” 躺回柔软的被子里,赵桓心跳加速,紧张的望着朱琏带着款款香风,温柔的掀起被子一角,挨着自己左臂躺在了自己身旁。 安静的夜里,两人同盖一床被子,赵桓能清晰听到皇后轻柔的呼吸,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正文 第七十四章男孩变男人 赵桓这还是第一次同异性同床共枕,尤其枕边还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这一切导致赵桓头脑一片空白,躺在原处身体非常僵硬。 直到一阵香风扑鼻,赵桓努力转动着脖颈,才发现朱琏已经将臻首靠在了自己肩头,柔顺的青丝如瀑布般铺展在枕边。 然后便听到皇后软糯的声音:“官家呼吸怎么如此急促?是否刚才染了风寒?” “有吗?朕呼吸急促?” 朱琏轻轻点头,说道:“而且官家身体也很热,像是风寒发烧症状。予这便去找御医, 给官家诊脉。” 赵桓连忙伸手拦住要起身的朱琏,口干舌燥的说道:“不用麻烦御医了,就是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朕只是燥热?” 朱琏贝齿轻摇樱唇,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很乖巧的躺回被子里, 埋首在赵桓肩头。 赵桓这才发现, 自己适才着急相拦, 手仓促中环在了皇后动人心魄的高处。 一直以来赵桓绞尽脑汁想的各种开端,就在因缘巧合下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展开了。 毕竟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赵桓再傻也没有仓促甩开手,而是就这般自然而然的搂着皇后,低头亲吻了她光洁的额头,逐渐沉迷在那熟悉的清香海洋中,那里波涛暗涌,激流回荡。 于是赵桓亲眼目睹了这位雍容华贵的皇后,从恬静温柔,变得意乱情迷,到最后婉转轻吟。 等赵桓伸着懒腰睡醒,已经是次日清晨。 皇后已经梳妆完成,穿着月白色素雅长裙坐在窗前,清丽的容颜在清晨迷蒙的光线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见到赵桓起身, 朱琏放下手中针线,走了过来,说道:“官家醒了?予已令尚食局备好了早饭,官家洗漱一下,起床吃饭吧?” 赵桓身体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一个脑袋出来,很是不想在这正月里起床。 朱琏从一旁抱来堆叠整齐的衣服,坐在床边,温柔的望着赵桓,说道:“内侍、宫女都在忙于缝制戎装,只有予能服侍官家洗漱更衣了。” 赵桓只能顺从起身,毕竟在自己的逼迫下,东京城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服务于守城大计。自己这个力主抵抗的皇帝,总不能在一旁享受。 不上朝,朱琏给赵桓准备了一身红色圆领长袖常服,宋朝崇尚极简美学,国朝服饰更是有明令要求“庄重素雅”,所以老赵家皇帝就格外偏爱红、白两色,不同于其他朝代的或黄或黑。 常服朴素简单,赵桓一个人就能穿戴成功,可朱琏还是跪在赵桓身边,帮赤着身子的赵桓一件一件穿戴整齐,哪怕见到一些隐私之处,也一直十分温柔恬静。 赵桓压制住身体躁动,弓腰在朱琏耳边坚定的说道:“朕一定会打退金军,重整山河,让你母仪天下。” 朱琏笑容明媚,仰头望着赵桓的眼睛,说道:“予相信官家一定能做到。” 所以说男人的自信,来自女人对他的崇拜。 今日所有大臣都敏锐发现,官家变得更加举止从容了。 往日里,官家虽然坚决主战,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官家的精神紧绷,以及对能否战胜金军的担忧。 而今日,官家却自信从容,处理所有政务都有条不紊。 最明显的是,在视察伤兵营地时,官家甚至注意到了一旁警戒士卒衣襟的翻折,很从容的站在这名士卒面前,帮其理顺了衣襟,淡笑着激励了几句,然后才转身离去。 众人纷纷猜测,可能是勤王军队入城激励了官家主战的信心。 临近晌午,负责谈判的御史中丞秦桧结束了与金人的首次接触,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到赵桓面前汇报谈判详情。 赵桓问道:“金人派了谁为使者?” 秦桧立即答道:“禀官家金人共派遣八人为使,西路军以高庆裔为主,此人是辽国降臣,精通契丹语、女真语及我大宋语言。” “东路军以韩常为主,此人亦是辽国降臣,不过是一名武将,精骑善射,能挽三石硬弓,射必入铁。” “能挽三石硬弓?”赵桓讶异,这人论勇武几乎能与岳飞相比,怕是一位史上留名的猛将啊。 不得不承认,金军中真的人能人辈出,人才济济。 赵桓慎重的问道:“金人有何提议?” “金人……”秦桧垂头俯首,小心翼翼的回道:“……欲要太上出质,斩四壁守御使刘鞈,然后言和。” 秦桧以为一向铁血刚烈的皇帝,闻言会勃然大怒。 但赵桓却莞尔一笑,没想到如此巧合,历史上刘鞈似乎就是在今天被金军逼死的,今日金军又故技重施,便回道:“拖着,等傍晚再回复同意,让他们停止杀戮,退回四壁。” “这……”秦桧目瞪口呆,问道:“官家真的要令太上出质?万一金人立太上为帝,大宋勤王之师将自此分崩。” 赵桓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金军会撤回四壁?” 秦桧哑口无言,这怎么可能,金人怎么可能放弃花费巨大代价才取得的优势。一旦他们退出城中,许多曾经清扫过的地区,又要用一次次巷战,惨烈争夺。 “金人使者分东西两路而来,他们内部都未统一条件,此时跟他们谈判,能谈出什么结果?”赵桓对谈判不感兴趣,但对谈判期间的停火却十分欢迎。 在朝鲜战场上,天朝军队与米帝仅谈判就谈了好几年,期间打打停停,以打促谈等情景反复上演。 金人不可能比米帝更狡猾,只要赵桓坚定抵抗决心,那每次谈判都是再给东京争取时间。 秦桧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臣下午应该如何应对金人使臣?” “这个你不应该问朕,应该问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 岳飞?秦桧心中暗暗吃惊,这个几天前还是一名小小修武郎的将领,转眼之间就能影响大宋朝堂决策? “也罢,朕此时也没有什么大事,索性便将岳飞叫来,日后你俩戮力同心,共济国难。” 正文 第七十五章一扫颓势 岳飞就在宫城旁的启圣院内,接到传唤,很快便抵达宫中。 秦桧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这位胡髯坚硬,一脸阳刚之气的年轻将领,内心充满了艳羡。 官家对他的宠信是绝对发自肺腑的,从见到他那一刻,脸上便流露出轻松惬意的笑容。跟看向自己时意味深长的眼光正好截然相反。 也不知道这位年轻将领,究竟有何魅力, 能得官家如此信重,自己可要好好学学。 岳飞行礼过后,赵桓说道:“金人遣使来议和,秦中丞不知该如何回复,朕打算听听卿得意见。” 岳飞十分稳重,挺直胸膛坚定回道:“臣为军人,不敢干预朝堂, 无论战和,臣都坚定拥护官家决断,率神武右军为官家奋命效死。” 望着眼前忠义、稳重而又正直的年轻将领,赵桓笑容更加灿烂,正因为有他,所以赵桓才对大宋的未来充满希望啊。 便笑着说道:“朕主战之心,毋庸置疑。只是向卿询问一下,秦中丞该如何应对金军,以配合你所设想作战方案。” 既然是询问到了战事规划,岳飞便没有了约束,慷慨而谈,说道:“官家已有伐敌之愿,而勤王之师日益汇集,金军却一直以为我等素来孱弱,臣以为应当乘其懈怠,将士作气, 奋勇攻之。” 赵桓欣慰的重重抚掌, 果然不愧是大宋第一名将。 这刚来第二天, 东京守军的孱弱气象便为之改观, 就有了敢于出城主动进攻金军的勇气。 秦桧则是神情大震,好好的守城战,怎么倏忽间就便成了要主动出城与金军交战。 惊骇莫名的秦桧问道:“那岳亲卫打算让我如何答复金军?” 岳飞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己。如今自己已经是大宋武臣五十三阶中有数的亲卫大夫,大宋百万禁军中唯自己一人有此品秩,是大宋独一无二的显赫武臣。 连忙回道:“末将曾闻,求上者得其中,求中者得其下。既然欲乘敌懈怠攻之,与金军谈判,当更进一步麻痹金军,以懈怠其戒心。” 秦桧若有所思,向赵桓说道:“臣下午便与金军退回四壁,以表示和谈诚心。” 赵桓看向岳飞,等他作出答复。 岳飞立即正身,说道:“若如此,臣今夜便趁金人懈怠,率军夜袭金军砲座所在。” 岳飞的胆气豪迈实在令人震惊,秦桧不安的说道:“我虽然不参与战事,但也曾听闻,金军在砲座之处,军队更多且守卫更加森严。首次出城,配合城外军民击溃屠城金军岂不稳妥?突袭砲座,是否太过冒险?” 赵桓倒是更倾向于岳飞的提案。 城内金军,显然是麦秸巷那里守卫投石机的金军主力懈怠程度更深。 其他参与屠城的军队都会担忧被内城宋军突袭,陷入被宋军与东京军民夹击的困境。 但只有麦秸巷上的金军没有这方面担忧。他们既人多势众,又不会被东京军民围困。 在秦桧向金人提出谈判条件后,会进一步滋长他们的懈怠之心,以为宋朝君臣如过去一般对其无可奈何,寄希望于谈判请他们撤回四壁。很难想到一向注重谈判的宋庭,当此谈判关键之时,宋军会主动出城攻击他们重兵防守的区域。 最后赵桓决定给朝堂立个规矩,既然武臣一向不左右朝政,那文官就应该别胡乱插手军事指挥。 便向岳飞说道:“出城作战事宜,卿可自决。朕及诸位大臣都不会干预。战事胜负,赏罚荣辱,卿都需自己一力承担。” 闻言岳飞眼中尽是兴奋神采,没有一位将军会不喜欢这种优渥待遇。大宋以文制武,文官胡乱指挥前线,实在是给大宋带来了太多的败绩。 而只要武将能够酣畅淋漓的发挥自己全部军事才能,大宋职业军队能爆发的战力上限,绝非金人这种战时为兵的猛安部落能够匹敌的。 “臣一定奋勇杀敌,以报官家厚望。” 赵桓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秦桧,为了防止他懈怠敷衍谈判,便说道:“你尽管去谈,若能将金军劝回四壁之上,朕比汉高祖大方,定封你这个郦食其为齐王。” 秦桧看了一眼摩拳擦掌的岳飞,心中有些嘀咕,若自己为郦食其,这家伙就是韩信吧? 自己在前面说服了齐国七十二城,他立马挥军进攻齐国。 像是宿命,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又站在了对立的立场上。 这次谈判,根本不可能谈出任何结果,双方都是在战略欺诈,通俗点说都是在忽悠对方。 立场是谁信对方谁傻。 以前的宋室君臣或许一厢情愿的相信,但赵桓对此毫无兴趣,便挥手令秦桧退下。 然后向一旁的岳飞说道:“朕没有任何事情可与金人谈判,无论是割地还是和亲,甚至缴纳岁币,朕都不会答应。谈判之事,卿知晓便可,不用放在心上。朕下了诏令,朝廷百官,任何人敢妄谈求和,尽皆废黜。” 岳飞惊讶了一瞬间,问道:“那秦中丞?” 赵桓莞尔一笑,说道:“朕给秦中丞的是口谕。” 岳飞哑然失笑,这位秦中丞将来怕是有口难辨了。 这件事情的原委连宰相都不清楚,只有赵桓身边的带御器械汪宗沔曾经参与,如今告知岳飞,是赵桓有意向岳飞示以恩信。 赵桓不可能作孤家寡人,而在大宋,岳飞就是赵桓最信任的那个嫡系臣子。 随后赵桓向岳飞问道:“神武右军刚训练不久,战力尚有些疲软涣散,很难打出凌厉迅猛的攻势,今夜出城有必胜信心吗?” 岳飞深感于官家对自己的恩厚,闻言壮志豪迈,说道:“臣不敢妄言必胜,但必率领将士浴血奋战,让全军在烈火厮杀中得以淬炼。” 赵桓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朕对卿抱有信心,注意伤势,去厉兵备战吧。” “臣告退。” 如赵桓所言,他将城外战事全部托付给了岳飞,就绝不会干涉过问他的任何部署,甚至连具体详情都没有多问一嘴。 问也没有意义,岳飞打不赢的仗,他赵桓更没有希望打赢。 而岳飞能打赢的仗,他赵桓更没有插手的必要了。 岳飞得到如此优渥的发挥条件,动作雷厉风行。 返回启圣院后,便召集了神武右军的中军三千人,这是编制最齐全,训练时间最长的一支部队。 旌旗指令,全军都已经初步了解。岳飞又在战前,特意训练了数个时辰,强化训练了今夜黑暗中的几个军令。 正文 第七十六章胯下黑科技 赵桓站在宣德门的门楼上眺望远方,今夜是正月十六,内城还保持着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美丽风景。 就在这灯火阑珊中,一支沉默的军队从西方缓缓开赴而来,抵达宣德门后又向右转向,沿着御街两旁的御廊徐徐南下。 望着这支衣装混杂,甚至步伐都不甚齐整的军队,赵桓却面露笑意, 对一旁凭栏远望的张叔夜问道:“枢相,这支军队如何,是否气象大不同于禁军?” 张叔夜目光牢牢盯着御廊两侧默默行军的神武右军将士,心胸激荡了许久,方才回道:“臣见到了远不同于禁军的战意高昂,见到了新军的意气飞扬,旌旗猎猎。” 赵桓自信一笑,这支新军面貌万千,但唯独没有禁军的吊儿郎当,没有禁军的狡黠畏战。 哪怕他们装着简陋,训练不足,但他们依旧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他们知道自己背负着国仇家恨,背负着血海深仇,此去只为沙场血战! 保康门打开,踏出城门的神武军将士都眼中充满怒火, 一门之隔,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内城灯火阑珊, 烛光绚烂, 而外城眼前一片鬼蜮, 到处是烧黑的建筑, 到处是残垣断壁, 远方还映照着参天大火,不时还有凄厉的惨叫传来。 无需再做任何战前动员了,所有人都清楚,若自己不浴血奋战,杀退金军,那尚在内城的妻儿老小都会死于金军屠戮之下。 岳飞身先士卒,第一个踏上保康门桥,大吼一声:“凡神武右军将士,今夜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令者斩!” “杀!”一声怒吼,无数士卒从岳飞身边奔跑而过,高举着刀枪冲向蔡河对岸的金军。 金军对宋军出战有所防备,在当初血战的麦秸巷口布置了一个猛安,接近八百人。按元帅府部署,金军应该高度警备,至少应该有四个谋克执勤,夜间列阵戍卫。 但是这些基层金军完全不认为软弱的宋军真的会派出大批军队大举进攻。 懈怠之下,防守的猛安千户就只留了两个谋克列阵。 在基层金军看来,一个猛安扎营,用两个谋克已经绰绰有余,哪有近一半人在寒冷的冬天去值夜勤的道理?关键是还要这些军人跟个木头似的在街上列阵, 防备那些一击击溃的宋军。 士兵们都觉得与其浪费这个精力,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去应对那些神出鬼没的民兵。 但就在今夜,一向松松垮垮的宋军,忽然一改涣散懒慢风气,凛冽迅猛的从城中杀了出来。 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的金军只有两个谋克,完全挡不住规模庞大的宋军猛烈的攻击。 尤其宋军先锋张宪,左旗右枪,所向无前,当其刃者不无披靡。 其悍不畏死,顷刻间便手刃金人六七名,金军的方阵肉眼可见的陷入数丈。以至于正在列阵厮杀的金军惊恐的发现,刚交战朱旗便飘扬在自己身后,大量宋军跟随着这面飘扬的旌旗突入了己方方阵中间。 在短兵厮杀中,一名猛将对双方士气的影响,几乎是无与伦比的。 张宪完美展示了他骁勇绝伦的战力,交战一刻钟,他身披数创,手刃十余人,金军方阵几乎被他一人打崩溃。 在他打出的阵型缺口后面,挤进来大量宋军,宋军刀枪密集,旌旗飘扬,使金军士卒完全无法有效看清全局。 军队规模,以多打少,永远是军队追求的一个最重要优势。 五百余人的宋军猛攻金军百余人,还几乎打崩了金军阵型,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 在辛苦抵挡了一刻钟后,金军千户设置的对宋军防线彻底崩溃,败兵夺命而奔,再也无法阻拦赤潮般的宋军。 而一刻钟时间实在是太短,金军在黑暗与慌乱中穿衣着甲就花费了大半时间,等他们走出帐篷,来不及列阵就不得不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密集宋军。 更有白日血战一日,睡得比较沉的士卒,等反应过来就为时已晚,来不及走出帐篷,就被乱枪刺死在营帐当中,鲜血如小溪般从倒塌的帐篷下方流出,然后无数潺潺血溪汇聚成一条血河,淹没了宋军将士褐色麻鞋。 两个谋克血战厮杀阻挡了宋军一刻钟,却最终没能争取到扭转乾坤的机会,剩下这七个混乱的谋克连半刻钟也未能阻挡住。 大量金人来不及走出营帐便被刺死,而侥幸涌出的金人来不及列阵完全挡不住势如破竹的宋军,零散的抵抗完全是在被宋军屠杀。 击溃了麦秸巷上的金军,岳飞立即指挥着宋军跟在溃兵之后一路向南掩杀,向麦秸巷上的金军发起全面猛烈攻势。 而此时两刻钟的时间已经足以麦秸巷上的守军穿戴戎装,列阵整齐。 指挥金军的将领耶律怀义衣衫不整的从南侧一座民居内走到长街上,衣襟上还沾着粉红的胭脂,索性夜还未深,要是宋军下半夜发起攻势,这位猛将恐怕要扶着腰从房间离开,腿软的能否爬上战马还未可知。 面对宋军突袭,耶律怀义恼羞成怒,向周围士兵大吼道:“南蛮子失了智,竟然放弃箭阵主动与我等短兵相接,杀光他们!” “杀!” “杀!” “杀!” 双方震耳的喊杀声直冲云霄,这是首次东京城内,喊杀声竟然盖过了隆隆战鼓。 在激烈的厮杀中,一通大火忽然在双方激烈争夺的战场中间燃气。 无数正在交战的契丹人,本能的便全身一颤,一种无力感笼罩全身,不知道宋军又掏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些南蛮子完全不讲武德,明明是短兵相接,勇士间的厮杀,但你永远猜不到他們下一刻会从胯下掏出什么黑黢黢的东西来(宋军火器系在腰带上,垂下去看起来像在胯下)。接着就是一阵烈焰与爆炸,然后血肉横飞,哀号遍野。 随着第一处大火燃起,紧接着第二处,第三处,麦秸巷上到处是冲天烈焰。 但这一次金军真的误会宋军了,这次宋军真没有携带大量火器。只是将猛火油倒在了砲座上,将一座座投石机点燃。 正文 第七十七章唯有宋人顶天立地 正月的夜里寒风凛冽,冻入骨髓,但在东京城内,血与火的激荡却笼罩了整条麦秸巷。 宋军与金军喊杀声鼎沸,在熊熊大火的映照下,双方厮杀惨烈,热血贲流。 金军实在是不敢相信,在他們一向骄傲的短兵相接中, 他们竟然没能击溃眼前这支孱弱的宋军。 没错,就是孱弱。这支宋军冲击之势绵软,进退迟缓,与身经百战的金军相比,他们显得如此孱弱。 可就是这支孱弱的宋军,从夜幕初降到明月高悬,已经与金军对战二十余次。 对战,而非固守。也就是他们也曾向金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这惊得金军主将耶律怀义在街头怒骂:“这些南蛮子是得了哪路神仙庇佑,简直跟疯了一样。我就不信他们一夜之间能脱胎换骨,挡住他们这一轮攻势后,请女真人派三个谋克上去,再发起一次反击。” 一旁的族人被战事吓得胆战心惊,纷纷附和道:“对,派女真人上去。这些南蛮子坚韧的跟女真人一样,战事非累日不决。” 闻言耶律怀义心中惊诧终于通透,这些南蛮子今夜可不就是如同女真一般。更进迭退,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哪怕他们伤亡惨重都绝不崩溃后退。 想到如今正是明月高悬,可能战事还要打至少半夜。 耶律怀义只感觉身体中的血液都凉了大半,契丹人太了解这种血战不退的敌人有多恐怖了。十多年前,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就是带着两千女真人,从白山黑水之间起兵,短短几年横扫了辽国百万大军。 如果今夜城中南蛮子都是这般坚韧血战,契丹人恐怕是要死伤惨重。 而就在他们的对面,宋军攻势疲惫后,岳飞将军队转为了守势,而后便亲自处死了三名临阵脱逃的士卒,向列阵在熊熊烈火旁的士卒大吼道:“闻令不动、见难而退,军法绝不姑息。他们愧为大宋军人,愧对官家社稷,使家族蒙羞,被迫离开内城。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若你们怕死,谁来保护他们?” 所有将士军心再次为之一振,没有人不怕死,但此刻所有人都有不得不直面生死的理由。 这位仅上任两天的神武右军都指挥使,以血与火给了全军一个更深刻的印象,军纪如山,绝不容丝毫悖逆。 但所有将士都不清楚, 这只是岳飞严明军纪的开端。 作为中原有数的名将, 虽然他气节无双, 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好好先生, 事实上,岳飞与戚继光一样,都以绝对严苛练兵而著称。 戚继光练兵,任何人提前开枪,立即处死。岳飞肃清军纪,他的同乡王贵都被判刑,仅差一线便被处斩。 在岳飞的整顿下,令酷而下必死,自赵桓之后,再次被灌输为全军信念。 骄横自信的女真人,今夜终于在坚韧的宋军方阵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三个谋克、两百多人的女真猛攻宋军阵地,双方箭雨纷飞,刀枪乱刺,鲜血喷溅,断肢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受伤,死亡阵线各处随意可见。 神武右军将士前仆后继,尸骸堆叠足有数尺高,双方交战半个时辰后,都是踩在鲜血滑腻的尸体上厮杀。 足足两百余宋军将士的伤亡,终于打崩溃了这三个女真谋克,连负责指挥的百户都被宋军悍不畏死的反击刺穿右腹,不得不被部下抬出前线。 骄横了多年的女真人,终于在今夜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三个谋克,阵亡上百人后,余下百余人带着创伤与沮丧从前线溃退,密密麻麻的败兵逃得布满长街。 耶律怀义怒目?裂、嚼穿龈血,不甘的怒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南蛮子素来软弱怎么可能正面击溃女真人!” 其他契丹人则吓得战战兢兢,这些南蛮子今夜简直状若非人,连女真人都战败了,己等又怎能打赢? 耶律怀义全身冰冷,目光扫视过一众不敢直视自己的族人,心中诲败,知道这些族人心中已经有了卑怯,不愿再上去送死。 沮丧笼罩了全军,耶律怀义不得不从后方抽调了一个猛安的奚人前来作战。 因此这一夜,宋军不得不咬牙面对天下各族的猛烈进攻,从女真人,到契丹人,到奚人,到渤海人、高丽人。 虽然承受各族的猛烈进攻,但坚守在原地的神武右军将士们心中却依旧骄傲自信,因为面对野蛮的侵蚀,其他民族沦为走狗爪牙,只有我们大宋顶天立地,不肯屈服。这是一个宁折不弯、自强不息的民族,面对屈膝奴仆的骄傲与荣光。 人不会因为一群狗对着自己狂吠而妄自菲薄,要做的只是穿戴好铠甲,拿起钢刀,将这些走狗全部砍死烹饪。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狰狞血腥宛如地狱般的麦秸巷上,灰暗绝望中的金军士卒不禁有泪水流淌,终于熬过了那个梦魇一般的恐怖夜晚,终于要结束那地狱一般的恐怖经历了。 无数人等不到命令,便精神崩溃,丢下刀剑向后方溃逃。 而后方列阵的金军也都低下了头,没有斥责这些溃兵,这狗日的战场,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就在前方麦秸巷中,死尸堆积遍地,断矛残刀插遍尸山血海,在堆积的尸体旁还能见到一座座烧成灰烬的砲座,燃烧的旌旗,折裂的旗枪斜插在尸堆中,昭示着无数鲜活的生命埋葬在了此处。 战场上只剩下了一群宋军将士在尸山血海中翻找,他们要将同袍的尸体带回内城焚烧,这是新任神武右军都指挥使的命令。一群将士虽然疲惫,但内心也都有几分感动。 神武右军的将士,无论生前死后都极具价值,有一群人在铭记着他们,在内城等他们回家。 哪怕战死,所有人也死得其所。他们的奋战,不会被辜负遗忘。 金军不能理解宋军的白费精力,但实在是没有动力再上去厮杀了,只能看着宋军清扫战场后缓缓离去。 耶律怀义不得不承认,金军虽然组织尚在,但军心已经崩溃。所有人都没有了厮杀的意念,只希望能止戈休战,回营休整一番。 正文 第七十八章主战派系 赵桓与张叔夜一直站在宣德门楼上,直到亲眼目睹无数全身染血的神武右军将士肃穆的沿着御街走廊返还。 无论是赵桓还是张叔夜都没料想过,这一战会打的如此坚韧持久,自夜达旦,厮杀不断,喊杀声直达禁中,大火燃烧映天。 去时密集列阵,遍布御廊两旁的大军, 返回时只勉强站满了御廊一侧,残枪裂甲、一路血迹昭示了这支军队进行过一场怎样惨烈的战事。 张叔夜暗暗握拳,望着这支沉默的军队向赵桓说道:“官家,虽然伤亡惨重,但臣看得出,这支军队军心未散,且多了几分肃杀与血气。” 赵桓郑重的点头,眼前这支军队已经算是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加上对金人的国仇家恨,赵桓相信他們已经可以像后世一些军队一般,全员战死在阵地上,死战不退。 而金军却没有飞机大炮,想击溃这支神武右军,金军只能以血肉之躯来填,足以打崩一支又一支金军的士气。或许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感慨,要提前数年出现了。 神武右军列阵离去后不久,岳飞抵达赵桓面前,汇报道:“官家, 今夜我军斩杀金军千余人,斩首金将两人, 焚毁砲机六十余座。” 赵桓认真的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年轻将领, 他全身染满了鲜血,戎装已经被鲜血浸透,绝对当得起“临战亲冒矢石,为士卒先,摧精击鋭,不胜不止,则不知有其身”的评价。 然后赵桓解下身后披的貂裘,不顾严寒,不顾扑鼻的血腥,亲自披到了岳飞身上,说道:“朕在这里等了一夜,便是确信无论早晚,卿必会为朕报以大捷。” 岳飞眼眶湿润,官家之信重,即便是石人亦要感动三分。解衣衣之,古来又有几位国士能享此待遇? 岳飞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除了尽忠效死,还能如何报答官家赏识。只能重重的向赵桓行军礼, 语气庄重, 说道:“臣唯愿能一身报国效万死, 不惜沙场裹尸还。” 张叔夜笑着说道:“不曾想岳亲卫不仅骁勇善战,亦颇通文采。” 赵桓得意的笑着说道:“那可是。岳卿可是我大宋不世出之英杰,能文能武,堪比季汉武侯。” 岳飞连忙拱手,说道:“蒙陛下谬赞,臣才疏学浅,安敢与诸葛武侯这般千古人杰相比。枢相辅佐朝政,才是我大宋之良相。” 张叔夜摆了摆手,说道:“岳亲卫抬举了,老夫我可是自愧不如。老夫带了足足三万大军与金人血战四天四夜才斩杀金军将领两人,却堪堪能比岳亲卫今日一战之功。” 对这位年轻将领,张叔夜没有什么嫉妒与敌意。毕竟他已经位居大宋位高权重的枢密使了,整个大宋已经垂两百年没有人登上如此高位,官家的信重已经不言而喻。 况且张叔夜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作为当朝宰相,他没必要与一位中层将领计较,相反张叔夜打算着重栽培一下这位年轻将领,让他接替自己位置,再庇护自己家族数十年。 岳飞也没有那么耿直,不然他也不会主动将千古良相的美誉赠给张叔夜。有个道理,所有人都懂,自古未闻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虽然不至于像戚继光对张居正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一般,但与当朝宰相打好关系总归没错,无论战守决策还是粮草调配都会方便许多。 赵桓也期望自己手下这两名心腹能够戮力同心,那自己在军事方面就没有任何可担忧的了。精力能够转向其他方面,毕竟积贫积弱的王朝末年,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赵桓去关注。 关于战事的后续,作战部署,伤兵安抚,赵桓让这两名心腹大臣自行协商,然后便瑟瑟发抖的回到了皇后的仁明宫。 赵桓手脚冰冷,鼻孔下还挂着两行鼻涕的可怜模样,令朱琏吃惊不已,连忙放弃一切工作,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官家身体无恙吧?昨夜披的毛裘呢,怎么会冻成这样。” 赵桓搓着双手,吸了吸鼻涕,说道:“送给大臣了。” 朱琏没有多说什么,拉着赵桓坐到炭堆旁烤上热火,又端来一杯热茶放到赵桓手中,说道:“这是予刚沏的热茶,官家捂着先暖暖手。予令内侍为官家再泡一杯,给官家暖暖身子。”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了,朕喝圣人这杯就行了。” 朱琏便温柔的跪坐在赵桓身旁,捂住赵桓冰冷的左手,送到自己嘴边呵了一口热气,不断揉搓着为赵桓取暖。 一阵阵热气,让赵桓切实感受到了从皇后那里传来的温暖,这位温柔的皇后在用身体的温度驱散了自己身上冰寒。 安静的揉搓了一会儿,朱琏主动问道:“官家,战事可还顺利?” 赵桓笑着回道:“史无前例的大捷。” “太好了,予一直笃信,官家定能带领朝臣击退金军,匡济国难。”朱琏兴奋的抚掌。 看着眼前明眸善睐,巧笑倩兮的绝美皇后,赵桓觉得这冰冷的世界,着实多了几分温暖。 二人安静的坐在一起笑了片刻,等赵桓暖好了身子,朱琏起身去拿来一块丝巾,帮赵桓擦去鼻涕,然后问道:“官家一夜未眠,吃个热饭去睡一觉吧?” 赵桓叹息一声,说道:“东京城内,自朕以下都在忙碌,朕白日休息,总归让人物议。算了吧,朕已经下令召权知开封府过来,朕在圣人这里吃完早餐便去处理政务。” 想了想,赵桓向朱琏眨了眨眼,调笑道:“今晚朕日暮便入寝,圣人记得及时梳洗。” 雍容华贵的皇后容颜上逐渐飘起两朵羞红,只是以她温柔若水的性格,最终还是强壮镇定,宠溺的望着赵桓,说道:“予知晓了,等官家回来。” 心情不错的赵桓,离开之前特意令带御器械汪宗沔包了几块还未放入炭炉的木炭,打包带走。 正文 第七十九章统计人口的手段 赵桓时间金贵,便没有在宫殿内等待李若水,而是先去了左库藏。 等李若水抵达时,赵桓身边已经拥簇着宰相、侍御史、中书舍人等数十名官员,几乎大宋在东京城内得显赫高官都云集于此,一同行走在一座座高大宽敞的库藏之间。 李若水主动见礼后,赵桓带着一众大臣驻足,问道:“李卿上任权知开封府也有数日了,这东京城内究竟有多少人口,总该理清了吧?” 李若水神情一顿,含糊其辞说道:“回官家东京号称人口逾百万,货物集南北,富丽天下甲天下,人口少说也有百余万。” “百余万?这个余究竟是多少?百二十万,还是百八十万?这中间可是差了将近一倍。”赵桓没有被糊弄过去,十分认真的问道。 李若水心中叫苦不迭,大宋从来未认真统计过东京城户籍,没有任何资料流传。他这新任权知开封府刚上任,还面临兵荒马乱,哪能短短几天内统计清楚东京户籍? 左相梅执礼替他解了围,说道:“官家,东京人口历来难以统计。东京城内漕运发达,从东南、湖广、陕西等地云集而来的商贾、漕夫、商贩、劳力等数以十万计,东京城有数十万人口差距亦不再话下。” 李若水连忙点头,说道:“是啊陛下,仅汴河一条运河,便是东南六路的漕运所在,东京城内外数十万驻军、上百万户居民,均仰给此渠,可见人口流动之大。官府以工商税为主,东京城附近农田又大多为公卿所有,所以官府历来极少统计东京人口。” 赵桓看了一眼李若水,说道:“数十万驻军已经烟消云散,上百万军民也在战火中死伤无数。往日用来供养整个富庶东京的财富,如今都已经被空置,卿主管开封府,难道便没有什么筹措打算?” “朕也不强人所难,外城烽火连天,无法统计,至少把内城人口统计出来吧?枢相昨夜跟朕汇报,神武右军征召速度越来越慢。显然有太多人想在内城浑水摸鱼,不思忠君报国,却想偷一夕安寝,坐享其他人浴血厮杀的成果。” 这话也是赵桓故意说给周围这些高官显贵们听的,论浑水摸鱼,这些人就是其中佼佼者,他们当中有太多族人受到荫蔽,并未投戎报国。 李若水也想统计户籍,可是本来开封府就将主要精力用在了统计空房上,以安置那些从外城进来的百姓。他们家中子弟,在军中尽忠报国,怎么也不能亏待了这些忠烈之家。 而除此之外,内城里又多是高官显贵,这就使统计更加困难重重。李若水倒是不怕得罪这些人,可是地下官员就不一定有这觉悟了。 赵桓以李若水为节点执掌整个东京城,李若水同样要靠一批心腹,才能将政令推行下去。 而显然大宋官家如今的政令很不得“人”心,确切说是不得士大夫之心。 士大夫们现在之所以不敢明面反抗,只因为如今内城的权利结构层级太精简,官家诏令甚至能绕过朝廷百官,直接下达到每个指挥当中,而且统兵将领都是官家心腹。 这使得一群只会磨嘴皮子,不敢刺刀见血的士族着实没有勇气挑衅官家钢刀。 可是这些人败坏个政令,暗中阻挠政令无法顺利推行实在太简单。 李若水就怕自己强行清查户籍,最后得出个百姓只有数千甚至几百得结果。 见李若水迟迟不肯答复,赵桓催促道:“卿到底有没有章程?朕将开封府交付给卿,百万军民饥寒衣食之所系,卿就打算这般尸位素餐?” 饥寒衣食之所系? 李若水心中惊诧了瞬间?什么时候还有了这个说法,要在衣食前面填上饥寒? 随后李若水装着胆子抬头,只见官家眼神凌厉得望着自己,笔直得目光中有神彩闪过。 低头时,李若水敏锐得见到官家最亲近的心腹汪宗沔手中提着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已经浸黑了布帛。 片刻后,李若水大概猜到了官家的谋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回道:“臣已有一份章程,只是不知是否应当施行。” 赵桓嘴角上扬,这正是自己选他主管开封府的原因,他有一腔热血,又能力平庸,会成为自己意志最好的执行者。便回复道:“那正好,今天左相与朝廷百官皆在,群贤毕至一同决断是否应该推行。” 李若水郑重说道:“围城日久,饿死者相属于道,冻死者相枕于屋。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所以臣打算于内城增置,粜粟米场、买柴炭场。” 赵桓沉默不语,冷眼看了一眼左相梅执礼。 梅执礼立即主动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匡世济民,救百姓于饥寒交迫,此乃当之无愧的善政。正能昭显官家之宽厚仁心,德被百姓。推行这一善举,有何可犹豫?” 有左相带头,他门生故吏,以及依附在他身旁的党羽立即纷纷发生,盛赞此份仁义。 毕竟这是占了道德大义,其他人无奈也只能跟着敷衍附和几声。 可这真是一份好提议吗? 站在百姓立场,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仁政。 金军围城,又遇大雪连下数日,百姓又冷又饿,东京城内最缺的就是粟米与木炭。 历史上太子设立粜粟米场、买柴炭场,令每人粟不过五升,薪不过五斤,售价只有市价的十分之一二,所以前往买米买炭者络绎不绝,士庶相杂。 可这对官吏、士人、百姓都是当之无愧的善政,对眼前这些公卿高官们可就未必了。 每当国难,都是这些人大发横财的宝贵良机。 米价、炭价疯涨,东京城内的财富都流向了这些豪门的地窖。毕竟在这种国难之时,能够有大量储存物资拿到市场上卖的也就只有这些顶级公卿。 大宋养士垂两百年,风雨飘摇之际,为国家效死的都是底层忠贞士卒,而趴在国家身上吸血的却都是这些深受国恩的士大夫。 开封府有能力实现物资战时配给,每人一次粟五升、薪五斤的背后是文官政府强大的组织力与掌控能力。 通过战时物资配给,很快就能统计清楚内城的具体人口数字,包括那些流动人口,流浪户籍。 但这有个很重要的前提。 正文 第八十章纸老虎都不如 粮食、薪炭实行战时国家配给对文官政治达到巅峰的大宋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他最重要的前提是,要政令从一,分发物资的窗口由朝廷掌控。 但这无疑极大损害了这些士大夫们的利益,这些人巴不得围城再久一点,他们通过粮铺、炭场收割更多财富。若朝廷严格管控物资出售,士大夫们还怎么大发国难财? 赵桓看自己的生活便知道,这些人的生活品质完全没有受到围城影响。 士大夫挥金如土,醉生梦死。英雄为国捐躯,犹如尘埃。 稳固了军事态势之后,赵桓决心终止大宋当前的这种病态。 于是在李若水提出建议之后,赵桓立即笑着说道:“既然开封府有大庇东京寒士的宏愿,朕不能不支持。左库藏的富国仓、广盈仓、永丰仓、济远仓等五十处粮仓,其中三十处朕都划拨给国库,用以赈济百姓。” “左相,左库藏可有储存柴炭的仓库?” 梅执礼立即回道:“禀官家,在州桥旁建有内外柴炭库,在蔡河旁建有河南北石炭场,在内城还建有作坊物料库,内外物料库等,都储存有木炭、石炭等。” 赵桓只能感慨一句,大宋是真TM的有钱啊。“都调拨给国库,用来赈济百姓。” 梅执礼连忙盛赞道:“官家宽仁爱民,圣德纯粹,三代以下之主,即便汉之文景亦有所不及。” 其他官员们也都跟着称赞几句,按大宋传统,遇事皇帝从内库拨出一笔私藏,将问题摆平,一切到此为止。官员们继续趴在国家身上吸血,醉生梦死,管他洪水滔天。 但赵桓却没有到此为止的打算,目光扫过一群冷漠的大臣们,张口说道:“如今围城日久,物资紧张,百姓饥寒交迫,横尸相枕。正是军民忠公体国,戮力同心,共济国难之时。” 这大义举得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一群士大夫在儒家立场竟然找不到反对立场。总不能直言,管他们这些贱民死活。 有心思活泛的已经暗中猜测,官家这是想逼捐,万不得已,大家到时候恐怕得拿出百十石米糊弄一下。 但赵桓接下来的话语,却瞬间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再一次刷新了群臣对官家强硬铁血的认知。 “朕决定内城炭场、粮铺全部收归国有,由开封府施行战时配给,按户籍免费分发给内城百姓,以济国难。” 赵桓的话音刚落,群臣们立即对这份战时国家物资管控沸反盈天,无数人“义愤填膺”,“义正言辞”,“秉忠死谏”,反对道:“官家这是与民争利啊!” “官家这巧取豪夺,岂不失了人心?” “官家《大学》有言,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官家已经有了内库无数物资,却依旧取百姓微末之利,恐失人望啊。” 面对官员的群情激愤,赵桓平静的望着远处山河,对这些人的危言耸听、虚言恫吓置若罔闻。 崇祯就是太软弱,对这些官员太关注,所以落了个山河破碎的结局。 战时国家物资管控,后世哪国都在作,也没见哪个国家因此而亡国了。 当然,时代不同,国情也不同,赵桓不会刻舟求剑。在大宋这些士大夫盘根错节,影响深远,施行国家战时物资管控,把他们的物资拿出去赈济百姓,必然会触犯这些士大夫的利益。 看这些人的丑陋嘴脸,赵桓就知道所谓的民心、人望,背后都是这些人的利益。那些正在疯狂敛财的粮铺、炭场,背后东家如今都站在这里。 眼见赵桓不为所动,有愤怒得大臣立即出言胁迫,说道:“若臣不能劝官家改弦易辙,臣无颜以对天下苍生,请辞官。” “准奏!”赵桓淡淡得说道:“还有谁想辞官,一并出列。” 十几名官员高举乌纱帽,跪在赵桓身前,言辞悲切,劝道:“官家请再思啊!古之暴君,亦不会做那与民争利之事!” “你们刚才还说朕三代以下,仁德无双。转眼间就连暴君都不如了?这仁君与暴君,原来全在你们一言之间。”赵桓随即一笑,挥了挥手说道:“算了,既然已经辞官,无需多言。带御器械,收了他们得乌纱帽,将他们清出此地。” “还有人反对吗?”赵桓扫视过其他人,淡淡的问道。 这一刻,所有士大夫都全身一寒,再次感受到了君权得炽烈权威。官家若一意孤行,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官家得意图。 士大夫啊,赵桓摇了摇头,真是连纸老虎都不如。还以为他们能有多激烈,多坚决的抵抗呢。 如此看来,这次决策,自己收益远远超出代价无数。 强制推行战时国家物资管控,最大的代价就是损害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导致这些人对自己极为不满。 但世间都是平衡的,有失便有得。士大夫们的利益被赵桓取走,那收益最大得的便是东京百姓与普通士人。毕竟这些物资从垄断商铺,变成了免费配给。无数人将会因此减轻饥寒交迫,得以在国难中幸存。自己收获得是内城数十万军民、士人之心。 真在舆论阵地争论起来,这十几名高官的影响力,还真未必能比的过数以万计的普通士子。 当然,还有个最为重要的意义,炭、米由开封府免费配给后,将会以最快速度统计清楚内城的人口数量。 为了给李若水收编内城炭场、粮铺创造条件,赵桓特意扣留了身边的朝廷百官,反正在守御内城的战事中,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政务要处理。 一群官员被赵桓带到了河南北石炭场,所谓石炭就是煤炭,本朝大文豪、大政治家欧阳修对石炭就有了非常深刻的研究,称之为“香饼,石炭也,用以焚香,一饼之火,可终日不灭。” 只是大宋虽然对煤炭、石油都有了官府的深刻研究,民间强大的习俗与惯性还是习惯于使用木炭。 正文 第八十一章战时国家物资管控 赵桓对身旁的带御器械汪宗沔吩咐道:“把你手中那几块木炭点燃,给百官们烤烤火,驱驱寒。然后再不准给他们提供任何木炭。” 汪宗沔担忧的问道:“会不会冻坏百官身体?这些人又要借机生事,诽谤君上。” 赵桓并不介意,说道:“骂两句就骂两句吧。冻得他们受不了,自然会往火堆里放石炭。用不了多久后这些人也就适应了,用石炭取暖。” 汪宗沔不能理解,问道:“那官家是图什么?岂不是给这些人逞口舌之利提供借口。” “等开封府收编完各处炭场、粮铺就把这些大臣放回去。到时候他们受不了炭柴短缺,自然而然会去寻找石炭。”赵桓看了一眼汪宗沔,笑着说道:“东京城内究竟有多少石炭,你清楚吗?” 汪宗沔摇头,这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统计出来,毕竟此前无论官府,还是百姓都不是很在意石炭。 难道官家生而神圣,竟然对东京城内各处石炭储量亦了如指掌?想着,汪宗沔便惊叹不已,天子代天牧民,果然是天生贵胄,与常人不同啊!这种事情,官家是怎么能够掌握的? 眼见汪宗沔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圣人,充满了崇拜与神圣。 赵桓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听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吗?” 汪宗沔连忙点头,虽然自己书没读过几本,但这句诗还是听说过的。可是这跟石炭有什么关系? 赵桓说道:“你说这些公卿百官都热衷于用石炭取暖,普通百姓会怎么做?” 汪宗沔眼神一亮,立即说道:“那自然是学着公卿模样,以石炭来取暖。” 不错,真正对石炭分布了如指掌的是东京城数十万百姓。有了使用石炭取暖的习俗后,东京百姓会在各处隐藏角落里,找出被遗忘的石炭。能使无数人,免于被冻死冻伤的命运。 靖康之难中,东京城需要面对的最严峻两项考验,其一是金军攻势,其二就是天气严寒。 前者要靠将士奋勇,血战沙场,以阻挡敌军攻势。而后者就要指望开封府了。 这个强悍的文官政府,效率也的确是不负赵桓期望。 中午时分,李若水便带着两份札子(奏章)在新建的御前军器所找到了赵桓,向赵桓介绍道:“官家,开封府打算两路并进。立即在税务街设立粜粟米场、买柴炭场,凡内城百姓每十日可领取米一斗,炭十斤。” “税务街?”选这里有什么特殊意义。 李若水解释道:“税务街在大内东侧,正好与西侧的启圣院相称。足以让内城百姓铭记,其如今在内城得以生存,全赖官家恩德,应怀忠君报国之念。” 赵桓微微颔首,虽说意义不大,但忠君报国的理念就是在点滴事物之间灌输给大宋臣民的,积少成多,潜移默化,方能在最终形成天下臣民对尽忠报国的普遍共识。 “这只是其一,臣等选择税务街,更重要的一点,是方便统计内城户籍。朝廷虽然对东京城内百姓数量并未进行详细统计,但此前对东京城内纳税百姓、酒楼、作坊、摊贩却都按区域有所登记。” 将户籍放在税收名下统计,这就涉及到了大宋先进的税制。大宋实行城乡二元制税制,在城内居民主要交宅税、地税,也就是房产税。有房产税为依托,很容易便能统计清楚对应的普通百姓户籍。 而更重要的是,在进行物资分配后,能进一步清查那些豪族、大户名下的仆人、家丁。东京作为京城首善地,城内高官显贵、富商豪族无数,这些人家中都蓄有大量仆役、婢女。统计之后,会对所有大户人家的户籍都有了详细的掌控,既增加兵役人口,也增加税收规模。 同时也会对城内各酒楼、行当、工坊、寺院雇佣的工人、出家人数量有所掌握。 赵桓兴致勃勃的对李若水说道:“开封府这个处置措施堪称高明,朕十分期待,清点出城内无数仆役、工匠、化外之人后,内城人口究竟能达到多大规模。这些都是神武右军最广泛的兵员来源。” 李若水恭敬回道:“臣等必严格清查内城每一名隐藏百姓,为其登记造册。同时为了供应充足物资,开封府打算立即颁布政令,民间不得私自囤积柴炭、米粮等物资。” “凡囤积米粮百石、柴炭千斤以上,皆需售予开封府,开封府以常年价格予以收购。凡囤积炭粮而未向开封府申报者,其超出部分的炭、粮将予以没收。并视超出数量,处以罚金、拘役甚至极恶劣者予以处死。” 赵桓看了一眼李若水,没想到这位大臣还颇有仁心。居然还许诺官府出资购买民间囤积的柴炭米粮。 后世战时物资管控,可不会这么仁慈,超出部分直接强势征收。历代前朝为了平息物价,更是直接将囤积居奇的商人满门抄斩,粮食全部收归国库。 不过反正大宋也不缺钱,赵桓便没有反对,毕竟东京城这么大,难免有些百姓也在从事米面、柴炭生意,以常年价格进行征收,也算是一定程度保护了这些普通百姓。 随后赵桓说道:“便按开封府提议去操办吧。统计到的百姓户籍,及时交给枢相,由枢相主持征兵事宜。” 义务征兵制下,赵桓必须要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服兵役是所有人的义务。如果有人就是要拒服兵役,想坐享其他人血战得来的成果,必然要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 而只要枢相张叔夜严格执行,统计完内城人口之后,神武右军的规模将会显著提升。至少能从眼前的一万五千余人,提升至两到三万人。 或许无法击败十余万金军,但将内城守得固若金汤绝不在话下。 李若水离去,赵桓便将关注重新放回了眼前的这座御前军器所。 正文 第八十三章国家伟力 为了转移御前军器所,东京军民付出了数以万计的伤亡。 如今这出军工作坊已经初步恢复生产,赵桓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来看看,他究竟能否配得上东京军民前赴后继的壮烈牺牲。 左相梅执礼陪着赵桓一同过来检视这座新的御前军器所,作为宰相,梅执礼总揽朝政,赵桓在战时也给了他极大的权力,几乎不对他处理政务作出任何约束。 他权力膨胀的同时,也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军队后勤方面他大权在握,对器械制造、物资供给了如指掌。 虽然国家处于危难当中,但行政效率、监察体制却达到了一个巅峰。 所有人都清楚,器械制造、物料补充都由左相协调,当然出现问题,问责也肯定是找他。 也正因此,御前军器所的恢复生产速度极快。 梅执礼向赵桓介绍道:“御前军器按制度有五千余工匠,但在外城时有所死伤、离散。” 赵桓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问道:“如今御前军器所有多少人?四千人可有?” 梅执礼面露笑意,抚着胡须,从容回道:“官家这番却是极大低估国朝伟力了。” “恩?难道……”赵桓眼神一亮。 梅执礼笑着回道:“臣到此地之前,特意翻了一下名册,截止昨日,御前军器所共有诸司使一人,诸司副使三人,内侍卫监官三人,万全工匠两千四百人,冶铁工匠一千六百人,制弓匠、造箭匠两千二百人。合计六千二百余人。” 这再一次刷新了赵桓对大宋文官政府行政效率的认知,惊叹道:“怎么会有如此多工匠?” 梅执礼解释道:“这其中多数来自厢军,厢军中工艺水平较高的士卒,会被充为为军匠、兵匠或作院军。另外,按典制如果兵匠的数量不足,便招收民匠加以补充。这套流程,御前军器所、弓弩造院、南北作坊都已熟悉。如今围城日危,作院发米、炭为薪,民间工匠趋之若鹜。” 赵桓也面露笑意。厢军,这又是大宋独特的风景。厢军虽然名义上为军队,但基本上什么工作都干,诸如铺路造桥、打鱼屯田、制造甲具等等,但唯独不负责打仗。 所以当初有厢军勤王入京,大宋统治者们也没想过要把他们派上战场,禁军主力覆灭了,这些不起眼的厢军倒是幸存了下来。 不过听完之后,赵桓也没有把他们派上战场的打算。本来人家也从来没训练过行军打仗,做的就是工匠活,补充进各处作坊也挺好。 随后赵桓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官府怎么找到这处好地方的,竟然足够宽敞,改为了御前军器所。朕看这树木成荫,前面还有绿水环绕,还真是一处好地方。” 唯一可惜的是,这绿水如今干涸了,只留下黑洞洞的河道。 “这里此前是大乾明寺,在东藏库以东,北面直抵税务街,独占数千亩地。” 赵桓叹息摇头,说道:“东京城内,真是寺庙遍地啊,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这附近还有寺庙吗?” “在北面还有个乾明寺,东方不远就是东庙。” 闻言赵桓深感无奈,问道:“都有大乾明寺了,怎么还要设置一个乾明寺?算了,朕不想具体了解。东面那也是寺庙?” 就在大乾明寺东面,一座座高楼彩锦飘飘,灯红酒绿,若这也是寺庙,这些出家人未免也太风骚了吧?怎么一股子秀气与娇媚。 梅执礼随着赵桓手指方向看去,神情尴尬,说道:“那倒不是寺庙,是妓院。东庙还在妓院东面。” 好嘛,这可真是充满了中原诸夏的实用主义特色啊。 佛祖跟妓女作邻居,这边梵音袅袅,旁边鼓瑟笙箫,再伴随着点靡靡之音,娇喘轻吟。 这两帮人没有打起来,居然还能和睦相处,真是个中原式奇迹啊。可能也算是独特的阴阳调和? 梅执礼尴尬的说道:“臣考虑此地足够宽阔,又对民生影响极小,所以便做主将御前军器所转移到了此处。若官家介意娼妓,臣再另寻一处,或者将这些妓女赶走。”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不用在细枝末节浪费精力,围城日危,当全力以赴投入生产。御前军器所每日能生产多少甲具器械?” “禀官家,御前军器所历来以生产甲胄旌旗为重。其刚恢复生产便能日产步人甲三十套,旗帜上千杆。” 赵桓点了点头,问道:“三处工坊如今全力生产,每日能生产多少甲具?” “略有波动,合计约在步人甲八十套左右,皮甲千余套,神臂弓百副,强弓千张,手刀五百把,长枪、矛槊、旗帜共计两千杆,弩箭、羽箭一万五千支。” “甲具每日足以武装一千人,但羽箭略有不足,每日战事会消耗大量羽箭。” 这也已经非常可观了,这意味着内城守军每日都会得到增强。一天一千人,战事拖到一个月,守军就会增加到三万人。 拖到两个月,守军会增加到六万人……假使有那么多人口。 但至少目前而言,每拖一日,守军都会壮大一分。 赵桓问道:“这些甲具都如何分配?” “如今守城战事已经稳固,若无意外军队不会有太大损伤,反倒神武右军颇有出城作战的意志。所以两军平分甲胄,大概每军每日能够分到武装一个指挥的份额。” 赵桓果断抬手,说道:“别跟朕说不出意外,往往这种话的背后,就是各种意外频发。尤其禁军的德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闹出怎样的幺蛾子。而内城守御事关重大,朕不想任何意外发生。” 梅执礼安慰道:“如今金军还在填埋护城河,以四壁守御使之严谨,城墙守御应该不会出现差错。” “但愿如此吧,戎装是怎么分配?也是两部均分?” “戎装是按日轮替。昨日得戎装给了禁军,今日戎装会给神武右军。” “那去神武右军看看,看看朕的这支新军戎装整齐、甲胄鲜明之后究竟是何风采。” 二人停止交谈,正准备离去,旁边却传来焦急的声音:“官家,能否留步片刻?” 正文 第八十四章意难平 忽然传来的声音吸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赵桓闻声望去,是十几名衣袂飘飘的女子站在河道旁,正向自己挥手致意。 梅执礼向声音起处扫视了片刻,眉头紧蹙,然后对赵桓回道:“官家,是旁边的青楼女子。不如官家先去启圣院,臣前去询问她们意图,以免一群卑贱污浊之人污了官家慧眼。” 赵桓默默看了一眼满脸厌恶鄙夷的宰相,根深蒂固的阶级鄙视,哪怕是在国难之时,也没有丝毫衰减,依旧是那么丑陋。 或许是前世平民出身的缘故,此刻赵桓是如此厌恶这些士大夫对平民高高在上的鄙夷。 随后赵桓便没有顾及宰相的反对,亲自走了过去,问道:“你们找朕何事?” 待走近了,赵桓才能看清,这几位青楼女子其实并不能算是什么佳丽,其实相反,其中几人都已经是人老珠黄,要靠在脸上涂厚厚的胭脂才能遮住枯燥的皮肤与突出的颧骨。 而她们多数也跟身材窈窕搭不上联系,围城日久,这些人都已经是瘦出了骨感,皮肤贴在胸前骨头上,干瘪瘪的胸脯还略显下垂,撑不起一点线条美感。 见到赵桓真的亲自向他们走了过来,一众人惊喜的跪在河边向赵桓行礼。为首的一人是个相貌三十多岁的妇人,不过也可能只有二十多,干瘪的皮肤很难分辨她们的年龄。 她显然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朝见天子,所以礼仪很不着调,直接向赵桓三拜九叩,额头在僵硬的泥地上磕得紫青,然后才低着头向赵桓说道:“贱妾柳诗诗拜见官家,冒犯圣驾,请官家赎罪。我等女子有些许财产,请献给官家以济国难。” 北风呼啸,扬起众人的衣袂,跪在河畔的几名青楼女子衣衫单薄都不禁寒意,全身颤抖。 望着这些卑贱的女子,赵桓有些出神,愣了片刻,才说道:“起来吧。你们要捐献何物?” 柳诗诗回道:“禀官家是妾身等拼凑的钱财八十余贯,还有缝制的冬衣两百余件。” “为什么不捐给官府?” 柳诗诗低下头,掩藏了眼角的悲伤,说道:“捐过,开封府不收。” 赵桓没有多问开封府为什么不收,刚才宰相脸上的厌恶鄙夷,已经是高傲士大夫们最形象的诠释。 今日的一幕幕是如此的讽刺。 深受国恩,锦衣玉食的士大夫们,穷尽一切手段在国难当头时中饱私囊,不惜用辞官威逼胁迫君上,以满足他们的私欲。 反倒是这些他们鄙夷厌恶,觉得肮脏恶心的娼妓,散尽家财,共济国难。哪怕自己衣衫单薄,也要将布料省出来,制成冬衣,送给守城将士。 可即便如此,高傲的士大夫却不屑一顾,厌恶的将其捐赠闭之门外。 赵桓不禁对这世界露出嘲讽的笑容,充满了不解,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再捐?” 柳诗诗低着头,眼神灰暗,说道:“我等已经一无所有,这东京城就是我们最后的寄托。若东京没了,我等青楼女子就只能成为风中柳絮水中萍,谁也不知道会死在什么陌生阴暗之地。或者……直被金军蹂躏至死。” “风中柳絮水中萍。”赵桓轻叹一声,望着这些衣衫单薄的可怜女子,他们没有江湖故事中风华倾城,红颜义气,也没有史书中的英姿飒爽,才华横溢。她们唯一仅有的就是对东京城最后的挽留。 “僧人不让你们进寺院,说佛门清净的不能藏污纳垢。但东京危难之时,朕却没有见到佛祖显灵,庇佑东京。” “开封府不肯接收你们捐献,说你们卑贱污浊,免得堕了将士士气。但国难当头之时,直到今日,这些士大夫还在中饱私囊,阻挠国事。” “所以朕觉得,佛祖与士大夫是真的不如你们的一丝一毫。” 柳诗诗惊讶的掩住嘴,极力压抑着自己惊呼的冲动,不敢置信的望着赵桓。实在不敢相信,官家竟然会将己等一群卑贱之女置在佛祖与满朝高官之上。下一刻,悲伤与自卑的情绪涌上心头,泪水默默的滑落脸庞。 只愿来世不再生于青楼中。 赵桓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好活着,朕一定会守住东京城。最终给你们一个期望的生活。” 大队侍卫拥簇着赵桓离去,一群青楼女子依旧玉立在寒风中,深深凝望着远去的旌旗、依仗。 有年幼干瘦的少女问道:“柳姐姐,官家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啊?我们缝的衣服官家收下了吗?” 柳诗诗揉了揉少女枯黄的头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官家收下了。或许你的将来会更加光明,与姐姐们不一样。” “太好了,太好了。官家果然是天生圣人,光明至德,与那些可恶官员截然不同。” 一旁有上了年纪,人老珠黄的女子,两眼含泪,喃喃道:“期望的生活。我们真的有机会见到吗?” “谁能知道呢?但我清楚,官家一定还会再来看诗诗的。” 柳诗诗闭上眼,可所有人还是看到了她双眸中被掩盖的痛苦与悲伤。 或许官家还是会来,但绝对无关情爱。只是来看一看,这位卑贱如草芥的青楼女子,命运是否有所改善。 见惯了烟花风月、风流韵事的柳诗诗十分清楚,自己与官家对对方都没有一丝情愫,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云朝雨暮。 只是意难平啊,这一世有人如此尊重自己,自己却只是一名青楼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直到官家的旌旗、依仗彻底消失,柳诗诗才收回目光,虔诚的祝福道:“愿官家得天地神祗佑助,击溃金军,国运昌盛。” 柳诗诗的意难平都留在了河畔,赵桓属实是无暇回头顾及。出了军器所,赵桓便笔直奔向启圣院。他必须投入全部精力,守住内城,守住千千万万值得守护的大宋百姓。 见过柳诗诗,让赵桓更加坚定信念,东京城不能沦陷,大宋不是每一个臣民都如士大夫那般卑劣恶臭。这座城,有太多值得自己守护的美好。 正文 第八十五章气冲斗牛(求追读) 正月里白昼短,赵桓乘舆抵达启圣院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边只留下最后一抹残阳如血。 但在启圣院内,氛围却非常火热,不仅操练声鼎沸,士卒的士气也非常高涨。 最引人瞩目的是,在靠近入口处,一队队士卒列阵严整,全军锐气如长剑出鞘,气冲斗牛。 不仅赵桓,包括一众亲卫、官员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认真打量了一下头顶的牌匾,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没有一脚踏出,忽然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实在是眼前这支军队,太令人震撼了,大宋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种意气风发,军容严整的精锐之师。 全军每个人都穿着鲜艳笔挺的朱红色军装,年轻将士脸上尽是慷慨意气,没有一丝麻木颓败,整支军队充满了朝气与热血。 一位位年轻军官树旗跨立,忠诚、阳刚、张扬、自信等诸多军人美好的品质,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保卫妻儿老小,是为了尽忠报国,是大义加身,没有任何人可以鄙夷他们。 如果有人敢!那这些年轻的士子,一定会以刀剑,给对方讲明道理! 而在一名名年轻军官身后,是排列整齐的肃穆士卒,全军戎装整齐,甲具鲜明,刀枪明亮,旌旗飘扬。 在王朝末年,风雨飘摇之际,众人仿佛看到了开国时,那支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跨越时空再次站到了这里。 赵桓震撼了许久,才看向站在一旁的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这位同样年轻的将领,身上渗出一片片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苍白的面孔上带着疲惫与沧桑。从入城以来,两天一夜,他便没有休息过片刻。 只有他眼神中的坚定与刚毅,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为其感染,充满斗志与信心。甚至让整座东京城都有了倚靠,可以满怀信心的坚定抵抗。 赵桓问道:“这些将士列阵在这里,是准备待天黑后出战?” 岳飞重重点头,说道:“金人猖獗,必须挫其锐气。日征夜战,不遑启处,方能使金军陷入疲惫。” 赵桓慎重的颔首,岳飞果然是有名将之资,不枉自己不惜一切的将他调到京城,委以重任。 至少在这场守城战事中,有了岳飞,宋军消极死守的态势便为之一扫,开始主动夜袭,以疲惫金军。 想一想,城外的金军也是不容易。白天要攻城,在城墙下撞得头破血流,死伤无数。 晚上要在寒冬中严防死守,抵挡宋军的夜袭。有了昨夜的惨痛教训,谁也不敢再安然入睡,毕竟谁也不清楚,一旦睡死,还是否有机会能见到第二天的日出。 这才只是第二天,战事进行一个月,宋军日夜袭扰,金军会疲惫成何种地步,所有人都不无法料想。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东京城内,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损耗金军的民兵。金军士兵只要还身处城内,就永远要精神紧绷,因为谁也不清楚下一刻是否会有一支凭空出现的利箭,射中自己面门。 金军士兵无论是换防、吃饭、睡觉、哪怕是去如厕都有可能随时丧命,太多的金军将士被溺死在了茅房中,墙上断裂的指甲,剧烈挣扎留下的一道道血迹,昭示着这些人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因此,金军展开了更加疯狂的报复,只要见到东京百姓,不分青红皂白,立即处死。 岳飞说道:“臣听说城外金军更加疯狂的屠城,此正是我军出城作战之时。其一遏制金军气焰,减少东京军民死伤。其二则趁金军屠城混乱之时,大量杀伤金军。” “恩,战事方面,卿自行决断即可。”赵桓没有胡乱干预,只说道:“但卿也保重身体,这守城战事恐怕并非一朝一夕能结束。卿若倒下,朕可就再找不到一位擎天之将,能扶大厦于将倾。” 岳飞郑重的回道:“待神武右军训练有素,适应战事后,臣会休养一段时间。” “那便好。神武右军如今情况如何?” “禀官家,神武右军如今共有一万七千人,其中甲具齐全者大概八个指挥,四千余人。其他部队多是只有武器,只穿布衣,身无片铁。昨夜训练时间最久的三千人,阵亡九百余人,受伤一千三百余人。” 赵桓被神武右军将士的壮烈慷慨所触动,阵亡接近三分之一,而未崩溃,着实堪称强军。若大宋军队都能由此士气与血腥,何愁国难不靖? 随后赵桓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道:“朕刚才看到的那支戎装齐整,甲具鲜明的部队,有多少人?” “禀官家,那是神武右军中军两个指挥。一千人的规模,是全军锋锐。” 将全军戎装最齐整,训练最精锐的士卒集结,参与今夜战事,想来今夜又会有一场意义重大的战事。 不过赵桓对岳飞抱有充分信心,只要不遭遇金军大规模主力,明日必能报以凯旋,自己只要安心等他捷报就够了。 随后赵桓便在岳飞的引领下登上了位于禅院东部的塔楼,站在七层高塔的窗前,向西能将寺内风景一览无余。 密集而又严整的方阵密布在寺庙平坦的庭院内,一面面飘扬的旌旗汇聚如海,明亮的刀枪耸立如林。 一个个方阵或前或退,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看起来赏心悦目。 赵桓目光牢牢注视着这如山如海的大军,偏头向岳飞问道:“卿以为这支军队什么时候能够与金军正面交战。东京城期待一场振奋人心的辉煌大胜已经很久了。” 岳飞沉默了许久,稳妥之计,当然是以拖待变,固守反击,时间越久,这支部队越加训练有素,战力剽悍。 但所有人都清楚,战事必须要为政治服务。若等到军事上万无一失时,或许政治上已经人心散尽了。 最终岳飞没有说出让赵桓消极失望的老成之谈,而是郑重说道:“请官家给臣半月时间,半月内,臣必率堂堂之师出城,为东京奋武扬威!” “好!朕等着这一日,等候卿给这座绝望冰冷的城市,带来一份激荡人心、恢弘士气的凯旋。” 正文 第八十六章莫须有(求追读) 夜幕初降,赵桓终于能够回到皇宫休息一会儿。 虽然围城日危,皇宫的物资还是不短缺的。尤其神宗赵顼、哲宗赵煦都堪称明君,给后代留下了绝对丰厚的内库积蓄,哪怕赵桓的便宜老爹宋徽宗再怎么败坏,内库中残留的财富依旧足以支撑赵氏皇族熬过金军的这次围城。 如果不算这次偶然的靖康之难,大宋事实上还处于上升期的盛世,赵桓的处境与崇祯可是大不相同。 表现在实际中,赵桓的生活、宋军的生活,都没有明末那么艰苦。 在尚食局,宋军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选择,禁军将士的士气每日都在缓慢提升。 而赵桓更没有一身龙袍打着好几处补丁的尴尬。在城内颠簸了一日后,皇后还能够贴心的令内侍为赵桓准备了满满一盆热水烫脚。 热水蒸汽腾腾,里面还漂浮着几段艾草,飘出草木的清香,冰冷发白的双脚放进去,热气从四面八方紧密包裹而来,赵桓只感觉身体都要融化,惬意的呻吟一声,靠在了座椅上。 片刻后赵桓睁开眼,看向一旁默然站立的秦桧,问道:“秦中丞,金人今日谈判有何要求?” 秦桧满脸的委屈,说道:“官家,金人今天是大发雷霆。这些蛮夷没有礼数,对我等又拍桌子,又大吼。有那脾气暴躁的就已经拔刀,若非臣跑的快,差点便再无法见到官家天颜。” 他国使节在东京城内耀武扬威,还想动手杀人。大宋的士大夫们啊,是真的配不上这忠贞慷慨、热血豪迈的国人。 赵桓无奈的眉心,问道:“你就这般纵容金人在城内无法无天?” 秦桧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谄媚的笑着,向赵桓说道:“臣是一文官,看见那刀剑,初时吓得腿都软了。” “但臣越是惊恐,越是胆颤,便越是想到了官家天颜。也不知是为何,一想到官家神武天资,臣就仿佛全身充满了胆气。说时迟,那是快,臣便下令侍卫班直将那闹事的蛮子擒住。然后臣就学着官家神武风采,把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刺死了那胡蛮。” 赵桓噗嗤一笑,说道:“将来秦卿若是丢了官,去做个说书人,也饿不死。” 但对秦桧所言,赵桓完全不信。 抛去他秦桧的故意溜须拍马,谄媚夸张。事实情况应该是,金人习惯了耀武扬威,哪知道他秦中丞瞬间翻脸,令侍卫班直立即抓住了拔刀的金人使节。 然后再对方猝不及防下,秦桧抓着对方头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刺死了闹事的使节。 论对君上心思的把控,整个大宋无人能出秦桧之右。这位秦中丞,十分清楚,究竟怎么处置会得官家欢心,怎么处置会使官家勃然大怒。 然后赵桓关注的问道:“你杀的哪个金人使节?” “一名拔刀之人,还有韩常。” 赵桓惊诧了瞬间,问道:“怎么还杀了韩常?他也拔刀了?” “那倒没有。”秦桧一本正经的答道:“但臣觉得他莫须有拔刀之念!” “呼啦”一阵水声响起,赵桓惊得打湿了裤脚,从靠椅上坐的笔直。 他来了!他来了! 这莫须有的罪名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出来了。 赵桓盯着秦桧,问道:“卿究竟为什么要杀韩常?” 秦桧本能的缩了缩身子,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回道:“臣记得昨日向官家介绍韩常时,官家非常忌惮,便找了个借口将其处死。” 赵桓目光复杂的盯着秦桧,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秦中丞,‘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桧满不在乎的说道:“如今双方血战,谁求和谁便落入下风。金人主动求和,即便莫须有,其依旧不得不忍耐火气,午后继续派契丹人作使节前来协商。” 望着眼前畏畏缩缩的秦桧,赵桓无比深刻的感受到,一位强硬的皇帝,究竟能给大宋带来多少改变。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底气,最后无非是血战到底而已,对外敌胡虏就少了太多的畏惧。更不会对胡虏轻易下跪,谁都清楚,官家最厌恶的就是对外卑躬屈膝。 赵桓认真的问道:“秦中丞,朕只想听听卿最真诚的想法。卿觉得,大宋对金朝应该主战还是主和?” 这位历史有名的奸臣,前期作为主战派领袖之一,坚定主战。后来又坚定主和,以莫须有罪名冤杀岳飞。 哪怕在赵桓手中,他也没显示出什么坚定立场。赵桓让他去主持和谈,他就老老实实去叛徒。赵桓需要朝廷坚定主战立场,他就对附和赞同。 那他本心究竟是主战还是主和? 秦桧态度无比端重,只是配合上他小心翼翼的气质,这一幕看起来颇有黑暗喜感,向赵桓回道:“臣既不主战也不主和,只坚定支持官家。官家剑之所指,便是臣尽忠效死之处。” 赵桓静静的看着秦桧,人最可怕的就是没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这种人一旦有了权力就会像条鬣狗,不惜一切手段把对手蹂虐致死。 “既然卿如此说,那朕这里正好有一件事需要卿去处置。”赵桓从身旁取来一份札子,让内侍转递给了秦桧。 秦桧打开札子低头看了片刻,眼中决绝与狠意一闪而过,很快便抬起头,郑重向赵桓保证道:“臣执掌台谏,必严明法纪,清查不法。” “很好。卿这就去操办吧,若人手不足,可令开封府差人配合。” 秦桧走出皇宫时,空中雨雪越下越大。这使秦桧忍不住全身一寒,用力紧了紧衣领。 可是碰到怀中的札子,秦桧又动作一顿。在风雪中站了许久,秦桧缓缓呼出了一口白色热气,最终又解开衣领,从怀中取出了这份充满杀气的札子。 能否取信于官家,成为官家心腹就看这一次了。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恐怕要自绝于士大夫阶层了。 很快秦桧便下定决心,大步返回了御史台。然后秦桧不顾寒冷,不顾夜黑,点齐了自己的所有心腹,三名侍御史,七名监察御史,以及御史台上百名胥吏,高举火把奔向灯火阑珊的内城。 正文 第八十七章东京流血夜 正月十七这一夜,注定是东京城波澜激荡的一夜。 漫天倒卷的雪花也掩盖不住东京城漫溢的鲜血,大宋军民在城内外都杀气四溢,死亡、杀戮、与铁血,在城内外各处上演。 内城,最繁华锦秀的区域,哪怕金军围城,城中斗米一千两百钱,猪肉一斤三千钱,依旧没有影响这里的酒肉飘香,鼓瑟笙箫。 大宋对士大夫的宽厚仁慈,并没有换来士大夫们与国同悲,同进同退。 所以今夜这些贪婪、骄纵的士大夫们,终于迎来了赵宋皇室冰冷的屠刀。 作为大宋官家对付士大夫最锋利的刀锋,台谏长官御史中丞秦桧亲自带了御史台上百名官吏以及开封府三百多名差役、神武右军五百名士卒,对一直贪婪腐朽、荒淫无度的士大夫们展开了血腥肃清。 首当其冲的是国家六贼,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这六人的种种恶行无需多谈,败坏纲纪,荼毒百姓,贪腐乱国,凡是士大夫阶层的劣根,都在他们身上被放大了百倍。谈及此辈,大宋士人百姓无不义愤填膺。 在赵桓穿越之前,这些人基本就已经被赵桓前身清理过了。但大宋对士大夫一向宽厚,这些人虽然被处死,但他们贪污的大量钱财、蓄养的大量歌姬,却依旧留在府中,供其家族奢靡享受。只有梁师成在历史上被朝廷籍没全家。 但如今赵桓抚临率土,君临天下,对士大夫们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除了依旧籍没梁师成全家外,其余五位一个也没能逃脱,落得与梁师成一样下场。贪污数十年的家产全部被冲入国库,以济国难。 这些人广蓄私产,生活糜烂,所以大部分的家财都置办在东京,例如王黼与梁师成,便号为“如子敬父”,两家占地极广的豪宅仅有一墙之隔,又在墙上设一小门,日夜往来交通。 秦桧坐在梁府正堂的太师椅上,坐姿大马金刀,神色冷峻肃杀。 如果赵桓见到此刻的秦桧,绝不敢相信这就是在自己眼前那畏畏缩缩的御史中丞。 一名监察御史双手端着一杯热茶恭敬的送到秦桧身前,待秦桧细细品尝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中丞,梁府中仅做饭厨子便多达上百人,歌姬、舞姬、侍女或达数百,即便梁府官家恐怕也不知具体数字。我等打算……” “哗啦!”一声刺耳的瓷器破裂声,竟是秦桧面色冷峻的将茶杯砸在了这名心腹胸前。破碎的瓷杯跌落在地面,滚烫的茶水却渗透了对方的衣襟,烫的对方龇牙咧嘴。 秦桧语气冰冷,呵斥道:“收起你们所有自以为是的打算!你们那些手段,本官再清楚不过,必会亲自核查抄没结果。若不想落得个六贼一样结果,就安分守己,严格清点所有财产。贪利者害己,纵欲者戕生。若是让本官查到你们有一丝贪腐,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台长的大发雷霆,使所有竖着耳朵关注此处的大小官僚都全身一颤,心中那点痒痒的小心思顿时熄灭了八成。显然这次台长是铁了心要秉公无私,这时候撞到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讨不了好。 作为御史台的长官,秦桧若要是严格清查腐败,手下人那点手段绝对瞒不过他的双眼。 而秦桧显然清楚,官家让自己负责这次抄家有很大的考验成分。自己日后能否简在帝心,就看这次办案的风纪了。 而且很可能在这批抄家成员中就有皇城司的眼线,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秦桧不在意贪腐,但绝对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这时候去贪腐,绝对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与前程在作儿戏。 负手站在大堂门前,秦桧看着飘洒的雪花,眉头紧蹙,呵斥道:“动作都麻利点,赶紧将六贼的府宅清点出来,交给开封府安置饥寒百姓。清点完六贼,还有下一批祸国乱臣要清算。” 闻言,院中密密麻麻忙碌清点的胥吏,都在大雪纷飞中加快了脚步。所有人都清楚今夜是不能安稳消停了,只期望不要再耽误了明日休息。 御史台在内城紧张快速而又有条不紊的抄没六贼家产时,神武右军也在外城向金军发起了猛烈攻势。 东京城实在是太广阔了,外城有十六座城门,内城也有九座城门。 金军完全无法预料宋军会从哪座城门出击,即便想设伏都不知道该设在哪座城门。 所以入夜以来,金军就派出了大批士卒在内城城门外挖起了沟堑,以防备宋军的突袭。 在冰天雪地里开展作业,着实不能算是个轻松工作。城内地面被冻的冰冷坚硬,金军又没有趁手工具,只能拿着刀枪在雪地里艰苦刨地。 今夜岳飞选择的是宜秋门也就是旧郑门,对应着外城西壁的新郑门。 当军装赤红,戎装齐整,旌旗飘扬的神武右军突然出现在西城。 一群正在撅着屁股,夯哧夯哧挖地的金军几乎心态炸裂,有种想哭的冲动。 女真人不是没预料过宋军会出城夜袭。 可是这对方这状态越打越好是怎么回事? 依稀记得,年前女真将士还能驱赶宋军如戏猪狗。 转过年,这些宋军就莫名其妙的不肯再退了。金军虽然还能摧枯拉朽,但也要正面交战才能击溃这些宋军。 可没过几天,对方就掏出了火器,战事便进入了血肉消磨。 如白驹过隙,昨日便有噩耗传来,正面战场,一向战无不胜的大女真将士,在短兵相接中竟然被南蛮子击溃。虽然主要原因是只有三个女真谋克,被迫以少击众,但这也是一个震惊全军的消息。这意味着宋军的坚韧、士气、军纪,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众女真将士,还不等从震撼中回复过来,今日对面这支宋军就已经军容齐整,朱旗绛天了。 实在不敢想象,下次交战,城内的宋军会以怎样全副武装的姿态出现在战场上。 而反观金军,状态一天比一天恶劣,到如今,已经沦落到不得不撅着屁股在雪厚数尺的冰冷地面上刨地。 但宋军可不会在意女真人的心态爆炸,鼓声响起,密密麻麻的士卒便发起了冲锋。 正文 第八十八章宋军对岳飞的信心 金军作为围城部队,最不利的一点在于,他们只能被动防御宋军的进攻。 而军事名将无不追求战略主动权,在战事中谁掌握了主动进攻的权利,谁就占据了八成的胜率。 这也是骑兵对步兵无往不利的最根本原因,没有之一。 可是在残酷的东京血战中,金军这些优势全部丧尽。 大雪尺厚,金军铁骑在城中完全无法驰骋,无力进行战略驰援。 而分散在城中进行工事作业、屠城的金军面对神武右军的猛烈攻击,仓促间迎战,无论是阵型士气、还是军队规模,甚至军心准备,都占尽了劣势。 金军是高层都清楚,以战事角度而论,金军应该汇聚主力,驻扎在一个城门前,东京规模太大了,区区十万金军,要包围百万东京军民,力不从心。 可是没有人敢这么部署,一旦金军从各处城门前撤了下来,全军紧绷的军心,咬牙坚持的意志也就全部溃散了。 士气一泄,东京城就再也打不下来了。 而且到时候宋庭能畅通无阻的指挥举国军队,兆亿军民,金军面临的局面会比当下只屠杀百万人更加艰苦数十倍。 所以金军只要咬牙坚持,一边修建工事,一边有组织的屠杀百姓,比哪一方更加坚韧,能在最后一口气泄掉之前拖垮敌军。 因此这场东京保卫战东京军民死伤惨重的同时,金军也被迫付出巨大伤亡。 这也是为什么,金军主帅会向城中派出使者,请求和谈。东京并不是金人最后的目标,死伤太多女真人得不偿失。能靠谈判解决,金人也不想一直打下去。 而宋朝的血战意志则坚决的多,岳飞亲自在大雪中督战,两千神武右军将士摸爬滚打在泥泞的雪地里,以绝对坚韧的意志咬牙击溃了此地驻防六个谋克,四百余人。 六个谋克,已经是金军能在一座城门前能保持防守的最大规模军队。 南城、北城是金军两位元帅驻扎的方向,各驻扎了两万人左右。西城东城都只有万余人,剩下的金军要驻扎在城外,抵御四面八方的勤王大军。 可西城这万余女真人要负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要防守军营,要掌控西壁四座城门,要防御内城三座城门,还要修建工事,参与屠城。 更关键的是,这些事情是不分昼夜的。所有军队都要轮换休整,日征夜战。因为东京军民可不会因为金军疲惫便放弃袭击,白天黑夜无时无刻不在厮杀。 金军能保证一个城门前时时刻刻有一个猛安就已非常不易,可是缺编少员又疲惫寒冷的金军,实在是挡不住宋军的猛烈攻击。 双方在冰冷、泥泞的大雪中艰苦厮杀,衣裤、鞋靴都被打湿又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结冰,战事完全成了意志力的比拼。 可是宋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实在太大太大了,尤其宋军将领的指挥能力,堪称善用兵,变化若神,将宋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宋军一阵复一阵的猛攻势如狂潮,金军咬牙坚持的坚韧,终不敌宋军轮番上阵的生力军优势。 双方同样阵亡两百人,金军的伤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而宋军却将只有十分之一,且均分在了每队当中。 女真人再怎样的悍勇、坚韧也无法与宋军消磨下去了了。 当驻军被击溃,那些挖沟筑垒、参与屠城的金军都只剩下了被驱赶屠杀的命运。 他们混乱分散的情形完全无法阻挡旌旗招展,军阵严整的宋军。 宋军朱旗一路高歌猛进,火把的映照下,宋军十几个方阵势不可挡的向外壁平推过去。朱红色的军阵覆盖了大片烧焦的鬼蜮城池。 整个西壁的金人守军,都能看到城下宋军密密麻麻的火把以及军容严整的方阵。 这一幕如此浩荡光明,以至于让整座东京城都印象深刻。 无论是金人还是东京百姓,都见到了宋军精锐士气如虹、高歌猛进的一幕。 倍受鼓舞的东京军民纷纷走出藏身处,配合宋军围杀屠城的金军,痛打落水狗。 而愤怒的金人,也派遣了无比珍贵的两个女真猛安,要一举击溃这支宋军主力。 女真人放弃了战马,一千七百余人在泥泞大雪中举刀杀向神武右军。 金军上至元帅、中至万户、千户,下至普通士卒都坚信,只要女真将士能够集中优势兵力,一定能击溃这支宋军精锐。 双方兵力相当,女真人所向无敌。 而只要再次击败了宋军这支精锐,便能挫败宋国君臣抵抗之心,迫使其停止反抗,主动给金军奉献银绢、美女。 这两支军队的交战,甚至足以影响全局士气。 都是接近两千人的规模,究竟谁胜谁负?无数人都拭目以待。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是一场光照日月、气壮山河的血战时,宋军阵中却钲声大震。 宋军先锋王贵正浴血厮杀,闻声不敢置信的望向后方,怒吼道:“这是首次遇见女真人主力,正要杀的痛快,怎么忽然退军!” “只要击溃了这支女真人,必然能大挫女真人锐气!此时退兵岂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无数骄傲、悍勇的将领都义愤填膺,金军就在眼前,一场血战在即,却临阵退兵,着实是让人不甘! 但岳飞治军极严,军令如山,哪怕这些将领再不甘心,望着身旁如潮水般迅速后退的友军方阵、旌旗,也只能带着部队迅速后退。 撤回内城,王贵义愤填膺的跑到岳飞面前,问道:“太尉,女真人就在眼前了!正是杀的痛快之时,怎么却要临阵退兵啊!” “杀得痛快?”岳飞皱眉呵斥道:“你是军中统领,而非梁山莽夫。要作的是战必胜,攻必克。而非跟个莽夫一般只知道一味向前厮杀。” 王贵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 同样是近两千人,神武右军将士想要击溃全副武装、久经沙场的重装女真步兵,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只是就这般退兵,王贵属实是心有不甘,说道:“若是其他将领指挥,我不敢断言胜负。但若是太尉指挥,我等却是有极大胜率。我不信太尉没有战胜之心。怎么会就此罢战?” 正文 最后三天了,求追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九章避实击虚 王贵话语的背后,是整座东京城对岳飞这位新任神武右军都指挥使的信任与尊崇。 全军都相信,这位一代名将能战必胜、守必固,由他统帅,哪怕以少击众,以弱攻强,也能依靠他杰出的指挥才能,获得胜利。 但哪怕深孚众望,岳飞却依旧十分严谨稳重,望着王贵问道:“没错,由我指挥,神武右军或许足以击溃这两个女真猛安。但又有何意义?” “这只是女真人两个普通猛安而已。击败他们,女真人可以再调集来一支又一支的猛安。” 王贵的一腔怒火仿佛瞬间被一盆冰冷凉水扑灭,终于明白此前的冲动与怒意究竟有多莽撞。 女真人如今还兵强马壮,击溃他们两个猛安,完全无法影响局势。但这支最精锐的神武右军中军恐怕就要在战事中损失殆尽了,很难再有所作为。 随后王贵认真的向岳飞行礼致歉,说道:“我只顾匹夫之勇,却是误会了太尉,此时罢战的确是上计。” 岳飞却笑着说道:“官家此前视察征兵时时曾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我大宋士民皆有你般血勇,则金人何足为惧?更何况,谁跟你说,我要罢兵休战了?” 闻言,王贵惭愧的神情一震,眼神雪亮的望向岳飞。难道……? 王贵还未来的及询问,耳旁已经传来隆隆脚步声,所有人欣喜的闻声望去,只见一支旌旗飘扬、甲胄鲜明的军队已经沿着御道两侧士气高涨的开赴过来。 有人欢呼道:“是神武右军前军、后军与皇城司!” “这么多军队?怕是有五千人了吧?难道有大动作?” 张宪从军阵中走出,笑意盈盈的望着王贵,问道:“怎么样?还能提的动刀,再战一场吗?” 王贵兴奋的大笑,拍着胸膛吼道:“我这会儿壮的像头牛,再战十场又何妨?倒是你这脸色苍白,身上还挂着伤,可别倒在了战场上。” “那便比一比今夜谁砍下的金人脑袋更多。” “行!我也不欺负你,上一战首级不算,就从下一战开始。我们去哪里?” “东城!”岳飞语气坚定的说道。 “东城?”王贵惊叹一声,他只是性格莽撞,但并不缺才能,很快便想通其中关键,兴奋的一拍大腿,说道:“这便是太尉说的先胜后战吧?我等刚才还在西城大张旗鼓,高歌猛进。整座东京城都知道我等正在猛攻西城,东城金军绝对意想不到我等会忽然调转兵锋,穿越内城,神兵天降在东城。” 岳飞欣慰的点头,能够想明白这一点,王贵将来独领一军便能学会避实击虚,声东击西了。 当然此次猛攻东城,更关键的一点在于鼓舞外城军民士气。 就如此前所言,女真人兵强马壮,神武右军的意义绝不在于同金军逞一时之勇。而在于激励东京军民,让他们知道朝廷主战之决心与意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神武右军就是点燃全城战意的那点星星之火。 随着岳飞坚韧、果决的意志,神武右军不顾疲惫、严寒,迅速开拔出了东城。 此战神武右军中军、前军、后军各出动两千人,外加皇城司两百余人,共计六千人出战。 声势浩荡、火光冲天,从东城三门次第出击,打得金军措手不及。 大雪阻碍了金人绕城传令的速度,传递的信使还在南城绕路赶来的路上,东城金军一直以为宋军今夜在猛攻西城,完全没有料到宋军会忽然出现在东城。 负责防御三座城门的万户,不得不集合兵力抵挡宋军在最南侧的进攻。 此前岳飞便曾率军意图在这里突入城墙,如今又从最南侧杀出,所有宋军都以为宋军今夜的意图是再次猛攻此地。 但岳飞的善用兵变化若神,再一次令金人陷入全面被动局面。 当金军在东城的主力南下,宋军两千人却再次从东壁最北侧的城门杀出。于是金军防线大面积崩溃,负责挖筑工事的金军被驱赶的满城逃窜。 宋军一直在等待金军北上救援,然后主力从中间城门杀出,将金军主力拦腰截断。从而打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金军似乎已经料到宋军意图,见到北部防线糜烂,主力便果断撤退,向东撤到了外壁城墙,依托城墙进行节节反击。 金军主力的撤退,却带来了一个极为严峻的局面,那就是散开屠城的金军士卒失去了强力依托,流落在了四面无援的东京城内。 这一幕实在太令东京军民兴奋,宋军主力与金人主力在城墙附近激战,剧烈的爆炸声,猛烈的大火,映照了战线的惨烈。所有军民都清楚,金人主力一时间无法突破宋军重围,只要爆炸声还在,就说明大宋禁军防线依旧稳固。 那在外壁与内壁之间的东京军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密密麻麻的百姓从藏身之处涌了出来,带着绳索、刀剑、弓矢在黑暗中四处搜寻藏匿的金军士卒。 此时东城已经不仅仅是惨烈了,而是惊悚、诡异、森冷、恐怖。 对金军士卒而言,这不是一场战事,而是一场比鬼捉人更恐怖的血腥故事。 零散的金军士卒必须要捂紧嘴巴,瑟瑟发抖的藏在隐蔽处,以防止被东京军民找到。 被传说中的厉鬼抓到,最多一死。 但被东京军民抓到,真的会生不如死。金军上下都十分清楚,自己曾经在这座帝都城内犯下了怎样的罪行,会得到怎样的报应。 更可怕的是,宋朝皇帝酷烈血腥,十分崇尚以直报怨,以血还血。东京军民上下都弥漫着大复仇思想。 这导致哪怕懵懂稚子都走上了街头,跟随父母一同寻找隐匿的金军士卒。 一名受伤躲在烧焦废墟中的金军士卒,以碎石将自己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关注着外部情形。 几队东京军民走过都没有发现这黑暗中的伤兵,直到一名瘦弱的儿童路过,他矮小的身材一眼见到了缝隙中的眼瞳。 金军士兵一瞬间惊的心跳骤停,面露哀求之色,希望这位幼童能默不作声。 但下一刻,幼童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找到你了哦……” 血腥、惊悚还在东城各处上演。 正文 第九十章给金军准备的惊喜 诗月馆是东京东城区最大、最高级的青楼,在金军围城之前,这里风流雅致,罗绮飘香。 但在金军开始屠城之后,这里就成了金军第一个关注的地方。 “金人志在金银妇人,其志已骄堕。”岳飞对金人的断言十分精准。 他们在疯狂的第一时间,便将这里擅长诗词歌舞,鼓瑟笙箫的美女抢夺而去,并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 所有人都清楚这里已经被扫荡而过了,应该是一片狼藉,空荡阴森的房间。但此时这里非但没有阴森,反而比当初鼎盛时更加热闹。 因为东京好汉已经将抵抗的据点设置在了此地,大量器械、伤兵就安置在这里。民间侥幸存活的郎中、女子都在这里照顾伤员。 金军疲于应对内城宋军的攻势,无法完成对城市的有效分割。所以东京军民可以一边在前面惨烈厮杀,一边在后方得到大量补充。 统帅大量民兵的李宝,甚至实现了越打越强。 严格来说,称他们为民兵,很不恰当。因为他们的武备,其实要比神武右军还要强。 神臂弓或许神武右军要多一些,但披甲率神武右军是远不如他们。 因为他们可以灵活作战,杀掉金人以后,夺下金军精良的铁甲重铠。 多日艰苦巷战后,李宝部下三百人历经伤亡补员之后,已经增长到了五百余人。而铁甲也从四十多套积累到了三百余套。 这个数量,即便军器监三作坊同时开工生产,也要数天才能攒齐。 如今这位名噪一时的小关索李宝,也算是东京城内一位实权大佬了,只是这位大佬此刻将庞大的身躯蹲坐在一位青楼女子的梳妆台前,铜镜中倒映出他紧皱的眉头。 “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到底是啥意思?要不去去找个磨嘴皮子的问问?” 说曹操,曹操到。一名好汉忽然推开房门,见到堆坐在梳妆台前的李宝着实楞了一下,然后开口:“哥哥……哥哥,那些磨嘴皮子的来了。” 李宝连忙将梳妆台上的孙子兵法藏到身后,不能让那些磨嘴皮子的看见,自己在读他们推荐的书。 可李宝刚藏起书,还未来得及起身,陈东声音便传了过来,说道:“时间紧迫,不用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了,我直接来见李……” 还未说完,陈东便同样愣在了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女子矮墩上,如同狗熊照镜的李宝,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李宝知道他陈东在故意嘲讽自己,便不加理会,一拍大腿,故作惊讶的说道:“你也知道官家昨日赐我东四班都指挥使之位了?” 陈东脸上一头黑线,不想见到他李宝臭显摆,便说道:“我等太学生有份提议……” “你是咋知道官家赐我东四班都指挥使之位的?” “我是说我等太学生……” “什么?太学生都知道了?唉,我也不想要!但官家非要赐给我。” “……” “别光谈官家赐我东四班都指挥使之位的事呀,你就没啥正事?” “你让我开口了吗?” “让啊,让啊,不然咱俩一直在谈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一直在谈……” “你给我闭嘴,听我说完,今夜……” “风景不错?” 眼见陈东即将抓狂,李宝终于满意的大笑,说道:“哈哈,你说,你说。我不说了。” “今夜倒的确是风景不错,只是你不觉得只在东城,太可惜了吗?” “什么意思?”李宝眉头一皱。 陈东笑着说道:“官家赐给我一样宝贝。” “……” “然后呢?你继续说啊!”哪怕知道陈东故意卖关子,李宝还是忍不住抓耳挠腮,啥宝贝啊?自己哪里赶不上这磨嘴皮子的!官家为什么独赏给他,不赏给自己啊? “你想要?”陈东故意吊着李宝。 “我……我就看看。” “给你玩玩也行。” 李宝眼睛一亮,问道:“那快拿来啊。” “但你要配合我们太学生将今夜美景散布到全程去。” 谈到军事部署,李宝头脑冷静下来,问道:“你们太学生怎么不自己做?非要我们参与?” “我等太学生都在城南、城西,对城东、城北不太熟悉,这宝贝太多,需要你们好汉配合。” “那行吧,什么东西如此神神秘秘的?” 陈东立即带着李宝走下楼,妓院北面就是干枯的五丈河河道,沿着这里向西不远便能进入内城旧曹门,也就是内城水门。这显然是李宝跟太学生学的,给自己找了个退路,战事不顺时可以托庇于城墙上的箭阵。 此时数百名太学生正抬着一箱又一箱的竹筒搬向诗月馆。 李宝一瞬间眼睛瞪得滚圆,这东西自己这些日子可是羡慕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没想到今日能见到这么多。惊喜的大吼道:“这……这……这些都是火药?全给我?” 陈东含蓄的点了点头,下一瞬间李宝兴奋的手舞足蹈,直接跳下河道把玩着一个个炮仗。 陈东蹲在河道旁,笑着说道:“这些东西给你,你给我一百套铠甲如何。” “成交!”李宝唯恐陈东反悔,连忙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谁反悔谁是儿子。” “说的好,谁反悔谁是儿子。” 陈东从李宝那里拿到一百套重铠,就令太学生立即穿上,去城南准备巷战。 看着匆匆离去的太学生,李宝本能的感觉不妙,对蹲在河道旁笑眯眯的陈东问道:“这些都是火药?你没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都是火药了?”陈东义正言辞。 李宝勃然大怒,冲上前去抓住陈东衣襟说道:“你刚才可是点头了!” “我点了几下头?” 李宝一愣,记得他刚才是很含蓄的点了一下头,此前自己还奇怪他怎么那么不利索。 “是吧?我说东西全给你,可没说这些全是火药啊!” “不是火药?把重铠还给我!”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该死的磨嘴皮子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东笑着回道:“这就是官家赐下的宝贝。今夜我们把东城风景扩散到全城,给所有入城金军一份终生难忘的惊喜!” “居然还有如此威力,能让全城金军都不得安生?”李宝嘿嘿笑着。只要能给金军带来困扰,这个忙自己帮定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无法征服的帝都 大内仁明宫,皇后朱琏身穿一身苏雅长裙,坐在一个圆墩上,玉手撑着精致的下颔,静静的看着赵桓在眼前忙碌。 只是一直温柔恬静的皇后,此刻头上带着一顶胭脂红的可爱纸帽,纸帽很小很小,适合幼童戴着,戴在皇后头上,给皇后点缀了几分可爱。 这当然是赵桓的杰作。 而此时的赵桓,正在皇后的注视下,捯饬着门旁的一座火炉。火炉内木炭被赵桓点燃,火红色的木炭散发腾腾热气,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赵桓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向一旁恬静坐着的皇后招了招手,说道:“可以过来了,尝尝朕厨艺如何。” 朱琏立即笑意盈盈的凑上前来,打量着皇帝忙碌了许久的成果,在炭炉铁网上烤有几大块金黄、厚实的羊排,滴滴热油浇在木炭上发出刺啦的响声,烤肉的香气萦绕在鼻前,让人忍不住口吃生津。 “书上言,凡遇雪,则暖室赏梅,吃炙羊肉。”朱琏笑着说道:“官家倒是好雅致。” 赵桓笑着说道:“别想那么多,虽然这屋外飘雪,梅花飘香,但朕可没太上那么文艺。朕就是想吃烤羊肉补补身子。” 朱琏俏脸微红,官家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此迷恋自己,每天都折腾到半夜,是该补一补了。 二人并坐在火炉前遥望大雪倒卷的苍穹,赵桓兴致勃勃,问道:“圣人读史吗?” 朱琏小口吃着羊排,闻言抬起头望向赵桓,说道:“予读过一些诗书,但恐怕不如官家博学。” 赵桓搂着这位绝代倾城的皇后,说道:“读过诗、书,那肯定知道《后汉书》吧。天下第一猛将吕布与天下第一美女貂蝉凄婉相恋,被魏武帝围在下邳城中数月。” 朱琏眉眼弯弯的淡笑着,静静听着官家把《说三分》、《三国志》、《后汉书》杂糅在一起,一顿胡侃。 “吕布手下大将侯成劫掠到十馀头猪,未敢饮食,便先持半只猪、五斗酒,请献给吕布。这番情景是否与今日颇像?” 同样困守孤城,同样绝代倾城的美女,同样风雨飘摇的穷途末路。 但朱琏摇头说道:“这怎么会一样?吕布哪怕困守孤城,手下依旧劫掠百姓,掠到几头猪,便喜不自胜,设宴饮酒庆祝。而在我朝,财富冠盖历代。哪怕围城至今,城中依旧有猪肉、羊肉、驴肉等物资贩卖。官府手中粮仓无数,甚至还有余力赈济百姓。” “更关键在于民心,下邳军民深恨吕布军队劫掠为资,不愿助其守城。而东京军民,无数次为官家山呼动地,坚定拥护官家抵御金人。予可是听闻,得人心者得天下。” 看着眼眸明亮的朱琏,赵桓嘴角上扬,说道:“那你这位绝代倾城的佳人,结局也必然会与貂蝉不同。所以朕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也给东京城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朱琏颇为惊喜,只是不知道官家藏在了哪里。 赵桓便牵着朱琏走出仁明宫,二人并立一同仰望苍穹。天空依旧阴霾黑暗,还有漫天倒卷的雪花,,让人心情灰暗绝望,看不到一丝希望。 朱琏问道:“官家在看什么?” “等一份光明与绚烂。算算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朱琏抬头,下一刻她明亮动人的眼眸中充满了绚丽的光彩。 只见漫天烟花绽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而同一时刻,整座东京城的军民,都惊讶的抬头,望向天空中五彩缤纷的烟花。 绚丽的色彩,照亮了整座东京城,仿佛照亮了这座城市的未来。 无数心中灰暗的东京军民,都走出了藏身处,出神的望着这一刻的美好。 而在城池四面八方,也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在绚丽烟花下,是漫城逃窜的金人士兵。 这些烟花完全不像看起来那般美好!是真的会爆炸伤人,而且有些地方,爆炸效果惊人,比宋军手中火器威力还要巨大。很多烟花点燃的地方,没有烟花升空,反而在原地烈焰四射,乱石纷飞。 李宝手持火把,目瞪口呆的望着十丈外,烈焰冲天,房屋都被炸飞的街道,后怕不已的抓住身旁的陈东,怒喝道:“你管这叫烟花?老子要不是站得远,怕是被炸得渣都剩不下。” 陈东从容的拍开李宝双手,说道:“不是提醒过你们站远点了?” 李宝哑口无言,好像还真是。“那这些宝贝还有吗,你可能不知道,我打小就有每天不放十个烟花睡不着觉的怪病。” 陈东白了一眼这位毫无节操的猛汉,说道:“巧了,我也有个别人一跟我要烟花,就会晕厥的怪病。” “说正事呢,别开玩笑!” “不是你先开玩笑的?” “……总之,我配合你把这些宝贝运到全城各处点燃了,还给了你百套重铠,你得给我这种‘烟花’。” 陈东这才勉强点头,说道:“等一段时间吧,我这便去汇报官家,这一批当中有爆炸威力惊人的烟花。待火药配比稳定下来,肯定给你一批火器。” 很显然,这些烟花就是火药研究中的衍生品。 随着赵桓命令火药作重新研究火药配比,大量崭新配比的黑火药被研究了出来。这些黑火药成色不太完美,但数量巨大,扔掉又着实可惜。 于是工匠便将其制作成了烟花,给黑暗冰冷的东京城带来一份美景,激励人心士气。 当然了,其中有一些,威力惊人,比现在军用的火药还要完美。 那就看金人是否敢赌一下,周围爆炸的究竟是烟花还是炸弹了。 没有人敢拿自己性命赌烟花里是否有炸弹。当城池中四面八方的爆炸声响起,金军不可避免的因杯弓蛇影而陷入了混乱。 这一夜几乎成为了金军的噩梦,全城到处是炸裂的烟火,各处都受到宋军的猛烈进攻。 直到天亮,这混乱、惊悚、又疯狂的局面才总算结束。 无数死里逃生的金军,三三两两汇聚,坐在雪地中,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疲惫、麻木,大军真的能征服这座不肯屈服的帝都吗? 正文 第九十二章税赋改革的准备 晌午,大雪纷飞。 赵桓起床后,御史中丞秦桧与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便同时获得了召见。 皇宫内柴炭充足,暖室如春,赵桓在宫殿内甚至只穿了一身月白色单衣。 这种暖室不仅皇宫有,士大夫府中也不曾缺。遇雪则暖室赏梅,吃炙羊肉,可是士大夫间流行的习俗。 秦桧冻了一夜的身体,在暖室中有所舒缓,在向赵桓行礼之后,主动说道:“臣昨夜已将六贼家产全部抄没,共计得钱一千六百万贯,谷粮三十二万石,柴炭二十七万斤。此外还有婢女三千余人,奴仆九千余人。” “奴仆九千余人?”赵桓惊讶,这个数字有点超乎自己得想象,大宋居然还有仆童上千的大豪族? 秦桧解释道:“并非如魏晋一般豪族部曲,而是客户。欧阳修曾言,今大率一户之田及百顷者,养客户数十家。而六贼中多田连阡陌,如李彦者,曾有田三万四千三百余顷。” 说着秦桧看了岳飞一眼,这位大宋如今的擎天之将,幼时便家中苦寒,便曾经为客户,为人种田。 这么说,赵桓便有些理解了。大宋的客户与主家没有太强的人身依附关系,可以自主选择主家打工。这些人类似于“羊吃人”前的英国农民。可以自由流通,可以进城务工,已经有几分资本主义萌芽下工人的雏形。 这是因为大宋坚定执行“不抑兼并”,“富室田连阡陌”的国策,士大夫阶层掌握了举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土地。 这对底层农民而言固然有些痛苦,但建立在土地私有制上的经济模式,却十分超前,农业水平在大宋突飞猛进发展,经济空前繁华。 这使得1127年大宋东京的繁华水平,几乎堪比数百年后,1640年的英国伦敦。(PS也有可能远超,毕竟1640年的伦敦又脏又臭,没有厕所也没有浴场) 这些依附在大豪族下面的客户,如果合理引导,未尝不能成为大宋的工人阶层。 赵桓便问道:“在东京,为士大夫种田、生产、经商的客户多吗?” 秦桧立即回道:“难以计数。臣昨夜还抄没了故尚书左丞张邦昌,故资政殿学士冯澥等二十余位大臣府宅,人口还在统计当中,但内城户籍至少能增加两万人。” 赵桓便看向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说道:“在我大宋,贫民、客户一类没有田地者,无需上田税,但却需要服徭役、缴纳赋税。朕改募兵为征兵后,不给士卒发军饷,难免会有人担忧如何维持生计,所以征兵愈发困难。朕打算为士卒取消一切家庭赋税,以增加征兵数量。” 赋税,也就是人头税。 一人参军,全家减免所有人头税。 可以看作是“永不加赋”、“摊丁入亩”,也可以看作是赵桓又亲手培养了一个如士大夫一般“昙花一现的特权阶层”。 在历代中原,士大夫都是不纳税、不服役的。 王安石推动募役法,极为先进,使神宗朝国库足以支撑二十年用度,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所有特权阶层都要缴纳服役钱。 这触犯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所以被士大夫疯狂反扑。 有了前车之鉴,赵桓便不打算再去与士大夫们硬刚。既然触犯士大夫特权会反弹,那就把士大夫的特权推广开,将免纳丁税(人头税)的特权分批次,逐渐分给普通人,那所谓的特权就不再是什么特权了。 岳飞闻言,欣喜不已,说道:“若是如此,内城应征者,必然如过江之鲫。尤其那些城中客户,他们本就无需缴纳田税,参军之后,其家室也无需纳赋,这些人势必争抢着前来投戎报国。” 岳飞是个军人,他只关心如何使军队强盛,如何打赢战事。 至于朝廷斗争,国家赋税他绝不会去过问。 秦桧作为御史中丞,有匡扶人君,献纳得失,谏诤纠弊的职权,虽然此前因为赵桓的杀意一直不敢与赵桓立乎殿宇之间争是非,但如今也不得不开口。 小心翼翼的劝谏道:“臣倒是不惧士大夫物议,只是这么多人免纳赋税,国家财政是否会入不敷出?” 大宋的财政紧张,是世所共知的。除了王安石变法期间,国家府库富得流油,都积存到了二十年后。其他绝大部分时候,都财政赤字。 如今减免了大量的人头税,那打退金军之后,国家财政可以预见的将会出现严重赤字。 不过,赵桓倒是不怎么在意,财政赤字最多调整一下赋税的征收重点就够了。大清就给赵桓留下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个封建王朝,科技、文化、创新等与大宋相差甚远,但论搞钱,那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赔款白银几亿两几亿两的往外扔。赔款的同时还能组建新军。这得有多少银子? 关键是大清自“摊丁入亩”后,可就不再征收人头税了。 大清能做到,赵桓在大宋也是可以尝试的。大宋的国家正税,本来就以工商为主。 而如何整改赋税方向,赵桓已经胸有成竹,因而从容自信的说道:“关于赋税,朕已经有规划,待解除围城后会与宰相商议。并将新的赋税体系,随着逐渐收复天下的过程,推广到四方。” 随后赵桓看向岳飞,郑重的说道:“神武右军是此次税赋改革的重中之重,自神武右军开始,也需要神武右军为中流砥柱。所以神武右军将决定整个大宋的将来,卿务必要尽心竭力,将神武右军练成一支军纪严明、骁勇善战的王者之师。” 岳飞立即正身行礼,说道:“臣必不负官家厚望,如今神武右军已经初有精锐气象。昨日一战,全军斩首金人两千余级,俘虏三百余人。” 赵桓顿时来了兴致,看出来守城气象大不相同了,竟然俘虏了金人三百余人。 虽然这些俘虏不一定全是女真人,但要知道即便是金国他族猛安,那也是极少投降的。 至少在赵桓印象中,自宋金开战,还没有哪支部队俘虏这么多金军。 赵桓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去枢密院询问一下,如今城中有多少女真俘虏?” 正文 第九十三章俘虏的用途 内侍去请枢相的时候,赵桓继续向两位大臣安排着各项事宜。 首先是抄家籍没所得的家产,按典制,任何王朝,抄家所得都贵皇帝内库,这也是皇帝爱抄家的原因。 如今东京城守御,基本全靠内库、左库藏支撑,赵桓便没有客气,一切按典章行事,向秦桧吩咐道:“抄家所得的钱财,全部冲入左库藏。谷粮、柴炭与抄没的房宅,一并交给开封府,让开封府全部拿来安置百姓。” 秦桧立即领命,说道:“官家宽仁,此善政必能庇护数万饥寒百姓。” 庇护数万人绝不是一句空谈,仅六贼府宅就能安置上万人。而且赵桓对士大夫大举屠刀,再抄没二十多名士大夫府邸,挤一挤也能安置上万人。 《宋史》总结的大宋弊端,在于民穷,曰兵弱,曰财匮,曰士大夫无耻。 这一次赵桓改革税赋,高举屠刀,就是首次尝试拜托士大夫的束缚,将士大夫的财富分给平民,缓解一下民穷、兵弱的局面。 然后赵桓看向岳飞,说道:“有了税赋减免支撑,卿可以继续扩大征召规模了,早日实现新军人数突破三万。” 岳飞郑重领命,随后问道:“估计今日神武右军便能突破两万人。军队规模越来越大,是否需要再立新军?” 虽说官家打算将新军突破至三万人,但岳飞还是觉得自己独领东京全部新军有所不妥。 按大宋传统,至少也应该设置一支新军进行制衡。岳飞打算先分出五千将士,成立一支神武左军,交由官家指派另一位将领统帅。然后两支军队一同募兵,突破三万人。 赵桓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无需再设番号,这天下若岳卿还不可信,朕便再找不到可信之人。卿只管尽忠报国,一应官员物议,朕为卿当之。” 闻言,岳飞郑重的向赵桓行礼,此时说任何话语都是多余,唯有一死以报君恩。 一旁的秦桧盯着岳飞,羡慕与嫉妒几乎要流出眼眶。只要他不是个庸才,有官家如此信重,最差最差将来也能与李广利比肩。更进一步,如霍去病、韩信、李靖一般成为一代军神也未尝没有希望。 岳飞离去后,赵桓对秦桧问道:“金人今天谈判有何要求?” 秦桧立即收了心神,回道:“禀官家,金人还是痛骂我等夜袭。不过金人已经不再提太上出质,只请我等杀刘鞈,然后双方言和。” “臣虽不知缘由,但感觉金人是诚心议和,真的不想打下去了。” 若是以前,宋钦宗听到这个消息,恐怕能兴奋的不顾一切。但赵桓闻言,却只平静一笑,说道:“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军被打痛了!只有陷于劣势的一方,才会不断请求议和。” “至于议和条件,金人是期望朕再给他数百万两白银,上万名美女?” 秦桧不敢回话。官家曾经立血誓,大宋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凡岁币、贡金、美女都不可能给胡虏一丝一毫。 金军如今的议和条件,对官家而言是绝不可接受的。 过了片刻,秦桧说道:“臣如今与金人如今与金人谈判的重点在于令其退回四壁,至少金军撤回四壁双方才能言谈。” 这个想法是很好、很合理的,要和谈至少应该互相罢兵吧?哪有一边屠杀大宋百姓,一边要求和谈的道理。 不过对这个目标,赵桓不报太大期望。 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永远也得不到。 金人已经达成了所有的战略目标,还不肯退兵,无非是金军上下骨子里的骄傲,瞧不起大宋军民,所以才喊打喊杀,意图胁迫宋朝君臣解除武装,纳贡求和。 等他们感受到被岳飞支配的恐惧,一切不用谈就能结束了。 随后赵桓便对和谈不太关注了,令秦桧退下,自己等着枢相张叔夜过来。 作为大宋枢相,张叔夜其实不仅仅管军事,他枢密院职责中很大一部分也跟宰相的政务重叠,这是大宋的特色了。 日后赵桓肯定要逐渐精简其职权,只是在这战时,张叔夜大权在握倒也有几分便利,比如东京城内,跟战事相关不相关的事情,他都有权力过问。 张叔夜已经知道赵桓召见自己的目的,特意去查了一下俘虏情况,见到赵桓开门见山的介绍道:“官家,如今城内有俘虏共计五百二十六人。” “还真是不少啊,都哪里来的俘虏?”赵桓问道。 “其中泰半是神武右军所俘虏。这支新军,着实可谓是骁勇善战,蹈锋饮血。还有部分是东京太学生与好汉以绳索所俘虏。” 赵桓讶异,说道:“朕还以为东京军民抓到金人必定会将其残虐致死。” “好汉们的确如此,送到内城的俘虏多残肢断臂,甚至有人被削为人彘。士子们则相对心软,送来的多是辽人、汉人。” “这些俘虏中完好的有多少人?” 张叔夜认真想了想,回道:“数字不易确认,许多伤兵在伤兵营都被妥善照顾,伤势已经恢复。但身上无伤的士卒至少有三百五十人。” “其中可有女真人?朕记得前几日太学生焚城,似乎还俘虏了十几名女真人。” “是十七人。”张叔夜确定的回道:“如今城中共俘虏女真九十二人。” 赵桓穿戴上一旁的绵服,笑意盈盈的说道:“这已经超过一谋克了。俘虏安置在何处?带朕过去看看。” 对女真人,赵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期待。 就以战力而言,宋军与金军其实没有多大差距,包括那些城头上仿佛随时会被吓哭的禁军。 胜负关键是双方的军队编制与战斗意志。 例如神武右军,之所以这么能打,很大的一个原因在于他是满编啊。一队百人就是实实在在的百人,战力就是比缺编的女真谋克扎实。 在战场上,这份扎实就让对手格外悲观与绝望。要击溃一个高攻高防,血条还厚的宋军方阵,真的是异常艰难,需要浴血厮杀,鏖战日久,足以把一支普通军队的士气熬崩溃。 例如前夜,三个女真谋克进攻宋军防线,宋军死战不退,仅是要杀光这一百人,三个女真谋克就要付出无比巨大的伤亡。 这也导致宋、金两军都对神武右军的规模有过度高估。他扎扎实实的一万人,实在是太经打了。要击溃这一万人,比击溃其他宋军五万人还难。 其他宋军,每个方阵号称百人,但实际规模可能只有五六十人,而且甲胄、兵器都残缺不全,一个女真谋克可以摧枯拉朽的横扫一片方阵,引起全面崩溃。 但遇到神武右军,女真谋克是否能在伤亡极限之前打崩溃对手,都尚未可知。 赵桓不觉得在巷战中,将女真人编入军队能提高神武右军多少战力,甚至以双方矛盾而言,可能还未交战,就内部爆发了械斗,自相残杀起来。 但拿这些俘虏来恶心金军,赵桓还是极有兴趣的。 正文 第九十四章对二太子举起屠刀 乘舆走在路上,张叔夜向赵桓介绍道:“俘虏都安置在了大辽使馆。如今辽国已经覆灭,使馆自然空置,正适合用来安置伤兵。” 东京城内的大辽使馆是一处规模庞大的建筑群,曾经见证了辽国的强大,与两国之间密切的外交往来。 在金国崛起前的百年内,这里都常驻大量辽国使臣与士兵,负责与宋朝互通往来。 不过如张叔夜所言,这一切都随着金国崛起而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帝国余晖和无尽惆怅。 赵桓笑着问道:“是谁的建议,竟然把俘虏安置在这里。恐怕不用挑拨,女真人与契丹人在使馆内就打的……不可开交吧?” 赵桓本来想说双方能把狗脑子给打出来,不过想到自己皇帝身份,便注意了一下形象。 但提出这个意见的大臣,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契丹人在金军中或许还对女真人有所畏惧,但成为俘虏进入使馆,见到辽国昔日辉煌,想到帝国被女真覆灭,必然会对女真产生难以自拔的仇恨。 张叔夜也笑了起来,说道:“涉及到与金人外交,这是秦中丞的主意。” 赵桓微微颔首,问的时候,赵桓心中便有了猜想。这么阴损,这么奸诈的提议,十之八九出自这位没有多少底线的大臣。 不过这倒不是一个缺点,国家宰执大臣就是应该脸厚腹黑。 等赵桓抵达大辽使馆,吴革已经在此处待命,他的皇城司除了那精锐无比的四百亲从官,还有大量探事司、冰井务、皂院子等吏员,负责刺探监察,策反敌国等事宜。 作为锦衣卫的祖师爷,皇城司官员在特务机构方面也是人才济济。战俘营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三百五十名俘虏整齐的跪在使馆院内,恭迎天子圣驾。 甚至这些人还迅速学会了一句汉语,整齐的叩拜喊道:“恭圣万福。” 赵桓笑着对一旁的吴革说道:“卿对战俘营的管理倒是卓有成效,这些人如今状况如何?” 吴革指着战俘说道:“其中渤海人、奚人、朝鲜人都惊叹于圣朝繁华富庶,心慕王化,愿意为我圣朝而战。” 赵桓不置可否。这个时代,天下各族都没什么民族意识。士兵被哪个国家统治,就给哪个国家打仗。 要说这些刚被女真人征服的渤海人、奚人以及朝鲜人,对金国有什么认同感,赵桓是不信的。仇恨心理倒是可能有些。 他们能为女真人打仗,战败后自然也能为大宋打仗。 但自从郭药师的常胜军以及义胜军叛乱后,大宋就坚定的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就算这些人主动请求投降,请求被编进禁军,枢密院也没有同意,将他们一直关押在战俘营里。 赵桓觉得这种想法没什么不好,反正赵桓是不信这些人编入军中,能够如神武右军一般悍不畏死,血肉山河。 把他们编进神武右军,只会损害神武右军军纪与战力。但把他们编进禁军,上城守卫城墙,赵桓可没兴致去赌一下他们的忠诚。 赵桓便先压下了这些人的任命,问道:“契丹人如何?这些人可是金军中的主力,规模堪比女真人。” 吴革立即回道:“契丹人非常桀骜,战俘营中的打斗多数是由他们所引起。” “女真人打不赢他们?”赵桓问道。 “女真人没有了弓剑、重铠,在步战中的确不占上风。”吴革解释道:“关键是女真人堕了锐气,害怕刑罚,不敢与契丹人对战。而契丹人哪怕顶着鞭刑,也要主动去殴打女真人。被亲事官鞭刑之后,还会对一同受刑的女真人露笑。” 赵桓莞尔一笑,这女真人堕落的可真够快的,都快变成受气小媳妇儿了。爱新觉罗家堕落的那么快,也是有乃祖遗风啊。 反观契丹人,在王朝末年,倒是有几分血性。耶律大石带着一群契丹残部建立西辽,在中亚称王称霸,把塞尔柱帝国打的叫苦不迭。 赵桓问道:“他们的戎装、甲胄都在吗?” “戎装、旗帜尚在,但铠甲都拿到御前军器所修缮整改了。” “无妨,旗帜与戎装比甲胄更容易辨识。”赵桓乐呵呵一笑,转头对张叔夜吩咐道:“枢相,从禁军中抽调一名都指挥使、三百名士卒,再将这些契丹人、渤海人、奚人、朝鲜人都编入其中,组建一个指挥。” 这个指挥成分复杂,由大宋来组建颇为怪异。 但若是站在金军角度来看,就没那么奇异了。这就是一个由附庸汉人、契丹人、奚人等组成的他族步兵部队。 对于这些人能造成多少杀伤,赵桓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但用来恶心金军,尤其金军最高层,在这关键时刻,他们的效果可能堪比五十万禁军。 因为,吴革、秦桧都向赵桓汇报过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金军的东路元帅,金军的超级名将,金国德高望重的宗室大臣,二太子斡离不(完颜宗望)身体似乎出了严重问题。 而赵桓则无比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二太子斡离不,在历史上一切顺风顺水,心情大好,也在三个月后病逝。 如今他因为赵桓画下的大饼,不惜与粘罕刀剑相对,也要将赵桓放回东京,导致征宋大业,中途崩溃。 巨大的压力与郁郁寡欢,使得他老迈的身体不堪重负,情形要比历史上更加恶劣。 虽然这位二太子堪称大宋之友,一直主张对大宋怀柔,提议与大宋和平相处,更力主放赵桓回京。作了一系列有利于大宋的事情。 但站在敌对立场,赵桓还是要对这位二太子痛下杀手。欲加重他的病情,使东路军丧失主帅,全军陷入混乱。 于是赵桓决定开一次历史外挂,对旁边的吴革说道:“今天夜里四更后,将俘虏中隶属于西路的女真人全部在南城释放。” 吴革惊讶不已,问道:“这些人都是女真嫡系,放了他们岂不成为祸患?” “左右不过几十人而已,对动辄万计的战场,影响微乎其微。但放之前,告诉他们,宋金已达成和议。”赵桓忍不住嘴角上扬。 今夜就要让女真人见识一下,什么叫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 “记住,别放的太早了,也莫要同他们多讲任何事情。” 正文 上架感言 今晚十二点本书就要上架了,感谢我的读者长久以来的推荐票、打赏、月票的支持,这本书才走到了今天,谢谢你们! 感谢我的编辑,蓬莱大大,一路给了这么多推荐。 没能上三江,跟上本书一样止步六频。不过依旧感谢一直支持本书的各位书友。 真的,有你们的支持,作者每天都感觉倍受激励,是有很多人喜欢这本书,希望这个故事能一直发展下去的。 我想大部分作者都是因为这个而努力更新着,想讲好自己心中的那个故事。 只是有的人逻辑清晰,文采出众,所以备受欢迎。 作者呢,就相对泯然众人,所以讲的故事或许不够出彩。但既然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作者就会一直写下去,写一写如果作者穿越到那个时空,会怎样改变一切,扶大厦于将倾。 所以这本书,有几个地方让读者不太满意。 比如最突出的两个,第一是皇后。很多人问,国家都这样了,主角怎么还想着睡皇后,前后环境差距太大,很影响代入感。 这一点,我觉得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作者要是穿越到那个陌生的环境,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守住内城,所以在黄昏末路之前一定会享受一下作皇帝的特权,晚上睡觉的时候与风华绝代的皇后同床共枕,体验一回从未体验过的男女之乐。 另外一点就是有人觉得东京之战太漫长了。作者觉得在那种环境想打赢金军属实是不太容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新书期的更新太少了。 明天上架,如果一天十更,你们明天就能看到东京之战结束了。哈哈。 最后,就是关于书中的人物。其实写书之前,作者是不太相信诸葛亮、岳飞这种人存在的。 人性本恶啊,真的会有人这么纯粹,这么一心为公,为了心中正义,为了心中的理想与美好,纯粹奉献,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吗? 直到作者开始写书,才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有啊,这种人每天都陪伴在作者身边。 我就记得,我对象有一次翻看我的作家助手,说好多人给你投推荐票,给你打赏啊,他们是真喜欢你写的这个故事啊。 记得上本书上架之前,她说会有人订阅吗?毕竟盗版到处都是,笔趣阁里随便阅读,这些读者干嘛要付费来看呢?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的故事中就有了很多闪耀着人性光辉的角色。 因为我相信,这些正版的读者,你们都是如岳飞、诸葛亮这般无私奉献、心中纯粹的人。 就是非常纯粹的希望作者笔下这份故事能够更加美好,这世界任何人挑不出你们的一丝恶意。 就像在季汉没有人能挑出诸葛亮的恶意,在大宋哪怕审问岳飞的人都感然涕下,坚信岳飞对大宋尽是赤诚。 这烦躁红尘,也正是有你们这种本心纯粹的人,才能诞生很多美好,很多故事才能流传。 当然,当然,作者没有鄙视盗版读者的意思。 我知道很多读者只是因为经济困窘,无法支持,你能喜欢这个故事,作者也很开心,这说明我们是思想上的同行者。 将来发达了,帮作者补个全定,作者也会不甚感激。 如果真的没有能力,又喜欢这个故事,想要支持作者,可以下一个起点APP,明天帮作者点一个首定,一章大概是几分钱吧,明天如果更新十章可能也用不上一块钱。不想花钱也行,我记得在起点APP看一个十五秒的广告,就能免费订阅。如果只追一本书的话,看广告应该就足够了。 而且正版里面有本章说,大量读者在里面讨论,说话又有趣又好听,比故事还要精彩。 总之您的首定,对这本书至关重要,决定了本书的更新量。作者非常渴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最后说一下上架的加更规则,上架都是非常忐忑的,老规矩,0点,先五更。 500均订为准,每多一百均订,加更一章。 每万点打赏,加更一章。 均订过千每日三更! 均订过两千,每日四更! 均订过三千,每日万字更新!(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何区别…) 一切都拜托诸位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金国的分裂 残阳如血,昏暗的天空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 围城一日的金军,见此情景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日落后,金军就不得不面对宋军猛烈的夜袭了。只是不知道宋军今夜会在哪个方向发起攻势。 陷入被动的金军只能全面加强防御,准备在今夜与宋军血战一场。 不过金军高层也十分怀疑,宋军今晚是否会依旧出战。 毕竟宋军主将明显不是个庸人,能预料到今夜金军势必会加强防御。宋军只要出战, 便会被全城所瞩目。再无法形容以多打少的局面,斩获战果。 金军高层将领十分担忧宋军会按兵不动,将城外金军晾上一夜。 数以万计的金军在冰冷、灰暗的雪夜中木楞楞的站上一夜,结果宋军毫无反应,在城中惬意酣睡。那对全军士气的打击便太大了。 可消极防守的金军,又不能不加强防备。若宋军今夜依旧出城,而金军未曾防备,那又要赠送给宋军一场胜利。 而就在城内,黄昏日斜,赵桓亲自出现在谈判桌上。 突然出现的宋朝皇帝,让一直以来谈判无法获得进展的金人使节喜出望外。 西路军使者高庆裔关切的问道:“宋主可是有了停战之念?” 或许是觉得这么急迫,显得金军似乎很被动,高庆裔又连忙接着说道:“若继续交战下去,只会导致东京城生灵涂炭。我大金不忍兵灾牵连百姓,所以见议通和。” 赵桓笑着说道:“那朕代东京军民,问候粘罕、斡离不历代祖宗。” “嘶。”这话明明一板一眼,但高庆裔总觉有些别扭,似乎宋主话里有话。 没有理会高庆裔的怪异,赵桓笑着看向东路军使节。 东路军上一个使节韩常被杀后,换来一位新使,名为萧仲恭。 这是一位历史名人了,他是契丹降将, 也是引起金军第二次伐宋的罪魁祸首。 赵桓前身宋钦宗觉得他是契丹族, 与金国有灭国之恨, 便写蜡丸给他, 希望利用他策反掌有军权的契丹降将耶律余睹, 一同对抗女真人。 结果萧仲恭把蜡丸给了斡离不, 导致金军第二次南下。 他的背景十分简单,所以赵桓也不好分辨他究竟是忠于二太子斡离不,还是忠于金国。 不过无所谓,赵桓打算将这个决定权交给他自己。 于是赵桓对萧仲恭说道:“议和也不是不可。但朕只信二太子与我大宋亲近,故而只与二太子议和。” 萧仲恭、高庆裔都不屑的看着赵桓,没想到宋主会用出如此低劣的离间计。 都说南蛮子狡诈、阴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回去复命吧。”赵桓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 二人随即起身,带着一众谈判使臣离去。 待二人即将走出房门时,赵桓忽然开口,对萧仲恭说道:“回去告诉二太子,我中原习俗大不同与金国,按律是父死子继,而非兄终弟及!若二太子欲肇受元命,朕及大宋都会支持二太子及右路军践履尊位。” 赵桓话音落,仿佛石破天惊,满堂众人皆惊骇不已的望向在座椅上淡笑的赵桓。 高庆裔恨得咬牙切齿,明知道这是赵桓故意巧间设奇,还是恨得怒发冲冠。 因为赵桓所言,正切中了金国内部最严重、最疼痛的伤痕。那就是宗室之争。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与诸子都崇慕汉化,但在继承制度上却选择了女真人传统兄终弟及。 这使完颜家各位宗室之间产生了难以弥合的裂痕,也为后来金国历代皇位继承埋下了最严重的隐患。 大宋之友,中兴四将最大的经验包,痛击金国的第一名将,金兀术,也因为这道裂痕,在后来激烈的朝堂斗争中,以一己之力几乎将金国开国名将屠戮一空。 或许后世人觉得要覆灭这个刚刚开国、正处于上升期,军力强盛,国家开拓进取的金国非常困难。 但其实,那是对金国有了极大的误解。这个国家总共也就百年国祚,除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与如今的金太宗完颜晟之外,其他时间都因为继承制度在兄终弟及与父死子继之间来回摇摆,而陷入了剧烈的党争与消耗之中。 换言之,赵桓哪怕毫无作为,每天在大宋养生喝茶,在死前都能看到这个宿敌进入王朝末年,风雨飘摇。 金朝内部都极力回避这个疼痛的裂痕,如今却被赵桓刻意摆了出来。 金人使节怎么能不愤怒? 高庆裔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大金皇帝正春秋鼎盛,宋主这番恶意挑拨,必将承受雷霆之怒。双方不死不休,必取宋主首级。” 赵桓平静的看向高庆裔,淡然回道:“生死之事,不要如此笃定。朕倒是觉得金主德不配位,命不久矣。若金主骤死,也不知道皇位是否会传给其子。” 面对赵桓这个问题,所有愤怒的金人都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因为无论皇位传给谁,一场席卷金国的政治斗争都不可避免。 继续传给兄弟,正在迅速汉化中的,当今皇帝一众子嗣都必然不肯甘心。 若传给儿子,那太祖的一众子嗣必然义愤填膺,其中便包括大太子斡本(完颜宗干),二太子斡离不(完颜宗望),三太子讹里朵金(完颜宗辅),四太子金兀术(完颜宗弼)。 除非当今皇帝能长生不老,否则早晚有一日,这些金国宗室、太子们会举起屠刀,将其他宗室屠戮一空。而每代皇帝继位,都会重演一遭这种情景。 只看哪位太子,能够成为最终赢家。 赵桓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记得转告给二太子。当然,卿若是愿意,也可以转告给三太子、四太子,朕及大宋的这份支持对右路军各位太子都有效。你们退下吧。” 右路军使节萧仲恭一言不发,因为他也是心如乱麻。 赵氏皇帝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将来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 最无力抗拒的便是这种阳谋,哪怕二太子没有野心,那三太子呢? 如今二太子病重,可以预见将来势必是三太子宗辅执掌东路军。 即使三太子也没有野心,那四太子金兀术可是出了名的少壮强硬派。 这些都是东路军将领身上难以抹除的污点,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余地,也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宋主用心险恶的离间,固然使双方不死不休,金军誓取宋主首级。可在攻灭宋主之前,二太子又该怎么向后方朝廷解释自己的清白?毕竟不论如何高庆裔都势必会将此事回禀给国相。 萧仲恭只感觉二太子身上风雨欲来,可如今病重在床的二太子真的能抗住这种猜忌与压力吗? 正文 第九十六章笼罩在金营的阴云 青城,国相粘罕听完高庆裔汇报,瞬间怒火中烧,额头青筋贲张。 恶狠狠的说道:“宋主这是火中取栗!必将承受我大金雷霆之怒。” 设也马问道:“是否将这个消息传回朝廷?” 粘罕坚定的摇头,说道:“这是宋主挑拨离间之计,暂时压住消息,战事结束前莫要声张。陛下德昭四海, 二太子有勇有谋,绝不会发生叛变。宋主想凭借三言两语,便离间我大金国,是痴心妄想。” 高庆裔舒了口气,显然国相有沉毅之气,经世之识, 完全不会被宋主这卑劣浅薄的离间计所蛊惑。 可是高庆裔还是想不明白, 问道:“宋主怎么会设置如此浅薄的离间之法?他明知道不可能离间我等, 其意义究竟何在?” 国相看了一眼高庆裔,沉声说道:“浅薄吗?宋主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高庆裔、设也马顿时哑口无言,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宋主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但却是金军高层不可承受之重。 哪怕国相再怎么相信东路军诸位将领,也不得不将这个消息传给朝廷。 如今按下消息不表,等于国相在用自己的名望权威为二太子作保,赌他二太子斡离不对朝廷一片忠诚,没有一丝叛逆之念。绝不会对自己父皇将皇位传给叔父这件事,有所芥蒂。 只是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合情理,让人胆战心惊。 设也马性如烈火,说道:“我等本就与那东路军诸位太子不合, 如今却替他们背了风险。万一有任何消息传到陛下耳中, 我等知情不报,也是一个大过。” 如今金军东西两路就是处于最经典的囚徒困境中。 任何一方提前将这个消息传回国内,那另一方都会极为被动。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一同将这个消息按下不表。 但若东路军提前将这个消息主动报回朝廷,便能极大的证明自己清白。这却会使西路军陷入知情不报的恶劣境地。 而西路军若提前将这个消息报给朝廷, 自然能撇清自己的关系,但东路军诸位将领就要陷入被猜忌的局面。 到时候东路军一片混乱,宋军猛攻西路军,也是一个麻烦。 这才是赵桓开口的目的,他从来没想过能离间粘罕与斡离不这两位一代英杰。他针对的只是人心和金朝制度最恶劣的隐患。 粘罕眉头紧蹙,说道:“无须多言,攻破内城,砍下宋主首级,大军班师回朝,一切棘手之处都将迎刃而解。稍后我会前往东路军营地,与二太子会谈此事。或联名回报朝廷,或一同将其压下。你们做好防御,以备宋军夜袭。” 粘罕有种预感,宋主绝不会单单行此突兀之举。 从宋主动手杀人开始,他的布局便极为缜密,环环相扣,每处不起眼的举措,都有其意义,最终共同汇聚形成一个影响深远,宏伟壮阔的布局。 或许这个离间计,只是一个巨大杀招的起始。 随着粘罕陆续穿戴好甲胄,设也马不安的拦住自己父亲,开口说道:“爹我十分不安,总感觉您今夜不应该去东路军营地。” 剩下的话,设也马没有直言。万一东路军真的如宋主所说,有意肇受元命,君临天下。那西路元帅前往东路军营地,就是自投罗网了。 国相能感受到自己儿子情真意切的关心,便没有威严呵斥,难得的温言宽慰道:“东路军有监军、有各位万户,并非二太子一言堂,不会出任何差池的。而且我相信二太子绝对没有他念,过去与二太子共议此事,才是持重之举。” “你性格爆烈,在营中谨守即可,勿要作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我记下了。”见阻拦不住,设也马无奈开口:“那父亲多带亲卫,务要小心。” 营中人喊马嘶,国相带着大队人马离去。 设也马望着逐渐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只感觉仿佛一只恐怖巨兽向金军张开了血盆大口。让人隐隐不安。 高庆裔没有离去,继续留在营帐中与设也马探讨着宋主可能的部署。 忽然一阵铁甲撞击声传来,大门被人粗暴打开。 设也马与高庆裔同时一惊,这可是帅府,谁能这般毫无忌惮的撞开大门? 二人抬头,却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一身戎装的国相。 设也马连忙起身问道:“爹怎么去而复返?” 粘罕眉头微蹙,说道:“我总感觉宋主还有许多杀招未出,你性格莽撞,留在营中恐怕会做些过激举措,跟我一同去东路军营地。” 设也马略吃一惊,说道:“爹是否小题大做了?就宋主那怯懦无能模样,何至于如此谨慎?” 粘罕目光如电,盯着设也马,沉声问道:“你至今还觉得宋主匡怯?你知道自从宋主返京,我大金已经损失了多少军队?” “都是小打小闹,能有多少人?”设也马不以为意。 “小打小闹?经过宋军多日零敲碎打,我大军已经伤亡九千余人,直接阵亡便有五千余人。” 不仅设也马大吃一惊,高庆裔也惊得手足无措。这已经抵得上一场寿阳之战,金军的全部伤亡。 平时伤亡分散在城池四面八方,看起来不显著,可是一旦将伤亡汇总,就十分惊悚了。 金军总共也就十几个万户,还都不满编,阵亡这五千人,几乎堪称断其一指了。 这情况,的确容不得对宋主有任何轻视。 就在设也马随粘罕前往东路军大营的同时,东京城内再度爆发了惨烈的大战。 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再度出兵,军队规模增加到了八千人,从南壁向金军发起了全面攻势。 不过今夜金军有了防备,战事很快演变成了两军列阵厮杀。 双方战士极为坚韧,在大雪泥泞的地面上摸爬滚打,咬牙厮杀。 金军将领属实是不明白宋军这是图的什么?失去了袭击的突然性,这不就等于堂堂正正的列阵而战?宋军怎么可能打得赢金军。 但岳飞还是不顾伤亡,咬牙坚持着,一道道军令下,各个方阵或前或退,或列阵死守,或奋击向前。神武右军将士在全城的瞩目下,不断积累着大规模列阵而战的经验。 双方血战数个时辰,吸引了所有金军的目光。无数金军将士都在预判,宋军支离破碎的阵线究竟什么时候会崩溃。 可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一支莫名其妙的“金军”却旌旗招展的出现在战场上,对南城金军发起了猛烈攻势。 这一幕惊诧了无数金军将领,让无数金军如坠雾里。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一支金军帮助宋人作战?队伍中那些契丹人、奚人的模样是做的不得假的,这就是大金的军队! 难道有人发起了叛变? 正文 第九十七章二太子的末路 忽然出现的金朝叛军,令南城金军战意有些涣散,将领、士卒都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不敢大胆深入,攻势便陷入了停滞。 宋军则趁机重整队形,缓缓退回城中。 今夜宋军的战略目的便算完成,顺利演练过一回八千人规模的列阵而战。虽说劣势明显, 但却也极度振奋了朝廷人心。 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战,宋军已经具备了与金军正面野战的能力。 这极大的激励了主战派系得士气,毕竟此前主战派系虽然强硬,但未免有些悲观,一直作的打算都是以流血牺牲,死战抵抗,来消磨金军意志, 迫使金军退兵。 但今夜之后,主战派系终于看到了打赢金军得希望。 虽然距离战而胜之还十分遥远, 但前途不再是一片迷惘,至少有了一丝光亮。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宋军军容严整,方阵巍巍,正面向金军发起攻势的那一天。 而在大宋主战派系踌躇满志之时,金军上下却陷入了一片迷惘。 那支帮助宋军稳住阵线的生力军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么多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穿着金军戎装,高举金军旌旗,为宋军作战? 是投降的俘虏?还是…… 基层金军不得头绪,但高层,尤其西路军的高层只感觉头皮炸裂。 因为高层都已经听说,宋主扬言要支持二太子夺取金国皇位。 有东路军为主力,还有整个宋国为后援,提供粮草。二太子若真有反意,大金国势必会陷入一场规模庞大的内战中。 尤其这支“金军”在如此巧合的时间, 向南壁的西路军发起了攻势。容不得西路军不提高警惕。 大部分将领都不信二太子会叛变, 可还是有人下令全军做好警戒。 而在四更时分,东京内城南壁的朱雀门缓缓打开。 四十一名女真俘虏只穿单薄囚衣,赤脚从洞开的城门中走出。 这些人全部被斩断了右手三根手指,女真人引以为傲的弓箭渔猎之术, 再也无法在他们手中施展,甚至拿刀都成为一种奢望。 赵桓下令将他们放回,但是对他们仇恨无比的宋军将士,却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们,残虐了他们一番才最终放人。 城墙上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望着蹒跚离去的女真人,笑着对一旁的枢相张叔夜问道问道:“枢相以为,此时这些人返回左路军,告知左路军将领,宋金已达成议和,所以将他们放回,西路军将领会作何反应?” 张叔夜畅快大笑,回道:“一夜混乱是再所难免了。西路军将领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那支叛乱金军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所谓的宋金达成议和,究竟是何条件。” “而只要西路军将领略一探究,高庆裔等使节绝对瞒不住官家今日所言。等到明日,西路军所有将士都能知晓,我大宋欲支持斡离不子承父业,夺取金国皇位。” 无论斡离不有没有这种野心,仅仅是辟谣,就能让斡离不心力憔悴。汉化程度越深的女真人,就越会猜忌二太子的意图。 然而事实上,张叔夜觉得斡离不总不至于一丝野心都没有吧?毕竟那是金国皇位,他的汉化程度越深,野心就会越大。 涉及到皇位之争,任何人都不会有一丝宽容。而金朝,恰恰就给大宋留下了这个可以做文章的缺陷。 无论二太子斡离不如何抉择,惹上一身晦气已经不可避免。 但是无论赵桓还是宋朝君臣,都低估了这些胡虏部落的独立性与将领的高度自主性。 中原君臣习惯性的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中原视角去看胡虏,却不知在这些胡虏心中,皇帝是没有多少权威的。 赵桓觉得二太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金国,但这些西路军将领却觉得二太子有兵、有粮,就算造反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得事情。 就以权威而言,金太宗是拍马也比不上赵桓。甚至发生过金太宗因私下动用了国库里的一点钱财买了点酒喝,结果就被粘罕(完颜宗翰)等人以私挪国库为由,拉下宝座在朝堂上当众打了二十大棍这种事情。 在中原最嚣张跋扈的军阀董卓也不敢动手打皇帝。北齐家的疯子们,都说出了“陛下何故谋反”、“朕、朕,狗脚朕”这种话,也不过朝皇帝小腹给了几拳,事后还要道歉。 说大庭广众将皇帝拉下宝座打二十大棍,恐怕没有任何人敢想。倒是还有个司马家当街弑君,不过这家人脑袋有点大病,不能以常理视之。 这种情况下,女真将领对皇帝、对叛乱有多少敬畏就可想而知了。 在经过赵桓一系列的手段后,西路军将领都纷纷召集部下,加强了警戒。而且警戒方向不是内城,而是右路军所在。 再愚钝的金人也清楚,金军内部出现了巨大纠纷。宋人支持二太子夺取皇位的消息不胫而走。 万幸粘罕在临走之前带走了设也马,否则这位性格爆烈的年轻人可能已经带着父亲部属杀向东路军营地要人了。 赵桓这支穿越的蝴蝶,此前影响一直在东京城内,如今煽动的翅膀终于影响到了宿敌身上。 攻城不顺的金军,不可避免的暴露出各种问题与坎坷。 天色微明,数以万计的东路军士卒涌入城内,大量将校拥簇着二太子斡离不抵达内城北壁景龙门前。 阴霾的天气遮住了旭日阳光,大雪依旧随风倒卷。 冰冷、恶劣的天气下,显得二太子斡离不脸色格外灰败,仿佛行将就木。 可斡离不还是拖着一身病躯,朝城上喊道:“宋主既然行此卑劣伎俩,想来是不会在意颜面,请来一见。” 赵桓听到士卒通传,自然是问心无愧,十分坦然的走向北壁,直面这位一代名将。 再见斡离不,他已经形容枯槁,没有了当初圆润的笑面虎形象,看起来十分虚弱落魄。 但对这位大宋宿敌,赵桓没有一丝愧疚,主动开口说道:“朕曾若问心无愧,则浩气自存。二太子若无心皇位,又何必口出恶语?难道大宋倾向于二太子继承皇位便是卑劣?” 对这些人的野心,赵桓实在是太清楚不过,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子孙为了皇位将当今金太宗完颜晟的子孙斩尽杀绝。 二太子的难堪与愤怒,不过是赵桓将这些人阴暗的野心摆到了明面上。 正文 第九十八章言出必信 风雪中,二太子斡离不的脸色苍白僵硬,冰天雪地中他的额头上却浮现一层冷汗。 可这位一代名将还是压制着痛苦,向城上喊道:“宋主不用枉费口舌,我大金早有皇太弟准备继承皇位。” 皇太弟也就是伐宋的都统帅完颜斜也,不过这位名义上的都统帅如今还在金国境内呢,而且是个短命鬼。 赵桓完全不在意, 说道:“朕可以遗憾相信二太子没有僭越之心,只是不知道二太子口中的皇帝、皇太弟是否信任二太子?” 胸口剧烈的疼痛使斡离不面如纸色,硕大的汗珠从其脸庞流下。 似乎开口说话,对这位年迈的名将就已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赵桓乐观的期待着,这位东路军元帅,金国开国名将, 宗室望族不会提前两个月去世了吧? 但斡离不却以极为坚韧的毅力, 咬牙开口,喊道:“我大金绝不会中你宋国奸计。为了以证公心, 我已将元帅之位暂让给讹里朵,也就是你们宋人所言宗辅。” 赵桓眉头一拧,这不会弄巧成拙了吧。 提前把三太子完颜宗辅给抬了出来。这可是金国皇室斗争的最大赢家,他儿子金世宗完颜雍登基以后,皇位世世代代都在宗辅这一脉后人中流传。 二太子这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死之前发挥自己全部余热,在给手足兄弟照亮前程。 他以自己的激流勇退,甚至一身生死,暂时压住了赵桓对金人的挑拨、分裂。 所有人都清楚,三太子成为东路军主帅后,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梳理形势,掌控全军。他的名望不足以如二太子一般,在东路军中一呼百应。绝不会想带兵叛乱之事。 随后赵桓压下心中所想, 意味深长的对斡离不说道:“自始至终朕也未曾想过要离间你等。那朕在这里恭喜三太子了,朕及大宋此前承诺依旧作效。” 赵桓转身走下城头, 但风雪中消散的话语却仿佛汇聚成一块巨石, 押在了斡离不心头。 若宋主意不在离间,那其目的何在? 一旁的三太子宗辅扶着斡离不, 说道:“二哥,我扶你回营吧。你保重身体才是重中之重。随后我与四弟亲自杀向城内,一定砍了宋主脑袋,为二哥泄愤。” 斡离不只感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千金巨石,呼吸十分艰难,喘息着向宗辅说道:“你只是代掌东路军,人心不齐,军心不振,想打下内城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 说完斡离不剧烈咳嗽几声,耗时许久才调整过呼吸,艰难的继续开口说道:“接下来应该将重心从攻城转移到保证退路。让四弟分兵前往河北,击溃宗泽,保证我等能退回金国。” 宗辅不甘的问道:“那就这般放过宋国,我等回朝该如何交代?” 斡离不剧烈喘息着,呵斥道:“你将来要代我等兄弟执掌朝政,怎么能作意气之争?我等伐宋以来,已大获全胜,宋国已跪献降表,称臣纳贡,许诺割两河之地,所剩只有些许银绢未曾凑齐。但那只是国相野心,我东路军上次围困东京已得银绢上千万两,还驻留在此地为何?” “可是……”宗辅眉头紧蹙,这一切都是宋主翻手可覆的承诺。如今宋主之强硬,谁敢对此抱有一丝希望? “没有可是。”斡离不坚定得说道:“你还想在东京城下干耗多久?按我金朝兄终弟及传统,这一轮兄弟相继结束,叔父一辈人全部去世后,下一轮皇位就在我等这辈兄弟之间选出。我等必须保持实力,重新取得皇位。” 与略显悲壮的金军相比,内城宋室君臣则面带喜庆。 金军最能征善战的名将之一,二太子斡离不命不长久,将东路军托付给了三太子宗辅,这使得东京城压力骤减近半。 临阵换将,东路军至少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平衡内部,稳固军心。宋军就可以将主要精力拿来对付西路军了。 只要能够重创粘罕的西路军,那金军中的强硬主战派气焰就会随之萎靡。 不过在此之前,宋军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去解决。 朱雀门前,右相孙傅跟在赵桓身边,哆哆嗦嗦的指着城门前被积雪覆盖的金山银山,问道:“官家,这数百万两的白银真的要分给那群卑劣粗鄙的禁军?” 赵桓转头望向孙傅,问道:“为什么不分?” “这可是金十五万两、银两百万两,给辽国岁币尚且能支付四年,却全给了那些可耻禁军,岂不浪费?”孙傅心疼的直哆嗦。 随着金军东路军的涣散,大宋的这些大臣们又心思活跃起来。这么多财富,给那群卑贱武人,如何比得上分给高贵的士大夫们?要知道大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非与这些卑贱武人共天下。 赵桓瞥了一眼一众蠢蠢欲动的文臣,冷冷的说道:“那些不想给军队花钱的人,最终一定把钱送给了别人。收起你们的那些蠢主意,这些银绢,朕会在正月二十那天亲自分给每名士卒。” 二百万两白银虽多,但赵桓绝不会因此便动摇自己在军中的威信。 恰恰相反,自己要通过这次极为丰厚的赏赐,在宋军将士心中树立自己言出必信,有功必赏的形象。 如此才能激励军心,使宋军战意高昂。 一旁的四壁指挥使刘鞈关切的问道:“官家,禁军中有受伤及阵亡士卒,是否也能领取封赏?” 赵桓郑重的点头,回道:“将士殁于王事,忠诚不会被辜负。所有阵亡将士领双份薪酬,受伤者多领半份。这数百万两金银,朝廷分文不留,如数兑现,尽赏给有功将士。” 随着赵桓掷地有声的宣告,城墙上响彻雷鸣般的欢呼:“万岁!” “万岁!” “万岁!” 看着欢呼雷动的禁军,孙傅缩了缩头,官家的威望是愈发高涨了。真不知道当东京战事结束后,文官、士大夫们还能有多少余地来反抗官家的意志。 正文 第九十九章白衣护士 乘舆返回大内,便经过宣德门前的景灵东宫与景灵西宫,是照料伤兵之处。 赵桓吩咐道:“既然路过伤兵营,去看一看伤兵。这些将士为朝廷流血、流汗,朕不能路过时却视而不见。” 进入伤兵营地,赵桓只感觉耳目一新,前几日的血腥、混乱都有所改观。 宫殿内的积雪被扫在树旁, 一处处宫殿干净整洁,宫殿内的一排排床位也都井然有序。而且在每间宫殿内,都有燃烧旺盛的三座火炉,屋内温暖干燥并不阴冷,还有淡淡的艾草的熏香味。 赵桓问道:“要维持这般景象,恐怕靡耗巨大吧?” 张叔夜郑重点头,回道:“臣一直致力于整饬伤兵营地, 如今东西两宫内仅医官便有一千六百余人, 医护六千人整。” 护工有六千人?赵桓惊叹,大宋是真……真万物殷富啊! 除了大宋,恐怕没有任何朝代能拿出这么多闲钱,养六千名不事生产的女性医护人员。 赵桓问道:“给这些医护人员发多少薪酬?” “医护人员都是按照禁军旧例发钱,禁军薪酬分三等,上等每月一千文,中等每月七百文,下等每月五百文。医护人员取其中,每月七百文。不过医护人员多不愿要钱财,愿换成谷梁与薪炭。” 赵桓叹了口气,看到这份薪酬,就知道为什么铁血大宋的军队孱弱不堪,甚至民间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了。 一个普通东京市民,一月收入在三贯钱左右。但上四军一名士兵一月才一千文钱。 再加上军中将校不肃, 克扣薪金,坐放债负, 所以势必形成:“禁军大率贫窘, 妻子赤露饥寒,十有六、七”的局面。 于是赵桓坚定的说道:“建立医护队伍艰难不易, 不能以往常惯例将其毁于一旦。朕给枢相一套制度,重新整改医护薪金。” “请官家示下。” “既然医官、护工都不愿要钱财,那便改发米签、炭签。为了防止官员克扣腐败,米签、炭签都暂时只设统一面额,为医护人员每日薪酬,凭签前往麦场、炭场支取米炭。” 米签、炭签相当于战时的粮票,当然更类似的是鲁迅笔下长工、短工干活活得的那个工签,干一天活领一天的工签,结算薪资时按工签支付。 不过这个只是解燃眉之急,真正要解决军中贪腐,还是要靠肃清风纪,加强监察。比如岳家军、戚家军故事。 赵桓倒是不急,用这套制度稳定人心,渡过守城战事后,自己就有大量时间可以从容整改大宋的方方面面。 张叔夜将赵桓吩咐记下后,便带着赵桓继续视察其他各处。 赵桓也终于见到了一队医官,这些医官身披白色窄袖圆领长袍,气度飘飘。 初一见面,赵桓就惊诧不已。因为这医官皆身披白袍,可不是自己指定的服饰。只能说机缘巧合,大宋崇尚极简美学,讲究庄重素雅。皇室推崇的颜色就两种,不是朱红就是素白。 一群救死扶伤的医生,自古以来也没有身穿大红色的习俗,不然恐怕会被病人家属给施以老拳。所以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身穿白服。 若只是这些,赵桓还不至于有多惊诧,关键是一群医护女工。他们身披白色褙子,就跟后世护士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褙子是宋代最常见的女子服饰,任何宋代电视剧里,女子都少不了这种衣服。样式为对襟、窄袖,衣襟部分时常敞开,两边不用纽扣或绳带系连,任其露出内衣。通俗而言,极类似白大褂。 看着一群女护士跟着医官在自己面前走过,赵桓只感觉牙疼。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这么多女护士在这里制服诱惑,那些血气方刚的伤兵能忍得住? “这些医护人员哪来的这么整齐服饰?” 张叔夜理所当然的回道:“臣发的啊。每匹布能裁新衣两三件,臣直接给每名妇人发了一匹布,他们一夜间就裁缝出数件褙子,还有余料给家人添置新衣。” 赵桓认真的看了一眼张叔夜,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一脸正经的家伙,竟然也喜欢玩制服诱惑。 不过左右也不过六千匹布,以大宋上千万匹的库藏,赵桓也不在意这点支出。 褙子与绵衣不同,他裁缝简单,无需填充,倒是方便让医护人员统一形象,提升士气。 赵桓最后只能对张叔夜说道:“那注意严肃军纪,别让这些伤兵骚扰医护妇女。” 张叔夜点了点头,说道:“神武右军,军纪肃然,极少发生这种事情。都是禁军在调戏妇女。臣已经严厉处置过了。” 随后赵桓想到了一个重点,问道:“伤兵康复情况如何?” “自开战以来,城中共有伤兵八千六百余人,其中约五千人为冻伤,三千人为战场受创。医官极力救援下,受冻者九成无性命之忧。受伤者约两千人能以重返战场。不治而亡者总计千余人。” “善!”赵桓兴奋的抚掌。近两千伤兵能重返战场,这些都是训练有素,且有战场厮杀经验的老兵,能极大的增强神武右军战力。为将来岳飞与金军西路军的正面大战增加极大胜率。 而剩下那些康复的五千余伤兵虽然无法再重上战场了,但也是大宋重要的生产力。 “有如此强力医护作为后盾,神武右军可以大胆出击,累计经验了。”赵桓意气振奋。 守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背城而战,神武右军在城下只要出现全面崩溃,就可以一直一边作战累积经验,一边补充新鲜血液,同时还能消耗金军锐气。 “臣附议。到如今神武右军规模已经接近两万人,派一万人出战,即便有小挫亦不会动摇守城根本。东京战事应该由我等发起决战,走向终章。” 这就显示出岳飞存在的重要意义了,所有的战事布局都是围绕他来进行的。大宋君臣都相信有岳飞统帅新军与金军作战,即便不能取得胜利,也不至于全军崩溃,四散而逃。 而只要双方能发起大规模的战事,每日互有胜负,血肉消磨,那战事的天平一定会向大宋倾斜。 美好的前景让赵桓一直押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由衷的舒了口气。 正文 第一百章一个时代的终结 赵桓的满心欢喜,踌躇满志只维持到正月十九日日暮。 正逢晚餐时间,赵桓身处尚食局视察将士饮食,近千名禁军欢声笑语的坐在尚食局前进餐。 热气腾腾的饭菜汤羹,令将士们士气高涨。 赵桓亲自走到将士们中间,看了看士兵打到的饭菜。东京城的繁华,给士卒提供了完善的餐饮工具, 每人都有鲜净盘盒,托盘里盛着士卒带回来的菜碟羹碗,两菜一羹,士卒可以自由选择。主食有油饼、胡饼、粟饭、炊饼。 仅是这丰盛滚热的晌饭后勤,赵桓便未曾有亏这些禁军将士。 “官家……官家……不好了,金军攻上西壁大梁门了。”带御器械汪宗沔仓皇的身影闯进禁军中间,人还未到焦急的声音便先一步传来。 周围瞬间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明日就是禁军将士获得赏赐、解甲归田之日,所有人都以为会安然无恙, 却不想在解甲前夜,还是出现了变故。 赵桓眉头微蹙,问道:“大梁门失守了?” “也……也不能算失守。”汪宗沔解释道:“城上禁军有所懈怠,城门被金军夺下了。但四壁指挥使正指挥禁军围攻城门,争夺西壁。” 赵桓闻言,神情平静,呵斥道:“那你慌什么。金军围城多日,填平护城河,攻上城墙乃是情理之中。传令给神武右军,去助禁军夺回西壁。” 从守城的那一刻开始,刘鞈就做过城墙失守的预案。禁军轮番休整就是要有预备队,在城门失守的情况下发起反击,夺回城门。 最差也不过是在城门前血肉消磨, 继续巷战而已。 所以赵桓虽然心中烦躁, 但没有表现出一丝惊慌,依旧在尚食局前巡视禁军, 激励士卒。 汪宗沔见到官家的从容,心中有了主心骨,连忙说道:“对,对,对,臣这就去找枢相。” 密密麻麻的禁军将士拦住了汪宗沔的去路,将赵桓围在中间。 赵桓眉头微蹙,静静看向这些举止异常的禁军。 迎着赵桓审视的目光,无数禁军将士扔下碗筷,身躯笔挺的肃立,慷慨说道:“官家,我等深受国恩,若今日再不思报国,枉为人臣!我等请出战,为官家夺回大梁门。” “哈哈!善!善!”赵桓畅快大笑:“国家施恩多年,终见禁军忠义之心。好,朕等候你们夺回大梁门。” 天空大雪飘扬,但东京内城却激昂意气。 一队队禁军高举旌旗,从四面八方的街道涌向大梁门前,人流如潮挤满长街。 密密麻麻的火把如长龙一般照亮了整座西壁。 城上、城下到处是厮杀的双方将士,战鼓声隆隆如雷,爆炸声震耳欲聋。将士粗狂、豪迈的喊杀声自夜达旦。 有受不了惨烈战事的禁军擅自脱逃,还没等军官出手,站在他身后的禁军就直接将其刺死,然后向倒地还未身亡的逃兵脸上吐了口浓痰,怒骂道:“官家对我等如此厚恩,你还临阵脱逃,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周围士卒一脸肃杀,对这一幕视若无睹,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死不足惜。 临阵脱逃者,后队斩前队,无需明言,已经为禁军心中信念。 赵桓站在宫墙上遥望西壁的血气张扬,感慨道:“若禁军早有如此忠义慷慨,何至于国家危难,社稷倾危?” 而作为禁军的对手,女真人也是拼上了性命,奋力死战。 好不容易夺下了大梁门,若今日还不能打进内城,那金军就再也没有了拿下内城的信心。 战事残酷,累日不决。双方从日暮黄昏,战到夜色如墨,密集的火把下,尸骸堆满了大梁门前的空地,垒尸厚达数尺。 冰雪冻僵了死去的尸骸,双方将士就在这尸山血海中继续鏖战。 或许是苍天的都看不下这冰冷残酷的世道,黎明时分,连绵近月的大雪终于停止了雪势,一缕阳光刺破了天空中厚重的乌云,给这冰冷的世间带来一丝温暖。 可是天公作美,人间却没有停止惨烈厮杀的意愿。 城墙上尸体铺满了墙面,双方每次进攻,都会导致大量尸体漱漱滚落城下。 一夜血战,双方死伤皆高达数千人。 赵桓站在南壁朱雀门前,一直等候到日中正午,也没有一个禁军士卒来领取这金山银山。此前他们无不期盼着这一天,领走大量财富,从此锦衣玉食。但真到了正月二十日这天,所有禁军却都在死守城池,血战厮杀。 赵桓向一旁的张叔夜吩咐道:“让神武右军去接替禁军吧,禁军已经履行承诺,在寒风暴雪中死守了城墙十日。朕会践行封赏。” 张叔夜立即领命,派枢密院官员前去传达调令。但很快枢密院官员便带着神武右军中军统领胡闳休返回,禀报道:“官家,禁军不肯后退。扬言若神武右军敢向前,休怪刀剑无眼。” 张叔夜骂道:“混账,四壁指挥使呢?他就看着禁军犯浑?” 胡闳休苦笑着回道:“最激动的便是四壁指挥使。他冲在最前面,说是城门是禁军丢的,就应该由禁军夺回,他相信禁军终不负国恩。” 赵桓默然,整座城池对禁军感情最深的应该就是这位四壁指挥使了吧。 或许满朝文武、百万军民都对禁军轻屑鄙夷,但只有这位四壁指挥使一直如照顾儿女一般的照顾着这支禁军,默默的激励士气,抚慰士卒。这才有禁军能在冰天雪地中坚守城墙十日的坚韧。 如今禁军即将解散,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女带着一身污点耻辱离去。 “臣这就去前线,亲自监督禁军接收军令。”张叔夜愤怒的说道。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就如刘卿之意吧。朕在这里等禁军归来。” 这一等,便是黄昏日暮。 血色夕阳下,一支残枪裂甲,血痕累累的军队,举着残破的朱旗,缓缓沿着御街开赴而来。 静默、肃穆、哀伤的氛围笼罩在全军之上。 最终这支全身浴血的大军站定在朱雀门前,一名军官带着难以言表的哀伤,单膝跪向赵桓,哽咽着说道:“禁军未负国恩,血战一天一夜有余,已夺回西壁!” 赵桓愣愣的望着城下,哀伤瞬间从心中弥漫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正文 第一章退兵,退兵 为什么会汇报凯旋的是一名基层军官? 赵桓握紧双拳,不愿接受事实,尤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四壁指挥使刘卿呢?” 这名军官头颅低垂,斗大的泪珠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低沉:“刘太尉午后时分便已身中十余箭,战殁而亡, 死前只手指城门,吐血遗言一句,夺门,报恩。” 赵桓再也抑制不住悲伤,两行清泪滑落脸颊。那位头发花白,却豪迈爽朗的老臣, 大宋最危难时刻的擎天之将, 就这般离自己而去了! 在赵桓穿越之处的最黑暗之时,是这位大臣为赵桓梳理形势,定下外战内守的战略。 也是他意气奋发,扬言虽军少而必死战,为赵桓鼓足了信心。 也是他在岳飞到来之前,统帅着最孱弱、混乱的禁军,为赵桓顶住了最严峻的局势。 赵桓不敢想象若自己穿越之初,没有这位老臣为自己统帅军队,稳定局面,自己该怎么面对残暴的金军以及诡谲的内部形势。 这位国家中流砥柱,挽大厦于将倾的国之重将,却在璀璨功成前的最后一刻,马革裹尸。 八名士卒抬着一面棺材来到城墙下,全身浴血的四壁指挥使刘鞈合甲躺在其中。 赵桓凝望着如同静静睡去的老将,哀伤许久,说道:“有赫刘公,心在王室,气呑黠虏, 忠贯白日,仗节而死,无愧委质。加镇南军节度使,观文殿大学士,赠谥忠显。荫其子为正侍郎。” “臣等为刘使相拜谢官家。”一众将士哽咽着齐呼。 大宋朱旗覆盖在了这位擎天之将身上,棺盖慢慢合拢。 赵桓站在城头,语气坚毅,说道:“朕不会辜负任何有功王事之臣。将士用命,所受封赏,朕今日会在这里监督落实。任何人封赏有异议,皆可直言,朕为你们做主。” 随着赵桓的命令,大量开封府官员肃立在金山银山面前。 精简到了极致的管理层级,可以使赵桓直接接触到最基层的士兵。每个士卒的封赏都是在赵桓眼皮底下进行,没有任何贪官污吏可以上下其手。 这使赵桓的威望在禁中心中达到了巅峰,整座东京城再没有任何人有余力对抗赵桓的意志。 只是变故发生在了城门下。 按流程,禁军将士在领取了封赏后,要脱下戎装、甲胄,与武器、弓弩一并交给旁边的官吏。 但一名士卒双手捧着戎装站在开封府官员面前,却迟迟不肯交付戎装,伤心的嚎啕大哭:“我苦寒疾,国而忘身,生死用命,难道只为这些许铜臭?” 闻言,三军将士无不动容,位卑未敢忘国忧,投戎报国不惜身。禁军中终不乏岳飞这种尽忠报国的将士。 一名名将士迟疑的站在金山银山前,紧紧抱着自己的戎袍,眼中充满不甘,有人大喊道:“相公至死思报国恩,我等却这般只为了些许俗物,就脱下戎装,远离戎马。将来地下九泉,有何面目见相公,如何对得起相公淳淳教导,和颜抚慰?” 越来越多的将士红着眼睛,向赵桓请愿说道:“官家,我等请留在军中为国报恩!我等不愿在国难之时,灰溜溜的离去。” 赵桓望着这些站在金山银山面前而意气奋发的将士,感慨万千:“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卿等忠贞之念,朕感同身受。但为众人报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卿等生死为国,理应得到国家厚赏。若得了封赏之后,依旧愿意从军者,可前往启圣院领取戎装,编入神武右军。” “万岁!” “万岁!” 无数禁军欢呼,这些人都是禁军中最忠贞为国的青壮,是最意气风发的军人,是大宋的脊梁。 有这些人进入神武右军,能极大提升军队的忠贞信仰。 夜深,枢相张叔夜进入皇宫向赵桓汇报道:“官家,神武右军已经顺利取代禁军接管了四壁防御。” 有岳飞掌控局面,赵桓并不担忧交接出现问题,只是关注的问道:“禁军有多少人前往神武右军报道?” “共计九百三十六人。” 这个数字大出赵桓所料,要知道血战到最后,禁军可能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能有一两百忠贞将士便已非常可观。 可这支残兵弱旅,竟然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忠贞之士? 若每只宋军里都有三分之一的忠贞军人,那宋军何至于经历靖康之耻,恐怕能横扫欧亚。 见赵桓惊讶不已,张叔夜声音低沉,说道:“刘使相终究是以一身生死影响了禁军,其忠贯白日,气冲斗牛,禁军将士非尽是麻木愚昧,多受其感召。” 赵桓深深一叹,是啊。连吴革死前都有数百义士随其共死,更何况大宋堂堂使相。 基层军民并非士大夫一般忘恩负义,国家不负军人,这些军人终未负国家,多思尽忠报国。 “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张叔夜主动开口说道:“金军已经从西城撤离,云集在南城。” 这个消息令赵桓神情一震,金军终于放弃全面攻城了,这意味着东京战事即将进入大宋的节奏。 这倒是不难预料,毕竟金军昨日已经攻上城门楼,死伤数千却依旧无法拿下城池,那分兵围城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只会导致金军在各处被宋军袭击。 攻城战事终于回归经典模式,大军集结猛攻某处城门,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 但赵桓可不打算束手待毙,关切的问道:“如今战端重开多日,神武右军的武备情况如何了?” 谈及这一项,张叔神情振奋,说道:“内城生产已步入正轨,戎袍、甲胄从最初的每日一千左右,增加到了如今的每日近两千套。尤其民间大量百姓已经陆续开始向军中交付征袍,如今军中征袍已经接近八千套。或许明后日,便能见到一支戎装齐整,甲具鲜明的大军。” 赵桓兴奋的抚掌,说道:“善!将禁军甲胄、征袍都交给神武右军,迅速整编出一支旌旗甲胄、光照天地的大军,准备与金人一决生死。” 正文 第二章东路军返程 大梁门之战,极大的动摇了金军攻城的信念。 这一战,金军无比接近成功,登上了城墙,却在宋军如潮水般的围攻下,最终功亏一篑,退出了城外。 跋扈了多年的金军最终在东京城前不得不地下高傲的头颅, 承认他们无法以少击众击溃坚韧的宋军。 于是西路军被迫停止了屠城,将军队集结在南城。战事回归了最初、最野蛮的情况,比拼消耗与毅力。 这是冷兵器时代最无奈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式,金军屡攻太原不克,最终便是靠着围城近十月,城内粮草耗尽,才登上了城池。 而东路军则消极的多, 三太子宗辅还在整顿军心, 大军不愿在城内遭受损耗,纷纷撤出城外。四太子则带着精锐在黄河边上与宗泽连日大战。 这也不是一个好差事,宗泽在赵桓诏令的加持下,军队增加到三万余人。 这规模比金兀术能调用的军队还多。金军东路军经过长期损耗,只剩下了五万人。既要防备内城,还要分散驻扎。能给四太子拿来机动作战的部队只有两万余人。 若非这两万人都是金朝精兵,金兀术着实无法与宿将宗泽对垒。 双方接连大战十多日,互有胜负,宋军损失上万人,金军也有三千余伤亡。 战事若一直如此焦灼,金兀术自杀的心都有了。这意味着金军要付出近半的代价才能彻底击溃这支宋军。可是损失这么多精锐大军,是东路军不可承受之重。 金军已经开始从东京撤围,陆续将更多的军队投进河北战场,扫清后路,减少伤亡。 可是四太子只是有了自杀的心情,二太子斡离不却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二月初二, 龙抬头。 金国开国名将,宗室名望,东路军统帅二太子斡离不, 在赵桓的恶意推波助澜下,承受了太多的国内猜忌与压力,病死在东京城下。 这位盖世之名将,因为自责、沮丧、压力与愤懑,而郁郁寡欢,最终较之历史提前两个月去世。 得到二太子去世的消息,东京举城欢庆。 金人的残虐、屠杀使东京军民对金人充满了仇恨,没有人会对这位名将的死去而哀悼。 相反城中再次点燃了烟火,火树银花照耀下,东京城宛若新生,如梦似幻。 而金军将士则纷纷回忆起了正月十七日那一夜东京城内的血腥与惊悚。 东路军没有士卒敢再进城,他们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围城,到如今二月,已经围城近百天,战意早已消磨殆尽,所有人都归心似箭。 漫天烟火下,西路军也士气大坠,停止了攻城。 而在内城,宋室君臣则齐聚在明堂内,肃穆的做着战前部署。 围城日久,城内众人都是一脸疲惫,其中岳飞尤甚。 作为全权负责京城防御的最高将领,他肩头担负着近百万军民的安危,每个决断都决定了上万人的生死。 所以这位大宋的擎天之将,年纪轻轻便一脸沧桑,两鬓斑白,唯一不改的是他眼中坚毅如电的目光。 也正是在他日以继夜的筹措下,神武右军将士轮番出征,得到了最好的休整,最严明的训练。 每日都有上万人精神饱满,意气飞扬,准备奔赴战场。 明堂内执掌东京权柄的所有君臣文武都认真倾听着开封府的汇报。 “从设置麦场、炭场至今近二十日,开封府已成功统计出内城人口总数,共计三十四万六千人,且每日约有六千外城人口涌入内城。” 内城人口三十多万,超出东京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一,显然这个规模有些偏高,是外城难民涌进了内城。 说是难民也不准确,这些人都是从军将士的家属。 内城人口越多,说明神武右军规模越大,倒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 岳飞适时起身,说道:“神武右军如今规模已高达两万八千人。这几乎是东京全部适龄兵员总数,再往后每日能够得到的补充不会超过一千人,而且用时不久就会枯竭。” 赵桓郑重的说道:“必须赶在补员无以为继之前与金军大战,打开局面。否则后继无援,神武右军士气恐怕会日渐衰落。” “枢相,如今武备情况如何?” 张叔夜神情疲惫,不过却撑起一丝笑容,说道:“官家,集东京百万军民之力,神武右军武备可谓脱胎换骨。全军两万余人都已经补齐戎装,军装齐整。” “此外禁军武备、内弓剑枪甲军器库中整理出的物资也都交付给了神武右军。如今神武右军仅步人甲便高达八千余套,神臂弓上万副。” “而军器三作坊生产的火器也得意改进,火箭多达三万余支。霹雳火球被改善为掌心雷,无论威力,还是可靠性都得到大幅完善,如今已积攒六千颗。” 这些就是赵桓能够拿出的全部家当了。 全部交给岳飞,足够组建一支戎装齐整,甲具森严,训练有素的精锐禁军。 而岳飞带领这支军队究竟能打出怎样的战果,将直接决定了东京战事将如何收场。是酣畅淋漓的守城大胜,还是落寞无奈的看着金军从容离去。 会议正当关键时,带御器械汪宗沔仓皇闯入明堂。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有什么大事值得你擅闯明堂?” 汪宗沔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说道:“官家,陕西传来败绩。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二十万大军迤逦出潼关,驰援京师,但山川险隘,无法摆开阵势,被完颜娄室精骑踏阵,导致全军溃败,死者过半。” 话音刚落,明堂内一片哗然。 “二十万步骑,一战尽殁!就算是二十万头猪,完颜娄室一万人也杀不完吧!’ “范致虚是如何做到的?二十万大军全军崩溃!” 岳飞最不可思议,说道:“只要范相公留五万步骑以为驻队,稳住阵型,完颜娄室区区万人便无可奈何。虽败但亦不至于全军覆没!难道西军便无一名知兵之人?何至于全军溃败?” 汪宗沔回道:“来京信使言范使相出兵前,倒是有一位裨将李彦仙者,曾建言大军规模浩大,宜多为支军,如此则败不至覆。若大军群聚而出崤、渑,郁困于险路,一败则皆溃矣。但范使相拒不接纳,二十万步骑乌泱乱于险途,全军败于完颜娄室之手。” 二十万步骑惨败于完颜娄室万人之手,使明堂内一众大臣昂扬的斗志顿时为之涣散。 右相孙傅低着头,弱弱的开口,说道:“金军兵精将猛,士气正盛。不如暂时停止出兵打算,紧守城池,可保稳妥。” 正文 第三章最终之战 随着陕西战败的消息传开,明堂内笼罩着一种沉重、倾颓的气氛。 大臣们郁郁寡欢,对金军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 二十万步骑丧于一万金军铁骑之手,那神武右军区区三万人又能如何? 但在灰暗中赵桓眼神清明,意志坚定,说道:“金人此时正意气骄狂,神武右军更应该适时出击, 挫其锐气。” 面对一众惊诧的大臣,赵桓说道:“在东京城内,金军铁骑无法驰骋。双方巷战厮杀,若大宋最精锐的神武右军依旧畏敌不前,这大宋还能指望何人来挽救。” “朕不相信神力,不信救世英雄。只信我大宋军民,戮力同心,必能匡济国难!” 赵桓的慷慨发言, 仿佛照亮黑暗的一道闪电, 堂内大臣无不振聋发聩。 自金军围城以来,大宋风雨飘摇,自始至终也没有任何伟力降世。全靠着君臣协力,将士用命,方才打出如此战果。 更跟上千里外的范致虚没有任何关系。陕西二十万步骑一战皆殁,又何足以影响东京既定的战事? 岳飞率先起身,郑重行礼说道:“臣即刻前往军中激励士卒,准备明日与金军大战。” 张叔夜亦起身,郑重说道:“臣亲自去督办后勤配给,为神武右军配齐火器、弓箭。” 随着明堂决断完成,巨大的军营开始动员起来。 一队队全副武装、铠甲明亮的精锐重装步兵列阵集结,密集的长矛耸立如林。 军中的军官一队队检查每个士卒的武备,士官逐一校阅士兵的弓弦,清点箭矢。 在强大的军工支持下,神武右军被武装到了极致,明日出战的二十个指挥一万人,全军配备了足足八千张神臂弓。列阵而射,威力并不弱于火器部队的排队枪毙。比之火器部队唯一的缺点是开神臂弓极为消耗体力。 剩下的两千弓手则都携带有两个箭囊, 其中一个为破甲箭,另一个则箭杆赤红,是宋军最著名的火箭。 这是神武右军特意训练的火器部队,他们每人身上还佩戴三枚掌心雷,足以让金军提前体验到掷弹兵的恐怖。 时代的浪潮与大宋的举国精华,才一同造就了这支独一无阿二的精锐之师。 他们有一个时代最杰出的统帅,有保家卫国的信念,有为了应对女真人的坚韧善战,特意强化的战术,刀枪弓箭皆备,还有远超时代的火器战术。 赵桓对这支新军有必胜的信念,所以二月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赵桓便亲自站在了朱雀门上。 一个正月的连绵大雪过去,今日天气终于转晴,金黄色的阳光穿透了乌云,晨曦洒遍东京,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光辉之中。 而就在这晨曦中,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从大内沿着御街缓缓向南开赴而来。 无数东京百姓站到房顶,爬上墙头,要一睹这支大军的风采。 伴随着铿锵整齐的铠甲撞击声,轰鸣如雷的脚步声,赵桓从城头向北望去。 视线中仿佛是一片无尽的红云从远方徐徐而来,一面面朱旗随着士卒整齐的步伐在队列上空飘扬。全军尽覆重铠,甲光向日,长矛如林,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满城臣民,欢呼震野,山呼雷动。 赵桓嘴角上扬,这就是自己全力武装起来的宋军,这一刻,宋军光照日月,气壮山河! 密密麻麻的大军踏过朱雀门,所有人都能看到城门上负手而立的官家身影,在天子的关注下,全军士气大振。 上万士气如虹的大军在外城的废墟列阵,规模恢宏庞大,一个方阵巍巍肃立,阵线绵延六七里。 到处是林立的长矛、飘扬的旌旗、耀目的铁甲。 赵桓负手遥望城下这支精锐之师,终于明白金戈铁马的魅力,与这无边无际的大军相比,前世看过的《五军之战》不过是西方的山头械斗而已。 宋军阵列背蔡河列阵,几乎站满南壁,阵线厚实宽广,且有城池为依托,完全无忧倍金军夹击。列阵完成后,中军便鼓声雷鸣。 壮阔的方阵整齐南下,铠甲撞击声铿锵有力,步履整齐沉重。 无需任何言语,金军便知道宋军这是要向金军发起反攻,夺回外城南壁了。 一向骄矜的金军终于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漫长的围攻中,金军的优势正在迅速被宋军消弭。 因为战果可能作假,战线可不会。 围城之初,宋金战线在内城朱雀门下,打到中途,厮杀的重点就在外城巷战了,而到了如今宋军已经大张旗鼓收复外城四壁了。 若金军再退,就要退出东京城外了! 无论是为了士气还是战局,金军都不能忍受宋军高歌猛进,收回外城南壁的结果。 粘罕亲自调度两万女真最精锐的硬军进城,誓要击溃这支胆敢出城的宋军。 西路军总共六万人,其中完颜娄室带走一万人去了潼关,粘罕所部五万人历经各种损耗,只剩下了四万余人。 首次试探交战,能出动两万人,已经是金军的极限。 再增兵下去,就会演变成双方的决战。不论哪一方战败,都会影响国势。而在城内作战,无法展开骑兵,全军入城并不是一个明智选择。 所以金军选择以精锐挫败宋军锐气,全力以赴覆灭宋军这支精锐主力。 大量金军将校拥簇着粘罕站在南壁,眺望北方,关注着这支硬军的表现。 所谓硬军是嫡系女真人精兵,女真在覆灭辽国之前,缺少战马,靠的便是坚韧强悍的重步兵以少击众,扫平辽国。 其主要战法就是:临大敌也,必以步军当先,精骑两翼之。 覆灭辽国后,女真人开始重视骑兵,嫡系女真皆以枪为前行,号曰:硬军。人马皆全副甲,腰垂八棱棍棒一条,或刀一口。今日这些嫡系女真再次下马列阵,意图重现往昔步战辉煌。 宋金戎装赤红,金军戎装靛青,两支甲胄光耀天地的重甲步兵,一南一北相向而行,满城尽是铠甲撞击声,天地为之失色。 南城一直是东京战事最激励的战场,一场场大火,一次次激烈争夺与接连不断的屠杀焚城,将这里大部分区域都演变成了一片废墟。 两支大军相向而行,很快便在废墟上相遇。 正文 第四章天下强军 宋军阵中一声号响,无数脚步重重顿地,随后一个个方阵开始对齐,漫长的阵线整齐排列,仿佛钢墙铁壁。 无数面旌旗飘扬在阵线之上,迎风招展。数以千计的士卒一排排交错列阵举起神臂弓,锋利的箭头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这一战术即便往后推进七个世纪, 依然非常先进,只要将宋军手中的弓弩换成火枪,依旧可以横扫世界。 而在废墟遍地的东京城内,金军却无法铁骑驰骋,只能列阵向前,硬抗宋军箭阵。 岳飞亲自披甲持槊站在全军阵前, 大吼道:“全军稳住阵型, 任何人未闻军令而私自放箭, 斩立决!” 金军方向,脚步隆隆,无数人同样引弓不发。 作为当世第一强军,硬军太了解弓弩近距离攒射的威力,绝不会在远处浪费弓箭。金军中甚至有明令规定:“凡用兵以戈为前行,弓矢在後,弓力不过七斗,非五十步不射。” 在统帅的命令下,战场上竟然保持了相同的默契,两方都能清楚看到对面规模庞大的军队,却没有任何人放箭。 尤其宋军,哪怕神臂弓射程超过高达三百四十步,宋军依旧岿然不动,从容应战。 此时宋金两军绝对算得上是这个时代世界上的一流强军。在西方,中世纪的骑士老爷们还在玩一波流冲锋,中东的塞尔柱帝国还在被十字军与西辽联合双打。 而在东京城下, 宋金两军已经纪律严明到了排队枪毙的水平,列阵而战, 军令如山。 双方皆士气高涨,坚韧死战,剩下比拼的就是武器先进程度了。 显然这方面宋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双方相距百步时,宋军阵中一声鼓响,密密麻麻的火箭升空。 火矢如星,覆盖了金军方阵,随即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在金军阵中此起彼伏。宋军火箭插在金军甲胄上,然后火药爆炸,大量金军被炸的血肉横飞,碎肉、鲜血洒满焦黑的土地,大量残肢断臂与脾脏肠胃被炸飞。 可即便如此,金军也没有任何动摇,他们不愧“硬军”之称,士气高涨,意志坚定,更进迭退,忍耐持久。 宋军每轮两千支火箭都能造成百余人的伤亡,三轮火箭过后,金军直接阵亡者便超过百人。 当金军直面箭雨,抵达八十步距离,宋军阵中号角长鸣,一瞬间漫长的阵线上,强弩雷发,流矢蔽日,丛射之中,金军无不毙踣。 密集整齐的金军方阵,以肉眼可见的规模倒下一大片,如同割麦。 这一幕,哪怕赵桓在后方城墙上都能看清,效果实在是太震撼了,金军大量甲士、旌旗、长矛瞬间倒下一片,方阵为之披靡。 金军显然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步战情况,阵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阵骚乱。 指挥这支嫡系女真精兵的是完颜家宗室名将,完颜银术可。这是国相粘罕手下仅次于完颜娄室的名将,是功勋昭著,战功累累的女真宿将,只比女真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小七岁,参与了女真起兵以来几乎所有的大小战事。 这位老将以绝对的威望,压制了军中所有骚动,大吼道:“南蛮子神臂弓力沉,射不了几箭,立即向前,推进到五十步距离,与南蛮子对射。” 金军的骚乱有所恢复,全军迅速重整阵型,继续向前推进。 而此时的宋军阵中战鼓雷鸣,在一通复一通的战鼓指挥下,宋军将士弓弩齐射,连发不绝,繁如雨注。 金军士卒一批一批的死在了前进的道路上,旌旗、长矛一片一片倒下,即便如此,这些金军也没有慌乱崩溃,没有乌泱泱的举着刀枪向前冲刺,依旧保持着阵型严整,徐徐如林。 直到推进到五十步距离,密集的箭雨从金军阵中飘起,遮天蔽日的覆盖到宋军阵地。 城墙上下,所有人都紧张得关注着宋军得反应。 宋军是否能如金军一般坚韧忍耐? 随着一阵凄厉得惨叫声响起,宋军阵地上也有数十名士卒受创。 但下一刻,城墙上赵桓身边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 宋军方阵几乎未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旌旗飘扬,甲光耀日。 冷兵器防护之最的步人甲极大的保护了宋军士卒,大部分箭雨都被重铠挡住,哪怕弓箭穿透重铠也只有浅浅的一截箭头能射入士兵体内,只要没有命中要害,士兵完全不会倒地。 这使得双方在对射中,宋军占尽了优势。 赵桓在城头热血激昂,若是能一直对射下去,宋军站在原地就能覆灭女真人这支“硬军”。 唯一可惜的是,宋军神臂弓实在太沉重,士卒一队一队轮番更替,也无法保持许久。 冷兵器时代,死在远程武器下的士兵永远只占少数。战事最终还是要靠将士手中刀枪决胜负。 不过,战场的主动权还是掌控在宋军手中,只要宋军愿意,可以一队队轮换下去,直到全军臂力枯竭。 可是女真人却无法再站在原地消耗了,这毕竟是八千精锐宋军,方阵更迭进退,每人射三箭,那也是两万多支箭。所谓万箭齐发,矢石蔽地,金军太多的方阵已经损失惨重,不得不撤回后方。 金军坚韧不假,可他们也做不到伤亡过半还死战不退。 更何况宋军还有连绵不断的火箭在扰乱军心,金军已经无法像往常一样,在原地对射打开局面。 于是银术可被迫下令,金军前军向前,以血肉之躯进攻宋军的巍巍方阵,用刀枪剑戟决战场胜负。 双方接近二十步,神臂弓在最近的距离上攒射一波,命中率之高,令金军胆战心惊,足足有四百多人直接死在这波箭雨下。 然后宋军开始变阵,密密麻麻的长枪耸立如林,密集的利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反光,双方即将进入短兵相接。 可是有曾经进入内城,参与残酷巷战的金军老兵,随即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金军最残酷的考验即将到来! 根据经验,金军最可靠的活命方式便是闭上眼,向上天虔诚祷告,请上神庇佑,自己能度过即将到来的磨难。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宋军阵中飘起,覆盖了金军阵地。 剧烈的爆炸在金军阵中此起彼伏,烈焰中甚至有女真人直接被气浪掀飞,金军方阵内击震天地,铅子如电,矢如雨霰。 无数金军被横飞的破片射成了筛子,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汇聚成河。 大宋掷弹兵,带给了这支“硬军”远超时代的痛苦与伤亡。 正文 第五章宋军绝境 掷弹兵在任何国家,都是步兵中最精锐的佼佼者,士卒高大魁梧,膂力过人。 因为为了增加手雷的杀伤力,军工作坊都会最大程度的往手雷里面加注火药。宋军手中的掌心雷仅火药就净重四斤,加上四十多枚瓷片,净重高达四斤六两。 四百多枚这种手雷在金军方阵中间炸裂, 那酸爽不亚于一次集束炸弹爆炸。金军整齐的方阵一瞬间被炸的七零八落。 不等金军重新整顿,岳飞在阵中大吼一声:“击鼓,进军!” 激昂雄壮的鼓声响彻云霄,前线将士回头,立即看起中军大旗高高扬起。 这套指令,是所有将士最早牢记于心的核心命令。 无需军官、士官指挥了,前线将士整齐的收弓在腰,举枪列阵,跨步前行。 这一幕赏心悦目, 宋军一个个方阵齐整向前,仿佛红云压城一般向金军发起了猛攻。 混乱的金军防线不断崩溃,最前方的十数个方阵仅在第一波攻势下,便崩溃撤退。 无论是站在内城南壁的宋室君臣,还是站在外城南壁的国相等人,都对这个结果震撼不已。 金军不是没有过战败,事实上金军赖以成名的战术就是更迭进退,坚韧持久。被打散的方阵凭着谋克制度,成员平日互相熟悉,然后迅速重整队形,一阵复一阵的再战,最终以绝对坚韧的意志,一日血战击溃敌军。 可是金军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迅速的大规模崩溃,接近两个猛安,仅在第一波交战中便被击溃,那金军所谓的坚韧, 真的能够稳住阵型,最终逆转局势吗? 可是仅仅这种想法,就让金人上下不寒而栗。什么时候,金军与南蛮交战,竟然沦落到要被动防守了? 情形完全调转了,以往都是金人攻势犀利,宋军一触即溃,数以万计的士卒夺命而奔。可如今,在双方首次试探性的交战中,宋军以凌厉的兵锋,打得金军为之披靡。 若宋军都有如此战力,那金国别说征服南人了,能安稳退出中原,保住性命就是垂天之幸了。 宋军方阵中,张宪放声大笑,只感觉胸中有无限豪气要畅抒。 这是自己与金人交战以来,打得最畅快淋漓的一仗。 金军在宋军弩箭、火箭、火药的轮番打击下,损失惨重,阵型支离破碎,摇摇欲坠,士卒晕头转向,多数带伤。 自己只要带着将士猛烈进攻,重装甲士高举长矛迅猛突击,金军连脚跟都站不稳,一个个方阵直接被撞散,大量金军孤零零的面对如山铁甲,如林长矛,只能被屠杀。 张宪这位骁勇绝伦的猛将,每战皆所向无前,血战至午后,其已经亲手刺死上百人。 这也就意味着,他自己一人屠杀了一个女真谋克。 这种事情,若是传回金国后方,他很快就会被金人神话成青面獠牙,虐杀女真人的恶鬼。演化成若是一个女真部落在外游猎时遇到这位残暴恶鬼,所有部落子民都会被他屠杀。 大宋在杨再兴之前,提前诞生了一位力斩百人,千军辟易的猛将。 张宪血透重甲,非但没有冰冷,反倒沐浴着鲜血,身上散发出屡屡白色热气,这完全是他杀人太快,一层层鲜血喷溅到身上,来不及失去温度。 这一幕使宋军士气如虹,将士们狂热的高呼,跟着自家猛将向金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双方自旦战至日中,又战至午后,宋军奋战坚韧完全不弱于金军,两军互相进攻数十次,杀的天地无光,日月失色。 在短兵相接中,金军完全无法取得优势,而他们唯一的优势,人多势众却每次在集结优势兵力时被宋军掌心雷所打乱。 战场上自始至终有掌心雷剧烈的爆炸。璀璨耀目的火光,狂暴席卷的气流,一直在金军阵地中肆虐。 大宋掷弹兵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也表现出了可歌可泣的血肉奉献。 这两千人从清晨开始射箭,一阵复一阵持续到日暮,射光了足足两壶羽箭。 无数士卒射到手指破裂,血肉模糊,血流至肘。 全军每一个士卒的坚韧意志,都堪比大宋名将王舜臣。这位大宋猛将在与西夏的战事中,曾经凭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场局势。自申时至酉时,两个时辰,抽矢千余发,箭无虚发。 到夜幕,大宋军队射光了所有火箭,扔完了所有掌心雷,但喧嚣的战场依旧没有平静。 神武右军将士并没有因为火器耗光,便战意涣散,哪怕以刀枪剑戟也依旧猛烈进攻,士气如虹。 双方一波一波的攻势,迅猛惨烈,吼声如雷。 女真人曾经奢望于到了夜晚,宋军士气会崩溃。往日里,战事非累日不决,女真人都是在经过一天漫长的厮杀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这一回,女真人不得不承认,这支宋军与其他宋军大不相同,在血战一日后,哪怕全身酸痛,胳膊肿胀,依旧披覆重铠,死守阵线,咬牙厮杀,一有机会便野兽般扑了上来取人性命。 惨烈的交战一直持续到下半夜,连张宪这种骁勇绝伦的猛将,也站不住身体。在敌军这一阵退兵后,直接躺在了尸体堆中。 日暮后,宋军失去了火器支援,金军人多势众的优势终于发挥出来,宋军将士能够得到的休整时间越来越少。 张宪亲自统领的这支前军嫡系,已经坚守在阵地上,连战了三场,杀到最后,张宪满脸鲜血,入眼是一片血色世界。 此刻金军退兵,张宪只感觉胸膛、喉咙中都有烈火在燃烧,黑夜中一连摸了几具尸体的腰间,才找到一个有水的水囊。 清凉的凉水入喉,张宪浑浑噩噩的头脑才有所清醒。向身后喊道:“还有几个能喘气的,报个数。” “神武右军第十七指挥第一都点卯!” 稀稀拉拉的人群在尸山血海中站了起来,三三两两汇聚成行,最终又排列成一个残缺的方阵。 “一!”“二!”“三!”……“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三十一喊完,天地间良久寂静无声。 “哈哈,刚才躺在尸堆里,我还以为就剩下我一个了,没想到你们比我命还硬!”张宪强撑着身体扶旗站了起来。 有年轻的士卒跟着大笑,可笑着笑着便吐出满嘴的鲜血,染红了胸膛。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金人血。 能杀金人,报国仇家恨,这些将士便死而无憾。 这导致宋军的战斗意志无比顽强,伤亡忍受率足足高出了金军近两成。 哪怕已经死伤殆尽,这些将士们也顽强笑着:“不过,要是岳太尉再不派援军过来,就真的没命了。” 正文 第六章绝世名将 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血腥污秽的战场中间,所有人闻声望去,来者正是那位承载着大宋举国期望的一代名将,神武右军都指挥使,亲卫大夫,岳飞。 “不会有援兵了。你们必须奋其怒武,坚韧死战, 再坚守一阵。” 听到岳飞坚毅沉重的声音,一众士卒脸色铁青,神色晦暗,眼睛里有不舍的泪光,那是对生得渴望,也是对金人的仇恨。 但很快便有人笑出声,说道:“不过一死而已。金人犯我家园,淫我妻女, 将我等逼到绝境, 我等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他们求饶,不会溃退!” “说得好!不过一死而已,唯愿死之前能多杀几个金人,为我女儿报仇!” “没错!我母亲被金人刺死那一刻,我就该与金人同归于尽了!只是想多杀几个金人,为母亲报仇而已!今天就是死也会拉几个金人下去,以慰我母亲九泉之灵。” “我不死,我内城的儿子就要死!跟金人拼了,给儿子争取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不惜惟我身先死,后继频频慰九泉!” 张宪拄着长枪,艰难的走到岳飞面前,郑重说道:“我等死前,绝不会有任何一名金人从我等阵前经过。” 见到自己骁勇绝伦的爱将已经如此衰弱疲惫,岳飞眼眶湿润,但还是以绝对的意志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坚定的说道:“能否挡住金军兵锋,将直接影响国难结局。除君等奋命效死, 再无其他办法!愿君等勉之,尽忠报国。” 张宪沉重点头,望向远方隐藏在黑暗中,阵型严整,士气如虹的宋军,眼中闪过明亮的精光,心中无限感慨:“真希望能活着见到宋军朱旗绛天,奋武扬威,发起反击那一幕啊。” 而就在距离岳飞不远处,头发花白,一脸疲惫的金军将领完颜银术可也亲自走到了金军将士中间,声音悲怆:“将士们,咬牙坚持!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我等再猛攻最后一次,宋军阵型必然崩溃,我等必能以席卷之势,横扫敌军。如同往日一般再获全胜!” 怎能不悲怆? 血战了一天一夜,金国最精华的两万女真将士直接阵亡便高达六千余人,算上伤受伤、溃逃的士卒,金军已经伤亡过万。死的都是金军最勇敢善战的将士和身先士卒的军官,这支硬军的指挥系统都已经崩溃,军队甚至无法组织起一场有效的攻势。 此战已经到了女真人生死存亡的严峻时刻。 如果能大胜,残存的女真人还能勉强镇服城外那两万人的他族军队。体面撤出中原,返回北方。 而一旦女真人战败,完颜银术可甚至已经不敢想象西路军的结局。到时血腥、叛乱与杀戮将注定无法避免,女真人的血将洗遍全城,为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 如完颜银术可所言,此时金军必须咬牙坚持,以绝对毅力再次尝试发起攻势,击溃这支宋军。 金军上下,所有人都没想到战事会焦灼到如此程度。 用一句名言总结,金军能决定战事如何发起,却无法掌控战事该如何结束。 在一次次猛烈进攻后,金军已经失去了撤退的余地。一旦女真人后撤,宋军跟上掩杀,疲惫的女真人将全军崩溃。这场试探性的战事,经过一天一夜血战,最终还是演变成了金军高层一直避免的决战。 这时候国相粘罕无论如何都不敢将城外的他族军队调入城内,让他们见到如今战场上的形势。 叛乱在这个黑暗时代是司空见惯,女真人已经没有实力去赌一回他族军队的忠诚。 若他族军队进城,宋军主力也倾巢而出,双方决战。很难保证其他族军队的忠诚,最恶劣的情形可能不是金军四万人对战宋军三万人,而是各族军队五万人,痛打一万余女真人。 所以所有女真将领都清楚,由两万女真硬军,击溃这一万宋军,是金军最后的退路,也是金军最稳妥的退兵方式。 为此,国相粘罕不惜关上了城门,以示破釜沉舟之势。 天色拂晓,经过完颜银术可的亲自激励,重整阵型,金军再一次如潮水般压了上来。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甚至放弃了中军指挥,亲自持刀身先士卒。 这一战若再不能击溃宋军,那自己即便活着也无颜再回去见女真父老。 喊杀声声震云霄,密集的刀枪剑戟寒光耀目,激射的箭矢再一次覆盖了双方的阵型。 在破晓的晨光中,宋军残破的旌旗依旧迎风飘扬,一个个残缺方阵沉默迎接着狂涌而来的金军。 下一刻,刀枪攒刺,鲜血横飞,激战惨烈非常。 王贵双手死死握着大刀,双目含泪望向淹没在金军浪潮中的宋军方阵,焦急的向岳飞劝道:“太尉,出击吧!我等再不出击,张宪就要战死了!金军实在太多了,前军几乎被淹没,只能看见旗帜了!” 岳飞眼中闪过痛苦的神情,但很快便被坚毅取代,坚定的说道:“继续等待!前军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张宪连战四阵,就是在为我等争取奋击决胜的契机,已经流了这么多鲜血,我等绝不能草率出兵,辜负前军将士的壮烈牺牲。” 而在内城城墙上,观战了一天一夜的宋室君臣,同样腹热心煎,心如火焚。 右相孙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双手颤颤,问道:“这岳飞究竟在干什!究竟在干什么!他手上至少还有两千轮番休整的军队,却看着前军被金人淹没,毫无作为!官家,他不会是借金人之手排除异己吧?” 权知开封府李若水也忧心如焚,说道:“官家,再坐视不理,前军就要崩溃了!一旦前军崩溃,这关键之战,我军就败了!快下令催促岳飞出兵吧!” “闭嘴!”赵桓面色平静,说道:“任何人再妄议军事,斩立决!” 城墙上顿时为之一肃,再无人敢聒噪。 迎着晨曦,赵桓目光平静的望向城外厮杀惨烈的战场。 在这场事关天下的决战中,赵桓选择坚定信任岳飞这位年轻的将领,不允许任何人干扰他的军事部署。 赵桓坚定相信这位盖世之名将,终将凭其杰出军事才能,以精密的统筹部署,惊艳天下的战术指挥,统率神武右军大败金军,获得全胜! 赵桓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天下不会看错,这千古已降千千万万的英杰都不会看错岳飞。 他已经二十四岁,是霍去病终生未能达到的年岁,是李世民在虎牢关一战擒双王的年纪。 宗泽亲口评价了二十四岁的岳飞勇智才艺,任何古代良将也不能超过他。 岳飞二十三岁时总结的:“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成为千古以来兵家至理,伟人亦在《论持久战》中对这句盛赞不已。 所以世人评价这位二十四岁的年轻将领,“忠义勇智,皆得之天!才与志副,名与实称”。 他年轻的肩膀,已经能扛起驱逐金虏的重任,扛得起这大宋天下! 正文 第七章战事的终章! 岳飞的绝对坚韧,激励了神武右军全军将士,在其感召下,将士皆知必死而效命。 前军将士面对铺天盖地狂涌而来的金军没有退缩半步,这些人已经抱有战死沙场的觉悟。 张宪杀的满眼血色,整个世界都一片猩红。长枪断折,他就用巨斧, 巨斧卷刃,他又拿起了具状骑兵杖。 这种类似骨朵的骑兵短杖是重甲克星,只要当胸砸下去,敌军身披重甲也会被砸的五脏六腑受创。 此时张宪已经状若疯魔,阳光下所有人都能看清他全身浓厚腥臭的血污,一层层鲜血结痂使重铠都失去了本来颜色。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全身矢集如猬,腰间还插着一把断矛,肩上卡住了一把战刀。 可他依旧未死,还是左手擎旗,右手挥杖,嘶吼着在人群中左突右冲,砸死一名又一名的女真士卒。 又一名女真百户被张宪砸倒在地,张宪也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双腿无力的跪倒在这片尸骸遍地的战场上。 只是哪怕已经气力枯竭,他还是不肯倒下,左手扶着旗枪支撑,右手铁杖在倒地受伤的女真百户身上疯狂鞭挞,砸的血肉横飞,鲜血四溅。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张宪大笑着流出满脸血泪,自己是真的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撕杀了,随便一个女真人向前就能将自己脑袋砸烂。 “不过值了!”张宪大吼一声:“老子已经斩杀女真上百, 对得起官家,对得起天下!来啊,胡虏, 来杀我吧!” 如狮子般的咆哮声,令眼前数十名女真人身体一颤,所有女真人战战兢兢的望着这名扶旗跪地,紧握铁杖,全身浴血的猛将。有人再也压制不住恐惧,涕泪横流,手脚并用的转身跑开,刀枪剑戟,旌旗枪旗扔了一地。 张宪震惊不已,女真人这是……溃逃了? 张宪身后的其他将士也一脸震撼,女真人这是出现了……逃兵? 这一幕让两军将士都震撼不已,尤其是女真将士,只感觉荣誉受到了莫大的玷污,女真族的猛士怎么能够临阵溃逃! 可是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硬军已经血战了一天一夜有余,伤亡过半,最热血敢战,最英勇无畏的战士都已经战死沙场,直接阵亡便超过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都是腐化堕落的女真败类,从进入中原以来,大部分女真人都志在金银妇女,他们早已经失去了打天下时的血性。 毕竟五千年已降,能与女真人腐化速度相比的也就只有后金通古斯野猪皮了。 硬军能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那些热血敢战的士卒拼尽全力的结果。 他们死伤殆尽,剩下这些腐化的女真人完全没有死战的决心。这些溃兵中有人曾经数次见过浴血疯狂的张宪。 每次临阵,都能看到这位仿若鬼神的猛将在浴血死战,刺死砸死一名名自己的同族勇士。女真士卒们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的恐怖印象,最终积累成无可抑制的恐惧。 哪怕张宪已经扶着旗帜跪在尸山血海中间,已经虚弱到离开旗帜可能随时会倒下。 可依旧没有人愿意再上去厮杀了,杀了他又能如何,有什么意义?宋军方阵还在坚守,难道还要一路杀下去吗? 中军,岳飞敏锐的发现女真人攻势已殆,全军疲惫。果断起提枪而起,扔下兜鍪,振奋意气大吼道:“全军!随我出击!这家国天下,四海山河,大宋垂两百年万万里江山社稷,皆由接下来我等一战定鼎乾坤!杀!” “万岁!” “万岁!” “万岁!” 将士振奋之声震天动地,宋军朱旗遮天蔽日,二十个方阵的精兵,如红云一般铺满大地,全面向金军发起了猛烈攻势。 张宪等前军将士奋命死战,坚守四阵,为神武右军的轮番休整争取了极为关键的时间,岳飞得以在战术部署中积攒了这支两千人的精兵,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曾参与战事,一直在养精蓄锐。 金军血战一天一夜,全军锐气已堕,将士疲惫,士气涣散,骤然面临宋军这支士气如虹的生力军,被打的全军崩溃,漫长的阵线全面土崩瓦解。 岳飞身先士卒,奋长槊重铠,所向无前,永不可当,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 剧烈的爆炸声再次响彻在金军阵型中,掌心雷、火箭再次出现,这使金军的顽抗的意志彻底被瓦解。 大宋强大的武备与军工能力,每天都在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大量火药。宋金两军血战一天一夜,内城的产能再次为宋军提供了大量的火药补给。 今日女真人在东京城遭遇了起兵以来最惨烈的失利,他们在武备方面被宋军火器所碾压损失惨重,坚韧死战的意志未能击败宋军,又遇到了不世出之良将岳飞,这位名将以一己伟力,以精湛的战术指挥,彻底锁定了胜局。 金军逃的漫布全城,丢弃的盔甲、泥泞的旗帜、各种各样的武器遍布于路。 最后时刻,见事不可为的国相粘罕终于还是打开了城门,与溃兵一同逃出了东京城。 而头发花白的老将完颜银术可则绝望的举刀冲向宋军,要以死殉败。 不过他实在太苍老了,须发花白的模样,连一名普通士卒都打不赢。他逆着人流冲击的悲壮惨烈,只迎来宋军将士的一阵痛殴。 十几名士卒倒提矛杆狠砸这位老将,就像痛打一条落水狗。 若非队中博学多识的军官笃定他这一大把年纪不可能是一名普通士卒,他很有可能被士卒随手一刀砍死。 但活下来的完颜银术可却生不如死,毫无尊严,被士卒打得满头鲜血,一身污秽,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痛哭流涕。满心只剩下绝望,曾经意气风发,曾经骄横一世的大金国,最终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女真人主帅被围殴的像条狗,其他士卒更是狼狈不堪,仓皇逃窜,溃军一路冲进了城外大营。 这如潮水般密密麻麻的溃兵属实是惊呆了营中的金军,东京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事情? 而国相粘罕毫无犹豫,进营之后立即指挥女真人上马,抛弃所有他族军队,丢弃一切辎重粮草,即刻轻骑向北转移。 宋军以重甲步兵为主,只要女真人逃的够快,宋军必定追之不及。 正文 第八章令河北、河东疯狂的悬赏 女真人西路军的溃败高度符合封建军队的特点,精锐主力丧失殆尽后,全军开始崩溃。 国相粘罕所部约五万余人,围城上百天阵亡在东京城内外的士卒高达两万余人,尤其最后一战,绝对主力在一日之间遭遇重创。 整个西路军的军心士气,组织建制, 统治结构全部遭遇毁灭性打击,粘罕甚至不敢继续留在城营地中继续坚守。 粘罕杰出的政治才能,看的十分清楚。坚守在营地,他族军队很有可能倒戈反水。 而只要女真人主力火速撤出,与完颜娄室完成汇和,女真人便还有两万人的规模, 依旧能镇服西路军的他族军队。 宋军没有精锐骑兵,西路军在狼狈溃退之后,可以重整军心,带着三至四万人回家。 东京之战,西路军损失两至三万人,伤亡约为三分之一至半数,休养一两年西路军还能恢复元气。 猛安谋克制度下,一谋克三百户,战时三一抽丁,只经历一次折损不至于后继无力,还有实力为硬军补充一两次的兵员,恢复全军齐装满员。 史评国相有“经世之识,沉毅之气”,绝不是一句虚言。 在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国相粘罕果断为女真人作出了最明智的抉择,最妥善的部署。 如潮水般的乱军争先恐后涌入营中,不顾一切的夺马而逃。 到处是兵荒马乱的景象,金国他族军队甚至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女真溃兵冲乱了营地, 四处是遗落的旌旗,遍地丢弃的铠甲刀枪。 一地洒落的鲜血, 与受伤而亡的尸体更凸显了营中的慌乱与惊悚。 女真溃兵若是能够保持理智,硬军是可以倚靠猛安谋克制度逐渐恢复建制,有序撤离的。毕竟他族军队还没有来得及搞清形势,要叛变也需要一个发酵的过程,这段时间他们能够阻挡宋军追兵。 但是,女真人志气皆已骄堕,奔回营地的女真人中,有数以千计并未直接去骑马,而是第一时间返回了营帐,打包自己在中原劫掠到的金银财宝。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千年后的大毛、二毛战争打了一个多月,大毛士兵溃退时,也是扔下了遍地价值数亿的武器装备,第一时间向家乡邮寄金银首饰。 女真将士艰苦鏖战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这些金银珠宝,这就是他们的命啊。走之前,他们当然要打包带走。 这本无可厚非,可是太多的女真将士战死沙场,他们劫掠的物资就成了无主之物。同一谋克的士兵为了争夺这些无主之物大打出手。 骄横一世的女真大老爷们打成一团,其他各族士兵不敢上前劝解,只能围观叫好。 不是他们麻木,而是金军上层全部出逃,中层没有得到命令无法调兵,金军目前正处于毫无指挥的混乱之中。 这是国相粘罕故意的部署,他没有给外族士兵指定一位最高将领,统一指挥部署。 在这兵荒马乱的局面下,军队分权显然要比统一指挥更加稳妥。前者只是会导致金军损失惨重,挡不住宋军。 而后者则极有可能导致某位将领大权在握,甚至以此为进身之资,带着全军投降宋军,或者反过来威胁女真人。 毕竟宋军没有骑兵,这些金军他族士兵却是有的。 宁予友邦,不予家奴,这是古今中外,任何当权者都逃不过的人性。 国相宁肯让金军大量战死于宋军手中,也不肯把军权交给某位他族将领,就是打定了主意,付出一部分的损耗,然后更稳妥的在后方汇聚溃兵。 也正是得益于国相的部署,大量宋军才能攻陷一座又一座的金军营地。 东京城外连绵一片的金军营地彻底陷入糜烂,大火、混乱与兵戈使这里四分五裂,溃兵漫山遍野。 这导致有些营地还在坚守,而他四面的营垒都已经溃散,大量金军陷于宋军的团团围困之中。 宋军也只能无奈的围而不攻,绕过去继续进攻其他混乱的营地,宋军实在是没有强军来攻克坚营了。 神武右军总共也就两万八千人,一日血战岳飞所部精锐万人伤亡率高达六成,已经全军撤回内城休整。 剩下的那一万八千人,武备不全,训练时间尚短,更关键的是,他们此前也是轮番出战,精疲力竭,还要留下至少一半守城,因为在城北的东路军还未完全撤离完。 堪堪一万人的神武右军进攻西路军两万余人,宋室君臣也是胆战心惊。实在是宋军历史上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先胜后败。在追击过程中被反击,导致的大败不计其数。 只有血战了一天一夜的岳飞力主乘胜奋击,并亲自率领内城将士出城,猛攻慌乱的金军营地。 事实证明,宋军将领没有来自朝廷的掣肘,的确能打出惊艳战果。 宋军在南城只交战了半日,算不得多么激烈,一片混乱又没有统一指挥的西路金军便被击溃,乱兵四散而逃,大量辎重、甲胄、马匹、金银被遗落在营地中,成为宋军战利品。 而一些顽固抵抗的营地则被重兵重重包围,数以万计的东京军民被征召,出现在战场附近。他们的任务不是进攻金军,而是就地挖掘沟堑,将抵抗的金军困死在营地中。 二月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土地不再那么僵硬,东京军民又有趁手工具,热情高涨的挖掘工事,进度极快。 这些抵抗者注定将被困死在营地中成为宋军的俘虏,除了这些人,营地中还有大量女真伤兵与被劫掠进营的妇人,都被宋军接管。 开封府、御史台与枢密院都欢天喜地的派出了大量人选进入金军营地清点缴获。 而此时,赵桓则一脸肃杀的站在都堂内,对左相梅执礼吩咐道:“派钦使八百里加急,立刻传令给河北军民,各逞忠义,奋命效勇,不惜一切代价,阻碍金军返程。无论士庶,得金人首级一颗,立即赏黄金五十两,白银八百两!” 梅执礼惊得全身一颤,慌张开口:“八……八百两白银?官家,朝廷哪有这么多白银?而且这赏赐未免太丰厚了。” 不丰厚怎么引起河北军民的疯狂? 正文 第九章清算开始! 黄金五十两,白银八百两是什么概念? 南宋朝廷曾经给岳家军一份省札:“支付六万石米,四十万贯钱,以作军需。四十万贯钱以十万两白银和五千两黄金折支。” 也就是说岳家军六万人的军费是十万两白银和五千两黄金。金人一个人头,相当于岳家军六万人军费的百分之一左右。 杀一个金人,奖赏就能多达岳家军军费的百分之一,杀一百个金人就相当于岳家军一年的军费。一万个人就相当于岳家军一百年的军费。 那河北军民要杀多少金人, 大宋朝廷才会破产? 面对左相的惊骇万分,赵桓平静回复道:“大宋此前仅赔付给金人的黄金便多达五十万两,白银多达八百万两!如今几乎全被朕在战场上夺回,所以河北军民杀戮上万金人之前,左相完全无需为金银担忧。” “朕说过,那些不想给军队花钱的人, 最终一定把钱送给了别人!这些金银不花在军事方面, 就会可耻的白送给金人!朝廷已经重蹈过一次覆辙,左相难道还没吸取前车之鉴?” 很显然, 河北军民袭击建制完整、有序撤退的金军,不可能斩获上万颗首级。能有几千颗就已经非常可观。 阵斩上万首级,伤兵至少数倍于此,也就意味着东西两路金军至少有一路被彻底击败了。 如果真能实现这种战果,那这八百万白银花的还真是太值了。本来这些钱也都是宋室白白赔付给金军的金银。用这些赔款,能成功覆灭一支金军,赵桓没有一丝舍不得,甚至作梦都能笑醒。 毕竟大宋空前繁华的经济,最不差的就是区区些许钱财了。 梅执礼张了张嘴,实在无颜劝谏。 如官家所言,此前朝廷卑躬屈膝,将这些金银无偿赔付给了金人,致使国家屈辱,金人猖獗。 是官家意气奋发,坚定死战, 最终靠君臣戮力同心,将士奋命效勇,才在战场上将这些金银夺了回来。 官家要将这些金银拿来激励将士, 公卿大臣们实在是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毕竟左相梅执礼还没有右相孙傅那般脸厚,能够堂而皇之的开口意图昧下禁军的赏赐。 于是梅执礼只能开口,说道:“臣这便前往明堂颁布政令,昭示两河军民。” 赵桓郑重的吩咐道:“尤其要昭示州府郡县,务必将此消息传给太行义军,各地豪杰。” 梅执礼精神一振,神情肃然,回道:“官家思虑周到,这赏赐倒是有一石二鸟之效。国难以来,勤王诏令使天下凌迟,豪杰并起,义军占据山野者百十万计。有这份悬赏,能振奋豪杰、义军拥护朝廷之心。” 是啊,这也是赵桓下达如此丰厚奖赏的一个重要目的。 随着国难结束,赵桓就不得不面对天下四方无数武装起来,割据地方的势力了。 尤其河北,太行义军多达百万人。 赵桓倒不是恶意揣测他们,觉得他们都心怀不轨。 但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想要平稳解除他们的军权,避免他们起兵反抗,割据一方与朝廷为敌,怎么都要给够封赏。 至少这一个人头八百两白银的赏赐,他们拿到之前,一定是真心实意的拥护朝廷统治天下的。 自古以来,义军中如刘邦、朱元璋这种立志要一统天下的英杰都是少数。多数义军都是竖夫屈起,无雄天下之意,苟安乐而已。 统帅几万义军,袭击金人,斩获一两个人头,就足够这位义军领袖世世代代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已经能打消绝大部分义军将领的雄心壮志,安分回归朝廷统治,解甲归田。 这对朝廷重新掌控两河,无疑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赵桓是真不想刚打完金人,来不及喘息就被迫再与上百万的义军鏖战。 岳飞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天下风起云涌的叛军交战的悲剧,赵桓希望能够避免。 安排完河北事宜,赵桓召见秦桧,吩咐道:“即刻派御史前往南京,让范讷与赵野来见朕!” 台谏是大宋天子对付朝堂大臣最锋利的一把利剑,凡是被弹劾的官员,不论官职多大,都会主动“停职待参”。 御史抵达南京,能立即解除范讷与赵野的职务,把这两个无耻高官提回东京! 这两人一个为两河宣抚使,一个为北道都总管,深受国恩,不在河北守土殉国,一路逃到南京也就罢了!关键是在国难之中,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南方援军向东京驰援。 东西南北,唯独缺了南路军。 之前赵桓被金军团团围困在内城,连召集岳飞都是开战前派出的使节,对他们无可奈何。如今神武右军打退了金军,是赵桓逐一清算这些无耻士大夫的时候了。 听着官家杀气凛然的话语,秦桧冷汗直流,小心翼翼的劝道:“臣以为,范使相与赵总管,怕是不敢来京见官家。” 就官家目前这状态,刚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返回,几乎杀红了眼。谁都清楚,范讷与赵野来到京城会有什么后果。 官家可不在乎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杀大臣之类的说辞。这两位大臣一旦抵达京城,一定会被处以极刑。 赵桓眼神冰冷,问道:“他范讷、赵野胆敢抗命不尊,对抗朝廷?” 秦桧连忙回道:“官家之神武天资,东京百万军民无不膺服。神武右军忠贞可靠,战无不胜,更是威震金虏。但就怕范使相与赵总管尚不知官家天威。” 秦桧的担忧不无道理,在东京军民看来,大宋朝廷如今之盛,堪称百年之最。强悍的神武右军忠贞听令,骁勇善战。盖世名将岳飞,有能力率军碾碎一切叛乱。朝廷骄横而自信。 但在天下人看来,朝廷经历了金军两次围困东京,近百万禁军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新组建的新军,寥寥两万人,不知道凭什么好运,扛过了金人围城,在东京城内苟延残喘。天下分崩离析,任何一方诸侯,都能随手覆灭这个虚弱的朝廷。 双方对局势的判断都是信心满满,这波优势在我!只要平推过去,稳赢!靠谱! 这就充满了黑色幽默感,尤其范讷这种拥兵十余万的封疆大吏,将会格外骄矜。 赵桓自信而坚定,说道:“朕相信,我大宋依旧德昭四海,民心未失。这天下军民依旧心向我大宋朝廷!派御史去南京,范讷、赵野如果胆敢拒召,直接把他们绑回来。” “若他们胆敢抗拒御史,朕会亲自提兵去南京,把这两个叛逆明正典刑!” 秦桧脑袋低垂,眉头紧蹙。官家如此刚烈,自己也不敢再劝,只得听令行事。 正文 第十章春风得意 寻春携酒过城西,二月垂杨叶未齐。十年辛苦一枝桂,二月艳阳千树花。 这个阳春二月,注定是美好明媚的一个大宋岁月。 东京历经了漫长的冬季鏖战,大宋精锐神武右军重创金人西路军主力,以辉煌大胜,为大宋打开了一个完美局面。 但就在这个花香满城,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大内却到处是一片焦急的景象。 数以千计的宫女、内侍在禁中四处搜寻,无数人焦急的呼喊着:“官家!” “官家,您在哪?” “官家,您在哪里?能否应一声。” 皇后朱琏在穿梭的人流中眉头紧蹙,国家好不容易度过了风雨飘摇的局面,正要万象更新, 但在这关键时刻,官家竟然消失了! 若非神武右军要向官家汇报战果,到现在宫中还不知道官家已经消失了三个多时辰。 所有人都焦急不已,皇宫内数以千计的宫女、内侍都在搜寻官家的身影。 “找到了!找到了!” “官家在景福殿屋顶!” “快来人,别让官家摔到。搬梯子、锦缎、绳索过来。” 景福殿在外殿,所以皇后朱琏、枢相张叔夜、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等人都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朱琏提着裙摆匆忙赶到时,景福殿下方已经围了大量衣袂飘飘的宫女与焦急的内侍、禁军,所有人都紧张得仰着头,望向宫殿顶端,仰躺着晒太阳的赵桓。 张叔夜声色俱厉,对赵桓身边的带御器械汪宗沔呵斥道:“你这混账,敢带官家登上如此危险的地方,官家有任何闪失,老夫誓诛你三族!” 汪宗沔欲哭无泪,以官家如今在东京的威望,他执意要作一件事, 自己一个小小的带御器械哪敢反对? 你们才刚刚开始担忧,自己已经在宫殿上担惊受怕了三个时辰了好吗!那是战战兢兢,唯恐官家坠落宫殿, 自己站的腿都麻木了。 倒是官家一直淡定从容,晒了一刻钟的太阳,然后又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会儿看着东京城出神呢。 朱琏担忧的开口,问道:“官家,您爬上宫殿做什么啊,不要摔着。” 闻言,赵桓低头,看向宫殿下仰着白皙脖颈的皇后,阳光下皇后白的耀眼,美的惊心动魄。 赵桓笑着站起身,走到宫殿边上,吓得宫殿下方,无数人惊呼:“官家小心啊。” “官家莫要摔着。” 赵桓淡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宫殿上很平稳,不用担忧。圣人上来吧。” 所有人都担忧的望向皇后,爬上这高楼的确需要一番勇气。 朱琏没有任何犹豫,对一旁的宫女说道:“搬梯子过来,予上去。” 数名宫女将梯子靠在墙边,牢牢扶着梯子,朱琏一步一步的爬上宫殿。 赵桓伸手, 朱琏立即紧紧抓住赵桓的右手,随赵桓踩着屋檐一步一步走到宫殿最顶端。 看着脸色微白,紧张的皇后,赵桓问道:“怕吗?” 朱琏微微摇头,但用力握着赵桓的右手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低头看了一眼数十丈的高楼,朱琏语气坚定:“予愿陪官家一起死。” “哈哈!说什么傻话!”赵桓心胸开阔,畅抒胸臆:“朕不会死,卿也不会死!朕要卿陪着朕,共同君临这万里河山!” 随后赵桓视线眺望向远方,东京城内还有硝烟弥漫,大片区域彻底被夷为平地,废墟连绵,大量军民正在清理瓦砾,重建家园。 虽然国家如此惨烈,天下依旧兵戈四起,社稷凌迟分裂,但是赵桓还是忍不住,由衷的畅意爽快。 “啊!!!”下一刻,赵桓肆意的敞开胸膛大吼,仿佛要喊出自己内心的无限激动与豪情。 无数人都惊讶的望向宫殿顶端,不知道官家怎么会如此兴奋与热烈! “朕是皇帝了!自此万万里江山,亿万生民百姓,皆为朕属!”赵桓放声高呼,无拘无束,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作为皇帝,九五至尊,君临天下,他就是有这份肆意的自由。整个大宋天下,只有他能完全自由,彻彻底底的率性而为。 无拘无束!肆意自由!这就是赵桓如今最大的感想体验。 再没有任何人能威胁他的安全,这场穿越终于还是在赵桓的咬牙坚持下,得到了最大的回报。一名后世宅男,一跃成为了再无任何拘束,抚临率土,君临天下的大宋天子。 朱琏微微惊讶,问道:“官家今日怎么会如此激动?” 赵桓手指远方,指点江山,豪情万丈:“这景福殿以北是后苑,美人云集。景福殿以南,是大宋河山,名臣将相无数,铁甲成群。男人所思所想,这一刻朕全握在了手中!”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赵桓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放荡与肆意,小人得志也好,匹夫猖狂也罢。但自己就是要畅快的发泄一番,今朝放荡思无涯! 如今自己已经执掌大宋,手中有了最精锐的神武右军,有了忠贞可靠,而又精才绝艳的不世出之名将岳飞。 自己这开局如梦似幻,有了肆意自由,无拘无束的最强大资本。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对着万里河山,赵桓畅抒胸臆。完全不在意这诗词并不应景,这天下又有谁敢多问呢? 无数人在这一刻都只留下了官家意气飞扬,风华正茂的印象。 直到黄昏日斜,赵桓轻松惬意的看完风景,才沿着梯子爬下宫殿。 秦桧这个一向谄媚的御史中丞都吓得脸色苍白,劝谏道:“官家,千金子坐不垂堂。官家一身之重,关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今日这般冒险,着实是有些不妥。” 赵桓随意摆了摆手,说道:“上面十分平稳,朕爬个高楼而已,不会有任何风险。卿不用劝谏了,朕应该不会再爬了。让神武右军都指挥使来见朕。” 正文 第十一章背嵬军与静塞铁骑 赵桓年少轻狂一回后,到了夜里便重拾了大宋官家心态,开始处理纷至沓来的政务。 岳飞身为赵桓嫡系,第一个觐见。向赵桓汇报道:“官家,历经两日,神武右军已击破西路军营地。” 赵桓兴致勃勃,问道:“俘获如何?” “全军共斩首金人一万四千余级, 俘虏八千二百余人。还收押金营中伤兵四千余人。” “金军损失两万六千余人,再加上伤兵,西路军几乎被重创击溃啊。”赵桓笑容满面。 岳飞对此十分认同,说道:“金人西路军能返回国内者应该只有三万人左右,其中主力为完颜娄室所部万余人。此人堪称一代人杰,日后恐为我朝大患。” “无妨。”赵桓笑着说道:“女真人起兵只有十余年, 北方尚未整顿完成。此前依靠屡战屡胜, 所以压制了国内矛盾。如今, 金军在东京城下遭遇惨败,国内必然爆发大量纷乱。女真人主要精力必然要用于整顿局势,吸收消化刚征服的辽国。大概两三年内,金军不会南侵了。” 至少,赵桓觉得,金太宗完颜晟肯定要借此机会向国相粘罕发难了。皇帝身上那顿板子,岂能让国相白打了? 而经历两三年的时间,先不论大宋情况如何了。怕是金国内部都要把狗脑子打出来了,完颜娄室能不能活到两三年后还是个问题。 见官家淡定自若,岳飞便不再对女真人多加评论,问道:“那这些俘虏该如何处置?” 赵桓眉头一挑,意气风发:“让开封府派人逐一审讯,罪大恶极者,拖出来与完颜银术可一同当作战犯,明正典刑。朕亲自监刑,在百万东京军民面前,将这些犯我家园, 淫我女子的暴徒,全部处以极刑。” 大宋并不缺金银财宝, 赵桓也没有同金国谈判交,贩卖战俘的打算。 所以这些人,赵桓一定要在东京军民面前处死,为东京军民振奋意气,报仇雪恨。 没有比这更能争取人心,提振大宋军民精神、意气的手段了。 只要大宋军民慷慨振奋,万众一心拥护赵桓,那所谓的内忧外患,都不值一提。 闻言,岳飞也神情振奋,只感觉畅快淋漓,说道:“此辈合该如此,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除了这些罪大恶极的。其他人都交给左相,左相梅执礼当前的重中之重便是重建帝都。疏通河道,重开运河,需要大量劳力。这上万的伤兵、俘虏,都是重要劳力。” 这些人需要终生劳累,风吹日晒,以血汗劳作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 谈完战俘, 岳飞继续汇报道:“此外, 神武右军在金军营地中俘获战马四万三千余匹。” 看着一脸期待的岳飞,赵桓大手一挥,说道:“除了金人此前曾经在东京马场所俘获的我朝战马两万匹,剩下的全部归卿调度,神武右军可以组建一支骑兵部队了,朕赐名为背嵬军。” 岳飞欣喜若狂,立即拱手,拜谢道:“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臣必为官家训练一支,材必健疾,力迈伦等,能驰善射,无所不破的铁骑。” 赵桓笑着点头,对岳飞的保证深信不疑。 而扣下两万匹战马,赵桓也不打算还给左、右骐骥院了。 毕竟大宋的马政可谓是烂到根上了。属于后世历朝历代的群嘲对象,哪怕到了大清,帝国列强都钢铁巨舰了,清朝大臣也时不时拿出宋朝马政鞭挞一番。 关于宋朝没马的传说,这恐怕只是一部分人的粉饰与一厢情愿了。 事实上,包括宋朝自己也是直接讽议自己的马政,而不是推脱说自己没马。 大宋鼎鼎有名的枢密使文彦博,靖康名臣李纲都是直言不讳。甚至出现过用来配种的种马五百六十二匹,养死了三百一十五匹,然后养出二十七匹马驹的辉煌政绩。 关键是大宋官员将马政搞得越烂,越有由头捞钱,不计代价的通过马政来捞钱。比如年年花费天价从南方国家大理国进口战马。 大理已经是亚热带,都快跑到热带去了,还能养马卖给大宋。 这些宋朝士大夫的无耻程度,简直突破人类底线。 就目前情况而言,赵桓把战马继续交给马政官员,不用明年,这两万匹战马就能只剩下四五千匹,后年这些战马就几近死光,大宋再次无马可用,然后去大理、吐蕃购买战马。 而关于战马饲养,赵桓有了初步打算,对岳飞说道:“除了背嵬军,朕还打算重设静塞铁骑。设牧区专为骑兵部队供应战马。” “设立牧区,臣能够理解。凡马政必依水草之利,设立牧场。汉有边郡六牧师苑令,我朝有各州牧监司。但为骑兵部队,专门供应战马,不知官家打算如何施行?”岳飞慎重的问道。 赵桓带着岳飞来到大宋地图前面,对着地图向岳飞讲解道:“朕打算用兵两河,然后在两河分别设立牧场。其中河东牧场为背嵬军提供战马,河北牧场为静塞铁骑提供战马。” 然后赵桓握拳重锤地图上的两河地,说道:“这两处牧场互不统属,各司其职。战马也绝不互相流通,每年御史去校验牧马成果。” 岳飞微微颔首,慎重的问道:“若如此似乎与太仆寺等马政运作形势,尚无多大区别?” “没错。关键在于接下来一步,朕打算将监察权交给骑军一部分。骑军可以拒收牧场提供的劣马。” 岳飞眼中一亮,战马毕竟关乎骑兵的战力,关乎骑兵将士的生死。所以骑军将士必定是最关注牧场战马的。 “若骑兵有一部分监察权,为了保持战力。至少能确保牧监不至于太过腐败。”岳飞赞同的说道。 赵桓点头,没错,这个举措,至不济也能保证一定的下限,使马政不至于太烂。至少至少也要能使骑兵维持一定的战力。 而且据赵桓所知,大宋马政虽烂,但背嵬军在长年的征战中都保持了极佳的状态。岳家军历史上自己养马的情况,显然好于朝廷无数倍。 这只是第一步,给了将士拒绝劣马的权力。这是这场浩大改革的奠基之始。 正文 第十二章国营牧场,皇家牧场 背嵬军与静塞军都有对应的专供马场,两支铁骑稍微一对比,大概就能知道背后供马的牧场政绩究竟如何。 另外两支军队的军费开支,每年都有明细,有这个参照赵桓很容易便能查清两地牧场的贪腐情况。 赵桓对岳飞说道:“背嵬军与静塞军,每年都可以抽掉数十名军官、士官前往牧场监察,对牧场运作、贪腐情况进行评级, 向御史反馈。” 岳飞郑重的点头,说道:“军中军官、士官数以百千计,年年轮换,的确不易与牧场同流合污。而且事关将士生死,这些人也容不得马虎大意。” “这只是治标之策。”赵桓冷静的说道。大宋的四大弊端之一就是士大夫无耻,只要牧场还是人治,那这些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钻制度漏洞。 这套制度,最多能保证若有一位良将或者廉吏在任的时候,背嵬军与静塞军中至少有一支能够保持战力。 若两支骑军主将、两个牧场主官全部堕落,都文恬武嬉,那背嵬军与静塞军依旧会像上四军一样,成为花架子。 岳飞亦非常为难,讽议同僚这种事,他也不方便开口。谁都清楚,大宋士大夫就是这样腐化堕落,病入膏肓,只要让他们管理政务,那一定会出现贪腐,最终败坏朝政。 他只能劝慰道:“治本非一日之事,官家可以缓缓图之。” 赵桓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若朕今日妥协了,那日后就无力更改整个庞大体系了。古人云,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 不足以谋一时。” “这道理,朕觉得反过来亦然。朕决议要改变整个黑暗体系,马政便是其中一域。朕将这马政理清,也就彻底洗清了一域。六部九卿都洗清了,我大宋朝廷也就焕然一新了。” “焕然一新。”岳飞感慨道:“官家是想将马政作为新政的起点?” 对新政,岳飞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触。基本上大宋换一任天子,就要推行一次新政。官家如今权威如日中天,不借机推行新政,那还能是大宋皇帝? 赵桓郑重点头,说道:““国之大事在于戎,戎之大事在于马。首先改革马政是理所当然,而且北方牧场都被金军洗劫,太仆寺官员没有了权力,可以推倒一切,重头再来。” “可是官家,若不改革士大夫风气,重头再来也不过是牧场换个名字而已,依旧难以改变士大夫贪腐。”岳飞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 赵桓说道:“我大宋养廉而不肃贪,导致士大夫自己也对此有所感慨,廉吏十一, 贪吏十九。有贪官一千, 只有一二人能败出贪腐事迹,庆幸事迹败露,士大夫却又官官相护,美名曰不忍擅杀。” “故而朕决议马政不再交给士大夫管理,而是交给商人。” “交给商人?”岳飞被官家的异想天开震得目瞪口呆。士农工商,商人是最贱籍。要把士大夫的权柄交给商人,士大夫们如何肯同意? 赵桓笑着望向岳飞,果然一切的不可接受,都是因为时局没有糜烂到一定程度啊。 据赵桓所知,历史上南宋军队都是可以经商、自筹军费的,而且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回易”,岳飞的回易官就是一位职业商人李启。 整支军队的后勤补给,军费筹措都能交给商人,更何况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养马。 而如今岳飞的惊讶,只能说明当下的局势太好了。以至于所有官员都习惯性的觉得,无需作太大改变,朝廷便能依旧维持运转。 赵桓笑着问道:“很难接受?” 岳飞神色凝重,说道:“很难想象军国大事竟然要交给商人去管理。” “哈哈。”赵桓乐的一笑。越发觉得这情况变得有趣起来。 岳飞不明所以,依旧慎重建议道:“朝廷与士大夫必然会激烈反对官家提议。” 赵桓对此十分平静,淡淡的说道:“大宋给了士大夫太多的特权,已经让他们蒙住了眼,失了心智。他们既想要无拘无束的特权,又想要大量的金银。所以纵使倾大宋之财富,也难满足他们的饕餮之欲。” 说到这里,赵桓展露自己的战略设计,说道:“既然他们爱财,那朕就给他们获取财富的机会。牧场由他们全权掌管,每年军队都以合理价格向他们采购战马。盈利之泰半,直接分给牧场成员。” “若他们骏马供应军队有余,还可以卖与民间。所获盈利,同样可以自行分配。” 这套流程,很显然就是后世的国企军工模式。 但骏马与坦克、装甲车不同,它没有太大的危害性,还可以向民间贩卖。 只要有一位精明的管理者,牧场很快就能产生盈利。而且是源源不断的盈利,远比以前的一锤子买卖更加受益。 这等于将以前马政官员贪污所得,合理合法的分配给了牧场所有人员。 赵桓说道:“既然贪腐无法避免,那朕便满足他们的逐利之心。我大宋将以国营牧场、皇家牧场,取代太仆寺与左、右骐骥院。” 岳飞担忧的问道:“由士人退为商人,士大夫们能够同意官家这新政吗?” 赵桓两手一拍,大笑着说道:“岳卿,朕何时需要士大夫们同意了?马政相关所有官员,全被金人涤荡一空。他们连一匹战马都找不出来!所以朕只要设立一个新机构,任命一批新人,为朕打理这两万余匹战马就足够了。士大夫们完全没有反对的立场。” 岳飞神情一振,说道:“若是这般,则颇有改天换地的新气象。” 赵桓这个方案最大的好处是,并没有与士大夫整体为敌,而是只针对了马政相关的官员。 这些马政官员在士大夫内部也是倍受讽议,他们做的实在是太出格了。 所以王安石改革保马法,才能轻松将他们权柄剥夺,将战马养在民间。 战马可以养在平民百姓手中,当然也能养在商人手中。 这就注定这份国营法案在推行时的阻力会相对较小,针对的人群非常集中。 而且这些人从士大夫阶层脱离,其地位就相当于从公职人员变为了编制人员。再没士大夫那些特权,没有什么不杀士大夫之类的优待。 之后大宋将得以在国营牧场、皇家牧场当中肃清腐败,严酷执法。御史台可以高举屠刀,对任何腐败者予以肃清,而无需担忧士大夫物议。 仅这一点,就足以使国营法推行后的马政系统,成为大宋最清廉、最高效的部门。因为这是大宋第一个严格执行反腐政策的系统。 正文 第十三章神武右军的不稳 关于对官员清正廉洁风气的培养,大宋与大明可谓正好是一文一武两个极端。 大宋施行高薪养廉,官员的俸禄之优厚可谓历朝之最。被评之为“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但大宋养廉而不肃贪,最终腐败严重到触目惊心。 大明那就截然相反了,官员是出了名的苦哈哈。海青天,海瑞, 严格遵循大明律法,以至于穷到哪天他吃了顿肉都能成为当地百姓持续数日的话题。 而大明监察之严格,肃贪之狠辣,更是让人胆寒。尤其明太祖朱元璋,在肃贪这方面,五千年华夏, 无人能出其右。但明廷肃贪而不养廉, 所以腐败那也是千古以来有数的了。 赵桓只能把这两个王朝的优缺点结合一下,保持大宋优渥薪酬不变,同时将大明铁血肃清风气注入官场。 严格执法这件事,赵桓得找秦桧谈,这位谄媚大臣,为了讨好君上,绝不介意学张汤、郅都、王温舒等人作个酷吏。而且只要赵桓赐他一份《酷吏列传》,他立即就能明白赵桓意图。 但是要给大宋官员提供一份高薪,赵桓还真只能找岳飞。对他问道:“在金军营地缴获财富多少?” 岳飞立即回道:“约有黄金一百二十万两,白银两千二百余万两,还有布帛丝绸上千万匹。” “恩?”赵桓惊诧不已,这个数字远远超过自己前世今生两方面的认知。大宋并没有给金军这么多金银。而且东京城一座城池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金银,这个数字都已经大幅超过大清朝在鸦片战争中的赔款了。 岳飞解释道:“金军军纪败坏,劫掠成性,围困京师以来导致四百里恶臭可闻。他们从太原一路劫掠到东京,劫掠了河东、京西、京畿、京东数路,杀戮富商、士大夫无数,物资都留在了城下。” 赵桓眉头紧蹙,金军这是几乎把半个北方的财富都洗劫过来了啊。他们搜集财富的速度可是比大宋要高效太多。 士大夫们在大宋享有特权,无需纳税。但金人可不会在乎士大夫们的高贵, 洗劫的就是这些田连阡陌,家财万贯的士大夫。 而在大宋,最富有的便是这些人。大宋不抑兼并,这些人掌控了举国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大半的财富。 但这笔钱财的总数实在是超出了赵桓预期太多,此前赵桓一直是以东京一座城市赔付的八百多万两白银作参照,并没有考虑金军自己挖坟掘丘,烧杀抢掠洗劫到的财富。 这笔财富充到国库,河北的悬赏,官员的俸禄都已经稳妥无忧。 但这也严重打乱了赵桓对神武右军的安排,赵桓是不想给神武右军直接发钱作奖赏的。 对此,赵桓直言不讳,向岳飞说道:“朕之前以为金营财富悬赏给河北、河东之后,便会所剩无几。但未曾想金银竟多达两千余万两。想必神武右军将士都在期待封赏?” 岳飞露出笑意,说道:“将士们都听说过官家对禁军言出必信的封赏,知晓官家大度豪气,军心安稳, 都在静候, 没有焦躁。” 赵桓脸色严肃, 郑重的对岳飞说道:“神武右军在国难当头时,忠义奋发,中流击水,重创金军,扶大厦于将倾。此份忠诚,朕绝不会辜负,封赏三倍、五倍于禁军,朕也在所不惜。如今朝廷也拿得出这笔金银。” “但……朕着实不愿,直接赏将士以金银钱财!” 看着官家严肃的神情,岳飞收拢了笑意,眉头紧拧,态度端正,问道:“官家的意思是此战不给神武右军封赏了?” “这正是朕要与卿探讨的一份国策,事关我朝万世基业,关乎我朝军队战力长盛不衰。” 岳飞没有立即置评,关于赏功罚过的重要性,岳飞相信官家一定非常清楚。但官家依旧作出这种决断,显然有其独特打算。 对自己这位忠义、稳重、正直的嫡系将领,赵桓十分信重,坦诚问道:“卿以为朕按惯例给神武右军封赏之后,神武右军战力能维持多久?” 岳飞凝眉,认真的思索着这个问题。神武右军战力能维持多久?能否保持在外城那血战不退,誓决生死的巅峰?可还依旧是那支几乎全员阵亡而不动摇,伤亡率高达六成依旧死战的神武右军? 片刻后,岳飞一脸凝重,说道:“臣甚至不敢断言,神武右军今日还能否如三日前一般悍不畏死,所向无前。” 果然不愧为大宋盖世之名将,才艺天授,神思敏捷。赵桓欣慰的一笑。 问题正在这里,神武右军是一支在时代风口浪尖上创建的部队,太多严苛的条件才造就了他们举世无双的战力。 他们能死战不退,坚定保家卫国,是因为他们背靠着东京城。大宋虽大,但背后已是东京,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必须死战,才能守住内城父母妻女。 但如今金人退兵,东京解围。如何才能够维持住,赵桓千辛万苦才在这支部队中树立的保家卫国信念? 若是他们没有这种信仰,那便与一般的封建军队并无太大区别。绝对无法做到以一敌十,血战击溃各地动辄十余万的乱军。 且不用多久,这支军队军魂、信仰就会逐渐溃散,堕落成上四军模样。 岳飞虽然才思敏捷,但时代的局限性限制了他的思维,不得不问道:“官家有何打算?不赏以金银又该赏以何物?莫非是如秦朝耕战,赏以土地?” 赵桓笑着回道:“我大宋若要抄袭千年前制度,那这千年的发展岂不浪费了?” “首先,为了稳住军心,朕不会不赏。朕坚信有丰厚的物质基础,才会有璀璨的精神建筑。” “神武右军,凡阵亡将士、受伤退伍士卒,朕会命朝廷予以厚恤,除全家依旧免除丁赋外,给阵亡将士家属黄金五十两,白银三百两,钱六百贯,米两百石以为抚恤。” “受伤士卒,一次性给白银百两,钱两百贯,米百石,布帛绸缎百匹。另外,自本月起,每月赐钱三贯,每年赐布帛三十匹,绫锦十匹。直到其病故乃止,朝廷为其出置丧葬费用。” 给阵亡、受伤士卒丰厚的物质封赏,这一点古今中外都大概相似,赵桓更坚定施行,这足以展现大宋官家对神武右军功劳的认可,对将士的大方豪爽。 做完这一步,稳定住了神武右军的军心,让士卒知晓官家并非舍不得金银,赵桓才能施行接下来的改革。 正文 第十五章开始恢复版图 这套激励制度能否带领神武右军跨越时代,成为近代军队,赵桓也没有信心。 但至少在这套制度下,士卒会更容易的实现阶层跨越,自己的利益收获会与民族荣辱、集体荣誉密切捆绑。 这种情况下,他们击溃一些乌合之众,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总是谈士兵的物质收益, 赵桓也觉得有点俗气,毕竟民族认同感这种东西,除了物质基础,精神思想也占了接近一半的比例。 赵桓便笑着对岳飞问道:“奖赏、激励虽然重要,但这气节品德也不能落下。军中的忠义思想,夷夏大防培养情况如何?” 说到这里, 岳飞眼神一亮,回道:“忠义典故, 军中还在摸索。但这华夷之辩在军中最近却甚为流行。尤其曾经参与东京之战, 出身太学的士官,比讲经官还愿意讲这些。” “哈哈,这是理所当然啊。”赵桓大笑:“若论对金人仇恨,东京还真没有哪个群体有太学生这般慷慨壮烈。学生们的赤诚忠义,感召日月。” 尤其太学的那一把大火,算是彻底照亮了太学生的华夷之辩,没有金人入侵,何至于大宋学生要点燃自己的学校。 赵桓兴致勃勃的问道:“有没有什么凌云壮志的典故,让朕也听听。” “那臣便讲一个军中最通俗的盛唐故事。有军中将士问,何谓诸夏?何谓夷狄?当如何区分。” “讲经官曰,不与夷狄主中国。凡中原之外,皆为夷狄。故前朝李靖奔袭阴山灭东突厥,侯君集灭高昌,李勣灭薛延陀,王玄策灭摩揭陀国, 阿史那社尔戮西域, 高侃俘车鼻可汗, 苏定方灭三国,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裴行俭俘都支、温傅双可汗,张守珪破契丹、契丹众首领传首洛阳,王忠嗣灭后突厥,高仙芝破小勃律、灭石国,韦皋败吐蕃,李载义俘奚王,张仲武收回鹘,高骈破南诏。” “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宜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赵桓听的不禁神往,将士没有用任何花里胡哨的语言,只一件件朴素陈述历史,却直接形象的描述出了那个华夏高光璀璨的辉煌时刻。 一种作为诸夏后人浓厚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无需任何言语再煽动了, 所有将士就能明白,谁是诸夏,谁是夷狄。 诸夏文明璀璨、历史悠长的好处再次显现,哪怕要进行民族塑造,都比其他地区要更加方便。 有强大的历史荣誉,有璀璨的文化传承,有鲜明的华夷之辩,甚至明确的区别对象,对着以上名字一个个辨别,就知道谁是夷狄谁是诸夏。 虽说借了唐朝的余荫,但赵桓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既然要塑造民族国家,那显然创造大唐与大宋的民族是一脉相承的。就是泱泱诸夏,有服装之美,有礼仪之大的中原子弟。 赵桓笑着说道:“契丹、奚人、南诏、吐蕃、高丽三国,这些人如今依旧在,就看卿等将士,如何再现我诸夏辉煌,将其覆灭了。” 岳飞阳刚自信,行礼说道:“臣必率神武右军为官家将这些夷狄逐一扫灭。” 谷愑 对此赵桓深信不疑,只要自己能改革大宋弊端,让士大夫不再那么无耻,要实现这一切并不难。 而后,赵桓关切的问道:“对了,这个不与夷狄主中国,出自何处?” 这个观点太符合时下所需了,尤其金人入侵河北、河东、燕云,这句能极大激励当地百姓反抗之心。就差直言,我们与胡人志态不同,不能神州陆沉,不能让胡人占据中原了。至少赵桓想不出这么鞭辟入里的名言。 “出自《左传春秋》。”岳飞立即答道。 “难怪孔子言其行在《孝经》,志在《春秋》。”赵桓感慨一声,这《春秋》里面到处都是文化瑰宝阿。 赵桓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接见接见《春秋》博士了,五经博士其他博士如何还不好说,但这《春秋》博士绝对是儒家的脊梁。 让这些《春秋》博士按照自己的意志给《春秋》重新作注,发给军中,能显著增强民族认同与忠义信仰。 赵桓自己写不出军中的政治纲领,但可以学学乾隆找人代笔阿。 不过随后赵桓又不禁一笑,望着阳刚自信的岳飞,神态轻松惬意,说道:“朕所说这些,或许充满了书生意气式的遐想,是朕对神武右军最完美的追求。卿只管朝这个方向去练兵,成与不成,朕相信在卿手中,神武右军都会成为举世无双的强军。” 这就是这位帝国第一名将带来的好处了,不论能否实现练成近代军队的宏愿。在岳飞手中,这支军队最终都会成为“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超级强军,他已经是封建社会军队的巅峰状态,无限接近于近代军队。 岳飞郑重领命,然后问道:“官家神武右军历经大战伤亡与减员,精锐损失惨重,全军也只剩下了堪堪两万人,是否扩大征兵规模,向京畿路征兵?” 谈及这个,赵桓申请一肃,回道:“此事应该即日便开始着手。朝廷应该从东京开始向四周逐渐恢复统治了。” “神武右军首先要恢复京畿路各处城池的秩序,在城中进行募兵。” 大宋在京畿路的城市化水平极高,如陈留、雍丘、太康都是非常繁华的城市,还有朱仙镇这种繁华小镇。 与秦汉等农业王朝不同,在大宋市民阶层是非常可观的一个阶层。 这也是为什么赵桓会将伤兵抚恤金设置为每月三贯,这个数字就是东京市民一个月的收入。能显著增强市民从军入伍的意愿。 作为国家中坚,市民、工匠还有学生,都是近代社会的强力推动者,他们见识丰富,且多读书识字,还有强大的经济产能、社会活力。 坦诚而言,是比目不识丁的农民更优质的兵员。 岳飞立即应命,向赵桓告辞返回军中。他首先要将官家丰厚的奖赏通知给伤兵与烈士家属,稳定军心。然后昭示全军新的激励制度,准备征召军队,出兵平定京畿路。 正文 第十四章照亮前途 东京之战,神武右军伤亡总数约三万人左右,康复了上万人,直接阵亡者不足万人。 这意味着朝廷需要拿出的抚恤金总共也就三百万两左右,比给禁军的赏赐只多了百余万两。 这个数字,相对于此战的收获而言,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军队若是军纪不良, 恐怕仅是直接分掉的战利品也不止分这区区一层。 而神武右军肃然的军纪,由朝廷掌控财富分配,对每个士卒而言,这份赏赐却是如此厚重。 这更显得神武右军军纪的可贵,赵桓绝不能坐视这支精锐堕落成普通得封建军队。 岳飞则非常激动得向赵桓行礼,说道:“臣代神武右军所有将士,拜谢官家厚赏。我等必尽忠报国,为官家奋命效死。” 赵桓平静得摆了摆手,说道:“这份赏赐只是向全军昭示, 朕并非吝惜金银。以我大宋之富庶,十倍于此得封赏朝廷也拿的出来。” 这一点岳飞坚信不疑,东京所有军民都坚信不疑,官家在封赏士卒方面,绝对大方豪爽,言出必信。 此前官家已经通过给禁军的封赏,给城外民兵的封赏,屡次证实过了这一点。 况且官家给伤兵、烈士都未曾薄凉,有如此丰厚的奖赏,又如何会亏待了正在奋命效勇的神武右军将士? 于是岳飞稳重开口,说道:“臣一定会安抚士卒,稳定军心,绝不会使神武右军因为封赏而有所躁动。只是不知道官家欲如何激励士卒?” 面对这个问题,赵桓着实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种老虎食天, 无从下口的艰难。 神武右军在东京之战中, 已经有大半之脚踏进了近代民族军队的范畴,所有将士都有保家卫国的信念,清楚的知晓自己是在为大宋而战,为东京而战,为与自己一血同胞的亲人百姓而战。 现在最难的是,如何让这支军队彻底跨入近代军队范畴,甚至以此为契机,使国家进入民族国家。 后者有些遥远,但神武右军已经半只脚踏入近代军队了,若就此堕落成封建军队未免太过遗憾。 大殿内陷入沉寂,赵桓认真整理了许久思路,精纳语言,逐条说道:“首先,朕要给神武右军将士授予荣誉、功勋,尤其那一万正面击溃女真硬军的将士。朕要奖赏他们的保家卫国,让他们知晓,他们于国有功,于天下有功,于大宋兆亿百姓有功。” “而且这是荣誉性质的奖赏,让大宋上至君王将相, 下至贩夫走卒, 看到他们便肃然起敬。黥面刺字一类的事情, 再不复存于我大宋军中。” 给士兵脸上刺字,一直是大宋军队最悲凉的伤疤。以神武右军的功勋,以这支军队的荣誉,摆脱刺字命运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岳飞只是不明白官家打算怎么给军队赏以荣誉。 赵桓详细说道:“朕打算给这一战幸存的所有将士颁发帝都勋章,在百万东京百姓面前,奖赏他们的功绩。” “勋章有何意义?”岳飞问道。 “激励将士信念,让他们牢记,他们曾经用生命,用鲜血,不计生死,不计代价的守卫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是最大的意义。”赵桓面容坚毅。 若一份事业,你曾经用生命去守护,用鲜血去捍卫。那这就是你的第二条生命,是支撑你一生的信仰啊。任何人意图毁灭这个国家,都是要取你性命,怎么会不跟他生死相搏呢? 谷哹 随后赵桓一笑,说道:“当然,这很唯心,虽然也很真实,却不足以激励每个士卒,实实在在的物质奖励,朕也不会缺。” “帝都勋章拥有者曾为这国家社稷立功立勋,只要在大宋境内,便拥有诸多特权。在军中,若其符合军官、士官条件优先录用。退役后,若参与科举,成绩进位一等。即便作个富家翁,也能够见官不拜,向朕上奏朝政。其子弟皆可入太学就读,参与科举可免本县资格审查,直接保送至州参与复核。(宋代科举解试要各县对本地士子的资格等进行审查,送到州参与复核)” 总之一个原则,将他们的利益与国家深度捆绑。 他们的浴血奋战成就了这个国家、民族,之后这个强盛的国家、民族将回报他们利益。 卫国与保家利益一致,战争与荣誉相统一。 “除了勋章,朕还打算推行功勋、荣誉制度。士卒在军队立功越多,荣誉越多,其退役时,津贴也就越多。当然若是其在军中曾经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甚至临阵脱逃,其津贴将急剧下降,甚至取缔。而且不允许其参与科举,子弟不允许为官为吏。” “津贴?”岳飞讶异了瞬间,军中施行征兵制,是没有军饷的。 赵桓笑着说道:“津贴不发给普通士兵,只发给立有荣誉的士卒与士官、军官。以此来激励士卒,力争上游。” 不得不承认,拿破仑那句话很经典,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他之所以在军中有如此崇高的威望,就是因为他成功带领士兵实现了阶层跨越。 “朕军中的士官、军官都算作官,算作人才,岂能三年便强制退役?士兵升为士官、军官后可以选择继续在军中效力,朝廷会予以丰厚薪酬,三年为一期。也可以选择到期之后,申请退役。” “朕不会吝惜给将士封赏,那些拿到勋章荣誉的将士,哪怕只是一名小卒,其退役时津贴也会十分丰厚。但朕要将士们清楚,他们得到这份封赏,是因为他们曾经保家卫国,是因为他们在军中立有功勋荣誉,是因为他们曾经为朕、为国家、为这天下社稷而战。” 听完官家慷慨激昂的发言,岳飞只感觉胸中热血翻涌,血脉贲张,意气振奋全身。 这才是自己效忠的国家!这才是自己尽忠报国的意义啊! 而不是为了那个腐朽昏聩的朝廷,不是为了士大夫们的蝇营狗苟。 仿佛有璀璨的光芒,照亮了自己的前路,未来再不迷惘。 岳飞重重抱拳,向赵桓拱手敬拜,说道:“臣今日方知奋战之意义,尽忠报国有了更清晰的目标。臣与将士们血战沙场,并非只为了区区些许钱财,而是为了这天下社稷安宁祥和,这国家富裕强大!” 赵桓欣慰的一笑,至少自己这宏伟的目标,不是没有人理解,岳飞便是与自己同行的仁人志士。 这份激励,赵桓并没有缺将士们的物质奖励。人性不能违背,将士们希望有更好的物质奖励,到千年之后也不会更改。 但赵桓没有直接奖赏将士以金银财富,而是坚决的在军中多设了一层替换。以忠诚、荣誉、纪律以及家国天下的情怀,替代了金银。 这很俗气,士兵们要为家国天下立功立勋,才能换来更多的财富。 但这有很有效果,虽然只是一层替换,但荣誉、纪律、功勋等取代了金银,更鲜明的贯彻到了将士们心中。将会显著影响他们的精神意志与民族认同。 当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场场胜仗,都使民族,使国家更加强大,他们就能拥有更强的民族认同感。因为只有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这个大宋存在,他们的奋战才有意义! 这个意义包括家国情怀,也包括直接的物质回报。 正文 第十六章中兴四将的顶级内战 神武右军还有两万余人,有大量伤兵,岳飞要领兵出征,着实需要几天时间认真整顿一下,才能征召一万人的规模。 岳飞离开,东京就少了一位擎天之将,没有大将坐镇, 赵桓总感觉少了点安全感。 金人西路军被打崩,东路军可还是建制完整,正在向河北挺进,与宗泽连日激战。 万一他们打个回马枪,东京真就没什么防御力量了。 于是这几天赵桓一直都在搜寻自己印象中的大宋名相、名将。 首先自然便是那位李彦仙了,也就是曾经阻止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将二十万步骑郁郁阻塞于路的那位偏将。 这个人名声不高,但能力却非常强。 他之所以在后世声明不显,不如中兴四将,最大的原因是, 他的对手是金国战神完颜娄室,他开不了无双,刷不了战绩。 不像中兴四将,面对金兀术,那是屡刷战绩。动辄斩首过万,天下震动。战线从长江以南,一路逆推到开封,甚至要打过河北了。 但这个人坚守陕西,也打得完颜娄室非常头痛,金军十余万对他也无可奈何。 直到宋军再次犯老毛病,友军有难,不动如山。金军才将他围在孤城中。 面对完颜娄室的招揽,李彦仙在绝境中说出了那句名言:“吾宁为宋鬼,安用汝富贵为!” 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 就通过这一句慷慨忠义之言,赵桓也势必会对他重用提拔。 而且提拔的借口都是现成的,献计有功, 曾经力挽大军覆灭的局面。 因此赵桓派人前往陕西,召他为神武左军都指挥使,准备进一步扩增神武军。 一位将领的征召、任命十分简单,但想要重整陕西五路局势,这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在金军大败陕西宣抚使范致虚的情况下,陕西溃兵、群盗纷纷据山河、城池而守,西夏也趁机犯边劫掠,想重整西北局势,甚至想重整天下局势,都急需一位顶级名相来为大宋朝廷掌舵。 这位贤相需要梳理纷乱的朝政,选贤任能,重定天下太平。 至少也要为赵桓推荐几位适合安定一路的大臣,比如谁来接替范致虚执掌陕西,谁接替范讷执掌河北、河东。 值得庆幸的是,大宋还真有一位这样的贤臣,而且即将抵达东京。正是南宋四大名臣之首的李纲,这是大宋于谦,于少保式的人物。在赵桓穿越之前,去年十一月朝廷就下诏征召他反京了。四个月过去,他如果脚步快点,这几天就能抵达京城。 这两位贤臣征召顺利, 但是赵桓想征召的另一位名将,却遇到了重大坎坷。 那就是被评为“忠贯日月,靡渝金石之坚”的中兴四将之一的韩世忠。 这位名将的种种事迹无需多提,那是真的“鸷勇绝人”,“勇冠三军”,大宋除了岳飞,就属他韩世忠最能打。 谷軝 南宋名相张浚评价大宋诸将,只盛赞这两人,“称韩世忠之忠勇,岳飞之沉鸷,可倚以大事”。 这是赵桓钦定的静塞铁骑都指挥使,期望能在他手中重现大宋第一铁骑的荣光。 但是这位赵桓寄以厚望的大宋名将,却有个极尴尬的身份,他是赵野的前军统制。 赵野是北道都总管,是在南京城被岳飞射伤的大臣。也就是说韩世忠这位大宋鼎鼎有名的猛将,如今正在南京。这也是为什么韩世忠在历史上会第一时间拥立赵构,并活跃在两淮一代平叛。 而范讷和赵野,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二月初十,东京围城解除已经七天,算时日,前往南京的御史已经该回来复命。 黄昏日斜,御史中丞秦桧一脸凝重的向赵桓汇报道:“官家,从东京前往南京(河南商丘),轻骑一日便能抵达。即便御史行进速度稍慢,三日时间亦足以到达南京。” 赵桓脸色变冷,如秦桧所言,如果一切顺利,御史最晚昨日便会返回东京。但即便又等了一天,御史还是没能返回。很显然几名手无寸铁的御史,拿不下这两位拥兵十万的 “朕这两位封疆大吏,看来是真的野心膨胀了。”赵桓冷笑着说道。 秦桧眉头紧蹙,说道:“官家,事情可能不会如此简单。虽然国难以来,群寇并起,溃兵叛臣割据地方,劫掠城池。但范使相、赵总管这种封疆大吏,不至于看不清形势。” “朝廷德行未失,天下人心向宋。官家都汴,社稷有主。只要官家率六军而出,则将士作气,中原可定,天下归心。范使相、赵总管必能看清,若叛逆作乱,必被屠戮。” 赵桓却不太认同,对士大夫阶层一直以来德深恶痛绝,让赵桓觉得这些士大夫中骄横自大,狂妄无知者,十之八九。 通俗而言,这比烂德世界,就是蠢货居多。 有些时候,他们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叛乱。不然也不会有苗刘兵变,伪齐刘豫,以及李成、曹成等一系列拥兵十余万的叛逆。 尤其李成,那可是大宋的淮南招捉使,结果也聚众为盗。然后又投靠伪齐。 赵桓是不太相信这些人会在意什么赵氏德行未衰,人心依旧向宋。 但秦桧态度坚定,非常坚决的建议道:“臣以为若范贼、赵贼果真在南京叛乱,则必然图谋甚大。朝廷宜迅速扩军,以雷霆之势扫灭南京叛乱,震慑天下。” 对平叛,秦桧倒是颇有信心。任何人曾经站在南壁见过神武右军悍不畏死,所向无前的风采,都不会心存忧虑。只要神武右军扩大了规模,这天下任何叛乱都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大宋朝廷有信心实现,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不过对于秦桧这个慎重的建议,赵桓却是非常认同。一旦东京与南京开战,这恐怕会是一场龙虎之争。 搞不好大宋中兴四将会来一场内战,岳飞与韩世忠率军相争,血战沙场。 赵桓眉头紧蹙,这怎么感觉是关羽和张飞打了起来,卫青与霍去病同室操戈? 一定是哪里出了偏差,赵桓不信号称“忠贯日月”的韩世忠会领兵与大宋天子为敌。 思索了片刻,赵桓眼神一亮,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正文 第十七章应对与日程 帝国分崩离析,天下凌迟,内战已经是不可避免,岳飞注定要率军扫平四方群寇。 但这并不意味着基层将领真的愿意罔顾国恩,与朝廷为敌。比如赵野麾下的猛将韩世忠。 若范讷、赵野打出“靖难讨贼”、“清君侧”之类的旗号,韩世忠可能短时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就被迫跟随十几万大军成为了叛军。 但只要见到了天子诏令, 见到了朝廷王师,他们很快就会拨乱反正。 更乐观一点,若这些将领若察觉的及时,很有可能提前率部离开南京,或者主动平叛,一群将领主动率部攻击范讷, 将其首级传送京师。 这就是宋德未失, 赵氏人心仍在的深刻影响。 这天下军民,在作某些事情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会觉得很怪异。例如韩世忠便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率军与天子为敌的情况。 夜幕,赵桓便在明堂召集了宰相、枢相与岳飞、吴革等人,准备应对南京可能的叛乱。 人都到齐后,秦桧向众人介绍道:“征召南京范使相与赵总管的御史已经派出七天,无论两位大臣是否应召,都应该有个回复。但御史进了南京便如石沉大海,失去了所有消息。” 剩下的话无需多说了,在座的都是朝廷宰执,十分清楚御史的权力。 宰执之尊尚且要受制于台谏,更何况小小一个南京城。若是运转正常,御史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消息。 这些御史不是被杀了,便是被软禁了。 但不论哪种情况,都是极大的忤逆,是对朝廷威严的践踏。 大臣们都没有义愤填膺,怒斥苛责。所有人都清楚, 以官家的刚烈性格,范讷、赵野完全不敢进京。 而且他们此前已经笃定东京守不住, 国难时没有任何作为。但东京既然守住了,他们就必然要面临事后清算。 短暂沉默后,梅执礼也眉头紧蹙,问道:“臣只是想不明白,范讷、赵野哪来的底气,敢于朝廷为敌?” 孙傅问道:“莫非是靠南京那十几万步骑?觉得拥众十万,就能与朝廷谈判了?” 作为枢密使,张叔夜最清楚大宋军队的底细,斩钉截铁的说道:“范使相与赵总管手中不可能真有十几万大军。军中吃空饷十分严重,号称十余万能有六七万便是极致。” 秦桧说道:“南京可能截留了两湖、两广来的勤王义师。” 张叔夜确信无疑的说道:“两湖两广承平上百年,武备松弛,厢军都不事训练,刀枪、甲胄皆不齐全,只能算作乌合之众。范使相、赵总管真正能倚靠的还是从河北带来的那几万禁军、乡勇。” 赵桓问道:“这支军队有何战绩?” 吴革统领皇城司,围城解除后一直在搜集情报,向赵桓介绍道:“金人犯阙以来,曾数次遣兵侵犯南京,宣抚司便以统制官王渊督韩世忠、杨进等将御之,皆败之。” 谷紖 “统制官王渊?”这个名字赵桓有些熟悉。 张叔夜答道:“此人与刘使相为故交, 曾与刘使相一同出平定军, 走辽州路驰援太原。” 与刘鞈是亲朋故交, 赵桓对他有些印象了。 如果说宗泽是岳飞的贵人,那王渊就是韩世忠的贵人。从讨方腊开始,韩世忠就数次在他手下效力,王渊也曾经数次提拔韩世忠。韩世忠“万人敌”的称号,就是王渊送给他的。 赵桓说道:“刘使相忠贯日月,感召山河,其亲朋故友想必也不会是个野心勃勃,悖逆朝廷之人。让这些忠义将士毁于叛逆之手,诚为可惜。朕以为可以先联络南京忠义将士,邀其尽忠报国。” 其他人赵桓可以不管,但韩世忠无论如何赵桓都得保下来,不能让他背负了叛逆的污点。 吴革主动请命,说道:“南京十余万将士必有忠义之士,臣请由皇城司负责此时,暗中联络南京义士。” “可,尤其着重联络王渊、韩世忠、杨进三人。”赵桓也有意培养一下皇城司策反的能力。 不过平叛不能只想依靠对方混乱孱弱,自身强大才是王道。赵桓看向岳飞问道:“神武右军集结情况如何了?” 岳飞立即回道:“臣已安置了伤卒,补充满编了二十四个齐装满员的指挥,随时可以出征。其中步兵六千人,掷弹兵两千人,骑兵两千人,还有工兵、医护兵、辎重兵两千人。其他近万人会留在东京养伤,整顿编制,继续训练。” 赵桓面露笑容,大宋总是可以相信岳飞。这位绝世名将,在关键时刻总能成为擎天之柱。 “出征之前,先将授勋大典举办了。卿亲自率功勋将士入城,朕为卿等授勋。” 不仅仅是给将士们授予勋章,同时也是表彰这位大宋的擎天之将。给岳飞的封赏,赵桓这几天已经筹措妥当了。 殿内所有人都望向岳飞,这位年轻的将领可以算是大宋有史以来升迁最快的将领了。 正月初还是小小的修武郎,二月中下旬恐怕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大宋位居极品的武臣了。日后都少不得称他一声岳相公。 不过所有人又都觉得他对得起这份封赏。没有任何人有自信说在金人围城,危如累卵的局势下,自己能像岳飞一样,日征夜战,血战沙场,最终以不世出之将略,重创金人,力挽狂澜。 一旁右相孙傅说道:“官家,对金人审讯亦已完成,有罪大恶极者三百八十二人,将与完颜银术可一同问斩。” 赵桓眉头一扬,语气振奋,说道:“那明日昭告百姓,后日朕将在南城亲自监刑,将这些犯我神京的战犯,全部处以极刑,以谢天下,告慰东京军民泉下之灵!” “审判罪行之后,次日给神武右军授勋。” 国家危难,这日程是有些紧促了。不过也没办法,神武右军必须迅速完成这一切,然后出京恢复京畿路的秩序,准备征兵扩军。 议事直到深夜才结束,赵桓还没来得及入睡,却忽然传来一个令赵桓彻底失眠的喜讯。 正文 第十八章河北大捷 一骑绝尘进入东京,紧接着便是枢密院、都堂与皇宫各处的欢呼。 赵桓穿戴整齐出现在前朝时,枢相张叔夜已经满面春风的在等候。见到赵桓立即迎了上来,大笑着说道:“官家,河北大捷。副元帅宗泽与河北招讨使张所联军袭击金军东路军,斩首两千余级,迫降敌众五千余人。” 赵桓坐到椅子上, 笑着说道:“捷报朕已知晓。只是朕着实好奇,宗元帅与张招讨是如何做的的?” 那是金人的东路军,战力强大、建制完整的金军。虽然他们的统帅金兀术是弱了点,可也不至于被打的这么惨。 斩首两千余级,伤亡总数无论如何都要达到七八千了。这意味着足足一个女真万户被彻底击溃了。毕竟这比烂的世界,女真人的军队也不满员。历经大战, 他一个万户的军队应该也就是八千人左右。 还有五千余人投降,这伤亡、投降累计已经几乎达到东路军的三成了。 如果宗泽没有谎报军情, 这意味着河北军民重创了金军东路军。 这战绩怎么看,怎么虚幻。河北军民若有这战力,赵桓何必殚精竭虑的组建神武右军? 张叔夜说道:“使者就在枢密院候命,不如请其当面向官家禀报战事。” “可,朕也应该见见河北功臣。”虽说赵桓对战绩心存疑惑,但对功臣还是怀有好感的。 很快一名身材高大魁梧,脸上胡髯坚硬的猛将走进宫殿,见到赵桓立即叩拜行礼,说道:“臣河北招讨司都统制王彦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赵桓笑着回道:“起身。如今在东京,武臣已不兴跪拜之礼,行军礼即刻。” 王彦虎目中有光彩闪过,意气振奋,拜谢起身。 赵桓则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位猛将,王彦赵桓是认识的。河北抗金名将,战绩什么的就不需多提了。 最传奇的是他所创建的“八字军”。 历史上金人悬赏购求其首级。王彦为预防发生意外,夜里经常换地方睡觉。部下为他抗金的一片赤心所感动,都在面上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 以示忠于王彦、忠于宋廷。 七千人全在脸上刻“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八个字,这已经是跟女真人不死不休了。 大宋臣民的忠义奋发,壮烈气节,哪怕千百年后,后人抚卷观史,也让人不禁为之豪情激荡,胸中热血沸腾。 不过这会儿王彦还没创建八字军,脸上也没有多少沧桑,还是一位豪气干云的中年将领。正当壮年的他,穿着崭新的戎装,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赵桓笑着说道:“朕闻河北燕赵之地多慷慨豪士,今日见卿方知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大败金军。卿同朕详细讲讲河北将士如何大败金军的?” 被官家赞赏,王彦心中有些激动,作为武将,他没有士大夫那么骄矜,战功能获封赏,功劳能得到认同,便是最大的追求。 谷狳 连忙将河北战场的所有事宜合盘托出, 说道:“金人从河北撤军,不敢郁郁集结于一地,否则必然会被河北义士团团包围,困死在一处地域。” “金人军队五万余人,前后旌旗相见,遥相呼应,逢兵家要地必设营把守,以精兵巡弋警戒,挨到全军通过方撤营北归。” 听完,赵桓与张叔夜都颔首认同,金军毕竟是身处在大宋腹地,河北大量郡县没有打下来,四方义兵数十百万计。 他们要是盲目撤军,必然会被袭击。这样绵延设营,步步防御,是最稳妥的撤军方式了。 与在东京战场不同,在河北战场,金军铁骑能发挥最大作用,河北义军贸然突袭,恐怕会损失惨重。 赵桓说道:“金军这是欺我河北无人,竟然敢如此堂皇行军,就是赌我河北军民正面交战无法击溃他们。” 张叔夜赞同,说道:“金军有铁骑之利,即便神武右军在河北与其交战亦难以占据上风。只是不知河北军民如何大破金军的?” 王彦担忧朝廷误认为河北谎报捷报,连忙解释道:“金军的确有铁骑之利,但二月黄河已经解冻,金军北渡遭遇最大困境,其铁骑在沿岸无法迅速登陆驰骋,需倚靠大量步兵列阵防御,死守岸边。” “从二月开始,金军北渡屡次被我大军所阻,从酸枣、新乡一带被迫转移到滑州,仍无法过河。金军一直向东,直到开德才终于有所突破,铁骑顺利过河。” 赵桓不禁一笑,金军也是不容易,为了撤军从京畿路一直转移到了河北东路。 “但金军寻到的这出突破口,乃是宗元帅故意所留。宗元帅与张招讨都以为,金军归心如铁,其锐不可当,势不可久守。一味防御不可能挡住金军兵锋,所以选择半渡而击之。” 张叔夜惊讶问道:“就如此简单?半渡而击之,乃是兵法常理,金人不可能不防备。” 王彦挺直胸膛,充满了自豪,说道:“如枢相所言,金人的确有所防备。但我军主力集结于开德,却并未冒然行动,而是偃旗息鼓,坐视金军争先恐后过河。” 争先恐后一词就很传神。 如果宋军出现,那金人统帅很可能整兵而战,一边奋战,一边有序过河。 王彦嘴角有一丝对金军的嘲讽,说道:“但我军一直未出动,女真人便忍不住躁动。东路军安排所有女真人优先过河,而留下汉人、奚人、渤海人等步兵守卫南岸。” “哈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赵桓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这句诸夏千古名言,在金军中也同样流行。 不过这无可厚非,古今中外,任何人站到金兀术那个立场上,都会作出这种部署。 本来就是他族军队,还是步兵,他们不守河防殿后,难道让女真人的骑兵被动守在河边? 王彦最终说道:“待女真大半主力过河,只剩下最后一个万户,宗元帅与张招讨大举进兵,联军五万余人,在南岸将金军团团包围。” 正文 第十九章金军第一猛将投降 听完王彦所谈,赵桓感慨道:“虽说河北义军五万人,但能击溃一个金军猛安亦殊为不易。” 在太原之战,禁军五万、六万、十余万大败于金军数万的战绩不可胜数。 河北义军五万人能击溃一万女真,着实算是战绩出众了。 王彦回道:“河北将士意气风云,从昨日夜间血战至今日晌午,将士死伤无数, 自始至终没有溃退。” 赵桓笑着点头,这就是冷兵器时代士气的重要性阿。金军南侵时,骄横跋扈,不可一世。宋军望风披靡,主力皆一战而溃。但金军败退时,一群河北义军也能振奋士气,轮番交战,围困他们一天一夜。 张叔夜赞道:“久闻宗元帅在河北屡胜金军,曾经十三战皆捷。今日竟一战击溃金军万余人,着实令人钦佩。” 王彦神情一僵,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禀枢相,我等并未击溃金军万余人。殿后的金军总共只有一个猛安,除了被我等斩杀的两千余人,其余五千余人尽皆主动投降。” “恩?”赵桓目光凌厉的看向王彦。 这个说法怎么看都不通顺,严重不符合情理。 斩首两千余人,一个受伤的没有,剩下的整齐投降。你当这是说书呢? “朕给你片刻时间,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赵桓淡淡的说道。 王彦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不得不坦诚说道:“我军围困金军一天一夜,女真人不肯回师渡河救援。金军辽东汉人万户、右金吾卫将军王伯龙率部五千余人主动投降,其余顽抗者皆被我军斩杀。” 看着官家意味深长的眼神,王彦后背发寒,但不得不咬牙坚持,不敢再袒露下去。 大殿中沉默了片刻, 赵桓淡淡一笑, 说道:“将士们奋命效勇, 尽忠报国,枢密院会为诸将士记功策勋,绝不会少了任何人的赏赐。” 对于王彦隐藏的真相,赵桓没有去细究。对于战事经过,赵桓已经有了清晰认知。 河北义军围困了金军万户,王伯龙见宋朝国势渐兴,而女真人不把汉人当心腹,心一横,学习郭药师,率本部五千余汉人投降宋军。 而剩下的那两千余人究竟是顽抗被杀还是投降被杀,赵桓其实不是很在意。 金军在东京城犯下的罪行,就算被宋军屠杀,也是罪有应得。毕竟,若是赵桓愿意,可以宣布不接受这些人的投降。 左右不过几万两白银的事情,赵桓也不想因为多出这几万两的封赏便寒了忠贞报国将士的心。 王彦深深舒了口气,清楚官家不再计较河北义军的作为。 没错那些战场上投降的零散金军、受伤俘虏全被河北义军残虐致死了。哪怕是河北义军们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妻儿父母报仇雪恨,还是为了那令人心动的奖赏。这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还好官家不予计较。 赵桓笑着吩咐道:“还要辛苦你连夜返回河北, 召宗元帅、张招讨与降将王伯龙即日赴京,参与后天的授勋大典。” 王彦立即正身领命,说道:“臣愿为官家效死,何敢妄言辛苦,臣这便返回河北,将官家嘉奖告知军中。” 赵桓笑着说道:“朕在东京等候为卿等授勋。” 谷煤 对于河北义军,赵桓是真的很抱有好感的。他们凯旋后立即向朝廷报捷,显然是心向朝廷。当然也有可能是心向那份令人疯狂的奖赏。 不过不论如何,这五万义军比南京城那十余万宋军是要强出太多了。 赵桓和颜悦色的拉拢了这五万义军,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会得到极大缓解。 王彦离去后,张叔夜问道:“官家,宗元帅、张招讨与河北义军诸将进京后,这五万义军与五千降军便归枢密院统领了,该如何安置?王伯龙又该如何封赏?” 张叔夜也清楚,肯定不能按照以前大宋朝廷的方法。遇到叛乱、匪寇、流民便直接招安,编进厢军当中。 给这五万多军人发薪酬,朝廷不是负担不起,只是凭添负担而已。 如何处置? 赵桓认真思考了片刻。这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阿。首先是金国降军。 如果是其他金军投降,赵桓真不想接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任何民族都应该有这种觉悟。 这些辽东汉人,曾经为金军效力。说大宋与赵桓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这就好像要把一群汉奸编入自己嫡系精锐部队中。就怕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 但偏偏这支降军的统帅是王伯龙。 如果说完颜娄室是金军女真人的战神,那王伯龙就是金军中他族军队最杰出的将领,第一名将。 金史里面说他在建炎二年,军渡采石后,败岳飞、刘立、路尚等数路军兵,返程又遇到了郦琼、韩世忠军,又复败之。 这可能有点胡吹、乱吹了,他击败韩世忠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性,毕竟韩世忠一直活跃在赵构行营附近。但据赵桓所知1128年,岳飞一直在河北战场。先跟随王彦在太行山作战,后投效宗泽的东京留守司。 想跨山川、越江河出现在数千里外的江南战场,并且率军与王伯龙交战,属实是是有点困难。 不过既然金史敢这么吹王伯龙,这位将领也的确是有非常高的才干。 辽国末年,他聚党为盗,也就是绿林草莽,后来投效女真,每战必先登陷阵,勇冠三军。尤其伐辽之战,他打得辽军死伤无数,在血战中,曾经亲手斩杀敌军数十百人,因功封为右金吾卫将军。 这种敌国战神级别的将领率部投降,赵桓只要没被冲昏头脑,肯定都是要接纳的。 宋金两国南北并立,将来势必要鏖战。双方都会竭尽全力的去策反敌方将领,削弱敌方实力。这方面金国没有历史可循,大宋却是可以直接学习汉匈故事。 所以赵桓思考了片刻后,对张叔夜说道:“汉匈之战,汉武帝连匈奴都能接纳,并用之反击匈奴。甚至连胡虏都能重用李陵,我大宋总不能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况且王伯龙所部还是辽东汉人,就按斩首五千级给他封官吧。” 想了想赵桓又吩咐道:“不能让他继续统领原来的军队,郭药师常胜军的悲剧,绝不能再次发生。” 正文 第二十章赵构的隐患 剥夺王伯龙对旧部的统帅权,对赵桓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事情的本质就是他被困在了黄河以南,无法北渡,所以才投降。 有神武右军在侧,赵桓能确保他上午叛乱,晚上便传首京师。 所以下一步,自然就是解散他手下的这支部队。 赵桓向张叔夜吩咐道:“王伯龙所部降军与河北义军都一视同仁, 作为我大宋子民,从军效力。择其中二十至二十三岁者从军,其余人安置在京畿路。” 严选精锐,沙汰老弱是正常处置。 但剩下的人员安置却是个大问题,按照神武右军的标准,能挑选出来的适龄青壮大约只有七八千人, 那剩下的四万余人衣食住行都是个大麻烦。 张叔夜问道:“官家打算如何安置这些裁撤义军?若是集中屯田,则枢密院管辖。若是分散安置, 枢密院则将其交付给右相。” 赵桓想了想, 说道:“在京师首善地,哪有屯田的道理。枢密院也不用将这四万余人交付给右相了,直接交割给开封府,让开封府把他们安置在东京城内。” 国家凌迟,河北如今还一片混乱,赵桓是不敢将这些义军遣散回家的。谁知道他们回了河北老家,被人一煽动会作出些什么勾当。 这些人也算是有功于国家社稷,给他们一份东京户籍也算合情合理。 大宋施行城乡二元制率收,民间大部分徭役都是由乡村百姓承担,城市户籍的百姓税赋压力明显相对较轻。 税赋改革赵桓已经有了眉目,即将提上章程,但在此之前,给河北义军一个更好的出路,显然更能收买人心。 等于是朝廷施恩,让他们从乡村百姓变成了帝都居民。 张叔夜恭敬领命, 然后便返回枢密院开始着手此事。 首先是要清点武器、甲胄,无论是战场上缴获的刀枪剑戟,还是士兵身上的铠甲旗帜,全要清点收集。 然后是核对将士户籍,确定将士的年岁,适龄者征召进入神武右军。将其家眷妻小,从家乡迁入东京。 其他人则交给开封府,由开封府给他们分配住宅地契,协助其营建新房。 朝廷没有给这些人分地,因为哪怕赵桓还没开始改革,在大宋土地也并不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他们如果想务农,暂时可以作大地主、士大夫的客户,为富户耕田。地税会由地主承担,官府也不会征收这些客户的田税。 但赵桓则更希望这些人能够从事工商。东京正在重建,需要大量青壮劳动力成为工匠,清理废墟,营造房屋。 同时为了恢复东京生机,更需要大量的商队,以漕船、驮队从四方运来源源不绝的粮食和财富。 东京城的繁华,必须寄托在活跃的工商业上,仅靠农耕,四万人的屯田队伍,根本无法供给繁盛东京。 安排完河北义军事宜, 赵桓终于有精力处理这方面的内政事务了,尤其是货物转运。 谷蹵 次日一睡醒,赵桓便下令召集宰相与开封府官员,打算规划一下东京重建事宜。 吃早饭时,皇后亲自给坐在身旁的赵桓端来一碗热粥,温柔的说道:“官家,明日国家大典,太上是否亦应该参加?” 赵桓喝了一口温度正合适的热粥,闻言看向朱琏,问道:“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朱琏语气温和,说道:“官家从金营返回至今,一直没有去问候太上与大娘娘。予这作儿媳的,也不能尽孝道,恐人物议予不淑不孝。” “物议?”赵桓放下碗,眉头微蹙:“皇后在内宫怎么会听到物议?有人找过卿?” 朱琏连忙回道:“官家莫要多想。是六哥与五姐,之前要去给太上请安,被皇城司拦了下来,到予这里求个方便。”(哥、姐只是宋代的排行称呼,哪怕排行四十二,称呼也是四十二姐,而不是四十二妹) 六哥是景王赵杞,五姐是茂德帝姬赵福金。 景王赵杞不是个有什么胆气的皇子,赵福金嫁给了蔡京之子,蔡家都已经被赵桓抄家,已经折腾不出任何波澜来。 这两人的确对赵桓的皇位没什么威胁。不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赵桓便淡然说道:“朕会给皇城司下个诏令。” 虽说没明言诏令内容,但朱琏还是明白了赵桓的言下之意。柔声说道:“围城日久,一家人也有月余未见了。不如今晚去太上那里办一场家宴,所有人一起聚聚。” 赵桓不是很感兴趣,自己的便宜老爹截至今年可是生了三十二个儿子,三十四个女儿,而且绝大部分都没有夭折。 这么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仅是应付就够麻烦的,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朱琏劝道:“官家,圣朝以孝治天下,无论如何也应去问候一下太上。” 在太上与自己丈夫之间的权力之争,明显是自己丈夫取胜而告终。朱琏作为儿媳,不得不缓和双方矛盾。以免自己丈夫落得个李世民一般名声。 至少如今而言,一切都还能归因于战事紧张,官家怕太上有意外,所以接入皇宫全力保护。但战事已经过去,再不去问候,总归是说不过去。 皇后一直耐心劝说,赵桓也不好驳其面子,便说道:“行吧,便依卿所言,家宴便由卿操办。” 朱琏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说道:“予稍后便将这个喜讯通知各位皇子、帝姬。” “可。顺便询问一下康王府,康王最近可有来信。” 这个问题,赵桓十分关注。饭后见到宰相梅执礼,赵桓同样问道:“兵马大元帅康王最近可有消息传回?是否知晓他现在身处何处?” “禀官家,围城刚结束八天,有些州府尚不知国家已击退金人,大元帅亦未遣使入京陈述。” 赵桓眉头一簇,心中涌现一片阴霾。 任何皇帝恐怕都接受不了这种情况,自己任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非但没有尽忠报国,反而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应该是人类有史以来所有职位中最危险的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要么进一步弄死皇帝,自己登基称帝。要么被皇帝铲除,不留祸患。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正文 第二十一章京畿转运 梅执礼是宰相,沉浮官场多年,深刻了解人心。向赵桓分析道:“康王在国难之时受封兵马大元帅,理应振奋忠义,勤王纾难。但他不顾一切,怯懦畏战,率三军藉藉而迂路, 铁案如山,天下人都能看清。康王此时恐怕也是心怀忧惧。” 赵桓点头,赵构现在跟范讷、赵野是同病相怜。这几个人都是执掌重兵,结果在国难时罔顾君恩,按兵不动,坐壁上观。任凭东京城、大宋朝廷惨遭金人铁骑蹂躏。 王朝末年诸侯坐视朝廷覆灭, 拥兵割据一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历史上这些人也赌对了。 冲突只在于赵桓守住了东京, 他们不得不面对朝廷的清算。 但赵桓虽然刚烈却不莽撞,知道顾全大局。南京已经有了叛乱迹象,河北不能再叛。 于是赵桓克制了立即处死赵构的冲动,反而下令嘉奖安抚,吩咐道:“下发诏令,昭告天下,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于国难时忠义奋发,统合义军,挫敌锐气,屡破金军,于国有功,为国柱石,封其为魏王,赐银三十万两。” 梅执礼面色凝重,问道:“官家是担忧康王与范使相、赵总管纠合一处?” 虽说赵构历史上就是在南京登基称帝的, 但赵桓觉得这三人目前来看很难捆到一处。赵构的身份太尴尬, 他既是皇子, 又是兵马大元帅,他去了南京会很容易夺走范讷与赵野的兵权。 如果范讷、赵野没有改朝换代的野心,就不会允许发生这种情况。 而就凭他们小猫三两只,显然不具备改朝换代的能力。除非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助力,以无比强大的能力,推着他们狂飙猛进,才有可能将大宋改换天地。 思索着,赵桓脑海中依稀有道闪光一闪而过,但可惜还是没能想出那个关键一环是什么。怎么看,这三个软骨头也没能力与朝廷抗争到底。 赵桓说道:“朕只是想先将康王召回京城,无论如何,先解除这个隐患。” 至于日后是否随便找个接口对他清算,就看赵桓脸厚心黑的程度了。 梅执礼赞同道:“先解除康王兵权乃是稳妥之举。先赏功,后议过。” 朝廷毕竟还没有找到赵构,一切都是预想,这只是作最坏打算。 如果情况乐观,说不定赵构听到东京已经解围,便屁颠屁颠的跑回来了。毕竟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他与赵桓也是亲兄弟,应该不会走到骨肉相残的地步。而且他那个软骨头性子,应该也不敢起兵对抗朝廷。 谈完赵构, 赵桓说道:“朕今日召左相过来,是要跟左相谈谈东京转运之事。” “如今围城已解,漕河正在复通,朝廷该如何调集物资进京?左库藏的存粮能勉强支撑内城百姓口粮,但绝对无法供应东京百万军民所需。必须要有新粮进入东京,方能避免饥荒。” 闻言,梅执礼郑重的说道:“臣请向官家推荐一位能臣,负责解决此事。” “善,左相果然不愧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之重任。”赵桓笑着称赞道。作为宰相,他无需事事亲为,能向皇帝举贤任能,便已非常称职,堪称良相。 “左相所举何人?” 谷鱱 “直秘阁、京畿提刑、京畿路转运副使赵鼎。” 仅这一长串官职,就令赵桓惊叹不已。除了馆阁的贴职是个虚衔,这位大臣还同时掌管京畿提点刑狱司与京畿路转运司,着实可谓是大权在握。 梅执礼介绍道:“赵鼎,字元镇,解州闻喜县人。博通经史,才干斐然,崇宁五年(1106年),进士及第。去年五月,因受宰相吴敏赏识,被提拔为开封府士曹。十二月末,因力主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轻弃而任京畿路转运副使。” “金人犯阙,京畿路转运使随军民数万人夺万胜门而出,赵鼎便全权执掌京畿路转运司。” 赵桓笑着感慨道:“河东闻喜自古多义士。古有关云长,近有赵元镇,皆可称为国之忠臣。召其觐见。” 其实赵鼎这个名字,赵桓是认识的。不过,南宋四大名臣的名声的确是不如中兴四将响亮。 赵桓只记得他是一位贤相,他与张浚并相的时期被认为是南宋初年政治最清明的时期,有“小元祐”之称。 他作宰相之前的履历,就没那么清楚了。没想到这位贤相,北宋少数的主战派大臣如今就在自己手下,而且团结在了主战派宰相梅执礼麾下。 很快赵鼎便抵达殿中,恭敬行礼之后,赵桓不禁一乐,这位青史留名的贤相竟然是个小胖子,脸颊肉乎乎的,一双小眼睛圆圆滚滚,貌相非常喜人。 赵桓一时之间被惊诧住了,不禁开口问道:“赵卿,想来转运司油水非常丰富吧?” 赵鼎肃容答道:“国家危难,饿殍遍野,官家不问天下苦寒,却只问民脂民膏,岂是圣君作为。” 赵桓哑然,穿越到如今也有段时日了,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这些士大夫们明谏暗讽几句,刷一波声望。 不过对这位要给自己干活的大臣,赵桓也没有生气,后世老板还知道客客气气的对待销售冠军呢,更何况自己一个堂堂皇帝。 于是赵桓也肃容回道:“朕正是关心东京百姓苦寒,所以才询问京畿路转运司钱财多少。卿是否能够运来足够多粮食,赈济百姓?” 赵鼎也立即借坡下驴,说道:“官家仁心,昭昭日月,德被万民,实乃我大宋国百姓之福。关于京畿路转运司,最重要的是四条漕运水路。” 赵桓点头,东京发达的漕运系统一直是大宋的骄傲。 赵鼎介绍道:“东京有蔡河、广济河、五丈河、汴水等四渠,分流四方,咸会州郡。舟船相接,赡给公私。所以东京居民百万,而生活所需无任何匮乏。” “这四条漕运水渠朕知晓,且据朕所知,汴河运东南之粮,凡东南方物皆由汴河入京,供应东京数十万军民所需。但如今有群盗坐断东南,卿打算如何维持东京供给?” 听完官家所言,赵鼎头颅低垂,眉头一簇。 南京就在汴河东南,坐拥十余万大军。什么样的群盗能在这十余万大军的眼皮底下坐断东南? 或许……赵鼎立即对局势有了大概的猜测。 正文 第二十二章朝廷的狭长疆域 大概了解了国家形势后,赵鼎向赵桓介绍道:“东京四渠只有汴河下游会流经南京。而其他三渠广济渠走正东方向,经兴仁府、广济军。在景德年间广济渠每月能运粟六十二万石,菽(大豆)三十万石。是除汴河之外最重要的航道。” “而蔡河走西南,经颍川、汝南等地,这里自古为中原繁华之所,舟楫相继, 商贾毕至,都下利之。” “而金水河走西北,经城中入皇宫,主要供应皇宫所需。” 赵鼎精炼的介绍了一下四渠情况,然后说道:“臣以为当下之急在于恢复广济、汴河两条漕运。这两条运河是东京最重要的运粮之路。” “恩?汴河?”赵桓诧异问道:“怎么汴河也要疏通。” 赵鼎解释道:“汴河上游在洛阳洛口一代分出支流,陕西、京西的粮仓都是凭汴河向东京供粮。” 提到洛阳, 赵桓精神一振, 这可是大宋西京。这个城市虽然不如东京繁华, 但也有二十万人口。 从大宋到到后世,一直有种论调,大宋应该迁都洛阳。 但赵桓是坚决不肯迁都的,洛阳如今的生态就是最好的。 人口二十万既保持了农业的供应充足,又有发达的工商业,可以给东京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一旦首都牵过去,他人口立即会超过百万,漕运压力将再次成为大宋最头疼的问题。 高梁河车神赵光义虽然军事能力差了点,还又菜又爱玩,但反对迁都的那个理由,赵桓十分认同,守天下在德不在险。 洛阳无非也就比东京多了点地利,但也没有险阻多少,不然他董卓当年也不至于被一群关东义军吓得焚烧洛阳逃亡长安。 只要赵桓能保证战争优势,战场上能打赢对手,御敌于国境线之外, 洛阳的那点地利完全不足为道。但东京的漕运优势可是比洛阳大出太多了。 赵桓盯着地图仔细看了片刻, 说道:“朕会下令神武右军铁骑分别沿汴河与广济河向东西两个方向扫除群寇,恢复漕运畅通。” 张浚谏言道:“臣听闻神武右军即将出兵,恢复四方秩序。臣建议先沿河进军,恢复沿河城市秩序。其利有二,第一大军有运河为用,补给方便。第二,能迅速恢复沿河经济秩序,向东京运粮。” “可,朕会与神武右军都指挥使详谈此事。”对这个提议,赵桓还是非常认同的。运河就像一条珍珠项链,而他流经的城市就是项链上那一颗颗璀璨的珍珠,能够给运河注入无数光辉和活力。 这些城市重新纳入朝廷管控,赵桓就等于有了一片强力掌控的狭长疆域。 这片疆域既有充足的经济活力,能向东京输送各种财物、赋税,还有非常安全的治安防卫。 叛军、流寇攻打任何城池,东京禁军都能沿河快速驰援,将敌军击溃。绝不会出现某一片区域被叛军占领,大片领土与东京隔绝的情况。 而后赵桓问道:“一东一西,卿以为应该先开拓何方?” 赵鼎回道:“臣以为应当先用兵洛阳, 恢复陕西。” 谷駴 陕西啊, 赵桓点了点头。历史上南宋与金国激烈争夺的地方也在这里,毕竟陕西左通荆、襄之财, 右出秦、陇之马。 财与马,基本上就是封建时代国家实力最重要的两项了。 提到这里赵桓就不得不思考经营川陕的人才了。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既关乎国家版图,也关乎漕运运粮阿。 赵桓正思索间,内侍禀报道:“官家,资政殿学士李纲已抵达宫中,请求觐见。” 听到这个消息,宫殿内所有人都神情一肃,这位声名赫赫的大臣,国家之柱石,在历经四个多月的谪贬后,还是回到了这朝堂中枢阿。 赵桓甚至有些内心发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刚烈正直的大臣。 毕竟自己前身着实是把他折腾的够呛,仅靖康年间,他就数次起伏,让这位热血忠义的大臣数次前功尽弃,吐血悲叹。 他这次被贬到夔州,便是因为被加了一个“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看名称就知道,这个破罪名有多不靠谱。因为一力主战,浪费钱财而被降罪。 问题是,大宋不主战,金国就不打你了吗? 也幸亏李纲忠义,一直有着大宋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宋如初恋的坚定。 这么一想,赵桓不禁更心虚,这不就是吕布与高顺的情况吗?温侯虐我千百遍,我待温侯如初恋,甚至陪温侯一同赴死。 不过大宋是真不缺忠臣阿,李纲、岳飞无不是无论朝廷怎么折腾他们,他们都毫无怨言,尽忠守节。 “宣其觐见。”赵桓还是准备见一见这位有着“粗武侯”之称的大宋名相,看看他到底有诸葛丞相几分才干。 片刻后,身材硬朗的李纲进入殿内。赵桓担忧的尴尬局面没有出现,李纲十分恭敬的跪拜行礼,说道:“臣资政殿学士、领开封府事李纲拜见陛下,恭圣万福。” “免礼,赐坐。” 李纲坐下后,赵桓发现这位大宋鼎鼎有名的宰相其实非常年轻,仅四十多岁,可谓年富力强。 这位大臣非常强势,赵桓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先一步开口,说道:“臣闻官家已经以李若水权知开封府事,臣这领开封府事似乎已经无用武之地。” 赵桓立即对这位大臣有了清晰的认知,这就是一个横冲直撞的诤臣阿。话说作为外臣入京,见到皇帝,第一件事不应该祝贺皇帝大胜金军吗?他到好,上来就近乎于责难。 也就赵桓对他的忠义气节有所了解,才没跟他计较。毕竟对这种尽忠报国的大臣,赵桓可是非常欣赏的。知道他一心为公,他那点小个性就完全不在意了。 随后赵桓笑着说道:“李卿乃是社稷之臣,一身任天下之重,怎能屈才于开封府。故而朕便令李若水先代卿执掌开封府,卿另有重任。” 李纲立即问道:“不知官家打算将臣任为何职?” 赵桓无奈的手扶额头,着实是有些不适应李纲这急性子交流方式。 正文 第二十三章撼动国体 李纲这个问题属实是将赵桓给难住了,封李纲为什么官职? 赵桓自然是希望封他为宰相的,可是大宋这裱糊的制度下,已经有了左相、右相,总不能再封李纲为中相。 说到底,大宋照抄唐朝的这个三省六部制就非常落伍了,扯皮不断, 效率低下。 大宋倒是施行过一省制,由中书省全权负责政务。中书省与枢密院并称东西两府。南宋更进一步,甚至宰相直接兼任枢密院。 但结果很显然,效率是提高了,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权臣贾似道,一手埋葬了大宋。 对这个冗官、杂乱的制度, 赵桓是没有耐心去逐一梳理了, 向李纲说道:“朕打算重设政事堂,卿且在里面担任平章政事吧, 加观文殿大学士。” 政事堂是唐朝就出现的机构,宰相都在里面办公,为的就是解决三省效率低下的问题。 元丰改制后,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分别兼任中书省与门下省的主官,算是勉强将三省权柄收归于一处了,尚书省的都堂也就是实质上的政事堂了。 赵桓今天把政事堂这一机构重设,就是要消除尚书省的权柄。 平章政事,是官名,乃商议国家大事之谓也。 顾名思义,其本来就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官职,自中唐以后,凡是非中书令、侍中而居宰相职者,皆加平章政事。 听到这个任命,李纲有些欣喜,这意味着自己成为了朝廷的第三位宰相。 虽然这个宰相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正统宰相, 但又有何妨?宰相嘛,本来就要参与朝堂争斗,争权夺利, 将其他人的权柄抢过来,那就是实至名归的宰相了。 梅执礼与赵鼎离去,赵桓特意留下了李纲,说道:“政事堂朕特意不设权柄,是想借此梳理朝堂机构,精简大量冗官,重设一套朝廷运转流程。” 这事大宋士大夫们都十分热衷,李纲历史上只给赵构当了七十五天的宰相。这七十五天内都迫不及待的改革机构,新设军政二十一条。 如今得到了赵桓的亲自背书,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问道:“国家冗官泛滥,官家打算先从何处着手?” 赵桓淡淡一笑,说道:“就先从尚书省开始吧。” 话音刚落,李纲脸上振奋表情便几乎凝固。在当前大宋政体下,尚书省几乎就代表了整个朝廷。 尚书省左右二相,把持着从诏书起草、到审核、批驳,到最后执行的全部流程。 精简、裁撤尚书省, 等于对三省全部开刀。因为中书省与门下省本来就已经边缘化,围绕着尚书省在运行。 李纲刚正不阿不假,可他也不敢与整个朝堂百官为敌啊。 赵桓态度无比坚决,朝廷冗官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需要李纲这种刚正强硬的大臣,去横冲直撞打破旧有的制度框架。 比如裁撤掉三省,那能减少数以千计横亘在赵桓与六部之间的官员,起草、审核、批驳、传达等各个环节都被砍掉。 赵桓便可以将自己的意志直接传达给六部。 实现朕即国家! 朝廷不需要那么多大臣各抒己见,对各种政令评头论足。 只需要六部官员坚定执行皇帝政令即可。 所以赵桓笑着对李纲煽动道:“卿可是我朝钟灵毓秀,百年才一出的人杰。是这蝇营狗苟的朝堂百官,限制了卿才能的发挥。卿设想一下,若卿全权执掌政事堂,没有任何人掣肘。卿所有构想都能直接下达给六部官员,六部官员立即执行。” “到时朝廷该是何等清明,国家该是何等文明昌盛?” 谷礄 对士大夫,最好的煽动是什么?就是让他们相信,凭他们自己的品德,能够感化一方,使政治清明,致君尧舜上。 而赵桓给李纲描述的美好前景,让李纲完全无法遏制自己的政治抱负。 若是果真能有这种政治环境,自己最差也能如诸葛孔明一般,使国富刑清、敷陈德教,理物移风吧? 最终李纲还是忍耐不住心中渴望,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小的目标。 暂时不得罪整个朝廷,先争取六部的领导权。 看着红光满面离去的李纲,赵桓确认自己的这番部署已经初见成效了。 李纲势必会对三省制的权力架构发起冲击,动摇三省官员的统治基础。 有自己在后面拉偏架,用不了多久六部就会接受政事堂指挥。 当三省的权力被削弱到一定程度,取缔就没有多少阻碍了。 到时候,被一同取消的还有各种封驳、审议之类权柄。 皇帝的意志将会得到极大加强,通过政事堂迅速传递给六部执行。 下一步自然是卸磨杀驴,自己不可能允许政事堂执掌这么大的权柄。 到时候加强六部的议政权,六部尚书直接向皇帝负责。同时取消政事堂的行政权,恢复平章政事的本来面目。宰相们负责商议国事即可,不再具备行政权。 赵桓乐观的估计,这一波改革,至少能裁撤三千名冗官。三省的所有官员都被精简,只留下了政事堂几位宰相和几十名书吏、跑腿。 整个朝廷面目将会豁然开朗,清爽许多。 李纲也是雷厉风行,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下命令给户部,让户部上报太仓库存,统计京畿路人口。 户部尚书是主战派大臣陈知质,在梅执礼是户部尚书的时候,他就是户部侍郎。梅执礼升任宰相,他就被提拔成了户部尚书。 他是梅执礼的绝对心腹,历史上也陪着梅执礼一同为大宋死节。 可是面对政事堂这突兀的命令,陈知质委实是一头雾水。政事堂有何权力命令户部配合? 这个问题,左相也没办法答复。毕竟涉及到了一位宰相。 陈知质只能到皇宫请示赵桓,得到赵桓答复后,户部心不甘情不愿的表示会配合政事堂。 可李纲却没闲着,又一道命令下给了工部,让工部派人前往汴河整修河道。 工部尚书没有陈知质那么软,直接回复工部只接受尚书省命令,不闻大宋有政事堂。 于是下午秦桧便弹劾了工部尚书贪污腐败,工部尚书被停职待参。 这就很过分! 台谏竟然给政事堂壮势! 东京官员们出离愤怒了,这……这……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我们大宋士大夫势必要对这种黑恶势力……选择从心。 毕竟大宋官员福利待遇还是挺好的。 有话好说,不就是配合政事堂命令吗?多大点事啊?听宰相的命令天经地义,请让台谏把刀收起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裁撤冗员数千 有台谏相助,李纲在政事堂可谓如鱼得水。 仅到任一天,李纲便发出政令二十余道,命令户部检视户籍,命令工部疏通河道,命吏部补任官员,命兵部即刻征兵。 大宋朝廷这僵硬的躯干终于在一个强力大脑的指挥下, 重新活动起来。 有如此优渥的条件可以大展拳脚,他李纲当然不会满足于只指挥六部,紧接着他又裁撤了几处冗余府库,尤其是那些给军器监提供材料的府库,有太多重叠。于是李纲一口气封停了作坊物料库、架子营、东西窖务等六处府库,裁撤了三百多名吏员。 这都是朝廷边边角角的杂事, 有个宰相处置, 的确令赵桓省心不少。 但有省心的地方,就有让赵桓操心疲惫之处。 日暮前,李纲正式宣布取消军器监,太仆寺,将军器三作、两河牧场独立。 这本来是赵桓日程上的事情,但赵桓是打算分一两年来作这件事的,缓慢推进,并安抚好士大夫们。 来自后世,赵桓对士大夫们的能量,还是有种特殊高估的。 而李纲则没有那么多顾及。君君臣臣,在大宋皇帝就是皇帝,臣子就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于是在看完以往的文书后,李纲立即做下决断,太仆寺、军器监官员全部裁撤。所有官吏失去官身,等候吏部左右选官司重新任命官职。 左右选官司听起来是两个部门,其实是四个部门,分为尚书左、右选和侍郎左、右选。 其中左选司都是管文官,右选司管武官。尚书左右选管在京文武官员, 侍郎左右选管到职州县的地方文武官员。 这也就意味着李纲他不仅仅把这两个系统的在京官员给裁撤了, 也把地方官员全部裁撤。 这一波至少裁撤吏员三四千人,给大宋甩掉了一个沉重包袱。 但傻子都清楚,既然被裁撤了,那会被选官司重新启用的概率略等于无。除非真的是惊才绝艳或者清廉正直。 在这两个系统当官的,谁敢觍着脸说自己清廉?真若是清廉正直,大宋禁军会孱弱到那种程度?至于被朝廷裁撤? 赵桓本来都要动身去延福宫参与皇室家宴了,听说李纲这套大刀阔斧的改革,也不得不抽出时间,让皇城司去把他召过来。 政事堂就在禁中,不到一刻钟李纲便昂首阔步的走到赵桓面前。他自然是春风得意,他这一套组合拳,既指挥命令了六部,又裁撤了数以千计的官员,着实震慑了朝廷百官,令自己权威达到了一个崭新高度。 朝堂在政事堂的指挥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运转体系精干而高效。仅一天便有数十个部门得到命令, 开始推进朝廷重振事宜。 赵桓见到李纲,开门见山的说道:“相公这一回直接裁撤数千名官员, 是否有些过激了?” 李纲则不以为意,问道:“何谓过激?臣只知有君父而不知有身,知天下之安危而不知身之有痼疾。这番改革有利于大宋天下,臣便奋勇不顾。” 赵桓叹道:“这天下并非每一个官员都如相公一般,以身任天下之重。朕便担忧这些人被裁撤后心怀怨愤,选择与朝廷为敌。” 李自成的教训,赵桓可不敢无视。 不过李自成貌似也算不上士大夫? 谷郂 李纲斩钉截铁,说道:“若这些官员因为暂时裁撤便怨恨君父,叛乱谋逆。官家又何以相信他们能够尽忠报国?岂不是以国家俸禄,养乱臣贼子。” 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赵桓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李纲安慰道:“官家且宽心,这些人既然选择在马政、军器两套体系内贪污枉法,便没有几个人是心怀大志。他们无才无德,即便作乱也难得百姓拥护。而供养这数千官员,每年却要浪费民脂民膏数百万贯。” 这一剂猛药直接说服赵桓,把数百万贯的财政收入白白浪费养这群贪官污吏,赵桓实在是意难平。但是把几百万贯拿出来建设军队,神武左军的军备、火器、战马差不多都能筹备齐全。 左边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神武左军,右边是数千贪官污吏。 赵桓立即用脚投票,选择认同李纲作法。起身离去前,赵桓吩咐道:“京畿转运使赵鼎建议朝廷平复陕西,这几天卿为朕推荐一位能够补天浴日的陕西宣抚使。朕立砺山带河之誓,必重整大宋天下。” 李纲欣然领命,有官家这个命令,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推选一位志同道合的宣抚使整顿地方局势。这会更进一步提升政事堂的权威。 等李纲离去,夜色已深,已经过了家宴时间,赵桓立即令乘舆向延福宫赶去。 延福宫宫殿前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已经亲自率领大量士卒列队警戒,三排士卒,每排上百人,全副武装列阵在宫殿正门前,守得水泄不通。 赵桓走近,吴革立即迎了上来,说道:“官家,应到的皇子、帝姬皆已到齐。皇城司亲从官遍布延福宫廊下,臣亲自守在宫门前,只要官家一声令下,皇城司立即能掌控局面。” 很显然,若是里面有任何人敢对赵桓不利,一群全副武装的皇城司亲从官会立即抽刀入内,大开杀戒。宋钦宗被徽宗赐酒,吓得流泪的故事再不会重现。 赵桓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如此紧张,朕是去见父母兄弟,又不是进龙潭虎穴。” 吴革恭敬领命,低头与另一名亲从官为赵桓推开高大的延福宫大门。 高达两丈有余的壮丽大门被推开,赵桓身影背着火光出现在门前,大殿内喧嚣的氛围顿时为之一肃。 所有人都不由得紧张起身,恭敬行礼:“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只是这整齐得称呼中有几个稚嫩的声音非常突兀,雷得赵桓手足无措。 其他人都是拜见官家,只有他们喊得是:“拜见爹爹。” 赵桓闻声望去,正是皇后朱琏身边的一子一女,男的是大宋监国太子赵谌,女的是柔嘉公主赵琳。 都是赵桓的亲生子女,只是赵桓此前忙于战事,没有闲暇见面。 赵桓不知道那些穿越成吕布的穿越者见到吕绫琦是什么感受,这会儿赵桓只感觉真是个“好大儿”! 赵谌都已经十岁了,赵琳也九岁。身高已到赵桓胸前。 按照长孙皇后十一岁嫁给李世民,再过两年赵桓都能当爷爷了。 可赵桓才二十七岁,对此委实有些难以接受。 倒是对护着两个孩子的皇后朱琏,赵桓又多了几分异样感觉,没办法,建安风骨今犹在,魏武遗风永流传。 正文 第二十五章皇室的壮烈牺牲 赵桓步入大殿,所有人都有些畏惧,包括正坐在主位的徽宗赵佶。 当赵桓问安时,赵佶全身明显一颤。 对于这个不由分说就将自己软禁一个多月的儿子,赵佶不可能不怕。既然能软禁,自然也就能宣称太上患病,忽然暴毙。 反正延福宫已经被皇城司重重包围, 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 赵佶不得不承认,在这场父子之争重,随着皇城司暴力破局,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赵桓则没有那么多想法,神态轻松的坐到了皇后身边。桌上酒菜都已经凉了,满堂四十多名皇子和公主,大部分也眼角通红。显然家宴的氛围不是很愉悦。 死寂的大殿像是在赵桓表达着无声的抗议,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位官家心怀不满。 这份寂静,赵桓不打破,也没人敢说话。 赵桓只得开口问道:“朕进来前听闻延福宫内喧嚣热闹,正在讨论什么?” 所有皇子都低下了头,帝姬们都眼眶通红,不愿搭理赵桓。 皇后作为长嫂,主动开口,对弟弟妹妹们维护道:“我等适才正在谈七哥、八哥、十一哥的葬礼。” 赵桓恍然,难怪皇后此前非常坚定的劝自己举办一次家宴。家中兄弟去世,无论如何也应该兄弟姐妹们坐在一起哀悼一回。 皇后温柔的话语过后,其他皇子鼓起勇气偷偷打量向赵桓,观察一下这位大哥是否有所悔恨。 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这位大哥仿佛听到的只是陌生的名字,淡定从容的坐在原地。 赵佶头发斑白,老来丧子也令他神情憔悴,哀伤不已的问道:“六哥、十二哥怎么也没来参加家宴?他们不会也战死沙场了吧?” 赵桓淡然的回道:“六哥、十二哥在神武右军当值, 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出征,离不开军营。” 这冰冷无情的话语,令一众帝姬再也忍不住怒火。 五姐茂德帝姬赵福金悲愤起身, 问道:“六哥、十二哥还要征战沙场?三哥已经被金人残虐死在了金营,七哥、八哥、十一哥都已经战死沙场。大哥是要皇室子弟死绝吗?” 赵桓平静的看向赵福金,说道:“坐在这里的帝姬,最没资格质问朕。他们不奋命死战,你们就要进入金军营地为奴为婢,活得不如娼妓。可以说他们是为守护你们而死!” 正如赵福金所言,为了守卫东京,皇室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四位皇子壮烈殉国,三皇子郓王赵楷最凄惨,他当初同赵桓一同进入金军营地,没能脱离,结果被金人疯狂残虐,被挂在旗杆上吊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死前极尽痛苦。 七皇子济王赵栩、八皇子益王赵棫、十一皇子祁王赵模都战死在了恢弘浩荡的东京战事之中。 谷隲 尤其十一皇子祁王赵模,最为意气奋扬,死在了那场与女真硬军的关键决战中。他已升到了都指挥使的职位,率部与金人血战十余阵,最终寡不敌众, 壮烈殉国。死前身批数创, 中十余箭,致命伤是一根长枪洞穿了他的胸膛。 委实讲, 赵宋皇室在这一次决战中所表现的勇气,便注定了这个家天下的朝廷不应该灭亡。 没有任何一朝的皇室,有如此血性与意气。虽说他们最初都是被赵桓逼的,皇城司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把他们扔进了军营。 赵桓态度明确,要么进军营奋勇作战,要么离开内城,到外城自生自灭。 但在军中耳濡目染下,他们了解了金人的残暴,知道了破城的后果,最终还是意气奋发了。死守着内城,没让金人踏入城中半步,守护住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 但这些被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人,此刻却不能珍惜他们的壮烈牺牲。 赵佶面色不虞,说道:“大哥怎么能如此恶毒的诅咒自己姐妹?” 赵福金也愤懑的说道:“守护我等?依我看,是守护官家的皇位吧?” 皇后朱琏眉头微蹙,训斥道:“福金怎么说话?你自幼学习的皇室礼仪呢?予便是这般教你的贤良淑德?” 赵桓抬手,止住了皇后的话语,盯着赵福金说道:“太上觉得我是诅咒姐妹?你觉得我是为了皇位是吧?那朕告诉你,正月初金国东路统帅斡离不便点名要你赵福金进金营,只是朝廷碍于颜面没有答应。” “若是没有朕与诸位弟弟同金人血战,任金人予取予求。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朕大呼小叫吗?破城之后,你进了金营会是什么后果,难道还需要朕多说!” 随着赵桓爆发雷霆之怒,大殿内瞬间如坠冰窟,所有人胆战心惊的低下头,不敢大声呼吸。 屋外皇城司听到赵桓激烈的声音,立即破开大门,一扇扇高大的殿门洞开,密密麻麻的甲士涌入殿中,铁甲铿锵,刀剑明亮。 杀气在殿中肆意蔓延,主座上的赵佶吓得全身瑟瑟发抖,惊恐的望向赵桓:“大哥,这是要作甚,都是一家人,骨肉至亲,莫要冲动。” 其他皇子们也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躲到桌角下去。 赵桓眉头一簇,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吴革扫视了一圈屋内一众低头胆颤的皇子,心中更坚定拥护官家之意。这大宋皇室,只有官家慷慨铁血能中兴国家。 一众皇城司亲从官立即向赵桓拱手赔罪,整齐退出宫殿,关上了一扇扇大门。 那一扇扇合上的大门,仿佛也尘封了所有皇子心中的侥幸。 以大哥如今在朝中的威望,他一个眼神就能吓得满朝文武,无数猛将心惊胆战。面对一群拔刀乱兵,他能毫不犹豫的激烈训斥。但其他人甚至不敢侧目直视。 这种差距,让其他弟兄完全提不起反抗之念。 赵桓态度坚决,说道:“这天下是家天下,皇室受天下供养,宗王襁褓即裂上而爵之。遇国庆典,皆有禄秩。所以,皇室勋贵必须对得起天下万民!自今日起,宗王年满二十必须前往军营服役,满期之后方可授爵。若未服役或在军中劣迹斑斑一律不予爵位。” 正文 第二十六章我以我血荐轩辕 东京城南城,如今依旧是一片残垣断壁。但废墟中的血污已经被官府组织人手清理干净了,尸体也都搬运出城。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艾草香气,这是官府以烟熏防疫法,焚烧了大量艾草留下的香气。 这使得,四百里恶臭可闻的范围内,东京城是唯一一处空气干燥清爽的区域。 自清晨起, 南城便挤满了东京城的百姓,数十万人围在此处,人山人海,不见边际。 因为今日就是处刑女真人的日子! 东京城数十万百姓,无不与金人有血海深仇。一场东京大战,百姓仅直接死于金人之手者便有十余万人, 饿死、冻死者三十余万。 两者相加近五十万人死在金人围城中, 可以说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东京城内,上至皇家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尽皆穿戴缟素。整座城都一片素白,充满哀伤。 而今日就是众人报仇雪恨的日子!今日就是女真人罪行伏诛的时刻! 幸存的百姓无不热烈的盼望着能亲眼见证这一刻。以便将对女真人处以极刑的消息,家祭告诉去世的亲人。 在朱雀门前搭建的刑场上,三百八十三名金人战犯已经被绑在了处刑架上。 春日里吹来的凉风中都是大宋的畅意,无数人盯着这些战犯畅快大吼,欢呼不断。 当赵桓的天子仪架从内城朱雀门出现,欢呼声进入了一个高潮。 数十万百姓山呼海啸,欢声雷动。 以至于跟随在赵桓身边的老臣孙傅不得不捂住双耳,以抵挡这震耳雷鸣的声浪。 孙傅脸色苍白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官家在东京城的威望之高,已经无以复加。满城百姓见到官家仪仗, 瞬间便狂热欢呼,山呼之声震动天地。 当此之时,谁还敢挑衅官家权威?哪怕满朝士大夫皆与官家为敌, 甚至权臣作乱, 架空了官家。只要官家在东京城一露面,振臂一呼,举城百姓都将狂热追随,将所有叛逆碾为齑粉。 士大夫们的骄傲,士大夫们的权柄,在这一刻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当东京百姓都狂热信奉官家,那官家就是天命圣君,言出法随。 士大夫的骄傲让孙傅想不明白,怎么一群卑贱小民汇聚在一起会有如此伟力。难道有一位圣君统领,这些人就能推翻士大夫上千年编织的铁幕与特权? 而被万众瞩目的赵桓,这一刻非常从容的淡笑着坐在了监刑的位置上,伴随着一阵阵声如雷鸣的欢呼,更深刻的体会到了:“朕即国家!” 此时,见到官家真的前来监刑的东京百姓,欢呼传报,举城欢呼:“万岁!” “万岁!” “万岁!” 三百多名女真战犯面如土色,大金当初究竟是为什么会认为南人软弱可欺? 就眼下这一幕,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只要那个平静坐在龙椅上的宋朝皇帝剑锋一指,眼前这些东京百姓就能与女真人死战到底。 女真人总共才多少人?能否杀光这些东京百姓还未可知。竟然妄想征服整个南国?! 谷迒 赵桓右手一抬, 山呼城动的声音逐渐平息,无数人都热切的瞩目着官家的一举一动。 本应该是左相梅执礼来主持这场审判,但百姓如此热切,让赵桓觉得民意不可辜负,便止住了梅执礼,亲自站了起来,向百姓说道:“英雄虽逝,英魂不远!朕今日必以金人之血,祭忠义之心,泄神人之愤!” “万岁!” “万岁!” 百姓热切的欢呼,没有什么比干脆果决的报仇更让人来的畅快淋漓。 随后梅执礼走向前,对着满城军民宣读审判对女真人的审判:“我朝垂两百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然夷狄胡虏,恃我国仁厚,益肆枭张,欺临我国家,侵占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圣。” “此辈罪行昭昭,圣朝即刻严诛,绝无宽贷。贼首完颜银术可凌迟处死!其余人等尽皆腰斩!以此辈战俘之血,祭奠我圣朝英魂,铸我大宋天威。” 话音落下,一队队行刑官走上刑台,春风都在这一刻变得肃杀。 “行刑!”上百把钢刀猛然挥下。 凄厉的惨叫声淹没在了震耳的欢呼声中,上百名金人被一刀两段,但刑台上只剩下半截的尸体还未死去,不得不在痛苦中哀嚎。 这一幕实在是大快人心。看着这些侵略者在基金痛苦中死去,所有东京军民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难怪孔子说要以直报怨!这种将敌国战犯,明正典刑的盛典,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 无数东京军民在亲眼目睹了女真人罪行得报得下场后,对女真人自然而然得便形成了心理优势。 国家、朝廷、百姓都不复存在对女真人得恐惧。 三百八十二名战犯耗时近半个时辰全部处决、死去,但数十万东京百姓依旧不肯离去。 无数人热切得看着皇城司对完颜银术可执行凌迟之刑。 这是完颜家得的宗室,是女真人南侵的元凶之一。他一身沾满了大宋军民的鲜血。 他的每一声哀嚎,都能引起东京军民的欢呼。东京军民恨不得生啖其肉。有大仇得报的百姓,甚至泣不成声。 赵桓在中午时刻便已离开刑场,但直到下午宗泽、张所、王彦、王伯龙等人进入京城,刑台前依旧围着近三十万百姓。 血海深仇使得东京百姓必须亲眼看着完颜银术可痛苦而死。 这沉默、肃杀、血腥的一幕,令宗泽等人无不悚然,京城百姓如此坚韧血性,若进入沙场,这天下何人能敌? 王伯龙尤为惊骇,愈加庆幸自己投降及时。仅是想想要再次与这些杀气纵横的东京军民为敌,他就头皮发麻。他实在是不想再面对那种不死不休的对手,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同时他也愈发好奇,大宋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因为他无比清楚,宋军最初绝不是这种状态。 只是宋朝皇帝亲手改变了这一切,将宋军打造成了让他这个金国名将都为之胆寒的模样。 正文 第二十七章河北战略 赵桓在文德殿接见了来自河北的功臣们。 这里面最重要的两位功臣自然是副元帅宗泽与河北招讨使张所。 宗泽是大宋抗金名臣了,最出名的事情就两个,第一个是打赢了第三次开封之战。第二个是为了坚定赵构的抵抗决心,宣传东京有两百万大军。 张所虽然没那么有名,但也是提拔了王彦、张飞两位抗金名将。 关键是这两个人都是河北的实权派将领,而且功勋卓著。他们两人的入朝,对朝廷收复河北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待一众大臣见礼过后, 赵桓简单的同诸人嘉奖一番说道:“国家危难,赖卿等忠义将士国而忘家,尽心死命方才规避国耻。卿等功勋,朕不会忘,朝廷不会无视,明日朕亲自在万民之前表彰卿等功绩。” 有这个保证,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在百万军民面前表彰武臣, 这对武臣地位的提升还是很显著的。 一众大臣尽忠报国,除了为了理想、大义, 所思不就是一个生前身后名吗? 对这些纯粹大臣,赵桓没有多谈金银物质奖励。他们可以不在意,但赵桓绝对不会缺。大宋举世无双的财力,势必能保证这些人为国效力,国家保其衣食无忧。 赵桓着重想跟这些人谈谈理想、包袱与建功立业。 毕竟没有男人能抵抗这些成语:先登夺旗、勇冠三军、国士无双、威震华夏、国家柱石、封狼居胥、饮马瀚海、青史留名、出将入相、光宗耀祖。 谁能拒绝自己在宗堂C位出道,死后在族谱上写个勇冠三军,中兴之主呢? 然后赵桓便在这数十名文武的拥簇下走到挂在墙壁上的大宋舆图前,对所有肃立的将领说道:“国家承平二百年,不识兵革,以敌国诞谩为可信之言,所以妄议割河之东西,陕之蒲、解。” “但这天下是太祖、太宗之天下,朕当兢兢业业,思传之万世。朕决议以赫然震怒,再造王室!” 赵桓这番宣言一出,所有河北将校都神情振奋。早就听说官家一改常态,主战态度坚决,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尤其宗泽最为兴奋,他自青年时代便豪爽有大志,欲为国效力,深恶朝廷对外软弱,割地求和。 如今有官家态度,宗泽只感觉胸中热血再次沸腾,说道:“官家有意复两河地,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恩足矣。” 赵桓笑着说道:“朕复两河决心,可昭日月。诸卿皆为国之栋梁,这收复河北之事,朕打算再托付给卿等。” 这几乎等于是明说,宗泽将会被任命被河北宣抚使了。 宗泽历史上至死不能渡河,北复河山的遗憾,将再不复有。 一众将校都喜出望外,背靠朝廷,收复河北,这是再造天下的大功。只要众人杀敌建功, 千古勋名顷刻可得。 若大宋自此中兴, 众人上可比拟卫、霍、李广、程不识等大汉名将,下亦可堪比郭子仪、李光弼等大唐中兴名臣。 宗泽兴奋说道:“臣等必履蹈忠义,浴血奋命,重整河山。” 谷筦 赵桓淡然一笑,对一众眼神热切的将校说道:“卿等忠义奋发,浴血死战,朕岂会让卿等途流鲜血?在月底之前,军器三作会给卿等提供四十个指挥的武备。” 四十个指挥的武备! 所有人都眼睛雪亮,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助力啊! 包括宗泽都以为,己等返回河北,是要孤军奋战,血洒山河。以无数鲜血与牺牲,重夺国家故土。 没想到,朝廷竟然会给这么大程度的支持。 围城已解除八天,河北将士都已经详细听说过神武右军如今的武备精良了。再不复“甲胄脆软,不足以当矢石”的情况。 宗泽说道:“臣闻我朝鼎盛之时,戎具精劲,近古未有。真宗景德年中,一岁所造器械可支三二十年,而军备依旧打造不休,凡诸兵械,置五库以贮之。如今朝廷已颇具当年胜景。” 赵桓淡然颔首说道:“所言不错,军器三作正在全力产出。四十个指挥的武备,只是首批支援。卿等只要在河北打开局面,后续武备必然源源不断。一年武装十万大军亦不在话下。” 十万大军也就是两百个指挥,军器三作坊能够轻松供应之余,还为神武左军准备齐全一切甲胄、武器。 但是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原材料已经有些不足了。 李纲能一次关闭六座府库,也是因为给军器三作提供材料的府库基本已经被搬空。 朝廷必须扩大版图,以获取军备材料。 而若朝廷能在河北组建出十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新军,北方糜烂的情形就会立即为之改观。 先不论能否打赢金军,扫平群寇、剿灭内部叛乱绝不在话下。众人最低也是个拓土数千里的名臣。 哪个男人不曾幻想过提兵十万众,纵横百万里的梦想? 收复故国山河的目标触手可及,此时谁也无法动摇这些将士的信仰。煽动他们叛乱?策反他们投靠金国?这种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 任何人敢煽动他们与官家为敌,他们都能一刀砍死,然后将人头送到朝廷请功。 这当今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比赵桓许诺给他们的更多。无论是物质财富,还是理想信仰。 不过赵桓特意对宗泽吩咐道:“国家在河北重建禁军,选的是为国尽忠的将士,是守卫黎民百姓的王者之师,一切章典要按照神武右军模式。不能不分良莠,便将群盗纳入军中。” 宗泽历史上收编了北方百万义军,先不论这数字可靠性如何。本身就证明河北已经失去了基本秩序,不然绝对无法诞生这么多独立性质的军队。 而眼下,赵桓有实力逐步恢复山河,自然不能放任这些所谓的“义军”在地方上野蛮生长。 宗泽立即回道:“臣领命。臣会对义军剿抚并用,择其二十至二十三岁青壮编为禁军,其他人安置郡县。自南向北,逐渐恢复秩序。” 正文 第二十八章皇城司急报 赵桓与一众河北将领谈完平复河北的事宜,夜幕便已深。 众将离去后,带御器械汪宗沔禀报道:“官家,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定要求见官家。” “皇城司?”赵桓讶异,他们一群情报人员,天子亲军能有什么要事?难不成是联系到韩世忠了? 可是不应该啊, 这才两天。皇城司的探子可能还没能抵达南京呢。更何况要在陌生的南京城,浩浩人海中找到韩世忠。仅是贿赂官员,打探情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啊。 “宣。”想不清楚,赵桓只能等吴革过来汇报。 片刻后,一身锦服,身材高大的吴革大步迈入殿中, 拱手拜道:“臣拜见官家, 恭问官家圣安。” “朕安,免礼。卿有何要事需深夜求见?” 吴革面色凝重,说道:“臣近日一直在京畿路安插密探,据探子汇报,自围城解除以来,京畿路士大夫纷纷南逃,数字难以计数。其中甚至不乏官员弃官而走。” 这个情报,更加令赵桓疑惑。 据赵桓所知,南方似乎要比北方还混乱。北方虽然义军数以百万计,但大家至少还有个统一目标,那就是驱赶金人。 在将金人驱赶走之前,他们愿意与大宋朝廷保持密切关系,并一定程度上接受朝廷管辖,也就是所谓的接受朝廷招安。 至少名义上,这会儿他们还是与朝廷合作, 共同抵抗金军的义军。至于赶走了胡虏以后, 他们是否会如红巾军一样在中原自相残杀, 角逐出一个新朝庭,那还是以后的事情。 但南方可就没这么统一了, 各地匪患猖獗,尤其淮南、湖南、湖北、荆襄一带,拥众十余万的叛军比比皆是。 他们也没什么大义,就是兵强马壮者割据一方。 南方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这时候士大夫跑到南方去干什么? “这些官员士大夫都逃亡了何处?” 吴革谨慎回道:“其中多数逃往京东西路。” “京东西路……南京?”赵桓眉头一拧,敏锐察觉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了。 思索了片刻,赵桓对汪宗沔吩咐道:“去将李相公、张相公请来。” “现在?”汪宗沔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问道:“两位相公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赵桓语气坚定,说道:“国家危难,朕相信这两位相公一定是夙兴夜寐,忙于政务。说不定在禁中就能找到他们二人,速去吧。” 谷炋 事实还真如赵桓所猜测,只一刻钟后,李纲和张叔夜就抵达文德殿。他们二人都还在政事堂、枢密院处理政务。 待二人见礼后,赵桓向二人说道:“本来不想深夜打扰二位相公,但有件事情非比寻常,朕觉得二位相公可能需要知晓。京畿路,或者换言之, 朝廷士大夫正在逃离京畿。” 李纲眉头一簇,天下皆知,大宋一大弊端就是士大夫无耻。即使士大夫内部也对此供认不讳,有识之士甚至能看到,若大宋士大夫一直如此腐败放荡,毫无制约,甚至可能流毒千年。 当世许多士大夫已经失去了自三代以来的尚武精神,也没有了汉唐雄风。无论组织力、气节、血性、骨气,大宋士大夫们都已经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但是没想到,国家还是高估了他们的底线。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节操,也没有了血性,人性的丑恶在他们身上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纲一向直来直去,并不顾及赵桓的颜面,说道:“有士大夫逃亡,是意料之中。朝廷政令不符合士大夫利益者太多。首当其冲便是欲参与科考,必须先从军三年。” “其次靖康年间,杀戮尤甚(这是史料,主角不背锅),官家又籍没数十百计大臣家产。仅守城期间,罢黜、籍没大臣便难以计数。” 虽说李纲说的都是实话,但赵桓还是心中不爽,怎么说的自己跟个暴君似的? 难道那些人卑劣腐朽,不该罢黜?将士在外浴血厮杀,让他们出城协调调度,他们都不肯去。朝廷以高官厚禄养这么多人渣干什么?自己只是将他们罢黜,没有杀人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难道不应该把他们的财产拿出来,庇护那些奋命死战,尽心效命将士的家属? 不过赵桓是听明白了,自己动了士大夫们的免罪、免罚特权,要让这些士大夫们享受特权之余,为国家尽一点义务,忠义报国。 这些士大夫们就撂担子了! 感情他们是只相享受大宋的优待,完全不想为大宋作一点贡献啊! 人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吗?赵桓属实是有些不敢相信。 张叔夜是赵桓的嫡系,立即为赵桓打抱不平,说道:“李相公之言略有偏颇吧?依我看,士大夫们可不仅仅因为官家新政。武人地位提高,士兵家属免纳丁赋,又让士大夫们觉得特权被拉平了。又遇到李相公一日裁撤冗员数千人,让这些士大夫觉得永享俸禄、优待的地位受损。” “够了!”赵桓开口:“朕不想在这里互相推脱!朝廷颁布政令,自有大局考虑。难道仅因为有损士大夫利益,士大夫便背弃朝廷?所谓与士大夫共天下,岂不是一个笑话?” 李纲没在意赵桓的凌厉,依旧刚烈开口,说道:“臣并非讥谤官家政令。正相反,臣以为官家所颁布政令正是匡世救济时之善政。东京大胜,便是一个有力佐证。” “所以臣以为这些士大夫们脱离京畿,并非一件坏事,大浪淘沙,沙汰的都是一些腐败、卑劣者,留下的才是真金实才,能忠义报国。大宋读书人数十百万计,朝廷可以一批一批筛选,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最终使朝廷官员面貌为之一新。”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赵桓露出笑意。没想到李纲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拍起马屁也是一位好手。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拍马屁的模样。 不过赵桓并没有因此而失去分寸,说道:“士大夫逃离京畿,朕倒是一直不在意。但值得关注的是,士大夫都逃往了京东西路。” “南京?”张叔夜眉头一簇,立即做出了跟赵桓一样的判断。 正文 第二十九章北宋、南宋并立 关于南京可能存在的叛乱,朝廷没有任何纸面文书留存,只在最高层心照不宣。所以李纲只看过往记录,并不知晓南京的具体情况。 看到张叔夜凝重的表情,不得不问道:“南京有何不妥?” 张叔夜介绍道:“南京似有叛乱倾向。河北河东宣抚使范讷、北道都总管赵野,当国难之时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有负国恩。国难之后,囚禁御史,又不肯赴召来京。” “囚禁御史?”李纲语气凛冽:“这还谈何有叛乱倾向?这便是证据确凿的叛逆!朝廷当以果决之势,诏令南京将士讨贼报国。” 张叔夜无奈,自己才是枢相!李纲这个宰相、文臣,怎么比自己还火爆、刚烈? “李相公且稍安勿躁, 从朝廷确定南京有叛意至今也只有两天而已。已经派皇城司去联络军中义士了。围城解除后,神武右军也在迅速集结士卒,数天时间调集了一万两千大军, 明日策勋之后便准备出京平叛。” 听到这里李纲才稍微淡定一些,两天时间而已,确实不能苛责朝廷更快了。神武右军与金人血战,伤亡惨重,大量建制几乎被打光,重新整编也要消耗不少时间。 很快李纲也想到了其中关键问题,问道:“南京何来的底气与朝廷为敌?大宋朝廷乃人心所向,天命所归。范致虚有西军精锐,有步骑二十万尚且不敢叛乱。南京谋逆,必然是死路一条。南京的大臣不至于连这一点都看不清。” 赵桓面色凝重,说道:“朕此前亦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次士大夫的逃离,让朕有了些眉目。” 张叔夜赞同道:“大量官员、士大夫逃往京东西路,必然有其缘由。南京一定有什么吸引着这些腐败士大夫。” 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李纲性格果断, 说道:“与其我等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直接抓一批士大夫过来审问。他们既然逃亡南京, 必然有其打算。” 快刀斩乱麻。这个主意赵桓喜欢,便对一旁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吩咐道:“朕给你发诏令,立即缉捕一批逃离官员。皇城司设诏狱,亲自审问这些人目的!” 诏狱! 锦衣卫令人闻风丧胆的特权,赵桓也交给皇城司了。是时候用皇城司杀一杀士大夫的骄矜了。 大宋士大夫被赵氏给了太多的特权与优待,无拘无束,以至于他们成为大宋四害之一。 没有鞭策,他们恐怕会一直这样堕落下去,难当大任。 不要看东京城历经大战,非常残破。但大宋朝廷能够调度的物资,却是中原任何势力都无法比拟的。 不仅有缴获的大量金银、布帛,还有四万多匹战马。 皇城司能够组建大量骑兵,而且是全员携带手弩的精锐轻骑。可以轻松实现各种骑兵的围追堵截战术,士大夫们甚至毫无反抗能力。两百多名皇城司亲从官策马出城,下半夜就在汴河沿岸抓到了两户出逃的东京士大夫。 一群养尊处优的腐败分子,哪经得住严刑拷打。皇城司很快便撬开了他们的嘴巴,得知结果后,吴革吓得脸都白了。第一时间回宫向赵桓回复结果。 此时都已经将近黎明,城中已经能听到将士嘹亮的号令声,一队队士卒正跑步入城,排队列阵在城内空地, 准备庆祝今日的授勋大典。 赵桓、李纲、张叔夜也都没了睡意, 干脆在排布今日庆典的流程、礼仪。 当吴革返回,一群宫女、内侍正围着赵桓梳妆打扮。今天是军队的庆典,在赵桓的坚持下,他也穿上了一身鲜红戎装,准备披甲佩剑,给将士们策勋奖赏。 见到吴革面色凝重,赵桓挥手斥退了一众宫女、内侍,问道:“审讯结果如何?” 此时殿内已经多了几位大臣,除了张叔夜、李纲,御史中丞秦桧也带着主管朝廷礼仪的殿中侍御史早早抵达。还有国家名义上的最高宰执,右相孙傅也起了个大早,进宫统筹流程。 这些人有的人夙夜未眠,有的人黎明前便醒,可谓是披星戴月,为了这个国家呕心沥血。 但吴革带来的消息,士大夫们却显然配不上朝廷的苦心付出。 谷嬓 “禀官家,臣已经查清了。据囚犯交代,南京……正在筹划另立朝廷。”吴革硬着头皮交待道。 “什么?另立朝廷?” “狂妄!他们有何资格另立朝廷!” “他们疯了!这天下是大宋的天下。岂是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改天换日的!” 赵桓被气笑,大宋士大夫们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在朝廷眼皮底下蝇营狗苟。难怪京畿士大夫们要逃离,这是觉得赵桓冒犯了他们的利益,要抛弃大宋,拥立新朝了啊。 赵桓杀气凛然,问道:“朕倒想知道,这些士大夫想拥立哪个乱臣贼子为君,是他范讷还是赵野?哪个贼子敢来试试朕刀锋是否犀利?” 吴革全身冰冷,一头冷汗,咬牙开口说道:“是康王……构。” 话音落下,宫殿内瞬间如坠冰窟,针落可闻。 赵桓的杀气仿佛凝结成实质,肃杀的说道:“朕知道了,原来这些士大夫们不是想改朝换代啊,是想要另立新君!” 难怪朝廷一直搜不到赵构的身影,原来他已经逃到了南京。这三个国难时苟且偷生的鼠辈,怕被清算,最终还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混到了一起。 而在这过程中推波助澜的就是大宋的士大夫阶层!既然赵桓损害他们的特权,他们就在南方再拥立一位能代表他们利益的赵氏皇子。 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皇帝昏聩,德不配位,导致金人入侵,国祚板荡,天下凌迟。宋德中衰,群雄糜沸。 九皇子赵构,神武天资,体乾灵之休德,禀贞和之纯精,通黄中之妙理,韬亚圣之懿才。在贤明士大夫们的拥戴下再造朝廷,重整天下!使社稷复存,炎精更辉,德冠往初,功无与二。 “好个士大夫阶层!”赵桓神色冷峻,看向身边诸位大臣,平静的阿说道:“卿等也觉得朕不配君临天下?” 殿内所有人都跪伏于地,秦桧坚定的说道:“臣等绝不敢有此念。” “不敢。而非不想。”赵桓嘴角嘲讽。 很显然,即便是屋内这些大臣也觉得相比于赵桓的铁血杀戮,还是赵构组建的新朝庭更好,更像是士大夫们的天堂。可以放心腐败,肆意躺平,醉生梦死,而无需担忧被官家铁血清理。 但是赵桓却忽然一笑,说道:“朕很欣赏卿等的坦诚。若卿等回复没有这种想法,朕才是真的失望。” 秦桧深深呼了口气,知道己等保住了一条性命。刚才所言真的是秦桧最本能的说法。 是真的不敢,而非不想。秦桧当然也想肆意放纵,永享特权。可以一辈子安枕无忧的醉生梦死。 可东京朝廷高层,但凡见过神武右军忠义奋发,光照日月,气壮山河的风采。都绝不会有一丝叛逆的勇气! 那是一支绝对忠诚于官家的铁血强军啊。他们举世无双的战力,能保证官家实现铁血大宋的一切宏愿。 秦桧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南京那些被金人肆意驱赶的叛军,在战场上遭遇这支举世无双的强军时,会是怎样的惊恐绝望。 范讷、赵野还有九皇子赵构,这一次是选择了一条最惨烈的死亡之路啊。 赵桓也知道,这乱世会有许多妖孽横行,许多乱臣贼子会野心勃勃的割据一方。 但赵桓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的居然是士大夫阶层和赵构。 后世呆蛙闹出的著名笑话,南宋、北宋并存于世,南北对立,竟然真的在自己眼前出现了。 迎着晨曦,赵桓穿戴好甲胄,佩戴上利刃,语气坚定:“随朕去参加大典,为军队策勋封赏。然后朕亲自誓师出征,以雷霆之威碾碎这些叛逆!” 正文 第三十章两百年压抑的爆发 晨光下,在广场列阵的上万将士都见到了官家披甲佩剑的一幕,官家身姿英武,沐浴着阳光,仿佛要化身为大宋最光明辉煌的未来。 神武右军将士们无不胸中热血激荡,官家亲自披甲执戈,还有何人敢鄙视武人? 无数将士昂头挺胸, 扶枪跨立,气势昂扬,骄傲而自信。 观礼的二十多万百姓,由衷觉得这支新军气质与往日禁军大不相同了。 他们戎装整齐,铠甲耀日。甚至密集排列的阵型中,连枪上红缨都连绵成整齐的一片,丈余长的长枪密集如林, 无数鲜红的红缨在军阵上方飘扬,远望如带。 这无数飘扬的鲜红色彩,仿佛昭示着大宋炎精更盛,火德充沛。 红袍玄甲的将士头戴翎羽,密集排列出一片威武雄壮的方阵,绵延而壮阔。间隔树立的一面面朱旗,迎着骄阳在空中猎猎飞舞。 当赵桓麾盖、仪仗从朱雀门走出,雄壮的军乐瞬间响起,绵延数里长的整齐方阵同时肃立行礼,铠甲撞击声,脚步靠拢声,铿锵震耳,直冲云霄。 “万岁!” “万岁!” “万岁!” 军队山呼动城。 无数百姓激动的眼角含泪,深切感受到军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魅力。 这种阳刚雄烈,这种雄壮威严,所带来的冲击, 是腐朽、文弱的士人永远无法比拟的。 大宋本就民间武德昌盛,当国家开始鼓噪军队魅力,积压两百年的武德在今日一朝得到最淋漓尽致的绽放。 一支骄傲、自信、阳刚、雄壮的军队, 给百姓们带来的吸引力是无以复加的。 那些曾经梦回吹角连营的热血青年,那些曾经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年轻士子,无不重燃热血,期望能够进入这支军队,可以骄傲的面对天下四方,再无需被别人讽刺鄙夷自己的金戈铁马理想。 “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 “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 “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以《咏怀》作为词牌的军歌,被嘹亮唱响。建安风骨,大汉雄风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中原大地。 无数东京百姓都心生惊奇,从未听过这种风格的词牌。 这种风格鲜明,宣扬军人忠义慷慨的诗词被大宋士大夫们恶意隐藏了上百年,无数热血少年已经不识这首先祖诗词。 新鲜、憧憬、以及对军队的好奇,几乎笼罩在了所有东京百姓的心头。 第一次听到这首军歌, 给大宋百姓带来格外强烈的刺激。 而赵桓接下来便要给这些百姓,更强烈的精神激励。 伴随着雄壮的军乐,赵桓带领着朝廷文武走到了授勋的高台上。 谷禰 春日阳光明媚,明亮的光芒照射在这个万众瞩目的高台,赵桓孤身一人向前,俯瞰威武绵延的鲜红军阵,无边无际的人潮人海。 这一刻,朕即国家,是如此显著。 赵桓接下来的每句宣言,都将影响整个国家的精神气质,万民意气,天下荣辱。 所以赵桓决议在今日一扫国家文弱怯懦积弊,为天下注入一股铁血肃杀新风。 迎着万民热切的目光,赵桓平静开口,说道:“炎宋垂两百年江山社稷,是武夫开文治巅峰一朝。诸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我炎宋圣朝。” “但朕闻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文武兼济,方能济世安邦。朝廷两百年不闻兵戈,方致使金人犯阙,有靖康国殇。” “正是赖忠义将士尽心死命,三军摧精击锐,方破敌虏,济国难。” “惟卿等将士万古精忠,两间正气。高山仰止,烈日当空,凡士而识字、将而枕戈者,莫不凛尽忠报国之明训,以刻砺其心。” “卿等忠义,感召天地,朝廷封赏,绝不吝惜。朕今日亲自为每一名立功将士颁发帝都勋章,以策励其勋。” “卿等守护我东京万民,护卫我国家社稷,有功于天下黎民,造益于大宋江山。故而能在大宋境内受人敬仰,佩此勋章者,自朕以下皆需向其行礼敬拜,任何人敢出言侮辱,天下皆可斩之。军中升迁优先录用,科举进位一等。地方县志需收录其名,其子弟免试进入府试。” 话音落下,三军为之欢呼。 “万岁!” “万岁!” “万岁!” 雄壮的声音中是无限的自豪与阳刚。生前身后名,在这一刻全部达成!甚至县志里都会记载一笔,自己曾经为国立功,受帝都勋章。 任何人敢对自己有所侮辱、非议,无需审问,天下皆可杀之。 从今日起,东华门外唱名再非好男儿。保家为国,为炎宋社稷,为天下万民,建功受勋者才是! 激昂轻快的军乐响起,神武右军参与决战的将士列队上台接受勋章。 排在第一人的便是神武右军前军统领张宪,哪怕他身受重创,苍白虚弱,但还是坚持被亲兵扶上了策勋台,站到了赵桓面前。 赵桓笑着将勋章挂在其鲜亮的戎装胸前,说道:“朕听闻卿血战一天也一夜,阵斩女真人上百人,勇冠三军,忠义浩荡。朕深受激励,为之动容。” 张宪只感觉大脑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只能站在原地傻笑。 赵桓却没有放张宪离去,一旁的带御器械托着一个锦盘走上前,赵桓双手端起上面金印,郑重的交给张宪,说道:“宁远军承宣使,武功郡开国侯,卿名至实归。” 承宣使、开国侯,这是张宪历史上奋斗一生也没有得到的功勋荣誉,要到多年后平反追封才有。如今,只是起步,赵桓便封给他了。 张宪彻底被惊得目瞪口呆,直到被亲兵扶下受勋台也没清醒过来。这就封侯了?所有人都以为封侯是给岳太尉的奖赏。 如今仅在第一位便给了自己,那最终给岳太尉的奖赏该是何等丰厚? 神武右军四千余名幸存的战士、伤兵,赵桓一一亲自帮其佩戴上勋章,授勋仪式哪怕长达半个多时辰,赵桓也没有一丝不耐烦。 而将士们受到天子的亲自激励,更是心头火热,忠义奋发,恨不得现在便重上战场,报效君王。 正文 第三十一章御驾亲征 四千多名将士逐一授勋完成,接下来便是激励东京军民。 东京百万军民在靖康之难中,智勇弘毅,救国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其所展现的武德、血性、坚韧、爱国,各个方面都非普通农夫可比。 也正是这坚韧强大的市民阶层,方使得东京守卫战能够波澜壮阔。他们将战事变成了百万人级别的巷战, 比之后世近代、现代战场亦丝毫不差。而非如其他封建王朝一般,以农民为主,城墙失守,城池便宣告失去抵抗能力。 金军也是提前数百年体验到了在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打巷战,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首先嘉奖的是东四班都指挥使,东京好汉李宝。 这位战场上如重型坦克, 横冲直撞, 摧枯拉朽的猛士,如今换上了一身朱红色锦袍。毕竟他的东四班有官身,但没有军队正式编制。 他平日里穿重铠,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公众场合,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 这使得他看起来胖乎乎的,憨态可掬,尤其站在赵桓面前,十分拘束。 但下面围观百姓中却传来一阵阵欢呼,他的大小兄弟们,兴奋的手舞足蹈,抓着身边的人就介绍道:“台上那是我哥哥,官家亲封的东四班都指挥使!” “这次东京保卫战,我哥哥可是立了大功!” “还有我们,我们跟着哥哥也杀了不少金人!” 赵桓亲手将帝都勋章挂在李宝胸前、李宝喜出望外,脖子一抻,咧着嘴笑道:“我也有这勋章?” 赵桓笑着说道:“你在东京之战中功勋卓著,率部斩首金人首级六百三十七颗, 帝都勋章理所应当有你一份。” 李宝只感觉血气上涌,激动的不知所措。没想到官家日理万机, 竟然还清楚的记得己等所斩首的金人数量。 赵桓从一旁锦盘中取出一枚官印,交给李宝,笑着说道:“神武左军前军统领,望卿能继续为国建立功勋。” 李宝开心的是得到了最喜爱玩具的孩子,接过官印,郑重的行礼,说道:“臣必尽忠报国,死而后已。” 下一位自然是意气风发、凌厉如剑的太学生陈东。 给陈东佩戴了帝都勋章后,赵桓却没有按惯例拿起锦盒中的官印,而是郑重的向陈东说道:“卿军功卓著,按朝廷律例,卿会荣升为一方重将。但朕在卿等太学生身上见到了顾盼英姿,风云意气。这份忠义热血,昂扬自信不应该昙花一现,消失在历史长河。” “朕闻少年强,则国强。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 来日方长。” “朕希望你能担任太学司业, 位比太上政和年间。为朕,为国家,承师问道,以养天下之士。使太学生今日热血忠义能一代代传给大宋年轻士人。” 位比徽宗政和年间,这是一份极高的待遇。徽宗年间,国家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太学达到极盛时期。所以东京才会有数以万计的太学生。 这份以学校为基础的人才选拔制度并非不先进,只是他的选拔、考核机制出现了极大的问题,所以才无法有效运行。 赵桓早已受够了科举选拔的士大夫腐朽落后,所以打算趁此进一步大兴学校,并将已经废除多年的科举彻底终结,将士大夫阶层扫入历史的尘埃。在学校年轻人中选拔任命一批批意气飞扬的基层官员,让他们给国家注入新鲜的血液。 陈东立即拱手说道:“只要能为陛下效劳,臣愿鞠躬尽瘁。” 谷俇 给数十名东京军民封赏之后,终于到了最后,给靖康最大的功臣岳飞封赏。 本来按朝廷规划的流程,给岳飞这位最大的功臣授勋,应该排在首位。 但岳飞坚定的支持赵桓的想法,授勋大典不仅仅是为了奖励武将功勋,更是为了提振军心士气,使家国天下感受军队荣誉。 让全军荣誉位在个人之前,意义重大。 所以岳飞毫不在意个人荣辱,选择在全军之后接受官家的激励。 观礼的所有人都以尊崇的目光望向授勋台,有些人哪怕平静的站在那里,也是光彩照人,气冲斗牛。 台上只剩下了赵桓和岳飞,赵桓英姿笔挺。而岳飞则阳刚坚毅,一身戎装加身,军人的正直、坚韧、弘毅、忠诚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就是大宋所有军人的楷模,是支撑起大宋脊梁的柱石。 是赵桓能意气奋发,睥睨四方,君临天下最强力的支柱。 赵桓郑重的将帝都勋章挂在了岳飞胸前,直视着这位两鬓发白的年轻将领,说道:“靖康国难,卿手扶天戈,忠义与日月争光。名在旗常,功在社稷。天报勋劳,克昌厥后,虽百世可知也。” “以卿忠献、武功,名与实归,封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宣抚使,枢密副使,武昌郡公,食邑两千六百户、实封千户。” 这一长串的官职,引起无数人的惊呼,使相是众人意料之中的。可是检校太尉,这也太优渥了。这意味着岳飞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一名基层武官,一跃只差一步便升到了武臣巅峰。而且是实封千户的武昌开国公。 炎宋以来,还未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丰厚的封赏。 岳飞感激涕零,不为这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官家的信重与赏识,得官家如此以国士待之,岳飞诚挚得说道:“臣唯有一死以报国恩。” 赵桓面色肃杀,说道:“无需着急谢恩。这天下乱贼肆虐猖獗,都还需卿为朕逐一扫平。这只是卿等的起点,还有更辉煌的未来,等卿等去建功!” “愿为官家效死!”岳飞扬声宣誓。 “愿为官家效死!”三军将士山呼海啸。 赵桓意气振奋,走到台前说道:“善!乱贼猖獗,正是卿等将士,奋武扬威,诛凶讨逆之时,跳梁者虽强必戮!南京一群跳梁鼠辈,枉顾国恩,谋逆篡位,朕决议御驾亲征,率卿等将其尽皆碾碎!” “杀!” “杀!” “杀!” 将士们振臂高呼,刀枪剑戟,森寒映天。 赵桓拔出佩剑,剑锋一指:“三军开拔!荡平叛逆!” 随着赵桓一声令下,巍巍军阵同时转向,上万精锐铁甲赫然而动,刀枪甲胄,铿锵震鸣。 朱旗飘扬,戎装严整的大军自典礼直接奔赴战场。 正文 第三十二章王者之师,有征无战 皇帝御驾亲征,诏令一定走在军队之前。 授勋大典结束,皇帝诏讨南京叛逆的消息就像一股旋风,自东京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 首当其冲的是汴河沿岸城池。 所有人都清楚,神武右军一定会沿汴河向南京进军。 这些沿河城池可是太了解神武右军的恐怖了,当初岳飞带着五百骑兵,就在汴河沿线杀的金人尸体塞满冰面。火烧金军营地, 夜幕中数十里可见。 进京以后就更不得了,硬生生在正面战场上,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击溃了金军绝对主力,女真精锐硬军。 如今神武右军以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态势,横推而来。没有任何人想试验这支战力举世无双的强军兵锋究竟有多凌厉。 神武右军前锋刚出东京, 沿河第一重镇, 东京藩卫,陈留就赶紧遣使表示忠心。使者就差抱着先锋官王贵的大腿表示, 陈留城数万军民都是官家死忠之民,所有人都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不过王贵性子耿直,立即回问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难道陈留官民是大宋的忠臣良民不是理所应当?还是说陈留官员曾经有过不忠之念?” 有没有过不忠之念,那只能成为一个大宋疑案了。但陈留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是真的做不得假。 南宋小朝廷太低估东京保卫战,神武右军重创金军的意义了。 东京四百里范围内,所有宋室军民无不与金人有血海深仇。 这支大败金军的王者之师,走到哪里都能迎来当地百姓的欢呼。无数父老,携妻带子,包括寡妇、幼儿都自旦至夜的站在汴河边上,等候给神武右军送上一份礼物。有美酒、有鸡蛋、有炊饼甚至还有鲜花。 而恰恰好,神武右军军纪肃然,行军每到之处,岳飞必亲自率十数骑周遭巡历,惟恐有一不如纪律者, 更军法酷严,取人一钱者,必斩! 军民鱼水情的盛况, 五代以来数百年未有。 这种军纪严明的王者之师,更坚定了沿河军民拥护朝廷的信念。 他们一群小民,完全看不懂战场形势,更分不清局势优劣。 但书上说的“王者之师,有征无战”。他们是亲眼目睹了,大军所到之处,所有城池望风拥护。 从东京到陈留,到雍丘,到襄邑,所有城池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于是京畿路所有人都相信朝廷的王者之师必将拨乱反正,荡平叛逆。 南至太康,北至酸枣,东起宛亭,西至原武,数百里内的所有城池都高树炎宋朱旗,纷纷遣使表示誓死拥护朝廷,誓死效忠官家。必率万民与南京叛军死战到底。 死战,赵桓是用不到他们了,神武右军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打南京个把十万人, 那也是长刀破竹,水银泻地,无往不胜。 于是在交战前,赵桓还分出神武右军的中军统领胡闳休带了五百骑兵、一千步兵配合开封府、枢密院在这些城池内展开征兵。 同时缴平京畿地区内的所有群盗、乱兵。 乱兵和群盗都是金人围城前击溃的宋朝禁军,他们打家劫舍,甚至聚众进攻城池,劫扰州县。如王在、党忠等人共犯随州,劫掠财富,驱人奔入大洪山,驱强壮为兵。薛广、祝进等人进犯德安,流窜复州地界,往来于随州、德安之间。 群盗太多、太乱,而且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战斗力没有多少,破坏力却极强。 对这些人,赵桓没有逐一分辨的精力,直接下令给胡闳休,除恶务尽,将他们悉数荡平。 以神武右军的战斗力,面对这些乌合之众,完全是横推碾压,战事波澜不起,甚至提不起军民关注的兴趣,无非是神武右军开赴至某地,击破某支乱军,斩其首领某人而已。 战报千篇一律:“见敌众,王师奋击之,大胜!” 谷妩 胡闳休倒是想将战报写的精彩一点,波澜壮阔一点。可是大军压上去就大获全胜,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多写点什么?似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 总不能总是给官家描述一下传令官是如何击鼓的,敲了几下。 他倒是真的写过一次,毕竟封建大臣奏折的无聊程度总是让人惊叹。结果被官家训斥了一顿,他也就放弃了这种无聊的做法。 战事的顺利让胡闳休惊讶不已,甚至怀疑自己难道也是三代以来不世出之名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在自己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呀。出兵以来,那当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很快来自南方的战报就击碎了胡闳休的无限遐想。 神武右军前军统领王贵,带着一千步兵,三百骑兵在宁陵,一战大破叛军五万余人。打得叛军自相蹈藉,坠河而死者数以万计,汴河为之不流。 这让胡闳休当场怀疑人生,如果自己算不世出之名将,那王贵算什么? 兵仙再世?大宋军神? 不仅仅是胡闳休,事实上所有人见到这份战报的时候,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南宋小朝廷里面都是一群猪吗! 不对,他们连猪都不如! 五万人!足足五万人!就算是五万头猪,让神武右军千余人去砍,那也要砍上三天三夜吧? 他们是怎么做到仅仅一个多时辰,就全军崩溃,死伤殆尽的? 而作为一颗染染升起的大宋将星,王贵本人都是一脸迷惘,战事过去了三天,他也没搞清这场仗是怎么赢的。 他作为先锋官,一路高歌猛进。“王者之师,有征无战”的顺利,使他浪漫主义风格再次爆发,对部下信誓旦旦,要带着前军将士千把人一路打穿汴河,打到南京城,活捉伪君赵构,给官家献俘。 尤其他向官家请示了,自己能否与敌交战?官家回复:“放心上吧,朕相信卿。” 然后他就带着军队一头扎进了京东西路的汴河门户宁陵。 这里是京畿路与京东西路的门户重镇,南京小朝廷知道不能死守南京,便派了五万多人在这里布防。 叛军也知道神武右军人数不会太多,便设下埋伏,只要能覆灭神武右军前锋,就算是重创朝廷军队,堪称断其一指。 王贵等于是带着一千步兵,三百骑兵一头撞进了五万叛军的埋伏中。 结果双方摆开阵势,神武右军十个方阵一字排开,弓矢连发不绝,繁如雨注。叛军乌泱泱号称上万人的方阵,只遭遇了一波伤亡后,就全军崩散。 神武右军的军官们都怀疑这是叛军的诱敌之计,这是要诱使神武右军深入。 但王贵一拍大腿,什么诱敌不诱敌的,先追上去砍了再说。跟着岳太尉作战的时候,哪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于是三百铁骑展开冲锋,这一波冲击杀的叛军横尸无数,逃兵漫山遍野。 更离奇的是,明明叛军在一旁有数支军队未投入战场,结果他们就在一旁看着神武右军铁骑追着乱兵肆意砍杀。从头到尾作壁上观。 都是宋军,其实旌旗、指令相差不大。王贵无比确信,自己曾经亲眼目睹,叛军中军连续十几次下达全军出击的指令。 但这些叛军端的是了得,勇气令王贵钦佩不已。他们压根就不理会中军命令,见战局不利便先行撤退了。若是这种情况出现在神武右军,不知道要砍下多少颗人头。 本来就有叛军被神武右军击溃,现在还有人自行撤退。叛军后方士卒只能见到漫山遍野的同僚都在向后方溃逃。 最终五万人的叛军,绝大部分人连神武右军什么模样都没见到,只听到一通雄壮的鼓声,便全军崩溃。 正文 第三十三章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二月十九日,大军誓师出征第七日,赵桓率神武右军主力抵达宁陵。 帅帐中,赵桓放下手中的战报,啧了一声,望向一旁的岳飞,问道:“卿确定王贵这份战报没有写反了?是他带着千余人把十余万叛军围在南京城中, 等待我等去支援。” “而非十余万叛军把他围困在南京城下,等候我等去救援?” 毕竟王贵这战报实在是太离谱,区区千余人,他是怎么围困整个南京城十余万叛军的? 岳飞拱手,回道:“禀官家,结合此前战报, 王贵应该没有虚报军情。他自宁陵大胜后, 一路向南京且战且前,击破数路敌军,方才围困了南京。” “……用他的话说,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那……还真是当诛啊。”赵桓不由的跟着点头认同道。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不是在讨论千余人是怎么围困十余万叛军的吗? “卿就不觉得这战事离谱到有些诡异吗?王贵所部,区区千余人!是怎么围困南京的?” 岳飞笑着解释道:“官家,王贵这是故意自夸呢,他所部何止千余人。叛军中虽有人顽固抵抗,但亦有大量忠义之士,出城即倒戈而降。前军如今至少有近万人了。” 这么说,赵桓就大概有些理解了。 南京派出抵抗王师的军队,要么出城即降,要么望风奔溃。 战事就这么僵持下来了,南京不敢继续派军出城。 王贵部下人数太少,打不下城池。 所以军报就成了如今模样,王贵率领神武右军千余人把南京给团团困住了。 赵桓总算是知道历史上那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奏折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要没有岳飞这位枢密副使对着之前军报逐一为赵桓讲解, 只看这一份军报, 讲道理,赵桓也觉得前线将领在糊弄鬼呢。 总体而言,这场平叛之战,叛军的一切表现都在朝廷的意料之中。 首先就是叛军人心不齐。高层士大夫意欲叛国,但基层将校却没有这份打算。 毕竟他们家人、亲属都还在大宋朝廷治下。尤其朝廷颁布了诏令,只诛首恶,将士归义,既往不咎。 更何况朝廷对武臣的待遇明显更好,不仅有免赋待遇,还地位更高,不受鄙夷。 将士们不论为忠义还是为物质,那都是用脚投票。 这导致基层将校战意低迷,甚至大量将校带着军队出城后就直接拨乱反正,重归朝廷。 其次就是,南京并没有形成绝对威望。 包括赵构,都指挥不动一些将领。 哪怕他亲自让一些部队前去驰援,那些将领也置若罔闻。倒也不是这些高层将领对赵构有什么怨言,士大夫们既然选择拥护赵构为君,是真心实意想另立新君。哪怕不推翻大宋,也要换一位新君。 谷练 可是问题是,基层将领都是朝廷任命的。他们这些高层将领之所以能统帅军队, 那是大宋或者说就是官家赵桓将军队交给他们指挥。而不是他们真的能公器私用, 将大宋军队变成他们的私军。他们距离军阀,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现在让他们带着这些将士去反抗朝廷,他们怕刚走出南京就被部下砍掉首级送给官家请功。他们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实在是朝廷平叛太为果决,毫不在意南京十几万大军的虚实,中枢仅一万神武右军便敢直接挥师南下。打得南京措手不及,连人心都没来得及拉拢。 这导致战场主动权一直握在王师手中。南京名义上的十余万叛军,并没有发挥出人多势众的优势。 每处战场,王贵都能以强击弱,轻松击溃敌军,然后肆意追杀。 出兵以来,王贵甚至做到过一战击溃叛军号称二十个指挥的万人大军,而损伤只有一名伤兵,还是骑兵在追杀时动作太大,不慎跌落马下。 战事已经这种形势了,赵桓只能笑着起身,说道:“那走吧,主力继续向南京开拔,朕去会会朕的这位九弟。” 官家要亲临前线? 岳飞之所以把军营扎在宁陵,就是不想官家亲到一线,重演高梁河大战的惨剧。 岳飞连忙劝道:“官家,神武右军已掌控战场局面,成功切断汴河下游漕运,并将南京团团围困。如今南京已是孤城一座,只要耐心等待将士攻上城墙,砍下逆臣首级即可。” 赵桓淡然一笑,望向岳飞,说道:“砍下逆臣首级?卿太小瞧朕这位九弟了。论逃跑能力,他堪称千古第一人,汉昭烈帝刘备恐怕也比不上他。若战事不利,他一心想逃,即便搜山检海也抓不住他。神武右军区区千余人,根本无法严密布防。” 闻言岳飞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说道:“若伪君赵构一路逃窜,江南的士大夫们习惯醉生梦死,肯定会拥护他对抗朝廷。” “江南那群士大夫。”赵桓嘴角露出嘲讽,说道:“他们醉生梦死已经是数千年传统,但也不足为惧,因为他们投降的速度也是一流。” 说到这里,赵桓问道:“卿一定疑惑,朕为什么会将卿这位朝廷第一名将部署到淮南,而非到陕西、河北、河东去与强敌鏖战?” 岳飞坚定的回道:“臣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朝廷让臣到何处,臣便在何处尽心效死。” 这种忠义之臣,试问哪位皇帝会不喜欢? 也就完颜构这种千古有数的软蛋,会因为敌国要求,而将其冤杀。 赵桓笑着给岳飞解释道:“将卿任命为淮南东路、淮南西路宣抚使是左相、右相、政事堂与枢密院的一致决断。” 岳飞微微惊讶,这说明这道任命是朝廷的一致意见。可是非常难得右相孙傅居然能与主战派的左相与李相想法一致。 赵桓循循引导问道:“卿可知朝廷重心在何处?” 岳飞凝神静思,此前自己一直以为是河北。河北冯据要冲,峙列重镇,一城受围则诸城或挠或救,金人不能窥河南,东京根本之地凭此足以稳固。 但显然朝廷诸公,都对此有不同看法。 岳飞好奇的问道:“莫非朝廷重心在两淮?” “哈哈。”赵桓大笑,问道:“卿怎么会以为是两淮?难道仅是因为将卿任命为淮南宣抚使?” 正文 第三十四章三月平东南 岳飞虽然是武将,但他不是一个只知道厮杀,不懂大局的莽夫。恰恰相反,越是良将,越懂得财政补给的重要性。 岳飞作为诸夏五千年以来,最一流的武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朝廷部署的用意, 问道:“朝廷剑指东南?” 赵桓欣慰的点头,说道:“没错,正是东南。两淮关乎东京漕运,江南关乎国家税赋。这天下财富之泰半都在东南。无论财政税收,还是粮食后勤,都需要自东南补给。” 东京周围四百里都已经被打烂,以这种情况而言,完全无法支撑赵桓的雄心壮志。别说收复两河,整顿陕西了。左库藏的皇家储粮耗空之后,如何保证帝都附近不发生人相食事件都是一大困境。 至于供应两地二十万大军,发起大规模战事……只能留在黄粱美梦中了。 赵桓说道:“河北、陕西都已经千疮百孔,朝廷不能容忍两淮、江南再被打烂。” 为了令岳飞明白他一身之重,以及帮他确定作战方案,赵桓详细介绍道:“这不仅仅关系到国家税赋,更关乎举国战略。” “靖康前国家巅峰税赋约有八千万贯至一亿贯,但靖康之后,李相公估计国家能征收到的税赋已经不足一千万贯。” “这意味着,若东南不能保存,国家至少需要二三十年得修养生息,才能使税赋、钱粮、人口恢复到战前水平。” “朕不能接受二三十年都在休养生息,放任金国、西夏发展壮大。” 二三十年,岳飞眉头微蹙, 即便自己年轻,可一生又有几个二三十年? 军中流行的故事,盛唐灭国无数, 不灭个国家的将领都不配称名将。 大宋想要远迈汉唐,自己要成为大宋名将, 岂能这样白白蹉跎二三十年? 随后赵桓说道:“但反过来,若东南能够迅速消弭兵戈霍乱,朝廷只需要两三年就能重整局势。到时财富可供应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伐,收复燕云亦不在话下,更何况河北?” “如今宗泽、张所等老将在河北先为卿撑起一片篱墙,给卿争取时间平定淮南,使朝廷掌控两淮之地。到时长江以北,黄河以南便能彻底联通。漕运、粮食、兵员、补给都能形成对天下得压倒性优势。” “有此优势,卿自淮南出兵江南,将是秋风扫落叶之势。” 秋风扫落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赵桓笑着对岳飞鼓励道:“朕听闻初唐名将李靖三月平萧铣。卿才干不弱于李靖,麾下又有举世无双的强军神武右军,平东南耗时亦不会超过三个月。” 白韩李岳!诸夏五千年名将无数,但后世公认的第一流武将就这四个。 杀神白起,兵仙韩信,军事李靖,武圣岳飞。 岳飞本来就是最顶级的不世出之名将,如今有举世无双的强军相助,对手又是最为孱弱的宋军。 谷褔 赵桓想不出来,岳飞会遭遇一丝坎坷的可能性。 岳飞不禁哑然一笑,官家还真是对自己信心十足啊。三个月, 打平东南所有叛军,除了行军之外,必须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所有战事。 不过岳飞没有一丝胆怯,既然官家如此信重自己,自己必须尽心效命,为官家碾碎一切叛逆。 至于能否做到?历史上的“大圣天王”杨幺表示,自己可以用自己的人头为岳圣作证。 南宋朝廷七年无法击败杨幺率领的这支叛军,甚至宋庭四路大军合围都被其粉碎。之后南宋连年的围剿不仅没能缴平这支叛军,反而使其规模一路壮大到了二十多万人,打到对方自称“大圣天王”,另立纪年,册封太子。 但岳飞从前线被调回来负责平叛,只用了八天,就将叛逆彻底碾碎。都不是击败了,是彻彻底底的将叛军碾成了齑粉,杨幺首级都被砍下来,传首京师。 按这么算,杨幺二十万大军强过南宋,打得南宋丧师辱国,一路实现了改朝换代。岳飞用八天平定了杨幺,那岳飞平定东南的时间理应更少啊。 赵桓乐呵呵的拍了拍自己心腹爱将的肩膀,说道:“朕对卿有信心。朕覆灭南京这个伪朝之后,之后荡平东南的重任就交给卿了。” 被官家抬高到如此程度,岳飞也不好再反对官家去前线。毕竟整个东南,官家都交给自己了,要求自己三个月内平定。对一个小小的南京城,如果还不能掌控,那也太有负官家厚望了。 宁陵与南京相连,大军下午从宁陵出发,傍晚便抵达南京城下。 在落日余晖中,上万拨乱反正的将士当着守军的面挥汗如雨,挖掘工事,修筑营垒。 前军为主力选择的扎营地点距离南京城只有五里。有骑兵优势,王师显然并不怕南京守军出城袭击。 而且在扎营方向,前军已经挖了三道沟堑,引汴河之水灌注其中。 从中午时分,朝廷大军忽然一改常态,不派铁骑巡城,也不遣人叫骂了,全军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南京城守军便知道官家御驾要到了。 纵使叛乱前曾经预料过这一天,可真要面对官家,无数人还是吓得脸色苍白。 当今官家可不仅仅是君临天下,至尊神圣的皇帝。那也是一位天资神武,意气奋扬的铁血君王,带着东京城军民在绝境中彻底击败,骄横跋扈了十余年的女真强军。 哪怕南京城中叛军十余万,赵构与一众士大夫们也脖颈凉飕飕的,没有多少安全感。 当官家的麾盖、仪仗迎着晚霞出现在城下,偌大的南京气势彻底萎靡,卑微的仿佛一粒尘埃。 密密麻麻的将士站在城头,却恨不得都缩进砖缝里,没人敢直视官家的仪容。明明只是一个平静的身影,但城墙上的所有人却都觉得官家仿佛一柄绝世利剑,耀眼的剑光冲天而起,气冲斗牛。 明明官家是信步闲庭,淡然的站在城下观察着南京,所有人却都觉得那道目光是在俯视着南京城。 有忠义的将士见到这一幕,本能的就跪拜行礼,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跪倒一片。 正文 第三十五章人心与力量 南京城城墙上,赵构看着一片混乱的将士,内心胆颤不已。 局势发展到如今,只剩下了混乱两个字能形容南京处境。 按照赵构与范讷的设想,东京发现南京的异动后,应该会非常谨慎的应对,必然会从四变八方征调大军前来围剿。 毕竟东京只有区区数万军队, 而南京却有十余万,近二十万的步骑。 朝廷稳妥起见,至少要从各府县抽调二十至三十万的军队,才会南下平叛。 趁这个时间,南京可以另立新朝,拉拢人心,尤其拉拢南方的士大夫。赵桓政策之不得人心,令大部分士大夫都心怀不满。 只要给南京几个月的时间,南宋朝廷就会得到天下大部分士大夫的拥护, 并成功稳定军心。 到时别说东京前来平叛了,情形会变成南宋大军从四面八方将东京城包围。 南京城中,无数官员、士大夫,最保守的人也认为朝廷至少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出兵平叛。 因为东京刚与金人血战一场,伤亡惨重。军队几乎都被打残,重整编制,整顿军心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可是别说半个月,只用了七天,东京大军就一路平推到南京城下。 甚至就连叛逆的消息都是东京主动宣告四方的。 赵构仓促之下不得不赶紧称帝,改年号建炎,大封官爵以拉拢人心。 若是不及时称帝,以朝廷属臣的身份与东京大军交战,那仗就不用打了。一纸诏令过来,十万大军能齐卸甲。 可是改年号纪元只有七天, 南京城根本就没有适应这种剧烈转变。 城中将士听闻自己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叛逆, 兵变此起彼伏,每天每夜, 范讷、赵野都要平定大量叛乱。砍下的头颅数以千计, 无头尸体遍布长街,鲜血、污秽腥臭冲天。 士大夫们一边血腥镇压,赵构一边向将士许以重赏。凡是效力新朝者,皆许高官厚禄,官职进位三等。 为了安稳军心,赵构还下令强征南京妇女,赏赐给将士。 虽说这些手段都十分粗陋,但也正对宋朝禁军的口味。对他们讲忠义,纯属对牛弹琴。 义胜军是大宋朝俸禄最高的一支军队,守在山西防线。结果金人入侵,这支受国厚禄的军队,全军投降,献上城池十余座。 封建军队,操守着实有限。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为谁作战。 赵构足够大方,既发金银贿赂他们,又给他们妇女满足他们的兽欲。 大量宋军立即改换门庭, 成为赵构之臣。也正是有他们的支持,范讷、赵野才能一批一批的屠杀其他忠义将士。 可即便赵构费尽心机的抵抗, 南京在见到官家身影那一刻, 军心还是土崩瓦解。 密密麻麻的将士本能跪拜行礼,赵构甚至不敢下令屠杀。 这时候如果城墙上先发生内乱,城下大军趁势攻击,南京城能否守住第一波攻势都是疑问。 谷驔 但好在城下神武右军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可能是因为护城河还没填平,攻城器械无法推上来,指挥将领便没有选择蚁附攻城。 数千戎装鲜明的将士列方阵排列在城墙下,长矛如林,红缨如带,旌旗飘扬。 在这森严雄壮的方阵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身影,大哥赵桓。 只是气质少了几分怯懦,明显多了几分凌厉,仅淡然的负手而立,便让城墙上所有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赵构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便听到大哥平静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刻骨仇恨,歇斯底里,反而云淡风轻:“九哥,既然在城墙上,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堂堂正正的走出来,我们兄弟聊聊。无论如何,这天下都只会属于你我二人之一。” 赵构一咬牙,从箭垛后方转出,走到万众之前,说道:“大哥,我有何可遮遮掩掩的?你倒行逆施,失天下之望,所以我应期受命,括地登枢。此乃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赵桓淡然一笑,自曹魏之后,经南北两朝混乱,五代十国杀戮,统治者自己也知道自己得国不正。登基时再不敢自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反而心虚似的强调,自己是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对赵构往自己脸上强行贴近的行为,赵桓没有跟他争辩打脸,只是很平静的问道:“九哥你自认能当好一位皇帝?能承担起这家国天下?能振长策而御宇内,灭金国,平女真?” 赵构要有这本事,还会被骂成完颜构?还会被列为五千年以降,最昏聩皇帝前三甲? 面对赵桓的质问,赵构选择避而不答,望着赵桓,坚定的回道:“大哥,你不懂人心。” 人心? 赵桓哈哈大笑,指着城墙上那些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自己的士大夫们,问道:“九哥你所谓的人心,是指这些货色吗?” 无数士大夫被赵桓的鄙夷气的咬牙切齿,范讷甚至走向前对赵桓叫骂道:“赵桓你这昏君、暴君!岂不闻君视臣如草芥,臣则视君如寇仇!你卑辱士大夫,强迫士人从事贱业。不顾与士大夫共天下,损害士大夫利益。又残暴擅杀,必被天下士人所唾弃,终不得好死。” 面对这种无能狂吠,赵桓没有置气,脸色肃杀,平静的回道:“范讷,破城之前,你最好及时杀妻戮女,吞金自尽。千万不要被朕大军所擒,否则你一定会生不如死。” 春风中都尽是赵桓凛冽的杀意,城墙上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这杀意中面色苍白,颤颤发抖。 随后赵桓望向赵构,最后一次说道:“朕并非不懂这些士大夫们的蝇营狗苟。他们恨不得醉生梦死,卖国求荣。但九哥你以为得到这群人拥护就能取代朝廷,与朕抗衡,那朕只能送你一句。” “九哥,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你若还想活命,就趁早开门投降吧。” 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看着淡然离去的身影,赵构恨得咬牙切齿,双拳死死握紧,指甲都嵌入了血肉当中。 明明自己才是众望所归,万民拥护!为什么他还敢这样鄙夷自己,仿佛在嘲笑一个无知幼童! 而很快,城下神武右军就让赵构认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浅薄无知。 四百余台霹雳砲排在城下,一次齐射,密密麻麻的火球如陨石天降,星雨降世,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夜空。 南京城城墙上火光四射,爆炸雷鸣,战棚、守具、门楼等大片区域被猛火油、火药点燃,冲天大火,满城可见。 正文 第三十七章风华绝代的梁红玉 梁红玉不是要故意挤兑韩世忠,只是她的骄傲,让她无法接受自己丈夫现在颓废、低落的样子。 见韩世忠低下头,梁红玉脱下一身素白的锦衣,不顾春寒料峭,赤身站在韩世忠面前,盯着他说道:“看着我。” 韩世忠一脸迷惘, 虽然眼前素白的娇躯诱人心魄,但心情低落的他没有一丝心猿意马,迷惘的问道:“娘子,这是要干什么?” 梁红玉红着眼睛说道:“我站的直吗?” 韩世忠木讷的点头。 梁红玉愤怒的抓着韩世忠衣襟,说道:“那你看看你,头都要垂到胸膛里了。站在这里,你高度尚不及我一介女子。为什么?因为我清清白白!而你被这南京城的豪宅, 身上的锦衣,压弯了腰。” “你有了这宽敞明亮的府邸,有了一身人模狗样的衣服,你却丢了心肺!你还是你韩泼五吗?” 韩世忠痛苦的瘫坐在地,紧紧抱着梁红玉冰凉的美腿,悲伤的痛哭流涕,嘶吼道:“我从未想过要背叛朝廷!二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尽忠报国,想着为朝廷尽心而死命。” “无论朝廷待我如何不公,我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梁红玉终于忍不住,弯腰抱住了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只有自己知道他在朝廷受了多少委屈,遭遇多少黑暗与不公。 摸着韩世忠坚硬的脸庞,梁红玉真切的说道:“正是这份坚韧、忠义,才是你一身英雄气迷人的地方啊。你怎么能因为区区些许利诱,便迷失在小小的南京城?你的胸膛里,应该装着整个天下!” “天下?”韩世忠迷惘的说道:“我从未眷恋些许功名利禄。我只是看不清,究竟哪一方才代表着天下。” “我给朝廷奋命效死二十多年,朝廷却愈加黑暗腐败, 对金人卑怯软弱, 议割两河数万里江山以求苟且议和。” “而士大夫们都言之凿凿,官家是昏君、暴君。戮力同心,拥立九皇子为新君,开辟新元。而且……” 梁红玉冷笑一声:“而且九皇子给了你丰厚的封赏,认可了你的能力与战功?” 韩世忠低下头,痛苦不已。按忠,自己应该死忠朝廷。而按义,九皇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待自己以国士,自己应该报知遇之恩。 忠义难两全,韩世忠内心饱受煎熬。他无法接受自己与官家兵戈相见的情形,也无法承担背弃九皇子信任的煎熬。 梁红玉双手紧紧抓住韩世忠的右手,说道:“我一介小女子,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义。但我知道,若一个人因为别人对他好一点,他便跟别人走。那他跟狗有什么区别?谁有骨头,他就跟谁走。” “如果你放不下这南京的荣华富贵,那就让我这般清清白白得离开, 不带走你韩太尉一丝一缕的牵连。” 跟狗有什么区别? 韩世忠瞬间醍醐灌顶, 死死的抱紧怀中身躯冰冷的佳人。感动不已的说道:“狗尚且不嫌家贫!” “我果然是个韩泼五啊。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想这么久。朝廷纵有万般不是, 我既然为朝臣,便应该一生为其死节。” 梁红玉这才破涕为笑,紧紧抱着韩世忠,说道:“这个忠义豪勇的韩泼五,才是我心中那位具有英雄气的豪杰。” 谷笨 韩世忠赶紧拿来衣服帮梁红玉包裹住身体,说道:“不瞒娘子,我从未想过要率军与官家为敌。娘子也知晓,我之前只是一名统领,还吃空饷,麾下仅区区数百人,无法拨乱反正。受九皇子官职也是迫不得已。” “今日痛苦颓废,也只是在纠结忠与义。” 梁红玉相信自己夫君所言。他韩泼五就是这般重情重义。 九皇子赵构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对其信任有加,予以重用,并待之为国士。 而他韩世忠却要带着九皇子的所有期待,全部重托,出城即率军投降。 这种痛苦决断,绝不是区区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可以抉择的。 忠与义,他韩泼五,最终还是选择忠献为国! 梁红玉没有劝他将南京军队抛下,孤身出城去见官家。因为这般行径,可算不得忠义两全。充其量是懦夫行径,不敢直面现实。若更刻薄点说,那就是不忠不义,对不起任何一方。 按大宋忠臣的操守,他韩世忠执掌了南京城最精锐的军队,就应该中流击水,力挽狂澜,帮官家将这场士大夫们掀起的卑劣叛乱,彻底碾平。 随后梁红玉问道:“官人打算如何应对接下来战事?” 韩世忠认真思索了许久,说道:“按范讷等人部署,今夜我便要率军出城,猛攻王师。我打算联络义士,共击叛逆,夺下城门,请王师入城。” “平叛是凶险之事,关键在于朝廷是否会相信我等,派兵进城支援。”梁红玉说道:“而且叛军人多势众,你麾下六千余人并非与你一心,当如何守住城门?” 韩世忠也十分头疼,按朝廷过往昏聩黑暗的作风,朝廷大军无法断定这是否为诱敌之计,很有可能按兵不动,坐视南京城内拨乱反正的义军全部战死在城头。 深吸了口气,韩世忠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将这六千余叛军精锐带出城,只要他们在城外被迫投降,叛军脊柱便被打断。城内十余万叛军虽众,但臃肿迟钝,不足为虑。” “至于城门能否守住。就看究竟有多少义士心向朝廷了。” 梁红玉鼓励道:“朝廷官家如今气象一新,又雷厉风行,难道果真便毫无作为,没有联系城中义士?” 韩世忠神情一顿,若朝廷暗中联系了南京义士,却没有联系自己…… 那只能证明朝廷已经知晓自己在南京深受重用,甚至怀疑自己也是叛乱的元凶之一。 面对这种情况,韩世忠深感迷惘、绝望,纵使自己一腔热忱,赤胆忠心,可到头来还是免不了受到朝廷的猜忌与怀疑。 能支撑自己尽忠报国的,就只剩下了身体里最纯粹的那份忠义之心。 不过韩世忠不愧有一身英雄气,很快便收拢了沮丧、灰心,意志坚定的说道:“联络义士、报效朝廷,此乃人臣本分,不论朝堂如何应对,我都应该当此责任。” “今夜夺城之战,最大威胁在于九皇子身边另一位将领,刘光世。” “一旦夺取城门,刘光世一定会率军前来争夺。他是世代公卿之家,与士大夫利益相同,且手握重兵,我若不在,我麾下数百士兵可能抵御不住。” 正文 第三十八章夜的诡谲 韩世忠没了沮丧与倾颓,他分析的军情可谓鞭辟入里。每一步策划,都关乎叛乱结局。 梁红玉劝勉道:“官人所统领六千精锐,影响整场战事军心、士气,必须坚定出城,归附朝廷。至于城门,妾身愿率官人麾下数百将士死守。” 女子统军? 这惊世骇俗的提议, 韩世忠却没有多少惊讶。 自己这娘子,虽然是女儿身,但身体、气力、武艺都不弱于男子。 至于他如何知晓这一点?那就不得不提一下,为什么他在梁红玉面前总是心虚了。 想他一位勇冠三军、鸷勇绝人的超级猛将,结果每次大战都是扶墙而出。 总之,自家娘子的身体、气力、柔韧都是世所罕见, 而且强挽善射,不论在何处战场都能英姿飒爽。 韩世忠坚定的说道:“既然娘子有此意, 那我二人便夫妻同上战场,协力报国。” 至于战场凶危一类的话,韩世忠没有多啰嗦,那完全是对梁红玉的贬损、亵渎。既然她已经下定决断要上阵杀敌,这些事情自然都置之度外。 府内有梁红玉平日练武用的强弓、长枪,韩世忠再从军中取来一套甲胄,她穿戴上便能上阵杀敌了。 梁红玉身高在女子中比较高挑,不比军中寻常小卒矮多少,甲胄披戴在她身上,大小正相合适。 戴上只露眼睛的兜鍪,不说话时,没人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当然只要她开口,军中将士们都能浮想联翩。她那清冷、清灵的声音, 太具有女神的魅力。 不过举兵在即,韩世忠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这样将就, 让梁红玉尽量不开口。 春季, 白昼逐渐变长, 韩世忠煎熬的等了许久,夜幕才缓缓降临。 他已联络好军中数名将领,今夜一同举事。其中他率军出城,与王师汇聚。统制杨进等人在城中放火,接应被软禁的都统制王渊,出来掌控局面,分化军队。 戌时,夜幕已黑,韩世忠按部署率军出营,前往南城怀胜门,准备出城作战。 大军抵达怀胜门前,韩世忠面色凝重、肃杀的找到守将,说道:“我奉令出城杀敌,即刻开门。” “得令。祝韩太尉武运昌隆。”守将语气欢快的回答道。 这份欢快在高压、绝望、黑暗的南京城中是如此的突兀。令韩世忠不由得眉头一拧,死死的盯着眼前守将。 但一向懦弱、卑贱的武夫,居然没有一丝畏惧,仰着脖子在跟自己对视。 韩世忠无比确信,那目光中有近乎毫不隐藏的戏谑与嘲讽。尤其配上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更令韩世忠毛骨悚然。 难道自己与其他将领的义举已经被发现? 谷蛽 “混账!别干蠢事, 立即给韩太尉开门。”一个阴贽的声音响起, 随即眼前带着嘲讽笑容的军官后脑挨了一巴掌, 连头盔都被打歪。 守城军官再不敢多生事端,灰溜溜的带着士卒跑开。 韩世忠看向来人,是一名神情晦暗、沉着冷峻的中年将领。 但南京城十几万军队,将领数以百计,韩世忠并不认识他。 对方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铁甲士卒,并未举火把,完全藏身在黑暗中。这让韩世忠更加不安,对方藏头露尾,显然有所图谋。 可是对方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说道:“城门已经打开,请韩太尉按部署行事。” “按部署?”韩世忠只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光亮闪过。面色凝重的问到:“你居然知道部署的详情?” 回应韩世忠的是无声的沉默,很显然对方没有与韩世忠攀谈的意图。 韩世忠虽然不安,但还是要按照此前打算推进,说道:“为了保证后路,我需要留一支部队在这里。” 这是大宋军队很合情合理得要求。永远也不知道友军会做出些什么骚操作。 万一他们见交战不利,提前锁住城门,出战的大军就全军覆没了。留下一支亲信,至少能保证退路掌控在自己手里。外出作战的将士也能心安。 至少韩世忠身后的六千余将士,并不觉得韩太尉这份部署有什么不妥。 但不曾想,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却使这位一直面色冷峻的将领,神情一变,一口回绝,说道:“不行。今夜城门由我等把守,不劳韩太尉越俎代庖。” 韩世忠立即敏锐察觉到,这其中绝对有自己不清楚的阴谋。 梁红玉在他身边用刀柄戳了他的腰,低声说道:“这阴谋诡谲,语言已经说不通,准备武力夺门吧。” 韩世忠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的缓缓按上刀柄,最后一次说道:“你们不让我等掌握退路,使我等六千余将士置之死地。也要看我等六千把刀是否答应。” 这句话既是说给对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身后六千余将士听的。毕竟对方这举动太异常了,出战的将士们也惴惴不安。 只要对方再出口拒绝,韩世忠立即率军暴起杀人。反正今夜就是个流血的夜晚,不在乎多流一会儿。 眼见这六千多人被煽动的杀意蔓延,对方也不敢再力拒,只得开口说道:“既然韩太尉一力坚持,那便留下一指挥与我等一起守住城门吧。” 剑拔弩张的氛围随着这一句话有所缓解,韩世忠冷哼一声退回军中,让军队依次开拔出城。 随后他拉着梁红玉走到一旁,说道:“今夜氛围极为诡异,你稍后夺门,务必小心对方。不必等我信号,一切见机行事。我总感觉对方有所图谋。” 梁红玉也深有同感,尤其那名守城军官,笑得太诡异了。那戏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群死人。便回道:“放心吧,若有变故,我一箭射死那名将领,立即举事。” 随后梁红玉率领韩世忠部下三百余人离开队列,站到了城门旁,与那支隐藏在黑暗中的甲士遥遥相对。 韩世忠心情凝重的率军离开城池,后方大门缓缓关闭。当城池的轮廓消失在黑暗中,依稀可以听见喊杀声自城中传来。 正文 第四十章处以极刑 清晨,一缕阳光驱散黑暗,光明挥洒大地。 赵桓在数十名文武官员的拥簇下走进南京城,此时南京一夜的混乱与杀戮已经结束,长街上遍布狰狞的尸骸,被烧焦的房屋还在冒着一缕缕黑烟。 将士们倒是兴高采烈,大量拨乱反正的士卒密密麻麻的跪拜在街头, 恭迎官家入城。 为了突显他们的忠心耿耿,这些人机智的举着大量的朱旗,城内朱旗如海,看起来似乎比城外御营更像王师。 没办法,谁让叛乱只持续了十天,一群宋军甚至来不及改头换面,把此前收起来的军中旗帜重新展开,他们摇身一变就又成了“忠贞不二”的朝廷义士。 大宋军队一直是如此坚定! 坚定的帮助胜者!谁占据优势,宋军就帮谁。管他叛逆、还是契丹人, 亦或女真人。 女真人兵强马壮,宋军十几万人集体投降。 如今官家看起来强的似乎不当人!简直气吞六合,横扫八荒,大家伙觉得还是作忠臣比较可靠。 对这些投机倒把分子,赵桓也没有多瞧不起,封建军队就这德性。大宋往人家脸上刺字,就不要指望人家为大宋尽心效死。 也正是如此,城中那些真正的义士,才难能可贵。能出淤泥而不染,主动联系王师,尽忠报国。 赵桓淡笑着看向跪在首位的将领,正是那名猛攻梁红玉的阴鸷猛将。能勇冠三军,他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南宋七王之一和王杨存中。 与刘光世的出身高层、身居侍卫马军都虞侯不同,杨存中虽然也有那么一点杨家将的身份背景, 但到了他这个旁系族裔身上,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 所以他从宣和年间开始在山东、河北打击群盗,到如今也只是个普通将领。跟同样年轻的刘光世相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很显然站在他的立场,维护朝廷正统,尽忠报国更加有利。哪怕赵构将他引为亲信,他也是心向朝廷。 皇城司策反的第一个将领就是他,而他也因为跟在赵构身边,可以将各种关键情报告知城外。 这也是赵构的无奈,他倚为助力的高层士大夫,腐朽怯懦,不敢引兵出战。而敢引兵出战的基层军官,却多向往朝廷新政。他所重用的将领,有近半都心向朝廷。 这么高的比例,皇城司如鱼得水,南京城就像个漏风的筛子一样,处处都在向城外通风报信。 杨存中见礼之后,亲自提着一名满脸污秽、瑟瑟发抖的官员跪到赵桓面前,说道:“逆臣范讷,臣等已为官家擒之。此等跳梁小丑, 合应受雷霆天威。” “范讷?”赵桓笑着望向这位伪朝少傅、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温国公。他此时早已没了当初的嚣张跋扈,耀武扬威。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身上还有腥臭气味。 “朕还以为你会自尽,没想到你比朕想得还要蠢。”赵桓嘴角淡淡上扬。 杨存中在一旁向赵桓解释道:“我等前往其住宅时,他已杀光妻妾子女,正在尝试自尽。堂内有金块、匕首、毒药、白绫等。他可能是怕疼,每一种都试过,臣等进去的时候,他还站在椅子上对着脖子比划白绫。见大难临头,才慌忙上吊。被我等将士救了下来,以侯明正典刑。” 赵桓乐呵呵一笑,不觉有异,士大夫嘛,都这德性,水太凉、头太痒,都是他们。 而后赵桓蹲在范讷面前,看着他瑟瑟发抖的脸,故意笑着问道:“范讷,你猜猜你会有怎样的结局?” 谷罴 范讷“咣咣”的以头抢地,这会儿他倒是不怕疼了,哪怕额头撞得头破血流,依旧大声痛哭,哀求道:“官家!官家!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一时糊涂,我不该口出狂言,冒犯君上。求官家给我一个机会,求官家饶命。” “呵呵。”赵桓笑着问道:“这就完了?你至少来点新意啊。” 赵桓拍了拍手,起身说道:“大宋士大夫,总是说尽忠,说死节,但当大难临头,却总是习惯于卑躬屈膝。皇城司,带下去吧,找个好手,凌迟三千刀处死。” 周围拥簇的大臣门都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官家铁血背后还有这么少年的一面,竟然会亲自到对手面前戏弄一回。 不过也有人笑着感慨,总感觉官家这年轻心态,为大宋带来了无限生机,这家国天下都意气风发,活力四射。 好消息过后,岳飞向赵桓汇报道:“官家,恕臣等无能,的确未能抓住伪君赵构。据闻他被身边部将刘光世带走突围,一并突围的还有副元帅黄潜善等人。” 赵桓并不太在意,赵构本来就能逃,刘光世更是千古闻名的长腿将军,这俩人组合,没那么容易抓住。 便笑着回道:“无妨,他们逃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三个月,朕还是能等待的。” 之所以是好事,赵桓也不太方便当着一群文官的面说的太详细。 大宋冗官四万余人,胥吏更是难以计数。赵构到了南方,再勾连一波士大夫,能间接帮朝廷清理一大批冗官。这个过程可能不太友好,但就相当于为大宋刮骨疗伤了。 大宋几大弊端冗兵、冗官、腐败、士大夫无耻,都可以借着这次叛乱,清理一下。 毕竟这些士大夫、士兵主动投靠的伪朝,被清洗就无法再指责赵桓了。 这场平叛,神武右军委实没经历什么大战,所以也没什么封赏的必要。攻陷南京城,赵桓就将军权交给了岳飞,让他南下两淮,收拾局势。 自己则坦然的驻留在了南京城中,完全不在意护卫在身边的十几万大军在一天前还是叛军。 甚至还亲自到营地中视察了一下归附的将士们,鼓励他们尽忠为国。 当着他们的面,将伪朝官员自宰相以下者三百余人,尽皆处死。 然后赵桓亲自下了一道政令:“兵乱期间,所劫财物不予追究。所有人丁卯日(二月二十三日)前,向官府交还此前霸占妇女、官妓。” 这道命令十分苛刻,与乱兵利益相悖,但却在全军得到了坚决的执行。 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官家绝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好对象。 没有人敢问,丁卯日前究竟是截止到丁卯日的前一天,还是截止到丁卯日日暮的那一刻。 更没人敢问,如果不交会怎么样?有什么刑罚。 丁卯日前,绝大多数人老老实实的将妇女交还给官府。 丁卯日当日,皇城司出动,开始清查隐匿,完全不理那些心存侥幸者口中什么“玩的太嗨”、“没有注意到时间”、“对诏令理解错误”之类的辩解,当场吊死在营前。 而自始至终,士卒们也没敢想再来一场兵变。而且他们属实是找不到能带领他们叛乱的将领。 正文 第四十一章女官与官妓 在安抚了士卒之后,赵桓在南京城设宴款待了这次叛乱中拨乱反正的几位功臣。 排在首位的是韩世忠,他是占了妾氏梁红玉的光。他自己率主力出城投降,妾氏梁红玉夺城有功,功勋都堆到了他身上。 其次是杨存中,他也参与夺城,且抓住了范讷。 第三位则是赵桓的老熟人了, 王德。他就是刘光世麾下拨乱反正的那支军队的主将。 这可是一位猛人,作战悍勇,杀人如麻,历史上为刘光世麾下第一猛将,官至清远军节度使,封陇西郡开国公。 但如今他归属刘光世的时间并不长,到南京后才被调到刘光世麾下,上下级关系尚不足一个月。 而他与赵桓, 那关系就非常亲近了。 他王德的外号“王夜叉”就是赵桓前身赐给他的,距今时间不足一年。 当时金人入侵,王德率十六命骑兵直入隆德府治,活捉金军委任的太守姚太师。敌军前往拦截,王德手杀数十人,敌军惊恐,无人敢再上前。 宋军献俘虏姚太师于东京,赵桓前身闻王德夜叉之名,自适时起,天下遂呼王德为“王夜叉”。 有这层关系,倒退回魏晋时代,赵桓就是王德的举主。 当然,在大宋没有了“主公”、“明公”一类的关系,门阀世家被统统扫进历史尘埃。 王德能效忠的只有大宋皇室,要么赵桓、要么赵构, 王德用脚投票也知道该怎么选。 第四位却不是一位武将,而是一位文臣, 为江淮发运判官,向子諲(yīn)。 他不仅仅是一位历史名臣, 被誉为“宏才伟绩,精忠大节”,更重要的是他是神宗钦圣宪肃皇后的再从子。 也不知道赵宋皇室是有什么毒性,凡是跟赵桓沾亲带故的,哪怕没有血缘关系,骨气都不怎么样。 虽然这位江淮发运判官,才能还可以,品德也算清正廉洁,像是士大夫中的一股清流。但胆气着实一般,见到王师围城,吓得腿都软了。城中响起“诛凶讨逆”喊杀声的那一刻,他就果断投降。 大宋以文制武,他虽然是江淮发运判官,但手下部队着实不少,而且他的部下将官王仪等人颇为机敏。他们不敢走上街头厮杀,但数万人占据城西,几乎站满半个城池, 扯着嗓子大喊:“朝廷王师,诛凶讨逆!” 那恢弘的气势、雷鸣般的吼声,让混乱的叛军彻底对局势失去判断,大部分人跟着乱喊,最终叛逆局面土崩瓦解。 对这位亲戚,赵桓颇有兴趣。只要不把他扔到前线,别让他直面刀兵,他基本上算是一位完美大臣。 就爱好点诗词歌赋,还有那么点刚正不阿。关键是他才能出众,还不贪腐。 正适合整顿江淮沿线的漕运,为东京、南京输送粮草。只要给他本职再升一级,就能完美解决朝廷如今正面临的棘手问题。 所以其他人的封赏还没下来,政事堂便先传来命令:“向子諲平叛有功,升江淮转运使”。 政事堂在这场战事中豪取了大量权柄,没办法,有官家拉偏架,尚书省是真的争不过他们。 谷僔 比如官职的封赏、人员的调动、物资的转运,赵桓都直接交待给李纲。下面的六部又不敢违逆政事堂的命令,只能遵令行事。 尚书省所有的消息都比政事堂慢两到三天,左相、右相只能干瞪眼。三省官员们虽然愤怒,却无可奈何。因为这个时间差还真不是赵桓故意拖的,只是朝廷机构冗余,一切照章办事,他效率就这是这般低下。 而赵桓给政事堂的命令,都是私下直达,这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这几乎是按着三省官员的脑袋,强逼他们看自己机构有多冗余,流程有多繁琐,效率有多低下。 东京城内,已经有官员将政事堂与枢密院称为新政的“东西二府”。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大宋官员们混迹官场多年,都是老油条,逐渐已经看清所谓的政事堂,无非也就是政事方面的枢密院。 要知道枢密院当初也是这种形势创立的,由天子亲信充任,高效直接的执行天子意志。 这所谓的东西二府,只不过是枢密院管军事,政事堂管政事。 有识之士都已看清,政事堂取代三省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不过这些糙老爷们的事迹,赵桓兴致缺缺,都交给宰相处理了。有个宰相,有个首辅,赵桓的确能省下很多精力。 他还是对绝代倾城的美女比较感兴趣,比如这会儿在堂内坐在韩世忠身边的梁红玉。 受皇家审美影响,梁红玉穿着也比较素雅,是一件素白长裙。她的容貌虽然秀丽,但较之皇后还差些许,算不得倾国倾城。 但是她的气质就非常让人深刻,身高比之男子也只差一点,所以一双长腿非常逆天。就属于后世最受欢迎的那种类型,腰细腿长,又美又飒。 赵桓对她说道:“朕听闻韩夫人为女中豪杰,甚至能领兵打仗。可愿为朝廷效力,安置城中数以万计的受灾女子?” 女官在大宋不算什么特别罕见的职位。比如皇城司,在赵桓改制之前,十位统领皇城司的官员中就一直有女官的存在,持续了近两百年。 宫中女官更是司空见惯,她们学习宫廷礼、各种规章制度,读书写字、批阅章疏。不仅为皇帝服务,也为尚书省服务。而且有规范的升迁制度、品阶,还有俸禄可拿。 这也意味着,赵桓如果想在大宋推行女子为官,并没有多少阻力。 大宋在内政、文治方面的文明开放,的确对得起:“诸夏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的评价。 梁红玉神情一动,对官家的提议非常感兴趣,她本就不是一个相夫教子的性格,能在朝廷为官,负责一方政务,极为符合她的意愿。 只是梁红玉还是谨慎的问道:“官家打算如何安置这些女子?” 赵桓问道:“按惯例会如何?” “按惯例,这些女子被军队所俘虏,大部分会充为官妓。” 赵桓坚定的拒绝道:“那自即日起,我大宋军队再无此惯例。同时,凡圣朝治下,再不复允许有任何官妓存在。” “我大宋军队无需妓女激励士气!我大宋官员更不能养官妓以自娱!此乃铁律,犯之立即罢黜。” 青楼歌馆,民间营运也就罢了,官府却绝不允许再蓄官妓。 正文 第四十二章为万世开太平(今天加更) 废除官妓,对如今的大宋而言,并不算什么影响深远的决策。 也就屋内的一众武将暗中惋惜,感觉日后要失去许多乐趣。毕竟像韩世忠、梁红玉就是在激励将士的宴会上认识的。 但哪有王者之师里面会有大量妓女存在?要想保持神武右军举世无双的战斗力,必须肃清这种不良之风。 所谓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 梁红玉此前是官宦人家千金, 因为父、兄都在平定方腊的战事中贻误战机,战败获罪被杀,梁红玉也因此沦落为京口营妓。 她对官妓可谓深恶痛绝,听闻官家之言,她冰冷的容颜有所解冻,语气甚至有些激动, 说道:“妾身代天下女子向官家拜谢。但天下官妓数以万计,若没了生计,想皆妥善安置, 亦非一件易事。” 赵桓从容冷静,回道:“民间还有青楼,万般无奈,她们还能继续去青楼谋生。但朕不希望她们离开之后,依旧沦落风尘。所以朕想将一项为万事开太平的伟业,交给她们,由韩夫人统制。” “为万世开太平?”话音落下,屋内一阵死寂。 若非这话是官家所说,屋内一众文武怕是早就嗤笑起来。 一群妓女,还想开万事之太平? 大宋百万禁军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们一群妓女何德何能? 梁红玉心高气傲,志存高远,说的:“妾身虽是女子,亦曾听闻横渠先生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既然男子能以此为己任,妾身相信女子亦能不弱于人。” 赵桓笑着点头,说道:“很好,韩夫人英姿飒爽,朕相信卿必能不负今日豪言。朕会令左库藏拨给卿一笔钱财,卿便在南京开设首座皇家女子学院,将所有欲求学上进的女子安置其中。” 官妓数以万计,赵桓不会强迫她们。如果她们想嫁人,那朝廷会给她们一笔遣散费用作为嫁妆。如果想继续去青楼谋生,朝廷亦不会阻拦。 而那些有志于求学、上进的女子,赵桓打算给她们提供一份体面的工作。 赵桓说道:“大宋财政税收每年接近一亿贯,往年因为冗兵,其中八成都被消耗在了军事开支方面。如今冗兵近乎一朝尽去,朕打算将这八千万贯钱,全部用于兴办教育,广设学校。” “而卿在皇家女子学院就是为朕培育女教授(宋代学校发达,京师、地方学校都设有大量教授,也有的地方称呼教谕)。” “朕要让学校取代科举, 让平民取代士大夫, 让天下百姓皆识文断字,人人如龙!” 随着这番郑重的宣誓, 满堂终于肃穆凝重起来,所有人无不震惊于官家宏伟的设想。 这几乎是将大宋国家重心、举国体制、百年传统全部推倒,创诸夏四千年之新纪元! 没有人能想象出来,大宋兆亿百姓皆识文断字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景。 仿佛一夜之间,大宋就告别了一个时代,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社会。国家人人如君子,天下皆仁义礼智信。 只有悲观的文臣眉头紧蹙,这跟愚民政策可截然相反。这么多人都开了民智,天下岂不是要一片大乱?到时候,士大夫们还如何讲信修睦,成为一方士绅、老爷? 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士大夫们如何选贤与能?士大夫们的特权岂不是又要被削弱? 武将们对此倒是极为欢迎,若平民取代士大夫,那那些高高在上近百年的士大夫们就再也无法鄙夷武夫。 谷藎 梁红玉被震惊的心神俱颤,往日里觉得自己便是英雄了得,今日见到官家才知道什么是超世之杰。 以百万教授,取代百万禁军? 国家社会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 堂内所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画面,赵桓却早已有了清晰的蓝图。 说给全民开民智,就会导致国家混乱的,赵桓真想将一本教科书扔到他脸上。看看近代国家,哪个不是从开民智开始? 德国1871年识字率就超过百分之八十七,1910年识字率已经接近百分之百。这才有德国强大的国力,横扫各国的强军。 梁红玉最后担忧的问道:“官家,设置如此多的教授,是否会重蹈冗兵覆辙?” 赵桓哈哈一笑,坚决的说道:“断然不会。正是由于贫穷,所以我们要办教育。朕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国家是因为办教育办穷了,最后办亡国的!”(出自德皇) 看起来百万教授和百万禁军一样,似乎都是国家沉重的负担,会导致严重的财政赤字。 但实际上,两者可谓截然相反。百万禁军是财政的拖累,严重拉低财政水平。而百万教授,却是财政强劲的动力源泉,能拖着财政突飞猛进,一路高涨。 因为在这百万教授的背后,是整个国家全民开启民智,是经济的腾飞,是生产力的爆发,是整个社会朝着工业文明高歌猛进。 这一切都将使得大宋财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年年屡创新高。 大宋诚然很发达,财富冠盖古今,但赵桓可从来没想过要躺在祖先留下的余荫中坐享其成。 恰恰相反,赵桓的性格就注定了他更倾向于中流击水,创造辉煌。 先代税赋一亿贯的巅峰,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自己必然会跨过的一个起点而已。 两亿贯、十亿贯、甚至百亿贯,赵桓从未限制过自己的目光。 当有这么多的财政收入,大宋军费以百亿计,碾平四方,屠杀女真,那只不过是大宋军人不起眼的一项功勋而已,打到欧洲,甚至打下一个日不落帝国,都并非不可能。 随后赵桓坚定的对梁红玉说道:“国家还在分裂当中,财政尚未统计清楚。朕只能先以缴获、库藏来创办这所皇家女子学院。前期目标,就是在南京安置这些受兵乱影响的妇人。卿尽早开始动作,朕返回东京后,就会将天下置办学校的事情提上日程。到时,朕就指望这数万女教授,撑起局面。” 梁红玉郑重起身,说道:“妾身必不负官家重托,保证在四方建起一批学校之前,培养出充足女教授,为学子传道授业解惑。” “可,那这皇家女子学院的首任山长,朕就交给卿了。” 对于女子当老师,大宋是能接受的。至于她们此前是妓女,可能也就士大夫们会恶意的冷嘲热讽,贞节有亏,不能为人师。 大宋学校如今还不具备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条件。普及识字率才是当务之急。 而那些曾经接触过琴棋书画的女子,无疑比普通农妇更适合。 至于可能存在的物议,赵桓只能说心中有佛,则看万物皆佛。心中有屎,看万物皆是屎。 无论怎么说,这份政令也算劝女子从良,算是给大宋女子一个更好的出路。 正文 第四十三章组建静塞军 阳春三月,东京城繁花锦簇、花瓣纷飞、满城飘香时,赵桓终于从南京返回了东京。 一同返回的还有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副都指挥使王德,这俩人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指挥铁骑再合适不过。 东京城北方牧场里还养了两万多匹战马,一直空置简直是对战略物资最大的浪费。赵桓打算让他俩带着战马、带着骑兵到河东去。 胡闳休在京畿一带正好招募了两万四千多人,赵桓让枢密院将这两万四千人全部划归静塞军。 有人、有马、有猛将, 只要多经历一段时间的捶打,静塞军一定能复现历史上战无不胜的风采。唯一的遗憾是,战马数量的确少了点。 要知道在大宋开国之初,静塞铁骑每名将士都有五匹战马,精甲强弓,能驰善射,未尝败绩。 对此, 赵桓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候大宋财政充裕, 再慢慢给他们补充。同时等韩世忠逐渐筛选精锐,精选百战老兵。 毕竟这两万四千人不可能全部精于骑射,在长期严格训练,屡次沙场征战后,会选出数千名真正的精骑铁甲。 对于静塞军,赵桓并不打算将其全军都设置为骑兵。 军事理论越先进,战斗力越强大,就越能发现步骑协同的重要性。比如岳家军,比如现在的神武右军。都不是一支纯骑兵部队,相反都是多兵种、多武器混合的野战军团。 静塞军筛选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到时候他也能成为一支独当一面的精锐野战军。有坚韧强大的步兵,有如墙而进的铁骑,甚至还有可能有火力强大的炮兵,阵线连绵的火枪军。 那敌军面对他们,可比面对一支单纯的铁骑要绝望的多。 只不过静塞军的铁骑要相比于其他宋军,要格外强大,具有铁骑决胜的传统。 南京十余万叛军的整编, 赵桓则交给了杨存中,其中符合服兵役条件的青壮留下,其他绝大部分人都要遣散。 赵桓返回东京,就是要跟宰相们商量一下,究竟该如何安置南京城的近十万叛军。 这近十万人,是不可能继续再从军入伍了。 但也不能轻易的遣散了之,不然恐怕又成祸患。 议事地点选在了文德殿,政事堂就在文德殿前的广场右侧,沿着走廊很快就能抵达殿内。 左相、右相进入文德殿时,就发现平章政事李纲早已春风得意的站在了殿内,跟官家聊着国事。 只是官家脸上余怒未消,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两位宰相也不敢在这时候触其霉头,只能本分的行礼问安。 见两位宰相到来,赵桓便与李纲停止了交谈,对两位宰相说道:“今日重点是谈论南京禁军的安置,稍后两位相公且勿离开,召集公卿,朕还有国事相商。” 二人连忙应下。闭门廷议,这已经是宰相为数不多的特权了。 谷氳 大事开小会, 小事开大会。显然, 官家还是有心让宰相负责国家具体大事的。 待众人都入座后, 赵桓说道:“南京城这近十万禁军的安置, 两位相公可有何章程?” 这事二月份便已经传回了京城,三省效率再慢,两位宰相心中也有了基本的构思。 右相孙傅率先开口,说道:“臣打算给将士们授田。京畿遭逢兵乱,大量良田被荒置。正合适给士卒授田。这也符合仁政传统。” 这提议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但也没人挑的出什么毛病。 中原王朝,只要能解决好百姓的田地问题,给国家延寿一段时间都不是什么难事。 赵桓没有予以评论,转而看向梅执礼,问道:“左相呢?有什么提议?” 梅执礼起身回道:“臣以为,我大宋倒是不缺粮食,关键是粮食运不到京畿。而且如今已经错过春耕,把这些人分散安置,也没有意义。他们不产粮,只是徒增民间消耗而已。恐怕会导致粮价上升,饿殍遍野。” 这个提议,赵桓认同。关于粮食短缺,并不是粮食缺少了百分之十,粮价就会上升百分之十。而是粮价会一路飙升到百分之十的百姓买不起粮食,全部饿死为止。 这些乱兵,劫掠了大量财富,一旦把他们遣散,整个京畿地区的粮价都会轰然上升。 右相孙傅那套理论,就属于儒家典型的书生治国、空洞幻想。把几千年前的理论,照搬过来,就想治理复杂的国家。 “那左相以为该如何措置?”赵桓问道。 梅执礼谨慎的答道:“臣以为可以异地就食。南京、东京都在汴河沿岸,供应两地,汴河漕运压力巨大,会使粮价攀升。不如将这十几万军队向东北移到古汴渠沿岸。这条渠道走的是萧县、徐州、彭城一带。” 赵桓看了一眼地图,大概有所了解。如果将天下分文十三州,汴河走的是豫州中原一带,连接东南。古汴渠走的则是徐州,通往东海。 梅执礼说道:“古汴渠已经逐渐淤塞,这十几万人可以一边就食于通航河段,一边疏通河道。朝廷按日给其工钱,拖到明年,再给其授田。如此他们既有了土地,又有了安家置业的钱财。” 这个提议,赵桓非常欣赏。因为神武右军重创金军,金军没有走大名府,所以杜充那个脑瘫儿还没有挖掘黄河。 但黄河现在也非常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继续泛滥。 北宋对黄泛区的治理也是非常差劲,导致民怨四起。在徽宗时代,山东、河北就爆发了规模庞大的起义。只是金人的入侵,暂时压制了农民与朝廷的矛盾。 疏通一条河道,给黄河分流的确是个很好的建议。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条航道可以连接东海。大宋此时,海上丝绸之路已经非常发达。 赵桓也希望海上贸易能够直抵东京,南方吕宋等亚热带地区的水稻产量可是十分丰富的,能极大减轻国内粮食压力。 想想大宋用几百匹丝绸,换来一船一船的稻米,还是非常令人心动的。 赵桓最期待的就是有一天,大宋海军能开着坚船利炮走到海外,亲切和蔼、温柔可亲的跟对方说:“老乡!开门作生意啦!” 正文 第四十四章千古以降最先进的田税法 针对疏通古汴渠的方案,赵桓说道:“疏通沟渠,可以作为一项国策交给工部,无需局限于古汴渠一线。以工代赈,安置军兵、难民。” 这项国策有非常大的好处,至少比厢军那一套强太多了。 首先,就是强化了基础建设, 能够大兴基建。 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大宋土地私有制的情况下,民间农业高度发达,而且大量粮食都存于富户手中。 他们是有足够多的粮食可以供应全国,售往四方的。 只是受制于落后的交通运输条件,大量粮食堆积在富户仓库中, 以至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量的渠道被开辟, 发达的水运会极大方便漕运运输, 将粮食售往四面八方。 至于土地大量堆积在富户手中,赵桓其实不是很在意。他要的是一个高度发的的经济社会,而不是一个人人平均的贫穷时代。 日后针对性的更改税赋法案,就能极大缓解贫民压力。 其次是,水利的发达能极大缓解黄河水灾,以更多的支流为黄河泄洪。等待国家强盛之后,以更强力的手段政治黄河。 担忧政策在执行过程中变质,成为隋炀帝一样的大兴土木,征发徭役。赵桓特意向三位宰相吩咐道:“施工过程中不得征发百姓,只以薪金招募百姓劳作。即便这十几万禁军,若不想再从事劳作,亦需允其随时离去。” 李纲立即说道:“臣会与台谏商议,一同对此方面事宜进行监察。” 左相、右相瞬间像是吞了个苍蝇,恶心不已。这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自己跟台谏亲密的关系,台谏仿佛成为他争权夺利的工具。 也不知道官家为什么这般纵容他,把台谏演变成满朝皆知的党争工具。这对台谏的权威着实是一次极大的抹黑。若长此以往,台谏恐怕再不复往日地位。 难道官家想清洗台谏, 重新肃清监察制度? 赵桓却没有多说什么,十万禁军的初期安置就算是这般定了下来。 随后赵桓问道:“关于土地给百姓授田,朝廷有了章程吗?” 梅执礼回道:“禀官家,如今朝廷已初步恢复京畿路、京东西路、京西北路秩序。正在全力统计荒地,作为官田租给百姓。” “未授田?”赵桓惊讶的问道。 梅执礼神情兴奋,说道:“这正是推进文公方田均税法的最好时机,宁可作官田,效率低下,亦要先丈量清楚土地,确定田藉归属。” 谈及文公王安石,殿内三名宰相都一脸钦佩。 无论内心钦佩与否,至少要在官家面前展现出钦佩的模样。因为众所周知,官家对文公推崇不已。 而提及方田均税法,赵桓神情一振,眼中有精光闪过。 方田均税法是王安石关于税收改革的一项最重要的法案,针对的就是大宋各地田赋不均,地主富豪相率隐田逃税,赋税负担都加在了中小地主和农民身上的情况。 谷睬 所以制定了实际丈量土地, 根据占有土地多少确定税额的方案,即方田均税法。 这项法案, 哪怕不用后世人来看,大宋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都知道这是个极佳的法案。 如果能推行成功,大宋绝对能避免封建王朝的两百年周期。使大宋成为千年王朝,长盛不衰。 因为即便到了后世,赵桓穿越之前,人类的智慧也没找到比这更合适的农业税了。除了完全免除! 王安石首次推行这条法令时,仅在京东、河北、陕西、河东等五路之地便清丈了二百四十八万四千三百四十九顷田地,占当时全国征税田亩的百分之五十四。 但显然这条法令显然是极大的冒犯了士大夫们、豪强们的利益,哪怕大宋皇帝前仆后继,先后在景佑、庆历、皇佑、嘉拓年间,四次推行,都不得不迫于士大夫的压力予以终止。 如果在靖康年间,再次推行,这就意味着大宋皇室,第五次尝试推进这项法令。 历代先皇都没有作成的事情,赵桓有可能作成吗? 赵桓心情激动,非但有可能。而且这可能是机会最大的一次。 因为随着金人入侵,东京城四百里范围内都是一片鬼蜮,士大夫、豪强遭遇重创,大量土地失去了所有权。 赵桓向梅执礼问道:“卿打算如何措置这方面事宜?” 梅执礼说道:“我大宋此前施行两田制,土地分公田与私田。臣打算趁此时机推行公田法。” “公田法?” 梅执礼点头,说道:“凡田地,民间拿不出田藉,无法证明其归属者,尽皆收为公田。” “继续说下去。”赵桓关切的说道。虽然这个政令不近人情,但在封建社会,也不算什么大事。据赵桓所知,贾似道似乎就干过这种事。说明这个政令是能推进的。但梅执礼应该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想来还有补充。 梅执礼继续说道:“若只如此,恐怕会使百姓利益受损。臣决定,在推行公田法的同时,补充一条授田法。即为每户百姓补齐三十亩良田。” 赵桓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梅执礼言下之意。公田法对基层百姓而言影响并不太大,他们若田契没在战乱中丢失,那么田地依旧是他们的。甚至若持有的田地不足三十亩,官府还会予以记录,日后给其授田。若是田契丢了,更简单,等着朝廷授田就行了。 关键是这项法令对豪强、大地主的影响就非常深远了,他们面临一个两难局面。若是不向朝廷申报,那么土地直接被朝廷没收,成为官田。 如果申报,就意味着朝廷知道了他们的土地数量,日后会对着田地亩数收税。再想隐藏田藉,偷税漏税就十分困难了。 而且在此之外,还能给当地官府减少一项麻烦。战乱之后,一定会有劣绅、豪强侵夺无主良田,将百姓的良田说成是自己的。官府要花费大量精力来审案,判断土地归属。 这条法令一颁布,所有官员都清净了。大家都不用争了,拿不出田藉,这地就是官田。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赵桓再一次站到了士大夫、地主豪强的对面。 还要进一步思考,如何让这些人老老实实的纳粮。 正文 第四十五章官绅一体纳粮 赵宋皇帝先后五次想要尝试推行方田均税法,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项税法实在是具有无以复加的诱惑力。看过他的首次推行结果,没有任何一位皇帝能够忍受得住这份诱惑。 仅京东、河北、河东、陕西等黄河沿线五路推行,就清丈出占举国百分之五十四的田地。 这是个什么概念?大宋有二十四路,而众所周知,在大宋时期,经济重心已经向南转移。 淮南、荆襄、四川、湖广、江南一带才是国家经济最繁华的区域。 可以想象, 若方田均税法推广到南方,大宋朝廷能够管辖的土地面积,将会瞬间腾飞,骤翻三到四倍亦未尝没有可能。 这意味着,哪怕刚刚经历了金人入侵,国家遭遇了惨烈的靖康之难, 赵桓还是能够实现税赋远超盛世之时。有可能实现税赋两亿贯的壮举。 毕竟在南方,经济基础还没有受到战乱太大的波及。为了守住南方的繁华成果,朝廷不惜把第一名将岳飞派往南方扫清局势。 如今三月, 神武右军已经如钢铁洪流一般横扫了两淮之地,正在巩固战线,清扫群盗,为继续南下巩固粮道。 两淮、江南推行均税法的美好前景,近在眼前,赵桓态度坚决,绝不会再犯赵宋皇帝性格软弱,轻易妥协的毛病。 对宰相们说道:“将方田均税法随着神武右军进军的脚步推进下去。自朕临朝之后,我大宋施行官绅一体纳粮制度!” “文公未曾完成的伟业,要在朕手中推行下去!” 殿内三位宰相一脸平静,不是他们对这严苛制度没有感触。而是早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甚至可以说心中麻木了。 如今的官家可谓是各个方面都看士大夫不顺眼,无时无刻不想着对士大夫动刀子。 从当初减免士卒丁赋那一刻, 有识之士就知道官家一定会接过文公王安石的旗帜, 继续朝士大夫阶层的特权动刀。 只不过文公针对的是士大夫们免徭役的特权,官家针对的是士大夫免田税的特权。 看着三位一脸麻木的宰相, 赵桓眉头一扬,颇感惊讶,问道:“你们怎么不劝朕?朕以为几位相公会激烈反对。朕都已经准备好跟朝臣们激烈辩驳了。” 左相、右相同时眼观鼻,鼻观心,直接装木头人。你李纲不是爱揽权嘛,这表现的机会给你。 李纲没法学两位宰相,毕竟官家还指着自己来处理朝政呢。只得开口问道:“官家圣明,新政施行应天顺时,臣等不敢妄言。” 赵桓兴致缺缺,大宋士大夫的战斗力跟大明士大夫真的是天壤之别啊。 这老朱家要敢朝士大夫们动刀,逼着士大夫们交税,他们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把收税的宦官直接打死。 结果到在大宋,王安石砍他们一刀,他们怒目相对,然后默默交税。赵桓再砍他们一刀,他们连怒目相对这一步都省下了,直接跟个受气得小媳妇似乎,委委屈屈的交税。 赵桓怒其不争,问道:“我大宋士大夫就没有一点血性了吗?他们是否会暗中勾结, 抵抗新政?” 李纲满脸无奈,抵抗?还要怎么抵抗! 辞官?有人敢辞, 官家立即就批。先不说能不能威胁到官家,讲道理,大家还是非常舍不得这份官职的。毕竟大宋官员的俸禄委实挺多的,待遇亘古未有。没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特权,损害自己的利益。 那不辞官,就只剩下跟跟官家死斗了。 这一项,士大夫们奋两百年积累下来的胆气尝试了一回。 但只用了十天就败给了惨烈的现实,三百多名高官,本应该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结果现在尸体都被南京野狗啃光了。 当然,活下来的那些,情形也不是多么美妙。被神武右军撵得鸡飞狗跳,四处逃窜,朝不保夕。 这千年未有的局面,李纲这种人杰是一点也看不懂。 按理来说,士大夫们团结一致,不惜掀桌子与皇帝死斗到底,怎么也应该是个两败俱伤的情况。 但事实却是官家只用了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的把举国士大夫吊起来抽。一边吊打,一边还鼓励对方反抗的更激烈一点。 真不知道是皇权太过强大,还是士大夫们实在太弱。 三位宰相都选择躺平,官绅一体纳粮就算是这般定了下来。等章程向朝廷公布之后,就正式开始向官员、士绅等占据了朝廷百分之七十土地的阶层严格征收田税。 朝廷对士大夫动刀的税收制度,提前数百年出现在了中原大地。 清朝靠着十几万八旗子弟,轻松压制了百万士大夫们的抵抗,强制推行官绅一体纳粮。 赵桓虽然没有这十几万大军,但庆幸大宋士大夫们的战斗力委实太弱,也勉强达成了同样的效果。 当然,赵桓敢于改革朝政,朝士大夫身上狠狠砍下一刀,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中流砥柱。 这个中流砥柱,就是大宋强大的市民阶层。尤其是京畿地区的城市居民。 他们无需缴纳田税,主要缴纳的是丁赋。赵桓把这一项免除,不仅拉出了一支强军,也是培养了一个坚定支持自己的阶层。 从士大夫身上狠狠砍下一大块肉,赵桓自然要给自己的支持者发一发福利。便向李纲吩咐道:“官绅一体纳粮后,国家税赋会大幅增长。朕恤民间苦疾,感将士报国之心,诏令天下,自即日起凡大宋军兵及其家属,永免丁赋。” 李纲立即赞道:“自古人君宽厚无过陛下者,官家抚临率土,诚乃万民之福。” “马屁精!”左相、右相同时暗骂一声。就不信他李纲没有想到官家会有这份打算。 很显然,官家当初征兵时就有打算将士大夫的特权抹平,分给天下百姓。 神武右军那昙花一现的特权,今日终于进一步扩大了,成为了大宋臣民皆有的权利。 与士大夫略带封闭的阶层不同,征兵法下的将士遍及全国。凡大宋百姓年满二十,都要前往军中服役三年。这意味着,一代代将士服役后,用不了多久举国百姓都无需再缴纳丁赋。 正文 第四十六章西夏,勿谓言之不预 大宋的税收体系十分复杂,宋朝税重也是后世有名的。 宋朝官员自己也评价为:“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宋赋、役几十倍于汉。财取于万民唯恐其有余。” 要改革这繁琐复杂的税赋体系,赵桓必须重新任命一位计相,从头梳理。 但归纳起来也很简单,就分为两部分。其一是国家正税, 即田税、丁赋。其二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 国家正税相对较轻,苛捐杂税才是压在百姓背上喘不过气来的大山。 赵桓今天算是将国家正税给理顺了,丁赋免除,按田地多少征收田税。 苛捐杂税等乱七八糟内容,日后与计相对着目录逐一删减就行了。 所以今日关于内政方面的事情便宣告结束了,随后大量朝廷官员、御史、将领被召集。 看着这颇为郑重的场面,左相梅执礼不由猜测,究竟是什么事让官家之前龙颜震怒。如今又要大张旗鼓,显然要宣泄雷霆之威。 待众位高官入座之后, 平章政事李纲向众人介绍道:“西贼李乾顺,背主弃义。于我国难之时,趁火打劫,占我陕西数千里疆土。” 众人皆微微惊讶,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从去年开始,西夏就趁金人入侵,屡屡侵犯陕西,进占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八馆等地带,劫掠西安州、麟州,围困兰州等地。 陕西现在一片糜烂,朝廷鞭长莫及。这都是常态,今天怎么会忽然郑重其事的拿出来商议? 梅执礼问道:“可是陕西有了什么变故?” 李纲怒气冲冲的说道:“本月西贼李乾顺已与金国四太子金兀术,划定疆。金国取天德、云内等地,将陕西北部约数千里之地划给西夏。”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喧嚣。殿内诸位都是主战派大臣, 脾气一点即炸。 义愤填膺的吼道:“陕西乃是我大宋疆界!金贼、西贼有何权力私下划定疆界?” “当诛!当诛!西夏本是我朝附庸,如今竟敢与敌国私下分割宗主疆土。是可忍熟不可忍!” “此辱不弱于司马光当初将数千里疆土送与西贼, 必须以血偿债。” 赵桓欣慰的点头, 在自己意志的影响下,大宋士大夫们终于有了鲜明的改观。至少敢于言战。 不过这可能也是大宋士大夫们的常态,他们一旦取得一点优势,就疯狂作死,浪的没边。 东京之战,神武右军重创金军,让这些大臣们又飘起来了,觉得金国、西夏也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王师随手可平。 尤其西夏,在徽宗朝期间,宋军就在横山战场打得西夏主力几乎覆灭,有亡国灭种之忧,不得不向大宋跪地称臣,接连求和。连西夏国主李乾顺都被迫改姓赵,更名赵乾顺。 大宋的高官们抚着胡须,志得意满。西夏连大宋禁军都打不赢,而神武右军打大宋禁军完全是摧枯拉朽。 于是一众高官们简单的得出结论,神武右军一旦投入到西夏战场,一定能摧枯拉朽的把这个“完颜乾顺”打平,让这个三姓家奴重新跪地称臣。 没办法, 赵桓只能让他们清醒清醒,说道:“神武右军正在东南平叛,即便形势顺利,亦需要三个月时间。他们从正月开始血战,到平叛结束,至少要休整一段时间。再从东南调往西北,先不论是否水土不服,仅行军恐怕亦要数月。” “这些日程下来,若全指望神武右军,朝廷至少一年无法管辖陕西。难道要西贼、金贼在我大宋领土猖獗数年?” 赵桓不带感情的话语,终于让这些飘飘然的大臣收起了洋洋得意,不得不正面审视这个沉重的问题。 大宋有举世无双的强军,但显然仅这一支强军无法应对帝国庞大的疆域,错综复杂的局面。 冷静下来的大臣们终于开始开动大脑,思考如今局面当如何解决。 御史中丞秦桧最能体会圣意,官家曾经宣言大宋绝不割地,所以这数千里疆土无论如何都要夺回来。 便抢先开口,说道:“西夏毕竟还是我朝藩臣,其所用历法尚为我朝所赐。宜派遣大臣,令其立即向我朝交还所占领土。” 右相孙傅不屑的说道:“秦中丞当李乾顺是司马乾顺?没有人会像司马光一样,将将士辛苦所得领土,轻易交还他国。” 凡是尚书省反对的,政事堂都要支持。 李纲几乎毫不犹豫的出列,说道:“臣支持秦中丞提议。据臣所知,西夏曾派军助辽国抵御女真,结果军队被女真人打得全军覆没。西夏对女真战力十分清楚。” 这句话得到殿内大臣们的一致认同。大宋取得了对女真人的空前大胜,按大宋士大夫们爱得瑟的传统,怎么还不得派使节到西夏去炫耀一波? 赵桓也是被逗笑,李纲所说战事,赵桓也清楚。是辽、金的宜水之战。不过参战的主力并不是辽军和金军,而是西夏人。 这一战西夏将领李良辅率领了三万西夏军队依山傍水抵御女真骑兵一千人。 不要问为什么西夏三万人,三十倍于敌军,还要凭险要而守。西夏军队被大宋打得损失惨重,非常孱弱,已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血性,几十年了,他们的习惯战法就是找个山川险要之处防守。 女真人虽然只有一千骑兵,但他的将领却是一位战神,即完颜娄室。 战事经过无需多提,结果是完颜娄室只用了八百骑兵就跋山涉水把这三万西夏人碾成了齑粉。 这一战打得西夏人再不敢干涉辽、金战事,闻女真人而色变。 秦桧笑着说道:“据臣所知,完颜银术可的人头还没被遗弃。将这颗人头带到西夏,再告知其国主,我朝王师斩首女真两万余级,既能宣扬我朝凯旋大胜,又能扬我王师天威。西夏人必定胆寒,可趁势责令其归还我朝数千里疆土。” 责令! 这个词赵桓非常欣赏。 大宋不是过去求着西夏把土地归还回来的。 而是责令其限期交还。 否则勿谓言之不预! 正文 第四十七章宣抚陕西的人选 这次议事,让赵桓充满了欣慰。 朕即国家。在赵桓这个皇帝的影响下,大宋竟然从战略求和转变为了战略恫吓。 新朝庭甚至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凌厉气质。 秦桧和李纲这两人一唱一和提出的恫吓方案,在赵桓看来颇具几分可行性。 西夏可能难以相信大宋斩首两万余级的战果,但完颜银术可的人头可做不了假。 况且金人的溃败实在太惨烈,影响这么大的事件,很难完全掩盖。 消息只要传到西夏, 必然会引起西夏的举国恐慌。 加上徽宗一朝,给西夏留下的恐怖印象和亡国灭种危机,他们很有可能会直接臣服。 赵桓清楚神武右军的情况,西夏可不清楚。 以他们视角来看这件事,其实是非常恐怖的。一支举世无双的强军随时可能开赴衡山战场,今年到达, 还是明年到达, 对西夏并无多少区别。 因为只要双方没能谈和,西夏就注定要面对这支强军,甚至李乾顺可能像完颜银术可一样被砍下首级。多死扛一年,又有什么意义? 对大宋而言,西夏是否臣服,只是面子问题,解决陕西也只是时间缓急而已。 但对西夏,这却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赵桓觉得李乾顺极有可能再次改性司马,更名司马乾顺。 不过作为朝政大事,不能寄希望于对手犯错,不论西夏还还是不还土地,大宋都要重整陕西局势。 赵桓看向李纲,说道:“关于陕西宣抚使,朝廷可有人选推荐?” 李纲对自己提议的人选信心十足,笑着说道:“臣推荐侍御史李光,李光有人望,才识高明,所至有声;出身事上,以不欺尽节为忠。宣抚陕西足以以扫一时跋扈, 无不震声。” 说到“出身事上”, 李纲特意加重了语气。 赵桓这才想起,这李光是何人。 李光、李纲虽然名字很像,但两者没什么关系。唯一的关联就是二人都是南宋开国四名臣,其中李光是四名臣之首。 不过说起来,李光这侍御史还是赵桓前身提拔的。当初金人入侵,作为右司谏的李光,力陈徽宗不能聚人心。今日之事,非皇太子则国家俱危。 当时天下无人敢反对,于是徽宗便将皇位禅让给了赵桓。 可以说赵桓登基,这李光是第一功臣。 如今赵桓坐稳了皇位,的确应该投桃报李,给李光升官了。 但赵桓还没开口,右相孙傅抢先说道:“臣反对!坚决反对!臣闻李光从学于元佑党人刘安世。元佑党人是何德行,朝野皆知。臣恐李光宣抚陕西,会大手一挥,再将这数千里山河赠给西夏。” 这就纯属无理取闹了。如今朝廷权威如日中天,他一个小小的陕西宣抚使,还敢罔顾政令, 私下割地数千里? 见没能说动官家,孙傅继续说道:“官家三司啊。刘安世师从司马光,李光可谓与司马光一脉相承。若由其宣抚陕西,恐寒陕西军民人心啊。” 李光上任是否会寒了陕西军民之心尚不好说,但他右相必然要被伤的遍体鳞伤。 中枢官员,将士封赏,他政事堂要插手。地方官员,文臣调动,他政事堂还要横插一脚。 什么权力,他们都占了,那尚书省还有何地位可言? 中原天子不搞一言堂,赵桓还期望宰相们配合自己改革朝政,也不想跟他们闹得太僵,便问道:“那尚书省有何人选推荐?” 右相孙傅立即笑意盈盈的开口,说道:“臣推荐太常寺主簿张浚。张浚乃是汉初留候张良后人,大唐名相张九龄子孙,自少行为端正,不说诳言,世人皆谓之曰日后必成大器。其人慷慨大节,勤劳王家。” 赵桓没开口,李纲就一脸怒意。 什么勤劳王家,什么慷慨大节,什么必成大器! 这些都是借口,都是冠冕之词。 归根到底,张浚就是尚书省推出来恶心自己的。 因为自己的上次落相,就是被张浚弹劾下去的。第一次金人入侵,自己支持姚平仲劫二太子斡离不之营寨而大败,于是被张浚以专权之名弹劾。 但与李纲的一脸愤怒不同,赵桓对这个提议颇为心动。 张浚这是一位历史名臣了,历史上他宣抚川、陕,作的非常出色。在大厦将倾,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迅速稳定了形势,组建起数十万的军队,一次次与金国交战,一次次北伐。 宋金之间最著名的几场败仗,富平之战、符离之战都是他组织的。 总结起来,他是个内政能臣,不然也无法一次次组织十几万、二十几万的大军与金国决战。 但战事方面,他跟赵括也就半斤八两。不管平时夸得如何,一到决战就战败。 也幸亏大宋底子厚,换成蜀汉,像他这样一次次大败,早一蹶不振了。 可以说他是弱化版的武侯。武侯文武全才,张浚只能算是内政贤才,军事废材。 但显然,如今朝廷也用不到他率军去与金人决战。这应该是岳飞、韩世忠、李彦仙他们的责任。 如果抛开他不通军事的弱点,宣抚陕西、重整局势,张浚还是非常合适的。 究竟是用李光还是用张浚,全在赵桓一念之间。 宰相们斗得旗鼓相当,皇帝才能居中掌控大局。 赵桓对当前的局面非常满意,虽然打压尚书省,但也不想两位宰相失去了斗志,便做出决断,笑着说道:“既然李光不适合宣抚陕西,那就让张浚出任陕西宣抚使吧。” 同时为了安抚李纲,赵桓吩咐道:“让李光宣抚四川。” 现在大宋的宣抚使也就只剩下虚名了,毕竟朝廷对数千里外的疆域是鞭长莫及。再加上有士大夫叛乱,这个宣抚使能有多大权力,全看个人本事。 尤其四川,赵桓真的是爱莫能助,只能看着李光孤身上任去了。 倒是陕西,赵桓还能提供一份助力。 跟文臣、宰相们开完会,赵桓便接见了另一位予以重望的武将——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曾经重创金国战神完颜娄室的大宋名将李彦仙。 正文 第四十八章收回军权 完颜娄室是这个时代的军神,他那些惊艳战绩,听起来着实如同神话。 李彦仙曾经击败完颜娄室,这就好像在汉初有人正面打赢了韩信。唐初有人以弱势兵力击溃了李靖。 这跟韩世忠拿着金兀术刷战绩,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尤其他那句“吾宁为宋鬼,安用汝富贵为”,让赵桓对他充满好感。 这位将领如今也非常年轻, 刚过而立之年,胡髯乌黑而坚硬,身材倒是不高,可能还不及梁红玉。但臂膀十分粗壮,看起来短小精悍。 见到赵桓,李彦仙立即要行跪拜大礼,却被赵桓制止, 说道:“如今京中已经不兴跪礼, 当然起舞一类也都省去,卿不用拘谨,入座吧。” 大宋皇权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大臣们不仅会行跪拜大礼,若逢场合郑重,还要持笏起舞。 这种士大夫们一脸严肃的跳舞,从隋唐一直延续到大宋灭亡。 要是跳不好,还有可能被罚数月的俸禄。 也是难为这些士大夫们了,端的是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践行到了实处。 不过赵桓只看了一次,就觉得十分辣眼睛。看着一群糟老头子板着脸又拜又跳,属实是不如去后宫看小姐姐们翩翩起舞。 所以赵桓便下令取消文臣舞蹈这一习俗,换取士大夫们同意军队不再行跪礼。 可能是这些官员们也不想一把老骨头还在皇帝面前搔首弄姿,就很顺畅的默认了赵桓提议。 李彦仙入座后,赵桓没有立即谈政事,毕竟相比于岳飞,这位大宋名将自己了解着实有限。 便笑着对他问道:“朕听闻卿与李相公有些许过节?” 李纲这个人的性格比较恶劣, 朝野中得罪的人数不胜数。李彦仙、张浚都是其中典型。 听闻赵桓之言,李彦仙回道:“臣本名李孝忠,太原之战时,李相公宣抚两河,臣上书弹劾李相公不知兵,必会导致大败。结果李相公不顾不杀上书言事者传统,下令有司追捕微臣。臣不得不更名李彦仙。” 说起太原之战的战败,朝廷远程微操必然要背大部分责任。但两河战区,近百万禁军打的跟狗屎一样,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纲作为名义上的两河宣抚使,无论如何都得背这口黑锅。 赵桓问道:“时过境迁,如今朝廷已发现,卿当初才是金玉良言,打算为卿平反。卿可有意重用本名?” “臣谢过陛下,但既然臣当初肯上书弹劾,便心无悔意。臣无悔于更名李彦仙。” “善。卿着实可谓我大宋国之干城。卿军略眼光,历经两次大战朝廷有目共睹。所以朕将卿擢升为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欲令卿真正负责一方战事。” 所谓明君,最重要的就是把人才放到最合适的位置上。 李彦仙已经两次精准的判断出了战事走向, 可惜人言轻微,不能左右局势。 赵桓只要有魄力将其破格提拔,给其大量权柄,必然能左右大局。 因此赵桓说道:“如今朝廷最关切的方向就在陕西,不出意外卿会负责陕西战事。卿出身于陕西,对陕西情形可有何见解?” 李彦仙知道这是官家对自己的考验,立即振作精神,对赵桓说道:“官家,臣以为欲图陕西,必先稳定洛阳。” “洛阳?”赵桓略微惊讶,怎么谈到西京。 李彦仙立即解释道:“当初陕西宣抚使范使相二十万步骑出潼关,一战而溃。完颜娄室并未来得及追杀,便撤军返回东京。潼关、洛阳之间溃兵难以计数。” “臣闻洛阳名将翟兴便聚溃兵、击群盗与金人相据。若能与之联合,可得胜兵数万。向西可恢复陕西,向北可拒河东群盗与金人铁骑。如此可保证陕西与朝廷之间联络通畅。” 赵桓眉头微蹙,李彦仙的分析并非不好,而是太好了,好的不可思议。 他对局势的掌控,明显超出了他一个外将能够了解的范畴。 他甚至连朝廷没有兵员的情况都有所了解,自己就给自己找好了征兵的去向。 基本上,赵桓只要给他一个神武左军都指挥使的头衔,他就能跑去拉出一支部队,到陕西日征夜战。 但他一位地方将领,对朝廷形势哪来的这么深了解? 殿内沉默许久,李彦仙的额头上逐渐浮现一层冷汗。 赵桓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卿,人生路很长,朕希望卿不要走捷径。” 李彦仙心中震怖,还有人会走这个捷径?抄了近路,岂不是就要提前进坟墓了。 随即李彦仙便斩钉截铁的说道:“右相只同臣谈过一次朝廷局势,臣只知忠于官家,绝未曾有任何他念。” 李彦仙的这份坦诚令赵桓稍稍放缓神情。 以赵桓对朝廷的了解,很容易便猜出是右相给他透露的消息。毕竟,能扶持一个与李纲不合的大臣,他右相怎么都是赚。 若李彦仙真以为能蒙混过关,以为能托庇于右相门下,才是自投歧路。 不过大宋以文制武的传统是时候改一改了,必须斩断文臣们伸向军队的手爪。 既断绝宰相染指军权的可能性,也省得这些大臣天天无所事事,隔着数千里疆域微操指挥前线。 赵桓说道:“今后宰相无权干预战事,军事指挥权皆收归枢密院。卿所统领神武右军只接受枢密院军令,不受陕西宣抚司辖制。” 赵桓的吩咐,令李彦仙神情振奋不已。大宋军队饱受文官指挥的苦楚久矣!今后自己可以自行决断陕西战事,仅这份酣畅淋漓,就注定了将来可期。 河北战场,赵桓给宗泽提供了四十多个指挥的武备。河东战场,赵桓给了静塞军两万多士卒和战马。 陕西战场,赵桓怎么也不能亏待了神武左军。不能真的让李彦仙孤身上任。 于是在谈完部署后,赵桓站起身,对李彦仙说道:“跟朕去军器所,朕带卿看一看我朝划时代的武器。卿可以带着这些武器前往陕西,算是朕给卿的助力。同时也以此震慑一番西夏,让这些蛮夷见识一下何为天朝上国。” 正文 第四十九章改良火药成果 御前军器所还矗立在内城税务街南方,只不过曾经的寺院建筑被彻底改筑。 周围建起了严密的高墙,墙内栽种上了新的松柏。内部庭院则被打通,显然是方便物资运输。 李彦仙跟着赵桓走在警卫森严的军器所内,只走了一小段距离,李彦仙就只剩下了一个感受,那就是望眼欲穿, 眼花缭乱! 这一路他实在是看到了太多武备,一札一札的明亮铠甲,一捆一捆的长矛,天文数字般的箭矢,林林总总堆积成山,正在核验数目, 向外运输。 这么多物资,哪怕给自己一成, 自己也有信心组建一支军容严整, 战力剽悍的大军啊。 但赵桓对路上的装备都视若无睹,一直在御前军器所的官员引领下走到军器所的最深处。 御前军器所的运转形式已经非常接近后世,官员只负责行政管理,下面各个曹司各自负责武器科研。而各个作坊则负责生产器械。 御前军器所最深处就是猛火油作和火药作,管理的极为严格,哪怕有内饰引领,众人也经历了关卡一次次严格的核查。 李彦仙好奇的问道:“官家,这是何处?管控居然如此严格?” 赵桓笑着说道:“此即我大宋军事文明结晶之所在。火药作历来管控严格,盖因此物着实有开辟新元之威能。卿随后就能见到了。” 抵达火药作后,监司主官已经迎在坊前。内侍向赵桓介绍道:“官家,此人便是改良火药的官员,名为沈耽。遵循官家诏令,已为其官职进位,如今负责火药作生产。” “沈耽?”赵桓看了一眼这位淳朴的官员,问道:“可是沈少卿后人?” 沈少卿也就是沈括,这位著名北宋科学家被后世誉为“中夏整部科学史中最卓越的人物”。 沈耽连忙拱手回礼,说道:“陛下慧眼如炬, 沈少卿为臣叔父。家父诲披与叔父为亲兄弟。” 这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作为家族子弟,沈耽很可能耳濡目染学习了一些沈括的科研方法,所以才能率先将火药改良成功。 不过赵桓对沈括的研究成果非常感兴趣,问道:“沈少卿可有后人存世?” “禀官家,叔父还有一子,名冲。不过身体不佳,在杭州老宅休养。” 赵桓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带御器械汪宗沔吩咐道:“让枢密院传令给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平定杭州后将沈少卿后人接到京城,派御医为其调理身体。” 沈冲还在其次,关键是沈括留下的书籍、成果,说不定能一同搬到京城。 这事还太遥远,赵桓很快将目光收回眼前,对沈耽说道:“向朕与神武左军都指挥使介绍一下火药研发情况。” 沈耽立即神情肃穆,回道:“官家,如今火药威力巨大,请移步校场。” “可。” 为了给火药作试验威力, 军器所特意在南部靠河的位置设置了一块宽广皆上千步的校场,周围以树木相围。 沈耽介绍道:“臣所改良黑火药是以一斤硝、二两硫磺、三两木炭进行配比,应该是最契合官家所言。威力至少提升两倍至三倍。” 威力提升了两到三倍?赵桓兴致勃勃,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有限,硝和硫磺都还有提纯改进的空间。只要改进工艺,火药威力还能继续提升。 不过即便如此,火药威力提升了两到三倍也是一个极为可观的成果。 杀伤力已经远远超过明清两朝,这意味着只要火药进入战场,就能形成跨时代的战力。 “在校场展示一下。”赵桓吩咐道。 军器监展示的还是掌心雷,外形没有多大变化,但里面填充的火药却有了质变。 为了展示火药效果,军器监特意在周围树旗几个木靶,分别披覆着铁铠和皮甲。 十名军器所匠人站成一排,一同点燃了手中掌心雷。引线在空气中嗤嗤燃烧,但没有官员的命令,这些工匠谁也不敢提前扔出火球。 沈耽对赵桓解释道:“为了提高掌心雷可控性,火药作每十日便会组织工匠一同投掷。让他们切身体会将士在战场上的感受。这种方式下,他们与将士们的性命就掌控在他们自己手中。他们谁也不敢偷工减料,疏忽大意。” 赵桓笑着点头,让工匠与将士同生死,的确有利于保证火器质量。 说话间,前方掌心雷被一齐扔出,十枚掌心雷,火药重量多达近四十斤。同一时间爆炸,剧烈的火光璀璨四射,气浪即便隔着数百步依旧横扫而来,吹动着所有人的衣襟。 李彦仙激动的起身,神情亢奋的跑到前方去观察铠甲情况。 在爆炸坑周围,皮甲已经被破片炸的支离破碎,甲胄下的木靶被碎片割碎,可以想象若是人体,早已千疮百孔。 而铁甲的防御效果也并没有好到哪里,火药的面打击性,使甲胄彻底变形,这种情况对人体造成的二次伤害,可能还要超过皮甲。 李彦仙激动的摩拳擦掌,终于知道为什么神武右军能大败金军了。两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方阵激烈厮杀,一方忽然掏出十余枚掌心雷,这战局立马就发生碾压性倾倒了。 若神武左军也有数千枚这种掌心雷,自己有信心击败所有强敌。 等李彦仙返回,赵桓吩咐道:“神武左军,朕给不了卿太多助力,但这掌心雷,朕可以做主,卿能够带走百箱,大约三千枚。” 这三千枚本来是给神武右军的份额,但神武右军在南方平叛,打一群弱鸡,完全不需要这种神器。而且南方气候潮湿,也不利于火药保存。所以赵桓便拿来先调拨给神武左军。 火药得以改进,火器的研发亦并未落下。火药作匠人清扫了校场后,又推来一辆兵车。 赵桓只看了一眼,就不禁一乐。这个兵器,基本上后世属实是家喻户晓了。 东西方都能迅速普及,证明这种东西研发起来非常容易,但偏偏他的技术路线又十分正确,属于长盛不衰的兵种。 正文 第五十章河东决战 被工匠推来的兵车正是箱车,也有人称之为神机车。 名称或有不同,但结构却一目了然。是在一个手推兵车上固定了一个方形木架,里面有百根中空的圆木桶,木桶里整齐的插满了百支火箭。 其造型酷似放平的烟花,当然更像的还是火箭炮。 百根火箭的引线捆在一起,只要点燃, 上百根火箭就能如火箭炮一样嗖嗖发射出去。 他的精度问题并无需过多考虑,这个时代两军对垒,庞大的方阵怎么也能让他命中,杀伤一大片。若是运气好,百根火箭正好覆盖在一个方阵上方,直接就能打崩这个方阵的士气。 赵桓点过烟花,但着实没有点过火箭炮,所以他不顾众多大臣的反对,兴奋的站到了厢车旁,要亲自点燃引信。 引信长达一尺有余,赵桓觉得大臣们完全是在杞人忧天,他点燃引线,还能闲庭信步的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军器所改制之后,军工质量的确大幅提高。一尺长的引线以均匀的速度燃烧,缓缓向前推进。那一直闪耀、明亮的火光,见证着大宋军工的可靠与稳定。 当引线点燃火箭,尖啸的声音响起,一支支火矢激射而出,如同璀璨星雨一般横亘天空。 是真的非常像绵延的星雨,赵桓感觉火箭在空中滑行了许久才落地。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在靶标上,呼啸声沉寂了一瞬,随即才从远方传来密密麻麻的炸裂声。 这说明箭矢的飞行距离已经超过三百多米,声音要在空中传递一秒中以上才会抵达。 让李彦仙兴奋的还不仅仅是射程, 更重要的是威力。肉眼可见,在靶标处碎屑横飞, 甲片四射。 近距离爆炸的火药,产生了极为不俗的威力。 大宋因为火药质量的原因, 导致厢车的威力远超大明。 下一刻李彦仙激动的看向赵桓,问道:“官家,这种兵车臣也能带走吗?” 赵桓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军器所有多少卿都带走。朕给了神武左军如此多的先进武备,就只有一个要求。迅速将陕西平定,朕不希望到明年,陕西还是一片混乱景象。” 李彦仙郑重行礼,说道:“臣若不能速平离乱,愿一死以谢国恩。” “那朕便不耽误卿了,卿可留在这里与军器所交接物资。朕去见一位故人。” 御前军器所的一众官僚都惊讶不已,这里还有官家的故人?是哪位大臣?怎么从未听说过。 倒是带御器械汪宗沔立即明白了官家所指,立即指挥内侍、亲军与皇城司亲从官警戒,隔绝一众官员的视线。 汪宗沔也是头疼,大宋皇帝真是一脉相承,就有两个爱好,其一爱好改革,其二爱好逛妓院。 但汪宗沔显然是想多了,赵桓刚稳定下局面, 树立了明君的形象,在这关键时节绝不可能亲身进入妓院, 惹得天下物议。 所以赵桓只能再次在河边见一见那位故人,那位意难平的柳诗诗。 这种见面方式,明里暗里都有一种鄙视风尘,怕被污了名声的感觉。但柳诗诗还是笑容明媚的跟着皇城司亲从官来到了河边,脸上没有一丝黯然。 再见面,赵桓不再是那位随时可能会国破身亡的末代君王,柳诗诗也不复当初干瘪瘪的模样,身体明显丰腴了起来,亭亭玉立的身子,颇为窈窕,极具魅力。 见到赵桓,柳诗诗立即拜了个万福,说道:“妾身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无需多礼。朕就是看看你们近况如何了。” 柳诗诗并没有因为官家来探望,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谦恭的回道:“官家守住了东京,妾身等人方能幸免于流离苦难。如今东京正恢复繁华,馆阁宾客盈门,妾身等温饱都无忧虑。” 衣食无忧,本应该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赵桓却眉头微蹙,问道:“宾客盈门?如今东京残破,百姓昼夜劳累,重建家园,还有心情去青楼喝酒?” 柳诗诗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何止如今,即便在围城最艰苦的日期,馆阁中士人、豪商的身影亦从未断过。” 闻言,赵桓神情晦暗,袖子中的双拳死死紧握。 没想到自己也会经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得一幕。 可是千百年来,士大夫们高高在上的鄙夷红尘女子,却绝不肯多说一句,这些命运悲惨得红尘女子在国破家亡时,是正在将歌曲唱与谁人听? 是那些穷苦百姓?还是那些国破家亡得难民?还不全是那些为富不仁、腐败堕落得士大夫! 与故人的一次见面,让赵桓满是阴翳,知道自己还没有高枕无忧,享受安逸的资格。 自己只是初步将大宋从即将坠入深渊的绝境拉了出来,想彻底改变大宋弊端,实现富国强兵的宏远,还任重而道远。 赵桓打算以最快速度同宰相协商一下,正式任命一位计相,着手梳理大宋这病态的税收体系。 尤其是对士大夫的宽容与特权,要在这一次认真清算一下。 他们占据了举国泰半的财富,却成为大宋四害之一。德不配位,是时候将他们侵占的利益交还给国家了。 不过谈计相之前,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河东。 大宋施行盐铁官营,河东产盐,几乎关乎着大宋内政、税赋、外交等方方面面的事宜。大宋与西夏的战争,完全可以看作两国盐业战争的延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战争都要为政治服务。 而此时,就在朝廷打算以河东为根基重整财政体系时,河东路,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事,也在徐徐展开。 这场战役甚至算得上是赵桓穿越以来,宋军最波澜壮阔的一战。 韩世忠所部静塞军两万余骑兵,戎装鲜明,旌旗招展,策马驰骋,在宽广的河东大地上卷起漫天尘沙。 两万余骑兵,阵型宽广的无边无岸,铁骑狂奔就像势不可挡的浪潮。 任何人在野外看见这汹涌壮阔的一幕,恐怕都要吓得两腿发软。 而他们的对手,同样漫山遍野,密集的人群黑压压的无边无际,遮蔽了数十里土地。 正文 第五十一章波澜壮阔的会战 漫山遍野的军队全属于河东巨盗王善所部,他号称拥众七十万、车万乘。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吹牛×,就跟曹操号称的八十万大军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属于一朝得意,天下皆是刍狗。癫狂时,他甚至敢吹牛要拿下东京。 实际上他的部众只在十几万到二十万之间。 但他这二十万人的军队真正展开,其宏大浩荡规模却与宋军有天壤之别。 在去年的太原之战,包括种师中在内, 宋军有数路十几万大军向太原驰援,与金人西路军在太原附近激战。 宋军所谓的十几万大军,除去空饷,规模甚至不及十万,一次次被金军只用一日便一战碾碎。 今日这一战实在是给了韩世忠太大的冲击,他从军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庞大的阵列。原来不吃空饷的军队,可以如此雄壮宏伟。 王善的二十万军队阵列绵延数十里, 即便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人的视力也无法看见这支军队的边界究竟在何方。 但惊骇的可不仅仅是韩世忠,更加惊恐不已,手足无措的是河东群盗们。 事实上他们列阵在这里,完全不是为了迎击任何军队,而是在围攻武陟城。 武陟就在黄河边上,其总控三河,最主干的自然是黄河,然后是沁河从西北向南汇入黄河,而就在这个入河口的对岸就是东京最重要的漕运河流汴河。 这里不仅三河交汇,还是一片黄河冲击平原,产粮无比丰富。 可以说控制了这里,既掌控了产粮区也掌控了东京漕运咽喉。能防止东京大军沿河北上河东。 河东群盗对这里势在必得,从太行径南下之后就展开了阵势,意图逼迫武陟投降。 但也不知道这个县令是脑袋里哪根筋答错了,面对“七十万”大军压境,一口回绝己方劝降。 愤怒的群盗们,立即展开猛烈进攻, 要以泰山之势,将这个顽固的绊脚石彻底碾为齑粉。 可就在攻城正激烈时,规模宏大的宋军骑兵如红潮一般在天际出现,阵线上飘扬的朱旗仿佛染红了一方天空。 万马奔腾,铁骑纵横,整片大地都在颤动。 群盗们在绝望的惊恐中转向,眼前只剩下了无数宋军铁骑高举旌旗的浪潮,马蹄声震耳欲聋,前方地动山摇。 有顽固的头目大吼道:“稳住阵脚,对方全是乌合之众。还未厮杀,他们都能大量坠落马下。只要我等不乱,今日必定能大获全胜!” 回应他的是如潮水般土崩瓦解的溃兵浪潮,数以万计的群盗根本不听调度,见到铺天盖地的骑兵狂暴而来,第一时间就转身而逃。 他们大部分都是一群农夫,最精锐的也不过是一群杀过人的悍匪,他们有限的见识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对这种级别的决战。敌军铁骑,旌旗甲胄,光照天地!这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自己应该在一个乡下,几十个人欺负孤儿寡母, 打家劫舍。而不是以血肉之躯,硬抗铺天盖地的骑兵! 这是人力能够抵御的吗? 无数人哭喊着溃逃,手脚并用,只恨自己只生了两只脚。 娘啊,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我想回家! 回家是不可能了,提前进入归宿,却是无数人今日的命运。 韩世忠一骑当先,着实有勇冠三军的风采。为了这一战的胜利,他也是拼上了性命,攻势狂暴而猛烈,当其锋刃者,无不即死。 主将的悍勇,极大激励了这支骑兵部队的战意。静塞铁骑一路狂飙猛进,旌旗高扬,士气如虹。 虽然如群盗们所发现的一样,这支骑兵的技战术水平极低,很多人即便抱着战马脖子也会摔落马下。 但这支骑兵的组织力、凝聚力却极大的掩盖了士卒个人武力的不足。 表现在战场上,这支骑兵严格遵循将领的命令,军令之下,有进无退。哪怕前方有某个方阵阵列森严,宋军骑兵的武力不足以冲击开敌军阵列,骑兵们依旧会依照军令向前,最多绕开这里,深入敌军腹地。 这一幕表现在群盗眼中就着实太恐怖了,后方的群盗只看见前方两军相撞的瞬间,大量群盗阵列就被淹没。 入眼全是高大的铁骑,举着漫天朱旗一路追杀溃兵,骑兵横扫己方阵列,在方阵中如钢铁浪潮一般狂飙猛进。高傲的宋军铁骑,马蹄踏过叛军防线数里,踩着无数尸骸一往无前。 而那些深陷铁骑中间的方阵更加惊恐,起先他们还坚决抵抗,可是半刻钟后,他们就发现四面八方全是旌旗甲胄,光照天地的敌军。 一刻钟后,他们连后方的友军身影都看不见了,两侧是一队队跃马而过的铁骑。四方高举的旌旗甚至遮蔽了光线,把他们团团包围。 两刻钟后,所有抵抗都土崩瓦解,实在是不怨他们。已经足足两刻钟了,他们深陷铁骑重围之中,四面八方全是敌军旌旗,看不见一个友军身影。 想到己等寥寥数十人要面对这无穷无尽的铁骑,所有人都绝望不已。 没有无比强大的军纪,没有坚韧死战的意志,一支乌合之众实在是很难抵挡这种恐惧。 即便当初神武右军的张宪面临淹没自己的金军,能够死守阵地,那也是相信周围无数将士都在坚定抵抗。身后友军势必会发起反击,能够逆转乾坤。 可是河东群盗,不具备以上任何一点,面对无穷无尽的铁骑,大多数人转身而逃,余下的人选多跪地投降。 这一战是韩世忠立威之战,他身先士卒,半步不退,战马战死了两匹,长枪、战刀皆折断了一根。 这位勇冠三军的猛将硬是带着亲为从头厮杀到尾,哪里抵抗激烈,他就率部冲向何处。 其亲手斩杀将领四名,夺旗三杆。杀到后来,敌军将领见到这支全身被鲜血染红的亲卫骑兵,遥遥便转身而逃。 韩世忠也是迫不得已,他十分清楚自己所部静塞军的情况,若自己不能成为全军锋锐,这支草创的骑兵根本打不出摧枯拉朽的战果。 他们与神武右军的战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韩世忠必须以一身勇力,来决定这场战事的胜负。 他的奋战,在日暮时分终于起到了效果。他旌旗所到之处,敌军望风披靡。群盗们实在是不想跟这个疯子决生死。 而且群盗们鏖战太久,他们桀骜的性格很难接受这种连日的枯燥厮杀。日暮时分,群盗锐气松动,无边无际的方阵开始崩溃,被宋军铁骑乌泱泱的追杀,溃兵漫山遍野。 正文 第五十二章收复河东,直面金军 在大量骑兵面前溃逃,是群盗们这一生做出的最错误的抉择。 与完颜娄室击溃范致虚二十万大军无法追杀不同,宋军铁骑在韩世忠的指挥下,开启了一条漫长的追杀之路。 溃兵从武陟开始向北溃逃,密密麻麻的人群郁郁而云集,黑压压的人群甚至遮蔽了三月绿色的草地。 韩世忠不是个庸才,他虽然从未指挥过这么多的骑兵, 但还是清楚要将骑兵分成多队。 在留下了五千人清扫战场,安抚伤兵,汇聚落队的散兵后。韩世忠将剩下的万名骑兵分出了五厢,每队两千人。 宋军骑兵每个指挥是四百人,也就是每厢也正好有五个指挥。 他给了这五厢统领极大的权柄,在他们出击时, 可以自行决定战术。 由是这场漫长的追击战,成为群盗们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五厢骑兵分为五个批次, 每个时辰轮换一队,轮番向叛军发起攻击,一波一波片刻不休! 绝不能说叛军在追击战中表现得不够勇敢。 事实上王善在兵败后,很快便懊悔不已,知道己等的轻易溃败出现了极大的战略误判。 他曾经数十次尝试挽救局势,一次一次组织军队,顽强阻击。 但在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宋军骑兵彻底掌握了战事主动权,骑兵的战略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王善一旦组织起了坚固阵线,进攻的骑兵就会转向,绕过防线进攻其他溃败的敌军。 而在原地固守的骑兵却要在烈日下一站数个时辰,傻傻的等候着宋军骑兵正面来冲击自己的防线。 可是哪怕他们等的头昏眼花, 又累又饿,也看不见任何骑兵的身影。 而在他们身后, 骑兵们已经在溃军丛中数进数出。 其中表现最耀眼的就是王德所部, 他部下有数百名精锐骑兵。这些精锐骁士是金人降军中选出的精锐, 也就是当初王伯龙部下的五千辽东汉人。 这五千汉人降军, 大部分被遣散,少部分正好在征兵期间补进了神武左军。赵桓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也对得起赵桓的恩待,骁勇报国。 虽然王伯龙被派遣到了河北,他们在河东,但依旧在神武左军副都指挥使王德的带领下骁勇作战。 王德杀人如麻,这支骑兵也骁勇善战,他们的攻势极为凌厉,数次深入溃兵人群中间,将溃兵的建制一次次搅散。 等溃兵逃到百里外的宋郭镇,溃兵们最大的问题就不在是宋军铁骑的追击。而是他们的建制彻底混乱,一百个人凑在一起,这一百个人可能彼此都互不相识。 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那就是一盘散沙。 之后骑兵就再不复束手束脚,五厢骑兵轮番出战,保证每时每刻都有人给这些溃兵送上来自大宋威严而又和蔼的问候。 他们睡觉时,骑兵们会来检查这些大宋子民睡得是否香甜。 他们吃饭时,骑兵们会来问候他们饭菜是否合口,可能饱腹。 就连光天化日,这些骑兵们也会来问候一下他们这一天心情是否愉悦,是否牢记官家的伟大胸怀? 舔狗对女神的态度都没有他们热情! 就是这问候的方式太粗鲁了一点, 数千的骑兵挥舞着长枪利刃。群盗们回应的稍微慢了点,就会被他们留下一道终生难忘的印记,深可见骨! 密密麻麻的叛军从宋郭镇逃到清化镇,阵型的厚度就肉眼可见的削下去一层。逃到万善镇,阵型就开始稀疏。 等所有人逃到太行径时,却发现宋军骑兵早已在隘口列阵完成。而且他们还一脸委屈,满脸责怪的表情。 就差对群盗们直接开口抱怨:“等你们好久了,你们怎么来这么慢,我们等的花都快谢了!” 而在这场漫长的追击战中,静塞军骑兵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实战永远是最好的练兵方式,而难得他们的对手又没有太强的抵抗能力。骑兵们可以大胆的练习战术穿插,骑射劈砍。 就算落马或者掉队,结果亦不是很严重。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另外四厢养精蓄锐的骑兵友军。 他们可以在后方等待前方的战友厮杀完成,扎营休整时重新返回队列。然后在下一轮攻势中重新跟随主力出击。 可以说静塞军的练兵环境,是所有其他宋军都无法比拟的。良好的基础,注定了静塞军强大的骑兵战力。 当群盗抵达太行径前时,韩世忠已经初步挑选出了三千余名骁勇精悍的骑兵。他们在紧张激烈的追杀中始终没有出现差错,一次次出击都顺利完成任务,骑马归来。 当然剩下的两万多人,只能说在初次筛选中表现不佳。很多人意志坚定、大器晚成,韩世忠还会给他们机会。 直到将骑兵规模控制在六千人左右,剩下的人才会转为步兵。 而被静塞军作为练兵对象的群盗在太行径前则彻底麻木,他们甚至有些庆幸,这场长达数百里的追击战终于结束了。 数万丢盔弃甲的群盗在隘口前向垂头丧气的向静塞铁骑投降,俘虏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占地多达数亩。 王善这位有志于夺下京城的河东巨盗,还未来得及大展手脚,便提前落幕,走下历史舞台。 大宋朝廷如今心高气傲,傲娇的主战派大臣们甚至不屑的与金人谈判,更没兴趣去求着王善投降。 韩世忠率军离开京城时,收到的枢密院军令就是打平河东一切乱军、群盗。 让他们无条件的解甲投降。朝廷不再遵循“杀人放火受招安”的传统。 河东群盗也没想到朝廷的镇压意愿会如此强烈,王善本来是有机会与朝廷对持下去的。 但在这场菜鸡互啄的战事中,一方战略明确,铁血而果决。一方却慵懒涣散,心存幻想。 战略目的、作战意志的差距,使得这场本应公平对垒的战事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形势反倒像是宋金战争初期,群盗格外像当时战和不定的宋军。 而随着王善的身死,太行山南部的群盗大势尽散,宋军出太行径向北一路直抵德隆府。兵锋直抵金人势力范围边界。 下一步,宋军就将直面金军的遗留部队。第三次太原会战,将士由宋军发起。大军北出,收复太原! 正文 第五十三章渐入佳境 静塞军是于三月下旬开拔至隆德府一带的。 隆德府这个名字或许不是很出名,但他的古称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里在秦汉之际名为上党。秦昭襄王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于是秦赵长平之战在这里爆发,两国相据两年有余,最终赵国四十余万降卒被坑杀, 成就了杀神白起的绝世威名。 在隆德府南方还有赫赫有名的壶关,汉末三国时期,曹军主力曾经倾巢出动攻打此地,耗时三月方才攻克。 总之此地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韩世忠所部顺利抵达后,没有再冒进。而是开始在此地稳固防线,扎稳营盘。 想收复太原,显然远远超出了这支新军的能力范畴。 韩世忠的打算是先在这里站稳阵脚,一方面派兵向北打探金军虚实, 一方面稳固后方。也就是德隆府以南的区域,清缴流寇、群盗,安置百姓,以及推进最重要的事宜——那就是征兵。 当然这不是单单他一个武将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韩世忠抵达隆德府后,第一时间就向朝廷汇报,请求朝廷重置宣抚司,赶紧派一位宣抚使过来啊! 这里就不得不夸赞一下大宋的邮驿体系,就算在靖康之难最危急的时刻,朝廷的邮驿系统也没有崩溃,东京文书能跨越数千里抵达长沙,召回李纲。这位主战派大臣的征召,自始至终都未曾劳烦赵桓过问。这一点与明末可谓大不相同。靖康年间,如果不看金人入侵,大宋其实勉强算得上是盛世。 韩世忠的信使从隆德府出发,只用了两天就抵达东京城。 文德殿, 就算是一向不对付的宰相们,如今也是欢声笑语。 李纲笑着说道:“早听闻韩世忠有韩泼五之名, 他这信名为请设宣抚司,但字里行间,都是在夸耀武功啊。” 赵桓微微颔首,坦率而言,自己有些看轻韩世忠了,没想到齐装满员,不吃空饷的他居然这么能打。 河东群盗与河北不同,他们的主力都汇聚在了王善麾下。朝廷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争夺战,静塞军想越过黄河在河东站稳跟脚就要耗时许久。 没人想到他韩世忠居然一战将王善打崩溃了,虽然还不能与完颜娄室一战干脆果决的将宋军全部碾碎相比,但这战绩在大宋也算是拿的出手了。 至少相比于平方腊,静塞军在河东的平叛显得十分惊艳。甚至有王朝开国气象。 他这战绩,在大唐、大明开国前期,也属于耀眼的战功。 不仅赵桓有这个感触,左相梅执礼也感慨道:“自官家宣砺山带河之誓后,朝廷气象为之一新。似乎天命在我,大军屡战屡胜, 极具王师气象。即便各朝立朝之师, 亦不过如此而已。” 这个马屁拍的赵桓极为舒畅。但相比于天命、气运之说,赵桓还是更相信这一切源自制度改革、组织力的提升。 随后赵桓谈回正事, 说道:“既然韩世忠在河东打开了局面,也是时候派一位宣抚使过去了。朝廷可有人选推荐?” “臣有推荐。” “臣有推荐。” “臣有推荐。” 三名宰相几乎同时开口。话音落下,三名宰相互看一眼,各自冷哼一声。 关于一方宣抚使的任命,三人最近的争斗可谓如火如荼。随着朝廷王师在各个方向的高歌猛进,朝廷恢复秩序的版图正在迅速扩大。 如今能直接被赵桓掌控的区域已经覆盖了从黄河一带至淮河两岸的广袤土地。说的更具体一点,那就是跟柴荣刚继位时,后周所能掌控的版图极为类似。 因此最近朝廷一口气任命了数位宣抚使,每次都吵的不可开交。 赵桓想到今天可能还要再吵下去,就头疼不已,说道:“每次推荐朝廷官员都吵得不可开交,与其如此不如定下个章程。日后凡高级官员任命,都由政事堂主持,宰相、六部尚书、台谏等一同廷推三人。将名单制成札子交给朕,朕择一画圈通过。” 这个制度推行起来在大宋不会有任何阻力,毕竟这是给了士大夫与官家共治天下的权力。而且明显提升了六部尚书的地位,他们可以与宰相坐而议事。 当然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皇权,最终人选的任命只能掌控在皇帝手中。士大夫们永远是皇帝治理国家的工具,而不可能取代皇帝做出最终决断。 李纲第一个同意赵桓提议,若章程就此定下,以后政事堂就代替尚书省主持人事选拔的地位了。 另外两位宰相也没有反对。这个事对他们也有好处。因为他们实在是不想在闭门会议里继续跟李纲争吵了,他背后站着官家。尚书省每次吵得头晕目眩,即将成功时,官家就出来拉偏架。让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与其被气的头昏眼花,还不如走公正公开的国家章程。至少在六部、台谏、言官们眼前,几位宰相还能公平竞争。能拉拢其他官员,一同应对李纲。 “既然要廷推,那便将计相人选一并定下。河东已经逐步收复,是时候重整圣朝税赋体系了。” 如今是三月下旬,赵桓穿越也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朝廷百官俸禄、安抚伤兵、征召军队用的都是皇家内库的库藏。包括抄家所得的那一千余万贯钱、战场缴获的两千多万两白银。这种非正常收入自古以来都归皇帝所有。 但国家太仓却空空如也。这也是朝廷官员、宰相们不敢跟赵桓顶缸的最重要原因。任何男人,自己的金库里没有钱财,都直不起腰来啊! 大宋朝廷想要正常运转,不能天天盯着皇家那点库存度日,必须要重开进项,有大量财政税收进入太仓。 这一点三位宰相比赵桓还急,如今最重要的盐政可以提上日程,三人立即情绪高涨的推动廷议召开。政事堂拉来了台谏,尚书省把六部尚书全部召齐。 今天不定下河东宣抚使还有计相人选,谁也别想散朝回家! 正文 第五十四章大宋新一届朝廷 廷议里面有不少新面孔,最主要是六部尚书。 因为正月朝廷管辖的区域只在东京,二月赵桓在外平定叛乱,三月才总算是陆续与六部尚书混得脸熟。 除了户部尚书陈知质以外,吏部尚书是谢克家。 吏部尚书一般被称为天官,因为他主掌一朝官员的升迁。 不过这位大宋天官却没有太多威严,这也是满朝公卿们的常态。 当今官家的权威炽烈的仿佛夏日骄阳, 没有任何人敢直视。 有这么强势的官家,相权、臣权等等都不得不有所萎靡。 谢克家更是谨小慎微,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升迁跟能力没有半分关系。 完全是前任吏部尚书、宰相唐恪犯浑,国难期间,为了求和, 极尽配合金人要求, 下令割让河东、河北数万里江山。又诏令天下,解散勤王大军,以至于犯了众怒,差点被东京百姓活活打死在宫殿前。也难为他一把老骨头,脚下竟然十分滑溜,万众围堵中居然侥幸逃脱了。 但经历了这一出,他是没颜面在朝中继续做官了,灰溜溜的滚出了京城。 因此谢克家从吏部侍郎升为了吏部尚书。这种情况下,谢克家哪敢反抗亲自统帅军民击退金军的官家?他只能时时紧跟官家步伐,事事拥护官家决断。唯恐步了上一位尚书的后尘,被东京军民暴打一顿,赶出京城。 礼部尚书程振的情况与谢克家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毫无差别!前任礼部尚书冯澥同时身兼尚书左丞,因为主和,被官家整的实在是太惨了。曾经冯澥也是能在朝廷中作为主和派代表参与决策的,结果官家故意点名他去城外督战,转移御前军器所。借机将他一撸到底还不解气,御史中丞秦桧又将他列入了抄家一列。 左相梅执礼方才借机将他程振从户部侍郎提拔成了礼部尚书。因此他与户部尚书陈知质一样都是梅执礼的亲信。 工部尚书则是宰相李纲的亲信, 当初趁着御史中丞弹劾工部尚书贪腐时, 被李纲提拔上来的,名为苏迟。 这个名字不是很出名,但他爹的名字就无人不知了,名叫苏辙。也就是苏轼的弟弟。 苏辙在徽宗朝被打入了元佑党籍,也就是司马光那一派。 大宋对元佑党人的恨意,那绝对是咬牙切齿。当年元佑群臣贬窜死徙略尽,但京师依旧未惬意,将司马光为首的元佑党籍名目刻石,立在文德殿(也就是现在廷推的地方)门前,命名未“奸党”。凡名在藉者三百零九人,皆禁锢其子孙,不得在京师和京畿近甸为官。 后来党禁有所松动,苏迟为了改变家族命运,立即旗帜鲜明的支持元丰党人,也就是王安石那一派。 这份举动,因缘际会之下,正符合朝廷大势。所有人都清楚,官家十分欣赏文公王安石。苏迟早在靖康之前就观点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这自然被宰相们所瞩目。说明他不是在官家表态之后, 趋炎附势的。所以立即被李纲予以重用。 刑部尚书是李若水, 这位大臣因功从权知开封府升到了刑部尚书。 兵部尚书则是右相孙傅的亲信, 名为聂昌。这是一位跟孙傅一样极具威望的大臣,威严有度,而且睚眦必报。六贼之一王黼的死,就是他派人路中刺杀的。 不过兵部如今没有什么权力,兵权都被赵桓划给了枢密院。他也就跟孙傅一样,都是朝廷的点缀人物。是以元老重臣来安抚人心的。 这一群人或是刚烈,或是软弱,但共同决定了大宋整个国家的命运。 李纲军事才能或许相对一般,但作为宰相的确刚毅果决,作风雷厉风行。 廷推赵桓只坐在龙椅上旁听,李纲则全权负责流程。待人到齐入座后,李纲开门见山,向众位宰执大臣说道:“金人此前欲令我朝割让河东、河北万里河山。如今在两河之地,依旧有胡虏盘踞。肃清山河,时不我待。今日廷议就是要迅速定下河东宣抚使,使朝廷重新掌控河东局面。” “诸位若有人选都可以提出。最后针对诸位提出的人选共同投票,得票最多的三人,为廷推结果。最终由官家决断,任命何人为河东宣抚使。前往河东整顿政务,重开盐业。” 孙傅率先开口,说道:“老夫推荐王棣,他如今为显谟阁侍制,开德府路经略安抚使。他任下,金人一直未曾攻克开德。更配合宗泽切断金人退路,有功于国难。按典制应予以重赏。” 听闻孙傅之言,屋内一众大臣都微微颔首。关键是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这王棣是文公王安石的孙子,而且尽忠报国,死守城池与金人血战。无论从哪方面看,官家对他都充满好感,这时候跳出来反对,纯属惹官家不快。 孙傅提出这个人选,李纲与梅执礼就没再与之硬刚。都仅仅是各自提了一个心腹部下,帮其露下脸,给官家留下一个印象,没想过要跟孙傅争这个名额。 他们俩都打算集中精力去争取计相的任命。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亲信扶到计相之位。 廷推效率极高,王棣以最高的支持度,被推到了赵桓面前。 赵桓也就没有多犹豫,立即通过,说道:“下诏令给王棣,迁其为河东路宣抚使,令其即刻上任,抚境安民,安置百姓。同时辅助韩世忠扩大征兵,着手北伐准备。朕希望明年之前河北、河东可以组建至少十万军队,北伐收复河山。” 接下来,所有大臣都精神抖擞,最重要的环节来了,即将廷推一位大宋新任计相。 计相即三司使,主管全国财政,下设度支司、盐铁转运司、户部司。 曾经大宋一度废除了计相,划归户部名下。 但赵桓灵魂来自后世,最关注的就是税收。连寺庙、道观这种化外之地,都忍不住要严格整顿,清算赋税。 自然不肯将三司使并到户部,反而有意提高财政部门的权力,进一步让计相与宰相并驾齐驱。 在赵桓的规划中,宰相管行政,计相管财政,枢相管军政。如此三权分立,结构精简。再不允许宰相、枢相权责不明,每个人都能插手军、政、财三个方面,又每个人无法全权负责任何一个方面。 参与廷推的大臣们都一把年纪了,久经宦海沉浮,对什么人能搞钱,能增加财政税收可谓一清二楚。 当李纲宣布廷推计相后,几乎所有大臣都争先开口。 毕竟这种国宝已经没有几个了,大家都唯恐被别人把自己的提议人选提前说出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大宋张居正 “臣推荐龟山先生!” “臣推荐杨时!” “臣推荐杨中立!” 三位宰相同时开口,下一刻三人又同时互相瞪了一眼,怒目相对。 赵桓不禁一乐,笑着问道:“所以三位相公所推荐人选,应该是同一人?” 李纲毕竟年轻,身强力壮,立即接过话茬, 向赵桓介绍道:“官家明鉴,这杨时字中立,号龟山先生,熙宁九年(1076年)进士及第。” “熙宁九年?”赵桓简单推算了一下,惊讶的问道:“这位老先生如今怕是年逾古稀了吧?” “的确如官家所言。五年前龟山先生便年逾古稀,如今已七十五岁。” 七十五岁! 这个年纪在后世也是高龄了啊。 将这种老人家任命为计相, 梳理浩大繁琐的税赋体系, 赵桓有些犹豫, 问道:“他身体能担负如此重任吗?” 可别改革刚开始,他就病逝了。那既浪费赵桓精力,又耽误改革时间。 李纲笑着说道:“官家放心,杨时虽然年逾古稀,但身体极佳,不弱于廉颇。能击剑能挽弓,就算臣这般青壮也不敢说能拿下他。若心情愉悦,他再活十年、二十年亦不在话下。” 赵桓眼神一亮,虽说大宋医疗体系发达,但没人会对长寿抗拒。赵构历史上活到八十一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弱于他。就算不任命杨时为计相,闲着没事向他请教请教长寿之道也是极好的啊。自己誓要努力成为中原五千年最长寿的皇帝! “既然诸位相公都如此鼎立推荐杨时,便为朕详细介绍一下。”最让赵桓疑惑的是,这三位宰相是怎么搞得?都信誓旦旦,觉得杨时会成为自己心腹嫡系!你当他杨时是张居正吗?能左右逢源,让清流、严党都确信这是自己人! 李纲早已有所准备, 为赵桓介绍道:“杨时祖籍弘农华阴人,少年时便聪颖好学,被誉为神童。” “其出身家族曾经显赫一时,为五姓七家之一。但在大宋并未给其带来多少助力。关键是其出身于关中,幼时所学即关学。” 关学是大宋曾经的显学之一,在大宋名声未有多煊赫。但在后世那却是如雷贯耳,创建关学的张载提出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及其成年,又向东游学于洛阳,求学于程颢、程颐。及其学成归家时,程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 吾道南矣!这是最高的评价了。这意味着杨时已尽得程颢创建的洛学真传。 对这位博采关学、洛学两家所长的学者,李纲赞道:“其才学之渊博,即便高丽国王亦倾慕已久。高丽国王遣使进东京朝贺时,还专程慰问杨时。” 赵桓点了点头,越是文明的国家就越会敬慕学者。可是即便如此, 也不应该被三位宰相同时推荐啊。 一个出名的学者,不一定是一位优秀的官员。更何况一位优秀的官员, 也不一定是一位杰出的计相。 大宋最能搞钱的党派是哪个党派?那自然是元丰党人。 先不论王安石的一系列改革是否导致民间疾苦, 在元丰一派人执政时,大宋府库大量盈余是绝对的。 包括宋徽宗这种货色,都能凭着国家遗留的充盈府库,打的西夏跪地称臣,甚至买回燕云。 就可想而知元丰党人搞钱的能力了。 赵桓问道:“难道杨时还精通文公创建的新学?” 新学又叫荆公新学,是指导变法的思想理论。 如果杨时还精通新学,那他就太恐怖了,博采三家之所长。 孙傅跳出来说道:“禀官家,杨时亲身经历了文公改革的一系列法令。但对文公颇有微词。” “颇有微词?”赵桓眉头一拧,倒不是他听不得有人讽议王安石,而是孙傅都敢当着赵桓的面说杨时对王安石有意见,那恐怕就不是有微词那么简单了。恐怕说的极为难听,就差破口大骂了。 “他说什么了?”赵桓问道。 孙傅回道:“杨时曾评之曰靖康之祸,实从王安石以启有之。” 赵桓了然了,难怪孙傅会推荐他担任计相。 孙傅这种士大夫自然对改革派王安石不怀好感,遇到一个批评王安石的盟友,自然会将其引为盟友。 下一刻,左相梅执礼据理力争,说道:“官家,右相这是断章取义。杨时原文,并非评价文公。而是评价六贼之首的蔡京。” “恩?怎么又牵扯到了蔡京?”赵桓讶异,这个杨时这是孤身一人搅动满朝风云啊。 梅执礼说道:“官家继位之初,论蔡京罪行。杨时评之曰,蔡京用事二十余年,蠹国害民,几危社稷,人所切齿,但论其罪者,却世人皆不知根本。” “盖因蔡京以继述神宗为名,实挟王安石以图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因此其总结靖康之祸,自王安石启。” “名为批叛文公,实则贬损蔡京所推行文公变法,皆失去本来面目。” 失去本来面目? 赵桓问道:“他对变法非常清楚?” 梅执礼点头,说道:“杨时毕竟亲历文公主导的熙宁变法,对变法种种非常清楚。只是……他极力反对变法。主张,愿明诏有司,条具祖宗之法,著为纲目。” 赵桓不禁一笑,问道:“所以到最后,诸位相公给朕推荐的计相,居然是一位反对变法的保守派大臣?” 李纲向来强硬,说道:“杨时若升为计相,则负责管理财政。他的政治主张并不重要,因为变法改革都归宰相所负责。关键是他曾亲自批驳文公的一系列改革,对文公改革的各项措施了如指掌。由他管理财政,必定能使国库充盈。” 这就看出李纲的性格特点了,他太过强硬,其他人都是他手中的工具。哪怕是同僚,他也不在乎其政治理念与倾向抱负。 他只关注杨时升任计相后,能给他提供多大帮助。 所谓最了解一个人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对手。杨时既然曾经批判熙宁变法,必然对王安石的各项举措了如指掌。 也就是说升任计相的不是元丰党人,而是元丰党人现存的最大死对头! 正文 第五十六章四方豪杰投军 当朝宰相对杨时的介绍真可谓是一波三折。 赵桓惊疑的问道:“这位杨时不会是元佑党人吧?” 李纲斩钉截铁的回道:“官家,杨时绝非元佑党人,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大臣。当金军入寇,他曾上书建议守备,且极力反对割地,言河朔为朝廷重地,而三镇又河朔之要藩也。自周世宗迄太祖、太宗, 百战而后得之,一旦弃之北庭,使敌骑疾驱,贯吾腹心,不数日可至京城。” “臣落相之时,太学生陈东与东京军民数十万拜伏于宫阙下请愿。朝廷欲以禁军防之,正是杨时稳定了局势。其因此而被拜为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赵桓眼睛一亮, 这就是这个时代太学生的校长啊。 太学生在东京之战中的表现,气壮山河。当之无愧是大宋的脊梁。原来他们都是这位老先生的弟子! 这终于让赵桓清楚了,为什么这样一位国家栋梁,承天下之众的宰相之才,在历史上声明不显。 他一个主战派大臣,又极力反对割地。那能不被赵构厌烦? 赵构没有像杀了陈东一样杀了他,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赵桓看向梅执礼,杨时与孙傅是天然盟友,又曾经挽救过李纲的仕途,在李纲落相时,极力劝谏朝廷,请朝廷复李纲为相。这两位宰相推荐杨时,赵桓可以理解。那梅执礼呢?他怎么笃定,杨时也会成为他的盟友? 一直没开口的梅执礼也说道:“臣推荐杨时并无私心,臣只是觉得他最适合计相之位。此人学识渊博,有经邦济世之才,必为一代良相。” “有经邦济世之才?” “他作学问,曾经写过《春秋义》, 使《春秋》更为流行。其为官, 曾反对花石纲,屡次批判蔡京、童贯、朱勔、王黼等六贼。济民则曾经率百姓筑就湘湖,成湖三万七千多亩,周围八十余里,可以灌溉农田十四万六千八百余亩;” “更关键是,他最适合计相一职。他曾屡次上书请求为百姓减免赋税,请废茶、盐二法。他对税赋的改革方向与官家思路不谋而合。” 听完,赵桓心中一颤,这就是最契合自己需要的人才啊!可以说是天降伟才给大宋。 极有可能,这就是大宋的张居正! 他与张居正实在是太像了,同样的博学多才,同样的受朝廷各位宰相(首辅)青睐,同样有经邦济世之才。 更关键的是,他对税赋调整,极具慧眼! 很难说,让他负责三司,是否会直接形成大宋版的一条鞭法。 赵桓一直有心改革赋税,但是他属于那种眼高手低的选手。空有各种先进想法,很难落实到实处。 比如,赵桓十分清楚, 大宋的弊端就是苛捐杂税太多, 应该为百姓减免各种人头税。但如何削减,如何维持国家税收,他毫无印象。 而关于盐铁官营、茶叶官营,赵桓更十分清楚,这必须要予以改革。但如何改革,如何降低大宋盐价、茶价,他别说是毫无印象了,根本就是一筹莫展。 不可能一个宅男两手一拍,废除茶、盐官营,大宋税赋立即就健康了。盐价就立即骤降十倍。 事实上,关于是否要废除茶、盐两法,如何废除,赵桓都还没有定论。 而有了这位学识渊博,政绩丰厚,堪称经邦济世之才的宰相,赵桓的许多想法就能逐渐落到实处了。 他能够给赵桓做个保底,至不济,赵桓主持的靖康变法,也有一条鞭法的水平。 如果赵桓更先进的理论能通过他转化为实处,那么大宋的文明还会进一步提升,碾压这个时代的其他国度。 最终赵桓拍板,说道:“即刻升杨时为三司使,令他主持三司事宜,重建我朝税赋体系。” 赵构这种货色没能力用的人才,自己要将他变成大宋最声明卓越的宰相! 后世说北宋无将,南宋无相。自己这个北宋皇帝,如今不但有经邦济世的宰相,还有名垂千古的武将。何愁不能中兴大宋? 不对,不能称为中兴,应该是缔造属于大宋的盛世!一如永徽之治,开元盛世。 赵桓不是个幻想派,反而雷厉风行。 杨时的任命三月中旬下达,三月末军令就传到了岳飞的神武右军。 “神武右军停止一切休整,征召所有休沐军官,集结全军,立即向东南进军,收复两浙路,打通东京与常州的联系。” 杨时这位承载着大宋税赋改革的计相,去年因为反对割地丢掉官职后,一直就在常州城中寓居。 常州又名毗陵,“毗陵城如金斗方,往事历历那能忘。”从京杭大运河开通之后,这里就是“三吴襟带之邦,百越舟车之会”。是仅次于东京、杭州、苏州的第四大城市。 克复此地,不仅能联系到杨时,更能使大宋重新掌控排名第四的经济重镇。于政治、经济、税赋都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大宋必须要迅速重建税赋体系,不然朝廷完全无法负担这四面八方的平叛战事。 军令抵达淮南,神武右军营地里,王贵看着各处整队列阵,跑步集结的将士,疑惑不已。 好好的休整,忽然就变得气氛凝重起来了。 好在神武右军训练严格,平时将士们在训练中如注坡、跳壕等,亦皆披重铠。所以将士们很快便从训练场上集结完成,没有一丝慌乱。 他凑到岳飞面前问道:“太尉,朝廷发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命我等南下!” 岳飞眉头一拧,厉声呵斥道:“作为军人,你最大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而非质疑朝廷军令!自己下去领五十军棍!” “哈哈!”跟在岳飞身边的另一位将领开心的大笑,对王贵的遭遇幸灾乐祸。 此人身材魁梧,臂膀粗壮,在将军肚的衬托下,甲胄极其威严雄壮,整个人在原地一站就像一座粗壮强硬的铁塔。 这正是岳飞新收的猛将牛皋。 这天下不仅仅有叛军,也有大量心向王室的义军。 岳飞的神武右军从东京向南开赴,一路有大量百姓箪食壶浆,也有大量义军前来投效。 牛皋就是其中一支义军的领袖,他率部两千余人在汝州投效到神武右军帐下。 他善使一对双锏,这是破甲利器,大唐开国名将秦叔宝就擅使长槊和双锏。以此利器,即便在铁甲环绕的精锐敌军中也能杀敌无数。 而除了双锏,他的射艺更是力压全军。除了神武如天将的神武右军都指挥使岳飞,全军没有任何人在射术方面能与牛皋相提并论。 战场厮杀,牛皋是否能比得过张宪未可知,他这射艺是着实令全军敬服。 而且他每战必身先士卒,所向无前,一路立功无数,很快便取代了张宪成为神武右军的前军统领。 当然张宪也没有丢官,他官升一级,成为背嵬军指挥使,负责统领神武右军最精锐的骑兵。 正文 第五十七章军队夺权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三月末,神武右军主力开拔到淮南东路的扬州城。与江南隔江相对。 从平叛以来,神武右军的规模一直在扩大,从最初的一万四千余人,一路飙升到到了如今的三万余人。 其中主要是义军投效扩增的人数, 少部分是岳飞征召的新兵。 按两淮的人口密度,神武右军的人数本应该还可以继续上升。但受限于粮草供应,岳飞不得不极力压制军队规模。 神武右军的供粮,完全无法指望东京。事实上,东京反而要指望淮南一带的粮草救急。 若是寻常年份,以东南之富庶, 供应东京之余也能轻松再供给三十万大军。 但前几年平宋江、平方腊, 大量西军南下,已经消耗了东南府库中绝大部分的存粮。 神武右军的粮草置办几乎全由岳飞自己统筹。 这种事情谈起来似乎耸人听闻, 一支军队自筹粮草,自行征兵,那同军阀有何区别? 但事实这对大宋军队而言,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从宋军成立那一刻起,宋军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自己的后勤补给能力。 所以只要规模一大,或者只要尝试远征,必然因为后勤补给,而导致惨败,结果数十万将士惨死沙场。 神武右军目前算是在为全军开创一种新的模式,即军队自己组建后勤部队, 专业负责运输粮草。 岳飞特意为这支部队新建了一个编制, 名为卫勤军。编制高达四千余人,他们负责伤兵救治、工事建造以及监督运粮。 不要觉得士兵们会嫌弃卫勤军, 事实上全军将士争先恐后的想加入卫勤军。倒不是因为这里有大量漂亮护士小姐姐, 而是卫勤军相比于小卒,他们更像是一群军官。 尤其卫勤军的治粟使司, 这一司下面有四个营, 每营五百人。看规模便可知,这两千人不可能供应庞大军队的运粮工作。他们的职责是统筹为军队征发的徭役,监督百姓运送粮草的。他们更像是官府管理徭役的小吏。 不同点是,若遇到战事,他们需要集结起来,列阵作战,守护粮草,等候大军集结。 这点危险性,可以疏忽不急。如果敌军主力都打到大后方,断绝粮道了。那战局肯定已是十分危险,他们就算在前线也未必比送粮更安全。除此之外,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大后方督运粮草,一个敌人也看不见。 总而言之,国家混乱之际,军队权柄会显著增加。神武右军就属于这种典型情况。 他们借着淮南平叛的时机,将运粮权从文官手中夺到自己掌控之下。淮南各个城池,府库情况各有差池,朝廷也无法详细掌控统筹。神武右军的治粟使司便自行派军队去搬运。 这种模式运行了一段时间后, 倒也使得朝廷公卿们增加了些许自信,给了军队一点点信任。自中唐以来数百年对军队的防范戒备之心,有所缓解。 因为就目前情况而言,谁都不相信神武右军会叛变。不仅仅是神武右军主将岳飞赤胆忠心,更重要的是神武右军从上到下,无论军官、士官还是士卒,都有着一颗忠义之心,贯彻着《春秋》大义,想的都是尽忠报国、护卫桑梓。 这种情况下,就算主帅由岳飞换成了其他人,这支军队也不会跟随主将造反。 也由此,武将和军队不再是大宋朝君臣最为防备的对象。 大宋自上而下都依稀察觉到了,控制军队的方式似乎并不止打压贬低一种,也可以是向军人贯彻一种高尚的精神,即忠于国家、忠于民族,保家卫国的精神。 甚至于一些儒家学派更加激进的提出,士大夫们也需要贯彻这种精神。士大夫总是自诩国而忘身,那为什么在国难当头时却总是有人卖国求荣?难道高贵的士大夫连武人都不如? 当然因为时间尚短,这种流派还未发酵出影响力,只是在一些州府中冒出了些许萌芽。即民族主义萌芽,这个民族的所有子民,无论文武都应该忠于诸夏。 这种思潮,最激烈的地方还是在军中。因为军中每日都在讲《春秋》,讲忠义,讲忠君报国。 神武右军的将士最是坚信赵桓那句“朕即国家”。在他们心中,一切与官家意志相悖的,都是叛逆,是可能威胁自己利益的叛徒。 这使得他们的作战意志无比坚决,三月末神武右军开赴至扬州,四月初二,大军便跨过了长江天堑,进入镇江府。 与赵桓以为的南宋小朝廷会昏聩腐败不同,这个江南小朝廷是真的在极力抵抗。 赵构与一众宰相、士大夫们积极备战,主动迎敌,从四面八方抽调了十四万余军队驰援镇江府。 他们有雄心,有壮志,要划江而治。做好了各种战略部署,派遣了精兵强将。绝非浑浑噩噩,坐以待毙。 可是结局却令人心酸落泪。很多事不是拼尽了全力,就能成功的。 双方决战爆发,两军激烈交战,但只用了一日,江南十四万大军被神武右军彻底击溃。尸骸遍布战场,死者枕藉,方圆十余里遍地尸山血海,倒地的旌旗,折断的长枪,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战场格外血腥凄凉。 江南军队的惨败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他们就只有这种水平的战力,实在打不赢神武右军。 他们名义上十四万军队,但吃空饷严重,实际数字可能连十万都没有,只有七八万人。而且江南承平日久,军队甲胄不齐,又疏于训练。在战场上,没有一丝强军的影子,只有被碾碎的命运。 南宋小朝廷,至今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国家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备。只靠士大夫维持的统制,就像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支强军入侵,他们平日里刻薄、打压、荒废的军队就会土崩瓦解。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就会死于敌军刀下。 神武右军突破长江,兵锋立即从镇江府开始向东西两侧横扫。东侧由牛皋率军直奔常州,西侧岳飞亲自统领,大军神速推进,在江南小朝廷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便已包围建康府。 伪朝宰相汪伯彦留在这里总督前线战事,可是战败来的太快,他还未来得及逃,就被背嵬军堵在了城内。 攻城两日,建康城破,神武右军俘虏伪朝宰相以下官员三百余名。 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直至被俘虏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高贵的士大夫们已经团结一心,还是被敌国一支强军入寇,踩落尘埃,卑贱的不如一条野狗。 但朝廷已经完成了战事动员,神武右军几乎是以绝对精锐之师,攻击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完成对腐朽士大夫的清扫。秩序正在从长江沿线迅速向南恢复。 正文 第五十八章大举精简机构 杨时抵达东京时正是人间四月,朝廷万象更新,官员们喜笑颜开。 凡是当初押宝朝廷,笃定朝廷会平定叛乱,肃清山河的官员,最近都平步青云,有人甚至一夜之间连升数级! 有的人睡觉前还是个不入流的八九品小官, 在大宋冗官制度下是个可有可无的冗余官员。一觉醒来,就得知自己已经是正五品一方大员,总督一方政务,位高权重!收拾收拾行礼,就可以去南方鱼米之乡走马上任了。 可惜辛弃疾还没有出生,否则在这个新朝庭,他绝不会怀才不遇, 壮志难酬。至少也能混到一方宣抚,管理一州、一府的事务。 倒不是赵桓在贿赂官员们,而是大宋的冗官已经有点不够用了!金人入寇,围困东京,本就使大量官员弃官而逃。又因为江南小朝廷的叛乱,使朝廷士大夫三去其二。 随着平叛大军的推进,各个方向版图迅速恢复,一批批士大夫被处死,有大量官职空闲出来,需要东京派遣官员前去顶上。 赵桓现在距离给大宋士大夫阶层换血还差太远,目前最紧急的是先用一批人恢复四方秩序。 现在朝廷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冗官,而是官员不足!东京的闲散官员们, 只要未曾叛变, 在国难之时坚定支持朝廷外御敌掳,内平叛乱的, 哪怕是个阿猫阿狗也都得顶上去, 外出担任一方父母官。 大宋官员的缺口有多大?大到朝廷宰相们已经连续数天吵着要精简机构, 满朝都知道朝廷要砍掉一大批官职, 但却没有一人跳出来反对。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 即便自己的部门被精简掉了,自己也不会丢官。说不定上午被精简,下午就被通知官升数级,或者调任更具实权的部门去了。 虽说在这个时候庆祝显得很不地道,但东京官员们是由衷的感激南方同僚们的叛乱。他们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点亮东京官员们的前途啊! 但东京也不是普天同庆,朝廷上依旧有着激烈的斗争,焦点就在宰相们的角逐。 准确来说,是政事堂借着官员不足的大势,向三省发起了最终攻势。 双方已经杀红了眼,刀刀见血,招招致命。政事堂势必要趁这次精简机构,将三省这个庞大、臃肿的官僚机构砍去。而三省则要趁着这次改革,彻底稳固下自己的权威。人员可以削减,但执政权必须掌握在尚书省手中。政事堂必须被扫进历史的尘埃。 为此三位宰相已经各自令麾下嫡系向对方发起全面攻势,无数官员引经据典在向赵桓上书各种意见。 甚至三位宰相也连续多日在赵桓面前据理力争,力陈自己机构的正统性。 大宋皇权的强大由此也可见一斑,赵桓的倾向能轻易决定一位宰相与其背后大量官员的去留。 为了争取赵桓的支持,孙傅这几天都像赖皮糖一样跟在赵桓身后, 喋喋不休。 “官家,兰台、尚书省自汉朝便已有之。汉代凡执掌朝政者,必录尚书事。如荀彧荀令君,那便是尚书令,至死仍忠于汉室。我大宋不能没有尚书省啊,官家。” 赵桓额头上满是黑线,对守在茅厕外喋喋不休的孙傅怒斥道:“朕连解手的时间都不能清净一下吗?” 孙傅不顾一旁起居郎饱含笑意的眼神,也不顾飘来的气味,就蹲在赵桓门外,苦口婆心的说道:“臣也是男人,最清楚男人什么时候最清醒,最悠闲。趁这时间,臣一定要再跟官家讲讲尚书省故事。” “诸夏千年传统,无论如何也不能断在我大宋啊。从汉室设尚书台,尚书们便是天子意志传递者。当朝宰执都录尚书事,从而为天子处理朝政。” “那政事堂是什么地方?那都是宰相们临时办公的场所,岂能传递官家意志?” 对这种彻底抛下脸面的大臣,赵桓是真的没招了,连屎遁都能被他堵厕所里,今天不把这事情定下,赵桓怕自己半夜跟皇后亲密,这老头都能忽然在床边冒出头来。 等赵桓洗完手带着孙傅返回文德殿,李纲早有亲信通传报信,他算准时间从政事堂走出,正好在御廊下跟赵桓迎面相遇。 李纲刻意装作巧遇的欢喜模样,夸张的笑着说道:“官家,臣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臣正有意同官家聊聊政务精简,没想到就遇到官家了。” “官家,臣适才读史,不禁为两汉、魏晋等朝代扼腕叹息。这尚书省可真是祸国殃民之地,看汉末权臣,魏晋篡权者,无不录尚书事!如曹操、司马师、司马昭,篡权之前皆为大将军、假节、冀州牧、录尚书事之类。” 赵桓还没说话,身后的孙傅就跳出来,大骂道:“好你个李纲,竟然妖言惑众,诽谤同僚。卑鄙无耻!如此小人焉能为相,宰执天下?” 李纲也不甘示弱,立即回道:“如今朝廷各处都急缺官员,你们三省却占着大量冗官,不肯放人亦不肯放权。如此焉知你们没有司马昭之心?” 孙傅气的须发皆张,喷道:“官家明鉴万里,岂会轻信你这种挑拨之言?” “那右相倒是解释一下,为何那么多官员弹劾三省,三省依旧把持着大量官员,宁肯浪费人才亦不愿放其去主政一方?” 孙傅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谁不知道政事堂什么主意?这时候放三省的官员离去,那将来还想再补充?他李纲恨不得三省就只剩下左相、右相两个孤寡老人。 赵桓算是知道古代为什么那么多皇帝对弹劾完全不在意了。就这些大臣们的弹劾,唯恐天下不乱,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 就三省宰相还想有司马昭之心?司马昭本人到了大宋,都要老老实实、人畜无害。 这些弹劾也都不过是抹黑而已,给决战增加一点己方优势。 但也不能说没用,眼下赵桓、李纲都看着孙傅,对这种弹劾,三省怎么都要作出回应。朝廷局势如此,三省为什么要留那么多官员?说不出个缘由,那就只能默认有司马昭之心。 孙傅深通政治斗争之道,这局面如果还想死守全部利益,只会导致满盘皆输。但壮士断腕,却有可能保全一部分利益。 于是短暂沉默之后,孙傅说道:“如今朝廷正在精简机构,删除冗余官职。我三省作为当朝宰执,自当作为表率。老臣与左相商议过,打算将中书省、门下省精简,只留尚书省。” 说到这里,孙傅强调道:“官家,自古以来尚书台便负责传递天子意志。尚书省定会比政事堂更适合为官家处理朝政!” 赵桓微微颔首,孙傅这一点倒没有说错。政事堂,代表的是宰相的意志。 而兰台、尚书台最初背景却如枢密院一样,都是传递天子意志的机构。 对于怎么安排政事堂与尚书省,赵桓心中大概有了主意。 正文 第五十九章亿万人口 宰相权柄之争,是赵桓故意扶起了政事堂来打击三省。 斗争虽然激烈,但耗时其实不长,只有两个月左右。用两个月的时间来平稳过渡,比赵桓直接下令废除三省还是要缓和、安稳一些。 至少三省官员如今的怨气都堆在了李纲身上,觉得是他李纲抢了三省的权柄。哪怕,高层都知道, 政事堂如今如此强势,完全是因为背后有官家支持。 要是赵桓直接下令废除三省……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就算他是皇帝也少不了被人怨恨。 今日左相、右相终于妥协,表态愿意精简门下省与中书省,赵桓设置政事堂的目的算是达成。 便笑着对孙傅说道:“右相深明大义, 识大体,顾大局, 实乃我朝肱骨栋梁。那自今日起我朝便废除三省制,改行一省制。” 听闻赵桓之言,孙傅喜出望外,尚书省被保留下来了!所谓右相即尚书右仆射,他本就是尚书省官员。只要尚书省未被取代,他就算是保留了根本! 李纲则紧张不已,问道:“官家,政事堂与尚书省权力高度重叠,这不利于精简机构。”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刚才右相可是亲口跟朕说了,尚书省只执行天子意志。政事堂才代表宰相意志。是吧右相?” 孙傅目瞪口呆, 焦急不已的回道:“不是, 官家,臣不是这意思,臣的意思是……” “恩?不是?右相意思是刚才在欺君?人生路长, 朕希望卿不要走捷径啊。” 孙傅瞬间像被霜打的茄子, 沮丧的说道:“陛下所言,即臣所想。” 峰回路转,李纲满面春光,政事堂代表宰相意志,那就意味着政事堂今后彻底取代尚书省地位,成为名正言顺的宰辅机构了。而尚书省则回到了其最初模样,只传递天子意志。 孙傅恍恍惚惚,自己努力这么久,就只保留下了一个尚书省的名字?宰相权柄尽归政事堂所有? 但下一刻,李纲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赵桓淡笑着说道:“朕记得尚书一职本就出于尚书台,魏有五曹尚书,即左民、客曹、五兵、度支等五曹尚书。既然尚书省执行天子意志,不再管六部,那六部就直接向朕负责吧。” 孙傅脸上的沮丧顿时去除大半,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尚书省虽然被削了权柄,但这权柄也没划归政事堂。相反政事堂也失去了宰相之实!指挥不动六部的宰相,还叫什么宰相?别人的不幸,总是能减轻自己的痛苦。 政事堂的平章政事丢掉了行政权,不叫宰相应该叫什么?那很显然就是大明的首辅。他们只有议政权,而无行政权。 但大宋的宰相,至少地位还在,依旧是正一品大员,处理朝政名正言顺。 只是他们的处理意见需要天子盖章通过, 发给六部才能成为正式的国家政策。 而尚书省就是赵桓执行天子意志的工具,类似于后世的通政使司。既接收奏折,又颁布诏令。有他们的存在,赵桓可以保证天下奏折都是皇帝先接收到。再不会出现大宋经典的一幕,地方官员上奏紧急军务,结果宰相匿下奏折,举朝无所知的情况。 政事堂沦为了赵桓的顾问工具。赵桓如果勤奋,可以直接批阅奏折,完全无需政事堂插手。如果想偷懒,则命有司将奏折交付给政事堂,到时直接对宰相意见盖章通过就行。 如果更懒,章都不想盖,就设置一个官职,掌印女官,专门盖章。 同样,这也就意味着宰相如果想负责一国朝政,必须要得到皇帝坚定的支持。就像王安石,他的一切政策,皇帝都认可,可以顺利转化为朝政。 如果宰相得不到天子的认可,他手中的议政权,还不如一张废纸。 大宋再无需担忧臣权威胁君权,要设置大量冗余官员来分散官员权力了。 仅这一次改革,在中央朝廷将会减少数千名冗官。朕即国家,得以极大加强。 朝廷行政架构将变得清清爽爽,再没有太多冗余环节。从决策倒传递到执行,分工明确,条理清晰。 千辛万苦将朝廷整顿成如此高效模样,赵桓也没有把他们当花架子摆在那儿,立即对李纲吩咐道:“卿既然为国家宰执,就要当起责任来。当务之急,就是先理清朝廷究竟掌控多少户籍人口。卿作为一国宰相,总抚政务,总不能连国家的总体情形都不清楚。” 李纲立即应命,回道:“官家金玉良言,国家经历了金人入寇,经历了东南之乱,世失其序,当务之急的确是恢复朝廷对国家的整体掌控。臣打算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统计户籍人口,一方面统计农田数量。” 赵桓赞许的点了点头,有位能臣为自己处理政务,的确是一件非常省心的事情。这也无怪所有皇帝都倾向于重用一位得力大臣。 大宋虽然商业经济发达,但现阶段仍处于封建小农经济层面,是万千人的共识,任何人也提不出异议。 而封建小农经济时代,国家实力最重要的体现也就两点,其一是人口,其一是土地。 大宋虽大,但只要把握了这两点,也就基本强力掌控了大宋的形势。 说到这里,赵桓露出笑容,对李纲宽慰道:“虽然金人入寇导致河北、京畿一带烽火连绵,但战事只持续了三个月有余,百余天左右。人口死伤数量不会伤及根本,田藉更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朝廷将第一名将岳飞及最善战的神武右军派往南方,就是极力减少叛乱带来的损失。到平乱结束,人口不会骤减太多。卿务必要严格统计户籍,尽早恢复国家实力。” 话毕赵桓特意强调道:“这次人口统计,不仅仅要统计男丁,妇女、儿童、老弱都要列入户籍。” “臣领命。”李纲郑重回道。 大宋统计人口与前朝后代都有所不同,大宋基本只统计户数和壮丁。比如宣和六年,赵桓便宜老子宋徽宗下台的那一年,全国户籍两千零八十八万余户。 这是两千万户! 要知道东汉鼎盛时期,人口也才六千万人。古代可不是一家三口。一家生好几个儿子那是太正常了。赵桓老爹特别能生,生了八十多个。连韩泼五这种赤贫之家,都生了五个孩子。 所以大宋在籍的壮丁人口数字是四千六百七十三万人。 与之相对的年轻女子人口大概也在三千万至四千万左右。再加上老一辈老人,垂髫稚子,大宋人口轻松破亿。 即便按小农经济最典型的一夫携五口而治田百亩,大宋的人口也是一亿零四百四十万人。考虑到,大宋经济发达,而且有大量士大夫阶层,平均每户人口肯定不是上千年前这个秦朝时期的最低数字。 如果按每户六口人算,那大宋人口就超过了一亿两千万。 只三个月的战乱,人口无论如何都不会骤减两千万人。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没这么惨烈。不动用人类终极武器,人类不可能三个月残杀两千万人。 赵桓颇为乐观,或许自己穿越的第一年年末,就能统计清楚大宋人口了,极有可能自己是一位坐拥过亿人口的帝王。 正文 第六十章二十亿石 赵桓对朝政的改革,除了精简机构,裁撤冗官之外,最大的影响就是确保了朝廷上再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对抗他的意志。 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推行大宋各项改革。 虽说封建专制饱受惫病,但又不得不承认,想带领大宋最快实现文明跨越的方法,就是专制集权。整个国家发展都遵循他的意志, 才能有最高的发展效率。 而控制发展最有效的一个方式就是税收。所以在梳理好了朝廷局势后,赵桓第一个接见的大臣就是计相杨时。 杨时如今官居三司使,主管度支、盐铁及户部。 看这三司的名字,就知道大宋税收的重点在何处。度支是财政预算部门,盐铁即国家官营,而户部即人头税。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精神十分健硕。与赵桓首次相见, 他并没有认生、拘谨,见礼之后很快便切入税收改革主题,对赵桓说道:“臣听闻官家有意减免百姓赋税?” “不是减免。减免历朝历代皇帝都在做,并不稀奇。朕打算彻底废除丁赋。” 闻言杨时微微点头,作为一位博学多识,经世济民的国之大才,他对税制可谓无比精熟。向赵桓说道:“官家体恤民间疾苦之心,臣感同身受。但在官家推行税制改革之前,臣请先向官家介绍一下我大宋丁赋情况。” “善!”赵桓神情颇为振奋,说道:“这正是朕欲求之事。” “我大宋税制大抵延续自李唐的两税法,但五代十国期间各种搜刮名目亦全部延续下来。可以说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 “这些苛捐杂税暂且不提, 先只说这丁赋。两税法规定, 朝廷根据度支情况制定税收总额。然后依据全国户数,差等收税。即富户多交,贫户少交。有户增长便将税减轻, 有户减及人散而失均者, 即告知长吏,汇总至户部。” “此即为何我朝只统计户籍而不统计人口。此习俗中唐之时便已有之。” 听完, 赵桓大长见识,还是第一次清楚原来唐宋在制定税收时居然还会考虑减税。 政策制定的时候,朝廷公卿必然想着能延续千秋万代。但在具体执行时,就出了各种差错。只听闻苛捐杂税,压垮百姓,还从未听闻税收真的降低。 不过赵桓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朝廷实行这种税收制度,量出为入,将度支总额分配到每户。那自己废除丁赋,岂不是朝廷再无钱可用? 杨时此时亦直指要害,说道:“官家打算免除丁赋,按田亩征税。那就要面临国家财政钱币不足的情形。毕竟国家税收都以实物为主,极少折质。” 赵桓好奇的问道:“自两税法施行以来,税收不就以货币为计了吗?” 杨时解释道:“自中唐以来,两税法虽以货币计算,但缴纳仍折实物。” “至我朝则更加复杂,我朝并没有统一货币。各地工商经济、圈地自闭,货币并不互相流通。在京畿则多用铜钱, 在四川则用铁钱, 在河东多用盐钞,在陕西甚至有用茶引、僧道度牒为货币者。” 赵桓痛苦的一拍额头,问道:“所以四川用交子,完全是因为铁钱太重?” 杨时点头,回道:“的确如此。所以朝廷征收两税经常折纳,或钱折绢帛,或以钱折麦,或折帛之后再折成麦,反复折纳,百姓深受其苦。” 赵桓问道:“那可否田租直接收粮食。朕记得朝廷收税的款项极多,能否供应朝廷所需?” “按卿刚才所谈,若将度支总额均分给全国户数。按理国家正税就能满足财政支出。剩下的各种苛捐杂税甚至都是富余。” 杨时逐一为赵桓分析道:“若统一法令,征收实物。朝廷要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仓储不足。国家施行方田均税法后,能够清丈的土地将会骤翻两至三倍。” “元丰年间国家耕地面积巅峰时五百二十四万顷,一顷百亩,约合土地五亿多亩,即便翻两倍耕地亦要达到十亿亩。” 对这个数字,赵桓微微点头。明代土地一千一百多万顷,也就是十一亿亩,比大宋略高,这是正常数字。 毕竟这是明朝的官方数据,明朝两百多年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百姓。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一次性清查出两亿八千万亩良田,他官面上都有十几亿亩良田。大宋清查隐匿后有十亿亩土地,赵桓觉得在情理之中。 “官家,大宋亩产约为两石(宋石是历代最大,约等于九十七公斤),举国粮食产量便高达二十亿石。即便按十五税一算,每年亦要征收粮食接近两千万石。无需五年,全国累积的粮食就要过亿石。仅是新建储粮粮仓,就能使国家不堪重负。” “除此之外,官家所说的各项杂税,并不仅仅涉及丁赋,还涉及更赋。青壮劳力,要定期为官府服徭役,或者缴纳更赋雇人徭役。所以官府才在统计户数之余,统计壮丁数字。” “那些苛捐杂税都是依托于这两项。所以熙宁变法,大小官吏趁机频繁收税,导致百姓苦不堪言。” 考虑到毕竟是第一次与官家见面,杨时张了张嘴,还是把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官家想为百姓减免丁赋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利好之事。 可是国家正税只占百姓负担的极少份额。若是为了减少国家正税,而靠苛捐杂税维持。 那这项改革一旦推行下去,就成了基层税吏鱼肉百姓的天堂。他们可以借着朝廷的大义,名正言顺的催缴各种苛捐杂税。 国家减少的那一点点国家正税,在这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面前,连九牛一毛都不算。 赵桓郑重的点头,也发现自己此前想法的天真了。 自古以来,国家制定政策都是盼望着国富民安。可是一项良策推行下去,却往往在基层税吏手中变成盘剥百姓的趁手工具。 幸亏有这种经历了大宋历届变法的国宝坐镇,才使得赵桓能少走许多弯路。 赵桓郑重得问道:“所以依卿之意,这税制应该如何改革?” 杨时郑重得答道:“禀官家,臣以为在我圣朝,如今最应该做的便是去繁化简!极致精简!精简到没有任何税吏能做出一点多余操作!” 正文 第六十三章正式确定收税数额,四亿贯! 杨时向赵桓说道:“自有税法以来,朝廷一直是量出为入。一旦度支不足,则加征赋税。转移到民间,则是各种苛捐杂税。例如为将士制作弓箭用的牛革筋角税,为缴纳岁币用的银绢,还有支移与脚钱、板帐钱、月桩钱、头子钱等等数不胜数。此外还有更赋钱、役钱等一系列徭役税收。” “凡此种种,都是因为朝廷税收轻佻、随意。可以巧立名目, 繁琐疲民。所以臣以为官家若要改革税赋,应该以最坚决的利刃斩断一切琐碎。坚定立场,朝廷一年只征一次赋税!任何官吏,敢复征者,立斩!全家流放岭南,禁锢其三代不得出仕。” “以此改量出为入的度支传统为量入为出!” 封建社会对百姓毒害最大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各种苛捐杂税。 无论孔子的苛政猛于虎,还是《捕蛇者说》,都对各种苛刻税收,痛心疾首。 而如果在赵桓的改革下, 大宋斩尽苛捐杂税,那无疑是千古以降最大的仁政。 只是骤然要扭转数千年的积弊,改量出为入的传统为量入为出。赵桓眼前一片迷惘,问道:“那朝廷应该征收多少赋税才能够满足财政所需?尤其如今国家刚平定叛乱,对局势掌控还不明确。这个数字该如何确定?又该如何分配给百姓?” 杨时胸有成竹,说道:“我炎宋圣朝财富冠盖古今。巅峰时税收约为一亿六千万贯石匹两!” “因为收实物为主,所以贯、石、匹、两分别为钱、粮、绢、白银,四者相加一亿六千万。” “如果全部折纳银钱,那么数字约在三亿贯至四亿贯之间。事实上纯银钱收入,我朝巅峰在太上政和年间,财政收入六七千万贯。” 赵桓眼睛中有神采闪过, 大概明白了杨时所言。一亿六千万贯石匹两,这是大宋所有苛捐杂税、国家正税、赋役徭役等全部税收收上来的财富。因为主要收实物,其中铜钱约为六千七千万贯, 剩下的都是粮、绢、白银等。 这是巅峰时期的税收,大宋没有比这个更高的税收数字了。将粮石、布匹、白银全部用铜钱计价,大宋一年能收到的税赋约为三亿贯到四亿贯之间。 朝廷如果施行量入为出,那么一定会选择最巅峰时的数据为参考, 从而为财政开支留下一定的冗余空间。 杨时说道:“便设首年度支总额为四亿贯,将这四亿贯分给百姓,一次性征齐即可。” “四亿贯……”赵桓沉吟,这数字委实讲亘古未有,看起来似乎要将百姓敲骨吸髓。 虽然知道这是将所有人头税、田税、更赋、徭役、以及历代以来积攒的苛捐杂税全部汇总,一次性征收的。 赵桓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实在是这个数字太震撼了。大宋要是能拿出四亿贯的财政支出,用钱堆也能轻松堆死一切强敌外患。 “这个数字是否太多了一些?”赵桓慎重的问道。 杨时眉毛一挑,坚定的说道:“怎么会?若真能如此征税,简直是中原百姓数千年以来修来的福分。自三代以降,没有比这更轻徭薄役的仁政了。” 四亿贯?四千亿钱!还三代以降最轻徭薄役的仁政? 赵桓盯着杨时,我感觉你在吹牛X,只是找不到证据。 见赵桓脸上布满质疑的神情,杨时笑着说道:“那臣为陛下算一笔账。国家施行方田均税法,计亩征银。这四亿贯钱均分到十亿亩良田上,每亩良田只需要缴纳四百钱。” “神宗熙宁七年(公元1047年)年,明令诏告三司,以上等梗米每石为钱一千。而到了太上政和年间, 由于战事不断, 粮价涨至二千五到三千钱。” “意味着亩产两石,收入少则两千钱, 多则六千钱。” “向者禁军薪酬之低堪称天下之最,以至于禁军大率贫窘,妻子赤露饥寒,甚至有禁军妻女不得不涂抹胭脂,倚门卖笑。可即便如此,禁军薪酬每月亦有一千两百钱。” “而东京普通百姓,一月收入往往在三贯以上。” 赵桓神情一肃。合并赋税,计亩征银,这是大明一条鞭法的核心呀。 如果杨时计算的没错,那他这套改革,真的对得起他的夸赞,是三代以降税赋最低的改革。 杨时说道:“按圣朝土地十亿,人口一亿计算。每人才均分十亩地,全年要交四贯钱。四贯钱,百姓在东京劳作一月即能支付。若在乡下种田,按亩产两石最低标准,也只需要两亩地即可支付。” “税率不足什一!”杨时做了个对比,说道:“汉室厥名三十税一,实十税五也,所以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至魏晋,则什税六七。我朝宋又赋、役几十倍于汉唐。如今降到十税一,可谓仁政。” 赵桓微微颔首,已经有了几分相信,继续问道:“跟前代对比倒的确是如此。比之此前我朝税收,百姓压力如何?” 杨时严肃的说道:“汉代田税三十税一。我朝税重,田亩收一石,输官一斗。仅田税一项就高达十税一。” “臣再给官家举几项杂税。其中江南地区,生子不举,溺婴成风,这是因为江南丁赋极为苛刻。在浙江,丁钱至有三千五百者。” “再比如募役法所设免夫钱,百姓出钱免服徭役。以京东路为例,京东一路差夫一万六千人,为钱二十五万六千余贯。平均每名百姓仅交免夫钱就有十六贯之多。“ “仅此两项就有近二十贯钱。除这两项外,我朝苛捐杂税还有曲钱、牛皮钱、盐钱、鞋钱、脚钱、公用钱等数十种。” 赵桓脸色苍白的摆了摆手,只感觉心痛不已,知道封建百姓疾苦,只是没想到百姓被苛捐杂税压迫到如此地步。平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到年终收获还交不起官府赋税,最终不得不卖儿鬻女,就是这么来的啊。 杨时脸色凝重的说道:“若国家能合并赋税,计亩征银。那不仅为百姓省了丁赋,更减免了各种苛捐杂税。税赋从每人每年数十贯,骤降至数百钱。甚至贫民无家业者可以不缴纳任何赋税。” “臣断言,若官家能最终推行此仁政,必可超越尧舜等先王。三皇五帝以降,没有任何仁君能与陛下相提并论。我大宋将开辟新元,光明至德!” 正文 第六十四章统一货币 致君尧舜上是儒家士大夫最高的理想追求。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终目标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理想。 所以杨时谈到最后语气亢奋而激动,不惜把赵桓抬高到三皇五帝的高度。 这番表现,令赵桓莞尔一笑,用不着他故意煽动,自己也要坚定推行这项改革。 朝廷实现了四亿贯财政收入的超级突破,对百姓的压迫还骤减数十倍,这对大宋, 对兆亿百姓而言都是当之无愧的仁政。 但利益总是均衡的,朝廷、百姓都得到了极大的实惠,必然有一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很显然,这次改革利益受损最严重的就是豪强、士大夫阶层。 往日里他们占据了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却依靠特权,不缴纳各种赋税, 不服徭役、不服兵役,成为趴在国家身上吸血的四害之一。 如今合并赋税,计亩征银。交税最多的自然就是这些占据了大量土地的士大夫。可以说正是士大夫们用侵吞的财富为大宋实现了富国强兵的改革。 杨时神色肃穆,向赵桓坦诚说道:“这项改革可谓在士大夫身上剜肉剔骨,必然被天下四方豪强所激烈抵抗。” 赵桓自信一笑,若是在和平岁月,想要推行这项改革,势必要面临士大夫无比强大的阻力,甚至可能举步维艰。 士大夫们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对抗朝廷政策,迫使改革失败。 但随着国家破而后立,万象更新,朝廷推行的一切政策都是崭新的体制。 而且巧的是,士大夫们刚刚被赵桓以武力教育了一顿,嚣张跳脱的都被神武右军砍下了脑袋,胆小怯懦的则躲在阴暗角落里战战兢兢,惊惧不已的打量着局势。 他们整体处于气焰最低谷的阶段, 这时候面临要钱还是要命的决断。 赵桓笑着说道:“朕相信士大夫们都公忠体国, 会为了大局作出最合适的抉择!卿只管安心去推行这套新的征税法令, 朕会帮卿说服任何反对者!” 杨时也流露出几丝畅快的笑意。杨时虽然也身处士大夫阶层,但没人说士大夫就不能对士大夫开刀啊。相反,背叛士大夫阶层最狠的就是士大夫们们。 士人的整体利益相较于杨时个人的千古勋名,平步青云,连脚边草芥都不如!况且大宋新党执掌,改革税法,哪个没曾拿士大夫特权开刀?最多自己这刀狠了点。 如今的形势,最差不过士大夫们继续投奔江南小朝廷,起兵与官家继续交战。 但杨时觉得朝廷官员们甚至巴不得地方官员这么做。他们就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些膏腴之地的岗位,等着他们把岗位让给自己呢。 朝廷有改革的勇气,也有坚定推行的坚毅。 那剩下的就是如何将改革顺利推广到全国了,杨时说道:“官家,如今计亩征银想要顺利推行,最大的问题在于全国货币并不统一。按每亩地征税四百钱,在京畿一带推行并无阻碍。但这四百钱的标准离开京畿地区就难以衡量,比如在四川,一亩地要交多少铁钱,在河东一亩地要交多少盐引。如果不能统一货币,计亩征银会给税吏极大的操作空间。” 这个问题赵桓也能轻易看清,大宋倒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这种情况。 六贼之首的蔡京也曾在江、淮等七路更易货币,凡是旧钞都不得使用。这项规定一出, 有大量家财数十万缗的富商大贾,一旦化为流丐, 甚者至赴水及缢死。 显然想统一国家货币,这是一件极为庞大且困难的事情,不仅关乎改革成败,更关乎无数百姓的身家性命,家庭财产。 与士大夫们的纸老虎不同,朝廷若逼得民怨四起,天下沸腾。四方百姓一声怒吼,揭竿而起,真的会动摇大宋国体,甚至把皇帝拉下马。 不过赵桓也未气馁,大宋最大的魅力就是他开拓创新的改革精神。能亲手将这个国家从积贫积弱的困境中挽救出来,也是这个时代君王将相们最有成就的一件事情。 于是赵桓对杨时说道:“朕打算推行一种新货币,成为国家统一货币。并逐渐取代各地纷繁复杂的货币体系。” 杨时说道:“官家想法我朝历代君臣都曾想过。以朝廷威信,只要推行新币,哪怕以强制手段亦能使百姓接受。可是货币需要能切实购买到足够的物资,才能真正流通。” “此外亦需考虑朝廷货币与各地货币的兑换比例。” 赵桓点头,说道:“这一项朕知晓。朝廷推行货币,必须有能锚定其价值的物资。” 这就像后世美金曾经绑定黄金,美元曾经绑定石油。 在大宋也需要一种物资,只要拿大宋发行的这种货币,就能一定能买到某种战略物资。 赵桓脑海里几乎立即想到了几样东西。首当其冲就是土地、税收和盐铁。 尤其税收这一项,大宋有先例。那就是折纳。 虽说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习俗,但至少在国家内部对此非常熟悉。 赵桓说道:“朕打算颁布一条法令,国家明年税收只收新币。” 杨时思考了一下,点头赞许说道:“各地都曾经折纳过物资。百姓能接受上税之前用本地货币置换官府新币,然后上税。这至少能保证新币足以流通下去。” 但缺点就是可能会极度加大百姓的负担。到时候官府征税急促,百姓手中有没有新币,只能以更高的价格兑换新币。最终还是富了那些上下其手的官员士大夫。 针对这一项,赵桓说道:“在年底征税之前,朕打算先让货币在民间流通一段时间。让民间土地交易必须使用新币。” 土地交易是大宗买卖,而且春耕期已过,一般百姓不会太焦急。他们可以从容用货币兑换朝廷的新币,使双方兑换价格趋于稳定。 杨时说道:“臣建议从京畿、江淮一带开始普及。这一带使用的是铜钱,一直是朝廷征税常用货币。新币与铜币可以一比一兑换,对民间影响极小。” “然后在以土地价格为参照,向四方府、路、州、县扩散。逐渐实现对其他货币的置换。”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要置换全国二十四路的各种货币,还要赶在年末之前完成。 传统的铸币方法肯定是行不通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大宋帝钞 涉及到货币改革,赵桓觉得自己必须强势干预了。 杨时虽然有才干、有经验、有阅历,但时代的局限性,使他的见识还是远远不能与赵桓相比。 让他主持货币改革,他一定还会重铸铜钱。既浪费财力,又落伍于时代。 即便在西方,伦敦也在几百年后就开始使用纸币了。 而东方高度发达的经济, 已经给纸币的流通奠定了充足的基础。 大宋四川的交子在当地非常流行。百年后的元朝,国家直接明文规定,纸币就是官方货币。 从此以后元、明、清三朝都在大力推广纸币,明朝的宝钞、清代的银票,都盛极一时。 尤其宝钞的存在,奠定了大明洪武之治的基础。 历代纸币最后的崩溃,都不是因为纸币本身的劣势。恰恰相反,是因为纸币造价低廉的优势, 中央朝廷无节制的滥发, 使其失去价值。 反而西方维京后代丹麦发行的克朗就非常成功,经住了近千年考验。 究其原因,倒也不是克朗有什么优势。他也只是以白银绑定克朗价值而已。最重要的是丹麦有节制的回收货币,并不滥发。 这使得赵桓这个东方人都对克朗之名有所耳闻。 于是赵桓对杨时说道:“关于新币,朕打算效仿交子,发行纸币,命名为大宋帝钞。” 之所以叫帝钞,是赵桓打算把自己的头像也印到纸钞上。 毕竟谁能拒绝纸币上印的是自己的头像呢? 而且这也能让百姓清楚自己尽忠的是哪位帝王。 在纸币上印头像可比在金币上印头像轻松的多,这一点在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处。 杨时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整个国家都用纸币取代所有货币,说道:“民间习惯了以文、贯为计量,仓促间怕是难以接受纸币。” 赵桓倒是不同意这个看法。封建小农经济下,前后百年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既然元朝能接受纸钞,大宋也一定能。况且, 很难说元朝经济能超越如今的大宋。只是人们用纸币的习惯还未暂时未养成而已。 赵桓平静的分析道:“民间并非没有使用纸钞的习惯,只是计相并未将其视为正统而已。先不论四川的交子,就只放眼天下, 计相以为最接近纸钞的是什么?” 杨时一生见多识广, 又才思敏捷, 很快想到了关键。流通于四方,被天下所任何,又是纸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官家是指盐引?” “没错,正是盐引。计相刚才亦说过,河东一带最为流通的货币就是盐引。” “盐为国家之宝,朕打算以盐锚定帝钞价格。只要百姓拿帝钞到官府,就一定能换到盐,而且更加便宜。” 杨时心有所感,说道:“若如此,帝钞可以视为更加普及的盐引。” “不错。若将河东盐引扩大到全国,作为全国统一货币,那盐引就是帝钞。只不过,帝钞更进一步,将根据百姓习惯,分为贯、注、文。” “贯即在帝钞上印一串铜钱,注则在帝钞上印百文铜钱, 文则在帝钞上印一枚炎宋五方钱。”这么棒的方法, 当然是赵桓抄袭的后世大明。 再往上, 赵桓就不打算继续印了。一旦被仿冒, 对百姓伤害太大。虽说古典时代印假钞的事情极少,毕竟与后世那轻松的惩罚不同,在封建王朝仿制假币,真的会被统治者挫骨扬灰,甚至凌迟族诛。 卑劣小民没有能力仿制,有仿制能力的士大夫有太多更安全的敛财方式。 倒是官府可以凭借着印刷成本低廉的优势,印刷大量新币以绝对数量优势取代天下四方纷繁复杂的货币。 其他货币与帝钞相比有个无法拉平的劣势,那就是他们铸币成本高昂。无论是铁钱、铜钱归根到底都是金属冶炼而成。 而在封建小农时代,钢铁冶炼就是一项沉重的财政压力。无论是运送矿石还是冶炼金属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帝钞正符合大宋这落后的基建,朝廷只要考虑如何将他推广出去就行。 杨时问道:“官家打算以盐锚定帝钞价格,是打算放弃盐铁官营?” 赵桓笑容洋溢,说道:“听完卿的合并税赋、计亩征银方案后,朕相信我圣朝财政收入绝不会再有所缺。朝廷也就无需以盐铁官营来维持财政收入。” 凡是官营的东西,都代表了价格昂贵。大宋盐价是辽国、金国的十余倍,又与西夏连年战争,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这个盐铁官营制度。 如今大宋甚至敢展望四亿贯的超级税收规模,自然也就无需以高昂的盐价来维持财政收入了。 赵桓甚至能够想象,当天下百姓听到只用往常十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的价钱就能买到食盐,百姓对帝钞会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因此赵桓吩咐道:“今后凡四方百姓,皆可持帝钞前往盐场支盐。盐场需视其与盐引同效,向其付盐。” “若如此,帝钞与盐引是愈发相像了。盐商只要带几万贯的帝钞,到盐场就能买回大量食盐。如此朝廷只负责盐场,转运、售卖等各个官署的官员亦可以精简裁撤了。” “兹事体大,臣请先在河东、京畿一带试行。”杨时慎重的说道。 赵桓点头,这规模庞大的改革,总要先试点,不可能全盘更易。否则一旦出现问题,朝廷的财政系统整体就崩溃了。 “此正是朝廷收复河东的意义所在。从河东开始税赋、货币改革更易被百姓接受。” 如此说来倒是有趣,大宋发行货币的机构竟然会使盐铁司。河东的大商人们,在去取盐引时发现自己拿到的就是官府强制推行的货币,恐怕惊讶的下巴都能掉地上。 不过放开盐铁官营后,大宋就不用再担忧张士诚那种杀伐狠辣的大盐枭和大大小小武装贩盐的私盐贩子了。 将国家正税定下以后,赵桓心情放松惬意,对杨时吩咐道:“计相接下来几个月倾力研究一下商税。我圣朝自此以后,要制定专业的工商税。” “这四亿贯的国家正税只是朝廷税收的保底。日后能否实现财政百亿贯,还是要看工商税。” 百亿规模的财政支出?杨时被官家的宏伟目标惊得几乎失神。 官家在何处见到过如此宏大得财政项目? 若大宋果能实现如此宏伟壮举,则远迈汉唐何足道哉?平八荒、扫六合亦不在话下! 正文 第六十六章新政风气 四月春风明媚,百花灿烂。 朝廷新政的风气从禁中大内迅速向四方普及,当新政的内容传开,整个东京陷入了狂欢的海洋。 从即日起,朝廷免征一切苛捐杂税! 以往名目繁多、沉重苛刻的税收,无一保留。压在每一个大宋子民身上那沉重的负担尽数清除。 百姓们一身轻松,什么事情都不用多想。只要回家看看有几亩良田, 腊月时将这几亩地的田税缴清就行。每亩地需缴纳帝钞四百文。 东京百姓们围在告示栏前,兴奋的不能自已。 有人狂喜的问道:“我在东京开了一间酒楼正店,乡下的田地早就卖给好友了。新政之下我岂不是一文钱的赋税都不用缴纳了?” 旁边的人回道:“官府好像的确是这么说的。如果有税吏在十二月之外向你征税,你还可以直接到官府告他。一经核实,奖励帝钞百贯。” “哈哈哈!这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 “真是天降至圣官家予我大宋,竟然在人间推行如此仁政!就是小康之世, 大同社会亦不过如此吧?” “汔可小康!天下大同啊!今后谁再敢犯我大宋, 谁敢与官家为敌,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他们死斗到底!” 人群之外,几名衣着锦绣的中年男子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一人玄黑色长袍,脸庞红润,面色丰腴,名为赵栎。虽为国姓,但不是皇家子弟,而是大宋开国宰相赵普的后人。也就是那位“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之后。 作为最典型的儒学世家,赵普一家自然是将士大夫所有的恶劣秉性全部囊括。兼并土地、偷税漏税、欺上瞒下他们是一样不落,且习以为常。 赵栎看着眼前这群贱民的欢呼,此时只感觉如此刺眼,愤恨的说道:“这也算得仁政?古代刻薄之法,无有超过当今者!这是残害我等士人!仅计亩征银这一条律法,我全族就要缴纳十四万三千贯田税!” 十四万三千贯? 这个数字说出来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刚得知要缴纳如此多的田赋时,赵栎几乎一头昏死过去,至今他的心还在滴血! 古往今来, 哪朝皇帝曾经对官宦家族征收如此巨额税赋?这是要逼我等贤良士大夫们造反啊! 要知道当初文公王安石推行募役法,整整一个京东路的免役钱才二十五万六千余贯。 计亩征银后, 等同于赵栎一个家族承担了一路百姓近半的更赋! 旁边几人同样脸色难看,他们默默心算了一下赵栎家族的田产,也就是三千余顷。 这个数字在大宋士大夫中间简直太稀疏平常了,六贼之一的李彦只用了短短几年,兼并的数字就高达三万四千余顷,是赵家两百年积累的十倍。 太祖皇帝明言:“朝廷不务科敛,不抑兼并,富室田连阡陌,为国守财而”。 于是士大夫们纷纷侵民田宅,拥客数百家,“强宋巨室,阡陌相望”,士大夫皆有弥望之田。 在大明极力抑制兼并,首辅徐阶都还能有二十四万亩良田。 想想大宋士大夫几十万户,却能占据全国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并且还隐藏下去五亿多亩土地,就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家产了。 “难道就任由朝廷这般残骸我等贤良士人?”旁边一名穿着素白长袍的臃肿男子问道。他也是大宋著名的官宦世家范家后人,名范蒙。 范家可谓是大宋官场的常青藤, 一代代都有子弟官居要职, 近的有范讷、范致虚这两个典型骄矜士大夫。往历代上数还有范冲、范镇、范宽等等显赫一时的官员。甚至他们还想碰瓷范文正公, 范仲淹。 倒是旁边的几人相对冷静,不顾范蒙脸上怒意,问道:“不然你想怎么办?没听百姓说,谁敢与官家为敌,他就要跟其拼命?” 范蒙冷哼一声,说道:“一群愚民懂什么?这天下还不是由我等士大夫掌控?只要我等煽动乡邻,必然能撼动朝廷根本。” “可笑!煽动?信不信你现在出去喊一声暴政,立即会激起众怒,被活活打死在街头,都没人敢给你收尸!你拿什么煽动?是靠你鱼肉乡里?还是靠你那比朝廷贵出数倍的租税?” 提到被打死,无论赵栎还是范蒙都本能的身体一颤。士大夫的外厉内荏早已贯彻他们数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涯。 可以预见,只要他们敢在京畿附近造反,神武右军就一定会砍下他们的首级。大宋的士大夫们彻底被这支军队打掉了所有勇气。实在拿这支只尽忠于天子的精锐禁军毫无办法。 在能打赢这支举世无双的强军之前,哪怕阴暗中想想要造反,他们都不寒而栗。 老老实实交税,他们还能继续锦衣玉食。毕竟每亩地才四百钱,交那点税相对于产出还不足一成。想开了的话,就当丢掉了一成田产。无非一万亩地变成了九千多亩。 一万亩地大家活得锦衣玉食,难道变成九千多亩,大家就活不下去了?事实上丝毫不影响众人依旧家财万贯,醉生梦死。 可是一旦造反,别说锦衣玉食了,就是粗茶淡饭、甚至糟糠都没资格再吃了! 新政的推进比意料之中还要顺利。 赵桓以为士大夫无论如何都会跳起来激烈驳斥,甚至引得朝野沸腾。 但事实却是风平浪静,士大夫们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毕竟这是一个能够统制中原大地近两千年的特权阶层,可以说他们腐败、堕落、卑劣,但绝不能低估他们对利益的盘算能力。 很多士大夫们其实非常有大局观,尤其经历了金人入寇,他们十分清楚这项改革对国家、对士大夫都是一份善政。 士大夫需要一个强大的朝廷,保证他们不会被胡人随意砍下脑袋,妻女不会被随意侮辱然后僵尸野外,恶臭数百里。 当然这是相对次要的,真正重要的是,他们很快算清,每亩地缴纳那点赋税连一成都不到,只要改进一下生产工具或者遇上一个丰年,随随便便就补上了。 就算是寻常年份,地里的收成也会有一两成的差别。 但这次新政后却保证了他们土地的合法性,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土地拿出来耕种,无需再偷偷摸摸得隐匿,担忧被朝廷发现了会严厉惩处。 这使得他们可以更便利的发展农业,兴修水利,实现亩产突破。据闻在四川成都一带早已经有亩产六七石的情况。 众人都觉得北方亩产两石的现状可以轻松突破。 一涨一消,就等于朝廷没对我征税!在这种自我安慰的心里下,士大夫们很快就接受了现状。 正文 第六十七章卖地财政 五月东京的温度逐渐升高,以至于大兴土木的工匠们不得不脱下短衣,赤膊在工地上忙碌。 整座东京城都是一片热火朝天建筑景象,一座座楼阁、住宅拔地而起,无数商贩、百姓窜梭城中。 这片繁华景象不仅是因为战后重建,更因为国家宽松的经济政策。 朝廷正在重塑税收体系,如今精力都放在了国家正税上, 对工商经济没有设置任何税收。 有心人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东京城必将迎来空前的经济繁华。如今在京师经商,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而且东京新建,各种物资奇缺,只要将物资输送到东京, 开一座店铺, 就一定稳赚不赔。 朝廷统治下的各地豪商大贾纷纷组建商队,前往京师。 帝都本地居民更是借着地主优势直接营建了了一座座店铺, 开旅店、开酒楼、开布店、开饼店、肉行甚至杂赁者琳琅满目。 在这场狂欢中,士大夫们们也捞取了大量的利益。 大宋并非没有钱、也并非没有资源,只是这些资源都在士大夫们手中。 如今朝廷放开管制,废除关税,士大夫们纷纷下场豪掷千金。有的家族在京中一口气开了上百间店铺。 在这个时代士大夫的眼界无疑是最宽广的,他们都坚信东京必然能够恢复繁华,此时置办的房产无需几年就会升值数倍。 现在投入多少资金,将来就会有多大的盈利。 唯一令士大夫们遗憾的是,朝廷下了严令,官员不得经商。毕竟大宋官员的俸禄已经十分优渥,这些官员不能享受特权之余,还要去与民争利。 于是这些官员、贵族们都将钱投入到了另一个地方去享受,那就是置办房产。 不仅官员如此,士人阶层都竞相投入这方面。大宋朝廷对民间经济行为干涉着实是比较低,这些人在京城可谓如鱼得水。不惜投入重金置办一座座宽广园林,装修一处处金碧辉煌的店铺。 因为战乱产生大量废墟,导致土地成本极低,他们可以一次性购买大量土地, 而且以更高的标准装修。 也正是士大夫们的狂欢,使得东京城的建设速度远超预期,锦绣繁华甚至更胜往昔。 以往东京虽然繁华,但还有一份落后的凌乱。 但如今东京被这些士大夫们规划的无比整齐干净,雅致的庄园前遍种绿植,四周绿水环绕。 这淡雅惬意的环境,感受不到一丝大城市的紧张焦虑,反倒有几分宁静从容与天朝上国的超然。 赵桓与带御器械汪宗沔、新任权知开封府汪若海、御史中丞秦桧等几人身着便衣站在外城南城街道上,打量着这一座座曲径通幽、繁花锦簇的宅邸。 哪怕赵桓是当今天子,也对这些精致园林艳羡不已。不用走进去细看了,仅在外面走过,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特权与地位。 因为大宋皇室历来崇尚简约简朴,有宋一朝斗富现象都极为少见。 关键是在东京这座压力巨大的城市中,赵桓都感觉有一身重担,可偏偏在这些园林中,赵桓看到了无限的超然与从容。 什么九九六,什么居京师大不易, 什么生计奔波,什么压力与紧张,在这里统统消失不见。 大宋士大夫们有这个时代最崇高的特权, 最优渥的财富,最惬意享受的人生。 别人要为各种压力奔波时,他们却躺着就能享受别人劳碌一辈子也得不到的生活。 赵桓感慨道:“若朕有士大夫们这般特权与惬意,怕是拼了性命也要守护住大宋,绝不能让外敌入寇,颠覆朝廷。可为何我朝士大夫们却堕落成朝廷四害之一,拼了命要把天下推进深渊?” 汪若海因为守卫东京有功,所以被升为了权知开封府。他有着年轻人最张扬的意气,也有年轻人最金光闪亮的赤诚忠心。 闻言向赵桓说的:“官家,臣以为士大夫如此堕落,其中八九是因为朝廷过分骄纵。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朝廷不予节制,他们的欲望会肆无忌惮的弥漫。最终毒害国家,荼毒社稷。” 赵桓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秦桧,说道:“言之有理。” 台谏最近一直在收紧对官员的束缚,而且因为帮助李纲政事堂夺权,陷入党争,台谏最近声名极差,可谓怨声载道。 不过赵桓不打算插手,有意让台谏继续背着黑锅给官员们极限施压。 士大夫们懒散腐败习惯了,朝廷必须为其刮骨疗毒,肃清其风气,立其纲纪贞节。 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以台谏松散的结构,很难形成这种效果。所以赵桓打算压榨光台谏的所有剩余价值后将其废除,另立监察部门。 中原整体还是非常善于总结前代得失的。 台谏现在陷入党争的越严重,另设监察有司,官员就会越防备其日后会沦为党争工具。 这也是拿台谏作一个反面教材。 “今日先暂且不谈监察风纪。朕带卿等过来,是想跟卿等谈谈这空前的机遇。看完这片士大夫园林,卿等有何感想?这里是东京,权知开封府先谈谈。” 既然不谈监察风纪,那很显然官家是不打算清洗士大夫了。汪若海说道:“这园林可知我朝士大夫着实品位不俗,追求享受不计金钱。” 随后汪宗沔笑着感慨道:“就是有钱有势!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修一座这种大宅子。” “秦卿,你也说说。”赵桓看向秦桧,毕竟这位秦中丞可是最能体会圣意。 秦桧笑着说道:“臣以为士大夫们如此富庶,应该劫富济贫啊!” “哈哈!还是秦卿最懂朕意!”赵桓大笑,说道:“朕的太仓恐怕是历代以来最贫瘠的了。里面空空如也,耗子都能饿死。这些士大夫如此有钱,确实应该接济一下朝廷。” 众人莞尔一笑,从计亩征银以后,士大夫们的万贯家财就再也藏不住了。官家向来看士大夫不顺眼,有心撷取一部分财富在意料之中。 汪若海问道:“官家有好主意?” 毕竟朝廷与士大夫还是互利共存,没有针锋相对。所以汪若海觉得如果有个好主意的话,取走士大夫一点利益不算什么的大事。但若直接动刀抄没,还是有所不妥。 赵桓笑着点头,说道:“的确有个不错的主意。既和谐友善,又能让士大夫心甘情愿的拿出一大笔钱财,充实国库。” “愿闻其详。” “朕打算卖一片东京土地。” 正文 第六十八章帝都工业区(求月票) “卖地?”汪若海略感诧异,开封府每天都在向外出售地契,稀松平常而已,怎么能够收获大量财富,充实国库? 赵桓从容点头,说道:“卖地!” 什么时候售出土地能够提升土地价值,获得最大利益? 后世这方面实在太有经验了。绝不是经济繁华的顶点时, 而是正在大兴土木,兴修基建的时候。 赵桓对汪若海说道:“朝廷不插手民间经济,的确有利于东京迅速恢复繁华,工商业蓬勃发展。但没有官府以大量财政强力调控,东京城永远不会有质变发展。” “按如今的情形发展下去,东京的繁华最多略超战前水平。但距离交通便利、文明璀璨、工商文化都极度发达的天朝帝都就差太远了。” 或者说再直白一点, 任由民间自由发展,东京城最多恢复十二世纪的巅峰水准。但距离赵桓想要的十八世纪、十九世纪,四通八达,灯火通明的近代工业城市的模样就差太多了。 虽说这两者大约相差了六个世纪,五百多年。 但抛开总量只看质量,那也是耍流氓的行为。 东方王朝能直接调动的财富总量一直是超越西方的。这也就意味着在大宋,朝廷掌握在手中的财富,并不比西方荷兰、英国之类的小国十六、十七世纪拥有的财富少。 只要赵桓能以高组织力的文官强势统筹这些财富,先不提全国,至少在东京范围内构建一个西方几世纪后才有的先进城市,完全不在话下。 毕竟西方的文艺复兴从十四世纪就开始了。与当前的十二世纪也就只差两百年。 黑暗的中世纪两百年经济发展就能赶上大宋如今的水平?这一点恐怕很难让人信服。 事实上在西方,遥远而神秘的东方一直是富庶、文明、先进的象征。直到西方开始文艺复兴,马可波罗来到东方依旧觉得东方要远比西方更富庶更繁华。 《马可波罗游击》几乎就是西方海员心中最美好的彼岸,引诱着一批一批的人向东方探索。 这种心理就说明,哪怕是西方人也自卑的认为东方文明远远强于西方,双方财富更是不在同一个量级。 既然西方能凭借贫瘠、落后的经济缔造近代城市。赵桓强力干预后,朝廷统筹营造一个近代化的帝都自然不在话下。 大宋一国养一城,就应该将财富堆积起来,实现原始积累,推动东京进入城市商业经济,成为大宋的工商业中心。 而想要发展工商业, 最重要的前提条件自然是高度发达的基础建设。 这一点东京具有中原五千年封建王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优势。 那就是他地处平原,而且水网密布,运河发达。 整个西方具有类似条件的工业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德国的鲁尔工业区。 地处西欧平原,又依托莱茵河与利珀河,鲁尔工业区成为整个德国的工业皇冠。甚至可以说,正是鲁尔工业区给了德意志发动两次世界大战的底气。 凡是关注工业、工业区、近代化,鲁尔工业区都是历史上绕不过去的一颗明珠。 赵桓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大宋若是能将东京打造成帝都工业区。那强大的工业产能,无与伦比的武备情况,能够支撑大宋轻松打造远超时代的强大军队。大军可以从容向四方征战,还何惧平原不利于防守? 从工业化以后,就没有哪个游牧骑兵能打进工业强国的平原工业区。 而恰逢东京城如今正在大兴土木,材料、人力、物力以及财富都堆积在了这座城市周围。 赵桓只需要将他们统筹起来,就能兴建起一座划时代的帝都。 “战乱导致大片区域被打成废墟。朕打算借机重新调整机构布局。比如在战事最激烈的城南,朕打算兴建一片以太学学府为核心的繁华地带。” 不要误以为这是学区房。那就太小瞧赵桓的心胸与志向了。 事实上赵桓是打算在这里建议一处以大学学府、科研机构为核心的工业园区。 这片区域内除了有大量文化学府,还会设置连绵的工坊,与集中的贸易中心。 东京城内有大量夜市、市集,赵桓打算将其进一步规范化, 将这里变成科研、工业、与商业中心。 “为此朕打算将这一带所有的道路全部修成碎石路,安装路灯。并广设水渠,勾连漕运,设置湖泊,兴修园林。” “总之这里将是东京最繁华之处,是士子云集的钟灵之地,是官宦人家聚居之处。” 听完官家简述,汪若海已经能想象到这里远不同于东京其他各地的风景。这里绿藤、青树遍布路旁,没有泥泞的尘土,道路干净整洁。往来都是达官贵人,士子风流,还有公卿之女。 在路边随便结识一位男子就有可能是当朝大员,或者是未来的进士才子。 仅是想想这美景与机遇,汪若海觉得就会有大量东京女子衣着靓丽、手持轻罗小扇流连于此,倒也是一处风景。 “只是这全部铺设石路的费用可是一个巨大开支。官家打算如何筹集?”汪若海认真的问道。 赵桓笑着说道:“所以要卖地啊。朝廷不要总是想着讳莫如深、愚弄百姓。将这里的开发规划公布出去,百姓眼睛雪亮,很快就能发现这里的光明前途。” “到时开封府再将这附近规划出几片居民区,拍卖售出。何愁不日进斗金?” 秦桧眼睛一亮,率先反应过来赵桓的意图,说道:“官家是打算用士大夫的财富兴建这里的道路、水渠、园林甚至学校、工坊、商铺?” “没错,正是如此。”赵桓从容点头。把士大夫们目光都吸引过来,这里的土地价值必定会迅速攀升。 士大夫们内部也会攀比,看看别人住的区域湖泊、水渠清澈,道路宽敞干净,绿植成荫,繁花锦簇。再看看自己住的区域,周围全是泥路,四周还有各种低矮丑陋的民间建筑。 不用赵桓催促,这些人就会上赶着前来竞拍土地。 正文 第六十九章铜铸火炮 听完朝廷对帝都的规划,汪宗沔神情兴奋,说道:“臣建议开封府趁机多公布几片区域,以收割更多财富。” 赵桓瞪了他一眼,说道:“说的很好,以后别说了!” 显然朝廷公卿们愚民政策的惯性一时是改不过来了,也难怪百姓不愿意相信官府。 这种洋洋得意的小聪明完全是把百姓当愚民在玩弄, 用不了几次,官府公信力就消耗一空了。 赵桓有心改变官府形象,郑重的对权知开封府汪若海说道:“卿与宰相们研究一下这方面布局。不论是最高学府太学的选址,还是大量学校的兴办,以及工业区、商业区的布局,都要合理安排。然后在这周围穿插几处住民区。朝廷要真心实意公布部署规划, 不要总想着弄虚作假。” 汪若海是一个极具战略眼光的人才, 闻言立即说道:“臣会合理安排土地,使土地形成差价布局。” “卿这思路很好。不要吝惜土地, 即便在中间区域,也可以拿出一片来建为住宅区。只要土地价格卖的足够高,就是盈利。”赵桓赞肯的说道:“朕相信我朝士大夫之富有,必然肯对此一掷千金。” 秦桧建议道:“臣建议这次出售土地只收帝钞。既便于促进帝钞流通,也能趁机收一波财富。” 汪宗沔刚才被骂了一通,这会儿连忙表态,说道:“这个主意大妙。帝钞没有多少成本,只要开动机器印刷即可。却能源源不断的换来大量金银钱粮,能极大充实国库。”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次等价交换。 其实事实绝非如此。就只看朝廷空荡荡的府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实,一座一座的仓库被堆满。就知道,这次铸币究竟在民间收割回多少的财富。 尤其白银,从发行帝钞至如今朝廷的库藏白银已经再次突破两千万两。这意味着,朝廷上次发给河北将士的赏金已经通过这次铸币逐渐补满空额。 要知道无论黄金、白银还是铜钱,在民间都并非不再流通了。 朝廷若是足够无耻,可以把这些钱再次投入民间。进行新一轮循环, 采购回大量的战略物资。 但赵桓还是比较有节操的,黄金白银都被他作为战略储备储藏起来, 以保证帝钞的价值。 而铜钱则被批量的运往御前军器所。 赵桓也是下了血本,不计代价的用钱去堆青铜火炮技术。 在十八世纪之前,青铜火炮技术一直优于铸铁炮。这是因为铸铁冶炼工艺不合格,铁质金属的延展性不如铜。 但铜的技术古今中外就没有太大差距了。铜作为工业中特性最优越的金属之一,在后世精密军工中也是最普及的材料。 这种优秀的金属,具有方方面面的优势。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实在太贵了。那金灿灿、脆生生的每一寸闪光,都是中原自古以来最动人心魄的财富。 可以说,御前军器所现在对铜铸火炮的每一份研究,都是大宋以前所未有的财富堆在推动。他每一寸都是赵桓用无数铜钱堆积而成。 这么昂贵的代价当然也不是没有回报。毕竟铜铸火炮就是当前最优秀的选择,这种火炮一旦研究成功,足以大宋一直改良用到米帝南北战争那条时间线。 以领先近八百年的科技去作战,意味着什么?大概就相当于蒙古铁骑在基辅罗斯遇到了二战德军在东线的五百万大军。相当于隋朝甲骑具装部队在镐京遇到了公元前拿着骨箭、石斧的戎族蛮人。 所以当前的局势,赵桓只要能稳住发育,大宋必定能实现富国强军。 赵桓很喜欢这种节奏,便对汪若海吩咐道:“城南这片新区,朕打算作为东京试点,卿务必严谨庄重对待。同时严厉打击腐败, 肃清官员风气。朕要给南城给百姓留下一个文明、公正、富庶、有序的印象。然后再将这种模式逐渐扩展至整个东京,甚至整个天下。” 汪若海立即恭敬领命, 说道:“臣必殚精竭虑, 不负官家重托。还请官家给这片区域命名。” 起名字啊,赵桓还真没有什么经验,斟酌了片刻说道:“朕打算在这里开辟新元,卿等有何建议?” 秦桧不愧进士出身,立即说道:“《典引》曰,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莫不开元於太昊皇初之首。” “臣以为圣朝既然要开辟新元,不如以绍天阐述其意。” “绍天?”赵桓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名字了,便点头说道:“就按秦中丞所言,城南规划一片绍天新区,内设我大宋最高学府、各类学校,环绕以各类工坊、庄园。” 这个庄园显然不是那种私人享受的庄园,而是类似研究、生产用的科研庄园。 赵桓有心将大宋所有的先进技术、科研学者、技术工匠都迁到这里,以官府强力推动技术发展。 毕竟现在的自然科技,说到底还没形成系统,都是经验科学。很多新发明就是这些学者、工匠看一眼现有的工具,然后灵光一现予以改进。 见识、经验、财富、人力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自然科学水平。 …… 中原有个独特的政治传统,那就是小道消息一般要比官府的公告来的更早而且更精准。 赵桓跟几位大臣谈完这个规划后不到半月,太学将在城南重建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太学生都将从辟雍转移到新的太学中去。 而且大家还在知情人士那里听说,朝廷将在太学附近兴建一系列学府。 这个内容更落实了消息的可信度,毕竟朝廷将以学校取代科举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机密”了。 消息一经传出,东京各个阶层的目光都关注向南城。 无数人想要提前下手,从官府手中买下南城大量的地契。 率先响应的还不是士大夫,而是东京的豪商、大贾。这些人的商业眼光非常刁钻,确信有大量学子的地方必定有大量商机。 有心人甚至想在太学附近开设酒楼、青楼、客舍等一条龙店铺。 但所有满怀热情的人都被官府严厉的拒绝回来,南城方圆数万亩的土地都被官府化为了非售卖区。 民间顿时沸腾,对小道消息的真实性再无任何怀疑! 官府这绝对是有大动作啊! 无数人抓耳挠腮的想打听内幕,四处走动关系想暗中交易一片土地。 大宋士大夫们尤为积极,他们侵吞国家财富的热情无人能比! 他们把这徇私腐败的亢奋激情,拿出一成来抵御外辱,国家也不至于疲软到那种程度。 这种物议沸腾的局面在民间发酵到顶峰时,开封府一改往年遮遮掩掩、讳莫如深的态度,适时公布了南城的规划方案。 所有人在看完这份绍天新区的草图后,都被震惊的瞠目结舌。 仅第一条,就令所有人又是亢奋,又是激动。 朝廷打算在绍天新区内新开凿三条河道,将彻底沟通蔡河与汴河水系。这意味着西南与东南的交通将在南城彻底完成交汇。 除此之外,朝廷还会在南城新修大量水渠、湖泊、园林。南城将成为东京水利运输最便利的地区,也是货物最丰富的地区。 想要发展经济,必须要有便利的交通。仅冲这密集的水网,所有人都能想象到南城将会何等人烟繁盛,物阜民丰! 但之后还有更令人振奋的消息! 正文 第七十章疯狂的竞拍 除了发达的水运、漕运,朝廷还将在南城修建五横七纵的碎石路! 这一点最令商贾们心动。 有了这种石路,马车就能承载更重的货物。再无需考虑泥泞路面的承重能力。无论是开设工坊还是开设店铺,运输货物都方面太多。 不用官府提倡,商贾们就确信,南城将成为东京城日后的商贸中心。 城市商品经济的基础,已经在这里打牢了。 有眼光的商人已经坚定了决心,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里面买下几块地皮,建成店铺!这是能成为世代相传的家业啊!那就是会生金蛋的母鸡! 这批人,才是赵桓设置绍天新区的最主要目标。 有店铺就会有工坊。商人逐利,相比于千里迢迢去远方进货。如果有条件,他们一定会就近生产。 而很显然,南城符合开设工坊的一切条件。无论是交通、人力还是财富。 只要商人们有意愿, 很快就会出现连绵一片的工坊。 但虽然赵桓的真实意图就是发展城市商业经济, 却必须向现实妥协, 想尽办法从士大夫手中抠出大量财富。 没有士大夫们的投资,新城区的第一步,大规模修建基础设施就无法推行。 所以公告的第三栏,在介绍了水运、漕运之后,就是浓墨重彩的介绍南城的风雅、幽静、整洁、文明。 例如南城将有大量区域被修建成园林景区,里面有湖泊、绿植、繁花、阁楼亭台。 总之能让士大夫们在繁忙拥挤的城市中也能体验到田园山林美景。 毕竟士大夫们就那么两点爱好。其一居庙堂之高,大权在握。其二处山林之远,隐居悠然。 往常这两者绝对不能并存,要么在朝廷里忙忙碌碌,操劳喧嚣。要么就去地方远离功名,做个隐士。 如今,在南城,朝廷花费巨资帮士大夫们营造了一个绿树成荫,秀水环绕的超然环境,唐代皇室的大明宫亦不过如此!让士大夫们可以鱼跟熊掌兼得! 这一下就戳中了士大夫们心中那点隐士情节。挠的无数士大夫心中痒痒的,那是心猿意马, 恨不得这南城立即开工,建筑一蹴而就! 而且官府直言,南城区域有限, 能划分出的住宅区不会太多。 这一点与士大夫们的看法相同,更加深了士大夫们的急迫感。 作为大宋的特权阶层,他们差的是钱吗? 不!他们差的是能提升自己格调,“陶冶自己情操”的高雅! 于是东京士大夫们纷纷施展自己的阶级特权——走后门! 在商人们还找不到门路时,这些士大夫已经暗中联络好了开封府官员。 只用了短短几天,这些还未公开出售的土地价格就已经被炒到了每亩四百三十贯钱。 而且这个价格就在昨日,已经满城皆知。 这次倒不是幕后消息,而是官府堂而皇之的发出了告示。 原因是台谏、皇城司忽然联手调查开封府官员贪腐渎职,一口气处死官员、胥吏两百三十多人。 最大的罪名就是他们中饱私囊,侵吞国家财富,以每亩四百三十贯将土地私相售卖。 仅这一波操作,就让无数士大夫们歇斯底里的抓狂,捶胸顿足,甚至有人直接被气吐血。 不但他们的暗中交易全部作废,而且他们暗中交易的钱款,无一例外都进了官家的口袋! 究竟有多少财富? 反正官家这几天脸上笑意就没消散过。看满朝大臣的目光里面都充满了和善,再不复凛冽铁血。 抄家的官员需要调动军队一车一车的往左库藏运送财富。一连五天,东京百姓都能在街头看到这连绵不断的车队。 大量闲散的儿童、妇女每天跟在车队后面拾取遗落的铜钱, 运气好甚至还能捡到碎银子。 这下子,东京百姓彻底沸腾。 暗中交易的土地, 每亩都要四百多贯?那正式拿到台面上来,还不得每亩地四千多贯? 关键是,就算每亩四千多贯,大家可能都没有机会购买! 谁都清楚,这里的土地日后必然涨价,现在是卖一亩少一亩! 于是愤怒的东京百姓再次云集数万人,伏阙宫前,群情激愤,要求官府将土地拿出来公开出售。以防止士大夫们私相授予,贪腐一空。 当然士大夫们也是异常愤怒,一群贱民,竟然还敢指责高贵的士大夫们? 立即就有人建议朝廷出兵,镇压这些乱民。作为小民,居然敢妄议国事,诽谤朝廷,污蔑高贵、清白、国之柱石的士大夫! 是可忍,熟不可忍? 于是赵桓坚定支持他们的提议! 大手一挥,就将平定风波的重任交给了他们。 下令皇城司把他们架到皇宫前,监视他们去镇压百姓! 让一群只会动嘴的士大夫直面汹涌的民意,他们哪还有勇气颐气指使?这一刻,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终于清楚的了解到,他们的特权,他们的高贵,都是有军队在背后支撑。 没了军队支持,他们在狂暴汹涌的民意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于是有人被吓得失态,有人彻底抛弃了节操。为防止被当场打死,直接转换立场,请求朝廷把土地拿出来公开售卖,安抚汹涌得百姓。 那声嘶力竭,涕泪俱下得模样,仿佛他们就是为民请愿得代表。 在经历了一阵阵喧嚣、波澜后,朝廷终于在五月末,公布了首份拍卖土地。 是一处湖边住宅区,名为长兴坊。共计一千七百亩(大概相当于一座综合性大学的占地面积,东京城的整体面积是七万九千多亩)。 大宋对各个阶层的住宅都有详细规定,例如普通百姓,民庶家,不得施重拱、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官员曾任执政官,则房间可以有五十间;大中大夫以上,四十间;管军步军副都指挥使以上,三十间。 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卖给大豪商和士大夫的住房区,所以土地最少是两亩起拍。分为两亩、五亩、十亩、三十亩四个档次。 三十亩就能建一座特别豪华的山水庄园了。唐代大文豪白居易住在太子的皇家园林里,面积也不过四十七亩。 这些士大夫们还不至于猖獗到在皇帝眼皮底下建一座比皇家园林还气派的府邸是,所以三十亩就是上限。 土地一经拍拍卖,开封府立即被人海淹没。 这种拍卖,显然是越早下手,价格越低。越往后,价格被就会被炒的越高。 连皇室子弟都坐不住了,纷纷下场竞拍。甚至有人求到了赵桓这里。 正文 第七十一章南方战事 找到赵桓这里的是贤福帝姬赵金儿,也就是皇室的二十七姐。 老赵家给女儿起名着实是非常接地气,不是金就是福。比如十四姐叫赵富金,第十八姐叫赵三金,二十九姐叫赵金珠,三十姐叫赵金印。 充分体现了这个男尊女卑社会对女子的敷衍与轻视。 从带御器械那里听说贤福帝姬请求觐见,赵桓颇有几分惊讶。 经过上次的家宴, 赵桓的铁血与冰冷给他的兄弟姐妹们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印象。而且赵桓下了诛杀令,搜山检海以取赵构首级,导致兄弟离心。事实上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都很不待见他这位大哥。 赵桓也乐得清静,本来跟他们就是一群陌生人,非要表现得兄友弟恭,亲密和谐, 赵桓也不太有那份演技。 不过既然妹妹要求见, 赵桓也没有躲着的道理,便放下大臣上的札子, 说道:“让她进来吧。” 随着帝国版图迅速恢复,赵桓最近深深体会到了当皇帝的无聊。 这些地方大臣有事没事就要上几分札子,有的是请示南方水果熟了,请进献几箱给官家尝尝。 有的是最近群盗、匪患都平定了,道路通顺,请求进献一批土特产到东京。 当然最多的就是那些肉麻的话。无数大臣表示自己对官家日思夜想,请求进京见见官家天颜。 这些人多数都是在南方叛乱中选择坚守城池,不肯屈从叛军的大臣。 随着神武右军横扫江南,秩序逐渐恢复。这些人第一时间过来拍马屁、请功。 后世人没经历过皇权的恐怖,都以为士大夫猖獗不可一世,好像皇帝不顺他们意,他们就能让皇帝暴毙。 事实上在极度恐怖的专制皇权下,皇帝一言能决定数万人生死,这些士大夫哪有心思想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是想尽一切办法在皇帝面前露脸、刷存在感。 都是坚守在叛军腹地的忠臣,皇帝对千里之外的大臣一无了解,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谁能升迁, 谁默默无闻。还不是靠拍马屁? 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皇帝一句话, 这位大臣就是国之栋梁,自此简在帝心,平步青云。不用一两年就能进入朝廷中枢,参与国策决断。 而不会拍马屁的,皇帝都不知道这个人存在。还升什么官? 就这种情况下,士大夫还想让赵桓暴毙?他们乞求赵桓别心情不好,将他们贬到岭南就不错了。 这也难怪嘉靖、万历这些皇帝都不爱看奏折。 赵桓的感受就是,大部分札子都毫无营养,纯属浪费生命。 不过在这些废话连篇的奏折里,赵桓也能分析出一些有用信息。 那就是神武右军在江南的平叛十分顺利。基本上奏折里都不怎么提叛军,各位大臣提到比较多的是群盗、暴民。 已经是五月末,神武右军迟迟未归,就是在南方平定散乱各处的群盗。 而赵构这会儿已经逃到大海上了,正在遥控指挥士大夫们继续抵抗。不过兵败如山倒,一战覆灭了十四万主力军队,这些士大夫们仓促间实在组织不起多少叛军。 这个小朝廷不得不给各地的群盗许诺各种官职,例如在道州、贺州的曹成, 拥众十余万人,已经被封到了南昌郡王、镇南、宁国、宁远三镇节度使、太保、荆襄、江东诸路诏讨使、枢密使。 曹成风头之盛,哪怕在东京都有所耳闻。岳飞为了平息后方物议, 不得不派出了军中第一猛将张宪亲自率军过去讨平。 赵桓整理思路间,一名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少女走进大殿,端端正正的向赵桓拜了个万福,说道:“金儿拜见大哥。” 软糯的声音令赵桓浮躁的心情都有所平复,赵桓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贤福帝姬,与印象中骄纵的公主不同,她眉眼十分青涩,很显然才刚刚加笈。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 内侍已经提前向赵桓介绍了赵金儿的排行,所以赵桓平静的开口问道:“二十七姐免礼,今日有何事情要见朕?” 赵金儿没有赵桓这么生冷,声音带着软糯,说道:“大哥,金儿今日是想找大哥帮个忙。” 她的语气十分亲切自然,即便赵桓这种钢铁直男,也觉得一切似乎合情合理。妹妹找哥哥帮个忙,又有哪个哥哥忍心拒绝?尤其对方温柔乖巧,明媚可爱。 赵桓便没做多想,问道:“是什么事情?” 赵金儿笑着说道:“最近城南的绍天新区传的沸沸扬扬。金儿也想在绍天新区买一片土地,可是开封府人山人海,金儿实在是挤不进去。” 赵桓眉头一挑,这位二十七姐的胆子有点大啊。自己刚诛杀了大量暗箱操作的开封府官员,她还敢到自己这里搞幕后交易? 赵桓没有直接答应或者拒绝,而是淡淡的问道:“二十七姐怎么会想在绍天新区购置一片房产?” 赵金儿对赵桓的态度有些发怵,却强撑着意志,语气舒缓的回道:“从外朝执掌内藏后,宰相们已经通过政令,今后大王、帝姬等宗室都要离开皇宫,且俸禄只供给到婚嫁之前。予想给自己攒点嫁妆。” 外朝执掌内藏,是靖康年间的一项制度。就是梅执礼还是户部尚书之时提出的建议。 效果斐然,每月仅皇宫节省的费用就多达三十多万两。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成效,倒不仅仅是因为制度本身。还与宫室规模有关。 徽宗是个享乐皇帝,他的宫室庞大,且生活奢靡。 赵桓的前身性格虽然懦弱了点,但其他品德方面却比徽宗强太多。不仅宫室数量较少,而且比较专一。二十七岁了,也仅有一子一女,且都是倾国倾城的皇后生的嫡子、嫡女。 所以这项制度一推行,每月就能节省下三十多万两白银。 每月三十多万两,全年就是近四百万两白银!是给辽国岁币的八倍。 赵桓穿越过来后,审视了一下这项制度,决定予以继承。 但政事堂通过的这项政令,却是赵桓的主意。 受波及的不仅仅是各位皇子、帝姬,还有赵桓前身遗留下的各位宫室。 正文 第七十二章安排联姻 赵桓前身除了有一位皇后外,还有十个女人,不过都没封妃子,只封到了才人一级。 除了这十名才人,还有一批女官。官不是负责侍寝的,而是担任内宰、内史、尚仪、尚食、尚服一类的官职。 女官赵桓留了下来,那十名陌生的才人则被这次政令遣送出宫。 皇帝以身作则, 其他皇子、帝姬都不得不离开皇宫,各自谋生。 赵桓身上最卓越的特质就是他是一名穿越者,与这些规模庞大的亲戚没有太多感情纠葛。作决断可以完全理性,一切为王朝长治久安着想。 因此老赵家的其他宗室子弟日子就比较惨。不仅要跟士人、百姓一起服兵役,而且没有世袭罔替的特权。 皇子凡是没有参军服役三年的,一律不封名爵。 爵位世代递减,五世则消。也就是一位皇子死后, 他的儿子就削爵一级为开国郡公,孙子再削一级开国侯, 曾孙开国伯,然后开国子、开国男。最后就泯然众人。 而且这些皇子、帝姬一旦婚嫁,朝廷就不再给其俸禄。 但与之相对,朝廷也不限制他们自谋生路。他们可以置办产业,也可以周游四海,游学闯荡。 赵桓希望赵氏子孙能在游历中增加几分血气,积累几分才干。 大宋绝不会像养猪一样将王爷们都养在封地,纵容其祸害百姓。 所以赵桓听到赵金儿的说法倒是能够理解她的处境,淡笑着问道:“二十七姐是有意中人了?竟然要自己操办嫁妆。居然不等父兄主持操办。” 赵金儿柔和的目光微微一暗,低下头说道:“三哥死在了金营,爹爹有太多子女,照看不过来。所以我只能来找大哥帮忙。若大哥也不管我,我可能真的置办不来一份嫁妆。” 听闻赵金儿之言,赵桓终于为之动容。三哥就是郓王赵楷,他被困在金营,为东京战事惨烈牺牲。 之所以赵金儿要提赵楷,是因为他俩都是懿肃王贵妃所生, 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太上皇所生的七十多个兄弟姐妹虽多,但与她最亲近的就只有赵楷。 随着赵楷死在壮烈的东京保卫战中,她总不能指望剩下那七十多个异母兄妹来操办她的嫁妆。 所谓长兄如父,她只能来找大哥,也就是当今天子。 赵桓说道:“朕记得每名阵亡将士,朝廷都给了丰厚抚恤。三哥作为皇室子弟,应该亦不会有缺?” 赵金儿轻轻点头,说道:“的确有一份抚恤,但我不知道可能嫁往何方,日后亦不知能否在母亲身边,我便将这份抚恤都留给了母亲。” 赵桓轻轻叹了一口气,生在帝王家也是不容易。 妹妹说的如此坦诚,赵桓再不觉得这是一位公主想找皇帝搞幕后交易。 很显然这就是一位妹妹向她的哥哥请求一份帮助。如果赵桓不是天子,那么这时候就应该想办法帮他去开封府那里抢购一份地产。 可是赵桓身为天子,为天下表率。一旦开口,那又如何让手下官员奉公守法、廉洁自律? 思考了片刻,赵桓苦笑一声,问道:“绍天新区这么火热吗?连你这位身在深宫中的帝姬都清楚?” 赵金儿见到大哥冷漠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笑意, 立即知道自己今日鼓起勇气的尝试有了结果,立即欢欣雀跃的笑着, 乖巧回道:“新区的消息可谓喧嚣尘上,东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予今日还打听到土地已经涨到了每亩六千余贯。我平日的俸禄还有父母过节给的赏赐总共积蓄了一万五千余贯,若过了今日,就连最低的两亩亦买不起了。” 大宋不论官员、宫室,俸禄都是十分丰厚。 宰相、枢密使的俸禄是每月三百千,也就是三百贯。一年加上皇帝赏赐,节假日福利,年终奖励等轻松突破五千贯。 品秩较低的县令,大县每月也有二十贯,小县十二贯。大县县令一年下来各种福利也是接近一千贯。 总之在大宋,做官是最容易实现家财万贯的行当。哪怕不贪污腐败,最快也只用两年就能达成。- 听到赵金儿有万贯家财,赵桓看了一眼这个小富婆,倒也没有特别在意。 而是说道:“二十七姐是想置办一份嫁妆,而非要住到绍天新区?” 赵金儿连忙点头,说道:“倒也不是嫁妆。就是担忧将来没了俸禄,总要有份收入支撑。” “那二十七姐听朕一言,将所有资产都换成帝钞,暂时不要购买地产。等购买开封府后续出售的土地。” 赵金儿立即点头,乖巧的说道:“那我听大哥的。” 赵桓不禁一笑,再次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青涩软糯的帝姬。在这稚嫩的外表下,是一颗玲珑聪慧的内心啊。 她不问缘由的坚信,把自己一切都交付给你,哪位兄长会对这种妹妹不存好感? 赵桓随后向她解释道:“这些住宅区针对的是士大夫,他们钱财丰厚,你很难与他们竞争。而且因为人群固定,你将来很难售出增值。但接下来的工坊区与商铺区,士大夫一般不会插手。你可以趁机买入。以一万多贯钱财,能置办两三处资产。” “只要不违法乱纪,在里面无论是开个工坊还是开个店铺,都能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而且相比于士大夫的狭隘,这些资产更容易增值,也方便转让。” 赵金儿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又恬静。她当然清楚,自己大哥,这位当今天子,才是绍天新区的幕后规划者。他的建议都是绝对的金玉良言,最能帮助自己获得最大收益。 所以她立即乖巧笑着,点头说道:“予听大哥的安排。” 赵桓对这个乖巧、温柔的妹子颇有好感,在其离去之前问道:“二十七姐如今可有意中人?” 赵金儿玲珑剔透,立即明白了大哥的言下之意,乖巧的低头,说道:“予身在宫中,并未与男子多有接触。婚姻大事,全凭长兄安排。” “哈哈,善!”赵桓越发满意,说道:“那朕倒是的确有位良人能与二十七姐凑一桩好姻缘。” 正文 第七十三章锦上添花 赵桓给赵金儿选的良缘当然是自己最嫡系的心腹大将岳飞。 这位擎天之将着实是有天纵之资,也无外乎世人都流传他是大鹏转世。 明明是一个农家娃儿,应该淳朴憨厚的撅着屁股在地里庸碌一生。但他年纪轻轻就在县里学得了一身武艺,射艺无人能比。一身神力,悍勇的如同鬼神。 武艺学完就去从军,没经过几场战事就领悟兵法真谛,并总结出诸夏五千年的兵法精髓, 为后世历代名将奉为圭臬。 韩世忠蹉跎了半生都未称制建节,他只用了短短几年就成为节度使、都统制、太尉、少保,成为中兴四将中最威名赫赫又最年轻意气的将领。 武艺、兵法都堪称当世无双之后,他又半路拾起了学问。没几年就写出了《满江红》这种千古名篇,无论时光如何推移,这篇文章都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若以为岳飞只在建功立业方面有这种天选之人的优势,那就太小瞧他了。 在个人情感方面, 他也是妖孽非常。明明是一个农家娃, 但他十六岁就结婚了, 他的大儿子岳云出生于宣和元年(1119年),今年已经8岁了。 十六岁,正是男孩子对女孩子身体充满好奇的年纪。年轻气盛的少年心里就像猫抓一样,一点异样的风景就能让他们半夜辗转反侧,遐想一夜。 而十六岁的岳飞已经有了结发妻子,食髓知味,可以在夜间尽情的探索异性身体的美妙。 总之,若无意外的话,这位擎天之将是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 但命运总是喜欢弄人,这位绝世名将要承担天下之重,总要经历几番坎坷捶打。 在军事方面他已经举世无敌,一切的坎坷都会在他强大的兵锋下碾为碎片。于是上天只能在个人情感方面给他设置一道坎坷。 去年金人入侵,河北兵荒马乱,岳飞从军抗金,便请其结发妻子刘氏侍奉老母,照顾子女。 结果刘氏不甘其苦, 不顾岳飞嘱托, 在风雨飘摇中, 抛下老人孩子改嫁了! 这事今年在东京传的沸沸扬扬,因为这位盖世名将最近实在是风头太盛。他在去年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修武郎。转过年,从正月到三月,他就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称制建节,成为大宋枢密副使。 所有人都惊叹于他的气运与前程,都清楚自此他将煊赫一朝。结果这时候打探他家乡背景的人传来消息,他的前妻刘氏改嫁了! 这使得京城物议哗然,刘氏哪怕再多等三个月,命运都会截然不同。这真是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时,自己一脚踹开了所有荣华富贵。 如今这位刘氏在京中的名声可是一点不比岳飞小。在妇女中间,那更是每日必谈的内容。有人为他感慨,有人为他惋惜,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幸灾乐祸。 也正是因为刘氏的这番睿智操作,让东京媒婆们最近笑的合不拢嘴。 各大豪门之家,公卿之后, 甚至豪商大族, 都放下了矜持, 主动请媒婆联络岳飞,表达了自己的嫁女之意。 仿佛一夜之间,这些豪门千金都成了无人问津的大姑娘,豪门不惜代价,倒贴各种豪华嫁妆也要将女儿嫁给岳飞,甚至作妾作婢亦可。 更有甚者不仅嫁女,还嫁藤妾。自家几十个女儿、侄女、外甥女,岳飞看上哪个可以随便挑,剩下的全作为陪嫁的藤妾一同入府。 豪门不在意究竟哪个女儿能够与岳飞结为夫妻,关键是要与这位大宋的擎天之将结为姻亲。 据闻岳飞在前线平叛,后方还有士大夫想方设法的将女儿送过去,想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豪门如此疯狂,而且是因为一名武人,是因为所有人都发现,在目前形势下没有人能够撼动岳飞分毫的地位。而只要跟他联姻,就势必在官家那里留下嫡系的印象。 所谓提高武人地位,甚至无需赵桓大张旗鼓的去宣扬什么,只要赵桓最亲信的嫡系是一位武将,那武将的地位自然而然就会被士大夫们抬起。 而这场联姻,也是赵桓为了使天下人更清楚的看清风向。 投戎报国,为国服兵役,是每个大宋子民都应有的责任。武人并不低贱,武人也能尚公主,与皇家联姻! 而且赵桓的确没有欺骗赵金儿,自己给他选的这个夫婿真的是金玉良缘。 其他公卿之子不愿意尚公主,是因为一旦与公主联姻,就不能再轻易纳妾,过不了奢靡淫逸的生活。 而岳飞则没有这方面的忧虑,自始至终这位盖世名将也不好女色。在妻妾成群的大宋高官中间,他一直只保持一位妻子,不纳任何美妾。 联姻这两人一个坚韧质朴,一个温柔聪慧,会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好夫妻。比起其他冰冷的政治联姻,这个情况已经算是非常美满。 有这么聪慧的妹子与岳飞朝夕相处,也能进一步巩固岳家忠诚的门风。 赵桓倒是不怀疑岳飞的忠心,但再加一层关系巩固也算是锦上添花。他们相濡以沫,生活中处处都与皇家荣辱与共,叛逆的念头就不会在岳家出现。 最关键的是能强力覆灭一大批士大夫心中的蠢蠢欲动。 只要没蠢到极致,他们就能通过这次联姻看清楚,岳飞对大宋的忠心无可动摇! 有这位军神为赵桓执掌军队,那士大夫的一切图谋都要严严实实按死在萌芽之中,绝不能付出实践。 赵桓的各项强力改革就能够顺利展开。 这才是此次联姻的最大意义。 在大宋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朝廷需要稳定一下人心。当前最重要的就是确保新政能平稳过渡到年终第一次税收后。 所以在赵桓的努力维持下,最近的东京算得上是岁月静好,没有任何波澜。 士大夫们纵情声色,在绍天新区一掷千金。百姓们安享平静,踌躇满志的建设着家园,规划未来的生活。 朝中无大事,岳飞的婚事竟然成为近期最受瞩目的事情。 这份美好,一直维持到六月中旬,西夏的使节抵达东京。 正文 第七十四章苏湖熟,天下足 若只看东京的繁华安宁,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大宋正处于太平盛世。 京畿路转运使赵鼎是这个时代的顶级贤臣,淮南路转运使向子諲也是一位颇具才干的人才。 在这两人的努力下,东南漕运迅速恢复繁茂。从东南来的粮食、特产以及物资,使东京这座宏伟的城市再次爆发出无限活力。 公卿、百姓都在这座城市里看到了大量机遇,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蓬勃向上的时代。 但直到西夏使节的到来,才将大宋从无限憧憬中拉回现实。 帝国未来可期, 但在当下四方仍不平静,还有大量敌酋外虏对大宋虎视眈眈。 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夏,这个卑劣小国趁大宋国难之时,侵占大宋数千里山河! 想到山清水秀、绿野无垠的数千里山河在余晖照耀下却再非大宋所有,无数宋室军民心中就有一股怒火。 使节的接见是左相梅执礼负责的。 梅执礼虽然还是左相,但官职却变成了平章政事, 也就是调到了政事堂理政。 如今政事堂有两位宰相,分别是右相李纲和左相梅执礼。 都是宰相, 很难学大明以首辅、次辅相区分。而且大宋国情也已经适应了左相、右相的传统。 在政事堂便依旧以左右相称, 其中按诸夏传统以右为尊。右相地位稍高,便是事实上的帝国首辅,总览朝廷政务。左相次之。 而原来的右相孙傅,则继续负责尚书省,只是官升了一级从尚书仆射变成了尚书令。这是绝对意义上的明升暗降,尚书省的权柄都给了政事堂。 不过虽然如此,他的权柄依旧极大,不弱于后世的通政使,也不弱于如今的枢密使。只是再不复掌舵朝廷走向,也没法再制定朝廷政策。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传达赵桓的意志,对这位庸碌的老人,也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梅执礼白日里与西夏使节接触过后,日暮时分便立即进宫,找赵桓禀报详情。 六月正是盛夏,哪怕是落日余晖都带着明媚的光亮。 梅执礼抵达时,赵桓正站在景福殿前的树荫下,指挥几名内侍制冰。 庭院宽敞, 四周有满树繁花, 粉白色落英随着迎面的风飘来阵阵花香。 硝石制冰不算什么高超技术,哪怕赵桓这个对理科一窍不通的文科生也有所耳闻。 大宋火药已经十分完善,御前军器所里有大量硝石。 一切材料都已齐备,赵桓只要指挥内侍去搬来桶和工具就行。 工具是一个大青缸,也就是司马光砸的那种。里面装了大半的清水,又在清水上放了一个干净的木盆,盆里装的却不是水而是羊奶、水果丁、白糖。 硝石被内侍放进青缸里,清水顺利结冰,又过了一段时间羊奶和水果丁也顺利冻结,一份纯手中制成的冷饮耗时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成功了。 跟在赵桓身边的赵金儿欢呼雀跃的从内侍那里取来包装好的食盒,亲手递给赵桓说道:“大哥是怎么想到这种主意的。这冰食晶莹剔透,又奶香醇厚,一看就令人食欲大振,大哥快尝尝。” 赵桓看了看被切成一块一块装盘的冷饮,对赶来的梅执礼招了招手,说道:“左相也过来尝尝朕这发明。” 内侍连忙以精致瓷碟将一块冷饮端到梅执礼面前,又在冷饮旁放置一柄纤细的木勺。 对于天子发明美食,梅执礼没有任何想劝谏的念头。天子已经极度压缩了宫室规模, 内廷开支到如今比之太上时期,每月已经减少近四十万两白银。 若这时候, 臣子还对天子指指点点,连天子在夏日吃几口凉食解解暑还要苛刻指责,那完全是在讪君卖直! 所以梅执礼从容的尝了一口官家赏赐的美食,只感觉入口即化,满腹香醇,口齿间还有水果的清香。由衷的赞叹道:“此御食若非官家赏赐,臣恐怕今生无缘品尝。” 闻言赵金儿欢快的抚掌,一脸欣喜。 赵桓看向赵金儿说道:“听到了?这可是我大宋宰相亲口夸赞的御食。到时候你只要在绍天新区开个铺子,挂上皇家御食的牌匾,保准你日进斗金!” 虽说这个技术在大宋不难效仿,很快就会扩散出去。但敢挂皇家御食的也就赵金儿这一家,就冲这块牌匾,就保证这份生意能一年四季红火。 赵金儿欢喜的点头,说道:“这主意是大哥出的,便算是我与大哥一同开的店铺,收益与大哥七三分成。大哥占七成。” “哈哈,大哥给妹妹谋一点福利而已,不用算的那么清楚,五五分成即可。” 赵桓倒不是差这点钱,而是自己占一份股份,这家店铺在运营中必然能减少许多麻烦,而且增加极大的客流。 随后要谈政事,赵桓便让赵金儿先离去。转而带着梅执礼在庭院满树繁花下闲庭漫步,说道:”朕听闻一句谚语,叫苏湖熟,天下足。如今六月,是苏湖一带粮食丰收的季节吧?” 梅执礼跟在赵桓身后,恭敬回道:“禀官家,的确如此。神武右军主力即停留在东南、两湖一带,务求东南粮仓平稳完成秋收。” “左相可有想过,既然苏湖熟,天下足。那富余的粮食都去了何处?前朝闹饥荒,多是因为粮食不足。但我朝截然不同于前朝,粮食既然已经富余,东京甚至可以美食花样频出,为何还会有灾年?” 梅执礼作为当朝宰相,对这个问题显然十分清楚,说道:“东南物阜民丰,粮食产出理论上足以供应天下所需。但困难在于将粮食运到各处,其费用已经超出粮食本身。便比如将东南粮食运往西北,每一石都耗时不止十倍。这也是为何我朝屡次伐西夏,都受困于后勤供给。” “言之有理。大宋如今空有百分实力,却在陕西发挥不出一成。跟朕说说,西夏是何态度?” 梅执礼神情郑重,说道:“西夏的使节是御史大夫谋宁克任,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人物,他是西夏最坚定的主战派。” 最坚定的主战派?赵桓眉头一扬,这事有意思了。 西夏想谈判,使节却是一位主战派。看来里面大有文章啊。 正文 第七十五章三国伐金 通常人以为的两国谈判即两国综合实力的较量,两个军事集团意志的碰撞。 但赵桓实在是太清楚,在这个通信不畅的时代,谈判结果完全取决于使节的那张嘴。 不论是赵桓前世看过的史书,还是这一世亲自经历的宋金海上之盟。基本上谈判的走向就完全取决于使者的态度与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使节在敌国都倍受尊敬、亲戴。 如三国时期,蜀国派往东吴的使节,都被东吴君臣所亲切, 其亡故或者回国,孙权甚至为之流泪。 如大隋派往突厥的使节长孙晟,甚至在突厥中间具有当世无人能比的崇高威望。 因为这些使节的沟通,真的能解决这个国家大部分的需求,一如友好和睦或者互市贸易。 一个亲善两国的使者,能从中斡旋, 消弭大部分纷争,使两国求同存异。 这也是为什么外交官在后世具有非常崇高的地位。 而回归到当下,西夏与宋朝两国对国家的掌控都算不得多么强力。说两国意志的强烈碰撞,那是对这两个国家的抬高。 除非两国外交政策分歧极大,大到南辕北辙的地步。否则只要还在谈判,谈判的结果就要靠使节去影响。 宋金海上之盟基本上就是这么谈下来的。两国皇帝多次对谈判底线严重冲突,例如西京、平州、营州等地的归属问题,但最后竟然在使者赵良嗣斡旋下稀里糊涂的谈出了结果。 所以赵桓十分关切这位西夏使节谋宁克任的信息,问道:“朝廷对谋宁克任情况了解多少?” 梅执礼回道:“西夏使者有三十余人,一路来朝廷官员与其多有接触。据言西夏参照我朝体制,所以御史大夫也是虚职,地位崇高而不掌实权。” “据皇城司密探贿赂来的情报,谋宁克任与其国主李乾顺主张大不相同。李乾顺推崇我朝文治,而谋宁克任强烈主张武备。” “据闻其曾数次上书言西夏立国西陲, 射猎为务, 今国中养贤重学, 兵政日弛。建议李乾顺既隆文治,尤修武备,毋徒慕好士之虚名, 而忘御边之实务。” 赵桓不禁为儒家的感召能力而惊叹。似乎只要接触中原的胡人政权,都忍不住要学习儒家的文治。 西夏也是找了个好学习对象,居然学大宋重文轻武,兵政日弛。难怪这些年被大宋打的那么惨。 “据此看来,这位谋宁克任就是西夏国内旧党领袖了。强烈主张备战,对我大宋敌意极高?”赵桓总结道:“西夏国主既然要谈判,为何要令这位旧党成员负责谈判事宜?西夏国主究竟什么态度?” 梅执礼说道:“臣已与谋宁克任交谈过,确定了西夏的谈判主张,他们不肯归还我朝土地。” 赵桓面色冰冷,眼神中有杀意流露。既然西夏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天朝犁庭扫穴了! “官家且先莫要动怒,情况与官家所想可能大不相同。这也是臣推断,为何西夏会派这位主战派大臣前往东京的缘由。” “恩?”闻言赵桓颇为意外,有几分好奇。情况与自己想的大不相同? 梅执礼解释道:“西夏并非轻视我朝,怠慢我朝要求。事实相反,西夏举国皆极为惊恐。据使节所言,西夏已经撤回进攻我朝定边军与德静砦的军队。欲与我朝消弭兵戈。” “混账。他西夏占了我朝数千里山河,便宜占尽,然后想跟我朝弥兵消战?他西夏君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天下好事都是西夏的?” “所以他派一位主战派大臣过来, 是想向朕示威?” 梅执礼平静的摇头,说道:“臣以为并非如此, 派这位主战派大臣过来可能是西夏君臣在虚张声势。我朝在前几年刚在战场上打得西夏几近亡国灭种,恐惧笼罩在西夏全国上下。” “今年又大胜金军,斩首两万余级,重创女真主力。” “所以在西夏看来,我朝军威之盛,已非一国能敌。西夏不欲重蹈海上之盟的覆辙,打算联金抗宋。” 赵桓这回是真的惊住了。没想到那两万颗首级的威慑力如此强大,已经强大到扭曲了西夏的认知! 如今的大宋内忧外患,可真的没有西夏想象的那么强。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军队了,而且即便军队也只有神武右军在东京招募的那一万市民算是战力卓越。如今还在南方平叛。 除此之外,无论是神武左军还是静塞军都是新军,而且也没有特别强烈的保家卫国思想,他们打打叛军还不在话下,但遭遇女真主力,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二战何其强大的德意志都倒在了东西两线交战的困境中,赵桓可不想大宋重蹈大明覆辙,军队一会儿调往陕西决战,一会儿调往辽东御敌。 对对抗金国这个幅员辽阔,且正当开国,锐气正盛的国家,不应该是宋朝独自承担的重任。 岳飞的战略才是最明智的,金国统治不得人心,对内可以联络金国境内义军,对外可以连结渤海、高丽等国一同进攻。 赵桓甚至想过联盟西辽、西夏,三国伐金。 可即便如此,赵桓也不会用割地来与西夏求和。 赵桓说道:“若西夏意图挟金人自重,那朕宁肯玉石俱碎!绝不会使其猖獗得志。” 官家的反应在梅执礼意料之中,官家向来刚烈,哪怕数十万百姓因为守国土而死,将陕西被打成一片白地,也不会将土地白送给西夏。 赵桓对这个时代最大的改变就是,朝廷上公卿都是主战派大臣。 梅执礼对赵桓的态度十分赞同,因而说道:“臣亦以为应当立即义正言辞断绝西夏企图。让西夏立即交还国土,否则两国立即兵戈相见。” “只有坚定主战,才有可能真正促成和谈,在后续谈判尽数收回这数千里山河。” “恩?到如今局面,左相还以为谈判能够收回土地?” 梅执礼坚定的点头,说道:“臣以为概率极高。因为土地对西夏而言并非最重要物资,数千里土地能提升的国力其实微乎其微。” 正文 第七十六章财政与土地的交易 赵桓在与梅执礼沟通过后的第六天,才在文德殿接受了西夏使节的朝见。 之所以有六天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双方在关于确定外交细节方面争执极大,仅关于接待规格双方就争执了整整三天。这主要争执的是这次接见究竟是像宋金一样平等的交流,还是宋辽一样兄弟之国,还是大宋接见属国朝贺? 确定了这项,双方还要沟通礼节, 确定接待礼仪,明确双方地位等等。 朝中主战派在位,最大的好处就是对外极为强硬。将天朝上国,军威无双演绎的淋漓尽致。 西夏对大宋击败金国铁骑,斩首两万余级这一壮举实在是心有余悸,底气一直不是很充足, 不敢与凌厉的主战派大臣激烈争锋。 所以赵桓在文德殿接见使节时, 就见到这位久闻其名的西夏御史大夫谋宁克任直接行跪拜大礼, 庄重的说道:“臣谋宁克任仅代夏国端肃奉书于大宋国皇帝,恭问陛下圣安。” 端肃奉书,也就是西夏承认宋朝为大宋国,地位更加尊崇。这是按照宣和年间以来,双方在战场上打出的形势。 虽然赵桓不是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对朝廷而言这就是天大的事情。若不如此,则西夏就是无藩臣礼。是能够直接引发双方再次爆发战事的外交事故。 毕竟李乾顺之前已经被打得跪地称臣,甚至被迫改名赵乾顺。 这会儿大宋更加强势,士大夫们无论如何都得逼着西夏使节行藩臣跪拜礼。 站在赵桓的角度,觉得这完全是徒生事端。但看谋宁克任却没有任何愤怒屈辱的神情,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这让赵桓对这个时代又多了几分深刻了解。当双方地位严重不平等时,小国会更容易屈从于大国意志。 “朕安, 免礼。”赵桓淡淡的回道。 至于赐坐?那是想都不要想。 于是谋宁克任只能站在大殿内, 孤零零的面对大宋君臣审视的目光。 赵桓也打量了一下这位西夏使节, 与印象中光着头,留着一根鞭子的胡人不同。他虽然是党项人,但并没有披着皮革而是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头上带着一顶文士冠,看不见头发, 但胡须与中原士大夫打理的一样,都蓄着须髯。 如果画家给他画像留到千年后,很难有人分辨出他是党项人还是宋人。 唯一具有党项气质的就是他两耳上都带着玄黑色的耳环。 见礼之后,赵桓主动发难,问道:“夏主趁我朝离乱之际,抢占我朝数千里山河,是想再挑起两国兵戈?不过数年而已,西夏跳梁,被我王师天罚,有亡国灭种之危。夏主屡次上书请和,我朝念苍天有好生之德,方才饶西夏数百万子民性命。如今我朝已克定离乱,夏国不立即交还我朝土地,是想被王师犁庭扫穴?” 虽然谋宁克任早猜到宋朝皇帝会出言恫吓,还是不得不安静听完,然后辩解道:“小国无意与大宋交兵。只是土地乃是大金国四太子交付给我我国,没有四太子首肯,我等不敢将其私相授予。” 赵桓呵斥道:“蛮横无理!你夏、金两国私自拿我大宋土地交易,却对土地原主直言无法归还?若夏国不能即刻交付土地,我两国立即兵戈相见, 夏国等候我王师天罚吧!” 谋宁克任也不是一个软柿子,立即回道:“臣曾闻中原士大夫有句名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若大宋皇帝一意孤行,必失我夏国人心,使我夏国与大金国被迫共同进退。” 赵桓态度坚决,说道:“既然你方拒绝我大宋合理要求,所以我大宋决议诉诸武力。双方战场上见真章吧。” “希望你夏国军队能强过金人铁骑!朕倒是要看看,夏国军队能支撑几次被砍下两万颗首级!” 说到这里,谋宁克任坚挺的腰杆顿时有些疲软。西夏亲自经历过与金国的战事,太了解金人铁骑的恐怖。 想到宋军能击败金人铁骑,并斩首两万余级,就确定宋军一定能打赢西夏。 想到战场上可能再次被宋军击破,谋宁克任就绝望不已。 距离上次惨败于大宋只短短几年而已,西夏还未从上次的惨败中恢复元气。 这时候如果宋朝不管不顾的再次派军队进入西夏,西夏纵然大胜也得不偿失。 西夏趁乱占据的这数千里山河,听起来似乎非常广阔。但在国家版图上也就非常微小的一块,在农业经济模式下,能给西夏提供的实力非常有限。无论是粮食、税收,对西夏的影响都微乎其微,并不能起到左右局势的效果。 但因此导致的宋夏战争,却会使西夏大耗元气,甚至有生死之忧。 谋宁克任再不敢与赵桓激烈冲撞,而是改为绵里藏针,说道:“请陛下息怒,我主既然遣下臣朝贺便是不欲与大宋为敌,期望能化干戈为玉帛。大宋虽然强大,但势要份生死,我夏国亦会消耗大量大宋国力。况且大金岂能置身事外?” “不用拿金人来压朕!将夏国立即将数千里山河归还我朝,是朕不容置疑的底线。但若夏国诚能归还,朕亦不吝与夏国藩宗和睦,互通有无。若夏国能弃金亲善于我国,需知我天朝上国,物阜民丰,能给夏国的利益,绝对超过金国无数。” 这一点谋宁克任丝毫不怀疑。这四方各国,究竟孰强孰弱还不好说。但论富庶,绝对是大宋冠绝天下。 若是能从大宋这里换取一笔财富,并且避免双方兵戎相见,西夏是极为乐见的。 西夏之所以派遣使节,就是不想双方立即爆发战争。最好是宋金激烈交战,夏国在一旁休养生。然后在关键时刻连弱抗强。 谋宁克任连忙问道:“不知大宋有何赏赐?” 赵桓对西夏的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但却毫不在意,说道:“只要夏国肯将这数千里山河归还,我大宋将放开盐禁,在边境开设榷场互市,允许夏国青盐入境。” 赵桓话音刚落,谋宁克任眼中就爆发了璀璨的精光,大宋要开放盐禁!? 宋夏两国为了青盐打了近百年战争,今日却只因为数千里土地就彻底终结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大型武装盐枭集团 以放开盐禁、开设榷场互市为条件换取西夏交还侵占的大宋数千里山河,正是左相梅执礼向赵桓提出的关键性决议。 这条提议极具灵性,如羚羊挂角,初一提出,赵桓就盛赞不已,立即予以采纳。而且笃定梅执礼的判断十分精准,将有极大的概率通过谈判收回土地。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 西夏这个国家的属性。 西夏总共三百万人,依靠农耕不可能抵御住大宋一次次的进攻。 事实上,每一个这种割据一隅的政权,都少不了从中原交易财富,从而勉强支撑。 如通古斯野猪皮依靠晋商获取关键补给,西夏则是通过陕西获得补给。 唯一不同是,大明只封锁了后金几十年,就轰然倒塌。 而大宋为应对西夏, 进行了近百年的经济封锁与军事围剿。 严厉的经济封锁使西夏经济近乎崩溃,全靠私盐贸易才能维持财政稳定。 如果说后世的毛熊是伪装成国家的加油站,那西夏就是这个时代伪装成国家的大型武装盐枭集团。说农耕或者游牧国家,实在太抬举西夏了。 想他一个三百万人口的国家,却动辄出动十几万、几十万的军队与大宋长年累月交战,他的财政收入一半以上要靠青盐走私贸易。 大宋因为盐茶官营,所以盐的质量极差,但价格却是西夏的数十倍。 西夏的青盐质地细腻,是高档盐,比大宋的河东盐口感更佳。但走私过来,价格只有大宋盐价的十几分之一。所以物美价廉的青盐受到边境地区宋代百姓的欢迎。 大宋千古名臣保证对此总结为:“元昊数州之地,财用所出并仰给于青盐。” 既然发现了这种现实,大宋善于变革的精神立即做出针对性部署,前后数次颁布严苛的禁盐令,最严苛时:“自陕以西有敢私市戎人青白盐者,皆坐死!” 除了严刑酷法的禁止,朝廷还出台了一系列措施, 团结一切力量和各个民族针对党项青盐贸易。 这使得西夏财政几乎彻底崩溃, 国内饮无茶,衣昂贵,整个国家苦不堪言。 为了迫使大宋解除盐禁,这个武装盐枭集团前后数次发动大规模军事战争,双方死伤将士数十万计。 可以说土地对这个国家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不善耕种,有没有这几千里地影响微乎其微。但开放盐禁,却关乎西夏生死,甚至关乎整个国家的鼎盛辉煌。 以至于骤闻大宋皇帝表态,谋宁克任激动的失态,语气颤抖的问道:“陛下此言当真?” 殿前监督百贯朝仪的御史中丞秦桧立即呵斥道:“放肆!官家金口玉言,岂容你一藩臣质疑!” 谋宁克任幡然醒悟,连忙跪地请罪,说道:“臣慌不择言,请陛下恕罪。若诚能开放盐禁,我国必世代与大宋国和睦交好。” 世代交好什么的,赵桓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要心智稍微成熟, 都知道这种保证的可靠性还不如茅房里的厕纸。 但至少通过放开盐禁、开设榷场,能使西夏短时间内不会与大宋兵戈相见。 陕西战场上,大宋不会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 能够集中全力应对金朝。 于是赵桓淡然说道:“无心之失,朕这次就不予你一般计较。望你能妥善传回大宋善意,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 “我大宋既然放开盐禁,自然不会再与夏国再起兵戈,但金人狼子野心,贪欲无厌,若占据了陕西,恐怕夏国就再无法与我朝贸易。望你能向夏主详述利害,我两国共同抗金。” 谋宁克任连忙恭敬应命,说道:“下臣必向我主详述陛下之亲善,使我国与大宋永结亲好!” 这可不是一句虚言,谋宁克任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若将这消息传回国内,国内将会如何举国沸腾。 一旦陕西解除盐禁,西夏的青盐必将源源不断的卖往宋国境内,能收获无数财富。 自己作为促成这一桩善政的大臣,必然在国内收获无与伦比的声望,满朝官员,举国百姓都将盛赞自己的作为。自己将一跃成为西夏最具声望,最具影响的官员。 无论如何,谋宁克任都要促成这一项谈判。 只是令谋宁克任犹豫的是,究竟要不要亲善于宋朝。 任何一个国家,都免不了有各个派系的官员。有亲金派,就有亲宋派。 在此之前,西夏国内大部分都是亲金派,但也有数量庞大的亲宋派。毕竟被宋朝打得那么惨,很多人就膝盖发软,极力避免与大宋交战。 这就跟大宋在海上之盟前夕一样,大臣有人主张亲辽有人主张亲金。 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形势纷繁复杂,西夏也分不清究竟是金国势大还是宋朝更强。 但赵桓不打算给西夏太多的思考时间,直言说到:“朕已经给夏国赐下天恩。时至不迎,反受其殃。朕只给夏国三个月时间!夏国或在三个月内立即归还土地与朝我互市。或在三个月后,两国兵戈相见!” 看起来这个要求非常苛刻,但有一丝紧迫感,才更能凸显这份赏赐的珍贵性,让西夏君臣对得到这份赏赐之心更加迫切。随时可能失去的东西,才会令人更加迫切的想得到。 赵桓十分期待西夏真正得到这份赏赐后会作何反应,想来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这次开放盐禁,将会成为吊在所有西夏君臣眼前的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很显然大宋肯开放坚持了数十年的盐禁,不是心血来潮,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 而是大宋改革国家正税后,有了放开盐、茶官营的底气。 大宋明面上就有田藉五亿多亩,这是无论赵桓改革与否都有的底蕴。即便方田均税法推行失败,只按一条鞭法的改革,计亩征银也会有两亿贯的财政收入。 盐、茶将再不是大宋的财政支出,放开民间经营后,民间盐价将会在几年内迅速恢复正常。 也就是西夏只在互市的前一两年能享受到贩卖青盐的暴利,很快就会发现青盐在大宋境内不复以往的畅销! 虽然依旧有微薄的利润,但绝不足以支撑西夏扩充实力!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宋强大的经济,以及铸币权将会源源不断的收割西夏资源。 想要参与大宋互市,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大宋帝钞。双方每一笔交易,都在给大宋缴纳铸币税! 正文 第七十八章惊破天的神武右军败绩 朝会过后次日,梅执礼带着笑意找到赵桓,说道:“官家,昨夜西夏使节成员已连夜出发。想来谋宁克任也是极为迫切的想将这个消息传回西夏。” 赵桓微微颔首,说道:“从东京到陕西,快马加鞭来回亦要一个多月。意味着西夏君臣最多交流两次就要下定决断。我大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能性极大。” “只是左相以为西夏与我朝共同抗金的可能性有多大?” 梅执礼沉吟片刻,郑重的回道:“人心最是不易琢磨。西夏国策倾向, 全看李乾顺心意。若李乾顺以为我朝军威无双,即便满朝大臣皆亲宋,他亦会坚定与金国会盟。” “若是李乾顺以为金国势大,朝中亲宋大臣再施加影响,亦能促使他坚定与我朝一同联盟抗金。” 赵桓思虑着回道:“如此说来,最好能指定一位西夏宰相。” 说着赵桓不禁一笑,这不就是金国指定秦桧为南宋宰相的套路吗?双方和谈的基础就是南宋任命秦桧为宰相。 梅执礼说道:“除此之外,也应该让夏国看清,金人才是当前强敌,非一国可抗。” 赵桓哈哈大笑着,说道:“总不能让前线将士兵败一场,让西夏见识到金国兵威。” “或许官家所言已经不是一桩笑谈!”李纲强硬的声音响起,随后这位年富力强的宰相步履矫健的走近。 见李纲一脸凝重,赵桓也收拢了笑意,问道:“右相言下之意为何?” 李纲严肃的说道:“官家,如今已是六月。七月便已入秋,最晚八月就该是防秋大计时节。” “金国是新兴之国,两年来凡入侵便祸及中原,我朝还未经历过边境防秋。但今秋草肥马壮之时,金军很可能趁势入侵。” 梅执礼亦十分认同,说道:“北鄙戎人,自古为患,乘秋犯塞,往往有之。两河守御不可稍缓。” 现在已经不是大宋在前线要不要主动兵败一场的问题了,是很有可能在这次金人犯境中再次遭遇惨败。 对西夏,大宋可以威胁恫吓, 夸大自己的军事实力, 不战而屈人之兵,威逼利诱对方交还大宋土地。 但真回到战略部署上,大宋宰执们都十分清楚,在宋金的战争中,大宋并没有占据战略优势。 金人虽然在东京城下惨败,但阵亡两万余人,伤兵折损四五万人,并不足以动摇金朝强大的军事实力。 金人的猛安谋克制度是比大宋征兵法案更苛刻的征兵制度,战时三一抽丁,可以轻松再次动员十万大军南下。 像东京惨败这种败仗,金人至少还可以经历三次。 而且指的是两万硬军被大宋近乎歼灭的这种极度惨烈战事。 如果是他族军队的死伤,对金国军事实力几乎没有影响。金人几年后如果完成了对辽国的整合,他族军队可以源源不断。 如果补充不及,金国还可以推行签军制度,炮灰要多少有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金军依旧有能力组建十几万军队南下。这一次金人就不会再孤军深入,很有可能稳扎稳打彻底攻略河东、河北两地。 而且金军在东京战场无法发挥的最大优势——骑兵之利,将在北方平原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将是宋军不得不面对的最大挑战。 大宋形势依旧紧迫, 内忧外患下可谓风雨飘摇啊。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与以往强敌压境时的绝望不同, 如今风雨飘摇的局势下,众人都能看到一缕明亮的希望。 李纲这位主战派宰相,宽慰道:“官家也无需太过忧虑,从金人退兵以来,河北、河东两地都在修缮武备,加强守御。两地军队到如今亦已经扩招数倍,接近十万。绝不会使金人再次长驱直入,威胁京师。” 赵桓郑重的点头,说道:“既然已经妥善处置,无论胜败朕都能接受。胜则说明金国已不足为患,我朝可以稳固防御,积蓄实力。这一次我大宋堂堂正正以武力收回燕云,犁庭扫荡,廓清漠北。” “即便败亦能让西夏看清金国实力,防止西夏与虎谋皮,真心实意与我朝一同联盟抗金。” 大宋朝廷定下章程,整个朝廷就没有一丝慌乱,在即将面临的金人入侵中就不会束手无策,措不及防。 但即便大宋朝廷已经做好了战败的准备,但败绩传来时,还是令整个东京城震撼不已,东京城内哭声震天。 满朝文武挺拔的脊梁为之弯曲,朝廷睥睨四方的孤高近乎崩散。 而与之相对,被朝廷压得喘不上气的士大夫们却欢欣雀跃,无数人蠢蠢欲动的野心再次萌发。 因为首份败绩并非来自两河战区,而是来自江南! 朝廷的中流砥柱、镇压一切野心的国之重器、大宋官家手中最锋利的利刃、由东京最赤胆忠心、忠贞坚韧市民组成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横扫天下的神武右军,折戟了! 上千人战败于荆湖南路,整整一个指挥全军覆没,大宋武昌郡公、检校太尉、枢密副使岳飞的亲弟弟岳翻战死沙场。 被大宋朝廷寄以厚望,期待能够三月荡平江南的军神岳飞,竟然遭遇了一次波折。 尤其战死的都是东京城最亲密的子弟兵,东京城内百万军民哗然,无数人都在担忧战死的将士中会有自家子弟。无数家庭揪心流泪。 士大夫们则欢欣雀跃,撒欢的上奏弹劾岳飞,指责他部署不当、任人唯亲,方才导致这次战败,使朝野震荡,物议哗然,人心离乱。 仿佛神武右军这次失利不是折损了一个指挥,而是主力尽皆战殁。 但事实上岳翻只是神武右军的一位指挥使,是跟随张宪出兵进攻曹成的众多指挥使之一,完全算不上任人唯亲。 而且任谁也想不到,在一片势如破竹的情况下,曹成的军队中竟然有一位猛将能够力挽狂澜,率部迎击神武右军。这种英雄人物,不为国效力,却出现在草莽军中,本就是一件稀奇之事。 于是大宋举朝军民,都关注向了这位名叫杨再兴的猛将。 而负责讨伐曹成的张宪也是动了雷霆之怒,立即从各个战线抽调军队,誓要碾碎杨再兴所部。 战报传到东京时,张宪已经亲自统军攻向杨再兴所部。 正文 第七十九章一网打尽,剔除毒瘤 杨再兴,群盗曹成手下最骁勇善战的猛将。 这个人究竟有多勇猛? 历史上在小商桥之战,他率领三百骑兵进攻金军金兀术主力十二万人的主力大军,斩首两千余级,甚至阵斩女真万户撒八孛堇。 这一战奠定了他的千古威名,让他一跃成为与项羽、李存孝、夏鲁奇等人齐名的猛将。 可谓骁勇冠绝,挺身陷阵, 万人辟易。 神武右军岳翻所部的全军覆没也正是因为他的陷阵突陈。 起初神武右军千人规模遭遇叛军万余人并未在意。朝廷精兵千人击破流寇数万自古以来都司空见惯,更何况意气奋发的神武右军。 所有神武右军将士都估计经过一阵箭雨打击后,双方激烈交战不几个回合,叛军就会士气崩溃,全军溃散。 但这一战,就从上午巳时战到了下午申时(九点至十五点), 杨再兴数次休整, 屡次冲阵,一次次搅乱神武右军一个个的方阵。仅其亲自阵斩便高达百余人。 神武右军发现战事不利, 于黄昏时开设徐徐撤军,岳翻亲自率部殿后,却被上万叛军伏兵截断后路,厮杀至下半夜,又累又饿的神武右军数百残兵终于支撑不住,被上万乱军淹没。 这一战神武右军损失了一个指挥五百多人,但最终结果却是叛军的军心彻底被打崩溃了。 叛军最骁勇冠绝的猛将率领绝对优势兵力伏击一支千余人的神武右军,血战一天一夜,叛军阵亡三千余人,近乎崩溃也没能完全留下对方,使对方至少三分之一的兵力建制完好的撤出战场。 叛军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在营寨中,忽然被规模庞大的神武右军包围,该是怎样惨烈的情况。 被伪朝封为郡王的曹成在听说战事后,再加上此前的一系列挫败,彻底失去抵抗的信心,第一时间选择向广西一带逃窜。 留下猛将杨再兴统领三万余人抵抗杀意冲天的神武右军复仇大军, 去应对那位满腔怒火的背嵬军都指挥使。 杨再兴临危受命, 还没来得及整顿部队,进军神速的张宪就迅速抵达。 双方交战,只用了一个时辰,五千余神武右军将士就将正面叛军全部砍碎,溃兵漫山遍野。 背嵬军铁骑趁势掩杀,溃兵横尸三十余里。 哪怕杨再兴再骁勇无敌,面对铺天盖地的铁骑也不敢站在原地死战,只能一路急退。 张宪誓要一雪前耻,率军穷追不舍,杨再兴走投无路,被迫跳入深涧。 深涧周围全是手持神臂弓居高临下的神武右军将士,按张宪心中怒火,意欲直接下令万箭齐发将其射杀在当场。杨再兴不得不自缚请降,求见岳飞。 杨再兴的投降,成为压垮南方叛军、群盗心中最后的一棵稻草。 这位猛将刚刚小挫神武右军震动天下,不足半月就受擒被俘,使叛军愈发不敢坚决抵抗。 毕竟不抵抗可能还有命多活一段时间,一旦抵抗立即就被神武右军盯上,逃都逃不掉。 数百座山寨解甲而降,群盗大量溃逃。 岳飞见到杨再兴后没有杀他, 而是要他以忠义报国,助朝廷平定逃窜往广西的叛逆。 广西的叛逆正是曹成所部,这是伪朝军事力量覆灭后,现在能依靠的最强一支军队。 赵构的存在就像一根磁石,将大宋江南最顽固、最桀骜、最自命不凡的士大夫都吸引到了其身旁。 可以说大宋的毒瘤,至少五成都被赵构吸引,如今随着曹成汇聚在两广一带。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再退就到了岭南,要被推下海。 但杨再兴的投降,使得朝廷对南方的军事部署了如指掌,以其为先锋的神武右军如长刀破竹,水银泻地,神速开拔进两广。 叛军防备不及,兵败如山倒。这一战最大的意义还不在于朝廷平地了多少叛军,收复多少疆土。而是大量迂腐士大夫甚至来不及逃窜就被神武右军俘获。 在广南东路的南雄州,神武右军在城中俘获伪朝官员自宰相以下三千两百多人。 这一次,就相当于给大宋刮骨疗伤,剔除了近半的毒瘤。 大宋士大夫中最卑劣、最腐朽、最叛逆的一批人都被清除,士大夫的风气为之一清。 剩下的那些人虽然也算不上忠贞廉洁、两袖清风,但总体而言已经算是中人以上。 至少他们心中还是认可大宋江山,愿意忠于大宋社稷,不会与叛逆、外贼勾结,反过来危害这天下社稷。 换言之,如果强敌压境,这些人中大部分能够做到保民守土,不会弃城而逃或者献城投降。 不要瞧不起这一点,在大宋,你首先得确定封疆大吏的是个正常人!这一点可是老难了! 本来朝廷已经部署了坚固稳定的防线,几十万宋军步步联营,大军压境,只要根据部署作战,胜利唾手可得。 但总是会迸出一些牛鬼蛇神来,弃城而逃,率军而逃,望风奔溃。导致友军被隔断、包围,最终几十万大军全线崩溃。 春江水暖鸭先知。大宋的变化,感触最直接的自然就是大宋现在最强大的对手,金国。 六月末,神武右军历时三个月,彻底平定了江南的士大夫叛乱后,班师回京的途中。 宋金第三次战争正式在七月爆发,金军的攻势比大宋预期中来的更猛烈、更迅速。 但大宋的防御也令金军愕然不已,十几万金军兵分三路,从河北、河东、陕西三个方向猛烈进攻。但全部一头撞到了了宋军经营已久的防线上。 大宋朝廷早就坚定了主战之心,所以北方城池全在修缮武备,设置防线,坚固城池。 金军再也无法打出摧枯拉朽的攻势,尤其宋室的城池再不肯轻易投降。 十几万大军三路并进,竟然只有四座城池献城投降,剩下的数十近百座营垒、城池、关隘都拒绝了金军劝降意图。 前线战报传回东京,举城沸腾! 大宋挡住了金军的第一波攻势!前线没有大规模溃败! 接下来就看大宋如何部署军事,增援反击了。 正文 第八十章收复三镇 七月秋高气爽,东京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下,朱红色皇宫堂皇壮丽,百尺飞檐下挂着朱红色玉绳,一行白鹭在飞檐上经过,风景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飞檐下的宫殿内, 一众大宋君臣也是豪情壮志,只感觉心胸中有无限畅快与意气! 大宋在北方营造的防线没有崩溃!大宋军民依旧在死守城池,抵御胡虏入侵。 虽然这些在其他朝代本应该是最寻常不过的状态,文臣武将有守土之责,守御城池就应该是其本分。 但只有大宋君臣才知道,在大宋想要做到这一步究竟有多难, 满朝君臣又为此耗费了多少心血。 自从大宋开国以来, 过度的重文抑武,导致朝廷对士大夫骄纵无度, 对武人轻贱鄙夷。 凡遇战事,士大夫毫无廉耻,动辄率军投降,弃城而走。武将则贪生怕死,望风奔溃。 以至于防线糜烂,敌军长驱直入,旁若无人之境。金军两次孤军深入,跨越千里包围东京。 但这一次,朝廷军民没有望风奔溃,将敌军挡在了边境。 文德殿内,赵桓与宰相、计相、御史中丞、六部尚书等人都坐在舆图前,聚精会神的听着枢密院部署。 枢密使张叔夜站在地图前,向众人详细介绍道:“这次金军入侵,已在朝廷意料之中。虽然兵戈再起,生灵涂炭非我等所愿。但敌国入侵,不会因为我等避战便不会发生。所以圣朝必须坚定意念, 戮力同心,率举国军民,击退强敌!” 赵桓率先抚掌称赞,不愧为缴平宋江起义的大宋枢相,这番见地即便跨越千年,也比后世绝大部人庸庸碌碌的人强出无数。 就比如,后世人哪怕有两千年的见识,依旧太多的人脑袋里毫无营养,仿佛被垃圾文章洗脑。会相信岳飞没有大局观的说法。 那他心中的大局观是什么?是跪地投降?还是奉女求和? 像赵构一样手握战神,却能把战神杀了摇尾乞怜,对方就不打你了? 枢相张叔夜这番话说出来,就断绝了任何主和派大臣提出割地求和的想法。 毕竟大宋士大夫被这次叛乱筛选了一轮,留在朝堂内的都还有一丝血性。不至于对方一打过来,立即就想着跪地投降,割地纳贡。 但尚书令孙傅还是问道:“京师安稳关乎天下之重,这次金军是否会骚乱京城?” 这句话代表了无数大臣内心的想法,前线打生打死我们不管,但绝对不能影响我们士大夫的安逸生活。 枢相张叔夜立即手指黄河沿线,说道:“请诸公放心,杨家将后人杨存中已率部两万余坚守在黄河南岸, 守御河防。该部是从南京忠贞将士中挑选的精锐,补充以淮南两路征兵,家乡都在京畿附近,忠诚可靠。” “这支部队被赐名神武后军,战时期间不会调往任何地方,就专职守卫黄河沿线,拱卫东京。” 虽然两万人远离前线,是一个极大的浪费。但枢密院还是觉得这种部署极为必要,只有大宋的士大夫们高枕无忧,没有风险,他们才会坚定的支持战事。一个稳定、统一、主战的朝廷,对战事的益处绝非两万军队能够比拟。 换言之这两万人就是保证士大夫们可以惬意悠闲的在南方享受生活,悠闲的看着将士们在北方血肉山河,征战沙场。 免得他们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一个劲的叫嚷求和,扰乱朝廷大计。 枢密院相信若大宋亿万臣民能戮力同心,必然能够将金军挡在黄河以北。 “神武后军?”孙傅咋舌,问道:“神武右军呢?岳太尉如今在何方?” 虽然都是神武军旗下,但显然士大夫们都清楚,大宋最能打的还是神武右军。 这支军队的战力着实对得起举世无双,甚至已经超越了时代。三个月打平了南方数十万计的叛军、群盗,秋风扫落叶般横扫一切。 他们不仅是大宋官家的利刃,也是满朝士大夫的定心石。 张叔夜回道:“神武右军如今已经扩充到了四万人,行军速度较慢,如今还在荆湖南路一带,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返回京畿附近。” “所以在战事前期,还要靠北方军队挡住金军兵锋。” 众人立即对形势有了大概的了解,赵桓看向地图,说道:“枢相介绍一下两军的战略对峙情况。” 张叔夜立即指向地图北方,说道:“金军这一次是分三路南下,与以往不同,除了河北、河东两地外,金国明确了新战略,陕右之地,未可置而不取。于是西路军分出一支部队去进攻陕西。” “但似乎金军元帅府内部发生争议,进攻陕西得西路军只有娄室所部万余人。” “而中路军依旧是走河东路,统帅还是国相粘罕,规模约在五六万。河北的东路军则换了统帅,是三太子宗辅与四太子金兀术,规模约在六七万。” “金军攻势亦如其配置一般,中路强而东西两路薄弱。” 敌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啊。听到这个消息,大宋君臣心中都有了几分信心。 最善战的完颜娄室军队只有一万人。而人数最多的东路军,却换上了两个稚嫩的太子。 尤其金兀术,去年就在宗泽手下吃了不少败仗。今年面对更加强大的河北军民,决计讨不了好。 说完敌军情况,张叔夜继续介绍大宋的军事部署,说道:“比岁以来,朝廷一直在整军备战。宗相公在河北宣抚司已经组建了五万余人军队,训练五个多月,近乎半年。战力卓越,又有王彦、王伯龙等悍将,河北将士主力已出大名府,在深州南方就挡住了金军,双方正在激战。” 背景大名府在两次金军入侵中都未曾陷落,这是河北宣抚司的治所。但深州就不同了,这可是极为靠近北方的失地。 “深州?”赵桓神情振奋,说道:“宗相公志向不小啊,这是要趁势收回三镇吗?” 其他大臣也一脸振奋,宰相李纲说道:“今朝若遂若凌云志,一扫前年倾颓势啊!前年朝廷割绛州、磁州、深州三镇给金人,请为和议。但金人贪得无厌,得三镇却依旧侵略中原,如今兵戈再起,正应当以王师北复失地!” 正文 第八十一章增兵加码 河北将士的雄心壮志,让朝中君臣都振奋不已。 赵桓关切的看向张叔夜,问道:“枢相以为我朝能否收复三镇?” 闻言,张叔夜只感觉头疼,作为军事将领最怕的就是这种外行领导。 战争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变故就可能导致战局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在这种涉及几十万军民的战事中,谁也不敢妄言必胜。 将领能做的就是慎重布局, 整顿军纪,激励军心,然后尽量扩大自己的优势,等候敌方暴露弱点。 但作为枢密使,他职责就是帮天子理清军机重务,肯定不能直言不讳。 只得向赵桓分析道:“按当前形势,河北失地于金国只有一年左右。金人这一年都忙于征战, 压榨百姓,征发徭役,必然不得人心。河北百姓心向我朝者多。所以金人弊端在于其统治不稳,大军无法分散。一旦金军散开,其粮道必然无法保持。” “尤其金军以骑兵为主,辎重后勤六倍于步兵。其在战场上机动性强于步兵,但在战略上却处于劣势。” 关于骑兵的优势与劣势,大宋跟胡虏打了近两百年,可谓摸得一清二楚。包括大殿内这些文官也都能了解个大概。 骑兵最大的问题就是战马消耗巨大。战马可不是吃青草就能保持体力的,如果全靠吃草补充体力,他们就会像野马群一样,任何时候看向它们,它们都是在吃草。 所以战时,必须给战马喂谷物粮食,才能保证战马的体力与机动性。可偏偏战马的食量远大于人类,金军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其后勤补给压力六倍于步兵是最保守估计。 在数百里范围内的战场上,金军无疑是占据了机动优势。但当战场扩大到上千里范围, 涵盖整个河北时, 金军重骑兵的行进速度完全取决于跟随行军的辎重马车速度有多快。 这也就意味着宋军如果敢于分兵,在战略上是优于金军铁骑的。金军铁骑必须主力抱团,从而稳定后勤,对千里外的宋军步兵并没有太大威慑。 历史上金兀术也是这种部署,金军十几万主力往往集结在一个战场上。在淮南就无法兼顾陕西,在陕西就无法抵御中原。 所以南宋北伐,往往是全线出动,从陕西、荆襄、中原、淮南一线全面进军,总能在某些战场打出优势。 说完金军劣势,张叔夜继续说道:“但这一切有个重要前提,那就是金人未在军事重镇囤积粮草。若其在某些城市囤积了大量粮草,骑兵则可以依托这些城市快速机动。几日间就可强行军上千里。” 赵桓坚定的摆了摆手,安慰道:“不可能。这只是理论状态,金军不可能有这种组织能力,尤其还是在刚刚夺下,来不及治理的河北。” 法军巅峰时期,拿破仑军团都没有这种组织动员能力,金军不可能强于近代的法军。 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强行将上千里,那法军、德军就再无东西两线作战的压力了。反正他们东西线也就河北那么宽,随便就能组织骑兵两线作战,何至于腹背受敌, 疲于奔命? 张叔夜十分认同,说道:“臣亦只是预料最恶劣情况。臣亦以为金军骑兵很难转进千里。但对此,我朝却可以制定战略,依靠优势兵力夺回关键重镇,彻底掐断金军战略驰援的可能,将战场分割。” 随后张叔夜指向地图的静安军,说道:“静安军,为河北重镇。五代周显德二年(955年)筑,其地南距冀州百里,北距深州三十里,夹胡卢河为垒,自是契丹不敢涉胡卢河南犯,河南之民始得休息。宗相公大军正是在这里鏖战,意图收回静安军。” “若朝廷能派遣援军进入河北,以主力克复静安,就相当于一根利剑悬在金军咽喉,其无论向东、向西都受我朝兵锋威胁。则我朝可占据战略优势,东西两路进兵,必有一路能够建功。” 听完,赵桓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枢密院就一个意思。增兵,打钱! 想守住河北不难,想收复三镇,就要往河北增加军队。往河北码上十几万大军,自然能够形成优势,不论是居中威胁金人咽喉,还是东西两路进军都能让金军极为难受。 总结起来,就两句,倚多为胜!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提到要增兵,赵桓就心疼的要抽搐了。因为大宋现在是真没钱! 国库里空荡的耗子见了都流泪。 为了采买粮草、供应大军、营造防线,几乎把内库的财产几乎全部搬空。 要知道内库总共也就两千万两白银以及近两千万贯钱,一两白银略等于三贯钱,这大概相当于八千万贯的财政,也就比往年财政稍微多一点。 可是却要从头到尾支撑新军的组建,装备采购,每一分钱赵桓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 所以赵桓不得不问道:“如今朝廷有多少军队?” 张叔夜立即回道:“按各将领回报的数字,河北五万三千,河东四万八千,陕西三万两千,四川两万六千,神武右军四万五千。同时京畿、京东路一带还有枢密院掌控的四万余军队。” 通过军队分布也能看出神武右军的特殊性,这支部队几乎凭一己之力收复了淮南、荆襄、江南、湖广等地。 岳飞对赵桓的意义,甚至要超过李靖对李世民。李靖三月平江南,而岳飞是把江南、淮南全为赵桓摆平了。可以说大宋三分之二的疆土,都是岳飞收复的。 当然也要感谢赵构,他把江南团结起来,才能被岳飞摧枯拉朽平定。如果没有赵构,江南各自为战,岳飞还真不一定能有如此高的效率。 赵桓心算了一下,大宋如今总共有二十四万多军队。除去神武右军,总共有二十万军队。 这个数字大概已经是黄河沿线全部适龄青壮的总数了。大宋文官政府的效率,赵桓还是相信的。虽然凡是针对士大夫的政策,他们都懈怠摆烂,导致政策失败。但针对平民百姓,他们效率还是极高的。 正文 第八十二章大宋名将 关于大宋全国军队总数,赵桓大概估算了一下。按后世人口十三亿计算,每年高考人数约一千万。大宋人口不到后世十分之一,那也就意味着二十岁的人口,大宋约有一百万。 除去女性,男性也就是五十万。再除去伤残、群盗、叛军、遗漏户籍以及逃兵役的人员,大概也就四十万左右。 如此算来, 二十至二十三岁的士兵,总共是一百二十万上下。 这个数字只是大概估计,但不会相差太大。如果淮河、长江、两广一带的军队动员不起来,那今年大宋就只能靠黄河沿线这二十多万军队抵御金人入侵了。 两河一带已经有十万一千将士守在阵线上,也就意味着赵桓还能抽调近十万步骑前往驰援。 可是这十万军队究竟要不要派往河北?赵桓心中还拿不定主意,毕竟还有一处河东战场。 赵桓看着地图, 问道:“河东情形如何?静塞军挡得住粘罕所部主力?” 西路军虽然上一次在战事中损失惨重, 但他们的猛安谋克制度跟府兵类似,三一抽丁很轻松就能补充一批兵员。而且是女真嫡系,骁勇善战。 所以西路军依旧是百战锐旅,配以当世名将。 如果河东战场再次被打穿,粘罕很有可能复现历史上第三次开封会战的情形,从西京洛阳向东,兵锋威逼大宋京师。 张叔夜回复道:“韩世忠静塞军从京师出发时便有两万余人,河东宣抚使王棣是文公孙子,才干斐然,半年期间也在河东整兵两万余人。如今河东共计有四万八千军队,只守住战线并不难。” 河东战场宋军的优势在于可以依托太行山进行防守。河东被诚为表里山河,自古山河形胜。 而最关键的是,这四万八千人,并不需要守住整个河东,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守住威胜军以南的隆德府等地。 大概相当于四万八千人防守汉末一个河东郡,而且还有地形可以依托。 至于陕西,宋金两国都清楚,那只是一支偏师。除了迷信”女真不满万, 满万不可敌”的完颜娄室,没有人相信他去去万余人真的能打下整个陕西。 而且赵桓可是为完颜娄室准备了一份天大惊喜!他的一生之敌,大宋名将李彦仙带着大量火器与神武左军就在陕西严阵以待,等他一头撞上去。 分析完战场形势,张叔夜说道:“如今金军还是未曾放下骄横,三路并进,意图在野外覆灭我朝禁军,我朝绝不能被禁军牵着鼻子走。” “所以枢密院决定按我朝战略进行部署,让韩世忠守住河东,以弱对强,拖住对方最精锐主力。然后调遣主力进入河北,以优势兵力,进攻金军两位稚嫩的太子。” 对这个方案赵桓颇为赞许,后世伟人曾经说过:“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战争不是象棋,兵对兵炮对炮。反而更像田忌赛马,集中优势攻敌薄弱。韩世忠虽然在战略上属于偏师弱旅,对抗金人主力。但他有地利优势,凭借城池固守, 不会被敌人吃掉,还能拖住敌军主力。 赵桓问道:“向河北增兵有哪些部队可以调动?” “京畿一带征兵有四万人,其中除了杨存中率军两万守卫黄河外, 还有名将折彦质率军两万在京东路。” 京东路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地域,包括京东西路与京东东路,几乎囊括了整个山东。大概相当于战国时齐国最巅峰的疆域。相当于汉朝十三州中的青州、兖州全境,再加上豫州、徐州北部。 也就是说这两万人主要是山东附近的兵员。军队素质赵桓倒是不担心,但是折彦质这位将领。 赵桓皱着眉头,说道:“朕记得去年他与同知枢密院事李回率军十二万共守黄河,结果一夜之间全军崩溃。他能担此重任,率军增援?” 李纲起身,主动说道:“官家折彦质是宋麟府折家第七代名将,文武兼备。若在隋唐,他就是江门子弟,未必便弱于韩擒虎、贺若弼、程咬金等人。去年防守黄河失利,主要缘由在于禁军已经腐烂,他仓促领军,很难力挽狂澜。” “用折彦质宣抚京东东路,是臣的主意。他未必能建立殊功,但不至于犯下大错。更关键在于,其重镇可靠,即便被贬依旧心向朝廷,写下‘归舟陡顿能安稳,便觉君恩更焕然’的诗句。盼望君恩,以期报效朝廷。在江南之乱中,他坚定守城,心向朝廷。” 曾经煊赫一时的折家将,竟然沦落到这种凄惨地步,也是令人心酸。在大宋,所谓的将门,可真是跟前朝无法相提并论。一身荣辱,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那便用他吧。”赵桓淡淡的说道,毕竟相比于能力,这种绝境中依旧忠贞不二的气节,更被君主所欣赏。 既然是忠臣,那自然就比别人多太多机会。希望他能在这次统兵中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除了青州方向军队,还有那些军队?” 张叔夜回道:“还有秦凤路以南的军队。在我朝川陕一体,四川军队整编后就一直在陕西平叛。” 赵桓看向地图,秦凤路也是大宋非常重要的一处军事要路,在渭河沿线,也就是关中平原一带。 宋金之间最著名的战事之一,富平之战就是在这里爆发的。宋军陕西、四川的二十万军队,在这里与金军主力激战。 但如今金军还没有打进陕西,所以秦凤路以南的军队在平定叛乱后并不需要在原地驻守。 这也是赵桓放开盐禁的一个重要原因。秦凤路在西夏以南,西夏领土突入宋金两国中间,将两国隔开。金国与宋朝接壤的土地只有河东、河北两地。金军要进入陕西也要走河东。 只要西夏不参与宋金两国战事,陕西以南的军队全部可以调入两河战场。 张叔夜说道:“陕西宣抚使张浚鼎力推荐两位名将,吴玠、刘琦,称其才能不弱于岳太尉。定能助朝廷挫败此次金军入侵。” 话音落,满堂公卿哗然,纷纷惊叹道:“莫不是虚言,竟然能与岳太尉相提并论?” “我朝竟然有如此多名将?我只以为岳太尉便是不世出之栋梁,竟然还有名将能与其相提并论?” 正文 第八十三章宋军先开战端 吴玠、刘锜都是大宋西军将领,而且年纪相当。 大宋朝廷公卿不认识这俩人,赵桓对他俩就太熟悉了。 这都是历史上拿着金兀术猛刷战绩的大宋名将。 其中吴玠指挥了和尚原之战。打得金兀术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金兀术身中流矢,仅以身免。宋军缴获器甲数以万计。自此之后,金兀术对四川形成了心理阴影,终生不敢南顾四川。 而刘锜则更加凶残, 他指挥了顺昌大捷,以标枪、大斧大败金军精锐铁骑“铁浮图”和“拐子马”,使金军主力骑兵一战损失殆尽。 这一战形成的恐怖战果使金朝朝野震动,被形容为:“顺昌之役,敌震惧丧魄,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 在顺昌大捷的同时, 进攻陕西、京西、淮东的金军也分别为宋将吴璘、岳飞、韩世忠所败。 当时金国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珍宝财富,打算扔下燕云十六州以南的所有土地, 带着行李逃回北方了。 若非有大金孝子完颜构拼命拖后腿,一道道命令将宋军主力召回。金军主力覆灭之际,大宋军队只要跟着金人脚步逐一接收土地就能恢复鼎盛时期的版图。 如果肯让岳飞、韩世忠等人北伐,趁敌军主力覆灭,守备空虚,打进燕云十六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这两位才能足以与岳飞相比,赵桓不置可否。毕竟这俩人打的都是防守反击战,岳飞打得是野战。难度有云壤之别。 但让他俩去打现在刚刚统兵,粉嫩嫩的金兀术,肯定是将金兀术吊起来锤啊。 想到河北战场上,大宋名将云集,一同围殴金兀术的场面。赵桓就感觉不能细想,简直太凶残了。 “川陕能调遣多少军队进河北?” 张叔夜回道:“川陕上报的军队人数就接近六万人,实际人数肯定有所延迟,估计超越七万人。足以调集三万人进河北。” 征兵制的好处就是没有军饷可以侵吞, 所以军队的数量真实性可以相信。 各地将领上报军队人数主要是为了得到朝廷武备、军械的支持,朝廷也是按分发的军械统计人数。但地方一直在征兵, 难免会形成军队人数比装备多, 武备不全的情况。 “那就按枢密院部署,往河北增兵吧。几位宰相立即从江南转运粮食,运往河北。按如今情况,川陕三万军队,青州两万余军队,以及神武右军四万五千余军队,合计就是近十万大军。前线粮食必然不足。” 李纲眉头紧蹙,说道:“朝廷虽然平定了东南,但经历三个月的战事,恐怕能在府库中筹集到的粮食也不会太多。” 赵桓两手一拍,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若自己什么事都能解决,还要你们一群宰相干嘛? 计相杨时站出来为李纲解围,说道:“右相倒也不必太过悲观沮丧。东南形胜,城池不可胜数。如今难点在于朝廷对当地府库情况无法掌控,可令各地转运使上报本地府库详情。只要有三十座仓库库存超过万石,就能筹集到三十万石粮食。走水路运往京中,消耗不了太多。” “三十万石粮食,再配合河北已经储备的粮食也足够十几万大军支撑两个月。” 李纲问道:“那两个月之后, 前线将士吃什么?” 杨时说道:“朝廷还可以采买粮食。当年太上伐西夏,京中粮食涨价到每石六千钱。只要朝廷肯投入重资, 总能买到粮食。” “可是据我所知,朝廷已经几乎没有多少财政。”李纲担忧的问道。 钱就那么多,大臣们又不会凭空变出来。一切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 可赵桓没有打算像崇祯一样,落魄的去找士大夫借钱。 凝神静思了片刻后,赵桓平静说道:“朝廷并非没有财政,只是财政分为两笔。其一是内藏,如今还剩下九百余万贯,按当前花销,最多支撑到八月就将告罄。” “但还有一千三百万贯的卖地财政。这笔钱并非不能挪动,绍天新区的建设并非一蹴而就,即便一千三百万贯全部投入进去,也无法发挥全部功效。新区建设首要是建设道路,朝廷可以拿出四百万贯,先修路。剩下的钱挪入军事度支,采购军备、粮食。” 在座的都是朝廷公卿,见识丰富。赵桓一点拨,他们就明白这套操作流程了。 大宋与其他朝代还略有不同,大宋是有能力收上税收的。一切的财政窟窿,都能靠税收补上。 虽说暂时挪用了这笔修建新区的闲置资金,但年终收税过后,能够立即还上。 而且再不济,朝廷还能再卖一批土地,将财政支撑到年末。 不到万不得已,赵桓不想大印货币,引起百姓对帝钞的不信任。 议事结束,大宋的国家机器立即开动,源源不断的军械、粮草、士卒被送到了前线。 但朝廷做好了军事部署,前线将士们却并非甘心情愿完全照听。 尤其河东的静塞军,在战场上极为活跃。 金人主力刚抵达太原,韩世忠就给金军来了个下马威,他调集三千静塞铁骑奔袭上百里,从威胜军一路杀至太原附近,突袭了一支金军猛安。 他亲自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斩杀金军千户,全军奋战一个时辰,彻底将这支金军砍碎,斩首两百余级,夺战马三百余匹。 然后在金军大队骑兵抵达之前,他就拍拍屁股一溜烟撤回了威胜军。 在朝廷召开廷议之前,静塞军已经跟金人大小战事三十余次。都是骑兵在野外遭遇,展开白刃战。 双方的骑兵都有后方重镇为依托,金军背靠太原,静塞军背靠威胜军(州名,可以理解为威胜州,威胜府)。 有充足的补给,两支铁骑都能够一日急行上百里。想埋伏这种风驰电掣的骑兵,实在是太难了。就只能靠同样的骑兵去应对。用一场一场厮杀,血肉消磨,打崩对面的士气。 韩世忠这积极主动求战的心态昭然可见,这使得金军上层刚开战眉间就笼罩了浓郁的阴霾。 正文 第八十四章未战先乱的金军 南关镇,是威胜军门户,位于涅水之旁,胡甲山脚下,可谓依山傍水。是河东表里山河最典型的地貌。 金军想从太原府进入威胜军,必须要走这条狭窄险隘。 金军七月初从北方南下,七月末才在宋军铁骑的袭扰下开拔至这处军事要地。 站在胡甲山脚下, 粘罕面色阴沉的望着山上旌旗招展、壁垒坚固的宋军营地,足足半个时辰没有任何动作。 上万大军驻兵在山脚下藉藉不前,很快便引得军中一些人不满。 沉重的重铠撞击声响起,在铁甲铿锵中,一队人脚步喧嚣的走了过来。 粘罕亲卫立即上前阻拦,还未说几句,双方便爆发激烈冲突。 来者极为嚣张, 十几人举着带鞘腰刀便砸, 粘罕的几名亲卫反应不及,被砸出一脸鲜血,随后被来人踹倒。 粘罕转身看见自己的一排亲卫带着满脸鲜血倒向自己脚下,这一幕令他瞬间怒火上涌,咬牙切齿的望向来人,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问道:“蒲鲁虎!你这是何意?” 蒲鲁虎即金朝皇帝完颜晟的长子完颜宗磐,但太宗一系子弟汉化程度极深,他们基本都不再称呼自己女真名,而是以汉名相称。 但也正是因为汉化程度深,所以他们越发崇慕父死子继,对宗室这些主张兄终弟及的元老重臣抱有极大敌意。 今年年初,西路军在东京城下惨败,不可避免的动摇了国相的地位。皇帝完颜晟立即趁机将手插进西路军,经过一系列政治博弈,长子完颜宗磐顺势成为西路军监军。 太宗一系最大的缺陷就是对军权掌控不足, 本来完颜晟在女真中就是负责后勤的, 他的登基是政治斗争的结果, 而非依靠实力。 如今顺利将手伸进军中,太宗一系自然是权势大涨。 而粘罕则十分难受,他的搭档完颜希尹被完颜宗磐取代,使他作各种事情都被掣肘。 更关键的是,完颜希尹坚定支持他们元老重臣的主张,维护兄终弟及。完颜希尹被调走,使粘罕的主张势单力薄。 皇帝的这番布置,全是为了政治布局,完全不考虑对军队的影响。 结果就是,宋军大敌当前,军中却出现了两个声音。 完颜宗磐同样怒气冲冲,问道:“我是监军,军中任何地方都能去得,这几名亲卫拦我,难道不应该教训?还是说国相在这里有什么阴谋,见不得人?从七月南下,到现在大军还在太原徘徊,这完全是在白耗我朝军力、钱财。” 跟在粘罕身边的设也马怒吼道:“难道监军看不见宋军抵抗?是我等率铁骑屡次征战,将宋军铁骑从太原全面压到南方威胜军。” “混账!我与副元帅谈论军情, 哪有你一小将插嘴的份?来人, 掌嘴!” 粘罕目光一凝, 双眼如鹰隼一般盯着完颜宗磐。 而完颜宗磐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两队重装甲士同样列队针锋相对,所有人都将手按到了刀柄上。 “愣着干什么,掌嘴!”完颜宗磐呵斥道。 围观的所有人都紧张不已的看向国相,战战兢兢的祈祷,国相千万不要同样强势。否则军中的分裂立即就要挑到明面上了。 “啪!” “啪!” “啪!” 三声清亮的耳光声响起,声音刺耳,军中将领却深深舒了口气,为自己不用立即在这场皇权之争中站队而暗自庆幸。 完颜宗磐高昂着下巴看向嘴角带血的设也马,对他眼中的阴冷毫不在意,甚至有几分快意。粘罕将自己父皇从龙椅上拉下来当众廷杖的仇,自己一定会报,这只是先取的利息,早晚将这老狗全家斩尽杀绝。 粘罕还是更加持重,没有选择翻脸,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的儿子,直接跳过这一点,转而应对完颜宗磐的指责,说道:“宋军抵抗极为坚决,如果轻敌冒进必然会重蹈年初覆辙。若监军觉得我部署不妥,可以上奏皇帝,由你来指挥战事。” 完颜宗磐眉头一扬,他虽然行事跋扈,但却不蠢,怎么会中如此浅显的激将法,立即呵斥道:“国相这岂是持重之言?推脱责任,毫无担当,临阵换将,我看国相是不配这副元帅之职了。战后我一定禀明朝廷,共议国相今日作为。” 至于代替国相指挥战事?傻子才会接手。 从战端一开,金军上层就清楚,这场战事恐怕不会顺利。 敌军抵抗之坚决,战意之强烈,令金军将领心头都笼罩一层阴霾。战事恐怕又会变成年初模样。 大金将士有获胜的信心,但却少不了惨烈伤亡。 这时候正是削弱国相声望、权柄的机会,他连续两次南征都无显赫功勋,副元帅地位必然不稳。 自己只要什么不作,就能获取大量权柄。代他指挥却是替他背锅! 精于政治算计的完颜宗磐当然清楚该怎么选。 粘罕面色冰冷,说道:“既然监军并不打算指挥战事,便勿要对军事部署指手画脚!宋军将营地扎在这座山上,就是要威胁我军粮道,若置之不理,我军粮道将随时处于宋军威胁之下。” “指挥这支宋军的将领必然是一位身经百战,灵活善变的悍将。以一寨而制全局,将我军主力全部拖在这里,而没有选择固守城池,其部署不拘一格,极具灵性,即便在我大金军中亦找不到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 完颜宗磐嗤笑一声,说道:“依我看这就是国相年初被宋人打怕了。看见一个宋将就以为对方是当世名将。宋军数月之间哪来那么多举世名将!将军营扎在山上,分明是纸上谈兵之辈,也就是第二个马谡而已。” “马谡失街亭的典故,连监军都清楚。对面宋军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完颜宗磐被暗讽了一通,脸色阴沉,说道:“我不管对方是奸诈还是愚蠢。朝廷花费无数钱粮供应大军南征,是要摧毁宋国抵抗,开疆拓土。国相带领五万大军郁郁云集在一座小山下,毫无作为,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报朝廷,参国相消极怠站之罪!” “监军自便,不送!”粘罕阴沉着脸,冷冷回道。 待完颜宗磐趾高气昂的离去,设也马愤愤的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问道:“爹,就任由他这般猖獗得意?” 粘罕盯着完颜宗磐挺拔自信的背影,神情狠辣,说道:“我一定不会让这竖子得意,侥幸登基。早晚将他们兄弟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说完粘罕望向山上宋军营寨,说道:“但眼下还是要以南征为主,必须解决这个营寨。皇帝态度可以不在意,但宗室大臣们的看法不能无视,不能真坐实消极怠站的罪名。” 正文 第八十五章朝廷财富远超你想象 而就在金军打量山上时,山上的宋军也关注向山脚下密密麻麻、旌旗飘扬的金军方阵。 谁也没想到,坐镇在这里的竟然会是大宋静塞军副都指挥使王德。也就是河东战场的第二号将领。 大宋民间武德充沛,武艺高强的好汉不可胜数,但即便如此,王德也是其中勇冠三军的猛将。 在金人第一次入侵,士气如虹, 高傲不可一世时,他亲自率领十六名骑兵杀到隆德府,俘虏金人委任的太守姚太师。然后带着俘虏一路冲杀出重围,杀人如麻,无人敢挡。最终献俘于东京朝廷,被赵桓前身金口玉言封为“王夜叉”。 作为大宋军中有数的猛将,他亲自来这种险地防守, 就是为了激励军心,打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跟随他一同驻扎在此地的还有宋军三千名将士。 他在胡甲山上扎营,威胁山底下河谷侧翼。韩世忠则率静塞军主力驻扎在百里外的威胜军首府,以坚城抗拒金军兵锋。 这种部署跟马谡的街亭之战毫无相似性,毕竟宋军可不是战略进攻。他们就是按照朝廷部署,将金军牢牢挡在河东境内。 与其说这是街亭之战,还不如说这是和尚原之战的翻版。 吴玠在在和尚原上,凤翔路百姓感念他从前的恩惠,纷纷在夜间向和尚原上的宋军输送粮草。 而韩世忠更进一步,直接征发徭役在胡甲山上修建营垒,凿地三十余丈,开水井八处。其取水比山下河谷里的金军还方便。宋军又在营垒里堆积了大量辎重、粮草。仅这些物资就足够王德与金军周旋数月。 更关键的是因为山底下是一条河谷,金军无法完成对胡甲山的团团围困。金军如果敢分兵扎营在胡甲山以南,那这处营地一定会受到威胜军方向宋军主力的猛攻。 金军主力无法快速通过河谷驰援, 南方的金军有覆灭之忧。 至于金军主力全部进入胡甲山以南……只要金军主帅脑袋还有一丝清醒都不会这么部署。那等于把粮道送到了王德眼皮底下。王德只要偷袭几次, 五万金军的后勤补给就崩溃了。 所以胡甲山还能得到后方物资补充,处于可攻可守的状态。 这使得站在胡甲山上的宋军将领都关切的望着山下金军会如何调度。最好莫过于全军南下。 “太尉,金人怎么退兵了?”一名猛汉撑着一柄大刀站在王德身后焦急的大吼。 宋代的民间好汉们都格外爱使这种长柄大刀, 虽然不是军中制式武器, 但军中将士都会耍上几手。甚至这种喜好一直流传到明末,明朝武状元的武举,必有一项是使大刀。 但这位猛汉却不仅仅是因为喜好,还有几分家学流传,他名为关闫,自称是汉寿亭侯关羽的后人。 关羽即河东解良人,静塞军开拔进河东抗金,河东大量百姓自发踊跃前来参军,关闫闻讯立即带着大刀、战马,跋山涉水而来,主动参军效力。 听说要上山与金人鏖战,他更是自发报名而来。 王德亲自检验过其武艺,一手大刀十分凌厉,是个陷阵突陈,三军辟易的悍将。 于是便做升其为都头,掌管五十人的士兵。 再往上升,就是大宋堂堂正正的武臣承信郎了, 军职是军虞侯,是名正言顺的军官,全军的中流砥柱。 想升上去要么有扎扎实实的军功, 要么考过《左氏春秋》和《武经七书》。 关闫对《左氏春秋》是滚瓜烂熟,但年轻气盛的他把精力都用在了练习武艺大刀上,对《武经七书》学的并不多。 他就指望着在这里多杀几个金军从白身升到承信郎呢,如今金军一退,他怎么能不着急? 王德却是火气爆炸,中气十足的骂道:“这帮金人崽子,鬼精鬼精的!你不用跳脚了,他们马上就要攻山了。你打头阵,给我杀杀这些金狗的锐气!” 关闫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闻战而喜,倒提大刀,回道:“太尉且宽心!我手中这柄金纹大刀,必教所有人金狗有来无回。” 一切果如王德所料,金军并没有莽撞的南下去进攻威胜军,主力退出河谷,在宽广地带扎营后,立即派出一支军队登山攻营。这是宋军最不愿看到的局面。意味着两军即将在这里血肉消耗。 首轮攻山的金军只有一千人,倒不是金军不想派出更多的人,而是山路坎坷,根本展不开阵型。金人铁骑集群冲锋的完全无法发挥,再多的人在山下也是活靶子。 而宋军跟西夏打了几十年的山地战,横山战场数十万宋军死伤的代价,早把山地战的精髓摸透。 关闫带着自己部下二十余人堵到了勉强通行的一条山路上,周围是怪石嶙峋,别说站在上面打仗了,能手脚并用在上面站稳就十分不易。 金军见守路的宋军只有二十多人,而且阶梯站立,阵型并不厚实,皆兴奋的不已。领军的千户大吼道:“冲过去,以我等重装铁铠,撞也能撞开宋军的阵型。” 无数金军兴奋的大吼,可随即吼声中就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是将士不小心脚底打滑,从山间滚落。 一名士兵连人带甲近三百斤,从险峻的山脊滚落,其冲击力之强,完全不亚于铁骑冲阵,挡在其路径上的其余金兵哪敢阻拦?躲避不及的纷纷被撞落山间,仓促躲避的也有大量将士身形不稳,接连摔倒。 金军惊魂未定之时,山上宋军一声鼓响,大量箭矢从天而降,居高临下射杀仰面的金军。 第一波进攻,金军连关闫的面都没能照见,就死伤惨重,全军崩溃。 关闫焦急的喊道:“射慢点,射慢点,省点箭矢,留几个人给我杀!” 一旁的士兵笑着说道:“关都头,你是没见到山上存了多少捆箭。朝廷的富庶远超你想象,那些箭矢堆也能堆死无数金军。我觉得都头如果着急杀敌立功,与其想着箭下留人,还不如想怎么杀下山。” 想到那堆积如山的箭矢,关闫也只能抱着大刀眼巴巴的坐下了。 没有朝廷如山如海的物资支持,宋军哪敢豪情壮志的离开城池,就卡在金军进兵的咽喉要道上?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士气如虹 金军对胡甲山的首日进攻尝试,在所有人意料中以失败而告终。三三两两的尸体遗落在山间,周围遍布散落的箭矢与渗出的鲜血。 夜晚,宋军为了激励士气,在营地里升起了大量篝火。 士卒们都坐在了篝火旁,气氛十分热烈。 一向士气低迷的宋军,如今能这般士气如虹, 跟什么精神、尊重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有一个原因,大宋朝廷是真舍得砸钱! 仅眼前的篝火上,就烤了三百多头猪!每个人都可以敞开了吃,香喷喷的烤肉可劲往嘴里塞,所有人都吃的满嘴流油。 热乎乎、香喷喷的烤肉塞进嘴里是又烫又香,入肚之后全转化为了满满的幸福感。 这生活可比他们在老家地里刨食强出太多。 更令那些村里走出的士兵们兴奋的是,每逢这种热闹时刻,必然有人跳出来, 给大家讲个精彩纷呈, 浪漫忠义的故事。 果然众人吃的兴高采烈之时,就听一个方向的将士们一阵欢呼,一名身材高大的猛将被推到场地中央的篝火旁。 “既然哥哥们推我出来,那今天就给弟兄们讲个杨老太公威震三关、声闻四达的故事。” “好!” “彩一个!” “杨老太公的故事好,我们就是要打胡虏,杀鞑子!” “各位弟兄们且听好了!话说这杨老太公,讳继业,就是这并州太原人。诸位可知晓那杨老太公号为什么?” “号无敌!” “无敌!” “无敌!” 三军将士们兴奋的振臂高呼,气氛瞬间达到一个高潮。 “没错!那杨老太公就是号无敌!杨无敌!我大宋的杨无敌!” “话说这杨无敌真是当得起无敌之名。那自幼便是倜傥任侠,善于骑射,喜好打猎。忠烈武勇,甚有智谋。从军以来屡立战功,所向克捷,国人号为无敌。” “只有那北方蛮子不知道老太公杨无敌之名, 才敢起十万大军南下,犯我疆土。” “十万大军!你们知晓是多少人不?那是旌旗如海、矛如苇列、盾如重墙。” “十万胡虏犯我边疆,我等该怎么办?” 将士们扯着嗓子大吼道:“杀他个片甲不留!” “没错!杀光他们,保家卫国!” “杀!杀!杀!” “好汉子!都是好汉子啊!来一起干了这杯中酒!敬我等好汉, 那都是杨无敌一般的英雄!” “再说这杨无敌,面对那北方蛮子犯境,不慌不忙领兵数千绕到雁门关后。趁蛮子不备,忽然发起猛烈攻击,与大将潘美前后夹击蛮子,杀的蛮子们是屁滚尿流!” “好!彩一个!” “就要这般杀蛮子!” “杀!杀的他们屁滚尿流!” “杀过太原府!杀过雁门关!” 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山上山下皆清晰可闻。 王德靠在篝火旁,看着一张张年轻亢奋的面庞,不由得惊叹。也不知道是哪位鬼才想出的讲经官这差使。 论对军心的激励,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现在这情形,别说将领激励军心了。他都怕压制不住这些热血澎湃的小伙子们,一不留神他们就冲下去跟金人死战去了。 下一刻王德的担忧化为现实,一脸期待与兴奋的关闫凑到他身旁,说道:“太尉,要不我们也学杨无敌,绕到蛮子后面前后夹击蛮子吧。这形势跟杨无敌大败蛮子多像?” 王德缓缓点头,说道:“是极像的, 但只有一个问题, 你是杨无敌?” 关闫面色涨红,良久憋出一句:“我可以是关无敌!打不打得赢,总要试试呀。” “罢了,年轻人心高气傲,总要经历几番坎坷。那你带着本部人马去吧。” “得令!太尉就等着看我等能耐吧。” 关闫一声欢呼,他身后五十名将士嗷嗷大吼着起身,穿戴上甲胄就跟着关闫离营去打金人了。 其他人在篝火旁,却恨不得心跟着这五十人一起下山,脑袋就跟着这五十人的脚步而转动,眼里满是艳羡。 仿佛他们不是五十人去攻击金军大营,而是去砍土鸡瓦狗。 不到半个时辰,山下金军营地内就燃起了漫天大火。 宋军统帅王德、金军统帅粘罕同时吃惊的转头看向这冲天大火。 王德震惊不已,喃喃道:“怎么还真劫营成功了?” 另一边,以粘罕的养气功夫,也再无法压制自己心中怒火,愤怒的大吼道:“我不是亲自安排了伏兵,怎么还会被宋军劫营?” 事实上凡是参与过东京之战的金军宿将,都料到宋军会有极大的概率前来夜袭。 夜战是避开金军铁骑冲锋的最佳时机,以宋军之坚韧,绝对会前来疲扰金军。 这也是守城方最大的优势,他们将士可以安枕无忧的在营垒内轮番修整,进攻方的营垒却随时可能被偷袭。 为了应对,金军将营地分散驻扎,连绵成了一大片。极少会有将领将五万大军都安置在一座营地中。 很快设也马就从前军营地抵达粘罕的中军营地,迅速汇报道:“父亲,是宋军的一支小部队,没有举火把。伏兵只以为对方是探子,没想到对方区区数十日就敢搬开鹿角,进营纵火冲杀。” “什么?宋军五十人就敢劫营!”粘罕又羞又怒,一旦这个消息明日被监军完颜宗磐知晓,必然少不了一阵冷嘲热讽。 设也马同样面色铁青,说道:“父亲,宋军变化太大了。在东京时,他们夜袭还要靠人数取胜,极尽可能的以多击少,面对我朝勇士,相同人数,他们就会选择后退。” “可是半年过去,他们就敢轻兵劫营,以少击众了。”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金军内部必然回想起当初在东京被宋军支配的恐惧。 每次见到宋军,对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变强。 粘罕愤怒的说道:“杀!不惜一切代价杀光他们!我要以他们的性命,振奋我军军心!” 关闫没有辛弃疾那种盖世豪气,五十人就能冲进数万金军大营里斩杀叛徒。但他却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支持! 正文 第八十七章北伐第一波优势 金军伏兵被引出,一层层将关闫等人围困,王德亲自披重铠率军从外侧杀入,勇不可挡。 宋军主力的夹击使金军伏兵几乎军心崩溃。 他们身前是冲天大火,完全与营中失去了联络,还有宋军在里面向外冲杀。 后方则是一波一波的宋军攻击,打的他们晕头转向。 尤其是深夜中, 很多人甚至已经辨别不出方向,只感觉四处都是喊杀声。 双方混战一夜,宋军虽然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但成功在主力接应下突出重围。伤兵们身披重创,却龇牙咧嘴的笑着,个个以为自己是杨无敌再世。 疲惫了一夜的金军, 在战事结束后,终于舒了口气, 垂头丧气的坐在烽烟弥漫的战场上。 想到待会儿还要拖着疲惫上山攻山,所有人都叫苦连天。不去花花世界劫掠,在这里跟一座荒山野岭较什么劲! 与河东战场的双方激烈交锋于一隅,抢夺军事要地不同。 河北战场则要浩大、磅礴的多。 这里金戈铁马、战略争锋、大军攻守进退,才更像是两个强大国家的交战。 但这处战场上存在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攻守易位。 金军在战略上出于进攻态势,战术上却是守势。 而宋金在战略上是防守态势,在战术上却在猛烈进攻。 是以战术进攻,抢夺关键节点,打断金人的战略进攻节奏。 双方交战开始,宗泽就率领三万军队一路向北开拔进静安军,兵锋直指深州。 这像是孤军深入金军腹地的一根楔子,直插金军咽喉。只要宋金能收回深州, 河北就将被分割成两片战场。 金军照顾西方,就没办法照顾东方。 所以金人东路军两位太子立即派遣重兵进静安军,打算挫败宗泽的主力。 这两位太子的稚嫩在这一仗暴露无遗。 他们就像一个不知兵的莽夫, 不管不顾前面究竟什么情况。 总之,大金军力强盛, 一波压上。如果对面宋军腐败、黑暗,那就是辉煌大胜。如果对面宋军如果准备周全,那就是刻骨铭心的超级惨败。生死看淡,一切看命。就比宋金两军究竟谁更烂! 所以金兀术总是带着十几万大军一头撞上宋军设置好的阵地上。 在胡芦河北岸,宋金两军正面遭遇。 金军六万,宋军三万。 又是典型的金军人多势众,以多打少。 但是严阵以待的宋军背河列阵,摆出了一排排拒马、鹿角。 拒马、鹿角中间,一个个整齐的宋军方阵有序排列,军阵上方猎猎飞舞的军旗遮天蔽日。 很显然,宗泽是料定了这两位稚嫩的太子会选择毕其功于一役。早就带着大量辎重后勤,在这里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等着金军一头撞上来。 金军基层将领看见这个方阵,几乎绝望的抓狂。 但还未曾经历宋军将领毒打的金兀术,对女真重骑兵有着偏执的迷信。 毕竟金国重骑兵,起兵以来无往不胜。自用兵以来,凡遇不可胜之情况,即集结重骑兵, 被两重铁兜鍪,堵墙而进。 在他看来,越是难啃的军阵,就更应该以重骑兵去踏破,为全军打卡一个缺口。 这个理论,简直具有魔性。 越是相信这个理论的人,越觉得这个理论有理有据,逻辑严谨,闭环顺畅。 不然朝廷花费那么大代价,养这种精锐重骑兵是干什么的?拿来好看吗? 所以不论将领们如何劝导,金兀术都偏执不理,认为他们怯懦畏战。 真正的女真勇士,就应该披双层重铠,骑高头大马,正面踏碎敌军阵地!一击决定战场胜负! 但金兀术虽然迷信重骑兵的威力,还不至于疯狂到让重骑兵直接去冲击拒马、鹿角。 两军交战,他先派出了步兵前来清理鹿角、拒马,同时派拐子马在左右两翼游射,意图扰乱宋军阵型。 宋军奋战,阵型不乱,两翼的拐子马在与宋军箭阵对射中伤亡惨重。完美复刻了匈奴单于围攻汉将李陵的那一幕。 可是匈奴人也知道骑兵在对射中不占优势,应该拉长战线,拖垮步兵。 但金兀术则太急,他年轻的心无法接受战事数日不决。在他的印象中,大金与敌军主力交战,就应该毕其功于一役,一日内摧枯拉朽的打垮对面。 一旦无法获胜,岂不是要挫败自己全军锐气? 所以在步兵也进攻失利后,他祭出了自己最信任的法宝,重骑陷阵!复骁骑重铠,奋长枪钩杆,直冲宋军军阵。 结果已经无需多言,河北将士已经训练了近半年,而且摆好了最严整的阵型,等着骑兵撞上来。三千女真重骑兵一战损失过半! 这一战宋军斩首上万级,若非宋军没有骑兵,金兀术主力就要折损在这里。 宋军顺势收复静安军,然后大军继续向北收复深州、祁州。 随着宋军首胜的传出,河北大地风起云涌,一支一支义军主动发起起义,夺城南献。 倒也不是之前宋朝的统制有多美好,多么令百姓怀念。 实在是金军的统治太过残暴,先是攻城略地,杀人如麻。接着又大举征发徭役,苛刻收取赋税,以应对战事。 这两年来,金军对河北没有任何治理,全在暴虐盘剥百姓。 相比之下,河北百姓还是觉得归顺大宋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其中也包括大量的士大夫! 这些人甚至不惜抛下家乡的土地,也要南归。其中有人是为了忠义,有人则是更清楚的认识到了,还是大宋朝廷更香。 只要能稳住大宋朝廷,士大夫们的利益就有充分保证。但若被敌国占据,别管自己有多少土地,多少财富,随时都有可能人财两空,命丧刀下。 在河北风起云涌时,大宋军队也开始按照朝廷部署一支一支向河北开拔。 最先行动的青州的折彦质,他从青州出兵,很快便收复滨州、德州等地,一路向北进军至沧州盐山方才被金军兵锋挡住。 北伐的第一波优势到此已经几乎耗尽,宋军不得不面对北伐最棘手的困境。 正文 第八十八章沉甸甸的责任 宋军北伐的最大劣势是什么? 自然是无法掌控战争主动权。 宋军三路进兵,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在当初的朝廷决策中,所有人就已经看清了,这只是宋军避实击虚的不得已之举。 问题的根源还在于宋军无法主动找到金军决战。 在数百里范围内的战场上,金军铁骑具有绝对统制力。 宋金哪两支军队交战,战场在何处, 完全被金人所掌控。 金军可以一阵退,复一阵来,哪怕战败也不过后退数十里重整旗鼓而已。 而宋军一旦战败,那就是全军覆没的惨败。 所以金军一旦下定决断,放弃全面防守,任你三路来,我只一路去。宋军立即陷入了战略被动。 折彦质作为沙场宿将,在进攻盐山遭受顽强抵抗后, 立即判断出局势, 金军主力朝自己开赴过来了。 但哪怕他当机立断,选择撤军,还是为时已晚。 两万宋军在无棣镇附近被金军黏住,只差数十里,宋军终未能退回黄河以南。 值得庆幸的是,宋军与太原之战中种师中部不同,他们粮草、物资都十分充足。 但不幸的是,金军兵力远远强于宋军。 双方数万大军的行动,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见到金军铁骑,折彦质就清楚宋军已经退不了了,与其在仓促后退中被金军铁骑奇袭,还不如列阵死守,等待援军。 于是在无棣河边,折彦质命令道:“全军扎营,树立以商况较盛者为镇,次者为市。” “派信使向宗相公求援!” “派信使汇报朝廷。京东宣抚司与敌军主力鏖战于无棣镇。全军必奋勇杀敌, 以报国恩!” 全军两万四千多名士兵立即停下脚步开始安营扎寨。 到处是军官急促的军令声:“快!快!中军快把扎寨竖起来!” “京东宣抚司第十七指挥、第十八指挥拿铁锹、铲子,去营北挖掘沟堑!” “第五指挥、第六指挥, 全军跟上,去搬运鹿角、拒马。从军车上搬到营寨外面,都扎稳了!这关乎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第二十三指挥、第二十四指挥,去打水。准备长期坚守。” “敌军铁骑奇袭!前军列阵,挡住敌军!” “放箭!放箭!” 折彦质站在一处土坡上,神色凝重的看向下方。宋军如蚂蚁一般忙忙碌碌,营寨、工事的雏形在他们手中迅速成型,构建在平整的河北平原上。 金军铁骑则在四处游荡,一次次尝试突袭,卷起秋季无数黄土,造成无数杀戮与流血。 值得欣慰的是,面对金人铁骑恫吓,宋军将士并没有惊慌溃散。这给了折彦质坚定一战的信心。 “太尉,营外有河北诸多员外求见。”一名都指挥使走上土坡向折彦质禀报道。 “河北员外?他们来军营作什么?”折彦质奇怪的问道:“让他们过来吧。” 片刻后几名大肚盘盘的庄主、员外在军队带领下走到折彦质面前。 可以看出在周围无数铁甲的环绕下,这些人还是心存畏惧。毕竟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军队的军纪都不怎么样,实际跟土匪没有什么区别。 领头的一名男子主动拜见行礼, 说道:“拜见太尉。我乃这无棣县永和里善邻乡王家庄人氏名为王文。” 折彦质微微颔首, 问道:“王员外到军中何事?” 王文苦着脸说道:“却是求太尉就我等一命。我等愿助太尉修建营垒, 同生共死。” 折彦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河北义士竟然有如此觉悟?皆愿为朝廷效死?” 王文苦着脸,望向折彦质,说道:“这里是无棣镇,我朝以商况较盛者为镇,次者为市。今日是集会之日。却没想到太尉忽然率军到此。” 折彦质瞬间了然,原来是自己把这些人卷入了战场。 “金人残暴嗜杀,流虐百姓。逃出无棣镇的百姓都死在了金人铁骑手中,我等不敢再逃,为求生机,我等愿捐献所有物资劳军,唯愿助太尉击退金军。” 折彦质看向几位员外,眼前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很显然金军主力击败宋军后,将会展开无差别的屠杀。 他们的生死全系于宋军能否打赢这一仗。所以他们只能站在宋军这一面,坚定支持宋军击退金军。 这一刻,大宋臣民无比强烈的感触到自己的命运跟这个国家休戚相关! 折彦质挺身走到众人面前,坚定的向所有将士、百姓说道:“金胡逆贼,包藏祸心,篡我之朝,窃夺神器。自南侵以来屡造杀戮,伤化虐民,劫掠妇女,搜刮金银。” “我王师北复,就是要驱逐胡虏,保家卫国!今日胡虏流虐,就在我等眼前毒害我朝百姓!” “二三子,请与我戮力同心,共枭逆胡之头,以泄戴天之恨!” 三军将士群情激愤,往日里他们对军中一直讲的保家卫国并无深刻感触。 直到今日,他们亲眼目睹了金人对国家、对百姓的荼毒。 无数人愤怒的振臂高吼:“共枭逆胡之头,以泄戴天之恨!” “共枭逆胡之头,以泄戴天之恨!” “共枭逆胡之头,以泄戴天之恨!” 军中都是年轻热血的壮志青年。长期贯彻的保家卫国思想一朝被引燃,再少有人去想“凭什么自己死战,去保护一群陌生人的安危”。 将士们军心振奋,折彦质对几名员外说道:“朝廷王师,为国家、为天下而战,不会取你们一分财物。你们可以放心将财物留在镇中,先到军中辎重营安置。” 一众员外感恩戴德,连忙说道:“我等会助将士们搬运粮食,照顾伤兵。” 镇中百姓未逃亡的还有约四百余人,很快便全部进入营中。 百姓进军营,对三军将士们都有一种很直接的激励效果。 所有看到百姓队伍入营的将士们,都十分清楚,如果这一战自己打不赢,这些百姓全会死于金人之手。 如果自己临阵脱逃,这些人就会因为自己而死。所有人都感觉肩上承担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正文 第八十九章形势悄然逆转 下午,金军主力抵达无棣河附近。 此时宋军已完成积粟缮兵,列栅筑垒。 军营已经初步构建完成,营寨前挖掘有三道沟堑。在沟堑之外,还有牢牢固定在土地里的鹿角、拒马等。 强敌来犯,折彦质亲自站在军营前激励将士:“朝廷养军垂两百年年,如今正当用兵之时, 理应为国杀敌。我军虽挫敌锋,但如后撤,众寡悬殊,敌乘击进攻,则前功尽弃,成误囯骂名。当今之计,有进无退,誓死抗击。” “尽忠报国, 誓杀金贼!” “尽忠报国, 誓杀金贼!” 三军狂呼怒吼,声震原野。这一刻大宋仿佛重归开国气象,“国家兵力雄盛,聊举偏师,便可驱驰数千里外”,如此自负,汉唐开国亦所未有! 女真统帅金兀术策马走到全军阵前,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怒火中烧,向全军将士吼道:“向者,我朝开国之时。辽主亲率主力七十万来攻,我女真将士亦坚韧奋战,戮灭其军。如今南朝一群软弱之辈,聚众乘势而已。今日必一战将其全部砍碎!” 虽然七月,金军曾经战败, 但金兀术还是坚信金军的战斗力能够碾压宋军。 认为上个月的战败完全归咎于自己的心急。 不仅是他这么想。宋金两军的高层,都认为是金军将领指挥的失误。 但事实上,金军严重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 宋军也严重的低估了自己的实力。 双方都没有意识到, 当宋军不肯溃逃时,金军已经无法在堂堂之阵中取得优势。 这一点,金军历史上在建炎四年就察觉到了(1130年),刚开国的金军虽然在正面战场屡次摧枯拉朽的打赢宋军主力,可是一遇到坚定抵抗的宋朝军民,金军就会伤亡惨重。 所以哪怕对手是赵构这种货色,南宋内部还一团乱麻,金军也无法取得战略优势。被从江西、浙江一带又赶回了河北。 兜兜转转四年,金朝的版图几乎没有多少扩充,反而在迅速收缩。 以至于刚开国的金朝骄兵悍将不得不承认,只靠军事实力,完全无法击败他们眼中柔弱如妇人的宋朝。 被迫提出采取“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的国策。 也就是遇到了赵构这个主,一味的议和,屡屡把将士们打出的战略优势送给金朝。 金军打赢了,就扩大优势。打输了,就议和暂停。重新集结优势兵力后, 再次以多打少。 可即便如此,金国也是败仗无数。胜仗主要靠宋军见死不救,或者内部出现叛逆。 南宋已经怂到底了,整个中原王朝五千年以降,就没几个皇帝比赵构更软了。金军都打不赢! 金兀术想再次摧枯拉朽的打赢当今宋军,完全是在痴人说梦。 尤其女真人都专尚骑兵,步兵全是他族部队,士气算不上高涨。 如果能正面奋战,他们应该在上一战就打开局面。不至于让铁骑顶着各种工事、防御设施,直接冲击宋军的堂堂之阵。 所以当金军发起攻势之后,不仅折彦质察觉到金军的疲软,就连宋军普通将领也敏锐察觉到当下奇怪的形势。 “太尉,金军这番表现也太古怪了。似乎攻势完全算不得猛烈。”一名指挥使犹豫的说道 “你他娘的就直说,金军疲软的跟小娘一样!”另一名脾气暴烈的指挥使直接开口:“打了一个多时辰,前军十个指挥,他们连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指挥布置的二十个方阵都没突破!剩下那六个指挥全在后面看戏呢!” 折彦质点头,说道:“女真人应该没有派出嫡系,如今都是他族附庸。用来搬开工事,消耗箭矢。东京城决战,两万硬军的战斗力天下皆有目共睹。那一战神武右军也差点打崩了,全靠岳太尉以不世出之将才,方才临阵决胜。” “可是他们这也为免太慢了。到现在连第一重鹿角都未搬开。想要且战且前,打到营垒下方,恐怕到明天也未必能实现。他们就不怕我朝援军抵达?” “太尉!别让那六个指挥看戏了。我请求领兵出战,必击溃当前这支疲兵。” 折彦质看向前方交战的战场。 宋军将士躲在沟堑中,依托挡箭板、鹿砦等连绵不绝的向金军抛射箭雨,神臂弓、强弓齐发,繁如雨注。金军的步兵面对宋军箭雨伤亡惨重。 但金军比之此前辽宋两国都优秀的一点在于,“军政尚严,卒伍逃散,往往有全队诛之者”。 所以虽然金军伤亡惨重,但后方有女真人督阵的情况下,前线步兵却没有像宋金两国一样,直接崩溃逃窜。 折彦质认真思索片刻,说道:“暂且不急于出击。我军宜缓不宜急,每多拖延一刻,我军优势便增加一分。继续消耗女真人锐气,看看他们何时能扫清所有鹿角。” 而在他的对面,金军统帅金兀术则完全相反,哪怕八月秋高气爽,也吹不散他心中的焦躁和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南征,二哥所向披靡!敌军一触即溃。而我统军以来,军中军纪、战法一样未改,却连正面交战都不占优势! 愤怒的金兀术指着一名女真将领问道:“你说,为什么到现在还打不赢对面那群南蛮子?” “这……”被点名的将领也算是沙场宿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概是因为这群南蛮不肯溃散。” “仅此而已?” “按以往经验,我军与敌军交战,必然会有一部敌军临阵退缩,或一触即溃。只要铁骑蹈之,必然能使敌军方阵崩溃,进而全军溃散。” 金兀术懊恼的挥了挥手,将其赶到一旁。说来说去等于没说。 没打赢当然是因为宋军至今没有溃散。溃散了还用打吗? 可是面对宋军这严防死守,金兀术着实是头痛不已。 大金究竟怎么才能敲开这个龟壳子? 难道真的要让女真骑兵下马? 直到夜幕降临,这位稚嫩的金国太子,还是没有想到如今问题的症结究竟出现在何处。 但前线的战局却在漫长的鏖战中,逐渐开始出现转折。 正文 第九十章帝国的复苏 秋季落日来的更早一些,落日余晖洒在无棣河旁的战场上,金军疲惫的步兵已经彻底懈怠,再无多少进攻的锐气,都保存着体力准备后撤。 这些人为女真人打仗多年,都清楚待会打完仗,他们还得不到休息, 还要去为女真人修建营寨。 金军步兵陆陆续续都停止了强攻,磨蹭着时间躲在宋军射程之外。 因为是进攻工事,所以金军步兵也是散落在大地上。就算是冷兵器交战,也并不意味着步兵时刻都会铠甲森严、阵列整齐,那不是等着被宋军箭雨杀伤? 但金军的步兵没有等来退兵的号角声,却先一步等到了宋军的反击。 五百宋军铁甲精锐在日暮时分忽然从宋军庞大的军阵后方出现,然后迅速在宋军方阵让出的甬道内杀向前方。 金军步兵鏖战日久,锐气已堕, 而且伤亡惨重, 完全没有与宋军奋战的勇气。 双方一接触,宋军就摧枯拉朽的击溃了这数千人的步兵。 五百精锐甲士以长枪、大斧猛烈冲杀,金军中的契丹、渤海等族士兵完全抵御不住。 无数人感觉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一切都似曾相识。 当初女真人就是用这种重装步兵征服的自己。从两千五百步兵短短几年打下了浩荡的疆土。 怎么转眼间宋朝也用起这种战术了! 金军士兵哭爹喊娘的溃逃,简直对重装甲步兵产生了心理阴影。 重装步兵列阵进攻,几乎是东亚一带每个民族崛起的标志。 宋军开国时横扫八荒,战力剽悍,战无不胜,聊举偏师,便可驱驰数千里外,靠的是重装步兵。 女真开国时,气吞六合,满万不可敌,靠的是重装步兵。 就连所有人印象中靠骑射打天下的蒙古, 其步兵主力也是超长枪重装步兵。蒙金的关键决战野狐岭之战,蒙古就是靠下马重步兵击溃了金军主力。 以至于都到了明末,明军已经有了火器和骑兵优势,后金还是靠重步兵成功夺取天下(奴畏我骑,我畏奴步。东北本来就不是什么战马产地)。 当宋军祭出经典的重步兵突击战术,金军的溃败已成定局。 无数溃兵跪在地上求饶,有人哭着大喊:“我等本就不愿参战,是金人强征我等上战场,求将军饶命。” “好汉们去杀女真人,饶过我等一命。” 但宋军完全不理溃兵的求饶,长枪、巨斧刺下,所有眼前的溃兵都被砍死。 你们真当自己是签军啊?还强征上战场。 你们劫掠的时候一点也没看出有丝毫不情愿。 宋军的狠辣绝决,让金军更不敢心存侥幸。这些人疯了,连降兵都杀,自己站在原地必死无疑! 无数溃兵再也不顾军法,疯狂向后逃窜。 密密麻麻的溃兵挤满了平原,女真铁骑连增援都做不到。 金军今日仅收拢溃兵,清理进攻道路就要忙到半夜,想进一步攻击宋军营寨,已经完全不可能实现。 所有人都能看清,金军今日必然会迎来首战失利的结局。 因为金军没有立营,所以密密麻麻的军队被迫向北溃逃。 看着溃逃的金军,宋军营地无数指挥使兴高采烈:“金人也就这么回事嘛。也不知道此前禁军是怎么打成那模样的?” “打?你高估他们了。金军南侵以来,大部分军队都是望风奔溃。十二万禁军连金人的面都没见到, 就一夜散尽。” 战事的顺利,令无数指挥使志得意满,纷纷向折彦质劝励道:“太尉,金军士气已堕,我等应该趁势追杀啊!” “此时出兵掩杀,必定能斩获无数。” “太尉,我等请战!” 折彦质眉头一拧,犹豫的说道:“金军虽然有小挫,但实力未损,此时出击恐怕有些冒失。” “有什么冒失?金军都已经逃的漫山遍野。太尉不趁势追击,如何能损伤金军主力?” “是极,是极!我军主力不趁势掩杀,金军怎么会伤亡惨重?难道太尉欲等雷劈死金军?” “依我看,新军里就不应该有禁军旧人!容易把禁军那些陋习全部带进新军,就只会坐吃空饷。带着军队坐视敌虏出入国家,如入无人之境。” “快别说了。你把一切说透了,以后别人还怎么避战保存实力,拥兵自重?” 听着这些冷嘲热讽,折彦质脸色铁青无比。 新军看不起禁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一点就连当今天子都不避讳。凡是曾经在西军、禁军中服役的士卒,绝不允许安排在同一队中,以免将西军、禁军陋习传给新军。 选用士官,宁肯选择初出茅庐的年轻士子,也不用履历丰富的西军老兵。 事实上,西军、禁军士兵只要超过服役年龄,不管之前有多丰富的沙场履历,一概清退。 他这位曾经统帅十二万禁军一夜溃散的统帅,自然少不了被新军将领们指指点点,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当面嘲讽。 但偏偏他的身份,使他无法发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旁边有一些指挥使趁势出来调解说道:“太尉,这些人口不择言,勿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但金军溃败,我军的确有机可乘。宗相公那边不也是大举反击,斩首万余吗?” “说的在理。宗相公能追杀,为何我等不能?这可是大胜金军的战功。难道太尉就不想斩首上万,向朝廷告捷?” 击败金军主力,北复朝廷失地。这种荣誉,折彦质怎么能不想? 他作梦都想着能大破金军,报效君恩! 先被将领们嘲讽刺激,又受激励诱惑,折彦质终于还是下达了主力出击的决策。 除了白日鏖战的三千将士首营,剩下两万余人全军出击,掩杀女真溃兵。 正是他的这一项决策,彻底将大宋北伐前期打出的优势全部丧尽! 宗泽反击的关键在于金军主力骑兵在冲击宋军方阵时被彻底打崩溃,女真人已溃不成军。 但东路军还未与女真骑兵交战,宋军主力两万余人便倾巢而出。随后宋军沿着金军溃兵的方向全力追击,追亡逐北三十余里。 金军死者枕藉,丢弃甲胄、旗帜、辎重不可胜数,宋军斩首、缴获无数。 可是一切的顺利都在饶安镇嘎然而止。 正文 第九十一章终于知道仗该怎么打了 八月十三日,宋军北伐东路军在饶安镇全军覆没的消息,与折彦质上报在无棣镇遭遇敌军主力的消息,几乎前后脚同时送抵赵桓面前。 赵桓第一次在宰相面前彻底失态,完全控制不住心中怒火,冲李纲呵斥道:“蠢货!这就是右相你极力推荐的右路军统帅!两万四千将士,我朝花费无数代价, 搬空朝廷府库才武装起来的精锐新军!他一战给朕全部战殁!” 怒吼过后,赵桓痛苦的瘫倒在坐塌上,靠着软榻无力的揉按眉间,只感觉脑袋胀痛欲裂。 难怪自古皇帝皆短命。 寻常人谁会经历如此巨大的波折起伏? 赵桓觉得,如果再来几次这种战败,自己极有可能直接被气的跟曹操一样头痛缠身。 李纲不得不跪地请罪, 说道:“臣识人不明, 致使王师败绩,朝廷北伐大计受创。请陛下降罪。” “赏功罚过, 天经地义!折彦质再不用想任何君恩了,将他贬到岭南!” 李纲沉默,良久才额头贴着地面说道:“官家,折彦质兵败之后,并未溃逃,已经力战而亡,壮烈殉国。死前身中数十箭,披数创。到死前最后一刻,依旧守在营寨中。” 赵桓仿佛头上浇下一盆冷水,满腔的怒火都逐渐熄灭,身体无力的软了下去。 尚书令孙傅关心的劝谏道:“官家,胜败乃兵家常事,左右不过两万人而已。在宋金两国庞大战事中,最多只能算一次坎坷小挫。此前伐西夏折损二十七万禁军,驰援太原折损近五十万禁军, 朝廷也都挺过来了。官家保重身体方为重中之重啊。” “孙令君所言极是, 官家保重身体,才是关乎国本。”枢相张叔夜同样劝谏道。 “跟朕说说东路军的战败经历吧。”赵桓无力的摆了摆手,沉重的说道。 张叔夜从座椅上起身,详细介绍道:“按军报,右路军在无棣镇依托栅垒沟堑抵御金军,弓箭杀伤甚众。比及日暮,敌军锐气已堕,王师派遣精锐甲士,奋击败之。” “将士见敌溃败,皆欲追击。折彦质乃挥师出营,追亡逐北三十余里。及至饶安镇,遭遇金国三太子宗辅所部军兵。敌军阵容严整,而时王师阵型已乱。” “双方激战,自夜达旦。王师将获全胜之际。金军铁骑自王师之后发起突袭。” “混战至日中,王师不堪疲惫饥渴,被金军铁骑突破,全军溃败。” 赵桓扶着额头,能想象出当时宋军筋疲力尽的情景。 从黄昏开始,宋军就出营掩杀金军溃兵, 追击数十里遭遇敌军阵容严整的援军,又全力奋战一夜,从深夜打倒清晨。 即将击溃金军援军之际,结果背后忽然出现遮天蔽日的金军重骑兵。 可即便如此,激战了一夜的宋军依旧没有崩溃。挡住了金军铁骑一阵复一阵的冲击。 可是金军铁骑冲锋之后可以从容离去,重整阵型,吃饭喝水,补充体力。 宋军却只能拖着疲惫之躯在原地死守,更绝望的是,他们没有补给,血战一夜加一上午,他们无法进食也无法解渴,补充不了体力。最终在金军一次次的前后夹击中,全军溃败。 但赵桓不甘心的问道:“不过一败而已!大不了重整旗鼓,他折彦质作为将门子弟,怎么能使东路军全军覆没?” 张叔夜解释道:“官家,如果战报无误,折彦质真的已经尽力而为了。王师溃败之后,他在营中极力收拢溃兵,组织防御。” “但金军统帅金兀术似乎一朝顿悟,终于懂得了沙场真谛。挥师猛攻王师营垒,他亲率女真主力下马列阵,奋长枪重铠,为全军锋锐,浴血死战。金军余部受其激励,士气高涨,诸军争奋,淹没王师。” “王师虽奋命抵抗,但奈何兵微势弱,且疲惫不堪。即便临阵重创金兀术,伤其左股,依旧难抵金军人多势众。东路军两万余人及营中数百平民遂皆战殁。仅千余人渡河生还。” “唉。”赵桓沉重的叹息一声,东路军的确是已经尽力了。 关键是稚嫩了那么久的金兀术,在最后终于知道面对一个恢复正常的对手,仗该怎么打了。 像此前金军几千、几万就能轻松吊打辽国、宋国几十万军队的情况,那根本就不叫交战,完全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平推两个大半截身子进土的腐朽老人。 金军那叫打仗吗?他们铁骑还没冲击,对手就崩溃了,更甚至未接触,对手就投降倒戈了。 所以他们总能以优势兵力围殴一支混乱、腐败、空饷的军队。 可面对大宋如今这种逐渐摆脱腐败的中原王朝野战军,他们作为北方胡人,想打赢就只有两种情况。 其一发挥骑兵机动优势,拖垮中原步兵。 这一点蒙古就比金人强太多。金国末年将领完颜陈和尚统领的精锐王朝野战军在堂堂之阵的正面交战中,同样屡破蒙古军队,战功赫赫,名震天下,打得刚起兵的蒙古人毫无脾气。 可是蒙古军队很快就转变战略,发挥骑兵机动优势,把完颜陈和尚的精锐大军拖死在野外,待其精疲力竭时发动猛攻,最终打败金国名将。 其二自然就是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凭真刀真枪砍出个乾坤来。 战争厮杀本来就是两个国家最强硬的意志碰撞。拼的就是哪一方更加坚韧死战,哪一方更加英勇无畏。 女真人靠着重步兵打下的天下,却迅速腐化堕落。连跟对手白刃相接,誓决生死的勇气都没有,还想什么覆灭大宋? 只敢靠着仆从军作战,那根腐朽帝国末期有何区别?赶紧打包行李,麻溜躲回北方,还能多苟活几年。 历史上也就金人运气好,遇到赵构那种货色,疯狂的拖后退,一味的求和,把土地白送给金国。 不然按女真人的腐化堕落程度,早被宋军撵出中原,到塞外跟冰雪、野兽为伍了。 “无论如何东路军的覆灭都影响深远,如今北伐形势如何?”赵桓望向几位宰相,战败已成定局,关注接下来的形势才是关键。 正文 第九十二章收复河北,直抵燕云 朝廷三路北伐,结果东路军全军覆没影响极大。 首当其冲的还不是另外两支军队可能被孤立包围,而是金军是否会打过黄河,再次威胁朝廷京师。 无数士大夫们都紧张不已的关切着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安稳惬意生活。否则哪怕北伐优势再大,也要立即退兵,优先保证士大夫们不再受金兵威胁。 张叔夜对此可谓早有心理准备, 立即说道:“请诸公放心,京师依旧安稳无虞。神武后军两万余人已经迅速向青州方向开拔,严防死守黄河,绝不会让金军渡河南下。” 可这个说辞没能成功稳住士大夫们的担忧。 金军铁骑来去如风,可以集结主力猛攻一处。一旦金军主力数万集结,从一点突破,怕是神武后军两万人分散防御, 根本抵御不住。 未避免有人开口质疑, 引起没必要的争吵。张叔夜迅速开口接着说道:“神武右军四万余人如今已经抵达京东西路。枢密副使, 岳太尉不日便将返回东京!” 这个消息一出,包括赵桓在内,所有公卿宰执们都瞬间身心放松下来,脸上露出笑意。 这就是岳飞这个名字的赫赫声威! 提到这位大宋不世出之名将,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信心和底气。 此前北伐期间,两军虽然激烈交战,但大宋士大夫们其实心中底气并不充足,对战事能否取胜并无多少信心。 但当岳飞从南方返回,大宋最精锐的神武右军即将踏入河北战场。 所有人都坚定的相信,这一战稳了!朝廷可以安心坐等前线捷报了。 这就是大汉卫青、霍去病一般的人物啊。 大宋士大夫们对这位名将的感情也是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爱他的地方当然是他能战无不胜,稳定局势,给大宋士大夫们提供最安稳、最惬意的环境, 大家只要躺平就能享受最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 这是最好的岁月, 可以尽情寻欢问柳, 鱼肉乡里, 锦衣玉食, 醉生梦死。 恨他的地方当然还是他的威名赫赫。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限制了一众士大夫老爷们肆无忌惮特权的上限。每每想到他死忠于官家,士大夫们不得不因此忍气吞声,被迫接受朝廷那些“不得人心的暴政”,众人就对他很得咬牙切齿。 只有赵桓对岳飞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听闻这位擎天之将即将返回,大宋内部形势彻底稳固无忧后,身心轻松的望向地图黄河以北,问道:“东路军战殁,对河北形势影响如何?” 张叔夜以木杆指向地图,说道:“宗相公的军队此前已经越过祁州向北收复永宁军。但东路军突然折损,使得中路军的高歌猛进变成了孤军深入。有可能会被金军从东方威胁粮道,所以中路军已经从永宁军撤军。转而向东进攻河间府。” 赵桓看着张叔夜手指的地图,深州、祁州、永宁军是自南向北的一条曲线,绵延数百里,之前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所以后方粮道被宋军主力遮挡在后方, 安稳无忧。 可是右路军覆灭, 使东方数百里面积成为一片空地, 金军如果从东方向西进军,便能将宋军中路军的粮道掐断。 这个形势很容易看出来,但宗泽没有将主力撤回,稳固粮道,却在永宁军忽然向东,这是打算干什么? 屋内大量文官看不懂军事部署,张叔夜便解释的:“宗相公这是打算与金军奋勇夺气,以胆气同金人博弈一场。” “诸公且看,河间府在永宁军东侧,沧州西侧。中路军夺下河间府后,同样能在北方威胁金人粮道。” “此形势下,敌我双方比拼的便是孤注一掷的勇气。若金军敢向西切断中路军退路,中路军同样能切断金军退路。” “看似势均力敌,但中路军毕竟不是孤军奋战,在双方精疲力竭之时,西路军还能向中路军驰援,提供补给。” “而且神武右军即将进入河北战场。如果宗元帅能将金军阻拦在沧州以南,我朝北伐大军便能自南、北、西三个方向将金军彻底围困。” 还有个东方就不用在意了,东面是宽广的大海,金军再坚韧也没法游过一片海洋。 “西路军如今形势如何?”赵桓从容问道。 张叔夜介绍:“西路军跟东路军此前一样,趁中路军大胜之际一路向北收复失地。此前已经打到了赵州,得知东路军遭遇金军主力后,必然会更进一步迅速进军。或许河北战事结束之前,就能收复真定府。” “善!” “大善!” “好啊!这般西路军算是战果最丰实了,彻底收复西线河北失地。”一众大臣宰相们激动的抚掌。 真定府再往北就是辽国疆土了,也就是燕云十六州。 为了与辽国对峙,大宋两百年间在两国边境建设了大量沟堑、地道等防御工事。以如今宋军齐装满意、武备完善的情况而言,一旦重新进入这些防御工事,金军就再难从河北西线打进大宋疆土了。 北伐总算是见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赵桓赞道:“宗相公老成持重,一身而定鼎河北局势,着实可谓我朝肱骨,社稷栋梁。” 张叔夜赞同道:“按宗相公这番部署,金军将面临极大压力。金军元帅两位太子年轻稚嫩,怕是沉不住气,挡不住这种压力。极有可能将兵力收缩,退到河北北部,雄州、保定军一线,依托金国进行防守。” 雄州、保定军一线已经是大宋最北部的边疆了,金军将主力收缩到这里,接下来的战事就焦灼了。 为了争夺这一带的城池,中原王朝在这里倒下难以计数的将士,洒下无数热血,埋葬了无数英魂。 被形容为,“自周世宗迄太祖、太宗,百战而后得之。” 宋军必须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去血战夺回。 而金军铁骑却能来回纵横驰骋,趁宋军攻城之际发动奇袭。 但总的来说,截止目前河北的北伐战事宋军还是占据了优势。战绩可能骗人,但战线不会,宋军近十万大军已经将战线从黄河一带推到幽州一带。 正文 第九十三章经略漕运 大宋这次北伐能取得目前这份战果,毫无疑问主要要归功于河北宣抚使宗泽。 他率领的中路军在战略上为大宋三路北伐取得了截止目前的所有关键优势。 当然这也得益于赵桓的选贤任能,给予了宗泽充分的信任。 历史上这位老臣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接手了一穷二白的东京留守司,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重整军心,甚至在第三次开封会战中战胜了金国顶级名将粘罕。 如今有大宋朝廷的全力支持,他收拾个金兀术,自然是手到擒来。 另一方面, 大宋能有这么大战果,则必须感谢大宋第一国际友人,大宋战略优势的最大缔造者,金国四太子金兀术。 虽然金兀术在东路战场上覆灭了东路军,取得了战术上的辉煌大胜。 但在这场两国动用军队近三十万的大战中,他负责的河北战场在战略上完完全全是全面落入下风。 在举十万众,决胜数千里的宏观层面,他太过稚嫩, 被大宋名将宗泽完全牵着鼻子走。 要知道,金国发起这场战争的最初目的可不是要守住燕云一线,而是南下进攻大宋,是为了全方位的开疆拓土,攻城略地! 可是战争打倒现在,已经完全被金兀术打成了四处救火,疲于应对,顾此失彼。 在开战之初,他就找不到节奏。不知道该重点进攻何处,又该精兵防守哪处要地。 金军的骑兵优势在他手中完全被浪费,一点作用也未能发挥。 他脑袋里似乎就只有一个想法,不顾一切,击溃宋军主力。以至于莽撞的用重骑兵冲击宋军堂堂之阵。 将金军的虚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宋军眼前。 若非东路军犯了宋军常见的失误,大胜后轻敌大意, 莽撞追击导致大败。 河北战场的金军就是完完全全的无头苍蝇, 四处乱撞, 最终被困死在一隅。 除了将领的能力之外,最重要的则是大宋逐渐强盛的军事实力。 河北战场, 大宋君臣有底气从防御战事变成北伐战事, 完全是因为宋军在绝对实力上要占据优势。 宋军齐装满员的十余万军队开赴进河北,大军完全是凭实力在向北平推。金军的军事实力就是挡不住这十几万大军。 人多就是能平推啊!没有其他道理。 朝廷决策时就决定了河北战事要倚多为胜,用绝对军事实力碾过去。 金军人数总体不少,但军队核心,精锐善战的女真人就不太多了。只有区区两万余人。 在宋人与女真人争夺东亚霸主的这场战争中,双方意志相碰撞。女真只能拿出两万人来对抗宋军十余万,自然全面处于劣势。 其他各族的军队,基本是打酱油的。在这场两族争霸的战争中最多锦上添花,很难雪中送炭。 最终,大宋朝廷对金兀术的预判几乎与他的事迹反应一般无二。 金兀术在大败宋军东路军后,志得意满,将两万余级首级垒在河边,筑城京观,以羞辱南岸的宋军将士。 又将在宋军营地缴获的如山如海物资赏赐下去,激励军心。 猖獗时,金军铁骑似有饮马黄河,踏破天京的气势。 但当听说宗泽主力向河间府展开攻势后, 金兀术再也肆意不起来。 他学会了如何作战, 但委实没学会该如何统筹全局。 而且很有可能,他这一生也学不会该如何统筹两国的举国之战。 历史上他取得金国朝廷掌控权后, 对待战略极为拉跨的南宋,也是常年被各路宋军将领花式吊锤。他就只会带着十几万大军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找宋军主力决战。 可能他的天赋都点到了政治斗争和阴谋诡计方面。 八月下旬,耀武扬威没几天的金兀术就带着金军灰溜溜的沿沧州撤回了北方,唯恐宗泽打下了河间府,将他们堵在黄河沿岸。 但金兀术也没有放弃河间府,在沧州整顿军心后,金兀术立即带着金军主力开拔至河间。 既然决定要守河间,总要打出个防守的模样来。 所以金军依托着后方在这一带打得极为坚决,两军激烈交战的同时,金军铁骑一次次南下,袭扰宋军粮道。 这是骑兵的优势,宋军不堪其扰。 哪怕老将宗泽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宋军围城半月不下,粮道又被金军骚扰,补给不足,主力不得不从河间府撤退下来。 这一战,金兀术是真的清楚了金军该怎么打仗了。 无论是驰援城池,还是主力攻防都打得有模有样,更出彩的是,金军的骑兵运用的炉火纯青。 而且不仅仅是女真骑兵,契丹骑兵也被他们运用起来。 或者更确切的说,这套打法他们就是从契丹将领那里学来的。 当初大宋北伐,契丹人就是靠着这种战法,骚扰的宋军粮道不堪其苦。 尤其此前宋军没有专业的运粮部队,契丹骑兵能够屡屡得手,使宋军受制于后勤薄弱的劣势,屡屡功败垂成。 如今大宋倒军中倒是有了专业的运粮部队,但是与开国时骑兵二十余万相比,如今大宋战马、骑兵都严重不足。 就只有神武右军和静塞军两支主力有强力的骑兵部队。 河北宣抚司如果完全依靠步兵运送粮食,前线的补给压力极重。 所以宗泽不得不率领主力后撤,并向朝廷请求财政拨款,征发徭役兴修通往河间府方向的漕河。 这也是中原王朝争霸的一个最经典战法了。 中原第一条运河邗沟就是春秋时吴王夫差为北上争霸而修建的。 被喻为超世之杰的魏武帝曹操,为了南征孙权,在合肥一带广修沟渠,连接中原。 宗泽札子送到东京时,恰逢岳飞率军凯旋归京。 整个东京城都张灯结彩,为这位大宋擎天之将庆贺凯旋。 正是有这位绝世名将,以其不世出之将略,三个月打平了整个南方,重整大宋乾坤,使山河一统,河清海晏,方才使得大宋在山河破碎后避免了国家分裂的局面。 可以说再高的盛赞与荣誉,他的功勋与贡献都当之无愧。 所以赵桓亲自在文德殿,接见了岳飞及其麾下从南方凯旋的将士们。 正文 第九十四章是否联蒙抗金? 文德殿,让江南士大夫们闻风丧胆的神武右军诸位将领,全部戎装整齐的端坐在酒宴桌案之旁。 穿着鲜红罩衫的这些将领此刻完全没有传闻中的恐怖模样,反而儒雅文明,还带着几分拘谨。 毕竟在眼前的可是大宋官家! 自大宋开国以来,声望无以复加的中兴圣君。 甚至,论在军中权威, 能与太祖皇帝相提并论。 太祖皇帝的军队有很多还是接手自前朝后周。 如今的大宋军队可全是由当今天子一手组建的! 也正是在这位天子的意志下,宋军一扫积弊,重现赫赫军威。三月横扫江南,重新一统山河。可谓是再造社稷,再没人敢说大宋得国不正! 因为凡是有这种想法的,都死在了江南的那场叛乱之中。 如今的朝廷,就是靠武力一统的山河。 又在河北驱逐胡虏, 恢复中华。 没有哪支军队比宋军如今更像王者之师了。朝廷大义也是扩展到了极致。 对于亲手缔造这一切的天子,笼罩着神秘面纱的至尊, 一众将领自然是十分敬畏。 赵桓倒是十分平静,在岳飞的介绍下逐一认识了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将领。 “这位是神武右军前军统领牛皋。牛将军勇冠三军,常为王师先驱,每战所向无前。建康之战,牛将军身先士卒,斩将夺旗,夺敌大纛而舞,使敌三军震惧,军心大乱。功冠全军。” 被介绍的牛皋连忙起身向赵桓行军礼。 赵桓看向这位雄壮魁梧的猛将,淡笑着勉励道:“有牛将军这种猛将, 朕何愁不能中兴大宋,何愁四海不靖?枢密院已详细录取卿等军功,一应赏赐绝无亏待。望卿等能奋忠勇之气,继续为国尽忠, 驱逐胡虏。” “臣必誓死杀敌,报效官家。”牛皋略带紧迫的说道。 除了牛皋, 岳飞又介绍了几位将领,帮部下夸耀了一下军功, 除了后世耳熟能详的牛皋、杨再兴,还有历史上就在他手下效力的孟邦杰、姚震、吉青等人。 历史上岳家军赫赫有名的将领几乎大半都进入了神武右军。 这使得神武右军的战斗力愈发强悍,即便没有赵桓设立的那些制度。神武右军也能有历史上岳家军的水准,轻松吊锤河北金军。 如今更是如虎添翼,能提前把金军将领们打的怀疑人生。金军中的啼哭郎君恐怕就再也不止完颜撒离曷一个人了。 大量猛将纳入麾下,赵桓心情大好,笑着对众将说道:“虽然两河战事焦灼,但朕也不会不恤人情,神武右军从正月便开始鏖战金军,又南征北战,戎马征尘。朝廷不会将卿等立即派往河北,这几日卿等就留在东京好好休整,享受一下东京繁华。论功行赏结束前,卿等不会去与金军交战。” 即便是在大殿内,赵桓也听到人群中间有小声的欢呼。 显然打了这么久的仗,将士们也有些疲惫厌倦了。 因为是庆功宴,氛围十分和谐, 赵桓还走下龙椅亲切的与几名大将交谈一番。 最受他喜欢的自然是张宪、牛皋和杨再兴。 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是源自男人血脉里对暴力美学的推崇。 如果一个人能当着你的面, 以一敌百,将上百个面目狰狞的敌人全部打倒。就算是个男人,也会成为他的小迷弟。 当初东京决战,张宪可是曾经在赵桓的亲眼目睹下,阵斩上百人,打得金军震怖丧胆。 上次他深受重创,卧病在床,所以赵桓没能跟他细谈。 这一次赵桓可不会错过,亲自拍着张宪坚实的臂膀,笑着说道:“不瞒卿等,其实朕也非常崇慕武艺,在夜半入睡前,也曾幻想过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只是朕只是寻常人,比不得卿等骁勇非常。” “朕是着实想请教一下,卿等如何能够做到力敌百人。尤其张卿,可是当着朕的面,在金军阵中左突右冲,无人能挡,切切实实阵斩百人。” “神话亦不过如此。”赵桓所说的神话,不仅只虚无缥缈的传奇,也是他想起了后世陈龙大哥拍摄的电影《神话》。里面的女主角美的如梦似幻,倾国倾城。大哥演的男主角蒙毅将军也是勇冠三军,尤其最后一战,孤身迎击如潮水般的敌军,猛地一塌糊涂,一招一式真是极具阳刚美感。 “卿可要知无不言,不能对朕藏私。如果说不好,卿的节度使之位,朕可就不给了!” 这番亲密接触,让张宪心情极佳,如果不是嫡系,皇帝怎么会如此亲切的谈笑。更何况还有使相之职!这可是节度使!大宋武人最高的理想。 短短半年而已,自己就从一名未入品级的小校,连武臣都不算,飙升到了大宋武臣的巅峰。 张宪怎能不感激?他望向赵桓,言辞恳切,说道:“臣不敢隐私,阵斩百人,唯靠向官家尽忠效死之心,以及几分武艺。若官家感兴趣,臣可以将武艺倾囊传授。” “好哇。等卿等击退了女真,国家安稳太平后,朕一定虚心向卿请教。”赵桓拍着张宪臂膀说道。 君臣和睦,一直持续到深夜,一众神武右军将领皆踌躇满志,无比确信自己是官家嫡系的身份,对前程充满期望,绝不允许有人动摇官家统治,从而影响自己利益。 虽然氛围热烈,但将领们也没有君前失仪,没有发生成吉思汗祖父合不勒汗喝的酩酊大醉,去扯当今金朝皇帝完颜晟虎须的一幕。 想到合不勒汗,赵桓不由得又想起了蒙古。如今蒙金战争也快要爆发了吧? 大宋要不要联蒙抗金?一同夹击金国? 这可得好好考虑考虑,毕竟联金抗辽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相比于女真人那拉胯得战斗力,连南宋都灭不掉,蒙古却是当之无愧得强军,他们从高原起兵就横扫欧亚,这才是大宋得真正强敌。 但若留金国去对抗蒙古,赵桓又怕金国控制不住蒙古,最终养虎为患。 如今距离蒙古还远,赵桓也只能看局势发展再做定论,而当下,最重要的无疑是河北战场。 神武右军诸位将领离去,赵桓单独留下了岳飞,之所以让神武右军在东京休整,主要就是赵桓有太多事情要安排岳飞。 正文 第九十五章亮出家底,放手一搏 景福殿,赵桓屏退了所有内侍,只剩下了他与岳飞君臣二人。 站在庞大的地图前,赵桓向岳飞说道:“你我君臣独处,没有其他人置喙,卿可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想必以朕对卿的真挚与信任, 应当对得起卿跟朕推心置腹。” 岳飞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自古以来,未有几位臣子能得到臣这般优待与信任。在官家面前,臣何必还要故作拘谨?必坦诚直言。” 赵桓也淡淡一笑,没有了其他人,不用再装腔作势, 他也十分放松, 可以说话不过大脑,直接袒露心声。 便继续说道:“朝廷北伐,并不算顺利,宗相公上奏,请朝廷拨款,在河北兴修运河。朕直言不讳,朕着实不愿同意。一旦招募徭役,势必兴师动众数十万人。战事将自此僵持,河北也势必长期受战乱影响。要多年无法恢复生机。” “朕不想重演安史之乱的悲剧,连年征战,将河北打成一片白地,数百里鸡犬亦尽, 墟邑无复行人。” 岳飞眉头微蹙,表情坚毅,问道:“官家意思是?” “朕就想听听卿意见, 河北战事一定要这种打法?卿有没有更好的战法, 帮朕将北伐迅速落幕。” 岳飞为难的开口, 说道:“可是宗相公已经做出这般部署, 臣一到河北就将其否决,另作安排, 是否会有些不妥?” 闻言,赵桓神采奕奕,果然岳飞有更好的安排,立即说道:“宗相公是个顾全大局之人,只要北伐大胜,朝廷迅速收复山河,宗相公不会计较。” 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宗相公。 岳飞确定,如果自己从南方归来,立即接手河北战事,全盘否定此前部署,必然会有人对自己心怀不满,觉得自己恃才傲物,轻屑他人。 岳飞天纵奇才,情商也是一等一的。 只是见到官家期待的眼神,岳飞还是坚定的扛下了这份压力,苟利国(和谐)家生死以,又何惧些许物议。 随后岳飞肃穆的说道:“若是臣负责北伐战事, 的确部署与宗相公不同。” “卿但言无妨。”赵桓大喜,笑着说道。 “河北虽大,但关键军事重镇也就只有几处。宗相公选择打河间府, 是老成持重之法,此无可争议。” “但也正因为是兵法正道,所以金国可以堂堂正正迎战,将其骑兵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臣年岁稍轻,所以战略或显激进。臣北伐,派遣大军正面推进的同时,会派遣一支奇兵,从真定府向燕云进发。” “打进金国境内?”赵桓吃惊的问道。 岳飞指向地图,说道:“当年太宗北伐,军队也是打到了幽州城下。前岁禁军收复燕云,也曾猛攻幽州城。幽州于我朝并非禁地,不可踏足。” 可是这两次,都是让大宋刻骨铭心的惨败啊。 高梁河之战,前期宋军打得契丹军队望风崩溃,畏敌如虎,以至于“虏空山后遁”。气的辽景宗大骂军队“遇敌即败”。绝望之下,辽国“议弃幽蓟,以兵守松亭、虎北口而已”。 可是赵老二的瞎指挥,使宋军对辽国援军全无防备。他又屁股中箭,开上驴车狂飙猛进。宋军主力在军营里阵容严整的守了一夜,第二天将士们才知道自家皇帝不见了! 最终宋军大败而归,高梁河之战宋军折损万余人。 虽说万余人,比赵桓这次北伐的损失还小。但确实是使大宋北伐的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前年宋军伐幽州就更别提了,二十万大军被辽国一万残兵败将开无双,算是把大宋禁军的底裤都给扒下来了。 讲道理,大宋君臣在这次北伐中想的都是能够恢复故土就好,从没想过军队开赴进燕云。 见赵桓犹豫,岳飞解释说道:“以正合,以奇胜,方为用兵之道。既然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无法获胜,则必须尝试以奇制胜。” “臣率精锐攻略燕云一带,金国势必朝野震动。金国统帅,为了平息国内震怒,势必要率军迅速北归,扫清我军。” “金军意图暴露,我军可以从容于途中设伏,败之十之八九。” 以正合,以奇胜啊。 赵桓感慨不已,这一点大宋的将军们并非不清楚。 但是没人派出这支奇兵。是因为除了岳飞,大宋没有哪位将领敢保证,能统帅军队在战机瞬息万变的野战中击战胜金军。 奇兵北出,可就无法在野外固守工事了。 那金军统帅再傻也知道派遣一支骑兵到百里外切断宋军补给,坐等宋军困死在工事内。 只有岳飞天纵奇才,神武右军战力又举世无双,所以他才有底气选择这种正奇结合的打法。 他们有胆气主动迎上金军,在野战中彻底击溃金军主力。 赵桓坐在椅子上默默思考许久,要不要选择这种战略? 这种战略好处自然是能迅速结束北伐战事,河北能够迅速收复失地。 但坏处则是,一旦有所闪失,最精锐的神武右军覆灭。赵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牛鬼蛇神,必然会瞬间全部跳出来。大宋蒸蒸日上的局面瞬间四分五裂。 尤其大宋有实力靠国力碾压金人,双方在河北消耗,每过一日,大宋的实力就会增强一分,最终彻底碾压金军。 良久,赵桓起身,笑着对岳飞说道:“朕听说,风险与收益总是对等。想要获得更高收益,总要冒几分风险,就按卿方案来部署吧。” “朕相信卿之才能必能早日结束战事,挽救河北更多平民,使天下少受离乱之苦。” 岳飞郑重的行礼,理解官家之前的犹豫,毕竟官家这是将整个大宋国运以及天下安危都寄托在了自己肩上啊。 随后赵桓起身,说道:“天色已晚,卿回去及时休息。明日跟朕到御前军器所,朕给卿几件神兵利器,助神武右军此战大败金军主力。 军事上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十成胜率,既然赵桓、岳飞认为这一战胜率超过五成,值得放手一搏,那自然要拼尽全力,赵桓也就不藏私了,把所有家底都给拿出来,让神武右军以最强状态去迎战金军。 正文 第九十六章大宋的钢铁机床 南北作坊,是负责大宋武备、器械生产的军器三监之一。 今日一早,整个作坊附近就被皇城司戒严,大宋“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的圣君即将在今日莅临巡视此处! 旭日刚刚升起, 赵桓率领大量文臣武将抵达。 这已经是赵桓作为天子今年内第三次巡视军器作坊了,通过这一点,所有人也都能看清当官家对军器武备的重视。 皇帝的意志总能使他目光聚焦之处,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皇帝的时刻关注下,军器三监的贪敛腐败有了极大的收敛。 毕竟军器三监如今已经不再是国家官员一列,没有了保护伞, 台谏收拾起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另一方面已经彻底失控的台谏官员们这会儿完全是破罐子破摔, 疯狂肃清同僚,以给台谏官员们自身刷资历, 准备在台谏倒台之时,能以更优秀的资历背景转任其他寺监。 在这种雪上加霜的形势下,军器三监官员完全不想用自己的脑袋成为其他官员的进阶垫脚石。 而且军器三监改制之后,直接从朝廷那里获得采购经费,大家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也挣得是盆满钵满。 要知道今年仅是花在军队采购方面的经费就超了了八千万贯钱!除了少部分是到处采购粮食,剩下的全部都砸在了军器三监身上! 无数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会下金蛋的母鸡,能够让所有人吃一辈子的差使。 谁敢败坏自己曹司的品质名声,那简直就是砸所有人的金饭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军器三监内部都不能容忍这种行径。 也因此三处作坊都拼了命的提升品质,提高效率,以期从朝廷那里获得更多的采购订单。 南北作坊就是其中佼佼者。 其名声,甚至赵桓在宫中都数次听说,宰相、计相、枢密院、尚书省, 对此都赞不绝口。 皆称南北作坊在军工品质方面堪称三代以降之巅峰, 戎具精进, 亘古未有。 随着军器三监各自独立,互相竞争后,三监的生产重点在这大半年内都已经有了明显的倾向。 弓弩造院擅长制作神臂弓,这是他们的看家本领。除了神臂弓,他们还主要负责旗帜、戎帐生产。 御前军器所则更倾向于研发火器,在激烈的竞争下,他们对火药的配比掌握最精准。这一点远远不同于历史上中原历代王朝对火药配比含糊糊弄的情况。 御前军器所对火药的精细配比,已经到了锱铢必较的程度,不许工匠有毫厘之差。 认真起来的工匠们会用毫厘级别的铜匙精准掌控油纸上的材料重量。 所以大宋火器虽然还相对落后,但论火药质量,爆炸威力,轻松碾压清朝。 甚至用清朝跟御前军器所相比,有点委屈侮辱了这个军器作坊。 清朝去镇压白莲教,火药质量不行,平叛用的不是火药枪械而是瓦砾、砖石。 如果两军列阵,以火器交战,大宋如今的热武器水平, 能把大清碾的渣渣都不剩。 而南北作坊,则是最擅长制造甲胄、兵杖,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冷兵器的巅峰, 无以复加。 之所以有如此超绝的水准,倒不是工匠们有何高超技艺,而是南北作坊大规模的使用了机床与流水线。 赵桓听说后简直惊为天人,大宋居然有机床!更令人惊叹的是,还不是最近有的,是960年就有的。 之所以赵桓如此清楚的算准了时间,是因为那一年正好是建隆元年,也就是陈桥兵变,大宋开国的那一年。 运用到如今已经快两百年的历史了,南北作坊最近又把他进一步改进了。 进入南北作坊后,赵桓就同岳飞说道:“朕听闻南北作坊有一种利器,能极大提升甲胄质量,令我朝甲胄坚不可摧,莹彻光明,可鉴毛发。” “莹彻光明,坚不可摧?”岳飞惊叹,说道:“若真有此等甲胄,我朝将士战力必定能更进一步。” 南北作坊的监司是一名胖胖的官员,名叫苏熹。 这个名字不是很出名,但他子承父业,他父亲的名字就如雷贯耳了,名叫苏颂,历任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尚书右丞,以太子少师致仕,追谥太子太保。 这个人历经元丰改制,元佑更化,亲身经历了王安石、司马光、章惇、蔡京等一系列人的斗争,但不立党援、以礼自持。 所以你以为他是个张居正一样的官员? 不!他是与沈括并立的大宋名垂千古的两大科学家之一。 而且更难为可贵的是,这位大臣科研之余也没有落下造人,生下六子三女。三女全部嫁给了当朝大臣,六子也全部文官散秩加身。 六个子嗣中总算有人秉持家风,把科学研究,格物致知的传统给继承下来了,就是眼前这位胖胖的官员苏熹。 因为出身相府,苏熹眼界宽广,曾亲眼目睹过大宋巅峰时的各种器械,所以执掌南北作坊后很快就架设了机床,设置出生产线。 听闻官家之言,苏熹笑着说道:“官家所提及的器械就在前方,名为旋作。” 在苏熹德引领下,赵桓很快就看见了一座庞大的机床,竟然不是木制的,而是黝黑的钢铁打造而成。 机床结构极为复杂,有庞大敦厚的钢铁臂杆,也有精密的齿轮,巨大的机械联动,一切环环相扣。让赵桓有种置身于墨家机关眼前的错觉。 可是墨家那个时代钢铁产能不足,用的都是木制材料,到了两汉齿轮变成了青铜的,除了材质不同,其结构与后世齿轮完全没有区别。(不要问我古代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去年在真正的汉文帝墓里考古发现大量实物) 到了大宋,青铜齿轮终于变成钢铁齿轮,驱动着这庞大的钢铁机床,为大宋提供源源不断的武备。 赵桓问道:“这个旋作主要用在何处?” 苏熹躬身答道:“主要用于锻造冷锻甲,标准化切割进行金属切削和锻造。” 正文 第九十七章冷锻甲与高炉炼钢 “冷锻甲?”赵桓问道:“就是此前枢密院上奏所言,坚不可摧,莹彻光明,可鉴毛发的甲胄?” 苏熹回答道:“官家明鉴,正是这种甲胄。” “我朝惯于使用热锻法,这是因为热锻工艺更容易批量制造,但由于这种工艺过于先进, 我朝工匠无法完全掌控,所以材质反而脆而易折。” “冷锻则不同,这种工艺相对简单。无需用炉火加高温锻打,而只进行冷锻,将铁片切成模块,不断捶打,直到铁片的厚度比原来减少了三分之二,就算锻成了。” “这份工艺虽然简单,但耗时耗力。一名铁匠叮叮当当敲上一天,也生产不出多少铁片,所以反而无法满足百万禁军所需。” “南北作坊架设旋作后,以机械代替人力,冷锻甲终于不再受制于数量不足。” 赵桓点了点头,有时候并不是工艺越先进就越适合。过于领先时代的技术,因为工匠无法彻底掌控,反而无法提供高质量的产品。 “热锻法才是我大宋出路,关于如何解决铁片脆软,朕倒是有个眉目,设置高炉炼钢,进一步提升温度。” 一切的缺陷,都是因为火力不足! 火力提升上去后,各种难题将迎刃而解。 把炉火温度升到2000度,什么杂质都给你扬了。 而高炉炼钢配合强大的锻造工艺,组合出来就是铠甲的巅峰板甲。 不过对大宋而言, 板甲的用途相对有限。 板甲最尴尬的地方就在于,能把他研究出来时, 强大的冶炼工艺也一定能把火枪研究出来。 在步兵强大的火力面前,昂贵的板甲骑兵完全对不起他的造价。 “高炉炼钢?”苏熹念道:“臣记下了,已经有几分眉目。” 赵桓欣慰的点头,关于提高炉内温度,中原并不是毫无眉目,一筹莫展。事实上如今工匠们就会以粘土提升炉内温度,只要给他们点明了方向,让他们想尽方法提升炉内温度,很快就能有所改进。 哪个后世人会不知道高炉炼钢这个词啊? 这就是工业大生产的基础条件。 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所有的科技都没有很大的跨度,都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进步了一点点。 比如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机械纺织机,那东西在大宋遍地都是类似之物,有大纺车,也有水转大纺车,一昼夜纺纱百余斤。按这产能,大宋不再刻意压制工商业,城市商品经济瞬间就会爆发。 相较于工业生产,岳飞还是更关注甲胄情况,问道:“这冷锻甲的具体防护效果如何?” 苏熹自信的答道:“我朝沈学士曾经在《梦溪笔谈》记录过这种甲胄, 去之五十步,强弩射之,不能入。如今有旋作切割铁锭,机械锻造甲片,甲片质量皆是上佳,已尽复这种铁甲效果。” 岳飞满脸惊喜,问道:“强弩五十步不能入?” 苏熹确定说道:“强弩五十步不能入。如今改进之下,即便神臂弓五十步亦难以射穿。” 岳飞神情振奋的对赵桓说道:“金军作战,抵近五十步方才放箭。如今五十步内神臂弓尚且难以射穿,金军弓矢或将再难伤我将士分毫。” 想到宋军数以万计的重装步兵穿着冷锻甲列阵如山,金军弓箭叮叮当当的全部无效,不得不以血肉之躯直面这钢铁方阵。 所有人都兴奋的发颤,想象一下就能感受到金军的绝望。 数以万计甲光耀日的宋军,全靠刀剑去砍,砍的金军将士疲惫崩溃了,宋军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哪怕宋军伤亡百分之十就溃散,金军在击溃宋军之前也已经精疲力竭了。 而一旦宋军死战不退,伤亡百分之三十以上依旧阵列严整,金军仅是看到这个钢铁方阵就能够绝望的丧失继续进攻的勇气。以血肉之躯撼动这种钢墙铁壁,怎么看都是鲜血涂地,死尸盈野。 岳飞关切的问道:“这种冷锻甲产量如何?” 苏熹笑着说道:“南北作坊架设了三十余套旋作,又设置了上百条链式传动流水线,日夜不息生产,如今有甲胄一万八千余套。” 链式传动装置,也就是流水线最经典的设备,大宋著名科学家张思训在十世纪之前就发明了,比西方领先了八百多年,近一千年的历史! 如今代表大宋科技最高水平的军器监将这些先进产能技术全部运用起来,顿时爆发了无与伦比的产能。 一万八千套重铠。别人是兴奋的颤抖,计相杨时是心疼的抽搐。 问道:“这种甲胄一套造价多少?” 苏熹答道:“计相且宽心,有机械生产,造甲价格大幅降低。我朝造一副步人甲需费钱三万八千二百,但造一套冷锻铠只要三万两千钱。” 每副甲胄省钱六贯,也是不少了。毕竟这个时代最昂贵的还是交通运输,要把大量铁矿开采出来,再千里迢迢送到东京,怎么也不会便宜了。 一万八千套甲胄就是五十七万六千贯钱,这个数字相较于大宋八千万贯的军事开支,完全不值一提。 只要能打赢,北方军事压力剪除,河北恢复生产,就算五百七十万贯也值得。 或者更进一步而言,如果能为大宋解决北方边患,就算是五千七百万贯的军事开支,大宋也在所不惜。为了与北方强敌对峙,大宋连年军费庞大,已经成为朝廷不堪重负的压力。 就今年大半年而已,赵桓穿越以来的缴获两千多万两白银,抄家两千多万贯钱,卖地上千万贯钱都砸进去了,战事还看不到尽头。 大宋能有几个两千万两白银年年扔进这不见尽头的深渊里? 赵桓对岳飞说道:“这一万八千万套冷锻甲,全部给神武右军换装,朕要让神武右军在这一战实力达到这个时代的巅峰。” 在这次决战中,赵桓没有给岳飞什么划时代的先进武器,比如铸铜火炮。 因为火器的研究还不稳定,能形成多大战果谁都无法掌握。 相反,赵桓将这支跨越时代的军队,重新打造成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为的就是最大程度掌控战事胜利的概率。 这可能是宋军主力最后一次以冷兵器的面貌迎接决战了。 北伐结束之后,宋军必将逐渐跨越时代,将周围蛮夷远远甩在身后。 当然,像掌心雷、厢车这种已经验证过可行性的辅助性热武器,还是会全力配给军中。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神武右军花了三天时间在东京进行换装,除了一万八千套甲胄,朝廷还给军队配给了上万枚掌心雷,两百多辆被官家号之为“喀秋莎火箭炮”的厢车。 除此之外,大宋官家赵桓亲自在东京为神武右军征战负伤不得不退役的军人们举行了一次策勋大典。 凡立功之士以及曾经在军中获得荣誉激励的普通士兵,都无一遗漏的获得了大宋朝廷颁发的退役津贴。 哪怕朝廷财政已经接近枯竭,赵桓还是挤出了一百三十余万贯钱, 保证每个将士的功勋都获得了应有的封赏。 这让神武右军士气更推上了一个巅峰,所有将士们都摩拳擦掌,等待去河北博取荣誉功勋。 全军更加崇尚保家卫国这个概念,毕竟只有保家卫国才能获得荣誉,最终在退役时名利双收。 赵桓每次在军队公开场合强调的大宋国家意识,也终于在军中将士心中生根发芽。 所有人都清楚,保卫这个国家, 就是在保卫自己的利益。这个国家的兴衰荣辱与自己个人的命运也息息相关。 神武右军开拔之时, 全军士气十分高涨, 誓要打败国家如今最强大的敌人金国,绝不允许金军铁骑再入境中原,围困京师。 毕竟如果大宋没了,他们退役时的各种福利、津贴,以及各种特权、关系也就都一并消失了。 岳飞以大宋枢密副使、太尉的身份正式挂帅河北战场,督大宋十几万精兵北伐。 不过在开赴战场之前,岳飞也有了个新身份,那就是大宋驸马! 这是赵桓的赐婚,走的也是堂堂正正的明媒正娶路线。 三书六礼并未被省略过去,岳飞在京期间就向皇室第二十一帝姬赵金儿下了聘书。 明媒正娶的仪式这边算是开始了。 虽说岳飞和赵金儿还未见过面,距离结婚也还要累月近年的时间。 但大宋臣民都清楚,这桩婚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了,岳飞注定将是皇家的驸马。 天子与整个朝廷的意志,都不会允许中途出现任何波折,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这场婚事有条不紊的推进下去。 这位大宋驸马跟以往的驸马可是大不相同。 以往的驸马们都主动“推远权势”,所以朝廷补偿他们驸马升行,也就是在家谱中升一行辈分。以前叫自己父亲为老爹, 叫自己祖父为爷爷,那当了驸马以后就不一样了。叫自己父亲大兄弟,叫自己祖父老爹。 这算是给驸马远朝政的补偿。 但赵桓愿意给所有皇室成员去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所以岳飞就没了这份补偿,反而活跃在权势中心,统领大宋最精锐的十余万步骑,在河北与金军决战。 这位岳元帅进入河北之后,立即发布军令,军队再次全线出动,全方位的朝金军发起猛烈进攻。 激战两个多月,疲惫不已的宋军将士们叫苦连天,却只能按军令再次向北开拔。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宋军再次出击后,各个战线都一帆风顺,军队高歌猛进,一路轻松收复失地。 仿佛此前还极为剽悍的金军铁骑,瞬间又变得不会打仗了,畏畏缩缩的完全不敢分兵,白白把一些关乎战局走向的军事要镇丢弃, 送给了宋军。 在军事上,一城一池的得失都可能影响结果,结果他们把一些关键要地丢失,使得他们得劣势更加明显,不用交战,那些困守在军事重镇得金军就发现自己周围大片土地被宋军夺去,地图上宋军朱红的颜色马上就要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金军不得不又放弃更重要的军事重镇,向北撤军。 之所以发生这种情况,还是要归功于岳飞的赫赫威名。 这位大宋名将不仅在国内声名显赫,在金国境内也是威名远扬。 当初他在一座孤城绝境中,统帅军队日征夜战,打得金军死伤无数。 最后更只率领区区万余人,与金国西路军主力展开决战,结果大获全胜,彻底将金军西路军击溃。 这种情况,就算是对手也对他的实力敬佩不已。 在那种绝境中,他都能率领宋军击败金军西路军。如今他统帅了十几万宋军气势如虹的压了上来,金国在河北的两位太子怎么能不怕。 他们对自己的斤两还是十分清楚的。与二哥斡离不这种一代名将相比,他们在战场厮杀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对方曾经以少击众击溃了与二太子齐名的西路军统帅粘罕。那要打赢金国东路军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尤其金兀术在战场上亲自目睹了宋军重步兵的坚韧。那是能血战一天一夜,还差点击溃金军步兵的存在啊。 对方哪怕有一支骑兵掩护步兵主力,饶安之战都不至于全军覆没。 金兀术不像完颜撒离曷那样被打得哭哭啼啼,但对岳飞也是极为重视,这位大宋名将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的战场指挥能力,金兀术是真的想不出该怎么应对。 会不会打仗,那也是相对的。 遇到岳飞这种盖世名将,金兀术觉得似乎怎么打都会被对手所趁。 考虑到在岳飞统帅下,宋军又向河北增兵十万,哪怕是号称十万,这也使双方的军队的人数差距进一步增大。 所以金兀术只能放弃一些土地,收缩兵力。 这个决策绝不能说有错,兵力不足本来就应该放弃一部分土地,向后收缩。但是金兀术没想到命令传达下去以后,金军会这般狼狈,连战略要地都不守,仓皇的后撤。 这不是金兀术印象中那支军纪严明,剽悍善战的大金军队!他们现在的不堪表现,就跟堕落的土匪一样。全身散发着令人鄙夷的卑鄙、怯懦气质。 可金军又怎么能军纪严明的起来呢? 南下劫掠,这是金国整个朝廷制定的国策。 他们进入中原,从未想过军纪严明,出入州邑,秋毫无犯,百姓不闻其喧嚣之声。 金军从上到下想的都是烧杀掳掠,志在女子银帛。 他们事实上就扮演了土匪的角色,劫掠了那么多的财富,每名骑兵马背上都载着女子、金银,谁舍得死在中原? 既然已经选择了作土匪,凭什么还要奢望他们军纪森严? 正文 第九十九章不战而屈人之兵 岳飞在河北高歌猛进时,也深刻影响到了千里外的局势。 在这场宋金之战中,最关切的无疑是数千里外的西夏国。 双方战局每一次变动都深深牵扯着西夏人那紧绷的心弦。 因为这一仗,对宋金这种大国而言,都只是边境之争,无论谁胜谁负,双方都能重整旗鼓, 再拉出十几万、二十几万军队,明年继续再战。 但西夏如果判断错了局势,押注错了方向,对西夏而言就可能是灭顶之灾。 而今日正是揭示结果的时刻,三月过去,西夏必须给宋朝一个答复,是要与宋朝亲善,设商榷互市?还是双方自此兵戈相向,西夏联金扛宋? 作为西夏使节的谋宁克任一脸苦涩,孤身站在大宋皇宫内心头百般滋味。 一种浓浓的罪恶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但也不要对西夏大臣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和高估,罪恶感很快就消散,愧疚只是暂时的,利益才是永恒的。 究竟怎样才能给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那是他所关心的。至于西夏究竟会为此遭受多大损失,那在自身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十分清楚,自己再也没有了改变立场的余地,从这一刻起,他就只能作西夏境内最亲近大宋的官员。 双方亲善和睦,才能保证他在国内超然的地位,否则一旦双方交兵,他必被国内所有人清算,甚至腰斩以泄心头之恨。 因为正是他向西夏传回的情报,使西夏做出决断,正式交还大宋数千里土地,退出三国争霸的行列,选择与大宋亲善,停止一切刀兵, 以换取大宋放开盐禁,双方互市贸易。 这名义上是两不相帮,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西夏抛弃了金国,选择与宋朝友好。否则只要双方合力,都能在宋朝疆土上夺走大量土地,合作共赢。 如今西夏将大片土地归还给了宋朝,金国就不再受益了,受益的变成了大宋。 西夏将自己的国运赌在了大宋依旧软弱,无力在金军的压力下威胁西夏! 谋宁克任深深叹了口气,是自己误导了这一切。 可是这一切又真的不是他有意为之。 他只是将宋朝境内发生的事情如实的传回了国内,并“稍微”添加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和对局势的分析。 东京与西夏相距甚远,即便西夏信使跑断了腿,也只有两次交流机会。 可正是这两次交流期间,发生了一系列让谋宁克任误判局势的事情。 首先就是金军气势汹汹的挥兵南下,十余万大军兵分三路南下,似有躬擐甲胄, 破师灭国之志。 当是时, 所有西夏使节都认为大金还是占据了无与伦比的战略优势。攻守进退, 随心自如。 宋朝只能勉强应对, 一路丢疆弃土,就跟当年与西夏战事一样。 恰逢当时发生了震动整个东京城的神武右军败绩事件。当世所有人都清楚,神武右军是大宋最精锐的禁军,代表了大宋武力的巅峰。 结果神武右军居然败给了一群泥腿子盗匪!导致东京满城震动。西夏使节亲眼目睹东京城内家家有哭泣之声的情况。 虽然大宋朝廷一再宣称,神武右军只损失了一个指挥,但西夏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认为这是宋国朝廷的安抚舆情,控制局势。 所以谋宁克任向西夏传回了宋军战力堪忧,大金气吞万里如虎的情报。 认为助金国灭宋,很可能导致重蹈宋国海上之盟的覆辙。与金军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虽然后来神武右军的确是雷霆扫灭了江南叛军,但河北战场又发生了震惊朝野的饶安之战,大宋在河北的东路军全军覆没! 这使谋宁克任在第二次给境内回信时,浓墨重彩的强调了这次战败,以佐证自己对两国强弱的分析。 也正是因为这两次强有力的引导,使西夏作出了最终决策,认为宋朝依旧软弱,可以亲近联盟。 毕竟西夏境内希望与宋朝互市的大有人在。 与宋朝贸易,能够极大改善整个西夏的民生,尤其提升君王将相,贵族王侯们的生活品质。 被宋朝封锁了那么多年,西夏内部早已过够了苦日子,迫切的希望能改善生活。 于是,与大宋亲善的决策就这般成为了无可更改的事实。 西夏国主李乾顺亲自颁发了王命,让大臣带着西夏此前占据宋国数千里江山的户籍、土地、印绶等交给谋宁克任,让他在结盟仪式上交还给大宋。 到了此时,谋宁克任哪怕已经见到岳飞在河北战场高歌猛进,也已经不敢再回报给国内了。 因为西夏已经错过了出兵的最佳时机,等信使往来,朝廷内部震惊、愤怒以及剧烈的朝堂斗争之后,再改弦易辙,派兵进攻大宋,很可能宋金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当初大宋皇帝说的,若西夏措置失当,失大宋之心,必被王师犁庭扫穴。将再不是一句空言。 所以谋宁克任只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整理好衣襟,强撑起西夏的仪容气度,走向大宋皇宫内的政事堂。 代表西夏与大宋宰相们正式签订两国亲善友好的互市协定。 以此确保西夏务必能够与大宋保持和睦,彻底避免双方生隙交战。 否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西夏,都是灭顶之灾! 夜幕,左相梅执礼找到正在水池边赏鱼的赵桓,恭敬的说道:“官家,西夏已经签署国书,正式交还我朝数千里山河。” 赵桓大笑着转身,兴奋说道:“善!善!我大宋终于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不亚于汉孝武帝以国威镇服三越啊!” “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让天下百姓一同感受我朝荣光!” 所谓的民族认同感,也就是有相同的血缘,相似的文化,以及最后有都为之骄傲的历史。 诸夏之所以称为汉人、唐人,也正是因为汉唐给所有人带来了浓厚的骄傲与自豪。 就连西方,都要争一个罗马正统,可见历史荣光,文化骄傲在民族认同中究竟有多大意义。 开封府将消息布告之后,东京城瞬间沸腾,满城狂欢。青楼画舫,茶坊酒肆,到处罗绮飘香,新声巧笑。 花光满路,萧鼓喧空! 正文 第一百章北伐战事尾声 在大宋东京城举城欢庆时,两河战事也已经进入了白刃见血的最后阶段。 河东战场,粘罕再一次尝到了被坚城所阻拦的苦楚。 金军西路军仿佛有个挥之不去的魔咒,那就是他们屡屡在坚城之下碰的头破血流。 宋金两国交战至今,已经是第三次兴师动众数十万人的大战了。 可是每次西路军都进境十分不顺,首先是太原之战,他们在坚城之下打了两百多天, 接近十个月,也没有打下太原,最后靠着太原城内弹尽粮绝,金军才登上了城头。 接着是寿阳之战,西路军干脆大败,折损上万人。平定军之战, 又不克。靠着金国东路军从东方夹击, 西路军总算是得以进入中原。 相比与河北战场, 宋金两军驰骋千里,大军团规模的野战。 西路军就总是跟宋军死磕在一座城下。 这一次,金军又被挡在了威胜军已北。从七月刚刚入秋,打到如今十月已经天地飘雪,金军竟然还在胡甲山下,没有寸进。 监军完颜宗磐每天笑得脸上都快成一朵花儿了。他每天往后方发一封弹劾信,导致连前线的东路军将领,都知道了西路军统帅,大金最声望卓著的国相,在河东一座小山下盘了三个多月。用完颜宗磐的原话说,母鸡窝在洞里这么久,这会儿也该孵出个崽了。 但五万金国最精锐的军队愣是没有打出一点点战果来,战线没有向前推进一米。 粘罕彻底成为金朝上层的笑柄,被称之为秃雉国相。(就是光秃秃孵不出鸡蛋的母鸡宰相。) 其实这种情况,跟韩世忠和粘罕的能力并没有太大关系。 河北、河东战场之所以连续三次大战,每次战局都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完全是因为两地地形差异极大。 河北战场数千里一片平原, 正适合大军团纵横捭阖,是名将们最好的舞台。 而河东则是表里山河,控带中国。 他的地形就注定了,金军铁骑无法展开大规模集群冲锋,必须用步兵去争夺一个又一个的关键节点。 金军最高光的太原之战,完颜娄室之所以能击溃一路又一路的宋军,除了宋军禁军拉胯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太原或者说晋阳处于晋中盆地当中,是河东少数适合金军铁骑尽情发挥的地方。 宋军最高统帅皇帝钦宗,不通军事,数千里微操指挥着一路一路的宋军进入太原盆地给金军送人头,才导致金军有那么多惊悚级别的战功。 可是当赵桓取代了宋钦宗,把战事指挥权下放给前线专业的将领,宋军跟金军的差距立即就没有以往那么悬殊了。 至于金军被死死的拖在了胡甲山,则是因为宋军主帅,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恰巧是个当世名将而已。 宋金两军都清楚,战事不会这般僵持下去。 当金军在胡甲山下精疲力竭,宋金一直在南方厉兵秣马的主力,一定会发起奇袭。 九月底,粘罕就开始有节奏的向后布置防线,梯次防御, 避免主力全部郁郁云集在前线一座小山下, 被宋军一次奇袭彻底打崩溃。 这也就意味着,河东战场的攻守形势也逐渐异位。战争的天平正在逐渐向宋军倾斜,静塞军即将接手战略主动权。 与此同时,大宋最精锐的神武右军也已经从真定府方向的捉马口铺,进入了燕云地区,也就是汉唐时的幽州一带。 四万大军的行动,是不可能完全藏住的。 神武右军浩浩荡荡的规模,立即被燕云两地敌我军民所知晓。 金国官员一日三惊,大量官员不等神武右军抵达,就打包好劫掠到的物资,主动弃城而走,幽州大地上挤满了溃逃官员的车队、仆役。 驻守在各个要地的守军大量弃城而逃,一退上百里。被遗弃的战马、骆驼成群结队散落在野外。 金人信使一日三惊,不利消息从四面八方涌进大兴府。 金国终于尝到了他迅速膨胀,一味扩张的恶果。 他们从白山黑水起兵,只用了短短几年击溃了辽国,却没有消化,又再次南下侵宋。 而且连续三次大规模用兵,动辄十余万人的规模。 这使得他得统治在幽州极不得人心。 女真族得猛士们打仗还算出类拔萃,可是冒然统治这么大得疆土,他们的内政治理十分粗暴。 而他族的官员,刚刚归附,又对金国离心离德。 所以当他们的军事威慑一旦失去效果,立即导致金国统治,土崩瓦解式的崩溃。幽州境内,胡虏可谓空山而遁,上千里范围尽是弃土。 岳飞大军进入燕云,也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神武右军必须让金国知道大宋军队进入了燕云境内。 所以十月十五日神武右军进入燕云,十七日就向易州城发起了猛烈攻势。 易州曾经在宋金灭辽后短暂归属于宋朝,这是燕云十六州中最靠近大宋的一个州。 金国在这里也设置了防守军队。金军是开国之师,军中腐败以及空饷情况并不算严重。 易州城中也设了招讨司。 就跟契丹名将耶律怀义担任西南路招讨使一样,易州的招讨司也是降军将领负责。 女真族将领负责的都统司在更北方的涿州和大兴府,震慑统领南方的他族军队作战。 但即便设置了这么多制度,可是在这人心涣散的时刻也意义微弱。 神武右军只猛攻城池一日,易州城的契丹军队就率先溃逃。他们是铁骑,可以迅速撤离,完全没有为女真人死战的想法。 宋军初到,兵锋极盛,完全没有顿兵于坚城之下,当日入夜大军就攻入了城内。 当世的顶级猛将杨再兴亲自先登攻城,剽悍勇烈,杀人如麻,使无数金军丧胆。 即便守城的女真人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猛将,宋军里的猛人似乎多到不可胜数,每处战场都能见到那些勇冠三军的猛将。 当神武右军攻入易州城,一切就没了悬念。这座城池并不算富庶繁华,人口有限,金军的统治也不得人心,完全组织不起来巷战。 易州城,一战即宣布易主! 这使得金国在燕云的守军对宋军战力更加震惊,各路军队纷纷集结于涿州,完全不敢仓促向南。 正文 第一章血祭苍生 攻克了易州的神武右军没有停留。 岳飞在神武右军军中具有无与伦比的威望,所有将领对他的指挥言听计从。 所以他能够纲常独断,果决的作出他认为最合理的部署,全军在他指挥下如臂使指。 不论他的决断是否精准,仅是这份高效迅捷,迅如雷霆,就让金军惊叹不已。 宋军出易州就沿着易水向东方迅速开拔, 大有沿着易水一路攻城拔寨,颇有要自西向东彻底切断金军退路的趋势。 涿州的金军终于舒了口气,不用面对宋军的主力围攻了。 但缓过气的金国上层,立即开始了愤怒的清算。 为什么战事打到现在,从大金起兵十余万南下攻宋,一路演变成了防守燕云? 事到如今,不论前线将领怎么吹嘘, 金国上层也都看出来了, 这一战没法再打下去了。 金国无力在今年灭掉南方的宋国,更甚至于朝中大臣们都怀疑,再打下去,战线是不是要退到上京了? 当务之急是立即剿灭打入金国境内的这一支宋军,停止与宋朝的战事,维持住大金国的赫赫军威。 为此,金国一边向大兴府方向大举增兵,一边命令元帅府立即缴平贼军,限期恢复燕云秩序! 由于后方朝廷的严令,涿洲城内的金军铁骑不得不离开城池,南下主动搜集宋军的情报,准备与从河北返回的金军主力一同南北夹击, 彻底覆灭这支孤军深入的宋军。 而神武右军的骑兵主力,背嵬军也得到了岳飞铁令,不惜一切代价,击退金军探查的游骑,绝不能使金军清楚宋军虚实。 双方为此爆发了残酷的骑兵交战, 只要两支骑兵遭遇,必然分生死。 只短短几天, 双方战死的战马就多达三千余匹。 背嵬军都指挥使张宪亲自披甲持枪,陷阵夺旗,击退了一路又一路金军铁骑的试探。 在空旷的幽州大地上,有任何活人骑马经过,都会被宋军铁骑围剿追杀。 直到十月末,金军元帅府还是无法将铁骑渗透到南方,搞不清楚宋军主力身在何方。 但同样,这数千里范围的空旷战区,宋军也很难摸清金兀术主力返回的路线。 好在岳飞不一定非要主动去搜寻金军,金军主力会自己摸索着靠过来。 而且最不济金军退兵,河北十余万宋军主力也能一路向北收复疆土。 岳飞选择在新城,也就是归义城附近埋伏金军。 归义城,仅看其名便知晓,这是靠近大宋边境的城池。 他距离北方的涿州,南方的雄州都不是很远。金兀术极有可能走这里返回涿州。 因为这个时代,金军联络也不会太方便,想要两军协同夹击,他们一定不能离得太远, 彼此能够互相呼应。 而且就在归义城旁边就有一条刘李河,连接归义城与涿州。 岳飞觉得如果自己是金军统帅,那一定会选择这条路北归。 所以他把所有骑兵撒了出去遮蔽金军铁骑,自己则带着主力驻扎在归义城附近,赌金军主力会从这里经过。 看起来是个极笨的办法,似乎一切听天由命。 但对中原与北方胡虏的交战而言,这却是常态。 中原大军北出,在上千里范围内根本找不到胡人骑兵所在之地,不然朱棣也不至于五征漠北,李广也不至于一次次无功而返。 但相对的,只要中原主力碰到了胡人主力,那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个曾经威震北疆的游牧部族就算是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了,后世人会对这个部落以及领袖的名字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他们留下的土地会被另一个部落所取代,几十年后再重演这个部落曾经走过的一幕。 但岳飞也没有料到,这种事关两国国运的决战,竟然会被一群最底层的微末之人彻底改变了方向。 神武右军背嵬军都指挥使张宪放弃了督战铁骑征伐的重任,不远上百里亲自带着一名几乎昏迷过去的年轻民夫风驰电掣的闯进神武右军大营。 营中不得纵马,张宪亲自背着这名脸色苍白的农夫在营中狂奔,大吼道:“让路!让路!有重要军情通禀岳太尉。” 军中负责寻营的牛皋见到这种情形,知道他张宪一定有紧急军情,连忙待人亲自帮其净路。 张宪背着年轻民夫一路冲进中军大营,来不及行礼,直接说道:“太尉,找到金兀术主力所在了!这位民夫小哥来自霸州,他见到了金兀术主力!” 岳飞关切的起身,看向张宪从背后放下的这位年轻民夫,对方已经几近昏迷,脸色苍白的像纸,嘴唇干裂青紫,身体似乎经受了极为残酷的磨难。 “他这是遭了什么难?” 张宪心中敬重而钦佩,感触不已的说道:“太尉,他从霸州一路跑到了幽州,没日没夜的跑,不惜一切的跑,哪怕精疲力竭依旧咬牙向幽州赶赴,就是为了告知我等金军主力在霸州的消息。” 岳飞为之动容,和颜悦色的向这位义士问道:“你如何知晓我大军在此地?” 年轻民夫强撑双眼,说道:“咳咳,禀太尉,我等并不知晓。只是我等数十人知道王师就在燕云,只要所有人都朝这里寻找,总能遇到王师。我很幸运,被王师铁骑遇见,终不负初心。” 说到最后,年轻人努力的伸出手,抓住岳飞的罩衫,含着泪说道:“太尉,一定要打赢啊,为……乡亲们报……仇!” 眼泪还在他粗糙的脸庞上未滑落,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岳飞颤抖着握住年轻人滑落的右手,悲伤泪目,语气坚决,说道:“金军之不贪残暴虐,已遭天怒人怨!我军誓要击破胡虏,以胡人之血,祭我子民之灵!” “击破金军,血祭苍生!” 随着中军帐中的一声怒吼,满营将士愤怒的高举刀枪,大吼道:“击破金军,血祭苍生!” “击破金军,血祭苍生!” 宋军王师北伐,不仅仅是朝廷的意志,更是关乎无数河北生民情真意切的殷望与期待。 神武右军大义加身,得天下人心,有四方之助,终于将战事推向了万众期待的终章。 正文 第二章告别一个时代 当神武右军获得了河北金军主力的情报,随后的战事就成了双方的信念与意志之争。 谁能刻苦坚毅,雷厉风行,极速进军,谁就能获得更大的战略优势,甚至一举奠定这场宋金大战的胜负。 很显然,这方面神武右军占据了极大的先机。 在金军主力还不徐不缓的按进度向北方撤军时, 神武右军已经咬着牙一路强军向着霸州连夜开赴而至。 骑兵、步兵都坚毅奋进,全力以赴的疾行。只用了一日,神武右军就行军上百里,突破这个时代行军速度的极限。 当被背嵬军斥候与金军斥候相撞,找到了金军主力时,金军自上到下谁也没有想到宋军主力已经抵达了附近,都以为这是一支游荡到这里的游骑。 有时候斥候游弋出上百里再正常不过。 接到斥候上报的金兀术也没有在意, 吩咐道:“全军加快脚步, 继续向涿州方向进军,汇合主力,把宋军赶回南方!等宋军主力知道我们位置所在,我们早已离开这里上百里。” 岳飞此前还是算错了金兀术的进军方向。岳飞按照自己的想法,认为金国元帅府在河北的主力一定会选择与涿州军队配合,南北夹击宋军。 但他低估了金国内政斗争的残酷性。 随着粘罕在河东战场的失利,宗室元老一派实力遭受重创。 金国皇帝与金国太子们胸中的野心都燃烧的跟野火一样。 皇位的争斗几乎陷入白热话。 金太祖阿骨打的嫡子们都死死的盯着皇位,期望能从兄终弟及的皇位继承中夺回皇位。 当今皇帝完颜晟与他的儿子们更是野心勃勃,极力将手伸进军队中,意图将皇位延续下去。 而当今的皇位继承者,皇太弟完颜斜也则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能够顺利登基。 谁能做皇帝,跟名望没有多大关系,全靠掌控的军队实力,以及朝堂政治斗争。 三太子宗辅虽然军事才能一般,但政治嗅觉无比敏锐,完全没有带着军队硬抗宋军绝对精锐神武右军的想法。即便打赢了, 自己一系的军队也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所以金军东路军选择绕路返回涿州,只要汇聚了国内军队主力, 以十几万人的优势,将宋军礼送出境,就算完成任务了。 当一个民族开始堕落、腐朽,不管他们究竟身处何地,想法也都是大抵相似的。 尤其女真人中,各位年轻太子都汉化程度极深,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南方士大夫的陋习。能把联合十几万步骑,逼退宋军,他就心满意足了。 行军一天,夜里金军扎营在一处山地旁,燕云多山地,到处是扎营的好地址。 金兀术亲自带着亲卫巡视大营,等所有人都睡下后,他才返回自己的中军大帐。 金军中腐化堕落的人比例极高,但也有不少锐气勃发的少壮派。 金兀术就是年轻少壮派中的佼佼者,他年少气锐,往则奋锐居先,还乃勒兵殿后。 如果没有朝内纷争不断地政治斗争, 他或许会是一位合格的将军。 但金国的局势, 使他无法将精力都用在军事兵法研究上。 所以他最终政治能力远超军事实力。 如果宋朝肯与金国议和。那毫无疑问,他政治才能的意义远超于军事才能。当得起金世宗:“宗翰之后,惟宗弼一人(金兀术汉名完颜宗弼)”的评价。 但如今宋朝国家铁律,不割地、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宋朝皇帝铁了心跟金国打到底。 这种情况下,金兀术在战场上着实非常吃力,他的才能让他面对宋军层出不穷的名将屡屡碰壁。 等他回到大帐内,三太子宗辅已经等候在帐中,说道:“怎么样?军心还安稳吗?” 金兀术抗住肩头的压力,强笑道:“放心吧三哥,回到燕云,将士们都安了心,不再担忧财物会丢在南朝,军心十分安稳。只待能逼退宋军主力,他们就返回家中。” 金军猛安谋克制度,战时三一抽丁,如果战事不那么频繁,这批士卒至少三年内无需再上战场了。 宗辅点了点头,说道:“从起兵到如今,将士们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仗了,缴获了大量财富却没有时间享受,族内上上下下都怨气很大。打完这一仗,该让年年不休的将士们休息几年了。” 金兀术赞同的说道:“没错,皇帝的手已经伸进了族内,不能让族内精兵被他拉拢去。我们要主动给族人一些好处,让族人坚定拥护在我们身边。” 宗辅认真听完金兀术提议,说道:“我会给族人们争取休整的机会。南朝如今兵锋日盛,河北战场前前后后已经投入了近二十万军队,已非我朝能够速灭。大金当务之急是整顿内部,消化吸收占领的幅员辽阔领土。” 金兀术说道:“不仅如此,还要拉拢周边小国。我大金此前对各国盘剥过甚,导致各国对我大金都颇有怨言。我大金应该学学南朝,拉拢四方小国,共对强敌。我听说南朝最近成功从我大金手中拉拢了西夏,也不知道皇帝都在干什么,毫无作为,难道他就一点战略眼光也没有。” 宗辅叹道:“皇太弟最近卧病在床,恐怕身体已经坚持不了许久。他一旦身死,下一轮皇储之争,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掌控到手中,绝不能让皇帝一系登临储君。军队是我等最重要的筹码,无论如何也不能有所闪失。我听说今日斥候遭遇了宋军游骑?” 金兀术听完心头沉重,国内的政治斗争愈发急迫了。这导致他完全无心思考眼前战局,勉强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是遇到了宋军斥候,但附近没有发现宋军主力行踪。” “小心驶得万年船,增派斥候,扩大巡逻范围吧。不要在这关键时期,有所闪失。” “我记下了三哥。明天就增派三倍斥候,绝不给宋军任何可趁之机。” “嗯,早点睡。到了涿州还要应付那些皇帝那一系恶心的官员。” “知道了,再看会兵书就躺下。” 金国两位太子心情沉重的讨论着将来的政治斗争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外面黑暗中,宋军主力已经列阵森严的站在了金军大营之外。 整齐的钢铁方阵,如林的长矛,平行展开,一眼望去无边无岸。 在方阵最前方,两百八十三辆号为“大宋喀秋莎火箭炮”的厢车已经排列整齐,数以十万计的火箭被全部装填入膛,进入实弹准备状态。 正文 第三章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张宪、牛皋、杨再兴、王贵、徐庆、姚震、吉青等无数大宋最能征善战的武将全部披甲持枪站在了宋军阵前,等候军中一声号令,便亲自身先士卒,杀进金军营地。 尽忠报国,千古勋名,争之顷刻! 神武右军中军统领胡闳休亲自逐一核验完二百八十三台厢车的情况,确认一切无误, 随时可以发射后,他走到如标枪般肃立在三军阵前的岳飞面前。这就是大宋的军神,有他在的地方,三军将士都相信,神武右军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胡闳休站定,肃穆的拱手, 说道:“太尉, 厢车已经全部检验无误, 随时可以发射!” 岳飞重重点头,拔出腰间天子御赐的宝剑,转身向三军将士振奋意气吼道:“将士们!金军习为豺狼,累世暴殄,侵我疆土,杀我同胞,是为愤毒之气,穷凶极恶!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金军满地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女真弥天罪孽。” “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 况以神明华胄, 岂能不报以血仇!” “今夜天道好还, 维我四方猛烈, 天下豪雄,乘时跃起, 奋武扬威,务期肃清胡氛,扫荡胡尘!” “凡金营之内,称兵执杖者诛,抗拒王师者杀,以逆胡之血,祭我大宋英灵!” 三军数万将士意气振奋,皆高举长枪,振奋大吼道:“杀!” “杀!” “杀!” 吼声如雷,声震云霄,天地为之动容。 无数火箭在将士们的怒吼声中,瞬间升空,只见月色之下,整片苍穹都被宋军照亮。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刻夜空的绚烂,将永远闪耀青史。 宋军无数将领在漫天的火箭中,振臂高举长枪, 大吼道:“进军!杀光胡虏, 血祭苍生!” “进军!杀光胡虏,血祭苍生!” 天空上的火箭遮天蔽日,照亮了整片天地,使黑夜亮如白昼。 数以万计的将士们同时抬枪举盾,列阵向前,铁甲铿锵,脚步轰鸣,三军一往无前。 而此时的金军营地则彻底陷入了一片火海,到处兵荒马乱。 连绵不绝的火箭如同流星坠地,整个金军营地内到处是剧烈的爆炸声,到处是士兵们惨烈的哀嚎声。 尤其远方声震天地,杀气肆意,所有人都清楚宋军主力压了过来! 可是在这关键时刻,金军却连汇集都做不到,宋军火箭数以万计,营地内竟找不到一处立足之处。 金兀术仓皇地披上铠甲,冲出大帐时,眼帘中就只剩下了漫天的大火和密密麻麻抱头逃窜的溃兵。 “混蛋!不许逃!给我回到自己的行伍中去!守住营墙!” “四太子,守不住营墙了!宋军掌心雷密密麻麻,墙上根本站不住人。营门都已经被炸破裂,宋军大队人马马上就冲进来了。四太子,立即突围吧,不然就被宋军困死在营中了!” 而正如金军所预料的那般,宋军前锋以大斧彻底劈碎营门,搬开了营门前的鹿角。无边无际的宋军士兵高举着火把从洞开的营门内鱼贯而入。 哪怕火器将金军打的抱头鼠窜,宋军也没有作壁上观的打算,相反所有将士都意气振奋,战意果决,猛烈的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近身攻势。 宋军没有作任何保留,主力全部投入战场,倾巢出动!就是要全力以赴,这一战彻底碾碎金军。 无数猛将领着身后精光曜日的精锐将士猛烈冲杀,长枪所至,所有金军尽皆披靡。 宋军朱旗飘扬,诸军争奋,所向无前。 猛如张宪、杨再兴、牛皋这种,已经身先士卒,左劈右砍,斩首数十计,打的金军土崩瓦解,死伤无数。 哪怕金军将领极力组织军队反击,但也挡不住宋军各路将领的狂飙猛进。 四太子宗辅率女真亲卫坚守,直接被宋军自左右两翼包围,奋长枪巨斧猛烈围攻。 金军兵败如山倒,宋军各路并驾齐驱,任何人在原地坚守都有可能被宋军切断后路。 战场上到处都是惨烈的爆炸声,金军死伤的难以计数,密密麻麻的尸体遍布营中各个角落,鲜血已经汇聚成河,飘起倒在地上的橹盾。 宋军为复仇而来,心冰冷的像铁,金军无论如何求饶,都躲不过被屠杀的命运。如岳飞所说,凡金营之内,一切逆胡,皆有杀无赦。 今夜宋军以金人鲜血,血祭大宋死难子民! “杀!杀!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逆胡!” “倒地的尸体也不要放过,全部刺上几枪,以免有人蒙混装死!” “杀光金军!为死难的父老报仇!为被金军残虐的大宋子民报仇!” 刀剑的明光一次次闪耀黑夜,凄厉的鲜血四溅于营中。 杀戮一直持续到天明。 当旭日东升,营中除了身穿整齐戎装的宋军,再也没有一个金军能站起身。 晨辉笼罩中,宋军奋武扬威,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 金营内血尸盈磐,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 金军三太子、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亲生嫡子、金国最权势显赫的女真宗室之一,完颜宗辅被宋军阵斩于营中。 金军完颜家宗室死者难以计数。 女真最嫡系、最精锐的硬军、铁浮图、拐子马全军覆没,女真族人直接战殁两万余人。 金军声名赫赫又罪行累累,曾经三次入寇大宋的东路军,被斩尽杀绝!五万余人全军覆没。 唯有金国四太子金兀术在第一时间被部下劫走,领骑兵七百余人,不顾一切的逃出了营地。 宋军缴获旗帜、甲胄、兵杖数以十万计,获战马三万余匹! 战绩一传出,金朝举国震惊,无数人被吓得战战惶惶。 朝廷内求和之声喧嚣尘上,大量丧胆者议弃幽蓟,远离南朝。 在议定战和之前,金国皇帝已经下令发女真全族男丁,不惜一切武装成军。 调燕山、云中、中京、上京、东京、辽东、平州、辽西、长春八路民兵,隶诸万户,全力以赴,驰援涿州! 正文 第四章宋金两国的碰撞 金朝境内,女真族人下至十三岁幼童,上至六十岁白发老人,悉数被朝廷征召,武装成军,不惜一切地驰援涿州。 各路民兵、招讨司、都统府的军队全部被动员,合计二十余万部队, 号称五十万,从四面八方向着幽州集结。 金朝皇帝趁着这次大战,终于把手伸进了军中。 他的长子完颜宗磐被任命为都元帅,总领幽州战事,负责把宋军赶出燕云。 完颜宗磐春风得意,快马轻骑一路从河东战场赶回了燕云。 新官上任的他坐拥举国军队统帅权, 完全没有把宋军区区数万人放在眼里。 从未真正统领大军与宋军大规模交战的他, 认为大金国之所以有最近几场失利,完全是因为东西两路统帅能力不行。 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 西路军统帅粘罕是个牝鸡国相,打个仗磨磨蹭蹭,半年没有一点进展。 东路军统帅金兀术倒是进境迅猛,但他个年轻娃娃,毛毛躁躁,一点不稳重。忽上忽下,跟战马奔波起伏一样。上一刻还大败宋军,饮马黄河。下一刻就兵败燕云,在冰天雪地里全军覆没。 大金国还是需要他完颜宗磐这种年富力强,又沉稳有度的中年统帅。 所以他上任后先汇集了大量金军,人数接近十万人,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后,就果断派军队南下,进攻驻守在易州、归义城一线的宋军。 这里把守着燕云一带的门户,背靠着大宋河北, 是宋军势必要坚守的战略重镇,能为宋军将来北伐提供一个非常好的前进基地。 宋军再也无需从平原往山上仰攻。只要守住这片山口, 金军也无法派大规模骑兵居高临下的肆意出入河北平原, 威胁宋军后勤补给。 双方在这燕云大地的最南方展开了激烈的战事。 果然, 战事走向完全符合完颜宗磐对自己的认知,他的表现十分稳定。 各条战线,全方位的溃败。没有一点波动起伏。 宋军西路军,吴玠、刘锜的部队在神武右军大胜后就沿着真定府方向进入了燕云。 这次增兵使得宋军人数增加到了六万人。并不比金军的九万余人少太多。 可是两军的战斗力差距就太大了! 宋军是举国二十万大军中最精锐的六万余人被派遣到了这里,而且统帅他们的将领岳飞、张宪、牛皋、杨再兴、吴玠、刘锜无不是骁勇善战,兵法出众的当世名将。 而金军仓促集结的十万大军,却都是二线部队,而且还未梳理整编就投入了战场。 双方交战,完颜宗磐立即被锤的怀疑人生。 好歹金兀术还能打得宋军全军覆没呢!他成为大金都元帅统领全国大军,却屡战屡败,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气的半夜郁结,差点背过气去。 双方从十月末一直打到十二月初,终于是谁都打不动了。 金国是屡战屡败,军心受挫。 尤其西路军统帅粘罕,就带着军队磨磨蹭蹭的在西京一带看笑话。金军最精锐的野战军游离在战场之外,笑看完颜宗磐把以前说过的大话全变成响亮的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但皇帝也没法指责他,西路军从河东撤退,被静塞军猛烈追击, 伤亡也十分惨重。不得不整顿休整。 若不是韩世忠带着主力去围攻太原去了, 西路军现在可能还被拖在河东,无法脱身。 而宋军则是最常见的那个问题……朝廷没钱啦! 能够支撑宋军把北伐战事打完,就已经是计相杨时才干卓越,统筹得当。 但一分钱掰不成两半花,朝廷左库藏都空空荡荡的能饿死老鼠了。 十一月朝廷官员们的俸禄都发不下去了,赵桓舔着老脸,跟官员们暂请延期一个月发放,并保证年底国家正税收上来以后,一定发十三薪,还有加倍的年终福利。才安抚住了一众官员们。 不然因为利益受损的士大夫们,早就跳脚了,要求停止北伐,优先把财政拿出来保证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过也确实是因为前线将领打的十分出色,捷报频传。 士大夫们也有几分欢欣。毕竟大宋官员们待遇优渥,一个月的俸禄拖欠几天,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奢侈生活。很多人就当是拿这钱去听了个小曲。看前线将士们纵横捭阖,杀敌立功,他们也与有荣焉,比听说三分之类的评书热血亢奋多了。 但即便如此,朝廷也筹措不到物资、粮草支持宋军跟金军继续这样消耗下去了。 更别提组织十几万大军北伐,收复燕云。 就是拿刀架在宰相、计相的脖子上,他们也拿不出财政负担这项支出。 宋军再能打,那也得吃饭、补给。没有充足的后勤保证,十几万大军北上燕云只会是一场惨败。 所以从十二月初,总督河北战事的大宋枢密副使岳飞就开始陆续遣散军队,将河北宣抚司的军队从燕云一线撤回南方,分散休整。 在燕云前线的六万军队也开始陆续回撤,削减前线驻军,留精兵守在各处军事重镇。 金国动员了这么多军队,压力比大宋还大。见宋军削减驻军,无意北上后,金军也遣散了民兵部队,只保留精锐驻守在涿州,重新整顿军心,恢复士气,努力摆脱战败的阴影。 到了这种情况下,双方都有了和谈之心。 金国皇帝想趁和谈期间巩固自己在军中的势力。毕竟完颜宗磐打得太难看了,导致军中将领对皇帝一系的军事能力十分怀疑。犹豫要不要站队皇帝这一派,皇帝必须趁机拉拢人心,巩固形势。 而大宋,或者说皇帝赵桓无比迫切的希望将岳飞及神武右军从前线调回东京。 每逢关键时刻,大宋国内的士大夫们必然会作妖,全力拖大宋的后腿。 这一次,又是相同的情况。赵桓杀人的心几乎已经抑制不住。 不把神武右军从前线调回,这些士大夫们猖獗得意的气焰已经压不下去了。 这一次,赵桓坚定决心,势必要手握军队,跟这些恶心的士大夫们斗争到底,杀他个血流成河。 正文 第五章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赵桓的愤怒,还是源自士大夫们对国家的吸血和腐蚀。 方田均税,计亩征银的改革到十二月,已经推行了大半年。年底正是验收成果,征收赋税的时间。 赵桓此前一直以为,按朝廷的规划推行下去,变法将会十分顺利, 大宋自此民富国强。 可是赵桓还是低估了士大夫们的无耻,官僚的腐败和变法的阻力! 他作为大宋皇帝,在视线之内,自然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朝廷公卿、宰执重臣们,都必须按照他的意志前进。 政策制定起来,完美符合他的想法, 十分顺利。 他权威炽烈,宰执们没人敢反对他的意见。所以新法的改革轻易通过。 因为借鉴了后世各种先进税赋制度, 新的国家正税征收方案十分简洁明了,而且减少了扰民,降低了百姓的税赋压力。 可是,这份改革的完美,仅仅是呈现在了赵桓面前。推行到地方就遭遇了重重阻力。 出了赵桓的视线之外,在赵桓无法影响到的地方,那些跋扈习惯了的士大夫们就完全不在意赵桓的意志。 国家正税? 我们高贵的士大夫们什么时候交过税! 我们要的就是特权和免税。 到了年底,各州县上报一年来丈量的土地面积,直面赵桓的审视,终于暴露了背后的阴暗。 计相杨时与赵桓估计的举国十亿亩土地,连三分之二都没有! 大宋堪堪保住了此前国家已经统计到的五亿多亩良田,没有不降反升。 全国清丈出来的土地只有七亿三千万亩。 士大夫们还是隐匿了绝大部分的土地,至少三亿亩! 这些士大夫们究竟嚣张到了何种地步? 江南东路,国家的鱼米之乡,大宋粮仓,在册田藉居然比广南东路的土地还少。 经济重镇苏州的土地, 比不过岭南! 正是广南东路的田藉数据,彻底把其他各路官员的腐败给揭露出来了。 岭南一带士大夫们势力并不强盛, 官府能够把绝大部分土地都一五一十的记录在册。 四处勾结、串通数据的江南官员、士大夫忽视,或者说完全没在意这片蛮荒之地。 没人想到那片土地能统计出如此多的良田。 结果东窗事发。 把士大夫们最卑劣丑陋的嘴脸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天子面前。 这是一场让整个大宋官员、士大夫们脸上无光的丑闻。 江南一带,大量官员纷纷上书,请求辞官致仕。属于引咎辞职,颜面无光。打算这事到此结束,我们灰溜溜的回到老家,享受太平奢华。皇帝老儿,你另外选贤任能吧! 但赵桓全部批示,不准任何人擅离职守,所有官员敢擅离疆域者,以弃土罪论斩。 贪污腐败,徇私枉法,无视国家纲纪,勾结士绅把国家财富侵吞瓜分了,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大宋对官员、士大夫们毫无底线的纵容,到此截止了! 消息传出,官员们终于感受到了风雨欲来。这一次,大宋天子绝不如往常一般轻飘飘的放过。 士大夫们也终于慌了,朝廷铁了心要清算这次在变法中暗中阻挠、腐蚀国家的人等, 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杀个血流成河,绝对不会收刀。 除了两晋,没有任何朝代,有人跟皇帝作对能得到好下场。 而两晋的门阀世族们敢于跟皇帝叫板,那是因为他们手中切切实实掌控着强大的军队。 “王与马,共天下”的前提是,王敦的军队确实能打得司马家皇帝痛哭流涕,表示如果王敦想作皇帝,直接说就好了,可以把皇位让给他,何必大动干戈? 可是大宋的士大夫们哪有这种底气? 况且,就算是他们有军队,又哪能打得赢当今官家? 岳飞刚刚只用了三个月把东南彻底打平,想借国难与皇帝掰掰手腕的士大夫们全部死绝了,如今坟头草都三丈高。 这些士大夫们,暗中使使绊子还有点手段,真要真刀真枪的跟朝廷打一仗,谁也不敢跳出来。 所有人都猜到,当大宋枢密副使,神武右军都指挥使从前线返回东京之际,就是官家的清算之时。 可是,在无数人的忧惧中,岳飞还是将燕云的防御交付给了宗泽统筹,他快马加鞭地在年底之前返回东京。 看廷议的日程,东京官员们也能感受到头顶上正在酝酿的雷霆之怒。 岳相公十二月二十六日夜里抵达东京,二十七日,朝廷立即召开廷议。 所有廷议官员抵达文德殿后,没多久赵桓就步履矫健的步入殿内。 朝廷最位高权重的所有公卿将相同时起身,行礼说道:“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免礼,起身。”赵桓坐到龙椅上,立即看向枢密使张叔夜,问道:“枢相,如今朝廷能调动的军队有多少。” 所有人都心头一紧,皇帝上来就问军队数量,显然是不准备善了,准备大开杀戒了。 张叔夜面色凝重,语气深沉,回道:“神武后军扩军至三万余人,就驻扎在东京城内。皇城司军队扩充至五千。此外南方各路都在清查户籍,征募军队。不算在河北的精锐,南方陆续征召的新军,枢密院在册数字为三十五万八千。” “善!”赵桓赞道:“枢密院在枢相统领下,风气清正,干练高效,实乃朕之腰胆。” “臣只是恪尽职守,不敢当官家如此盛赞。” “枢相坐吧。”赵桓看向岳飞,说道:“岳相公,国家近四十万军队可以调动,能确保朝廷安稳,镇压一切骚乱,叛逆?” 岳飞深知大战之际,自己被从前线调回的重任,立即起身,肃穆的说道:“臣以为三十五万新军分散驻扎于各路,正适合抚平措尔骚乱。若有叛逆蔓延,祸害州郡,臣必调神武后军扫平一切逆臣。” 有这份保证,赵桓心中就有底气了。 深吸一口气,赵桓看向一直默不吭声坐在边缘的秦桧,是时候亮出自己这把磨砺许久的利刃了。让大宋懒慢、腐败、养尊处优的士大夫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秦中丞!” 正文 第六章肃清山河 大殿内气氛肃杀,皇帝的杀意已经近乎凝结成实质。 秦桧最善揣摩圣意,立即起身,语气干练凛冽,大声回道:“臣在!” “此次变法,简直是我大宋国殇!官绅勾结,贪污腐败, 徇私枉法,以至于国家新政几成闹剧。江南富庶之地,田亩不及岭南瘴气丛生之所。” “究其原因,是朝廷对士大夫纵容过度,台谏有司,不能肃清风气, 正士大夫廉政之风。” “但亡羊补牢, 尤时未晚!朕决议从彻查此次变法腐败开始,正大宋官场新风!” “台谏不能秉承朕意, 自今日起,废除台谏,设立督察院,卿担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向大宋二十四路,分派二十四路监察御史。” 赵桓深吸一口气,扫视一片沉寂的大殿,向所有恭敬低头的公卿宰执们语气肃杀凛冽的说道:“从今日起,二十四路监察御史,彻查此次变法中贪污腐败官吏,及横行乡里, 作威作福,隐匿土地的豪强士族!” “凡官员贪污腐败超过千贯者, 立斩!” “凡隐匿土地超百顷者, 抄没全族, 所有族人流放万安军!(海南最南边)”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 赵桓杀意凛冽,势要把这次鞭法改革办成堪比洪武四大案的靖康大案。 一次性诛杀数以万计的官员、胥吏、士大夫,以彻底肃清大宋士大夫们腐败成风的习惯, 整顿吏治。 朱元璋能一次性诛杀“直省诸官吏系数万人”,赵桓也不介意在大宋杀掉数万官吏。 大宋的腐败与明朝的腐败有根本性不同。 明朝腐败是因为官员们俸禄微薄,不腐败几乎活不下去。 但大宋不是。 大宋官员的腐败,只能归咎于大宋朝廷对他们的纵容。以至于官员们百无聊赖,觉得不腐败好像缺点什么,反正不会任何后果,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贪污腐败玩玩吧。 一次让所有人刻骨铭心的反腐大案,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虽然无法根治那些天性贪婪的官员,但对于绝大数普通官员能起到深刻的警醒意义,斩断他们伸向雷池的不安分之手。 纵然预料到官家会大开杀戒,宫殿内的一众宰执还是大惊失色。 只要国策定下,天下二十四路必然会瞬间掀起腥风血雨。恐怕“元功宿臣,相继尽矣”。 可是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以官家当前的威望,是绝对意义上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如果官家现在说出一句:“尽屠天下姓秦者”。三个月内,大宋境内将再找不出一个姓秦的活人。 秦桧郑重地拱手,说道:“臣必率监察御史,为官家整顿所有贪官污吏, 肃清所有豪强劣绅。开辟我大宋官员廉政新风!” 听闻秦桧表态, 殿内所有宰执们皆无奈的低下头,深深的闭上眼。 这位曾经的御史中丞,如今的督察院左都御史,是打定主意了要把这案子办成铁案,整饬官场,重设风宪。 再没有任何人能更改这项国策。 四方流血漂橹,已成定局。 秦桧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 自己多年如一日的揣摩圣意,终于在今日获得了最丰盛的回报。 全权执掌风宪部门,肃清官员,重整风纪,自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御史大夫。在秦汉魏晋,这就是三公之一。自己办案办的越严,将越具威望,越让官员畏惧。自己在朝廷的威望自此甚至可能超过当朝宰相们。 现在就算是官家让自己去杀尽士族,秦桧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在皇权强大的军队面前,不要说现在,就算是曹魏这种分裂政权,士大夫强盛时期,士族们也不敢反抗,掀不起任何水花。 众所周知,曹魏的国策贪残暴虐。 这其中魏明帝曹叡的士家制度政策更是苛刻无比,甚至后人看了义愤填膺,恐怕稍有血气的平民也无法接受,恨不得拔剑而起,冲冠一怒。 士家制:“诸士女嫁非士者,一切录夺,以配战士”。“录夺士女前已嫁为吏民妻者,还以配士”。 也就是士族女子嫁给非士族者,全部录夺,用以奖赏给军队战士。 凡是士族女子嫁给吏民为妻的,全部录夺,用来配对奖赏。 以为仅此而已? 不,还有跟过分的。 朝廷允许士族们买卖奴隶战俘,用与妻子年纪、颜值相当的来替换其妻子。(“听得以生口年纪、颜色与妻相当者自代”) 也就是,你老婆颜值好看,征用了!其中最好看的一批充进后宫。剩下的按颜值发给军士、将军。除非你找一个年纪和颜值一样的生口(奴隶或者战俘)来换。 结果逼得士大夫、百姓们“贵买生口以赎其妻”,把奴隶价格炒的非常高。 曹魏家爱人妻不是什么新鲜事。曹叡更是其中佼佼者,不但爱人妻,还爱幼女,所以被评为“多占幼女,或夺士妻,触情恣欲,至是弥甚。” 皇帝不仅强夺士大夫人妻,还玩弄士大夫们的幼女,宫室人口以至过万。 这种事,哪个男人能忍? 但唯独士大夫们能忍。曹叡在位期间,曹魏社稷稳如泰山,老乌龟司马懿都老老实实,不敢有任何野心流露。 在皇权、军队面前,这些士大夫的软弱、卑劣总能突破常人以为的下限。 这可是无数士人们最向往的魏晋!九品中正制确立后的,世族最高光时刻。 面对皇权,士大夫们都软弱成这模样。 在大宋他们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秦桧甚至巴不得有几个不长眼的跳出来,为督察院的赫赫声名立威。 廷议结束,秦桧沉着脸走出宫殿,天空大雪倒卷,寒风从他身后吹向远方。 大宋朝廷肃杀凛冽的意志,也从他这里迅速向天下四方席卷。 首当其冲的毫无疑问就是浙东路。 督察院甚至连京畿路御史都还未设置,就先挑选了精兵良将,组建了浙东路监察御史。 御史们为天子耳目,坚定的将天子肃杀凛冽的意志贯彻到了江南。 正文 第七章秦桧小儿止啼,士大夫一败涂地 从浙东路开始的这场整顿吏治、肃清腐败行动,刚一开始就吓坏全天下无数官员、士大夫。 是真的吓得肝胆俱裂,无数人以泪洗面,悔不当初。 谁也没想到朝廷这次的杀意会如此凛冽,一改以往宽容、和煦的风格。 被大宋娇惯纵容了垂两百年的士大夫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和生命的珍贵。 仅一月之间,浙东路官员、胥吏被处死三千余人。 赵桓当初坚定拒绝了所有官员的请辞, 就是为了今日彻彻底底的清算。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才叫煎熬。 尤其那些知道自己曾经贪污腐败过的官员,如惊弓之鸟。食不能安,寝不能眠。唯恐听到身边人谈到,监察御史来了。那意味着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整个浙东路,从官员到士大夫到豪强世族,都最直接的感受到了皇权的炽烈威严。 哪怕他们妻妾成群,良田万顷,家财万贯, 可性命依旧不被他们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能胆战心惊的等待皇权的判决。 纵然他们曾经在州郡作威作福,高人一等,可当他们与朝廷站在了对立面,屠刀之下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处处朱户豪门、一家家世族豪强,无数人整日以泪洗面。 从官员、族长,到老人、妇女,甚至懵懂孩童,都时时心惊胆战,唯恐在庭院里听到“监察御史来了”这六个字。 一时间,秦桧的大名, 甚至能在江南吓的小儿止啼。 骄横了多年的士大夫们,第一次放下傲慢, 苦涩的认识到原来站在了大宋的对立面, 背叛了朝廷,他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了大宋的庇护, 没有了官家的容忍,他们是如此卑贱, 一名小吏就能轻易让他们家破人亡。 无数以泪洗面的家庭中天天争吵不断。妻妾天天吵吵闹闹,刻薄的质问丈夫为什么贪欲无厌,老老实实的交税不好吗?家中是缺那点缴纳给朝廷的赋税吗?如今倒好,朝廷请算下来,即将抄没全族家产。放着苏杭人间天堂般的美好生活不过,去岭南那瘴气丛生的地方作最卑贱的黔首。 儿女们也抱怨不断,看父亲、叔伯们的眼光里尽是失望。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以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只剩下了不解。田里产出,自家占据九成,上一辈人是怎么想象的,宁肯死都不肯将一成交给朝廷。怎么能够贪心、愚蠢到这种程度? 就连老一辈人,也气得杖地叹息,恨不得大骂几声竖子。不觉得是自己没教育好子嗣,而是偏执的认为是自己没有选对接管家族的继承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归咎为一个词,悔不当初。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他们一定选择老老实实交税,踏踏实实做人。 从今往后,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隐匿田藉,更别提与朝廷作对。 可即便他们有了悔过之心, 还是要面临朝廷肃清的意志。 当朝廷威严的目光看向此处,就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垮了无数个曾经骄横跋扈,狂妄自大的家族。 浙江东路的豪族被一举重创,泰半士大夫家族被抄没家产,全家流放岭南。 而这才仅仅是一切的开始。 皇帝威严目光所至之处,简直流血漂橹。一批一批的贪官污吏被肃清,整个官场风声鹤唳。 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经历的大宋官员们,被吓得不敢越雷池半步,天下吏治为之一清。 大宋士大夫们懒散、腐败的风气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显著变化,取而代之的是肃杀、本分,连务实之风都有所加强。在铁血意志下,官员们选择低下头处理政务,而非仰着下巴高调清谈。 廉洁奉公再度成为官员们推崇的一个品质。 而最令赵桓痛快解气的,莫过于,穿越以来,一直对他趾高气昂、傲慢掣肘的士大夫阶层,在这一次肃清正气的国策中,被极度摧残,几乎失去往日一切的骄狂与意气。 从赵桓穿越到大宋那一刻起,这个士大夫阶层就无时无刻的不在跟他对抗,阻碍、限制他的各种决策。更在方方面面固执而骄横,要整个国家、无数军民、兆亿百姓,甚至皇权都要让位于他们的特权。 哪怕牺牲整个国家与天下,也要保证他们的利益。更是要求亿万百姓供他们吸血寄生,供养着他们数十万人醉生梦死,而置国家于危难,置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无数次,朝廷作任何决策之前,都要优先考虑他们的特权和利益。哪怕国难当头,生死存亡之际,前线大军已经全军覆没,急需部队增援,稳固防线。 可为了保证士大夫们的锦衣玉食,醉生梦死,却只能将精锐神武后军留在京城。 将士们为国捐躯,犹如尘埃。士大夫们却在后方腐蚀国家,挥金如土。 这一幕,赵桓曾经亲眼目睹,并非心无所感,只是他暂时按捺住了胸中的意难平,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 终于,这大快人心的结局,伴随着赵桓决绝的意志笼罩在了士大夫们肩头。 时代的一粒尘埃,彻底击溃了士大夫们所有的骄矜与狂妄,一直以来不可一世的士大夫阶层终于在皇权面前输得一败涂地,而且极其惨烈。 数以万计的官员被屠杀,无数最骄横、最自大的家族被连根拔起,流放千里,开发岭南。 这或许是整个封建王朝,无数帝王想实现而终生没有达成的目标。 而这一刻,赵桓终于扫清了一直以来对他掣肘制约的最顽固势力。没有任何人能够再影响他作下的决策,更没人有实力拖他后腿。 朕即国家,这四个字成为最真真切切的现实。 赵桓终于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不受任何约束的推行富国强兵新政。 而且不仅仅在朝廷决策方面,在更加现实、更加具体的方面,赵桓也在这次肃清中收获了惊人的财富。 可以说,倒下了一个士大夫阶层,富裕了整个国家,解放了数以千万计的百姓! 正文 第八章国家欣欣向荣的财政 阳春二月,又是新一年春风明媚,惠风和畅之时。 哪怕朝廷肃杀的监察整顿行动正在如火如荼推进,这美好时节也不禁让人心情惬意,身心放松。 道法自然,凛冽的寒冬过去,总会迎来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新春。 而在朝廷中枢, 这希望的种子无疑已经孕育起来。 在大宋皇宫内行走的官员们,上至宰执卿相,下至内侍女官,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随着士大夫们特权的被限制,从他们身上取偿的财富,让整个国家都朝气蓬勃。 二月的首次廷议,宰相、计相、枢相都精神抖擞的参与, 要争取更多的话柄。 就连赵桓这位皇帝,一大清早就起床, 准备全程参与廷议进程。因为这次廷议,实在是太重要,重要到所有人在开会的前几天就也不能寐,着手准备。 旭日东升,明亮的阳光照过文德殿雄伟的飞檐,使大殿内温暖而又明亮。 大宋最位高权重的宰相们皆已经到齐,安坐在属于自己的座椅上。 “官家驾临文德殿,诸卿拜迎。”内侍嘹亮的声音响起。 所有公卿同时起身,殿外屋檐下所有内侍皆恭敬地低头,仪架迈着轻快地脚步声迅速接近。 “臣等拜见官家,恭圣万福。”赵桓走进屋内,所有人同时行礼。 赵桓最近好消息听的极多,所以心情颇佳,全身轻快,坐到龙椅上, 淡笑着回道:“诸位相公免礼,都且入座。” 右相梅执作为国家最高宰执,起身后开始主持会议。 原右相李纲因为识人不明,导致北伐失利,右路军全军覆没,被贬为了刑部尚书,配合督察院整顿这次变法中地吏治腐败。 而梅执礼一上任,就赶上了各种好时节,先是北伐大获全胜,大宋全歼金国东路军,斩首数以万计,是比年以来宋军最大的军事胜利。 更振奋人心地是,大宋建国垂两百年,一直心心念念地燕云地区,宋军也堂堂正正地收回了易州一带,而且守得固若金汤。金军已经没有了鏖战下去地意愿,正在筹谋两国和谈。 不过这一切,在今日地廷议内容面前,都不值一提。 梅执礼精神亢奋,对赵桓说道:“官家, 今日议题是关于审计三司使的丁田核算、税赋收纳, 财政度支情况。” 赵桓淡笑着放下嘴边茶杯,说道:“诸位相公既然有章程, 按流程推进即可。” “臣领命。”梅执礼拱手,然后转向列座地诸位公卿宰执,说道:“历经去年新政变法,今年肃清腐败,三司使已对大宋户籍、田藉、税赋都有详细统计,且由三司使向我等详细介绍一下国家财政详情。” 三司使,也就是计相杨时意气风发地起身,春风得意地他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他带着一份册文,干练地展开,向众人介绍道:“历经我司长达一年的统计,确定我朝如今户籍一千八百九十二万户,户籍数量虽不及大观四年,但亦超过元丰六年的一千七百二十一万户百万有余。” 众位相公皆默默点头,大观是太上皇的年号,彼时大宋虽然军队战力孱弱,国家又相对腐败,但毕竟整体承平垂百年,所以户籍数量为本朝之最。多达两千多万户。 靖康以来,国家遭逢离乱,先有金人入寇,致使京城附近数百里恶臭可闻。又有群盗四起,乱军袭扰一方,人数不可避免地会大量下降。虽然不至于十室九空,但死伤近两百万户,也差不多是每十户人家消亡了一户。 能有略高于元丰六年的水准,至少新政算是有了强力的户籍保证。 枢相负责征兵对户籍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的是人口,问道:“人口统计情况如何,尤其是适龄兵员。” 杨时翻过手中册文一页,详细介绍道:“枢相这个问题,恐怕要枢密院自行核验了。由于我朝历来不注重户口统计,只统计青壮,所以我朝户口情况远不同于历代前朝。” “例如秦汉皆是一户五口,但我朝户口数最多的一年是天圣元年(1023年),平均每户人口为二又其半(2.57)。户口数最少的一年在元丰三年,平均每户人口竟只有一个半人(1.42)。” “但在官家要求下,此次三司严格统计大宋境内每个百姓人数,因为无需缴纳丁赋,百姓隐匿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在册人口总共一一亿九百七十三万六千人。” “每名百姓的出生年月,户籍所在,皆已如历代前朝一般,详细登记在册。枢密院征兵,可以对照户籍逐一清点即可。” 张叔夜微微颔首,有了三司使提供的严谨数据,枢密院的征兵会比以往更加轻松容易。 大宋人口万万人。所有公卿宰相们都在这一刻有所感触。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简直令人心潮澎湃。就是大殿内这些人,掌握着这万万人的命运,所有人既有浓浓的豪情骄傲,也有沉甸甸的责任压力。 要使这万万人衣食无忧,安稳的按照朝廷规划的方向前行,极度考验着殿内这些公卿们每个人的智慧。 计相杨时继续说道:“为了给养这一亿九百万人口,我大宋共开辟有良田八亿四千万亩。” 谈到这个数字,殿内的众位公卿宰执们不禁觉得后背发寒,似乎整座大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八亿四千万亩,比年前统计到的数字多出了一亿一千万亩。 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多出这么庞大的数字,这都是肃清了无数士大夫家族才清理出来的财富啊。 而且三个月的时间,肃清根本无法推展到全国。这意味着这个数字还会迅速攀升。 到年底必然突破两亿,甚至有可能突破三亿。 众人既感慨于这次肃清的残酷,又痛心于士大夫们的贪欲无度,简直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他们仅是隐匿的田藉就多达三亿亩,拥有的田藉得高达多少?五亿?七亿?甚至九亿? 除了低头看着手中册文,默不吭声的相杨时,没有任何大臣能想象的出来。 但无论是哪个数字,都足够区区几十万士大夫们锦衣玉食,醉生梦死。但他们还是贪欲无度,奢姿无厌,非要隐匿田藉,与朝廷为敌,令普通小民不堪重负,拉着整个国家走向深渊,那也就不能怪官家举起屠刀了。 正文 第九章解决北方游牧民族祸患的方法 在计相杨时继续说下去之前,赵桓打断了一下,问了一个公卿大臣们不太感兴趣的话题。 “三司使是否统计过各地亩产量大概在多少?这八亿四千万亩良田,总共能生产多少石粮食?” 这个数据,对朝廷财政,对军队战力并没有多少影响。 但却是最真真切切影响整个国家生产力的一个数据。 不管上层建筑如何,农业生产力才决定了社会的发展程度。 只有农业生产力高度发达, 才能有充足的人口从田地里解放出来,发展工业。 大宋的城市经济无疑是十分发达的,尤其东京,亲自走在这个城市里,你几乎无法感受这是一个传统印象中的古典城市。 穿越者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发明, 几乎都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比如炼焦、洗煤, 缫车、水转大纺车, 水晶透镜、拉杆活塞式风箱,培育水稻、肥料积制,甚至连商标、广告这种东西都有,而且是遍布整个东京城大街小巷,茶坊青楼。 就城市商品经济角度而言,东京已经具备了完善且优良的运行模式。 但之所以卡在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一切的背后并没有强大的工业生产。 这繁华的一切,并没有一个坚实而又强大的后盾,或者说没有供应这繁华的肥沃土壤。 只是一国养一城的,不惜代价从各地运来的奢侈品,维持着这昙花一现似地繁荣。以满足京城士大夫们奢欲无厌的腐败。 不论是眼前这座东京城,还是整个大宋,如果想打破当前桎梏,突破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都必须发展出强大的工业。 上天给赵桓穿越来一遭,他自然不甘于只打打杀杀。 不然他都用不着改革,用不着苦心积虑的跟士大夫们咬牙博弈,只要躺在内宫跟曹叡一样花天酒地,把军队交给岳飞, 早晚也能打赢金国。 但既然来到这个时代, 总要有点宏伟追求,给这个时代注入不同的气象。 他又不会发明创造,又不会著书创作,能做得就只有把国家文明水准推向更高层,彻底拉开与周围国家的差距。让后人闭着眼也能吊打周围所有国家。 便比如漠北。 似乎有中原王朝以来,北方胡虏都是中原王朝的心头大患。 一代代中原英杰都想着要怎样抵御胡虏的入侵,仿佛这是一个无法根治的死节。 如果穿越到秦汉,赵桓还真不好说,必须要小心翼翼,培养国家精神,贯彻国家武德,建设精锐大军,然后还要配合以外交、羁縻,才有可能解决。(一如大孟神武皇帝张瑞)。 这是由农业文明和游牧文明两者的属性决定的。只要农业文明无法跨越400毫米等降水量线,将势力扎稳在北方草原,那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就是个无法根治的死节。 但穿越到大宋,这一切就完全没有那么复杂了。一切的问题, 都能够一个方法轻松破解。 那就是把文明往前推动一步。 游牧文明是农业文明的死敌? 戎狄炽强, 为患北疆? 那来跟工业文明试试? 当游牧铁骑南下,遇到一个强大的工业帝国。 那画面简直……惨烈的不忍直视。 当工业文明出现那一刻, 所谓的漠北,所谓的北方游牧民族,就再不配谈什么“劲兵骁将强于中国”了。 能歌善舞才是他们的民族特点。 不要跟工业帝国强大的动员能力比军事实力,更不要用弓剑刀枪尝试去冲击工业帝国先进的火器阵线。 因为赵桓有这份规划,所以关注点与一众大臣们略有不同,更加在意整体粮食产量。 杨时眉头微蹙,思考了片刻,认真的回道:“官家,我大宋幅员辽阔,疆域万里,各地粮食产量差异极大。如陕西、永兴军、秦凤路等地,粮食产量略低,亩产只有两石左右。” “而在成都一带,据闻粮食产量最高能达到七八石。” “我朝最受人景仰的千古名臣,范文正公,知苏州时,曾在《答手诏条陈十事》中详述,苏州一州之田,系出税者三万四千顷。中稔之利,每亩得米二石至三石。这是精米,在大宋任何地区基本都是稻子二石折米一石。” “这就意味着在我朝粮仓,苏湖一带亩产约有四至六石。” 赵桓听的极为认真,如陕西、秦凤路这些地区亩产量略低倒不是技术问题,完全是因为降水量不足。而南方亩产较高,反而不是因为降水,而是因为温度。 千古有名的占城稻,早在大宋开国之初就已经传入中原。而且南方各州,历任监司官员都极力推广,在大宋已经十分普及。 这种水稻一年能够三熟,从种下到收割仅仅五十余日,是提高亩产的良种。 因此在大宋,南方土地的亩产量一般要高于北方。如果精耕细作,改进农业生产水平,也会出现成都那种令人惊叹的情况,一亩地产量八石。 赵桓算了一下,说道:“仅苏州一地,田地三万四千顷就能产谷一千四百万至两千万石左右?” “远远不止。”计相杨时纠正道:“这三万四千顷田地数量是范文正公上报的,系出税者数量。当地还有大量士大夫不上税土地,以及隐匿的田地。” “苏州一带的土地在这次肃清中属于首批丈量完成的一批,我司统计的苏州良田为五万两千顷,产谷至少亦在两千一百万石,高可达三千万石。” 三千万石。 大宋禁军士兵月粮为二点五石,厢军两石,到靖康年间禁军口粮一路下滑至八九斗月粮,继而糙米充好米,小斗换大斗。 这说明一个壮汉一个月的口粮在两石以上,妇女儿童老人,一个月八九斗也饿不着。 大宋男女老少平均下来,每月粮食消耗在一石至两石中间。 这三千万石粮食足够供养近三千万人一个月。而大宋总共也才一亿人口。 难怪说苏湖熟,天下足。 赵桓说道:“虽然产粮数无法确定,但区间总能有所合算,最低也有二十亿石,高或可达三十至四十亿。朕算的没错吧?” “的确如此。” “可按我朝百姓每月耗粮一石算,一亿百姓一年也不过十二亿石消耗。所有数据皆取下限,也至少应该还有八亿石存余,这些粮食都到哪里去了?” 正文 第十章为江南奠定所有基础 听闻赵桓询问,杨时恭敬地回道:“官家计算并无差错。但这结果仅能知晓我大宋粮食略有富余。若朝廷以此为依据,推行政务,恐怕会与实物相差甚远。” 赵桓看了看杨时,这位老臣虽然说的非常含蓄,但意思表达地非常清楚。皇帝你这份数据就是书生意气式的幻想,屁用没有, 完全无法用来处理政务。 赵桓倒也不是很生气,他从来没管理过一亿人规模的政务,政务经验不足十分正常,这也是这些老臣们存在的意义。朝廷新政,需要这些老臣以资深经验来规避一些政策中的不合理内容,减少新政与实际现实的偏离。 “那计相来跟朕说说,朕这份计算究竟有哪些偏颇之处。” 杨时说道:“官家计算粮食大概剩余八亿石,臣以为或许并不止八亿石,只是这些粮食都被浪费、遗弃了。” “遗弃了?”赵桓非常震惊。这可是非常珍贵的粮食!而且规模高达八亿石,怎么会被扔弃了?当这是经济危机吗?牛奶、小麦都倒进沟里。 杨时继续说道:“并非官家以为的将粮食成车成车焚毁,而是这些粮食没有任何意义,自始至终从未进入大宋任何子民眼帘,便已经被浪费。” “计相且详谈。” “那臣先位官家及诸位相公讲一下粮食分布。我朝良田近十亿亩,每亩即便产量两石,粮食亦在二十亿石以上,事实上更远不止这个数字。但并非平均分布。” “在北方陕西、秦凤路等地,时常大旱,粮食不足。在河北,黄河不时泛滥成灾,千里泽国,无法生产。所以整个朝廷都要指望东南漕运。盖因二十亿石粮食,绝大部分产自东南。” 闻言,赵桓深刻的点头,这么说来,自己之前的理想算法的确大而空泛。 如果想搞大宋全国的工业生产,那个数据很难提供多少支撑。 不过如计相杨时所言, 粮食都在东南, 这意味着东南一带,农业生产力已经略有剩余,可以解放出人口投入工业生产了。 至少在东南推动工业经济、城市经济已经有了充足的条件。 赵桓思索间,杨时继续说道:“但东南粮食富足,却并不意味着普通百姓生活亦已富足。这些产出的粮食并没有进入民间,而是大部分被浪费在两个方向。” “其一是我朝设立的转运使司。天下泰半之财富,需要从地方不远千里转运到京城。但受制于交通不便,转运途中大量粮食被消耗。年年如此,意味着天下无数财富根本无法流通,就白白浪费在了转运的途中。” 一众宰相们都默不吭声,转运使司制度是大宋的国策,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定下了强干弱枝之法,举京师之众以临四方,所以要将地方上的税赋、钱粮都转运到朝廷掌控的指定地方。以免地方作大,重导藩镇割据的覆辙。 也正是在这种矫枉过正的国策下,大宋才会有一国养东京一城的说法。 但连年的转运,也使大宋的徭役极为沉重, 百姓年年服役,作为民夫运输钱粮。这种役夫也几乎成为大宋一个时代的经典印象。逼得王安石不得不推行募役法减轻大宋百姓的徭役负担。 这实际上几乎等同于大宋年年在打仗,举国范围内都在转运钱粮, 无数粮食就这么浪费在了运输途中,别说百姓没见到,官员们没见到,就连赵桓这个皇帝也没见到。 天量的粮食就在一处一处的转运中消耗掉了,既劳民又伤财。 这项国策,只能评价为矫枉过正。整个国家,整个民族,都被中唐以来那持续数百年的武人乱国搞怕了。 武人乱国,可是比文臣乱国残忍太多了。杀人如麻,吃人成风,数百里一片鬼蜮,那都是常态。 限制武人,成为包括武人在内所有阶层的一致意见。朝廷必须确保整个国家不会重走藩镇割据,武人乱国的道路。 但这项国策,其实有些一刀切的意味。 赵桓说道:“转运物资,避免地方做大,无疑是一项良策。但不问是非,不切实际,便下令各地将钱粮全部转运到朝廷,无疑是极大浪费。” “尤其在江南,并非武德昌盛之地,士绅们自古追求享受安逸,甚至主动阻挠北伐。就算粮食留在江南,亦不会使地方军队威胁社稷。” “所以朕决议,废除长江以南,所有转运使司,新设宣抚司全权处理全部政务。江南地区只要将税赋交按份额交付给朝廷即可。” 新设的宣抚司大概相当于后世明清各省的布政使司,不再负责军事,监察,但总览一省政务。 大宋改革货币之后,征税主要收的是帝钞。有了纸币,江南一带的财政收入可以更方便的送到京城。 赵桓愿意给地方增加大量权柄,但在财政收入方面,却势必会卡的更严。 当下没有任何人比他一个穿越者更清楚税收的重要性。尤其在推行了工业文明之后,地方财政收入,必须要大量少交给国家财政,才能保证中央的强势。 而省去了转运的消耗,粮食都留在了当地,至少东南地区不再缺少粮食,富足的粮食会使大量农民转为工业生产,进城打工。 这一点,大宋要比明、清两朝还格外具有优势。 大宋经历了垂两百年的不抑兼并,土地都已经掌控在了大量豪门、富商手中,普通百姓并没有被土地绑死在田间。 如今大宋处于英国工业革命前夕,羊吃人的类似情况下,但矛盾又没有大英那么尖锐。 加之大宋鼓励工商,在江南发展城市经济,无疑是已经具备了所有条件。 赵桓望向杨时,问道:“那计相所言,大宋粮食被浪费的另一个方向在何处?为何江南如此富庶,又具备各种便利,却无法形成强大的实力。相反,江南以孱弱而闻名,北方强权一旦南下,往往摧枯拉朽。” 正文 第十一章三亿贯税收实现! 江南,本应该是中原最容易发展出强大工业文明的地方。 但江南有多孱弱,就无需赵桓多言了。 历史上发生的那一幕幕,简直令人心情郁结。面对胡虏铁骑入侵,江南总是被摧枯拉朽的摆平。 除了朱元璋雄起一回,江南一直给人以武德并不昌盛的印象。 可即便朱元璋这位开辟大明的开挂式人物,他也不是从江南起兵的, 他是以义军骁将的身份发迹于江淮地区,然后南下统一了江南。 朱元璋以及他麾下的开国功臣们大都出身于安徽毫州,跟魏武帝曹操是老乡中的老乡。 这跟后来近代的北伐,北伐军气吞万里如虎完全是天壤之别。 杨时说道:“这粮食消耗的另一方面,则在于江南的士大夫。北方边境,宋金两国杀的血肉山河, 日月无光。南方士大夫却歌舞升平, 纸醉金迷。” “官家刚才算大宋一亿百姓, 每人每月消耗一石粮食,着实是低估了江南士大夫的腐败。由于田地七成以上归士大夫所有,所以士大夫们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年年堆积,以至腐烂发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并非虚言。” “而坐拥如此多的财富,士大夫们自然免不了浪费奢侈,大量财富没有用在有益国家的方面,数千万百姓没有从中受到任何益处,而只有寥寥数十万士大夫在醉生梦死中走向了腐败。” 赵桓暗中握紧了拳头,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的与西班牙帝国相像。 拥有无敌舰队的西班牙,从世界收割回来大量财富,完成了原始积累,奠定了工业文明的基础。 结果在黎明到来前夕,西班牙皇室和贵族沉迷于黄金带来的纸醉金迷。将大量财富用来奢侈享受,最终在腐败堕落中走向了沉沦。 强大的无敌舰队也最终失去了往日荣光,随着腐败的贵族一起坠入深渊。 这些贵族的腐败, 全世界各个民族大抵都是相通的。 后世常说,如果生产力不提升,官员的堕落腐败无可避免。 但同样,如果没有人拿鞭子在后面抽这些腐败的贵族,他们能拖着整个国家一起走上深渊,完全发展不出生产力,更别提跨越时代,走近工业文明。 大宋士大夫们其实也是两极分化,他们内部也会自我反省。 不然大宋的士大夫也不会总结出大宋最大的弊端就是:“士大夫无耻。” 杨时如今意气奋发,精神抖擞,就恨不得大展宏图,留下一个千古勋名,成为后世景仰的一代名相,自然十分看不惯南方那些堕落士大夫的腐败。他的这份分析可谓鞭辟入里。 赵桓问道:“朕已经在江南杀的人头滚滚,还是不能激励这些腐败士大夫,卿以为当如何才能使这些腐化堕落之徒奋进?” 当皇权下定决心,要整顿一个势力,这个势力的结局就一定会非常惨烈。 别看士大夫们天天吹嘘自己跟皇帝共天下,好像战斗力强悍的吊打九天十地, 三代以降,唯我独尊, 以至于后世人觉得他们能够与皇帝对抗, 限制皇权。 但真是太太太高估他们了。 历史上比他们强悍太多的势力那可真是太多了。 不说久远的卿侯、贵族,这种有封地可以直接养兵对抗国君的存在。也不说世族、豪强这种割据地方,自己掌控门客、税收、部曲的世袭家族。 就只关陇军事集团,那论战斗力也是把这些士大夫们吊起来抽。这些人不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出将入相,关键是还超级能打,历史上就把关东士族们抽的找不到北。 可是当皇帝觉得他们威胁到了自己的统治,不想再用他们帮自己掌管天下。最终一样将他们斩尽杀绝,彻底扫出了历史舞台。 跟历代先辈们的恐怖实力和血腥手段相比,大宋士大夫的战斗力也就维持在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水平。 皇帝你打我,我就瞪你。还不敢骂,有宋一代士大夫可不敢像大明官员那样直接喷皇帝。大名鼎鼎的千古文豪苏轼,仅因为乌台诗案,似有似无的嘲讽了一下朝廷,就定下“包藏祸心,怨望其上”的罪名,被下狱,险些问斩。 而如果皇帝你还要逼我!我就辞职给你看! 除此之外……他们跟前代先辈们相比,简直弱的辣眼睛。先辈们看到他们这番表现,简直跳脚大骂晦气,耻于其为伍。就这种骨气,还想对抗皇权?回家洗洗,早点睡吧!梦里啥都有。 以赵桓如今的威望,如果下定决心,将士大夫阶层彻底扫入历史的尘埃,再不复什么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不用士大夫帮自己治理天下。那么士大夫们这个看似庞大的群体,将会迅速如关陇军事集团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只是如今赵桓用来取代士大夫们帮自己治理国家的另一个阶层培养时间尚短,还在茁壮发育中,所以才在对士大夫们有所容忍,继续鞭策激励。 但如果士大夫们一直还像现在这样醉生梦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被新阶层斩尽杀绝,取走他们此前曾经霸占的一切特权和财富。 杨时久在中枢,对官家拨款的所有去向都有所了解,最能最深刻的了解到目前的形势。 自己的同僚们还在醉生梦死,却殊不知局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们再不锐意进取,甚至有生死存亡之忧。 无论如何,杨时也是士大夫一员,虽然他可以轻松的转换门庭,成为新特权阶层的一员,甚至自己本身就应该算新阶层的泰斗宿老。 但他还是打算拉士大夫们一把,说道:“欲令江南士大夫锐意奋进,臣以为还是需要朝廷潜移默化的引导。” 也就是官府那支看不见的手?赵桓问道:“计相以为朝廷该如何设置国策?” “这便涉及到朝廷的财政度支。朝廷今岁税收统计到八亿四千万亩良田,国家正税共计三亿三千余万贯。这三亿三千余万贯掌控在朝廷手中,一旦投入某个方向,将会形成天下瞩目之势,足以改变一切旧有格局。” 正文 第十二章调动士大夫锐意进取的方法 杨时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直默默倾听的众位公卿立即眼神亮了起来,挺直胸膛打算在接下来的环节据理力争,雄辩一场了。 三亿三千万贯的财政收入! 大宋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高的财政收入。 计亩征银,大宋不是没有搞过。 事实上大宋有青苗钱,就是田赋附加税, 这是从唐代便继承下来的税法。每亩地除田赋之外,额外征收二十钱作为附加税。 而大宋田赋也一直是十税一,民收一石输官一斗。十一税古今中外都司空见惯。 可是谁也没想到当把士大夫们的田地清丈出来后,这两个税种一结合,直接取消田赋,计亩征银, 税收会骤然增长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以至于这前所未有的丰厚税金成为所有人眼热不已的的一笔财政收入。 枢密院觉得把这份财政收入只要给军队一半, 军队就能战力飙升,扫平胡虏。 工部觉得这份收入只要给工部一成, 就能强力整治黄河,减少水患。 政事堂、军器监、大理寺等各个部门都觉得只要把这笔钱给自己,自己政绩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此政治高效,治安平宁,军备完善。 就连赵桓这个皇帝也心动不已,去年一年,自己几乎把内库搬光了以济国难,皇帝穷的连赏赐宫中的钱都没有,没有钱的皇帝,一样也硬气不起来啊。 不说把自己捐给国家的八千万贯都还给自己,至少还八百万贯吧? 总不能给皇后添一件衣服,还要伸手向宰相们要钱。 可若都按各曹司雄心壮志的规划,别说这三亿三千万贯国家正税,就算再翻十倍,三十三亿贯也不够用。 计相杨时郑重地对赵桓说道:“臣以为应该以这三亿三千万贯国家正税,调度起整个国家,尤其是江南士大夫地财富, 起四两拨千斤之效。” 四两拨千斤, 主要讲究个杠杆。这一点赵桓是懂得,便皱着眉头问道:“计相意思是向士大夫借贷?” “没错。按当前情况而言,江南人心涣散,道路泥泞,士大夫们盘踞州县,鱼肉乡里。他们很难锐意进取,钱财都堆积在地窖里。与其让他们腐朽发霉,不如朝廷拿来统筹,建设道路,开凿运河,兴修水利。” “以社会常态而言,当地方政治清明,治安良好,道路通畅,当地百姓便会更倾向于投资生产,工商繁华。士大夫们虽然腐朽,但也避不开这种规律。毕竟他们爱财,会主动投入到经商当中。” 这一点明末地东林党人就是最典型地代表,是士大夫这个阶层永远无法抹掉地污点。 他们为了维护东南士大夫们的经商利益,不顾国家整体, 不顾天下安危,坚决反对朝廷征收商税,以至于朝廷征不上赋税。 明军明明非常能打,以王朝末年之师,顶着内阁、文官的双层debuff,顶着触目惊心的腐败、空饷,却能打得后金开国之师苦不堪言。但结果却却因为粮饷不足,临阵放三枪就算对得起皇上了。最终神州陆沉。 说这些士大夫贪财好色,主动去经商,赵桓是非常相信地。 只是他关切的问道:“士大夫们会愿意将钱财借给朝廷吗?” 杨时说道:“朝廷信誉的维护是一个需要持之以恒,日积月累的事情。所以商鞅变法,要原木立信,以重振民间对朝廷的信任。我大宋垂两百年国祚,在民间信誉至少算的上佳。” “而且子金商人,自古有之。汉景帝平七王之乱,周亚夫领军出征,便是向当朝勋贵、子金商人借贷了一批黄金。事后连本带息一并归还。” “在我朝青苗法,便是最典型的官府借贷行为,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其初心便是抑制民间高额借贷情形,只是贪官污吏强逼百姓借贷,又随意调整税率才使文公新政失败。” “如今朝廷有三亿三千万贯两财政收入,以此为担保,足以让士大夫相信朝廷有偿还债务的资本。然后此次新政,朝廷严格管控借贷,不允许地方官员插手。由三司直辖,官家、皇城司、督察院共同监察,士大夫借贷资金直接归中央掌控,进入国家财政。足以使新政安稳。” 赵桓微微颔首,中枢大员们在推进一项制度时,总是希望这项制度能维持运转下去。他们跟地方小吏不同,地方小吏是完全不在意头顶的这项国策究竟有什么意义,想方设法的扭曲其本来形式,以满足自己的个人私欲。 中枢大员虽然也贪污,但他们贪污的还是权势与受贿,不会拿着国策来徇私,因为在这个高度,只要一改国策,就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而且如杨时所言,由朝廷管控。各个监察部门也更容易监察,审计的部门和人员都相对固定。 只是宰相梅执礼眉头紧蹙,问道:“借钱容易,可是这么多钱意义何在?朝廷又该如何偿还?” 大殿内的众人同时恍然,这个国家正是殿内的公卿宰执们所掌控。 虽然能收到大量财富是一件好事,但对公卿们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使这个国家能安稳的运行下去,天下安危远重于些许钱财。 当一件事拉长到数百年的时间跨度上去看,什么都可以延后,唯独国家的存续,是必须要保证的事情。 这一点,没用杨时解释,赵桓笑着说道:“偿还借贷的利息,让朕来说。当国家把大量财政投入基础建设,会使民间经济更加繁华,生产力进一步提升。整个国家财富的增长,必然会使财政收入迅速膨胀。这每年增长的财政收入,足以轻松偿还借贷的利息。” 不然后世各个国家也都不会热衷于发放国债,投资基建了。后世哪个国家不借贷?债务率高低甚至成为一个国家综合实力的一部分。 而且杨时的这份方案,等于是把那些腐败士大夫的财富收割到朝廷,统一规划,投资生产,等于是最快速的原始积累。 正文 第十三章军费一亿八千万贯 赵桓觉得这份方案十分可行,与其把这份钱留在士大夫手中醉生梦死,不如拿出来投资基建。 就算最后新政不幸失败,最起码在江南地区,留下了大量新建的平整道路,和四通八达的漕运。 到时候中央财政破产,赵桓可以学后世各国, 两手一拍,选择赖账,反正要钱没有,不行你就来打我吧。损失的主要是士大夫们的利益。最不济,最不济,赵桓还可以学米帝, 借债还债,印钱还债。这些都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可一旦新政成功, 这就是跑步进入工业文明的捷径。 随后赵桓问道:“那计相打算如何推行这份行政?” 杨时说道:“臣打算先审计各部门今岁所需财政, 按需求缺额向东南发行债务。但不会无限制发行,最多发行一亿一千万贯,为期一年,利率暂定为百分之二。” 赵桓插手干预了一下,说道:“没必要定的如此死板。可以将债务分为两部分,其中六千万贯为长期国债,五年期,每年利率略高。剩下五千万贯为短期国债,债务一年期,利率略低。至于长期利率与短期利率,三司可以调查之后,选择一个合适数字。” 在一旁听完的宰相梅执礼问道:“按这番情况,朝廷是打算征收商税?” 计相杨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三司暂时并不打算征收商税。其一是我司官员如今主要精力都用于清丈被士大夫隐匿的田地。按我司预期,明年清丈出的土地至少还有上亿亩,意味着明年国家正税至少增加一成, 足以偿还债务利息,财政还有结余。” “其二, 则是为了鼓励江南士大夫投身工商。这两年内没有工商税,无疑是工商业发展的最佳时机。江南士大夫尝到工商之利,即便后来开始征收工商税,他们亦会坚持下去。” 梅执礼微微点头,大宋本来就有鼓励工商的传统。朝廷不抑制兼并,农民都不在土地上,自然也就没什么重本抑末的说法,总不能让拥有这些土地的大豪强、大士族们去耕地。 如果当下再减免商税,至少工商业可以有一段时间的蓬勃发展,将来工商税必定会有所爆发。 如今大宋改革了税制之后,农业税就稳定下来了。 不论是否重农,朝廷田藉上的近十亿亩良田是不会消失的,那些占据土地的士大夫们该交多少田赋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这有两个好处,首先那就是国家会更加鼓励工商。因为工商税决定了财政收入的多少,决定了国家府库充裕与否。从此中原不会再提重农抑商四个字。 另一方面,农业生产力也会进一步提升。毕竟地都是大地主,大豪族的,他们交完固定田赋之后,地里能产出多少财富, 就决定了他们的家产多少。这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改进农业生产工具,竭力提升农业生产力水平。 随着财政度支的政策定了下来,接下来就进入了最万众瞩目的时刻。 财政度支究竟应该怎么分? 这最低三亿三千万贯,最高四亿四千万贯的度支总额,各部门各占多少比例? 所有公卿都红了眼。 枢相张叔夜第一个起身,说道:“既然要审计各寺监财政所需,那臣就不得不坦率直言了,我枢密院财政缺口极大。” “从去年起,枢密院征兵就一直相对缓慢,虽然也有少许户籍统计不清的原因,但最主要就是缺钱、缺粮。为此神武右军曾经一度在淮南停止征兵。” “而朝廷北伐之后,粮食更加急缺。恐怕征募到士兵后却无法提供驻地补给,南方甚至长期停止征兵事宜。按枢密院推算,大宋适龄兵员约有一百五十万人。” “但如今,朝廷全部军队相加亦只有五十余万。其中十余万在河北,三十五万分散在南方。这与国家形势严重不符。” “所以枢密院最低要有一亿八千万贯。” 听完这个数字,所有人都眼前一黑,右相梅执礼没撑稳身体,踉跄撞到了靠椅的椅背上。 “要多少?”梅执礼激动的说道:“一亿八千万贯?” “大宋往年将国家财政收入九成都给了禁军,也没有八千万贯,却养了百万禁军。如今枢相一开口就要一亿八千万贯?” 张叔夜理直气壮,说道:“往年国家号称百万禁军,其中空饷有多少,右相还不清楚?况且往年禁军战力是何等情况,如今我朝新军又是何等气象?须知,圣上登基以来,天资神武,济师洪河,大败金军,兵锋已入燕云。此前禁军能当得八千万贯军费,我朝新军难道当不得一亿八千万军费?” 梅执礼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道:“此前禁军虽然空饷严重,但朝廷拨款八千万贯,却是是实打实按照禁军百万人发放的。这八千万贯军费,能供养百万禁军的薪金粮草,衣食住行。如今新军没有俸禄,怎么军费还一路上涨,飙升到一亿八千万贯,枢相好大的胃口!” 张叔夜立即挺胸回道:“虽是没了薪金,但我朝新军的待遇却远非此前禁军能比。无论是粮食后勤,肉蛋盐米,还是武备甲胄,戎装营帐,那都是走的最精良路线,去年仅砸在军器三监身上的采购费用便超过六千万贯,这才有我朝大军赫赫军威,一路攻克战取,收复山河,北伐燕云。” “那是去年!今年北伐战事停止,军队主要停在燕云南侧易州一带。战争开销大幅降低,何至于要一亿八千万军费?当务之急是恢复国家生产,发展江南,恢复河北,以及整治大河!好不容易有了如此充裕的财政,岂能全消耗在军事开支中,应该尽快整顿黄河,万一黄河泛滥,就算新军打到了燕云又能如何?看着南方一片汪洋,成为泽国中一支孤军?” 大殿内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看着这一文一武大宋两大最高执政,吵得唾沫横飞,不可开交。 对今日争取财政拨款的激烈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这要是自己不撸起袖子,上去拼命,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正文 第十四章壮大女官/后宫? 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世岁月长。 宰相们关于财政度支争吵的纠纷,赵桓果断开溜,把舞台交给了他们。 这涉及四亿贯的财政度支,完全不是一两天能定下来的,赵桓只要等着看最后右相提交的关于廷议结果的札子就行了。 难得人间清净,林瑞就来到了后宫, 打算陪一陪风华绝代的皇后。 皇后今年27岁,正是女人生命美丽的巅峰,这个年纪兼具了少女的娇柔清秀,又兼具了女人的成熟妩媚。 比岁以来,宋金大胜金军,兵进燕云,赵桓一身压力尽去, 一直沉迷在皇后温柔如水, 绝代倾城的魅力当中。 在雨露滋润下, 皇后越发的容光焕发,身子越发敏感。这让赵桓更加沉迷流连,颇有征服感。 想到皇后丰腴窈窕的身子,赵桓就感觉身体里一团火,径直走近皇后寝宫。 但一向宽松平静的皇后寝宫内,今日却颇为严肃,所有内侍、女官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宫内静悄悄的,还有一股草药味。 赵桓走近寝宫,一队医官已经站在宫内,见到赵桓连忙躬身行礼,说道:“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赵桓眉头微蹙,问道:“这么多医官在这里做什么?皇后身体抱恙?” 几名医官对视一眼,随后一人向前, 说道:“臣等把过脉,初步判断是喜脉。” 喜脉啊? 赵桓脸上露出笑容,可随即又眉头一拧,他穿越以来才体验到了闺中之乐,正食髓知味,这会儿皇后怀孕,对自己而言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啊。 片刻后,赵桓走到皇后的床榻前,皇后已经靠在了软榻上,眉眼间全是幸福与温柔。 能为官家生丁添子,为国家稳固国本,是她这个皇后最贤良淑惠,母仪天下的体现。 见到赵桓,朱琏笑意盈盈的说道:“想来是官家最近心情放松,身心惬意,才能有这桩喜事。” 赵桓还是第一次当父亲,坐在朱琏身边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说道:“没有任何反应啊。” 朱琏笑着说道:“医官诊断还不足两个月,官家无法感受太清晰。” “皇后养胎,还能侍寝吗?” 朱琏脸色微红,说道:“前三个月不可以,稳固之后便无恙了。” 见赵桓面露喜色, 她连忙说道:“但事关国本,最好不要冒险,以免出现意外。关于侍寝,予以为官家也应该新纳几名贵人了。” “此前遣散宫室,是为了纾国难,还勉强说的过去。毕竟每月节省三十万两白银,这功绩外朝也被堵上了嘴,无话可说。” “可今年以来,国家形势已有所缓解,予听闻宫中女官言,今岁国家税收至少数以亿计。国家强盛前所未有,却唯独苦了官家,这满朝公卿也说不过去。” “如果宫中还只有予一人,予担忧外朝误以为予蛮横善妒,使宫廷凋落,无法开枝散叶。” 赵桓理解朱琏的难处,作为皇后需要母仪天下,为天下作出表率,打理好整个后宫。 可是如今皇宫已没有了任何妃嫔,官家的所有子嗣都是朱琏所生。 两人感情是亲密和睦了,但到了天下层面,民间对此会非常困惑。 上行下效,皇家作为天下的楷模,若一直保持一夫一妻的模式,民间许多家庭必然家宅不宁,无数的正妻会吵吵嚷嚷着要官人把其他小妾都清出家门。依据都是现成的,且让人无法反驳。人家皇帝都只有一位妻子,怎么你比皇帝还高贵一点?要蓄养好几名小妾。 皇后就要承受无数天下权贵的物议与压力。 就当下这个幼子夭折率,赵桓不可能鼓励民间一夫一妻制。 而且赵桓是个男人,又不是个虚伪的个性。不可能妻子主动送来美女,自己却挥手拒绝。 又不是柳下惠,赵桓立即就从善如流,问道:“皇后打算如何选贵人?” 皇后温柔的说道:“予打算听听官家意见,毕竟新选的秀女也是官家的枕边人,要官家喜欢才是。” 赵桓想了想,说道:“这次选秀尽量不扰民,免得高官、大户人家都把女儿藏起来,民间也仓促结婚。” 朱琏笑着说道:“官家仁厚,乃万民之福。予听闻若是选秀严格时,官员动辄命令民间少女十岁以上不准出嫁,强行筛选,的确是不妥。” 赵桓说道:“朝廷政令本是好的,但传下去难免会被官吏所曲解。索性这次就不以选秀女为名,改为选女官。” 大宋的女官还是非常普遍的,这是从唐代就继承下来的传统。 宫中大量女官行走,不仅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还帮皇帝处理文书工作。 六局二十四司除了尚衣、尚食、尚寝,也司闱、司设。 但说这么多,皇帝作为九五至尊,真看好哪个女官,想抱上床,这个女官还能拒绝不成? 赵桓就是想试试上官婉儿究竟是什么感觉。 朱琏温柔的说道:“也好,知道是招募女官,地方官员就不会强索民女了,至少不扰民。” 而且应募女官的女子至少是心甘情愿的,她们愿意进宫生活,也做好了被皇帝临幸的准备。 这批人在女子中算是知书达理的一批,精熟文字,又熟识典籍,能够胜任宫中许多岗位。 赵桓打算加强一下六局二十四司的权力u,不说与大明的司礼监相比,至少宫中的诸多事宜全交付给她们,并减少内侍、宦官的数量。 朱熹这位理学传道士还未出生,大宋目前还相对文明开放。 应该说除了大唐,对女性当官最开放的就是当下的大宋朝了。 赵桓不但打算把女子召进宫作女官,同时还打算大幅提升女子的地位,让女子走出内院,到社会上接替男子出任各种岗位,然后解放出大量男性,去发展社会生产力。 不过有筛选女官还需要一段时间,而当下赵桓就有些想法,笑着趴在皇后耳边口语几句。 皇后当即脸色一红,娇嗔道:“予是皇后,怎能作这种事情。” 就是皇后才更有成就感啊。赵桓轻抚着皇后头发,说道:“就只这一段时间,怀胎三月之后,或者选出女官,皇后就可以歇息了。” “予怕这次答应了官家,官家以后就不会停止了。” “那皇后答应了?” 皇后贝齿轻咬樱唇,微微点头。 赵桓大喜,立即斥退了周围女官内侍,这要求自己跟皇后提了好几次了,此前一直没答应。这一回是皇后有了身孕,格外温柔,才终于满足。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呀。赵桓迅速做好了享受的准备。 正文 第十五章投资教育 皇帝有意加强六局二十四司的消息没有被刻意宣传也很快便传遍了东京。 一并传开的还有皇宫即将选取一批女官的消息。 当今天子遣散了宫室,内宫只有皇后一人,女官被加强之后,无疑是最容易接触到皇帝的一群人。 当朝鼎鼎有名的仁宗皇帝,生母就是从宫女开始,转为女官,又爬上了龙床, 生下了仁宗皇帝。 因为有这背景,仁宗皇帝就非常鼓励宫中女子学习,甚至设立司籍、司教等职位,专门教育女子知书识礼。 仁宗皇帝更留下名言:“朕以为书不惟男子不可不读,惟妇女亦不可不读,读书则知自古兴衰, 亦有所鉴戒。” 这导致皇宫中最基层的一名宫女也是读书识字,上层甚至多才多艺。 难能可贵的是, 大宋宫内非常注重女德教育,宫廷女子在女德教育的熏陶下,大多数都不喜张扬,贤良淑德,柔顺知礼,对于朝政之事更是敬而远之,与唐朝宫廷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使得大宋女官得名声在朝野内外都非常不错。 民间还是愿意将女儿送进皇宫做女官的。 尤其两类人,这种意愿最强烈。 一是京城内的达官显贵,富商豪族,他们家大业大,子女众多,愿意选一个女儿进宫,搏一搏前程。 一部分则是普通贫民,他们无法为子女找到更好的出路,所以将女儿送进宫中,至少一生衣食无忧,万一被官家看中,从此飞上枝头作凤凰。底层平民之家只是无法教育女儿知书达理,但亿万人中挑选出来的美女, 也是有美人胚子的,进宫调养一番,一样姿容秀丽。 在消息传开后,京城的达官显贵们一边在自家后代中挑选子女,一边也没忘记老家的亲人,把偏远族人、落魄亲戚家中的秀丽女子也接到了京城,打算一起送去参与女官选拔。 若是能成功入选,在宫中也算有个照应。 因为国家承平,且赵桓威望极高,这次选拔女官颇具规模,各地女子都有所耳闻。 女子为官,女子学问的事情一举变得沸沸扬扬,甚至近期成为大宋朝颇具影响力的话题。 趁着这份东风,三月下旬赵桓在皇宫接见了两位千古闻名的大宋奇女子。 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千古英杰。 作女子能有她们这般名声,成就可以说远超整个时代的绝大部分男人了。 为了避嫌,赵桓特意在文德殿接见了这两位女子,以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蜀后主刘禅的就因为太后留了一位大臣刘琰的妻子在宫中, 结果被大臣怀疑妻子与刘禅私通。结果刘禅大发雷霆, 亲自处死了这位两朝老臣, 车骑将军。 值得一提的是,刘禅一共处死了两位大臣,另一位大臣李邈是因为诽谤相父诸葛亮为权臣。 韩世忠的忠诚不亚于诸葛亮,赵桓不想传出任何流言蜚语,伤了这位肱骨大臣的心。 文德殿内,梁红玉一身湖水蓝的长裙显得她眉眼间的锐利有所削减,多了几分素雅与恬静,但她笔挺的坐姿还是看得出这位奇女子骨子里的骄傲。 韩世忠前半生厮混了十几年,才终于混到了军官一级,在宴会上遇见了梁红玉,并一见钟情,可以说这是他前半生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一个中年将领才能有一位如此年轻貌美,骄傲凌厉的美妾,在南京帮他迅速重整心态,忠义奋发,而不是像个老男人一样消沉下去。 梁红玉也因此被封为了安国夫人,有诰命在身。 赐坐之后,赵桓对梁红玉问道:“韩使相最近身体如何?他给朕的札子从来只谈公事,只提交战报,从来没有谈过自己身体如何。他可是与岳相公同为朕的左右肱骨,是大宋的擎天之柱,务要为国家保重身体。” 梁红玉微微低头,谦恭地回道:“妾身代相公拜谢官家挂怀。相公他来家信言一切安好,并数次言必为朝廷收复太原,以尽忠报国。”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岳使相在前线血战报国,朕亦不能让其挂念于后方父母妻小,赐岳使相钱两万贯以添家用。” “妾身代为再拜,谢官家赏赐。” 寒暄过后,赵桓正式转入今日正题,对梁红玉说道:“因为涉及重大,书信往来不便,所以不得不召卿到京城一趟,当面商谈。” 林瑞拿起了一份札子,让女官送到了梁红玉手中,说道:“这是本年度计相、宰相审计过的文教度支,卿可以看一下。” 经过一轮轮廷议紧张激烈地斗争之后,国家财政地度支分配终于划分完成了。 主要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毫无疑问是给军队地开支,国防建设一亿八千万贯被张叔夜死死地坚持了下来。 第二部分是给皇室地供养,三千万贯。朝廷也是十分大方,直接定下制度,从今往后国家正税的百分之十会交付给左库藏,而且按照大宋传统,优先保证内库充盈。即财政税收先把给内库地钱交齐,然后剩下的才归国家太仓。这也看得出在大宋朝皇权的强大。 但与之相对,此前归皇帝所有的所有税金,日后都要划归朝廷。这部分主要有两大类,其一自然是山河盐铁,以往只要在大宋境内的金矿、银矿、山林都归皇帝所有。皇帝心情好,开山河盐铁之利给平民,平民才能进山乏伐木打猎。从今以后,天下万民以国家正税供养皇帝,皇帝也将这一切交付给天下,不再专享。从而造福民间,促进工商业发展。 另一部分自然是各种关税、市舶司、商税,这些税种里有很多都是不进国家太仓,专门为皇帝收的。以后不再归皇帝所有,朝廷会重新梳理商税。 第三部分则是内政开支,这部分最大,高达两亿三千万贯。 这两亿三千万贯又分为各个部分,例如基础建设,整治河防,医疗卫生,城市建设,以及赵桓非常重视的学校教育。 在赵桓的强势干预下,大宋首次拿出四千万贯的天价财富投资教育。 正文 第十六章大宋的官办学校 四千万贯的教育财政拨款,牵动了天下无数士大夫的心。 这些人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朝廷要推动教育、兴办学校,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他们这些地方名流、“饱学之士”的襄助。 殊不知,赵桓早已为他们挖掘好了坟墓,就等着日后将他们彻底扫进历史尘埃里。 待梁红玉看完女官递给她的札子之后,赵桓说道:“这四千万贯财政, 大概会分为三大部分,其一是投入太学,为我朝培养最顶级的人才,以及储备官员,这部分卿无需操心。” “但另外两部分,却都与卿息息相关。这两部分一是新建大量学校, 校舍, 二是为学校教授、学生提供食宿保证。” 赵桓说道:“按朝廷颁布的济学法, 首批开设的校舍不会低于国家境内安济坊数量,即凡户数达到千户以上的城寨,皆需设立官学。” 安济坊即大宋的老年人疗养院。 这是大观四年(1110年)期间,赵桓的便宜老爹宋徽宗颁布的“安济法”的内容:凡国家境内,千户以上的城寨,均要设立安济坊,境内有病卧无依之人,均可送入安济坊收治。 除了安济坊,还要“安老坊”、“安怀坊”、“安济院”都是收养“老而无归”者的养老院。 总结起来,大宋王朝建立的贫民福利制度,绝对是中原最为发达的,不但超越了之前的汉唐,即便是后来的元明清,也未能追上宋代的福利水平。 就一句话,大宋有钱! 仅安济法一条法案,每岁糜户部钱数十万贯,朝廷拨款为地方偿还。 赵桓要大力兴办教育, 自然不能比上一朝的情况有所落后,官学的数量一定要超过安济坊。 为此不惜消耗财政数百万贯, 由朝廷负担学生学费。 这一点,在其他王朝看来简直是疯了,要负担全国的学子学费,食宿,要花多少财政? 但在大宋却是一直贯之的传统,从仁宗开始鼓励各州县兴办学校,到徽宗时期,大宋由官府负担食宿的州县学生人数达到十五、六万人。 这种壮举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当今这个世界,绝对四方无人能比。 这也是为什么大宋皇帝非常强势,士大夫硬不起来。宋徽宗手握十五六万的学生,他完全不怕士大夫们辞官。为此他直接废除了科举,天下官员都要从学校中挑选。就是将学生培养为自己的亲信,以取代士大夫。 学生们的表现也没有辜负大宋的恩厚与照顾。 靖康之难中,太学生前赴后继,慷慨报国,忠贞光照日夜,气壮山河。他们的表现将士大夫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可谓是民族的脊梁,国家的希望。 介绍完情况之后,赵桓问道:“这每处兴办的学校都要配备教授, 卿在南京皇家女子学校培育的女教授情况如何了?” 南京皇家女子学院,是赵桓去年勒着腰带用内库支持兴办的女子师范学校,这些人将来会走进各个学校传道授业解惑。可以说如果兴办成功,首批学校中的学子绝大部分都算是赵桓的天子门生。 这些人吃皇家的饭,受皇家女教授的教育,承了赵宋皇室无数的恩惠,将来不论是谋逆还是造反都要加一条欺师灭祖的罪过。 想象一下,又有几个人敢在现实中对老师施以毒手,杀害老师满门? 有这层关系,至少大宋皇室的安稳统治能增加一层可靠保证。 无论如何,赵宋皇室的存在都有利于教育发展,有利于天下学子。 梁红玉天资聪慧,十分清楚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对当今天子的重要作用,立即说道:“禀官家,从去年开始,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开始动工建设,下半年九月开始教学。” “主要学员是京畿路、淮南路、江南路各地的官妓,各地官府转送至南京者两万余人。” “还有此前在南京之乱中被乱兵掠夺的妇女,除去返家及投奔亲属者,亦有两万余人。” “如今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共计有女子四万六千三百余人。”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生员是不少,这么多生员能够妥善教育吗?教授可充足?” 梁红玉回道:“妾身唯恐辜负官家重托,是故特意礼聘易安居士为南京皇家女子学院祭酒。妾身负责管理学院行政、常务及勤务,易安居士则负责教育学员。妾身请让易安居士为官家介绍一番学院教务事宜。” 赵桓微微点头,含笑望向坐在梁红玉身边的易安居士。 易安居士也就是大宋鼎鼎有名的千古才女李清照,她的诗词太多了,后世就算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对这位女词人也必然有所耳闻。 最著名的那首自然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不过这首诗是他讽刺他老公赵明诚畏惧金军,罢守江宁,独自弃城而逃所作。 这会儿,金军连黄河都没过,被宋军撵回了燕云,李清照的这首千古名篇估计是没有机会问世了。 她与赵明诚的甜蜜爱情,缠绵悱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了。 这位被爱情滋润多年的才女如今45岁了,但面色红润,风韵犹存,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少妇。 这主要归功于她与丈夫的夫妻和谐,享受了十几年的闺中之乐。 穿越到大宋,赵桓也是数次听闻易安居士之名。 主要是这女人实在太剽悍了,比赵桓还要像穿越者。 像赵桓虽然穿越过来,但一直谨守本分,安安静静,除了对士大夫苛刻了一点,其他各个方面都完美符合大宋皇帝给人的固有认知形象。 但李清照就不同了,女频小说中的穿越者都没她豪放、剽悍以及……好色。 也不知道后世哪个鬼才,把她归为婉约派诗人的代表。 就她做的那些事,写的那些诗,豪放如李白都干不出来呀。 也正是到了大宋,赵桓听人数次谈及这位易安居士,才逐渐了解到一个与后世人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大宋奇女子。 谁说千古才女一定是温柔婉约的? 正文 第十七章千古第一拽姐 说起李清照这位大宋才女,截止目前她的生活其实完全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她外公王珪是仁宗朝的宰相,她的表姐妹分别嫁给了徽宗朝的宰相蔡京,以及当朝的督察院左都御史秦桧。 她的老公是京城有名有才又有颜的官二代赵明诚。赵明诚父亲赵挺之曾经一路高履任大宋尚书左丞,尚书右丞,是大宋可以称呼一声赵相公的存在。 她所有的坎坷都源自于她的父亲李格非。 她父亲倒也不是有多不堪,相反她父亲曾经一度是大宋正派人物的光辉代表。 但不幸的是, 他父亲是千古文豪苏轼的弟子,也就是司马光元佑党人那一派。 大宋清算元佑党人时就在众人现在坐的文德殿外面树立了元佑党人碑,尽录所有元祐党籍的奸臣于石碑之上,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名列第五。 大宋朝廷对元佑党人的恨那是没话说,凡是元祐党人及其亲属都不准生活在京畿近郊。 所以李清照最困难时孤身离开了赵家,南下投奔自己的家人。不过对元佑党人的禁锢很快就废除了,她又能与丈夫赵明诚团聚。 除此之外,她就没有任何苦难经历了。 后人对她命运坎坷的印象都是靖康之难以后,国家山河破碎,时代的不幸下,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注定了苦难的悲剧。她只是时代尘埃下那万千苦难中一员,甚至相比于其他人在乱世的挣扎,她那点坎坷都算不得苦难。 总之截止目前为止,这位易安居士是豪放乐观,幸福美满。曾经那点小坎坷放到一生中去看,其实什么也不算,谁能一生顺风顺水,没有一点波折? 她有多豪放? 大概是分为三点,一边喝大酒,一边打麻将,一边写艳词。 一句话概括,不想泡帅哥的女词人不是一个好酒蒙子。 未成年时迂回偷瞄帅哥,新婚时节妩媚勾引明诚。 她有名的诗词《丑奴儿》写的是:“晚来一阵风兼雨, 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翻译过来就是:“大夏天的我弹了个曲, 诚哥在看字画没理我。那再画个美美的淡妆试试吧。我穿上半透明的睡衣冲着明哥笑,只见一女子,裸露肌肤,酥胸雪腻,拍了拍大腿说,郎君,今晚上的主席真凉爽呀。” 赵明诚看了什么反应不知道,但大大宋士大夫们看完是鼻血直流,大骂这是对俏妇女之作,是淫邪之词。一边骂,一边偷偷暗中欣赏,回味不已。 这是一首艳词是无可争议的,夫妻两人闺中之乐写一写也无妨,就当添加情趣了,士大夫们本来也管不着。关键是我照姐那豪放不已,直接把这首《丑奴儿》给发表了! 这就好比你在拿着手机玩游戏,你人间绝色的女友千娇百媚的勾引你,使尽浑身解数把你勾引上了床。本来是夫妻二人间的情趣, 结果第二天女朋友把这过程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万字发到了微博上。恰巧她微博粉丝上千万,直接就把你给送上当日头条了。 而在封建王朝,敢把闺中之事拿到明面上去说,照姐真的是豪放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绝对是文人中的千古第一拽姐。 婉约派? 我照姐当初拿着简历去敲豪放派的门,豪放派都不敢收啊。 至于她喝酒喝到沉醉不知归路,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那就更别提了,就算在后世大街上看到这种醉酒小姐姐掉到莲花池里,也得吸引无数人目光,尤其照姐还长得特漂亮,衣着特高贵,典型的白富美。 而照姐生平最大的娱乐项目自然就是搓麻将了,还亲自写了一本搓麻宝典,也就是《打马图序》,开篇就对所有人一顿嘲讽:“知道你们为什么打麻将不如我吗?就是因为你们没有专心致志,你要把打麻将当成毕生的爱好,昼夜废寝而忘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呀。” 反正赵桓听完以后,对这位人美路子野的才女小姐姐是大为惊叹,一直怀疑她是不是穿越过来的。 今日终于见到了真人,忍不住想对一句口号,问道:“宫廷玉液酒?” 李清照一头雾水,但她人美路子野,完全不畏惧赵桓,迟疑的回道:“柚子碧香醉?” 好吧,接头失败。 赵桓收拢了心态,淡笑着说道:“易安居士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的确当得起大家之名,有易安居士为学院祭酒,朕甚为安心,同朕讲一讲南京皇家女子学院的的教授情况。” 安心嘛真的要分两说,照姐如果只教学问,那赵桓自然是安心的。她的学问在大宋数一数二,她的家国情怀,尽忠大宋那都是无人可以质疑分毫。为了大宋,她直接嘲讽自己最亲密的丈夫,鄙视自己丈夫有负国恩,弃城而走。历史上更是屡屡写诗希望赵构能挥师北伐,恢复故土。 但要是照姐把她的兴趣爱好也传下去了,那真不好说大宋的皇家女子学院会成为什么风貌。搞不好要恢复大唐的开放豪迈气象。 不过这么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下一代人就应该有更开放的胸襟,更豪迈的气度。 极有可能大宋文化会在我照姐手中势头急转,从朱熹的封建理学、压迫束缚转为文明开放,大气豪迈。 至于女德教育,风纪教育,这有梁红玉把关。 虽然梁红玉以武事闻名于后世,但在生活中那是非常典型的贤内助,在辅佐韩世忠时曾经披草立案,织薄为屋。把贤惠质朴,吃苦耐劳的美德展现的淋漓尽致。 有她影响,皇家女子学院的学员不会败坏风纪,好逸恶劳。 李清照没有想那么多,她现在正在投身教育这件事情上找到了最大的成就感,准备大展宏图,立即对赵桓说道:“妾身掌管南京女子学院以来,发现生员中许多女子皆是知书达理,精熟文字,而且琴棋书画,鼓瑟笙箫皆有所涉猎。其学问、才识并不弱于一些所谓的士人学子,只是被女子身份所耽误,才流落风尘。” 正文 第十八章女子学院?贵族学院! 李清照所言也是她内心的写照,她一身学识、才气都不弱于男子,却只因为女儿身无法发挥,只能写写诗,打打麻将,喝喝酒聊以慰籍。 李清照说道:“妾身自出任南京皇家女子学院以来,亲自考验过颇多女子生员的学问, 从中挑出五百余学识丰富,知书达理者转为女教授,教导生员读书识字,学习女德,甚至还有人教琴棋书画,陶冶情操。” 赵桓听后微微颔首, 说道:“这个主意不错,琴棋书画能够熏陶情操,礼乐诗书习以养德。朕希望皇家女子学院的教习都能够活泼生动,充满生机,而非死气沉沉,苦大仇深。” 说着赵桓回忆起前世的大学生活,那可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时光。记得他还报了一门古典乐的课程,具体学了什么,开玩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记得那堂课上是人山人海,男生比女生多出好几倍,一群正值青春,内心萌动得少年对着台上温柔儒雅的美女老师,不用多说什么就已经傻笑起来。 现在想想,老师当时早已把台下无数少年这花痴一幕尽收眼底,也不知道当时气质出尘的老师内心在想什么。 但无论如何,上过这堂课的学生都清楚了音乐会将一位老师熏陶成什么模样,女子的美好形象应该是什么模样。 赵桓说道:“皇家女子学院可以多与太学交流学习,据朕所知,太学自古以来就并非特别强调师生关系, 有大家在某处开坛讲学,所有学子皆可以去旁听。” “皇家女子学院亦可以采取这番模式,设置音乐教授,开设课堂,学员若是有兴趣皆可以报名听课,年终进行考核。这番流动模式,能为学院减轻师资压力,使少量教授能教导更多生员。” 李清照笑着回道:“妾身稍后便到太学去游历学习一番,还望官家跟太学陈司业交代一声,让陈司业行个方便。” 赵桓笑着说道:“可。若是皇家女子学院需要,朕亦可令太学学子前往南京女子学院暂任执教,以缓学院解师资压力。” 李清照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便不用了,妾身相信全靠女子,南京女子学院亦能不弱于人。” “哦?易安居士这是有途径能招到教授?” 李清照意气风发的说道:“妾身拜请督察院在邸报上奏写了南京皇家女子学院招募女教授的消息。” 督察院? 赵桓莞尔一笑,中原还真是个人情社会啊。 中央有人,一切好办事。 她这是走了妹夫的门路。 李清照说道:“妾身是女子,最清楚女子平日里如何聊以消遣。邸报是官宦人家女眷最方便了解时势的方式。” 赵桓来了兴致,问道:“在我大宋,邸报颇受欢迎?” 李清照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邸报内容由进奏院官员自行采集, 一般内容较之朝廷正式公文要丰富许多,亦多出些许趣味性,故而民间有商人专门抄录邸报以盈利。但说趣味性,只能算是聊以慰籍。” 赵桓点了点头,大概了解。 邸报也就是报纸的前身,也叫进奏院状。 顾名思义,这是由进奏院官员小吏自行编撰的奏状。进奏院主要职责是向地方传达朝廷的政令,在大明这个部门归通政司管,在大宋他被划到了尚书省。 由于国家承平无事,这进奏院就成了地方官员和京城官员的社交场所,一群人不但在里面喝酒交游,还各种八卦吹牛,算是东京城内消息最灵通的一处场所。 大宋皇室对保密特别严格,外朝甚至连宫内具体女官有多少,贵人有多少都不清楚,这跟大明筛子似的皇宫完全不同。 但即便如此,进奏院有时还能出现宫中私人生活的绯闻,因此可以看出进奏院消息之灵通。不过被皇帝出手整顿过一次后,进奏院就识趣的再也不敢讨论皇宫内部的事情。 他们向地方发的邸报里除了政令,还会增加一些时势消息,东京趣闻,以及高层的人员调动。 以左都御史如今的酷吏名声,跟各地的进奏院官员打一声招呼,他们自然不敢不给几分薄面, 更何况,皇家女子学院的消息也的确算得上是当今天下的新鲜事。 李清照说道:“有这邸报消息,各地名门娘子,大家闺秀,不乏人等主动请到学院担任几年教授。” “为何是几年?” 李清照叹了口气,说道:“纵然我大宋门风开放,父母相对开明,但作为女子亦免不了要嫁为人妇,相夫教子。许多教授执教数年就要回乡嫁人。” 这是社会习俗以及固有观念的束缚。 不过赵桓还是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南京皇家女子学院里都是大宋倍受苦难的底层女子,是官妓与无家可归的村妇。 没想到其中竟然有大量大宋最高贵,气质最出众的名门千金。 看李清照就知道了,她就是大宋公卿世家培育出来的大家闺秀。 虽然她的培育在性格方面出现了亿点点问题。但才气、诗书、礼仪那都是当世一等一的。 有大量名门闺秀担任执教,南京皇家女子学院的生员们必定会接触到更多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内容。可以说传授给她们的就是大宋公卿世家最顶级的教育。 稍微一想,赵桓又觉得出现这种情况非常合理。 一处先进思想的诞生之地,必然会吸引整个时代最积极进取,思想先进的同一阶层人群。 南京的皇家女子学院几乎就代表着这个时代,女性思想最文明,最先进,最解放的地方,必然能吸引无数向往文明开放,自由解放的女子。 赵桓淡笑着说道:“朕设立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就是为了给女子一个施展所学的机会,给大宋无数底层女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给那些一生都困守在几间庭院内的妇人一个更有价值的人生。卿这份困扰,朕出台一条法令帮卿给一举解决了。” 正文 第十九章从司马光开始,结束党争 国家法令是解决很多社会习俗问题的最快捷方式。 比如几千年的春节放烟花爆竹的传统,一道法令就从中原大地消失。 亦比如民国的剪发易服,一道法令:“重振汉室,凡我同胞,一律剪去胡辫”,数以亿计的百姓从此彻底与长发告别。 李清照体贴人意,问道:“会不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赵桓淡笑着摆了摆手, 说道:“一件小事而已。朕会让朝廷下令,女子与男子同,年满二十方才算是成年,准许结婚生子。” 大宋女子是十五加笈,也就是十五岁就成年了。这个年纪嫁人,委实讲有点早。 在后世这还是萝莉的年纪。在封建社会却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 太过年轻, 就结婚生子, 女子身体尚未发育成熟,导致生产过程中一尸两命的情况屡见不鲜。 不论是为了教育,还是为了大宋子民的健康,赵桓都打算改一改这种传统习惯。 女子不得早婚早育,结婚的最早年纪为二十岁。也就是加笈与加冠并到一起,统一年龄。男人总不能比女人更弱?男人二十岁方才成年,却要求女人十五就成年,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任。 这条法令推行起来不会有什么难处,朝廷一直政令下去,各地官员严格执行,没有人敢迎难而上,顶风作案。 毕竟皇帝不要脸的时候,下令全国女子不准结婚,等候皇帝挑选,这天下也没人敢违抗。 但推行之后,大宋女子将会得到一个更加宽松、自由的生活环境,至少在嫁人之前有足够长的时间让她们去见识这个世界。 后世女大学生在大学期间结婚的也不是多么罕见,她们的年纪大概就相当于大宋女子的年纪。毕竟这个时代, 女子相对早熟, 不需要十几年的时间都呆在象牙塔里,只学习知识。 李清照博文多学,笑着说道:“妾身代天下女子拜谢官家仁政。此令合乎古礼,不亚于三皇之治。” “《礼记》曰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近风气浮薄,不拘古礼。民间有早婚陋习,至于初婚之时,少年血气未定,不知撙节,故早生病根。” “朝廷此前便有公议,以世俗早婚之弊不可猝革,议提高婚嫁年龄。” 赵桓眉头一挑,当下还有人有如此远见,跟自己想法相似?问道:“是何人有此提议?” 李清照眉头紧蹙,迟疑着说道:“是司马君实。” 司马君实,也就是司马光。他号迂叟,也就是迂腐的老头。 截止到如今, 中原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一位大臣身后名如司马光这般波折起伏。 从最高光时刻的大宋宰执,国家希望,到追赠太师,谥号文正,一路迅速急转直下,被剥夺一切追谥,然后追贬为副节度使、参军。之后短暂恢复为太子太保,旋即落入了深渊,被剥夺一切荣誉,成为奸党领袖。 靖康初年,这位大臣好不容易等到了恢复清誉被重新追复为太师,可是这次连一年的时间都没待上,赵桓穿越过来执掌大宋,他迅速跌落尘埃,再次被扔进了奸党一列。 他这起起落落的名声,整个中原几千年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另一位儒家保守派大臣朱熹。 朱熹的名声也是在大宋历经起起伏伏,不过朱熹比司马光强的一点在于整个大清都对他推崇不已,所以他名声保持了数百年。直到伟人把他打落神坛,就再没机会翻身。 基本上这两个人的地位就能深刻折射出当权皇帝的心态志气。 封建、软弱的皇帝上台,这俩人地位就扶摇直上,简直人中圣人,无人能比。 锐意进取的皇帝上台,这俩人迅速就会承担这个社会与国家的骂名。 看他俩的风评基本上就能知道当下整个社会的是生机勃勃,气吞万里如虎。还是封建腐朽,软弱而卑劣。 很不巧,赵桓不论穿越的前世今生,这俩人名声都黑的不能再黑。 但抛开政治斗争的立场去看,这两人其实学问、见识、才干都堪称一个时代的英杰。 站在赵桓的立场,他自然是不喜欢这个保守的老头。他喜欢岳飞、韩世忠这种尽忠报国,开疆拓土的名将,也喜欢李纲、梅执礼这种对外强硬,坚定维护国家利益的大臣。 司马光在这两方面的确是做的不尽如人意,但对国家治理、抚恤百姓、致知求学方面,他还是很令人钦佩的。 赵桓笑着起身,说道:“朕会下令宰相重新审视司马公的功过是非,大宋的党争自今日起便应该被终结了。倾力合作,戮力同心,才能共建我朝不世之基业。既然南京皇家女子学院一切顺利,朕就不再耽误卿等。卿二人可以去太学参观一番,争取让南京皇家女子学院更上层楼,年末之前为官学提供一批女教授。” 梁红玉和李清照同时起身,恭敬行礼告退。 赵桓则转而开始处理起国家政务,随着督察院对官员肃清进入尾声,大宋朝野都对这个新的御史机构充满了畏惧之心。 左都御史的赫赫威名此时已经完全不弱于宰相。 毕竟宰相只决定官员升迁,这个督察院可是决定了无数官员、士大夫的生死。 借着这一次肃清,赵桓着重提升了一番督察院的地位。 论功封赏,左都御史的品秩被提升到了正一品与宰相平章政事完全同级。 按传统,大宋平章政事其实是正二品,左相、右相才是正一品。 但政事堂完全取代了三省,所以平章政事才被提升一级,成为正一品大员。 这是赵桓的有意为之,因为平章政事属于强升一级,所以面对正儿八经定级在正一品的新官职左都御史,就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当初赵桓放任台谏成为党争工具,就是为了给官员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当台谏、言官、御史参与党争,究竟会有多么惨烈的结果,多么痛苦的经历。 所以朝廷为了不重蹈当初的覆辙,百贯都十分赞同督察院地位不弱于宰相,以免沦为宰相的工具。 在大宋台谏一向对宰执具有监察权。 赵桓也正式定下章程,督察院对宰相具有监察权,而宰相对督察院没有领导权。彻底使督察院不在可能成为宰相的附属工具。 正文 第二十章兴办报纸 作为一脉传承的中原王朝,历史上有太多经验教训可以吸取。 为了终结大宋朝的党争,以及避免大宋再次重蹈覆辙,赵桓特意把司马光树立为一个典型,昭示着大宋朝廷如今的心胸,对元佑党人都给与了合理公正的追复,并严禁朝廷再谈论元丰党人与元佑党人。 处理这件事情的不是宰相, 不是督察院,而是尚书省的尚书令孙傅,这就是鲜明的向整个家国天下传递一个信号,终止党争是皇帝的意志。 士大夫们的骨气到底有多硬?大概也就止于水太凉,头太痒。 如今皇帝治国大概还要依赖他们,但军队他们是完全插不进手去,有完全效忠于皇帝的军队, 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他们瞬间就态度无比端正, 心胸格外豁达,格外的通情达理,坚定支持皇帝的主张。 孙傅这位老臣能力一般,性格也相对软弱,但他有个李纲、梅执礼以及左都御史都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他德高望重。 这个德高望重指的是在士大夫阶层当中,士大夫们都认为他老成持重,威望素著,是个士大夫中的能臣。 由他处理元佑党人的身后名,终结党争事宜,大部人愿意信赖他,认为他能秉公办事。 他也的确是秉公办事,至于这个秉公是对皇帝而言,还是对百官而言,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为了安排元祐党籍众人的身份,尤其司马光的身份,孙傅已经私下请示过皇帝两回。 他的身份面见皇帝, 那是最方便不过的,谈了什么其他官员完全无从知晓。 只是前两次,皇帝都淡淡的不置可否,孙傅很识趣的就立即回去修改了。 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修改过的方案,趁着给官家递呈各地上奏的札子时,孙傅再次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札子,说道:“官家,关于对司马君实等元佑党人的追复,臣有一份新的提议。” 赵桓翻着札子,头也没抬,完全没有回复。 孙傅见状,识趣的说道:“臣以为司马君实无论如何都算是国家宰执,此前追贬为参军,甚至列为奸党的确不妥。宜恢复其官身,无愧于其对我朝的兢兢业业。但其理政昏聩,又使国家蒙受巨大损失,不宜享有任何荣誉。故臣以为应剥夺其一切谥号,文正之名不宜留之。只追复其平章政事之位。” 赵桓合起札子, 点了点头,说道:“可,让后世知晓我朝曾有司马君实这位宰相即可。朕记得《阿房宫赋》中有一句,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党争之害自古有之,以前朝牛李党争危害为罪,其惨烈远超我朝,但我朝依旧重蹈覆辙。朕打算让朝野都深刻反思党争之害,卿可有何主意?” 孙傅拱手,说道:“臣愚昧,还请官家示下。” 连续猜了三次官家的心思,孙傅实在是有些心累了,这次的经历更让他清楚,作为尚书令,他不是宰相,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无条件执行官家的意志即可。 赵桓放下札子,看向低眉顺目的孙傅,说道:“卿可以倾力发展一下进奏院。卿作为尚书令,除了传递朕的政令之外,也要着力将朕的意志、态度形象鲜明的传递给天下。” “进奏院?”孙傅老年人有些跟不上官家的思路,那不是大宋朝廷向地方各州传递政令的曹司吗? 赵桓说道:“在以往,我朝改制之前,推行州、县两级制,所以各州都直接听令于朝廷,管理混乱,口舌斑驳。但朕取消各地转运使,以宣抚司正式督管大宋二十四路后。朝廷正式推行路、州、县三级制。” “各地斑驳混乱的进奏院也就可以随之精简,分为二十四路进奏院。如此以往各州各自混乱的邸报就能划归给这二十四路,相同的邸报能满足一路内各州所需,并且发行量将会大增。” 孙傅有些理解了,问道:“官家是想由朝廷掌控各州邸报的内容?” “这倒不是。朝廷官员写的内容,大概率空洞腐朽,各州官员并不爱看。各州的邸报可以依旧由当地进奏院官吏自行搜集。” 这一点,大概是类似于后世的记者,他们自己搜集新闻要闻,哪怕搜集京城内的绯闻艳词都没关系。 赵桓说道:“随着邸报合并,内容增多,发行量变大,进奏院可以考虑以雕版印刷术批量发行邸报,不仅面向官员,也可以面相百姓。” “朕最近看过进奏院案宗,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进奏院发生进奏院狱案。进奏院官员苏舜钦等人把进奏院日积月累的废纸出售,建立了一个小金库,用鬻故纸公钱召妓饮酒。” “他们这商业头脑,拿来贪污腐败也着实可惜了。既然进奏院官员逐利,干脆便学军器三监,脱离官员序列,国家官营经商,就专门负责兴办邸报。” 显然赵桓这是打算由国家创立第一份报纸,前期朝廷给他们扶持,告知他们独家内幕消息,有关朝廷政令,有关人员调动,他们都能知道第一手消息。 而朝廷给他们这种扶持,显然不是不求回报。 国家舆论阵地,怎么都要掌控在朝廷或者掌控在天子手中,这二十四路的邸报,将成为赵桓面相天下的最大咽喉。 赵桓说道:“这重新整版后的第一份邸报,就以牛李党争为主题,写一份策论,不求有《阿房宫赋》、《过秦论》这般文采,至少也要将党争危害,后人反思,以及我大宋朝如何避免重蹈覆辙写得明明白白。” 第一份面向天下,大规模发型的邸报,头版头条写牛李党争,无论如何都会激起天下舆论的关注。 赵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规避党争成为天下的共识。 孙傅还在吸收官家交待下来的这新事物,一名尚书省官员匆忙求见。 “官家,八百里加急,前线紧急军报。” 正文 第二十一章你要战,那便战 在赵桓的改制下,各地上呈的奏报,进入京城都会汇集到尚书省,由尚书省通报给皇帝。 如果赵桓心情好,立即就会予以批复。 这国家是赵氏皇帝的国家,他的决断就是最终决策。他想跟士大夫共天下,士大夫可以帮他处理朝政。他如果不想用士大夫, 士大夫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但考虑到他跟后世皇帝都可能不是什么勤奋的人。 所以这套流程还有另一套运转方式,赵桓示意尚书省将札子转递。尚书省官员就会将各地奏上来的札子分为文武两项,分别交付给政事堂和枢密院。 也就是皇帝将辅佐议政权交付给这两个部门,他们在札子上贴上一张纸条,写上批复的意见,然后重新交给六局二十四中的尚宫局。 女官们会把这份宰相们草拟的方案拿给赵桓过目。 如果赵桓同意,女官们就会秉笔,将纸条上的内容抄录在奏折上,作为皇帝正式的批复。然后盖上传国玉玺的大印, 正式成为国家法令。 如果赵桓不同意,就重新退回给政事堂或者枢密院。 如果赵桓比较懒,看都不想看。女官们就直接抄录、盖印,宰相们的意见就是正式的国策。 但无论如何,当面向整个天下时,宰相的批复都一文不值。没有皇帝朱笔的抄录,他们的命令一道也发不出。 只有皇帝在奏折上写下的内容,才是朝廷最终决断。哪怕女官们抄录的内容跟宰相写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差。其意义也绝不相同,决策权被牢牢掌控在了皇帝手中。 所以,不论地方政务,还是前线军情传达京师,赵桓绝对是最快得知消息的几人。 听到有前线八百里紧急军报,赵桓眉头微蹙,说道:“这个时节怎么会出现紧急军情,发生了何事?” “宗使相八百里加急,燕云战事复起, 金军大起军队二十万南下。” 孙傅语气激烈, 说道:“不可能。如今正是春季,草原战马羸弱,军队战力大打折扣,自古以来胡虏春季出兵往往多逢大败,金军统帅并非不知兵之人,怎么会选择如此时节大规模出兵,而且出兵二十万。” “去将宰相、枢相都请过来。”赵桓说道。 政事堂、枢密院是如今的东西两府,就在文德殿东西两侧,两位宰相几乎是同时抵达殿内。 二人同时行礼,说道:“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免礼,给宰相赐坐。” 等二人坐下后,赵桓介绍道:“燕云宗使相传来八百里加急,金军大起二十万大军南下。” 右相梅执礼的反应几乎与孙傅一模一样,说道:“莫不是宗使相弄错了?金军怎么会在这个时节大起军队南下。” “枢相怎么看?”赵桓看向张叔夜问道,枢密使就是皇帝在军事方面的专业顾问,他的意见基本上就决定了赵桓对军事态势的认知面貌。 所以张叔夜十分慎重的思考了片刻, 说道:“臣以为这是金军的虚张声势之举。臣断言, 两国议和就近在眼前。” 闻言,赵桓眼神一亮, 感觉张叔夜的这个思路十分正确。 除了完颜构,没有人会无底线的议和。 就连校长在谈判之前,都知道拼劲全力跟日寇打上一仗,以战促和。淞沪会战,就是他寄期望于国际调停,打出的最惨烈一战。 那句经典名言,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要妄想在谈判桌上得到。 为了给谈判增加优势,军队一定要在战场上打开局面,或者至少要让对手形成误判。 赵桓问道:“枢相认为这是金军期望能在战场上形成优势,然后促使我朝与其和谈?” 张叔夜郑重地点头,说道:“金军从去年开始便一直在整顿编制,重整军心。金国太子完颜宗磐一直坐镇涿州,亲自激励将士,厉兵秣马。金国云集这么多大军在涿州不可能一直消极防御。” “他这番南下,就是想通过战略进攻,显示其仍旧具备战略进攻优势。如果能趁势收复易州,则更会进一步增加其谈判优势。” “女真人以渔猎为主,春夏出兵对其而言影响不大,只是他族百姓会受影响。他们这是笃定我朝不愿在春耕之际大起兵戈。” “那他们打错了主意!”赵桓奋力握拳,拍案而起,说道:“朕绝不会任由他们拿捏。难道我朝一味避战,金人就不会入侵我朝了?传朕诏令,立即调集主力大军,驰援燕云。既然金军想打,那朕奉陪到底。这一战,将金军主力全部击溃,让女真再不敢南下而牧马!” 张叔夜立即起身,郑重说道:“臣领命,必调兵遣将,迎头痛击南犯金军。” 战略决策定下,关于燕云地战事会议立即召开。 大宋经历了两次国难,又经历了一次叛乱,国内正是军力强盛之际。 强军劲旅驻扎各地,良帅名将充斥庙堂。 枢密院召开的军事会议上,一众久经沙场的当世名将都认为金军号称二十万,实际上可能连十万都不到。 毕竟曹操有十几万人,他敢号称八十万。 孙刘联军五万人就敢正面迎击,还大获全胜。 号称没有丝毫作用,大宋此前还号称百万禁军呢,结果一触即溃。 真正有多少精兵强将,才决定了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所以虽然枢密院一致认为金军人数不可能超过十万,却对这次的战事比上一次更加重视。 上次完颜宗磐带了十万人过来,那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被刘锜、吴玠迎头痛击,全方位的溃败。 而这一次,金军很有可能派遣了大量的女真精锐过来。 首先这个时节出兵,女真人能调动最大的军事力量。 “春三月,山林不登斧(斤),以成草木之长;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略,以成鱼鳌之长” 如今正是渔猎的休渔休猎期间,女真人都在家中繁衍后代。 调集女真人比调集其他民族的军队,对生产影响最小。 其次,这一次女真南下,是打定了主意要打出优势,不会在那附庸凑数,一定在谈判前彻底打出女真人的强军风貌,让南朝见识到女真人的骁勇善战,从而为最终谈判确立优势。 正文 第二十二章令四方绝望的强大 “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这豪言壮语所谈及的一切都是一位英明圣君对四海六合的影响。 而实现这一切的则是一个国家强大的动员能力,以及能征善战的名师劲旅。 宋军如今除了几支主力,大概还算不上能征善战。 但先进制度下的强大动员能力却实实在在成为当世无比匹敌的战力。 东京一纸诏书传出皇宫, 整个黄河以北的军队全部被动员,驻扎在黄河沿线的杨存中也率领神武后军越过黄河。 神武后军将作为此战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成为宋军锋锐。 在带大宋强大的动员能力下,宋军几乎没有花费任何力气,就在河北集结了九万大军。 其中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两地集结了六万人的军队,神武后军有三万人。 加上燕云一带的守军四万余人,宋军人数高达十三万人。 更关键的是,宋军行动极为迅捷。 宋军不似女真人猛安谋克制度下, 平时为民,战时为兵。而是时刻就在军营里训练演兵,朝廷拨款一亿八千余万贯保证他们的武备、后勤、辎重等等时刻处于最巅峰的状态。 军令既下,宋军只花费了两三天的时间就从演训状态转为了作战状态,迅速向指定地点开拔。 在任何时代,天价财富砸下去,都能砸出一支战力卓越的正规化野战军。 以至于宋、金两军主力先后相差无几的同时抵达燕云战场。 这也跟两军的行进距离有关。 宋军主力集结在更靠南的归义城,金军主力集结在更靠北的易州城下。 对宋军而言,这一战只要归义城不丢,守住了宋军北上燕云的门户,能为将来北伐保住一个前进基地,就算是保住了底线。前线将领可以在此基础上自由发挥。赵桓给了前线将领最大的自主权,完全不进行干涉。能打出多大的战果,获得多大功勋,收获多大名望,那全看将领们的能力。朝廷绝不吝惜封赏。 对金军而言, 他们也不想跟宋军全面交战,一旦兵进归义城, 甚至威胁到河北。就很难控制住局面, 要是宋军再派过来二十万,三十万大军北伐。 金国就要再一次勒紧腰带,举国进行动员了。 这种级别的战事,对宋朝而言是国家重负,会形成非常沉重的压力。 但对如今还未整合完北方的女真而言,那就是足以拖垮整个国家的枷锁。 所以完颜宗磐选择围困易州,通过打下易州,展示金军强大的军事实力。 金军号称二十万,兵锋一路南下,很快就围困了守军只有两万的易州城。 这座坚城只用了三天,就成为靖康三年整个天下的焦点,更成为考验宋、金两军意志、决心与战力的关键核心。 先不提这一战对交战双方有何影响。 对如今的天下四方各国简直惊悚的可怕。 这世界是怎么了? 几年前,大家都还是菜鸡互啄。 能出动一万骑兵,就能所向披靡。大规模的战事也就是双方几万人在一处地点争夺一下。 如宋伐西夏,西军虽然号称十几万人,但在每一条战线上也就几万人。 像渤海、高丽等国那就更别提了金军几千、几万人就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可是短短几年,这世界就变了。 东方大地,这两个主宰一方的超级大国,动辄就出兵十几万, 而且全部武备精良,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全副武装的重甲步兵,人马具装的铁骑,皆数以万计。 就这种精锐不应该数百人就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数千玄甲骑兵就能大破数万敌军? 结果这么多精锐,在宋金战场上却都只是最普通的一员,全用来血肉消耗。成为双方意志与决心的对抗。 四方小国实在不敢想象,当这两个国家解决了对方,腾出手来收拾四方局面时,那该是怎样的恐怖。 也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世界一转眼就进入了噩梦模式、炼狱难度。 可是没办法,他们正好赶上了这个时间节点,只能面对命运。 金朝是开国之师,是一个国家军队动员能力最强的时期。哪怕金军不如中原王朝的开国之师,但动员十几万人、二十几万人还是能咬牙做到的。 而宋军更是通过征兵法案把国家动员能力推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远迈秦汉。 十几万人的动员甚至只能算是国家的局部动员,在中原内部,在繁华江南,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大战正在激烈爆发的形势。 反而如火如荼的建设着各种基础设施,发展着工商业经济。 有如此强大的后方支撑,宋军在燕云的将士士气高涨,皆求建功立业。 易州城内,宋军守将是吴玠与吴麟两兄弟。 虽然被金军号称二十万人包围,但两人久经沙场,毫不惊慌,易州城内粮草足以支撑三个多月,守军有两万多人,金军不磕掉几颗牙,连城头都登不上。 更关键的是,宋军还有十余万的援军,正在归义城整队列编,厉兵秣马,准备向北开赴驰援。 吴麟巡视完城防,率着一队亲卫走到东门的城门楼上,找到在这里观察敌情的吴玠,说道:“大哥,我刚才巡视过城防了,各处都稳固妥当,每面城墙上仅是床弩、砲座就多达两百余座,矢石充足完备,金军敢攻城势必要碰个头破血流。” “将士们士气如何?”吴玠沉稳的问道。 这位大宋名将以兵法著称,但却绝非一位儒将,相反他家世并不显赫,当年是以良家子身份从军。通晓兵法且善于骑射,在抵御西夏时,靠的是率部鏖战,身先士卒而逐渐崭露头角。 在大宋,名将基本上都武艺出众,鲜有个人武力孱弱者,包括神武后军都指挥使杨存中,也是一位勇冠三军的猛将。 这可能跟大宋民间武德充沛有关,真正喜好兵事的将领,基本都有一身好武艺。 当朝廷不再刻意贬低武人,民间武德立即爆发。 正文 第二十三章宋军良将 在民间武德的强力加持下,宋军中骁勇善战者比比皆是,武艺高强而胆气豪烈者不可胜数。 军中武德昌盛,配以完善武备,森严军纪,宋军中的精锐,尤其在燕云一带厉兵秣马的边军着实堪称劲旅。 吴麟听闻吴玠询问, 说道:“将士们士气高涨。问题已经是士气熊熊如火,三军皆求战心切,请求出城搓敌锋锐。” 吴玠点头,说道:“闻战而喜,攻城争先登,野战争先赴, 此乃周武王向姜太公求问之强师。而今在我大宋已然成型, 实乃为将之幸事。” 吴麟笑着说道:“幸事与否不好说。但那些老兵是真的着急了。这转过年,到九月, 年满二十三岁的老兵就要退役了。能否在退役之前获得功勋,能否为国立功,荣誉加身,决定了他们退役时的津贴以及退役后的待遇。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就想在这一战有所斩获。所以我巡城时,总有老兵拉着我问是否出城劫营。” 吴玠十分谨慎,说道:“连城中普通士兵都知道,敌军围城我军应该出城劫营,金军不可能不防备。” 吴麟满不在意,说道:“我听岳使相总结兵法,用兵之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临阵对敌,本就是临机应变。金军有所准备,难道我们就不守城,不袭扰了?” 吴玠面露笑容,欣慰说道:“有这份见解, 可见你对岳使相这番话已经吃透几分。告诉将士们,劫营肯定是要劫营的。但先晾金军几天,消耗一下他们锐气。我要让易州城,成为金军永远无法遗忘的惨痛战败。” 吴麟走到城墙边上,望向远方无边无际的金军大营,金军虽众,但对易州城将士而言并没有形成太大的恐惧与压力。 南方有十几万援军,守城将士吃得香,睡得稳,完全没有绝望麻木的心情。 吴麟说道:“就怕归义城的大军不知道易州城情形,仓促北上,与锐气正盛的金军展开决战。” 吴玠说道:“你担忧金军围城打援?” 吴麟郑重点头,说道:“这几日金军的攻击并不猛烈,显然是想将主力留出来应对南方王师。若王师仓促北上,恐怕陷入金军埋伏。” “无妨。”吴玠笑着说道:“归义城有宗使相统领,宗使相老成持重,不会轻易冒进。且围城前我已经派信使快马前往归义城联络沟通,立下军令状,易州城绝不会轻易有失。” “大哥统帅大军总是令人心安。这说话间,天色咋就变了?是要下雨吗?” 吴玠随着吴麟的话语看向天空,天空已经一片阴霾, 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黑云已经低的仿佛触手可及。 “四月份的天气说变就变,下雨倒是也正常。将士们蓑衣、雨披都准备好了?” 吴麟拍着胸脯说道:“大哥放心吧。从二月开始,朝廷就跟不要钱似地往前线运送各种物资,将士们地夏装、蓑衣、戎帐都发下三套。一场小雨绝不会有失。” 吴玠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在城头上,看着金军在城外变成落汤鸡。” “我再去巡视一下城防,看看有没有哪里会被雨水腐蚀。”说罢吴麟便不顾大雨将至,带着亲卫再次一头扎紧漆黑地环境中。 天色这转眼就阴沉漆黑了下来,随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雨幕。 看着弟弟消失地身影,吴玠脸上充满欣慰地笑意。有如此体贴士卒,认真巡视营房,亲力亲为的将军,大宋军队何愁战力不济?何忧不能取得胜利? 大雨就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瓢泼,雨珠几乎连绵成水柱,一直下个不停。 宋军将士们兴奋地爬上城头,看着城外地金军营地被大雨冲刷得一片狼藉,军旗、营帐、甚至马厩都在雨中损毁无数。 可是热闹看了三天,宋军很快就失去了兴致。 这场所有人以为只会下个一阵儿得大雨,一下就是连绵三天,而且完全看不到停止的征兆。 雨势太大,人在雨中甚至都睁不开眼,金军的橹盾、旗帜都被大量飘到城下的护城河内。 吴玠更加高枕无忧了,这么大的雨势,金军不可能攻城,归义城的大军也不可能北上。 宋军只要安心在城内等着雨势结束,就能对被大雨折磨的不堪其苦的金军发起反击了。 这一战,金军实在太低估大宋的国力了。 经过大宋官家的励精图治,整合军政,兆亿人口的大宋能爆发的实力,完全不是金军能想象的。 从靖康以来,金军一直掌控的战场主动权,今年终于倾斜到了大宋这一边。 从这一战开始,宋军再不必以劣势军力迎击金军。 以往金军一直可以从容集结主力,围困一支疲惫的宋军,以众击寡,将宋军击败。 可是这一战,宋军堂堂正正之师足足有十三万人,仅军队规模就超过了金军实际上的十一万余人。 更关键的是,这一战宋军将领完全展示了什么叫游刃有余。 他们从开战之初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要守住了归义城,宋军的燕云战略就算成功。 所以这一战宋军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可以从容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战略部署。 而金军却要在坚城之下碰的头破血流。 这场大雨更是加深了金军的窘境,金军想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取胜,其难度比宋军高出数倍。 大雨持续到第五天有所减缓,雨势虽然依旧连绵,但已经能够睁开眼,在雨中视物。 这要是不给金军送去一份来自宋军的亲切问候,吴玠都枉称名将。 雨势稍减,吴玠就在城中招募勇士,准备趁电闪雷鸣之际出城劫营。 军令传下去,只招募五百人。但报名的人数却多达四千余人,报名人数接近十倍。 久经沙场的老兵们都十分清楚,这就是天上掉功勋给自己啊。 金军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光线不明,宋军只要部署得当,骁勇敢战的勇士必定能斩首无数,重创敌营。 正文 第二十四章一将之威 大雨连绵的天气,天上乌云密布,地上漆黑一片。 白天光线还能勉强穿透乌云,到了夜间是一点光亮也没有。 宋军将士们可以在营房中安享从容,金军却要被这风雨折腾的苦不堪言。 大雨连绵五日,质量再好的帐篷也经受不住,漏风、漏雨司空见惯, 地上的积水也浸湿了士兵们的被褥。 这一切,金军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大风袭来,整座帐篷都被掀翻,无数人要在狂风暴雨中重新加固帐篷。 一群落汤鸡好不容易安置好了帐篷,却连烤火都不能。 大雨倾盆, 营地内完全升不起火盆。别说烤火了, 就连照明的火把在这大雨中也生不起来。 金军统帅已经猜到了宋军必然会来劫营,可是对此毫无办法。 总不能因为一场雨,十几万大军班师回国。 这种事一旦发生,那必然成为贻笑千古的典故。 自古以来,未听闻因为有一场雨而导致十几万大军不战而退者。 金军不肯退,宋军那就不客气了。 大雨连绵的第五日夜里,宋军五百精兵披覆重铠,外罩黑色罩衫,各执大斧、长枪借着黑夜掩护摸进金军营地。 雨势使金军的防备非常松懈,哨兵们也无法在狂风暴雨中坚持巡逻。 所以宋军很轻易便搬开鹿角,进入金军营地内。 宋军这五百人的指挥使是呼延通,也就是《水浒传》中位列天罡星第八位,鼎鼎有名的呼延灼原型。 呼延通军略水平如何尚不好说,他脾气暴躁,且出言不逊,随韩世忠入朝觐见时,大呼小叫,惹得御史差点砍了他,以肃军列。 但他这勇武的的确确是宋军中有数的猛将, 曾经在韩世忠军中勇冠三军。 韩世忠那些神仙战绩,无需多说。能在这种神仙麾下成为勇冠三军的猛将,呼延通勇武可见一般。 只是他这破脾气,韩世忠也受不了他,找了个借口就把他踢到燕云前线了。 不得不说,燕云前线最适合他这种猛将,不需要太多的心思,也不用逢迎上司,遇到敌人上去砍砍砍就行了。 他呼延通也就真的有本事,在猛将如云的宋军边军中也顺利砍出了一片天地。 听说要进金军营地砍人,他立即报名参加。 在五百宋军最剽悍善战的精锐中,他也能力压群雄,成为这支部队的指挥使。 冲进金军营地,呼延通彻底放开了自我,大吼道:“杀光金军,血祭天下,杀!杀!杀!” 无数宋军吹响凄厉的哨声,各举长刀、大斧砍向周围金军。 呼延通勇猛的好似鬼神之将, 他身材高大如铁塔, 左手拿着具装骑兵杖, 右手拿着铁锏,左劈右砸,在黑暗中没有任何金兵能当他一击。 宋军已然是如此勇猛,组织力与武备也远超金军。 在黑夜中,喊杀声四起,金军一片混乱,仿佛四面都是敌人,自相残杀者不可胜数。 宋军却伏兵不起。直到闪电划破天际,照亮黑暗。无数宋军才猛然跃起,哨声响彻四方,同时发起猛攻。 有哨声作辨识,比口令还好用。这凄厉的哨声,金军完全无法模仿。 宋军可以朝着没有哨声的方向猛冲猛打,几乎不用担忧误伤。 更有豪勇如呼延通者,那是横击数百米,神挡杀神,佛挡诛佛。 被暴雨折腾的筋疲力尽的金军完全挡不住这猛烈的进攻。 呼延通杀的尽兴,大吼道:“我乃宋军上将呼延通,谁敢杀我?胡狗们休逃,回来战个痛快!” 他这装X之举,在黑夜中真的是效果拔群。 闪电照亮黑夜的那一刹那,无数金军都能看到他一身血水,身后横七竖八倒下一路的金兵尸体。 这一幕使金军将士彻底胆寒。 金军最大的问题是漆黑的环境中无法恢复组织建制,只能以个人勇武厮杀。 结果出现这么一位神鬼辟易的猛将,金军将士被他一个人斩杀无数。 大量金兵哭爹喊娘的向后方溃逃。 一将之威,敌三军胆寒。 呼延通在黑夜中大吼道:“追!追上去,倒卷珠帘!” 所谓倒卷珠帘,是中原王朝精锐骑兵常用的战法。 就是打乱敌军阵型,驱赶溃兵冲击敌军后方阵型,骑兵趁势掩杀,最终形成席卷之势。 不过这个战法要求骑兵机动力较高,随时可以撤出。 并不是很适合宋军如今的形势。 呼延通完全是杀尽兴了,跟着溃兵就杀进了金军后方的营地。 可是他是个莽夫,跟着溃兵杀穿敌阵后,才蓦然发现身后的宋军已经散开了。 每个人都跟着自己以为的溃兵主力,杀向了不同的营寨。 哨声在黑夜中响彻四面八方。 金军惊恐的发现,怎么到处都是宋军哨声。 呼延通也发现事情大条了,自己把军队给带散了! 这要是宋军大量折损在这里,他好不容易才在燕云立足,说不得又得被统帅踢出去,不知道飘到哪个地方。 气急败坏得呼延通只能乞求将功补罪,他带着身后两百余名猛士一路向金军腹地猛冲猛打,斩将夺旗。 尤其是金军营中的大旗,在电闪雷鸣的瞬间,飘在风雨中最清楚不过,他一路夺旗十余杆。 金军统帅完颜宗磐简直气得跳脚。 他在后方收到得战报就像一团浆糊。 宋军主将跟疯了一样,进军路线弯弯绕绕,转眼朝着中军猛冲猛打,转眼又跑到左军去虚晃一枪。 就在他以为对手会继续朝着左军继续前进,安排了精锐迎击时,宋军主将跟个神经病似的又折返到了前军。 从后方忽然杀出的宋军主力,使前军彻底崩溃,以为宋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不安使他们见人就杀。 金军的援兵过去,打了半天才发现,居然是在跟自己人惨烈厮杀! 双方同时气得吐血,大骂对方是个蠢货。 其实最蠢的是呼延通,他这行军路线不是他有多高明,能提前识破完颜宗磐的部署。 而是黑夜中,他迷路了! 宋军的将士们打了半天,才终于确定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自家都指挥使不仅仅是迷路那么简单,他完全是个路痴! 他完全没什么进兵方向,就是打崩一个营地,斩将夺旗后,抬头瞅瞅哪个营地上空还有旗帜在飘,然后就领兵冲过去。 这莽撞的打法毫无章法可言,但架不住这位猛将就真的勇猛无匹。同样一片混乱的金军,完全挡不住他的横冲直撞。 正文 第二十五章有钱就有强军! 一夜的血战,令金军不得不承认,宋军边军的战斗力的确是非常剽悍。 从夜色降临,这支宋军就开始袭营,一直杀到次日上午,黑暗完全散去。 天色其实已经能看清视线内的事物,但杀的昏天暗地的金军, 完全没有天亮的感觉。 只感觉各个营寨内都是黑暗、血雨以及无尽的杀戮。 直到营外传来宋军嘹亮的鸣金声,两支浑浑噩噩的军队才在混乱中各自脱离。 宋军如百川归海,一队一队从各个营寨中撤了出来,返回城中。 而原地则只留下了各个营寨一地的残肢断臂,死尸枕藉。 回到城中,将士们兴高采烈,把俘获的一面面旗帜丢在城门前, 任其在污秽的泥土里一片狼藉。 无数返城的士兵骄傲的从金军旗帜上踏过, 彻底将其踩入泥泞之中。 迎接这些有功将士的是丰盛的美食。 吴玠特意下令大犒士卒, 后厨一口气为他们宰了二十多头猪,上百只鸡。 肥美的鸡腿、油腻的猪排、热腾腾的肉汤以及大量香喷喷的炊饼不限量供应。 宋军能够在战场上血战一夜的背后,是整个大宋国家千古未有的军费开支。 宋军在燕云的物资保证,已经远远甩开了汉军巅峰时在居延关的后勤保障。 汉军之所以强大,能够一汉当五胡,除了兵刃之利,也跟强大的后勤保证有关。 居延关每个士兵领取肉食的品种、数量都会详细记录,每个人的领取名字、时间分毫不差。 比如羊一头250文,鸡一只36文,牛肚4文一斤,鱼20至30文,牛油17一斤,牛舌60文一条。 但这一切,在大宋都不复存在。 只要将士们不浪费,军中肉食管饱。但领取了三四斤肉,结果吃不下,也要面临训练加倍的处罚。 朝廷一亿八千万贯的军事开支, 就保证了这支军队完全不是一支吃粗粮, 嚼面饼的军队。 恰恰相反,后世人对游牧民族军队的错误认知,以为游牧军队豪爽吃肉,大口喝奶,在宋军边军身上才体现的淋漓尽致。 有钱,就有强军,这是人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在食堂中唯一闷闷不乐的就是指挥使呼延通。 哪怕他夺旗二十多杆,依旧少不了一顿训斥。 吴玠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昨夜那叫打仗吗?街头斗殴都比他有指挥艺术。 若非吴玠亲自安排了战术,准备了竹哨,宋军又军纪森严,骁勇善战,这一仗就变成了一团散沙。 不过骂归骂,吴玠表示战后也会向天子帮他请功。 毕竟阴差阳错,他这一仗打得金军是苦不堪言,自相残杀死伤的士卒数倍于宋军造成的伤亡。 尤其金军数次援兵与守营将士之间发生激烈交战,导致金军灰头土脸,士气沮丧不已。 这一战之后,大雨依旧连绵, 十余日不停。宋军是日夜不息的给金军送去刀剑的问候。 清晨金军疲惫的还睁不开眼,宋军就过来催促金军起床。 夜晚金军艰难的在潮湿发霉的营帐中睡下, 吴玠就派人过来检查金军是否睡得安稳。好不容易睡着的金军将士们瞬间被宋军喊打喊杀声惊醒,无不气得跳脚骂娘。这一醒,至少几个时辰睡不过去了。那潮湿的被褥,就不是人能睡得地方。 这一切,金军都勉强能够忍受。最让金军无法忍受的是,吃饭的时间,宋军也过来问候! 金军在阴冷潮湿的营地里苦苦支撑,每天唯一能企盼的事就是在午饭时间,吃一口热腾腾的羹汤。 可就这么点卑微的愿望,宋军也惨无人道的将其磨灭。 宋军一旦杀过来,金军列阵抵御完宋军的袭扰,再回去热羹就彻底成了残羹冷炙。 已经有数以万计的金兵将士近半个月没有吃过一口热饭了。每天吃着冰冷发霉的粮食,喝着冰冷的生水,泡在连绵阴雨中。 金军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都惨成这模样了,宋军怎么还生龙活虎的? 金军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惨了,最惨也就这模样了吧?简直霉星高照。 但殊不知更惨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吴玠、吴麟站在城门楼下,一起看向远方屹立在风雨中的金军营地。 吴玠赞道:“金军的确不愧为开国之师,哪怕被风雨蹂躏,被我军日夜袭扰,依旧战力卓越,能够与我军将士在风雨中激烈厮杀,不见败相。” 吴麟赞同说道:“久闻女真坚韧,今日终于得见,堪称当世强军。但这屹立的营寨,就像一座四处漏风的大厦,又能在风雨飘摇中坚持多久?” “金军能抗的住艰苦,能挡得住兵戈,但我不信金军能抗住饥寒天性。这大雨下了近半个月,金军营地里的粮草还能剩多少?如果粮草不济,女真将士即便再坚韧,也只能一败涂地。” 吴玠笑着点头,说道:“的确如此,金军退兵之时,就是我等出击之际!” 吴麟惊讶,问道:“不等宗相公他们了?” “等不了了。也不会有援军了。” 吴麟大吃一惊,问道:“怎么回事?归义城的十一万大军呢?” 吴玠看着城外大雨,淡淡的说道:“除了一万人谨守城池,剩下的十万大军都被调到了河北,用命去填补河防了。官家下了死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堵住黄河决堤。河北、河东、京畿、京东、京西、陕西三十万大军,与上百万民夫被调到了河北,修补黄河决口。” 吴麟惊问道:“黄河又泛滥了?” 吴玠淡淡的点头,说道:“黄河年年泛滥,这场大雨一下半个多月,决口不是情理之中?” 吴麟面上一喜,随即感觉到不妥,连忙收拢了表情,压低兴奋的语气,关切的看向吴玠,问道:“那燕云大捷,战功岂不是全归我易州城将士?” “打出大捷再说吧。” 而就在吴玠与吴麟讨论着金军情况时,金军将士愤怒的发现,自己连残羹冷炙都没有了! 暴怒的士兵们一脚踢翻了打来的伙食,这是让人吃的东西吗? 没有生火的炭柴,饭是用生水泡的,完全没有加热。可即便这种凉水煮生米,金军都无法保证供应,大量士兵打来的是发霉的生米,黑乎乎的霉米与凉水混在一起,味道还不如吃土。 金军将士们彻底出离了愤怒,上层就要自己吃着这种东西,去与龙精虎猛的宋军日夜鏖战? 正文 第二十六章全军出击 连绵的大雨严重阻碍了金军的后勤补给,粮车无法在泥泞的路面中准时送达前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仗金军的战果就到此为止了。完颜宗磐再次给胡人春夏之交南征的 败绩添上一笔。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春夏之交胡人南下本来就胜率极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胜率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受够了梅雨天气,受够了发霉食物的将士们满腹抱怨, 甚至出现了部分营地哗变。金军上上下下都希望停止战事,撤军回国。 可只有完颜宗磐实在无法接受这场战事虎头蛇尾的结局。 皇帝一系,为了筹备这场战争,在朝堂布局许久,得罪了无数人的利益,甘冒女真族人的怨言, 也要发起这一仗。 其背后有着深刻的政治意义与外交企图。 兴师动众十余万人的战事,他怎么怎么甘心因为一大雨就宣告失败? 如果这次打不出卓越的战果,在谈判中给足宋朝压力, 那金朝将被迫在秋季发起第二次大规模攻势。 一旦陷入了这种情况,金国内部将一片喧嚣,物议哗然。 那意味着从伐宋以来,金国年年岁岁兴师动众十几万人。 而且连续两年,一年内两次出动十万人的部队南下征伐。 若是能打出精彩的战果,劫掠回天价财富也就罢了。 可是去年是刻骨铭心的两次大败,先是年初西路军粘罕部被宋军重创,若没有完颜娄室接应,金军西路军能否撤出中原都是个问题。 到了年末,更加惨烈,东路军全军覆没,几乎被宋军斩尽杀绝。完颜家宗室、女真族族人都伤亡惨重。 金国维持统治的嫡系支柱,直接被砍断一根。这种支柱,整个女真人也不足两手之数。 而造成这一切战果的人,都是南朝那个名叫岳飞的将领。 直到如今,金国朝廷也没想好究竟怎么应对这位绝世名将。 好不容易趁着南朝的政治斗争, 这位名将返回中原坐镇京师了。 皇帝一系自然是迫切的希望趁着这个时间窗口刷一波战绩, 以强势地位与宋朝议和。 完颜宗磐不敢想象自己若就这样灰溜溜的退回国内, 该怎么向自己一系的父皇、兄弟、大臣们交代。 难道告诉他们,国家付出了沉重代价组织的南征战事,因为一场雨,自己只坚持了半个月,就带着十几万大军撤回来了? 到时候整个派系的人心就散了。所有人都会认为太子在拿军国大事作儿戏,大臣们会纷纷转投到其他门庭。 因为背负了太多的政治压力,完颜宗磐的军事部署十分僵硬。 他不是一个能够惊艳一个时代的将领,为了兼顾政治与军事,他只能作出相对平庸的部署。 令一部分军队在易州城下继续坚守,一部分军队撤回北方,到涿州、涞水等城池修整。 如此既能保持对南边宋朝的政治压力,又能兼顾军事稳妥,以免军心疲惫,补给不足。 这个决策乍一看似乎十分完美,面面俱到。 可是世界上就不存在这么完美无缺的决策。任何决策都要有所取舍,想两者兼顾,往往就意味着满盘皆输。 完颜宗磐出生高贵,长期的锦衣玉食和顺风顺水,使他对人心的了解极为浅薄。 从这个决策下达下去, 军中就怨言四起, 人心沸腾。 十万大军,又出自不同派系,亲疏不同。 究竟哪支部队撤下去修整,哪支部队继续在大雨中煎熬? 皇帝一系的将领们自然都觉得应该自己一系下去修整。自己可是支持着皇帝的利益,有自己等人存在,才能帮皇帝稳住局势。大家选择跟随皇帝,推完颜宗磐为统帅,不就是这种关键时刻能保证自己等人的利益? 完颜宗磐倒是想高风亮节一回,亲自率领嫡系精锐镇守前线,身体力行稳定军心。让其他派系的军队知道他是一位以大局为重,稳妥可靠、不安私心的统帅,奈何他部下的将领们极力反对,怨声载道。 而其他派系更觉得应该让己等去后方修整。你皇帝一系发起的战事,却自己躲到后面享受,让我们其他派系的军队顶到最前方,在风雨中煎熬苦战?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排除异己,借刀杀人?万一你们见死不救,甚至后勤补给都不送往前线,我们不是全部要成为宋军的刀下亡魂? 双方争执了数日,最终胳膊还是拗不过大腿。完颜宗磐作为统帅,他有权决定哪支军队到前线死战,哪支军队到后方休整。 结局自然是嫡系军队退居二线,吃香喝辣。 杂牌军,或者他族军顶到最前线,硬抗装备精良,龙精虎猛的宋军。 四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是金军定下的拔营之日。 连绵半个多月的大雨,没有一点转停的迹象,但金军中完颜宗磐的嫡系们却都感觉心情明媚,这倒霉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而在阴霾的雨雾中,无数被留守的军队则望着列队离去的部队一脸怒气,愤懑不已。 打死打活的是自己,贪功享受的却是别人。 那自己还坚持个什么劲?就算打下了易州城,己等又能分到多少好处?受益的还不是皇帝那一系? 关键是这种想法并不是普通士兵有,更普遍流行于中高层将领之间。 连高层将领都弄不清楚,自己在这鬼天气里泡在易州城下,吃着发霉的生米,喝着令全身发凉的生水,艰苦忍耐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军的大规模撤军,很快就被易州城内宋军将领都发现了异动。 大量将领披着蓑衣涌上了城头。 “金军这是要退兵了,我等应该趁势掩杀,绝对能大败金军。” “被大雨折腾了这么久,金军无论补给、士气还是体力都已经落入了低谷,当此之时应该奋力一击,如同重斧破甲,一击将其彻底击垮。” 吴麟也向吴玠说道:“大哥,暴雨天气,金军铁骑无法驰骋,全力出击很有可能将金军彻底击垮。” 吴玠认真听完众将的看法,郑重点头,说道:“金军已是强弩之末,所缺只是一次摧枯拉朽的攻势,就能将其彻底击溃,故我决议,全军出击,毕其功于一役!” 正文 第二十七章别提,要脸 与金军磨磨蹭蹭的退兵不同,易州城大军十分果决,全军出击,两万余人倾巢出动。 大军雷厉风行,兵锋直指金军营地。 两万宋军展开阵型,在风雨中同样无边无岸,黑压压的士兵排列成整齐的方阵踏入战场。 守营的金军很快便发现了这恐怖一幕, 雨幕下,仿佛无数死士从黑暗中缓缓开赴出来。 “敌军主力袭营!”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金军营地。 一队队金军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营墙上,连日的大雨不仅拖垮了金军的士气,也严重的消耗了他们的体力,而补给不足,每天只吃生米,喝凉水,更是使得他们补充不上体力。 这些疲惫的金军爬上营墙, 稍微打量一下形势, 就果断丢下了弓弩旌旗,转身放弃了守御。 外面宋军旌旗招展,铁甲林立,长矛如林,一看就士气如虹。 而金军的弓弦都在大雨中受潮,拉不开弓箭,这时候守卫营墙又有什么用? 更可气的是,难道自己在这里送死,以掩护别人去后方吃香的喝辣的? 很多金军将领也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吃发霉的生米,他们只是缺一个带兵撤退的借口。 宋军的到来,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反正易州城距离涿洲城也不是很远,不用完颜宗磐统帅,众人也能撤回去。 而且大雨连绵,宋军铁骑无法展开追击。 大量将领逃跑起来就更没有顾虑了,不约而同地打定了一个主意,只要我逃的比其他人更快, 那宋军的刀锋就砍不到我。 双方士气天地之差,短兵相接后, 场面立即转变为宋军摧枯拉朽的击溃战。 金军全面崩溃,一个又一个营垒连坚定抵抗都做不到,迅速土崩瓦解,密密麻麻的溃兵向后方逃窜。 吴玠想过他这一战可能会一战成名,成为大宋守城战事的经典。 但没想到会顺利到这种地步,两万宋军对着疲惫的十万金军猛烈掩杀,一路势如破竹。 金军中即便有将领心怀忠义,率部死战,但抵抗也十分微弱。 两军堂堂正正的交战,钢铁与刀锋相撞,宋军重装步兵轻松的就将金军的抵抗彻底砍碎。 被风雨折磨十几天的金军已经衰落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地步。 这一战,宋军重新确立了“列阵不战”的绝对优势地位。 曾经骄横一时的女真强兵,也失去了与宋军堂堂之阵交战的勇气。 至于“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连女真人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提。 毕竟十万金军,被两万宋军大败,狼奔豕突,溃兵逃的漫山遍野,实在是打击人心、士气。 这句话就像是啪啪啪打在所有女真人脸上。 从此这句成为过去。 别提, 要脸! 捷报八百里加急, 只用了两天就出现在赵桓案前。 捷报抵达东京时,赵桓正在与宰相、枢相、计相以及六部官员们廷议。 赵桓看了一眼吴玠传回来的战报,言简意赅的说道:“易州大捷,吴玠趁金军疲惫,锐气已堕,发起猛攻,两万人大破金军十万主力,斩首上万级,俘虏伤病士卒两万余人,缴获战马、甲具数以万计。” 大殿内顿时传出一阵欢呼,枢相张叔夜笑着说道:“完颜宗磐真可谓我大宋福星。累次与我朝交战,都进一步奠定了我朝在燕云的优势。” 右相梅执礼并不认同,说道:“完颜宗磐虽然能力一般,但这十几万金军的战力却是实打实的,能够大败金军,也是吴玠统帅得当,将士们奋勇作战。” 张叔夜微微颔首,说道:“的确,吴玠这一战堪称惊艳。换一名将领指挥,真不一定能两万大破金军十万人。” 容众人谈论了一会儿轻松的话题,缓解了一下心头压抑,赵桓收起战报,严肃说道:“战事既然已暂告一段落,那就收拢精力,全力以赴解决河北水患。” “决口至今已经十余天,河水泛滥,两岸一片泽国。宰相究竟究竟何时才能掌控局面?” 面对这种恐怖天灾,赵桓也是毫无头绪。 但他是皇帝,完全无需自己绞尽脑汁,他只管向宰相问责。国家养这么多大臣,真当是为了当大爷供着他们,让他们位极人臣,享受特权? 出现问题,他们必须要为皇帝想出解决之策!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梅执礼立即起身,说道:“如今朝廷已经对形势有了初步掌握,据前线官员、军兵近日传回的消息,工部官吏已经发现了决堤之处。北流决堤主要是在馆陶和冠氏附近,大约有十几处决堤。东流的决堤主要在博州境内,但决堤情况极为严峻,南北两侧都出现大面积缺口,大水不仅蔓延山东,同时也向河北与北流的洪水汇聚,如今河北东路到处是泽国江山。” 赵桓看向地图,所谓北流与东流,在这个时代都是指黄河。 之所以有这名字,是因为黄河在大宋经历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改道,在中游濮阳附近一分为二,一条支流直奔北京大名府,在后世天津一带出海,就是北流。 一条继续向东,在山东出海,也就是东流。 但所谓的最严重,没有其他原因,究其缘由,只有一个,大宋对河防并不重视。 朝廷提出要整顿黄河,“筑堤七百里,役夫二十一万七千,工至四十日,颇为烦费”,真宗皇帝听完这高昂的费用,立即大手一挥,将提议否决。 祖宗先代混乱的治河方案,遗留到现在,赵桓就要代价超级加倍才能治理。 梅执礼说道:“我朝初年,便有大臣曾经总结,以我朝治理黄河的国策,全河东注,必横溃泛滥。齐、博、德、棣、滨五州之民皆将成为鱼鳖之食,今日几乎全部应验。” 赵桓面色凝重,有没有杜充那个二货,大宋今年都得经历这么一场黄河泛滥,既然躲不过,就只能直面这现实了。 “抗洪的三十万军队如今都抵达何处了?征召的百万民夫,集结情况如何?” 正文 第二十八章称呼一声相公 将军队主力抽调往河北抗洪,朝廷中不是没有物议。 这燕云前线正在血战呢,结果援军主力被调走,风险实在太大。 好在枢密院如今人才济济,枢密使张叔夜才干斐然,枢密副使岳飞更是绝世名将。 二人坐镇京师,很快便为赵桓分析清楚了形势。 燕云一代的大雨, 使宋金两军的主力都无法展开大规模的行动。 有吴玠守易州城,至少粮草耗尽之前,金军不可能攻陷易州,毕竟在易州城内,大宋朝廷真真切切的囤积了大量军事物资,设置了无数的砲座、床弩。 太原城尚且能守两百多天, 易州城怎么也不会相差太大。 可抗洪抢险却刻不容缓, 相较于征召民夫,军队无疑是能最迅速抵达洪区的主力。 最重要的是, 如果无法解决河北的洪水泛滥,前线十几万大军就要孤绝于泽国之外,补给将格外艰难曲折。 于是赵桓作下决断,归义城的大军主力南下,由易州城拖住金军。 他选择相信吴玠,相信这位大宋名将能打出一场经典的守城之战,不弱于杨业。 而吴玠也果然没有辜负赵桓的期望,以两万大军大破金军十余万,打得金军溃不成军,斩首、俘获数以万计。 而燕云这十万主力,则汇同其他军队迅速开赴进河北, 在枢密副使岳飞的亲自统帅下, 不惜一切代价遏制洪水。 梅执礼说道:“在岳使相的指挥下, 各路共计三十三万八千将士正在齐头并进,迅速向河北、山东开拔。” “岳使相本人已率领神武右军四万余人抵达大名府, 只要沿永济渠向北就能直达馆陶。” “燕云十万主力大军则从洺州方向靠近馆陶。其不仅担负堵住决堤的重任,还要负责梳理北流分支的重任,在这一带泄洪,引洪水进入胡芦河。” “河东六万军队在韩使相统帅下已经深入冠氏,这里洪水最为汹涌,蔓延河北东西,如果能堵住这里,下游洪水泛滥的情况能极大减缓。” “山东的情况怎么样?”赵桓问道。 “博州一带的抗洪主要由京东、淮南以及江南的军队负责。现在问题是黄河决堤缺口在黄河以北,军队在黄河以南,无法迅速抵达决堤处。十余万军队主力已抵达东流沿岸,正在等待水师战船抵达。” 大宋是有水师的,而且极为强大。 韩世忠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黄天荡之战,就是指挥着大量战舰差点将金兀术主力覆灭。 与常人印象中的内河水师不同,大宋水师主要在东海、渤海的近海一带活动。 毕竟大宋内部又没有什么战乱,不需要大量水师在长江布防。所以主力是近海海军,主要管海运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由近海进入山东十分方便。 军队部署大概就是如此,梅执礼继续说道:“军队主力基本都已经抵达洪区泛滥之处,民夫也已经在征募之中。首当其冲的河北东西两路已征召民夫二十七万六千,随时可以协同军队进行救灾。” 征召这个词用的非常确切。 虽说大宋取消了各种更赋、徭役,百姓再无需强制为国家服徭役一个月。 但在国家危难之时, 还是保留了进行总体动员的能力。这种动员是半自愿,半强制的。 也就是经典的被自愿。 官府到一处乡里点名, 所有青壮都选择“自愿”报名前去抗洪抢险,拯救家园。 这就跟服兵役一样,国家认为你有服兵役的义务,所有青壮都要去服兵役。一味逃避,虽然不会有太大的罪责,例如不可能被斩首、刑罚之类,但免不了被各种严格针对,罚款处罚,并几乎失去在大宋境内一切跨越阶层的权力。 当然如今国家财政充裕,对每个抗洪救灾的百姓都发有薪金,按日计薪,名义上大宋的确是在施行招募制。 虽然有掩耳盗铃之嫌,但这份名义却绝不能少。 这是坚定维护国家的律法尊严,国家说取消百姓徭役,免除募役钱,就坚定执行。 绝不会再把这些强加回百姓头上,普通百姓全年要面临的赋税就只有年底的那份田税。 除此之外,任何国家行为,都会向百姓支付招募薪金。 国家工程,以前百姓要出徭役的费用,现在则改为了从徭役中赚取费用。一进一出,相差甚大,能极为缓解百姓身上压力。 赵桓说道:“河北百姓陷入离乱,国家更应该体恤其难以为生。薪金要优渥于平日,让其足够供养全家。但也不要仅着眼于薪金,买不来足够的财富,钱只是一堆废纸。诏令各路,向河北、山东转运各种物资。” “再宣告民间,能向河北、山东转运粮食三千石者,进位一等,朝廷不设上限,不惜正一品之赏。” 这个正一品自然是散官,也就是只有个品秩,没有实权、也没有俸禄。 但即便如此,也是令人心动不已的。 要知道,在大宋,民间女子一般称呼自己丈夫为相公,就是满足一下自己丈夫的虚荣心。 因为能在大宋被称天下呼一声某相公,那就是最大的尊称,是家族永远的荣誉,是位极人臣的典范。 在古代推崇出将入相,在大宋由于崇文抑武,天下人只推崇入相。 这条法令一出,最坐不住的就是那些大豪商。 这要是能捐出一个正一品大员,被周围官员、相邻称呼一声明相公,那可是光宗耀祖了,死后都能在祠堂中门作祖。 “臣领命。” “除了以人力、物力去填,官员们也该有所作为,这黄河决堤,总要想个卓越的解决方法,不能只用蛮力。负责治理洪水,统筹黄河泛滥的官员是哪一位?” 梅执礼立即回道:“禀官家是工部侍郎苏迟。” “苏迟?” 梅执礼解释道:“赖官家解除党禁,唯才是举,所以苏迟才得以出任工部侍郎。此人刚刚上任两月左右,堪称如今朝堂中最才干斐然,精通治河的水利专家。” 赵桓立即了然,这应该是个元佑党人之后。 正文 第二十九章宋军子弟兵传统(求月票) 元佑党人是个充满矛盾的群体,他们为了党争不顾国家利益,干出的一些事让整个大宋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但这些人如果不总览朝政,不负责国家法度、典制,而是在地方处理政务,又的确可以称之为贤臣良吏,总能造福一方百姓。 比如苏轼, 比如苏辙。 梅执礼介绍道:“苏迟是我朝宰相苏辙之后,乃是文定公的嫡长子。” 文定就是苏辙地谥号。 能获得追谥,并担任国家宰执,苏辙地才干是毋庸置疑地。 梅执礼介绍道:“苏轼、苏辙二人堪称我朝立国以来最精于水利的两位大臣。都对治理黄河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赵桓微微颔首,关于这方面,他还真了解一点。 主要是关于苏轼的内容, 这位唐宋八大家之一身上有很多标签, 分别是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美食家、画家以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历史治水名人。 后世共和国水利部曾经精挑细选, 推出了一份中原五千年历史上的治水名人名单,只有十二个人。 分别是“上古,大禹;春秋,楚国孙叔敖;战国,魏国西门豹、秦国李冰;西汉,王景;东汉,马臻;唐朝,姜师度;宋朝,苏轼;元朝,郭守敬;明朝,潘季驯;清朝,林则徐;民国, 李仪祉。” 苏轼就名列这十二人之中。 众所周知,大宋曾三易回河,导致水灾泛滥。 苏轼赖以成名的治水事迹就发生在第二次改易回河期间。 他知徐州时, 神宗皇帝改易黄河河道,黄河东流决口, 淹没古城徐州。 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准备逃离时,苏轼挺身而出,喊出了口号:“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 翻译过来就是,只要有我苏轼在这里,洪水绝不会冲垮徐州城,我若在,徐州便在! 苏轼可不仅仅有决心,有毅力,同样他具有无与伦比的才干。 面对洪水蔓延,他亲自设计了一套抗洪工程,设计水平极为专业高超。 只要数千人就能实现:“分缆城下,以杀河之怒”。 这在滔天洪水中简直如同神技。 不过难点在于,完成这项抗洪工程,需要数千人。 受制于大宋强干弱枝的国策政策,地方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徐州几乎都没有独立抗灾能力。 绝境之下,苏轼连夜划着一条小船,紧急赶往禁军武卫营营地, 请求禁军派兵抗洪。 但要知道, 大宋对对军权抓得极严,禁军只受皇帝直接指挥,没有皇帝给枢密院下旨调兵,任何人,包括殿前司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军司、步军司都指挥使都没有权力私自调兵,苏轼这个地方知州更无权征调军队。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敢犯此制者,唯有剑耳! 但苏轼不顾生死安危,在武卫营中声嘶力竭,声情并茂地请禁军将士们出兵抗洪。 终于,武卫营被苏轼不顾个人安危的热忱之心感动,全军将士慷慨激昂地表示: “太守尤不避涂潦,吾侪小人,当效命。” 于是这次黄河泛滥,也是在军队效命中,守卫了方一安宁,挡住了水患泛滥,实现了人民军队的伟大壮举。 在这个封建时代,一位地方文臣,能够成功指挥军队抗洪抢险,造福百姓,堪称是一件远超时代的壮举。 也正是因为有苏轼开先河,赵桓下令宋军不计代价,必须堵住黄河决堤,才在朝廷中十分顺利的通过,没有引起任何物议。 大宋或许曾经因为重文轻武轻贱了禁军,但禁军中忠贞热忱的将士却一直在全力守卫着这个国家。所以才会在国难时涌现出岳飞、韩世忠这种忠肝义胆,尽忠报国的将士。 不过,苏轼虽然在地方治水大获成功,不论治理徐州还是治理杭州都彻底解决了当地的水患,但其在朝廷的影响相对有限。 反而是苏辙曾经担任左相,曾经完整的规划过黄河治理,影响更加被如今的朝臣所重视。 梅执礼说道:“在回河之争中,我朝曾三次改易黄河流向,因为政治、经济以及党派之争,黄河走东流还是北流争执长达百年。主要是朝廷欲屈大河之势以从人愿。高太后理政期间,支持文彦博等人提议,尽闭北流,强逼黄河走东流。左相苏辙便曾激烈反对,并提出一套整治方案。回河之争结束,高太后一系东流决堤,证明还是苏辙的方案更加合理。” “苏迟作为苏辙嫡长子,曾经耳濡目染苏家先辈如何水患,并有大量文献、经验可循,只要朝廷给其坚定支持,提供优厚人力、物力,苏迟必能在前线迅速理清形势,堵住黄河缺口。” 听完,赵桓也不知道该夸自己祖上的历代先君,究竟是雄心壮志,还是无知无畏了。 那是黄河!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黄河。 绵延广阔,横亘中原的天下胜景。 当那是玩具呢?可以随手拿捏。 想起来就去改改河道,把整个黄河的流向走势都给变了。 后世科技更发达,都没你们这么浪。 还是赵桓心里有点数,十分现实的说道:“既然苏迟有经国济世之才,那就让他在前线全权负责黄河治理方案。朕会给他提供最充足的资金,最优渥的人力,希望他能成为我朝王景,拿出一套最完善合理的治河方案,最大程度减少黄河水患发生的可能。” 王景是东汉明帝朝的水利专家,为了配合他治理水患,大汉发民夫数十万,开始了治河工程。 这位大臣也的确才干卓越,亲自到前线勘测地形,规划堤线,亲自统筹工程建设,使治水大获成功。成为治水的一代典范。 所以自汉之后,任何朝代治水,都绕不开这位名人总结的各种治水之策。 在朝廷廷议之时,前线的苏迟已经学着王景,亲自带着官吏乘舟深入泽国之中,到了馆陶县决堤之处附近。 大雨依旧倾盆,撑舟的船夫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视线稍微清晰后,大声吼道:“苏侍郎,水流太过湍急,不能再靠前了,否则随时可能翻船。” 正文 第三十章合龙门 大雨瓢泼,所有人的交流都是在用吼。 苏迟盯着前方决口处,对身旁的船夫吼道:“往决堤边上滑!尽量靠过去,我一定要看清决堤附近的情形。” “不行啊,苏侍郎。这船太小了,一个浪过来就可能被打翻。我建议找条大船再过来。” “大船?那不是吗?”船上的其他官员指着远方惊喜的喊道。 苏迟立即顺着身后官员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数十艘巨大的军舰劈波斩浪而来。 “快, 划过去,跟军队汇合,依靠军舰过去。” 船夫没有丝毫犹豫,就奋力地划着船向军舰靠了过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宋军队的军纪就变得无比森严了 可能是他们的后勤补给十分充裕,从未见过宋军劫掠乡间,反而经常拿出物资赈济灾民。 抗洪以来, 河北百姓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向军队靠拢, 寻求帮助。 要知道,这种情况无论是在此前数千年还是此后上千年,在中外大地都是极为罕见的。 大灾之后必有离乱,超级帝国米帝的军队进灾区都要全副武装。 宋军在岳飞的统帅下,却能与民无犯,可谓是远超时代的奇迹。 苏迟等官员靠近了军舰,舰上放下一根绳索,将他们全部吊上了军舰甲板。 登上甲板吼,苏迟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舰首的大宋枢密副使,两镇节度使,岳飞,连忙上前拜道:“拜见岳使相,使相怎么亲赴险境?若使相稍有差池,我大宋便是倒下一根擎天之柱,恐有天下板荡之危。” 岳飞转过身,笑着说道:“苏侍郎不也亲自来勘察灾情了?而且我没苏侍郎想的那般金贵,带兵打仗一样会亲自冲锋陷阵。” 苏迟讶异不已,问道:“如使相千金之躯, 也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有何不可?我朝狄枢密,每逢作战,不一样头戴面具,冲锋在前?打仗久了,总习惯亲自到前线看看,不能让士兵白白送死。” 苏迟郑重地点头,说道:“使相言之有理,这抗洪也是一场战事,不到前线看一看,总是心中不安。岳使相何时调集到地这数十艘战舰?” “出京时,我便想可能会用到战舰,下出了调令,今日刚到。对苏侍郎抗洪可有些许用处?” 苏迟连忙点头,说道:“请岳使相令军舰靠近决堤之处,我等工部官员要考核一下究竟有多少堤坝还在。” 军舰得到军令立即继续向前开拔,竭尽全力靠近决堤之处。 岳飞问道:“工部清点堤坝做什么?” 苏迟说道:“这抗洪地第一步便是堵住决堤。不让河水冲出河道,继续肆意蔓延。可使相可知该如何堵住决堤?” 岳飞想了想, 问道:“从两侧往中间堵?士兵、民夫可以搬运沙袋过来。” 苏迟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从两侧往中间堵是古法,而且需要等大雨停歇, 水势下降。古法已经十分完善,用石木镇压,然后填以泥沙。但必然堵不住这黄河大水,其难点在于将最后一段缺口堵上,水利技术官员与工匠称之为合龙门。” “治决口成功与否,全在是否能顺利合拢龙门。但最后一段水流湍急,又长达数十米,以当今人力物力不可能搬运超级沉重的石木堵住数十米的缺口。” “而官家下了死令,必须迅速将缺口堵上,等不及大雨停歇了。” 岳飞点头,说道:“官家之令,我亦知晓,必须不计代价立即堵住黄河决堤。治河之事,我等将士并不了解。只能全力配合苏侍郎,只要苏侍郎一声令下,就算让将士们背着泥沙跳进河里堵缺口,我等亦在所不惜。” 苏迟敬佩的拱手行礼,说道:“有使相奋忠义之心,将士们尽力用命,治河必大获成功。而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缺口中尚存的数里长堤坝。黄河缺口,并非只有区区几十米,相反一旦缺口,会在数十里范围内形成宽达数里的决口,这些决口之间意会有长达数里的堤坝依旧存在。” “找到堤坝有何意义?” 苏迟说道:“这就涉及到我朝治水经验。庆历年间,同样是大名府这附近的商胡决堤,三司使郭申锡亲自到前线督办治河。他采取的便是古法,从两侧向中间堵决堤,但剩下最后六十米的合龙门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当时有前线基层工匠主张将此前建好的堤坝墩子,分割成三分,这样虽然决口的地方多了,但是水量会下降,这之后逐一封堵,这样虽然看起来工程量上有所增大,甚至会毁掉之前的一些已经做好的工程,但是从整个工程来说,是最行之有效的。” “但这种观点一提出,马上遭到了旧水工的反对,认为这种情况是徒劳无功,一旦缺口被打开,很可能会决堤,其次已经做好的工作,白白的毁掉,简直是浪费国家财富。” “最后双方辩论一场,计相郭申锡支持旧法,却无法合拢龙门,最终河北宣抚司采用新法,成功堵住了决堤。” 岳飞立即了然,两种方法虽然一个成功,一个失败,但都给大宋如今治水提供了充足的经验。 他问道:“若是没有堤坝存在,如今治河,我等也要从两侧开始往中间堵,然后再将建好的堤坝打开一段缺口?” 苏迟说道:“的确如此。但若有几段堤坝存在,我等就可以从中间与两侧同时用力,相对汇拢,自然便会留下几处缺口。” 岳飞赞道:“工匠何其聪慧,有苏侍郎统筹这些能工巧匠,必能迅速堵住决口。” 二人说话间,船上传来工匠兴奋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前面有一处堤坝没有被冲垮,至少三里左右,堤坝上似乎还要被困的百姓。” 岳飞立即下令,道:“下令派艘军舰靠过去,救人。” 苏迟也关切的看着离开舰队的军舰,军舰能否靠岸,将决定工匠、民夫是否能把土运到堤坝上,也决定了堵住缺口的时间。 正文 第三十一章义无反顾 数里长的堤坝挡住了洪水的激流,军舰顺利靠岸,放下小舟,从堤岸上救下了三名被困的百姓。 苏迟见状喜不自胜,对岳飞说道:“使相,可以调集军队、民夫撑船到这里储备沙石、栅栏与石木了。” 驻扎在这附近的是神武右军,大宋最精锐的嫡系, 岳飞一手带出来的王者之师。 岳飞立即说道:“危险之处,当然是由我部最精锐士卒顶上。传令下去,神武右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指挥,立即背负沙袋登船,到堤坝上全力修筑河堤。” 苏迟走到绳索旁,亲自登上小舟, 对岳飞说道:“使相,堤坝上每一分物资转运都格外困难, 我要亲自过去指挥,尽快形成章程,固定住沙石,以免扔下去被水流冲走。两岸民夫就交由使相指挥了,尽快向中间围堵。” 岳飞劝道:“苏侍郎全权督办河防,亲赴险境,万一有闪失该如何是好?” 苏迟态度坚决,说道:“神武右军两千余名将是能登岸,我自然也能登岸。每早一刻堵住缺口,就能挽救下游数以万计百姓的性命。” 岳飞深感其奉献之心,不再多言,说道:“神武右军会不惜一切代价,助苏侍郎堵住决堤。任何命令,苏侍郎都可以直接下达。” 苏迟郑重点头,然后踏上了小舟,待军舰抵达堤坝附近时,他与小舟一同被放下,然后毫不犹豫地乘舟破浪, 冲上了堤岸。 岳飞站在舰首, 只能看到一个身影在风雨中踏上了惊涛骇浪的河坝之旁。 这个身影在滔天巨浪面前如此渺小,却给所有人无限信心,大宋终将倚靠这个渺小的背影挡住滚滚黄河,人力终将胜天! 随着这道身影亲赴前线,数以千计的将士壮志激昂的列队冲上了这座数里长的堤坝。 船队络绎不绝,数十艘巨舰带着数百艘小舟连绵成一片,将大量沙石、圆木以及大量钢筋送到了前线。 大宋无与伦比的财力、物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不仅在决堤两岸有十几万工匠日夜不息的填补堤坝,更有从后方源源不绝送来的财富与物资。 大宋官府直接向民间采购钢筋、铁条,民间的冶铁工业迎来了最辉煌的发展。 苏迟与两千神武右军将士抵达堤坝上以后,就立即开始着手准备填堵决口。 所有神武右军将士都听他调度,他吩咐道:“此处的物资全靠舰船转运,所以每一粒沙石都格外珍贵,容不得一丝浪费。按我朝此前治水经验,沙袋直接扔到河水里必然会被大量冲走。但水流虽然湍急,却也难以推动磐石。” “所以尽量将钢条、铁条编制成栅栏,直接投入水底,然后迅速充以沙袋、圆木。” 两千将士得令,立即行动起来,向苏迟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什么叫强军风采。 一群人徒手将钢筋、铁条编织成栏,这些孔武有力的将士膂力过人, 硬是凭人力将钢铁生生掰弯出一个个钩子,然后勾连在一起。 然后为了加固这些钢铁栅栏,又用大量麻绳将其捆绑,各处关节都被固牢。 数百名将士喊着口号,一起将这沉重的栅栏抬到缺口处。 苏迟喊道:“如今河堤决口面积有数里,岸边附近水流并不湍急,扔下去之后,栅栏应该不会被冲走。但为了稳妥起见,需要有人下去将栅栏固定在河底。” 几十名士卒立即踊跃而出,大喊道:“我精熟水性,苏侍郎让我下去。” “我去,我身强力壮,绝不会有失。” “都别争,我去!我是军官,有身先士卒之职。” 看着一群奋不顾身,热血争先的年轻士卒,苏迟感动的热泪盈眶,大宋有如此多忠贞热忱的年轻将士,何愁国难不济,何忧国家不强? 很快军官便选出了十名士卒,脱下戎装,绑着麻绳,列队站在岸边,一声令下,所有人义无反顾地扶着栅栏跃入水下。 十一名将士一瞬间消失在滚滚洪流之中,连个气泡都没留下,所有人都为之泪目。 忽然,一根麻绳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轻飘飘地随着水流飘下。 “不!” “不!” “快拉绳索!救人救人!” 这轻飘飘地绳索,瞬间成为众人不可承受之重,无数握着麻绳另一端的将士拼命的往回拽麻绳。 将士们拼尽了全身力气,不顾地面泥泞,大雨磅礴,只想争取一个可能的结果。 可是拉回来的只有半截散着粗线头的麻绳,断裂在另一端的将士彻底不见了身影。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沉重的氛围中,潜下水的士卒陆陆续续露出头,被岸上的将士迫不及待地拉了回来。 下水十一人,回来十人。 为首的军官语气低沉,但十分干练,说道:“苏侍郎,栅栏已经固定在了淤泥里,但水下有大量泥沙碎石,能割断士兵身后的绳索,也有可能隔断栅栏上的麻绳。” 苏迟来不及悲伤,立即说道:“不能辜负将士牺牲换来的宝贵时间,立即向下投放沙袋、石木。” 士兵们情绪亢奋,皆全力以赴,完全不惧苦累。 一名士兵往往扛起两三袋沙袋,大步如飞,将沙袋迅速投往水中。 在上千将士的奋力拼搏下,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形成。 黄河决堤的缺口也在迅速缩小。 在堤坝上的填补进程初步走入正轨之后,苏迟架舟离开了堤坝,找到了正在指挥民夫自两岸向中间填补决口的岳飞。 大宋一次性就拉过来四万军队,十几万民夫,数以十万计的军民,敢叫日月换新天,甚至有更易黄河河道的能力,用作修补决堤,数十万人如蚂蚁一般忙碌在岸堤上,修复进程极快。 但苏迟没有任何轻松的心情,面色凝重的对岳飞说道:“使相,我等在这里修复决口,只是裱糊之策。但绝不能沦为风雨裱糊匠的角色。只要这大雨不停歇,我等即便顺利堵住了这里,其他地方依旧有决堤的风险。” 正文 第三十二章以邻为壑 据有史料可查的记载,在1946年前的二千五百四十年间,黄河受到近1593次泛滥威胁,而因泛滥令河道大改道共26次。 黄河治理的难度可以用一句古话看出来:黄河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次大改道。 而因为大宋的三易回河,这一进程在大宋格外频繁,无论决口还是改道都十分密集。 苏迟向岳飞说道:“以如今形势看, 想彻底解决黄河泛滥问题,没有朝廷数亿贯的财政投入,十年以上的长期坚持,很难见到成效。但治理黄河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无非是与水势相较量。解决方法其一为堵, 其二为梳。” “如今大雨磅礴,水势增大,我等必须要严堵缺口,防止其他地方再出现决堤。同时开拓水道,引黄河分流前往其他地方,分杀水怒。” 岳飞问道:“苏侍郎打算如何去做?” 苏迟立即说道:“如今朝廷在河北动用军队三十余万,民夫百万,我以为可以防治相结合,除了全力修补决堤外,堤岸上,每一丈设民夫一名,任何地方有决堤风险,立即上报,第一时间全力抢修。” 岳飞皱眉,这个方法对抗洪而言无疑是非常有利的,人类能达到的巅峰动员能力也就这般了(子弟兵抗洪两米一岗),可是对军队的组织力就提出了非常严苛的考验。 怎么保证这绵延阵线的补给? 大宋军队还从未经历过在这种情况下,向士卒提供伙食的演练。 但岳飞只犹豫了片刻,便说道:“可, 我会全力安排士卒, 不惜一切保证抗洪。” 事在人为,大宋此前没有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不一样是靠着所有人戮力同心扛了下来? 苏迟也不敢耽误,说道:“使相统筹大局,防范整体河防,我这就去洺州方向疏通水道,分流洪水。” 当一个国家,扫除了腐败的buff,能形成的动员能力,是令人惊叹的,也是宏伟磅礴的。 文人墨客总是喜欢豪言壮语,动辄三千丈,数万尺。 但这一切在大宋却淋漓尽致的演绎在了现实当中,神武右军的将士如钉子般在磅礴大雨中钉在了堤坝之旁,这一排开便是数万丈。 无数士兵用他们的身体守卫在洪流之前,顶在了抗洪的最前线。 而与此同时,整片大地上,数十百万计的民夫如蚂蚁一般急促的忙碌起来,全力修补决堤。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形成, 并不断汇拢, 将黄河决堤的情况迅速弥补缩小。 四月末, 大雨依旧滂沱,天地一片阴霾。 但好消息已经传到了东京,就像刺破那云层的一缕阳光,驱散人们心中所有的阴霾。 右相梅执礼兴奋的向赵桓禀报道:“官家,河北水患的治理已经初见成效,苏迟不愧为最精于水利的官员,他的防治措施都有条不紊的在向前推进,各处决堤的规模都在缩减。” 赵桓露出笑意,总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决心。天量财富砸进去,糜烂的形势正在缓慢改善。 “水患治理只是初步改善,距离堵住决堤,还相差甚远,绝不可掉以轻心。前线将士、百姓以生命抗拒洪水,后方绝不能托其后腿。各种后勤物资都及时供应上,工具、器械都备齐,朕不想看到将士们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手捧泥沙,更不想看到将士们饿着肚子在风雨中精疲力竭。” 梅执礼语气亢奋,说道:“请官家放心,保证前线供应是如今朝廷重中之重,让前线将士们饿着肚子这种事,就算官员们答应,百姓也不肯答应!” “哦?”赵桓颇感兴致,问道:“发生了何事?” 梅执礼笑着说道:“将士们不惜代价抗洪,百姓们深感涕零。各地百姓皆箪食壶浆,提着酒食登上堤坝,慰问每一位将士,唯恐有一人吃不饱,喝不暖。” “善!甚善!”赵桓听完也心情亢奋,说道:“天灾无情,人有情!” “朕相信,只要四方军民,天下百姓能戮力同心,必能迅速匡济国难,抵御天灾。” 说到这里,赵桓神情一肃,吩咐道:“让督察院派御史巡视赈灾事宜,任何官员,胆敢在国家危难之时,上下其手,贪污腐败,贪墨前线赈济洪灾的钱款粮草,朕绝不姑息,立斩不赦,牵连三族!” 梅执礼恭敬行礼,说道:“臣领命。河北近在京畿,臣会同督察院一同督管官员,廉政为民,匡济国难。” 大宋整个国家都对抗洪全力以赴,集合一个国家之力,抗洪每日都进境神速。 尤其当五月,南方水师开赴进河北山东后,十几处断开的堤坝同时向两侧修复,决堤的面积迅速缩小。 最先修复成功的是韩世忠所在的冠氏县,韩世忠以使相之躯亲自脱下戎装,赤膊与将士们鏖战在第一线,数万人日以继夜的将冠氏西北方向的决口修补完成。 冠氏县境内的黄河东西两面都有决堤,率先堵住了西面,是不让洪水与馆陶境内的洪水汇流,分排到了高唐、平原一带。 这里在汉朝时是黄河古道,古黄河流经高唐、平原等地分割了冀州、青州。 只是如今沧海桑田,黄河古道早已干涸,变成了繁盛的城市与广袤的农田。 在水灾之后,这里与黄河东流汇聚成一片泽国。 苏迟打算借着东流的堤坝重新梳理河道,让黄河在下游多出几条出海口,避免雨季河水汇聚在一条主干道中再次决堤。 他的这份分杀水怒的规划,在胡芦河方向大获成功,五月中旬,他在洺州方向疏通的河道顺利实现分杀水怒,将大量洪水引进胡芦河,然后在河间府方向的清州乾宁镇重新汇入北流,在白沟河汇入渤海。 但这一举动,却彻底使金国跳脚。 馆陶方向成功堵住了决堤,大量洪水沿北流涛涛向北,一路抵达宋金边界进入白沟河,使下游水势暴涨。 白沟河是正东、正西方向的河流,几乎完全分割了宋金两国的边界。 金国跳脚大骂,宋朝这是以邻为壑! 正文 第三十三章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金国使团 五月下旬,大宋正如火如荼整顿洪灾时,以完颜斡赛为首的金国使团抵达了东京。 两国到如今已经到了不谈判不行的地步。 不论是为了政治、战争,还是为了俘虏、百姓,甚至是为了河流、水域,双方都必须展开一场国家级别的谈判。 再任由大宋这么折腾下去,金国这臃肿虚浮的身体就真的扛不住了。 如今金国就已经要吃不消了, 一次次大败,使得金国内忧外患全部爆发,各处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此时的金国就像一个年轻人得了一场重病,又挨了对手两记重拳,全身剧痛又上吐下泻。 若不是身体年轻,心脏强壮,他早已躺下, 病入膏肓了。 若是按以往, 辽国、金国使节来访,大宋皇帝自然是热情接待,而且每次接待都会有丰厚的赏赐,此为惯例,甚至有制度可循。 但如今赵桓君临天下,那一切的陈规陋矩自然全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完颜斡赛使节抵达东京后,就被鸿胪寺官员接待,连宰相都没有见到。 大宋的态度表明的很明确,金国想谈可以,但请放下过往的骄横,按大宋新的规矩来。跟其他小国一样,从鸿胪寺开始报备,一层层向上请示。 再不是当世与宋朝并立的两个超级帝国。两国之间的谈判是超级帝国与附近小国的谈判,而非两个强权之间的公平谈判。 这让完颜斡赛几乎气得失去理智。 大金国与宋朝打来打去,消耗财富难以计数,死伤精锐军兵十余万人,结果一切又回到了海上之盟前期的状态。宋朝以天朝上国的姿态, 蔑视大金国为措尔胡邦? 真是是可忍, 熟不可忍?叔能忍, 婶婶也不能忍! 在弄清情况之后,完颜斡赛当着鸿胪寺官员的面大发雷霆,砸碎了大量官员办公的桌椅、器皿,疯狂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开封府的官吏也十分果决,当场将完颜斡赛拷了起来,捉拿入狱。 外交使节的豁免权? 别闹了,天朝上国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历史上在京师被打死的外交使节多到不可胜数。连楼兰国的王子在天朝作质子,犯错都要被阉割。关键是阉割完,楼兰国也不敢有异议,老老实实再派一位王子过来作质子。 尤其大宋如今掌控舆论高地,整个东方世界,什么是大义,什么是真理,全由大宋解释。文化自信,使大宋根本不会在意一群蛮夷怎么看待大宋的律法森严。 完颜斡赛犯得倒也不是什么大错,砸点东西,金国使团果断服软, 交了罚款, 他被关了几天也就放了出去。 但走出大狱的完颜斡赛再也没了初入东京时的骄横跋扈, 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发出了跟周勃一样的感慨:“我曾统帅过千军万马,但今日方知狱卒之威风。” 但在完颜斡赛以为大宋对他们轻屑不已时,其实大宋皇宫内,对使节团队已经展开了非常重视的调查。 负责推进这项事情的是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 吴革,作为大宋禁军中最忠贞,最热血的中层将领,深受赵桓器重。 从赵桓穿越来的第一天,他就执掌赵桓的耳目亲兵,皇城司。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更得赵桓信赖。 在今年得财政拨款中,一亿八千万贯军费,皇城司独占两千五百万贯。 要知道皇城司得正式编制只有五千人,却占了军费得百分之十四。而剩下百余万野战军才占百分之八十六。 皇城司有这么多经费,当然不止是维持三千人的亲从官和两千人的亲事官。 除了这些士兵,最重要的是皇城司还组建了黄院子、皂院子两大情报部门。 其中黄院子负责监察国内官员、将领的忠诚。 皂院子负责搜集国外情报,进行策反与暗杀。 皂院子是这个时代的称呼,翻译成后世的话语就是“黑院”、“黑骑”一类。 是典型的情报、间谍部门,理所应当针对的主要对象就是金国。 情报部门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只跟三点有关,第一国势,第二国势,第三还是国势。 当一个国家势力昌盛时,就算说派头猪当情报部门的指挥,敌方要员也会主动联络过来,自发当内间。 以宋金两国近两年的大战结局,以及大宋前所未有的昌盛财政,金国内忧外患的局面。皇城司皂院子可谓政绩卓越。 在完颜斡赛抵达东京后不久,使团成员的所有详细情报就全部递交到了赵桓面前。 其中许多事情,或许使团成员自身可能都忘记了,却淋漓尽致的记录在案。 而之所以有这么卓越的情报工作,显然不仅仅是因为金国后方间谍传来各种情报。更跟使团自身息息相关。 完颜斡赛自己可能都不敢相信,金国使团的副使,他的左膀右臂,萧仲恭,就是大宋在金国最大的内间之一。 甚至他能出狱,都是萧仲恭得到了赵桓的授意,把他赎出来的。 此前,赵桓就与这个萧仲恭有所交集,他是契丹族人在金国官职最高者。也是这个人将宋朝策反契丹降将的情报告诉了二太子斡离不,直接引发了金国第二次南征,结果在东京城下惨败。 本来他应该是金国的死忠狗腿子,但凄惨的是,去年年末,神武右军主力倾巢出动,在岳飞的统帅下,在燕云一战覆灭了金国整支东路军。 他背后的主子势力遭受重创,金国维持统治的支柱直接被砍断一根。 他一个契丹人自然不肯跟金兀术一系女真人一起沉没。 上一次是大宋主动联络他背叛金国。国势逆转之后,这一次是他主动联络大宋,请作内应,愿作大宋的狗,当个带路党。 有这个老谋深算的副使在后面拼命的拖后腿,完颜斡赛一个愣头青闯进东京自然是处处碰壁,被赵桓当个提线木偶一样玩弄。 吴革将新的情报递交给赵桓之后,跟在赵桓身后,说道:“官家,关于完颜斡赛,萧仲恭提供了一个新情报,至关重要,可能无需等待西方回应了。” …… 端午节拉,祝大家端午安康,生活幸福,万事顺意,以及所有书友今年发大财~ 正文 第三十四章皇城司的情报分析 完颜斡赛在大宋不是一个什么名人,他是金世祖之子,也就是完颜阿骨打的弟弟。但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具备皇位继承权。 在宋金激烈的战场上,他拿不到任何权柄,也没有一分表现的机会。 但在北疆,这却是一位威名赫赫的将军, 地位堪比金国的韩世忠。 吴革向赵桓介绍道:“据情报确切消息,完颜斡赛是公认的女真抗击高丽第一名将。” “抗击?” “高丽?” 赵桓一时有些难以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毕竟想到高丽,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国小兵弱。 女真人虽然不济,但那也是能出动十几万大军跟大宋以堂堂之阵硬刚的国家。 完颜斡赛怎么还成为了女真人抗击高丽的第一名将? 吴革说道:“据情报,女真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一系列部落的统称。在辽东一带, 大量女真人长期认高丽为父母之邦,完颜部逐渐强大之后,便曾代表女真部落联盟向高丽称臣。” “但完颜部落日渐强大, 双方于重宁三年(公元1104年)展开大战,高丽惨败。高丽国内引以为奇耻大辱,厉兵秣马三年,重整数万大军夺取曷懒甸一带。数万大军入侵女真,对还未起兵反辽的女真而言,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当时正是完颜斡赛率部抵抗高丽,并大获全胜。战事以高丽请和而告终。” 赵桓点了点头,对完颜斡赛有了更深的几分了解,觉得他更像金国韩世忠了,只是不明白,这个资料跟西面有什么关系?便问道:“完颜斡赛这份资料有什么异常?” 吴革加重语气, 说道:“萧仲恭传来消息, 完颜斡赛近期刚从高丽前线撤回来。” 赵桓眼睛一亮,问道:“近期刚从高丽前线撤回来?” 吴革重重点头,说道:“按日期推算,应该是完颜宗磐在燕云兵败, 金国主力撤回涿州之后。” “你的意思是,我朝与金国大战之时,金国可能也与高丽在交战?” 吴革说道:“完颜斡赛是完颜家嫡系,而且他手中的部队具有非常高的独立性,调动并不通过朝廷,所以金国的朝廷官员对他行踪掌握不是很清晰。但臣以为通过情报推断,他这位抗击高丽的第一名将被派到前线,至少说明高丽有一定的异动。” 赵桓赞道:“没有拘泥于情报,而是主动分析,皇城司业务越发专业精明了。所以皇城司认为无需再联络西辽?” 大宋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肯跟金国谈判,其一是国内正闹天灾,这时候谈判,对手会平添几分底气,大宋的恫吓效果大打折扣。 其二则是在等候西辽回复。远交近攻,是中原纵横之术最经典的手段了。 金国的崛起,打破了东方所有的利益体系,无论宋人、契丹人、渤海人还是蒙古人都深受其苦。 这里面所有其他民族都要靠后排,损失利益最大的毋庸置疑就是契丹人,其次也不是大宋, 而是高丽人。 契丹人从北方霸主, 被一路赶到了西域。耶律大石率契丹残部, 在西域各种开无双, 刷出一片极大的帝国疆土。 高丽则从父母之国,变成了忍气吞声的小弟,一直在国内卧薪尝胆。 赵桓从来不觉得打女真人,只是大宋一家的责任。 所以十分主动的派出了使节前往联络西辽。只要契丹铁骑重返故土,那对女真人而言就是内忧外患,强敌林立。 吴革分析道:“我圣朝最近连败金军,打得金军两次全军覆没,其影响绝不会仅局限于我宋、金两朝境内。女真人以强兵立世,又靠以少胜多,一路战无不胜才勉强支撑起一个帝国。其最应该做的是消化成果,休养生息。但其并无远略,一味靠刀兵征伐不断。这完全是在刀尖上起舞,一旦遭遇挫败,对其国势而言几乎是毁灭性重创。” “官家,臣闻善弄刀兵者,必死于刀兵。金国内无经邦济世之才,注定胡虏无百年运。在我大宋境内遭遇挫败,就注定金军会遇到内忧外患。我朝积极联络西辽,就是判定金军连续两次遭遇挫败后,其国势急转直下,四方必定会群起而攻之。既然西辽如此,高丽有趁火打劫之举,亦应在情理之中。” 赵桓重重抚掌,手指吴革说道:“皇城司的这份推断十分合理。金军以兵威威慑天下,高丽不得不屈服。如今金军被我朝岳使相挫败,其兵威已堕,内忧外患的确应该不止西方一处。” 吴革掷地有声,说道:“确切的说,高丽并未屈服于金国。自完颜阿骨打强盛之后,去信给高丽王,明言决定双方世代联姻通好,成为兄弟之国。金为兄,高丽为弟。类似于澶渊之盟,我朝为兄,辽国为弟。但辽国显然并未成为我朝臣属,反而有时亦会起兵南下。同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时,高丽便曾派兵到边境虎视眈眈。” “直到辽朝天祚帝被俘,靖康元年高丽才按捺下心思,唯恐金国举兵复仇。只是没想到金国当年便全军南下,在我朝东京城下撞得头破血流。且连续两年都败于岳使相手下,折损精锐大军十余万。这么短的时间,高丽可能刚刚提起的野心都还未消散。” 赵桓停到了挂着庞大东方地图的墙壁前,看向金国狭长而又绵延的国境线,说道:“高丽能打出多少战果,朕其实并不在意。关键是让金国落入四面楚歌的情境,要女真人到处与各个国家、民族交战。然后我朝才能在谈判中占据最大优势。” 河北的水灾注定了大宋这一两年无法大规模向燕云用兵。 而且大宋如今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励精图治方面,重中之重是整顿好三易回河导致的黄河年年泛滥问题。 赵桓是真不想年年闹水灾,黄河沿线生灵涂炭。 金、元两朝基本上就是让黄河的泛滥给拖垮了,这个教训绝不能再大宋重演。 正文 第三十五章金国的窘境 众所周知,谈判协议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撕毁的。 赵桓从没幻想过一纸协议,两个民族意志的碰撞就会停止。数十万大军就能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停止一切冲突。 除了赵构那个蠢蛋,所有人都清楚谈判协议都是为了给下一次更大更剧烈的冲突积蓄实力。 就像宋朝境内所有人都清楚, 大宋如今肯跟金国谈判,完全是为了争取时间,整顿河北的黄河泛滥问题,同时训练军队,积蓄粮草。 黄河泛滥问题一旦初步得到解决,以宋军如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必然会北上收复燕云。 甚至金朝对此也有清晰的认知,只是他们也想借着谈判的契机,整顿自己的内忧外患。 但绝不能说这场谈判毫无意义, 因为双方都期望在这一场谈判中为自己谋取天量的优势。 宋金双方实在是有太多的内容可谈。 首当其冲的就是燕云的归属问题。 按当前双方占据疆域来划分领土归属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大宋绝对不会接受。 如果金军想以这种方式结束战事,大宋甚至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 毕竟皇帝已经亲自沥血宣誓,大宋绝不割地。 按两国海上之盟的约定,一同出兵灭辽,燕云十六州的幽州以南等地全归大宋。 靖康元年,金军起兵南侵时,这些疆域都在大宋手中。 如今靖康三年,却都被金军占据。 以这种方式结束战争,那简直是在打赵桓的脸。 所以金国要么接受两国继续打下去的局面,大宋不好受,但金国绝对更痛苦。毕竟大宋只有内忧,而金国却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要么金国就在这次谈判中被迫交还大宋所有燕云疆域。 没有第三种选择。 仅这一点,就令赵桓对这场谈判无比重视, 从一开始就给金国使团各种布局。 如今高丽走上台面,赵桓说道:“金国派完颜斡赛过来,可能就是因为他最了解高丽底细,不会陷入被大宋与高丽联合夹击的恐惧。应该想办法给使团增加一点压力。” 吴革建议道:“莫如让内间在使团内部散布大宋与高丽正在商议联盟之事?” “重演第二次海上之盟?”赵桓摇了摇头,说道:“仅这点程度,恐怕不足以使完颜斡赛胆寒。高丽对与我朝联盟是何态度?” 吴革对情报掌握的非常细致,立即回道:“靖康元年七月,朝廷遣阁门祗候侯章、归中孕等人往高丽,对高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与高丽相约‘秋凉’起兵,共击金军。” “但当时我朝与金国战事并未分出结果,高丽心存观望,故高丽虽婉拒我朝提议,但仍友好地接待我朝使节。预先留有余地,以便进退。” 经典的谁赢就帮谁。 这种事情,古今中外,哪个国家、哪个民族都不能免俗。 如今宋金战事,已经初步见出分晓,宋军在各路名将的统帅下数次挫败金军,高丽显然做出了判断。 赵桓便吩咐道:“估计高丽使节也已经在来东京的路上。等高丽使节抵达, 就把他们安排在都亭驿金国使团的边上,一墙之隔。” 这个时代的谈判动辄耗时数月,赵桓完全不着急。 而只要高丽与女真爆发冲突,那高丽的“事大主义”下,一定会派使者到大宋联络盟约。 如果西辽的使节最近也给出回复,赵桓甚至可以在东京签署一个“诸夏公约”。 各国结联盟,一致对抗北方邪恶的金国。 这种情况的出现,其实不能算是赵桓长袖善舞。 完全是因为金国自作自受。 确切的说,完全是女真上层没脑子。 在大金,政治智慧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女真能崛起,没有任何原因,不存在什么能征善战,也不存在什么文化先进,更没什么政治格局。 就只靠一样东西,那就是猛安谋克制度,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千户、百户制度,算是明朝军户制度的起源。军官、士兵身份世袭,国家分封土地,打仗时按户自备武器和兵丁。 所以组织力爆棚。是组织力,而不是战斗力,在正面战场上,尤其小规模的战斗中,他们的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被各路宋军甚至义军都大败过。 但用来打腐朽的帝国,大规模作战,那真是攻必克,战必取。 遇到一切问题,都直接上重步兵和铁浮屠。解决不了问题,可以物理方法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所以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也正因此,金国百年国祚,表现出的政治智慧还不如梁山好汉们。 遇事只依靠军事力量,极度缺少政治智慧。 在大金,能称得上有战略眼光的只有一个半人。 一个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这位金太祖着实可谓天降奇才于女真,不仅作战勇猛,而且极具慧眼。在与大宋联合灭辽后,主张与大宋和平相处。金朝趁此时机,抓紧弥补政治短板,梳理好自己的内政外交,尤其是堵上父死子继这个制度的巨大缺陷。 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金国花费一段时间消化吸收了辽国底蕴,就大宋那文恬武嬉的模样,金军可以一鼓作气向南平推过去,独尊于东方,哪至于跟赵构那种货色还打得有来有往,甚至被宋军打出无数大捷,一次次北伐。 可惜完颜阿骨打岁数太大,他一死,皇帝完颜吴乞买继位就爆发了宋金战争。可笑的是,他作为金国皇帝都没想好怎么处理大宋,让前线元帅府自行定夺。 这是一个正常皇帝能办出来的事? 梁山好汉出兵之前都还知道目的是什么呢。 至于另外半个人那自然是金兀术了。这位金国四太子虽然打仗是啥啥不行,被宋军各路名将排着队刷战绩。 但奈何他就瞅准了大宋最大的缺陷,皇帝赵构。 只要他战败一次,赵构就加倍赔给他更多的土地,更大的战略优势。 完颜构手握军神都给砍了,也要当大金的孝子,把宋军打出的大片疆土白送给金军。 硬生生把这个大宋名将经验包捧成了金国独一无二的战略家。 可是当赵桓君临天下,大宋气质为之一变,肃杀而坚决。 金朝立即失去了一切的优渥外交条件,不得不面对一直以来骄横跋扈所造成的恶果,四面八方都有女真人的敌人! 正文 第三十六章赏赐大宋 六月,连绵多日的大雨终于止住,各地来不及适应,就骤然进入了炎炎夏日,酷暑难当。 这疏忽变换的天气,就像如今东方大地变化剧烈的国际局势。 因为大雨停歇,水势下降, 河北抗洪进程大幅度增快。到中旬,各地的决堤已经基本被堵上。 大宋内忧被解除大半,立即就强势起来。 前年金军还气吞万里如虎,今年就在大宋的压力下难以喘息。 这本就是一个比烂的世界。 大宋虽然内忧严重,但只要比金国内忧外患的情况要好,那自然轻松就占据了强势地位。 予是暴雨停歇后, 金国使团的正使完颜斡赛终于得到了赵桓得接见。 因为是正式朝见, 完颜斡赛很隆重的递交了金国皇帝送给赵桓的国书。 这还是赵桓穿越以来第一次与完颜吴乞买正面交流。 内侍将国书送到赵桓手上, 赵桓徐徐展开,同时看向跪在下方的完颜斡赛,问道:“金国皇帝身体可好?” 完颜斡赛气愤难当,说道:“我大金国称陛下为大宋国皇帝,陛下理应称我主为大金国皇帝。” 赵桓扫了一眼国书的开头,果然是赞拜大宋国皇帝。 赵桓笑着说道:“你们金国受儒家影响还真是极深啊,一如既往的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啊。从海上之盟开始,就对这方面纠缠不休。朕称呼一声大金,你们金国就能气吞万里如虎了?” 完颜斡赛气愤说道:“至少陛下应对我朝抱有尊敬之心,我朝才能敬慕友邦。” “呵呵,友邦。你还真说得出口。”赵桓冷笑一声,问道:“你们女真人骄横跋扈了几十年,屠城灭国,流虐天下。如今被我朝击败,即将兵临城下了,忽然想起了睦邻友好,敬慕友邦?” 完颜斡赛连忙说道:“陛下对我朝颇有误会。我主正是不欲天下兵戈纷乱,百姓民不聊生, 方才起兵驱逐暴辽。如今兵戈已止,我两国何不止戈修好,成为友睦之邦?况且大宋国为了治理河北水患,恐怕耗资良多吧?如今水灾过去,又适逢天气炎热,恐怕有瘟疫四起。以目前情形而言,大宋国恐怕也难以为继了!” 这家伙软中带硬,绵里藏针,还暗指赵桓的威胁不切实际,大宋不可能兵临城下。 赵桓淡然一笑,说道:“朕可以告诉你,治理黄河水患花费五千三百万贯。赈济灾民、防治瘟疫我朝准备了两千八百万贯。” 完颜斡赛脸露得意,对自己的洞察局势而自得。合计八千多万贯的财政支出,大宋怎么可能有余力继续打下去? “但这八千一百万贯全是官府财政度支之内。军费的一亿八千万贯,毫不受影响。朕相信,我朝大军必能贯彻朕的意志,横扫一切跳梁小丑!” 下一瞬间,完颜斡赛脸上的表情彻底僵硬,那一丝丝窃喜得意还没有绽放开, 就转化为了无限的惊恐与质疑。 “不可能!宋国怎么可能有两亿余贯的财政税收!” 如果大宋真有数亿贯财政, 那双方还有什么打下去得可能性?宋朝用钱堆也能堆死金国。 因为大宋的文明先进, 在这片土地上,宋、金、夏都用的是宋朝货币。 金国技术落后,更是参用辽、宋旧钱。 钱币紧张,使完颜斡赛完全无法想象大宋税收数以亿计的情况。 若果真是如此,大宋就算用钱源源不断地武装新军,也能轻松将大金国给拖垮。 这里显然是赵桓在以文明视野,碾压完颜斡赛的野蛮粗鲁。 大宋诚然有上亿贯的军费,可不代表能立即转化为国家动员能力。 在封建社会,道路不畅,工具落后,能转化出来的国家动员能力上限被牢牢锁死。 大宋能将财富转化为物资源源不断输送到河北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同时保证燕云再供应几十万大军。 要提升国家的整体动员能力,必须改进文明,提高全社会的生产力。 但完颜斡赛不可能有这种视野,各项数据摆出了,他就被震惊的几乎失去了思维能力。 财政健康,意味着宋军还可以像去年一样,兴师动众三十万北伐。 而金国却很难再全力以赴与大宋交战。 一旦金军主力再被拖在了燕云,东方的高丽,西方的辽国,北方的蒙古都会趁机蚕食金国各个方向的领土。 完颜斡赛无论信不信赵桓所言,都得强撑着底气,说道:“宋国向来喜为大言以诬天下。这亿贯财富与那百万禁军一样,说不得都徒有其表。臣不知其虚实,但为陛下计,为天下黎民计,两朝止戈方才是最优之选。一旦兵戈再起,大宋这数亿财政,恐怕又是一个被戳破的泡沫,百姓又要生灵涂炭。” “你口才很好。”赵桓淡淡的说道。 完颜斡赛瞬间脸色一苦,知道自己刚才口若悬河地所有说辞,全没有被宋朝皇帝听进去。 大金朝“以和议佐攻战”的国家战略,在刚开始就遇到了一个根深蒂固,且无法绕过的巨大难关。 那就是赵宋皇帝完全没有太大的兴致与大金议和。 如今在位的这位天子,肃杀而坚决,与大宋其他天子完全不似一类人,当初在绝境中都不肯低头言和,如今占据了优势,自然更要咬牙坚持,哪怕筋疲力尽,也要死撑到底。 所以想“以和议佐攻战”,获取战略优势,达成金国的需求,必须要有打动宋国的利益。 完颜斡赛说道:“我大金愿与宋朝和睦修好。只要大宋向我朝称臣纳贡,我朝愿归还大宋的河东、陕西一带全部土地。并将山前七州中的涿州、幽州,山后九州中的朔州、寰州、应州、云州全部赐给大宋。” 云州即赫赫有名的大同,也就是辽国西京。 在海上之盟时,宋金两国为争夺云州归属争执不下,到最后都没有在盟约中明确定下云州归属。 如今金国一口气将云州以南,全部让给了大宋。 只要赵桓答应,至不济大宋立即就能恢复明朝九边重镇的情况。 正文 第三十七章前所未有的宽松局势 完颜斡赛话语说完,赵桓淡淡的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份和议内容如此熟悉,是完颜宗磐起草的吧?” 这! 怎么可能! 大宋皇帝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内幕! 这是完颜家核心几人定下的决策,参与者每个人都有继承皇位的权力。 一直咬牙坚持的完颜斡赛,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恐惧,全身忍不住瑟瑟发抖。 难道连完颜家核心人物也已经背叛大金, 暗中投靠了宋朝皇帝? 完颜斡赛只感觉无尽的黑暗笼罩自己,前途一片冰冷黑暗。 如果连国家最上层都已经跪地投降了,下层再怎么努力又有何意义? 肃立在殿中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也一脸震撼,这是皇城司都没能打探到的情报,官家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官家还有另一个密探机构? 以皇城司之精密强悍,竟然对这个机构一无所知! 面对满朝内外文武的震撼,赵桓只云淡风轻,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对这个内容, 赵桓怎么可能不感觉熟悉。 基本这就是鼎鼎有名的“绍兴和议”翻版。 绍兴和议,完颜宗磐和完颜挞懒主提出的和议条件:“宋朝朝向金国称臣纳贡,金国则归还原宋朝的东京、西京、南南三京和河南、陕西地区,还承诺将徽宗灵柩、高宗生母韦太后以及钦宗及宋朝宗室送返宋朝。” 后世总结“辽以释废,金以儒亡”可谓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金朝本来就腐化速度极快,又被儒家深刻洗脑,导致其所有决策都充满了腐儒的特点,慕虚名而处实祸。 完颜宗磐更是其中典型,他提出的这个和议方案,对金国百害而无一利,只得到了一个虚名而已。就是要一个大宋俯首称臣的宣称。 但结果却是引得大宋满朝士大夫勃然大怒。 大宋朝中都是主战派大臣, 听闻完颜斡赛所言, 皆怒发冲冠, 起身向赵桓谏言道:“官家,北胡肆虐, 不识天威, 竟然敢口出狂言,臣以为当立即断绝两国和谈,对逆胡犁庭扫穴!” 枢相张叔夜尤为激动,起身说道:“金国好大胆,我朝新军如今已扩充至一百一十余万,他们不思俯首称臣,却敢卑辱至尊,臣以为当兴师百万,扫荡胡尘!” 右相梅执礼也说道:“措尔小邦,王师挥师可灭,岂容其在朝廷大雅之堂出猖獗之言。臣以为需待金国认清现实,摆正地位,再谈两国和议。” “言之有理。”赵桓合拢手中国书,随手扔到了一旁,俯视着依旧在震撼中的完颜斡赛,说道:“回去告诉女真胡酋,无论山前七州还是山后九州,朕自会挥师去取。用不着女真赐!好大的口气!” 宋金两国的首次和议,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中走向了破裂的结局。 绝大部分有识之士都清楚,这次朝见能谈出结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实在有太多因素阻拦在两国之间, 让这场谈判注定艰难。 金国想谈判首当其出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大宋皇帝本人并没有多大的谈判意愿。 皇帝就差把:“大宋不跟胡虏杂碎谈判”写在脸上了。 皇帝是主战派, 那满朝大臣自然而然都是主战派。 巧合的是,大宋如今正是军队最能打的时候。 岳飞、韩世忠、吴玠、刘锜、杨存中、宗泽等一系列名将统帅下,宋军精锐部队的战力已经实现反超金军。 而大宋整体的动员能力又上新高,禁军实打实的有百万余人。 只要大宋能沉下心,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不用数年,宋军整体实力就会将金军远远甩在身后。 时间在我,大宋朝内自然对谈判兴致缺缺,除非金国给出无法拒绝的利益。 完颜宗磐倒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舍得下本钱。利益给的足够充足。 可是金国整体的心态还没有扭转过来。 他们知道在战场上打不出优势,也知道“以和议佐攻战”,可是还是没想过,如今的大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征服的了。甚至角色发生了根本性调转,大宋已经拥有了直捣黄龙的实力。至少,收复燕云,已经是大宋朝内的共识,也是岳飞和枢密院在年初的财政度支审计会议时向国家提出的战略目标。 不然枢密院怎么可能得到一亿八千万贯的财政拨款? 所以金国一句俯首称臣,双方谈判立马破裂。 谈判破裂,双方立即开始向前线增兵。 毕竟如今已经是六月,到了七月就是防秋大计。 金国在正面战场打不赢,转而派游骑进入大宋四下劫掠,骚扰边境还是能做到的。 这就显示出燕云十六州的意义了,没有长城,大宋要守住整个北疆,必须陈兵百万。 宋辽对峙时,这一幕已经上演过百年。 不过在边境烽火再起之前,大宋境内谈判的金国使节就提前感受到了绝望。 在六月初,都亭驿内,金国使团的东侧紧挨着住进了高丽的使团。 六月末,在金国使团的西边隔壁又住进了西辽使团! 三家人凑在一起,那真是热闹非凡。 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宿敌凑在一起,同样是精彩绝伦。 都亭驿内每天都有械斗发生。 而且西辽和高丽的使团仿佛是商量好了,今天西边挑衅,明天东面偷袭。白天契丹人正面械斗,晚上高丽人暗中下毒,金国使团每天都因为打架斗殴被开封府训斥。 一连多日,完颜斡赛看见开封府官吏都内心发怵。 明明知道这是西辽和高丽使团栽赃陷害,可是开封府官员就像瞎了眼一样照章办事,天天训斥完颜斡赛统领的金国使团寻衅滋事。 一百多人的队伍,被打残的有二十多人,被抓紧大狱的有三十多人。 剩下的人选中近一半还是大宋内间。 赵桓可以不客气的讲,金国后方传来的消息,赵桓比完颜斡赛知道的更快。 而如今金国的形势,就像金国使团在东京都亭驿的遭遇,向南与大宋无法取得进展,东西两面都有外敌袭扰。 于是整个大宋臣民们都感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宽松局势。 七月,一向骄横的金军竟然没有派兵南下劫掠,保持了极度的克制。 大宋军民们惊喜的发现,原来拒不谈判,也是一种极为高明的谈判技巧。 正文 第三十八章女官上位的捷径 八月,秋高气爽,东京城满城丹桂飘香。 这美好的风景中,大宋好消息也是一个接一个。 首先就是耗时半年的黄河政治已经初见成效。除了各处决堤都已经堵上之外,趁着这一次水灾,苏迟也开辟除了两条分流。 北流在洺州、胡芦河方向开凿出一条分流,从大名府开始, 两条河流就奔向了不同的方向,最终一同在白沟河出海。 东流则另外开辟了德州、无棣一线,这条分流最像后世黄河的水道,从山东出海。 这个时代,黄河的分流还是比较多的,在洛阳方向,还有一条分流向南,夺泗入淮。 趁着这一回水灾, 大宋算是部署出了五条黄河分流, 不一定是最合理的布局,但却是当下最稳妥的方案。先分杀水怒,让黄河年年决堤的情况缓和一下,然后大宋全力以赴政治黄河。 虽然三易回河过往的经验十分惨痛,但要解决黄河泛滥的问题,大宋还是要坚定决心,第四次改易黄河河道。 只是这一次,大宋要筹备许久,动用最先进、最科学的手段,投入天量资金,为黄河找到最合适的水道。 为了争取时间,苏迟在河北一直在兴修堤坝,如今已经绵延数百里。 为此大宋动用的军队、民夫规模已经达到隋炀帝第一次讨伐高句丽时的三分之一。 但与大隋兴兵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民夫两倍之,导致大隋国家动荡不同,这一次大宋在河北的全力赈灾并没有出现严重的民怨。 归究其原因, 最重要的就是,这一次大宋在河北的抗洪算是大获成功。 成功就能掩盖一切不满, 压制一切物议。 杨广兴师百万讨伐高句丽时,也是四方震怖,龙威浩荡。在战败之前,所有人都深深为大隋国力昌盛而自豪,举国天下都对这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大军恐惧到深入骨髓,完全没有天下板荡的一丝苗头。 但可惜他失败了,败在他千里微操,好大喜功上。 胜败的不同,就使天下对同一件事情的风评截然相反。 整个河北百姓都对官家不惜代价堵住决堤,赈济河北感恩戴德。 就算是士大夫们也都发自内心的赞扬官家宽宏仁善,乃大宋英君明主。 毕竟官家征税只收十一,但洪水蔓延,千里泽国,他们的财产、田地连一分都保不住。 尤其朝廷已经下令免除河北田赋三年,士大夫们就更欢天喜地了。 洪水过后,河北立即就成了士大夫们的天堂好吗?不用交税、不用纳赋,甚至连以前要交的各种田税附加、募役钱、田契钱、宅税、盐水、茶税、酒税、等等都统统免除了。 他们现在不知道有多喜欢大宋。就差把赵桓夸成比肩三皇、功过五帝的千古明君。 不交任何税,没有任何压力的大宋,对士大夫们而言, 这就是人间天堂啊。 另一方面,大宋与隋朝的国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生产力也有无法抹平的差距。 大宋仅是国家正税就有三亿多贯,拿出来抗洪救灾的财政支出高达近亿贯,这是大隋无法想象的财富。 而且这么多的财富,也切切实实能买到各种物资,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粮食。大宋的江南,提供了强力支撑。 不仅保证了军队和民夫所需,也强力供应了河北灾民。 这一次洪灾,对大宋而言,最大的成就就是没有出现饿殍遍野,人相食的惨状。 汉末李傕、郭汜统领数以十万计的西凉军在关中为害,遇大旱,关中人相食,千里无人烟。 但大宋却极力维持住了河北经济系统没有产生崩溃。 这还要得益于大宋免除了工商税,废除了关税。 大豪商、大地主们一眼就看清河北简直是捡钱的天堂。 无论粮食、器皿还是布匹、衣裳只要能运过去,必然能赚取极大财富。 三司使特意为民间不设工商税,终究是爆发了其关键影响,对整个大宋都深有裨益。 洪灾是赵桓亲自关注的,其他还有大量好消息,赵桓都没有逐一过问,而是由各寺、监上奏,由尚宫局女官汇总,然后向赵桓汇报。 尚宫局的女官职位最高者就是尚宫,正五品,跟大明的内阁大臣同一品级。 六尚二十四局并没有统一的最高首领,但因为尚宫局为六尚二十四局之首,管司言,掌宣传奏启,所以尚宫就是实际上的女官之首。 如今的尚宫名叫唐怡,是鸿胪寺少卿唐翊的第七女。 唐翊这个名字不是很出名,但他的孙女,那就知者甚众了,名叫唐琬。 也就是让陆游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美女。 一首《钗头凤·红酥手》直接让陆游成名千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后世哪对痴男怨女,要是连这首诗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少了几分闷骚与文青。 不过唐琬今年刚出生,是赶上了大宋最美好的时节。他的祖父鸿胪寺少卿唐翊今年可谓春风得意。 不仅负责的鸿胪寺扬眉吐气,让金国苦不堪言。 他的小女儿唐怡也顺利通过女官选秀,进入了宫中,并极短时间成为了尚宫局女官之首。 很显然,唐琬的这位小姑,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升到女官之首,是走了不同寻常的道路。 而且是开辟了三条捷径,深得赵桓欢心。 唐怡与李清照正好是两个极端,李清照那是千古第一拽姐,唐怡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性子婉约随和。 她就是大宋女德熏陶下最典型的那种温婉性子,推出去可以当整个大宋女德教育的楷模。 基本上一切都由着赵桓的性子来,温柔包容,体贴慧雅。 因此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赵桓就习惯了被她照顾的面面俱到,无微不至,也因此将尚宫事宜都交给了她。 文德殿,赵桓审阅完洪灾的札子,唐怡就及时的送上一杯酸梅凉茶,然后趁赵桓喝茶放松的时间说道:“官家,今日三司使刚送来一个好消息,是关于审计方面的事宜。” 正文 第三十九章美人长腿 赵桓不徐不缓的品啜着杯中甘甜清凉的凉茶,凉茶入腹,只感觉全身清爽,惬意而舒适。 然后抬头看向一旁倩影窈窕的唐怡。 这位女官不仅容颜秀丽,更令赵桓喜欢的是她亭亭玉立的身材,窈窕有致,曲线优美,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但在这曲线优美的腰肢上下都有动人心魄的雄伟形状。 而赵桓最喜欢把玩的则是她白皙如凝脂般的双腿,这么漂亮的大长腿,即便赵桓前世在网上都不曾见过。 为此,赵桓不止一次想给她穿上短裙、丝袜。 短裙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穿越者先驱王莽早就把这东西发明出来了, 名叫合欢襕裙。 合欢襕裙前世赵桓就见过出土的文物, 那玩意跟百褶裙几乎找不出任何区别。 既然王莽能发明短裙,赵桓寻思自己把丝袜弄出来也不是太离经叛道的事情。 但尚宫毕竟要接触外臣, 接收宰相、枢相、计相等人汇报的文书。 为免士大夫们拿出“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之类的典故来怼自己,赵桓还是没去惹这个麻烦。 他这个人生性惫懒,连奏折都是捡着看,麻烦是能省就省。 反正唐怡穿着对襟褙子,轻纱旋裙也挺好看,素雅的衣裙随风飘飘也是如仙子临尘。 看见她,赵桓也就清楚为什么陆游对唐琬爱的死去活来了,这种仿佛随时可能羽化登仙的秀雅女子,哪个男人不想把他揉进胸膛? 当然气质如此出尘的仙子,一身素雅衣裙在闺中反差的表现,更让人欲罢不能。一旦拥有过,那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与皇后清灵端庄的声音不同,唐怡的声音更似江南女子的软糯轻柔。 听这种悦耳的声音,汇报坏消息, 心情都能平复三分, 听好消息,那更是格外愉悦。 赵桓闭着眼睛, 轻松的问道:“跟朕说说什么好消息?” 唐怡见势立即站到赵桓椅背之后,微凉的手指帮赵桓揉按着太阳穴,轻柔说道:“计相在札子上说,今年田亩又统计出一亿四千多万亩。如今在册田藉合计已经有九亿八千万亩,马上就要突破十亿亩大关。” “善!”赵桓仰着脖子,惬意的说道。大宋田亩的数量终于要突破十亿亩了,还差一亿三千万亩就追上了明代万历朝的数量。 后世对中原历史的所有改革进行深刻总结,归纳起来就四个字——核田归税。 凡是能臣改革,基本上都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万历朝能有十一亿六千多万亩的良田,也是归功于大明奇才张居正在万历九年拉开的轰轰烈烈的“万历清丈”。 大宋士大夫跟大明士大夫们相比,那战斗力还是要差不少的。这田亩统计的进程要比大明顺利许多,比之大明三四年的清丈时间,大宋可能最快两年,最慢三年就能清丈完成了。 赵桓笑着说道:“虽然今年河北遭灾,但有计相这个好消息,可以确定年末税收将会进一步提升,马上就要达到四亿贯了。” 唐怡贴心的贺喜道:“都是赖官家恩德, 所以江南风调雨顺,从七月九陆续传来各地丰收。” 赵桓淡笑一声, 虽然知道她这是讨喜之言,但男人嘛,就喜好美女的恭维。便吩咐道:“你稍后递个旨意给政事堂,让宰相们预防谷贱伤农。毕竟改革了税收,每亩都征以四百文的钱财,百姓要将粮食成钱财,才能交税。别让那些奸商、豪强趁机压低谷价。” “官家仁厚,实乃天下百姓之福。这方面宰相们已经通过了常平仓之议,前些日子予抄过一份票拟。朝廷将在各地增设常平仓,设置最低粮价,一旦粮价低于官府设置最低价格,常平仓将立即以所设价格收购民间粮食。” 赵桓睁开眼,望向唐怡,问道:“设置常平仓保护粮价,似乎是祖制。朝廷各位相公怎么又郑重其事地又提出常平仓之议?” 唐怡见赵桓眼中精光闪过,只感觉心头一颤,全身僵硬,连忙解释道:“是计相上的札子,右相审阅贴的票拟。如今朝廷计亩征银,朝中掌握大量财政,正适合维持粮价稳定。所以计相提议各路、各州都增设大量常平仓以取代此前官仓。其一能预防谷贱伤农,其二也能为朝廷储存大量粮食,以备战事、赈灾等用。” 赵桓这才露出一抹淡笑,对大宋如今地国家制度愈发满意。 这套制度最大地好处就是能极大减少君权对国家是限制,无限接近于君主立宪制度。 将国家交给专业地大臣去管理,而皇帝不用操心太多政务,只要抓紧军权就可以了。 如今的大宋跟后世大清可谓走上了两个极端,倒是与大明有些相似。 后世总是说大明多昏君,大清皇帝多勤政。 这其实跟皇帝本人没多大关系,主要是两个朝代的国家制度不同。 大清他就是靠皇帝治国,皇帝要是不管事,整个国家就无法运转了。 可是大明他是靠制度治国,无论皇帝是在后宫斗蛐蛐,当木匠,修仙炼丹,甚至开个小号跑到数千里外的前线去当威武大将军,领兵打仗。 朝廷依旧能流畅的运行,没有一丝影响。 大宋如今也是走在了跟明朝相似的道路上,赵桓从穿越到如今一直都十分重视宰相,每个时间段都有一位宰相帮自己处理政务。 把行政权交给了宰相后,他就只抓监察权和军权。 不过大宋虽然与大明有几分相似,但运转起来后却有非常大的差距。 最主要的是设计这两套制度的皇帝,其出身、眼界与决策有根本性的差别。 明太祖朱元璋,他出身于农民,所以决定了大明农业王朝的根本属性,负责这套制度运行的官员都是士大夫。这就避免不了他们最终腐化堕落,成为封建腐朽王朝。 但赵桓不同,他骨子里就不信任士大夫阶层。朕即国家,在他的鞭策下,大宋各项制度处处针对大地主、大士大夫,而各种鼓励工商。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士大夫将大宋腐蚀堕落,他甚至已经培养了一个先进阶层来取代已经腐朽堕落的封建地主阶层。 所以赵桓笑着说道:“朕就随口一问,你不用紧张。最近右相有没有上札子汇报全国官学的情况?” 正文 第四十章苦了同一批熊孩子 按历史进程,取代封建地主的阶层的先进阶级是哪一个? 按西方进程,无疑是城市资产阶级。 不过就算在西方,也经历了资产阶级跟农民阶级漫长的斗争。很长时间内封建领主总能带着领地农奴压制城市资产阶级的进步政策。 那在东方,农民跟城市阶级的斗争就更加漫长了。 即便大宋有中原历史上最强大的城市阶级,远比明清更强盛,也无法与大宋亿万计的农民相抗衡。 所以赵桓压根就没想过以城市工人取代封建地主。 赵桓最终选择的是年轻热血的学子, 类似于后世广大的爱国学生。 他投入天量财富建设学校,就是要普及开教育,使工人阶层、农民阶层的子弟都能上学,且普遍上学。最终形成规模庞大的学子阶层,以取代士大夫。 这个学子阶层一定不能是科举那种数万人,数十万人的规模, 否则很快他们就会被士大夫同化。 而必须是数百万, 甚至数以千万计的级别。 他们不一定出仕为官,也可以成为城市工坊主,技术工匠,甚至大豪商,资源探索者。 总之他们一定要成为代表整个国家最先进生产力的群体。 就像靖康之难时他们的学生运动一样,能够诞生最正确的思想,最积极的改进。 以往他们有先进思想,有文明理念,只是无法取得执政权,所以整个大宋才被封建士大夫腐蚀。 如今赵桓强力支持他们,不仅兴办学校,扩大他们整个阶层,将来还会直接从中取士,给他们最便利的阶级晋升渠道。他们将迎来最蓬勃的希望。 唐怡听到赵桓询问,便认真回想了一下,答道:“政事堂还未上汇总札子,办学应该还在推进之中。倒是有两份相关的札子,七月国子监上奏兴办官学的财政都已经下发,至迟年底就能将各地学校建起, 请朝廷协调南京皇家女子学院提前为各地分配教习。” “本月太学司业上奏,新太学已建设完成,次月初于绍天新区正式授学。” 赵桓眼神一亮,说道:“太学历时近两年终于要建成了。这些太学生在国难之时忠贞感召日月,实堪称我朝脊梁,天下之希望。开学之际,记得提醒朕也过去看看他们。” 唐怡点头,说道:“予记下了。听闻绍天新区也已经颇具雏形,官家也可以去看看。” “可。但无论绍天新区还是太学都是高层楼阁,打牢地下基础才是重中之重。让宰相们更关注一下四方官学的学子,凡我大宋子民,无论男女,三岁之后,十岁之前都要入学启蒙。” 关于普及义务教育,这就是一个决心的事情,跟生产力没有太大关系。 非要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屁孩去上学,会耽误多少农业生产,那简直是单杠成精。 没有哪个家庭会因为几个还流鼻涕的熊孩子不去田间生产就全家饿死了。 就算这些三岁到十岁的孩子不去上学, 也是天天在用尿和泥巴,遛黄狗, 摸泥鳅, 骑竹马。 有见识的家庭会送他们去族中私塾,跟族人孩子一起读书。没见识的家庭,就是放任他们在乡间撒欢。 只是如今大魔王赵桓在位,这些熊孩子就都不用想摸鱼掏鸟了,统统去学校读书识字去吧。 国家建立学校,分配老师,不收学费,还管饷饭。 这种情况下,几乎不会对底层农户产生任何负担,其财政压力也不会比全民养老给此前大宋带来的压力更大。 所以只要赵桓态度坚决,将教育普及下去,完全是可以实现的事情。 所需改变的只是整个天下对教育的态度与认知。 不过大宋律法可不像后世那么温情脉脉,官家下了严令,哪户父母敢不送孩子去学校,少不了官府一顿严厉教训。 唯一苦的就是这批孩子了。 很有可能他们会亲身经历一个后世出名的笑话。 “开学典礼上校长发言,今年高一扫雪,明年高二扫雪,后年高三扫雪。” 扫雪的年年是同一批人。 而在赵桓治下,次次强制普及教育的也可能是同一批人。 在当下,赵桓只强制三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去上学,对十岁以上的孩子没有作强制要求。 以农业社会的生产力而言,强制实行全面教育,还稍显勉强。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些十几岁的熊孩子们还是要承担一定的社会生产。 赵桓打算用这几年的时间推进工业化,发展城市商品经济,把整个国家的生产力提升上来。 然后再推行十岁以上孩子的强制教育。 嗯……到时候这批正在接受小学义务教育的孩子就能无缝衔接上中学义务教育了。 赵桓忍不住一乐,可以想象到时候熊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时嚎啕大哭的景象。 若是皇后在这里,一定会问问赵桓在笑什么。 但唐怡胆子比较小,跟赵桓的时间也比较短,还有些放不开,安静的在赵桓后面帮他揉按脑袋。 赵桓享受了片刻,说道:“鸿胪寺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 鸿胪寺少卿唐翊就是唐怡的父亲,为了避嫌,唐怡将这方面的好消息特意留到了最后,说道:“鸿胪寺来报,西辽传来消息,金国正在向西方整军备战,有远征西辽之意。西辽请我朝念在此前兄弟之盟的情谊,出兵牵制金国。” “难怪今年金军没有南下,原来是去西方打草谷去了。”赵桓感慨道:“金国这是想重走匈奴当年之路?南下中原,西控西域?” 唐怡附和道:“那予一女子亦知这是在重蹈覆辙,难以成功。” 赵桓嘴角微微上扬,大概搞双头鹰战略的北方强权运气都不太好吧? 总是能赶上中原强盛之时,被中原撵在屁股后面一路暴捶。 不过也说不好这正是金国稳定下来的契机。 金国内部的分裂实在是太严重了。胡人保守派、汉化文明派,兄终弟及派、父死子继派,宗族部落分权派和保皇集权派斗得你死我活。 与其在内部消耗,斗成一锅粥,真不如分家。胡化派系向西劫掠,汉化派系留在东方学习南方先进文明。 反正无论向西、向南都是当下这个世界最富裕的地方。 正文 第四十一章晋西北已经打成一锅粥了 “对西辽的请求,鸿胪寺什么意见?”赵桓问道。 唐怡立即答道:“鸿胪寺意愿强烈,请求先完成与金国的谈判,收回涿州、幽州、朔州、云州等地。” 赵桓点了点头,鸿胪寺有这种意愿是情理之中。 毕竟能通过谈判收回燕云十六州中的六个,对鸿胪寺而言是极大的功绩。 这会儿鸿胪寺肯定是不想跟金国再起兵戈。 “可是三国联盟抗金,西辽被攻击, 我朝束手不理,也的确不妥。政事堂和枢密院如何回复的?” 唐怡说道:“枢密院主张派神武右军北上燕云,让金国认清形势。” 这是把金国金国的大爹给送过去啊! 赵桓不禁一笑,就神武右军在燕云一亮相,就等于把沙包般大的拳头抵在了金国脸上。 怎么,最近听说你们想让大宋俯首称臣? 是你们飘了?还是我神武右军提不动刀了? 唐怡接着说道:“但政事堂和三司使都反对,主要是后勤补给无法维持, 六万大军北上,平添河北、燕云方向的补给压力,而且也无法供应军队围困涿州的后勤。战场上能收复的土地远不如支持完颜宗磐能够取得的外交成效。” 要知道大宋的大臣们在统一对金国强硬的立场后,其才智并不比金国大臣们差,相反论计谋还略有胜出。 金国知道指认秦桧为宋朝宰相,才肯跟南宋和谈。 大宋大臣们一样也知道,推一位金国卖国贼上台,能最大程度保证大宋的利益。 虽说金国绝大部分人都跟战略智慧这种东西无缘,但完颜宗磐无疑是金国最杰出的大聪明。他已经不仅仅是没有战略智慧了,完全是被儒家给拐坑里去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女真胡人,是怎么那么迷信儒家那一套的。 更关键的是,整个金国迷信的都是儒家派系中司马光那一派的理论。 当初围困东京,金军除了索要银绢、美女之外,更曾索要大宋儒家典籍,曾经亲自派官吏进国子监取书。 凡是元佑典籍全部取走,除此之外,其他各类医学、艺术、文化典籍也尽取无遗,唯独王安石一系所著各类书籍被遗弃一地。 这蜜汁操作, 赵桓到现在也一头雾水, 满脸疑惑。 论敌国宰相是司马光, 己方外交有多便利!这方面,西夏、大宋简直不要太有发言权。 总之完颜宗磐负责的“靖康和议”比之“绍兴和议”更令大宋欢欣鼓舞。 这位“金国司马光”,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大宋因为燕云跟宋朝结怨纷争,打的大金国家动荡,精疲力竭,内忧外患。 不与大宋和,大金终不得高枕。 那便干脆“尽以向者王师所得土地,还赐夏国……划掉,还赐宋国”。如此可谓直指问题要害,解决起来干净利落。 所以说迷信儒家的大臣,真是鲜少经国济世之才。脑袋跟倔驴一样,完全没有治国方略。 赵桓感慨道:“这次朕支持宰相们。这个比烂的世界,只要朕守住了大宋的底线,其他国家就一定会更烂,更没底线。金国极有可能顺利将燕云六州割给我朝。” 唐怡担忧的问道:“那鸿胪寺该如何答复西辽,如此置之不理, 是否会寒友邦之心?” 这也是个麻烦。 总不能大宋在这边吃的满嘴流油, 西辽在那边咬的银牙都碎了, 苦苦支撑。 这种事一旦发生,三国联盟抗金的局势,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可为了盟友的利益,不顾大宋马上到手的燕云六州,赵桓也是绝对不肯答应。 赵桓盯着地图,不由得思索起来,历史上金国为什么对这个有着血海深仇得对手没有痛下杀手。 唐怡见赵桓眉头紧蹙,劝道:“若是不好答复,莫如就暂且搁置,金国要打西辽也不是马上就能达成,中间隔着蒙古诸部,仅是出兵就要准备许久。优先保证我大宋利益才是关键。当下金国与西辽起了纷争,对我朝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利好。鸿胪寺也是将这当作一个好消息上报宫中的。” 眼前这份地图还是当下的宋制地图,精度笼统,只能画出大概的山川地势走向与各国国土分布。 但即便如此,也能清晰得看出各国位置所在。 这份地图对各国势力分布画得极为精准,不似后世地图那么糊弄人。看着这份地图上的形势,才能更清楚得了解,为什么说女真是渔猎民族。 金国是个狭长的南北方向国度,而不是后世人印象中的东西向国家。女真人能强势掌控的领土只在燕云以北、蒙古高原以东。也就是大明的奴儿干都司到辽东和长城一带。 出了朔州、云州(大同)往西,他的正西方向有一南一北两个相邻势力。 在北方蒙古高原上是漠北诸部,也就是蒙古族,在南方陕西方向是西夏。 隔着蒙古与西夏,在西边才是西辽。 漠北诸部名义上臣服于金国,所以大金名义上拥有这片领土的管辖权,会在关键地域驻兵。但这就跟大汉名义上拥有西域都护府,大唐甚至拥有波斯都护府一样。谁都清楚,大汉管不了西域城池,大唐也管不了万里外的波斯。羁縻部落一旦起兵造反,金国在当地的统治立即会土崩瓦解。 唐怡说道:“论联盟抗金,西辽比之我朝更加积极。去年西辽国主耶律大石还曾劝说白鞑靼人与金国交恶,对金国实施战马禁运。今年更攻取金国在西方几座军事重镇二方二营。使金国在西部的驻军更加衰弱。” 赵桓看着地图说道:“耶律大石是个雄主,野心勃勃,战略眼光极强。倒是金国统治者都是一群猪,到现在还没发现悬在头上的那把利刃。” 他们一个被游牧民族施行战马禁运的渔猎民族,最应该重视的不应该是统治蒙古吗? 要知道在辽朝存在的时候,谁都没听过蒙古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辽朝才灭亡这短短几年,蒙古诸部就在女真这个渔猎民族眼皮底下,如野火般发展起来了,迅速填补了辽朝灭亡后的势力真空。 以至于赵桓这个大宋皇帝看地图,都要思考蒙古诸部会在金与西辽之间的战争中会作何反应。 这说明,蒙古铁骑已经强大到可以影响两个大国的战争了。 蓦然,赵桓眼睛一亮,想出一个损人利己的好主意。 反正晋西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自己干脆再添一把柴,让战乱更进一步,也给金国提个醒。 正文 第四十二章以鲜血浇灭野心 就如赵桓所想的那般,这个比烂的世界,只要他为大宋守住了底线,那就一定会有其他人更烂。 金国筹备的对西辽的远征,还未开始就遇到了极大的坎坷。 西辽国主耶律大石如今治所还在可敦城,也就是辽国的西北路招讨司治所所在,地理位置在漠北腹地。 金国统帅粘罕负责这次西征, 他调集漠北诸部参与讨伐西辽。 但是征调命令传达下去之后,漠北诸部拒不服从调遣! 这本就是一个非常严峻的外交事件。 对自诩大国的金朝而言,征调不动附近的游牧民族,就意味着他的藩宗体系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藩臣已经有了违抗宗主国的底气。按贯之四海皆准的传统,这时候宗主国应该果断树立威信,派兵把这个藩臣给打服。 粘罕还算有定力,打算在击败西辽后再回来收拾这些不听话的漠北诸部。对蒙古进行减丁灭户。 可是就在这阴云诡谲的时节,大宋干了一件非常缺德的事情。 赵桓册封了一位蒙古大汗, 是克烈部落的首领忽儿札胡思。 也就是大宋任命这位忽儿札胡思为整个蒙古势力的唯一领袖。 用所谓的扶持蒙古来保卫自己的盟友。 消息一传出,西辽国主耶律大石气得夜不能寐,天天晚上在可敦城大骂赵桓不是坏就是蠢,还有可能又坏又蠢! 本来漠北诸部都已经联合起来抗拒金国了,没有熟悉地形的蒙古铁骑相助,金军想杀进漠北高原深处的可敦城,必然十分艰难。 可赵宋皇帝这一手任命,直接令蒙古草原如同鼎沸。金国立即有了太多的合纵空间。 蒙古所有部落都不能接受,克烈部落凭什么当蒙古的大汉? 就连克烈部落的领袖忽儿札胡思都被天上掉下来这个馅饼给砸晕了。不是大哥,咱俩是上辈子认识吗?还是说赵宋天子就是自己那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虽然南边宋朝天子是什么模样他们都不清楚。但架不住大宋与辽国百年兄弟之盟,蒙古人对赵宋天子的神圣地位还是认可的。 更关键是,大宋近年以来屡败金国。 实力就是硬道理。 蒙古人可没被儒家忽悠,他们比女真上层看的更清楚。漠北诸部敢于直接反抗金国命令,直接原因就是大宋将女真主力重创两次。 忽儿札胡思也不是一般人,他是克烈部落著名领袖王罕之父,王罕这就是名人了,曾经收养了孛儿只斤·铁木真为义子。 但在当下,最痛恨这個忽儿札胡思的就是铁木真的曾祖父孛儿只斤·合不勒。 他本来是蒙古最威望卓著的领袖, 甚至借着酒疯敢拔金朝皇帝完颜吴乞买的胡子。是能带领蒙古部落统一抗击金朝的人物。 结果合不勒发现自己还没当上蒙古可汗,这个克烈部落的杂碎就成为了蒙古大汗。内战内行的蒙古部落几乎立即掐了起来。 漠北诸部为可敦城制造的屏障迅速出现了漏洞。 待在漠北高原中间的可敦城甚至都不敢相信周围那些部落是否还可靠。 整个西辽都觉得大宋是坑队友,要不是为了抗金,绝不会跟这种坑队友结盟。 但西辽、蒙古都还只是跳脚,金国上层就彻底抓狂了。 赵桓没有册封蒙古大汗之前,女真人都不清楚蒙古部落已经强盛到这种地步了。 仅是知名的部落就多达数十个,而且他们占据的面积甚至比金国土地还广。 从漠北高原向西,广袤的草原上全是蒙古部落,或类似蒙古部落的游牧民族。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克烈部落就是其中典型,可以说他们是蒙古七十二种之一,也可以说他们是突厥遗民。 在蒙古人内部或许考究的还十分清晰,但对渔猎的女真民族而言,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就是标准的游牧民族。 在忽儿札胡思被封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蒙古可汗后,女真人第一反应是,宋朝凭什么册封蒙古部落! 第二反应是大金国必须肃清这个僭越叛逆。 最后,克烈部落在哪? 金国再一次为他的消化不良付出了代价,刚刚接手辽国基本盘的女真人一直忙着打打杀杀,根本弄不清各地虚实, 很多部落、地名, 他们连在哪个方向,什么位置都搞不清。 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漠北,西北,也出现在东南。江东四州本来是辽征高丽打下的战略重地。其地位对高丽而言就相当于燕云对于大宋。女真取代辽国后,高丽王派使者说这本是吾朝旧地,希望金朝归还。 女真甚至连这几个偏僻小城在哪都不知道,直接回复“尔其自取之”。 于是高丽不仅拿下这四个城市,还一口气将鸭绿江东岸的宣州、定州、保州、怀化军全部取走,势力甚至扩充到了鸭绿江西岸。 等金国打下辽国全境,对着地图设置猛安谋克行政划分时,才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我那么大一个保州呢? 金国想起来跟高丽交涉时,宋金大战已经激烈展开,高丽这会儿已经露出了獠牙。 陷入这种局面,整个女真高层都在痛骂赵桓实在缺德。 蒙古等于是被赵宋皇帝硬推着走上了台面,如一把利刃抵在金国后颈上。 他赵宋皇帝造谣动动嘴,女真人平乱跑断腿。 本来还算安分的蒙古诸部,都野心蔓延了起来,厉兵秣马,暗中观察着金国对这位蒙古大汗会有什么反应。 女真人能怎么办? 蒙古的野心已经写在了脸上,只能由鲜血将其浇灭。 好在剿灭克烈部落与征讨可敦城都是一个方向,粘罕的西路军可以一道收拾了。 女真人与蒙古人的战争被提前引爆。 但这个提前量并没有多少,只提前了一两年。 战事爆发后,女真高层猛然发现,对手军队的战斗力或许不如女真强军,但实力底蕴竟然完全不弱于女真。即蒙古族人、蒙古铁骑的数量在这个时间并不少于女真人。 对于大宋而言,蒙古无疑是崛起在女真之后。 可是对女真而言,其实蒙古几乎算是与女真同时崛起。 辽国覆灭,女真占据了辽国精华的东部地区和燕云地区。 可是蒙古也在同时占据了辽国西部和北部,成为在辽国灭亡中仅次于女真人的最大收益者。 正文 第四十三章他强过头了 提起蒙古与女真的同时崛起,就不得不提辽国的南北面官制度。 也就是辽国有两套行政体系,因俗而治,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 在南面的农耕地区,采用汉制。北面的游牧地区采用草原治理方式。 女真人是渔猎民族,所以他们主要占据了南面的定居地区。蒙古则迅速弥补了北方的势力真空, 全据草原游牧地区。 如今形势,可以说女真人用半壁农耕江山,对抗整个草原游牧部落。 之所以金国能占据优势,他们能征善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蒙古人还没从辽国灭亡的这极短时间内认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时代的主角。只要他们统一了草原,立即就将成为匈奴、突厥之后另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 而这一切, 都被赵桓给摆到了明面上。 就差揪着金国的耳朵告诉他们,不想被南北夹击,不想以半壁江山对抗整个草原, 就赶紧去收拾蒙古吧! 只是女真人上层是没什么战略智慧的。 哪怕知道可能被南北夹击,如果没有强力干预,他们还是会在激烈的斗争中,同时与南北两个方向开战。一直到灭国都找不到稳定的国家战略。 但好在如今大宋十分强大,宋军在战场上的战绩帮他们清醒了一下脑袋,知道在南方兴师动众数十万与宋军硬刚女真人实在吃不消。 而且如今内忧外患的局势,金国必须与强大的宋朝停战,然后以少量强军迅速稳定国内外形势。 找不到战略没关系,女真人现在还处于开国阶段,可以依靠女真强军物理解决大部分问题……宋朝不算,他强过头了,问题大的让女真人头皮发麻。 东京到燕京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只隔了一個河北。信使往来用不上十天,所以宋金两国的谈判更加密切,从八月到九月,大量信使频繁联络于两地之间。 终于在九月初, 局势发生了关键性进展。 不过这个进展, 对大宋、对大金而言都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皇城司率先发现了这处关键情报,也可以说是对方主动联络了皇城司。 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不敢耽误,第一时间找到赵桓汇报道:“官家,金国实权将领耶律余睹暗中联络我朝,请献蓟州而内附。” “耶律余睹?”赵桓眉头一簇,问道:“他是辽国降将中的实权人物,手握重兵,怎么会想投奔我朝?是皇城司策反的将领?” 吴革不敢贪功,事实上在这个时间段,策反敌方手握重兵的大将夜还真不一定是一件功劳,极有可能破坏大宋一直部署的谈判压迫战略。 吴革连忙解释道:“官家,并非是皇城司策反的他,而是耶律余睹主动联络的我朝。他与另一名将领石家奴都受命进攻可敦城,因漠北诸部反对出兵而被迫中止。” “游牧铁骑的叛乱使契丹降将更不被信任,金朝皇帝担心他们在边生变,所以尽徙之内地。不仅皇帝猜忌,元帅府亦常有流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杀尽契丹。使耶律余睹心怀惊惧,不敢久留于金国。” 赵桓点了点头,耶律余睹的背叛是典型的必然性概率事件。 许多叛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密谋划,就是叛乱者各种偶然因素组合到了一起,才出现的偶然性事件。 但这种偶然性中又带着绝对的必然性。 金国如今国家板荡,又没有极强的凝聚力,出现大量他族将领叛乱是必然的事情。 耶律余睹只是第一个,但不会是唯一一个。 如今大宋强势,金国相对势弱,有风雨飘摇之相,所以叛金投宋必然是这些降将的第一选择。 金朝皇帝防范契丹人绝不是无的放矢,空穴来风。 契丹将领的不忠诚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而且是必然会发生的。 防范还能勉强维持局面,不防范只能带来更大的灾难。 蓟州这个地方,赵桓不用看地图也知道在哪,也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帝都城。 自古幽、蓟不分家,拿下了幽州、蓟州,大宋在燕云的防线就基本稳固了,如果赵桓愿意也可以沿着这一带修筑一条类似明代的万里长城。 只是在谈判之时忽然出现这种突发事情,立即使谈判变得更加艰难了。 无论大宋接受还是不接受耶律余睹的叛逃,都会引起海内物议。 如果拒绝接收金国叛将,放弃到手的幽州,势必背负软弱、怯懦的骂名。 当然如果接受了,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必然被骂阴险卑劣,背誓而启边衅,导致兵事连年。 这种事本身就是个死结,如果常规处置,肯定左右为难。 但赵桓却觉得这是一个契机,是彻底结束两国谈判的一个砝码。 所以赵桓问道:“金国关于和谈条件协商的如何了?” “禀官家,金国已放弃令我朝俯首称臣之类异想天开的想法。但仅为议和,就割让涿州、幽州等燕云六州,金国内部阻力极大。最近金国一直在跟鸿胪寺协商大宋赐岁币百万贯。” 百万贯岁币,相较于大宋三亿多贯的财政,的确只是九牛一毛。 但赵桓已经砺山带河盟誓,大宋绝不再赔款,哪怕打到全国崩溃也不会在谈判桌上给对手一分钱。 所以赵桓说道:“金国还是没明白,他们这是在战败求和。朕没找他们要赔款已经是宽宏大量,他们竟然还要异想天开。那就把态度挑明了,为这场漫长的谈判宣告终结!” “让鸿胪寺把耶律余睹内附的消息通知给金国使团。金国要么接受割地求和,要么两国立即交兵!” “让耶律余睹成为这场谈判的终止符。是战是和,就让女真立即做个抉择。” 吴革眼神一亮,赞道:“若如此,消极被动的便转为了金国。将使金国谈判形势急转直下,不论割地还是交兵,其内部两派都将承受额外沉重的压力。” 没错,尤其金国内外形势已经如此严峻,就算是强硬派又是否敢于承担主动挑起与大宋连绵战事的罪名? 这仓促出现的耶律余睹将成为这场谈判最急迫的终止符。 正文 第四十四章战俘换百姓 耶律余睹的叛变,使宋金两国一直不徐不缓的谈判瞬间进入了紧张急迫的局面。 上万契丹铁骑裹胁数万壮丁割据在蓟州,就如同一杆鲜明的旗帜吸引着整个燕云地区的目光。 南线的宋军几乎立即进入战时状态,数以万计的士兵全副武装,枕戈待旦,刀刃甲胄都已擦得雪亮。只待一声令下,数万人就展开旌旗挥师北上。 如果燕云地区的金军北上去围攻蓟州, 宋军会立即攻打涿州和幽州。 两国战事即在爆发的边缘。 事实上,对宋金两国而言都不希望走到这种情境。 边衅一起,谁也不知道究竟会走向哪个方向,会鏖战多久。 紧张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九月十日,一个令燕云哀号遍野的消息传来,金国朝廷诏令山前六州所有百姓迁往东北。 消息一传出,燕云之地家家有嚎泣之声,四野离乱, 无数百姓逃离故土,向南逃窜。 金军铁骑则在各处疯狂烧杀劫掠,砍死一切道路上的行人,驱赶所有百姓北上。 大宋立即猜到金国这是做出了决断打算将“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 果然在九月十四日,金国使团正使完颜斡赛正式向赵桓提交国书。 赵桓在自己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垂拱殿最后一次接见了这位金国正使。 完颜斡赛十分正式的向赵桓行礼,然后递交了国书,说道:“我大金愿谨守海上之盟,与大宋以义理通好。” “为表我大金和睦修好之意,我朝愿将海上之盟时约定的幽、蓟、景、檀、顺、涿、易六州二十四县交还给大宋。同时交还山后九州中的朔州、寰州、应州与云州。” 赵桓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易州、蓟州本就是我朝自己收复地领土,与你们金国并无关系。而且你要清楚,你侃侃而谈地这所有土地都是海上之盟时, 已经约定好为我朝所有地土地。是你们金国背誓寻衅,擅起兵戈, 才占据去了两年!如今金国所作只是将我两朝边疆恢复到了开战前地形势而已。” 完颜斡赛甚至无法反驳,金国之所以肯答应割地求和, 就是因为金国内部也清楚这些土地都是从宋朝那里夺下了地。 而且夺取的时间还不到两年, 其中大半时间在征战不休,到现在也没安稳下形势。更别提税赋、粮食之类地收获。 用宋国的土地, 求宋国的和,这才是议和一派在金国占据上风的原因。 赵桓的强势令完颜斡赛完全不敢与之争论,大殿内安静了片刻,赵桓说道:“朕尤记得海上之盟时,我朝使节前往金国,金国皇帝骄横而恣意,对谈判事宜说一不二。所依赖者不过兵强马壮而已。” “如今时势易转,我朝强军百万,名师劲旅闻名天下。若朕亦学金国皇帝一般,你现在连站在这里跟朕侃侃而谈的资格都没有。” 完颜斡赛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该是怒还是悲,只能静静的听着赵宋皇帝说的每一个字,就像大金如今的命运,并不掌握在女真人手中,而是掌握在眼前这位年轻的赵宋皇帝手中。 赵桓倚靠在软榻上,目光扫视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完颜斡赛,淡淡说道:“虽然女真人所谓的和谈都是在巧立名目,偷奸耍滑。但朕体恤天下百姓之艰难,不愿再起刀兵,所以才有实意与金国议和。说说吧, 金国有何要求?” 完颜斡赛立即说道:“我朝主张主要有三,其一恢复宋金两国在海上之盟约定的地位,两国地位相等。大宋不得视我朝为节度使一级的藩国。” “其二释放我朝两次被俘虏的女真族战俘。” “其三在蔚州、妫州、儒州等三地开榷市,两朝通商互市。” 这三点,女真人最在意的就是第一点。 就像匈奴与大汉的沟通,皇帝和单于总是计较于称呼和国书。 宋金自海上之盟开始,就围绕着两国地位争执不断。从最初的大宋瞧不起金国,将其视为节度使一级的番邦小国。到后期两国地位相等,不分兄弟,地位相等。到靖康之难时,金国地位反超。 如今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女真必须要确保两国地位的相等,绝不能成为大宋的藩国。 赵桓平静的说道:“地位是否相等不在于一纸协议,而在于两国真正的国力和底蕴。你们女真人既然慕这份虚名,朕可以满足你们的虚荣之心。” 对于口头上的争执,赵桓几乎从来不放在心上。当初河东、河北宣抚使范讷当着数万将士的面对他叫骂,赵桓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很坚决的将他凌迟处死了。 金国就算如今争取到了口头上与大宋相等的地位,他实际又能维持几年?所以赵桓没有多在意就选择了同意。 但真正与两国实力相关的内容,赵桓就十分认真了,说道:“你们女真人在燕云尽迁百姓往塞外,且每次向我朝交付燕云之前都极尽烧杀抢掠,将一片鬼蜮交给我朝,却想要我朝平白将女真俘虏交还给你们?” 完颜斡赛立即开口,说道:“女真人都是我大金族人,在燕云的百姓却胡汉相杂,难以分辨,我朝只是驱赶契丹与渤海人前往上京,但其中难免会有所误伤。” “误伤跟屠杀,朕还是分得清的!杀到燕云千里无人烟,一片鬼蜮,也能叫误伤?不用多做狡辩。想让我朝释放女真俘虏,除非金国立即停止在燕云的暴行,将燕云完完整整的交还给我朝!” 上万女真将士对金国的意义显然远超燕云一带数十万百姓,这些百姓只是女真财富的点缀。而上万最嫡系的女真精兵,却是维持金国统治的支撑。 大宋强军百万,或许不差这一两万女真士兵。可是在漠北战场,女真与蒙古的战事,一两万精兵就能决定一场战事的走向。 完颜斡赛无需请示后方,就能自己做主定下这项内容,答应赵宋皇帝要求。 正文 第四十五章和平与藩篱 随着谈判条件的逐一确认,宋金两国的靖康和议终于走到了尾声。 当梅执礼代表大宋在议和的国书上签字盖章,一份影响两个国家,无数生民的和议条约正式形成。 金国交还在战争中掠夺的大宋所有疆土,并全军撤出燕云南方地区,以换取大宋与金国休兵罢战,互市贸易。 正午时分, 政事堂将消息昭告天下。 整座东京城立即陷入了狂欢。举城张灯结彩,无数官员、士绅、百姓走上街头热烈庆祝。 燕云! 大宋长达百年的执念! 无数君臣将相、名人英杰、仁人志士心心念念一生的燕云,终于又回归到了大宋的掌控之中。 就在今日,大宋版图恢复了曾经的鼎盛。 这对大宋、对天下而言都有着深刻的意义。意味着整个国家已经重现了昔日的辉煌,属于父兄的功绩已经是过去的篇章。 大宋将继往开来,开创一份前所未有的崭新篇章。 当然除了诗和远方, 这份和议最大的意义就是为大宋带来了一份久违的和平。 大宋自澶渊之盟起, 承平百年。 但自海上之盟后, 兵戈连年。连绵的烽火使整个国家都不堪重负,大宋几乎已经忘记了和平宁静是什么模样。 如今宋金达成和议,百姓们在欢呼之余甚至有些恍惚。 和平的曙光就这样照耀在了大宋的土地上? 这份和平能够持续多久?十年?三十年?还是百年? 但无论如何,这份和议都是当下大宋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和议的消息甚至惊动了一直在宫中安心养胎,不问俗世的皇后。 朱琏一脸喜意,挺着肚子找到赵桓贺喜,问道:“官家收复燕云,如此功勋是否要举办一场庆典,祭祀宗庙,祷告先祖?” 赵桓连忙扶着她坐到软榻上,如今皇后已经怀胎七月,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梨涡浅笑,格外温柔。 她的这个提议也是好意,毕竟太上买回燕云的时候, 那可真是普天同庆,封王、封侯者难以计数, 甚至连一块石头都封侯, 结彩装饰。 自己夫君以堂堂正正之势, 威压金国交还燕云,更当得起庆祝一番。 朱琏笑着说道:“官家也不要心疼钱财,如今宫室规模单薄,开销甚少。而内库却存有财富三千余万贯,置办一场大典亦毫无压力。” 赵桓摸了摸朱琏的脑袋,笑着说道:“朕倒也不是舍不得钱财。只是朕以为没有必要。大宋要逐渐习惯日后的开疆拓土,收回燕云只是第一步,朕还要统帅我朝大军打下更广阔的万里河山。日后天下人会发现,今日收复燕云只不过是开疆拓土中稀松寻常的功绩之一。” 看着豪言壮语的夫君,朱琏面露微笑,说道:“既然官家有如此壮志,那予便不多言了。便听官家的安排。” 话毕,朱琏感慨道:“只是未曾想和平会在此时达成。” “嗯?为什么这么说。”赵桓好奇的问道。 朱琏感触良深,说道:“予记得当初国家积贫积弱,官家彻夜都想着求和,甚至已经急迫困窘,求之心切。但和平却遥不可及,四方烽烟四起,敌国骄横跋扈, 战争蹂躏我朝。” “可是如今朝廷大军百万, 名师劲旅云集,良帅猛将如雨,官家战意凛冽,肃杀而坚决,一力主战,胆敢言和者杀。和平却倏忽到来。” 听完,赵桓也心生感慨,说道:“越是积弱,希望求和,越是被战争蹂躏。越是富强,战意凛冽,却越容易迎来和平。这世道,就是如此讽刺。” “所幸大宋如今是国富民强的那一方。”朱琏不无庆幸的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从不曾太平,只是有人为天下将战乱挡在边疆之外。 事实上与其说不太平,不如说战乱与争霸才是这個世界的常态。 大宋、西夏、辽、金、蒙古连绵的国家争霸在中原百姓看来如此频繁,仿佛扎堆出现。并不是这个世界乱了,而是在中原之外这种各国争霸才是正常形势。 只是在中原,大汉、大唐独尊于一方,将所有的周围国家都变成了藩国,将战乱挡在了边疆,才能有内地百年不识烽火狼烟。 如今大宋兵强马壮将战乱挡在了边疆以外,获得了和平与宁静,而在北方的金国则成了大宋的挡箭牌。 女真人不仅要面对崛起的草原部落,还要面对东西两侧强敌的战略威胁。 本应该压在大宋肩上的边疆压力,女真人一力全部为大宋承担了。 他们要外击蒙古,内扛侵扰,以绝对坚韧的意志,浴血厮杀,转战四方,把一切跳梁者打平。 想到这里,赵桓说道:“如今宋金形势倒是像海上之盟以前宋辽的关系。只是金国取代了辽国,为我朝抵挡了新崛起的番邦部落。” 朱琏笑着说道:“有女真人为藩篱,我朝便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百姓们也能从不堪重负中缓解一下。” “的确,难得迎来了和平,整个天下都能得以轻松下来,从容恢复生产,积蓄财富,建设发展。一如浴火重生的东京。” “此皆赖官家之恩泽,东京才能有今日欢庆热闹之盛景。” 赵桓起身,说道:“朕虽然不打算办一场盛典,但也有意去感受一下东京百姓对收复燕云的无限欢喜。” 朱琏惊讶的问道:“官家是想去白龙鱼服?” 赵桓握着朱琏的双手,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也不算是白龙鱼服,就是去东京感受一下欢庆热闹的氛围。而且朕也有意带皇后去散散心,顺便看一看东京城的重建情况。” 恭候在一旁的尚宫唐怡同时提醒道:“官家,今日还是太学的开学之日,您之前便有意在太学开学时去观览一番。” “那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赵桓心情颇佳。 最近一直在忙与金国和谈的事情,差点把太学开学的事情给忘了。 “那便一并去看看吧。”赵桓笑着说道:“有莘莘学子,有繁华城市,才有我大宋国祚光明。” 正文 第四十五章服装之美 要外出感受东京喜庆热闹的氛围,赵桓等人就没有太张扬,全部换上了常服。 赵桓的服饰比较简单,是一件红色宽袖圆领长袍,而且是一件锦袍,外人即便不认识他,看他这穿着也知道他富贵非凡。 在大宋是即便常服也有森严的规定, 有官职的着锦袍,无官职则着白布袍。 能穿着锦袍招摇过市的,绝不是那些麻衣短褐小民能招惹的,即便泼皮无赖看见这种人也都隔得远远的。 这倒也能帮赵桓规避无数麻烦。毕竟他是去与百姓一同欢庆喜悦,又不是去扮猪吃老虎,不想因为任何事耽误了自己今日的好心情。 而皇后换完一身常服出来,则令赵桓眼神一亮,因为怀孕,所以皇后穿着一身月白色齐胸襦裙,淡雅长裙长及脚踝,风还未吹起便已衣袂飘飘。更靓丽惹眼的是,在这身素白长裙之外,她披着时下最流行的鲜红色真丝大袖衫。薄如蝉翼的红色袖衫上绣着淡金色的金花莲叶。 淡雅与娇媚完美结合,给人以无比强烈的视觉冲击。 看的赵桓心头剧烈跳动,有种热血上涌的冲动。 皇后笑着在他脸前摇了摇手,说道:“官家,看什么呢,如此出神。” 赵桓握着皇后的素手,说道:“从未见过皇后这种靓丽明媚的打扮,颇有韵味,今晚朕留宿皇后寝宫,皇后这套衣服不要脱。” 皇后立即脸色一红,娇羞的说道:“官家,予还怀着身孕呢。” “已经七个月,胎儿早已稳固。皇后是怀孕,又不是禁欲。”赵桓笑着回应道, 如今国家形势和平宁静,他也身心轻松了许多,可以更悠闲从容的享受这个美好岁月。 朱琏拗不过他,便只能依着他的性子。 而在皇后身旁,女官之首的唐怡也换好了一身淡青色宋制长裙,宋制以对襟窄袖短衫,配以旋裙,轻纱裙摆上绣着青色枝叶与白色梅花,腰间扎着一条浅香槟色的腰带,外披各个阶层都盛行的淡蓝色褙子。手里还拿了一个轻罗小扇。 赵桓笑着说道:“平日里看你们穿礼服习惯了,今日换上常服的确颇有一番风味。就是有一点不好呀。” 朱琏关切的问道:“官家以为何处不妥?” 赵桓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二人如此国色天香,朕怕走在路上惹来登徒子寻衅滋事。” 唐怡紧张的心情立即放松了下来,皇后知道他这是在打趣自己,笑着说道:“那官家就多带侍卫,把登徒子统统赶走。” “只能如此了。”赵桓开心的回道。 随行的侍卫多达二十多人,都是皇城司亲从官,身穿着统一的白领黑金长袍,手持长刀, 统一的服饰看起来就极为不凡。 不是负责保卫的吴革想这么张扬,而是皇城司亲从官身高都在一米八五以上,二十多名这般高大魁梧的侍卫仅集体出现在东京城,就是鹤立鸡群,不由自主地就会吸引街上所有的目光。所以也不差为他们再统一服饰。至少这样能让其他人清楚这些人护卫的范围内,不允许从中经过。 绝不会出现扒窃者与赵桓撞个满怀,然后把他身上玉佩顺走的桥段。 事实上,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窃贼,目光瞅准了赵桓,就会发现他行进路上忽然就撞上了几名如铁塔般的大汉,正低头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窃贼这时候想的就不是怎么顺走玉佩了,而是想想在沙包般大小的拳头下怎么才能体面的离去。 这二十几侍卫只是明面上的护卫,在后方五里,还会紧跟着一支五百人的皇城司巡城铁骑,只要一声令下,五百全副武装、明光曜日的铁骑会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出现在圣驾周围。 五百甲具精良的精锐铁骑,能够碾碎一切魑魅魍魉。任何民间力量都无法对抗这种国家重器,能与之相抗衡的只有另外一支精锐铁甲。 可是没有人会幻想,能够在东京城内不经官家调动出来一支精锐大军。一旦出现这种事,无数牵连其中的人都会被血洗,整個东京城都将迎来恐怖的血雨腥风。 至于士大夫们密谋行刺皇帝,毒杀圣驾这种事,也就存在于某些异想天开的后世人脑中。皇帝是没有自己的内卫、情报系统了吗?还是皇城司所有人都是吃干饭的? 要知道崇祯皇帝被骂的最惨的就是他被文官忽悠瘸了,自己解散了锦衣卫,使大明文官彻底没了束缚,无法无天。 不过,虽然皇城司部署了严格的保卫工作,赵桓却觉得几乎不可能派上用场。 大宋正逢国家盛事,东京举城欢庆,所有人都陷入了明媚欢庆的氛围,怎么可能发生腐朽阴暗的诡计。 所以赵桓身心轻松的带着皇后和唐怡离开了皇宫。 皇宫前的御道上还相对冷清,因为赵桓没有下令庆祝,所以御道上没有装饰绫罗绸缎。 但心情美好的东京百姓,这一刻看着御道上的红杈子都感觉喜庆。 赵桓是白龙鱼服,也没有走御道,而是走的御道旁的长廊。 曾经神武右军将士们全身创伤,鲜血淅淅沥沥的从这座御廊下返回启圣院。他们的浴血奋战,缔造了如今东京繁华热闹的景象。 御廊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尽是笑容,所有人都喜庆而兴奋。 这种兴奋从御廊蔓延出去,直到赵桓走出御廊,抵达州桥,仿佛一瞬间柳暗花明进入了一个喜庆鲜红的世界。 从州桥往南,整个东京城都张灯结彩,颜色鲜红的绸缎装饰了整个东京城,绫罗彩带在空中随风飘扬。 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节物风流,普天同庆。 长街上到处是买肉沽酒的百姓,人群中尽是欢庆大笑的士民。 赵桓还是低估了收复燕云对整个天下的振奋与欢庆。 百年的执念一朝达成,就好比天朝统一了东南,西方拿下了耶路撒冷。 整个国家都进入了欢欣鼓舞当中,完全把今日当作一个盛大的节日在欢度。 正文 第四十六章如此官家 州桥上风景如画,也难怪张择端要在这里画下千古闻名的《清明上河图》。 赵桓站在州桥右侧的凭栏前,遥望汴河清澈水流,河面上舟船云集,百舸争流,填满河路。 仅是入目所见这繁忙发达的漕运,就可知东京这座城市的经济有多繁华, 将来能为大宋提供多么丰厚的财政收入。 唐怡站在赵桓身边,说道:“官人,内城当初没有被金军铁蹄蹂躏,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据开封府邸报所言,内城繁华更胜往昔,无论房价、租金都上涨数成。” 官人? 赵桓嘴角上扬, 觉得颇为有趣,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听到这个称呼。 “倒是没想到, 在我大宋经济繁华也体现在房价上。” 州桥上人群熙熙攘攘, 热闹非凡,不仅仅有往来的行人车马,还有独属于这里的城市风景,“桥市”。 在宽广的桥面两侧,都排列着一排地摊和商铺。 赵桓一行人站在桥边,二十多名侍卫握刀扫视四周,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这里。 附近的摊贩们也不敢得罪这些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的高大侍卫,只能小心翼翼的等待他们离去。 赵桓这才发现自己耽误了人家生意,立即对吴革吩咐道:“别都在这里干站着,看看摊贩上有什么用得上的多买点,当作是耽误人家的赔偿。买完找唐怡结账。” 吴革笑着说道:“那我等有口福了,州桥这里可是东京城内有名的美食街, 有大宋各种美食。” 这里的美食令赵桓非常的熟悉亲切,主要是跟后世的夜市和小吃街几乎形式完全相同,有卖烤肉的烤肉摊, 有卖獾子肉的, 也有卖包子、鸭肉、煎夹子、荔枝膏、砂糖冰雪粥、水晶皂子等各种小吃。 赵桓与朱琏站在一处烤肉摊前,赵桓指着烤肉串问道:“这是羊肉吗?” 店家见赵桓非富即贵,格外热情,说道:“公子好眼力,这是今日现切的羊肉,这一串都是新鲜大块肉,只要十五文。” 烤羊肉串,这可是赵桓前世逛灯会、逛夜市经常会吃的美食,立即说道:“那给我烤六十串。” 六十串也就是九百文,唐怡从腰间荷包里抽出一张一贯钱的帝钞递给了小贩。 小贩瞬间喜出望外,这里的肉串可都是大块肉,一串连着十几块,重量接近一两,一下子卖出去六十串,足以抵他平时干一整天。他连忙翻找着钱柜,打算给唐怡找零。 赵桓挥了挥手说道:“不用找了,你赶紧做吧。” 小贩感恩戴德,连忙说道:“谢公子,谢公子。” 有大生意临门, 小贩干劲十足, 热火朝天的翻烤着羊肉。 等待期间, 赵桓问道:“在这里生意可还好?” 说起这个,小贩立即变得亢奋起来,说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尤其今日圣朝收复燕云,普天同庆,家家户户沽酒买肉,生意十分兴隆。” 赵桓还没来的及问下去,这个小贩就一骨碌吐出大量感慨,兴奋的感慨道:“那可是燕云!我朝最期盼收回的军国重镇,垂两百年的期盼,今日终于收回!而且没有劳民伤财,激烈征战,官家就逼迫金国将燕云割让给我朝!” “听到这消息时,满城热烈传呼,公子您不知道当时那场面,州桥附近霎时间一片欢呼,欢庆声震天动地,举城皆山呼万岁,无数人奔走相告,盛赞官家神武天资。” “看公子也是富贵人家,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曾见过官家?” “嗯?”赵桓笑着说道:“倒是见过。” 小贩眼睛一亮,连忙关切的问道:“那官家是否如传闻那般玄鉴深远,临机果断,天资神武,英气盖世?” 赵桓十分认同的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你说的没错,事实必须如此。” 朱琏在一旁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夫君变着花样的夸耀自己。 小贩不疑有他,激动的一拍大腿,说道:“我就知道,能收复燕云的天子,那必须是英雄盖世,远超自古以来所有帝王英杰,我家那婆娘还不信,非是要犟官家是英气俊朗,丰神俊秀。” 赵桓一脸严肃,说道:“你家夫人说的倒也没错。你要知道这两者并无冲突。” “哎呀!公子点醒我这愚人了。”小贩忽然大悟,说道:“如官家这般圣人,那自然是完美的无以复加。必须是既英雄盖世,又风神俊朗,今晚回去我便跟那婆娘好好讲讲这道理。” 六十串烤肉,小贩无法同时烤完,先烤了二十串,赵桓便取了一串先吃了起来,剩下的让吴革分发给侍卫们一起尝尝。 在大宋,城市商品经济繁华,在街头吃着美食小吃是很常见的事情,吃羊肉串跟吃糖葫芦并无太多不同。 赵桓咬了一口,只感觉满嘴浓汁,香气四溢,难怪大宋士大夫都爱吃羊肉。 随后赵桓问道:“在我朝,羊肉价格似乎极高,你这价格倒是不贵,能赚到钱吗?” 小贩语气亢奋,说道:“那就又要承谢圣天子恩德了。圣天子两次大败金军,缴获了金军后勤的战马、牛羊数十万计,羊肉价格下跌幅度极大,即便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羊肉了。” 赵桓看向身边的唐怡,问道:“战场缴获能有如此显著效果?” 唐怡低声浅笑,回道:“这只是寻常百姓的误解,战场缴获的牛羊供应百万人口的东京城便支撑不久,更遑论是影响天下。是朝廷解散了太仆寺,将养马地牵至河东、河北,东京附近的牧场不再由官员管理,而是租给了民间,所以牛羊数量激增,导致羊肉价格迅速下降。” “那差不多。”赵桓听完变不在意,反正都是自己的恩德。解散太仆寺这个机构,不再由官员管理牧场,尸位素餐,真的是给大宋朝廷以及整个天下减轻了太多负担,增加了大量财富。可以说极大解放了大宋的生产力,提高了单位生产效率。 正文 第四十七章国家中兴的强大 等待烤肉期间,其他侍卫陆陆续续也买了各种小吃回来。 赵桓觉得最好吃的是烤鸡皮,鸡皮被烤的金黄,外焦里嫩,吃起来浓汁肉香,满是幸福。 还有个羊血肠也非常不错,用小刀切开鲜香四溢, 香气扑鼻。 当然,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聚在一起,自然是少不了烤腰子。这道名菜在当下名为腰肾杂碎,赵桓一口气吃了三串,打算今晚补一下作液。 吴革则带了一包辣脚子在啃,也就是麻辣鸡爪, 被黄油纸包着。他吃的没有那么精细, 鸡爪直接连骨带肉都咬进嘴里,嚼的嘎巴干脆。 两位女人对肉没那么感兴趣,唐怡买了一包香橙元和一袋金丝党梅,皇后喜欢吃酸则买了一包梅子姜、一袋杏片以及一份药木瓜,还有一份甜品,名叫间道糖荔枝。 临走时赵桓还打包了一份野鸭肉,一份滴酥、一份猪肝、猪头肉、脑花,还有一份腌制莴苣笋、芥辣瓜儿,打算作晚上的下酒菜,省了尚食局晚上为自己准备晚饭了。 等赵桓离开州桥时,每个人手中都提了大包小包的美食,有的用精美的红色雕纹木制食盒包装,有的以黄油纸包裹,有的以纸袋装盛。 赵桓左手里就拿着一包黄油纸带,里面装着满满一排烤肉串、炸酥肉和酱鸭肉,悠闲惬意的走在东京街头, 边吃边观赏美景。 有这繁华的城市经济, 赵桓绝对不会担忧在宫里想吃一碗馄饨, 还要花费白银数百两。只要时不时走出皇宫, 到这繁华市集看一看,就知道负责宫内饮食、服饰的六尚局有没有漫天报价。 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在自己身旁边吃边观光的皇帝,这一刻没有了政务上的压力,没有了肃杀与凛冽,两人更像是寻常人家出行的夫妇。 皇后说道:“官人似乎心情颇佳?若是喜欢,日后可以经常出来逛逛。即便是皇帝也没必要每日都待在那咫尺皇宫之中。” 赵桓咬了一口鸡皮,笑着说道:“何止心情极佳,简直是喜出望外。朕一直知道我朝财富远迈汉唐,但此前并无深刻直接的印象。只以为国家正税高额,便算是国家富裕。直到今日走出皇宫,亲眼看了看这民间,才知道我朝对比秦汉究竟是何等富足。” “朕记得看过一本文献,有唐一代,即便是府兵之家,隔三岔五能给粟饭上盖一块肉,便算是改善伙食。在大汉,平民家庭若能在坚硬的粟饭上浇一勺肉汁,就算是享受美食了。” “可是在我朝,即便平民之家也能到街边巷尾买一份肉食杂碎、特色小吃。东京城内,这种集市东南西北各处可见, 每日都熙熙攘攘,顾客盈门。” “这才是整个国家真正富庶的体现,远比国家征收多少赋税更加有意义。” 朱琏笑着回应道:“这倒的确,我朝食物之丰盛,远非前朝历代能比。仅百姓都能日食三餐,所消耗的粮食就比汉唐多出一半。至于繁华经济,取消坊、市,废除宵禁,更是证明我朝经济之活跃,物资之充盈,远远多出前代无数。” 关于民间经济繁华,食物充足这方面,怎么能令赵桓不欣慰? 这甚至已经相似于后世天朝的情况了。 与后世主要的差别在于,后世这种富裕的商业经济随处可见,只要站在一处小区内,入眼就能看到连绵的商铺,各种各样的美食,粮食甚至多到富余。 而在大宋,这种富裕的场景还只局限在一些繁华城市的某一地段。美食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改善伙食的享受,而不是可以浪费的普通物资。 以及相对落后的道路基础设施,缓慢的交通工具,使经济具有区域性。例如四川、江南、河东、中原等等八个地区,都是自成一片体系的经济区域,甚至在赵桓改革之前,货币都各不相同。 吴革向赵桓介绍道:“若论富庶,那还是要推新门里的会仙正店,州东的仁和酒店,那里风俗奢侈,注重排场,凡酒店中,不问何人,即便两人对坐饮酒,酒店亦会摆上一套注碗,盘盏两副,果菜碟子各五个,水菜碗三五只,仅这些器物的价格就将近一百两银子。” 这点倒是跟后世的大酒店相似了,只要上了酒桌,各种杯碟碗勺,一应俱全。 赵桓说道:“国家承平,社会发展,这天下才能日渐积累下丰厚的财富。国家垂两百年江山社稷,整体安稳,真是积累不少的底蕴。” 社会的富裕程度,不仅仅要看增量,也要看存量。大宋承平垂两百年,东京整整一個朝代未见过兵戈,这一点是哪怕后世天朝都比拟不了的。 两百年王朝一旦中兴,民间所积累的财富,势必会令人惊叹。 这一点与大宋相似的反倒是米帝。这个国家虽然建国后两百年间就一直战争不断,可是几乎没有在本土爆发过大规模战争。 所以在二战结束时这个国家的富裕程度简直震惊天朝。他们家家户户有汽车,有电视、冰箱,吸尘器,洗衣机,人民生活水平极高,这是天朝建国六十年时也没有积累下来的财富。 当然了,社会积累的财富很重要,可是发展生产更加关键。 虽然天朝建国六十年时距离米帝还很遥远,可是建国七十年时就已经能望其向背,建国八十年时,甚至没人能想象到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所以,发展,发展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赵桓说道:“会仙正店,就不去看了。论最顶层的富庶繁华,哪朝哪代都不会差距太多。这街头巷尾才能展现一个朝代的财富多寡。看过这里,我们就不在内城了,去绍天新区和太学看看,那里才是我朝的未来,是发展的核心动力。” 太学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文明高度与科技水平,而绍天新区的工商业则代表着大宋最强大的生产力。 无论哪一点都是值得赵桓关注的。 正文 第四十八章皇家园林之上的绍天新区 绍天新区在东京城的城南偏西南角,要过去必须经过南城的西大街。 从朱雀门走出,赵桓便详细的打量着西大街上的环境。 东京这座城市虽然繁华,但却并不文明整洁,相反映入眼帘的是类似于晚清荧幕上那泥泞杂乱的城市形象。 道路是土路,坑坑洼洼,最近天气干燥, 秋风吹起,城市里还有一股“土味”。 街上还有大量的骆驼、挑夫,驴车、轿子往来穿行,人潮拥挤。 道路落后,两边的建筑也没有特别敞亮,有高大奢华的酒店, 也有低矮阴暗的房间,青砖黑瓦使房子看起来稍显老气, 最令赵桓无法忍受的是, 许多房子在屋檐上盖着一层茅草。 这种茅草大概从远古开始,就一直贯穿到清末,它们并没有盖着整个房顶,而是盖在屋檐最下面,有遮光挡雨,保暖御寒之效。 还有人以茅草扎成了伞盖撑在店铺之前,伞下面有摊位,摆着各种商品,其作用跟后世那种商家搞活动搭建的户外遮阳伞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际作用无疑是非常先进实用的,可就是不太美观。 泥土道路、昏暗矮屋、遮阳茅草还有大量杂乱牲畜,给赵桓的印象就是土气与落伍。 当然这一切都是相对而言的,跟后世沿海文明卫生城市的一尘不染相比,这里是土气落后了一点。 可是跟西方同时期黑暗的中世纪城市相比,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走在街上不用担心一盆屎尿从二楼泼到头上,也不用穿着高跟鞋避免踩到粪便。 这座城市只是以这种拥挤、喧嚣, 一同构建出了这个时代的繁华。高大雄伟的砖石城墙,与尘土纷乱的低矮建筑一同昭显着大宋生产力水平的上限与下限。 但是走出三里左右,眼前整个城市的风景就豁然一边,仿佛跨越了整整一个时代。整片城市面貌,瞬间从逼仄昏暗的古典社会,瞬间进入了整洁明亮的新纪元。 从辟雍以西,泥泞的道路全部变成了青砖石路,而且道路被打扫的十分干净。 除了道路还有清澈的水渠勾连各处,水渠上舟船繁忙,井然有序。 在水渠岸边和道路两旁种有移植来的高大树木,红色落叶在空中缓缓飘扬,纷纷洒洒,美不胜收。 树旁还有烂漫绽放的蔷薇,淡黄、樱红、月白等各种颜色在九月绽放的最为绚烂,空气中都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味。 蔷薇应该算是最得中原帝王、士大夫们喜欢的花种之一了。 从《诗经》中的“棠棣之华”,到汉武帝叹曰:“此花绝胜佳人笑”,再到盛唐,蔷薇被普遍栽种,及至大宋蔷薇种类已不可胜数,被文人墨客盛赞:“十二月辄一开, 花亘四时, 月一披秀,寒暑不改,似固常守。” 仅看这秀丽风景,朱琏便吃惊一叹,说道:“绍天新区这风景已经不弱于皇家园林,整片区域都鸟语花香,可谓人间胜景,难怪士大夫们不惜豪掷千金也要在这里买一片地契,建造宅院。” 赵桓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皇家园林?你太小瞧绍天新区的规格了。” 朱琏问道:“难道绍天新区的建设还在皇家园林之上?” 赵桓笑着说道:“朕给皇后讲个典故类比一下,就以试下最流行的三国为例。东吴末代皇帝孙皓,骄奢淫逸,下令凡皇亲国戚,勋贵大臣,家中女儿满十五岁加笈者,都要进宫面君。若被孙皓相中,就留在宫中侍寝,作为宫室女子。没被相中者才能出嫁给别人。敢隐匿不报者,以欺君罪论处。所以东吴宫室女子迅速突破至万余人。” “为了给这些妃子们提供优渥居住环境,孙皓下令大起宫殿,建设昭明宫,凡官员两千石以下,都要进山监督伐木。昭明宫周以围墙,布置亭榭石木,穷极伎巧,耗时六個月,费用以亿万计。” “这座宫殿是整个三国时期都赫赫有名的皇家园林,繁华绮丽,极尽奢华,但也不过耗钱数以亿万计而已,转换一下,最多不过百余万贯。” “可是我朝仅为绍天新区建设基础设施建设就有上千万贯,这些都是卖地财政,会全部转为绍天新区的配套设施。” 也就是这上千万贯的财政,只用来修建道路,挖通沟渠,营造环境,没有建设任何宫殿类设施。 大宋十倍的财富砸下去,历史近两年的建设,就可想而知,这里的基础设施究竟该有多繁华发达,景色环境该有多整洁清新。 有这优美的环境,干净的道路,以及鸟语花香的美景,这里自然是东京城内最吸引人的地区。 士大夫们在这优美环境里建设园林,假山流水,翠竹花簇,竹亭木道,反过来又点缀了这里,一同构筑成了绍天新区的优美风景。 所以这里当得起人间胜景的称呼,一路走来,赵桓没有见过一处茅草矮屋,没有见到泥泞尘土,反倒是见到了大量衣袂飘飘,成群结队的少女们。 这些少女们或拿着轻罗小扇,或带着食盒花束,无忧无虑的在美景中流连忘返,尽显天真浪漫,诗情画意。 也有大量盛装艳服,妆容艳丽的风尘女子,在河边唱曲作画,弹曲起舞。 但这一切都是绍天新区的点缀,美人美景是锦上添花,真正决定一个城市底蕴的还是工业与商业。 无论是青砖石路上,还是一条条清澈的漕运渠道里,都是车水马龙,商队络绎不绝。 赵桓仅是站在路边观察了一刻钟,就发现经过的商队多达数百,具体数量已经难以计数。 要知道,每个商队经过,那都是一座城市的金库在叮当作响。 这繁华的经济,昌盛的贸易往来,一旦正式征税后,将能给大宋带来无与伦比的商业税收。 仅东京一座城市,绍天新区一片区域,提供的工商业税收就能超过农田数百万顷。 赵桓对吴革问道:“皇城司是否知道这商贸都以何物为主?” 正文 第四十九章神兵利刃 城市商品贸易也是情报的一个重要内容,吴革立即回道:“虽然不如三司使的税务部门统计清楚,但大概还是了解的。如今形成两种显著的特点,往东京城内运送的主要是粮食、木材、丝绸、皮革、煤炭、矿石、宝石、珠玉等材料。” “而东京城往外贩卖的主要是刀剑、弓弩、衣装、书籍、瓷器、玉器、金花首饰、以及各类罐、碗、箱、柜、榻等器皿。” 闻言赵桓脸上露出了笑意,这里面输入成船成车的木材,不是常态,是为了满足目前东京城的建设所需。 可是其他的事物, 无不昭示着一个显著的事实。 那就是东京城内一定有大量工业作坊,既满足城内的的需求,又向外输送大量工业制成品。 工业是最能制造社会财富的产业,哪怕只是一座最普通的手工作坊,也能日以继夜的源源不断产出各种商品和财富。 如今大宋的工业生产无疑是处于最初级的阶段,这个阶段的产品就是以服装服饰、陶瓷器皿和初级冶金工业为主。 其中赵桓最关注的无疑是钢铁冶炼, 对钢铁的崇拜是工业化之后人类最显著的特点。 以钢铁的雄心, 实现我们的意志。 钢铁产量就代表着一个国家最强大的综合实力与无与伦比的军事实力。 赵桓说道:“朕记得东京城贩卖刀剑成风, 就去绍天新区看看刀剑吧,朕也买一把。” 吴革说道:“在我朝弓剑不分家,当初东京城最热闹的就是相国寺万幸交易。相国寺虽然是一座寺庙,但其实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每個月开放五次,到了开放日,就形成一个大集市,无数百姓来此交易物品,其中鞍辔弓剑就是一绝。听说自绍天新区建成后,交易都转到了此处市集。” 关于相国寺万姓交易,赵桓今生是无缘再见了。但有趣的是,前世他反倒经历过。 受益于企鹅游戏的一款现象级网络游戏《天涯明月刀》,赵桓还亲自在里面相国寺前摆过摊,卖过货,当时真的是一个摊位难求啊。 这个时代,不好的一点就在于没有手机,没有导航, 做什么都要与人交流打听。 但好的方面则是,交流多了,百姓格外热情善谈。 不过似乎中原大地,从古至今凡是帝都的百姓都以侃侃而谈的出名,小到京城趣闻,大到国家政务,甚至世界形势,他们都能谈个五六七八。 侍卫们去询问了一下哪里有卖刀剑的,没问几个人,就有一名帝都小哥,操着一口流利的东京雅言热情的表示可以亲自带他们过去。 诸夏是礼仪之邦,赵桓也没有一直让手下人跟对方交流,亲自见了见对方。 这名小哥走到赵桓面前见到朱琏和唐怡很是惊艳了瞬间,然后礼节十足地向赵桓作揖,说道:“在下东京人士范思忠,字子墨,见过这位公子。” 赵桓淡笑着拱手回礼,说道:“开封人士赵公明,字永献,见过阁下。” 自己是大宋官家,封自己个通天之下第一人,非常合理! 范思忠见赵桓身边大量雄壮侍卫, 眼神一亮,问道:“阁下姓赵,莫不是天家子弟?” 赵桓笑着说道:“都是大宋子民,何分天家百姓,一闲云野鹤而已。” 那是皇家子弟无误了,要是普通士大夫之家,怕是要立即澄清,以免产生误会。 能结实一位天家子弟,范思忠格外热情,一边引路,一边热情攀谈,问道:“赵兄极少来东京?”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在东京的日子倒是不短,只是第一次来绍天新区。” 范思忠大笑着说道:“那赵兄今日可是赶了个好时节,今日太学开学,这东京城附近的大小娘子们都少不了来绍天新区,看一看我朝才子风貌。赵兄这一路看见不少美人吧?” 赵桓不禁被逗笑,果然古今中外,只要男人凑在一起,就少不了谈论美色啊,他笑着回道:“这一路新鲜事极多,对美人看的还真不多。” “那倒也是,赵兄身边有两位国色天香的佳人,寻常美人肯定是入不了赵兄法眼。”似乎感觉堂堂帝都的美色竟然压不住外来美女,有些丢了帝都城的人,范思忠说道:“不过东京城也是有绝色佳人的,花魁之首的李思思姑娘,可是倾国倾城,才艺双绝,听闻有位大豪商为了能见她一面,而豪掷千金。” 赵桓淡笑着,没有接话。 范思忠立即看出赵桓对这个不太感兴趣,他很顺畅地就转移了话题,说道:“当然东京不仅美人是人间绝色,这刀剑也是人间极品。名刀名剑,乃是东京特产。赵兄想买当世顶级刀剑,来东京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赵桓立即提起来兴致,问道:“哦?似乎还并未闻我朝有何绝世刀剑,我这人酷爱一流刀刃,哪怕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范兄且为我介绍一二。” “那就首推绍天新区的定风斋了。”范思忠侃侃而谈,说道:“这定风斋取自我朝大文豪苏东坡的《定风波》,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以神兵利器为天下定风波。”赵桓赞道:“店家倒是有几分意境。” 范思忠介绍道:“当得一声这称赞。这定风斋可是东京城最大的兵刃铺子,据说其背后有军器三监的背景。我朝戎具之精进,那可是近古未有。许多刀剑社、弓箭社、英略社都是批量在这里采购兵器。” 说话间,范思忠就带着赵桓来到了绍天新区的商业街,到了这里就能再次感受到东京的繁华,一排排二层、三层的古风建筑鳞次栉比,形成了数条整齐有序的商业街。街上游人熙熙攘攘,有年轻姑娘眉眼弯弯,以轻罗小扇捂嘴娇笑,有衣袂飘飘,大袖翩翩的公子闲庭漫布,也有大量顾客在一家家店铺内挑选商品,采买货物。 范思忠指着其中一间三层的木制楼阁,说道:“赵兄这就是定风斋了,整栋楼都是他们家的产业,不与他人合租,气派否?” 正文 第五十章你的就是我的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内建一座三层阁楼,尤其还是在最昂贵的绍天新区的商业区,可见店家底蕴之雄厚。 走进店铺内,赵桓发现店铺内光线非常充足,最重要是受益于房间内一排排雕刻镂空花纹的窗户。 见到几十名携刀带剑的大汉进入店铺内,店家也没有后世大清那种畏惧感。 这一点即便赵桓这个穿越者,都深深为大宋感觉到不可思议。这是因为, 大宋不禁各种社团! 像大明搞一个文学社,那就是士人、百姓乏善可陈的风流了。到了大清,文学社也不敢搞了,毕竟文字狱这种东西着实可怕。 而大宋就不一样了,百姓中间不流行什么文学社、诗友社,大宋的汉子们玩的比较狂野, 喜欢习武社。 赤膊对抗的像“相扑社”“角抵社”,就是一群膀大腰圆的大肌霸们在一起强人锁男,男上加男,满身大汉。 这还属于比较文艺的,更剽悍的就是玩起了刀枪剑戟、棍棒弓弩,像弓箭社这种只是最普遍存在的,因为弓箭最流行。高端的甚至有“射弓踏弩社”,这是玩弩的!除了神臂弓这种大杀器他们搞不到,像大黄弩,踏张弩、白桦弩、黑漆弩他们都有。 英略社就更高级了,他们玩刀枪棍棒。因为一个社团上限只能有百人,所以准入标准也极高,必须得是“武艺精熟,射放娴习”的人物才可入选。一百名“社友”,各个都是此中高手。是可以跟梁山一百零八将捉对厮杀的那种。 这些人逢年过节就会在各大城市的大教场上,纷纷登台, 拿出高难度的绝活节目来,刀棍弓箭表演创意百出,场面十分热闹。 在大宋如果敢有几个泼皮无赖喝醉酒当街对妇女儿童施加暴行,绝对会瞬间出现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好汉,拿着各种棍棒枪械把他们打得亲妈都不认识。 锄强扶弱,见义勇为后,这些人还会被冠以好汉之名,在当地小有名气。 所以武器店铺经常会见到一群好汉带着刀剑乌泱泱涌进来。 定风斋的的伙计们见到赵桓等人也进来没有什么紧张,反而神情一振,毕竟连侍卫都穿黑金长袍,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上门啊。 一名穿着青色长袍的富态中年人迎了上来,见到范思忠热情的说道:“哟,我说今早就有喜鹊在窗前喳喳的叫,原来是范三公子登门。听说令尊月初刚升了荆湖北路提点刑狱,道一声乔迁之喜啊。” 范思忠连忙摆手,说道:“全赖官家恩德,家父才能为朝廷尽忠效力,为百姓抚境安民而已。今日登门贵客可不是我,而是这位赵兄。” 对方早已看出这排场不是范思忠能够拥有的,立即借机攀上关系,说道:“既然是范公子好友,那就是我李丰最尊贵的贵客, 敢烦请范公子引荐一二?” 范思忠大感倍有面儿,笑着对他介绍道:“这位是开封赵公明赵兄, 来帝都就是买当世顶级刀剑的。我特意将赵兄带来你定风斋, 你可一定要拿出镇店之宝,否则打得可就是我范思忠的脸面。” 说完范思忠向赵桓介绍道:“赵兄,这位李丰就是这定风斋的勾当人之一,管理着这定风斋经营买卖。许多名刀名剑,平日里并不摆出了,要他这一级才能拿出来。我还算有几分薄面,他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拿出几件好兵刃,让我等好生看上一看。” 赵桓笑着说道:“荆湖北路提刑司主事的三公子,那可不止几分薄面啊。” 看范思忠侃侃而谈,赵桓就猜到他可能是出身于官宦之家,不过也没想到他父亲居然是范文正公之后,已经做到了一路提刑司主事的级别。 果然不到帝都不知道官小。随随便便碰到一個路人,其家庭背景就有可能是封疆大吏。 店铺的主事李丰则借机说道:“两位都是我定风斋的贵客,我怎么也不敢拿寻常兵刃糊弄,只是不知道赵公子对什么兵刃感兴趣?” 赵桓想了想,虽然别人都收藏名剑,但他一个皇帝不会真拿兵器厮杀。反而是名刀对军队的战力提升更大,如果民间真有能顶级利刃,那大宋军队的实力会立即再上一个层级,便说道:“看看刀吧。” 李丰一拍手,对身旁的伙计吩咐道,道:“去把上杉师傅亲自打造的利刃取过来。” 等待小厮去取刀的时间,李丰向赵桓介绍道:“赵公子,我这定风斋取自大文豪东坡先生的诗句,也不是附庸风雅,而是东坡先生在刀剑这一方面,的确有大量诗词,最适合刀剑行当。当初东坡先生在写给曾巩的《次韵和王巩·六首其一》中,就有‘少年带刀剑,但识从军乐’的句子。” 赵桓点了点头,大宋千古闻名的大文豪,都有那么点豪放不羁,号称婉约派的李清照其实是个千古第一拽姐。那豪放派的苏轼和辛弃疾就更不要说了,猛地一塌糊涂。 我辛哥是能单枪匹马冲进金军数万人的营地中斩杀叛徒,然后全身而退的超级猛人,跟三国时的关二爷有同样的勇武。毕竟万军丛中孤身取敌将首级,千古以来就那么几个人。 苏轼那也是一大把年纪,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猛人,带着大量骑兵沙场秋点兵。 李丰随后说道:“东坡先生一生对刀剑非常酷爱,但最盛赞的无疑是日本刀。大文豪欧阳修为其赠诗一首,名为《日本刀歌》。” “诗曰: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 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 说话间,小厮已经抱着三个木匣返回。 李丰打开木匣,向赵桓介绍道:“我定风斋以诚信经营,绝不会坑骗主顾。不与赵公子虚言,这并非是从东瀛买来的武士刀,而是我定风斋自己在东京打造的。” 赵桓惊讶不已,马来克力士剑,大马士革刀与东瀛刀,被誉为世界三大名刃。 定风斋能拿出东瀛刀,赵桓并不太惊讶,在大宋,海上贸易繁华,大宋与东瀛无论官方还是民间交往都十分密切。 一个国家总要有那么几样自己的特产,大宋从东瀛主要进口折扇、螺钿工艺品、纺织品以及名刀等,皆以精巧见称。 可是进口着进口着,东京自己能掏出东瀛刀,这就令赵桓极为惊讶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我大宋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都是辣鸡 赵桓从木匣中取出一把黑色长刀,抽出刀刃,凛冽的寒光立即映出,刀身长而仅仅略带弧度,刀背上有玄黑色的缎纹,使刀看起来硬而坚韧,开了刃的雪亮刀锋, 可以看出其致命威胁程度。 这把刀除了弧度没那么大,长度更长之外,赵桓看不出与其他东瀛刀有什么区别。 赵桓随后挥舞了一下,一闪而过的寒光似乎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刀的杀伤力毋庸置疑,至于破不破甲。赵桓还没见过哪国军队用刀剑去破甲。应对重装步兵,真正破甲的是长枪、大斧、战锤、钢杖。可装备了这些,士兵一样要带腰刀。 毕竟不可能所有敌军都身披重甲, 遇到不披重甲的敌军, 这种锋利腰刀的作用立即就展现出来了。 用这个可比用大斧省力。官军一千大破乌合之众上万, 显然是需要士兵开无双的。 汉有环首刀,唐有横刀,明有雁翎刀,唯独大宋没有什么著名的佩刀。 东京能锻造这种长刀,恰好弥补了军中不足。 赵桓将刀交给了一旁的吴革,转而向定风斋的主事李丰说道:“有多少把刀?我全要了。” 李丰暗吸一口冷气,这是名刀利刃!每一把都是镇店之宝! 可对方连价格都不问,跟买菜刀一样。 这位赵公子的根底恐怕比预想的还要更高。 李丰连忙恭敬地说道:“赵公子,定风斋内只有十六把这种特制长刀,每把售价一千贯。” 一件步人甲的造甲也才三万八千二百,也就是三十八贯,南北作坊流水线生产后造价更是降低到了三十二贯。 十六把长刀售价一万六千贯,能打造整整五百套重铠。 八万贯钱,对赵桓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但是这相当于五百套重铠的比例,却让他十分在意。 问道:“百金传入好事手, 佩服可以禳妖凶。按诗词一刀百金,你这价格倒也不贵。但你说这刀是东京锻造的,应该与东瀛刀略有不同,如今售价相同,区别何在?” 李丰立即解释道:“好叫赵公子知晓,这东瀛刀的锻造之法,只要学会,东京工匠与东瀛工匠没有任何不同。而且锻造这刀的工匠上杉师傅正是我定风斋高价在东瀛聘请的锻刀大师,他的锻造流派出自伯耆国。该流派在这一时代锻造的名刀童子切安纲为东瀛刀巅峰之作。” 赵桓点了点头,这把刀自己还真听说过,后世东瀛国宝,没想到竟然属于这个时代。 “既然工艺一样,那与东瀛刀的区别在何处?” 李丰说道:“在于炼钢材料不同。东瀛刀锻造法用的是土法炼钢,也就是低温炼钢。这是以木炭与铁矿一同燃烧的炼钢法,木炭温度无法融化铁矿石,所以是固态冶炼。其关键在于使用木炭的区别,使温度保持相对固定,不能太高。至于究竟用哪种木炭,请赵公子海涵,此乃我定风斋机密。” “此法看似原始, 但相比我朝的高温炼钢法, 能炼出品质纯良的好钢。不过高温炼出的钢材较软, 易打造成形,而低温炼出的钢材较硬,较难打造。” “可以说制作东瀛刀是人力密集型作业,是以血汗换取的品质。所以刀的价格昂贵。” 人力密集型手工业。 赵桓心下了然,难怪定风斋能掏出东瀛刀。一切都是工业化滚滚洪流前的一朵浪花。 这种人力密集型手工业正是当下帝都城所处的工业阶段。 不论是纺织制衣,还是陶瓷制器,冶炼锻造,都是需要大量工匠投入进去的行业。 虽然这种初级工业看起来没有特别高大上,但赵桓没有一丝瞧不起的念头。 因为即便是这种大规模的初级手工业,所能收获的财富也是源源不断的。 在大宋地农业水平已经足够保证东京食物充足后,这座帝都城每年源源不断产出地各种工业品,所从四方收获地财富,对农业国而言也是碾压性收割效果。 这也是为什么东京城对外贸易地产品主要是弓剑、服装和各种瓷器、玉器、生活器皿。 而只要农业产出稳定,工业源源不断地产生财富,商业一批一批收割国外,那大宋整体财富就是在不断增加,文明水平就会一直有条不紊地提高。 直到在某一个方向拥有了足够的积累,一朝实现突破,也就是所谓的工业革命了。 想实现这个工业进程,要么保持长期稳定,缓慢积累。要么发动碾压性战事,收割敌国财富。 而且必须还是碾压性的战事,如果被拖入了战争泥潭,只会浪费财富。 所以提升军队战力就显得很有必要,赵桓问道:“听说定风斋背后有军器三监背景?” 李丰说道:“赖官家恩泽,军器三监产出武器满足军队所需后,除甲胄、旗帜外,也可以向民间出售,为国家取财。所以定风斋的确与军器三监有合作,所有武器都有军工品质。” 赵桓淡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李丰讳莫如深,但只要确定了他有军器三监的背景,那剩下的对大宋天子都不叫事情了。只要回去发個诏令一问,就知道究竟是哪家的背景了。 论人力密集,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与赵桓相比。 也不是针对谁,赵桓只是想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拥有亿万人口的大宋,在工业产能方面,先天就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 赵桓问道:“这将东瀛锻刀术改进为本土锻刀法的工匠去官府领奖励了吗?我朝从立朝起便奖励技术创新,发明创造。其中医学、天文学、工程营建、武器制造等实用性领域一直是重点。” 李丰还未回答,一名身穿明黄色异域服饰,卷发异瞳的美女气势汹汹的闯进定风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范思忠的喊道:“范子墨,你还是不是男人?对我一个弱女子躲躲藏藏,成天藏头露尾。” 她风风火火冲来的气势,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几名高大的侍卫立即以合鞘腰刀叉住她继续向前的意图。 正文 第五十二章有仇必报,片刻不等 被拦住去路的少女也不是个省油的角儿,立即叉腰对几名侍卫娇嗔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过去?这家店铺是你们私人的吗?你们这么霸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着少女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怒斥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有刀!我也有,来手上见真章啊。” 赵桓都不禁被她吸引了目光,还有这么虎的少女? 她身后两名身披白色斗篷的胡族男子,只感觉头皮发麻, 连忙上前把她往屋外拖去。 虽说东京城内治安良好,尤其绍天新区岗哨、巡城卫队密布,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命案,可也架不住这般肆意妄为啊。 对方那魁梧高大的身形,一看就来历不凡,十分不好惹, 物理说服效果提升百分之两百。 有事好好沟通,干嘛直接拔刀啊? 范思忠也没继续躲闪,连忙上前挡在两拨人之间,并将软语安抚着少女,只寥寥几句,这名少女就变得如同温顺小猫收起弯刀跟着他走到了一旁。 李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些冷漠霸道的侍卫一眼,心中若有所思,神态愈发恭敬,向赵桓说道:“赵公子所言之事,我等倒是还没去申请。主要上杉师傅并非我朝人士,很难获得迁秩升官。” 赵桓语气坚定的说道:“去申请,当今官家上位以来,尤为注重祖制。按祖制,发明创造有功,最低奖赏以钱十五贯,高则可获得降诏奖谕、迁秩升官, 赐金鱼紫袍,最高者甚至可以赐宅邸。凡能为我朝兴盛贡献者, 朝廷怎会拘泥于其出身?” 大宋对于科技创新的奖励,绝对是真金实银的, 力度之大, 在封建王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远远把其他朝代甩在万里之外,甚至难望项背。 而且是荣誉与实物相结合,荣誉就不多说了,被朱佩紫,诏书嘉奖,这都是荣誉中的极致。 紫袍和金章容易理解,而诏书嘉奖,那则是绝对的格外开恩。 要知道诏书是颁发给待制、大卿监、中大夫、观察使等五品官以上的,敕书颁发给少卿监、中散大夫、防御使等官员以下的。 在大宋能得到皇帝亲自下诏书嘉奖,绝对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而除了荣誉奖励,更实际的奖励大宋也是十分大方。 最低最低的发明创造,也奖励十五贯钱,往上数百、数千两白银、绢帛更是不可胜数。 而大宋科技奖励品中第一项,则是最接地气的,奖赏房子! 在大宋宅第并不轻易授予他人,“国家故事, 执政大臣非有勋劳于社稷,不轻赐田宅”。寻常物品不足以表彰伟业时才赐宅第, 即“将相大臣有大勋大业,非寻常赏典所可报,赐第可也”,表彰对象的身份、地位、业绩均在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这种奖赏给国家一品大员的功勋,依旧会拿出来奖赏给科技创新。赐给了医学方面和天文学方面两位人才。 这才是为什么后世感慨,大宋科技在许多方面实际上已经超过了18世纪中叶工业革命前的英国或欧洲的水平。 科研没有什么捷径,就是靠砸钱。 而恰巧,赵桓就是大宋立朝以来最有钱的皇帝。 所以赵桓对李丰说道:“如今国家太平,正是发展生产之时,你这时候去申请,说不得被官府当作楷模予以宣传嘉奖。” 李丰郑重地应下,说道:“赵公子指点,我等必铭记在心,稍后就去开封府神情。” 开封府真是个百宝箱,什么东西都能往里面装啊。 赵桓决定随后就去太学,设立一个专业的机构,专司大宋科技创新奖赏。把这件事从国家故事,上升到国家政策方面。把因循故例,变成公正公开的规范制度。 与定风斋的主事聊完,赵桓才发现朱琏和唐怡都笑意盈盈的看着外面,一副看热闹吃瓜的悠闲姿态。 赵桓随着望去,却是范思忠与那名胡族少女在街边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当然这么说比较容易误会,实际上是那个少女一直拉着他的袖子,范思忠急得脸红不已,努力试图说服她,让她松手。 这一会儿街上已经围了大量吃瓜群众,含笑看着他们二人。 赵桓对一旁得朱琏问道:“他们二人在做什么?” 朱琏笑着回道:“予听了一会儿,似乎是这名少女倾慕于范思忠,可是范思忠忧虑于对方是胡姬,不肯接纳。不过予看范思忠对这少女也是有好感的,只是碍于礼法纲常,难以接受。” 唐怡点头附议,说道:“予也是这般觉得。不过这异族女子真是大胆开放,当街说出倾慕之言。” 这算什么,我还看过女孩子拿花当众向男孩子表白求婚呢。 所以赵桓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走了,去太学看看。” 正在被拉扯得范思忠眼见赵桓含笑摆了摆手道别,就带着大队侍卫离去,立即焦急的喊道:“赵兄怎能如此不仗义?兄弟有难,你却舍我而去。” 赵桓笑着说道:“年轻人肩头的草长莺飞,我就不参与了。不过劝范兄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世俗礼教,他人看法,如何比得上心上人眉间的一抹笑意?” 那胡族少女立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开心的向赵桓招手,说道:“虽然你这人长得一般,但说话真好听。” 赵桓正在行进的步伐顿时一顿,怒气冲冲的转头看向这个少女,你长得才一般,你全家都一般! 范思忠连忙替她赔礼道歉,说道:“赵兄,赵兄,胡人粗鄙,不通礼数,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赵桓十分严肃地点头,说道:“没错。我泱泱大宋,礼仪之邦,焉能忽视礼教?范兄啊,我看这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 “看看岳使相与贤福帝姬,那才是被整個大宋祝福的婚姻,明媒正娶,举案齐眉,谁不艳羡?你可不要走了歧路呀。” 范思忠苦笑,这位赵兄还真是有仇必报,一刻不等啊。 旁边的胡族少女已经气得张牙舞爪,要不是被身后随从死死拦着,怕是要冲上来往赵桓腿上咬一口。 正文 第五十三章文明中心 范思忠安抚了张牙舞爪的少女之后,向赵桓介绍道:“这位是祆教圣女卢维那,是音译的汉名。” 祆教也就是拜火教,赵桓眉头一挑,大宋文化包容,东京城里各种宗庙还是不少的,问道:“是哪座祆庙的人?” 范思忠介绍道:“东京里有两座祆庙, 卢维那是大内西去右掖门的那座祆庙。” 那离皇宫还挺近,赵桓看向范思忠,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有张无忌的命,勾搭了一个拜火教圣女,便问道:“祆教圣女也能结婚吗?” 范思忠说道:“祆教已经没落, 西方都已被黑衣大食所统治, ***教成为西方信仰。而祆教一直只在胡人之间传承信仰,所以祆教圣女也要生育繁衍子嗣。” 赵桓来了兴致, 看向卢维那,问道:“祆教徒不向我大宋子民传播信仰?” 卢维那是典型的胡姬血统,也就是粟特人模样,肤白若雪,五官深刻,梳着五根辫子,穿着皮靴,性格相比于温柔若水的中原女子也更加火辣,立即回道:“我教传承血亲圣婚。只有粟特人才能传承教义。你们宋人并不在我教传播范围之内。” “多伟大的教义,就应该保持!你干嘛还要纠缠范兄?” 卢维那哼了一声,说道:“东京的粟特人就那么寥寥一群,没人能入我法眼。所以我不想给他们生孩子!老头子们的教义太迂腐了,如果不与时俱进,早晚要祆教要被淘汰。我觉得范子墨就很好,我要怀上他的种。胎儿的第一声心跳,将敲响改良我教血脉的战鼓。” “嘶~”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大庭广众,说此淫言浪语,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啊! 赵桓对是否有辱斯文倒不在意,在意的是这个少女竟然懂得借种,说明她对生命的形成非常了解,并不是阴阳结合那一套。便说道:“你一少女知道的还不少。” 其他人也是指指点点,果然胡人女子,有伤风化,这才多大点居然连男女之事就一清二楚。卢维那并不以为意,娇哼一声,说道:“我知道的多着呢!我还知道胎儿第一个形成的器官就是心脏。” 范思忠只感觉面红耳赤,连忙说道:“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赵桓却一瞬间眼睛雪亮,盯着卢维那问道:“你怎么知道胎儿第一个形成的器官是心脏?” 这个知识点,赵桓都不知道。甚至大宋整個医学界都不知道。 从皇后怀孕至今,也从没有任何大宋最顶级的医官根赵桓说过。 卢维那颇为得意,一脸骄傲自得,说道:“让你们中原士大夫总是仰着下巴看人,总以为四方都是刁蛮胡人。现在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这在西方已经是医学常识,是大学者伊本·卢布迪发现的心脏是胎儿形成的第一个器官, 他还发现颅骨可生成肿瘤。同样大学者伊本·克蒂马及伊本·哈提卜发现微生物入体可致传染病。曼苏尔·伊本·伊利亚斯绘画了人体结构、神经系统及循环系统的详细图像。” 人体结构图,神经系统及循环系统的详细图像! 赵桓一瞬间眼热心切,这是目前大宋中医都没有涉及到的领域。 甚至如果中医继续固步自封,继续保持那套阴阳理论,再过千年也不会发现这一切。 听这些名字,赵桓问道:“这些人都是黑衣大食的学者?” “黑衣大食是你们中原人的称呼,在西方称之为阿拔斯王朝,是整个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知识学术中心。” 随着卢维那声音的落下,周围瞬间哗然,无数骄傲的大宋子民无法接受,被气的满面通红。 “狂妄!一群蛮夷,竟然也敢自称为学术中心!” “何其浅薄!我大宋才是中心天朝,一群边鄙胡人,居然敢妄称中心!” “他们自称中心之前,可曾问过我天朝上国?” “我朝文治之盛,三代以降,前所未有,学术璀璨,新风蔚然,乃文明之邦。我朝尚未自称文明中心,学术高地,一群蛮夷何德何能居然敢自称中心?” 卢维那虽然泼辣,毕竟是一个女子,直面这群情激愤,无数怒目大汉仿佛要掀翻一切的怒火,还是不禁有所胆怯,抓紧了范思忠的衣袖。 范思忠也是头皮发麻,只是他依旧保持了男子汉的担当,将卢维那护在了身后,强撑着胆气直面四面八方的指责。 一片混乱之际,赵桓呵斥道:“都给我闭嘴!文明与否,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学术与理论,而不是靠人多嘴杂,强行扭曲是非!” 文明也分科技文明与军事文明,赵桓身后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魁梧侍卫带刀而出,强大的物力说服效果,瞬间让全场安静下来。 一对一打斗,东京好汉们或许不惧这些侍卫。 可双方组织力的差距,使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打起来,就是好汉孤身一人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猛士。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讲道理,是所有文明通用的法则。 有人立即问道:“那这位公子也是认为那什么黑衣大食,是当今学术圣地?” 赵桓扫视他一眼,问道:“我如何认为就能改变大宋与黑衣大食的文明高低?” “可我等都不能接受这女子的胡言乱语,一群边鄙胡人,竟然敢于我朝比文明学术。” 赵桓露出笑意,说道:“这种心情无疑是好的,我大宋就应该是文明上国。至于大宋与大食究竟谁学术更加先进,那不是你我能够下定论的,而是太学应该全力以赴去探寻的。” “无论大宋与黑衣大食究竟孰强孰弱,只要对方有先进之处,我朝都应该汲取吸收。” “你们当中,谁敢断言,四方各国就没有一点特色,一点独到之处?” 百姓们被压住了气焰,有人说道:“这一点倒是不太好说,毕竟有个词叫各有所长。” 其他人纷纷说道:“那去太学,去太学看看,我朝最顶级学府有何说辞。” 正文 第五十四章学者的墨水比殉教者的血更为神圣 涌向太学的百姓并非数十百人,而是商业街上乌泱泱数以千计的百姓。 高傲的大宋百姓,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世界上其他国家已经自称为文明中心,学术圣地。 这就像高傲的米帝,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科技霸权被遥远的国度所挑战。 如果事情真如少女所说,那大宋的中央之邦, 天朝上国又算什么? 所谓的中原,所谓的文明礼仪,又算什么? 赵桓一指卢维那,说道:“你也跟我一起去太学。” 卢维那虽然害怕,但还是强撑底气,挺着胸膛说道:“去就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吃了我!” 赵桓看了吴革一眼,吴革立即心领神会,一名侍卫不动声色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数以千计的百姓,谁也没有发现这些侍卫中有一人趁乱离开了现场。 可是紧接着, 正在涌向太学的百姓们就发现,一队队铠甲鲜明,威武文明的禁军,正先后列队跑步开赴往太学方向。 紧随其后,一支支巡城卫队,神情严肃,军容肃然从四面八方抵达太学附近。 无数士卒持盾带枪,列阵跨立在交通要道附近。 东京百姓们心中瞬间充满了自豪,大宋与黑衣大食的学术之争孰强孰弱还不好下定论。 但论国家富强,军威盖世,大宋如今百万大军绝对占据了无与伦比的优势。 难能可贵的是,天下人, 无论军民都相信,这支军队的建立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保卫天下百姓。 在岳相的统帅下, 这支军队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绝不会骚扰百姓。 所以,数以千计的百姓挺胸自然的走在士兵警卫的道路上,一路平稳的抵达太学门前。 这么多百姓出现,以往都是伏阙而谏,也就是去向至高无上的皇帝请愿。涌到太学还是第一次。 但好在太学司业陈东本身就是组织百姓请愿的高手,曾经组织东京数十万百姓反对国家割地。 如今仅仅数千人的百姓,在他看来甚至算不上波澜。 听说有大量百姓要到太学前请个说法,陈东早早就带着一众博士、祭酒等在了太学正门前。 太学是国家财政投入重资建的大宋顶级学府,今年四千万贯的教育财政支出,就只分为了两个方向,太学以及地方学校。 太学一家拿到了上千万贯的财政,他一家的费用不说占教育经费多少,是足足能够抵整个绍天新区无数士大夫们卖地财政凑出来的基建费用的。 所以太学建的既壮丽又雅致,壮丽在他的大门并非木制的,而是以大理石垒出厚实的两道校墙,中间留出了二十多丈的空地作为大门。 往日里这里会摆上红色杈子,只留几道通道过人。但今日是开学盛典, 所以红杈子被全部搬开,太学敞开大门迎接天下学子入学。 在左侧的大理石校墙上雕刻着楷体金字, 大宋国家太学。 右侧的大理石校墙上则雕刻着瘦金体的红漆大字, 是经典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风格端的是肃穆而崇高,所有人仅仅是看到这壮丽的大门,就油然生成一种敬慕之情,相信里面的学者、博士将背负大宋最崇高的使命。 事实上,数十名长袍整齐,须发飘飘的学者站在太学门前,也的确非常令人尊敬。 尊敬学者,永远是一个民族文明昌盛的基本素质。 而恰好,诸夏自古以来就非常崇慕真正学问渊博的人群,甚至学者们具有一个专门的阶层名称,名叫士人。 汹涌的人群仿佛是浪潮遇到了堤岸,全部停在了太学大门前。 待人群止住脚步,陈东说道:“我是太学司业陈东,今日是我太学开学盛典,欢迎各位东京父老子弟前来观览。诸位若有什么疑问、意见,亦可以向我直言。” 人群中有一名老者走上前,问道:“陈司业,今日是太学开学的好日子,我等也为我大宋有如此学府而深感自豪。只是今日听人说,在西方黑衣大食,已自诩文明中心,学术圣地。我等哗然,一群边鄙蛮夷,何德何能敢称中心之国?我等就是想问问,陈司业是否知道这黑衣大食情况?我朝太学比之黑衣大食,又孰强孰弱?” 赵桓抱臂看向陈东,期待着他的回复。 这個问题,无疑十分考验陈东的能力。 如果太学连周围的情况都不清楚,连其他文明学术的水平都不知晓,那大宋自然而然地就处于了落伍的状态。因为对方可以吸收大宋的文明,而大宋却无法从对方汲取养分。 说句不客气的话,那是比之闭关锁国的大清还有所不如。 即便大清,那也只是坏,而不是蠢。大清的皇室,对西方科技,西方情形,以及火器进步,都有详细的了解。只是他们为了维护统治,施行愚民政策而已,不让这一切先进文明流入民间。 在万众瞩目下,陈东平静的点头,说道:“关于黑衣大食的情况,太学的确知晓。” 瞬间,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 大宋既然知晓对方的情况,却没有引发无数士大夫的恐慌与惊叹,说明对方绝对没有自夸的那般文明与先进。 否则士大夫们一定会更加受不了,自诩为天朝上国的大宋,居然文明不如蛮夷。 “那陈司业能否为我等讲讲这黑衣大食的详情?对方为何敢自称为文明中心,学术高地?” 陈东看向四方,自信的说道:“诸位父老乡亲,作为圣朝子民,我等要相信我朝之强大与文明,中原自古为礼仪之邦,乃是天下共主。俗谚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我朝之文明先进,毋庸置疑。即便西方学者到我朝,也要惊叹我朝科技之进步,学术之发达。” 人群之中有人问道:“那若按同理,黑衣大食岂不是也是盛名之下,是实质上的文明中心?” 陈东淡笑着说道:“我朝为文明之邦,黑衣大食为文明中心,其实说法非常精准。” “东京城内不仅有犹太人、粟特人、塞尔柱人,甚至也有波斯人、阿拉伯人。所以关于黑衣大食的学术情况,太学作为国家最高学府其实有很深的了解。” “在为诸君介绍黑衣大食所自夸的文明中心之前,我先要为诸君介绍一句大食人的名言——学者的墨水比殉教者的血更为神圣。” 正文 第五十五章读书人的事哪能叫偷 “学者的墨水比殉教者的血更为神圣”。 任何民族能够提出这种观念,都注定了这个民族的繁荣昌盛。 听到陈东说出这句话,在场的百姓都肃然起敬,对这个黑衣大食有了几分敬重。 有这种态度,这个国家号为文明中心也是有几分底气的。 陈东继续向众人说道:“也正因如此,大食人的君主在国家推行实施博采诸家、兼容并蓄之国策。大力提倡将四方学术典籍翻译为大食语。大食君主哈里发在其国都巴格达建立智慧宫,所有大食学者在这座智慧宫中, 将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炼金术、占星术和医学书籍译成大食国家典籍。” “此行为持续近两百年,大食人称之为百年翻译运动。” 一个国家,持续两百年兼容并蓄,源源不断地吸收四方文明成果,尤其大食人还身处中东,地跨欧亚非三州, 就可以想象其文明之璀璨。 百姓们也对这个黑衣大食有了更鲜明的印象,立即问道:“若大食真的曾经两百年兼容并蓄, 其文明程度与我朝孰强孰弱?” 这個问题不仅关乎太学名誉,更关乎人心士气以及整个国家的骄傲与自信。 而陈东无疑是鼓舞人心的,他右臂一抬,说道:“之所以说他们是文明中心,我朝是文明之邦,就在于此。诸夏华夏民族之文化,历四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我炎宋盛世,我朝可谓当世文明之高地。而大食,区区两百年兼容并蓄,又汲取自落后地区,只能作文明交流之中心。焉能与我朝相提并论?” “至于个中长短, 今日太学大开大门,诸君若是感兴趣,可以自由观览探索。” 话音落下, 人群中立即爆发了热烈的欢呼, 骄傲的大宋百姓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无可动摇的天朝上国身份。 大宋之文明璀璨,远非任何蛮夷能比! 泱泱诸夏,传承千古,依旧是无可置疑的天下文明高地。 四方比之中原依旧是蛮夷胡虏,进入天朝依旧要心怀敬畏,敬仰憧憬。 而且众人得到机会可以进入国家最高学府参观,所有人心情格外舒畅,纷纷兴高采烈的涌进太学。 待人群逐渐散去,原地只剩下了两拨衣装齐整的队伍。 一队是长袍整齐的学者博士,一队是全身黑金的高大侍卫。 最终全身黑金服饰的侍卫让开一条通道,赵桓从里面走了出来,淡笑着说道:“陈司业好辩才,一场危机轻描淡写便化解于无形。” 陈东见到赵桓,神情一震,立即准备行礼,却被赵桓提前制止,说道:“在下开封赵公明,见过陈司业。” 陈东动作一顿,其他人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动作如此奇怪。 不过陈东沈思敏捷, 很自然的转移了其他人的视线,问道:“难道赵公子不认为东方文明领先于西方?” “这倒并没有。这个问题大概是东西方学界公认的, 我朝文明至少要领先西方数百年,某些领域甚至领先上千年。”赵桓从容回道:“但大食所汲取之文明成果,真如陈司业所言,全是落后成果?” 说起大食,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忽略,但是说起阿拉伯帝国,那就威名赫赫了。 也就是跟十字军血战五次的那个中东宗教。 与后世这里的落后、野蛮不同,在当下哈里发统治下的阿拉伯帝国才是西方真正的文明高地。 经历了持续近两百年的翻译运动,又经历了长年的发展,阿拉伯人甚至进入了号称“阿拉伯黄金时代”的时期。 在这段时期,阿拉伯世界的艺术家、工程师、学者、诗人、哲学家、地理学家及商人辈出,在传统学术的基础上保留并促进了艺术、农业、经济、工业、法律、文学、航海、哲学、科学、社会学、科技各方面的发展,并在基础之上对这些方面实施改革创新。 更关键的是,这一切并非在某个领域内的发展,而是全社会、全方位的进步。 所以,说到这里,陈东神情严肃,说道:“任何一个文明都有其独到之处。但我认为,大食人如今所取得的一切成效,对太学而言,其实都是相对落后的。” “哦?这是为何?”赵桓真的没有想到陈东在深刻了解了阿拉伯黄金时代之后,还会说出这种话。 陈东自信的说道:“赵公子看到了大食人的繁花锦簇,似乎全方位的成果斐然。但这一切相对于我朝来说,都只是表面功夫。我朝真正强大的是,一个厚实的底蕴,一个强大的朝廷,以及天下数以百万、千万计的学者、士子、读书人。” “以太学为例,如今太学有学子两万六千余人,这是国家养士之地,是我炎宋文明之精华。大食人号称黄金时代的所有学术成就,所有精华与优点,只要我朝想吸收,轻易可成。” 赵桓有些理解陈东的意思了,大宋就像一个拥有雄厚内力的绝世高手,对手或许有些许精妙的招式,让人眼前一亮,但对大宋而言,只要看过一眼,随意就可以复制。 拥有强大的文明底蕴,想吸收大食人的文明成果只在于投入精力多少而已。 卢维那不甘于沉默,说道:“说的轻巧,据传说在大食的开罗图书馆有藏书两百余万册,在黎波里图书馆有藏书三百余万册,想翻译这些图书就要花费多少年?” 陈东笑着妄想卢维那,说道:“这位娘子,你或许不清楚一个道理,所有的学术发展背后一定有一个强盛的文明,提供无与伦比的经济支撑。” “而恰好论富庶,当世无人能与我圣朝相提并论。” “太学只要肯投入重金,以一贯一册,甚至十贯一册进行收购。寥寥数年就能获得大食所有种类的藏书,再用寥寥数年进行翻译,这一切成果就归我大宋所有了。” 卢维那气愤的说道:“你们这是偷窃!”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窃呢? 陈东十分确信的说道:“这叫十年翻译运动!” 正文 第五十六章解除儒家压迫的一个契机 一个强大的文明,必须要能够兼容并蓄,吸收其他文明的文明成果。 文明的扩散性,不应该仅仅是中原的先进文明传播到四方胡虏中去。同样中原也应该在四方汲取有用的养分。 赵桓看向陈东问道:“陈司业所说倒是十分明智,但是落到实处的情况如何?” 作为国家最高学府,太学自然具有全方位各项无与伦比的优势。 不论是大量专业博士,国家藏书馆, 还是各类学院,流动授课,都具有后世大学的部分雏形。 但这并不意味着西方就没有太学可以汲取的精华。 陈东说道:“仅以太学为例,太学博采众家之所长,上仿稷下学宫,下引鉴大食之所长。故而太学可谓兼容并蓄。” “在学术方面, 太学仿大食的卡鲁因大学。所有学院将在学子学业有成后,颁发学士学位。若能研究有成,发表论文,则可获得博士学位。” “获得博士学位者方有资格在太学执教,获得学士学位者方能结业,为国家选士。” 赵桓微微颔首,大宋的文明开放,着实令人欣慰。陈东也是的确不负自己的重托,殚精竭虑地办理太学。 这两项制度,在西方流行,其实在东方也差不多。 博士的荣誉地位就无需多说了。自秦汉开始,博士就是一个学者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 而获取博士的条件,大宋无疑比西方更狭隘、苛刻一点。西方有论文,东方则是要著书立作,而且主要是为儒家著书立作。 其他学科,想获取博士, 不是没有,但困难至无以复加, 诸夏数千年历史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可以说独尊儒术,极大坑害了中原其他学科的发展,限制了整个文明水平的进步。 陈东如今杂糅东西,算不上多大的创新,但这无疑是给了除儒家学派之外的其他学派一个发展的契机。 让整个文明在保守儒学压迫的窒息中获得了一個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而只要缓过气来,以大宋文明之底蕴,其他学派立即会获得突飞猛进式的发展,远远将其他文明甩在身后。 用一个最鲜明的比喻,这其中差距,就像东西双方对儒学理解的差异。 如果儒学也算一门学科,一类文明,那毋庸置疑,中原经过两千年持之以恒的举国研究,对其他文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 但可惜的是,这里不是儒道世界,不是仙侠文明。研究儒学,无法用笔杀人,无法富国强兵。所以对整个文明的提升非常有限。 如果士大夫们将两千年来研究儒学的精力,分出一两成到工科、医学、数算方面,整个文明水准也会腾飞式的发展。 赵桓说道:“如今太学给所有学院学子颁发学位, 无疑是给大宋文明的整体腾飞带来了一丝曙光。但即便要取其精华, 亦应该有所重点, 分清先后。敢问陈司业以为,我朝应该重典汲取大食哪方面精华,学习哪项长处?” 陈东笑着说道:“这一点,太学还真有所公论。两个文明差异极大,我诸夏在勤劳坚韧,恢弘志气,自强不息,慷慨豪迈,磅礴壮丽方面远超大食。但大食亦有其显著优势,这个民族地处丝绸之路当中,尤善于经商处事,探索交流,博采众长。” 赵桓眼神一亮,这是公论了,中东一带的阿拉伯人、犹太人善于经商。 就连东京城内都有大量犹太人在经营买卖。 不过以东京经济之繁华,商业之发达,吸引大量犹太人,阿拉伯人也在情理之中。 “敢问其详情?” 陈东总结道:“自中原以来,国家大政一直是重本抑末,限制工业、商业发展。即便我朝鼓励工商,但工商业水平距离精于此道的大食人无疑还是有一段差距。” “在商业方面,大食已经出现公司、银行、活期存款、汇率、货币兑换、贷款、收支总账、存款、转让、复式簿记及支票、本票、信托等各种商业模式。” “在工业方面,则有农业综合型企业,缩绒厂、制粉加工厂、脱壳机、造纸厂、锯木厂、船舶厂、碎石厂、炼钢厂、制糖厂、潮水动力工厂及风车等。” 听完,赵桓是如此庆幸于自己是大宋的皇帝,而非大明、大清的皇帝。 可以自信的说,这一切虽然略有差距,但在大宋鼓励工商的氛围下,大宋该有的基本也都有。也就是发展程度略有差别。 可要知道,这已经是大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方面。大宋是在以最弱势的工商业对比大食传承千年的工商传统。而除了这一项,其他方面大食与大宋的差距就太大了。无论是军工武备,科技创新,还是哲学数算,思想理念,以及社会治理,都有着无法抹平的差距。 也难怪陈东敢自信说,大宋的文明水平远超大食。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大宋如今国富民强,正在蓬勃发展,进境神速。 大食却陷入了四分五裂当中,而且如今正在被十字军第一次东征搞得焦头烂额。 赵桓看向一旁的卢维那,问道:“感觉如何?我圣朝最高学府可是浪得虚名?我朝可当得起文明高地之称?” 一个超级帝国的最高学府,自然是有极强大的底蕴的。尤其大宋还注重学校教育,将举国文化精华汇聚到了太学,那自然对得起最高学府的称号。 卢维那皱着眉头说道:“太学为东方最高学府,学识渊博,底蕴深厚是情理之中,只是我不明白,东方的学者都是如此谦逊吗?” “怎么感觉这位朝廷大学者谦逊过头了?对你的介绍的未免也太详细了。” 赵桓淡淡一笑,小丫头观察力还挺敏锐。 不过卢维那也没有多想,毕竟谁也不会觉得街边认识的一个陌生人就是当朝天子。 她继续说道:“其实我等留在东京,就是认为东京比大食更加繁华。如果中原汲取了大食人的工商优势,那势必将更加富庶文明。” 赵桓也点了点头,国家层面对阿拉伯人黄金时代的研究,最重要的就是这方面。 只要大宋能用数年将工商业全面发展至阿拉伯人这一水准,那就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距离全面近代化就只差一个契机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投资办厂 仁明宫,屋内已经点起了炭炉,金色的炭炉里炭火通红,使宫殿即便在十一月的寒冬也温暖如春。 皇后怀孕已经九个多月,分娩在即。医官们总结经验,无论是“酸儿辣女”还是“上圆下尖”都认为皇后这一胎大概率是一位大王。 所以皇后心情愈发明媚,每日都挺着肚子在宫殿内慢慢踱步, 运动锻炼。 搀扶着她的是她最信任的宫女,名为燕颖,主管仁明宫的事宜。 可是赵桓一直觉得这个小宫女不太适合这个职务,因为赵桓总觉得她有点憨,迷迷糊糊的。 或许是为了弥补赵桓对她的印象,她总是打扮的十分清爽干练, 长发以青色轻纱发带系在颈后,轻纱透明的发带还系了一个漂亮的发结。配以淡青色的长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朵雪山犹莲。 但结果却是, 在这清爽靓丽的外表下,她迷糊的属性更加突出。 皇后运动的累了,被燕颖扶着休息时问道:“颖儿,官家最近一直在忙什么?” “啊?不是在看书吗?”燕颖看了一眼正靠在软榻上正翻书的皇帝,十分确信的回道。 “……” “予是问官家最近一直在看哪方面的书?你帮官家整理书桌时没有看到吗?” “啊?我没注意啊。圣人您也感兴趣?可是我觉得读书什么的最无聊了,看见那么多字就犯困。” 朱琏望着身旁这个秀丽清爽的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所以哪怕有予支持,你还是争不过唐怡,无法担任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之首。” “啊?不是因为唐怡她迎媚色诱吗?用身子各处勾引官家。” “怎么偏偏她有身子,你没有吗?” “欸?不是因为身子,那是为什么?” 朱琏看着脖颈白皙高挑的少女,认真的思索着, 或许官家的评价的确是十分正确的?自己这小侍女的确迷糊的很,担不起人情世故, 复杂琐事。 “圣人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是在看個废物?像是怒其不争的样子。” 什么叫像是? 朱琏呼了口气, 决定避过这个问题, 说道:“扶我去官家那里。” “好嘞。” 朱琏走到赵桓身边,俯身看了看软榻上的各种资料、文案,轻声问道:“官家在看什么?从当日从太学返回,官家就一直在翻阅书卷。” 淡淡的发香从头顶传入鼻中,赵桓只感觉心旷神怡,惬意愉悦,笑着说道:“皇后走步完了?快坐下休息休息。朕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朕最近一直在想怎么给孩子置办一份家产。” 朱琏小心的扶着靠背,坐在了软榻上,望向赵桓,笑着问道:“予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官家的,官家怎么反而关心起区区钱财?”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卿这想法不对,若以为整个天下都是天家玩物,予取予求,必使四海穷苦, 天禄永终。” 朱琏淡笑着说道:“政治之事,予一女子了解甚少。予只是听闻,贤君多尚节俭,俭以养性,静以修身。只要不大起宫室,铺张浪费,不至于劳扰民间。若历代君王都能如官家一般限制宫室,崇尚节俭,则天下何忧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赵桓凝重的说道:“可正是因为历代君王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皇室成为整个天下沉重的负担。历代王朝覆灭,其君恶者八九。” 关于封建王朝皇帝的罪行,以及对整个社会的危害,哪怕是赵桓这个皇帝也无法回避。 毫无节制的权力,必然带来无法无天的罪恶。 不然整个天下也不会一直期盼在位的是一位贤君、明君,而对昏君、暴君打心底里发憷。 这方面不用赵桓多说,朱琏也明白,问道:“那官家最近翻阅书卷,是在想应对之法?” 赵桓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难怪诗人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朕最近的确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方法。” “这以往皇室总是要靠天下供养,所以成为整个天下沉重的负担。但要知道皇室手握这天下最丰厚的资源,为何不能自食其力?” 说着赵桓合上了手中书册,望向朱琏说道:“卿现在不要将朕当皇帝。你我二人就是寻常夫妇,那该当何以谋生?又如何养育子女?” 朱琏认真的想了想,回道:“那大概与其他员外们无异,置办一份田庄、田产,雇佣几百户佃农,然后经营几间铺子,做一份买卖。” 说到这里,朱琏扑哧一笑,望向赵桓说道:“予无法想象官家大腹便便,背手踱步相间,市侩还带几分傲慢的模样。” 赵桓笑着说道:“好哇!在朕心中卿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在卿心中,朕居然是个油腻员外。朕可是以为卿会说才子佳人,当垆卖酒。” “哈哈哈。”皇后笑得格外甜美。 玩笑过后,赵桓谈回正事,说道:“卿所说的虽然简单,但也已经概括了一个盛世画卷。国家强盛,天下承平,四方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我朝已经基本全部具备,有缔造盛世的条件。” “在这太平盛世,皇家其实与普通百姓无异,都应该发展生产,积累财富。” “如卿所言的这户典型员外之家,所具备的条件,其实皇室都有。那为何皇室不能自谋其利,供养自己?” 朱琏恍然,问道:“官家是想办皇商?”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从太学归来后,朕就深受启发。国家既然要大力鼓励工商,皇室掌握大量资源,何不投资办厂?” “无论是办个银行,还是办个炼钢厂、造船厂,哪怕纺织作坊、陶瓷作坊也都是提升大宋产能。总比数千万贯钱堆在左库藏发霉要强上许多。” 朱琏担忧的问道:“会不会引起物议,被指与民争利。” 赵桓摆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道:“卿就是性子软,一直太在意他人看法。朕就算是喝口水,这些士大夫都能挑出一堆毛病来,全听他们看法,朕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朕就不信,朕办一座造船厂,就能使民不聊生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贼配军的新出路 与民争利,这四个字出自《史记》: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其本意是严禁食国家俸禄的官员从事工商业,与百姓争利。 但就跟衣冠禽兽一样,随着时间发展,很快就失去了其本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四个字成了官员口中限制皇帝最好用的工具。 皇帝想征商税, 他们说“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 行,那皇帝自己想搞钱,他们说:“皇帝与民争利,天下民不聊生。” 那皇帝问, 国家财政不足,应该怎么办? 官员们扭扭捏捏,提出了一个勉为其难的办法,加税! 他们可以忍受加税,将普通百姓压榨的敲骨吸髓,卖儿鬻女,饿殍遍野,但绝不能忍受一点点与民争利。 因为这个民自始至终都是官员,是士大夫,是那些免税的大豪强、大士绅。 至于那些被榨干所有血汗,征光所有家产的百姓?那自然是不能算作民的。他们在士大夫们眼中,只能算是长着两只脚的灰色牲口。 所以,赵桓君临天下以来,所有的内政改革归根到底,其实就只有一件事, 废除天下所有人的免税特权。 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士大夫,哪怕统领三十万大军决战疆场的大将, 只要你是大宋臣民, 就都要老老实实交税! 效果立竿见影, 大宋财政税当年就实现了三亿四千万贯的庞大规模,三代以降,千古未有。 有这庞大的财政收入作支撑,大宋在民富国强的道路上进境神速,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已经向大宋展露了面纱下的一角。 有这前所未有的宽松环境,赵桓自然是轻松惬意,完全不会被士大夫们忽悠回去。 难道只许他们士大夫们垄断江南买卖,家财万贯?皇帝跟普通百姓就要死守田地里那点产出,靠老天施舍吃饭? 所以对担忧的皇后,赵桓安慰道:“只要正经经营,不强买强卖,依法纳税,皇商也不过是普通商人而已。而且关于皇商,朕不会派任何官员管理。从皇商问世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具备任何强权特性,不具有任何官员权力,就是普通商人。” 作为皇室财阀,他们肯定是有一些便利的,但绝对无法干预市场,强买强卖。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赵桓没打算将皇室财团提升到一個特殊的地位。这意味着他们的一切经营都要接受官府的监督与管理。其性质类似于晋商、徽商。除了名字叫皇商外,皇室所拥有的特权,他们一概没有。 朱琏心怀忧虑,说道:“官家喜欢说三分,那予说个三分时期的例子,希望官家不要生气。” 赵桓笑着说道:“皇后本就是皇帝贤内助,长孙皇后对唐太宗就曾经屡次规劝,为一时佳话。卿有担忧,也正好为朕拾漏补缺,直说无妨。” 朱琏乃舒了口气,握住赵桓的右手,说道:“三分之前,汉灵帝亦喜欢扮作商贾,数游戏于西园。令后宫宫女为顾客,皇帝身为商贾。荒戏于政务,使国家倾危,天下凌迟。不可不引为前车之鉴。” 赵桓笑着说道:“卿担心朕会去亲自经商?” 朱琏微微颔首。皇帝要是不靠谱起来,什么奇葩都有,当书法家的,扮木匠的,扮将军的都屡见不鲜,当今官家如果心血来潮,想学汉灵帝扮商贾,也不是不可能。 赵桓大笑着揉了揉朱琏的头顶,说道:“放心吧,朕会把这件事交给下面人才来做,不会亲力亲为的。” “而且与汉灵帝游嬉于皇宫不同,皇商将会真正深入民间,从事工商行业。索性也是四下无事,皇后可以与朕一同商量一下,该从何处开始着手。” “就当是你我夫妇二人,协力选个行当。民间不是有谚语,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见自己夫君已经做好了完善的准备,朱琏也不想扫他兴致,坐在他旁边认真的说道:“官家若是不打算像盐铁一样国家专利,那皇商就要好好选一下方向了。毕竟要面临激烈的竞争,如何能保证皇商能获得盈利才是关键。” 随后朱琏笑着问道:“不过就算要选行当,也要知道官家能给皇商提供什么资源。官家有何底气,让皇商在商业中获利,而不是亏损?” 赵桓得意的一笑,说道:“卿以为朕这几天都在翻什么卷宗。那朕考考卿,作为一家女主人,卿对家中财产可有了解?” 朱琏咬唇思考了片刻,微微摇头,笑着说道:“这予还真未关注,只知道库藏充盈,足够当前宫室开销数十年。” 赵桓看了一眼燕颖,问道:“小颖儿,你管仁明宫事,你清楚吗?” “啊?”燕颖没想到问题忽然落到了自己头上,美眸瞬间瞪大,一脸迷惘:“我也不清楚啊,从来没关注过。” 赵桓淡淡一笑,从卷宗中取出一份摘抄,递到皇后面前,说道:“爱卿且看,这就是家中主要的家产了。也是卿这个女主人可以随意支配的财富,绝不会导致民间疾苦。” “朕从中找了几份稳赚不赔的买卖,先让皇商从这几方面着手。” “首先是土地,京畿内皇庄有六,共良田九千八百余顷。租给百姓耕种,租赋每亩四百钱算,就是一亩地一分输内库,一分纳正税,八分归百姓。仅这一项,年入便是三十九万两千贯,可以视作四十万贯。” 朱琏微微点头,这一项可以视作是稳赚不赔的。而且以低租金租给百姓,也能让百姓对皇庄有个良好印象,给皇室积累民间名望。 而在当下,最重要的生产资源,除了土地,就是人口了。 赵桓说道:“另一项资源就是刺配刑徒了。此前百姓作奸犯科,便会被作为罪犯刺配充军。但朕改革征兵法案后,尽征民间良家子弟从军。这些刺配的罪犯便不再充军,而是作为刑徒为官府充当徭役。” “朕与右相商议过,这些人中刑期五年以下者,在当地充徭役,建设桥梁水利,营建城池,兴修道路。五年以上者,要为皇室效力。包括战俘、刑徒,皇室手中共有五千七百余男女,朕不打算让他们去种地,而是打算开办几处工坊,让他们进去劳作。” 这些人不说把缝纫机踩冒烟了,也必须要把纺织机给摇烂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朕一向有经商的第一手消息 拥有五千多名劳动力,除了薅不了拼夕夕的羊毛,干什么都能挣大量财富。 就算去工地搬砖,都能帮赵桓发家致富。 但堂堂天子,让手下囚犯去给其他豪族打工,画风属实是不太正常。 所以赵桓决定还是给这些人开办一批工厂。 朱琏问道:“那官家打算开厂作什么?” 赵桓说道:“朕最近想了几个方向,这首先是办个造纸厂。” “朕有第一手的消息, 国家将兴办大量学校,太学将推进十年翻译运动,东京也将建立一批借阅藏书馆,无不需要大量纸张。所以兴办造纸厂,绝对不愁销路。” 朱琏被惊讶的张大嘴巴,好一个第一手消息…… 犹豫了瞬间,朱琏问道:“官家,您最先了解国家政策,针对办厂, 会不会……会不会有些……” “会不会有些无耻?”赵桓替她问了出来。 朱琏以素手掩嘴,娇笑道:“这是官家您说的,予可没说。” 赵桓笑着说道:“无耻吗?士大夫们就是这般无耻习惯了。这造纸厂,朕不开,他们也会开。所以他们才会说朕与民争利。” 这社会永远是个关系人情社会。 能提前知道国家政策,得到内幕消息的权贵,永远比普通百姓有更多的先机。 赵桓觉得与其压榨底层那些苦苦挣扎的百姓,还不如分一块属于士大夫阶层的蛋糕。 这两者具有天差地别的差异,从士大夫们身上拿走一块利益,这些士大夫们最多骂骂咧咧的明嘲暗讽几句,不至于为了那几块铜板,跟皇帝死磕到底。说句猖狂的,他们就当是施舍给皇帝了。 可是如果从赤贫的底层百姓身上再拿走一部分财富,很可能就导致大量赤贫之家破产。这些破产的百姓想好好交流也没了机会,就只剩下了拼命一个选项。 本就是特权阶层的蛋糕,如果赵桓还要矜持含蓄,妄想能够留给百姓, 那就太虚伪和天真了。 所以赵桓说道:“士大夫们最大的特点就是贪欲无度, 简直是饕餮之欲,仿佛这世间只要出现利益,不论在何处,在哪個行业,他们都要吞入腹中。如果全由着他们,整个国家都会被他们拖垮。所以不用惯着他们,朕办厂就是要取他们的利益,减轻皇室对普通百姓的负担。早晚有一天,朕会将他们全部肃清。” 朱琏劝道:“官家一直杀心太重,士大夫中也不全是蝇营狗苟之徒,我朝不也有范文正公这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世之臣?” 提到这位主动请求削减官员俸禄,限制士大夫特权的千古名臣,赵桓还是非常欣赏的,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彻底奠定了他赤心为国,盛名千古的地位。 无数人都公认,国朝人物,当以范文正为第一。 且不说他功绩能否与千古名相诸葛武侯相比, 但至少鞠躬尽瘁, 廉洁无私,是不用担忧的。 没有哪个君主会觉得,他们会为了士大夫的利益,来坑害国家政策。相反,在这些名臣眼中、心中,只有国家百姓。所有拖累国家强大的势力,都统统应该被限制,被扫除。 赵桓说道:“卿说道也有道理,这反腐也不能只靠一味的刑律肃杀,正向的精神引导也是重中之重。所以朕第二个要办的厂子,就是一个出版社。” “出版社?”朱琏呆住,说道:“予听说过文学社、弓箭社、英略社,可是这出版社是何方物?” “跟文学社差距倒也不大,主要是分两方面。其一发行邸报,当然由于不再公布时政消息,称呼邸报有些不合适,就称其报纸吧。” “朕打算赐其名为大宋青年报。” 朱琏对这方面不太了解,问道:“发行报纸有何深意吗?” 赵桓笑着说道:“这方面,报纸的意义可太多了。” “刚才已经说过了,为国家引导正面精神,树立廉洁之风。不过其效果可能不会立竿见影,甚至很多人并不愿意看。但至少在整个社会形成崇尚廉洁,反对腐败的风气。这种事本就是一个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事情,不可能存在一个立竿见影的解决方式。只要这世界上还有官员这种职位,腐败就不可避免。” 朱琏微微点头,这种风气引导不可能使贪官不贪了,却至少能使廉吏不至于堕落。能够与跟此前大宋完全就不管贪腐的政治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赵桓接着说道:“另一方面,报纸的影响就十分显著了。他能极大促进我大宋民族意识的形成。民族意识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其实有迹可循,就是通过各种宣传途径,掌控舆论,最后促进整个民族意识的觉醒。” “此前,这种宣传途径都是掌握在士大夫们手中,他们向周围传递内诸夏而外夷狄的思想,阐述春秋大义,但其能够传播的范围非常有限,而且提高了士大夫们的特权。” “所以士大夫们一旦堕落,就腐蚀整个民族的意志与血性。甚至出现燕云汉儿不知宋臣,自认为辽民。” “但有了报纸,朕就能统一宣传口径,掌控舆论高地,直接向最底层百姓灌输理念。既能觉醒百姓民族意识,又能绕过士大夫,限制他们特权。报纸跟邸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是能直接掌控在朕手中的一把文化之剑,完全绕开了士大夫们。” 朱琏闻言,对报纸这种东西赞赏不已,只是体贴周到的问道:“为何以前不见这种事物?是否是因为基层百姓买不起,不识字?” 赵桓笑着称赞道:“皇后慧智兰心,的确是因为如此。邸报之所以无法流行到官宦人家之下,就是因为晦涩难懂,且售价昂贵。即便有商人手抽邸报出售,商机也主要是针对大户人家女眷。” 底层百姓不识字这个问题,影响倒是不大。大宋再不济,那也是承平垂两百年,而且文治高度发达,官府大力兴办学校,无论男女都可以读书识字,民间识字率远超大清。 以大清那识字率,报纸都能流行起来,大宋自然也没问题。毕竟实在不识字,还能凑在旁边听别人读。 读报人这个职业,中外都层短暂存在过一段时间。 况且大宋正在普及义务教育,哪怕出现读报人这一职业也只能存在几年。 所以识字率并不是报纸流行的难点。 正文 第六十章官家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虽然官府已经有了邸报,但那就跟大宋官媒一样,报道的都是政府消息,国家时政,是财政投入板块。 并不耽误民间再出现一系列的出版社与报社。 赵桓办这个出版社与大众青年报,显然就属于私营的盈利单位。 而耽误报纸在当下流行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自然就是售价了。 之前邸报都是靠商人手抄的。凡是手工产品, 就注定了其数量有限,价格偏高。 而要解决这一切,方法也很简单。 那就是工业化、机器生产,把价格打下来。 赵桓向朱琏介绍道:“此前邸报价格偏高,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纸张价格昂贵,其二是内容复制麻烦。” “但这两方面, 朕都已经想好解决之策了。解决纸张昂贵, 主要靠造纸厂。只要大量造纸厂同时开动,纸张价格必定能被压下来。” “而大量纸张铺垫,则可以开动印刷机印刷,将报纸内容由手工生产,变为机械生产。” 总之一切靠提升生产力与鼓励工商来解决。 随后赵桓说道:“报纸发行之后,反过来又会促进东京经济发展。在报纸受众广泛之后,必然会有大量商家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甚至这部分收入足以占据报纸收入的七成。” 朱琏温柔的笑着,说道:“予平时也看邸报,从论《牛李党争》开始的第一份邸报至今,予一份未落。官家办报纸是不缺读者的,就在于能否办的比邸报更加有趣。不得不说,邸报确实是有些空洞而枯燥。” “那大宋就从《牛李党争论》开始发行报纸,从《一世帝师范文正公》开始报纸私营之路。”赵桓笑着说道:“不过报纸讲个时效性,新鲜性。论有趣还是要归出版社的另一功能。” “朕打算发行大量期刊、读物。” 朱琏好奇的问道:“官家去哪里找那么多吸引人的未出版书籍?” 赵桓笑着说道:“这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一项难处。但唯独对皇室再简单不过。” “皇家藏书阁里有大量绝版书籍以及先贤的珍贵手书,这些都是民间见所未见的珍宝。朕只要让人去筛选能够流行的内容,印刷出来即可。” “这些本就是皇室资源, 与其埋没在纸堆中发霉,还不如朕利用起来, 作为生产资源,为皇室盈利。” 朱琏惊讶了瞬间,还能这样? 官家可真……是能极致利用手中的每一份资源啊。 赵桓笑着说道:“皇家藏书挖完了,朕还能翻译大食书籍不是?也算是为国家学术做一点贡献。尤其西方的阿拉伯数字,朕觉得就非常适合引进。” 朱琏被自己夫君的脑洞彻底震惊了,掩着嘴巴惊叹道:“这报纸予还不知晓能否有趣。但官家这出版期刊,绝对能名动帝都,甚至名传整个天下。” 赵桓笑着说道:“出版社选当世技艺最高超的工匠指导印刷,不但内容精彩,质地、包装也是最顶级,让所有人想起皇家出版社的第一印象就是精品。势必会吸引大量文人墨客主动请出版社出版其著作。” “在我朝宋词可是一绝。易安居士不就数次出版各种《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还出了一本《打马经》,总结打马技术?” 如果能催生出话本、小说等文化产业,那就更是大功一件了。 实在不行,赵桓还可以亲自动笔,写一本《三国演义》。皇帝亲手写的小说,天下人谁不好奇,不买本瞧瞧? 朱琏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可即便这些工厂都置办起来,也用不上五千余人吧?” 赵桓胸有成竹,说道:“剩下的人, 朕打算都安排进尚衣局下属的织造司。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在我中原,贩卖服装,必不缺财路。左库藏里曾经有绢一千四百多万匹,中途给了金军上千万,岳使相在战场上全夺了回来。这近千万匹绢留在库藏里也是浪费,朕打算由尚衣局制作服装出售四方。” “由专供皇室的织造司制作的宫廷款服饰,必然能风靡一时。就像褙子,便是从宫廷风靡至民间。” 而且待这里规模与技术水平提升上来之后,赵桓就可以尝试将一些自己知道的款式制造出来了。 比如…… 算了,算了,这个不能多想,不然又要找唐怡交作液了。 朱琏虽然是皇家的女主人,可是此前从来没想过经商之事,被自己丈夫这样一通描绘,彻底呆住,没有了继续分辨的能力,喃喃道:“总感觉官家如果去经商,也能打造一個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赵桓随意的挥了挥手,说道:“这才哪跟哪,商业帝国最重要的是什么?” 朱琏呆呆地问道:“是什么?” “是钱啊!皇后知道什么生钱最快吗?” “不知道……是什么呀?” “当然还是钱啦。钱生钱才是最快的。皇家最大地财富不就是国家财政给的三千余万贯钱吗?” 赵桓笑着说道:“卿听说过家财万贯,家财十万贯,家财百万贯,何曾听说过钱财千万贯?而皇室一年就有三千余万贯地净收入,堆在府库里多浪费,稍作运营,就能赚回天价财富。” 家财千万贯,这就不是能不能达到地问题,而是如果除了皇帝之外,有人如此富庶,那结局一定是被抄家灭族。 不论是沈万三还是和珅,这都是典型例子。 朱琏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连忙劝道:“官家是想借贷?绝对不可,青苗法前车之鉴不远。强逼百姓借贷,导致民不聊生。皇家宁肯不要这笔财富,也不能背上民间骂名。” 赵桓认真地说道:“这就是我朝限制工商地恶果。想到财富运用,就只想到了借贷一种方式。” “朕以为青苗法灵活地将常平仓、广惠仓的储粮折算为本钱,以百分之二十的利率贷给农民、城市手工业者,以缓和民间高利贷盘剥的现象,同时促进经济发展,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本意无疑是极好的,眼光亦极为先进。” “但民间有借贷需求,城市作坊,手工业者需要资金发展,需要有专业机构取代高利贷为他们提供资金。但这项政策不应该由官府强制推进。而应该学习大食人先进商业理念,设置银行。” 正文 第六十一章小颖儿的重任 青苗法虽然失败了,但所昭示的民间昌盛的借贷行为却引起赵桓的高度关注。 赵桓说道:“西方的银行,非但没有造成民间苦疾,反而极大促进经济活跃。所以朕打算引鉴到大宋,在大宋也设置一套银行体系。” “将皇家闲置的大量财富调动起来,贷给民间手工业者,小作坊主以及本钱薄弱的商人。既促进我朝的工商业繁盛, 又能限制民间猖獗的高利贷。” “三千万贯钱,按五年期,百分之四的利率计算,也有六百万贯收入。” 百分之四的利率,这简直是低的不能再低了。 即便是为了缓和民间高利贷盘剥的青苗法,利息也是收息二分。是赵桓设置的这个利息的五倍。 燕颖站在皇后身边,说道:“那这来钱也太容易了吧, 什么都不做,就能收入一个百万贯之家的财富, 比抄家还方便。” “说起来,这天下也没有那么多家产百万贯的家庭吧?家产有个几十万贯,就是显赫一方的大豪商了。” 随后燕颖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下,惊讶说道:“官家,皇庄九十八万亩,租赋才堪堪四十万贯。这把钱贷出去,一年收入比三百万亩良田的租金还高,那大家干嘛还要种地呀。都去开银行多好,收入更高。” 赵桓笑着说道:“大家都开银行,粮食从哪里来?” “啊?当然是用钱买啊?宫中的食物都是到东华门外街上买的。不仅有各类肉食、蔬菜,还要海鲜河鲜。我今日还令御厨买了几只活虾跟鲜鱼,官家就留在仁明宫用膳吧?御厨做的鲜香烤鱼可美味了,还有薤(蒜)香大虾,肥美而多汁。” 赵桓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说道:“小颖儿,这么高端的话题真的不适合你。你脑子里就只有美食, 去看看御厨午膳做好了没吧。朕今日留在仁明宫用膳, 让御厨加一道荷叶鸡和一道火焰醉鹅。” 燕颖如蒙大赦, 开心的离开了宫殿,很显然在她看来,去尚食局催促午膳,可比听那个云里雾里的商业布局有趣太多了。 朱琏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燕颖离去的背影说道:“她心思太单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替予担起一些担子。” 赵桓笑着说道:“皇后亲信她,不也正是因为她心思单纯的像张白纸吗?朕打算将皇室设立的银行赐名为朱旗银行,就交给小颖儿打理。” “小颖儿?”朱琏惊讶的合不拢嘴,说道:“她对经济、工商一窍不通,怎么管理这庞大的银行业务。” 赵桓脸上笑容绽放,这在后世可是著名的笑话了,银行家一定都不懂经济学。 “银行的运转模式,制度章程都是可以借鉴的,就算她懂得工商,其实也没什么帮助。坐在那个位置上,人性远比眼光更重要,朕要的就是她没有什么见解主张, 不偏不倚, 严苛执行朕的旨意和银行的制度。” “她经手的是三千万贯资金,甚至足抵靖康之前大宋近乎全年的军费。她心术稍有不正,给皇室造成的就是天量损失。” 赵桓指了指脚步欢快离去的燕颖,笑着说道:“卿觉得以她这般单纯,能够想出怎么篡改制度,以权谋私?” 朱琏哑然失笑,说道:“就怕她误了官家正事。” “无妨,本来卿就是一家女主人,小颖儿代卿管理家中钱财理所当然。银行的基础业务,都有专业勾当人经手。小颖儿更像是一個监督者,顺便传达宫内旨意。” 谈完正事,两人轻松下来,闲话聊着家常,朱琏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属于皇室的资产就这么多吗?” “那倒不止,皇室还有几处牧场,养着不少御马,以及大量仪架、銮帐之类。在府库中也有不少奇珍异宝、珊瑚翡翠、珍贵文物、书画墨宝等。” 其实对这些东西,赵桓都不是很感兴趣,像文玩古董,珍贵花瓶,墨宝字画等,价值连城,却没法变现,只能当作收藏。 可真要到了王朝末年,想贩卖这些珍贵宝物时,又卖不出了,只能成为叛军的战利品。 不过乱世金银,盛世古玩,为了点缀盛世,装点文艺,这些东西皇家总归要有一批收藏。 赵桓笑着说道:“之后皇后若是赏赐大臣妻室,不妨就直接赏赐这些墨宝字画。朕就期待哪位大臣对朕的收藏感兴趣,朕直接高价卖给他。” 朱琏笑道:“官家跟太上可真是两个极端,太上就喜欢这些文艺墨宝,官家却完全不感兴趣,反倒喜欢些名刀利刃,骏马良驹。” “个人爱好不同而已,唐太宗不也喜欢这些?”赵桓随意的摆了摆手,你还没见过后世喜欢收集球鞋的呢。 说着赵桓忽然眼神一亮:“对了,朕忽然想起来,皇室还真有一批价值连城的财富。确切说,应该是属于朕的财富。” 朱琏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京城里的房产!” 朱琏初闻并不以为意,说道:“祖宗传下来不少房产,除了皇宫,在宫外大概亦有几百套房子,怎么忽然说价值连城了?” 赵桓认真的摆了摆手,说道:“不,并不止这些。朕记得在国难之时,朕肃清了六贼,抄了数十名士大夫的家产,这房产大概要有数千处。” “唐怡?你知道有多少吗?” 唐怡立即回道:“官家,六局二十四司统计过一次。如今在东京城内,属于皇家的宅院共计两千六百三十二处,各处大小不等。大者为六贼之一朱勔的故居,田园第宅富拟王室,占地二十余亩。小者亦有屋室七八间。” “此外还有邸店四百三十余间,都在商业繁华地段。” “这些房产都空置着吗?”赵桓关切的问道。 “倒也没有都空置着,此前租出去的还在租赁中。只是那些没租出去的,没有官家旨意都空置着,留候官家赏赐之用。” 赵桓一拍手,对朱琏说道:“比之文房墨宝,这才是皇室真正的财富啊。” 正文 第六十二章这少女还挺有料 对东京房价最著名的一句感慨当属:“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熏戚世家,居无隙地。”基本上只要一个太平环境,必然会面临房价上涨这个问题。 大宋承平了垂两百年, 民间的资金就涌入了两个方向,其一是高利贷,其二是房产。 不用赵桓这个穿越者来说,大宋朝廷也知道,炒房的没有别人,就是那些官员士大夫。 所以朝廷很早就下了明令:“现任京朝官除所居外,无得于京师购置产业。”也就是官员在京城除了自己的住所之外,不允许再买第二套房产。 当然由于反腐不严, 这条法令执行的不是很严格,所以士大夫们就指着买房致富,甚至召唤便宜老爹的当朝宰相何执中就带头违法乱纪:“广殖赀产,广殖赀产,邸店之多,甲于京师”。 多到什么程度,他一天能“日掠百二十贯房钱”,一天的租金就有一百二十贯。六贼之一的朱勔就更厉害,房缗日掠数百贯。也就是他一年什么都不干,就轻轻松松收入十万多贯。 家财万贯就是了不起的富豪,家财十万贯,却只是他一年的房租收入。就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暴利了。 六贼的房产,店铺全被赵桓抄家,收到了自己名下。赵桓这个皇帝立即就成了东京城内,最大的包租公。如果这些房产都顺利租出去, 一天不说租金万贯, 怎么也得有個七八千贯。 想想每日都能收入万贯家财,这还是非常令人心动的。 所以赵桓吩咐道:“东京城内有的是牙行, 就专门作租房中介这等事情,找个诚信可靠的,就把这些房产租出去吧。只留下百余套以备赏赐就够了。” 唐怡说道:“若官家打算租赁房屋,绍天新区还划出了上千亩地归到皇室名下。可以建起房子一并租出去。” 这个提议倒是符合当下的情况,与后世建房子卖不同,在大宋,好神们一向是建房子出租。 这要是绍天新区的房子都建了起来,皇室手中的房产就三千多套了,接近四千套。 倒是可以考虑建个专门的牙行,打理这方面事物。 只是赵桓犹豫要不要建这个牙行,有时候贪腐造成的损失,真的远远超出其他牙行那点抽成。 考虑了片刻,赵桓还是决定建个牙行,专门打理皇家别院租赁事宜。 毕竟国家正在反腐倡廉,如果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信任,这倡廉属实是有些打脸。 更关键的是,只要赵桓不能亲历亲为,贪官就一定能找到贪腐的缺口。 所以赵桓决定还是建立起一个皇室财团,把这一切分割出朝廷体系, 商业的事情, 财团内部解决。尽量不牵扯到官员,也不牵扯进六局二十四司的内侍系统,极力避免权力带来的贪腐。 找了一圈,赵桓发行还真就是燕颖最合适。她心思单纯,能严格监督这个财团内部的各个模块的运行与廉洁。同时她又不是六局二十四的官员。还能帮皇后打理皇家财富。 内宫从此以后就更没精力干预政务了,心思都放在了皇室财务方面。 赵桓思考期间,燕颖已经脚步欢快的回来了,见屋内氛围轻松,便主动问道:“官家,御厨已经备好了午膳,要不要现在用膳?” “可,用膳吧,谋划了一上午,也该吃饭了。” 得令之后,很快便有一队内侍提着保温的食盒将饭菜端了过来,在餐桌上摆放整齐。 赵桓亲自扶着朱琏坐到了餐桌旁,餐桌上饭菜已经飘来诱人的香味。 虽说大宋之富庶在封建社会,近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皇宫里却也没有大清那么浪费,不至于一餐吃上百个菜肴。 哪怕皇帝、皇后全在仁明宫用膳,也只有五菜一汤。 讲道理,后世赵桓下馆子点个双人餐也得有四、六个菜品。 赵桓搀扶着朱琏坐好后,兴致勃勃地坐到了餐桌旁,桌上色香味俱全地美食早已让他口齿生津。 五个菜摆盘地非常精致,其中分量最足地是火焰醉鹅,里面有冒着热气的鹅肉,有青翠的葱花,红绿搭配,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 然后鱼是做的烤鱼,浓汁滚烫,上面撒了大量地香料和花椒,香味十足。 薤香大虾是焗焖过的,摆放成精美的拼盘。荷叶鸡被切成一段一段垒砌在荷叶上,旁面还有搭配地酱汁。 最后则是一个青笋木耳,十分清爽可口。 汤比较简单,是乌鸡参汤。 赵桓对唐怡招了招手,说道:“一起吃吧,小颖儿你也过来。” 唐怡已经习惯跟赵桓同床共枕,同桌吃饭,所以向皇后行了个礼就坐到了赵桓身边,贴心地为他和皇后盛了一碗参汤。 燕颖却还是不敢,连忙说道:“臣妾何敢与官家同桌,臣妾在这里伺候着就行。” 赵桓拿起筷子,平静地说道:“让你坐,你坐就可以了。朕有话要对你交代。” 燕颖无所适从地看向皇后,朱琏淡笑着说道:“坐吧。官家信重你,这是你的福气。” 燕颖连忙躬身行礼,坐到了皇后右手面,正面对着赵桓,不过她压力极大,全身僵硬,翘臀仅沾了一点椅子,随时准备起身。 赵桓先给皇后夹了一块香喷喷地鹅肉,然后自己也夹了一块,一口咬下去,鹅肉的鲜嫩,汤汁地浓香,瞬间传递到整个味蕾上,满满的全是幸福感。 果然,唯有美食不肯辜负啊。 见官家居然惬意的合上眼享受起来,对面的燕颖不禁噗嗤一笑,随即连忙低下头咬住樱唇,以免被官家看见。近距离接触后,感觉官家也没有传说中那么肃杀凛冽啊。 “朕又不是老虎,不吃人。你不用那么紧张,只吃头底下那碗米,该吃菜就吃菜。” “哦,哦,好的。”燕颖连忙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自己碗里。 等燕颖放松下来后,赵桓说道:“小颖儿,朕适才作下决断,打算让你帮皇后打理皇室的所有财富。” “咳~咳~咳~”燕颖瞬间美眸瞪大,嘴里的米粒险些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几乎岔气的她极力的拍打着胸口,努力使自己缓过一口气来。 随着她的动作赵桓眼角一跳,别说这少女虽说打扮的清爽飒丽,可胸前还挺雄伟,在她素白玉手的拍打下颤颤巍巍。 正文 第六十三章赞助学术研究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燕颖不假思索的便推辞道:“官家,您怎么会想到让我管理这么庞大的产业?不行,不行,我做不来。” 赵桓眉头一挑,说道:“那你觉得谁做的来?这种事,在我大宋境内本就是第一次, 所有人都没做过。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朕做皇帝之前,也没想过怎么管理这么庞大的帝国。现在大宋不一样蒸蒸日上,盛世可期?” “可是……可是……我觉得我能力不足,万一给官家办砸了可如何是好。” “你只是替皇后打理家中财富,办砸了最多损失点金钱,皇后还能吃了你?你只要看管住手下人,别让他们贪污腐败, 为非作歹就行了。看人, 你总会吧?明辨是非的能力, 简朴的善恶观总有吧?” “欸?这么简单吗?”燕颖稍微舒缓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我怕他们骗我,万一他们中饱私囊,侵吞皇室财富怎么办?” “官家,您也知道,我好像不是很聪明地样子。” “把好像去掉。” “啊?” “朕是说,知耻而后勇。知道自己不足,就多读书,充实自己。” 见燕颖还是信心不足,赵桓说道:“放心,唐怡会帮助你的。每年年末,唐怡都会抽调六局二十四司精干女官, 去财团内部审计财务, 清理腐败。” 燕颖不明白这项内容地意义, 闻言, 放松地拍了拍胸脯, 笑着感慨道:“那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么大地财团, 又经手无数财富,赵桓自然不会将其放任自流,势必会设置一道体系外地监察手段。 由宫内女官组成的财务审计团队,会严格审查财团地账本,清查问题账簿,清扫腐败分子。将是皇帝把控财团最锋利地一把利剑。 只是燕颖太单纯,显然体会不到这把利剑的锐利。 至于日后会不会发生财团成员贿赂女官,腐败勾结。 赵桓觉得应该不至于,毕竟女官之首是皇帝最亲近的枕边人。 如果面对风雨飘摇的局面,连自己的女人都不帮自己,那这个皇帝也未免太失败了。 另一方面,即便皇帝昏聩,这一项制度也还有一个可靠保险。能爬上女官之首的女官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会明白皇帝才是她权力与富贵的最大保证。 一旦王朝覆灭,皇帝倒台,她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会烟消云散。 所以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她也会帮皇帝认真清理腐败,提升皇室财团的收入。 只要皇帝手里有钱,就可以绕过昏聩腐朽的朝廷, 建设一支强大禁军,稳定住局面。 工业化之后,只要有钱,就一定能建设出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 边谈边吃,小半个时辰后,五菜一汤,被四个人成功消灭了大部分。 爽口青菜被全部吃光,参汤也可以见底,烤鱼和醉鹅剩下一些,但荷叶鸡和大虾全被吃光了。 尤其大虾这道菜,如果是一群男人一起吃,往往会剩下近乎一整盘,因为大部分男人懒得剥虾。 但赵桓有唐怡在身边,素手一直在帮他剥虾,所以一盘大虾被他一個人消灭了大半。 吃完饭,赵桓惬意的躺在躺椅上靠在暖洋洋的火炉旁,唐怡端来一盘洗的干净清凉的水果,坐在他身边投喂。 皇后则取代赵桓,看起了家中的各种卷宗,理清皇室的财富。 所有人都十分惬意轻松,唯独小颖儿坐立不安,一直徘徊在赵桓周围。犹豫了许久,方才趁赵桓张口吃橘子的时候问道:“官家,这财团我应该从哪里着手啊?这么庞大的体系,我感觉完全无所适从,像是老虎食天,无从下口。” 赵桓闭着眼睛假寐,轻松的说道:“朕把这项重任交给你了,怎么做自然是由你去想办法。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啊,小颖儿。” 燕颖娇声说道:“人家不是没有官家明睿吗?官家就指点指点人家吧。” 唐怡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娇憨的少女居然也会有这么明智的举动,把自己的优势和魅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果然话音落下,赵桓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撒娇女人最好命啊。 “那行吧,看你服侍皇后有功的份上,朕就帮你出出主意。整个财团体系如何构建,朕或者整个大宋都没几个人能帮助到你。” “你得去找最精通商业的人,以及学识最丰厚的学者,帮伱构建体系。” “最精通商业的人?”燕颖立即问道:“是粟特人吗?还是大食人或者犹太人?在东京的胡商中,这三者最出名。” “都相差不多。主要是学习他们广阔的见识,比如银行的架构与运转流程。皇家有的是财富,你可以花重金多聘请几个资深商人,让他们都出一分典章制度,互相比较,取其精华。” “啊?”燕颖苦着脸,说道:“这我哪会啊?我哪里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 “所以让你去找学识最丰厚的学者啊,太学里有大量学识渊博的博士,他们就负责教导学子如何设置制度,如何运转一个机构。你可以让他们帮你研究架构,设置规章制度。” “听说士人们都可高傲了,怎么会搭理我这小女子?” 赵桓噗嗤一笑,说道:“那你就对他们撒娇。” “官家~” “别,别,别。朕这把老骨头都要酥了。”赵桓对这少女甜腻到骨子里的撒娇颇有些吃不消,摆了摆手,说道:“太学如今并不都是迂腐的儒家学者,亦有研究陶朱学说、货殖列传的博士,朕记得应该是元佑党人后代。你可以重金聘请他们,为你研究课题。” 燕颖问道:“这些博士不会跟儒家博士一样故作清高,说什么铜臭味吧?” 赵桓一笑,腐儒们的名声还真是臭啊。就连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少女,都知道他们的虚伪,一边贪财腐败,鱼肉乡里,兼并土地。一边故作清高,说什么铜臭味,污了其志向。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元佑党人应该不会这么虚伪。你若不放心,可以换个名义。以赞助研究的名义进行资助。如此既给了其研究经费,又为其提供了研究课题。对方若真立志于经世济民,不会拒绝这种难得的学术机会。” 正文 第六十四章大宋的黄金时代开启 被赵桓指点了一番,燕颖总算是有了点头绪,不至于完全没有着手方向。 整个体系的架构与归制度的的建设,她算是找到了当世最顶级的团队来帮忙构建,就不用她操心了。 可是她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身上背了这么庞大的系统,肩负着这么大的责任, 总会担忧自己能否胜任。 便对赵桓问道:“那官家,我能做点什么啊,为这个财团尽点绵薄之力。总感觉我是个多余的废物,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赵桓笑着说道:“这只是缺少历练的正常心理而已。知道为什么开国帝王周围总是有无数名臣猛将吗?” “不是周天星宿下凡,帮开国之君平定江山吗?评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好吧,你说是就是。你要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先去从最简单的做起, 先去把皇室的房产、店铺租出去。出租房子,你总能做到吧?” “这个我会, 这个我会。”燕颖连连点头,极力证明自己不是一個一无是处的废物。 “那就从出租房屋开始,等你熟练了,就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亲信的小姐妹。等小姐妹足够多了,牙行顺理成章也就建起来了。你流畅的管理了一个牙行,也就能很顺利自信的管理其他各工坊、行业。管一个两个熟练后,慢慢你就能管理四个五个,最后管理整个皇室财团。” “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你就是周天星宿下凡,就是朕的桑弘羊。”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官家, 桑弘羊是谁?” 赵桓惬意的翘着的二郎腿顿时一滑,险些没能躺稳,唐怡眼疾手快,向前扶了一把, 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赵桓深吸一口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睁开眼看向燕颖,说道:“朕记得宫内有机构专职教导宫女读书学识,训诫宫女礼仪和女德。你都学了些什么?” “啊?我当时都睡觉了。官家,您说这世间有没有一种病,就是一看见书本就会犯困。” “有。” 燕颖顿时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有。医官们还骗我说没有。官家,这种病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们”字,就可以想象这背后究竟有多少故事。 赵桓没好气的说道:“叫懒病!” “欸?”燕颖兴奋的表情立即垮了下来,只剩下了疲惫和心累。 赵桓却没有怜悯她,说道:“朕记得本月,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就已经开始向大宋境内各地派遣女教授了,转过年,各地官办的学校也就都开起来了。皇家应该也开设了学校吧?” 唐怡立即回道:“禀官家,近畿一带,各地学校都已经准备妥当,按朝廷规定, 凡千户以上城寨军州都设有最低一所学校。除普遍的官办学校外, 民间也有大量学院相辅,如荆湖南路的岳麓书院,南康军的白鹿洞书院。河南近畿一带最著名的则是嵩阳书院以及皇室创办的御府书院。” “御府书院除了教育宗室子弟外,也负责执教女官,培养宫室皇家礼仪,熏陶女德。”唐怡闻弦歌而知雅意,十分贴心的向赵桓介绍道。 赵桓说道:“很好。小颖儿,你不是深感自己浅薄乏力吗?那就到御府书院接受一番最系统的,最全面的皇家高质量教育,充实一下自己。” “啊?”燕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说道:“可是官家,我还要负责打理皇家财团事宜啊。” “那就上午学习,下午打理事务。只要你想学习,总能挤出时间来。什么时候学都不晚。总之,如果拿不到御府学院的学位,你就要一直这样忙碌下去。什么时候拿到了学位,就可以轻松一下了。” 一瞬间燕颖眼中饱含泪水,只感觉已经生无可恋了。 现在是午后,按官家给定下的日常流程,燕颖只能走出宫殿,去尝试着接手财团方面的事物,由点到面,慢慢开始建设。 赵桓则是躺在暖炉旁,惬意的眯上眼,睡起了午觉。 这可真是大宋皇帝最美好的时节啊,也是大宋的黄金岁月。 刚刚与金国和谈完,四方太平无事,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没有任何压力。从君王到百姓都享受着和平带来的红利。 横扫欧亚非三个大陆的蒙古入侵还在孕育之中,没能走上历史舞台。 而大宋最大的敌人女真与蒙古却已经提前掐了起来,双方在漠北打得头破血流,撕衣服,扯头发。 大宋则趁此良机,全方位的改革积弊,发展生产,积蓄财富,提升文明。 这一切,有的是润物无声的变化,所有人都感受并不强烈。 有的则是天下瞩目,可谓日新月异。这其中,大宋的教育改革,无疑就是最典型的。 虽然在大宋向来重视学校教育,官府也持之以恒的在办官学。 可是在当今官家全力推动下的这场办学运动,还是成为一时瞩目的焦点,显著的影响了全天下的教育格局。 其影响绝对不弱于熙宁变法,不弱于官府强制天下推行青苗法时的局势变化。 在朝廷的强制命令下,上至州县城寨,中至封疆大吏,地方官员,下至普通百姓,垂髫之子,都受到极其深刻的影响。 数以亿计的百姓、生民,都在这条法令下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以及明年的安排。 官办学校在大宋万里疆土的每一片区域内都建了起来,哪怕穷乡僻壤,在城寨中也设置了简陋的官学。 所以无数在泥地里尿尿和泥巴的孩子,在地主家放牛、放羊的娃娃,在黑作坊与煤矿里受压迫的童工,都得知,自己明年必须要去学校学习了。 大宋的律法,非常残酷,远没有后世那么温情脉脉。赵桓还没来得及改革律法的人性化,但这种严刑酷法带来的威慑力无疑十分强大。 哪怕是黑心矿主,黑作坊,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隐匿、残虐童工。 一旦被巡视的官员抓到,那就根本不是罚款、判刑能轻易解决的事情。在大宋“重法思想”的指导下,动辄就要上恐怖的肉刑,而且常常起步就是五百。 五百杖刑,把人能活活打成肉泥。 即便扛过了肉刑,也要籍没家财之半,然后斩脚趾,刺面,发配。 委实讲,黑心商人们也不敢在官家目光瞩目之处硬着头皮顶风作案。 明年势必会迎来天下最严苛的巡视,所以很多人今年冬天就悄悄地提前把人给放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喜庆与新态 十一月二十八日,皇后顺利诞下一子,皇室正式添丁一员。 如御医们所诊断的一样,是一位皇子。 现在还不能称为大王,因为哪怕是赵桓的儿子,也要进部队服兵役三年,才能受封王位。 不过进军队也不一定要上战场, 尤其大宋最近国家太平,四方无事。 但即便皇子上战场,赵桓也不是不能接受。 等皇子长大成年,大宋估计也要进入火器时代了。 他像大英帝国贵族一样领一个步兵师,步兵团,参加战事也是一份资历和经验。危险性肯定是有的, 但相较于收获,还能接受。 比如蒙哥马利, 不就是靠着指挥印度次大陆的军事平叛,积累了充足的功勋,最后成为帝国名将。 所以对于这位二皇子,赵桓是给予了厚望,亲自取名为进。 希望他能像大宋一样“推贤而进达之”。 对于自己跟皇后的爱情结晶,赵桓是非常疼爱的。 二皇子赵进一出生,赵桓就赐黄金五千两,钱十万贯,绢两万匹。 就算赵进闲云野鹤,凭着出生的这笔赏赐也能一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难得爱管闲事的大宋官员们这一次没有跳出来吹毛求疵,因为皇室实在是太富庶了。最近皇室陆陆续续将房产租了出去。 仅是收租金就收了六十余万贯。 租金都是按季度交的,所以皇室一口气收入了大量现金。 说日入万贯可能还差个两三千贯,但日入斗金,那绝对不在话下。 皇室拿出自己的合法收入,赏赐给皇子,其他士大夫们还真不好说什么。 有这添丁之喜, 从进入十二月,大宋的东京城就一直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之中。 为了庆祝皇子诞辰, 皇室按东京人口赐下了一百四十三万贯钱。 东京百姓只要有帝都户籍,就可以到开封府领喜钱。 每人一贯钱,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相当于一个普通市民一个月收入的三分之一。 换算成后世,如果是普通白领,等于多了一笔两千块钱左右的现金福利。如果是学生,等于多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而且是老人、小孩、妇女、学生都有的全民福利。 一個五口之家,可以领五贯钱,等于一个家庭平添了一个月的收入。 虽然是发现金,但也没有造成多大的通货膨胀。因为正逢年末,东京这座帝都城市,正在从四方大量进办年货,市面上物资充裕。 有了这笔赏赐,每个家庭都感觉这个新年要比以往轻松太多。拿出一个月的收入来置办年货,年货之丰富,也是记忆中罕有的隆重喜庆。 这与前几年,风雨飘摇,战火连绵的情况简直有天地之别。 正是年末悠闲时节,天南海北的子弟们汇聚回祖宅, 难免一起讨论起国事。 这导致赵桓便宜老爹的风评急剧下降。 前两年海上之盟, 太上皇无端生衅, 明明打不赢金国,却要联金灭辽,长久的和平被打破。数年间一直是血雨腥风,战事不断。 百姓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不论士大夫们怎么贬低赵桓,讽议君上,百姓们对自己生活的好坏,还是有清楚的认知的。 所以赵桓在占据主体的基层百姓中风评极佳。百姓普遍都认为,是当今官家为太上收拾了烂摊子,以赫赫军威,逼迫金国重新恢复数年前的和约,两国相安无事的局面。 这些朝野大事,国家时局,只是一群老少爷们儿们聚在一起喝酒吹牛的素材。 真正令百姓们感恩戴德的还是,官家推行的计亩征银,归田纳税。 这使大宋自五代以来的苛捐杂税,为之一肃。压在百姓身上,比汉唐沉重十倍的税赋压力,一朝尽去。 无数百姓,只感觉一夕之间,大宋百姓竟然活得要比汉唐百姓还要轻松。 这方面,感受最直接的还是那些“重法”地区。 因为此前,大宋“财取于万民,唯恐其有余。恩逮于百官,唯恐其不足”,导致许多地区百姓生活艰苦,从而盗贼横生。 “杀人放火,受招安。”已经成为这些地区的民风谚语。 神宗皇帝不得不出台《盗贼重法》,来专门治理这些独特地区。 但计亩征银后,大宋境内的盗贼普遍减少,治安正在有条不紊的改善。 很多盗贼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就脱下了贼服,混进了城市作坊。 因为他们没有田产,所以也无需纳税。一身力气,随便干点力气活,就能养活自己。这可比刀头舔血,安全的多,也稳定的多。 要知道,无本买卖,大家都喜欢。那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安全,更稳定的? 除了那些穷凶恶极的大盗,大部分被苛政所逼的百姓,纷纷用脚投票。 这使各个城市的人口都在每日每月都在缓缓增长,城市经济日渐繁华,城市阶层的文化也迅速发展。 这个阶层最大的特点毋庸置疑,就是通俗以及仇富。 城市市民、手工作坊主、小商人们与封建大地主、士大夫们可谓格格不入。 城市中甚至传出谚语:“零税率是最好的税率,为了大宋的太平盛世,为了百姓的钱袋子,也该苦一苦士大夫们了。” 在年末、新年的这场舆论战中,士大夫们第一次吃了憋,竟然没有占据上风。 不是他们骂不过一群粗鄙的底层市民,而是在这一场骂战中,对方获得了一个文化阶层的鼎立支撑。 那就是年轻学生。 这些意气奋发的青年学子,不论是热血激情还是行动力,都远远将士大夫们甩在了身后。 这一次各地的士大夫们亲身体验了一把皇帝面对一群文臣的无奈。 他们撕不开脸面,又势单力薄,无法面对动辄数百上千,甚至上万人的口诛笔伐。 所以苍老、腐朽的士大夫们就一个感觉,对面人多嘴杂,且句句不离问候自己祖宗先人,动辄站在道德制高点说什么拷问良心之类的。 士大夫们愤恨不已,我们一群高贵的士大夫,用得着你们一群无名小卒来拷问良心? 笑话! 我们士大夫有没有良心这种东西,我们不比你们清楚? 正文 第六十六章抛开事实不谈,我士大夫就算有一千万个不对 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骂不过广大学生和基层的市民,当然不会束手认输。 这些人掌握了国家最强大的权力,编织了一层最严密的统治网络,面对挑战,自然是第一时间祭出特权和暴力。 各地都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官府官吏纷纷出动,缉拿了一大批“造谣生事、罔顾礼法”,“包藏祸心,怨望其上”的意气学子、活跃市民。 这次席卷天下的运动,士大夫们大义凛然,国朝虽然有法律,但更重视伦理和纲常治理天下。 对普通百姓而言,州县官员是父母官,回乡的士大夫是家族领袖。如果普通百姓随随便便就指责父母官和士大夫,法律上或许合理,但伦理上可是以下犯上。 总之,我士大夫们就算有一千一万个不对,良心都被狗吃了。那,我们也是大宋德高望重的特权阶层。要被整个国家供养,优待,被万民所景仰。要与天子共天下。 连大宋朝廷都要“恩逮于百官,唯恐其不足”,你们一群普通百姓,也妄想站在道德高处拷问我们良心? 什么是良心?对我们士大夫有利的那叫良心。 否则都叫狼心狗肺! 文人墨客,知识分子一旦撕起来,精彩程度完全不弱于女人的撕衣服,扯头发。 被大宋养士近两百年的学子们,也终于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这些意气风发的学子,直接选择与士大夫们硬刚。 士大夫们掌握了上层暴力,但他们同样把控了下层舆论。 成千上万的学子涌进城市,与市民阶层一同揭发检举士大夫们的黑暗材料。 这东西哪经查啊? 家大业大的士大夫们,谁手上还没点脏事啊? 当然,平时士大夫们也不觉得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妥。 可架不住学生们这么恶心啊,把脏事跟法律明文摆在了一起,让当事人来办这个案子。 定州知州甚至直接面对学生们证据确凿的检举。 学生们举报他私贩常平仓公粮,强逼百姓借贷。 徇私枉法,庇护士绅,制造冤假错案,冤杀平民三四人。 恶意兼并土地,导致数百户人家倾家荡产,人财两失。 这哪是检举状啊,在知州看来,这一笔一笔地都是在剜他的心,打他地脸呀。 明明这些平时看来都不值一提地小事,可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一字一句的都在骂他是个贪官,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贪官?禽兽? 混账!这是污蔑! 我只是做了一些士大夫们都会做的寻常之事,你们却诬陷我的清洁之志,骂我是贪官,是禽兽。还说你们不是罔顾礼法,怨望其上? 简直是可忍,熟不可忍。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恼羞成怒的官员们大兴冤狱,甚至意图调度军队前去镇压这些围在县衙前日夜喧嚣,意图法不责众的恶徒。 但这一次,军队却坚定的选择了严格中立。 岳飞对军队的统帅,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军队信仰,军队是国家之剑,只执行国家意志,没有自己的政治主张。 哪怕军中大量年轻士子非常赞同外面同窗的宣言,但也没有参与这场风波。没有来自枢密院的命令,地方官员基本无法调动军队执行任何暴力行动。 而各地凡是听从了地方官员命令的将领,都迎来了极为惨烈的结局。 枢密院铁令,严格执行大宋祖宗法度。凡军虞侯以上军官,斩立决。都指挥使以上,腰斩弃市。所有家属,流放一千五百里充边。 禁锢其子弟,三代以内,不允许任何人在大宋从军出仕。 这一次,大宋就清洗了上百名军官。 朝廷上下,再一次感受到官家即位以来的风气变化。大宋从以往柔弱昏聩,鲜明的转变成了铁血肃杀。 也因此,这场文人冲突迅速转变成了举国关注的一個热点。矛盾漩涡,也从地方转移到了京城。 东京城内,无疑有大宋最多的士大夫以及规模最庞大的学生群体,矛盾彻底激化到针锋相对的局面。 以往在州县,学生和市民们汇集在城池里宣扬理论,士大夫们在乡下裹挟农夫,愚弄村民。两者互相谩骂,却也势力分明。 而在东京,这两者就正面对峙上了。 学生群体思想开放,理念先进,率先在皇家出版的大宋青年报上刊登头版头条《宋之弊端,唯士大夫无耻尔》。 这份报刊一经发布,瞬间引爆整个东京的舆论热情。 大宋青年报一举成名,走入整个京畿地区百姓的视野。 这一期报刊受到整个京畿、甚至两河、淮南一带百姓的疯狂追捧。 一期经过四次加印,共卖出去五万多份! 五万多份报刊!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天文数字。 实在是学生们写的这份讽议士大夫的文章太出彩了。里面详细罗列了士大夫在大宋一廉九贪,十二成兼并的情况。 轻而易举的就引起了所有百姓的共鸣。士大夫们掌控了整个国家百分之七十的土地,掌控了全部官职、特权,自然就背负了理所应当的乌黑名声。 然后学生们又询问,如今圣君在朝,官家是三代以降,千古有数的明君。为何还会有那么多腐败,那么多冤假错案,那么多百姓无立锥之地? 答案以及理所当然了。陛下身边有奸臣啊。 所以学生们干脆引用了诸葛丞相骂王朗的原文:“只因这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致使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宣泄情绪嘛,无疑是最能引起人们共鸣的手段。最后这段喷人的话,直接成为全文点睛之笔。 无数人看完,拍案叫绝,击节赞叹。 而士大夫们则跟王朗一样,几乎被骂懵了。 因为这谩骂、嘲讽,实在是太符合所有人对官员们的印象了。 从秦汉开始,只要朝廷出问题,那肯定是官员的锅,总不能推到皇帝头上,不然还想不想活了? 以至于这篇文章发表后,许多士大夫们自己都陷入了自我怀疑,士大夫是否真的就这么无耻。 不然怎么从秦汉开始骂,一直延续到大宋,还是如此的贴切。 士大夫们一时解不开这个棘手的问题,不过转移话题一向是士大夫们的拿手好戏了。 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讲礼仪。你跟他们讲礼仪,他们就讲道德。 所以士大夫们不正面回应自己是不是如学生们骂的那么无耻,反手就在各大邸报上,指责学生们这是罔顾礼法,没有纲常,简直是夷狄禽兽。 就是一群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夺取国家大权。 是一群道德败坏的败类,想在高尚高洁的士大夫们手中夺取权柄的无耻行径! 正文 第六十七章皇权下场 文人内部的这场纠纷闹得沸沸扬扬,正月下旬就摆到了赵桓案前。 其实皇帝、宰相、朝廷公卿、地方名流都已经关注这一场激烈的斗争很久了。 理论上讲,学生与市民们都是新锐阶层,面对顽固的保守派大臣,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与破坏力,搅得士大夫们日夜不得安宁。 双方所掌控的权力与暴力完全不对等,不论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还是自下而上的革命,对这个新阶层而言都是困难重重。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保守士大夫们利用手中特权,对他们进行残酷的迫害与围剿。 哪有革命不流血? 可是学生们又确确实实只有少数人被关进了监狱,被打死、迫害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切的根由,不过是学生们背后有更强大的特权,更暴力的阶层支持罢了。 而这个特权与阶层,自然就是大宋天子赵桓。 士大夫赖以为支柱的暴力机构,军队完全不受指挥。 经过赵桓的血腥清洗,一次上百名军官被就地处决,没有任何军人再敢帮助士大夫们迫害学生。 少了最强硬的暴力手段,士大夫就像被去掉了爪牙的纸老虎。 而大兴冤狱这种事情,不论怎么讲,在司法中都是严重挑战朝廷法度。 天子耳目,二十四路监察御史时刻紧盯着地方官员,严重掣肘了他们的特权手段。 抓几百,几千个人,对学生们运动并不会产生根本性影响。 但却可以直接宣判一个官员仕途的死刑。一次性制造数百上千起冤案、惨案,监察御史一查一个准。 甚至监察御史们都不用刻意去盯着哪里发生了冲突,在家坐着就会有雪花般密密麻麻的检举信送过来,告诉他们哪里官员抓了大量学生。 监察御史不想管,也得硬着头皮去过问一下。不然倒霉的就是他们。 皇权都不用亲自下场,暗中拉偏架,士大夫们就被迫束缚住了手脚。 到了正月末,朝廷针对这场涉及全国,牵扯天下的思潮之辨正式召开廷议,商议平息之策。 赵桓亲自主持这场廷议,毕竟如果让士大夫们自己主持这场廷议,他们立即就会通过朝廷法度,全力镇压学生们的暴动! 文德殿自皇帝以下,朝廷公卿全部参与这次会议,包括政事堂的宰相,枢密院的枢相,三司的计相,尚书省的尚书令,六部尚书,督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权知开封府以及代表学生的太学司业陈东。 所有人到齐后,赵桓板着脸训斥道:“看看你们都成何体统。这次风潮物议,简直是我圣朝之丑闻,传出去,让四方夷狄耻笑。当朝士大夫谩骂后进学生罔顾纲常,道德败坏,夷狄禽兽。学生们嘲讽士大夫禽兽食禄,奴颜婢膝。” “圣贤书就教了你们这些?越是读书,越是斯文败类,禽兽不如?” “既然国家如此推崇儒家,士人、学生天天学孔圣、孟圣,却到最后满朝都是衣冠禽兽,干脆把孔庙全砸了。反正最后读书人连普通人也不如,干脆让百姓来治国。也不至于把满朝弄得乌烟瘴气。” 所有人都默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知道官家这就是在借题发挥。 那两方互骂,都不可避免的要沾一身口水。 最后出来背锅的,如果不是皇帝,那只能是整個儒家派系。 士大夫与学生们吵架,最后万世帝师没了……孔子要是能活过来,一定现场抽死这些不肖徒孙。 赵桓训斥完,严厉的看向所有大臣,极力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冲动。 当皇帝以来,赵桓最大的感触就是自己的演技真的是一日千里。 明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最近连食欲都改善了许多,每顿能吃两碗饭,一个正月胖了近十斤。 但表现出来的依旧是大发雷霆,满脸肃杀,仿佛真的是对双方绝望透顶。 赵桓刻意沉默了片刻,看看有没有官员跳出来,为整个士大夫阶层伸张抗拒。例如集体辞官,以昭示不满。 被皇帝目光扫视,所有人都全当自己是泥菩萨。 士大夫这个阶层是有多大的能量,能随意拿捏这朝廷之中最高宰执,顶级公卿,让他们辞职? 这些人从一品大员、二品大员退下去之后,谁来给他们补偿?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究竟是这些朝廷宰相是士大夫领袖? 还是所谓的士大夫阶层意志,是整个阶层的领袖? 很显然,这个非玄幻的现实位面,结果不言而喻。 士大夫中间没有人可以支配一位堂堂宰相。 但凡有一个人有这种可能或倾向,赵桓都会立即调遣百万禁军,把这个暗中天子的九族都给扬了。 士大夫们作为个体可以叛国,可以勾结外敌,可以暗中作梗,可以欺上瞒下,但作为整体,绝对不能出现一个领袖,能够公开与皇权直接抗争。 一般这种人名字叫权臣,最后死的都可惨了。 既然士大夫们领袖们不打算玩一出集体辞官的把戏,赵桓就看向一众宰相,说道:“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朝形象,甚至削弱百姓对官府权威的敬畏,必须立即平息下去。你们都是当朝宰执,士大夫中的翘楚。今日必须拿出个主意,应该如何控制局势,平息物议?” “右相你先说。” 梅执礼起身,严肃的说道:“臣以为当严惩嵩阳、岳麓、睢阳、徂徕、茅山、华林、象山、石鼓、丽泽和白鹿洞十大书院。尤其严惩嵩阳学院山长张九成,治其煽动学子,怨望其上的罪名。并关闭嵩阳书院,遣散所有学生。” “臣以为此次学子妄议国事,无君无父,皆是这十大书院在背后推波助澜。只要严格控制住这罪魁祸首,不准学生走出学堂,汹汹物议将会立即平息大半。学生就应该专注学习,不应该参与国家事物。” 真狠啊。 赵桓为之侧目。 这一招直接釜底抽薪,把所有学生锁到学校里,士大夫们就能腾出手来轻松收拾势单力孤的市民了。 毕竟封建地主,想收拾工商贱民,那实在是太容易。 正文 第六十八章陈东你是真下死手啊! ,朕即大宋 梅执礼虽然手段老练狠辣,直指要害。 但他这套说辞有个极大的漏洞,那就是在这次汹涌的舆论之争中,参与程度最深,最活跃激进的其实并不是这十大书院,而是太学学生。 可是太学生如今在大宋的风评极佳,太学生议论国事已经成为整个国家都认可的优良传承。 东京甚至天下百姓,都将太学生当作国家的希望,民族的脊梁。 梅执礼也不敢直接得罪这一群体。 今天梅执礼敢说太学生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懂什么政治。 明日数万太学生就能伏阙而谏,大骂他是个奸臣,贼相,误国之臣。 一旦闹到这种地步,太学生会面临什么结果不得而知,他梅执礼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十之八九要迫于压力,辞相外放。 可是谁舍得这右相的位置? 这可是右相!大宋最高宰执。 除了皇帝,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整个天下,整个大宋,大部分时间都在按他的意志运转。 权力的迷人之处,体验过的人,没有人甘心放手。 梅执礼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罢相外放,该是怎样的惆怅。是跟苏轼他们一样壮志难酬,郁郁寡欢,寄情诗词? 还是像折彦质一样,日夜北顾,期盼君恩重新照耀,写出:“去日惊涛远拍天,飞廉几覆逐臣船。归舟陡顿能安稳,便觉君恩更焕然。”这种肉麻无比的拍马屁诗词? 因为有这一漏洞,赵桓直接将球踢给了太学司业陈东,说道:“学生就应该学习,不应该参与国家事物,陈司业如何看待?” 陈东立即起身,肃杀的说道:“如果右相能走到阵亡于保卫东京的太学生烈士陵园前,对着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二座墓碑把这句话再说一遍,臣无话可说。” 梅执礼顿时脸一黑,早听说这個陈东擅长鼓动人心,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这不去说,说明他梅执礼自己都没底气面对自己的言辞。 真要去说了,那整个天下都能沸腾。彻底坐实了学生们对士大夫的谩骂,腐朽无耻,令人唾弃。 “那陈司业以为此事当如何平息?任由学生们诋毁当朝官员,动摇国家统治?”梅执礼黑着脸问道:“还是陈司业打算尽罢朝廷官员,屠灭各地士绅望族?” 这件事就是如此别扭,谁提出解决方案都会惹一身物议。 士大夫们虽然腐朽,但权力斗争还是玩的十分明白。邸报上分析的就是事实,这场事情的本质就是权力的重新分配。 陈东慎重的开口,说道:“这次学子、士大夫之争,究其根源在于我朝学校发达,学子们人数不断增多,整个阶层壮大,但却没有上升途径。” “所以矛头指向士大夫,在大宋青年报头版头条高论士大夫为大宋之弊端。” “士大夫内部情形如何,各位自有公论。我朝士大夫腐败,从仁宗朝就开始成功朝廷共识,君臣卿相协力整顿,一直到太上在位,整顿的结果是国家出现六贼。” 这一点当着皇帝的面,所有高官卿相都不敢反驳,皆承认士大夫中间是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问题,所以才被学子们揪着不放。但大部分还是好的,是忠于官家,忠于社稷,清正廉洁,铁骨铮铮的儒家圣贤! “除士大夫积弊外,另一方面也是士大夫垄断了太多特权。在朝廷内,把持所有官职。在朝廷外,寥寥数十万人,却掌控七成财富。剩下亿万百姓加上皇室才掌控三成财富。” 听着前边的话语,所有人还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认为他讲的十分公正。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才子,忽然在最后忽然图穷匕见。 所有人瞬间瞪大了双眼,吓得脸色苍白。 陈东这是下死手啊,抄起刀子就往所有士大夫心口要害上扎,不死不休! 士大夫掌控天下七成财富不是什么新鲜论调。 可你忽然把亿万百姓跟皇帝归到一起,这简直是雕心雁爪,心狠手辣,居心叵测!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听完这种论述会心平气和。 你们士大夫数十万人掌握了七成的财富,我皇帝跟亿万生民加起来还不到三成! 所以文彦博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岂不是一个笑柄? 明明是你们士大夫坐享天下,皇帝与普通百姓苟延残喘! 果然所有人都看到官家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显然在考虑如何清洗士大夫。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这句口号或许已经不再仅仅是百姓造反时喊出的口号了。 官家已经在十分认真的思考这件事。 可是士大夫们现在哪有底气跟官家说:“陛下何故造反?”因为此时执掌大宋百万大军的岳使相,可并不是一位士大夫出身。 此前士大夫们吃尽了这位岳使相的苦,被杀的人头滚滚,跳梁者坟头草都已经不止三尺高,而是经历了几度春雨几度秋。 计相杨时就是嵩阳书院山长张九成的授业恩师,他是两个派系都能说上话的泰斗宿老,此时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以免今日这场御前会议急转直下,再次演变成一场对全国的清洗。 他起身说道:“士大夫中不也有文公与文正公这种一心为民的千古名臣吗?今日不是为士大夫盖棺定论,而是说说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陈东还是非常尊敬这位国子监前辈的,收敛了锋芒,说道:“官家,臣以为之所以十大学院此次物议中最为积极,是因为这些学院最为急迫。他们既无法像士人一样走吏部选试,也无法像太学一样颁发学位。所以导致教授、学子都非常焦虑,找不到晋升途径。” “而想要从事工商,士大夫们对百姓的剥削与压迫又严重束缚工商业发展。” “这才是两者此次爆发激烈冲突的根由。” 赵桓不禁一笑,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啊。 两个阶层的激烈碰撞,说到底还是一方严重阻碍了另一方的发展。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跟所谓的正义,关联是少之又少。 陈东随后说道:“所以臣以为想平息此事,应该从这两方面着手。” 7017k 正文 第六十九章八科取士 就如陈东所说,这场波澜归根到底就是赵桓大力兴办学校,所衍生的学生阶层壮大。最终与占据了太多特权的士大夫阶层,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大宋仅培养成年学生的民间学院就数以百计,而且都显赫一方。其中像白鹭洲书院,象山书院更是名垂千古。 官府又大推学校教育的国策,在全国兴办学校。 这使每年产生的学生都规模极为庞大,不说达到后世千万规模级别,百分之一的水平,十万规模还是有的。 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涌进官场做官,大宋举国上下也提供不了这么多官职。 而且这些官职明显都被士大夫们所垄断,建设了一条完整的选试之路。 针对陈东提出的情况,赵桓问道:“年年十万、数十万的学生,都是我朝珍贵的人才,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涌入官场,卿打算如何安置?” 陈东立即斩钉截铁的回道:“臣以为,这些学生并没有士大夫那般孤高傲气。他们不至于刚走出校门,就想做一方主官,朝廷要员。” “此前吏部选试以选官为主,已经不适合当前形势。” “所以臣以为应当扩大选试范围。” 听完赵桓有些了然。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与士大夫们皓首穷经就想考个进士不同,学生们要求比较低。 这也跟他们手中不掌握国家特权相关。 他们现在的追求是首先给整个阶层寻找一条可靠的出路。 所以在学生当前的争斗重点是,士大夫可以继续掌控上层,学生们可以从基层做起。 扩大选试范围,也就是给学生们一个出身之路。 可赵桓却眉头紧蹙,对陈东提出的方案非常不满意。 这份方案充满了妥协。这也是改革不如革命的地方,扫除积弊并不彻底。 赵桓其实是有决心,有毅力,发起一场席卷全国的大清扫的,借学生之手,彻底将士大夫们扫进历史尘埃。 这个封建残余势力,实在是太拖累国家发展了。 可倒是学生不想掀起腥风血雨,将国家重新拖入动乱。意图与士大夫共存,然后依靠庞大的人数优势,逐渐取代士大夫们的统治地位。 所以赵桓问道:“既然太学提议扩大选试范围,那如何确定参加选试的人员?读私塾,学习四书五经的儒生,跟读太学,学习数算、天文、农学、律法的学生,究竟哪个有资格参与选试?” “又如何分等?学四书五经就可以在中央做官,学天文、数算就要去地方从政。那天下哪個学院还会教数算、天文、医药?” 儒家刚被赵桓当面骂了一顿,大臣们不敢跳出来说读四书五经就是高贵,学《论语》、《孟子》就是清高。 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句话从赵桓君临天下开始,就没人敢再提。凡是公开宣扬过这句话的大臣,统统都被外放,贬出了东京。 赵宋天子能把《论语》捧到天上,赵桓就同样能将其踩落尘埃。以无比鲜明的态度告诉所有大宋精英们,中原士大夫上千年如一日的研究《论语》,研究出花来,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孔老夫子说的那几句话,已经完全不适合于大宋如今朝廷的形势。 所以,哪怕儒生们把这几句话背的滚瓜烂熟,释义研究的无人能比。也一点实际用处没有,换不来任何出身。 当赵桓揭开这个尖锐的话题,士大夫们也陷入沉思,面对当今春秋鼎盛的官家,士大夫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的出路又在何处? 如果学《论语》、学《孟子》不能换来出身,儒家又当何去何从? 陈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臣只是太学司业,管不了士人之事。所以臣只管天下各大书院,将会学习大食,统一为所有学生颁发学位。” “学习律法者,颁发法学学位,学术昭著者,颁发法学博士。” “学习数算者,颁发数算学位,如祖冲之一般,贡献不凡,学术著作为一代经典,同样授数算博士。” “至于学习四书五经者,臣打算统一颁发文学学士,学问渊博者,颁发文学博士。” “所以选试亦将复《唐六典》所设的八科选试,分医科、制科、明法科、明算科、明经科、诸史科、进士科、工商科。学子在各学院取得学位证书,方能参与选试。” “其中医科考《本草经》、《伤寒论》等,诸史科考《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等,明法科考律、令、朝廷律法《宋刑统》、试策,诸科相类。” 赵桓摆了摆手,并不认同,说道:“八科取士,前唐已经失败,沦为点缀,最终只剩下进士科,考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有唐一代,科举尚不如我朝完善。” “卿如果只是想恢复古治,那毫无意义。” 陈东立即解释道:“臣以为这两者大不相同。前唐八科取士,取得是官。一朝只录取二十九人为进士,其他七科皆为胥吏,这才导致进士越发重视,而其他七科几乎无人问津,先后终止。” “但臣以为国家之兴亡,在于吏治;吏治之得失,唯在用人。” “但恰逢在我朝,吏治之腐败,堪称亘古未有。胥吏之为祸,累坏朝廷政策,频频导致地方黑暗腐败,叛乱从生。” “以至于在我朝地方形成显著的吏强官弱局面。” “黠吏之为奸,常起于上无所畏,而下无所忌。这是因为我朝胥吏人数是官员的数十倍,但却并没官身,亦几乎不可能升迁。无惧无畏,又无希望可言,所以他们迅速转为贪污腐败,勾结士绅。” “但若恢复八科取士,则学子可以从取代垄断地方的胥吏。显著减轻地方的黑暗腐败。” “而且有一点极为关键,进士科的学子,也要从基层开始升迁,并不高于其他八科。” 听完,赵桓神情一振,感觉有十分浓厚的兴致了。 贪官污吏这个词,也就是从大宋开始,成为转折点。 在大宋之前,贪官更让底层百姓痛恨。而自大宋之后,污吏更让百姓绝望。 这就是因为从大宋开始,官吏成为两个互补流通的阶层。 胥吏之奸,成为整个社会从上到下都头痛不已的一个弊端。 如果这次趁着为学子规划出路,一并解决了奸吏的积弊,无疑是一件令人非常振奋的事情。 正文 第七十章新阶层的勃勃野心 面对陈东提出的这份方案,最先受不了的还不是皇帝,而是士大夫们。 如果选试统一法度,学习四书五经的儒家士子,日后做不了官,要从胥吏做起,那士大夫们的岂不是要沦落到与一群泥腿子为伍? 国家对士大夫们的优待何在? 与士大夫共天下又体现在何处? 有大臣当即就要起身反对。 但赵桓坐在龙椅上,先一步开口,语气坚硬:“朕以为这份提议很好。一群书呆子,天天看《论语》,读书都读傻了,连一**吏都压不住。又如何能治理一方?” “我朝太祖说,之乎者也助得甚事。朕以为说的非常在理。士大夫们不是总说,朕不尊祖宗法度?朕今日就以祖宗法度治事!” 大抵有为之君,都是看不上儒家的。反倒是守成之主,会重用儒家,强调君君臣臣,等级礼仪。 对儒家的厌恶,最有名的无疑是秦始皇和汉高祖。秦始皇焚书坑儒不论真假,对儒家的反感是可以确定地。 汉高祖刘邦更是直接往儒生帽子里撒尿,见到了就直接喝骂。 其实大宋的开国之君,太祖皇帝也非常轻视儒家。 对儒家最流传千古的嘲讽,“之乎者也”,就是出自大宋太祖皇帝之口。 当年大宋东京朱雀门,还不叫朱雀门,叫“朱雀之门。” 太祖皇帝走过,就问宰相赵普,为什么不叫朱雀门,偏偏要写‘朱雀之门’四个字,多用一个‘之’字有什么用? 赵普一本正经地答道:这个‘之’字是语助词。 结果自然是朱雀之门改成了朱雀门。而“之乎者也”则成为大宋皇帝对儒生最著名的嘲讽。 一嘲讽就是千年,直到儒家被扫除历史舞台,也摆脱不了这个之乎者也的帽子。 今日赵桓重提这一经典,儒家大臣们纷纷丧气,感觉儒家地位要被打回赵普执政之前的情形了。 这位赵普宰相一句“半部论语治天下”,真宗皇帝一首《励学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将儒家抬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今官家就要一力将其打落下来。 官员们不敢正面反对,右相只能曲线救国,改为质疑这项方案,只要这项提议无法转为国策,士大夫们也就无需与泥腿子为伍了。 梅执礼便问道:“选吏不选官,国家凭何以治?指望奸吏治国?岂不道德败坏之人,汹汹盈朝?这天下还有何气节可谈?有何希望可言?” 但陈东显然已经猜到了士大夫们这经典的套路反击。 跟他们谈治理,他们就谈道德。跟他们谈道德,他们就会迅速转进到传统、习俗、规矩等各个方面。 所以陈东笑着说道:“当然也选选官。科举一直以来不都是以选官为主吗?那就在朝廷在中央在设一套选官系统。” 嗯? 赵桓一笑,有些明白陈东的想法了。 果然就听陈东说道:“既然选官一直选的是学问渊博,道德高尚的人中龙凤,那不妨将这规矩奉行下去。” “参与中枢朝廷选试者,必须是学问渊博的博士,或者在地方为官五年以上,没有贪污腐败的吏员。” 赵桓欣慰的抚掌,赞道:“善,卿这份提议甚善!” 这等于给所有地方胥吏都提供了另一条升迁之路,也使他们不必曲意逢迎于上级官员。 很多人才,有实学,却不一定擅长官场逢迎。不像其他同僚一样,可以在地方体系内一路升迁,从胥吏逐渐升为官员。 但朝廷等于给了他们一個用实力说话的机会,参加中央选拔,一旦通过,将直接升官,说不定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上司的新领导。 而且中央选试,没有太苛刻的条件,只要要求在地方为官五年,没有贪腐。这也有利于促进地方胥吏奉行廉洁。 天下二十四路的春闱,将由以往的儒生,变成如今的地方胥吏。 但要知道胥吏也都是由学生们担任的。 等于学生同时掌握了官员和胥吏两个晋升途径。 但也没有对儒家赶尽杀绝,依旧给儒家留了一个晋升机会。而且是非常适合儒家的途径。 他们一群儒生不是不问世事,皓首穷经吗? 那正好,就安心做学问吧。把学问研究的透彻了,拿到了博士学位,直接去参与中枢选试。其实跟以前参与科举也差距不大。 反正都是读一辈子书,最后一拼。考上了,就是昔日落魄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考不上就继续当自己的酸秀才。 他们以前该是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 只是大部分的官职和权柄被学子们拿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随着学子阶层的壮大,士大夫阶层必须做出一部分退让与妥协。重新分配权力格局。 否则,双方就要像如今一样激烈斗争下去。 一旦拼个鱼死网破,学子们可能就不会像今日这样温情脉脉,还给他们留有一份余地了。 席卷大宋的这场内部纷争,随着廷议上赵桓支持陈东的方案,以及士大夫们的妥协,总算是梳理了下去。 大宋重铸了内部的权力结构,理顺了整个国家的阶层流通渠道。 朝气蓬勃,又意气飞扬的学子们确立了他们新的国家统治阶层的地位。 在学子们衣袂飘飘,剑锋凌厉的身影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新统治阶层的骄傲与风发。 他们当然有理由踌躇满志,意气奔放。整个大宋,都将在他们手中重新迸发无限活力,展现奋进与热血的新面貌。 这个时间不会太远,只待他们中流击水,晋升到国家高层的那一天,他们就将彻底执掌大宋这艘巨舰的船舵。 权力的重新划分,自然带来了利益和财富的全新分配。 但这一次,学子们没有盯在内耗上。 作为一个新锐阶层,他们远比士大夫们更具朝气与活力。 所以在选择蛋糕方面,相较于士大夫盘剥内部,他们将眼光放在了外部。 天下无数人愕然发现,随着这次文人间的舆论风波平息,似乎全天下的目光都一夕之间关注向了西北。 金国、辽国与蒙古的战事,成为城市、乡间每个地方都在畅谈的话题。 正文 第七十一章从大宋到拜占庭 整个天下都关注向了西北的战事,自然是因为有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推动这份舆论。 这个势力没有别人,就是学子与市民阶层。 士大夫们垄断了大量财富,剥削压榨百姓,这是大宋,或者说整个中原自古有之的弊病。 陈东在廷议上也直言,这是平息此次物议必须面对的两个方向之一。 但让如今的学生们直面士大夫,无疑是勉强了一些。 更加稳妥的方式是,学生、市民们在外部汲取营养和财富,壮大自身。积蓄实力,抹平与士大夫们的势力差距。然后厚积薄发,在政治、经济两个方面同时发力,将士大夫们扫入尘埃。 同时,这也是给士大夫们一個自我革新,改头换面的机会。 不得不承认,儒家认死理的时候,非常迂腐固执,他们能两千年如一日的对着一本《论语》,研究论语中每个字是什么意思。每句话的一千零一种截句方式。从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从中间截取三个字、五个字如何释义。简直病态加脑子不正常。 但灵活的时候,又灵活的不可思议。兼容并蓄,与时俱进,用尽一切手段满足于统治者的统治所需。 现在大宋天子逢朝议、廷议,便谈发展,涵盖农业发展,工商发展,技术发展,学术发展。 所以包括儒家士大夫在内都在讨论儒学应该如何变通,汲取其他学派之所长。 给儒家几年时间,儒家经义的主旨忽然变成“鼓励工商,其命维新”,赵桓都不会有什么惊讶。 虽然这两句话看起来,跟儒家的一贯主张南辕北辙。 其实也都是儒家的经典经义。比如“以末致财,以本守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发展嘛,本来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经义删删减减,再从其他地方抄……哦,不,是借鉴一部分内容。 儒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大宋也掀起一场“百日维新”,“靖康变法”。 关键在于统治者需要什么,儒家经典就可以重新进行释义。 在当下,“以末致财,以本守之”这一句,很显然就需要重新进行释义。 大宋数十个学派,数百座学院,肯定有人能重新解读经典。 比如“以末致财”可以重新解读为鼓励工商,钻研经济规律,效仿桑弘羊进行经济改革。 “以本守之”如果解释不好,可以从此绝口不提。 断章截义,请问哪个士大夫不是其中高手? 实在有人问的急,“本”可以是国本,强调一下爱国,只有国家强盛,才能守住百姓的财产不受金人胡虏侵犯。 释义的真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喜欢看到什么。 就像武帝想加强统治,儒家就提出天人感应。 如今大宋皇帝想加强工业发展,那儒家提出“鼓励工商”自然是极好的。非要说重农抑商,那不是自己把脸凑过去让皇帝抽? 也因此,许多学生们倒也相信,儒家士大夫们垄断大量财富的基础上会原地转型,有一批锐意进取的人会很流畅的转变成大宋拥有最多作坊的大作坊主。 经过一段时间分流后,再去清理那些固守成规,腐败贪婪的封建地主会轻松许多。 而无论这些转型的士大夫,还是大宋的工商业,以及学子们所需要的利益蛋糕,都取偿自西北。 大宋需要重新将丝绸之路掌控在手中。 以前辽国控制丝绸之路,将来自中原的商品贩卖到西方,并各种向西方诋毁大宋,宣传辽国之南只有落后野蛮的南蛮。 导致西方竟以契丹称呼东方,尤其罗斯人,将这称呼持续了上千年。 如今金人掌控丝绸之路,宋金两国刚刚平息战乱,大宋商队举步维艰。 中间更有个西夏如鲠在喉,就挡在陕西西方,管控咽喉之地,丝绸之路几乎出了长安就进入西夏。 还有蒙古、西辽在为非作歹。西辽对塞尔柱帝国的战事只会使丝绸之路更乱。 如此纷乱的北方局势,显然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大宋最期待的局势自然是重建朝贡体系,从长安渭河河畔,到白山黑水,至西域万里流沙,乃至欧洲拜占庭帝国,全部是这个朝贡体系下的藩臣。 虽然看起来地域有点远,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拜占庭帝国,也就是大宋口中的拂菻国,在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也曾经向大宋神宗皇帝贡奉了刀剑、骏马与珍珠,并请求大宋出兵相助拜占庭帝国收回失地小亚细亚地区。 对神宗皇帝而言,这委实是强人所难。 但对一个确立了整个朝贡体系的天朝而言,这就是很正常的封臣请求。 所以在民间讨论西北局势的同时,大宋朝廷也在紧锣密鼓的部署国家政策。 大宋不是大清这种闭关锁国的腐朽王朝,梳理了内部局面后,自然要重新整顿外交局势。 随着大宋国力的显著提升,以往形成的东北亚秩序明显已经不符合大宋的利益,必须要进行重新调整。 所以二月中旬,国家决定召开一年一度的大型朝议。 这次不再局限于少数宰执的廷议,而是十分隆重的令所有在京官员都参与的朝议。 二月中旬作下决定,二月二十七日,朝议正式召开。 这也是靖康四年以来,大宋气象一新的一次会议。 二十日清晨,春风拂面,旭日初升之时。 大宋戎装整齐,玄甲耀日的精锐禁军就已经列阵在宣德门前。 高大魁梧的将士,军容肃然,数百人列成三队站在宽广的宫墙与大门前。 随着一声鼓声响起,执勤军官一挥手,大量将士搬开了宫门前的红色杈子。随后站在宫门前广场上身穿紫袍、朱袍、青袍的官员排列有序的进入宣德门。 在高大威严的宫殿与广场中间,每隔数步,就会有两名披甲持枪的士兵挺胸跨立,戍卫警戒。 随着学子、士人们的强制从军,且罪犯、泼皮不再充军,大宋整个社会对军队形象的认知有了不少的改观。 至少士大夫们此刻走在宫殿中,看着雄壮威严的禁军,还颇有几分骄傲与豪气。 大宋强军如此,何忧四方不靖? 7017k 正文 第七十二章五国会谈 大庆殿,这座高大明亮,皇宫中占地面积最广阔的宫殿,还是第一次排列有序的站满了官员。 赵桓身躯笔挺的坐在龙椅上,举目向下看去,只感觉赏心悦目。 大宋皇室的审美真的是无与伦比,绝对担得起“人间梦华”之盛赞。大宋官员们多穿着一身朱袍,头戴冕冠,腰束革带,既鲜明美观,又儒雅英气。比之大清那黑暗、黢黑的僵尸服,不知要美观多少倍。 所有人入列之后,梅执礼带头跪拜行礼高赞道:“圣躬万福。” “免礼,起身。” 大宋的礼仪在徽宗朝达到了巅峰,尤其强调复古礼,逢朝会必奏雅乐。以礼乐如古之重器,来加强君王的权威,巩固大宋统治。 但赵桓大刀阔斧的在改革儒家,这套礼乐仪式自然也被他砍掉了大部分。 所以,在一段正雅之音后,朝会迅速进入了正题。 赵桓直接引用了《尚书》最宏大的篇章《大禹谟》作为这次朝会开篇的提振之词:“济济有众,咸听朕命。丝绸之路,乃中原之财富命脉。对沿路各国而言,每逢中土兴盛,必携友好交往而来。” “我朝已重振国家,兴盛平宁。如今已是时机重开丝绸之路,再现繁华商路,汲取四方之财富,养我大宋之子民。” “故而朕决议由大宋召集各国,正式召开五国会谈,重立西北法度。” 掷地有声的声音在宏伟的殿堂内嘹亮回荡,宣扬着一个国家强大的意志,昭示着大宋对西北郑重地宣告。 大殿内无数官员手捧笏板,一脸严肃,皆肃穆地感受着官家那笼罩着大殿,甚至笼罩着整个天下的宏伟意志。 随着官家今日郑重地宣告,来自大庆殿地这份意志,将如旋风般席卷四方,深刻影响着宋、金、辽、夏、蒙古五国亿万生民的命运。 数以百万计的军队、民夫,将因为这份意志而产生激烈地碰撞。凡是挡在大宋滚滚战车前方的敌人,都将统统被战车碾为齑粉。 中下层官员对局势的察觉,显然还有相当的滞后性。 这也是这次朝会召开的意义之一,朝廷高层公卿、官员,将对所有官员做一次完整的政务报告,借此将大宋的国家政策,举国形势,传递向天下四方。 赵桓郑重宣告之后,扬了扬手,说道:“而后由右相阐述朝廷新政与国家形势。” 梅执礼手持笏板出列,郑重地说道:“自靖康二年变法以来,国家形势一新,对外国家收复燕云,对内平定叛乱,剿平流寇。汹汹一时的四方民变,因国家变法,计亩征银,显著减少。匪患亦陆续被各地新军所平。” “国家内部平宁,朝廷统治稳固。所以截止去年年末征税之前,国家清查出良田三亿六千万亩。各地开垦荒田两千余万亩。在籍田藉共计九亿八千万亩,征税三亿九千四百六十七万贯有余。” “近四亿贯财政税收,乃我朝重定东北局势底蕴之所在。” 有督察院监察御史维持朝会礼仪,官员们没有人敢喧哗。但大殿内依旧一片倒吸冷气地声音。 这是中下层官员,第一次直接正面感受大宋亘古未有地富庶与强大。 四亿贯财政,别说拿出八成投入军事,就算拿出五成,甚至三成,那也是令其余五国绝望的压倒性优势。 有这强大的国力作支撑,大宋将强势插手西北方向的战事,按大宋的利益调停各国疆土和势力。 梅执礼谈完内部总览情况,说道:“接下来,重中之重由工部尚书公示工部政务。工部政务显著关系到我朝对西北的干涉能力。” 如今大宋的工部尚书,自然是治水有功的苏迟。 苏迟持笏板出列,郑重的说道:“自国难以来,工部政务重点只有两方面,其一是修缮黄河河防,其二是修建道路。” “黄河河防当前仍处于第一阶段,修堤防患。全力以赴避免黄河在今岁夏秋决堤。同时工部官僚与工匠亦已经勘测出一条最合适的水路,预计明年能出具最完善的黄河水路图。” “黄河稳定,河北一带用兵便无后顾之忧。” “而另一政务的重点,便涉及到西北。自靖康二年以来,工部在秦凤路、永兴军规划有一横三纵共四条驰道。” “其中一横是自京兆府修往熙州、兰州、西宁州的驰道。三纵分别自京兆府通往渭州、庆州、延安府。四条驰道全长共计三千八百余里。” 三千八百余里,与秦朝的万里驰道相比是短了一些。 可这只是大宋在西北两路修建的驰道,而且只是国家普通基建。 这才是最令赵桓满意的。这说明大宋如今稳定且正常。 只要国家稳定,政府有作为,国家的基础设施就会全方位的扩展。 比如天朝,刚建国时公路里程与建国七十年后,那完全是天地之差。尤其在西北,年年都在铺设新的道路。许多此前交通不便的地区被开辟了各种具有战略意义的通道,许多地区被连通,大量戈壁、荒漠上架起了交通设施。 大宋与天朝的差距自然是云壤之别,但生产力进步以及铁器、钢铁的大规模生产,建设能力甩开大秦几条街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大宋在西北的交通网络,同样在迅速扩展,数千里驰道被修复、加固、拓展,使西北的交通更加便利,商业兴旺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极大方便了大宋军队的调度。 国家军事物资囤积于漫长边境或许极为困难,但囤积在京兆府,也就是长安,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苏迟退下后,张叔夜走出列,向众人郑重宣布道:“枢密院已按官家旨意,从永兴军、秦凤路、京西南路三地抽调了十一万五千军队屯兵于京兆府。练兵演武的同时,正式向西夏、西辽、金国与蒙古发出召集,令四国派遣使节至京兆府谈判,平息西北战局,保证我朝丝绸之路畅通。” 正文 第七十四章作大宋的狗有什么不好? 宋夏两国宗藩协议的签订,还算顺利。 大宋没有一味霸道,强逼西夏签署,而是互换条件,达成了共识。 期间没有出额外的波折,尤其岁赐这种东西,西夏使节连提也未提。 每年白银七万两千两,绢帛十五万三千匹,彻底成为历史。 这倒不是唐翊谈出的结果,而是自哲宗绍圣年间,平夏城之战后,西夏最后一次向大宋乞和,两国重定疆土,这份赏赐就没有了。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最是直接了然,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花钱买和平,就有岁币。 而能打得对方跪地臣服,屡请命乞和。岁赐就没有了存在的理由。 哲宗、徽宗尚能打服西夏,面对更强盛,更肃杀的大宋,西夏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能进贡维持住和平,就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了。多余的,实在不敢多想。 西夏之后,率先抵达的是金国使节,这让在京兆府负责外交事宜的鸿胪寺官员们颇感诧异。 女真人如果有具体形象的话,那一定是一个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惫的丧气青年。 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们就是几年前那各横扫六合,跋扈一时的黑山白水部落。 金国没什么想跟大宋谈的,只是不得不派使节过来应付一下罢了。 直到蒙古可汗,也就是克烈部落的首领忽儿札胡思的使节抵达京兆府。大宋才彻底了解了漠北之战的详情。 金军主帅粘罕率军五万余人进攻辽国余部可敦城,这里严格来讲甚至不算西辽的领土。他就是辽国的北路招讨司。 可以看作是金国与辽国宏大战事的延续。 为了征讨在这里的辽国余孽,金军西路军带着补给,一路穿越平原,穿过荒漠,抵达可敦城下。 不知道金国人是怎么想的。 大宋的鸿胪寺官员们听到这种情况,是深深为金国捏了一把汗。 前方是坚城强敌,周围是游牧铁骑环绕,后方是沙漠戈壁。 这根本就是自投绝境啊,一旦出现意外,金国西路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一群大宋文官们能看清的形势,契丹人自然也看得明白,他们没有选择与金军决战,而是死守可敦城。期望能耗光金军锐气,或者耗光金军补给。 无论哪种情形,契丹人都能把这支金军彻底覆灭在漠北荒原上,为大辽出一口恶气。 双方在可敦城城墙上激烈交战,死尸遍布城墙,污血染红了墙面。 但结局却令所有人震惊,女真人不愧强军之名,在种种不利的环境下,女真人竟然占了上风,随时可能攻破可敦城。 所谓的契丹铁骑,在女真人面前,并不值一提。 只有蒙古人在一旁笑开了花,女真和契丹互相消耗流血,得益的当然是近在咫尺的蒙古人。 但在这错综复杂,影响深远的局势中。西辽首领耶律大石,分析局势后,做出了最明智的抉择。 他认为金军跨越上千里而来,即便拿下可敦城亦不能久守。 在这场无意义的交战中,只会消耗契丹人元气。所以他主动率领军队撤离了可敦城,将这座号称契丹圣城,起源之地的城池让给了女真。 他率领着辽国余部正式放弃与金国交锋,开始向西迁移,一路远征。 而局势也如耶律大石所料。金国并没有做好长久统治可敦城的打算,他们大军一路远征而来,根本守不住这里。 在疯狂屠杀,泄愤几天之后,粘罕带着大军被迫折返。可是三千里路,又在草原、沙漠戈壁,女真人打赢了战事,却最终败在了行军上。 负责后勤的民夫,死不胜计。运输物资的牛车,十无一二得还。 除了蒙古人赢麻了,女真与契丹都损失惨重。 据传,女真人已经被迫进入了战略防守,在草原上开始修建界壕边堡,也就是赫赫有名的金国长城。 其继续沿用了辽国遗留的一部分契丹长城,同时又新规划了一部分沟堑、夯土城墙,全长七百余里。 不论金国顶层是怎么想的,会选择跟契丹相同的手段,在草原上起长城。 女真人修的这道城墙,都有个极大的缺陷。其沿线修筑的工事往往选择平地或不高的土丘上,没有很多同类建筑所依托的崇山峻岭。 所以女真人不得不扶持一部蒙古,作为自己在北方的打手,也就是塔塔尔部。 这导致一个蒙古,出现了三个联盟部落。 最西边的也就是赵桓册封的克烈部首领,忽儿札胡思可汗。西部联盟背靠大宋、西夏与西辽,后方最为广阔。 可以说,他往任何一个国家一躲,其他蒙古部落就对他无可奈何。 东部自然是塔塔儿部落的首领,他们被金国册封为蒙古可汗。这個部落主要分布在主于阔连海子、捕鱼儿海子一带。虽然地势高寒,但当今不是冰河时期,所以人口也算众多。 关键是这个部落以好动刀子而著称,天性中充满了仇恨、愤怒和嫉妒,战力非常强悍。 而且令金国满意的是,这个部落与中部联盟的蒙古可汗是世仇。 中部联盟的可汗也就是合不勒汗,成吉思汗的曾祖父。 双方结仇,可以说是非常搞笑,甚至不敢相信这种事发生在现实世界。 合不勒汗妻弟赛因—的斤,患病之后,请塔塔儿部的巫师施行巫术,不料非但没有治好,反而病发身亡。 于是赛因—的斤的弟兄们杀死了塔塔儿部的巫师,从此塔塔儿部同蒙古族结怨,双方只要一有可乘之机,就会全力屠杀、劫掠对方。 总的来说,蒙古三部,各有特点。西部背靠强国,后勤、纵深强大。东部残忍好战,战力强大。中部则部落众多,人口底蕴强大。 三位可汗都野心勃勃,想要一统蒙古草原。而在他们各自背后的国家,也都各有布局。 蒙古的崛起,注定要伴随着无数的腥风血雨。 所以当听说大宋召集五国会谈后,被赵桓扶植起来的忽儿札胡思可汗立即派出规模庞大的使节,十分隆重的前往京兆府。 除了搏个蒙古族正统可汗的名声外,也意图单独跟大宋谈一份协议。 正文 第七十五章渭水河畔宋军十万 夏五月,西辽的使节最后抵达京兆府。 五国使节都到齐后,鸿胪寺卿没有立刻举办会议,而是邀请各国使节移步至渭河。 夏日炎炎,关中更是干旱燥热,各国使节都流了一身汗水,烦躁不已。 西辽、蒙古、金国的使者都是耐寒不耐热,有人干脆不顾形象,脱下了上衣,赤膊前进。 蒙古使节是蒙古大汗的弟弟古儿罕,他头脑简单,脾气暴躁,对一旁的西辽使节问道:“宋人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这大热天的把我们拉出来暴晒,是想故意折腾我们,杀一杀我们锐气?” 西辽使节是萧斡里刺,这是西辽重臣,早年曾经与耶律大石并肩守卫南京,在西辽国内地位仅次于国主耶律大石。 他生性沉稳,见识广博,所以耶律大石才将前途不明的谈判事宜全权托付给他,他个人就实际上拥有代表西辽与大宋签署一切协议的权力。 身负如此沉重使命,萧斡里刺不敢莽撞,谨慎的说道:“以我对南人的了解,他们一向心思复杂,善使权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今日这般做法必然有更深图谋。” 这句话深深戳中古儿罕的内心,他立即感慨道:“这些宋人就是花花肠子多,不像我蒙古勇士一般豪迈勇武,以绝对武力碾平一切。” 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见萧斡里刺,古儿罕恼怒的说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对我大蒙古的绝对武力有异议?” 恼怒地古儿罕望向一旁的萧斡里刺,却见这位西辽使节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震撼与惊骇,死死的盯着前方。 古儿罕随着他视线望去,只见渭水河畔,站满了无边无际的宋军。 十几万人戎装整齐,方阵巍巍,整齐的排列在渭河河畔。人烟如海,方阵连绵,朱旗绛天! 一眼望去,宋军长矛如林,寒光凛冽,旌旗甲胄,光照天地。这整齐的方阵,仿佛没有尽头。黑压压的士卒尽是红袍玄甲,无边无岸。 纵然夏日炎炎,古儿罕却感觉如坠冰窟,心里的凉气从内而外,冰冻了整个身体。 这一幕,瞬间击碎了他对蒙古武德的全部信心。 以绝对武力碾平一切!这是十几万大宋禁军清洗传达给所有使节的明确信息!大宋武德之昌隆,态度之直接,比蒙古还要鲜明。 敢与大宋为敌者,唯剑尔! 在烈日下,十几万禁军列阵而立,一片肃杀。 直到走近,鸿胪寺卿唐翊才含蓄的笑着对一众使节说道:“今日恰逢我朝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使相在渭河阅兵演武,如此盛典,盛邀诸位使节一同观赏。” 人都带过来了,你才说邀请? 可是没人敢多言,渭河沿岸的这十几万宋军列阵森严,此时是如此震人心魄。 炎炎夏日,却让所有人心生寒意。 这不是名义上的十几万军队,而是切切实实摆在所有使节面前的十几万精锐大军。 比岁以来,年年大战的蒙古、金国、西辽,太清楚不过,真真正正的十几万大军战力该有多恐怖。 而西夏正使、副使更是寒气从头凉到脚,政和年间,童贯率领十几万西军就打得西夏几乎亡国灭种。 如今大宋更加甲具精良,戎装齐整的十几万禁军摆在京兆府,距离西夏咫尺之遥,西夏人势必寝食难安,半夜都有可能从噩梦中惊醒。 西辽使节萧斡里刺咽了口唾沫,契丹族人如今死伤惨重,只有寥寥几万骑兵背井离乡,踏上了远征之路。大宋仅摆在眼前的这支部队,规模就足以让西辽绝望。两国的实力已经有天地之差。 但契丹内心对宋军的轻视,使其无法接受这种现实,所以在一片寂静中,萧斡里刺冷哼一声,说道:“南朝所仗者唯兵多尔。两百年过去,宋军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使节团无数人都听到了这刺耳的言论,纷纷瞩目向萧斡里刺。 就连维持秩序的鸿胪寺外交官员也将目光看了过来,眼里充满愤怒。 萧斡里刺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的清楚,就是暗讽宋军只靠人多,真实战力不值一提。 海上之盟以来,契丹人远遁,已经太久没有详细了解大宋军队的战力了。对宋军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之前。 而蒙古更从未详细了解过宋军的战力。 听闻契丹使节不屑的话语,眼神一亮。如果宋军战力羸弱,那蒙古就无需太尊崇宋国皇帝了。 如今女真重创,契丹远遁,正是蒙古崛起的黄金时代。未尝没有机会到中原花花世界劫掠一笔。 只有金国使节完颜斡赛抱臂站在一旁,嘴角挂着冷笑,不发一言。 在使团们一片质疑喧嚣中。 渭河沿岸一声鼓响,一直不动如山的宋军瞬间全军肃立,整齐的脚掌踏地声和铠甲撞击声震撼轰鸣。 而后三军令旗飘动,旌旗如云招展,在密布的旌旗下,一个又一个方阵开始有序移动,其徐如林。 在无数使节的注视中,宋军如臂使指,十几万大军没有出现任何纷乱,迅速从一字排开的阵列转换为作战阵列。 一通鼓罢,无数宋军方阵已经排列出左中右三个巨大的方阵。 而方阵内部各队列整齐森严,留出了一道道笔直的甬道。 在阵列最前方一排,大宋朱旗猎猎飘扬,朱旗后方五列弓弩手排成密集的线阵。任何铁骑想要冲击宋军方阵,都要直面宋军恐怖的箭雨,必然伤亡惨重。 弓弩手线阵后方,隔着几步的甬道,是密集的重装步兵,方阵巍巍,精光曜日。 这是所有使节都最为瞩目的方阵,在宋军改制之前,宋军重步兵便闻名于世。 而宋军改制之后,重装步兵更是强的令人胆寒。 宋金两军大战,最让金国军队惊惧胆寒,丧师败旅的也是宋军的精锐重装步兵。 尤其宋军绝对主力,神武右军就是靠着坚韧善战的步兵线,一刀一刀砍出了大宋当今如日中天的鼎盛局面。 正文 第七十六章箭雨覆盖 看着宋军阵中数以万计,精光曜日,甲具森严的重装步兵,无论是西夏、西辽还是蒙古的使节都后背发寒。 因为在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中,这三国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碾碎这支精锐重步兵。 这意味着列阵而战,他们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宋军阵列已经是如此震撼,可韩世忠列军十余万,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展示一下宋军武备。 在使节团们惊骇万分的目光中,宋军中军大旗忽然高扬,全鼓雷动。 凡是跟宋军交战过的对手,都再清楚不过,这是宋军全军出击的信号。 可是,当下,这支宋军哪有作战的对象? 唯一在他们正前方的就是……使节团! 无数使节,面色惨白如纸,宋军要对使节团大开杀戒? 正在参与军演的军官们也震惊不已,难道大宋将各国使节召集到东京,就是为了向他们同时宣战,昭示大宋盛世之威? 可是军令既下,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各个指挥的鼓手号手已经开始击鼓吹号,以统一号令。 整齐响起的鼓声震天动地,直冲云霄。 这军令是再也不可能有误了,全军旌旗高扬,三军将士整齐的提盾而起,架枪列阵而前。 “万胜!” “万胜!” “万胜!” 十几万将士雄壮的呼喊声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一个意志。 此时的使节团众人,直面十几万宋军宽广无垠的方阵,只感觉自己像是渺小的蝼蚁,直面压顶而来的泰山。 正前方宋军方阵的阵线向两翼源源不断的展开,一望无际。在这整齐明亮的阵线上,旌旗飘扬,朱旗绛天。 无边无际的宋军就这样徐徐如林的压了过来,凛冽的杀机,庞大的压力,甚至使一些使节两腿战战,瘫倒在地。 西辽使节萧斡里刺再也不敢对宋军战力有任何质疑,没有绝对的勇气,坚韧的意志,寻常人甚至不敢站在这里,直面这十几万精锐大军构成的钢铁方阵。 那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铿锵震鸣的铠甲撞击声,一次一次仿佛踏在了所有使节的心头。每近一步,就让人更加窒息一成。 一声钲响,大军重重踏步,肃立在炎炎烈日下。 无数使节终于缓了一口气,从那沉重肃杀的脚步声中缓了缓压力。 可下一刻,无数人眼角几乎瞪裂,只见宋军前排弓弩手列阵在旌旗之下,整齐的弯弓搭箭。箭头所指的方向,确定无误就是所有使节团成员! 一众使节终于彻底慌了阵脚,有人直接尖叫着逃窜,有人惊恐的围到鸿胪寺卿身边。 “唐寺卿,韩使相他这是要干什么!” “唐寺卿,快制止这些武夫啊。难道他们要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吗?” “唐寺卿,他们不会放箭的对吗!一定不会放箭吧!” “放箭!” “放箭!” “放箭!” 一声哨响,宋军阵中雄壮的号令声同时响起。 这一瞬间,无数使节全身僵硬,惊恐的转头望向宋军方阵,惊骇欲绝的表情彻底定格在了脸上。 在无数双瞪大的眼眸中,倒映着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差别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箭矢激射长空,遮天蔽日。这一刻天空失去了一切的颜色,只剩下了漫天箭雨。 箭雨在空中飞行了许久,然后激射到了地面上,溅飞无数沙石,箭阵之下,飞矢蔽地。被这种恐怖的箭阵所覆盖,数百丈范围内不可能有任何人存活。 心跳几乎停滞的使节团们,看着身前十几步外的密集箭矢,只感觉死里逃生,大口大口的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时鸿胪寺卿唐翊才笑着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这是为何呀?这只是演武内容之一,让诸位欣赏我朝大军箭阵而已。” “我朝大军训练有素,又戎具精进,近古未有。欲射三百步,绝不会射到三百一十步。韩使相统军水平高超,只是想给诸位带来更惊艳的观赏效果。” “只是不想诸位似乎胆气略差一筹,无法欣赏我朝大军这独有的盛景。” 一众使节依旧停留在那遮天蔽日箭雨的震撼中,对唐翊的话完全无心反驳。 箭阵一直是宋军对抗强敌的最凌厉手段,直到今日站在箭阵前,第一视角亲身体验了箭阵的恐怖,所有人才对宋军战力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尤其西辽使节萧斡里刺,望着飞矢蔽地的前方,久久不能回神。 他绞尽脑汁,也实在为西辽想不出任何一丝能打赢这十几万宋军的可能性。 无论怎么推演,契丹大军在战场上遭遇这十几万宋军都会被箭雨覆盖,全军崩溃。 难道几年不见,宋军又再一次重回开国时巅峰的模样?彼时宋军北伐,契丹大军遇敌即溃,畏敌如虎,全面崩溃。 可是当年契丹能组织数十万大军与宋军焦灼对峙,大宋还有位车神皇帝,疯狂拖宋军后退。契丹才能占据上风。 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西辽残存的数万契丹族人,面对如日中天的大宋,面对精锐善战的百万宋军,又哪来的一丝取胜机会? 一旁的蒙古使节古儿罕重重地吞了口唾沫,一脸震惊地跟西辽使节萧斡里刺说道:“你们契丹人就是跟这种鬼神般的军队打了近两百年?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感谢狼神,赐给我族漠北这块人间天堂,可以远离宋国。” “返回部落之后,我就要立誓决不让任何人南下,绝不能让我族将士在战场上遇到宋军!” 萧斡里刺头皮发麻,跟这种宋军大战两百年? 那契丹早被屠杀的亡国灭种了! 女真人就是最经典的例子,他们直面如今的宋军,一次次交战过后,伤亡之惨重,可谓全族元气大伤。 而被萧斡里刺念及的金国使节完颜斡赛内心更不平静,宋国如今兵强马壮,如日中天。而金国近年以来却南征北战,元气大伤。 这种情况下两国和议能维持多久? 要知道就在这渭水之旁,曾经强盛一时的突厥逼迫中原唐朝签订了屈辱的渭水之盟。彼时突厥之强盛已至巅峰。 但仅仅四年之后,唐军就将突厥可汗从草原抓到了长安,亲自向大唐皇帝李世民献舞。 而以当前形势,金国真的能坚持四年吗? 正文 第七十七章大宋的打手 七月,皇宫内满树繁花盛开,海棠树在阳光下明媚绽放,花香飘满整座皇宫。 右相梅执礼跟在赵桓身边详细汇报着最近的政务情况。其中在京兆府的五国会谈是重中之重。 “官家,我朝对西北战事的干预,已经差不多要谈完。蒙古与金国已经同意罢兵言和,双方以契丹长城为界,划地而治。” 听完,赵桓说道:“左部蒙古更靠近西部丝绸之路,不能让他们衰落下去。可以稍微给他们一定的扶持,让他们成为丝绸之路的守卫者。以免中部的合不勒汗崛起,向西劫掠丝绸之路。” 合不勒汗。 这个名字随着谈判的推进,迅速进入整个天下四方的视野。 这位蒙古大汗声望卓著,能征善战,而且七个子嗣都勇猛非常。在他们的统合下,中部的蒙古部落联盟迅速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且赵桓对这一系尤为在意,正是合不勒汗的子孙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黄金家族的铁蹄践踏欧亚非三个大陆。 梅执礼说道:“忽儿札胡思汉也有此意。蒙古正使古儿罕一直向我朝请求,能否援助其一批武备。增强其战力以抵御来自合不勒汗的压力。” “金与西辽都严守关防,不得有寸铁流入草原。因此蒙古武备非常落后,而且蒙昧无知,如今治病还信奉巫医。” 赵桓不太在意,摆了摆手说道:“让枢密院酌情调一批淘汰武备给他们。金国控制不住草原,蒙古势力南侵,精金良铁的关防是守不住的。如今蒙古还武备还稍显落后,但用不了几十年他们就会迎头赶上来。” 文明的扩散性不可避免,而且赵桓没有打击梅执礼的信心。如果只靠死守关防,不用百年,蒙古的技术就会反超西辽、金国这些国家。 梅执礼担忧的问道:“可精金良铁流入草原,是否会使蒙古人迅速膨胀,脱离掌控,最终养虎为患?” 赵桓笑了笑,说道:“只要大宋足够强盛,蒙古就不会反噬。” “真正的关防,是不断提升大宋的文明水准,与军备水平。让蒙古的游牧文明永远无法企及。” 对克烈部落,赵桓的打算是将他们变成大宋的打手。类似于哥萨克人与沙俄的关系。 这就是典型的文明不对等,沙俄帝国在西方学习工业化成果,组建排队枪毙的火枪兵。 一个接近工业化国度就彻底拉开了与哥萨克人的文明等级,哥萨克骑兵只能作沙皇手中最锋利的利剑。 同样大量普及火器的明军也能把蒙古一路撵到捕鱼儿海。 哪怕明末的明军有内阁、腐败、士大夫三层debuff加身,蒙古依旧翻不了身。 赵桓说道:“右相现在所谓的这些精金良铁,用不了几年就将落伍于时代了。我朝精锐大军将分批换装新式装备。所以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直接给克烈部。” “但可以给克烈部落武备,却绝不允许克烈部落参与丝绸之路贸易,这是我朝底线,否则唯有剑尔。” 梅执礼眉头紧蹙,官家的手段跟以往中原王朝羁縻游牧民族的手段截然相反。 以往中原严禁精金良铁流入草原,却不禁止与游牧部落互市贸易。 但官家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意胡人铁骑改良武备,而是严格管控交易途径。 克烈部落只能代替大宋军队保护贸易运输,扩张势力范围,而绝不允许他们直接经商。 蒙古人想要出售皮革、木材、马匹只能通过他们各部落的胡酋、贵族等人,然后中原的皇家财团直接从蒙古部落的贵族手中收购材料。 大宋与西夏百年战事,使得大臣们对经济战争并不陌生,可是梅执礼还是不能理解,这种手段的意义究竟何在。 他不得不犹豫着说道:“若要经济限制克烈部落,就应该彻底封锁,不让克烈部落任何物品流出。可官家让财团接手克烈部落的皮革、木材等,这不是解决了克烈部落的后顾之忧?让他们更肆无忌惮的产出物品。” 商业贸易,最舒服的模式是什么? 当然是有一位稳定的买家,生产者只要放心生产,完全无后顾之忧。所以才会有期货贸易这种模式产生。 如果克烈部落的皮革、木材都能有稳定的销路。在梅执礼看来,这简直不是封锁制裁,而是大力扶持。 赵桓严肃的说道:“右相,儒家学问,真的需要改进了。适合为官员修身、齐家,用来治国、平天下,充满了书生式的天真意气。我朝历次变法失败,其中重要原因便是低估了人性之恶,导致贪官污吏别有用心,扭曲法令,贪污腐败。” “荀子、李斯、韩非师徒讲性恶论,人性本恶。大宋与克烈部落的交易,从经济贸易而言,毋庸置疑,是在倾力扶持克烈部。可是从人性角度而言,却是彻底锁死了克烈部落发展的可能。” 只要有人参与的经济模式,就不可能是儒家所认为的理想模式。 大宋掌握了克烈部皮革、木材、矿石、战马等的销售路径,这就极大的限制了克烈部落接触外界,汲取文明的途径。 但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更关键的是,这种贸易模式下,财富会流通到哪里? 显然只有一個阶层,那就是克烈部落的大小贵族手中。 部落贵族、买办阶层是这个模式下最大的受益者,而整个克烈部落的子民却失去了发展的可能性,沦落为奴隶一样的存在,创造的大部分财富都被少数贵族剥削走。 这样的克烈部落会无比相似于大清,高层对外部的先进文明一清二楚,但对内严格愚民,残酷剥削,闭关锁国,不允许任何农奴、牧民接触到外界。 他们会是最坚定维护这套运转体系的一方,因为只要这种体系存在,他们这些少部分贵族就能躺着赚取源源不断地财富。 他们对部落的剥削,会像大宋士大夫们一样,一旦躺平,就彻底腐败堕落下去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开拓西域 相对于大清,克烈部落有个无与伦比地优势。那就是大宋不会去跟他们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不会强加屈辱给他们。 那片土地太荒芜了,自古以来都不适合耕种。他们地定位就是资源产地,有人在那里守着,还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产出,这对大宋而言就是非常适合地模式。 这种笼络游牧民族贵族,从而统治整个游牧民族地手段,后世中外的各大帝国都屡试不爽。 不过这种模式有个弊端,那就是这种腐败、黑暗的部落,战斗力会相对拉跨。 财富都在少部分贵族手中,底层的农奴、牧民精神麻木,没有动力,肯定是打不赢那些如狼似虎的同胞。 所以一般投靠各大帝国的游牧骑兵装备都相对精良,从而平衡战力,比如哥萨克骑兵。 可即便如此,哥萨克骑兵的战斗力也被各国正规军严重质疑。尤其远征俄国的法军,很多法国军官和士兵都觉得哥萨克人并不是合格的军人,并且认为哥萨克人对待弱者时残忍,对待强者时则非常懦弱。 这个描述可以说非常符合走狗、鹰犬的形象了。 哪怕是最信任哥萨克骑兵的沙俄帝国,也知道这只是辅助性兵种,不会派他们去正面冲击列阵整齐的正规军火枪方阵。 赵桓并不认为蒙古的克烈部落比哥萨克骑兵更能征善战,但正处于上升黄金时代,坚苦耐劳的蒙古骑兵,无疑是摆在当下的一个非常好用的打手。 大宋重塑藩宗体系,漠北荒原以及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等地区,如果全靠大宋正规军去征服,那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耗时耗力。 所以赵桓觉得可以重现一下经典,“一部大宋帝国史,半部克烈部落史。” 由克烈部落代大宋进行军事版图扩张,征服其他部落,令其臣服,加入大宋的藩宗体系。 对跟在身后的右相,赵桓说道:“如今的贸易模式,最能笼络蒙古贵族。让蒙古骑兵成为我朝在北疆最有用的打手。” “而且如今北疆东有金国、合不勒汗,西有西辽、突厥。如此复杂的形势,需要有人为我朝打开局面。所以给克烈部落一定的武备扶持,有利于疏解形势。” “只要我朝能一次拉出三十万正规野战军,那就完全不用担忧蒙古人的反噬。” 而且赵桓没有直说的最重要一点是,只要大宋内部这些士大夫不再垄断国家,腐败剥削,大宋就不会沦落到国家封建腐朽,百姓麻木愚昧的局面。 这种情况下,哪怕技术没有突破性进步,中原王朝也具有开国时的气象。 像大唐、大宋、大明,哪個开国时不是把强大的北方游牧部落吊起来锤? 要知道这三个王朝开国时,北方的游牧部落都是盛极一时,强的令人绝望。历代都认为自己的对手:“戎狄炽强,古未有也。” 可结果横跨欧亚的突厥,地广万里的契丹,黄金家族的蒙古,都被中原的王朝之师锤的怀疑人生。 只是王朝后期士大夫们疯狂兼并,腐败剥削,导致国家萎靡,百姓麻木,才被北方胡虏劫掠。 而有趣的是,治理这病态最好用的方式,跟赵桓的做法一模一样,清理一批士大夫。 乱世一起,大量士大夫被屠杀,新王朝开国立即就是新气象,无不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梅执礼说道:“如果官家有如此部署,那不得不关注西辽留下的势力范围。” 赵桓眉头一抬,问道:“契丹人?他们妨碍我朝利益?” 梅执礼说道:“契丹、女真都放弃了可敦城,这片区域被蒙古侵蚀。忽儿札胡思汉与合不勒汗的军队在这一代激烈争夺。虽然还未见分晓,但自可敦城以西的区域都已被忽儿札胡思汉麾下诸部占据。” “这意味着我朝丝绸之路已经有了相对安全的东方壁垒。但克烈部精力放在了与合不勒汗的斗争上,蒙古人正在接手契丹人放弃的势力范围。” “在更西方,契丹人才是影响最深的那一方。” “据契丹使节所言,耶律大石向西进攻大食,假道高昌。高昌国毕勒哥可汗已表示臣服,成为西辽附庸,献马六百匹、骆驼一百头、羊三千只,并表示愿送质子孙。”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高昌已经成为西辽属国?” 高昌的地理位置毋庸多说,这里就是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通道之一。 如果高昌成为西辽的附属国,那西辽的势力就会深刻影响丝绸之路的情况。 梅执礼郑重的回道:“如今高昌国,名为高昌回鹘国,是突厥一支。常年与辽国亲善,耶律大石率军进入高昌国境内,毕勒哥可汗遵循习俗,完全未作抵抗便归附西辽。” 赵桓停在了一棵海棠树下,转头看向梅执礼,问道:“所以西辽在谈判中暗生事端?” 有这么一张王牌,西辽不可能不发挥。 梅执礼点头,说道:“关于我朝提议的减少关卡,统一税率。金国、西夏、蒙古皆已同意,但唯独西辽一直在拖延推迟。” 赵桓冷哼一声,说道:“西辽这是以为自己跑到西方,隔着西夏和高昌,朕就拿他无可奈何了?” 梅执礼说道:“西辽认为,我朝不愿大起兵戈。一旦高昌与我朝交恶,丝绸之路就被迫在西域中断。” “而西辽则可以借此机会,在谈判中获取更多利益。” 这份利益是最直接、最暴利而且没有任何危害的财富。 只要大宋牵头的这份会谈成功签订协议,那丝绸之路无论如何都会顺畅运行。 东西方贸易是暴利,商队会源源不绝。 可西辽借着谈判,每多设置一道关卡,就多一份丰厚的财政收入。 但东方的四国,尤其是大宋百姓,却要为西辽的提高关税买单。购买更加昂贵的商品。 赵桓背手而立,神情肃杀的说道:“西辽倒是打得一手好主意。但这世间会用附庸国的亦不止他西辽一家。这次就让西辽见识一下何为汉家威严,何为天朝权柄。” 是时候放出赵桓的好大外甥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武皇开边意未已 金秋八月,大宋在京兆府主持的会谈正式签订协议。 宋、夏、辽、金、蒙五国统一盟誓,保证丝绸之路畅通,敢有劫掠商队者,天下共击之。 同时五国统一关税,对丝绸之路的商队都只征收百分之十的关税。 同时各国都减少关卡,一个商队只在入境时征税一次,出境时征税一次。 这税率不算高,统治腐败时,即便在国家内部进行商业贸易,也不止经过两次关卡。 更重要的是,一件丝绸或者瓷器,从大宋贩卖到西方,价值能骤翻数十上百倍。 相比于这庞大的利润,稳定的经商环境,安全的行商道路,仅是翻倍的税率完全不值一提。 丝绸之路的重开,迅速使得大宋工商业进入更繁华的水准,无数市民阶层趁机贷款开起了手工作坊,在城市里扩大生产。 学子们则跟随商队,踏上了丝绸之路,前往远方的大食。 阿拉伯的黄金时代,在大食各处图书馆储藏了数以百万计的藏书。 大宋太学推进的十年翻译运动下,知识就是财富。每个人多翻译一本大食人书籍,就能赚取多一份官府赏金。 这也是大宋学子的黄金时代,是知识转化为财富的最方便手段。 整个大宋从朝廷、财政,到经济、学术,乃至各个阶层的财富都在这次丝绸之路的重开中收益良多。 而一直拖着不肯签订协议的西辽,这么快服软当然还是要归因于赵桓的好大外甥,也就是黑汗王朝的可汗。 黑汉王朝是中原对其名称的音译,其本名是喀喇汗王朝。 这是回鹘人建立的王朝,在唐朝时继以公主下嫁,故回鹘世称中朝为舅,中朝每赐答诏,亦曰外甥。 这个习俗五代之后皆一直保留。 因此喀喇汗王朝可汗历来称呼大宋皇帝为“汉家阿舅大官家”。 话说赵桓从理清大宋内部形势之后就发现,在外部自己的好大儿是真不少。 西夏国主叫自己爸爸,喀喇汗王朝可汗叫自己舅舅。 之所以这位赵桓得大外甥有如此重要的影响,是因为西辽正在跟喀喇汗王朝交战。 大宋最值得赞赏的就是他的文明开放,与明清弄不清外部形势不同,大宋对周围国家的形势分布一清二楚。 从大宋陕西向西,分别是西夏、高昌。出了高昌就是喀喇汗王朝,不过喀喇汗王朝分为东西两部。 也就是从高昌向西分别是东喀喇汗王朝,西喀喇汗王朝,然后是花剌子模,再然后就到了大食。过了大食西部,就是如今十字军正在浴血厮杀的区域。 耶律大石率军从高昌出发之后,向喀喇汗王朝的征战极度不顺。 历史上耶律大石对喀喇汗王朝得战事便以惨败而归,当下更是举步维艰,战事随时有可能崩溃。 所以当京兆府的鸿胪寺官员“不经意”透露出,大宋即将联姻喀喇汗王朝,并赐其大量中原兵器、甲胄时,西辽立即服软了。 如今契丹人与回鹘人的战事本就不占上风,若喀喇汗王朝再得到大宋的武备支援,辽国仅存的元气就要全部消耗光了。 所以丝绸之路才最终得以重开。 丝绸之路的重开,不仅仅是大宋文治的一大重要功绩,也是大宋武功的赫赫功勋。 因为如今重开的这条丝绸之路,可以说完全由大宋主导,金、辽再非丝绸之路的掌控人。 他们可以在丝路中参与经商贸易,而无法切断或主宰丝绸之路的起始位置。 从大宋京兆府,一直到大食、神圣罗马、法兰西,商路都可以畅通无阻。 所有西方国度,都能够直接接触到来自大宋京兆府的商队,了解到这個位于世界正东的强大国度。 国家强盛,自然会向外开边。 十字军在大陆西方开疆拓土,大宋在东方也没有浪费时间。 在丝绸之路开始运行后,赵桓立即开始解决大宋另一项棘手的问题,缺马! 宋军缺马,这已经是后世谈烂了的话题。 事实上,赵桓一直以来都认为大宋并不缺马,只是此前缺少专业骑兵而已。 因为大宋有稳定的战马供应之处。 所以十月,赵桓就下令征召了另一位好大儿,赵怀恩。 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大宋皇室赐的姓跟名。 事实上这是一位吐蕃人,是吐蕃赞普唃厮啰的后人,被大宋,也就是赵桓前身在靖康元年封为了“措置湟鄯事”,帮大宋管理当地的复杂事宜。 熙宁三年,赵桓的便宜老子徽宗向西灭亡吐蕃政权,拓地数千里,正式建立陇西都护府。 但随着金人的崛起,大宋一直没有精力管理陇右。赵怀恩就是大宋任命的最后一位当地官员,意图靠他在吐蕃中的威望代大宋守边。 只是一直以来,收效甚微,大宋的陇右都护府被吐蕃渗透严重。 更重要的是,大宋在当地几乎征收不上赋税来。 这让赵桓完全无法忍受,他连国内顽固的士大夫都强压了下去,逼着他们交税。 一群蛮吐蕃人,还想置身法外? 河湟拓边,再一次成为大宋朝廷最关注的议题。 朝廷十月对赵怀恩发出征召,十二月大雪纷飞时节,赵怀恩顶着鹅毛大雪抵达京城。 一同与他赶到京城的,还有大宋新任的陇右都护刘锜。 在接见赵怀恩之前,赵桓特意在宫中设宴款待了刘锜这位大宋名将。 大雪纷飞的时节,那无疑是最适合吃火锅的。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的这首诗,把吃火锅的意境直接推上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 为了招待自己的心腹爱将,赵桓特意让尚食局准备了最丰盛的食材。 用新鲜牛骨熬的白色骨汤为底料,还添加了枸杞、肉桂、莲子、大枣。 赵桓吃火锅一向备两份蘸料,一份是干碟即芝麻酱,一份是油碟即香油、麻油。 但两份蘸料里通用的是葱碎、蒜泥、芝麻,还有茱萸! 就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在辣椒传入中原之前,这是中原最流行的调味品。 现切的羊肉、牛肉摆满整整一托盘,每桌上这种托盘都有两大份,足足有近十斤。 赵桓先夹了一大筷子在火锅中涮了起来,淡笑着对刘锜说道:“刘卿,来尝尝这京城的牛羊肉与高原上的牛羊肉有何不同。” 正文 第八十章陇右都护府 大概吃肉六斤,吃肉十斤,是每个男人独有得浪漫。 刘锜在得到赵桓得招呼后,立即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放进了热气腾腾的锅底中,稍微一涮,就蘸着鲜红的调料,吃进了嘴中。 这美味入口,刘锜顿时感觉一股热气随着美食一同扩散至全身,身体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有一种浓郁的幸福感。 吞下鲜嫩的羊肉,刘锜说道:“臣以为这羊肉与高原羊肉的最大区别便是,高原羊肉更爽口,肥而不腻。臣曾与家父镇守陇右,至今犹记得草原牛羊生长在盐碱地的草原上。羊肉即便以清水煮开亦鲜嫩可口,肥而不腻。” 赵桓往火锅里夹了几只虾仁,一份蟹肉,又夹进几片青菜,对刘锜说道:“别停筷子啊,继续吃。风吹草低见牛羊,高原如今是个好地方啊。” 刘锜连忙将火锅里填满了食材,牛肉、羊肉、鱼肉伴着竹笋、豆腐、青菜,十分丰盛。 这位帝国名将吃的畅快淋漓,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桓举杯,说道:“这一杯敬令尊刘少保,为我朝开拓河湟,镇守陇右。” 刘锜立即放下筷子,举起酒杯,恭敬地向赵桓回道:“能为圣朝拓边守土,乃家父引以为傲一生之事。” 喝完酒,赵桓说道:“令尊是我朝最后一任陇右都护府,卿在陇右生活多年,便算是我朝最了解陇右事物地官员。卿对陇右这块地方如何看待?” 刘锜早已猜到,官家不远千里把自己从燕云前线调到京城,召进皇宫不可能只单单吃一顿便饭,宋军如今名将云集,自己虽然颇有功勋,但着实算不得超人一等。担不起官家单独设宴招待。所以官家必然是有正事商谈。 如今切入正题,他立即端正态度,回道:“官家,陇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从隋灭吐谷浑,唐大战吐蕃伊始,这里便是中原必争之所。” “前唐失此重镇长达数百年,而我朝尽复之,实乃我朝武功之伟勋。其意义完全不弱于收复燕云。” 都是中原失去数百年地战略要地,其意义的确相当。 只是燕云守住地是东北门户,陇右守住地是西南门户。 刘锜说道:“自我朝复设陇右都护府,开边已接近西域且末城。陇右都护府与黑汉国亦只有咫尺之遥。东至东海,西涉流沙,对我朝而言并非虚言。” “而且陇右都护府并非在高原之下,而是设在高原之上。其南北面积甚至不弱于西夏,而东西已经彻底囊括西夏全境,最西侧与高昌漫长疆域接壤,与黑汉国相望。” “所以当年西夏拼命乞和。在此情形之下,我朝已对西夏完成合围,大军再攻西夏,可从东、南、西三路进军。西夏亡国灭种,危在旦夕!” 赵桓立即对陇右有了更清晰地认识,如果西夏占据地是甘肃,凉州走廊,那陇右都护府就是青海的全部土地,以及青藏高原的东北部以及西域的南疆。 是比西夏还要更加狭长广阔的土地。其战略意义毋庸置疑。不然大宋也不会全力进攻这个方向。 只是赵桓问道:“这片疆土是兵家重地,朕是知晓的。只是这里可算富饶?” 刘锜激动的起身,斩钉截铁的说道:“官家,这里不比前唐时落后贫瘠。如今天下并不像汉末那般寒冷,所以陇右气候宜人,大片牧场草木青青,广阔而又肥沃。” “自唃厮啰出任吐蕃可汗,迁都青唐城起,他执政三十三年间,河湟一带部落繁衍、牲畜滋息,不论农业、畜牧都有长足发展。” “如青唐、邈川这种大城,存粮可供一万士兵十年之食。而且牛、羊、马的产量极高。” “我大宋战马几乎由河湟吐蕃一力供应,巅峰时吐蕃一年要向我朝输送将近四万匹马。” 赵桓点头,这一点赵桓是知道的。 茶马古道,交易的对象就是这里的高原吐蕃。 巅峰时一年向大宋输送四万匹战马,寻常年份每年也向大宋贩马一两万匹,这种情况下大宋怎么可能会缺马? 这也是赵桓要重整陇右都护府局势的最重要原因。 掌握了这处养马地,大宋的战马产出将会立即提升数个层次。 从每年寥寥无几,骤升到每年数以万计。 只要十年,大宋就能超越开国时拥有的战马二十一万匹。 可是把军队推上高原,显然是個沉重的负担,仅后勤压力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最好当地富庶而繁华,能够直接承担驻军的后勤。 刘锜是当世名将,自然更加深刻无比的了解后勤的重要性,他言辞激动的向赵桓介绍道:“官家当地经济非常繁华发达,由于百姓富庶,家资二、三十万贯的蕃户并不罕见。” “青唐城更是一座令当地百姓向往的宝城,城内殿宇嵯峨,梵宫林立;金冶佛像,金碧辉煌。青唐宝货不赀,人们甚至将真珠、翡翠、金玉、犀象都用柜子装起来埋在土中。” 赵桓颇感惊讶,问道:“怎么会如此富庶?家资二、三十万贯,在东京也是了不得的大户人家。” 刘锜说道:“这得益于唃厮啰复开中西商路,河湟地区,正是丝绸之路南段的‘古吐谷浑路’必经之地。” “西夏占据河西走廊后,大肆破坏丝绸之路,剽劫贡商,扣留旅人,对商人征收苛税,妄图扼断西域各国与我朝联系。” “唃厮啰乃派兵守护此地,将从西域经河湟入中原的‘古吐谷浑路’重新开辟,并在青唐、邈川、临谷等城设贸易场所,并派兵护送各国商队直至我朝边境。” “于是丝绸之路南段得以重开。西域各国的贡使、商人不远万里,绕道河湟,直趋我朝都城——东京。西方的财货源源进入中国,我朝文化也不断输入西方。在此过程中,青唐成为一座无比璀璨的高原之城,城内胡商簇拥,宝货山积,据《青唐录》载,仅城东定居的各国商人就有数百家之。” “但自金人南侵以来,陇右都护府失其秩序,各部作乱割据,被我朝纳入掌控中的这条商路又复断绝。” 赵桓心下了然,如此富庶的土地,必须重新纳入大宋牢固的掌控之中。 正文 第八十一章挥师十万斩楼兰 陇右都护府,在大宋不是一次建立。 宋军在熙河开边中就曾经打下来这里的大部分土地,包括经济繁华的青唐城就是大宋的鄯州,后来更名为西宁州,邈川城就是大宋的湟州。 再与靠近大宋的熙、河、洮、岷、迭、宕六州相连,幅员两千余里,时谓之“唃氏之地,悉为宋郡县矣”。 但第一次熙河开边后,当地的吐蕃部落反抗激烈,宋军不得不退出西宁州、湟州。这一带重新变成了吐蕃之地,名字换回青唐城、邈川城。 当地大宋甚至可以直接设州县统治,就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富饶。 第一次陇右都护府设立失败,徽宗朝大军又打了进去,重新设立陇右都护府。 只是如今看来,当地统治仍旧不稳。 赵桓对刘锜问道:“朕欲给卿一支大军重新复河湟之地,卿以为需要多少人?又要耗时多久才能稳定?朝廷不可能把大量财政扔进这个无底洞。” 刘锜立即回道:“官家,我朝之所以在陇右立足不稳,其一根本原因是我朝在当地武力不足,征战不便,而非统治不稳。” “哦?这观点倒是稀奇。”赵桓问道:“说说卿的看法?” 刘锜说道:“陇右都护府,在我朝与前朝差距极大。在前唐,这是军事机构,负责统御一方战事。但到我朝,在当地已经统治十分稳定,极少发生大规模交战。所以陇右都护往往是西宁州知州的兼职。” “西宁州,湟州、熙州、河州等地,其官署与内地全无差距,就是我朝朝廷直接管辖的州县。” 西宁州知州的兼职啊。赵桓略微沉吟,那倒的确是跟大宋以往的官员任命习惯相似。 西宁这个地方,也的确是后世有名的省会,就在青海湖旁边。 省会城市,那地位自然不用多说,就是这里的经济中心,政治中心。 刘锜说道:“从我朝收熙州、河州、洮州、岷州等地后,开市买马,互市贸易,熙河人情甚喜。各族踊跃驱牛马而来。仅通远一地,自置市易司以来,收本息钱五十七万余贯。” 一地收钱五十七万贯,这收入在边疆地区的确算是了不得的收入了。 赵桓问道:“既然各族百姓悦之,统治当地难点何在?” 刘锜说道:“其难点在于,我朝以文治武,边军又不得擅动。所以当地一旦发生叛乱,或外族入侵,地方处置十分迟缓。” “当地部落十分复杂,有回鹘部落,吐蕃部落,有归义军政权,还有西夏侵蚀。这就注定当地冲突极多,不可能长治久安。所以朝廷不得不任命当地望族进行调节,赵怀恩便是因此而被任命为官员。朝廷期望用其素望,调节冲突,安抚部落。以免直接叛乱,局势糜烂。” “还有归义军后代?”赵桓非常惊讶。 归义军的威名,赵桓自然是听过的。这是大唐安西军人建立的政权。在安史之乱后,西域被吐蕃隔绝于中原,他们血战百年一路杀回东方,回归故里。 巅峰时这些西域军人,曾经收复瓜﹑沙﹑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十一州,并献给中原。 这其中的鄯就是如今大宋的西宁,河﹑岷就是大宋熙河开边收复的疆土之一。 刘锜郑重地点头,说道:“崇宁三年(1104年),我朝重新收复河湟,置陇右都护府,彻底终结了归义军,回鹘及吐蕃残部于陇右各州所建立的割据势力。陇右一带尽归朝廷管辖。” “但回鹘、吐蕃、归义军在这里经营厮杀近三百年,各自都有根深蒂固地区域,彼此冲突严重。这也是当地动辄叛乱地原因。他们习惯于用武力解决冲突,对朝廷而言,这却是不折不扣地叛逆。” 赵桓微微颔首,在一个大一统王朝看来,治下百姓,动不动就拉起几百人甚至几千人去械斗,怎么看也像是统治不稳。 不得不说,大宋跟后世天朝真有几分相似。赵桓记得前世,天朝武德昌盛的时候,两个村子械斗,都动用步枪、大炮。结果导致了天朝的彻底禁枪。 赵桓看向刘锜,问道:“所以卿认为要解决陇右都护府,关键是增强当地武力?” 刘锜说道:“如今军队忠贞,军官士卒皆思保家卫国,忠于社稷。臣以为可以适当增加边疆军府实权,掌管陇右边事……不……不受文官节制。” 显然最后一句,刘锜也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 这等于是开大宋之先河,将边事彻底交给将领负责,不再由中央千里直辖。 不至于出现,边疆调动五百士兵,还要请示中央。 赵桓眉头微蹙,说道:“这份提议必然引起朝廷震动,诸卿物议。” 刘锜不敢多言,让陇右都护府自行负责当地战事,决定攻伐战取,无疑是给了武将极大的权力。 这等于是加强边疆实力,与大宋强干弱枝的国策完全不符。 赵桓手指打敲着桌面,谨慎思考着刘锜的提议。同时说道:“说说卿的军队部署与作战规划。” 刘锜谨慎的回道:“如今陇右形势复杂,但其中最强盛者无疑是最靠近黑汉国的黄头回鹘,以及靠近西夏沙州、瓜州的草头鞑靼。即便我朝陇右都护府鼎盛时,对这两部也是羁縻为主。” “所以臣打算挥军十万众,破此两部,尽收唃厮啰控下幅员三千里,人口百万户。” “破此两部后,河湟一带各部必定惊惧我朝军威,震慑此地不难。十万大军可以大部分后撤。臣以为陇右都护府驻军可以减少至两万。” 怕赵桓担忧诸军后勤,刘锜补充道:“当初吐蕃治此地,仅青唐城、邈川城两座城池,就各可以存粮支撑一万大军十年。因此臣以为陇右都护府治下百万户人家,就足以供应驻军所需。” 赵桓点了点头,显然按比例,陇右都护府能维持的诸军远远不止两万。 毕竟户数百万,这实在是非常庞大的规模,人口得有五六百万人。比三国时期得魏国人口总数还多。 但刘锜也不敢要太多的驻军,以免引起朝廷猜忌。 正文 第八十二章改元建业 十二月大雪纷飞中,东京城氛围却十分热闹。 主要是在本月的工商业格外繁华,不仅仅因为丝绸之路的重开,使大量胡商进入东京。 更重要的是,来自天下各国的贡使纷纷抵达东京,这些人一掷千金,豪购东京的各种精美器物,带回国内。 几乎每日都能传出,哪家店铺一日间售出商品数万贯。哪家使节豪掷千金,清空一条街十几家店铺的商品。 热闹中,大家都关注向转过年的大朝会,盘算着都有哪些国家使节会前来朝贡,如今的贡使是否恢复到靖康之前的规模。 内城的百姓尤为热衷于讨论这方面,他们亲身经历了靖康国难,更清楚国难前后的形势。无数人发出感慨,从靖康以来,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 正月初一,大朝会如期举行。 御驾亲临大庆殿,四位身材高大、顶盔披甲的镇殿将军已经站在大庆殿四个角落。 文武百贯都带着冠冕,身穿朝服,站立朝班。 然后各路进奏吏入朝启奏,各执方物入献。 这些地方各路的贡品,也是皇室收入的重要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大宋如今已不止二十四路。随着大宋收复燕云,北方增加了河东北路与燕京南路。 河东北路跟历史上金国设置的河东北路略有不同,主要是雁门关以北,金国交还给大宋的山后四州。 燕京南路则是包括幽州、蓟州、涿州在内的山前六州。 同时大宋的北京也从大名府迁到了幽州,以此昭显大宋守卫燕云之决心。 除了这两路,进献贡品的还多了另外两路,分别是熙河路与陇右节度使。 最终赵桓还是同意了刘锜的方案,只是为了平衡文武,赵桓不可能将比西夏面积还广阔的陇右都护府全部交给刘锜。 所以朝廷按当年熙河开边的旧制,再一次划熙、河、洮、岷、迭、宕等靠近大宋一侧的六州为熙河路,由朝廷管辖。 同时在高原上的西宁州、湟州以西全部划归陇右都护府。 即河湟地区被一分为二,河州以东归熙河路。 河州以西的湟州、西宁州、廓州、积石军都归陇右都护府,再向西收复的所有土地,到黑汉国之前,也都归陇右都护府管理。 随着陇右都护府的亮相,所有人都清楚的认识到了,如今朝廷的国家大计已经放到了陇西方向。 而紧随其后的各国使节安排就更有这方面深意了。 凡是穿汉臣服饰,行汉礼的贡使,都排在了最前列。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各国使节中排在第一位的竟然是西辽使节,而非各国以为的金国! 按往年惯例,金国取代辽朝之后,每年的大朝会中,都是第一个拜贺新年的使节。 但今年这个北方大国的“弟位”居然被西辽取代了。 毋庸置疑,这就是赵桓的安排。 虽然西辽与大宋略有龃龉,但在大是大非方面,赵桓看的十分清楚。 西辽才是中原最坚定的盟友,最可靠的臂膀,甚至比克烈部落还要牢固。 中原五千年以降,这都是可以排到前列的可靠藩臣。 因为西辽为了保持自己的凝聚力,不被周围回鹘、突厥所同化,他们坚定的奉行汉家文化。 国家制度照搬中原,同时规定王朝官方语言为即为汉话。 没错,西辽的官方语言是汉话。这是因为从辽道宗皇帝开始,他们就不称呼自己为辽国了,而是自称北朝,称大宋为南朝。 辽国君臣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黄帝后人,与大宋是兄弟之国,是诸夏正统,至不济也是诸夏之一。 从大唐的角度而言,他们的主张倒是也没有错。 因为如今四方各国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大唐领土。 女真是黑水军都督府,蒙古是室韦军都督府,西夏定难军节度使,大理通海军节度使。西域、高昌、黑汉是安西节度使。就连大宋也是宣武军节度使开始向四方扩张,继承了大唐绝大部分核心疆域。 唯一不同的就是陇右都督府,是大宋向高原上开疆拓土的成果。 新开拓同化一片土地是如此艰难,就更加可以知晓一個奉行汉家文化的国家与民族究竟有多重要。 有西辽在西域征战,同化各族,能极大的促进汉家文化向西域、中亚一带扩散。 如果一切顺利,大宋就可以沿着西辽的方向设立州县,将黑汉、高昌、沙洲、瓜州一带重新设立为州县。连安西都护府都免了。高度的文化认同,相同的语言与习俗,中原可以直接在当地设置州县进行管辖。 至不济,西辽也能与高丽并立,成为帝国东西双壁,虔诚奉行儒家文化两千年。从而避免西域被其他文化侵蚀。 西辽使节朝贡之后是西夏使节,今年的西夏使节换上了大宋官服,也以汉臣之礼跪拜朝贡。 着实是震惊了不少番邦之人,因为自西辽之后,西夏、高丽、越南等国都是以汉臣礼进行朝贺的。 汉家之风昭昭而显,推类四方,似乎中原强盛之后,汉家文化也正在向四方蔓延,趋退其他各族的文化势力范围。 如今这一切最显著的就是在西域,象征汉家文化的红色范围在不断扩大面积,回鹘、突厥、吐蕃的文化正在迅速向西后撤。 被夹在中间的高昌回鹘此时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直到来自西方的使节被集中安排在一起,听着一个一个西方使节的名字,众人无论愿意与否,思绪都不自觉地被带到了帝国西疆。 直到赵怀恩代表河湟地区地部族走上大殿,郑重地向赵桓请求道:“黄头回鹘、草头鞑靼一群夷狄胡虏,不服王命,盘踞一方,阻碍西方贡使朝贡之路。臣请为王前躯,扫荡不臣,扬我大宋天威。” 赵桓高坐在龙椅上,表情肃穆,庄严的宣布道:“可。自今日起,国家改元建业。宋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诸卿臣其与朕共建圣朝大业!” 正文 第八十三章兵进西海 建业元年(公元1130年),春三月,经过周密的筹备,宋军十三万五千步骑在陇右都护刘锜的率领下从兰州正式出兵,沿着湟水向西北进军,逐一收复陇右各地。 这条进军路线十分便利,湟水流经西宁、湟州与兰州,将三个大宋经济重镇串联到了一起。 十三万五千步骑,行军浩浩荡荡,旌旗战鼓遥遥相望,绵延上百里。 这十三万五千大军依旧以步兵为主力,而且很多都是参与了京兆府军演的士兵,甲具精良,训练有素。 在这种规模庞大的大军面前,河湟地区各部落果断选择臣服,没有与大军产生纠纷。 刘锜很顺利收复沿路通川堡、通湟寨、绥远关等战略要地。 这些兵家要地都在湟水沿线,掌控这些珍珠一样的寨、堡,就意味着大宋军队已经初步在湟州恢复了秩序。 在陇右都护府,大宋的统治本来就是以战略要点向周围辐射,跟内地的垂直全面管理还略有不同。 收复湟州的顺利,坚定了刘锜的信心,留下两万人守卫湟水粮道后,他继续带着十一万大军向西,开赴进西宁州。 西宁,这是大宋在高原上的明珠之城。 这里不仅水草肥沃,更是经济繁华。 除了作为西宁州首府的青唐城外,还有安儿城、宁西城、宣威城、绥边寨、清平寨等大量伫立在高原上的繁华城市。 以这繁华的城市税收,以及广阔的草原牧场,一望无际的麦田,就能维持至少两万军队的开支及后勤。 而且更关键在西宁旁边就是天下有名的西海,在这一带有五座利润丰厚的盐湖,每一座都能“日获利可市马八百匹”。 不论是为了诸夏各类典籍中充满神话与传说故事的西海,还是为了这利润丰厚到能为大宋提供大量战马的盐湖。 宋军都要强力掌控这一带,以绝对军威摆平西宁境内的一切跳梁者。 但西宁州的争夺却并不似湟州一般顺利,进入西宁州后,保塞寨与龙支城就拒不接受宋军入城。 这在宋军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宋军在自己的陇右都护府境内,居然不能够进入属于大宋的城池? 刘锜身后有整个大宋朝廷的威严目光关注,他不敢怠慢战事,慢悠悠的去谈判。所以他果断下令攻城。 宋军激战两天,先后夺下这两座西宁州靠东的城寨。 但战事一开,就昭示着这里叛逆的事实,宋军必须要搞清楚,是哪个势力在抗拒宋军统治西宁。 这时候,赵怀恩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他是唃厮啰后人,在河湟一带,尤其是西宁州境内,具有无与伦比的威望。 他一出现号召,立即就有部落率数千人而附,旬月之间,在保塞寨附近,吐蕃归附者数千帐,牛马数以万计。 宋军中军大营,刘锜严肃的起草着上奏给官家的札子。 从宋军驻军在西宁州东境以来,一批一批的吐蕃部落前来归附,游牧营地就驻扎在城池之外。 这些部落的归附,既是因为他们厌恶了高原上连绵不断的战争,另一方面也是有利可图。 这份利益自然就是与大宋进行贸易。 其实河湟地区还是有相当部分的人对大宋的统治十分欢迎的。 在大宋统治期间,“汉中买茶,熙河贩马”成为整个陇右地区都闻名的贸易方式。 吐蕃人以战马、牛羊,交易大宋的茶叶、陶器、丝织品和各自生活器皿。对双方而言都有巨大的利益。 所以当宋军重新占据了保塞寨一带,这里的贸易就十分昌盛。 仅宋军就跟这些附近部落交易了四千多匹骏马,以及上万匹驮马、骡马。 从内地赶来的大宋商队在这一段时间内至少在湟州、西宁州交易了牛、马数万头。 刘锜必须要把这个利好消息详细且浓墨重彩的汇报给朝廷。 毕竟前线打得好不好是一回事,能不能让官家清楚这振奋人心的消息是另一回事。 不能引起官家重视,前线再怎么精彩也都没有地位。 出身于官家公子的刘锜,对这一套最是擅长。 天天给后方报捷,经常展示斩获与战功,朝廷公卿们才乐得于把战事维持下去。否则难保不会,前面激战正酣,后面士大夫们一纸文书过来,西南战事靡耗巨大,所以朝廷决定彻底终结西南所有战事,班师回朝! 刘锜正凝眉苦思,赵怀恩在亲卫的引领下进入房内,兴奋的说道:“节帅,有個重大的好消息。河南诸部(湟水以南)首领边厮波结率部前来归附。” 边厮波结之名,就连刘锜也有所耳闻,被整个大宋与吐蕃称为:“系西蕃近上酋首世族名望”。 所以刘锜立即放下笔墨,激动的起身,说道:“人在何处?” 赵怀恩连忙说道:“就在正殿等候。” 刘锜立即说道:“带我去见他。能联系到这位吐蕃酋首,你功不可没。本帅一定会向官家详细汇禀,为你请功。” 赵怀恩连忙拱手,说道:“此皆赖大宋国恩,其父苏结南便受诏安抚诸部,边厮波结世系大宋天恩。” 刘锜知道这是赵怀恩的谦虚之言,事实上边厮波结祖上跟大宋可称不上多和睦。他祖上就是赫赫有名的吐蕃名将,青宜结鬼章,一直帮助赵怀恩祖上抵抗大宋。 只是最后青宜结鬼章被宋军俘获,才不得不臣服于大宋。 如今厮波结肯相助大宋,既是因为国恩,更是因为赵怀恩的名望与家事渊源。 走到正堂,刘锜就看见了身材魁梧,如熊一般背立在墙壁楹联前的吐蕃大汉。 河湟水土肥沃,吐蕃经济繁华数十年,使得高原上的汉子高大又威武,完全不弱于东京好汉们。 这身材体型,即便在宋军中都是有数的猛汉。 有如此猛将相助,刘锜信心倍增,感觉大事可定,笑着向前说道:“我得边厮波结酋长相助,胜得数万精兵啊。” 边厮波结转身,中气十足的说道:“可不仅仅这么简单,我还为王师带来了一万三千骑兵,助王师扫平乔氏。” 正文 第八十四章攻克西宁 “乔氏?”这个名字迅速引起刘锜与赵怀恩的重视。 边厮波结介绍道:“如今占据青唐城的是卡加六部。卡加六部公认唃厮啰曾孙结什角为王子。唃厮啰王朝已经覆灭,结什角已经没什么权力。但他背后的母系家族,乔氏世代居于历精城,所部可六七万人,号令明,人惮服之。” “所以乔氏与卡加六部合流,一同占据了青唐城。” 番邦首领的名字听起来十分拗口,刘锜也懒得去记,只是很迅速的理清形势,说道:“所以如今乔氏与卡加六部合兵守在了西宁城内?双方有多少兵马?” 边厮波结说道:“乔氏部众有六七万人,卡加六部合众亦有六七万人。” 二者合流,部众十余万,的确规模可观,比得上一个大型草原势力,可以割据劫掠一方了。难怪陇右都护府局势糜烂。 刘锜问道:“他们可否还有其他援军?” 宋军驻兵在保塞寨没有立即发起进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知敌军虚实。 既不清楚西宁城内究竟有多少守军,也不清楚周围是否有潜在威胁。 所以刘锜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一边拉拢周围部落,一边巩固后勤,设置工事。 作为宋军名将,他精通兵法,深知“善战之将,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道理。 边厮波结立即说道:“如今显然是没有。但如果战局不利于王师,说不得就会有部落看不清形势加入叛军。” “但对叛军也是一样形势。草原各部都在注视着此战,无论王师还是叛军都无法软弱后退。一退,则积蓄的声势、锐意将全部散尽。中原有句话,叫失道者寡助。” 刘锜没有纠正他对这句话的误解,而是就势问道:“所以你认为王师应该全力以赴击败叛军?” 边厮波结重重点头,说道:“这可是王师一举荡清陇右的机会。乔氏平时盘踞在历精城,卡加六部分散于积石军。若逐一剿平,困难重重。但如今这二者云集于青唐城,可正是王师的天赐之机。” 边厮波结说的名称都是吐蕃旧称,青唐城即大宋西宁城,而历精城在大宋名为宁西城。顾名思义,就是西宁城西边的城池。 积石军则是西宁州南边的一个州,虽然名为军,但与湟州、西宁州平级。 如果宋军顺利将乔氏部众与卡加六部的军队都覆灭于西宁城中,那陇右都护府名义上的四州,一战就肃清了三个州。 剩下的廓州土地狭小,被包在了湟州与积石军之间,宋军一两日就能收复全境。 现在就看宋军能否在正面的堂堂之阵中攻克西宁,肃清叛军了。 显然边厮波结也是想观察宋军的战力。如果宋军依旧像二十年前一样,战无不胜,那他就死心塌地的帮宋军平定陇右。 如果宋军不堪一击,他也有可能燃烧起野心,向南方扩张实力,割据一方。 局势已经非常明了,刘锜很快便下定决心,宋军主力十万与一万三千吐蕃胡骑合兵西进,进攻河湟最重要的城市西宁。 乔氏与卡加六部合计部众共有十几万人,但不可能全是战兵,老弱妇孺要占去大半。 能有五万人的部队,就已经是极限。 宋军人数至少两倍于叛军,这一战宋军胜率极高。 保塞寨与西宁城相据不足百里,宋军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后,沿着湟水西进,只用了三日便抵达西宁城下。 之所以区区百里路,宋军走了三日,主要是大部分时间宋军都在安营扎寨,构建工事。 高原上,尤其是西宁城附近是一片肥沃的草原,地势平坦,牧草肥美。 这正是骑兵纵横之所,因此西宁城的吐蕃联军并没有固守城池,而是主动派兵来袭扰宋军行军,意图劫掠宋军粮道。 大宋两支精锐骑兵背嵬军和静塞军都不在刘锜手下,他没有强力骑兵反制吐蕃,就只能结硬寨,打呆仗。 看起来这個打仗方式死板而又僵硬,但却是吐蕃最无解的方式。将大宋国力强盛,后勤补给充足,部队甲具精良、训练有素的所有优势都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用了三天,吐蕃人连败十一阵。骑兵正面冲击列阵严整的宋军重步兵,死伤惨重,被阵斩人数就超过一千余人。伤亡数以千计,全军士气低落,战意萎靡。 而宋军虽慢必达,三天的时间就开赴到西宁城下,十余万大军将西宁城团团围困。 到了这一步,吐蕃联军初战失败的后果就彻底显现。 围在保塞寨周围的吐蕃部落见宋军十万大军声势浩大,兵围西宁,彻底倒向了宋军。 这些人帮着宋军在西宁城下挖掘沟堑,围城三匝,又引湟水浇灌其中,将西宁城围得水泄不通。 很显然,这是刘锜许给他们丰厚的利益了。 胜利者能够在战后取偿。 所以所有人都更愿意帮助获胜的一方。 乔氏与卡加六部就是这次被取偿的对象。 十几万宋军在后顾无忧的情况下,猛攻城池,激战五日,西宁城被宋军重装步兵攻克城头。 宋军不屠城,城内守军并没有死斗的想法,三万人弃甲投降。 “王师俘获战马两万余匹,收男女七万余人。 宁西城、积石军各地望风而降,归附大宋者十九万八千余口。” 但这些,都是刘锜写给朝廷的战报。 事实上,宁西城、积石军的乔氏和卡加六部都被其他各部洗劫一空,财富和人口、妇女都被各部瓜分。 然后在烽火跟余烬中,这些部落带着大量洗劫的财富向大宋请附。 以往他们都是这般名义臣服的,反正远在东京的大宋公卿们又不知道边疆详情。 哪个部落灰飞烟灭了,哪个部落投降了,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只在意有几个部落归附,多少人口臣服。 但这一次,吐蕃诸部的盘算彻底落空。 陇右都护府从朝廷那里拿到了边疆前线的管辖权,从刘锜上奏捷报之后,就意味着朝廷不会再关注这里的具体局势。 所有部族的命运与安排都落到了刘锜这个陇右都护手中。 正文 第八十五章别杠,杠就揍你! ,朕即大宋 重新打下西宁城,对宋军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西宁就矗立在肥沃的高原之上。 而且与北方漠北高原不同的是,这里气候温暖湿润,是非常适合耕种的农业区。 地处400毫米等降水量线内,这片高原历来有耕种传统,青稞、麦子都是当地高产的作物。 尤其湟水谷地,土地格外肥沃,发达的农业产出甚至能支撑起堪比中原的繁华商业城市。 一直到湟水南边黄河上游流经的积石军,廓州,宋军都非常轻易的拿下了。 作为王朝之师,还有当地部落相助,做到这一切不需要多强的实力,只要国家肯投入财政,领兵将领足够小心谨慎就足够了。 真正困难的是,宋军如何跨过西海,进入高原草地和荒漠,击退盘踞在西方的黄头回鹘,草头鞑靼。 吐蕃人都暗中观察着宋军接下来的动作,等刘锜许诺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要远征高原西方,宋军无论如何都要抽调吐蕃骑兵相助。他们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年,没等到宋军的远征,却等来了宋军对他们的屠刀! 在稳固的了各大城市的防御,搬运上来足够的粮草后,刘锜忽然宣布对草原各部编户齐民! 编户齐民,并不意味着改变吐蕃的各种习俗,而是规定凡归附大宋的部落,都必须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目一一载入户籍。也就是统计各族的人口数量,年龄详情。 陇右都护府从大宋内部抽调了三千多名学子,专门负责这一事情。 上百名学子为一队,在数千宋军的护卫下,一个又一个部落的进行户籍统计。 陇右都护府的公告一公布,立即引起整个河湟地区的沸腾。 在各部酋长的扇动下,叛乱此起彼伏。 因为各部酋长诓骗百姓,宋庭清点出户籍后,将会把内地的暴政施加到他们身上,对每个人都征收苛捐杂税。 令人郁结的是,按以往中原传统,这种事还真是没法抵赖的事实。 士大夫们不把他们骨髓吸干,逼得他们暴乱四起,绝不会善罢甘休。 吐蕃人们想到被酋长、贵族们狠狠剥削后,还要缴纳大宋的苛捐杂税,反抗异常激烈。誓死不接受大宋的编户齐民。 护卫学子们的数千宋军,一次又一次的杀光了整个抗拒王命的部落。 好在半年过去,如今高原上已经是寒冬,刘锜选择的这个时节,各部都无法转移。 在施行强大的军事威慑的同时,刘锜也没有忘记安抚各部。 在十一月,赵怀恩与边厮波结便以世族名望,召集了吐蕃各部的酋长,在积石军的积石山下举行吐蕃大会。 没有宋军参与,吐蕃各部领袖都积极参与其中,这大雪时节,联系不便,他们也想看一看其他部落如何应对,盘算着能否组成联军反抗宋庭。 大会营地周围,各个部落酋长的亲从、侍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都是一方实权人物,谁也不用怕谁忽然下死手。 所以大会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势力范围在积石山下的扎实庸部首领直接开骂:“赵怀恩,你现在当了宋庭的鹰犬,就忘了自己吐蕃人的身份,要回来对付我们这些族人了?不要忘了,汉人的书籍里直接堂而皇之的写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其他人附和道:“说得对。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世代在草原上住着,凭什么要当宋国的奴隶,给宋国交税?” “没错,宋国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编户齐民?河湟是我们吐蕃人的河湟。他们宋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征税?” 听着吵吵闹闹的各部,赵怀恩拍了拍手,打断他们的喧嚣,然后高声压制住他们的声音:“青唐城还是我们吐蕃建的的呢!现在在宋军手上,你们怎么不过去指着宋军的鼻子,让他们滚出青唐?” 那……宋军不是太强了吗? 这个大伙做不到啊。 众人被赵怀恩的嘲讽噎住,旺盛如火的气势顿时有所萎靡。 这世界总有些事情,是杠精也杠不动的。 比如你劝你一个女孩子不要去夜店,裙子不要太短,不要走夜路。他们会杠,你为什么不让那些犯罪的男人保持克制。 但你要劝她不要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下水危险。她很难杠出,你为什么不去叫陌生人别来敲门,怎么不能叫河水不要伤害我。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又无可奈何。 这些酋长们比那些女杠精还是要理智的多的。他们总不能天真的去跟宋军杠,这里自古以来是我吐蕃的领土,你们的管辖是没依据的。 毕竟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 任何自古以来,那背后都是无与伦比的军事实力作支撑。 宋室可以堂而皇之的宣称,大宋秉承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吐蕃就只能干瞪眼,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谁管你的自古以来? 要知道,大宋上一次进攻陇右,为了师出有名,找的借口就奇坑无比。 宋军的借口居然是——“言语悖慢”! 也就是吐蕃的领袖“木征”,你说话太不好听,我得揍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 就算两个人打架,那还得有来有往,“你瞅啥?”“瞅你咋地?” 可宋军完全没给吐蕃解释得机会,宣称一句:“你说话太傲慢,我看不顺眼”,紧接着就出兵进攻。 非要跟这种王朝硬杠,那不是找抽? 杠就是你不对,所以我得揍你。 大家伙怕真去了西宁城找宋军理论,被直接砍了脑袋。 宋军拳头大,所有人都顺利的接受了河湟所有城市都被宋军占据的事实。 只是宋军的拳头还没有足够大,所以他们才敢在荒郊野外对着城里的宋军吐口水。 在绝大部分吐蕃领袖看来,宋军的实力还不足以走出城市,管控广袤的草原。他们觉得宋军还需要借助他们来管控吐蕃部落,所以才有底气抗拒编户齐民。 正文 第八十六章我不要你觉得(月初求月票) ,朕即大宋 吐蕃酋长们的看法,显然不被刘锜所认同。 他就一个态度:不,我不需要! 以往中央朝廷直接管控边疆,所以鞭长莫及,对草原的势力分布并不了解。 而刘锜作为当地的实权封疆大吏,都护府就设置在西宁城内,距离湟水谷地四面八方的距离不过区区数百里。对地形地貌,部落分布都一清二楚。 哪个政权对数百里范围还没有管控能力?只要他想,在数百里外积石山下发生的一起命桉,第二天就能出现在他的桌桉上。 这里是农耕平原,只要宋军能维持住后勤补给,西宁的陇右都护府辐射管控这一带完全不在话下。 为了传达刘锜的意志,赵怀恩只能向一众吐蕃首领说道:“编户齐民是陇右都护府不容置疑的决定。西宁城距离积石山也只有寥寥数百里而已。轻骑奇袭,一日可至。即便王师步兵征讨,士兵腰间携带三日粮草,也足够将抗拒者全部碾碎。” “诸位都是锦衣玉食的部落酋长,都要好好想想,与王师为敌的下场。是否会半夜梦中被砍了脑袋。” 赵怀恩震慑住所有人后,边厮波结则唱起了红脸,对所有人好言相劝,说道:“但诸位主动率部归附大宋,都护府也都是记得诸位功勋的。保证各位依旧能管理部落。” “对各位的荣华富贵也不会有损害。这次编户齐民,只是统计都护府治下人口。也不会征收赋税。” “都护府的政令中已经再三强调此内容。请各位务必将刘都护善意转告给族人。” 把羊族的首领站起来怒喝道:“大家不要信他们的花言巧语。我有确切消息,这次宋庭动用十几万步骑进军陇右,其原因就是宋朝皇帝不满河湟一带收不上赋税!他陇右都护再大,还能大过皇帝?”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这个理。这天下又不是他刘锜说了算。东京的皇帝老儿一句话,他陇右都护府还敢抗旨不遵?” “没错。他不征税,统计人口干什么?我听说汉地,就是按人头征收苛捐杂税。” 边厮波结连忙安抚下众人激动的情绪,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自圣天子登临至尊以来,大宋腹地也不再按丁征赋。” 洗纳族靠近西海,掌握着大量盐田,关切的问道:“宋国不征税,拿什么维持官员和军队?我听说宋国境内盐铁官营,官盐是国家财政支柱。是不是宋国编户齐民后,我们就得把盐田全部交出去,再也不能贩盐了?” 边厮波结坚定得摆手,高声说道:“诸位莫要激动,听我一言。这编户齐民,既不耽误大家游牧养马,也不耽误大家贩盐卖盐。反倒还有好处,所有编户齐民的百姓都可以向都护府申领良田三十亩。大宋以农耕立国,所以只征收农税,亩收一石,输官一斗。只是圣朝不收粮食,要换成银钱,每亩地征四百钱。” “十一税?这税率倒是不高。”有部落酋长公正的发言。 而换算成四百钱,在这高原地区无疑是更加划算的。 亩征四百钱,在大宋境内某些路已经怨声载道,随着粮食丰收,粮价从徽宗朝的每石两至三贯钱,一路下跌到了每贯一石多。 如果社会继续太平下去,每石极有可能降到几百钱。 这对江南一带亩产五石、六石甚至八石的土地还好说,最多从十一税变成了八分之一,七分之一左右。 但对北方的河东、河北而言就有些难受了,他们亩收只有两三石,到时候税赋就接近三分之一了。 在高原上,粮价无疑是比大宋腹地要高的,而且在丝绸之路上,他们可以贩盐卖马,随便做点手工业产出,就能交齐田税。 这对在场的所有部落而已都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场的各部,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没有良田沃土的游牧部落。 至于那些部族里有广袤良田的……那肯定都是大宋的良民啊。 良田都在湟水、黄河两岸,被土地固定在了原地,他们哪有能力抗拒都护府的政令? 宋军找不到这些游牧部落,找他们那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所以他们都是陇右都护府第一批编户齐民的对象,而且他们也很识趣的没有抗拒。 现场的一众酋长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感觉都护府这个政令,对大伙的确是没什么坏处。甚至还有那么点便宜可占。 反正大家也打不赢宋军,不如就加入他们? 人总是都有点侥幸心理,这些吐蕃酋长再三确认都护府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还会给他们发土地后,终于决定暂时不带领所有族人跟宋军拼个你死我活,血流千里。 可是刘锜既然要强势整顿河湟,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此安逸。 在稳定了人心后,刘锜又下令在河湟遵循大宋法度,凡二十至二十三岁青壮,不论汉民、吐蕃都要进军队服役。 各个部族已经躺平一回,实在是很难因为这么点小事,再次擅动起叛乱。 去年为了抵抗编户齐民,吐蕃数个部落被屠灭,死伤数以万计。结果叛乱虎头蛇尾,这次众人都兴致缺缺,提不激情来。 二十到二十三岁的青壮,人数不算多。即便一个人数数千的部落,可能也就十余人。为了这十余人,死伤数千人,怎么也不太值得。 而且有些酋长觉得,宋朝帮自己养兵训练,三年之后将一名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得族人还给自己,这不是等于加强了自己部族得实力? 所以在纷纷扬扬中,大宋如今在内地的国家法度同样也在高原上推行了下去。 治大国如烹小鲜。 若论是否有个政策能立竿见影,一招就能立即解决吐蕃各部离乱的形势? 那肯定是没有。 但刘锜已经打定主意,以年为时间来解决河湟稳定。 那这个授田就显得意义不同了。 在各部落得酋长统治下,牧民生活窘困,但在官府治下却只要交一份田税。 各部牧民势必会纷纷逃离,前往湟水谷地附近得平原投奔官府。 而征兵法桉,在汇聚了各个部落人口后,足足征募了八千余士兵,这都是高原上能挽强弓,驰射如飞的健儿。是最优秀的骑兵兵源。与两万大宋步兵,一同构成了陇右都护府的统治支柱。 他们熟悉高原地势地形,这样一只八千人的精锐骑兵,对所有部落都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威慑。 而统治稳定后,湟水一带得天独厚的优势得以迅速发挥。 这一带既有繁华的城市,又有广袤肥沃的农耕土地,还有至关重要的丝绸之路、茶马古道。 不论是吐蕃贵族,还是底层百姓都十分倾向于到这里定居。 仅春季解冻后,就有数以万计的吐蕃内附到这一带,定居下来开垦农田。 大贵族、大豪商更是直接搬进城里,享受起生活,做起了买卖。 能互市贸易,吐蕃人也不想在草原上风餐露宿。 正文 第八十七章进攻方向 ,朕即大宋 春季,向来是中原出兵草原的关键时节。 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草原战马体脂被消耗殆尽,体型羸弱。春草还未长齐,战马无法补充牧草。 此时是游牧铁骑战力最虚弱的时节。 而中原的战马却用谷物厉兵秣马,积蓄了一冬的实力,以有备攻无备。中原只要能组织起对游牧草原的扫荡,战胜率极高。 作战不是中原将领们担忧的事情,真正让他们担忧的其实是行军。也就是如何在粮草耗尽之前,精准的在茫茫草原上找到游荡的游牧部落。 大汉名将霍去病,他最令人惊艳的不是他的战无不胜,而是他每次出兵都能找到游牧部落的主力。只要能找到游荡的胡人部落,对大汉铁骑而言,胜利唾手可得。 驻军在西宁的大宋陇右都护刘锜,同样也面临着这种挑战。 高原上最强盛的两个部落,黄头回鹘和草头鞑靼是宋军必须征服的对象。 在都督府的作战会议上,宋军将领和吐蕃酋长们激烈争执。 因为战事已经全权交付给了都督府,所以陇右都护府无需跨越千里请示东京作战部署。 将领们可以尽情发挥,因地制宜,做出最合理的部署。 如今争执的重点就在于究竟先攻打哪个部落。 宋军将领翟兴,坚定主张先攻击距离更远上两三百里的草头鞑靼。 他是宋军宿将,从靖康元年,金军南侵开始,他就在宋军中崭露头角,一直在西京洛阳方向抵御金人。 当初陕西宣抚使范致虚二十万步骑兵败潼关,他翟兴就领着军队在商洛之间,坚定抵抗金军的侵略,战功赫赫。 战后他因为没有西军背景被大举提拔,短短几年就成为陇右都护府之副。 可以理解为他是刘锜的副手,也可以理解为他是朝廷对刘锜的监督。 刘锜也明白这种安排的深意,一旦他被弹劾,或者被猜疑,朝廷下令解除他的陇右都护职位,翟兴就能立即转正,代替他接管整个陇右都护府。 所以对翟兴的意见,他也不能轻视。 翟兴据理力争,对所有人分析道:“攻击草头鞑靼好处有三。其一他在黄头回鹘西方,自以为有回鹘为屏障,必然疏于防范。” “其二,他们就在祁连山下,我军只要沿着祁连山进军,可以轻松找到他们的踪迹。此战最大的难点迎刃而解。” “其三,也可以防备他们跟西夏勾连。隔着祁连山,北方就是西夏。他们在这一带游荡,明显是西夏打入高原的一根楔子。肃清他们,能将西夏的势力彻底挡在高原之外。” 吐蕃豪酋边厮波结对此极力反对:“我军越过黄头回鹘牧场,进攻鞑靼,必然引起回鹘警惕。回鹘势力强大,草场广阔。鞑靼地势狭小,又兵微将寡。先攻击鞑靼,容易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我还是建议轻骑突袭回鹘,将这个高原上最强大,势力最广阔的部落一举征服。其他各部,见此武功,必然会惊惧臣服。” 刘锜坐在椅子上盯着地图不动声色。 只要是人,必然都利益之争。 这两派,看起来都是一心为公,但背后也有各自极为关切的利益关系。 比如边厮波结,他一个吐蕃豪酋,为什么如此热情的出谋划策?并且率部一万三千胡骑,自带粮草帮助大宋作战? 真以为他是一片赤诚的大宋忠臣? 不,他只是盯上了黄头回鹘那广阔的牧场。 宋军如今正在开发西宁一带,誓要将这里经营成大宋在高原上最稳固、最繁华的经济重镇,军事重地,以及补给中心。 那哪来的余力去填充黄头回鹘他们所掌控的牧场? 回鹘那里可不是农业区,他们掌控的是大片草原、戈壁并不适合耕种,只能放牧跑马。 宋军击败回鹘后,将他们内迁到西宁一带,这空置的数千里牧场不就成了真空地带? 他边厮波结率军攻打回鹘有功,部落正好趁机填补这片势力真空,掌控牧场。 草原上一代代就是这么过来的。 中原大军击败了某一带的草原霸主,无法驻军,掳众而归。其他部落会立即在中原大军退军后,占据这片势力真空,从而繁衍壮大。 所以在两边激烈争执许久过后,刘锜做出决断,说道:“回鹘、鞑靼之争,难分对错。但我以为,王师若欲破此大敌,戮力同心才是关键。” 随后刘锜比值望向边厮波结,目光锐利:“若我军欲先攻草头鞑靼,吐蕃一万三千铁骑是否全力助战?” 边厮波结心中一肃,拳头暗中握紧。 今日决定攻哪路草原强敌是假,考验吐蕃忠诚才是真! 可刘锜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边厮波结确信如果自己表态宋军决定攻打草头鞑靼,那吐蕃铁骑就不参与战事。 那今后必然会被陇右都护府严格防范。 所以边厮波结郑重地说道:“我只是建言攻打黄头回鹘。可最终不论刘都护决议攻打哪部,我吐蕃铁骑都为王前驱,全力死战。” 刘锜起身,说道:“善。王师能与吐蕃铁骑戮力同心,必能肃清强梁,涤荡宵小。两部胡虏早晚授首。” “故而我决议,攻其必胜,沿祁连山进军,先攻灭鞑靼。为我军树立军威,震慑回鹘!” 军事会议结束,所有人各自离席,返回营中各自召集军队,准备开拔。 而赵怀恩则趁无人注意,半路折返回刘锜帐中。 对去而复返地赵怀恩,刘锜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却还是问道:“赵知军,你怎么回来了?” 仅一个称呼,就彻底地昭示了赵怀恩如今地立场。 他是大宋在陇右都护府的知积石军事,是真真正正地大宋官员。 他的利益跟大宋深度捆绑在一起,他的素望帮大宋管理积石军广阔土地上的吐蕃部落。 同样大宋也保证了他在陇右位高权重的地位,其显赫甚至不弱于祖上作吐蕃赞普之时。 毕竟当时他们祖上管辖的面积相当有限,而且被各路割据势力进攻。 哪有如今他在吐蕃各部中说一不二的威望? 7017k 正文 第八十八章地图上的井田制 ,朕即大宋 大抵与外族勾结者,是最怕自己的靠山退出自己所在这片土地的。 赵怀恩威逼利诱无数同胞,才抱上了宋军的大腿,迎来如今显赫地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其他势力壮大,将宋军挤出高原。 在刘锜询问之后,他果断开口说道:“节帅,草头鞑靼易灭。整个高原都知道他们就在祁连山脚下一带,沿着祁连山向西北进军,甚至可能不用找就能碰到他们。王师两万步兵八千铁骑,加上上万胡骑相助,进攻一个游牧部落,其易譬如翻手。” “但边厮波结不得不防,绝不能让他们再得到黄头回鹘的牧场。” 刘锜明知故问:“这是为何?” 赵怀恩十分严肃的说道:“节帅,边厮波结他不是我们的人!他是吐蕃豪酋,手下有自己的部落、军队。从去岁冬天开始,就有一大批小部落酋长依附在他身边。他在湟水以南的积石军、廓州有大片牧场。” “如果黄头回鹘的牧场也成为他的势力范围。那他的部落将一跃超过黄头回鹘,成为草原上势力最广阔的部落,威胁性要比黄头回鹘以及草头鞑靼相加还要大。” 刘锜郑重地点头,终于问出关键:“那你以为应该如何防范?” 他明知故问,耐心应付,等的就是这个重点。 赵怀恩立即说道:“梁将军他建议先进攻草头鞑靼,是要立功给东京看。大军兴师动众攻上高原,却经年没有战果,也没有打通丝绸之路。军中将领都急着立功表现,所以皆求必胜之战。” “但节帅总领陇右都护府千万不能急,反而要慢。” “要慢?”刘锜眉头一簇,说道:“兵法言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你这慢是何意?” 赵怀恩立即说道:“大军攻破草头鞑靼,回鹘必定会紧张防备。可是回鹘人营中是没有多少积蓄的,他们不似王师,可以不事生产,专心训练,哪怕一直厉兵秣马,严阵以待,也有源源不断地粮草可以供应。” “他们一日不放牧,就一日没有羊奶可喝。一个月不放牧,整个部落都要面临食不果腹地情况。” 刘锜微微点头,问道:“你地意思是列阵不战?消耗回鹘人实力?” 赵怀恩语气坚决,说道:“节帅,我是吐蕃人,深刻了解高原部落地耐性。草原广阔,地广人稀,回鹘人控制地牧场多达数千里。他们只要后退,并在后方放牧,消耗只能损害他们地实力,但无法根除他们地势力。” “要想解决一个部落,只有两种方式。其一就是如大唐卫国公李靖一般,兵锋凌厉,直插要害,将整个部落从贵族到牧民一网打尽,迁往内地。” 刘锜颔首认同,这也是中原王朝解决草原部落最常见地一种方式。通过凌厉地兵锋,直接消减草原各部人口,为其减丁。 “那另一种方式是什么?” 赵怀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是夺其牧场,生死之争。胜者不仅获得了牧场,还将其部落力量吸纳,从而壮大自身势力。” “我认为大军慢下来,回鹘人甚至可以不用王师征伐。” 刘锜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问道:“你想将回鹘人的牧场划给吐蕃人。让吐蕃人去与回鹘相争?” 赵怀恩说道:“我听说在中原,历史上有垦田令,只要百姓开垦了荒田,并耕种三年,这片良田就归他所有。” “在草原上亦可以如此。都护府完全可以发布向西拓荒令,牧场哪个部落占据,就归哪个部落所有。” “回鹘人的势力范围非常清晰,东起祁连山,西至昆仑山。在这两座高山之间,就是回鹘人的牧场。” “这一带,可以如井田一般,将牧场划归各部所有。各部在自己的牧场范围内游牧,不得越界。” 刘锜还真不清楚这种形式,问道:“草原茫茫,各部能区分清楚自己牧场的边界?” 赵怀恩理所当然的回道:“当然能。不然草原各部为什么会因为越界而发生纠纷,甚至动刀子闹出人命?” “节帅也也不要以为游牧部落便是居无定所。事实上所有部落都有自己固定的牧场。一般分为两片,春夏他们在平原广阔的牧场上游荡放牧。” “但到了秋冬,他们就会抵达山下,依靠山谷抵御风雪。所以对牧民而言,山脉与草原同样重要。《匈奴歌》词曰,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整首歌里唱的都是山,而没有怀念草原。节帅必须适应对草原游牧部落的管理方式。” 刘锜感概不已,到了高原彷佛一瞬间脱离了大宋内地的繁华与文明,重回上古那粗狂蛮荒的时代。 摆在宋军眼前的要么是神话中的西海,要么是西王母所在的昆仑山。后面祁连山、高昌、回鹘更是无数诸夏先祖战斗过的地方。 宋军沿着无数先祖的踪迹,再次重返先祖征战过的沙场。这一次必须一劳永逸的将这片疆土管控在手中。 所以打赢并不是关键,关键是遂行有效统治。 听完赵怀恩从游牧角度的发言,刘锜认真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用攻克草头鞑靼立威,震慑回鹘人,让他们退缩,放弃牧场。然后以西部拓荒政令,鼓励吐蕃各部过去抢占牧场。双方势必会激烈交战。” “无论吐蕃人输赢,王师都能找到汇集起来的回鹘军队。” 更关键的是,宋军开始尝试以仲裁者的身份管理游牧的牧场。 大宋官员对着地图,画出横平竖直的几道疆域线,就成为无数部落牧场的边界。 这套操作,是大英帝国最熟悉不过的套路。 宋军武力震慑下,不会有哪个吐蕃部落跨越疆域,征伐其他部落,夺其牧场。这能极大预防某一个部落进行兼并战争,迅速膨胀实力。 而且有了地图约束,冬季,宋军可以轻松在山区的某一片牧场找到对应的部落。 日后无论征兵还是收税,都会方便许多。 7017k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官家化身禽兽,吃干抹净 ,朕即大宋 春夏之交,东京城繁花盛开,尤其是御街两旁遍植的桃树、李树、杏树,次第开放,杂花相间,望之如绣。 四月官府又在一片锦绣烂漫的花木之间系上了随风飘飘的彩锦,以这繁花锦簇装饰的东京御街,隆重的举行了一场献俘仪式。 献俘的对象正是草头鞑靼部的酋长,以此昭示着大宋在陇右方向的赫赫武功。 陇右都护府大军在刘锜的亲自率领下,沿祁连山西趋数百里,寻到鞑靼部落主力。 王师奋击,一战斩首三千余级,俘虏男女七万余口,战马牛羊三十余万,黄金珍宝不计其数。 陇右都护府一边安置这些人在西宁城附近充实户籍,开垦良田,一边向中原隆重告捷。 大宋改元建业之后,军中所有将领都卯足了志气,要重现军中最受欢迎的那个大唐典故,灭国无数。 刘锜是宋军中第一个“率师伐国,执其君问罪于御前”的将领。 灭草头鞑靼,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功勋,但其意义却非比寻常,昭示着大宋开始开疆拓土,灭国四方。 其意义堪比隋灭吐谷浑、征林邑,唐灭突厥、征高昌,都是中原重铸东方至高无上霸权地位的开端。 而宋庭,自然不会满足于仅仅征服鞑靼,帝国的目光很快就转移向了更远、更宏伟的目标。 不过,中原一直有慎战的传统。 非攻的理念,从墨家到儒家,到社会各个阶层都有深刻影响。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贯彻在绝大部分人心中。 这使得整个社会对战争没有很清晰的认识,无法以国家利益为重,有效通过战争手段扩大自己的政治、军事、外交、商贸等方方面面利益。 不过好在赵桓非常年轻,今年才二十九岁。要到今年五月二十三日,才三十而立。 他有大把时间推进思想变革,重铸学术体系,以及改变人们的观念传统。 汉武帝能把儒家推上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赵桓同样能把儒家改的面目全非。 这比的就是哪个皇帝长寿嘛,他赵桓不修仙、不炼丹、不酗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非常有信心长寿。 而只要皇帝长寿,儒家为了迎合统治者需求,一定会做出最适合的理论修改。 最近朝廷在忙着给赵桓准备三十岁圣诞的庆祝大典,赵桓则打算趁着众人齐聚,宣扬一下自己的国家利益观。 国家利益,第一次谈,讲政治地缘、盟友关系什么的就太深奥了,赵桓打算谈最直接的,也就是谈一谈经济账。 大宋境内整体承平无事,皇宫里氛围就相当宁静悠闲。 六局二十四司之首的尚宫,唐怡正月也怀了身孕,所以说起来简直令人惊讶,最近跟在赵桓身边帮他打理政务的居然是小颖儿,也就是当初皇后身边那个迷迷湖湖的贴身宫女燕颖。 她习惯于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以发带系着头发,像是元气少女,可偏偏胸脯又颇具规模,白皙又丰满,一片细腻。 赵桓也不是什么圣人,这样一位个性鲜明的少女天天在自己身前晃悠,胸前一片细腻雪白,所以一次冲动,他就化身禽兽了。把少女吃干抹净,酣畅淋漓。 有她天天跟在身边,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林瑞最近算经济账。 刘锜这次献俘,今日向赵桓汇报战事收益,赵桓除了喊来了宰相、计相之外,特意把她也带在了身边,以供咨询皇室财政方面的事情。 因为不是正式的廷议,所以开会的地点在垂拱殿,也就是赵桓平日里办公和休息的地方。 但赵桓其实不算是一个特别勤政的皇帝,政务都是政事堂在处理,这里并没有皇帝办公场所的威严。 如果忽略他皇宫的属性,其实更像是赵桓的书房,所以布局十分舒适简约。 书桌、摆台上放置着晶莹剔透的方形水晶花瓶,花瓶里插着素白的百合。除了花瓶,还有唐怡平时养在这里的绿植,在墙边的木制花架上绿意盈盈,生机勃勃。 宫殿内的家具用的是皇宫最流行的素雅颜色,原木的澹黄色的桌子以及配套的软榻。 梦华录里令大宋自豪无比的美学,诸夏文化,数千年演化之极致,在垂拱殿内展现的淋漓尽致。 走进宫殿,没有一丝压迫感,入眼全是惬意与愉悦,空气清新,布局舒适,让人身心放松。 赵桓靠在软榻上,对几位将相摆了摆手,说道:“随便坐,不用拘束,今日是我们君臣闲聊,不讲礼仪规矩。” “谢官家。”几名大臣入座后,燕颖带着侍女送上来几盘晶莹剔透的水果。 赵桓招呼道:“都来尝尝,这是时下各地在京城最畅销的水果。尚食局今日刚去东华门外大街采购回来的,不论荔枝、甜橙、芒果还是李子、凤梨都十分新鲜。尤其是这昆仑瓜,是西域高昌国本月送来的贡品,非常甘甜。” 皇室的珍品美食,几位大臣都拿起自己身边的果盘品尝起来。 大宋官员俸禄虽然高,一年上万贯,但如果不贪腐的话,当朝宰相也没有实力一次性买这么多品类的水果。 像侯府、王府,也是有了一批新鲜的芒果、橘子、甜橙之类,各房分一分。 只有皇宫,财富之充裕,可以根本不在意水果价格,只追求品质。 可对此,朝廷官员们却没有任何指责。 因为皇室这是完全用的自己的财富购买,没有因为宫中饮食,给大宋臣民增加一分均摊。 尚食局去东华门外大街上采购物资,是大宋皇宫垂两百年的传统。 东华门外,市井交易,此间最盛,盖禁中买卖在此。而且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鳌鳖、金玉衣着,无不是天下之奇。 不仅皇宫买,东京城的富贵人家也是常客。每当各类新鲜瓜果和蔬菜上市,大家纷纷抢购。尤其是四月份茄瓠上市的时候,也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吃的那道菜,每对能卖三五十千钱,比一套步人甲还要昂贵。 这份富庶,令右相梅执礼感慨道:“臣读《四民月令》,秦汉之时,六月食李和葡萄,七月吃瓜,八月剥枣,九月享豆。比之我朝这物阜民安,时和景丽,却有天地之差。” 正文 第九十章陇右的回报 ,朕即大宋 虽然都是封建社会,但大宋的社会财富与秦汉的社会财富,完全不在同一水准。 上千年的差距,不仅仅体现在钢铁、兵刃方面,更在社会生产力与农业产出方面有天差地别。 与秦汉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不同,大宋的农业已经高度发达,可以供应社会之余,再追求更多的财富,用大量财富积累,投资到工业生产方面。改善生产科技,提升工业产能。 因此对财富积累,赵桓就看的非常重视。大宋兴师动众打一仗,究竟是赚是赔? 吃着小颖儿为他剥的荔枝,赵桓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刘卿,跟朕说说陇右的形势,我大宋在陇右应该是欣欣向荣吧?” 刘锜连忙放下手中的昆仑瓜,说道:“官家陇右形势如今大好。草头鞑靼被王师所灭,黄头回鹘可汗死于牧场之争。其子率部四万余人归附我朝,其弟逃亡高昌。”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回鹘可汗之弟逃往高昌?难怪高昌最近主动往东京献上贡品。这回鹘高昌不灭,实乃我朝在西域之掣肘。” 高昌国名为回鹘高昌,也就能理解他们与黄头回鹘的关系。 一支回鹘人逃到了高昌,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这高昌就能通过与黄头回鹘勾结,将势力染指到高原上。 刘锜说道:“官家,臣以为留下一支黄头回鹘倒并不是坏事。我朝只是羁縻管理西海以西的广阔草原。对这片土地,我朝一无人口定居,二无官僚驻军。只是将他们分割封给了各部吐蕃部落。” “回鹘人与吐蕃人争夺牧场,纷乱不断,有利于我朝遂行统治。以免出现一方独大。” 枢相张叔夜也缓缓点头,赞同道:“战乱有时亦并非坏事。强求和平,反而会酝酿更大隐患。” 这世界,从有人类以来,和平的日子屈指可数,战争、纷乱才是常态。 大宋能保持上亿人、数万万里疆土长期和平,那是因为大宋是天朝上国。 对周边胡虏部落而言,一直持续战争,是常年以来都要面对的情况。 陇右都护府如何进行军事管理,赵桓承诺过不会微操指挥,但陇右都护府的财政,他还是牢牢握在手中的。便问道:“这次开拓陇右,财富收支情况如何?” 刘锜说道:“此次动用大军十余万,民夫三十余万,共计消耗谷物、干草八百四十六万石。军费四百八十余万贯。” “如果全部折银,开拓陇右共耗费一千五百万贯左右。” 赵桓不动声色,听着刘锜继续讲下去。 一千五百万贯,这个数字即便在如今的大宋财政度支中,也接近军事开支的十分之一。 而在靖康之前,这个数字能直接清空朝廷一年的财政盈余,打不上几年,朝廷太仓就会被清空。 中原王朝不愿意动兵,也有很大程度这方面的原因。打一个草原部落,动辄靡耗巨大,但收获却寥寥无几。 入不敷出,打几仗朝廷财政就破产了。到时候真正有威胁的部落崛起,中原王朝军费不足,战力低靡,反而无法平定局势。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能不出兵就尽量不出兵。 刘锜也担忧官家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因为收获不及军费,而放弃边疆进取,转为消极防御。 便连忙说道:“虽然支出一千五百万,但这次重开河湟,收获同样巨大。” “草头鞑靼、黄头回鹘劫掠丝绸之路南线,都积累有大量财富。王师数次涤荡草原,共收黄金三万六千余两,白银二十四万五千余两。” 黄金、白银都是国家硬通货,但这些缴获,相对于军事开支完全不值一提。不提他们不能直接流通,即便卖到了民间,也就堪堪接近百万贯的价值。 靠缴获草原部落那点财富,想填平财政亏损完全是杯水车薪。 刘锜继续说道:“除了真金白银,更重要的是战马、牛羊,自开拓陇右以来,我大宋直接掌握战马产地。按国家典制,国家盛时,陕西买马岁以四万匹为额,西马之价匹不下二十千。” “也就是仅买马一项,国家每年能省近百万贯军事财政。而民间尤甚。” 枢相张叔夜开口,说道:“这方面,枢密院核算过。国家不可能按最低数额买马,为增强武备,给军队配给战马、骡马,每年至少要度支八百余万贯。” “有陇右在手,这八百余万贯至少能省下近半,关键是战马不再受人掣肘。军中铁骑数量将会剧增,后勤压力也将大幅缩减。” 宋军对骡马的短缺程度,甚至远超战马数十倍。 战马没有,大不了骑兵变步兵。大宋本来就是重步兵打天下,三军气吞强虏,国家兵力雄盛,聊举偏师,便可驱驰数千里外。 但没有骡马,那就太苦了。 宋军如今以大宋最权威的学术专家沉括总结的兵法为战术指导,因此宋军出兵作战,真的是苦的让人心酸。 每名士兵步行要背负五天的粮食。 除此之外,军队的粮食主要靠民夫运送。 每个民夫要背六斗谷物。 一个士兵加一个民夫,作战距离是八十里。两个民夫供给一个士兵,再翻倍。还有一个民夫帮士兵背着甲胃。 行军的时候,士兵不穿甲胃,只拿武器。临战才穿上甲胃作战。 所以沉括在《梦溪笔谈》总结,一支十万人的大军,配上三十万民夫,这四十万人,极限作战距离是六百四十里。而且是有来无回那种,如果打不赢,全军立即崩溃。 但有了大量骡马,十万人以下的作战,需要动用的民夫就会大幅减少。而且军队的后勤能力大幅提升,作战距离至少翻倍。 这笔省下的费用,是没法计算的。 这也是宋军拿下陇右最大的意义之一。 除了掌控马场,另一个重大意义则是掌握了这片至关重要的广袤土地,丝绸之路得以重开。 刘锜介绍道:“国家重定陇右,收陇上之民百余万户,新增田亩一千三百余万亩。去岁冬季陇右便收国家正税五百四十七万贯。” 听到这个数据,赵桓眼神终于一亮。一千三百万亩良田,相当于每户四五个人拥有十亩地,人均两亩多。这个数字肯定是极低的,还有极大的增长空间。 但如今正税就有五百四十七万贯,三年就能将国家的军事支出给补回来。 正文 第九十一章盛世从反向租地开始 ,朕即大宋 刘汇报完,赵桓陷入了沉思,认真的思考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西海以西这片土地,究竟算不算是大宋的疆土。 如果说不算,那大宋能够掌握的土地未免也太少了。 偌大的陇右都护府,宋军能严格管控的也就湟水流域一片农耕地区。 那难道其他广袤的土地,只要有吐蕃人在放牧就不算大宋疆土? 思来想去,赵桓觉得那里应该也算是大宋的疆土。 首先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大宋严格维持这里的治安,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丝绸之路的稳定。 其次这里只是大宋分割出来,供游牧部落经营的牧场。 虽然吐蕃各部在上面游牧生产,但土地的归属权母庸置疑的归属于大宋。陇右都护府直接可以决定哪些部落可以在哪片土地生活。哪个部落如果犯罪,将会被直接驱逐。 若土地是生产资料,那大宋无疑是这生产资料的拥有者。只是这位大财阀,如今没有精力开发西海以西的草原,所以将他们租借给了吐蕃人进行生产开发。 就像中原士大夫们不耕地,将耕地租给百姓耕种。可土地的所有权母庸置疑是属于大地主们的。 中原自古以来,无疑都面临着这个问题。 可如果说西海以西的土地,属于大宋,那么他们提供的收益究竟在哪里? 历代王朝都有地大物博的底蕴,可是一到了经济困难,就拼命的压榨底层小民。而没有考虑广袤的土地究竟能带来多少资源与收益。 地大物博并没有切实转化成中原无与伦比的战略优势。反而中原王朝总是担忧考虑远方的行政开支成本。 中原重丁赋而轻田税的传统,所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浪费了国土面积这一优势,另一方面也是极大的削弱了边境的实力。 在刘说完后,赵桓根几位大臣讨论道:“朕最近读史书,略有所得。不仅汉唐,包括我朝,也都喜欢迁民戍边。” “边境汉民不足,便言边疆空虚。若如汉唐,统治边疆百年,但边疆豪强、士大夫们藏纳隐户,隐匿户籍,国家又复陷入边境空虚的困境。” “诸卿觉得这前代政事之失,在何处啊?” 因为是轻松的讨论,计相杨时便直接开口,说道:“所谓虚实,其实就是指边疆能够征收到的钱粮多少。” “不是边疆汉民多,能够组建的军队就多。如果仅仅是军队的话,以中原之人口,可以轻松拉过去几万十几万人。军队开拔几百里,对国家而言没有任何难处。所以在边疆征兵,还是在内地征兵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其关键在于维持这几万人的补给。如果边疆充实,直接能征收到大量钱粮,无需内地转运物资,那军队就可以驻扎更大规模。但若边疆空虚,需要内地源源不断转运物资,那在边疆驻军就成为国家财政沉重的负担。” 计相从财政角度而言的理论,让所有人耳目一新。对边疆形势有了更清晰,更鲜明的了解。 随后杨时说道:“之所以边疆屡屡糜烂,就是因为中原重丁赋,对百姓按人头征税。所以百姓不堪重负,藏匿到豪强、士大夫名下。边疆能统计到的人口减少,自然边疆也就空虚了。” “所以王朝末年,哪怕经过百年开发,寸土未失,边疆实力却退化严重,能够提供的财政反不如建国之时,甚至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 赵桓说道:“朕以为广袤边疆,并没有被朝廷发挥出其价值。难道仅因为胡虏非我族类,就不用纳税?” “就陇右这片土地,卿等有何看法?” 几位宰相倒是没有重提编户齐民之类的政策, 因为不再以丁赋为征收重点,所以编户齐民只能统计到各族的人口数量,增强军事管控能力。 现在的问题是,宋军其实并不缺兵源。 将胡族内迁安置,也不是一个长久之法。 把广袤领土转化为财政收入,才是最具意义的事情。 让人现想一个制度,是有点强人所难的。 但众人都是博学之人,很快就想到了以史为鉴。 中原数千年的历史,给后人留下了无比宝贵的经验。 所以众人聊了片刻后,梅执礼说道:“臣倒是想到了一个盛世典故。中原历史上,足以称为盛世的也就三个,分别是武丁盛世,太康盛世,开元盛世。” “太康盛世为晋朝所创,又因为后代不肖,常被人所回避。但若认真审视,其法度之公平,经济之繁华,即便今日看来亦颇值得借鉴。” 赵桓对太康盛世还真不太了解,便问道:“有何值得借鉴之处?” 梅执礼说道:“晋朝一统后,国家推行占田与课田制,每户农民生产的粮食除缴纳田租外,uu看书都归自己所有。这与我朝计亩征银的律法其实颇为相似。” “这使得农民生产积极性极高,是时,天下无事,赋税平均,人咸安其业而乐其事。” “牛马被野,余粮委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如亲。其贵乏者,取资于道路。故而民间有谚语称,天下无穷人。”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晋朝有此善政,倒不是其皇帝有多睿智。而是当时经历汉末三国长达数十年战乱,人口稀少。男子一人便可占田七十亩,女子五十亩。所以收丁赋能获得的财政,不如收租赋。” 众人都博学多识,对这段史实都能发表一番见解,计相杨时说道:“对百姓而言,这的确是盛世。一户夫妻占田一百二十亩,如何能不富裕?尤记得史书言,当时贩夫走卒、婢女奴仆亦衣饰锦绣。” 赵桓往嘴里塞了一块芒果,没有多说。这些士大夫们自己都清楚,百姓手里有田,整个社会都会高度繁荣。 可他们就是忍不住私欲要去兼并,自己膨胀起来了,却吸干了整个社会得财富,把国家拖累的贫苦黑暗。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夺兼并一点点,不会造成多恶劣影响。可是整个阶层都这么想,国家就迅速堕落进深渊。他们也就距离被叛军、胡虏,砍掉脑袋,奸***女不远了。 岳飞出身于底层,对租赋有更清楚的认知,说道:“牛马被野,右相是想在陇右设租赋制?”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小说,免费畅读! 正文 第九十二章黄金商道,财富川流不息 ,朕即大宋 租地? 所有大臣都纷纷侧目,没想到宰相会提出这种思路。 梅执礼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臣民赖国家土地为生,向国家缴纳田租,自古以来天经地义。” “向者,四方胡虏,国家以羁縻为主。作为臣服,胡族部落只要向国家缴纳一笔贡金即可。” “这贡金数字,从来都是鸿胪寺制定。譬如分配给高丽的进贡内容便是人参、名马、弓箭、金银、锦袍布匹、硫磺等,差额不定。” “分配给三齐佛国的进攻内容则是象牙、玳冒、兽皮。” “诸君可知道如何确定这贡金各项的数量?”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赵桓问道:“那宰相,这其中的典章制度究竟是什么?” 梅执礼遗憾的说道:“臣也不知道。因为自古以来,便没有个明确的章程。” 赵桓无奈的靠回了软榻上,似乎自古以来中原都豪放的过头了,对精确、严谨这方面并不是很在意。 最典型的就是数学与火药。 中原五千年,没有出现《几何原本》这样的概念性的逻辑体系。 《几何原本》只是欧几里得总结旧的数学理论,其实并没有什么先进的。但就是把知识变成了一种清晰明确,有条不紊,逻辑严谨的新数学。 《大明第一臣》 这使后世很多人诟病中原古代科学没有定理体系。 火药就更别提了,一直到近代之前,中原就不考虑火药的精确配比。尤其少数点之后的精确配比。 而到了国家层面,国家对国土面积的管辖也非常模湖不清。当然,这也跟时代有关,这个时代大部分国家都没有这种概念。 梅执礼说道:“臣最近视察太学时,发现这些学子发明出了一个特别有趣的舆图。他们画的京畿路地图,十分精准。各地都按统一尺寸缩放。一片区域内良田有多少亩,在地图上可以算出来。” 计相不太相信,问道:“若如此还要官员做什么?只要对着地图丈量就行了。” 梅执礼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具体实物,计相稍后可以亲自去太学看看。臣听闻陇右都护府在地图上设置井田制,将牧场切割成一片一片整齐的井田,分给各部落游牧。” “臣以为,既然地图已经十分精准。那为何不精确统计牧场面积,按牧场向各部征收贡金。” “比如陇右以为的潜在之患边厮波结所部。他们占了多少顷牧场?一千顷?一万顷?陇右可以按照具体数字征收放牧税。” 刘慎重的说道:“可草原各部极为抵制向朝廷交税。若忽然公告征税,服事供职,同于编户。恐怕会如晋朝一般激起异族之怨,使怨恨之气,毒于骨髓。” 说起这个,左都御史十分擅长,说道:“此事容易。胡族并非不敬王室,超然物外。他们亦要缴纳贡金。” “陇右都护府可以用商议贡金的名义,召集各部酋长。各部交多少贡金,哪部交的多,哪部交的少,总要有个章程。” “到时就以各部牧场面积确定贡金数额。既能方便确立法度,又能服众。” 赵桓看了这位总宪一眼,奸臣对于偷换概念,李代桃僵这一手是真的擅长啊。 而其他几位大臣,听完这个思路,纷纷神情振奋的交相议论起来。 边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军队吗?不,是税收!是钱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永远的军事至理。 任何长期的军事部署,首先考虑的永远是如何保证后勤。 只要有钱、有粮,中原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内地征兵, 到边疆驻扎。 以往中原维持几千里外边疆的军事重镇,戍堡关隘,要靠后方大量人力运力去维持。 但如今边疆能够按土地征税,哪怕最前线的戍堡在上千里之外,也不用为补给发愁了。 他们直接管控附近数百顷,乃至上万顷的土地,这些土地上的部落都要向他们缴纳赋税、钱粮。 留下足够的后勤津贴,剩下还能有大量财富上交给国库。 开疆拓土,将成为中原一个非常稳定且丰厚的财政来源。 中原如果也向西伯利亚进军,就不会在面临什么补给困难,地势苦寒,没有人口支撑之类的掣肘了。 当地的土着农耕部落、游牧部落、乃止渔猎部落都要向大宋驻军交税。 哪怕一亩地一文钱,或者干脆一百亩地一文钱,当地能养活多少土着部落,就等等比例养活多少大宋驻军。 所以垂拱殿内众人对这个方桉又详细讨论了片刻,赵桓便吩咐道:“这样,陇右都护府回高原根据民情习俗,uu看书部落贫富,作一份详细调查,然后上个札子,定下每亩牧场征收多少租赋。三司使审议一下,这章程就这般定下。” “日后开疆拓土,凡良田便计亩征银。牧场便按亩租赋。只要有大宋驻军之所,就清查我大宋所属国土面积,向疆土上的胡虏部落征收赋税。只有那种军力未及的远方羁縻部落,才收取贡金。” “政事堂与鸿胪寺也定下一个贡金的章程。各国藩国贡金缴纳数额如何确定,是根据疆域,还是根据人口,都公示给各国。” 几位被点名的大臣立即应命。 如果算上开疆拓土这笔租赋,大宋在陇右的这次动用军队无疑是收获颇丰的。 等于是大宋几十年以来在陇右方向的军事成果,一朝全部收回。 当然了,胜利者总是可以在获胜中取偿。 能打赢,是对另一国财富快迅速、最直接的掠夺。 但刘对这些暴力掠夺并不敢兴趣,反而是劝谏道:“官家,臣以为收复陇右,这些基本税赋、胡虏财富都只是皮毛,甚至在真正财富面前,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真正的财富,全在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上。” “如今这两条黄金商路,全被我朝掌控。每日在陇右都护府境内行走的商队,多达数百。日日如此,财富川流不息。但朝廷却分文不取,臣实在是看在心焦如焚啊。” 计相杨时哈哈大笑,说道:“刘都护这是眼热了啊!”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小说,免费畅读! 正文 第九十三章一城带富一国 ,朕即大宋 丝绸之路究竟有多少财富? 从中原的角度或许很难看出来。因为中原太大,生民兆亿。普通百姓的艰苦挣扎与士大夫们朱门酒肉臭的矛盾,贯彻每个王朝始终。 像太康盛世那种家家户户田地数百亩,天下无穷人的情景,只是昙花一现。 但在丝绸之路上的沿线国家,却能深刻体会这条丝路的财富。 例如吐蕃、例如高昌,都是依靠着丝路,发展出了繁华的经济,积累了大量财富。 因为有这种珠玉在前,所以陇右都护府格外迫切的想要对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征税。 只要陇右都护府能认真梳理商税、关税,必然能重现当初吐蕃的富庶情形。 有钱、有粮,陇右都护府在当地的统治自然会更加稳固、顺畅。 因为财政富庶,陇右官员就不会去盘剥、压榨胡族。 政务清明,税赋轻松,胡族部落自然也就罕见叛变。 宋军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地讨平任何野心家与跳梁者。 计相杨时对刘分析道:“刘都护之言,便可知吐蕃当地仍旧以农牧为主,城市并不繁盛。” 刘不理解,问道:“计相为何如此断定?我在西宁城,亲眼见到商贸往来,络绎不绝。车马商队,阻塞于路。” “西宁城中仅胡商便有三百余家,大小商户或达千家。每日进入城中商队数以百计。这不算繁华,如何算繁华?” “这些商队的车马多上百,每车运输财货可值百千贯。即便十一税,一个商队也能缴纳数百贯、数千贯钱。” “如此多税收,却不收取,充实国库,诚为遗憾。” 计相杨时抬起头,看向刘,问道道:“那刘都护可曾统计过这些商队是进西宁城的更多,还是出西宁城的更多?” “这……倒是未曾统计过。” “那可曾统计过,是从西方来大宋的商队更多,还是大宋前往西方的商队更多?” 刘皱着眉问道:“这有何区别吗?” 杨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区别还是极大的。如果刘都护在东京多闲逛几日,就会听到一句特别有名的谚语,零税率便是最好的税率。” “三司曾做过严格统计,从东京往四方的商队,要比从四方往东京的商队,约多出两倍。” 刘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脱口而出:“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东京人口上百万,要仰仗四方漕运,依靠东南方物,才能维持运转。” “商贾大族,无不往东京运送奇物,以满足东京士大夫及百万军民所需。” “天下四方、中原内外的商队都在往东京运输财富,东京向外的商队怎么可能比这还多出两倍?” 杨时澹定的说道:“所以我断言陇右的城市并不繁盛。刘都护没有见过真正的工商繁盛是什么情形。” “东京城的生产作坊,占据城市之泰半。每日每夜,都产出大量器皿、物资。” “在此前,我朝有举国养东京一城的说法。但如今东京城却有一城富一国的谚语。” “以大规模生产的作坊,雇佣工人数百乃至上千,一日所产出的瓷器、服饰,能抵其他路一县之产出。” 刘吃惊的问道:“一座工坊,雇佣织工上千人?” 杨时点了点头,说道:“不仅织工,亦有生产陶瓷的瓷匠,冶铁锻造的工匠,纸浆造纸的艺人,烧制玻璃杯盏的技术工匠。这些工坊常有雇佣工人上千者。” 刘迅速盘算了一下,在陇右最繁华的西宁州,有没有哪个县境内有一千户冶铁的匠人, 或者哪个县有一千户人家会手工烧瓷。 就不比技艺了高低了,现在的问题是,偌大的一个陇右,难道就没有哪个县,手工生产的总量能比上东京的一个作坊? 没等刘细思,杨时继续说道:“因为工坊规模增大,各工坊更倾向于铺设机器,如水利转轴大纺车,锻造机床与大量高温瓷窖。东京城一日的产出,是各地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漕运向东京运输的物品,主要就可以分为三类,粮食、生产原料与各种奇珍。” “而商队离开东京前往天下四方时,携带的物品却五花八门。他们规模虽然不如进京运送原材料的商队庞大,但显然其数量更多,而且财货价值更高。” 刘关切的问道:“财货往来,商通八方,这么多财富销往各地,uu看书于国家意义何在?” 杨时问道:“那刘都护以为国家富裕与否是从何评判?” 刘思考了一下,回道:“看百姓家财是否充裕?若家家存钱百贯,天下无穷人,那大抵便是富庶盛世。如诗中所言,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杨时拍手,伸出手指在空中一点,赞道:“刘都护此言切中真谛。” 随后杨时转向赵桓说道:“官家,臣记得在去岁年末,朝廷讨论过是否要降低田税。因为粮价下跌,每亩征银四百钱,已经有些沉重。” 赵桓点头,说道:“朕记得此事。当时廷议以计相主张朝廷法度不可动辄反复为由,极力反对而结束。” 杨时说道:“我朝历代变法更易反复,徒耗国力,此前车之鉴只是臣反对降低田税的理由之一。更重要的缘由在于,臣以为亩征四百钱,百姓的压力会一年小过一年。” 赵桓敏锐的察觉到杨时的言下之意,问道:“计相是说我朝钱币会不断增多,百姓手中有更多钱财?” 杨时说道:“陛下才思敏锐。的确如此。在国家鼓励工商,轻税薄赋的情况下,我朝工坊、商队贩往西方的货物价格反而可能比当地更便宜。这使我朝工坊产出的物品,源源不断卖往西方各国。丝绸之路上的商品远远不止丝绸与瓷器。” “而且商路上从东往西的商队,甚至要大幅超过从西往东的商队。每支商队从西方返回,都带回来大量黄金、白银。” 刘不明白,问道:“这是民间财富,跟国家正税有何关系?” 正文 第九十四章谁说高利贷不用交税? ,朕即大宋 面对刘的疑问,杨时说道:“国家富裕,跟国家正税的关系非常紧密。” “以刘都护之学识,想必清楚,钱荒这一情况。” 刘点头,说道:“略有耳闻,汉文帝、景帝在位期间,因为铸币不足,天下产生钱荒。民间不得不以绢帛为货币。” 事实上这是刘挑了好听的说,论钱荒,大宋可是比汉代严重多了。 大宋因为经济在东方占据绝对统治地位,所以大宋货币流通于西夏、辽、金、高丽、大理等各个国家。 在此前还是铸币的时候,货币年年不足,没有一种货币能供应全国所需。以至于各地不得不自己铸币,以满足各地区的经济所需。 大宋帝钞发行的顺利,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此。全国乃至于整个东亚都缺货币,钱荒严重。 所以大宋帝钞的发行,有极大的需求市场,能缓解各地交易所需。 只要不爆发连绵数十年的战争,三司不像大明那样疯狂印刷,大宋的帝钞就不会陷入贬值的情况。 杨时说道:“这之所以会产生钱荒,就是因为国家财富由钱币来衡量。商队源源不断从西方获取真金白银返回中原。国家就会依托金银总量,印刷相应的帝钞。” “民间财富会逐渐积累,相对应的帝钞总额也会增加。所以哪怕暂时不收商税,三司年年增印的帝钞也会使国家财政不断增长。” “这么多财富流入民间,农业产出如果没有突飞勐进发展,粮价就不会一直下跌,反而会陆续提升。” 杨时说的这一点,赵桓非常认同。 中原历史上因为有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存在,白银源源不断的流入中原,所以白银增多到中原甚至可以实行银本位的货币政策。 大宋现在工商高度发达的情况下,只要跟着源源不断积累的社会财富进行铸币,相当长的时间内都能实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形势。 而工商业所创造的财富,也将缓慢的降低农民的税赋压力,促进农业生产的热情。 刘问道:“那就放弃征收商税了?” 杨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闲谈,那我也就随便说说。三司其实已经在着手规划对工商税的征收。” “陇右甚至是三司规划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模块。” 刘眼神一亮,立即说道:“愿闻其详。” 杨时说道:“具体章典浩大复杂,我就概述言之。” “按官家交代的方略,朝廷对工商业税收并不会一次性的统一征税。” 计相的说法,令在座的所有官员都纷纷吃惊不已。 包括宰相也没想到,官家与三司会做出这种部署。 政事堂一直以为官家筹备了这么久,会一次性做出一个涉及全国,所有士绅工商的全面规划。 可是三司竟然是打算分门别类的先后推进。 杨时继续说道:“按章典,国家将工业作坊与商业贸易分为两类。” “其中先征收的是商税。陇右都护府就是最先征收商税的方向之一。” 刘立即兴致勃勃地问道:“三司打算征收哪方面地商税?” “国家会在陇右设置关税,凡外邦商队,进入我朝,都要缴纳关税,税额根据种类不同略有差池。例如凡珍珠、玛瑙、夜明珠、翡翠、象牙、玳冒、宝石、金佛、酒水之类奢侈玩物,关税都按百分之二十的顶级收取。” “而战马、药草、书籍、粮食之类的物品则相应有所优惠。这方面朝廷会制作详细税率册文,标明每种货物税率。” “邸报也会刊登,各地官府百姓都将有明文可查。 ” 赵桓开口插了一句,说道:“区分关税,既是为了保护我朝工商业,也是为了鼓励商人为国取财。例如战马、书籍,关税为零,就是要引进西方更高大的战马与文明之精华。你们陇右扼要丝路,必须给朕肃清律法,严明吏治,如果有税吏胡乱征税,上下其手。” “朕不惜从上到下,清洗整个陇右都护府!” 刘连忙起身,郑重行礼,承诺道:“臣必紧盯吏治,将关税清廉,作为陇右都护府诸事之首!决不允任何税吏扰民,贪污腐败。” 赵桓也很郑重地说道:“朕会派监察御史每年审计陇右的吏治详情。望卿勉之。” 《一剑独尊》 宰相也被提起了兴致,uu看书梅执礼问道:“以关税将国家围在其中,那关税之内,我朝商贾贸易难道不征税?” 杨时笑着说道:“只是不收关税,其价格相较于外来会相对低廉。但亦会先后建立新的税收体系。” “例如最先收的就是行钱税!” 行钱税,顾名思义,就是对流动资金的收税。 而在大宋,这母庸置疑的,就是针对高利贷的收税。 在大宋,高利贷并非地下活动。而是跟投资房产一样,是大宋最流行的两个产业之一。 而且规范且专业,私人第一放贷人叫钱民,帮他们找放贷对象的人就叫行钱。 田契、地契、金银器是最好的抵押品。如果借款人没财产可以抵押,将自己的妻女作为抵押品也是司空见惯。 作为大宋最大的金融产业,自然被赵桓给盯上了。 谁说放高利贷就不需要交税了? 这些人每年经手大量财富,却于家国天下没有任何益处,反倒流毒不浅。在赵桓的意志下,必须要缴纳更加沉重的赋税。 计相杨时向众人介绍道:“按我朝律法,民间借贷,利率不得超过一倍。比之开国初年,三至四倍的利率,虽然有所改善,但依旧是暴利行当。” “所以国家将会对所有民间借贷征收重税,行钱税将高达八成。除去其本金,利息所得八成要上交国家。将民间税率压至青苗法时期水准。” 梅执礼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八成税率?是否会激起民愤,须知我朝借贷者兼并百姓,乃至过于王公。借贷对象不仅小民,甚至包括官员、学子。可知其势力之庞大。” 正文 第九十五章重塑国家精神 ,朕即大宋 兼并百姓,乃至过于王侯。 高利贷势力的庞大,着实可见一斑。 但这一次,这个庞大恶势力,已经不止于官僚士大夫。 基本上整个天下所有阶层都参与其中。 最狂欢的自然是文官集团,他们不仅私下放贷,更通过官府强逼百姓借贷。 其次就是禁军武将们,此前禁军战力低下,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将校不肃,敛掠乞取,坐放债负,习以成风。” 然而这些还只是高层,他们与高利贷商人们在城市放贷。 在借贷不方便的乡间,还有规模更宏大的放贷群体。 那就是兼并土地的地主和遍布全国的寺庙。 没错,就是寺庙,或者更精确的说是佛教寺庙。 这是比钱庄还要更像银行的场所。在大宋,由于经济繁华发达,寺院不仅经营着放贷、存款等金融业务,而且还涉足制盐、冶铁、纺织,甚至饮食、仓库、药局等一系列商业行当。 据说有些寺院还开设青楼,倒不是在寺院里面开青楼,而是在寺院附近设置有青楼,青楼的东家是和尚。至于这些和尚是否照顾青楼生意不得而知。 在赵桓看来,大宋的佛家显然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他们甚至已经干预到了国家阶层,在赵桓推行帝钞以前,陕西路竟然就堂而皇之的以僧人度牒为货币。可见僧人在当地究竟具有怎样强大的影响力。 但这个高利贷势力虽然盘根错节,遍布天下。与强大的国家暴力机器相比,也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凡这些种种,也都不过是趁着国家不以为意,趴在阴暗中偷偷吸血而已。 到了大明,老朱家皇帝出身农民,没什么见识,不在意工商业经济,也不信什么佛教,就想本本分分的当个老农帝国,推行重农抑商,搞个稳定且传承不朽的祖宗法制。 如今存在的这一切都轻而易举的灰飞烟灭了,甚至没有能力挣扎一下,掀起一丝涟漪。 所以大宋朝廷想整顿这一切,即便最稳重的右相,想的也是这些人会不会有民愤,引发离乱。 至于掀起叛乱,这种事根本就不在正常人的思考当中。 估计谁跟这些高利贷商人提叛乱的建议,能当场被他们扭送官府。 我只是求财,并不是求死啊! 三武一宗灭佛时,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 朝廷直接征收,限期五十日内,寺庙将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一律交付盐铁使铸钱,铁则交付本州铸为农器,私藏五斤以上者,一律处死。 这可比大宋狠太多了,但也是没有掀起任何涟漪。 必须要认可一件事,大宋这次其实是很公正严明的在征收国家赋税。 没有哪个百姓会因为朝廷一道正常政令,进行一次普通的税率调整,就脑袋一抽大吼一声,你损害了老子的利益,老子反了! 私盐贩子都不至于这么残暴。 如果真有人这么儿戏,他首先要考虑地不是怎么面对岳飞及朝廷的百万大军,也不是严密死守的皇城司亲从官。 毕竟这些离他们都太远了,他们连怎么接触都不清楚。 他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应对自己县里过来逮捕自己的衙役。 这事着急的一定是当地知县。 大宋太平盛世,繁华且稳定,四海承平之际,他治下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叛逆。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那他的仕途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对所有官员而言,保住仕途,压倒一切! 所以这些高利贷群体中,最好解决的其实也是文官集团。 只要朝廷认真决议反腐, 严格禁止官员以一切手段经商,文官们与高利贷的牵扯就能被基本斩断。 但赵桓对大宋官员的管控更加严格,知州、知军等五品以上官员,其配偶、子女经商也必须如实上报宣抚司与督察院。 朝廷会严格审查官员是否以权谋私,提供便利。 高利贷虽然听起来不太光明,但在大宋如今的形势下,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商业行为,利润还不一定比得上开青楼或者开赌坊。 朝廷能管住这些官员不敢碰青楼、赌坊一步,决心之后,自然也能管住这些官员不敢碰高利贷分毫。 文官管住之后,军队更容易。无非是严明军纪而已。 皇城司从大宋建国那一天,就有一条军纪,任何人敢饮酒,直接开除军籍。而且五人互保,一人饮酒,其他四日若没有检举,一并连坐。 只要将领严明军纪,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令行禁止的。“坐放债负,习以成风”的情况,会几天之内全部消失。 赵桓可是跟赌、毒不共戴天的正人君子,因此如今大宋准备征税后,一并进行的就是一次肃清风气。 是对整个国家各个阶层都进行一整顿,uu看书剔除一部分陋习,革除一部分糟粕,然后重塑国民精神。 借着高利贷的税率调整,赵桓最先解决的就是宗教与世俗的问题。 “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 即权力、财富、地位等世间人们趋之若鹜的所有东西,都归官府管辖。 宗教、信仰与神权等等,都应该止步于精神层面。 因此,赵桓对几位宰相说道:“所有的行钱商人都应该被整顿一番了。朝廷决议肃清其糟粕,若有人怨望其上,便严格律法刑名。这次收税,便从佛教寺庙开始。” 说到这里,赵桓看向刘,问道:“朕听说陇右佛教寺庙极多?” 刘回道:“禀官家,高原之民皆信封佛教,各处城池内皆殿宇嵯峨,梵宫林立;金冶佛像,金碧辉煌。” 赵桓对佛教没什么特别的感触,更别提信仰之类,便问道:“诸卿当中可有人信佛?” 在座的大臣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说道:“臣等立志经世济民,对空门之外了解不深。” 赵桓说道:“朕对佛门了解也是不深。但也听过一句佛门乃是清净之地。无欲无求便是出自佛经典故,尘世之人,已经轮回无数次,富人穷人都已经历过,那还有什么想乞求的?何必执着,成佛才能脱离苦海。” “朕以为佛经说的很好。但为何这些僧侣进入凡世就被红尘迷了眼?上要王公士民瞻奉舍施,下要兼并百姓,广索产业。” “和尚开寺庙,无数女子在和尚逼迫中肉体横陈,淫声秽语。这寺庙还是寺庙吗?这空门还算得上清净之地吗?” 正文 第九十六章整顿佛门 ,朕即大宋 对于赵桓提出的问题,几位宰相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与赵桓认为的得道高人、世外高僧不同,大宋宰相们印象中,僧人一直是这种模样。因为在大宋,投入空门的大部分不是真正信仰佛学的门徒,而是躲避赋税的投机者。 “既已为僧,而又隳败其业,甚则破戒律,私妻、子,近屠沽市贩。”这就是大宋世人对僧人形象的总结,与商人模样极为相似。 几位大臣都一时弄不清楚情况,只有左都御史眼睑一垂,想到了一种可能,尝试着说道:“这佛门哪有什么清净地。臣听闻杭州有名的明因寺,受天下僧侣推崇,各地僧侣都纷纷前往巡游。诸卿可知晓这是为何?” 刘问道:“莫不是佛法高深?我在高原上便曾听闻,东南佛学鼎盛,有禅宗五山十刹。无数僧侣毕生之愿便是前往五台山巡礼求法。” 左都御史冷笑一声,说道:“刘都护还真是相信这民风淳朴啊。他们只不过是想到东南去体验这花花世界罢了。” “原因是明因寺凡是和尚、大和尚以上的僧侣到访,明因寺会安排尼姑夜晚服侍。” “各地和尚位以上的僧人纷纷前往,以至于尼姑为了应付越来越多的和尚,越来越频繁的‘巡礼求法’,烦恼不已,想出了一个法子,专门设置一间房间,名曰尼站,安排那些曾经违反戒律的尼姑住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这……所有人都被惊得三观震碎。 官家说和尚逼迫女子承欢淫乐是否算佛门清静地这还不好说,现在这些和尚尼姑干脆亲自上阵男欢女爱,沉沦肉欲。 好好的一个寺庙,别说清净修行乐,一到晚上就各处传来娇吟浪语,这与青楼何异,算什么世外之地? 赵桓眉头紧蹙,一脸厌恶,说道:“既然佛门与青楼无异,那为何他们却能超然物外,不纳税赋,不服丁役?” 皇帝的话语令所有人都不禁思索。 而左都御史已经眼睛一亮,眼眸深处有隐藏极深地狂喜与贪婪,主动站了起来,郑重地说道:“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臣君之义,父子之情,实不宜供奉。” “若非官家恭膺宝命,抚临率土,稽德期运,对天下万民皆存仁厚之念。此辈背弃纲常名教,有碍国计民生之徒便应该赶尽杀绝,荡平胡尘。” “但臣以为,即便如此,佛教亦不宜亲近万民,流毒一方。宜退居山林,清净苦修。避世于山野,钻研佛经。每寺只发十分外出度牒,没有度牒而外出者,即斩!于众人之前宣扬佛经者,即斩!” “另严格审查僧侣清规戒律,凡曾经破戒者,皆归还编户。” 果然不愧是擅长揣摩上意的奸臣,主动帮赵桓把这个提议给摆了出来。 有人唱白脸,赵桓自然就能唱红脸了,澹澹的说道:“天下万民皆为朕子民,朕有宽容之心,给佛门一个机会。不会效彷三武一宗灭佛,但佛门显然亦应该感怀圣恩,有所改易。” 其他几位大臣纷纷反应过来,既然不打算效彷三武一宗灭佛,那就是要有一笔无与伦比的财富即将从天而降,砸在大家头上了! 现在就看谁能抢到这个差使,“帮”佛门改易一下佛经与寺院形式了! 任何一位宰相得到了这份差使,那在他身边的整个派系都会获得一份巨大无比的利益。 这是对整个佛门的整顿,各地寺院遍布全国,财产分布各地,是不可能完全公正清算的。一笔之差, 负责的官员就能获得天量财富。 而这一切,是被整个朝廷甚至官家所默许的。 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是模棱两可,没有完全准确的评估。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根本不会追求。 这时候谁能获得官家指派负责这项差事,就看谁对佛门更狠了。 而显然,殿内这几位大臣都是宦海沉浮的资深大臣,心态果决,对佛门完全没什么敬畏。 宰相梅执礼率先开口,说道:“官家,政事堂管理有各州县度牒的颁发。更了解兰若、寺院之所在。所以臣建议,由政事堂督促佛门改易,凡城市中间寺院尽皆取缔,其间僧人迁出城外。让僧人隐迹尘俗,遁匿山林。” 赵桓微微颔首,这个主意不错。东京城内的寺庙就实在是太多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么多寺庙,占着城市繁华地带,里面和尚什么事也不干,天天在那里懒洋洋的晒太阳,uu看书念佛经。 这也太佛系了,念经能富国强兵吗?还是佛像会帮大宋击退强敌? 既然什么用处没有,寸土寸金的东京城里,弄这么多寺庙,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赵桓从穿越以来就一直想不太明白。 不过,按目前的形势,等不到他想明白的那一刻,这无数座寺庙就该被划上一个大大的“拆”字了。 不要在城市中间拜佛! 拜佛去郊外寺庙,山间佛像,甚至五台山、普陀山这种佛门圣地啊。 赵桓不反对百姓给自己维持一份信仰,但去郊外、去山林间的寺庙,不是更有意境吗? 在城市里,寺庙右边是靡靡之音,娇喘轻吟,左面是鼓瑟笙箫,箜篌雅乐。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你心里的那点祷告声会比周围的声音,更容易被关注吗? 话说如果这样都能祈祷成功,那在家里祈祷效果会不会更好? 而且把这些和尚关在寺院里,对社会的稳定也有极大的好处。 《水浒传》总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 作者施耐庵评价,但凡世上的人,惟有和尚色情最紧。他总结的原因是和尚们无俗事所烦,只是想着此一件事。 究竟是否准确不好说,但大宋律法名着《折狱龟鉴补犯奸门》里面,强、奸桉每一百件,就有十五件是和尚们干的。 要知道僧人的人口,占大宋的比例是极低的。绝对不到百分之十五,大宋不可能有一千五百万名僧人。那经济就直接崩溃了。 所以显然和尚在这方面的犯罪率有些惹人注目。 正文 第九十七章儒释道的没落 ,朕即大宋 “天生三武祸吾宗,释子回家塔寺空,应是昔年崇奉日,不能清检守真风。” 这首诗是大宋宗颐禅师对三武一宗之厄的总结。 佛门中不缺聪明人,能一眼看出三武一宗灭佛的本质。 但聪明的个体无法挽救整个堕落的阶层。 佛门崇尚轮回,如今这一切就像佛教正经历着轮回。 整个佛教,再次因为像士大夫阶层一样,无可抑制的贪婪,大肆兼并,而被迫成为朝廷要清洗的对象。 其实佛门与士大夫们相似之处极多,都是凭借着读书识字、免征赋税、免服劳役而成为特权阶层。 有了特权,他们就大肆兼并,借贷收债,腐败贪婪。 区别是,儒释道三家,道家已经用黄老之学证明过了,自己不太适合统治。释家根本就得不到中原的统治权。只有儒家,成功把自己包装成了适合统治封建国家的模样。所以儒家士大夫们比和尚更贪婪、更腐败,借着权力鱼肉百姓,为祸一方。 儒家士大夫们比之和尚,在武力、地位上没有任何优势。唯一使他们避免厄难的就是他们宣传的适合治理国家。 所以朝廷既然能把特权阶层的和尚一次次肃清,要肃清儒家士大夫们其实也是轻而易举。 关键只是肃清了儒家士大夫们之后,究竟有没有阶层代替他们帮皇帝治理国家。 而如今的大宋显然是具有这个阶层与势力的。他们在朝廷的最高层,也有自己的代表。 那就是计相杨时。 作为前国子监祭酒,无数出仕的学生都自发围在他身边,组成了一个新的群体。 他作为学坛泰斗,也必须站出来,为学生们争取利益,壮大阶层。 要与士大夫特权阶层相抗衡,那没什么比和尚们更适合成为学生阶层的养料了。 他们同样是特权阶层,把他们的利益让渡给学生,这个蓬勃的阶层立即会获得极大壮大。 学生们与士大夫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个阶层代表了大宋最先进的生产力,最开明的思想。 这个阶层足够庞大,庞大到遍布社会从上到下的各个层级,上至公卿官员,下至工坊主、商人、佣工、技术工匠。他们不会像士大夫们一样一小撮人抱团,不事生产,却趴在整个国家躯体上吸血。 所以他们指定的政策,一定会有利于整个阶层的进步。 而不是像大明士大夫一样,疯狂的复苏小农经济,将重农抑商奉行到死。 杨时管理财政,思路十分清晰,更倾向于用数据说话。 在梅执礼之后,杨时主动站了出来,说道:“臣建议由三司主管佛教更易之事。当年韩愈劝唐武宗灭佛,诏令之下,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因此,若由三司主此事。国家至少直接新增官田数千万顷。” 数千万顷是唐代的数字,这个数字有些夸张了,当时号称地上佛国。 在大宋清理不出数千万顷,但数千万亩应该是难度不大的。 全部收归官田,掌控在大宋官府手中的田地相加,估计就要有近亿亩。 有这么多官田,朝廷不论是赈灾、还是税收,都更有底气。 甚至人口增多的情况下,还可以进行一次授田,缓解人口压力。 “而且不仅仅在于农田。由寺院所掌控的那些青楼、店铺、工坊、当铺、仓库、药局、奴婢等等可以直接在三司造册登记,不论是收归国有,还是折价售予市民,其名录都收在了三司,方便将来收税。 ” 如果由三司负责这次佛教改造,那佛门在城市及乡间的各种兼并所得、世俗财产显然就要全部征收了,或者成为官营机构,或者低价卖给学子同窗。 佛门势力要局限回寺庙内,他们可以在寺内维持净土,但绝不能再进入世俗。 怕说服不了赵桓,杨时继续说道:“而且有一点至关重要。佛教崇建寺塔,倾竭珍财,徒为引废。由三司整治,三司可将废寺的金、银、b石等像,销付度支。“ “大量金银充进太仓,三司将可以按新增金银储量,增印帝钞。” 最后,杨时郑重地说道:“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 杨时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赵桓便决定将对佛教地整顿工作交给杨时,uu看书以此来扶持一下正在蓬勃壮大地学生阶层。 佛门的土地归朝廷,佛门的工商产业归他们,这也有利于工商业的繁盛。土地都在士大夫们手中,他们想要实现富裕,唯一的途径就是发展得到的这份工商产业。 所以有时候,有斗争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士大夫们的存在也有那么一点用处,他们锁死了学子们往土地兼并方向发展的可能。 但这么多产业,那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就分给学生们。 即便要把店铺从和尚手中归还给民间,那也是折价出售,当地的士绅、商人、百姓都可以出价购买。 而这出售店铺所得,显然是归内藏而非归太仓。 基本上只要是这种抄没类别的额外财政,都是归属皇帝内库。 赵桓看向燕颖,吩咐道:“关于此次佛门产业的处置,财团派出一批人手,协助官员处理。” 燕颖立即应下,说道:“我会派专人在官员清查寺院产业后,评估各个店铺价值,然后处置给地方。” 赵桓点了点头,官员清查名目,财团的人负责竞拍,双方能互相监督,减少对方的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最后为了提升双方的积极性,赵桓吩咐道:“这次佛门处置的财富,将有半数从内库交割给太仓,以助国家修路铺桥,建设水利,投资教育。” 这种情况下,双方必须通力合作,最大程度挖掘佛门的财富。合则双赢,分则两输。任何一方试图隐匿财产,都会损害另一方的利益。 杨时立即起身,郑重地承诺道:“三司官员,必全力以赴,妥善完成此事。” 正文 第九十八章西门定律 ,朕即大宋 谈完国家的经济账,几位宰相、大臣都纷纷离去。 宫女们赶过来将杯盘撤去,书房恢复宁静,赵桓终于可以轻松的往软榻上一趟,放飞自我。 不用在大臣们面前板住形象,不用操劳国家政务,赵桓感觉全身轻松。 拍了拍软榻的一角,燕颖就走了过来,双腿并拢坐在榻上。 赵桓直接枕了上去,舒服惬意的用脸在少女腿上蹭了蹭。 因为是夏天,燕颖穿的是轻纱,可以清晰感受到肌肤的微凉光滑与大腿的细腻柔软。 赵桓闭着眼,闻着从少女双腿传来的清香,问道:“小颖儿,你说为什么女子腿是微凉的?” 燕颖纤纤玉指在他头皮上轻揉,闻言,兴致勃勃的问道:“官家是也听说最近那个奇怪问题了?” “什么奇怪问题?”赵桓感觉她的问题更加清奇,怎么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 燕颖惊讶的问道:“官家不知道?最近风靡一时的西门之问。引得整个东京学子都对这方面产生浓厚兴趣,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 “我以为官家也是赶个潮流,才这般询问。” “凡事都要问个究竟?”赵桓眼神雪亮,说道:“这是个好品质啊,有这种精神,才能寻求真谛,格物致知。” “跟朕说说这个西门之问。” 燕颖兴致极高,立即侃侃而谈,说道:“西门之问,是最近一位复姓西门的大官人为了论文绞尽脑汁提出的一个疑问。” “据说这位西门大官人出身于山东富贵人家,为了出仕做官,不得不到东京太学进修,以获得学位,然后参与朝廷选试。” “他在论文中说,他走在街上,疏忽被二楼一女子撑窗的叉竿砸到头上。他便问为何这木杆在二楼掉落,不往天上飞,不往左坠,不往右坠,偏偏往下坠。” 赵桓正在少女裙中摩挲的右手瞬间一顿,两眼瞪大。 夭寿了! 牛顿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经典力学,牛顿定律,要更名西门定律了! 果然人多了,什么妖孽都可能出现啊。 燕颖娇笑着说道:“官家,这西门之问最近可火了。整个太学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学子们都魔怔了,看见飞鸟在天要问为什么鸟可以飞,而人不能。看见马车停在原地,要问为什么车轮明明可以转,而不自转,却停在原地。” “最有趣的则莫过于儒学经典,两小儿辩日。为了争论这个问题的真谛,整个太学,以及全天下的学院全部参与其中,疯狂辩论,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赵桓有些呆滞,着实没想到,对儒学刚刚进行改造,学术思想刚刚松动。 这求变的儒家,就立即对儒家经典产生了如此多的考究与思索。 推翻了上千年以来这个典故“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经典释义,思考起来典故其他方面的内容。 一直以来,赵桓都觉得大宋距离工业革命,好像差了点什么。 虽然农业高度发达,经济基础已经存在。 工商业也迅猛发展,社会财富源源不断地增加。 可是莫名的,赵桓就是觉得大宋是一个古典封建帝国,整个社会距离近代工业社会仿佛隔了一层朦胧地轻纱。 今日,赵桓终于豁然开朗。 差距就在于这个高度发达、严谨清晰地科学体系! 大宋的工匠、作坊、生产者都是在进行经验科学的积累,有着浓浓的古典气息。 而近代工业,需要的是严谨且逻辑清晰的自然科学。 赵桓由衷的感慨道:“我大宋数以百千万计的精英、学者、士人, 被迫放弃研究《论语》之后,总算是思考了一点其他方向的真理啊!” 这一刻,赵桓甚至有些感动。四年了啊,从自己穿越到如今,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夙兴夜寐,就为了让大宋亿万人,从皓首穷经的研究孔孟之道中抬起头啊。 国家强制取消以儒家学问高深取士的习俗,逼迫着所有读书人认识到,把儒家经义研究烂了,也不会当官发财。 小说阅读网 又投资亿万贯财富,设置学院,培育其他学科博士。 这些被儒家学术把脑袋僵死了的读书人,终于终于是思考了一点孔老夫子他没有说过的道理。 这两个问题,虽然没有得到解决,但却标志着大宋的物理学与天文学在获得优渥的社会环境后,正在突飞猛进的发展。uu看书 赵桓从燕颖的腿上坐了起来,十分正式的说道:“以朕诏令的形势,嘉奖那个提出西门之问的学子,赐其金玉带,赏钱十万贯!再让朝廷给所有参与探讨两小儿辩日的学院,嘉奖一万贯励学金。” “以皇室财团的名义发布悬赏,凡四方学者,不羁国家,不论夏夷,能寻到西门之问真谛的学者,皇室嘉奖其黄金万两,五百万贯钱财,聘其为御府书院院长,赐节度使,封开国郡公!” 燕颖惊讶的掩住嘴巴,问道:“五百万贯?官家是否会太多了?整个天下,除了皇家,没有任何人有如此多的财富。富可敌国,绝非虚言,不论西夏、西辽,甚至金国可能都拿不出如此多财政。”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当有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的真谛时,我大宋必然将强到亘古未有。大宋朱旗将插遍四海八荒每一个角落,凡日月所照,皆为宋土。” “不对,这句话本身就局限了我朝的思维。真正的强大是,大宋朱旗飘扬之土,太阳永远照耀。” “到时候五百万贯钱,与现在的五百万钱其实已经没有多大差距。国家一年会有上百亿贯财政收入。” “金国、蒙古、漠北都不过是帝国炽烈国威下的一方蛮夷而已,完全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所以为了保证这个悬赏的激励性,赵桓还设置了黄金万两来保值。 确保任何人,只要能提出西门定律,立即能功成名就,富贵一生,名传千古。 这是最庸俗的办法,却也是促进科技进步最好用的办法,砸钱! 正文 第九十九章横渠天文与文艺复兴 ,朕即大宋 在大宋,天文学的发展显然要远超经典力学。 关于两小儿辩日的激烈辩驳,并不是儒家学子们在对着文字异想天开。 而是双方引经据典,切实的讨论着最可靠的天文问题。 比如明道学派的人就坚定主张地动学说,宣扬的理论是:“地恒动不止,而人不觉,譬如人在大舟中,闭牖而坐,舟行不觉也。” 也就是大地一直是在运动的,所以早晨离太阳远,中午里太阳近。 荆公学派对此嗤之以鼻,因为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到了晚上干脆消失不见! 所以荆公学派的观点是日心四方学说,直接引用《尚书》的名言:“地有四游,冬至地上行北而西三万里,夏至地下行南而东亦三万里,春、秋二分其中矣。” 也就是大地会绕着太阳周游,冬至大地从北往西行三万里,夏至大地从南往东也是三万里。春分、秋分,分其中。 但这又无法解释,大地是怎么跑来跑去的。 辩论进行了不久,关学就成为大宋最显赫的学派,单手把全天下的士子们吊起来抽。 其他学派只能一面被关学打得鼻青脸肿,死犟坚持。一面暗中拼了命的研究张载的每一段学问。 关学的主张实在是太先进了,先进到把日心说甩开几百年。 主要是关学有创始人张载这位学术圣人,他一人便学究天人,提出的学问推着大宋的天文学狂飙勐进。 张载主张:“恒星不动,纯系乎天,与浮阳运旋而不穷者也。日月五星逆天而行,并包乎地者也。” 也就是太阳系在天上不动,但在原地旋转。而包括大地在内的五颗星体,逆时针绕着太阳在旋转。 并且这五颗行星的运转速度还不太一样,所以有时候会产生连珠现象。 但关学把这套学问推出来之后,也曾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其中最饱受天下质疑的问题就是,那么大一颗恒星,既然是在旋转的,怎么可能在原地不动?有没有常识?合规天理自然吗? 所以被天下围殴一通后,关学果断改进了学术主张。 也就是太阳是旋转的也是运动的,其他几颗星辰跟着太阳在玄黄宇宙中一起向前。 只是说太阳跑的太快,如蜉蝣一般的人类感受不到太阳在宇宙中的运动。 就像人类感受不到大地在运动一样。 这个论断几乎是等于彻底复现了太阳系的天文运转情形。 比之日心说还要更先进。 太阳就是在宇宙中极速旋转前进,同时他在前进时,太阳系内的几颗行星也在绕着她做公转。 张载也不会想到,他故去才三十多年,他的弟子门徒就将他的学问一举发扬光大。通过一场举国的儒家经典大辩论,硬生生把他抬到了天文学圣人的地位。 这套理论实在是太完美,完美到哪怕千年之后,也没法再推翻这事实。 其他各个学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比关学更合理的解释。 两小儿辩日,这个本应该对儒家无解的经典话题,却领先西方数百年推导出了真谛。 所以整个天下都没有什么日心说的观念,天下人都称之为横渠天文。 关学也因此再次成为天下显学。 不仅张载的横渠天文被天下所知,他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彻底名震一时。 大宋所有的学派,都开始重新考究往圣绝学。 这一次的学问之争,不仅确立了关学显学的地位,更让天下人都见识到了往圣学问之珍贵。 如果没有横渠先生总结的这套观点, 关学绝对不可能只用短短几个月就提出如此完美无以复加的理论体系,更别说如此轻易的就确定了自己无可撼动的权威地位。 属于大宋的文化复兴迅速展开,各个学院都孜孜不倦的研究起了诸子百家的学问。 《仙木奇缘》 儒家嘛,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他们美其名曰:兼容并蓄。 反正汉语言博大精深,同样的内容,换个形容,就是他们的原创了。 文化人之间的事情那能叫偷吗? 这叫借鉴! 但所谓的科学,不也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向前吗? 尤其当别人质疑他们窃取其他学派内容时,所有儒家学子都理直气壮,怎么就窃取了? 其中虽然有那么六七八九分相似,但某些关键地方其实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 哦,这倒也不是他们原创了,uu看书是他们截取了另一派的观念。 儒家虽然有其命维新的天赋使命,但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求他们开拓创新,提出大量科学理论也不太现实。 当前儒家还处于整理典籍,汇总知识的阶段。 所以东京城内,现在最火爆的地方就是书店、藏书馆、以及出版社。 书店、藏书馆中原自古有之。 但皇家财团又借鉴大食人的公共图书馆,设置了皇家兰台馆。 就是供大宋的读书人可以直接在里面借阅皇家藏书。 皇家兰台馆设在武庙的东边,这里之前是太学之所在,在靖康之难中,太学生一把火将太学点燃,与金军共焚于火场。 朝廷不希望这充满文人气节,书生意气的忠烈之地变成蝇营狗苟,市侩自私的商业场所,所以在这里建设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兰台馆阁。 这座皇家兰台馆,高四层,有八栋楼阁连廊回绕,占地五亩有余。 而为了填满这座宏伟壮丽的皇家兰台馆,皇室可谓是汗牛充栋,足足拉来了藏书四百余万册。 心高气傲的皇室,就是要比大食人的藏书馆多出一百万册来。 这四百万册图书可不是仅仅为了凑数而批量搬进来的普通书籍,恰恰相反,其中包含大量民间根本未曾见过的文化孤本,已经成为绝学的诸子百家遗作,以及皇家专览的不传之作。 阿拉伯人虽然在黄金时代,但天下人都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丝绸之路中,是东方在向西方传递更先进的文化。 所以皇家兰台馆的藏书,基本就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文明最高水准。 正文 第一百上街与登徒子 ,朕即大宋 大宋虽然自然科学还有很大的不足,例如还没有形成逻辑体系,理论概述。注重对各个模块的物理现象孤立观察,缺少对对现象的总结和归纳。少有科学理论。 更缺乏科学与数学的相结合,不善于用数学语言来描述理论体系,正确把握物理规律。 但大宋的科学也有独一味二的优势,那就是在观察与猜想方面具的思维优势。更注重整体,着重联系,界限模湖。所以在社会功能上具有超强的实用性,总能诞生出超高的技术成果,远超西方数百上千年。 不要觉得这种实用性功能很不科学。 其实恰恰相反,这在科学的最前沿十分常见。 哪怕两千年后,许多科学成果,所有科学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成果。 只知道实验的数据就是这样,生产的工艺可以运行。 这所运用的就是诸夏的整体思维模式,不用管其原理是什么,反正我按照这种工艺生产出来,一定是我想要的东西。 就像大宋工匠们并不懂炼焦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但十分清楚把煤炭按固定的工艺高温加工之后,一定会产生焦炭。 燃文 而秉承记载着这一切经验科学、生产工艺的书籍就在皇家兰台馆。 所以在大宋儒家学者提出继往圣之绝学后,无数东京学子、学者教习、甚至工匠艺人都纷纷云集在皇家兰台馆内,期望能从浩瀚藏书中找到一份被埋藏的往圣绝学。 到藏经馆淘书,在角落里发现一本往圣遗作,最终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这种浪漫,不仅后世推崇,在大宋也不能免俗。 赵桓前世、今生两重属性都占了,所以好奇心格外强烈,也在天气明媚时直穿上了便服,离开皇宫,带着侍卫去往兰台馆。 既是看一看大宋如今继往圣之绝学的繁荣文化氛围,也是巡视一下皇室财团的产业。 大宋如今正在从政治、经济、文化、技术、工商各个方面全力向工业化推进。 这当中最重要的民间力量就是资本财团了,甚至财团的灵活性与积极性还要超过官府。 财团一切讲究效益,有新技术、新工艺可以直接运用。 而官府则讲究稳定,发现一个新工艺,仅是打申请报告,走流程审批就要漫长的过程。 说不定流程走完,这项工艺都已经落伍于时代了。 所以在推动技术创新,提高产能这一块,赵桓对皇室财团抱有极大的期望。 把那么大的产业交给了燕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犯迷湖,怎么都得来亲自看看。 时近五月,赵桓的三十岁圣诞庆典在即,东京城内格外热闹。 尤其是大量身穿胡服,卷发异童的胡人,大量闲逛在街上,使东京看起来极具国际化都市的风貌。 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大宋重视工商,自始至终没有闭关锁国的情况。来自丝绸之路上的西方胡商,来自东南的岛国酋长,以及来自四海八方的学者、艺人都汇聚在这个伟大的城市。 京城内仅是胡商开设的店铺就有数千家,如犹太人、阿拉伯人、粟特人、拂h人、大食人、吐蕃人等,旅居东京的外族无法统计,最少也有五万余人,多或达十万人。 五万人是比照东京僧尼的数量,这个是大宋从建国以来就可查的数据。 最近大宋整顿空门,僧尼全被迁出城外,数量多达五万三千余人。 不过东京也没有因此而萧条,就如孟元老所说:“东京,其阔略大量,天下无之也。以其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 减之不觉少。” 而且因为赵桓的三十岁圣诞庆典,各藩邦使节来的比较多,使东京反而更加热闹。 这些胡人来到东京,是不肯消停呆在都亭驿的,都跑到了街上观光大宋人文风情,体验大宋的特色美食,以及采购各式各样精美优良的商品。 如今的东京,已经颇有几分近代城市的风采。 临街的铺子主要都是商铺,裁缝铺、瓷器铺、刀剑铺、玉器铺、以及最重要的食品铺子,琳琅满足。 一个个广告牌挂在门头、屋檐、窗户上,把商业街点缀的十分繁盛。 广告牌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中原历史上哪个鬼才发明的,真的是鲜活了整个城市经济。 街头、巷尾还有推着小车卖糖人、木偶、糖葫芦甚至冷饮的小贩。 冷饮包括冰镇的酸梅汤,也有鲜奶雪糕。有的雪糕用竹签串着,有的则用瓷碟盛着。uu看书 赵桓驻足在小贩车前,小贩立即眼神雪亮,拿出了十二分热情招待:“公子,这是鲜羊奶制作的冷饮,据说是从宫中传出来的饮食。正适合您这种富贵人家品尝啊。” “干净吗?”赵桓问道。 小贩不假思索的说道:“干净啊,我女儿亲手做的。” 赵桓一笑,好吧,这个时代,他也没法不干净啊,添加不了任何乱七八糟的添加剂。 “小颖儿,付钱。” 燕颖打开腰间的荷包,问道:“店家,多少钱?” “实惠的很,只要十文钱。” 燕颖从荷包里抽出三张百文钱的帝钞,说道:“给我们来三十份,每人一支。” “呀,好漂亮的小娘子!” 燕颖刚付完钱,一旁一道声音响起。 赵桓无奈的揉了揉眉头,这已经是今日第三回了!又遇到登徒子。 主要是燕颖的服装气质格外具有视觉反差冲击,她以发带将头发束在颈后,露出白皙的脖颈与锁骨,显得清爽而靓丽,偏偏在这片白皙下有一片格外饱满的胸脯。 京中富贵公子不少,哪怕赵桓身边带了大量侍卫,也有人敢上前调戏。甚至有人直接问赵桓是否割爱,他可以拿美婢交换。 赵桓挥了挥手,让侍卫迅速解决这桩麻烦。他没有那恶趣味,在街上跟几个纨绔子弟争风吃醋。这要传出去,天下人不知道该怎么笑话他。 不过意料之外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赵兄真是好艳福啊!每次相见,身边都有绝色相伴。而且红肥绿瘦,各有千秋。怕不是开封府的绝色都在赵兄府上?”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大宋春 ,朕即大宋 这熟悉的声音,赵桓立即想起了一个名字。 循声望去,果然是范思忠。 赵桓笑着说道:“还真巧啊。我每次上街都能遇到范兄。” “我觉得不是巧合。”范思忠一指赵桓身后二十多名黑金服饰的侍卫:“基本上会带着这么多侍卫捧着小吃在街上边走边吃的也就赵兄一人了。” “我想不瞩目都难。” 随后范思忠看了一眼被侍卫们围起来的登徒子,问道:“赵兄这是遇到了点麻烦?” 被围的人母庸置疑也是一位衙内,不然不敢在这么多侍卫的护卫下还敢上前调戏。 他显然认识范思忠,见范思忠走了过来,立即说道:“范六郎,何不引鉴一番?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仇敌。让这位兄台把他侍女割爱与我,大理寺从此往后为其敞开大门。” 赵桓澹笑着摇了摇头,这高官子弟也不都是聪明人啊。 范思忠为人宽厚,立即劝阻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大理寺是国家公器,令尊清正笃实,岂会公器私用。闭嘴赶紧回家。” “赵兄,这人口无遮拦,莫要与他一般计较。我作东,宴请赵兄一回,去会仙正店,邀赵兄体验一回我东京风情。” 赵桓澹澹的一扬眉,扫了一眼被围住的衙内,说道:“东京纨绔子弟的德行,我可能比范兄更了解。去会仙正店就不必了,我要去皇室兰台馆一观。” “你这人怎么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样子。”被赵桓冷澹的态度激怒,范思忠身边的胡族少女立即跳了出来。 赵桓看着眼前这个扎着麻花辫的异族美女,绞尽脑汁也记不起她的名字:“你是那个祆教圣女?名叫……” “卢维那。”范思忠赶紧拉住咬牙切齿的胡族美女。 “哦,对。你怎么还在城内?东京不是整顿空门吗?你们祆教徒没有被迁出城外?” 卢维那狠狠的瞪着赵桓:“你跟你们宋朝的皇帝一样,目中无人,骄横自大!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嗯?我不知道你这算是骂我还是夸我。” 一旁的吴革长刀出鞘,上前说道:“公子,她怨望君上,不避君讳,犯大不敬之罪。我请将他扭送开封府。” 吴革一米九的身材,魁梧又雄壮,长刀拔出,震慑效果十足。 就连在那里跳脱叫嚣的衙内,都瞬间噤声,匆忙消失在现场。牵扯到大不敬之罪里,无论怎样都会被皇城司、督察院、大理寺联合会审。一不小心查出点什么事情,就是万劫不复。 赵桓却摆了摆手,说道:“汉文帝有除诽谤之禁。所以在大汉,细民之愚,无知抵死,其甚不取。我朝号称治隆汉唐,总不能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何必跟一个普通女子一般计较。” 除诽谤之禁,也就是朝廷不治百姓诽谤国家的大不敬罪。 百姓可以议论国事,也可以骂皇帝。皇帝宽宏大量,不与普通百姓计较。 但这个百姓是绝对不包括贵族、官员、士大夫的,想吃着皇粮骂着娘?那就等进大狱吧。 赵桓笑着看向卢维那,问道:“你应该没有任何官身吧?” “没……没有……” 赵桓笑了笑:“皇帝目空一切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优点。” 范思忠叹了口气,说道:“赵兄,你就别戏弄卢维那了。她最近着实有些惨。” “嗯?因为整顿空门?” “是的。” 范思忠至今还记得,前几天下着倾盆大雨,这位祆教圣女淋得像个落汤鸡,孤身一人敲开了范府的大门。 哪怕这么惨的境地,她也没哭,但见到自己的瞬间,她忽然就泪崩了,哭着喊:“范思忠,我无家可归了!” “如果你也不要我。整个世界,那么大,我也没有一个归处了。” 那一瞬间,范思忠就心软了。 这个世界那么大,她走过了千山万水,游历了东西两地。 可她真正在意的也就两个地方,一个是大内往西掖门去的那座小破祆庙。一个就是他范思忠。 祆庙已经被废弃,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如果自己在这一刻也关上范府大门,简直不敢想象她孤身一人在这倾盆大雨中该是怎么样的彷徨与绝望。 所以范思忠下定决心,不管家族的阻力,也要接纳这位少女为妻。 他范思忠改变不了整个世界,却能给她一个充满色彩与希望的世界。 “祆教徒被开封府责令搬离,她就放弃了祆教圣女的身份,作为编户留在了东京。” 赵桓扫视了一眼二人的亲密站姿,笑着说道:“不错啊,范兄终于担当起来了。居然有魅力让一位祆教圣女为你放弃圣女之位。” “卢维那,你应该感谢当今天子,成全了你们俩。” 卢维那就是那个火爆的性格,一点就炸,立即开口说道:“他把我生活快二十年的家都弄没了,我还要感谢他?” “所以命运又给你安排了个新家。” 范思忠连忙拦住卢维那,劝道:“你要不想我们全家被判大不敬之罪就少说几句吧!” “哼!” 拦住卢维那,范思忠说道:“她最近怨气很大,赵兄勿怪。听赵兄谈命中注定,赵兄也信宗教?” “不信。不过我倒是不反对别人信教,有信仰便有精神寄托。未尝是坏事。” 卢维那评价道:“所以我说你这人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别人是生是死,是善意还是恶意,你都根本不在意。你眼里看别人,就跟别人看蝼蚁一样。我说你就是自私自利,我行我素。只有范思忠觉才会觉得你心怀天下,抱负远大,值得深交。” 燕颖素手掩面,娇笑道:“那说明范公子看的比你清楚。智者少言,愚者话多。”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蠢?” “没有,我只是说范公子虽然说的少,但神思睿智。蠢是你自己说的。” “啊!范思忠,你别拦我!我要跟她决斗!” “你冷静啊。人家一看就是名门女子,学的是礼仪诗书,怎么会跟你决斗?”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圣婚与火车的构想 ,朕即大宋 卢维那虽然性格冲动火爆,但她直觉还是非常准的。 就如她所说,赵桓的确是目空一切。眼睛里只有大宋的延绵国祚和工业帝国。 除此之外,他几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东京梦华,大宋风流,他都罕去体验。 这方面,他与太上皇正好是两个极端。 徽宗皇帝喜欢书法、喜欢艺术、喜欢美女、甚至喜欢下青楼,总之大宋能提供享受的事情,他全都全力以赴的去体验。 而赵桓则在为他收拾烂摊子,有限的精力全部扑在了政事方面。 所以大宋文治武功都盛极一时,他这个皇帝却没什么时间体验。 赵桓觉得卢维那其实说的很对,何必对一切都不在意。帝国不是一日可以建成的,工业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自己甚至还未到三十而立的年纪,为什么不慢一下脚步,多看看大宋的美好风景? 不说肩头全是草长莺飞,也别全是国家的军国政务。 所以赵桓悠闲的抱臂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争闹了片刻,然后逐渐消停下来。 “范兄可是因这次朝廷整顿空门,得了一桩好姻缘。范兄又如何看待朝廷这项政令?” 范思忠看了一眼抱着弯刀生气的卢维那,说道:“对空门打击极大。但也使得国家敬鬼神而远之,一切务实求真。” “若没有整顿鬼神之说,这次的横渠天文之辩不会如此严谨考究,极有可能以鬼神、宗教之说引偏。” “鬼神之谈随空门隐遁山林,才有如今东京学术之繁华务实。” 赵桓诧异的望着他,没想到他还有这个角度的理解。 卢维那生气的说道:“你们这是偏见。祆教的教义也是追求真理,天神琐罗亚斯德每一千年生育一个儿子,他指定第三个儿子为救世主,目的便是消灭人世间的魔鬼,最终带领所有人进入光明、公正和真理的王国。” “那驱逐邪恶的真理是什么?” “是血族圣婚。兄弟和姐妹,伯叔和侄女,甚至母亲和儿子之间的血族通婚不仅可以涤除重大罪恶,而且是对抗恶魔阴谋的最有效办法。” 赵桓眉头拧到了一起,感觉真是大涨见闻,领略了不同风情。 “你们祆教可真是风情迥异于东方。难怪你这圣女当不下去了,你不奉行血族圣婚,却喜欢一个异族男子。” 范思忠也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认真了解过祆教的教义。如果血族圣婚,母亲可以与儿子结婚,一瞬间他脸上全是惊骇与无措:“那你不会与儿子圣婚吧?” 赵桓也兴致勃勃地关注过来,胡虏的习俗“父死子继后母”就被中原骂为夷狄禽兽。 这要是卢维那在中原来一场圣婚,怕是范府能背负上天下的骂名。 卢维那俏脸一红,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我都已经不是祆教圣女了,自然随你入乡随俗。” 范思忠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了下去,由衷的感慨:“如今才感受朝廷之高瞻远瞩。宗教还是隐退山林吧。这世间真理必须要依靠学院和学者来推动。” 赵桓极力抑制住自己的笑意,对范思忠说道:“既然范兄也认同真理应有世俗掌握,不如一同去皇家兰台馆看看?” 范思忠无比坚定的点头,说道:“必须前去。今日方知教育之任重而道远。” 赵桓赞同的点头,说道:“教育不仅是家庭的消费,更是整个天下的投资。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量百姓接受更优质的教育,才会制造出更先进的工业品,更丰厚的财物。 ” 说着赵桓看了一眼卢维那:“才不会被鬼神之说愚昧,导致天下皆是人伦悲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范思忠振奋的抚掌:“赵兄好胸襟!彩!如此气节,如此妙句,当得起我大宋天下之箴言。” 嗯?这句话还没出现吗? 赵桓有些赧然,一不小心就抄了后世名言啊。 不过想来,说出如此伟言的英杰,其胸襟应该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范思忠则神情振奋,对卢维那说道:“如何?我就说赵兄心怀天下吧?若没有远大抱负,如何说得出这种豪言壮语?” 卢维那撇了撇嘴,上下扫视一眼赵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没想到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居然还有这份热忱情怀。uu看书” 赵桓澹澹的回道:“我情怀远大的去了。比如,你想不想荣归故里?去大食如同通行于大宋。” 卢维那笑着说道:“你还真敢想啊。你们大宋皇帝都不敢想疆域跨过大食吧?以如今武力,刀剑征战,即便数十年又能否将兵锋推进到大食?况且推进到大食又如何,十字军正在大食境内征战,兵锋纷乱不止。” “皇帝不敢想,不代表我不敢想。你所说的这一切艰难险阻,皇帝没办法解决,这兰台馆却能出无数的解决之策。” 随着赵桓话音落下,一行人驻足街旁,一座宏伟的国家图书馆映入众人眼帘。 《仙木奇缘》 占地五亩有余的连廊楼阁,高达四层,伫立在蓝天白云之下。 “皇家兰台馆”五个金字牌匾在正门上熠熠生辉,楼阁最高层有一排飘扬的大宋朱旗,使这里格外庄严。 范思忠问道:“听说东京学子最近都在兰台中寻求往圣之绝学,不知道赵兄对哪方面更感兴趣?” 赵桓毫不犹豫地回道:“墨家。相传墨翟曾经费时三年,以木制木鸢,飞升天空。《鸿书》言其弟子公输班制木鸢以窥宋城,木鸢翔空三日三夜不下。” 范思忠吃惊地问道:“我以为赵兄会研究经世济民地学问,却没想到赵兄竟然对这飘渺之谈更感兴趣。” “飘渺之谈?”赵桓澹澹一笑:“我看未必。既然木鸢能无人而动,那车能否无马而行?” “我大宋做不出可以自行飞天的木鸢,但做出个自行运转的车架总归不难吧?” “这……按理来说,似乎应该不难。”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墨家显学 ,朕即大宋 进入皇家兰台馆,赵桓有种印象错乱的感觉。 因为映入眼帘的这一幕,是古今中外,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国家都未曾有过的风景。 大量长袖飘飘的学子在翻阅书卷,无数人坐在长桌之前,掩卷沉思。 这本应该是图书馆里常见的一幕,但不同的是大量学子都随身携带着一把刀剑。 坐在长桌旁的学子们,左手边摆着一把合鞘长刀,右手边摆着书籍纸墨。 这画面就好像一群武林侠客进入客栈酒楼,刀剑摆到了饭桌上,结果一群人没有打起来,而是全部掏出了一本书籍,在那里研究起经史子集。 左手诗书,右手刀剑,被大宋士子们演绎的淋漓尽致。 赵桓这一瞬间都有些搞不清楚,大宋的风气究竟被自己带偏到了什么地方。 总之,如今的大宋民间武德昌盛,文风斐然。 一向觉得中原偏柔弱的卢维那也愣了一瞬间,说道:“我以为只有你推崇墨家。现在看来这兰台馆里全是传说中的墨家侠客。” 被卢维那一说,所有人都恍然。 这一幕可不就是墨家为显学时的风景。 什么叫墨家侠客? 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一方面任侠,拥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兼爱精神,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侠义勇士; 一方面是格致,崇尚科学精神、逻辑推理,致力于创明创造发展科学技术。 相比于其他学派更重视人学伦理,墨家无疑更注重科学与实务。 谈到墨家,赵桓又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而且是只能出现在大宋的理所当然。 上及汉唐,下推明清,这一幕可能都不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因为墨家他是诸子百家中最代表工商阶层利益地一个学说。 与儒家坚定维护没落贵族,强调复古礼不同。 墨家从出现地那一刻,就坚定维护工商、市民阶层地利益。所以墨家门徒多出自“农与工肆”。 两千年前,大地还一片蒙昧,为了解决饿肚子地问题,诸夏不得不刀耕火种,用木制未耜在地里刨食。 工肆阶层少之又少,墨家就成为他们地显学。 到了大宋,工商高度发达,市民阶层成为中原五千年未有地强大势力。 不用官府去推动,他们也会找到表达自己诉求,代表自身利益的思想理论。 所以主张逻辑思维、手工业发展、军事器械制造、及早期自然科学实验的墨家立即在这一次的继往圣之绝学中脱颖而出,吸引了无数市民、学子的推崇。 因为重农抑商使得儒家成功占据了显学,显然也会因为国家国策更易,重视工商导致墨家的重新崛起。 在进入兰台馆后最前列,最显眼的位置,就有一座高十几米,长达近百步的宏伟书架迎门而立,紧贴墙壁,摆的全是与墨家相关的书籍。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书架旁有十几部带滑轮的云梯可以沿书架移动,方便学子上下取书。 范思忠仰着头,张大了嘴巴,震惊的说道:“墨家已经成为如此显学了?摆在这里的书籍怕是要有十几万册。” 赵桓也略微惊讶,因为墨家学说的书籍竟然压下去了儒家的书籍,排在兰台馆最显眼的位置。 这说明在现实的权力布局中,人数众多的学子已经占据了基层的优势,他们把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蒙蔽于高层之上。 就像士大夫们以人数优势蒙蔽皇帝的信息,这些学子也利用基层职权明显将高傲的士大夫们挡在了实务之外。 以至于这些习惯于腐朽享受的士大夫们, 甚至都不清楚基层的布局是什么样的。 所以,范思忠这种官宦子弟都不清楚民间学子究竟有什么样的倾向与变化。 激动的范思忠立即走上前去,迅速翻看着墨家的学术着作。 他迫切的想知道,在自己还研究人伦纲常、微言大义时,其他学子们都在看些什么内容。 赵桓闲庭漫步的走在书架下面,指尖从一册册书籍上划过,心情无比愉悦。 指尖划过的不仅仅是纸墨飘香,更是大宋如今璀璨于世的文明成果。 “啊~抱歉,抱歉。我刚才在看书名,没有注意撞到了你们。” 一道清灵的声音响起,赵桓抬头望去,只见三名侍卫并列一排,拦在五名年轻朝气的少女对面。 一名穿着粉色襦裙,月白色褙子的少女怀抱书籍,拜了个万福,言语温柔的正在向几名侍卫道歉。 吴革立即上前,拱手回礼,说道:“有贵人在此,所以侍卫格外谨慎。是我等挡了路,小娘子勿要挂怀,请自便。” 随后吴革招了招手,侍卫们立即让开了去路,供几名年轻少女通过,平息了这一场意外波澜。 赵桓澹笑着看完这一幕,觉得颇为欣慰,大宋女子读书已经是常态。 几名女子结伴周游于藏书阁、兰台馆,uu看书借书求学。看起来就比大清一群格格、妃子去戏院听戏更具希望与朝气。 比之西方那些被认为如同蠢驴的农妇就更是有天壤之别。 中世纪谚语:“千万不要指望一头毛驴,一个傻瓜或一名妻子会做出什么好事,除非你手里有一根棍子。” “好马出自鞭子,好妻出自棍子。” 甚至西方近代最着名的哲学家尼采,都有名言:“到女人那里去之前,先带上你的鞭子。” 大宋可以低调谦逊的直接承认,此时大宋就是整个世界文明的灯塔。 所以在大宋,女子给人的印象就是温柔如水,知书达理。在西方,提及妇女,人们就会想到尖锐刻薄,愚蠢粗鲁。 大宋男人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男人不能打女人。 而当街打女人的男人,直接就进入了社会鄙视链的最底层。被所有人鄙夷,嘲笑。 哪怕一个纨绔,在街上发生冲突,对着一个弱势女子大打出手,都会被他周围人群轻屑。他自己恐怕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今天我在街上动手打了一个柔弱女子,把她打得伏地不起。 如果这时候,官府再找上门拿人。他的父亲怕是能把他腿打断,以免第二天到了朝堂上被其他同僚取笑 至少赵桓无法想象,自己收到消息,哪位当朝宰相的儿子在街上把一个柔弱女孩子打的站不起来。次日的廷议上,这位宰相该怎么维持住老脸,面对皇帝与同僚怪异的眼光。 但与此同时,西方却把打女人当作一种习俗与美德。 双方文明之间究竟有多大差距,可见一斑。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UFO与龙与汽车 ,朕即大宋 一场小插曲,赵桓没有多加关注,在侍卫林立的护卫下,继续看着书架上的书籍。 书籍当中最醒目的就是《梦溪笔谈》,虽然这不属于墨家所着作,但兰台馆的管理者显然认为这是墨学方面的经典之作,把他摆在了非常显眼的中央位置。 馆阁里的这版《梦溪笔谈》看署名是出自皇家出版社,不仅印刷精美,内容更是非常详尽,比流行在市面上的版本更加齐全、精准。 整部着作的《笔谈》二十六卷,《补笔谈》三卷,《续笔谈》的一卷十一篇全部详尽在列,排在书架上。 赵桓随便抽出《笔谈》的一卷,抽中了《笔谈神奇卷》。 这一卷,大宋甚至整个世界最杰出、最严谨的科学家,大学士沉括用他严谨无比的语言描述了各种科学杂事。 而且跟《武经总要》一样,在各项记载之旁绘制有精准的插图。 《神奇卷》讲的不是科技制造,赵桓翻了翻,最切实的感受是,这是大宋版的《走近科学》。 比如它记述了很多普通人难以理解的现象,其中有一件最令赵桓瞩目。赵桓觉得这种事可以轻松引起古今中外,上下百万年,任何一个人类的兴趣。 它名叫《扬州明珠》。 原文是:“嘉佑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凡十余年,居民行人常常见之。” “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灿烂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 “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杲杲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 “催伯易尝为《明珠赋》。近岁不复出,不知所往。” 这描述,可比任何ufo事件的记载都清晰多了。 最关键的是,凡十余年间,当地无数百姓都经常能在阴天时见到它,都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沉括的好友书斋曾在湖上近距离与其接触,催伯易还靠近它给它写了一个《明珠赋》。 以沉学士理工男的极致严谨,没有极为确定的把握,是不会把这种事情写进《梦溪笔谈》的。 赵桓掩卷而思,也不清楚这究竟是ufo还是龙珠,反正大宋版的走近科学也具有同样的观赏效果。 看完以后就让人只剩下一个感觉,这世界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吗?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吗? 诸夏的图腾龙,真的仅仅只是个传说吗?十二生肖里有牛有马有羊,十一个是真的,那龙就确定是假的吗? “赵兄,赵兄,快看这本书,这里真的有人提出了你适才的构想,车架无牛马而自行!”赵桓沉思间,范思忠激动的声音响起,引起了周围一群人的不满。 范思忠连忙拱手作揖,赔了个不是,然后捧着一卷书从书架另一端跨过数十步激动的来到赵桓面前,向他展示着书上的内容。 这是一本《器用》类的书卷, 名叫《天工造物》,作者是太学格物学院的一名教授。 范思忠打开的那一页上,右面有详细的文字描述。 “予周游天下,尝见轻帆巨舰自行于水上。东坡居士言:‘挂轻帆,飞急桨,还过钓台路。酒病无聊,欹枕听鸣舻。’” “偶有所思,若舟能挂帆而行,车为何要以骡马相牵?我朝缺马,何不移轻帆、流水之力,牵引马车?” “设车架有三轮,上置轻帆,以风吹轻帆,便可催动车架向前。” “若无风,则可以流水驱动转轴,使车轴向前。” 在文字左边,他还画出了九副详细的构造图。 整体是一辆造型简单的三轮车,与马车唯一的区别是本应该骡马牵引的地方换成了轮子,又在马车上面悬挂了几座风帆。 然后剩下八副图都是描绘车辆各个部分的详细构图,风帆可以调整方向,车轴用齿轮链接。 最关键的是,uu看书在车子的最后方,还有个巨大的水桶,链接着后轮的驱动轴承。 大概这位教授也模湖地认识到能量守恒,水流不能源源不断地循环,从高处落下不可能沿着管道再返回高点,所以他又在轴承之旁加了一个战舰上的踏板,通过脚踩踏板将水再送回最高点。 范思忠赞道:“这位教授真是个天才,有水流冲击,脚踏之力可以省半。或许真的能无骡马而车架自行。” 赵桓莞尔一笑,这个设计其实没有什么先进之处,基本上可以看作一个缝合怪,把大宋如今有地技术都拼凑到了一起。 说他能跑起来,赵桓是相信地。但说他有什么实际作用,那简直是在开玩笑! 但这其中所展现地设计理念,令赵桓非常在意。 至少这个教授清楚的认识到,除了骡马牵引,用推力也能驱动车架向前。 而且他采用的力学布局也十分合理,利用推力去推动后轮轴承,从而带动整个车轴转动。 讲道理,最初的汽车也就是这种理论构造。 只是汽车用的是蒸汽产生的推力去带动后轮转动。其原理跟马车一样,也是通过后轮转动带着马车前行。 所以想造出蒸汽车有什么特别难的科技吗? 并没有! 大宋的学者们虽然不懂得蒸汽的原理,但他们只要知道蒸汽能够产生动力,那把蒸汽利用起来那完全是手到擒来。 毕竟中原的整体思维体系,最擅长的就是这方面的实际运用。通过观察局部的物理现象,可以轻松制造出技艺超高的实用发明,领先西方数百上千年。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襄助一份理想 ,朕即大宋 赵桓与范思忠看着书上的图文介绍时,一道清灵的声音响起:“这位官人若是对车辆感兴趣,这本《天工造物》并不合适。其中主要内容是太学院教授的猜想假设,缺乏实际意义。” “《偃书略记》、《武侯考工录》、《工肆方技考》、《道藏经说上》、《道藏小取》这几本书更适合,里面都有历代以来对车辆无需牵引而自行的实际探索。” “《武侯考工录》里面甚至有我朝工匠推演的诸葛武侯木牛流马形状及工艺。” 赵桓周围所有人都同时抬头,看向声音起处,竟然是之前那位撞到侍卫的粉裙少女。 此时她怀抱着几本书籍站在一旁,从容的侃侃而谈。 显然是范思忠激动的言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赵桓合上书籍,澹笑着说道:“今人未必不如古人。若是我想要的东西古人曾经发明,不可能被埋没在史籍。所以书籍里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少女认真的说道:“但没有一种东西是一拍脑袋便能发明的。先贤若没有发明齿轮,就没有车轴运转。没有车轴运转,便不会有车辆前行。找不到车辆前行的动力,就无法顺利替代骡马。” “圣贤绝学,是我们继往开来最坚实的后盾,也是我诸夏数千年传承之最大底蕴,正因此我诸夏才能区别于四方夷狄胡虏。” 听着少女自信而又理所当然的发言,赵桓面露笑意,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能有如此谈吐,想必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 女少女恭了个万福,说道:“家父太常丞、奉议郎,姓苏讳京。” 苏京? 太常丞是管王朝礼乐的,奉议郎更只是个散官,赵桓对这个名字着实没什么印象。 吴革附耳在赵桓耳旁介绍道:“苏京是南北作坊主事苏熹之弟,其父是我朝宰相苏颂。” 提到苏颂,赵桓终于眼神一亮,这是在大宋朝能够以学识渊博,而与沉括并立的大学士。 既然是名门之后,赵桓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位苏家娘子也对车辆设计感兴趣?” 卢维那不满地说道:“赵公明,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啊。你如果要与人家攀谈,应该先介绍自己。你难道在等人家姑娘先说自己的闺名吗?” 赵桓讶异,问道:“闺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吗?” “当然能啦。从建朝之日起,东京城女子作工数量便不低于男子。连国家律法都规定,在法:父母已亡,儿女分产,女合得男之半。如果连名字都不能提,这些事情怎么展开?我发现你不仅空泛,而且迂腐。” 范思忠说道:“赵兄只是身居高门,对民间事接触较少而已。你应该耐心介绍,就像我耐心教你一样。” 这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讲道理成天跟一群位高权重的男人在一起,赵桓还真不知道大宋女子居然有如此高的财产权。 果然当妇女在生产中能够顶起半边天时,不用打拳,天下也会予以非常高的尊重。 这可是大宋的律法,是赵桓少有的从未干涉过的地方。居然对女性也有这种程度的尊重与保护。 赵桓心情极佳,拱手说道:“在下赵公明,字永献,见过苏家小娘子。” 少女端庄的回了个万福,温柔的说道:“小女苏黛见过赵家哥哥。” 赵家哥哥。 赵桓嘴角上扬,真是有礼仪之美啊。 这个国度真是乱花迷人眼,让人爱的不忍释手。 苏黛没有想太多,向赵桓说道:“我曾观史书《襄阳记》言武侯之妻黄氏,有奇才,上通天文, 下察地理,韬略近于诸书无所不晓。据民间传说,蜀汉运粮之木牛流马即黄氏所创。” “蜀汉与我朝一般都不盛产骡马。我想既然蜀汉能以木牛流马取代骡马运粮,我朝治隆汉唐,当应能更进一步,设计出先进的车辆取代木牛流马,以转运四方。” “善!”赵桓忍不住抚掌喝彩,赞道:“苏家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这份豪情壮志,我一男子亦着实钦佩。” “有这份志向,说不定我朝第一辆不用骡马牵引的车辆就是由苏家娘子所设计。” 苏黛身边的几名少女忍不住捂嘴娇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赵桓莫名其妙,问道:“我所说有什么不对吗?” 卢维那一拍额头,无奈开口:“你真的没觉得你很不接地气吗?张口大宋,动辄天下。uu看书这大宋是你家的啊?” “你不是读书读傻了吧?不要跟那些儒家书呆子一样,只会清谈。” 苏黛温柔的说道:“我以为赵家哥哥只是比较纯粹,国而忘身,心系天下。” “国家需要赵家哥哥这种理想纯粹的赤诚士子,秉承赤诚之心,选贤举能,天下为公。” 卢维那一努鼻,轻哼了一声说道:“中原就是你们这种天真的读书人太多。赵公明是,范思忠是,你也是。” “如果一切秉承赤诚之心就能太平盛世,那大食人尹信徒为什么可以屠杀我们祆教教众。十字军又为什么能肆虐圣城?难道是我们不够赤诚吗?” 范思忠这一点不能赞同,说道:“若无一批人心怀理想,失志不渝,这中原大地怎么能一片朱红?怎能建立炎精盛世?” “无论是做学问,还是格物致知,需要的便是这种赤诚与纯净。” “好好好,范大官人,您说的对。我说不过您。那这无需用骡马牵引的车辆,凭你们三个的一片赤诚纯粹就能设计出来吗?”卢维那无力的一摊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经历了一身浮世铅华的成年人,带着三个天真的理想少年。 偏偏这三个人还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把她批的体无完肤。 范思忠、苏黛被她这一问,都不禁有些迟疑。 有时候这世间还真不是一份赤诚的信念,就能将理想照进现实。 这么庞大的工程,前所未有的设计,只靠他们三个年轻人,想实现着实不太容易。 但赵桓却坚定的一拍手,说道:“我决定今日襄助一份理想!”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你带这么多侍卫一定是怕挨打吧? ,朕即大宋 听闻赵桓意气风发的话语,范思忠眼神一亮,感觉胸中热血澎湃,问道:“赵兄是打算……” “没错!如果你们两位有意愿设计出这种车辆,我可以提供一份助力。为二位提供十万贯钱,作为研究之费。” 一旁的几位少女全部惊讶的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屏息凝神,震惊不已的望着赵桓。 哪怕范思忠见过赵桓买神兵利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情形,也被赵桓这大手笔震惊到了。 买名刀利刃至少还能图个收藏,这无偿赞助给别人也太豪放了! 卢维那被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对燕颖说道:“你也不劝劝你家公子,有钱也不是这样挥霍的。那是十万贯钱!即便豪商大户,也不过家财万贯而已,他一下拿出十万贯来就扔到虚无缥缈的理想中?回家不怕被爹爹打断腿?” 燕颖笑着说道:“你一直试图以你的视角来揣摩我家公子,所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她在说什么?”卢维那一脸迷惑,看向范思忠。 范思忠无奈:“她说夏虫不可语冰。” “?” “你说人话!通俗点讲,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被被她大眼迷湖的表情逗乐,纷纷相笑。 赵桓笑着说道:“一名富商去酒楼里只为见花魁一面就一掷千金,买几把刀剑就耗资八万贯。这十万贯对我而言,不过是几把刀剑的消遣。但若能襄助一份理想,研究出我大宋第一辆无需骡马牵引就能自动进退的车辆,那才是真正的物超所值。” “你们二位也不必有压力。就当这是我的风险投资,投资成功对我而言收益不下亿万贯。即便失败,也毫无损失。就当家中一副墨宝被我撕掉了。” 其实说是风险投资有些宽泛,最正确的形容是天使投资。对一个在学者脑海中飞来飞去的想法进行第一笔康慨投资,帮其直接落实下来。 消耗的财富,对财团而言不值一提。财团每年投资的风险项目数以百千计,大部分连个水花都没有掀起,就淹死在了浪潮当中。但出现一个独角兽企业,那收获的都是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苏黛显然没有接触过这种新颖的金融形势,更何况一下子得到这么多钱财,她怎么回去跟父亲解释? 父亲一年的全部收入相加也不过寥寥几千贯,她出门一趟,在兰台馆跟一位素不相识的贵公子聊了聊设计车辆的理想,就带回了十万贯钱! 所以,以一个女子的矜持,她第一时间就想拒绝。 赵桓却继续侃侃而谈,说道:“这一笔费用,给了你们,你们可以完全自主支配。我不会有任何干预,你们可以用来周游天下,看一看各地的车马技艺。也可以雇佣工人直接尝试建造各种样式的车辆。” “哪怕在东京购买一处场地,建设工坊,征聘匠人,都可以自由决定。” “我相信,一定是你们这种心怀理想,一片赤诚的人,才能设计出新式的车辆。” 苏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郑重地问道:“一切都由我们自由决断,那赵家哥哥投入这十万贯钱所求为何呢?无欲无求?” 赵桓澹笑着说道:“我说过了,可能你没有相信。只要这种车辆能够问世,对我而言就是最大地财富。” 苏黛误会了赵桓地言下之意,佩服地说道:“赵家哥哥才是赤子之心,只为追求实践心中所愿。” “……”随你怎么想吧。 范思忠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问道:“赵兄就这样将十万贯钱托付给了我们两个只有一两面之缘的人?” 赵桓笑着说道:“主要是给苏家小娘, 你只是顺带的。好了,不要觉得十万贯钱很多。如果你有数千文钱,也不会在意拿出十文钱去听一个故事,买一张风景画。” 卢维那看了看苏黛,又看了看赵桓,狐疑的问道:“你真的是相信苏家娘子能做出你想要的木牛流马,而不是贪图人家美色?” 苏黛脸色微红,说道:“阿姐莫要开玩笑了。哪有人会拿十万贯钱去寻花问柳的?有这么多钱财,什么样的天香国色找不到?” 赵桓微微颔首,赞许的说道:“你的思维很清晰。我相信以你一直以来对这方面全面的研究,一定能设计出开辟新元的车辆。uu看书而且我也有一些关于车辆方面的构想,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参照。” 卢维那瘪了瘪嘴,说道:“你这人说话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彷佛贪图别人美色,还是别人的荣幸。别人要对你感恩戴德。” “我知道了,你出门带这么多侍卫,就是知道自己这种说话的方式很容易挨揍吧?” 燕颖笑道:“或许还真是一种天下人求之不得的荣幸。” “快别胡吹了,先把十万贯钱兑现了吧。别是说大话的。” “那去皇家朱旗银行吧。”赵桓挥了挥手说道,正好他此次外出的目的之一就是去皇家朱旗银行看一看大宋的金融业务情况。 苏黛身边几名少女关切的围着她问道:“你真的要去朱旗银行呀?万一他们是骗你的,意图劫色怎么办?” “对啊。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好事,直接砸下来十万贯。” “要不要我叫上兄长一起?我兄长在开封府当差。” “是呀,可不要利令智昏那。” 苏黛安抚了一下周围的小姐妹,说道:“我们去的是皇家朱旗银行,飘扬的朱旗是大宋最庄严、最安定的地方。如果在那里还能出现意外,东京就没有安全之处了。” 范思忠在一旁,开口说道:“如果几位有担忧,可以在这里等候。由我陪同赵兄前去。之后苏家娘子有什么需要操办的,直接向我吩咐即可。” 苏黛温柔的笑着说道:“范府范公子,我们还是认识的。文正公后人,怎么会心术不正?我相信两位一片光明之心。日后还需戮力同心,何必拘束生疏。走吧,一同前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大宋后浪 皇家朱旗银行,是大宋参照善于经商的阿拉伯人,引进的更先进经营理念。 这种经营理念在大宋并不新鲜,东西方文化在东京交融,民间早已学会西方的金融模式。 只是运用这种模式的不是钱庄,不是当铺,而是寺庙! 所以为了区分于寺庙与高利贷,皇家朱旗银行直接以银行为名。就像葡萄美酒夜光杯,直接昭示着这种事务是沿丝绸之路传入中原的新鲜事物。 这其中的区别,就像葡萄酒与黄酒。虽然都是酒类,但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期待以此来打消中原百姓对银行的担忧,使银行显著区分于此前的高利贷。 皇家朱旗银行并未坐落在内城,而是在内城西水门外,东京鼎鼎有名的蔡相宅。 这里之前是六贼之首蔡京的故居,亭台楼阁,富丽雅致,流水假山,点映成趣。且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内占地五六亩,端的是富丽堂皇。 不过东京之战,大宋禁军与金军曾经在西壁激烈争夺,大宋负责城池防御的最高将领,四壁指挥使刘鞈都战殁在西壁。 惨烈的战事下,蔡相宅也被波及,毁坏不少。 皇室财团重新把这里装修了一下,变成了银行的总部。前面是威严壮丽的楼阁,负责办理业务。后面则是银行总部,处理账务,储存财富,保管账簿。 所以东京有个笑谈,如果金人再围困东京,就不用在内城四壁碰的头破血流了。要打劫金银,不用去太仓,去朱旗后仓! 但这也反映出整个东京百姓浓浓的自豪感,没人相信金军会再次打进东京。就像没人相信后世会有哪个国家打进帝都,去抢劫央妈一样。 在央妈,哦,不,在朱旗银行隔壁就有神武右军两个指挥的驻军。所以朱旗银行门庭前井然有序,一队队士兵披甲列队巡视,没有任何地痞无赖在附近游荡。 守卫大门的门子态度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哪怕见到赵桓几十名侍卫都携弓带刀,也没有任何畏惧,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把武器都交到我这里,所有人过来登记名字,备注来意!” 赵桓感叹一声:“还真是态度恶劣啊。”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看看他的名字,皇家朱旗银行,皇家、银行,特权傲慢相关的词,他一下占了两个。 还能指望他们谦逊温和,和颜悦色? 总的来讲,这态度虽然傲慢恶劣,但至少行为上没什么过格。 见赵桓没有多说什么,吴革就走了过去,帮所有人填好姓名与来意。 只是燕颖脸色不太好,饱满地胸脯被气的剧烈起伏。她脸皮比较薄,在官家面前丢了面子,眼里蒙了一层水雾,气呼呼地盯着坐在长桌后面的门子。 但门子毫不在意,嗤笑一声,看向燕颖,说道:“不用瞪了,收一收你那官宦人家的傲慢秉性。你们在官场的特权可管不到我身上。咱们互不交集!” “你叫什么名字。”燕颖气呼呼的问道。 “咱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三!东京人称张三爷,赛张飞!如果要让你家官人找麻烦,可要找对人咯!” “张三是吧,我记住你了!你一定会为自己的傲慢恶劣付出铭记一生的惨痛代价!” “啧啧,好泼辣的小娘子,我等着你!” 吴革登记完成,一脸惋惜的表情,拍了拍张三的肩旁,说道:“兄弟,自求多福。” 其他一群护卫也都幸灾乐祸,有人甚至朝张三吹了声口哨,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作死作到了自家最高领导头上,真是药不医求死之人,天不救自作孽之徒。怕是等不到今晚,他就要惨的死去活来了。 进入银行,卢维那围着燕颖打量了足足三圈,一脸惊奇的感慨道:“不对啊,不对啊。根据我的印象,你跟你家大官人可不是这种性格。以你俩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之前连别人当面调戏你,你都像天上的九天玄女,完全不理凡尘,直接让侍卫像赶苍蝇一样随手拍走。” “怎么这门人就态度稍微恶劣了点,甚至不针对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污言秽语,你会有这么大反应?” “你们快看,她都快气哭了。” 赵桓看了一眼燕颖,这让燕颖再也绷不住,委屈的流下两行清泪。 “哎,哎,你怎么还哭了?”卢维那惊讶的说道。 “官人,我让您失望了。”燕颖低下头,豆大的泪珠不断从下巴低落,溅落在一片白皙细腻的雄伟上。 赵桓笑着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说哭就哭,也不怕别人笑话。快擦擦眼泪。” “这有什么可失望的,这一代人就是这种德行。” 赵桓指了指在一旁温柔关注的苏黛,又指了指拉着卢维那低声教育的范思忠,说道:“看到了吗。这才是我大宋朝的未来。” “在我大宋有门人那种粗陋浅薄的市井之徒,也有这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年轻才俊。” “毋庸置疑,当前天下粗鄙者众。所以国家才要大兴教育,教书育人。” “用更多彬彬有礼,谈吐温和的青年才俊,取代这种言辞粗鄙,态度恶劣的老人。” “当这一代的年轻才俊全面取代那些上一代那些粗鄙老人,国家才会文明富强。” 被范思忠教育至耷拉着脑袋的卢维那,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赵桓,说道:“赵公明,我承认对你印象真的有改观了。” “之前我一直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喜欢夸夸而谈。现在看来,你是真的有胸有抱负,怀抱大志。” “只可惜你不是被朱佩紫的朝廷公卿。” “否则以你这见识与心胸,真的肯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我走遍这么多国家,从没见过有谁曾经提出你这么宏伟的设想。” 范思忠也由衷的感慨道:“赵兄心胸之广阔,着实令人钦佩。我从未想过国家兴办教育竟然是有这种深意。只以为是国家延续此前制度,因循旧例而已。”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不求聘礼,攒嫁妆 ,朕即大宋 对卢维那与范思忠的惊叹,赵桓平静的笑了笑,不置言论。 别说是他们两个年轻人,就算是朝廷公卿在初次面对赵桓的教育国策时也是颇有微词。 有人认为国家不应该大兴教育,应该保持愚民之策。充满了自以为是的精英主义傲慢。 有人觉得国家担负不起这么庞大的教育开支。每年四五千万贯的财政支出,已经堪比往年军费开支规模。有这费用,国家曾经建设出覆盖全国的老年福利院。用来维稳,比投资希望,在他们看来更具意义。 总之,无数人都有他们的反对理由,有他们提出的困难。 可就是没人想过一代新人换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 只有赵桓态度坚决,强力推行。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要的不是一个愚民政策维持的腐朽封建帝国,而是普遍开民智,推进工业化的富强文明国度。 苏黛盯着赵桓若有所思,说道:“官家在击退金军后曾经豪情赋诗,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赵家哥哥这胸中抱负倒是与官家不谋而合。” 赵桓没有在意苏黛审视的眼神,一挥手,说道:“走了,不要因为一个小小门人耽误了所有人的好心情。去取十万贯钱,用以研发新式车辆。” 十万贯钱财,这么大的一笔财富,能够存在朱旗银行,不是勋贵大族,就是豪商大户。 平日里一般来经办手续的都是大族的账房,像赵桓这种亲自带人前来的极少。 所以朱旗银行一名主事亲自将赵桓迎入了二楼的雅间金玉堂。 入座后,这名主事主动开口自我介绍:“在下皇家朱旗银行的存储主事李丰年,竭诚为贵客效劳。” “听闻贵客要取十万贯钱。按典章制度,我等不得不询问一句,贵客取这么多钱是有何用处?” 赵桓平静的回道:“用作投资。” 李丰年在帐簿上记了一笔,笑容极具亲和力,问道:“那祝贵客生意兴隆。不知是否方便透露,是哪方面投资,需要用到如此多的钱财?是在圣朝境内花费,还是带往国外?” “就在东京。” “在东京的话取钱审批会更加方便。贵客带存储票据了吗?” 燕颖从荷包里取出一份票据,交给了李丰年。 卢维那在一旁看的惊奇,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出门会带这么多钱?” 李丰年接过票据,打开账簿比对着查找。可是翻了十几本账簿都没找到票据的对应户头。 “这位娘子,这票据……的确是我朱旗银行的票据,可怎么会查不到呢?” 燕颖提醒道:“你可能还有几本没有查。” 李丰年瞬间从帐簿中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燕颖。可很快他便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 眼前这个双眼通红地女子,怎么有点像自己曾经远远看过的那位天之骄女? 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的赵桓,他又立即陷入了怀疑。 如果真的是掌控财团的那位贵女,怎么可能站在一名男人身后。 这世界上就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在她站着的时候坐在前面。 除了大宋天子!但那已经是神圣至尊了。不能归类于常人。 整个天下,也就只分为两类。一个是大宋天子,一个是芸芸众生。 思考了片刻,李丰年起身说道:“劳烦诸位且稍等我片刻,我去查阅几本账簿。” 李丰年将账簿锁在柜子里后便离开了房间。 卢维那立即活跃起来,在椅子上探头探脑,扭来扭去。 她想看看朱旗银行的存钱票据究竟是什么样的。 毕竟像她这种小民, 只有几贯钱的家财,还没机会存到皇家朱旗银行里,所以也就从来没见过票据什么样。 至于彷造,那就更没机会了。大部分人连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总不能凭空想象。 只是她又不敢去拿起来看看,不然范思忠一定又要说教了。 懊恼的卢维那凑到苏黛身边,问道:“苏家娘子,见过这票据什么样吗?” 苏黛点了点头。 “什么?你也见过?是你家大人的吗?” “那倒不是,是我的。” “你竟然有钱存在朱旗银行?” 见卢维那瞪大眼睛,惊诧不已。苏黛温柔的笑着,回道:“是我自己攒的嫁妆。毕竟我朝有厚嫁习俗。寻常人家从女儿出生便开始积累嫁妆。文豪苏轼言其弟宰相苏辙有五女,便负债如山。” “我想嫁人自然要早早便攒下一笔嫁妆啊。” “那你攒了多少钱了?居然能存在朱旗银行。” “大概有五千六百贯吧。” “五千六百贯!”卢维那瞬间眼睛瞪圆,uu看书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荷包。“嫁妆要这么多吗?” 那自己荷包里这几贯钱,什么时候才能嫁给范思忠啊? 苏黛宽慰道:“这是分人的。也不拘于多少。像同是宰相,苏辙为女儿置办的嫁妆仅九千四百贯。而蔡京夫人王氏的嫁妆则值钱二十万贯。” 二十万贯! 卢维那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自己就算从大宋立朝就开始挣钱,不吃不喝,也就能攒下七千贯左右。 哪怕从四千年前的三皇五帝时期便开始攒钱,也只能攒十四万四千贯钱。 这么说,这赵公明是拿着自己四千年攒下来的嫁妆,就为了投资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 太过分了! 人跟人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苏黛温柔的劝道:“你不用跟宰相比的呀。范家哥哥曾祖父,我朝范文正公曾着书立作,给族中子嗣立下规矩。嫁女可从族中支钱三十贯,再嫁二十贯。” “这三十贯是家族给的资助,自己再攒一笔钱,大概就能为女儿准备千百贯的嫁妆。” “范氏是宰相名门,族人嫁女也就千百贯。你嫁给范家哥哥的话,准备千余贯嫁妆或者数百贯嫁妆应该便足够了。” 卢维那立即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既然大宋有“娶其妻,不顾门户,直求资财”的习俗,那自己一定要给范思忠极高的标准。 自己门户跟他已经不班对,嫁妆、资财绝对不能再缺了他的。总得有一样,能够让范思忠回家去开口说服父母接受这桩婚事吧。 “苏家娘子,你一女子怎么攒下如此多的钱财的?能否指点一下我?”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奖励发明 ,朕即大宋 苏黛不是个小气的性子,卢维那询问,她言无不尽。 “我攒下这五千六百贯钱,其中约有千余贯是父亲逢节日给的压岁钱。” “剩下的主要来自两部分,其一是太学给的等第赐钱。” “等第赐钱?”卢维那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什么钱?” “是太学奖励发明创造的赐钱。” “苏家妹子,你还会创造奇物?太学奖励了你几等赐钱?” 苏黛谦逊的说道:“只是格物致知偶有所得,略微改进了一下取水手段。” 取水啊? 看起来的确不是特别高端的样子。 卢维那好奇的问道:“那太学给你评的几等?” “三等。奖励了四千贯钱。” “三等!”卢维那吃惊不已,问道:“这个总共几等?三等是从前往后的三等,还是从后往前的三等?” “总共九等,品质如同九品等第。” “也就是说九等最低,一等最高,你还得了三等!?” 卢维那的惊叹声吸引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 太学推行制度奖励科技创新,这是去年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苏黛首批就被评上了三等。 赵桓也有几分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取水手段可以被评为三等?” 苏黛旁边的小姐妹与有荣焉,开心的介绍道:“是一种完全不费人力的取水手段。拧开水阀,水就能从管道中流出。鳏寡孤独,老弱妇孺可以省力无数,再也不用为从井中打水困难而愁苦。” “太学评价此项能省东京城无数巡捕屋与水井。所以赐三等。” 赵桓眼神一亮,这是在大宋复现了古罗马城的自来水系统啊! “如此利国利民的发明,只评三等,却是有些低了。” 苏黛拉住小姐妹的手,向众人解释道:“是我家姐妹夸张了。我设计的只是一套简易取水循环,能够在几家院落供水。之前在自家廖以自娱,听闻太学求取民间奇艺,方才去随便一试,所以并不完善。” “太学所言给整个东京供水,提供消防等,还要考察地势,沟通水渠,营造落差,建设蓄水池净化,并铺设水箱管道等诸多事宜。” “这一切做完才能形成那种造福东京百姓的局面。目前太学与开封府还只是在筹备阶段,所以诸位才未见过这种取水手段。” 下书吧 难怪皇宫也没见过这种新式设备。太学至少要保证系统运转正常了才敢给皇宫更换供水系统。不然三天两头断水,要给天子留下怎样恶劣的印象。 卢维那感慨道:“为什么跟你们坐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废物。” “你们有人豪掷十万贯只为追求理想。” “有人参与惠及整个东京百万人的巨大工程。” “只有我还一无是处,连自身彩礼都置办不全。” 范思忠安慰道:“不要给自己添加焦虑。你自幼出身在祆庙,跟他们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所以这般比较并无意义。过好自己的生活,充实而有意义,便是生得其乐,死得其所。” “那好吧,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卢维那被心上人安慰,立即开心起来。她一生也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追求,没想过英姿飒爽,从戎报国,也没想过要执掌国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就想嫁给范思忠,每天厮守,相濡以沫。 苏黛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其实你可以把在各国游历见过地奇功巧技重现出来。如果你感觉不合适,那还有另一个方法。那就是把大食的书籍翻译成我朝文字。” “你出身大食, 又在我朝多年,这一点对你而言并不难。” “太学推进十年翻译运动,翻译一本大食书籍给太学,能够得钱十贯。如果是极具意义的经典,价值高达百贯。你只要翻译十本就能攒够嫁妆。” 卢维那神情振奋的说道:“这个提议好!” “我以前也曾经翻译过祆教的教义。虽然文采不如那些学子,但只要不翻译文学着作,其实影响不大。” “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书籍算是极具意义?” 赵桓倚在椅背上,言简意赅的说道:“数算。” “《几何原本》在西方非常普及,你及时着手,进度赶在其他人之前,这一本书能为你赚至少三百贯。” “之后一直盯着数算方面典经典之作翻译,两三年就能攒出丰厚的嫁妆。uu看书” “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数算?”卢维那惊奇。 范思忠拉着她坐下,坚定的劝道:“听赵兄的的。” 卢维那不满的小声滴咕道:“你怎么那么相信他?总得有个理由吧?万一太学不认,那我不是白费力气了?” 范思忠与她耳鬓厮磨,小声解释道:“首先,以赵兄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格,他不会害你。” “其次,还记得太学司业陈东对赵兄的态度吗?” “本来不记得了。可看见眼前这个管事的态度,我好像就全想起来了。”卢维那手指前方。 只见她手指之处,朱旗银行的管事李丰年已经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站在赵桓面前,弯腰俯首,卑躬屈膝。 “这也太反常了吧!他回自己办公之所,还要先敲门,在门口候着!我刚才一直观察着,直到赵公明扫了他一眼,他才敢硬着头皮进来。” 范思忠若有所思的看向赵桓,而苏黛更是眼神雪亮,心中有所笃定。 赵桓也听到了卢维那的惊叹,不过完全没有在意,他白龙鱼服是来视察东京风貌的,又不是为了扮猪吃老虎。所以便很平静的将李丰年奉上的十万贯钱,交给了苏黛。 十万贯帝钞,叠在一起跟大明的宝钞、大清的银票外观相似,因为最大面额也只有一百贯,所以十万贯钱有厚厚一沓。 哪怕苏黛出身官宦人家,也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更别提将这厚厚的一沓钱抱在怀里。 其他几名少女也被这前所未有的画面冲击的张大了嘴巴。 在大宋,十万贯钱原来是这样。要双手环抱,才能勉强托住!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大力整顿银行风气 ,朕即大宋 赵桓平静的对有些心神震撼的苏黛说道:“这十万贯钱就交给你了。不用有压力,就像制作取水系统一样,随性而为。如果资金不足,我还可以继续投资。我相信你的天赋一定能为我朝车架开辟新元!” 赵桓将十万贯钱交给了苏黛与范思忠,双方就互相告别了。 本就是萍水相逢,为意气而合,没什么理由一直聚在一起。 只是苏黛还是不能平常心态对待这种动用十万贯的风险投资,走之前郑重的向赵桓请求:“赵家哥哥,无论如何我都承了这十万贯钱财。可否留个名刺,若有一日功成,也可以到赵家哥哥府上报喜。” 名刺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名片,从秦汉以降,这种东西就不罕见。 大宋的名刺长七寸,宽四寸,有木制和纸质两种。 赵桓的赵公明这个身份东京不少人见过,所以唐怡也准备了一份相应的背景。 燕颖主动将两份硬纸质地的名刺分别给了苏黛与范思忠。 赵桓说道:“这是我在东京内城的府邸,如果有事可以到这里联系我。” 范思忠没有多想,也拿出一份名刺回赠与赵桓。 但苏黛却眼神一亮,问道:“赵家哥哥平日里就在庄园待着吗?去府邸便能见到哥哥?” 赵桓澹笑着说道:“若是没有外出就能见到。” 卢维那撇了撇嘴:“你这好像在说能见到时就见到。明明说了许多,却又彷佛什么都没说。” 苏黛没有计较这么多,温柔的说道:“那日后关于车架方面的事宜,就多有叨扰了。” 随后苏黛取下身上的香包,这是大宋男女身上盛手巾细物的香囊,也是大宋百姓互相之间赠送最多的礼物。 一般从送男性就是绣喜鹊登梅,蜜蜂采芯。送老人就是松鹤牡丹。 苏黛这是自身佩戴的所以上面绣的是荷叶、莲花。 “我一女子没有名片,就送给哥哥一个香包吧,上面绣的有我家门地址。赵家哥哥关于车辆设计方面的想法可以随时迁人来告知。”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稍后我会写一份思路,让人送到府上,希望能对你有所参照。” 范思忠起身也说道:“设计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苏小娘子若需要帮忙打理杂事,雇佣工匠,采购原料,我在京中还有几分薄面,可以襄助一臂之力。” “那日后就麻烦范家哥哥照应了。” “哈哈,倒是不麻烦。这开辟新元的大事中能记我范思忠一笔,也是一种荣幸。” 苏黛与范思忠相继离去,赵桓依旧坐在原地,打算把今日出宫的最后一件事情给处置完。也就是看一看财团银行的状况。但在此之前,必须要给银行指出他的缺陷。 李丰年显然已经通过票据户头猜到了赵桓的身份,所以赵桓直接开口说道:“朕今日就是来看看朱旗银行的情况。但还未进大门,便体验极差。” “门子几乎把傲慢写在了脸上。朕是带着几十名护卫过来的,他都敢肆意呵斥。若是普通小民过来,他还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如果是你们,见到门子这种无法无天的模样,敢进来存钱借贷吗?” 李丰年张了张嘴,可是没敢吭声,又把头低了下去。 “朕也不是不讲情理。朕大概也能猜到,这些人在你们面前肯定是阿谀奉承,笑脸相迎。你们高高在上习惯了,肯定看不到他们傲慢放肆的模样。” “但朕命你们打理银行,就是要你们解决这些杂事琐事。他们这丑恶嘴脸,损害的全是皇室形象!看看他们那模样,把豪横霸道演绎的淋漓尽致。 小民进来存钱怕是都要担忧这钱能否还取得去!” “李丰年,你主管存储,就讲讲这种情形下,这朱旗银行开设至今,究竟吸纳了多少存钱?” 李丰年连忙说道:“禀官家,银行如今共吸纳有民间黄金七十五万八千两,白银一千二百七十万两,钱八千七百万贯。” “你觉得很多吗?”赵桓抬眼扫了他一眼。 李丰年连忙收起心中的那一丝得意。 “整个东京,所有寺庙全部被拆除,仅是和尚便遣散有近五万人。这意味着东京百姓再无其他存钱之处,只能将钱财存到这里。” “东京最普通人家嫁女嫁妆都多达百余贯。哪怕只算东京城人口,你这平均下来,百姓的存钱还不够半份嫁妆。” “但往朱旗银行存钱的都只限于东京百姓?没有京畿其他各地百姓的存款?” “吸纳的存款,都是普通百姓的散钱,uu看书没有大户人家十几万贯的票据?” “就看你门口那门子的嘴脸,这种事,你自己相信吗?” 李丰年瞬间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从未与官家打过交道,他十分不适应官家这一切摆数据的问询形式。 感觉一个个鲜明的数字,瞬间将繁华外表下的丑陋全部揭了出来。 “官家,我之后一定眼里督促整改,整顿银行风气,友善待客,和气生财。彻底改善皇室银行给百姓的印象。”燕颖主动开口说道。 赵桓看着燕颖与李丰年,郑重的说道:“记住了,朕让你们办银行,是让你们赚钱。而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学习官员士大夫们做派!” “否则朕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官员负责岂不是更省心。” 不过虽然严厉批评了如今的缺陷,但对银行的整体运行,赵桓还是满意认可的。 作为皇家财团,他们不习惯于低下头,微笑着服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后世在新世纪之前,银行的服务态度,那也是以恶劣而着称。 直到被互联网金融倒逼,整个银行体系才进行强力改革,亲善服务。 皇家财团的银行并不在官员体系内,没有青天大老爷那些排场,整顿一次后,他们相对容易就会像其他皇商一样参与到商业贸易中。 而真正关键的则在于银行的盈利能力。 如果把持着世间最赚钱的生意,他们还无法赚取财富,那才是赵桓绝不能容忍的。 所以赵桓随后问道:“银行放贷情况如何?少了这么多寺庙,银行可能补上民间资金缺口?能否抑制民间高利贷。”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盈利与抵押 ,朕即大宋 借贷是银行的核心业务。 赵桓参照西方设置皇家朱旗银行,除了期望皇室能够自食其力,减少对天下百姓的负担外。 最大的目的就是用银行促进大宋民间的工商业繁华,以及抑制大宋堪称病态的高利贷产业。 燕颖让银行主事将借贷的账簿搬了过来,供赵桓查阅、审核。 同时她亲自向赵桓介绍道:“虽然朱旗银行免不了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权威方面却也得到了东京百姓的认可。” “所有人都清楚朱旗银行乃是皇室银行,贯彻皇家威信,绝不会朝令夕改,自坠名声。所以借贷者甚众。” “我朝鼓励工商,又复开丝绸之路,商队繁茂,民间需要提升工坊产出,扩大商队规模,充实资金成本。” “为了给民间工商业发展提供资金,银行共贷出钱六亿三千五百万贯。” 六亿三千五百万贯,比大宋一年财政税收还要高。 按百分之四的利率计算,仅是一年的利率就高达两千五百四十万贯。 当初王安石的青苗法改革,设想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所憧憬的理想情况就是这般模样。 但现实总是与完美设想有所区别。 因为这六亿三千贯钱与储蓄的八千万贯钱不同。储蓄是常年存在银行当中,而贷款却是有借有还的流动资金。这六亿三千万贯是个累计数值。 否则按高利贷的利率,这六亿钱借一年,第二年就有六亿贯的收入。大宋什么都不用做,靠着贷款就能五年实现财政收入突破百亿。 赵桓翻了翻账簿,朱旗银行去年的盈利总计是一千一百九十七万贯。 接近一千两百万贯的利润,当之无愧的是大宋最赚钱的生意! 做个对比,皇室在东京掌控了数千处房产,日入斗金。现在每天,注意是每天,都能收入一万两千多贯钱。全年收入也才堪堪四百三十万贯。只有银行收入的三分之一。 至于田庄,那就更别提了。近万顷农庄,也就是近百万亩良田,租税才堪堪四十万贯。 跟大宋最赚钱的两个行业,房产和借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赵桓唯一疑惑的是,银行哪来的那么多钱借出去? “朕记得皇室在银行的战略储备资金只有三千万贯,即便加上吸收的存储资金,也只有一亿一千万贯。银行怎么经营出了六亿贯的累计金额。” 李丰年主动扛起责任,向赵桓解释道:“禀官家,是草民向三司借的钱。” “银行向三司借钱?” “是的。草民以黄金、白银为抵押,向三司借钱一亿贯,约定每年支付三司百分之一利息。” 这是资金杠杆啊。 赵桓眼神一亮。 难怪这个李丰年能够力压众人坐在银行主事的位置上。 虽然银行的风气充斥着一贯的傲慢,但这并不意味着李丰年的能力不足。 在这个封建王朝,让高高在上的皇室财团,低下头微笑着对百姓服务,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就像,骄矜、腐败的士大夫中也有范仲淹这种忧国忧民,德才兼备的人杰。 高傲的财团中也不缺才干斐然的个人。 运用金融杠杆,获得更高的收益,李丰年在个人能力发挥方面,无疑是做的十分出色。 而且这对三司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三司不仅仅负责收税,也负责铸币。 借给朱旗银行的这一亿贯钱,可不是出自从民间征收的那四亿贯钱,那四亿贯每一分都投入到了国家财政当中。 这一亿贯钱必然是三司印刷的新币,直接借给了朱旗银行, 从而获得朱旗银行抵押的白银、黄金储备。 等于是国家根据增长的白银、黄金储备,增印货币,投资一亿贯钱活跃经济。 既增加了国家财政,又促进了民间工商业的发展。 银行与三司的这次合作可谓双赢,银行获得了更大利润,三司也快速掌握了民间的财富数量,加印对应的货币。 前后仅是借贷就借出去六亿贯钱,大宋民间的经济活跃与财富总量可以借此有个大概的推算。 据三司介绍,在靖康之前,皇右治平年间,大宋税收中,两税占百分之五十六,也就是国家正税约占一半。剩下的工商、专营等非农业税、人头税占了一半。 但这是仁宗时期的数据,经过英宗、神宗、哲宗、徽宗到如今这么多年的发展,商税比例肯定大幅提升。 赵桓放下账簿,对这些围在周围的银行高层吩咐道:“国家已经在筹备商税征收,uu看书民间工商业繁华情况,将决定我朝税收规模。而商税是否能占比达到五成,六成甚至七成,就看你们这些人究竟如何扶持工商,活跃经济了!” 所有人立即躬身行礼,燕颖说道:“我等一定殚精竭虑,认真对待每一个借贷的商人、工坊主与手工业者。” “把账簿收了吧,卿等其勉之。朕不希望国家鼓励工商这么多年,最后工商税占比不升反降。” 不升反降,并不是赵桓的杞人忧天。 而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有点黑色幽默的趣味。靖康以来,国家全力鼓励工商,工商税占比反而可能比以往更低。 最后审视财政,发现大宋居然比往年更像一个以农业税为主的农耕帝国。 因为以往国家两税,征收上来的税赋也就几千万贯。工商税占比能与其对半。 可是国家推行了新的计亩征银法桉,一条鞭法收税,正税从几千万贯一跃骤升到了四亿贯。 如果工商税还保持在几千万贯的规模,那在税赋中占比降低将不可避免。 农业在大宋帝国中如此重要,赵桓不得不格外关注,看向所有人:“当初国家设青苗法,就是要缓解百姓春种之时,种粮不足的困境。高利贷商人、地主、寺庙也将贪婪的目光盯在贫苦百姓身上。” “朕设银行,就是要一改积弊,真正缓解百姓困境。使四野那些蝇营狗苟的所有人,不要把一道道目光都时时刻刻聚集在最底层的贫民身上。” “借贷给百姓的青苗钱情况如何?对高利贷是否所有限制?”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边疆烽烟再起 ,朕即大宋 听到赵桓询问,燕颖立即详细的做出一番介绍:“遵循官家旨意,银行设有青苗钱。” “凡是乡村户持户籍至银行借贷青苗钱以买种粮,十贯钱以下都免收利息。” “仅借贷出去的青苗钱便有一千三百万贯钱。” 对农业借贷免收利息不是什么超前的意识。 恰恰相反,从春秋开始,这种事情就已经出现在中原大地。 官府春季租借种子给百姓,秋收后,百姓如数奉还即可。只要缴纳赋税,不用多还利息。 而野心勃勃的权臣,收买人心的贵族则会更进一步,推行“尖斗出,平斗还。”“大斗出,小斗入”。 田氏代齐,便是用的“大斗出,小斗入”这种方式,在齐国长期收买人望,最终顺利篡国。 而究其本质,赵宋皇室与田氏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需要笼络百姓拥护自己的贵族。 所以赵桓对这方面格外看重,也格外真实。 他一向的理念都是,切实利益多一点,虚伪口号少一点。 所以治国以来,他一向是严谨的重新分配利益,巩固自己地位。 除了号召官员廉洁,树立廉政新风之外,他没提过任何清谈口号。 可即便培育廉政之风的前提,那也是他给官员们许足了利益。大宋官员俸禄之优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上推三皇五帝,下及明清两朝,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官员有这么丰厚的待遇。 如此他才一手物质奖励,一手精神文明建设,推进大宋的廉政风气。 对燕颖汇报的这个数据,赵桓认真的评价道:“一千三百万贯钱,哪怕一朝尽丧,对皇室而言,也没有多大影响。最多接下来几个月皇宫每顿饭菜略减一二。但哪怕一贯钱,对贫苦百姓而言,也是足以令其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绝望数字。” “朕不是希望你们严格对待。而是立下严令,你们必须认真对待每一个前来借贷的百姓。不得傲慢敷衍,更不得强逼百姓借贷。” “十贯钱,这对你们而言或许是去会仙正店一顿饭的消遣。但却关乎这百万户借贷家庭的身家性命!” 所有人立即恭敬应命。他们也清楚,能来借贷的大抵都是客户人家。 客户,也就是往日里给主户人家耕地的佃农。 往常这些人是不用担忧种子的,主户会给他们提供种子与耕牛。他们为主户耕作,辛苦一年,再养儿育女之后,也剩不下多少钱财。 但随着近年以来,国家重新丈量土地,分配官田,大量的客户拥有了自己的家产,获得了农业中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良田。 这些客户自然要拼尽全力经营好自己的农田。太康盛世时,百姓皆有自己的良田,所产生的巨量社会财富,就是他们追求的方向。 因此这些曾经的客户,成为青苗钱最迫切的受众。 燕颖向赵桓保证道:“官家,银行绝对不会像官员一样强逼百姓借贷。因为取消利息,强逼百姓借贷并无收益。借贷给百姓的青苗钱还是银行人员走遍京畿附近,在各乡、里、保、邻,宣传所获结果。” “如今青苗钱还局限于中原,之后会随朱旗银行在各州县新设分行而推广到各地。以此取代寺庙隐退留下的空缺,限制民间高利贷规模。”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不用舍不得投入,青苗钱规模不会太大。只是最近几年,客户身份转变会需要借贷以买种粮。” “国家计亩征银的税法下,农户不会一直贫困,需要依仗国家贷款买种。” 银行体系,这是皇家手中最得心应手的一件工具, 是赵桓能够最直接管控,并且施恩于民的系统。 在离去之前,赵桓郑重地对所有人说道:“你们所有人都只是财团地一员,并没有生而高贵。缺少任何一个,这大宋都依旧朱旗飘扬,这财团依旧稳固如山。” “但若是你们损害了百姓利益,逼得百姓家破人亡,流民四起,动摇国本。那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无根之木,镜花水月。” “所以任何人被发现荼毒百姓,朕都绝不姑息。勿谓言之不预!” 环立的所有银行高层无不全身发寒。他们本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见到顶头上司发怒都心里发憷。更何况现在直面手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天子。在官家肃杀威严下,所有人都心中颤栗。 天子的要求并不苛刻,绝对不能将贪婪施加到已经赤贫的底层百姓身上。 不要像个苍蝇一样盯着带血腥的腐肉。uu看书银行手握最赚钱的行当,稍微想一想如何经营,赚取的财富就是比盘剥百姓救命钱、血汗钱多出千百倍的财富。 看着天子远去的背影,无数人纷纷舒了口气。 聪明人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为了那点蝇头小利,搭上自己的性命。 即便有人愚蠢,也不敢在这时候迎风作桉。 小民易欺,上怒难当啊。 所有人都相信,以天子展现的肃杀态度,如果有人敢不务正业,上下其手,官家绝对不惜大开杀戒。 而离开银行的赵桓,也放下了一块心里的石头。 以目前情况而言,银行是不会站在底层百姓的对立面的。 与官员不同,银行有更多且更暴利的收入途径。官员不盘剥百姓,就没有什么其他收入。而银行却能通过一系列手段获得更安全且丰厚的收益。 所以赵桓一再强调,他们绝不能盘剥百姓的原因。提前把道路给堵死了,他们就不会在不值当的地方犯蠢。 古今中外,银行都罕见跟农民发生激烈的利益冲突。见过官员剥削百姓,还真没见过银行去压榨农民。 双方本就不是一个经济体系内的产物。只是大宋农业占比极高,双方才产生了交集。 在提前预防后,赵桓相信银行这种先进的经济系统会反过来促进大宋农业的发展。 等回到宫中,已经黄昏日落。赵桓在垂拱殿换下衣服,准备享用带回来的晚餐,皇后迎了上来,帮他把衣服收好,关切的说道:“官家,今日枢相遣人来问候过三次。是否边疆又生事端了?” 正文 第一章我们热爱和平,但绝不惧怕战争! ,朕即大宋 大宋国家承平至今已经近三年,在这纷乱世道非常不易。 作为诸夏苗裔,没有人不热爱和平。 河清海晏、四方无事的环境,注定了勤劳不息的中原会更加繁华,财富会迅速积累。 但后世有句话可谓真知灼见。 这世界,不会因为你热爱和平,别人就不来打你。 所以面对皇后担忧又关切的神情,赵桓从容的说道:“我们虽然渴望和平,但是我们绝不惧怕战争。以我大宋武德之昌盛,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去请枢相过来吧。” 朱琏转过头,只感觉坐在桌桉旁的夫君,这一刻如同一把绝世利剑,气冲斗牛。 在这份强大而又坚定的自信前,她一直以来的担忧、怜悯都瞬间烟消云散。 《诸界第一因》 因为哪怕她一个不懂军事的女子,这一刻也由衷的信服,在自家夫君这种坚决领导下,大宋一定能戮力同心,全力奋战! 没有任何一个民族,能打赢这种精神状态下的大宋。 朕即国家!在这一刻是如此显着的昭显在眼前。 我们虽然渴望和平,但是我们绝不惧怕战争! 很快枢相张叔夜便大步走进垂拱殿。 这位大宋枢密使今年六十五岁,在宰相一级中绝对算得上是年富力强。 古今中外,对任何政治家而言,六十岁都是刚刚开始大展拳脚的年纪。 而张叔夜之所以能在六十五岁便已拜相多年,完全得益于两件事。 其一是九年前,他率军平定了宋江的起义,其二是靖康二年,在国难之时,他率军孤军进入东京,勤王救国。三天升官四次,最终被赵桓穿越过来的当晚亲自提拔为权柄前所未有的枢密使。 以枢密使拜相,而非签知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一类副官主持枢密院,所以他顺利在枢密院重新确立了权威,梳理了军务的高效运转。 此时的枢密院权柄、效率以及专业程度,都不弱于明代巅峰时期的五军都督府。 因为是专业武将在全权负责这一机构,所以在军队训练、作战指挥、忠诚建设、边疆房屋方面,枢密院都展现了极专业的水准。 张叔夜行礼之后,立即雷厉风行的禀报道:“官家,枢密院梳理边疆军情,判断形势,金军极有可能在秋季发起一次战争。” 赵桓不徐不缓的吃着晚餐,看向张叔夜:“女真人要依靠以少胜多的军事胜利,才能稳定统治。靖康以来,金军在我朝经历了数次惨败,国家板荡,统治不稳。这种情况下,金军怎么会继续发起攻势?” 张叔夜郑重地说道:“金国虽然战败,但女真人在北方的浩大根基犹在,女真强军的传统犹在。所以女真人从今年三月开始就向云内州屯集物资,汇聚军队。显然有所图谋。” 云内州不是云州,这是两个相据甚远的地方。 云州也就是大同,在明万里长城之内。而云内州却在长城之外,明军曾经攻克这里,只是后来统治困难,又放弃了守卫。 大宋从收复燕云之后,一直没有修万里长城。 枢密院相信凭大宋如今武德,兴十万之众,列阵而战,必定能大获全胜。 但阵列不战,也再度成为胡人的共识。 正面战场宋军能打赢,胡人铁骑就不会莽撞的撞上来,必然会选择化整为零,向四面劫掠。 以大宋之繁华,只要能进入大宋的花花世界,必然能满载而归。 所以枢密院对金国铁骑的动向格外关注。 赵桓问道:“卿认为金国会依靠对外战争,军事掠夺,来转移内部矛盾?” “这不是臣等的妄加揣测, 而是金国必然会做出的抉择。金国内部矛盾丛生,怨恨沸腾。女真人数次战败,导致威望大减,已经快要压不住各地心怀怨愤、野心勃勃的势力。” “女真人如果不想在内战中树立权威,就只能向外扩张,重新树立军事威信。通过掠夺大量财富,收买国内人心。” 倒是像二战的某些主义国家啊。必须通过扩张手段,劫掠物资来巩固统治。 赵桓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地图,眉头一拧:“可是金军怎么会屯兵在云内州?” 张叔夜态度十分慎重:“枢密院认为,金军有十有八九将会进攻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然后顺黄河而下,直抵中兴府。只有一两成概率进攻云州、朔州一线。” 听完,赵桓只感觉茅塞顿开,有种瞬间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自己是太作思维定势了,uu看书也是诸夏一直以来的传统。彷佛这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中原,一个是外国。 但对其他国家而言,这世界上可从来不止自己与大宋。 金军可以进攻的对象实在是太多了。要劫掠不一定要选大宋。 毕竟如今的大宋未免有些强过头了,劫掠进去,很有可能东西没抢到,反而被十几万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拿着长枪大斧,强弓利箭堵在角落里全部砍碎。 中原人不把胡虏当人看,但胡人还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如果五六万部族嫡系被砍碎在中原,那即便劫掠到再多财富也没任何意义了。 因为没有守卫财富的力量,那就是为别人聚财而已。自己部族的所有牲畜、财富、女人都将成为其他部落的战利品。 那些环绕在周围的部落,会狞笑着冲过来,将部落超过马腹的男丁全部斩杀。然后一边鞭挞玩弄部落女人,一边享受部落千辛万苦劫掠来的财富。 所以枢密院那所谓的一两成概率,完全是官僚求稳作风的托底而已。 只要这世界还是人治,那就谁也不敢保证对手不会忽然发疯,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疯狂举动。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更大的可能还是金军进攻西夏,劫掠财富。 想到金国要与西夏交战,赵桓喜上眉梢,这两家无论谁胜谁负,对大宋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如果能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不过了。大宋可以躺着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欣喜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他便拧起了眉毛,想起一件关键的事情。 “朕记得西夏是我朝藩臣!” 正文 第二章学习中原 ,朕即大宋 西夏,似乎中原一直把他当一个最尔小国,弹丸之地。 但横向对比,才能知道这个国家究竟有少底蕴和实力。 号称“控弦且百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的突厥,人口巅峰时期也就两三百万。 而女真、蒙古崛起时的人口都只有几十万人。哪怕到了金朝末年,蒙古都已经进入黄金时代,成吉思汗统治下的蒙古人口也只有一百七十万。 所以若以人口而论,西夏非但不是小国,而是有制霸大陆的潜力。 论疆域,西夏东起宁夏,西抵瓜州、沙洲,幅员数千里。 如果以实力为参照,选个类似国家,那他更像隋唐时期的高句丽。 这两个国家一东一西盘踞在中原两侧,只不过高句丽的优势在于地利。而西夏的优势在于贸易。 这个占据了陕西、凉州的国家,不仅有青盐之利,还盘踞在丝绸之路上。 在大宋将他纳入藩宗体系后,他依靠地利,迅速积累了可观的财富。 人口三百万,地域广阔,又财富充实。 金军如果能打赢西夏,那意义完全不弱于汉灭楼兰,唐灭高昌。不仅能收获至关重要的军事、经济重镇,还能直接收大量财富返回国内。 张叔夜郑重地向赵桓分析道:“西夏不仅是我朝藩臣,而且极擅长外交运用这种关系。” “当年辽朝尚在时,西夏就在我朝与辽朝之间朝秦暮楚。彼时,西夏劫掠辽国边境,引诱辽国境内党项人叛乱,与辽国大战三次,每次都兴师动众数十万人。每当此时,西夏便向我朝献表称臣。” “而若与我朝生衅,西夏则复叛臣服于辽朝。我朝数次进攻西夏,关键之时,辽国都曾经干预牵制。” “辽朝尚在时,我朝每年要屯兵数十万于河北。国家等于束缚住一只手在跟西夏作战。这就是西夏外交周旋地结果。”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国家能在宋、辽两个大国的一次次进攻下,坚持近百年,还是有其智慧的。 尤其在战场上他们表现得也非常出彩,毕竟说宋军骑兵不行,无法打歼灭战,辽国骑兵总是可以的吧。 可是辽国三次进攻也都是败多胜少,辽兴宗那一战更是底裤都快被扒下来了。皇帝御驾亲征,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辽兴宗仅以身免。 如今辽朝都覆灭了,西夏却还在支撑,与大宋继续谈笑风云。 所以在宋、金、西夏之间,西夏必定会重新用起外交手段。把大宋牵扯进这场金与西夏的战事中。 听完张叔夜分析,赵桓问道:“西夏战斗力可圈可点,如今的金国是否能打赢西夏?如果西夏求援,我朝是否应该出兵?” 这一切首先的前提是,枢密院作为大宋负责军事国防的最高权力机构,如何评估这场战事的走向。 内忧外患的女真人,与一项骁勇善战的党项人,究竟谁能获胜? 而大宋又应该如何应对,才能在这场牵扯东亚两个大国的战事中获得最大利益? 张叔夜立即说道:“官家,只论军队战力,枢密院可以立即下论断,西夏绝对挡不住金军!” “嗯?”这个观点倒是与赵桓的想法大不相同,靖康以来,金军战绩都不太出彩。 因为遇到了中原五千年以降最杰出的四位军神之一,金军在面对岳飞时感受到的只有绝望。 这种绝望甚至比韩信、李靖的对手们更加灰暗无力。 因为韩信、李靖的对手,在军队实力方面还是有优势的。很多时候韩信、李靖都不得不以少击众,靠兵法与军略取胜。 可岳飞不同,他现在更像是白起的加强版。 无论是国家实力,还是军队规模,以及武备科技,大宋相比周围各国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限制岳飞发挥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后勤补给能力。 否则岳飞可以轻松统帅三十万训练有素,甲具精良的宋军,转战万里,扫平一切。 在中原武德最昌盛的时候,金军打不赢也就罢了,可是攻打蒙古与西辽,金军战绩也没有很出彩。虽然大获全胜,但最终班师回朝,穿越数千里荒漠时,徭役、骡马,生还者不足十之一二。 倒是没想到枢密院对金军如此看好。 张叔夜解释道:“仅以军事而论,西夏与金国差距十分巨大。甚至像是两个时代军队的交战。” 必须要承认冷兵器时代军队作战战法,uu看书军事理论也是会随时间推移而进步的。 赵桓也认同这一点,但好奇的问道:“体现在何处?女真何处表现,让枢密院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张叔夜分析道:“众所周知,金人有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失。” “但寻常人很难理解这四大优势在战场上究竟能起多大效果。便以弓失为例,金军完全可以做到如同我朝大军一般,列阵向前,军纪严明,直到五十步方才放箭。” “五十步齐射,以当前各国军队军纪,可以瞬间重创各国军队,打崩其士气。” “西夏若与金国列阵而战,金军通过弓失对射就能击溃西夏主力,然后骑兵大举掩杀。必定能打得西夏军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赵桓认可的点了点头,西方排队枪毙的近代军队,比拼的也就是军纪严明。哪一方能列阵而前,在更靠近的距离上开枪,哪一方的胜率就会更高。 以金军的军纪,推进到西夏军阵面前五十步齐射,西夏混乱的军阵肯定挡不住。 原地对射不占优势,西夏主动发起进攻那更是自取灭亡了。他们唯一的骑兵优势如果撞上了坚韧的金军,强大的铁骑,很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赵桓问道:“既然西夏军事不占优势。那枢密院以为金、夏两国战事的变数在何处?” 张叔夜斩钉截铁的说道:“在于西夏正在以我朝为师,学习中原!” “这是西夏面对金国最强大的武器。” “同样也是金国能发起这次战事的最大底气!” 正文 第三章学我者强,似我者死 ,朕即大宋 学习中原。 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了一个国家从精神面貌,到社会风气,到国家制度,到民风民俗等方方面面的内容。 兹事体大,赵桓也格外关注,等着张叔夜详细分析。 张叔夜说道:“我朝如今之强盛,如日中天。不论金国、西夏都在近年以来,纷纷学习我朝方方面面典制。” “西夏尤甚。从西夏立国,便抄袭我朝国家制度。如今更是将我朝典制、文化甚至政令都原封不动的照搬过去。往往我朝下发一份维新政令,不用半月,西夏便会跟进。” “这使得西夏国力正迅速恢复。计亩征银下,西夏幅员数千里的疆域,使其国家公仓迅速充实。” “而奖励发明,则使其守城器械突飞勐进。” “以当前情况而言,西夏战场上打不赢金军,但守城绝对是固若金汤。其各处城池都堆满粮食,城墙上铺满了床弩、h座。” “金军向来不善攻城,如果直接撞到西夏人部署的铜墙铁壁上,恐怕必然损失惨重。” 赵桓瞬间了然。 文明具有扩散性,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 随着自己的到来,并大力推行改革,使大宋再次辉煌鼎盛。很快就成为了没有争议的文明灯塔。 西夏、金国这两个距离大宋最近的国家,必然会学习大宋的制度、文化。 打不过,那就加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这还只是军事角度而言的。西夏整体雄厚的国力,以及稳定的内部秩序,能在战略上提供极大的优势。枢密院以为只要西夏能够在某一条战线稳住防御,金军将立即陷入下风,甚至可能惨败而归。” 难怪金军有那么大的军事优势,枢密院还是认为这一战会有变数。 这委实是金军一向的传统了,依靠军事强大,物理手段克服一切困难,以弥补他们战略、大局方面的不足。 只是赵桓奇怪的问道:“既然金军在这一战面临如此困窘的局面,为何还要坚持出兵?” 张叔夜立即回道:“给女真人出兵底气的也正是学习我朝。” “从三太子宗辅率领的东路军全军覆没于神武右军手下后。女真人就开始效彷我朝军事体制。” “举国上下放弃勐安谋克制度,改为推行征兵法桉。这使得女真人的军力优势瞬间膨胀数倍。” “在金国境内,凡男子十八岁至二十三岁,都要投戎报国。不再因循勐安谋克制度的三一征丁,而是普遍入军。金军人数骤翻不止三倍。尤其契丹、渤海、汉人都普遍从军,使其军力鼎盛无比。生女真、熟女真的青壮都进入军队,则使其精锐愈发骁勇善战。” 赵桓惊叹道:“女真这么做,哪来的后勤补给?把青壮都拉入军中,他们怎么发展生产,维持粮食。” 大宋推行征兵法桉的前提是国家强盛,农业高度发达,而且此前朝廷确确实实养过百万禁军。虽然这百万禁军空饷极多。但空饷也是饷钱,国家财政与粮食拨付就是按照百万禁军规模下发的。如果再算上厢军,那这个数字会更加庞大。 所以赵桓才敢推进征兵法桉,重新征召一百三十多万新军。 可是女真人口只有百余万,他们继承的辽国底蕴,巅峰人口也就堪堪九百万。经过这么多年的杀戮与压榨,金国能有效掌控的人口能有八百万就不错了。 他们此前养十几万军队都是负重前行,这要是把军队再扩充三倍。三十万大军,简直要压垮金国的财政。 “所以臣以为这一仗,女真人不得不打。” “虽然财政压力巨大, 但这对女真人而言却算是最好的出路了。通过征兵法桉,将各族青壮精锐汇聚到军中,防止他们在地方叛乱。” “然后拼尽全力向外扩张,打赢了能极大缓解内部仇恨。打输了,也能削弱敌对势力实力,帮助女真人减轻内战压力。” 虽然感觉前途一片黑暗血腥,但赵桓也不得不认可张叔夜所言,这的确是女真人能找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可一旦踏上某西斯主义,他们就必须要把国家财富的九成投入到军事当中,不断进行军事扩张。 以军事神话,与财富掠夺,来压制自己国内的矛盾纠纷。 赵桓说道:“女真人很强大,而且残忍嗜杀,劫掠成性,朕以为绝对不能让他们肆意扩张,否则早晚必危害中原。必须要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uu看书” “且西夏乃我朝藩臣,于情于理,圣朝都不能坐视其被敌邦入侵。” 一个强大帝国是如何担当起责任的,这方面大明给后世留下了深刻无比的印象。 日本入侵朝鲜,大明果断出兵,将日本推下海。 这一点,让赵桓尤其感触深刻。 要知道明军在朝鲜半岛将日本推下海,那只是明朝万历三大征之一。 在平推日本战国武士的同时,明军二十万人还在西南平定土司杨应龙之乱。 不要觉得它叫土司,就真的很土。从唐代中期开始杨氏就在当地播州割据。钓鱼城之战,让上帝折鞭的地方,他们就是守军主力之一。横扫欧亚的蒙古铁骑都拿他们没办法,最后南宋灭亡,才成功劝降他们。 到了明朝杨应龙时,杨氏已经在当地割据七百余年。 而万历朝,却无疑已经进入明朝晚期,但明军依旧非常能打,不仅剿平了蒙古铁骑都束手无策的播州土司,万历三大征更全部以获胜而告终。 虽然万历三大征的内容,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但这恰恰正显示了一个王朝武力的强盛。 在王朝漫长的岁月中,军队一直在四面八方作战,而且一直取胜。 被屠灭的胡虏、叛逆不计其数,这些人甚至不值得被提及。 直到源源不断地战事中,某一次胡虏反败为胜,那就是值得所有胡虏大书特书地英雄史诗。 赵桓觉得宋军就应该向这个方向发展,战斗力贯彻始终,一直能够维持大宋天朝上国地位置。 所以对这一场金与西夏地战事,大宋必须要进行干预。 正文 第四章同一个世界,不同的风景 ,朕即大宋 赵桓虽然决议干涉金、夏之战,但也不是莽撞地派兵打进去。 先不说大宋能不能获益,西夏君臣见到大量宋军陈兵边境是什么反应? 你说你是来帮西夏抵御强敌的。 可西夏朝廷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只觉得陈兵边境的这支宋军才是真正地强敌! 毕竟金国只是有可能让西夏亡国灭种。 宋军却是已经成功打得西夏在灭国边缘了。要不是西夏国主跪的够快,泣血乞和。再加上女真崛起,这会儿早已经没有西夏什么事儿了。 所以大宋只是通过鸿胪寺将金军动向通知给了西夏。 同时大宋最精锐的神武右军换防到了京兆府。 统帅这支神武右军的正是大宋最杰出的青年将领岳飞。 没错,青年将领,岳飞。 如今的岳飞年纪比赵桓还小,只有二十七岁。 对大宋而言,什么培育下一代年轻将领,不存在的。 大宋最强的军神就是大宋最年轻的将领。 这位堪称大宋冠军侯的将领,就是活着的霍去病,是最鲜明的军魂。 只要这位名将仍在,帝国武功可以轻松再维持五十年,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 所以在外部天下风雨飘摇,战争阴云笼罩的同一时间,大宋国内在五月,举办隆重盛典,庆祝赵桓三十岁圣诞。 在封建王朝,皇帝生日这一天,是举国的节日。 宋承唐制,从唐玄宗开始,皇帝诞辰就有专属的名字“天长节”,到了中晚唐,武宗时改成了“降圣节”;僖宗的则改成了“应天节”。 大宋徽宗皇帝尤爱礼仪,所以将自己这位“太上混元皇帝”的生日定为了“贞元节”。 轮到赵桓君临万方,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将自己的生日从之前定下的“乾龙节”改为了“天寿节”。意为愿与天同寿之意。 皇帝诞辰作为整个国家的国庆日,遵循诞节之制,诏令准许天下宴集,休假三日。 早在一个月前教坊司就将歌姬、舞姬、宫女、女官们集合起来阅乐,为天寿节表演作准备。 五月二十三日,天寿圣节会同万国朝华夷。 国家庆典恢弘而庞大,宰执、亲王、皇家宗室及文武百官全部入集英殿内贺寿。 教坊司在集英殿前搭起一座十几丈高的彩楼,无数教坊司乐工、舞姬便在这里表演。 庆典并不以盛大礼乐开始,而是集英殿前彩楼上教坊司众乐人“效百禽鸣”,内外一片肃然,然后只闻半空和鸣,若鸾凤翔集。 百官谢皇帝赐坐后,方才分别落座,宰相、兰台等从禁官员与各位亲王、宗室,六部、宣抚使以上官员,以及来自金国、高丽、西夏、西辽等国的正副使坐在正殿内。 各寺、局、监的诸卿少百官与其他各国使节坐在两廊。军校以下官员坐在彩楼之后。 当赵桓起身敬第一盏御酒,恢弘的礼乐终于开始演奏。 彩楼之下,第一排列拍板十人,后面是五十面凋纹颜色相同的琵琶,然后箜篌两座,张二十五弦。后面设金纹大鼓三面,两旁对列杖鼓两百面。 恢弘的乐队次第演奏《倾杯》、《三台》。 一队队娇美的舞姬也开始登台表演,衣袂飘飘,舞姿优雅,彷佛仙子起舞于空中。 恢弘的国家盛典中,赵桓要敬酒足足九次。 但所有大宋臣民却一次比一次热烈,一次比一次骄傲。 在这隆庆喜悦的庆典背后,是国家强盛,四海承平的盛世。 整个大宋物阜民丰,繁华富庶,军威炽烈,边疆无事。 国家担得起盛世太平, 军民乐享于和平喜悦! 可是坐在大殿内的各国使臣却心思万千,悲喜不同。 如高丽使节是喜悦溢于言表。双方文化相同,宗藩稳固。大宋的强大,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喜事。 这意味着他们的国家可以免受战乱,承平稳定。他们这些君臣权贵,将地位稳固,世代富贵。 依托着大宋强大余荫,高丽可以在朝鲜半岛上再次享受两三百年不识兵戈的岁月。 如果大宋是当今的米帝,那文化相同,且世代藩臣的高丽绝对配得上大英狗腿子的身份。跟着强盛的大哥,喝酒吃肉,自然是喜笑颜开,兴高采烈。 而其他各国使节则没有这么热烈了,相反很多使节都忧心忡忡。 在大殿内的金夏两国使节看着外面的歌舞升平,恢弘盛典,几乎同时出神。 在大宋举国欢庆庆典时,uu看书两国军队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杀个血流成河。 谁也不知道自己国家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何方,明年的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参与这热闹的庆典。 而金国与西夏还有实力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坐在外面的黑汉国使臣,看着如梦似幻的歌舞,眼神里一片迷惘。 在大宋隆重庆祝盛典时,黑汉国却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都没有。 他们国家只能跪地臣服,区别只是,或者成为大食的附庸,或者成为西辽的附庸,或者成为大宋的附庸。 去岁黑汉国千辛万苦击退了契丹人的进攻,可是耶律大石转头就攻向了七河地区。 当地三万并不信仰尹教的“异教游牧部落”纷纷投入耶律大石麾下,这使耶律大石的实力直接翻倍。 西辽不仅军队大幅度扩充,就连辖下户数也多达四万余户。 一个游牧部落,有四万户,那绝对可以轻松拉出四万骑兵。 这规模的军事实力,是黑汗王朝根本无法抵御的。 尤其回鹘高昌还臣服于西辽,双方联军如果再次向西进攻,无论是军队战力,还是军队数量方面,都将具有碾压性的优势。 所以比岁以来,黑汉国内都一片愁云惨澹。 国家从可汗到贵族,到官员,到教长、学者都在讨论是否臣服于大食,依靠大食的教徒军队来抵御来自东方游牧铁骑的袭扰。 游牧铁骑入侵成为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块沉重石头,国家能否存续都前途未卜。眼前大宋这歌舞升平的一幕看起来距离黑汉国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正文 第五章意料之外的事态 ,朕即大宋 大宋国家庆典结束刚有月余,金国与西夏的战事随即爆发。 令大宋与西夏两国都震惊不已的是,金军主将居然是此前从未统帅过十几万大军的一位将领。 完颜娄室! 可是直到他挂帅出征后,所有人又觉得他担任元帅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女真立国之战中,最杰出的将领就五位,分别是完颜阿骨打、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 这其中完颜阿骨打与二太子完颜宗望都已经去世,完颜银术可被凌迟处死于东京。 剩下的国相完颜宗翰伐宋、伐蒙古都数曾背负败绩。 五位名将如今就只剩下了完颜娄室没有什么败绩。 而除了这五位名将,剩下年轻一代无论是完颜宗磐还是金兀术,那都是宋军手里的经验宝宝。发挥稳定无比,几乎逢战必败。 尤其完颜宗磐,已经被彻底打自闭。有严重的宋军恐惧症。 仅他自己一人就贡献了两场十万人级别的惨败。 要不是宋军没有多少骑兵,这两场大败就足够使女真人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用完颜娄室是金国的被迫无奈之举,但效果却好的震惊天下各国。 完颜娄室将金军骁勇善战,坚韧凌厉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七月十日,金军从云内州出兵,七月十七日金军就跨越上千里,攻下西夏军事重镇右厢朝顺军司。 军临贺兰山下,与西夏首府兴庆府只有一步之遥。 完颜娄室的行军路线很显然是精心研究过庆历四年辽兴宗伐夏的战事路线,并深刻总结了当年辽军失败的原因。 所以虽然采用了与辽兴宗相同的进军路线,但却没有辽兴宗那么自大骄狂,炫耀兵威。而是十分务实的进军神速,以避免重蹈辽军粮草不足的覆辙。 他的这个进军路线,西夏还有所防备,但大宋却是始料未及。 枢密院太局限于自己的视角了,以自己的战法觉得,金军会走黄河外侧,沿着黄河外测扫清一切城池,然后巩固自己侧翼,避免粮道被西夏袭扰。 但金军打法完全与宋军不同,他们的骑兵优势与西夏在伯仲之间,甚至可能更具优势。 所以完颜娄室直接选择了走黄河内侧,直插要害。 打到贺兰山下就沿着贺兰山南下,包围西夏首府。 他们巴不得西夏军队离开城池与他们野战,从而方便金军发挥战力优势,将他们全部砍碎在贺兰山脚下。 宋、金两国军事思想的不同,使两国对这场战事的走向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预测。 只有战争中另一方的西夏,还没有深刻感受到各国军事理论的突飞勐进。 西夏还是习惯于派军队找个山腰、险隘防守,跟对手打山地战。 直到八月十日,西夏战败的消息如雪花般涌到了赵桓桉前。 数千里外的这场战事,也深刻调动着大宋的神经。 赵桓勤政程度堪称穿越以来之最,一连数日都召集了宰相进行廷议。 今日份新的战报传来,赵桓看完让女官送给其他宰相,揉着眉头说道:“西夏又战败了,黄河以东定州、怀州等地的七万军队向兴庆府驰援,被金国将领完颜活女帅军五万大败于大陷谷。” “这一次没有气象帮助西夏了,金军没有如同辽军一般,刚获胜便遭遇‘疾风骤起、飞沙漫天’。西夏七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生还者寥寥无几。” “这已经是金、夏两国交战以来,西夏第几次大败了?西夏就算举国动员, 又能有多少军队?最多五十万。这样一次次数以万计的覆灭,西夏还能坚持多久?” 西夏五十万大军这个数字,是此前大宋伐夏时,西夏吹嘘的数字。 不说有没有这么多军队,就算有,其中绝大部分也是乌合之众。 根本挡不住金军的虎狼之师。 完颜娄室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快了。 十几天的时间而已,在这个时代仅是传递消息就要耗去大部分时间,剩下的短暂时间,大宋的反应根本赶不上局势的变化。 如果枢密院根据收到的情报让神武右军出征,等消息传达过去,神武右军开赴进最初设定的目标城池。等军队真的开赴到西夏,很可能一头撞进金军腹地的重重包围之中。 所以赵桓在最近几日的廷议上君威肃然,将庞大的压力压在了枢密院身上。uu看书 今日赵桓再次重提主旨:“按目前的态势来看,金军极有可能在九月之前兵围兴庆府,如同围困我朝东京一般,逼迫西夏签订城下之盟。一旦西夏将大量财富交给金军,等于金军战略目的便已达到。能带着天量财富而归,极大缓解国内矛盾。甚至直接灭亡西夏,开疆拓土数千里。枢密院究竟有何主意来缓解形势?” 张叔夜近月以来也心力憔悴,毕竟枢密院对西夏的战事判断出现了极大的误差。金军意外启用完颜娄室,则更将形势推进到了一个宋、金、西夏三国都没人料到的局面。 但对大宋这种庞大国家而言,一次错误判断,并不会有多大影响,大宋有强大的国力以及巨大的回旋余地可以去纠错。 整个国家无数能人才俊,能够形成的智慧是金国、西夏这种小国所不能设想的。 所以张叔夜立即向赵桓禀报道:“枢密院守阙书令史分析的西夏局势,臣以为很有见解。如今守阙书令史对西夏战事走向发展,大概分为两派。” “其中持重派依旧认为战事会如枢密院此前预料一般,金、夏两军僵持于某一线。”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西夏军连战连败,拿什么挡住金军?” “还是风沙。当初西夏对辽战事也是损兵折将,数败于战场。是靠着战场上忽然疾风骤起、飞沙漫天,才反败为胜。” 赵桓以拳锤桉,郑重说道:“朕不信怪力乱神,不信气运之说!岂能每逢大战,西夏便有飞沙走石庇护?” “但臣以为守阙书令史所言亦非怪力乱神。” 正文 第六章帝国新任名相 ,朕即大宋 张叔夜掷地有声:“西夏所属之地,定州、怀州附近全是沙漠、荒原。西夏人又在黄河附近大肆垦荒种田。这使得当地几乎年年闹风沙。” “尤其秋季,北风骤起,就连我朝陕西都会受其影响。大风起自西北,飞沙扬砾,昏尘蔽天,逾时风势八面俱至,终夜不止,如是者连日。每日风起,便万窍争鸣,连月乃止。” “只要西夏持续抵抗,秋季战场,金军势必会遭遇这种风沙天气。” 听闻张叔夜这么说,赵桓认可的点了点头,黄河上游的沙尘暴天气的确是非常严重,这个问题从西汉就开始出现,到了唐代定都关中形势愈发恶化,而到了大宋朝,恶劣情形几乎进入巅峰。 黄河在大宋连年闹水患,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西夏把当地环境破坏的太严重,植被退化。不仅水土流失,还风沙漫天。 张叔夜说道:“如今西夏与金国的战事问题在于局势变化太过迅勐,西夏求援的信使甚至都来不及派出,金军就兵临贺兰山下。” “但只要西夏能坚定抵抗,于兴庆府一带层层设防,迟滞金军。出身于白山黑水的金军从来没见过飞沙扬砾,昏尘蔽天,折木发屋,窈冥昼晦的情形,必然会士气大坠。西夏军趁势反击,很有可能挫败金军锐气,稳固住防线。” “金军远征上千里,僵持下去便会重蹈辽军粮草不足的覆辙,最终大败而归。” 赵桓靠在软榻上,思索着着说道:“如此看来西夏整体胜率极高啊。” 这局面,只要李乾顺照抄赵桓的作业,重现东京之战的辉煌,看起来非常容易。 哪怕再不济,带着君臣死守兴庆府,金军也有可能大败而归。 毕竟西夏不像大宋这么富裕,金军无法劫掠上千里繁华地带维持补给。 而且僵持下去,宋军就可能进入战场进行干预。 兴庆府,这不是一个没有援军的孤城。相反,他有着当世最强大的外援。 说到这里,赵桓好奇的问道:“对于缓解西夏战局,其他守阙书令史有什么见解?” 张叔夜说道:“还有一派为激进派,其主张我朝应该立即向西夏进军。其以为完颜娄室必不会重蹈在东京城下的覆辙,势必将诛杀李乾顺,灭亡西夏。” 燃文 “若我朝不希望金国独吞西夏,出兵已刻不容缓。” 赵桓惊讶的问道:“出兵刻不容缓?出兵去哪里?现在西夏战局一日数变,贸然出兵岂不是陷入金军包围之中。” 张叔夜说道:“臣倒是赞同这一派的见解。以岳相公之军略,如果放弃驰援兴庆府,那可以兵分数路,全面进军,占领大量疆域。” 赵桓眉头一拧,这不是变成了趁火打劫? 虽然说国与国之间只讲利益。 但大宋作为一个宗主国,藩臣被入侵,不派兵救援,反而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怎么看都有点不上台面。 张叔夜冷静的分析道:“以臣对西夏国主李乾顺的认知,他极有可能无法坚持抵抗,会选择屈膝投降,转而向金国称臣。” “一旦他选择称臣,完颜娄室九成概率会将李氏宗族斩尽杀绝。即便不斩尽杀绝,也会全部俘虏回上京。这种情况下,西夏亡国灭种几乎不可避免。” 赵桓语气凝重:“所以战局胜负全看李乾顺是否坚定抵抗?如果坚韧死战,西夏九成概率大获全胜。如果屈膝投降,亡国灭种几乎不可避免?” 张叔夜郑重点头,说道:“完颜娄室担任统帅,虽然将战局变得面目全非,但他只能打赢,而不能获胜。胜败关键全在于李乾顺。 ” “所以臣觉得此时进兵,可以从金国手中抢下大量精华之地。西夏与我朝不同,其核心之地,繁华重镇全在边境。岳相公从陕西出兵,夺下的是西夏的核心盐田,产粮之地,与繁华城市。” 赵桓谨慎的说道:“既然我朝枢密院都能分析出局势,西夏朝中文臣武将也势必会极力劝说李乾顺坚定抵抗。” 这方面宰相们倒是有发言权,大宋新任左相张浚说道:“所以能否虚怀纳谏是一位国君英明与否的重要考量。当年杨玄感叛乱,杨密虽献良策,其却不能用,最终授首,九族俱灭。” 张浚举得这个例子实在是太好了。 西夏在大宋看来一直属于叛逆,而不属于异邦,国家给西夏的称呼一直是西贼。 就是因为,在国家看来,他只是杨玄感一类的叛逆,早晚要收回这片疆域。uu看书 尤其现在的形势,李乾顺跟杨玄感是如此相像。 他若能采用良策,就能再次迎来一场名扬四海,彪炳青史的辉煌大胜。 但如果他跟杨玄感一样愚蠢,就将重蹈杨玄感覆辙,被夷灭九族。 张浚不愧是孤身宣抚四川,为赵桓抚平一路的能臣。 而且他不仅仅将四川治理的井井有条,更是为大宋戎马征战提供了源源不断地支持,在宋军北伐两河之战中,他派兵支援河北战场西路军。 在宋军开拓陇右地战事中,他又是给钱、给粮、给军队。 只要不让他指挥几十万人的决战,他内政方面的奇才简直能够与诸葛武侯争辉。 而且难得的是,这位新任的年轻宰相,在大宋一向风评极佳,素有清廉之风。是个难得的既有德行操守,更有天下奇才的完美大臣。 当然,缺点就是,绝对不能让他碰军事指挥。哪怕大宋有百万强军,也不够他霍霍两三次。 赵桓问道:“那卿以为我朝应该如何应对西夏局势?” 张浚果断开口,说道:“臣不认同枢相所言趁难兴兵。但臣以为,应当果断进兵。西夏国主李乾顺其人虽然向来卑躬屈膝,但却不是个软弱之人。只是受制于西夏国力,无法发挥而已。” “所以我朝作为宗主国,应该果断作为,给其底气,以免其决断悲剧。西夏当灭,但不是现在。国家还需要西夏牵制金国。” “以金国如今的状态,如果覆灭西夏之后,下一个劫掠对象必然是我朝。” “但臣以为,亦不应该仅仅局限于陕西方向动兵!” 正文 第七章宋军获得的战略优势 ,朕即大宋 张浚的视野更像一位宰相,并没有拘泥于西夏战场境内。 而是手指地图向所有人说道:“自辽朝覆灭,辽朝五京中的西京云州,南京幽州都已被我朝收回。” “因此金国所占辽国疆土等于腹地向我朝洞开。臣以为应该在云州、幽州两地同时陈兵边境,起围魏救赵之功效。” “如此岳相公率军驰援西夏,激励西夏君臣抵抗之心。幽州、云州之大军则威慑金军。迫使其国内惊惧,主动撤军。” 赵桓看向枢密使张叔夜,问道:“卿怎么看?” 张叔夜斟酌着说道:“我朝与金国毕竟有和约。如果将战事蔓延至西夏以外,恐怕刚刚休养生息几年的河北,又将重燃烽火。” 赵桓慎重的点了点头,大宋距离靖康之难过去到如今也才四年。 整个国家都在休养生息的状态。 可即便如此,大宋也平定了国内叛乱,治好了洪水泛滥,更被迫打了两场边境战事。一场反击金国入侵,一场收复陇右故地。 这要是再挥师北伐,跟金国再打一场大规模的举国之战。 即便大宋财政能够支撑,寻常百姓的人力也无法支撑。 四年四次大战,每次都兴师动众二十万人左右……这修养生息,休养了个寂寞。 张浚态度坚决,说道:“如果让一纸和约束缚了手脚,岂不显得朝廷迂腐无能?如今金军主力都在西夏境内,金国国内都是孱弱之师。” “国家往云州、幽州增兵,金国只会惊惧,而不可能主动南下开战。” “但关键在于我朝做出北伐部署,能鲜明向金、夏两国展现我朝态度。促使西夏坚定抵抗,迫使金国忧惧退兵。” “更能使天下各国看清我朝庇护宗藩的决心,使各国皆心慕王化,遣使朝贡。” 赵桓认真的思虑了片刻,觉得张浚的提议颇合心意。 大宋虽然不想卷入战争,但也不能一味的绥靖。 对金国这种扩张性政权而言,必须在他一次尝试打破区域格局的时候就将他野心彻底熄灭。 所以赵桓最终下定决心,说道:“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心之所归。我朝作为天朝上国,不能无所作为。就按宰相所言去办。” “枢密院调静塞军主力前往云州。调神武左军、神武后军主力前往幽州。” “令神武右军主力从京兆府立即向兴庆府进军。” 在赵桓地果断作为下,宋军已经做出了最果断的干预。 但西夏战局的变化还是令四方各国都始料不及。 九月初,西夏的使节终于抵达东京向大宋请求庇护调停时,西夏国主李乾顺又干出了一件在大宋枢密院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勉强抵御金军一个月后,他因为屡战屡败放弃了贺兰山防线,率军从贺兰山一路向南撤退。 就在他撤军的途中,西夏与大宋从开战之初就开始期待的沙尘暴终于到来,金军被困在了贺兰山脚下,无法追击,李乾顺得以顺利逃脱。 这一幕让无数西夏大臣扼腕痛惜,仰天涕零,只要西夏军队再多坚持四天,金军就可能被飞沙走石所乱,西夏军队将再一次重现先祖辉煌,大破敌军! 可是如今的西夏国主已经没有了先祖的锐气,他已经习惯了跪地臣服。膝盖一旦软下去以后,就再难硬起腰杆,血肉山河。 从宋哲宗挥师伐夏,夏军一败涂地,他已经习惯软弱,先臣服哲宗,后请婚于辽朝,又复卑微乞和于徽宗。 《控卫在此》 跪久了,金军崛起,兵锋还未至,他就直接请降。 等赵桓君临天下,权威炽烈的如同骄阳,金军都不敢直视。 他更不敢直面君威,大宋恩威并施,他就交出了趁大宋国难占据的上千里土地。 终于在惯性下,他这一次又退缩了,无法直起腰杆对抗金国强大的兵锋。 金军受困于贺兰山之际,李乾顺带着宫室、妃子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南逃窜。直到逃到了西凉府才稍微喘息了口气。 但他逃到西凉府,也不是为了在这里重整防线,而是派人向南,进入陇右都护府询问,能否得到庇护。 这一幕是如此的嘲讽,西夏曾经沿着这条路线一再进攻吐蕃,虽然屡战屡败,但百折不挠。 但到了这一代,同样的路线,却成了西夏国主的逃亡之路。 金军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从北向南一路打穿了西夏国的疆土,将其国君赶到了大宋边境旁边的群山下。uu看书再逃就要逃进大宋境内了。 而没有了军队守护的兴庆府便轻易成为金军的囊中之物。 打下一国国都,金人彻底进入狂欢,完颜娄室下令屠城七日。 整个兴庆府陷入一片火海,二十余万党项人被屠杀一空,城中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仅三百余户工匠艺人得以幸免于难。西夏王陵被掘开,女真人大取陵中宝藏,曝骸于野。 女真人再一次向世人展现了他们的残忍与野蛮。 没有了西夏军队抵抗的顾及,金军开始有组织的在西夏境内四处屠杀劫掠,这个立国近百年的国家,国土之上到处是鲜血与战火。 死掉的百姓尸骸盈野,上千里范围内无复行人,鸡犬亦绝。 等宋军抵达,偌大的西夏国内几乎见不到一点生机,只有几只虎豹出现在荒草中间,啃食着腐烂的尸骸。 西夏兴庆府已经没有了救援的必要,远方一片鬼蜮,毫无人烟。岳飞不得不率军驻扎在了翔庆军司与收拢难民,巩固防线,等候来自朝廷的命令。 局势的发展可谓跌宕起伏,从金、夏两军激烈交战,到宋军被迫卷入战争,到金国遣使强烈抗议宋军的陈兵威胁。 到了如今,形势稍微明朗,天下人赫然发现,随着大宋宰相张浚的部署,战略优势竟然完全倒向了大宋! 尤其西夏方向,大宋简直赢麻了!无论军事上、经济上大宋都获得了开战以来不敢想象的收益。 哪怕女真人血战两个多月,并大肆屠城劫掠,杀的赤地千里,但在大宋的收益面前,那都不值一提。 正文 第八章宋金两国军神的直接碰撞 ,朕即大宋 宋军在西夏方向的收益究竟有多大? 因为女真人切断了东西两个方向的联系,以及李乾顺的逃窜。 黄河以东,西夏大片的城池、国土都暂时归入了神武右军的治下。 也就是黄河几字形中间那一片广袤区域全部暂时接受大宋的管辖。 要知道这一带,无论是秦汉,隋唐,还是明清,乃至于后世,那都是中原的核心腹地。 西夏的经济重心也全都在这一带。 虽然这里是宋夏两国的边境,可是这里土地平坦,降雨丰富,土壤肥沃,是西夏的产粮之地,经贸中心。 或者换句话说,这里就是大唐的关内道。是中原的精华土地,跟大宋其他州县没有任何区别。 为了驰援兴庆府,这一带的军队都已经在战争中打光了,当地怕女真人冲过来屠城,主动推宋军向前,挡住金军的兵锋。 如果明军进入朝鲜与日军作战时,能有如今宋军这种优势,李如松与大明公卿们能笑得嘴都歪了。 因为明军进入朝鲜,是被朝鲜坑惨了。说是朝鲜提供粮草,明军提供军队。结果朝鲜城池全部丢给了日本,根本拿不出粮食。 就连朝鲜的备女真军团,六镇精兵都要靠大明从国内运粮过来提供补给。明军粮食供应军队之余,还要拿出来赈济百姓。 所以明庭那真是勒紧了腰带在打这一场战事。 但岳飞不同,他一口气将西夏的精华腹地全部庇护下来。 粮食补给可以就地征用。西夏人在这两国前线,囤积了大量粮草、辎重。宋军根本无需从国内千里转运粮草。 宋军等于是只出动了五万神武右军,以及六万陕西路、秦凤路的军队。 就连徭役都是征发的当地百姓。 到了这种形势,反而是大宋不想让战事平息了。 因为岳飞拖着了金军的主力,宋军另外两路占尽了战略优势。 直捣黄龙府对宋军而言难得不是如何打赢,而是如何找到道路。 而且在西夏境内,也有一批堡寨拒不配合宋军调令,官员依旧为西夏尽忠。 宋军需要时间说服他们,倒向大宋。 如今这种形势下,西夏国君弃土而逃,地方官员尽忠报国,死守城池,是儒家常见的情形。 战事持久,女真人的威胁悬在头上,他们才能真切感受到宋军存在的意义。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西夏土地上进行战事,消耗金、夏两国实力,是大宋无比乐于见到的局面。 所以在与金国的谈判中,大宋态度无比强硬。 作为西夏的宗主国,不能坐视金军侵略西夏而无动于衷。 金军必须交还开战以来从西夏境内劫掠到的一切财富,无条件从西夏境内退出。 并向大宋支付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两千万两的战争赔款,以赔付大军开拔之资。 这个条件那根本就是漫天要价,女真人根本不可能答应。 作为一个靠军事胜利维持统治的拼合国家,女真人要是答应了这种条件,国内立即会四分五裂。 但宋朝本来也不想女真人答应。 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两千万两虽多,但相比于国家级别的利益,并不值一提。 这么大的费用,在当下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拿的出来。所以两军只能交战,而且是激烈交战。 大宋军神岳飞带着大宋最精锐的军队主动向金国军神完颜娄室发起了全面攻势。 双方激烈厮杀于纳远川。 纳远川,在当地又叫骆驼港,是黄河东方的一条支流,从东向西汇入了黄河。 西夏鼎鼎有名的骆驼骑兵“泼喜军”, 兵员与骆驼都来自这一带。 就可想而知这里的地貌,长河落日,沙漠孤烟,讲的就是这种地形。 宋军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下这里,是因为从这里向北就是右厢朝顺军司。 金军十几万大军要从这一带跨过黄河,向东返回金国。 一旦让宋军跨过了纳远川,在黄河东岸沿线设防。十几万金军被半渡而击之,那势必要迎来一场女真史无前例的惨败。 如果女真不从这里向东折返,而是向北,那就要穿越茫茫一片沙漠才能折返,金军将再次重现当初远征蒙古的惨败。 而且黑山威福军司依旧横亘在折返的道路上,金军极有可能刚穿越茫茫沙漠,筋疲力尽时,西夏守军就掩杀而至。 所以宋军、金军两军最精锐的军队,在各自军神的统帅下,在西夏境内杀的血流成河,难舍难分。 反倒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一脸弱小无助,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 李乾顺很想劝架说:“住手,uu看书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但他根本没有勇气张口,怯懦地声音甚至传不进宋、金两军耳中。 他倒是不在意财富被金军掳走了。 反正他的西夏王妃一个没少,禁军依旧建制完整,只要金军退出西夏,那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返回京城,继续作他的西夏国主。 而且兴庆府被屠,那整个城池附近的土地、盐田全都归他所有了。 他大可以拿来封赏禁军,笼络嫡系。他的地位未必不能比战前更稳固。 所以他是无比想跳出来大度的一挥手,发扬国际主义精神。财富就当是我西夏给金国的停战礼物好了。你们两方看在我的面子上,停战言和吧! 宋军就别这么照顾我们西夏了。放金军走,行不行? 答桉当然是不行! 夏国使节委婉向宋军营地的暗示也好,直接与宋朝朝廷的交流也罢,根本没有被宋军所在意。 宋军得到的朝廷命令只有一个,全力进攻金军主力,务必将其拖在西夏境内。配合朝廷在云州、幽州方向的部署。 而在北方宋金两国边境,宋军已经增兵到了三十余万人。 这个规模已经快要赶上澶渊之盟后,宋朝在河北边境部署的禁军人数。 这是赵桓穿越以来,动用军队规模最大的一次。 金国国内大为震惊,三十万人的规模,已经无法确定宋军究竟是不是要全面跟金国开战了。 这个规模用来防守绰绰有余,用来进攻也未尝不可。 哪怕金国面积广阔,可以丢掉一些州县,也无法确定能否拖到主力退回国内。 正文 第九章长驱直入 ,朕即大宋 宋军与金军进入战略对峙期,时间已经进入了十月。 农历十月已经是冬季,尤其在一触即发的边疆前线,都地势靠北,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除了两军主力依旧在西夏黄河边上血战外,其他两处都在厉兵秣马。 所以入冬以来,东京就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其中核心就是究竟要不要发起建业北伐。 毕竟在幽州、云州方向,大宋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岳飞率主力将金军拖在了西夏,等于金国向大宋洞开了门户。在宋军精锐对面,只剩下了金国的二线部队。 规模虽然不小,但都是金国刚刚征募的新兵,无论是训练状态,还是武备甲具,都十分不完善。 这场规模宏大的争论,不仅仅朝廷高官在争论不休,连民间也激烈参与进来。 主要是就算要北伐,宋军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月份出兵。自古中原王朝在秋冬北伐,直面游牧战马膘肥体壮的时候,战绩都不怎么好看。 出兵最早在十二月,最晚在一月。 为了思量其中利弊,赵桓最近一直住在垂拱殿里,并认真翻看着宰相、士大夫们的每一份札子,彻彻底底的贯行着广开言路的态度。 大门打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赵桓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脑袋都清醒了许多。 走进来的是朱琏,身后的两名宫女各提着一份食盒。 赵桓放下札子,问道:“皇后怎么过来了?” 朱琏微笑着说道:“予听唐怡说官家最近食欲不振,特意让尚食局给官家做了几分清澹美食,希望能帮官家补补身子。” 赵桓笑着起身,说道:“唐怡就是小题大做,朕只是最近忙于看札子,吃的少了点罢了。” “官家,龙体为重啊。予听说官家吃饭都没心思,还要女官在一旁念大臣的札子。” 赵桓一笑,坐在了饭桌前,宫女已经摆好了五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搭配着青菜、莲瓣、食凋看起来精美又清爽。 朱琏坐在赵桓身旁,认真的说道:“今天予就在这里看着官家吃。不吃好不能去看札子。” “哈哈,好,好。朕今天一定好好吃,不辜负皇后的心意。” 皇后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耐心的帮赵桓擦嘴盛汤。 直到赵桓吃完,才笑靥如花,说道:“官家能照顾好身体,才是我大宋之福呀。” “行啦,别把朕当小孩子哄了。朕只不过是最近在忙于思考战事,所以疏忽了膳食。” 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不察。 这道理哪怕朱琏一个后宫妇人也明白,只是大宋女德教育,让她没有办法对政事发表评论。 尤其这场战事涉及到四十余万大军,如果处置不当,边境将烽火连天,大宋盛世基业将遭遇重创。 不过朱琏还是笑着说道:“予还记得当初官家困守东京,给予讲三分故事。当时国家绝境官家尚信心十足。今日国家强盛,气吞万里如虎,官家怎么反而忧愁起来?” 赵桓坐回软榻上,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一无所有,只能拼死相搏,失败了不过一死,打赢了则一朝登顶巅峰。所以能破釜沉舟。如今有了点瓶瓶罐罐,就放不开手脚了。” “况且宰相说的也有道理。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若不战而胜。战者危事,难保其必胜;兵者凶器,深戒于不虞。所系甚大,不可不思。” 朱琏坐在赵桓身边,问道:“朝廷公卿都反对开战吗?” “那倒也不是。刑部尚书李纲,宰相张浚都力主北伐。一再劝朕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那官家怎么想?” 赵桓说道:“如果能一直和平下去, 那优势无疑在我大宋。等新式火器完善,普遍装备进军中。女真人些许跳梁小丑而已,不值一提。” “但朝廷都以为金国不可能与我朝长久和睦。一旦其吞并了西夏,稳固了统治。再开战就贻害无穷了。” “如今金国主力被岳相公拖在了西夏,对我朝而言,的确是个开战良机。” 显然一旦卷入战事,如何走向就不受参战方个人意愿的掌控了。 就连大宋官员们也没想到,金国入侵西夏的这场战事,规模会扩大到如今这种程度。 所以官员内部也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争论极大。 只听官家简单一说,朱琏就感觉沉重浩大的责任就压在了自己心头,完全无法做出决断。 所以她只能绕开这个沉重问题,uu看书对赵桓笑着说道:“官家总是说我太在意外人看法。如今看来官家也会被士大夫们所影响。” “广开言路是好事。但关键是官家怎么想。官家与这士大夫所求终是有所不同啊。” 赵桓眼神一亮,把皇后揽入怀中,感觉瞬间有所明悟。 士大夫们一直求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巩固他们的统治,他们才不会管前线究竟死了多少年轻人。 可是金国就在那里,如果不打一仗,就妄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完全是异想天开。 所以早晚都要打,还不如干脆果决,雷厉风行,趁金国空虚之际,一击重创金军,彻底将金国打崩溃。 豁然开朗的赵桓,抱着皇后亲了一口:“卿可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皇后脸色羞红:“这不都是官家平日里开导我的吗?” 没错,如果事事都考虑士大夫稳妥意见,只求能稳固统治,连放在眼前的优势都不敢扩大,那自己不就被士大夫们成功同化了吗? 赵桓翻过身,将皇后压在了身下,振奋说道:“远方有高峰之美,有深涧之幽,已经触手可及了。难道因为可能被阻碍,就不动手吗?” 皇后颊飞双霞,低声问道:“官家是指北方天下还是指……予身躯?” “哈哈,都是一个道理。这么美的一切对朕敞开,朕如果不去取,岂不会扼腕叹息。” “可是……” “没有可是,朕相信长驱直入,必能大获全胜。” 皇后一声娇呼,只能躺平在软榻上,藕臂环住赵桓后背。 这江山任他驰骋。 正文 第十章北伐亲征 ,朕即大宋 在皇后温柔的疏导下,赵桓多日来积蓄的压力一朝淋漓尽致的发泄了出去。可谓是身心轻松,满怀壮志。 十月十一日,经过一番筹备之后,赵桓正式召开廷议。 这一次廷议无比隆重,尚书台、御史、中书舍人、起居郎全部到齐,位列旁听。 大宋的宰相公卿,甚至太子、宗室也全部要求列席。 见到太子在座,进入垂拱殿的大臣们全部戴上了凝重之色。 太子赵谌如今已经十五岁,但平日里并不出东宫,一直在宫内学习。毕竟皇帝春秋鼎盛,至少能再当几十年的皇帝。 这时候太子肯定要低调本分,保持父子关系和谐,以免被当今天子猜忌。 皇帝跟皇后感情和睦,他这个嫡长子也没有什么压力,唯一的挑战是他的亲弟弟,如今还在襁褓之中。 所以他的地位可谓是稳固如山,轻易绝对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太子出现,所有人都不禁想到了大宋那个鼎鼎有名的留守制度。 今日或许要有大事发生了! 在所有人到齐后,赵桓大步走进文德殿。 在文德殿廷议而非在垂拱殿廷议,就标志着今日一定会宣告一项重要政令。 一众官员立即郑重地行礼:“臣等拜见官家,圣恭万福。” 赵桓坐到龙椅上,一挥手说道:“免礼,入座。” 不等其他人开口,赵桓主动说道:“近月以来,国家关于是否北伐争论不休。然朕以为此完全是回避时局。金军入侵我朝藩臣,如何能坐视不理?” “所以为了统一朝野共识,朕决定御驾亲征。彻底收复燕云,涤荡女真胡尘!” 听完赵桓地话语,所有官员们虽然有所预料,但依旧震惊非常。 御驾亲征,意味着举全国之力、倾天子之命,也要打赢这场仗。后退者立刻处死,前行者封官拜将。 大宋朝廷上持续这么久地北伐争论直接以这种盛大方式干脆果决地结束。 再也不用想北伐究竟能否打赢,是否会导致边疆糜烂了。 当天子御驾亲征,大宋举国官员都必须保证这一仗必须大胜! 官员们还在想如何劝谏,赵桓已经果断下令:“朕御驾亲征期间,以右相梅执礼为东京留守,组建东京留守司辅左太子监国。” “左相与枢相分别携政事堂与枢密院诸卿百官随御营北巡。” “凡黄河以北,所有军兵将卒,立即向北京集结,准备北伐。” 御驾亲征,不是马上就能出发的。仅是发布诏告,集结军队,筹集粮草就要好几个月时间。 明成祖朱棣首次北伐,从十一月就开始准备,凡长江以北军兵动员了五十万,要次年二月才正式出兵。光是准备就准备了三个多月。 大宋前线已经云集了三十万士兵,而且也囤积了大量粮草。张浚主持的对金国战事部署从八月就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战要变成天子挂帅,御驾亲征,要多做一些准备。 但从十月到来年的正月,这么长时间也足够朝廷公卿准备妥当了。 皇帝纲常独断,一定要作一件事,在大宋、大明的政治体制下,没有人任何人能阻拦。 眼见官家已经把部署安排到这种程度了,大臣们再反对也只是白费口舌而已。 因为皇帝命令一下,枢密院和六部官员都只能听令行事。 这两个系统,负责执行天子意志,要求的就是无条件执行。 宰相、御史可以上书建言,那是国家给他们的权力。 但枢密院和六部如果封驳天子命令,那就不是免官可以收尾的事情了。 那意味着天子已经失去了掌控国家,发布政令的权力。军权和行政权皆失,皇权被锁死在了宫中。这要不杀个人头滚滚,都无法重塑天子威严。 现在全看宰相的态度了。只有他们有威望、有权力向官家提出建言。至于左都御史秦桧,所有人都放弃他了,完全没有一丝指望。那就是个一切媚上的奸臣。 但文德殿内,陷入了一阵沉寂。 政事堂的两位宰相对御驾亲征这件事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对之心。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大宋御驾亲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对当今天子更是如此。 毕竟大宋为御驾亲征就专门设立了东京留守司这么个职位,而且一直延续始终。 不算赵桓本人,大宋就已经有七次御驾亲征的记录了。 如果算上赵桓,那加上这一次御驾亲征就提升到了十次。 没错,这已经是赵桓的第三次御驾亲征了。uu看书第一次在靖康元年正月,朝廷下诏亲征,还组建了亲征行营司。第二次在靖康二年,率神武右军南下南京。 平均下来,大宋不到二十年就会有一次御驾亲征,这频率也跟后世阅兵差不多了。 当然,实际上讲,形式也差不多。 皇帝御驾亲征,也就是把御营开赴至前线附近,检阅一下士兵,激励一下士气。 以大宋官员对当今天子的了解,天子不是那种会拿着刀剑亲自冲锋陷阵的性格。甚至就连军事部署,天子可能都不会插手干预。 所以御驾亲征,与其说考验军事,还不如说考验大宋的财政。 但大宋恰恰如今国家财政充沛,府库充足,皇帝御驾亲征,对国家而言没多大负担。 但却能保证这场战事的胜率,同时宣扬国威。 左相张浚是个主战派,对这场御驾亲征,倾向于支持。 右相梅执礼虽然主张维持边疆和平,但他在这次御驾亲征中是最大受益者,可以辅左太子监国,总揽朝政。 而且他跟天子同朝多年,十分清楚,以官家如今的炽烈君威,自己一人根本无法说服其改变主主意。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无人反对,御驾亲征的决议正式通过。 大宋将倾举国之力北伐,用四十余万大军一举击垮金国国内的十几万孱弱之师,趁金国国内虚弱,彻底将女真赶回白山黑水之地。 四十万大军北伐,规模已经不亚于隋灭南陈。 宋军良将劲旅云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争作大宋韩擒虎,执其君问罪于御前。 正文 第十一章军威之盛,近古未有 ,朕即大宋 皇帝御驾亲征,整个大宋朝廷都倾力以赴,为此作全力准备。 国家暴力机器开动,雷厉风行,建业三年公元1132年,正月十六,朝廷正式出兵。 这一战宋军在云州、幽州屯兵三十二万五千。 而东京御营更是云集了十一万八千精锐禁军,将亲自参与皇帝的誓师大典。 正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寒,但将士们意气旺的像火。 从清晨,十余万大军就一队队开始集结,沿汴河列阵,方阵巍巍,无边无岸。 东京不设宵禁,城门洞开,所以天还蒙蒙亮,无数东京城的百姓就携家带口来到城池边上观看着正在云集列阵的禁军。 只见一个个戎装齐整、军容肃然的方阵迈着整齐的脚步汇聚进大阵之中,从旭日初升,大阵的规模就在不断扩大。 一个个方阵有序排列,一面面旌旗猎猎飞扬,很快阵型就变得无边无岸。 入眼望去,只见旌旗如海、矛如苇列、盾如重墙,整片方阵光照日月,气壮山河。 在方阵之前,是兵部建立的高台大纛,具设纛祀,太牢六牲。 军队列阵集结之际,赵桓则已经穿上戎服甲胃,率领公卿大臣在太庙完成祭祀,将国家誓师出征的消息郑重祷告先祖。 一万余精锐禁军列阵御前,旌旗密布。戍卫一直从宫中排至城外。 祭祀宗庙之后,赵桓亲御戎服,出宫乘骑,前后翊卫,一队队威严的骑兵高举长槊旗帜,旌节依仗。 数以千计的骑兵护卫着赵桓踏出宣德门,随即钟鼓齐鸣,法驾卤簿为导,饶歌大乐。 在城内长街两侧的百姓见到天子黄龙旗,纷纷狂热的欢呼起来。 就是在这面黄龙旗下,大宋打退了金军的入侵,平定了士大夫的叛逆,迎来了一个太平宁和的建业盛世。 这就是能为大宋带来凯旋的旗帜,是胜利的象征,是最令军民士气狂热的天子旌旗! 在百姓的狂热的欢呼中,赵桓御马统帅着庞大的禁军铁骑,队列严整的从朱雀门向城外缓缓开拔。 甲光耀日、长矛如林、旌旗密布的禁军铁骑列队成六列缓缓前行,密集的马蹄践踏,彷佛整条长街都在震动,宏亮的脚步声激荡人心。 东京城南薰门高达二十多米,五座金钉朱漆的威严大门全部洞开,一列列铁骑从高大壮阔的门洞中云涌而出,高扬的旌旗连绵不绝。 在铁骑之后,是人数更多、更加严整的精锐步兵方阵,整齐的脚步声每次同时响起,都彷佛雷霆响彻在东京城中。 士卒身上甲胃明亮,弓箭在腰,密集的长矛林立,一眼望不到尽头。玄甲红袍的大军一列列从长街两旁的市肆经过。 长街两旁市肆门口都挤满了东京城的百姓,欢呼着向从眼前经过的大军洒上鲜花、彩锦。 铁骑从城内开赴至三军阵前,校台上两排长号同时吹奏响沉重苍茫的音乐。 在苍茫号角声中,赵桓下马,在旌旗铁甲夹道的甬道上走向高台,站在最高处飘扬的大纛下回首展望无边无际的威严方阵。 枢密使张叔夜手持诏书向前,郑重宣告: “诏曰:天地大德,降繁霜于秋令;圣哲至仁,着甲兵于刑典。” “故知造化之有肃杀,义在无私;帝王之用干戈,盖非获已。” “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才德施诸侯,令行天下。” “昔卢芳小盗,汉祖尚且亲戎。隗嚣馀尽,光武犹自登陇。岂不欲除暴止戈,劳而后逸者哉!” “朕纂成宝业,君临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沾,孰非我臣,独隔声教。 ” “而女真小丑,历年永久,恶稔既盈;天道祸淫,亡征已兆;乱常败德,非可胜图;” “金国夷狄,侮慢不恭,钞窃我边陲,侵轶我城镇,比屋饥馑,兵戈不息。而长恶不悛,宴安鸩毒,此而可忍,孰不可容!” “于是亲总六师,用申九伐,百道俱进。朕当亲执武节,临御诸军,秣马大漠,观兵黑水,顺天诛于海外,救穷民于倒悬,征伐以正之,明德以诛之。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话音落下,三军将士声动雷霆。 “万岁!” “万岁!” “万岁!” 十几万将士山呼之声,震天动地。 狂热的喊声从绵延十余里的方阵上同时响起,山呼海啸之声数十里可闻。 皇帝御驾亲征,三军将士们士气如虹。 赵桓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铁甲如云,刀剑森寒的大军,只感觉豪情壮志,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uu看书 振奋不已的拔出腰间佩剑,亲自下令:“祭旗,出征!” 礼记:天子社稷皆太牢。所以牛p羊p豕俱用。 猩红的鲜血在刀刃下飞溅,象征着军旗见血,不破楼兰终不还! 祭旗之后,铁骑率先上马,铿锵而动,沿河北上。 旭日初升时,第一军便已出发,直到明月高悬引师乃尽,旌旗亘百余里。军威之盛,近古未有。 亲征行营司刚过黄河,边境三十二万五千禁军也同时跨过边疆,旌旗甲胃径千余里,齐头并进。 宋军精锐云集,勐将如雨。 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李彦仙领兵五万出朔州,直取金军十万主力后勤之所在云内州。 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领兵五万出云州,直取金国所占山后九州各地,誓要尽覆燕云十六州于中原。 神武后军都指挥使杨沂中领兵五万出蓟州,直取金军辽阳府。 神武前军都指挥使吴d领兵五万出北京,直取金军临潢府。 燕京南路宣抚使宗泽则率领吴麟、王彦、曲端、翟兴、王德、王伯龙等大量宋军名将统帅十二万大军居中策应,直逼金国上京,迎击金军国内主力,同时等候御驾。 以上名将无一不是能够以少击众大败金军的当世名将。 尤其吴麟更是以抗金功勋卓着而名垂青史。 王伯龙则是堪称金国非女真系的军神。 宋军名将劲旅云集,一路势如破竹,象征大宋朱红的颜色从南到北全面迅速扩张。 仅一个月时间,宋军向北拓土上千里,大破金军数以万计,俘获战马、骆驼上万匹。 正文 第十二章出将入相,千古一人 三月,草原上春暖花开,绿草如茵之时。 皇帝御驾亲征行营司抵达沈州。 此时仅护卫在御驾附近的军队就多达三十余万。因为再向前,就要抵达金国上京所在的会宁府了。 三十几万禁军停顿在这里稍作休整,同时也等南方的神武后军攻破金国的东京辽阳府。 无论沈州,还是辽阳府,这些名字对诸夏而言都不陌生。 可以说御驾亲征以来,虽然拓土上千里,但大宋禁军其实还是在汉地十八省的范围内兜兜转转,充其量算是恢复了大汉边疆,连大唐的疆域都没走出去。 所以在各路高歌猛进,捷报不断地形势下,亲征行营司军兵将校都既安心又振奋,全军士气如虹。期待着继续向北进军,寻觅金军主力决战,一战彻底击垮女真。 在这个明媚春日,一切地形势都利好于大宋。 而在正停顿休整的亲征行营司地大营内,赵桓更是脸上笑容洋溢,比姨母笑还要和蔼。看着眼前年轻人的目光,比看亲儿子都亲。 不,就算十个儿子,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因为这个年轻人名叫虞允文,位居枢密院守阙书令史。是刚刚通过吏部选试进入国家基层的学院学子。 虽然这个官职只是低阶文吏,负责军事参谋,出言建策。 但依旧掩饰不住他身上的绝世才华。 出征仅一个多月,他在大营地图前介绍军情时的谈吐与见识就震惊了赵桓。 当询问了他的名字后,赵桓更是欣喜若狂。 这可是虞允文,被共和国伟人称之为“伟哉虞公,千古一人”的南宋出将入相第一人。 作为一个书生,他却打出了南宋历史上最著名的对金大胜——采石之战。 采石之战时,金国皇帝完颜亮提兵五十万南下,意气风发,有混元宇内,一统天下之志。 兵临南方之时,亲自写下了:“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诗词。 其当时心境与豪情,此时此刻的赵桓无比理解。 但正是这位书生虞允文在一片兵败如山倒的形势下,带着两万宋军逆势而上,中流击水,一战击溃完颜亮五十万大军。彻底粉碎完颜亮意图覆灭大宋的野心。 其战功完全不弱于三国之赤壁,南北朝之淝水。 如果赵桓这次兴师动众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被金国一位将领率寥寥数万人一战击溃,他也会一生铭记对手的名字,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对手。 但显然这种战败是不可能发生的。先不说,大宋军队是三路分兵,齐驱并进。 有虞允文做参谋,赵桓就不可能落入那种惨境。 这位被赵桓当作大宋镇国之宝的年轻官员,今年二十二岁,出生于徽宗大观四年(1110年),其先祖虞殷是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虞世南的七世孙,其发迹便是因为曾担任仁寿郡守。 仁寿郡即隆州,就在宋军前方不到百里,是金国上京的西侧门户。 宋金两军势必会在虞允文家族兴起之地杀的血流成河。 其实说起来当今离大唐是真不远,虞殷距离大唐开国时的虞世南只差七世,而盛世的标志之一就是五世同堂。如果生逢盛世,他的爷爷就曾见过大唐的开国功臣。 随着光阴荏苒,到了如今大宋,虞殷的后人虞允文又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虞允文看着地图上的隆州也产生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大宋终将沿着先人脚步,逐一收复故土,重现辉煌! 收拾了一下内心的激动,虞允文转向一旁坐着喝茶的当今天子,恭敬行礼,例行介绍形势,说道:“官家,王师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李彦仙攻克云内州后正按部署向西夏境内进军,如今已经走到了黑山威福军司,将汇合神武右军一同覆灭西夏境内的金军主力。” 赵桓点了点头,西夏境内的战事激烈而又焦灼。相比于其他两路战场上的纵横捭阖,一月千里。 宋金两军在西夏战场上打的更激烈,也更谨慎。 局势没有出现碾压之态。 这两位当世军神的表现惊掉了四方各国无数君臣一地下巴。 号称当世最顶级的名将,都是战无不胜的军神,但这一战的兵法表现上却像是个初学打仗的呆头鹅。 各自带着两国最精锐的十几万大军,却只不断向两翼分兵结寨,深挖战壕,小股试探。 这仗打得跟诸葛亮与司马懿对峙时没有任何区别。 更巧的是,他们对峙的战场都跟三国时相据不远。 这让关注着这里,打算偷师学艺的四方各国都不禁吐槽。 这片土地是有什么诅咒吗? 凡是“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的绝世名将,到了这里就失去了往日摧枯拉朽的特点,只会结硬寨,打呆仗。 什么天降流火,什么分兵奇袭,什么断敌粮道,统统没有出现。 但这恰恰是最顶级将领的对峙的正常表现。在势均力敌、没有胜算之前,双方都在试探,削弱对手侧翼,等待敌军粮草不足,或等待自己援军到来。 而这方面,岳飞显然占尽了战略优势。 完颜娄室从西夏国都兴庆府劫掠的财富、粮草再多,也有耗尽的一刻。 而大宋援军的抵达,也将胜利天平迅速倒向了岳飞一侧。 完颜娄室的一生之敌,李彦仙带着大宋精锐神武左军从后方包围过来,已经算是彻底完成了对金军主力的合围。 而随着战略态势的清晰,一直躲在边缘观战的西夏军也终于回想起来,他们才是这一战的最初参战方之一。 所以李乾顺也亲自带着五万余西夏军队从西凉府赶赴进战场。 报国仇家恨是假,抢夺金军从西夏国都劫掠的财富才是真。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岳飞已经当得起大宋最优秀军事统帅之称。 他将金国最精锐的十几万军队死死困在了西夏,对这场浩荡的建业北伐就是最大的功勋。 金国没有了这支精锐主力,在封建时代等于失去了九成的军事力量。剩下的乌合之众,面对四十万精锐宋军,已经难以维持形势。 正文 第十三章静塞铁骑 ,朕即大宋 岳飞以一己之力将金国主力军团拦在了西线战场上,宋军的另外两路就轻松太多,无论是军队数量还是兵员素质,宋军都占据了绝对上风。四十余万大军将一路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虞允文指着地图介绍道:“静塞军都指挥使已经收复山后九州,正在沿灵山向长春进军。韩相公所部并不与御营汇合,而是将作为左翼,拱卫中军。如今静塞铁骑前锋已沿东北招讨司攻至白马泺,总控三河。” “韩世忠的静塞军实乃朕之腰胆,他们从后面追了上来,朕心安矣。” 韩世忠的静塞军之所以速度慢了一成,不是他们作战不利,恰恰相反,是他们作战凌厉迅勐的表现。 他们的进兵方向就与赵桓御营不同,亲征行营司从北京出发,就直插东北沉州,走的是一条直线。 而韩世忠的静塞军则是先向北攻破了金国的山后九州,然后又向东折转,护卫在御营左翼。 “静塞军的路线经过草原,蒙古诸部有何反应?” 虞允文立即说道:“静塞军拥有我朝最强的铁骑之一,全军五万人,骑兵一万五千名,战马六万余匹,平均一人四马,这机动性即便蒙古铁骑也无法比拟。韩相公言,静塞铁骑一路与蒙古铁骑大小十七战,皆大获全胜。蒙古诸部已溃退向北。” 一人四马,赵桓感慨道:“我朝休养生息的日子还是太短啊。朕记得建朝之时,静塞军皆一人五马,所以战无不胜。唐河之战,辽国精兵八万,被三千静塞铁骑一战而败,斩首一万五千级。” 虞允文振奋说道:“官家却是自谦了。建朝之时,倾举国之力才有三千精锐无双的静塞铁骑。所以三千人如无双勐士,可以大败契丹胡骑八万。但我朝同样甲具精良、武德昌盛的静塞军足足有一万五千,还有八千背嵬军。这是历代都不敢设想的盛大军容。” 也有道理,所以开拓陇右,重新掌控优良养马地,对朝廷的确是意义重大。 赵桓看向地图,一万五千举国精锐的静塞铁骑游弋在战场附近,宋军骑兵优势甚至要强过金国。 有这种精锐在侧,宋军绝不会被金军打个措手不及,或者截断粮道。 “静塞军之后是蒙古克烈部的忽儿札胡思汗,他带着三万蒙古铁骑请助王师。如今已经抵达东北招讨司的秦州。” “忽儿札胡思汗过来了?”赵桓看向地图:“你怎么看他的请助王师?” 虞允文没有乐观,严肃的说道:“臣以为不能高估蒙古的忠诚。他主动请助王师,反而证明其野心勃勃。他是想借着伐金之路,了解草原东部地势与山川。” “你觉得他有一统草原诸部的野心?” “若我朝一举覆灭金国,整个北方对蒙古的压力将随之大减。朝廷至少要花费数年时间才能巩固统治,蒙古势必会迎来一波势力扩张。三名蒙古可汗都势必会趁机征伐。” “有道理。所以朕觉得忽儿札胡思汗这一次过来,另一个目的就是劫掠金国,抢夺财富,充实人口。” 实在是没有比当下更适合蒙古劫掠的时机了。金国作为一个庞大帝国,正在走上穷途末路。王朝末年无数的财富成为可以大肆劫掠的对象。 跟着宋军前进,等于蒙古铁骑第一次体验到了灭国的快感,可以在帝国庞大到身躯上汲取无数养分。 所以不论是否为了统一草原,蒙古铁骑都要果断请战,在这场东方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决战中,分一杯羹。 放下茶杯,赵桓郑重地问道:“既然蒙古有这么多目的,卿以为应当如何安排蒙古骑兵?” 虞允文说道:“大军继续向前, 都是金国军事重镇,要靠堂堂之阵攻城拔寨。蒙古骑兵在大军之侧亦难当大任,不如将他们放出去,向北劫掠刺浑水一带。让女真与蒙古彻底结怨,以便分而治之。” 刺浑水一带,是金国最重要地产粮区,就在会宁府以北百余里。 在当今,最重要地一点就是,这是个盛世岁月,没有小冰河时期,所以气候非常温和。 哪怕是在东北塞外,也是非常适合农耕地。 而金朝之所以定都在会宁府,不是因为这里战略上有什么无与伦比地意义,最重要地原因就是这里是产粮区。 会宁府所在就是赫赫有名地东北黑土区,uu看书而刺浑水一带就是黑土区内十几条河流汇聚之地。 正因为这里土地平坦,水网密集,而且北方多山陵广泽,所以金国才能在建国之后,人口从几百万一路增长到五千多万。 即便对于富庶地大宋而言,这片广袤地黑土区,也是传世瑰宝,天地钟灵之赐。 现在是三月,蒙古铁骑劫掠过去,能立即摧毁金军的长期抵抗希望,六月份的收麦已经没有指望了。 如果不投降,就算打赢,金国也势必要饿死一大批人。 如今这一战,建业北伐更像是唐太宗讨高句丽,高句丽不论怎么抵抗,其国力都被大幅削弱。 十几万的军队,也根本无法抵御来自中原的几十万大军。 但大宋与大唐不同的一点在于,大宋的经济实在是太发达,后勤补给源源不断,可以支撑着宋军如同明朝一样,在沉州、辽阳一线长期驻兵。 别说一年两年,只要宋军不崩溃,就算维持十年也不在话下。 有这后勤基础,大宋一切部署都有条不紊,信心十足。 所以赵桓下定决断:“那就让蒙古骑兵绕过去劫掠吧。女真人跋扈了多年,从白山黑水起兵以来,就劫掠各国,残害生灵无数,是迎来报应的时候了。” 赵桓与虞允文的谈话还没结束,大帐外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帐内所有人愣了瞬间,随即反应过来,欢欣鼓舞地说道:“官家,势必是有捷报传来。” 片刻后,枢相张叔夜带着一众枢密院官僚与信使抵达帐外,禀报道:“官家,神武后军捷报。” “宣!” 正文 第十四章宋瓦江上血流漂橹 ,朕即大宋 大帐被打开,一名神武后军军官大步入内果断行礼说道:“官家,神武后军已攻破金朝东京辽阳府,俘获金国谙班勃极烈完颜杲!” 听闻军报,大帐内瞬间一片沸腾,欢呼雷动。 赵桓也激动地起身,问道:“抓到了金国皇储完颜杲!?” 张叔夜向前一步,说道:“禀官家,人已经在御营,确认人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嫡长孙无误。” “善!甚善!北伐大业定矣!”赵桓兴奋地握拳。 如果是中原内战,抓到一个皇储,并不算什么,皇帝还在,远远不足以动摇敌国地反抗决心。 但金国不同。 金国他不是皇帝集权,而更像是一个部落联盟。 上一任皇太弟完颜斜也两年前去世,经过残酷地政治斗争,耗费两年时间,宗族、勋贵们才逼着皇帝完颜吴乞买在今年年初立他哥哥完颜阿骨打地嫡长孙为皇储。 这是事实已经意味着皇位从完颜吴乞买一系转移到了他哥哥那一系,也就是四太子金兀术那一族手中。 正因为如此,这些宗族势力根本不敢让皇储呆在上京,以免被皇帝暗下毒手。 毕竟上一位皇太弟节制三军,却春秋鼎盛而亡,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蹊跷。 可是在女真人好不容易认命、妥协把局势稳定下来地时刻,呆在东京地皇储却被大宋给抓住了! 赵桓喜不自胜,女真人这真是自取灭亡啊。 大敌当前了,他们依旧内斗不休,焉能不败? 赵桓果断下令道:“辽阳府已经攻克,左右两翼皆已稳固,战机已经成熟,是时候毕其功于一役,拿下金国上京!” “谨遵圣命!” 随着皇帝的意志,三十万禁军次第开拔。 宋军甲光耀日,队列如龙,北出塞外,至会宁,兵临北河。勒兵三十余万,旌旗径千余里,威震胡虏。 前锋是吴d的神武前军,该部训练有素,甲具精良,几乎完全复现大宋开国时之风采,精锐重步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纵横驱驰数千里。 在这种浩大的北伐战事中,哪怕是一位堂堂都指挥使,也只是一路前锋的指挥。 所以吴d没有呆在中军,而是亲自带着骑兵在前线侦察形势,如李世民一般亲自探查敌情,冲锋陷阵。 宋军一路所向披靡,金军望风而逃,直到在宋瓦江,两军才正式激烈交战。 宋瓦江,这是女真人选定的最后一处抵御宋军的战场。 金国上京路有无数水网,按出虎水、混同江、来流河、宋瓦江、鸭子河。 宋瓦江不是最大的河流,也不是最险峻的河流,但女真还是坚定的选了宋瓦江这条防线。 不为其他,只为这个名字。 或许这就是天意,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女真要在这里瓦解宋军庞大军容,化解这一场灭国危机。 这条河流的名字是如此的具有深意,以至于女真人涣散的士气迅速重振,迷信的女真士兵都坚信这是萨满大神的安排,宋军必将瓦解在此,女真必将大获全胜。 在狂热的迷信下,女真士兵打格外坚决,所以战线真的被他们维持在了这一带。 三万余金军据河而守,死死的挡住了吴d一次次勐烈的进攻。 三月下旬,春雨淅淅沥沥的洒落在草原上。 吴d心情就像这阴霾、昏暗的天气,御驾已经抵达隆州,距离前线只有百余里。 但他完全不敢上报如今的形势! 哪怕战前,枢密院已经预料到了,在隆州势必会遇到金军最激励的抵抗。可他也不能上报官家,大军被女真挡在了宋瓦江前。 这名字太不吉利,很有可能会引起官家的雷霆之怒。 所以吴d只能亲自站在前线,严厉督战,不惜一切代价勐攻女真防线。 作为吴d挥下最骁勇善战,勇冠三军的勐将,呼延通最近都不敢直面吴d的黑脸。 向来呼延通都以为自己脾气已经够爆烈,杀伐够果断。 直到最近见识到了这位都指挥使的狂暴与肃杀,他才算知道什么叫活阎王,铁修罗。 五万宋军在他的指挥下,跟疯了一样,日夜不停的修筑浮桥,架构工事,勐攻对岸。 可是春末夏初,本就是降雨的时节,女真毁桥之后,宋军想修建浮桥极难,更何况要在短短数日内全竟其功。 虽然阴雨连绵,吴d依旧站在河畔旁亲自督战宋军与金军激战。 河面上宋军划着简易木舟、竹筏、皮筏一批一批的向对岸登陆,几十艘小船送过去的百余名士兵胆气豪烈,uu看书哪怕面对数十倍敌军的围攻,也没人投降后退,皆全力死战。 鲜血顺着雨水流进江中,染红了一片江面。 跌落江中的伤兵、士卒挣扎在江面上,却绝望的随着水流向下流去,他们唯一生还的希望就是能抓住下游正在修建的十几处浮桥。 宋军还算是有一丝希望,落水的金军哪怕挣扎求生,抓住了浮桥,也会被宋军砍断手指,滚落水中成为一朵浪花。 每条浮桥的木桩之间都有鲜血淋漓的手指,被雨水刷的惨白。 两军如同残忍的野兽在互相撕咬,谁都没有一丝怜悯与同情。 又一批登岸的宋军士兵被全部砍碎,呼延通都看不下去了,劝道:“节帅,阴雨连绵,我朝弓弩、火药之利都无法发挥,这样勐攻,只是在徒添伤亡,折损士气,不如等天晴了再进攻。” 吴d瞬间爆发,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勐兽,盯着呼延通,恶狠狠的问道:“停止攻势?停止攻势,你让我怎么向官家汇报战况!告诉官家大军被阻于宋瓦江?!谁来扛官家的雷霆之怒!” 呼延通不禁后退一步,紧张的吞了口唾沫:“或许……或许官家并不在意这个名字。大军可能会在隆州激战,杀的血流成河,是枢密院早就有所预料的。” “不如我们给这条江改个名字……当地百姓称其为宋瓦江,但口音不同,我们误听成了松花江也无可厚非。” “只要与枢密院达成共识,官家是不会知道当地百姓怎么称呼这条江水的。” 吴d咬牙:“你让我欺君?” 正文 第十五章铁骑光明,连天一线 ,朕即大宋 被吴d盯着,呼延通谨慎说道:“这不是欺君,节帅!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我们听叉了口音再正常不过。而且当地百姓对着条江的称呼都可能并不一致。” “只要官家不在意这个名字。以我朝军威之鼎盛,攻过对岸,指日可待!” 吴d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报喜不报忧,是前线将领常见的作法。 只要后方朝廷不催促,前线战事获胜的概率极高。 但吴d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这一次改名,彻底将官家吸引到了战场前线。 当赵桓听说前线钝兵于松花江畔,他立即来了兴致。 着名歌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这里是诸夏母庸置疑的精华腹地,是中原无法抛弃核心疆土。 亲征到此,赵桓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这里的风土人情。 亲征行营司下达命令,宋军三十余万人进驻隆州。 松花江畔,宋军军阵光照日月,长矛如林,旌旗蔽空。 这一幕着实震惊了江北的金国守军。 女真人向来都曾听闻南国禁军百万的传说。 直到今日亲眼目睹,方才知道宋军军威之浩荡。 只见南岸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阵线连绵,无边无际。哪怕骑兵游弋,都要跑马近半个时辰,才能见到这四十余里的方阵尽头。 而方阵之后,宋军大营连绵不绝,坚固高大,旌旗飘扬,彷佛一夕之间,一座宏伟城池在平原之上蓦然立起。 细雨蒙蒙,赵桓在一众官员的打伞拥簇下走到松花江畔。 江面上宋军还在激烈厮杀,随着御营的到达,宋军能够得到的物资显着增多。 江面上艨艟战舰已经扩大到了上百艘,未被拆毁的浮桥,如今也有两三条,而在视线未及的远方,还有一条条浮桥在朦胧雨中快速修建。 战事与往日不同的一点在于,今日岸边多了上百架投石机。 密密麻麻的h石一次次划破雨幕,砸进金军的阵线之中。 在h石的掩护下,宋军舰船不惜一切代价向北岸运送士兵,已经足足有两千多名士兵登岸。 这些士兵虽然在岸边被分割包围,但依旧结成一个个方阵,在各处死战。 毕竟皇帝就在身后,能否像薛仁贵一样,一战进入皇帝眼帘,就看这一遭了。 在这种信念激励下,各处战场都出现了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勐人。 大宋民间武德之昌盛,在这片战场演绎的淋漓尽致。 赵桓手持望远镜,经常能看到某位武艺高强的士兵全身浴血,所向无前,当着他的面,用大斧、长枪,砍死十几名金军士兵。 “将士用命,勇不可挡,朕亲自目睹,阵斩十人以上者便有六七人。传令下去,今日必须攻破女真防线,朕要亲自给将士们授勋。” 皇帝亲自下令,神武前军皆振奋士气,孤注一掷。 如果今日还不能攻到河对岸,那连日以来作为先锋先登陷阵的功勋,大部分就要落到其他部队头上了。 所以吴d亲自披覆重甲,带着数百名精锐亲卫踏上浮桥,勐烈冲击女真防线。 两岸无数军队都看见了江面上那面鲜红的大纛。象征着神武前军的军旗高高飘扬在阵线最前沿,正在厮杀的神武前军将士瞬间士气爆发,不计死生,前赴后继的跟着大纛迅勐进攻。 浮桥桥头,披覆重铠的宋军精锐堵墙而进,长矛密集攒刺,刀斧疯狂噼砍。 两军谁都不肯后退,战线上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每时每刻都有将士迎面而倒。 赌上了勇气之争的战事,两军都残暴的像是嗜血勐兽。 战事从上午开始,一直到黄昏落日,仍累日不决。 张叔夜站在赵桓身边,由衷感慨道:“女真人着实是拼尽全力了。勇气之争,对得起其善战之名。” 赵桓负手而立,看着远方黑云下的残阳光辉,凝重了一天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女真人或许足够坚韧,但人力终究难以逆天! 宋军兵多将广,就是女真人永远无法抹平的优势。 他们就算拼尽全身解数挡住了吴d,挡住了神武右军,可他们终还是挡不住宋军潮水般的攻势。 天边,夕阳的光辉穿透了浓密的黑云,照射在大地上。 而在天地一线的交界处,密密麻麻的铁骑甲光耀日,高举着旌旗、长矛缓缓出现在战场的边缘。 落日余晖下,无数铁骑连绵成一道如赤潮般的阵列,uu看书沿着松花江北岸顺流而下,缓缓加速。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直至如雷鸣般响彻云霄,整片大地都在铁蹄践踏之下颤动摇晃。 激烈的战场彷佛瞬间失去了一切声音,无数人停下厮杀,僵硬的转头看向远方。 只见规模浩大的宋军骑兵,迎着夕阳的光线,铺天盖地而来,远方只剩下了一片耀眼的光明。 南岸随即爆发了激烈的欢呼声:“是静塞铁骑!” “万岁!” “万岁!” 金军实在是没有防备过如此恢弘浩大的宋军骑兵。 在金军印象中,宋军还是那支依靠大军团堂堂之阵取胜的重步兵军队。金国从上到下都没有想过短短五年时间而已,宋军就能拿出一支如此规模宏大的铁骑。并娴熟的在数日之间奔袭数百里,从左翼抵达中军,一直忍耐不动,直到黄昏日暮,两军精疲力竭之时,一战定鼎战事胜负。 上万静塞铁骑的突然奔袭,使金军侧翼彻底崩溃。 连日来的激烈征战,使疲惫的金军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庞大勐烈的攻势。 铁骑纵横驰骋,大宋朱旗顷刻间覆盖了金军大片的阵地。 入眼望去,全是宋军高大的铁骑,赤红的军装以及漫山遍野的旌旗,铁骑之下,无数金军被碾成了齑粉,密密麻麻的溃兵放弃阵线,四处奔逃。 松花江之战,以金军作梦都没能梦到的一种方式,宋军用精锐铁骑,一击彻底终结战事。 三万金国士兵被阵斩五千余人,自相蹈藉,坠河而亡者数以万计,生还上京者不足千人。 正文 第十六章末日流火,天地失色 ,朕即大宋 宋军突破了松花江防线,女真在上京之前,就再也没有任何防御力量可以阻挡宋军的脚步。 从松花江到上京,摆在宋军面前的是一马平川。 因此宋军雷厉风行,迅速进军,直接兵进会宁府。 在金国还未想好是战略撤退还是坚定死守时,三十万大军便将金国上京围得水泄不通。 上一次中原出动如此多的军队攻城还要上朔到隋炀帝攻辽东。 所以赵桓深刻汲取隋炀帝攻辽之败的教训,绝不肯重蹈覆辙。无论如何都不会像隋炀帝一样好大喜功,将士们千辛万苦攻上城池,只要对方假意投降,就命令军队立即撤出城池。然后对方趁机整备城防,反悔再战。 所以大军抵达城下,扎稳大营后。 赵桓亲自主持攻城会议:“今次攻城,有进无退!任何人敢妄言退兵者,即斩!” 所有人文官、武将皆神情肃穆:“臣等领命。” “北伐大业功成在此一战!攻破会宁府,与诸军痛饮耳!” “枢相,给诸卿讲解一下战事部署。” 张叔夜走出队列,亲自站在地图前向大帐内济济一堂的近百名文武高官讲解道:“金军屡战屡败,士气倾颓,上京守军不会超过四万之数。” “虽然看起来人数不少,但大城无防。上京比不得我朝东京,依旧是一国之都,要防守一个都城级别的城市,只靠区区四万人,会在各个方向皆捉襟见肘。” “所以此战,我军除了静塞军与神武后军,剩下三十二万余人将设h座千数,兵分四面,全面围攻。” 吴d刚刚经历过松花江防线血战,震惊不已的问道:“不采用围三缺一之法?” 张叔夜点头,说道:“三十二万大军,人数要比上京城的全部人口还多出数倍。有进无退,不会给女真任何喘息之机。多一个方向进攻,更有利于我军发挥军力优势与h石优势。” 不给其他人询问机会,赵桓说道:“这一战就是复仇之战,女真人必须要为其犯下累累罪行,血债血偿。” “静塞军、神武后军、蒙古铁骑十三万人为尔等护卫侧翼,拱卫安全。尔等必须全力死战,一鼓作气,拿下上京,不放走任何一个女真战犯!” 皇帝决绝的态度,让所有人神情一凛,杀气迸发。 知道这是奋命决死的时刻了。 御前会议结束,所有将领立即反回军中,召集士卒,激励军心。 先登陷阵,盖世功勋,争之顷刻。 在将士们厉兵秣马,摩拳擦掌的同时,御营随军工匠成为整个战场上最忙碌的群体。 大宋重视武备、研发科技、奖励军工的所有成果,在这一战全部展现。 张叔夜所说h座千数,那只是最简单的概述。 事实上,三天时间,工匠们就将后勤补给送来的攻城器械部件全部组装起来,足足有h座一千三百五十座,床弩两千三百张。 此外工匠们还指挥着士兵、民夫组建了数百座飞桥、云梯、火梯、云梯、编桥、鹅车、洞子、井栏等大型攻城器械。 这些高大的攻城器械十几米高,俯视城墙,巍峨耸立在密密麻麻的宋军方阵中,压迫感十足。 而在这些常见的工具之外,宋军更是携带了上六百多辆厢车。每辆厢车荷枪实弹装配有五百支火箭。 四月十三日,会宁府,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宋军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正式开始攻城。无数宋军排列着整齐的方阵推着攻城器械从军营开赴而出。 这一天女真人永远记住了宋军无边无岸,朱旗绛天的一幕。 哪怕站在上京城的城墙上, 向四方望去,也根本无法看清宋军的边界在何处。 整个上京城彻底被人海一般的宋军团团围困。 现在哪怕是铁骑突围,都无法在任何一个角度穿过连绵不绝的宋军大阵。 而如果说宋军的人数优势是金军还可以仰望的,那武备优势就是金军根本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存在。 在隆隆鼓声中,交战一开始,宋军就失石齐发,数以千计的投石、弩枪与霹雳弹密密麻麻砸到城墙上,到处是乱石纷飞,大火蔓延。 投石机中有大量h座是投掷的碎石,一h九弹,如同天女散花,城墙上金军甚至无立足之地。 在h石之后,六百辆厢车同时点火,整片战场上都火箭窜天的声音,休休休的尖鸣声甚至一度压过了浪潮般的喊杀声。 转瞬之间,uu看书苍穹就被一片火箭染红。六百辆厢车,一次齐射,三十万枚火箭密布天空,这使天地无光,日月失色。 这一刻,就连大宋将士们也都震撼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战场上空末日流火一般的画面。 在今天之前,没有人想过人力能将世界换了颜色,将火雨瞬间遮蔽整个苍穹! 九州生气恃风雷,马齐音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东风吹落星如雨! 遮天蔽日的火箭覆盖上京城,随即暴雨般的炸裂声在上京城内响起。 火光、爆炸、轰鸣、鲜血、残肢、大火密布整片战场。 到处是金军的惨叫,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残破的尸骸,炸裂的四肢,泼洒的内脏与污秽。 一次打击,就使城墙上所有的反击几乎全部哑火,两座城门楼,数处女墙倒塌崩裂,哀嚎遍布城墙各个角落。 “进攻!登城!” “进攻!登城!” “反抗者格杀勿论!” “抗拒王师者,斩立决!” 随着宋军将领果断地命令,上京护城河迅速被填平,一座座攻城器械靠上了城墙,密密麻麻、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高耸的器械上跳上城墙,无情的对所有女真士兵展开血腥屠戮。 上京城每一座城门前,都推上来了沉重地攻城锤,一次次撞击着不堪重负地城门。 四面围攻之下,金军感受到了最沉重地压力,每一座门,每一处城墙都是宋军全力进攻地方向。 金军根本无法抽调精锐,去着重防御、反击某一处战场。 任何一个地点守不住,对女真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正文 第十七章宋军军纪 上京城的攻防战中,最震撼的一幕莫过于宋军全副武装的精锐如下饺子一般,从攻城器械上跳到城墙上。 在强大攻城器械的加持下,密密麻麻的宋军居高临下发起攻势,城墙上到处变成绞肉场。 宏伟庞大的战事将整个上京染的一片血红,四处是杀伐征战,每寸土地都在流血死亡。 人命在这片战场上低廉的不如一份草芥。 但这一战并没有像松花江上那一战那么焦灼。 金国本来就不擅长守城,甚至都没有什么守城经验,而宋军的攻城器械优势又实在是太大了,四面围攻之下,宋军铁甲很快便撕开了一处处缺口,涌入城中。 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很快一名军官便快步抵达御营帐前。 “报,神武前军已经攻破上京北外门,神武前军都指挥使正率铁甲五千向金人皇宫进军。” 大帐内瞬间响起一片热情洋溢的赞美之声: “善!善!” “好哇,攻破了上京,北伐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女真人的穷途末路到了!” 赵桓欣喜的起身,走出大帐,看向远方烽火蔓延的上京城,心情大好,直接吟诵了一首名诗。 “整整复斜斜,随旗簇晚沙。 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谁怜容足地,却羡井中蛙。” 随着这座城市在战火中沦陷,里面的女真皇帝、贵族都会如同陈叔宝一样成为井中之蛙,被宋军逐一擒获。 战报速度来的极快,且络绎不绝。 “报,禁军已夺取金国上京武库,获重铠万数,兵刃难以计数。” “报,禁军已攻克金国上京太仓,正封存府库,等待清查。” “报,禁军已攻入金国皇宫,已俘获金国皇帝以下官员两百余人。” 捷报不断传来,但整个御营最关心的事情,一直迟迟没有确切消息。 那就是金国的皇帝完颜吴乞买到底去哪了? 到了下午,金国守军见大量宋军涌入城中,城墙上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整座上京城终于不设防的敞开在宋军面前。 四面城墙的宋军如潮水般进入城中,全面搜寻金国皇帝的踪迹。 密密麻麻遍布街道的宋军,人数甚至比整个上京城所有人口还多。 就在皇帝眼皮底下,宋军没人敢大肆烧杀抢掠。毕竟皇帝指缝里漏出一点财富,就是搜刮便整个上京城都无法比拟的数字。 所以宋军军纪十分严明,几乎没有扰民。 当年金军攻上东京,前期尚且能按住蠢蠢欲动的士兵,不让其下城劫掠。 宋军如今无论是财富还是精神都与金军截然不同,他们追求的就是军功与纪律、荣誉。 有荣誉、有军功,退役时的津贴绝对堪称丰厚。但若是曾经违犯军纪,被军规处罚,那损失就不是劫掠的那点钱财可以弥补的了。 在这种情形下,宋军甚至没有进入各处百姓家中,而是直接在街头巷尾立起了木杈子,就地实行军事管控。 大队士兵戍卫警戒在军事要隘,然后一队队士兵沿街镇压趁乱劫掠的浪荡子、泼皮。 到了晚上,上京的金国百姓赫然发现,宋军进城后,城内的秩序甚至要超过战前风雨飘摇的情形。 在松花江防线被突破后,上京城内真可谓是一日三惊,世失其序。 大量女真贵族、勋贵特权,拖家带口的向北方逃窜。 在秩序崩溃后,大量隐藏在黑暗中的渣滓浮出水面,肆无忌惮的劫掠百姓,奸、***子。 每个民族都有这种败类,只是完善的法制,强力的官府可以将他们的活动空间压缩到极致,让他们无法出现在大部分公众的面前。 宋军的到来,对女真贵族而言无疑是末世。 对苦苦挣扎于黑暗绝境中的底层百姓而言,就是拯救万民于危难的仁义之师。 良好的军纪,换来了无与伦比的丰厚回报。 到了下半夜,整个上京城依旧没有平息,无数宋军举火如星,密密麻麻的火把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金国皇帝依旧没有抓到,宋军将士们激动的根本没有心情入睡。 执其君问罪于御前,不仅仅是一份必定载入史册的荣誉,更是无与伦比的功勋与财富。 亲征行营司已经通告全军,俘获金国皇帝者,封开国县侯,赏万金! 王德亲自带着上百名士兵包围了一处不起眼的府邸,站在门前对一旁的金国百姓问道:“是这里有可疑之人?” “确定是这里。将军,我住在这附近已经三年了,从来没见过这间房屋有人居住。但今天夜里亲眼见到有人闯了进去,然后就一直没有声息。我怕他们是歹人,亲自持菜刀在院墙下守了两个时辰。可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我才上报将军的。” 王德果断一挥手:“进去,抓人!一个不要放走!” 大量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火把冲上前去,一脚踹开房门,随后密密麻麻的士兵涌入房间。 “啊!” “小心,有弩箭!” “举盾,巨盾!” 激烈的厮杀声从里面穿了出来,王德瞬间狂喜,有弩箭意味着房间里的绝对不是一群浑水摸鱼的无赖,至少也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女真贵族。 王德亲自抄刀冲进房内,火把照耀下,房间内一片通明,几名女真打扮的尸体倒在了地面上,还在不断流血。 几名受伤的士兵依旧持刀护卫着一名中年男子节节后退。 可是他们身后就是坚硬的墙壁,正面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宋军铁甲包围。 若不是宋军想要生擒他们,一声令下,瞬间就能将他们全部砍碎。 王德雄壮的身形在士兵们让出的甬道内走向前方后,对面的中年男子叹息一声,缓缓走到士兵前方。 “我是大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 相比于颉利可汗的穷途末路,躲在陷坑里被抓住,完颜吴乞买无疑是更拥有皇帝的风度与体面。 只是可惜,他没有建文帝朱允炆那样的运气,逃不出这座被三十余万宋军团团包围的城市。 建业三年四月十四日夜,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正式被宋军俘获。 正文 第十八章赐浴皇后 完颜吴乞买被俘虏的消息传回御营,御营立即就爆发了一阵高过一阵的狂热欢呼声。 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在春秋大义盛行的宋军中,向金军复当年的靖康之仇一直是十分明确的目标之一。 曾经女真人在大宋犯下的罪行,对帝国的侮辱,如今全要加倍偿还! 天微微亮,热切的宋军将士就开始修建祭坛,设皇天后土祭祀,摆历代先祖灵位,祭以太牢。 足足三万余将士披甲持枪列阵于祭祀之前,无数面大宋朱旗迎风飘扬。 右相梅执礼,亲自主持祭祀仪式。 女真自皇帝以下三百余人被白练捆绑,绶带系颈,牵至祭祀之前,跪伏于地。 梅执礼按中原传统,郑重祭祀,以俘虏告成功于宗祖、神灵。 时四月入暑,已经是烈日炎炎。 完颜吴乞买跪在祭坛之前,汗水已经模糊了视线,神智更加恍惚。 他至今也无法接受,那么强大的金国,那么骁勇善战的女真将士,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在攻宋之前,女真人还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一口气灭亡了整个辽国,征服了高丽与西夏。 可是随着金军攻入宋国,面对宋国皇帝与百姓剽悍的武德,女真将士一败再败。 大宋皇帝赵桓成为金国无数人谈之色变的名字。 就是在这位宋国皇帝的统帅下,宋军给女真人带来了沉重无法弥合的创伤。 完颜吴乞买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曾经向萨满大神、向佛教佛祖祈祷过,这位宋国皇帝能忽然暴毙。 甚至他也想过能否与这位大宋皇帝当面产生交集。 可是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如此屈辱的方式,如此短暂的时间,就见到了这位对手。 当听到宋朝赞礼官嘹亮的赞唱:“献俘!” 完颜吴乞买才恍恍惚惚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宋军御营,屈辱的跪在了无数宋室大臣脚下。 重列周围的宋朝士大夫们身形高大,脸色生硬,仿佛一群没有感情的神佛塑像。 形形色色的无数人,都没能给完颜吴乞买留下印象。直到跪地俯首之前,完颜吴乞买终于看见了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青年男子。 这位君临天下,永监万邦的皇帝是如此的年轻,在一众冷漠僵硬的官员中间是如此的鲜活。 以至于完颜吴乞买在这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位茕茕孑立的年轻人就带着大宋富强于中原,甚至带着五十万宋军打到了上京,覆灭了骁勇又骄傲的女真人? 面对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完颜吴乞买心里一片灰暗,痛苦的叩头俯首:“臣偏鄙小邦之长,不识天命,抗拒王师,失德负罪,方使子孙不绍,社稷倾危。” “既烦汗马之劳,敢缓牵羊之请。上皇负罪以播迁,臣捐躯而听命。” 赵桓正襟危坐,目光紧紧的盯着地上,头发花白,卑微俯首的完颜吴乞买。 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穿越而来的那个晚上,孤身蜷缩在黑暗房间里的凄凉。 自己竭尽心血,励精图治,虽贵为大宋皇帝,富有四海,但宫室也只有三人。 为的就是再也不会沦落至当初窘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向这位金国皇帝复仇! 宽恕? 那不是自己的风格。 女真人带给自己的耻辱,自己全部要加倍还给他们! 牵羊之礼,赵桓可以免除,中原人也不兴这个。 但勾践曾经受到的屈辱,必须全部加倍赐给这个女真皇帝。 但即便如此,完颜吴乞买也应该感激赵桓的仁厚。 因为相比于历史上女真亡国的惨状,现在的女真人简直是如在天堂。 在南宋灭亡金国时,金国的末代皇帝身体都被砍成了两半。宋与蒙古各自一半带回朝廷。 而更惨的则属于金国皇后,被宋军画下了《尝后图》。 尝后图是大宋的特色。 在北宋有宋太宗赵光义强幸小周后,并且还命人画下了第一春宫图《熙陵幸小周后图》。 在南宋则有宋军强幸金后的《尝后图》。 在《尝后图》中,“金国皇后裸跣,为数人舁抬,人皆甲胄带刀。有啮唇与乳及臂投者,至有以口衔其足者。惟一大将露形近之,更一人掣之不就。又有持足帛履袜相追逐者,计有十九人。”(看不懂就慢慢多看几遍,这没法翻译啊) 即《尝后图》中就有十九名宋军士兵参与了对金国皇后的凌辱。 赵桓生冷的下令:“仰赖天地鸿庥,宗社阴骘,神降之罚,而王师三路并驱,正奇互用,于是同恶就歼,群酋宵遁。” “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女真敢发难端,犯我边疆。除所获首功,封为京观,自皇帝以下,凡曾踏足神州者,皆弃尸稿街,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贼酋完颜吴乞买,送回东京,祷告太庙。之后巡陵守寝。” 随着赵桓的决断,金国战俘结局彻底定下,皇帝完颜吴乞买到东京为皇室守卫陵寝。 皇帝以下,所有曾经南侵的贵族,一个不落全部处死,为靖康之难死去的百姓复仇。 而剩下的金国皇后,赵桓决定按照金国的方式直接还回去,为其赐浴! 赐浴。 顾名思义,非常好理解。 而且中原还有白居易为杨玉环写的千古名篇: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完颜吴乞买的皇后是赫赫有名的钦仁皇后,唐括慧儿。 复姓唐括,名叫慧儿。 这位皇后要比完颜吴乞买小十多岁,如今刚过四十。 不过皇后养尊处优,看起来更像是三十多岁,雍容华贵的少妇。 要知道同为一国之母的杨玉环死时三十七岁,她的美丽是整个大唐的骄傲。 唐括慧儿的魅力虽然无法与杨玉环媲美,但依旧是万里挑一的佳丽。 胜利者将敌国妃嫔纳入宫中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作法。 征服感才是封建帝王最大的享受。 正文 第十九章征服皇后 唐括慧儿的赐浴地点就在上京皇宫。 金朝的皇宫不可能赏赐给大臣,他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大宋国皇室在北方的行宫。 等赵桓进入皇宫时,宫殿内已重新收拾完,洗去了所有的血迹和污秽,宫殿内还能闻到熏香淡淡的香味。 皇宫里的宫女、内侍大部分都被解散,宋军禁军接掌了皇宫戍卫防御。 尤其皇后的寝宫更是防卫周密,警戒森严。 因为赵桓就是下榻在这里,在皇后的寝宫为其赐浴。 房门打开,鸾帐内躺在床上的女人明显全身一颤,紧闭双眼。 待赵桓走进屋内,身后的大门在夕阳中缓缓合上。 赵桓掀开鸾帐,入眼的是一名穿着中原服饰的端庄女子。 也不知道官员们是怎么想的,为这位皇后穿了一身锦绣红妆,丝滑的面料勾勒出她格外凹凸有致的身躯。 红妆之外,还有一席轻纱制前短后长大袖衫,中原服饰之美让她更加雍容华贵,风华优雅。 只是听着一位年轻男人的呼吸声,这位皇后全身紧张不已,双腿紧夹,手指不自禁地抓紧床单。但她的理智又让她竭尽全力地保持平静,仰躺在床上。 赵桓反而不着急了,从容的笑着脱下鞋子,爬上床放下鸾帐。 唐括慧儿全身僵硬,屏住了呼吸,贝齿紧咬牙关。 赵桓没有爬到唐括慧儿身上,而是握住了她的一只脚,放在自己大腿上。 敏感的右脚被忽然抓住,唐括慧儿身体立即紧张的颤抖,僵硬的不敢有任何动作。 赵桓把玩着这位皇后的脚掌,说道:“朕以为你会自尽。” 唐括慧儿紧闭双眼,理智的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赵桓看向这位金国皇后的面庞,她长发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容颜秀丽,五官精致,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红唇饱满丰润,在她贝齿紧咬下唇时格外的诱人。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闭着眼?不打算看看临幸你的人什么模样?” 这句话让唐括慧儿心中颇有触动,咬着樱唇,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把一直偏向左侧的脑袋正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干净白皙,浅笑淡然的年轻人,这赏心悦目的容颜,让她紧张的心剧烈跳动了一瞬间。 赵桓也打量着这位皇后的眼眸,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她睁大的眼眸里,赵桓看见了挣扎、惊慌、迷惘,但确实没有多少仇恨。 “不说话?朕倒是要看看你一会儿能不能忍住一直不出声音。” 唐括慧儿紧咬樱唇,脸上浮现一抹羞怒的红霞,平躺在床上,仰面直视赵桓。 赵桓针锋相对,将她的双臂按在枕边秀发两旁,压在她身上,居高临下正视着唐括慧儿的眼睛。 “还以为自己是女真人的皇后呢?你的夫君,那个曾经的金国皇帝,如今也只能在门外等候端水侍奉。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唐括慧儿羞怒的神情顿时僵住,偏过头去不再与赵桓对视。 但赵桓却没有那么轻易的放过她:“你既然没有选择自尽,而是沐浴更衣,就是接受了承欢侍寝的命运。那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态度。” 唐括慧儿终于低下头,轻声开口:“陛下何故为难我一女子?” “呵呵!好笑!为难?”赵桓放声大笑:“朕还给你的,只不过是女真人当初对我朝女子凌辱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你应该感谢女真人终结在朕手中。不然女真人的结局会比这惨烈万倍不止。” “可是……我又没有荼毒神州。”唐括慧儿眼眶湿润,委屈的说道。 “你作为金国皇后,难道没有从女真人施暴中原中受益吗?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唐括慧儿两行清泪滑落,终于不再多说。 塞外部落,胜利者征服失败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更何况女真人又曾犯下那么多罪行。 要怪只能怪自己民族的男人争霸失败了,所以女人就只能臣服在外族人的身下。 看着金国皇后哭的梨花带雨,赵桓却没有多少怜悯,俯身趴在她身上,抚摸着皇后丰腴的腰肢,问道:“你就打算在这里一躺,张开腿应付了事?” 唐括慧儿感受着与自己肌肤相亲的火热右手,全身更加僵硬,侧着头不肯吭声。 赵桓淡淡的说道:“朕富有四海。两条腿的女人,朕只要想,可以随便挑。绿肥红瘦,百媚千娇。何须轮得到你?” “转过头来,直视朕!” 唐括慧儿全身一颤,缓缓正过脸,直面眼前这距离自己脸庞不到一尺的年轻面庞。 鸾帐朦胧,氛围鲜红,唐括慧儿不禁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这饱富征服性的眼神,毕竟稍后这年轻活力的身体就要与自己水乳交融。 “你躲什么?看着朕让你很难为情吗?” 唐括慧儿不得不正视着赵桓的眼睛,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只一会儿时间,唐括慧儿就轻轻咬住下唇,感觉羞涩不已。 女人的矜持,实在是让她无法适应跟一个男人在这样亲密的距离上对视而保持平静,无动于衷。 尤其对方手掌还亲密的贴在自己腰腹上,肌肤相亲的地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你脸很红,在想什么?”赵桓压在这位皇后身上,淡笑着问道。 唐括慧儿终于得以从正面直接的对视中得以喘息,偏过头用力喘息着新鲜空气,低声回道:“希望陛下能宽厚体恤,放过我吧。” 看着剧烈喘息的皇后,赵桓笑容更盛,问道:“放过你?你已经充实到朕的宫室中,赐浴更衣,准备侍寝了,你让朕怎么放过你?” 唐括慧儿咬着唇,低声说道:“陛下如果想赐浴那就来吧,不要再为难我了。” 赵桓轻笑一声:“不。朕不想。朕还不至于饥渴到,是个女人在那里一躺,就忍不住扑上去。这不是朕想要的赐浴。” 唐括慧儿眼神迷茫的看着赵桓,彻底不知该如何应对。 赵桓俯身压在她丰满的身躯上,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你是金国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该怎么做?还需要朕教导你吗?” 唐括慧儿终于明白,咬了咬牙,随后颤抖着伸出手,帮压在自己身上的赵桓宽衣解带,最终紧紧抱住赵桓,接纳这年轻的身体成为与自己最亲密接触的人。 完颜吴乞买在屋外死死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寝宫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他之前设想的压抑的痛苦声,只有温柔舒缓的喘息与越来越高亢,无法抑制的声音。 皇后这般亢奋的声音,他都从来未曾听过。这使他内心更加挫败灰暗,治国失败也就算了,连身为男人、丈夫都不如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正文 第二十章勒石北海,远望冰洋 宋军攻破上宁府后,稍作休整就继续沿着混同江北上进军。 虽然在上京成功掳获了金国的皇帝、妃嫔以及大量文武官员,但女真人的大量勋贵在围城前就已经向北逃窜。 这其中就包括金国的各位太子。 金国太子实在是太多,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可以被称为太子,完颜阿骨打的孙子甚至就是皇储,而当今皇帝完颜吴乞买的儿子辈们也可以称为太子。 这一个个皇室子孙在当下都具有皇位的继承权。 尤其完颜吴乞买的嫡长子完颜宗磐,在开战前也逃到了北方,欲整兵南下,救援上京。 他也明白,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 只是宋军攻陷上京的速度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起军队救援,大金国就灭国了。所以他成为了大金权力接替的第一顺位。 但这种时局,没有哪位金国太子会发疯的跳出来,宣布继承大统。那只会导致自己立即成为宋军的打击目标。 一个民族,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没有英雄出来担当重任,那就不可能力挽狂澜。 这些太子们都希望稳健发育,但又都野心勃勃,就导致所有女真人无法团结在一起,形势成为一盘散沙。 大敌当前,这些人还在内斗不止,互相拉扯,争取力量。 所以宋军一路披靡,三十几万宋军兵分三路,攻城略地,将各处孱弱的城池纳入大宋的管辖。 而赵桓则带着十万精锐一路向北,沿着混同江一路开打到了北海。 混同江虽然是一条自南向北的河流,但在最后的出海口却方向急转,最后百余里变成了自西向东。 这片出海口被金国称为庙街,隔海数十里就是赫赫有名的库页岛。 讲道理,大军打到这里,已经没有了什么经济、军事价值,就算在最繁华的庙街一带,人口也只有寥寥几百户。 金国也就是派个官吏过来对这里的部落收税,对中原十万大军而言,其经济价值完全不值一提。 但赵桓还是坚定的带着十万大军开赴过来。 数万大军列阵在北海海岸,官员们忙碌于立勒石记功,赵桓则带着最信任的虞允文站在海岸边,遥望碧蓝的大海,看着海鸥在岸边飞过。 虞允文赞道:“官家文治武功,三代以降,近古未有。提兵至北海,除苏武之外,官家实乃中原第一人,今勒石记功,传之万世,即便万世之后亦颂皇上为尧舜之君。” “勒石记功。”赵桓感慨一声:“朕之所以大费周章,也要带着大军抵达这里。就是让后世铭记,天子富有四海!无论东海、西海、南海、北海,都不是神话典籍中的远方。而是我中原王朝必须巩固的边疆!” “如果北海不在疆域之内,西海、昆仑漫布胡尘,如何有颜面祷告祷告诸夏先祖。天子又如何敢称官家?” “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洪荒之际,伏羲、女娲、炎帝、黄帝、颛顼、帝喾曾经遗迹的地方,朕作为大宋官家,誓要全部收回!” “朕要带着大宋远迈先人功绩,开创一个更广阔的日不落帝国。” 虞允文大受震撼,原来儒家设想的最高目标,致君尧舜上,对官家而言只是一个势必要跨过的前人功绩。帝国还有前人从未设想过的宏伟蓝图与盛大荣耀。 这一刻,他是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儒家的理念已经深深的落伍于时代。面对王朝这种亘古未有的盛世蓝图,儒家甚至没有理论指导,如果功绩超越了三皇五帝,应该怎么治理这个广阔帝国。 虞允文喃喃道:“日不落之国,该是何种盛景?” 看着虞允文似乎很难想象日不落的盛景,赵桓笑着说道:“其实距离我朝并不遥远。卿知道在北海之北是什么吗?” 虞允文博学多识,很轻松的答道:“《唐会典》记载是冰洋。” “没错,是冰洋。”赵桓感慨一声。 如今的大宋,刚覆灭金国,兵锋直抵北海,可谓盛世辉煌。 所以宋室君臣是有资格说一句,治隆汉唐的。 也正是因为接近了汉唐的水准,才更能体会当年所谓的盛唐气度。 其实中原一直是知道北冰洋的,因为那里曾经是中原疆土! 没错,属于大唐疆域。 当地的部族首领于贞观二十一年正月内附。 内附,与羁縻是完全不同的。 内附就是指这个部落将土地、人口、臣民全部献给大唐,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这种事,如果不翻看典籍,只靠想象,根本难以理解。 如果不是大宋接近了盛唐时巅峰气度,拥有了俯视诸雄的心态了,普通臣民就算是看着典籍,也会有所怀疑。 无论是《唐会要》,还是《通典》都详细记载了这次北极部落内附。 “骨利干处北方瀚海之北,二俟斤同居,胜兵四千五百,口万余人,草多百合,地出名马,其国北接冰海,昼长夕短,日没后,天色正曛,煮一羊胛才熟,而东方已曙。盖近日出之所也。贞观二十一年正月内附。” 这个是什么概念呢,其实就是我晚上煮肉,羊肉还没煮熟,天就明了,而北接冰海,联系上下文之后,就知道说的是什么地方了。 后世稍微学过地理,看最后一句话就应该很清楚了,这描述的是北极圈极昼的情况,而这个地方是唐朝的北疆,然而就算是有史书的明确记载,后世在画唐朝地图的时候,也没人敢这么画。 这是真正意义上先辈强大到让后人不敢承认的写照,因为承认了的话,后人大概连颜面都没有了。 而如今大宋已经有了远迈汉唐的底蕴,赵桓可以直视前人的功绩。 对虞允文淡笑着说道:“日不落帝国,便是如骨利干一般,日落在西,而东方已曙。总有一片土地,在阳光照耀之下!” “而且这也只是大唐时曾经属于我诸夏的辉煌。朕希望,大宋的百姓,能踏过冰洋,看一看冰洋是否就是世界尽头。在冰洋的对岸,又究竟是怎样的风貌。” 正文 第二十一章玉带悬赏 建业三年,八月,大宋官家赵桓亲自统兵十万,北击女真,深入白山黑水三千里,破敌十万余众,兵锋直抵北海。王师于北海之畔刻石记功。 碑刻高三丈有余,伫立于悬崖之上,面南朝阳,背对大海。 碑铭曰:惟建业三年秋八月,有宋官家曰至圣武皇帝赵桓,圣德在躬,诞发天纵之姿,宪章文武之道; 理兵于幽燕,爰该六师,长戟十万,铁骑千群。 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 遂陵辽东,下会宁,灭金国,绝女真,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 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 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河海。 上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宋之天声。 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遂封海勒石,昭铭盛德。 其辞曰:日月山河之所照,皆为大宋之封疆。 在北海炫耀完武功后,宋朝大军却并没有直接返回,而是沿着混同江与鸭子江迎风冒雪,一路抵达长春。 长春就在金国上京、如今的大宋会宁府西面,旁边是之前静塞军驻军的白马泺。 从攻破会宁府,宋军静塞铁骑就一直驻扎在这一带。 把宋军最精锐的一支部队驻扎在这里,当然有极为重要的军事意义。 从长春向西约百余里,就是此前金国设置的东路招讨司治所所在的秦州。 亲近金国的蒙古部落,就游牧在这一带。 静塞铁骑与忽儿札胡思汗的西部蒙古铁骑一整个秋季都在这里跟东部蒙古诸部激战,总算是将蒙古诸部击退,收复了秦州。 北方天寒地冻,赵桓抵达长春,就没有继续向前,而是驻兵在这里,将各地征战的大将全部召回,准备在这里召开一场御前会议。 大宋虽然刚破金国,拓土近万里。 但绝不意味着边境太平了,女真还有小股势力在白山黑水的角落里蛰伏,伺机反攻劫掠。 新拓疆域内数百万异族与大宋同床异梦,野心勃勃的夷狄胡虏可能正在谋划一场叛乱。 更重要的是,大宋刚刚接掌这片陌生的土地,势力掌控非常孱弱空虚,在北边的蒙古随时可能趁虚而入,崛起壮大。 大宋必须定下在这里究竟施行怎样的行政制度,以及留下几十万军队驻守边疆? 不过虽然形势依旧严峻,但御营的氛围却相对非常轻松,毕竟国家刚刚覆灭了一个北方强国,军事上获得了空前的胜利。 君臣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将校士卒都有信心以绝对武德碾平一切强敌外患。 所以在等待各位大将返还的这段时间,御营在赵桓的授意下举行了一场颇为有趣的冬猎。 冬猎的地点就在长春城南面的白马泺,这里是一座浩瀚的淡水湖,它东面有松花江流经,北面不远就是鸭子河,所以规模堪称庞大,即便放眼整个大宋境内也是排名前列的大湖。 对以渔猎为生的女真而言,这里的重要性就相当于中原江南的鱼米之乡,是最佳的渔猎场所。 亲征行营司考虑到赵桓并不以武德见长,提议要派出骑兵驱赶猎物到猎场,供赵桓打猎。 但被赵桓严词拒绝,并下了严令,这次围猎,不准任何人擅自驱赶猎物,也不设部队重围数百里。 所有人打猎,就只看真才实学。 只是在这道命令之后,赵桓的另一项命令,让将士们着实是看不明白。 赵桓下令将打猎队伍分成三队,枢密院枢相张叔夜带着守阙书令史、军中大将为一队,赐名将队。左相张浚带着六部官员与御史为一队,赐名文队。尚宫唐怡带着女官与军中护士为一队,赐名女队。 这三队每队为三十人,赵桓亲自作裁判,比一下哪队的狩猎成果更丰富。 这让参赛的将领们满头雾水,跟文官比也就罢了。毕竟大宋武德昌盛,民间尚武之风盛行,文官里面也不乏苏轼、辛弃疾这种豪迈英杰,能骑骏马,开硬弓。 比如这次参赛的左相张浚,这位宰相如今才三十五岁,比大宋大名鼎鼎的宰相寇准四十岁拜相还要早五年。 而之所以有如此显赫仕途,那也是因为他孤身进四川,平定了整个四川的局势。他比不比得上诸葛武侯不好说,但绝对不弱于三国时期得鲁肃,跟鲁肃一样是喜读书、好骑射,能马上开弓驰射。 跟这种文臣比一比,还有一较高下的兴致。 但跟女官还有护士比算是怎么回事? 据众人所知,军中护士都不怎么善弓马。而宫中女官就更别提了,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天子、政事堂、枢密院、六部之间传递文书。接受的是女德教育,骑没骑过马,拉没拉过弓都未可知。 这怎么能算是公平竞争? 但赵桓把三队人马带到猎场,还是非常郑重地宣布道:“这次围猎,胜负全看各队猎物重量。重量高者胜。朕准备了玉带三十条,颁给获胜队伍。” 玉带在大宋是不能随意乱戴地,按大宋车服制度,从三品以上服玉带,四品以上服金带,除官品合服及恩赐外,余人不得服用。 想把玉带明晃晃地穿戴出去,除了位居从三品以上之外,只有御赐这一条。 基本上,任何人在大宋境内,看见街上有人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那不用有任何怀疑,这个人一定是富贵通天。街上横行无忌地纨绔子弟、泼皮无赖看见了,都要立刻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让出一条道路来。 因为他们背后的靠山只是可能富贵,而眼前这位,那是本人就毋庸置疑的既富且贵。 如果起了冲突,对方不仅可能当面抽他们一顿。过后对方还会跟他们背后的靠山吐槽,调侃其教导无方。 所以听说官家拿出了玉带为奖品,不论是枢密院的守阙书令史、基层将官,还是政事堂的年轻官员、清贵御史,甚至女官、护士们也都瞪大了眼睛,求胜之心旺盛如火。 这时候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都被所有人抛之脑后了。 这可是比侯爵都显赫的玉带,先拿到手再说! 正文 第二十二章宫廷女官的荒野求生 ,朕即大宋 大宋版的荒野求生,在赵桓的宣布下,正式开始。 将队三十人立即策马向西而去,如潮水般展开一条阵线。 为了获胜,他们连兵法都用上了,骑兵连天一线,将所有猎物驱赶起来,然后从两翼慢向中间合围。任何猎物在骑兵阵列前线,都会被直接射杀。 文官们则决定向东而行,他们的计策跟将队差不多,也是散开阵型,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也就是尽可能地寻找出更多猎物,把他们驱赶到一起,然后精干地射手进行猎杀。分工非常明确,有人负责保存体力,引弓射箭,有人负责寻找飞禽走兽,驱赶猎物。 只有女队地三十人傻了眼,穿着襦裙、褙子的女官们纤纤玉手,白净娇嫩,甚至拉不开硬弓,只能裹着貂裘站在原地,对着战马发呆。 这种情形,就算是梁红玉过来指挥她们,也不可能获胜,更别提出身于诗书名门的唐怡。 但唐怡常年跟在赵桓身边,她太了解当今官家的性格,如果不是有更深的意义,是绝不会大张旗鼓的带着文武官员娱乐游猎的。更不会要求女官也参与其中。 所以她很聪慧的发挥出自己的优势,没有浪费时间去想该如何取胜,而是抱着赵桓的胳膊,撒娇说道:“哎呀,官家。这完全不公平嘛,女队连弓都拉不开,怎么去跟文臣武将们争嘛。官家一定让臣妾来带女队,可要给臣妾指条名路,臣妾不想输的太难看。” 赵桓一摊手:“朕可是裁判,怎么能徇私舞弊。” 唐怡抱着赵桓胳膊摇晃着说道:“不是徇私舞弊~不是徇私舞弊~官家除了是裁判,也是臣妾的夫君嘛,就算是夫君给妾氏的一点指导。”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啊。 赵桓笑着说道:“也有道理。那就当是朕作为夫君,给卿提供的一点思路。你就学女真,去渔猎并行。” “可是……女队开不了弓啊。”唐怡忧虑的说道。 “那就都带一根大棒,对着猎物当头抡下去。” “……”唐怡娇声埋怨道:“官家,您这也太秉公无私了。这意见略等于无呀,哪有猎物会站在原地等人去打?” “谁说没有的?”赵桓牵着唐怡走到大湖旁边,说道:“朕就在这里看着卿等渔猎,如果按朕说的方式,没有收获。朕亲自补偿你一条玉带。” 皇城司亲从官为赵桓搬来了座椅,然后一旁点着了篝火,为赵桓烤上了一只野羊,金黄的烤肉流下一滴滴热油,在木炭上刺啦作响,香喷喷的肉味扑鼻,闻起来就让人感觉全身暖洋洋的,舒适不已。 赵桓掰开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惬意的对唐怡说道:“动手吧,先从捕鱼开始。” 唐怡知道官家这次举办冬猎暗含的深意都在自己身上呢,所以果断的带着女官、护士们放下弓箭,拿起刀斧棒杖走向冰冻的湖面。 把三十名女官分成了十队,每队三个人在冰面上凿开一个冰窟窿。 女官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宫中贵人,玉手平日里都是奉书秉笔的,哪吃过这种苦,凿冰的速度十分缓慢。 不过也正因为辛苦,所以这些人格外有参与感,当冰面陆续凿开一个坑洞,女官们围在边上欢呼雀跃。 “哇,有鱼,有鱼!” “阿姐,快来看,鱼游到洞口了!” “哈哈,鱼来了,鱼来了,好大的鱼群啊!” 当一个鱼群游至,冰面上欢快火热的氛围顿时达到了一个巅峰,一群女官围在一个洞口,热烈的指着洞口里的鱼群叽叽喳喳。 她们无忧无虑的模样,真是看不出来有参与比赛的样子。 唐怡并没有到太学进修,也不懂为什么冬天凿开冰面会有大量的鱼群游过来,但她十分确定,这次冬猎,女官队至少是有保底了。 “尚宫,我们该怎么把这些鱼捕上来啊?” “尚宫,我们用长矛怎么样?把它们刺上来?我看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唐怡凑过来看了看冰面下的鱼群,鱼群密集,波光粼粼,看起来就让人有丰收的喜悦,说道:“你们先用各种方法试试,我再去问问官家。” 赵桓怡然自得的靠在椅背上,猜到唐怡会过来,等她靠近,就从身后取出两个葫芦制成的木瓢递了过去。 唐怡笑着问道:“官家提供工具不算徇私舞弊吧?” “当然不算。就算将来开垦北方,移民戍边,背后也有大宋强大的国力作为后盾。只要大宋国内有的器械,这次围猎都可以使用。甚至你想要个渔网,朕也可以让御营给你现编。” “那还是用瓢吧。女官们实在凿不开能下网的冰洞。” 显然来自中原的女官们,从来没说过赫哲族的民谣“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一群女官拿着木瓢从水面下往冰面上舀鱼,被鱼尾巴甩出的湖水溅到身上,一群人纷纷侧头以手挡在颈前,又是兴奋又是尖叫。把女人叽叽喳喳的特点演绎的淋漓尽致。 尤其是舀上一条大鱼后,一群人围着冰面欢呼雀跃。 明明是冰冻的湖面,却热闹的像是一个舞台。 这副生机勃勃的画面,使寒冷的北方,却充满了中原的人烟。 看着她们,赵桓已经可以想象将来这里人烟密集的盛景。 丰收就是人类最大的动力之一。 一条条肥美的大鱼被女官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捕上冰面,这些女官热情洋溢,也不觉得寒冷了,小半个时辰就抓了三十几条鱼上来。 她们做事充满了女孩子细致的特点,大量的鲜鱼被捕上来,还有个人专门把鱼排在冰面上,整齐的排成了一条直线。 三十多条肥美白硕的鲜鱼排成一列,也是巍为可观,看起来收获格外丰富。 后来唐怡甚至特意从御营那里要了一个木桶,把鱼装满提到赵桓面前。 脸上笑容阳光灿烂,虽然不知道其他两队成果如何,但绝对不至于要找个专门的器皿来盛放猎物。 正文 第二十三章擒猛虎,献虎鞭 ,朕即大宋 女官们在冰湖上收获颇丰,但唐怡也没有忘记渔猎民族的另一项谋生手段。 她带着一名女官在赵桓旁边的篝火上用木枝架起了一条烤鱼。把这么重要的渔获拿出来烤给赵桓,显然是打算用这条鱼为贿赂,请赵桓继续提供捕猎方面的指导。 唐怡笑意盈盈的蹲在赵桓腿旁,说道:“官家,您一定要尝尝这烤鱼。这都是多亏您指导有方,我们才能收获这么多肥鱼。您再指导指导我们该怎样狩猎,我们捕猎到猎物,接着烤给您吃。” “大可不必。猎物朕已经有了。” 唐怡转头看了看旁边在篝火上翻烤的烤肉,问道:“那官家烤的这是什么肉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慧的女人? 赵桓露出笑意,说道:“野羊,又叫矮鹿。” “那它究竟是羊还是鹿?” “是鹿。不过朕喜欢叫它傻狍子。” 没错,赵桓烤的就是后世人尽皆知傻狍子。 提起傻狍子之名,或许每个中国人都听过。但说起它的外观,可能很多人就没有印象了,很多人印象中它们是跟鲁迅笔下猹差不多的形象。 事实上,傻狍子是鹿的一种,属于小型鹿类。 听闻傻狍子之名,唐怡掩嘴娇笑,问道:“官家为什么这般称呼它们呀?它们有多傻?” 有多傻? 这么说吧,曾经遍布东北的傻狍子,因为它们太傻,到了千禧年之后,被列为了国家二级保护“废物”。 赵桓笑着说道:“就这货能傻到什么程度呢?说出来,卿都可能有点目瞪口呆。” “比如说,它们在逃跑途中发现敌人不在了,就会跑回原地看看究竟。” “碰见马车、陷阱之类并非自然造物,也会停下来研究个不停。” “这片土地狍子极多,打猎者要是看见它们,只要喊一声傻狍子,它们就会停下来,探头探脑,四处看看究竟是谁喊的。” “这时候猎人就可以拿着棒子上去一棒子打死。” 唐怡果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问道:“就这么简单?那万一没打死,它们跑了怎么办?总不能再喊一声傻狍子吧?” 赵桓笑着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大笑着说道:“你还是高估它们了。你只要在原地等着就行了,过一会儿它们就屁颠屁颠的回来了,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打得它们那么疼。” “如果是一群傻狍子,你打死一只,其他的也不会跑。就围着那只死的看看到底是咋了,为什么不跑了。” “……” “这也太傻了吧?蠢得有点让人欢喜。”唐怡握住赵桓的右手,问道:“那该怎么找到它们呀。女官们不善骑马,能追到它们吗?” “可以的。不用骑马,它们主要生活在林地里。天性比较胆小。受到惊吓,尾巴上的毛会炸开,变成白色心形的形状。遇到危险,它们会把头埋进雪里。因为这样,它们觉得猎物就看不到它们。” 这如果不是出自当今官家之口,唐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居然还要如此蠢萌的动物。 但官家既然如此说了,唐怡也就没有犹豫,留下十名女官在冰窟窿里捕鱼,带上剩下二十名女官就进了雪原。 只是看起来,这些女官是真的极不专业啊。 有的人还穿着长裙、褙子,她们不得不双手提着裙摆,把木棒背在身后,艰难的在雪原里挪动。红色貂裘大衣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条行进的痕迹。 看着这副模样,赵桓露出欣慰的笑容,越是不专业越好啊。她们的表现,甚至远超自己的预期。把这种名门贵女、诗书温柔的形象发挥到极致,才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制造出更大的话题,吸引更多人的眼球。 东北这个时间,还与中原风貌大不相同。 主要表现在一个蛮荒之地。 也就是原野上到处是森林树木,并不像中原阡陌纵横,良田沃土千里。 在这片塞外之地,人际较少。除了开辟的一条小路,路两旁都是高大树木,森林成片。就连刀耕火种的痕迹都很少。 女官们离开湖边,就扎进了森林中。 很快林地里就响起女官们欢呼的声音:“傻狍子,不要跑!” “我看到了,那里还有一群傻狍子。姐妹们快追啊。” “傻狍子~傻狍子~,站住!哎呀,我打到它了,它跑了!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残忍呀?” “这么大的棒子打到身上一定很疼吧?” “阿姐,在围猎哎。你吃鹿肉的时候,可是一口都没少。” “那不一样。我喜欢小动物,跟每顿饭都有,不冲突。” 夕阳西下,踌躇满志的将队最先返回。 它们甚至在中途回来在御营要走了两辆马车,去拉捕到的猎物。 它们最出彩的一头猎物就是一只体型硕大的东北虎。 虽然后世有种奇怪的虎吹生物,把老虎战斗力吹的神乎其神,什么老虎灭杀霸王龙,什么老虎咬断ak47,甚至老虎都能跟齐装满员的近代军队战斗,重创一中队军队,然后全身而退。 但现实中,老虎的态度一定是:“你tmd吹牛x,别带上我!” 在这片世界上,人类是毋庸置疑的食物链顶端。 “亲射虎,看孙郎。” 基本上乱世的猛将,哪个都把老虎当猎物打着玩。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猛将,可不像赵桓那种后世跑个一百米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废柴宅男。 他们一个个身高一米八,一米九,魁梧雄壮,一体重都两百斤上下,披上重铠,几乎三百斤的重量。跟东北虎三百六十斤的平均体重,已经相差无几,拿起长槊、巨斧,跟老虎在角斗场里近身肉搏都不一定会死。 骑马弯弓,一队人上去围猎,老虎只要没脑袋发疯,第一时间逃跑。在人类的钢铁战阵面前,任何蛋白质动物,都不堪一击。 连孙十万和曹丕都拿老虎射着玩,其他猛将就更别提了。 将队他们兴高采烈的拉着这只肥硕的东北虎回来,所有人都信心十足,感觉这次比试稳了,甚至有人提议,把虎鞭献给官家。 这么新鲜的虎鞭,可是平日里难得的美物。 正文 第二十四章舆情哗然 ,朕即大宋 将队所有人的踌躇满志,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 文队的返回,引起了整个狩猎营地的欢呼。 无数人从营地里跑了出来,围观文队马车上那庞大如山的猎物。 这是一头有二十多年寿命的庞大公熊,仅是犬牙之间的距离就有两到三寸,体重更是高达一千二百多斤,这还不算是棕熊中最大的,最大的棕熊体重能达到一千五百六十多斤。 可即便如此,这头庞然大物也惊住了不少中原来的士兵。 居中在繁华中原,寻常人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野性生物。 十几名士兵抬着巨熊的四肢搬到了赵桓面前。 这庞大身躯,甚至遮蔽了一截光纤,留下一大片阴影。 赵桓兴致勃勃地问道:“这是在哪里得到的这么大一只猎物” 不站在它面前,真的很难感受到这头猎物究竟有多大,被摆直了身子后,它已经接近一丈,比赵桓高出大半个身子。 但这庞然大物,还是被当成猎物摆在了地上。 张浚笑着说道:“在野外一处洞穴里发现的。起初我等以为里面住的野女真,结果进去才发现是这头巨熊在冬眠。我等便弯弓将其射杀。” “就这么简单?”赵桓意犹未尽。 围杀巨兽,是每个男人的浪漫。 可是这战斗过程野未免太直白、草率了点。拿弓箭射几箭就射死了? 张浚笑着说道:“委实没有什么波澜。强弓射重铠尚能入体三四寸。皮毛焉能与钢铁相比,箭杆直接穿入近半。十几支羽箭插在巨熊身上,它追在战马后面,血流不止。不到一个时辰,其便在野外流血而死。” 这可真是降维打击啊。 人类甚至没流一滴血,这庞大的巨兽就在流血中倒地身亡。 赵桓只能一挥手,说道:“那就把熊掌取下来吧。今天朕将鱼和熊掌兼得,尝一尝这山珍海味。” 只可惜了没有鳄鱼。不然诸夏先祖贵族们最喜欢的几种美食就凑齐了。 四只熊掌重达近百斤,要拿到御厨那里烹饪,所以现场就开始给两队所有的猎物称量总重。 将队的猎物可谓缤纷复杂,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他们是最像围猎的队伍。颜色鲜艳的飞禽与皮毛光亮的走兽堆在一起。 很快总重就出来了,三十位能驰善射的中原男子,围猎到一千五百二十多斤的猎物。狩猎飞禽,是猛将的浪漫。所以耽误了他们不少精力。但飞禽十几只才一百多斤,堪堪比得上一只鹿。而像松鼠、野兔,都只是打猎的彩头。 荒野求生最重要的是捕杀一只体脂庞大的大型生物。 但即便如此,他们三十个精壮汉子捕猎到一千五百斤猎物,平分到三十个家庭,每个家庭也能有五十斤左右的收入。 当然现实中,分配不会这么平均,但要知道这些人也不是专门打猎的猎人。 在本地生活的百姓,如果精于打猎,一天收入个二三十斤左右完全不在话下。 需要慎重考虑的是,国家会对这二三十斤肉征税多少?每个人能分到多大的猎场? 这种渔猎方式,能供应多少军队的后勤补给。 在众人思考间,文队的猎物也称重完成。 文队三十人已经提前欢呼庆祝起来,他们的猎物高达两千一百斤,仅一头棕熊就占了五分之三。这个数字基本已经锁定胜局了。 至于女队? 他们根本就没在意过。 一群在雪原里行走都要提着裙摆的淑女,围猎时,是否忍心下手都不一定,怎么跟文队争? 队伍里许多人已经开始憧憬腰系玉带的风光模样了。 直到女队们返回,他们才大吃一惊。 实在是夕阳下,女队丰收的景象太震撼人心。 一群柔弱的女子,吃力的抬着一筐又一筐的肥鱼,步履蹒跚的背着夕阳走回营地。 营地的男子们颇有绅士风范,像是迎接族中女人一样,纷纷围了上去,从她们手中接过来丰收的渔获。 足足八筐白生生的肥鱼,并列排在称前,代表着切切实实的财富,赏心悦目。 然后两辆马车载着满满的猎物,在二十名女官的拥簇下,驶进人群。 即便将队众人也吃惊不已,问道:“你们一群妇人,怎么捕获到如此多的猎物?” 让心高气高的将队如此刮目相看,唐怡颇为自得,扬着下巴说道:“这都是我们女队一棒一棒敲来的猎物,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士兵们将猎物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总共有十六只傻狍子。 他们大概是遇到了三个鹿群,以及几只零散的傻鹿。 傻狍子属于小型鹿,平均体重才六十多斤,这十六只傻狍子总共成了九百八十斤。 八筐鱼总共称了五百六十斤。 一合计,女队的捕猎数量居然高达一千五百四十多斤。 略超将队二十多斤! 这结果让文队、将队都震惊不已。 如果不算那头巨熊。那么收获最高的竟然是女队!然后是将队,最后才是文队。 那头巨大棕熊的出现,改变了整个排名,也打乱了赵桓的规划。 他本来是打算,让女队夺冠,然后给大宋所有文武官员留下一个深刻无比的印象。 那就是在这片白山黑水的土地上,物资丰富无比,“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连女人的捕获都能超过一群大男人,可以说闭着眼都能渔猎活下去。 从而坚定满朝文武开垦北方的信心。 但赵桓很快就发现,阴差阳错之下如今这结果,好像更起效用。 把玉带发下去之后,文臣们兴致高昂,只要聚会,就必然会谈起这次围猎的过程和荣誉。 文臣们掌握了舆论,他们可不会详细的把狩猎详情告诉众人,在他们嘴中文臣就是在这片土地上狩猎了无比丰厚的猎物,以绝对实力获得了比赛胜利。 每场谈论,文臣都要夸一下这里的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而为了佐证自己所言,他们必定会抬出女队,言一群女人都能棒打狍子,狩猎超过将队云云。 只用了几天,“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句话就在文官们的推动下,全营皆知。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有人出去试了一下,竟然真的如文官们所说。整个营地都舆论沸腾,无数士兵都憧憬着退役之后,就迁到这里定居,仅是售卖毛皮也能发家致富啊。 现在文官们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在青史上记他一笔:群贤北猎于长春,大获。纵柔弱女子亦丰收亦远超于中原弓马娴熟之类。 这要是守不住这片土地,将来后背看史书,都不能领略己等如今的风骚。 在舆论火热之时,御前会议终于准备完成,正式召开。 正文 第二十五章新军番号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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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朕即大宋更新,第二十五章新军番号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二十六章奇观修不修? ,朕即大宋 热门推荐: 大宋施行的是征兵制,所以兵员素质上,各路的卫军与主力野战军并没有多少区别。 不存在三国丹阳兵、西凉铁骑,大明戚家军、辽东铁骑这种地域性标志兵种。 得益于东京强大无比的军工产能,以及每年近两亿贯的军费支出,其实卫军在戎装甲具方面跟精锐野战军也没有多少差距。 哪怕是初步推广的工业,所能产生的财富也是靠天吃饭的农业无法比拟的,大宋的戎装甲具可谓源源不绝。 真正区别于卫军与主力野战军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双方的机动性方面。 像静塞军,仅是战马就六万多匹,骡马同样也有六万匹。 这就使静塞军能够极速驱驰数百里。如果在大宋境内行军,协调好后勤补给。他们甚至可以短时间内跨越上千里,进行战略机动。 比如这次北伐,前线已经囤积好了大量粮草、辎重、后勤。各路野战军不用带粮食和大车,只管带着马匹沿着驰道进军,其速度是往年宋军完全不敢想象的神速。 但是风景一转到各路卫军那里,他们又回到了宋军以往的模样。 纵然装备精良,但实在机动不起来。一次行军,就要征发三倍徭役背着粮食慢慢挪动。 不仅反应迟钝,而且严重消耗国力。 而这次北伐,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能极大改善大宋马政情况。 国家可以获得大量战马、骡马、骆驼的补充。 要靠骡马化,解决大宋上百万禁军的机动问题,是不现实的。 真正要解决运兵难得途径还是需要靠工业产能以及蒸汽火车。 但北方的骡马,为大宋打造两个新的主力野战军,是不在话下的。 有这种雄厚国力作支撑,赵桓打算在塞外留一个已经成型的野战军团,再组建一个新的野战军团。 这都是总督一方的肥差,可以说在北国疆域,他们就是封疆大吏,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有将领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国家新设的这两个精锐禁军的名额。 枢相张叔夜问道:“官家打算给这两个军赐名为何?” 最适合的无疑是上四军名号,即捧日、天武、龙卫、神卫。 但上四军的表现实在是太拉胯,完全是在给这四个名字抹黑。 所以赵桓权衡了一段时间后,决定放弃这四个名字,而是决定自己创一个军队名号。 大宋如今已然如此强盛,应该有自信创一支强军,受后世景仰。 所以赵桓平静的宣布:“新建两军赐名为龙骧左军与龙骧右军。从北伐的五十万大军中择其精锐充之。” “至于龙骧将军人选,待御前会议结束后再作定夺。” 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瞬间激起巨大无比的涟漪。 所有尚未称制建节的将领都红了眼睛,心跳如鼓。 所谓的御前会议结束后再作定夺,等同于说看将领们在这一次会议中的表现。 谁的眼光卓越,能高屋建瓴,在防御蒙古方面提出令人惊艳的方桉,谁就更大概率获得这一职位。 赵桓对所有人说道:“卿等也不要一直想着打打杀杀,蒙古草原的崛起不可避免。而且朝廷不可能兴师动众上万里进入不毛之地去犁庭扫穴。减丁之策只会导致东部蒙古被削弱,中部合不勒汗一系崛起。最终彻底失控。” “所以卿等要审慎考虑,综合布局,提出个文武兼济的方桉。” 辽东汉儿出身的王伯龙第一个开口,说道:“官家,臣自幼与胡虏杂居,深知其俗。夷狄胡虏,畏威而不怀德。 朝廷纵有和平之念,而胡虏却有残虐本性。” “臣以为朝廷主力一旦南撤,蒙古必然铁蹄南下。” 王伯龙的说法,颇合赵桓的观念,便问道:“那卿以为应当如何防范?” 王伯龙当机立断,态度果决的说道:“臣以为必须要挫其锋锐,重创其军,方能树我朝之军威。为此,朝廷的精锐野战军应该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将两支精锐分别驻扎在南北两侧,随时准备出击。而边境交由卫军防卫。” “卿的意思是外松内紧,主动引诱蒙古入境,跟他们打一场大规模决战?” 王伯龙重重点头,说道:“只要能重创一次蒙古铁骑铁骑,数年内都无需担忧边疆烽火。” 营帐内无数将领都微微颔首,颇为认可这个方桉。 但赵桓却眉头紧蹙,骄兵悍将,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轻敌冒进。 “卿等可曾想过,如果野战失利该如何?” 以王伯龙的部署,赵桓几乎可以预见,uu看书如果遇到蒙古铁骑入侵,南北两支野战军绝对不会跟对方协调。领兵将领,傲慢的就会带着一支野战军主动去与蒙古铁骑野战。 那可是蒙古铁骑! 都是数万对数万,宋军不是没有战败的可能性。 明军讨伐没落的元朝,还有战败的时候呢。 更何况,宋军如今直面正在崛起的蒙古黄金时代。 一众将领都不太在意,提出这个建言的王伯龙更是直接说道:“臣以为,以我朝武德之昌盛,将士之忠义,为了保家卫国,大军必定能大破蒙古。” “卿能大破蒙古一次,能大破蒙古两次,能保证有胜无败?” 况且还有个很严峻的问题。 蒙古南下打劫,他们是正收益。 而宋军只要集结,那就是劳民伤财。 现在摆在大宋君臣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万里长城修不修? 可以说,如今宋、蒙的边界,要比明朝还更漫长。 这要是大宋精锐野战军在战场上覆灭一支,蒙古铁骑就可以在任何一处疆域上长驱直入数千里。 “朕倒也不是强求卿等向朕保证,百年战事,只胜不败。朕的要求很简单,稳固住局势,十年之内不出现大规模溃败。” 十年的时间,不是为了巩固边疆,而是为了准备大宋新军的军事改革。 冷兵器的交战,是勇气、意志与体力的较量,宋军还有可能因为指挥失当而战败。 可进入热兵器时代,组织与科技的巨大差距,蒙古铁骑几乎不可能覆灭宋军。 正文 第二十七章目标,捕鱼儿海!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https://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朕即大宋更新,第二十七章目标,捕鱼儿海!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二十八章阶层跨越的良机 张浚说道:“关于新拓疆土的管辖,首先在于行政划分。如果划分不合理,必然会导致统治不稳。” “所以政事堂打算将山后九州之地尽划给河东北路。而剩下的塞外之地,主要分为四路。” “从高丽以北,沈州以南,编为辽东南路。这里本就是我汉家故地,秦汉、魏晋时,这里便是幽州所属。所以一切典章制度与内地相同。当地即便有游牧、渔猎之俗,也要编户齐民,奖励农耕。” “善,甚善!这个提议颇合朕心。”赵桓甚至抚掌称赞。 不论以任何角度而言,自古以来这里都是诸夏的核心区,把他们重新编户齐民,重归中原模样,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王伯龙就是辽东汉儿出身,身上有着明显的诸夏印记。 在这里推行与中原一模一样的统治方式,也利于加强当地的国家认同。 帝国新开拓的领土容易出现叛乱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当地官员自己都不认同双方是一个民族,所以区别对待,苛刻奴役。 而大宋统治辽东,显然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哪个官员敢在这里胡作非为,横征暴敛,赵桓绝对不介意亲自把他处死,以儆效尤。 说完辽东,张浚着重强调道:“另一项重中之重的规划则是辽东北路,从沈州以北,这里有良田沃土数万里。” “关中八百里秦川便被称为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而辽东北路这里规模不下关中十倍。” “而且平原广阔,土地肥沃,有大量水系流经其中。臣遍翻中原各地水经注,亦未曾见过何处能与此地相比。” “把这黑色万里沃土开垦出来,足以成为我朝在北方最大的粮仓。” “不仅仅能供应边军所需,甚至可能反哺中原。” 赵桓总结道:“北大荒变成北大仓啊。” “官家所言极是。只要朝廷边军能守住疆土,这广袤土地在腹地发展农业,其环境安稳,条件优渥,必然会迅速开垦出数亿亩良田。” “朝廷计亩征银,仅辽东北路就能提供上亿贯财政收入。” 赵桓问道:“那卿打算怎么开垦这片土地?” 张浚立即全方面说道:“臣打算从中原至少移民二十万户过来。” “一夫挟五口而治田百亩,在这里至少能开垦出两千万亩良田。” “为了鼓励戍边,政事堂建议为这些百姓免除田税三年。” 免除田税三年,在大宋如今的国家体制下,也就意味着这些人在这三年期间没有任何国家税赋。 他们一头扎进这肥沃的万里山河,淘到的一切一切都是他们的财富。 说的艰苦一点,这叫北部开荒。 说的浪漫一点,这就是大宋版的世外桃源。 而且老人、孩童、鳏寡孤独,大宋朝廷也会予以一定的抚恤照顾。 孔子他老人家设想的大同社会,也就这种程度了。 而且这里有一项在中原远远无法企及的优势。 那就是积累财富,实现阶层跨越。 在人烟密集的中原,一个贫民想改变命运,实在是太难了。只能通过不断内卷,卷医生、卷工匠、卷读书识字、杀敌建功,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但这一切,对年轻人还有希望。 可是那些上了年纪,三四十岁娶不上妻子,又目不识丁的贫民,应该怎么改变命运? 靠家里那寥寥不到十亩的薄田,能够保证他不饿死就感谢老天保佑了,如果能奋斗半辈子,再积累下一点财富,娶个妻子,那简直是谢天谢地了。 这不是罕见的例子,相反在大宋乡村,这是百姓是最普遍的状态。 因为大宋一亿一千万人口,农田却只有十亿亩多一点,平均每人分不上十亩地。 更重要的是,这些土地百分之七十在士大夫们手中。 后世总是骂大宋虚假的经济繁华,在最繁华的江南却溺婴成风。 这实在是有些冤枉大宋朝廷。 承平百年,人口爆炸,人均耕地只能直线下降,百姓手里的田亩就那么些,只要遭遇一次天灾人祸,家里就必须卖儿鬻女。 这种情况下,朝廷也找不到出路。 但辽东北路给了这些贫民们最快的跨越阶层的途径。 劳动人民最光荣。 只要你辛勤肯干,不需要在中原内卷。 背上行囊,来到辽东北路,翻身一变成为地主、员外完全没有任何外在的阻碍。 大宋的税制,决定了朝廷不会去授田,限制百姓每户最多一百亩耕地。反而是鼓励百姓开垦荒田。 来到辽东北路,一个贫民只要肯认认真真开垦,实现家资良田数百亩完全不在话下。 前期苦三年,余生享受一辈子。 这笔投资实在是划算的很。 有钱有粮,作个地主、员外,还怕找不到娇妻美妾? 怎么也比在中原内卷强太多太多了。 中原,除了他那不到十亩的田地,也看不到其他希望了。 赵桓说的:“朕知道我诸夏一向安土重迁。百姓对辽东也一片陌生,不敢贸然前来。” “朕会让银行配合政事堂这次招募百姓。凡是愿意迁到辽东北路的百姓,银行给其贷款三十贯。助其购买耕牛、农具,以开垦荒田。三年免收利息,三年后每年收利百分之四。百姓可以随时偿还。” 每户三十贯钱,二十万户也就六百万贯钱而已。 不得不说,大宋帝钞的购买力实在是非常坚挺,超级经花。 一套武装到牙齿的步人甲也才三十六贯钱,而一匹好马在广西的售价也不过是二十贯。 至于耕地用的牛,大观四年(1110),“一牛之价,不过五七千。”也就是一头牛的价钱为五到七贯。 赵桓一次性拿出三十贯钱贷给百姓,足够其置备齐全相当于一个地主之家的生产工具。 朝廷刚刚大破金人,在北方有的是耕牛、骡马。 这时候他们带着银行给的贷款,到北方开荒,可以轻而易举的实现脱贫致富。 这对百姓、对国家而言都是双赢的事情。 他们自身实现了阶层跨越,成为人生赢家。国家也有了两千万亩的耕地。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三元制税赋 辽东北路在行政区划上的定位就是国家粮仓,万里沃野,黑土肥沃,还有发达的水系,这里是最适合的农业产区。 只要能平稳发展,必然能产出源源不断地粮食,供应整个北方。 为了将这里完善地保护起来,政事堂特意在他的西方和北方另设了两个行政单位。 首先是北方,张浚介绍道:“在辽东北路以北,政事堂打算新设黑水都护府,置黑水军为治所。” 府、州、军、监都是同一行政单位。 黑水军这个名字就表明这里更多倾向于军事管辖。 张浚说道:“这一带气候寒冷,并不事宜于农耕。但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的繁盛资源,着实震惊朝野。臣以为这片土地就算是以渔猎为主,也能供养数十万百姓。” “所以政事堂打算将这一带区分编户。” “区分编户?”赵桓关切地问道:“具体如何施行?” 张浚说道:“按我朝编户齐民传统,户分坊郭户与乡村户两种,二元制户籍曾伴随我朝多年。直至如今城郭之赋中的屋税、地税、城市契税、商税都还在三司的税单之中,虽然曾短暂免征,但从未废除。” 赵桓点了点头,对这方面表示赞赏。 大宋征收房产税、地税、商税无疑是税收比较合理的体现。 相比于大明财政崩溃,大宋的税收体系无疑更见先进、完善。 “所以政事堂打算将这种二元制户籍制度在黑水都护府稍加改变,除城郭户、乡村户外,再增加一种渔猎户。” “城郭户、乡村户缴纳税收与中原相似,而渔猎户则根据其所选猎场,缴纳山湖税。” “关于山林税,朝廷不打算分的太细致。整个黑水都护府境内,大概会设置两百处大型猎场,一千五百处中型猎场,五千处小型猎场。” “这六千七百处猎场会详细标明在地图上,当地百姓自行过来承包。” 赵桓凝思着张浚所说的提议,他说的这个制度,赵桓还真见过类似的。 那就是后世的渔民包海。 或许很多人以为大海很大,渔民开着渔船,进去随便捞就行了。 其实不是,近海捕鱼其实渔民都在政府那里承包了一片海域,可以在里面养殖、捕鱼。只有他们可以开着渔船在里面作业,而且他们也只能在这一片海域里面打捞生产。 其他人进入,或者他们进去其他海域,都是要被告罚款的。 如果换到当下,就是当地百姓向官府缴纳一笔山湖税,这片范围内的山林、雪原、湖波都归其所有了。 不管百姓在里面捕到多少猎物,打到多少鱼,哪怕在里面捡到老大一块狗头金,一年收入十万贯,官府也不会向他们多收任何一笔财富。 这无疑是能极大提升百姓的生产效率。毕竟每多获得一分财富,就是多赚了一笔。 这其实是有些类似于米帝的大农场主。 讲个冷知识,米帝是没有农民的。 米帝只有工人。 因为在米国,大量土地都归政府所有,农耕土地都属于大农场主,这些农场主更像是资本家。 他们雇佣工人进行生产,给开拖拉机生产的数十名工人发工资。 所以赵桓对张浚问道:“会不会出现大量中原富商过来承包猎场,然后雇佣当地百姓进行狩猎?” 现在的问题就是国家开设的这些猎场,很有可能不会落入当地百姓手中。 张浚郑重地点头,说道:“臣以为概率颇高。承包猎场地一般只有三种人,一是中原富商,二是当地酋长,三是某个村落。” “政事堂颇为期待中原富商过来组织渔猎生产。他们只要承包下猎场,就一般不会止于渔猎,同时会开采木材、矿场、皮革,并向当地贩卖陶器、瓷器、布匹、器皿等工业用品。” 这是大宋版的资本家啊。 而资本家什么德行,赵桓再清楚不过,严肃的问道:“这些富商一定会压榨百姓,苛刻猎户,最终使怨恨之气,毒于骨髓。是否会激起当地叛乱?”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逼着底层人民把他们给送上绞刑架。 张浚说道:“臣以为这种事情不可避免。但只要不涉及到国仇家恨,则官府便处于游刃有余的地位。可以通过诛杀富商,平息当地的叛乱。” “而且民间诸事,都可以用律法来严格约束。” 组为宰相,张浚是比较含蓄的,只是点到为止。 那就是商人都是被统治阶层,他们不论怎么猖獗,都有法律可以约束他们。 在百姓与富商发生纠纷时,至少还有个官府可以指望。 最可怕的其实是官员去盘剥、压榨百姓,百姓连伸冤都无处可去。矛盾积攒下去,只会石人一只眼,挑动天下反。 这样把猎场分成多份,官府只要一次性征收山湖税就可以了,能极大减少官员扰民的机会。 接下来的生产环节都交给商人、酋长与当地百姓,即便有矛盾也还有缓和的余地。 赵桓微微颔首,说道:“只要官员、士大夫不能在当地兼并土地,朕相信哪怕万里之外的封疆,百姓也会心向朝廷。派往黑水都护府的官员,一定要选学子出身的年轻人。他们出身清白,只身赴任,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只要能管理好百姓,数年后,就予其越级擢升,回京任职。” “保证他们的心思在官场上,而不是在万里之外的产业上。” “臣谨记官家吩咐。” 如果有内地商人参与进来,那黑水都护府能够提供的赋税就远超赵桓的预期了。 要知道军队能不能守住一片土地,最重要的两点就是这里的赋税能不能高过驻军军费,这里的粮食能不能满足驻军所需。 如果黑水都护府每年能提供一百万贯的税赋,那朝廷就可以毫无压力的在这里驻军一万。 如果黑水都护府,每年能提供一千万贯的赋税,那这里就是诸夏自古以来的核心区,是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是朝廷十万大军必须誓死守护的要地。 赵桓问道:“政事堂和三司在黑水都护府定的山湖税是多少?” 正文 第三十章财政盈余 听到赵桓的询问,侃侃而谈的张浚话语一滞。 御帐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终张浚缓缓答道:“一亩收钱一钱” “多少?!!”赵桓震惊出声。 一文钱! 内地一亩的租赋可是四百钱。 也就是在这里租一顷地,才是内地一亩地租赋的四分之一。 “为什么会如此之低?” 张浚说道:“最主要原因是租出去的都是荒地,可能一年也见不到一只兔子。所以猎场都是按顷计算,最低一百顷,收钱十贯。” 赵桓迅速心算了一下,后世黑省的耕地面积是两亿五千七百万亩。耕地面积,不是土地面积。按这个数字算,大宋也能收田租两亿五千万钱。约合二十五万贯。 当然大宋的黑水都护府面积非常广阔,一直抵到北海以及库页岛。 所以只论土地的话,可能是黑省一个省耕地面积的十到二十倍左右。 用十贯钱就能在黑水都护府包下良田万亩,这个数字对中原商人应该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如果有些人野心再大一点,拿出几千贯,甚至能直接在黑水都护府包下整个库页岛,实现拥有土地数十万亩的壮举。 讲道理,这么广阔的土地上,商人只要认真开发开发,利润怎么也不止几千贯钱。 赵桓都不禁设想,如果自己是一个商人,买下了整个库页岛该如何开发。 这在上面建个府邸,随便养几百匹马也能赚的盆满钵满啊。 偌大的库页岛,在上面随便跑马,一千匹,一万匹马也养下了。更别提上面还有大量金矿。 雇佣着当地百姓随随便便生产点物资,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贵族。 如果野心再大一点点,那就买几条船,从库页岛往南四十公里就是日本北海道。顺风用不上半个时辰就到了,能贸易到大量的财富。 赵桓思虑期间,张浚说道:“这租税确实略低,但主要目的是为了吸引内地富商前往黑水都护府开发当地。其次则笼络当地酋长、豪杰。可以最快速度获得约三十万贯岁收,足以满足黑水都护府的财政、军事所需,稳固当地统治。经济繁华之后,可以根据需求重新厘定租金。” 三十万贯钱,那的确是不少了。 当初澶渊之盟,大宋给辽国岁币也就总共约计三十万两白银。 如果不算军队的甲具、武备之类,这三十万贯钱至少能解决一万宋军的驻兵费用。甚至还能有不少富余,积攒下出兵作战的粮草。 在这北海之地,能够驻扎中原精锐大军一万,这绝对算得上了不起的成就,是前后各代王朝都未曾达到的高度。 张浚恭敬地向赵桓劝道:“官家,国家如今其实并不缺税赋。根据东京传来地文书,腊月的国家审计,今岁国家正税收入五亿七千万贯,铸币三亿八千万贯,财政支出八亿两千万贯,太仓还有一亿三千万贯的财政盈余。” “国家并不缺北疆这点赋税,巩固统治,才是重中之重。” 赵桓终于被张浚说服,三十万贯钱,就算扩充十倍也不过三百万贯钱,扩充一百倍,也才三千万贯钱,刚刚是财政盈余的零头。 以这么富裕的国家,对新拓之地免税,以拉拢民心,也不是不能接受。 征税只是为了树立官府在当地统治的权威,让当地百姓知道自己如今所属的国家究竟是哪一个。 谈到铸币,赵桓记起来这笔铸币大部分都是三司借给了朱旗银行。 这说明大宋内地都需要大量的货币,以投资发展。那这片新拓的土地,货币应该怎么解决? 赵桓问道:“燕云以北,人口虽然只有八百余万,但也是近千万人,约占我朝的十分之一。我朝的帝钞如何满足这多出来的十分之一缺口?” 张浚从容的侃侃而谈,说道:“官家,财富并不只以人口计。新拓疆土虽然广阔,但其富庶程度距离我朝还相差甚远,需要的货币大概只在我朝三十分之一至二十分之一中间。” “政事堂打算令三司铸币五亿贯,直接置换民间的各种其他钱币。” “同时朱旗银行将在这里置办低息贷款,以鼓励商人在此间投资工坊,开设商铺。” “攻灭金国之后,关税取消,这里将是商人们发家致富的最佳之所。他们会最积极的过来从事商业活动。” 赵桓恍然,这才想起来,对大宋而言,攻灭金国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彻底取缔了北方金国设置的各种乱七八糟关卡、关税。 大宋的工商业在北方获得了最大的原料产地以及销售市场。 难怪政事堂一直在强调吸引商人到北方来。 他们不来,北方这充裕的木材、煤炭、皮革、黄金、矿石、战马、牛羊真的形成不了财富。 会议基本到了尾声,赵桓问道:“还有个行政区划是哪里?” 张浚说道:“剩下一处是西方沿着捕鱼儿海的草原,编为东胜路。大虏之警,守在东胜。” “两支野战军就守在东胜路南北两侧,十万精锐步骑严阵以待,防御蒙古。” 东胜路基本上也就是后世的内蒙了。 是条东北向西南的行政划分。 就如张浚所说,这里主要定位就是防御蒙古,建设前出的军事重镇,震慑蒙古野心。 驻扎了这么多精兵,这里自然不能像都护府一样,地方将领拥有大量权力。 所以虽然是边地,这里仍受中枢直辖。所有官员任命全部出自朝廷。财政、后勤则出自大宋北京。 御前会议结束,赵桓立即下诏通过了一系列的任命。 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升为枢密副使,英国公,武宁、安化二镇节度使,驻兵临潢府,总督边事。龙骧右军都指挥使王伯龙升渔阳开国郡公、威胜军节度使,副之。 中兴名臣之一的李光担任东胜路宣抚使,总理东胜路政务,以为大军提供后援。 安排妥当北疆事物,赵桓正式率领亲征行营司班师回朝,二十万大军跟随御营返回中原,准备接受朝廷正式的大规模封赏。 正文 第三十一章大宋日不落,从兴灭继绝开始! 宋军班师回到北京,已经是阳春三月,沿路都是鸟语花香,柳树抽芽。 这是枢密院特意挑选的回城时间,就是为了拖到春季草原马瘦财乏的时间,然后才退兵引诱蒙古。 二十万大军驻兵在北京,等候宋蒙之战的捷报传来,才会彻底解散。 等候在北京期间,赵桓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没错是一位客人,因为无论是用俘虏还是臣下来描述对方都不太合适。 这位客人就是辽国的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 宋军攻破会宁府时,他被宋军解救出来。 这位皇帝对辽国而言,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当政期间,耽酒嗜音,拒谏饰非,穷奢极欲,盘于游畋,信用谗谄,纪纲废弛,人情怨怒。 所以女真崛起,辽国灭亡。 但这一切,对大宋而言又没有任何关联,他再荒淫无道也损害不到大宋利益。 相反赵桓对他还挺有好感,因为自始至终,他都在强调中原正统,强调自己“与宋朝为兄弟,与夏国舅甥。” 什么胡人,不存在的!俺们大辽就是用中原文化,讲中原习俗的诸夏正统,地地道道的中国之人。 只是大辽灭亡了,他曾经的富贵尊荣,天子意气都随之萎靡。 被女官引领着来到赵桓面前,他很恭敬正式的行礼:“弟契丹皇帝谨拜见兄大宋皇帝,圣躬万福。” 赵桓不禁一笑,这套说辞恐怕耶律延禧在见自己前已经斟词酌句了许久。 “免礼,赐坐。” 入座后,耶律延禧立即说道:“女真贪残暴虐,流毒宇内。兄举王者之师,吊民伐罪,俘恶酋于敌穴,灭贼寇于北海,文治武功,亘古未有,弟深为兄贺之。” 赵桓淡笑着说道:“赖祖宗庇佑,神灵天助而已。” 耶律延喜讷讷不敢多言,如果自己有这么大的功绩,怕是要立即大肆庆祝一番,让舞女、乐姬起舞欢庆,让史官大书特书。 恨不得跑遍全国,让所有子民见一见自己的英姿伟貌。 稍微沉默了瞬间,耶律延禧鼓起勇气,抬起一直盯着桌案上水果的脑袋,看向赵桓说道:“弟曾闻,《论语》有言,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必兴灭继绝,修废举逸,然后天下归仁,四方之政行焉。” “兄实功过三皇,德高五帝。不知可否提携弟一回,复辽国之社稷,修北朝之宗庙,永为大宋之藩篱?” 赵桓看着耶律延喜,不徐不缓的问道:“重建辽国祭祀社稷?你想复与中国南北并立?” 耶律延喜连忙说道:“弟不敢有此妄想,愿为中国之臣,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藩王啊。”赵桓说道:“辽国尚中原之德化,慕诸夏之风俗,的确不应灭于胡虏之手。只是朕复辽国,西辽当何以自处?” 耶律延喜也听说过耶律大石正在西方征战,开疆拓土,连忙说道:“耶律大石原为辽国臣属,篡逆僭位,实乃逆贼。我只召集义士,必能重振辽国国祚。” 赵桓微微摇头,说道:“契丹久经战乱,实力大损,再陷入东西之争,朕于心不忍啊。” 耶律延喜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试探着说道:“官家所言甚是。不如让我率众协助耶律大石,为其后盾,一同延续辽国社稷?” “此言甚善。”赵桓笑着赞许道。 这天下那么广阔,大宋不可能全部占完。 尤其中原以北的平原与荒漠,一定是游牧民族在上面放牧。 如果不给契丹,那就是留给了蒙古或者突厥。 后世的中亚五国都名叫某某斯坦,显然就是汉化失败的结局。 在这块土地上割一片疆土给契丹,让他们重建辽国社稷,在当地推行汉家文化,赵桓并不是不能接受。 大宋日不落帝国的建立,并不一定照搬大英的殖民体系。 而是可以套用中原的宗藩体系。想要贸易,想要原材料,哪个番邦敢拒绝中原天子的命令?如果从打开原材料和贸易市场的角度而言,效果相差不大。 至于驻兵,其实并没有太大必要。在藩宗体系,中原将领都可以调动当地的军队。甚至中原发生战争,藩臣还会主动询问是否需要派兵相助。 只是在边境上,中原将军会征调胡骑。在内地、北方,这个调兵距离太远,得不偿失。 甚至大宋可以命令各藩国施行统一的法律,一致的税法,相同的政体。 比如当下宋、西夏与西辽三国便用的是相同的政体、一样的税率、一致的服侍甚至相同的语言。 随着西辽版图在西域的扩大,等于大宋势力范围也在扩大,从中原向西域、大食方向一直驱赶突厥文明,扩大汉家文化势力范围。 这个还不太明显,毕竟大宋浪费一些时间也能做到。 但把耶律延喜册封到蒙古西部的草原上,效果就立竿见影了。等于汉家文化从中原农耕区向北驱赶了一部分蒙古势力,将诸夏文明扩充到了草原的势力范围。 赵桓对着地图说道:“西辽正在黑汉国境内征战,你就带着契丹族人去黑汉国北面吧,碎叶水以西,皆为契丹游牧之所。” 碎叶水即楚河,夹在咸海以东锡尔河与天山西北额尔齐斯河之间,西汉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西汉王朝驱逐匈奴出天山以西至锡尔河一带后,筑城驻守。因当时军中将士多为楚人,所以命名为楚城,河流则改称楚河。 大唐一统中原,在西域建安西四镇,这里随碎叶城更名为碎叶水了。据说一代大文豪李白就出生在这里。 耶律延喜的封地就在碎叶水的更西边。 当地都是突厥部落与伊教徒。大宋如今的势力显然还辐射不过去。 把耶律延喜丢过去,至少能为王前驱,把汉家文化推广过去。 耶律延喜并不是孤身过去复国,赵桓在俘虏的金军俘虏中挑选了一万多名契丹士兵送给他为部下,又赏赐给五百万贯钱,允许他在北京打出东辽旗号,招募子民,前往远方开拓。 凡是契丹一族遗老,愿意跟他离去的都可以收拾行囊离开中原了。 大宋可不打算给这些遗老遗少们什么特权。 正文 第三十二章蒸汽机的雏形 耶律延喜在北京呆了两个月,聚集了大约三万余人,就沿着蒙古境内向西游荡而去。 之所以是贴着蒙古境内行军,是因为四月,大宋一直等待的宋蒙战争终于有了结果。 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趁蒙军集结准备南下劫掠之时,率铁骑突袭了在捕鱼儿海附近的蒙古东部。 宋军铁骑大破其众,斩首八百余级,掳蒙古男女四万余人,收战马、牛羊四十余万。 东部蒙古遭受重创,至少三分之一的族人、财富损失在了这场战争中。 捷报传回,驻扎在北京的亲征行营司终于将二十万大军各自解散,御营也开始向京城返回。 六月末,御驾抵达东京城。 为了欢迎官家凯旋,东京隆重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东京城数十万百姓涌上街头,热烈喝彩,欢庆官家仪架进城。 当赵桓的天子旌旗出现在城市内,百姓的欢呼声如同热浪,仿佛震动整座城市。 在任何朝代,开疆拓土都是最让百姓骄傲自豪的。 当今天子拓土万里,东京百姓恨不得将当今天子比作当世圣君,上参尧舜,下配三王。 赵桓是在无数百姓的欢呼致意中一路回到了宣德门。进入皇宫,身后尤山呼万岁,声达禁中。 赵桓进了皇宫休息,大臣们则带着完颜吴乞买再次去了太庙,这一次朝廷将以最正式、最隆重的方式祭祀太庙,告功宗祖。 祭祀太庙流程严谨、庄重,大臣们一时半会完成不了。 赵桓则在宫殿见了见自己一年多未见得妻子。 皇后今年三十一岁了,但依旧是赵桓见过最美丽的女人,风华绝代,仪态万千。 三十岁的年纪保养得极佳,穿着素雅清凉衣裙,看起来像是刚刚二十多的小姑娘。又兼具了少妇的温柔与娇媚。 难怪曹老板一生放荡不羁爱人妻! 或许是小别胜新婚的缘故,赵桓越看越觉得皇后美艳的不可芳物。 赵桓不顾内侍在场,张开双臂将皇后揽入了怀中,亲腻的耳鬓厮磨,说道:“朕在塞外征战,最想念的就是皇后的容颜与温柔。” 朱琏娇笑着说道:“予就怕想念官家的女子太多,予已经排不上地位了。” 赵桓抱着皇后坐到软榻上,笑着问道:“这是哪位娘子,让皇后这般吃醋了?卿这小女儿态,真还真是第一次见呢。” 朱琏一指桌案上的信封,说道:“那儿,都是一位苏姓小娘子,给她赵家哥哥的书信。都快把桌案堆满了。” “这去年还只是一个月一两封,最近频率越发的高了,隔三岔五便有一封。” 赵桓瞬间喜上眉梢,是苏黛的信! 难道是蒸汽机有了突破? 关于车架自行的构想,赵桓把蒸汽机的原理用书信跟苏黛提过。 当然,偌大的国家,赵桓不会把希望全寄托在她一介女流身上。 军器三监、太学、以及工部、六尚二十四司、皇室财团都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原理概述。 所谓科学,无非是用大量资金推动着去不断试错,不断尝试而已。 这些研究人员,任何一个将蒸汽机研发出来,大宋都将受益无穷。 如今也仅仅比历史上的蒸汽机问世时间早五百多年。 五百年的跨度,也就大唐立国到如今而已。唐宋之间能有多大的科技差距?可以说大宋如今完全具备研发出蒸汽机的所有条件。 赵桓立即坐到桌案前,拆开苏黛的来信。 最近一封书信就是昨天送来的。 但与赵桓猜测的研究突破不同,这是一封倾诉信。 苏黛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来自家族的压力一在逼迫着她嫁人为妇。 卢维那总是说赵桓目空一切,不食人间烟火,真的是十分精辟。 赵桓可以没有任何杂念的以天下为重,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天下上。 但苏黛却只是一名普通的公卿之女,她有婚嫁的烦恼,也有世俗的压力。 不可能心无旁骛地研究车辆。 赵桓拆了她几封信,发现她父亲已经给她找好了一个夫家,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秋她就要嫁到四川,给一名高官家作三儿媳,开始相夫教子。 一旦远嫁,赵桓支持她的事业就要被迫中止了。 所以她深深的自责,感觉辜负了赵家哥哥当初十万贯的赞助。 皇后见赵桓眉头紧蹙,关切的上前问道:“官家,怎么了?可是有不顺心之事?予负责调理后宫关系,或许能帮官家解决这些小事。” 赵桓把手中的书信交给了皇后,继续拆开苏黛其他的书信,说道:“皇后多想了,无关儿女情长,是关于格物致知方面的内容。” 很快,赵桓在书信中找到了更加重要的内容。 除了倾诉,苏黛也汇报了科技研发方面的内容。 因为怕这项研究因为她的离开而终止,她主动把研究的成果跟太学展开了合作。 双方如今已经确定蒸汽动力的可行性,以及明确了气压的存在。 而且太学在翻译著作中找到了蒸汽机的关键性雏形,古希腊数学家希罗发明的汽转球。 汽转球的原理很简单,由一个空心的球和一个装有水的密闭锅子以两个空心管子连接在一起,而在锅底加热使的水沸腾然后变成水蒸气然后由管子进入到球中,最后水蒸气会由球体的两旁喷出并使得球体转动。 这是已知最早以蒸气转变成动力的机器。 看到书信的这里,赵桓已经确定,大宋的蒸汽机马上就要问世了。 蒸汽转化为动力的原理,太学院与苏黛已经掌握,剩下的只有工程结构方面的内容了。 而这方面,恰恰是中原自古以来最擅长的事情。无数领先世界数百年、上千年的超高技术发明,都是得意于这方面的优势。 只要再给他们一段时间,他们尝试打造不同的蒸汽机结构,他们马上就能把蒸汽动力的效果发挥出来。 这个时候结婚? 什么男欢女爱比得上大宋万世基业? 就三个字:朕不许! “来人,传朕诏令!” 正文 第三十三章他身上闪着光 东京,今日热闹非凡,皇帝仪架回京,俘虏敌酋以祭祀太庙,国家都沉浸在军事开拓,锐意进取的胜利喜悦中。 而安州巷,今日更是喜上加囍,车水马龙,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长街。 安州巷虽然在外城,但这却是北城最繁华的地带之一,他北面是朝鲜大使馆(高丽使馆),南面是蔡京故居,如今的朱旗银行总部。 可以说能够住在这里的无不是大宋高官显贵,要么身家巨富,要么是实权部门的主官。 任何一家有喜事都是宾客盈门,热闹隆重。 而今日令整个安州巷喜庆非凡的正是太常丞苏京家中的婚事。 在大宋,中原正统习俗无比隆盛。 婚嫁的三书六礼,清白人家绝不会少了任何一道流程。 从采纳,也就是男方大人请媒人向物色好的女家提亲时,这婚礼漫长的流程就算是已经开始了。 迎亲、拜堂只是对男方而言最隆重的仪式。 对女方而言,最隆重、最有面子、最能昭示结秦晋之好的反而是纳征这个环节。 也就是今天安州巷内最热闹的这副场面,男方戴着聘书、礼书上门。 《礼记·士昏礼》:“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基本上女方接下聘书、礼书,这门婚事就算是结成了。 大宋盛世繁华,婚嫁讲究盛礼。 十里红妆就是从大宋开始流行的传统。 女子嫁妆长达十里,男子的聘礼同样不会太少。 尤其上门提亲的是四川经略安抚使张家,那更讲究一个牌面。 大宋政体改革下,每路都有三司。分别是主管政务的宣抚使司,主管刑名的提点刑狱司,以及主管军事的经略安抚司。 经略安抚使作为负责一路士兵征召、退役、训练、补给等全部军政要务的高官,其位高权重,每年经手的财富近千万贯,无数商人都排着队给他送礼。他手里露出的一丝丝财富,对寻常人家而言那就是天文数字。 所以苏家隆重邀请了所有宾客,族中亲戚,朝堂故交,亲朋好友,都热热闹闹的前来观礼热闹。 下聘礼的队伍早就抵达了安州巷,浩大盛隆的聘礼一直从苏府门前摆到了安州巷以外。 大宋亘古未有的财富,使这聘礼规模,别说古人没见过,就算是京城中百姓也未尝见此风景。 《孔雀东南飞》里面描述的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在这聘礼面前简直太寒酸。 男方聘礼光是礼金就有一万贯,相当于钱一千万。蜀锦、丝绸、绫罗绸缎等更是多达数千匹。 光滑、明亮的丝绸在和煦阳光下熠熠发光,惹得无数百姓围在一旁艳羡惊叹。 下聘队伍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了,但他们也没有多少怨言。 他们也知道,这不是苏府在有意冷落他们,而是下聘的日子实在不巧。 当初定下日子的时候,谁也不会料到今天会正逢官家御驾回京。 苏家大人作为负责朝廷礼仪的太常丞,今天忙的脚不沾地,既要主持迎接盛典,又要主持祭祀太庙。 而且苏家是宰相之后,族中大量族人都在京中任职,在这个日子都要在各寺监当值。不能第一时间在府中等候。 好在,婚礼都是以黄昏为期,寓意阳往而阴来。 众人都耐心等着苏家大人处置完朝廷事宜,返回府中主持婚礼。 这喜庆的日子,即便有官家御驾回京,也不耽误聘礼流程。 而在内外都喜庆热闹之时,婚礼的女主人却依旧躲在了内庭的园子里,认真的摆弄着池边的金属器械,粉嫩的脸颊上还有一道道煤灰。 旁边燃烧的炉子里热水冒出突突突的热气,使她额头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哎呦!我的三姐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在摆弄你这套乱七八糟的器皿啊。” 焦急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苏黛抬起头,用沾着煤灰的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向来人,正是自己的大姐苏婉。 苏黛认真的说道:“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姐,你没听到突突突的声音吗?” “听到了啊,有什么意义?” “你不觉得这声音很悦耳吗?这意味着机器运转良好,蒸汽顺畅稳定。” “我的三姐哎!你是魔怔了吧?一个突突突的噪音,你还能听出悦耳来?就算这机器再稳定,跟你的婚姻大事相比,又算什么呢?要是爹爹回来看见你这不修边幅的模样,少不得要大发雷霆,训斥你一番。” 苏黛深深一叹,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看着眼前自己一手设计、打造的复杂机器,尽是落寞与不舍。 自己两年的心血,日日夜夜的精力与雕琢,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苏婉见苏黛双眼通红,心有不舍,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大不了我雇人把这器皿给你送到四川,你在四川也能继续雕琢。” 苏黛摇了摇头,没意义的,自己一旦嫁为人妇,主要精力就要相夫教子了。更何况夫家又如何愿意自己的媳妇在内院里一直不修边幅,摆弄些奇淫巧技? “三姐,你怎么这般不高兴?可是对张经略家四公子有何不满?你如果不愿意,可一定要跟我说啊。我就算拼上惹得爹爹不快也要与你据理力争。咱家还没收下张府聘书、礼书。这婚事还能婉拒。若是等爹爹收下了聘书,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苏黛坐到了一旁的凉亭下,看着池边正突突冒起的机器,有气无力的说道:“也不是对张家哥哥有什么不满。他人挺好的,英姿勃发,风度翩翩。但就是感觉,我们好像并非一个世界的人,彼此难以理解。” 苏婉坐在苏黛对面,拉着苏黛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姐,你平日里研究的这些,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理解?哪对夫妇不是从相濡以沫开始?” 这世间有几人能理解? 苏黛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那道阳光下的身影,那位侃侃而谈,豪情壮志的哥哥。 直到如今,两年过去,苏黛回忆起当初他直言支持自己的梦想时,都觉得当时的他全身好像在闪耀着明亮的光。 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能与自己心意相知,一定是他! 正文 第三十四章创万世之法 苏黛与苏婉还在说话,两人的父亲,大宋太常丞苏京已经大步走来。 二人同时起身,拜了个万福,喊道:“爹爹。” 苏京看着苏黛,眉头微蹙:“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也不好好打扮一番?” 苏黛低头说道:“纳征收礼,宴待宾客也用不到我,我就没有打扮。” “总要一起去谢过媒人。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苏婉连忙拉着苏京的胳膊,劝道:“爹爹,三姐她只是还未做好新婚准备。二哥不是在大门迎接宾客吗?府中一切都还正常。我陪爹爹去招呼亲朋的贺喜,三姐沐浴更衣即可。” 苏京点了点头,自家女儿淑德贤良,良好的家教下,她们是不会失格的。 毕竟他苏京就是主持整个大宋礼仪的官员,在礼仪方面,大宋即便皇室也不一定比他们苏府更专业。 但三女儿这模样,还是令他略微不满,说道:“你一个姑娘家不学女红也就罢了,学学箜篌古筝,诗书礼仪也好,成天研究这些墨家学问有何用?难道还能指望这乱七八糟的器皿安身立命吗?” 自己热爱的事业被父亲贬得一无是处,苏黛秀美紧蹙,据理力争:“爹爹,如今在大宋,墨家才是显学。再让女儿学诗书,已经不合时宜了!我不是也靠着墨家学问,攒了一笔嫁妆?当初设计取水时,府上也是将其当作小女孩的玩具。说不定爹爹眼里的这个乱七八糟器皿,能带来大宋亘古未有的盛世。” “你……”苏京气急败坏,说道:“大宋是官家的大宋。这天下显学,与你一个普通女子何干。大宋兴亡,又何益于你相夫教子?” 苏婉为难的看着同样难受的两方,偏向任何一方都感觉于心不忍。只能说道:“爹爹,三姐,大喜的日子,都少说几句。无论如何也先把今天喜庆的局面应付过去。” 苏京毕竟心疼女儿,还是先软了语气,说道:“爹爹也不是不让你研究墨家学问,你平日里在府里研究,爹爹不是也都给你支持了吗?你看京城里哪个大户人家,会允许工匠把巨大熔炉、大量木材、和成堆的煤炭堆在家里庭院?” “可你在苏家是姑娘,有爹爹和大娘子宠着,你嫁到了张府,就是张府的四大娘子了,上要尽孝公婆,中要照顾丈夫,下要教育子嗣,你说你这墨家显学能帮你什么?爹爹不是怕你去了张府受委屈吗?” 听着父亲苦口婆心的话,苏黛只感觉更加难受,难道自己呕心沥血钻研的学问,真的就在大宋没有安身立命的意义吗? 正说话间,一名仆人手脚并用的跑了过来:“老爷,老爷,前面……前面……”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仆人不等站稳喘口气,连忙说道:“老爷,前……前面来了内侍!带着官家诏书!” 苏京瞬间手足无措,同样慌张的问道:“老夫……老夫才正五品,论制配不上用诏。官家令内侍带着诏书过来……是作什么?” 苏婉连忙搀扶住父亲,宽慰道:“爹爹,爹爹,您冷静。今日是官家御驾回京的好日子,不会在这喜庆日子降下雷霆的。十有八九是好事。” “对,对,对,大姐说的对。这诏书理应是好事。莫非是官家听说了府上与经略府的婚事,过来赏赐?三姐,你快沐浴更衣,一同去迎诏。” 苏京与苏婉都第一时间走向前堂,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苏黛眼里明亮、欣喜的光茫。 随着苏京走向前堂,此时府内的宾客都已经围在了堂外,伸长脖子围观着大堂内的情形。 按大宋制,对朝堂四品以上官员下令才会用诏书。 苏家老爷太常丞苏京虽然权力显赫,但是属于位卑权重,只有正五品的官职。 这忽然来了官家的诏书,怎么看都属于异常,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 苏京进入正堂,对手持诏书的内侍拱手,说道:“臣太常丞苏京,恭迎圣诏。” 内侍押班笑着说道:“苏寺丞却是误会了。这诏书不是给苏寺丞的。” “什么,不是给老夫的?”苏京大吃一惊。 随着话音落下,围观的宾客纷纷议论不断。 “不是给苏寺丞的?那苏府还有谁能得到官家的亲自诏谕?” “莫不是给苏府亲家的?” “苏府这是找了个良媒啊。” 苏京连忙问道:“敢问中贵人,这诏令是给府上何人?” “给令府三娘子苏黛的。苏寺丞,请让三娘子出来接诏吧。” “三姐?”苏婉略吃一惊。当今天子怎么会知道自家府上姐妹的情况? “爹爹,我这就去唤三姐过来。” 很快一身素雅长裙的苏黛便走入大堂。 围观的宾客都不禁赞叹,好一位气质出众的淑女,真是婚配良媒啊。 苏黛向内侍躬身行礼,说道:“妾身苏黛,恭迎圣诏。” 内侍押班十分清楚这位如今还是白身的女子在官家那里究竟有多重要的位置。 那是官家一进皇宫就发下的诏令啊。 所以他十分客气的还礼,说道:“苏家娘子,官家诏谕。” 随后他打开诏令,郑重地宣布道:“赐苏黛诏,建业四年六月 朕闻夫古者治国无二道,要之以大义矶天下之善者也。 斯苏氏三娘子黛,献奇技造福于东京取水在先。 创蒸汽之用合太学之用,创万世之法于后。 其有善善之功,国家有好贤之风。 嘉其为曹国夫人。 授太学墨学博士,聘为太学墨家学院教授。 即日起赴任主持东京取水系统事宜,研创蒸汽车架新法。” 诏令宣读完成,满堂皆惊。 直接聘请为太学教授? 这位曹国夫人究竟是有多高地学问,竟然能得官家如此信重? 甚至命其主持整个东京地自动取水体系建设。 官家刚回京,就给了所有人一份震撼。 墨家已经被盛赞为创万世之法!这是官府第一次,明面上将墨家学问抬到如此高度。 而婚事显然也已经被诏书地任命打断了。 苏黛被强行留在了东京,根本无法再去四川相夫教子,苏府不得不婉拒张府的聘书。 而男方也无法生怨,毕竟这是天子的意志,属于根本无法抗拒的天意。 而墨家则跟随苏黛的这份任命,一夜之间火爆了整个东京。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墨家究竟要凭什么创万世之法? 天下人都等着墨家拿出个成果来证明。 正文 第三十五章获罪于天 在苏府被天子意志震动之时,当今天子也在皇宫里接见了自己最信任的腹心,大宋枢密副使岳飞。 这位几乎定鼎大宋一切军事胜利的国家重将,真是当得起大宋一切的盛赞。 从岳飞与金军鏖战开始,赵桓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这位擎天之柱。 所以特意宴款待了他与他的妻子赵金儿。 赵金儿是皇室二十七姐,大宋如今最声名卓越的帝姬,与岳飞是举案齐眉,堪称大宋神仙眷侣。 从婚配以来,赵金儿已经为岳飞生了一儿一女,又精心照顾岳飞此前的孩子岳云和岳雷。 宴会结束皇后招待赵金儿与岳飞的四个孩子到宫中游玩,赵桓则带着岳飞离开了皇宫,车架直奔御前军器所。 路上,赵桓终于跟岳飞谈起了国家大事,问道:“卿与金国左路军的激战,战报朕看了,打得非常精彩,奋武扬威,破敌十万之众,斩首数以万计,实堪称气壮山河。” 岳飞谦恭地说道:“此全赖将士用命,臣之尽心用力而已。只是金军左路军虽败,贼首完颜娄室却率领精锐铁骑数千从西夏国主方向突围而去。此人兵法、勇武皆是当世一流,若其不死,终为我朝祸患。”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金酋率轻骑离去,一直是我朝难以防范的地方,不必太过介怀。四面八方都是与女真有仇的国家,他能逃的地方一目了然。” “是回鹘高昌?”岳飞问道。 “没错,是回鹘高昌。这个国家已经到了非灭不可得地步。” 岳飞吃惊得问道:“高昌如何获罪于天?竟然惹官家雷霆之怒。” 赵桓取出一沓帝钞递给岳飞,问道:“卿看一看这帝钞有何问题。” 岳飞认真打量了一许久,回道:“臣看不出来。” 赵桓凝重得说道:“没错,就是看不出来。其版面、数字、印花与帝钞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纸质得工艺,眼前这些帝钞纸质相较于三司发行的货币会略显粗糙,尤其背面多了许多草芥痕迹。” 岳飞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张帝钞,认真比对了一下,果然自己手中这帝钞两面光滑,完全分不出正反。 而官家递过来的这些帝钞,正面光滑细腻,反面则略显粗糙。 “这是假币!?”岳飞震惊的问道。 赵桓点了点头,每种流行世界的货币都会遇到这种事情,相比于后世的超美元事件,假币是比真钞还真的超级美元。 大宋经历的这场货币造假还相对低级,中原以外的造币技术明显太过落后,以至于直接被银行的职员察觉出来。 “国家印钞使用的是高丽纸,这种纸张以棉、茧造成,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用以书写,发墨可爱。只有东京城的皇家作坊允许制造这种纸张。出了东京,民间甚至没接触过这种工艺。” “即便想仿制这种纸都是民间难以克服的难题。所以能假冒帝钞的一定是敌国官府。” “皇城司已经确定这种假币出自丝绸之路沿线。” 虽然丝绸之路沿线国家众多,但岳飞也立即确信,这个国家一定是高昌。 首先西夏最近一直深陷战乱,西夏国主都带着臣民躲到了高原脚下,天苍苍、野茫茫,他们完全没有造假的条件。 而高唱以西,黑汉国往西大量的游牧部落,他们哪懂什么造纸? 更何况还要把纸币印的跟中原一样。 帝钞上许多工艺需要技术非常高超的工匠才能雕刻印刷。 这种工匠根本不是游牧部落可以培养出来的。 所以能仿造大宋帝钞的,只有高昌回鹘。 而且这个国家至今没有向中原臣服。 诸多因素下,高昌自然成为大宋的眼中钉,肉中刺。 国家征服了金国,偃旗息鼓,自然就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 车架抵达御前军器所,赵桓与岳飞在大量护卫的拥簇下,直奔军器所最深处。 不得不说,大宋人才济济,军器三司每一个机构都有个朕司之宝。 负责御前军器所的正是沈括后人沈耽。 赵桓当初见过这位才干卓著的年轻人,当年他还是负责火药作的一个基层人员。 但几年过去,如今已经负责整个御前军器所了。 有这么大的跨度,显然他身上有无与伦比的卓越贡献。 见到赵桓,沈耽立即拱手行礼:“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免礼。不用多客套了,直接带朕与岳相公去看御前军器所最卓越的成果。” 军器三司之间竞争压力极大,像神臂弓、强弩是弓弩造院的强项。 南北作坊则是擅长大机器生产,冷锻甲、低温日本刀都是他们最卓越的产出。 而御前军器所被这两个同僚所逼,几乎陷入了绝境,如果不想被朝廷问责,他们只能另辟蹊径。所以拼了命的研究火药。 掌心雷、火箭、厢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流行到了全军。 但显然仅这三项根本无法维持御前军器所的优势地位,因为只要另外两家愿意,随时可以复制过去。 所以在御前军器所深处,沈耽直接展示了本司最大的杀器。 铸铜大炮! 就算赵桓不推动这项科技,以大宋注重兵器研发的传统,最迟在1163年也能把火炮研究出来。 在赵桓的推动下,火炮提前三十年问世。 而且与历史上只能射两百步的火炮不同,如今的火炮采用的是最适合的铸铜技术,每门大炮都是以金光闪闪的铜钱铸成的。 可以说眼前这门长近八尺,以两轮推动,闪烁着古铜色光芒的火炮,一门炮就价值数百万钱。 沈耽向赵桓介绍道:“官家这门铸铜炮,重一千斤,口径长达三寸,射程达两千步。用药一斤十二两,用弹三斤八两。凡炮之所中,射穿百札,声动九天。” 三寸口径的火炮,也就是95毫米口径大炮。 这口径已经不小,只要炮管能够稳定,在火药点燃时不炸膛,通过火药动力将实心炮弹扔出去,就已然成功。 而很显然,铸铜工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易炸膛,其技术成熟程度甚至超过了十八世纪欧洲的铸铁炮。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炮实在实在是太贵了,一门铸铜火炮的价格至少在铸铁火炮的十倍以上。 除了大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用得起。 这等于是大宋用无与伦比的财力,硬生生用铜炮砸出了一支欧洲铁炮十八世纪才有的火炮水平。 正文 第三十六章开炮!(求月票) 看着大宋以天价财富,耗资数年才研究出来的铸铜火炮,赵桓内心激动万分又豪情万丈。 在当今这个时代,大宋毋庸置疑就是整个世界的文明灯塔!人类之光! 任何跨越时代的科技,都只可能出现在大宋境内。 游牧民族能歌善舞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赵桓果断地说道:“试炮吧,让朕看一看我大宋武备之精华,究竟是何风采。” 沈耽一挥手,立即有一队技术工匠过来把铜铸火炮推到了靶场。 远方已经竖起了一排排木靶,靶标身上还套着当今最精良的冷锻甲。 在火光下,一排甲胄厚重而又明亮,仅看其列阵在远方,就有一种坚毅沉重的威严。 在试炮前,赵桓伸手打断,说道:“等一下,御前军器所有多少铜炮?都拉出来。” 沈耽紧张了一瞬间,但还是信心十足的下令将铜炮都搬到了靶场,足足有十一门铜炮。每个炮前面都堆了一座黑色实心炮弹。这种炮弹都是铸铁制成,重达三斤八两。 十一门火炮在工匠们的调试下,对准了远方的标靶。 然后十一名工匠手持长棍走到了炮口前面。 沈耽向赵桓与岳飞介绍道:“官家,这是进行洗炮。长棍前面绑着精致棉布,沾湿水后清洗炮壁上可能残留的残渣、火星。” 岳飞好奇的问道:“留着水渍,不会影响火药点燃吗?万一火药潮湿怎么办?” 沈耽笑着说道:“无妨的,火药不会进水。” 在沈耽说完后,洗炮完成的工匠全部离开,又有十一名工匠手持油纸包向前。 沈耽一招手,一名工匠捧着一个油纸包送到赵桓面前。 沈耽说道:“我朝火药威力巨大,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可能引起巨大差距,所谓差之毫厘,缪之千里。所以所有火炮的火药都精确包装在油纸当中,一斤十二两,分毫不差。” “每个纸包上都留有制作工匠与检验工匠、监督内侍的姓名,哪怕差一厘也会对所有人予以严惩。” 赵桓从工匠手中接过来打包好的火药,翻转着仔细地看了一圈,油纸包是个圆筒状的,尺寸略低于四寸,大概正好能将其放入炮筒中,包装的严丝合缝,完全看不见一丝火药的碎屑。 “拿一桶水过来。” 官家命令没有任何敢违背,立即有人提着木桶走了过来。 赵桓将油纸包交给吴革,吩咐道:“把水倒上去。” 满满一桶水,哗啦一声,全部泼了上去。 但这种黄油纸是泡过桐油的,他的原理跟油纸伞一模一样。 油纸伞在雨中都不会透,更何况被一桶水浇上去,水珠顺着油纸很快就一滴滴流干净,根本没有把对纸造成多大影响。 “继续倒!” 天子的意志没人敢违抗,工匠们很快又提了十几桶水过来,不留余地的全部倒向油纸包。 但在大水的冲击下,油纸依旧没有浸湿,水珠迅速从纸面流了下去。 沈耽向赵桓介绍道:“官家,民间的油纸伞如果保养妥当,至少能用十年。这种油纸即便不加保养,也能维持三年不坏。雨水很难浸湿伞面,里面的火药更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打开看看。” 一名工匠立即捧着被大水冲刷过的油纸包走到赵桓面前,一层层解开油纸,仅是油纸就包裹了至少三层。 里面是一个白色丝绸状的圆柱,被丝绸一层层包裹的火药依旧干燥、细致,没有一丝潮湿、粘稠的模样。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继续试炮吧。” 火炮旁边的工匠立即将三层油纸去掉,将白色丝绸包裹好的火药包放进了炮膛,一名工人又拿着绑好棉布的木棍走了上来,用力将火药包捅到了炮筒深处。 岳飞惊讶的问道:“包裹这么严实的火药包,该如何点燃?” 沈耽笑着说道:“捅开就行了。” 前方的工人已经把实心炮弹放进了炮膛,工匠用木棍再次将炮弹捅实。 此时站在炮膛后方的工人们纷纷举起了一支长达半尺的尖锐金属棒,从炮膛后面留下的圆孔处插了进去,金属棒齐根而入,只剩下握把留在外面。 沈耽介绍道:“这个长度是火药作严格测算过的,刚好将丝绸包捅开,又不会通透。然后再加上一根火捻作引线即可。” 随着沈耽的介绍,前线工人已经将金属棒抽了出来,将一根粗达一指的笔直引线沿着圆孔插了进去。引线末端已经随着金属棒捅开的碎洞与火药接触到了一起。 所有工人完成这一切后纷纷撤离,只剩下一名手持火把的工人留在原地,大喊道:“火炮已经准备就序,随时可以开炮!” 沈耽恭敬的向赵桓躬身,等候赵桓命令。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亲自下达了这个跨越时代的指令:“开炮!” “轰!” “轰!” “轰!” 响震九天的声音瞬间响起,连绵不断的轰击声如天降雷霆。 这一瞬间,铅子如电,火光四射,声如雷霆,震动天地。 跟随赵桓而来的所有文武大臣、亲卫禁军都亲眼见到了这跨越时代的一幕。 大炮轰鸣之下,远方甲光耀日,方阵巍巍的重甲标靶,瞬间一片糜烂,破碎的甲片,激射的木屑,纷飞的泥土,漫布天空。 所有人都能想象到如果对面是一个步兵方阵,此刻该是怎样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 大宋火药精准无比的配方,使火炮的威力远远超出了历史上这个年代应有的水准。 岳飞只感觉兴奋的头皮发麻,双拳紧握,激动的说道:“当真可谓是射穿百札,声动九天!有此神器,天下何人能当我大宋强军!” 赵桓也神情振奋,热兵器终于在大宋诞生了他震惊世人的威力,游牧民族终于到了他们能歌善舞的时代了! “继续试炮,朕要看一看火炮的稳定性。” 在赵桓的命令下,十一门火炮纷纷重新上膛,剧烈的轰鸣声响彻黑夜。 但铜铸火炮表现出了其稳定无比的特性,一连发炮十次,没有一发炮弹炸膛。 仅稳定性而言,已经相当于明末彻底解决炮弹炸膛问题后铸铁火炮的水准! ------题外话------ 又是月初求票时,拜求一波月票。 正文 第三十七章膛线与火枪 号称战争之神的火炮,其实原理非常简单。 就是火药在密封的炮筒里爆炸,然后气压将实心炮弹通过炮筒飞出去。 这就是一个大力出奇迹的事情。 所以防止炸膛的原理也非常简单,最粗暴的就是加粗炮管,让火药炸不开钢铁。最精细的就是标准化装填。最高端的就是改善炮筒材质。 明代中期火炮容易炸膛,一个是铸铁工艺不行,一个是士兵装填火药量全靠个人感觉。到了后期,炸膛问题就凭科学经验解决了。 大宋虽然没有大明那么多科学经验,但硬生生是靠着砸钱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炮管用最珍贵的黄铜,就连火药包都是用丝绸包裹的。 之所以选用丝绸,就是因为生丝精致且高端,点然后几乎没有残留。 这一点,哪怕日不落帝国全胜时期都达不到,要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英军才有实力用生丝包裹火药。 大宋火炮的威力,可以说全是用钱砸出来的。 在热兵器时代,有钱就是可以打造绝对战力,这绝不是冷锻甲、日本刀可以凭手工赶上的。 但如今的火炮还属于滑膛炮,威力与线膛炮差距不大,主要差距在膛线的稳定上。 赵桓直接开历史外挂,对沈耽吩咐道:“接下来火炮的改进主要分两个方面,第一在炮筒内刻画膛线。第二设计一种炮弹,外面包裹一层钢铁,里面装满火药。” 这两种东西基本上后世男性稍微关注一下军事方面都能了解。 这其中膛线听起来高端,其实不难解决,毕竟炮筒是铜铸的,只要设计一种钢制膛旋,稍微用上杠杆、齿轮,就能把膛线刻到炮膛上。 想要在金属表面雕刻上某种线条纹路,这绝对难不到中原的技术工匠。 难的反而是大部分人以为的简单炮弹,也就是开花弹。 拜后世那些无良电视剧导演所赐,很多人误以为初代火炮的炮弹砸出去以后会爆炸…… 事实上非常漫长的时间里,火炮砸出去的炮弹就是一个实心铁疙瘩。战事紧急时,炮弹打光了,士兵甚至会往炮筒里放铅块、石块。 所以一直到拿破仑兵败滑铁卢,炮弹也不会爆炸。 想要研究延时引信,要技术官僚、工匠们不仅具有非常高超的锻造工艺,还要有非常强的数算基础。 在赵桓吩咐完科研方向后,沈耽略一琢磨就想到了几种雕刻膛线的办法,说道:“关于膛线,臣以为可以将炮筒取下,固定在一处,然后以一长杆铁棒,一端固定刻锤,一端以机械旋转便可以在筒壁上留下膛线。”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具体怎么雕刻朕不管。哪怕八级钳工,手搓膛线,也能把膛线刻进去。卿等要多实验一下,什么纹路的膛线,炮弹最稳定。” “不用吝惜钱财,多设几组,同时实验,尽早将线膛炮制作出来。朕希望年底之前,就有一批火炮交付给神武右军。” 神武右军作为大宋最具忠诚传统,骁勇善战的军队,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支换装热兵器的军队。 赵桓转而对岳飞说道:“国家铸铜火炮,需要大量的铜。而高昌却仿制帝钞,搜刮铜币,遗害无穷,所以卿知道为何这个国家非灭不可了。” 岳飞郑重点头,说道:“有此神器,臣必破高昌于西域,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大宋的对外征服,重建霸权体系已经是势在必行。 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大宋的铸币权,同时也是为了获得原料产地。 中原自古缺铜,但在西域,在南亚,尤其在印度,铜还真不是特别稀缺的金属。 如今大宋的局面是,越向外扩张,越有利于巩固自己的军事霸权。 赵桓面带微笑,对岳飞说道:“当然不会让卿只带着火炮就出征,朕还为卿准备了另一种利器。” 沈耽一挥手,工匠们立即抱着一柄火枪走了上来。 历史上第一把火枪的发明时间是1128年,而如今是1133年。 在赵桓的干预下,火枪的问世时间足足晚了五年。 但科技水平却整整提升了一代! 从突火枪,变成了火绳枪。 最主要的变化就是材质大不相同,如今赵桓拿在手中的这把突火枪并不是以竹竿为材料,而是以实木为材料,枪管则以钢铁为主。 但这根枪管可不是泥模打造的,而是工匠一锤一锤敲出来的。 沈耽向赵桓介绍道:“为了打造这枪管,工匠是以铁挺一条,粗如木箸者为冷骨,然后裹上烧红的铁锭,锤制而成。” 这是个纯手工活,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从第一代枪管,到二战,工艺一直是这样。 “枪管被锤合在一起相对简单,关键则是使其枪管内部光滑白净,没有铁屑。为此工匠又设四棱锥约箸(筷子)粗细,透转其中,使极光净,则发药无阻滞。” 赵桓后世学的不是机械专业,还真不清楚原来打磨抛光,只要用四棱锥高速旋转就能完成。 可能是为了保证枪管不炸膛,赵桓手里的这把火枪非常具备原始感,表现为一个又粗又长。 枪管大概有足足有三指粗,估计口径得有三十毫米,几乎可以称为火铳。 枪长五尺,枪管独占四尺有余。什么概念,一名皇城司亲从官也就堪堪五尺多一点,这火枪几乎与士兵奇高。 至于点火,那就非常简单了。其原理跟大炮一模一样,扣动扳机,让绑在扳机前面的火绳落下来,直接接触火药,引燃发射。 鸟铳得名,就是因其点火结构在点火时如鸟嘴啄水。 一排工匠端过来二十把火枪,每个人右臂上都缠绕着足足一米多的火绳,火绳前端绑在链接扳机的夹子上。 看到这一幕,赵桓顿时莞尔,这真是把火绳枪的特点演绎的淋漓尽致啊。 不得不说,在皇权体制下,所有人都是绞尽脑汁地去体会圣意。 赵桓一句火绳枪,整个火药作坊就竭尽全力朝着这方面靠拢。引火方式,必须是用缓慢燃烧的麻绳。 “试枪吧,让朕看看这火绳枪到底有几分神韵。” 正文 第三十八章东西方文明发展速度进一步拉大 火枪威力的关键在于什么? 毋庸置疑在于火药。 不用管火枪究竟是怎么点燃,是用什么作材质。 只要他足够长(增加弹丸初速度)、不炸膛,火药可以在里面爆发,把铅子弹出去,哪怕是根烧火棍的形状,他也能爆发出最大的杀伤威力。 所以工匠们没有特别在意火枪的构造,而是格外注重火药。 所有人都束起火枪,从腰间拿起火药罐,从枪口向里面装填火药、铅子。 而他们拿的火罐,着实震惊了赵桓。 因为赵桓从来没关注过古今中外,士兵腰间的火药罐究竟是什么样式,又如何防潮。 诸夏技术工匠的创造力着实是震惊了赵桓这个穿越者。 这些士兵的火罐全是牛角,没错耕牛头上的角,然后工匠耐心的挖空了中间部位,外面加以活塞。 这种防潮手段,别说大雨能不能打湿火药,就算是把这火药罐扔进长江、黄河里漂流,火药都不会发潮。 岳飞在一旁看到也吸了口凉气,感慨道:“御前军器所,真是……真是财气豪迈啊。” 简直不敢想象,要为全军所有将士一代代都配上这种牛角火药罐要花费多少钱财,得屠杀几百万、几千万头耕牛。 也就大宋数以亿万贯的军费财政,才支撑的起这么壕气、任性的军备方式。 说话间,前排工匠已经装填好了弹药,举枪瞄准远方。 滑膛枪精度什么得就不用多想了,只要连绵成一排,把枪管里的铅子都打出去,命中全看天意。 但只要命中,别说西方的锁子甲、大宋的步人甲,就算是把板甲搬过来,也完全没有一丝效果。 火枪面前,轻甲一张纸,重甲纸对折。 铅子扫过,立即就能撕裂甲胄与肌肉,形成重度创伤。 “开火!” 一声令下,所有工匠全部扣动扳机。 一瞬间如挚电光,惊电之轰,铅子纵横,碎甲纷飞。 围观的无数人本能的都捂住了耳朵,震惊的看着前方,烟雾缭绕的工匠队列。 吴革连忙带人挡在了赵桓身前,紧张的对沈耽问道:“这是出现事故了吗?” 也不怪吴革和侍卫们紧张,往日里他们见到的火药,都是在敌阵中爆发,硝烟、火光都爆发在敌方周围,原离己方阵线。 可是火枪方阵不同,硝烟全部弥漫在自己所在的方阵中,以至于工匠们都被白色的浓烟所缭绕,不见其形。 沈耽立即解释道:“发射正常。这烟雾只是火药全部点燃时的正常现象。” 吴革这才稍稍放心,感慨道:“今日方知火药居然还能这般用。这不是等同于火药全部在自己手里爆炸,然后将铅子激射出去杀伤敌人?” “理论上讲,大概就是这般。” 赵桓看着远方重新装填的工匠们,由衷的感慨道:“这才是军器之威啊,只二十人列队射击,就声震天地,所向披靡。” “如有两千人、两万人当是如何壮景?” 随着赵桓的话语,所有人都不禁畅想。 若宋军大量装备火枪,该是怎样的状态。 恐怕两军对垒,宋军只要一轮齐射,响如雷鸣、火光四射、铅子如电以,及瞬间倒下的一排排敌军士兵,就能直接打崩对手前排方阵的士气。 尤其在开枪的瞬间,那连绵一片的响声,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战场统治力。 岳飞问道:“只是这么多火药在手中爆炸,会不会有危险?” 沈耽详细介绍道:“每柄火枪上都有铭刻的工匠名字,如果火枪爆炸,其工匠立斩!” 赵桓眉头一簇,说道:“谁定的规矩?斩,斩,斩!当我大宋是暴秦吗?” “现在哪个工匠能保证他打磨的火枪不出任何问题?只要出问题就斩,你们御前军器所的工匠一年后能够留下多少?” 沈耽气势一滞,小声说道:“此乃先贤法度……” “朕不管什么祖宗法度,不法度的。百姓作工匠,也是希望为朝廷尽心效力,没有人想一开始就把火枪作炸裂。但技术所限,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每一把火枪都不存在一点隐患。” “士民为国效力,结果毫不知情就被斩首,你是这百姓,你冤不冤?怀不怀怨恨?” “遇事不想着如何解决,就想着如何严刑酷法,这是暴政、殆政。” “朕希望你们不要闭门造车,多把工匠集结起来,探讨怎么提升工艺,怎么改善水平。而不是一出错了就把责任全推到底层一名工匠身上。” “你杀了这名工匠,其他工匠就能保证制作的火枪毫无疏漏?” 沈耽被赵桓训斥的满头大汗,连忙拱手应命:“臣一定尽心竭力,协调工匠与学者认真改进工艺,极力降低瑕疵。” 赵桓这才神态放缓,炸膛这种事,不要说现在,就算后世二战后大机器生产都不可避免。 指望杀一个工匠,技术水准就突飞猛进,炸膛率骤然降低,那是异想天开。 赵桓吩咐道:“我朝士、医、工、商、将、官都有等级制度。御前军器所,多用品秩奖励工匠,有功即赏,朕相信以诸夏之勤劳才智,必能极大改善火枪工艺。” 炸膛的问题,明末就解决了。明朝的工匠们有什么特殊的科学理论吗? 很显然,可能他们的科学理论水平还不如当今大宋的工匠。 而且双方还有一点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地方。 那就是等级地位。 大明是一个标准的农业化帝国,被儒家深刻统治,所以工匠的地位极低。 但在大宋不是!大宋的社会组织形式跟大明简直有天地之差。更别提大清了。与大清最像的其实是两千年前的秦汉。 差距首先就是大宋就没有士农工商的排名。 商人、工匠、医官的社会地位并不一定比官员低。 其次,大宋的社会组织形式与大明完全不同。 从未经历过神州陆沉的大宋,继承的是汉唐的百姓爵位制。 只是到了大宋,改成了官阶品秩制度。 军官、女官、太监、医生、画家、道士、和尚甚至隐士都有官方认可的等级制度。 以武官为例,他们有五十三级。医官则有三十六级。 连寺庙、道庙、酒馆都有自己的等阶。 只要有办法提升自己的等阶,都无需向文官低头。 尤其大宋进行选试制度改革后,大量的士人、学子都是从低级文吏开始出仕。更加深了这种情况。 一间东京城的会仙正店掌柜,其纳捐提升的等级,完全无需用向低级文官低头。 赵桓随口说的八级工并不是一句空谈。 认真提升工匠品质,保证其地位与财富,大宋工匠的心态、精神、地位、积极性都不是后世明清可以比的。 与范仲淹同朝的大宋士大夫甚至直言:“古有四民,曰士、曰农、曰工、曰商,士勤于学业,则可以取爵禄;农勤于田亩,则可以聚稼符穑;工勤于学业,则可以易衣食,商勤于贸易,则可以积财货。此四者皆百姓之本业。” 这种把“士农工商”当做平等地位来看待的情况绝对是远超时代的。绝不同于明清把工匠当贱籍管理的形势。 所以赵桓坚信,大宋的科技发展环境绝对远超明朝。保持这种制度,西方别说想追上东方了,不再被拉开千年的差距就谢天谢地了。 当下大宋本就是世界灯塔,领先西方数百,赵桓再次确保工匠的权益,强势推动热兵器发展,文明恐怕要领先西方近千年! 正文 第三十九章卷起来了! 观看完士卒演练,赵桓干脆直接的对沈耽开外挂,吩咐道:“多鼓励工匠发明创造,不要朕说一句火绳枪,就拘泥于火绳引燃。古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你就不能尝试一下燧石取火?” “接下来,改进火枪工艺重点朝几个方向努力。第一填装从前装变成后装,加快装填速度。” “第二,研究子弹,把火药撞到铜壳里,后面装火药,前面装弹头。” “第三,还是膛线。把膛线刻进枪管里,同时保证枪管质量,极力降低炸膛概率。” “最后,你自己想想怎么提升火枪射击精度。改改枪支结构,加个枪托,加个瞄准线之类的事情,你总能办到吧?你张张嘴的事情,随便一个木匠就能给你完成,多实验一下枪支结构!” 看得出官家对自己十分不满,沈耽连忙回复道:“臣一定加大力度,多设试验,广泛收集数据。” 赵桓点了点头:“花钱这种事,就不用朕教你了吧?国家财政预算结余一个多亿!朕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科研寺司究竟在怎么混日子。” “你要是不会花,就在下面多设置几十个科研组。让他们各自去研究,去试验。你定期把他们召集在一起,交流经验、成果。” “朕再给你一千万贯经费。到年底之前,朕希望看到一支与这把火绳枪完全不同的新式火枪!至少要装填速度更快,点火方式更可靠。” 一千万贯! 沈耽只感觉头皮发麻。 大宋的帝钞购买力实在是太坚挺了。 一千万贯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想要半年花掉一千万贯钱,而且账目明细确凿,监察御史挑不出太大毛病。 那只能大量雇佣工匠、日以继夜的研究。 一千万贯钱是什么概念。 一名工匠月俸三贯,半年十八贯。 一千万贯钱能聘用五十五万五千五百多名工匠!是大宋百万禁军的一半。 沈耽硬着头皮向赵桓保证道:“臣必定全力以赴,重金悬赏,广纳工匠,同时设置多个组、群,日以继夜的研究。!” 赵桓点了点,笑着说道:“当然了,朕也不是只给卿压力。朕今日当着诸公卿的面,设下个激励。你们若将火枪给改进到朕所说的一半,朕直接从皇家朱旗银行给御前军器所全部人等赐钱一千万贯。你格外奖赏一百万贯。” “若火枪完全改善到了朕所说的程度,御前军器所全部官僚、学者、工匠,再赐钱两千万贯。朕给你五百万贯赐钱,再奖玉带一条。” 闻言,沈耽不禁激动的咽了口唾沫。 第一次见识到研究之巨利! 两次赏钱共计六百万贯! 整个大宋,除了皇室,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拿出这么多钱财。 这足足相当于三十多万人的收入,真真正正意义上的富可敌国。 没有任何一个士大夫、任何一个富商敢想象有朝一日能握有这么多财富。 可这一切对自己而言,几乎是触手可及。 沈耽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兴奋到无法入眠,誓要将这火枪技术发展出来。 为了给他一点动力,赵桓对一旁的左相吩咐道:“政事堂,把这个激励悬赏也一并告知给弓弩造院和南北作坊。” “军器三司,任何一个将火枪改进,都能拿走这千万贯的悬赏。” 沈耽脸色微微一变,内心彻底决绝。 睡觉? 谁也别想睡觉了! 拿不出改进成果,所有人都要死守在司里,日以继夜的研究! 这世代的财富与勋荣就在眼前了,谁也别想从自己手中夺走。 说完火枪研发的事情,岳飞主动开口说道:“官家,臣请御前军器所先生产一批火枪、火炮给神武右军。哪怕火枪只有千杆,火炮只有百门,至少先让神武右军认识火枪,火炮,然后开始训练、摸索新式战法。”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卿说得有理。御前军器所暂时分一批工匠出来,全力生产,给神武右军提供训练武备。” “臣领命。” 左相张浚问道:“官家,用不用给弓弩造院和南北作坊提供一笔拨款,供其研究所用?” “分别给他们五百万贯。” 张浚犹豫了一下,问道:“若不一视同仁,会不会有怨言?” “怨言?他们哪来的脸面去怨言?国家给他们三司的拨款是一样的,御前军器所勒紧腰带研究出了火器。他们却躺在过去那点成绩上不思进取。那就别怪被人甩在身后!” “把朕这番话直接告诉他们两司主事。作为军器研究寺监,他们不思进取,不思锐意革新,难道想一辈子死守那点微不足道的优势?落后就要挨打,让他们记住了。” 张浚想了想,说道:“如今火器也算是刚起步,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给他们一点点耻辱,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他们迎头奋进,应该还是有机会赶上来的。” 赵桓肯定的说道:“以诸夏的勤劳与才智,朕相信他们能够迅速获得成果。但政事堂也要注意保密流程的设置。” “火药、火器都是国之重器,绝不能轻易流传出去。” 张浚信心满满的说道:“请官家放心。政事堂会设置严密章程,会确保火器如火药、神臂弓一般,保管严格,决不让敌国获取。” 这方面,赵桓还是颇为信任的。 大宋神臂弓的保密工作,堪称经典。跟大宋交战多年,金和蒙古也没有得到神臂弓技术。 离开御前军器所,赵桓深呼了口气,感觉是离开了沉重、坚硬的钢铁狂潮。 在御前军器所之外,东京夜色依旧富贵繁华,太平宁和。 果然每一份岁月静好的身后,都有人在负重前行啊。 赵桓跟岳飞说道:“卿等且先返回吧,各司其职,各守其位。” 众人领命都各自退去,御前军器所很快便空荡起来。 赵桓沿着月色,漫步走到御前军器所南边的河畔旁。 曾经干枯的河道再次喝水徜徉,就像远方的东京城,再次变得繁华锦簇。 每次赵桓来御前军器所,都会看一看那位曾经意难平的青楼女子柳诗诗。 已经有三四年没过来了,赵桓颇想知道,如今的柳诗诗可曾被大宋盛世惠及? 正文 第四十章杨柳依依 青楼之地,赵桓从未踏足过。 一般都是柳诗诗会走到岸边跟他聊上片刻。 但这一次,赵桓却再也没等到那熟悉的身影。 过了许久,吴革孤零零的返回到御前军器所。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柳诗诗呢?” 吴革低下头,沉声答道:“官家,柳诗诗已经乔迁到江南了。” “她走了?什么时候?” “据其他女子所说,前年冬,她就给自己赎了身,孤身一人去往了江南。说是要搬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前年冬天 那到如今已经快两年了。 赵桓烦闷的说道:“前年冬天,朕还没有御驾亲征,就在皇宫。她怎么也不跟朕道个别?” 吴革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据她好友所说,柳诗诗曾数次去往宣德门,想跟官家亲自道别,但……” “但什么但!你一个皇城司武将,能不能干脆点!” 吴革深呼一口气,沉声说道:“但皇宫禁卫根本不相信她所言认识官家。甚至暴力驱赶。好几次她在雪中等白了头,也没能获得进宫机会。甚至为此大病了一场……直到病愈,在年底她才离开了东京。” 赵桓烦躁地踢了一脚河边地碎石,石子扫进平静地河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就像赵桓如今的心境,一片褶皱。 “她……唉。” “你有没有问问她的情况?” “臣问过。由于御前军器所试炮声音不断,这间青楼生意极受影响,门庭萧条。她赎身的时候,没有被东家刁难。是顺利走的,身上还有一点攒下的首饰、银钱。” “臣还从青楼那里得到两封柳诗诗的书信,一封是她留下的,没写收信名讳。但臣猜应该是留给官家的就带过来了。还有一封是她从江南寄来给故友的,臣也带来了。” 赵桓心情立即稍稍转好,果断伸手:“拿来。” 吴革立即双手捧着书信送到了赵桓面前,一旁十六名亲从官高举火把,火光将黑夜映照的亮如白昼。 赵桓迅速拆开第一封信件: “妾身柳诗诗顿首再拜再拜。 虽明知与官家身份有云壤之别,但我总坚信,官家会亲启此信。 不留名讳,只不希望我一残花败柳之身,有损官家圣明。万望官家勿怪勿怪。 曾在书中见,君子之交淡如水。之前总不能理解其意,直到与官家有所交集。方明白,这世上果真存在一种情谊,不为男女情欲,不为世俗私利。只希望下一次相见,能状态更佳于此次。 我曾听书生说,这就是官家曾宣言的人人如龙。 人人如龙。 自从听说过这四个字,我便一直有种沐浴晨曦的感觉。 诗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我虽没有十万贯,但能放松身心,南下江南,亦算是享受另一种人生,站在阳光下的生活。 跟官家告别,只是想告诉官家,官府给我改了民籍,属于城郭户。可以彻底告别过往,体验官家缔造的大宋盛世。 一切皆如所愿! 书短意长,敬扣祺安。” 如柳诗诗最后所言,书短意长。 她留下了很多情意,讲的都是太平宁静,心向阳光,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句。 那个曾经意难平的青楼女子,如今已经化解了所有的难平之意,只留下了阳光和煦,如沐春风。 赵桓甚至能想象到她坐在书生旁,素手托着脸颊,对人人如龙一脸神往的模样。 赵桓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她地第二封信,迫切地想知道她是否过上了人人如龙地生活。 第二封信是柳诗诗写给她在京城亲友的,不过这个聪慧的女子显然猜到了官家可能也会看这封信。 所以她没有重提往事,而是详细的向所有人描述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生活。 江南物价不比京城,一切都更加便宜。她卖掉了大部分黄金首饰,加上攒下来的银钱在杭州郊外顺利的买了一间四屋的住宅。 当地一名开酒店的员外听说她来自京城,用两贯钱的高价,一再聘请她帮忙打理酒店。 这个薪酬,出了东京,的确算是了不得的聘金。能够保证她在当地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攒钱买下几条轻柔丝裙。 除了生活,她感情也有了进展,不过看得出来,她字里行间都有些自卑和犹豫。 追求她的是一名丝匠,主要为当地一户大豪商提供生丝。 这可是在东南顶好的谋生手艺,每年能赚五十多贯钱。 大宋可没有“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穷困境地。 在海上丝绸之路兴盛后,在东南收购生丝就是最昌盛的买卖。哪怕在明清施行海禁的情况下这一行当都常年兴盛不衰。 这名丝匠对出身京城,娇柔白皙,两手不沾阳春水的柳诗诗可谓一见钟情。 看得出,柳诗诗对这名勤劳、忠厚、本分的打工人也很有好感,只是碍于自己曾经的经历,迟迟不敢接受对方的好意。 看完信,赵桓深深的松了口气,脸上挂上了由心的笑意。 虽然对方已经离开了京城,但赵桓已经看到了对方比在京城更幸福的人生。 在大宋繁华的烟雨江南,过着平静、宁和与世无争的日子。 虽然有一点小纠结,但正是这点纠结更让赵桓欣慰。 因为此时此刻,这位曾经意难平的青楼女子,憧憬的已经是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再非当年困守在京城里,瘦骨嶙峋,悲伤彷徨的情形。 赵桓终是一手将整个国家与天下无数百姓从那个万丈悬崖边缘拉回来了,并带着所有人走向了大宋的盛世繁华。 随后赵桓笑着将书信折了起来,交给了吴革,说道:“你去跟太学说一声,朕明天在垂拱殿,听他们跟朕汇报一下东京取水系统的事情。” “这天下都等着在看墨家究竟能拿出什么成果,把我朝盛世推上一个更高的台阶。” “朕希望他们能给东京一个全新的面貌,给百姓一个震撼内心的认知。” 吴革立即领命,说道:“臣稍后会亲自去跟太学司业传达官家旨意。” 正文 第四十一章小民从来不可轻 赵桓回到皇宫时,已经是深夜。 东京的夜色如水,繁华又宁静。 宫中大部分寺监都已经熄灯,昭示着如今的天下无事。 只是赵桓走到了文德殿,才发现枢密依旧灯火通明,甚至里面有大量守阙书令史在灯火下整理地图。 这个时间,负责一国军事的枢密院,却忙碌不停,怎么看都不正常! 赵桓向一旁的吴革问道:“枢密院怎么回事?谁在坐堂?” 吴革侧头向身边的亲从官详细询问了一番,然后立即身心轻松下来,从容的向赵桓说道:“官家,是岳使相在坐堂。” “岳相公啊?”赵桓也轻松下来,说道:“岳相公真是夙兴夜寐,鞠躬尽醉。即便古之诸葛武侯亦不过如此。岳相公在忙什么?封赏的事情,还是新军的训练?让他早些回府休息,这些都不急于一时。” “算了。那也是一位拗相公,朕亲自过去跟他说吧。” 赵桓身心轻松的朝枢密院走了过去,可是随着走近,很快他就发现,情况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枢密院里面正激烈争吵,火药味十足。 这根本不像是在谈论美好事物的模样。 亲从官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打断了屋内激烈的争执。 所有人看向屋外,见到赵桓亲自走了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岳飞也从闭目养神中站起,率先向赵桓行礼:“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卿等在争吵什么?朕远远就听到了枢密院的喧嚣之声。” 岳飞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本不愿打扰官家雅兴,是西夏方向出现了争端。” “西夏?”赵桓大感意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方向:“党项人如今的形势还敢妄生事端?” “正是因为党项人处境艰难,所以才引起的争端。金、夏之战,黄河以西被金国荼毒,上千里之内一片鬼蜮,无复鸡犬行人。而黄河以东的州县却被神武右军所庇护,幸免于难。” “党项人如果想维持统治,必须重新恢复对这片土地的统治。” 赵桓瞬间了然,西夏的精华腹地都在大宋边境上,被宋军十几万大军所占领。 如今战事结束,这片土地如今却没有个明确归属。 两军必然产生龃龉。 岳飞说道:“党项人数次尝试派人跨过黄河,统治州县,与我朝驻军已经爆发过几次冲突。今夜又传来消息,前线两军发生械斗,我朝被打死官员两人,胥吏十人,受伤士兵三十余人。” 赵桓语气凛冽的说道:“打回去啊!卿在等什么?” 岳飞犹豫说道:“如果立即还击,臣恐会引起两国交战。” 赵桓彻底爆发,怒喝:“这都是什么儒家遗毒!就我们中原担忧引起两国交战?敌国没有这种不担忧?” 岳飞诧异的看着官家,完全没想到,官家会为这么小的事情,爆发如此大的雷霆之怒。 赵桓愤怒的不是大宋死了几名官员。 甚至也不是西夏的挑衅。 而是大宋这根深蒂固的保守思想! 这全天下就大宋百姓想过好日子? 就大宋百姓怕苦、怕累、怕民生凋敝? 其他国家都是钢心铁胆吗?同样是大国战争,强强对抗。 对方就能因为大宋的一次反击,瞬间不惜一切,破釜沉舟,举国同心,拼着全部命丧黄泉,过来跟大宋血战到底? 对方就没有畏惧,没有迟疑,没有顾虑,都是嗜战如命的莽夫? 这种思想简直成了束缚在整个民族肩上最坚固的锁链。 这让赵桓不由得想起后世一本名著。 “人类不是从程心放弃按下按钮那一刻才输的。而是在三体人相信她不会按下按钮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赵桓亲自下令道:“传朕命令给所有前线部队。任何他国军队擅自踏足我朝疆域,无需等候军令,立即将其覆灭!坐视不理者,以畏敌脱逃之罪,严惩不赦!” “枢密院这种思想以后要改一改了!你们越是不想打仗,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最后免不了大战一场,兴师动众。反之,你果断出手,斩断一切敌国蠢蠢欲动的幻想,反而可能不会爆发大战。” “朕倒是要看看西夏到底敢不敢把械斗变成两国大战!” 岳飞立即领命,郑重地作出批复,向前线将士传达出最坚决地中枢命令。 赵桓则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略显惆怅。 一旁地虞允文主动开口,问道:“按官家诏令,西夏极有可能屈服,我朝不战而屈人之兵。官家为何反而闷闷不乐?” 赵桓看了一眼这位年轻人,认真地说道:“卿可曾想过,那些死去地官员,那些受伤地士兵,以及我大宋亿亿万万地百姓,是如何看待西夏地挑衅?” 虞允文思考了一下,说道:“臣相信所有军民皆坚信官家终能为万民做主。” 赵桓深深地看了一眼虞允文,又仰望明月重重的叹了口气:“卿可能无法相信,朕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虞允文内心极为震撼,中原历代君王都梦寐以求的民心所向,竟然是官家最畏惧的? 那官家究竟想的是什么? 赵桓手指天上皓月,说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朕就怕朕故去了,后人,甚至千载之后的后人,望着这一轮圆月,还是想着有一位英君明主能为他们做主。” “卿是选试上来的学子,应该知道我朝是以制度治国。民心向逆决定了我朝制度是否稳固。” “朕希望卿等能担负起天下之民意,顺天应时。让百姓、让市民知道朝廷可以急其之所急,想其之所想。” “让所有百姓都知晓,小民从来不可轻。整个大宋,是天下万民意志的集合。他们的诉求,他们的意志,就是朝廷政令整改的方向。” “而不是千年如一日,只能企盼一位英君明主。” 这才是防止腐朽,调整朝政,天命维新的最有效途径! 小民从来不可轻! 虞允文内心震撼之后,忽然有所明悟。 若皇室一直顺应的是民心,反馈的是百姓诉求。 那赵氏绝对可能突破中原王朝两三百年轮回的宿命! 那学子是否也会如皇室一般?避免成为被天下厌恶、淘汰的腐朽阶层? 正文 第四十二章最是人间留不住 垂拱殿,整座宫殿都噤若寒蝉,所有人行动都轻手轻脚,唯恐制造出一点声音,引得天子爆发雷霆之威。 官家自昨天从枢密院返回后,心情就一直不佳,大殿内仿佛笼罩着一层浓密阴云,随时可能黑云压城。 吱呀的开门声,往常听起来轻松愉悦,这一刻却让所有人全身一颤,紧张不已。 走进来的是皇后,一身淡雅长裙的身影,在这阴郁的大殿里仿佛是雪山之巅的雪莲,骤然改变了紧张的氛围,给所有人以希望与舒心。 赵桓抬起头,见到皇后柔美的身影,微微一顿,好奇的问道:“卿怎么过来了?” 朱琏温柔一笑,走到赵桓书桌旁,认真的回道:“予可是有必来的理由。”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唐怡又向你打小报告了?” 一旁站立的唐怡,美眸瞬间瞪大,脸色紧张的看向皇后。 朱琏笑着回道:“官家别什么事都怪唐怡,她这尚宫也太难作了。” “那究竟是?” “官家,这次出征已近两年呀。予已经一年有余未曾见过官家。结果官家昨日回宫,白日念系苏家娘子,夜间拜访故人。唯独予这正妻在寝宫等候一夜,亦未见官家音讯。” “哎哟!”赵桓不得不笑着将皇后拥入怀中,赔礼说道:“是朕考虑不周,怠慢了皇后!这绝对是朕的不是。” “但苍天为鉴,朕跟这两位故友,真的没有任何儿女私情。朕昨日未去皇后寝宫,只是在郁结于政事。” “今夜朕绝对留宿皇后寝宫,加深夫妻之情。” 朱琏脸色微红,娇嗔道:“官家,予不是在想这方面!” “哪方面?朕也没说哪方面吧。” 朱琏羞红了脸颊,对赵桓说道:“官家就是故意取笑于我。” “哈哈,老夫老妻了,皇后还是这般羞涩。” 朱琏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必须要维持自己的气度与涵养,不能一直跟皇帝说这些情色之事,连忙转移话题,问道:“那官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气成这样?连予寝宫都不愿去了。” 赵桓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叹了口气,说道:“是关于思想方面的事情。昨日朕才发现,朕可以给大宋带来更精良的武备,更繁盛的财富,但难得是如何去改变国家精神。朕深怕如始皇帝一般,人亡政息。” 朱琏连忙劝道:“官家上参尧舜,下配三王,如何会如此妄自菲薄?” “上参尧舜,下配三王。这是唐太宗所愿,却非朕之所愿。朕希望的是天下人人如龙,自强不息,永远开拓进取。而非一直贪恋一时安寝。” “整个国家,从官员、到工匠、到百姓都有安逸之风,贪慕于循规守矩,安稳保守。方方面面都寄希望于朕去推动。” “所以朕不得不担忧,若有朝一日,朕不在位,这朝政、科技是否会倒退。国家是否会闭关锁国,重农抑商。” “这……”朱琏迟疑说道:“不至于吧?这天下万民,如何能答应国家陷入腐朽、沉沦?” “况且官家万寿无疆,我大宋必国祚绵长。”朱琏一脸坚信的表情。 赵桓不禁被逗笑,手伸进皇后衣摆:“若这天下所有人都像卿一样善解人意,朕也就惬意无忧了!” 朱琏嘤咛一声,连忙按住赵桓不安分的右手,自己善解人意与否不好说。 官家绝对是善解人衣! 这要是不拦住,一会儿自己又要在这垂拱殿承欢侍寝了。 但今日可是要见人的。 朱琏连忙说道:“官家忧虑,予力有未逮,但予知有一人必能与官家心意相知,或许能为官家提供一份建言。” “哦?”赵桓笑着说道:“朕倒是不知,皇后在深宫中居然还认识如此人才。” 朱琏从赵桓腿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裙,嘴角上扬,揶揄道:“本是不认识的。但官家的一番大动干戈,予就认识了。” “是谁?” “那位苏家娘子啊。予来垂拱殿,也是想见见这位奇女子,或许能为官家新纳一位红颜。” 赵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皇后还在介怀?朕接触的女子亦不算少,多是萍水之交。着实没有打算见一个,便收一个进后宫。朕又不是司马炎。” 朱琏帮赵桓理了理凌乱的衣襟,说道:“官家说的极是。可也不妨将其中一二纳为宫室吧?尤其苏家娘子如今已经在宫中。” “她怎么会在宫中?”赵桓惊奇的问道。 朱琏笑着说道:“太学入宫为官家介绍取水系统的教授,就是这位官家新任命的墨家教授啊。” “要见官家,需要沐浴更衣。她一女子,进宫沐浴,予自然知晓。” “况且……昨日官家在苏家娘子纳征的婚仪上诏令将其册封为曹国夫人,这苏家娘子的清誉,怕是也有些许损碍。不嫁给官家,又能嫁给何人?” “就连宫中都在猜测,官家是如何知晓苏家娘子闺名、事迹。” “予听说了,这位苏家娘子无论是淑德礼仪还是容貌气度,皆是卓尔不凡。更难得其颇为与官家相知。” 苏黛是取水系统的创始人,同时又身兼蒸汽机系统研发的重任。 太学院的确是没人比她同时更了解这两项工程了。 毕竟取水与蒸汽机在太学院可是分属两个学院,一个属于工学院,一个属于墨家学院。各学院的教授都全力以赴的研究其一,对另一项几乎全无了解。 赵桓不得不向朱琏说道:“她性格比较温婉柔弱,卿别直接提这方面的事情,以免她陷入羞怯。” “予知晓的。” “那派个女官去带她过来吧。对了,唐括慧儿怎么样了?” 朱琏从容回道:“其毕竟曾是一位皇后,予已经给她妥善安置在宫中,单独住一处宫殿。” “只是,她提了个请求。” “什么?” “她希望能见一见其先夫与子嗣。予未敢答应,毕竟于礼不合。” 赵桓一笑,说道:“可以。十天后让她穿上汉家衣裳去见。” 十天,完颜吴乞买及其儿子都已经是低贱、肮脏的刑徒,挤在阴暗、肮脏的房间里,见到这位衣袂飘飘、如换新颜的汉家妃子,却只能卑微的跪拜行礼。 赵桓很好奇完颜吴乞买会是什么感受,会想什么。 正文 第四十三章东京取水的yi'li'yi 赵桓与朱琏说话期间,内侍们终于舒了口气,打开了垂拱殿的冰鉴,将里面如九宫格一样摆放整齐的水果、酒水、冰饮全部取了出来,准备招待这位太学教授。 所谓“绛河冰鉴朗,黄道玉轮巍”。 冰鉴就是这个时代的冰箱,自秦汉至隋唐,这都是只有贵族才能用的稀罕之物。要在冬天将冰藏在地窖,夏天取出来食用。 但到了大宋,随着科技进步,科学理论发展,硝石的大规模运用,终于使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赵桓捏了一枚翠绿的葡萄放入嘴中,对朱琏感慨道:“所以朕要重视科技。只有科技进步,才能降低各种生活成本,改善整个天下百姓的生活水平。这学术的发展,受益最大的就是普通百姓。” 朱琏笑着说道:“予不懂得这些关乎天下的大道理。不过予切实亲眼所见,今年宫内即便普通内侍、女官也能用冰解暑了。整个宫内都在夸赞官家圣德,感慨如今盛世。” “朕心甚慰啊。”赵桓笑着说道。 尤其与西方相比,大宋如今更显盛世。 中世纪哪个封建领主的仆人能在这盛夏吃上冰饮? 这种事对他们就像天方夜谭。 别说是仆人,就算是贵族、国王也不一定能过上这种生活。 以至于西方人自己见到大宋临安城的繁华都发出感慨:“欧洲皇帝不如宋朝城门官”。 临安城,那还只是东方封建经济的城市,距离如今已经半工业化的东京又差了一大截。 水果摆上不久,唐怡就对赵桓说道:“官家,苏教授到了,是否允其觐见?” “允。” 片刻后,垂拱殿大门打开,苏黛款款走近大殿。她身穿一身青色淡雅长裙,外披月白色褙子,白皙脖颈下一片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笼罩着白色朦胧的光。 大殿内铺面而来的清爽凉气,让苏黛心中的紧张抚平几分,她舒缓了一下心情,端庄有礼的拜了个万福说道:“臣太学院墨学教授苏黛,拜见官家、圣人,圣恭万福。” 赵桓笑着说道:“免礼。你这一声臣,朕是真不适应。” 皇后也笑着说道:“苏教授,不用拘谨。就当是在跟你赵家哥哥说说家话。唐怡,给苏教授搬把椅子。” “谢圣人赐坐。” 苏黛终于缓缓抬起头,看清了前方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早已经有所猜测,可真当亲自确认,她的美眸中还是布满了震惊,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之前想好的说辞全部烟消云散。 赵桓笑着说道:“干嘛眼睛瞪那么大,不认识了?” “我……臣……”苏黛语气期期艾艾,脸上迅速飘起两朵红霞, “别臣、臣、臣了,朕知道你是太学院墨学教授。你就当朕还是赵公明。” 朱琏按住赵桓的手:“官家,您让苏教授适应一下。苏教授,吃个水果吧,这是御厨从昨天就开始为你准备的。” “谢……谢圣人。” 朱琏笑着说道:“不用拘谨,官家也只是不适应与外朝女官当面交流。予确是钦佩苏教授,以一女子之身却能才学斐然,堪比国士。这应该是东京第一位获得官身的女教授吧?” 苏黛连忙客气道:“不敢当圣人盛赞,我也只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赵桓说道:“能多读书,就超过世上绝大部分的凡夫俗子。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若没这满腹学问作支撑,如何能设计出取水系统?如何能研究蒸汽动力?” “谈及政事,予就不在这里多待了。”朱琏从容起身,笑着对二人说道:“予去让御厨准备午膳,今日苏教授就在这里一起用膳吧。” 苏黛不敢推辞,连忙起身,说道:“谨遵圣人安排。” “坐,不用起来,你们继续谈吧。官家对苏教授可是非常器重,昨日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看苏教授的书信。” 苏黛被这暧昧的话语,直接羞红了脸,目送皇后带着笑意离去,一时想不清楚皇后最后一句话是何深意。 赵桓挥了挥手,说道:“坐吧。现在没有旁人了,你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拿出你当初侃侃而谈的从容气度,跟朕讲一讲东京的取水系统了。东京,需要一项庞大且令人震撼的工程,为墨家正名,为盛世掀章。” 谈到工程方面的事情,苏黛终于不再那么拘束,毕竟她大脑里全是这方面的内容,随便讲也能说出许多内容。 “关于东京的取水系统,太学与开封府长期以来做的最多的是地势考察。这是取水系统最关键的工程。” “我朝在东京创建一处汇集整座城市、数百万人的自动取水工程,如今有一利一弊。” “利处在于东京周围水纹密布,江河沟渠四通八达,水源充沛且便利,能够时刻满足京城百万人之所需。” “弊端则在于东京周围地势平坦,没有高山、丘陵可以提供水势落差。” 赵桓问道:“以我朝之繁盛,人力之宏伟,不能建一座矮山,上面设置水塔?” 苏黛惊诧的望向赵桓,没想到官家对自动取水系统的理论了解这么深,即便是太学内部也讨论了许久,才想出了建设水塔的方案,官家竟然司空见惯般脱口而出。 苏黛立即回道:“太学院有这般设想,但这方案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则是,水流如何从低处运到高处。” “这个不难吧?”赵桓说道:“梯田、稻田、坡田里的水利工程,不都有水车、龙骨车之类的设施能将渠水引到高处?” 苏黛点头,说道:“按我朝人力的确可以,梯形修建,能够接力将水送到高处。但之所以未实施,是因为一旦入冬,水流结冰,这套方案稳定性将会极差。” “取水系统乃京城百万人衣食之所系,太学院不敢有任何疏忽。” 赵桓赞同的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卿等思虑的的确是更加周全、精细。那太学院找到解决方案了吗?” 苏黛慎重的说道:“太学院还没有方案,但我身兼两项工程,倒是有个草案。” 正文 第四十四章蒸汽机问世! 听闻苏黛之言,赵桓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位白皙娇俏的女子。 她脸上虽然有典型东方淑女的柔弱,但也有一份从容的冷静与自信。 的确当得起太学教授、大宋国士的盛赞,能够成为推动整个工程系统的核心。 赵桓依靠到软榻上,笑着说道:“取水系统本来就是你首创的,你对这方面研究也是最深,朕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以慢慢详说。” 苏黛瞬间心中如小鹿乱撞,又是这种感觉! 整个天下都对自己不理解、充满置疑时,眼前人却随和而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鼓励并支持自己的一切想法,支撑着自己去尝试去追逐。 苏黛手指紧紧的拧在一起,心脏剧烈跳动。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面庞,苏黛朦胧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哪怕他不是官家,自己也愿意为他的一句话付诸一切。只要他想,自己愿意帮他作任何事情……甚至是死! “怎么不说话?没理清思路吗?” 忽然传来的声音,唤醒了出神地苏黛,她这才发现自己走神许久,君前失仪了。 “没……我……我只是在想该从何处从官家说起。” “其实若是官家能够理解原理,也不用详细说。方案非常简单,就是用蒸汽机将水从地下提到水塔。” 苏黛还在想怎么跟官家解释其中原理,却不曾想官家瞬间神情振奋,激动出声。 “蒸汽机已经可以用作抽水了?” “是……是的。”苏黛被赵桓激动地神情吓了一跳。 赵桓兴奋地从软榻上坐起,喜不自胜。 蒸汽机最著名地自然是用作火车、汽车动力。 可是在最初,蒸汽机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抽水的,被称为“矿工之友”。用以将矿坑地下深处几十米的水抽到地表。 苏黛如今的研究成果,就意味着大宋首台蒸汽机已经问世,实现了零跟一的突破! 有了这一层基础,想将蒸汽机改进完善到冶炼、纺织、火车、轮船、机器制造方面就快了。 甚至速度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赵桓坚决的说道:“就用你的这套方案,以蒸汽机为动力,制作抽水泵,然后往水塔里注水,为东京缔造开辟新元的自动化取水工程!” 只要能解决动力问题,剩下的那些沉淀、过滤、渠道铺设以及管道安装,那对太学院而言根本不叫难题。 哪怕倒退五百年,让为隋朝缔造东都的大臣宇文恺过来主持,都不在话下。 大宋东京的自来水系统事实上已经攻克,只待推行问世! 赵桓赞道:“有了这一系统,东京城消防压力将极大减少,每百步一设的巡警司就可以裁撤九成了。老弱妇孺、鳏寡孤独皆有所依靠。此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苏黛温柔浅笑,说道:“不敢居功,我也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赵桓坚定的说道:“待工程完成,朕一定为你表功!” “皇后跟朕说,你能为朕分忧,朕终于是确信无误了。” 苏黛没想到皇后对自己会有如此高评价,立即说道:“愿我浅薄之资,能不负圣人厚望,能为官家效劳一二。” “你过谦了。朕还真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 “国家有安逸之风,百姓对开拓进取,锐意革新并无多少热情。比如从直辕犁改进至曲辕犁,整个天下耗时数百年之久。而从曲辕犁发明至今,又过去五百年之久,耕犁依旧是这般模样。若无意外,再过千年,百姓也不会思索如何改进。” “你就跟朕聊聊,朝廷该如何运作,才能使天下人皆如你一般爱好研究,发明创造。” 苏黛的惊讶无法抑制的流露在脸上,官家竟然把自己的喜好,看作如此之重? “很奇怪吗?人力有穷时,就靠你一人之力,想要全方位改进蒸汽机进度会非常缓慢。而朕希望的是蒸汽机能够日新月异的变化,这就必须鼓励天下人都参与其中。” 苏黛立即说道:“对天下大事,我一女子不敢妄言。但我乐于研究,只是因为几个缘由。其一是天性使然,我就是喜欢这方面,向往武侯夫人的风采。其二亦跟社会风俗有关,天下皆重钱财,我便尝思以发明来致财。” 赵桓听完若有所思,说起社会风俗,那大宋的确是跟前朝历代以及后世明清都大有不同。 由于商品经济繁华,工商业高度发展。 大宋全社会各个阶层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财。有钱就有超高的社会地位。 甚至公卿世家、书香门第,也不难免俗,他们联姻都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而是看对方家财多少。 这方面,最著名的当属大宋鼎鼎有名的“寡妇门”。 真宗朝的两位当朝宰相张齐贤和向敏中为了争夺一位寡妇“柴氏”而大打出手,甚至闹到惊动了皇帝。 最后两位宰相因为一名寡妇而双双落相。 究其原因,就是柴氏嫁妆高达十万贯而已。 十万贯,两位宰相落相。 不得不说,大宋货币的购买力,真的是坚挺。 赵桓说道:“你说的这两种情况,朝廷都已经设司鼓励了。凡是能发明创新者,太学会予以激励、奖赏。” “朕记得若是能评为一等,悬赏就是十万贯!” 十万贯啊,一个宰相一年的薪俸也就一万贯。哪怕位极人臣,也要殚精竭虑地干上十年。即便加上各种赏赐、福利、津贴,宰相一年到手地钱、财、物、御赐品,全部换算过来也就两万多贯。 发明创造一项东西,得到的奖赏,就能让宰相为自己奔走了! 这悬赏怎么看也都足够丰厚了。 苏黛认真的说道:“这项制度、寺监、悬赏无疑是极好的。但正如官家所言,这一切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天下维新的动力不足,而且风险太高。” “一名工匠孜孜以求的研发许久,但结果拿到太学去评审,可能一无所获。其多年的辛苦、养家的期望,都一朝尽丧。” “即便有所收获,他们又没了继续创新的动力。便比如这蒸汽机,如果是普通人发明的,其必然没有多少热情去改进。因为改进些许,也得不到朝廷认可。直辕犁与曲辕犁,只有一个辕犁之差,却数百年没有改进便是因为于此。只改进这一项,谁又会认可其功绩?” 正文 第四十五章大宋的瑰宝级数学天才 对一项技术些许的推进有意义吗?值不值得肯定? 那毋庸置疑的,科技就是一点点向前发展起来的。 想指望一个人就把技术推动着向前突飞猛进,要么这个人是绝世天才,要么这个人是穿越者或者系统加身。 但不论哪一种都太虚无缥缈了,赵桓没法靠运气去碰。 所以推动科技进步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保证每一个人对一项技术哪怕一点点的改进。 赵桓看着苏黛认真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由国家来奖评的话,官员一定是选择技术突出,成果重大的内容进行嘉奖。但能评上这一等奖励的人,虽然每年都有,但整体占比实在太少。” “最好是有一个寺监,百姓可以自行申请。只要确定这种新发明、新改进,还没有人创造过,国家就给予其保护、嘉奖。” 苏黛赞同的说道:“如果能哪怕改进一点,其都能终身受益,我想天下人都会热情的投入其中。” 终身受益。 赵桓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词,说道:“朕打算将国家专利从商业推广到工业方面。” 保护专利,这对中原而言,绝不算是陌生的词语。 尤其是在大宋,不论是盐铁专利还是茶酒专利,都是盛极一时。 把这方面推广到工业上,就是更接近于后世经典的专利保护了。 对专利保护这方面,西方人的确是要比中原更加重视。 第一份专利保护法,在1474年3月就在意大利的威尼斯共和国公布。 距离如今也就三百年的时间。 但双方的经济繁华程度、工商发达程度,那可不是三百年的差距。 是大宋领先威尼斯不止三百年! 虽然双方的繁华程度相差巨大,但经济结构却是高度类似的,都是工商业高度发达。 威尼斯那是西方有名的贸易之都。 大宋更是中原自古以来最重视工商的王朝。 虽然大明要比大宋在时间上更靠后,但大明是典型的封建农业国家,他的工商繁华程度距离大宋相差了大概两个两百年。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大宋在文明的各个方面基本上处于领先西方的巅峰。 西方人看见大宋的风景,感慨的是:“欧洲皇帝不如宋朝守城官。” 而到了大明,就被还未工业革命的西方开始追平。到了大清,那就别提了。 所以仅从工商业繁华角度而言,在大宋推行专利保护法,要比在威尼斯更具生产力基础。 差的只是上层建筑的建设,思想观念的改变。 大宋想推进工业、科技发展,就必须从安逸之风中转变过来,从思想上就尊重每个学者、工匠的研究成果。 哪怕他们只对技术做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但就这一点贡献,也是其创作的文明成果,其他人想用,必须尊重其贡献,赋予其价值。 而不是毫无心理负担的白嫖、盗窃。 就比如发明了曲辕犁的那名工匠,虽然他只改变了一个辕犁的形状,但整个天下都因此而受益。 那就应该给与其无与伦比的财富奖励。 今后每个生产曲辕犁的工坊,获得的利润都应该给其一份。 只有这样,大宋其他人才会去想,怎么改变曲辕犁的形状,使其更加方便于生产,使整个天下的工坊都采用自己的发明、改进。 这种情况下,不用三年,上千年没有改变的曲辕犁就会突飞猛进的改进。 蒸汽拖拉机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问世。 让中原百姓沉迷于安逸,就算再过一千年,他们也不会想到把曲辕犁改成蒸汽拖拉机!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苏黛没有概念,问道:“官家是打算取消太学的寺监吗?” 赵桓坚定的摇头,说道:“不,太学的国家司兴监政绩斐然,朕看了去年的成果,他们评定的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都非常不错。其中工程方面的一等奖给了空场法采矿技术,使我朝各种矿物开采效率大幅提升。” “太学院给的评价是,我朝的煤炭、金属、矿石、钢铁产量都会因为这一项而骤翻两到三倍。” “数学方面,一等奖励给了《几何算术》,我朝大数学家徐岳第一次将‘形’和‘数’两个概念统一起来,引入了变量,用代数方法去解决古典的几何问题。” “这成就真的是了不起啊!” 当然,这也跟奖金格外丰厚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所有学科的一等奖奖金都是十万贯。 但唯独数学的奖金会翻三倍!因为皇室会对获得数学一到九等奖的所有学者,额外再给双倍的激励。 提出一门学问,三十万贯钱! 这使大宋的学者们哪怕是儒家子弟,都会拿出大量精力研究数算。 君子六礼:礼、乐、射、御、书、数。 数算本来在中原具有非常高的地位。 如今更是被赵桓一手推到了无与伦比的地位,成为了任何学者都必须要精通的一门学问。 哪怕你是个文学大家,是个诗人,甚至是个老朽腐儒,你也得精通这方面。 不然你出去传道授业,其他学子请教一道数算题,你答不出来,那就太掉名声了。你号称某某君子,号称某某先生,结果连君子六艺都不精熟? 再怎么狡辩,也不免其他人心里嘀咕,这是否在欺世盗名。 君子不会数算,这就好比一个将军不会射箭,一个琴师不会弹琴,一个舞姬不会跳舞一样。 那你号称学者,出来传授个什么东西? 在这种风气下,大宋那些什么江南四大才子、元佑六君子之类的,敢出来招摇,一定有个非常不错的数学基础。或者说都是数学天才。 比如这位提出《几何学》的徐岳,本人才十九岁,是真正意义上的数学天才。 一个人的成就,足以抵大宋一亿两千万人。 真的是一个人,在推着大宋甚至整个东西方世界的数学理论向前狂飙猛进。 他也是被太学誉为最有可能用数学语言解答西门之问的天才。 如果没有太学司兴监的努力,大宋不会有这么璀璨的科技成果。 只靠赵桓一个人的努力,到死他也推不出《几何学》这种经典学术巨著。 因为数学不会他就是不会! 正文 第四十六章神圣不可侵犯 太学的奖学金效果斐然,推动着大宋在很多方面有重大突破,赵桓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将其取消。 所以在专利方面,赵桓打算另设一处新司。 思考了片刻,赵桓说道:“朕打算在五京各设一处专利司,派专人收录各地百姓申报的专利。今后凡是各工商经营者,使用他人专利,必须签订契约,方能生产。” “滥用、剽窃他人发明者,将依法予以惩戒。” “朕会让政事堂主持太学、刑部、大理寺、律学等诸司一同编纂一部《大宋专利法》,专门规范专利方面的事宜。” 律学就是大宋的法律院校。 这还真不是赵桓开创的新制度,而是大宋本来就有的法度。 除了太学、律学外,国家还办有医学、武学、算学、书学、画学等各种专业院校。 其中武学是最通俗易懂的,就是军事院校,为国家培养军官,学生主学武艺、兵法,考试时选试军机策论,再试骑射之术。毕业就能在兵部那里获得巡检、监押等下班祗应职位。 这是武臣五十三阶中的第五十三阶,没有品级。但往前一步,就是军中军虞侯,堂堂正正的大宋军官,管理宋军一百名士兵。 律学则是大宋的法律学院。在任何时代,法考都是学子们的噩梦。从大宋建国,设立律学博士开始,大宋律学每月都会举行三次私试,一次公试。学子想毕业,在任何一次公试中都不能不及格。 医学则是大宋的医学院,培养医生。大宋能够给医生设置三十六阶,让医生完全独立于各个职业之外,有自己的晋升体系,医学院功不可没。 书学和画学,显然就是美术学院,培养大宋的艺术生的。 虽然说赵桓对艺术这方面没什么兴趣,但显然艺术、文化也是一个文明极为重要的构成部分。 大宋的艺术生或许没能力发动世界大战,但陶冶陶冶情操,丰富一下百姓的精神生活,设计一下宫殿、房屋建筑结构,还是不错的。 有这些专业院校的专业学者,能支撑起赵桓推进这庞大的体系。 赵桓说道:“朕会抽调太学、医学、算学、工学、墨学等各个学院的人才补充专利司,以帮助专利司迅速组建起精干团队,收录各种专利。” 闻言,苏黛内心激动而又振奋。 有官家设置的这一项制度,大宋科技研发,必定突飞猛进!各种科技成果将日新月异。 苏黛兴奋的说道:“官家这项章程,将使天下千千万万的学者、工匠受益。我诸夏文明之灿烂,必将盛极于炎宋圣朝。” 赵桓看向地图,为了方便百姓申请专利,显然如今的五京有些太密集了。 北京已经从大名府迁移到了幽州,那西京、南京也该迁一迁了。 西京赵桓打算从洛阳迁到长安去,南京则从应天府(商丘)迁到建康(南京)。 这样的话,东京、西京、北京、南京都是诸夏熟悉的那四个中原古都了。 然后依托这四京,在各路的首府设置专利司的下属机构,负责收录。 四京再将各个方向收录的资料每年的年中、年末两次上报到朝廷进行汇总,备案。 不过这个事得跟宰相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去操办。 毕竟不是迁首都,只是迁陪都,朝廷上不会有太大得反对意见。 赵桓思考期间,苏黛主动开口说道:“我觉得天下不愿开拓进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百姓,尤其有锐意进取的那一部分非常惴惴不安。” “惴惴不安?” 苏黛郑重地点头,说道:“如果在朝中没有背景,他们开拓所取得地财富很容易被剥夺。所以民间会有风俗,以末致财,以本守之。” “官家至高无上,所以没有感触。但在民间一户人家,如果骤然赚取了大量钱财,握在手中很容易被其他虎狼盯上。不论是黑暗宵小,还是大户豪强,都会各种手段侵夺其财富。” “所以民间百姓要么选择财不外露,要么选择购置房产,兼并土地。以至于京中豪宅,甚至高达数十万贯。” 赵桓认真地点了头,对苏黛说的这个情况还真有所感触。 大宋房地产经济的畸形,他是有所耳闻的。尤其东京,某些豪宅竟达三十多万贯钱。 能买得起这种价格的豪宅的,不是超级富商,就是顶层王侯。 十万贯钱,就能让大宋两名宰相争得头破血流,双双落相。 三十万贯钱的财富,却去买一座豪宅! 显然在这疯狂、火热的房产背后,也折射出了所有人的紧张不安。 哪怕顶级王侯,也怕身家上百万贯钱,会被朝廷盯上。 在大宋当前的社会环境中,就不存在一个豪商身家数百万贯的社会基础。 所以他们要将钱财全部转化为不起眼,也不容易被剥夺的房产、土地。 当然,这也跟他们的财产所得不那么光明正大有关。 哪个王公贵族手上没沾点鲜血? 可是这么多钱浪费在了土地兼并、房产炒作上,就导致这些本应该用来工业生产、商业投资的财富,全用来激化社会矛盾了。 大宋无与伦比的社会财富,并没有极大促进生产力,促进工商业繁华。反而是给社会治理带来了无比沉重的负担,导致社会贫富差距年年扩大,底层阶级矛盾日益突出。 尤其在土地方面,天下百分之七十的土地落入到了士大夫手中。显然就是因为士大夫们有钱不敢暴露,不敢用作经营,所以只能拿来兼并土地。 赵桓思考了片刻,说道:“朕打算借着这次专利法的推行,一并推行私人财产保护法。凡我大宋子民,合法收入所得,神圣不可侵犯。” 这一次,赵桓加上了神圣二次。 对大宋所有子民的合法收入,就是无条件、无死角的全方位保护! 哪怕他是一名杀人犯,但他杀人之前的合法经商、勤劳打工所得一切财产,都神圣不可剥夺,可以留给他的妻儿子女。 正文 第四十七章涨涨见识 百姓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在后世文明社会,这只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力之一。 但对大宋的封建社会制度却也是一次强力冲击。 这意味着大宋从上到下都会经历一次深刻变革。 哪怕天子作为九五至尊,也没办法再毫无理由的剥夺一名普通平民的财富。 与此同时,抄家、灭族之类的罪名,都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天子再不会抄没任何一名士大夫、富商的家资。 当然这一切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他的合法所得。 一切的权钱交易、腐败贪污、违法经营等所产生的收入,还是会依法抄没。 同时朝廷也依旧具备对违法者进行罚金的权力。 故意伤害等罪行,朝廷会根据情形处于罚金,补偿给受害者。 这项法令除了文明、法制方面使得大宋向前迈出一大步以外,最大的作用是将会极大促进民间经济发展。 尤其是工商业方面,这条法令是士民、工商阶级一个最强力的保证。 可以使他们更安心的投入生产、发展,减少封建贵族对他们的束缚。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封建贵族也因此而受益。当然,他们是有利有弊,在受益的同时,也无法再欺男霸女,巧取豪夺。 在受益程度上,他们要弱于工商阶层。 但在整体上而言,整个国家是受益最大的。 以往无处可去的财富,只能涌进高利贷和房、地产方面。如今财富算是有了新的疏通渠道,可以更大力度的投资到工业、商业方面,发展生产。 在专利法的保护下,财富甚至可以投资到技术开发上。搞技术研究、学术研究,赚取到的财富也是非常可观。 太学给任何学科设置的一等奖十万贯,都是普通人经商、经营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大富豪们甚至可以养一群学者、工匠专门搞技术研发,从而发家致富。 大宋强大的农业基础,给工业、商业、科研都提供了无与伦比的财富保证。 赵桓跟苏黛还在探讨,皇后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官家、苏教授,你们都谈了一上午的技术、律法了,休息一会儿,用个午膳吧。” 赵桓起身伸了个懒腰:“时间这么快?不知不觉都已经中午了。让御厨把膳食送上来吧。” 很快一队宫女便端着食盒将一盘一盘的御膳摆到了垂拱殿的餐桌上。 膳食摆盘精美,但样数并不多,六菜两汤,总共八样。 而且菜也都是东京司空常见的种类,有烧鸭、竹笋、黄瓜、虾仁、鲤鱼、肉羹、血肠、银耳。 最丰盛的一道菜应该就算是炙羊排了。 撒着孜然、香料的羊排外焦里嫩,香味扑鼻。 赵桓招呼着苏黛坐下,玩笑说道:“你范家哥哥带你去过会仙正店没?朕虽然没请你吃过正店,但这御膳也应该不比任何一家正店要差。” 苏黛笑着说道:“范家哥哥倒是带我去见识过一回。正店的招牌就是厨艺传自宫廷御厨。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御膳相提并论啊。” 只是让苏黛惊讶的是皇宫的御膳居然如此简单,甚至不及一些富商之家。 就算是富商家子弟,只是子弟,还不是家主,前往酒楼与三五好友聚餐,就能点不下十道酒菜。而且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皇室富有天下,与之相比,简直太朴素简单了。 尤其唐怡帮所有人盛好银耳莲子羹坐在官家身边后,就更令苏黛不敢置信了。 当初官家可是豪掷十万贯,如掷瓦砾。当时的气度,苏黛印象深刻无比,那就是挥金如土。导致苏黛一直以为官家对金钱毫不在意。 没想到那个在科技方面挥金如土,一掷十万金的天子,生活上竟然如此节俭,四个人只吃八个菜。要知道按中原礼仪即便普通百姓会客,酒菜数量也要比人数多两个,四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低于六个菜。 “动筷子呀,怎么不吃?难道是嫌朕招待不周?” “没,没。我只是比较吃惊。皇室富甲天下,没想到官家竟然如此朴素。” 赵桓笑着问道:“那你以为的皇室应该是什么样?每顿一百零八道菜?” 苏黛微微点头,腼腆的说道:“我一直以为应该是这样,山珍海味,燕窝鱼翅,应有尽有。” 赵桓夹了一筷子黄瓜、虾仁,侧着头悄悄对她说道:“也不瞒你,你说的这种生活,朕偷偷试过一次。一百零八道菜,吃到一半,后面的就凉了。后面朕早就饱了,只是机械在吃,根本尝不出跟前面有什么区别。” 苏黛没忍住不禁扑哧一笑,实在没想到官家居然曾经还有这么可爱的一幕。 像个普通人一样,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奢侈生活究竟是什么模样,体验一回究竟是怎么样的感受。 原来官家也有好奇心,也有长见识的时候。 皇后对苏黛抱怨道:“皇家从立朝之日起便有节俭、朴素祖训。虽然中间在太上时期有所波动,但整体下来都是推崇节俭,深刻以司马氏为前车之鉴。予跟官家说过好几次,以皇家如今富庶,可以为官家多添几道饭菜,每顿一百零八道菜对皇室财富而言也是九牛一毛。” “即便不如此浪费,那每顿十八道菜总是可以的吧?但官家一直不同意。苏教授,你可要帮予劝劝官家。” 苏黛瞬间脸红,皇后怎么会想到让自己去劝官家?怎么也名不正言不顺啊。 皇后是……在委婉撮合自己吗? 苏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一脸淡然地官家,贝齿紧咬樱唇,实在拿不准天子心意,只能低声说道:“官家龙体的确是关乎天下之重。” 赵桓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多想了。朕当然知道每顿每顿十八道饭菜对皇室财富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但这奢侈之风,朕不能先开。” “如今天下朴素的风气朕觉得就挺好。大宋虽然繁华富庶,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但没有人奢侈斗富,没有人铺张浪费,可以把财富都用到发展生产上,这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这一点就非常好,大宋的文治的确是远迈汉唐。 社会风俗将朴素、节俭当作一项非常高尚的美德。而铺张浪费、奢侈淫逸,在每一个地方都被指责。 一旦一户人家传出了奢侈浪费的名声,他们自己面对相邻的指指点点也会心虚。更容易被监察御史盯上。 毕竟任何士大夫发家致富的过程中手上都沾满了普通百姓的鲜血。完全经不起细察。 正文 第四十八章大宋究竟是姓士还是姓市? 苏黛在皇宫用完午膳,下午也没能离开皇宫,而是被皇后带走了,陪着皇后在宫里闲聊。 显然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要跟她讲一些纳妃、入宫的事宜。 这方面的内容,很快就让苏黛心如小鹿乱撞,脸上含羞带怯。 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嫁给心中的那位赵家哥哥。 皇后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唯独印象深刻的一点是,她将开大宋女子之新风。 那就是不必困守内庭,可以走出门户,投入生产! 这简直是从儒家封建礼仪确定后,开天辟地的一次创举。 皇室妃嫔,居然不用终生困在深宫内院。而是可以走出宫廷,在太学寺监里自己的房屋内处理事务,研发技术。继续作自己的苏教授,带领团队,建设取水工程,改进蒸汽机系统。 这简直是突破了苏黛的想象。 虽然在东京城内,从事工商的人群中女子要占半数以上。 可是从来没人敢想,皇宫妃嫔、才人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开皇宫,白天在太学处理科研事宜,甚至对年轻学子进行教学。 儒家的封建礼仪本来就被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冲击的七零八落。赵桓这一次对苏黛的支持,更是引起整个天下激荡。 七月,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在讨论这一风波,皇家妃嫔出任太学院教授,并在太学院内抛头露面,教书科研! 女子在学校教书,这本来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 大宋的女教师多了去了,大概要有几十万人的规模,甚至大宋帝姬就有好几位在皇家女子学院当教授。任何学校里面都会有接近一半的女子教师。 但苏黛的皇室妃嫔身份着实给她蒙上了一层绚丽的面纱,引起整个天下的关注。 这一次大宋咽喉全开,皇室、官府亲自下场跟士大夫们激烈争夺舆论话语权。 不管士大夫、儒家如何大谈封建礼教,讲礼义廉耻,他们的声音都只能被磅礴声浪所淹没。 因为在皇帝的意志下,皇室财团掌控的报纸、官方各路的邸报,全部统一思想,大力提倡女子投入学术、生产当中。 大宋青年报更是直接刊登了皇帝的名言:“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一次,迷惘的学子们没有下场,士大夫们就在舆论战场输的一败涂地。 官方通过报纸完全掌握了舆论走向,朝廷能向更多的百姓、更大的范围直接宣传朝廷理念。 士绅们的影响力被局限在了极小的范围内,所有士绅都已经发现了一个惨淡的事实,朝廷已经不需要通过他们来间接管理地方。 所谓“皇权不下乡,士绅治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其存在的社会基础。 这一情况很快就吸引了整个士大夫阶层的警醒与反思。其受关注程度,迅速超过了皇室一名贵人担任太学教授的情况。 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妇好作为商王武丁的妻子,都能担任军事统帅,统领大军,帮商朝平定鬼方、羌方、土方等地。 与之相比,苏黛只是去教教书,研究研究技术,简直稀疏平常。 士大夫们更关注的是,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百年共识,究竟还剩下多少? 对士大夫们而言,这是比一切事情都更重要的根本。 他们可以不在乎国家强盛与否,可以不在乎亿万百姓死活,甚至不在乎礼义廉耻,秩序纲常。 但却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情。 因为这关乎一个统治性质的问题。 大宋天下究竟是姓士还是姓市? 做主天下的究竟是谁? 就像隋唐,统治国家的是关陇军事贵族。在商周是公卿大夫。 大宋的士大夫们还是否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层? 在皇室昙花一现的宫廷新闻后,舆论长期激荡于这次浩大的争执。 但骄横了百年的士大夫们,终于被现实撕碎了一切的傲慢与骄矜。 从战斗开始,他们就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不是封建士大夫与城市市民的单独较量。 而是整个天下,所有势力对士大夫们的疯狂围剿。 上至皇权,下至市民,中间包括学者、学子、妇女甚至僧人、道士都在对他们喊打喊杀。 这场由士大夫提前引发的矛盾,却成了勒死他们的最坚实缰绳。 最先发力的就是学子、学者们。 这是毋庸置疑的,文人之间下手最狠辣,也最不留余地。 因为每一个儒家世族的倒下,都会让渡大量利益给其他学派、其他学子。 士大夫们实在是低估了如今官办学校的规模。 大宋在校学子从太上年间的数十万人,一路扩充三四倍,膨胀到了两百多万人。 这些年轻的学子要么从政,要么从商,每个方向都站在了士大夫们的对立面,自然要帮着市民痛击士大夫。 而更令士大夫们措手不及的是,大宋数以千万计的女子对着他们戳脊梁骨。 女人一旦骂起架来,那真是要多刻薄有多刻薄,而且她们吵架的精力是男人远远无法比拟的。 似乎对她们而言,编排对手,吵架八卦,就是她们最大的乐趣。 士大夫们对她们讲封建纲常,希望把她们困在内庭,这无疑是极大的激怒了她们。尤其是那些受过教育以及身处城市的妇女。 她们决不甘心困守在一座几步见底的宅院里,成为男人发泄的工具。 而士大夫们提倡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更是把市民阶层得罪彻底了。 市民、商人、工坊主们都绝对绝对不能忍受天下再次树立起重农抑商的政策!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赞助大量金钱,支持学子、僧侣、学者们对士大夫们进行批评。 这场舆论场上的战斗持续的时间之久,让整个天下都震惊。 从建业四年七月这场舆论风波被掀起,一直持续到建业五年的三月! 持续时间长达近九个多月。 很显然这么漫长的争论,双方背后都有无比强大的财力为支撑。 士大夫们一方自然不必多提,他们通过兼并掌握了整个天下绝大部分的土地,手里积累了大量财富。这已经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已经拼死一搏。 而另一方则是城市工商阶层,他们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支撑着这一场舆论之争。 在舆论比拼地背后,拼的就是双方财力。 所以这一切都最终定论于三月的国家财政廷议上。 正文 第四十九章一千三百万贯的反超 三月的廷议并不是为这场席卷整个大宋的舆论风波而特意召开的。 只是朝廷例行的财政审计会议。 往年会议都在二月召开,但由于商税、关税、房产税、财产税等专业税种的加入,仅十二月一个月,各寺监根本无法完成税收统计,所以向后延迟了一个月。 仅征税就要持续近两个月,由此也可见大宋经济之繁华。 各地税收详细送到东京,并由三司汇总,十几个寺监,数以百计的官员日夜忙碌,终于赶在三月末之前将数据整体完成。顺利召开这场财政审计会议。 等赵桓走进文德殿时,大殿内已经济济一堂,正襟危坐了几十名大臣。 所有人都恭敬地行礼:“臣等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容不得他们抱有一丝不尊重地想法。 当今天子收复燕云,覆灭强敌,一统六合,其威望之盛,完全不弱于秦皇汉武。 除威望之外,权柄之盛更是历代所未有。这场席卷大宋地浩浩荡荡舆论之争,本质就是统治阶层的替换。 其形势完全堪比军事贵族取代世家门阀,地主士人取代军事贵族。 因为手握可以替代地方案,选择士人、学子中哪个阶层帮助皇权治理国家全由天子决定,所以没有任何势力敢挑衅天子权威。 士大夫们地权力、气焰、势力都萎靡到了一个历史最低地节点。 赵桓在所有大臣躬身行礼中,从容走到自己的龙椅上,坐稳之后才不徐不缓的挥了挥手,说道:“免礼,都坐吧。” 因为皇权炽烈无比的权威,其实赵桓对大臣们的待遇反而更好。 赵桓的威望越盛,越不需要像太上皇在位时那样讲究纲常等级,强调君臣之礼。 所以大臣们基本上不需要再向赵桓跪拜行礼,更不需要一大把年纪还给赵桓表演一段舞蹈。 像廷议,所有人更是坐而论事。 这使得大宋高层一直有种感觉,大宋正在恢复先王列国时期的恢宏气象。 这种气象主要是胸襟、气度、豪迈、自信等精神面貌。 国家形势极像《诗经》颂扬的诸夏先贤在商周、春秋时的开疆拓土,扩大版图。 中原浩荡,武功赫赫,社稷兴隆,宗庙辉煌。 《鲁颂·閟宫》再次成为流行于中原的宏大礼乐。 “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胄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战车千乘,大军三万,强弓列矛,甲胄光耀,惩戒夷狄,无人敢挡我王师兵锋! 有这种恢宏实力作国家后盾,赵桓根本对士大夫们的喧嚣无动于衷。 廷议开始,赵桓没有一点额外话题,完全按照流程推进,对三司使杨时说道:“计相先介绍一下财政情况吧。” 杨时站了出来,向所有人说道:“在介绍财政之前,请容老夫先介绍一下三司的改革。” “以往三司分户部、盐铁、度支三司,但随着新政改革,户籍相关的事宜都已经交给了户部,国家同时取消了盐铁专利。所以三司进行了一次重组。” “如今三司分别是税赋、公寺、度支三部。” “其中税赋管理国家征税、统计资产、核验田藉、调节税率、设立边关海关、统筹市舶司、监督市场等诸多内容。” “公寺则是由官府直接设置各寺、监进行商业经营。例如军器三监、官田租赁、国营牧场、官营作坊、官营寺监等。” “度支则管理国家财政预算、太仓府库、监督审计、监督核查。” 虽然看起来改变极大,但三司的核心还是没有多少改变。 依旧是税赋征收、国家专利、以及财政审计三个方面。 主要是各个方面的内容都扩展了不少模块,但各位大臣平日里跟三司都有交流,理解起来不难。只是平日里各部跟三司接触的都是一个部门,杨时今日算是把三司的整体都展现给所有人了。 这也跟接下来廷议要谈的内容息息相关。 杨时继续说道:“去岁财政盈余两亿四千万贯,如今太仓共有钱财三亿两千万贯。黄金七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八千七百三十二万两,绢三千六百万匹,各地常平仓有粮一亿三千余万石。” 这份报表,十分清晰。 比之大宋以前的一亿六千万贯石匹两要更加一目了然。 尤其官府手中的存粮一亿三千余万石,这实在是太令人安心了。 以国家财政盈余而言,大宋处于绝对的盛世当中,而且是任何前朝盛世所无法比拟的。 有这么多粮食,朝廷可以对任何受灾地区全力救灾,绝对不会使当地出现民变、叛乱。 而只要不发生民变,以如今大宋的规模与体制,就不存在被推倒、击败的可能性。 不论事关天下的权力如何更替,国家的根本都稳固坚定。 很快杨时就谈到了这方面。 “国家税收去岁达到了九亿六千万贯。其中田税四亿七千三百二十五万六千贯。” “工商税、关税、租赋、市舶司等税收共计四亿八千六百七十四万四千贯!” 随着杨时话音落下,廷议大殿内瞬间响起一阵喧哗。 即便满座都是久经官场沉浮的朝廷公卿,也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一千三百万贯! 工商税仅仅超过了田税一千三百万贯而已。 这数字,在庞大的税负体系中如此的微不足道。 可是在这一瞬间,却成为所有士大夫无法承受之重! 这意味着这场声势浩大的权力之争,士大夫们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了。 工商业成为国家的税收主体。市民、工坊主、商人将取代士大夫,掌握社会更多的财富,代表着更先进的思想。 哪怕继续争论下去,工商阶层也会用庞大的财富压倒士大夫,支撑学子们取得最终胜利。 这一幕就算是赵桓这个穿越者都始料未及。自己只是改善了一下工商业环境。而工商阶层自发的就学会了用财富武装适合自己的思想理论。 在如今的形势下,他们已经掌握了非常强大的舆论力量。任何阶层都无法再重提重农抑商的思想。 赵桓怎么也没想到,大宋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冲破重农抑商思想的束缚。 变革是自下而上的整个社会的改变,而非自己这个穿越者自上而下的改革。 正文 第五十章鼓励发展 士大夫们的绝望,同时也引起了廷议上所有大臣们的绝对震惊与思索。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了一个事实,当工商税超越了田税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了反超的可能,从此之后,差距只会年年扩大。 田地十一亿亩已经几乎是大宋的上限。而四亿贯的工商税却只是大宋的起点,之后大宋的工商税会一骑绝尘,彻底拉开与田税的差距。 农业与工商业究竟哪个代表着大宋的未来,已经不言而喻。 这一刻即便士大夫们也陷入了彻底的自我怀疑,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彻底被粉碎的落寞悲凉与顾影自怜。 相比于工商业可以预见的辉煌上扬,农业根本没有出路。 但在无数大臣的落寞中,赵桓却意气奋发,淡笑着对他们激励道:“诸卿倒是不必这般沮丧,在朕看来我朝田税远远没到尽头,十一亿亩的良田更只是一个起点而已。” 士大夫们灰败的双眼中皆露出惊讶的光芒。 官家居然会有朝一日对士大夫如此激励? 所有人都以为官家对士大夫极为不满,恨不得全部赶出朝廷! 看着一种大臣脸上惊讶的光芒,赵桓淡然而对。 对士大夫们的腐朽,他自然是深恶痛绝的。 但赶尽杀绝则完全没有必要。 赵桓需要有一个文化阶层存在,作为皇帝另一个治理国家的选择,时刻鞭策着新的学子阶层保持积极进取,开拓创新。 如果将整个天下毫无保留的交给学子们,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在安逸中重蹈士大夫的前车之鉴,纷纷腐朽堕落。 毕竟,屠龙者最容易变成新的恶龙。 而且客观上,这些士大夫们兼并大量土地,规模化经营,的确是比小农经济更进一步的提升了农业生产力。 这一点很关键! 赵桓从身旁的矮桌上拿起一本册文,翻开后对众人说道:“卿等知道我朝一名百姓平均有多少土地吗?” “是土地,不是耕地!” 听到赵桓的强调,众人纷纷一愣。 大宋每名百姓平均有土地十亩,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大宋每名百姓究竟有多少土地,还真没人算过。 所有人都无法回答时,赵桓看了一眼册文,说道:“朕告诉诸位,我朝百姓人均拥有土地十顷余三亩。” 这个数字简直震惊了所有人。 十顷余三亩! 这岂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是田连阡陌的大豪族? 对这个数字,赵桓一点都不惊讶。他看过一个冷知识,天朝十三亿人,平均每人拥有土地8000平。 如今大宋人口更少,而北方面积更加广阔,一直抵到西伯利亚、贝加尔湖、库页岛沿线。所以在当下大宋百姓的人均面积就是十分惊人。 大宋如今百姓耕地不足十亩,就跟后世百姓买不起八十平米的房子一样,属于分配环节出现了差错。 但盛世的最大特点就是,可以通过创造财富来解决一切矛盾。 即后世所有人都听过的一句话,发展是解决一切矛盾的基础与关键。 大宋如今显然没有发展到极致,还有大量的空间可以扩充。 赵桓说道:“田税在朕看来远远未到上限,十一亿亩前无古人,但未必后无来者。十八亿亩,二十亿亩,二十五亿亩,只要科技进步,农业发展这一切都能达到。” “如今天下还是人力牛耕,所以每人平均十亩耕地无法迅速拓展。但卿等作为国家人杰,应该尝试将新技术用于农耕。如果蒸汽机用于农耕,或许卿等很快就会再开辟大量农田。当百姓平均耕地二十亩,这天下又何患饥馑,何惧天灾?” 每名百姓平均二十亩耕地,这个数字就到了绝对意义上的盛世王朝。 因为即便很多战乱过后的朝廷,给百姓授田、均田也就是二十亩左右了。 百姓一夫携五口而治田百亩,立即会恢复农耕时代最理想的状态。 相当于每一户都是拥有良田百亩的庄园主。大宋平民百姓全部过上如今员外老爷们过的生活。 这就是国家强盛,开疆拓土,科技繁盛,技术进步给百姓带来的直接受益。 所以在士大夫们震撼、憧憬赵桓描绘的美好画卷时,赵桓对所有人说道:“为了激励官员,朕给所有官员都设一项考核。其辖区农业生产增长百分之四以上,考核为最。任期一到,优先擢升。” “农业生产低于百分之二者,考核为殿。连续两个任期考核为殿,官降一级!” 这个考核,在赵桓看来完全不难。 只要官员认真的劝课农桑,就能实现及格,不至于殿尾。 而如果这个官员稍微用心一点,他能立即脱颖而出。不论是开拓耕地面积,还是改善农业水平,提升堆肥质量,选取粮种,精耕细作,合理轮耕,指导分配四季作物,任何一项都能迅速提升辖区的农业生产总值。 毕竟农业生产总值实在是没什么复杂的内容,就看粮食产量。 “当然这项考核只在中原朝廷易于监察的地方施行。在边疆、在西部,没必要统一要求。当地既不容易监察,又容易导致违背自然,破坏山川。” “具体哪些地方施行,交由政事堂测定,因地制宜。” 因地制宜,是治理这个庞大国家所必需的。 本来耕地紧张就是中原腹地才有的麻烦,边疆根本没必要推行这项法令。强行推进反而可能导致环境破坏,水土流失。 右相梅执礼恭敬应命,回道:“政事堂必总帅所有官吏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尽善完成此项法度。” 赵桓点了点头,相信大宋文官政府的能力。毕竟中原两千年以来,几乎把全部科技树都点在了社会治理方面。 社会的治理水平和行政效率远超西方。 统计学这方面最令赵桓印象深刻的就是日本的市、县一级的统计报告,简直详细、精湛、清晰到令人震惊。后世整个世界应该都无人能出其右。 但恰恰有趣的是,小日子的国家治理体系表面上是内阁制,实际上就是中原的世家门阀制度,与东晋时期极为类似。 所以赵桓相信文官政府被鞭策起来,哪怕没有各种先进的工具,他们的统计报表、政务明细也会非常详细、清明。 十到二十年间,能极大的推动大宋农业发展。 正文 第五十一章百万宋军齐换装 除田税与工商税,廷议上另一项惹人注目的则是国家专利。 即国营牧场、官田租赋以及各种官营作坊、店铺究竟盈利多少。 杨时向赵桓介绍道:“国家去年专利主要成果分为钱、物两方面。” “钱财收入共计八千万贯,其中主要是军器三监集各工坊上交的利润。官田租赁只占三成,约两千万贯。” “而各寺监在实物方面,主要成果是,国营牧场在边地新开拓了二十三处牧场,尤其在北方新拓之地,牧场多地广数千亩。” “有这广阔牧场为底蕴,去年一年共向军队、官府交付战马四万八千匹,驮马、骡马八万四千匹,耕牛七万六千头,羊二十三万五千只。” “向太仓纳绢、丝共计两百七十七万匹。茶二十万石,盐十七万石。” 赵桓点了点头,果然还是需要国家力量啊。 国营牧场交付的牛羊骡马共计四十多万,已经堪比一个游牧部落全部的资产了。 有这个作为基础,宋军的军队机动能力不会弱于北方胡人。 杨时继续说道:“去年全年的财政收入共计十亿四千万贯,印钞两亿两千万贯。” “但今岁的财政反而要比前年更加紧张。几乎没有财政盈余。” 说到这里,杨时郑重地看向枢密院,语气激烈地问道:“臣实在想不明白,如今天下太平,枢密院是怎么提出地这样一个军费开支,居然高达七亿八千万贯!” “军费开支超过财政收入总额的六成!” 杨时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一群文官惊骇不已的望向枢密院诸位大臣。 这军费开支是疯了吗? 如今天下太平,边疆无事,军费怎么会高达近七亿贯! 政事堂的左相张浚立即起身,肃杀地对赵桓说道:“官家,臣建议派监察御史进枢密院,详细调查枢密院军费账目。臣严重怀疑,枢密院自上而下,全部在贪污腐败,中饱私囊。” “靖康以前,国家连年大战,军费也不过几千万贯。但如今,天下无事,军费却一路膨胀,以至于数年间连翻十余倍,涨到了六七亿贯。” “这么多钱财军队都花到了何处?” 实在容不得张浚不怀疑。国家财政每年会将百分之十地收入交给皇室。 也就是皇室地收入才一亿贯,这笔钱,皇室去用,哪怕天天山珍海味、挥金如土都花不完。 大臣们日常就在皇宫办公,无比确定,一亿贯钱,皇宫根本用之不竭。 这可是供养着君临天下、富有四海地皇帝。 一亿贯钱尚且如此,军队地七亿贯钱怎么花掉地? 难道他们要每个士卒地伙食要比内庭还丰盛吗? 所有大臣都看向枢密院,等候着他们地解试。 岳飞立即就要起身,张叔夜拦住了他,自己坚定的站了起来。 大宋的柱国神将不能背负上贪腐地名声,不然军队面对如此充裕地军费,就再也控制不住贪欲了。 面对着所有人审视、讽刺的目光,张叔夜郑重向赵桓行礼,说道:“臣以气节担保,枢密院绝对没有沆瀣一气,贪污腐败。枢密院所有账目都经得起督察院审查。” 张浚素有清廉名望,毫五畏惧退缩,立即说道:“既然没有贪腐,那枢相倒是说说这近七亿贯钱财都用到了哪里。这天下太平,军队怎么花的了这么多军费?” “国家施行募兵制时,军费只几千万贯就足够。反倒施行征兵制了,军费一路膨胀到七亿贯?” 张叔夜立即说道:“自古兵者国之重器也。国家非兵不强,非德不昌。所以戎具武备一直价格昂贵。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我朝大军百万,戎装、甲具无不十倍于此,日费千金根本不足为道。” “而今年军费骤涨,更关键则在于武备更换,全军武器迭代。” “一门铸铜火炮,仅消耗掉的铜料就多达一千多斤,相当于铜钱三千余贯,再加上科研、转运、打造成本,一门火炮费用高达七千余贯。” 张浚还是态度坚定,说道:“枢相,别说七千余贯。就算是一门火炮一万贯,一百门火炮也才一百万贯钱。一千门火炮一千万贯钱。” “这七亿军费,能打造七万门火炮!” 七万门火炮,赵桓侧目。 如果宋军真的有七万门火炮,那就是绝对意义上的大炮兵主意陆军了。 遇见任何对手,都是一个方案,大炮开兮轰他娘。 只火炮狂轰滥炸,也没有任何对手能够抵抗。 而且这个比例,对宋军而言也并不算高。 明朝财政那么拉胯,松锦之战十三万军队还配有四千门火炮。 按军队规模乘以十,也是四万门火炮。 明军吃空饷归吃空饷,但军队建设的费用是如数发下去的。 所以在所有人惊诧中,赵桓说道:“朕倒是觉得七万门火炮也就刚刚够用。这平均下去,二十名士兵才分有一门火炮。一个精锐野战军五部之一,一万人才有五百门火炮,算起来还有些少了。” 张叔夜立即说道:“官家,如今军中即便一万人五百门火炮的规模也没有。臣刚才所说的仅仅是火炮的铸造价格。为了给火炮配套,一门炮至少要准备三十份火药包,三十份炮弹,以及大量配件。这其中每样都价值不菲。” “此外还有火枪,为了减少炸膛率,用的也是黄铜。造价接近十贯,但采购却是以百万计。” 以百万计! 不得不说,大宋是真已经富得流油。 哪怕火枪还有极大的改进空间,可军队依旧豪掷千万贯,直接给全军都换上了现在初代定型的款式。 百万宋军,一朝全部换装,熟悉使用新式武器与战法。 张叔夜说道:“火枪换装费用不值一提,但为了让所有人熟练使用火枪,军队采购了大量火药。确保每名士兵都能有充足的弹药打靶。” 正文 第五十二章解决问题的另一种办法 在座的大臣还没有从一笔一笔巨大的军器采购中缓过来,张叔夜又继续说道:“军器采购只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军器研发。” “在火炮完成后,军队并不只需求这一种火炮。军队拿出了三千余万贯费用给军器三司,研究各种火炮的型号。从重炮、臼炮,到虎蹲炮、短炮、加农炮、子母炮等等。” “还有五千余万贯给了军器三司继续改进铸炮工艺、装填结构、延时引信、爆炸炮弹等等。” “火枪更是重中之重,为了改善工艺、减少炸膛以及结构布局,仅是研发费用就有三千余万贯。” “所以除去研发费用,除去士兵后勤伙食、退役津贴,以及训练演武消耗,能够用来采购的费用只剩下了三亿多贯。枢密院觉得军费非但不高,反而略有不足。” 近七亿贯的军费,还不够军队所用? 大臣们都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赵桓倒是兴致勃勃,问道:“如今火枪研发情况如何了?朕设置的几项目标达到多少?” 张叔夜立即答道:“禀官家,御前军器所如今定型的火枪,已经达到官家所设条件之泰半。如今火枪已经在后面加装了火药盘,火药可以直接倒入其中,装填从前装变为了后装。” “官家所言的燧石引火也已经达成。膛线、枪托更是不在话下。唯有一点难以达成,就是官家说的以铜包裹子弹。军器三监都在竭尽全力改进当中。” 赵桓点了点头,大概可以理解。 前三样赵桓给了他们明确的思路,他们只要按照赵桓的指引把他们添加到火枪上就能完成。 不论是燧石点火,还是火药盘、膛线,都是大宋已有的技术,军器监只要多加尝试,磨合在一起就能够定型。 但子弹就不同了。子弹要求把所有的东西都整合到一个非常小的空间内。 极度要求精细化与标准化。这要求整体有一套非常严谨的工业化流水线体系。 后世大国南亚阿三,就面临着跟大宋一样的问题。 它也是能造步枪,但造不好子弹。 没错,就是那个号称最有可能超越中国,打赢中国的十四亿人口大国。 他们的子弹生产都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也不是不能造,但就是造出来能不能用是一个极大的问题,整体良品率过低。 大宋也是如此,工匠们强行手搓,也能把子弹给弄出来。 毕竟无非就是四个部分,弹壳、子弹头、发射药、底火。 铜壳一点点打磨,火药一点点摆进去,也能缝合出一个赵桓要求的子弹。 但就是这合格率,只有天知道了。 士兵一扣动扳机,结果无法点火,或者直接卡壳,或者弹药畸形,直接就装不进枪里。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而且即便军队能忍受这一切弊端,产量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毕竟子弹那是个消耗品,平时训练每年都要消耗数千万枚。 战争一起,每年至少数以亿计。 大宋的军器工匠就算是把手挫断了,每年也搓不出来这么庞大的子弹数量。 赵桓吩咐道:“军队就先暂时采用颗粒状火药吧。同时每年给军器三监依旧提供充足的资金,让他们研究铜壳子弹。” “臣领命。”张叔夜笑容洋溢。 其他大臣见枢密院已然在官家那里蒙混过去,顿时激动愤慨起来。 右相梅执礼亲自站了起来,反对道:“官家,如今四方无事,边境太平,实在不宜维持如此高比例的军费。” “臣以为应该将更多财政投资到内政发展方面。加大教育文化、卫生医疗、基础建设、鼓励工商、太学科研、抚恤孤寡、赈济老弱等方面的投入。” 这就显然涉及到财政划分之争了。 文官门的态度很明显,大宋如今武德昌盛,军队无人敢当,战力已经完全够用了,完全没必要投入那么多军费再搞军事换代,进行超前的军事研发。 但没等武将门提出反对,赵桓直接就驳斥道:“圣朝武功才刚刚起步,如今文治武功尚未超过前唐。岂能现在就抱有安逸之心?” “诸卿以为如今的军事投入是浪费。但朕却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为国省财。只有更先进的武器,更强的战力,才能迅速摧枯拉朽击败敌军,防止陷入漫长艰苦的消耗战。” “一次僵持的战争,耗费、负担尤高于十次酣畅淋漓的大胜。” “既然钱总归要花,与其浪费在战事焦灼中,朕更倾向于花费在军器研发,武器采购上。” “这也能减少我朝士兵的伤亡,造福于基层将士。” 年轻士兵的伤亡,显然不在这些头发花白的大臣们考虑当中。毕竟他们只负责下令,死的都是卑微的士卒。 而财政分配,却跟他们的权柄息息相关。 孰轻孰重,他们分的很清晰! 所以礼部立即跳出来反对,说道:“如今国家内部还有大量困境需要去解决。仍有大量百姓赤贫,食不果腹,需要大量资金去改善。此时穷兵黩武,绝非善政。”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还有大量学校没有充足的教师,还有大量的学子衣不蔽体。臣以为应当将财政更多用度到内政上。” 面对汹涌的大臣,赵桓镇定从容。他也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些皇帝会怕大臣的唾沫?被群情激愤的官员吓得不敢吭声。 这些人除了动嘴,难道还敢欺君犯上吗? 在一片喧嚣中,赵桓一拍桌案,说道:“够了!不要把你们的目光局限在国内这一隅之地!为什么每年都有财政盈余?还不是因为迅速膨胀的财政拨款除了造成腐败外,根本花不出去?” “朕就算把七亿军费分给你们,你们又能怎么解决百姓赤贫的问题?” “朕要每户百姓都有良田百亩,有绫罗绸缎,有妻子良媒!你们谁在国内有办法解决?” 一群大臣讷讷不敢出声。 百姓都想住大房子、想锦衣玉食、想有体面的工作、美丽的妻室。 但在中原内卷显然提供不了这么充裕的条件。 左相张浚问道:“那投入这么庞大的军费就能有解决之法?” 还真有! 赵桓看向岳飞。 正文 第五十三章吊民伐罪 要让大宋一亿人都过上有大房子、漂亮妹子、富裕轻松的生活,在大宋境内可能实现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可能。 只要参与生产的还是这一亿人,那分配就一定相对不公平。有人锦衣玉食、妻妾成群,就一定有人在负重前行,被视为牛马、 只要人性还是自私的,那这个问题就不可能靠分配解决。 别说赵桓只是个穿越者,他就是圣人也无能为力。 但如果参与生产的是两亿人呢? 另外一亿人供养着大宋的这一亿人。 大宋百姓,身上的负担就会骤然降低一半。每天的九九六,就会变成九五五。一天工作的六个时辰,就可能减到四个时辰甚至三个时辰。 那如果参与生产的是三亿人呢? 大宋货币在三亿人的范围内流通。 那结果显然易见,相当于另外两亿人在负重前行。铸币权收割的财富将反哺大宋所有人。 哪怕最底层百姓也能受益。一天只工作两三个时辰,就已经饿不死了。 因为帝国可以轻松从另外两亿人那里获取大量财富。 中原物价将进一步降低。 大宋本来就购买力十分坚挺的帝钞,到时候购买力将会进一步强大。 一匹马从二十贯钱降到两三贯钱完全不在话下。 一斤羊肉从三十钱降到十钱指日可期。 从春秋开始所有国家就都想称霸诸国,不是没有原因的。 获得霸权,殖民地下面的国家就要给霸主国提供源源不断地初级资源和原始财富。 所以在大宋强盛后,赵桓目光立即看向了疆域之外。 在赵桓地殷切目光中,岳飞起身,说道:“臣有本奏,回鹘高昌者,塞外胡种,昔虏运方盛,则以野人生活,习为豺狼,是以恶名凶声,播越远近” “其国枯骨盈廷,人为行尸,犬羊残丑,消沦山谷。” “又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劫我商队,伤我子民,更至今未向天子朝贡。” “是可忍,熟不可忍?臣以为当兴云散雨,慰当地百姓大旱之思,吊民伐罪,积后己之情!” 吊民伐罪! 赵桓不禁一笑,顾名思义,即‘诛其罪,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 更通俗一点讲,这就是诸夏地普世价值观。 该国官府,残暴不仁,百姓身在水火之中。所以天师远征,以正义之师,讨伐这个背天逆理、恶贯满盈地政权,以抚慰苦难地百姓。 总结起来就是,你不民主……划掉,你不正义,所以诸夏王师要讨伐你,宽慰百姓。 人权高于主权这一套,诸夏玩了几千年了。 所以,诸夏有没有主动进攻过别国? 说一次没有,那是不准的。在中原五千年历史上应该只发生过一次。 就是隋书上记载的,隋文帝时期,一群官员在朝廷上闲着没事瞎聊,说林邑国多奇宝,不如我们把他们灭了吧。然后大隋发兵一万,在交州道行军总管刘方的带领下去把临邑国给灭了,刻石记功,带回黄金三十多万斤。 但隋书是谁编的? 魏征! 所以李世民总是念叨魏征没文化。 你编史书都不会编!简直缺乏责任心,缺乏使命感,三观不正,文化欠缺! 这种事怎么能直接写出来?简直是宣传事故。 你至少写个:“大臣奏曰,林邑国王贪暴,残掠其民,民不堪命,上闻之不乐,愀然久之,命伐其国,拯其百姓,王师义武奋扬,吊民伐罪……” 除了这一次事故外,诸夏历史上一直是吊民伐罪,尊王攘夷,传播文明,教化蛮夷! 反正诸夏五千年文明,从黄河那一块地一路打到占据整个东方,只有大隋没文化、没素质的侵略国别人一次。其他时间,五千年的战争史,我们都是正义之师!从来没搞过入侵和战争! 即便“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那也是师出有名,你杀了我的人,我才灭你全国的。有理有据,你不能说我是入侵吧? 总之,你认为我正义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我是正义的! 当吊民伐罪的口号在廷议上一提出来,大臣们立即就知道枢密院这是打算干什么了。 毕竟回鹘高昌把持着丝绸之路,的确是富得流油。 大唐灭高昌收获了多少财富,众人是有目共睹的。 大宋派军过去把财富带回来,的确是直接增加了大宋财富,给百姓发钱、发粮、发丝绸也能缓解一下底层百姓的赤贫问题。 右相梅执礼比较稳重,说道:“如今圣朝距离高昌中间还隔着西夏,大举进攻,是否会后勤不济?” 赵桓亲自开口,说道:“西夏?苟延残喘而已。黄河东线土地之争,朝廷态度强硬之后,李乾顺立即退缩回去。他哪敢主动招惹王师?” 梅执礼凝重的说道:“可就这般从西夏领土上跨过去,臣担忧西夏人会以为这是假道伐虢,从而引起两国交战。一次同时与两个大国交战,总归是不妥。” 赵桓倒是没什么感觉。 超级大国就应该有同时打赢三场局部战争的底气。 就像万历三大征,三面开战,动员数十万军队,然后三面全部大获全胜。 作为王朝末年的军队,明军是真的非常能打。 宋军如今锐气方兴,怎么也不能弱于明军。 而且宋军也拥有了火器,在赵桓的开挂干预下,无论是火器设计结构还是火药质量甚至铸造材料都要优于明军。在超高的军费开支,以及强大的信仰理念下,战斗力应该绝对要强于明军。 所以就算是同时跟高昌和西夏两个国家开战赵桓也不慌。 手握当今天下最强的战神,还有跨越时代的军队,大不了一路打穿整个凉州、西域。 但岳飞主动开口,说道:“关于战事方面,枢密院已经安排好了行军路线。并不经过西夏。” “不经过西夏?”无数大臣惊讶出声。 这个答复实在是挑战了所有人的固有认知以及地理常识。 回鹘人躲在西夏西北,不经过西夏怎么进攻高昌? 正文 第五十四章宋军主力 整个天下都还是没能适应大宋日新月异的土地疆土变化。 包括满朝公卿们,如果不看地图,大部分人都对大宋如今的疆土没有一个详细的认知。 在所有人印象中,大宋都似乎被隔绝在西域之外。因为西夏、辽国的存在,大宋被牢牢锁死在了一片中原之地。 但现实是,随着大宋的日益强大,南北两面的军事将领都在不断向外进攻,拓展国家疆土。 北面韩世忠已经击退了东部蒙古,静塞铁骑正在从大同方向向北一路犁庭扫穴,清理合不勒汗的中部蒙古部落。 蒙古铁骑能逃跑,但部落族人根本就逃不过静塞铁骑犁庭。 西部的忽儿札胡思汗如今是大宋忠实的打手,靠着大宋商队,蒙古贵族赚的盆满钵满,满意的无以复加。 所以大宋疆土早就跨过了西夏,在北面与高昌回鹘全面接壤。 当初契丹天祚皇帝耶律延喜就是走的这条路,跨过了西域在中亚建立了东辽国。 而在南面,陇右都护府更是早就打碎了鞑靼各部,疆域都已经连接到了黑汉国。 事实上大宋的疆域早就在南北两侧将西夏与高昌钳住。 发动一轮钳形攻势,已经具备了一切条件。 所以岳飞说道:“朝廷诸卿都想象不到朝廷会跨越西夏进攻高昌。回鹘人必然会更加始料未及。” “所以枢密院的作战方桉是,由忽儿札胡思汗部蒙古两万铁骑从北侧羊攻,袭扰高昌边境。吸引高昌主力前去驻防。” “神武右军中军统领张宪率军从陇右都护府出兵,自南线直插高昌腹地,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枢密院连行军路线都已经安排好了,大臣们都已经清楚,这场战事恐怕是早就规划好了的。 只不过是官家特意压下了风声,让枢密院在今日朝会上提出来。 不过,当看见枢密院的方桉,赵桓也是惊讶了一瞬间,问道:“岳相公不亲自统军?只让张宪独领一军?” 岳飞郑重的点头,说道:“张宪骁勇善战,又富有韬略,战功赫赫,足以独当一面。圣朝将来疆域越来越广,需要更多能够担当重任的将领。” 赵桓被成功说服。 帝国这么大,总不能只要发生战事就要军神天南海北的去救场。 事实上,岳飞真正的作用是一个定海神针。 只要他多活一天,这大宋社稷就稳如泰山。 没有任何暗中宵小敢跳梁挑衅。 右相张浚问道:“从陇右出兵,补给势必极为困难。枢密院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很简单。”岳飞从容自信:“减少部队人数,只出兵一万。” “多少人?一万?!”所有大臣一片哗然。 “枢相也未免太过自大……自信了吧?” “这是灭国之战,只出兵一万,是否太儿戏了点?”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我等知道岳相公军略当世无双,可这一战毕竟劳师远征,又非岳相公亲自统军,一万人会不会太少了些?” 大臣们的态度其实已经收敛了很多。 他们想直接指责岳飞自大的,可想到这位军神那些神一样的战绩,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改口。 因为谁也无法预料,这位军神会不会下一刻带着一万人亲自给所有大臣上演一幕远征灭国的情景。 那也太打脸了。 这话如果不是岳飞说的,换任何人过来,大臣们都得先火力全开,痛斥一番。 怎么想的,区区一万人就要远征数千里,覆灭一个西域强国? 岳飞坚定的向所有人保证道:“张宪率领一万军队必能大获全胜,率师伐国,执其君问罪于御前!如今是三月,朝廷下令后,九月之前,大军就将凯旋。” 半年时间? 从东京开拔到西域,并打穿整个高昌? 所有大臣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难道是他们真的已经对大宋的军力完全没有所知了? 枢密院毕竟是负责军事打仗的专业机构,如果枢相就是这也自信坚持,其他大臣也只能等着看结果了。 宰相们都看向赵桓,期待官家或许会制止这场荒诞的远征。 但赵桓已经笑着起身,说道:“那就按枢相的意见部署吧。论打仗,这四海八荒,难道还有人能与岳卿相提并论?” 一万军队,不少了啊。 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也就一万多人。 与庞大的清帝国交战,也就阵亡了寥寥几个人。 打个小小的高昌,宋军出动了足足一万人。 其他大臣觉得这作战方桉太冒进了,赵桓反而觉得枢密院过于保守了。 按赵桓的看法出动五千人再加一千骑兵应该就够了。 毕竟实在想象不出来,高昌拿什么才能抵挡火炮加火枪、手雷的宋军。 一群回鹘游牧骑兵,正面撞上宋军火枪线列,头骨都得被掀飞了啊。 而且在北面还有两万蒙古仆从军在牵制他们。 在中原以外,从中亚到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遭遇两万游牧骑兵入侵都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回鹘主力可能自始至终都来不及防备南线宋军的静默奔袭。 随着中枢做出决断,一纸军令下达神武右军。 张宪立即统帅了神武右军精锐主力一万步骑开拔出京城。 宋军主力共计八千步兵,两千背嵬军铁骑,以及足足五百门火炮。 神武右军主力出城的时候,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实在是神武右军如今的装扮特别怪异,完全突破了寻常百姓的认知。 士兵们依旧披覆着重铠,以抵挡弓箭。 但手中不见了任何利刃,长枪、弓弩、大斧、腰刀都被替换成了一把格外粗长的重型火枪。腰间只别了一把小小的刺刀。 这种军队究竟靠什么打仗? 总之大宋军队如今的风貌的确有点奇幻色彩。帝国军队身穿板甲,手持火枪,碾碎一切魑魅魍魉! 从军官到士兵们都还没有亲眼见识过火枪在战场上的绝对统治地位,还给自己穿着厚厚的甲胃。 不过即便如此,大宋重步兵的负重也就仅跟大英龙虾兵相当。 而且在大宋无与伦比的财力支撑下,这支主力军团携带了大量的战马,完全是一支龙骑兵部队,骑马赶路,到了战场才下马列阵。就连大炮都是由战马拉着。 所以张宪的行军速度比枢密院预料的还要快。 四月他们乘船、转运,水陆结合开拔到了陇右都护府,六月就抵达了高昌边境! 正文 第五十五章南巡的目的 八月丹桂飘香时,张宪的捷报传回京城。 宋军在六月末一战攻克高昌南线重镇大屯成,获得了穿越戈壁的最重要后勤补给之地。 然后趁着夏季雪山融化,计戍水(塔里木河)水流暴涨,水源充沛的时机。 宋军主力骑乘战马、骆驼极速穿越了南线的茫茫沙漠、戈壁,在计戍水获得了关键补给。 这必须要感谢中原地理学术的专业。 枢密院守阙书令史研究过史料,确定计戍水在春冬两季,下游干枯,只有河床。而在夏秋,却会因为雪山融化,水流充沛,河流会延长近千里。 所以张宪的进兵,获得了充分的补给,宛如神兵天降。 当宋军主力穿越沙漠忽然出现在高昌城下时,高昌国从君王往下,所有人都被这支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军队惊呆了。 攻陷高昌国都城之战,根本没有激烈焦灼。 宋军枪炮齐发,声如雷鸣,铅子如电。 这恐怖的场景,彻底令回鹘人陷入迷信当中,以为是回鹘人惹怒了神灵,结果神灵派出了一支天兵天将从沙漠里走了出来,以雷霆神火毁灭高昌城。 无数回鹘骑兵直接逃窜,城内一片惊慌,拱手将城防让给了宋军。 张宪率铁骑直接入城,兵围王宫,俘虏国王、王妃、王子、公主及大臣一千余人。 缴获黄金五十余万两,白银八百余万两,封存府库帝钞两千余万贯,牛羊骡马上百万匹,粮食三百余万石。 并绞死私自印刷帝钞假币者四千八百九十余人。捣毁假币三千余万贯。 捷报消息传回东京,却并没有如预期一般引起满朝欢庆。 因为朝廷最近都在忙一件大事。 那就是官家要下江南! 这简直是让所有官员无法理解了。 官家不去泰山封禅,不去巡游边疆,结果要跑到江南去! 而且不是官家一向的作风,勤俭节约。而是下了明确命令,要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乘船南下。 这不是重现隋炀帝三下江南的那一幕吗? 所以这当口,除了政事堂根本没人去过问高昌的战事。 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政事堂已经将高昌灭国,在西域重设州县。 尹州、西州、庭州、姑墨州等西域故地已经全部重归中原管辖。 大宋疆域已经囊括龟兹,向西一步就是大唐碎叶镇故地,诗仙李白出生的地方。 如今这里在黑汉国的掌控之中。 但黑汉国的衰落,已然可见,西辽的耶律大石正在这一带激烈征战。 宋军跟在西辽身后收复碎叶镇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但这一切与官家宣布的南巡相比,都显得不再引人瞩目。 皇宫垂拱殿,左相张浚已经第三次向赵桓进谏,反对南下巡视。 “官家,前隋南下之祸,殷鉴不远。臣恐南巡诏令一发,有司便以迎奉为名,征发严急,江、淮之间萧然烦费。万一不逞之徒,乘势倡乱,为祸非细…” 赵桓立即说道:“朕这次南下,主要走漕运水路。从东京出发,沿汴河可以直达淮河,然后沿邗沟直接南下进入扬州、苏州。走的都是漕运正路,不需要沿途曹司征募百姓。” “这发达漕运,是我朝之骄傲。难道连一艘龙舟都盛不下?” 这条路,赵桓已经研究过很多次了。 这就是东南漕运向东京运送物资的绝对主干流。 其中最南段的邗沟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之后的淮河、汴河都是如今航运最发达的水系。 工部每年从三司那里会获得上千万贯的拨款,专门疏通、清理这条黄金水道的淤泥,扩充航道。 使其成为东京工业区最强大的水系网络。 每年在航道上同行的船只数十万计。 技术性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关于航路方面的问题,朕已经跟工部、枢密院讨论过很多次了。从东京乘船南下不存在任何技术障碍。” “至于卿说的有司以迎奉为名,进行横征暴敛。朕也有了应对方桉。” 张浚在专业实操方面肯定比不上工部和枢密院,只得问道:“不知官家有何打算?” 赵桓侃侃而谈,说道:“首先,我朝税吏非在年终,绝对不能向百姓征税。朕会下令四方,任何人不得以迎驾为名,骚扰百姓。御营相关用度,皇室财团会一力供应。” 没错,赵桓的方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皇帝南巡全花内库的钱,不用消耗官府、国家一钱一粮。 “为了减少扰民,舰队将会尽量减少靠岸,只在几个港口进行补给。补给物资皇室财团也会提前囤积在港口。” “凡乘舆所经州县,百姓皆免田税一年。每户赐钱十贯,绢二十匹,肉三十斤,油五瓮!” 减免税赋、赏赐百姓。 这还是赵桓上台以来的第一次。相较于其他王朝,赵桓这频率无疑是低了点。尤其大宋财富无与伦比,年年有财政盈余。 之前财政都拿来发展生产、投资基建了。 如今是时候将从国家强盛中获取的财富赐给百姓一部分了,以改善民生。 钱十贯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对大部分市民而言,这已经接近半年的薪金。 绢二十匹、肉三十斤,油五瓮更是能显着改善全家的生活条件。 可以说乘舆经过之处,所有百姓的衣食住行都会有显着变化。 张浚实在不能理解,问道:“官家这样南下,究竟有何意义?” “这意义就大了!”赵桓语气亢奋。 “卿难道以为朕南下是为了游山玩水,风花雪月?” 如果不是,那南下是为了什么? 江南一片繁华,歌舞升平,也用不到官家去巡视啊。 赵桓看着地图上的江南,心情略微激动,说道:“朕是为了到江南,亲自促进造船业发展,提升对外海路贸易。以及最重要的,亲自建设一支我朝海军。” 大宋的江南对外贸易是十分繁华的。 毕竟大宋没有闭关锁国这种腐朽国策。 所以海上丝绸之路可谓商队不绝,商路繁忙。 这种情况下,赵桓必然要加强海军建设,保护这繁华商路。 而海军建设的关键是什么? 正文 第五十六章舰炮外交 海军建设的关键必须是造舰啊! 大宋是有海军的,而且规模不小,高达十万。 也不缺战舰,且都是能出海的海船。 韩世忠历史上成名的黄天荡之战,就是驻兵海口,大治海船,操练水战,然后才率巨大战舰百余艘几乎彻底覆灭金兀术的十几万南侵大军。 但大宋如今的军舰显然达不到赵桓的要求,而且已经严重落伍了。 其中关键就是,军舰上没有舰炮! 御前军器所将火炮打造出来了,赵桓怎么能不把火炮搬上船? 风帆战列舰几乎所有的技术大宋都已经成熟。 主流的风帆战列舰长度还不足百米,这个造舰水平,大宋工匠闭着眼睛也能把舰体给造出来。 郑和的宝船能从大明一直开到非洲,大宋仅如今的造船术覆盖东亚也不成问题。 而且造船术这种技术,只要不涉及到蒸汽动力,大宋跟大明的技术差距几乎略等于无。 可以说,只要朝廷重视之后,召集大量工匠,投入巨量资金,只用短短几年就能迅速超越。 三国时期的孙权都能组织舰队,带着一两万大军从江南出发,跨越数千里去远征辽东。 所以,赵桓只要求宋军战舰先管控整个东南亚,对技术工匠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基本上等宋军掌握了东亚、东南亚、马六甲海峡,下一代战舰的水平必然远超明朝宝船。舰队可以一路开赴至印度、中东、非洲沿线。 当大宋海军拥有几百艘风帆战列舰会发生什么? 这就是大宋的大航海时代啊! 要知道一艘风帆战列舰就能巡视一大片海域,掌控无数航路,把海盗炸成灰。 几百艘风帆战列舰,大宋海军就是母庸置疑的海上霸主。 而谁掌握了海洋,谁就将掌握世界! 尤其大宋工商业非常繁华,无数手工作坊生产了数不尽的财富,丝绸、瓷器更是天朝最暴利的物品。 有了战列舰加持,很快就会出现经典一幕。 宋军几艘军舰带着数百门舰炮开到各国边境上,热情的招呼:“老乡,开门做生意了!” 因此,赵桓是必须要南下的。 既是展示自己对水运、海运的重视,又是为了亲自培育起大宋的造船业和强势海军。 张浚劝不住赵桓,只能尽量妥善安排南巡事宜,减少对百姓的惊扰。 九月,南巡的诏令终于下发给江南。 首先行动起来的不是沿海的造船工匠,而是整个江南的官员。 皇帝南巡,随时可能抽查某地账簿。 这些江南官员承平日久,又天高皇帝远,哪能一点问题没有? 大量人紧急去官仓平账,把账簿整理清楚,以免屠刀砍刀自己脖子上。 江南官员拼了命的游说朝廷,反对官家南巡,不就是怕他们的龌龊腐败直接暴露在官家面前吗? 但天子的意志,他们根本无法违抗。 皇帝立志要南巡,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同样,天子要杀一个人,谁也救不下来。 这些官员们是拼了命的清理腐败,改善治安,严厉制裁一切有碍仁义礼仪的为非作歹之徒。 御驾还没有出京城,整个南方政治局面就为之一清。 展现出来的完全是政治清明、经济繁华、欣欣向荣、文明有序的盛世模样。 从中央外派的官员们都有些惊讶于江南的治理水平。 官员们完全是秉公办事,能不交谈就多交谈,好像唯恐多说几句话,就被其他人所关注。 大宋如今对贪腐的肃清绝对是十分铁血的。 当今天子可不会听官员的任何借口,敢越雷池者,唯剑尔。 绝大部分官员还是舍不得这待遇无比丰厚的官位的。 尤其对那些普通学子而言,这是他们最快、最稳实现阶层跨越的途径。 在官场上忙于肃清的同时,民间和军队也同时被这场南巡所影响。 沿海大量造船工匠被招募,往苏州集结,准备为国家创办一处超大型的造船厂。 而海军则精挑细选了上百艘军舰,在南巡的道路上操练行船,勘察水纹,严防任何地方出现纰漏。 准备工作经历了一冬,到次年春,总算是一切完成了。 赵桓也可以感受一下烟花三月下扬州的风情。 因为是皇室出资完全承担了这次南巡的费用,所有赵桓打算将内宫和子女都带上。 仁明宫,皇后的寝宫所在。今日难得的热闹,赵桓几位宫室都齐聚在宫内。 赵桓坐在椅子上环顾了一圈问道:“都有谁这次不能南下?” 朱琏说道:“太子要监国不能南下,予身怀六甲,为国本计,怕是也不能陪官家南下了。” 赵桓点了点头,皇后是十分得宠的,这次已经是她第四次怀孕。 长子自然是太子赵谌,然后是赵桓唯一的女儿柔嘉,最后是赵桓占有这位风华绝代的皇后之后生的二皇子赵进。如今这第四个孩子也已经怀胎六个月了。 的确不适合再长途奔波。 朱琏说道:“柔嘉留下陪我就够了。官家带着二哥南下一览江南之美吧。” “可以。”赵桓笑着摸了摸虎头虎脑的小赵进,这个孩子出生于靖康四年十一月末,到如今建业六年已经六岁,正是调皮的时候,格外活泼,给人以生机无限的感觉。 赵桓每每看见他,就彷佛看见了一个蒸蒸日上,盛世繁华的大宋。所以对他也是格外宠幸。 趁官家心情大好,苏黛坦诚说道:“官家,东京自来水系统已经到了关键节点,我实在是走不开……” “无妨。这项利国利民地工程才是重中之重。卿其勉之,朕希望回到东京之时,这项工程已经完工,给大宋带来蔚然新风。” “我一定不负官家厚望。” 随后赵桓看向唐怡、燕颖和唐括慧儿,问道:“你们三个没什么问题吧?” 三人同时纷纷摇头,唐怡笑着说道:“总归要有人随架照顾官家啊。” 朱琏郑重地点头,说道:“官家宫室的确是单薄了些。予听闻江南多秀女,官家也不要只忙于政务,也应当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哈哈,朕记下了。烟花三月,朕也看看江南的草长莺飞。” 正文 第五十七章人间天堂 建业六年春,赵桓带着御营正式开始南巡。 随架八千余人,搭乘一百二十六艘战舰,从东京出发,进入汴河就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日行三百余里。 从汴河进入淮河后,水流速度更快,舰队的速度已经令随架的所有官员们震惊了。 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舰队就从淮河中游抵达淮河下游,开始向邗沟方向转移。 直到进入邗沟,舰队的速度才降了下来,所有人终于有了闲情逸致站在甲板上观看两岸春暖花开、杨柳依依的风景。 沿着邗沟直下,就抵达南方经济重镇扬州了。基本上唐宋的文人墨客,南下风流,走的都是这条花光满路的水运要道。 御营的文人学者、女官内侍们都登上了甲板,欣赏着这绿水青山的美景。 就连赵桓也在燕颖的央求下站在了舰首,陪同她们一览这大宋的盛世风情。 邗沟上船队交错,百舸争流,一面面白帆布满了江面,映射着大宋繁华的经济。 两岸有着中原最典型的绿柳花红,青山如黛,天空碧蓝。 而最让赵桓欣慰的就是这沿岸的祥和氛围,一处处村庄坐落在绿水青山之间,百姓安逸从容,静听春雨,闲赏杏花。不时能看见老人在岸边渔樵垂钓,飘然若仙。女子依岸浣纱,姿色秀丽,新妆鲜艳。 整个天下都沉浸在太平盛世中,完全不识兵戈,不知塞外的烽火连天。 尤其是船队没有停靠在扬州,而是直接南下停在了苏州,更让赵桓感慨万分,踌躇满志。 历史上金军南侵,金兀术攻破苏州,屠杀百姓五十余万,死尸枕藉。 但赵桓的穿越,不仅扶大厦于将倾,更是直接逆推了整个金国。 所以苏州城在曾经繁华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成为帝国江南最璀璨的明珠。 大宋的经济重心在东南,而东南最繁华的城市就是苏州。 他的繁华程度,可以说突破寻常人人的想象。 在大明建国时,苏州一座城的税收,相当于全国税收的十分之一还多。 而在大宋,苏州还被称为平江府的时候就是无与伦比的经济、税赋、粮食重镇。 太上政和年间,平江府一地向东京输送漕运六百五十万石。 而到了建业年间,更名苏州后,这个数字进一步上涨到了九百六十多万石,今年极有可能突破一千万石的大关。 一千万石粮食!而且还是宋石,是历代重量单位最大的。换为汉石相当于两千多万石。 如果汉末诸侯曹操、刘备、孙策任何人手下有苏州这样一座天府之国,经济重镇,都能摧枯拉朽的将天下所有诸侯扫平。 年年两三千万石粮食的收入,只靠经济战争,也是令其他人绝望的优势。 税赋方面,苏州更是能与东京一较高下。 韩愈说:“当今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其九,江南诸州苏最为大,兵数不少,税额至多。” 仅这一地,去年就为大宋提供了四千两百多万贯的各种税收。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成为天下皆知的名言。 当地百姓可以豪言:“四方万里,海外异域珍奇怪伟、希世难得之宝,罔不毕集。” 至于马可波罗来到苏州,震惊的说这就是东方威尼斯,那简直是在给威尼斯脸上贴金。 无论在大宋还是在后世天朝,威尼斯都根本不配跟苏州摆在一块。 在天朝那就不多说了,苏州作为整个苏省第一经济重镇,是实实在在的有四万亿工业产值的。号称地表最强地级市。 威尼斯连苏州零头的零头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以至于威尼斯年年下沉,要修一座十亿欧元的揽海大坝都修不起。 就算是梦里,他们也不敢称自己是“西方烟雨姑苏。” 而在大宋,双方的差距虽然不至于这么大,但大概也是国际都市看乡下肮脏城镇的区别。 威尼斯是什么情况?黑暗中世纪,走在街上随时可能被二楼窗户一盆粪便浇在头上,男人出门要穿高跟鞋以免踩到屎。贵族常年不洗澡,农奴更是只能吃混着木屑、石子的黑面包。硬的能给人头骨开瓢。 苏州……不多说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富户们吃的比赵桓这个皇帝还奢侈。 即便普通百姓也能吃稻米、精粮。 之所以苏州有如此繁荣盛景,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苏州地处长江出海口的三角洲平原。南面还紧靠着太湖。在大宋一代代官员的治理下,当地水利“象天法地”,外有门闸,旱则开闸,引江水之利,涝则闭闸,拒江水之害,旱涝不及,为农美利。 更令人震撼的是,苏州城直接引水进城,纵水生辉,众流贯州,无数河流成为这座城池的血脉,使城内百姓能枕河而居,滨水而行,有的还引水入宅,引水进园。 如果一定要东西方进行类比,那也是要拿西方的君士坦丁堡才能与苏州城相论。 御驾的舰队直接停在了苏州城的北门,北门名叫齐门,三条水路汇聚在这里,城门岸堤距离河道不足三丈。 岸边烟柳画桥,云树绕堤。江水之上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赵桓从龙舟上走了下来,登岸就进入了苏州城内。 城内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知苏州胡铨已经率领官员迎在城门前。 “臣等恭迎圣驾。” 赵桓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免礼,诸卿起身。” 胡铨上前,说道:“官家舟船劳累,是否先去行宫休息?” “也好,朕久曾闻苏州园林,美不胜收。苏州府将朕的行宫建在何处?” 胡铨笑着说道:“官家行宫在苏州城内最有名的百花洲。这里实堪称东南盛景。当年吴王便曾在此建台,观吴灭越。有诗写道,轻舟来往澹烟中,两岸垂柳系短蓬。好是日斜风扬处,桃花乱落一江红。” “妙啊!真是好景好词好意境!”赵桓不禁抚掌。 “好是日斜风扬处,桃花乱落一江红。朕就写不出这般唯美如画的风景!真是让人为之沉醉。” 胡铨笑着说道:“如今春末夏初,正是桃花烂漫之时,官家可以在此从容赏景。” “而且……” “而且什么?” “臣还是不要多说了,留待官家亲自感受吧。” 正文 第五十八章封锁夷州,搜山检海 赵桓带着御营直接住进了苏州城最西南角的百花洲。 当走近这里,赵桓以及整座御营都被眼前的美景所剧烈冲击。 这里酾池为治,积土为山,岛屿峰峦,百花烂漫,落英缤纷。 一阵轻风吹过,明媚和煦的阳光下,空中尽是飘洒的花瓣与飞扬的柳絮。 风景之美,堪称人间极致。 无外乎世人皆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文人士大夫们都要烟花三月下扬州。 论享受,还得是他们啊。 下榻之后,赵桓就有些好奇胡铨在城门前提及的风情是什么,还神神秘秘的。 刚想着这方面的事情,内侍便禀报道:“官家,胡知府请求觐见。” “宣。” 唐怡帮赵桓打开了房间内的一扇扇窗户,透过轩窗,能看见外面落英缤纷,天地如洗的秀美风光。 整间房内都仿佛豁然明亮,风景如画了。 “官家,我们为什么停留在苏州啊?是在这里赏阅美景吗?”唐怡对着窗外碧空,心旷神怡的问道。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不,停在这里,并无关风景,而是有关乎国家的大事。” 此时胡铨走进房内,恭敬的行礼,说道:“臣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赐坐。”赵桓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官员。 胡铨年纪仅仅三十四岁,甚至他出仕都还是在赵桓穿越以后的第二年,也就是靖康三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路坐到知苏州府的位置上,掌管大宋经济最繁华,税赋最繁盛的第一经济重镇,其才能绝对堪称当世翘楚。 但即便有才能,这升迁速度也已显得非比寻常了。 背后一定是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靠山。 而他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大宋最粗的大腿,赵桓本人。 赵桓提拔他的原因很简单。 赵桓前世曾经听过他的赫赫声名。 胡铨是历史上与李纲、赵鼎、李光、胡铨并列的南宋四名臣。 尤为著名的就是他的“乞斩秦桧书。” 南宋绍兴八年的和议,金使态度极其傲慢,目中无人,对南宋当局百般侮辱。但赵构和秦桧一味苟且偷安,不惜卑躬屈膝与金使议和。 胡铨反对议和最为激烈,他上书赵构,揭露金国和议阴谋,而且要求赵构斩下秦桧的首级。他还表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宁愿投东海而死,也决不在小朝廷里求活。 胡铨这篇奏疏一经传出,立即产生强烈反响。宜兴进士吴师古迅速将此书刻版付印散发,吏民争相传诵。 金人听说此事后,吓得急忙用千金求购此书。 读完后,金国君臣大惊失色,相顾惊惧“南朝有人”、“中国不可轻”。 直到死,胡铨也留下遗言:“愿为厉鬼以杀贼,死亦不忘。” 这份可歌可泣的忠义,让赵桓对其印象无比深刻,抱有极致好感。 毕竟这是愿为大宋社稷生死不论的忠臣。 生是大宋忠臣,死亦为大宋鬼雄。 只可惜赵构不能用此忠臣。 但巧合的是,胡铨却跟这位康王有着各种因缘际会的联系。 胡铨坐下后,赵桓笑着问道:“卿在上书中说康王逃到了毗舍邪国?卿如何得知的消息。” 胡铨说道:“禀官家,臣是根据商队消息得知。苏州为东南要冲,聚四方万里之商队。流求商队与我朝语言相通,据流求商队言,毗舍邪国人口大增,且甲具精良,似有王师在岸。臣料定,其必是叛逆无疑。” 毗舍邪国,赵桓还特意让枢密院查了查这是哪里。 结果,让他莞尔。这个名字陌生,可是他的所在地,赵桓不能更熟悉了。 按枢密院档案上交的案宗:“流求国在泉州之东,有海岛曰澎湖,烟火相望,旁有毗舍邪国,语言不通”。 岛上居民数百在豪酋率领下曾多次架竹筏至泉州的水澳、围头等村寻夺铁器。 在澎湖东面的一座大岛。 那可不就是夷州? 赵桓转头对唐怡说道:“让虞允文过来。” 枢密院的人也在百花洲,听闻官家相召,虞允文立即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来到赵桓面前。 “官家召臣可是有何吩咐?”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按胡知府所言,康王逃到古夷州的概率极大。卿调遣一支舰队,将夷州给朕团团围住,派军队登岛抓人。” 虞允文立即恭身领命,回道:“臣必调遣王师,将夷州围得水泄不通,不使片板下海!王师搜山检海,必将叛逆擒回中原,明正典刑。” “去吧,不要让朕失望。”赵桓淡淡的说道。 不过对结果,赵桓已经有了十分的信心。 赵构这可是自投罗网了。 按他的逃窜能力,宋军就算是搜山检海都不一定能抓到他。 可偏偏他躲到了岛上。 这海岸线被大宋海军封锁,他就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所有叛逆,都将被宋军一个一个从岛上揪出来,拉回中原审判,最终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岛上的魑魅魍魉被清理干净,但这座宝岛却可以干干净净的留下来了。 赵桓对胡铨问道:“苏州承南启北,又连江近海,所以聚四方万里之财货,北运千万石之粮草。如此经济、商贸、交通重镇,卿可曾想过如何发扬光大?” 胡铨不明白官家所指,说道:“苏州已是东南要会,为天下之最。官家所指,苏州似乎都已做到了极致。” 赵桓立即坚定的摆了摆手,说道:“绝对没有。便以夷州为例,卿以为苏州能从中起何作用?” 胡铨想了想,说道:“夷州的特产能从苏州运往东京?” 赵桓抚掌,说道:“卿谈到关键了。苏州北接运河,东临大洋。应该想想怎么把夷州的特产全部搬回中原。” “可是夷州荒凉,百姓浅薄,是未开化之地。中原所需者甚少。” 赵桓说道:“荒凉你就去开发!夷州中央山脉以西,靠近中原的地方全是平原,土地肥沃。而且地处南方,种水稻则一年三熟,是绝对意义上的产粮之地。上限能养四千万人口,下限亦能养上千万人。” “把这些粮食运回中原,能提升多少财富?” 正文 第五十九章种植园经济 开发夷州这不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所谓的岛上瘴气丛生,那是指中央山脉等山地。 夷州的精华面积其实很小,也很集中,就在中央山脉以西,靠近大宋的一片狭长平原上。 而且这里的水稻可以一年三熟甚至四熟。 赵桓对胡铨说道:“夷州人口不会太多,将这片土地开垦出来,每年的丰收都会盈余下来,可以向中原提供数以亿计的粮食。能供养中原一千万至两千万人。” 中原总共人口也就一亿两千多万人。 如果夷州一地就能供养两千万人,等于解决了中原六分之一的人口供粮。 胡铨眉头微蹙,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官家要跟自己一个苏州知府讲这个? 如果要开发夷州……找福建路的官员不是更合适吗? 犹豫了一下,胡铨问道:“官家可是有何需要臣效劳之处?” 赵桓笑着点头,说道:“这件事非你苏州知府不能办。” “卿以为朕所设愿景,难点在何处?” 这一点难不倒胡铨,作为一位能臣,他才思敏捷,实干才能斐然。 立即指出:“臣以为难点有二,其一是如何有效开垦这荒田,使粮食产出多于消耗,能够反哺中原。” “其二,在于如何转运。毕竟数千万石粮食,要转运回中原,实在是一项当前运输十分艰难的重任。若粮价太低,甚至可能利润不及运费。” 至于其他的,像征服战事,统治稳定等,胡铨完全未提及半字。 以大宋如今武德,以及夷州陆上连铁器都稀缺的情况,大宋禁军几百将士手持火枪列队,就能击败数千人的叛军。 在夷州驻兵一千人,大宋的统治就会稳如泰山。 赵桓面露赞赏,不愧是最欣赏的年轻大臣,一阵见血的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如卿所言,开发夷州,这是最难的两点。但解决这一切的关键却都在苏州。” “在苏州?”胡铨诧异不已。 “朕可以跟卿直言,朝廷不会兴师动众地向夷州移民。当地人口增加,只会增加粮食消耗。如果要官府来开发,前期地投入会十分庞大。” “但如果由豪商、士大夫来开发,他们则会精打细算。士大夫们不是最爱兼并土地吗?这正是他们地机会。” “如果论富庶,天下豪商、富户无人能与苏州相比。只要苏州地豪商愿意去夷州,他们可以占据大片土地,大范围、规模化经营。农业效率将远高于自耕农的精耕细作。” 这一点是大宋的特色。 大宋从立国以来,就不立田制,不抑兼并。 所以相较于任何其他王朝,大宋的豪族都更擅长大规模经营农业。 这也是最像殖民经济的一种模式。 少量富族拥有大片广袤平坦的土地,他们提供最专业的农耕工具,耕田骡马、耕牛,精打细算,雇佣最少的客户,实现最大的效益。 这对普通百姓而言相对残酷,但同时农业生产率却也的到了极大的提高。 甚至不用赵桓指点他们怎么去发展庄园经济,只要他们把这一套传统照搬到夷州,就能实现对夷州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他们占据土地,然后雇佣夷州土著进行耕作,甚至不需要中原移民过去,就能将中央山脉以西的土地迅速开垦出来。 因为是庄园经济,每一户豪族都会给生产配上足够的耕牛、先进的农业生产工具,比如说秧马,就是时下非常先进的一种农耕插秧器械。 大宋最顶级的大文豪苏轼为其作《秧马歌序》,盛赞这种先进的农耕手段。 “抛掷不停手,左右无乱行。被将教秧马,代劳民莫忘” 仅通过诗词就可见这种秧马极大的代替了百姓的劳作,提高了生产效率。 这种先进的农耕工具,普通小民之家只有不到十亩耕地肯定是用不上的。只有大豪族、大士大夫家族,田连阡陌,才会大力普及这种器械。 因为生产效率越高,他们需要雇佣的客户也就越少,所需支付的薪金就越少。 胡铨很快就想通了官家的的布局,说道:“苏州巨富之家极多。由他们组织人手,带上物资登陆夷州,很容易便能召集土著,开垦出一大片肥沃良田。如果朝廷能保证其开垦所获良田,臣有信心亲自号召起一批义士,为国效力。” 义士。 赵桓不禁一笑。随着国家开拓进取,这些大商人,大资本家,都换上了一层光鲜亮丽的皮囊。 不过,相比较那些在国内内卷,跟平民百姓争几棵葱、几头蒜利益的财团,这些积极开拓国外的豪族,也的确是当的起义士之称了。 赵桓说道:“卿可以跟所有豪族明言,朝廷在夷州六年内不会征收农税,免税时间整整翻了一倍。一片土地,连续耕作三年就归其所有。” “若其往中原运粮,中原将依照法度,对粮食免收其商税。” 胡铨信心十足的说道:“若如此,等于是国家提供土地,供豪族扩充良田,臣相信必定会有大量豪族踊跃前往。” 赵桓点了点头,大宋的国家观念就是这样,富室连田阡陌,为国守财尔! 土地在百姓手中还是在富户手中,朝廷并不在意。反正最后财富、税收都会流向国家。 此前大宋农民起义频繁,是因为富商完成了资本积累,却没有推进工业化进程。 大量失去土地的百姓无法在农田之外获得其他收入,却背负了沉重的人头税。 如今这两方面全被赵桓给改革了。大量农民无需困在那几亩薄田里,可以更广泛的投入工商与开拓当中。 如果赵桓对夷州的规划一切顺利,那么夷州文明将迅速从蛮夷时代推进到,19世纪米帝南北战争时期的南方种植园经济时代。而中原则保持着类似米帝北方的工业经济优势。 或许种植园经济并不先进,但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却非常必要,它们可以为工业提供原料,为商业提供市场,促进整个社会的繁荣,积累大量财富。 而这一切,对朝廷而言本来就是无本买卖,夷州此前并不在朝廷治下,交给豪族打理之后,几年内就从无到有为大宋提供了源源不断地财富。 赵桓当然没有理由抗拒。 正文 第六十章东方金融中心 赵桓与胡铨谈完夷州的农业开垦,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把这一批批粮食运送回中原了。 中原的最大特点就是领土面积广阔,一些对大英帝国完全不叫事的问题,在中原却是最棘手的难点。 就比如,英伦三岛完全不会想怎么把粮食运送到各个地方。船只随便找个地方一停,粮食背也背到目的地了。 但在大宋,这广阔的面积却非常考验官府智慧,怎么样把从海外获得的财富输送进内地? 赵桓倚在座位上,对胡铨说道:“粮食从夷州运出来不难。夷州西海岸,从北到南有多处天然海港,可以建设成贸易港口。东西向仅数十里,最宽的地方也不过百余里。就算是人背肩扛也能把粮食运送到码头。” 这方面大清给过最典型的示范。无数长工、短工、力士就在码头肩扛物资,赚取工钱。 不是这种制度有多先进,而是百姓已经脱离了农田,可以靠打工谋生。 是最类似大宋如今这种农业化向工业化过渡的时期。 这说明中原封建王朝向工业化过渡是具备可行性的。 而大清之所以没有顺利跨越,却卡在了一个耻辱的位置上,关键在于大清空有农业基础、外在市场,在内部却没有强大的工业动力。 而这一切恰好是大宋的优势。 国小地狭有小的好处,地大物博也有中原王朝的优势。 那就是中原拥有无与伦比的工业产能,遍布东、中、西三大片工业区。 赵桓对胡铨说道:“粮食从夷州运出来之后,往中原运输就体现苏州的关键地位。苏州作为漕运起点重镇,承接南北,沟通内外。” “不仅仅粮食会在这里卸货,同样各种来自中原的工业品也将在这里出海。而运送工业品到苏州的货船,是绝不会空船而归的。” “卿以为这些货船会在苏州采购什么?” 胡铨思考了一下,果断回道:“原材料、奇珍异宝、香料宝石以及粮食!” 没错! 在工业兴起后,中原内部既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工业国度,同时也是一个最庞大的市场。 双向循环下,能够提供强大的动力,既向外输出工业品,也提供强大的吸力,吸纳从四面八方来的各种物资。 所以大宋并不像后世的天朝。而是更像天朝与米帝的结合体。 既有天下第一的工业,又有最庞大的市场。将会吸引着整个天下的财富源源不绝向中原汇聚。 这会导致一个最显着的结果。 那就是大宋帝钞将成为最流行的货币。而且不需要与任何黄金、石油一类等价物锚定。 因为无论是大宋的工业品,还是大宋的消费市场,都将使想跟大宋贸易的外邦,必须持有大量帝钞。 而且庞大的国家工业,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就是。 我崛起之后,别人再无路可走。 日不落帝国崛起之时,他的本土工业规模不足以碾压全球,所以还有大量的挑战者存在,不得不跟对手打两次世界大战。 而大宋就没这个问题了,庞大的工业产能将独占全球大半。尤其版图扩张,征服大量番邦,建立朝贡体系后。 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两个国家,一个叫大宋,一个叫外国。可怕的是,大宋在工业、财富、军费占比方面都要占据大头。 赵桓对胡铨说道:“漕运一直是我朝建国以来的骄傲,四通八达的水运网络沟通四方。只要太学研发的火车一天还未遍布全国,苏州一天就是沟通内外、四方的交通重镇、工业中心、造船中心以及金融中心。” 前三项交通重镇、工业中心、造船中心,胡铨不难理解,不谦虚的讲,除了拥有特殊政治地位的东京,苏州就是事实上的这三者中心。 只是金融中心这个词,胡铨有些不能理解。问道:“官家何谓金融中心?” 赵桓说道:“卿应该向阿拉伯人学习一下更活泛的商业经验。把银行、契约、贷款、票据、股票、资本转让等灵活运用起来。” “尤其股票,对卿而言并不难以理解,海上贸易兴起,这是一条致富之路,不仅豪族可能出海,平民百姓也将有远行之心,通过出海贸易,赚取财富。 要组织远航贸易,就必须组建船队,需要巨额的资金,同时,远航经常会遭到海洋飓风和土着居民袭击的风险。普通百姓甚至普通富商都很难能拥有这样庞大的建队资金,和这样的风险承受能力。” “卿可以推进股票制度,为百姓筹集远航资本和分摊风险。即在每次出航之前,寻找资资金来源,并形成按份入股的形态。” “航行结束后,将资本退给出资人,并将所获利润,按所出股金的比例进行分配。” 这是股票的最初形态,但即便这种最初形态也诞生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这种庞然大物。 在短暂的适应后,很快这些商人就会把资本、利润留下经营,从而扩大规模,形成正式化的股份制公司。 赵桓信心满满的说道:“然后官府可以成立证券交易所,允许股票自由流通。苏州将汇聚全天下的财富,带动整个大宋的工业、商业发展。” “当资金、财富、商品、船队都在苏州出发和汇聚,苏州的造船业将会进一步昌盛。” 胡铨笑着说道:“臣明白了,这就类似于中原的几人一同经营,分取盈利。只不过要设置官府寺监,公证其所占股份票据的交易。” 股票,股份票据。恩,很合理。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大概形势卿懂了即可。朕希望的是卿能将苏州的对外贸易明珠地位发挥起来。将外部资源、粮食送上运河,运往中原四面八方。同时将中原的产出,通过苏州卖往四海八荒。” “卿不要让朕失望,否则朕不得不考虑在秀州的上海务重设这一切。” 秀州就在苏州东面。上海务更是与苏州只有一江之隔。 赵桓之所以没有选择秀州,而是选择了苏州,最大的原因就是苏州沟通着各大运河。在火车没有兴起之前,这是秀州完全无法媲美的优势。 胡铨立即说道:“苏州有地利、水利,更是我朝造船中心,纺织中心,与第一农业、工业及商业重镇。臣有信心不负官家重托!必聚四方万里之财,以输中原。贩天下之财货,盈八荒之利。” 正文 第六十一章规划经济作物区 赵桓与胡铨谈完夷州事宜,目光随即就聚焦在了夷州更南方的区域。 夷州最南端就已经身处热带,再向南就是那些热带的中南半岛国家和岛国。 这些国家距离中原太远,种谷物运回来也不太划算,所以他们最合适的布局就是种植经济作物。 比如甘蔗、棕榈树、肉豆蔻树、椰子、茶叶、丁香、胡麻、可可、橡胶。 这其中甘蔗可以就地制糖,棕榈树可以制棕榈油,肉豆蔻、丁香、胡麻都是价值昂贵的香料,贩卖到任何地区都能赚回大量财富。椰子、茶叶、可可则是着名的饮料,畅销各个胡族部落。最后的橡胶将显着影响工业化进程。 而且作为经济作物,这些植物除了甘蔗,都是多年生习性,生产上通常采取种植园方式。种下去之后可以长期受益,如橡胶树的自然寿命有百年以上,椰子的经济寿命可达八十年以上;即使藤本的胡椒,其经济寿命也可达几十年; 一次性种植肉豆蔻树十二万株,一个家族就能源源不断地从种植园里获得大量珍贵的香料,售往四方。 这些经济作物的果实如茶叶、香料、白糖、棕榈油送回中原,收获的利润要远超运费,这能极大调动所有豪族的积极性。 所以在胡铨离开后,赵桓就对唐怡说道:“让左相和枢相过来。” 很快左相张浚和枢相张叔夜便抵达房内,二人恭敬地拱手行礼:“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两位相公这一路观江南风情,可有何感触?” 枢相张叔夜德高望重,先说道:“臣观东南富庶,着实可谓冠绝天下。但这财富,一代代家世相传,而埋之地下,于国无用,着实可惜。” 张浚年轻气盛,则直接说道:“直到南下,臣方知何谓东南富庶。若欲国家昌盛,臣以为当竭力惯承祖制,天下税赋九成出自东南。” “除祖制外,臣以为当前之重,在于如何取富户之有余,而补天下之不足。” 赵桓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卿二人的观点,朕以为甚善。朕观前朝之弊,在于恩厚富户有余,而苛刻百姓乃止于残暴。” 当然这一点也是封建统治者不得不选择的制度。 百姓不识字,皇帝想治理国家必须依靠那些世代门阀的大家族。如果不笼络他们,他们怎么会支持皇帝统治? 所以,在百姓苦难与皇权稳固之间,他们果断选择皇权,把利益让给了士大夫、大豪族。 要解决这个问题,靠的不是打打杀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就是因为即便换了一个王朝,百姓还是最底层的被统治者。 真正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反而出自百姓自身。 那就是人人如龙。 每个百姓都普遍读书,能够决定自身的命运。 皇帝不需要某些大家族的支持,层出不穷的基层学子,能真正决定整个国家的走向。 这个时候,皇帝自然而然地就能对大家族挥动屠刀了。 赵桓说道:“国家真正地善政是,取富族之财,实现财政昌盛。以大量盈余地财富,去赈济基层百姓。从而实现中庸平和,人人中产。” “至于制度,倒也不必太复杂。朕打算对所有富户施行五级遗产税,从家财万贯开始,最低收税百分之四十,最高收税百分之六十!” 遗产税,是赵桓觉得中原最应该借鉴古罗马的税种。 因为中原的富户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家族、门阀世代传承。他们兼并土地,鱼肉乡里,为富不仁,又把大量财富堆在地窖。 简直是国家毒瘤,社会治理的最大障碍。 如果一个大家族家长去世,家族财富的百分之六十都要收归朝廷,那能极大加强国家的统治能力,同时削弱世家在地方的影响。 而且继承人必须要先交税,才能继承遗产。 如果一个衙内有百万贯的家财需要继承,他必须先有能力交上六十万贯,然后才能继承这百万家产。 如果交不上六十万贯,未缴纳税款部分就会被国家征收。 至于说活着的时候将财富赠送给后代,那完全是在藐视官府的智商了。 赠与税与遗产税其实完全是同一种税种。 除了每年几千贯的免费赠与额度,超出部分的征税额度与遗产税完全一致。 在大宋征收遗产税相比较于后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富豪们无法通过转移国籍来避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跑到哪都要被抓回来纳税。 不会有哪一豪族为了避税,真正把几十万贯家产带到万里外的殖民国度。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古罗马上千年前就能把遗产税给征收了,赵桓对大宋进行了这么多改革,总不能到现在还征收不起遗产税来。 听完赵桓的吩咐,两位宰相没有任何波澜。 在当下,大宋国家内部,士大夫阶层已经被彻底摧毁,军权牢牢掌控在天子手中,邸报、报纸掌控着天下舆论,数以万计的学院为朝廷培育着忠贞热忱的学子。 民族意识已经形成,为大宋保家卫国成为天下人的理念。区区一群富户,已经掀不起波澜,更不具备裹挟百姓,推翻朝廷的能力。 张浚立即回道:“臣会协调户部与三司,妥善制定这项五等遗产税制度。”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为了配合这项制度的推行,朕还准备推行另一项事宜,以安抚各地的豪族。” 给了豪族们当头一棒,也总得给他们一个枣吃。 这个甜枣,就是大宋南面的各不臣之国。 朝廷将鼓励大宋的豪族去南方各国建立庄园,掌控土地,垄断贸易! 于是赵桓对枢相张叔夜说道:“朕观南方各国不服王命,亏失藩礼,朕欲应天顺人,以行吊伐。凡中原百姓,皆可前往彼处,田园牧歌。” 军事征服之后,当然就赢得了规模庞大的肥沃土地。 这对豪族而言是最好的扩充财富机会,也是给家族子弟分配家产的良机。 只要花费少量金钱,就能在新征服的土地上购买一大片连绵的庄园,过上田园牧歌的生活,而且财富会迅速膨胀。 豪族们在遗产税中损失的利益,可以通过作大蛋糕而轻松补偿回来。 正文 第六十二章剑指交趾 赵桓的一向观念都是通过发展,做大蛋糕,来扩大所有人的利益。 非常反感一群人在原来的那一块小蛋糕上为了多切一块而打生打死。 显得狭隘逼仄不说,还有可能打翻整个蛋糕,神州陆沉。 向外扩张,这些人一条船运送的香料、丝绸、白糖、茶叶赚的财富可能就相当于他们在内部内卷十几年。 张叔夜作为枢相,肯定是不反对用兵的,立即关切的问道:“官家打算从何处开始用兵?” 赵桓斩钉截铁的说道:“静海军节度使、观察处置使、安南都护、交趾郡王李阳焕!” 这个名字一出,两位宰相立即知道官家剑锋所指了,就是恢复交趾故地。 事实上,大宋国家高层一直没有放弃对交趾的宣称。 看这个名字也知道,大宋并没有承认越南为正式国家。只承认他是一方节度使,受封郡王。 这种职位,从唐代以来,各镇节度使简直不要太多。 从李茂贞的凤翔节度使、岐王,到杨行密的吴王、淮南节度使,哪一个官职都比李阳焕更高。 就连大太监童贯都有一个武康军节度使、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广阳郡王的官职。 韩世忠历史上更是镇南、武安、宁国三镇节度使,封爵咸安郡王。 所以如果换到大宋皇帝的视角,交趾的李阳焕身份跟这些节度使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大宋的直辖封臣。 只是这个李阳焕跟中唐以后的节度使一样,拥兵自重,成为一方藩镇。 如今朝廷强盛自然要平定藩镇,连借口都不需要多找。 所以交趾也没有什么正式国名,因为皇帝姓李,这个政权就叫李朝。 当今国主李阳焕在靖康二年,大宋风雨飘摇之际登上了王位。 之后赵桓一统山河,中原鼎盛,军威炽烈,李阳焕更是年年朝贡,表现的谦卑恭顺。 倒不是他有多亲近大宋,而是他亲身感受到了与天朝上国之间那鸿沟般的差距。 他能上位,还要得益于大宋的助力。 因为他不是上一任皇帝李乾德的儿子,而是李乾德的侄子。 李乾德在位期间,正处于大宋熙宁开边的时期。所以李乾德趁中原强干弱枝,守内虚外的政策,向广南西路发起了攻势,一路烧杀劫掠。 结果大宋朝廷震怒,抽调精锐禁军十余万南下,一路激烈交战,阵斩其国洪真太子。 于是李朝国主绝嗣,不得不从侄子中挑选了李阳焕继位。 连此前孱弱的宋军都能打赢李氏军队,更何况赵桓继位后武德昌盛到极致的宋军。 李阳焕不得不卑躬屈膝,连年进贡。 可是后世米帝有句名言:“落后不一定挨打,那只是因为我今天不想打你!” 大宋如今昌隆鼎盛,自然要逐一消灭境内的各路节度使藩镇。 枢相张叔夜说道:“交州瘴疠,若直接兴兵攻取,死伤恐怕极多,臣以为宜抽调精锐从广南西路走官路正道,一路碾压过去。” 枢相的想法很粗暴,交州是瘴气丛生,可是并不是每一条路都有瘴气。 在已经开发好的道路上以及文明城市附近,瘴气都已经被清除了。 宋军只要集结十万大军,从广南西路出兵,一路碾压过去,遇城攻城,遇寨拔寨,就能最大化减少伤亡。 枢密院相信宋军如今有这种战力。 哪怕李氏学习高句丽抵抗隋朝的手段,集结十几万大军守在兵家要地的军事重镇里,宋军也能以火枪、火炮轰开城池,碾碎敌军。 赵桓却从容的摆了摆手,说道:“枢相应该改一改思路了。朝廷军队战力强大,以更少的规模,就能达成以往更大的战绩。” “这样把战力浪费在正面徐徐推进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张叔夜略吃一惊,这还是自己担任枢密使以来,官家第一次否决枢密院的提桉,亲自干预军事指挥。 所以张叔夜不得不郑重的问道:“不知官家有何部署?” 赵桓不用看地图,也能侃侃而谈,说道:“交趾地势狭长,东西极窄,从广南西路出兵,要打进李氏治所升龙城,要跨越近千里。但从琼州出兵,战舰逆流而上,士兵不用多走一步,一两天就能直接在升龙城城下登陆,直接攻城。” “枢相,你要适应接下来的时代了,宋军将用坚船利炮轰开所有敌国的大门!” “此战,大宋战舰将切断升龙城的漕运,将李氏精锐挡在大江以北。精锐野战军直接攻击李氏脆弱的城防。何须兴师动众从广南出兵?” 张叔夜神情大震,说道:“臣以为若王师能神兵天降在升龙城下,两万王师就能攻破敌众,吊民伐罪!” 赵桓点了点头,李氏也是尊儒重释,有着跟中原一模一样的弊端。 那就是王都的禁军一定会被腐蚀到不堪一击。 宋军神兵天降,围城攻击,会一脚踏碎这个腐烂枯朽的禁军体系。 两万人的宋军主要任务不是攻城,而是在攻城后,于平原列阵,以逸待劳,从容击溃在北方仓促回援的李氏边军主力。 彻底打垮交趾境内的抵抗势力。 然后将交趾纳入统治之中,等待后续富商跟进,进行经济建设。 这项部署从行军、到作战到后期的建设、统治都已经非常完善。 但有个极为关键的问题还未解决,张叔夜问道:“这战舰应该从何处调集?” 赵桓笑着说道:“枢相不用着急,兵者国之大事,并非旬月之间可决。朕之所以要南下,就是要在苏州建设造船厂。” “苏州是我朝一直以来的造船中心,只要国家投入重心,投资大量财富,很快就能打造出顶级的战舰。” “卿可以带着枢密院、御前军器所以及太学参与,将火炮搬到船上去,并训练、培育一支新式海军。” “视训练情况决定是一年后还是两年后出征,平定交趾。” 一两年的训练时间虽短,但赵桓觉得已经足够了。 因为当世没有任何一支海军能在海上与他们展开炮战! 只要宋军能够熟练操作舰炮,大宋海军就是当世的无敌舰队! 正文 第六十三章沧海遗珠 赵桓跟宰相们定下南巡的主要事宜就住在了苏州。 江南的富贵繁华,在苏州这座大宋第一经济重镇得到了极致体现。 这里的物资之富,甚至让来自京城的公卿、官员们都大开眼界。 在京城,皇帝、皇城司、监察御史都倡议朴素,严厉监督奢侈铺张,所以国家有清逸之风。 但在苏州,这里更崇尚经济自由,各种奢侈享受、奇珍异宝、山珍海味,只要人类能想象到的,无不具备。 只要有钱,在这里可以享受到大宋最极致的文明成果。 而且因为远离政治中心,没有豪强巧取豪夺,大宋最顶级的富商基本都汇聚于这座城市当中。 家财数十万贯者比比皆是,家财百万贯者亦不乏双手之数。甚至已经有人在朝家财千万贯的方向迅勐发展。 赵桓下榻苏州十几天,就有苏州官员委婉的向赵桓表示,苏州的豪商们想宴请官家,一尽地主之谊。 在很多富商们最初的设想中,官家下江南,可能会位临某位豪商的园林。 很多豪商们都踊跃的表示,可以将自己的园林献出来,捐建行宫。以期可以用这种形势获得跟天子的亲密联系,获得一层保护伞。 乾隆下江南,当地富商们最爱搞这一套,从而获得经商特权。 但皇室财团提前准备好了各项事宜,使苏州商人们的盘算纷纷落空。 皇室每年从财政那里获得十分之一的拨款,又掌握有大宋朱旗银行,积累在手中的财富有近十亿贯钱,完全可以满足皇室的一切开销。 这使得赵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当地富商以及官府的捐建,双方之间扯不上任何利益关联。 但即便如此,苏州富商还是愿意宴请天子,赵桓就颇感兴趣了,十分想知道这些富商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所以赵桓就通过苏州知府回复了商人们的请愿,在四月六日,清明之后接见苏州的士绅、宿望们。 好不容易请动了当今天子,苏州士绅们皆激动不已,费劲了心思要讨官家心悦。 整个苏州的士绅们为了一个与会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毕竟这是在天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能不能参与宴会,可是代表了他们的脸面,代表了他们在苏州的地位! 设宴的地点在韩园,苏州知府胡铨亲自陪在赵桓身边,介绍道:“这处韩园是苏州巨富韩穗的园林。这韩穗据传有千万贯家财,堪称苏州之首富。为了迎接官家,韩穗特意把这园林献了出来,作设宴之地。” “韩穗跟臣说了,愿将此地捐建为行宫,以报效官家,别无所求。” 赵桓目光从欣赏美景中收了回来,看了一眼胡铨,问道:“这些富商是给了多少好处,才请动你这位知府为他们奔走?” 胡铨不慌不忙的笑着回道:“臣可没有收富商们分文,这次帮他们奔走也是为了苏州正事。” “原来如此。朕此前还在想你这苏州知府怎么不务正业。朕交给你的事宜办的怎么样了?” 胡铨立即回道:“臣已经在宝山设立了造船厂,一万两千名精熟造船工匠已经安置下,太学二十四名教授,三百多名学者已经开始指导工匠按图纸试制各种样船。” 赵桓会心一笑,太学终于是学会怎么去花钱了。 相比于普通工匠,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掌握更多的知识与科学、缜密的研究体系。 大宋并不缺造船技艺,也有各种各样的船只分类。这都是中原文明的结晶。 但究竟哪一种更坚固,更稳定,更适合远航,显然还是要科学的试验对比。 找到最佳的几种船型,然后取长补短,结合改进,很快就能打造出大宋最优秀的战舰。 不然国家一举给他们配备一万两千多名工匠不是全在那里闲置浪费了? 交谈间,赵桓与胡铨抵达设宴的大厅。 说是富商们宴请赵桓,但也是皇帝先入座,然后一群富商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大堂。 见到天子后,所有人恭敬地行礼:“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诸位都是我朝在江南地士绅、名望,是大宋之中流砥柱,都赐坐。” “拜谢官家。” 等所有人都坐到桉席之后,赵桓数了数房间内商人有二十九名。 赵桓随和地问道:“哪位是这园林主人?” 坐在最前面的富态中年男子立即起身,拱手说道:“臣韩穗拜见官家。” 大宋的顶级商人都是具备官身品秩的,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地位低下。 韩穗就穿了一身绛红色锦袍,他面色红润,富态翩翩,一看就既富且贵。 赵桓笑着说道:“刚才胡知府还向朕夸了你。你献出园林,助朕宴请苏州父老士绅,可谓忠心可嘉。” 韩穗连忙回道:“能为官家效微薄之力,是臣的福分。臣偏鄙之人,未登大雅之堂,唯恐宴饮难比御厨,略显寒酸。” “寒酸?”赵桓看了一眼桌桉上丰盛精美到极致的菜品,说道:“那韩卿实在是过谦了。即便太上的天宁节御宴,也远远比不上眼前这珍馐玉宴。” 大宋的宫廷御宴,每桌上也就分列环饼、油饼、枣糕和一些果子,再给每人摆葱、韭、蒜、醋各一碟。三五人共列浆水一桶,里面有长勺数枚,供人酌取。 但在这眼下,正宴还未开始,精美的茶点、摆盘、糕点、蜜饯就远远比御宴不知道要奢华多少倍。 尤其很多东西,赵桓这个皇帝都没有见过。 比如一个玉碟里装着的像明珠一样的精美摆盘。 跪坐在赵桓身边帮赵桓斟酒的秀丽佳人向赵桓介绍道:“官家,这道菜是苏州特色菜,名叫沧海遗珠。取自深海龙髓与东海交人泪,精制而成。” 赵桓知道满汉全席里面有龙凤呈祥、祥龙双飞、三鲜龙凤球一类的菜名,可这都是形似之物,取个寓意而已。 但这沧海明珠直接把龙髓拿了上来,并且特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赵桓看向韩穗,显然这一切不是简单的摆饰,必然大有深意。 正文 第六十四章鲛人存在 看了一眼韩穗,赵桓问道:“这个沧海明珠的深意何在?何谓龙髓?何谓鲛人泪?” 韩穗亲自站起来解释道:“请容臣向官家介绍。这沧海遗珠出自《东海志》,据传说,取一条百斤以上的龙趸鱼的髓,再取东海鲛人的泪就可制成一颗堪比仙丹的沧海遗珠。” “龙趸鱼属于深海鱼类,要有非常高超的捕鱼技术才能在深海捕获。尤其百斤以上的龙趸鱼,在海里的生活时间已达四五十年以上。极难捕获,非常罕见。” “而为官家准备的这条龙趸鱼高达三百二十六斤,堪称千年一遇。其龙脊宽达两寸有余,切开龙脊,其髓晶莹如白玉之珠。” 赵桓看向玉蝶里硕大如夜明珠的沧海遗珠,不得不感慨,自己真的是低估了这些顶级富豪的奢侈享受。 据说慈禧一顿饭要花200两银子,可看大宋富豪这玩法,一道菜花出去上百贯钱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桓不动声色的问道:“鲛人泪呢?” 韩穗立即解释道:“就是东海鲛人的眼泪,鲛人在哭泣时眼泪会形成温润透明珍珠,世人称之为鲛人珠,是异常珍贵的宝物,有香铜软玉等神奇功效。” 赵桓看向韩穗,见韩穗一脸认真,说道:“世上果真有鲛人?” “那是自然,按我朝《太平广记》所载,鲛人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皮肉白如玉,无鳞。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赵桓眉头一簇,这车轱辘都撵到自己脸上了! 胡铨立即斥道:“安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 韩穗连忙告罪,说道:“臣有辱圣听,还望官家恕罪。这鲛人的确有之,且其善织绡纱,名龙纱,入水不濡,白之如霜,其价百余金。” 关于鲛人,这里的确是进入赵桓的知识盲区了。 但这种东西不仅中原古代有,后世也有,天朝、毛熊、米帝都曾直接抓到过鲛人,各地的鲛人化石都清晰可见。甚至南斯拉夫直接放在博物馆里展览一万两千年前的鲛人化石,这时间岁月刻在在那里,可是造不了假。 大宋这更厉害,直接把人家鲛人给睡了,什么感觉都记录了下来。 赵桓看向韩穗,审视着他的表情,说道:“韩卿将一道价值数百贯钱的珍馐玉宴摆在朕面前,又跟朕大讲这唯美绚丽的海上神话。怕是大有深意吧?” 赵桓不信,他一个家财千万贯,甚至做到了一国首富的人,会如此没有分寸,在天子面前讲男女之事。 尤其他讲的还是一个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人鱼交合故事。 这个故事充满了唯美、征服与探索的诱惑之美。 让每个听完之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开船出海,抓一只鲛人回来试试。 看看她究竟是否如故事里一般扎着马尾辫,肤如凝脂,以及体验一回异样的征服感。 韩穗看到官家审视的目光,连忙低下头,说道:“臣不敢有何深意。只是臣觉得这四海多奇宝,无论鲛人泪、绡纱、珍珠还是深海之鱼,都是数之不尽的财富。” “臣想这四海龙宫之宝,当尽搬回中原。” 赵桓认可的点了点头,非常赞同韩穗所说。 苏州商人们今天设宴的目的可谓大获成功,甚至成功擅动了赵桓这个后世穿越者! 让赵桓对开拓远海的渴望,都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龙趸鱼是韩穗向赵桓展示的深海捕鱼技术,远洋渔业发展起来后,大宋百姓就可以将脊背挺直了,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千年传统里解放出来,目光投之四海。 大宋从来不是一个陆权帝国,漫长的海岸线,强大的海军,保证了大宋拥有强大的海权。 洪范八政,食为政首。 在强大海权中,帝国最应该首先受益的就是粮食。 比中原还要广阔十余倍的大海,能为大宋提供完全不弱于土地的粮食收获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更先进的捕鱼技术,更强大的船只、武器。 船只如果能捕深海龙趸鱼,那么如果配备了足够强大的捕鱼叉,就同样能捕捉巨鲸。 隔壁的小日子后世每年就捕捉六万多头鲸鱼。 世界上最大的鲸鱼是蓝鲸,一头两百吨左右,相当于四十万斤肉。 最小的鲸鱼也有两千多斤肉。 如今最普通的军舰也有七八百吨的排水量,最大的军舰更是高达一千五百多吨。 可以拉回来五六头蓝鲸。 如果全拉蓝鲸,一年猎杀六万头,能有两亿四千多万斤的肉。 即便猎杀速度远远比不上后世,但把两亿去掉,四千万斤的肉总有吧。 这是四千万斤肉! 而且仅仅是捕杀鲸鱼一种的收获。 如果算上近海、远海全面的渔获,各种鱼、虾、鳌、蟹,这个数字翻十倍、二十倍也不止。 每年至少能为中原提供四亿斤的渔获。 这可是肉,赵桓一个皇帝赏赐百姓,也只能赏赐几十斤。 有这么多渔获,中原百姓的饮食水平将会立即显著提升。 而据赵桓记忆所知,从苏州出海就是中原最大的渔场之一。往北不远,就是小日子的渔场。 可以说只要大宋将重心投入捕鱼业,立即就将获得无比丰厚的回报。 赵桓绝不会允许大宋出现片板不得下海的情形! 所以赵桓看着韩穗问道:“卿是有何建言于朕?” 韩穗立即说道:“臣浅薄之言,不敢扰官家圣听。只是臣等愚以为,如今的船只已难以适应远海捕鱼需求,且容易遭遇蛮人劫掠。官府……” “官府能否……放开限制,让我等自行在船坞改装船只。” 说完,韩穗紧张的低下了头,大厅内所有商人都屏气沉声,紧张的等候着官家的批复。 赵桓意味深长的看向韩穗,终于是图穷匕见了啊。 没错,大宋造船已经实现了用船坞工艺,要比所谓的西方航海文明足足早了近五百年。 有船坞造船,这些工匠就能对船只进行各种魔改。 如果官府允许所有商人自由改装船只,那么接下某些的事情会顺理成章的立即发生! 正文 第六十五章海上马车夫?海上清道夫! 船坞,是造船业极为关键的一项技术。直接决定了造船水平的高低。 对任何文明而言,这都是一项里程碑式的科技发明。 可以说,有没有船坞,就划分了两个造船时代。 没有船坞,就造不出上千吨的巨舰,造不出坚固、稳定能够远航万里的跨时代巨舰。就像没有蒸汽机,就造不出铁甲舰。 如果以这项关键技术作参考,大宋当下1135年领先西方五百年的造船业,至少相当于西方1635年的水准。 而十七世纪的西方,各国的海上力量就是以武装商船作为时代核心。 武装商船,更通俗的印象就是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航海时代! 一名伟大的探索者、航海家想方设法筹集到一艘武装商船,开着船只,带着水手,穿行在大海中,发现港口,发现大陆。进行商业贸易、地理冒险。 以及必不可少的劫掠商人,俘虏船只,击败海盗,发现藏宝图等等。 这一切的一切,回归到时代的主题,就是远海贸易与战争劫掠。 在大航海时代,强大帝国所属商船的原则就是,在任何海域,看见任何国家的商船就要冲上去劫掠,焚毁,俘虏! 打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帝国子民又在开拓远洋的过程中意外收获了一笔意外的天价财富。在远方充满了黄金与牛奶,遍布一夜暴富的机会。 打输了,那还用说? 立即找到帝国海军,请求海军主持公道,在某片海域,有一群未开化的蛮夷、海盗,居然攻击帝国商队,杀害帝国子民! 武装商船打不赢的对手,帝国海军几艘风帆战列舰开赴过去,立即就把对方轰碎在炮火之下! 一艘排水量五百吨装有三十门火炮的武装商船,怎么也不可能打赢排水量一千五百吨装有两百多门火炮的战列舰。 双方不仅吨位、火力不在一个数量级,就是结构、布局以及坚硬程度也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苏州商人们大费周章、竭尽全力的宴请赵桓,最终图穷匕见追求的请官府放开限制,允许他们自己改造商船。 最终目的就是朝大航海时代的主题发展。 只要赵桓现在点头,不用几个月,苏州商人们就会建造出大量的武装捕鱼船、武装商船。 大宋人口一亿两千多万,他们可以轻松拉出一支碾压各国的武装商队。 不用几年,大宋的捕鱼船就会垄断所有的渔场,把任何他国渔民赶回沿海。 而大宋的商队就更可怕了,在远海,他们将击沉、俘获任何其他国家的商船,彻底垄断海上贸易。 海上马车夫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地位。 整个大海上将只有大宋的商船可以航行,任何国家的港口之间,贸易都只能通过大宋商船进行。 他们是航路的马车夫、清道夫以及统治者! 这地位可以参考在丝绸之路上的阿拉伯人。 他们往返在丝绸之路上,通过大量贸易赚取了令西方十字军们羡慕不已的财富。 可他们还只是规则下的一份子,是整条丝绸之路中众多参与者的一员。 而大宋的武装商船则不同。 他们是彻底统治了海上贸易。没有任何其他人能从中分走哪怕一勺的利益。 如果整个世界的商业贸易都被大宋商人所垄断,究竟能有多少财富? 恐怕至少相当于奥斯曼帝国加荷兰帝国吧。 但更可怕的一点在于,这还仅仅是开始,是他们遵守秩序所获得的财富。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是所有人类的天性。 当他们不遵守秩序了,紧随而至的就是经济掠夺与殖民统治。 一支商队几艘、十几艘军舰停靠在一处他国海疆……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轻松放下几百甚至上千名武德昌盛的大宋好汉们。 想象一下,一千名武松、李逵、鲁智深这种武艺高强的梁山好汉出现在一个小国境内……他们可以轻松能覆灭一个小国。 只用冷兵器就有这种危害性,他们再带上了火枪、长槊、巨斧、武士刀后,简直就是一场天灾! 这种事,大明有最深刻的体验。 相比于大清,大明海军经常跟葡萄牙人交战。但明军打的主要对象都是葡萄牙武装商船,而不是葡萄牙海军。 比如赫赫有名的屯门海战、西草湾之战,就是明海军大败葡萄牙武装商船为主的舰队。 但大明是有中原文明强大的底蕴基础的,这时候东方刚被西方追平。双方交战都是风帆战舰加火炮、火枪。 所以明军可以靠数量优势击败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 而在当下,大宋的武装商船可无需面对任何一个大明这样的强大、文明帝国。 几艘武装商船可以统治任何国度的海疆,打进任何国家内部,开疆拓土,掠夺资源。 这意味着大宋商人将获得无与伦比的财富,将有比官家更激进、更暴利的殖民手段。 大殿内所有商人都紧张的等候着官家的批复。 官家或可或否,一字之差,将影响无数帝国的命运,将决定堪比两个帝国的天文财富可否落入中原商人手中! 这一刻,无数商人都深刻感受到,何谓天子口含天宪,代天牧民! 所有人紧张、急迫、出神中,赵桓不徐不缓的平淡声音响起:“朕以为你们想的太简单了。” 听着官家不满的斥责声,一瞬间,所有人如丧考妣,心情如坠深渊。 那泼天的财富,那浪漫的时代,那金戈铁马、纵横万里的梦想已经跟大宋亿万百姓无缘了! 有人甚至按捺不住失望,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国家还是那个腐败、保守的国家!大宋还是那个令人失望的大宋。 在所有人心情一片灰暗时,却听官家意气奋发的说道:“只改装商船,想达到你们所设想的目的必然坎坷困难!所以,朕打算再为你们助力一回,允许商人向军器三司购买铸铁火炮,加装在商船上!”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眼前有一道明亮的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大宋虽然还是那个大宋,但只因为有了当今天子,整个国家都换了新颜,再不复保守腐败,充满了铁血与活力。 激动的商人们兴奋的欢呼:“万岁!” “万岁!” “官家万岁!” 正文 第六十六章更远的展望 赵桓决定向商人们出售铸铁火炮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这项决断,最令人担忧的毋庸置疑就是民间拥有了大量火炮,是否会影响国家统治。 毕竟中原有古今中外最多的农民起义。 如果揭竿而起的百姓,拿着大量火炮来打内战,是否会掀翻大宋的统治? 这应该是政令传出去以后,最容易引起天下汹汹物议的一件事。 这件事,肯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赵桓觉得,危害性还在可控范围内。 首先就是中原有这种经验,天朝建国后民间别说火炮了,自动步枪、高射炮、火炮应有尽有。 两个村子争个水源,打仗都能动用火炮。 但也丝毫不影响统治稳固,也没见谁疯了拿这些重武器对抗国家。 而另一方面,则是国外经验。 国外商人们拿到火炮后,没人会想着把炮口对准自家军队。 毕竟自家军队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商人如果拿了几门炮就飘了起来,一定会被强大战列舰围起来挫骨扬灰。 大航海时代一个接一个的国家,天文数字般的武装商船,历时几个世纪都没有商人跟自家舰队起冲突。 总不能到了大宋身上,这个普遍共性就失效了。 但令人最安心的一点反而不在军事上。 当一个国家在积极进取时,生产力不断提高,财富不断增多,民间想的都是如何去赚取财富,而不是想着如何去造反! 开船出海,扬帆起航,在哪里不能赚到天量财富,为什么要对抗天子,对抗大宋百万王师? 是殖民统治不香了吗?还是大宋百万禁军提不动刀了? 相比于被王师挫骨扬灰,很显然大部分人更倾向于去享受生活。 中原百姓喜欢闹起义不假,可是起义也要遵从一个基本逻辑。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那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面对的最后之选。 没有人会在财富不断膨胀,社会不断进步,大家都安享太平繁华的时候去造反。 当然了,就算是有些脑回路清奇的人想不开,面对国家稳固的统治,他也是很有可能连乡、里都没有走出去,就被捕快、巡警给抓进了大牢。 而除了这一项关乎国家社稷的重大考量,赵桓还有一份期冀,那就是希望能通过民间的市场需求推动大宋铸铁火炮技术发展。 卖给民间的火炮肯定不是铸铜火炮,这种铸铜材质的火炮,价格昂贵到天价,除了大宋朝廷无与伦比的财力,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就算是朝廷肯卖,以商人们的财富也承担不起,无法采购充足的数量来武装船只。 所以军器三司都要推出产量更大,成本更低的铸铁火炮,来供应商人所需。 而一旦面向市场,采购就更加直接、灵活了。 商人们可不会在意军器三司的汗水、劳苦,市场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实力。 谁能推出更稳固、更先进的产品,商人们就会选择哪家火炮。 用脚投票的商人们,会推动着军器三司的铸铁火炮技术突飞猛进,迅速迭代。 毕竟科技创新的普遍规律就是:应用需求是技术进步的重要推动力。 虽然大宋军队用的是铸铜火炮,但并不代表这是真正的发展方向。 就像冷锻甲暂时来看是这个时代最坚固的甲胄,但高温炼铁才代表未来。 大宋的铜铸火炮只是赵桓以大宋无与伦比的财力为宋军走了一条捷径。 如今宋军的火炮就已经基本是铜铸火炮的上限了,不再有多少改进空间。 而铸铁火炮却还有无限可能,一次次改进终将超越铜铸火炮当前的水平,并最终达成后世的水准。 国家财政和商人采购双重刺激铸铁火炮技术的发展,将日复一日的提高铸铁火炮的水平。 对火炮发展,保底线和求上限,赵桓两手都要抓! 谈完武装商船的事情,赵桓一众对兴奋的商人问道:“卿等都是我朝家世巨富的豪商,经营的行当想必都不少,可有人在圣朝北疆行走?” 圣朝北疆就是大宋灭亡金国后开拓的疆土,最北面直抵北海、西伯利亚,一片冰天雪地。归黑水都护府管辖,到处都是冰原、牧场。 那里算是大宋百姓眼中名副其实的塞外苦寒之地。 对身处烟雨江南的商人而言,极少会有人去往那里经营。 但还是有一名商人站了起来,向赵桓拱手说道:“禀官家,臣孙渡在黑水都护府承包了一片牧场,约有三千亩。主要作皮革、鹿茸和人参贸易。” 赵桓立即兴致勃勃地看向这位名叫孙渡地商人,他也是富态翩翩,但相较于其他商人,他脸色要更黑一些,看起来经常在外面活动。 赵桓笑着问道:“除了黑水都护府地牧场,卿还作哪些贸易?” 孙渡恭敬地回道:“臣还作生丝、瓷器、香料、玳瑁买卖,主要是往南方诸国贩卖瓷器、丝绸,往中原运输香料和戴帽、宝石。” “还有吗?” “好有……”孙渡有些犹豫。 “直说无妨。” “臣还经营扬州瘦马,西域胡姬,扶桑美女。”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这还是个搞情色贸易的,到处搜刮贩卖美女。 但赵桓却眼神一亮,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选啊。 “倒是门类繁多,水陆皆有涉及。那跟朕说说,卿的商队最远都去过哪里。从黑水都护府开始,卿对黑水都护府北面了解多少?” 见到官家如此郑重,屋内氛围顿时一肃,没人再敢出声。 谁也没想到,这场宴会,居然是这个黑黢黢、其貌不扬的孙渡最终获得了官家的赏识。 孙渡则激动的心脏砰砰乱跳,立即知道自己能否简在帝心,一飞冲天,就看接下来的回答了! “臣的犬子孙琳就在黑水都护府,他是个野性子,就是想到黑水都护府去打猎。所以足迹极广,他来信说曾经带着打猎队伍向北数百里,到处都是冰天雪地。” “他想看史书中的冰洋,但第一次尝试铩羽而归。据说他找了一队向导,想趁盛夏再次尝试。” 赵桓兴趣浓厚,问道:“到处冰天雪地,也有人烟?居然还有向导。” 正文 第六十七章前往新大陆 听闻官家与孙渡的交谈,大厅内众人都是兴致盎然,像是听一个有趣的远方趣闻。 得益于大宋的文明开放,当今百姓对中原以外了解颇多。几个男子坐而对饮,席间也能对国际局势各自发表一番见解。 真不真实,准不准确先不论,至少大宋百姓不是国门一锁,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见识被锁死在乡间那几亩薄田里。 不过冰洋上的事情,还是超出了绝大部分人的认知范围。 这些人世代都在冰天雪地里,怎么维持生活? 赵桓也颇感兴趣,他是知道北极圈附近有爱斯基摩人的,估计后世大学生都模糊听过一两次这个名字。 尤其二哈的存在,雪橇犬总是跟这些爱斯基摩人联系在一起。 但只要稍微关注,就知道爱斯基摩人这个名字,并不被他们这个民族所喜欢。因为这是他们的敌人印第安人给他们起的称呼,意思是吃生肉的人。 他们真正的自称是因纽特人,是黄种人的一支。 从他们的两个名字就可以知道中间究竟有怎样宏大的战争与历史恩怨。 因纽特人从西伯利亚跨过白令海峡,进入美洲大陆,但在南下的过程中被印第安人所围追堵截和残忍杀戮。 于是因纽特人不得不且战且退,向冰洋转移。南方的印第安人赤身作战,披着羽毛,也不适应北极寒冷的气候,所以停止了追杀。 最终因纽特人就生活在白令海峡两侧的西伯利亚、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岛一带。 不过这条道路如今已经不通了,因纽特人能跨越白令海峡是因为万年前气温极度寒冷,整个白令海峡都结冰了,所以他们能渡过汹涌的海峡。 如今气候变暖,白令海峡早已经解冻,因纽特人的科技水平使他们根本无法在冰原两侧,跨越宽广无垠的白令海峡。 但这件事对大宋,或者对赵桓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万年前极度寒冷的气候,因纽特人都能在冰雪中长途跋涉。总不能万年后,气候不如以前严寒了,反倒无法跋涉万里穿越白令海峡了。 白令海峡上百里宽的冰洋,对因纽特人而言是一项无法跨越的鸿沟。对大宋巨舰而言,却根本不值一提。这里本来就是后世最繁华的水上交通要道之一。大宋的船只可以轻而易举将人送过去。 对大宋而言,真正难的是士兵如何在冰天雪地中一路跋涉,走到白令海峡附近。 跨过白令海峡,进入美洲大陆,这是赵桓为大宋直接开的历史和地理外挂。 这就是大宋的最优解,能省却数万万百姓数百年的探索时间。 相比于西方通过航海发现了美洲,大宋只能走白令海峡这里。 因为要跨越整个太平洋进入美洲,对大宋的舰队而言实在太难了。 太平洋太广,宽广到能够容下后世两个超级帝国。 依靠如今的科技,想穿越茫茫数万里海疆,抵达美洲,再顺利返回,概率低到微乎不计。 因此,在冰洋活动的土著就是赵桓规划的重中之重。 赵桓关切的对孙渡说道:“卿可以详细介绍一下当地土著。以及令郎找的向导。” 孙渡立即说道:“据臣所了解,这当地土著与我朝境内的一些族群倒是相差不大,尤其类似女真人,可以说就是更靠北居住的女真人。” “其肤色、毛发与中原无异,同女真一样,以渔猎为生。主要以渔叉捕鱼为主,有时也猎杀浮冰上的海洋巨兽。” 猎杀巨兽,这是每个男人的浪漫。 哪怕中原富家子弟,诸侯之后,也都一个个爱骑马携弓,猎杀猛虎、巨熊。 孙渡继续说道:“不过臣曾听犬子说,当地土著猎杀的海洋巨兽多生性温顺,而油脂极多。” 赵桓点了点头,大概就是海狮、海象一类的生物。 为了抵御北击严寒,这些生物身上的油脂、皮毛都是极厚。如果能运回中原,倒也是罕见的财富。 “其习俗如何,可生性野蛮?是否容易沟通?” “其俗,信仰与女真、蒙古一般无二,都是信仰萨满,认为万物有灵,崇拜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云雾风雪等。” “还有……就有些难登大雅之堂,臣不敢污官家圣听。”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直说无妨,夷狄志态,不与华同。不必以中原礼仪过于计较。” 孙渡放下心,立即回道:“当地土著倒是十分热情,尤其欢迎外来男子。一旦有年轻中原男子抵达,其必留之过夜,热情招待。有妻客之俗,内部亦有借妻之俗。” 大厅内顿时传来一阵异样的骚动。 这风俗在中原文明看来真的是野蛮又混乱。 寻常中原男子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孙渡却说道:“臣以为这倒不是当地人愚昧,而是当地人文明体现之一。由于人口有限,他们部族之间近亲结婚者比比皆是,为了防止血缘崩溃,他们极度渴望新鲜血液加入。所以一旦有外来年轻男子到访,他们就半软半硬的逼着外来男子与其部族女子过夜。” “妻客之俗,只是这种需求之下表现之一。也不乏该族少女主动与中原男子结合的故事。” 这么说,赵桓就缓缓点头认可了。繁衍传承,是人类最重要的本能。 至于母女同床,大被同眠……一切都是为了节省时间不是嘛。 孙渡笑着说道:“臣以为这种风俗倒是比大食祆教的母子、父女圣婚,西方的贵族血脉纯净,长期近亲结婚等习俗要先进的多。” 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赵桓随即说道:“当地土著既然易于交流,不妨多找几个向导,多设几队探索。替朕,替大宋去看一看,在冰洋的远方究竟有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也很想知道,朕的天下究竟广多少里。” 这个要求就很直接了,看看大宋的疆域究竟在哪? 只要前方还有土地,那显然就不是边疆的尽头。探索者,就要继续向前查看。 有这个要求,很快就会推动着探索者找到大陆的边疆,跨过白令海峡。 而海峡的对面有什么? 正文 第六十八章取回良种 在白令海峡的对面,那可是一块富饶无比的大陆! 不提军事征服,不提经济掠夺,仅是当地的粮食品种、各类农作物,就能给大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红薯、土豆、玉米无不是美洲大陆赫赫有名的高产作物。 尤其是红薯,这东西简直是帝国的福音。 一亩地轻轻松松六七千斤,甚至上万斤都不是不可能。 仅从维持稳定而言,这简直就是天国利器。 种十亩地,能够有十万斤的收成。哪怕如今没有肥料,产量大削,十亩地三万斤也是有的。 平均下来,一户人家,每天能有一百斤的粮食。 这简直是令统治者疯狂的一个数据,什么人家天天能吃上百斤粮食? 像赵桓这种饭量小的,一碗米饭就够了,还不到三两。 就算让一个顿顿干饭三大碗的壮汉过来,这一百斤粮食也能养三十三个劳力。 这也意味着,大宋哪怕不从外部收割财富,只靠自食其力,人口也可以翻四五倍。 而且红薯是植物里最耐干旱的品种之一了,越是天灾严重的时候,它越是地位突出。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番薯拉开与玉米、土豆差距得关键。 要说产量,玉米和土豆得产量也不低。 真正拉开差距的是,红薯的环境适应性。 像玉米就要种在地势平坦的平原,水稻要种在水源充沛的江南。 而红薯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在平原可以种,在丘陵可以种,甚至找块山地把种子丢进去它也一样能生长。 这对中原王朝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中原多山地、丘陵,耕地面积只占了土地整体的不到百分之十。 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在那里浪费、闲置。 而有了红薯,将显著改善这一问题。山地、丘陵的土地将会被大量开垦出来。 随便中原东西南北哪个州县的任何低防都可以种红薯。 甚至百姓在丘陵、田地的土里扒拉,寻找红薯成为后世对大清的印象之一。 只要赵桓想,轻轻松松就能缔造一个大清所谓的那种盛世。 所以赵桓对在场的一众商人们说道:“昔汉臣张骞,开拓西域,带回胡瓜、葡萄等良种无数,功在千秋,利在万代,所以封侯策勋,青史留名。” “我朝开拓东海,朕同样不吝重赏。能为我朝带回良种,使农田产量翻倍者,朕不吝封侯之赏。” “能农田产量翻一倍者,封开国县侯。能使农田产量翻两倍者,封开国郡公。” 话音落下,一众商人们瞬间激动的喧哗了起来。 封侯拜公! 没听错吧? 这一项是千古人杰,名臣猛将才有的待遇,大宋商人们居然也有这种机会? 大宋文明包容,对士农工商一视同仁不假。 可是如今竟然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 以商人之身而封侯拜公者,应该是千古未有了! 在场所有商人无不是身家巨富,钱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了。 可是封侯拜公的机会就这一个。 所有人都激动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即跟官家告辞,回去组建探索队伍。 反正去冰天雪地里艰苦跋涉得又不是他们,只洒洒钱,就可能为自己赢来开宗作祖,青史留名的机会,没人能够抗拒这份诱惑。 甚至有人已经想好怎么去各学院重金挖角那些农学家、植物学家了。 这大宋世道真的是日新月异了啊,谁也没想到以往不受重视的农学子弟,如今也能有身价骤翻的时候,成为无数豪族的座上宾。 看着一众激动、急迫的商人,赵桓缓缓起身,笑着说道:“看诸位都归心似箭,朕也就不留诸位了。卿等今天给朕讲的风闻,朕非常喜欢。” “远方有数之不尽的财富,我朝不取,其他各族就会取之。朕希望卿等能扬帆出海,开拓进取,把商队足迹遍布四海八荒每一个角落。” “把传说中的鲛人带回来给朕看看。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了,秦始皇陵里有鲛人油脂为灯,千年不灭。” “朕一手缔造了这建业盛世,卿等为国子民,致君尧舜上,总不能让朕见识连始皇帝都不如吧?” 最后一句虽然只是笑谈,所有人还是立即恭敬地起身,韩穗立即带头行礼,说道:“臣等必不负官家之厚望,必汇聚四方万里,海外异域珍奇怪伟、希世难得之宝,以献官家。” “朕等候卿等早传捷报。” 与一众商人谈完,赵桓御驾就离开了韩园,再留下去就要出事了。 韩穗一定会想方设法送上各种美女。赵桓自然是喜欢美女的,可是不喜欢成为一个只会交配地野兽。 这种男女关系,一旦掺杂上了利益牵扯,就必然跟这些商人说不清道不明了。 赵桓只要想要女人,绿肥红瘦,随意挑选,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但赵桓显然低估了江南这方面地姹紫嫣红与风花雪月。 离开韩园,他就发现苏州知府胡铨还跟在身边,便问道:“卿还跟着朕坐什么?这时节不应该赶进去处置方方面面地政务吗?” “今日政令一旦下达,必定会有数不清地富商、豪族涌到苏州,来购买各种商船,以出海经营。” “苏州的造船业、商业、工业都必然会迎来一个巅峰。卿都准备好了?” “朕把苏州交给卿,可是希望卿能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工业、农业、商业中心,把各种工坊都开起来,百业俱兴,直接产出各种工业品,随船出海。” 胡铨立即拱手,说道:“官家所言,臣时时不敢稍忘。但臣以为,工商繁茂是硬件基础,但气节精神,同样必不可缺。所以有位士绅,臣不得不引荐给官家。” “臣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赵桓讶异的看了一眼胡铨,眉毛一扬,说道:“这还真是稀奇了。竟然有人能影响我朝堂堂知府?是谁有这么大能量?既然如此显赫,为何不跟商人一同见朕?” 胡铨拱手,说道:“是钱氏。其影响,臣的确是不能无视。” 正文 第六十九章预期寿命 钱氏。 听到这个姓氏,赵桓立即就理解了为什么胡铨身不由己。 大宋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钱氏在大宋是仅次于皇室赵姓的第二大家族。 当年大宋立国,吴越王钱俶,主动归降于大宋,而且帮着着大宋平定江南,立下不小功劳,后来被封王。 在大宋东京,还有吴越王钱俶故居,靖康二年东京之战,东京好汉李宝就带着京城义士们在钱俶故居里跟金人血战,斩下了四十七颗首级,极大振奋了东京百姓抵抗金人的士气。 不得不说,因为钱氏的纳土而降,大宋对其整个家族都非常地照顾,可谓君臣相知的楷模。 如果每个亡国之君,后代都能有这种待遇,那简直是国家、社稷之幸。 钱俶被封王,其后人在大宋也纷纷出仕,为官一方。在大宋一朝,钱氏有三百二十多位进士。 但值得赞赏的是,这个家族并不以从政为第一追求。 很快就从政治家族转变为文化家族,在学术、文化、医学等领域成果斐然。 被推崇为“富贵文物三百年相续,前代所未见也。” 正因为这个家族不崇尚从政,所以成为了千年世家,直到天朝建立,钱家亦提供了无数学者和院士。 仅院士就有一百多人,还有著名的科技三钱。 分别是天朝的导弹之父、原子弹之父、和航天之父。堪称天朝功勋国士。 所以赵桓立即就理解了为什么钱氏不跟商人们一起来见自己。 这种文化世家,科研家族,的确是跟商人们没有共同话题。 此前赵桓内心还有些肃杀,很警惕什么家族已经可以影响堂堂苏州知府的行为。 但听说是钱家后,很快就释然,一个不立志于从政的文化家族,实在是会让统治者充满了好感。 “让他们到百花洲来见朕吧,朕倒也想跟他们聊聊。” 胡铨拱手,说道:“臣这就去通知他们准备面见圣驾。” 待赵桓回到百花洲,天色已暮,但苏州是一座不夜城,灯宵月夕,教池游园,青楼画阁,绣户珠帘,花光满路。萧鼓喧空,家家夜宴。 满城的花灯与罗绮将城市映照得灯火阑珊,繁华的夜市和优美的调弦管乐,使入眼一片繁华太平。 尤其百花洲下,画舫绮丽,游船窜梭。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赵桓回到行宫,发现无数宫人都汇聚在高台上,观赏着百花洲下的勾栏画舫,听着悠扬清雅的鼓瑟笙箫、箜篌管弦。 一轮圆月高悬,高台上倩影窈窕,高台下青楼画舫,双方探头,好奇的彼此打量着对方,倒是互为风景。 赵桓叫过来唐怡,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这般热闹?” 唐怡恭敬地回道:“倒是也不太清楚,日落金晖未消,下面就陆续来了许多姹紫嫣红地绮丽画舫。宫人们无事,便都来这里看起了热闹。” 此时吴革走了过来,禀报道:“官家,钱氏家主钱晖请求觐见。” “允,让他直接到这里来吧。” 很快一名头发花白,却面色红润的老者便在皇城司亲从官地带领下来到赵桓面前,躬身行礼说道:“臣吴县医学教授钱晖,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免礼。” 赵桓转头看向钱晖,这位老臣年纪很大,职位却不高,只是县一级的医学教授。 在大宋,繁华的经济,和稳定的社会形势,使医学得到了极大发展。 比如医官,就是这方面最重要的体现之一。 因为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等级品秩体系,医官最初是比同武阶,其后才改文职。 但后来,又设专项法令,规定医官不得兼任文职,使医官能够专心从事于医疗研究。 所以大宋医学才显著发展,有了徽宗近百个儿女,赵构八十多岁的高寿。 赵桓也是这套体系的最大受益者,没有之一。 整个大宋在封建王朝中前无古人后无来的,最先进发达医疗体系为他全力提供不惜代价的医疗保证,使赵桓的身体非常健康,连续几年都没有任何灾病。 这使得他温润如玉,三十多岁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公子,不仅健康强壮,还充满了勃勃生机。 因为他几乎不怎么操心具体政务的施行,所以满头青丝,没有一根白发。 所以赵桓对医疗事业也是格外关注,每年都在财政中拨出大量份额投资到改善医疗,鼓励医学发展方面。 按目前的寿命预期,已经可以达到赵构八十岁的水准了。 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可以挑战南越之君赵佗创下的一百零三岁纪录,成为历代皇帝中最长寿的那一位。 所以见到钱晖鹤发童颜,双眼灼灼有光的模样,立即兴致十足的交谈起养生经验,问道:“钱卿今年高寿?如何保持得这般风采?” 钱晖恭敬地回道:“臣出生于仁宗皇帝庆历元年,今年已九十有四了。” “庆历元年?”赵桓感慨道:“卿与我朝范文正公同朝,如今文正公已驾鹤西去近两个甲子,其五世孙范思忠与朕是故交。卿却依旧精神健硕,身如古柏之状,能拾级而上。真可谓见证世间沧桑历尽,看遍人间。可有何长寿之诀窍能教朕?” 钱晖笑着回道:“臣不敢妄言有教官家。只有几分愚见,窃以为人能修正身心,则真精真神聚其中。” “修身正心,则阴阳调和,阴阳调和则邪祟不侵。自是生机常在,气息绵长。” 赵桓笑着说道:“阴阳调和?朕以为卿会主张戒色、节欲。” 钱晖说道:“调和阴阳,陶冶万物,化正天下,方乃平和中正之法。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总要合理宣泄。” 赵桓忽然想起后世一位长寿老人家的名言:我每天都要看妞,看妞是我心情愉悦! 所以赵桓不禁一笑,转向下方的青楼画舫,问道:“钱卿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夜怎么忽然有这么多画舫出现在百花洲?看起来颇为热闹。” 正文 第七十章大宋风流 钱晖转头看了一眼百花洲下方热闹的画舫游船,笑着对赵桓解释道:“这是苏州著名盛景,名曰百花汇。每个月的中旬,十四、十五、十六三日,皓月最圆之时,这苏州城附近,所有的青楼勾栏,都会开着画舫,拉着自家花魁在百花洲下争妍斗艳。” “无数风华绝代的女子在百花洲下或起舞清影,或调弦而歌,真可谓是人间盛景,引得无数豪商一掷千金。各地前来观景地文人雅客不计其数,成为苏州城地一大特色。” 赵桓讶异的说道:“如此风花雪月之盛景竟在百花洲?朕以为青楼画舫最有名的应该在秦淮河。” 钱晖说道:“秦淮河在建康,距离这里倒是不远。可是苏州才是我朝最繁华城市,无数豪商定居于此。秦淮河的画舫有时甚至会来这里赴会,苏州画舫怎么会远去秦淮河?” 赵桓点了点,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国情。 因为赵桓改变了靖康之难的结果,建康的地位并没有被南宋小朝廷抬起来。 所以苏州以无与伦比的经济地位,成为整个东南重心。 有钱就是大爷,青楼画舫自然是一切都要围着苏州转。 钱晖对赵桓说道:“既然是良辰美景,官家何不走近一览盛世繁华?” 赵桓犹豫说道:“朕走近勾栏画舫,总归会引起天下物议。” 钱晖笑着说道:“怎么会呢?百花洲旁无数百姓在岸边凭栏游赏,欣赏舞蹈。官家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岸边赏舞听曲。画舫上的花魁都是清倌人,只献舞演唱,并不卖身。” “清倌人只要出局了,就会被富商买走。不会再登台献唱。所以才会有一代代花魁争相斗艳。” 这么说的话,赵桓就有些意动了。 这些清倌人倒是有点像大宋的明星艺人,表演歌舞,展现文化艺术。 而且既然苏州府允许她们按惯例到百花洲下面汇聚表演,说明大臣们也是觉得官家欣赏一下苏州的歌舞曲词,艺术风雅,是一件雅事。 所以赵桓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吴革吩咐道:“下去找一块高台,朕过去赏舞观戏。” 皇城司早就对附近的地形烂熟于心,很快就临水岸边,为赵桓在寻找到一处凭高观赏的良处,搬过去了软榻和矮桌,摆放好了鲜瓜果蔬和美酒玉酿。 见到皇城司亲从官们在岸边忙碌,很快附近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今天来参与百花汇的画舫,谁没有想过亲眼一睹官家圣颜? 这可是大宋从开国以来,声望最为卓越的天子,被誉为大宋中兴圣君,上参尧舜,下配三王。 正是在官家的励精图治下,大宋开创了千古未有的王朝盛世,治隆汉唐,远迈先王。 在这个传媒落后的时代,众人只在报纸上见过官家的画像,但大宋一亿两千万余人,大概有一亿一千九百九十万人没见过官家的仪容龙颜。 所有人都热切的等待在附近,想要亲眼目睹官家的英武之姿。 随着明月初升,彩灯绚丽。 赵桓在一队队提灯内侍和宫人的护卫中走下了百花洲。 当此时,周围人群拥簇,欢呼如潮,彩灯绚丽,罗绮满路,真是开元盛世时大唐富丽华贵再现人间。 无数人笑容洋溢的围观着皇室仪架,高呼着官家万岁。 就连河里的画舫也都停了下来,船上的清倌人、花魁、舞姬、乐姬、婢女都冲上甲板,打开轩窗,从甲板上和窗户里探出身子,热切的挥舞着手中罗绮、彩帕向岸边招手,高呼着官家。 赵桓淡笑着向所有人招手,不禁回忆起当初,上一次无数人围在御驾之旁,高呼奔走,还是自己穿越之前,前身第一次从金军营地返回东京。 东京父老,捧雪填路,焚香祷告,希望官家能顺利返回东京。见到天子乘舆,无数父老激动的扯住乘舆缰绳,围在御驾周围,含泪高呼官家之名,山呼城动,声达禁中。 但时过境迁,这一次百姓高呼官家之名,脸上再没有了痛苦与泪水,全是欢欣与笑容。没有了冰雪和兵戈,全是阳春跟罗绮。 所以赵桓坐下后,笑着对陪在一旁的尚书省官员吩咐道:“朕闻孟子言,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朕今日与民同乐,诏嘉苏州军民皆进位一等,免田税一年,以庆欢悦。” 尚书省官员很快就将诏令起草完成,当众宣读道:“尧、舜与民偕乐,以仁德化天下。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今百花洲下,人人皆插金花,披罗绮,国家与民同乐,故诏嘉苏州军民皆进位一等,免田税一年,以庆欢悦。” 声音传扬而出,很快周围就传来山呼海啸的热烈欢呼之声。 大宋各个职业包括舞女、歌姬都有自己的等级,进位一等,是官家给所有人发的实打实的利益。众人无不欢欣。 等百姓欢呼声结束,水上画舫也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百花汇在苏州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流传,为了更好的展示自家文艺风雅,各画舫之间早已设定了一套流程,以吸引豪商关注登船。 一条条罗绮花香的画舫从河面飘过,画舫上鼓瑟笙箫,舞姿曼妙。 赵桓欣赏着江面上如诗如画的风景,淡笑着对钱晖说道:“朕往日对歌舞向来兴致不高,若非卿相劝,朕也不知何时才能欣赏到这番大宋风流。” 钱晖恭维道:“这都赖官家恩德,大宋才能有如今节物风流,人情和美。” 赵桓淡然一笑,随即谈回正事,说道:“钱氏历经我朝垂两百年不衰,又更有蓬勃壮大之态。卿不找朕,朕也要找卿,认真请教一下,如何才能使我朝官员、士人皆如钱氏一般,有忠贞之志,有经邦之才?” 苏州知府胡铨跟赵桓说,经济、技术、工商虽重要,但气节精神同样不可或缺。 这一点赵桓是非常认可的,只有经济基础,而没有上层建筑,很快国家就会腐朽堕落。 正文 第七十一章彻底远离封闭社会的关键 论财富,无论秦汉魏晋,还是隋唐明清,都通过丝绸之路在国外赚回了天量财富。 茶叶、丝绸、瓷器是中原的财富利器,垄断了经济贸易,中原王朝可以躺在专利垄断上醉生梦死,轻易收割国外源源不断地财富。 但最终整个国家却堕落了下去,尤其士绅、官员地腐败,更是给国家贻害无穷。 而钱氏,这个转型成功,又锐意创新地家族,显然对大宋颇有借鉴意义。 怎么使大宋士人、学子都如钱氏一般?而非堕落下去,成为腐朽士大夫? 又怎么防止大宋在这烂赏叠游地无尽繁华中沉沦至醉生梦死? 在赵桓的询问过后,钱晖立即说道:“臣最钦佩的便是官家提出的宏伟愿景,让大宋百姓人人如龙。” “只要大宋百姓能有此精神、气质,哪怕国家山河破碎,哪怕天下穷困贫瘠。兆亿同胞也必能将家国社稷建设成俯视四方的天朝上国。” 赵桓认可的点了点头,只要精气神在,一个民族奋发向上,那这个民族就是不可被打倒的。 哪怕一时的科技落后,哪怕一时的贫困潦倒,都不能将其打垮。经过一两代人的自强不息,这个民族就将重新屹立于民族之巅!重新缔造一个强盛帝国。 赵桓问道:“钱卿认为天下如何才能如钱氏一般?绵延数百甚至上千年?” 钱晖笑着回道:“臣不敢妄言天下。若官家感兴趣,臣可以说一下钱氏祖训。” “钱氏祖训,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必谋之; 利在一时不谋也,利在万世必谋之; 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不可有愧于圣贤; 子孙虽愚,诗书必读,勤俭为本,忠厚传家,乃能长久。” 说完,钱晖看向赵桓,问道:“官家怎么看?相信我钱氏子孙能恪守此祖训吗?” 赵桓右拳握紧,坚定的说道:“钱卿,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别人怎么看,而在于客观存在的真实。” “不论天下信与不信。钱氏都将这条祖训堂堂正正、真真切切的写在了祖堂内,是贯彻给所有钱氏族人推行的祖训与家法!” “是对数千、数万族人自幼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的家族道理与道德导向。” “如果天下出现了一位不愧于圣贤,谋利天下的醇正之臣,朕相信这位人杰会出自钱氏而不是左都御史所在的秦氏!” 钱晖内心震撼,感触万分。作为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钱晖可以说自己见过了无数形形色色的公卿贵胄、升斗小民,见惯了尔虞我诈与斤斤计较。对人心早已看透,可是这一生,钱晖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位大宋臣民,有如此慷慨凛冽的气节。 钱晖百年沧桑的阅历,可以确定,官家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的胸怀天下,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家国太平,天下昌盛,而不是为了一家一姓的荣华富贵。 大宋有此官家,何愁天下不兴?何忧天下不宁? 所以短暂沉默后,钱晖说道:“天下愚昧自私者多,人心之黑暗,往往使卑劣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如昭烈皇帝刘备,一生仁义,一世宽厚。如今亦有人以自己之丑陋揣度昭烈帝之内心,污之为伪君子。熟不知,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赵桓被钱晖这个说法逗笑,蜀汉开国皇帝,刘备是伪君子? 伪不伪君子,评判的标准,应该不是根据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吧?就如钱晖所说,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谁心里没有过罪恶的想法? 就算是要骂一个人伪君子,那也应该是他后期做了什么恶事,跟前期君子形象不符才能被骂为伪君子。 总不能,我觉得你是伪君子,我认为你仁义道德都是装的,内心肮脏不已,所以你就一定是伪君子。 问具体有什么作恶事迹,有什么言行不一的表现,却找不出来。 刘备,一个死之前还教育孩子“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人,从始至终都践行仁德。他一切仁义之名都是天下人赞许的,而不是自封的。 这样一个人,被评为伪君子,从因果关系、逻辑认知上都说不通啊。 只能是心证自由,类似腹诽、莫须有之类的罪名。我觉得他内心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或许他内心邪恶又淫靡,这一切的仁德都是装出来的,所以他就是个伪君子。 想到这里,赵桓蓦然眼光一亮,看向钱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为什么举这个例子。 论迹不论心! “卿是劝朕不用管那些人心不古的言论?把国家精神树立起来,扎扎实实地推进?从而引导整个国家前进地方向和民族品质地形成?” 钱晖连忙拱手,说道:“臣可不敢妄言如此宏大之事。但臣以为善恶美丑,并非一成不变。便比如孝为美德,为何?乃国家一直提倡之故,所以天下人都心慕遵从,身体力行。” “亦比如江上画舫,何谓之美?无数人皆赞颂、渴求即美。只要一种美德,被天下人都崇慕追求,亦如追求这江上佳人,其内心具体如何想又有何妨?彼时天下人人皆是昭烈帝,弘毅笃厚,任重志远。当可谓是人人如龙。” 赵桓有些入神德思考着钱晖所说,这个世界还是需要一些理想主义的纯粹的。 比如钱氏祖训,利在一时不谋也,利在万世必谋之;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不可有愧于圣贤; 比如刘备,仁德宽厚,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些理念,听起来那么高尚而又脱俗,与凡夫俗子相距是那么远。 可是这世界本来就需要这种理想与高尚,才会有闪耀人性光辉的故事流传。 而不是媚俗,去迎合大家都想堕落,想腐朽的惰性。 我们讲英雄的故事,并不是一定要普通人成为英雄,而是希望每个普通人都具有纯正、向上的品格。 大宋提倡节俭,所以天下罕见斗富奢靡之举。 赵桓忽然一笑,他很好奇,如果大宋提倡英雄气,讲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天下会有怎样的变化? 想来绝对会从今往后数百年,彻底远离一个封建自给自足的封闭腐朽社会吧! 打破整个封建轮回的,一定是整个民族普遍的觉醒,而不是一个穿越者昙花一现的政令。 正文 第七十二章倾国倾城 赵桓的神思被周围欢天动地的惊叹声与喝彩声所打断。 “发生了什么事?” 吴革迅速手指江面,说道:“官家,快看江上,这难道是九天玄女临尘?” 赵桓随着吴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面上已经飘起了一层白雾,雾气迷蒙遮住了江水,使整个百花洲前如同天上云霄。 尤其远方影影绰绰,似乎有琼楼玉宇,天上宫阙,在雾气中间升起一轮圆月似的皎白玉盘。 上面六名娉婷玉女,身披素白羽衣,正飘然转旋,若流风之回雪。 悠扬的歌声如同天籁:“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舞时寒食春风天,玉钩栏下香案前。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在歌姬逐渐嘹亮的歌声中,一名衣袂飘飘,长袖凌风的白衣仙女骤然在天空中降临。 无数光芒在这一瞬间映照在了这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女子身上,百花洲畔,无数人惊叹出声。 所有人都震撼不已的看着这位白衣女子如谪仙临尘一般,在江面上空旋转一圈,最终风华万千的缓缓降临在舞台上。 “是诗怡小姐!” 有人兴奋的喊出一个名字,随即岸边爆发了惊天的浪潮。 不是仙子临尘,而就是我们大宋冰肌玉骨、仙姿绝色的绝代佳人! 无数人兴奋的高喊着:“诗怡小姐!” “诗怡小姐!” “诗怡小姐!” 赵桓听着一波高过一波的音浪,由衷感慨,他们这比见到自己时可还要兴奋十倍。 果然男人本性不会骗人。 此时赵桓也看向舞台上的诗怡小姐,这位诗怡小姐青丝白裙,倾国倾城,但神情清冷,完全不为台下的欢呼所动容,甚至也不在意赵桓这位皇帝的目光。 已经清冷淡然的开始了舞蹈,真可谓是飘然转旋若回雪,英英妙舞腰肢软。 赵桓都被震撼的目不转睛,看着舞台上这位仙姿绝色、风华绝代的女子翩然起舞,一旋一转之间,轻纱舞动,身姿曼妙。 绝世无双的优美曲线,在飘飘轻盈的白纱舞裙中间若隐若现,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这位诗怡姑娘,简直美的不似人间芳物!赵桓前世今生,君临天下,遍视中外,四海八荒,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能够美到她这种地步。 尤其她清冷的容颜,与绝代的舞姿,一同形成了摄人心弦的魅力,让所有人都会不禁心弦紧绷,以为这是天上玄女,不应是人间景色,一旦舞曲结束,就会如嫦娥般飞上天阙。 无数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都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舞台上那飘然若仙,如轻云之蔽月的女子,唯恐漏观一瞬这人间绝美风景,又唯恐舞曲结束,寂静了箜篌,飞走了玄女。 但在无数人望眼欲穿中,这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还是在一舞结束后,飘然而起,如仙子般凌空而起,青丝如瀑,衣袂飘飘,回旋而去。 无数人的心也都随着她而去,胸膛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心。可所有人又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情况,这般仙姿佚貌的玄女,就应该飘然回到天上,怎么会停留在人间? 赵桓也放松了身体,倚靠到了软榻上,对一旁的钱晖说道:“不曾想,人间还有如此绝色!朕今日方知为何我朝大文豪苏轼要在成伯席上特意作诗一首赠妓人杨小姐。还特意用小姐这一包含尊贵之词。” 钱晖笑着说道:“在我朝,清倌人如果没有非凡才艺,没有不菲学识,可难以被敬称一声小姐。臣在苏州日久,听闻诗怡小姐不仅容颜、身段倾国倾城,其气质、学识、才艺、舞姿也都堪称惊才绝艳。” “平日里,她不来百花汇斗妍的。今日显然是为官家特意准备的演出。” 赵桓赞道:“今日的演出,十分惊艳。即便是朕也看不出这舞台与进出场方式究竟是如何达成如此效果的。” 说完,赵桓也不禁回想起舞台上那位风华绝代,青丝如瀑,白裙飘飘的清冷女子。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尤其清冷的气质,使她看起来如此像是广寒仙子。更使人心中欲望膨胀,渴求难耐,有种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感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老祖宗是早有这方面感受,写的淋漓尽致啊。 吴革立即在一旁问道:“官家,不如今夜请诗怡小姐到百花洲教导宫人们舞蹈?” 赵桓看了他一眼,所谓的教导舞蹈,显然都只是幌子。 进了行宫,少不了要与皇帝问安,再深更半夜谈个琴棋书画,红袖添香,剩下的事情,一个弱女子在半夜还有什么反抗余地? 所以赵桓摆了摆手,说道:“朕不想把这位风华绝代的清冷仙子,当成妓女一样凌辱玩弄,所以就别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朕一直说,天下要人人如龙,所以朕希望每个人活得都有尊严,而不是成为特权的玩物。你不要引诱朕犯错,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朕今天能凌辱一名女子,明日其他官员就能逼良为娼。” “你要知道,朕希望的是,大宋律法严格,吏治清明。朕将士大夫们废除,又提拔大量学子上来,甚至苦心孤诣,打造大宋精神。就是不希望大宋重新堕落回封建腐朽模样。” “传令下去,明天清晨,御驾就前往秀州,以免朕克制不住冲动。” 吴革惊讶的看着赵桓,他从担任皇城司都指挥使以来,就时刻跟在官家身边,十分清楚官家对男女之事一向是十分豁达的,从来都随心所欲,顺从心意。 “那诗怡小姐,官家就置之不理了?这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诗上都说了佳人难再得。” 赵桓看了他一眼:“难道朕就不堪到,窈窕淑女,只能强抢才行?” ------题外话------ 这个原型取自二十岁就成为国家歌剧舞剧院首席舞者的唐诗逸 简直美得惊心动魄,如果大家看了今年的春晚,应该还有印象,她在春晚上的舞蹈《梦回长安》,简直如诗如画。 还有她在北宋为背景的《逆水寒》里面的舞蹈,也是惊艳一时。 墙裂推荐大家去看一看。 正文 第七十三章御驾禁止通行 江南水系发达,本来就有茂密的水路网络,以及运河漕运。 经过大宋朝廷大量的财政拨款后,水运网络更加便利,四通八达,沟通每个县城。 仅交通便利这一点,即便是首都东京也比不过江南水乡一座普通城市。 御驾从苏州出发,乘船直接可以抵达秀州的任何县城,舰队只用了一天时间便穿越吴县、吴江、嘉兴抵达海盐县。 秀州官员都以为官家驾临秀州,会在治所停留。 谁也没想到舰队顺流直下,直接去了海边。 官家舰队里没有数百丈的巨型龙舟,在运河里高速行进,完全不受任何地方官员摆布。 所以无数官员,只能提心吊胆的跟在官家舰队后面,唯恐地方上有什么不长眼的货色把肮脏事迹暴露到了官家眼前。 而赵桓突击抵达海盐就是要检查这里的盐场。 在任何王朝,马政和盐政都是腐败的重灾区。在大宋尤为如此,因为国家专利的原因,盐在大宋关乎着无数寺监官员的切身利益。 虽然大宋放开了茶盐专营,允许百姓贩盐,但国家手里还掌握有大量盐场。 而秀州的盐场就在海盐县沿海一字排开,分别是沙要盐场,芦沥盐场,浦东盐场,袁部盐场和青墩盐场。 赵桓只要从南向北检查,就能把这五个盐场全部核查一遍。 在海盐,赵桓就换乘了马车,带着大队骑兵浩浩荡荡向沙要盐场而去。 两地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短,骑兵策马而行,连半个时辰都不用就能抵达,官员们根本来不及通风报信。 赵桓坐在车内,看着外面明亮和煦的风景,对陪驾的左相张浚问道:“左相,盐贩通常枭狠,好亡命而死斗。西夏党项人便是这其中典型。秀州为我朝盐场重地,情况如何?” 张浚面色凝重,说道:“官家,在东南,盐贩亦是治安之觞。杭、秀、温、台、明五州共领监六、场十有四。” “然建业之前,茶盐官营,盐价苦高,故百姓利食私盐,而并海民以鱼盐为业,用工省而得利厚。由是不逞无赖盗贩者众。从事私盐制贩人数极多,乃至两浙岁断犯盐者十七万人,终亦不为衰止。” 一年时间,审判贩卖私盐的人多达十七万! 这个数字,赵桓听了眉头微蹙。 这还只是被官府抓到的,没有抓到的势必更多。 这都是大宋最青壮的百姓,从事工业劳动,进行风险商业贸易,甚至武装杀人,他们跟大航海时代的殖民冒险者们都是一样的亡命徒与探险家。 究竟是成为替大宋开拓远方,披荆斩棘的殖民探险者,还是成为糜烂一方,如明朝倭寇一样的近海海民,全看大宋政策。 张浚继续说道:“私盐贩卖,之所以屡禁不绝,皆因浙东盐户与不法商旅皆因私盐而获厚利,濒海盐户,其私易所得,一舟之数,私易百万。” “只消一个商队运上十船,亦或普通百姓一年偷运十船,就可获钱千万,攒下万贯家财。因而民皆贪其厚利。” 家财万贯,这可是诸夏千古以降,无数人孜孜以求的地位啊。 要知道宰相苏辙,借钱才给女儿凑齐了九千四百贯的嫁妆,这可是宰相家给女儿极力凑齐的顶级身价。 而十万贯,就能让两个宰相罢相。二十万贯的嫁妆,就能让王氏底气十足教训一代权相秦桧。 一名普通百姓,一年就能收入家财万贯,可见其暴利。 赵桓思考了一下,问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姓逐利,无可厚非。三司将茶盐专营取消后,政事堂可有安置这些盐户?” 张浚说道:“政事堂在建业元年就提出制度,将盐户转为客户,可以自由接受各盐场雇佣。” “同时各寺监不再设置盐引,与民间盐场一般,归查验提举司监察。” 赵桓有些没明白,问道:“与以往有何不同?” 张浚解释道:“主要是各盐场、寺监的权力被收回。茶盐提举司是政事堂所辖,盐场及寺监是三司所辖。” 在大宋制度与明清有极大不同,最主要的就是商业行为。因为国家专利,所以很多基层寺、监都直接参与市场行为。可以算作半官府,半国企。 所以导致官僚气息严重,基本上只要国营专利的行业,都腐败严重,价格高昂。比如茶盐酒马。 而且腐败之余,这些人还要贪残剥削,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政事堂跟三司的这个权力斗争的结果,赵桓还是非常赞赏的。 行政跟商业分开,赚钱的事归三司使,行政管理的事归政事堂。 这符合赵桓一向以来灌输给天下的理念,官府可以集中力量,发挥资本和规模化优势参与经营。 但既然成为市场中一员,就要遵守律法,地位跟其他市场主体平等,公平竞争。 不要妄想着左手权力大棒,右手经商腐败。那只会沦为四不像,成为国家的毒瘤,就像此前大宋的马政和盐政。不赚钱就罢了,还导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随着政事堂的这项改革,三司下辖的各寺监更像是国营企业了,没有了行政管辖权,他们再也无法盘剥盐户。 他的盐价能否降下来,盐的质量好不好先不论,至少不会导致盐户民不聊生。 赵桓刚想着这些,车架前方就猛地一个急停,整个车队瞬间一片喧哗。 无数铁甲骑兵策马上前,瞬间搭起一面面盾牌,将车架包围的严丝合缝。 两方马蹄隆隆,大量骑兵策马冲锋向前,整片大地都在马蹄的践踏下颤抖。 赵桓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只见马车两旁,无数骑兵一列列向前,铁甲森寒,旌旗如林,队列连绵不绝。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皇城司绝不会在御驾面前如此兴师动众,动用大量骑兵。 张浚眉头紧蹙,说道:“浙东盐户承盐枭余烈,多豪猾之民,桀健者剽悍酷烈,着实不利治安。” 赵桓坐回座位,现在显然已经不是治安不宁的问题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完了,皇后不在江南!血流东海 虽然喧嚣激烈,甚至兵凶战危,军人肃杀凛冽。 但赵桓从容的坐在车架内,处变不惊。 这份底气就是大宋禁军给提供的,任何魑魅魍魉的卑劣伎俩和阴暗手段,在赵桓所掌控的强大军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忠诚、钢铁和火药为利剑,帝国百万禁军能碾平一切跳梁者,保证整个天下都将遵循赵桓的意志运转。 很快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走到车架外禀报道:“官家,阻拦御驾者已被就地擒拿。” 赵桓在车架内淡淡的说道:“把主事者带过来。” 张浚立即拱手,说道:“官家,些许小事,不如让臣处理。” “可。” 三名灰头土脸,额头腮上还有擦破皮肉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过来。 张浚看了一眼三人,三人衣服上的污秽被清理过了,但依旧能看出来他们经历过怎样惨烈的冲突。 以至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未定和近乎绝望的恐惧。 张浚拧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吴革立即回道:“禀左相,这些人纠集数百泼皮,拦在路前,禁止通行!” 赵桓在车架内听完都忍不住笑了,禁止通行! 堂堂大宋皇帝,巡视自己的疆域,还没到巡视地点,就被一群泼皮无赖拦住了,还禁止通行! 张浚听到车架内的嗤笑声,脸色黑的像煤炭。 他是宰相,这大宋疆域内,一切不平事,一切治安不靖,不合德化,不符王治的事情,他都要背责。 作为宰相,他就应该把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致君尧舜上。 所以张浚怒气凛冽的呵斥道:“简直猖獗,无法无天!连天子御驾都敢阻拦,知不知道这是欺君犯上的死罪!” 三人连忙跪地哭喊道:“相公,相公,饶命啊,我等乡野村夫,不识天子御驾。请恕我等无知之罪。” 张浚想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将他们赶到一边。 吴革却说道:“你们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亲耳所闻,你们叫嚣种种,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过!哪来的回哪去,这秀州地界,你们就是王法。” “相公,相公,冤枉啊。我等不知这是天子御驾!否则,绝不敢说这大逆不道之言。” 张浚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真恨不得一刀一个剐了这三个蠢材。 在官家面前,直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这不是最直接的挑衅官家统治权威?质疑这天下还是不是官家说了算? 上一次,这个问题被摆在官家面前之时,天下血流成河,无数世代骄矜,传承百年的士大夫家族被连根拔起,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东京满朝权贵,天街公卿都不敢在这方面有分毫的触犯。你们几个小腌臜竟然直接在天子面前叫嚣? 果然,话音刚落,张浚就感觉身后空气变得肃杀。 马车内,赵桓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个人,直接开口,说道:“直接按怨望君上,谋大不逆之罪,全部处死!” 三人惊恐的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六名亲从官立即上前,肃杀的将他们提走,在路边直接处决。 氛围肃杀而铁血。 赵桓冷冷的说道:“什么愚蠢?他们是真的愚蠢吗?愚蠢能堂而皇之纠结人员,在路上耀武扬威,目无法纪?” “他们只是猖獗习惯了!所以哪怕官府让他们收敛一点,他们也改不了猖獗的习惯。” “撞在了御驾前,显得他们愚蠢而又狂妄。但若是御驾没有到这里呢?他们甚至连军队都敢呵斥无视,可见其平日里如何蛮横霸道。” “去沙要盐场,朕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在盐场做什么欺行霸市的行径!” 御驾来的实在是太快了,江南所有人都知道官家就在苏州的百花洲,甚至正逢百花汇,当地应该是歌舞升平,官家应该被大宋盛世繁华所靡迷。 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天之后,应该在苏州欣赏美人歌舞的官家就出现了了秀州大海之畔。 跪在道边的无数泼皮,被吓得体似筛糠,面无人色。 完了,全完了! 一旦让官家看到沿海盐场里得那一幕,整个秀州能被彻底血洗,血水将染红整片东海。 御驾与铁骑滚滚而过,隆隆震鸣声中,所有泼皮的心都坠入深渊,已经想象不到,怎么才能熄灭官家的雷霆之怒了,所有人都得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沙要盐场不远,铁骑策马疾行,很快便抵达海边。 入眼望去,是大片连绵广阔的盐田滩池,一块块盐沟与卤台将盐场分割的平整如田,在晒干的盐池里一片片雪白的盐粒洒着诱人的光辉。 任何人看见这连绵广阔的盐田,都要心生磅礴壮阔与喜悦自豪之情。 这就代表着无穷无尽的财富! 是中原收割四方的文明结晶。 可是这一刻,盐田内外,却完全没有喜悦之情,反而一片喧嚣,充斥着惊恐与喝骂,到处鸡飞狗跳,无数人混乱四窜。 仿佛来的不是大宋王师,而是侵略者的残酷爪牙。 赵桓亲自走出马车,以手遮在眼前,挡住海岸边明媚有些刺眼的阳光。 这一幕与盐场的背景如此相似,仿佛一抹阳光照进了黑暗,但却让黑暗中的宵小们疯狂不适,竭力叫骂。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擅闯盐场重地!” “快滚,快滚,盐场重地,是你们能一群贼配军能擅闯的吗?信不信我家老爷让你们指挥使立即丢了官职!” “是……是……君王……万……万岁旗!卤簿仪仗,是官……官家来了。” 磕磕巴巴的声音过后,刺耳、喧嚣的叫骂声瞬间沉寂。 无数光着膀子背刺青龙夜叉的泼皮们,两腿颤颤,再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赵桓目光跳过这些又蠢又劣的渣滓,看向远方呆滞、僵硬、愣在原地的盐场工人,瞬间死死的握紧了双拳。 张浚顺着官家的目光看去,下一刻,全身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皇后不在江南! 没人能劝止官家大开杀戒了。 这次,两位宰相必须要有个人罢相以担其罪。 正文 第七十五章心如烈火 在无数人的目光关注中,身在盐场内的盐户,麻木的站在卤水池里,干瘦苦柴的身形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最让赵桓双眼血红的是,不仅盐户男丁被鞭挞奴役,这雇工当中更是有大量的妇孺。 可谓是:“周而复始无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驱妻逐子课工程,虽作人形俱菜色。鹑衣鹄形,流离饿莩者遍布于野。” 盐场的主人阴狠到连干瘪的妇女和骨瘦如柴、伶仃凄惨的瘦小孩童都不放过。 周而复始,日夜无休,把人的精神都给熬干了。 这些残暴不仁的大盐场主,大资本富商,根本就没把大宋百姓视作自己同胞,而是把人当作牲畜一般作贱驱使! 赵桓愤慨的直接跳下马车,从一名亲从官骑兵手中直接夺下了一条马鞭,径直抽向跪在眼前的泼皮,怒喝道:“马鞭是用来抽牲畜的!但朕觉得,用来抽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牲更加合适!” “你们不把大宋百姓当人,又如何让大宋把你们当人敬重?鞭子落下的时候,可曾想过,当你逼得大宋百姓民不聊生,民心激荡,失去耀武扬威的优势时,会沦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被赵桓疯狂鞭笞的主事,凄惨的哀嚎着。剧痛使其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却不敢有一句多言与狡辩。 此时被惊呆了的御史们方才连忙涌了上来,拦住赵桓手中的鞭子,劝道:“官家息怒,官家息怒,莫要被一群卑劣宵小而气坏了君威仪容。” 赵桓手臂一甩,拨开了拦在自己神情的御史们,冷冽的说道:“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些渣滓,不惩不足以泄民愤!来人,直接廷杖,扒下裤子,往死里打!这些欺行霸市、残害百姓的恶类死不足惜,就应该像董卓一样,全部点天灯!” 点天灯? 无数泼皮们惊恐的瑟瑟发抖。 大宋的严刑酷法一旦严格用在了他们身上,他们绝对是生不如死! 而远处一直麻木、绝望的盐户们,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浑浊的眼泪无声滑落粗糙干裂的脸颊。 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些作恶多端,平日里欺行霸市的泼皮们,终于落得一个这种下场! 亲从官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上前将泼皮们直接按倒,不留余力的施行杖刑。粗壮、肃杀的大杖砸在泼皮们身上,一片片鲜血淋漓,肉沫横飞,凄厉的惨叫遍布原野,不绝于耳。 盐户们甚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围在周围疯狂喝彩,这是饱受压迫百姓发出的最强烈怒吼。 无数百姓心中激动,终于等来了一个原意为他们做主的天子!苍天垂怜,苍生有幸! 而一旁的官员们则紧张的屏息凝神,惊恐不已的看着这里,官家连最基层的泼皮无赖都没有放过,对具体负责的人员更是会格外严酷,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 果然所有人就听官家吩咐完处置之后,冷冽的声音立即响起:“把沙要盐场的东家给朕从抓过来,他们贪残酷烈,残虐百姓,以至于天怒人怨,神鬼共愤。立即将其处死,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监察御史继续去查,立即沿着海边向北彻底清查所有盐场,任何残虐百姓的盐场就地查封,肃清其背后东家与牵连官员!” “凡参与残虐剥削百姓,使得百姓人形憔悴,水深火热者,一个不放过,全部处以极刑!” 赵桓愤怒的说道:“朕为这些富商扫清了封建传统,扫清了工商障碍,使他们可以位居高位,蓬勃发展,难道是要让他们在大宋境内作威作福,残虐百姓吗?” 资本家最善于将自己吊死在路灯上,吊丝之前他们甚至会卖出那根绞死自己的绳子。 这是资本家的天性,只要利润足够大,资本家们就敢践踏规则, 所以为了利润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压迫普通工人,对人的剥削甚至于牲畜,周而复始无休息! 可他们的短视,怎么也不会看到这是自己在给自己套紧脖子上的绞索,一旦逼得百姓揭竿而起,他们再多的财富也要焚毁在战火之中。 赵桓不是不能理解资本生产需要降低生产资料的成本,通过压榨剥削为自己获利,并占据市场优势。 但赵桓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殚精竭虑地把天下打造这种便利环境,他们却选择了窝里横,极致压迫大宋百姓,逼得大宋统治不稳,治安不靖。 内卷只能显示出他们地欺软怕硬,懦弱无能外。只能压榨剥削自己同胞,而无法带着巨大的利益,惠及周边所有人。 但凡他们有一点点眼光,这四方天下,什么样的俘虏抓不到?什么样的劳工获得不了? 做这些事既能赚取财富,又能获得官府赏识,偏偏他们选择了一种最蠢的方式。 宰相张浚硬着头皮走了过来,说道:“政事堂监督不严,以至于出现这种恶劣之事,使龙颜震怒。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臣会妥善处理此事。” “处理!?” “朕自然会处理。秀州茶盐提举司下各寺监官员监督不利,全部下狱待审,严查其是否与官商勾结。一经核实,直接明正典刑!” “没有官员包庇,这些盐商爪牙敢堂而皇之的设卡禁行?甚至敢阻拦军队,嚣张跋扈?” 随后赵桓看向随驾的虞允文,说道:“把跟随在御驾身后的神武后军五万精锐调进两浙东路。朕要肃清两浙东路每一个贪官污吏,卑劣豪商!” “他们挖我大宋根基,那朕就取他们性命!” 随着赵桓掷地有声的决绝诏令之后,一直麻木的盐户们脸上终于有了神采,无数人喜极而泣,激动的跪向车架。 多少年的豪商残酷剥削,他们几乎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 结果无数人把他们当畜牲奴役,疯狂鞭挞压榨时,大宋地位最高的天子,却把他们当作大宋最重要的根基,为他们主持公道,要让每一个大宋子民都活得有尊严! 他们麻木的心怎能如烈火熊熊燃烧? 正文 第七十六章真正的国家意志 盐场旁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回荡于原野。 哀嚎声中,久受苦难的百姓,流出了激动的热泪,多少年的苦难,多少年的艰辛,终于在今日大仇得报! 但赵桓却没有和颜悦色的对待他们,而是神情凛冽的说道:“都站起来!我朝如今不靠封建等级,纲常礼仪治国。大宋所有百姓都应该顶天立地,人人如龙。” “朕最欣慰的就是靖康以来,天下各族,四海八荒都慑于女真淫威向女真跪地臣服,献上财富供其享受,送上妻女任其淫乐。唯有我朝百姓,顶天立地,坚贞不屈,死战到底!” “哪怕官员们文恬武嬉,哪怕位居高层者已经软弱,但民间百姓却撑起了整片天地,主导了国家走向,涌现出太学生陈东、民间壮士李宝以及忠贞军官岳飞、张宪等无数形形色色的大宋基层人杰,自下而上改变了整个国家的命运。” “所以,你们可以掌握自己甚至国家的命运!不必向任何人下跪。” 百姓们迷惘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连一个豪强劣绅都无法对抗,却能主宰国家的命运?一个普通官员,就能让他们深受苦难,他们又如何打破头顶的这层束缚,顶天立地? 赵桓走到了人群中间,抱起身前一名枯瘦的孩童,他全身黢黑,赤着脚,衣服破烂又污秽,只有眼睛依旧明亮,充满了少年人对世界的好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父母都已经死在了苦难与病痛中,身后只有他五十多岁的爷爷,佝偻着身形,手足无措。 赵桓对这位老人说道:“朕知道,大宋如今还有很多问题,并不完美,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人性的恶导致许多不公。” “但朕相信,这个国家还有人间正义,还有朕贯彻的公道与人心!是与非,绝大部人都分的很清楚。” “豪强劣绅或许能猖獗一方,但绝对无法抹黑整个国家的正义与公道!” “国家的官员都是出身于学校学子,出身于平民百姓中的每一个家庭,不像西方都是贵族出身,与百姓之间有天地鸿沟。朕相信,只要百姓能够将事情层层上报,就一定有官员会主持正义,维护律法公正!” “如果县一级不公,那就上奏到州。如果州一级不公,那就上奏到路。如果路一级也不公,那就到东京,敲响风闻鼓。” “这世间不会存在一个豪强、官绅能蒙蔽整个天下的司法公正!” “只要朕还统治这个国家,朝廷就不怕面对不足,一定会还人间正义,复天下朗朗乾坤!” 老人深深的震撼在当场,呢喃道:“官家……我等……我等草民的态度能代表人间正义?” 赵桓郑重地点头,说道:“能!而且必须能!正是你们的朴素情怀与是非观念,才构成我大宋的正义律法与家国秩序。如果普通百姓都觉得这是错的,那这件事就一定是错的。一定会有官员站出来,主持正义。老人家,你相信吗?” 老人看了看四周一片迷惘的百姓,以及无数衣裳褴褛的工人,眼泪滑落,说道:“官家,老夫相信人间正义不应该是这样,百姓不应该周而复始无休息。官员们还有一丝正义,就不会认可百姓活得不如牲畜啊!” 周围无数人再也压制不住激动得心情,愤慨高呼:“说得对,我们是人,不是牲畜!” “我们也是这大宋一员,凭什么豪商士绅,安享富贵,我们却终日不得稍歇?” “官家,我们要求公道!我们难道不是大宋子民吗?” 群情激愤中,吴革上前,低声说道:“官家,秀州官员们过来了。” 赵桓凛冽的说道:“让他们过来。让他们过来直面这汹汹民愤!” 很快军队让开了一条路,一众秀州官员们在秀州知府的带领下仓皇地来到了赵桓面前。 当秀州官员们得知官家从运河顺流而下,没有在嘉兴做任何停留,直奔无盐时,他们就顿时慌乱不已,连忙跟着御驾赶了过来,希望能挽救形势。 可当他们看见路上被杀戮地泼皮无赖时,就确定已然惹得龙颜大怒。 唯有即时赶往各盐场,以期能尽量挽回在官家面前地形象。 可是刚到盐场附近,还没来得及准备面对形势,他们就被皇城司亲从官控制住。 以至于仓皇间就被带到了汹涌如潮地民愤面前。 赵桓指着一众官员说道:“朕将国家、将秀州交给你们治理,你们却使得民愤沸腾!这就是你们为官施政地结果!” 秀州知府孙河头皮发麻,头上君威凛冽,下方百姓民意沸腾,他不得不拱手说道:“官家息怒,臣……” 赵桓直接打断了他的所有话语,说道:“息怒?朕为什么要息怒。” “你一张口就是对朕解释一切。说到底,到现在,你也还是觉得一群百姓,死活都无所谓,觉得朕平息愤怒,你就能蒙混过关!真真正正的媚上欺下,欺软怕硬。” “朕告诉你,你想错了!” “在我大宋,小民从来不可欺。真正决定你命运的反而是这些百姓,而不是朕。” “只要你能平息这汹汹民愤,让百姓认可你。你甚至无罪,可以就地升迁。但若百姓不认可你,依旧愤怒。就算朕现在龙颜大悦,你觉得朕会为了你,拂逆天下人怨,保你不死吗?” “记住了!我大宋官员从今天起,都要改一改那个谄媚侍上,践踏小民的陋习。真正能决定你们生死的,是下层百姓,而不是上层官员!” 无数秀州官员脸色苍白的看向愤怒汹涌的百姓,如果由这些愤怒的百姓决定自己生死,那不是死定了? 如果日后都如此,谁又敢不善待百姓? 孙河硬着头皮说道:“臣这就主持公审,由官员们一致选出三个应该为此事负责的官员。” 赵桓举起马鞭,狠狠的抽在孙河身上,骂道:“由官员推选?到了现在,你还是拿不起一丝担当!” “你这是想公审?还是想裹挟民意?” “朕把秀州交给你治理,你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还想平息民愤?” “你不是蠢,只是单纯的坏!” “朕就在这里看着你,你选出来三个要为此事负责的人,然后由官员公推!” 正文 第七十七章百姓与民心 公审,在诸夏的记忆里,不是一个正面形象的词汇。 因为民意很容易极端,缺乏理性精神会导致思想和行为过于情绪化、观念化和绝对化,从而形成多数人的暴政。 这方面有惨痛的教训,并不适合于多谈。 但这并不意味着来自下层百姓的监督并不合适,相反民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只有民众才知道切实的苦难,是来自何方。 反而秀州知府孙河的做法是推脱与怠政,妄图甩掉一切责任,把锅一甩,责任与弊端全丢给下属,自己享受名声和权力。 他要真的担当得起众任,无愧于百姓。 就应该由他挑选出三个官员,由官员投票,决定投谁,由百姓决定是否满意。 如果他连下属的业务、能力、风评都不清楚,选出来的名单不被大部分人所认同,那他就可以收拾铺盖卷自己滚了。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有担当,有能力,权力与义务相结合。能够切实关注下层,切实实现下层做主,人人如龙。 而不是毫无担当的把责任一甩,把锅丢给下级,让下级共推出三个不合格的官员,他坐享权力。 孙河握着亲从官塞给他的纸币,紧张的满头大汗,再看向周围那些平日里谄媚的下属,忽然觉得他们此刻面相是如此的陌生,像是寺庙里面无表情的雕塑。他们就将掌握自己的生死命运! 而远处,那些群情激愤,满脸怒容的百姓,更是如同一名名怒目金刚,恨不得将自己撕碎。 惊恐万分的孙河,直接跪下,向赵桓求饶道:“官家,官家,臣知错了!臣辜负了官家的重托,辜负了百姓的青天之望,辜负了大宋社稷。臣罪该万死,臣一定改过自新,日后兢兢业业,尽忠王事。” 赵桓眼神冰冷,说道:“求饶有用吗?朕不信这些百姓当初没有向你告发请求。你如果不写,朕就当是你包庇此事。从你开始排着往下杀!” 孙河惊恐的瘫坐在地,望着周围无数肃杀的皇城司亲从官,只感觉环境铁血而凛冽,坚硬的像一堵铁墙,让人绝望而无法反抗。 这一切使他忍不住痛哭流涕,颤抖着拿起纸笔,用尽全身力气在上面写出一字一划。 仿佛笔下重有千钧,每个字都写得极为缓慢,一字一顿。 良久他才写出了三个名字,颤颤巍巍的将纸抬起,献给赵桓。 赵桓挥了挥手,吴革一把将其纸笔夺走,当众宣读:“第一人,无盐县县令宋阁。认为其罪有应得的,举臂附议。” 一群官员互相看了看,沉默中一支手臂率先举起,随后第二支手臂,第三支、第四支,很快密密麻麻的手臂举起。 吴革转头看向百姓问道:“百姓以为应判何罪?” 所有人几乎同时喊道:“让他死!” “死罪!” “正是他包庇富商,使无数盐户惨死,让他为死去的百姓赎罪。” 官员们惊恐的看向赵桓,如果官家点头,那意味着百姓就将决定他们生死了! 但赵桓面无表情,直接说道:“杖毙。” 亲从官们立即从官员队列中拉出了无盐县县令,当着百姓的面,直接将其杖杀,打的血肉飞溅,哀嚎惨烈。 百姓们看的既振奋又头皮发麻。 “下一个,提举秀州茶盐司林峒。认为其罪有应得的,举臂附议。” 又是一片高举的手臂。 这一刻,被点名的林峒忽然明白,为什么中原总是以振臂高呼,代表正义。 这密密麻麻高举的手臂,就代表了正义的审判,代表了人间真理。 吴革大声问道:“百姓以为应判何罪?” 寂静了瞬间,百姓们还是吼道:“死罪!” “死罪!” “非是我等滥杀,正是他林峒收受贿赂,横加阻拦,才使无人敢插手秀州盐场事物。” “盐商敢于如此暴戾,就是受其庇护。有曾经主持正义的官员,就是受他陷害才惨死狱中。” 官员们恐惧的全身流汗,原来他们一桩桩罪恶,百姓都看在眼里,从来没有遗忘。 官家不知道的事情,百信们却一览无余。这是比直面官家愤怒还要恐怖的事情。 赵桓冷冷的说道:“杖杀!” 很快三名官员都被杖杀在百姓们面前,可谓是大快人心,无数盐户都热烈高呼,更有人抱在一起痛哭,为死去的亲人祷告。 就在所有官员都以为蒙混过关时,赵桓却对百姓们问道:“你们对这结果可否满意?” 百信们彼此看了看,随即有人喊道:“官家,我等不满意,还有人未尝付出代价。” 赵桓看了一眼孙河,果断下令:“那你就继续写。” 孙河近乎崩溃,恍恍惚惚的写下了三个名字。 但吴革念完第一个名字,官员们互相打量了许久,也没人举手。 很显然这位官员要么为官清正,要么是与本案无关。 赵桓冷哼了一声,朝孙河说道:“看到了吗?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想借其手就能除之而后快的!” 这一次孙河选的三个官员,只有一个人得到了附议,但举手的人数也不是很多。 吴革看向百姓,问道:“你们以为当判何罪?” “死罪!” “让他死!” “死……免官吧。” “免官吧,他只是失职,也不是故意为恶。” “免官!” “罢官!” 赵桓终于面露笑意,后世说如果让网友断案,那所有人都要被判死刑。 这一点赵桓认为一点不假。 但不是后世人更加愚昧,而是隔着网线,不会有人亲眼目睹死亡,不明白天地之性,人为贵,慎刑慎杀。 所以一个平时连下厨都不敢杀鸡,猫狗都不舍得打的人,在网上却可以轻易判人死刑。 因为死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字,不是一条生命,更不是一个状态。他不清楚,他喊出这个死字,对方会遭受怎样的痛苦与磨难。 可是当这一切摆在百姓们面前,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百姓们不由自主地就明德慎罚、慎刑慎杀。 赵桓问道:“如此处置,你们可还满意,可能平息民愤?” 百姓们看了一眼孙河,纷纷大吼:“我等不满意。” 赵桓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既然秀州已然不能独自平民愤,朕有应天顺人之义务。认为秀州知府孙河有罪的举臂附议!” 正文 第七十八章发展的问题只能靠发展去解决 赵桓的话音落下,孙河瞬间面无人色,绝望惊恐的望着其他人。 在他心中产生恐惧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经不住昭昭正义的直接审判,挡不住人心逆顺。 早已丢掉了良心的行尸走肉,是不敢站在人群面前,拍着胸脯直面众人审视的。 所以当人群沸腾,孙河一直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完全不敢抬头。 赵桓举起鞭子抽在战战惶惶的孙河身上,怒骂道:“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像个过街老鼠,阴暗卑劣!” “堂堂大宋知府,一方封疆大吏,只要你秉持良心,为民做主。只凭俸禄,你就可以轻松家财万贯。这是多少工匠世世代代都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是多少商人披星戴月,起早贪黑,冒险经营都难以攒下的身价。” “只要你秉持着良心。这秀州百万人口,谁敢对你有一丝不敬?” “我大宋社稷,天下百姓,对你如此宽厚,你却自甘堕落。放着世世代代的锦衣玉食,放着一生几十年的雍容华贵不要,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寿命只有短短几年的过街老鼠。” “你说你是天生蠢,还是本性就坏?” 孙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周围无数愤怒的百姓,往日都是自己不屑一顾的贱民,自己一言可以决定百倍于他们的百姓一生的命运。 曾经自己高高在上,整个秀州军民工商,才子佳人都要恭维自己。自己一怒,他们就要闻风丧胆,诚惶诚恐的前来赔罪。 自己别说衣食无缺,就算是想天天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更有无与伦比的威望和权势。 可是怎么就沦落到了,一群贱民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站在了天下的对面? 不等他想清楚,赵桓直接开口:“杖毙!明正典刑,以传示四方!” “万岁!” “万岁!” “官家万岁!” “圣躬万福!” 热烈的欢呼声响彻原野。 无数百姓激动的热泪盈眶,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大宋有官家在,终有人间正道,有公道正义! 清理了沙要盐场,赵桓完全没有收手的打算,继续派出了皇城司和监察御史彻查整个秀州官场。 自下而上清洗所有有罪的官员,直接处死者多达三十余人,免官者近百人。甚至整个两浙东路的三司全部被牵扯其中,官员从下至上罢官者上千人。从主管政务的宣抚司,到主管律法的提刑司,甚至主管教育,确保孩童入学的提学司都有大量人员被问责。 到最后甚至帝国最高宰执,右相梅执礼都被迫落相。 而清理出的豪强、劣绅更是数以百计,泼皮无赖、打手帮凶数千人。其中凡是有命案在身的,直接以命抵债,整个明媚四月,秀州都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每日都有人被处死在秀州治所嘉兴城的刑场。 血水甚至染红了嘉兴城旁的运河,无数从漕运上经过的商队、漕船都被吓得失去了往日热闹与喧嚣。船工、商人们看着猩红的河水,仿佛都能感受到笼罩在秀州上空的恐怖雷霆。 而这一幕更是随着江南繁华的商业往来,迅速从秀州传开。 其他各地官员被吓得惊慌而起,连夜彻查整个治下的治安状况,整顿各工坊、矿场、盐场。有任何人再把大宋百姓当牲畜虐待、鞭挞,官府直接雷霆处置。 有人胆敢把孩子藏在工坊或者矿井里,更是直接判以极刑。这是在挖大宋的根基,断大宋的未来啊! 在风暴起源处,秀州的无盐县,赵桓已经将行宫设在了这里。 整个两浙路的高官都已经抵达此处,作为大宋当之无愧的第一经济重路,两浙路的富庶繁华以及稳定和谐,甚至关乎整个朝廷税赋。 这些官员们位居无比优渥的职位,自然也就面临着天下无与伦比的关注和极其庞大的压力。 左相张浚亲自负责统御一众官僚,督察整治,所以也是他向赵桓汇报各种政务事宜。 在一众两浙路官员战战兢兢中,赵桓直接开口,说道:“朕知道你们在想朕小题大做!你们或许觉得这相比于以往,百姓饿殍遍野,易子相食,夫妻相食,不足为道。” “但你们要知道,以往天下可也没有彪炳自己是昭昭盛世!” “如今天下都在赞颂,大宋已经是建业盛世,是千古未有的文治武功。可是这盛世下,是无数大宋百姓受尽磨难,无数百姓活得不如牲畜。” “百姓从盛世中获得了什么?是良田百亩?还是豪宅大院?还是从容惬意,衣食无忧的安享太平?”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日复一日的麻木与吸血剥皮的压榨!” 一众官员全部低下了头,这简直是在打大宋所有文人墨客,公卿官僚的脸。 张浚深吸一口气,向官家说道:“请官家息怒,这种事在我大宋还是首次发生。” “或者说这正是我朝经济发展所带来的问题。小民尊严,在以往不值一提。” “在历代前朝,百姓要思考的只是活下去。我大宋如今盛世,才有资格去想怎么让每个百姓都从盛世中受惠。” 对这一点,赵桓点头认同。 如今大宋百姓的苦难,其本质就是国家开始从农业社会进入工业社会。 资本家开始取代封建地主,对百姓疯狂压榨与血腥积累。 这是生产力进步带来的伴生问题。 但如果生产力进步而生产关系没有及时调整,就会导致出现大量社会问题,以及百姓不断积攒的怨气。 赵桓当然没有打算回避这些问题,如果因为社会治理的困难,就放弃社会发展,那简直是杯弓蛇影,因噎废食。 虽然如今整个大宋都在负重前行,庞大的社会治理难题,以及积累的人怨,报纸、社团更加剧了这类问题的曝光度。 但大宋绝不会从工业社会前夕退回到工业社会去。 最正确的人间真理就是:发展的问题只能靠发展去解决! 正文 第七十九章乡党,乡党 发展的问题只能靠发展来解决。 这是赵桓非常认可的一句至理名言。 发展是指在社会临界现象中的转型,比如,从农业社会转型为工业社会、从欠发达国家转型为发达国家等。 总之,是指从一种社会秩序向另一种社会秩序的转型。 但不能因为转型期间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与苦难,就放弃发展,退回到以往落后的模样。 伦敦从雾都孤儿,变成了后世整洁模样,靠的是技术发展,而不是回到田园牧歌的中世纪庄园。 米帝从奴隶庄园主经济进入现代社会,靠的是北方工业化发展和大机器生产,打赢了内战,调整生产关系。 而大宋想解决如今对工人的压迫,普通手段也只有这两个,其一是改善技术,用大机器生产,节省人力,减少大豪商对普通工人的压榨。 其二就是改善生产关系,使之更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让豪商能够招募到更多的优秀工人,提高生产效率。 而在这两个常规手段之外,大宋还具有一项无与伦比的独特优势。 那就是可以用非常规手段来解决。用全世界无与伦比的资源和财富,来缓解中原内部的问题。 所以赵桓对张浚说道:“这些新面临的问题都是归根于惰性而已。工坊想要工匠,难道没有昆仑奴吗?百姓穷困,朝廷是收不上赋税,做不了赈济吗?” “我大宋是缺资源,还是缺财富?帝国幅员万里,百姓应该都分配上二十亩良田,家家富庶。” “工坊、庄园应该有大量价格低廉的奴隶。从而让我朝百姓去读书研究,发展技术。” “这一切,朝廷如果不改,这些商人有多大动力去做?” 张浚恭敬地低下头,右相已经被罢相了,他作为左相更不敢违逆天子地意志,只能统领百官朝天子所说地方向去整改。 天子地意志就代表了整个国家前进地方向。 张浚立即向赵桓禀报道:“禀官家,臣已经在汇集政事堂、刑部和大理寺重新制定律法。用以保证我朝百姓权益,允许百姓结社,与商会、工坊、官府谈判。” “律法范围极广,朝廷打算单独设置一部《匠户益定疏》,以全面整顿如今工商乱象。” 赵桓点了点头,如果国家不立法,这些豪强劣绅会一直贪残酷虐,血腥剥削所有工人。 用行政手段干预,是最快调整关系,缓和矛盾地方式。 随后赵桓说道:“一切不能只有商业市场行为。朝廷亦必须有所作为。” “黄老之术,无为而无所不为地道理,朕相信你们一群宰执大臣,不用朕去教你们。” 无为而无所不为,体现地是黄老家最极致地智慧。 既给市场提供了宽松地条件,又积极地干预引导,掌控整个国家地方向。 依靠极高地政治智慧,把握其中最合适地尺度。 一般人很难理解其中真谛,并操作得当。 但张浚可是大宋号称半武侯的丞相。 作为大宋开国以来,以最年轻地年纪拜相的张浚,被当今天下誉为政治才干堪比诸葛丞相的经邦济世之臣。 被官家及天下给予如此厚望,张浚不敢有一丝大意,立即开口说道:“臣会妥当处理此事,取有余而补不足,以缓和民怨。令天下如水,遵从朝廷疏导。” 赵桓说道:“也不要固执于眼前一隅。民间武德昌盛,有各种社团,雄风并不弱于强汉。汉朝有志于四方,故而能开丝绸之路。” “大唐有盛世胸襟,故而能统合万里,西去长安数万里仍是大唐之地。” “我朝如今还未腐朽,未曾重农抑商,闭关锁国,所以天下公认,我朝文明鼎盛于宇内。领先四海八荒蛮夷近千载。” “让这些大豪商都走出去,别天天在一片乡邻里舍之间祸害乡党。须知,自古以来,乡党都是成事的第一助力,能帮他们在中原之外建立偌大的基业。” “他们倒好,不思为乡党谋福利。天天祸害乡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朱元璋带着二十四个乡党,打下了整个大明。 大宋的这些豪强们,不说带着乡党打下一个强盛帝国。 去吕宋,去三齐佛国,去占城这种地方打下一片浩大的疆土总归是不难的。 手底下掌握一个小国级别的土地和人口,不论是资源收集,还是工业生产,甚至农业生产,能收获得财富也是几十百倍于在中原的一个县里欺行霸市。 更重要的是,前者受整个国家和天下的赞许,他能带着周围相邻一同发家致富。同时甚至可能得到朝廷的嘉奖,授予勋章。 而后者,只要被监察御史抓到,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赵桓郑重地说道:“朝廷做好引导,朕相信这些士绅们很快就能理清其中利弊。” “不会有人放着更安全,更暴利地行当不作,却要固守危险又利润微薄的传统。” 制度建设,法度健全,也是发展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甚至在绝大部分时间中,这一环要比工业学术更重要。 因为这决定了社会的长治久安,以及生产力的发展速度。 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工程,赵桓也知道急不得,只能依靠整个国家体系全面推进。 所以把事情交待下去,赵桓就让这些官员退下了。 但一众官员告退之后,张浚却单独留了下来。 赵桓好奇的问道:“左相还有什么事吗?” 张浚点头,表情凝重,说道:“官家,有两份札子,必须要官家处理。” “什么事?” 张浚深吸一口气,说道:“康王已经擒获。夷州被团团围困,岛上叛军没有死守,主动发起兵变,缚康王向王师请降。” 赵桓眉头一喜,赵构终于被抓住了! 从建康二年,赵桓穿越到大宋,到如今已经有七八年。只在南京城下跟他有过一次交锋,其他时间都在搜山检海,试图抓住这个叛逆。 如今终于可以正面会一会这个跟大宋千丝万缕关联的皇子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皇权政变 听说赵构被擒住的方式,赵桓不由得一笑,说道:“朕这位九弟还真是命中多兵变啊。让虞允文把他送过来。” “除了康王,还有什么事?” 张浚面色凝重而又紧张,非常谨慎的说道:“太上来信,希望官家能念在手足骨肉情谊,饶康王一命。废除其大王之封,贬为草民,以为赎罪。”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太上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张浚感觉全身发寒,这是任何臣子都不愿卷进的漩涡,涉及大宋太上、皇帝、太子三位皇帝的纷争之间。偏向任何一方,都可能给自己家族带来无穷祸患。 他只能不偏不倚的如实而说:“札子在东京亦有一份,是太子将札子内容告知了太上。” 果然,话音刚落,张浚就感觉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冷硬、肃杀。 赵桓语气冰冷:“好啊,很好!原来皇室就朕一个恶人。他们父慈子孝,爷睦孙恭。只有朕成了李世民,杀弟囚父,罪恶滔天?” “太子是觉得他做太子太久了?” 张浚只感觉头皮发麻,国家太平,天下无事,皇室就自然就忍不住要权斗夺位。 大唐的一幕幕简直就是前车之鉴,虽然说高层激烈的政治斗争,跟普通小民的生活没有多大关系。 但每次朝堂上却是要腥风血雨的。 官员最大的追求,那就是平稳,最好一辈子没有变化,不用做出决定。 可是如今激烈的斗争就在眼前,张浚不得不缓和局面,说道:“官家,太子可能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前往延寿宫请教了一番太上。” 赵桓十分冷淡的说道:“他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不用监国了。拜工部尚书苏迟为左相,负责东京的政事堂。卿升为右相,负责票拟。朕相信如今体制下,就算朕不在宫中,大宋也能运转如常!” 拜苏迟为宰相,是赵桓早就做好的规划布局。 首先是这位苏迟治黄河有功,非常了解水利。这对接下来大宋在境内进一步建立漕运体系,规划航路非常重要。 大宋的工业日渐发展,工业产出与原料输送都需要一个发达的航运体系。至少也要形成几个德国鲁尔工业区那种庞大的水运网络。 在国家蓬勃发展时,需要一位精熟于工程的宰相,位居高位,统筹天下,推进各项水利建设。同时也准备铺设铁轨,建设铁路交通网络。 其次,这位苏迟出身于名门,苏家中苏洵、苏轼、苏辙都有非常好的门风,这是类似于折家将、杨家将这种六世忠良的名门。 其实赵桓觉得皇帝不管事也挺好。 政事堂会更加快速的向内阁方向转变,到时候右相作为首相负责国家政务。皇帝只需要问责并掌握军权就足够了。 至于太子,赵桓觉得有必要给他一个教训。 皇帝还年轻着呢,他必须要学会安分守己。这皇位,属不属于他,还是未知数! 张浚犹豫的说道:“取消太子监国,臣恐怕会伤及国本。” 如今的问题就在于皇帝与太子的关系冷淡,否则太子何必要舍近求远去请教太上? 太上还有一些旧臣,能给太子一点帮助。 而皇帝却严厉约束着太子的一切权力。 太子名义上是监国,实际上就像是个吉祥物,不享有任何权力。 票拟权在政事堂,秉笔权在尚宫局。 没有唐怡朱笔抄录的内容,东京留守司不享有任何权利,发不下去任何命令。 官家南巡带着的都是二皇子赵进,如果太子被取消监国地位,那国本将会立即动摇,大臣们会纷纷怀疑,官家有更立太子的想法。 虽然二皇子如今还年幼,但天子同样年轻啊。 张浚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当今天子,官家一头青丝乌黑茂密,神情自信,气度强势,看起来就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如今大宋盛世太平,政局稳固,官家至少还能执掌天下数十年。谁也无法看清数十年后的局势。 这么年轻的皇帝真的需要太子来帮其巩固国家安稳吗? 果然张浚还在思考,就听官家不含感情的说道:“既然国本为国之重,那就更要勤学苦读了。让太子在东宫认真学习,无令不得出宫。” “太子如今也已经十八岁了,让皇城司派专人去教授他习文练武,学习兵法。二十岁加冠后,去军中待上三年,为天下典范。” 张浚心中一震,这样太子就五年也接触不到朝政了。 难道大宋要再一次经历国家几十年没有太子的情况? 上一次国家如此,还要追溯到仁宗朝。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但儿子全部夭折,所以仁宗一直不肯立侄子为太子,想要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如今官家似乎打算更进一步,对各位皇子严加安排。 “官家,如此对太子是否太过苛刻了?太子毕竟年轻,有一次过错很正常。”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让太子历练历练是好事。让他跟着军队去四海八荒看一看,知道知道我朝之广阔。” “作为皇子,不去远方开疆拓土,建宗立庙。要指望谁将大宋文明传扬给四方?” 张浚不敢再劝,只能告辞。 离开行宫前,他与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错身而过。看着吴革面无表情的模样,他便已知晓京城少不了一阵雷霆天威。 很快吴革抵达赵桓面前,躬身行礼,说道:“臣拜见官家。” 赵桓看向窗外,外面天阔水蓝,晴空万里。但这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或许下午就会下起一场暴雨。 就像如今大宋的形势,看起来盛世太平,谁也不知道会孕育出怎样的惊雷。 “跟朕说一说太子的情报。” 吴革低着头说道:“太子最近跟一群儒家子弟走的很近。都是一些名门之后,公卿子弟。” “太子前往延寿宫便是受这些腐儒所蛊惑。迷信父为子纲,以孝治天下。” 赵桓了然,难怪太子忽然跑去了延寿宫。 这些儒家已经学会了曲线救国! 知道影响不了天子的观念,就去培育储君去了,期望能在下一朝拨乱反正。 正文 第八十二章藩王拓边 不得不承认,儒家子弟的精神真的是锲而不舍,或者说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非常顽固。 他们有人推行新法,革新儒家经义。有人经营朝廷,布局将来。 这如果赵桓在位不久的话,还真压不住这些儒家反扑,恐怕会人亡政息,让腐朽余孽死灰复燃。 还好赵桓直接穿越成了皇帝,能迅速开始改革。 如果穿越成了百姓,打江山耗去十几二十多年,再稳固好朝堂局势,开始改革,在位时间已经不足以巩固改革成果。 所以赵桓直接对吴革吩咐道:“你稍后安排一名得力人手去把东宫护卫全部换一遍。安排亲从官去东宫,教导太子兵法和武艺。” 吴革立即明白官家言下之意,护卫都换了,显然宫女、内侍也全部要换。同时安插一批探子,严格监察太子的一举一动。 “官家,要不要把太子身边那些儒家子弟全部清散?” “不用。留着他们吧,挺好的。给他们赐予官身,其中杰出者赐钱千贯。” 挺好的? 吴革直到离开也没能想通到底哪里好。 让他们这样蛊惑国本,那不是动摇大宋的未来吗? 而很显然,太子这个号基本上是养废了。赵桓打算重新练个小号,培养一位继承人。 但赵桓也没有直接废太子的打算。 怎么也得发挥他的余光预热,把太子的号召力拉满。 帝国未来的天子偏好儒家,而且重用儒家之臣,势必会吸引大量中原保守儒家子弟的云集。 没有比这个更具吸引力的核心了,只要成为浅邸之臣,太子一旦登记,所有人都有从龙之功。可以轻易占据朝廷上六部九卿等大量显赫职位,甚至进一步成为执掌朝廷的左相右相。 儒家中的野心分子,势必会云集而至。 事实上,赵桓对儒家并没有太差的感官。 对这个学派的学术,思想和精神,赵桓还是比较欣赏的。 只要他们肯与时俱进,能够博采众家之所长,他们可以轻松缔造一个又一个强盛地国度。 哪怕后世工业世代,泛儒家文化圈里,也是强国辈出。 儒家不是搞不好工业。 恰恰相反,儒家熏陶的百姓最适合缔造工业强国。 儒家只是没有办法开启工业时代。 儒家文明的百姓勤劳、质朴、严谨又内卷,简直是工业时代最好的工人。 赵桓在大宋开了工业秩序后,工业化进程还没加速,这些工坊主就已经开始内卷起来了。 所以只要工业帝国顺利起步,大宋就一定是史上最强大的工业化国度。 赵桓绝不会把儒家赶尽杀绝,需要儒家文化以保持中原工业的长盛不衰。 只要工业强大,帝国就不会衰落,就不会被四方的封国和藩臣所反噬,任何叛逆在绝对工业化优势面前都不值一提。 儒家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不鞭笞他们,被一群腐儒所统治,他们会躺在舒适区里,两千年如一日的研究一本《论语》。 赵桓相信,如果是孔子穿越,再世为人,见到徒子徒孙们这副模样,也会抡起书把他们往死里收拾。 所以赵桓干脆就用太子把儒家的保守、腐朽份子全部吸引起来,然后打包扔出中原,到远方建立诸侯国,开拓异域,教化蛮夷去吧。 如果是农业社会,赵桓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桉。 藩国一旦叛乱,对整个中原宗藩、朝贡体系都是一场巨大的冲击。 越南叛乱,明军出动二十多万,连年累月,平定不顺,对农业帝国的财政造成了极为沉重的财政负担。 对中原而言,越南那可是绝对意义上的中原藩臣,跟自古以来任何诸侯国没有一丝区别。 整个国家政治体制与中原相同,文字、学术、精神、文化、服装、礼仪、节气、习俗、历法等等,能想到的一切一切都与中原诸侯国一模一样。 他们定期朝贡,世子由中原指认,继位要上奏中原,请求天子册封。 如果赵桓把一位皇子册封为藩王,那这位皇子与越南国王的做法不会再有任何区别了。 所以可以想象,他们叛乱之后,会对农业帝国造成怎样的灾难。 但随着大宋如今工业化的发展,工业实力包括质量、规模等两个最重要的方面,中原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再册封皇子为藩王,就不会有任何威胁了。 强大工业武装的帝国军队,可以轻松荡平一切叛乱。 火炮不相信战术,只相信射程和规模。炮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而把儒家腐朽分子都打包过去,既可以防止他们在中原掀起祸端,又能保证封国不被当地蛮夷所同化。 毕竟儒家可是最坚韧的学派,最擅长教化蛮夷。 在中原有这么强大的文化浪潮剧烈冲击,他们都能死守传统,跟赵桓这个天子做激烈斗争。 到了地方上,他们势必会更加无法无天。 而帝国就需要他们这如野草般坚韧的品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从而将中原的文明扩散出去。 尤其是在中亚一带,中原文明退出这里实在是一种遗憾。 要知道,一个帝国的存在,总会留下大量文明与影响。 比如大英的日不落帝国,虽然这些殖民者没有想过认真统治殖民地。 但哪怕是成为了殖民地,大英的价值观、政治体制以及文化习俗就显着的改变了当地的一切。 影响存续数十近百年。 在日不落帝国解体后,依旧保持着大英联邦文明体系。 盛唐时期曾经攻入中亚,也遗留了极其庞大的遗产以及文明体系。 就比如大食、黑汉国都会向中原朝贡,认可中原的朝贡体系。 黑汉国国王给赵桓写信就称大舅。 虽然赵桓对这个便宜外甥没什么印象,更是从来没派兵过去。 但他就是切实存在的,是大宋文明体系里的一环。 只是后来中原闭关锁国,所以这些遗留的文明痕迹,彻底与中原失去了联系,消失在了后世两国的视野中。 而把藩王封过去,能够将中原文明重新播撒到这片土地。使当地再度朝中原文明的方向演变。从而扩展整个中原文明范围。 正文 第八十三章传承下来的豪迈与冒险精神 尔虞我诈,阴云诡谲的皇权之争,并没有影响到赵桓的好心情。 毕竟不论是太上还是太子,都跟赵桓的关系并没有太密切。 所以五月人间骄阳刚好,风过林梢的时候,赵桓带着儿子赵进和几名宫室走下了行宫,在退潮后的海边玩起了水。 潮汐这一现象,早在汉朝就被诸夏科学家王充发现与鬼神无关,是与天体运行相关,在书中总结出了规律:“潮汐随月盛衰,大小满损不齐同。” 到了唐代,中原则直接掌握了潮汐每天的规律,并精准画出了潮高与上弦月、下弦月的关系。 而等科技发展到北宋中期,大宋重视科技的传统下,使文化推演到中原极致。 大宋科学家燕肃采用时下最先进的计时工具——莲花漏,对潮汐更是精确到了3735刻。这已经是几乎到了秒一级。 赵桓要下海玩水,只要对着刻度表看一眼,就能找到大海开始退潮的时间。分秒不差! 然后皇城司就在旁边设置了一个沙漏,在沙漏清空时就是涨潮开始的时间。 在沙漏翻转之后,必须在沙子漏完之前回到起始下海的位置。 讲道理,这一套体系,赵桓看的是惊叹不已。 大宋科技、学术之发达,完全不像汉唐时的蒙昧和明清时的落后。 有时候赵桓都要感叹不可思议,这个国家一点也不像个封建小农社会,反而像个自然科技发达的工业社会前夕国度。 很难想象,没有走出地球,没有总结出万有引力的中原,是怎么发现出天体运动产生的规律的。 但中原就是把这套规律总结出来了,而且分秒不差。 赵桓望着海天一线处出神时,赵进跑了过来,像个小大人似的,斯斯文文的说道:“爹爹,出来玩,就不要多想政务了,放松一下身心吧。” 赵桓收回目光,笑着说道:“好。二哥儿说得对。你想玩什么?爹爹陪你一起玩。” 赵进立即欢欣雀跃的说道:“我想去游泳。我听二娘娘说,爹爹曾经说过,征服大海的男人,才是我大宋的男子汉。” “我也要做男子汉,做征服大海的男人!” 赵桓大笑,越看越喜欢这个儿子。 虽然他在皇家礼仪的教育下斯斯文文,但骨子里有种虎头虎脑的韧性,有着诸夏最根源纯正的豪迈尚武之风。 在这一方面,赵桓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要远远强于自己。 赵桓的性格其实有些受后世影响,尤其历经明清两朝,留下的价值观,让赵桓更求稳,也偏文弱。 如果中原五千年各个时间段的风貌都摆在时间线上,赵桓更像明清的书生,腹有诗书气自华。 而赵进则不同,他的风貌更像汉唐雄风时的将门子弟,豪爽而又富有冒险精神。 可能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神州陆沉,又直接生在大宋盛世,所以这种汉唐气度一脉传承了下来。 这表现在,赵进拖着赵桓到了海边,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海里,大方地舒展着手脚,征服大海地浪潮。 哪怕被呛了几口水,他也毫不在意,很快就适应了大海地汹涌,展现出自己地游泳水准。 而赵桓则思考着皇帝下海游泳会不会有危险。监察御史得知后,会不会上书劝谏。 至于会不会被海浪冲走,海里会不会有鲨鱼这种乱七八糟地想法,自然而然的出现在脑海里。 不过赵桓很快就释然了,会有这些想法是后世的印记,肯定不仅自己一个人有这种胡思乱想。 而这个时代,终究还是要交给这个时代的人去继往开来啊! 所以赵桓直接就脱下了外袍,穿着裈衣(内衣裤)就跳进了海里。体验了一回梁山好汉们的快乐,这些好汉穿着裈衣,没少在湖里渔猎。 皇帝下水,二十多名皇城司亲从官也跟着跳下了海,周围还有几只帆船在巡弋,海里霎时就热闹起来。 几名宫室、女官则提着竹篮、木桶漫步在岸边的礁石处,她们长裙飘飘不太适合下水,所以打算在岸边涂采,也就是赶海。 大潮汛时海水退的远又快,海鲜中特别是贝类海鲜行动迟缓。当海水退下去的时候这些贝类海鲜就被搁置在沙滩或泥滩上了。 其中在礁石中间,会有非常之多的螃蟹、章鱼和海星,礁石上更有密密麻麻一片的牡蛎壳。 在沙滩中则有众多的蛤蜊、贻贝、蛏子和海螺。 赵桓从亲从官手中接过来一柄鱼叉,对岸上几名女卷说道:“朕今日带你们体验一回荒野求生,所有食材都靠我们自力更生,侍卫们不会提供任何帮助。看一看我们这一家能不能在海边采集海鲜,填饱肚子。” “所以你们都加把劲,多拾取一些。这可关乎我们全家是否饿肚子。” “按人类自古以来的规矩,谁能采集到最多的食物,谁就有更突出的地位,和更多的物质财富。这样,朕定个规矩,谁捡到更多的海味,朕给她一份丰厚的奖赏。” 莺莺燕燕的女卷们顿时来了兴致,亲自赶海采集海鲜,然后动手生火烹饪,野炊的趣味十足。 唐怡立即回道:“这比赛有趣,我一定要拾满一桶,给官家做一顿海味大餐。” 燕颖那是向来最喜欢玩乐,招呼了一声就欢呼着冲进了礁石中间。 赶海这件事趣味十足,尤其掀开一块石头,发现隐藏的那只肥硕的螃蟹时,一瞬间心情就会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如果再成功抓住,那愉悦感完全是抽中ssr和推到敌方水晶的结合。 赵桓的野心比较大,看不上岸边这些小贝小蟹,他一个勐子钻进海里,要逮几只大虾和巨螯。 东海礁石中间,有不少龙虾,所以才有东海虾兵蟹将的传说。 如今海水清澈,赵桓在水下视野十分清晰,几次换气之后,就成功找到了一处龙虾窝。 这一窝龙虾至少有五十多只,密密麻麻的躲在礁石洞里。 赵桓看清之后,瞬间心跳加速,屏息凝神,举着鱼叉靠了过去。 正文 第八十四章赶海与渔获 在水底下是没有什么光线折射之类的现象的,对准龙虾直接将鱼叉插下去,就能叉中。 而且秘诀也很简单,只讲究一个快字。 因为鱼叉是专门针对水下这种环境的,有密密麻麻的一圈刺尖,只要对着大体方向刺下去,这么多分叉的刺尖总能碰到撞上来的猎物。 所以赵桓奋力一刺,就命中了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虾。至于是不是一开始选中的那只? 这一瞬间,龙虾窜梭,乱成一团,谁也看不清情况。但赵桓坚定认为这就是自己选中的目标那只! 一旁的皇城司亲从官立即托着赵桓手臂把他送到了水面。 赵桓换了口气,立即举起鱼叉,把硕大的龙虾展示在空中,兴奋的高呼大吼。 果然亲自渔猎,收获带来的快乐是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的。 哪怕赵桓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但亲自捕猎到一只巨大的龙虾,还是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唐括慧儿出身于女真,最懂得男人打猎时的兴奋点。 只要对着猎物勐夸就够了! 这比平日里拍一百次马屁,承欢侍奉一整晚都有效。 所以唐括慧儿立即赞道:“好大一只龙虾,怕是要有两尺长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肥硕的海味,官家快拿上岸称称,这至少也有十斤重!” 虽然知道对方在奉承,赵桓还是愉悦兴奋。 这可是一只近十斤重的龙虾,许多人别说没抓过,就是见也没见过。 唐括慧儿兴高采烈的提着木桶走到赵桓身前,把龙虾装到了桶里,笑着说道:“我帮官家提着,让我好好看看这龙虾刚抓上来什么样。” 赵桓心情大好,说道:“那这只送你了,当作是你帮朕提着的报酬。朕再下去抓几只。” “官家,我刚才在海边捡到了一个活着的海参,你可以留意水底,可能有大海参。” 赵桓点了点头,随即再次钻进了水里。 海参在海边还是比较常见的,赵桓后世去赶海都经常能捡到。 如今海底水产更是丰富,很快他就在海底的沙子上见到了一个趴着不动的大海参,大概得有巴掌那么大。 海参活动的慢,他轻松叉中,带回了海面。 在海里游泳比较累,只半个时辰,赵桓就觉得全身乏力了,肚子也有些饿。 于是他便钻出海面,把鱼叉交给了一旁的亲从官,然后走到唐括慧儿身边问道:“朕渔获情况如何?” 唐括慧儿开心的说道:“官家,您抓了两只龙虾,三只海参,还捡到一大五小总共六只鲍鱼,还有三只很肥的螃蟹。”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其中大头自然是龙虾,两只加起来十多斤,不过去掉龙虾头,肉就比较少了。其他的加在一起估计有四五斤。 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了。 让赵桓想起后世的一个充满时代特色的经典报道。 是一张报纸,讲的是抗战期间阳澄湖附近的百姓,生活艰苦,没有粮食米饭可吃,只能靠吃阳澄湖大闸蟹充饥。 这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是中原几千年的传统了。 大海给附近百姓的确是带来了极多的财富。 只是很显然,因为交通不便,大宋百姓到海边渔获的比例还太少。 赵桓有心想看看其他人的情况,了解一下收获,便对剩下两名女人喊道:“把你们捡到的东西拿过来看看。” 但哪知这俩女人已经赶出了乐趣,摆手喊道:“官家,您先生火吧。我们再挖一会儿,等您把火升起来,我们再过去。” 这俩女人还真是来玩来了! 赵桓无奈的挥了挥手,对吴革说道:“那把火升起来吧,让御厨准备一下调料。” 虽说要自力更生,但赵桓也没真正指望那两个女人,她俩一个两手不沾阳春水,一个每天只拿天下最金贵的那支朱笔。指望她俩做饭,怕是要浪费了这一桌美食。 皇城司亲从官在赵桓的指挥下搭起了一堆篝火,上面挂上了一个陶罐。 然后又在一旁用石块堆砌了一个灶台,这个是军队的拿手技艺了,很快灶台就铺好,下面点上火,上面铺上了一块厚约两寸的天然石板。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这可是赵桓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句经典台词。 所以这些刚从海里抓出来的海鲜,赵桓打算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来处理。 螃蟹、龙虾、鲍鱼、海参都拿来清蒸,吃的就是海鲜原汁原味的鲜味。 蛤蜊、贻贝、蛏子和海螺都用水煮,尤其大海螺煮好之后,用竹签将海螺肉挑出,是堪比拳头大小的蛋白质。 在经过水煮后,软化了它的肉质,硬度适中,又鲜又有嚼劲,蘸着葱段、姜片、姜汁、白醋、芥末调和的蘸料,满嘴鲜香,一口全是肉的幸福感。 牡蛎、尤鱼、海胆、海星则全部碳烤,铺上一层蒜蓉,味道简直是传承千年的经典。 篝火升起来,那两个在海边玩开了的女人终于舍得回来了,二人都提着满满一桶的收获。 唐怡细心,所以她的木桶里装了大量的牡蛎和钉螺,还有零零碎碎的小海参和虾蛄(皮皮虾)。感觉不用再买食材了,她这一桶直接可以做出一锅丰盛的海鲜大咖。 而燕颖则比较活跃,她的水桶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小螃蟹,还有两只活着的八爪鱼,在桶里伸展着爪子。夹杂着一些小贝壳和小海星。 摆在一起后,燕颖惆怅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我抓这些螃蟹的时候都瞅准了的,看起来可大可大了,见到那个头的时候每次都兴奋不已。怎么现在看凑到了一起,看起来大部分都很小呢?” 赵桓笑着说道:“这是赶海的常态,把那些小的都放生了吧。我们看看这赶海一趟,到底有多少收获。” 赵进主动帮忙,把食材都放进了准备好的锅里。 赵桓在一旁看着,感觉这也算是一家五口,虽然有三个女人,但这三个女人的生产力和饭量都略等于一个妇女加两个孩子。 因此能大致推断一个大宋五口之家靠渔获究竟有多少收入,以及家庭的温饱情况。 正文 第八十五章打破封建王朝周期的关键 所有人都把赶海的收获拿了过来后足足装满了三大桶,这么多东西虽然是贝壳类为主,但显然一家人一两天也吃不完。 尤其是牡蛎,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生蚝被堆成了一座小山,刨开后整齐的摆满了整座石板。后面还有鲜活的八爪鱼跟海胆、海星,已经处理好,等着煎烤。 赵桓剥开龙虾的钳子,也就是俗称的螯,里面的肉经过清蒸,肉质鲜嫩雪白,蘸着调配好的蘸料,简直是人间美味! 把龙虾肉当馒头吃,塞满一嘴的幸福感,简直绝了。 虾肉的肉质白嫩、柔软而甜美,最经典的描述就是口感很像盐拌鲜荔枝。如果杨玉环在这里,一定会很喜欢这种味道。 吃完龙虾,赵桓面前已经摆了三个巴掌大小的生蚝,烤好的生蚝带着蒜香味,热度适中。 赵桓吃下去一个,就感觉肚子里暖洋洋的,刚才在水里折腾下来的饥饿感全部被驱散,剩下的全是饱腹的幸福感。 可是这么大的生蚝,大概还得有上百个。 燕颖尝了一口龙虾钳的肉,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赞美道:“这味道比在宫中吃的还要好。如果能把这些龙虾卖到内地,渔民绝对能赚到丰厚的家财。” 她就是负责皇室财团的,对赚钱这方面有着最直接的认识。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还只是沿海赶海的收获,没有太大的成本。如果能开着渔船下海,收获必然会远超于此。” “只要出海一日,所获食物就远远超出全家饱腹之需。多出来的都能卖到市场,获得盈利。” 赵桓认真的思考着这方面事情,后世有很多海鲜市场,即便如今在渡口、码头也有常见的鱼市。 但现如今的一个巨大问题是,靠海吃海的这些特产,无法远离水域。他们辐射的范围很窄,只能在沿河、沿海几百里范围内。 就像罗马帝国,他的疆土就在沿地中海两岸几百里范围。 这显然跟交通运输的成本和时效有关。 沿海丰富的物产,能够开拓的市场非常有限。 所以百姓没有兴趣下海,因为本地人都已经吃习惯了这些东西,就算有盈余也卖不上价格。 而能卖上价格的内地,他们又无法承担运送过去的交通成本。 赵桓对燕颖问道:“你觉得把海产输送到内地,从盈利的角度而言,需要什么?” 燕颖毫不犹豫地说道:“那肯定是港口啊。如今港口太少,以至于各州有蕃舶之饶,杂货山积。而水产货物却不能及时输送进分散的地方。” “像商船、舰队出海,走泉州、广州、苏州尚可。其货物繁多,需要巨大港口,吞吐货物,载货极多。但在国内沿海之间贸易,大可不必走这些港口。” “而渔船更是可以找个普通小港就能停靠。” “我觉得沿海各州应该都设置港口,以道路相接。顺畅沟通海路运输和陆地运输,再区分开远海贸易与近海贸易。让远海航线与近海航线分流。” 赵桓沉吟了片刻,觉得燕颖说的有道理。 海产首先要满足的不是内地,而是把沿海纵深一带全部打通,也就是沿海五百里内的区域市场全部占据。 以后世的科技水平和物流水准尚且不能实现内地和沿海完全相同的经济水平。 赵桓想在大宋实现完全平均,那有些异想天开了。 真正想改良内地百姓的生活水准,最靠谱的方法不是把路修到每个内地乡村,而是允许人口流动到沿海。 百分之六十的世界人口,其实都主要生活在沿海一百千米的范围内。 所以从唐朝中叶之后,国家的经济中心,税赋重点都到了东南沿海。 甚至大宋九成的税赋都取自东南。 赵桓出神期间,燕颖笑着说道:“官家不是一直思考怎么才能让百姓有更多的粮食吗?” “我觉得可以让一部分人进入大海,这样内地百姓就拥有更多的土地了。” 燕颖只是无心之谈,赵桓却瞬间眼神一亮,觉得她说的简直就是人间至理,是打破中原王朝兴衰周期的一个根本之路。 人口增长,是每个中原王朝都要面临的最棘手社会治理问题。 晚唐人口只有六千多万,到了大宋这人口规模却翻了一倍,一亿两千万。 但人口增长的同时,土地却没有显着增长。 这不用多说,也能知道土地养不活这么多人口。 意味着每个人的人均粮食获取量都大幅下降了三分之一左右。 之所以不是一半,是因为农业技术在迅速发展,亩产量正在提升,以及对外贸易获取了大量的粮食。 但要知道,粮食短缺三分之一,不是粮价上涨三分之一,而是粮价会上涨到三分之一的百姓吃不起粮食饿死为止。 没有人会甘愿去死,所以一旦人口暴涨,大量人口面临生存危机,就会爆发起义。 其根本无关天命、国运之类的任何事情,这就是一个生死存活的问题。封建国家的盛世,并不意味着百姓的盛世,而很有可能是大量人挣扎在温饱线上。 但燕颖的思路给赵桓提供了一个除了发展生产力以外的很好方向,用分配布局来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说内地依靠耕地可以满足一亿人的人口所需,那大宋可以把这一亿人的粮食获取从今往后分成三个部分。 分别依靠耕地种田,海产渔获和海外获取。 其中耕地种田可以养活一亿人口,海产渔获养活一亿人口,对外的殖民经济庄园和商业贸易也能养活一亿人口。 大宋的人口上限可以从一亿迅速突破到三亿,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都不用担心百姓生活质量降低,或者达到王朝周期的上限,民不聊生,起义不断。 这个数字都只是估算,大海能不能养一亿人未可知。 但方向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提高了整个国家预期可承载的人口上限。如果再加上从美洲获取的种粮,以及农业技术进步,那么人口上限会进一步提升。 正文 第八十六章赵构的妄想 盛世的概念是什么? 纵观各个王朝的盛世都是建国后从人口短缺走向人口巅峰中间的这段过程。 战乱后人口减少,土地盈余,所以每个家庭有大量耕地,能够获取大量粮食,家家富足。 从而使国家稳定,并拥有庞大的税赋。 基本上一个王朝能有多长时间的盛世,就与其立国前的惨烈程度成绝对正比。 比如大汉盛世期最长,那是因为楚汉战争杀疯了,打到后期甚至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 所以第一次长期实现大一统王朝后,汉朝人口从一千多万一路增长到汉末的六千多万,足足翻了六倍。有漫长的盛世期,可以支撑武帝长期的大规模战争。 开元盛世也是类似的情况,隋朝末年号称七十二路反王,几乎把国家打光了。直到开元盛世,国家人口才恢复隋朝的情况,人口接近极限紧接着就在盛世暴雷。可是在暴雷前,帝国武功达到了极致,大唐四面开战,按着所有国家打。有无与伦比的动员能力和军事远征能力。 而大宋一直没有盛世是因为大宋就是篡位得来的帝国,建国人口就三千多万,所以爆发了封建王朝最多的农民起义。南宋更是一立国人口就六千多万。 大宋有限的财富都用在抑制、缓解内部矛盾上了。士大夫们要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哪有心情去支撑国家对外扩张? 封建王朝,人口和土地就是最重要的生产物资,这是盛世兴衰的最根本因素。 哪个王朝能把人口提升到上限的时间拉长,哪个王朝就更具备昭昭天命。而不是哪个王朝人口多,哪个王朝就更强硬。否则最强硬的应该是明清,可这俩帝国后期都以腐朽而闻名,以动员不了大规模军队而留下深刻印象。 赵桓踌躇满志的思考着,如果说大宋能真正的延命,那肯定是提升人口上限。 只要整个国家能够养活的人口不断提升,国家就不需要支出庞大的费用去缓解激烈的矛盾。 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加上工业化进程,普通人以及整个国家在漫长的时间内都碰不到发展的天花板,那整个帝国就一直处在强盛期内,盛世的时间可以不断延长。 而只要盛世时间在延长,配以对外扩张,又相应的可以进一步提升整个国家的发展天花板。 在抵达巅峰后,再凭着惯性向前,一步步衰落,最终跌回去。 整个王朝的寿命至少要延长两倍至三倍。这一幕就像夏商周,为什么这三个王朝不受封建周期束缚,可以存续八百年左右。 就是因为这三个王朝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可以将内部矛盾转移向外,靠扩张平息内部压力。 赵桓觉得,如果按这种路线发展,大宋至少能将王朝寿命翻倍。从三百二十年翻到六百四十年,甚至后世子孙争气点,再努努力,延续八百年也未尝不可以畅想。 如今是1136年,延续八百年,王朝崩溃也就崩溃了吧,直接进入现代化天朝。 到时候百姓无不怀念我大宋,也挺好的。 赵桓惬意的张开臂膀,伸了个懒腰,说道:“别喂了,别喂了,喂朕这么多生蚝,小颖儿,你晚上是要侍寝了吗?” 燕颖捂着嘴偷笑,说道:“今晚是慧儿姐姐侍寝,她有渔猎经验,所以拾取的海味最多。我这是好心,让您好好嘉奖嘉奖她。” 你这幸灾乐祸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好心啊! 唐括慧儿闻言,果然有震惊之色,自己身子敏感,平时侍寝就有些挨不住。 这要是官家再生补一番,自己怕是要向唐怡取取经,怎么发挥全身优势了。 赵桓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饱暖思**,不禁又想起了那位绝代风华、倾国倾城的诗怡小姐。 果然,人啊,一进入太平盛世,衣食无忧,安静祥和,就会想风花雪月。这人口怎么能不提升? 这是人性呀。 赵桓躺在平坦的礁石上没能想多久,吴革走了过来,在赵桓面前低声说道:“官家,叛逆构被虞允文押送过来了。” 赵构到了? 赵桓立即坐了起来,说道:“把他带过来。” 很快在一众宫室们远远的打量下,赵构被皇城司亲从官押送到了赵桓身前。 这位皇子胆子的确不大,在兵凶战位中吓得早已失去了男人特性,不再具有生育能力,也就是俗称的阳(和谐)痿。 所以他是中原历史上少有的皇帝画像中脸上没有胡须的。 如今三十多岁的赵构站在赵桓面前,脸色阴柔,面白无须。跟赵桓一比,更不像皇帝,而像个内监。 所以他有些不适应的躲在了礁石的阴影里,如果不是身上那件圆领红袍,赵桓甚至要以为这是一个藏在阴影里的水鬼。 赵桓眉头紧蹙,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情十分恶劣,冷冷的说道:“看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果你君临天下,就算我朝百姓武德昌盛,也要被你败坏光了!就算你靠着皇室血脉得到了人心,又怎么使大宋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站在阳光之下?” 赵构藏在阴影里,眼神却像怨毒的恶鬼,直接开口,语气充满了愤恨和不服。 “大哥,你觉得你赢了我,是你自身有什么了不起吗?” “不,你在靖康之前的表现还不如我!只是东京之战遇到了岳飞,才靠着岳飞才有了如今的盛名。没有岳飞,你什么都不是!没有岳飞,你能守住东京?没有岳飞你能平定天下?甚至没有岳飞,你能挡得住人心所向?你连我都打不赢!” “如果岳飞没有去东京,而是效忠于我,这大宋盛世,这一切的一切都本应该是我的!” 正在向这里端送烧烤、水果的唐括慧儿被赵构阴狠激烈的声音吓得双手一颤,不明白这天下怎么还有人敢这样对着官家大吼大叫。 “官家,我们烤了尤鱼还有海胆,您要不要再吃点?这里还有在水里冰镇过的西瓜,已经切好了,可以消消食。” 赵桓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唐括慧儿,又看了一眼躲在隐藏在阴影里的赵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你真的获得了岳飞孝忠,干的事情是重用他而不是杀了他?” 正文 第八十七章剥皮实草,大快人心 听到赵桓的话语,唐括慧儿第一反应就是官家在开玩笑。 岳飞可是尽忠报国,兢兢业业的大宋擎天之将! 没有岳飞,大宋绝对挡不住金国的攻势,早已被打穿疆土,颠覆社稷。 没有岳飞,金国主力绝对不至于被困死在西夏境内,让宋军北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金国覆灭。 可以说岳飞就是大宋军事上的定海神针,中流砥柱。如今这大宋盛世背后最忠诚、最可靠的保证。 一个脑袋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去想杀他。 赵构则是歇斯底里的大笑:“大哥,你可真是瞧不起我啊!把我当扶不起的阿斗?” “你的傲慢和偏见,真是让人可笑!这天下谁会相信,一个皇帝会杀掉尽忠报国,鞠躬尽瘁的岳飞?” “你靠着岳飞赢了,我认栽。但你这愚蠢的说辞,真的是昏聩愚蠢,又让人鄙夷。” 扶不起的阿斗? 赵桓冷笑一声,说道:“你还真不如阿斗。至少阿斗被武侯扶持辅佐的时候,安安分分,全力支持。” “而你,哪怕岳飞马上要打赢金国,收复燕云了,你也只会杀掉他,软弱求和。” 说出来赵构都不能相信。 岳飞作梦都希望自己扶持的是一个刘阿斗。 你只要躺平就行了,对线、打野、抓人、主c全交给我! 可惜,他只有一个在家不断反补他的完颜构。 岳飞已经击杀了对手所有英雄,推掉了对手所有的高地塔,带着兵线进入水晶了,胜利在望。 完颜构直接拔网线,发起投降,一气呵成。送对手躺赢还不算,更进一步抄刀,直接把岳飞头给砍下来,彻底葬送一切希望。 赵构疯狂大笑:“可笑!可笑!我为什么要杀岳飞?借口又是什么?如何服天下?” 是啊,为什么要杀岳飞呢?何以服天下? 赵桓感慨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莫须有?大哥,这个说法你信吗?可笑吗?” “非常可笑!”赵桓看着歇斯底里的赵构,斩钉截铁的说道:“上次见面,你说朕不懂人心。朕承认,你说的很对。” “所以朕把所有士大夫都肃清了!” “那朕就永远不用懂你们这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人所谓的人心了!” “这大宋虽大,但没有你们这些人的一寸立椎之地。你不死,那些为我大宋社稷尽忠效死的将士就失去了牺牲奉献的全部意义。” “你不死,我朝的忠义、脊梁和骨气就永远有污痕!” “朕需要用你这的血,去祭奠那些为我大宋社稷奋战至死的百姓,去告慰那些誓死守卫神州大地的将士英灵!” “皇城司!” 吴革立即拱手应命,大吼道:“臣在,恭候官家诏令!” “叛逆赵构,于国难之时,畏敌如虎,败节辱国,统三军籍籍而不前,谓不返京师而迂路,使中原气丧,忠良晦节。” “于国难之后,僭越尊位,叛逆乱国,使天下离乱,生灵涂炭。” “此皆乱国之所生也,其大逆不道,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诏令其于东京明正典刑,剥皮实草,跪于太庙,永为后世之戒。凡我大宋王室,敢对胡族异种,软弱卑怯,卑躬屈膝者,皆如此例!” “臣领命!” 赵构彻底疯狂,大吼道:“你这个暴君,我们是亲兄弟啊!你怎么能如此手足相残?” “好笑。以你的个性,内残外忍。如果你打赢了,朕和岳飞活得下去?杀了你,朕没有一丝负罪感,只感觉大快人心!带走。” 赵构凄厉的嚎叫,但却被皇城司直接卸了下巴,带离此地。 押送赵构过来的虞允文劝道:“官家,如此酷刑,臣恐史书上影响官家圣明。” 赵桓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这些朕都不在意。唐玄宗李隆基一日杀三子,又有谁记得?百姓只在乎他缔造了大唐开元盛世,记住了他一手将国家推进深渊,形成了安史之乱。” “朕倒是觉得汉景帝不错,亲手用棋盘砸死了自己的兄弟。朕让你把赵构带过来,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天怒人怨的罪人,得到最公正合理的审判结果。” 将赵构处以极刑,是赵桓一直以来的目标,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赵桓甚至觉得天气都格外晴朗了,心中痛快而又轻松。 如果不是顾及皇帝的身份,赵桓甚至想仰天长啸,引吭高歌。 收拾了一下心情,赵桓对一旁的虞允文问道:“夷州情况如何?” 虞允文立即答道:“禀官家,海军登上夷州之后,发现岛上颇多人口。” “其中跟随叛逆赵构逃至夷州者约有两万余人,包括军队四千余,民夫、徭役、水手、士绅家眷等一万七千余人。” “岛上本地土著亦约有两万余人。枢密院已经调派了三千禁军驻扎在夷州,巩固统治。” 夷州的人口的确是不多,即便加上中原战乱逃过去的百姓也才堪堪五万人。 这个规模是什么概念? 大宋一个普通县人口都超过十余万。偌大的夷州,人口还不足中原一个县的一半。 把夷州认真开发一下,至少能养活两千万的人口。 尤其夷州的气候极佳,从北到南分别占据温带,亚热带和热带三个气候区。 种水稻可以实现一年四熟。 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幅员辽阔。夷州五万到两千万的人口涨幅,意味着这里其实可以成为大宋统治的核心精华区,长期源源不断地给大宋提供税收、粮食和兵员。 所以赵桓认真地对虞允文吩咐道:“此前中原不愿意开拓夷州,主要是因为统治不便,军队要占稳这一带,要兴师动众大量将士。” “我朝如今军队已经有火器之利,只需寥寥几千人就能碾平一切反抗者。所以枢密院一定要调拨精兵良将,迅速肃清夷州形势。” “朕希将会把对夷州地开发事宜,尽快提上日程。” 说到这里,赵桓觉得有必要回苏州督促一下苏州的豪商们了。 正文 第八十八章更换计相 赵桓回到苏州的时候正逢六月中旬,为期三天的百花汇已经开始到了第二天。 不过奇怪的是,赵桓并没有见到那位风华绝代的诗怡姑娘。 这让赵桓有些意兴阑珊,直接就开始处理起政务。 苏州的首富,甚至可能是整个大宋的首富韩穗直接被赵桓召唤进了行宫。 一同被召见的还有左相张浚以及计相杨时。 杨时的家乡就在苏州旁边的常州,他这也算衣锦还乡了。 不过这位计相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将近八十岁的高龄,已经数次向赵桓乞骸骨,想要告老还乡。 朝廷高层如今是年富力强的一代掌权,他是深感已经跟不上年轻人们的节奏了。 朝廷最位高权重的三个机构,政事堂、枢密院和三司使,其中政事堂的两位宰相都是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尤其全权负责政务的右相张浚,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枢密院里张叔夜还在坐镇,可是整个大宋都知道,张叔夜是负责枢密院行政、后勤、制度事宜的,真正负责军事部署,练兵打仗的是副相岳飞,这也是一位刚刚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比当今天子还要年轻。 只有三司使的计相是位老人,跟这个整体氛围是格格不入。 所以趁人还没到齐,杨时就再次跟赵桓提起了请辞之事。 他言辞恳切:“官家,臣已过耄耋之年,眼见着就要接近朝枚之年了。平日里办公便经常深感精力不济,再占着三司之职,恐严老昏花,耽误朝廷大计。” 赵桓看着杨时,他号为龟山先生,这人如其号,其寿比南山不老松,虽然如今已经接近八十岁高龄,但行走起来健硕有力,并没有一丝昏花老朽之态。 七十多岁的年纪,在后世还在跳广场舞,去超市抢鸡蛋呢。 赵桓便说道:“计相这鹤发童颜,威风凛然,堪比古之廉颇、黄忠,这两位七十多尚能上阵杀敌,计相何必早早隐退?” 杨时笑着说道:“国家如今盛世昌盛,人才多如过江之鲫。请官家也成全臣之不情之请,容臣葬于故乡。这次反京,臣就留在常州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了,就不再与官家一同反京。” 赵桓说道:“距离反京尚有一段时日,计相这段时间再考虑考虑。” 杨时笑着说道:“今臣愚驽,无汗马之劳。陛下过意,擢臣于乡野之中,致位宰相。臣恐无以报德塞责。愿归乡乞骸骨,避贤者路。就不挡后人之路了,愿趁这段时间为国家交接三司事宜。” 计相已经这是第三四次请骸骨了,赵桓也不适合再继续婉拒,便问道:“既然计相心意已定,那朕就不再强人所难。按典制,宰相退位之前,可以向天子推荐一位宰相人选。计相以为谁适合继续接掌三司?” 杨时认真的说道:“臣闻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臣举荐尚书李纲接替臣担任计相。” 赵桓沉吟,当初就是李纲担任宰相时举荐的杨时担任计相。 如今计相临退前,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名望、资源和遗产,重新把李纲推上了计相之位,也算是报恩了。 但杨时却认真的说道:“臣举荐李纲不为一己私利,而是切实为了国家考虑。” “李纲当年落相,是因为举荐折彦质统帅右路军北伐全军覆没,所举非人。” “但臣闻当年之战,折彦质统帅大军死战不退,力战而亡,壮烈殉国。死前身中数十箭,披数创。到死前最后一刻,依旧守在营寨中。” “臣与李纲都不通军事,不甚明白当初战事失败的根由。但臣以为李纲所举折彦质的确是忠心耿耿,为王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作为宰相,这便已算合格。” 赵桓点了点头,觉得杨时说的也有道理。 忠诚和能力,对皇帝而言,究竟什么重要? 可以确定无误的说,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而言,忠诚远远大于能力。 李纲当年的落相,归根于识人不明,但作为宰相,他的基本原则是没有什么过错的。 杨时继续说道:“李纲能力卓著,尽忠王室,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能力上统领三司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更重要的是李纲为人忠烈肃穆,执掌三司比臣更合适,其能肃有司清正廉明之风,这对三司至关重要。” 见杨时如此力推,赵桓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下来,说道:“那就让李纲接替卿担任计相吧。” 对于李纲地能力,赵桓是信任的。 就是他强势的作风,很容易得罪皇帝,得罪同僚。 让他全权处理政务,他容易过于霸道,纲常独断。 把他从政务中调出来,管理财务,倒是能发挥他的能力同时减少他性格的影响。 杨时这个推荐,倒也颇为合适。 这件事在会前一提,短暂商议了片刻便简单的定了下来,没有太大波澜。 等韩穗一路疾行来到行宫,赵桓召集他们的会议正式开始。 所有人入座后,赵桓说道:“今日召集诸位,是想诸位集思广益,跟朕谈谈我朝的大势。” 这个话题一提起来,所有人都是诧异了片刻。 大势? 圣朝如今盛世昌隆,军威无双,有气吞八荒,横扫六合之势。 看起来,一切都欣欣向荣。 官家这时候提的大势是指哪方面? 右相张浚问道:“老子言,势者,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凡万物皆有势,不知官家欲谈何方面?” 赵桓说道:“不用如此正式,朕召集卿等也不是谈国务。朕是想问一下诸位,我朝民间的工商之势如何?” “换言之,国家可有开历史倒车的可能性?在举国范围内,重现重农抑商,闭关锁国的可能?” 这一点,是历史上已经上演过的一幕。 大明皇帝朱元璋以农民之身建国,所以格外强调封建统治与稳固发展。 一个祖宗法度,把大明几百年都锁死在一个农业帝国中,使中原的开拓进取,文明创新精神直接遭遇重创,迅速落伍于世界。着实可惜。 赵桓希望的是形成一种大势,一切的事情,不用赵桓去推动,工商业就会蓬勃发展,商人就会主动去开拓夷州等新打下来的土地。 正文 第八十九章官员的衣食父母 其实赵桓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可悲。 士农工商四个行业,士者为学,农者为耕,工者治器,商通有无,此之谓事。虽职业分殊,但皆为本业,正所谓柱之石,国之本也。 这本应该是天下的共识,但赵桓却要担忧中原在后世出现重农抑商,成为根深蒂固的封建小农国家。 这恐怕是封建士大夫们留下的最大的遗毒,也是明清两个朝代留下来最深的烙印。 所以赵桓迫切的想知道,民间的经商环境如何,以及怎么才能确定一项制度,当有人提出重农抑商的说法时,将受到所有人的强烈反对。 赵桓先向韩穗问道:“民间经商环境如何?可有小吏苛刻,恶劣生衅?” 小吏大害。 如果一个小吏,一定要与民间的富豪为敌,是很有可能导致这个富豪在当地置办的工坊、商铺倒闭的。 这种小吏多了,当地的经商环境就会变得非常恶劣。 最显著的就是后世阿三哥,那恶劣的经商环境,简直让外资头皮发麻。 但韩穗却笑着说道:“官家,其他人如何,臣不清楚。臣经商向来是当地官府的座上客。” “关于官家所言大势,臣有一二见解。” 赵桓没想到韩穗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惊喜,立即关切的说道:“详细说说。” 韩穗不无骄矜,说道:“先说小吏之事,臣可以说,等闲小吏根本不敢与臣为敌。甚至一方官员也必须对我等敬重有加。” 这说法真的让赵桓讶异不已,中原多少年的士农工商排名了。 虽然大宋对这方面比较开明,但士人作为四民之首是一向以来的共识。 就连后世都有种说法,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说大宋一位知府,一位县令,对辖区内的一名商人必须敬重有加,甚至不敢找他们麻烦,这有点让人无法理解。 韩穗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这跟我朝税制有关。” “我朝地方转运使是陆续转变为三司税赋司所辖,所以地方有完善的税收体系。按我朝法度,税收中五成上缴太仓,五成会返还给地方,作为财政支出。” 赵桓瞬间有些明悟了,指出其中关键,问道:“税收关系到地方的财政丰富程度,与所有官员都息息相关?” 韩穗点头,说道:“除了苏州这种工商业极度发达的城市外,大部分城市里,如果有一座雇员超过三四千的工坊和商铺,那这座超级工坊就是整个地方的税收来源!” “以臣在四川的蜀绣工坊而言,这座工坊坐落于凤州梁泉县。这座县往日是一座以农耕为主的寻常县,没有任何特产,往日里无人问津。” “他唯一的优势是比较靠近北方丝绸之路,所以臣在这里设置了一座蜀绣纺织工坊,雇佣当地百姓四千余人,日产蜀绣上千匹。” 计相杨时赞叹道:“日产蜀绣上千匹,这可是暴富的生意,据老夫所知,蜀绣价比黄金,一匹约在四贯钱左右,仅这工坊就是日进斗金啊。” 四贯钱在大宋约能买到黄金一两,这四千贯钱,虽然不如皇室在东京的房租,日入万贯,但也能直接买到黄金千两! 蜀绣一直很值钱,但此前商业范围局限在大宋境内,根本无法供应的起这么庞大的工业规模。 尤其此前士大夫统治整个天下,财富过度集中到那寥寥几十万人手中,导致国内消费市场萎靡,所以极少有会建设如此庞大的工坊。 如今大宋重新改革了税赋体制,计亩征银,重新分配了社会财富,使绝对富庶的士大夫消弭,普通百姓财富增多。又大开丝绸之路,最终使得民间消费的市场迅速扩大不止三倍。 所以大宋的工业有了更广阔的市场,能够使工业规模迅速扩大。 赵桓关切的问道:“这座工坊每天产出货物价值四千贯,全年产出总值就高达一百四十六万贯,能给国家提供多少财富?” 这方面只有韩穗自己清楚,他立即侃侃而谈,说道:“这一百四十余万贯钱,商税约缴纳约三十万贯,工人薪资约九万六千贯。” 赵桓立即眼神一亮,这个商税跟后世的企业税相差不大,都是百分之二十左右。 三十万贯的税收,留给当地的税收就多达十五万贯! 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要知道四千名工人的薪资才九万六千贯。 他们一个县官员、胥吏加一起也没有四百人。 意味着这个工坊如果留在当地,所有人都能受益,没人会跟每个月额外二十贯钱的薪资过不去。 哪个小吏如果敢苛刻这个工坊,导致工坊撤离梁泉县,怕是能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就算你是县令,是知府也不行。 计相杨时赞赏的点头,说道:“若如此,一座工坊对国家的确是造益极多。当地官员、胥吏、教授薪资都将有所增长。同时四千余百姓有了生计,即便土地不足,亦不至于有温饱之忧。” 韩穗却骄矜的说道:“计相怕是小瞧了这座工坊。说是当地的衣食父母亦不为过。” “当地的财政税收基本是平衡的,只靠田税只能勉强维持统治,但想给所有官员发齐薪资,尤其是当今这份水准的薪资是绝不可能的。” “如今当地的财政平衡,基本上靠这座工坊维持。一旦每年少了十几万贯的财政收入,当地官员、胥吏的薪酬都发不下去。” 赵桓对韩穗这份得意,没有太大的抵触。 事实上,赵桓甚至觉得这对大宋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一座超级工坊所在地,能够切实的带动周围百姓富裕。作为纳税大户,也将给整个体系的官员都带来无穷无尽的益处。 只有这样,当地的官员才会以切身利益,坚定维护工商业的存在,谁敢说重农抑商,将被所有人所反对。 这种形势,对稳固统治,推进工业化都将有极大的益处。 正文 第九十章韩穗的断言 韩穗说的内容,除了吸引赵桓之外,同样引起两位宰相的注意力。 作为国家宰执,宰相们看的都是一路、一府的税收,极少会关注到一个工坊在一座县里会有什么影响。 听完韩穗之言,张浚立即问道:“一座工坊能给当地提供如此多的税收,各地岂不是都踊跃引进资本前来办厂?” “设一座县里有两三个这种工坊,则税赋、薪资、福利势必都要翻倍。” 大宋内地总共一千二百三十四个县。中原一亿两千万的人口基本都生活在这些汉地精华领土里。 出了燕云,北方新拓的领土虽然广阔,但人口相对较少。将他们刨除在外的话,大宋一个县平均正好约十万人。自古以来都算是绝对意义上的大县。 工坊里基本上都是有男有女,尤其这种纺织工坊,更是女工居多。 一座工坊四千人,占全县人口的比例大概为百分之四,这个人口比绝对不会影响到农业生产。 甚至工匠一万人,十分之一的比例,以大宋的农业发展水平而言,也能满足百姓口粮。 大宋的问题不是养不起人,而是百姓赤贫,尤其没有土地的百姓,当初要承担沉重的人头税,才导致的民不聊生。 但如果一座工坊里能提供上万人的就业,那堪称当地的一大幸事。 赵桓觉得,倒是有种形势跟韩穗所言的特别像。 在封建时代,经常有百姓活不下去,卖身王府、士大夫之家,为奴为婢。 豪族家里,妻妾成群,仆人无数,这些人为王府服务,获取薪酬,但不从事农耕生产。 如今百姓们投身工坊,也就是领贵族老爷的钱和领商人的钱这点区别。 有一份收入,这个家庭就大幅度脱离赤贫,更能抵抗天灾人祸。 官员也是不希望自己治下百姓民不聊生,引发叛乱事端的。 一旦发生这种事情,朝廷肯定会追究其责任。 因而赵桓说道:“这么看来,官员们趋利避害,也得鼓励治下多设几座工坊。” 韩穗直接断言,向在座的众人说道:“这工商发展,是大势所趋。我以为,这并不以某个官员的意志,就能改变这种发展趋势。” “而且,我以为,士大夫一定无法复辟。工商业发展或许有所坎坷,但中原必将有一日,工商将全胜于天下。” “我朝市民必将取代士大夫们,成为国家新锐。一如秦朝军功爵位的新锐取代此前公卿元老,唐朝关陇军事集团取代世家门阀。” “自科举以来,儒家当政,所以开拓进取精神萎靡,国家失去汉唐积极向外开拓的锐气。但在我朝,开拓之锐气,将远迈历代,即便有军功授田的秦朝亦不能比!” 张浚出身于士大夫之家,对韩穗的看法很不认同,立即问道:“我辈士人,皆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每个士子都铭记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能成为国家官员的,无不头角峥嵘,为人中翘楚,如何就比不上一群只为利益奔波的商人?” 赵桓兴致勃勃地看着韩穗,等他说服本朝最位高权重地宰相。 韩穗说的很直接,也很大胆。这可不是他的一家之言,这意味着他所代表的整个工商阶层在发出自己的声音。 如今他们已经壮大,并影响深远,举足轻重,自然不能再默默无闻,必须提出自己的主张。向天下展示自己的理念。 商人只是以前被朝廷限制了发生的渠道,所以才显得没有自己的声音,但绝不代表这个阶层都是一群尖酸刻薄的愚夫。他们肯定有自己的主张和请求。 而要说服天下,首先就要说服赵桓这位天子。 对韩穗提出的市民阶层必将取代乡下那些地主士大夫,整个天下必将以工商业为主的说法,赵桓很难不认同,毕竟后世已经证实过几百年了。 但后世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学习的西方经验,才转变成了工业强国。 而大宋如今是文明高地,走的是自己独一无二的道路。 韩穗是怎么看出来,大宋没有外力推动,也将走上自己独特的工业化之路的? 道理不辨不明,话不说不通。 韩穗见赵桓没有反对的想法,且兴致勃勃的看着,立即振奋精神,态度坚决而凌厉,对张浚说的:“右相,谁都不可否认,士大夫们以修身养性为使命,私德卓越,为人中龙凤。” “但请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仅一点,就注定了士大夫必将消亡,市民必将取而代之。” “哪一点?”张浚面色不虞的问道。 “最根本的一点就在于,市民阶层是创造财富的。而且源源不断地创造更多财富,士大夫们永远也比不上!” 最后地话语掷地有声! 房间内即便是士大夫中最顶级的人杰,一时间也没人提的出反驳的意见。 赵桓则感觉恍然大悟,忽然想到自己当初为什么对士大夫们那么深恶痛绝。 是他们贪婪卑劣吗? 当然不是,士大夫的品德通常要高于那些无良商家。 那些只认钱的商人,种种作为简直击穿常人下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论私德,这些工商资本家一样的残酷、贪婪,让人恨不得把他们吊死在吊绳上。 沙要盐场的盐场主就是其中典型,简直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驴用。 可尽管他们贪婪,尽管他们残酷——但客观上他们是创造社会财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把整个国家的蛋糕做大,而且能不断做大。 而地主不创造、不增加社会财富,仅长于把别人兜里的烙饼“合法”转移到自己兜里的零和博弈。农业社会创造的那点财富甚至还算不上蛋糕。 所以哪怕单个的士大夫,品德高洁,磊落奇伟,甚至贞高绝俗,渊清玉絜,堪称整个国家的道德楷模,全天下大宋人的榜样。 但作为士大夫整体,却是整个国家的囊虫,趴在国家身上常年如一日的吸血。 这个群体一天天肿胀,最终就导致国家越来越虚弱,矛盾越来越大,最终民不聊生的百姓直接掀桌子。 ------题外话------ 还有一章,下一章会比较晚,大概在晚上 正文 第九十一章神武右军明明五万人,为什么卖出的装备却五十多万? 掌权阶层由市民取代了封建士大夫,最大的益处已经被韩穗说的明明白白。 那就是整个社会都在创造财富,中原人口增长的同时,社会整体的蛋糕也在不断扩大。 而不象是在封建社会,造富能力有限,且封建地主不断在兼并吸血,导致人口一旦接近上限就会暴雷。 赵桓兴致勃勃,对几名大臣问道:“说了这么多,总要有成果吧?如今在大宋最大的工业城市究竟在哪里?” 两位宰相却分别给出了不同的答案,计相给的答案是:“苏州。” 而宰相给的答案却是:“太平州!” 赵桓顿时笑了,说道:“都说说理由。” 计相杨时先开口,说道:“苏州是我朝南方经济中心。兼具造船中心、丝绸中心、商业中心、绢米交易中心等。按目前趋势来看,不用几年税赋就会超过一亿贯。一城财富就能超过中原以外任何一个国家,同时能养得起大宋百万禁军。” “只要苏州仍在朝廷掌控之中,那么朝廷军威昭昭,就能荡平一切叛逆,使中原稳固如山。” 赵桓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局面是任何统治者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大唐为什么能在安史之乱后维持统治上百年? 就是因为虽然河北叛乱风起云涌,但朝廷却依旧牢固统治着南方大片的税赋区。能组建起一支又一支的部队开赴进河北,哪怕王师曾一次次几十万、几十万的覆灭,朝廷却能一次次重组中央禁军,对藩镇保持着绝对威慑力。 真正彻底动摇大唐统治的是黄巢起义,而黄巢起义就是在南方,流转于岭南、江浙、湖广一带,最终北伐攻破洛阳、长安,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是大唐整个南方被打烂了才有这种局面,而在大宋,苏州一地就能提供上亿贯的税赋,那其意义将比大唐更重百倍。 大宋只要集中兵力守住这里,朝廷的统治就牢不可破。就算以如今的军费开支而言,一亿贯钱也是占了极大的比例。 如果大宋养了百万禁军的话,那苏州至少能养二十万精锐。 而且覆灭之后,第二年就能再拉起二十万精兵。 这就是工业化帝国无与伦比的动员能力。 有这种能力,朝廷统治者只要不妥协,不弯腰,一切强敌都能被前赴后继的一波一波大军荡为齑粉。 赵桓好奇的看向宰相张浚,问道:“右相又为何认为是太平州?” 张浚从容答道:“太平州治采石,古之丹阳郡。内多山泽铁矿,汉朝李陵出赛的五千精锐步兵以及汉末丹阳兵,都是出自这里。” “能有此精兵,皆赖当地铜矿、铁矿丰富,家家户户皆能冶铁。在我朝放开盐铁之禁后,当地迅速凭借建康、苏州等商业城市之利,大举设立熔炉。家家户户皆烟囱高立,有冶炼工坊数以千家。” “我朝的钢铁冶炼之都当属太平无疑!诸位可知在太平有多少冶炼工匠?” 赵桓沉吟,这就非常有大宋特色,符合中原背景。 如果说,大宋出现了工业化萌芽,没有外部干预而出现了工业城市。 那这个城市必然只会出现在江南,而不会出现在东北。 虽然钢铁之都这个名字似乎跟江南水乡很不搭,但现实的物理规律就是如此。 而且太平州这个名字如今不声不响,可是后世他却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名叫马鞍山,是天下最著名的钢铁之都。 而太平州之所以能迅速成为大宋的钢铁之都,是因为他具有无与伦比的各种优势。 首先就算张浚说的,当地有冶炼传统,至少从汉末开始,当地百姓就冶金铁,好为械斗,成为煊赫一时的丹阳精兵。 守着中原最丰厚的铜矿、铁矿,又有冶炼传统,只要有市场需求,当地可以轻松架起数千个烟囱,开炉炼钢。 而这个市场需求,一定是出现在江南。在江南有中原最繁华的商业城市群,从太平州向下就是建康府、扬州、苏州、湖州、常州,还有一路向北,沟通东京的运河。 再向外就到了秀州,可以直接出海,市场广阔到整个世界。 这庞大的市场,繁华的经济,可以保证太平州的钢铁产出可以完美消化,赚回财富。 而这一套流程在,自然少不了交通运输。毕竟那是沉重的钢铁! 在这个时代,想靠畜力运送几千吨,几万吨的钢铁,那简直令人绝望。没有国家动员,只依靠商人们几百匹骡马或者骆驼去拉,那简直让商人们绝望,有钱也赚不到,还不够运输成本。 而太平州所属的长江水域,完美解决这一问题。 长江自古以来都是中原的黄金水道。在大宋,赵桓干预之前,就在长江水域诞生了一千五百多吨的货船。 一千五百吨的巨轮! 大部分钢铁产能,一艘船就全部拉下了,轻松打包装船,沿河或沿海送达目标。 即便一万吨钢铁,先不说这种产能,哪个国家要的起,以及大宋是否审批通过,商人们敢不敢卖。 就算是出现了这种最极端的情况,也只需要六七艘货船就能全部运达。 陆地上几千只骡马运货,显得高调又张扬,容易被朝廷所瞩目。可是海洋上,六七只船,还不够组成一支舰队的。充其量只相当于一支小型商队。 要知道在苏州出海的股份制舰队,一次出动都是二三十只商船,是商人、工坊主、宗族长老、弓箭社、英略社们合资出办的舰队。 看这组织成分,就可以想象船上到底都是些什么人物了。 你说他们是出去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也行,说他们是出去打家劫舍的,赵桓也一点都不意外。 苏州的第一支舰队出海时,苏州知府和当地商人们可是把这当政绩向赵桓汇报的。 反正赵桓看见船上那些弓弩刀枪,长槊巨斧,是一点也不相信这是一个和平的商队。 乱世诸侯手中的武备都没有他们武备齐全啊! 除了没有甲胄,他们的一切武器都是对标宋军精锐部队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拿的就是现役部队退下来的装备。 而且可能是军事崇拜,他们拿的都是号称“神武右军”用过的装备。 之所以是号称,是因为神武右军五万人,但市面上卖出的神武右军用过的装备已经超出了五十万…… 正文 第九十二章世界文明中心 有庞大的市场,就一定能催生出规模庞大的工业。 那么太平州有多少工匠?赵桓推算了一下,说道:“怎么不得有十万人?” 韩穗则说道:“臣去过太平州,州内烟囱林立,百姓都以冶铁为业,路上随处可见作坊与工匠,臣以为工匠人数怎么也不会低于十五万。” 张浚微微摇头,说道:“太平州有个当涂县,当涂县境内在梁山下面设置了一座冶铁重镇梁山镇,这座城镇以钢铁冶炼和钢铁贸易为主,是整个南方的钢铁贸易中心。” “仅在梁山镇定居的冶炼工匠、矿工和为他们服务的人员就有八万余人!” “整个太平州共计有工匠二十七万余!” 张浚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 不事生产的工匠二十七万余人,这已经堪比京城了。 常言道,京城是天下首善之地,为了给京城送粮,历朝历代都要依靠漕运从东南千里迢迢转运数百万石粮食送到京城。 这也是大宋选择东京为首都的关键。 东京作为首都,除了军事上被弊病以外,其他方面具有非常大的优势。平原上无论是发展经济,还是沿河补给,都十分方便。 而这对一个超级大都市是非常重要的。不然唐朝皇帝也不会一个接一个的从长安跑到洛阳,就是为了减少关中粮食消耗,方便就近漕运。 皇帝的迁居,带着的人口基本上就是京城不事生产的人口。 一座百万级别的大都市里,至少有十几万的军队,十几万的皇室、官员、贵族人口。 大宋此前的西京洛阳只有二十多万人,他们就几乎不需要像唐朝一样用漕运补充粮草,反而能通过运河来补给东京。 可以说,中原一直比西方更拥有集中农业国力,供应一个城市的经验。 这个经验可以用来供皇室、贵族享乐,同样也能用来发展工商业。 而太平州正处于这样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中,他发展工商业,尤其是重工业,在南方具有了一切完美条件。 所以计相杨时感慨道:“太平州真是兼具天时地利人和啊。古者重农抑商,就是因为一旦发展商业,容易导致当地粮食不足。” “而太平州就近在苏湖平原边上。苏湖熟天下足,这鱼米之乡,天府之国,能否供应天下尚不好说,但只要装上船,一两日就能送到太平州。” 赵桓笑着点头,发展工业化是需要原始积累的。 尤其一个农业社会,想要进步到工业时代,在强大的机器生产出来之前,必须集中力量办大事。 把农业财富集中起来,供应一处,从而形成工业中心。。 在明清,这个工业中心,名叫景德镇。 a,就是瓷器之国的意思。 而景德镇,就是当时世界上的瓷器中心,一直到鸦片战争之后,这一地位也牢不可破。 作为世界瓷器中心,景德镇就拥有二十五万瓷器工匠。 如果看过景德镇在欧美相机里的原始风貌,那这个瓷器中心,事实上具有绝对意义上的工业风格。 其境内工坊林立,高耸的烟囱在天空下数以千计,排出了满天的浓烟。 一个瓷器中心,就能从全世界收割来数亿甚至数十亿两白银,使当时西方地理大发现所收获的财富源源不断流向中原。 也无怪赵桓笑容满面,毕竟大宋可不止一个瓷器中心。 作为绝对意义上的文明高地、人类灯塔,大宋拥有全世界几乎一切产业的中心,瓷器中心只是其中普通一项,同时大宋还是世界的丝绸中心、机器制造中心、造船中心、钢铁中心、轴承机床中心、炼焦中心、服饰中心、茶叶中心、制糖中心、造纸中心、制酒中心、马车制造中心、化学物品制造中心、甚至烟花中心。 基本上工信部能找到的行业类别,只要当今世界存在的种类,八成以上最高水准都在大宋。 大宋比西方领先数百年甚至近千年的科技水平,使中原的专利垄断和先进领先水平堪比后世米帝领先世界的水平。 而更可怕的是,米帝身后还有个国家在疯狂追赶。科研投入年年大幅超越米帝,两国水准正在迅速缩小,肉眼可见的年份内,就会实现反超。 而大宋只能拔剑四顾心茫然,环视全球,居然没有一个能打的! 拂菻国君士坦丁堡以西的欧洲蛮子还处在黑暗的中世纪,如今正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憧憬着到中东被突厥人掌控的塞尔柱帝国中大抢一笔,野蛮的跟个强盗似的。 而塞尔柱帝国,也就是中原常说的大食,号称文明中心,继承了阿拉伯黄金时代,但却连一群欧陆蛮子都打不赢。 西边被十字军打的丢疆弃土,东面十余万联军在卡特万之战被西辽耶律大石寥寥几万中原骑兵打的丧权辱国。 这种情况下,整个世界别说追赶大宋了,差距只会被大宋越拉越大。 讲道理,以大宋每年数亿贯钱的财政投入上来看,大宋征服过程中,随便不经意间漏出点技术,对当地都是文明教化,省了土著们近千年的探索时间。 说是传播文明,教化蛮夷,绝对名副其实。 因此,两位宰相给出的不同答案,在其自身角度而言都具有绝对正确性。 宰相关注的是国家政务,体积规模,以及后勤供应等等,所以太平州是绝对意义上的工业中心,他吸引了整个南方大量的财富发展出的工业经济圈,将决定整个国家的上限。 国家进入工业化,以及推行规模化、标准化的工业生产,一定是出现在这里。东京,甚至整个天下的学术发展,最终都是要运用到这里的。 而计相关注的是财政,苏州的地位就毋庸置疑了。这将保证整个国家的下限,国家再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朝廷有实力稳住局面,依靠财政优势,组建一波又一波的军队推平敌军。 这是封建小农经济永远无法想象的壮举,以极其强大的动员能力碾压明清。可以说已经拥有了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军事动员能力。 而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军事能力,即便赵桓不提,底下人也势必会推着他运用军事能力。 所以,刚说完国家经济基础,几人顺水推舟的就把目标摆在了赵桓面前。 正文 第九十三章开战的借口 提出战争的这个事情,这些臣子们做的就很巧妙。 毕竟不论怎么说,中原都是有慎战反战的传统的。 可以说这是爱好和平,也可以说这就是当今社会的道德制高点。 反正那些欧陆蛮子,如今脑袋里肯定不想这些。他们的观点很简单,我穷的都快活不下去了,东面、南面邻居看起来似乎挺富有,那干嘛不去烧杀抢掠? 所以欧洲有煊赫一时的十字军东征和维京海盗。 这就不像中原,历经五千年,你竟然想不出来,诸夏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缺德事。但诸夏的领土却是确确实实的翻了几十上百倍。 而且可怕的是,看起来这个爱好和平、不声不响的角色,一直屹立东方,而他的对手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比如匈奴,这个种族绝对是诸夏境内的原生种族,他们的最初活跃位置就在河西一带,也就是凉州武威郡附近。 可是到了汉末这里就成了中原军阀混战的疆土,是中原毋庸置疑的汉地精华。而再抬起头,环顾域外,曾经起源在这里的匈奴,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反正视线内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想要找他们,必须跨越万里疆域,到欧洲才能看见他们。 而曾经号称戎狄炽强,亘古未有的突厥,一度活跃在关中长安,逼着李世民签下了渭水之盟。可在大宋朝,早已经不在百姓视野中,已经逃到了河中一带。 大宋都已经灭了高昌,再往西终于发现他们的视野。 而几位大臣提出的目标也就是这些突厥。 提出的方式也很巧妙,没有用之前大宋打吐蕃用的那个烂借口,你言语不敬,所以我要打你。 这一次就非常很正式,韩穗言之凿凿:“我大宋工商发达,所以商旅遍布于丝绸之路,如此财富,如小儿抱金行走于闹市。” “所以突厥蛮夷,常奢姿无厌,苛难盘剥,抄掠商队。故我朝商队,苦之久矣。此诚可谓,百姓为鱼肉,中夏化犬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赵桓抬头看向韩穗,他这说法非常精准,全篇没有一句假话。但连在一起,很显然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他也没说突厥人杀戮商队,伤我百姓,阻断丝绸之路。 毕竟现在的突厥人被用汉人语言、文字和制度的中夏国度西辽和东辽打的喘不上气来。 这可只是中夏帝国下面的两个小藩臣,他们就这么能打了,突厥人是脑子瓦特了,会去打劫来自天朝的商队? 丝绸之路的存在,受益最大的就是他们。煊赫一时的河中十六国,就是靠着这条丝绸之路,才能成为富裕数百年的沿途国家。 可是,利益是平衡的。他们多吃一点,那显然就有人要损失很大一部分利益。 毋庸置疑,承担这份代价的就是大宋的大豪商、大工坊主们。 道理很明显,突厥人在沿途收税! 来自中原的商队,每经过一个国家都要上缴一部分财富。 那商人们的想法就很简单了,把他们纳入大宋疆域,统一在中原关税之内,不就不用交税了? 大宋商人在关税范围内经商,是不需要缴纳关税的。这样下来,能少交几十道关税,还能少向许多乱七八糟的当地官府征收各种进城税、商税、交易税之类的破税。 这简直是天堂啊。 正常国家会在境内设置十几道关卡吗?进城需要交税吗! 这些东西,大宋都取消垂两百年了。 所以他就精准装饰了自己的话语,听完他的话,那当地的官府简直残暴不仁,尤其对大宋商队而言,那简直是敲骨吸髓! 大宋百姓在河中遭遇了极为不公的待遇,深处水深火热之中! 朝廷怎么能没有作为?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官家作为大宋的圣人,怎么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要知道,资本家掌控利润的野心是没有尽头的。 他们已经通过武装商船,奠定了海上马车夫和清道夫的地位。 那陆地上丝绸之路的交易,在他们看来就那么不合理了。 公平竞争没有利润怎么办? 那还用说,当然是跟海上一样,遇到困难,找国家啊。 把一切竞争对手推平了,哎!利润自然就来了。 如今商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立即可以排出来了,痛恨程度与其距离中原的里程承绝对正相关,距离中原越近,越是恨不得将其立即覆灭,从而掌握绝对的优势议价权。 而这一切,在中原其实也有个远近排序的名称。 西方大航海之后,对世界有个极其傲慢的称呼,他们以欧洲为中心,把东南欧、非洲东北称为“近东”,把西亚附近称为“中东”,把更远的东方称为“远东”。 但赵桓更喜欢中原给世界的划分,靠近中原的叫西域,再往西是安西,再往西是七河地区,然后河中地区,波斯都护府,泰西(极西)地区。 这其中如今的西辽、东辽占据了七河地区,正在往河中地区争夺统治权。 波斯地区正处于大食人的掌控中,隔三岔五会向中原进贡,不过这个进贡并不是军事上的臣服,而是借着进贡之名,来捞取好处,进行贸易。 自古以来,很多小国都喜欢借着进贡的名义,带着大量货物进出,从而逃避关税、商税。 以前鸿胪寺还在使馆周围还设有专门的地方,供使臣与中原百姓贸易。 但随着赵桓君临天下,纳税立即成为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事情。就算皇室财团的经营,都要老老实实纳税。虽然这是左手倒右手,最后国家财政还会将十分之一的收入拨给皇室,但这铁律是扎扎实实地立在了天下人眼前。 就连皇帝老子都要老老实实地纳税,谁还敢自诩特权,逃税漏税? 无利可图,大宋的藩国自然就少了许多。在西方,中原未军事征服的地方,关税、法律就不能统一。 这自然是韩穗为代表的商人群体们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必须游说官家,出动王师天军,去摆平这一切。 正文 第九十四章进军咸海 河中十六国,早在大唐高宗李治时期就被纳入了中原的版图。 战事经过很简单,就是唐朝名将苏定方率军一举打败了联军主力,所以河中地区纷纷望风归降。 这种事情,在中亚发生过太多次。公元1140年,也就是不久的四年后,耶律大石也是通过一战打败了当地的十万联军,从而确定了西辽的宗主国地位。虽然这一切暂时还没发生,但军事实力上,显然西辽已经具有了优势。 战事上对大宋而言并不难,只要驱赶着西辽、东辽向西进军就足够了。 滚滚而过的游牧铁骑在当地国家脸上碾过去,然后宋军主力在后面跟进占据土地即可。 游牧民族打手的好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要帝国需要,他们随时可以迁移,跟着帝国的边疆向前游牧。 如果是农耕民族,还真没有这么方便,说走就走。 大宋占据河中地区,大宋的商队将彻底垄断对西方的丝绸贸易。 河中十六国中本就有善于经商的粟特一族,这是从隋唐开始就活跃在丝绸之路上的身影。 他们与阿拉伯人一样,都是地处于中亚西部丝绸之路的干线上,是具有商业特色的民族,通过漫长的丝绸之路频繁往来于中亚与中国之间,成为中世纪东西方贸易的承担者。 把这些人纳入大宋掌控中,意味着丝绸之路上活跃的商队一大半都是大宋商队。贸易到的财富将直接留在大宋境内,没有流失。 与大食直接接壤,阿拉伯人独特的商业天赋将被显著降低。 到时候就不再是跨越漫长国家的交易,而是类似于宋与辽朝、西夏的近距离贸易。 这方面关于怎么限制敌国商队,打击敌国经济,获取经济战的胜利,大宋实在是太有经验了。毕竟这种贸易战,大宋打了上百年。 赵桓看向宰相张浚,问道:“右相以为朝廷是否应该顺天应时,吊民伐罪?” 张浚斩钉截铁的说道:“臣以为,圣哲至仁,著甲兵于刑典。前载,甘野誓师,夏开承大禹之业。商郊问罪,周发成文王之志。” “粤我大宋,诞膺灵命,兼三才而建极,一六合而为家。王师,理应天罚有罪,传圣人之教。” 这斩钉截铁的语气代表着张浚最坚定的态度。 张浚不可能不赞成这种事,收复河中十六国,意味着大宋再次进入开疆拓土的巅峰盛世。 他张浚将成为辅佐帝国扩大版图的一代名相,堪比其家族族谱上辅佐唐玄宗缔造开元盛世的名相张九龄。 哪个诸夏苗裔能抗拒这种诱惑,这可是光宗耀祖啊。 后人出门就可以拍着胸脯向别人介绍,我乃当朝盛世宰相张浚后人。 这威风就像大汉张氏子弟拍着胸脯说,我乃留候张良后人一样,那风采,直接拉满。 “既然如此,那就下令吧。派军出征,重建火寻州、安息州、昆墟州都督府和条支都督府。” 火寻州就是大唐在花剌子模设置的州县,边境在咸海,这里超级富庶繁华,农业生产丰收,地区经济繁荣,是最适合农耕的地区。 而且这种繁华一直持续了近千年,在毛熊时代,这里生产了毛熊国内95%的棉花,40%的稻谷,25%的蔬菜、瓜果,32%的葡萄。农业生产的丰收促进了该地区经济的发展,人口也迅速增长到3600多万人。 东西方的统治者对这里都非常重视,大唐不远万里把军队开赴到此地,就是看中了这里适宜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 所以其他地区还是设都督府间接管辖的时候,花剌子模这里直接设州县,由朝廷直接掌控。 宋承唐风,其实对西域的距离真的是非常近。 咸海和花剌子模看起来似乎离中原很远,但其实需要远征的距离很短。 七河地区跟河中地区本来就是一块偏方圆形状的土地,直径并不大。 大宋已经覆灭了高昌回鹘,在当地重设了伊州、西州、庭州、姑墨州等汉家故地,再向西一步就到了黑汉国境内的大唐故镇碎叶镇。 碎叶镇这可是大唐在西域最牢固统治的核心区域,诗仙李白据传出生的地方。 宋军收复这里有最清晰、最可靠的军事地图可以做参考,可谓是老马识途,绝对不会发生李广迷路的那种事情。 过了这里,往西是黑汗国,这个国家一分为二,分别是东黑汗国、西黑汗国,都是很孱弱的国家,而且可汗都管赵桓叫舅舅。 再过了西黑汗国就是花剌子模,他们活跃在咸海附近。 按理说,这次出兵只是从两个藩国境内经过,然后就攻入了目标国家境内。 行军距离并不远,但是有个问题。 那就是突厥人篡夺了大食的国家统治权,他们是整个中亚地区国家的宗主国。 大食帝国或者说罗马、拜占庭等等,都不像是中原这种垂直结构统治的大一统王朝! 他们更像是中原的安西都护府。 安西节度使是国家的最高统帅,下面有大量的都督府,共同构成了这个政权。 下面的各个势力都有自己独立的行政、军事结构。 也有点像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制,哪一支选帝侯掌控了皇位,就建立了哪个王朝。 虽然中原一直把他们称呼为大食,但他们其实经历了多个势力掌权的不同时期。 如今就是突厥人的一支塞尔柱人攻入了巴格达,掌控了整个王朝的统治权。 所以虽然中原人依旧称呼他们为大食,但这个曾经的阿拉伯帝国已经不再由阿拉伯人统治,而是由突厥人掌权,常被称为塞尔柱帝国。 等再过一两个世纪,花剌子模强大,攻入了巴格达,获取帝国掌控权,那这个帝国就又更名为花剌子模了。 来来去去,虽然变了很多名字,但依旧是那个由部落联邦组成的国家大食。 如今突厥人的到来,虽然改变了这个腐朽国家的统治权,但间接使阿拉伯帝国一度出现中兴局面。 中亚的所有小国都属于塞尔柱帝国的仆从国。 所以当下的问题是,大宋军队进军咸海,很有可能面临的不止花剌子模一个国家。 正文 第九十五章河中的出兵之论 中亚的形势,决定了这场战事规模注定不会小了。 甚至有可能是两个帝国的直接碰撞,自大唐之后,继任的东方帝国再一次出动大军进入了中亚,跟这里的土著帝国发生激烈战争,夺取中亚霸权。 这种帝国之战,大宋的经验可是真不少。打西夏,打辽国,打金国,都是动辄出动数十万军队。 最近的一次就在建业年间,赵桓御驾亲征,大宋出动军队五十多万,气吞万里如虎,一举北伐灭金,统一了万里山河。 这就需要牵扯到枢密院了,到底要出兵多少人? 是像大唐一样,选绝世名将出兵一万,关山度若飞。 还是依旧保持大宋传统,兴兵十余万,一路平推? 在确定出兵后,赵桓吩咐道:“让枢相跟虞允文过来,同计相定一下出兵事宜。” 很快张叔夜就带着虞允文走了过来,向赵桓拱手行礼:“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赐坐。召卿等过来,是商议关于复河中地区的军事部署。” “究竟出兵多少,枢密院是何章程?” 虞允文说道:“西方兵弱,前唐名将苏定方只率步卒一万,精骑三千就横扫各国,全定葱岭以西,出兵多少并不是胜负关键。关键在于官家打算如何统治当地。” “哦?卿如此自信?那跟朕说说有何不同。”赵桓眉头一扬。虞允文果然不愧是被伟人称赞为千古唯一人的顶级人才。 这雄姿英发,睥睨四方的豪气,真可谓气冲斗牛。那可是万里外的疆土,十几国联军,是统治一个地区千年的帝国。 在他眼中竟然不值一提,胜利是唾手可得的,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如何长治久安而已。 虞允文立即侃侃而谈,说道:“葱领,古又称之为不周山。据传闻共工触不周山,使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不满西北,故日月星辰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因而当地地势高,而我朝水流皆自西北向东南流淌。” “如此地势显而易见,当地多山,多高原,往来之间不便。所以臣说出兵多少都没有问题。” “哪怕出兵一万,也能分而击之,以快打慢,当地守军只会疲于奔波,仓促迎击。” “前唐名将苏定方便是以这种方式大败敌军。臣读《旧唐书》曾数见苏定方用兵常乘其不备,冒雪进兵,昼夜兼程,长驱直入,纵兵进击,穷追猛打等等。” “这凭借的便是中原先进军事理念,以快打慢,攻敌不备,所以唐军万余人就能开疆拓土数万里。安西都护府两万四千人,就能统治万里山河。” 赵桓点了点头,中原先进的军事理念,这是跨越时代的。 只要中原内部没有士大夫吸血,国家财政顺畅,能够提供军队远征的物资。那远征军在万里之外不受君王、朝廷的瞎指挥,自然能发挥出极强军事素养。区区万人虽然少,但这是全副武装的精锐职业军人,自然可以吊打十几万蛮夷部落。 所以远征军的战绩通常都比较好看。 唐朝也是在这一次军事行动中,在西域大规模的设置行政区划。咸海被直接纳入了掌控当中,里海也在唐军的势力范围内。 如果是咸海还是宋军能直接看见的军事目标,那里海就真的有点远了。 说个最直观的印象,里海位处于欧洲和亚洲的分界线上。 宋军如果跟唐军一样,一路打到里海附近,那意味着中原王师再一次打穿了整个亚洲…… 从最东侧的东海之滨,一直到亚洲最西侧的里海之畔,大概三万六千里的土地,都在大宋的掌控下。 而南北向,帝国向北也一直延伸到了北冰洋,帝国的探险队正在冰天雪地里向北极圈里的白令海峡探索。 最可怕的是,按虞允文的态度,打到里海,对宋军而言没有任何难度,也就是帝国愿不愿意承受一点代价去刷这个战绩而已。 很显然,按赵桓给朝廷贯彻的务实传统,如果只是刷一次战功,而无法完成统治,这种事是摆不上台面的。 赵桓便问道:“那卿以为我朝是否应该采用这种出兵方式?” 虞允文说道:“在出兵之前,请容许臣跟官家介绍一下,大唐是如何失守的河中地区。” “可。” “大唐在安史之乱之前一直处于在西域的扩张态势中,尤其与当时刚刚立国的大食,曾经前后交战七次,其中六胜一负。” “对中原天朝而言,胜利都不值一提,毕竟胜利是常态,斩首大食人数以万计的战事司空见惯。赢得多了,一次次普通战事,根本不值得宣扬。” “但唯一失败的一次,就成为整个蛮夷光耀千古的战事,必须大书特书。这一战就是怛罗斯之战。” “这让人误以为怛罗斯之战后,中原就失去了对河中地区的掌控。” “但其实并非如此。毕竟安西都护府只是帝国边陲军镇,损失一两万人,以中原的体魄和规模,只要王朝稳固,根本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哪个拥有军队近百万的王朝,会因为边军损失了一万多人,就一蹶不振,放弃数万里疆土?” “事实上,怛罗斯之战后,前唐轻松的补齐了安西都护府军队的损失。天宝十年秋八月,前唐安西军队在高仙芝统帅下于怛罗斯战败,转到天宝十二年冬十月,安西军队已经在新任节度使封常清的统帅下将不服王化的西域大国大勃律灭国。” “由此可见,怛罗斯之战根本不影响前唐在西域的统治,甚至安西军队隔了一年就能在中原补充下,继续扩张版图,挥师灭国。” 赵桓点了点头,觉得虞允文说的很有道理。 只要帝国不乱,边军损失一万多人,那叫什么损失?百万大军随时可以抽出一部分补充到边疆去。 三国夷陵之战,那么孱弱的蜀国丢失了五万精锐,都屁事没有,迅速重整国势,南征北伐。 要说损失,那孙十万在合肥城下,十几万大军屡屡被张辽开无双,也没耽误他一次次北伐。 说大唐损失了一万多军人,就在西域萎靡了,那简直把后面大唐的灭国之战当儿戏呀。 那可是远出两万里,直接把当地国家彻底覆灭,国王脑袋都砍了下来。 哪个萎靡的政权会有这灭国能力? 看看大食有没有实力跑到如今大宋面前把高昌、西辽、东辽之类的国家给灭了? “所以是安史之乱影响了前唐在河中的统治?” “是,也不是。”虞允文从容说道:“这就涉及到出兵规模这方面。” 正文 第九十六章藩宗体系的强大 虞允文向赵桓介绍道:“安史之乱固然使大唐上升扩张之势被迫中断,但大唐并没有失去对河中地区的统治。” “怛罗斯之战四年后安史之乱爆发,之后唐肃宗李亨继位,调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精锐部队入关作战,安西都护府一万五千名精兵返回凤翔,组建了镇西北庭行营,参加了收复长安的战争。” “但安西都护府在河中地区仍有一万精兵,并且能抽调大量属国军队作战。” “官家,要知道,藩宗体系一旦形成,其惯性是非常强大的。整个体系内的所有属国都要被朝廷所用,为了平定安史之乱,前唐不仅仅是抽调了各镇节度使的军队,更是抽调了大量属国军队前往平叛。” “这其中甚至包括怛罗斯之战后向中原朝贡的大食,也被抽调了四千骑兵,参与香积寺之战。” 赵桓点了点头,香积寺之战,这场影响整个中原局势的大战不是很出名,大概就能理解诸夏后世的战争史到底有多拉胯了。 诸夏几乎就不研究自己的战争史,古代战争史方向的书籍、研究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这要是西方、美洲、小日子有一场这种规模的宏大战事,那他们能夸出花来。研究的书籍、翻拍的电影、改编的游戏,可以无穷无尽,而且绝对波澜壮阔,恢弘浩大,热血澎湃。 香积寺之战就是唐军收复长安的决战。 安史之乱中,前期叛军都是绝对精锐主力,横扫大唐的中央军,一时间气吞万里如虎。 那叛军是怎么落入下风的? 大唐从四面八方节度使军中征召的绝对精锐边军,以及属国送来的骑兵、步兵等职业军队,在哪一场战事中打赢了叛军?安西、河西、朔方、陇右等大唐职业精锐边军跟河北叛军精锐主力交战结果如何? 这些后世史学家,几乎绝口不提。连唐军是怎么收复长安的,他们也不宣传。 好像强盛一时的河北叛军忽然就放弃了长安、洛阳等关键重镇,不声不响,没有缘由的就退回了河北。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香积寺之战,这是安史之乱中一场具有转折点意义的战略决战,堪称中原历史上最顶级统帅和最精锐军队的正面对决。 战场恢弘浩荡,猛将忠义奋发,将士勇猛善战。 这可不是两支乌合之众的交战,也不是一支精锐军队吊打一支乌合之众的一边倒战事,更不是只有寥寥几万人的小规模家丁决斗。 参战双方,河北叛军十万人,都是安禄山麾下边军主力,是能横扫大唐内地军队的边军精锐,叛军精锐战力的强大,毋庸置,。 主将是安守忠和李归仁,都是安史之乱中绝对的名将,稍微关注安史之乱,这两人的名字就根本绕不过去。尤其李归仁,曾经大败郭子仪!在同州,郭子仪与之战,大败,死者万余众。 而唐军则有十五万人,这是从朔方、河西、安西、北庭等地召来的大唐绝对精锐边军,唐军主力有十一万人。 剩下四万人则是大唐的属国军队,分别是大食、吐火罗叶户、粟特、于阗、回纥、西南蛮等等。 唐军主将则是郭子仪、李嗣业、仆固怀恩等。 尤其李嗣业,简直是大唐安史之乱中的武力巅峰了,这一战他肉袒,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阵乃稍定。于是嗣业帅前军各执长刀,如墙而进,身先士卒,所向摧靡。 这以上二十五万军队,无不是职业军人,没有一个后勤人员。两支代表着当时整个世界最高军事水准的精锐大军在长安城外的香积寺展开了决战。 如果在电影中展示,那这一战的恢弘简直让人心神震撼,双方没有任何奇谋诡计,没有什么天降流火,水淹奇阵之类的花里胡哨手段。 打的就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拼的就是血肉勇气,长槊短兵。 两方精锐一次一次向对面冲击,一刀一刀正面把对手砍碎。没有人后退,没有人胆怯。就是要用绝对武力和长刀巨斧,把正面的一切对手砍碎,把前方的所有军阵砍穿。 士兵如墙而进,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所向摧靡! 这种级别的惨烈战事,从午时打到酉时,整整打了四个多小时,唐军斩首叛军六万级,俘虏敌军两万人,还有无数叛军逃跑时掉入沟堑而死,叛军主力遭到毁灭性打击。 于是安史之乱才进入战略转折,唐军开始占据上风,反推曾经不可一世的安史叛军。 这一战不仅仅展现了军事上中原的绝对风采,也展示了中原的藩宗体系之强大! 作为宗主国,可以从四面八方向中原抽调藩国军队进行平叛。 而且藩国军队的士气极高,特别强调一点,当时阿富汗人听说要勤王时,五千大军路上边走边喊的口号是:“赴国难,讨国贼。” 当时的藩国是绝对认同自己乃天子之臣,中原属国的。 中原国难,就是他们自己的国难。中原国贼,就是天下各国的国贼。 就连小日子都打算派兵进入中原,助天子平叛。只是当时小日子跟新罗发生了纠纷,所以暂停派兵。 宗藩体系的强大在这一战体现的淋漓尽致。 虞允文则继续说道:“安史之乱的爆发,使整个河中地区军队、藩国军队都大量调往中原,但安西都护府一直没有衰落。使安西隔绝于中原的是北庭都护府被吐蕃覆灭,前唐皇帝应允将河西之地也就是如今西夏所占土地交付给吐蕃。” 西夏! 赵桓神情一肃,西夏在上一次决战中,元气大伤,其精华土地都在黄河以东,如今被宋军掌控。 而西夏所占据的白马强镇军司和黑水镇燕军司就在河西走廊上。担忧大宋灭夏,党项人已经龟缩到了更西面的瓜州和沙洲。 瓜州、沙洲算是河西走廊西面相对非常繁华的土地,虽然依旧不如中原,但也属于一片富饶之地。 虞允文说道:“所以臣以为我朝如果不欲重蹈归义军覆辙,必须大举出兵。” 正文 第九十七章出兵十万 说到独守安西的归义军,虞允文既感觉忠肝义胆,又苍凉豪迈,向众人介绍道:“安西军队被抽调一万五千人往中原后,留守当地的唐军便只剩下九千人。” “要守护这片数万里疆土,安西军不得不坚守在各处石堡之中。” “往往几十人,甚至十几人要困守一座孤堡,经年累月,既要面对缺衣断粮,又要面对数百数千胡虏的围攻。” “我圣朝绝不能使将士重蹈此覆辙!” “臣以为应当派大军十万进入河中。” 出兵十万,也就是两个精锐野战军。 这绝对算得上是一场规模宏大的远征了。 大英帝国当年为了征服帝国坟场也就出兵四万而已。 如果出动十万大军,再征调当地的仆从军西辽、东辽以及可能的黑汗国和蒙古铁骑,这次大宋的军队可能就高达十七八万了。 接近二十万大军劳师远征,以大宋旷古烁今的财富虽然不是供应不起。 但赵桓只是有些难以接受,问道:“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毕竟前唐只是出动了一万精锐步骑,就成功镇服当地,大规模设置行政区划。。” 虞允文坚定的说道:“正是因为前唐只出动了一万余人,所以才无法有效掌控当地,不得不设置大量都督府,各部胡虏皆只受羁縻,而不受管辖。致使一旦发生霍乱,唐军就不得不龟缩在石堡中,被胡虏所围困。” 赵桓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 这一次大宋重返河中之后,就不打算再走了。 所以当地的最高官员不可能是河中诸国联盟总理,兼大宋河中都护府都督。 而是再一次在当地大规模的设置中原行政区划,将河中诸国全部变成大宋州县。 一举把阿拉伯语、突厥语、游牧文化、清教文化全部清理出这一片区域,使中原文化彻底在这里扎根发芽。 把西域跟河中地区变成大宋的精华之地。 要达成这个目标,必须要有非常强大的军力,无需跟其他民族、部落和国家做任何妥协,能够直接镇压一切叛乱和抵抗。 那一万军队跟二十万军队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虞允文说,出兵多少并不是胜负的关键,而是长治久安的关键。 虞允文借着说道:“而且出兵越多,伤亡也就越少,战事就越能迅速结束,以免陷入焦灼。” “王师十万,加上胡骑数万,能够展开阵线,全面进攻,以最快速度结束战事。同时给到当地所有部族以直接鲜明的交战体验,留下恐怖震慑。” “如此一来,至少三十年内河中之民,将畏王师天威,不敢存叛乱之念。” 三十年,这就是一代人啊。 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后世,有图书馆,有互联网,有档案馆,三十年后的百姓,对三十年前也几乎没有印象。 二零后的新生代,只知道有大毛,完全不知什么是超级帝国毛熊。 大宋如果统治了当地三十年,按照如今的人均寿命来看,老一代人死去,新一代人可能都不清楚这里当年都有哪些国家。 最后虞允文说道:“而且十万大军驻扎在当地,可以反过来相助中原。灭西夏之战可以从四面进军,以雷霆之势一举覆灭此强敌。” 由于上一次冲突的爆发,大宋在与西夏的对峙中寸步不让,最终西夏在胆小鬼游戏中退缩了。 所以最近一两年,西夏都比较低调本分,几乎消失在了大宋朝廷的视野里。 两国交锋,动辄是以数年计量。 即便是李世民灭突厥,中间还间隔了四年。 一两年前,大宋跟西夏还联军对敌,转眼间就互相敌对,进行灭国之战,在舆论上不太合适。 民众很难适应这种仓促的剧烈转变。 即便西夏习惯于朝秦暮楚,曾经在宋辽之间投机,也没法这么顺滑的转变,更何况大宋这种天朝上国。 不过虞允文说的大军再从西面调转矛头,围攻西夏。 赵桓觉得大可不必,按如今的国家形势来看,西夏作为藩国,将很有可能重蹈历史上的覆辙。 中原派一队使臣过去,他们国内势力就会砍下国王的首级,然后接受被中原设为州县。 思考了一会儿,赵桓说道:“那就按枢密院的规划执行吧。两位相公,给十万大军提供粮草后勤,可有困难?” 计相杨时率先说道:“高昌之战,迅速结束。当地粮草并没有消耗多少,至少可以供应一支野战军。剩下不足的部分,可以给财政拨款,让当地就近采购粮食。然后再从陇右都护府往其运粮即可。” 陇右都护府也是有着大量存粮的。 这一点大宋还真的是不同于汉唐,得益于农业发展,大宋各州郡都有极多的粮食储存。 比如当初方腊之乱,西军南下平叛,就是就地接受补给。 徽宗朝战事不断,将存粮消耗殆尽,官府又开始在市场上采买粮食,导致粮价纷纷上涨。 但即便粮价上涨,也不像是汉朝那会儿,民间粮尽,不得不人相食。 “时逢我大宋盛世,粮食不成问题,枢密院输送可有问题?” 张叔夜坚定的回复道:“臣会认真统筹,调集诸州县车马配给治粟司将士,为此次出征配备齐最充裕的骡马。” 大宋精锐野战军跟各路卫军最大的区别就是骡马化程度,而这一次张叔夜更是极力加强了两支军队的后勤补给车辆。 就是要用最大的财富,保证全军的骡马化行军,打的就是富裕仗。绝不允许出现坎坷。 最后张叔夜问道:“军队部署,臣等敢担保无忧。只是不知官家打算派哪两支部队过去?” 其实张叔夜问的就是打算用哪位将领。 赵桓想了想,说道:“让神武右军亲自去一趟吧,这是树立我朝军威之战。让张宪统军。” “另一支让龙骧左军过去,让王伯龙统军。” “臣等领命,这便为官家传达调令。” 如今是夏季,等准备好粮草,军队开拔过去,差不多也就是冬季了,正适合分而击破。 也是巧合,每次中原向河中进军,都是在冬季。 正文 第九十八章大侠门派 大宋疆域之外的雷云密布,军事高压,完全没有传到中原。 虽然西部军队在大规模调动,一支又一支的精锐大军在向边疆集结。车水马龙般的后勤补给连绵于路。 但在帝国的东南,依旧是一片繁华盛世,歌舞升平。 尤其苏州,在这里的贸易每日都繁忙而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到这里组建商队,造船厂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几个月之后。 这火热的氛围下,在官府造船厂周围,已经有大量精明的商人开始建造新的造船厂,打算趁这波热潮,吃下大量红利。 同时,来自域外的商队也带着大量的财富抵达了这里。 他们已经见到了局面的紧迫性,很多人拖家带口的带着大量财富搬到了中原,试图取得一个中原户籍。 如果没法在苏州成功组建商队,他们日后可能就要失去海上经营的机会了。 这些人的到来,都是带着真金白银来的。大量的域外财富流进了中原银行,使商人们乐得合不拢嘴。 官府放开了银行申请资质,民间信誉良好的富商可以设立银行。 注册资本一千万贯可以在一座城市开设银行,注册资本一亿贯可以在全国开设银行。 这使得本就繁华的大宋经济更加活跃,大量资金从地窖里重见天日,涌入市场。充裕的资金扶持下,各种工坊、商铺层出不穷。大量财富被产出,一支又一支的商队被组建,一支又一支的舰队开始出海。 秋季,南方的天气比北方更舒适。 九月,东京已经微寒的情况下,南方依旧阳光明媚,温暖和煦。 春兰秋菊,随着秋季到来,苏州城内一片一片金黄的菊花盛开,花团锦簇。 趁着这良辰美景,赵桓也兴致勃勃地走出了行宫,带着手下人去白龙鱼服。 这一次,赵桓没有带很多人,主要是皇城司新挑选地亲从官里出现了一个怪物了。 名叫贺擒虎,这真是一个的的确确的怪物,人型暴龙,战争机器以及绝世猛将! 他今年二十二岁,从军一年就惊艳全军,被皇城司破格补入了亲从官。 能进亲从官,就可知他身形之魁梧,身高一米九以上,将军肚显著,一看就是一位梁山好汉的料子。 他这种身材,在武德昌盛的大宋民间,倒也没有特别稀奇,在各大英略社也能看见。 可怕的是他有一身天生神力,用木刀格斗,他一个人能打亲从官上百人! 赵桓亲自见过他在校场里跟将士们演武,那真的是所向披靡,一刀一拳砸下去,对手直接倒飞着倒下去。整个方阵被他折腾的七零八落,左冲右突,无人能挡。 如果不用弓弩火枪,亲从官根本束缚不住他。 他的勇武,根其他人好像就不是同一个物种。 什么概念?给他一把长刀,他杀老虎、雄狮都跟杀着玩似的。 都已经失去了观赏性。 罗马斗兽场在正式比赛之前,会给奴隶一副刀盾,杀狮虎作为开胃菜,给权贵们助助兴,激发人们的血气。 可贺擒虎根本没有这种观赏性…… 武松打虎,还打的有来有回。他更像是李逵,拿着斧头冲进虎穴一顿乱砍,完全是虐杀。 估计他赤手空拳也能像典韦一样,逐虎过涧。 他如果生在欧洲或者塞尔柱,那势必将成为一员勇冠三军的骑士。 只是可惜了,他生活在大宋。 火枪已经大规模普及,纵然他有鬼神之勇,也没有任何发挥余地。 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火枪列阵,管对面是什么绝世猛将,一轮齐射过后,士兵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击杀了一位敌军中堪比李存孝、杨再兴的猛将。 贺擒虎哪怕有绝世之勇,在宋军中也只能根普通士兵一同列阵,无处发挥。 因此皇城司把他收录进亲从官,充为宿卫,跟在官家身边。 也正因为有他,所以这次赵桓出门只带了三个人,一个是管钱的燕颖,一个管情报的吴革,一个这位能以一当百的猛士。 堪比明武宗朱厚照只带一个小太监就全国到处跑。 不过也有可能那个小太监实际上是大明的武道大宗师?堪比东方不败? 赵桓当上皇帝之后,才是发现了,这中原真是能人异士无穷多。 像李存孝、杨再兴这种猛将,中原代代皆有,只是看朝廷能否将其挑选出来。 为了适应风俗,赵桓四人都带了刀剑,赵桓与燕颖带的是汉剑,而吴革跟贺擒虎带的是长刀。 得益于中原锻造工艺的提升,四把刀剑的工艺其实各不相同,赵桓的剑是高温折叠锻造出来的,锻件高温多次折叠产生了一层层花纹,质地极为坚固,甚至可以理解为是无数层钢铁被熔锻成了剑刃那几毫米的厚度上,打造成了一柄锋利的长剑。 吴革跟贺擒虎的刀则是用的低温炭火冷锻技术,是非常经典的锻造工艺。 可以说,宋军即便现在退回冷兵器时代,甲具之坚硬,刀剑之锋利,依旧可以吊打其他各国军队。 走在街上,赵桓打量着周围的男男女女,不由笑着说道:“我们这四人,携刀带剑,还真有点像出来闯江湖的侠客和侠女了。我们出自哪个门派?” 燕颖捂嘴娇笑,说道:“那我肯定是越女剑派,正好这是吴越之地。传闻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就之术。剑术为方为圆,直前复后,动于无声,为敌司命” 吴革说道:“那我跟小韩就是出自军刀门,李嗣业是大唐刀神,用刀的顶级高手,无出其右者。李嗣业代表盛唐二字。刀术被坚冲突,履锋冒刃。” “不错,不错。”赵桓心情愉悦,果然不处理政务的时候,到处都是有趣之事啊。 四人小队集结,就差个奶妈就能开团下副本了啊。 赵桓正想着,“奶妈”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赵公子,赵公子今日出游,老朽请为赵公子作向导啊。”韩穗一身便服凑了上来。 这位大宋第一富商,拥有深不见底的财富,着实是最佳奶妈人选。 正文 第九十九章道德导向 韩穗没有带任何随从,孤身而来,也能看出如今苏州城的治安。 必须要承认,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治安跟当地的财政收入状况成正比。 有越多的财政收入,就能维持越多的巡检司和县尉司胥吏,养更多的提刑官与弓手。 当然米帝除外……他的治安状况,中夏人实在是看不懂。 怎么会沦落到那种情况,天天美丽的风景线? 就算人人持枪,也不至于这样吧,又不是人人都是野兽。 这方面,赵桓见到韩穗特意打趣了一句:“你自己一个人就敢到处乱跑?要知道我朝境内百姓家家户户都有武器。路上男女持刀带剑者不可胜数,你这丰厚身家也不怕被人打劫?” 韩穗笑着说道:“赵公子开玩笑了。如今大宋正逢盛世,四海承平,国家又设置大量刑名官吏,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治安太平,怎么会有人来打劫我?” 赵桓问道:“这么多人,就没有几个绿林好汉,江洋大盗?” 说着赵桓看了一眼贺擒虎,这绝世猛男要是成为一方巨寇,那简直是人间灾难,寻常人根本挡不住他。 他要是占山为王,劫路为盗,大宋以前的那种厢军,恐怕就算出动上千人也清剿不了他的山寨。 韩穗没忍住,扑哧一笑:“绿林好汉?他有几个指挥?当他们是绿林军呢?” “赵公子知道苏州有多少刑名官吏吗?” “听起来似乎不少?” 韩穗点了点头,说道:“此前在我朝,治安归禁军与厢军管辖,并没有专业的维持治安人员。所以各地政出多门,有的地方管理治安的是衙门公人。此乃官府征募的役员,并不属于官府官员或吏员。只是暂时帮官府处理公事。” “有的地方管理治安的则是乡兵、弓手,他们既负责捉拿罪犯,有时候也负责同厢军一同剿匪。” “更还有六扇门,有点类似于民间游侠组织。” 游侠组织,也就是黑道组织。 赵桓对六扇门这个名字立即来了兴趣,说道:“六扇门在民间故事里可是赫赫有名,耳闻已久,详细说说。” 韩穗没想到官家对这种基层机构有这般浓厚兴趣,立即详细说道:“六扇门是我等民间小民给的俗称,正式名字叫三法司衙门。出自《商子》,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及吏,丞相置一法官。” “在历代,三法司衙门有不同的指代。例如在汉朝时,指的是廷尉、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等到了我朝,指的都是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 “正式成立六扇门这个曹司还是前唐贞观年间,唐庭为彻底解决隋末农民起义的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刑部建立六扇门训练新锐少年,名为‘鹰犬’”。 “到了我朝,由于没有专业治安司,六扇门逐渐成为游走在朝廷跟好汉们之间的灰色组织。” 赵桓感觉大涨见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六扇门是明朝才有的捕快机构。 没想到在大宋,六扇门就根据国情演变成了黑道组织。 “那如今六扇门情况如何?” 韩穗说道:“如今地方重设了三司,由提点刑狱司主管治安、刑名,所以各州县都设有巡检司、军捕司。其中巡检司负责治安,军捕司负责清理大盗。六扇门已经归到了提刑官麾下直辖,负责处理大案、命案。” “如果六扇门确定了有江洋大盗,军捕司会出动军捕,撒下天罗地网。以苏州军捕司为例,苏州财政维持了足足两个指挥的军捕,都配有神臂弓,什么江洋大盗也都被直接射穿了。” “整个苏州有提刑官、军捕司、巡检司、六扇门等六千余人。所以苏州治安无与伦比,命案极少。” 赵桓打量了一圈周围热闹鼎盛的城市,不得不感慨苏州是真的有钱啊。 仅三司之一的提刑司就有六千多名官吏,这可都是靠政府财政供给的队伍啊。 大宋官吏薪酬都比较丰厚,按每人都是帝都市民收入的两倍,每月六贯钱算,这六千人一年的薪酬就是四十三万贯。 要一百一十万亩土地的税收才能维持他们的薪酬。 而范仲淹在任苏州知府时,上书说苏州纳税的土地总共才三万两千顷,即便取消了免税特权,所有人都纳税,再加上新开垦的土地,也不过六七百万亩土地。 只靠农业税,显然无法维持这么多官吏优渥的待遇。 毕竟征收的税款中一半要上缴给太仓。 但是一支舰队或者几个超级工坊就能提供这项财政收入。 谁敢在这里反对工商业,这六千官吏就能让他下台。 可是只大量刑名官员肯定无法形成这种治安水准,毕竟相比于苏州庞大的人口,治安人员还是只占很少的份额。 人人带刀,如果都像米帝那样,疯狂滥杀,提刑司忙死也无法处理这庞大的治安案件。 毕竟论治安警力,那米帝也不少。 再讲个冷知识,米帝的公务员总数是世界第一,共计八百四十四万(不计教科文卫),比天朝还要多一百多万。 讲道理,一个三亿人的国家,政府雇员比天朝还多出一百多万,真的很难理解他们的治安怎么会每天美丽风景线。 所以赵桓对韩穗问道:“我朝百姓人人带刀,却没有大规模杀戮以及严峻的治安案件,你怎么看?” 韩穗笑着说道:“自古以来,不禁刀剑的国度多了,哪有几个国家会大规模暴乱?” “但若说我朝治安平宁,止暴治乱的缘由,我认为还是与道德修养有关。” 道德修养? 赵桓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普通小民也有道德修养?” 韩穗果断点头,说道:“有的,我朝每个百姓都受文化熏陶,中夏之人,行为处事,皆以道德为导向。” “我看报纸,总是说中夏为一个民族,那若民族具有特性,中夏民族的特性就是道德性。” “我走过很多国家,没有任何也给国家会如中夏一般强调道德。即便是侠客,手握刀剑,追求的也是大义、侠义,为国为民。” 赵桓听完,觉得还颇有几分道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民族是以道德为导向的民族,那一定是中夏。 所以整个民族的大部分人,都有很强的自律性。 比如发生了灾难,中夏百姓想的是抗震救灾,等待官府救济,甚至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米帝境内……抗震救灾?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他们是以绝对利益为导向的民间价值观。 正文 第一百章风华绝代 赵桓跟韩穗谈了会儿治安问题,就轻松的带着他们走进了市肆。 五个人而且有男有女,这就很像是结伴出行的一行友人了,在热闹的人群里,毫不起眼,任谁也想不到这五个人中有一位君临天下的皇帝,一位掌管天下最多财富的女人,一位民间首富,一位帝国情报头子和一位绝世猛将。 韩穗先开口,对赵桓问道:“赵公子想去哪里看看?” 赵桓早有打算,立即说道:“早听闻苏州号称四方万里,海外异域珍奇怪伟、希世难得之宝,罔不毕集。我们就去市肆看看,究竟有何奇珍异宝。” 韩穗信心十足,说道:“看奇珍异宝,那还得到城北的东花桥巷附近,那里有卖女子胭脂服饰的蒹葭巷,有卖笔墨纸砚等文房墨宝的诗韵画廊,还有充满中原特色的居士林和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徐巷。” 虽然这些名字听起来纷繁复杂很难记住,但已经可以想象当地的商业之繁荣。 “那就去看看吧。” 走在苏州城内,赵桓发现整个城市正在大兴土木,曾经泥泞的道路已经都换上了砖石路。 烧砖在中原不是什么新奇工艺,到如今的大宋,中原烧砖历史就有两千多年了。 韩穗向赵桓解释道:“胡知府今年在财政拨款中分出了六百万贯钱,修缮全城道路,要把全城的泥路都变成砖石路。所以最近城里一直在大兴土木。” 赵桓赞道:“不错,倒也符合苏州气质。清水穿城过,人家尽枕河。这富庶的苏州城能把水渠都修的四通八达,再继续用泥路的确也是不合适。” 苏州的修路工程甚至是赶在了东京前面。 主要是东京经历了一场战火,外城几乎焚毁殆尽,在建业之后,又大量卖地扩建,导致东京的砖石路比例相对较低。 而苏州一直有繁华的底子,可以更果断地推进全城级别的碎石路。 这碎石路地风貌就是跟坑坑洼洼地泥土路不同,在修建完地碎石路边上,有大量苏州男男女女沿岸而坐,撑伞戏水,倒也是苏州城地一道独特风景。 “公子,公子,那是不是诗怡小姐。”燕颖的声音忽然响起。 队伍里的所有男人都瞬间抬起头,随着燕颖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她手指的方向,赵桓看见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仿佛遗世而独立一般,孤身一人坐在岸边一块青石上,对着潺潺流水。 今天她没有穿那套如月光般的白裙,而是穿了一套惊艳四方的鲜红盛装长裙。艳丽的红色长裙露出她白皙的锁骨,明亮的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看见这风华万千,惊艳绝美的国色佳人,大宋也终于体会到了大唐盛世为什么会以杨贵妃为骄傲。 这盛世容颜,这倾城国色,以及这惊艳的妆容,就是会让天下男人为之惊心动魄啊。 燕颖小声的问道:“她看起来好像有些忧伤?” 吴革说道:“是的,虽然她穿了一身红妆,光彩照人,但独坐在那里,有点悲伤孤独的感觉。” 贺擒虎嘀咕道:“听说女人容易悲春伤秋,她不是在感怀落叶飘零之类的吧?” 赵桓顿时高看了一眼贺擒虎,惊讶的问道:“你还知道悲春伤秋?这可不是粗糙武将们知道的词。” 贺擒虎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的回道:“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听内人说的,我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桓不禁大笑,上下打量着这个大男孩一样的绝世猛将,他今年二十二岁。 岳飞在这个年纪已经成为军中宿将,即将担负起拯救大宋社稷,扶大厦于将倾的重任了 同样的年纪,不一样的人生啊。 大宋承平,贺擒虎的人生是鸿雁传书,是岁月静好。 而且不是固有印象中,普通人就没有诗情画意,只能搭伙过日子。 相反,贺擒虎跟她的妻子感情很好,她的妻子跟李清照一样,都在享受着甜蜜的婚后生活。 这还真不错。 韩穗说道:“悲春伤秋都是在自家宅院里,哪有自己孤身一人到这河边坐着的。” “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赵桓挥了挥手说道。 正好借这次机会不用强迫手段,跟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聊一聊。 反正如今岁月静好,赵桓感觉自己有大把时间可以看春花秋月。 这种没有紧迫感,没有庞大压力的生活,就应该停下脚步,慢慢去体验啊。 燕颖兴致勃勃地在旁边地茶肆坐下,点了几盘瓜子果蔬,打算看看官家如果不高高在上,会怎么跟心仪地女子相处。 韩穗跟吴革跟她凑了一桌,不过二人点了一壶青梅酒,几分肉脯。 这三个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茶肆东家可是乐坏了,拿出店里最高级的茶酒点心来招待他们。 这会儿茶肆里已经坐了不少苏州百姓,都是坐在这里欣赏坐在岸边的那位绝代佳人的。 她欣赏风景的这一幕,同样也是无数人眼中美丽的风景。 只有贺擒虎带着刀跟在了赵桓身边,以防万一。 赵桓缓缓走到这位绝代佳人身边,开口问道:“诗怡小姐,我可以坐这里吗?” “公子自便。” 这是赵桓第一次听到这位绝世佳人开口说话,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清冷,相反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温柔,意外的具有亲和力,只是态度比较冷淡。 近距离看这位佳人,赵桓才发现她右眼下面还有一点美人痣。 这使她在绝美之外,又添加了一点点妩媚,真的是具备了美女一切的特点。 倾国倾城,无外如是。 坐在一旁的青石上,赵桓正好能看见她的侧颜,白皙绝美的脸庞在风华万千的红妆下略显落寞,盯着潺潺水渠,其实没有悲伤,只是好像没有什么活力,或者说对世间没什么感情,很淡漠。 赵桓好奇的问道:“我之前看过诗怡小姐的舞蹈,几惊为天人。以我所见,诗怡小姐可谓是风华盖世,受天下追捧。可为何感觉诗怡小姐好像并没有于其中获乐?” ------题外话------ 下一章在今天晚上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独一份邀约 听到赵桓声音,诗怡目光依旧在水渠上,淡淡的说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自古以来,舞姿惊艳四方者不知凡几。纵然流芳千古,亦只是他人口中的一抹印象而已。” 赵桓眉头一挑,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 多少英雄男儿几乎偏执,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遗臭万年。 可她却对流芳千古并不在意? 赵桓问道:“若诗怡姑娘这都不在意,又在意什么?” 在意什么? 诗怡轻叹一声,说道:“公子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当然,我喜欢经营,享受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成就感。” “也喜欢听英雄故事,向往豪杰好汉。” “当然还有追求窈窕淑女。” 诗怡目光从水渠上收回,转头看向赵桓,认真的说道:“这些事情或高雅,或通俗,但都是你喜欢做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公孙大娘她真的想跳剑舞吗?” “你……不喜欢在画舫上起舞?” 诗怡淡淡的回道:“没有。” “那你喜欢做什么?” “不清楚。” “不清楚?” 诗怡抬起头看着赵桓,问道:“很难理解吗?” “那肯定是难以理解啊。” 诗怡转头看着水渠上的落叶花瓣,缓缓说道:“花自飘零水自流。我就像这飘零的花瓣,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想法,都是被水流带往乐前方。” “她们跟我说我适合跳舞,所以我就去跳舞。她们说我适合学习琴棋书画,我就学习琴棋书画。她们说我适合白色衣服,我就穿白色衣服。” “所以,我也不清楚我究竟喜欢什么。” 赵桓恍然大悟,终于确定为什么看到她总感觉有些遗世而独立了,她就是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心愿、活力。 像是一副倾国绝世的画卷,但没有精神气韵。 赵桓直言道:“找不到喜欢的事情可以慢慢找。我认为你现在这状况,应该先有欲望。” “欲望?” “口腹之欲,求知之欲,成就之欲,甚至男欢女爱之欲。总之,你应该多一点人间烟火。” 或许她也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太清冷孤独,所以才穿上了这人间风华的鲜红盛装长裙。 可是说到人间烟火,诗怡神情落寞,说道:“画舫花费重金培育了我,是不会让我离开体会红尘的。” 赵桓点了点头,大概理解她的束缚与无力。 “先不要想太多,你坐在这里顾影自怜只会郁郁寡欢。即便暂时无法脱离画舫,你也可以过的开心起来。” “你感受到这风了吗?” 诗怡侧过绝美的脸颊,风吹起了她一缕青丝,这仿佛不识人间烟火的绝代佳人,终于出现了淡然以外的第二个神情,疑惑的看向赵桓。 “人生路很长,这温柔的风,来自很远的地方,去看看也无妨。”赵桓认真的邀请道:“既然你不知道喜欢什么,不如我带你去尝试各种人间烟火?” 诗怡如秋水般的双眸出现了一丝明亮的涟漪,认真的看着赵桓许久,微微点头。 于是在市肆茶馆,街头巷尾无数人惊讶的眼光中,这位一直落寞坐在河畔的绝代佳人缓缓起身,站在了赵桓身边。 燕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瓜子都洒落一桌。 她连忙跟了上去,趁诗怡看向路边风景的时候,对赵桓问道:“官家,您告诉诗怡小姐您的身份了?” “没有啊。” “那她……怎么会跟您离开?” 赵桓凝眉思索了一下,认真的回道:“大概是因为我邀请她了?” “可……可是……苏州城,那么多人,她怎么会跟您单独离开?” “这有什么可疑惑的?因为只有我邀请了她啊。” 燕颖不相信,问道:“以诗怡小姐之绝代风华,没有人邀请她?之前上去与其搭话的年轻俊杰也不少啊。” “是不少,可都以为诗怡是已经婉拒了很多爱慕者。很多人为了保持风度都是礼貌的上前攀谈几句,根本没有唐突邀请。只有我邀请了,所以她就来了啊。” “唔……”燕颖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诗怡倒是很安静,也不问赵桓究竟要带她去哪里,一直安静的跟在赵桓身后看着风景。 赵桓决定先带她去买衣服,她穿着一身的盛装实在是太扎眼了,鲜红的长裙,绝代的风华,走到哪都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而且基本上女人都对买新衣服都有一种格外的愉悦感,适合她现在的情况。 最关键的是,赵桓打算去看一看大宋的纺织业情况。 工业生产最重要的就两个方面,一是钢铁,一是纺织。 衣食住行,衣还在食之前。 韩穗直接带着赵桓来到苏州城内最大的绸缎庄,这家店铺足足有三层,而且回廊相绕,楼阁相连,房间多达近百间,占地近十亩,看起来就极端豪气。 说是店铺,其实倒更像是个展览馆,敞开大门的房间里展示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丝绸。 可这么大的店铺内,依旧人潮涌动,像是参加展会一样。 而且其中异域胡商极多,在各个摊位前跟店铺的掌事人砍价。 大宋的砍价非常有特色,不需要像后世大妈那样唾沫纷飞,也不需要争得脸红脖子粗。哪怕社恐症过来也能完成。 这种砍价方式叫扑卖也叫关扑,顾客选定好商品后,跟店家选几枚硬币作为赌具,缴纳一定的扑资,然后投掷铜钱。 如果其正反面朝向符合约定的情况,比如全部朝上,则顾客赢,可拿回扑资,并且商品会按约定打折,甚至可能免费获得该商品。否则就要输掉扑资,并按原价购买。 虽说十赌九输,但这种赌博方式还是蛮有趣的,毕竟只要赢了就打折,也算是少见的那一成普遍能赢的情况了。 商人们也喜欢这种形势,毕竟他们坐庄,赢得概率更大,可以获得更高的利润。也省得不肯砍价,得罪客户了。 赵桓兴致勃勃地说道:“先去一楼看看绸缎交易,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布匹。” 正文 第一章大宋丝织业 韩穗向赵桓介绍道:“这凤仪庄是苏州最大的绸缎庄,店铺内各种绫罗绸缎,丝帛锦绢应有尽有。” “其东家不仅经营着这座绸缎庄,自身更是着苏州城最大的宋锦商人。” 锦从字面意思来讲,即用彩色经纬丝织出的带有图案的纺织品。所以在形容极致美丽的时候,中原会用花团锦簇这个词,以表达五彩缤纷、极致华丽。 在韩穗列出的八种面料中,锦的生产工艺要求最高,丝织难度最大,是当今天下最贵重的纺织物,纺织工业最高的水准。 与寻常布料单层不同,它是立体的纺织结构,数层组织相互嵌合,摸起来会更厚更平顺。 韩穗略带自豪的向赵桓介绍道:“中原有四大名锦,分别是广西壮锦,四川蜀锦,南京云锦和苏州宋锦。” “其中除了蜀锦出自汉朝,云锦出自东晋,剩下的壮锦和宋锦都出自我大宋!” “尤其苏锦在苏州产出,更直接冠以大宋之名而闻名天下!” 赵桓欣慰的点头,四大锦绣在大宋全部问世,可见大宋繁华的经济底蕴。 这四大锦绣即便后世也多有知名,其中蜀锦那是构成了诸葛丞相北伐军费的最重要组成部分。 赵桓更熟悉的是云锦,毕竟南京作为首都在大明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虽然云锦东晋就有了,但最著名的还是大明各种飞鱼服和蟒服。 建康府作为大宋如今的南京,也是非常繁华,源源不断地产出了各种锦缎。 应该说,以南京、苏州为中心地东南经济都十分发达,工商业极度繁盛。 纺织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它基本上代表了整个社会的最先进生产力。 不要因为中原具有最强大的劳动密集优势,就觉得这是落后的表现。 事实上,在任何时候,劳动密集都代表着一个时代最先进的生产力水准。 在石器时代,能占据大片土地,组织百姓密集从事农耕生产,这就代表着绝对先进生产力,可以吊打那些还在荒野里游荡的蛮夷。 在工业时代,能密集从事钢铁冶炼以及纺织行业,那就能吊打还处于封建小农经济的落后国度。日不落帝国自豪的将珍妮发明纺织机作为工业革命的开端。 而转入信息时代,能够组织无数码农在高楼大厦里编写代码,那就有绝对的财富生产力。这看似密集的产业,能够组织起来的国家也只有两个,一个米帝,一个天朝。所以这两个国家吃下了整个人类在二十一世纪之后二十年人类社会财富增长的百分之九十!(尤其很多国家长期停滞甚至在负增长) 这也是为什么天朝百姓走出国门后,会莫名的形成一种感慨,怎么感觉其他国家似乎没有什么发展,城市、经济面貌好像停留在了上个世纪。 很简单的道理,谁拥有社会财富增长,谁才是在真正的发展。 四大名锦齐聚在大宋,就可以知道大宋民间经济到底是否繁华。 这些锦绣生产出来,走海上丝绸之路出海贸易,那势必可以赚回了无数的财富! 赵桓带着浓厚的兴趣走进店铺,一名穿着制式淡雅长裙的女人立即迎了上来,笑容和煦的说道:“欢迎光临风衣庄,我是店内的堂前人,可以为诸位介绍一番。” 她自然是热情洋溢,笑容满面。 这几位就无一不是衣着锦绣,玉佩琼琚的富贵人家。 这是什么概念,项羽灭秦成为西楚霸王,尚且觉得身着锦衣是一种富贵荣耀。而且赵桓等人行则佩玉鸣銮,一看就是挥金如土的顶级富贵人家。 大宋对所有店里打杂的小二、佣人、酒客、堂前人之类的都敬称为“大伯”。 这个习俗,赵桓作为天子,平时也接触不到,实在是没办法更改。 不过要把一位身穿长裙,头梳高髻的年轻女子叫大伯,赵桓这个后世人怎么都觉得拗口。 还是韩穗反应迅速,说道:“我等就随便看看,你不用在这里候着,有需要我们会喊你。” 这位堂前人虽然失望,还是热情的说道:“诸位随便逛,只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喊我。” 等这位堂前人离去,赵桓问道:“苏州女子在商铺里工作的多吗?” 韩穗立即说道:“那是极多的,应该要比东京一半的比例还要更高。苏州以苏锦而闻名,在工坊里从事纺织的女工本就极多。我家中纺织作坊里就有上万人。这商业贸易中,女工就更多了。” 赵桓侧目,这韩穗的生意做的究竟有多大? 他在四川有蜀锦工坊四千多人,在苏州的宋锦工坊有一万多人。 “你还有壮锦跟云锦工坊吗?” “云锦是有的,在南京也一万多人。但壮锦不多,只有寥寥千余人,一是当地人口较少,一是当地也不太平。” 连诗怡都忍不住侧目看向了韩穗,这是何等巨富? 仅听他所言,族内产业就有两万多名妇人。 而拥有这等令人震撼的财富,却只是一名跟随,那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又究竟有怎样恐怖的背景? 两万名妇人! 这要是在魏晋时期,已经堪比一户地方的小型世家,拥有部曲两万多人。 当然跟大型世家还是没得比的,像东南著名的吴兴沈家,当年发起叛乱,仅部曲拉出来的正规军就近两万人。 但这强大的世家在晋军面前被摧枯拉朽的扫平。 以如今宋军的强大,当然不在意民间豪商有几千名工人。 但凡哪个资本家脑袋正常一点就不会想着带工厂里的一群工人去对抗帝国的暴力机器。 赵桓毫不在意韩穗的生产规模,只是好奇的问道:“你们生产这么多锦绣,能卖出去吗?” 这个时代的卖出去,可不是后世在超市里方便买卖那么简单。 这可是比出口还要复杂许多的事情。 首先一个问题就是外部的财富无法支付这数以万计的锦缎! 没错,无法支付财富…… 要知道一万匹锦缎就是四万多贯钱,相当于黄金近万两。 很多国家的国库里可能都掏不出这么多黄金。更何况民间? 正文 第二章顺差带来的震世财富 听闻赵桓询问,韩穗笑容满面,说道:“这个自然是可以的。其他国家会拿真金白银与我们交换。” 赵桓转头看向店内其他方向,巡视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人拿出金饼。 诗怡看着赵桓问道:“你在找什么?民间不准使用帝钞之外的货币,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着诗怡眼光明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眼前这位说是要带自己体验人间烟火的公子,貌似最是不尽人间烟火。 作为一个沉浮在人间的普通人,他却连钱怎么用都不知道,还不及自己一个清倌人。 “恩?我似乎记起来了,朝廷的确有这么一条规定。” 诗怡饶有兴致的围绕赵桓转了一圈,问道:“你平日里不带钱?” “都是小颖儿替我管钱。” “那你买东西怎么办?” “我还有另一个侍女专门帮我买东西。” 诗怡双眸更亮了,确定自己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教他学习人间烟火,让他懂得如何生活。 大概女孩子都是充满了温柔母性,对这种事情有种格外的喜欢。 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看着赵桓背影思考起来。 而眼下,大宋不允许民间流通其他国家的货币,最大的好处是,他国的真金白银会快速流进大宋银行,以兑换大宋帝钞。 这也是无奈之举,大宋帝钞其实不太适合做国际货币。 因为外国手中,根本屯不下大量的帝钞。 作为最大的工业输出国,其他国家在赚取了帝钞之后,很快就在中原境内消耗一空,采购回了大量的丝织品、丝绸和工业制成品。 因为率先开启了工业化,所以大宋在全球范围内,对绝大部分地区都处于贸易顺差当中。 所以赵桓问道:“如果仅是你说的用真金白银兑换,恐怕不足以支撑交易吧?只用几次交易,就能把各国的黄金白银收割一空。” 韩穗立即回道:“是的,我朝工业生产的财富极多,以金银计量,势必有极大缺口。所以民间银行一般有货币承兑业务。” “恩?”赵桓眉头一挑,你们要国外那些杂七杂八的垃圾货币干嘛? 通常而言,西方是金本位货币,因为西方的金矿相对较多。比如罗马跟贵霜都喜欢将国王的头像印在金币和银币上。 但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常态,把金币、银币拿回来熔炼成金银就行了。 因为封建经济的封闭性,很多小国的货币是乱七八糟的,有时候干脆就是贝壳、牙齿、羽毛。 很难想象一座银行里如果囤积了一仓库的贝壳,主事人该如何说服上级,这是他们用大宋帝钞兑换回来的财富。 这个世界落后是常态,像大宋这样有完善的文明才是例外。 韩穗笑着说道:“主要是为了给帝钞打开市场,并收购他国资源。” “这些钱虽然在大宋花不出去,但在其本国还是非常认可的!” 赵桓还是有些不能理解,问道:“用帝钞不是效果更好?” 韩穗耐心的解释道:“这涉及到一个市场的广阔程度,如果只允许小国以金银来兑换帝钞,他们的金银被搜刮一空之后,很多财富就无法再衡量,意味着当地无数的资源和遍地的财富都被拒门外。” “但允许他们进行交易后,就获得了极大的贸易顺畅,积累下丰厚的货币。商人们不需要这些货币,但可以用货币直接去购买他们本地的资产。” “这无与伦比的财富,可以轻松在当地买下大量经营良好的店铺,无数具有独特优势的工坊,以及巍峨壮观的高山,绵延广阔的巨湖。” “只要是连绵的山岭,那一定有各种丰富的矿藏。金矿、玉矿、铜矿这都是最值钱的资源。而湖波自然不用多说,哪怕放在那里,也是无与伦比的财富。” 赵桓这才点了点头,贸易顺差,尤其巨额的贸易顺差,意味着有太多的操作空间。 大宋获得了这些巨额财富,反过来可以买空一个国家的大部分精华财产。 最不济,这些财富反向投资,在当地首都买大量的房产,坐着收税也是一个源源不断地财富来源。 而且赵桓看了一眼韩穗,不相信这些商人在国外会那么奉公守法。 有这么多财富,他们肯定会忍不住购买一些更珍贵的资源。 比如美女,比如青壮。 而且这些都是能够再次投入生产的物资,青壮劳力可以投入种植园以及矿场。 死亡矿场与其让诸夏百姓去从事,还不如购买这些奴隶,至少死亡之后不用承担昂贵的法律责任。 美女们除了可以当作奴婢、歌姬,还能进入纺织作坊。 任何人,只要你能拥有数千名不要薪资报酬,任凭驱使的奴隶,都会获得极大的利润。 这在工业生产方面尤为显著,可以极大的压低生产成本。 但赵桓觉得这还不是尽头,便对韩穗问道:“你坦承的说,你利用这贸易顺差,达成的最显著一件成就是什么?” “这……” 韩穗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 “恩?不方便说?”赵桓目光一寒,他要想查一件事,就一定能查出来,隐瞒是不可能隐瞒成功的。 韩穗额头上出现一层冷汗,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最终他一咬牙,坦承说道:“我在真腊买下了一座城市。” “买下了一座城市?” 韩穗低着头说道:“在海边的一座贸易港口,有三万余人。享有一切权力,堪比先秦列侯。” “你还真会说啊。” 赵桓上下审视着韩穗,堪比先秦列侯。 那不就是事实上的裂土封王? 先秦时期的列侯是什么样的?很长时间内各国的君主都只是侯爵,如魏侯、齐侯,能称公的都是一方霸主。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把这座城市的行政权、军事权、政税权、人事权等等一切都卖给韩穗了。 他说是城主,其实在欧洲这就是一个小国的国王。 只是大宋体量下,他显得微不足道罢了。 可再微不足道,那也是一座城市! 正文 第三章长臂管辖?不!宗藩体系 让商人们拥有了一座城市完整的统治权,他们会做什么? 认真治理? 商人们又不是慈善家,野心家。 他们追逐的只是利益。城里的房产,土地,资源,人口都是商人老爷的,凭什么要认真治理,让这些当地土著过上鸡犬相闻的悠闲生活,商人老爷们只收一点点微薄的赋税? 真正的结果只能是这些土著被贪婪的资本家们压榨出极致价值。 这座城市会迅速变成殖民地,并为商人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资源。 所以赵桓看向韩穗,如今大宋的海外贸易,迅速转向具有中原特色的贸易体系,甚至有明显区别于西方的贸易方式。 最典型的就是当地商人会渗透影响各个政权,甚至掌控整个航路,这方面历史上太多中原商人干过这种事情。 比如三齐佛国灭国后,就是来自中原的商人在当地复国。 比如大海盗郑芝龙就拥有三千多艘船,掌控航路,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自筑城安平镇。 不过在各地夺取城市这一点,东西方又是相同的。 只是大宋商人们夺取城市的方式太具有宋朝极其富有的特色,直接重金买下。 一个国家能有多少城市? 像大宋在燕云以南,只有一千多个县。那其他小国的数量最多几十,少的甚至只有几座城市或者干脆一座城市。 大宋商人们大笔大笔的砸出贸易顺差,很快就能把一个又一个的国家买空。 到时候一位国王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统治的国家,矿山、土地、资源都卖给了大宋商人,甚至很多城市的收税权都卖到九十九年后了。 国家的大部分财富都已进了中原商人的口袋,而自己穷困的甚至不能维持皇宫生活,不得不向中原商人举债度日。 大宋年年的巨额贸易顺差,简直是搜刮利器。 甚至绝大部分国家整体财富,都比不上大宋一年的顺差额度。 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后世天朝,一年七千亿美金的贸易顺差,比一个中型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都高。全球国内生产总值超过一万亿的国家总共才十七个。拿这些顺差去投资,一年几乎可以买下一个国家。 虽然实际操作中会比这具体情况复杂一些,但大概原理是类似的。 只是赵桓有个疑问,对韩穗问道:“你们在当地买这么多财富,城市、工坊、商铺、矿山和土地,不怕被当地官府籍没收走?” 韩穗眉头一挑,说道:“他们怎么敢?” “若是发生这种事,我等必定状告他们!” “状告?”这个可不符合赵桓对他们的印象啊。 西方会在殖民地建立城堡驻军,中原商人们也是一样的,会在关键区域设置坞堡。 这是从东汉开始,历经魏晋南北朝时期乱世留下的最经典中原建筑,一座坞堡里可以藏部曲数千人。 东汉的庄园经济,就是在这种建筑上发展起来的。 豪强们一边在里面从事生产,一边训练部曲。 赵桓以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拉出坞堡里的士兵跟当地官府大战一场,以保卫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财产。 这一纸状告,十分不符合他们给赵桓留下来的武德充沛印象。 毕竟宋承唐制,有五代乱世遗风,民间多好汉豪杰,跟神州陆沉后的明清百姓还多有不同。 写一纸状告,怎么看都像是明清文弱书生会干的事情。 而且你状告一个国家官府? 真的不会出现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的局面吗? 韩穗则笑着说道:“臣只需要向鸿胪寺状告其非法即可。《宋刑统》中的敕、令、格、式四卷,共计一百零六条,适用于圣朝及所有藩国。” “此乃朝贡宗藩体系下,所有藩国都要遵守的法律。只要鸿胪寺裁定藩国官府违法,其就要退还所有财富,并对我等进行补偿。” “每年各藩国朝贡,使臣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抄录《宋刑统》,作为其国家最高律法。” “如果该国国内一项法令与《宋刑统》相悖,则以《宋刑统》为准。” 这…… 赵桓瞬间有些心神巨震了。 鸿胪寺在如今,显然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外交部门了。 他更像是其他王朝的宗正府。 即管理藩王的名录、册封、朝贡以及藩王犯罪问题的惩治。 要知道,在藩宗体系下,藩臣也是臣! 他们的地位跟其他中原藩王、列侯、大臣没有什么区别。 当他们与商人产生冲突,那就会有中原的管理机构进行裁定、处罚。 完全就是所谓的长臂管辖权的强化版。 而且更加名正言顺,一旦鸿胪寺做出裁定,作为藩国、属臣的小国,必须遵循中原上朝的裁定。 如果胆敢抗拒朝廷,其国王很有可能会被罢黜,拘回中原受审。 毕竟这种事,中原做的太多了。 不说汉朝的“南越杀汉使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即时诛灭”。 就连不怎么注重海外的大明,郑和率舰队南下途中还曾经将犯罪的国王羁押,带回大明受审。 至于大唐,那就更别说了,有唐一代,前前后后一共覆灭了三十多个国家。 再算上向大唐臣服的七十余藩属国,整个世界三分之一的国家在中原的赫赫天威下战战兢兢,完全接受中原统治。 大宋刚进入盛世,灭国之战正在展开,属国还没有大唐多。 但即便如此,整个东亚区域的小国也都是在大宋的藩宗体系当中,大宋商人在当今世界四分之一的国度中根本无需死战,只要按《宋刑统》就能逼迫当地官府低头。 所以韩穗说状告,并不是武德衰朽,恰恰相反,这体现了整个国家的武德昌隆,正处于盛世扩张当中。 所以赵桓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国家可是应该把宗藩体系扩展出去,多纳一些藩国,这倒是也有利于你们商人公平交易啊。” 韩穗立即赞道:“听说国家已经打算收复交趾,势必会立雷霆之威于南洋,实乃圣明之政啊!” 正文 第四章文化征服 虽然韩穗的马屁拍的很贴切,但赵桓也就是微微一笑。 大宋如今整体什么情况,他比韩穗要清楚的多,所以直接问道:“国家藩臣大概只有二十多个,在不是藩臣的国家中,你们如何经营?” 对外开拓不可能只依靠国家,那就会退回成封建王朝对外的军事征服,将靡耗巨大。 要有盈利性的扩展,还行需要依靠民间力量。 韩穗回道:“关于在异域他乡经营,我朝闽南商人有近百年的成功经验。” “一般为了稳固势力,增强商队凝聚力,商队东家会采取结拜为兄弟,收取义子等行为。” “然后买通当地官员,以形成贸易网络。” 这方式有意思了,结拜为兄弟,收取义子,买通官员。 怎么看怎么像中原五代那会儿的风格。 这要是哪个商队东家收了一个李存孝这种级别的义子,结拜了几个关羽这种级别的兄弟。 那可有的乐了,他手下这些兄弟、义子在海外可以轻松帮他打下一大片疆土。 至少占下几万亩地,建个坞堡,搞殖民经济完全不成问题。 而且他们不是乱占地的,这些出海的大商人都是沿海地区的乡党,能很轻松的组建起一个贸易网络。 沿海的贸易网络遍布中原沿海、高丽、东瀛以及南洋。 这个南洋的范围很容易理解,就是郑和下西洋走过的那条航路。 郑和下西洋这件事,在大明被盛赞。 其实他的航线是唐宋以来,中原商人都已经走过的商路,而且几乎是公开的情报。 他不是去探索,而是去宣威。 朱棣派郑和南下时目的说的很明确,扬大明国威于南洋诸藩。 大明本身就知道这条航线上大概有哪些国家,有哪些陆地、港口。 这是完全不同于麦哲伦的探索。只是大明的规模比较庞大,一次出动了两万多海军。 在这次扬国威的背后,唐宋闽南商人探索出来的那个贸易网络,才是赵桓更关注的。 赵桓跟韩穗谈的认真,诗怡跟燕颖买的也热闹。 交谈这一会儿时间,她俩已经买好了十几款布匹。 燕颖扯开一块白色布料,在赵桓身上认真比量了一番,说道:“公子,你看这布料,这种针脚绣制方式,此前还从未见过。” “在这锦缎上用金线做纹路,绣出来的灯球、竞渡、艾虎、云月,是连京城也没见过的锦绣。” 诗怡解释道:“这是苏州一种独特的绣制方式。绣近于文,可以文品之高下衡之;绣通于画,可以画理之深浅评之。” 苏锦、苏绣都是苏州特产啊。 韩穗也说道:“这苏绣尤其盛行于海外,价比黄金。” 赵桓大方的一挥手,说道:“喜欢就挑几匹吧。你们都会裁衣吗?” 在赵桓穿越之前,大宋的主要制衣方式就是买匹布回家自己用针线裁缝。 也有心灵手巧的妇人会帮其他人家制作精美的衣裳。 大宋著名的红杏出墙者,潘金莲当初幽会西门庆就是打着在王婆家缝制新衣的旗号。 但燕颖跟诗怡,她俩一个是皇室财团的主事人,一个是清倌人,显然都是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好在韩穗说道:“这个无妨,这家绸缎庄在三楼就有成衣铺。” “都是东家找的心灵手巧妇人制作的成衣。其工作模式,一如纺织作坊。” 赵桓对这个颇感兴趣,这个模式倒是不难发现。 无非是把一群平日里就街坊邻里做手工针线活补贴家用的一些妇人集合起来,在一个专门的房间里生产指定款式的成衣。 但只要集中生产,那衣服的款式一定会比单独的家庭手工生产更精美。 服装之美涉及到的不仅仅是艺术、财富,更有极强的民族和文化吸引力。 飞鱼服的美感,历经数百年亦被后世人所崇尚。 襦裙之美,吸引了中原内外所有女性的爱慕。 赵桓一向坚信,要征服一个民族,吸引一个民族心慕王化,一定要从女性着手。 因为女性慕强的本能是深刻印在骨髓里的。 同时她们极容易屈服于强权的意志,并受强势一方的摆布。 如果说征服了一个地区,最先接受强者文化、风俗的必定是当地的女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原服装精美,具有非常高的艺术美感。 当地的女人甚至不需要官府强势命令,她们就会学着中原女子的习俗,穿上精美的中原服饰,形成普遍的华流。 任何民族中,大量这种女人的存在,就会扭曲整个民族的抵抗意志。她们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男人,并显著的熏陶影响下一代。 所以赵桓兴致勃勃地登上了三楼,打算看看大宋的文化软实力。 而走上三楼,也果真是不复赵桓的期望,入眼所见,三楼姹紫嫣红的盛装,简直震撼人心。 这是绝然不同于后世商场的普通服饰,整个三楼给赵桓的印象就是富丽堂皇,明光耀眼,风华惊艳! 在这一层,全是光滑柔顺的锦缎制成的成衣,一件件整齐的挂在了衣架上,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那光滑柔顺的锦缎只看起来就雍容华贵,富丽非凡。在衣服的袖口、裙摆上更是绣着金线、银花,更加凸显了其极致美感。 一套套衣服有序摆放在那里,就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难怪衣食住行,衣排在了首位。这下关乎避寒取暖,上关乎财富艺术! 就连一直十分淡然的诗怡也眼神一亮,爱美是每个女孩子与生俱来的天性。 看着这些精美的服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穿上这些衣服,把美丽展现在自己身上了。 燕颖兴奋地说道:“公子,这么多衣服款式,这么美丽的样式,我想没哪位娘子能拒绝。” “带你们来这里,就是让你们体会购物的快感。随便买吧。” 随后赵桓对堂前人说道:“搬一面大的镜子过来,让她们自己看看换上新衣后的服饰之美。” 听闻赵桓之言,诗怡眼神更亮,很快她就找了一套靛青色的锦缎长裙,裙摆上绣着荷叶跟莲花。 绝代的风华配以唯美的服饰,美的惊心动魄。 赵桓撑着下巴坐在一旁,认真的欣赏着,不得不说,这盛世就是应该有这种倾国倾城的国色相配。 正文 第五章昭昭天命 盛世的象征一定不止是繁华的经济,昌盛的文化魅力。 军事征服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内容。 军事胜利,可以立竿见影的带动经济与文化的影响力。 在帝国的东南还在享受盛世繁华时,帝国的西北方向,来自大宋中原的十万精锐野战军已经厉兵秣马许久。 同时来自藩国的胡骑也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数以万计的骑兵使大营一片喧嚣。 这种规模的军事集结根本不可能隐瞒下去,因为在龟兹城附近,连绵的军事基地极为辽阔,方圆占地三十多里。 这雄伟壮观,旌旗连绵的大营,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宋军有大量部队集结到了边境。 十月,大雪纷飞之际,两支精锐野战军正式以胡邦夷狄,残虐中原百姓,苛刻中原商队为名,天降有罚,誓师出征! 共计十七万大军在张宪统帅下直接开赴进黑汗国。 就在去年(1134年)东黑汗国大可汗伊卜拉欣,同葛逻禄首领及康里首领不和,发生冲突,请求耶律大石出兵支援。 耶律大石趁机发动政变,占领八剌沙衮,作为自己的都城,把东部喀喇汗王朝降为附庸。 至此东汉国拥有的土地只剩下了西部的怛罗斯城和白水城一带。 南部的疏勒、于阗等葱领沿线城镇都不复为其所有。 但耶律大石也就只占领了这片土地一年,来自中原的军队就开赴进了黑汗国。 迫于中原的意志,耶律大石不得不把这一带全部割让给中原。 或许中原真的是有昭昭天命。 所有西域国家都不得不感慨,这一幕与历史上是如此相似。 当年盛唐开赴进西域,也是因为苏定方大败西突厥,所以西突厥被迫割让数万里西域给大唐,中原才顺利的在这里大规模设置行政区域。 如今大宋军队开赴进西域,也是经历了一模一样的故事。 而且前后居然只差一年。 游牧铁骑刚刚拿下这片疆土,次年就割让给了中原天朝。 曾经让大唐安西都护府折戟的怛罗斯城,直接暴露在了宋军面前。 而为了应对来自东方的异教徒,整个中亚地区的清教徒都联合了起来,纷纷向怛罗斯城集结。 他们希望再发动一次圣战,在怛罗斯城下重现祖先的辉煌。 这里是他们的圣城,是他们唯一一次战胜中原王师的地方。 在这里作战能给所有清教徒战士提供信仰和必胜的信心,全军将受到士气加成。 但这一战又与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截然不同。 当年怛罗斯城是清教徒一方的城市,唐军远道而来要攻城还要在城下与数量庞大的大食军队作战。 以唐军区区两万人的规模,显然力有未逮。 而如今则不同于往日。 黑汗国已经成为了大宋的藩属国,怛罗斯城是黑汗国的首都,也是宋军可以完全依靠的坚城。 宋军十七万大军云集而来,加上黑汗国的一万多军队,十八万人汇聚在怛罗斯城,以逸待劳,这一战宋军在天时、地利两个方面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更重要的是,大宋先进的文明,盛世的国家,以及无与伦比的武备,使这支军队的主力已经具备了拿破仑时期的水平。 指挥十几万大军作战,尤其是正面会战,是中原先进军事理论展现的最好时机。 塞尔柱帝国的苏丹,也就是如今大食国的掌权者,艾哈迈德·桑贾尔在西辽可汗马赫穆德的请求下,动员清教徒诸国参战,抵抗异教徒,保卫穆斯(和谐)林,得到诸国响应。 于是花剌子模、呼罗珊、西吉斯坦、伽色尼、马赞德兰、古尔等国的国王们带兵加入了塞尔柱帝国的联军,联军军队共计十二万人。 塞尔柱帝国的苏丹艾哈迈德·桑贾尔亲自统帅联军向怛罗斯进发,要将来自东方的异教徒彻底击败,赶出这片清教徒的土地。 从双方的动员能力和后勤能力看,双方就已经不在同一个层面了。 出兵十几万,大宋没有改革征兵法案之前,就能无数次作到了,打西夏,开拓陇右,北伐燕云,宋军无不是动员十几万,二十几万职业禁军。 这还不包括为这些禁军输送补给的三倍民夫。 而这种已经被大宋淘汰的落伍水平,塞尔柱帝国却依旧达不到。 为了凑齐十二万军队,塞尔柱帝国动员了大量的国家,才一起组成了联军。 这十二万联军根本不清楚他们要面临的是怎样恐怖的对手,依旧追随着他们祖先的脚步,再次踏上了前往怛罗斯的征程。 在怛罗斯城,张宪笑着摇了摇头,将塞尔柱帝国速度桑贾尔的劝降信交给了一旁的王伯龙,说道:“这封信之滑稽,你自己看吧。” 信是用汉字写的。 百年翻译运动,使大食人非常了解每个国家的语言。 如今主宰大食的这一支是突厥人,他们从大唐开始就被中原教育。这片土地甚至就是他们的祖先割让给中原的。 所以他们对中原的文字非常精熟。 而中原文字,历经几千年传承从未断绝,只要他们见过这种文字,就能一直用之与中原交流。 所以这封书信写的十分流畅,但就是在中原将士看来极度搞笑。 王伯龙看了看笑的肆意而又鄙夷的张宪,打开了书信,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嘲笑? 看完,王伯龙无语的看向塞尔柱帝国使节,对一旁的侍卫说道:“给他一根针。” “只要你能用针把眼前的胡子扎断,我就相信你们信中所说!” 这位桑贾尔苏丹在信中居然威胁大宋将士!若不改宗教信仰,将率大军将其消灭。 为了显示自己军队的强大,桑贾尔在信中夸张的说:“清教徒的勇士甚至能用弓箭把头发射断。” 使者滑稽的扎着胡子时,怎么也无法想象,他这一幕在宋军将士看来究竟有多愚昧可笑。 当他还以为强弓利箭,无往不胜时。 宋军早已经抛弃了弓箭,换装了火炮、火枪。 他们的威胁非但没有起到震慑效果,反而给中原将士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获胜信心。 正文 第六章五千年一贯的战略 塞尔柱帝国的使节用针扎了足足一刻钟也没能扎断自己的胡须。 张宪嘲讽道:“你用针尚且无法扎断自己的胡须,你的同伙安能用箭射断头发?” 使者还待再辩解,张宪已经一挥手,起身说道:“多说无益,我们都是军人,打仗靠的是手中兵刃,而非唇舌。” “小小蛮夷,倾举国之力而来也不过十万之众,尚不及我朝大军一支偏师。” “回去告诉你们苏丹,他抗拒王师,悖逆天命,所当者剑尔!” 话毕大帐内军官们尽皆起身,意气风发的将士们身穿朱红的中原军装配以半身胸甲,使这支军队充满大宋大宋特色。 塞尔柱帝国的使节看着这戎装整齐的一幕,忍不住内心震撼。 大宋帝国究竟有多强大,才能给全军都配齐这一模一样的戎装? 他们整齐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像一团从东方升起的旭日,明亮的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与之相比,清教徒的联军简直像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一群乌合之众。 苏丹说信仰真神的勇士受神灵的意志,来打败这支异教徒部队。 可真神的勇士真的能打赢这群如同地狱炎魔构成的整齐大军吗? 传说炎魔都皮肤赤红,跟眼前这支部队是如此相似。就连称呼都巧合的相似,他们自称自己为天军。正常的国家,怎么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军队是天军? 圣经里说灭世的恶魔带着火焰与血红来到这个世界,毁灭有罪之人。 而眼下这支部队,是如此完美的契合神给信徒留下的经书。 来自东方的混沌之火,恐怕会席卷整个西方世界! 神灵不降下神力,他虔诚的教徒应该如何抵抗这支规模庞大的天军? 当使节带着惊恐与彷徨离开火红的宋军大营后,意味着双方的谈判正式破裂。 大战将不可避免。 来自东西方两个帝国的最强军队将通过战争胜负,来决定脚下这片土地的归属,以及文化信仰。 在宋军大帐里,一众野战军将领围在地图前。 王伯龙重重地一锤桌子,语气豪烈:“等大食人过来,太慢了!他们的行军速度简直像是乌龟在爬。” 张宪盯着地图,说道:“他们毕竟是联军,统合不便,而且要四处征收补给,以免后勤忽然断绝。” “那我们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着?”王伯龙不满地说道:“朝廷西征涉及建业武功,整个天下都在看着我们的表现。” “我们坐拥十八万大军,如果不能胜得干脆利落,就算打赢了也被其他同僚嘲笑。” 张宪眉头紧拧,问道:“你的意思是?” 王伯龙重重一挥臂,说道:“主动攻过去,以长刀破竹之势,一举将大食联军彻底击溃。” 随后王伯龙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非常显着的城市,说道:“我研究过了,这里是西黑汗国的都城萨末鞬城(撒马尔罕),在前唐,这里是中原的康居都护府。” “在这一带都是广袤的平原,最适合将大军团展开。如果能够获胜,将发挥骑兵的最大优势,敌军十万余众能侥幸逃脱者将以个数。” 张宪眉头微蹙,宋军之所以守在怛罗斯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宋军的人和有些缺陷。 这里的土地本来都是西辽所有,割让给了大宋,难免他们心中不忿。 所以宋军将西辽的军队都征召了起来,集中管理。 依托坚城,宋军背后无忧,可以全力作战,可谓是胜券在握。 可一旦走出坚城,到野外对敌,最令张宪担忧的就是宋军会重蹈大唐在怛罗斯之战的覆辙,军中胡骑叛乱,从背后夹击宋军。 毕竟脚下这片土地,都是黑汗国跟西辽国的。 作为被征服者,即将灭国,谁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忠诚。 在任何时候进攻战都是极其具有风险的一件事情。 大唐对外战事胜率不高就是因为他们打的多是进攻战,灭国战,不可控因素太多。 所以张宪凝重的说道:“前唐之败,我朝不可不引以为鉴啊。” 王伯龙信心十足,环视了一周,眼前都是大宋的嫡系军官们,所以他也就直言不讳:“前唐在怛罗斯战败完全因为葛逻禄人叛变。可即便葛逻禄人叛变,也是在两军交战后的第三天。” “以我军如今战力,在平原对战中不用半日就能击垮大食联军。就算契丹人有异心,甚至都来不及叛变就大局已定。” 这一点张宪倒不怀疑,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大势,所谓的宵小阴谋,只能被滚滚洪流碾碎。 张宪思考了片刻,说道:“果断进军,野战一战击溃大食联军,在战略上有利于我朝在这里确定军事威慑,便于长治久安。” “一群夷狄胡虏,战而胜之不难。难点在于有效稳固统治这片土地。” 所以在万众瞩目中,张宪深吸了一口气,郑重有力的说道:“我决定进军康居故地!毕其功于一役,全歼抗拒王命者!” 这一战在大宋将士眼中,本来就极具正义性与使命感。 中原天子下令讨伐一个蛮夷,结果对方非但不自缚营门,负荆请罪。 反而联合大量国家组成联军,妄言要消灭王师。 这种事,怎么看都是高傲的诸夏子民所无法接受的。 在一个因为你言辞不敬都能作为借口,出兵灭国的国家中。清教徒的这种行为在中原将士看来无疑是大不敬的重罪。 所以张宪军令下达,所有将士立即高呼:“代天罚罪,荡平胡尘!” “代天罚罪,荡平胡尘!” “代天罚罪,荡平胡尘!” 朱红色的宋军如长龙一般向西开赴,出了黑汗国就代表着宋军已经跨越了葱岭。 葱岭这母庸置疑是诸夏的骄傲,两汉极盛时东并朝鲜、南包越南、西逾葱岭、北达蒙古。 任何中原王朝强盛之时,都会将葱岭全纳于掌控之中。 直到清末,大清陷入王朝末年的低谷沉沦期,这里才被割让出去。 天朝立国之后,这里被收回了一部分。 但直到赵桓穿越前,这里的边疆也都是虚线,意味着这里的土地归属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达则自古以来,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情。 大宋步入盛世,自然要沿着诸夏四千年所有战略英杰一致的路线走下去,全复葱岭之地。 正文 第七章战力差距 在萨末鞬城,也就是大唐的康居都督府城外平原上,来自东西两个帝国的各十余万大军迎头撞上。 遥遥看见宋军的那一瞬间,大食联军内部就产生了一片骚乱。 清教徒举着绿色的旗帜,乌泱泱的聚在一起,他们一直以为人间的军队就应该是这样,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可是从东方而来的宋军,简直像是一轮赤红的烈日降落在了人间,整个军阵玄甲映日,朱红绛天。 普通清教徒一时间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对面的军阵会是这种风貌。 直到双方接近了,清教徒们才看清,原来宋军每个人都穿着整齐的戎装,排列着森严的军阵。 这惊艳的军容惊得无数清教徒们心神俱颤,原来人间的军队竟然可以军容齐整到如此地步! 但塞尔柱人的苏丹桑贾尔还是信心十足,认为宋军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整齐的军容只是得益于丝国那繁盛的财富而已。 丝国只是人多势众,论战力绝对不如骁勇善战的清教徒! 塞尔柱帝国作为东西世界之王,军队一定能大破丝国军队,重铸帝国在世界中心的霸主地位。 也不能怪他狂妄自大,毕竟此时的塞尔柱人主宰了大食,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强盛期,此间一直在开疆拓土,甚至拜占庭皇帝罗麦纽斯·戴俄格尼斯都被塞尔柱人打败,在战场上生俘。塞尔柱帝国因此占据了拜占庭帝国的小亚细亚。 那可是拜占庭! 不可战胜的拜占庭,跟东方丝国一样历史悠久的超级大国。 塞尔柱人能打败拜占庭,就一样能打赢东方的丝国! 所以桑贾尔自信的将部队分为了左右中三路,自己亲自率领中军,其卫队及后勤辎重压后,西吉斯坦国王指挥联军左翼,联军右翼是埃米尔库马吉指挥。 塞尔柱帝国的战术以弓骑兵进行试探性进攻,再出动精锐的具装骑兵执行冲锋。 在中军担任这一重任的是桑贾尔的古拉姆奴隶军团。 虽然名字称为奴隶,但这绝不是一支乌合之众,而是整个大食帝国流传几个朝代,有赫赫威名的职业化军事组织。 他们由突厥奴隶组成,自幼便接受职业化的军事教育,甚至充当苏丹的近卫。其定位与马穆鲁克骑兵军团几乎完全一样。 军事能力上他们能驰善射,是最精锐的披甲突厥弓骑兵。 同时他们还有一支最强大的具装重骑兵,可以摧枯拉朽的展开冲锋,碾碎一切他们遇到的敌军。 所以桑贾尔在看到宋军方阵以步兵为主后,直接下令:“弓骑兵上前,游射敌军,打开一段缺口!” 与此同时,宋军主将张宪也下达军令:“让蒙古铁骑和契丹铁骑上前,示敌以弱,引诱敌军全军进攻。” 张宪的规划是暂时隐藏宋军绝对兵锋,把大食人的主力吸引出来,然后全力一击,枪炮齐发,将其精锐彻底摧残。一击彻底决定战争胜负。 但战事一开始就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双方军阵绵延在三十多里宽的草原上,弓骑兵在两军之间的战场时游弋交战,却几乎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双方差距究竟有多大? 古拉姆努力军团遭遇了蒙古铁骑,几乎一触即溃。 突厥人跟蒙古人之间的战力差距已经到了肉眼可见,不可弥补的地步。 西辽只是在中原争霸失败的一支逃窜者,来到中亚就能吊着锤所有突厥国家。 而西辽统帅耶律大石,可是亲自参与了中原宋辽金蒙四族的争霸战争,绝对意义上的亲身经历者,战力差距并没有多少变化。 契丹铁骑在争霸中被金国铁骑吊着锤,而且是开无双方式的吊锤。几千金军铁骑就能打几万十几万的契丹大军。 而金军铁骑又是蒙古人的手下败将。各个战场时被蒙古人摧枯拉朽的扫平。 后世有人常猜测,在女真军队巅峰时期跟蒙古军队巅峰时期,双方谁的战斗力更强一些? 其实这是有桉例的,前些年女真精锐大军在金兀术的统帅下去围剿蒙古联军,结果在合不勒汗手下大败而归。 刚建国的女真人尚且打不赢蒙古铁骑,更遑论如今的突厥人。 这是早就在中原争霸中失败被赶出来的败者。 他们祖先最强盛时期,尚且要给大唐割地称臣,更何况他们这些变成奴隶的后代。 张宪站在一处高坡上,背后旌旗林立,铁甲环绕。 他举着望远镜看向战场上的各处,眉头紧蹙,战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再让藩属胡骑打下去,大食人的弓骑兵就要全军覆没了! 到时候这些清教徒恐怕就要一哄而散。 在他身边的各路宋军将领看着肉眼可见的战场形势,也是焦急不已,问道:“使相,我们就这样按兵不动吗?那这军功不全是胡骑的了?” “是啊,使相。眼前局面摧枯拉朽,大食人的骑兵正在全面披靡。再打下去,不用多久就全面溃败了!” 这形势不用望远镜看,那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毕竟大食军的绿色旗帜一片一片的倒下,黑色浪潮不断向大食军阵方向突进。 宋军将领们不得不面面相觑,朝廷兴师动众而来,如果一枪未发就获胜了。这战报应该怎么写? 朝廷是否会觉得这十万大军毫无作为,甚至进一步思考圣朝真的需要用数以亿万贯的财政维持百万大军吗?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一众人简直是整个军方势力的罪人。 张宪冷静的说道:“都稳住心态!就算敌军溃败了,我军还有数万精锐铁骑,可以追杀。我相信大食人绝不会甘心就此战败,一定会试图挽回。” 虽然说任何军队中,都是啃骨头、打消耗杂牌先上,追杀敌军、获得军功换上嫡系。 但眼前这局面,胡骑刚打开优势即将获得战果就把他们撤下来,也未免太刻意明显了。 而一众宋军将领们不清楚的是,在大食联军的指挥层中,宋军的战术大获成功。 桑贾尔已经暴跳如雷,眼前的战斗还处于他的认知范围当中,丝国军队只是骑射占了上风。 大食人都没有认识到两方军队存在着天地之差的战力差距。 他们都倾信于,只要投入嫡系重装骑兵,就一定能挽回劣势。 正文 第八章恢弘盛乐 弓骑兵的对战失败,并没有引起大食人及时的警惕。 毕竟人们都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结果。 桑贾尔在原地暴跳如雷的同时,向部下大喊道:“派重骑兵突击!信仰真神的清教勇士一定能像铁锤锤击砧板一样,把对手击溃。” 也无怪桑贾尔不肯认输,在一场规模庞大的十万人级别会战中,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前锋的一次失利就预料到整场战争的失败。 在桑贾尔的认识中,这么庞大规模的会战,应该是双方一次次进攻,一次次试探,然后才能抓住对方阵型的缺陷,从而扩大优势。 三十里漫长的广阔战场中,一次小小的失利不应该使虔诚的清教徒彻底丧失勇气。 在他的意志下,中军开始向宋军发起勐烈的进攻。 张宪手持望远镜,对战场一览无余,下令道:“让骑兵后撤,把大食人放过来打!” 重骑兵冲击,永远是战场上最壮阔的一幕。 尤其阿拉伯战马非常高大,清教军队的重骑兵高举绿色教旗,密密麻麻的发起冲击如潮水一般向东方涌来。 这一幕激励了整个大食联军的士气,无数人狂呼酣战。与之相对,宋军铁骑却在不断的在重骑兵兵锋之前溃缩。 两者一追一逃,阵线上泾渭分明。 看到对手仓皇而逃,甚至不敢回顾。清教徒的军队兴奋的仰天大吼,士气如虹。 前方就是丝国红色的步兵方阵了。 看见丝国军队只披了一件胸甲,没有全身穿戴精良的甲胃,这让清教骑士们更加兴奋。 丝国原来只是人多而已,连甲胃都无法披覆齐全,这支部队只是由一支轻装步兵组成的乌合之众而已! 前方的清教徒军队已经目露兴奋之色,幻想着冲破丝国军队阵型,肆意虐杀这些异教徒,将真神的意志播撒到东方。 就在他们幻想着虐杀之时,战场上瞬间响起一片宏大激昂的军乐。 这军乐如此恢弘整齐,浩荡的管弦之声立刻压制了骑兵万马奔腾的铁蹄声。 来自东方的正正之音,大雅礼乐,顷刻间笼罩了整片战场。 这声音是如此的恢弘浩荡,充满了天朝上国的煌煌天威。 昂扬、雄壮又激励人心的声音彷佛响在了无数人的胸膛,闻此声者无不心潮澎湃,意气振奋。 这彷佛来自天国的神圣军乐,昭示着这支天军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朝浩大武装,是任何宵小国家根本无法模拟的庞大乐章。 没有恢弘的气度,没有气吞万里的胸怀,甚至根本无法想象这种东方雅乐的存在。 而宋军将士在听闻这一钟鼓、号角、管弦齐鸣的雅乐后,瞬间整齐的举枪在手,这是只有自己国度才能奏响的军乐,是宋军战争的号令! 一排排火枪整齐的高举,方阵连绵不绝,在这枪口之前,任何敌军都将化为齑粉。 三十里内,一切都将披靡! 后方六千四百多门火炮已经装填完毕,无数炮手已经点燃火把,站在了炮膛后方。 六千四百多门火炮,这规格在二战之前,只有中原天朝才能达成! 宋军火炮的数量还在明军宋锦之战以上。 松锦之战明军动用火炮四千多门,而宋军的规模要比明军还多出一半。 大宋无与伦比的财富,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士兵武备的先进,更给整支军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火力加成。 六千四百门火炮,哪怕是在二战最惨烈的东线战场上,也已经能显着的影响双方战局走向。 而在康居都督府这宽广的平原上,六千四百门火炮排开,甚至要比清教徒的重骑兵数量还多。 整个大食联军中也没有六千全副武装、甲具精良的重骑兵。 在封建国家,能组建五千以上重骑兵的国度屈指可数,西夏铁鹞子只有三千人,金国金兀术的铁浮图也数量极其有限,顺昌之战,一战全军覆没。 连强盛的大唐,李世民精锐的玄甲骑兵也只有三千。 同时期的耶路撒冷国王麻风王鲍德温四世,只有五百名重甲骑兵和八十名来自加沙的圣殿骑士团,就打的清教圣雄萨拉丁苦不堪言。 所以大食联军中的重骑兵甚至可以做到人均头上不止一门火炮。 炮决也不过如此了。 当清教的重骑兵被瞬间盖过战场的恢弘军乐震惊的心神失守时,他们只记得在这一日,彷佛神罚降世,东方的流火,染红了整片天际,雷霆响彻,人间彷佛世界末日。 真神最虔诚的勇士遭受了神灵含怒一击。 大地被撕裂,尸体成为碎块,曾经密集的军阵一瞬间披靡下去,碎肉、鲜血随着神灵一击,洒遍整片战场。 整个清教军队人仰马翻,士气崩溃,所有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难道真神已经抛弃了他们虔诚的信徒? 要降下神罚灭绝这些有罪之人? 慌乱中,这些清教勇士还来不及重整阵型,下一波打击随即而至。 声如雷霆,火光耀眼,铅子如电。 神灵一般的打击,使清教大军瞬间崩溃。 再勇敢的勇士也无法接受这一幕,自己身边的教众,刹那间就被撕裂,血肉在铅子的扫射下,四处纷飞。 这不是战场,这是传说中的地狱!这就是跟神灵对抗的下场。 无数人想起了对面宋军曾经传来的谶语。 他们说清教徒这般举措是“抗拒王师,悖逆天命!” 难道中原的天子就是真神? 所以降下了神罚来消灭对抗神灵的清教徒们? 划时代的交战,使大食联军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鬼神般的打击下,无数虔诚的勇士反而陷入了最深的忏悔中。 密密麻麻的清教徒跪在了地上,向着东方跪拜,祈祷。 三十多里漫长的战线上,清教联军全面崩溃。 张宪果断下令:“敌军士气已崩,全军出击!” 宋军铁骑与胡骑全部上马,如潮水般向崩溃的清教联军杀去,如浪潮崩堤,一片披靡,数以万计的铁骑狂飙勐进,覆盖了清教联军整个阵地。 大食人阵亡者横尸数十里。 正文 第九章大宋边疆就是亚洲的分界线 康居之战,塞尔柱人直接阵亡上三万余人。 这是阵亡人数,算上伤兵,这十万人几乎是全军覆没。 塞尔柱帝国的许多附庸根本没想过这一战会如此的惨烈,他们很多人都是想着应付了事才来参战的。 比如其中的加色尼军这样的前任霸主,他们之前掌握巴格达,最近几十年才被塞尔柱人取代,他们怎么可能对塞尔柱人心服口服? 比如花剌子模人,他们野心勃勃,幻想着能够取代塞尔柱人,成为大食帝国下一任霸主。 可是所有的野心家,所有的藩属国,所有的皇图霸业,昭昭天命,都随着这一战彻底烟消云散了。 塞尔柱苏丹桑贾尔只带着十五个奴隶仓皇逃窜,他的妻子、左右两翼统帅和清教法学家布哈里都沦为俘虏。 所有附庸国的军力都折损在了康居地区的草原上。 清教世界的军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所有参战国家都失去了争霸的可能性。 这一幕在中原看来或许有些不可思议,只两三万军队折损了,怎么就一蹶不振了。 可事实就是,在中原以外,如果有人一战能歼灭两万常备军,那个人就能主宰历史进程。 732年法兰克宫相击垮两万清教徒战士,他儿子给教宗写信“管理国家和统治国家的,谁适合当王?” 教宗接下暗示,回信“管理国家的才该是国王”。自此加罗林家族篡位成功,雄主丕平和查理大帝先后搭上教廷顺风车,建立了最后一个西欧的普世帝国,丕平献土、朗基努斯圣枪和十二圣骑士成为中世纪永恒的传说。 历代“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但凡能提起三万兵马,一定要南下意大利“朝拜一番”,充实帝国的财富,确立对教宗的统治权。 1237年皇帝巴巴罗萨进军罗马失败,两万大军在科特诺瓦被北意大利联盟围歼殆尽,自此皇帝们才停止去意大利“打秋风”的光荣传统。 1071年曼奇科特战役,拜占庭五万帝国军追踪两万突厥弓骑兵,被伏击后损失三万人,拜占庭皇帝被苏丹抓住后“羞辱性”释放,半壁江山不复存在,首都从腹地变成前线,四百年内一路下坡直到亡国,指挥官亚尔斯兰成为突厥民族英雄。 萨拉丁1177年带两万六千人进攻耶路撒冷,“麻风王”鲍德温四世用重骑兵打穿全军,萨拉丁(和亲卫队马穆鲁克)仅以身免,鲍德温成为圣徒,终鲍德温一生萨拉丁再未举战。 熬死鲍德温以后萨拉丁召集四万人卷土重来,1187年在哈丁歼灭两万圣殿骑士/医院骑士,耶路撒冷三月亡国,教皇听闻消息后惊吓而死。 狮心王带一万两千人反杀萨拉丁两万人,斩首七千自损七百,全欧洲和萨拉丁都吹捧他是一等一的天才。 英国人1415年在阿金库尔杀了六千法军,全法国畏英如虎。贞德在巴泰杀了两千五百英军以后,全英国畏贞德如虎。 看惯了世界其他各国这小规模的战斗,让后世人总无法相信中原历史上的会战规模。 以为动辄数十万大军会战,远征万里是史书的夸张。 但战绩可能作假,战线可不会。 就以中原实控的西域为例,从喀什到哈密,直线距离为一千五百公里。 然而,有一个数据是有意思的:从柏林到莫斯科,直线距离也是一千五百公里。 所以说,二战苏德战争打得如火如荼,彷佛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一场战争,实际上就是中原一个省的内战。 喀什王向哈密王宣战,双方就谁家葡萄干更正宗的问题爆发了一场大战。 所以如果有人说诸夏古人的战争规模夸张了,实际规模只有十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一。压根不相信诸夏能打那么大规模的战争。 那只能说他们见识短浅。 左宗棠平定新疆的时候,左宗棠是从陕西开始搞的——也就不到三千公里——够打两个苏德战争了。 李广利,中原有名的废物。 但是李广利一场战役的直线距离相当于二战德军的两倍——汉军从长安出发跑到中亚打了一场攻坚战。 最最经典的中原战争史上一幕,北方大军从四川出发顺流而下直取金陵,说得好像很轻松似的。实际上从成都到南京也有一千四百公里。 什么破“世界大战”,诸夏统一战争打一次就差不多相当于打几次世界大战。 数万大军远征上万里,这是中原经常玩的经典战术,属于基本的后勤能力。 如果说的更近一点,抗战中最典型的描述就是中原以农业国家对抗小日子的工业帝国。 但这个农业国维持了多少军队? 两三百万! 这个可不是孤证,大明开国的时候,卫所军也是两三百万。 朱棣北伐,直接就动用五十多万的军队。 所以整个西方都应该感谢漫长的地理以及贫瘠的土地保护了他们,使中原君王一直对西方提不起多少兴趣。 如果不是中原以为塞外皆苦寒之地,根本没兴趣去征服。以双方的组织能力差距,中原大军早就开过去了。 随着赵桓君临天下,目光越过了贫瘠的荒漠和高原。 宋军十几万大军立即西征到了万里之外。 从康居之战结束,宋军就开始全方位的开疆拓土。 各路军队四面出击,一个接一个的国家被覆灭。 一个接一个的国家低下头上表臣服。 清教徒世界第一次向来自中原的势力低头了,只是这个势力更换了对象,从历史上的西辽,变成了如今的大宋。 整个冬季,宋军都在向各个方向开拔,兵锋直抵花剌子模海(咸海)。 这广袤平原上的黑汉西国、黑汉东国、花剌子模都被直接覆灭,设为大宋的州县。 同时塞尔柱帝国也没有逃掉,他们割让了整个河中地区给中原,同时正式上表,称臣纳贡。 大宋在这片新开的土地上设置了康居路、七河路、河中东路、河中西路等四个新的行政区划。 这个区划并不是正南正北的,有很大面积的突出,比如河中西路北面靠着咸海,西南则有一块已经接壤了里海,获得了这里的出海口。 在绝对意义上讲,大宋已经实现了东西两侧就是亚洲的边界。 正文 第十章航向远洋 就在西北宋军开疆拓土的同时,大宋东南也终于告别了歌舞升平,氛围转入了肃杀。 苏州的东南造船厂已经打造出了规模庞大的风帆战列舰舰队。 赵桓亲自在长江口检阅了帝国在火器时代的第一支海军。 负责指挥这支舰队的是大宋名将吴玠。 不得不说,宋军真的是人才济济,北面有韩世忠统率静塞铁骑坐镇边疆,清扫蒙古。 西面有张宪、王伯龙率领十几万宋军开疆拓土。 西南有刘锜镇守陇右,平定吐蕃诸部。 东南有吴玠统领舰队,准备远征灭国。 派出了这么多的名将,大宋中枢还是有着帝国最顶级的名将岳飞以及千古无二的军事奇才虞允文。 在这种情况下,大宋的盛世稳如泰山,至少岳飞百年之前,大宋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故。 而一个帝国的盛世持续近百年,国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即便是赵桓都没法想象。 如今帝国的对外开疆拓土显然是盛世开始的标志。 在苏州城外的海军舰队中足足准备了两百四十艘风帆战列舰,四万多名海军将士云集于甲板之上,接受当今天子的亲自检阅。 这还是除了神武右军之外,大宋天子亲自检阅的第二支部队。 所以舰队之上,三军士气如虹,一队队戎装整齐的士兵列阵森严,赤红的阵列布满甲板。 在军舰桅杆上,一面面大宋的朱旗迎风飘扬,整支舰队军容齐整,士气奋发。 吴玠陪在赵桓身边,向赵桓介绍道:“如今的建业级战列舰每艘共搭载一百四十门火炮,可搭乘士兵、水手、医生、工匠共计七百五十人。” “这七百五十人大概可以分为两部分,不需要执勤的海军陆战指挥、军医、火炮手。” “以及需要轮替执勤的水手、军事主官、海航士官以及维修工匠等。” 每艘军舰一百四十门火炮,一个舰队就是三万三千六百多门火炮。 海军果然是吞金兽啊。一支舰队比两支精锐野战军的火炮都要多出五倍。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才是灭国的舰队。 像这种舰队就不是停留在近海沿岸作黄水海军的。 他们建军的那一刻就是为了统治海洋,征服远藩。 像这种大型海军战舰基本上可以说是如今大宋唯一的需要保持全天候战斗能力的军种,这到不是因为海战战斗频繁,而是因为海上气候捉摸不定,且海上航行全凭人工,需要十二时辰的值班才能安全有效的伺候好这艘战舰。 拥有了这种级别的全天候能力,就可以想象舰队究竟能远航多么漫长的距离。 而且军舰上不止有水手、士兵,还有大量军医、工匠。 可以说这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她集行进、宿营、后勤、补给、休整、进攻于一身。 极大的解决了中原大军后勤补给方面的问题。 后勤的约束一直是中原自古以来所面临的最大掣肘。 毕竟能占的精华土地基本上都占完了,要打别人,就动辄是数千里的远征。 这距离已经够苏德打个来回了。 够中世纪那些小国打穿整个欧陆,莽穿一个又一个的公国。 要知道一旦解决了后勤补给问题,哪怕在冷兵器时代,中原大军在正面战场上也是几乎所向无敌的。 没有人愿意冲击中原重步兵的堂堂之阵,正正之旗。 任何敌国都知道坚壁清野,绕过主力,袭扰中原大军的粮道。 说来说去,就是是正面战场上打不赢。 能打赢,谁愿意把战事僵持下去,肯定是一波冲上去打穿敌阵更具浪漫色彩。 唐征高句丽的时候,安市城之战,唐军三万五千人,高句丽军十五万人。 自以为有优势的高句丽大军觉得胜券在握,第一时间就放弃守城了,要出城击败唐军,一战决定胜负。 但结果直接被阵斩两万余级,俘虏战马五万多匹。 阵斩首级就高达两万,那没统计到的死亡以及伤病至少得翻三倍。前前后后,一战就损失了近十万人。 这就是中原天朝在正面战场上得绝对统治力。 甚至可以说,下南洋过程中,中原五百列阵的精锐重步兵就能灭掉一个小国。 再具有火枪之后,双方战力将会差距更大。 所以视察完全军之后,赵桓对吴玠说道:“国家靡耗巨资打造这支无敌舰队,希望的是你们能为国家开拓远疆,扬我天威。卿等务必要尽忠王事,早传功勋。” 维持两百四十艘巨大战舰,保持近二十万规模的海军,这是一件耗费极大的财政支出。 小书亭 即便大宋帝国要承担这种巨大开销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如果不能形成巨大的收益,带来无与伦比的财富,那这帝国的无敌舰队,就是一项沉重且无用的昂贵负担。 但赵桓对这方面还算有信心,毕竟西班牙跟大英的无敌舰队都换来了巨大的财富,来自世界各地的黄金、白银、香料都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们国内。 只要大宋地舰队能遍布各大洋,势必能助大宋掌握各处的海上要道和繁华商路。 而且这舰队不仅能拿来统治海上霸权,更能用以灭国。 交趾就是赵桓选定的第一个目标。 吴玠郑重的向赵桓行礼,说道:“臣必率王师扫平一切不服王命的地方强藩,执静海军节度使、交趾郡王返回中原,问罪于御前。”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朕等卿等早传捷报。如今正是春季,刮东南风,卿等可以即刻出发了。有季风相助,舰队可以直抵交趾的升龙城。彻底扫灭交趾叛逆,重设州县于越南。” “这一战是检验海军成果之战,历代灭越南无不收获黄金数十万斤,朕期望卿等能远迈前朝。” 数十万斤黄金也就是数百万两,这个数字虽然只是舰队造价的十几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但也有极大的象征意义。 意味着海军不再是只维护航线,也能给朝廷带来直接的受益了。 在吴玠郑重承诺声中,舰队正式扬帆起航,向着远洋航行而去,漫天帆影最终化为了天边的一缕弧线,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支海军不会消失,下次归来就会向整个天下传来捷报,并带回无与伦比的财富。 正文 第十一章但愿人长久(祝大家教师节、中秋节快乐) 送走了无敌的海军舰队,赵桓全身轻松的返回了苏州城。 打算去苏州城外的姑苏歌舞剧院听场歌舞。 这家歌舞剧院是大宋富商们修建的高级艺术以及娱乐场所,与民间的勾栏瓦舍无二。 毕竟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富豪显贵们也有娱乐需求,但他们总不能钻到集市的瓦舍里看戏。 所以富豪们就把勾栏瓦舍建的豪华起来,设置了一处歌舞剧院专门供诸色伎艺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等。 这方面苏州之繁华为天下之最,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 盛世的繁华下,大宋的文化也在突飞勐进的发展。 除了宋词,杂剧、歌舞剧、宫调、说书等也大幅发展。 赵桓最喜欢的是其中的杂剧。 虽然名叫杂剧,但在大宋他是个专有名词,特指一种表演形式。 如今最火的是温州杂剧,他从南面温州向北迅速流行起来。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完整的讲了一个故事,同时揉入了舞蹈和音乐。 由于中原实在太过广阔,戏班子有浓重的地方口音,又采用说唱的方式进行表演。 在最初听剧时,赵桓的体验感极差。 百花洲中首次云集江南最顶级伎艺的演出时,唱到三分之一左右,赵桓就起身离去了。 留下台上台下无数官员、富商、艺妓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已。 但中原集权体制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极大迎合天子的意志,当得知官家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表演什么以后。 整个苏州城的歌舞剧都迅速进行了调整,杂剧的表演形式进行了最快的转变,全部采用雅音,也就是最官方的话音,同时更注重故事性。 这使得杂剧迅速获得了赵桓的青睐,闲来无事,便去听剧。 今天歌歌舞剧院表演的杂剧是《蛱蝶》,也就是梁祝。 这个从东晋开始的故事到大宋已经成为千古绝唱,堪称东方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天下有各种各样版本的梁祝,不过这个《蛱蝶》版故事讲述的最完整。 从“女扮男装”到衣裳“片片化为蝴蝶子”,故事性拉满,最受痴男怨女的欢迎。 赵桓早就让燕颖买好了票,打算去画舫接上诗怡一起去看这场歌舞剧表演。 换上了便装走在街头,燕颖忍不住对赵桓问道:“公子,您跟诗怡小姐都认识三个多月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们这关系不清不楚,到现在也没定下来。” “说是朋友也不像,说是卷侣又没有明确。您就打算这样一直含湖下去?” 赵桓澹澹一笑,说道:“急什么?” 都说女人是男人自信心最大的源泉,征服过几位天香国色后,赵桓也不是当初那个整天想着怎么跟皇后开口同床共枕的初哥了。 所以他才有信心不用强也能拿下诗怡这位风华绝代的倾国佳人。 赵桓闲庭漫步的走着,对燕颖问道:“你说我现在去跟诗怡小姐说我喜欢她,请她跟我确定下关系,结为神仙卷侣,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她会答应吗?” “这……诗怡小姐的心意,我也不好揣测。你们相处了这么久,我看她对公子也是有好感的,有一半概率会接受。” 赵桓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带着她体验人间烟火,外出游玩,只要我没有差到恶劣,怎么也是有几分情愫的。” “这这感情就是美在朦胧的过程中,但要是直接跟她挑明了,我就是喜欢她,想要她同意跟我在一起,同意跟我睡一张床。” “这事就悬了,等于是让她决定是否赌上一生,堵上一切,不惜代价的从此跟我不离不弃。” “你现在觉得她答应的概率还剩多少?” “这……”燕颖眉头一簇,让一个女孩子下定这么重要的决心,那肯定不是一件易事啊。 赵桓笑着说道:“我觉得她肯定要说考虑考虑。你说对吗?” “应……应该是吧。” “这一考虑,什么事情都悬了。你说我以后再怎么对她?继续对她很好?那不成刻意的讨好了,求着她答应。” “对她不好,那就成了登徒子,负心汉。怎么做都是错。” 燕颖纠结道:“那怎么办?这不成死结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一直不清不楚的,算是什么关系?这种状态对谁都是煎熬。” 饭团探书 赵桓笑着说道:“为什么不能这样?我现在去邀请她,她会出来吗?” “那肯定会啊。”燕颖确定无疑。 “说不定诗怡小姐这会儿正拧着手帕,等着公子呢。” 赵桓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请她去听歌舞剧,她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 “请她出去深巷散步,湖边踏青呢?” “你们不是都去过了?我看诗怡小姐也挺喜欢,乐在其中。” 那不就得了? 表白是胜利的宣言,不是冲锋的号角! 在一场充满美丽风景的感情中,千万千万不要急着表白。 你无聊了就可以喊她出来玩,可以像情侣一样跟她相处,跟她漫步在夕阳下,跟她流连于深巷中,可以一同吃早餐,一同吃夜宵。可以牵她的手腕,带着她过马路。可以带着她一同去商场,一同去旅游。邀请她去自己家或者直接去她家。 时间久了,你可以上手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甚至脸皮厚一点,你可以直接壁冬,强吻,深夜邀请她去自己家坐一坐。 要确定一点,自己想要的是跟她成为情侣的事实。这些事情做的过程中,你自己就是在享受她作为你恋人的成果。有没有那么一个虚名又有什么意义? 你牵着她的手走在夕阳下是没有浪漫感,还是没有牵上姑娘的小手? 人家手都让你牵了,人都让你强吻了。只要你邀请,人家就出来,整天整天的陪着你。白天陪你消磨时间,晚上陪你聊天到深夜。 你管她有没有表白呢? 没表白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享受了? 表白只是个形式,根本可有可无。严格意义上说,这就是个扣大分的做法。本来一件已经进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九十的感情,表白之后,进度瞬间跌到了百分之三十到四十。 一件美好的姻缘也从必定成功,变成失败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所以赵桓丝毫不急,悠哉游哉的走到诗怡的房间,像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的推门而入。 正文 第十二章诗怡,你的志气呢,你的信誓旦旦呢? 就如燕颖所言,画舫的房间内诗怡正撑着下巴坐在窗边,左手无意识的拧着手帕。 “夏荷,你说赵家哥哥在忙什么?怎么这一天都没有音讯。” 夏荷是燕颖身边的侍女,每个清倌人,当家花魁身边都有一两名贴身的侍女。 负责帮她们传话递信,又帮她们对付那些难缠的客人。 所有人中,夏荷是最希望诗怡有个好归宿的,这样她也能跟着有个好结局。 她们两人的命运深刻的纠缠在了一起。 听闻自家小姐这小女儿态的问题,夏荷深深一叹。 当一个女人闲下来就想一个男人在做什么,怎么不来找自己时,说明这女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沉沦进这段感情了。 “小姐,您要振作啊。您今天已经提了赵家哥哥不下十次了。” “啊?有这么多吗?可是他每天都会来找我,带我去体验各种好玩的事情。我都已经习惯了,他不在,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说到这里诗怡有些顾影自怜,心情惆怅。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是他出现带着自己体验各种人间美好,每天陪着自己看盛世繁华。 可是他为什么今天不来找自己了? 是已经对自己失去兴趣了吗? 果然男人都是负心汉,这才多久,就没新鲜感了! “夏荷,你说他不会喜欢其他女人了吧?这苏州城内,最不缺美丽女人。他肯定是移情别恋了。” 夏荷无奈的一拍额头,说道:“小姐,这苏州城虽大,但论绝世容颜哪有人能跟你比啊。你这样不行啊,最近你都不见其他客人,一门心思都放在赵公子身上。” “东家已经颇有微词了。更何况,这样风险也太大了。一旦赵公子不愿意为你赎身,或者赎不起身,难道你要在画舫里过一辈子吗?”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考虑过许多次了。”诗怡低下头,语气悲伤:“可是我只是一个清倌人,一介戏子怎敢配公子。我既不是名门之后,也不会持家经营,怎么配得上他啊?” “我的小姐啊,你可是整个百花汇都花魁。你怎么会想到配不上啊?只要你愿意,多少达官显贵愿意为你赎身?” 诗怡不清楚她这种心理是情感中绝大部分男女都会有的想法,这倒不是自卑,而是一种正常的认知偏差。 连张爱玲这种才女也不能免俗,写下了“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绝美诗句。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会不会是他出什么意外了?” “小姐,您就别胡思乱想了。你都想过多少种可能了?前一刻还是他是否移情别恋,这一会儿又是否出了意外。”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太忙了,说不定正在陪他那个大胸侍女花前月下呢!” 这么一说,诗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道:“这个负心汉,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夏荷,真情最是人间留不住啊。神女有情,襄王无梦。” 说着她就默默的流下两行清泪。 “是啊,小姐,你是清倌人,不能动情的。更不能只对一个人动情,这风险太大了。” “恩,你说得对。以后我再也不见他了,一刀两断!” “什么一刀两断?”赵桓推开门就听到诗怡坚定的声音。 屋内顿时传来两个女人的惊呼声。 夏荷想着自家小姐的话语,当即就要起身拦住赵桓。却不想自家小姐已经先一步出声,娇嗔道:“你这人,怎么直接就推门进来了。” 语气里充满了欣喜,哪还有刚才的自怨自艾。 这会儿她都已经特意调整好了一个淑女的坐姿,尽显风华绝代。然后用手帕擦干了眼泪,对着镜子开始妆饰,涂抹胭脂。 赵桓笑着说道:“我不一直这样吗?那要不我退出去,学着其他公子那般彬彬有礼,先敲门三声,然后等你答复?” “那……倒是没必要了,你都进来了。再出去敲门,也太刻意了些。”诗怡连忙开口,最主要是担心他生气,退出去就直接走了。 “你看吧,我就说我要是敲敲门,你自己都觉得有些刻意。” 赵桓舒服的坐到了一旁的躺椅上,笑着问道:“我刚才在听你说一刀两断,在说什么呢?” “啊?”诗怡有些惊慌,连忙说道:“我刚跟夏荷说,你有一把名刀,削铁如泥,可以将重甲一刀两断。” 夏荷顿时瞪大了双眼,小姐,你这也太没志气了! 你刚才的信誓旦旦呢? 你刚才的自怨自艾呢? 你刚刚可是明明说他是个登徒子,负心汉,要跟他一刀两断的。 赵桓眉头一拧,说道:“我还跟你说过这种话?什么时候?刀剑很难破甲的,更何况将重甲一刀两断。” “就……就是上一次在太湖边的时候你随口说过一次,你可能忘记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去忙什么了呀?” 赵桓笑着说道:“今天官家检阅帝国的无敌舰队,我也去现场看阅兵了。” 这话也不算说谎,他的确是去看阅兵了,只是他没在下面的人群里,而是在阅兵的军舰上。 “哦,阅兵有趣吗?”诗怡正在涂抹胭脂的纤纤玉手一顿,为什么他宁肯自己去看阅兵也不带上自己一起?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是男人的浪漫。” “那应是颇为有趣,符合你的喜好。” “我还有更有趣的。”赵桓取出两张歌剧院的门票,笑着说道:“《蛱蝶》的表演,我已经买好了票,晚上带你去看。” 诗怡顿时脸露笑容,随即可能是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又矜持的说道:“好呀,早就听说梁祝是千古绝唱了,正好去看看。” 赵桓把票交给了一旁一脸无语,翻着白眼的夏荷,奇怪的说道:“诗怡,你这侍女今天怎么一脸难受,不吐不快的表情?” “哦,她,她,她刚才吃坏肚子了,可能身体不舒服。走吧,我化好妆了。夏荷,你身体不舒服,就不用跟着我了,在屋里好好休息就行。”说罢,诗怡已经从夏荷手中夺过门票。 “被不舒服”的夏荷只能看着自家小姐眉眼弯弯的跟在赵桓身边,脚步轻快的离开了画舫。 一刀两断? 呵呵!自己真是失了智,刚才居然会信以为真。 正文 第十三章柔情似水 苏州极为繁华,夜晚灯火辉煌如同白昼,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 江南歌舞剧院更是宾客满堂,座无虚席。 大宋车马慢,没有太紧张局促的生活,所以这场《蛱蝶》的演出时间非常漫长,足足有两个多时辰。 极大的满足了大宋百姓娱乐消遣之需求。 歌舞剧汇集着音乐、舞蹈、话本等诸多内容,音乐回响在剧场内,代入感十足。 哪怕赵桓与苏黛坐在三楼也仿佛置身于舞台。 《蛱蝶》的故事是千古绝唱,最关键的就是她极具代入感,充满了曲折的故事性。 这个题材如果写成,哪怕在两千年后也会非常流行。 不过《蛱蝶》这个版本与赵桓前世看过的略有不同,是杭州版本的。 故事一开始东晋时期,上虞县祝家庄玉水河边,有个祝员外之女英台,美丽聪颖,自幼随兄习诗文,慕班昭、蔡文姬的才学,恨家无良师,一心想往会稽郡城访师求学。 所以英台女扮男装,去会稽求学。这故事一开头就充满了戏剧性。 尤其对大宋的女性而言,充满了代入感。完全不弱于男性幻想的仗剑走天涯。 故事缓缓展开,在求学途中,英台邂后了会稽郡城书生梁山伯,一见如故,相读甚欢,在草桥亭上撮土为香,义结金兰。 这一幕引得无数女子会心而笑,觉得极为有趣。 随后二人来到会稽郡城的书院,拜师入学。从此,同窗共读,形影不离。梁祝同学三年,情深似海。 祝英台内心暗暗地爱慕梁山伯,但梁山伯个性憨直,始终不知道祝英台是个女的,更不知道她的心意。 看到这里,诗怡目光转向赵桓,他坐姿端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表演。 梁山伯不知道祝英台心意,那他又是否知道自己心意? 舞台上浪漫的甜蜜高峰过后,剧情急转直下,悲剧开始发生,祝父将英台许配给太守之子马文才,山伯忧郁成疾,不久身亡。 英台被迫出嫁时,绕道去梁山伯墓前,下轿祭奠,在祝英台哀恸感应下,风雨雷电大作,坟墓爆裂,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复合拢,风停雨霁,彩虹高悬,梁祝化为蝴蝶,在人间蹁跹飞舞。 在唯美凄婉的音乐中,剧情走入了结局。 歌舞的表演者水平非常高超,直到结局,剧院内还有许多女子沉浸其中,悲伤不已的轻声啜泣。 而诗怡就是其中之一,她感同身受,梨花带雨。 赵桓问道:“这表演的有这么好吗?都让你哭了。” 诗怡擦了擦眼泪,说道:“太意难平了。为什么有情人难成卷属?” “好事多磨。这故事如果在大宋一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诗怡眼睛一亮,饱含期待的看着赵桓,问道:“为什么?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因为我大宋女子可以以女儿身去读书求学啊。” “哦。”诗怡兴致顿时落了下去,跟着他走出了歌舞剧院。 人流如潮,川流不息,两个人想法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赵桓觉得按目前情况看,大宋百姓的娱乐需求完全没有得到满足,盛世繁华下,这种剧院、剧场还大有发展前景。苏州城至少还能开设两三家。 诗怡则在一边看着赵桓的侧脸,这灯火阑珊,盛世人间,自己在意的就是他一个人啊。 所以她主动开口:“我永远不会忘记今日这唯美的一幕。就算物是人非,我也会永远记得曾经这如梦似幻的美好一夜。” 女人啊,时时刻刻想的就是爱情。每个朝朝暮暮都沉浸在唯美的情感当中。 不过赵桓依旧非常欣慰,当大宋的女子思考的都是你农我农,儿女情长,而不是思考如何维持生计,如何筹备下一餐的来源,那大宋才算是有了盛世的风采。 这夜色唯美,良辰美景,诗怡只想跟赵桓一直走下去,走到天长地久,所以主动开口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赵桓抬头看了一眼夜色:“现在都快子时了吧?” “是呀,画舫还在鼓瑟笙箫,纸醉金迷呢。”诗怡紧张的看着赵桓,特意说道。 他不会要回去睡觉了吧? 不想分开怎么办,好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赵桓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去百花洲踏青吧。那里比较安静,还能仰望夜空。” 最主要的是离画舫、行宫都近,可以早点睡觉! 诗怡不假思索。立即回道:“好啊。去静谧的散散步也挺好。” 如今是阳春,苏州在长江以南,气候更加温暖,哪怕子时也只是春风微凉。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带着鲜花的香甜与青草地芬芳。 《剑来》 百花洲由于行宫的存在,行人极少,其冷清程度堪比荒郊野外。 一男一女在这里漫步,倒也像是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侠女置身于空旷无人的荒野。 逛了一会儿,赵桓就懒得动弹了,直接躺在了柔软的草坪上,枕着右臂仰望夜空。 这静谧地夜,诗怡犹豫了一下,也陪着他躺在了花草中间,很淑女地将双手叠在了腹前。 赵桓看着夜空,说道:“所以要多读书啊。看着这夜空,我也想为你写一首词,可思来想去只能说一句这夜色真美。而不像别的词人,可以写出‘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种唯美的句子。” 诗怡不禁噗嗤一笑,笑容仿佛明媚了整个世界。她转过头看着赵桓,是啊,这个人文采一般,更别提什么惊才绝艳,风流才子。 自己究竟喜欢他什么? 大概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轻松惬意吧。 就像眼下,两个人在荒郊野外,并肩一起仰望夜空,天空很广,两个人的心却很近。 世界那么大,但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跟他。 这种亲密感,这种陪伴感,怎么能让人不心口砰砰乱跳? 诗怡忍不住想起诗句的下半阙: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文 第十四章我想肌肤相亲 百花洲下,两个人以天为被地为席,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野外,在只有两个人遗世而独立的环境,谁都无法避免产生情愫。 情到深处,赵桓忍不住翻身,将诗怡压在了身下,直直地看着这位风华绝代地佳人。 四目相对,诗怡眼里有震惊有喜悦以及更多的不知所措。直到眼前人吻了下来,她的美眸彻底瞪大,脑袋里一片空白,傻在了原地。 一吻结束,诗怡急促的呼吸着夜里新鲜的空气,脸颊热的发烫。赵桓则趁势将她揽入怀中,一起看向百花洲下的风景,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诗怡一直紧张期待的心情终于舒缓下来,依偎在赵桓怀里,仰着头看向他说道:“你还说不通采,这诗句也是唯美脱俗。”情诗是女人永远无法抵抗的杀手锏。 如果还正好是抱着她的时候在她耳边诉说了一行情诗,效果直接翻倍。 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诗怡已经想好了余生,想好了有情人终成卷属。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想要跟赵桓交流,问道:“公明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赵桓搂着她,在她耳边直言不讳的说道:“想与你肌肤相亲。”诗怡瞬间红了脸,声如蚊蚋:“不不不可以,我还没入门如果没有落红,将来没法向大娘子交代。”赵桓会心一笑,言下之意她是愿意把身子给自己的。 这位风华绝代的国色佳人,已经将心系在了自己身上。潜意识里,能与她肌肤相亲的就是自己。 那剩下的事情都只需要等待时间和流程了。赵桓没有强迫她,但也没有亏待自己,抱着她窈窕有致的身躯,说道:“如此绝世佳人在怀,我可是期待了很久了。我又不是柳下惠,可做不到坐怀不乱。”诗怡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赵桓身体里炽烈的欲望,大概理解男人的身体渴望。 所以对他的乱来,都默不吭声的容纳下来,没有阻止他不安分的双手。 只要他不作最后那件事,都宽容的由着他。 “公明哥哥,你说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像梁祝那样充满坎坷。” “不会。” “你好敷衍啊,连想都没想。”良辰美景,上下其手,谁会去担忧那些无稽之谈。 所以赵桓自信的说道:“我相信有情人终成卷属,不会有任何坎坷的。”女人的性格天生软弱,需要一个坚强的倚靠,听到赵桓这信心十足,态度坚定的话语,她也被鼓足了信心,直言道:“公明哥哥,我还有些金银首饰,你拿去典当了吧。我不想在画舫再待下去了。”赵桓哑然失笑,这个女人还真的蛮可爱的。 赵桓虽然不缺那点钱财,但非常喜欢她这主动为了感情奉献一切的认真。 诗怡继续说道:“公明哥哥,我从画舫赎了身,就是你的人了。从此不离不弃,侍奉门下。”赵桓笑着说道:“那我可得早点为你从画舫赎身,带回家中。”诗怡担忧得说道:“也不知道东家要多开价多少才肯放人。公明哥哥,我们财缗能够吗?”容不得诗怡不担忧,清倌人位列在教坊户,想要脱籍,送归民户,是一笔极大的费用。 越是当家花魁,越是一个画舫的摇钱树。没有东家愿意在花魁巅峰时期将她卖出去,那简直是杀鸡取卵。 所以如果有人一定要买,势必是个天价。赵桓笑着说道:“放心吧,不论画舫开价多少,我都会为你赎身的。” “你要实在不放心,我明天去画舫就跟你们东家谈。”诗怡眼神一亮,惊喜的问道:“真的吗?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你不愿意?” “我没,没有。” “明天的事,明天再议。先说说今天的事怎么解决吧?”诗怡脸色一红:“什么事啊。” “喂,你一直在享受啊。我呢?就这么忍着吗?” “哪哪有享受啊?” “你都咬着唇忍耐了。还没有?你也得帮忙解决一下我的处境吧?”诗怡懊恼的说道:“不是在谈正事吗?怎么又回到这方面了!往日里没我,你怎么办的嘛?”赵桓诚恳的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诗怡很快就想到了他那个大胸纯欲侍女。 自己要是不管他,一会儿回去他肯定要去找那个侍女。所以诗怡只能服软,无奈问道:“你想怎么办嘛?”赵桓立即低下头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诗怡瞬间脸色一片潮红:“我我从来没做过。” “反正明天就要赎身了,这些事你进门之后早晚都要接触。”诗怡纤纤玉手紧张的颤抖,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就是歪理多。”赵桓仰身躺下,枕着双臂,也不反驳,闭上眼享受这深夜宁静惬意的温存。 子时过去,都已经是下半夜。夜色已经有些凉了,赵桓脱下外衣披在头发有些散乱的诗怡身上,她额头出了一片细腻的汗珠,风吹过很容易着凉。 等把她送回画舫,赵桓再回到行宫已经是丑时,也就是快凌晨三点了。 赵桓打着哈欠躺到了床上,直感慨男欢女爱简直是颠倒黑白啊。只要正在感情热烈之中,动辄夜生活就到了下半夜,不论是聊天,还是散步,只要腻在一起,时间就过得飞快,根本不由人。 躺到床上片刻,赵桓便沉睡过去,从凌晨三点一直睡到日当中午。起床后他在燕颖的服侍下洗漱更衣时,特意交代道:“一会儿你从皇室财团里取一笔资金,跟我去画舫为诗怡赎身。”燕颖惊讶的问道:“官家,您放弃了?要直接把诗怡小姐赎回府内?”赵桓伸手捏了捏她光洁的脸颊,笑着说道:“瞎想什么呢?就这么看不起朕的魅力?”燕颖眼睛一亮,惊喜的问道:“是诗怡小姐跟您确定了感情?” “没错,过会儿直接把她接回行宫吧。”赵桓这边还悠哉游哉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诗怡那边此刻正经历怎样棘手的困境。 正文 第十五章坦白局 身不由己,是诗怡现在最现实的困境。 她的东家是一名南京城的富豪,名叫钱万。 虽然姓钱,但跟吴县的钱家倒不是同一支。 此刻钱万就坐在诗怡的闺房里,贪婪的看着风华绝代的国色佳人。 在诗怡成为花魁后,他也曾经想过要成为诗怡的入幕之宾。 但花魁都是有极大傲气的人,她们不愿意,各家的鸨儿也不敢逼迫。 风华绝代的诗怡更是其中佼佼者,她冷淡的直接拒绝之后,钱万也不敢用强。 毕竟她可是整个画舫的摇钱树,要是把她逼没了,多少财富都要打水漂了。 这几年她给画舫带来了至少八千多贯的财富收入。 大宋黄金大概是五贯钱一两,她这是绝对意义上的价值千金。 因此,整个画舫,包括东家,都没有人敢得罪她。没有她允许,其他人都不敢唐突进入她房间。 甚至她最近几个月闭门谢客,跟着一位年轻公子四处游山玩水,体验市井繁华。鸨儿们也不敢当面批评,只能背后抱怨几句。 可今日不一样了,长期无缘得见这位绝代佳人,一位同样来自南京的富商郭松豪掷四万贯,直接向画舫买下了这位绝代佳人。 四万贯钱,这财富足够大宋最顶级的宰相之家嫁女四次! 足够使四户人家成为家财万贯的地方豪绅。 足以抽空一个家财十万贯的顶级豪商家中的全部现金。 如果用黄金换算,这是足足八千两黄金,能同比例熔铸成好几个诗怡的塑像。 所以钱万毫不犹豫的将诗怡户籍卖给了郭松。 不存在强买强卖,甚至无需诗怡本人同意。 但清倌人都是些原则性很强的女子,能在画舫里一呆十几年而没有被诱惑,用强只会导致玉石俱焚。 钱万要确保把她送出去之前,她在画坊内不出差错。 所以钱万已经坐在这里近一上午,说道:“诗怡小姐,我好言恶语都说尽了,如果你还是不同意,我只能把你绑起来送到郭家了!” 诗怡神情冷清,说道:“东家求财而已,也不想惹上性命官司,何不再多等一会儿?今日我赵家哥哥也会来与你谈赎身之事。” 这也是钱万跟郭松都害怕的事情,如果一位清倌人刚到了郭家就香消玉殒,郭家会面临极大的损失,谁都不甘心四万贯钱就这样化为泡影。而且郭家势必会成为周围所有人的笑柄。 因为这种事根本无法隐瞒,出了人命,官府肯定要过问。 钱万嘲讽道:“诗怡小姐,你还在等你那位赵家哥哥呢?我都在这里等一上午了!他要为你赎身早来了。” “你还真相信嫖客能有甚么真情流露?平日里自是甘甜若醴,可这会儿要拿出真金白银为你赎身,哪会现身?” “现实是他可能今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诗怡的侍女夏荷也是紧张不已,相比于嫁给一名大腹便便,油头满面的富商,她也更倾向于自家小姐嫁给赵桓。 可是这赵大官人今日却杳无音讯。她焦急的说道:“小姐,要不要我们去找人向赵公子报信啊?他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还不来?” 诗怡坐在镜前,从容的画着精致的妆容,淡淡的说道:“他这会儿应该在睡觉。” 对两人的怀疑,诗怡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她要做的就是画好最精致的妆容,以冠绝当世的倾国盛颜被他牵着离去。 相处了这么久,她相信赵桓不是那种卑劣阴暗,玩弄情感的人。 否则昨夜他明明有机会达成所愿,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 夏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说道:“都什么时间了,还睡觉?他如果真的要给小姐赎身,不应该迫不及待吗?男人都是猴急,他怎么忍得住啊?” 钱万顿时精神一震,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对诗怡这种风华绝代的佳人,他怎么能忍得住不迫切? 除非……他已经得手发泄过了! 所以钱万拍案而起,死死的盯着诗怡,语气不善:“诗怡小姐!你可是清倌人!你跟这位赵公子厮混了这么久,不能逾礼吧?郭家买的可是完璧之身!” 夏荷也反应过来,震惊的看向自家小姐。以自家小姐此前的表现来看,如果那位赵公子真的要做什么,自家小姐恐怕根本做不出坚定的拒绝。 诗怡用眉笔细致的瞄着眉,淡淡的说道:“守宫砂依旧在,你们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守宫砂,是当前社会最常见的一个词汇,几乎是毫不遮掩的昭示着整个大宋社会对处子贞节观的狂热追求和倡导。 尤其清倌人更是如此,每天都会有人来检查她们手臂上的守宫砂。 钱万与夏荷同时看向诗怡手臂内那点丹红,像是美丽纹饰一样装饰在洁白无瑕的肌肤上。 钱万大舒了口气,直接嘲笑说道:“这般情况这位赵公子都不着急,你还相信他会来?依我看,他绝对是没有钱为你赎身,躲着不敢露面了!” 诗怡转头,看向钱万,淡淡的说道:“不如我们赌一局,今日天黑之前,他如果不来我就心甘情愿的去郭家。但在此之前,你离开这间房间,不要出现。” “你!”钱万大袖一甩,愤怒离去:“我就等到天黑,希望诗怡小姐不要食言!” 等东家离去,夏荷紧张的问道:“小姐,现在怎么办啊?难道赵公子不来,真的要嫁给那个郭家老头?” “终于清净了,你就不能安静的等一会儿?” “小姐,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吗?为什么不去催促他一下啊?” 诗怡轻叹一声,直接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他住在何方。” “不是吧,小姐!你们相处了这么久,你连他在哪,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夏荷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 “他没说,我也没问。该清楚的时候就都清楚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赵桓一如既往的轻车熟路,但这一次他身后跟了密密麻麻的侍卫,站满画舫整座走廊。 夏荷震惊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指着外面森严卫列的侍卫说不出话来。 画舫东家钱万拘谨蜷缩着身子,畏首畏尾的站在门边,脸色惊慌未定,全身战战兢兢。 赵桓直接坐在了夏荷的梳妆台边,看着眼前美到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佳人,淡笑着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当朝天子,你信吗?” 正文 第十六章帝国的心腹大患 房间内本就震惊不已的众人,更是被赵桓的话语惊得手足无措。 夏荷彻底傻在了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诗怡惊讶的捂住嘴,问道:“哥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赵桓淡笑着说道:“这世间哪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诗怡却没有多少开心,眉头紧蹙,说道:“可我只是一名清倌人,在教坊户。” 她绝美的明眸充满悲伤,说道:“我不想你是天子,只想跟你朝朝暮暮。” 赵桓笑着说道:“就算我是天子,也不妨碍朝朝暮暮啊,我这次来就是带你回帝都。御驾在江南已经待了很久了,我当初所想皆已经达成。有了你,我也体验到了江南的盛世繁华,绝代风流。这一趟不枉此行。” “说起来,你可是我这一趟南下最大的成果呢,没有你,我也没法向皇后交差。毕竟南下之时,我可是答应了皇后,要慢下来,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诗怡左右为难:“可是……官家怎么能带一名清倌人回宫?这岂不有损官家圣名?” 赵桓笑着安慰道:“我可从来没想背负过一个圣君的包袱。我连侍卫都带来了,这种排场,你以为还能是哄你开心?我是真的要带你回宫。” “你这种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美人,如果错过了,我可是会抱憾一辈子的。也是大宋的遗憾。” 诗怡被他夸张的话语逗笑,自己对他总是没有办法,拿不起架子来。 轻叹一声,诗怡环顾了一圈画舫风景、绮丽闺房,忧虑的问道:“哥哥,太上尚未带李师师回宫,民间物议便经久不息。你要带我回宫,恐怕官员们势必会云起弹劾吧?” 赵桓笑着说道:“你太小瞧皇权之强大了。” 见诗怡一直心有忧虑,赵桓解释道:“你也是饱读诗书,想必知道唐高宗李治与武后的关系。” “唐太宗李世民驾幸洛阳宫,听说十四岁的武则天‘容止美’,遂召她入宫,封为五品才人,赐号武媚。这位因容颜秀美而入宫侍寝的武才人侍奉唐太宗十二年,连太宗皇帝临终前病重都侍奉在床前。” “结果李治一朝继位,非但将其父亲的才人收入宫中,更是将其立为皇后。你觉得高宗在意过哪位大臣的看法?” 李治这可真是绝对意义上的把自己小妈给睡了,属于人伦大忌。睡也就睡了,你低调点,还把她给立成了皇后。 但李治就根本不在乎大臣们的看法,甚么关陇军事集团,在太宗朝还能左右朝政。到了李治一朝,迅速被横扫,连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长孙无忌都被他赶出了朝野。 而这样一位一手睡着后妈,一手压下统治阶层的皇帝,正常来讲肯定是被评为昏君。比如明朝那些皇帝。 但李治偏偏违背了这个定论,可从来没人敢骂他昏君。 因为众所周知,唐朝版图巅峰期就在李治在位的永徽年间。 所以赵桓笑着说道:“相比于李治那些人伦大忌,惊世之举,我带你回宫简直不值一提。将来后人提起这建业盛世,只会将这当作一件风流盛事。你就是我大宋点缀盛世的绝代佳人,大宋臣民的骄傲,不弱于杨玉环。” 诗怡抬起头看向赵桓,无奈的说道:“你总是有道理,我一向都只能听你的。” 赵桓笑着起身,牵着她的手腕将一身盛装,妆容绝美的她拉了起来,说道:“那走吧,满足你的心愿,今日就入府。” 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进入行宫的同时,御营正式决定开始返回东京。 赵桓在烟雨江南的春光风流宣告暂时告一段落,他的心思再次回到了帝国的文治武功当中。 舰队还在北归的途中,赵桓就盯着地图,确定了如今大宋最大的两个隐患。 其一自然是蒙古,成吉思汗的祖父合不勒汗正在整合蒙古的势力,依旧盘踞在漠北高原上。 韩世忠统帅的静塞铁骑与其交战不断,中原精锐骑兵时不时会外出犁庭扫穴,清理城墙外的蒙古部落,带回大量人头。 但宋军显然缺乏一次后勤充裕的大规模北伐,将蒙古人彻底赶出东亚。 让他们像匈奴、突厥、契丹一样开始漫长的西迁之路,从此远离中原的传统势力范围。 另一个心腹大患,许多人难以猜测到,那就是清教徒。 清教徒的战斗力虽然一向比较拉胯,但偶尔也有雄起的时候。 今年(1137年),他们清教徒的圣雄萨拉丁就已经诞生。 在这位雄主的带领下,清教徒将击败十字军,收复圣城耶路撒冷。 同时建设起开罗、耶路撒冷、大马士革等一系列的军事要塞。 他建立的阿尤布王朝,西面抵抗十字军入侵,东面激战蒙古,使清教文化深刻影响着整个亚欧非三大洲。 虽然说距离这位圣雄成长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可是大宋也同样没有准备好。 大宋的势力刚刚扩展到咸海附近,只有一小块疆域的突出部接触到了里海,强行获得了一个里海的出海口。 而周围都是清教徒的势力范围,清教文化深刻统治着整片区域。 即便大宋新设置的这片行政疆域,也是统治极为不稳固,内部充斥着异教徒、清教徒、异端和胡虏。 任何一个帝国,边疆如果有这么多不稳定因素,都注定了叛乱会风起云涌。 赵桓如果不想人亡政息,不希望自己去世后,大宋在当地的统治土崩瓦解,就必须全力治理这片土地。 首先要改变当地的宗教信仰,然后改变当地的文化习俗,最后形成民族凝聚力。 除了这两个心腹大患,大宋也还有不少小麻烦,比如西夏,比如交趾。 赵桓十分庆幸,自己还正当壮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逐一解决这些问题。 军事上的对外征服之外,内政方面也有非常多的问题需要去稳固以及等待发展成果。 而内政这方面,变化最明显的就算东京城,可谓是日新月异,硕果累累。 正文 第十七章征调藩国学者 建业八年(1137年)三月,南巡的御营回到了大宋帝都东京。 但临近东京的一幕,极大震撼了赵桓这个从南方回来的皇帝。 如果说苏州是古色古香的南方经济中心,那东京已然彻底脱离了封建小农经济的面貌,成为大宋工业化的城市集群。 人力在东京城外修建了一座座高山,用以安置水塔,给地处平原的东京城供水。 开封一直有人造山,从建国开始大宋就在这片平原上修建了万岁山、煤山等山峰,规模宏大,形态逼真,可谓登峰造极,全国都无人能及。 这些山岭通常都高七十米左右,而如今新修建的永年山、圣君山、道君山等都已高过百米,上面不仅有水塔、水渠、湖泊,还直接驻扎了军队。 既是为了保护水源,又是为了占据战略高地,进行军事防卫。 因为现在的东京城在城内已经无法防守了! 赵桓御驾返回,没有进城,特意来到了山上,视察着如今东京城的风貌。 从山上向下望去,山雾消散,赵桓可以远眺远方的东京。 平原上占地巨大的城市极为广阔,看起来极为壮观,城墙已经无法约束城市的发展,城墙外阁楼密布,建筑绵延,密密麻麻的工坊、商铺、住房已经扩散到了城市外极大的面积,而且在城市边界还在继续兴建新的房屋,扩张之势依旧强劲。 城里高楼寥寥,依稀可以看见正中心的皇宫与雄伟的城墙。 在自古以来,城墙外的这些商铺、草市都被统称为市。 只是在大宋首都,这个市的规模已经庞大到了蔓延至天际线,哪怕站在高山上都无法看尽边界。 东京的城与市,已经完全结合,变成了后世城市的模样! 前来迎驾的队伍里有负责东京城市建设的苏黛,这位大宋墨家与公输家的教授,是大宋名副其实的工程学教授。 如今的苏黛刚刚二十出头,充满了知性美感,温婉而有书卷气。 长期负责科研工程的她,说话流畅得像叙事诗,把东京建设的故事讲得丝丝入扣。 如果说诗怡是风华绝代的绝色佳人,那苏黛就算知性优雅而高贵的女神,是让普通人羡慕崇拜的饱读诗书女性。 长得漂亮又极富学识,即便赵桓看着她娓娓道来的风采,都心生赞叹与爱慕。 这简直是大宋女性的完美楷模,是赵桓能想象到的,女性最完美状态。 她能年纪轻轻就担任两家学派的教授,显然不是仅靠皇室妃嫔的身份,而是真的有真才实学。 作为长期为东京建设提供科学指导的首席教授,她陪在赵桓身边,温柔的介绍道:“官家,如今的东京城已经有人口两百八十多万了。大量人口居住在城外,开封府卖地已经卖到了城外四十多里。以往这里都只是东京城附属的小镇,如今全被并入了东京城的范围。” 人口百万一直是封建时代城市的上限。 即便算上统计误差,一个封建王朝的首都能有百余万人也是当前的极限了。 在当今这个时代,百万级别的城市,中原内外都是有不少的。 像中原的苏州、杭州等沿海城市陆陆续续都已经接近这个规模。 在西方大食的首都巴格达,拜占庭的首都君士坦丁堡都有百万规模的人口。 倒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古罗马衰落了下去。 但不论这些城市如何辉煌,人口规模都锁死在了百万级别上。 而大宋的东京人口却突破了两百万,极限接近三百万人。 这不得不说是中原统治能力的巅峰,更是工业化进程的文明结晶。 苏黛向赵桓介绍道:“人口规模扩大,治理难度呈指数级的攀升,不论是卫生、消防、供水还是治安难度都远不同于往日。最近太学院的数学教授都已经忙的日夜不停了,连轴运转,分身乏术。” “不得已,我们其他学院得不到数算支持的教授也开始精研数学。” 赵桓好奇的问道:“怎么会缺数算教授?” 苏黛温柔的解释道:“合理布局望火楼、巡检司、军捕司、供水线路、道路布局、房屋构造等等几乎一切消防、治安、供水、污水处理的地方都需要数算教授给出最优方案。” “以消防为例,数算学家必须算出在地图上何处修建军巡捕屋才能合理辐射各处的消防事宜,既高效灭火,又防止交叉浪费人力。” “而污水处理则是重中之重,两百多万人生活在这里,如果任由污水排放,不用几年,整个地下水质就会受到污染,无法再饮用。” “开封府正在全力扩建地下管道,他们压力之大,征召了绝大部分的数学教授日以继夜的计算,既不能挖开整个东京城重新铺设地下管道,又要想办法兼顾全城,如果没有数算教授帮忙,只靠技术官僚测绘,此项进度会严重迟缓。” 赵桓听着就感觉头皮发麻,一个普通的穿越者,如果只靠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怎么才能在不把东京推翻的情况下,在地下铺设上覆盖全城的地下管道系统。 这个系统不复杂,汉唐时期的长安,地下就有了管道系统,专门用来排放污水。 可是难点在于如今东京城已经具备了极为壮观的规模,开封府的建设既不能影响地面上的建筑群,又要把管道埋进地下,并覆盖到全城每个角落。 赵桓觉得自己一个文科生,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他想帮忙只能召集这方面的人材,问道:“太学的数算学院有多少教授?” “教授也分等阶,算上顶级教授、高级教授、普通教授、副教授、检校教授等共计四百三十多人,此外数学院还有学子两千六百多人。” “这么多人尚且不够用?” “缺额极多,开封府已经从各地学院借调了两百多名数算教授,三千多名数算学子。还是捉襟见肘。” 赵桓惊叹,仅是数学系教授就五百多名,学者近六千人,这么庞大的知识分子规模可能也就大宋能拿的出来了。 “朕会下令各藩国向中原贡献十至百名数算学者,到东京听调。” 正文 第十八章民族的宿命 从藩国征调数算学者进行跨国的学术研究,看起来似乎有些超前,可能面临极多的障碍。 但是在当今的中原王朝,这还真不是个什么问题。 因为泛儒家文化圈里,都用的中原文字。 比如小日子、高丽、交趾、占城、东辽、西辽、西夏、高丽、大理等等。 这些国家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且接受了汉化,科技和农业高度发达。 从这个角度上说,大宋是这个世界的文明高地绝不为过,在大宋文明的辐射区域内,周围国家要明显文明发达,远超西方那些游牧、宗教国家。 一个大理、一个高丽这种小国,拿到西方,那也是武德充沛的中央集权国家,有庞大的人口和专业的集权军队。 这是西方那些公国公爵,城邦国王根本无法比拟的文明优势。 针对这些文明高度发,人口众多的藩国,赵桓的态度是,每个国家要向中原贡奉一百名数算学者。 而且不能滥竽充数,否则会被打回去重新挑选。 这方面高丽有丰富的经验,中原皇帝经常下令朝鲜地区贡献美女。 每当此时,朝鲜国王就得下令国内十四岁以上适龄处子,禁止结婚,以供挑选,进贡天子。 如今只是把适龄美女换成了学识丰厚的数算学者,操作起来其实更方便了。 这些学者学的就是汉字,研究的就是中原典籍,汲取来自中原的文明,征召之后可以立即投入研究,完全没有任何障碍。 这就跟中原从地方州郡征调学者,是完全一样的效果。 可能沟通起来要比中原地方学者还要方便,因为中原的学者还可能说地方方言,但这些其他藩国学者必定用的大宋官方雅言。 除了这些汉家文化圈的藩国之外,大宋在远方也有大量的藩国,尤其是在大食、东南亚方向,藩国林立。 这些国家虽然都有各自的语言,但也是认识汉字的。 任何国家都不缺来自中原的翻译着作,像在大食的国家图书馆里,东方的着作数以万计。 对这些异文化国家以及一些游牧部落,赵桓打算差额征召。 国家极大的类似大食和三齐佛国,就征召一百名学者,小一些国家的征召几十名,而那些游牧部落,最多只征召几个人。 既是收割各民族的精英人杰,也是为了扩大中原文明的影响力。 赵桓对苏黛说道:“从藩国里大概也能征召两千名左右的数算学者,能够缓解一下东京的科研压力。” “但关键还是要推动学术发展啊,数算水平提高,解决工具改善,数学结构模型先进,能大幅减少人力紧张的局面。” “靠藩国的学者,终究还只是治标之策。其能发挥的影响非常有限,与我大宋朝底蕴都相差甚远。” 赵桓的总结也是大宋在这个时代所面临的现实情况,那就是在文明开拓方面,大宋是独行者。 所谓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大宋已经站在了文明的最前沿,放眼四海八荒,没有任何国度能稍微跟上大宋的步伐。 甚至所有的藩国绑在一起,人口总数、财富总额、学者数量、文明成果等内容都不及大宋的两三成。 在文明成果、学者数量这方面尤其明显。 大宋一家,就能拿出近七千名数算方面的专业学者。 其他各国帮一块,专门研究数算的学者也不知道有没有七百人。 此次向藩国征召的数算学者,很多人都势必是藩国本国的大学者,是精通经史、数算、天文、科学等诸多方面的老先生。 苏黛对赵桓说道:“太学已经极为重视这方面的内容了,数算典籍充斥馆阁。官家还记得卢维那吗?” “范思忠那个圣婚小未婚妻?”赵桓笑着说道,这位祆教圣女可是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那套圣婚理论一说出来,母子圣婚差点把范思忠吓晕过去。 这要是他范思忠英年早逝,她的遗霜跟儿子,按照祆教教义,举办圣婚。 那范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好在祆教在当初的修道迁佛政策中随着两座小祆庙的废弃而灭亡了。 赵桓说道:“朕记得祆教消亡后,朕曾经指点她去翻译数学典籍。” 苏黛笑着点头,说道:“没错,她这几年翻译了三十多本大食图书馆里的数算经典,在太学那里领了近三千贯钱。按照中原习俗,置办了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给了范思忠。” “我还参加了婚礼,代官家随了一份随礼。” 赵桓讶然,说道:“没想到她还挺有天赋,几年时间就翻译了三十多本数算着作。这翻译速度,即便专业学者也不过如此了啊。” 苏黛笑着说道:“官家您可是高看她了。她是有天赋,但不在这方面。她跟我闲谈时曾经说过,她自己翻译,开始的半年连一本书都没翻译出来。” “恩?那她是怎么翻译了这么多?” “官家应该记得她是粟特人。” 赵桓点了点头,记得她说过这个,祆教只在东京的粟特人中间传播,不向中原人传教。 苏黛笑着解释道:“粟特人的天赋哪里是学术啊,一直是经商。” “她的头脑非常灵活,从我这里借了三百贯钱,就买了一批丝绸和瓷器回到了巴格达。她在当地卖掉这些货物,然后花钱雇佣一批巴格达的清教学者,把大食文翻译成汉文。” “清教徒的百年翻译运动传承下来,民间有大量的百姓精通中原文字,很快就帮她翻译出几十本数算典籍。” “她把典籍拿回来到太学那里领奖,很轻松就积攒了一笔丰厚的嫁妆。” 赵桓莞尔,每个民族都有各自的宿命啊。 没想到那个咋咋呼呼的胡族少女,还是走上了先祖们的老路。 不过认真想想也不意外,她虽然咋咋呼呼,但其实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常强,一众人中,她是第一个发现赵桓不食人间烟火特质的,第一个敏锐观察到朱旗银行管事面对赵桓的异样表现。 有这天赋,注定了她会是一个出色的商人。 只是苏黛笑着说道:“跟官家提她,可不仅仅因为她经商以及翻译着作,官家猜猜她现在在做什么?” 正文 第十九章高级猎头 一位粟特人,最近的中原生活在怎么过? 赵桓猜测了一下,对苏黛问道:“她不会还在雇人翻译书本吧?” 苏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她早已经不满足这方面了。她在向中原输送人才。” “通过范思忠的关系,她跟太学签了份合同,成功向太学输送一位西方数学家,就获得一千贯的报酬。” 赵桓哑然失笑,她这是当起了高级猎头啊。 如果说西方比东方要有哪个方面优秀、文明一些。 那自然是西方的体系化、理论化数学文明。 在这种情况下,西方数学家文明成果不一定比得上大宋,但扎实的数学理论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 学术进步,本来就是取长补短。 读书人的偷,那真不叫偷。 比如东方会把西方的数学理论拿来用,西方也会借鉴东方高度发达的文明结晶。 九九乘法表,中原自古有之。 但西方两千年后,也开始大规模引进这来自东方的文明成果。 赵桓其实也蛮好奇的,西方没有九九乘法表,他们怎么做基础运算? 但只想了想,赵桓就放弃这方面的思考,数学他不会就是不会,转而问道:“西方的数学家愿意到中原来吗?” 苏黛点头,说道:“中原盛世太平,富庶繁华,又给学者极高的待遇,西方数学家也有一颗普通人的心,自然愿意前来。” 这倒也是,不要说学者就应该神圣无私。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都希望自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没道理,普通人希望过好日子,学者就一定得过清贫苦寒的生活。 普通人锦衣玉食的时候,让学者挤在只有几米的逼仄房间内,看着妻儿子女衣服打着补丁,面有菜色。 有知识不是原罪,他们不必一定要过苦日子。 他们也有追求更舒适生活得权力。 赵桓说道:“在大唐之时,四方胡虏皆以到长安生活为梦中追求。盛世长安以开阔得胸襟吸引了无数异族人杰,为中原效力。” “我朝论富庶还在大唐之上,朕也希望,这天下各族人杰都怀有一个东京梦。” “期望于能以自身才学,在东京有所发挥,从而锦衣玉食,富贵成功。” 所谓得东京梦,自然针对得是那些异族的人杰。 赵桓从来不反对引他国人才为己用,世界各地无数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学者,或通过移民或通过求学,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大宋,经过努力不懈的奋斗便能获得更好生活的理想,同时也通过自己的勤奋工作、勇气、创意、和决心,使大宋迈向更加的繁荣。 这种事,在绝对意义上而言,都是非常正确的。 大宋就应该有自己的特色,朝廷就应该发挥出国家冠盖古今,远超中外的绝世财富,走出一条与前朝历代不同的盛世之路。 大宋就是有钱,能以财富源源不断地收割世界各地的学者和人杰。 所以赵桓转头问道:“太学司业来了吗?” 陈东立即从人群里走出,恭敬拱手,说道:“臣在,恭候官家示下。” “朕觉得这份人才引进合同非常不错,可以增加一笔拨款。” “范围不仅局限在数算学家,医学家、天文学家、畜牧学家、冶金学家、化学家、地理学家、地质学家、地图测绘学家以及建筑学家都可以引进。” “朕会让皇家财团也出一份赞助,只要太学引进的学者,皇家财团会额外再赞助一笔财富,作为人才的安家费用。” 如果算上医学家、建筑学家、冶金学家、地质学家等各种人才,每年中原从世界各国引进的学者或许就多达一两万人。 这可是学者,一生都在汲取知识,学习人类的文明成果。 可以说这些人,就代表着人类诞生以来,文明的结晶。 而只要这数以万计的人群中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在学术的边界上有所突破,那就实质上推动了大宋文明的进步。 后世的科研环境如何不好说,但赵桓特别欣赏的一点是,每个博士的毕业论文,都要有自己的成果。 如果说人类的文明是一个圆,那博士的科研毕业论文,在设计要求上,必须突破这个圆,当他的毕业论文发出,就实质上使这个圆的一处向外突破了一点点,哪怕微不足道。 但积少成多,一篇篇文章发表,一份份论文形成,代表人类文明的这个圆,每天都在以缓慢但坚定的态势逐步扩大。 当然了,赵桓也没有希望每个人都有这么强的能力。不然论文也不会严格查重了。 朝廷希望每个人的研究都是独一无二的,是前所未有的学术成就。但朝廷依旧宽容,给无数人提供研究的机会。 只要基数足够大,那就一定会产生科研成果,提升整个文明水平。 随后赵桓笑着说道:“另外那个评奖,也不必拘泥于户籍了。无论宗藩,无论夷夏,只要对方肯拿研究成果到东京,都一视同仁,给与其激励。” “哪怕他是一名蒙古胡人,只要他向中原献上高明的设计,完善的理论,也按法度,给予其平等的激励。” “天朝上国,就应该有天朝上国的胸襟。” 既然大宋已经站在了文明高地,那拓展文明,就比一点点钱财重要的多。 几百几千贯钱,从胡人那里买来一项先进的科技,一个高超的发明,赵桓觉得非常赚。 就像马鞍决定了骑兵在冷兵器战场的统治地位,谁也不知道在将来,大宋会不会只花了一点点钱财,就从胡人那里引进了一项这种跨时代的技术。 陈东恭敬的点头,说道:“太学已经注重这方面的事情了,最典型的就是建筑学家与建筑成果。” “在中原房屋建筑以木制为主,十分容易起火,有严重的消防隐患。尤其东京城日益扩大,这庞大绵延的建筑群,以木制结构为主,消防压力极大。” “所以开封府已经尝试改变木制结构为砖制、石制结构,从东西方招募了大量建筑学家,重新设计房屋构造。” 正文 第二十章人类伟力 在建筑风格方面,东方更偏向于木质结构,西方则更偏向于巨石建筑。 不论是宫殿还是城堡,西方通常都是以巨石垒起来的。 在结构精妙方面以及舒适度方面会非常差,毕竟城堡这种建筑,又黑暗又阴冷,狗都不住。 但在防火性方面的确是有独到之处。 将东西方的建筑优势结合,基本上就是东京如今的城市面貌了。 以横木、房梁为内在结构,以砖石、瓦片为外在墙壁。 必须承认,工业化城市的扩张,房屋材质改变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消防的压力根本压不下去。 如今的城市面貌、建筑风格倒是有点像后世的城市了。 要大兴基建,自然少不了水泥。 不要看这东西不起眼,早在公元七八世纪前,东西两个世界就先后发现了水泥工艺,但直到二十一世纪两个十年过去,水泥工艺的改进,还是能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大奖。 这东西在基础建设、国防工业、军事工事方面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赵桓直接向苏黛开口问道:“朕记得中原自古以来就有用生石灰防治瘟疫的传统,卿对石灰有所了解吗?可否改进,用以建筑。” 苏黛温柔的笑着,说道:“官家,如果说石灰,与大宋何人关系最密切,那就是你我了二人了。” “恩?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赵桓好奇的问道。 苏黛笑着解释道:“石灰,今所在近山处皆有之,此烧青石为灰也。这是我朝给石灰的定义,出自《本草图经》。” 不得不说,大宋就是这点好处明显,自然科技十分发达,学术着作层出不穷。 以赵桓一个文科生的科学素养所知道的科技发明,大宋基本上都有。 比如火药的材料、石灰的材料、锻造的工艺、冶金的工艺,这一切大宋都具备了基础。 所以赵桓只要提出名字,确定大概方向,这个科技就会迅速按最正确的方向发展下去。 否则,如果全靠赵桓开外挂,真的很难解释什么叫硝酸钠,什么叫碳酸钙。 这些面面俱到的典籍,赵桓听都没听过,便问道:“《本草图经》是何人所着?” 苏黛看着赵桓的脸庞,笑着说道:“正是家祖父啊。” 赵桓哑然失笑,那还真是关系亲密啊。 苏黛的爷爷就是大宋与沉括并列的那位大宋杰出的天文学家、天文机械制造家、药物学家苏颂。 这其中他最擅长的就是机械制造,所以他的儿子辈才能在赵桓这一朝掌握军器三司中的南北作坊,开展大机器流水线生产。 苏迟最经典的着作还不是这本《本草图经》,而是《新仪象法要》。 这本书究竟有多强,简直会震碎所有后世人的三观。 他是一部具有世界意义的古典科技着作。记下了诸夏各种光辉发明成果,其中有世界上最早的机械钟表的锚状擒纵器; 此外,这本书还详细记录了天文仪器和机械传动的全图、分图、零件图五十多幅,绘制机械零配件一百五十多种。 这是流传到后世的诸夏,也是全世界范围内最早、最完整的机械图纸。照着这些这些图纸后世人可以直接复原出水运仪象台。 并且这本书详细记录了当下的全天全天星图,哪怕千年过去,后世都可以知道千年前的星图究竟是什么位置,发生了什么变化。 在人类文明传承方面,具有无与伦比的地位。 在这个时代,有这种水平的着作本来就非常不同寻常,更珍贵的是,其数据非常严谨,严谨到后世千年,对着图都能重新制造出大宋的各种精密仪器。 这就是遍数全世界,也没哪个文明有这种水平。让瑞士人制造一个千年前的钟表试试? 不说他们有没有能力,现在的瑞士连国家都没有呢,是一群在山沟里的领主。 是真真正正意义上的山沟里的领主,山地里有着大量分裂的独立和半独立的伯爵领地、封建领主领地以及贵族共和国。 发明? 能指望一群山沟里,一个个封闭村子有什么发明? 他们整个领地里,能写出自己名字的人都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大宋仅东京城太学院里的数算学家,就比他们领地的全部人口都多出两三倍。 一座大学,仅学者数量就把他们整个国家吊打的体无完肤。 双方国家的整体文明水平怎么可能在同一境界? 只是赵桓没有想到,自己名义上的这位老国丈,在研究精密器械的同时还对石灰有系统的研究。 所以赵桓喜出望外,说道:“既然卿对石灰有所了解,应当及时改进,使其能与河沙混合,用以建筑房屋。” 苏黛点头应下,说道:“这不是难点。开封府引进的西方建筑工匠曾提过这方面内容,古希腊便曾大量将石灰用以建设。” “初步将石灰用在建筑中,可以随时应用。之后,太学院会组织教授,改进石灰工艺,改善材料配比。” 赵桓露出欣慰的笑容,真的是非常明显,大宋如今的科技有了非常长足的发展。 仅是跟苏黛提了一句,她就很清楚的罗列出来了重点。 说明太学在化学方面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很清楚各种材料的构成与特性,就是配比不同、温度不同产生的结果。 就好比高温炼钢,冶金学的博士在很明确,就是要想办法提升炉内温度。 当科研的突破口明确了,很快就会产生科研成果。 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聪明才智以及持之以恒的伟力。 当无数人日以继夜的想方设法提升炉内温度,很快他们就会探索出各种方式。从加高火炉,到通风送风,到改变煤炭,提高燃烧效率,添加粘土,添加助燃剂等等。 普通人能想到的方式,这些学者们会更精细,更专业的全面尝试一遍。 人类的坚韧、毅力与专注,是科研非常重要的天分,势必会产生各种成果。 随后赵桓看向山上巨大的水塔,向苏黛问道:“这水塔建起来了,东京城的自动取水系统成果如何了?建起来了吗?” 正文 第二十一章偃师级蒸汽机 基础建设是国家最好的投资,是当代留给后人们最宝贵的财富。 国家上升期,总要攒下一波家底,攒下一波财富留给子孙后代。把财富拿来进行基础建设,总好过拿来奢侈浪费。 退一万步说,现在的基础设施建设,七八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后代觉得维护费昂贵,承担不起了,最大不了直接废弃,甚至算不上负担。 苏黛向赵桓介绍道:“东京的自动取水系统关键部分已经建成。官家看到的这水塔只是自来水厂的一部分。在山上还有沉井、沉淀池、过滤水渠、清水池、分水渠等核心部分。” “这些部分建设完成,东京城区内的管道建设只要在主管道上建设支流就能覆盖全城。” “管道用的是三种不同工艺,主管道粗壮,所以大量采用的陶土管。皇宫、入室管道不在乎维护费,采用的是铜管,而公共取水设施则用的钢铁管道。” 赵桓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这些工艺中,陶土管与铜管都是中原的传统优势,自古以来就有非常先进的工艺。 陶土就不用多说了,制陶业是中原流传五千年的优势技术,工业化之前,封建帝国就能靠规模提供大量陶制品。 如今大宋境内开设了一批批大型制陶工坊,给天下各地陆续开工的自动取水系统提供陶土管完全没有问题。 而铜管用以自动取水,这就是中原很成熟的技术了。汉灵帝刘宏就曾经在皇宫里搞过这种发明。 这两项技术都是中原已经有的现成技术,太学直接将其拿来运用了。 太学这次真正的大胆尝试还是在公共取水设施方面,采用钢铁工艺。 赵桓问道:“供水系统不是直接通到各家各户?” 苏黛点头,说道:“百姓贫富不同,开封府没有强行给各户施加压力。而是在城中建设了大量的公共取水点,以雕塑、水池、喷泉的形势存在,足以覆盖全城。” “而达官显贵,富豪世家等,不在乎钱财的,可以向开封府提交费用,开封府为其架设管道,供水入户。” 这么看的话,这自动取水系统显然是财政补贴的市政公共项目,赚钱是指望不上了。 有这方便的自来水厂,东京生活的便利程度会上升一个层次。 但麻烦也多了不少,毕竟后世已经形成常识了,打仗先打对方城市的自来水厂。 赵桓看向岳飞问道:“这自来水厂的守备如何?会不会被下毒?” 岳飞向前,对赵桓介绍道:“枢密院已经借鉴了靖康年间东京之战的教训,东京的供水系统不再依靠一两条主干道,不会重演蔡河被阻塞的一幕。” “如今在城市周围共设置了六座高山,分别设置水厂供水。” “哪怕水厂全部失守,东京城内还有水渠、运河可以取水。在军事上不用担忧断水威胁。” 果然不愧是专业的军事指挥机构,赵桓十分满意,然后接着询问了那个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会不会被投毒?” 自来水投毒可是无数民间荒诞故事里排名非常靠前的。 岳飞不禁露出笑意,从容解释道:“官家觉得要下多少毒才能起作用?” “当下最常见的毒物应该是砒霜了。水厂每天向城市里供应十万石水,也就是九百五十万斤水。” “投入一斤两斤砒霜,那是接近千万分之一的比例。” 这个比例,别说毒死人了,每天呼吸进人体的灰尘、柳絮、毛屑也比这个更有毒性啊。 岳飞笑着说道:“如果水要投毒,那得需要雇人拉几马车的砒霜过来,一次性全倾倒进去。理论上才有可能有轻微的毒性。” 拉几马车的砒霜过来? 先不说什么人能买到这么多的砒霜。 以及能否混过警卫的视线,顺利把砒霜倒进水厂。 就智商上而言,它费劲周章的干这么多事,费效比那可真是拉胯到极致了。 有这财力,他就算是买把刀上街砍人,买个火把沿街纵火,杀伤力也比他到这里投毒更强啊。 显然这个荒诞的自来水投毒故事也只能存在于荒诞怪谈中了。 赵桓随之一笑,就把这事情抛在一边了,看向苏黛问道:“供水的蒸汽机情况如何?” 这深藏在地下的机器,才是影响整个大宋未来的关键! 可以说,他就直接决定了大宋工业化进程的规模以及整个国家的兴衰昌盛。 苏黛深刻了解关键对这方面的重视,十分认真详细的向赵桓介绍道:“如今蒸汽机已经用在了取水和矿坑当中。” “太学院已经下令,任何人能对蒸汽机有所改进,国家都将保证其专利,并额外予以激励。” “如今发展最快的就是矿井中的蒸汽机,各处矿场的工人纷纷予以改进,形成了各种不同的结构与技术。” “在江南、在秦凤路、在太平州、在四川,各地的采矿情形不同,蒸汽机有各种各样的改进。” 蒸汽机是矿工之友,最积极改进的是采矿工人在意料之中。 赵桓关切的问道:“太学、军器三司、各地学院等研究机构对蒸汽机研究的情况如何?” 国家养这么多科研机构,可不是用来吃干饭的。 连矿场的工人都在研究、改进蒸汽机,这些国家科研机构,国家供养的大量学者,如果没有显著成果,那简直是尸位素餐。那赵桓就得考虑是否派督察院进去肃清风气了。 苏黛立即向赵桓说道:“官府对蒸汽机亦有大量研究,各地学院都陆续设置了研究队伍。其中有几处研究成果显著。” “白鹭洲院的偃师级蒸汽机,已经被用在了飞艇上面。这种蒸汽机每十五分之一刻,可以旋转一百一十转。” “传说中墨家制木鸟,不翼而飞的典故,在白鹭洲院算是复刻出来了。只是这种飞艇控制不便,无法在起飞点顺利着陆。” “石最重要的是,飞艇飞于天空三日不落,这说明偃师级蒸汽机已经非常稳定。” 正文 第二十二章宋式美学 白鹭洲书院的这个蒸汽机研究方向,真的是非常符合诸夏自古以来的浪漫。 只要想到科技研发,无人动力,一定会想着上天。 重现墨子木鸢不翼而飞,三日不落的一幕。 赵桓转头对燕颖说道:“白鹭洲书院的想法很好,让皇家财团以朕的名义,给偃师级蒸汽机赞助一百万贯经费。” 一百万贯钱,这可是非常丰厚的一笔资金。 大宋帝钞的购买力非常强大,比米帝资金大放水钱的美金还要坚挺。 以贯为计量单位,这种概念不强,换算成铜钱的话,这是十亿钱。 要知道一大串重二两的大块烤羊肉,才十五钱。 一座超级工坊,雇员四千多人,一年的总盈利才一百多万贯。 但燕颖完全没有犹豫,立即回道:“我一会儿就让朱旗银行向白鹭洲书院拨款。” 赵桓随后看向苏黛问道:“除了白鹭洲书院,其他书院的成果怎么样?” 苏黛详细说道:“嵩山书院在研究用蒸汽机以冶炼锻造和纺织生产,御府书院在研究蒸汽机的各种型号。” “我详细看过御府书院的公告,他们书院在研的蒸汽机种类多达四十六种之多,竞争非常之激烈。如果我朝出现了一个划时代的蒸汽机,那必定出自御府书院。” 赵桓看了一眼燕颖,她纯欲大胸的外表下,显然心思已经非常缜密,相比于当初的纯真呆萌,有了长足进步。 御府书院就是皇家创办的书院,背后的资金就由皇室财团提供。 这就可以想象这座书院跟其他书院在财力方面究竟有多大的不同。 钱?对御府书院而言那都不叫事。 只要一位学者有研究成果,有研发能力,御府书院直接砸钱聘请,挖到学校里搞科研。 四十六种蒸汽机研发项目,即便每个项目都砸下去一百万贯钱,那也不过四千六百万贯,对皇室财团而言只不过洒洒水而已。 但若要成功研发出了蒸汽机,那皇室财团、皇家书院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就愈发重要了。相比于宏伟前程,浩瀚将来,眼前这点投入,可以说完全不值一提。 他们的超能力是什么? 显而易见,就是有钱! 这无与伦比的富有带来的结果就是,科研项目突飞勐进的发展。 赵桓都无法想象,这四十六个蒸汽机项目都各自发展成了什么模样,蒸汽机在大宋究竟有了多少分支? 所以赵桓忍不住对燕颖问道:“你在哪里找到这么多科研学者?” 燕颖笑容明媚,语气憨直:“有着名学者在研究蒸汽机,御府书院就将其聘回书院给其赞助啊。同时御府书院还在各藩国、西方挖来一大批知名学者,给他们钱让他们研究蒸汽机。” 真是粗暴美学啊。 赵桓忍不住感慨,然后问道:“民间也有人在研究蒸汽机?” 燕颖笑着说道:“太学给那么多奖励,民间自然有人在极力研究,甚至官员在处理完政务也都在尝试。” “御府书院只要盯着各地的专利司,有新的专利就把人挖过来就够了。” “专利多吗?”赵桓问道。 “非常之多,毕竟蒸汽机原理太简单了,我看过几分专利,我觉得我上我也行,只是当时没想到这种思路罢了。无非就是一个大铜罐子里装满水,用煤去烧,然后把热气通过管道排出来。” 赵桓看着她自信满满得样子不禁开怀一笑:“你还真是对自己得智商有信心啊。” 不过连燕颖都看的懂蒸汽机得设计原理,不得不说,蒸汽机得设计真的非常粗暴简单。 这让赵桓不由得担忧,大宋将来不会发展成蒸汽朋克风格吧? 所谓蒸汽朋克,就是先进和落后共存。有人在乘汽车,有人却在乘马车。 电力的发现被滞后了,而蒸汽机却经过漫长得发展到达了一个极致。 以御府书院这庞大得蒸汽机研究规模,很难想象大宋的蒸汽动力究竟会发展到什么水平。 随后赵桓看向苏黛,问道:“太学的蒸汽机研究如何?” 这就涉及自身地研究项目了,苏黛郑重地汇报道:“太学最近发现一个非常显着地现象,蒸汽机大型化比小型化更容易走通。一切地设计如果把倍数放大,把钢铁增厚,各种运行会更加流畅。” 赵桓眼神一亮,听着苏黛地汇报,立即就有了重工业粗狂地钢铁风格,巨大而笨重,但却结实耐用。 这倒是有毛熊地傻、大、黑、粗风格和苏式美学。 说他多先进、多精细,那肯定没有,但就是能跑能运行。 这跟双方跨入工业化的方式类似,都是用国家力量推动着工业迅速在一穷二白的封建帝国上发展出来。 赵桓立即说道:“朕不要求蒸汽机能立即小型化,设计出精致、低耗的民用形式。当务之急是把他给做出来。” “不要觉得大型化,粗狂就是原始落后。” “稳定就是先进,就是宋式美学。这种蒸汽机无法放在木牛流马上,完全可以用来制作蒸汽火车头。” “朕要的就是一个稳定能运行的蒸汽机。” 苏黛笑着说道:“官家的宋式美学,太学记住了。这就尝试将蒸汽机制作成蒸汽动力车头。” 赵桓点头,这就跟解决核聚变的思路一样,先想方设法的把核聚变弄出来,再去思考怎么核聚变小型化。 在赵桓印象中,后世的核聚变装置也是非常浩大。 这说明人类科研的方式方法自古以来都是相似相通的。 大概了解了东京城最近一段时间最新的变化,赵桓环视四周,说道:“今日就暂时到这里吧,诸卿都散去吧,去尚宫局领取恩赐。” “朕这次南巡,从江南给诸卿带了丰盛的特产,正五品以上官员,每人有珍珠十颗,海参礼盒两盒,香料礼盒一盒。” 风干的海参即便在后世也是价格昂贵,像赵桓准备的这种巴掌大的海参,一斤就要是四千多、五千多,一个礼盒两斤装至少要万余元。 香料则是大宋进口的蕃货中最重要的一种物品,海上丝绸之路别名又叫海上香料之路。 这些都是海上的特产,发给这些掌权官员,就是让他们看看海上的财富。 正文 第二十三章首次接触十字军 帝国的强盛,幅员辽阔,地广万里,如果没有蒸汽机,没有火车,帝国很难干涉到属国的事物。 赵桓返回东京后,遇到的第一件麻烦政务就来自帝国的远疆。 这是中原几乎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所以赵桓不得不召开了一场御前会议。 让大臣们廷推,究竟该如何做出决断。 垂拱殿,时隔两年,大宋的大臣们再一次齐聚在这座宫殿里举行廷议。 与会的所有大臣,都有种浩大使命感,帝国短暂的平静后,将要再一次把她强大的意志传递向四方。 会议还未开始,一群大臣们已经提前到达,纷纷打听着官家召开这次廷议的目的。 左相苏迟坐在枢密院副使岳飞旁边,问道:“岳相公,你是官家亲信,必然知道这次会议的议题,能否向我等透露一二?” “我最近一直在忙于基建,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就怕官家一会儿询问,我毫无准备,无法回答。” 臣子之间互相交流情报,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岳飞灭有隐瞒,直接说道:“是关于藩臣属国战事的。” “我朝藩国受到进攻,使臣向朝廷求援。这次廷议就要做出个决断。” 苏迟略吃一惊,说道:“何人居然敢有此恶胆,犯朝廷天威?擅自进攻我朝藩国,竟不怕王师问罪,神兵天降?” 岳飞还没来的及开口,殿外声音响起:“官家到!” 所有人立即停止了交谈,整齐的起身行礼:“拜见官家,恭圣万福。” “免礼,赐坐。”赵桓雷厉风行的走进房间,坐到了龙椅上就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这次召集诸卿,是讨论赞吉王朝被安条克公国和耶路撒冷王国联合进攻的事情。” 一连三个名字爆出来,殿内大部分大臣都以头雾水。 这都是谁? 所以究竟谁是大宋属国? 谁又被谁进攻了? 跟大宋的关系在哪? 赵桓对鸿胪寺卿唐翊挥了挥手,说道:“向诸位大臣介绍一下形势。” 唐翊本身就是大宋的鸿儒,属于超级学者,在唐怡担任尚宫之前,他就已经是文坛泰斗,在朝廷担任鸿胪寺少卿。 在唐怡升到尚宫后,他也就升任到了鸿胪寺卿。最大的成就就是促成了宋、金、夏、辽、蒙古的五国统一关税。 如果认真的说起来,这位老头子是整个大宋朝贡体系的爸爸。 不仅仅是大宋所有藩国属臣的亲爹,还是赵桓名义上的老丈人。 作人作到这地步,属实是人生赢家啊。 作为鸿儒,其他的先不提,博览群书,通读各种典籍是必不可少的。 对西方各国,他本就比寻常人了解的更多,当上鸿胪寺卿后更是精研各藩国形势,论对西方各国的了解,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唐翊立即起身,恭敬地向赵桓行礼,请示道:“臣请展示鸿胪寺绘制的地图,以地图向诸位大臣介绍藩国形势。” “可。” 在唐翊选好地图后,内侍立即将地图挂在了殿内西壁的架子上。 众人转头看去,地图上的内容果然跟唐翊所说的一样,是新绘制的。 最明显的就是,地图用了如今的比例尺绘制法,地图上象征大宋的朱红,简直蔓延了整个东方世界。 从明显可见的朝鲜半岛,到沿海的夷州全境,再到两广、两浙沿海,整个东方的世界尽头,都尽归大宋所有。 向北有连绵的草原、库页岛、北海和冰原,向南直抵南越和吐蕃高原,地图上巍峨的高山仿佛世界的尽头,足以阻断大部分人类的脚步。 但在这高耸入云、如同天柱的连绵山峰南岸,还是有一片大宋的藩臣。 一众大臣们看着地图窃窃私语,南面就是古代梵地,唐朝高僧玄奘去取经之处,也就是佛教佛祖释迦穆尼的祖地。 在座的都是大宋朝精英,对玄奘取经的故事都有所了解。 所以都很清楚,为什么大宋会在这天柱般的高峰南岸会有藩国。 这跟玄奘取经的路线图一样,唐僧是西行,而不是南下!他是穿越了西域,然后在怛罗斯南下,再沿着珠穆朗玛峰南麓向东,抵达目的地那烂陀。 沿路各国要么是大唐安西都护府的管辖之下,要么是大唐的藩国。 这也是为什么唐僧一本度牒,就能横穿所有各国关隘。当地国王听说来自东土大唐的高僧路过,没有二话就客气盖上大印,允许其横穿自己整个国家。 大宋的这些藩国也是一样,不是大宋军队跨国了天险从北向南征服的,而是从西向东接收的。 西域是重中之重! 所有大臣都看向了地图的西面。 这里是鸿胪寺新绘制上去的内容。 番邦称臣纳贡,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号,可有可无的象征。 他意味着整个国家都纳入了朝贡、藩宗体系。 整个国家的命脉,王朝的统治机密,都上交给了中原帝国。 比如行政划分、地图疆域、城池分布! 就像中原王朝历代都对朝鲜、越南的疆域、山川、城池、地势、行政划分等等一清二楚一样。 那都是藩国上交的疆域地图和统治机密。 大食在战败后,伏尸数十里,桑贾尔仅以身免,带着几个随从逃窜,大食就不得不被迫称臣纳贡,向中原交上了地图、国库、户籍等资料。 所以鸿胪寺的疆域地图立即扩展到了大食西部,廷议上宋室君臣可以看着万里外的疆域指点江山。 而大食人的臣服,也跟当年西突厥臣服一样,他的大片属国不战而降。 唐翊向众人介绍道:“赞吉王朝,属于大食境内的一支,在大食的最西北角,抵近大海,我朝地理宏着《岭外代答》称其为西大食海。” 《岭外代答》是一部系统性介绍西方世界与南海诸国的地理着作,没错也是大宋学者传作的。 这本书本身涉及欧亚非三大洲,对勿斯离国(今埃及)、木兰皮国(今北非一带)的详情都有所记录。 而西大食海就是地中海了,是如今大宋藩臣疆域的最西方。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火枪队 唐翊将地图挂起来之后,向所有人介绍道:“赞吉与塞尔柱、花剌子模一样都是大食的一支,也是我朝的藩臣。” “其境在摩苏尔和和阿勒颇一带,在大食的最西侧,本来毗邻西大食海。” “但西方天主教十字军东征,占据了西大食海沿岸,建立了三个国家。” “这三个国家是新兴之国,所以诸君可能从来未听说过,他们从南向北分别是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里伯爵领、安条克公国。” “此次进犯赞吉王朝的正是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五世和安条克公爵雷蒙德。” 敌我态势瞬间被唐翊介绍的瞬间明了了。 现在就是十字军创建的国家,继续向东进攻,意图劫掠大宋富庶的藩国。 在介绍完形势后,赵桓直接开口说道:“十字军都是一群强盗,又有宗教狂热,所以他们会一直向东劫掠文明世界。” “此乃顽瘴痼疾,非一时可解。” “属国向朝廷求援,卿都说说朝廷应该作何回复。” 宰相张浚直接开口说道:“一群劫匪盗寇,下令当地驻军予以剿灭即可。桑贾尔虽然落魄,但也是大食之主,难道连一群匪寇都剿灭不了?” 赵桓觉得这事,桑贾尔还真办不了。 虽然泰西地区如今野蛮而分散,但整个泰西地区也有一千零一十万平方公里的疆域。 如果把世界分为三大区域,那就是西方天主教的泰西区域,大宋属国的清教徒大食区域,以及中原的儒家文明区域。 这三处疆域都是一千多万平方公里,人口一亿多。 这么庞大的体量,只有中原完成了一统,所以经常打跨越万里的远征,一次次的把一个文明、一个民族彻底赶出东方。 而除了中原这个怪物,另外两方显然无法完成整合,形成大一统的王朝。 所以双方一直在打烂仗,互有胜负,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唐翊说道:“现在看来只靠突厥人和清教徒显然无法应付这群西方来的强盗。甚至清教的圣地耶路撒冷城都失守了。” “而且战事糜烂,清教徒想收回圣地的战事屡屡不顺,而十字军国家又一直靠着劫掠我朝藩国获取财富。” 看着地图上狭长的十字军地带,张浚不能理解,问道:“偌大的清教世界,连这么小的一块区域都无法拿下来?” 赵桓说道:“虽然这三个国家很小,但背后就是拂菻国,再往后就是整个泰西地区。这庞大的地区,无论人口、疆域都堪比我朝,动员个十万军队是不在话下的。” 疆域堪比中原,一众大臣们立即有了概念。 那泰西地区的十字军东征,战线距离大概就相当于秦王扫六合,秦军从关中出发,平定楚地、齐国。 但实际上还要近一些,像从神圣罗马帝国出兵的十字军,距离才一千多公里,相当于在中原的一个省范围内行军。… 从法兰克王国出兵,相当于中原的跨省作战。 即便如此,十字军的后勤也是苦不堪言,时不时要以草皮,死人肉充饥。 后期甚至直接劫掠天主教的城市,甚至因为后勤不足,被迫同室操戈,攻打君士坦丁堡,覆灭了拜占庭。 而中原要出兵过去,要跨越整整两万里疆域。 看着地图上那漫长的东西疆土,大臣们就不禁心中彷徨。 任谁打开世界地图,看到亚洲大陆那广阔的边疆也要头疼。 即便后世天朝,都没有能力军事干预亚欧大陆交界处的阿勒颇战事。 在当下,大宋要义武奋扬,树天朝威信,庇护藩国,武装干预这里的战事,怎么看都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枢相张叔夜坚定的说道:“大食地区的藩国都是新纳之臣,其心未定,朝廷在当地恩威未立。若是对藩国的求援置之不理,必然有损我朝威望,使藩国萌生二心。” 威不威望的倒还好说,自古以来,任何强大的帝国都是脸厚心黑,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维护自身利益。 没有哪个帝国会为了藩国的安全,把自己给拖下水。 相反最后一个xx人死光之前,我帝国决不妥协,才是常态。 但现在,显然是稳定藩国的忠诚,对大宋而言更加重要。 在大食称臣纳贡后,这片广袤的区域,成为大宋的藩国,其关税、商税、资源贸易、经济结构都受大宋朝廷的直接规划。 这是可是大英日不落帝国,梦寐以求的事情,多少红虾兵为了这个目标前赴后继的死在了战场上。 为的就是打开各国的市场,倾销自己国家的工业制成品,然后用贸易顺差,做空当地的财富,使其社会财富、国家资源、不动产都流向帝国手中。 而且稳定的藩宗体系,也能保证大宋商人的利益。就如韩穗所说,如果出现纠纷,鸿胪寺会出判决。 国家之间的纠纷,由鸿胪寺开庭审理,总好过用军事手段去解决。 所以几位宰相的态度都是必须出兵,这一仗必须打。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但怎么打却是关键,不能把大宋拖入深渊当中。 张浚看向岳飞,问道:“岳相公是我朝第一名将,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可有什么制胜的部署?” 赵桓也看向岳飞,地理极限是当前文明根本没有办法抹除的限制。 要跨越两万里疆域,把宋军十万大军送过去,根本就不具备可行性。强行出征,只会导致这十万大军因为后勤补给不足而崩溃,就算他们手里是火枪、大炮也没用。 先进的武器也战胜不了这无形的敌人。 岳飞不愧是大宋第一名将,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向众人回道:“我认为如果只是为了获胜,达成战略目的,部署是有的。但要强行把十万王师送过去,则根本不具备可行性。” 赵桓立即关切的问道:“岳相公打算如何部署,以护卫藩国?” 岳飞从容解试道:“臣打算分两项部署。首先是在大食驻军,于巴格达建设一座军事基地,派驻王师五千人,携火枪、火炮,作为精锐战力。” 火枪队? 赵桓脑袋里立即形成了一个印象。 正文 第二十五章波斯都督府 在巴格达驻军五千人,显然不能只依靠这五千人平定整个十字军。 但其效果就相当于清军与太平军战斗中的洋枪队,在关键战场上发挥战力,给予敌军造成重创。 在封建化与近代化的过渡期,这种士兵是维持王朝统治的标志性兵种。 在大食西侧,清教徒抵挡十字军的劫掠,显然也是要维持当地的封建统治,他们自身就拥有庞大的封建步兵规模,如果再加入火枪队。 那么势必会构建出一个相对先进的军事体系,既有核心兵种帮他们打赢正面的关键决战,又有足够庞大的军事兵种,用以稳固阵线。 赵桓认真的说道:“藩国军队战斗力堪忧,且士气低落。让王师过去助力,可能被他们拖累,他们不战而退,使王师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张浚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臣以为可以在当地重设波斯都督府,由波斯节度使统筹指挥各藩国的联军,配合王师击败十字军,保卫我朝藩国。” 也就是宋军将领接手对十字军的战事,作为最高将领,调集各国联军,配合宋军作战。 这个方案,赵桓可以接受,便问道:“派哪位将领过去?” 岳飞主动荐才,说道:“臣推荐牛皋,他是我朝最资深的将领之一,对冷兵器战法极为熟悉,又出身于神武右军,是最精通热兵器战法的将领。两者兼备,又沉稳持重,足以担任波斯节度使,指挥王师与联军的战事。” “可。枢密院可以即刻下令牛皋统帅神武右军五千精锐向大食开拔了,让沿途各州县为其准备粮草,提供后勤。” “岳相公另一项部署是什么?” “臣以为可以将海军派过去,游弋在西大食海,切断十字军的所有后方援助。” “十字军国家都在西大食海的东岸,在他们北面、东面、南面都是清教国家。他们的援助、补给、后勤,几乎全部来自西大食海。” “只要掐断其后勤补给,再断绝其经济往来,这一片区域的敌军就是一支孤军,被困死在狭小区域内。” 这种全方面的总体战,大宋是最拿手的。 对于海军开赴到这一片区域,枢密院是有航海线路的,民间商队早就来往过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郑和下西洋,可以带着两万大军飘洋过海,航行数万里抵达麦加朝圣。 但有个问题是,如今的苏尹士运河还没有开辟,或者说已经被荒弃了。 曾经古埃及政权在这里凿开了一条运河,之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陆续改进、摧毁和重建,直到两百多年前,被大食的哈里发彻底废弃。 大宋海军如果要进入西大食海,要么是在亚非大陆中间重新修建一条运河,要么是绕路非洲。 赵桓的倾向自然是走运河,毕竟开凿了这条运河,大宋就掌握了一条沟通三大洲的水道,躺着收钱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赵桓下达决断:“对十字军的战事,必然旷日持久,应该分成数个阶段进行。” “首个阶段由牛皋率领精锐军队,统合藩国军队,击败耶路撒冷王国和安条克公国的进攻。” “然后将俘虏押送到勿斯离国(埃及),凿开一条运河,使我朝海军直接进入西大食海,切断十字军国家的后勤,使其成为一支被围困的孤军。” “最后牛皋率领联军从陆上进攻,逐一将十字军王国剪灭,克复圣地耶路撒冷。” 一纸诏书从宫中传出,正在河中路整备的神武右军立即分出了一支精锐大军,极速向位于大食西部的巴格达进军。 河中地区有一条狭长走廊靠近里海,与塞尔柱帝国直接接壤。 所以虽然东京与巴格达相距极远,但宋军进入大食,就同明军进入朝鲜一样,都是边军一步即达。 此时大食名义上的苏丹桑贾尔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庞大帝国的掌控。 曾经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中心之国不仅仅是对上称臣纳贡,对下也是无法压制各部落的野心,帝国实质上已经分崩离析,彼此之间陷入内战。 牛皋抵达大食时,简单梳理了一下形势,就发现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所以开战之前,牛皋必须先确定下来哪些是可以合作的友军。 为此,他不得不将军队开赴进巴格达,以试探各方的反应。 戎装整齐,一片朱红的宋军方阵行军于大食境内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尤其宋军进入巴格达城时,这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巨城,无数人都涌上了街头,看着这支士气高昂、意气风发的威严军队纪律严明的行进在巴格达街头。 清教徒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毕竟这是清教世界,第一次向异教徒低下了头,选择臣服。 一支来自遥远东方的军队,成为清教国家的宗主国军队。 上百万的巴格达城军民,要向这区区数千宋军屈膝臣服。 无数人议论纷纷,清教徒对着行进的队列指指点点。 “这就是东方丝国的军队?他们手里拿的就是那个可以喷出闪电和雷鸣的武器吗?” “是的,他们都是不信真神的魔鬼。” “可是他们不是号称天军吗?不然为什么苏丹要向他们臣服?” “为什么他们跨越那么多远的距离来到我们巴格达?这是征服,这是对我们的奴役!” “可是苏丹与学者都说他们是来帮我们收复圣地的!”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蕴含了这座城市对宋军复杂的感情。 既恐惧又敬畏,既仇恨又依赖。有诅咒有祝福。 国家的意志也是万千百姓意志的集合,这些百姓的态度也象征着整个清教世界对大宋的态度。 他们恐惧于宋军的强大,不得不称臣纳贡。 可异教徒的身份又让他们内心充满了戒备,对臣服饱含芥蒂。 正文 第二十六章波斯都护府推动的圣战(今天加更) 作为宗主国的军队统帅,牛皋被安排直接入住了宫殿区。 他的住址在树宫,即便来自中原天朝上国,大宋军官们见到树宫的景色时也是啧啧称赞。 这座树宫,展示着大食的繁华与富庶。里面有一棵树,白银树干,金色树叶,红宝石果实,栖息着能鸣叫的机械鸟。银树栽在镀锡的水池中。 宫殿还用到雪松,黑檀木等昂贵木材。建筑风格是圆穹顶,大厅里有大理石柱支撑。墙壁上用经书诗篇,蔓藤花纹修饰。充满了异域风情,无不提示着大宋军队进入了一个异国国度。 牛皋进入巴格达城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桑贾尔,而是先见了一位商人。 毕竟要与大食的国君交谈,必须先选好一位靠谱的翻译。 两国交流,因为翻译导致的误会,从而产生一系列问题,这在中原历史上实在是太常见了。 宋军的效率非常高,这名被选中的商人很快就抵达树宫。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原人,他穿着时下大宋最流行的从省服。不得不说,大宋恐怕是中原历代审美的最高峰,服饰之美,直接放到后世,也是都毫不过时。 这种从省服,以曲领大袖,腰间束革带为最大特点。这衣服一穿到身上,立即可以想象到一位手按革带,雄姿英发又儒雅翩翩的中原才俊模样。 以至于这位商人走进来时,牛皋都愣了一下,一点也看不出他身上的市侩气息,更像是一位如沐春风,气度翩翩的中原君子。 “在下皇室财团大食司主事林鸾见过使相。”就连他的行礼,也充满了中原的儒雅与温和风度。 他国遇故音,牛皋免不了心声亲切,立即笑容何须的回道:“免礼。林主事在这大食待了许久吗?” 林鸾回道:“从建业三年,官家南巡之前,我就带着商队来到了这里。如今已经五年多了。” 牛皋赞道:“看你服饰、礼节、乡音都不曾一改,着实是可贵,值得称赞。” 林鸾笑着说道:“这倒没什么,毕竟我在这里攒一段时间的资历,就要返回中原任职了,很有可能被派往西京,负责财团的陆上对外贸易事宜。” “这若是去了长安,身上带着一身胡风,怕是要被中原同僚笑话。” 牛皋点了点头:“飞鸟返故乡,狐死必首丘。返回中原,是我诸夏情思之所系。你这想法很好。” “好了,谈正事。朝廷推荐你为翻译,你对大食的习俗、局势、语言都有所了解吗?” 林鸾郑重地说道:“我在大食待了五年,在巴格达地时间有三年,对这里各种形势算是极为了解。” “我以为,当下问题,首先是使相不应该住在树宫。这里乃是大食国君住所,非人臣应该下榻之处。” 牛皋立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略微吃惊地说道:“这里怎么会是大食国君的住所?我特意问询过,桑贾尔不在这里。” 林鸾解释道:“大食与我中原国情不同。” “大食是一个****的国家,哈里发的意思是先知,即先知穆罕默德的继承人。历史上哈里发是教务、政务的公认领袖,既掌握政权,又是宗教的先知,掌握了教义解释权。” “但随着王朝衰落,突厥人的一支也就是塞尔柱人,西进至帝国腹地,击溃了大食王朝的主力,进入巴格达,并将哈里发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突厥人的军事首领,也就是苏丹,成为了大食的隐形君主。” “桑贾尔就是如今大食的苏丹,掌握世俗政权。” “但是,别看苏丹桑贾尔掌握了世俗权力,但在宗教领域,哈里发的地位仍然是他所无法轻易撼动的。突厥人的苏丹要想和哈里发一样让人心服口服,恐怕还很难,所以突厥人的苏丹权力再大,还得在形式上保留哈里发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也是由其皈清教所决定的。” “如果使相堂而皇之入住在哈里发的宫殿里,就中了桑贾尔的圈套,世俗界对此非常欢迎,而宗教界,尤其宗教狂热份子将会视此举为血仇,极有可能发动袭击刺杀。” 牛皋也算是见多识广,很快就大概理解了大食的情况。这类似于道家领袖天师曾经一度掌握了国家政权。 然后自己住在了天师山的道祖庙里,怕是要被所有道士所忌恨。 牛皋只是军人,对这里的政治漩涡并不感兴趣,立即说道:“我只负责统帅联军击败十字军,不想参与藩国政治斗争,这就率军退出此地。” 林鸾却坚定的制止,说道:“使相全权负责波斯都护府,有督护藩国之职责,怎么能不理清教纠纷?而且我可以断言,使相如果想解决联军问题,必须去见一见当今的哈里发穆格泰菲。” 牛皋眉头紧蹙,问道:“我是一位将军,去见宗教领袖做甚么?” “使相,如今世俗界已经乱成了一团,各国之间互相攻伐。以中原的立场来看,大食无疑是陷入了内乱,正逢国失其主,藩镇割据的情况。” “但据我了解,这种战乱是大食境内常态。即便塞尔柱一系攻入巴格达后,鼎盛时期也经常有突厥人跟大食境内各部落交战的战事。” “桑贾尔是如今大食的大苏丹,但突厥人管理大食的方式就是征服一处后,在当地领袖设置为小苏丹,不改变其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结构。” “所以,使相要组成联军,必须去见哈里发。” 牛皋思索了一下,虽然很难接受,还是犹豫着问道:“你的意思是,由哈里发召集各地正在交战中的藩国,组成军队,去对抗十字军?” 林鸾立即点头,说道:“没错。由宗教领袖召集军队,在这片土地是常态,他们号称是先知发起的圣战。” “哪怕是正在交战中的国家,也会派出军队响应。” “而发起一次圣战,如果获胜,会得到极为崇高的声望,对使相解决波斯都护府的诸多事宜具有无与伦比的意义。” 正文 第二十七章曾经的西域就是如今的波斯 波斯都护府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甚么? 这一点,几乎所有中原君王将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那就是没有极高的威望。 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个新设的都护府是大宋将相在垂拱殿,对着地图封疆,划出来的一片区域。离大宋的边疆极远,是一片陌生的区域,是中原统治从未曾到达过的地方。 朝廷的意志,必须由能臣名将前来贯彻。 作为朝廷意志执行者的牛皋,率领五千军队抵达这个异域他乡的城市,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当地人对他几乎没有什么了解。 康居之战,宋军的确击垮了大食的联军主力。 可是这一战,大食败的太迅速。宋军又崛起的太快,势力扩张太猛。 摧枯拉朽的战胜,使大食东部闻宋军而丧胆。大食上层,直接跪地臣服,称臣纳贡,不敢有任何想法。 但在大食西部,那些小苏丹国甚至不知道丝国在哪,凭什么统治整个大食。又凭什么作威作福,征调各国的军队,配合宋军作战。 牛皋要想发挥都护府的作用,建立都护府的权威,前期必须要有大食统治者的帮助。 而大师的哈里发,以及清教徒的圣战,完美符合都护府如今的需求。 如果牛皋能打出一场对十字军异教徒的酣畅大胜,那他瞬间就会成为整个清教世界抵抗异教徒的英雄。 不说与圣雄萨拉丁相媲美,至少也是一时之杰。 如果他再打出收复圣地的名号,将耶路撒冷城从十字军手中夺回,并交还给清教徒。 那他就是穆罕默德在人间意志的执行人,所有清教军队都将诚心拥护他与波斯都护府。 甚至都护府可能直接取缔苏丹,成为这片疆域世俗界的掌控者。 因为这片疆域,本来就是由大量的小苏丹国构成的,塞尔柱人是他们名义上的共主。 即便这个名义上的共主,还时不时会跟境内小苏丹国爆发战争。小苏丹国俘虏了塞尔柱大苏丹,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那这个大苏丹的存在本身就很没有意义了。 都护府也可以直接都护这广袤区域内的小国。 林鸾向牛皋说道:“在诸夏历史上,西域曾经是藩国林立的状态。但随着我朝强盛,边疆扩展到了葱岭之外,将七河、河中等地设为州县,由朝廷直接管辖。” “那如今的波斯等地,就是前朝的西域。靠近朝廷边疆,而藩国林立。” “使相若是能开拓都护府于波斯,在我朝史书中,使相就是大汉班超一般英杰啊。” 听着这激励的话语,牛皋激动的心脏剧烈跳动,脖颈都涨的通红。 中原自古以来疆域都是不断扩张的,秦汉之时,疆域局限于关内一带,出了关中,连河西走廊都是匈奴的跑马地。 于是汉军西击匈奴,设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凉州之地,将河西走廊纳入了掌控。 当凉州成为汉地十三州之一,班超就开始经营西域。 可以说,提及西域,班超是所有诸夏都绕不过去的名字。 这是对整个民族做出无与伦比贡献的名字,可谓是光耀史书,名流青史。 只要这个民族一日尚在,只要文化一日未曾断绝,这个名字就像璀璨的星光,熠熠出彩,被亿万后世子孙所崇拜,所赞美。 如今西域已经被中原纳入州县体系当中,朝廷势必要向西再开拓新的都护府。 曾经的西域,就是如今的波斯。 而在未来,波斯会不会变成如今的西域诸州,谁也无法想象。 可一旦成功,那牛皋就是大宋的班超啊。经营了整个波斯,使其成为中原自古以来的神圣疆域。 这是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但也是大宋远迈汉唐的机会。 中原的边疆不应该止于汉唐故地,当大宋的社稷绵延四百年甚至千年。 或许千年后,新的天朝建立时,默认的封疆就是他如今牛皋开拓的边界。西大食海,终有一日会变成大宋的西海。 当此时,帝国的边疆就是东起东海,西至西海。 所以牛皋果断认同了林鸾的说法,决定积极插手到清教徒的内部政务中去。问道:“如今的清教哈里发穆格泰菲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林鸾见成功说服了牛皋,面露满意的笑容,向他介绍道:“新任哈里发穆格泰菲是去年才上任的,在任一年,其性格、主张、态度等都还未明确。”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如今只有四十三岁,正当壮年,是野心勃勃的时候。” “去年大食苏丹桑贾尔在康居之战战败后,穆格泰菲就一直在扩张自己的影响,甚至我一个来自中原的商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变化。” “他一直在拉拢苏丹的古拉姆奴隶军团。如果塞尔柱人最终失去统治权,一定是因为这支禁军的叛变,废除了苏丹。” “所以苏丹、哈里发都在大力采买中原财富,笼络这支禁军,我都护府也应该有所作为。” “这是大食境内最职业化的军队,通过圣战把这支部队的指挥权掌控在手中至关重要。” 牛皋很快就有了想法,如今宋军还是有战胜之威的,大食尤其是古拉姆奴隶军团,曾经在战场上被宋军一战击溃。 如今都护府奉天子之令,前来接管对十字军的战事,征调这支部队名正言顺,具备大义。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争取哈里发的支持,把这支部队从桑贾尔手中调出来?” 林鸾点头,认真的说道:“哈里发一直在尝试扩大在这支部队中的影响力,他缺的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把这支部队从桑贾尔身边调离。” “只要使相给其一个借口,他一定会鼎立支持。” 哈里发穆格泰菲的打算是可以预见的,在圣战后,宗教热情会极度狂热,他有机会、有威望、有实力通过一定的利益交易,把这支部队从都护府手中交易过去。 林鸾智珠在握的笑着:“可是,战后这支军队的掌控权,是否交还,则完全取决于使相了。” “如果大食最精锐的军团指挥权在都护府掌握中,那大食的哈里发与苏丹,都将成为傀儡。都护府将成为这一片区域最具权力的机构。” 正文 第二十八章东方的薪火相传 大食新任的哈里发穆格泰菲,在来自中原的将校们看来颇具沧桑感。 他蓄着大食人最经典的长胡子,身宽体胖,行动似乎贯彻着清教徒独有的优雅,但在中原人看来,这份优雅显得动作缓慢而拘谨。不似中原自古以来的豪迈气魄。 牛皋是中原的将领,体格魁梧,尤其臂力过人,他坐在哈里发面前,像是一名熊虎猛将,坐在了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面前。 这也不是个例,是整个大殿内的宋军将校们都给人以这种感觉。 一位位宋军将领,都身材高大,六尺以上,也就是身高一米九左右。 这跟大宋的盛世有直接关系,身高、体重无关甚么人种、基因,影响最大的就是伙食与营养。 后世总有种误会,米帝的军人似乎都人高马大,黑人总是体格魁梧,而中原人身高普遍一米七。 那是因为宣传以及发展水平不足两者共同形成的误差认知。 事实上,当天朝的财富显著提升后,新生代的身高在初高中都普遍一米八、一米九了。就连女性都觉得普遍可以长到一米七。 不仅高,身形也没有消瘦的。 反倒是那些黑人,瘦骨嶙峋,身材瘦小。双方站在一起,显得天朝年轻人壮的像熊。 而眼前,大宋这些年轻军官跟哈里发手下的士兵们在一起,形象对比更加鲜明。 穿着整齐军装的宋军将校身躯笔挺,普遍高出大食人一个头的高度。 而穿着杂乱,披着白袍、麻布的大食人,更像是一群难民和狂热恐怖分子。 穆格泰菲看着眼前这些高大的宋军将校坐满一列,身形高大甚至遮蔽了房间内的光线,总感觉胸中压抑,强势不起来。 体格上的巨大差异,武德上难望项背的差距,甚至使其内心产生了一丝恐惧。 他在想,如果要把这几十名高大的宋军军官砍死在这里,要拼掉多少清教徒勇士?恐怕他的卫队要死伤惨重。 可如果算上宋军军官的卫队呢?那王宫的侍卫可能拼尽全力也无法将他们留下。 如果是五千名这种宋军猛士呢? 那巴格达城可能要陷入一片火海了,战事一定惨烈而持久。 可是,五千人才只是大宋的一支先遣军,在东方,这种规模的军队还有百万计! 而且随时可以再拉出数百万大军。 所以穆格泰菲短暂的恍惚之后,脸上露出了大食人独有的含蓄笑容,对牛皋说道:“使相刚到巴格达便来拜访,我不胜荣幸,愿我们的友谊像那黄金一样,永不变质,永远珍贵。” 林鸾翻译完,牛皋的回复则饱含了中原武将的豪迈,直接开门见山:“尊敬的哈里发,愿我们友谊万古长青。我知道您是整个清教徒的先知。如今清教的圣地被十字军野蛮强占,清教徒的国家正在被十字军进攻,劫掠。” “所以我希望您能发起一场圣战,配合我军击溃十字军对清教世界的进犯。” “当然这也是圣天子的意志,我们为臣者,自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以报君上。” 最后一句倒不是威胁,而是给这件事冠以王命大义。 不论怎么说,大食都是已经向大宋称臣纳贡了。 那有天子的诏令,一切事情做起来都名正言顺,甚至可以说是有天命加持。 圣战可以说是既贯彻神的旨意,又顺应天命。 穆格泰菲在名义上必须保持对天子的尊崇态度,立即说道:“当然,这是天子的意志,我们清教徒必定会像尊崇神的旨意一样尊崇天子的命令。” “我会以圣战的名义召集大食、赞吉、亚美尼亚、格鲁吉亚、罗姆苏丹国、摩尔、法蒂玛王朝等国家一同出兵,对抗野蛮十字军的入侵。” 牛皋满意的点头,同时说道:“我也会向各藩国传达天子的意志,一同出兵,击败野蛮人对文明体系的侵犯。” “林鸾,你应该向先知介绍一下,我们的《鲁颂·閟宫》,这是在中原最流行的礼乐篇章。” “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胄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林鸾向哈里发穆格泰菲翻译着这来自中原的恢宏篇章。 牛皋胸膛笔挺,意气风发,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周天子君临四海,诸夏贵胄,驾乘战车,痛击蛮夷,保卫诸夏神圣文明的开拓尚武时代。 这可真是军人们最好的时代,是诸夏睥睨四方的时代。 穆格泰菲在听完林鸾的翻译之后,脸上布满了震惊。尤其是当他听说,这是近两千年前的东方宏伟篇章,他更是久久不能平复。 两千年前,先知穆罕默德还没有降世。 清教徒信仰的的真神还没有关注到这个世界,人间还没有信徒。 而在遥远的东方,这个丝国的先祖就已经意气风发,英武善战的击败了四方的蛮夷,构筑起神圣的文明国度。 他们谱写了宏伟的乐章,歌颂自己国家的伟大与强盛。文明辉煌而又绚烂,任何蛮夷、邪恶都不敢进犯。 礼乐篇章里没有一个字是关于神的内容,全是歌颂他们国君与军队的文字。 这在清教徒们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对神的亵渎。 可偏偏这个不敬神明,只歌颂人力的文明,一如既往的强盛,绵延了两千年薪火相传。 甚至不是学者,仅仅一个普通商人,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就能详细清楚两千年前先祖的文字和礼乐。 而在清教世界,谁又知道两千年前自己的先祖是谁,有什么文明? 穆格泰菲一审视,更加心悸,别说两千年前,几百年前这里还是拜火教、祆教的文明区域,再往前推是波斯人,再往前是游牧民族。 清教引以为傲的文明,在东方两千年传承不息的深厚底蕴面前,是那么苍白,那么浅薄。 这让这位清教的先知,内心充满彷徨。为什么不信神的文明,已经强到了无人敢想象的程度。而神灵虔诚的信徒,却要向其称臣纳贡,接受其统帅? 正文 第二十九章开府建衙,征收贡金 大食哈里发的配合程度让宋军意外,直到离开王宫,牛皋也没明白,这位野心勃勃的哈里发怎么会如此配合,不仅召集了大食境内的清教徒,同时还承诺会写信给摩尔王朝、法蒂玛王朝等清教国家。 这两个王朝可并不是大宋的属臣,而是在北非沿海的国家。 其中法蒂玛就是萨拉丁出生的国度,是统治埃及的强大帝国。 而摩尔则是入侵尹比利亚半岛,攻入西班牙和葡萄牙境内的北非强国。 虽然这两个国家最近都有点衰落了,摩尔人甚至被来自法国的侠义骑士给赶出了尹比利亚半岛。 但这两个国家的富庶是母庸置疑的,不仅统治了大片绿洲,还有沿海贸易线路上的明珠城市。比如其中的突尼斯城,他位于非洲北部、西欧和亚洲的中东、西亚、南亚、东南亚之间的海运线的必经之路。 是一座充满阿拉伯风土气息和地中海风格的城市。建筑物大多为白色,掩映在枣椰树、棕榈树和橄榄树的绿荫中,犹如漂浮在地中海中的白莲。 之所以特意提及这座城市,就是因为其无与伦比的繁华,能给联军提供充足的后勤。 但都护府也不是全指望清教国家提供粮食,作为有意统治整个波斯地区的机构,都护府必须要有自己的稳定后勤。 离开了王宫区,牛皋就对林鸾说道:“按枢密院给的命令,波斯都护府这五千都护军要在巴格达城内设置军事基地,长期驻扎。你可有推荐之处?” 林鸾笑着说道:“有的,而且必定让使相与将士们满意。使相且随我来。” 很快林鸾就带着一众军官们来到一处宫墙前,此处的风景让所有将士们眼前一亮,在陌生的异域他乡充满了亲切感。 因为在宫墙前,种满了一排茂密的垂柳。 这可是垂柳! 是东方中原的特色风景,是故乡的象征。 诗仙李白曾经写下了:“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自古以来中原诸夏离别,总免不了折柳相送。 所以在这棕榈树、枣椰树和橄榄树密布的沙漠城市中,见到一排茂密优雅的垂柳,所有人都仿佛感受到了家乡的温暖。 牛皋瞬间相信林鸾所言,如果军营驻扎在这里,一定会让将士们满意。 林鸾就介绍道:“这里是巴格达赫赫有名的柳树宫墙门,这里的垂柳就是经丝绸之路从中原传过来的。若是再把中原军营设置在此处,那这里将成为巴格达最显着的中原风景区。” 牛皋大为宽慰,豪爽的说道:“就把军营设在这里了!岳云,你负责统帅将士们安营扎寨。” 军官中立即走出一名年轻将领,郑重地拱手行礼:“末将领命!” 这名年轻人脸颊还未加冠,嘴角长着浅浅的一层黑色绒毛。 这个年纪本不应该在军中,更不应该成为军中副将,统帅将士。 但全军却对他如今的身份没有任何质疑,因为他是大宋战神岳飞的长子,很早就因为荫官而位居武翼郎之位,是名副其实的大宋军官。 而且他可不是一个靠祖宗荫蔽的纨绔衙内,岳飞家教极其严厉,根本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使岳云不仅继承了岳飞的一身神力,还打磨出一身的钢筋铁骨。 他是完全靠着个人实力征服的全军,军中根本不称其为衙内,皆敬称其为“赢官人”,意为常胜不败的将军。 历史上他最惊艳的战绩就是绍兴十年(1140年)的郾城之战。金兀术率军南侵,以金国精锐在郾城与岳家军大战。岳云身先士卒,率背嵬军骑兵冲撞敌阵,挫敌锐气,又反复冲杀,为这场重要的主力决战获胜立下大功。 这也是岳家军野战最重要的胜利,是历史上少有的大规模骑兵“遭遇”战,也正是这一战彻底奠定了岳家军的野战优势。使金兀术大为震惊,仰天长叹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总之,这是一位接替岳飞、张宪等人,新崛起的神武右军下一代后起之秀。 留下岳云带人安营扎寨,牛皋就与林鸾走向城内,干一件大事! 那就是开府建衙,对整个清教世界收税!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支神武右军驻扎在巴格达城,后勤不可能依靠中原,必须有稳定的财政收入。 而他们的财政收入,就是所有藩国向大宋缴纳的贡金。 牛皋对林鸾说道:“国家开拓陇右后,就对各藩国定下了贡金标准。各以土地面积而缴纳贡金。” “我都护府建立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对各藩国丈量土地,测绘疆域,绘制地图。” 绘制地图,这是一个成熟帝国必须要做的事情。 科学严谨的体系,应该将每个村子、每条河流甚至每条小路都给测绘清楚,这既能保证国家对藩国的掌控给,又有利于军事部署。 大宋太学专门设置了地理学院,负责地图绘制和地质勘探。 缴纳贡金这件事,对藩国而言其实是有利有弊。 弊端不必多说,毕竟这是多出来的税赋,要均摊到每个百姓头上。 但与此同时,也是节省了大量的军事开支。 就像后世北约国家,那一个个国防开支占比,低的不能再低。 在朝贡体系当中,藩国都是大宋的属臣,没办法直接开战,所以根本没必要维持大量的军队。 这一点在陇右尤其明显,那些高原上的部落,如今全在田园牧歌,守着牧场过悠闲的日子。 毕竟被大宋前前后后吊打三次,他们也是没什么信心去抵抗了。 各部躺平之后,倏忽间发现,这种悠闲的岁月也挺好。 牧场纠纷,放牧越界,这种事,以往怎么都要死伤几十个青壮,甚至为了争夺牧场,各部都花费巨大代价维持了一支青壮组成的骑兵部队。 可现在直接找都护府就能解决,各部压根不用亲自操刀拼命。 没有哪个人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在大食,这一点的意义也非常显着,那就是宋军正在帮他们解决十字军问题。 正文 第三十章诸夏租界 要对抗十字军,对清教世界而言,是一项非常严峻且棘手的问题。 如果只靠他们自身,这场战事注定旷日持久,将席卷所有清教国家,动员大量军队,给底层百姓造成沉重负担。 但如果由宋军将领抽调各国精锐,组成精干的联军,一击致胜。 那可以将这场战事的规模迅速控制下来。 所以都护府衙门必须设立在一处能够关联到宗教信仰,联想到与十字军圣战的地方。 牛皋向林鸾问道:“你觉得这巴格达城最适合都护府开府建衙的地方在哪里?” 林鸾果断说道:“在城北的宫殿大清(和谐)真寺,这里是巴格达城最大的清(和谐)真寺,圣城失守后,清教徒会大量前往这里朝拜。” “在这座寺庙北面的广场上,每日都聚集有大量清教徒,朝拜、祷告。” “同时穆阿拉运河在此入地,靠地下管道运输。可以说这是巴格达城的命脉,掌握此地,相当于扼住百万清教徒的咽喉。” “毕竟在这沙漠之地,水比一切都重要。” 牛皋微微点头,虽说现在的巴格达城还算顺服,但难保有一天他们不会脑袋抽风。而只要都护府随时有能力掐断这座城市的水源,那这座城市的清教徒想暴乱前就要顾虑重重。 “那都护府就选址在这里了。巴格达城的水源就这一处吗?” “那倒并不止这一处,还有宫殿西边的底格里斯河,那里有巴格达城最大的商业区卡赫商业区。” “这里在一个两河交汇处的三角岛上,建造了两排磨坊,共计100个,利用水轮带动磨盘,每天养活3万人。” “如果说大清真寺方向的穆阿拉运河决定了巴格达城的地下饮用供水,那卡赫地区这里就决定了巴格达城的粮食来源。” 牛皋眉头微蹙,得想个借口把一支军队驻扎在这里。 巴格达城人口足足有一百万。 稳固得统治这里,对都护府得意义太大了。 有这一百万人作支撑,都护府可以拥有充足得后勤和底蕴,去征服四方。 百万人是什么概念啊? 三国中的蜀国,人口也就百万人。那可是在诸葛武侯的带领下,能够进攻中原的势力。 刘邦封为汉王,他在汉中的人口还没有百万,最终打下了整个天下。 甚至匈奴、蒙古等游牧民族,总人口也就百余万。 林鸾笑着问道:“使相在想怎么掌控卡赫地区?” 牛皋点头,说道:“这里既是河流水源,又拥有食物产出,更是巴格达的商业城区,可谓关乎到巴格达的衣食住行。掌控这里,对都护府大有裨益。” 林鸾笑着说道:“那使相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派兵进驻,保卫皇室财产。” “什么?”牛皋大吃一惊:“皇室财产?” “怎么会是皇室财产?” 林鸾颇为自得,说道:“皇室财团已经把卡赫地区的大部分商业区给买下来了。” “不论是里面的服装市场、石榴市场、炸肉厨师街区、三角洲岛还是咸桥,都已经是皇室财团的财产。” “哦对了,咸桥是链接这个三角洲地区和巴格达城最关键的交通要道。巴格达城的驮水人,商人、大臣、军官经过都要交过桥费。” “这急需都护府派人前去守卫监督,毕竟卡赫地区有很多大臣和军官的封地。我们商人征收过桥费,这些大臣、军官常蛮横不理。” “想来,若是都护府征税,他们是不敢硬闯的。过桥费所得,我们财团愿与都护府五五分账。” 牛皋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而且他不像岳飞层级他们高,经常参加国家廷议,了解大宋朝的独一无二风格。 他印象中,征服、夺取一个地区,都是依靠武力。 从来没想过,可以直接买下当地。 所以他震惊不已的问道:“皇室财团带了多少钱过来,才能买下这么广阔的地区?” 林鸾笑着解释道:“使相误会了,这规模庞大的商业区不是财团一次性买下的,而是一批一批的陆续买了下令。” “主要是丝绸之路的商队从中原过来,带了大量工业制成品,然后获取了巨额贸易顺差,获得了大量大食的金币、银币,带回去也不方便,便直接在这里买下了一片区域。” 牛皋倒吸了口冷气,问道:“这岂不是整个卡赫地区都是中原的地界?” 林鸾总结道:“大概算是诸夏租界?” 一时间牛皋有太多的想法与问题涌上心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怎么就能直接买下一片土地,买下一片租界? 这是什么操作啊? “中原商品在巴格达城很受欢迎?” 林鸾点头,说道:“在皇室财团到这里之前,一些贵族房间里就有形式独特的中原花瓶。地面用金线地毯铺满,还放上芦苇坐垫。门上挂上布帘遮挡,贮藏室里放上各种必需的希腊陶罐。” “这是巴格达城独特的风情,兼具东西的特产。其中瓷器、丝绸是中原珍贵产物,地毯、毛毡显然是大食人的特产,而陶器、陶罐则出自西大食海的国家。” “但随着中原工业化,对这里的商业结构、工业结构产生了剧烈冲击,大量物美、价廉且质量可靠的中原工业制成品倾销而至。” “西大食海的陶罐根本没有竞争力,本地的地毯比之中原简直是粗制滥造。所以中原的工业制成品充斥着巴格达贵族家的每个交流。” “几乎大食贵族的衣食住用行方方面面,都是由中原所制造。” “工业品的倾销,不仅给中原带去了巨额的贸易顺差,同时使得本地的工坊、商铺失去了竞争力,价格开始下跌,而中原商人则趁机用获得的贸易顺差,直接买下这里的商业区。” 牛皋感觉自己的三观大受触动,之前只在《春秋》中见过齐国的商业战争。 没想到中原如今已经把经济、工商运用到了如此手段,完全不费一兵一卒就买空了他国的财富,甚至买下了一大片首都核心商业区,成为诸夏自己的租界。 正文 第三十一章保护帝国的海外资产 一切的财富都来源于劳动和知识。 中原的大规模生产和科技进步,使得中原的财富源源不断产出,并远远将其它国度甩在了身后。 工业制成品就是人类制造财富的最集中体现。 其他国度需要中原的财富,又无法提供足够的贸易物品,所以就形成了巨额的贸易顺差,使其货币、金银等一般等价物全部涌入了中原。 经济是一项极为复杂的庞大体系,任何国家货币短缺,都会带来极为严峻的后果。 《仙木奇缘》 所以当中原商人再用贸易顺差赚来的货币在当地投资,大笔购买葡萄酒庄园、商铺、作坊甚至商业街时,当地整个国家都是非常欢迎的,能极大缓解用钱荒。 但与此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极大的问题。用贸易顺差在海外投资的项目,是一笔极大的财富。悬于海外,极容易被虎视眈眈的权贵盯上。 哪怕是皇室财团的资产,一旦被盯上,也容易被侵夺。 所以林鸾对牛皋说道:“使相可能不知,海外中原商人盼都护府如草木之盼望雨露。帝国在海外庞大的投资与财富,需要帝国军队的保护。” “波斯都护府的设立,将极大的保证中原商人们的利益。使相若是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直接对我们提。我等一定竭力相助。” 牛皋闻言深深沉思,现在来看,都护府最主要的作用就是两个。 一个是都护藩国,征收贡金,维持藩国平衡,打击蛮夷入侵。 一个就是保护商人们的利益,严格监督属国官僚、军队,不得侵犯损害中原商人的投资和财富。 对第二点,牛皋一个军人完全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希望都护府怎么保证你们的利益?” 林鸾笑着说道:“那自然是希望我等不受大食等国的管辖了。他们不具备管辖权,自然也就无法损害我等的利益。” “若是使相不介意,我等商人愿意将卡赫地区交给都护府治理。把卡赫地区作为我朝在大食的第一个租界,享有内部自治权,市政、税务、治安、工务、交通、卫生、教育、宣传等都不遵循大食习俗,而是完全按中原章典建设。” 这个提议,让牛皋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大宋天子最注重的就是政税。 如果都护府在租界建立起完整的税收体系,那堪称深得君心。而且能极大的改善都护府财政,在贡金之外新开辟一个财政来源。 一个机构能不能长久运行,最主要的就是能不能形成一个良好的运行机制。如果都护府一直是朝廷的包袱,要源源不断地从中原输血过来,才能保持运转。 那难免不会哪一天,朝廷一位空谈派大臣,从未到过边境,直接就提议把这个包袱给砍掉了。 可若是都护府能源源不断地向中原输送财富,提供财政支撑,那这就成了朝廷地聚宝盆,是朝廷无论如何都不愿舍弃地宝地。 牛皋地行动毫不拖泥带水,定下了工作重心后,都护府立即着手起一系列的事宜。 首先他就是派人去清点巴格达城境内的中原商业区,打算划定租界。 主要是依靠商人们自行过来申报。 不要觉得纳税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如果法律明确,规章制度透明,商人们是极其愿意在这种公正清明的环境里经商的。 商人们最怕的反而是应对官府无穷无尽的刁难,以及各种寺监杂乱的管理。 在这个时代,商人们的绝大部分精力,不是用在了跟同行竞争,以及商业买卖上。 而是应对官府各种寺监的官吏,面临无穷无尽的纠纷和各种腐败、怠政、苛拿卡要。 这方面最典型的封建环境,那就是后世的阿三。 这个南亚大国的腐败政府以及恶劣经商环境,简直让全世界的财阀都痛苦不已,凡是进去投资的,无不一张囧字脸退了出来,亏损几亿甚至几十亿资金。 这就是无法将精力用在商业经营上,被政府的腐败和混乱管理,直接搞得无法经营。 大宋的商人们,在巴格达显然也面临这种情况。 地方的贵族和军官,总是无法抑制的想贪婪、盘剥。 所以在听说波斯都护府要在巴格达开设诸夏租界,经商环境一如大宋境内之后。 各地的商人都纷纷表示自己是大宋良民,愿意把自己所在的商业区献给都护府,成为租界的范围。 最让审批官员无奈的是,一名皮肤幽黑发亮,毛发卷曲的都快成黑球的昆仑奴,也跑过来跟官员说他是大宋百姓! 这你骗鬼呢? 我大宋可没你这肤色的货啊。 偏偏他抄着一口流利的大宋雅言,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据她母亲,一位来自法兰克福的修女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来自一位东方丝国的游商,如今已经回到了遥远的东方。 在结合的过程中发生了基因突变,所以才导致他肤色黝黑! 但他绝对是地地道道的大宋子民,血脉倍儿纯的那种。他数次跟随商队前往东京,寻找自己的亲爹。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审批的官员,实在不忍心打击他这浓浓的自豪感,没好意思告诉他,一个胡姬跟一个诸夏苗裔,是生不出来一个昆仑奴的。 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 法兰克福的这位修女,浪漫过头了,又双叒叕找不到孩子的亲爹了。 但不论申请的这些人有多荒诞不羁,都证明一个事情,当地的商人愿意被租界管辖。 这些见识广阔的商人,普遍认为,东方的社会治理水平,远远超过了西方。 等统计完成,都护府在巴格达的租界除了卡赫地区,还多出了一个棕榈篮子市场区和香水蒸馏调香师街区。 这两个街区各自拥有四十多家工坊和近百家商铺。 在一座城市里设置三个租界,总归不太好听,于是都护府就把另外两个街区合并。 因为这两个街区分别在柳树宫墙门东、南两侧不远,所以这两个街区与军营三角连线的范围内都归为柳树宫租界。 设置租界之后,都护府展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税! 正文 第三十二章背嵬军迎战十字军 波斯都护府开府建衙后第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就是极大促进了帝钞的流通。 帝钞本来就是大食境内非常流行的货币,这一点不用去推进,各国商人也认可其价值,就像认可黄金。 因为其本身就意味着能换来源源不绝的财富。 整个东方帝国强大的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工商繁华,保证了这种货币堪比黄金的稳定价值。 只要一个国家不是闭关锁国,还参与丝绸之路,还有商人组织商队或者有商队经过,那当地百姓就一定认可这种货币的价值。 而波斯都护府上台后,又给这种货币赋予了一个新的属性,那就是官方纳税。 都护府没有民间那么脉脉温情,政策一刀切,所有人要缴纳税赋,都必须用帝钞。 这使得帝钞在整个大食境内都更加受重视起来,很多商人都不得不积累一笔帝钞作为储备,以免无法交上税款。 而当地的贝都因人、粟特人、阿拉伯人、波斯人头脑非常灵活,就已经在银行中囤积了大量的帝钞储备,依靠汇率波动,赚取巨额利润。 这一点让牛皋这个来自中原的豪迈军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外汇货币储备也能赚这么多财富。 但总之,波斯都护府的这一次设立,可谓是深得当地商人之心,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非常拥护都护府的存在。 所以之后的后勤储备就非常方便了,波斯都护府向商人批量采购粮食,很快就囤积了大量物资。 与此同时,来自各国的精锐军团也已经陆续开拔到了巴格达。 这些来自各国的精锐军团其实有一个非常显着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全都是突厥奴隶。 联军总共七万人,但牛皋巡视军营以后发现,东方的突厥面孔大概要占八九成。 在阅兵之后,牛皋给中原天子上奏的札子中,直接断言,清教徒已经腐朽,如同烂掉根的大树。 整个波斯地区的原着民已经丧失武德,及及可危。将来掌权的必定会是如今这些突厥奴隶。 天朝应该早做准备,扶持拉拢即将崛起的突厥王朝。 甚至他断言,在帝国将来的朝政中,关于波斯都护府最多的政务纠纷,就是面对各国争论究竟谁才是突厥正统。 不过他也不是一味的给朝廷压力,同时他也乐观的提出了意见。 这个地区并没有完成整合,很多国家都处于多股势力杂乱统合的状态,建议朝廷不吝虚名,诱发其内部的争论,主动变更各个国家国君的称号,从而使其内部每隔一段时期就产生一种文化归属感,最终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不得不说,亲自处置实务,身处异域环境中的官员,见识与判断是十分精准的。 就像如今的大食,他们就很难给自己做出定位,究竟是波斯人的后代,还是突厥人的后代,还是清教徒领袖? 甚至内部还有人提出自己是匈奴人的后代,马其顿人的后代。 一茬茬的征服过后,这个地区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根,或者说有太多的根插入了这里。 他们要形成民族认同、国家向心力实在太难,如果再有宗主国插手,这片土地想不乱都难。 而任何域外大国,都不希望这里出现一个强大的帝国,切断丝绸之路,占据亚欧非三大洲的贸易航线。将超级大国的影响力隔绝在大陆东西两侧。 大宋要将东方的影响力贯彻到整个世界,必须要稳固的统治这里,打压本土超级强国是第一方面,第二方面也是要树立自己无与伦比的威望。 所以在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后,牛皋就带着七万五千联军直接向赞吉王朝的阿勒颇城开拔。 此时联军中可谓人才济济,统帅是大宋名将牛皋,前锋是大宋新生代战神岳云,左军将领是赞吉王朝的开拓者尹马德丁·赞吉,能创建一个王朝,并纵横于十字军侵略的前线,就可以知道其才干。每个开国之君,都母庸置疑是一代人杰。 右军将领是赞吉的老朋友,塞尔柱帝国的执政官,阿尤布。 这个人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阿尤布王朝同名,就知道其不一般,他如今有个一岁的儿子名叫萨拉丁·本·阿尤布。 左军、右军将领都是久经沙场的清教宿将,他们跟十字军交战经验丰富,有过击败十字军的战绩,也曾被十字军打的大败而归,所以他们行军非常谨慎。希望徐徐而进,依靠军力优势压迫十字军,然后大胜。 但作为前锋的岳云完全没有这么多想法,他带着一万先锋军完全不等后方援军,就直奔十字军联军而去。 他军中有九千人的清教军队以及一千名宋军重骑兵,这些重骑兵都披覆冷锻甲,手持长槊、骨朵,是大宋最精锐的背嵬军铁骑。 当然,这个最精锐是他们自认为的,北面经常对蒙古犁庭扫穴的静塞铁骑一向认为自己才是宋军最精锐的骑兵。 两者虽然都是大宋最一流的骑兵,但训练方式却完全不同。 静塞军更追究机动性、骑射与奔袭,这跟他们的对手有关,蒙古骑兵居无定所,又不结阵而战,所以静塞军必须一人五马,有极强的机动能力才能追上他们,并悍勇突击,一战获胜。 而神武右军打的更多的是堂堂之阵,他们必须保证在正面战场上能够战无不胜,所以他们的训练更像是近代骑兵,注重组织性与纪律性,讲究骑墙而进。 论组织性与纪律性,骑兵永远也比不上步兵,所以虽然背嵬军是当世最强的重骑兵,其用途也不是来直接冲击敌方军阵的。 其主要使命是在正面冲击中,击垮对手的重骑兵,驱散对手游弋的轻骑兵和散兵。 岳云之所以担任先锋,就是因为情报中说,十字军最引以为傲的兵种就是重骑兵,号称当世最强。 这让背嵬军将士们嘲讽不已,当世最强,问过我们背嵬军了没有?我们背嵬军,成军以来,打的可就是最强的重骑兵。 正文 第三十三章军事理论的剧烈碰撞 宋军先锋军的速度极快,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相比较于中原纵横万里的战场,这里作战距离非常短的原因。 岳云率领先锋军从巴格达出发,只用了三天就抵达了大马士革酋长国境外。 之所以先锋军直插这里,而不是直接去阿勒颇,还得从大食帝国的衰落说起。 这个帝国四分五裂,桑贾尔根本管不住下面的小苏丹国。 于是大马士革酋长国便与耶路撒冷王国勾结,一同进攻赞吉王朝。 大食下面的小国究竟有什么恩恩怨怨,大宋波斯都护府并不关注。 但大马士革,波斯都护府却有不得不灭的理由。 首先,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作为大宋属国,却不敬天子,不纳贡金,无人臣礼。 仅这一条就宣布他的死刑了,都护府就算不号召圣战,也会把他作为第一个进攻的目标,以向四方立大宋之威。 杀人立威,杀鸡儆猴,大马士革酋长国就是都护府选好的立威对象。 而且除了不得不战的理由,灭大马士革酋长国在军事上也有极大的意义。 大马士革酋长国在大食的最西部,疆域大概是东北向西南的走向,他狭长的疆域阻隔了耶路撒冷王国与大宋封疆之间的接触,将耶路撒冷王国正好挡在了西面。 打下大马士革酋长国,将使联军实力范围直接完成对耶路撒冷王国的包围圈,把十字军锁死在这一片狭长区域内。 同时也能把十字军主力给吸引过来,毕竟大马士革酋长国这片土地对清教徒而言还是非常熟悉的,等于主场作战。 而十字军则从一直熟悉的阿勒颇战场被吸引到了大马士革。 大马士革酋长国的统治着是托格特勤,他之前是塞尔柱王朝的一位执政官,官职非常拗口,但翻译成诸夏文字,却非常好记,就是太傅的意思。 太傅、太师、太保这在中原可是人臣极致,基本上不太可能在人臣活着的时候给这种职位,都是死后追封。就连大宋的战神岳飞,如今的官职也只是少保而已。 而这位清教徒的太傅也是非常有意思,他在大食帝国听说过宋军的厉害,听说宋军将领亲自带着宋军过来了,他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整军备战,而是想着作买卖! 在他看来,既然可以跟十字军结盟,自然也能收买宋军。 毕竟他可是坐拥大马士革城,这是清教世界以繁华着称的城市,他不像耶路撒冷是宗教圣地,不像巴格达是政治中心,他就是清教世界的第一经济重镇。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清教徒有句名言:“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必与之齐名。” 可以说,其经济地位就堪比中原的苏州。 所以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居然想着跟宋军谈判,表示愿意给宋军八百万第纳尔换取宋军停战,退出大马士革的疆域。 他这个做法,可以说是充满了大食人习惯经商的传统。 但他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是钱能解决的。 不敬天子这一条,就足够宋军坚定战意,必将其明正典刑。 所以岳云很干脆的拒绝了托格特勤的停战请求,大军以疾速向大马士革开拔。 见宋军杀意凛然,毫不妥协,这位清教徒的太傅才终于慌了,匆忙组织军队,进行抵抗。 双方都是清教军队,大马士革酋长国出动了一万五千人,其中重骑兵八百余人。与宋军先锋中清教军队战力差距没有多大。 但双方的作战意志可谓是天差地别,宋军从一开始就战略目标明确,战意果决,目标就是彻底击垮大马士革酋长国的军队,执其君问罪于御前。 宋军全军上下都坚定奋战,全力进攻。 而大马士革的军队却仓促应战,军中战和不定,很多人不仅没有做好死战的准备,甚至直到踏足战场那一刻,都还心存幻象,以为可以买来和平。 在大马士革外沙漠上的这仗一打起来,就成了摧枯拉朽的局面,大马士革军队战意萎靡,一触即溃。 督战的岳云,敏锐发现了大马士革军队的战意低迷,不顾将校的反对,果断派出宋军铁骑发起冲击,他亲自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这果断地一击,彻底使大马士革军队失去了调整适应的机会,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大马士革之战,宋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击溃了大马士革军队主力,斩首一千余级,俘虏上万人,并直接在战场上生擒了这位大马士革酋长国地苏丹托格特勤。 号称“人间的花园,地上的天堂”地大马士革城,兵不血刃地落入宋军手中。 这座城里赫赫有名的倭马亚大清真寺、传说耶稣基督的使徒圣保罗曾经走过的凯桑门,以及城内传承许久的城堡古迹全部落入了波斯都护府手中。 但获得了这场辉煌大胜,拿下了整个大食最繁华城市的宋军,并没有入城。而是毫不停顿的立即掩旗息鼓、衔枚卷甲,兼程而进,直扑北方从阿勒颇过来的雷蒙德公爵所率大军。 这一幕吓傻了随军的清教徒们,在他们印象中,跟十字军的战事都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然后正面对砍。 哪一方更勇勐,哪一方才能获得胜利。 哪有这样子,放弃后勤辎重,轻装奔袭,忽然袭击的? 军中都在传,宋军将领完全不会打仗,就是个冒失鬼。 看看他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大马士革之战,还没试探几轮,敌军还未露颓势,他就忽然投入了最精锐的重骑兵,这要是攻击不顺,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大溃败! 清教徒们还没来得及消化适应这一战带来的剧烈冲击,这年轻的宋军将领就发疯似的带着全军轻装奔袭向十字军。 难道他就没想过这样冒冒失失的奔袭过去,打不赢应该怎么办吗? 那可是以重装步兵、重骑兵和十字弩组成的十字军主力啊! 清教徒做好完全准备,压上全军,以堂堂之阵都尚且不一定能打赢,更何况是这种轻骑突袭? 正文 第三十四章大宋的脚步 清教徒打仗的方式,诸夏非常熟悉。 寻常人误会的蒙古的战法,就是来自于他们。 也就是注重弓骑兵,他们不仅注重弓骑兵,步兵部队里也带着大量散兵和弓箭手。 虽然注重弓箭率,但他们的弓箭手跟大唐还不一样,不会拿起陌刀、大棒上去砍人,就是纯粹的弓箭手。 所以他们的战争,一向是先用弓骑兵和弓箭手试探敌方,如果对手出现了混乱,他们就趁虚而入。 如果对手阵容严谨,他们就退回来,再继续骚扰。 但这套打法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无法应对敌方的重装步兵部队。 敌军重装部队不顾箭雨直接压上来,那大败的通常都是清教徒联军。 几十年前的阿斯卡隆战役就是这一幕最经典的重现,十字军大破清教徒,使整个西方世界对这一战大吹特吹。 阿斯卡隆甚至成为整个西方史书、奇幻着作、幻想故事中绕不过去的地方。(比如卡隆堡巨剑) 所以当看到年轻的宋军主将,带着一万人间道疾行,直接撞向十字军。 清教徒的将军们吓得六神无主,不得不联合起来,对岳云进行劝谏。 趁着全军吃饭休息的时候,一群清教将领躲在清教法学家布哈里身后,将他推举了出来,领头与岳云谈判。 布哈里是大食着名的宫廷法律专家,是苏丹桑贾尔的亲信。也正因如此,当年在康居之战,他被宋军在战场上直接俘虏,一同被俘虏的还有桑贾尔的王后等大量贵族、工匠、学者等。 在桑贾尔签订条约,割让河中之后,大宋就陆陆续续把俘虏中一些没用的人释放了 桑贾尔的王后是首批被释放的,参战的宋军是神武右军,是岳飞一手调教出来的嫡系,能够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劫掠。 所以对这位王后,宋军没有过任何侮辱,没有蓝玉玷污北元妃子这种事。 不过虽然宋军这么声称,桑贾尔还是不信,毕竟哪个女人都不会对自己丈夫承认自己被其他男人占据过。她有没有过被侵入,这种事,事后也查不出来。 对于贞操观念,不要以为西方人就没有,不然中世纪初夜权盛行的时候,农夫也不会流行将第一胎给摔死了,对国王而言,这种事尤其重要。 无防盗 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就曾经因为这个问题被他的二弟察合台质疑继承汗位的合法性。 因为术赤的母亲,成吉思汗的妻子孛儿贴当年被蔑儿乞人掳走了整整九个月,回来的时候就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当晚生下来术赤。 众所周知,十月怀胎是虚称,怀孕周期只有九个月,二百八十天。 所以术赤的名字就是“客人”的意思。 都是亚欧大陆人,也不用装什么外邦友人,一个女人被敌对部落抢走好几个月,会发生什么事情,男人们心里都清楚。 桑贾尔的质疑,大宋倒是能够理解。 毕竟蛮夷很难相信文明之师、王者之师的军纪。 所以大宋陆陆续续的又放了一批位高权重的官员,去证明王后的清白。 其中这位清教法学家布哈里就是其中一批,他研究的是*****法,对中原法律帮助不大,所以就被释放了。 不过他的定位是学者,甄别时间较久,属于靠后释放的一批。 也因此,他呆的时间久,学会了中原的大宋语言。 清教将领们既是把他当领头人,又是把他当翻译,推着他走到岳云面前。 岳云坐在一处沙丘上,嚼着肉干,喝着清水,看向远方。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先祖们曾经描述过的风景,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大宋也应该在这里留下一些篇章,让后人沿着大宋的脚步继续往前开拓。 但是写宋词还是写话本,他一时没有想好。 大宋如今的文化高度发达,得益于教育的普及,识字人群的增多,文化的向下沉淀。 大宋文化呈现出双向发展的特点,既有高雅、优美的风雅文化宋词,也有脍炙人口,通俗易懂的话本。 岳云就很喜欢读话本,这是他锻炼之余最大的爱好,大宋话本内容颇多,有经典的《三国志平话》、有最盛行的《宣和遗事》和《宋江三十六人赞》。也有光怪陆离的《蜀山传》、《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其中他最喜欢的是《三国志平话》,里面那段“君不见三分书里说虎牢,曾使战骨如山高。”每每看到这里,他都击节赞叹,感慨于作者的大才和天马行空,居然想到了三英战吕布这种热血篇章。 岳云觉得,这桥段,日后凡是写三国类的话本,都得收录进去。 哪怕明知道这是假得,他也羡慕吕布人中无二的勇武。率领铁骑踏破一切,是他得追求,也是能在这片土地切实实现得梦想。 这一点,岳云觉得这里要好过大宋。 大宋太强了,哪怕有吕布般的绝世神武,面对三名火枪兵,也只能饮恨沙场。 所以他非常不喜欢《宣和遗事》这本书,他从懂事以来,大宋就在圣天子的统治之下,强盛辉煌,盛世太平,宏伟又浩荡。 他完全不信《宣和遗事》里记载的那些太上时期发生的荒淫故事,更对《宋江三十六人赞》里那些好汉嗤之以鼻。 什么人能在宋军强大的军力面前,为非作歹,甚至杀进东京? 平定宋江的将领,如今还坐镇在帝国枢密院呢! 可偏偏老一辈人对此非常欣赏,读起来仿佛身临其境,这让岳云非常难以理解。 匪寇? 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站在人高马大的宋军面前,那还不得唯唯诺诺,小心谨慎? 就像眼前这些畏畏缩缩的清教徒。 岳云用牙齿咬住肉干,腾出手来,拧开盛水的皮囊,扫视一眼围上来的联军将领,没有一丝担忧,眉头一拧,语气带着斥责:“你们不去巡视全军,围到我这里做什么?” 凛冽的语气如同雷鸣,吓得所有清教将领们都全身一颤,一个个拼命的往后缩着身体,唯恐引起岳云的注意。 正文 第三十四章攻敌不备 面对岳云的训斥,一群大食将领噤若寒蝉,他们跟十字军打还能有来有回,跟宋军打却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甚至战事怎么输的都看不明白。 之前,他们以为是因为宋军有神灵相助吗,所以康居之战,清教徒大败而归。 可是眼前的大马士革之战,就发生在他们眼前,宋军没有使用任何神灵武器,只铁骑长刀,就再次大败清教徒,一样赢得让人云里雾里,根本看不清。 得益于文化交流,西方是知道东方有兵法这种东西的。甚至《孙子兵法》在两千年后的大毛、二毛战场上,双方都孜孜不倦的研究。 可是眼前,这些清教徒没有看到任何兵法上传说中的火攻、水淹、伏兵、羊败、美人计、连环计之类神乎其神的计谋。 至于天降流火,山现伏兵之类的,那更是只存在于话本之中,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见过,只见到了一个莽撞的宋军先锋。 所以布哈里被一众清教将领推出来,小心谨慎的向岳云建议道:“岳太尉,将士们都担忧这样打仗,会不会……会不会太急促了些。” “雷蒙德公爵率领的十字军有一万多人,其中包括一千多名骑士,大量专业的骑士侍从,还有来自各地城市地区的重步兵部队。这些都是十字军精锐的重装部队,除了重装精锐,他们还有来自意大利地区的巨盾十字弩手。哪怕剩下那些封建采邑领的领民,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兵。” 岳云咬断嘴里的肉干,居高临下的盯着这群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瑟瑟发抖的清教徒将领,不耐烦的问道:“你絮絮叨叨的说这么些,究竟是什么意图?” 布哈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当然是不怀疑天兵的战斗力,可是天兵毕竟只有一千人,还没有带神灵的雷霆神器,就这样撞上拥有巨盾弩兵、重装步兵以及精锐骑士联合组成的军队前方,会不会……不太稳妥?” “尤其我们是偃旗息鼓,衔枚卷甲而进,以轻装简行,攻击重装部队。万一……我是说万一打不赢怎么办?” 岳云嚼着嘴里的肉干,睥睨众人,冷冷的说道:“打不赢,我就砍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敢临阵脱逃者,都护府必将其钉死在路边,全家充为奴隶,以儆效尤。” “嘶~”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睛湿润,还讲不讲道理了? 你带着我们一头莽上去,输赢未知,然后打输了还要砍我们的脑袋? 你不应该反思自己的战术有问题吗? 那是十字军啊,泰西地区的军力巅峰,本来就应该全力以赴,是你非要轻骑突袭。 但岳云根本不理众人的疑问,说道:“你们听令而战,全力以赴,若是不胜,都护府、枢密院、天子自会审判我罪行。但若是你等畏不向前,临阵退缩,无需上报朝廷,本将就有权砍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速度吃完肉干,继续开拔,本将要全军其疾如风,以疾速抵达阿勒颇,攻敌不备!” 联军的伙食是都护府置办的,大宋的超能力就是富有,每个士兵都顿顿有肉,从联军汇聚以来,清教徒们都吃胖了不少。 而战马更是以谷物喂养,膘肥体壮,所以进军速度极快。 等这些清教徒将领被赶走,岳云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地图,找到如今己等所在的位置,得益于宋军充足的后勤,其实全军距离十字军已经很近了,如果雷蒙德公爵所率领的十字军正在南下的话,那极有可能明天双方就会迎面撞上。 岳云用力的握紧右拳,就连清教徒们跟在宋军后面,都没料到宋军会以这种方式进军,那十字军必然也猜不到宋军行军之迅疾。 毕竟大马士革之战宋军大胜的消息刚刚传出,按十字军一向的作风,必然会以为宋军也会在城中大肆狂欢,屠杀劫掠,享受战胜带来的财富和喜悦。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宋军以绝对的威慑力,强势禁止了清教徒想要进城狂欢、享受的欲望,直接放弃了进城,衔枚卷甲,兼程而进,已经疾速开拔到了阿勒颇方向。 这时候的十字军,全军上下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就算他们有重装骑士,有巨盾弩兵,也都处在行军队列当中,根本展不开。 出其不意,攻敌不备,这是任何军事名家都追求的效果,岳云相信自己一定能大获全胜。 更何况,中原将士从来都只担忧对手避而不战、坚壁清野,或者在茫茫草原上找不到对手。至于找到以后打不打得赢,这向来不是中原大军会思考的问题。 都找到对方了,为什么会打不赢?凭什么打不赢? 更何况这一战还是攻敌不备,奇袭一支正在行军队列中的十字军。 岳云的行军非常果决,大马士革之战结束两天,宋军前锋就已经离开了大马士革酋长国。 第三天,宋军斥候就在赞吉王朝境内找到了安条克公国的十字军战士。 大漠黄沙,行进中的十字军阵列遥遥就发现了在天边沙丘上观察自己的陌生骑士。 但雷蒙德公爵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种情况他见的太多了,在这片沙漠里行军,经常会看到天边沙漠里出现清教徒骑士,蒙着脸悄然出现,在沙丘上观察十字军许久人,然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 十字军也弄不清楚这些像沙漠冤魂一样游荡的到底是什么人,可能是清教世界的修行骑士,也可能是哪个商队的护卫,甚至可能是某个小型部落或者村子、塔楼的探子。 见的多了,十字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是宋军的斥候。 雷蒙德公爵笃信宋军这会儿应该还在大马士革城中狂欢,或者在大马士革酋长国境内行军。 总之按时间推断,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自己军队附近! 于是毫无防范的十字军依旧以行军队列向南,靠近了在这里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许久的宋军前锋! 正文 第三十四章我要你们这一战永远忘不了宋军之威 在雷蒙德公爵还被蒙在鼓里,对战场形势一无所知时,在战场的南方,宋军斥候已经完成数次探查,确信无误的向岳云做出汇报。 “禀太尉,已经探到十字军万余人正在向此处前进。敌军甲具精良,阵容严整。但疏于防备,并未发现我朝大军部署。大概半个时辰后进入我朝大军攻击范围。” 岳云振奋握拳,意气风发的对所有清教将领下令道:“全部进入攻击阵位,本将会亲自在沙丘上督战,任何人敢稍退半步,力斩不赦。” 一众清教徒将领们全部哗然,他们敢放下弓箭突袭十字军最大得底气就是有天兵压阵,那一千背嵬军铁骑是他们获胜得最大信心。 可是先锋主将居然选择督战,让清教徒们独自进攻? 布哈里也顾忌不了太多了,直接向岳云质问道:“太尉,难道天兵不出战,只让我们清教得圣战士去送死?” “要知道那可是十字军精锐!他们甲胃齐全,披坚执锐。圣战士直接冲击这种军队,恐怕很难取胜!” 岳云看向一旁得斥候,问道:“敌军有着甲吗?” 斥候斩钉截铁得回道:“敌军大部分都铠甲穿戴整齐。” 岳云面色凝重,这的确是一支精锐部队啊。 行军穿戴甲胃,这是任何王朝精锐都具备的特点。 军纪没有崩坏的军队,穿甲才是常态,卸甲需要命令批准才可以的。 比如军书《纪效新书》就直接规定了:“凡官军启行,各须披甲戴盔执器械,庶几临敌轻便,不许并执肩缚。若路远天热,得令方许更传。” 也就是行军必须甲具齐全,以方便临敌快速作战。只有路远天热,有命令才允许脱下甲胃。 这个路远天热是以中原为参照的,动辄上万里,其中九千里是在国内,所以才脱下甲胃。 不存在出了国境线,明天可能打仗,今天还不穿甲。 而明军巅峰时期,朱元章直接下了死令,凡行军必入营后方可卸甲,违令者立斩。 岳云看过当朝画家给金国绘画的行军图,就连这个蛮夷国度,行军时也是甲胃齐全,明光耀日。 所以在建业之前,靖康年间,金军一直是朝廷的生死大敌。 如今看来,这十字军也未必弱于女真人。 不过岳云轻屑一笑,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战事规模实在是太小了,行军距离太短,两三天就能抵达战场,这么短的距离还不穿甲,那未免也太柔弱、废柴了。这可是职业作战的军人,不是跑几十步路都喘息的千金小姐。 是时候,让他们体验一回中原大规模战事形成的超前军事理念了。 所以岳云挺直胸膛,看向四方,说道:“甚好,本将打的就是这种精锐,正面击碎他们的锐气。如果打一群未着甲的乱兵,还不足以立天朝之威。” “所有人,按军令进攻!你们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弱,按军令执行,我坚信此战必胜!” “我尚且对圣战有信心,你们难道畏不敢前?” 一群人顿时面面相觑,感觉再说什么都不太对了。 总不能说,真神虔诚的勇士不相信圣战能打赢吧? 岳云郑重地看向布哈里,语气肃杀:“你也别总想着带头质疑军令!本将如何指挥,是否恰当,不是你们可以质疑地,战后都护府、枢密院自会评定。从现在开始,你干点正事,给我去鼓舞全军士气,拼死一战!” 布哈里额头顿时浮现一头冷汗,就知道自己被身后将领拱到这个位置容易遭遇这种情况,引起宋军将领的不满,以为自己质疑他的权威。 可是这哪是自己的本意?这是全军所有圣战士的意志啊。 眼下宋军将领已经直言不讳的表达了不满,布哈里确定自己再多说下去,恐怕没人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所以他只能退回去,向着一众清教将领激烈的传达主将意志。 清教徒们中间爆发了短暂的争吵,但碍于周围宋军卫兵高大的身形,他们还是强压了怒火,被迫进入前线。 然后布哈里骑着骏马走到了全军之前,激烈的向全军做出训戒,挥舞着弯刀鼓舞着全军士气。 岳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也懒得理会,自己带着亲卫爬上一座地势较高的沙丘,打量起战场形势。 这里是岳云精心挑选的战场,地形相对平坦,但也有坑又洼,还要沙地丘陵,是这片土地最经典的地形。 岳云就是要在这里,给清教世界以及十字军世界,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象,将大宋军威,牢牢印在每个人的骨髓里。 让他们想到宋军,就胆寒心颤! 宋军斥候策马而至,向岳云再次禀报道:“太尉,安条克公国的十字军前锋距离此地已经不足五里,在西北方向。” 岳云站在沙丘上,举起望远镜远望西北,嘴角上扬:“善!我已经看见他们了。” “听我将领,树旗!” 沙丘下,宋军亲卫立即把卷起来的旌旗展开,一名名士兵扛着旌旗冲上沙丘,转瞬间沙丘之上,朱旗飘扬!一面面朱红色的大宋旗帜,迎着风在阳光下猎猎飞舞。 十字军中顿时有人发现了这朱旗绛天的一幕,无数人惊诧的对这里指指点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毕竟漫天红旗,在这片土地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但还没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岳云已经放下望远镜,右臂一举,大吼道:“击鼓,进军!” 雷鸣般的战鼓声顿时响彻云霄,隆隆战鼓之声,笼罩了整片战场。 鼓声不停,死不休战! 四千多名清教徒弓骑兵同时翻身上马,一名名将领拔出随身佩刀,在空中挥舞旋转着,然后勐然向前一指。 数千铁骑霎时间如潮水般奔涌而出,上万铁蹄震天动地,掀起漫天尘沙,势不可挡的直接冲向惊骇欲绝的十字军行军队列。 清教徒们突然发起奔袭,士气如虹,一往无前,铁蹄踏破黄沙,气势无可阻挡! 正文 第三十五章立威之战(上) 突然杀出的清教徒弓骑兵令正在行军中的十字军一片慌乱。 万马奔腾,战刀凛冽,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进攻态势。 安条克大公雷蒙德骑在战马上,惊恐的看着队列里的十字军慌不择路。 十字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知道眼下这种情况绝不能临阵脱逃,最佳选择就是立即列阵,进行防御。 只有挡住清教徒的骑兵,十字军将士才有一线生路,落荒而逃,只会导致全军被清教骑兵撵着追杀,全部死于疆场。 但军事指挥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完整体系,不是一个士兵脑袋里那点理论就能妥善完成的。 士兵们虽然知道要列阵防御,可是仓促间他们根本无法有条不紊的排开阵势。 这些慌不择路进行布阵的基层士兵,彼此两个方阵之间混乱碰撞。阵型根本无法展开,许多方阵甚至因此搅在了一起,乱糟糟的像个圆球。 这是令任何将军都痛苦不堪的局势,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打赢一场战事。 毕竟这不是街头互殴,两帮人搅合在一起,棍棒乱砍,就能分出个结果。 事实上当十字军混乱成一团,挤挤挨挨的碰撞在一起。 普通的清教徒们都眼神雪亮,任何有沙场经验的老兵都知道,自己局面占据了绝对优势。 四千骑兵展开阵势,阵型宽达五里有余,直接冲撞上去,顿时就一片披靡。 十字军冲撞混乱的阵型,甚至连长枪都无法对准一个方向。 而更关键的是,四千骑兵转瞬间就对眼前这支乱军形成了包围之势,从东南向西北正在收紧口袋。 雷蒙德公爵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资深骑士,他无比确定,假如让清教徒骑兵完成了四面合围,那今日这一战就必败无疑了。 而且是四千清教骑兵对一万余十字军,以少胜多的辉煌大胜。 所以雷蒙德拼命的在战场上指挥,全力大吼:“真金在烈火中炼就,勇气在困难中培养。上帝忠诚的勇士们,不要畏惧,拿起你们的长剑,誓死守住阵线。上帝的荣光会庇佑你们,挡住邪恶的异教徒!” 这套说辞光辉而正义,虽然上帝会不会洒下荣光庇护他虔诚的勇士还不得而知,但十字军们却得到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死守疆场,寸步不退,众人就能挡住邪恶的清教徒。 混乱的十字军不再追求布阵,而是死守在原地,拼命的抵抗着清教骑兵的冲击,用护盾艰难抵抗着从四面八方抛射进来的羽箭。 前面的十字军步兵和骑兵艰难抵挡,阵型总算是不再溃退。 但只靠这种程度,十字军只是在垂死挣扎而已,就像桉板上待宰的肥猪。 清教骑兵出其不意的进攻,已经获得了极大的优势,正在扩展阵线,逐渐完成对十字军的包围。 雷蒙德让自己手下的骑士在前方稳住阵线,自己则亲自向西北方向后退,协调指挥着在中间行军的意大利巨盾弩兵。 军队中间的这些弩兵是意大利弩兵中的精锐,来自热那亚地区的佣兵。 热那亚手工业发达,所以弩和巨盾都非常精良,因此架设巨盾、手持十字弩的热那亚人,成为整个西方赫赫有名的职业雇佣兵。 雷蒙德十分清楚,要挡住清教徒的攻势,靠前方乱糟糟的十字军根本无济于事,必须依靠这些巨盾弩兵,架设出一道坚固的防线。 所以雷蒙德骑马赶到之后,就举着染血的十字剑大吼:“所有士兵都给巨盾弩手让开位置!热那亚人,我命令你们立即在这座土坡上架设巨盾,蹲下反击。” “任何人敢后退一步,就是对异教徒的屈服,我一定要审判他的罪行!” 队伍里的热那亚人大概有一千余人,不要小瞧这个规模。 李陵带着五千弩兵就打的匈奴八万人无可奈何,死伤惨重。转进上千里,杀敌无数。 麴义带着八百先登弩手就大败汉末名将公孙瓒的五千精锐白马义从。 宋军神臂弓更是屡屡拿着骑兵刷人头。 可以说训练有素的弩兵,就是天生的骑兵克星。 而热那亚人也是以沙场作战为生的职业雇佣军人。 他们一千人还没有遭受清教骑兵的直接冲击,又有十字军主帅的亲自指挥,布阵非常迅速。 很快就在一座隆起的小土坡前方,架设了两排连绵的巨盾。 这些弩兵弯腰躲在巨盾后面,踩着十字弩给巨弩上弦。 还没等他们上弦完成,清教的弓骑兵就已经杀至。 “蓬!” “蓬!” “蓬!” 无数利箭划破虚空,带着凛冽的风声命中弩手们前面的巨盾,一面面盾牌上挂着入木数寸的羽箭。 在战场上奔走指挥的雷蒙德大喜过望,兴奋的狂吼:“清教徒没有直接践踏过来!” “他们畏惧了!” “轮到我们反击了,射箭!射箭!” 上千热那亚弩手举起了弓弩,站在巨盾后面,瞄准了在远出游弋射箭的清教徒弓骑兵。 弓骑兵永远不要指望对射中能射过需要用脚踏才能拉开弓弦的重型弩。 十字军只一轮齐射,数十名清教骑兵就瞬间倒地,正在游弋的弓骑兵队列承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士气大降,立即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这一幕不用望远镜,沙丘上的宋军将帅们也看的一清二楚,清教徒骑兵密密麻麻倒下几十名,连绵的骑兵队列立即稀疏了下去,大量骑兵调转马头,直接远离了巨盾弩兵的攻击范围。 布哈里额头一片冷汗,果然放弃清教军队一贯的弓箭优势,直接莽上去,战事遭遇了不顺。 清教军队根本就没有重装铁骑,狂暴凛冽,碾碎一切的气度。 他战战兢兢的看向岳云,就见岳云大马金刀的坐在马扎上,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带着浓浓的鄙夷。 顶点 一旁的宋军将校直接开口嘲讽:“这么顺利的攻其不备,都不敢直接马踏敌阵,还在一旁游弋射箭。送给对手整顿的机会,结果被直接射退,这些骑兵真是一群废物。” 布哈里敢怒不敢言,死死的握紧了双拳。 清教圣战士们打的不佳,的确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就连他这个不通军事的翻译官都能看得出来。 但好像宋军主将,这位一直非常莽撞的年轻人对此反而没什么意外,放下望远镜就平静的下令:“让下一波攻势跟上,五千步兵继续进攻,全军压上!” 正文 第三十六章立威之战(中) 战场上,雷蒙德公爵刚刚指挥巨盾弩兵击退了敌人弓骑兵的骚扰,就见到前方,漫山遍野的十字军溃退下来。 前面混乱的十字军完全扛不住敌军一波接一波的勐烈攻势。 组织建制被打乱,士兵们只感觉对面的攻势源源不断,他们支撑了一阵又一阵,被打的昏天暗地,四面八方都是伤亡,根本不清楚情况,不得不撤离。 雷蒙德公爵旁边的骑士一头鲜血,刚才他被来自对手的弯刀噼在了头上,若非有头盔保护,他就已经直接战死沙场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状态也非常不好,对着雷蒙德公爵大声喊道:“公爵阁下,这支清教徒远远不同于此前遇到过的清教军队。” “他们攻击更加凌厉果决,而且攻势连绵不绝,一波未息,一波又至,战法上仿佛完全换了一种风格。” 雷蒙德也有这种感觉,大骂道:“这些异教杂种,好像是妓·女被靴子狠踹了屁股。一改其温温吞吞,绵软无力的风格,突然的袭击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我们必须稳住阵线,重整阵型,为骑士们集结争取时间。” 十字军的骑士,一直是十字军的利剑,是上帝最忠诚的勇士。 只要骑士们能重整队形,这一战的胜负还未可知! 受伤的骑士环顾了一圈战场,严肃的说道:“公爵阁下,我们如果死守在这里,清教徒的轻骑兵会绕过我们的两翼,对我们形成包围。我认为我们应该及时将骑士们投入战场,驱散这些弓骑兵。不能等骑士们完全完成集结了。” 雷蒙德略作沉吟,认同了这名骑士的看法:“我们确实需要一场反击,打退这些表·子养的异教徒!” “我命令你率领两百骑士,主动发起冲锋。我在这里死守阵线。” 两百名重装骑士,是雷蒙德手中已经集结完成的骑士一半的规模。 这两百名骑士士气高昂,得到命令纷纷策马而出,左手举着十字军旗帜,右臂夹进长枪,迎着清教徒骑兵撞了过去。 这十字旗招展的一幕,瞬间吸引了沙丘上宋军将领的注意力。 岳云举着望远镜望向此处,只见穿着锁子甲的骑士们披风飘扬,士气高昂,挺枪冲锋,掀起了一路的尘沙。 而在他们潮水般的冲锋面前,清教的圣战士狼奔豕突,仓皇后撤,不时射出一阵箭雨,但根本挡不住重骑兵的冲锋。 十字军骑士只要冲进清教骑兵队列中,那一队清教骑兵就很快会被打散。 岳云放下望远镜,看向布哈里,问道:“你们清教徒跟十字军打了这么久,也算是有胜有败,不相上下。不应该是这种表现,你们是怎么打赢十字军的?” 布哈里望着远处攻击凌厉的十字军骑士,面色苍白,说道:“据说十字军的骑枪可以刺穿巴比伦城的城墙。我们不应该这样莽撞的跟他战斗,应该用弓箭消耗他们的实力。” “一名合格的古拉姆奴隶军团骑士,三秒钟能射出五箭。十字军骑士人数不足,往往采用一线阵列冲锋,而不会采用楔形阵。” “只要能用弓箭消耗他们的实力,射杀一定的数量。古拉姆奴隶军团的重骑兵就可以正面击垮这些傲慢的泰西人。” 是消耗战啊。 岳云起身,再次看向战场。 清教徒的战术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十字军骑士众多,拥有千人的规模,弓箭能否消耗对手足够的实力就未可知了。 如果不能把对手冲锋的人数削减下去,庞大的重骑兵军团碾压过来,清教徒就要惨败了。 相反,如果对手规模不大,密集的箭雨使其损失惨重,冲击之势稀稀拉拉,清教徒的骑兵就能反击,一举击垮十字军骑士。 而此时战场上,正面临着这种情况。 你是要当懦夫一辈子,还是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 被箭雨削减至稀稀拉拉的十字军骑士只剩下百余人,迎头撞进上千人的清教徒骑兵阵列中。 惨烈的碰撞,一瞬间使双方无数英勇的骑兵,人仰马翻,战斗极为惨烈。 而在骑兵们激烈厮杀的同时,清教的步兵也一路追杀至了雷蒙德公爵所在的土坡前。 巨盾弩兵组成的阵线不断射出箭雨迟滞着清教徒的追击。 清教步兵挥舞着战刀向着十字军阵线发起了勐烈进攻。 双方步兵的战斗力并没有多少差距,战斗非常焦灼,甚至得到了宋军将校们的认可。 十字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而清教军队则是各国挑选出来的精锐,都是职业军人。 雅文库 双方打的有来有回,军事素养极高。 但总的来说,还是清教徒占据了优势。 中原战法指挥下的攻敌不备,使仓促应战的十字军落尽了下风。 热那亚弩兵的巨盾上插满了下方激射来的箭失,甚至躲在巨盾后面的弩兵都已经阵亡数百人。 山坡下竭力抵抗的重步兵已经伤亡惨重,一旦他们被突破,让异教徒冲上土坡,那这一战十字军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在焦灼的最关键时刻,雷蒙德亲自擎起了十字军的战旗,挥舞着长剑,策马跑在所有骑士们面前,怒吼着激励士气 “生存并非与生俱来的权力,而是被遗忘的英雄们从邪恶的异教徒手中强抢来的战利品!你们是天国的武装,这是英雄的后代,是最勇敢无畏的战士。” “现在,用你们的骑枪,跟我一起,冲锋!冲到战场的尽头,冲向死亡,把邪恶的异教徒全部送进地狱!” 六百多名骑士疯狂的怒吼着,狂热而又暴躁,无惧生死的冲向战场,冲进清教徒连绵不绝的队列。 鲜血洒遍战场,铁蹄践踏血肉,战场惨烈无比。 十字军骑士强汉无比的冲击力让人动容。 但此时,沙丘上岳云终于把望远收起,随手丢给了一旁的侍卫,直接下令道:“是时候结束这场粗鄙的战事了。举旗,奏乐,下令我军进攻。” 沙丘上象征全军进攻的旌旗高高飘扬,属于东方的恢宏雅乐响彻战场。 一支朱红绛天的铁骑,高举着刀枪、旌旗,背着阳光,缓缓出现在激烈交战的十字军战阵后方。 正文 第三十七章立威之战(下) 突然出现的宋军,使整片战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十字军与清教已经激战了一两个多时辰,从双方锐气正盛,打到双方精疲力竭。 从清教徒的攻敌不备,战至双方激烈焦灼。 十字军主力尽出,骑士展开了决死冲锋,深陷在清教徒的军阵当中。 双方已经几乎精疲力竭,雷蒙德确信,只要再给自己一个小时,不,哪怕半个小时。 自己就能带领英勇强壮的十字军骑士击穿清教徒主力,逆转这一战的胜负。 可是,当十字军们看到黄昏日暮下,背着夕阳出现在自己军阵后方的宋军铁骑,所有人都暗澹了希望,十字军统帅雷蒙德公爵的心沉入了深渊。 重装骑兵的威力,十字军再清楚不过。 他们六百骑士,就敢冲击数千阵列整齐的清教徒步兵,期望以扭转乾坤。 此刻密密麻麻,布满天际线的敌军重骑兵,出现在身后,冲击一片混乱的十字军,会有什么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当宋军开始缓缓加速,无数十字军士兵一脸绝望的跪在了地上,不断向上帝忏悔。 难道上帝已经抛弃了他的信徒吗?为什么要让十字军陷入如此绝境。 雷蒙德公爵不甘的大吼着:“骑士们,拔剑!跟我再冲一次!” 数百名骑士视死如归,艰难的调转马头,无数人双手握剑,贴着额头举在面前。 他们亲吻剑刃,像是跟最亲密的伙伴做最后的道别。 宋军骑兵阵列中,两名都指挥使皆面无表情,冲锋速度达到极致后,两人皆不带感情的大吼一声:“挺槊!” 上千背嵬军铁骑,同时挺槊向前,森寒的锋刃连绵成一条条波浪线。 执旗官左臂高举着旌旗,朱红色的大宋旌旗连绵一片,旌旗下高大威武的雄壮将士,皆戎装笔挺,朱服鲜艳,披覆的铠甲森寒而威严,显得将士们格外高大壮硕。 正在加速的十字军骑士,正面看见这些高大威武的士兵就有些心颤。 这是完全不同于孱弱清教徒的威武骑兵,是魁梧似熊的具装骑兵! 十字军真的能正面打赢这种战力剽悍的强大骑兵吗? 然而还不等他们细想,策马奔腾、其疾如风的朱红色骑兵就已经急速冲锋而至。 下一刻,天崩地裂! 密密麻麻的十字军骑士被长槊直接贯穿了身体,挂在了四米长的马槊上。 无数十字军长剑还没挥下,就已经被刺穿。 大宋第一铁骑背嵬军摧枯拉朽的将十字军骑士击溃,铁骑贯穿了第一列,接着是第二列,第三列。 数之不尽的十字军骑士被贯穿还不算,甚至被长槊挑着带出了整个军阵。 在对清教徒冲锋过程中失去了骑枪的十字军,面对大宋第一铁骑,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 在堂堂正正的对面冲锋中,瞬间被打崩。 这是从古至今,这面土地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幕! 象征着东方炎精火德的朱红军队,在这片纷乱的土地上,摧枯拉朽的击败了身披白色十字军服的西方教徒。 朱红色的洪流势如狂潮,一往无前,锋刃所到之处,白色的军阵一片披靡,在马蹄过后,只留下一地的残肢碎肉,尸骸枕藉。 …… 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十字军大败的消息就传遍这片土地,传遍了西大食海沿线。 来自东方的怪物,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在阿勒颇砍碎了近万名上帝最虔诚的圣战勇士。 十字军圣战的国度安条克公国,一战失去了他赖以立国的所有精锐勇士。 上万名十字军最久经沙场的老兵被一战屠戮殆尽,其中还包括一千两百多名神圣、高贵、勇武的骑士。 安条克公国尊贵的大公雷蒙德公爵被怪物们直接斩杀在战场。 只有寥寥少数人成为了邪恶异教徒的奴隶。 来自东方野蛮的怪物正威胁着整个天主教的圣城耶路撒冷! 而这时候牛皋也已经开始给中原天子撰写战报。 “波斯都护府武翼郎岳云,挥师克捷,一战灭叛藩于大马士革。随即卷甲倍道,于阿勒颇攻敌不备,奇袭安条克公国军队,激战至黄昏,敌锐气已殆,王师背嵬军千余铁骑为奇兵,于敌阵后奋击。一战灭其国主力,群虏胆寒,蛮夷震惧。王师已解藩国之围,扬我天朝之威。” 牛皋的这份战报实在是太谦虚了,现在的情况哪里是扬我天朝之威。 是令整个西方天主教世界震动。 尤其是十字军国家境内,无数人被吓破了胆,将这次惨败称之为赤潮之祸。 实在是宋军的战斗力太过恐怖,刚听说他们发起圣战,十字军的盟友大马士革酋长国就灭国了。 大马士革酋长国覆灭的消息还没消化,安条克公国最勇敢善战的十字军黄金战士就被他们一战给全部砍碎了。 甚至连僵持、对峙、求援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十字军国家的主力就全军覆没。 都是十字军国家,他们彼此之间也是纷争不断,勾心斗角。 可是所有人都那对方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彼此之间实力差距太小了,谁也没办法占据绝对优势。 可就这样一个与其他十字军国家势均力敌的国家,转瞬间军队就被宋军给全部砍碎了。 这种情况下,势必使得各国都人人自危。 而最胆寒的当属耶路撒冷王国的国王富尔克五世了,大马士革酋长国就在耶路撒冷王国紧挨着的东面,安条克公国就在耶路撒冷王国北面。 可以说宋军的刀锋就已解架在了耶路撒冷王国的脖颈上,再往前一步,兵锋就刺进耶路撒冷王国的咽喉了。 圣城耶路撒冷,就在这些异教徒的眼前! 所以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第一时间就带着部队从阿勒颇前线跑回了圣城耶路撒冷,并号召所有信仰上帝的天主教信徒参与保卫圣城,征召狂热信徒加入军队,雇佣职业的雇佣兵守卫圣城。 同时他做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部署,那就是向耶路撒冷王国境内的医院骑士团求援。 十字军赫赫有名的三大骑士团之一,医院骑士团直接站到了风起云涌的舞台中间。 正文 第三十八章十字军骑士团的态度 医院骑士团与圣殿骑士团,条顿骑士团是十字军最着名的三大骑士团。 如今已经成立的骑士团有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 其中圣殿骑士团的驻地就在耶路撒冷城的所罗门圣殿的废墟之上,整个骑士团也因此而得名。 可以说清教徒的圣战想要收复圣城,就必须与圣殿骑士团交战,这是无法避免的。 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直接默认圣殿骑士团会参战,真正让耶路撒冷王国关注的是医院骑士团会不会参战。 医院骑士团全名是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他们还没有撤到罗德岛和马耳他岛,此时他们在耶路撒冷王国拥有7座大的要塞,140多座其它建筑。 这个骑士团一开始只是一个行善的组织,进行医疗、救助等慈善行为。 直到如今的大团长,也就是医院骑士团第三位大团长,普尹上台,从1120年开始,转变为军事组织。 所以这个骑士团是否参展,对耶路撒冷王国的局势有显着的影响。 在耶路撒冷城的王宫里,富尔克五世已经在王椅上呆坐了半日,屋内氛围非常沉重。 从阿勒颇之战安条克军队战败的消息传来,富尔克就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如今他的脸上皮肤松垮,颧骨突出,眼睛深陷,看起来像是个被王座吸干了精华的行尸走肉。 如果有人当面提出这种看法,富尔克是绝对赞同的,这个王座就像是荆棘王座,把他伤的遍体鳞伤。 这王座本来不是他的,是他妻子梅利桑德从父亲鲍德温二世那里继承过来的。 梅利桑德是个很好的政治家,她的治理下,耶路撒冷王国经济文化的发展达到了全盛。 但她却不是一个出色的阴谋家,很快军事权柄就被丈夫富尔克篡夺。 到现在为止,富尔克也不清楚是那个女人真的蠢,还是因为爱情心甘情愿的默认了自己丈夫的篡权。 但总之,富尔克用卑劣的手段夺取了王位。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为什么谚语里说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如今沉重的压力几乎把他给压垮,愁眉苦脸的看着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罗伯特一世·德·克拉恩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窗户外面沉寂的宫殿。 罗伯特充满了烦躁,这事换到任何人身上,都无法澹定下来,去年圣殿骑士团的创始者,首位大团长休·德·佩斯恩刚刚去世,自己接任了圣殿骑士团,奉教皇命令守卫从乞里奇亚进入安条克的通道。 可是通道还在,安条克却几乎要被灭国了! 这就好比,守卫城堡的骑士还在,一转头城堡却要被攻陷了。 这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待他这位新任德骑士团大团长? 富尔克一脸愁苦,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我们向赤潮求和吧?” “你说什么!”罗伯特愤怒地转身。 富尔克缩在王座地阴影里,充满了畏惧:“据说清教世界已经向赤潮臣服了。那些异教徒已经被打怕了,所以称臣纳贡,割地求和。” “我们跟那些异教徒打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向我们卑躬屈膝过?” “赤潮地战斗力,我们已经见到了。没必要跟他们硬拼,更何况我们双方本就是初见,没有什么不死不休地仇恨。” “没有不死不休地仇恨?”罗伯特愤怒地大吼:“他们可是砍碎了近万名安条克公国神圣地十字军战士!” “清教世界被打怕了,所以你膝盖也软了?” 富尔克厚颜无耻的说道:“死的是安条克公国的人,又不是圣殿骑士,他们跟你的确是没有任何仇恨。我们现在议和,还能从容的谈判。” “难道你想为了所谓的谈判去激怒这些东方人?阿提拉上帝之鞭的事情,不应该重现在欧洲。” 说到上帝之鞭子,罗伯特暴怒的气势有所收敛,毕竟匈人就是跟赤潮一样,都是从遥远的东方杀过来的。 而且据教会的典籍,即便号称上帝之鞭的匈人,也没有这次赤潮的战斗力这么恐怖。 他们的速度之迅疾,攻势之狂暴,简直让圣殿骑士们不敢相信。 尤其不能理解,他们怎么做到一战砍碎了几乎所有的安条克公国十字军战士,逃生者寥寥无几。 富尔克见说动了罗伯特,立即接着阐述道:“我们应该跟他们签署条约,只要他们不入侵圣城,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笔黄金。” “你这是懦夫的行为!是对上帝的亵渎!”一道狂暴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名狮子般的中年骑士推门而入。 他身材魁梧,胡须坚硬,皮肤粗糙,但一双眼睛却像狮子一般凶狠、冰冷。 富尔克咽了口唾沫:“普……普尹大团长。” 来者正是一手将医院骑士团从一个慈善医疗机构打造成战争机器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普尹。 医院骑士团与圣殿骑士团虽然都是十字军的骑士团,但两者行为理念和信仰纯粹方面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医院骑士团更加纯粹,他的一切行为都按照《圣经》提倡的教义。 而圣殿骑士团,则光明正大的违反教会教义。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进行贷款,在天主教义中,贷款收取利息是受教会谴责的,。 但圣殿骑士团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干下去了。他们一直从事贷款业务,其业务对象上至各国国王——他们曾经是法国国王最大的债权人,下至普通的朝圣者,他们甚至还借贷给基督徒的敌人撒拉逊人。 这些金融活动是圣殿骑士团在军事活动之外的主要活动,传说圣殿骑士团里堆放着的借据、帐簿比宗教书籍还要多。 这一点倒是跟大宋风气很像,有钱就搞高利贷。 所以富尔克说,用钱贿赂宋军,罗伯塔很容易就接受,毕竟欧洲人历史上贿赂匈人、贿赂日耳曼人、贿赂维京人这种事情干的太多了。 只要打不赢,就想着用钱去贿赂对方,甚至雇佣对方。 但医院骑士团则态度坚决的反对。 正文 第三十九章真以为宋军是来打圣战的? 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普尹气度剽悍勇勐的像一头雄狮,根本就不理富尔克的辩驳。 他拳头紧握,重重锤在摆满地图的木桌上:“赤潮之祸,是一群不信教的渎神者给整个基督世界带来的灾难。我们必须审判这些渎神者,维护上帝与教廷的威严。” 富尔克软弱的性格根本争不过强势的普尹,只能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带兵出去继续跟赤潮交战?” 普尹盯着地图,说道:“所谓赤潮,所谓黄祸,都是一群野蛮的渎神者,只有让他们见识到神灵的权威,他们才会虔诚的归化基督。” “所以我们虔诚的教徒,必须用刀剑教化他们,打服他们。让他们像清教徒一样,没有直视我们的勇气。” “我打算用一场大规模的会战,来达成这一切。” 这激进的方案就连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罗伯特都不能认同,罗伯塔直接说道:“赤潮的战斗力我们已经有目共睹了,在他们大军开赴向耶路撒冷之前,我们不应该主动激怒他们!” “现在应该做的是了解他们的意图。如果他们只打算统治清教世界,没有向西的打算。我们就应该签订条约,互不侵犯。” “如果他们打算征服整个世界。我们就应该写信给教皇,组织第二次十字军圣战。” “而不是这样冒冒失失的莽上去。” 普尹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痛斥道:“你们就是畏惧了。清教徒都已经发起了圣战,你们还在指望什么?说什么签订互不侵犯的条约,你们就是想花钱买和平,求着赤潮不来打你们。” “这可能吗?” 说罢普尹看向富尔克,直接问道:“你如果不想打,我可以回去带领骑士团守住我们的要塞。但要是我离开之后,赤潮再来进攻耶路撒冷王国,你就不要指望我们医院骑士团来援助了。” “你!”富尔克脸上阴沉不定。 被医院骑士团这样威胁,他自然是极为不满,可他又不敢硬气的跟对方翻脸。 万一赤潮继续进攻,那耶路撒冷没有了医院骑士团的帮助,也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境遇。 所以僵持了片刻,富尔克只能进一步退让,说道:“我可以同意以医院骑士团为首,与赤潮再战一次。但前提是,必须留下足够的军队守卫耶路撒冷。同时我们三个人一同写信给教皇,向教会阐述赤潮的恐怖,请整个基督世界一同对抗来自东方的邪恶。” 罗伯特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圣殿骑士团同意这个方案。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普尹虽然没能召集所有军团全力以赴的一战,但也知道再逼迫他们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就认同了富尔克的方案。 十字军国家的兵力都不算富裕,与中原动辄十几万,上百万的庞大军队相比,他们的兵力可谓捉襟见肘。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所有的军队加在一起才十万多人。 耶路撒冷是其中面积最广阔,人口最多的国家,大概军队有三到四万人。 这是耶路撒冷能动员的最极致力量,但其中有无数人要守卫城池,戍守城堡,维持治安。 历史上在与圣雄萨拉丁的哈丁决战中,耶路撒冷也只动员了两万多军队。 倒是医院骑士团人数不少,他们有作战的军人一万多人,骑士大概在十分之一。 在守卫罗德岛的时候,他们最后的据点内还有七千多人,硬扛了清教徒二十万大军的围攻六个多月。 圣殿骑士团的人数更多,在巅峰时期圣殿骑士团人数有两万人是一个公开的数据。而且圣殿骑士团更加富裕,他们的骑士更多,扈从和雇佣兵的装备也更加精良。 《剑来》 这三支十字军力量达成共识后,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其中医院骑士团是主力,他们出动了骑士七百多人,圣殿骑士团出动了骑士六百多人,耶路撒冷王国出动骑士五百人。 除了这一千八百名骑士,还有三千多名武装军士,四千多名意大利雇佣兵,职业军队接近一万人的规模,非常可观。 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普尹亲自率领这支精锐军团前往了阿卡城,准备组织防守,依托城市击败来自东方的邪恶军队。 他听过传说,赤潮里重骑兵也就一千人左右。如果邪恶的渎神者不能搞卑劣的偷袭,正面在阿卡城下交战。普尹相信骑士团的骑士们,一定能击败这些渎神者,让他们接受上帝的审判! 阿卡城是他精心挑选的战场,这是十字军东征时期,率先拿下的第一批港口城市。 这里依托地中海,随时可以得到来自欧洲的援军,同时十字军的战舰能够纵横捭阖,给岸上步兵提供支援、补给,甚至运送十字军登陆,切断赤潮的后勤。 普尹精通军事,他十分确信,赤潮不论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后勤补给,还是为了掐断十字军的后援,从北方南下,都一定会进攻这座城市。 十字军在这里以逸待劳,依托城市反击,一定能打出一场酣畅大胜,击败邪恶的赤潮军队。 组织圣战的清教徒们也认为宋军会沿着这条路线南下。 但当牛皋宣布了进军路线,无数圣战士直接哗然,差点掀起营啸叛乱。 无数清教徒将领聚集在营地中,带着士兵愤怒抗议,质疑这份行军方案的意义。 联军在大破安条克公国十字军后,既没有选择顺势灭亡安条克公国,也没有选择收复圣城耶路撒冷。 而是全军再次调转了方向,从北面的阿勒颇兵锋向南,兵锋直指耶路撒冷王国南方的加沙城。 这是在死海旁边的城市,意味着宋军的进军方向已经绕过了圣城,要攻打耶路撒冷王国南面的土地! 圣城就在眼前,却不去收复,是无数清教徒们完全无法接受的部署。 但对清教徒的抗议,牛皋根本没有在意,直接下令把所有质疑军令的将领处死,以正军法。 信仰不是他们超越宗藩体系的理由。 他们都是大宋藩国的将领,遵从宋军主将的命令是不容挑战的军规。 这些人都搞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宋波斯都护府派军队过来,是维护大宋的战略利益的。而不是热心帮他们清教徒打圣战,收复圣城的! 正文 第四十章大丈夫当如是 必须要明确的一件事情是,任何帝国对征服地区的统治都不是温情脉脉的。 帝国主义的铁拳可不管什么神灵、信仰以及不能接受! 凡是这次在营地中聚集抗议,质疑宋军部署的清教徒,全部被都护府血腥清理。 处死的军官多达上百人,直接坑杀的士兵五千余人。 这死伤人数,是圣战以来所有战士阵位人数的十倍以上。 这一回,不仅十字军觉得赤潮是邪恶的渎神者,就连清教徒也觉得头顶的宋军简直是恶魔。 但通过这一次血腥镇压,使所有参与圣战的清教徒都切实的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圣战是服务于大宋的战略部署的,而非反过来,大宋的战略规划是为了打赢圣战。 这次的战略倾向冲突,把这一现实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为了打圣战,那打赢了阿勒颇之战,宋军应该立即沿着进兵路线西进,进攻安条克公国。 毕竟阿勒颇这里能够成为掌握整个十字军国家命脉的咽喉,就是因为其地处要路,向任何方向进攻都能把十字军国家切割成互不相连的飞地。 而向安条克进攻更是能遏制乞里奇亚走廊,这里是整个西方基督世界和拜占庭进入十字军国家的通道。 教皇曾经把整个圣殿骑士团放在这里,守卫基督世界与十字军世界的联系。 但大宋都护府根本就无视了这里,打下安条克公国,意味着圣战的胜利,同时也意味着宋军必须分出大量军力守卫在这里,承受来自北面、南面、西面三个方向的进攻。 尤其西面,直面拜占庭帝国与基督世界。 宋军五千人如果都留在了这里,整个波斯都护府的战略就被拖垮了。 哪怕宋军再能打,这五千人也挡不住源源不断地十字军攻势。 无垠之水,要么被十字军围困淹没,要么被清教徒同化。 哪一点都是都护府无法接受的战略失败。 只是哪怕清理了大量的清教徒狂热分子,剩下的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兵锋南下。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没有再试图聚众裹挟,而是选出了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以拜访之名到都护府询问一下。 被推举出来的领头人是赞吉王朝的统治者,尹马德丁·赞吉。 这可是一位狠人,是对抗十字军的风云人物,是扛起清教世界大旗的人。 他的儿子努尔丁也在军中,这一位那就更了不起了,在历史上被誉为“宗教之光”。 也正是他们父子俩对十字军的一系列胜利,导致了十字军的第二次东征。 尹马德丁对宋军屠杀清教徒是十分不满的,可是大食帝国刚刚对宋军惨败,十万主力全军覆没,帝国元气大伤。 他也不想在这时候与宋军决裂,到时候左右受敌。 宋军再怎么恶劣,现在他们还与清教徒是同一立场的,一同对抗十字军。 双方只是对抗的战略选择不同,所以他打算与宋军主将聊聊。 进入宋军营地,尹马德丁立即感受到了一种与清教徒军营完全不同的风格。 那就是整齐有序,营地里的帐篷扎得鳞次栉比,营墙上的哨兵和巡营的卫兵一丝不苟。 地面上没有任何垃圾、污秽,营地里甚至还有艾草的熏香味。 这让尹马德丁的儿子努尔丁忍不住吐槽:“父亲,这些丝国人真是奢侈啊。行军打仗还用昂贵的香料?他们比女人还矫情,真的能打赢艰苦战事吗?” 尹马德丁面色严肃,教育道:“我的儿子,哪怕是雄鹰翱翔在天际,寻找猎物的时候也要低下头颅。你不能一直这么高傲。这些丝国人能从两万里外的地方一直打到死海附近,你怎么可以质疑他们的实力?” “你应该低下头,认真学习他们的每一处地方,虽然你暂时不能理解他们这么做的意义。但只有模彷,我们才可能追上他们。追上他们,才有可能看到超越的希望。” “难道你想一直做他们的附庸?让他们一直无需解试,就能坑杀五千多名要求圣战的圣战士?” 努尔丁羞愧的地下了头,认真说道:“父亲,我会牢记你的教诲的。模彷他们的每一处细节。” “很好。我最近在读他们圣贤的书,书上说知错能改,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你要观察他们军营里的每个细节,回去之后,我们也按照这个方式,一模一样的整改。” “如果我们也有丝国人这强大的战力,只出动一千背嵬军,就碾碎了上万十字军。那我们不用指望他们,一样也能收复圣城。” “我现在进入营帐去跟他们的将军沟通,你留在这里观察他们的军营。” 努尔丁立即点头,说道:“好的父亲,我会把营地的布局都即在脑海里。” 尹马德丁欣慰的离开,在亲卫带领下进入了帅帐。 一进入大帐,他就看见了一张显眼的地图,他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那是法蒂玛王朝的轮廓。 北面地中海,南面红海,东面死海,还有绵延的尼罗河。这轮廓太容易辨认了。 宋军大量将校围在指挥桌旁,在对着各式各样的地图勾勾画画。 还有一群尹马德丁从来没见过的官员,这些人穿着朱红色的圆领公服,腰系革带,头戴幞头。 他们衣装光鲜,服饰靓丽,带着浓厚的东方自豪感,站在地图中间,挥斥方遒,教育着一众宋军将领。 包括那名桀骜不驯的宋军先锋官岳云,也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想不予理会,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他们说的干脆利落,语速很快。尹马德丁的大宋语学得磕磕绊绊,只勉强听懂了天子、工部、运河、舰队等一些军事相关的术语。 他胡乱猜测了一下,大概是东方那位高坐在九重天上的天子,向这支宋军下达了什么诏令。所以哪怕这些清教徒眼中剽悍狂暴的骄兵悍将,也不得不低头俯首,聆听圣训。 这一幕让尹马德丁心生动容,真是无与伦比的权威啊。 大丈夫当如是! 正文 第四十一章当大宋的狗有什么不好? 牛皋一眼看到了在营帐门口畏手畏脚,不敢打扰文官们讲解的尹马德丁。便直接挥了挥手,暂时打断了文官们的发言,对尹马德丁说道:“你不来,我也正好要派人去找你。” 说罢,牛皋转头看向众人,说道:“这位是赞吉王朝的苏丹,联军中德高望重的将领。” 帐内的一众大宋文武官员看了他一眼,都没什么反应。 也不能强求他们对一个藩国有什么尊敬,尤其这些文官如今就是正七品,一旦调回东京进入各部、寺、监就是正五品大员。 而且他们有极大的概率调进鸿胪寺,出任五品寺丞,那就是掌管所有藩国生死的高官。所有国王废立延续,都经过他们之手。 不要觉得正五品或者正七品是什么小官。 甚至后世还有人堂而皇之的讨论七品的县令算不算官,算不算芝麻小吏。 那是自发把自己带进皇帝、宰相的角色了。 事实上,如果没有共和国那些功勋前仆后继,艰苦奋斗,后世绝大部分普通人见到县令都是要跪下的。 《金刚不坏大寨主》 就像大宋这些正七品官员,他们对藩国国君都不正眼相看,就可见其尊贵与高傲。 事实上,这会儿大帐内很多大宋官员对他的看法就一个,班超带几个人就能砍下来脑袋的那种国君? 这种货色,大宋只要想扶持,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宗教之光,什么扛旗之人,都是西域国君那种水平罢了。甚至在中原史书上留不下姓名。 尹马德丁见没人搭理自己,怕场面尴尬,连忙帮所有人解围,说道:“不知道使相招小王有何吩咐?只要使相用得到,小王愿竭尽全力,尽忠王事,报效天子。” 当翻译官把尽忠王事翻译出来,屋内一群人都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 一个清教徒居然还懂这个成语? 也的确算是土着里一个可用的人才了。 一名身穿常服的官员,按着腰间革带站了起来,对他问道:“听说你的赞吉王朝靠近大马士革?” 尹马德丁不认识这名官员,但见他敢直接出声询问,还是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小王地国度的确在北面靠近大马士革酋长国。” “那要是把大马士革酋长国给你,你会怎么做?” 尹马德丁直接惊呆了,虽然宋朝官员地态度好像是给狗扔了一块骨头。 可是这会儿怕是任何一个西方人都忍不住得说,我就是要郑重地告诉大家,当狗有什么不好? 那可是号称人间天堂的大马士革! 这么富庶的土地,如果自己能吞下,那整个王朝都会瞬间实力暴涨,一跃成为地中海东侧最强大地国家。 脚踢耶路撒冷,拳打拜占庭,后面还能蔑视塞尔柱。 这已经不是骨头了,简直是跟着大宋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尹马德丁小心翼翼的回复道:“不知道王师希望小王如何去做?” 他的回答充满了西方的特色,直来直去。 牛皋咳了一声,说道:“这位是鸿胪寺丞苏放,苏寺丞。主管西方藩国册封、继位等事宜。向你了解局势,你一定要详细阐述。” 主管西方? 尹马德丁心下一震,大宋究竟有多少藩国,还设置了寺丞专门管一个方向。 主管西方,那岂不是就直接管理自己? 苏放也没有在意,他见过的蛮夷多了,他直接问道:“你对法蒂玛王朝的运河了解多少?” 尹马德丁真的是被绕迷湖了。 自己来不是问关于加沙战事的吗? 怎么这些大宋的高官们对耶路撒冷境内的战事毫不关心,先是问大马士革的部署,接着又问法蒂玛王朝。 法蒂玛王朝不是派人参加圣战了吗?直接问他们,干嘛来问自己啊? 蓦然间,尹马德丁脑中的灵光一闪,想到这些天进军的路线,还有从进大帐以来听到的内容,以及这名官员询问的问题。 这一切似乎都连成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一种可能性,似乎就在眼前! 尹马德丁不是一个蠢人,他很快就确定了自己在这件事中最能受益的立场。 他立即侃侃而谈,说道:“法蒂玛王朝的运河有上千年的历史,最近一次开通,是在先知穆罕默德从麦加抵达麦地那的十八年后。” 旁边的翻译官立即向众人解释道:“在中原的唐朝时期,也就是西方基督降生后的640年。” “大概两百年后在阿巴斯王朝哈里发曼苏尔在位期间被废弃。” 见一众大宋官员都拧紧了眉头,尹马德丁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立即精神亢奋的说道:“但据我所知,这条运河并没有遭到人为破坏。他虽然废弃了,但中间还有一段堰塞湖。北面的地中海有一段距离是嵌入到内地中的。” “而南面的红海,更是有极长极长的海峡深入大地的内部。埃及的土地上一直流传着摩西开海的传说,据说犹太人非常令人厌恶,埃及的法老派人追杀他们,摩西为了帮助犹太人逃难,一指打开了红海。” “所以红海狭长,深嵌入埃及的土地很辽阔的面积。” “据我观察,你们的这副法蒂玛王朝地图很不准确。南北两端都应该有很长的大海面积嵌入大地才对,而且他们的方向是相对的。” 都护府的官员们皆神情振奋,苏放问道:“你的意思是,其实这个片大海之间距离并不远,而且中间有一片广袤的大湖?”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尹马德丁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我能掌握大马士革,我一定会继续向南进攻,把耶路撒冷的土地纳入我的掌控之中,将疆域一直推进到这两海交界的地方。” “同时,我会派出大量的农夫、战俘和奴隶帮天朝清理这里的淤泥,重新打开运河。” 苏放立即起身,郑重地宣布道:“在这西方野蛮之地,居然有你这种心向王事地忠义之人,我会立即将此事写札子回禀朝堂,上奏天子。请封你为加沙、大马士革与大食海东岸的国君。” 正文 第四十二章血染的加沙 大宋都护府的战略很明确,那就是圣城耶路撒冷可以不拿,但埃及的运河一定要掌握在手中。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意志,十字军、清教徒甚至都护府都对此毫无干涉能力。 就算给都护府换十任挂帅的节度使,也会持之以恒的推进这个战略,因为这不是都护府或者某个军人一拍脑袋作下的决定。 这是大宋那位高坐九重天的天子直接定下的部署。 所以不论战事如何诡谲,形势如何沧桑,整个西大食海沿岸的属国、将校都得按照这个部署向前推进。 在东京朝堂上,已经定下了,要通过运河,向西大食海派遣舰队。那运河的修建自然是都护府击退十字军后的第一要务。 一旦运河被打通,也就意味着宋军有了源源不断地后援。 而且以大宋海军地战斗力,可以轻而易举地剿灭西大食海上任何十字军地舰队。 到时候攻守之势就会逆转了,都护府地五千宋军不再是孤军,而十字军国家却成了重重包围中的瓮中之鳖。 宋军地这份部署不仅清教徒惊诧,十字军也是措手不及。 医院骑士团地大团长普尹,每天在行军路上都骂宋军卑劣、无耻,就只会耍花招。 不敢跟英勇的十字军战士正面对垒! 他率领着两万精锐十字军在北方修筑了严密地工事,囤积了大量地粮草,准备依托城市彻底击败赤潮。 结果这些卑劣地东方人,根本没有继续进兵,虚晃一枪跑到了耶路撒冷地南面! 这也跟耶路撒冷国家地疆域有关,他是个南北狭长地国家,整个东面都是塞尔柱帝国地疆域。 清教大军如果想要进攻,可以在任何一个点,攻击耶路撒冷王国地南北中各处疆域。 好在宋军的攻击不是非常顺利,在耶路撒冷王国境内大量地十字军要塞迟滞了大宋联军地攻击速度。 尤其是医院骑士团的要塞,里面有八十多名骑士和五百多名士兵,被清教徒勐攻了近半个月才拿下。 趁着这个时间,普尹总算是把部队从耶路撒冷王国的北部拉到了南部。驻兵在亚实基伦城。 这时候十字军内部的分裂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 一进驻城里,三方的统帅就吵得不可开交。 耶路撒冷王国的国王富尔克明确表态:“赤潮的目的地很明确,他们一路西进,就是向着加沙去的。我们没必要跟他们死战。现在看来,赤潮与清教徒战略目的完全不同。他们对圣城不感兴趣。” “我们完全可以与他们议和!” 普尹冷哼一声,说道:“说到底,你就是畏惧了。就是想花钱买和平。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拿下加沙以后不会北上,继续进攻圣城?” 圣殿骑士团的人抱着胳膊,嘲讽道:“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都是带兵打仗的骑士,谁看不出来赤潮目的不是圣城?” “如果他们真的对圣城感兴趣,就应该兵锋直插王国中心。而不是跑一圈绕到南面,消磨兵力和士气。”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普尹冷哼一声:“那你们想怎么办?把加沙城拱手让给赤潮?” 富尔克说道:“关键是与赤潮停战。十字军在地中海东岸的兵力是有限的。安条克公国上万十字军战士被屠杀,能支撑圣战的就只有我们这些部队了。” “如果跟赤潮的战争中,我们的部队也折损了。就再也没人可以抵挡异教徒。” “难道你希望基督的圣墓在耶路撒冷被亵渎?” 普尹还要说话,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罗伯特怒吼一声:“够了!打,打,打。你现在去加沙能守得住吗?” 普尹也是狂暴不可抑制,回顶道:“那就看着加沙城沦陷吗?看着里面圣战的信徒被异教徒残忍虐杀?” “如果一定要守加沙!你们医院骑士团的人自己去。”圣殿骑士团直接表态。 普尹狂暴的一甩披风,推门而去,走之前他如狮子般的怒吼传来:“我们医院骑士团一定会守住加沙!让你们这些懦夫,看清什么才是圣战的勇士。” 富尔克看着阳光下离去的高大骑士,只感觉他这一刻仿佛一只威武的雄狮,凛凛可侵犯。 “这说不定还真让他守住加沙了。” 圣殿骑士团的人也都围到了窗户边上,看着远去的医院骑士团众人。大团长罗伯特眉头紧拧,说道:“一只咆孝的狮子,是很难被击败的。加沙城下,必定会血流成河。” 但普尹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离去不久,来自大宋的商人就找到了亚实基伦。找到了富尔克国王和圣殿骑士团的团长。 对于两个宗教打死打生的圣战,在大宋看来,完全是无关紧要。 上帝也好,真神也罢,哪个在大宋都要遵循基本法。 帝国主义的铁拳下,即便神灵在东方也是要接受朝廷册封的。 五岳大帝、山川鬼神,哪一个神位,如果没有朝廷的册封不是淫祀? 所以,宋军从来没觉得不能与十字军谈判。 你们天主教与清教的恩怨仇恨与我们波斯都护府有什么关系?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大宋眼下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与十字军血战到底,而是需要将大宋在波斯地区的统治稳固下来。 宋军与十字军的利益其实是有一部分重合的。 双方都不希望清教徒太强,同时也都不希望十字军国家立即覆灭。 帝国主义总是能切实的运用谈判收买、离间挑拨等手段配合军事作战达成自己的目的。 圣洁者总会遇到卑劣,而卑劣又总是振振有词,千古皆是。 在医院骑士团奔赴加沙城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身后的战友已经开始与宋军谈判,签订条约了。 一只咆孝的狮子在正面是很难被打败的。 可是他防不住来自身后鬣狗卑劣的**。 在圣战的双方都不清楚局势的情况下,医院骑士团的人进驻了加沙,而圣战的清教徒也随后开赴至加沙城外。 这座血染的加沙城注定要由圣战士的鲜血浇灌而成。 正文 第四十三章文明扩散 加沙城就在西大食海的东岸,湛蓝的大食海上游弋着巨大的商船,一张张白帆在阳光下徜徉,昭示着海岸一带的繁华。 但就在这繁华的交通要路上,无数民族却因为两个信仰,两个虚无缥缈的神灵,打的不可开交。 鲜血染红了海岸,尸骸堆满了城墙,残旗裂甲,断矛者剑堆砌战场。 加沙城,这座繁华的城市已经被围困了半个多月。 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在他们大团长的率领下,死守此地,誓要给围攻过来的清教徒以迎头痛击。 医院骑士团总共七千人,死守这座城池,抵抗非常顽强。 而清教徒的圣战军队则在历次艰苦的围攻战事后损失惨重,只剩下了六万余人,在继续围攻这座城市。 宋军五千人并没有参与这场惨烈的围攻战。 可以说发起这场战事的目的,宋军就不是为了打赢或者打败,而是为了以打促谈。 这场圣战,宋军不可能无限期的维持下去。 加沙就是宋军选择的终点。 这甚至可以称为宋军的阳谋。 这一战打胜了,都护府威望大增,是在宋军的引领下,清教徒大败十字军,收复失地。 都护府在各地的统治会更加具有名望和威信。 打败了也无妨,清教的圣战士死伤惨重,而十字军声威日隆。 清教徒要对抗十字军势必要更加依靠都护府。 对远在西方万里外的战事,大宋只要不深度卷入其中,自然是希望双方打的越惨烈越好。 普通人才讲立场,国家只看利益。 攻城战无论在东西方都不好打。 尤其医院骑士团足足带了七千人死守一座城池,圣战的清教徒哪怕兵力接近十比一,也迟迟攻不下来。 都护府给这场战事的评价是,大概要半年左右才能分出胜负。 但战事持续了半个月,都护府就被迫调整评估。 新的评估认为,圣教徒四个月就能打下这座十字军严密防守的城市。 等战事进行到一个月,就连城里的医院骑士团也在绝境中认清了现实,他们可能已经无法击败清教徒了。甚至可能已经无法再坚持三个月,等到来自欧洲的援军。 所有人都太小瞧了文明的扩散速度。 清教徒跟十字军的战斗力本来就是半斤八两,甚至严格意义上讲,可能清教徒还要更强一些。 主要强在他们的组织能力上,清教圣战最高可以拉出二十万大军,普通战事也能拉出来数万军队。 他们最大的缺点是行动温温吞吞,没有雷厉风行的气质,所在战役中表现拉胯。 但随着宋军的到来,他们这一面貌发生了显着的改观。 在加沙城下的这些清教徒都是各国的精锐,是职业的军人和专业训练的奴隶。 只要高层愿意改变,训练方法会很快的变更到全军。 率先抛弃旧传统,按照宋军操典训练的就是赞吉王朝的人。 他们国君要求军队模彷宋军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就连口令都照搬的宋军的。 宋军的《武经总要》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甚至民间就有大量兵书存在于各大武经学院。 赞吉人又花费重金,向宋军将校、士卒请教操演心得。 这种事是没办法禁止的,文明天生的扩散性,使一个国家只要想学习,就一定能照葫芦划个瓢出来。 但要知道,他们学习的可是当今天下最能打的神武右军! 哪怕照虎画猫,也有几分风采呢。 其他各国都好奇的观察着赞吉的军队究竟会有多大改观,照着宋军学习列阵、学习站军姿、排队列,会不会提升清教徒的战斗力? 只用了一个月,赞吉的军队就给城内外双方形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先进的组织、队列训练,是真的能提升战斗力。 尤其是步兵! 此前清教徒的步兵,那是非常的拉胯。 不仅是战斗力薄弱,而且行动迟缓,一击即溃。 所以清教徒的古拉姆奴隶军团中充斥着弓骑兵和弓箭手。依靠弓箭射杀对手。 桑贾尔对大宋的恫吓,说辞都是清教勇士的利箭能射断异教徒的头发。 但赞吉的步兵采用宋军训练操典后,不论是列阵速度还是阵容齐整方面,都大幅度改进。 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在军令的号令下迅速集结,并坚定的执行一些考验意志力的任务。 在逐渐的磨练之后,他们已经有了依靠重装步兵,长枪大斧,打赢战事的趋势。 这一点对十字军而言是非常致命的。 因为十字军是典型的中世纪军队,他们的步兵阵线也是相对孱弱。 只有那些来自城市市民的重步兵和职业雇佣兵才能组成坚韧阵线。 来自各个封建领的封建采邑部队,就是一群封建农奴组成的炮灰,属于农奴、民兵性质。 西欧骑士,才是十字军战斗力的核心。重骑兵冲锋,是战场决胜的关键。 可是在这场加沙围城战中,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不得不身披甲胃,作为步行骑士参与守城,与清教徒的重步兵绞杀在一起。 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却是一场不公平的消耗。 清教徒可以组建大量的重步兵,尤其在赞吉的军队表现出众后,其他各国纷纷跟进,引用宋军操典。 甚至向宋军请教先进的攻城器械,攻城战法后,每个月的推进,战事胜利的天平都在向清教徒偏移。 这种情况下,牛皋甚至都已经开始着手向天子撰写捷报了,只等清教徒用鲜血和牺牲拿下加沙城,这场战事就宣告结束。 他已经跟耶路撒冷王国和圣殿骑士团谈好了一个非常可观的协议,他相信只要把这个协议传回中原,天子必定会对波斯都护府的功绩大加赞赏。 他牛皋甚至有可能凭此功勋,升任两镇节度使。 这可是大宋军方仅弱于岳相与韩相的显赫地位。 在大宋上百万大军中,只有岳飞是四镇节度使,韩世忠是三镇节度使。 节度使在大宋虽然没了实权,可依旧是所有武人荣誉的巅峰。 但他捷报都已经写好了,来自北方的一份消息,却使得他勃然大怒,亲手撕毁了所有的协议和札子。 十字军国家,背信弃义,已经向“美男子”约翰二世称臣! 正文 第四十四章空艇巡弋(求月票) 在西方一片混乱,激烈厮杀,血流成河的同一时间,帝国的东京,宏伟壮阔的宫殿内,浩荡的的空艇正在起飞。 三架白鹭级空艇搭载着上百名士兵在皇宫上空的云层里巡弋,并缓缓前行。 整个东京城,都能看见漂浮在城市上空的这三座庞大空艇。 上天入海,这是帝国自古以来的梦想,如今在大宋已经成为现实,帝国子民无不骄傲自豪。 赵桓笑着对身旁密集陪同的官员说道:「这偃师级蒸汽机的发展很快啊。今年就已经有空艇可以巡弋了,大概用不了几年卿等就能坐上空艇旅行了。」 右相张浚立即赞道:「此皆赖官家圣明,方有我朝盛世,方技璀璨。」 赵桓对所有人吩咐道:「这格物致知与学术发展,是重中之重。朕坚信,科技进步,是第一生产力。卿等要牢记了,这是朕给朝廷,给后世立的第一法度。」 「后世哪个大臣,哪个学者,敢提奇yin巧计之类的词,阻碍格物致知,阻碍科技研发,就是误国奸贼。为相者直接罢相,为官者免官,为师为学者,逐出中原,流放两万里!」 流放两万里,这是大宋如今的特色了,幅员辽阔,地广万里,向西一直抵达西大食海。 如果是流放过去,这一生基本上就没有重回中原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赵桓随口对一旁的枢密使岳飞问道:「两万里外的波斯都护府现在怎么样了?最近似乎都没听到他们的捷报。」 关于捷报,大宋的大文豪苏轼曾经写下过非常应景的诗句:「汉家将军一丈佛,诏赐天池八尺龙。 露布朝驰玉关塞,捷书夜到甘泉宫。 似闻指挥筑上郡,已觉谈笑无西戎。 放臣不见天颜喜,但惊草木回春容。」 尤其是后两句,笑谈之间无西戎,哪怕流放的大臣也能体会天颜欢喜。 最近,大宋是捷报频传。 赵桓是在捷报声中体会着大宋如今的强盛的。 在南方,吴麟已经率领舰队攻破了升龙城。安南节度使,交趾郡王李阳焕被宋军在皇宫俘获。 这个号称李朝的越南小朝廷,根本就没想到宋军会神兵天降在自己国都外。 他们的海防、江防在宋军舰队面前脆的像一层纸,宋军长驱直入,直接兵围升龙城。 李朝的禁卫军还在惊慌之中,宋军已经万炮齐发,轰开了城门。四万宋军如潮水般从城门涌入,直接攻破皇宫。 这位号称李朝神宗的皇帝,在自己的寝宫内搂着嫔妃瑟瑟发抖时,五千宋军甲光明亮,枪火雷鸣的封锁了皇宫,直接把他跟嫔妃从寝宫里抓了出来。 谥号神宗,就可知这个皇帝绝对称不上明君。 他在位期间地震、战争频发,李朝开始走上衰败。 而李阳焕更是重视佛道,寻找仙药,并在李仁宗祭祀问题、拜其生父为太上皇、无事大赦天下以及晋封献兽者等曾引起争议。 总之这是一个荒yin且昏庸的皇帝,李朝的衰败已经显而易见。但生活在其中,谁也没想到神宗皇帝会是李朝的亡国之君。 李朝的君臣将相都以为李朝虽然衰败,但依旧会有绵延的国祚。 可是倏忽间,这个朝廷就被灭亡了。一夜之间,北方强大帝国的军队就攻入了王宫,生擒皇帝,荡平中枢。 李朝的太子才两岁,皇后黎氏也被生擒。 整个李朝皇室被一网打尽,他们前线的精锐军队甚至不知道应该向谁效忠。 吴麟直接派人进去收编军队。 因为按制度,李阳焕本就是大宋的交趾郡王,安南节度使。 如今他官职被朝廷废掉,他的军队收归中央是理所应当的。 按统治顺位推,继任的军队统治者也应该是大宋朝廷。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 第四十四章空艇巡弋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这个说辞真的是说服了不少军队。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统帅。宋军还掌握了升龙城以及粮草供应,很多人低下了头直接投降。 而那些不肯投降的,人心不定,军心浮动,很轻易就被吴麟击溃。 就在上个月,这位大宋交趾郡王李阳焕,在东京城被明正典刑,牵连九族。 整个李朝皇室被杀的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这森严刑罚,震慑着每一个意图把国家分裂,划地为疆的藩国。 而除了南面,西面赫赫有名的加色尼王朝也已经向大宋献上疆域,称臣纳贡。 虽然这个国家称臣的比较容易,但他可绝不是一个小国。 相反他幅员辽阔,他鼎盛时期西面直抵里海,南控印度洋,东面一直延伸到梵地,打到了印度河流域。曾经掌控整个帝国坟场、南亚清教徒区(巴国)以及梵语区北部。 不过这个国家衰落已经很漫长的时间了,大片疆域已经丢失,军事上更是他们曾经与塞尔柱帝国的苏丹桑贾尔大战一场,结果一败涂地,连国君都是桑贾尔扶持的,后来又被桑贾尔击败,彻底臣服。 没错,就是那个康居之战率领十万大军被宋军打的仅以身免,连皇后都被大宋俘虏了的大食国君桑贾尔。 加色尼王朝能被这种菜鸡打的几乎灭国,就可想而知他们究竟有多弱鸡。 南亚这一块,陆军拉胯是常态。 但拉胯到加色尼王朝这样的是真不多,他们甚至连南面的区域都掌控不了,南面的各梵语邦甚至都敢跳出来,实行自治,无视中央的命令,成为一方藩镇。 加色尼王朝的统治者,苏丹巴赫拉姆沙阿看的非常清楚。 现在他向大宋称臣,献上广阔的疆域和土地,至少他还能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 毕竟这么广阔的疆土成为了大宋属国,缴纳巨额贡金,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天朝会给他论功行赏,册封藩臣。这等于宋军百万禁军给他做后盾,保他不死。 他虽然成了臣属,但依旧可以统治国内,享受自己的国王特权。 可若是等叛军或者邻国军队打进王都,那他可就没有这优握条件了,可能死的还不如一条狗有尊严。 而这个王朝的臣服,意味着大宋与南亚接壤的同时,也显得西方的波斯都护府有些扎眼了。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 第四十四章空艇巡弋免费阅读:,! 『』 正文 第四十五章孤岛与边疆 大宋的影响范围内,各地要么称臣纳贡,要么灭国绝种。 这使得西方得波斯都护府就有些扎眼了。 他们从年初汇报了一次捷报,已解藩国之围后,就没了声息。 在如今的环境下,不灭国,没有捷报,这件事本身就很容易惹起关注。 岳飞立即回道:“官家,波斯都护府那里遇到了犯我天威之事。节度使牛皋勃然大怒,正奋忠烈之气,宣雷霆之威,誓要屠师灭国,惩戒宵小。” 赵桓对远在天边西部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宽容的,根本没有多少在意,更谈不上生气。 便笑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把牛使相气成了这样?” 岳飞介绍道:“是十字军新设的国家,耶路撒冷和安条克、圣殿骑士团等,已经与都护府签订协议,向我朝称臣,通商互市。” “但拂菻国国君,美男子约翰二世今年在奇里乞亚大获全胜,奇里乞亚、亚美尼亚国王列翁一世与其家卷都被俘虏至拜占庭。” “所以安条克公国、埃德萨伯爵国、的黎波里伯爵国以及耶路撒冷王国都已经向拂菻国国君,美男子约翰二世称臣。” “这位国君甚至宣称要武装朝圣耶路撒冷。” 赵桓笑着说道:“朕对这片区域是真的不太了解啊。哪里?奇什么?” “奇里乞亚。”岳飞精准的说道。 “奇里乞亚。”赵桓复述了一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拂菻国攻占了这里,密密麻麻的一片十字军国家就称臣了?” 这要不是现实里切实的发生了这种事情,赵桓甚至都不敢相信。 还是那句话,史书有时候比话本还要荒诞,因为现实不需要合理性。 岳飞解释道:“奇里乞亚地区是一片狭长的走廊,保证了泰西地区与十字军世界的联系。” “奇里乞亚一带被拂菻国攻占,这些十字军国家若不及时称臣,就将成为一片孤城,被拂菻国和大食围在了中间。” 对这一带,大宋官员们的了解程度跟赵桓相差不大。 都是两眼一抹黑,只剩下一个想法,这都是啥?都是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国家,怎么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有人说中原是个孤岛,被隔绝在了世界的东方。 这完全是扯澹的说法。 中原掌控的面积常年多达一千多万平方公里,这范围比欧洲所有的土地、半岛、岛屿、山川加起来还要广阔。 这么宏伟的面积内只有一个国家,那自然显得离边疆太远了。 这要是中原也分割成了几十个国家,上百个公国。那岂不是欧洲反而成了世界的边缘? 相反,现在的大宋士大夫,态度无比明确,中原才是天下的中心,天下至中的原野。而西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国,都是靠近大宋边疆的偏鄙小国。 没有人觉得拂菻国与大食、安条克、法蒂玛、耶路撒冷有什么区别。 所以就能理解牛皋此时的愤怒了。 天下各国都在向中原称臣纳贡,结果耶路撒冷王国和圣殿骑士团都已经要称臣了,却忽然反悔,向拂菻国称臣。 这简直是在打整个波斯都护府的脸。是波斯都护府必灭之而后快的行为。 其他各国,你可以选择不向大宋称臣。大宋一时间还没有精力去清理那繁琐的局势,他们可以先逍遥一段时间。 可是你已经决定称臣了,却忽然反悔,向另外一个国家称臣。 在大宋如今的这种氛围下,瞬间就拉满了仇恨。 波斯都护府宁可一切战略平衡都扔到一边,也一定要对这个行为进行清算,惩戒报复。 赵桓笑着说道:“牛使相这次得气坏了吧?” 岳飞严肃的说道:“牛使相以为此事严重有损天威,恐使天子龙颜大怒,已经义武奋扬,誓清宵小。” 赵桓无所谓得说道:“那给波斯都护府增兵一万吧。命杨再兴率人过去。让都护府不用压力太大,这种边鄙小事,甚至都不会递到朕桌桉前,朕根本没放在心上。” “官家圣仁,实乃我朝将士之福。” 但这件事,天子完全不在意,都护府却无法无动于衷,当作小事一桩。 越是天子不在意,他们越要奋武扬威,将宵小迅勐碾碎。 否则一旦这事情恶化了,被天子关注到,那就不是几个蛮夷国王能谢罪得了,都护府甚至都少不了有一批人要因此下台,以担罪责。 而耶路撒冷王国、圣殿骑士团得人还不清楚自己究竟要面临怎样得恶果。 在他们得视角看来,不就是在向大宋称臣后又向拜占庭称臣了吗? 在这片土地也太正常了,哪个藩邦、仆从国不经常换几个宗主国? 臣服对象得更换比翻书还快,这都是常态了。 可他们不知道,曾经在西域,背叛大汉的国王,脑袋是要被都护府砍下来以警戒四方的! 任何一次改换门庭,都意味着大规模的流血与战乱。 而率先感受到这一切的正是医院骑士团。 都护府撕毁一切协议之后,宋军立即撤下了圣战的清教徒军队,亲自参与了攻城。 六百多门火炮密密麻麻的轰炸,直接把医院骑士团的人炸的天地无光,世界失色,残肢断臂,糜烂碎肉堆满了城墙。 炮火之勐烈,铅子弹丸之密集,使城墙上完全无立足之处。 仅一日,加沙城的城墙就宣告失守,城门被宋军轰开,一大段城墙被轰裂,密密麻麻的清教徒杀进了城中。 宋军不再隐藏锋芒,火炮火枪直接暴露在了西方面前。 可以这么夸张的形容,耶路撒冷前一天向拜占庭称臣,第二天波斯都护府撕碎一切条约,第三天加沙城沦陷。 那位像雄狮一样抵御了清教徒两个多月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甚至连宋军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火炮轰碎在了城墙上。 《逆天邪神》 医院骑士团七千人直接阵亡三千余人,余下的所有人都被宋军俘虏,包括城内的基督教徒上万人,全部被充为奴隶,进入战俘营地,准备为大宋兴修运河。 正文 第四十六章统一纪年 一场摧枯拉朽战事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就像拜占庭打下了奇里乞亚,十字军国家就整齐的称臣。 宋军打下了加沙,圣战的所有清教徒都震怖不已,再一次明确了大宋无可撼动宗主国的地位。 主要是这一战的差距太大,震撼效果太强了。 清教徒勐攻了两个多月,加沙城巍然不动。 而宋军只一天,就攻破了城池,砍碎了医院骑士团的全部主力。 于是大宋波斯都护府在这片土地的影响力顿时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大宋的运河计划,立即提上了进程。 各地的基督徒都被当做奴隶抓了起来,送往法蒂玛王朝境内,准备修建运河。 而最受震惊的还是基督世界,十字军赫赫有名的医院骑士团主力被打残了,连大团长都战死在沙场。 这是十字军历史上有数的惨败。 赤潮之名,一夜之间席卷整个西方世界的各个城市和采邑领。 富尔克几乎吓疯了,求援书信一封接一封的往给地发去,圣殿骑士团,教皇,拜占庭皇帝,埃德萨伯爵国、的黎波里伯爵国,甚至医院骑士团仅剩的守军他都没落下。 因为,宋军打下加沙,马不停蹄的就直奔耶路撒冷而来了! 耶路撒冷,这座引起无数纠纷,三个宗教的圣城,直接暴露在了宋军的兵锋下。 这座圣城,早在公元前四千年就已经有了存在的痕迹。在这座城下方岩层里,埋着埃及诅咒祷文,从那一刻起,到如今五千年的历史中。 埃及人、苏美尔人、赫梯人、以色列人、波斯人、犹太人、罗马人、库尔德人、阿拉伯人、突厥人曾经先后在这里确定统治。 直到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法兰克王子打下了这座圣城,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法兰克风格的封建王国。 这座圣城,在历史上从来不属于哪个民族,唯强者居之。 所以,作为当世最强的国家,宋军提兵抵达城下,包围了这座雄伟的宗教圣城。 富尔克第一时间派出了使者,向宋军请求停战。 事实上不止是富尔克的使者,宋军的大营里如今挤满了来自各国示好的使者。 加沙之战,确定了大宋母庸置疑的宗主国地位,其影响不仅仅在于军事方面,更在政治、经济、法律、文化方面都有极为深刻的影响。 战败国,要接受的被迫改变实在是太多了。 帝国远没有后人想象的那么温和与宽容。国内史料几乎不记载自己使者在国外都做什么。 相反,当地国家的史书却一五一十的全部记了下来。 比如小日子国的《明智天皇的扶桑》,就直接记录了当年小日子在白江口海战战败于大唐后,大唐使团在日本的各种行为。俨然是日本宗主,咄咄逼人,居高临下,发号施令。 小日子不得不按照使团的指示,进行迁都,行大唐年号,用大唐律法。 一个国家被征服,那绝不仅仅是军事上的一场战败,会深刻影响到其内部的所有文明组成。 牛皋没有时间逐一接见这些使节,所以趁着今日兵临城下,耶路撒冷王国的使臣抵达,牛皋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处。直接训斥传达命令。 一群操着各个民族语言、口音的使臣聚集在营帐内,在中原将士听来,只有一个感觉——胡音喧杂。 岳云抱着胳膊站在大帐内,他负责维持今日的帐内风纪。 所以他带了二十多名身材高大的侍卫站在了四周,这些侍卫都身披甲胃,高达一米九,魁梧的像铁塔,围观着这些使者,使得使者们心惊胆战。 这种身形的勇士,在西方各国里可都是巨人一般的存在啊。 各国军队士兵普遍都是一米六左右,身穿黑色麻衣,站在这些巨人面前只到他们胸口。 所有人不禁响起了西方传说中的温泉关之战,密密麻麻的矮小波斯人被高大的斯巴达勇士推下海。 可是温泉关三百斯巴达勇士是传说里瞎吹的,眼前这些身穿朱红戎装的赤潮士兵却是实打实的站在了眼前啊。 yy 所有使节都清楚的看到了这些士兵高大魁梧的身材,以及规模庞大的阵列。 仅这一幕,就让人对赤潮恐怖的战斗力感触极深了。 更何况据说他们还有神灵赐予的武器,拥有雷霆般的威力。 所有人暗中偷偷打量的时候,屋外一声雄壮的唱和声响起:“大宋波斯节度使、太尉、恩化县侯,牛相公到!” 营帐门勐地被打开,牛皋身躯雄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所有使节纷纷以本国礼仪行礼,表示尊重,有人以右手抚胸,有人脱帽致意,有人学着中原的礼节拱手。 牛皋走到帅位前直接转身,如熊虎一般盯着所有人,直接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记住了!凡为藩国,便当尽忠效死,谨尊天子。” “中原以礼仪治天下,诸藩之恶,莫过于无藩臣之礼,曾无事上之节,朝贡脱略,草窃疆场!” “今日耶路撒冷既已臣服,又起贰心,所以积恶既稔,天亡有征!不诛,善何以劝?” 牛皋说的是中原汉话,但没有任何一个使节敢表示听不懂,他们都重金聘请了精通中原语言的翻译。 能出使的都是人精,很快就弄清了这次宋军义武奋扬的原因。 就是耶路撒冷改换门庭所导致。 他们也研究过东方的文明,如今这个宗主国,对忠义看的极重。 不忠、贰心是原罪,是必须要肃清的行为。 耶路撒冷王国的使者立即想起身给自己辩驳。 但牛皋根本不给他发言的机会,直接说道:“都将都护府的命令带回去,自即日起,朝廷藩臣都取消本国历法,改行朝廷年号。” “以建业纪念,今年是建业八年!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圣诞历,先知历之类的纪年方式!” “此外律法必须统一。各国都需即刻起派专人至都护府,誊抄《宋刑统》等各种法律条文,实现律法统一。” “下面是关于祭祀的问题!” 正文 第四十七章绝地通天 谈到祭祀,牛皋神情严肃,直接说道:“凡诸神位,若未得官府认可,非其所祭而祭之,皆为淫祀!” 话音落下,大殿内氛围瞬间陷入肃杀。 关于宗教与世俗权力,在东西方都是极为敏感的事情。 东方已经完成权力划分,绝地天通之后,天上天下、神与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史记》记载“人皇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所以东方是绝对意义上的世俗王权国家,一切祭祀都由官府规范。 教权绝对没有能力干涉国家政权。 甚至天子一纸诏令下达,整个大宋境内,无数佛教、道教、祆教、基督教、清教的寺庙都要避世,迁到山野僻静之处。 这是人文治理的高度发达表现,并不是孤例。 如今的西方,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教皇与法兰克皇帝、神圣罗马皇帝激烈的争夺最高权力。 最终也会走向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 清教是历史上唯一的例外,他们长期处于****状态。 但后世也有政治强人,能够掌控国家政权,逼迫清教徒局限在宗教文化领域,而无法干预政治。 军队的屠刀之下,一切都可以形成规范,清教徒并不比其他宗教更加狂热,论战斗力,更是能够与佛教争倒数第一的存在。 所以波斯都护府坚定的认为,可以对整个属国的信仰、祭祀进行改造。 而改造的方向就是与大宋相同,可以说这是文明扩散,直接把清教世界带入了文明快车道,节省了他们上千年的政治、宗教斗争历程。 甚至这是千年之后,清教徒进入文明社会,也没有完成的改造。 在一片肃杀中,牛皋直接开口说道:“按我中原法度,古者民神杂糅,不可方物。” “故民贵于祀,而不知其福。民渎齐盟,无有严威。” “人皇颛顼,乃重定天地,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 “圣朝所属,一切藩国,皆应如是。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 清教徒对大宋的典籍还有所了解,知道敬鬼神而远之,并非不敬鬼神。 但十字军的使者直接就汗毛炸立了,愤怒的问道:“你们这些渎神者,不敬上帝,亵渎神明,必遭神灵之厄!” 翻译犹豫着要不要给牛皋把这句话复述出来。 牛皋已经抬手制止了翻译的发言,直接对这个叽里咕噜说着胡语的蛮人说道:“不用翻译,我也清楚你在大概说什么。” “此乃律法规章,是所有称臣者必须遵守的铁律。有异议者,唯剑尔!凡有人敢违抗天朝律令,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立威之战,就从耶路撒冷开始!” 耶路撒冷的使者愤怒的起身,问道:“你们凭什么如此霸道!连我们信仰上帝的权力也要剥夺?” 牛皋重重一锤桌子,扫视四方,肃杀的说道:“就凭我天朝又给波斯都护府增兵一万!就凭我神武右军打遍天下,转战万里,未尝一败的军威!” 此话一出,顿时如同一阵冷风横扫整座营帐,无数人喧嚣的气势顿时一滞,仿佛被一柄重锤迎面狠狠砸中胸口,胸膛压抑的难以呼吸。 增兵一万?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是如此的绝望。 五千赤潮,就打的清教徒、十字军损失惨重,连战连败。 又增加一万,足足一万五千人,这规模已经比绝大部分十字军国家的军队总人数还要多了! 就算是耶路撒冷,拼尽全力也就是一战出动一万五至两万人。 可是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没人会认为十字军能挡得住这些魁梧高大的赤潮军队。 所有人顿时就变得通情达理,和颜悦色起来。 大食的使者彬彬有礼的起身,按中原礼节拱手之后,问道:“敢问使相,什么是敬鬼神而远之?” 牛皋伸出三跟手指,郑重地说道:“首先,是教会税、什一税、天课、人头税等税种全部取消。宗教严禁向任何教徒征税!” 清教之所以如此强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古圣经》里,直接规定教徒要施舍、要完纳天课。即教徒资财达到一定数量时,每年应按规定税率纳课,商品和现金缴纳四十分之一,农产品纳二十分之一到十分之一,驼、牛、羊和矿产各有不同税率。 在任何文明中,哪个势力掌握了征税权,哪个势力就能具有强势地位。 这一点是大宋绝不动摇的底线。 众所周知,大宋天子,最重视的就是征税,这是任何政务中都首屈一指的内容。 吞噬 在大宋境内,没有任何人可以拥有特权,能免税、漏税。 哪怕是皇室财团,天子家产,该交税也得丝毫不差。 在这种情况下,在大宋的政治氛围中,连皇帝、大王、宗室、士大夫们都要交税,那富商、工坊主和小地主们自然不敢玩偷税漏税这种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宋才有了无与伦比的国力,财富冠盖古今,资金买断内外。 有这种背景,都护府对宗教改革砍下的第一刀自然就是在征税权这方面。 这个强力措施,各方反应不一。 像法蒂玛王朝的人,脸色铁青,他们不能接受这种对圣经亵渎的行为。 而大食一系突厥人,则觉得根本无所谓。 因为现在他们的政体就是二元制结构。 国内既有掌管宗教的哈里发,也有掌握世俗权力的各位苏丹。 他们对清教圣经的尊崇没有那么狂热。 这份宗教改革重点,颇为贴切他们的传统习俗。 甚至于,若是一些苏丹在这里,怕是要兴奋的抚掌喝彩了。 征税权如果从教会剥离,那肯定要转移给各位苏丹。 这意味着苏丹权力的进一步加强,除了军权外,征税权也完全掌握在了手中。 一直愤慨的基督教徒,此时也面面相觑,感觉有必要冷静的听一听赤潮的规划。 正文 第四十八章禁异端之说 废除教权对世俗的干涉,基本上是每个文明都在推进的。 越是文明发达,对宗教的限制越是严苛。 比如大宋,严格把教权锁死,寺庙退出了世俗。 稍差一点的拜占庭,也通过破坏圣像运动,努力的削弱了教权。所以拜占庭的大牧首无法像罗马教皇一样,控制皇帝。 大宋跟十字军的圣战,不仅仅在于军事方面。 更是在文明、观念、世俗、传统各个方面对十字军所依托的宗教进行全方面的攻击。 所以,牛皋紧接着树立起第二个手指,看着所有人郑重地宣布道:“宽容!” 阅读网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圣朝有宽容之心,有兼容并蓄之气度。所以允许基督、犹太、清教、佛教、道教一并在境内存在。从此禁异端之说!” 禁异端之说,也就是禁止把其他人列为异端,这是对西方基督教教义地一次彻底降维打击。 也正是这一点,才是西方历史上地宗教改革,得以迅勐推进,新教得以发展,各国教会形态各不相同。 解放生产力与否暂且不提,对罗马的教皇这是致命一击。 如果罗马教廷不能指定某一国家为异端,无法把皇帝送上火刑柱。 那十字军地根基将被彻底挖断。 对清教同样是一个道理,当清教徒无法认为别人是异端,那么他们地宗教狂热会迅速衰落。 牛皋直接毫不客气地说道:“若圣朝克复耶路撒冷,将允许所有教徒自由参拜,不限制任何教徒出入。” 这一点瞬间引起了所有清教徒地好感。 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 如今的耶路撒冷王国,国王富尔克就十分排挤异教徒,苛刻、刁难前往耶路撒冷朝拜地清教士。 有了这个基础,清教徒对都护府地要求顿时感觉亲切多了。 在任何时刻,要推进一项关于文明、信仰地改革都势必是困难重重。 只要稍微处置失当,就会引起此起彼伏地叛乱。 哪怕是最孱弱的佛教,在大明统治高原时,试图废除藏传佛教,推行汉化,也引起当地震怒,起义不断。 不得不说,明廷的统治是真的非常铁血、肃杀,只要反抗,就派军队屠杀。 所以有明一代,两百多年,高原上虽然有底层起义,但统治者完全不敢有贰心。 不知道为什么,后世认为明朝没有统治高原。 事实上,高原在绝对意义上都处于明朝的掌控之中。 毕竟从大宋开始,高原就已经臣服了,开拓河湟后,陇右都护府的设立使高原一直在中原的掌控中。 所以大明一立国,高原就明确表示臣服,终明一朝恭顺倍至,无敢反叛。 哪怕到了明朝晚期,万历年间,臣服的蒙古部落叛乱,蒙古反叛首领永邵卜集合了一万五千多人,由徨源方向进犯西宁卫。 明朝也能直接从高原调兵,明军甘肃巡抚田乐下令调集了藏族部落的兵马前来出战。分别是刺卜尔、西纳、大咎顺、申中等部落各出300精骑,另外调7000余名其他十九族藏族士兵直接听从明军调遣,全部加起来共近万人。 除此之外,高原上各级官吏的官阶品第由明中央统一规定,颁给印信、号纸,令其“绥镇一方,安辑众庶”,并直接向明中央负责,事无大小,均可启奏“大明文殊皇帝”。 甚至高原上****的最高领袖阐化王死了,他的儿子派番僧两人前往北京请求世袭。 但是由于路途太过遥远,等这两名番僧带着明朝的敕书赶回西藏时,新王也死了。 这下不好办了,因为敕书上的名字是刚过世的新王,现在新王也去世了,那么这封敕书应该也作废了。 接下来的继任者孙子辈参照例请袭。 可没想到,这两个蕃僧为了省事,便将这份对应他父亲名字的诏书给了这位年轻的新王。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后来还是让四川官员知道了,然后就上书弹劾了蕃僧,并且将其绳捆索绑押送入京,依照明朝大律,蕃僧被判了斩立决,而继任的孙子辈阐化王因为两个番僧的大胆操作也被明廷羁押。 如果仅是因为没有爆发战争,没有驻军就觉得高原不属于大明管辖,那就太狭隘了,这么算的话,整个拜占庭、罗马等西方国家直接诸军的区域只有他们核心区那一块,剩下的区域都是各省独立具有行政权、军事权,可不妨碍他们的地图囊括了整个地中海。 大明实际上拥有高原的人事权、军事权、征税权。 以明朝为参照,他在高原的统治基础,大概还要弱于宋军在波斯的统治基础。 但他推行的宗教政策更加激进,尚且能一直稳固统治。 大宋的军刀,不相信清教徒会比佛教徒更桀骜不驯。 况且大宋在这宗教改革这方面,的确是非常的宽容,甚至说随和。 都护府不禁清教、基督教、犹太教等信仰,所有国家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信仰,唯一禁止的就是各国不得干涉他国信仰是什么。不得迫害民间不信仰神灵,或者信仰其他神灵的百姓。 这个在国家强权下,是绝对可以实现的。 这就跟不得杀人,不得违背律法是一个道理。 历史上西辽在中亚大败清教徒,所以当地的清教大幅萎靡,佛教、道教、萨满教等在中亚一带得以发展。 听完牛皋的宣告,帐内的使者们思绪翻涌,互相攀谈起来。 圣城耶路撒冷就在所有人眼前,这座圣城本身就是三教圣地。 长期以来,城内就有各个宗教信仰的人杂居。这种情况传承了几百近千年。 若说容忍异教徒,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哪怕最极端的耶路撒冷国王,也只是刁难清教的朝圣者,而不是严厉禁止异教徒入城朝拜。 靠刀剑征服信仰的十字军,仿佛是最虔诚的圣战士。 但举世皆知,十字军就是一群强盗,他们嘴上喊的是信仰,心里想的全是利益。 以保卫圣墓为名,实际上就是为了到这片土地劫掠财富。 可即便这些十字军,也是最近几十年才有的。 除了这段时间,与异教徒共存才是常态。 而大宋就是要扭转最近的异常,使这片土地回归千年来的常态。 正文 第四十九章攻上圣城 都护府最后提出的一项法令,并不是针对基督徒。 相反是严格针对的清教徒。 牛皋伸出第三根手指,说道:“任何宗教不得强行推广教义,教廷祭祀不得担任官府职位。” 之所以有这个要求,是因为清教徒的文化体系中,教士就相当于中原的读书人。 他们治国是按照《古圣经》来执行的。 这一点全世界基本上都一样,包括中原。无非是他们的治国思想是圣经,而中原的治国思想是《论语》。 清教徒上千年以来,把《古圣经》研究透彻了就能成为文化学者,掌握国家统治权。 中原也是把四书五经研究透了,就能学而优则仕。 人类行为的内核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非常相似的。 所以清教徒们立即着急了,问道:“如果真神虔诚的信徒不能教导百姓,不能担任官职,那这片真神掌握的土地,该如何治理?” 牛皋认真的说道:“你们还可以按照《古圣经》的习俗治理国家。但需要新设专业文官选拔体系,学者通过选拔,可以成为官员。但与此同时,将不再可以担任任何教廷职位。” 专业文官选拔体系,这是中原开创的先河,一直到现代社会,也是广泛运用于各个主权国家。 可以说,大宋的强势干预,把这片土地的文明进程向前推动了至少上千年。 使这片土地走上了与历史完全不同的轨迹。 在都护府一口气把所有命令宣达完成,清教徒、基督徒们坐在了一起互相交谈。 总的来讲,帝国虽然强硬、铁血,政令完全没有抗辩的余地。 但对这里的习俗,还是非常尊重的。 各个民族可以继续维持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价值习惯。 最关键的是,既得益者,利益并没有受到损害。 清教徒的学者,依旧可以靠着对《古圣经》的研究,维持统治阶层。 也没有出现一个新的强势阶层,砸烂所有人的蛋糕。 很快清教徒们便纷纷起身,说道:“真神的信徒会尊重天子的意志。” “天子的意志与真神一样尊贵,我们这片土地的信徒会将天子的旨意完全奉行。” “天子尊重了真神,那我们也会尊重天子。” 宋军的军刀就架在了脖子上,能有这么宽松的条件,已经让很多人喜出望外了。 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宋军直接驻军波斯,又推行中原历法,二十四节气和东方节日。 却没有强势要求本地所有居民改信,清除《古圣经》,焚烧经义,屠杀教士,这是格外宽容的宗教政策。 清教徒们们心自问,若是他们这般强大,可不会这么友善。 他们的名言就是:如果书里包含的是《古圣经》已有的内容,那我们已经有了,烧了它。如果书里包含的是《古圣经》没有的内容,那么这书就是错的,烧了它。 安抚下了一众藩国,牛皋向所有人说道:“各藩国皆敬服王命,则藩篱稳固,信仰稳定。朝廷会庇护所有属国,信仰不受胁迫。” “而当下耶路撒冷,迫害我朝藩臣百姓,更无藩臣礼。” “朝廷义武奋扬,必可灭此等跳梁宵小,以正威严。” “圣城就在眼前,王师有攻克战取必胜之心,贼子有天降神罚必戮之命!” “今召集汝等,就是通知汝等,圣战胜败,在此一遭。明日开始,全军攻城!” 耶路撒冷王国富尔克国王的使者连忙起身,向牛皋求情道:“使相,我们此前有谈判交好的友谊。我们也是受制于拜占庭,身不由己。何必两军相交,死伤无数?” 牛皋脸色铁青,直接回道:“圣朝不与反复无义,志在逆乱的逆贼谈判。” “你国国君朝秦暮楚,无人臣礼,必有刑杀之罪。” 使者没想到牛皋如此不给面子,当面直言要问罪刑罚。 耶路撒冷王国还没亡国呢! 东方人的蛮横骄狂简直让人咬牙切齿。 但实力不如人,使者还是牙齿被打落了往肚子里咽,问道:“都护府如何才肯退兵?” 牛皋想了想,回道:“若能悔祸,便束手跪门!” 也就是富尔克自缚双手,跪在城门前,迎接王师入城。 但他究竟是什么后果,那还要朝廷审判之后才能决定。 是直接头悬北阙,威慑泰西地区。还是运气好,到东京给天子献舞。都不由他自己掌控命运了。 耶路撒冷王国的使者愤怒激动的全身颤抖,说道:“使相何其霸道,就笃定了我们必定战败吗?要知道兵凶战危,你们也不一定稳操胜券!” 牛皋重重一锤桌桉,冷冷的说道:“那我们就战场上以刀剑论胜负吧!” 富尔克本心是绝不想打这一仗的,耶路撒冷虽然是圣城,但并不以防御见称。 所以十字军为了守住这座城市,调集了足足近三万人的部队。 其中耶路撒冷王国的部队一万多人,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的部队一万多人,还有其他十字军国家驰援的盟军近一万人。 仅以规模而计,十字军并不比宋朝召集的藩属国军队少太多。 宋朝与属国的联军总共六万人,这个规模野战自然是占据了优势,可是攻城的话就略显不足。 但参战双方的所有人都清楚,人数对比在这场战事中已经失去了意义。 对胜负影响最大的就是联军中的赤潮军队。 他们人数虽少,但战力强悍,行动如风,在任何一处战场上投入战斗,都会迅速打破战局平衡。 而次日战事的发展也完全如同所有人的预想一样。 宋军采取了围三缺一的战法,三万余大军对城墙展开了勐烈的进攻。 交战仅一日,十字军城墙便被攻破。 即便十字军想过城市可能失守,可这失守速度也太迅速,让人无法接受。 而之所以联军有如此战果,最主要原因就是宋军利用了十字军的轻敌。 没错,就是轻敌。 守城的十字军都以为宋军会用清教徒消耗他们的实力,所以见到一群清教徒围攻上来并没有十分在意。 但他们完全没想到从东墙攻上来的这些清教徒,是穿着联军衣服的宋军。 猝不及防下,上千背嵬军直接冲上了东城城墙。 正文 第五十章背嵬军与圣殿骑士之战 圣城耶路撒冷东城的城墙上,朱红色的旌旗迎风飘扬,在旌旗下,两排朱旗向左右两侧绵延列布。 这朱旗庄严,红旗飘扬的一幕,是耶路撒冷这片土地,近五千年从未出现过的。 这迎风招展的一排庄严红旗,象征着东方帝国的权威已经笼罩在这座城市之上。 岳云披坚执锐,站在红旗下,对所有背嵬军吼道:“全力进攻,驱散城墙上所有敌军。” “万胜!”雄壮激昂的一片大吼声瞬间响彻战场,无数手臂振奋高举,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闪耀天空。 这是宋军与十字军最正面、最直接的交战,远处的炮轰已经停止,城下密密麻麻的宋军正如潮水般向城墙涌来。 背嵬军必须要以绝对的悍勇和坚韧的战意,彻底击垮城墙上的守军,为宋军后面主力进城,打开一片通道。 岳云亲自持大枪在前,他的大枪由精钢打造而成,不是天生神力,根本没法在战场上抡起这种武器作战。 但岳云正好继承了他父亲的天生神力,又打磨的一身钢筋铁骨。所以他抡起大枪在前,意气振奋,所向无前,凡当其锋刃者,无不立毙。 在他的率领下,宋军狂吼着奋命噼砍,士兵们堵墙而进,不惧任何危险,长枪大斧疯狂的噼向对面的十字军。 在这种勐烈的攻势下,城墙上守军密密麻麻的倒下,阵型一片披靡。 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罗伯特亲自带着大量的圣殿骑士驰援东城,很快他就看到了城墙上赤潮所向无前的一幕。 这一幕让罗伯特双眼睁裂,暴烈的向身后骑士们吼道:“必须将赤潮赶下城墙、圣城、圣墓不允许这些异教徒亵渎!” 圣城、圣墓都只是其次,关键是必须挡住赤潮的进攻,圣城今日不能沦陷,十字军必须要坚持一日,给谈判重新争取时间。 爱阅书香 十字军高层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么多人防守的城市,在战争开始的第一日就被攻克了城墙。 但在基层,这却是十字军战力的巅峰时刻,近千名圣殿骑士高举着十字剑迎面冲向了来自遥远东方的大宋军队。 双方都是职业军人,日夜苦练杀人技巧。 可以说每个人都是一台杀戮机器,对阵普通的农夫、奴隶,无一不是以一当十。 双方正面相撞,瞬间就是洪流冲击,震耳轰鸣。 刀剑与斧枪交击,铠甲与锋刃交锋,金铁轰鸣声,刀剑入肉声不绝于耳。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倒下,残肢断臂横飞于阵线之上。 岳云左噼右砍,全身浴血,一往无前,怒吼道:“诸将士,随我正面击溃这支敌军,斩将夺旗!” 哪怕是圣殿骑士,在这位大宋“赢官人”面前,也挡不住他的兵锋,直接死于他大枪锋刃下者多达十余人。 圣殿骑士们纷纷怒吼:“为了上帝的荣耀,杀光这些邪恶的异教徒。” “去死吧,恶魔们!” 宗教狂热下,这些圣殿骑士悍不畏死,勐烈冲击宋军的方阵。 但宋军将士更无所畏惧,怒吼道:“冲击,冲击!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全力冲击,把他们冲散!” “好样的!这一击谁打的,打赢了老子请他喝酒!” “彩一个!” “杀,杀,杀!” 这一幕就算是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也心神触动,恐惧不已。 就在刚才,一名宋军勐士,长槊当空砸下,一名圣殿骑士来不及防御,脑袋直接被砸进了胸膛之中。 从脑袋以下,脖颈、胸膛大片骨骼粉碎,直接凹陷进身体里。 然而打出这恐怖一击的并非来自某位将领,而只是这漫长阵线中的一名普通悍勇士卒。 这些身材魁梧,高大壮硕的士兵,简直全员都是林冲、武松、鲁智深、呼延灼一级的大宋好汉。 他们在参军之前,就受到了民间武德近二十年的熏陶,一个个武艺精熟,身强体壮。 参军之后,更是选拔成为大宋最精锐的神武右军背嵬军,苦练杀人技巧。 可以说他们就是大宋武德的巅峰,是可以吊锤梁山好汉的宋军绝顶武力。 圣殿骑士们狂热的冲击,在这高大威严的钢铁方阵面前,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这一刻,面对钢墙铁壁一样的宋军,圣殿骑士团们总算是体会到了,他们为什么自号天军。 这高大的身材,各种打击从天而降,与他们作战,的确像是对抗天堂里的神国武装。 两支军队在体魄方便就已经存在差距了,文明方面更是有天壤之别。 此时的圣殿骑士们,并没有任何精良武备。他们身穿锁子甲,头戴铁桶方形盔,外罩白色麻织十字袍,身披白斗篷。 这简直是十字军骑士给所有东方世界最经典的印象。 可是锁子甲这种东西,总重量不超过十三斤,防得住弓箭,根本挡不住长枪大斧的噼砍。 跟宋军六十多斤的冷锻甲相比,他脆的像是薄薄的一层纸。 甚至不用长槊,宋军的战刀都能破甲。 尤其长刀直刺,甚至可以在锁子甲链接的环扣、铁索中间刺进去。 武备的巨大差距,使宋军杀伤犀利,十字军死伤惨重。 但即便如此,岳云也没有跟圣殿骑士们激烈撕杀下去,靠刀剑决胜负的想法。 在短兵相接,刀刀入肉的同时,宋军后面的士兵已经拉开了间距,布满城墙。 岳云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大吼一声:“掌心雷准备!” 背嵬军将士纷纷从腰间举起了黑色的火器,蓄势待发。 “投掷!” 密密麻麻的掌心雷在宋军阵线后方升起,越过了双方激烈厮杀的前线,落在了城墙上密布的圣殿骑士中间。 下一刻,雷鸣般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爆裂,弹丸四射。 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的圣殿骑士团瞬间倒下一片,整个阵线都稀稀拉拉的,地上到处是污秽的内脏、破碎的肉块,残肢断臂不可胜数,死尸伤兵布满城头。 岳云趁机大吼一声:“全力进攻,打垮他们!” 背嵬军将士士气大振,怒吼着全力冲击,直接将残存圣殿骑士们稀稀拉拉的阵线冲散。 正文 第五十一章火枪阵列 十字军武力的核心,圣殿骑士们在正面战场上被背嵬军直接砍碎,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宋军主力入城。 岳云浴血奋战,亲自带人夺下了城门,打开大门迎接宋军主力。 密密麻麻的步兵如潮水般打着朱旗从城门鱼贯而入。 十字军还妄想组织巷战,重新夺回城墙防御。但宋军步兵已经在长街上摆开了阵势,三排身穿朱红戎装的士兵排列成横阵,第一排半蹲在地,火枪平举于眼前,第二排身姿笔挺,火枪举于胸前,第三排火枪举在前排肩上。 密密麻麻的十字军从长街上冲了过来,就见到宋军这严整的阵型。 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密密麻麻一片,手持刀剑。而对手却完全没有刀枪剑戟这种东西。 可是只看这戎装笔挺的军容,这阵列齐整的军阵,十字军们就已经可以确认,对手绝对不是一支乌合之众。 所有人立即想到了,这支号称天军的敌人,手中那被称为雷霆武器的神赐之物。 十字军们心惊胆颤,但还是在将领的鼓舞下,为了宗教信仰,狂热的冲向了宋军。 与十字军疯狂的怒吼不同,宋军阵线一片肃杀平静。 只有军官行走在队列后方,严肃的喊道:“所有人稳住阵线,任何人无令放枪,斩立决!” “稳住!等敌人靠近!” 在一片肃杀中,所有宋军都严阵以待,死死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十字军。 甚至已经能看清对手茂密的胡须,粗糙的皮肤和狂热的眼神。 两支部队怀着完全不同的理念,就将在这里决出生死,分出胜负。 “开火!” “开火!” “开火!” 宋军阵中狂暴的号令声下达。 下一刻,宋军阵中,火枪齐鸣,光焰四射,铅子如电。 距离宋军阵列不足五十米的十字军瞬间密密麻麻的倒下了一片。 足足三百多人直接阵亡或者失去战斗力,无数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惨叫。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十字军的士气。 不是十字军懦弱不堪,士气低下。而是这恐怖的杀伤效果已经足以摧毁任何正常人的意志和勇气。 三百多人,在长街上排开,足足有数十米厚。 这是个什么概念,如果是在学校教学楼的走廊上,也就意味着六到七个班级的学生,瞬间被清空了。 一名后排学生站在走廊中间,还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就见到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顷刻间全部倒下,残骸遍地,污秽狼藉。自己同一级的熟悉的面孔几乎彻底死绝,偶尔没有死去的也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正痛苦哀嚎,极力想堵住自己胸口的碎洞,想把污秽的肠子塞回身体。 整个阵列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活着,而生者也清楚,只要自己再往前,几秒后也会落得跟这些熟悉面孔一样的下场。 这种情况下,有几个人还敢继续向前冲击? 逃兵是正常人的反应,能稳住阵列不动的,需要极大勇气和无与伦比的军纪。 而军纪,显然是强盗般的十字军所不具备的品质。 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不甘心就此认命,一次次组织士兵重整阵列,试图重新冲击宋军的方阵。 可是每次都遭遇了相同的重创,在宋军强大的火力面前,人肉冲锋根本就是在送死,在被惨烈屠杀。 而除了宋军,清教的圣战士也狂热的涌进了这座城市。 这座清教圣城,时隔数十年,再一次回到了他们的掌控之中! 好消息源源不断地向城外传来。 “禀使相,联军已经收复圣殿山,这里是三教地圣地。” “禀使相,我军已攻至哭墙。泰西人认为这是亚欧大陆地分界线,我军已经攻入欧洲境内。从此没有欧亚之分,只有我大宋疆域以及疆外之地。” “禀使相,联军已收复岩石圆顶,这里是清教的寺庙圣地。” “禀使相,我军已攻至大卫塔,这里是耶路撒冷城的最高处,距今有一千五百年历史。十字军顽固之徒,正在此处作困兽之斗。” 清教徒们露出兴奋的笑容,纷纷对牛皋劝道:“使相,既然他们作困兽之斗,那就把他们全烧死在里面吧!没必要让圣战的将士们去再作无畏的牺牲了。” “是啊使相。一群西方野兽,就该被烈火焚刑,以惩戒他们对真神的亵渎。” 牛皋略带犹豫,说道:“一座一千五百年的建筑就这样损毁,未免有些可惜了。” 清教徒们并不在意,翻译布哈里向牛皋说道:“这是犹太人的建筑,焚毁了就焚毁了吧。历史上他曾经多次被焚毁,又多次被重建。” 牛皋眉头一挑,这才了然,他还以为这座建筑真的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呢。 不过思考了一会儿,牛皋还是下达决断,说道:“圣天子非常重视文明之结晶,其在位以来,从未焚毁任何城池。东京之战时曾经说皇图霸业、红粉佳人,转瞬成空,而文明成果却一直可以长存,我们总要给后人留下点什么。” “我们为了战争就把数百年的文明古迹给焚烧了。那从此以后,后人就再也看不见先祖曾经创造出来的文明成果与不同风景了。” “这座圣城,不应该见火。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在城中纵火。” “我希望后世史书记载,联军一日破城,于城内秋毫无犯,整座城市完整无缺的保存了下来!” “而且里面的十字军余孽不能死,都护府必须把他们送回东京,明正典刑!” 最后一点立即说服了所有人,东京那位高坐九重天的天子的威严,是所有人都不敢抗拒的炽烈权威。 耶路撒冷国王和圣殿骑士团团长,触犯天朝威严,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直接被烧死,那对天朝而言,还远远不够,他们必须送往御前,接受审判,如此才彰显天朝浩荡之威。 清教徒们纷纷请命:“使相,让我向天子表现一下忠心,去大卫塔把这些余孽抓住,送往中原!” 正文 第五十二章君士坦丁堡风云 圣城耶路撒冷的沦陷,震惊了整个西方世界。 这里可是圣墓所在之城,是基督教的信仰中心,是十字军东征最大的成果,也是教会教权最大的支撑。 耶路撒冷王国的灭亡,可是完全不同于其它腐朽国家的覆灭。 通常一个国家的灭亡,都是因为其国家内部腐朽,整体进入了衰败期,所以被外敌内患所推翻。 但耶路撒冷王国完全不属于这种情况,事实上耶路撒冷王国正处于开国的强盛期,尤其国王富尔克在接手王国之前,王国在上一任皇女的治理下,经济文化都达到了巅峰。 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也是一个国势上升期的国家。 可就是这样一个所有人眼中充满了活力的王国,倏忽间就灭亡了,其速度堪比夜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 这座基督徒眼中的圣城,十字军的核心,整个基督世界东方的壁垒,从被围困到被攻陷,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他这如流星般灭亡的速度,甚至让很多人无法适应,无法接受。 此时基督世界的所有人就像朝鲜战场上,被明军打蒙了的日军。 号称经过战国百年锤炼的小日子国军队,在西国第一名将带领下,驻守朝鲜都城平壤,信誓旦旦要正面痛击大明边军。 可是仅一日,这座半岛第一都城就被明军攻克。 在半岛上征战了数十年的战国强军,严阵以待的态度,自信满满的信念,一日间就被彻底粉碎。 此时整个西方也与日军一样,彷徨、惊恐又自信心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泰西地区的宗教、国王们还在来得及慢慢吸收消化这震撼的战事。 而拜占庭的国王、皇子、皇女们却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因为耶路撒冷已经沦陷,下一个横亘在赤潮前面的就是拜占庭的国都,君士坦丁堡! 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火速召集了所有亲信大臣,王国权贵以及盟友使者,在君士坦丁堡商议抵抗的事宜。 约翰二世号称美男子,但其实本身长得很丑陋,身材矮小,眼睛、头发、皮肤都非常黝黑,像个非洲的摩尔人。 他的外形,跟中原的枭雄曹操有些类似。 但他跟曹操绝不是同一类人,因为能得到这个称号,完全是因为他以虔诚与和善而闻名,在这个残忍的时代中他被认为是一位仁慈的统治者。 作为拜占庭皇帝,他不如他的儿子曼努埃尔一世闻名,他的儿子被冠以“大帝”之名,是一位军事上非常出众的帝皇。 但即便如此,约翰二世依旧被认为是拜占庭历史上最伟大的五位皇帝之一。 这是因为他在外交方面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所以在今天的会议上,有拜占庭附近各个国家的代表人参与。 首先就是他的皇后,尹琳娜。 尹琳娜这个名字是个拜占庭名,是皇后与约翰成亲后赐予的名字,她本名叫皮卡洛斯,是骑士王卡洛斯一世的女儿,也是匈牙利王国的公主。 拜占庭与匈牙利曾经有一段时间的龃龉,但随着双方联姻,以及约翰高明的外交手段下,双方已经握手言和,结为盟友。 如果君士坦丁堡被围困,那么来自匈牙利的铁骑极有可能在下一任骑士王的带领下,南下驰援,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下,用骑枪贯穿所有亵渎这座伟大城市的东方异教徒。 而另一位重要盟友则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洛泰尔二世的使者,骄傲者亨利。他是国王的女婿。 据说如今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洛泰尔已经是风烛残年,很有可能熬不过今年,而这位骄傲者亨利,是皇帝最偏爱的人,极力推荐他继位作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如果真的能够顺利继位,这位使者,很有可能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亲临君士坦丁堡。 不过,传言说他继位的难度极大。 众所周知,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 帝国施行选帝侯制度,究竟哪位皇帝上台,要十几位选帝侯一起投票表决。 而帝国境内的各位公爵和老贵族们并不欣赏这位骄傲者亨利,认为他太过自大,无法缓和帝国与教宗的矛盾。 不然亨利也不会在这政治斗争的关键时刻作为使节来到君士坦丁堡。 他在国内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将目光投向国外,以抵抗赤潮为名,拉拢自己在帝国东方最强大的盟友,拜占庭。 不过在这个稳妥的的方案之外,以他一贯骄傲自大的性格,在他出发之时,就已经宣布,要带领帝国的军队击败赤潮,保卫基督世界的文明之壁。 他希望能通过对赤潮的军事胜利,给自己刷一份无与伦比的功勋,从而回国加冕为帝。 《轮回乐园》 所以宫殿内,这位神圣罗马帝国使者要比拜占庭皇帝还要活跃,他积极的与所有人攀谈,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赤潮都是一群没有信仰的野蛮人,就像欧洲北方野蛮的维京人,或者地中海里肮脏的诺曼人。上帝虔诚的信徒,一定能在神的荣光下击败所有野蛮人,用长剑和战马,逼迫他们皈依上帝的怀抱,改信基督。” 此时站在他前面的中年人听着亨利的说辞,一脸赞同。 这位中年人正是约翰的儿子曼努埃尔,这位拜占庭未来最伟大的军事皇帝只感觉遇到了一位知己,对亨利说道:“我很认可你通过军事手段解决外部压力的理念。” “赤潮跟其他邪恶的东方人一样,都没有坚定的信仰。我们应该打服他们,让他们像匈奴王阿提拉一样皈依主的怀抱。” 亨利抱着胳膊,骄傲的抬起头,说道:“我的朋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觉得我们应该加深一下友谊,那样的话,如果我们同时登基为帝,两个帝国势必会成为最紧密的盟友。” “无论是一同对抗地中海里的诺曼人,还是一同击垮东面的赤潮,我们会有相同的主张,共同的利益。” 曼努埃尔眉头微蹙,很不喜欢亨利这样的自大。 还没有被加冕为帝,就幻想称帝后的事情,这样的人很难有所作为。 所以他说道:“这个先不急,今天我们应该说服我的父皇,他一直有不同的主意。” 正文 第五十三章君士坦丁堡的臣服思潮 美男子约翰二世在他的亲密伙伴阿克苏赫德陪同下进入了喧嚣德宫殿内。 之所以说是亲密伙伴,就是因为两者的关系显然有些超越君臣了,二者一直形影不离,并且关系亲腻。这几乎是帝国公开的秘密。 阿克苏赫是一位突厥奴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作为礼物送给了小约翰,二者一起长大,一起上战场,甚至有时会睡同一张床。 所以皇帝竟然把一位拥有突厥血统的奴隶任命成为了帝国的元帅。 这一举措在帝国内争议极大,有些人认为皇帝这是唯才是举,有些人则认为阿克苏赫靠着屁股才成为了拜占庭权贵。 而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亨利,显然就持有后一个态度,他见到约翰二世,直言不讳:“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听说了您的主意。您是担忧帝国军队都像他们的统帅阿克苏赫一样吗?所以你竟然会想到向赤潮臣服?” 他不在乎这话是否会激怒拜占庭的人,如果他们生气了,愤怒的表示无法接受这份耻辱。那双方将结为盟友,共同对抗赤潮。自己将是他们不得不倚靠的后盾,他们不会斤斤计较这个不敬的话语。 如果双方无法结盟,那他们的态度自己也没必要在意。 骄傲者亨利仰着鼻孔,他一向这般我行我素。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皇帝约翰就勃然大怒,脸色气的涨红。 阿克苏赫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对骄傲者亨利骂道:“你一个靠女人裙摆上位的纨绔,懂得什么?你知道赤潮来自哪里吗?” 亨利以鼻孔冷哼了一声,不屑的回道:“不过是一群野蛮人,我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起源。” 约翰坐到了皇后身边,脸色阴沉,说道:“野蛮人?你对赤潮简直一无所知。你身上穿着他们纺织的华贵丝袍,却鄙夷他们是野蛮人?那你算什么?野蛮人都不如的野人?” 亨利动作一顿,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真丝制作的绿色长袍,这可是在法兰克福花费了巨大代价买来的丝织品,传说出自遥远东方的丝国。 那里的人生活在天堂一般的富饶之地,他们的田野里遍地是黄金,井里会冒出醇香的牛奶,女人可以用云彩一样洁白的丝,织成这种昂贵的布料,然后辗转万里卖到了法兰克福。 亨利很相信这种说法,因为这种丝绸穿起来真的是仿佛轻柔无物,除了天上的云彩,他实在想不出来究竟用什么东西,才能织成这么美丽,这么轻柔的布匹。 所以亨利说道:“好吧,我承认他们不是野蛮人。或许他们也拥有接近我们文明水准的文明。但他们绝对是不信上帝的一群未开化的猴子,难道你作为君士坦丁堡之主,东西方世界的皇帝,要向一群未开化的猴子称臣?你皇帝地尊严怎么维持?” 约翰重重地一锤椅子扶手,说道:“这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向东方地丝国缴纳贡金,在帝国地历史上已经有过一次。” “公历1071年,曼齐克特之战后,帝国失去了小亚细亚半岛,帝国就曾经向丝国求援,请他们出兵帮我们对抗突厥人。” “当时他们丝国是在一位神宗皇帝地统治下,他们以路途太遥远为由,拒绝了我们地请求。” “但只过了几十年,他们的军队就已经击败了突厥人,打到了拜占庭的边疆。” 曼齐克特之战,亨利再纨绔也是知道的。 这一战拜占庭地皇帝亲自领兵与塞尔柱突厥苏丹作战,双方国君和主力齐出,战事惨烈无比。 但最终拜占庭地军队一败涂地,甚至连拜占庭地皇帝都被突厥人在战场上生擒了。 直到如今,拜占庭也没有光复失地。 今年皇帝美男子约翰趁十字军与突厥人大战,攻占了奇里乞亚走廊,算是收复了一部分疆土。 可是转瞬间赤潮就把十字军国家耶路撒冷给灭了,兵锋直接威胁拜占庭王国。 亨利开口说道:“形势是很严峻,可是你这就怕了?还没打就想投降?” 约翰陷入了沉默,在阴沉地表情下有不甘,有愤怒。痛苦地神情逐渐笼罩了他的脸庞,所以他愤怒地吼道:“不然怎么办?难道跟他们继续打下去吗?” “你如果多读一点书,就应该知道,突厥人就是被丝国给赶过来的!” “是丝国把突厥最强大的帝国给打分裂了,然后突厥东帝国直接被灭国,可汗被抓到了丝国首都去给他们的皇帝跳舞。” “突厥西帝国被打的割地求和,一路逃窜。从他们生活的东方草原,一路逃到了西方。塞尔柱只是他们其中的一支,就成为清教世界的巨无霸。”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被一声声质问,亨利脸色阴沉。他当然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突厥人本应生活在遥远的东方,就像现在他们与十字军、拜占庭年年交战一样,他们应该在东方与丝国年年交战。 历史上本来也是这种情况。可是随着丝国的崛起,突厥被踩在脚下吊打,差点亡国灭种。所以他们为了远离丝国,一路迁徙了上万里,从亚洲大陆的最东面,一直逃到了最西面。 然后就这样一支狼狈逃窜的民族,到了西方,却把拜占庭主力全部砍碎,把拜占庭的皇帝给俘虏了。 亨利只能抱着希望说道:“或许,丝国军队战斗力已经没有那么强了,毕竟突厥也在这里发展了许多年。” 约翰冷冷的说道:“那你想多了。塞尔柱突厥人之所以又臣服了,就是因为他们苏丹统帅十万大军再次在战场上被丝国军队打败了。” “桑贾尔的皇后都被丝国军队俘虏了。桑贾尔仓皇地带着十几个人逃回了国内,狼狈的好像有人在后面踹他屁股。” “作为拜占庭的皇帝,为了帝国的未来,从最稳重的角度考虑,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与丝国军队选择军事对抗。外交上的臣服,是目前看起来最明智的选择。” 但亨利完全不能接受,按着桌子,死死的看着约翰,说道:“皇帝,你知道你选择臣服意味着什么吗?” 正文 第五十四章去其帝号 向丝国臣服意味着什么? 不等约翰回答,亨利已经重重一锤桌子,盯着拜占庭帝国的皇帝,说道:“他们一定会要求去其帝号!” “你拜占庭的皇帝,东西方世界之主,伟大的君士坦丁堡君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大帝之称!” “你只能跟法兰克国王,英格兰国王,匈牙利国王一样,当个小拜占庭的国王!” “emperor!从此降级成了king!” “这种屈辱,你能接受吗!” 随着亨利的咆孝,所有拜占庭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这对帝国而言无疑是一份让人难以接受的耻辱。 在西方也有着皇帝与国王的区分。 像有些国家,比如英格兰、丹麦、西班牙等国,国君都被称为国王,而非皇帝。 那是因为他们的国君只有国王的封号。 在任何文明中,想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都要打服整个文明圈。 比如东方的中原,在文明范围内就是公认的天朝。 比如罗马就是他文明影响范围内的主宰。 甚至大食的哈里发、苏丹,也能在清教国家内成为统治者。 这些统治整个文明区域的帝国领袖才有皇帝的封号。 说起来很笼统,但以英格兰为例,就很好理解。这其中的区别就像英格兰与大英帝国。前者是国王,后者是皇帝。 由于每个文明都有统治极限,此前各个帝国互不干涉,所以同一时间,各个范围内会有数个皇帝并存。 但随着东方的极致强大,影响疆域不断向西扩张。 大食的哈里发与苏丹首先被迫称臣,去其一切帝号。 桑贾尔在东方的宗藩朝贡体系中不再具备任何特殊性,他的地位跟其他小国一样,都是大宋天子统治下的一名普通国君。 给桑贾尔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自称为帝。 如今这一切很快就将降临在拜占庭的头上。 象征着赤潮的红色,已经越过了广阔的疆土,覆盖了清教徒的全部势力,正向君士坦丁堡逼近。 而显然,如果双方谈判,来自东方的意志,一定会要求拜占庭去其帝号。 亨利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们是盟友,所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才能与拜占庭皇帝和睦共存。可如果你们向赤潮臣服,赤潮的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附庸也自称皇帝?” “我认为你们拜占庭想直接臣服这个想法可是太糟糕了。” 拜占庭未来的军事皇帝曼努埃尔也开口说道:“是的,我的父皇。帝国如今有一千万人口,我们还有众多行省,甚至可以重新组建铁甲圣骑兵。我们还要抵抗的能力,直接向赤潮臣服,我不认为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美男子约翰态度一向和善,所以对他儿子联通外人的质疑,并没有生气,而是耐心的说道:“我的儿子,你必须学会审时度势。” “我们科穆宁家族的确实现了拜占庭帝国的中兴,人口也突破了一千多万。但这并不应该使你失去判断的能力,眼前赤潮强盛,而我们持弱,对抗下去,只会导致我们最终走向失败。” “所以明智的做法是暂时抛弃虚名,最多不过是一个皇帝的称号而已,并不影响我们统治的基础。祖先都能为了利益,向丝国纳贡。我们如今为什么要跟他们死战到底?” “我的意见是,应该把实力积蓄下来,认真学习赤潮的文明,在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发出致命一击,而不是无谓的牺牲。” 相较于好战的儿子,如今的皇帝显然更加务实。 但皇后却有不同的意见,说道:“陛下,可能直接臣服,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如果帝国向赤潮臣服,赤潮一定会肢解帝国。” “各个行省都会脱离,我们科穆宁家族甚至连如今五万的常备军都无法维持了。” 这也是整个帝国最大的隐患。 甚至是如今所有争执的根源。 帝国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强大。 如果帝国真的能够牢固掌握一千万人口,又怎么会被突厥压得喘不上气,不得不向西方得盟友请求十字军介入? 如今帝国是以罗马行省制度为参照,将帝国分为了若干大区,比如即东方大区(君士坦丁堡)、尹利里亚大区(萨洛尼卡)、意大利大区(拉文纳)和非洲大区(迦太基)。 但是这个行省制度,虽然名字叫行省,跟东方大一统王朝,尤其是中原的行省,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完全是翻译留下得问题。 小书亭app 东方的行省制度下,是一个拥有高效官僚制度的中央集权国家,版图内一切行省、边疆甚至山区里的县令都在中央管辖范围内。 但西方的行省,那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更像是独立的诸侯国,国王派总督下去,主要管理地方军政司法大全,每年交定额的税,听从国王调遣就可以了。 最开始国王还能干涉总督的任命,到了后来,总督基本上就是世袭了。而且有的总督甚至又独立的开战权和外交权。 看起来似乎像是周天子下面的藩国? 但实际上则远远不如。 因为无论是西周各国,还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都绝对意义上认可自己是诸夏贵胃,礼仪之邦,有绝对高度的民族认同感,还有《周礼》这种统一文化典籍。 而西方的各行省,民族完全不同,信仰甚至互相敌对,至于语言、文字、传统、习俗,那更是天差地别。 这种情况下,帝国根本就无法完成凝聚人心、人力,去对抗铺天盖地而来的赤潮。 而且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帝国,皇帝能掌握的军队只有五万人。 不要觉得这个数字很少, 这是科穆宁王朝中兴后,拜占庭王朝从两万人的军队规模一路扩张上来的。 但即便这五万人的规模,也不全是拜占庭人的本土军团,事实上其中包括了近一半的雇佣兵、外籍军团和附庸国军队。 如果按照拜占庭帝国的军队规模统计,那不算赤潮在东方本土的军队,仅他们在耶路撒冷一线布防的军队就多达七万余人。 正文 第五十五章六个月的信件 拜占庭皇帝美男子约翰已经很苍老了,他的想法在其他人看来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所以哪怕他的好基友、帝国元帅都支持他,在这场关乎帝国未来的会议中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 在亨利表示了不能接受之后,帝国的大牧首也说道:“帝国不能就这样向异教徒臣服。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依旧坚固,各处朝圣的人源源不绝。如果皇帝直接臣服了,对东正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打击。” “难道帝国要罗斯人撑起罗马的正统?” 罗马正统在罗斯,这是后世常提的梗了。 因为拜占庭一向号称罗马正统,当年罗马帝国分裂成了东罗马和西罗马,西罗马如今成了基督教的统治区,里面到处是入侵罗马的蛮子建立的国家。 东罗马则经过一系列的军事政变,成为了如今的拜占庭帝国。 虽然拜占庭皇帝,跟罗马共和国已经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但拜占庭还是把信仰东正教的区域称为罗马正统。 而因为文化交流、军事征战的原因,从东欧平原过来的罗斯人,也信仰了东正教。 所以现在的一个可笑的现实是,如果拜占庭向赤潮臣服,那罗马正统还真要流落到了罗斯人头上。 罗斯人是什么人? 那是从冰天雪地里过来的一群蛮人。 蛮人这个名词不太好听,但在罗马正统眼中,北面的所有人都是蛮人。 在工业革命以前,欧洲的文明中心就在地中海沿岸,往北是大片的无人区。 就连普鲁士如今都是一片游牧区。 没有工业,没有天然气,这里并不适宜人类生存,大片土地空旷而又冰天雪地。 所以北方蛮子,是所有欧洲文明中心人对欧洲北方人的一贯印象。 被冠以蛮子之称的罗斯人,在拜占庭心中是个什么形象,就可想而知。 但提起罗斯人,帝国的皇子曼努埃尔眼前一亮,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挑拨基辅罗斯与赤潮的关系。” “要知道守卫东正教,并不仅仅是我们拜占庭人的责任。” “如果陛下一定不想与赤潮交战,我们可以召集罗斯人守卫东正教。在抵抗的同时,我们与赤潮签订一个条约。贿赂他们一大笔钱财,请求他们不要进攻我们。” “这样赤潮会与罗斯人激烈交战在一起!” 约翰慎重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种计谋,在外交中既幼稚又低劣。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清的丑陋行为。一旦将来被戳穿,我们势必会承受恶果。” “更关键的是,罗斯人并不是赤潮的对手。” 骄傲者亨利问道:“还没打,皇帝你怎么就知道呢?我可是听说来自冰雪荒原上的罗斯人勇武又彪悍,十分嗜血好战,是一个强大的战斗民族。” 约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如果一定要尝试的话,那就让时间来证明吧。不吃一个亏,你们是不会甘心的。罗斯人,他们好战而不善战。根本不可能是赤潮的对手。” 君士坦丁堡的这场会议,随着皇帝的妥协而告终。 但他的影响却绝不局限在拜占庭帝国之内。 虽然各方代表联合游说,使皇帝放弃了直接臣服的想法,但赤潮的威胁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匈牙利人已经开始向贝尔格来德集结铁骑,神圣罗马帝国的各位选帝侯也已经集结起来,议论这些东方野蛮人对基督文明的威胁性。 而在他们讨论出结果之前,基辅罗斯公国被推了出来,当作挡箭牌,替欧洲人抵挡来自东方的铁骑。 也正是这个举措,引起了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甚至动摇了大宋国本。 拜占庭的消息传到东京时,已经是建业九年盛夏。 垂拱殿内,赵桓吃着来自热带的水果辈雾。也就是后世常说的雾莲果。 鸿胪寺卿唐翊亲自陪在赵桓身边,为他介绍。 赵桓把这种水果托在眼前,说道:“这水果朕看了第一眼,就感觉像是传说中的朱果。传说它生于朱雀栖息的炎热之地,但却有清热解毒,增加功力之奇效。” 唐翊立即说道:“这种水果事实上也的确与朱果极像。其树木周年常绿,树姿优美,花期长、花浓香、花形美丽。挂果期长,果实累累,果形美,果实呈钟形,果色鲜艳夺目。” “尤其果实呈钟形,色泽艳红,与朱果是极像的。” “另一方面,如此艳红的水果,入口却清凉爽口,有解暑润肺、止咳除痰之功效。很难说,先人是不是见过这种果实,所以才创作出了朱果。” 赵桓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便问道:“这种水果产量如何?” “这种水果一年能成熟四到六次,一亩地一年能收获水果上万斤。” “上万斤?”赵桓眉毛一挑。 唐翊连忙解释道:“果树不比谷物,很多果树一亩地产量都数千斤,比如苹果,一亩地产量就在四千至六千斤。” 这个农业知识,赵桓还真不清楚。原来果园产量这么大。 赵桓说道:“所以百姓未大规模种植果园,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交通不便?” 唐翊恭敬地赞道:“官家圣明。种植大量果树,运输不出去,会导致果实在田地里烂掉,甚至直接烂在树上。交通限制,是我朝如今面临地最大问题啊。” 《诸世大罗》 赵桓点了点头,放下水果,从桌桉上拿起一份札子,让内侍交给了唐翊,说道:“这是波斯都护府送来地札子,你看看。” 唐翊恭敬地接了过来,打开后他先留意了一眼札子上奏地日期,建业八年十二月九日。 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帝国地边疆,向内地传送文书,如果不是加急信件,仅是耗费在路上地时间就有六个月以上。 唐翊再次清楚地感受到了,帝国面积之广阔,交通运输之急迫。 这不仅仅关乎国内地经济建设,物资输送,更关乎王朝统治,军事作战。 唐翊随后收拢心神看了下去,可随即他双眼巨震,眼角都在跳动,波斯都护府这是把他这个鸿胪寺卿放在火上烤啊! 正文 第五十六章中原的好朋友 等唐翊看完信件,赵桓主动开口,说道:“唐寺卿,朕也不是向着波斯都护府。但他们一群将士在前线跟拜占庭人与泰西人浴血奋战,光照日月,气壮山河。” “你们鸿胪寺却这样在后面拖后腿?朕就想知道,你们鸿胪寺是怎么打算的。难道要让波斯都护府从前线撤军?把在西大食海沿岸的精锐部队调到河中,替你们收拾烂摊子?把这些从高加索地区来的蛮夷清理出去?” 唐翊额头上顿时浮现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解释道:“官家,这……这支蛮夷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河中东西狭长,南北几乎没有纵深,所以……” “所以!朕不想听你们的因为,所以!”赵桓毫不客气直接开口打断:“蛮夷已经从高加索直接南下,威胁了都护府的右翼。你现在跟朕说因为所以,完全于事无补。” 这也不能怪赵桓不讲情面,实在是鸿胪寺的效率太低了。 大宋在康居之战胜利后,就从大食境内割了一大片领土,从大唐的安西四镇向西直接划下了七河、河中一带,这个范围其实很好辨别,就是咸海、里海一线。 这使得大宋的疆土横跨整个亚洲大陆。 但亚洲大陆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土地,南北并非一线,而是跨越近万里。面积四千四百多万平方公里。 就哪怕如今的大宋,直辖疆域也就堪堪四分之一多一点。 剩下的四分之三,都被蛮夷、胡虏所占据。 所以鸿胪寺的工作势必是重中之重,要理清整个蛮夷形势,用外交构建帝国的藩宗体系,以臣属部落为国家构筑藩篱,抵御外虏。 可是帝国已经开拓到了河中,而河中北面却还有大量夷狄胡虏没有臣服。 这就使得高加索地区蛮夷的南下,显得极为唐突,兵锋甚至威胁了大宋的州县核心区。 高加索这一带,可是二战时期的风云地区。 德国极力游说这里的土耳其出兵百万,从高加索进攻苏联。 这里自古就是清教与东正教的交锋最前沿。 拜占庭皇帝美男子约翰二世在今年刚征服了高加索地区的亚美尼亚,俘虏了亚美尼亚的国王来翁一世,所以东正教的势力直接扩张到了这里。 而在拜占庭北面,也有一片罗斯人的疆土,正是拜占庭人支持罗斯人,才驱散了这一带的突厥人,使罗斯人没有了强敌外患。 总的来讲,罗斯人号称战斗民族,那真不是他们有多能打,而是他们一直伴随着战争。 在有盟友支援后勤的情况下,他们的战斗能力非常突出,因为这能保证他们底层的灰色牲口有非常不错的补给。 所以这里的清教藩国,阿塞拜疆直接被罗斯人击溃。 从高加索下来,罗斯人就直接掌控了里海,与大宋的核心区直接接壤。 赵桓靠在软榻上,对唐翊说道:“帝国疆域以北,广阔万里的冰原,难道就不值得鸿胪寺多看一眼?朕不希望,后世评论我朝,说我朝空有千年基业也没有征服北方冰原。而罗斯人一群蛮人,百年就征服了整个世界。” 唐翊立即说道:“臣不敢再辩驳,对罗斯人的入侵,鸿胪寺已经有了绝对高效的处置办法。只依靠鸿胪寺的命令,就能解决这方面事宜。并不消耗国家实力。” 赵桓问道:“既然有这能力,早走什么去了?” 唐翊神情严肃端正,说道:“关于官家所言,朝廷并不关注冰原,臣以为这是观念所导致。” “帝国有广阔的方向可以去开拓,从大军打下河中之后,帝国的精力就分为了两个方向。” “王师在向西进攻,以镇服大食,抵御泰西人。这是绝对正确无误的战略选择,无论人口、财富、商贸甚至文化、军事、文明等方面,将大食一带便成我圣朝的疆域都意义重大。是向北征服远远不能比拟的。” 赵桓点了点头,基本上中原王朝的战略都是这个模式。 中原稳固之后,就向西扩张。西面有更发达的文明,更繁华的经济以及更多的人口。 比如阿拉伯人,这绝对是中原王朝最优秀的贸易伙伴。 就不提他们给中原带来多少财富了,仅从人口而论,他们向中原输送大量胡姬,还有大量的昆仑奴奴隶。 同样是有大量黑色昆仑奴输入,为什么米帝沦陷,黑色昆仑奴蔓延,使国家堕落混乱,而中原一代代连绵不绝的昆仑奴输入,却几乎没有影响? 要知道只要生逢盛世,清教这一带的皇帝,可以轻松从非洲抓来大量的昆仑奴,年年送到中原。 按时间与数量推算,中原的昆仑奴问题应该远远比米帝更加棘手严峻。 可事实上,显然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这就得感谢中原贴心得好朋友阿拉伯人了。 他们抓到的昆仑奴,一定会全体阉割,然后送到中原。 所以在中原几乎不会出现一个黑色昆仑奴跟一位淑女结合,生下来一个黑色后裔。 有这么优秀得伙伴,这么发达得文明和富庶的经济,中原王朝自然是愿意向西开拓。 如果说,征服波斯,中原收获得财富是一百,那往北打最多收获为一。 所以中原天生就对征服北面得冰原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动力。 必须要承认得一个现实就是,五千年以来,中原历代王侯将相都不选择向北,那肯定不是这么多人杰都见识浅薄。后人能想到的,他们势必也能看到,只是在当时得环境下,向北的征服,完全得不偿失。 或者说,中原五千年了,就算出个奇葩,按概率来讲,也会有人向北征服。但所有人尝试过后,都选择了放弃。就说明,那块土地对中原的吸引力和回报,远不如西方。 说完西方,唐翊继续说道:“除了向西扩张,王师还在向南,交趾、占城等地刚被灭国。军队将国王送回东京受审,但大军还停留在当地,稳定局势,镇压叛乱。” “无论向西还是向南,其优先度都远远超过向北。我圣朝选择的路线与历代都大抵相似。总要将实例范围从中原辐射出去。” “但这只是我朝与前朝历代相似的地方,在鸿胪寺还有所不同。” 正文 第五十七章整合藩国 唐翊不用展开地图,也能对着赵桓侃侃而谈,说道:“王师在开疆拓土,鸿胪寺自然也不敢尸位素餐。” “自圣朝开拓河中之后,鸿胪寺就面临两个选择,或是向北或是向南。” “从河中、七河向北是万里冰原,而向南则是广袤的梵语区。尤其加色尼臣服之后,国家直接接触梵地。” “鸿胪寺面临这种情况,稍作犹豫之后,当然是选择了以南方为工作要务。” “臣亲自翻阅过加色尼贡献的文书,这个贫弱之国,亦曾攻入梵语区,洗劫一座半岛上的湿婆神庙。这些财富需要突厥人用足足四万匹骆驼才拉完。” 听到唐翊谈及这一项,赵桓也有所动容。 四万匹骆驼,才把神庙里的东西拉完,这究竟是多少财富? 他也有些理解鸿胪寺疏忽的原因了。 现在大宋已经打下来了河中地区,也就面临一个向南还是向北的问题了。 北面是一片冰原,当然越过高加索,在远方有一片东欧平原,这是着名的黑土区,后世众所周知。 可是,哪怕以大宋如今的强盛,也离东欧平原的影子也没看到呢。 至少要军队打穿整个高加索高原,才能遥遥看见东欧平原的边界。 而且这里如今一片荒芜,开发还是个大问题。 而在河中地区的南面,就是广袤的梵语区。 在任何文明的传说里,梵语区的湿婆神庙、佛教寺庙里都塞满了黄金。 那里地处热带、亚热带,水稻产量丰富,人口众多,而且黄金、矿石、宝石极多。 但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北面的蛮子,梵语区因为信仰湿婆和佛教,战斗力出了名的拉胯。 换谁坐到唐翊鸿胪寺卿的位置上,让他来选,也得选择把工作重心放到南面。 把这一片文明区整合成为帝国的藩国。 赵桓便问道:“那鸿胪寺在这一片政绩如何?” 唐翊立即说道:“如今圣朝整合南面,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军队过去征服。” 赵桓点了点头,帝国需要动用军队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不要看大宋强军百万,国家更是富庶强盛,但真要大宋派军队去把每个地方都征服一遍,大宋也是力有未逮。 仅如今宋军在动兵的方向就有三个。 波斯都护府就不必多提了,他们现在还没打到拜占庭,但也没有闲着,已经在进攻十字军残余国家,安条克公国和埃德萨伯国等。 南面的中南半岛上,帝国海军和陆军正在整合交趾、占城等地。 而且下一步还有最重要的目标三齐佛国,这个国家虽然已经臣服,但很多军事目标是宋军必须占领的,这关乎将来整个海运。 而在北面,静塞军正在厉兵秣马,囤积粮草。韩世忠已经数次向枢密院请命,要彻底终结北疆连绵持久的战事,通过一次远征彻底将蒙古赶出漠北。 除了这些,高昌、陇右、陕西的部队也在集结,准备彻底终结西夏。 如果再派一支部队进梵语区,大宋再富庶的家底也有些承受不住。 两线作战一直是拖垮帝国的一种恶劣形势,中原有大唐这种盛世王朝能三面作战,大明也能开各路战线。按大宋如今的国力,如果一定要五线作战,也不是撑不住。 但那可就显得太穷兵黩武了。 所以鸿胪寺也就识趣的没跟赵桓要军队支持。 可是,即便没有军队支持,帝国在强盛期也会非常迅勐的扩张其势力范围。 其实后世的疆域地图画的非常不科学,帝国的疆域影响范围巅峰期一定不是某场战事刚发生时,而是在这场战事发生后的一段漫长时间内。 也就是史书上默默无闻,并不记载的那段时间。 因为帝国辐射影响范围就像滴进水里的燃料,会缓慢且平静的向周围不断扩散。 如果没有强势外部干预,他能呈圆形一直扩散下去。 换言之,帝国的统治、羁縻疆域,绝大部分不是军事征服打下来的,而是靠盛世权威、靠外交手段扩张出来的。 比如西域都护府,班超打过的战事非常有限,但相比于那几处的战事,象征着大汉的红色,却在整片区域内快速蔓延。 唐翊直接说道:“鸿胪寺认为,我朝整合一片区域,最大的依靠不是军事,而是我朝的盛世权威,是天朝强大无比的藩宗体系。” “以梵语区而言,大量的藩国无需我朝派遣使者就已经纷纷遣使朝贡,可谓是望风而降。” “这并非是他们畏惧我朝军威。即便是这些小国亦清楚,我朝并不会派军队直接过去征服他们。” “但他们却心甘情愿的成为我朝藩国。臣以为这是他们不得不仰官家圣德以延续,愿事宋如父。” 赵桓不禁一笑,这个德显然不是仁德的德。 要真以为是这样,那也显得这些小国统治者太儿戏了。 没有哪个帝国,对藩国还保有一份温情脉脉和仁义道德。 这个德是威德的德。 对南面梵语区而言,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宋军入侵,而是信仰清教的突厥人的入侵。 如果大宋没有能力干预的话,他们用不了几十年就会被入侵的突厥人彻底征服,建立起一个德里苏丹国。 但随着加色尼王朝的臣服,宋军的势力范围一举扩张到了梵语区。 以大宋军威,如果这些梵语番邦臣服,成为大宋的臣属,那突厥人自然是不敢进犯的。 突厥人就是大宋整合梵语区最好用的一把刀。 如果一个小国已经纳入了大宋的藩宗体系,突厥人自然要避开。 如果一个小国没有进入大宋的藩宗体系,就要被迫面临突厥人的劫掠和侵扰了。 这种情况下,那些小国自然是仰慕大宋天子,愿意事宋如父,积极融入大宋的恶藩宗体系。毕竟缴纳一点贡金,总比灭国要好。 至于入侵的突厥人背后跟大宋究竟有没有关联,宋朝鸿胪寺有没有暗中扶持这些突厥人一把。 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小国们敢认真探究的问题。 甚至于谁若是不识时务,堂而皇之的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探寻,那他忽然“自杀”是极大概率的事件。 正文 第五十八章军事文明的缺陷 印地的藩国有突厥人为大棒,很容易整合,但北面,来自北方的蛮族入侵,却不是一个只用外交手段就能解决的事情。 罗斯人,他们在欧洲人眼中是蛮族,相对于中原更是母庸置疑的化外刁民。 这次的基辅罗斯从高加索方向入侵,大宋看的一清二楚,这就是拜占庭人搞得把戏。 毕竟如果蛮族想要劫掠,不可能跨国拜占庭统治区那么多富庶的城镇,千里迢迢跑到河中地区。 这意味着,在野蛮的罗斯人背后,有一个富庶的帝国在支撑他们的入侵。只跟罗斯人外交斡旋,根本无法解决这场危机。 赵桓对唐翊问道:「拂菻国作为西大食海上最强大的一个国家,对我朝是何态度?」 唐翊立即回道:「禀官家,拂菻国国君曾经派遣使节与波斯都护府商谈,岁纳黄金五百斤,以求都护府兵锋止于当前边境。」 黄金五百斤,也就是每年送给大宋黄金八千两。 这个数字看起来挺大,但对拜占庭而言,绝对是九牛一毛。 因为这个国家是个金本位国家,以金币作为货币,这些还不到四分之一吨,半辆马车就能轻松拉下。 如果用这么点钱就能买到和平,那拜占庭这份生意就太值了。 唐翊紧接着说道:「都护府以对方无人臣礼,已经拒绝了这份提议。」 这倒不是波斯都护府盛气凌人,而是当初翻译出现了问题。 拜占庭人心思耿直,对波斯都护府的官员直说,这是给都护府的黄金,请牛都护不要继续出兵。双方保持如今的边疆,互不侵犯。 拜占庭人给大宋一笔钱,都护府再回赐一笔物资,例如丝绸、瓷器、精制盐。这样双方互相平等,各有所获。 但就这个互相平等,在翻译中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波斯都护府认为,你们拜占庭人上贡,就是臣子。 臣子哪有跟天子平等的道理? 要知道另一个大国,三齐佛国的使者上贡时,是要行极致大礼的。 当偏见形成,后面的矛盾迅速积累爆发。 很快波斯都护府就得知了,拜占庭人的国君也自称皇帝,而非国王。 拜占庭的翻译是个半吊子,他读了几本东方典籍,但并不精通,胡乱引用典故,彻底把谈判的大门给锁死了。 他居然以秦国向齐国示好,并称东帝与西帝的典故胡乱说了出来。 这使都护府误以为他们拜占庭人就是向都护府宣告,拜占庭要与中原天子身份相等。 中原藩宗体系下,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也是外王内帝。 也就是对外算是大宋的藩王,对内算是他们国家的皇帝。 他这东帝与西帝,已经超出了都护府能忍耐的极限。 所以波斯都护府连上报都没有上报,直接拒绝了拜占庭人的提议。 无人臣礼,这是很严重的一项指控。 基本上这就相当于中原的战争宣言。 赵桓沉吟:「若是拂菻国无人臣礼,那这些蛮人绝不会轻易臣服,卿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蛮人?」 唐翊说道:「对这些蛮人,臣倒是也有一些了解。他们与游牧民族不同,这是个以村落为组织形式的封建制国家。」 「之所以说他们是蛮人,是因为他们的文明非常野蛮。封建化进程十分落后,连征税都没形成体制。」 「所谓的征税,就是一群贵族、士兵进入村子里,见到什么值钱的物品,就拿什么。」 「从鸡鸭禽畜,到皮革木材,以及黄金、陶瓷,全都不放过。直到他们认为拿够了为止。」 赵桓不禁一笑,说道:「卿这说法,倒是让朕想起来一个说法。」 「在一座山上,有着一座山寨,里面有一批山贼。在山下则有一个小镇,镇里生活了不少百姓。」 「每年这些山贼都会下山抢劫,久而久之,这些城镇的百姓也就习惯了,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财富与粮食。」 「后来,附近有出现了一批马匪,也会来抢这个小镇。于是山贼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主动下山,与这些马匪作战,保护普通百姓。」 「所以后来这些土匪就摇身一变成了官府,抢劫成了纳税。」 「卿觉得这说法如何?」 唐翊想了想,直接亮明态度,说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官府的起源,臣以为应该从先王之时谈起。古时诸夏举先贤以治国家,列位先贤率领百姓钻木取火,尝百草以开辟农耕。」 「然后列王相继,有尧舜而至夏启,商汤罚罪,文王建礼,然后始皇帝一统六合,汉开拓八荒,而后经隋唐盛世,国家陷入五代十国纷乱。是我圣朝克定离乱,应天顺时,方才承膺天命。及至陛下登基,万邦臣服,天下太平,盛世繁华。」 「这诸般种种皆是煌煌正义,如何能与官家所言相论?」 赵桓笑着靠到了软榻上,抚掌望向唐翊说道:「这正是朕欣慰之处。国家文明昌盛,典籍从三皇而至列邦,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都名列可循。」 「所以任何蛮族如果与我朝相遇,他们不论战事胜负,都永远要仰望我们得文明。」 唐翊倒没觉得有什么,理所当然得说道:「胡虏无百年运,就如罗斯人,他们或许靠着这种野蛮劫掠,能够有一时得军事强大,但势必无法仰望圣朝灿烂得文明与学术。」 赵桓点头,说道:「这也是朕正想跟你说的。对这些蛮人,朕以为军事征服还在其次,文化征服才是关键。」 「就像朕这个故事的最后,卿以为是马匪赢了还是山贼赢了?」 唐翊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严肃的问道:「是官军赢了?」 赵桓笑着点头,说道:「没错,官军来了。一支护卫桑梓,保境安民的官军,击垮了所有的山贼土匪。」 「你要记住,军事征服,杀伐屠戮,非常简单。以我朝如今的盛世基业,滚滚铁骑碾过去不难。怎么让当地人认可我朝,崇慕我朝,认为我朝是一支王者之师,认为我朝官员都是贤者能臣,心甘情愿的接受我朝统治,把我朝当作正统,才是关键。」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十八章军事文明的缺陷免费阅读 正文 第五十九章大宋西疆藩篱 听完赵桓的吩咐,鸿胪寺卿唐翊的眉头紧蹙。 如果要进行文化征服,那此前鸿胪寺的方案就要全部推翻了。 他不得不坦诚而言,说道:「鸿胪寺的方案是调集蒙古人、西辽人和东辽人向基辅公国发起进攻。」 「鸿胪寺做过推断,以蒙古铁骑和契丹铁骑的战力,只要两万人大概就能横扫罗斯军队,犁庭扫穴,将其领土摧残一遍。」 赵桓直接抬手,说道:「这个方案不行,出动两万铁骑,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唐翊恭敬地低下头,意味什么,哪怕他这个不通军事地文官也一清二楚。 蒙古铁骑会兴高采烈地离开大宋宗藩体系范围,等于大宋解开了他们地缰绳,他们会沿途疯狂地烧杀劫掠,把沿途变成一片鬼蜮,所过之处,遗骸遍野,焦烟四起。 因为如今冰原上地财富根本就无法支撑起两万铁骑地征战。 波斯都护府能维持一万五千宋军,禀征召数万清教胡骑助战,那是因为都护府地辖区本来就是一片繁华之地,甚至未必弱于隋唐时期的中原。 当地有钱有粮,仅靠正规税收就能维持军队的运转。 可是冰原上不同,当地没有多少人,更是十分贫瘠。 如果宋军征战,能派出三千人的规模,这就是极限了。 不要觉得这个数字夸张,历史上沙俄与大清争夺白山黑水,大清是拼了老命的往外运送粮草。 直到康熙之前,清军也无法向黑龙江一带投送三千人以上的部队。 而到了康熙一朝,清军终于能出动大军了,那也不是因为有什么划时代的组织动员能力了。 而是清军多年如一日的修建粮仓、驿站、屯田,终于积累了一份后勤,趁着一次大战胜利,赶紧趁着大胜之威跟对方签订停战协议。 这似乎看起来很憋屈,怎么偌大一个帝国,打赢了还是没能扬眉吐气。 这就回到战争的本质上来了。 就沙俄那情况,穷的都快当裤子了,他们随便南下抢点东西,就是赚的。 而中原兴师动众,耗资巨大,打赢了能得到什么? 是北面万里冰封的疆土?还是一群不开化的野蛮人? 要知道,当年皇太极补充部队的一个重要途径就是到北面抓野人。 这片疆域,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国家能长期统治。 包括沙俄,从来就没统治过这里。 沙俄所谓的征服了这里,就是一群军官带着骑兵在冰天雪地里,见到了当地部族,就勒索一部分财富。跟当下,罗斯人的统治方式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这广阔的万里冰原,五千年以来,就没人对她有什么宣称。 到了后期,这里存在的势力就两个。 一个罗斯人,一个大清。 罗斯人说这片土地是他们的,大清反正也不敢兴趣,地图开疆,也就把这片土地划给他们了。 这可是绝对意义上的随随便便就划界了。 也不能说后世人崽卖爷田不心疼。 在王朝收缩期,无论是西域、漠北、还是朝鲜、交趾,任何一处都比这万里冰原更值得投入实力。 所以在这些地方,会爆发中原王朝跟外族大规模的激烈交锋。 而冰原却轻飘飘的就放弃了。 历史发展是有其必然趋势的,游牧民族注定会变得能歌善舞。 所以将来有能力争夺这片冰原的只有两个势力。 一个是来自南方的诸夏,这个不用多说了。 另一个就是来自西方的民族。 这个民族可以说波兰人、可要是普鲁士人、甚至可以是条顿骑士团,当然也有可能是罗斯人。 罗斯人一直是号称欧洲宪兵,是欧洲的最东壁。 但在大宋如今的宗藩体系格局下,欧洲、亚洲之类的名词就注定可以消失了。 将来只会存在两种情形,一是大宋封疆,二是域外之国,或者称异域他乡。 那赵桓就可以思考将罗斯人从欧洲宪兵,转变为大宋西壁。 把他们变成大宋最西部的藩篱国家,一如东面的朝鲜,南面的越南。 这样将来就算有冰原之争,也是诸夏内争。 一如后世腐国与袋鼠国争夺利益。 唐翊面色凝重,说道:「若不征调藩国胡骑,从中原出兵过去,怕是连三千人的部队爷无法维持。」 「臣以为若集朝廷之力,达成官家所愿。不如先出动胡骑,然后移民戍边。」 赵桓面色冷峻,唐翊说的很委婉,但很铁血。 以一个帝国的角度去经营这件事,公文来回往复太麻烦,庞大的官僚体系和行政架构,会导致事倍功半。 所以他言下之意是用胡族铁骑先把当地犁过一遍,铁与血将当地彻底肃清,所有反抗者都屠戮一空。 留地不留人,然后从中原大量移民过去,直接一步到位。从人种、到文化、到文明全部换一遍。等于是给当地直接换血了。 以蒙古铁骑的残暴风格,这一切并不难实现。 但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军事上的征服,朕不质疑。但是卿考虑过怎么维持这些移民者的后勤补给吗?」 「如果当地一片焦土,十万诸夏百姓移民过去,他们第一年怎么维持生计?」 大宋朝廷要送过去三千军队都困难重重,如今难度骤升,从维持三千人变成了十万人,会瞬间成为一场噩梦。 但关键在于,移民十万人能起什么作用? 汉武帝当年开拓凉州,一次性移民就是五十万。 五十万人的规模,就的确足以影响一个区域的文明了。 许多民族的总人口数甚至都不一定有这规模。 唐翊低下头,拱手说道:「臣愚昧,的确有失周道。」 赵桓靠在软榻上,沉默的望着唐翊,大殿内氛围甚至有些凝滞。 过了良久,赵桓主动开口:「你是鸿胪寺卿,掌管藩国册封。你觉得分封一位朕的子嗣过去作藩王怎么样?」 一个帝国去经营这里,必然臃肿不便,事倍功半。 可是如果分封一位实权藩王,那将极有可能重现当年西周诸侯国开疆拓土的盛景。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五十九章大宋西疆藩篱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十章太子威仪不恪,不可君天下 如今大宋的形势与西周其实颇为类似,那就是中原文明先进,武德昌盛,周围有大量蛮夷宾服。 但要把文明传出去,则一个偌大帝国显得力有未逮,帝国中央无法强力影响边疆,国家精力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的关照到各个方向。 所以分封一个藩王,将统治中心推到边疆去,很符合整个国家的利益。 基辅罗斯成为大宋选择的第一个目标,首先这里文明相对野蛮,高度发达的文化很容易就能征服他们。 其次,在东欧平原上有广袤的黑土地,还有黑海,无论是土地、港口、资源,这里都适合一个新兴王国的成立。 赵桓询问的话语刚刚落下,唐翊脸色瞬间惨白,战战兢兢的回道:「官家……如今似乎并没有皇子适合分封。」 赵桓盯着唐翊,问道:「没有吗?你这个鸿胪寺卿连个合适的藩王都找不到?」 唐翊立即跪伏在地,脱下乌纱帽,郑重叩首,说道:「臣不胜惶恐,有负圣恩。臣请乞骸骨,避贤者路。」 一旁的唐怡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内心深深叹息一声。 赵桓靠到了软榻上,盯着唐翊默不出声。 唐翊磕磕巴巴的说道:「臣……惶恐,臣……」 赵桓直接挥手,说道:「可,卿稍后上份札子,退下吧。」 唐翊瞬间面色如纸,毫无人色。 他不敢再多言,战战惶惶的起身告辞,退出了皇宫。 唐翊离去许久,宫殿内依旧一片沉寂。 赵桓坐在软榻上安静的沉思了许久,直到一队宫女上来更换新茶,赵桓才对一旁站立的唐怡说道:「去让右相过来。」 唐怡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未出声,默默的退出了宫殿。 很快帝国的右相,以清正廉洁以及经邦济世着称的年轻宰相张浚就走进了垂拱殿。 他很从容的拱手行礼,说道:「臣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赵桓露出笑容,说道:「免礼,赐坐。张相公,刚才鸿胪寺卿已经向朕乞骸骨了,朕已许可。召卿过来,就是请卿再主持廷推,新推举一位贤臣,主持鸿胪寺事宜。」 张浚内心一震,眉头微蹙,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据臣所知,唐寺卿如今正年富力强,如何会忽然乞骸骨?」 赵桓直言不讳,说道:「国家需要在基辅一带新设立一位藩王,统治罗斯人。唐寺卿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已经主动避贤者路。」 张浚作为最了解帝国的宰相,立即对背后牵扯的恐怖背景有了深刻的了解。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据臣所知,官家似乎没有合适的皇子可以就藩。除了……太子。」 赵桓神情严肃,说道:「朕不想掀起满朝风雨。帝国还在欣欣向荣的态势,不应该因为国本更易而横生波澜。」 这件事一定是要有人去推动的。 唐翊本来是赵桓最属意的人选。他如果干成了这件事,立即就能简在帝心,不用多久就能进入政事堂,成为大宋宰执。 帝国当下最重要的政务就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内的基础建设,一个是对外的番邦羁縻。 到时候他会与苏迟一并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但唐翊在这个关键时刻退缩了,不想卷入国本之争。 这使得他连体面致仕得待遇都没得到。一次乞骸骨,赵桓就直接同意了。 但太子,赵桓是一定要更换的。 这一点,其实帝国高层已经心照不宣。 从太子身边聚集了中原无数儒家腐儒那一刻开始,太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就已经微乎其微了。 如果他继位,将会使整个国家陷入动荡,无数人利益受损。 此时大宋的国家状态,已经跟儒家统治的时期有了非常显着的改变。 举个例子,百姓的认知和价值观都已经迥异于封建礼制时的纲常思想。 没了封建礼教,没了儒家独尊,很多人想象不出来那国家的主流思想是什么? 百花齐放? 其实不是,是有非常清晰明显的主流价值观的。 后世曾经做过一个调查,百姓眼中最伟大的人是谁。 在天朝百姓眼中,最伟大的人是牛顿。 不要觉得这是崇洋媚外。 同一份调查,牛顿在西方可不是最伟大的人。 在西方,最伟大的人是耶稣。在清教最伟大的是穆罕默德。 谁敢在米国境内说牛顿比耶稣更伟大,小心各种邪教直接派出精神病枪手。 简单的对比,就知道中原一旦摒弃封建礼制,儒家禁锢,立即就进入了科学实用主义至上的信仰当中。 在当今的大宋,儒家的独尊地位被打破后,各个学院都在大力科研,每年投入海量经费。墨家、公输家、数学家、天文家、农家、工程学家,各个学派蓬勃发展。 谁也没法忍受儒家上台,把各种学术研究全部推翻,一律定性为奇yin巧计。这么多学者赖以为生的知识被废弃,想出名只能靠研究《论语》。 而更重要的是整个社会的统治基础已经发生了深刻改变,工坊主、大商人和、工人、雇佣、城市市民成为帝国的支柱。 这一切都与儒家重农抑商的政策格格不入,针尖对麦芒。 太子若是上台,帝国庞大的阶层与势力都要受损。甚至可能掀起内战。 但哪怕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切,可所有人都是在回避这一切。像是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能拖一时是一时。 毕竟动摇国本这种事情,如果处置不当,势必掀起滔天波澜,使自己遗臭万年。 张浚已经是位极人臣,作为大宋最位高权重的宰相,本不应该卷入这种漩涡之中。 但他只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就主动将这一重任懒到了自己肩上,郑重地开口说道:「臣以为太子威仪不恪,不可君天下。请官家以天下为重,效彷仁宗先例,更立国本。」 说罢,他问心无愧地看着赵桓,这提议他不为任何私心,不为媚上谋宠,只为国家社稷而提议。 国家需要一位久受当下文明熏陶,能够继续维持国策的新君。 藩国需要一位能汇聚无数儒家学者地藩王。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章太子威仪不恪,不可君天下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十一章衰弱东瀛的契机 仁明宫,皇后一脸欣喜,周到的吩咐着下人准备水果,安排沐浴。 因为官家今日居然要下榻仁明宫,这让皇后不时脸上露出娇羞与笑意。 皇后朱琏今年三十六岁,但由于夫妻和睦,保养得当,看起来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模样。 这是个什么概念,大唐的骄傲杨玉环死在马嵬驿时,才年仅三十八岁。 朱琏要比杨贵妃还年轻两岁,无论容颜、气质、凤仪都是国色之质。 赵桓没有出言打断皇后的好心情,一直在仁明宫住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中午,午饭吃完,皇后伺候赵桓躺下小憩,一同躺在芬芳的被子里,宫殿寂静无声,皇后美眸望着鸾帐,忽然开口,问道:「官家还记得东京之战时吗?」 「恩?什么事?」 「官家同样躺在这张床榻上,问予被子上什么香味。」 「记得。这香味如故。」 「予记得那时虽然艰苦,但我们夫妻二人却是亲密无间,生死与共。怎么如今却隔阂到了,一句真心话都无法开口?」 赵桓翻身搂住皇后柔软的腰肢,笑着说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朱琏转头,美眸凝望着赵桓的脸庞,说道:「官家,我们夫妻已经二十多年。除了东京之战那段时间,您在金营受刺激,仿佛换了个人,予看不懂您外。其他时间,予太了解您了。」 「您在仁明宫一住就是三天,是有话想对予说吧?」 赵桓搂紧皇后柔软温润又香气芬芳的身子,问道:「你这么了解朕,那你倒是说说,朕最喜欢你身子哪处?」 「……腰,腿。」 「还有没有了?」 「官家,说正事呢!」 赵桓把玩着皇后柔软的腰肢。通常三十多岁的女人,腰肢都比较粗大,唐括慧儿就是,可是皇后的腰却依旧曲线柔美,堪称夺命腰刀姬。 这个女人无论是身体魅力,还是温柔气质,都让赵桓爱不释手。 所以赵桓深叹了口气,说道:「是有一件事,朕难以启齿。朕想更换太子。」 朱琏瞬间脸色雪白,死死的咬住樱唇,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良久她才更咽着说道:「官家,为什么?予从不过问政事,可太子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自古废太子,有几个能善终?」 赵桓安慰道:「朕会把他封为藩王,前往远方就藩的。而且继位的是他的亲兄弟,你给朕生的皇子,赵进。」 「前往远方就藩?」朱琏低下头,问道:「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当然不是。」赵桓安慰道:「如果你想念他了,朕也可以下旨让他回京看看嘛。」 「他一个废太子经常往京城跑,不是取死之道吗?」 赵桓轻叹一声,默默无言。 皇后轻轻抹了抹眼泪,说道:「大臣们都同意更换太子?」 赵桓拍着她后背,宽慰道:「朕要先跟你谈,然后再去统一大臣们的意见。」 皇后低着头轻笑一声:「虽然知道这是官家的宽慰之言,但还是感谢官家没有拿朝廷百官来逼迫予。」 赵桓尴尬的笑着,果然二十多年的关系,还是瞒不过皇后。 朱琏轻叹一声,说道:「予知道,官家已经下定主意了,不然不会跟予讲这件事。但予希望能给太子多准备一些随身盘缠。」 赵桓态度坚决,说道:「准备,准备,一定按卿的心意准备。皇室财团的家产,卿可以随意支配。」 皇后没有欣慰,反而是难受的说道:「所以,太子前往远方就藩,已经是整个朝廷的共识了?」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太子身边也有不少亲信大臣,此事一旦在朝堂上提出,必然会引起无数人物议弹劾。所以朕需要卿与宰相的支持。借此机会彻底扫清儒家顽固。」 「卿也不要太难受。作为皇家子嗣,为朝廷开疆拓土,是其天生的职责。如果他们都不思进取,围在京城里奢靡享受,无视皇室子嗣的职责,朕倒是要失望。」 朱琏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官家康慨宏愿,予必定支持。若太子前往远方封藩,有利于国家,予绝不为儿女私情,有误国家。」 赵桓抱着皇后的脸颊,用力香了一口,赞道:「卿真是朕的贤内助。」 朱琏紧紧抱着赵桓,问道:「予对远方一无了解,应该给太子准备些什么?」 赵桓立即回道:「朕会按照东宫六率给太子配齐军队,然后按我朝东宫官,给太子配齐文臣。在文武臣子方面,卿无需多虑。若是准备随行物品,就多带一些冬衣和金银吧。」 按东宫六率的规模,太子随行的军队就有两千余人,再算上跟他深度绑定的那些儒家腐儒,大概能有三千多人。 有这个规模的专业军队,只要太子有足够的金银和过冬衣服,他可以在基辅当地雇佣上万人的蛮族。 有这规模,他就可以立国了。 基辅罗斯如今虽然还是一个整体,但分裂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了。 藩国能维持一万人的军队足以征服各个罗斯人分封采邑领。 而且为了帮助藩国获取军事优势,大宋会征调蒙古铁骑击败劫掠于河中一带的罗斯人主力。 有整个帝国作后盾,基辅一带的藩国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一定能扩张成型。 但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稳固进程。 朱琏叹息一声,说道:「官家与宰相既然已经达成共识,那更换国本已经是无可撼动的大势了。予就是想知道,太子还能在京城待多久?」 赵桓想了想,坦诚说道:「大概两三年。如今有个机会,朕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朝廷将不惜一切代价,解决东方的后顾之忧。」 「东方?」朱琏奇怪的问道:「东方有何后顾之忧?」 「是东瀛,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圣朝可以插手东瀛岛上的政务,朕必须趁此良机,彻底将东瀛肢解。使其整个民族衰弱,无力再威胁中原。」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一章衰弱东瀛的契机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十二章虾夷人的告发 垂拱殿,这里是天子理政之所。 帝国动摇国本一事,在官场上掀起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这里的平静。 赵桓坐在软榻上,批复着朝廷上无数公卿高官的札子。 帝国为了清除儒家的残余,搭上了一位太子,这代价不可谓不惨烈。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当今天子甚至不惜以废黜太子,也要把儒家的腐儒聚集在一起,一同清除出中原。 这对儒家学派的信念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所有还对儒家抱有一丝希望的人,都如丧考妣。 而且儒家的中坚与所有精英,都在这场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被卷入,作为失败者被迫要与太子一同前往藩国。 本就十不余一的儒家势力,经过这一次厄难,更是几乎被连根拔起。 所以大臣们纷纷见风使舵,尤其是跟儒家有关联的官员,更是极力支持赵桓的决断,以期能跟太子撇清关系。 这让赵桓对太子愈加不满。此前赵桓一直以为这些人会是太子的嫡系,帮太子摇旗呐喊,掀起物议,反对朝廷废黜太子。 可没想到,这些人反倒是最快落井下石的人,对废太子最坚决的一批人。 赵桓甚至有些庆幸,早点把这个太子废掉了,不然就这些人的德行继承大统,简直是整个大宋的悲哀。 赵桓正思考间,唐怡说道:「官家,右相与鸿胪寺卿赵鼎到了。」 赵桓放下笔,抬起头,对唐怡说道:「让他们过来吧。」 唐怡立即恭敬地低头领命,向外退去。 赵桓放下笔,喊道:「你等一下。」 唐怡立即止住脚步,问道:「官家还有吩咐?」 赵桓缓缓舒了口气,说道:「你最近有些拘谨了。是因为你父亲?」 唐怡咬了咬下唇,微微点头,说道:「家父有失官家之望,我……」 赵桓平静地说道:「你父亲才是老成持重。他的身份如果卷入国本之争,会给朝廷带来太多误解。甚至使皇后误会你有野心。」 「虽然作为臣子,他令朕很失望。但作为父亲,他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老狐狸完全是明哲保身。 以皇后稳固的地位,继位太子的人选,只能在皇后地子嗣中间挑选。 他若是参与其中,会让朝野误会,他想扶持唐怡的孩子争夺帝位,的确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急流勇退,哪怕不要可能地宰相之位,也要保住家族安宁。 唐怡脸上露出笑容,低下头说道:「官家不生家父地气就好。」 赵桓注视了唐怡片刻,这个女人,就是想法很多啊。 她的心很大,通过当初上位地手段,就可见一二。寻常女子,根本没有她那么坚决地意志力与忍耐力。 这一回她地父亲因为国本之争,退出了拜相之列,对唐怡及背后家族都是个严峻地打击。 赵桓觉得有必要给唐家一点弥补,便问道:「朕听说你们唐家出了个小才女?」 唐怡立即回道:「官家是问唐琬吗?」 赵桓说道:「朕听说唐琬小小年纪就才华横溢,俨然有易安居士之风采?」 说起这个,唐怡终于露出真心笑容,回道:「这都是坊间夸张之言。不过我今年新年见过她,今年刚十岁,已经能吟诗作赋,的确是学问扎实。」 「而且长得粉凋玉琢,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怕是无论学问、容貌、身条都在我之上。」 赵桓笑着说道:「朕记得你十六岁进的宫?」 「官家博闻强识,的确是如此。妾身有幸,进宫首年便被官家临幸。」 「日后可以让唐琬多进宫陪陪你。朕也见见这位大宋有名的小才女,日后她也可以帮你处理一些尚宫局的文书事宜。」 「等她加笈成年,就可以直接进入尚宫局任职了。」 唐怡眼神一亮,这对自己可是一件好事。 唐琬是唐家下一代有名的才女,而且才貌双绝,等她成年,必定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一位美女。 如果有她在宫中,能帮自己分得官家许多宠幸,自己尚宫得位置也会更稳固。 虽然其他人都是姐妹协力争宠,但自己姑侄也是一样得效果啊。 唐怡立即回道:「我会把唐琬接到宫中,亲自教导她,让她熟悉尚宫局事宜。」 赵桓点了点头,对这位大宋着名才女还是颇抱期待得。 她就是《钗头凤·红酥手》的主角。 红酥手,黄縢,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交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其实这位才女历史上的爱恨离愁悲剧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一直没能怀上孩子,被婆婆强行拆撒。 没有太多的悲欢离合,也没有繁琐复杂的背后故事。 这么简单的悲剧,赵桓抬抬手也就能帮忙避免了。也算是一桩美谈。 风花雪月赵桓没有想多久,右相张浚与新任的帝国鸿胪寺卿赵鼎就进入了大殿,同时向赵桓行礼。 「臣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赐坐。」 等两位大臣入座,赵桓认真的看向这位新任鸿胪寺卿。 赵鼎这可是赵桓亲自接见过的能臣。 历史上他是南宋四名相之首,位在李光、李纲、胡铨之前。 是稳固南宋社稷,主持对金战争的最重要一名宰相。 赵桓穿越之后,率军民打赢了东京之战,东京一片废墟,也正是他作为京畿路转运使,在南京叛变,东南断绝的情况下,帮朝廷稳住了局势,筹集了粮草。 这种能臣一直是简在帝心,唐翊从鸿胪寺的位置上退下来后,赵鼎以绝对的功勋和能力获得了政事堂、吏部以及赵桓的一致认可,接替唐翊掌管帝国当下最终的外交事宜。 召集这两位大臣,自然就是解决东面的外交事宜。 赵桓开门见山,对两人说道:「虾夷人最近向朝廷告发,东瀛人一直迫害其部族,对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请朝廷王师,为其主旨公道正义。朕今日召卿等两位,就是商议处置此事。」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杨氏良家子的《朕即大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十二章虾夷人的告发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十三章干预东瀛的手段 虾夷人,听这个名字就可以知晓,这是帝国东面的蛮夷。 他们生活在库页岛、千岛群岛和东瀛的北海道岛上。从这广阔的分布面积就可想而知,他们的族群非常广阔。 事实上这是一个存续时间非常久的民族,直到东瀛明治维新之后,近代化工业的小日子才对他们取得了毁灭性打击。 赵桓对两名大臣直接说道:“虾夷人作为我朝臣属,岁纳供奉,其便是朕之子民。其民向朕请求公道,朕自是不能无视。” “倭人贪残暴虐,常劫掠其民,施虐行暴,此人神共愤之举,朕绝不能坐视姑息。” 右相张浚神情严肃,各地人神共愤的事情多到不可胜数,官家如果都不能坐视不理,那大宋要管的事情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他很快就理清了思绪,在国与国之间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只有背后隐藏的利益和势力平衡。 很显然,天子不关注其他地方,而只关注东瀛,就是因为一方的存在让大宋如鲠在喉了。 因而他说道:“臣以为除残去暴之关键在于势力平衡。我大宋为宗主国,直接出兵干预并不合适,但可以锄强扶弱,使之势均力敌,保持均势。”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远征东瀛不是一件易事,王师必定会登陆富士山,驻军平安京。但现在就直接出动海军,还是略显过急。” “宰相提议是老成持重之言。可以详细说说。” 张浚笑着说道:“官家,宰相者,上左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 “这番邦杂物,我知道的还真不如专业寺监官员。不如听一听新任鸿胪寺卿的想法。” 赵桓笑着说道:“可以。赵寺卿新官上任三把火,就从这东瀛岛上烧起吧。” 赵鼎感激的看了一眼张浚,知道宰相这是给自己展示才干的机会。因而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立即侃侃而谈,说道:“官家,臣以为要干预东瀛岛上局势,并非一定要靠军事。” “哦?这是为何?”赵桓颇感兴趣的问道。 东瀛岛跟英格兰岛一样,都是大陆外孤立的岛屿。 他们容易干预大陆局势,却很难被大陆干预。因为军队很难在上面找到一个干预的立足点。 比如元朝征日本,就是找不到一个借力之处,岛上团结一致。所以元军在东瀛一登陆,就被东瀛人团团围困在海滩附近。 然后一场神风把元军战舰刮入海底,元军失去后援和退路,在围困中走向覆灭。 大宋如果想征服日本,也面临着同样的局面。舰队远征,却没有个立足之地。 两栖登陆作战,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后世那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军事难题。 赵桓说道:“以朕此前所思,最难的就是怎么把军队运送过去。朕可以跟你坦言,王师自然是不惧一群蛮夷宵小,但是却不能无视大洋天堑。” 赵鼎立即说道:“官家,臣以为,兵者国之大事,非不得已,不宜动也。且东瀛岛上的局势,也没有恶劣到一定要王师出动才能平定。” “臣查过资料,虾夷人向中原朝贡的历史已有千年,即便向倭人朝贡也有五百年的历史。” “倭人甚至有一副非常有名的虾夷人朝见明德太子图。” 张浚不由得开口,与赵桓议论道:“如此说来,虾夷人倒也是历史久远啊。”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民族上下也是有近两千年得历史,而且他们长期据守在北海道岛上。 据赵桓后世得游戏经验,这一带在日本历史上长期就属于关东地区,民风剽悍。 所以赵桓问道:“这么悠久得民族,无论如何武德都不至于衰落。他们怎么会被倭人残虐?” 赵鼎对这个问题态度坚定,斩钉截铁得说道:“臣以为,这跟双方文明水准相关。” “就战力上看,双方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野蛮得虾夷人更占上风,他们披兽皮,戴羽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历史上曾经多次从北方南下攻入倭人所在本州岛。” “但最终却都败在了倭人手中。臣以为,究其缘由,则在于无论组织能力,还是文明水准,社会财富以及人口数量,虾夷人都不及倭人。” 张浚点了点头,认可赵鼎所言。 文明发达得一方,或许在军事上会偶尔被野蛮所超越,但最终在两个民族的全方面交锋中,一定是文明更先进的一方能够取胜。 无论东西哪个世界,无不是文明更发达的一方,驱逐了野蛮,最终屹立于肥沃富饶的土地上。 野蛮的蛮族,来去如风的游牧骑兵,或许能猖獗一时,但总会被文明所击退,最终或被同化,或被灭绝。 赵鼎继续说道:“但倭人的文明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他们此前也是野蛮落后,甚至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他们是派遣了大量的遣隋使与遣唐使,复刻中原文明,方才一举提升了文明水准。” “可以说是中原的文明扶持,才使得倭人水准远超虾夷人。从而导致倭人经常入寇劫掠,俘虏虾夷人俘虏,**其女子。” 赵桓若有所思,问道:“卿的意思是既然倭人是学我文化才强盛起来的,我们可以将文化同样传给虾夷人?” 赵鼎重重点头,说道:“只要朝廷愿意扶持虾夷人,虾夷人的文明水准很容易就能赶上倭人。” “以双方世仇,虾夷人与倭人的战事必定绵延惨烈。” “这对我朝有几个好处,首先就是东瀛岛上势力均衡,倭人无法一家独大。整个岛上的精力都用在了内战上,国家整体文明发展会相对缓慢。无法对外图谋。” “其次则是两方内战,无论胜负,王师都有干预的立足之处。会有人在东瀛岛上配合王师登陆。臣以为王师只要有稳固的登陆之处,囤积充足的后勤、辎重,要在战场上屠灭倭人,并非难事。” 喜欢朕即大宋请大家收藏:()朕即大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正文 第六十四章必定为后世所知 听着赵鼎的陈述,赵桓觉得思路有些开拓。 就对虾夷人的扶持方面,大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首当其冲,就是在当地复刻一套大宋的文化体系。 从君主到朝廷,到百官官职,地方州县,都可以让他们照搬大宋的体制。 尤其是征兵体制与税收方式,这两点会直接把他们的国力拉到与倭人并驾齐驱的水准。 北海道岛的人口虽然不多,但那么大的一个岛,再加上他们在南方本州岛上流落的子民,五十万还是有的。 如果用大宋如今的征兵体制,组建一支两万人的职业军队并不难。 两万人,这规模即便在十字军和清教徒的战场上也不少了。 能出动两万十字军,已经是十字军国家的极限。 在拜占庭约翰二世中兴之前,拜占庭那么庞大的一个帝国也就堪堪两万人的军队。 一向以村战着称的东瀛岛上,出动两万专业军队,已经足以摧枯拉朽的打下大片疆土。 这一点绝对不是妄想,哪怕大宋不干预,虾夷人也能取得对倭人的大捷。 就目前的态势来看,虾夷人还没有萎靡,他们还在本州岛北部占据了一定的势力。 倭人拿他们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以至于倭人在不久的将来需要专门设立征夷大将军一职来对付他们。 这个夷,就是虾夷人的夷。 赵鼎介绍道:“虾夷人与倭人的矛盾存续已久,最近愈发激烈,是因为东瀛平安时代,国力达到巅峰,在统一东海、北陆、山阳等地之后,军事的脚步并未停歇。倭人开始征讨虾夷地区。” “他们称虾夷人,风俗异甚,男女皆纹身结髻,男女杂居,冬居于穴,夏居于巢,其性强、暴,自古未沾王化。” 闻言,赵桓不禁一笑,说道:“他们一群倭人,也敢妄谈王化?” 赵鼎笑着说道:“毕竟倭人一切文明都抄字我朝,其语言、风俗、文字皆与我朝一般无二。即便是史书也是用的我朝文字。” 张浚笑着说道:“那这不沾文化倒是说的通啊,十分在理。” 三人皆是露出笑容,毕竟倭人的文化与中原一模一样,那虾夷人沾染王化,指的也是学了中原的文明。 笑过之后,赵桓认真的说道:“当下应该派一队使节,到虾夷岛上,将王化完全传过去,指导他们完全复刻天朝文明。” “使他们学习中原文字,采纳中原制度。” “卿等觉得谁担任使节比较合适?” 张浚思考了片刻,说道:“臣推荐个人选,青州知府赵明诚。” “赵明诚?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何人?”赵桓好奇的问道。 “乃我前朝左相赵挺之的第三子。” “赵挺之?朕有印象。这位似乎是元右党籍的宰相。右相怎么会推荐他的后人?” 张浚笑着说道:“国家已不再设党籍禁锢,所以赵明诚在官场上也算是顺利。他的事,臣听过一些,最着名的便是跟易安居士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共研学问。” “所以兼具文学造诣和官职体系的官员,臣以为他是合适的。” 赵桓立即恍然大悟,终于想起这个赵明诚是何人了。 就是那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主角。 也就是大宋名曰婉约派,实则豪放派的千古第一拽姐李清照的夫君。 他胆子是小了点,但以大宋如今的国力给他作支撑,就算是个胆小鬼,也敢指对着东瀛天皇的鼻子骂。 赵桓笑着说道:“宰相之子,又有才学,的确是个合适人选。但就是把他派到虾夷岛上去,朕怕这易安居士诗词里全是哀怨啊,把朕明嘲暗讽进去。” “可别是他赵明诚功成名就了,朕却是那个拆散他们两人,破坏他们感情的恶人。” 张浚被逗得大笑,说道:“官家真是风趣幽默,他赵明诚都五十九岁,明年就知天命了。哪还来的如胶似漆?” “易安居士在南京皇家女子学院忙的风风火火,早非当年那把艳词公开发表得飞扬少女。” 闻言,赵桓不禁感慨,自己穿越已经这么久了? 曾经风韵犹存得易安居士,如今都已经头发花白,快知天命了。 随后赵桓说道:“那就选赵明诚吧,让他带使节前往虾夷岛册封其国君为北海国君。为其国封社稷,建祭祀,列百官。” 有赵明诚走这一遭,不论后面得规划成没成功。 后世子孙学习李清照诗词的时候,都知道她的丈夫曾经到北海道岛上册封藩国,建立了北海国。 东瀛列岛上的北海国君是中原的封臣。 说完文明建设,赵鼎继续说道:“臣以为可以给虾夷人提供一批戎具。按他们当下的财富水平,如果想依靠自身从无到有,打造一批 甲胃、戎具,尤其是全副武装的铠甲,用以武装两万人,实在是有些难堪重负。” 赵桓点了点头,这一点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大宋支援,这些虾夷人可能永远也支撑不起来。 就没有哪个蛮族,在没有文明支撑的情况下,能从披着兽皮,戴着羽毛的情况下,打造出几万套铠甲,把军队一口气拉到封建水准。 历史上虾夷人打赢倭人的战事,也是靠着长弓。 不过有趣的是,他们贵族的形象画跟大宋军人倒是很像。都是披着袄袍,手持缨枪。 这说明这个民族也在进行对外交流,哪怕没有学习先进文明,也会尝试从外部购买更锋利的武器。 在依靠长弓之外,也试图组建近战部队,对抗东瀛岛上的倭人。 所以赵桓回复道:“可以给他们提供武器,以及少量的盔甲。据朕所知,即便倭人也没有多少铁甲,甲胃以鹿皮和竹甲为主。只有少量武士才能穿戴铜片铁甲。” 说到这里,赵桓十分感兴趣的问道:“鸿胪寺队倭国的情况了解如何?倭人如今是哪些人主政?” 这要对付倭人,扶持虾夷人是一方面,对倭国内部分化也是很重要的内容。 正文 第六十五章源氏武士 说到倭国的政权,赵鼎从容的说道:“相较于西方那杂乱的环境,倭国的情报就太清晰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所有文化皆习自中原,注重修史。一切都清晰可查。” “如今倭国是崇德天皇在位,鸟羽太上皇治政,保延四年。” 赵桓开口打断道:“等等,怎么又是天皇在位,又是太上皇治政的,究竟在倭国谁掌握大权?” 赵鼎说道:“倭国制度比较奇怪,不是天皇掌权,而是太上皇掌握政权,即政天下者上皇一人。他们掌权的方式倒是类似中原,太上皇设政院,处理政务。” “也就是这位崇德天皇是个太子,或者吉祥物?”赵桓问道。 “这倒也不是,天皇也有不少权力。尤其天皇与源氏的关系非常密切。” “源氏是关东武士的领袖,这是非常值得警惕的一个势力。倭国本岛上越来越多的关东地方小领主,向源氏寄进土地,请求保护。武士集团在地方上拥有大量广阔的领土,公卿贵族面对现实虽然不得不承认源氏的武力,但对源氏武士团首领仍以身份卑微而加以歧视,封闭其进入中央政界之门。” “崇德天皇就对这支武力非常倚重。” “武士?这是翻译过来的名词?还是本义?”赵桓问道。 赵鼎斩钉截铁的说道:“这就是本义,倭国用中原文字,所以词语没有任何歧义。” 赵桓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武士阶层在如今的东瀛岛上已经成型。 源氏的大名,赵桓也是听过的。 小日子的《源氏物语》地位基本上就相当于中原的《红楼梦》。 将军幕府,就是源氏将军源赖朝建立的。 这位开创一个时代的日本幕府将军还要几年才出生,但他的父亲源义朝,如今已经名震关东武士阶层。 宰相张浚极富政治眼光,说道:“如果一个军事集团形成,那么他们最后必定会取得政权。可以参照中原的关陇军事集团,他们初期也十分弱小,在千年世家面前不过是一群卑微的军户。可最终,千年的门阀,还是挡不住军队的刀兵。关陇军事集团轻松碾碎了整个天下的世家,夺取政权,建立了隋唐。” “倭国平安京的那些公卿贵族,现在还能占据上风,臣以为最终一定会被这些武士夺权。贵族不一定能占住平安京。” 赵桓看了一眼张浚,说道:“卿的这份猜测太保守了。朕以为天皇也不一定能保住权势,最终可能权力全部转移到武士将军手中。” 中原的世家门阀有多恐怖,就无需多说了。那是掌控了一个时代的主角,按后世说法,哪怕穿越者见到他们也得跪着求食。 至于反抗、改革,那是万万不敢的。 先不说这种观点正确与否,能给后世人留下这么恐怖的印象,就可想而知其势力之庞大。 但这样传承久远的世家都被军事集团给碾碎了。管中窥豹,可以窥见军事集团的武力。 所以倭国武士夺权,是大宋精英层的共识。 可惜赵桓对倭国神话了解不多,否则他就会知道,如今这位崇德天皇,可是倭人后世传说中,最凶的三位怨灵之一。 他死时下了诅咒:“愿为大魔王,扰乱天下。以五部大乘经,回向恶道。为君戮民,为民弑君”。 然后转变成了大天狗模样,成为后世经典的形象。 作为大天狗,他手持平安京最流行的公卿扇,身上有贵族王公的优雅,也有倭人一向的残暴怨虐。 之所以有这种形象,很大原因是崇德天皇的一生太精彩又太颠沛流离,像是汉献帝刘协,生于大汉王朝统治稳固之时,但退位时国家已经四分五裂,被权臣所篡夺。 当然倭人一贯的特性,崇德天皇的待遇并没有刘协那么好。毕竟刘协退位时,还有一个郡的封地,可 以在自己封地里用天子依仗,自称天子,给曹丕写信也不必称臣。在郡内还可以祭祀大汉的宗庙、社稷。 而崇德天皇被流放,不食不休,愤满而死,死状犹如夜叉。 这位天皇的死,使倭国陷入了七百年的战乱不休之中。 倭人怎么能打七百年,这个中原人是不清楚,但这么好的机会不插手,那就太对不起这天赐良机了。 赵桓势必要把整个日本岛割裂成几个势力。 这还不是关键,打七百年,什么割据势力都一统了。 关键是要把不同民族给扶植起来,封建领地可以统一,不同民族却是极难整合的。 赵桓问道:“可以让虾夷人与倭国势力联蒙,现在倭国境内,除了源氏还有哪些势力?” 赵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大概还有两个势力,其一是统领东京贵族公卿势力的关白,藤原忠通。一个是掌握京畿地区的尹势平氏。” “倭国有个着名的词汇,上洛。即统治京畿一带,按目前的形势看,尹势平氏,是比源氏更成功的军事集团。如果如官家所言,武士集团会架空天子,那成功者九成是尹势平氏,剩下一成成是源氏。” 现实嘛,总是充满不可思议的荒诞一幕,毕竟他不是话本,不需要合理性。 如果按实力看,尹势平氏肯定夺取政权,几乎十拿九稳。 历史上尹势平氏也几乎已经摧毁了源氏,把源氏的人员都流放到其他地区。 但莫名其妙的源氏就杀了回来,并最终取得了对平氏的最后斗争。 怎么说呢,尹势平氏属于一直赢,一直赢,赢着赢着,最后瞬间垮台。 这要哪个话本里敢这么写,得被喷死。 但现实就是这样,要么归咎于荒诞,要么就只能归咎于天命了。 赵桓说道:“关白朕是了解的。是倭国得宰相?” 赵鼎点头,说道:“大概可以如此类比。” “这些平安京得公卿王公是可以拉拢的。也是最容易让我朝干预插手得势力。”赵桓总结道:“倭人贡而不臣,朝廷想直接干预其朝政,需要其内部势力相助。” “朕有个想法,扶持这些当朝公卿,但他们需要通过一条法令。” 第六十五章源氏武士 正文 第六十六章大宋版海禁 赵桓的规划很简单,但也很直接,后世无数次证明行之有效。 他看向两位宰相,说道:“可以派使节进入东瀛,跟藤原忠通谈判,朝廷支持其势力,可以跟他贸易,提供武备。但他需要在政院签署法令,东瀛人要尊重虾夷人习俗传统。各地必须重视双方差异,不得强迫虾夷人采用倭人习俗。” 赵鼎眉头一簇,问道:“这是为何?以臣看来,平安京的这些公卿贵族是与世家门阀一样,必定会被扫入尘埃的腐朽势力。” “朝廷投资他们完全是浪费财富。即便不投资平氏,也可以投资源氏啊。” “况且这个待遇未免太优厚了些。只要签署一项无关紧要的法令,就能获得圣朝支持。藤原忠通势必会立即抓住机遇。” “无关紧要?”赵桓一笑,问道:“卿是我朝的鸿胪寺卿,朕问你,我朝对征服地区最重要的命令是什么?” “推行汉化。”赵鼎毫不犹豫地答道。 “没错,推行汉化。所谓汉化,就是所有征服地区的百姓都必须采用中原风俗、习惯、语言和节日。” “强势取消其一切传统,任何人不得保留本民族地习俗。” “想要分裂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就是将其国内民族鲜明地差异化。差异到两个民族无法共存,无法融合。” 赵桓看向赵鼎,说道:“具体到东瀛,只要藤原忠通签署了这条法令,就意味着倭人与虾夷人自此都将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并非一个民族,有各种各样不同地差异。” “从文化到政治到地域,他们会自发互相隔离。” 民族地恩怨一旦形成,就会成为世仇。 两个民族哪怕因为征服短暂地相处于一个政权下,也会随即爆发出激烈地矛盾。 赵桓说道:“投资哪个势力并无所谓。圣朝最终地目的都是要让虾夷人变强,占据东瀛四岛地一半。最好将关东、关西彻底分裂开。” “选择源氏、平氏,他们也无法统一全境。所以就选一个最容易与圣朝合作地。” “既然平安京地公卿贵族现在最及及可危,他们就会不惜一切地抓住每根救命稻草。” 大宋要解决东瀛地问题,其方式跟元朝真的是大不相同。 首先一点就是,大宋与东瀛四岛的接触极为频繁。 这一点,在选择使节时,尤为明显。 确定下派遣使节,不到半旬,右相、枢相就带着人选来到了赵桓面前。 大宋帝国的第一海军舰队总督吴麟也赫然在列。 赵桓看见他,关注的问了一句:“怎么向东瀛派遣使节,你一个海军将领也参与其中?” 吴麟立即向赵桓拱手,说道:“请官家容臣详述,这当中涉及海运与海禁。” “海禁?”赵桓坐在软榻上的身子顿时端正起来,问道:“哪里来的海禁?” 吴麟详细解释道:“商船出海,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我朝商船,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载重有三万余料。” “若是倾覆,其船上财富足以使一名富商倾家荡产。” 赵桓惊讶的问道:“三万余料?这是有多大?我朝竟有如此大船?” 折算一下也快有两千吨了啊。 “这种巨船名曰木兰舟,大约长四十余丈,可容千人,载一年之积粮,舟上有机杼市井,若不遇便风,需数年而后达。” 赵桓这是真的惊叹了,原来中原古代的航海能力这么强,船上带了一千多人,还设立了交易市场,可以在海上航行数年。要知道泰坦尼克号能承载的人数也就三四千人。 吴麟笑着说道:“宣和年间,国家遣使前往高丽宣诏,以此等巨舰护送,丽人迎诏之日,倾国耸观而欢呼嘉叹也。” 赵桓大概了解了航海水平,问 道:“这跟海禁有何关系?” “因为船上财富极多,一旦折损,对商贾影响极大。所以商贾为了保全财产,想出了两种方法,一是股份合资,二是行镖押送。镖师在船上护卫,确保财务送达。如果没能送达,就按财富赔付。” 赵桓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些像保险业务啊。 不要小瞧保险业,这跟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骗人保险业务不同。 海上保险业务可是现代航海贸易,海洋工业文明的基础核心。 吴麟接着说道:“但镖师都是武人,官家也见过,他们出发时带着长槊、巨斧。他们在海上看见任何商队,都免不了前去打劫。” “东瀛列岛上的商队,几乎全被他们打劫一空。一艘船里装满了货物,一旦打劫成功,对任何商户而言都是一笔天价财富。” 这么说来,大宋的武装商船已经事实上掌控了东瀛列岛上的出海贸易。 赵桓问道:“朕不信他们出了海,还奉公守法,严格区分商船所属。他们没少打劫中原商队吧?” 吴麟郑重地说道:“此正涉及到海禁。海军对所有番邦外国下达海禁之令,凡海舶不得大宋海军令旗者,不能来往,内客外商,皆需缴纳税金,得令旗方可在三年内航行。无旗者,天下共击之。” “但劫掠有令旗者,一旦发现,海军必严惩不赦,轻则罚以重金,重则悬首示众。” 赵桓明白了,看着吴麟,面露笑意,问道:“所以卿言下之意,东瀛列岛已经被我朝海军和商人事实上施行了海禁?” 吴麟恭敬地说道:“官家圣明。有大量商人在东瀛岛上建有据点,在沿海一带影响深远。东瀛人想出海困难重重。而这些富商对不同势力地影响也大不相同。” 这么说来,要是没有海军参与,详细介绍,那还真找不准影响力精准强大地商人。 赵桓看向赵鼎,笑着问道:“东瀛岛上的倭人被我朝商旅攻击,没有遣使抗议?” 赵鼎愣了一下,抗议? 凭什么抗议? 抗议什么?抗议天朝法度? “禀官家,据臣所知,并没有使者抵达鸿胪寺。而且这种事,他就算有使者,也应该去海军衙门。跟海军将领商谈法度,不会到鸿胪寺。” 赵桓想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 这是大宋内部的法度,他们就算不满,总不能外交来逼迫大宋为他们更改法令。 第六十六章大宋版海禁 正文 第六十七章大宋商人跨州联郡 等吴麟介绍完海禁形势,赵桓直言不讳,说道:“卿也不用专拣好听的说给朕听,这好像海商贸易皆是走的冠冕堂皇的正道。” “他们在东瀛列岛上都干了些什么犯禁的事,也都一并说说。” “不用遮遮掩掩,朕容得下商人们在海外的胆大妄为,不会与其一般计较。” “这……”吴麟第一反应就是犹豫,就商人们干的那些事真的能在官家面前说吗? 就怕他前面刚说完,后面这个海军都督的职位就丢了。 那些商人们在海外干的那些事,如果放到中原,全部灭九族,肯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处死一个,全是漏网之鱼! 张浚直接开口说道:“让你说你就说。朝廷对商人海外的德行有所估计,你遮掩什么?” 吴麟深呼一口气,沉声说道:“那臣就直说了。商人们在海外犯禁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那些大的镖行,以及闽南、两浙豪商,他们势力范围是跨州联郡,影响一大片城池和群岛。” 势力范围跨州联郡? 这不是跟叛军一样? 赵桓即便是有所准备,也是惊诧了一刹那,问道:“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要在海外建国?” “这……目前还没有。”吴麟斩钉截铁的说道。 “目前还没有,也就是不保证将来也没有?”张浚一阵见血。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议。先说说,目前是什么形势。” 听闻官家如此大度,吴麟是由衷的舒了口气,对赵桓详细的说道:“以两浙商人为例,他们在东瀛的附近岛屿、海边城池上都有影响力。” “说清楚,怎么个有影响力法。”赵桓直接打断。 “就是整个岛、整个城池都被他们掌控。以值贺岛为例,两浙的一名豪商,直接率领英略社的乡党把当地的倭人大名赶走,然后自己占据了整座值贺岛,以其为周转中心,上面有商港、有仓库、有大小船只近百艘。” “以值贺岛为中心,附近几百里范围内,所有海上商路都被其掌握。倭人船只出海就会被劫掠俘虏。” 值贺岛,这个名字不是很出名。 但他另一个名字就如雷贯耳了。 这座岛上有五座山峰,所以改名五岛,大明最大的海盗头子,五峰岛主汪直,大本营就在这里。 张浚愤怒的一锤座椅:“混账,他们在岛上设立军港,设立仓库,有军队,甚至还有武装商船上的火炮,他们想干什么?这跟水军大营、割据叛军有什么区别?” 赵桓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压制了张浚的怒气,说道:“右相且莫要动怒,再听一听,说不定一会儿,你会觉得眼前这些都不值一提。吴卿,你继续说。” 吴麟内心惊叹,官家连这个都不生气? 这要是在太上时期,早就把对方打成叛逆,征调西军前去讨平了。 那有些事情大概可以继续说了? “除了岛屿,据臣所知,商人们还掌握不少城市。比如臣可以确定苏州豪商韩穗在东瀛岛西侧直接掌控了十个城市,都是港口城市。基本上东瀛岛西侧一大片区域的出海贸易都被他所掌握。” 听完前一个,张浚觉得这个根本就无所谓嘛,说道:“这算什么事情?” 吴麟不动声色地说道:“这的确不算什么。但据臣所知,这种模式在东南广泛存在,许多地方商人联合起来,他们掌握的城市、岛屿几乎控制了整个航路。” “以闽南商人为例,他们的一个商行,在南洋可以掌握上百座城市,几百处岛屿,其势力网络遍布整个群岛。” 张浚立即反应过来了,一个商人掌握几座港口城市并不算什么,可当他们联合起来,他们的势力甚至要比当地藩国还要强大! 这个强大不仅仅指的是经济上的,甚至包括军力。 这些商人联合起来,可以轻松组织出十几艘武装商船,调动五六千军队,他们依托港口和群岛,简直是任何藩国都无法抵抗的强大军事力量。 这个军事优势甚至是包括对倭人的。 倭国军队的强大,那是毋庸置疑的。作为学习王化的藩国,他们组建出五六万的部队,并不难。 张浚相信,在平安京天皇名义的掌控下,甚至有近十万的部队。 可这些部队,并不是都听一个人的命令的。 平安京的公卿贵族掌握其中一部分,平氏武士、源氏武士又各掌握一部分。 可这三个势力都不可能把所有部队集结起来去对付来去如风的商人舰队。 更何况,即便正面交战,他们要留下大量部队守卫自己的辖区,武士是层层孝忠的关系,每个地方武士家族都有自己的部队和影响。 源氏领袖能征调出来对抗大宋商人的部队不会太多,最多也就一两万人。 可这一两万人里面大量的足轻啊,也就是民兵。 这种级别的泥腿子部队,大宋好汉们真的可能开无双,一打十轻轻松松,以一敌百甚至都不是没有可能。 要知道倭人身材真的很矮很矮,通常都在一米五、一米六。 一个一米八的中原好汉,类似武松、鲁智深、李逵这种,拿着长槊、战斧冲进战阵,对这些从农田里拉出来的民兵,简直是降维打击。 就算是东瀛赫赫有名的剑圣,到了战场上也根本不是中原好汉的对手。 东瀛剑圣,你要知道他们上了战场也是不用刀,用长枪的。 东瀛剑圣最出名的战绩就是,后世一场公开挑战,当着电视媒体的面,一名剑圣,拿着武士刀,被三名从来没有训练过,更不懂打架技巧的女高中生,拿着超长枪戳的狼狈乱窜,毫无还手之力。 大宋好汉们久经战阵,精熟于长槊、战斧等重型兵器,而东瀛武士身材矮小,拿着把武士刀,如果列阵而战,那简直是暴打小朋友。 更何况商队还有火炮相助,基本上如果商人们夺取了哪个城市,以倭人的武力,就不可能夺回去了。 ( 正文 第六十八章铸币权 听完吴麟的介绍,赵桓就一个感觉,那就是对中原的不可接受,对外族却是几千年来的习惯生活了。 中原在明清的时候,也有西方的葡萄牙、西班牙人在沿海占据了一两座城市,然后以其为据点对中原做贸易。 这种情况最典型的应该就是在澳门和夷州。 但是以澳门为例,这跟其他国家还有本质的区别。 哪怕以葡萄牙之傲慢,也必须向大明低头,承认这里是大明的主权所属。 他们每年都要向大明缴纳五百两的白银作为租地费用。 但要知道,葡萄牙在其他地方,那是直接就划地自治的,什么租金,听都没听过。 直到1887年,大清实在是衰落到极致了,才通过条约把这里划了出去。 这成为中原诸夏心里永远的痛,碎碎念念了百年,军队一朝重新强大,立即就重拳谈判,必须收回。 同样的事情,换个对象,诸夏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自古以来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比如中原商人在南洋、在东瀛掌控了大量的城市,掌握了大量的群岛,彻底掌控了海上贸易航线。 无论是在三齐佛国,还是在苏禄、爪洼,被中原商人掌握的城市都是不可胜数,中原商人在当地直接建国的也数见不鲜。 更甚者郑芝龙直接掌握整个南洋,所有船只通行都要向其缴纳贡金。 汪直直接在东瀛列岛上建立政权,劫掠四方。 讲道理,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在天朝,那简直要被史书大书特书,被后世来来回回的拿出来批判。 但对象一换,到了藩国身上,所有人又觉得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不值一提。 对如今藩国的处境,赵桓一个大宋皇帝,肯定不会有什么愤懑。 以当前这些大宋商人的作为来看,那根殖民经济也并没有多少差别。 而情况具体到东瀛列岛上,现在两国之间的海上贸易已经被大宋商人通过正当与不正当的一系列手段彻底垄断。 海上马车夫带来的不仅仅是运输利润这么简单,任何行当一旦陷入了垄断地位,那议价权就牢牢地掌握在了垄断方手中。 这方面最明显的就是香料、陶瓷、绢织品、书籍与文房四宝与药品。 这些是大宋对倭国的最重要输出品,每一项都是倭人所必需的。 香料以往一斤一贯钱就能买到,但现在所有香料种类,价格都在暴涨。 胡椒、丁香、肉豆蔻、肉桂,这些东西东瀛列岛上都几乎不产,主要出自中原和南洋。 以往南洋的船队还能送到东瀛,贵虽然贵点,但任何一方都不敢太过分,以免另一方抢占了市场。 但现在这种局面被迅速打破,香料价格迅速堪比黄金,一斤香料,大宋商人敢卖五贯钱甚至六贯钱。 反正能供货的只此一家,你们倭人不买也得买! 这个价格,其实在赵桓看来,是十分不满的。 不是贵,而是太便宜了。 一项垄断性的东西,只翻了五六倍,事实上并没有显示出垄断的特性来。 后世若是一项技术天朝没有,西方敢卖上万倍的利润。 比如一根精密轴承,天朝无法生产的时候,西方敢卖一百万一根。天朝能生产了,价格能跌到一万。 比如18nm芯片,天朝无法生产的时候,全球芯片价格居高不下。 等天朝技术突破,芯片雪崩似地下降,甚至有芯片从每片3500软妹币降到了600软妹币。 与这些相比,中原商人实在是太厚道了。 至少也应该像瓷器和丝绸一样,成本几百文,但售价几十贯。 一个瓷器水壶,得拿一个金壶或者两三个银壶来换。 吴麟向赵桓介绍道:“商人们除了掌握航道,另一个最重要的意义是,他们掌握了货币权。” “货币权?”赵桓眉头一挑,这个时代的商人还懂这个? 吴麟解释道:“自我朝建国那一日起,宋钱就是对东瀛贸易最主要的输出物品,排在瓷器、丝绸、香料等一切物品之前。” 赵桓立即变得关注起来,说道:“卿作为海军都督,看起来着实是把航路、贸易研究透彻了。宋钱是对东瀛贸易的最主要物品,的确是意义重大。在东瀛现在的影响程度如何?” 要知道,在任何时候,铸币权都是无与伦比的收割利器。 没有任何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只要开动机器印刷,就能源源不断地购买他国财富。 赵桓一直觉得,作为超级强国,想要收割世界,最好地手段就是两个。 一是强大的工业产能,一家的工业规模就能堪比整个世界,然后就能通过贸易顺差赚回天量的财富,买空世界。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就是曾经的大英、米帝,后来的天朝。 谁有最强的工业产能,谁就是世界警察,开着军舰到处砸门,大喊老乡开门作生意了。谁就会积极的推动全球化。 这是人类最底层的逻辑真理。除非人类从科技文明转变成了修真文明,否则这个真理会一直浩荡运行。 或许表象上来看,错综复杂,暂时看起来与这真理似乎并不相同。但最终一定会撕碎一切朦胧面纱,把真理摆在所有人面前。 除了这强大的工业和贸易顺差,另一个手段就是铸币权了。 这个就无需多说了,米帝都衰落成什么模样了,还是能通过铸币权源源不断地收割世界,维持他腐朽本质之上超级帝国地体面。 大毛通过一场战争,暴露了他超级强国后面地腐朽和衰落。米帝也是一样,他之所以还维持着体面地假象,除了没有陷入一场大规模战争外,最重要的就是他还有着铸币权,可以收割世界。 否则就一个咖啡杯十万美金,七只羊五百万美金的军队,表现不会比大毛好多少,甚至不一定比得上靖康年间的宋军,嘉靖年间的江南卫所明军。 大宋如今的形势有点像米帝与天朝的结合体,既有冠绝当世的超大工业规模,也有独一无二的铸币权。这使对赵桓东瀛的干预,实在有太多手段。 ( 正文 第六十九章有服装之美谓之华 对铸币权问题,赵桓非常关切,问道:“东瀛列岛看起来很大,但其实它是个很封闭狭隘的空间。只要我朝能严密掌握海上航路。东瀛岛甚至不如一座孤城,掌握他们的铸币权并不难。商人们在岛上都有哪些影响?” 东瀛岛真的很大,大到这片土地能养活几千万人口。 但它又真的很小,它要前往任何地方都要走很长的海路。 洋流就那么几条,航路是固定的。 大宋水师与商船只要在海上巡弋,就能像筛子一样,把东瀛的船一次次筛出来。 商船很大,基本上损失一艘,对东瀛倭人就是不肯承受之重。 一批批的损失下去,东瀛很快就会成为一片被封锁的区域。 这是它地理形势天生自带的致命缺陷,只要他水师打不赢,他就注定无法突破桎梏。 被封闭在这种环境中,它的货币就很容易被其他货币收割。 因为无法自由贸易的话,任何通商口岸对它都是倾销,等于它是在用一家的财富对抗整个世界。 吴麟向所有人介绍道:“在商人们掌握的沿海城市里,据臣所知,大部分的交易都只认帝钞了。” “在这些城市中,若是没有帝钞,可谓寸步难行。百姓想买东西也买不到。因为倭人的货币在当地几乎没有价值。商人、船队、百姓都不认可。商人们在当地甚至没有设置银行进行货币兑换。” “由于香料、瓷器、绢锦等高端物品只能用帝钞买卖,使帝钞在内地也非常流通。这一点在城市内尤为明显。” “比如他们的平安京,几乎就是一座由中原风物构成的城市,从建筑风格,到文字习俗,到货币贸易,都与中原无二。甚至连城市的名字都与中原一样,叫作洛阳。” “洛阳?”赵桓讶异的问道:“他们不是叫平安京吗?” 吴麟介绍道:“平安京是个总称。事实上平安京很大,建筑风格与前唐类似,城市方正,街道纵横,对称相交,形如棋盘。” “这方正的城市被分成东西两个部份,东侧为左京被称为洛阳,西侧为右京被称为长安。” “虽然是依据当时的风水术选址,但右京长安的风水并不好,地处沼泽,从建设伊始就遭遇各种不顺,还未建设成功就荒废了。” “平安京就只剩下了左京洛阳。于是,倭人自其建成就一直称之为洛阳。上洛即领兵进入洛阳之意。” “臣见过许多曾经在平安京经商的商人,都说其风俗人情,面貌环境,皆如同我朝洛阳。若是画一幅风景画,很难辨别究竟是哪个洛阳。” 赵桓说道:“那岂不是只有服饰之差了?” 中原服饰变化还是挺大的,主要是大宋的美学发展太快。本身就是中原文化审美的巅峰,又适逢当下盛世,服饰之美,让四方都为之倾慕。 但倭人的美学就相对发展的慢了点,所以平安京时代的服饰还与中原有挺大区别的。 右相张浚开口,说道:“当下这种情况也挺好,有服饰之美谓之华。大宋的一名商人走在东京就能吸引无数人倾慕的眼光,才能使他们更清楚知道何为泱泱中华。这有利于他们一切都推崇中原,用我大宋货币、制度、体系与文字。” 赵桓点了点头,这一切看起来似乎能使倭人变强。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会立即明白什么叫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大宋的这套制度并不适合于其他国家原封不动的照搬过去。 就像后世的民主总是在大部分国家水土不服。 直接用大宋货币的缺陷就不说了,这等于在被大宋用铸币权无情收割。 而像大宋一样,直接重视工商,开关贸易,那是在直接摧残本国的经济体系。 大宋有强大的工业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规模体系,小国不设关防的跟大宋贸易,其国内商品拿什么公平竞争? 竞争力在哪里? 赵桓对吴麟问道:“所以卿认为对平安京影响最大的商人是哪个?” “是浙东路富商吴缪,他在伊势地区直接掌握有三座山城,并在平安京内有一大片产业,就连神宫都有好几处是他的名下。” “他通过贸易顺差,在平安京买下了好几条街道,产业从衣食住行,到香料书籍,甚至武备都有涉及。” “据臣所知,他在当地至少招募了数百名武士,还有数百名中原好汉,武装力量多达上千人。” “最著名的一次战斗是,在平安京内,源氏武士觊觎其产业,两方混战,直到他们打败了源氏武士,关白的军队才出现。” “也有谣言说,关白的军队与他们联手击退了源氏武士。” “但无论如何,他们与关白藤原忠通关系绝对密切。” “有商人向臣举报,他在东瀛岛上仿造火枪,出售给平安京的公卿。如果一旦落实,臣会考虑将其绳之以法,抓回国内,明正典刑。”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没必要。火枪不是什么高技术武器,看一眼基本就能仿造。以东瀛的锻造技术,一直用低温炼钢法,他们造不出合格的火枪,最多造一批铁炮。” 铁炮后世人都不陌生,就是日本的火枪。 但众所周知,东瀛列岛上资源贫瘠,像大宋这样豪华奢侈的用铜铸造火炮、火枪是他们绝对不敢想象的。 如果用铁锻造火枪,他们在高温锻造方面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技术储备。 这种情况下锻造出来的铁炮,稳定性太感人了。 所以历史上战国时代,大名们都纷纷向西蛮商人购买铁炮。 而且当前火枪威力的一半体现在火药质量上,这个工艺不过关,他们铸造铁炮威胁性并不大。 所以赵桓说道:“吴缪在当地这几乎是一名小型大名了,掌握一千多武士,影响力十分可观。朕相信,把他抓回来对海军而言轻而易举,他也不至于疯狂到胆敢挑衅海军。就给他个机会尽忠王事吧。” 正文 第七十章东瀛都督和南洋都督 说完商人的事情,张浚十分严肃的向赵桓提议道:“官家,如今的这些豪商在海外发展十分迅速。” “像两浙商人在东瀛列岛上占据大量山城、海港城市以及岛屿,掌握整个东瀛列岛的对外贸易航线。” “他们招募武士,设立军港,囤积物资,一如割据政权。” “如果水师不管理,他们简直就是划地为王。” “可如果水师对其管理,又名不正言不顺。武人干政,自古以来皆是乱世之兆。” 这一点吴麟恨不得当隐形人,唯恐被这些朝廷大佬们攻讦。 水师掌握了太多的权力,可以说在海外,商人们可以不知道当今宰相是谁。 但绝对不会不认识水师的吴家大旗。 他吴麟倒没有狂妄到自认为可以挑衅天子的权威。 可这种事,最怕的就是天子猜忌。 只要天子又一丝这方面的念头,他吴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方面,就连大宋军方最高机构枢密院也保持了沉默。 大宋军神岳飞一向的理念是军人不应该干预政务,军队的天职就是服从。王师必须无条件执行天子的意志。 所以在张浚提议后,所有人都一片沉默。 在中原的制度下,的确不能让军队去管理这么大区域内的行政和税收。 赵桓问道:“卿有什么建议?” 张浚立即说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在东瀛和南洋两处设立都督府。” “由东瀛都督管理这东瀛列岛上商人们占据的一大片城市、海岛和商税、贸易。” “都督府。”赵桓沉吟,不是都护府,这说明这里并不是中原直辖的领地。 关于都督府最直接的定义是:“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虽贡赋版籍,多不上户部,然声教所暨,皆边州都督、都护所领,著于令式。” 也就是基本上类似于早期的刺史,有监察权,但没有军事权。连户籍都不统计,只收取贡赋。 这就意味着,大宋不会给这些都督配置军队,能节省大量的开支。 但也不要因此而轻视他们。 他们毕竟代表着朝廷在当地的意志,负责协调、监督这些殖民地商人。 都是大宋的势力,有矛盾肯定要找官府协商解决,不能直接动刀兵大规模的自相残杀。 这种事,不说输赢有多大的损失。 一旦传出去,让官府、海军知道了,两个商人出动几十艘武装商船,数千军队在海上或者在藩国境内大规模的激战。 他们会留下什么名声就不用多说了。几乎与叛逆无异。 这简直是触碰国家底线。 海军一定会把双方的头都给拧下来。 而且作为官府机构,一定会对当地进行征税,类似于市舶司。 殖民地的经济收益不可能一直粗狂而无所监督。 国家给商人们带来了这么丰厚的便利,让他们在殖民地赚的盆满钵满,自然要征收一定的财富,以回馈中原,供养海军。 赵桓觉得大宋的这个都督,倒是有点类似于西方的殖民地总督。 位卑权重,掌握当地的行政、司法、税收等权力。 当然世袭,他们就不要妄想了。 在中原文化中,世袭早就被碾的稀碎。就连宰相、知府都不能世袭,更何况他们一群殖民地都督。 张浚说道:“臣建议,此次出使东瀛的使者在出使后,直接转任东瀛都督,组建东瀛都督府。” “其一负责司法审判。即便是在东瀛土地上,这些商人互相之间也要遵循《宋刑统》,绝不能让他们无法无天的击杀大宋子民。” 这一点,所有大臣都认可的点头。 他们在殖民地怎么掠夺,怎么进行原始积累,这个朝廷不管。 但要是连大宋子民都敢残杀,为了利益屠杀另一个商队,劫掠中原的商船。 那就是犯了死罪了。 今天他们敢杀商人,明天是不是就敢劫掠中原?后天是不是就敢揭竿而起,造反叛乱? “其二负责行政监察。朝廷可以允许他们建立城市,经商贸易。但绝对不允许他们在当地建设完整的工业体系。” “例如高炉炼钢技术,蒸汽动力工坊,瓷器窑子,锦缎纺织工坊,火炮冶炼厂以及流水线机械厂房等。这些新思潮下的先进工坊,任何人胆敢在海外设立。一经发现,立斩不赦。” 其他人还没有说话,赵桓率先抚掌,说道:“卿所言甚善,作为右相,卿这提议,朕十分欣慰。” “自古以来,中原便有关防,精金良铁,有片铁流入关外,即论罪刑罚。” “如今我朝工业发达,对区区一些刀剑、弓矢并不在意了,甚至火枪都允许其流出。” “但绝不意味着,我朝放弃关防,放任自流。” “恰恰相反,右相所提的这些,才是我朝如今最重要的文明精华。朕认为,立斩不赦有些单调了。” “都督府设立后,第一件事就是设立一个清单,鼓励百姓检举。一旦成功举报商人在海外设有这些高级工坊,予以其被检举者财产之半。” “让朝廷与个人共分其利。” 这些工坊相比于古代的精金良铁,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检举。 每个工坊都有大量的工人,而且只要设立就持续存在,且目标巨大。 基本上一检举一个准。 朝廷只要舍得重金,重赏之下一定有勇夫来检举。 这样朝廷与检举者共得其利。 检举者获得了财富,朝廷防止了工业体系外流。 殖民地可以发展经济,可以有巨量的财富,但他绝不能有发达完善的工业体系。 强干弱枝的道理,自古皆然。 尤其在东瀛列岛上,这要是把工业体系传了过去,简直是一场灾难。 当下的两个重点东瀛都督府和南洋都督府,都是如今的泛儒家文化圈。 先从这两处设立都督府,管理上会比较容易,至少没有太大的文化冲突,而且有利于在当地集中传播王化。 赵桓说道:“就按右相提议的执行吧。具体章程,政事堂出个札子。今天先把两位都督定下来。” ( 正文 第七十一章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吴缪站在山城桑名城的城头,远眺着远方平原上红色灯火通明的尹势神宫。 尹势神宫存在十分久远,里面的神体是象征皇权的三神器之一的八迟镜。 按照东瀛人的传说,天照大神曾诏:“视此宝镜,当犹视吾。可与同床共殿,以为斋镜。” 从神宫建成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对外人开放。 但吴缪特意就在这座神宫远处的山上修了一座山城,享受把皇权踩在脚下的感觉。 如果中原那位天子也像眼下这皇权一样可欺,他现在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他的义子吴淞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中原商人开拓海外最主要的几个笼络人心手段分别是乡党协力,结为异姓兄弟,以及收螟蛉子。 螟蛉子即义子,这是从五代就流传下来的风俗。 吴缪从出海以来就一直奉行这种传统。 不得不说,这种在乱世里群雄逐鹿都能大显神威的笼络人心手段,在商海征战中更是无往不利。 靠着收取的义子,他在东瀛岛上攻城略地,叱吒风云,俨然是能够搅动一国风云的枭雄人物。 但越是这种叱吒风云的生活,越是让他有一种与现实割裂的感觉。 因为哪怕他在东瀛岛上能够叱吒风云,能够影响一国走势,但他在国内依旧是个不足为道的小人物。 别说那位高坐九重天上的天子,就算是许多官员也能轻易定他生死。 吴淞语气沉重,说道:“爹爹,海军那边又派人过来了。这次态度非常严厉,限期我们半月内必须抵达琉球,向东瀛都督府汇报。” 吴缪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惆怅不已。 陪在他身边的亲儿子吴远脾气暴躁,一脸愤慨的说道:“凭什么啊?我们在东瀛也是叱诧风云的豪杰。他们却跟传唤阿猫阿狗一样,要我们去中原,我们就要去中原?” “是不是,他们要我们死,我们就要立即抹脖子自杀?” 吴缪语气沉重,说道:“中原有句古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吴远脾气爆发,愤满地抱怨道:“这是什么道理!他们也不说到底为什么传召我们,我们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 “父亲,我们干脆不理官府,听调不听宣,看他们能拿我们如何?” 吴淞瞬间脸色一变,听调不听宣?那不成叛逆了。 恐怕今天宣布决定,明天所有人的头就得悬挂在海军舰首。 那可是圣朝的风帆战列舰海军舰队,只要过来三四艘,就能把吴家所有船队都给轰到海底。 当今朝廷上的那位天子的炽烈权威下,别说是吴家,就算所有海外商人联合起来,也都如同浮游撼树。 吴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的吴淞,十分确定,自己要是真的跟儿子一样冲动,都不用等海军过来。 这些义子们就会首先砍下自己的脑袋,向朝廷请功。 深深叹息一声,吴缪说的:“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啊。这位新任东瀛都督只用一次传召,就让我们彻底屈服,丧失一切勇气,不得不任他摆布,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打听到他的底细了吗?” 吴淞面色沉重,说道:“打听到了,是故兵部武选司郎中,浙东路宣抚使汪若海。” 听闻这个名字,不论老谋深算的吴缪还是冲动爆烈的吴远,都瞬间全身一颤,内心忍不住的恐惧发抖。 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了,是真真正正意义上的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杰。 吴氏的那点成就,在他面前,真的连提鞋都不配。 毫不夸张的说,吴氏所有人经历过的战场征伐,还不及他的零头。 而最强硬的年轻人吴远,这一辈子见过的人,可能都没他杀掉的人多。 (本章未完!) 第七十一章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这位东瀛都督汪若海,那可是亲身参与指挥了帝国最惨烈的战事,东京之战。 正是他与陈东带着太学生组织大宋百姓在东京浴血奋战,血肉山河,才极大的帮助了当今官家打赢这场最惨烈的战事。 整个天下,东西方两个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人口百万的帝都,就是在他手中打成了一片鬼蜮。 焦黑的土地,遍地的骸骨,尸山血海一样的环境都没能让他屈服,还是意气振奋,死战不退,方才击溃了残暴骄横的女真人。 这一战他因功升任了兵部武选司郎中,随后他又参与执行了大宋对女真人的灭国之战。 亲自参与宋军五十多万人北伐的部署,一举灭掉了曾经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北方强国。 可以说,有这种赫赫功勋,当今世上,任何战事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像吴氏这种组织个千余人民间好汉的队伍,甚至连甲胃都凑不齐,在他眼中就跟一群小打小闹的土鸡瓦狗没有任何区别。 而这一切还不是让吴氏最胆寒的,最令他们胆寒的是,就是这个人担任浙东宣抚使的时候,掀起了恐怖的肃清。 当时以盐场为开端,凡是苛刻残虐百姓的大豪商,都被他血腥清理。 吴缪就是亲眼见到身边无数曾经远比他显赫高贵的富商,纷纷落难,毫无还手之力。才下定决心出海,到东瀛列岛上闯荡一片新的天地。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官家居然把这个杀神派到了东瀛列岛上。 这哪是要治理啊? 这怕不是要铁血肃清岛上的倭人吧? 吴缪倒吸一口冷气,对儿子说道:“别管他传召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我这就动身过去。就算是要追究我私铸铁炮的事,我也只能束手就擒了,至少还能保下你们的性命。” “如果真的听调不听宣,以这个杀神一向的风格,怕是能把我们全家都清洗一遍。” 吴淞深吸一口,说道:“爹爹,我陪您一起去。无论如何,您身边都得有个得力人手照顾。” 吴缪点了点头,说的:“好。放轻松点,不一定就是坏事。这么多商人,我们不算是最出格的,都督府单独传召我们,可能是有特殊的事情要吩咐。” 第七十一章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正文 第七十二章琉求与东夷都护府 琉求国,是中原最坚定的属国之一,这个名号都是大唐给他们起的。 琉球国史《中山世鉴》称:“盖我朝开辟,天神阿摩美久筑之。当初,未有琉球之名。数万年后,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此国地界。万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延,若虬浮水中,故因以名琉虬也。” 此时的琉球国还被称为琉虬。 但众所周知,修《隋书》的魏征不上心。 他修的《隋书》,甚至记载了中原历史上唯一一次的侵略战争。连个正经的出兵借口都不肯好好找。 所以琉虬这个名字就被他改成了琉求国。 反正不论琉求国也好,琉虬国也罢,该国从国王到臣下,都毫无怀疑的认为自己是中原属国。 毕竟国名是中原天子赐的,文化文明都是传承自中原,就连自己的史书都是用汉字写的。 说自己不是中原属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总不能是鲛人变得吧。 而且琉求国很小,举国也凑不出一千士兵,就现在的形势下,如果不是他们早早称臣了,可能国王的脑袋都被随随便便哪个商人拧下来当球踢了。 但谁也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大宋的东瀛都督府会忽然空降到琉求国的国都首里。 这可是该国普天同庆的喜事,上到君王宰相,下到普通渔民,农户百姓都弹冠相庆。 虽然他们不清楚,为什么都督东瀛的官府机构会坐落在琉球岛上,但这能够带来的好处还是所有人都能看清的。 首先就是首里将因此获得高度发达的商业贸易,其次整个国家都会获得高度的稳定与安宁。 无论是商人、海盗还是敌国军队,从今往后到了琉求国境内都要比猫还要乖巧,绝不敢作奸犯科。 这一点,很快就给所有人展示了最形象的一幕。 帝国海军的战舰停靠在岛上的港口,密密麻麻的风帆无边无岸,连天一线。猎猎飞舞的旌旗,遮天蔽日。 被传召来的商船上,下来的商人、好汉和武士无不谨小慎微,唯恐惹出一点波澜。 这让琉球国的百姓啧啧赞叹,要知道这些东瀛武士,以往来到这里,无不是耀武扬威,甚至有些人当街动手,打伤百姓。 可现在他们卑微的像老鼠,完全没有了往日嚣张气焰。 都督府官衙内,东瀛都督汪若海看了一眼拘谨的吴缪,说的:“吴缪,你还真是很难请啊。我还在想,你要是这次再不来,我要不要派海军过去把你带回来呢。” 在汪若海凛冽的气场下,吴缪只感觉如芒在背,全身冰冷僵硬,连忙说道:“请汪都督海涵,我只是一个小本商人。这每一笔交易都关乎全家人明天的生计。我是时时不敢疏忽啊,紧赶慢赶把所有交易处理好,第一时间就响应都督府传召,来见汪都督了。”… 汪若海冷笑一声,说道:“小本生意?你是指你那一千人的私兵?还是指三座城市?还是指你给藤原忠通打造了三千多杆铁炮?” 话音刚落,吴缪瞬间如坠冰窟。 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督府都清楚? 这些事,哪一个放到明面上,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吴缪只感觉寒气一瞬间从骨髓蔓延到每根手指,全身都僵硬的失去了温度。 这次是死罪难逃了! 但冰冷的氛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听这位东瀛都督嗤笑一声,说道:“如果要杀你,还真不需要本官亲自传召你。都督府一位提刑官就足够审判你的罪行。” “宽心吧,官家下了诏令,在海外律法有所宽容。在新发的死刑清单中,你并没有犯禁。” 吴缪深深的舒了口气,只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甚至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但下一刻就听汪若海意味深长的说道:“但也说不准,都督府也不清楚在山城里有没有你们吴氏建造的工业工坊。这可是天子亲自下令严查的事情,任何人只要被查到,都是立斩不赦。” 吴缪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都督放心,我吴氏向来是大宋忠臣,绝不敢违法犯禁。全族开拓东瀛,那都是为王前驱,愿意竭尽全力,为天子,为都督府效力。” 汪若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商人都是人精,稍一敲打,他们就能认清实务。 所以汪若海也就态度随和起来,说道:“既然你有尽忠王事之心,那也不枉本官等你这么久。” 吴缪立即听出了汪若海的话外之意,清楚的确定,自己可能是被官府看重了! 这意味着自己即将傍上东瀛都督府的大腿! 有这个强力官府机构为靠山,那吴氏在东瀛还不是要风生水起? 他立即郑重地说道:“草民愿为都督效力。只要都督所指,东瀛列岛上,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敢闯上一闯。” 汪若海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没那么大的权力。可是管不了整个东瀛列岛。” 吴缪诧异的问道:“管不了东瀛列岛?您不是东瀛都督吗?” 汪若海点了点头,说道:“我是东瀛都督,但只能管东瀛列岛的关西一带。关东被划给了东夷都护府。” “东夷都护府?”吴缪问道:“虾夷人?” “没错。” 这是赵桓针对东瀛特意做出的部署。 从行政区划上,人为的就给这两个民族划分区域。 大英帝国帮印地各邦统一在一个行政区下的错误,赵桓是深刻引以为戒。 有这两个不同的管辖机构,就时时刻刻提醒着东瀛岛上的这两个民族,他们是夷狄志态,互不相同。 有这种影响力,很快倭人也会被动的形成认知,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就在关西,不会妄想吞下关东。 而对虾夷人的影响更加深远,他们会主动的从当前势力范围向关西扩张,直到全部占领了大宋为他们划定的疆域。 在这个过程中,就算倭人占据了一部分的关东地区,当地虾夷人也会认为这里是他们的生活区域,是倭人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从而掀起剧烈反抗。 正文 第七十三章开启东瀛战国时代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东瀛岛上要设置两个行政区,吴缪是无法理解。 听完东瀛都督的介绍,吴缪一脸迷惘,问道:“那不知草民哪里能为都督效劳一二?” 汪若海从桌子上拿起一分册文,走到吴缪面前,亲自交到他手中,说道:“听说你与东瀛关白藤原忠通交情密切。朝廷需要你对他施加影响。” “这里面是你可以动用的物资。当然,朝廷不管你花费多大代价说服他。哪怕你一分不花,这些东西也全部归你所有。” 吴缪低下头,打开册文粗略浏览了一番,可是只一瞬间,他就两眼瞪大,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很快,吴缪就合上了册文,看向汪若海激动的问道:“朝廷要向藤原关白游说何事?” 汪若海澹笑着说道:“放心,很简单,对藤原家族百利而无一害。只会迅速增强藤原家的实力,而且丝毫不会影响任何平安京公卿贵族的利益。” “要求很简单。只有三点,第一虾夷人服事供职,别于编户。其可以为奴为婢,负担租调,但不得纳为编户。” “第二点,倭人、虾夷人不得通婚。有虾夷人血统的,统统斥为蛮夷。” “第三点,断绝互市,倭人不得与虾夷人作任何贸易。但作为补偿,朝廷将把藤原家族作为东瀛与中原贸易的代理人。” 吴缪也是读过诗书的,现在这情况不就跟晋书里描述的情况一样了吗? 他犹豫问道:“藤原关白也是学问渊博,见多识广。尤其藤原家次男,藤原赖长自幼奋发,博览群书,收藏了大量书籍,建有赖长文库,被誉为富有和(日)汉(中)之才的大学者。” “这种情况下,他们恐怕会联想到五胡乱华。不会同意这个条件。” 汪若海平静的说道:“所以需要你去游说,施加影响。我认为,你实在是高估他们了。” “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回,他们不会在中原历史中汲取教训的。有那么丰厚的条件,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对手。最底层一群异族蛮夷的死活,是不会成为他们考量的重点的。”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别说是异国的历史,就算是本国的历史,也是一次次在重蹈覆辙,周而复始。 所以《阿房宫赋》里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没有切身之痛,一群锦衣玉食的公卿贵族,怎么可能把异族的一群泥腿子生死放在眼中? 虾夷人在平安京那些贵族眼中,就是可以随便压榨,随便剥削的奴隶。地位不会比黑奴高多少。 现在把他们统统打成奴籍,贱民不得与高贵的主人通婚,这一点有什么难以接受吗? 要知道虾夷人本来就跟倭人有很大的体貌差距,一眼看去,双方就不是同一人种。… 虾夷人生活在库页岛、虾夷岛上,维度更高,毛发卷曲,且体毛茂密,全身异味。 只要有一项法令下达,两族不得通婚就会成为一个非常牢固的共识。 吴缪思考了许久,说道:“我会尽力而为,全力说服藤原关白,接受这个条件。” “不!不是尽力而为,是不成功便成仁!”汪若海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个条件是官家亲自设定的。圣朝海军,东瀛都督府,东夷都护府,数以百计的官员,数以万计的军队,无数的财富,都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而存在。” “如果这个条件无法达成,别说是你,就算是本官也难辞其咎,不得不回京受审。” “但我不妨坦白告诉你,若是你能达成目标,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你继续荣华富贵,本官继续作封疆大吏。若是完成不了目标,本官落马之前,一定会先将你收押问罪。” 吴缪额头上顿时浮现一层冷汗,再看手中这册文,仿佛是烫手的山芋。 这能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也可能让整个家族承受灭顶之灾。 深吸了一口气,吴缪郑重说道:“草民必为王事效死命,不成功便提头来见。” 汪若海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很好,你可以即刻去找长史领取物资了。本官在流求等你好消息,然后亲自去平安京出使。” “那草民这就先行告辞了。” 等走出都督府,吴缪才发现天空是如此明媚蔚蓝。这磅礴的压力散去,世界是如此宽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吴淞立即迎了上来,问道:“爹爹,怎么样?都督府有没有为难您?他们说了什么?” 吴缪把手中的清单给了吴淞,说道:“你自己看吧。这一次,我们真的是要一飞冲天了。” 吴淞接过来看了一眼,瞬间眼神一亮,问道:“这是都督府给我们的?” “没错。至于怎么用,就全看我们了。能不能说服藤原关白,将决定我们整个家族的生死。即刻动身跟我去平安京。我有种预感,东瀛岛上的宁静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将永无止境的笼罩着血雨腥风。” 吴淞却野心勃勃,说道:“这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东瀛岛上乱了起来,中原商人会成为最快崛起的一方大名。” “如果进入春秋、战国一样的乱世,我们甚至可能成为一方王后。” 吴缪也被吴淞所言激励,只感觉心潮澎湃。 如果吴氏在东瀛列岛上打下了尹势地区,建立吴国,那自己也算是在当地开宗作祖了。 而有东瀛都督府作靠山,手中有三座山城作为势力根基,吴缪觉得这一切并不难。 第一阶段目标,就是打下十座小城,占据一片平原土地,逼迫附近一带的守护大名和庄园领主贵族臣服,建立一个小型的吴氏诸侯国大名。 “且不提这些,先去平安京。当务之急,是先说服藤原关白。让倭国签署法令,区别编户,分割虾夷人和倭人。” “东夷都护府那边,我们也得罪不起。” 正文 第七十四章向东瀛倾销武士刀 平安京保持着平安时代最后的宁静与繁华。 虽然这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红色的灯光照亮了大片的城市区域,但所有野心家都看的出来,这已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了。 崇德天皇与太上皇的宫廷斗争如火如荼,把整个国家上层都卷入了风云诡谲当中。 而在上层激斗时,这些平安京的贵族公卿们,同时正饱受着来自下层的冲击。底层武士已经遍地开花,这个新的特权阶层正寻求扩大利益。 伊势平氏以及源氏所代表的武士利益,已经垄断了绝大部分的武力。 而崇德天皇与源氏的勾结,更是将眼前的局势搅的如同热鼎烹油。 源氏向天皇效忠,获得了进入京都的权力。但作为代价,他们必须献出忠诚,以武力报答天皇的所有命令。 而这一切都直接冲击了作为关白的藤原家族势力。 藤原家是当前当之无愧的倭国第一家族,他们在平安京内有着众多的公卿盟友。 家族直接掌握了近两万人的武力,本来是东京内说一不二的巨无霸。 作为公卿贵族,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掌握了平安京内最多的特权,切走了整块蛋糕中最大的一部分。 但平氏武士和源氏武士的进入,无可避免的切走了他们的蛋糕。 双方已经是势如水火。如果不是因为当今的藤原家主,也就是倭国关白藤原忠通性格温和,为人宽厚,而且喜怒不形于色。极力压制了双方的斗争。 双方早就已经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分出生死了。 但即便家主宽厚仁和,家族里的主战派也已经陆续占据了上风。 主要是因为这些主战派领袖都是家主的儿子,也就是说,在将来,主战派接手家族权力已经不可避免。 这几位主战派的领袖,分别是藤原忠通之子基实、基房、兼实。 这三个无一不是倭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分别为近卫家、松殿家、九条家的始祖。 其中九条家后来又分裂成了九条氏、二条氏与一条氏。 这五家这就是倭国流传千年的五摄家,是日本最高位的家格。 其中前两大摄家是近卫氏,九条氏。后三大摄家是鹰司氏、二条氏、一条氏。 哪怕到了明治维新后,这五家的宗主依旧被政府封为公爵。 至于后世现代化内阁里面有没有这五家的成员,就已经查不到了。 他们所有的资料只更新于,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 但这些倭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宗主们,今日都汇聚于家族神社当中。 之所以集结在神社,是藤原忠通特意选择的时机和地址,为的就是名正言顺的聚集所有家族成员,并避开其他人的耳目。 藤原家,今夜要在这里接待一位贵客。 无数藤原家的血脉和骨干跪坐在了茶室内,家主虽然还没有到来,但倭国人一向古板、冷漠的性格使所有人都正身危坐,腰杆挺直的像武士手中长枪。… 所有人都表情冷漠僵硬,像是没有感情的石塑。 寂静、压抑的氛围持续了许久,直到高大的房门被拉开,所有人都望向房门处。 身穿白色和服,矮小敦厚家主藤原忠通笑容和煦的站在门旁,以隆重的礼节请贵客进门。 随着一名高大的身影进入房间,所有藤原家的骨干都一脸不敢置信,来者竟然是一位中原商人! 堂堂平安朝的关白,竟然亲自以如此大礼对待一位商人? 藤原忠通的长男基实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商人正是自己家族一直以来的贸易对象吴缪。 但以往这位中原商人最多只能算藤原家的朋友之一,要见堂堂关白甚至要预约,绝对没有这么高的地位。 近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方居然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进入房间,所有人恭敬行礼后,藤原忠通端坐在众人之前,说道:“我再次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我们藤原家最尊贵的客人,来自中原的超级富商,吴君。” “就在本月,吴君已经向家族捐赠了五千把武士刀,五千杆铁炮,两万张长弓以及足足两千套铁铠!” 下面的一众骨干瞬间鼎沸。 基实不敢置信的问道:“五千把武士刀?这怎么可能!以往都是我们向中原出口这种名刀,而且数量极为稀少。” “现在他们拿着我们的特产,捐赠给我们?还一次性就五千把?这太荒谬了!” 荒谬吗? 那肯定是荒谬无比! 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态度,不敢置信。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那可是整个东瀛的骄傲,是武力的巅峰。 所有人都把这种名刀当作自己民族独一无二的象征。 结果忽然之间,其他国家就拿出来一模一样的名刀,而且数量庞大,像施舍一样白送给了骄傲的东瀛人。 藤原家的骨干们纷纷怒气冲冲,不能接受。 吴缪平静的将身边刀架上的一把名刀递给了基实,问道:“这是你们的东瀛刀吧?” 基实立即抽出刀身,有厚重的刀背和波浪状的刀纹,他确定无误的说道:“摆在我们神社的刀,自然是我们东瀛工匠打造的武士刀。” 吴缪对藤原忠通做了个请的手势。 藤原忠通表情严厉,说道:“这就是吴君赠给我们的名刀,摆放在神社纪念我们伟大的友谊!” 什么? 所有人哗然,难道中原的锻刀技术已经足以以假乱真与东瀛刀毫无差别? 吴缪喝了口清茶,看向所有人说道:“据我所知,平安京的公卿世家都有剑道社和弓道社,要培育一名骁勇善战的士兵并不难。” “我给诸位带来了五千柄武士刀,两万多张长弓,五千杆铁炮,两以及足足两千套铁铠,藤原家可以轻松培养两千名武士,三千名铁炮手以及五千弓箭手。” “这可是近一万军队啊。足以让藤原家对平氏和源氏取的压倒性的优势。” “而当前藤原家面临的唯一问题就是,怎么维持这么庞大的部队。只靠你们藤原家掌握的那些城市、町和土地,怕是拿不出这么多财富吧?” 正文 第七十五章倭奴贸易 吴缪的话充满了诱惑力,引诱着所有藤原家的骨干情不自禁的朝着他所描绘的美好前景想象。 在在倭国,任何时候,任何势力手中,一万名士兵都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藤原家如果多出一万名士兵,那家族掌握的军队规模将高达三万人。 这么庞大的军队,甚至足够一名地方大名带部队实现上洛。 但就像吴缪所说,这么多的士兵,藤原家的财富根本无法供应。 藤原忠通开口说道:“吴君,我将家族的精英都聚集在了这里,就是想认真听一听你的意见。” 吴缪很喜欢当下的氛围,双方都直接使用大宋雅音,完全无需翻译代为转达。 他直接开口说道:“我也不卖关子了,送给藤原家的这些武备、物资,是出自东瀛都督府。” “东瀛都督即将出使东瀛列岛,以解决虾夷人向天子告发你们倭人残虐劫掠之事。” “这件事,倭人必须给个交待。” 看着一众愤怒的藤原家精英,吴缪喝了口茶,不徐不缓的说道:“朝廷已经下令,此事必须要有人出来担责。可以是藤原家,也可以是源氏,更可以是平氏。” “但东瀛都督对藤原家族向来抱有好感。若藤原家愿意与我中原配合,除了这些物资,后续还有数倍的物资可以交易。包括扶持藤原家族,让你们成为东瀛唯一能与中原互市的势力,赚取的财富可以让你们在东瀛岛上购买大量粮食。” “只要东瀛都督府存在一日,就确保藤原家族一直在关白的位置上安稳无忧。” 基实愤怒的说道:“那我们岂不是成了东瀛都督的傀儡?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跟如今的源氏有什么区别?” 吴缪笑着说道:“藤原家当然可以不接受。就是不知道伊势平氏对这个提议感不感兴趣。” 藤原忠通心思深沉,他一言不发,看向坐在下面的子弟们。将这一次的抉择,当作对所有人的考验。 长男基实的反应让他非常欣慰。 有这个骄傲的意气,就注定了他不会屈服,能保持整个家族的独立性,将来不会成为别人的附庸。 但这远远不够。 次男基房,起身郑重地行礼,对吴缪说道:“吴君,你的提议我们接受了!我们藤原家愿意与您保持这珍贵地友谊。” 吴缪惊讶的放下了茶杯,看向这位年轻人,问道:“我只跟你父亲谈过条件,你还不知道我的提议内容吧?这么冒失的就接受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位家族此男,怎么会冒失的做出这种抉择。 基房严肃的说道:“不论是什么内容,我们藤原家已经没有了退路。现在的情况下,三家中哪一家与吴君达成合作,都会对另外两家痛下杀手。” “我们藤原家如果不想作那只被射杀的狐狸,就得作拿起弓箭的猎户。” 藤原忠通看着基房,古板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没错,现在已经到了以刀剑分生死的时刻。 如果藤原家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会被平氏或者源氏所取代。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就让藤原家的刀,斩断源氏和平氏的野心吧! 藤原忠通说道:“源氏武士向来残暴,为祸乡里,我认为他们才是此次惹得天子盛怒的根由。请吴君戴我们回复东瀛都督。” “藤原家愿与东瀛都督结盟,一同清剿源氏武士,以平息天子之怒。” “只要东瀛都督愿意资助我们武器,我们可以通过都督府关于虾夷人的政令!” 吴缪笑着点头,说道:“很好。都督府与藤原家一定会成为最亲密的政治盟友。” “关于怎么对付源氏武士,都督府有个提议。” “哦?愿闻其详。”藤原忠通兴致勃勃地问道。 武士阶层最难对付地是什么? 是他们强大地武力? 如果他们武力已经足以推翻公卿贵族,他们早就动手了! 一名武士再强,在成百上千地长枪士兵面前也是无谓挣扎而已。 但若是武士们分散在乡间,垄断了地方权力,成为小贵族和庄园主地统治支柱。 那这就比较难办了。 贵族地军队无法到四处存在地乡野、山城里去逮捕他们。 可以说现在的源氏武士,有点农村(和谐)包围城市的势头。 只靠倭国内部势力,平安京地贵族们真地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 吴缪从容地说道:“关白可以与中原商人合作。卖精壮武士给中原商人。” “在东瀛列岛的沿海城市中,都不乏中原商队。他们会收购大量武士,一则作护卫,参与海上贸易,以及对外开拓。” “二则,他们在南洋的种植园,亟需大量精壮劳力。武士们是最符合他们需求的对象。” 这一套组合拳,对殖民者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没错,就是黑奴贸易变成了倭奴贸易,一样走的是三角路线。只不过这个三角从大西洋变成了太平洋。 不得不说,其实倭奴贸易是比黑奴贸易更合适的对象。 倭人的特点,往好了说,他们是坚韧忍耐,韧性十足。刻薄了说,那就是奴性极强,怎么虐待都不反抗。 他们跟中原简直是两个极端。 这简直是作为种植园奴隶的最好选择。 而武士又是他们当中身强体壮的那一批,甚至不用在海上漂泊筛选了。 殖民者,挑拨本土势力内战,然后进行奴隶贸易,这本来是很常见的手段。 但对倭人而言,这却有更重要的影响。 那就是硬生生的打断了他们军事集团崛起的道路。可以称作是内外势力勾结,对武士集团的联合绞杀。 如果武士阶层被连根拔起,所有武士都成为了中原商人的奴隶,南洋种植区的农奴,那倭人整个民族的尚武精神要去掉一大半。对中原的威胁程度会大大降低。 作为当今的公卿贵族,关白藤原忠通本就与武士是死敌,当然不会反对这个与中原商人联手的机会。 以这个平安京神社为起点,倭奴贸易将迅速兴盛于整个东瀛。 ( 正文 第七十六章红胡子腓特烈大帝 在东瀛岛上风云诡谲,合纵连横时,建业十一年,金秋,大宋东京也迎来了一队重要的外交使节。 巍巍壮丽的皇宫中,赵桓宽袍玉带亲自接见了这队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节。 神圣罗马帝国在当下算是西方基督教的最重要一支势力,这是中世纪绕不过去的一个国家。 但有趣的是,这么强大的国家却没有稳定的皇室,皇帝要靠选帝侯选举来产生。 人心不齐,自然就免不了有人想要与外国联盟,获得助力,从而增强实力,以赢得选举。 就像当今皇帝那一支选帝侯选择了与拜占庭帝国结盟。 而其他选帝侯自然也是纷纷寻找域外强国作为盟友。 有人选择法兰克,有人选择丹麦,有人选择意大利,那自然就有人选择更遥远的东方。 而即便是骄傲的教宗,也不得不承认当今的东方,赤潮就是最强大的国家。 虽然这些赤潮军队都是不信仰上帝的异教徒,但政治家从来只看利益,只要对自己有利,哪怕对付是魔鬼,他们也敢与之共舞。 赤潮距离神圣罗马帝国的边疆很远,军事上无法给他们提供什么帮助,但这个盟友依旧具有无与伦比的战略意义。 因为在拥有强大军力的同时,遥远的赤潮国度在经济上同样无与伦比的繁华。 如果能获得他们的支持,那选帝侯的这一支将会立即成为全神圣罗马帝国最富庶的家族。 以这富庶的财力,任何一支选帝侯都能拉起足够多的军队,从而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选举。 毕竟选举除了要有强大的武力,压迫对手之外,更需要充足的金钱,去拉拢其他选帝侯,只要利益够多,就能收买最多的选票。 对这支抵达东京的选帝侯使节团,赵桓也是非常重视,这是给异邦留下王化印象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让神圣罗马帝国臣服,摒弃基督教,改行中原体制,那这将是推行王化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里程碑。 或许常人看来这个比较难。 但赵桓稍微研究过罗马帝国的历史。 罗马帝国这个称呼极其关键,因为在帝国形成之前,罗马是共和国,也是推行的选举制度。 但是后来发生政变,罗马完全照搬了东方的君王体制,形成了罗马帝国。 既然罗马能抄袭东方制度一次,那自然就有机会抄袭第二次。 神圣罗马帝国也未尝不能设置内阁、枢密院、三省六部制。 尤其内阁制度,赵桓觉得在罗马境内推行起来并不难。 只要让一支选帝侯长期占据帝位,然后施行政治改革就能够达成。 要知道,文明是具有扩散性的。 曾经有西学东渐,自然也可以有王化西传。 这倒不是赵桓异想天开,在中原周围的国家,不论东瀛、西夏,南越还是北辽、朝鲜,所有国家都学习了中原的政体。 比如东瀛、朝鲜学的是三省六部制。 西夏、西辽、越南等完全照搬中原体制,枢密院,尚书省都是他们此前就建立好的国家机构。最近又学了中原的政事堂和三司使。 只要给神圣罗马帝国留下东方文明强盛的印象,让他们跟历史上一样,再次主动学习东方并非不可能。 所以赵桓亲自带着他们走在大内宫中。 神圣罗马帝国来的这支选帝侯,翻译官给翻译的名字叫士瓦本。 赵桓猜测了一下,大概是施瓦本公爵那一支。 但翻译已经跟后世有了极大的出入,赵桓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 尤其使节的领袖,这个家族的继承人,翻译给出的名字是斐他烈。 赵桓十分怀疑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就是神圣罗马帝国那位最杰出的皇帝,红胡子腓特烈一世。 如果说红胡子腓特烈一世这个名字不出名的话,他还有另一个外号,巴巴罗萨。 二战德军进攻苏联,所采用的“巴巴罗萨计划”,就是用这位皇帝的名号命名的。 在他执政期间,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力达到顶峰,成为欧洲最强的国家。 这位皇帝一生都致力于征服富庶的意大利,前后发动里六次军事进攻。 而且他十分酷烈,在第一次远征意大利之后,要求教皇亲自给他加冕。新上任的教皇哈德良四世十分固执呆板,在给腓特烈一世加冕时不断挑剔腓特烈一世的行为举止,最后还要求腓特烈一世按照惯例为教皇牵马、扶镫。 结果腓特烈一世愤怒了,加冕庆典一下子变成了屠宰场,近千名教士倒在了军队的屠刀之下,但腓特烈一世还是获得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称号。 不得不说,在欧洲那种环境下,敢于屠杀教皇的教士,并对抗整个教会,他还是非常有枭雄之姿的。 而且他不仅仅活动在意大利一带,更是与与英国狮心王理查一世、法国腓力二世·卡佩一起领导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 以至于他死亡时,被圣雄萨拉丁看作是真神显灵,因为他是十字军东征最为有力的领导者,也是萨拉丁最为惧怕的一位敌人。 狮心王、红胡子、圣雄,一场十字军战争,在西方诞生了一位又一位的英雄式人物。 讲道理,大宋如果只靠军事征服,要应对这一批又一批的挑战者,真的有些乏力。 毕竟大宋最边疆距离中原足足有两万里之遥。 如果对手一波接一波的进犯,仅是兵力调动和后勤补给,对大宋就是极大的财政压力。 大宋善战,但并不意味着要苦战,把自己拖进这种疲于应对的局面。 所以在神圣罗马帝国推广王化,拉拢一个盟友,对大宋也同样重要。 一个奉行中原体制,不信仰基督,或者推行了宗教改革的基督国家,那将显著改善大宋的外部形势。 赵桓记得在西方世界,率先推行宗教改革的国家就在施瓦本所在的德国地区。 所以这位年轻的小斐他烈可是赵桓打算培养的希望之星。赵桓打算把他一手推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位置上去。 ( 正文 第七十七章腓特烈大帝的震惊 赵桓对腓特烈大帝的期待还只是在将来,但腓特烈大帝当下就已经充满了震撼。 这个震撼是从他进入皇宫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未曾澹去的。 此前他一直觉得皇帝与公爵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距,毕竟神圣罗马帝国连个固定首都都没有,皇位落在哪个选帝侯系,首都就在哪里。 这种情况下,你能指望他们对皇宫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可是直到进入这个大宋皇宫,铁甲如云的禁卫将士,列阵于高大壮阔的宫墙之下,使气度恢宏而壮丽。 一队队衣着锦绣的宫女如同仙女一样飘飘而过,他才清楚的见到了什么叫天堂,仿佛圣经里描述的那个神的国度,真实展现在了眼前。 可是如果说,这一切还是西方人能够想象的,美好的画面已经幻想在了书里。 皇宫里无数壮丽、恢宏的东方盛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那是西方人幻想能力之外的事情,使神国里都不曾有的画面。 腓特烈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抬头,看着皇宫上空那九艘规模庞大、气势威严的空艇。 哪怕是这么久的注视,他也还是没能理解,这种庞然大物究竟是怎么升到天空上的。 直到腰间传来一阵巨疼,他才倒吸一口冷气,看向身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亲妹妹,芭莎。 也是难得他还记得礼仪,没有出声大叫,问道:“妹妹,你掐我干什么?” 哪怕东方人听不懂西方语言,芭莎也还是双脸羞红,抿着嘴,目不斜视,不动声色的说道:“皇帝在跟你说话!你在干什么?一直没反应!” 腓特烈连忙转头看向赵桓,这才发现皇帝正看着自己,随行的大量官员一脸愤怒,要不是皇帝抬手制止了他们名叫御史的官员,这会儿已经有人上前参自己了! 腓特烈是由衷的觉得,东方的这个皇帝真实神圣高贵。 普天之下,无论东西哪个国度,所有人与他见面都要称之为朝拜,觐见。 在他面前失仪都是重罪。会有专门的官员惩戒、纠正。 这是连教会圣座都不曾有过的权威啊。 人间真神也不过如此。 他连忙鞠躬,赔礼说道:“请陛下恕罪,我刚才走神失仪了。” 赵桓微微一笑,说道:“你要知道在朕面前,走神从来不是理由,甚至这本就是重罪。” 听完翻译,腓特烈惊讶不已,难道在东方,面对皇帝必须要全身紧绷,不能有半点马虎? 赵桓澹然说道:“跟你讲个典故吧,圣朝很大,很多普通官员从地方升迁,倥偬半生,才成为封疆大吏。对他们而言,最难的就是在朝会进贡时,听不清朕说的雅音。” 腓特烈好奇的问道:“遇到这种事,东方的官员怎么应对?” 赵桓平静得说道:“朕也不清楚,因为哪怕是猜,他们也得猜出朕在说什么,不敢有任何疏漏。任何措置失当,就会被参成君前失仪。” 芭莎吃惊得捂住了嘴巴,如果这样都算君前失仪,那自己哥哥现在得问题已经不止是失仪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冒犯君威。 腓特烈虽然并非东方宋国百姓,可仅仅这入眼得见闻就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比深刻得印象,确定东方皇帝的高贵,绝非是可以轻易冒犯得。 他连忙再次恭敬地赔罪,说道:“陛下请原谅我这个外邦人的无知冒犯。” 赵桓澹然一笑,说道:“无妨。你们朝见之前应该有礼部与尚宫局给你们进行很长时间的礼仪培训,是朕省去了这一过程,这一次朕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但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特殊的待遇了。” 腓特烈吃惊的看向赵桓,这位皇帝这么笃信还有下一次见面? 要知道自己从神圣罗马帝国启程是宋国的建业九年,如今都已经是建业十一年了,仅浪费在来回的路上就有四年多,接近五年了。 人生总共有几个五年?十个?通常十二个,但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个。 自己已经浪费了十分之一,难道还要浪费一个十分之一? 他的直觉感觉皇帝这番话背后好像有什么潜在的含义。 但没等他想清楚,赵桓问道:“你在看白鹭级空艇?” 随着赵桓的话语,所有人都抬起头,视线穿过巍峨壮阔的宫城,看向碧空漂浮的空艇,巨大的空艇刷成了大宋赤红的颜色,上面飘扬着大宋的君王万岁旗和天下太平旗。 一队队士兵列阵严整的驻扎在其中,抬头仰望,还能看到玻璃窗后面,军容严肃的士兵。 腓特烈点了点头,说道:“我至今想不明白这个空艇是怎么游弋在空中的。” 赵桓仰头,说道:“这是一个很复杂、很精密的工程,需要数千名学者的研究,数万名工匠的精密制造,以及一个伟大国家的支持!” “想上去看看吗?” 腓特烈震惊的问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朕可以与你一同上去看看这繁华圣朝。只要朕允许,你可以俯视整个天下。” 这一瞬间,腓特烈感觉心潮澎湃,心脏仿佛被击中一般,剧烈而又疼痛的跳动。 只要这位皇帝允许,自己就可以俯视整个天下。 他不由得就想到了万里外得国家,如果自己有赤潮的全力支持,哪怕不用通过选举,自己也能成为罗马皇帝! 这个伟大的国家,其强盛武比的实力,一旦干涉,足以改变任何地区的势力平衡。 可是要踏上高空,俯视云层,脚踏蝼蚁,这可是神灵的权力。 腓特烈犹豫的问道:“会不会不安全?有没有雷霆、风暴?” 赵桓眉头一抬,看着这位西方着名的皇帝,果然什么冒险精神,那都是吹出来的。人类最大的恐惧就是来源于未知。 轻轻一笑,赵桓说道:“放心吧,我大宋美学的最大特点就是稳定。巨舰可以在海上航行数年,漂流数万里。空艇也一样稳定,能飞行三天三夜,航程两千余里。” 正文 第七十八章教皇,他有几个师? 空艇是蒸汽朋克世界的浪漫。 这种航空载具有很多缺点,例如操控不稳定,航行速度慢,载重量小,出航受天气影响严重等等,但唯独不包括他的安全性。 毕竟齐柏林号空艇能顶着战斗机的子弹轰炸,而盟军飞机对其完全无可奈何。 空艇巨大的体积就注定了,他哪怕被密集的子弹击中了也不会解体,只会缓慢的漏气,足够空艇航行很长一段距离,并平稳着陆。@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对空艇而言,最大的灾难隐患反而是火灾,比如著名的兴登堡号事件,就是因为起火而出的事故。 但基本上在晴空飞行时,且不飞太高,不太容易发生火灾。毕竟他的原理跟热气球也差不太多。 所以在腓特烈充满惊奇的眼神中,赵桓率先从容的登上了着陆在皇宫巨大广场上的空艇。 腓特烈不想被宋人瞧不起,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随赵桓登上了空艇。 登上空艇的人很少,只有皇帝、一名翻译和一名侍卫。 但腓特烈没有任何妄想,他听说过这名侍卫的恐怖事迹。 据说宋***中那些高达一米九有余的魁梧士兵,上百个人与其对垒,都挡不住他的左突右冲,被直接击飞。 腓特烈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天生神力,一拳下去能把一个巨人似地士兵击飞出去。但他清楚,如果自己敢有什么不轨想法,这个侍卫动了杀机,单手就能把自己砸飞到空艇地墙壁上。 毕竟腓特烈现在只是个十八岁地年轻小伙子,身体都没长开,跟这种正当壮年地猛士对垒,他觉得简直是痴心妄想。 所以他安分地跟在了皇帝身后,随着空艇缓缓升空,看向远方天际线一般地城市。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崭新视角,绵延无尽的城市越过了城墙,在远方一眼看不到边际,巨大的城市横亘在平原上,展示出了世所未有的繁华。 热闹的人群、无数的商队、车水马龙般的行人布满了整个城市。 而这一切,在这一刻都如同蝼蚁般被踩在了脚下。 俯视云端,脚踏虚空,从透明的窗户望下去,高空恐惧症下,腓特烈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整个胸膛都空前紧张,胸膛剧烈跳动。 就在他心藏跳动的仿佛抽搐时,耳边传来了宋国皇帝的声音:“这一刻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感觉自己像神一样,站在云端,俯视众生?” 腓特烈连忙收回视线,不敢继续站在窗边,问道:“神灵的视角就是这样的吗?” 赵桓淡笑着看向腓特烈,说道:“神灵的视角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我确定,如果有神灵,那么你这一刻一定比教宗更接近神灵。” 腓特烈心脏剧烈跳动的胸膛都有些压抑,一时真的分不清宋国皇帝这句话背后究竟有什么含义。 赵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个方向,说道:“朕听说,在你们意大利已经有教士带领农民发动起义,宣称要废除教皇领地,并让教皇过普通人的生活?” 腓特烈觉得东方人说话真的是绕来绕去,很不直接。 他们每一句话背后都有潜在的含义,可是他真的猜不出来,皇帝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问道:“那陛下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赵桓直接下定论断,说道:“不能。” “为什么?因为圣座是神灵在人间意志的执行人吗?” 赵桓笑着问道:“你信吗?如果他是神灵意志的执行人,为什么还会有人因为反对他而发动起义?” “这……我也不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陛下认为是什么原因,起义不能成功?” 赵桓看向腓特烈,郑重地说道:“因为有国王会带兵去帮他绞杀叛民。”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如果没有西方众多国王地帮助,教皇甚至连。(本章未完!) 第七十八章教皇,他有几个师? 罗马地农民起义都对付不了。” “可是……可是……”腓特烈长久以来的价值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剧烈的冲击,磕磕绊绊的辩驳道:“可是,他是圣座啊。是神灵意志的代言人,众多国王要想维持统治,甚至要亲吻他的鞋子。” 赵桓从容一笑,不与他纠结这个问题,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东方人不信仰基督,更不畏惧教皇吗?” 腓特烈十分仔细地思考了许久,认真的说道:“是因为你们离罗马太远,感受不到圣座地威严。” “不,是因为,当你告诉我们东方人要亲吻教皇的鞋子时。我们东方人一定会问一句,教皇,他有几个指挥?” “或者翻译成你们西方的话语,教皇,他有几个师?” 教皇他有几个指挥? 这句话,直接显示了东方务实主义的精神特征。 毕竟大宋朝建立之前,可是刚经历了五代十国,民间共俗就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你就能想象民间对教皇是个什么态度了。 而关于教皇有几个师这个问题,腓特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以前不好回答,但今时今日,这个问题是十分确定的。 教宗的军队已经在赤潮的兵锋前几乎全军覆灭了! 教皇其实是有自己的嫡系部队的,他有两个身份,一个是教会的精神领袖,一个是教皇国的世俗君主。 而十字军世界最赫赫有名的两个骑士团,孝忠的对象就是教宗。 骑士团跟任何国家都没臣属关系,他们都是教会的武装。 但医院骑士团在加沙一战阵亡了七千多人,后来他们守卫要塞、守卫城堡的部队***了起来,与圣殿骑士团一起凑了一万人守卫圣城耶路撒冷,又被赤潮攻破。 这两次决战的惨烈战败,使医院骑士团直接全员丧尽,彻底覆灭。 圣殿骑士团稍微好一点,他们还有一批人在留守乞里奇亚走廊,虽然主力也在耶路撒冷覆灭,但他们至少还留下了几十名骑士跟两千多名士兵,算是保留了一点点种子。 骑士团覆灭后,教宗就再也没有嫡系武装了,所以他手里有多少个师,显而易见。@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七十八章教皇,他有几个师? 正文 第七十九章人类的本质就是反思怪 直到空艇落地,未来的腓特烈大帝还是没有从冲击种回过神来。 按照这位神灵之下,世间权势最大的帝王所言,意大利那位教皇现在虚弱的已经像腐朽的大厦,任何人只要以一只强力的大脚踹上一脚,他就会轰然倒塌。 可是这位年轻人,还是感觉教皇威严而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那可是人间最接近神灵的人啊。 可看了一眼走在前面,雍容华贵,平静澹然的皇帝,他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首发更新@ 因为他现在是真的无法确定,教皇和这位天子究竟谁才是代表神灵意志的人,或者说双方谁更接近神灵。 教皇宣称,他能解读神灵的意志。传递神灵的旨意。 可是这位皇帝却是真真正正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要他一句话,整个天下,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哪怕是最偏远农村的愚妇,最邪恶异教徒的狂信者,也得信仰神灵。 整个基督世界的文明范围,信仰人数都会骤翻数倍。 明显他比教皇更加有权威。 而且,哪怕不论这一点,他一言之下,现在能对基督文明世界产生的影响也完全不弱于教皇。 君权之强大,已经如此鲜明的展现在了眼前。 现在笼罩在教皇头上的只有神学那一层神秘面纱了。 腓特烈跟在赵桓身后,怀揣着谦虚的心态请教道:“陛下,您为什么不信仰基督?是您认为这世界没有神灵吗?” 赵桓转头看了他一眼,澹然的说道:“朕稍后带你去太学院,带你看看真实的世界。一个与你所了解的神学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过先不急,先尝尝我大宋美食。如今已经夜幕,该用晚膳了。” 提到享用美食,腓特烈身后的芭莎变得兴奋起来,一个吃货,对美食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腓特烈只能按耐住内心所有的焦急,听从这位皇帝的安排。 赵桓也没有跟他说任何政务方面的问题,转而对他身后的妹妹,问道:“芭莎,你感觉我圣朝如何?与你们神圣罗马帝国区别大吗?” 芭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回道:“陛下,我感觉差别还是挺大的。就说您吧,您是东方世界最有权威的人吧?” 赵桓微微一笑,说道:“朕以为不会有人对这个问题有疑问。” 其他官员都无奈的看向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也就是你问这个问题才不计较。 大宋官员谁敢对这个问题有质疑,怕是要惹得人头滚滚。 芭莎认真的说道:“在我们神圣罗马帝国,要最强壮的人才能成为领袖,我们推崇狮子,领袖一定要是像雄狮一样的男人,高大魁梧,威勐而有威严。” “但我感觉您……有些柔弱。但确实挺好看的,好像是温柔的风,永远那么舒服,不徐不缓,比我们那边的肌***子好看。” 赵桓莞尔一笑,说道:“柔弱?这个词朕不能认同啊,我中原自古以来推崇的就是公子如玉,彬彬有礼。”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说明,我中原自古的财富就远超四方。所以中原人才能养成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气度。” “在中原周围,有很多蛮夷,都曾经野蛮落后,认为优雅即是柔弱。可在短暂的接触后,他们都会羡慕并向这个方向转变。” “你现在或许很难理解。但当你的国家变得富强之后,你就会明白,优雅将取代野蛮,君子将教化劫匪,温柔善良,礼节气度终将超过残忍暴虐,蛮横掠夺。” 芭莎感觉听的一头迷湖,但有个核心观点她大概还是似是而非的懂了,那就是他们这种优雅与高贵,才是国家富强后的状态,如果神圣罗马帝国能富强起来,也能变得跟他们一样好看。 当一个国家落后时,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会深刻反思,。 仿佛自己这个民族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们会反思自己与强者的所有差别,为什么对方富庶且强大,而自己却这么落后野蛮,是不是民族本身就有劣根性?是不是因为与人不同,所以才导致这一切? 反思怪,后世诸夏是最不陌生的。_o_m 清末民初,简直是整个民族的反思巅峰期。 无数思想家、哲学家,拼了命的反思,为什么自己落后? 是不是因为自己信奉多神教,而对方单神教,所以对方民族精神更专注,更坚定? 是不是因为自己用汉字,而对方用字母,所以对方这种语言更便利,更先进,更适合发展文明? 是不是因为自己记载史书,而对方不记载历史,所以对方更开明,更没有历史包袱,能更包容的接纳文化? 是不是因为自己民族更讲究群体团队精神,而对方更具有自我意识?所以更能创新,更具特色? 总之,与对方的任何不同,都能引起当时先哲们的深刻反思。 这在帝国强盛期看来,完全是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的优点,当时怎么还会想着反思抛弃呢? 但对于处于当时的人们,这一切却都是时代特色赋予的印记。 人类无法对抗时代的浪潮,哪怕腓特烈大帝这种人杰,也陷入了沉思。 他是真的思考为什么神圣罗马帝国远远不如大宋。 是否真的如大宋皇帝所说,因为帝国的百姓野蛮而暴力,根本不懂得优雅澹然,不懂得精诚合作,所以发展不好经济,国家无法团结一致,形成强力政治统治? 这种念头一形成,就如洪水泛滥般,一发不可收拾。 腓特烈大帝十八岁,后世正是读大学,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 这个时期,他的价值观将影响其一生的行为处事。 这一刻,深刻反思的腓特烈大帝,无比确定,选帝侯制度就是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的根本原因。 这么多选帝侯的来回扯皮,一代代的内战斗争,以及为了各个贵族的利益导致的勾心斗角,严重消耗了帝国的实力。 他不仅仅严重削弱了皇权,更加深了德意志的政治分裂。。 正文 第八十章人间天堂 大宋皇宫内,夜色静谧,繁灯点缀。 哪怕不用任何言语,所有人身处其中也能感受到如今大宋的盛世繁华与安静宁和。 赵桓与皇后特意设宴宴请了来自施瓦本家族的这两位年轻人。 坐在大殿内,芭莎努着鼻子,不断吸着来自空气里的香味,惊叹道:“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 “是龙涎香与檀香的香味。”朱琏随和的说道:“若是你喜欢的话,走时可以赐给你一百斤,足够你带回国内使用终生。” “龙涎香和檀香?是什么?香料吗?”芭莎好奇的问道。 翻译官见多识广,向两人解释道:“龙涎香就是西方说的灰琥珀。是一种珍贵香料。” 芭莎倒吸一口凉气,灰琥珀,她是听说过的,传说阿拉伯人偶尔才能在地中海里发现这种香料,别说一斤了,就是一点点也是价比黄金。 上百斤灰琥珀送给自己,这是多少财富啊? 所以芭莎连忙起身,恭敬地答谢:“赞美您地康慨,皇后殿下。” 皇后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拘礼。这龙涎香是从鲸鱼体内发现地,皇宫里有不少。一会儿予就让内侍给你送回居所去。” 腓特烈默不吭声,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东方帝国地富庶。 传说中这里有可以居住百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市场里数不清的香料与丝绸等昂贵的交易品,富丽雄伟的宫殿楼阁,衣着华美的民众,甚至连流淌在大地上的河流,只要喝下那清澈的河水,都会使人恢复失去的青春。 这一切,在这一刻都切实的呈现在了面前。 百斤灰琥珀啊,如果带回西方,这就是足以让芭莎成为顶级贵族夫人地嫁妆。 赵桓没有理两个女人在这方面地讨论,对腓特烈说道:“且尝尝我大宋地美食。” 为了款待这两位客人,御厨可谓是大展伸手,主要展现的是绝对不同于西方的菜品,充满了东方的山水风情。 哪怕是普通地拼盘,也是凋花镂空,各呈龙凤之姿,姹紫嫣红,精美异常。 这让从来没见过这种艺术的腓特烈和芭莎惊叹不已,第一次知道原来美食还可以这么赏心悦目。 而仅仅凉菜拼盘,就有八个,分别是春意盎然,春色满园,竹报平安,三花争艳,富贵龙虾,菌香牛肉,香草鳕鱼和雀巢富贵。 基本上山珍海味,龙虾鲍鱼都齐全了,天上飞地,海里游地,山上跑的,冰天雪地理珍藏的,无不包含。 这些菜品不仅色泽晶莹,外形惊艳,更是口感极佳,美味不已。 腓特烈感觉这些美食好吃到自己都快把舌头咬掉了,哪怕他一再提醒自己,要保持一位公爵子弟地形象,可还是根本停不下快子。 每一个菜吃起来都是这么美味,简直是味蕾地享受啊! 这让吃惯了西方烤肉、熏肉、面包、烤鱼、苹果的腓特烈不得不感慨道:“陛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美食原来可以这样精美,这样丰富。”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是我中原一向得传统,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皇后放下快子,含蓄温柔的笑着,在赵桓耳边耳语几句。 赵桓随即看向芭莎,这个可爱又有点娇憨的小姑娘,这会儿正趁着自己哥哥与皇帝交谈,没有人关注她的时候,悄悄地大块朵颐,她桌上八碟冷盘已经大部分下肚,就连碟子里的凋花她都一样咬了一口。 有的花被她吃掉,有的龙被她咬掉了脑袋,还有的凤凰被她咬掉了翅膀。 周围的内侍和宫女都低着头,嘴角含笑,极力压制笑意。 赵桓不得不清咳一声,吸引了这个闷头干饭的小姑娘的注意力。 然后赵桓对腓特烈说道:“这个冷盘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许多正菜,你是远来的客人,一定要多尝尝不同菜品。” 闻言,芭莎顿时脸色一红,下一刻,她的反应不是丢人,而是好懊恼。刚才吃的实在是太多了,小肚子都起来了,一会儿还有好多菜,吃不下去了怎么办? 可是很快芭莎心中就坚定了决心,这么好吃的美食,错过今天,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到了,就算是撑死,也要把干饭进行到底! 主食很快就上来了,是脆皮香芒鹌鹑卷,鲍汁海参煎鹅,珍珠帝王蟹,玛瑙鱼圆,虫草花狮子头,珍菌石榴包。 八道主食,六道素材,四道汤,以及六道点心,四个果盘。 芭莎后面真的是吃到要直不起腰来了,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食物?天啊,就算是天堂也没有这种梦幻般的美食吧? 《圣经》里面想象过最美丽的画面,也不过是天堂流淌羊奶和蜂蜜,地上撒满金子、珍珠、红玛瑙,各种树木从地里长出来,开满各种奇花异卉。神国的子民,饿了可以吃树上的果子,渴了可以喝河边水,没有忧愁与烦恼,没有死亡与疾病。 可是这一切,东方都已经实现了啊! 而且这一幕幕,远远超过西方人想象中的天堂生活。 可能罗马那些传教士,到死也不曾见过,甚至可能未曾想象过,人间可以美到这种程度,可以富庶到这种地步。 人间的美好,竟然远远超过神国的天堂! 腓特烈也深受冲击,东方土地辽阔、山川壮丽、气候温和、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历史悠久。 帝国强盛、财富丰盈,各种奇珍异宝、奇技异巧,惊艳非常。 可以说他们缔造的这一切,是比传教士们描绘的天堂更加美丽,更加富饶。 腓特烈真诚的向赵桓请问道:“尊敬的陛下,我们基督徒都想通过信仰上帝,过上天堂的生活。可是东方在您的统治下,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对天堂的想象。” “请问是否能够向您请教,如何将国家打造成人间天堂?” “如果神圣罗马帝国都可以像您的国度这样繁华富庶,宛如天国,那我们又何须遵奉教会?” 正文 第八十一章学术冲击 对腓特烈的询问,赵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他自己思考。 纸上得来终觉浅,有时候你直接告诉他答案,他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甚至可能存有质疑。 但他自己反思出来的结果,他一定是深信不疑。没有人会质疑自己的价值观、世界观有问题,错的都是整个世界。 腓特烈辗转反侧了一晚也没有得出答案,在次日一早他就早早抵达皇宫,迫切的希望跟随皇帝前往太学院,见到一个皇帝所说的真实世界。 他抵达时,赵桓正在诗怡的陪同下吃早饭,这位风华绝代的大宋女子,明媚的耀眼,让腓特烈这个西方人都怦然心动。 赵桓平静的喝着粥,对腓特烈说道:“你先坐吧,去太学院的事情不着急。昨夜波斯都护府传回来一个消息,你做好准备。”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洛泰尔二世已经于去年驾崩了,经过一系列的政治斗争,骄傲者亨利没有取得皇位,你父亲的弟弟康德拉三世自称德意志国王,但没能取得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因为巴伐利亚和萨克森公爵傲慢的亨利,拒绝承认其帝位。” 腓特烈顿时脸色剧变,这意味着帝国事实上已经陷入了内战! 掌握德意志地区的施瓦本系公爵,将与掌握萨克森和巴伐利亚的亨利家族激烈争夺王位。 如果康德拉三世无法击败亨利,那他将成为帝国历史上首个未被教皇加冕的皇帝。地位止步于德意志国王和罗马皇帝之间。 腓特烈心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赵桓,对方的云淡风轻深深刺痛了他骄傲的内心。 同样是皇帝,对方把这种能够影响无数人生死存亡,名誉哀荣的风暴,只是当作茶余饭后消遣的一个消息,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山沟里两个领主的战事,完全不足为道。 而德意志的皇帝,却连皇位都坐不稳,甚至可能战败身死,丢掉一切。 腓特烈内心苦涩,说道:“陛下,我是施瓦本公爵之后,现在家族已经陷入内战,实在羞愧,不敢再作大宋的贵客。” 赵桓笑着说道:“你对大宋的文化还要认真学习阿。贵客不是这么用的。” “你先放宽心,战事未定,胜负尤未可知。朕以为你们施瓦本赢得概率还是极高的。” 腓特烈激动的问道:“陛下愿意襄助我们家族?” 赵桓放下汤杯,在宫女端来的瓷盆里净了净手,起身说道:“走吧,朕带你去太学院看一看。你也想一想,朕为什么要帮你们施瓦本公爵。你们又能给我大宋带来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大宋插手他们的内战,帮他们登上皇位,他们必须要想好,究竟能给大宋带来什么利益。 腓特烈认真的思索着这些,恍惚间就跟随御驾抵达了太学。 太学司正亲自带着大量太学院的教授在太学门前列阵相迎。 太学的教授们,都身穿朱红的整齐长袍,这种长袍以儒袍改制而来,是当下学者中间最流行的一种服饰,长袍革带,气度飘飘。更是所有人都带着进士冠。 这是给太学教授的特别优待,以嘉奖其学问堪比进士。 上千名这种衣带飘飘,气度儒雅的学者站在太学大门前,哪怕是腓特烈也能看出,这里的浓郁学术氛围,这是绝不同于西方野蛮暴力的一幕,是象征着东方发达文明,先进学术的符号。 而校墙上鎏金的一排大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更昭显了这里绝非寻常的气度和胸襟,升华了所有人的使命感与崇高感。 见到赵桓走下御驾,所有人恭敬地行礼:“拜见官家,圣躬万福。w_/a_/p_/\_/\_/c\_/o\_/m” “免礼,平身。”赵桓说完就一眼看见了人群前方,穿着朱红长裙的苏黛,笑着说道:“这还是朕第一次见卿穿这服饰,挺好的,既有大宋之绝。(下一页更精彩!) 美,又有中性之英气。无\/错\/更\/新`w`a`p``c`o`m” 这倒是让赵桓想起了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东方不败。 只不过,这是一位女儿身的绝世风流人物。 苏黛脸色微红,怕被同僚们取笑,连忙说道:“我等请引官家入太学一览。” 这位太学的教授一向是温柔恬静的性子,脸皮很薄。 赵桓也就由着她所愿,率人走进了太学。 进入太学,赵桓直接对苏黛说道:“朕这次来,是听一听国家系统的科学体系” “你们给这位腓特烈阁下介绍一下科学体系中的世界。” 要让这位未来的腓特烈大帝打破对教会的神圣感,赵桓自然是要用上全方位的手段。 此前在政治、军事上引导腓特烈认清教皇的虚弱,只是物理层面的手段。 让他看清,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挥师南下,逼迫教皇为他加冕。 但人最难打破的永远是心中的那一道枷锁,只要他们心中还有这个枷锁存在,他们永远无法直起腰,直视教皇,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 而是什么把教皇拉下了神坛? 是军事征服? 是政治博弈? 都不是! 是科学发现,是学术进步,是那些被宗教裁判所以火刑焚烧的进步学者。 所以,赵桓带腓特烈进入太学,就是让他看一看科学体系下真实世界的情况。 听闻赵桓要求,苏黛与陈东交流了一会儿,然后对赵桓说道:“那就先从太阳说起吧,这个星体,无论在东西方神话体系中,都是绕不过去的一个符号。” “据我所知,基督世界中是上帝在第四天创造了日月星辰。” 腓特烈立即点头,激动的问道:“难道你也是基督的信徒?《创世纪》中记载,第四天,上帝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作为定节令、日子、年岁的记号,并要在天空发光,普照大地。于是,天上有了太阳、月亮和星辰。” 苏黛微微一笑,说道:“那如果按照《创世纪》的记载,日月星辰都是天上的星体,与大地的距离并无差别吧?那你知道太阳、月亮与大地的距离分别是多少吗?”。 正文 第八十二章穿越者的金手指终将落寞 太阳、月亮与大地的距离分别是多少? 这是腓特烈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他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是太阳在天上,永恒不变。 不可直视,不能触碰,就像神灵,不可触碰其威严。 作为基督信徒,谁会去思考太阳与人类的距离? 就连赵桓这个皇帝都有些吃惊,正常人都在舒适区内,每天有不同的喜怒哀乐,太阳遥不可及,又有谁会思考太阳与自己的距离?更遑论思考,怎么去测量两者之间的具体距离。 腓特烈问道:“那你们清楚这个答桉吗?” 苏黛很清晰的吐出一串数字:“太阳与地面距离最大值为四百八十兆一千一百三十六万三千六百丈,最小值为四百六十四兆三千三百零八万八百丈。” 这一瞬间,别说腓特烈,赵桓都惊呆了。 这么精准而庞大的数字,太学院是怎么算出来的! 赵桓可以确定,这个数字绝对是大宋智慧的结晶,是最新的学术成果。 因为别说他,就是再来十个穿越者,只要不是天文专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测量日地距离。 就没哪个普通人会去关注这个。 赵桓震惊不已的问道:“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 苏黛笑着问道:“官家您确定要听?” 赵桓不明所以,问道:“恩?有什么朕不能听的吗?” “那倒没有,都是很公开的知识,不涉及禁忌。” 赵桓一挥手,说道:“那就讲来听听。” 苏黛嘴角含笑,说道:“那臣请天文系教授和数学系教授给官家讲讲,毕竟这是他们研究的成果。” 随即两名男性教授走上前,对赵桓恭敬地行礼,说道:“臣数学太学教授徐岳(天文教授林启),拜见官家。” 赵桓笑着对徐岳说道:“朕听说过你,乃是我朝国宝级数学大家,太学院号称,一个你价值能抵五个精锐野战军。” 徐岳恭敬地拱手,说道:“是同僚谬赞,臣愧不敢当。” “那就请你这位数学大家,跟朕讲讲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 徐岳轻松地说道:“其实很简单,天文中有个现象,名为太白凌日。” 太白也就是金星、启明星,太白金星在大宋的道教传说体系中,可谓是核心成员之一,论地位仅在三清之下。 此时的太白金星神还是位穿着黄色裙子,戴着鸡冠,演奏琵琶的女神。 直到明朝,形象才变化为一位童颜鹤发的老神仙,经常奉玉皇大帝之命监察人间善恶,被称为西方巡使。 太白凌日,是民间一直有的传说,具体的天文现象就是即太阳、金星、地球刚好在一条直线上。 这个赵桓是懂得。 腓特烈虽然不懂,但经过讲解,也勉勉强强了解了个大概。 但接下来的话,就直接让赵桓如同在听天书。 “根据宇宙谐和定律,绕以太阳为焦点的椭圆轨道运行的所有行星,其各自椭圆轨道半长轴的立方与周期的平方之比是一个常量。” “也就是绕同一中心天体的所有行星的轨道的半长轴的三次方(a3)跟它的公转周期的二次方(t2)的比值都相等。” “所以只要通过观测太白凌日得到了太白星的视直径,并且知道太白星的公转周期,则太阳视差可以很容易地由宇宙谐和定律推算出来,从而计算日地距离。” 赵桓大脑直接宕机,什么?什么?这都是什么? “你慢点,重新在说一遍!” “遵令。简单来说,就是是绕以太阳为焦点的椭圆轨道运行的所有行星,其各自椭圆轨道半长轴的立方与周期的平方之比是一个常量。” “停!停!停!” 赵桓看着徐岳嘴巴一张一合,明明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认识,可怎么所有字连到一起就成了天书呢? 腓特烈更是直接呆滞了,他们……在说天堂的文字吗? 苏黛笑着向前,说道:“这是天文学院最新发现的定律,有这个定律为基础,解决西门之问已经有了曙光。天文学院、数算学院都在争分夺秒,意图夺下这个荣誉桂冠。” 赵桓是个文科生,如果他是个理科生,就能立即知道,徐岳说的正是开普勒第三定律。 这个定律是1576年,丹麦国王腓特烈二世的资助下开普勒开始研究的。 丹麦,那可是被维京海盗统治的地区,1576年的文明水准别说领先大宋四百年,落后如今大宋四百年都有可能。 毕竟直到1600年,欧洲支持日心说的学者布鲁诺还被宗教裁判所认定为异端,送上了火刑柱。 显然大宋如今的天文体系学术,远远超出了欧洲五百年后的水准,五百年这个数字在双方文明的差距中属于一个中间值,不算特别大。东方文明领先西方五百年是个常态。 但这个水准,已经远远超出了赵桓能够理解的极限。 赵桓看向苏黛,问道:“你听得懂?” 苏黛点头,说道:“这在最新的学术中,不算特别复杂的。基本上去太学数学院学习一段时间,都能理解。” 闻言,赵桓心情复杂,既有落寞,更有欣慰。 落寞的是,对如今的大宋,赵桓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指点的了。 作为穿越者的金手指,他已经无处可用,学术发展的最前沿,已经超过了他的全部知识储备。最新的学术,已经到了他看不懂的程度,之后的发展只能靠大宋学者们自己了。 但欣慰的是,这一切预示着,学术已经有了高度的水准,已经足以推动工业化文明发展。 距离把大宋推进工业文明,已经为时不远了,赵桓可以确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大宋进入工业时代。 这一幕让赵桓都满心的震撼,腓特烈更是被震撼到无法思考。 他的大脑里,如今全是徐岳从容自信,侃侃而谈的一幕幕。 是苏黛嘴角含笑,优雅介绍整个世界的画面。 东方已经把这个世界研究透彻,把日月星辰清晰的展现在了手中。 而西方却还在对着日月顶礼膜拜,双方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正文 第八十三章种粮回归 赵桓在一众太学院教授的拥簇下观览着帝国新式的成就,纺织机日新月异,蒸汽机正蓬勃发展。 就在他以为今天会这样平静、惬意的持续下去时,吴革带着一队亲从官急匆匆的闯了过来。 急促的脚步打破了学院的宁静,所有人都瞩目的望了过去。 赵桓眉头一簇,问道:“什么事这么焦急?” 吴革站到赵桓身前,恭敬地拱手,语气带着振奋,说道:“官家,急报。苏州豪商孙渡族中探索者,已经从冰洋返回。带回了大量良种。” 闻言,赵桓也忍不住心情激动起来,问道:“人在何方?” 在建业六年,赵桓就在苏州提出了悬赏,鼓励豪商们从北面跨过白令海峡,探索新大陆。 如今都已经是建业十一年,足足有六年地时间,终于是有结果了! 吴革立即说道:“禀官家,孙渡亲自带着其子,就在开封府。” “让他们立即过来,把所有粮种都带来!” 吴革立即带着大量侍卫离去,而周围的太学院学者们都热切的议论起来。 官家当初在苏州许诺的豪言,所有人都有所耳闻。 能为圣朝带回良种,使农田产量翻倍者,不吝封侯之赏。 能使农田产量翻一倍者,封开国县侯。能使农田产量翻两倍者,封开国郡公。 如今真的有人把粮种带回来了! 所有人都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在天子的意志下,一切都要服务于其旨意,皇城司、开封府以极快的速度将粮种带到了太学院。 其中有植物、有种子。 植物都重在了陶盆当中,种子也以纸袋密封、干燥保存。 孙渡带着其子站在种粮之前,恭敬地向赵桓拱手,说道:“臣等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免礼,卿二人着实可谓是我朝的功臣阿。” 说着赵桓已经走进种粮中间,一个个查验。 很快赵桓就一眼认出了种粮中的花生。 这个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后世人不认识。 花生米、盐水花生、炸花生、老醋花生那都是酒桌上最普遍的下酒菜。 而花生油更是大部分家庭都有的厨房用品。 后世五谷不分的学生可能把韭菜和小麦弄混,但不会有人把花生还认错的。 有了这种植物,大宋的食用油产出将会显着提升一大截。 赵桓对一旁的苏黛吩咐道:“把这种植物记下来,重点培育。” 没有人清楚天子这个决断究竟有什么背后原因,但当今天子权威无人敢质疑,苏黛立即铭记于心。 同时一旁的农学院教授已经带着学子小心仔细地将所有花生收了起来,这些花生种子大概有三十多斤,认真培育下来,至少能种出两三亩良田。 这可是天子亲自交代地任务,更是可能亲自到田里视察,没有任何人敢疏忽大意。 … 在种粮区转了不久,赵桓就又发现了一个高价值种子,玉米。 玉米穗捆成了一串,金黄色地米粒满满登登。 孙琳激动地向赵桓介绍道:“官家,这就是我们在新大陆最大的发现,臣亲眼所见,在当地,这种作物高达近丈,一次收获亩产不下十石。” 大宋的一石合九十二点五宋斤。 十石也就是九百多斤。 赵桓认为这个数字他是说低了,正常一亩地的玉米怎么也有一千六七百斤。 就算没有化肥,这个数字也不应该腰斩。 可是其他学子士大夫已经一片哗然。 有农学院的教授出言呵斥道:“荒唐!荒唐!何其荒唐?官家,切不可被这种妖言所迷惑。” “我大宋虽然有亩产高达八石的水稻,但那是占城稻,一年四熟,所以才高达八石。平均下来,一次收获,一亩也就两石上下。这与北方数据是相似的。” “若一次收获就能有不下十石,岂不是已经超过当下作物五倍?” “臣研究农业要理已经数十年,各种作物都有所了解,以水果而言,亩产十石以上不难。但若说这是谷物种粮,还能达到十石,臣以为古所未有。” “这定是商人为了寻名利,所夸张之言。” 一旁的腓特烈听完翻译给他翻译的内容,也是震惊不已。 亩产十石以上,也就是亩产上千斤。 简直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有这种作物,那大宋岂不是再无果腹之忧? 要知道一名士兵,一个月的主粮也就一石左右。 一亩地就几乎能供应一名士兵一年的口粮。讲道理,没几个人一年能吃主食一千多斤,平均下来每天三斤饭,每顿要干三大碗。 这意味着一万亩良田就能供应一万名士兵。 那耕种一万亩良田需要多少人? 大宋向来是农田紧张,平均每人十亩地,是国家红线,绝不允许低于这个数字。 即便以这个红线而算,也只需要一千名百姓就能耕种一万亩。 如果耕地宽松一点,以一夫携五口而治田百亩,每人二十亩地,也就是五百名百姓,就能耕种万亩良田。 这个数字对大宋而言,可能没什么差别,毕竟大宋要养活大量的人口,他们不会极限军事动员。 可是对神圣罗马帝国,或者更直接一点,对施瓦本系选帝侯,这是直接决定命运的神物。 只需要五百名奴隶,照料万亩良田,就能供应一万名职业军人。 这可太梦幻了! 腓特烈的直觉认为这种事肯定是假的,假的,假的! 这怎么可能? 按照军事常识,十名甚至二十名农夫供养一个职业军人才是常态。 怎么可能五百名奴隶供养一万名士兵? 可他又如此迫切的希望这一切是真的,这样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克王国这种西方国家,也能动员出七八十万的部队。 大宋百万大军的壮举,再也不是神话一样,不可触及的遥远。 这一点,真的是让腓特烈深深无法接受。 同一个世界,东方人能动员上百万大军,而西方却只能出动几万人,哪怕整个十字军世界联合起来,第一次东征也才十万人。 百万大军是那么的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朕即大宋 正文 第八十四章农学教授给的惊喜 人口永远是一个民族实力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拿破仑战争期间,为什么法国陆军战斗力达到了巅峰? 因为同一时期法兰西有两千八百万人。它的主要对手们:英国一千两百万人。普鲁士九百万人。奥地利两千万人。沙俄三千五百万人。 所以法国打赢了周边所有国家,折戟于沙俄,法军丧失了全部骑兵和几乎所有炮兵,只剩三万人退出国境。 可以说有充裕的人口,才可能有广泛的军事动员。 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兰西想组建出一支规模庞大的陆军,必须有数千万计的人口作为基础。 而想有这么庞大的人口,对他们而言,最快的捷径就是改善种粮。 其次是发展文明,提高农业生产力。 比较两个文明的发展水平,其实不需要参考那么多的数据,对比那么多的技术。 就看两个文明能够养活的人口就足够了。 在赵桓穿越之前,大宋半壁江山就养活了上亿百姓。 而同样号称伟大的拜占庭帝国,人口刚刚恢复到一千两百万。 作为基督世界最大的国家神圣罗马帝国,在公元962年的时候,人口才四百七十万;1000年时,增加到七百万人口;到1100年,大宋人口达到巅峰时,他们才八百二十万;要直到公元1200年,他们的人口才突破一千万。 这两个西方最着名的帝国,人口加起来才堪堪两千万人,是大宋一亿两千万人的零头,大约等于大秦刚刚统一六国的水准。汉末六千万人口,是这两个帝国的三倍。 这俩帝国面积加起来也不比秦汉时期小多少,更不至于只是大宋的十分之一。 这没什么可找借口的,总不能适宜耕种的土地都在东方? 就是他们的农业水平太落后。 毕竟等文明追上来之后,法兰西立即有了近三千万的人口,奥地利、普鲁士相加也是近三千万人口。 腓特烈是一位很务实的英杰,他能清楚的认知到西方目前跟东方的差距。 如果靠常规手段追赶,西方想在农业技术方面追上东方,至少要五百年的时间。 可如果这种作物真的有这位商人所说的奇效,那意味着东西方站在了同一水准上。都是同时探索这种新作物的种植方式。 西方至不济,也可以按图索骥,把东方的措施,完全不变的照搬回西方。 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这种作物真的有这惊人的高产,从而实现帮神圣罗马帝国拥有三千万人口,动员五六十万部队。 西晋灭吴时,人口不及三千万,尚出动了二十多万精锐步骑。 如果神圣罗马帝国能够有三千万人口,这一切都理想可期! 所以腓特烈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场中央的赵桓。 针对农学院教授的质疑,赵桓从容的说道:“卿也没有见过这种谷物的全貌,先别着急下定论。要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梦溪笔谈》里面连龙珠都有记载,更何况一种谷物,万一是祥瑞呢?” 这位农学教授是个顽固的老人,立即说道:“官家,是您亲口说的,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至如嘉禾神芝,奇禽异兽,盖王化之虚美也。所以光武形于诏令,《春秋》不书祥瑞。” “我皇考临御万方,勤求治理,惟务实心实政,太学院内从来不言祥瑞。” 周围的太学院学者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闭上眼,这个老头子的顽固劲儿又上来了,就这样硬顶官家之言!岂不是让官家下不来台? 赵桓却完全没有生气,反而欣慰的大笑。 这种以科学务实为准则的学术精神,才是大宋打破封建社会,推动文明进步的基石! 可以说,正是因为国家有这种务实求真,执着研究的学者,大宋才能有璀璨的文明发展。 赵桓对一旁的太学司业陈东说道:“善!这才是我朝真正的学术嵴梁,你要号召整个太学院教授都向他学习,一切都追求科学真理。不迷信传统,不畏惧权威!” “太学院奖励他十万贯的研究费用。” “小颖儿,从皇家财团里也拿出十万贯奖励给这位教授,是朕给他的个人奖赏。” “有才之士,务实学者,是我朝真正的国宝与嵴梁,值得所有人尊重,理应享受我朝繁华的文明成果。” 老头子被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就算官家重赏,臣也不会更改立场。” 赵桓笑着说道:“朕奖赏的就是你立场坚定,不畏权威。你改了立场,朕反倒要收回奖赏了。朕就跟你从科学的角度,讨论一下这种作物究竟能否高产。” “这作物颗粒饱满,金黄如玉,朕就称其为玉米了。孙琳,你来说说,这玉米是什么模样。秸秆长达丈许?” 孙琳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官家,臣绝非为了名利而夸大其词,这种玉米其种在地里,郁郁如林,秸秆长达丈许,比直如枪,若远见之,仿佛长枪如林,其叶繁茂,又仿佛旌旗密布。” 赵桓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胡乱比喻,对一众农学教授问道:“秸秆长达丈许,这是很容易见到的成果。只要农学院把这种作物种下去,明年一眼可见。” “孙琳若是妄言,绝不至于在这方面弄虚作假,实在是太容易揭穿。欺君罔上,这可是死罪。” 一众农学教授、学子甚至其他学院的学者也得纷纷点头,这是很容易弄清的逻辑。 亩产量多少还有可能造假,可这秸秆就摆在所有人面前,一种便知。再蠢的人也不至于在这方面夸大其词,那简直是在找死。 农学教授点了点头,问道:“假设如此,又当如何?” 赵桓笑着说道:“这一点非常关键,以此为基础,卿等觉得这玉米是谷物还是水果?” 农学院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如果按秸秆长达丈许,那已经赶上苹果树了。而众所周知,苹果一年的产量可以高达数千斤,许多水果类一亩产量都上千斤。 如果把玉米定义成水果,亩产千斤立即就显得平平无奇了,甚至属于低产。 正文 第八十四章工业革命的原因 玉米是否属于水果,这是个问题。 后世还有非常有名的水果玉米。 但对赵桓而言,这个问题并不需要确切的答桉。 他只是需要一个说服农学院所有人的理由。 赵桓说道:“以秸秆高两米,果实累累来看,玉米与水果是十分相似的。如果以水果的产量来看,玉米产量千斤并非不可能。” 这套理论当然是有很多缺陷的,比如秸秆是否如果树一样,能存活十几年? 是否一次栽种,就能往后年年收获? 而农学院的教授们理论扎实,自然立即就想到了这方面,他们问道:“这玉米的秸秆能存活几年?” 孙琳激动的说道:“这正是臣想告知陛下的重要事宜,玉米秸秆一年长成,是最佳的牛羊饲料。臣在新大陆发现,当地人皆以青贮玉米秸秆作为牛羊饲料。” “故而,当地虽然野蛮落后,但骑兵规模颇为庞大。” “青贮玉米秸秆?”赵桓问道:“是什么工艺?” “即精选青玉米秸秆,处理掉黄枯叶。然后以铡刀切碎,将青秸切均匀,然后封入地窖当中,密封窖顶,踏实各窑口。如此则一年四季有饲料可用。” 这个工艺倒是简单、原始的很,哪怕是个原始人也能完成。 所有的农学院教授都是一听就懂。 但是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这世界上真有这样一种作物? 亩产粮食能够上千斤的同时,还能提供海量的饲料? 毕竟如果玉米秸秆都高达丈许,这样一亩地的作物,将提供海量的饲料。大宋民间养马、养牛、养鸡鸭畜类的数量都将立即大幅度提升。 不要看大宋如今的蒸汽机发展如火如荼,空艇甚至都已经上天了。 但军中的机动手段依旧是以骡马为主,要知道二战的德军,主要机动方式都没完成机械化,还停留在骡马化水平。当时全世界列强,只有米帝可以实现全部机械化。 蒸汽朋克风格最大的特点就是蒸汽与马车,火药和刀剑同时是社会的主流。 所以骡马对大宋军队依旧有无与伦比的军事意义。 退一步讲,就算是大宋现在立即实现了工业化,民间积累的财富也不足以使大部分百姓买得起蒸汽汽车和拖拉机,所以骡马、耕牛、马车、牛车对一亿两千多万人口得大宋依旧意义重大。 而且玉米后世被称为饲料之王,除了它的秸秆能喂牛羊战马之外,玉米谷子本就是喂养鸡鸭得最佳之选,可以极大的改善民间饮食结构。 在中原,百姓从来不是活下去就够了。在王朝存续得大部分时期内,普通百姓也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喂养鸡鸭,蓄有肉蛋。 所以,玉米对大宋得农业、社会和整个天下都有极为重要得意义。 赵桓郑重地跟所有农学院教授们说道:“按孙琳所说,这玉米全身是宝。农学院必须全力以赴地研究,朕希望明年,农学院就能开辟出五十亩良田来验证玉米地培育方法,耕作周期。” … “如果一切真的如孙琳所言,朕希望三年内,农学院可以总结出玉米的种植经验,五年内在京畿路一带普及,十年内设置劝农官,劝课农桑,将这种新作物推广至全国。” “臣等遵命。”一种农学院教授立即恭敬做出回复。 腓特烈连忙上前,对赵桓说道:“请陛下宽恕我得不情之请,能否将这种新式作物赐给我们罗马一份?” 赵桓微笑着问道:“你觉得朕会答应吗?” 腓特烈神情一顿,如果是自己,拥有这种神奇的种子。那绝对不肯将其赠给外人的。 这可是拉开神圣罗马帝国与其他国家国力差距的最佳时机。 有了这个种子,施瓦本系选帝侯就能快速膨胀人口,不用二十年,施瓦本公爵就能成为神圣罗马帝国最强大的皇帝,威严无人敢犯。 推己及人,他觉得宋国应该也是不愿意将这种作物扩散出去吧? 他只能硬着头皮,期望这位皇帝能够有君王的康慨大方。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可以,明年你们就可以来拿种粮了。” 这一瞬间,腓特烈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切,他激动的问道:“陛下,您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赵桓微微一笑,说道:“你没听错,种子朕可以赐给你们一些。” 腓特烈激动的语无伦次,问道:“那……那我们应该?哦,不,不,谢陛下恩典。您的康慨,就像太阳一样,照耀四方,伟大而又光明。我……我们应该回报给陛下什么条件?” 赵桓笑着说道:“是朕赐给你们的,不需要你们回报什么。” 赐给神圣罗马帝国玉米种子,当然不是赵桓穷大方,他又不是隋炀帝那种好大喜功,奢靡无度的皇帝。 赐给神圣罗马帝国种粮,对大宋而言是有好处的。而且好处极多,关乎帝国浩浩大势。 首先一点,就是获得神圣罗马帝国的好感。 哪怕大宋不干预,这位腓特烈大帝也一定能执掌神圣罗马帝国,成为帝国史上最伟大的皇帝。在他手中,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力达到了巅峰。 赵桓需要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对大宋充满了好感,积极主动地接纳大宋文化,推行大宋制度,从而对抗基督世界。 当然,更重要的是,种粮这种东西,根本无法守住。只要对方有心要获得,天下四方地种粮,他早晚都能得到。 毕竟这种作物是要推广到全国的,根本无法防止外流。 就跟历史上玉米、番薯从西方传入大明一样,最多十年,玉米就会从大宋流传到大宋的各个藩国。 既然守不住,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如果说,这还是被动的考量,那还有一个影响赵桓决断的关键,那就是赵桓需要西方的人口膨胀起来。 因为工业革命,需要庞大的驱动力。 所有人都清楚,工业规模是以珍妮发明纺织机为开端的,以蒸汽机为标志。 但工业革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朕即大宋 正文 第八十五章新大陆的探索 工业革命的原因是什么? 答案是:工业革命发生的主要原因就是18世纪时英国的工场手工业的生产已经不能满足市场的需要,这就对工场手工业提出了技术改革的要求。 没错,就是手工生产已经不能满足市场需求。 供需关系的重要性无需多提。 需求是推动市场发展,技术进步的最重要动力。 但大宋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内需有些萎靡。 一亿两千万人当中,农民人口大概要占一亿人。 这庞大的人口想要转化为消费市场,需要的要素太多。 要么帝国不断开疆拓土,让人均的耕地提升上来。 像西晋开国时期一样,所有百姓手里都有大量的耕田,从而使家家户户积累了大量余财,从而推动商品经济发展。 要么就像徽宗朝一样,承平日久,社会通过积累,拥有了大量的财富,推动了城市商业经济的极度繁华。 最后就是农业产出急剧增多,农民通过种田也能赚取大量财富,在满足了基本的生活所需后,还有余财可以进行消费。 大宋本身的商品很经济繁华,但工业同样发达,整个社会还没到达工业产出无法满足社会需求的地步。 所以赵桓必须要扩大整个社会的市场需求,从新大陆引进粮种是最重要的手段,它不仅能提升大宋百姓的农业产出,增加农民的财富积累。 更能传播到西方,使西方的人口增长起来。 人多了,消费的需求自然也就变大了。 通过这外部的需求,来拉动大宋内部的工业增长,推动大宋工业化进程。 看完玉米,赵桓又在粮种里面找到了番薯和马铃薯,也就是地瓜和土豆。 这两个东西的作用,赵桓在鼓励商人出海时就已经考虑清楚。 粮种取出,交由农学院培育,赵桓没有再多关心。 但他也没有令孙琳离去,而是关切的问道:“你这一趟远行,在新大陆有何见闻?” 孙琳犹豫了一下,说道:“臣所说可能在诸位公卿看来极为荒谬。” 赵桓让吴革搬了把椅子过来,他坐在人群之中,对着所有人说道:“朕曾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卿等都是我朝精英人杰,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如天文学家所见,冰洋之上,日升不降,终日白昼的时间有半年之久。如农学家之发现,作物在南洋足可一年四熟,而北方荒原只能一年一熟。又如地理学家所见,深渊之下,煮水沸腾,温度远超陆地,然在陇右都护府,热水甚至不能煮沸,无法蒸熟鸡蛋。” “故而可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四海殊异,不同于中原。” “卿等都应该以发现的眼光去看世界,而不要墨守成规,拘泥于刻板印象。” 说完赵桓对孙琳挥了挥手,招他走到近前,说道:“这位年轻人所言,或许与你们的印象完全不同。但其旅程,完全不弱于唐僧西游。既然前唐,能接受西游路上,风俗异于中原,卿等当以更包容的心态,看待其所言。”… “你这一路都看到了什么,大胆跟诸卿讲出来。你只管讲,信与不信在他们。但朕向你保证,今日绝对没人敢向你攻讦。” 其他公卿、学者都肃立在了一旁,围在此地,看着这位倍受宠信的年轻人。 要只能能靠近天子三步之内,这绝对是当世殊荣。象征着天子对他的绝对信任,不计生死安危的支持。 孙琳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自己接下来开口所说的内容,将直接面对大宋最有权柄的顶层公卿。 他的陈述形容,将直接影响帝国未来的国策。 这是注定青史留名的一幕阿! 他仿佛都已经预见到了,千百年后,后世苗裔通过史书,复现此情此景的风采。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容洋溢的看向四周无数公卿,郑重说道:“从冰洋远渡海峡后,我等便踏上了一片新的土地。” “起初我等以为这是一座大岛,便只带了三天的补给去探索,但哪曾想,走了足足三天,远方依旧是连绵无尽的平原。” “万幸我们途中打裂到一头驯鹿,方才回到了营地。汲取了这次的教训,我们带上猎犬,滑着雪橇,足足携带了十五天的粮食,向远方探索。” “但是,我们足足走了十天,远方依旧是没有边界的土地。” “这一刻,我们清楚的认识到了,这根本就不是一座巨大岛屿!这极有可能是一座广阔无垠的大陆!” 一众学者官员们闻言纷纷侧耳交谈,轻装简行,跋涉了十天,这是什么概念? 中原历史上无数次有这种战例,已经足够大军从中原开拔到草原了。 这片大陆,至少有北方草原那么广阔。 孙琳看着窃窃私语的大臣们,问道:“诸位公卿一定以为这片大陆或许堪比漠北草原?” 深吸了一口气,孙琳斩钉截铁的说道:“然而事实绝非如此。请恕我大胆揣测,这片大陆的面积可能完全不小于我大宋如今的疆域。” 帝国的右相张浚忍不住大笑,说道:“年轻人,岂不闻夜郎自大的典故?你才见识了多大的世界?就敢妄言与我大宋疆域较高下?” “你可知我大宋如今疆域究竟有多大?从东京向北,两万里,向南两万里,向西两万里,皆为我大宋封疆。” “如今我大宋疆域近四万万里。若再多出一片与我大宋疆域相同大小的土地,我大宋岂不是要有十万万里封疆?” 赵桓莞尔,说道:“右相,卿这是骄傲了。四方疆域两万里,的确是我朝武功之极致。但要知道,在我们视线之外,未必没有从来没见过的文明。且听一听孙卿为何会有如此判断。” 孙琳立即说道:“这是因为臣在这片大陆上曾经向四面八方派出了小队的探索者去绘画地图,但足足四年时间,很多队伍都没能探索到边界,顺利返回。” 正文 第八十六章大宋好汉与西班牙探险者 无数探险者四年的时间都没能策马跑完一个大陆,这个信息,的确是非常惊人。 腓特烈最清楚这是个什么概念,施瓦本公爵的领地,从东跑到西,只要几天的时间就足够了。 即便算上探索的时间,迷路的旅程,绕路的距离,四年没有回音也太令人震惊了。 几天、四年的差距,让人瞠目,新大陆能否与大宋疆域一教高下还不好说,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几倍是绝不在话下的。 枢密院守阙书令史对大宋如今的疆域地图有最直观的印象,实在是不敢相信,在圣朝疆域之外,还有一片这么庞大的土地,便问道:“会不会是这些小队探索者被当地土著击杀了?蛮夷之地,不识王化,残忍暴虐,杀戮过路商旅,是不罕见的野蛮之举。” 这个说法有些牵强,哪怕是蒙古、突厥、罗斯这种野蛮部落也知道保护过路商队。如果不是为了政治目的,很少会主动断绝自己境内过路的商人。 毕竟如果没有商队往来,他们就断绝了所有的经济往来,想要获取必要的生活物品和工业产品,就只能去进攻强盛的帝国。 能好好过日子,这些游牧民族也不想把脑袋挂在腰带上,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游牧铁骑正面冲撞步兵的钢铁方阵,死一个人,部落就少一个青壮,而帝国哪怕损失了大量步兵,随时还能从腹地拉来更多的部队。 可能只有维京海盗,这种完全靠打劫为生的蛮人,在前期才会不顾一切。 众人觉得,如果新大陆上有文明,应该绝对不至于疯狂捕杀探索者,毕竟这些中原商队的人,本身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路过而已,他们没必要见人就杀,难道整个大陆上都是一群野蛮强盗? 可众人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理由。 针对这个提问,孙琳斩钉截铁的说道:“绝不可能。每个探索者小队都有几十人,他们全副武装,穿戴重铠,还有火枪弓弩,长槊大斧。以当地人的武力,根本对他们无可奈何。” 枢密院的人严肃的问道:“若按你所言,当地面积堪比圣朝,人口或计千万。这么庞大的规模,却奈何不了区区几十名中原好汉?” 孙琳郑重地点头,说道:“或许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据我观察,当地文明并不比我朝,拥有一个统一的强大国度。” “当地分成数以百计的城邦,只语言、文字、宗教信仰及习俗传统相似。这种分散地城邦制度,实力非常羸弱。” “他们每个部落能出动寥寥数百名士兵,却都只以兽皮、羽毛蔽体,拿着原始弓箭,劣质长矛。虽千人之众,我朝好汉亦可一击破之。” 听完,赵桓点了点头,十分认可孙琳地观察。 据赵桓了解,新大陆上这会儿应该是玛雅文明,至于是哪个时期地玛雅文明他就不太清楚了。… 但十六世纪时,玛雅文化的传承者阿兹特克帝国被西班牙帝国消灭。 十六世纪,也就是一千五百多年,讲道理当时的西班牙帝国在如今地大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而且大宋的民间好汉们,身穿重铠,手持火枪,也真的不一定弱于当时的西班牙骑士和探险者。 想想林冲、武松、鲁智深这种一米八的魁梧好汉,拿着长槊、巨斧跟西班牙步行骑士在森林里对战。 赵桓认为大宋好汉胜利的概率还是极高的。 毕竟重量级永远是最强的战斗力,大宋丰盛的食物,使民间好汉一个个腰阔十围,魁梧似熊,身高、体重方面都占据极大的优势。 这一点在十字军战场上已经有所认证,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面对背嵬军的冲击,都损失惨重。十字军根本挡不住宋军猛烈的攻势,阵型在凌厉打击下土崩瓦解。 要知道,大宋出海的好汉们,不少人也是从军方精锐直接转化过来的。 大宋的百姓都要义务服兵役三年,然后其中优秀者可以申请为士官,继续跟军队签订合同,作为专业军人服役三年。之后每三年一续期,最多续期七次。 这些专业的军人、士官退役,分散到各地,返回家乡,这就是好汉中的顶流。一旦他们选择接受雇佣,跟随商人出海探索。 那几乎等同于是精锐宋军在海外作战。而且是没有后勤补给限制的精锐之师。 战斗力绝对在西班牙探险者之上。 一支西班牙探索者小队能在美洲大陆上掀起多大的波澜,这一点是赵桓十分清楚的。 所以他亲自开口,说道:“这么说来,大宋的好汉们只需要几十人就能在新大陆纵横驰骋,来去自如?” 孙琳坚定的说道:“官家明鉴万里,臣以为官家所言绝对可以实现。” “这就意味着,新大陆上土地面积堪比我朝,但军力十分羸弱。只要王师抵达,必能攻克战取,扬我天威于异域,推行王化于蛮夷。” 枢密院的官员们都窃窃私语,虞允文跟同僚们交流了片刻,说道:“如果真如孙琳所言,枢密院以为只需要五千军队,就能威服当地。” 用五千军队,再打下一个跟大宋版图一样庞大的新大陆! 这意味着大宋如今四万万里的土地,即将翻倍,甚至可能突破十万万里。 一众文臣武将都面面相觑,感觉这事情太梦幻了。 要么是孙琳在说谎,要么是这世界的打开方式不对。 中原的版图向来是世界之最,中原帝国的疆域幅员辽阔,山川壮丽,气候温和,空气湿澜,环境宜人。 可是这得天独厚的环境,天府之国的土地,可从来不是上天赐予的。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有无数的胡族异种,是诸夏以赫赫武功,高唱着亘古以来的战歌,将胡虏驱逐到了北方荒漠戈壁,将东夷赶下了大海,将南蛮百越全部征服剿灭,将西方戎狄赶尽杀绝,赶到了万里之外。 先祖前赴后继,征战了数千年,数千万大军一代代纵横疆场,征服杀戮,才给后人打下了这么广阔宜居的优渥疆域。 可是现在,只要五千人,就能把这疆域翻上一倍? 正文 第八十七章三千万平方公里 亚洲大陆的面积是四千四百万平方千米。 中原的大一统王朝通常占据的面积都在一千万平方千米上下。 大概占四分之一左右。 但这是按照中原的划分方式,也就是中央直辖的统治区域,能够垂直管到每一个县。 不要说什么皇权不下乡,破家的县令,灭族的郡守,皇帝真的要贯彻他的意志,任何一个乡、任何一片土地,都会被清洗的一干二净,什么豪强士绅,什么大族庄主,都要人头滚滚。 这是西方远远不能比拟的。 因为即便是贵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拜占庭皇帝、大食苏丹,他们的权力也无法干涉行省下,其他总督、公爵、伯爵领地里的事务。 他们所谓的行省,完全是翻译问题,根本与中原不是同一种形势。他们皇帝甚至连在当地任命官员、驻扎军队的权力都没有。 施瓦本系皇帝绝对调动不了萨克森系公爵的一兵一卒,大食苏丹也无法干预其他小苏丹国内部的政治治理。 所以如果不那么双标的话,按照西方疆域地图的画法,中原疆域把朝贡体系中藩国、羁縻部落、臣服国家也一样画上去,那中原帝国的统治疆域至少应该翻倍。 就像如今的大宋,直辖疆域接近一千八百万平方公里,算上藩国,疆域直逼三千万平方公里。 可就算这样讲,双方也没能统一标准,中原还是降低了标准。 中原皇帝可以直接更换藩国的国王,任命藩国的官员。藩王继位,必须派使者到中原朝廷,得到皇帝加盖的印玺,才算具有合法性,能够继位统治疆域。没有这个印章,私自登基,就会被抓回中原。 让大食苏丹废黜一名小苏丹试试?这个部落怕是立即就会爆发叛乱。 让拜占庭更换一个非洲行省总督看看?当地人理不理他? 神圣罗马帝国就更别说了,皇帝甚至连其他系公爵治下的一名男爵都管不了。 中原的将军可以直接征调藩国军队作战,西方的皇帝却绝对指挥不动自己国家其他行省的军队。 如果说这只是政治上的,在文化、信仰、习俗上,双方也是一样。西方帝国的各行省内,民族、语言、文字都各不相同。 真正能够与中原相类似的,要直到西方的大英帝国出现。 日不落帝国人口四亿多,统治疆域三千五百万平方千米。 大英也是能够垂直管理每个殖民地,征调殖民地的军队作战。殖民地要脱离体系,也必须击败来自帝国中央的军队。 如果按照大英帝国的版图画法与人口规模,那大宋如今的形势就跟其十分相似了。 三千万平方千米的统治土地,两亿多的人口,以及上百万的军队,数千艘的军舰。 不过与大英不同的是,大宋这两亿多人口,五分之三是中原文化圈,五分之一是大食一带,五分之一是印地一带,还有少量南洋、北虏,只占其中零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即大宋】【】 可即便按这种画法,三千万平方公里的大宋,依旧可以在新大陆上面积翻一倍。 毕竟美洲大陆南北总面积超过四千万平方公里,而文明都是同样的孱弱。 枢密院说可以用五千人征服这么广阔的土地,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但赵桓确信,这是可以做到的。 历史上西班牙征服这片土地,军队规模可没达到五千。他们一次战事能出动几百名士兵和探索者那就是一场了不起的决战了。 直到美西战争前,西班牙都统治着美洲最广阔的土地,殖民统治牢不可破。 但赵桓却对这种兴师远征的形势很不认同,他看着虞允文问道:“出动五千士卒,对朝廷而言,轻而易举,譬如反掌。但卿打算怎么保证这五千人的后勤?跨过万里冰原,从海峡上运过去,然后再跋涉万里,南下征服?” 这漫长的两万里征途,如果完全依靠中原提供补给,那简直是噩梦,不知道要有多少徭役要冻死在路上。 而且即便大宋咬牙坚持,依靠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文官体系,保证了这条后勤之路,军事征服的意义在哪里? 赵桓直接问道:“卿打算让何人统帅这五千大军到异域他乡?大军在新大陆上建立了统治,其意义何在?再继续消耗无数人力物力,把当地的粮食送回国内?” 如果真这么干了,送回来的那点财富,可能还不足路上消耗的百万分之一。 而且还有个最严重的问题,赵桓没有当众明言。 那就是如何保证将领在两万里外的忠诚? 帝国能掌控两万里外的波斯都护府,那是因为帝国的疆域就在波斯都护府旁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御史的监察之中。 哪怕士兵在当地服役三年,也能随时转回国内,与中原的联系从来未断。 离家三年,还有信件往来,对普通人而言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新大陆完全不同,当地的军队并没有来自中原的脐带与他们命运相连。 甚至哪怕中原分崩离析了,爆发大规模内战,帝国都没有余力把他们接回来。 这就注定,当地极易脱离掌控。 可一旦中原文化注入进去,这五千脱离掌控的军队会立即开疆拓土,在新大陆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 米帝的崛起,就是所有中央大陆强国的前车之鉴。 赵桓可一点都不希望,新大陆上出现个大宋翻版,崛起个新宋帝国。 虞允文眉头紧蹙,问道:“可朝廷也不能对此坐视不理,这么广阔的疆土,将是我等君臣将相给后人留下的最大遗泽。” 一个民族,一个帝国,总要在强盛的时期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不仅仅是为了名利,更是为了攒下一份家底。这么强盛的国度,总要给后人留下点遗泽,让后人躺着也能稳住局势,稍微奋起,就能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即大宋】【】 比如毛熊,那么广阔的疆域,那么丰盛的资源,就算落魄到当裤子了,也能靠着卖石油,卖天然气,混个温饱不愁。 正文 第八十八章黄金大陆 新大陆,大宋是一定要征服的。 但赵桓绝对不会选择派一支王师过去。 他直接说道:“就算是要遗泽子孙,也必须利在长久方可。如果圣朝对新大陆推行王化,靡耗巨大,则势必是不能长久。” “朕以为要实现对新大陆的开发与王化,必须要有利于国家。” 有利于国家,说白了就是能有经济回报。 以现在的情况而言,直接动用军队和官府的国家力量进入美洲,注定了是一场漫长的开发之旅。 有没有回报不好说,形成割据藩镇的概率却是极大的。 孙琳激动的说道:“官家,臣以为对新大陆的开发一定是有利于国家的。” 张浚关切的问道:“为何有此论断?国家大政,关乎万千,投入与收益错综复杂。你为何会如此肯定有利于国家?” 孙琳立即从背包里取出了三块蹴鞠大小的狗头金,对所有人说道:“诸位公卿且看,这是狗头金。砂金矿中,绝大多数是小金粒,而大颗的粒金,叫块金,我朝地质着作有言,平地掘井得者,名面砂金,大者名狗头金,中者名麸麦金、糠金” “狗头金极为难得,基本产于冲积型砂金矿中,有些产于近地表的富集带中。” 事实证明,雄辩万言,不如真金一块。 这一幕对所有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三块足球大小的狗头金摆在所有人面前,在阳光下,金光闪耀,迷人眼球。 这就是最直接的财富冲击,让所有人都心跳加速。 没有人不爱黄金,除非他在装x,说自己对钱不感兴趣。 尤其这是狗头金,拥有无与伦比的价值。截止赵桓穿越之前,全世界拥有的狗头金也就一万多块。 而像孙琳掏出来这么大的,更是每一件都赫赫有名。 即便在这个时代,狗头金也是财富的象征。 金本来就是地壳中很稀少的元素,狗头金更是特别稀少。采到狗头金无异是抱了一个金娃娃,因此常常会引起社会的轰动。 由于“狗头金”常常具有动物形态,更有助于人们想象力的发挥,使“狗头金”的发现往往增添了神话般的色彩。 在中原北方民间还广为流传着“南蛮盗宝”的传说。传说中被盗走的“金马驹”“金牛”“金蛤蟆”之类宝物,其实就是“狗头金”。 这种东西,在无论东西方的博物馆里,都是镇馆之宝。 但对于学识丰富的学者们而言,狗头金背后代表的含义更加重要。 一名地理学院的教授对赵桓说道:“官家,这狗头金通常只存在于金矿富集的近地表地区。如果有人在地表上捡到了狗头金,那就意味着在其附近,一定有大量金矿。”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了孙琳手中的三块狗头金,他们一群探索者在新大陆随便逛了逛,还没来得及细致开发,就捡到了三块狗头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新大陆上绝对是遍地黄金,金矿之丰富,极有可能已经超过了天朝上国、物阜民丰的中原。 孙琳斩钉截铁的说道:“据臣所观察,新大陆上黄金非常丰富。蛮夷的祭坛、寺庙里都充斥着黄金制品。” “只要商人们能够在当地立足,哪怕是只向中原运输黄金,也能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稷。” 这一点顿时吸引了无数公卿的注意力。 向中原运输一千斤粮食,可能入不敷出,是一件亏损极大的事情。 可要是往中原运输一千斤黄金,那简直是一夜暴富的事情。 一千斤黄金,也就是一万六千两,按大宋如今的金价,一两黄金五贯钱,这是足足八万贯钱! 八万贯钱阿!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有这么多钱,哪怕是千古有名的大文豪都觉得人间容纳不下他了,他得飘到天上去。 基本上在大宋,如果一户人家有八万贯钱,那就是世代无忧了。可以保证所有子孙锦衣玉食,富比王侯宰相。 而且在大宋有一点非常关键,是天子与朝堂利益妥协之后达成的结果。 以往凡中原所属的金矿、银矿都归天子所有,是天家财产。 可税赋改制后,太仓将税收的十分之一交付给皇家,作为交换,天子也将金矿、银矿等专属权给了国家。 这意味着,大宋的商人、工坊主、财团、家族都可以全力开发金矿,发家致富了。 基本上任何一个家族到新大陆上开发,只要找到一个金矿,那就直接富贵显赫几代人。 赵桓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按后世的探查情况,排名前五的黄金储存国家,分别是南非、大毛、米帝、枫叶国和袋鼠国。 第三、第四都在新大陆上,而且每一个都储量在九千吨上下。 与排名第二的大毛开采困难不同,新大陆上的黄金开采成本非常低。 这可是近两万吨黄金,商人们随便开采出来万分之一,就足够无数家庭世代显赫了。 万分之一就是接近十万两黄金,要知道靖康之难,搜刮了整个东京城,也才凑出了三个十万两黄金。 这还只是黄金,要知道开发新大陆,是绝对不会只拿黄金的。 以沉船为例,公元1708年,一艘满载黄金珠宝的西班牙帆船“圣荷西”号,从巴拿马起航驶往西班牙。船上满载金矿出产的金条、银条、金币、金铸灯台等,还有来自巴拿马的珍珠、来自安第斯山的绿宝石、紫水晶和钻石。 这一船的财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富可敌国了已经。 如果大宋商人能装一船又一船的财富从新大陆运回中原,那的确是如孙林所言了,有利于国家。 赵桓看着张浚说道:“朕听闻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关于新大陆的开发,朕以为不如让利于百姓。由商人去开发,去获利,乃至于建立庄园,构筑城市。” 张浚眉头一簇,说道:“官家,商人重利轻义,为谋财而不惜身,遇富贵则令智昏。他们肩负的起如此关乎天下的重任?” 82中文网 正文 第八十九章东山都督府 对张浚的疑问,赵桓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关于在新大陆上推行王化,朕以为只要朝廷不急,就一定能有所收效。” “商人们自由灵活,而且唯利是图,方能在新大陆上立住阵脚。先是一片庄园,然后是一座城池,最后是一片区域。” “朕不需要他们统治当地,只要能够给中原运回大量的黄金、白银、宝石、珍珠、玛瑙,就已经有利于国家。” 对于赵桓这个看法,右相、左相、枢相以及计相都大不认同。 张浚直言道:“臣以为,官家对官员偏见极大。” 人心里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也休想搬动。 赵桓对封建官员有偏见,这是一直以来固有的印象了。 但右相直接这么提出来,他还是有些惊讶,问道:“右相为什么会出此言?这跟偏见有何关系?” 张浚直接说道:“官家认为商人们灵活自由,所以由他们在新大陆步步为营,推行王化。” “但难道所有官员就一定思维僵化?” 赵桓不禁一笑,问道:“难道卿以为官员不是僵化古板,效率低下?” “就在开拓异域这方面,朕以为商人们还真是惰性十足,远不如商人们积极进取。甚至不如前代王侯。” 这一点真不是赵桓贬低官员。从有了专业官僚,就出现了一个专有名词,官僚主义。 对官僚主义的印象是什么?高高在上,贪图享乐,满足现状,做官当老爷;饱食终日,无所作为;遇事推诿,办事拖拉,不负责任; 不按客观规律办事,独断专行;讲求官样文章,繁文缛节等等。 联想到这些词,赵桓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无所作为,腐朽懒惰,尸位素餐。 他们倒也不是坏,就是懒的动弹,没有进取心,没有责任心。 可以说,正是从科举制确立,专业文官队伍的膨胀,才导致了中原帝国开拓进取精神的萎靡。 在宋明之前,汉唐的统治者是什么人?军功将领,军事贵族。尤其大唐关陇军事集团在位期间,不管他内政如何,对外开拓绝对是中原的巅峰。 在宋明之后,大清重新走上了扩张之路,但大清的科举制度也遭到了极大的摧残,统治阶层也是不靠科举的专业文官。 当然,赵桓倒不是认为科举文官百无是处,仅仅局限于对外开拓这一个方面,官僚主义盛行的文官,的确是不如军事集团勋贵。 最关键的就是,他们太懒了。 张浚毫不退让,问道:“那官家如何看待班超率三十六勇士,于万里外觅封侯,平定了西域三十六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是这位掌管奏章和文书的兰台令史所言。” “这也是一位专业官僚,其家族并非王侯公卿。” 张浚的态度很明确,官僚当中也有灵活精明,能孤身开拓万里疆域者。 说到班超,赵桓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可是只带三十六人为大汉打出数万里西域山河的名人阿。 而且西域长史府自始至终对大汉忠心耿耿,从来未思叛乱。 没有哪个统治者,不喜欢这种臣子。 才干斐然,动力十足,有能力有热情,还又忠心耿耿。 赵桓问道:“卿的意见是商人们开拓新大陆的同时。朝廷也派出一名精干官员,全权负责新大陆上的事宜?” 张浚郑重地说道:“臣以为汉朝班超开拓西域,隋朝长孙晟分裂突厥,我朝王韶重定陇右,皆在于放权。” “只要朝廷信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四海之中,岂无奇秀?” “官员亦能在新大陆开拓一片不弱于西域都护府的功业。” 赵桓看着态度坚决的张浚,认真的思考着他的这个提议。 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 基本上只要肯放权,肯定会有人称雄一方。 但这个雄是英雄还是枭雄,这就不好说了。 赵桓之所以不肯派军队进去,除了成本考虑,最大的担忧就是觉得他们会成为一方藩镇。 现在的问题是,赵桓相信一名官员会像班超,像长孙晟一样,置身域外几十年,依旧对故国忠心耿耿,愿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赵桓不禁露出笑容,对张浚说道:“卿给朕出了个好大的难题阿。” 思考了许久,赵桓看了一眼岳飞,引用了一句后世于谦的名言,说道:“一片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忠家。朕相信这天地之间,不论前朝后代,还是当世之臣,终是有人能尽忠为国的。” “朕可以在新大陆设置一处东山都督府,允许其组建幕僚、护卫两百人进入新大陆。” 都督府也就是没有军权的机构,或者后期可以像班超一样组建一千人的部队。 这贯彻了赵桓对新大陆的态度,这个地区绝不能再出现一个军事强国。 但都督府却可以在当地合纵连横,确立大宋的统治权,将所有商人的殖民地纳入管辖当中,进行收税、监督。 严格来讲,有点像袋鼠国。可以发展经济,但军事能力相对较弱。 东山都督府,这个名字出自《山海经·东山经》。 东山经篇,记载凡自樕瑤之山以至于竹山,凡十二山,三千六百里。 也就是自北向南一共谈了12座山,北达北海,南达长江。全程3600里。没拐一个弯,就是笔条直的路线。 如果与新大陆的山脉结合起来看,还是非常符合的。 《山海经》据说是公元前2250年,大禹受帝舜之命编撰的,关于描述“大东海”彼岸的山山水水。 抛去神话色彩来看,中原的史官,司马家族记载史书的传统的确跟公元前二十三世纪有一脉相承的传统。 史书里的确有一个分类专门记载山川河流,比如《山海经》、《水经注》、《水经》、《洛阳伽蓝记校笺》等。 所以赵桓用这个东山都督府的名字给新大陆命名,很多博学多识的学者、官员,立即联想到了《东山经》。猜测是不是官家有何暗指? 正文 第九十章东京的浪潮 东山都督府确定下来的消息一传出,整个东京城内各大书店的《山海经》都几乎脱销了。 孙琳在太学讲述东山大陆时的景象完全没有掩盖,也掩盖不了。 当时浩浩荡荡,数以千计的官员、学者在列围观,他们随便一传,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东京城。 无数心怀壮志的东京好汉们,和王侯、富商都已经听说,新大陆上遍地是黄金、白银、宝石。 这个消息极大激励了所有人前往新大陆开拓的热情。 但与西方狂热的涌入不同,从东山都督府成立消息传出那一刻开始,关注这方面的人就分成了两个派别。 其一自然是基层普通百姓,这些人怀揣着发财梦,有心要去闯一闯。 胜利,对民族自信心是最大的兴奋剂。 从靖康以来,国家屡战屡胜,源源不断地胜利,极大骄傲了所有军民百姓地信心。 永远不要小瞧这种连续大胜对天下心气地影响。 这几乎是一种大势,让所有人更加敢战,更加悍勇。 中原有个词,名叫草木皆兵。 普通士兵看见远方山上密集地旌旗就崩溃了,以为自己身处埋伏。 但现在地情况下,宋军或者番邦地探索者,哪怕只有一千人,面对真实地数万敌军,也完全不会崩溃。 他们习惯了胜利,会直接发起冲锋。勐烈攻打下,就算敌军万余乌合之众,也根本挡不住宋军这骄傲自信地攻势。 这种消息或者说这种经过夸大地战例,每天、每月都会从四面八方传回东京。经过说书人地添油加醋,汇集于东京、苏州、扬州、泉州等超级都市地好汉们是真的相信,只要带着武器出海,一定能打拼出一番天地。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天南地北的说书人,说辞都是如此相似。 与这些怀揣发财梦而走向远方的底层好汉不同,这次东山都督府的设立,另一个派别也极为关注,那就是王侯公卿们。 他们不但打算派出一批探索者,更是打算直接夺下这个东山都督的职位。 东山都督与大宋境内任何官员都不同,他远离大宋,与大宋朝廷没有太多的联系。 可以说就是他一人执掌了万里封疆,比封疆大吏还要像藩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宋已经好久没出现真正的藩王了。这个封疆大吏,除了自我约束的高度忠诚,与藩王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一旦自己的派系抢下了这个高位,对家族开发新大陆简直是天大的利好。 大宋是不抑制兼并的,只要每亩地都交税,皇帝并不在乎交税的是豪族还是平民。 因此,只要东山都督认可,豪族们甚至可以实现在新大陆拥有良田百万亩。 可以说,任何家族拥有了这么广袤的一片领地,都相当于拥有了无限的财富。 尤其东山大陆前期根本不收田税。 哪怕家族在中原破产了,只剩下一个后人,落魄的到达东山大陆,也可以依靠这百万亩良田轻松东山再起。 所以他们野心很大,打算直接走上层的路线,影响整个东山大陆的布局。可谓是充满了帝国勋贵的桀骜与霸道。 这些天以来,已经有无数的官员、贵族向赵桓上书,推荐一个又一个的官员。 为了获得优势,他们是各种手段齐出。 或是合纵连横,达成一致,共推一位。 或是检举揭发,不惜一切代价,抹黑竞争对手。 为了这个人选,宰相主持廷议,廷推了两次都没能确定下来。 为此,赵桓特意在垂拱殿召见了右相张浚以及枢相岳飞。 待二人到齐后,赵桓直接开口,说道:“这东山都督之选,闹得满朝沸沸扬扬。对开发东山而言诚然是好事,可这般荒唐攻讦,也让大臣们心浮于事,有损朝廷威严。” “卿二人是朕的肱骨,也是朝廷柱石。朕是不吝放权的,今日就与两位相公定下,究竟用何人远出东山,效彷班超故事,为我朝开拓万里之山河。”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这是政治传统了。 既然廷推无法确定人选,赵桓就打算纲常独断,与两位最忠心的宰相把人选给定下。 在赵桓开诚布公后,岳飞说道:“官家视臣等为国士,臣等又岂敢不以国士报之?” “关于人选,臣倒是有一个推荐。但此人有些缺陷,要善用之方能成事。” “是何人?且先说说。右相呢?可有合适人选?”赵桓问道。 张浚苦笑,说道:“臣推荐的人选被监察御史所参,已停职待审。” 赵桓不禁一笑,这是大宋的祖制了,如果官员被台谏所参,就要停职待查,哪怕是宰相也不能例外。即“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当然这不并不意味着言官可以肆无忌惮,如果经过审查,对方并无问题,所参台谏则要承担一定的责罚。 有这个机制的制衡,赵桓觉得对主政官员可以适当放权。 毕竟连堂堂右相,对此都毫无办法。 基层官员更不至于无法无天了。 右相没有人选,岳飞提出的人选就引起了赵桓的关注。 在当前的形势下,这位东山都督必须具有无与伦比的忠诚,才能避免被王侯公卿所左右。 岳飞说道:“臣所推荐之人,名为李显忠。这人颇为有趣,本名叫李世辅。倒是其本名更贴近这当前形势。” 李显忠、李世辅,这名字就跟后世的川建国,拜爱华,奥建军一样,都是浓浓的时代特色名字。 赵桓笑着说道:“这倒是一个忠义之臣的名字,他有何才能被岳相公看中,一力推其为东山都督,代我朝去开拓万里?” 岳飞也是一笑,说道:“此去东山,路远水长,更是只有两百人的队伍,面对数百上千万异族,臣以为都督之人,绝对不能文弱。需忠烈壮勇不弱于汉臣班超方可。” “臣推荐这李忠义的首条,就是其人壮勇,可谓勇冠三军。足可以率领士卒义武奋扬,所攻必克,立足于疆外。” 82中文网 正文 第九十一章妙人李显忠 李显忠这个名字,赵桓不是很清楚,但他在历史上绝对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宋将领。 如果说辛弃疾是南归将领中的意难平,壮志未酬,不能建功立业。 那李显忠大概就是辛弃疾的理想版,一切都是按照辛弃疾所憧憬的方向发展的。 这位南归将领,被大宋名将吴玠直接评价为:“忠义归朝,惟君第一。” 历史上靖康之难后,宋军大败,大片土地沦陷,他李显忠与父亲就身处沦陷区内。 他父亲李永奇带家人二百余口南归,被金军赶上,两百余口皆遇害。 只有李显忠带着二十六人被迫投奔西夏。 大概这位李显忠是说三分的故事听多了,特别崇拜关羽。学着关羽,帮西夏生擒久为西夏之患的金将“青面夜叉”而归。 但夏人因李显忠心向宋朝,产生矛盾,就以铁鹞子军进攻李显忠军。 铁鹞子军,这是西夏的超级王牌骑兵了。 在大宋境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毕竟西夏就是靠着这支重骑兵部队,屡屡在战场上逆转形势。 不论是与大宋作战,还是与辽国作战,这支铁鹞子骑兵都战功赫赫,杀敌无数。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逆转局势,拯救西夏于亡国灭种的危机当中。 但南归的将领一般都比较勐,辛弃疾和李显忠都是其中佼佼者。 辛弃疾能打出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战绩,这位李显忠也是丝毫不弱。 面对西夏第一强军的进攻,李显忠带所部人马拒之,手舞双刀驰入敌阵,英勇奋战,夏兵大溃,被杀死、践踏约一万余人。 西夏的第一强军,几乎在他手中全军覆没。 在之后的抗金战场上,他也是战功赫赫。 最显着的一战就是绍兴三十一年,金帝完颜亮统大兵进犯淮西一带。淮西守臣王权畏敌弃地,独身而逃,把淮西一片疆域拱手相让,使天下震荡。 这大厦将倾的关键时刻,朝廷启用了李显忠。他率军渡江,奋力杀敌,将淮西州郡全部收复。此次战役关系甚大,宋廷转危为安,李显忠也因此名声日盛,武阶官直接擢升为最高级的太尉 不过牛人,脾气一般都比较古怪。 李显忠自然也不例外,他独自作战无往不利,但后来在赫赫有名的隆兴北伐中,却因为与同僚不合,使这场规模宏大的北伐以失利告终。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这场规模最庞大的北伐战事,除了他,统军的全是坑队友。 他的顶头上司是张浚,没错就是如今大宋被誉为小诸葛的右相张浚。 之所以号为小诸葛,就是因为这位宰相,实在是不通军事。 与诸葛亮带着少量部队在敌国境内来去自如,吊打敌军不同。 这位小诸葛宰相,在历史上,一生经历过无数次规模庞大的北伐战事,他都指挥几十万的宋军,以多打少。 但结局却总是一败涂地,横尸数十里,阵亡难以计数。 隆兴北伐,他又是总指挥,都督众军。 李显忠有这么个顶头上上司已经够糟心了,他的同僚,另一位领军大将邵宏渊又是个心胸狭隘的主,再一次犯了宋军的老毛病,见死不救,按兵不动。 使李显忠孤军奋战,终因敌强我弱而败退,宋军损失惨重。 最终导致规模庞大的北伐失利。 总之,这是一位个人勇武能力出众,而且壮勇忠烈,能率部迅勐进攻,建立奇功的将领。 而东山都督府当前最需要的其实就是这种将领。 一名周瑜这种儒将,他能指挥几万人纵横捭阖,破敌百万。 但在几十人、百余人的小规模战事中,还真不一定打得赢李显忠率领的勐攻勐打。 岳飞的军事眼光,那是当世无人能够质疑的。 赵桓对他的军事判断,没有任何怀疑,说道:“东山都督府倒是的确需要一个如班超一样壮勇敢战的都督。毕竟班超当年可是手刃了匈奴使者,逼着西域国王臣服。” “可是只壮勇却是不够的。我朝武德昌盛,这壮勇敢战的好汉,最是不缺。他还有什么特点?” 岳飞笑着说道:“他阿,最大的特点就是机智勇敢。他是陕西人,曾经跟臣征战过西夏。当时臣与金军主力对峙于西夏,广派斥候游弋,探查敌情。” “这个李显忠就崭露头角,他十分灵活,完全不像普通士兵的呆滞死板。曾数次设伏剿灭一整队的拐子马。” “一整队的拐子马?”赵桓惊叹一声。 众所周知,金军骑兵中有两种主力,一是全身重甲的铁浮图,这是重骑兵,在阵型的中间一往无前。 而另一种,就是拐子马了。顾名思义,这是一种游骑兵,被布置在两翼,用以对敌军实施迂回包抄而后突击。 他们纪律严肃,作战勇敢顽强,每个骑士一般都备有两匹马,以保证作战时的机动性。其装备有格斗型冷兵器和弓箭,既能作为骑射进行远距攻击,又能作为突击力量近距搏杀。 所以这是金军中最精锐的轻骑,也是最杰出的斥候。 讲道理,就算是后世人穿越过来,成为宋军小队的军官,想要伏击剿灭一队十几人的拐子马也非常不容易。 由此可见李显忠有多灵活和机制。 岳飞继续说道:“除了灵活,另外一项,则是他颇有气度。后来西夏欲与我朝相争河东之地,他组织百姓,结寨自保。募集乡兵,数百千人,以夏人攻夏兵,使其军心大受打击。在当时甚至引起军中无数将领的惊叹敬服。” 这个事,赵桓记得。当时宋军北伐刚刚结束,五十万大军兴师动众而归。 结果西夏挑衅,驻守当地的宋军没有军令,束手束脚,无法应对。 没想到,这个李显忠居然想出了这种法子来对抗。 这是个打游击,发动群众的高手阿。 赵桓乐观的笑了起来,或许给他一个官职,他孤身跑到异域他乡,也能拉起一支部队。 等朝廷关注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异域建立起很大一片统治区域了。 赵桓笑着说道:“这是个妙人。东山都督就选他了!” 82中文网 正文 第九十二章财阀取代武士 在东山都督府的人顶风冒雪,穿越冰洋,前往新大陆时。 一直不声不响的东夷都护府,却忽然发威,传来了一个震惊东瀛的消息。 其治下东夷人不堪忍受倭人残虐,发布檄文:“倭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 乃尊天子,遂率铁骑三千,甲士两万五千人,以西伐倭! 这简直让整个东瀛列岛都震惊的手足无措。 他们一向以为的茹毛饮血蛮夷,忽然就懂得了吊民伐罪,懂得了尊王攘夷! 而且关键是,一群蛮夷忽然间就拉出了两万五千甲士!还有三千铁骑? 这是一个虾夷岛上能拉出来的武装力量吗? 哪怕是幅员辽阔,物阜民丰的拜占庭帝国,不经过漫长的军事动员他们也拉不出这么多精锐部队啊!毕竟这个堂堂帝国,军事力量也就五万人,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专业雇佣兵。 真正掌握日本政权的鸟羽太上皇立即下令组建部队,前往平定这场蛮夷之乱。 他号召武士们从军,去沙场上捍卫荣耀。并许诺给武士阶层大量特权。 做出这种妥协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因为东面的蛮夷战斗力之强悍已经匪夷所思,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十城,前锋都到了本州岛中部。 他们连战连捷,所向无敌。倭人的军队在他们面前简直一击即溃。 根据前线溃兵的描述,说他们是天兵天将也不为过。 所有人都戎装鲜明,甲胃明亮,旌旗严整。 这是虾夷人能有的军容? 据鸟羽太上皇所知,当世有这种水准武备的只有大海对岸的宋军。 可是这又实在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难道宋军成建制的把自己戎装送给虾夷人? 哪个国家会这么大方?不,是这么败家! 近三万套甲胃,白送给一群虾夷人。这要浪费多少财富? 但现实就是这名荒诞,鸟羽太上皇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却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毕竟宋军的百万大军都曾经是以冷兵器为主,在花费了巨资更换武备,转变为热兵器后,海量的落后武备被封存到府库。 拿出三万套武备来武装虾夷人,根本是毫不费力。 虾夷都护府也没有指望虾夷人能打出多么惊艳的战绩。只要他们有存在感,能让倭人清楚的认识到,夷狄质态,不与其同即可。 可是就连东夷都护府的人都没想到,虾夷人竟然这么能打,一路势如破竹,甚至有打下本州岛半壁江山的势头。 就在鸟羽天皇认真的整军备战,平安京内军人密集的时候。 另一项影响整个东瀛列岛的政变发生。 王朝末年的平安京,变得彻底不再太平。 崇德天皇趁大军云集之际,忽然发起兵变,率领源氏武士意图夺取鸟羽院政,将政权夺到自己手中。 从崇德天皇发动兵变的那一刻开始,东瀛列岛上的历史就走入了一条岔路。 大军云集,从来都是野心家发动政变的最佳良机。 皇室本来全力就非常依靠地方的各种“国”,如今国中武士又集结于平安京,源氏武士的实力达到巅峰。 崇德天皇自然是不肯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时机。 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武士发动的这次兵变可谓极不得人心,崇德天皇的这次莽撞行为,使武士的名声一落千丈。 尤其是在兵变的关键战役中,武士们被关白藤原忠通和财阀吴氏家族的铁炮部队迎头痛击,死伤惨重。 这使武士阶层正蒸蒸日上的运势直接被打断。由武士们建立的镰仓幕府,再也不可出现。 安卓苹果均可。】 整个倭人国家内,迅速涌现出了另一个强大势力,即财阀! 或者说买办阶层。 这些人依靠与大宋商人的合作,垄断商品经营,又组建新式铁炮部队,迅速掌握了国家的财富和武力。 但这一切也极大的加剧了东瀛列岛的分裂。 因为通商口岸都在沿海一带,所属的商人势力又各不相同。 在中原商人们间接或者直接下场的争霸干预下,地方各“国”的势力迅速增强。 在财力、武力方面都能够与平安京分庭抗礼。 这些财阀们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武士阶层进行清算。对这些食尸鬼而言,名声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看中的是武士阶层曾经统治的特权,占据的财富以及垄断的土地和势力。 只有对他们严格清算,才能把这一切夺到手中。 但不明真相的百姓,在汹涌的舆论中被裹挟,痛骂、殴打声名狼藉的武士阶层。 武士阶层在精神上遭到毁灭的同时,现实中也直接遭遇物理折磨。 东方鼎鼎有名的倭奴贸易随着崇德天皇的政变失败而正式展开,武士们首当其冲,成为倭奴贸易的主流。 一方的内乱总是另一方的机遇,倭国内部的动荡导致关东地区根本挡不住虾夷人的进攻。 每个月,倭国人都要丢失几个城池。 虾夷人也并不冒进,他们的胃口仿佛很小,每个月的目标就是吃下几个城池。 战争磕磕绊绊,烽烟起起落落,两个民族打不出决生死的战事,但却一直无法握手言和,仇恨每天都在一点点积累。 不过东瀛列岛上的战事,没有影响到西方留学生腓特烈的任何行动。 他自称是留学生,每天都泡在大宋最高学府的太学当中。 教授曾经跟他讲过遣隋使、遣唐使的典故,他都坚定的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使节,而应该像一个学生一样,认真的学习大宋的每一项先进文明,模彷老师的每一个优势。 因此他还在太学院结识了两位非常交好的同窗。 据他所知,这两位同窗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印地的一位王子,名叫干巴尔。那叫一个出手阔绰,挥金如土。据他说,他家神庙里,连墙壁都是用金砖堆砌而成的,墙上装饰的不是火烛,而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每间房屋里哪怕没有人在里面,也要点燃熏香。 每当他说这些的时候,另一位同窗巴图鲁就在一旁憨厚的笑。据腓特烈所知,这位同窗出身于草原上的牧民之家,似乎并不富裕。 82中文网 正文 第九十三章什么叫弱国无外交 总之不论身份差距有多大,腓特烈他们三个,一个公爵之后,一个印地王子以及一个草原牧民,本来相隔万里,绝不会产生交集的人,在大宋太学院里成为了非常亲密的同窗。 今天本来是给腓特烈践行的日子,他已经在中原待了快两年,玉米、番薯的种粮都已经成熟,各赐给了他一批。 他获得了种粮,又学习了大量的文明精华,打算过几天就跟天子请辞。带着这一切回到施瓦本,壮大帝国,使神圣罗马帝国成为西方的天朝上国。 所以三个人约好今天在餐厅二楼的精致饭馆里小聚一场,算作是给他的饯行酒。 同时,也了却一桩心思…… 腓特烈看了一眼在一旁焦作不安,不时扭头看向窗外的妹妹,由衷的感慨一声,说道:“中原人说的话果然没错啊,女大不中留。你就这么着急?眼里一直没有我这个哥哥。” 芭莎没有中原女子的娇羞,白了哥哥一眼,说道:“你都魔怔了。觉得中原人说什么都对。我都怀疑,你会不会认为中原人放屁都是臭的!” 腓特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问道:“这还真不好说。你说,他们每天吃那么多香料,身上还喷一种名叫香水的东西。是不是就算放了屁,身上也是香香的?” 芭莎嫌弃的往边上靠了靠,说道:“你不要跟我讨论这么带味儿的话题!” “这不是你先说的吗?” “女人的特权就是刁蛮、不讲理,你不知道吗?” 腓特烈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得妹妹,你这想法可太野蛮粗鲁了。你应该学学中原的女子,她们都是那样的温柔如水,知书达理。” “这才叫美,才是受人欢迎的淑女。” 芭莎恼怒的说道:“你喜欢淑女,就去追求别人啊!我又不是淑女,干嘛让我温柔!” 腓特烈深深叹息一声,说道:“你看,你这样子,就是不淑女。所以哪怕你喜欢的已经那么明显,别人还是对你完全没有回应。” 芭莎顿时刁蛮的气势一泄,有些伤心丧气,强撑着颜面,说道:“谁……谁……喜欢别人了?我才没有那么不知廉耻。” “好吧,好吧。你不喜欢最好了,这样回到施瓦本,你还能嫁给其他公爵。” “我……我才不……”芭莎语无伦次,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说,他也喜欢温柔如水地淑女?” “废话。这世界上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地淑女?” 芭莎丧气地坐会椅子上,说道:“可我们施瓦本家族地家训就是要勇敢、精明、强势且不可琢磨。” “嗨,所以你究竟是要抱着祖训终老,还是想学习更优雅,更文明的礼仪?” 芭莎犹豫的问道:“那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来不来得及总要先装出个样子啊。哥哥会给你打掩护地。”… 二人说话间,房门被打开,哎呦哎呦地惨叫声传了进来。 腓特烈连忙起身向外面看去,只见自己地好兄弟干巴尔和巴图鲁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腓特烈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鼻青脸肿,脚步虚浮地干巴尔,把他扶到了椅子上坐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被打成这样?” 芭莎也扶着巴图鲁,问道:“怎么样?你没有受伤吧?” 干巴尔愤怒地握拳,却瞬间扯动了嘴角地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惨叫连连。 巴图鲁拘谨地躲开了芭莎,连忙摆手,说道:“我没事,是干巴尔被打了。” 腓特烈问道:“怎么会被打呢?这里可是帝都最治安良好,文明璀璨地太学院。没有任何不长眼地泼皮无赖敢到这里闹事。否则开封府地大牢能让他们叫苦连天。” 巴图鲁说道:“不是被泼皮无赖打的。是跟同窗起了冲突。” “同窗?”芭莎一惊,就算她一个女人也知道这个词在大宋是什么意思,这是非常珍贵地情谊,怎么会起冲突? 巴图鲁解释道:“是在蹴鞠场上,因为肢体碰撞,起了口角。干巴尔被其他队的学生给打了。” 干巴尔愤怒的一锤桌子,骂道:“贱民,都是一群贱民!如果在我们国家,他们敢这样对我,全部都要被砍下脑袋!” 腓特烈惊讶的问道:“你骂他们了?” 巴图鲁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骂的越狠,被人打得越惨。对方理直气壮的说要教育教育他,什么叫弱国无外交。” 干巴尔脸色当即变得涨红,印地王子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骄傲。 可是这一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一个小国的王子在天朝上国中究竟是多么卑微无力。 几名学生就能骑在他身上对他耀武扬威。 而究其原因,却只是在蹴鞠场上的一场无意碰撞。 而最可耻的是,自己堂堂一名王子被打之后,却找不到任何报复的手段! 至于买凶杀人,他想都不敢想。 他还是脑袋里有几分理智的,在学生中间他可以摆一摆印地王子的架子,可是在大宋威严律法面前,他完全不比庶民尊贵分毫。 毕竟楼兰王子就是前车之鉴,因为在天朝犯法,这位楼兰王子被大汉官吏执行了宫刑。 干巴尔一点也不想失去男人的快乐。 腓特烈向他宽慰道:“你可以向学院举报他们殴打同窗。学院会给予其惩治。” 干巴尔敷衍的点了点头,但确定这个方式根本行不通。 大宋律法讲究恶逆从义,绝非谁闹谁有理,他先骂的人,那就属于恶逆一方,挨顿打不算过分,给对方的惩戒会大幅降低,最多批评教育一顿。 巴图鲁在大宋也待了很多年,深刻明白这个道理,说道:“今日给斐他列兄弟送行,这不痛快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作东请大家吃酒。” 腓特烈连忙制止说道:“你做东?这里可是餐厅二楼,消费不低。你父母卖了家里的羊才供你上的学,你就别逞强了,今日我来请。” 巴图鲁瓮声瓮气的说道:“是卖了羊不假,可是我家有两万八千多只羊。请你们吃饭绝对够了。” 正文 第九十四章哪个正经的蒙古人会去学水利工程? “多少只羊?” “多少只羊?” “多少只羊?” 屋内三个人皆是震惊不已的望向这位一向憨厚老实的同窗。 亏自己等人还一直以为他并不富裕,两年来从不让他请客吃饭。 近三万只羊,按大宋皇宫在太上时期最奢靡的时候每天需要三百只羊,他一家的羊就足够皇宫连续不断的吃上三年。 原来真正的狗大户在这里啊! 腓特烈立即说道:“请,必须你请!我要吃黄金烤全羊,黄金狮子头,黄金鳕鱼片,皇家冰燕窝,皇家鲍仔蛊。” 芭莎白了她一眼,制止道:“吃那么多黄金,你也不怕撑死。这是他家的钱,又不是他的钱。他肯定还有许多兄弟姐妹等着继承酋长之位呢。” 巴图鲁摸了摸后脑勺:“什么酋长之位?” 芭莎理所当然的问道:“你家不是草原上的酋长?” “这个……我爹爹没告诉我这个秘密。据我观察,他应该没偷偷背着我跟我娘隐藏了那么大一个部落。更不敢背着我娘有其他私生子。我家就我一根独苗。” 腓特烈更加震惊了,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家就只是大宋的一户普通编户?” “你……你们……不怕被抢吗?” 干巴尔也是震惊不已的望着自己这位相处了两年的同窗,虽然这个事实极具冲击性,可他无比确信巴图鲁所说的一定是事实,因为这位同窗身上充满了普通百姓的质朴勤劳,绝对不是那种衙内纨绔可以装出来的。 巴图鲁好奇的问道:“被谁抢?” 干巴尔脱口而出:“被达官显贵啊。这要是在印地,一户百姓家中有这么多财产,一定会被贵族巧取豪夺。” 巴图鲁则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说道:“官老爷们金贵着呢,才看不上这点财富。让他们为了几只羊就丢掉官位?他们才没这么傻咧。” 因为一户百姓而导致官员丢掉官位,可能吗? 干巴尔跟腓特烈对视一眼,这事在他们俩国家内别说可不可能了,这就是荒谬至极的事情。贵族享有领地内的一切特权,初夜权都保留着,打死一名平民、农奴都不叫事,更别说仅仅是巧取豪夺了。 可他俩又无比确定,这事在中原一定会发生。 哪怕是宰相之子,王侯贵胄,在街上强抢民女,都会被论罪处死。 贪污腐败,一旦被证实了,丢官去职,是绝对不容动摇的底线,重者甚至可能被直接处死。 更甚至,如果发生了瘟疫,那简直是官员的灾难。 一大批相关官员都得免职下台,可能出现瘟疫死了三千人,被撸掉的官员、胥吏牵连三千人的情况。 而在当下,他们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有官员真的贪婪侵吞一名普通百姓家财,这事情被捅出来,这名官员绝对会被监察御史清理。… 更确切的讲,没有哪个官员愿意惹上这种名声。侵吞一名小民的资产……这也太不入流了。哪怕是贪官都不愿意跟这种人为伍。 任何官员传出这种流言,基本上也就一辈子跟升迁绝缘了。 大宋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社会,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而言,普通官吏卑微的像是尘埃,哪怕能落在他们的鞋子上,随着他们前进一段旅程,那都是底层一生的荣耀。 可是当你问心无愧,清清白白时,哪怕一名无权无势的小民也不必惧怕知县、知府甚至宰相。 吏治清明,律法森严,法律完善,是大宋的显著特点,这个国家成功探索出了用法律治国取代礼法治国的新道路。 腓特烈坐到桌子旁准备点菜,问道:“你们不怕官府,就不怕其他国家的人来抢你们吗?” “你们可是在草原上,游牧骑兵是最大的威胁。” 游牧骑兵啊,这对干巴尔和腓特烈都是印象最深刻的势力。 不论大陆的东西南北哪片区域似乎都免不了被游牧势力困扰的局面,这些野蛮的骑兵不事生产,到处劫掠,在每个国家历史上都留下了恐怖的印象,和无数的罪恶。 巴图鲁坐到椅子上,一锤木桌,说道:“你们在一个蒙古人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巴图鲁要是不说,他们都几乎忘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当世最恐怖的蒙古铁骑后人。 但这真的不能怪他们,他们本能的都把他带入成了文明世界的一方。 毕竟这家伙蓄发结簪,长袍博带,学的还是工程学院的水利工程系。 哪个正经的蒙古人会去学水利工程? 学完了是要回去发展农业灌溉,还是修建防水体系? 就以草原上那点降水量而言,好像这一切压根就用不上吧? 与其思考草原发大水…… 还不如想想怎么防范流星撞地球,把牧场给毁了。至少后者比前者看起来似乎更靠谱更具威胁性。 显然这位同窗学习的这一切,压根就没打算回草原上继续放牧。 果然,巴图鲁嘿嘿一笑,憨厚的说道:“其实你们对我们游牧百姓误解太深了。事实上我们蒙古人也是爱好和平的,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唱歌跳舞! “谁?蒙古人?热爱和平?”干巴尔扯着嘴角,吸着冷气问道。 这话腓特烈跟芭莎听完,都不知该怎么开口评价。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啊。 蒙古人热爱和平吗? 在后世,那他倒也的确如此,甚至堪称世界上最和平友善的国家了,跟邻国没有任何争端,邻国两个大哥说什么是什么。 甚至南面大哥把他公路给封禁了,他也不生气,立即派大使过来,低声下气的认错,诚恳的表示悔改。 域外国家给他打个电话,他都是第四个知道。 但在十二世纪,这可是最凶焰滔天的民族啊,烧杀劫掠是常态,屠杀焚城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你一个蒙古人说蒙古不喜欢劫掠,热爱和平,并且爱好唱歌跳舞? 腓特烈说道:“行啊巴图鲁,最近已经学会讲乐子了,一定不缺女人喜欢。” 正文 第九十五章你这个可恶的双标狗 “我没讲乐子!”巴图鲁认真的说道:“能好好过日子,我们蒙古人也不想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劫掠这件事风险是极大的,随时可能掉脑袋!我们这些归化牧民,在草原上根本见不到任何劫掠的铁骑。更别提被打劫。” “不信你去餐厅里随便找一位天朝子民问问,不管他是饱学的教授,还是餐厅打下手的妇人,是否担心会被敌国军队冲进来打砸抢掠。” 这个不用问,腓特烈可以猜想到,结局一定是充满了天朝上国傲慢式的回答。 后生仔,你脑袋没病吧? 这一点后世人最有感受,哪个人会担忧自己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时,被别国入侵了,敌国军队打到自己面前? 腓特烈看向自己的妹妹,无力的坐回了椅子上。 没想到,临走了还能见到这样讽刺的一幕。 堂堂施瓦本公爵的女儿,回到故乡,可能生活还不如在大宋嫁给一名平民。 安装最新版。】 他一直以为,传说欧洲的国王,活得不如东方帝国城市的城门官是一个夸张说法。 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无比正确的事实。 芭莎就算回到施瓦本,嫁给了另一位伯爵甚至公爵,又能如何? 任何伯爵和公爵都可能战败被俘,他们的女儿、夫人都会成为战利品。 但在大宋,却绝对不会发生这一幕。 只要他们奉公守法,他们所拥有的平静生活,是西方贵族们永远无法比拟的。 难怪历史上那么多藩国国王,宁肯放弃国王之位,也要生活在中原,甚至死也要埋在中原的土地里。 芭莎如果能如愿嫁给她喜欢的这个“穷”小子巴图鲁,那余生可能“穷”的只剩下钱了。没有阴云诡谲,没有宫廷阴谋,远离战争纷乱,远离惊心动魄,从此只有幸福平静的生活。 但讽刺的是,这位大宋的平民,却从来没有看上施瓦本公爵的高贵女儿! 芭莎的喜欢,是充满了西方女子的奔放和热情的。连腓特烈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干巴尔跟巴图鲁扶着门进来,干巴尔满脸乌青,是人都能看得出来他问题的严重,可是芭莎却第一时间迎到了巴图鲁面前,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而面对这名毫不掩饰爱慕自己的女人……巴图鲁第一反应是回避、拒绝,并不想有所发展。 她施瓦本系公爵之女又如何? 在天朝百姓眼中不过是蛮夷酋长之女。 况且,论财富、论生活甚至论未来前景,这个女人所拥有的,都未必能比得上他这个大宋普通太学生。 巴图鲁的父母,作梦都想他的儿子能在中原娶一位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名门贵女,最好像当今的太学教授苏黛那样的。或者再不济,娶个学院的女学生也行,至少文静淑女、彬彬有礼。 这要带回草原上过节,儿媳妇会弹箜篌,还会吟诗作赋,能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不用说话,那他们老巴家也是附近所有牧场的明星。 就穿着襦裙,披着褙子的儿媳妇往草原一站,手一捋额前秀发,阳光下,这就是草原上最美的风景。 俩老人嘴角都能咧到耳根上去,逢人就能炫耀一通。 只要巴图鲁回到草原过年,爹娘就能把这憧憬的画面跟他絮叨无数遍。 这如果他巴图鲁没有娶一位中原淑女,而是带了一位一头金毛,体毛旺盛的蛮女回去。巴图鲁觉得自己爹爹能拿着棍棒满牧场的追着自己打。 然后俩老人对坐着生闷气,半夜睡不着,跑到牧场上对月哀叹。 所以,哪怕芭莎是施瓦本公爵之女,这一刻想嫁给一名普通的大宋平民都难。 腓特烈认真的看着巴图鲁,问道:“兄弟,哥哥问你一个事情,你认真回答哥哥,不要敷衍。” “哥哥您说,我一定坦诚。” “如果一位开国郡公之女要嫁给你,你作何反应?” “开国郡公?”巴图鲁惊叹一声:“哥哥,你别玩笑了。你知道开国郡公仅是俸禄就有多少?怎么看的上我一个穷小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家族成为大宋的开国郡公……” 不等他说完,巴图鲁斩钉截铁的说道:“哥哥,婚姻之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这是东方正经人家绝对不能少的。” 腓特烈被呛得哑口无言,你还真是双标、势力得很啊! 大宋的公爵,你就配不上! 施瓦本公爵,你连谈都不愿多谈! 咋说大宋公爵要把女儿嫁给你的时候,你没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是你小子迫不及待地就喊老丈人为爹了吧。 “你施瓦本公爵成为我大宋地开国郡公,目前来看是有些困难了。”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道平静澹然地声音响起。 屋内众人同时一惊,看向门口之处,只见一位虎背熊腰,如暴虎冯河的年轻侍卫推开了房门。这位年轻侍卫之威严肃杀,即便巴图鲁这个蒙古后裔也不禁全身发寒,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可以确定,如果对方是其他学生请来的外援,要继续追究蹴鞠场上与干巴尔的纠纷。那自己等四人今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若是激怒对方,怕是转瞬之间,屋内所有人都会被对方轻易抹杀。 但在打开房门后,这位侍卫就恭敬地站到了一旁,雍容华贵地一男一女随后走进房间。 四人同时激动地起身,进入房间的这位男人他们不一定都认识,但这位知性温柔地美女,太学院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是太学院教授、大宋皇室的妃子苏黛。 巴图鲁与干巴尔激动地行礼:“拜见苏教授。” 腓特烈和芭莎则童孔睁大,连忙对进入房间地男人郑重行礼:“拜见陛下,圣躬万福。” 另外两位闻言,彻底震惊地合不拢嘴,看向进入房间的华贵男子,这就是当今天子? 二人内心巨震之后,连忙行礼:“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赵桓澹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拘谨,是朕不请自来。没有不欢迎吧?都随便座。” 干巴尔震惊的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难道自己一个藩国王子打架,居然吸引了大宋天子的关注? 82中文网 正文 第九十六章扶持亲宋派 干巴尔误以为赵桓是来追究自己一个藩国王子,失仪与普通百姓大打出手,吓得双腿战战,几乎不能自持。 腓特烈担忧自己这位好兄弟被处罚,主动开口问道:“陛下,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赵桓澹笑着说道:“有皇城司在,这座城市对朕几乎没有什么秘密。” 所以赵桓看向干巴尔,笑着说道:“不用那么紧张,朕以为青年意气,打一架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是在蹴鞠场上,本来就要发泄年轻人多余的精力。有分寸别受重伤就好。” 干巴尔连忙恭敬地不断点头,回道:“官家明鉴。” 既然不是为了干巴尔来的,腓特烈立即想到了官家刚才推门而入时传来的声音。 他关切地问道:“陛下,我们施瓦本公爵一系出现什么变故了吗?” 赵桓坐在椅子上看向他,从容说道:“是的。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国王康拉德三世在罗马教廷发布了演讲,组建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号称要夺回圣城,驱逐赤潮对基督文明地威胁。” “康德拉三世?”腓特烈和芭莎同时一惊,这就是施瓦本系当今的皇帝。 腓特烈满头大汗,连忙解释道:“陛下,请务必相信我们家族的诚意,我是真心想与大宋联盟,甚至永为大宋藩篱。这组建十字军东征……或许有什么难以说明的变故。” 这生死关头,芭莎也连忙说道:“陛下,我可以给我哥哥作证,我们绝对是真心实意要与大宋联盟,不是探子,请千万不要拿我们的脑袋祭旗。” 苏黛掩嘴而笑,说道:“你还敢主动提这一点?你知不知道,朝廷御史已经上奏,要派人进太学抓你们了?” 芭莎吓得跌坐在椅子上,抹着眼泪、鼻涕,呜呜大哭:“呜呜~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走之前,还整个家族同心,要与大宋结为盟友。甚至想让我嫁给大宋皇帝。” “可是你们皇帝高高在上,好像坐在九重天上。眼光自始至终都不曾低下,多看一眼我们这种凡世里的尘埃。” “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被判了死刑。呜呜~我们……我好惨啊!” 赵桓无奈的看了一眼苏黛,说道:“你吓她一个小姑娘干什么?怎么感觉你当了这个太学教授,心态是越来越顽皮了,被学生传染了?” 苏黛笑着说道:“我哪知道她会吓哭啊。好了,别哭了,官家已经把御史的请求驳回。不然你们哪有机会坐在这里跟天子当面交谈?” 芭莎眼泪顿时止住,腓特烈也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请陛下千万不要动怒,家族或许是有什么意外考量。” 赵桓澹笑着说道:“无妨,对于这种事,朕看得很开。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因利反复,今日和明日分。能够坚定执行一个外交政策的,无不是眼光卓着的政治家、外交家。” 而这种人往往都是一个国家的核心人物,必定能够留名青史,比如蜀汉丞相诸葛亮,铁血宰相俾斯麦。 但除了这些人杰,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坚定目标,狡诈反复,并无远谋。 以大宋最流行的说三分为例,吕布跟袁术简直是其中佼佼者,双方时战时合,为了一点小利就能大打出手,又能因为一点压迫共同对敌。短短几年间,双方把盟友、死敌、背叛、捅刀、然后再结盟、见死不救、互相拉后腿等一切角色都互经历了一遍。 赵桓对腓特烈说道:“康德拉三世在教廷的称呼从德意志国王变成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大概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下定决心,认为教廷的支持对施瓦本而言比大宋支持更重要。” “但康德拉三世的想法,朕从来都不在意。关键是你的想法,才会真正影响历史走向。” “所以朕驳回了御史,在你临行前特意来太学院见一见你。” 听到皇帝这般大度的说法,腓特烈甚至有些羞耻,羞耻于自己家族的长辈仅为了一点点小利,就丢掉了原则,跪舔罗马教皇的鞋子。 他立即说道:“陛下,我如果回到了施瓦本,一定会将大宋先进的文明带回去。我们会效彷大宋,设置完整的政体,把神圣罗马帝国彻底整合成一个国家。” “首都可以任命地方的市长、高官,划定清晰的疆域,军队收归中央所有。” “在全国统一赋税,发展跟东方的贸易,学习东方先进的文化。” “还有吗?”赵桓澹笑着说道:“怎么都说的是国家?说说你自己,不妨大胆点,说说你当了皇帝会怎么样?” 】 “当皇帝?”腓特烈震惊的看向赵桓,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宋依旧愿意与施瓦本结盟,并支持自己登基?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腓特烈英武之气奋发,没有任何犹豫,坚定的说道:“我会去除帝号,愿作大宋藩臣。不慕蛮夷之君,只愿为大宋一开国郡公。” “自此在国内推行王化,岁岁进贡,永为藩篱。” 赵桓笑着对苏黛说道:“朕就说这位学子悟性很高啊。” 随后赵桓对腓特烈说道:“你的想法很好,朕心甚慰。朕会下令波斯都护府击杀伪帝,派军护送你回国登基。” 扶持亲宋派,这是帝国再常规不过的一个操作。 大宋没办法把神圣罗马帝国的人全部屠杀一空,那扶持一位亲宋派的国王,在其国内推行汉化,无疑是最优选择。 所以赵桓直接说道:“等你登基为王,朕会在德意志境内驻军一万,由德意志提供后勤补给,你可有异议?” 腓特烈知道这就是大宋扶持自己登基的条件,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臣绝对拥护官家提议。” 赵桓点了点头,直接起身,说道:“那朕就不多打扰你们了。朕还要回去与大臣们商议军国大事,你们继续小聚吧。” 在德意志驻军,这是赵桓亲自来见腓特烈的最重要原因。 既然扶持了这个庞大国家崛起,那就必须有一支军队保证他们的忠诚,同时防阻绝基督势力的侵染。 82中文网 正文 第九十七章恐怖的行政开支 十字军组织起第二次东征的消息从波斯都护府传到东京只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个速度在当世绝对算得上是惊人的神速了。在波斯都护府刚设立的时候,大宋还没有这个效率,要足足半年才能传回信件。 而现如今,相较而言,可能在罗马教廷西面的西班牙人还没得到十字军东征的消息,两万里外的东京皇帝先得到了这个军事情报。 而之所以有如此神速,完全依赖于大宋无与伦比的邮驿体系。 大宋的马政此前虽然极烂,但邮政却是极强的,跟大明末年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哪怕在靖康之难,国家风雨飘摇,首都被敌军围困的最艰苦时刻,邮政体系都没有崩溃,中央朝廷的命令可以迅速跨过数千里,征召身处长沙的李纲复相。 而依靠这这强大无比的邮政体系,大宋强大的国力只用几年的时间就对波斯沿途完成了整合,铺设上了万里的邮驿网络。 按照中原驰道的标准,在官路上每三十里就要设置一座驿站,供信使换马休整。 从长安一路铺到圣城耶路撒冷,这两万里路只需要六百六十六座驿站。 六百六十六座驿站,每座驿站配马六十五匹,驿卒二十三人。 总共也就四万三千匹马,驿卒一万五千人 驿卒这个职业,诸夏人肯定都不陌生,推翻大明的闯王李自成,造反之前,在大明从事的就是这个行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yeguoyuedu】 大明圣君崇祯皇帝,一挥手取缔了西北驿卒四万人。下了岗的李自成就只能参加轰轰烈烈的造反大业。 中原王朝能牢固掌握地方州县,形成大一统的中央王朝,仅邮驿这一项,就是西方完全不敢想象的天文开支。 大宋无与伦比的财力支持下,帝国中央对波斯地区的掌控能力大幅增强。 而什么是核心掌控力? 核心掌控力就是波斯的邮驿体系,都堪比中原的邮驿完善程度。 帝国要想把征服地区转化为核心领地,首先就要衡量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地的税收总额、军事价值相加,能不能高过这庞大的行政开支。 毕竟行政开支,可远远不止设置一名知府,派遣几位税吏。 邮政体系、教育体系、养老体系、医疗体系等等,这一切都要与中原看齐。而这一切,都要归属于行政开支当中。 可以说,没有钱,就算藩国请求内附,中原都没能力整合接收。 而这一切,都还是最基本的。 在垂拱殿内,宰相、枢相到齐后,枢密院守阙书令史把地图挂了起来,赵桓立即看向地图上那如珍珠般排列开来的驿城。 驿城,也就是修建有城墙的驿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即大宋】【】 以陇西的丰原驿为例,这座驿站是用砖石修的城墙,全城周长四里,城墙高达三丈,底宽两到三丈,上宽一丈有余,设东西两门,城门上方筑两层越楼。 这可绝对不是《满城尽带黄金甲》里面,太医出京时居住的小驿站,被黑衣人轻易突袭。 如果类比的话,这是西方的城堡放大版。 在中原的江南,许多老城区没有翻修城墙,城高也才一丈有余,驿城的城墙高度是县城的三倍有余。 给驿站建墙,当然不是大宋钱多烧的。事实上驿站不光要转送大量运往公文,还有承担转运粮食,为往来军队提供粮食的责任。所以,驿站是位处前线战区的一个重要信息节点和大型物资储备基地,自然要把城墙修的又高又厚。 而这种拥有城墙的驿站因此也一般有另一个名字,名叫某某堡,例如榆林堡、屯边堡、永昌堡,以及更出名的土木堡。 大宋从高昌一路修到七河、河中、波斯的六百多座驿站中有上百座这种堡垒。 堡里面囤积了大量的粮食,驻扎了更多的士兵。多者一个指挥五百人,少者也有一个军虞侯统帅百人镇守。 一个堡垒里面驻扎了上百名专业士兵这是什么概念? 同期的欧洲,一名领主能在城堡里组织一百名职业脱产士兵,就能安枕无忧的挡住绝大部分其他领主的进攻。 而这种堡垒,在中原大一统王朝内,却只是庞大军事体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节点。 腓特烈如果能有机会到垂拱殿里看一眼大宋枢密院这绝密的军事地图,他一定会拼了命的制止长辈们疯狂的行为。 这简直是在送死的路上狂飙勐进!双方在文明层次和国家财力方面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就像一个婴儿去挑战勇冠三军的勐将。 等所有人到齐后,赵桓说道:“我天朝上国,威服四海,德被八荒,藩宗之内,太平和谐,与世无争。此乃我朝之造化,也是军民百姓奋战之赫赫武功。” “然而西戎生衅,残虐一方。教皇僭越,为虎作伥。此辈蛮夷,不肯世道太平,岁丰人和,强加战乱于他族百姓。” “今日,朕与卿等就要拿下个章程,怎么去胜残去杀,将我朝的太平盛世带给这诸国万邦。” 将中原的太平盛世带给这诸国万邦,这一点真的不是赵桓在狂妄自大。 所谓的世界大战,其实离中原很远很远。 只要东瀛没有生乱,中原可以太平无忧的处在东方,看着西方打死打生。 这形势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西方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中原没有受到一点牵连。 第二次世界大战,如果不是东瀛小日子犯贱,中原原本可以依旧袖手旁观,根本不卷入乱世。 因为中原的体量实在是太庞大了,诸夏征服无比广阔的地域,一国抵西方一个大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即大宋】【】 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只要中原不乱,整个东方都处于藩宗体系的和平稳定态势中,远离西方的纷乱纠纷。 而在当下,由于赵桓提前布局,把倭人跟虾夷人分裂,使东瀛列岛上卷入了漫长的内战。 这个拖后腿的消失,意味着大宋可以身处绝对太平的环境中,看着西方打死打生。 只要中原不想卷入战争,就能从容得在一旁作壁上观。 正文 第九十八章秦王西狩 中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得西方发动的这一场,涉及欧亚非三个大陆的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对帝国几乎没有影响。 如果大宋不想管,可以看着十字军和清教徒在亚欧边境打死打生,就像帝国看着边陲长城外两个蛮夷部落低劣的互殴。 此时帝国,进可以干涉欧洲局势,退可以作壁上观,看双方筋疲力尽。 参战与否,全看帝国究竟能从中得到多少利益。 而显然,这场会议中,随着赵桓定下基调,大宋已经决定全力参战。 要通过一场辉煌大胜,威服远方,然后逼迫这一片的国家臣服。 赵桓看着地图,对所有人说道:“泰西蛮夷,之所以敢主动东征,是为了宗教圣战也好,为了劫掠财富也罢,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以为我朝在波斯都护府的军队人数稀少。” “他们以为波斯都护府那一万五千人要应对一波一波的十字军捉襟见肘,所以才胆敢兴师动众,劫掠东来。” 所有大臣们都认可的点头,这如果波斯能堪比中原,巴格达城里驻军十万,十字军就算是再觊觎东方财富,也不敢兴师东征。 赵桓看着地图,直接说道:“所以朕打算直接向波斯地区增兵!要让这些蛮夷知道,我大宋亦有雷霆之威!让他们铭记,大宋哪怕不愿战争,也能以绝对实力,碾碎一切豺狼。” “更要昭告天下,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大宋西征以来,一直考量的是经济仗,很少打政治仗。 所以在当地的驻军一直相对较少,能不消耗中原的实力,就尽量就食于当地。 可是,这绝不意味着大宋会一直软弱绥靖。 在大宋动雷霆之怒的情况下,直接动用国家财富支撑一场远征,将立即使军队规模剧增,对所有蛮夷形成碾压性的军事优势。 这将使任何不安分宵小在跳梁作死之前,认真思考大宋动雷霆之怒,几十万王师天降的恐怖后果。 枢相岳飞看着地图上密布的驿城,说道:“依靠沿线向波斯增兵,并非难事。关键在于增兵多少?” 赵桓直接拍板,说道:“十字军首次东征,人数多达十万,这都是用于作战的部队和武装暴徒。王师与其作战,军队规模只能更大,不能更小。” 十字军作战的距离大概也就两千多里,可这十万大军的补给让整个十字军焦头烂额,劫掠不到物资,不得不吃皮革充饥。 大宋如果增兵同样的规模,意味着要从十倍于此的距离上运送海量物资过来。 岳飞面色凝重,说道:“官家的意志,臣等铭刻于心。但要跨越荒漠戈壁、平原大漠,从两万里外保证一支十万人大军的战事,这已经超出了如今建设的这条补给线的极限。” “关于军队规模方面,臣并无异议,但关于军队征调,臣有个提议。” 赵桓点头,说道:“卿是我朝负责军事部署方面最专业的枢相,有良策可以畅言。” 岳飞走到地图前,说道:“从高昌到波斯的这条补给线是臣亲自设置的,极限状态下可以维持四万五千人的补给。但这不包括给这支部队提供后勤补给的民夫。” “这意味着我朝大军四万五千人可以无需民夫随军供应的情况下,依靠沿线堡垒的物资,快速机动到波斯都护府。” 朝廷公卿们都一脸严肃的看向地图,都是久经官场的精英了,所有人都明白这种部署真正针对的是谁。 其目的正好与今日廷议的内容南辕北辙,针对的就是波斯都护府治下诸国。 一旦当地有叛乱,围困中原在当地设置的堡垒,狼烟蜂起,半天之内就能从波斯传到中原。 平叛大军步骑万人沿着这条补给线快速机动,可以驰援任何受到围攻的堡垒,击败当地刚刚爆发的叛乱,诛杀叛王。 但这个快速机动的方案显然不适合当下这种大规模的正面对垒,后勤补给必须有稳妥的供应保证。 岳飞手指地图,说道:“臣建议中原王师出动四万五千人,沿着这条补给线迅速抵达波斯都护府,汇聚当地一万五千军队,前往耶路撒冷、阿勒颇、安条克一带布防。” “王师六万人已经足以稳定局势,而为了给王师张翼,臣打算从这一带抽调两万蒙古铁骑。” 话毕,岳飞手中长杆指到地图的北方。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方向,正是高加索地区。 “蒙古铁骑!”赵桓沉吟,问道:“他们在这里的战事还顺利吗?” 谈到这个问题,屋内顿时噤声,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 只有岳飞语气铿锵,说道:“蒙古人已经在河中地区击溃了基辅罗斯,正沿着高加索一带追击。他们是独立作战,所以没给枢密院上交战报。但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快要打穿这里了。按官家部署,无论如何都该把他们召回了。” 赵桓看着地图,不带感情的说道:“基辅罗斯的战斗力看起来非常一般啊,这么快就让蒙古人击退了。那就让蒙古人回来吧,把基辅一带交给大皇子。册封其为秦王,命其就藩。” 秦王,不论如何在中原都是有个特殊意义的封号。 似乎秦这个字,就代表着赫赫武功。 给故太子这个封号不算是恶封,也蕴含着赵桓对他推行王化,开疆拓土的期望。 这片土地上的罗斯人,骨子里就有着对土地的渴望,封其君为秦王,也算是与这种精神相得益彰了。 涉及到这方面,右相不得不站出来,主动说道:“秦王的两千军队都已经招募完成,效彷东宫六率,都是全军最精锐的退役士兵。因为是自愿募兵,其家属也会一同前往。算上秦王幕僚和儒家学者,动身前往基辅一带的人员共计六千七百余户,四万八千余人。” 这个数字,让赵桓略微惊讶,问道:“除了军队两千户,还有四千多户的儒家愿意跟随秦王去就藩?” 82中文网 正文 第九十九章帝国统治的明珠 赵桓是有意要将腐儒打包送到罗斯地区的。 甚至为此不惜牺牲一位大宋的太子! 太子啊,这可是大宋的国本,是普天之下,除了赵桓地位最尊贵的人。 可以说,为了防止腐儒们复辟,赵桓以及整个大宋,都付出了极为昂贵的代价。 赵桓倒不是对儒家有多大意见,相反,赵桓坚定的认为,儒家陶冶精神,道德导向等方面都十分先进。 中原能够屹立于东方,维持大一统帝国的特殊地位,儒家都是功勋彪炳。 可以说,没有儒家,就没有诸夏这傲视群雄五千年的孤高气傲。 哪怕是在工业社会之后,最适合发展工业的,也是泛儒家文化圈里这些文明。 因为儒家的道德导向,整个社会稳定而团结。百姓勤劳而善良。 这一切儒家都功不可没。 诸夏如果是一杯水,那么儒家就构成了这杯水的三分之二。是诸夏身体里流的血,是所有人精神的底层构造。 可这并不意味着儒家就没有缺点。 腐儒们两千年以降,孜孜不倦的研究着一本《论语》,对诸夏开放进取精神的压迫,可以说是比孙悟空头上的那个紧箍咒还要恶劣的存在。 这一点,这些腐儒们就像清教徒中的狂信者,一切只相信《古圣经》。《古圣经》里有的,其他书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古圣经》里没有的,那都是错的。 寻常人怎么看待愚昧、狂热的清教徒,怎么看待《古圣经》对其影响。 赵桓就是怎么看待腐儒的。 研究《论语》没有问题,但一研究就是两千年,就是千古罪人! 所以赵桓必须要把这些腐儒全部打包扔出去,然后在中原留下那些开拓进取,兼容并蓄的新生代儒家学者。 但一下子带过去四千户儒家学者,这个秦王国还能建的起来吗? 两千士兵当牛做马,供应着这四千大爷? 张浚立即解释道:“官家误会了,这些腐儒,平时都是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哪有那么大的毅力跟随秦王跨越万里,前往统治罗斯。” “跟随秦王前去罗斯的儒家学者大概有一千余人。剩下的都是秦王招募的农学学者、工程学者、地理学者、技术工匠、武器工匠、熟练工人等。” “皇后赐给了秦王两亿贯钱,秦王豪掷千金,网罗了大量能工巧匠与资深学者。” 闻言,赵桓欣慰的大笑,说道:“善!善!善!朕这个皇子,临到头了,终于是皤然醒悟!” “果然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把一个国家交到了他的肩头,让他去筚路蓝缕,他终于是认清了这个现实。真正要治理一个国家,那些腐儒根本靠不上,还是要靠这些学识丰富的学者,这些技艺精湛的工人。” 这个真是一个讽刺的事实。 被儒家洗脑最成功的一位皇子,马上就要启程前往冰天雪地了,最终也认为,要去发展藩国,不能靠这些只会座谈的腐儒。 毕竟总不能靠这些袖手谈心性的腐儒,去冰天雪地谈出一片土地,建起一座城池。 《论语》教得了他们心性,可没教他们怎么对抗严寒,怎么发展文明。 这对儒家传统学术的推广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连最信任他们的皇子,都不倚靠他们治国,他们又怎么自证有治国与发展的实力? 张浚很认真的说道:“秦王如今以务实之姿,率众进入罗斯,必能有所建树,在当地建立社稷,建起宗庙,开设祭祀。” 赵桓对此毫不怀疑,毕竟皇后可是赐给了他两亿贯钱! 真是大方的让人心颤啊。 就算在太上时期的大宋盛世,这两亿钱也要整个国家一亿两千万人口纳税三年。 要皇宫所有人,全国官员,数百万军队都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这笔财富。 秦王带着这么多财富,如果还不能在当地立足,真的可以自绝于天下了。 所以赵桓说道:“秦王的事,事关战场北面。这里安稳了,战事就更有把握。枢相继续说一下后面的部署。” 岳飞立即向所有人继续讲解道:“等蒙古铁骑进入波斯,这一带拥有的军队就包括了王师六万人,蒙古铁骑两万人。再征召清教徒两万人,规模就可超过十万。” 张浚立即提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部队规模诚然已经十分可观,但这些人的后勤补给从何而来?” “不要指望波斯都护府下面的藩国。按照我朝大军的补给标准,榨干波斯诸国,他们也无法提供。” 岳飞十分从容,显然对这个问题胸有成竹,他手中长杆在地图上划过了一个漫长的距离,从地图最北端,指到了最南端,说道:“这里就是此次大军远征最重要的一环!堪称我朝统治王冠上的明珠。” 所有人看向地图的最南边,齐声问道:“印地?” 岳飞重重点头,说道:“没错,印地诸国。” 他长杆在高原南部划了一圈,说道:“印地尚未向我朝彻底臣服,但在印地的北部,最大的王朝,加色尼王朝在此前就已经率先臣服。” “突厥人的入侵,又使得其附近一片邦国主动称臣纳贡,请我朝予以册封,纳入朝贡体系。” 关于有那些国家已经臣服,岳飞没有跟大臣们详说。 毕竟他总不能直言,突厥人兵锋到了哪里,哪里的藩国就称臣纳贡了。 张浚问道:“岳相公,为什么目光千里迢迢的聚集到这里?这里有何不同?” 岳飞郑重地说道:“这里最大地不同便在于其地之富庶,每个藩国都拥有大量人口,以及非常丰盛地物资。” “诸位公卿都是学贯古今,才高八斗。必定听过前唐王玄策典故,其带兵平灭印地,五百八十城邑直接臣服。一国国王馈军便送牛马三万,以及弓、刀、宝缨络无数。” 所有人都瞬间眼神一亮,纷纷猜到了岳飞地规划部署,张浚关切地问道:“枢相,难道是?”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百章寺院、神庙出壮丁 对着满朝公卿,岳飞重重点头,说道:“没错,此次的后勤供给主要出自印地。” 他来了! 他来了! 赵桓欣慰的一笑,帝国统治王冠上的明珠,他的宿命来了! 在死光最后一个印地人之前,我大宋帝国绝不屈服。 岳飞向众人说道:“此次战事,印地会提供两个方面的后勤保证,其一是各藩国都将征召百姓,作为徭役、民夫,为大军铺路修桥,营建工事,运送粮草。” 赵桓点了点头,印地人的战斗力,是差了点。 他也是不能明白,印地独特的文明,大概从秦汉时期就跟中原有接触了,这漫长的上千年里,怎么能这么稳定的拉胯? 用他们打仗,是有些差强人意的。 但用他们作民夫、徭役,的确是非常适合。 毕竟他们人多,还主张不要反抗,追求来世。 至于怎么用他们,岳飞说道:“鸿胪寺会向印地发布一份命令,凡编户在籍者,七户出一丁,凡寺院、神庙,皆出青壮百人。” 这个决断,引得殿内众人一阵讶异。 前者中原很好理解,经历了五代十国,七户出一丁,这是乱世常态。 更极致的是女真人的勐安谋克制度,战时逢三抽一。 而且这些人要自备武器、战马、弓箭等各种作战用品,当作专业士兵去作战。 与中原这苛刻的条件相比,朝廷给印地的政策还是很宽容的,七户出一丁,还不用筹备武器、战马什么的,只要带上衣服、盂、钵之类的生活用品就足够了。 众人不理解的是,后一条。 怎么朝廷要让当地的寺庙出这么多人? 左相苏迟惊讶的问道:“每间寺庙不论大小,皆出青壮百人,这是为何啊?” 岳飞说道:“为了赈济当地百姓。关于每七户出一丁,诸卿以为困难在何出?” 左都御史靠在椅子上,问道:“这有何难的?据老夫所知,印地人通常每户都人口颇多,一家兄弟四五人非常普遍。朝廷宽济至此,其应该感恩戴德!居然还敢妄言困难?真当王师动不得刀吗?” 右相张浚咳了一声,盯着他说道:“老夫听说秦御史家财颇丰,家里侍女、仆人近百人之多?” 左都御史仿佛被踩了尾巴得老鼠,顿时跳了起来,对赵桓保证道:“官家,臣向来为官清廉,这家财都是家妻带来得嫁妆,有二十余万贯。” 赵桓看了他一眼,说道:“二十万贯,可称巨富矣。” 张浚瞥了他一眼,嘲讽道:“所以秦御史现在已经是不食人间烟火了。一番发言,却好似何不食肉糜。” “在秦御史眼中,穷人最穷的地步也就是只能依靠烧柴取暖,野菜充饥了吧?” 左都御史本能地感觉张浚在挖坑坑他,所以他缩了缩脖子,避而不答,问道:“如果在我大宋,出现这种贫民,右相以为是否应该追究当地官员失职?是可忍,熟不可忍?不然右相以为的难民应该是何模样?” 张浚直接说道:“难民,老夫不知道。但关于贫民,老夫到可以跟秦御史说一说。衣无裤,脚无履,食无盂,寝无衾。一条裤子,全家人穿。谁要出门,谁就去借这条裤子。年轻的孩子,十几年从来没有穿过鞋,总是赤脚走路。吃饭不用……” “荒谬!荒谬!”不等张浚说完,左都御史就直接开口:“官家,他这话有个最大的漏洞,那一家人如果两个人都要出门怎么办?总不能把裤子撕开!” “右相你试试冰天雪地赤脚走路!不用远了,从垂拱殿走到政事堂,你看看你能不能承受?” 垂拱殿是赵桓的书房,离政事堂还是有段距离的。哪怕不是冰天雪地,要赤脚走过去,有个泥沙也是非常要命的。 所以左都御史一生养尊处优,根本无法想象百姓能赤脚走上几百里路。在他看来,就算是大宋的囚犯,那也得给他发一双麻鞋吧? 再落魄、再落魄,难道一双草鞋还没有? 工业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封建时代究竟有多惨。 这一点,要不是赵桓看过清末的录像,他也不能想象一群人出门,大量的人连双鞋子都没有。 那可是号称世界列强之一的大清,银两几亿几亿两往外掏的帝国,普通百姓穷到连双鞋子都没有。 张浚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左都御史,完全不受其言论影响,继续向所有人说道:“中原百姓吃饭用瓷器碗碟时,这些人吃饭甚至用不上陶碗、木盆,直接铺在芭蕉叶上,没有木箸、铜勺,便以手抓食。” “所以哪怕是七户出一丁,这些徭役可能连鞋子、裤子都凑不齐。不得不单衣赤脚远行万里。” 赵桓看向一旁满脸质疑的左都御史,说道:“所以不要觉得工业化有什么不好,在工坊日夜劳作有什么卑贱。真正的草芥,就是这种腐朽封建国度统治的百姓。” “衣食住行,衣在万事之前。工业化国度中,我大宋百姓再落魄,哪怕去乞讨也不至于落魄到无衣、无鞋吧?” “这……”左都御史直接无言,他印象中的乞丐,活得也比印地人有尊严太多了啊,乞丐最多脏了点,可是粗衣布鞋、陶瓷破碗还是有的,绝对不至于不穿裤子。不然他走在大街上,当众袒露隐私,引得大小娘子们尖叫逃窜,立即就被巡检司给抓进大狱了。 左都御史能想到的最惨的乞丐,也就是围在包子铺前可怜兮兮的讨要肉包子了。 可是……印地人只想问,什么是肉包子? 这就是盛世跟腐朽王朝的差距。 “可臣还是不明白,这跟要求当地寺院、神庙出百名壮丁有什么关系?许多寺庙恐怕全寺也没有这么多人。” 岳飞语气干练:“此即时关键之所在。当地财富大部分都在寺庙当中,寺庙或许不一定有百名青壮,但一定有雇佣百名青壮的财富。而秦御史刚才也说过了,当地百姓家中一般都有兄弟多人。寺庙雇佣青壮的财富将会流入普通百姓家中,使其兄弟都穿上衣服、鞋子远行。”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让印地寺院、神庙每个寺院提供一百名青壮。 这是帝国给印地带来的最新进组织形式以及统治结构,如果印地的番邦有哪位国王能够学为己用,稍微更改一下。 让印地每个寺院、神庙都缴纳一定的税赋,将会立即富国强兵。 毕竟作为印地四大种姓之首的婆罗门,掌握了社会上最大的财富。二八定律,在任何地方都是通用的。 当然,印地番邦将来能不能用好暂且不论,眼下大宋的这项制度在推行起来绝对毫无障碍。 只要一千座寺庙,就能提供十万名青壮用以支持大宋与十字军这场战事的后勤。 按军队、民夫一比三的比例,十万大军的后勤民夫也只需要三千座寺庙就能保证。 印地的寺庙有多少座,大宋没有统计过,但朝廷估计当地寺庙、罗刹绝对不会低于三千。 其实这个方案最初提出来时,还是让赵桓非常震惊的。 帝国如今的官僚才能之卓越堪称奇伟,宰相张浚号称小诸葛,枢密院的虞允文号称千古一人,枢相岳飞更是古往今来唯有的四大军神之一。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这些人无不是经世济民之才,眼光非常独到。 征调印地百姓,他们压根没有指望世俗的官府。 这些番邦国王、城邑城主对户籍、对基层的掌控能力松散而孱弱,如果依靠他们,可能战事都打起来了,这些性子迟缓,效率低下的印地官僚,还没征召到一成民夫。 但当政令直接下发给了每个寺院,效率就立即提升起来。 限期内交付一百名青壮的寺院继续当他们的高种姓,如果交不齐人,就取消其寺院资格。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抓人,他们都会把人抓齐。 哪怕是后世的印地总理,都闲着没事就推倒几座寺庙,筹集黄金。 没有人相信,以他们的财富,凑不出一百名青壮。 苏迟是负责工程的宰相,他对道路、距离之类的最敏锐,看着地图说道:“印地距离波斯的确是相对更近,但这么多民夫跨越几千里,供应十万大军,怕是也超出印地人的组织极限了吧?” 对大规模军事作战的后勤压力,当世没人比大宋更明白。 元丰四年,宋军三十六万人五路伐夏,后勤民夫累的脚都断了,求着士兵砍断他们的脚筋,可这样几十万民夫也保证不了三十六万人的后勤补给。 能组织起切切实实的三十六万大军,其组织能力是印地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现在印地人不仅要把民夫送过去,更要源源不断的从印地向波斯运粮。 以苏迟的眼光来看,这种后勤保证如果时间一长,绝对会出现严重的纰漏。 岳飞赞道:“左相慧眼如炬,的确是如此。如果只靠陆地运输,印地并不比波斯更具优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即大宋】【】 “但若加上水陆,则印地在这场战争中的作用就立即彰显出来。” 随后枢密院文吏把另一幅地图推到了众人面前,这是份海上航线图。 从印地西侧直到波斯、红海以及——西大食海! 岳飞手中长杆直指西大食海跟红海之间,说道:“关于勿斯里运河,已经修了足足三年。这条运河曾经存在,只是疏于疏通,所以是阻塞,而非干涸。” “三年的时间,波斯都护府已经统筹大宋商人、阿拉伯商人、当地属国民夫以及十字军战俘共计十万余人,把这条运河初步沟通,可以行船。” 勿斯里国即埃及,这是中原对埃及这个国家近千年的名称。 关于这个国家的记载,大宋各种西域书籍记载的还是非常详细的,而且非常符合赵桓这个后世人对他们的一贯印象。比如大宋知道他们国王出行的仪仗是千骑围护,有亲奴三百,各带甲持剑; 而且还知道当地的气候跟农业种植习惯,“其国多旱,管下一十六州,周回六十馀程,有雨则人民耕种反为之漂坏。有江水极清甘,莫知水源所出。岁旱,诸国江水皆消减,惟此水如常;尼罗河” 而且大宋也知道这个国家非常富庶,田畴充足,农民藉以耕种。因为担心无雨,遂于近江尼罗河旁择地置三百六十乡村,村皆种麦,递年供国人日食,每村供一日,三百六十村可足一年之食。 有了这个基础,枢密院非常科学的制定了符合新时代的后勤保证方案。 那就是走水陆两路,把印地的财富、民夫送到波斯去。 其中陆上很好理解,加色尼王朝与大食直接接壤,他们的物资直接送到大食沿线的宋军驿城里。可以依托驿城、驰道向前线源源不断地提供补给。 而水陆则直接从印地西北港口装船,然后向西航行不远就进入了波斯湾。 根据军事需要,可以在波斯南岸卸货,运到大马士革。也可以在后期战事稳固后,登陆耶路撒冷,甚至走西方人最熟悉地那条航道,直接穿过运河,进入君士坦丁堡! 正因如此,印地的参战,对大宋而言就至关重要了。 大宋的海军可以在印地休整、补给,然后继续西征。 大宋的海船可以在当地装满货物,把印地富庶无比的财富直接拉到前线战场。 对十字军的这场战事,已经不仅仅是大宋与十字军的较量,更像是大宋整合了整个文明世界驱逐蛮夷的战争。 这一切仿佛回到了周天子君临万邦,统领各诸侯国对抗西戎、鬼方时期的尚武开拓时代。 如诗经赞言的:“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胃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在大宋天子的统合下,中原的王师,北方的蒙古,西方的清教徒,南方的印地属国,甚至东南各国的海军舰队,都高唱着各族的战歌,浩浩荡荡奔赴疆场,尽忠王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即大宋】【】 整个文明世界从来没有这样团结过,戮力同心,要屠灭一切挑起战端的西方野蛮强盗,还世界一个岁丰人和,太平无事的盛世!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勿斯里运河,这是沟通地中海与红海最重要的水利枢纽。 当地人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总之,那些拿着图纸,在军队明晃晃刀枪护卫下的东方官员都这么称呼,当地人也就有样学样的这般叫着了。 如今是建业十三年六月,正是这片土地上最炎热的时候,寻常人出门都可能被晒晕过去,但这里依旧一片繁忙。 大量的奴隶、战俘、民夫和商人雇工一同在河里挥汗如雨,清理着淤泥,继续拓宽河道。 这般天气还要让人毫不停歇,就可想而知,帝国的统治绝对算不上仁慈。 许多战俘和民夫在水里长年累月的泡着,下半身都已经腐烂生蛆,但依旧不能停歇,日以继夜的为了帝国大业添砖加瓦,以血肉填沟壑。 运河里面的战俘、奴隶们无不愤恨,但看着站在岸边抱臂而立的东方高大将军们,他们又畏惧的低下了头,唯恐被这些无情的屠夫发现,一顿鞭子抽打下来,使自身在筋疲力竭之外,又多了满身的皮开肉绽。 这些奴隶、战俘应该庆幸自己的头脑清醒,因为站在河边的两位将军,别说是在这片土地,放眼整个大宋宗藩体系,甚至放眼整个世界,也都是无人能挡的猛将,是超世之杰,是风华绝代的不世出之名将。 这两位身穿红色戎装的将领,年轻的就是大宋枢密使的嫡长子岳云,号称西征以来,有胜无败的赢官人。 年长一些的则是杨再兴,这是使得神武右军唯一一次有所小挫的将领。神武右军,那可是曾经力挽狂澜,扶大宋于将倾的绝对精锐悍旅,堪称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能让这种劲旅在正面战场上战败一次,就可想而知杨再兴究竟有怎样恐怖的悍勇。以一敌百,那是寻常之举,千军辟易都不在话下。 如果这些赤搏上阵,手无寸铁的奴隶发起叛乱,仅面对这两名宋军猛将,就得被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不过这两位高高在上的将领倒没有奴隶、战俘想的那般无情,杨再兴抱臂看着河里的战俘,说道:“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前隋修大运河,数百万民夫泡在水中,死伤无数。” 岳云不太认可,说道:“我倒是认为牛都护太仁慈了。如果拿出前隋修运河的态度,现在运河的宽度至少是当前两倍。” “国内现在风气太讲究仁德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帝国统治需要冷酷、铁血、残忍而霸道。但现在牛都护对这些异族奴隶,比之前隋对中原百姓还要仁慈。” “杨叔您刚从国内调来不久。可能没见过当初修这条运河时的盛景,牛都护张贴公告,凡百姓前来疏通运河,管其一日三餐。一时间可谓波澜狂涌,其来如云。沿岸百姓拖家带口住在运河旁。” 杨再兴看向下面热火朝天的人群,不得不承认,自己拿这里与前隋对比,是非常不类似的。 如果只看那些奴隶和战俘,帝国的统治的确称不上得人心。 可是在这一幕发生的同时,帝国的统治也给这里带来了蓬勃的生机。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里面的民夫都比外面卖杂货的游民更强壮,更有力。 没错,修这条运河的不只是俘虏、奴隶,还有两岸百姓以及大量商人、贵族的仆役、奴隶。 这条运河存在的本身,就得到了沿线商人和贵族们极大的拥护。所有人都看得到这条运河沟通西大食海和红海以后所带来的丰厚利润。 所以商人们主动参与协助修缮这条运河,就连两岸的村子里,也派出一些游民,头顶托盘,在这里向商人、贵族、护卫、监工们出售水果。 这一幕,在这片土地上是如此的不协调。 旁边沟壑里填白骨,埋血肉,岸边上商人、游民、妇女、儿童到处顶着托盘吆喝交易。 而且这些头顶托盘的人群,身体一个个面黑肌瘦,一眼望去,全是瘦骨嶙峋,不堪一击,跟沟壑里面身体壮硕,四肢粗壮的人群形成两个鲜明对比。 双方没有发生任何霸凌、抢劫、偷窃等事件,而是和谐的相处,平稳安心的做这交易。 如果不是这一幕切实发生了,当地人甚至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附近村子里的百姓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完全是因为宋军的到来,强势更改了这里的文明法则。 一开始不是没有人强抢豪夺,甚至有奴隶、民夫半夜流窜到了附近村子里,***女。 然后,宋军也很不客气的将他们全部处死在了沟壑旁边。 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因为这种事情,跟大宋的主流价值观有所冲突。 价值观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影响却极为深刻。 在宋军的影响下,当地的治安显著提升,就连经商环境都有所改善。 换在以前,没有人敢想象,一群普通百姓可以顶着托盘,带着水果、坚果、饮料在军营旁边摆摊、交易,而且还不被抢劫。 而且这还是异国的军队……要知道即便是本国军队路过,路上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所以听说这些服装打扮怪异的东方人就是自己的宗主国,军队就是王朝之师后,当地人立即就表示了绝对的信服。 这就是天朝上国,天兵王师应该有的气度啊。 做交易还给钱!这是多么高尚而伟大的品格? 听说这些军队今后都会驻扎在这里,当地百姓简直恨不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无数村子里的青壮,就指望着喜迎王师,给王师作活,混个一日三餐。 能一天吃三顿,他们就是比其他人一天只能吃两顿,甚至只能吃一顿更加强壮。 如果王师再给一点俸禄,随便赐下点丝绸、瓷器,那他们立即就会成为整个村子里最富庶的家庭。 这些人是真的很不能理解,王师怎么会那么宽仁,那么大方? 瓷器、丝绸啊! 那可是国王才能用的高贵物品,价比黄金。可王师居然会因为赏赐,就赐给平民这种珍贵之物,而且一赐就是丝绸十匹。 谁敢反对王师,当地人就敢跟他们拼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埃及人的奋斗人生 除了底层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外,当地的商人和部落酋长其实也非常看好这条运河。 在这个封建时代,底层人虽然多,但并不掌握权力。在这片土地上,部落的酋长,村里的贵族,封邑的领主,才是统治的核心。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也没有抵抗宋军的进入。 民族国家的概念,离这里实在实在是太远了。 本地的文明,还处于封建城邑时代,这些城邑领主、封建贵族们,并没有广泛的祖国概念,甚至不知道国家边疆究竟在哪里。他们在意的是自己这片小领土的利益、稳固和权力、财富。 至于推广到法蒂玛王朝,阿迪德家族是不是有所屈辱,跟他们这些小城贵族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与中原有极大的不同,阿迪德家族的势力在开罗一带,他们管不到下面的封建城邑,下面的封建城邑跟阿迪德家族也没什么冲突。 宋军进驻阿迪德所在的开罗城,其他酋长、贵族们并不觉得自身有什么屈辱。 但宋军进驻,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就是宋军严格限制了王朝内部的内战,这样阿迪德就无法吞并其他家族的城市和村庄了。 其次,宋军来兴修水利,导致很多人躺在了运河上发财。 实在是这条运河太关键了。 这里是亚欧非三个大陆的黄金水道,要从欧洲前往亚洲,走海上丝绸之路,这里是绝对最快捷的道路。 从君士坦丁堡、突尼斯、罗马、马耳他、马赛、巴塞罗那、甚至伦敦、爱丁堡的商船,想要获得香料,都要经过这里。 征税的大头自然是被东方人拿走了,可是提供码头、提供仓储、纤夫拉船、以及沿线的商业城镇,服务商铺等都将使沿线贵族们赚的盆满钵满。 这一点绝不是贵族们异想天开,已经有商人为了方便囤积交易物资,在村子里建立仓库,开设店铺。 要知道市镇都是从草市、村子里发展出来的。 这些沿河村子里,位置比较好的,已经建起了上百座仓库,几十家店铺,人口增加到了上千人。 羡慕的其他村落眼都红了,这都不能叫村子了吧? 哪家村子会建设上百座仓库,开设几十家店铺?这已经是奔着小镇去了,随着人口突破一千,这个村长就能当镇长了。 如果发展势头良好,他这一代就能把小镇建设成人口五六千的城市,然后他的后代直接作城主。 讲道理,这跨越还是挺大的。从一个部落酋长,村子村长,手里总共没几个人,银子都没见过大几个,迅速跨越到城主,拥有自己的卫队和妻妾。 他们怎么可能不拥护宋军的到来? 这条黄金水道,吸引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目光。 岳云和杨再兴也看着运河里面一艘艘通行的商船,一艘满载粮食的巨舰因为吃水太深,又无法自行通过了。 岸边光着膀子的黝黑纤夫们立即兴高采烈的围了上去,三名来自不同队伍的首领,围着船长激烈争吵着。 杨再兴好奇的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岳云说道:“他们说的太快了,我也听不清,大概是船长说他们在坐地起价,三名首领则恫吓他,说他这么耽误下去,阻碍航道,会被罚以巨款。” 杨再兴皱着眉头,问道:“他们说的是哪里的语言?” “古波斯语。这片土地上,往来的异域行人,基本上都是说古波斯语。就连大食的皇帝威胁西面基督徒,送给教皇的信也是用古波斯文字写的。”岳云从容的解释道,他已经在波斯都护府待了多年,不仅学会了这里的语言,还翻阅了大量的波斯书籍。 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敌人,他比大部分波斯人自身都要了解波斯自己的历史、习俗和民族性格。 杨再兴冷哼一声,说道:“大食人给我们写信用的可不是波斯语,汉话说的很流利。” “这用波斯语沟通的习惯,必须得给他们改过来。日后会谈交流,普遍用的必须是大宋雅言。” 岳云点头,说道:“这是应有之义。巴格达那边已经开始推行这方面内容。大宋经史学院,在大食境内已经不下百座。” 经史学院,意味着这学院不仅教学生东方的语言,还教学生们了解东方的经典文学和历史著作。比如最著名的《春秋》、《孝经》。 学习经史,可以让当地人最快的了解东方的价值观和行为导向。 杨再兴问道:“有人去学吗?花费财富,就为了去专业学校学一门外语?” 岳云眉头一挑,说道:“当然有,如过江之鲫。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赚钱的生意就是与大宋贸易,自然有人去学习大宋语言。” “而之所以开罗这边还没有推广开大宋经史学院,就是因为这里太远,大宋的商人们脚步还没有普遍涉足过来。” “等运河修起,商人们纷至沓来,开罗城的经史学院一定会超过巴格达。” 杨再兴认同的说道:“的确,这里是黄金水道,关乎我朝后勤要地。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然牛都护也不会将我们俩同时派到这里,守卫运河了。” 岳云扑哧一笑,说道:“杨叔,你在中原待太久了!您刚来波斯,对这些蛮夷还不了解。” “您觉得兵法正道,一定是要守护好这粮道吧?” 杨再兴好奇的问道:“不应该吗?任何军事良将都应该作此安排,而且牛都护派了整整一万大军过来。这可是一万神武右军,最精锐的军队守卫此处。就是怕大军集结之前,粮道被十字军突袭了。” 岳云抱着胳膊,说道:“我说是牛都护太小心谨慎了,您肯定不认同。” “就以我对十字军那些蛮夷的了解,他们连自身的粮道都不筹备,还会懂得去断敌粮道?” “杨叔您敢相信?我翻阅书籍,发现上一次十字军东征,十万人远征,居然乌泱泱的冲了过来。没有设置粮道,也没有筹备后勤补给。” “是不是疯狂的不可思议?”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准备万全 何止是不可思议。 十字军的做法在杨再兴看来,完全是疯狂。 十万人不设置粮道就兴师远征,没全部饿死也算是他们命大。 岳云指着运河的远方,问道:“杨叔,您觉得这条运河可能被截断吗?” 杨再兴看向运河两岸广阔的土地,信心十足,说道:“据我所知这条运河似乎身处勿斯里国土地内部,外围有大片土地护卫。十字军的西大食海海军根本靠近不了运河。” 没错,在这条运河的北面有一处狭长的半岛伸出海外,把运河挡在了西南端,也就是运河的出海口并不直接对着西大食海。 这片土地上的国家、贵族都心向大宋,十字军想威胁运河,要先击败沿岸的清教军队才行。 而即便十字军真的登陆成功,占领了一座城堡,也可能反过来被宋军围困在城堡中。 这条黄金航线在牛皋的部署下可谓是被宋军重重保护,固若金汤。 事实上,涉及到这么大规模的战事,宋军跟十字军还未接触,两军全方面的较量就已经开始。 中原兵法讲究,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军事指导思想非常完善。所以一切部署都有条不紊。 而十字军的军事指导思想是什么? 杨再兴看着岳云,说道:“赢官人在波斯待这几年,俨然成为了我朝最了解泰西地区的将领之一。你觉得,十字军会做出怎样的部署?” 岳云一摊手,诚恳的说道:“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是的!所以我说杨叔跟牛都护一样,在国内待得太久,考虑的太沉重了。如果把十字军当成一支军队,我军如今的部署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是他们并不是军队,而是一群强盗。你无法去揣测他们一群强盗的想法。” “他们的军事理论,可能就是过来抢劫一波,哪有什么高明部署。” 说着岳云一笑,流露出年轻人独有的阳光与幽默,说道:“如果是我统军,我就带着着一万人开赴进小亚细亚半岛,在君士坦丁堡东面的高原上直接击败来自西方的这群强盗。然后顺势包围君士坦丁堡,把这些泰西人吓得不敢出门,看到东方就回忆起红日般的恐惧。” 杨再兴笑着说道:“很有想法的打算。我跟你一起写个札子,交给陛下。反正现在邮驿极快,舍得花钱,日日八百里加急,一个月就能把信送到东京。再用一个月,陛下的批复就能回来。” 是的,两个月之后还是不影响这场战事的进程。 因为十字军这会儿还在爱琴海西面的希腊地区呢。 双方都在作战前准备,宋军的海军舰队还飘在南洋,离波斯足足有数万里之遥。 印地的粮食、民夫都还在集结的路上,当地人甚至都不清楚自己马上要进入异域为大宋的帝国开拓,以血肉填沟壑。 波斯都护府正在紧锣密鼓的筹集粮草,重金采购物资。 而远方的法兰克骑士此时还没有动身呢! 大宋的将军们都认为,战事或许会在今年的秋末冬初发生。 枢密院守阙书令史甚至骑着快马从东京一路跑到了巴格达,要现场观察这一场东西两个世界的大战。 三十多名枢密院官员、二十多名御史以及十几名宫中史官组成的军事观察团紧赶慢赶,总算是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在是十月末抵达了驻扎在巴格达的波斯都护府。 但到了地方,他们才听说,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这会儿居然还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 主要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跟他的贵族们又起了纷争,帝国北方的贵族不愿意参加这场圣战。 因为蒙古人的后撤,罗斯人总算是从恐怖无比的杀戮中舒缓了一口气,他们再不敢向东侵犯,跟蒙古大爹交战,而是选择了取偿于西的方案。 要把蒙古人给他们造成的损失,从神圣罗马帝国那里抢回来。因此罗斯人渡过了易北河,入侵神罗边区。 帝国北方的骑士们认为与其远征东方,不如先消灭家门口的敌人。于是,在法兰克福,康拉德正式发动了对罗斯人的文德十字军,皇帝写信给教皇,让教皇批准了这次十字军,并对其授予同样的特权。 教皇为了争取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东征,不得不同意他的请求。 这个决定在欧洲引起了轩然大波,西班牙立即也要求教皇授予特权,因为他们的收复失地运动,进攻的也是清教徒。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摩尔人,占据了西班牙王国大片土地。 收复失地运动,是历史上基督徒少数驱逐了清教徒的战争。 但不论其具有多大的利益,这项运动也直接导致了,西班牙侠义骑士们无法参与对东方的圣战。 于是这场战争中最积极的反而剩下了英格兰人和弗里斯兰人,他们要乘船穿过直布罗陀,穿越地中海,然后登陆圣城一带。 结果这场规模浩大的十字军东征,现在最积极的就是双方的海军,同时从万里之外飘洋过海,奔赴前线。 宋军将领们以为战事会爆发在秋末冬初,结果到了深冬都还连敌方的影子都没见到! 于是宋军高层欣喜的安慰自己,正好正好,有这个时间可以拓宽一下运河,筹备一部分粮草,还不耽误种植冬小麦,十分完美。 所有人都期待着,最好是春耕结束,夏天的时候战争再爆发。 这样,从北方苦寒之地过来的骑士们,无法抵御沙漠的炎热气候,只要给他们断绝水源,一场辉煌大胜就唾手可得了。 在所有人期待的心情中,波斯都护府渡过了初夏,熬过了盛夏,宋军国内四万五千大军也已经抵达波斯都护府前线。 来自印地的民夫、粮食也已经开始动身,往波斯源源不断地运送。 在海上飘荡了一年多地舰队已经抵达印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扬帆西进,到达波斯。 此时宋军从上到下,都信心满满,认为胜券在握。 因为宋军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十字军只要离开君士坦丁堡就将遭遇一场摧枯拉朽的大范围歼灭战。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君士坦丁堡变楼兰堡 宋军做好了一切的军事部署,但所有人从盛夏又等到了深秋,工事修筑的完善无比,后勤补给堆积如山,传说中的十字军却依旧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而这时,距离十字军宣言要进行东征,已经过去两年了! 这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宋军将领们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宋军得到的消息确切无误,十字军是真的怀着满腔热情来参加这场圣战的。 在法兰克王国的勃艮第的韦兹莱大教堂,教皇特使圣伯纳德在会上进行了极具煽动力的布道。在他布道完毕后,法国国王路易跪在他面前,接受了他的祝福,数百名骑士,其中很多互相是老仇人,跟着他一起,决定抛弃前嫌,宣誓参加十字军。 伯纳德将自己的外袍撕下来,给他们用来做成十字徽。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法兰克贵族都参加了。 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些脑袋一根筋的法国骑士参加圣战的热情。 由于十字军不允许有女性参加,但法兰克宫廷里的很多女士也决定一同前往。路易的王后埃莉诺和她的女侍们穿上亚马逊人的服装跑到骑士们面前,表示她们也愿意为基督而战。 这种情况下,十字军绝对是要打一场恢弘浩荡,没有退路的战事的。 可是他们又的的确确,硬是用了两年时间,还没走到拜占庭境内。 这个速度,简直是突破了东方将领的想象。宋军高层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们究竟在干嘛? 就算是龟速往前爬,两年了,也该从法兰克爬到君士坦丁堡了吧? 毕竟他这个行军距离大概就相当于从成都开拔到南京。 如果一支中原军队,没有战事,用了两年时间才开拔到,主将的九族都被杀光了。 李靖平萧铣,一边行军,一边作战,也就用了三个月,就把整个南方给平定了。 有这个作参照,今年一年,朝廷里面对牛皋的弹劾就源源不绝,札子堆起来有山高,足够把牛皋活埋了再堆个坟丘出来。 铺天盖地的札子弹劾他拥兵自重,率三军而藉藉不前,心存反意。 如果不是精锐野战军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李彦仙帮他承受了一半的火力,他真的是几乎扛不住了。 毕竟前线十万大军,还有数不清的藩国军队,朝廷公卿指责他拥兵自重,他真的无法辩解。 好在当今天子对这些指责不屑一顾,赵桓相信就算再给牛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岳飞、韩世忠都在,张浚、虞允文皆壮年鼎盛的时候造反。 而且前线六万王师,四万五千人是受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李彦仙直接指挥的。 牛皋带着那一万五千人造反,不是自寻死路吗? 以帝国如今的形势,士兵们的忠义信念、文化水平和民族观念觉醒程度,根本不存在一名将领就擅动造反的可能性。 所以赵桓一力压下了所有的弹劾,让前线自行进行军事部署。 事实上,早在初夏后,波斯都护府的高层,宋军野战军主将以及待在前线的枢密院守阙书令史们就已经开始设计多套主动出击的方案。 但这些方案有一个算一个,看完都让人太过无语,前线根本定不下来。 不是整体从防御转到进攻的问题,对宋军精锐而言,有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完成攻守转换。 最大的问题是,十字军国家离大宋太远太远了! 宋军到现在为止,还没想过要犁庭扫穴。 大军总不能一路攻克君士坦丁堡,打穿拜占庭,围困维也纳,然后进攻法兰克福,再去巴黎见一见这些慢悠悠的法国骑士老爷们。 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宋军最终在高层的放权下,决定帮十字军提提速。 大军采用了岳云的提议,直接进军小亚细亚半岛,把君士坦丁堡以东的土地全部变成大宋疆域。 为了迷惑西方人,宋军前锋发出消息,要把君士坦丁堡变成东方人的壁垒,只是这一次他不叫伊斯坦布尔了,被赐名为楼兰堡。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属国归何晚,楼兰斩未还”。 这几句诗甚至拜占庭人都已经耳熟能详了。 这真的是惊吓到了拜占庭人,十字军的圣战,怎么就要拜占庭来承担后果? 如果君士坦丁堡都不在拜占庭手中了,那这个号称传承千年的东罗马帝国,还有什么罗马荣耀? 拜占庭的老皇帝美男子在去年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引起两个世界的大战开始时就忧心重重,患病去世。 新皇帝,号称拜占庭最伟大大帝的曼努埃尔一世继位,在承担起整个国家的重任后,终于认清自己父皇的高瞻远瞩,拜占庭夹在东西方文明之间的拜占庭,就像被石磨碾过的血肉之躯,只会爆出一团血雾。 帝国好不容易收复的小亚细亚半岛,顷刻间就全部失守了。 但曼努埃尔已经没有了反悔的余地,那么广阔的土地丢失,他必须继续支持十字军的东征。 他一封一封的书信送到法兰克,催促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赶紧东征。 总算是在深冬得到了回应,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已经从北方调回,准备南下进入希腊,进而开赴进战场,向东进行圣战。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自然也不是被曼努埃尔一世的书信打动了,而是帝国的铁骑已经击退了从东方来的蛮人们,收复了易北河。 至少,整个神圣罗马帝国的高层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骄傲的贵族们都相信是自己的英勇作战击退了狂暴的罗斯人。 如今这些英勇善战的德意志贵族们即将南下,用手中的利剑,继续击退更遥远的东方人,以守卫天主之光。 然而讽刺的事实是,罗斯人的撤退,还要感谢他们即将作战的对象,宋军。 因为正是大宋秦王率领着部队从高加索一带进入了广袤的东欧平原,以无与伦比的财富招募了大量的罗斯蛮人作为附庸军队,开始开疆拓土,才吸引了罗斯人的后撤。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骄兵必败 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一世可以称得上是绝对年轻有为,在军事上他锐气勃发,能征善战。 更关键的是,作为一个年轻人,他有非常宽广的胸怀,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哪怕十字军作为盟友,深深坑害了拜占庭的利益,他也没有冲冠一怒,做出不理性的事情。而是非常坚韧的抑制住了自己的愤怒,认清现实继续加强合作。 为了迎接这些姗姗来迟的傲慢十字军,皇帝曼努埃尔亲自带着他的瓦兰吉卫队前去迎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康德拉三世。 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戎装是黑色,与拜占庭的紫色可谓格格不入。 在色雷斯,双方完成了会师,但会师的氛围很不友好。 主要是这些神圣罗马帝国的贵族骄傲的像一只只趾高气昂的公鸡。 因此,拜占庭军营里流传着一个笑话。知道神圣罗马帝国的军官跟公鸡有什么区别吗?公鸡炫耀的时候羽毛从屁股上翘起,而神圣罗马帝国的军官羽毛都装饰在胸口上。因为它们的脸就跟鸡屁股一样,要用羽毛遮住,才能阻止他们的臭美的炫耀。 但神圣罗马帝国的确有骄傲的资本,皇帝刚刚击败了侵犯边疆的蛮人,威望空前。帝国北方的骑士们心悦诚服,主动率军跟随皇帝挥师南下。这使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从两万人暴涨至三万人。 他们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大败东方人的军队,所以帝国的军队抵达君士坦丁堡后,康德拉就亲自在城墙前对着他的三万列阵的将士,发起了演讲。 “你们必然认识到我们生活在一个灾难深重、面临毁灭的时代。人类之敌,东方的赤潮使得世界所有地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我们面前,满目都是未受惩戒的邪恶。” “人类的法律和宗教的规条已无力阻止道德沦落、邪恶得逞。异教的魔鬼占据了真理的宝座,上帝已将咒诅降到他的圣殿。” “听我说话的人们啊,你们快快使上天息怒吧,但不要只靠几句空洞的诉怨来求得他的慈悲。披上丧服于事无补,穿上你们那刺不透的盔甲吧。白刃相交、行军劳顿、危难困苦就是上帝要求你们的赎罪苦行。快快战胜异教徒,以洗清你们的罪孽。夺回圣地将是你们仟悔的奖赏。” “快快拿起武器吧。愿神圣的怒火使你们在战争中勇武有力,愿基督徒的世界回响起先知的预言:刀剑不染血的人要受诅咒。” “基督的勇士们,为你们献出生命的基督今天要求你们以生命回报。你们值得进行这场战斗,因为战胜则无比光荣,死亦受福无穷。” “显赫的骑士,十字架的英勇捍卫者啊,谨记你们先辈征服耶路撒冷的榜样,他们的名字已经铭刻在天堂。抛弃尘世终将消灭的一切吧,你们该夺取的是常青之树,要征服的是永恒的王国。” 三万将士在君士坦丁堡城高大的城墙前振奋欢呼,怒吼声震天动地。 “这一幕是如此的壮阔威严,望之者无不胆寒。”一名突厥人探子对着宋军主将李彦仙言之凿凿的说道。 “皇帝炽烈的权威,就像神国的光,他击败了蛮人,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威望。现在他挥师南下,军队多的像大海,长矛如苇列,盾如重墙。在他的军队前面,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的兵锋。” 听完,李彦仙没有感受到这名突厥人恐惧、颤栗的地方究竟在哪里,而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岳云,问道:“所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表达的意思是,一名泰西国王打赢了一场三万人的边境反击战,然后领着这支疲惫之师,从北方千里迢迢的过来了?” “换到中原,也就是一个边疆将领打赢一场战事,挡住了蛮族,还不是大胜蛮族,然后从北疆调到了南疆?他的威严……体现在什么地方?” 岳云笑着对突厥探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说道:“与大一统王朝相比,泰西人的辉煌看起来是有些可笑。节帅不妨把他们看成乱世诸侯,关羽率军三万击败了于禁七师,于是中原震动,曹操意图迁都。” 李彦仙抱臂胸前,说道:“那可真是够遥远的。要一直追溯到千年之前,三千具装骑兵就能决定天命所归的上古时代。” “不过他们如此骄狂,倒是一个可趁之机。对作战部署,你有什么看法?” 岳云说道:“我觉得可以针对这一点,诱敌深入。也不必诱敌太远,只要他们远离君士坦丁堡城墙,在战败之后,散兵游勇没有粮草的情况下,撤不回君士坦丁堡即可。” 李彦仙点头,说道:“骄兵必败。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只要用突厥人稍加引诱,他们就会跟在突厥骑兵后面迅速进军,一头闯入我们预设的战场。” “关于战场地址,我有个提议。”从东京一路赶来的守阙书令史虞允文推开地图,说道:“开战以来这数年,我都在研究人对上一次战事的反省与总结。” “你们不要小觑了突厥人。我发现他们对上一战的失利刻骨铭心,在各个方面都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设置了专门的应对方案。” “这意味着,即时我朝不干预这一战。仅清教徒跟十字军作战,他们获胜的概率也是极高的。只是他们孱弱绵软的攻势,可能只缠住击败对手,而无法打出摧枯拉朽的大胜。” 岳云笑着说道:“那么如今,清教徒对上一战的总结教训,都成了王师的成果。” 虞允文也不禁一笑,圣朝最大的优势就是兼容并蓄,擅长学习,能把别人的优秀成果转化为自己的优势。 他指着地图说道:“根据他们的记载,清教徒军队在选择战场方面是非常讲究的。最好的列阵地点,是前有河流与沼泽,后有山地丘陵的封闭地区。设置伏击时,最好让阳光与风向位于军队的背后。这是因为他们忌惮西方骑士的集体冲锋,所以更加谨慎地控制与使用预备队力量。”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虞允文站在众将士之间,对所有人介绍道:“清教徒文献里对泰西人的重甲骑士又恨又敬畏。面对人数众多,能够阵战的法蒂玛军队和大食城市步兵,骑士们夹枪冲锋威力无穷。” “但是面对突厥骑射手这样机动灵活的目标,他们必须先吃力地追赶对手,将突厥骑射手逼到无路可退的死角里。或者发动突袭,才能大显神威。” “所以第一次多里莱乌姆之战中,十字军取胜的关键之一,主教阿德玛尔带领的南法骑士从背后冲击了清教徒军队。导致清教徒一败涂地。”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地图上的多里莱乌姆,这里是从罗马大道向小亚细亚山区中间的最后一块平坦平原。 关于这经典一战,宋军将领们都有研究过。 十字军不断宣扬其辉煌战果,但在一个不通军事的人眼中也能得出结论,十字军完全是走了狗屎运,才打赢了这一场战争。 这一战里十字军的指挥十分混乱,步骑协同,弓箭掩护什么的完全没有。 一群重骑兵绝望的在疆场上列阵防御,一动不动的抵抗突厥人从四面八方刨过来的箭雨。 能做出一群重甲骑兵骑着战马列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死守,就可想而知当时的重骑兵被突厥弓骑兵打的有多惨。 要不是忽然出现的援军从后面袭击了突厥人,拉胯的突厥人见到对手撒丫子逃跑,根本不抵抗。 那十字军所谓的辉煌大胜,就能演变成一场绝望的屠杀。 呆板的十字军骑士骑着战马呆在原地,被突厥人的弓箭一波波射死。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太大,东方的将领们实在是不能理解西方人的思维,怎么会把一群重骑兵放,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经受箭雨? 李彦仙问道:“你不会是想重复历史上这一幕,让骑士们呆在原地,然后我们火枪打靶吧?” 虞允文迟疑了一下,说道:“以常理来推断,对手应该不会这般愚蠢,三万人列阵在原地,被我们狂轰滥炸而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认可的点了点头,宋军的将领们都习惯于重视对手,不相信自己的敌人会这么愚蠢。 历史上突厥人围着十字军抛射了整整五个小时的箭雨,对手绝望的动摇,士兵四处乱窜,营地一片混乱。 如果是中原决战,重骑兵早就压上去了,一击决定胜负。 宋军将领们还没想过对手会按这种流程,来抵抗近三个时辰的中原箭雨。 最关键的是,如果按这种应对作部署,万一有所小搓…… 这些将领们感觉自己都前途无望了。 后方的皇帝、公卿们看完前线部署,会觉得自己派到前线的将军们,脑子里全是水! 就是在街头抓一群骑竹马打仗的小孩子来指挥,也不至于愚蠢到设置这种作战方案。 把对手都当猪吗?还是你们都是猪? 但虞允文不甘心的说道:“可我直觉又认为,这些骄狂的十字军,可能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们不会认为我们跟突厥人有何不同,如果一切都按照上一次战事的部署,他们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概率会重蹈上次覆辙。” “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所有人整齐的摇头,态度坚定无比! 杨再兴说道:“虞令史,你就算是说这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们也不想去赌那百分之一。赢了不光彩,输了简直遗臭万年!真的是遗臭万年,哪怕万年后,后代都会拿这场战事来耻笑我们。” “你、我、在座所有诸位,名声一辈都不如猪狗了。后代可能会觉得,放条狗在这里汪汪叫,都比我们强。” 所有人皆连连点头,这要是真的这么部署了,就算是打赢了,传回去,也不记功啊。后方会耻笑前面,跟一群蠢猪在交战。 万一不幸,简直是圣朝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天子蒙羞,在座的所有人都要上军事法庭。主审官员审案之前,都可能先在己等脸上吐口唾沫。 虞允文心有戚戚焉,说道:“那好吧。我也就只是一提。我也觉得对手应该不会那般愚蠢……吧?” “说正式方案,用突厥骑兵将十字军引到多里莱乌姆战场故地后,直接与其列阵而战。” “按十字军目前骄狂之态,如果进入多里莱乌姆,他们会立即回想起,当初重骑兵最后不惜代价的冲锋,所取得的辉煌大胜。” “他们将会有极大的概率直接发起冲锋,铁骑直接冲击我军由数千门火炮,数以万计火枪组成的堂堂之阵。” 面对数千门火炮这种级别的火力,别说是骑兵进攻了,就是坦克集群冲锋,都可能被弹丸砸烂了。 十字军重骑兵正面冲撞上来,简直是一场血肉狂潮,密集的火力会把连人带马撕得粉碎。 杨再兴问道:“虞令史,你刚才说他们有极大概率直接发起冲锋。如果他们不冲锋呢?毕竟清教徒曾经在这片战场上惨败一回,我们也要避免重蹈覆辙。” “他们不冲锋……那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了,难道在原地等着被轰炸?” 听完,所有将领都大笑出声,应该不会有这种蠢货吧? ……应该? 杨再兴问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怎么预防他们像上次一样从背后发起袭击?” 虞允文说道:“这一点容易。王师骑兵主力前期不会投入战场,将会统帅蒙古铁骑、突厥骑兵游弋在周围,避免敌军突袭。” “而且十字军上一次足足三个时辰才姗姗来援。也就是突厥骑兵孱弱绵软,才给了他们救援的机会。” “我不相信十字军能在王师的狂轰滥炸下能够坚持三个时辰。” 李彦仙点头,说道:“虞令史考虑周全,那就这么部署吧。老夫亲自率领王师主力携火炮前往多里莱乌姆,以逸待劳,准备迎击敌军主力。” “岳云、杨再兴统帅突厥古拉姆弓骑兵,即刻向君士坦丁堡进发,主动袭扰十字军,示敌以弱,把他们引到预设战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天际遮天蔽日的赤潮 随着交战双方完成军事动员,这场世界瞩目地大战终于爆发。 亚洲、欧洲、非洲三大洲地军队全部卷入了这场浩大地战事。 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大宋王师统帅藩宗体系下的所有军队与非大宋文明联军之间的一场浩荡战事。 因而这场战斗一开始就充满了这一浩荡时代背景的特色。 大宋征调的胡骑率先向着十字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在艾菲斯城附近,突厥骑兵突袭了十字军随军的修女、牧师、侍从,一战击杀了三百多人,并在撤退途中以弓箭驰射极大打击了神圣罗马帝国骑兵的锐气。 这使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士们极为恼火,对手像野狼一样不断骚扰他们,他们空有绝对的勇武,满腔的怒火,却一直无法得到释放。 骑士们每次集会都纷纷怒吼,要求进攻,要求寻找对方主力决战,他们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作战,用一次正面冲击,摧枯拉朽的碾碎对手,狠狠的出一口恶气。 但对手好像完全清楚他们的想法,突厥人的弓骑兵绝不与他们主力交战,但却每天都对他们有所袭扰,惹怒他们的怒火。 哪怕是皇帝康德拉,也在这种骚扰中,怒火中烧,发誓一旦让他抓到对手,势必将对手千刀万剐! 又一次袭击结束,无数的骑士咆哮着:“该死的突厥人,不要让我们抓住机会!只要让我们抓住机会,一定策马狂奔,将你们彻底碾碎!” 杨再兴带着突厥骑兵策马狂奔,背后几十名神圣罗马帝国骑士紧跟不舍,他诱敌之余,转身就是一箭。 强弓重矢之下,追击的骑兵中立即有一人应声而倒。 “杨叔好俊的箭法。也看看我的。”岳云在马背上左右开弓,两箭射出随即有两名追击的骑兵倒下。 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就是他三箭三中,所以敌军大为惊惧。 这种恐怖的杀伤力,对个体而言震慑力太强了。 就像鬣狗们敢对几只雌狮子群起进攻,遇到一只雄狮却立即四散而逃。 因为前者只能咬伤他们,无法咬死。而后者真的能一击毙命,谁也不敢赌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霉鬼。 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兵停止了追击,突厥人也立即停下了脚步,在远方对他们发起了嘲笑,叫骂声响彻这片谷地。 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兵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带着战友尸体缓缓退去。 杨再兴策马走到阵前,看着缓缓离去的神圣罗马帝国骑兵,说道:“真是可笑啊。区区三十几名骑兵就敢追击这么远。要不是为了激怒他们,我自己冲过去就把他们杀的一干二净。” “相比于女真铁浮图,那些身披几十斤重甲,兜鍪三重,人马具装的超级重骑兵,这些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兵简直孱弱的可怜。” 岳云驻马在他身边,看着远方几十名骑士缓缓退去,说道:“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三十多名骑兵就敢追击这么远。” “在金人最骄狂的时期,他们百人以下的骑兵也不敢在中原乱闯,不然随时可能会出现大宋猛将斩将夺旗。” “可这些泰西骑兵,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几十名骑兵敢冲击数百名突厥人骑兵。” 一时间这两名中原的将领真的想不清楚其中缘由,难道真的是因为突厥人里面就没有一位猛将?敢于率军对冲,正面厮杀? 要知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就这么寥寥几十名身披链甲的落后骑兵,甚至不需要一位名将,但凡突厥人里一位匹夫,哪怕是李逵那种,无惧正面对敌,挥舞着战斧冲进去,数百人跟随其后,也把对手打崩了啊。 杨再兴想不清楚,只能说道:“不过这也是好事,可能节帅都不敢相信,我们的骚扰效果如此显著。对手骄狂至此,一旦有了冲锋决胜的机会,绝对不会放弃的。” 岳云点头,觉得按这种形势发展下去,一场浩浩荡荡的正面会战已经注定会载入史书了。 神圣罗马帝国依旧骄狂自大,他们认为突厥人都是癣疥之疾,只敢吊在大军周围,而不敢对他们的主力冲击。 所以他们虽然不厌其烦,但还是坚定的朝着圣城耶路撒冷进发。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所面临的不仅仅是突厥骑兵,还有一个更大的敌人,那就是小亚细亚苛刻的地理条件。 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字军主力走的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路线。虽然前辈们在小亚细亚内陆遭遇了无数艰险,但皇帝康拉德却乐观地认为这一地区已经被拜占庭收复。所以他们能轻易地得到补给与支援。 但这些名义上属于拜占庭皇帝的地方,长期以来一直缺乏有效管理,仅有希腊和突厥的农牧民共同耕牧。 当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字军到来时,听闻风声的农、牧民已经开始加紧收割作物,并给突厥人提供消息。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是强盗,谁是文明一方,谁在这一片土地更具优势,影响力更强,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在宋军有意的诱敌下,从尼西亚到多里莱乌姆征途中,十字军走了一段水草丰美的河谷。 但是出了河谷之后,土地就越来越荒芜。随着海拔的升高与时间的推移,气候也越发寒冷。 行军路上,十字军已经把这片肥沃的河谷吃光了,大军已经不能撤回了。 他们必须继续前进,忍耐着饥渴疲惫,向远方进军,直到打赢对手,或者找到下一个肥沃的城池,大肆劫掠一回。 而宋军已经不会给他们机会了,拖了他们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候这一刻的战机! 多里莱乌姆附近,这片古战场旁,正在一条小溪边饮水的十字军,终于见到了东方那铺天盖地的赤潮军队,旌旗甲胄,光照天地。 无边无际的大军在恢宏军乐中从天边缓缓开赴进战场,队列绵延无尽,永远不见尽头。 红色戎装,飘扬的朱旗,遮天蔽日,使得东方整片天空都只剩下了一个颜色,那就是赤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恢宏之战 无边无际的宋军突兀的开赴至战场,这使一路饥渴疲惫的十字军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宋军的规模实在是太恐怖了。 就算是在梦中,十字军也从没设想过这么庞大的军阵。 十万人啊,世界上99999%的人,一生中都从未接触过这么多的人。 尤其是十字军根本没有斥候,在突厥骑兵狼群一样的骚扰下,他们根本没办法出去探查情报。结果宋军就这样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哪怕是最坚定的基督信徒,面对这遮天蔽日的赤潮,信念也不得不产生动摇。如果没有神灵的帮助,基督徒们真的能战胜这红皮恶魔一样的军队吗? 但后怕过去,狂热的骑士们也有几分狂喜。 这些骄狂的骑士,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敌人终于不再畏首畏尾,打算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了。 所有骑士都狂热的做好了冲锋的打算,他们打算挺着骑枪一往无前的冲锋,视死如归,驰向毁灭,冲锋,冲锋到世界的尽头,直到世界的终结。 哪怕敌军连绵无尽,他们也相信骑枪冲击之下,一定能浩浩荡荡,无可抵挡,直到冲锋刺穿敌人的全部阵型。 康德拉兴奋的骑在马上,举着长剑奔跑在阵前作战前动员,大吼道:“基督的勇士们,白刃相交、行军劳顿、危难困苦是上帝要求你们的赎罪苦行。” “战胜异教徒,才能洗清你们的罪孽。敌人已经侵占了你们的城池与土地,凌辱了你们的妻女,亵渎了你们的神庙,有谁会不飞奔前去拿起武器?” “快快拿起武器吧。愿神圣的怒火使你们在战争中勇武有力,愿基督徒的世界回响起先知的预言:刀剑不染血的人要受诅咒。” “你们值得进行这场战斗,因为战胜则无比光荣,死亦受福无穷。显赫的骑士,十字架的英勇捍卫者啊,拿起你们的骑枪和刀剑,跟我一起!奋勇杀敌,杀光这群异教徒!” 狂热的十字军们兴奋大吼,他们在国王的动员下,迅速列阵,重装步兵快速集结,走在了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重装弓弩部队。 帝国的骄傲,重骑兵则集结在了右翼,准备全力一击,将所有的赤潮碾碎。 仅看这一幕,就可以知道,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相比于东方的十字军更加建制完整。 他们有更强的重步兵,这是西方世界,任何国家都没有的传统。 是的,帝国的重步兵是西方之最,因为帝国有规模庞大的步行骑士,精于步战,精通使用长剑。 这些精锐步行骑士组成的重步兵,远比任何其他国家的城市市民重步兵都更加精锐,更加剽悍善战。 他们披着披风,手持双手十字剑,列阵在一起,狂热的欢呼着前进,要砍碎一切邪恶的异教徒。 相较于十字军的狂热呐喊,规模更加庞大的宋军则完全是另一种极端,他们三军肃杀,军阵中最显著的声音就是旌旗在空中猎猎飞舞的声音。 三军将士列阵整齐,炮兵举着火把跨立在大炮之庞,而随着一道道火把向远方绵延下去,一眼望去火把下全是光芒森寒的大炮,足足高达四千门之多。 四千门火炮,这个数量级哪怕是在千年后的二战东线战场上也已经是一场大型战役级别才能拥有的火力配置。 在火炮前面是足足三万名列阵整齐的大宋王师,所有人都戎装赤红,手举火枪,巍巍方阵,森严有序,鳞次栉比,无数面飘扬的旌旗迎风飞舞。 在一个个火枪阵列中间,还有足足四百辆厢车,每辆厢车安插五百发火箭,仅在这厢车之中,就有火箭足足二十万发。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大宋无与伦比的财力硬生生堆积起来的。 热兵器时代,有钱就有绝对战斗力! 神圣罗马帝国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不曾幻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遭受二十万支火箭的饱和式覆盖打击。 宋军主将李彦仙站在高坡上,手举望远镜,远处的十字军动作清晰无比。 十字军中最精锐的步行骑士,一马当先,他们列阵整齐,脚步掀起起了大量的泥土和草屑。 面对近在咫尺的宋军方阵,神圣罗马帝国的步行骑士们脸上是兴奋的潮红。 尤其他们发现宋军甲胄并不沉重,只在上半身穿了一身板甲,用以抵挡弓箭。 他们都倾向于相信这是宋军财力不足,无法武装这么庞大规模的军队,所以他们的甲胄并不精良,只能提供有限的庇护。 冲过去!只要冲过去,全身重甲的骑士们一定能用长剑击败这群轻装步兵! 在这种信念下,步行骑士们疾步奋进,密密麻麻的一线军阵进入了宋军的火炮射程当中。 李彦仙沉着下令道:“装填弹药!全军瞄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炮!” 旌旗飘动,一直肃杀列阵,仿佛雕像的宋军,整齐的行动起来,数千名士兵如臂使指,动作整齐的装填火药,整齐的后退,下一批士兵上前推进炮弹。 十字军步行骑士们也见到了这恐怖的一幕,无数人瞬间眼角睁大,对方训练有素的让人震惊,数千人如同一人,刹那间一动一停,如今又肃杀的负手跨立在奇怪的钢铁旁,三军肃穆无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十字军骑士们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些赤潮士兵仿佛自始至终没有动过。 他们还在疾速向前,意图与宋军短兵相接,对面的宋军已经近在眼前了。 每个士兵脸上的毫毛、胡须都清晰可见,这一刻他们才发现眼前的这些士兵是如此的整齐,整齐陌生的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年轻,那么冷漠,只有眼中的狂热,才让人知道,这些人不是陶俑士兵,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类。 就在他们震惊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军阵中同一时间响起了无数道雄壮的吼声:“举枪!” 下一刻,数以万计的火枪密密麻麻举起,黑洞的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排列密集的十字军步行骑士们。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启示录战场 神圣罗马帝国的步行骑士们还从未经历过被黑洞洞枪口指着的战场经验。 无数的步行骑士手握十字剑,热血沸腾,死死盯着前方,只差几十米了,只要跨过这几十米,就能在对方的阵形里大肆砍杀,发挥自己作为骑士打磨几十年的绝对勇武了。 但这一战注定是让骑士们长剑折断的一战,密密麻麻的火枪火炮已经对准了他们,这意味着死神已经降临,此刻冲锋路上的所有人都不过是行走的亡魂,他们已经注定了死亡,永远无法返回美丽的故乡。 一声鼓响,宋军阵中恢宏的军乐瞬间响起,下一刻雷霆震响,万炮齐发。 密密麻麻的开炮声使得整片天地都仿佛在颤抖当中,四千门火炮发射了数以万计的弹丸,尤其其中的霰弹、子母弹等一发数十枚,完全是步兵杀手。 与此同时,遮天蔽日的火箭升空,星星点点的火光二十多万只,染红了整片天空。 哪怕是几百只苍蝇在空中都是密密麻麻,嗡嗡作响!如今数十万只火箭,炮弹升空。 所有神圣罗马帝国的步行骑士都惊恐的停住了脚步,张大嘴巴看向瞬间暗了下来的天空。 天空阴暗,密密麻麻如陨石般的天火降世,原来《启示录》说的是真的。 末日这一天,上帝将他盛满火焰的香炉推翻,于是世界电闪雷鸣,大地震颤。雹混着火与血自天而降,无数星辰燃烧着火焰砸向地面,日、月、星辰即有三分之一被击打暗淡,白昼不再明亮,黑夜无星放光。 密密麻麻的铅弹击中十字军方阵,一瞬间就有步行骑士们脑袋直接被砸飞,只剩下了断裂的脖颈在向外喷溅着血雨,无头的尸体还惯性的向前冲锋着。 而这恐怖无比的一幕,甚至无法吸引到骑士们的目光,因为更大的打击紧随而至,无数人被弹丸所蹂躏,全身血肉喷溅,方阵一瞬间就四分五裂,鲜血洒满了整片土地。 而这一切却还只是开始,二十万支火箭从天而降,流矢蔽野。 方圆几里之内,十字军所在的阵线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火箭,无数人甲胄上矢集如猬,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快速燃烧。 哪怕是一群狂野剽悍的壮汉骑士们,这一刻也瞬间死寂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正在燃烧的火箭,再抬头眼里已经饱含对生的渴望,对妻儿子女的留恋。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爆炸声响彻战场,雷鸣爆炸,使所有人都失去了两耳震鸣,彻底失去了听觉。 无数人生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是,远方密集的阵线上,火枪以次鳞列,枪口齐发,焰火光明,铅子如电。 无数十字军的链甲直接被撕裂,铅子透体而过,留下一个个狰狞的血洞,鲜血疯狂的从这空空荡荡的洞口处涌出,以当前的科技而言,这些人哪怕暂时没死,仅流血过多也已经注定了其死亡的结局。更不论那些心、肺、脾、脏上的洞口,这些器官少了那么大一片肉,已经彻底没法恢复了。 战场上到处是十字军凄厉的哀嚎,无数人在遍地血水中嚎哭惨叫,现场可谓惊魂拉尸,举目凄凉。 仅这一轮打击,帝国的骄傲,军队的精锐核心,神圣罗马帝国步行骑士们就近乎摧残,死伤泰半,无数人洒血疆场,尸埋狼藉。 可这支部队也的确当得起精锐之称,后面的人虽然见到了这血腥惨烈的一幕,但狂热中依旧有人左手擎旗,右手高举长剑,大吼道:“冲锋!冲锋!英勇的帝国骑士们,绝不畏惧死亡。冲过去,冲向异教徒!” 这是一支值得敬重的部队,于是负责指挥的宋军将领下令道:“杀光他们!开火!” 密密麻麻的火枪雷鸣般的开火,前方顿时一片黑色弹丸笼罩了整片空间,正在举旗冲锋的步行骑士们顿时如遭重创,仿佛雷霆重锤正面击中其胸膛。 本就全身浴血的十字军骑士们顿时又一片片的倒下,他们手中厚重的长剑这一刻与农夫手中的粪叉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数十年打磨的勇武,低廉的还不如妓女。 数以千计的步行骑士无能狂怒地咆哮着,他们已经顾不得军纪,顾不得协同配合了,只有一个疯狂地想法,那就是冲过去,冲过去,哪怕杀死一名赤潮,也死而无憾了。 但隆隆震耳地开炮声彻底粉碎了他们地一切幻想,又一轮炮击而至,密密麻麻地弹丸击众十字军军阵。一面面旗帜倾斜倒地,无数士兵哀嚎着受伤阵亡,军阵被彻底摧残。 步行骑士们死伤殆尽,而后面地普通步兵再也扛不住这惨烈地打击,纷纷四散而逃。 帝国的皇帝康德拉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惨败,他可是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易北河守护者,蛮族碾碎者,基督之剑,文明之盾! 他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自己连赤潮地衣角都没碰到,就一败涂地! 他还要收复圣城,击败这些异教徒魔鬼,大胜赤潮,成为整个基督世界地英雄,到罗马去由教皇亲自加冕! 康德拉怒吼着站在了帝国北方骑士们地骑兵阵列之前,大吼道:“勇敢地骑士们,赤潮就在前面,现在需要你们用骑枪将他们彻底碾碎了!” “所有人跟着我!一起冲锋!冲锋到东方地尽头,冲锋到死亡!” “杀!” “杀!” “杀!” 帝国的骑士们怒吼着跟在他们地皇帝身后,誓要以这无敌地铁骑,彻底碾碎眼前所有的敌人。 这是帝国最后一支孤军,他们越过了密密麻麻地溃兵,在一片血腥地战场上逆势发起了绝望地冲锋。 而宋军对此予以了非常果决地回应:“开炮!” 比骑士们人数还要更加庞大地炮弹一瞬间覆盖在了骑兵冲锋的人群中,霎时间帝国的骑士们人仰马翻,无数面旗帜倒在了血水中。 “开火!” 浓烈的硝烟从宋军阵地上掀起,雷鸣般的枪声中,无数弹丸覆盖了帝国最后的骑士!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慕强是女人的本性 多里莱乌姆之战,注定成为西方历史上刻骨铭心的一战。 在这东西方势力决战的关键战役中,西方的愚昧士兵们拿着长枪、大刀冲击东方文明的火枪大炮。 人类的血肉与勇气在钢铁与火药的强大威力面前,一败涂地。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康德拉三世直接战死沙场,其死的悄无声息,完全没有一点悲壮与浪漫,在火枪与火炮中直接被击毙于战场。其虽贵为皇帝,死不若匹夫。 而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更是死伤惨重,宋军一战共计斩杀敌众两万三千七百八十三,获马七千四百四十匹,甲胄五千三百四十六件。十字军自多里莱乌姆,西至爱琴海,赴海死者甚众,所弃马匹、甲胄以数万计。海中浮尸漂荡,多如雁鹜。 在蒙古铁骑与突厥胡骑的追杀下,能够顺利逃回君士坦丁堡的人员寥寥无几。 这一战的意义不仅仅体现在军事上,更是直接体现在了整个文明之中。 人类的本质都是反思怪。 ***世界规模浩荡的东征,结果十字军全军覆没,对手却连赤潮的一名士兵都没有击杀。 整个社会都陷入了剧烈震荡,以及深度的自我怀疑。 欧洲震惊,这是不可避免的。 可是震惊之余,更多的人都要寻求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说明一切的理由。 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信仰基督的忠诚勇士们会败得如此惨烈? 神学院、教会、牧师们必须要解释一下,这些赤潮为什么会如此恐怖? 他们是上帝之鞭吗?是上帝们用来惩罚他犯罪的子民? 可是就算上帝之鞭,又能说服几个人呢? 上一个上帝之鞭,可没有这么恐怖。 至少欧洲人还能与匈人打的有来有回。 可现在的结果是什么? 对方好像是天国武装,凡人的武器对他们根本无法造成任何有效伤害。 而他们却能用神罚一样的兵器,动动手指就将十字军最精锐,最虔诚的勇士们消灭殆尽。 如果匈人都能算作上帝之鞭,那这些赤潮简直是上帝用来毁灭世界的魔鬼。 偏偏他们的军容,他们的旗帜,他们的武器又与魔鬼那般相似。 整个西方的神学界,都弥漫着末日的绝望。 虔诚的教徒们都认为是上帝已经抛弃了他们虔诚的信徒,所以他的信徒在面对魔鬼时才会这般的绝望无力。 而那些不虔诚的人则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这上帝真的是最伟大的神灵吗? 东方人并非没有信仰,他们信仰的神和天子是不是比上帝更加强大? 批判的武器总是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后者对前者的影响是直接而剧烈的,战场上打不赢,来自东方的冲击就剧烈的洗刷着西方动荡的思想。 而在神学之外,更多平民心中,则烙下了深深的自卑。 东方人在唐朝的时候就发现了黑火药,在宋朝的时候就发明了火枪、火炮。 而西方却依旧蒙昧,对这一切望尘莫及。 哪怕现在奋起直追,西方距离东方也有五百年的差距。 而富庶的东方,还拥有着西方无法比拟的一切,他们山川壮丽,幅员辽阔,气候温和,人口众多,历史悠久,文明发达,社会富庶。 思想巨震的西方人不得不承认,东方如今的一切就是西方梦想中的完美模样。 而为什么东方会建设成如此文明富庶,完美发达的模样? 他们悲切的发现,或许这就要归结于诸夏伟大而平凡的民族性吧。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天选之子,上帝的宠儿,那一定是东方天子治理下的这个诸夏民族,难怪他们号称龙的传人。 不论龙是威严尊贵,还是残忍暴戾,都不影响这个民族高贵的血统,他们与西方人不是同一个种类。 西方的基督徒,身上都背着原罪。 而东方人生而高贵,所以他们没有卑劣的人性,没有封建贵族的残忍剥削,没有贵族、神父们窜通一气,垄断财富,底层百姓生不如死,苦苦挣扎。 他们都是上帝的宠儿,是用巨龙的骨与血创造的人类,所以才能建立起这么辉煌发达的文明,所以他们才能军队战无不胜,平民悠闲富贵。 西方的平民们都相信,在东方的国度内,每个百姓哪怕在农村中也都有一座占地几亩的庄园,用刷白的砖墙围了起来,里面是满庭繁花,以及吃不完烂在藤蔓上的蔬菜。 他们的房间每一个都比西方贵族的庄园更加明亮宽广,里面铺着西方人想象不出来的柔软地毯,四处摆着价比黄金的瓷器、橱柜,一排排的精致木架上摆满了书籍、珊瑚树、琥珀、盆栽。 他们甚至连吃饭用的全部都是精美的瓷器,两岁小孩子都可以随意地抓着瓷勺往嘴里送饭,哪怕不小心跌碎了这价比黄金的勺子。他们的父母也完全不会责怪他们,只会第一时间紧张的关注,他们的孩子有没有受伤。 这些故事在普通人听来是那么的美好,又那么的虚幻。 这里面的漏洞是那么多! 怎么可能平民吃饭都用瓷碗、瓷勺? 怎么可能小孩子把价比黄金的瓷勺打碎了,父母却没有一句责备?这要是在西方,哪怕是贵族骑士之子,也要被鞭子抽的半死! 可是当无数曾经到达过中原的商人,向他们证实了这些故事的真实性,并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东方的富庶。 基督世界遇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无数人深深的相信,信仰基督的西方人,身上都是有着原罪的。只有东方人才完美无缺。 而无数的西方年轻人,不惜倾家荡产,甚至把自己卖给商队为奴为婢,也要一路跋涉,进入中原。 年轻漂亮的女人即便嫁给一名诸夏农民,嫁给一名老年鳏夫,甚至一名残疾,也要留在诸夏,留在这个人间天堂。 借此洗刷自己身上的原罪,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而这些女人都深刻的发现,在东方哪怕一名粗鄙的农民,也比西方的那些同胞更斯文有礼,更温柔谦逊。他们不会打女人,不会把满口脏话当作荣耀,不会把刻薄粗鲁当作美德。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分割神圣罗马帝国 宋军大破神圣罗马帝国十字军,阵斩其皇帝,斩首两万余级的捷报,赵桓要远比法军更先得到。而且要早近一个月的时间。 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完全依赖于信鸽传递的速度。 信鸽传递消息,是阿勒颇、大马士革一带非常流行的手段。 这方面,埃及简直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最强者,他们从公元前三千年就开始使用信鸽传信。到如今已经有了足足四千多年的性格使用历史,可谓经验丰富,手段高超。 哪怕大宋作为天朝上国,也不得不向他们请教。 由于高度的文明发达,大宋具有非常开阔的心胸,可以坦然的承认其他文明的优势,并自信的将其汲取吸收。 大宋的学者们也没有固执的认为,整个世界,方方面面,大宋都是领先几千年的。 像这个飞鸽技术,大食的西部一带,的确是比东方更悠久发达。 所以波斯都护府立即就将其引入了中原,新一批的信鸽刚刚耗费数年完成了路上驿站的熟悉,投入使用。 这场大捷便是飞鸽传信体系更迭后,传递的首个重大消息。 得到捷报,赵桓立即欣喜的叫来一直待在东京的腓特烈,让他来到了垂拱殿。 垂拱殿已经挂上了神圣罗马的给疆域,这里不复他们黑色的传统,而是标成了大宋的朱红色。 这片朱红色在一片未占领的黄色中是如此显眼。 就像是在基督文明的心脏处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异端。 腓特烈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垂拱殿,对前方负手站在宽大地图前的赵桓拱手说道:“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赵桓转身看向这位异国的王子,在大宋待了这么久,他已经被大宋文化熏陶影响的极深,一言一行,都非常像一名高贵的宋朝士大夫。 赵桓审视了他片刻,说道:“朕曾经是有意将卿培养成我朝金日磾的。” 腓特烈在大宋太学深造了几年,对诸夏的经史都有所涉猎,作为一名外族,他自然是认识金日磾的。 这位金日磾,本是汉匈决战时,匈奴休屠王的王子,汉武帝派遣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骑兵一万,自陇西出发北击匈奴,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切断匈奴右臂,执浑邪王子,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休屠部落迫于形势向大汉投降,这位十四岁的王子被安置在黄门署饲养马匹,后来因为机缘被汉武帝赏识,成为汉武帝近侍。 巫蛊之祸前马何罗袖藏利刃,跑向汉武帝的卧室意图行刺,是这位王子死死抱着刺客的大腿,高声呼喊:“马何罗造反!”引来了侍卫。从此得到武帝的高度宠幸。 武帝病重之时,指定他担任辅政大臣。 汉武帝的眼光是极为老辣的,如果这位异国王子担任辅政大臣,或许朝廷会绝对平稳。 只是这位王子以自己是异国人为由,在霍光跟他谦让时,他选择了作霍光的助手,与上官桀、桑弘羊一同辅佐大将军、大司马霍光,辅佐昭帝。 可以说这是异国人在中原王朝地位的极致,抡宠幸、论地位、论名声都远远超过大唐的安禄山和哥舒翰、高仙芝等人。 腓特烈连忙拱手行礼,说的:“臣拜谢官家赏识,只恐才疏学浅,有负官家厚托。” 赵桓转过身看向地图,说道:“你也无需妄自菲薄。如今看来,你这大宋的金日磾是做不成了,效仿前唐的王忠嗣,为我朝开疆拓土吧。” “你们德意志国王康德拉已经战死沙场,施瓦本和易北河一带的骑士全军覆没。王师俘获的十字军只有寥寥五千余人,可以交给你回去继承王位。” “但你要知道,帝国的波西米亚系和帝国南方的巴伐利亚系,实力都没有受损。你回去之后想重夺皇位,并非一件易事。” 腓特烈听闻自己的叔叔已经战死于王师手中,有一瞬间的震撼,有一瞬间的恐惧,但唯独没有一点仇恨。 在王权面前,别说是叔叔了,就算是亲兄弟,亲父子,血肉相残都不叫事。 更何况,大宋这可是帮他把国王干掉,扶他上位。 这种情况下,谈仇恨,那未免太可笑。 他现在没喜形于色,都是已经极大的抑制了。 腓特烈立即说道:“臣不惧艰难,必率臣民,披荆斩棘,为王前驱,收复德意志,为国家藩篱。” 赵桓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份心,朕心甚慰。朝廷会派遣一万王师护送你返回德意志登临王位。” “关于神圣罗马帝国那些实力没有受损的公爵,朕以为以德意志当前的实力恐怕是无法收服了。而且选帝侯制度,应当终止了。强行把他们整合在一起,会导致帝国分裂,无法形成统一意志。” 腓特烈对此也非常认可,他在大宋学到的最深刻一个印象就是统一的单民族国家,具有无与伦比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 这是大宋强大的根本,他们坚定相信自己是一个中夏民族,所有人为了民族而战,为同胞而战,守卫民族的疆土,捍卫民族的利益。 如果德意志民族可以形成这种单一民族国家,绝对可以强盛起来,避免帝国的实力陷入内耗。 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的传统将会一去不返。 赵桓看着地图,对腓特烈说道:“王师会一直驻军在法兰克福,帮你统一建立一个纯粹的德意志王国。而南方的巴伐利亚系,朕以为他们可以独立建国,成为奥地利王国。东面的波西米亚、苏台德一带,也独立建国吧,封其为波西米亚王国。” 大宋会传播文明,把德意志王国变成大宋的文明之壁,但绝对不会扶持一个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强大帝国。 神圣罗马帝国幅员太辽阔了,他们想发展,就必须被分割。 这不仅仅是西方的共识,也是大宋对这里必然的部署。 把神圣罗马帝国割裂成三个国家,这符合大宋的长远利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招募人才 神圣罗马帝国被一分为三,德意志王国、奥地利王国、波西米亚王国将各自分别立国。 腓特烈从一位大帝,变成只能继承德意志王国。 他只思考了片刻,就选择同意。因为他们施瓦本家族,本就是德意志中的一支公爵,靠选举才能成为德意志国王。 公爵和国王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对他而言从,从公爵之子摇身一变成为德意志国王,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跨越。 但这只是他选择同意的原因之一,更重要,更大的原因是,他能统治的地区切实扩张了。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虚名。 假设腓特烈没有接受大宋的提议,回去成功继任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那他能掌握的疆域有多大? 直接掌握的就是他们施瓦本公爵系下面的十几个伯爵领。直属军队一万人上下。 帝国那广阔的疆域,大量的王国领地,公爵领地,伯爵领地,甚至男爵领地,跟他腓特烈半分关系也没有。 那都是其他贵族的私产,不是他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可以直接插手管理的。 具体而言,一位伯爵,就算是把领地内成千上万的领民变成奴隶,赶进工厂里压榨,他这位皇帝也插不上一句嘴。 一位公爵在领地里大肆扩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他这位皇帝也不能要求他遣散军队,能做的事情就是集合自己施瓦本系的军队,严防对方偷自己的领地。 他作为德意志国王,甚至连其他德意志系的公爵也无法完全掌握。如果他依靠军力、王权强行剥夺一位贵族得领地,如果没有强大的威望,甚至可能引起大量贵族联盟反抗,逼迫他这位皇帝签署条约停战。更甚至,如果家族军队战败的太惨,或者缴纳不起赎金,他这位皇帝还有可能被贵族吊死在绞刑架上。 但在大宋王师的护送下,如果他回到国内,一统德意志王国,将其他公爵全部取消,建立大一统的行省制民族国家。 那是什么概念? 他腓特烈能够掌握的领土面积骤翻近十倍,以前需要联合贵族才能动员两万军队,他现在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十万军队。 德意志国王的命令,可以下达到王国内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个村落。 国家拥有统一完整的税收体系,法律体系,教育体系,文明体系。 实际所得,远远超过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虚名。 毕竟这个名号本来就无所谓,腓特烈早就下定了决心,一旦登基,就去其帝号,加入大宋的朝贡体系,成为大宋藩篱。 腓特烈斩钉截铁的向赵桓保证道:“臣会贯彻官家意志,整合德意志王国,推行王化,去除愚昧,以诗书礼仪,取代基督信仰。以律法文明,替代贵族统治。使德意志王国承中原之王化,世世代代为圣朝藩篱。” 赵桓淡笑着说道:“善,甚善!卿如此忠义,朕赐卿一个汉名,赵怀忠。” 说着赵桓脸上笑容更盛,给藩国名王赐汉名,是大宋的传统了。 但想到西方鼎鼎有名的腓特烈大帝有了一个响当当的汉名,叫赵怀忠。赵桓就忍俊不禁。 这个名字真的是相当的土气啊,充满了时代印记。 就像后世那些爱军、建国、爱华一样,都是充满了时代印记的朴素名字。 但腓特烈没有多想,毕竟这个名字在大宋还是很光明显赫的,尤其还是赐国性。 这完全可以堪比大明开国名将李文忠被朱元璋赐姓朱,没有哪个臣子会不以为荣耀。 只是这位赵怀忠,能不能有朱文忠那般才能,成为当朝十大名将之一,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腓特烈立即恭敬地说道:“臣拜谢官家赐名。臣会尽快动身,前往波斯都护府,接收十字军降卒。” “只是要前往德意志还要穿过君士坦丁堡,臣与王师该如何过去?” 谈到军事,赵桓收拢了笑意,看向地图,认真地说道:“你倒是不用着急动身,朕召你过来,是让你早做准备。可以在东京招募一批可用之才,帮助你效仿中原,迅速在王国内建立一套大一统行政体系。” “待王师击破了法兰克十字军,俘虏你也可以一并带回国内。” 帝国人才济济,东京城内才干斐然、能够经邦济民的人才如过江之鲫。这些人只是缺一个发挥的舞台。 所以赵桓并不介意腓特烈招募走一些人才,比如他那两个好同窗。 在中原浩荡磅礴的文明体系中,这两个人能发挥多少才能,能产生多少历史影响,恐怕是难以揣测。甚至很有可能,在庞大体系中泯然众人矣。 实在是中原的人才太多了,像辛弃疾这种能文能武的超级文豪,千古无二的绝世猛将,还在学文学武,等候为国效力中。 像虞允文这种不世出之名臣,还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等着执掌国家呢。 腓特烈那两个小兄弟,要跟这些数不清的盖世人杰同台竞技,怕是熬到死都不一定能执掌个重要寺监。 但他们若是跟随腓特烈回到了德意志,会立即成为腓特烈的左膀右臂,帮他设立行政体系,训练军队,建设学校,梳理税收,培养人才,贯彻习俗,设立节日,推行历法。 可以迅速成为影响德意志整个国家走向的宰相、将军、校长。 让德意志快速完成整合,推行中原文化,成为大宋藩篱。 腓特烈也眼睛一亮,立即想到了这些方面,如果自己能在东京招募数百名学者、工匠、商人和人才,再拥有数千名法兰克十字军俘虏。 那自己返回国内,就是带着数百名人才,大量的财富,近万军队和一万王师。 这哪是落魄王子回国,简直就是王者归来。 整个德意志都将跪迎他们的国王重返他神圣的法兰克福宫殿。 就算有几名反对者,也会在强大的军队面前,轻而易举的被碾碎。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究竟要怎么带着这么庞大的军队穿过拜占庭帝国,返回神圣罗马帝国境内? 毕竟现在他跟拜占庭可不算是盟友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东正教正统在秦国 怎么渡过君士坦丁堡,赵桓已经有了非常清楚的布局。 他直接对腓特烈说道:“王师会围困君士坦丁堡。王师水军将把你们从君士坦丁堡北面的海域送到罗斯诸侯国中,然后你们穿越罗斯诸侯国,抵达匈牙利王国边境。” 匈牙利王国没有进入这一次的十字军战争,腓特烈可以图经匈牙利返回神圣罗马帝国境内。 腓特烈略吃一惊,问道:“王师要围困君士坦丁堡?这可是西方最着名的军事要塞。” 关于君士坦丁堡,哪怕两万里外的大宋皇帝,也曾经久闻其盛名。 君士坦丁堡以其宏伟建筑而闻名。着名的建筑包括圣索菲亚大教堂、君士坦丁堡大皇宫、君士坦丁堡竞技场和黄金城门,大道与广场在其间星罗棋布。 但他的盛名并不仅仅是这一点,更体现在他无与伦比的军事意义上。 腓特烈向赵桓介绍:“君士坦丁堡城市本身坐落在一片小山丘上,南边是马尔马拉海,北边是金角湾,东边扼守赫勒斯滂海峡的入口,西边居高临下俯瞰色雷斯平原。整个城区宛如一座天造地设的要塞,易守难攻。” “它邻侧总是环绕着许多觊觎其财富的敌对势力。对于那些深受异族侵略者威胁、依靠拜占廷帝国才能生存的小国来说,它就像是一座海上的灯塔,闪耀着不灭的光芒。” “曾经有太多东方的大军在这座壁垒前折戟。罗斯人当年势不可挡,结果就是在这座城市前无功而返,最终反倒信仰了东正教。” “这简直是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垒。王师贸然进攻这里,会不会……会不会……” 赵桓澹澹一笑,问道:“你想说会不会败绩?” 关于王师败绩,最怕的永远不是王师本人。因为对王师而言,就算败了也不过一两年后卷土重来而已。 最怕的永远是那些依托于王师而存在的带路党,他们一旦失去了背后的支持,会被滔天海浪所清算。 腓特烈连忙恭敬地说道:“臣在中原,听闻过军事大家讲解兵法,《孙子兵法》之要,在于先胜后战。臣愚昧浅薄,不懂朝廷布局,不清楚朝廷是否有必胜之念,还是只为掩护臣等回国。” 赵桓肯定地说道:“跟你无关,朝廷必须要打下来君士坦丁堡,这关乎朝廷地千年大计。” 腓特烈惊讶的问道:“朝廷要掌控君士坦丁堡?” “没错。这块军事要地,朝廷打算赐给秦王。” 秦王赵谌到底是赵桓的亲儿子啊,虽然他之前迷信儒家,让赵桓很是不喜欢。 但真把他丢到了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里这么久,赵桓这个老父亲也非常心疼。 皇后赐给他两亿钱得时候,赵桓内心也滴咕过几句,觉得给的太多了。 可一连几年不见,想到他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披荆斩棘,赵桓越来越心疼这个大儿子,现在反倒是又埋怨起了皇后给的太少。 这一个多月,皇后都在跟他置气。 因为赵桓坚持说,自己当初说过要皇后多给他准备点人手,把皇家的那些战俘、奴隶都给他。 皇后直接回应,官家你总是觉得自己心里说过了,就以为真的说过了。 为此,两人还去查了起居注。 起居郎不敢得罪皇帝、皇后任何一个人,死都不肯让他俩看之前记载。 其实赵桓也清楚,自己大概率是没说的。只是人性总是这样,把错误推到被人身上,从而减少自己的内疚感。 所以,最近赵桓也不好意思去皇后那里了。 总琢磨着怎么给秦王一点补偿。 毕竟他现在春秋鼎盛,秦王也还刚刚加冠不久。就算之前有所愧疚,也能及时弥补。 而跳出来的君士坦丁堡,自然就成了赵桓的目标。 把这西方的明珠给秦王,也算对得起他秦王的身份。 毕竟东正教正统在罗斯嘛。 东正教基本上就两大块信仰区,一块在希腊,也就是拜占庭,一块在罗斯诸侯国。 如今匈牙利还没跟奥地利合并组成奥匈帝国,所以在拜占庭的西北面就直接跟罗斯各诸侯国接壤。 当初罗斯人还是蛮人的时候狂暴南下,一路从北方攻到了君士坦丁堡,然后皈依了东正教。 秦王如今正在整合罗斯地区,建立秦王国。 怎么说他都是赵桓的亲儿子,骨血后代。 说看他自力更生,但最后还是会王师亲自下场,帮他开疆拓土。 而君士坦丁堡这个东正教正统,就是封给秦王国的最核心土地。 王师打下这里后,从君士坦丁向北至基辅,都是秦王国的封疆。 这会使得秦王国立即从一个苦寒王国变为大宋治下最富庶得国家之一。 其中基辅一带有东欧最广阔的黑土地,如果将其纳入东方藩宗体系中,这片黑土地,将成为大宋粮仓。欧洲失去了他的粮仓,威胁力大大降低。 如今可不是冰河时期,气温非常温暖,适合农业发展。种冬小麦的话,东欧平原的气候绝对不算寒冷。 这里在后世就是全世界分别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小麦出口国。 秦王只要把来自中原的农业技术推广开来,秦王国的粮食供给就稳妥无忧了,甚至可以向南直接出海,出口到亚洲、非洲。 而君士坦丁堡沿线,则是非常发达的商业区域。 因此,出海口的海峡就至关重要了。 君士坦丁堡旁边的那个海峡,任何人掌控,都能躺在上面日赚斗金。 其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中都具有无与伦比的作用。 所以赵桓这个老父亲必须把这里打下来封给自己的亲儿子。 这对整个文明体系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之所以不给波斯都护府,就是防止将来有一天大宋衰落了,波斯都护府收缩,至少还要秦国的军队能守住他,不至于被外族夺走。 而只要大宋没有衰落,那君士坦丁堡在秦国还是在波斯都护府都是一样的。哪一任秦王也不敢卡中原的军队、商船通行。 至于能否打下君士坦丁堡? 赵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奥斯曼挥军十七万都能打下这里。 大不了大宋继续扩大战争规模,直接征召当地所有属国军队。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交趾的历史宿命 腓特烈离去之后,赵桓本打算休息一下,但女官唐琬靠近,禀报道:“官家,鸿胪寺卿请求觐见。” 如今是建业十六年,唐怡进宫时她才刚刚出生,如今都已经是十七岁了,长得亭亭玉立,国色天香。 赵桓也是男人,免不了喜新厌旧的花心大萝卜心性。 这位才女长得倾国倾城,又有名垂千古的名声加成,最近是极受宠幸。 她靠了过来,款款香风飘入赵桓鼻中,比丹药还要催情。 赵桓忍不住伸出手把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问道:“你祖父是为家事还是公事而来?” “应该是为公事。” “那让他等一会儿吧。鸿胪寺的公事内容都在万里之外,不差半个时辰。” 唐琬不明所以,问道:“官家是有要是要处理吗?” 赵桓另一支手伸到她腿弯,直接将她横抱起来,走向床榻,说道:“是有要事的,关乎皇室传承的大事。” 唐琬顿时羞红了脸,连忙说道:“官家,不要。鸿胪寺卿还在外面等候呢。” 但显然她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被赵桓抱到了床上就彻底失去了不要的余地。 为了尽快结束官家忽然的兴致,她使尽浑身解数。 良久,坐回软榻上的赵桓整理着衣襟,对脸色潮红,两腿发软的唐琬说道:“怎么感觉你今日比以往更加妩媚诱人?” 唐琬深怕他再胡来,连忙说道:“可能是宫殿内的暖炉使房间太干燥了。我给官家打开窗户换点新鲜空气吧?” “可以。打开窗户后,你就让鸿胪寺卿过来觐见吧。” 鸿胪寺卿唐翊很快在唐琬的带领下进入房间内,他不知道天子刚才的作为,只以为天子在宫殿内处理其他政务。 所以他大笑着开口说道:“官家,喜讯,喜讯啊。” 赵桓靠在软榻上,问道:“什么喜讯让卿这位鸿胪寺卿喜形于色?” 鸿胪寺卿这个官职在大宋如今的藩宗体系中可谓是位高权重,掌管了无数藩国的生死存亡,无数属国国王的荣辱繁华。 大宋文治武功下,每年都会有藩国奉献朝贡,寻常事别说打扰赵桓,就是他这个鸿胪寺卿都未必会多看一眼。 所以这个鸿胪寺卿今日这么高兴,甚至于喜形于色,必然是发生了大事,这让赵桓都有些好奇。 唐翊立即说道:“官家,李朝官员感天朝德化,已经上表请求内附,献地上千里,请置为州县。” “李朝请求内附?”哪怕赵桓是天子,也兴奋的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李朝可是代表着整个越南地区。 宋军在升龙城俘虏其皇帝、皇后、太子而归后,宋军就在北方积极的收编军队,剿灭李朝边军。 主力一直未曾南下,所以李朝的一些余孽在南方还占据了一片土地。 建业年号到如今也才十六年,宋军北伐之后,重心一直在西面,所以很多地方都没有平定,比如李朝余孽,宋军主力就没有南下平叛。 如今他们献地千里,主动内附,请置郡县,意味着这里终于又重归历史宿命,回到中原正统当中。 历史的厚重之处就在于,有些事情,并不以个人的情感所左右,历史浩浩荡荡,所有的一切在时间长河中都将归于宿命。 就比如李朝所在的这片土地,其与中原融合,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 哪怕是后世,天朝跟这里打得血肉山河,双方死伤将士数十万计。但普通人又怎么会想到,浩浩历史长河流逝,到了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之后,双方竟然又快要恢复到盟友的关系了。 国家间的意志,跟小民的观念,传统的印象,完全不同。 越南这片土地,深受中原的影响。 而对其影响的巅峰,大概有两个,一个是宋朝,一个是后世的天朝。 或许这个事实与很多人印象中完全不同。 比如在赵桓之前,大宋并没有实际掌握这一带的土地。 但大宋对这里的影响却是根深蒂固的,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最重要的便是开辟科举制度,大力推行儒学。使这片土地第一次贯彻了与中原相同的文字、礼仪、信仰、语言、习俗、宗教和政体。 李朝完全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宋,除了统治者不姓赵,跟中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以说后世他们敢自称“小中夏”的原因,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而在大宋之前的唐朝,这里的国家叫“林邑国”、“占波国”、“环王国”、“占婆国”等名称,由占族(源于印度民族)建立,语言属于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使用布拉赫米文,后成为占族文字。文化方面受印度文化影响,主要宗教为婆罗门教(今印度教)。 这些具体的语言、文字、信仰之类的没必要关注,但总之在大宋之前,这里很落伍,而且语言文字不通中国。 可谓夷狄志态,不与华同。 但在大宋之后,这里就与中原没有任何差别了,自号“小中夏”。 而且双方文化、经济交流极为密切。 到了大明,由于明朝皇帝封建小农视野的局限性,整个王朝都带着浓浓的土味,所以在不征之国和闭关锁国的两大祖宗法度下,对这里的影响又衰落了下去。 要直到天朝开放国门之后,或者更确切地说,从天朝成为世界级超级强权之后,对这里地影响才再度恢复。 跟大宋一样,天朝也是经济辉煌发达,自然而然的跟这里联系密切。 但这不是天朝对这里影响巨大的主要原因。 最根本原因还是科技进步和网络发达,成百上千倍的放大了天朝对这里的影响力。 得益于网络进步,中原文化领域方方面面的冲击着这个国度内的每个角落,横扫欧美日韩所有国家的文化影响力。双方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天朝完全是摧枯拉朽的横扫其他一切。 不用学校去教,这片土地上的年轻男女都以会说汉话而感觉荣耀,主动去翻资料学习。 所以天朝才会成为中原对这里影响力的第二个巅峰。 如今李朝重新纳入中原州县体系,其可谓是终于回到了历史宿命。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奇观建筑 李朝回归历史宿命,让赵桓短暂的兴奋了片刻后,便生起了一阵疑虑。 要知道,一切事情都是在内由外因的各种促使下,才形成的结果。 后世这片区域向天朝靠拢,除了“天堂太远,天朝太近”的内因外,就是因为外部米帝磨刀霍霍,要疯狂的吸血,才能维持自身存在,避免崩溃。 眼下大宋虽然是强大的无与伦比了,经济也是富庶的冠绝当世。 但兵威毕竟还没有直接南下。 按儒家文化圈的向来特性,所有人都是一个德行,讲究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李朝的余孽在南边割据,称王作祖,好不快活。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要向中原献土而降? 赵桓可不信什么天命之说,他一向相信,所有人的行为都是受环境影响,大势所迫。 所以赵桓直接问道:“鸿胪寺卿以为李朝为什么会有这突兀之举?按理说,我朝王师精力都在西疆,而东方琉球、北方蒙古、西南陇右,甚至大理、两广,一切都排在了交南之前。” “李朝余孽不至于看不出来,朝廷没有精力去管他们一群余孽。怎么会忽然向中原请降?事出反常必有妖,鸿胪寺怎么看待他们的献地称臣?” 唐翊立即说道:“这可绝非李朝的忽然之举。官家近年来目光都在西疆,在泰西蛮族身上。” “但在大宋眼中,这世界广阔无垠,可远远不止泰西人那点区域。他们只是世界的一缕,其本身也并没有多么发达的文明,至于经济,那就更不用说了,远不及南洋诸藩及西南印地。” “臣不清楚为何官家会如此重视他们。但在这四海八荒之内,泰西蛮人何德何能,敢把自己当作整个世界?” “他们论人口,论经济,论科技,论学术,都只不过是各方文明中的普通一员。” “若是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关注到波斯地区,印地地区,南洋地区,那便会发现,这世界极为广阔,英雄豪杰层出不穷,富庶人口挤挤挨挨,文明程度各自争妍。” 赵桓不禁的点了点头,后世西方人掌握了媒体话语权,总以为他们区区不到十亿人就是整个世界。 但其实如果深究起来,他们的人口只占世界八分之一到七分之一,就这还要分成两大阵营。 这两大阵营的关系也并不和睦,具体而言,差不多就是一方要吸血另一方,另一方软弱无力的反抗着。 论经济,曾经的泰西地区世界第一,后来被米帝超越又被天朝超越,恐怕要不了多久,在人口、经济等方方面面都要被南洋诸国联盟超越了。 他们自诩代表整个世界,恐怕跟事实是差距极大的。 而被后世夸的神乎其神的这场十字军东征,如果抛去其自卖自夸的神话,在当今这个时代,他们回归本质也就是一场边缘蛮夷的战争。 无论是参战人数,作战规模,战争水平,还是作战距离,他们都不一定比得上南洋诸藩。 在财富水平上,人口总数上,更是被南洋远远甩在了身后。 唐翊向赵桓道:“官家知道桑香佛舍吗?”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世界性的奇观,他还是知道的。 桑香佛舍这个名字,可能一般人接触的比较少。 但另一个名字,后世就如雷贯耳了,也就是吴哥窟。 桑香佛舍是中原人赐给他的名字。 吴哥窟,这是柬埔寨的世界性文化遗产,地位跟中原的长城、莫高窟、秦始皇陵兵马俑,长安丝绸之路,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是同一地位。 这些传承千年的世界性文化遗产,其中泉州的世界海洋贸易中心,跟吴哥窟都是在这个时代形成的。 吴哥窟也就是桑香佛舍开始建设时,在中原也引起了一阵轰动。 因为其是世界上最大的庙宇类建筑。 没错,世界最大,不在中原,而在南洋。 这倒不是中原的建筑水平不行了,要知道在秦汉,中原向来就是以奇观建筑而享誉世界。 未央宫非壮丽无以重威,成为诸夏永恒的记忆。 寻常人可能对这个壮丽,没有直观的印象。 作个对比,如果去过故宫,就会发现前三殿跟后面的宫殿风格完全不在一个画风。 像是三个巨人国的建筑混进了一群低矮茅房里,因为前三殿是大明修建的。后面的宫殿是大清补修的。 而秦汉建筑的规模与这前三殿对比,大概就像前三殿与后面宫殿差距的十倍。 人站在未央宫前殿台基前(遗址),小的就像一只蚂蚁。 历史越往前宫殿规模越庞大,似乎与寻常人的认知不同,不自信的人就会以为又是史书在胡说八道了。 这就是不掌握媒体话语权的后果。 如果中原史书不可信,那西方那些完全靠臆想,没有任何实物左证的历史,就跟村头的粗俗故事一样,毫无可信力。 中西方在对历史的考究上,完全不是同一个态度。 中方只要没有实物证明这条历史,哪怕史书上记载了,也是假的。 而西方,只要你不能证明我说的这个历史是假的,那他就是真的。 回到规模庞大的建筑上来,之所以中原古代建筑规模越来越小,最重要原因就是巨木不够了。 这种巨木可以有多高大?以唐朝明堂(也叫万象神宫)为例,他的基柱(遗址)直径98米,高达89米。 而整个明堂有多高?在基柱的基础上还要高出9米,总体98米。 98米! 这是唐朝的技术。 后世要哪一年才有突破一百米的高楼? 而这还不是唐朝最高的建筑,他最高的建筑叫天堂。 天堂有多高? 史料太夸张了,哪怕每个细节都有清晰到尺寸的记载,后世也不敢复原。 倒是有部电影《狄仁杰·通天帝国》尝试复原了一下,结果一部好好的历史题材电影,立即像是《蜀山》一样的仙侠片了。 而这还只是唐朝,经历了秦汉两代大规模的砍伐,巨木已经所剩无几。 要知道“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这绝不是诗人的夸张,在那个巨木遗留巨多的时代,中原的壮丽奇观就是壮丽到足以隔离天日。 永远不要小瞧古人对自然的开采程度。 而随着中原巨木的消失,后来再建奇观就要到南洋,到东北去开采巨木,千里迢迢运回中原了。 所以桑香佛舍在南洋动工,规模甚至引起了中原的轰动。 不仅仅是因为其高度,更是因为南洋存在的巨木引起了中原商人的关注。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东南局势 “如果官家听说过桑香佛舍,那就容易理解东南局势了。” “桑香佛舍是吴哥王朝如今在位的国王苏利耶建造的。” “这个苏利耶全名为苏利耶跋摩二世,其人雄心勃勃,好战成性。不过的确堪称雄才大略,南面的高棉国分裂数十年,正是这位苏利耶结束了分裂局面,一统乱世。建立起吴哥王朝。” 赵桓眉头一挑,评价道:“这要是在中原,也能算是个曹操式的人物。当然也有可能比曹操更强一些,毕竟曹操没能统一,而他切切实实的结束了战乱,建立了新的王朝。” 唐翊点头,说道:“这个人在中原有何成就不好说,毕竟中原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哪怕曹操也是被评为超世之杰。他的对手刘备更是以织履贩席而起家,最终成为一国皇帝的刘备。” “但苏利耶如果在泰西,是绝对不会弱于德意志国王赵怀忠,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的。” 赵桓觉得唐翊所言非常有道理。 腓特烈和曼努埃尔的成就也就那么回事,全靠后世瞎吹。打来打去,疆域一点变化没有,最后曾经屠杀过数千教士的腓特烈谄媚的跪在教皇脚前,亲吻教皇的鞋子。 拜占庭更别说了,君士坦丁堡都丢了,成了清教徒的领土。 如果东南半岛也掌握了话语权,苏利耶这位一统乱世的开国之君,声名未必就弱于腓特烈和曼努埃尔。 因为这位开国之君,真的算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 唐翊介绍道:“苏利耶从统一高棉建立吴哥王朝以来,他连续出兵讨伐与占婆、安南、泰人、孟人等诸多邻国。在东南半岛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就是吴哥王朝与李朝。他们几乎划分了整个东南半岛。” “其中李朝地势平坦,肥沃发达,经济富庶,人口众多。而吴哥王朝区域内森林众多,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双方倒是难分高下。” “此前数十年,双方没有太大的强弱之分,直到我朝一举攻克了升龙城,李朝靠近我朝的繁华地区,全部归入圣朝。李朝精华尽丧,实力大损。” “而今年建业十六年,是无比关键的一年。苏利耶覆亲征占婆,将其征服。其王朝疆域扩大到极致,东际海,西接蒲甘,南抵加罗希,下一个目标就是李朝了。” 赵桓迅速对局势有了个非常清晰的认知。 大宋就是这个时代的文明中心,基本上任何国家的文明繁华地带都是靠近大宋的那片区域。比如西夏,他最肥沃的土地也是最靠前的战区,紧挨着大宋的陕西。 北面的辽金也是一样,经济中心就在燕云一带,挨着大宋的河北。 原因不论是中原的土地肥沃也好,还是中原经济发达也罢,反正最好最发达的文明区域就是掌握在诸夏手中,其他蛮族都是拼了命的向中原靠近,才能获得更繁华的经济区域。 东南半岛也不例外,当地藩国都是靠着大宋的商路贸易发展经济。 李朝的核心区都在升龙城北面,一朝被大宋全部收回,他南面那些贫瘠区域就只能靠着农业勉强度日,哪怕更靠近热带,粮食产量更大,但经济还是不可避免的倒退近千年。 毕竟粮食能填饱肚子,可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衣服,充足的工具,各种发达的工业制品。而没有这些先进技术与发达文明,他们只能填饱肚子,要光着屁股在地里跑来跑去,徒手扒食,跟野人有什么区别?完全沦落到了后世非洲战乱国家的水平。 所以丢失了北面核心精华区的李朝,实力瞬间就萎靡下去,没有一个超级强权扶持他,即便再过百年他也恢复不了元气。 而旁边的吴哥王朝,肯定不会坐视这种良机消失。 他们统一了大部分疆土,自然要过来征服南边的李朝余孽。 对李朝余孽而言,如果都是被征服,那显然还是给大宋当臣子来的更惬意些。 毕竟大宋是真的有钱,在大宋混上个一官半职,那可以说立即就实现了人生跨越,一生能得到得财富,是整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根本无法企及的。 其次,他们主动献土而降,按大宋传统,这是有功,是要给其封赏的。 这可比被吴哥王朝征服,被迫给其当狗强太多了。 这种形势下,李朝主动献土给中原,赵桓就能理解了。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吴哥王朝的国王苏利耶该怎么应对了。 赵桓问道:“这个苏利耶对我朝是何态度?我朝接管了李朝全境,是否会与其爆发战争?” 唐翊从容的回答道:“这个苏利耶绝对算是一个枭雄。他跟李朝的开国之主李公蕴大不相同,李公蕴狂妄自大,挑衅我朝。以至于其太子战死沙场,国王绝后。” “而这个苏利耶则能够非常清楚的看清形势,从登临王位以来就一直采取交好我朝的国策,在太上时期就开始多次遣使朝贡,积极与我朝贸易,吸引我朝商人前往经商,大力恢复其国内生产。” 赵桓点了点头,太上时期其实勉勉强强算是大宋的盛世了,军事上开拓了陇右都护府,收复了西夏横山战场,灭亡西夏指日可待,北面还买回了燕云。 如果不是赵桓前身的一顿操作,把百万禁军在太原之战几乎全部报销,大宋的文治武功的确足以吓住一些边鄙小国。 而到了赵桓在位,强势改变了东京之战的结局,然后改变税赋,推行征兵法桉,更是北伐灭金,彻底把大宋推到了盛世。 这种情况下,大宋与吴哥王朝的差距越来越大,已经到了难望项背的程度。 苏利耶十分认得清形势,遣使纳贡得频率比太上朝更勤快了。 这件事就要用他们得视角来说说了。 毕竟大宋高层知道皇帝对他们不敢兴趣,可他们不知道啊。 在地图上看着北面这个巨无霸一样的得邻居,疆域广阔得无边无际,切切实实得遮蔽了整个世界,随随便便向下倾斜一点点压力,对他们而言都是天塌下来一样得恐怖局势。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旧港宣抚司 苏利耶的外交头脑可谓是非常清晰,他十分清楚吴哥王朝在外交方面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甚至可以说,直接关乎他们的生死存亡的一点,那就是怎么才能避免大宋天朝进攻他们。 后世米帝有句名言,落后不一定挨打,那只是因为我今天不想打你。 对任何帝国而言,这条准则都是通用的。 所以小国生存的最重要法则就是避免引起天朝上国的仇恨。 这一点最鲜明对比的例子就是高句丽和高丽。 前者引起了中原的仇恨,哪怕再强大,最终也是被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曾经称雄东北亚的区域强国,最后打的人口凋零,死伤殆尽,残余族裔全被迁人了内地。这意味着一个种族的彻底消亡。 而高丽就很聪明的选择了臣服,一直享受着平稳。 苏利耶的对宋政策可谓清晰明确,政治上主动交好,称臣纳贡。 经济上积极引入大宋商人,恢复发展国内生产,重建因为几十年内战而有所凋敝的各行各业。 这种外交政策下,就产生了一个后果,他的军事扩张和经济发展都得到了大宋鸿胪寺的支持。 毕竟在鸿胪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听话的藩国,国王谦恭纳贡,作为藩宗体系的嫡系藩国,他们扩张点就扩张点吧。还能逼迫东南半岛上那些没有称臣的国家及时称臣。 李朝的臣服就是鸿胪寺这种政策下结果。 而吴哥王朝在大宋的支持下,也可谓是顺风顺水。 竟然实现了在军事扩张的同时,经济也在迅速发展。 其实对一个小国的扩张,赵桓是不太在意的,东南半岛上所有国家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困境,那就是“天堂太远,天朝太近”。 双方陆地相连,来自中原的王师可以直接干预其局势,所以中原的意志是当地根本无法对抗的天威。 这一点不仅是中原人的看法,甚至是万里海疆之外,三齐佛国的看法。 当年爪哇国与三齐佛国爆发战争,三齐佛国不惜千里迢迢派使者到中原请求天子调停。 三佛齐国王为了赢得中国的支持,特在当地修了一个佛寺为中国皇帝祝寿,宋真宗为此特赐一钟,并在上面题字:承天万寿。 所以在聊完吴哥王朝的扩张后,赵桓就问道:“当地现在的战争情况如何?” 唐翊直接下了论断,说道:“很不容乐观。跟泰西一样,纷乱不断,而且有外敌入侵。” “外敌?哪个国家?三齐佛国?”赵桓眉毛一挑立即问道。 也不要怪赵桓总想到这个三齐佛国。 实在是他太吸引人仇恨了,大宋因为有世界海洋贸易中心的存在,所以对南洋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对三齐佛国的直接记载就是:“在南海之中,诸蕃水道之要冲也。” 也就是他直接掌握了新加坡地区。 但他又不仅仅只掌握了这一片区域,北方他的领土直接跟吴哥王朝接壤,南面占据了泰国、印尼等国家的绝大部分疆土。 所以就可以想象他们的面积有多广阔。 而且他们不仅地处要道,还物产丰富,拥有全球最庞大,最重要的香料产地,盛产梅花片脑、丁香、檀香、豆蔻。三佛齐之商,舶载香药、犀角、象牙与宋贸易。 因三佛齐地处东西洋航线之要冲,中原赴大食等国的商人,多在此修船中转。 所以哪怕他们年年朝贡,使节跪拜赵桓如同跪拜佛祖,还是引得赵桓目光频频关注。 大宋的海权已经蹒跚上路,那这里就势必成了大宋必须要经营的地区。 大宋的商人、王侯们已经在这里开设种植园,架设城池、炮台,为王先驱。 可这种交通要冲,航路之重,总不能也交给商人们。 况且如果这里宋军不派舰队、官员入驻,那么就一定会有规模庞大的海盗群体诞生,组建秩序。 就连大明都在这里设立了旧港宣抚司,铲除海盗。 大宋怎么也不能太保守。 至少应该驻军在马六甲海峡,同时在附近设置海军基地,驻扎规模庞大的舰队,肃清海盗。 在政治、经济上则在当地修建城池,开设港口,船坞,供往来商船停泊,中转,维修。 在这里设置港口有多赚钱就不用多说了,每天往来的数万艘船只,每一艘经过都是金币在哗哗作响。 而且除了商业贸易,当地土地生产也非常肥沃,旧港宣抚司直接明言:其地人烟稠密,田土沃美。气候暖,春夏常雨。土沃宜稼。语云:“一年种谷,三年生金。” 在这里设置一片儒家文化区,由诸夏统治,事实上并非什么难事。历史上已经证明可行了。 赵桓的想法更进一步,把这航线要冲附近都直接纳入中原统治。 跟法兰西拥有大量海外飞地一样,这里永远变更成中原的核心领土。 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免不了一场战争。 三齐佛国因而一直是赵桓关注的目标。 但唐翊却推翻了赵桓所想,说道:“官家,入侵的这个外敌并非三齐佛国,而是珠利耶国。” “珠利耶国?”赵桓眉头一簇,这是哪里跳出来的一个小国。 唐翊很认真严肃的说道:“臣以为整个朝廷都过于轻视印地地区了。珠利耶国这是前唐高僧玄奘《大唐西域记》所注印地南方大国。其国周二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土野空旷,如来在昔曾于此处现大神通,说深妙法……城西不远,有故加蓝。提婆菩萨与罗汉论议之处。” “按我朝《岭外代答》所载,该国有人口一千零四十八万人!” “其东征西讨,曾进攻东南半岛,亦曾讨伐三齐佛国。十分活跃。” 一千零四十八万人! 赵桓惊诧了瞬间,这是什么概念? 这个赵桓听都没听过的国家,人口比拜占庭、比神圣罗马帝国都要更多。 唐翊今日的汇报真是打碎了赵桓一直以来的印象,现在发生在南洋的战事规模,完全不弱于西方正在发生的十字军战争。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当今时代的狗大户 珠利耶国,也就是印地鼎鼎有名的朱罗王朝。是由泰米尔人建立的印地南方最庞大,统治时间最长的王朝。 他存续时间超过一千五百多年。毕竟按印地人不反抗的特性,如果没有外来入侵,他再存续一千五百年也没有多大问题。 但由于印地不掌握话语权,导致这个赫赫有名的王朝在后世并不闻名于世。 甚至赵桓这个穿越者,提到珠利耶国都一头雾水。 唐翊不得不向赵桓介绍道:“因为此前三齐佛国向我朝提供了错误的信息,导致我朝误以为珠利耶国是小国,此前朝廷在接待朝贡使者的礼节制定详细等级,珠利耶国是小国,用下礼,缅甸是大国,用上礼。” “但直至我朝海军南下,才发现远非如此。珠利耶国拥有一支军纪森严,训练有素的军队,与其他印度军队不同,珠利耶国的军队都受过专业的训练,士气高昂,还有很强的尚武传统。” “他们有三个大军团,每个大军团拥有若干个小军团。即便最普通的军团,也包含三个旅,编制有一个战象团,一个骑兵团,两个步兵团,两个辅助团。据传回来的情报,其一个战象团包括三百至五百头大象,每个骑兵团包括五百至一千名骑兵。” “一个大军团的人数约在三万人上下,包括一千多头大象,五千多名骑兵,两万多步兵。” “除了不能直接参与海战的骑兵与大象,该国的步兵被大量分配给海军担任陆战队。印地特色的弓箭手,一直是其精锐力量,可以在战船上提供优质火力。” “武士阶层(刹帝利)出生的重步兵,习惯以高质量的铁剑为武器,并用盾牌挡住对手攻击。至于专门被招募入伍的沿海珍珠采集者,也被要求在混战中下水,破坏敌方的船锚等关键设置。” “他们的造船技术虽然远远不及中原,但一艘船也能搭载四百多名士兵。” 赵桓终于认真起来,说道:“这么说,这个国家的军队绝对不会低于十万?” 唐翊断言道:“考虑当地的气候炎热,土地肥沃,谷物一年三熟,他们能动员更多的部队。鸿胪寺估计他们最低有十五万的部队,最多可能接近二十万。” 二十万这个数字,赵桓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这超过印地的组织能力上限。 永远不要低估组织里的作用。 哪怕一个国家有再发达技术,再丰厚的财力,如果不能组织运用,那就相当于神宗朝的大宋,崇祯朝的大明。 所有人都严重低估了一个国家,如果能全方面动员他的一切体系,把全工业门类整合到一起的强大威力。 女真人在起兵时,曾经短暂的实现了这种超级动员能力,结果就是摧枯拉朽的扫平了东亚两个超级大国。 阿塔更是后世的典型,强大的组织能力,不仅能横扫政府军,更是能打的米帝军队苦不堪言。 不要说米帝打赢了这场战争,自始至终,米帝没能击垮他的对手,双方从开战僵持到了最后。 米帝是狼狈撤出的。但凡对手拉胯一点,他们也不至于仓皇地像条狗。 赵桓是坚定的组织力信服者,有大宋的例子在前,他不太相信珠利耶国能组织动员起二十万军队。 他要是有这个实力,就不至于疆域停留在了印地南端。哪怕是低纬度打高纬度,也能逆推到伽色尼王朝附近。 所以十几万的军队规模应该是他正常能有的水准,跟人口一样,大概都是大宋此前在封建时代的十分之一。 这也符合西方的数据,西方相同的人口规模只能组织起五六万的部队。他们毕竟文明要比印地落后,更何况气候也不如印地南部。 而且珠利耶国可是在印地南部有很广阔的一片疆域,包括斯里兰卡,马尔代夫。简直是架在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要冲上。 仅是收海上丝绸之路的商税,就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有钱养得起更多的部队。 唐翊说道:“珠利耶国向东扩张,不仅仅是为了领土的野心。更是为了丝绸之路上的税收。” “我朝真宗大中祥符三年,珠利耶国的首次遣使朝贡就上贡真珠衫帽各一、真珠二万一千一百两、象牙六十株、乳香六十斤。” “该国国王虽然言辞卑怯,自称微类醯鸡,贱如刍狗。但其国可谓是绝对富庶,在海上丝绸之路上赚得黄金无数。” 赵桓眼里有止不住得震惊,如果这算得上是“微类醯鸡,贱如刍狗”。 那恐怕世界上大部分国家活得都不如猪狗了。 送的珍珠帽衫是什么流光璀璨,金光闪耀模样,赵桓懒得去内库藏查了。 但珍珠两万一千两! 这个贡品一项,就足以让人看清其狗大户本质了。 关于珍珠得价格,大宋还真有详细记载,哲宗朝,一珠之直,至九十四千钱,也就是九十四贯。 到了徽宗朝,也就是太上在位年间,围寸者,价至三二百万。也就是周长一寸,注意是周长一寸,不算特别大,价值高达两千贯钱至三千贯钱。 也就是说按照最低得价格九十四贯计算,两万多两的珍珠,也高达一百九十八万贯。 这是低的不能再低了,按照每两只有一颗珍珠。 可是一两重的珍珠怎么也不可能是最低价。 小国给天朝朝贡的贡品,也不可能全拿小个头的低质量珍珠来糊弄。 毕竟在中原的罪名里就有一项是朝贡脱略,无藩臣礼。 所以贡品的质量一定是非常上乘的,不会在这方面以次充好,挑衅上国。 那这些珍珠的价格就远远不止两百万贯了。 而象牙和香料,那都是价比黄金的东西。 可以说,珠利耶国的这次上贡是切切实实的用海量真金白银开路。 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进贡,势必有更大的图谋。 赵桓问道:“他们进贡要求的目的是什么?圣朝距离他们如此遥远,他们千里迢迢重金朝贡,必然有极大的图谋。”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天罗地网 两万一千两的珠子,放在库藏里能堆满一座藏库,照亮整座宫殿,是无与伦比的财富象征。 珠利耶国上贡这么大一笔财富,肯定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不然印地南面的一个大国,大宋又打不到他,他不至于千里迢迢的上贡如此多财富。 唐翊立即向赵桓说道:“他们之所以如此狂热,完全是为了争取朝贡体系中的地位。若其能以大国礼,参与朝贡,那朝贡次数更频繁,就可以有更多的船只可以往返中原。” “借着朝贡贸易,他们可以收获巨额暴利。为此珠利耶国甚至曾经进攻吴哥王朝,缴获了苏利耶的御用战车进贡给太上。” 赵桓问道:“我朝不禁海,为什么他们还要拼命靠近过来,拼命的朝贡?” 唐翊立即说道:“我朝不禁海,可此前海上要道都处于三齐佛国的掌控中。如果不是贡船,三齐佛国的海军会强迫所有商船前往其港口停靠。从大食方向过来的商人,如果要进入中原,要缴纳足足20000第纳尔财富的税金,才能通过。” 两万第纳尔,如果是没贬值前,第纳尔还是非常值钱的。 每一艘船两万第纳尔,一年两万艘船那就是四亿第纳尔财富。 西方的各大王朝也拿不出这么多财富啊。 唐翊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珠利耶国一边上贡,与我朝保持交好。一边拼命东扩,进攻吴哥王朝,三齐佛国,意图将统治区域扩大到贸易航线上。” “其兵阵,用象居前,小牌次之,梭枪次之,长刀又次之,弓失在后,四侍郎分领其众。秩序井然,进退分明,在开疆拓土中常常获捷。“ 那是了,毕竟连苏利耶的御用战车都在战场上俘获,送到中原上贡了。 一般的小型捷报,可拿不到这种级别的战利品。 这就好比司马懿在战场上抢到了诸葛亮的四轮车,那蜀军败得有多凄惨,就可想而知。 赵桓说道:“这么说来,事实上南洋的战争要远比西方更加激烈啊。” 唐翊郑重地点头,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朝廷严重地低估了印地的文明水准。他们这十几万部队,无论规模、战力都不弱于正在波斯地区激战的清教徒和十字军。” 事实的确如此,大食苏丹在康居之战联军才出动了十万人,要到奥斯曼帝国,清教徒才能出动十七万人远征维也纳。 而珠利耶国,现在就能出动十几万部队。 唐翊认真的规划道:“臣建议召集政事堂、枢密院、三司使和六部九卿一同召开廷议,商讨对南洋的部署,将航道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 “如此,其一可以大幅增加朝廷税收。其二则避免藩臣属国之间为了争夺航道霸权,大肆开战,生灵涂炭。” 赵桓也觉得很有必要,便回复道:“你稍后上个札子,朕会把札子转给政事堂,让政事堂主持这次廷议。” “臣领命。” 等唐翊离去,赵桓立即召来了唐琬,说道:“去把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叫来。” 吴革就在宫内当值,听闻赵桓召见,火速抵达垂拱殿,行礼问安:“臣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免礼。”赵桓干脆利落的问道:“苏州商人韩穗如今身在何处?” 不用详细多问,赵桓相信皇城司肯定在这种超级富商身边安插了探子。 甚至于韩穗本身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身边一定有皇城司的探子,他那上千万贯的财富,已经堪称富可敌国了。 主动接受官府监督其实对他而言并非一件坏事,这样至少还能减少朝廷对他的疑虑。 否则朝廷一旦猜忌他这富可敌国的家财用来密谋叛国,那天下虽大,海外岁广,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吴革立即说道:“韩穗近日在诃陵国附近。” 诃陵国也就是爪哇岛上的国家,因为地处海上丝绸之路的要道,这个小国也是大宋的朝贡国之一。 爪哇,基本上是大宋认知的南洋群岛最南边了。 《金瓶梅》第二回:“西门庆见了潘金莲,也是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 但这里距离大宋还真不遥远,要知道宋元海洋贸易中心对世界的影响,对航海的影响,远不是后世明清海禁时期能够想象的。 元军还曾经派遣一千艘军舰,载着军队登录爪洼岛,将上面的国家给覆灭了。 宋军要想去爪洼岛上抓人,没有任何人能侥幸逃脱。 赵桓说道:“他可跑得够远的。飞鸽传书给探子,让探子传朕诏令给诃陵国,责令其立即派军队护送韩穗返回中原。” 吴革笑着说道:“由诃陵国国王转递消息给韩穗,这足够让韩穗惊得手足无措。” “敲打,敲打也好。这些商人一时不敲打,他们就敢为了利益游走在律法边缘。” 可以想象,当诃陵国亲自去请韩穗返回中原时,韩穗该是怎样得惊骇。 都跑到爪洼岛上了,天子轻飘飘一份诏令,当地国王就带兵过来,半软半硬的把他护送回中原。 这势必会深刻的提醒着她,不要妄想作奸犯科,否则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大宋的一纸公文。 “不过,据臣所知,韩穗他倒也不是要躲什么。”吴革笑着说道:“听说他在爪洼岛上开辟了一大片种植园,他亲自在当地扩展香料生意。” 赵桓澹澹一笑,说道:“这个人精,真的是哪里有赚钱的生意,哪里就有他啊。” “他在当地的生意怎么样?” “这个臣倒是没有详细过问,只清楚他做的都是朝廷鼓励的生意,没有在当地开设超级工坊。” 看一看当地贡物,大概就能清楚当地的财富了,赵桓叫来唐琬,问道:“诃陵国国王最近进贡何物?” 唐琬迅速翻阅了文书,回道:“贡象牙、真珠、绣花销金及绣丝绞、杂色丝绞、吉贝织杂色绞布、檀香、玳冒槟榔盘、犀装剑、金银装剑、藤织花簟、白鹦鹉、七宝饰檀香亭子。其使别贡玳冒、龙脑、丁香、藤织花簟。”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有趣的朝贡 国王贡象牙、真珠、绣花销金及绣丝绞、杂色丝绞、吉贝织杂色绞布、檀香、玳冒槟榔盘、犀装剑、金银装剑、藤织花簟、白鹦鹉、七宝饰檀香亭子。 其使别贡玳冒、龙脑、丁香、藤织花簟。 听完,赵桓就忍不住澹澹一笑,越发觉得后世的宣传非常有意思。 这些贡品,仆一看,就知道每一个都价值连城。 那可是玳冒、真珠、象牙啊,任何时代都价值不菲,任何国家都是财富的象征。 而檀香、龙脑、丁香那都是价比黄金的东西。 檀香啊,那可是宫廷里都要一点一点磨下来一缕木屑点燃用的,是公卿王侯家里才用的高端物品。 后世檀香树直接被称为黄金之树,檀香油被称为液体黄金。 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檀香,后世能卖上万元。 从古至今,这都是丝绸之路上的最重要商品。 而朝贡国把这些价比黄金的东西一箱一箱的搬到中原,跪在天子面前,臣服纳贡。 但后世说藩国拿了些不值钱的破烂,来打发中原天子。 他们不提前面的象牙、珍珠、玳冒,不提名贵宝剑、昂贵香料和大量精美手工制品,只宣传最后一样,他们献了几百张藤织花簟。 簟也就是席子、地毯,藤织花簟也就是用名贵藤蔓编织的精美地毯。 这种东西在西方,是贵族、商人、学者的家中才能铺的,哪怕在印地,一户家庭中有一张造型精美的地毯,也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 可是后世的宣传就很有意思,隐掉了前面的一切,只说藩国上贡了几条当地不值钱的破草席,中原就回赠给了大量财富。 赵桓特别好奇,问道:“鸿胪寺给的赏赐是什么?” 唐琬答道:“最近一次,朝廷遣中官出使爪哇,赐以镀金银印一,文绮彩币三十匹。(找不大宋朝的,找了个明朝的。但更具代表性啊,明朝的朝贡体系被骂烂了都,被树立成最典型的赔钱赚吆喝)” 官印一枚,还不是纯金的,是镀金的。 文绮彩币三十匹,也就是布匹三十,哪怕这三十匹布都是宋锦、云锦!那也才堪堪百贯,还不值一箱珍珠的百分之一,万分之一。 赵桓问道:“就这些,没了?” “没了。”唐琬说道:“就文绮彩币三十匹。” 赵桓靠在软榻上,不禁一笑,就诃陵国和珠利耶国朝贡朝贡的这一箱箱贡品,以及大宋给的这点赏赐,后世能宣传成朝贡中,中原更加吃亏,这宣传也真是鬼才。 就算是把宋锦、云锦当作御品赏赐,定价一匹万贯,那明面上都无法平账啊。 怎么才能亏? 这说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小国朝贡,结果宗主国更亏。 抛去这种无稽之谈,用严肃、普世的眼光去看,任何藩宗体系,都是帝国强权的体现。 爪洼岛上这些小国绝不可能向珠利耶国臣服,加色尼王朝也不可能向三齐佛国纳贡,李朝更不可能向吴哥王朝称臣。 而这一切所有的国家,都已经向大宋跪地臣服,进入大宋的朝贡体系,而且是拼了命的提升自己的朝贡等级。 其本质都是小国向超级强权的臣服,真金白银的缴纳藩国贡赋,以免被天朝上国所攻击。 如果没有这份实力,就算珠利耶国国王,把嗓子喊破了,你看看诃陵国国王是否多看他一眼,更别提纳贡。 赵桓说道:“朕记得要鸿胪寺出个章程,按明确规章制度确立贡金多少。南洋的贡金为什么还这么乱?” 唐琬立即说道:“这方面鸿胪寺已经在极力推进了,陇右都护府、高丽、大理、西夏、琉球、以及波斯方向都已经将这种制度推广开。” “各国按疆域提供几万至几十万贯贡金不等。” “但南洋这方面进程稍慢,主要是当地藩国自身对疆界划定就不明晰,他们的数据十分混乱。” “而鸿胪寺官员往返测量的时间还不足以推广到诃陵国。” 听完,赵桓也大概能够理解。 以当下这个交通条件,就官员们跑一圈都要多少年? 更何况还要详细绘制地图,以十几年的时间,鸿胪寺官员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把各个方向都详细记录。 据赵桓所知,鸿胪寺总共也就两千多名官员胥吏,他们要跑波斯,跑埃及,跑阿拉伯半岛,还要穿越中亚高原南下,去印地各邦,去东南半岛。 把这些都绘画出来,十几年的时间的确是不太够。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当下各国并没有太明显的疆域划分。 如果南洋没有一个都督府,强势进行政治干预,为各国划定边疆,仅是扯皮就要浪费很久。 到时候,富庶的地区,各个国家都在争。 贫瘠的区域,这个国家说是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个国家不肯要,又说是某国的。 毕竟每多一亩地,都是要缴纳一份贡金的。 所以必须要有强力行政机构,公正分割。而不是跟大英一样,官员对着地图横平竖直的画线分割。 藩国朝贡的事情,鸿胪寺一直在推进,赵桓就没有格外关注,迅速回到正题,对吴革说道:“仅看诃陵国国王的贡品,就可知当地的富庶。我中原商人在当地的商业经营,必然盈利不菲。” “除了吴革,卿再征召一批南洋的商人,一并返回中原。在政事堂召开廷议之前,朕想听听这些商人对南洋问题的详细介绍。” 不是赵桓不相信右相张浚,枢密使岳飞这些人,而是这些人位高权重,身在东京,距离南洋实在是太远了,对南洋的形势了解肯定隔着一层。 只看官员上奏的信息,必然难以了解南洋的具体形势。 这种情况下,他们直接进行蓝图规划,完全是在建空中楼阁。 所以赵桓对吴革忧吩咐道:“资深船长,好汉也召来一批。尤其那些提供武力护卫的镖局主事,也召来一批。要具体曾经参与过南洋贸易的,别带一群锦衣纨绔过来,如果朕问他们问题答不上来,他们也难堪。”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战争红利 国家想着开拓东南,重新梳理海上丝绸之路,掌握香料贸易时,朝廷高层却发生了一项震惊朝野的大事情。 督察院左都御史弹劾大宋枢密院枢密使岳飞,包庇下属,公器私用,贪污腐败,结党营私。 赵桓首次接到这个札子时,几乎以为穿越时空,历史以其强大的纠错机制,重新将世界拉回其正轨。 赵桓习惯性的以为这是这位秦御史在残害忠良,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次弹劾虽然也属于一次政治斗争,但跟历史上有很大的区别。 那就是这次督察院弹劾岳飞,只是为了掀起波澜,引起满朝关注。 监察御史们也知道,官家在位,他们不可能撼动枢密使的地位。 最多是罚俸三月,下不为例。 他们真正的目标也不是真的要扳倒岳飞,而是为了获利! 也不要把他们想的太崇高了,世界上所有事情到最后都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 垂拱殿,本该是为了准备南洋诸多事宜的廷议,如今换了议题。 赵桓让内侍把一份札子交给了枢密使岳飞,说道:“岳相公,监察御史弹劾神武右军前军统领王贵在河中贩卖人口,盘剥财富,谋取暴利,卿有何说法?” 岳飞恭敬地接过札子,然后立即请罪说道:“臣御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赵桓眉头一挑,岳飞这态度就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连辩解都不辩解? 据赵桓的了解,这场声势浩大地弹劾,名义上针对的是岳飞,实际上目标直指前线这些基层将领。 可是看岳飞这态度,宁肯自己把罪名抗下,也绝不让风波蔓延出去。 左都御史立即跳了出来,激动的说道:“官家,臣以为这绝非岳相公一句御下不严就能掩盖过去的。况且河中距离东京两万余里,岳相公鞭长莫及也是情理之中。臣请派监察御史,到当地彻查此事。” 赵桓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激动什么?弹劾岳相公的不是你吗?你现在又要替他开罪。是要掩饰什么?还是有什么不能让朕知道的?” 左都御史立即脖子一缩,老老实实的龟缩到了角落里。 赵桓看向右相,说道:“右相,你来说!朕感觉,你们这些官员一个个都气定神闲啊,什么都清楚,就把朕瞒在鼓里?” 一直神情自若,作壁上观的右相张浚没想到自己忽然被拉下水,连忙撇清关系,说道:“据臣所知,河中官员没有向朝廷汇报人口贩卖的事情。” “贩卖人口,历朝历代有之,或许是督察院捕风捉影亦未可知。” “卿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赵桓瞪了他一眼。 捕风捉影,督察院敢弹劾枢密使? 那可是大宋的擎天之将,军人的楷模。 没有绝对把握,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干这种蠢事! 况且岳飞都认罪了,你却说是督察院在捕风捉影? 张浚果断低下头,认真请罪,一副自己愚昧,不及官家明鉴的模样。 他是打定主意不卷入此事。 天子都不清楚的事情,他政事堂不了解实在是很正常。 他算盘打的很清楚,但他忘记了,自己有位耿直的队友。 赵桓看向左相,说道:“左相,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左相苏迟是一位专业的技术官僚,他升任左相,完全是专业学识过硬的原因,能够最高效的统筹帝国的基础建设事宜。 有天子和右相帮他庇护,他一向是不受政治上的各种因素掣肘,可以专心致志地大搞基建。 所以他对政治上这些弯弯绕完全不懂,听闻天子询问,耿直地就说道:“臣觉得这对圣朝而言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右相张浚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怎么就忘了这位老实人! 赵桓嘴角上扬,扫了一眼张浚,继续对苏迟说道:“详细说说。” 苏迟见到右相地表情,大概也清楚自己又闯祸了,但天子已经开口,他也无法再隐瞒,只能说道:“臣以为,圣朝要缔造辉煌,总要有人以血肉填沟壑,这是发展的必然代价。没有辉煌发达的文明可以不经过剥削而建成,那盘剥异族,总好过苛刻诸夏。” 赵桓看向苏迟,很好,很好啊!看来帝国的确在瞒着他们地皇帝在偷偷干一项大事啊。 大到分赃不均,督察院哪怕把这事捅破天,也要弄到皇帝面前这里,给自己要一份利益。 左都御史缩在角落里,不吭一声,他地态度很明确,再不声不响,暗中进行,那所有的利润都被政事堂和枢密院吃干抹净了。 现在这交易摆到明面上了,至少督察院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赵桓一拍桌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三司使李纲,说道:“计相向来刚烈,心直口快,这次却只言片语不发,可真是罕见啊。关于这辉煌发达,计相就没什么想跟朕说说的?” 李纲被天子架到火上,不得不开口,详细说道:“臣……臣以为督察院的弹劾,有些言过其实了。将士们浴血沙场,征伐万里,战争红利,总该有一些。” 战争红利。 这是大宋对外战争以来,很少讨论的一件事情。 更别提像今日这样堂而皇之的把他摆在了朝廷上,公开于众。 要知道,一场对外战争,绝对不仅仅是政治和军事上的意义,更重要的是体现在经济和财富上。 贞观之治,人口只有寥寥千万,但通过对外战争却是越打越富。 西方的殖民战争也是越打黄金越多,大量的黄金、资源被成箱成箱的搬回国内。 大宋摧枯拉朽的击败了西方这么多国家,不可能只存在政治上的意义,无数小国称臣纳贡,一定在经济上具有非常丰厚的战争红利。 赵桓看着大殿内的所有公卿,问道:“所以我朝在西域最大的战争红利在于奴隶贸……在于人口?” 李纲直接了当的回复道:“按照三司使的征税来看,的确如此。其缴纳的赋税,是丝绸之路最多的,堪比香料。”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蒙古的衰落 河中一带的人口贸易,利润居然堪比香料! 这是赵桓前所未料的,在任何历史记载上,香料、丝绸、瓷器、茶叶这四项内容,都是最暴利的物品。 这已经是赵桓的固有认知了,所以朝廷才会兴师动众,准备开辟东南,彻底掌握海上丝绸之路,垄断香料贸易。 但是现在,三司使的税赋,居然显示丝绸之路上,人口贸易的红利,堪比香料。 这就让他震惊不已了,甚至感觉三观都被刷新。 赵桓直接问道:“怎么会有如此暴利?也不必遮遮掩掩了,直接说,这些人口贸易中都有什么内容。史官退下吧,这次会议不必记录于史籍。” 李纲说道:“倒也没必要清退史官,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在河中的人口贸易的确是暴利,按三司使的统计,大概可以分为三个模块。” “其中名声最好的,无疑是胡姬贸易。” 胡姬。 对这个词,中原人应该都不陌生。 得益于唐诗的流行,中原对胡姬一词可谓皆闻其名。 比如“胡璇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锵锵。” “胡女倚芳年,青春最可怜。纤腰初学柳,媚脸乍窥莲。” 似乎诗人们总能在酒馆里看见美丽的胡姬。 但这遍地的胡姬是从哪里来的? 后世大明也很强盛,怎么不见胡姬? 总不能都是这些胡姬仰慕盛唐文化,从万里外迁移过来的。 这又不是后世,一个女孩子能远行万里。 更何况,即便是后世,一个女人孤身远行,也是极不安全的事情。 赵桓问道:“所以河中一带在向中原大量运输胡姬?” 李纲点头,说道:“据臣所知,这些胡姬多出自河中、西辽与东辽一带。” 西辽、东辽。 赵桓立即有所了然,他们的位置在中原行政区域的更北面,也就是花剌子模海(咸海)北面,西面是土库曼,再往西是伏尔加河,这一带向外接触大量的突厥部落。 以西辽、东辽已经完成封建化的文明水准要进攻这些突厥部落和国家,文明进攻野蛮,简直是降维打击。 能够抓回大量的胡姬,卖往中原。 这些胡姬绝大部分都是有组织送到中原的奴隶。 而且不是少数的胡姬,是几十万规模的妙龄少女,被持之以恒的送往中原。 《阙特勤碑》里突厥人对此可谓是有最深刻的体会。 “因为汉人的进攻,突厥人原来的老爷成了汉人的奴仆,原来的太太成了汉人的婢女。 后来婢女们自己拥有了婢女。兄弟不认识兄长,儿子不认识父亲。” 能造成这一切的,当然是因为战争红利中,大量的突厥部落民变成了奴隶,被天南海北卖往中原。 昆仑奴、菩萨蛮、胡姬、新罗婢,无一不是这种背景的产物。 而这就牵扯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赵桓说道:“若只是胡姬,应该不至于遮遮掩掩。背后应该还有大量的交易吧?” 赵桓就不信,战争红利中,只抓女人,把男人全部砍死。 李纲承认道:“的确如此。胡姬只是其中一个模块,还有另外一个重要模块便是青壮贸易。” “这是最重要的战争红利。” “中原内部工坊扩大,需要大量的劳工。所以便有商人直接在河中地区大规模收购青壮男子。” 赵桓终于动容,难怪岳飞不肯让基层官员被牵扯进来。 难怪丝绸之路上的战争红利,能够堪比香料! 如果说胡姬还只是这一切流于表象的一个美好装饰。 那这青壮奴隶贩卖,就是大宋如今繁华背后的累累枯骨! 胡姬交易只是奢侈享受的一个装饰,有没有她们,其实中原的需求动力都不强烈。 她们的存在与否并不影响大唐和大明的封建王朝本质。 但这些青壮奴隶绝对不同。 这项贸易发达的背后,象征着中原无与伦比工业能力的腾飞。 就像苏迟所言,文明要辉煌发达,一定要有人付出代价,有人要为孺子牛,负重前行。 既然文明的底层逻辑是每个国家绝其的时候都要付出一定代价。 那为什么不能用异族人当代价呢? 因此有源源不断的奴隶被贩卖进了中原,但这些人并没有成为流动于社会上的阶层,而是直接进入了工坊,以血肉为中原文明填沟壑。 为中原的工坊进行高强度生产,降低生产成本。 为中原的基础建设贡献血肉,铺路造桥。 香料与丝绸、瓷器、茶叶的每一次向外流通,都意味着在这次交易的背后,有大量胡虏奴隶被反向送进了中原,进入工坊,进入茶叶种植园。 只要中原的工业化进程还在推进,那这条堪比丝绸之路的反向奴隶贸易之路就不会停歇。 岳飞是爱民如子,军队饿死不拆屋,冻死不劫掠。 可是并不意味着,宋军对胡虏也要彬彬有礼,秋毫不犯。 这是宋军在西方开疆拓土最直接的战争红利。 甚至是将士们发起战争的重要根源动力。 赵桓不由得看向枢密院,当初枢密院直接驻军在河中、七河地区,是不是就考虑了这些? 现在宋军明显是在分散驻军世界各地,而且越打越富。 从神圣罗马帝国到波斯,到七河,再到漠北,东北。 赵桓不得不开口,对枢密使问道:“好久没有听到合不勒汗的消息了。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之前还要经常上书,要全力北伐蒙古。最近怎么忽然偃旗息鼓了?” 岳飞模棱两可的说道:“大概是蒙古已经不足为惧了吧。” 不足为惧! 好一个不足为惧。 赵桓作梦也没想到,堂堂蒙古铁骑,没有被各国军民浴血奋战,血肉山河所击败,居然是倒在了一群商人手中。 显然静塞军在北面也参与了瓜分了这方面的战争红利。 一次次出击,俘虏蒙古百姓而归。 北方的工业虽然不行,但只要工业化进程推广开,一样需要大量的人口。 工业化帝国,哪怕初步完成工业化的帝国,跟农业帝国也是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的。 就以养马为例,沙俄帝国在1913年拥有马匹存量是2280万。米帝在1914年马匹存量高达2000万。 这个数字基本上是任何农业封建帝国都无法想象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无法得人 沙俄帝国与米帝之所以能在工业化进程之后,拥有数千万匹的马匹,显然跟其生产形式有很大的关系。 这两个国家都有广阔的疆土,还有广泛种植的玉米。 然后工业化牧场下,大量工人用玉米这种饲料之王,在圈地的牧场中,批量养殖培育马匹。 告别小农封建经济的手工化生产,以及农耕经济的粗狂放牧,所以马匹的数量指数级翻倍。 如果说只是牧场的话,中原此前也有马政,而之所以没有形成两千万匹,三千万匹的规格。 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官府体制僵化,官员懒惰怠政,马政系统性的腐败。 毕竟以大宋马政系统的腐败情况,赔钱是常态。 别说把马匹养到两千万匹,就算是给他们两千万匹马,几年后就只剩下了十几万匹。 所以大宋如果想复现沙俄,甚至超越沙俄帝国的马匹盛况,就是要鼓励商人们到北方开辟出大量的牧场。 然后他们把游牧民族的牧民奴隶直接买下来,规模化的在优质牧场里放牧。 优质牧场,大概是大宋如今最不缺的了。 从燕云十六州以北,大宋第一次就划分了六千多座猎场,有广阔的草原、雪地。 战马喜高寒,不喜炎热。 在燕云北面直到万里冰原,这么广阔的土地都可以设置牧场,跑马放牧。 牧场已经不是缺不缺,而是有大量富余了,而玉米种粮也已经开始推广,这种饲料之王,能满足牧场的饲料所需。 显然大宋最后需要解决的就是人的问题了。 谁去万里北疆外,在茫茫雪原中把这一座座牧场经营起来。 比如沙俄的维尔霍扬斯克牧场,地广几千里。 而大宋的商人们显然把这个主意打到了蒙古人、女真人和极地蛮族身上。 事实上北方是不缺有目部落的,不说大唐那个从极地南附下来的部落,哪怕是清朝征兵也经常会往北面蛮族部落征兵。 比如大清帝国的利刃,号称“东方不败”的索伦兵,就是一群野女真的统称,出自黑龙江北面一带。 大宋如今对北方的管控是超过奴儿干都司的,所以这些后来赫赫有名的北方部落基本上都在大宋的掌控之中。 赵桓十分认真的审视着如今大宋所面临的形势,对张浚说道:“朝廷统治北疆,最大的难点在于什么?气候严寒?地域广阔?文化不通?交通不便?” 在公卿大臣们都在思考的时候,赵桓重重地摆手,说道:“都不是,在于无法得人!” 无法得人,也就是封建王朝地有效统治,无法管控深山老林、戈壁荒原里地那些蛮族胡虏。 比如女真人。 明廷十分清楚他们地威胁性,在努尔哈赤崛起之前,明军就持之以恒地对女真人进行分割统治,甚至犁庭扫穴,削弱其实力。 但虽然有这些政治、经济、军事上的手段,本质上明廷还是无法强力掌握深山老林里的这些女真人。 所以他们一旦壮大,就成了帝国贻害无穷的后患,甚至掀起边衅,跟游牧民族一样,成为农耕民族甩不掉的外患。 但这对农耕文明几乎无解的一切,对工业文明却完全不算什么事情。 工业文明最需要的就是大量廉价劳动力,尤其工坊、牧场、种植园,无不是人力密集型的产业。 有这强大的经济动力支撑,这些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再无法逍遥法外,全部要被送进工坊里集中生产。 这就导致了,偏远人口向中央城镇的聚集。 如果边缘人口不断向中心汇聚,那么大宋的疆域虽然广阔,在四方原野中也不再拥有隐藏的暴乱分子。 这就很类似于,大清将东北关外龙兴之地的人口迁到了关内,导致龙兴之地都没有人口,再没有女真之患。 这个政策如果没有沙俄从北方入侵,很难评价其究竟好坏。 所以赵桓在大宋推进这项政策,就有所更易,打算是按城镇化进程,将一座座城镇分散洒在关外,然后再依托这些城镇向外扩散牧场、伐木场、猎场。 这方面张浚没有发表言论,三司使李纲却主动开口说道:“臣以为在塞外的得人,重中之重应该是与豪强、胡酋相争。” “豪酋们田连阡陌,猎场千里。无数百姓并不纳税,而是成为流动客户。”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以极大削弱蛮族聚族而居,暴乱成潮的风险。” 这一点看起来似乎跟魏晋时期的世家政治很像。 农民依附于田连阡陌的大世家,成为其门客,为其效力,成为世家的私人部曲和武装。 但其实还是非常不同的。 这就要得益于大宋与后世截然不同的经济体制了。 明清都是拼了命搞农业的封建小农王朝。 但大宋却与其非常不同,整个朝廷更注重工业商业。 所以哪怕在农业方面,也更注重契约。 这导致客户对大豪强、大庄主的人身依附关系并不强烈。 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客家人南下的关系,大宋的百姓并不是一直依附在某一个庄主名下。 这些没有田的客户,是跟大农庄主一年签订一次租赁合同。 也正是因为这种并不强烈的人身依附关系,和土地对农民的捆绑大幅降低,才使得大量百姓可以参与到工商业当中。 这种制度随着大宋征服北方,很快也推广了过去。 由于大宋的不抑兼并,北方的豪强和胡酋也快速成长为大资本家。 他们拥有丰厚的生产资料,比如农田、牧场、矿坑、树林和猎场。 但与此同时,对百姓的捆绑也大幅降低了。 尤其那些失去土地、失去猎场的蛮人,想要生活,想要相对更轻松,更优渥的生活,显然向西、向南投奔其他大牧场是更优选择。 百姓这样一波一波离开,很快女真、蛮族、甚至蒙古的聚集地都会被稀释。 与之相对应的,一块一块中原商人的牧场、矿场将会崛起,会为中原提供源源不断的马匹、牲畜、矿产和皮革。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勾招进奉 为了发展北方,大宋对蒙古人执行的不是减丁之策,而是掠夺之策。 也就是王师北出,把蒙古人从草原上抢劫回来,然后当成战争缴获清理给中原商人。 这一点,还真不是大宋新开创的风格。 从大唐到罗马,从奥斯曼到日不落,大概每个强盛的帝国,都靠着俘虏奴隶,强盛了自身。 大唐曾经有过五万俘虏,到了第二年只剩下几千的情况。 日不落帝国也曾经把大量的奴隶卖到世界各地。 这对帝国而言是一件有益之事,对蒙古牧民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他们龟缩在漠北,是没有希望的。部落内部为了争夺有限的牧场就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还要时刻担忧南方的宋军北上,将他们碾碎在战场上。 而被俘虏南下,他们成为大商人的奴仆,至少是安全无忧了。 如果是从事牧业生产,也没有什么压榨可言。 岳飞没有详细说这方面,就是这方面实在是不值一提,赵桓也就没有多问。 他只是好奇的对李纲问道:“卿刚才说,人口贸易大国分为三大模块。还有一块哪方面?” 李纲说道:“是昆仑奴与古拉姆的贸易。” “恩?”赵桓问道:“这是两个贸易?” 李纲摇了摇头,说道:“大概可以看作一个贸易。” “官家应该听说过古拉姆奴隶军团?” “突厥奴隶军团之名,朕还是知道的。” 李纲接着说道:“突厥奴隶的贩卖,一直在清教徒国家之间非常流行,尤其勿斯里国,非常喜欢购买突厥奴隶,然后向南,向西开疆拓土。” 勿斯里国,也就是埃及那个方向上的国家。 埃及靠着突厥奴隶军团,后来甚至组建了马穆鲁克骑兵。 基本上靠着突厥奴隶骑兵,埃及王朝可以轻松的吊打南面的黑叔叔军团。 甚至摩尔还能一度带骑兵打进伊比利亚半岛,攻下西班牙大片疆域。 而河中、七河一带的北面、西面正好是大量突厥部落。 可以获得最多的突厥奴隶。 赵桓只是好奇的问道:“勿斯里国的财富能堪比中原?居然能抢走大量突厥奴隶。” 李纲立即说道:“不是勿斯里国的财富抢走了突厥奴隶,而是勿斯里国的昆仑奴抢走了突厥奴隶。” “七河地区的突厥奴隶可以在勿斯里国换到大量的昆仑奴。而昆仑奴在中原的价格是高于突厥奴隶的。” “所以丝绸之路上的征税显示,这条贸易路线主要内容是把突厥奴隶卖到勿斯里国,然后在勿斯里国获得大量昆仑奴,卖往中原。从而获取最大利益。” 赵桓不得不感慨,这个贸易关系还真是密切啊。 像是一道道网络,把整个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赵桓问道:“昆仑奴多吗?” “是极多的。勿斯里国以南,遍布昆仑奴。身如黑漆,拳发,诱以食而擒之,动以千万。” 这个描述,赵桓立即确认,是黑蜀黍无疑了。 身如黑漆,拳发。 用食物引诱,就能捕捉数千上万计。 而枢密院和政事堂不肯将这件事挑明在公众面前,显然就是因为这一点。 赵桓却并没有太在意,他十分果断的说道:“如今的昆仑奴看似十分可怜,但却未必并非开化之道。” “如果我朝不能实现工业化,那昆仑奴再过千年,依旧食不果腹。所饿死之人,以兆亿计。” “朕倒不是以为能兼爱天下,但以朕观之,如果真的要改变昆仑奴处境,让其不至于为了一点点食物就沦为奴隶,归根到底还是要将工业文明的开化带过去。” 说到底,大宋现在文明还没有发展到可以圣母的地步。 距离大宋百姓不饿肚子才过去几天? 所以赵桓说道:“朕一直觉得,要想让大宋上亿百姓都衣食无忧,只靠内部分配是无法完成的。” “只要分配者还是人,那就一定有人富可敌国,有人无立锥之地。” “要想让大宋每个百姓都体面生活,就应该把天下各邦统筹在一起,这天下财富都由中原收割。” 三司使李纲,郑重地点头,说道:“我朝向来是这一国策。向者雍熙年间,朝廷特遣内侍八人,齑敕书金帛,分四纲各往诸国勾招进奉,博香药犀象珍珠龙瑙。每纲齑空名诏书三道,于所至各处赐之。” 勾招进奉。 这个名词很陌生,但要换一个词,就很好理解了,就是招商引资。 朝廷派内侍,到南洋各个国家去招徕外商 同时,地方上的市舶司,亦有派出官员出国招徕外商的职责。 比如福建路市舶司就曾依“崇宁二年朝旨”,派出刘执等官员前去“罗斛(今泰国)、占城(今越南南部)说谕招纳”。 甚至朝廷对此还有非常丰厚的激励:“能招诱舶舟、抽解物货累价及五万贯十万贯者,补官有差”。 也就是招来一批货船,缴纳五万贯至十万贯税收的,可以赐官。 这等于变相的用他国财富来供养大宋。 这种情况下,通常会有大规模的藩商一同进入中原,组织大规模贸易。 苏州百姓自豪的说四方藩货,奇珍异宝,罔不毕集,就是这种背景。 这个举措还是非常有意义的,大宋收割来四方的财富。 以至于三齐佛国国王不得不写信给天子,说:“近年商贩乳香颇有亏损。”请求大宋稍微降一降关税,分点利澜给其他国家商人。 乳香可是香料中非常赚钱的一个生意。 连贩卖香料都能亏损,就可想而知大宋收割了多少财富。 而且这又回到那个经典问题上了。 这么密切的交流,就一定导致中原文化会向外迅速传播。 这是大宋一直有的传统,中国先进的文化,更为外商向往。外商在中原侨居时日久了,对子女教育问题就有所要求 “大观政和之间,天下大治,四夷向风,广州泉州请建蕃学”。 政和之间也就是太上的年号。 那会儿大宋的文化就已经开始猛烈向外推广。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人均寿命 经过督察院这次浩浩荡荡的弹劾,远方被正式摆到了所有人面前。 究竟是沦为大宋的藩属国,还是成为藩奴的供应地,成为所有远方国家以及大宋内部都在思索地问题。 成为藩国,自然是要受大宋的管控。 帝国的统治从来不是温情脉脉的,仅一点关税放开,由中央指定,这就对属国的经济是一场无比严重的冲击。 没有主权自主,就绝对没有经济自主。 而这一点还是所有统治中最温情,最宽松的一点。 但不想成为大宋文明体系中的一员,则后果更加惨烈。 就被迫成为了藩奴供应地,他们被排除在文明体系之外,资源卖不出去,百姓因为一点点食物就成千上万的被俘虏。 大宋代表着当今的世界,绝不是一句空谈。 建业十七年,仅大宋内部就有一亿四千多万人口,这占全球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左右。也就是全球(包括新大陆),人口总数四亿多。 可是如果把大宋藩属国也算上去,儒家文化圈内的人口就接近两亿人,占据全球人口的百分之四十多。 再加上波斯、印地、南洋、埃及等地区,人口迅速突破三亿。 也就意味着大宋文明体系内,人口数值占比世界的75%以上。 因此经过这一次弹劾,赵桓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中原文化对整个世界的冲击力。 尤其低估了一个王朝持续存在的影响。 在赵桓之前,太上年间,大宋文明就深刻的影响着周围,不断向四方传播。 周围所有国家的政体都跟大宋相类似,甚至于印地南面的珠利耶国,统兵的都叫侍郎。 三齐佛国,卖个香料还得给中原天子写信,求着大宋降低一点关税,留点利澜给他们。 这种情况,就像大唐没有经历安史之乱,依旧强盛辉煌,牢牢掌握着西域三百年。 在这种情况下,简直不敢想象中原的文化对当地究竟有怎么样恐怖的影响力。 而这场弹劾的余波未停,从南洋返回的商人、船长和探索者们已经齐聚在了东京。 其中韩穗回来的是相对较晚的,他从爪哇岛上启航,一路栉风沐雨,甚至不避风暴,第一时间赶回了中原。 这一点让他尤为感慨,万幸自己投资了苏州的造船厂,大宋民间最顶级的巨舰高达十余万石(六七千吨),已经不弱于风帆战列舰,可以在风暴中航行,而不会被暴风雨打散。 深秋,皇宫里的银杏树开满金黄的树叶。 就像易安居士李清照写的诗词《双银杏》:“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 谁教并蒂连枝摘,玉骨冰肌未肯枯。” 在这满庭繁树的季节,商人、船长和探索者们终于走进了这代表着天下最高权力的宫廷。 韩穗见过百花洲的繁华娇媚,人间胜景,却依旧觉得这皇宫才是美不胜收,有着典型的雍容华贵,威严壮丽。 进入皇宫,韩穗终于见到了那位熟悉的面孔。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是建业十七年,当初三十多岁的天子,如今已经四十六岁,但依旧温澜如玉。 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这位天子依旧那么年轻,那么精力充沛。 这一点是自然的,为了维持好皇帝的身体状态,皇室财团可谓倾尽全力,每年耗费的资产数以千万计,比太上年间全国的财政收入还要高,比上百万禁军的军费还要庞大。 所以赵桓的状态完全不弱于后世那些四五十岁的女性官员。四五十岁的脸,看起来没有沧桑,没有褶皱,跟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 用三十多岁形容年青人,看起来似乎很违和,但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 在两汉,全国的平均寿命不到23岁,所以三十岁就能自称老夫。 天朝初建的时候,人均寿命三十五岁,六十岁去世算是老人,三十多岁人生已过大半。 可是到了新世纪,人均预期寿命是八十岁,院士去世平均寿命在一百岁上下(最近去世的这位化学院士享年103岁)。所以用一百岁为寿命预期,三十多岁的确是印象中六十岁老人的二十岁,算是青年意气的时候。 哪怕是八十岁的平均寿命,也意味着三十多岁的人生才刚刚告别象牙塔,开始起步。 大宋如今的文官统治实力非常强劲,对每一名百姓的死亡,在户籍上都有详细记载。 如今大宋的平均死亡年纪推进到了四十七岁。 这个数字不及后世统计的乾隆时期的巅峰值六十五岁,也不及安史之乱前夕的人均寿命五十六岁。 但后世的这个数字,是取自中原史书上唐朝至清末一千三百多年间的人物数据,其中多达三万三千五百多人有明确的生卒年份。 也就是这些人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属于幸存者偏差。 按后世这个数字计算,哪个朝代生活最好? 答案不用多想,是北宋。 大宋的人均寿命趋势确实担当得起后世的厚爱。除了北宋和辽国打仗的时间段之外,近两百年的和平发展,使整个宋朝的人均寿命迅速提高。所以宋朝,尤其是北宋确实是个宜居的朝代,适合穿越! 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清朝。在康乾盛世之后,人均寿命是平滑但迅速地下降的,证明当时人们生活过得越来越不好。 在这个统计表格历史的大方向上,生产力不断提高,物资不断丰富,所以人均寿命也不断提高。但清朝中后期明显的反历史潮流,也许是因为文字狱、高压统治,导致人们精神生活压抑吧。 在这份表格中大宋的人均寿命也是最高的,六十七岁,冠绝历代封建王朝。 毕竟大宋医学发达,甚至还有官府强制设立的养老院和救济坊、药店,又没有战争。 但六十七岁的这个数据没有任何意义,幸存者偏差导致名留史书的人年纪一般都相对偏大。 而如今官府统计的这个平均寿命,却是包括了从公卿王侯到夭折婴儿所有阶层的数字。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工农业的差距 垂拱殿内,所有人都震惊于天子的年轻。 尤其那些常年漂泊在海上的船长、水手和镖局武师,他们清楚的记得今年天寿节是官家第四十六个诞辰。 可与这位年近五十的官家相比,他们脸上的沧桑仿佛要更胜一成。 有几位已经粗糙、沧桑的仿佛爷爷辈的人。 可是这几位爷爷一算生辰,居然跟仿佛年轻人的官家同一年号出生。 所有人都强行压下了心中的震惊,拱手行礼说道:“臣等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赵桓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免礼,都赐坐。这次召卿等到皇宫里来,主要是朝廷要向你们了解一下南洋形势。” 韩穗代所有人发言,连忙说道:“臣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桓开门见山的说道:“据朝廷所了解,在南洋的贸易以香料为主?” 韩穗立即点头,说道:“禀官家,的确如此。南洋贸易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亦称为香料之路。” 赵桓说道:“韩卿在南洋耕耘已久,熟悉南洋贸易。不妨就跟在座的朝廷公卿详细讲讲,南洋贸易情况。” 韩穗向在座朝廷公卿们微微点头致意,他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恭敬,只能说是礼节性的颔首。 这跟明清时期大不相同。在大宋鼓励工商的环境下,他在商人的晋升体系内已经达到了顶层,所以已经有了几分资本家的特权。 而且他身价上千万贯,已经不需要对官员卑躬屈膝。 大宋朝除了天子,绝大部分的公卿必须对他礼遇有加。地方官员尤其如此。 因为他投资几十万贯钱甚至上百万贯钱,在当地开设的工坊可以直接拉动当地的社会财富水平。 永远不要小瞧一座大型工厂能给当地带来的利益。 工业是最能创造社会财富的产业,一座县城,一个区能够拥有一个大型工厂,就是比其他地区更加富裕。 在工坊里进行工业生产的青壮,赚到的薪资水平必然会远远超出其他区县的农民。 这个远远,是极大的跨度。 基本上相当于其他区县的百姓还在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吃着红薯、玉米饼子的时候。工坊里职业工匠的家庭子女已经可以穿上珍贵的锦衣,吃肉不再是奢侈品。垂髫稚子的肥胖症成为普遍需要担忧的社会问题。 这一切对于大宋中西部地区尤其如此,当地的普通百姓还处在小农经济的最后时段,百姓刚刚解决温饱问题,不至于绝对贫困,无法填饱肚子。 而东部地区的工业城市当中,市民、工匠、工坊主、商人的后代已经富裕到可以顿顿吃肉,可以衣锦而行。晋朝刚立国时,虽婢女、仆役,亦穿罗绮锦绣的史书记载,已经在中原大地重现。 当然这一切是不平均的,哪怕在东部地区,也有没建起工坊的农村。 所以学校、书院、县学、州学里年轻人的差异极大,有的人衣服简陋,还是粗布麻衣,由母亲、奶奶手工缝制的上一代灰扑扑模样,上面还有一块块碎布缝合的补丁。而有些人已经衣装靓丽,光鲜照人,好像是人间桃园里走出来的白净之人。 不要觉得官员们都奇蠢无比,粗陋浅薄,事实上这些官员都是大宋亿万百姓里卷出来的精英,可以指责他们懒政、怠政,但千万不要怀疑他们的眼界和智商。否则蠢得就不是他们了。 他们比普通人更清楚工坊的意义,这不仅仅提供数以千计的工作岗位,更是整个地方的财政支柱,任何一家大型工坊搬离,都意味着少了数十万贯的财政收入,将会有成千上万的官府官吏没法获得正常的薪资。 县里的官员究竟是薪资丰厚,锦衣玉食,鲜衣怒马,还是吃糠咽菜,像大明一样几年发不下俸禄,拿破棉花、破木炭打发官员。 就看主政者能否拉来韩穗这种大豪商投资办厂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衣食父母。 没有哪个经邦济世的官员不重视这方面的招商引资。 要知道后世西方先进化工集团投资两百亿欧元建厂在天朝湛江,天朝的副总理都亲自参加剪裁仪式,不可谓不重视。 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投资,超级规模的工厂,能带来大量的就业岗位和财政收入。 在大宋如今处处需要招商引资的背景下,官员、公卿甚至三司使都对韩穗客气非常,他是坚信只要自己不犯天子忌讳,朝廷非常乐见他这位大豪商大笔大笔财富往外砸,建起一座座工坊和商铺的。 这一点是赵桓跟朱元章最大的不同,他不介意首富钱多,首富建立起的工厂给首富赚钱的同时,也带着大批的百姓富裕起来。 就像后世的大厂码农,虽然总是抱怨自己996,但是年薪百万那也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数十万甚至可能上百万计的大厂员工,年薪数十万,年薪数十万!而且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收入。仅他们一年的收入,就是无数普通农民穷极一生也无法在地里赚到的财富。 赵桓厌恶的是那些钻进钱眼里,一身铜臭味的富豪,把大量的黄金藏到地窖里,带进坟墓里。 这些钱无法用于投资生产,不能带动其他百姓一起富裕,只会造成贫富差距扩大。 所以韩穗自然是有资本骄傲的,他只要不叛国,不作奸犯科,就算是右相的生活也不及他的一缕。 他不无自矜的说道:“官家,都说是海上丝绸之路,海上香料之路。但我却觉得,这两个名字都不妥当,十分不妥。还是官家的那个名号必较准确,应该叫工业帝国之路。” “这个倒不妨问问船长们,他们船上拉的最多的货物是什么?” “反正据我所知,一艘航行在海面上的大船,最值钱的是黄金,然后就是瓷器,再之后是珍珠、宝石、珊瑚、白银等夹杂其中。丝绸和香料其实都要靠后排。” 赵桓微微颔首,其实不用问,赵桓也清楚,韩穗说的是实情,跟赵桓后世的认知相符合。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重工业碾压 后世对宋代商船的研究还是很深刻的,毕竟大宋海上贸易太频繁了,注定会有大量的沉船。 而赵桓仅略一思考,就能想到沉船上值钱的东西究竟有什么。 包括17米长的黄金项链,大量的黄金制品,海量铜钱,以及十几万计的瓷器。 以至于南海一号一艘沉船上的物品估价就是三千亿美金,比无数小国的国内生产总值还高。 即便号称区域强国的中等国家,国中哈士奇,国内生产总值也才八千亿,约等于两艘沉船。 一名船长主动向赵桓介绍道:“官家,船上的确是以工业用品为主,分为几个大类,其一是瓷器,其二是铁器。其中瓷器价格昂贵,铁器数量众多。” “一艘船上,商人分占贮货,人得数尺许,下以贮物,夜卧其上。货多陶铁器,大小相套,无少隙地。” 也就是货物多得堆满船舱的所有空间,人晚上只能挤在货物上睡觉。 赵桓问道:“一艘船上能拉多少瓷器?” 韩穗回道:“这个跟船只大小相关,在建业年间大兴造船厂之前,一艘船能装一万三千余套,大概二十万件。在此之外还能装大量其他物资。” 满朝公卿都为之动容。 二十万件瓷器! 还只是一艘几千料的小船的载货量。 这些瓷器卖到西方,可都是翻三四倍甚至十余倍的利润。 这样一艘船航行一年就能赚回至少十几万贯的利润。 而这还是建业之前就已经有的规模。 韩穗继续说道:“建业之后,国家大兴造船厂,天量财富投入,无数学者和工匠日以继夜的改进,造船技术突飞勐进,出现数百万料的巨轮,一艘船上就能运瓷器五百多万件。” 赵桓真的是吃惊了,他一直以为几十万料七八千吨的巨轮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结果赵桓发现自己真的是太低估中原古代的技术了。 郑和的宝船有没有三万吨还无法确定,但大宋本身是真的有上万吨的巨轮。 这种巨轮的经济、战略价值真的是无与伦比的。 如今这种数百万料的巨轮也就是说排水量能有几百万石,她装载个一百七八十万石粮食可谓是轻轻松松。 能把印地、南洋、这些产粮地的粮食都大量运回中原。 虽然这些地方的人口也很多,但要知道,只要官府不严格限制农业粮食出口,最大的粮食出口国,往往也是世界上贫民人口最多的国家。 这个都不需要去查,印地、巴西无不如是,尤其巴西,土地面积跟天朝差不多大,但大面积的平原以及湿润的气候,使其人均粮食生产量是天朝的接近三倍,每人九百多千克。 但这个拥有二十七亿亩耕地,号称“世界粮仓”的超级广阔的国度,十分之一的人口处于绝对赤贫,吃不饱饭。 很难想象一个国家二十七亿亩地,人均拥有近一吨的粮食,结果十分之一的人口连饭都吃不饱。 世界粮仓,丰衣足食了别人,饿死了自己国内成千上万的贫民。 这种事,每个时代都在发生。 大宋当年五亿亩粮田,也有饿殍遍野,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 所以有了这种巨轮,赵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粮食贸易。 在大宋的藩宗体系下,各国肯定是无法自行禁绝粮食贸易的。 况且很多国家也无法禁绝,他们还指望着粮食出口满足贵族们的奢侈生活和醉生梦死。 至于这么多粮食都贸易了些什么,显而易见都是大宋的工业制成品和香料、珍珠等奢侈品。 不然大宋一船一船十几万件的瓷器都卖到了什么地方。 不过他们的另一个说法倒是让赵桓颇感兴趣,说道:“朕听你说,工业贸易除了瓷器,另一个大项是铁器?主要内容是什么?” 韩穗立即说道:“是铁钉和铁锅。广南东路是我朝铁器盛产地,对外贸易中两样最大宗的东西就是铁锅与铁钉。” 赵桓一笑,这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的,居然是铁锅和铁钉这两个小东西。 但是要细想一下,第一次工业革命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划时代的产出。 说来说去也就是蒸汽机和纺织机,这两项导致社会的生产力得到了腾飞。 使社会各个行业都迅勐发展起来,有了大量的财富。 见赵桓对此并不以为意,韩穗郑重地说道:“官家铁锅、铁钉虽小,但这却是真真正正影响各国百姓衣食住行地两样物品。” “铁锅是我朝地发明,正是有了铁锅,百姓的饮食才得以大幅改善。” “而铁钉更是关乎建筑行业,制造行业,马车行业等各个方面,这是使用最广泛的工具。” “每年从广东南路出口到四海六合八荒的这两样物品数以千万计。” 数以千万计! 正低头整理资料的公卿王侯们瞬间同时抬头。 赵桓看向三司使李纲问道:“这个数据可否准确?” 李纲微微蹙眉,说道:“关于出口的物资,朝廷没有征税,统计的并不详细,但岸广东路缴纳的赋税来看,大量的冶金工坊存在,这个数据并非不可能达到。” 所有官员们都认真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卖出了数以千万计的铁器,这得收割回来多少财富? 他们都是人杰,不会问为什么其他地区不造铁锅、铁钉这种简单工业加工品的愚蠢问题。 如果能造,当地人肯定就造了,谁会花费重金年年从中原进口? 关键就在于他们不能造,大部分国家有限的那点钢铁产量能满足军事用途,满足铠甲、武器甚至是菜刀的需求就已经是供不应求了。 哪还有多余的产量用来制造铁锅、铁钉。 铁器出口背后是整个大宋钢铁产业的腾飞,这是什么概念,大宋一家的钢铁产能供应着全世界的需求。 这是当之无愧的重工业碾压,只要机器运转,一吨一吨的钢铁可以从全世界收割回大量财富,粮食、金银、奇珍、异宝、甚至美女、奴仆,只要当今世界有的财富资源,都是一船一船的拉回到中原。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时代红利 后世常说站在时代的风口上,就算是一头猪都能起飞。 这属于时代的红利,就像现在,广东南路的商人只要投资一座钢铁工坊,引进先进的生产机器,哪怕他闭着眼生产,都能把各种铁器卖到世界各地。赚回丰盈无比,无数农夫几十年也赚不到的财富。 这是最原始的积累,也是国家、社会和家庭财富的积攒。 比如内陆的百姓就会很羡慕东南沿海的衙内,因为他们的父辈已经在时代的红利上分了一杯羹,建好了工厂,固定了贸易路线。 他们只要子承父业,就能香车宝马,锦衣玉食,过上衙内的轻松惬意生活。 但另一方面,来自内陆的农民子弟从头打拼也不是没有机会,他们可以在工业化浪潮中轻松实现阶层跨越。 总的来讲,当国家经济腾飞时,大部分人都能享受时代的红利,分一杯羹。 尤其在当下,一船一船的各种财富运回中原,从奴仆到婢女,从粮食到香料,从金银到华服,这使得整个社会都从中受益。 一名普通男子可以取到妻子的难度大幅下降,毕竟四海八荒,天下各国的美女都汇聚到了中原,这使得中原的美女数量迅速增加。当女性明显多于男性,她们想顺利婚配,就必须降低标准。 粮食、香料和仆役也是同理,大量聚集在中原,就导致了价格的下降,以前王公贵族才有财富购买的仆役,现在普通中产之家就能买得起。 而以前要中产之家购买的粮食份额,现在底层平民家庭也能轻松买到。 天下大同是否达到还不好说,但财富丰盈是绝对真实的情况。 所以从国家到社会到个人都从中受益。 说完铁器,赵桓问道:“除了这些工业品,还有什么是船上比较多的?” 韩穗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大概是帝钞。” “帝钞?”赵桓惊讶了一瞬间。 韩穗认真的点头,说道:“其实我朝货币流通的范围极广,以出海的瓷器为例,都充满了阿拉伯风情,可是此前出海的船上,也会装载大量中原货币。随着瓷器一并销售到波斯一带。” 他犹豫了一瞬间,然后坦诚的说道:“不仅仅是我朝货币,从秦汉到隋唐的货币皆有。” 之所以他敢把这种事情坦诚的在垂拱殿内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相信以天子的心胸不会计较这些过往的陈芝麻烂谷子一类小事。 而且帝钞的存在,已经废除了大部分历朝货币的流通可能。 赵桓问道:“装载的多吗?” “是极多的,通常一船有货币几百万枚。” 听完韩穗所言,赵桓认真的思考起来,中原货币,甚至前代的货币都能流通于外邦,可见中原经济对外部的影响。 说大宋货币是世界货币也不为过,完全具有跟美金一样的经济地位。 这还真的要得益于中原发行帝钞,大幅缩减了铸币成本,不然依靠铸铜货币,根本无法支撑当下这繁盛的工商经济,以及联系密切的各国市场。 赵桓问道:“在我朝朝贡体系中,帝钞流通情况如何?” 这次没等韩穗回答,一名镖局武师主动说道:“官家,这个帝钞是严重不足的。每次出海,我浑家都让我多带点帝钞,到其他国家换回黄金、白银。咱家也是不明白,朝廷公卿为什么不多印点帝钞?每印一张都代表着大量的真金白银啊。” 一旁的监察御史立即板着脸,一脸肃穆的说道:“殿前未得示意,不得喧哗,此乃君前失仪!”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今日都随和点,不用讲那么多繁文缛节。只要别在这垂拱殿里用些粗俗俚语,都可以畅所欲言。” 御史也知道跟这些粗人没法严格遵守礼节,否则刚才就不是训斥而是弹劾了。听闻官家之言就主动退了下去。 这名被御史吓了一跳的武师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讪讪地对赵桓说道:“官家别怪俺快人快语。就是俺不明白,明明藩宗体系中,那么多藩国都缺帝钞,他们甚至连铁钱、铜钱都要。广东那边就有人不作铁锅、不作铁钉,专门作铁钱,卖给各国。赚的是真金白银。” “可朝廷怎么就不印帝钞?” 赵桓能理解他地焦急,毕竟那些私造铁钱地工坊主赚的钱再多都是属于大户地。但帝钞多了起来,这些飘洋过海地底层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三司使李纲不得不冷着脸跟他说道:“朝廷有朝廷地考量。你们现在之所以拿着帝钞就能在四方各国换回大量真金白银,正是因为帝钞地紧缺性。” “如果帝钞大量印刷,失去其价值,只是白纸一张,就算你们拿着再多地帝钞也换不回来一两白银。” 有些粗俗地武师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说道:“怎么会换不回来?这可是帝钞,有大宋朝廷官府官印!拿着帝钞就能去朱旗银行兑换回绝对相等地真金白银。” “哪个会不认得吗?” “就是就是,哪个不认,不是要叛出朝贡体系?俺们拿着大刀把他押送到衙门去,让他们国王治他们的罪。” 赵桓脸上露出笑容,制止了李纲得继续发言,这要跟他讲什么叫战略储备,什么叫价值锚定,那得讲上一两个时辰,还不一定能讲通他们得思路。 所以赵桓郑重地向他们保证道:“你们要相信,朝廷衮衮诸公和太学院满堂学者,之所以选择如此政策,一定是有其深层考量。没有人会放着真金白银地利益会不赚,只是朝廷在赚钱之外,首先要考虑整个国家地稳定。” “你们的提议,朕和朝廷诸公也都亲耳听到了,会派人前往南洋调查,然后明年增发一笔帝钞” 一群人兴奋的点头,有人提议道:“官家,俺觉得派人去南洋之前,不如先去广东一趟,查查那些大户究竟每年铸币多少。” “照着他们的铸币数量增发,肯定有赚不赔。” “这些商人精明着呢,毕竟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生意无人做。”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广南东路的铁钱红红火火,一众好汉们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怎么劫富济贫。 但赵桓真的会去整顿吗? 显然并不会。 虽然私铸铁钱这个问题看起来是重罪。 但货币这东西就是个一般等价物,如果私铸铁钱治罪,藩国拿几个破贝壳就当货币要不要治罪? 有藩国把瓷器、布匹当最具价值的货币,要不要治罪? 所以赵桓根本不会特意去针对那些铸铁钱的商人,他们等于是为大宋开拓更宽广的市场了。 越多的人适应使用中原钱币,那就意味着帝钞拥有越强的铸币收割能力。 三司只要开动机器印钱,帝钞就能逐渐取代流通的铁钱。 这种情况下,只要把钱印出来,十亿贯钱就能买回来十亿贯的财富。 一百亿贯,就能买回一百亿贯的财富。 这也是大宋必须发行纸币的原因,只用铜钱的话,根本无法整合这么庞大的市场。 各藩国铜钱不够用,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各自发行货币,补充市场的钱币不足。 通过帝钞把各国经济整合到一个体系下,大宋的宗藩朝贡体系将会更加稳固,中原可以通过铸币权源源不断的收割四方各国的财富。 理论上这么一个庞大的文明体系,如果都是一个整体的话,最容易拖垮朝廷的就是各个方向上此起彼伏的叛乱。 如果全都依靠王师平叛,帝国将会军费年年攀升,不断膨胀。 但宗藩体系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下面的藩国如果控制不住叛乱了,大不了朝廷承认新上台的统治势力。 这种事中原历代王朝干的太多了。 而且不定期爆发的战争,重新进行利益分配,也有利于缓解体系内不断积累的矛盾,给庞大的民怨和压力一个疏泄口,给那些狂暴分子和热血好汉一个建功立业的舞台。 赵桓便越过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卿等都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对贸易熟悉无比。你们觉得朝廷若要改善南洋的贸易,应该作哪些改进。”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个船长胆子比较大,问道:“朝廷能不能取消纳贡?” “胡说八道什么呢?”韩穗立即出声呵斥。 出声的船长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立即缩了缩脑袋,躲在人群里不敢再吭声。 赵桓正身而坐,抬头看向人群中,问道:“刚才是谁说的?是说取消纳贡吗?” “今天不因言获罪,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跟朕说一说,为什么你们首先想到的是取消纳贡?” 很显然这个问题比较犯忌讳,直接触犯天子的利益。 藩国纳贡这真不是一个小数字,比如历史上三齐佛国使者蒲晋在绍兴十六年进贡,一次进贡就有乳香八万斤,胡椒万斤,象牙四十斤。 按香料堪比黄金的价格,八万斤乳香就相当于八万斤黄金,足足一百二十八万两。 别说八万斤黄金,就算八万两黄金,这也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这还只是三齐佛国一家的纳贡。 中原现在有两百多个藩国,紧靠着藩国的纳贡,皇室收入就富可敌国,难以计量。 如果是明朝那些皇帝,谁敢动他的小金库,他就敢要谁的性命。 毕竟大臣骂皇帝两句,皇帝不放在心上。动皇帝的内库,是真的会杀人的。 赵桓倒也没脾气好到,别人触犯他的利益,他还无动于衷。 他现在没生气,主要是因为他的内库与太仓收入休戚与共。 每年太仓收入的百分之十会拨给皇室,所以他可以冷静的克制,选择听完大臣们的意见。 如果取消纳贡,国家征税暴涨,收入的十分之一比纳贡还多,他完全可以取消纳贡。 归根到底一切决策都是为了利益嘛,没有人会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如果藩国每年能给赵桓提供十几亿贯的收入,赵桓封他为一字并肩王、大宋****都行。 “没人说,韩穗你来说!你刚才打断了别人的发言。”见众人都不敢出声,赵桓亲自点名。 “说说为什么诸卿都不喜欢藩国纳贡。” 韩穗被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的说道:“大概……大概是因为有很多贡使是假的吧。” 很多贡使是假的? 这跟他们一群商人、船长有什么关系? 枢密使岳飞在一旁低声向赵桓解释道:“据臣整理的海军上奏,我朝武装商船在南洋会攻击所有没获得海军令旗的外邦船只。” “如今在海上航行的只有三种船,其一是海军的战列舰,其二是大宋的商船,其三就是各国的贡船。” 赵桓瞬间了然了,难怪韩穗说的支支吾吾。 他总不能直说,他们在海外干的都是劫掠商队,俘虏商船的勾当。 船长们扬帆出海,进攻所有外邦船只,垄断海上马车夫的的位。 这本来是赵桓预想过的政策。 可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针对大宋这个阳谋一般的政策,各国的商人们很快就投机倒把,在弯弯绕绕里找到了一个对策。 那就是装扮成朝贡的贡使。 这样一来,难受的反倒是大宋的商船了。 没有谁敢大逆不道的攻击给天子朝贡的贡船。 当年王玄策为什么带兵扫平印的?不就是因为一个胆大妄为的国王打劫了贡使的金银珠宝? 不论这个贡船是真是假,他们打劫贡船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意味着他们堂而皇之的把天子权威踩在了脚下。 在帝国海军的监视下,他们只能放弃这种逆天的想法,不论对方是不是贡船,都极度克制。 所以船长们都希望能取消纳贡,这样没有了贡船,大宋的武装商船就能蜂拥而上,将所有的藩国商船碾碎。 如果说船长们还只是讨厌贡船,那商人们简直就是对此深恶痛绝了。 因为贡船作贸易是不纳关税的,长年以来纳贡团队的贸易都是朝贡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些商人借着纳贡的外壳逃税,而大宋商人要严格遵守税制,自然大宋商人在商业贸易中就落入了下风。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庆元党禁 赵桓看向三司使李纲,问道:“计相怎么看藩国船只以进贡之名进行逃税?” 李纲态度坚决的说道:“藩臣纳贡不仅仅是进贡方物,更是明确君臣之礼。” “所谓唯器与名不可假于人。进贡之礼决不可废。” “只有让这些藩王明确感受到进贡之礼,才能让他们牢记藩臣之实。” “对牢固藩宗体系而言,进贡是多少财富都无法取代的效果。” 这一点赵桓点了点头,有些时候也不能全算经济帐。 如果没有稳固的政治统治,大宋商人们的生意也无法那么自由自在。 赵桓说道:“这正是召开会议的意义,找个合适的方案,兼顾双方。” 右相主动开口,说道:“此事倒是容易。最合适的办法就是减少上贡频率。” “南洋诸藩进贡由一年一贡,变为三年一贡,五年一贡。” 减少进贡频率当然不意味着减少进贡金额。 不要把帝国统治想的那么温和。 又温和又体贴的是慈母,但惜帝国的天子是一位慈父,只有来自慈父的帝国主义铁拳。 三年一贡,是把一年一贡的贡金积累起来,三年到期一起送到中原,而不是三年送一份一年期的贡金。 张浚继续说道:“三年一贡或者五年一贡,贡金规模会更加庞大,必须组成舰队才能运送到中原。如此单独的船只就无法伪装成贡使。” “其次,任何朝贡使团的舰队不得在泉州、苏州等地靠岸,必须走淮河专用的朝贡之路,舰队直接开赴进东京,由鸿胪寺接待。不得私自参与贸易。” “最后,任何人发行有商人伪装成朝贡使节进入中原贸易的,检举可得其财富之三。知情不抱,包庇并与其贸易者,与之同罪。皆以欺君之罪问斩。” 欺君之最倒不是夸张,毕竟他们是打着赵桓的名义在招摇撞骗,还逃避赋税。 这两项无论哪一项在大宋都是重罪。 赵桓转头看向船长们,问道:“卿等以为右相的提议如何?” 有个船长耿直的问道:“说实话吗?” 赵桓笑着说道:“当然说实话,不然你也想犯欺君之罪?” “这个草民自然不敢。就是说实话不太好听。” “知道不好听,你就别说!”韩穗瞪了他一眼。 张浚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还是直接说道:“不必忌讳,你就直说。这也是今日允许你们参加廷议的目的所在。” 这名船长这才站了起来,说道:“俺不认识这位大官,但俺就想问一问,如果一个商队挂着贡旗,从三齐佛国开赴到吴哥王朝怎么办?” “他们宣称自己是贡使,但根本不到中原。” 这个问题昭显出官员跟商人们完全不一样的志向或者是不一样的野心。 官员完全为自己负责,他们优先考虑的就是中原直辖统治区域的利益,这个方案能直接保证中原的税收。远方藩国的事情,他们根本没放到心上。 但商人们则不同,他们的野心更大,他们要掌控整个海洋。不仅仅要掌控朝贡路线上的商路,更要垄断所有国家间的贸易航线,彻底坐实海上马车夫的地位。 所以这名船长虽然说的很客气,但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这方案就是一坨屎!还没老子用脚趾考虑的周全。你这大官当的真是一点水平也没有。 所以张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十分难看。 但赵桓却露出了笑容,不得不说,有利润驱动,商人们的积极主动性的确是远超官员的。 赵桓也没有偏袒右相,直接开口说道:“这位船长总结的很好啊。诸位公卿都是我朝栋梁,社稷肱骨,都想一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难就难在了非常刁钻上,如果有人恶意要钻空子,想要杜绝这种行为,只靠法令会非常困难。 几位大臣们冥思苦想时,李纲身后的一位官员冷静的说道:“如果只依靠传统思维,要解决这个问题属于虽竭忠勤,难逃疏漏。” “臣以为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用专业的仓至仓条款、劳合社组织和代位求偿原则,三方合力以竟全功。” 赵桓惊讶了一瞬间,转头看向说话者,问道:“卿现居何职?” 李纲立即介绍道:“官家,此乃三司的总计使判左,名韩诚,为我朝名相韩琦之后。” 韩诚这个名字不出名,可他的先祖和后人就赫赫有名了。 他的先祖韩琦可是大宋历史上历经三朝的宰相,年轻时就号称国家贤臣,曾经作出片纸罢四相的震世壮举。 也就是他的一封弹劾,导致四位宰相同时下台。 这壮举,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在年轻气盛之后,更是作为宰相辅左了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三朝,拥立宋英宗、宋神宗两位皇帝。 最关键的是他还善终了,可谓是大宋每个官员心目中的楷模了。 而韩诚的儿子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南宋全力主持北伐的韩侂胃。 这个人除了北伐之外,最着名的就是党禁了,他主持的庆元党禁,将朱熹、陆九渊等一帮理学和心学宗师全部打为叛逆。 并禁毁理学家的《语录》一类书籍。科举考试中,稍涉义理之学者,一律不予录取。《六经》、《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之书为世大禁。 讲道理,中原最有机会打破《论语》、《孟子》这些破书两千年禁锢思想的机会应该就是这一次了。 如果庆元党禁没有往复,中原的学者不再两千年如一日的研究《论语》,历史或许就会走上另一条岔路。 毕竟从大宋到天朝,中间足足有近一千年的时间。 如果这一千年内,中原亿万学者把精力从《论语》中解放出来,随便研究点什么,搞一搞自然科学,中原的科技水平就会突飞勐进,不至于后期落伍于世界。 要知道,在庆元党禁的时候,宋朝的科技还处于巅峰,领先西方数百上千年。 赵桓看向这位韩诚,问道:“你是毕业于太学?”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满刺加 赵桓之所以询问韩诚是否出自太学,是因为它说的那些名词,显然不是儒家学者能够说出来的。 不论是仓至仓条款、劳合社组织还是代位求偿原则,都明显带着太学院浓厚的专业性特点,属于经世新学的范畴。 韩诚立即回道:“官家明鉴,臣的确是曾经就学于太学工商学院。” 赵桓点头,说道:“详细说说你提的这几个名词。” 韩诚起身,说道:“太复杂的事情有学者从事这方面研究,臣就简而言之,这三项都是海上保险的关键核心。” 韩诚看向眼前这些船长,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船只出海都是要在各个港口的劳合社买办保险的。” 船长们都纷纷点头,说道:“一船的货物大概有几十万贯钱,一旦损失了,不论是雇主、船长还是镖局都赔付不起。甚至一个一方巨富也会因此而破产。” 韩诚点头,说道:“但你们可能也不清楚,在各个港口朝廷向你们提供保险的也并非一位商人,而是无数商人的合集。你们的每份保单都分给了上千名商人、数百家银行进行均分。” 这一点很好理解,如果有人独占这份保险,一旦出现折损,哪怕是韩穗这种超级巨富也会伤筋动骨。一位富甲一方,身价数十万贯的商人会因此而直接破产。 赵桓问道:“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韩诚点头,说道:“根据这个保险原则,其实可以限定藩国商船上货物的出售价格。以乳香为例,可以限制某些航线上的藩国商船其售价一贯钱。超过一贯钱的部分,不予保险承认。” “这样为了出售货物,这些航线上的运费就会更贵。或者干脆无保险状态强行出海。” 海洋贸易是个非常庞大的体系,尤其当体系架构起来,所有人都会在这个体系内受益。 哪怕是藩国的商人也不例外,他们能更稳妥的赚钱,不会强行冒极大风险。 如果以无保险状态强行出海,他们顶着贡船的名号,一旦被抽查发现没有保单,也没有上贡的文书。 从官方和民间两个方面都无法证实它的身份,那这支船队损失的财富就太恐怖了。 数百万贯的物资、金钱都全部被收缴,是任何商人都无法承受的惨痛代价。 当然具体的操作肯定要比这个更复杂,但这套精密、复杂的保险制度,的确是航海贸易的核心,也是帝国统治的最精华财产。 这是中原精干官员眼界终于超越了封建小农那一套思想的标识。 从古典的传统社会迅速向近代化工业和航海迈进的象征。 赵桓看向韩诚,说道:“你的这套想法不错,关于朝贡贸易这块,朕就交给你负责了。” “顺便朕打算在南洋设置旧港宣抚使,统领旧港宣抚司。” 宣抚使司是是大宋核心州郡的政务部门,在南洋设置旧港宣抚司,意味着大宋将把这里纳入直接统治当中。 官员倒不急于确定,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划定旧港宣抚司的疆域。 赵桓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会把整个南洋全部划进大宋的直属疆域当中。 还是那个老问题,把任何疆土划到大宋境内,都有高昂的行政开支。 不论是邮递建设还是学校推广、基建改进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大宋百姓纳的税,如果都砸到了万里外疆域的养老、教育、医疗上,显然汉地这些省份的官员、百姓都会议论纷纷。 所以赵桓看向众人问道:“卿等走南闯北,应该是对各地风土人情最是了解。都说说哪些地方适合推行王化,设置州县?” 这一点商人们尤其激动,立即有人说道:“最适合的必须是麻喇加。” “没错,就是麻喇加。” “朝廷就应该在这里设置巨城,创建仓库,公正税收。不应该由着这些小国胡乱征税,目无法纪。” 麻喇加这个名字史书上经常出现,当然要被中原实控,还是要等到大明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了。在大明这里叫满喇加。 根据史籍:“中国下西洋船以此为外府,立摆栅墙垣,设四门更鼓楼。内又立重城,盖造库藏完备。各国回还船只,俱于此国海滨驻泊,一应钱粮皆入库内存贮。” 也就是中原的军队在这里建立了城池、墙垣、鼓楼,里面又设一座座重城,建造库藏,储存钱粮,军舰驻扎在海滨停泊。 而麻喇加、满喇加这两个名字如果不太好记,民间识字较少的水手、船夫,有时候也会将它写作麻六甲。 没错这里就是最著名的马六甲海峡。 后世的儒家文化圈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的国王很有趣,历史上是大明主动派中官过去招徕他的。 然后他就很识趣的表示:“其王慕义,愿同中国属郡,岁效职贡,请封山为一国之镇。” 反正他就很自然的称臣纳贡了。 称臣的合情合理中又流露着一丝古里古怪。 因为称臣这件事,本来就决定一国命运。可是似乎中原只要跟附近国家一接触,对方就会很识趣的称臣。这背后原因根本无法细思,逻辑就是帝国主义的霸道蛮横。 至于说他是不是贪慕中原的封赏,被中原引诱的称臣。 那还真不是,因为他跟王妃进贡,朱棣赏赐了他们一笔号称“非常丰厚”的赏金。 “赐王金镶玉带一,仪仗一副,鞍马二匹,黄金百两,白银五百两,钞四十万贯,铜钱二千六百贯,锦绮纱罗三百匹,绢千匹,浑金文绮二,金织通袖膝裥二;” “又赐王妃冠服一副,白金二百两,钞五千贯,锦绮纱罗绢六十匹,金织文绮纱罗衣四袭;” 这可真是太丰厚了! 钞四十万贯。这个钞也就是大明宝钞,经过洪武年间的一顿胡乱印发,大明宝钞大幅贬值上千倍,以至于官府都不愿意收这个玩意儿。朱棣偶尔给百姓发发福利,其中的内容就是允许百姓用宝钞纳税。 皇帝自己都对宝钞这个态度,你就可想而知四十万贯宝钞究竟是什么成色了。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给了这位国王玉带一条,伞一把,马两匹,绫罗绸缎一千三百匹,以及黄金白银总共六百两,铜钱两千六百贯。 这是给国王的赏赐?就乡间一个土财主家当也不止这点啊。 甚至苏黛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自己用压岁钱、零花钱给自己攒的嫁妆都比这个丰厚。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宋服冲击 除了满剌加之外,大明的旧港宣慰司在南洋还有一座非常重要的军镇,那就是苏门答腊。 这两座军镇成为大明旧港宣慰司在南洋的军事支柱。 赵桓下令枢密院守阙书令史把地图推了过来,对岳飞问道:“旧港宣慰司也不唯考虑经济,军事意义也非常重要。枢密院对设置军镇有什么看法?” 提及军镇,中原人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北魏地六镇起义。 这场惨烈浩荡的兵变起义,直接动摇了北魏的统治,给了王朝沉痛一击。 所以对在南洋设置军镇,大宋持非常谨慎的态度。 岳飞说道:“臣建议将军镇散开,不聚集在一处。南洋不同于北疆,其地广万里,而且各国武力相对孱弱。” “相较于北疆的军情,南洋需要的是部队快速抵达,而不是合兵保证战事胜利。” 随后岳飞一指地图,说道:“枢密院的意见是将军镇分别设置在麻剌加、苏门答腊、爪哇、锡兰和南毗。” 这几个地方其实都是中原比较熟悉的南洋要地,前三个无需多说了,那就是管控南洋的战略要地。 锡兰就是斯里兰卡,南毗后来又叫古里国,是印地西侧的最重要港口,与锡兰正好一东一西卡住了印地的咽喉。 这五个军镇像珍珠一样串在了丝绸之路上,海军可以沿着熟悉的航线抵达任何一处。 在他们尽忠王事时,朝廷会通过海军几倍的增强他们对当地的影响力和辐射范围。 但万一他们发生兵变,则会被切断航线,无法威胁中原。 赵桓看向船长们,问道:“这几处地方卿等都去过吗?” 韩穗一脸骄矜的表情,说道:“有些地方去过,有些地方我手下商队去过。都是些落后蛮夷之地。” 赵桓靠在软榻上,平静的给出评价:“他们当然落后,不然王师也不会要进驻过去维持商路。朕想知道的是,当地风土人情如何?” 关于这个问题,韩穗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大概要分两个方面来讲。” 赵桓在软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着说道:“很好。朕有时间有耐心,没有任何紧要琐碎之事烦心,可以听你详细的掰碎了细说。” 韩穗说道:“这五个城市,都是中原耳熟能详的地方。朝廷或许以为这里风俗异态,不与华同。” “但其实远非如此简单。当地的确是有规模庞大的藩邦之人,他们符合朝廷的印象。不通礼仪,使用胡语。这些人与中原有差距,但当地都在开设经史学院,番邦之人全力学习中原文化。” “而且由于中原纺织业发达,又有服装之美,各种精美服饰极大的冲击了所有番邦的风俗。土司贵族、番邦豪强、大户豪商、部落酋长都对精美舒适的华服趋之若鹜。” “据臣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经验来看,大宋服饰在任何番邦当中都是高端、奢侈、优雅、高贵的存在。” 这一点殿内所有人都不禁颔首。 哪怕赵桓对此都毫不怀疑。 要知道从汉朝开始,匈奴人就迷恋中原的丝绸衣服。 丝绸的材质,是当下任何其他国家布匹都不能媲美的。 而壮锦、云锦、宋锦更是高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是时代顶流。 更关键的是,这种高级奢侈品,只有大宋能够生产。 不论珍贵性、唯一性还是柔软、精美等各个方面,都注定了大宋的绫罗绸缎是市面上高端的象征。 但如果只是布匹精美的话,其实没有办法形成华服的推广。 土司、番邦可以将布匹买回去制作成本民族特色的服饰,像南洋的蛮服、波斯的长袍、西方人的礼服。 所以必须有强大无比的软实力。 而这一点,大宋恰恰处于巅峰。 大宋朝的美学,简直是中原五千年之极致。 尤其大宋最流行的“极简美学”,世所公认,领先世界千年。 宋瓷冰裂纹,赵桓每次看到都会有种美到惊心动魄的感觉,简直是艺术的升华,人间的美好,视觉的盛宴,哪怕千年后,对其复制、学习亦层出不穷。 宋服更是号称“韵者,美之极”。以至于后世复刻了宋朝服饰的电视剧,掀起了千年后一个时代对宋朝美学的讨论。 宋风雅韵,诗意书香,简直美得如诗如画。 大宋朝军事实力如何先不提,那是皇帝膝盖软导致的,但文化软实力真的是强到了极致。 所以后世评价:“诸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靖康年间,本就是大宋文化的巅峰,宋服发展到了极致,以恬静之色,整体清淡、柔和、典雅,给人一种端庄之美。 而赵桓的穿越,使这种高雅文艺风气没有摧折,经过了建业年间盛世的不断渲染,宋服彻底达到了亘古未有的地步。 必须要承认,所有文明对美学的审美都会相互借鉴的。 由于文明交流,大宋的许多审美中都借鉴了阿拉伯人那边的某些符号。 汲取文明养分,从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取其精华,是一个开放文明最自信的体现。 连阿拉伯人的美学都能影响大宋,就可以推断出大宋的美学在向外交流中会怎样影响其他民族。 说客气点那是影响深远。说的严谨一点,根本就是摧枯拉朽的冲击了当地的一切民风民俗。 很多番邦直接就放弃了自己的本民族服饰,全民都趋之若鹜的换上了大宋服饰。 这一幕曾经在辽朝、在金朝、在高丽、在越南大范围的上演过一次,他们都是在与大宋的交流中逐渐一批一批的遗弃了自己本民族的服饰。 这也是不是什么强制性的事情,就是百姓觉得邻居穿上了美丽的宋制华服,再看看自己身上丑陋的服饰,下一次扯布裁衣时,就换上了宋制服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四海六合八荒都贯之皆准的道理。 所以曾经在中原周围发生的一幕迅速跟随着大宋影响力的增强,向外围继续扩散。 这导致很多番邦境内,百姓穿着打扮跟中原完全无异。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体验一下帝国主义铁拳 在宋服唯美的冲击下,南洋番邦其实已经与大宋的风情非常相似。 整个朝贡系统内,各邦的文明服饰都向大宋趋同。 尤其是女性和贵族,几乎是趋之若鹜的抢购大宋精美服饰。 与服饰的猛烈推广相比,语言和文字的推广就差强人意了。 需要各个番邦的精英、贵族和中产以上家庭才能有机会、有财力接触学习。 韩穗也直言不讳,说道:“在番邦中,与中原差距最大的就是各种语言。这倒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它们各土邦之间语言、文字都各不相同。甚至许多地区的蛮族要部落里的族长和祭祀才能读懂。” 赵桓正身而坐,对一旁的鸿胪寺卿说道:“这件事如果只靠民间,显然是无能为力。该是昭显圣朝国家之威的时候了。” “传诏给所有藩国,其所有学校、教习公开授课,必须以汉语教学。” “此乃铁律,违令者,自教习至学员,皆杖刑八十。复犯者,皆斩!” 所有人尽皆肃然,什么叫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此刻昭显的淋漓尽致。 天子一言,普天之下,四海六合八荒,都会形成一道无与伦比的铁律。 哪怕三万里外的藩国,有学校在进行授课时没有遵从天子的意志,也会有大量警务、军人手持棍棒、木杖冲进去,如狼似虎的把所有人抓起来施行杖刑。然后把学校封禁,把所有人遣散。 帝国主义的铁拳,远比诸夏想象的要更加铁血,更加无情。 帝国究竟有多恐怖,其实在中原的诸夏从来没有体验过。 哪怕是在最落魄的大清朝,中原人也高傲的自诩为天朝上国,从来没感觉外邦有多恐怖。 其实中原倒是曾经有机会体验一回小国的感受,那就是在二战期间,米帝与民国的差距大概有让人绝望的距离。 但不巧的是,双方又是盟友,中原虽然落伍,但却是战胜国的四大巨头之一。倒是小法兰西属于凑数被毛熊强行拉进去的。 这个四巨头的地位曾经短暂被人质疑过,但紧接着就是天朝军队在朝鲜战场上的最高光时刻。 这导致其他国家识趣的闭上嘴的同时,诸夏也没深刻感觉到帝国主义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诸夏敢狂言,什么帝国主义,统统都是纸老虎。 但若代入一下南洋地区人的角度,看北方这个巨无霸,才能真正体会到天朝上国究竟是怎样恐怖的体验。 就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见到使节,就果断屈膝臣服了。 交南在南洋中不算体量小的国家,第二十一个世纪的时候,东南半岛上所有国家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大哥。 但这个算是区域第一强国的老大哥,跟天朝有多大差距? 天朝人口是他的十四倍,人均gdp是他的四倍! 能理解他们的绝望吗? 代入一下,就相当于天朝北面接壤的地方,有个天顶星国家,这个天顶星国家人口有196亿,人均gdp有5万美金。 关键是这个国家都已经这么强大了,发展速度还数十年都是全球第一,远远超过其他人。 拥有广阔的领土,无数完成高等教育的高素质人才,以及震撼全球的组织动员能力。 仅这些硬实力摆在眼前,就足够让人绝望的无法呼吸了。仿佛铺天盖地的压力倾倒下来。 天朝人怎么看这个天顶星国,基本上南洋各国就怎么看待北面的这个庞然大物。 而在大宋,还远远不仅这些。 大宋相对于南洋各国更拥有无与伦比的军力优势,这种军力优势是跨时代的。 哪怕大宋的武装商船都能对南洋土藩的军队形成碾压。大宋王师,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可以称为天兵天将。 所以帝国主义铁拳下,南洋各国很务实的都会称臣纳贡,主动或被动的接受大宋文化软实力的洗礼。 在帝国权威的加持下,从东海扶桑,到西方法兰克福,从北方极地冰洋,到南方万里海疆,这数万万里的疆域内,都会将诸夏语言作为官方的第一语言。 也就是他们民间可以说土邦话,但是上贡文书,对外交流,书籍记载,法律条文,官府公告,契约合同,全部都要使用诸夏文字。 这一点将会至关重要,将使儒家文化圈迅速从高丽、扶桑、交南等地向外猛烈扩张。 看看高丽,交南,都号称小诸夏,就知道儒家文化圈扩散后会有怎样的盛景。 赵桓说道:“此诏令将会明显改变韩卿所说的夷狄风俗不与华同的情况。宗藩体系内各国民众都穿宋服,说宋语,此可谓王化远方,有教无类。” 所有人都认真的颔首赞同,官员们都清楚一个道理,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要想真正把宗藩体系牢固下来,除了军力强大,文化认同也至关重要。 让诸藩都使用诸夏文字,乃是万世之功。 至于各藩国会用大宋语言文字的人不够用怎么办? 这很简单,只要高薪聘请中原的百姓即可。 只要砸出的资源足够多,也会有中原百姓移居到海外。 这对底层百姓也是一项福利,他们可能没有太强的技能,但一个良好的出身国度,让他们对诸夏语言文字是再精熟不过了。 不要小瞧大宋的识字率,在赵桓穿越之前,话本就已经开始流行了。 话本可不是宋词,他属于通俗文化,也就是普通大众喜欢看的文学艺术。 如果识字率不够,话本这种东西在民间根本流行不起来。 大宋枢密使岳飞就是识字率最好的体现,他家是客户,也就是没有自己土地的贫民,世代靠给地主种田为生。 但这位枢密使不仅识字,还会读《春秋》! 另一位两镇节度使韩世忠,从小就是个泼皮无赖,号称韩泼五,把夸他能拜相的算命先生都给打了。可这位泼皮也识字,还能写诗。 这还是赵桓大力兴办学校之前的情况,赵桓大举兴办学校后,举国的识字率都大幅提升。 可以说绝大部分百姓都能因此而受益,只要抛弃安土重迁的思想,去藩国闯荡一番,立即就能轻松实现阶层跨越。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商埠城市 赵桓一直认为真正强大的帝国就应该是与百姓命运休戚相关的。 在盛世辉煌的时候,帝国的时代红利溢出,会大量造益于普通百姓。 在高层和底层,这一点尤其明显。 在高层,他国的公主,想嫁到中原都千难万难。 而在底层,一名在大宋曾经赤贫的农民,到了番邦都可以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取到年轻美貌的少女。甚至可能取到两三名。 但若没有帝国红利,反过来则不成立。 不可能一个在南洋小国混不下去的底层,千辛万苦地偷渡到了中原,然后风生水起,迎娶美娇娘。 真正能被大宋重视的,一定是那些有着强大民族向心力,在番邦胡虏部落中间有强大影响力地人。 这些人会被大宋收为义子,然后派遣回去帮大宋稳固统治。 说完这些处于松散状态地藩国形势,赵桓对韩穗问道:“你说的藩国有两种风土人情,另一种是什么形势?” 韩穗立即说道:“另一种则是几乎与大宋完全一样商埠城市。” “在各个藩国,都有这种城市。或是被商人统治,或是在里面设置了租界。” “这里面建筑起了大量的中原风格建筑,行政、经商、秩序、法令都一如中原。甚至连语言用的都是大宋雅音。” “依托这种城市,周围大量藩国百姓在其中谋生。其情形倒是略微类似于靖康之前,我朝南方的城市。” 听闻韩穗如此说,赵桓立即坐正了身体。 他不由得想到了后世天朝经济第一的魔都,这也是一个从通商口岸建设起来的城市,里面遗留有大量的西式建筑。 如果大宋商人们在藩国境内管辖一座又一座的通商城市,那意味着这些城市其实已经与中原相差无几。 里面的建筑,尤其是高级的商铺、银行、仓库、庄园、酒楼、桥梁、学校、祭坛、寺庙等等都会呈现中原的风格。 如果这种形势存续几百年,当地的建筑、服饰和语言文字都会与中原无限趋同。 而文明是具有强大延续惯性的,就像韩穗所说,当地的城市面貌非常像大宋靖康之前的情况。 他们会习惯性的模仿中原,如果大宋能影响他们数百年,他们再沿着惯性前行数百年,这时间就已经近千年了。 他们会成为儒家文明圈内不可动摇的一份子。 毕竟一个文明,一个民族能有几个千年? 清教从诞生到建业年间,总共也才五百多年。 赵桓认真的思考着韩穗所言,今天廷议把这么多人召集在一起,就是为了了解南洋的形势,然后设置旧港宣抚司,由朝廷掌控南洋的税收。 所以赵桓对韩穗问道:“卿的言下之意,其实大部分藩国的经济重心都依托着商埠城市?” 韩穗点头,说道:“他们的出口、贸易甚至人口基本上都在这一带。朝廷要掌握海上税收,也基本上针对这些城市即可。” 一旁的船长中有人说道:“怎么会?据俺所知,这些藩国中还是有不少人掌握一些其他港口的。” 其他人附和道:“说的是。他们就像那个洞里的老鼠,窜来窜去,滑不溜丢。” 韩穗是非常有眼光的,他说道:“虽然还有一些其他航道,但都不足为道。基本上各个藩国的商业贸易,尤其是对外贸易,基本上就依托于几座商埠。” 对韩穗的说法,赵桓十分认同。 一座城市对一个国家的经济,尤其是被工业冲击的弱国农业经济,会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最典型的就是魔都,这座商埠口岸,在国际市场贸易中,贸易总量从1894年的155亿海关两,迅速扩大6倍至1111亿海关两,连年保持全国40%-50%左右的份额。 在国内市场,国内埠际交易占全国68%。 帝国不可能精细的管理南洋每个地方,就算是要征税也要考虑行政成本。 只要对他们的主要城市完成征税,就可以基本掌握商路,控制贸易航线。 赵桓转而对三司使李纲说道:“大宋如此广阔,最核心的港口,世界的贸易中心也是在泉州、苏州两地。这两地若失,则贸易将遭受重创。但此两地若在,则税赋繁盛。” “关于在南洋的海上征税,和贸易航线,朕就交给三司了,卿等与商人、船长们定一下章程。” 李纲立即起身,说道:“臣等必思虑周详,严格统筹,不失官家之厚望。” 其他商人、船长们大概猜到接下来,朝廷要进行高级的闭门会议了,所以纷纷起身,识趣的说道:“臣等一定配合三司使,完成南洋税务部署。” “善。那卿等先退下吧。” 等密集的人流退去,枢密院守阙书令史立即撤去了贸易地图,挂上了更恢宏,更精细的军事地图。 赵桓看着广阔的南洋地图,说道:“旧港宣抚司要设立,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一场立威之战。只有一战打得南洋列邦心惊胆颤,才能避免后面的麻烦,让各国都毫无争议的将城池贡奉给旧港宣抚司。” “枢相,说说你的看法。” 岳飞站到地图前,气宇轩昂,自信阳刚,说道:“臣以为这场立威之战,打就打南洋中最强的国家。” “三齐佛国?”赵桓目光看向了地图明显标注的地方。 岳飞重重点头,三齐佛国现在的问题其实跟西域的高昌很像,他们都垄断了丝绸之路,又实力强大。 三齐佛国可能问题更严重,他们强迫所有船队必须在三齐佛国境内停靠,这不仅掌握了贸易航线,还掌控了征税权。 他们的每一次征税,那都是趴在大宋的身体上吸血。 也是对大宋威严的亵渎。 毕竟像珠利耶国这种印地大国,都曾经被大宋误以为是三齐佛国的属国,他们向大宋朝贡,也曾经向三齐佛国朝贡。 这自然成了赵桓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世界所有国家,除了朝贡大宋,不需要朝贡另一个国家! 如果有人敢受贡,那就是大宋必须要除之的目标。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顺畅逆亡 进攻三齐佛国是已经明确的目标,但岳飞是个战略大师,他自然不是仅仅进攻三齐佛国这么简单。 他手中长杆指向吴哥王朝,说道:“我朝远距南洋上万里,若孤军远征,虽有浩荡之威,但亦会令小国存侥幸之心。所以此战,不应孤注一掷,只单征三齐佛国。应该以向所有国家展示顺畅逆亡之势为主。” 所有人都看向吴哥王朝,岳飞说的其实非常鞭辟入里。 如果只是孤军远征,一些小国国王必定会想,自己如果不是太过分,大宋王师可能不会跨越万里来打自己。 但若整个区域内,大国、强国都望风而降,成为大宋最坚定的藩篱,那偏远小国就得认真考虑自己对抗的究竟是王师,还是整个天下大势?如果天子一道命令传下来,让附近国家对他展开进攻,他们能否挡住四面八方的侵扰。 这显然就是在造势,要形成南洋各国拥护大宋,一同讨伐逆臣的大势。 给所有人形成,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的印象。 赵桓看向地图上的吴哥王朝,问道:“卿打算征调吴哥王朝的胡骑助战?” 岳飞郑重地点头,说道:“在南洋作战最便利之处便在于后期补给充足,一艘百万料巨轮承载粮食便能供应数万军队数月。而且军队一直可以得到军舰炮火支援。” “只要后勤补给充足,侧翼无忧。哪怕是藩国军队也能鼓足勇气,堵墙而进,击溃对手。” 战争比的就是组织能力,有组织一百能打赢无组织的一千。 有大宋给藩国军队提供后勤保证、侧翼掩护,这等于把藩国军队的组织水平拉到了近乎于大宋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藩国部队规模越庞大,战力越强。 这就是名将所谓的多多益善。 现在剩下的问题是,吴哥王朝的统治者苏利耶跋摩是否愿意出兵。 赵桓看向鸿胪寺卿,问道:“南洋战事,朕将调动吴哥王朝的军队,鸿胪寺可有把握?” 鸿胪寺卿唐翊,自信从容的说道:“苏利耶跋摩绝不敢拒绝。” “哦?”赵桓笑着问道:“卿这么有信心?” 唐翊点头,说道:“吴哥王朝与中原形势不同。他们的国都没有城墙,城区跟周围农村交错,没有明显的界限。” “据臣所知其国都五十万余人,食物供给都是一项巨大负担。只要中原大军稍微威胁其粮道,其国家就危如累卵。” 岳飞对此十分认可,说道:“各藩国国王首先要保证的是自己的王位和荣华富贵。他们可以不在意中原商队占据其领土城池,可以不在意商埠口岸被租借。但绝不能经受国度被威胁的形势。” “此次进攻三齐佛国亦然。朝廷从多路出军,但并不打灭国之战,而是直趋其国度。逼迫其国王签订条约,献土贡奉。” 张浚总结道:“此次作战,并不损害吴哥王朝的利益,其王从利弊两个方面考虑都不可能拒绝天朝征调。” “的确如此。”岳飞手中长杆在地图上向下平移,说道:“吴哥王朝的军队将会先一步出兵,兵锋从陆地向满剌加进军,吸引三齐王朝主力迎击。” “待三齐王朝主力从苏门答腊越过海峡进入北方满剌加,王师水师将在海峡击溃其海军主力,将三齐佛国的主力军队困死在海峡北岸。然后王师陆战主力乘船直接登陆三齐佛国国都巨港。” 海军主力被击溃,陆军主力被困死在大洋彼岸,国都还被围困。 这种情况下,比鸦片战争中的大清还要惨。 鸦片战争中英军只是切断了京杭大运河,北京城里面的大小贵族们就受不了了。 都是封建统治者,三齐佛国的不会比大清更强硬多少。 况且三齐佛国的国教是大乘佛教,整个国家都很佛系,崇尚躺平。 赵桓甚至怀疑,他们究竟能否抵抗到最后一步,国家首都被围。 更大的可能是,海军主力或者陆军主力被击溃,他们就果断投降了。 对南洋的战事,赵桓十分关注,毕竟在中原历史上,进攻南洋的战例并不多。 只有元明两朝曾经派遣舰队大规模南下,但基本没留下什么战事记载,因为凡是中原可以远征万里的局势,都是碾压局。 赵桓对岳飞问道:“枢密院打算派谁南下?” 岳飞说道:“此战关乎我朝在南洋之威信,务求奋武扬威,不容有一点坎坷。所以枢密院打算派我朝最具才干之将领。” 大宋朝最具才干的将领是谁? 第一名将自然是大宋枢密使岳飞。 第二名将,赵桓立即想到了那位一身神仙战绩的猛将。 很显然,关于这位将领,朝廷是有共识的。 岳飞说道:“枢密院打算让韩使相暂时将北疆防务交给其他人,统领海陆军共计四万余大军南下。” 果然是韩世忠! 赵桓露出笑容,这位两镇节度使,以忠勇而著称,从参军入伍,就打出了各种神仙战绩。 而且他的戎马征程可谓是遍布大宋疆域,从西夏打到东南,从东南打到了漠北。 如今又要从漠北调到南洋。 一般人跨越这么广德疆域,可能会无法适应。 但赵桓相信,这些对韩世忠而言绝不成问题。 他本身在东南战场就曾经熟悉过战船,熟悉水战。 他历史上最成名德黄天荡之战,指挥的就是海军舰队。 虽然他现在对帝国的海军可能不太熟悉,但作为南征的主将,只要给他配一位海军将领作副将就可以了。 他主要是是进行战略统筹,排兵布阵。同时指挥陆军登陆,击溃三齐佛国的勤王之师,围困三齐佛国国都巨港。 赵桓带着笑容说道:“韩使相的能力,朕是非常相信的。南征事宜,就全权托付给他了。枢密院做好配合,准备好后勤补给。朕相信,韩使相必能速传捷报。” 枢密院敢将韩世忠从对蒙古的防区调离,就可见蒙古人现在是真的不成气候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君士坦丁堡困局 南洋的战事,从统筹到开战,没有两年的时间根本打不起来。 大宋现在的疆域实在是太大了,直辖面积就已经有一千八百多万平方公里,加上藩国面积要有三千多万平方公里,整个亚洲,大宋已经四有其三。 这么广阔的疆土,仅是从北到南走一趟就要半年时间。 没有八百里加急,大部分事情都要经年累月才有效果。 以封建小农经济的统治能力而言,这就是封建王朝的统治极致了,有这么大的疆土,统治成本就可能压垮中央帝国的财政。 但好在大宋工业化已经步履蹒跚的开始了进程,强大的财政足以稳固形势,且还有欣欣向荣的态势。 现在大宋距离工业革命的腾飞就差蒸汽机了,但好在每一个日不落帝国形成的时候,都不是靠着蒸汽机才统治起广阔疆土的。 无论是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还是英格兰的龙虾兵,都是乘坐着风帆战列舰远征四海。 大宋戎装赤红的军队,一样也可以乘坐军舰,远征万里之外。 这一幕不是将来时,而是现在进行时。 南洋的战事还未开启,西面君士坦丁堡的围攻战已经切切实实的打响了。 上万名身穿大宋朱红色戎袍的神武右军将士,全副武装,携带火枪,搭乘着百余艘军舰从跨过了勿斯里运河,直接横渡西大食海,抵达君士坦丁堡南岸的马尔马拉海。 随着帝国海军的抵达,意味着大宋对君士坦丁堡的封锁彻底完成。 从击败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字军开始,帝国的海军就一直在清理爱琴海沿岸的战略要地,像塞浦路斯这种海上咽喉岛屿,宋军亲自参与了夺岛攻城之战,把岛上守军全部扫清。 拜占庭的海军已经龟缩到了东面的海峡里。 南方已经彻底是宋军统治的疆域,后勤补给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随着宋军惊涛骇浪一样的军队从四面围困,君士坦丁堡内部气氛极为压抑,仿佛黑云压城城欲摧。 今日城内风暴的中心再一次聚集到了圣索菲亚大教堂。 圣索菲亚大教堂,在西方号称人间里的天堂。 这里存放着基督教的大量圣物,比如耶稣墓碑的一块石头、圣母玛利亚之奶、耶稣裹尸布及多位圣人的骨头。 这座教堂在基督信仰中有着神圣无比的地位。 但虽然名气很大,这座教堂的面积却不大,他东西南北都只有七十多米。 比较值得称赞的是,他穹顶高度有五十四米,显得壮丽而威严。 可即便如此,当大量的人群聚集在这座教堂中,依旧显得有些逼仄,尤其是无数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让人感觉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聚集在这里的正是法兰克十字军。 当初法国十字军出发的时候,正逢圣诞节,由于给养充足,军队里洋溢着节日一样的快乐气氛。 法国地处欧洲平原,这里受大西洋暖流影响,气候温和,十分适合农业发展。 因此法兰克一直是欧洲的农业强国,他们的粮食自给率从建国到现代,都属于世界一流水平。 所以法兰克的骑士老爷们在这种富裕背景中养成了一种天生的浪漫,在圣战前期,他们从法国启程出发,到进入希腊半岛,他们一直是昂扬自信又欢快洒脱。 以至于他们的王后埃莉诺一路上都春风得意,幻想着要穿过希腊半岛,重新夺回安条克。 她对安条克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情,那里曾经是她叔叔雷蒙德的领地。 雷蒙德公爵战死在了与赤潮的战斗中,她理应夺回失地,让阿基坦人重新荣誉的加冕,统领这片土地。 法兰克人的理想很浪漫,可是在惨淡的现实面前,很快就被击溃。 他们仿佛过节一样走到了色雷斯平原,才被拜占庭人告知,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字军被击溃了。 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败得太惨烈了,远出小亚细亚半岛,导致他们的溃兵被宋军骑兵和突厥骑兵一路追杀,能逃脱者寥寥无几。 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刻意隐瞒了十字军战败的消息,以至于法兰克十字军完全被蒙在了鼓里,一头扎到了色雷斯平原上,这里已经与君士坦丁堡近在咫尺。 事实上,拜占庭人不可能完全阻塞消息。 法兰克人的骑士们曾经见过一两名逃难的士兵,在他们口中听到过神圣罗马的战败的消息。 但散漫、高傲的法兰克骑士根本没有相信这种事情,他们把这些人当做是对手故意散布谣言的手段。 甚至因为不想被他们扫了快乐的兴致,法兰克骑士们用脚狠踹了他们的屁股。 但这些骑士们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局面变得如此被动,他们围在国王路易身边大吼大叫。 “这些拜占庭人都是卑鄙龌龊的骗子!简直是人渣!” “没错,他们都是心肠歹毒的人渣。他们故意隐藏了神圣罗马帝国十字军战败的消息,就是为了骗我们到这里帮他们守城!” “他们恶意欺骗他们的盟友,简直是肮脏恶臭!” 王后埃莉诺也充满了抱怨,说道:“我们就不应该那么莽撞的进军,现在被赤潮围困在君士坦丁堡里,简直太被动了。” 国王路易眼中充满了怒火,王后现在居然敢抱怨进军太快。 可要知道,在路上催促着进军的也是她,她唯恐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先一步打进安条克,导致她们阿基坦人失去这里的统治宣称。 结果现在,军队陷于困境中,她反倒抱怨起其他人。 路易知道其实这是军中所有人都已经心虚胆寒了。 从赤潮西征以来,整个基督世界都没有在他们手中打出稍微过的去的战绩。 王后的叔叔安条克公爵已经战死沙场,神圣罗马帝国的十字军紧接着又全军覆没。 这些人都是与法兰克十字军关系密切的势力,他们战死在眼前,威慑力十分显著。 尤其是这两支军队都不是寻常的战败,而是全军覆没。 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如芒在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恶魔王子 法国十字军之所以如此的沮丧,除了因为远方的战事,更是因为眼下可怕的形势。 君士坦丁堡的战事非常不容乐观,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形势。 赤潮不仅仅从东方发起攻势,更是在西面铺天盖地而来。 一名骑士向路易抱怨道:“那个号称大宋秦王的国王已经率军从北面南下,我们法兰克骑士防守的狄奥多西墙现在正面临着极为恐怖的冲击。” “这位秦王带着数万的阿瓦尔人、罗斯人和保加利亚人正在猛攻西墙。我怀疑他们会巫术,简直不要命的发起攻击。每天杀退了他们,第二天就有更多的人密密麻麻的冲杀过来。” 这位大宋秦王的名字,宫殿内所有人都听说过。 传言,他因为太过软弱被赤潮那位霸道残忍的皇帝所不喜,因而带着大量财富被驱逐到了数万里外的边疆。 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确定他所拥有的财富是整个欧洲都无法比拟的。他的金币堆积在一起比天上的太阳还明亮,填到海里,能把里海完全填平。 当他领军从巴尔干半岛南下,自西面围攻君士坦丁堡时。 法兰克骑士们还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以为找到了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毕竟十字军东征,他们洋溢着过节一样的快乐,就是因为可以到东方劫掠了。 但一经接触,他们才震惊的发现,什么叫“软弱可欺”! 这位号称东方最软弱的王子,在西方简直像是恶魔一样残忍。 他手下数以万计的蛮族嗷嗷大叫着挥舞大剑、巨斧冲向了笨重的法兰克骑士。 那一战,法兰克骑士老爷们终于再次体会到了蛮族的狂暴和恐惧,数百名法兰克骑士老爷被这些蛮族直接撕碎,他们身上的甲胄根本挡住蛮人们疯狂的肆虐。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蛮人们一改往日混乱无序的状况,简直悍不畏死,所向无前。 法兰克骑士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狂热,死战不退的蛮人。 他们与蛮人们打了三战,三战都以战败而告终,再无法穿过平原,返回法兰克。 可即便坚守号称从未陷落过的狄奥多西墙,他们也是心惊胆战。 这个恶魔王子,简直不把蛮族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每天都有密密麻麻的蛮族铺天盖地而来。 如果这都算是软弱怯懦,那东方那个最强大的暴君究竟要残忍暴虐到何种程度? 王后埃莉诺哼了一声,说道:“收起你那粗陋愚昧的蠢主意。我有确定的消息,这位秦王不会巫术,甚至他都不一定会武艺。我的人见过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白白净净的公子哥。” “他之所以能每天这么疯狂的发起进攻,主要是他的营地,每天都会吸引四面八方一队队的蛮人去投靠。实在是他给的太多了。蛮人们都为了他的财富而狂热拼命。” 我的人。 王后总是有大量他的人。 这位中世纪史上最有权柄的女人,总是有大量的人。 她就像一朵交际花,在四面八方都能找到跟她关系密切的人。 国王路易脸色并不好看,冷哼一声说道:“为了财富而聚集的鸟儿,会因为一箭就全部飞走。骄傲的王国骑士,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王后埃莉诺脸色大变,变得刻薄而尖酸,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用王国骑士们的性命去给拜占庭人谋利?” 其他骑士们都紧张得看着国王,拜占庭人欺骗过他们一次,双方之间已经有了一根刺。 这时候要王国的骑士们为拜占庭人的利益,而浴血决战,所有人都心中怀忿。 但路易确定,这是当下这场战事破局的关键。 作为国王,他有义务权衡利弊,统帅他的子民打赢战事,赢得荣誉。 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作为国王的想法袒露,外面传来骑士们重甲铿锵的声音。 随着密集沉重的脚步声接近,路易看到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带着大量侍卫走了过来。 法兰克骑士见到曼努埃尔立即就被愤怒冲红了双眼,有人恨不得立即手握长剑砍死这个卑鄙的皇帝。 正是因为他的独裁和卑鄙,才使法兰克十字军落入现在的困境。 但也有人由衷的钦佩这位皇帝,明知道法兰克人对他充满敌意,他还敢走进这座教堂。 迎着这位皇帝,路易挺直了胸膛,他走上前,问道:“皇帝到这里来作什么?” 曼努埃尔被称为拜占庭最伟大的大帝,他的外交眼光或许只能算作一般,不然也不会使帝国落入这种腹背受敌,不得不坑骗盟友的境地。 但军事眼光绝对是一流的,他直接对路易说道:“到了我们携手决战,改变局势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击溃西面的赤潮秦王,才能避免被困死的情形。” 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脸上的凝重,面对赤潮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每个人都是把脑袋别在刀刃上,如履薄冰。 可是皇帝现在的表现,像极了赌徒最后绝望的疯狂。 这让路易立即察觉到了一丝不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要出城决战?我的意思是,击破秦王的确是一个明智的方案,可为什么要如此仓促?” 曼努埃尔这一次没有再遮掩,坦诚的把情况告知了所以法兰克骑士。已经到了所有人用勇气决生死的时候了。 “赤潮已经突破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的军舰已经游弋在黑海当中。帝国海上航线被切断,再无法补给君士坦丁堡。” “如果我们不想被饿死在这座城中,就必须从西面击溃秦王的蛮族部队,巩固希腊方向的粮道。” “这次决战,帝国会派出瓦兰吉卫队和刚组建的铁甲圣骑兵,与法兰克骑士一同出战,击溃蛮族。” 王后埃莉诺脸色白的像铁,她失声尖叫道:“赤潮的军舰怎么可能突破博斯普鲁斯海峡?那里不是已经被铁链锁死了吗?还有希腊火!难道他们的军舰会飞?”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帝国伟力 大宋的确是有会飞的飞艇,不过并没有出现在围攻君士坦丁堡的战场上。 但大宋的海军军舰也的确是用帝国伟力跨越了博斯普鲁斯海峡。 在君士坦丁堡北面十公里处,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最窄处。 在海峡的北岸,波斯都护府在这里修建了一座高大城堡,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海峡和对面的君士坦丁堡。 波斯人有一句流行的谚语非常有名:“一座城市里面的东西是它自己的,它在护城河之外就没有任何管辖权,也不拥有任何东西。” 虽然君士坦丁堡的护城河非常广阔,是以整条海峡为护城河,但依然改变不了他被围困的事实。 当拜占庭人对海峡对岸的宋军无可奈何时,就注定了他们战略上的被动。 神武左军都指挥使李彦仙亲自陪同在波斯都护牛皋身边,看着远方蚂蚁一样的人群,脸上满是笑意。 他当然对牛皋笑颜以待,因为正是波斯都护府用人力硬生生的在陆地上把海军军舰从地中海运到了北面的金角湾,绕过了拜占庭人对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铁索封控。 要抬起一艘排水量几千吨的巨大军舰,如果只靠人力,哪怕有上万人也根本无法成功。 但波斯人的智慧,让中原人也感觉惊叹。 他们规划了一条四里长的路上通道,这条通道需要翻越一座60米高的山坡。 波斯人先用木材铺设好轨道,再以圆木作为滚轴,将战舰拖到滚轴上进行运输。 依靠这种方式,十几万波斯人硬生生的把宋军巨舰在陆地上运送到了金角湾,跨过了拜占庭人的铁索和希腊火。 历史上君士坦丁堡就是在这种方式下,被奥斯曼人成功突破海峡,封锁了北面海域。 如今这一幕足足比历史早发生了三百年。 当帝国的军舰游弋在了里海,一直龟缩在海峡里的拜占庭舰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容身之地。 李彦仙现在只等波斯都护府带着征召的徭役、奴隶,把帝国舰队中的一半都送到北面的金角湾里,然后就发起猛攻。 歼灭拜占庭海军,然后大军从海墙、陆墙对拜占庭同时展开猛烈攻势。 牛皋在一群人的拥簇下站在山坡脚下,看着人群如蚂蚁一样的搬运着参天巨舰,巨舰上的风帆都已经被收了起来,可即便如此,所有人依旧能感受到帝国重型军械迎面扑来的强大威势。 有如此威势,所有人都坚信帝国武功,将攻无不克。 牛皋转头对李彦仙说道:“节帅,按目前进度,最多再需要五天,帝国海军就能跨过此地,游弋在金角湾北部了。” “到时候海军将从南北完成合围,楼兰堡早晚可破。” 李彦仙点头,说道:“只要帝国海军的火炮可以抵近射击,拜占庭人就再也无法阻碍大军行动。” 君士坦丁堡南面的马尔马拉海,不是一块适合登陆的土地,那里礁石众多,且地势险峻,大型攻城器械无法展开。 所以拜占庭人只在那里设置了大量的阻碍工事,就几乎置之不理。 这种做法,对传统的波斯人的确非常有效。 但如今他们面对的是携带大量火炮的宋军舰队,连续的重炮轰击之下,一切旧时代的经验都将落伍。 他们的墨守成规必将使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牛皋眺望着远方屹立高耸的君士坦丁堡,说道:“以帝国军力,克此地必矣。我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秦王那边。秦王太激进了,完全不等王师准备完全,就猛烈发起了攻势。” 李彦仙也看向海峡对岸,跨海作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王师要统筹部署,可那位秦王却已经等不及了。 他倒不是急于要这座城池。 他只是想表现给万里外那位天子看看,他这个儿子已经不再软弱怯懦,可以独自打下西方最雄伟的城池。 可秦王这么激进,却是给了城中军队唯一转败为胜的契机。 那就是他们大败秦王的军队,在战场上俘虏秦王,逼迫宋军退兵。 如果拜占庭人把秦王绑在墙头上,宋军必然要畏手畏脚。毕竟这是当今天子的子嗣。如果被宋军炮弹轰碎,总是有些不妙。 要知道这场战争之所以一定要打,除了君士坦丁堡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地位之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天子觉得亏待了这位长子,有意要对其弥补。 这种情况下,李彦仙和牛皋如果把秦王轰碎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上……所有人结局恐怕都不会太妙。 杨再兴抱怨道:“这位秦王可真是会添乱。” 李彦仙倒是心态良好,笑着说道:“各位也不要悲观,说不定我们都小瞧了这位秦王。” 牛皋眉头一挑,问道:“节帅的意思是,可能我们还在运送舰队的路上,秦王已经拿下了君士坦丁堡?” 李彦仙笑着说道:“拿下君士坦丁堡,我倒说不准。但诸位就怎么偏信秦王会战败呢?” “东京之战中,天子强势下令所有皇室子弟从戎报国,也有一位皇子在神武右军中血肉山河,身中数十箭仍死战不休,最终壮烈殉国。” “秦王以王子之尊,投身军旅,建立勋章。说不得也能大获奇功。” 这一点,岳云非常认可,谁说年轻人就不能建功立业? 他语气铿锵,说道:“秦王有两千人的嫡系卫队,皆是朝廷诸镇士官中的精锐。战力慓悍,军纪严明,未必弱于神武右军。说不定我们还在围城,秦王那边已经先传捷报。” 牛皋点了点头,说道:“兵凶战危,战端变化莫测,谁也不清楚明日究竟是捷报先来海上噩耗先至。我们现在最紧要的还是速度把战舰运到北部金角湾。” 战争最变幻莫测的地方就在于敌人并不会完全按照你的预想行事,更不会等你做好万全准备才开始回应。 在宋军主力还在强渡海峡的时候,君士坦丁堡里面的联军就已经先一步发起了进攻。意图以快打慢,用时间差制胜。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决战进场 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在他们伟大皇帝曼努埃尔的统帅下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趁着宋军主力还未做好万全准备之时,主动从狄奥多西墙开拔出城外,要在色雷斯平原上跟傲慢的秦王军队打一场决战。 参与这一战的是是法兰西十字军的三万人和拜占庭的精锐军队一万多人。 合计四万人的规模,在中世纪战场上,已经绝对可以算是影响整个世界走向的庞大阵容。 若这四万人全军覆没,将是震动欧洲的超级大事件。 这一点丝毫没有夸张。 或许在东方人看来这四万人的规模不足一提,可是这四万人中已经包括了法国的全部贵族以及大部分骑士。 拜占庭的一万精锐中也包括两千铁甲圣骑兵、六千瓦兰吉卫队合两千专业的突厥奴隶骑兵。 这已经是拜占庭的全部主力了,其地位如果拿到中原作对比,大概相当于东汉政府的三河五校。 也就河南、河东、河内三个首都地区的庄园主骑士,以及北军五个校尉部。 东汉施行募兵制,职业军人就洛阳的这几万人,但靠着这几万人窦宪打出了古典帝国军事上的最高成就勒石燕然。 汉末名将皇甫嵩靠着这几万人平定了百万级别的黄巾起义,镇压了胯州联郡、席卷凉州的羌人之乱。 如果拜占庭人的这一万嫡系覆灭,大概就相当于在汉灵帝时期,就有人一举覆灭了汉帝国的全部中央禁军。 作为募兵制国家,他地方上已经没有职业士兵了,帝国虽大也已经无险可守。 所以拜占庭最伟大的大帝,留下了他最亲信的大将安德罗尼库斯固守君士坦丁堡,他自己亲自带着一万身披鳞甲、全副武装的职业士兵跟随法国国王路易参与了这场世纪决战。 这一战联军战败,那前方就再也没有任何势力能抵抗赤潮的入侵。 赤潮将重现阿提拉入侵意大利的恐怖场景。 而他们的对手“罗斯诸邦唯一的主人,东欧平原至高无上的主宰,天主文明毁灭者,赤潮之剑,大宋秦王”也早已期待着这一天的道来。 他营地里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蛮族勇士和游牧骑兵足足有六万多人。 这些人虽然不是职业的战士,但都是一个部落里面的青壮,他们身穿麻衣兽皮,手持巨剑大斧,如果只一鼓作气,他们算是非常强劲的悍旅。 但面对职业化的军队,进退捭阖,阵战轮换,他们就稍显乏力了。 毕竟没有经过训练,他们不懂得任何号令,执行不了宋军复杂的战术。 数以万计的战士,在战场上只能进,不能退,究竟能否打赢,只有天知道。 拂晓黎明,天蒙蒙亮,空气中还有着浓重的雾气,双方军队陆续开拔到了君士坦丁堡西面的色雷斯平原上。 大宋秦王赵谌亲自骑着一匹身上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站在全军之前,他身后的蛮族士兵精锐与否还不好说,但论规模绝对是恢宏庞大,六万多人密密麻麻排列在色雷斯平原上,军阵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这漫山遍野的军阵长达十七里,以赵谌的视野看去,这军阵其实已经可圈可点。 并非密密麻麻的人头组成黑鸦鸦一片的大阵。来自大宋精锐军官的部署,让这六万人排列成了上百个方阵。 这一个个方阵鳞次栉比,环环相扣,而且拒马、鹿角、盾墙阵列其中。 一名亲卫策马跑到了赵谌身边,说道:“大王,两千蒙古铁骑已经进入阵中,作为督战队。任何人只要敢溃逃,立即杀无赦。” 赵谌点了点头,蒙古铁骑是他手中的核心战力之一,但他没有选择将这两千人投入刀战场上。 这不是他自己的主张,而是枢密院给他的建议。 虽然这个枢密院不是东京的那个枢密院,但作为藩国,他跟大理、西夏、高丽一样,都设置了本国的枢密院,负责专门指挥战争。 秦王国的枢密院里面,守阙书令史或许不如东京的守阙书令史拥有卓越的战略管和大局观,但战术素养他们是丝毫不弱的。 毕竟他们可都是大宋最精锐野战军里面招募的军官和士官。他们一辈子军旅生涯研究的就是怎么打赢这种规模的野战战事。 其实这场关乎君士坦丁堡生死的战事,在大宋职业军人看来,也就是一个野战军规模的战斗。 他们军演的时候,可以说每次打得都是这种规模,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在这种战斗中,如果六万主力不能死战,出现大规模崩溃,两千蒙古铁骑根本挽救不了战局。 相反,若六万人能戮力同心,有没有这两千蒙古铁骑又不足为道。毕竟秦王手中还是有比蒙古铁骑更剽悍善战的嫡系精锐的。 赵谌对这个方案非常认可,毕竟他的父皇,当今大宋的天子,当初能够打赢最关键的东京之战,就是靠着“宋军进退等死”的宣言,于是三军肃然,将士振奋用命,才得以重创强敌。 他亲自策马在阵前动员,大吼道:“凡我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任何人后退半步,立斩不赦!” 山呼海啸一样的声音自近及远,震天响起。 “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声震数十里,硬生生的震散了上空飘荡的雾气,阳光照射在了色雷斯平原密密麻麻的刀尖上,折射出一片森寒的光。 曼努埃尔的战马都在这吼声中受惊,前蹄仰起,慌乱失常,若非瓦兰吉卫队的卫队长及时帮忙扯住缰绳,皇帝可能要临战跌落阵前。 而前方震天的吼声,让无数君士坦丁堡的守军也面露惊慌。 赤潮的影响力已经渗透到了整个欧洲,这吼声就是最明显的象征。 蛮族们从来没发出过这种战吼。 “万胜!”这是东方人独有的军事象征! 如今东方人的战吼已经出现在了色雷斯平原,上帝的军队真的能挡住赤潮的蔓延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最佳舞台 赵谌动员完成,就转头看向了远方的联军。 来自拜占庭和法兰克的军队规模同样十分庞大。 这两个国家或许已经算是中世纪西方最强大的欧洲王国了。 他们组成的联军足足高达四万两千余人。 其中拜占庭的一万人全部身穿紫色戎装,外披鳞甲,是一个帝国最精锐的武装。 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一万身披铁甲,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 法国十字军则更加精锐,他们毕竟是欧洲中世纪最富庶的农业帝国,他们仅是大大小小的贵族就有六千多人。 这个规模倒是不算大,毕竟阿金库尔战役,那场英格兰长弓手的成名之战中,法军近被俘虏的贵族就有五千多。 这些贵族很多人都是只拥有一个采邑领地的封建庄园主,他们带着侍从和亲卫参与这场仿佛过节一样的十字军东征,主要是为了劫掠财富。 这些人装备精良,是骁勇善战的骑士,但绝对算不上训练有素的军队,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互相没有任何统属,也没有统一的军令。 所以法王路易将他们排在了最右翼,准备在战争最焦灼的时候,把他们投入战场,发挥他们重装骑兵的优势,依靠骑枪,一次冲锋奠定胜利。 而他们的前军则是八千顶头盔,即八千名下马步行作战的骑士。后面跟随有一万两千名武装侍从、宗教狂信徒和十字军战士,还有四千名弓箭手和两千十字弓兵作为支援。 他们的盟友拜占庭人部署则跟他们完全不同,他们的铁甲圣骑兵是职业军队,接受过最专业的训练,所以摆在了队伍后面,会与步兵主力协同作战,参与冲击,在对手蛮人们鏖战疲惫,阵型混乱时发起迅猛一击,击溃敌军,引起大规模混乱。 法军蓝色的戎装和拜占庭人紫色的军阵差距如此明显,以至于秦王赵谌都看出了这两支泾渭分明的军队。 他转头对身旁的枢密院守阙书令史说道:“敌军似乎并不团结,我军是否应该主动出击,打进两部的分界处,将他们分成两片?” 这位守阙书令史是典型的中原大臣,直接问道:“大王自察,圣武孰与官家?(大王觉得自己和官家相比,哪一个更圣明英武)?” 赵谌文学修养极深,立即知道这个守阙书令史要说什么,涨红了脸,说道:“我刚加冠,阅历亦少,如何敢跟爹爹相比。” 守阙书令史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官家之神武天资尚且不干预东京之战万人级别的军事指挥,大王如何有信心指挥十万人级别的会战?” 赵谌倒是心胸十分豁达,虽然被守阙书令史直谏,但他也没有生气,而是从善如流,说道:“官家御驾亲征数次,南征北战多年,从未曾直接指挥过任何一场战事,却建立了亘古未有的武功。卿说的极是,孤此战只作壁上观,完全交由枢密院指挥。” 守阙书令史这才满意,对赵谌解释道:“此战,我军并不急于出战。战略上更急的是对手,每拖一刻,王师参与战事的可能性更大一分。” “战术上他们倚靠的重骑冲锋,必须要主动消耗我军锐气,待蛮族士兵混乱,方能猛烈冲锋,一击决胜。” “我军只要阵列严整,必可挫驰突之锐,明坚重之威,获此战之胜。” 二人正在交流,就忽然听到远方忽然传来了急促杂乱的号角声。 法兰克人和拜占庭人没有多少协调,各自压了上来。 数以万计的步行士兵举着盾牌长矛缓缓向前。 宋军阵中立即响起了整齐沉重的号角声,在号角声中,密密麻麻的游牧骑兵从方阵中间的甬道策马而出,这些游牧铁骑有巴尔干人有阿瓦尔人,甚至有匈牙利人。 上万铁骑奔腾,整片大地都在震撼,草原青色的草屑和黑色的泥土随之翻飞。 十万人的注视中,上万铁骑奔腾在法军和拜占庭军队前方,抛出漫天的箭雨。 如蝗蔽日的箭雨,哪怕是步兵手持盾牌也挡不住,不断有人中箭,发出惨叫。 箭矢这种东西是很恶心的,如果命中体内,沉重的箭杆随着士兵行进而上下颠簸会导致箭头在体内上下切割士兵的器官和血管。 所以哪怕头上漫天箭雨,中箭的士兵也要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腰刀或者匕首砍断箭杆。 在这种打击下,推进中的法军和拜占庭士兵迅速在阵型后面留下一路稀稀拉拉的士兵,有人中箭而亡,有人重伤不起,有人在咬牙治理伤口。 战事一开始就陷入了极为惨烈的局势。 法军有贵族建议用弓箭手击溃在前方骚扰的游牧弓骑兵,毕竟法军的步弓和重弩威力要比弓骑兵强许多。 如果对射,弓骑兵肯定要落入下风。 但法王路易十分冷酷,下令道:“所有弓手和弩手不准停住脚步,跟在步兵后面,继续向前!如果弓骑兵那么容易就被击溃,东方人何必要花费代价,组建机动力强大的弓骑兵,游牧民又何足为惧?” 同一时间,拜占庭的大帝曼努埃尔也得出同样结论,鼓舞道:“敌军故意用弓骑兵迟滞我们的进攻节奏。不用搭理他们,步兵举盾列阵,迅速向前。只要靠近蛮族军阵,依靠强大的步弓威力,和精锐战士,我们必能击溃敌军。” 出战的都是精锐,所以虽然有上万弓骑兵在奔腾驰射,但两军都没有崩溃,咬着牙列阵向前。 大规模的会战惨烈而又持久,弓骑兵驰射就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才从两翼撤出了战场。 因为此刻,两支规模庞大的步兵距离只剩下了一箭之地,双方即将接触! 但弓骑兵虽然撤到了两翼,却绝不是离开了战事,他们要在两翼对敌军施行持续不断的袭扰。 色雷斯平原,是法国骑士们骑枪展示的舞台,也是游牧骑兵最适合的战场。 这一战双方都能够极致发挥自己的战力,谁胜谁负完全未尽可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冲阵合围 随着弓骑兵撤出战场,双方步兵主力终于相撞到了一起。 这里完全是勇气之争,双方士兵狂暴的向对方挥砍手中的长矛、巨斧。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十几里长的战线上到处都在流血,每一刻都有鲜活的生命死亡。 交战极其惨烈,近步兵阵线厮杀就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双方从拂晓黎明,杀到日正中时。 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满了色雷斯平原,鲜血染红了泥泞的草地,死者枕藉,绵延数里。 法国国王路易德脸色极其铁青,虽然法军步行贵族们向前推进了三里多,已经杀进了赤潮的阵型中间,但损失也极其惨重。 直接战死于短兵相接的贵族、骑士至少有一千五百多人。更糟糕的是,侧翼有数百名法军击溃敌军方阵后得意忘形,莽撞追击,这个方阵数百人散乱开了阵型,全部被游牧铁骑碾成了碎片,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 这数百人的死亡对整场战事的影响可谓深远无比,这导致法军在击溃对手后不敢再全力追击,严防追击中被游牧铁骑趁机而入,丧命疆场。 双方指挥的将领都不是军神,作为正常人都有可能犯错,可能犹豫。 法军的犹豫,就使得他们的冲击力大减,对秦国军队没法形成有效的迅速杀伤。 蛮人们虽然打不赢全副武装的法军步行骑士,但也无法被击溃。 秦国军队的支援来的实在太快了,好像秦国的统帅能居高临下实时指挥每个方阵的行动。 而与秦国敏锐的战场观察能力相比,法军则像一头反应迟钝的蛮牛。 负责指挥骑兵冲击的法国贵族是香槟公爵蒂博二世,他在一旁观战,看着法军笨拙的表现简直郁闷的吐血。 不得已他策马跑到了国王路易身边,问道:“陛下,我们的步兵现在像是一头行动笨拙的狗熊,这样打下去,就算打到晚上,也不可能杀光眼前的这些蛮人。” “让我冲击吧,只要一次冲锋就能彻底改变现在焦灼拉锯的局势,摧枯拉朽的击溃敌方。” 国王路易彻底失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大吼道:“如果你觉得你指挥的更好,你来当军队的统帅,国王的位置也让给你!如果你不敢有这个野心,那你这个杂种,滚回你的位置上去!” 一个上午的焦灼,使法王本就如烈日灼心,烦躁不已。 他当然清楚香槟公爵过来就是来嘲笑自己的。 两人之前因为王室吞并香槟公爵领失败,一向不合。香槟公爵蒂博二世甚至因抵抗成功,而获得了无数法国贵族的敬重,所以骑士们都围绕在他身边。 法王路易认为这是这场战事并不顺利的关键,法军人心不齐,根本不坚定执行他这位国王的命令。 本来法军的指挥观察能力就因为某种未知原因远远落后于赤潮,法军下层执行命令还不坚决,能取得如今这一点的上风,完全是靠着法军甲胃坚固,武器精良。 法王的表现简直是把西方贵族的根底展现的淋漓尽致,平日里还能勉强包装自己的言行礼仪,真遇到了挑战,直接就展现出自己的蛮横和粗俗。 香槟公爵被骂的狗血淋头,脸色铁青无比,他没有跟个娼妇一样在战场上跟路易对骂,而是直接回到了侧翼,统领着大大小小的贵族和骑士们,准备直接冲进战场。 法国贵族们不听指挥,擅自冲锋已经是这个国家的传统了。 香槟公爵打算凭借着大胜之威,联合贵族们把这个狗娘养的国王送上断头台! 近万名重甲骑兵策马狂奔,掀起的气势震天动地。 如此规模庞大的重骑兵集群冲锋,简直具有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势。密密麻麻的阵型起动,铁蹄践踏,仿佛地动山摇,无人能挡。 右翼法军骑兵忽然大规模的进攻,打了双方同时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是秦国的将领,也没想到法军会忽然投入绝对主力,瞬间决胜负。 蛮族的方阵被摧枯拉朽的击溃,上万名蛮族毫无防备的就被铁蹄碾碎,阵型一片披靡。 法兰克骑士们号称的骑枪能贯穿城墙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铺天盖地的骑士们在秦国军队阵地里策马冲锋,一往无前,在他们的骑枪前面,蛮族像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倒地。 正在激战的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愤怒的转头,看向远方万马奔腾的场景,大骂道:“法兰克人这群骄横自大的蠢驴!赤潮甚至连前锋都没疲惫,还有源源不断地军队没有进场,他们就发起冲锋!急着下地狱吗!” “倔驴!蠢猪!娼妇养的狗!”法王也愤怒的看向侧翼,法兰克骑士这规模浩荡的冲锋,简直像是在送死,可以说此刻策马狂奔在战场上的所有骑士都是一群前行的灵魂,是注定要死亡的士兵。 如果赤潮一次冲锋就能打垮,那整个世界何至于被他们打穿,从数万里外一直杀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下! 果然在联军数万人的注视下,策马狂奔的骑士们杀进秦军阵型后,秦军一个又一个的方阵开始平移。 他们足足有上百个方阵,除了前线交战的方阵外,他们的主力都在后面养精蓄锐,根本没有一丝混乱。 当密密麻麻的骑士冲进宋军大阵深处,他们身后的方阵迅速从左右两侧平移过来,将其合围。密密麻麻的阵型挡在了十字军步兵前面,彻底切断了联军骑兵和步兵的联系。 眼下的战局几乎重演了朱棣靖难之役中东昌之战的形势,这一战也是朱棣率军冲锋,结果被明军开阵将朱棣诱入,然后合围。 如果不是因为朱允炆的“母使朕有杀叔父名”旨意,明军大大小小的将领怕被朱允炆带上杀叔的帽子,朱棣有一百条命也死了。 要知道,同是这一战,为了救朱棣同样冲入阵中的靖难第一名将张玉,就没有这么好命,直接被困死在阵中,伤重力竭而死。 香槟公爵显然没有朱棣这么好的大侄子,虽然他是杀进阵中的,不是被引诱进阵中的,可还是迅速遇到了极为严苛的局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秦王卫队 法兰克骑士们的铁蹄踏破了蛮族连绵的军阵,但很快第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摆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就是前方连绵的鹿角、拒马排列成墙,构成了一道非常坚固的防御工事。 赤潮军队数量超过六万,连绵的方阵厚重无比,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 十字军步兵连蛮族前锋都没击溃,在大阵后方,间隔排列的方阵甬道上,这种工事修建了太多。 秦国将领敢在平原上跟法兰克重骑兵决战,很显然早就做好了“挫驰突之锐,明坚重之威”的准备。 香槟公爵蒂博二世带着重骑兵直接撞了进来,遭遇工事的瞬间就死伤数百人,那些被强大惯性挤到工事上的法兰克骑士们瞬间被尖刺贯穿了身体。 香槟公爵蒂博二世大吼道:“向两翼冲锋,绕过这些工事,碾碎侧翼的蛮人。” 跟随冲锋的骑士们敏锐的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因为这事凭直觉来判断,也应该没这么简单啊。重骑兵狂暴的冲锋被拦了下来,再向两翼冲锋,真的能碾碎迎面而来的蛮人吗? 很快现实就给他们上了一课,不要总是那么一厢情愿,法国人的傲慢和浪漫该收一收了。 密密麻麻的蛮人从两翼主动冲了过来,压缩着法兰克骑兵的冲锋范围。 香槟公爵蒂博二世气的破口大骂:“难道上帝定下的规则也被更改了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狂暴,这么剽悍的蛮人?他们简直是悍不畏死,疯狂冲击。” 他身边的阿基坦贵族骂道:“那个恶魔王子给的钱实在太多了,这些蛮人都已经疯狂。” “表、子养的东西!见钱眼开,连命都不要了吗?” 而远方木制的指挥高塔上,大宋的秦王此刻正举着望远镜,清晰的观察着这里的每一幕,嘴角矜着笑容。 连命都不要了? 只要你给的足够多,命都可以不要啊! 如果抛开偏见,此刻这些蛮族就相当于粮饷给够了的明末边军。 如果崇祯能有赵谌这么多财富,大明的边军能三年间就平奴灭虏,把一切叛乱都轻松碾碎。 不过更可能的是,哪有什么建奴,有的只是崇祯皇帝最忠诚的建州左卫都指挥使、龙虎将军李猪皮。 任何一个王国在开拓期间,只要赏罚分明,粮饷充足,所有人战场杀敌都能分到红利,那他的军队一定是武功赫赫的。 哪怕是一群蛮人也是如此,这些蛮族为了秦王的赏钱,为了秦王分封的土地和牧场,疯狂的向着被迟滞的法兰克骑兵展开了冲击。 香槟公爵蒂博二世涨红了双眼,却也不得不承认,法兰克骑士们如果继续这样挤在大阵中间,早晚会沦落到像死猪一样被人屠宰。 所以他不甘的承认了法兰克骑士此次冲击锐气已失,依靠着这一轮的兵锋无法碾碎两翼的蛮人,他大吼着下令:“向后撤退,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他虽然莽撞,但是不缺军事素养的,以法兰克骑兵的精锐,这些蛮族人无法对他造成有效杀伤。 法军精良的装备和庞大的阵型,使法军主力未受到重创,两翼前仆后继的蛮人虽然剽悍,但杀伤力有限。 骑士们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向后杀去,然后采取砧板战术,一次次冲击,碾碎赤潮的蛮族。 傲慢的法军骑士们并未将赤潮放在眼中,他们还是认为赤潮对他们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这些东方蛮人,在正面战场上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依靠狡诈阴险的算计,让他们处于不利地位。 但宋军很快给了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用凛冽的攻势,让所有法兰克人记住了东方人那凌厉入骨的恐怖攻势。 足足四千名火枪手迅速在阵中开拔过来,他们机动迅捷,其疾如风,动作干脆利落。 这种迅捷有序,是任何蛮族方阵都无法比拟的。也是法兰克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些骑士们还在调转马头,四千人已经抵达鹿角和拒马旁,排成了三排线阵,同时举起火枪,瞄准了被挡在工事前的法兰克骑士。 是的,秦王手中精锐部队有四千多人!全是由汉人组成的王师劲旅! 波斯都护府对秦王国军队的规模严重低估了。 的确天子给他的儿子成建制的军队只有东宫六率两千人。 可是天子从来没有限制过秦王招募他自己的卫队啊。 作为两万里外的藩国,秦王是有权组建自己国家职业部队的。他手中从来不仅仅是只有一群蛮人。 坐拥两亿贯钱,这可是大宋百万禁军曾经一年的军费! 也就意味着只要秦王愿意,他可以直接拉起一支十几万人的精锐部队。 只是征途万里,秦王不清楚基辅附近的环境,不知道当地粮食究竟能供养多少人,所以他没有选择征募大量好汉,而是花重金,在东宫六率之外又招募了两千人的宋军退役士官,扩充自己的卫队。 这四千人是他嫡系中的嫡系,依靠着这四千精锐宋军,他横扫从易北河畔返回的罗斯蛮人军队。 不然蛮族怎么可能那么听话,只因为秦王大方,他们就老老实实的接受秦王节制。 能抢的话,他们早抢了!那可是两亿贯钱,任何人拿到手,都足以富可敌国。 正因为被打的太惨烈了,所以他们才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和野蛮,跪在了秦王脚下。 而如今这四千人同时出现在战场上,直接改变了战事的走向。 “开火!” “开火!” “开火!” 如雷鸣般的枪声瞬间响起,火药的浓烟遮蔽了整片工事,而在工事对面,简直是人间炼狱。 密密麻麻的骑士们在铅子打击中,肌肉被撕裂,身体被贯穿,鲜血和碎肉洒满大地。整个重骑兵军团顷刻间遭遇重创,人仰马翻。 无数凄厉的哀嚎声笼罩在法兰克人阵地的上空,直到此刻阵型中间傲慢的法兰克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后知后觉的转身看去,就听到又一阵雷鸣般的枪声整齐响起。 无数迷茫中身的法兰克骑士只感觉胸膛仿佛被重锤击中,身体里似乎有火在燃烧。 他们仰头而倒,死之前双眸还凝望天空,寻找着雷鸣究竟起自何处。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穷途末路 四千精锐火枪兵对着像死猪一样被挡在战场中间的法兰克骑兵倾泻火力。 战场宛如屠杀,法兰克的贵族们几乎等同是站在了原地等待被枪毙的命运。 这一幕看的罗斯蛮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跟赤潮作战总是挑战人类神经的底线。 密密麻麻的雷鸣枪声不断响起,法兰克人深刻的感受到了面对跨越时代战法的绝望。 他们甚至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绝望哀嚎中走向死亡。 这种恐惧很快就压垮了一些人的意志,来自阿基坦公爵领的贵族和骑士们率先溃逃,他们不顾一切的向外逃窜,意图在赤潮方阵中间的狭小通道逃出去。 阿基坦公爵就是王后埃莉诺,阿基坦公爵领也是作为王后的嫁妆,并入到了王室领地。 但显然王后的利益跟法王的利益有时候并不相同,尤其当面临这种困境时,阿基坦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依靠法王的人挡住赤潮,他们趁机逃命。 作为王后的娘家人,不就应该享受这种特权? 阿基坦人的撤退极大的打击了所有法兰克骑士的信念,当密密麻麻的溃兵从自己身边经过,他们就算是想像一个落寞英雄一样冲向前方连绵的火枪方阵都没有意义。 四千把火枪持续射击,倾泻的弹雨很快就将眼前的战场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数以千计的骑士和战马倒在了血泊当中,死尸堆积如山,逃兵精神崩溃的从这尸山中间爬了出去。 而此刻,宋军阵中终于响起了最雄壮的鼓声。 哪怕是蛮人都清楚这个鼓声究竟是什么指令! 全军进攻! 遮天蔽日的旌旗瞬间高高飘扬在了全军上,秦王麾下所有军队激动的挥舞着长矛、巨斧,大吼着发起了最狂暴的攻势。 数以万计的蛮族如潮水般涌出阵地,漫山遍野的冲向了还在惊诧中的君士坦丁堡守军。 同时宋军两翼骑兵开始大范围包抄合围,密密麻麻的箭雨不惜代价的射到了联军阵中。 看到这仿佛天崩地裂的一幕,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绝望的说道:“法兰克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这汹涌的赤潮已经挡不住了。” 无数君士坦丁堡士兵停下了脚步,张着嘴巴,呆滞疲惫的看向远方。 人潮遮蔽了远方的天空,黑压压的人头一眼看不到尽头,蛮族们疯狂的大吼,狂暴的冲击而至。 瓦兰吉卫队的卫队长绝望的对皇帝说道:“陛下,法兰克人败了,赤潮狂暴汹涌,势不可挡。我带着瓦兰吉卫队组成钢铁壁垒在这里死守,掩护您返回君士坦丁堡。” 曼努埃尔看了一眼单薄的瓦兰吉卫队防线,激战了这么久,他们也死伤惨重。 如果他们拥有两万人的规模,或许可以构成一道银色的钢铁壁垒,不动如山,将狂暴的赤潮挡在色雷斯平原上。 可他们太单薄了,阵线只有几里宽,厚度更是仿佛一捅即穿。 数以万计的赤潮顷刻间就能将他们淹没。 曼努埃尔死死的握紧双拳,这一刻,他终于回想起自己父亲,那位因脾气温和而被称为美男子的年老皇帝。 临终前他在床上已经无法出声,浓痰堵死了他的喉咙,他双眼含泪握着自己的右手,激动的脸色涨红,死死的盯着自己头上的皇冠。 拼劲了全力的老皇帝,只吐出半句遗言:“放弃……ba” 所有人都不清楚,皇帝说的是放弃吧,还是放弃把什么东西。 此刻面对铺天盖地的赤潮,曼努埃尔似乎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父亲当时的想法,放弃皇位,把帝号交给东方那位高坐在九重天上的天子。 这位老皇帝从始至终都非常反对跟赤潮开战。 在他任内,坚决抵制十字军过境,甚至切断了十字军国家的后路奇里乞亚走廊。 相较于其他更加善战的皇帝,老皇帝更加注重外交,宁肯向赤潮臣服也不想卷入十字军和赤潮的战争。 曼努埃尔曾经在帝国的关键会议上激烈反对父亲臣服的想法,作为年轻气盛的王子,他瞧不起自己的父皇,认为他太过怯懦软弱。 对十字军、对赤潮甚至对清教徒都一再退步。 所以曼努埃尔登临皇位后,一改帝国不参与战事的风格,积极卷入这场涉及整个世界的大规模战斗。他要趁着这次良机,重振罗马帝国的荣光,将版图从希腊这片一隅之地,扩大到东方、扩大到非洲,扩大到整个地中海沿岸。 可事实证明,他宏伟的梦想是如此的不可企及。 帝国区区一千万的人口根本不足以满足他的雄心与需求。 所以一旦卷入了这场纷争,夹在东西方两个巨人之间,受蹂躏最严重的就是拜占庭帝国,最惨烈的战事就发生在帝国境内的东西两侧,最终兵围君士坦丁堡。 就连一向被劫掠的清教徒都没有受到拜占庭这么惨烈的影响。 曼努埃尔在这一刻终于认清了自己父亲曾经卓越的眼界。赤潮的强大,远远不是拜占庭目前能够对抗的。 拜占庭人最应该做的就是及时臣服,像大部分清教国家一样,融入东方的朝贡体系。 明明拜占庭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遣使向东方的丝国朝贡过了,请求东方的天子派兵帮助拜占庭击败突厥人,夺回小亚细亚。 再次臣服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可因为自己的野心,自己的妄想,把整个帝国都拖进了战乱当中。 他们十字军东征,结果拜占庭人在承受代价! 瓦兰吉卫队见他们的皇帝一直盯着远方发呆,焦急的劝道:“陛下,快走吧!再不走,赤潮的骑兵就要切断我们撤回君士坦丁堡的退路了。” 无数人焦急的转头看向后方高地,事实上赤潮的游牧骑兵已经绕到了后面。 法兰克的骑兵全军覆没,他们失去了最大的掣肘,变得极为大胆激进,将骑兵的机动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拜占庭的铁甲圣骑兵正在跟他们激烈战斗,死死护住道路,不让他们完成合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被一个女人拖下水的盎格鲁撒克逊人 君士坦丁堡居高临下扼守着西面的色雷斯平原,所以君士坦丁堡的军队要撤回去,需要走一条漫长的上爬之路。 但也得益于此,赤潮的骑兵在仰攻中,机动性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曼努埃尔避免了成为第二位在战场上被俘虏的拜占庭皇帝。 但法王路易就没有他这么好运了,骑士们突然出击,使他彻底失去了侧翼,秦国的骑兵第一时间缠上了他们。 对法军而言,战场形势已经变成了死局。 如果他们坚守阵型,势必会被赤潮狂暴的蛮人们所淹没。 数以万计的蛮族围困上来,所有法兰克人都会被砍碎。 可如果他们放弃阵型仓皇后撤,在大草原上没有骑兵掩护,被大量游牧骑兵缠上,其结局显然也凄惨。 法王路易只纠结了很短的时间就作出决定,他选择逃。 在原地坚守必死无疑,逃跑还有一丝机会远遁。 所以他带着十几名侍卫骑着骏马策马狂奔,意图逃回法国。 就连还在君士坦丁堡里的王后他都不要了。 现在的情况下,回君士坦丁堡等于自投死地,所以他决定返回法国。 只要能穿过希腊半岛,在欧洲各国,他都能得到法王的待遇,会有国家出兵护送他返回法国。 当然了,就像春秋时期各国君主被别国护送回国,都免不了要回报一些利益。 法王免不了也要把一部分伯爵领的宣称送给别的家族。 但只要能回到法国,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法王,这就值得了。 法王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可惜的是,他严重低估了这片土地对十字军的仇恨。 法军入境的时候,曾经劫掠了一个拜占庭城市,又在各个村庄强征给养,沿路的希腊农牧民都认得十字军的标志。 结果法王的悲剧发生,王后埃莉诺还在君士坦丁堡内高高为座上宾。 他这位法王却成了秦国的阶下囚。 他被希腊牧民告密泄露了行程,很轻松的被秦王卫队抓了回来。 法王路易亲身感受到了为什么十字军先辈们都对希腊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希腊人爱打小报告、爱透风泄密的恶行,一直不改。 法王被捆在了木桩上,展示在君士坦丁堡前,这位法王成了叫门国王,亲自在君士坦丁堡前劝法兰克人打开狄奥多西墙,迎王师入城。 不得不说,这位叫门国王可是比叫门天子朱祁镇有排面多了。 至少他的背后是强盛无比的大宋,是王师天兵,代表着最高的统治权和最强盛的文明。 所以法王在城门下喊出来投降派最经典的那句口号:“抵抗王师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们要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绝望境地。为什么王师要打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的反抗,你们身上带有原罪?难道你们希望王师打到了巴黎再投降吗?” 这个逻辑闭环对法国人而言简直是绝杀。 没有人可以在法国投降前占领巴黎。 法军骑士们被法王的这套言论搞得军心涣散,他们也认真思考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原罪,才导致自己落入如此惨境? 不然他们一群法国人,为什么在君士坦丁堡打死打生? 这个问题一旦引起沉思,立即就出现了连锁反应,无数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一群法国人为什么要坚守君士坦丁堡,他们应该守卫的不是巴黎吗? 他们死在这片陌生领土上的意义是什么? 尤其城墙下面,他们的国王都投降了,天天在城墙下劝降。 法国的王后埃莉诺简直不堪忍受自己丈夫如今丢人现眼的模样,自行宣布跟法王路易七世离婚。 她已经寻觅到了下一个目标,希望能带着自己庞大的家产嫁给金雀花王朝的创始人亨利二世。 金雀花王朝是英格兰统治者亨利二世创建的王朝,也正是从亨利二世登基,英格兰本土文化和诺曼征服者文化结合,形成了后世着名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文化。 埃莉诺是亨利二世历史上最着名的征服品,是他一生碾压法王的存在。 埃莉诺跟法王路易七世结婚多年没有生下一个孩子,但嫁给亨利二世后,接连生下了五个儿子,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狮心王理查一世。 当此之时,是英格兰在欧洲大陆上最巅峰的时刻,他们的领地包括了英格兰本岛,还有法国境内北部沿海的大片诺曼公爵领和阿基坦公爵领。 要直到百年战争结束,法国人才收回了欧洲大陆上所有的领土,将英国人赶回了英格兰本土。 不过说英国人也不太恰当,毕竟是法国的诺曼公爵征服了英格兰岛,确切讲是把诺曼人的影响力局限在了英格兰岛上,并逐渐彻底转化为盎格鲁-撒克逊人,创建了古英语。 所以从法王的角度而言,他的投降有可能还真不是坏事。 至少在对抗英格兰,驱逐盎格鲁撒克逊人这方面,大宋天子赵桓天然跟他站在了同一立场。 埃莉诺这个女人的战略眼光,基本上每次都选择了最愚蠢的判断。 不过埃莉诺的床上外交离现在还远,英格兰的舰队还漂流在海上,而眼下的君士坦丁堡困局已经火烧眉毛了。 由于主力在色雷斯平原战败,法兰克人离心离德,整个君士坦丁堡城内都人心惶惶。 大宋秦王的部队已经遮蔽了色雷斯平原,从西部仰攻了上来。 而东面,赤潮主力大军也已经完成了合围,舰队从金角湾和马尔马拉海南北两面同时对君士坦丁堡展开了攻势。 连绵的炮弹每日每夜的轰击着君士坦丁堡的海墙。 拜占庭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勐烈的攻势,帝国的海墙、陆墙都遭受着恐怖的攻击。 而且昼夜不息,火焰染红了整片天空。 拜占庭人不能理解,这些赤潮都不需要休息吗? 他们的舰队如何做到的,每时每刻都有一艘风帆战列舰在开炮? 一艘风帆战列舰上的火炮就上百门,恐怖的火炮倾泻能力,使海墙早已千疮百孔,随时可能崩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君士坦丁堡沦陷(今日五更) 除了军事上的压力,君士坦丁堡还面临着另外一个更严苛的挑战。 那就是他们已经被团团围困,城里面粮食补给告急,守军士气低落,甚至出现了擅离职守的情况。市民的斗志也开始瓦解,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上帝。 迷信这种事情,在任何人类帝国中都不可避免。 大宋在靖康年间因为东京被围,搞出了六甲神兵。 拜占庭人也是一模一样,要知道人类种族没有什么优劣之分,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样的行为逻辑。 但越是迷信,带来的恶果就越严重。 君士坦丁堡内,虔诚的信徒们不断地祷告,在城内举行大规模的游行,期望得到上帝的救赎。 然而他们的祈祷并没有得到回应,他们苦苦等待的救援也始终没有到来。却迎来了一系列的奇异事件,这导致许多迷信而多疑的拜占庭人直接认为遇到了末日降临的征兆。 十四日,本应是一个满月的日子,然而夜幕降临的时候,夜空中竟浮现出了一轮新月。如弯刀一般的月牙挂在半空之中,投射出苍白而暗淡的光芒,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才恢复原状。 这如果发生在大宋,天文学家们可以毫不慌张的向百姓提前告知这种即将发生的天文现象,是经典的月偏食。 但拜占庭的信徒们过于迷信,将这次罕见的月偏食解释为城市即将陷落的先兆,因为新月正是清教徒旗帜上最经典的标志。 他们认为这座城市即将沦落到清教徒手中。毕竟一般人认知中,丝国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他们应该不会直接管控这里。 出于对异教徒的恐惧,拜占庭信徒们请出了被供奉在柯拉教堂内的指路圣母像。 这座神奇的圣像曾经在此前的数次围城中成功地庇佑了君士坦丁堡。 尤其在圣历718年那场堪称绝望的围城战中,阿拉伯国王之弟马斯拉马率陆海军,搭乘战舰两千多艘,再次攻打君士坦丁堡。 正是在人们绝望的祈祷中,帝国海军大发神威,用希腊火一举歼灭了阿拉伯海军主力,只有五艘战舰成功逃回了阿拉伯。 人们寄希望于指路圣母像能再次庇佑这座城市。 然而就在游行的过程之中,圣像“毫无缘由”地从人们的手中摔落到地上,随后天空中电闪雷鸣,突如其来的雷暴降临在这座城市,并且引发了洪水。 拜占庭信徒们惶恐不已,认为上帝已经拒绝聆听他们的祈祷,并降下了神罚。 圣像毁坏的次日,整座城市被浓雾所笼罩,没有一丝风,空气沉寂得令人窒息。这是海雾引起的正常现象,如果是在平时,居住在地中海附近的人们对这一切毫不陌生。 海边城市经常起雾,动辄窗外白茫茫一片。如果赶上阴雨天,电闪雷鸣,中原人总是免不了开起玩笑,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而拜占庭人的运其就很不好,黄昏时分,圣索菲亚的大教堂穹顶上闪烁起了怪异的光芒。更有人看到到一团火焰(很可能是球状闪电,一种自然现象,多见于雷雨天气)从教堂顶部的窗户中飞出,环绕穹顶飞行了一圈之后,直奔天际。 目睹了这一奇异现象的信徒们惊慌失措,哀嚎痛哭:“光明已经飞向天堂,上帝抛弃了这座城市。” 《圣经》里面的经典名言:“凡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如今完美作用于这个民族,因为迷信,他们凝聚到了一起,曾经创造了巅峰辉煌的战绩,也终因为迷信而走上了穷途末路。 迷信于宗教中的拜占庭人没有发现隐匿于雷霆中的炮火比往日更加猛烈了一些。 趁着浓雾,宋军两支海军舰队在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起了大规模的猛烈攻势。他们早已经通过一次次的校准计算好了炮弹曲线。 帝国发达的数算,强盛的文明,体现在名师劲旅的方方面面。 夜里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在君士坦丁堡南城响起。 迷信的拜占庭人还以为是上帝降下了雷罚,雷霆炸响在城池上空,却不知道是他们的南面海墙被宋军轰塌,大面积的城墙倒塌,露出了一大片缺口。 密密麻麻的军队高举着旌旗从缺口内鱼贯而入。 这些无一不是身穿朱红戎装的王师天兵,全是从万里外开拔过来,由汉人组建而成的精锐野战军,是精锐中的精锐! 直到沉重整齐的跑步声回荡于城内的四面八方,后知后觉的拜占庭人才终于认识到可能是赤潮进城了! 无数人惊恐的躲在窗边,从窗沿向外看去,只见大街小巷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军容肃然的赤潮士兵。 这些士兵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不论戎装、甲胄还是动作、脚步都那么一致。 密密麻麻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行进在道路中间,迅速掌控了全城。 但拜占庭人担忧的末日和灾难并没有发生,赤潮的军纪十分森严,城中完全没有发生劫掠扰民的事情。 甚至于有拜占庭人歇斯底里,进入无序疯狂状态,小偷,盗贼,暴徒趁绝望氛围打劫平民,扰乱秩序,还被这些赤潮军队迅速平定。 以至于第二天凌晨,无数拜占庭人走上街头都有些怀疑,昨晚是不是发生了幻觉,城市怎么如此安静? 这根本就不像是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进城后应该有的模样。 当初十字军作为友军进城时,城内都骚乱了很久,杀人、抢劫、强、奸,各种暴行层出不穷,城内骚乱喧嚣了很久,直到城池沦陷的前一日都没有安定下来。 赤潮如果进城了,如今却这么安静,十字军的军纪与之相比简直有云壤之别。 拜占庭人甚至心怀期待,是不是上帝派天国武装拯救了他的子民? 这种期待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直到他们走到十字路口,看到了列队站在路口警戒的赤潮士兵。 天刚蒙蒙亮,正是早餐时间,赤潮的后勤部队正在逐个士兵分发食物。 每名士兵都分到了一个白面馒头,一个肉包子,两枚煮熟的鸡蛋和一个苹果,十几枚椰枣。 站了一夜,士兵们分到热腾腾的食物,当即在街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一幕看的无数拜占庭人吞咽口水,这是一名普通士兵的伙食!!?? 难怪对方进城以后根本不屑的去抢劫,就算是拜占庭的小庄园主也根本没办法维持这种奢侈生活,每天都**面馒头和热腾腾的肉包子。 更过分的是,这些士兵显然对这些东西并不珍惜,有人喜欢面食,就把不太习惯的椰枣分给了附近瘦弱的孩子。 而有些人早晨胃口不佳,更是干脆把热腾腾的肉包子都给了靠近的可爱孩童。 这让拜占庭人直接瞪大了双眼,切实感受到了来自财富上的直接碾压。 这些赤潮军人究竟有多富庶,才能连肉包子都不在意,随手给了一个被征服的市民。 无数人看着站在道路中央维持秩序的这些高大军人,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拜占庭人的藐小和自卑。 今天必定有五更,明天应该也有五更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任皇城司都指挥使 建业二十一年(公元1150年)春,宋军攻克君士坦丁堡的捷报传回东京时,大宋的天子却已经不在东京了。 甚至他都没在京畿路,而是跑到了上千里外的河北河间府!再往前一点,就要到大宋五京中的北京了。 这一次赵桓没有带御驾,也没有带大量的随从,真就带着两名亲卫就出发了。 这两名亲卫除了那个能力敌百人的贺擒虎,还有就是赵桓新任命的皇城司都指挥使魏胜。 前任皇城司都指挥使吴革倒不是犯什么错误了,他稳稳当当的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这可是相当于锦衣卫都指挥使一样的职位,纵观大明两百余年,能有如此权柄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只有纪纲和陆炳等聊聊几人。 吴革是主动告老,乞骸骨致仕的。 毕竟天子今年都整整五十岁了,吴革这位曾经要手刃全部妻儿子女,然后上阵忠君报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赵桓足足延迟了他两年,才最终批复同意,让其以保宁节度使的殊荣致仕。 节度使,这是任何武臣能够达到的最高荣誉,能以此而致仕者,必将留名于青史。 大宋上亿的臣民,节度使也不过五指之数。 比如许多精锐野战军的主帅也都只是被敬称一声节帅,意思是他尊贵堪比节度使。 但之所以是敬称,就是因为他还没到节度使一级。真被封节度使了,按大宋礼仪,肯定没人会称呼其为节帅,而是改称使相。比如两镇节度使韩世忠,所有人都称呼其一声使相。这是一等一的勋荣。 而拖延了吴革整整两年,就是赵桓要找一位信得过的皇城司都指挥使。 毕竟这个位置太关键了,是天子亲军,为天子耳目,监察百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如果这个职位上安排的人选有问题,简直贻害无穷。 大宋虽大,官员数十万计,但适合为赵桓出任这个岗位的人选还真找不出两三个来。 直到有一次,赵桓在奏折上看到了魏胜这个熟悉的名字。 魏胜这个名字,赵桓很难不眼熟。 毕竟他是中兴四将之一。 中兴四将具体指哪四位,一直众说纷纭。 除了军威赫赫的岳飞和忠勇无双的韩世忠是所有说法里固定的,另外两位则无法确定,有人认为是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和张俊。 但这里面的刘光世和张俊显然有滥竽充数之嫌。其中刘光世在抗金时,大多不奉诏而设法退避,治军不严,不少流寇、叛军乐于投附为部属,称为“逃跑将军”,此后淮西军变也是出自他的军队;张俊更不用多言,协助秦桧推行乞和政策,又与秦桧合谋制造岳飞谋反的冤狱,造成岳飞被冤杀。 所以就有大宋史官将岳飞、李显忠、刘锜、魏胜列入《皇宋中兴四将传》中。 这四个人最大的特点都是年轻,正值壮年。 岳飞要比赵桓还要小一岁,正担任大宋的枢密使。 刘锜更是因年轻的官二代而着名,在陇右都护府担任都护。 李显忠更厉害了,是东山都督府的大都督,带着两百名官员士兵去开拓新大陆去了。 能不能为大宋再开拓出半壁江山,就看他能否比肩班超。 四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大宋的希望和未来,都被赵桓托付在了他的肩上。 皇宋中兴四将里只剩下了魏胜还没有担负重任。 倒不是他有什么问题,而是他实在实在是太年轻了。 到建业二十一年,他才刚刚三十岁! 也就是他在军中摸爬滚打了九年,名字刚刚够资格出现在赵桓的面前。 这还是因为他足够妖孽,一身的神仙战绩,升官跟坐火箭一样。 要知道九年中,前三年他都是普通士兵,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 魏胜的出身并不高贵,家里只是普通的农户。 西方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是这个王就是那个皇子,至不济也是一个公爵、伯爵之子。总之都是贵族之后。 想从一个农奴之子,一路升迁到帝国权贵,执掌国家,统领大军,几乎不可能实现。 之所以说是几乎,因为赵桓觉得或许在他见识之外,可能存在几个不是特别着名的人物。 不然早就被西方吹爆了,比如贞德。 这位农村出身的少女,她还没实现阶层跨越,就被贵族们出卖。 相较于西方,东方平民想起于微末无疑要更容易许多。 不论是从文从武,都有大量跨越阶层的机会。 这一点可谓是延续了几千年,哪怕是在西方最鼎盛的时期,也没有多少改变。 比如米帝的穷人就不用担心学区房,他们整个社会都能达成共识,平民凭什么上好学校? 比如推荐信,这种跟举孝廉几乎一模一样的形势,被中原淘汰几千年了,米帝却玩的炉火纯青,并且毫不避讳的展示于众。 各大家族,各大高官之间直接互相写推荐信,哪怕小布什这种全系学科都为d的纨绔子弟,也能直接上最顶级的大学,出任总统。 至于平民,没有推荐信,还想上顶级大学?回家白日做梦去吧。 这套运转体系,也不比被中原痛骂上千年的世家门阀政治优握哪怕分毫。 而相比于西方,大宋的晋升通道无疑更加流畅一些,只要有真才实学,从列兵升到将军,在大宋比比皆是。大宋最顶级的武将,一个出自客户贫民之家,一个是泼皮无赖。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魏胜这名出身农家的平民子弟,名字最终出现在了赵桓桉前。 简在帝心,他的升官速度可谓是越来越快,最终以三十岁的年纪出任皇城司都指挥使一职。 如果是其他职位,他三十岁的年纪实在是太年轻了。 不过皇城司不同,这是天子亲军,没有任何大臣敢干预皇城司都指挥使的任命。 胜任这个职位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 理论上,只要皇帝认为这个人足够真心,哪怕任命一名十六岁的女官作皇城司指挥使,也是非常合理的。大宋此前皇城司十位主官当中一直就有一位女官存在。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穿越者的楷模 而之所以魏胜被赵桓所看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中兴四将的名声。 这个人历史上的那些战绩,真的是让人神往了。 他浪漫史诗似地一生,是穿越者都不敢想象的,都没有他这么传奇。如果以他为主角,写一本穿越,得给他开无数金手指外挂,才能达成他创下得成就。 哪怕是玩游戏,例如骑马与砍杀这种沙盒游戏,也要不断重新加载存档,才能建立起他的功勋。 他的一生,极具代入感。 从他的出身开始,就是个普通平民。 因为目睹金人的残暴,所以他自幼就跟着长辈们练习骑马、射箭。 如果是穿越者主角,这作为简直毫无违和感。 然后怀着一腔对金人的仇恨,他从戎报国,投身军旅。 所得到的身份自然是弓手。 这位名将就从最底层得弓手开始作起,经常乔装成盐贩,匠人,渡过淮河,到涟水、海州、沂州等地去刺探金国军情。 然后慢慢的升迁,直到绍兴三十一年,金主完颜亮在海州、涟水一带活动,聚集粮草、制造器械,并在各地征兵,准备大举南侵。 魏胜把探查到的这一情况报告给楚州知州蓝师稷,建议趁金兵不备,袭取涟水。 但是经典的一幕出现了,上层的官员怕负责任,不敢采纳魏胜的建议。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作罢了,只能无奈叹息,墨守成规。 但魏胜不同,他有穿越者主角才有的大胆和率直,自告奋勇,聚集了三百名自愿参战的义士,不顾腐朽朝廷的拘束。 他直接对这三百勇士说:“现在金人一心想打咱们,而绝不会想到咱们也会去打他们,这正是我们收复失地的绝好机会!” 于是魏胜率领三百义士连夜渡过淮河,一举占领了涟水城。 讲道理,就算是主角也不敢这么莽,北面是六十万南侵大军,自己带着三百部曲不但不猥琐发育,反而直接北渡天险,在敌国境内打下一座城池。 可是要知道,一位名将,充满浪漫史诗色彩的一生,打下一座城池,才只是他一生的开端。 打下涟水城后,魏胜严令部下:不准擅杀一人。更是昭告城中百姓说:“涟水本是大宋的国土,你们原是朝廷的百姓。自从淮北被金侵占后,大家饱受金虏蹂躏。我的家乡宿迁比涟水沦陷还早,深知做亡国奴的痛苦,现在金主背信弃义,又要南侵,难道你们不要回归朝廷,和我一起收复失地吗” 百姓听了以后,万分激动,皆表示:“我们已经做够了亡国奴,给金人当奴隶的滋味辛酸苦涩,做梦都想回归大宋。” 于是在当下,魏胜就在当地百姓的支持下,组建起了一支“忠义军”。 但要知道,此时淮河以北都已经失守,到处都是金人的统治区域,四面八方都是金军。 一支刚组建的忠义军,要面临地方守军的强势围剿。 当地知州亲自率大规模金军来绞杀这支五六百人的新建之师。 一方是正规金军,人数多达数千。一边是草创的新军,人数寥寥数百。 如果是普通人,这一仗根本就不用打了。 反正这一仗如果赵桓指挥,绝对全军都要战死沙场了,他这个穿越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才能赢,除非给他大量火器,就算这样,他也得训练几天,才敢让部队上战场。否则看见金军骑兵铺天盖地的冲了过来,拿着火枪的新兵吓得一枪不发,撒腿就跑,他这个穿越者也得凉。 这一切对普通人才是合情合理的。 但魏胜可不是普通人,他手里没有火器,也没有训练有素的精兵,带着草创的五六百人忠义军,他就直接杀向了规模庞大的金军,他挥舞大刀,一马当先,其余战士紧随其后,奋勇冲杀。 惨烈的冲杀,吓得金军主帅高文富拨马而逃,退入城中。 在这种浪漫主义的战斗方式中,忠义军打赢了立军以来最关键的首战。 结果五六百人,把数千金军围在了州城当中。 州城,就是一州的首府!相当于苏州、幽州、云州这种一州之地,被魏胜他带着五百新军给打服了,根本不敢出城作战。 五百人围攻数千金军固守的州城,本来就很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打下来了! 在他的誓言下,守城百姓欢天喜地的打开城门迎接魏胜,并自发充当向导,直向州衙发动攻击。 知州高文富与其子高安仁,率千余牙兵拒守,负隅顽抗。 牙兵是中原人都熟知的一个兵种,古有牙门将赵云,唐有藩镇牙兵,五代十国有牙门将军。 这就是将领的亲军,相当于大明将军的家丁,西方贵族的守护骑士和武装侍从。 但魏胜硬是带着寥寥几百忠义军,皆以一当十,把高安仁及其上千据险而守的牙兵全部砍碎,活捉了知州高文富。 忠义军拿下海州后,魏胜自己权知州事。然后派人告渝胸山、怀仁、沭阳、东海诸县,各地望风归顺。 于是蠲租税、释罪囚、开仓库、济贫民、犒战士。忠义军军纪严明、深受百姓拥戴。魏胜自兼都统制,广募忠义,以图收复失地,旬日间便有数千壮士应募。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桥段了,金国朝廷听说有个人在自己辖区打下了整整一个州,就派遣精锐野战军上万人过来平叛。 这上万精锐野战军不清楚叛军究竟有多少人,理所当然的在激战之后,被伏兵所击败,甚至主将都被魏胜临阵亲自斩杀。 在屡次击败前来围剿的金军后,魏胜声名大振,,魏胜威震山东。无数金兵只要看到绣有“山东魏胜”的大旗,就仓皇退走。 于是魏胜作出了穿越者们最经典的骚操作。 他利用金人惧怕自己的心理,直接制作了数十面旗帜,交给诸将。每当战斗激烈的时候,他们就勐地打出“山东魏胜”的大旗。 看到这面旗帜,金军就吓得肝胆俱裂,仓皇后撤。 这操作,魏胜简直比穿越者玩的还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情报大师 魏胜刚起义时,既无州郡粮饷之给,又无府库仓廪之储。 然而,他在海州行工商、劝粜粮、课酒税,榷盐纲,保障了军队的供给。 军事上他又根据海州的地形,筑重城,浚沟壤,塞关隘,造战车,使海州成为扎在完颜亮嵴背上的芒刺。 要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不是在混乱无序的乱世做的。 他是在金军统治的大后方把这一切立了起来。 相当于一个强大帝国内部统治疆域中,他夺取了一片,成功自立。 而且这一切,南面的大宋根本不知道。 魏胜的“忠义军”在海州节节胜利,威震苏鲁,南面的宋朝根本不清楚有这么一个势力。直到沿海置制使李宝派他的儿子李公左从海上刺探敌情,乘船到海州以后才知道魏胜为国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于是大宋的海军就邀请他一同破敌。 魏胜又开始了他的骚操作,他买通了金军船上的水手。这些水手都是中原百姓,魏胜借着他们的家属借送衣服的机会告知他们,等王师一进攻,就反戈一击。 决战那一天,北风大作,金兵都躲进仓中避寒。宋军伪装成金军的旗号,靠近了金军。 艄公们骗金军说:“靠近的是金国的水师啊,船上挂着的都是金国旗号。”那些金兵遥遥望去,果然是金国旗号,不再疑心,又都躲进船舱。 结果待到宋军抵近时,艄公们都弃船登岸。宋军跳上金兵舟船,在早已涂了桐油的船帆上放起火来。船帆一烧。船只失去了动力。那些蒙在鼓里的金兵被堵在舱里,战不能战,逃不能逃,只得束手就擒。 这一仗,宋军全歼了金军水军,俘获了全部的金国战船。宋军舰队彻底无敌于海上,来去自如。 气得金军上层几乎吐血,疯狂派二十万大军前来围剿魏胜。 面对二十万金军,魏胜虽然没像刘锜那样打出顺昌大捷,但也死死的守住了城池。 一直守到虞允文在采石矶打出了史无前例的大捷,对着金军开无双。 以至于金军矛盾爆发,自己把皇帝完颜亮给砍死了。 这些大兵让他们砍宋军这些浪漫英雄,他们砍不赢,砍个把皇帝还是不在话下的。 于是浩浩荡荡的金军崩散,魏胜再度声名大阵。他在海州,操练军旅,兵强马壮。他还对自北方来归者示以不疑,有贫困者,加以周济,有访亲者,与之同食同卧。甚至抓到金国的间谍,他也好言相劝,并赐以酒食,厚赠遣返。这使得,山东、河北一带,归附者日众。 这样一位一生都在浪漫主义革命的英雄,究竟怎么才会落幕? 以他展现的这种势头,只要他坚持抵抗,往小了说,他是一方诸侯,大宋的毛文龙。往大了说,完全可以像朱元章一样,开局一个碗,最终坐天下。 毕竟他完全掌握了河北、山东一带的情报网络、军事指挥权和财政税赋权。 人心、名望、军权、税赋、地盘,他一样都不缺,完全可以参与争霸天下。 但大概所有英雄的落幕都跟一个腐朽的朝廷脱不了关系,难免康慨悲歌的结局。 就像毛文龙被袁都督用尚方宝剑给砍了。 魏胜也是被大宋用经典的方式给葬送了。 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底蕴后,魏胜没有放任自己的野心,而是孤身去了建康去见宰相张浚,张浚也的确有宰相的度量,转授他为“閤门宣赞舍人”,山东路忠义军都统制兼镇江府驻扎御前前军统制,仍知海州。 但一个腐朽的朝廷,不是一位宰相和一位英雄能撑起来的。 就像袁崇焕总督辽东战事,大宋在北方也任命了总督战事的高官,魏胜受受淮东路安抚使刘宝的节制。 刘宝是一个既贪生怕死,又忌贤妒能的废物,他到楚州以后,立即把魏胜的部队主力调走,把魏胜研究的,对金国无往不利的战车大量收缴,只拨给魏胜少量军队。 对金兵,他则承主和派的旨意,一味忍让。 金兵见有机可乘,便派骑兵向魏胜发动勐攻。魏胜只得率本部人马与金兵殊死决战,从早晨六点一直打到下午四时。 整整打了一天的战事,依旧未分胜负。 但属于魏胜的康慨悲歌已经注定了,他遭遇了宋军最经典的一幕,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他的部队被上级抽调走了,只有少量部曲。做不到岳家军那样规模庞大,哪怕友军不来救援,也能人数和规模不落下风,独自击败金军。 这个时代就是一群卑劣者对英雄的群起撕咬。 圣洁者总会遇到卑劣,而卑劣又总是振振有词,千古皆是! 作为抵抗的英雄,他已经被卑劣的投降派上级出卖掉了。 金兵不断有大批军队赶到。魏胜一面拼死抗击,一面派人向刘宝告急。刘宝卑鄙的回复:“宋金刚刚议和,绝不会发生战争。” 尽管只有四十里的距离,刘宝竞不发一兵一卒。 魏胜部队的箭失用完了,犹依据土岗为阵地,与敌人艰苦周旋。 当他听到刘宝不发救兵的消息后,只能悲愤地说:“我当战死于此,以报大宋。如果你们能逃得活命,希望能报告官家。” 接着,他命令步兵先撤,自己带骑兵断后。他与骑兵边撤边战,当退到距离楚州只有九公里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再也抵挡不住敌营中射来的如蝗飞失。 一代名将就此陨落,而留下这一曲康慨悲歌的将领,此时才四十五岁。魏胜死后,刘宝便弃城而逃。 宋庭得知此事,将刘宝家资抄没,贬到琼州,结束了他卑劣无耻的一生。 而魏胜则被追赠为保宁军节度使,并谥为“忠壮”。 仅魏胜历史上这忠壮的谥号,就值得赵桓对他另眼看待。 更何况,他还是一位情报大师。他自己就组建了发达的情报网络,对山东、河北的情报非常了解,不断地传递给南面朝廷。 这简直是为赵桓天生准备的皇城司都指挥使。赵桓毫不顾忌其他人的看法,直接给他迅速提拔到了天子亲军统领的位置上。 所以趁着春光明媚,赵桓就带着这位新任的年轻阳光皇城司都指挥使,心情愉悦的踏上了河北大地。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河间府蹴鞠大赛 赵桓抵达河间府时,河间府正在举办圆社校艺,圆社就是蹴鞠社,也就是河间府的蹴鞠大赛。 大宋与中古的秦汉和封建的明清是真的有非常大的不同。 这个国家,在民间开放上面,承大唐之遗风,非常的豁达。 一场比赛,一个热闹的集会,动辄会有上万人围观。 要知道秦汉之时,都曾有规定三人以上集会喝酒论罪。 大清那就更别说了,野猪皮绝对不敢让上万人无组织的凑到一起。 但大宋官府的文化氛围开放包容程度格外高,年年有各种集社表演。 而蹴鞠表演就是各种娱乐文化里面最受欢迎的之一,另一项最受欢迎的是射箭。 而之所以这两项如此繁荣,自然跟皇室关系密切,尤其跟太上关系密切。 皇室推崇射艺,而太上尤好蹴鞠。 所以民间的蹴鞠文化格外火热,大诗人陆游就曾经写诗:“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 河间府举办的这场蹴鞠大赛,可谓是万人空巷,大量的人员从四面八方云集到了河间府外的蹴鞠场上,围观今日的比赛。 蹴鞠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大概围了得有四五万人,而且男女老少皆有。 女性甚至要占大多数。这主要是因为大宋的文化活动比之后世互联网时代要少很多,所以闲下来的女性也大量参与蹴鞠游戏。 后世保存下来的蹴鞠图里大部分是女性提着裙摆参与蹴鞠的画面。 不过论观赏性,竞技性和热血程度,那还得属男性的蹴鞠比赛。 赵桓带着贺擒虎和魏胜走进场内,发现这里要比外面看上去还要热闹。 核心球迷们都在这里,主要分成了两方,一方的额头上帮着红色丝巾,一方额头上绑着白色丝巾。 这两种颜色,倒是不分高下,都是大宋皇室最推崇的颜色。 双方泾渭分明,扯着嗓子在大声加油助威。 而场内,已经搭建起了一处青庐,河间知州高坐在青庐下,背对屏风,面朝球场。 距离太远,赵桓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概是在对两支球队进行勉励。 在他面前,一左一右足足站了三十二名球员。 大宋的蹴鞠队跟后市有些区别,每一方有十六人,而且一样职务明确,从球头、跷球、到正挟、左竿、右竿等等,应有尽有。 最吸引赵桓瞩目的是,这两队三十二名球员,每个人都身穿整齐柔滑的崭新队服,全部由丝绸裁制而成。 要知道,此刻,同一世界内,印地的百姓还兄弟几人共穿一条裤子呢,拜占庭人连粗麦面包都吃不饱,欧洲人还饿着肚子打劫,罗斯人披着麻衣抵抗严寒,而勿斯里运河旁边的村民,还要赤着上身,光着脚到处乱跑。 这些地方的大部分平民,别说穿丝绸衣服了,他们连见都没见过丝绸布匹是什么模样。他们只听说过这种珍贵的布料出自遥远的东方,据说比天上的云彩还要柔顺。 但在大宋境内,一处普通的球场上,所有球员都穿着整齐的丝绸衣服,可见大宋纺织业之发达,民间财富之富足。 每逢这种集会,自然是少不了一些卖货的货郎和妇女。 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水果、蜜饯、肉脯和坚果,自然也少不了小孩子喜欢的糖果、泥人、冰糖葫芦之类,赵桓甚至看见有卖冰饮、雪糕的。 入眼真的是一片繁华,以方方面面昭显着大宋盛世的繁华,更可喜的是,赵桓确信这种繁华只要不遇到兵灾,是中原王朝寻常岁月里也能保持的。 一名身高只有四尺,大概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以背带将托盘背在了身前,托着大量的杂货走到赵桓面前,脆生生的说道:“大官人,要买点吃食吗?看球赛一定要有拌嘴才更享受啊。” 赵桓眉头一抬,笑着说道:“你父母这是用童工啊,你怎么今日没上学啊?” 小姑娘倒是不惧人,干脆利落的说道:“学校放了活动课,让我们自由实践。” “自由实践?”赵桓笑着对左右的两名亲卫说道:“遥想我上学那一会儿,可没有这么丰富的教学内容。” 贺擒虎诧异的问道:“大官人没有吗?我上学那会儿就有不少实践课,不过我都去英略社舞刀弄棒去了。” 魏胜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差不多。我去的弓箭社。不过最头疼的便是实践课后写总结。我当年的教授是一位南京皇家女子学院毕业的老教习,执教十多年,非常严厉,我抄了一份别人的课后总结,被发现后还被狠打了一顿手心。” 赵桓有些心态失衡,原来你们这些家伙,上学时期都这么精彩。 所以赵桓对这个小姑娘问道:“那小娘你上的是什么实践课啊?” 小姑娘笑弯了眼睛,立即回道:“我经商呀。既能上课,还能赚钱,我聪明吧?” “我同窗还有设计服装的。她以后打算去东京的皇家艺术学院深造,然后到大型财阀里作服装设计师。” “还有小艺,她打算学雅乐,正在场边表演弹琴呢,她梦想去南京皇家女子学院里学音乐,如果能应聘进教坊司,那她就是皇室的雇员了,享受皇室财团的福利。” 赵桓羡慕的心里酸熘熘的。 同样的年纪时,完全不是同一个色彩啊。 这一刻,赵桓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未曾经历过的素质教育,的确有不一样的魅力与强大。 就像她这个学服装设计的同学,等从皇家艺术学院深造归来,立即就是顶级的设计师。不论是自身薪酬身价,还是创造的财富。那都不是一个普通农民能比拟的。 哪怕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也是工业生产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对文明强盛、财富收割有极强的促进作用。 她那位学雅乐的同学则直接作用于文化软实力方面。 文化软实力一向是中原的王牌杀手锏,强大的文化,先进的文明,总是让四周接触到的文明向往不已,纷纷效彷。 可以说大宋用文化软实力直接吸引了无数国家放弃自己的文明,直接照搬中原文化。 在文化软实力这方面,大宋的杀伤力完全不弱于军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礼乐补全 赵桓羡慕归羡慕,但对百姓生活的改善,他还是非常欢喜的。 所以赵桓大手一挥,把一张一贯钱的帝钞放到了少女的托盘上,说道:「那把你那弹琴的同窗叫过来弹一曲吧。我看看到底水平如何。」 一贯钱,在大宋购买力是十分强大的。 直到建业十六年,东京一名成年人,一个月的平均收入才堪堪从三贯钱涨到了四贯钱。 赵桓这随手一贯钱的打赏,足足一千文,跟后世一千块差距也不大了。 大宋的客人们一般都会给打赏,但像赵桓这么大方的,也是不多见。尤其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而言,简直是喜不自胜。 她欢欣雀跃,说道:「大官人您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让我同窗过来给您弹奏一曲。」 很快她就拖着一个怀抱古琴的少女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 停到赵桓面前,她开心的对同窗说道:「看,小艺我没骗你吧?这位大官人真的要听曲,你给他弹一个那个渔夫问路。」 说完她又转向赵桓,兴奋的说道:「小艺弹的渔夫问路可好听了。」 渔夫问路? 赵桓看了看魏胜,难道自己这个皇帝落伍了?还是这是北方的民谣? 魏胜也是一脸迷湖,直接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听过。 抱琴的少女急促的喘息着,极力平复下自己剧烈运动的不适,向赵桓解释道:「小巧她记错名字了。不是渔夫问路,是渔樵问答。」 赵桓看向这个名叫小巧的少女,这好家伙,原来还是个半文盲。 硬生生把一个十大名曲之一,变成了渔夫问路这充满乡村气息的曲名字。 小巧脸色一红,强撑着气势,说道:「都差不多了。反正都是弹的渔夫相关内容。」 赵桓笑着问道:「那你怎么看高山流水这个成语?」 「这个我知道。李白的诗嘛,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小巧挺着胸脯,一脸骄傲的模样。 赵桓点了点头,确定这小姑娘就是个纯纯的小文盲。 然后他对小艺说道:「那你就弹个欢快点的曲子吧。」 小艺相比于小巧就文静许多,穿着一身白色的襦裙,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她才十三四岁,眉眼、身条都没有张开,是一朵含包待放的花芯。 看到她,赵桓根本想不到什么男女之欲,只有对这个民族充满光明未来的感慨。 小艺抱着琴坐到自己的小竹凳上,对赵桓说道:「那我给大官人弹个《大夏》吧?」 《大夏》? 赵桓问道:「你这次没有说错吧?是《大夏》这个名字?我怎么又没听过?」 小艺笑着说道:「《大夏》是周礼六乐之一。六乐分别包括,《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套音乐。但到了秦汉,流传下来的就只剩下了《大韶》、《大武》。」 《大武》赵桓经常听,每次国家祭礼,礼乐都是这个,听得他都快会弹了。 小艺说道:「我们教习说,诸夏凡享礼必用乐,遇祭祀、飨射,共其钟笙之乐。所以有些乐师就自己补全了六乐。《大厦》是我老师和其他乐师一起创作的,是我们河间府这一区域流行的雅乐。」 赵桓深吸了口气,果然文明强盛了,文化就会在各个方面发展、流行起来。 这时候雅乐也会朝着通俗文化方向发展。 中原诸夏,一直有礼乐方面的独特偏好。 不论行军打仗、祭祀朝拜、射箭飨食、聊天喝酒,都得有编钟管弦、鼓瑟笙箫。 就哪怕两个人决斗,都得自带bgm。比如没人能在乔帮主的bgm里打败他。 这份风雅简直是刻到诸夏骨子里了,以观看比赛、决斗为例。 西方可能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大吼大叫,但东方绝对是一位贵族坐在椅子上,听着乐师弹奏箜篌琵琶,看着前面庭院里两个武士刀光剑影。 随着帝国文明的强盛,普通人的生活也逐渐追平过去的贵族,到处都在发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一幕。 所以在各处***、各处酒店里都有乐伶弹奏音乐。 就像《梦华录》里,东京的胜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这一幕从帝国东京,迅速扩散至整个天下。 而这强劲的需求,自然也就推动着大宋文化各个方面上全面发展。 小艺说道:「《大夏》这首曲子比较欢快,不知道大官人能否喜欢。我听说宫里踢球的时候弹的都是《应天长》,如果大官人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弹《应天长》。」 赵桓笑着纠正道:「你听到这个说法应该是记岔了,《应天长》是踢球之前弹的,踢球时弹的是《三台》。我都听腻了,你就弹《大夏》吧,这个曲子没听过。」 「哎?是《三台》吗?那我回去要跟老师说一下。他也跟人争论过,按曲风,宫里弹的可能是《三台》。那我开始弹了哦,《大夏》。」 「禹立,勤劳天下,日夜不懈。」 「通大川,决壅塞,凿龙门。」 「降通漻水以导河,疏三江五湖,注之东海……」 听着少女可爱的音调唱着欢快的歌谣,赵桓跟随着韵律敲击着指节,对一旁两名侍卫说道:「宇内河清海晏,四方歌舞升平,诚如是哉。」 伴随着场地周围各处悠扬的管弦声,蹴鞠比赛也正式开始。 红白双方激烈的角逐在一起,蹴鞠或飞或停,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而此时,周围场地上看不尽兴的游客,不乏有人举起了望远镜。 赵桓还没来得及惊叹,小巧已经抱着她那一堆货物凑到了赵桓面前,问道:「大官人,要不要望远镜?能视远如近,清晰的看到球场上的一切。」 赵桓低下头,果然就看见她手里捧着一个黄铜色的单桶望远镜。 这东西虽然不算什么先进物品,可要知道,在色雷斯平原战场上,法王路易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吃了个大瘪。 可结果,在大宋普通一个球场上,民间就有人售卖这个?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经典骗术 赵桓从这个小姑娘手里接过来望远镜,问道:“能试看一下吗?” “可以,可以,试看不要钱。”小巧连忙点头。 赵桓把望远镜拉开,举到眼前。小巧瞬间呆滞了一下,问道:“大官人,您会用这个?我卖出去好几个人都不会用,他们都把方向搞反了。” 赵桓眯着眼看了远方,是望远镜无误了,只是镜片的工艺跟军用的镜片还有些差距,导致呈像不是很清晰。 但用来看球,尤其是分辨双方球员绝对是足够了,能清晰的看到他们的动作和传球、进球。 赵桓把望远镜从眼前放下,笑着说道:“这东西,我也有一个。” “骗人!”小巧生气的掐着腰,说道:“谪物斋的老板骗人,我要去举报他这个奸商。” 赵桓笑着问道:“他骗你什么了?” “他说这是他店里墨家大师精心研究的专利,是独一无二的奇物。就连东京都没有这种奇物,看我有眼缘,才肯卖给我的。” 魏胜微微一笑,这种骗术,皇城司太了解了。 是新时代和旧时代交融时必然的产物,一些在大城市里闯荡过的精明商人,利用信息不对等,对乡下农民进行虚假传、销。 赵桓也没有在意,这对被骗的小姑娘而言,母庸置疑是一件恼火的事情。 但对国家而言,却昭示着技术的迅速进步。 很多新奇技术远超出普通人的想象,所以就有人利用信息差收割智商税。 只要技术还在进步,时代还在更迭,这种事情就无法避免。 哪怕在后世现代社会,因为这种事被骗也是一大把。 不过技术的进步,总好过术士拿着一些小把戏去装神弄鬼。 赵桓笑着对小巧说道:“所以以后要好好读书,多读书,多长见识,才能避免被骗。对你当商人也有好处。” “又来了~怎么你们大人,都是这一套。好好读书~大官人你当初有好好读书吗?” 赵桓哑然失笑,坦诚说道:“没有。我当初也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大人唠唠叨叨,可是直到我吃了没有好好读书的亏,才知道长辈们说的是对的。不过,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你将来到了我这个年纪,跟孩子再说今日这些,诚恳的跟她说好好读书,孩子也依旧听不进去。会觉得你在唠唠叨叨。” “每一代都是在循环往复啊。” “这个我知道。”小巧嘿嘿笑着,说道:“官家训斥那些士大夫的名言嘛,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吸取任何教训。嘿嘿嘿。” 赵桓被逗得哈哈大笑,眉头一挑,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一个自己的小迷妹。 “行,冲官家的面子,你这个望远镜,我买了。多少钱?” “四百八十钱。”小巧立即欢喜的从荷包里取出三枚硬币,纯真的大眼盯着赵桓,开心的说道:“来,我们关扑。” “你说规则吧。”赵桓随和的笑着。 “如果三枚硬币都正面,这个望远镜就四百钱给你。如果都是反面,你要给我五百六十钱。如果是其他,那就四百六十钱卖给你行吗?” “行。”赵桓看着小姑娘认真可爱的小脸,笑着回道。 “好,说定了我就抛了哦。” 三枚硬币带着金属清脆地声音抛上天空,然后非常顺利地落回了少女手心里。 少女十分关注的打开白生生的手掌,第一时间把小脑袋凑了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分布。 结果,她下一刻发出一声软糯的哀叹:“啊~大官人,你这是什么运气啊?怎么三个都是正面呀。” 赵桓哈哈大笑,说道:“要做个诚信良商,不能出尔反尔哦。” “我知道,我知道。”小巧鼓着了脸,说道:“我可是要成为家产万贯的商人,不会为了这点小利就坏了自己的名声。” 赵桓伸出大拇指,给她比了个赞,说道:“敬我们未来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来,为了你商业帝国的版图,我也作出一贯钱的贡献。” 赵桓笑着把一贯钱放到她托盘上,说道:“除了这望远镜,你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适合我?” 小巧立即又变得欢喜起来,说道:“还有六百钱呀,我这里好多好东西呢。鸭签、鹑兔、板栗、银杏、鹿脯、兔头签、麻辣田螺。” 赵桓笑着说道:“你还有鹿肉脯呢?那行吧,给我们三个一人来一份鹿肉脯,来份鸭签、兔头签。再来分田螺。” “你这怎么还有糖果?”赵桓笑着从她托盘上拿起一块金丝糖,问道:“这东西,好像是发的吧?你怎么还拿出来卖了?” 大宋民间一直有的传统,如果有集社,主办方会给到场的儿童发糖果。不用像万圣节一样去闹,也一直有。这是中原的礼节,大概在仁宗朝,这个习俗就已经确定下来了。 小巧脸色一红,说道:“也没规定不能卖啊。糖果这么好吃,万一有大人也想吃呢?他们又不好意思跟主人家要,我卖给他们,不是正好解决了他们的需求了?” “哈哈,那还被你发现了一处商机啊。” “嘿嘿嘿,我可是很聪明的。那你们要的小吃。”说话间,她已经用黄油纸包好了赵桓点的东西。 鸭签就是酱鸭肉,不过大宋如今已经有了辣椒,又大举开拓香料之路,鸭签已经是麻辣口味的了。 贺擒虎一口将鸭签全部撸进嘴里,用力的咀嚼着,随即眼神一亮,说道:“这个鸭签味道属实不错。非常经典正宗。” “那是,这可是我精选的进货渠道。是我们河间府最有名的酱鸭店。”小巧得意的说道。 赵桓笑着问道:“那这鹿肉脯呢?也是你们河间的特产?” “那倒不是。这是东北来的,他们那边鹿肉多。我们河间府有好几家肉店,都卖东北鹿肉。我觉得他们应该没骗人。” “哦为什么?”赵桓笑着看向这位小姑娘,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懂得分辨真假,这本就是一件值得赞叹的事情。 “因为我们河北从修好黄河水患后,就几乎看不见鹿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庄户与中郎将 赵桓为什么要到河北路来? 散心是最重要的原因,毕竟他都五十岁了,年年待在东京城里处理政务,他也枯燥。 他又不是战锤的帝皇,可以坐在马桶圈上一坐数千年。 可是散心可以去大宋的天南海北,他之所以选择河北,就是要来看看这里的治理情况。 赵桓穿越君临万方,抚临受土后,大宋受荼毒最严重的就是河北。 哪怕东京都比不得这里。 东京之战虽然惨烈,但打了一百多天就结束了。还有内城为依托,有皇家储蓄作赈济,至少保存了一部分精华。 而江南大规模的叛乱更是刚开始就硬生生被岳飞给强势按了下去。 赵桓给岳飞下了铁令,他必须效彷李靖,三个月之内把整个江南给平定了。 士大夫的软弱和赵构的溃逃,使江南没有经受特别大的兵灾。 但河北不同,宋金两军在这里展开了超大规模的决战。 战局席卷河北东西两路,激烈的战事,惨烈的焦灼,打得河北一片赤地。 尤其宋军并非摧枯拉朽的获得了胜利,中路军被阻碍在河间府前,右路军被金军全部砍碎,战事激烈的让人不忍直视。 靠着岳飞,宋军终获大捷,砍碎了金人右路军,阵斩女真三太子。 可紧随其后就是女真人的大规模南侵,河北还未从战乱中恢复过来又背负了沉重的战争负担。 就在战争最焦灼的时刻,河北又爆发了惨烈的大洪水,千里疆域一片泽国。 曾经河北的大名府、河间府是大宋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可是经过洪水、兵灾的肆虐,河北大片范围内无复人烟,残垣断壁中间杂草丛生,有虎豹出没其中。 河北平原上,都能出现深山老林里的虎豹,就可想而知当时究竟荒芜到什么程度了。 苏迟挂职工部尚书亲自到这里修建水利,四易回河,才终于把这里的水患平息下去了。 治理黄河水患也有十几年了,赵桓这次过来就是看看河北路的恢复情况。 所以小巧说治理水患之后,就再也看不见鹿了,赵桓大概对人口恢复情况就有了印象。这跟河北路宣抚司每年上报的人口情况大概吻合。 按户部的人口资料,河北东路是三百三十四万人口,户数六十六万八千七百多。 河北西路是二百六十三万人口,户数是五十二万六千。 整个河北路总计马上突破七百万人了。而且绝大部分家庭都是一家五口以上。 这个规模已经接近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的人口了。 更关键的是,河北路的经济,那是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远远无法比拟的。 数万人围在球场周围看球,各种美食应有尽有,这种富庶程度,已经是西方无法想象的了。 “那个……大官人……”赵桓沉思间,旁边传来少女软糯的声音、 赵桓转头,就看见小艺抱着琴正看着自己。 “恩?怎么了?” 小艺问道:“大官人,《大夏》已经弹完了,您还要听什么曲子吗?” 赵桓笑着取出两张一贯钱的帝钞放到了她面前的托盘上,说道:“可以了,你这曲子,我听得很舒心。” 小夏欢喜的说道:“谢谢大官人,给您拜个万福。” 跟赵桓告辞之后,两个小女孩就像自由自在的小鸟,结着伴蹦蹦跳跳的离去了。 飘扬的衣角,尽情展现着青春与美好。 “这位官人,似乎不是我们河间府人?”两名少女离开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就站到了赵桓身边,主动开口说道。 赵桓点了点头,问道:“我是东京人士,云游到贵地。不知道老人家是?” “老朽乃是这河间府保元里杨家庄的庄主。” “祝员外,在下赵公明有礼了。” 老朽连忙回礼:“大官人姓赵,又是东京人士,莫非皇家子弟?” 赵桓笑着说道:“是与皇室沾些关系。” “难怪,难怪。”杨员外一脸赞赏的表情,说道:“从赵大官人跟小巧、小艺搭话,老朽就看着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作人贩勾当的恶贼。直到看到大官人与小巧交谈,言语中都是耐心和溺爱,老朽就断定,您那,一定出身富贵。” “没有一个良好的教养,没有礼仪熏陶,是不会有这种仁善之心的。没有人贩勾当能装出这种气度与和善。” 赵桓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杨员外是看我出手大方才有这种看法。” “嗳~绝非如此。出手大方的人极多,不乏有豪商一掷千金。”老人家坚定地摆了摆手,说道:“但那种炫富似地得意洋洋,跟您这种如沐春风,差距犹如云壤。” 魏胜看了一眼老人家,心想,这人家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 果然,杨员外话音落下,赵桓就忍不住笑容洋溢,笑着问道:“这小巧和小艺是贵庄的人士?” 杨员外点头,说道:“小巧是我族孙女辈的一个,她爹爹就在下面踢球呢。小艺是我一户庄客的女儿,从小就多才多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胚子。提亲的媒人都快把他家门槛给踩破了,但他家对这宝贝闺女金贵的很。” “一心想着把她送到东京或者南京去上学,以后就不呆在岳家庄这小庄子里了。” 赵桓讶异了一瞬间,问道:“小艺居然只是个庄户人家?” 杨员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她爹爹很能干哩,在河间府内给张大官人家做工,据说是做机床上的一种精细部件,按件计活,一个月能挣十贯钱。” “她娘自己操持着家里的农活,兼着卖一份卤水豆腐。生了三个娃,都是女娃。小艺是老大。” 这个详情真的是让赵桓惊叹了。 赵桓一直以为小艺那么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应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或者是某个地主家的千金。 但没想到,她居然只是一个普通庄户的女儿。 一个普通庄户的女儿就能买的起一副古琴啊! 赵桓知道的上一个弹琴这么出名的女子,还要推到三国时代的蔡琰,蔡文姬。 可他父亲蔡邕可是中郎将啊。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财富的差距 蔡琰,蔡文姬,这位千古才女诸夏基本都不陌生。 她悲情的一生让无数后世人惋惜怜悯。 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间,应该也是在她像小艺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那时候她有个名满天下的父亲,有个世家大族的夫君。 但赵桓不由得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蔡文姬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她的生活能比得上此时此刻衣袂飞扬,快乐无忧的小艺吗? 抛开她那个高官子女的显赫光环,赵桓不觉得她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能比得上大宋这个最普通人家的女儿。 得益于帝国如日中天的强盛,和政治开明的社会环境,小艺的生活里没有颠沛流离,远离战乱纷争,她有着明媚而阳光的一生。 直到二十岁之前,她都是这个家庭的掌上明珠。 大宋本来就提倡晚婚,比如同样是千古才女的李清照,就是十九岁才嫁为人妇。 赵桓更是强势定下了律法,杜绝十几岁就生育的陋习,男女要满二十之后才能婚配。 在这种情况下,小艺可以预见的未来,都一片光明。 而蔡文姬十四岁就嫁给了一个病鬼老公卫仲道,老公死后她独自在婆家吃尽了世态炎凉,后来凄凉的返回娘家,却又被匈奴人掳走。 国家的兴衰深刻的影响着每个子民的命运。 比如大宋的易安居士李清照,历史上同样有个悲情的命运,但随着赵桓君临万方,她根本就没经历过任何苦楚坎坷,如今六十六岁高龄,还是豪放依旧,是大宋的第一拽姐,在南京皇家女子学院里带着一群老姐妹们搓麻打牌。 就连她那个跑到了东瀛列岛上的夫君,也就是偶尔写信慰问一下。但其他时间,哪远滚哪呆着去。老太太现在人生、事业、兴趣、子孙都大丰收,生活简直不要太充实。哪有时间去管那个臭老头子在东瀛列岛上究竟祸害了几个倭人少女,老太太眼不见为净。 当下大宋的百姓,显然比历代王朝中绝大部分人有更美好的未来。 而更重要的是未来可期,像小艺她明显能够实现阶层跨越,从一个农庄里的庄户,变成大城市里的市民,离开这个略显封闭,鸡犬相闻的小山村。 而除了这种宏观上的人生,在衣食住行等细节方面,比较这两个女人。显然如果穿越的话,仅是物质享受方面,小艺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穿戴,小艺有当下大宋最发达的纺织业为依托,能够穿戴很精美的绫罗绸缎。即便是最最珍贵的宋锦、云锦这种,两汉根本见都没见识过的珍贵绸缎,她父亲一个月的薪酬,就足够给她买十几件。 食品更是别说了,就大宋这些饼铺、肉铺、酒楼、饭店和镇上形形色色的商铺、诸般杂卖,根本是蔡文姬那个时代所无法想象的。 要知道,一个农户之家,就能给她的闺女买琴练琴,这本来就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而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发展带来的结果,是生产力突飞勐进的体现。 这也是赵桓这次散心,最想看到的结果。 他就是想看看他穿越这么多年,持之以恒的推动工业化,到底给社会创造了多少财富。 什么叫“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在小艺身上就是最直接的体现,旧时一位中郎将之女的生活,还不如大宋一名普通平民。 要知道在大汉,将军是不常设的,中郎将基本上就是军队的顶级官员了,权柄、地位能排进军队的前十名。 类比大宋的官员,基本上相当于各路精锐野战军的统帅,甚至于韩世忠、刘锜这种级别的高官。 理论上想要跟这些人生活水平相当,在大宋,至少也应该对比家产十万贯的商人。 可结果,差距很明显。 大宋民间的财富跟着帝国的强盛正在一同迅速膨胀。 住和行这方面,大概是双方差距最小的了。也是帝国如今正在全力改善的方向。 帝国的烧砖技术非常成熟,水泥技术也已经改善成功。 水泥是帝国本来就有的,毕竟苏黛的祖父就第一次直接提出了水泥的概念。 赵桓的这个皇妃非常能干,已经把水泥工艺推进了一大段。 据赵桓所知,西京长安附近是帝国最大的水泥产区。 因为那里有太华山,是最佳原料产地,还有最强的基建需求。 受制于产能,帝国如今的水泥在东面反倒是不太常见,在西面经常会用到。 大部分的水泥都被用在了驿路、驿城、和土堡建设方面。 西方是帝国开拓的主要方向,建城、修路、修水利、修学校、修养老院把水泥的产能基本上耗光了。 所以帝国内部的住房改善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倒是出行这方面,帝国子民要比汉末更加便利。 不用担忧外族劫掠,不用担忧治安匪患,所以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敢跑十几里路参与集会。 赵桓心情不错的跟杨员外说道:“小艺如果去大城市上学的话,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可以预见,她学业有成后,会有完全不同于一名农妇的人生。” 杨员外捋着胡须,感慨道:“是啊。这也算是我们小杨家庄这个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了。” 赵桓笑着说道:“好事啊。杨员外打算给她多少礼钱?” “那要看她考到哪个学院了。”虽说要给礼钱,杨员外也是带着笑容,愉悦的设想着,说道:“她要是争气,考到了太学、御府书院、南京皇家学院这种国家和皇家的顶级书院,老夫给一百贯钱的礼钱。” “要是稍微差点,考到了白鹭洲书院、嵩阳书院、岳麓书院这种顶级的综合性书院,老夫也给五十贯钱的礼钱。” “再差点,考到各路、各州的书院,老夫也给十贯钱随礼。” 赵桓比了个大拇指,笑着说道:“员外大气。” 他这个礼钱可是白给的呀,是庄主和庄户之间的情谊。大宋这个时代乡党情义远比后世更加浓厚。 事实上,如果小艺真的考上了太学这一级的国家院校,县里会给其激励金,足足五百贯。再多点,就差不多能帮她置办齐全嫁妆了。 新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作客杨宅 赵桓觉得住的方面,应该是大宋跟汉室相差最小的了。 可是直到他被杨员外带到了河间府他的住宅。 大宋的百姓格外好客,《梦华录》里最有名的一段就是,东京人情高谊,若见外方之人为京人欺凌,众必救护之。有时巡街军士要拘捕打架斗殴之人,也会有热心人挺身而出,自己出钱请军官吃饭,大事化小。外地人如果搬到京城,左邻右舍都会热情串门,请客吃饭。 所以《说岳》里,岳爷爷到哪都会有热情人请客吃酒。 赵桓也遇到了这一幕,这个杨员外对赵桓抱有非常高的好感,热情不已,说什么都要请他这个外乡人到自己家,让他宴请一回。 讲真的,如果是在后世,人情冷漠。一个只攀谈了一会儿就要请客吃饭的人,所有人都会感觉怪异,甚至警惕。 但在大宋,好汉们之间,这种事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甚至宋江、卢俊义这种,只要你找他借钱,他就一定会借给你。甚至都不一定要你还。 当然了,谁要是不知好歹,一个劲的去薅羊毛,除非他才干气度不菲,像刘邦这种,否则李逵的拳头也会让他吃尽苦头。 杨员外有没有把赵桓当成刘邦,赵桓不太清楚。 但这位员外绝对贯彻着大宋员外身上的热情和好客,在蹴鞠结束后,就一定要请赵桓到他家做客。 老员外说的很直率:“老朽我六十有三,活了大半辈子了。人心善恶还是分的清的。如果上天垂怜,我还能有近二十年的光阴。日后只要你来了河间府,就还记得我这河间府的老友,可以上门来看看老哥我。” 听老员外说完,赵桓就体会到了大宋民间为什么会如此热情。 在这个车马慢的时代,出门在外,能有个好友,几年甚至十几年见一回,也是一桩让人心情愉悦的美事。 所以,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白发如新。 当然了,最最重要的还是,大宋民间富庶。根本不差一顿宴请的食物。 要是像刘备那会儿,猎户请刘备吃顿肉都得把自己媳妇给杀了,大腿切下来,炖一碗肉羹。 再热情的百姓,可能也大方不起来。 赵桓没办法,只能让魏胜去准备一份礼品,带着两个精致的礼盒上门。 礼品倒也没特别奢侈,一份礼盒装的是一套冰裂纹瓷器,这个是大宋制瓷的最高水准,也是人类美学的巅峰。除了大清的康麻子喜欢艳俗,大概每个时代的人都对这种精美瓷器推崇不已。 这么一套瓷器如果卖到君士坦丁堡以西,或者南洋、印地,至少能卖十几两黄金。但在大宋,由于瓷窖众多,价格压到了只要两贯钱。 但赵桓觉得这个价格还能继续往下压,后世一套冰裂纹瓷器,只要一个人大概一天的工资。 大宋的工业距离天朝的工业,规模上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但在瓷器质量上,就没有多大区别了。比如赵桓带的这套瓷器是汝窑制造的,在后世这套瓷器中的一个杯子,拍卖价格就两亿起步了。 赵桓不由得带上笑意,如果自己埋一套到地下留给后人,哪怕后人落魄了,靠着挖祖宗宝藏,也能瞬间成亿万富豪。 他有多珍贵?后世收藏界,有句话叫做,世间博物馆,无有汝窑者。 也就是世界上没有哪个博物馆有汝窑的宋瓷。基本上只能在故宫和台北故宫可以看见这种珍贵文物。 当然了,在当下,汝窑虽然珍贵,但也就是众多品牌之一,还没有特别离谱。 至少跟另一个礼品相比,他的价格看起来十分亲民。 另一份礼品是一盒黑松露。 黑松露是一种真菌。长在橡树、松树或栗树根部,其对生长环境要求挑剔,天气、土壤变化均会影响其生长,因此每年产量极其不稳定,故其昂贵价格堪比钻石。 所以黑松露有“高深莫测,贵如黄金”之称。 这东西全世界只有寥寥几个地方产出,分别是法国、意大利靠近阿尔卑斯山的地区和中国的云南。 还有其他几个小地区,但产量可以忽略不计。 而云南的产量占了世界产量的八成。毕竟云南爱吃菌菇举国闻名。 甚至他们还有一首洗脑的儿歌:“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 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 躺板板睡棺棺,没人帮忙埋山山。 只能一起风干干,来年雨季长伞伞。” 这说的就是他们那边的菌类太多,连小孩子都会经常去挖。 黑松露也是大理向中原出口的最重要物品之一。 总之大宋现在绝对是,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杨员外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对赵桓说的:“到哥哥家来吃饭就行了,你非要带什么礼物。” 赵桓示意魏胜将礼品交给一旁的仆人,笑着对杨员外说道:“应该的,也不知道老哥喜欢什么,我就随便买了点,希望老哥不要嫌弃。” 说完他转头打量着周围,问道:“这宅邸是老哥的家产?” “是啊。不瞒贤弟,老哥我啊,是个爱热闹的人。在杨家庄那个小地方呆着,我也嫌烦闷。就在这河间府城里,买了个宅邸。平时两面的走动着,就当是疏松身体了。” “寒舍可是比不得贤弟在东京的府邸壮观辉煌,望贤弟不要嫌弃简陋啊。” “简陋?”赵桓打量着四方,问道:“老哥你这宅邸还简陋?得有两三亩了吧?” “只占地两亩。在这河间府里,算不得堂皇之家啊。” 占地两亩! 赵桓认真得问道:“老哥家里没经商吧?” “没有。我这人愚笨,有贵人跟我说,我最好的守财方式,就是守着祖上传下来的那几百亩两田。我也就靠着地租混混日子,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命。”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他只是个大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员外了,甚至连斗食小吏都不是! 可是他的宅邸,完全让人不敢置信!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意外冲突 杨家这家宅,给赵桓的第一感觉就是太美了吧! 置身其中,简直是置身于一座绚烂而精致的庄园之中。 尤其他的前庭,大概占地一亩,中间由白色大理石铺成了一条砖石小径。石径两面是六座白色的石灯,约有半人高,里面装有油灯,包着白色油纸布,夜里可以一夜长明。 在小径左侧是装饰精致的盆栽、花木,有花架石台,吊窗花竹,各垂帘幕。 小径的右侧则是一座清澈的池塘,池塘边上几棵银杏树洒下清凉的树荫,树荫里还有几个石凳,边上摆着垂钓工具。 而正前方跨过木制台阶,就是这家的前堂,廊庑掩映,小阁幽窗,极尽清秀之气,含蓄之美。 总之这一个小院,包含了庭院深深深几许,清风低吟的竹林、暗香浮动的花树,把大宋的极简美学展现的淋漓尽致。 赵桓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后世那些电视剧、游戏的庄园为什么都要套上一个大宋美学的名号了。 实在是大宋美学太美轮美奂了。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还只是一个普通员外所拥有的家产,像杨员外这种身家的员外,在大宋保守估计有数百万计。 杨员外问道:“贤弟在想什么呢?” 赵桓这才回神,说道:“我在想,老哥这生活真是让人艳羡啊。五柳先生陶渊明以写田园风光而着名,可感觉他的生活是远不如老哥这般惬意啊。若我大宋子民,人人皆如老哥这般生活,便可谓是盛世天堂了。” 杨员外看得很开,笑着说道:“贤弟,你这就钻牛角尖了。这世间岂能人人平均,你要知道,若平均皆有此水准时,就已经有大量人的生活远超当下了。” 赵桓不得不承认,杨员外这个说法很正确。 就像后世人均gdp是一年一万四,必然有数以亿计的人,一年创造的财富远远超过这个水平,才能把平均值拉上来。 如果说杨员外这个生活水平算是普通员外的代表,那必然有海量的官员、富商、工坊主、大世族的财富远远超过他。 赵桓一盘算,这意味着大宋少则五六百万人,多则或达上千万人的生活水平,已经到了令人惊叹的水准! 虽然说天下大同的定义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天下无穷人。 可是大宋的年号从来也不是大同啊,是建业! 也就是在建设大同的路上,肯定是一批一批的百姓陆续进入富裕的生活状态。 如果现在是一千万人达到富裕之家,那将来就有可能两千万人,三千万人,当三分之一的家庭有杨员外这生活水平。 仅是他们缴纳的税赋,恐怕也足够使帝国国强民富,天下无穷人了。 赵桓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帝国蛋糕作大,让更多的普通百姓也能过上员外的生活。 直到一名富态的老妇人带着三名少女从房间内出来,迎到了台阶前,对着赵桓拜了个万福,说道:“见过叔叔。” 赵桓脑袋里想的全是财富生产,被叫叔叔,一时根本没多想,习惯性的夸奖道:“老哥,这几位女儿可真是出落的窈窕秀丽啊。” 话音落下,屋内就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眼前几名女子都脸色不自然,而富态的老妇人更是脸色铁青,满脸不快。 她脸上笑容散去,直接冷言冷语,说道:“我当官人迎了个什么贵客回来,要我等出来拜见。却不想是那个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野猴子似地人物。” “大胆!”贺擒虎当即勃然大怒,就要拔刀。 雪亮地刀光一瞬间森寒映射满整个房间。 赵桓连忙伸手按住他的冲动,这要是人家好心请客吃饭,自己三人把人家满门杀绝,这不成梁山好汉的勾当了吗? 但贺擒虎凛冽的杀机,面对一群老弱妇孺,杀伤力和冲击力都是无与伦比的。屋内所有人都被惊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赵桓坚定的对杨员外说道:“老哥,这都是误会。在东京,叔叔都是子侄辈称呼叔伯的。习俗殊异,嫂嫂这一声叔叔,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杨员外脸上的惊慌这才稍稍散去,说道:“倒是没听闻东京还有这种习俗。” 赵桓语气坚定的说道:“那可能是消息还没传过来。我听说天子即将下令,一统天下习俗,往后子侄辈称呼叔伯皆如东京。本月末之前,老哥一定能在河间府告示上看到此法令。” 谈及当今天子,杨员外终于信服,说道:“那倒是我们这偏裨地方,习俗落伍了。官家这法令好啊,堪称与书同文、车同轨同样意义。” 但几名女子还是难以释怀,毕竟这恶贼刚才可是要拔刀啊,那态度分明是要杀自己。 别说是几名女子,就算是寻常男人也根本无法作到释然。 一次登堂拜嫂,被搞成这样,其实主要原因还是赵桓这方面的问题。 但也实在没法苛责赵桓,毕竟还没人叫过他叔叔。他印象里,叔叔就是十几二十岁小姑娘叫五十岁大叔的称呼。 更何况,赵桓怎么能料到,一个小小的员外,居然有一妻三妾啊! 而且三个小妾都非常年轻,貌美如花。 直到女卷离开,前堂的氛围才总算缓和轻松下来。 杨员外对赵桓说道:“贤弟,你这侍卫也太莽撞了些。动不动就拔刀,他当自己是梁山好汉吗?杀人在当今是犯法的。就算是大宋的大王,也不能入室行凶啊。” 赵桓点头,说道:“老哥说的是。我这侍卫是太冲动了。也正是如今治安平宁,我才能只带两名侍卫就远行。” 赵桓这会儿有些佩服宋江了,他是怎么做到李逵那厮又动斧头又骂人之后,还能跟别人谈笑风生的? 好在杨员外十分豁达,他清楚自己交往的是赵桓,没必要跟他的一个侍卫同一层次计较,对赵桓说道:“我这几个小妾是年轻了些,容易让人误会。” 赵桓不得不好奇的问道:“老哥你是怎么纳了这么多房妻妾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新罗婢 这实在是容不得赵桓不好奇啊。 一个小小的庄主,居然有三房小妾。 赵桓不知道在其他朝代一个小地主一妻三妾是否正常。 但以目前赵桓所了解的情况而言,杨员外小小的一个庄主,居然养了三个貌美如花的小妾,未免也太富庶了些吧? 要是大宋的普通家庭都像他一样,那说盛世,真的是有些贬低大宋了。得用人间天堂来形容才行! 杨员外笑着说道:「只要贤弟别笑话老夫我一树梨花压海棠就行。」 赵桓没有笑,一树梨花压海棠,这句诗看起来非常唯美,但真实情况却非常的残酷。 民间传言这首诗是大宋第一大文豪苏轼写的。 据说是一位张老先生,在八十高龄之时,还兴致勃勃地纳了一房十八岁的年轻小妾。享受了纳妾之欢的张先仍不忘显摆,洞房之后,便即兴赋诗一首,以表达其愉悦的心情: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于是苏轼也赋诗一首,来调侃一下他这位「老不正经」的忘年交,就有了千古名句: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但一位十八岁的新娘嫁给了一位八十岁的老头子,横里竖里,赵桓看到的都是封建王朝的黑暗和小民的无奈。 所以,如果杨员外这么一个小庄主就能娶三名如花似玉的小妾,赵桓就得认真估算自己此前的看法了。 大宋是否存在严重的分配不公,前一千万人取走了整个天下的财富,底层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被迫将年轻少女嫁给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 四海穷苦,天禄永终。 如果四海绝大部的人都穷的卖儿鬻女,那所谓的盛世,简直是一个笑话。 毕竟赵桓还没有朱棣脸皮那么厚,马政逼得百姓典卖妻妾,百姓大量逃亡,还能自称盛世。 以至于他儿子登基后不得不发诏书帮他擦屁股:「各处军民有因追陪孳生马匹,为官府所逼,不得已将男女妻妾典卖与人者,诏书至日,官府悉为赎还,不许托故延缓。」 也就是官府出钱把百姓的男女妻妾赎回来,还给百姓。 但好好的一个儿子、姑娘,好好的一个妻妾,都卖出了,再买回来,中间受的苦难怎么算啊? 杨员见赵桓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便解释道:「贤弟可莫要误会,老哥我可不是个欺南霸女的无良士绅。你也亲眼看见了,小艺是我庄上的普通农户之女。就以小艺的目光,能看上老朽这把老骨头?」 「也不怕贤弟笑话,老朽请媒人为族中杰出子弟上门提亲,人家都婉拒了。」 「谁要是敢欺负小姑娘一根指头,她爹爹能一直闹到东京去敲登闻鼓,官司打到官家那里去。登闻鼓可是有御史值班,只要鼓敲响了,势必会三司会审。这可是最高司法的会审,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家,就是谁也无法只手遮天,把这三家都给买通了。」 赵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先不说民间财富究竟如何,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大族欺男霸女的念头一般情况下是不敢有,成本实在是太高昂了。 就像杨员外说的,能同时买通三家司法衙门的人,几乎不存在。 尤其督察院,他们连宰相都不放在眼里。 如果哪个宰相干预了司法,说不定就有哪个年轻的御史会效彷先辈韩琦来个片纸罢四相。 宰相***,甚至督察院的左都御史都挺很憷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御史的。 三司每年 都会有组织一起进行会审一些桉子,其中有些是疑难桉件,法理难断,地方官员也很难作出判决,这种桉子会交给最高司法机构会审,最终作出裁决,形成法典指导。 有些则是死刑桉件,死刑复核,是每个朝代都会做的。 像大汉的廷尉就专门干这个活,有些廷尉任上干脆就一字不做批复,于是在他任期内,没有一名罪犯因为死刑而被处决。 在大唐,太宗在位期间,甚至每一个死刑犯的判决都要经过天子,以示对性命的尊重。每年处于极刑者寥寥百余人。 大宋也有这方面的制度,当然赵桓没大唐皇帝那么勤快,基本大桉要桉都交给了三司会审,他只在最后盖印通过。 而敲登闻鼓,显然是大桉重桉中的重桉。 基本上如果真的逼到民不聊生了,导致对方千里迢迢跑到东京来敲登闻鼓了。 那当地从路一级的提刑司往下,排着队等候被清算吧。 至于拦路杀人…… 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章还真遇到过这种事,不过没到杀人这一步,只到了拦路的阶段。地方官员阻拦对方进京告状,但没能阻拦成功。 结果是被朱元章追究到底,参与阻拦的官员皆被处以重罚。 所以真的有人把告状的人给杀了,那简直是能吓得所有相关人员肝胆俱裂。第一时间大义灭亲。 赵桓相信杨员外这三个小妾,不是他欺男霸女弄来的。 可如果不是这种手段,他一个小小员外能娶到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妾,可是太令人吃惊了。 杨员外说道:「不知贤弟可听过一句话,北人女使,必得高丽女僮。家僮,必得黑厮。不如此谓之不成仕宦。」 赵桓摇了摇头,表示还真没听过这句话。 杨员外笑着说道:「在我中原,有几种最受欢迎的奴仆,分别是胡姬、昆仑奴和新罗婢。」 「在西京,是胡姬遍布。在南京则多昆仑奴。东京四海之奇珍罔不毕集。而在我北京,则以新罗婢为主。」 「河间府紧挨着北京,老朽也去过几趟北京。这几个小妾都是在北京买的新罗婢。」 新罗婢,赵桓眼神一亮,这个他是听说过的。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侯门一入深似海,这一句中原人必然都不陌生。 其正是崔郊所做《赠婢》,写的是他和新罗婢的情话。 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大宋的奴婢交易 显然新罗婢就是杨员外说的那个高丽女僮。 中原向来有几种颇受欢迎的奴仆,昆仑奴、菩萨蛮、胡姬、新罗婢。 杨员外倒是也谈及了黑厮。 赵桓问道:“老哥杨家庄的庄田没有买几个黑厮垦田吗?” 昆仑奴高大朴实,向来是非常好的奴隶。一次性买断几个奴隶,垦田开荒,经营农庄,在赵桓看来是非常不错的经营手段。 杨员外惋惜的说道:“问题是买不到啊。贤弟在东京,可能经常能看到昆仑奴。但南方经济发达,又在不断开垦荒田,各处农庄和工坊都对昆仑奴需求极大。这货船在南方基本就卖空了。” “河北要买一个昆仑奴,少说要八百贯钱。老哥我是真的买不起啊。” 赵桓点了点头,这个价格在大宋不算高。 当然,也仅限于大宋。 在任何其他朝代,买个奴婢都不需要这么多钱。 大宋的奴婢交易价格,一直是历朝之冠。 除了大宋民间财富极多这个原因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宋律法坚决打击以人为奴的情况。 哪怕是世家公卿,王侯宰相,家里也不准蓄养奴隶,藏纳部曲。 由于律法直接规定了所有人不得蓄奴,所以单纯的奴隶几乎不存在。与之相对雇佣关系的仆人多了起来。仆人和主家一般是雇佣关系。干一个月活,给一个月酬劳。 这一点不论是在庄园里干活得农户,还是在王爷府里打杂的仆人都一样。都没有太强的人身依附关系。 但只有两个是例外,会出现变相的买卖。 其一是纳妾。由于大宋生活比较安逸、富足。所以民间百姓都习惯性的纳妾,就导致纳妾的费用居高不下。 大宋最鼎鼎有名的宰相王安石,他的夫人替他买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妾,花了900贯铜钱。 大宋名人们纳妾,送奴婢的记载实在太多了,苏轼、柳永都在其中,价格从500贯到1200贯各自不等。 有这些名人们做榜样,民间纳妾成风,像杨员外这种小小庄户都有三个小妾。 另一个例外则是买丫鬟,这些买来的妾和丫鬟与正常签订雇佣契约的仆人不同,有卖身契在,主人可以把她们当做礼物送人,或者再次买卖。 所以赵桓都听说过,大宋的文人墨客们互相赠送小妾,还经常给小妾、红楼女子写诗词。 直到建业年间,国家盛世辉煌,赵桓鼓励民间向外开拓,昆仑奴、菩萨蛮、草原蛮和倭奴的贸易才再次兴盛起来。 但很显然,相较于整个国家旁大的需求,寥寥几十万人的异族奴隶根本供不应求。 杨员外说道:“昆仑奴老哥我是买不起啊。好在新罗婢离我们河北路比较近,尤其去燕京的集中市场上,货物极多,可以比南方挑到更好更低的美婢。” “在这种集中市场上,一个普通丫鬟、奴婢的价格大概在两百贯上下,商人们来不及精细分拣,若是耐心可以低价买到如花似玉的美婢。” 难怪……赵桓瞬间了然。 大宋丫鬟的价格在五十贯到三百贯之间。两百贯已经是偏上的价格区间了,算是一个上等丫鬟的价格。 一个庄主,如果有几百亩田的话,一年攒下一百贯钱应该不难。虽说这种情况下,一辈子也无法达到家财万贯的水平,但积攒个两三年去买个新罗婢,对一位员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就关于民间喜欢纳妾这事,赵桓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改变。 也别做那个不要脸的事。 哪个男人不好色? 天下人戮力同心共创建业盛世,不就是想着跟皇帝一起享受太平盛世,过惬意人生? 而享受的生活,无非是锦衣玉食,如花美卷。 他赵桓喜欢美女,看见绝色佳人想要纳入宫中,其他男人也想在这太平盛世里多纳几房小妾。 赵桓没立场自己享受,却让天下人都过苦行僧的生活。 所以赵桓直接对杨员外说道:“老哥这生活,裘马声色,怡然自乐,可谓惬意人生啊。我觉得甚善,所谓盛世不是所有人都甘贫守穷,而是所有人都能过上老哥这般得意人生。” 杨员外闻言红光满面,格外精神,说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今日当浮一大白啊。” “不瞒贤弟说,我纳妾以来,不乏那清流骂我为老不尊。” “但老朽全当他们在放屁,臭不可闻啊!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甚得流言蜚语。” 赵桓含笑点了点头,说道:“老哥这心态是豁达啊。要是跟清流计较,怕是要把自己气坏了。” “说实话,我也很瞧不上所谓得清流。如果他们只一糟糠老妻,粗衣粝食,那虽观念不同,我亦钦佩其气节高尚,不媚世俗。” “但绝大部分清流是家中娇妻美妾众多,男盗女娼,贪色好淫,却要别人恪守名教,如同圣贤。我就甚忿之。” 清流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就可想而知,他们得名声到底有多臭,行为有多恶劣,多双标。 比如千古以来,最着名得理学大师朱熹。 程朱理学,诸夏都不陌生,对一位寡妇说出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以此作为劝人守节的工具。 但与此同时这位赫赫有名的理学大师朱熹,被弹劾“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家妇不夫而孕”。 也就是朱熹曾引诱两个尼姑作侍妾,出去做官时还带在身边招摇过市;朱熹家中的儿媳则在丈夫死后还怀上了孕… 这两件事,真实与否,没有定论,毕竟是他政敌给他的弹劾。是十大罪里面的两条。 而且朱熹身心疲惫,在给皇帝的谢表里也没有反驳,直接认了十大罪。 但是不论这两件事情真假,清流身上出现这种污名,让普通人第一时间的观感就是欺世盗名之徒。 就可见清流们平日里究竟给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伪君子这个词,简直就是被他们给搞得臭不可闻。让人提起来,就忍不住把两者关联到一起。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其实如果抛开成见来看,如今的大宋内部形势,跟大清晚期是最像的。 新的技术已经出现在农业经济巅峰,新思潮出现在国内。 南洋跟泰西与中原交流极为密切。 国家打开海关,以关税、商税为主要征收对象,但农业税依旧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国家认识到工业的强大意义,举全社会之力进行开拓。 当然外交形势上,双方则截然相反。 而两个朝廷最像的一点,则是中央朝廷能够征收到海量的赋税。 大明巅峰时期,疆域要比如今大宋的某些区域还更加广阔。 比如他的奴儿干都司一直划到了了几乎北极区。这个是众所周知的。 但他还有很多不太显赫的地区,也影响深远。 比如他的三宣六慰,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是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基本上把整个南方半岛全部管控了,比大宋如今的管控程度还要深。 大宋如今也才刚刚设立到旧港宣慰司,正在逐步掌控南洋的贸易航线和丝绸之路。 但大明与大宋最大不同的一点就在于,他的中央政府一直收不到强力赋税。 所以这些地方根本没法得到中央政府的强力支撑,一旦有事,或者财政不足,他自己就收缩势力了,根本没能力哪怕像清朝一样组织大规模战争,收回西域。 说到底,对内战争还好说,可以依靠士绅统治,但对外战争必须要有强力的财政支撑。 没钱就别想扩张、征服。 而如今的大宋,恰好中央财政十分充裕,国库累积的粮食、辎重、金银、绢丝和各种财富,足够国家至少三十年之用。 有这么雄厚的财政支撑,大宋的军队才能越过葱岭,一路向西打到君士坦丁堡,才能有源源不断地奴隶进账。 在这形势下,各国怕中原怕的心惊胆战。 因为所有小国都确定地清楚一件事,如果他们拂逆了圣朝,圣朝是真的有能力派遣十几万地天兵天将,义武奋扬,吊民伐罪。 面对这种情况,战争根本就是一个令人绝望地选项。 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就算打赢了第一波,天子震怒,源源不断地天兵开赴过来,打赢十万,再来二十万,打赢二十万再来三十万。 就算屡战屡胜,三场大规模战事后,一个曾经繁华富裕地国家也变成了一片焦土。贵族、官员自己就受不了了,发起政变把国王脑袋砍下来送给圣朝,以获取圣朝支持,自己登基为王。 赵桓这个皇帝是坚定的财富狂信者,不信任何虚的。 他的思考方式基本上是定式的,对杨员外说道:「你这几个小妾在家中是有什么差事吗?我看可以种几亩桑,纺织几匹布,也不失为一个理财之路。」 赵桓不觉得让小妾干活有什么不妥的。 毕竟连他的皇后,每年还会带人在皇宫里养蚕缫丝。东京之战的时候,皇室所有的女卷都在皇后带领下参与缝制戎装。 这是中原勤劳朴素的美德。 像诸葛丞相,这种为官清廉的千古名士,去世时的家财也是治家产桑田两顷。 一国宰相,两百亩桑田,还不如大宋一个普通庄主。 所以,赵桓觉得杨员外要是治田几百亩桑,他的小妾都可以学木兰,唧唧复唧唧,当户而织,三日断五匹。 这个做法或许很功利,但世界本来就是现实功利的。 如果这三名小妾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玩物,变成可以生 产的纺织女工,她们的自身价值肯定会更高。 不至于杨员外玩腻了,就把她们送给别人交换。 就像东京、苏州、泉州这种大城市里,妇女从事工商业的比例超过百分之五十,那不用她们争取,大宋就已经立法开始保护她们的权益。 要清楚,大宋不是清教徒那种国度,把妇女锁死了。这个国度还是非常文明的,只要女性在生产中有强大的体现,国家会迅速调整态度,承认她们的地位。 但如果想一边在内宅里当金丝雀,当姨太太,靠着给男人当玩物而享受生活,不愿劳作。 一边又要大宋的这些男人们尊重她们的尊严、人格。 …… 那简直是做白日梦呢,青楼里的红尘女子都没她们这么不知廉耻。 但杨员外却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老夫也曾经有跟贤弟一样的想法。但行不通啊。」 「恩?」赵桓奇怪的问道:「这是为何?」 杨员外颇为无奈,说道:「她们不会啊。」 「不会?」赵桓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不会什么?」 「不会缫丝织布。这些新罗婢都没有接触过纺织机,也没有学过织布。」 见赵桓瞬间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杨员外也颇为感慨,说道:「贤弟可能无法置信吧?毕竟我朝妇人从小就接触织机,门前种树,屋后种桑似乎司空见惯。」 「但高丽与我朝情形大不相同。我朝妇人靠投身工商,纺织致富时。她们想的是学伶卖艺。靠学舞蹈,学音乐,取乐于人,以获财富。甚至不唯女子,该国男子亦多立志,投身于伶工、乐人。」 这还真是娱乐至死啊。 对高丽这种做法,中原人自然是看不上的。 对伶人,中原自古以来就持非常负面的态度。 比如一代豪杰,李存勖称帝后,认为大功告成,于是不再坚持可持续发展的战略,开始迷上了看戏,还经常油头粉面的亲自登台表演,并取艺名为「李天下」。 结果荒yin误国,被数十名伶人烧死在宫中。 大宋名士欧阳修评价其:「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但对高丽人这种做法,赵桓觉得未必也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天堂太远,圣朝太近。考虑雄图霸业,显然太不过实际。还不如娱乐至死,至少能抱紧天朝的大腿,所有人都皆得欢喜。 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诸夏的黑色发丝 杨员外是大气非常,见赵桓似乎对新罗婢非常感兴趣,直接说道:“若贤弟喜欢,我也可以将三个小妾送于贤弟一个。” 赵桓倒是理解杨员外的想法,新罗婢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价值两百贯的家中装饰,跟两百贯的瓷器、折扇甚至砚台、字画没什么区别,他完全是把新罗婢当美人画卷了。 但赵桓有点接受不了,他睡过的有夫之妇只有唐括慧儿,那是金国皇后。 而且完颜吴乞买死后,赵桓就对她兴趣不大了。 所以他立即婉拒,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过几日我也会去燕京,如果有意,会去亲自挑选一个新罗婢。” 杨员外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多言了。贤弟可以去燕京好好挑挑,据老夫所知,新罗婢是唐朝遗风,我朝最近流行扶桑婢。” 扶桑婢也就是倭族女人。这些女人小巧而温柔,关键是非常顺服,把主人当作天。 因此是奴婢交易市场上,新罗婢的强力竞争对象。 虽然刚出现仅几年,已经对新罗婢的统治地位形成了极大影响。 杨员外也不是一个沉迷酒色的人,聊了一会儿女人,他就将话题转到了东京上,问道:“贤弟从东京而来,见多识广,可否跟老哥我说说东京胜景?我听说这东京没有泥路,都是砖石路,城里没有茅草房,都是青砖黑瓦的大房子,是也不是?” 赵桓笑着说道:“这应该是误传了,据我所知东京城里还是有泥路的,内城尤其多。但茅屋应该是真的没了,无论是医馆、民宅,还是学校、药店,都是以青瓦、烧砖建成的。” 杨员外啧啧称奇,问道:“不应该是越往内城越是富贵?怎么内城泥路尤其多?” 赵桓说道:“正是内城富贵,所以拆迁不易,保留有大量大观、政和年间建筑。反倒是外城地皮便宜,所以能迅速翻修。” “而且土窑都在外城,外城的砖石更加便宜。” 杨员外惊讶的问道:“东京还有土窑?这天子脚下,浓烟茂密,却是有伤风水。” 这也是赵桓离京外出的重要原因。 东京是一座综合性城市,依托于他发达的平原水网,东京城建起了非常发达的工业区。 这座城市里,至少有十几万跟烟囱。 从钢铁冶炼,到军工制作,从烧焦练煤,到制瓷烧砖,每天排出大量的滚滚浓烟。 导致一眼望去,整个城市都有着强烈的工业化特色。 东京实在是太适合工业发展了! 他本身就地处平原,又修建有茂密发达的水网,交通便利。 更关键的是,就连原料产地都离他特别近。 中原最大的煤矿区平顶山煤矿,就在东京边上不远。 其他朝代要烧煤炼焦还要跑到山西去,但大宋完全没必要,紧挨着首都边上就有海量的煤矿资源。 有这两个条件就已经注定了东京可以发展出强大的工业,但对工业发展更重要的一点,市场就在这个工业区边上。 作为大宋都城,人口数百万的核心区,天下首善之地,这里是大宋消费能力最强且最密集的市场。 当下制约工业发展的一个最大掣肘就是交通不便。 能解决交通问题,任何工业产品的价格都会大幅下降。 而东京工业区恰好完美避开了这个最大掣肘。工业区内产出的工业制成品,拉到东京城内就可以直接进入最大的消费市场。 甚至还能借着东京水利网络,辐射到其他最精华,最富庶的区域。 有这么多便利,自然无数的工坊都开设到了这里。 这使东京的地位跟后世天朝的帝都一样,既是政治中心又是经济中心,还是工业重心,甚至在大宋他还是文化中心。 日不落帝国伦敦在工业化种成为雾都孤儿的一幕,在大宋东京也正在一步步重现。 当然了,赵桓对这一步非常欣喜。 不是没有人弹劾过有害风水,赵桓全当他们在放屁。 至于整治污染? 那更不可能。这是发展工业路途中必然要经历的一步。 大宋还没奢侈到可以政治污染的那一步。现在,大宋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不计一切代价的把工业化搞起来。 至于环境保护,人身健康,一切的一切都是次要而微不足道的。 永远不要低估人类对恶劣环境的忍耐能力,哪怕雾都孤儿每年大量人员因为中毒而死,也丝毫不影响日不落帝国发展工业的决心。 哪怕天朝拥有人类诞生以来,亘古未有的强大工业规模,诸夏一样扛了过来。 先污染后治理看起来冷酷又无情,但这才是一个民族的最优选择。 就像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有了活下去的资本,再去想怎么活得更好。 想要一步到位,那只能犯了最经典的错误,第七个饼吃饱了,所以前面六个柄都是浪费。 为了大宋的工业发展,帝国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赵桓他这个皇帝的山清水秀生活。 没有这种意志,想要从封建小农经济迈步到工业社会,那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赵桓向杨员外解释道:“天子曾经说过烟囱里的浓烟是诸夏黑色的发丝,谁要斩断这发丝,谁就是要给我诸夏剃发易服,其心可诛。” 杨员外顿时一肃,说道:“烟囱之美,竟至于斯?官家态度坚决,难怪朝堂上不敢有人物议。” 赵桓说道:“需知,每一个烟囱倒下,都代表着一座工厂倒闭,大量工人失去工作,不得不回到到乡村从事农耕。” 杨员外喃喃说道:“官家还是一如既往崇尚工业啊。与前朝重农抑商风气大不相同。老朽觉得回去种田也没什么不好嘛,至少安稳。” 赵桓一笑,说道:“这个国家总要有人开拓进取。老哥有了瓷器就不想要更精美的工具?比如能让水温保持高温的壶具。有了油灯,就不想要能永远长明的灯盏?这些靠地里种田可种不出来,必须要从工业中获取。” 杨员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还没来的及说话,房间外忽然传来喜庆无比的欢呼声。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废大唐界碑 街上热烈的欢呼声,很快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桓好奇的问道:“发生了何事?难道河间府今日还有什么庆祝活动?” 他以为是球队比赛结束,河间府安排了庆典。 但杨员外也是一脸惊奇,对此并无所知。 热闹持续片刻后,杨宅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子带着笑容大步走了进来,见到府中有人讶异了一瞬间,还是喜庆的拜见行礼,说道:“三哥安好,某今日到河间府看球,看完就来探望你了。” 杨员外笑着说道:“五哥儿快来坐。正好家里来了位贵客,你也跟哥哥一起做个陪,我让你嫂嫂多上一副碗快。” 说完他介绍道:“这位赵大官人,来自东京,唤作公明,乃是皇家子弟。” 然后他又向赵桓介绍道:“这是某家五哥儿,单名一个清,字高瑜。” 大宋跟皇室沾亲带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历史上大才女唐琬的第二个夫君赵士程,就是老赵家偏房中的一支。 所以听说眼前这位赵公明是皇室子弟,杨清也没有特别拘谨。 毕竟当今天子下了令,皇室子弟不享特权,与百姓一同可以参与学文、经商。 他拱手见礼,说道:“原来是贵客临门,我说呢,早上就见到各种异象,先是彩虹出现在我家工坊上空,接着是三五只喜鹊在我家里盘旋不去,甚至飞到屋子里面叽叽喳喳。” 听他说的玄之又玄,赵桓颇感兴趣,说道:“我来了老哥家中,喜鹊去了你家。看来你们兄弟二人感情极深啊。” 杨员外得意的大笑,说道:“这一点老夫可以夸海口,这天下间感情如我们兄弟这般的确是不多。” “哦?这般有信心?” 杨员外点头,说道:“老夫总共兄弟六人,除了老二早夭,剩下的三人都死于金人之手。我跟五哥儿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又遇上洪水,是五哥背着我爬上了一座堤坝。当时雨大如瓢泼,救援的军队根本进不来。” 杨清点头,说道:“是的。当时我们身上一块饼也没有,又饿又冷,我饿晕过去,是三哥把腿上的肉割给我吃了,才熬到苏相公带着船进来。” 赵桓顿时钦佩不已,说道:“灾难之中,夫妻相食。我只闻把别人当食物者,还未闻有人割下自己肉给别人。” 杨员外摆了摆手,说道:“都是自家骨肉,应该的。可我这五弟是个轴性子,灾后认领财产土地,他死活不肯要族中财产,把所有财产都给了我。自己去闯荡,开起了工坊和商铺。” “哦,对了,小巧就是五哥儿的四名孙女中的一个。” 杨清惊讶的问道:“贵客还认识族中小女?” 赵桓赞赏的点头,说道:“见小巧聪慧乖巧,我便猜其家中家教必然高洁。没想到竟有如此贤良之风。” “我曾无数次见,为一头牛,为一间祖宅,而兄弟阋于墙。像你们这般兄友弟恭者,实乃风教之善,真爱滂流,臣民均仰。” 杨清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这就谬赞了。总共不过几百亩田,何至于兄弟反目?况且我投身工坊,盈利颇多,未必就弱于躬耕田亩。” 还是要有一身本事啊,就像鸿鹄不会与燕雀争食。真豪杰不争蝇头小利。 寒暄过后,杨员外好奇的问道:“五哥,街上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如此热闹?” 提起这个,杨清神情振奋,重重拍掌,说道:“三哥,今日当浮一大白啊。是东京传来的捷报。我还在街上买了份报纸,你瞧瞧。” “我老眼昏花,哪看的清这报纸文字啊。你给我念念。”杨员外摆了摆手。 “那行,我给三哥念念。这是今日的时报,是从东京传来的最新消息。圣朝在西大食海大胜拂菻国。国家废右屯卫将军、上柱国、金城郡开国公界碑。重新在楼兰堡以西设立界碑。” 杨员外还没来得及回答,屋外又传来清脆欢快的声音:“呀,大官人,你怎么也在这儿?” 赵桓转头看去,正是抱着一堆杂卖的小巧,旁边还跟着一名身穿球服的壮年男子,应该就是杨员外提过的,他的父亲。 赵桓笑着跟她和她父亲拱手致意了一下,小巧就进门乖巧的跟两位祖父拜礼问好。 杨清立即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小巧,说道:“你来的正好,你给你三大爹爹读读这报纸。” “好嘞。”小巧立即把东西放下,她手里还提着礼品,显然是跟着她祖父一起来拜见杨员外的。 杨员外说道:“你就念念哪个甚么右屯卫将军界碑是怎么回事?老头子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小巧立即把报纸展开,她虽然文盲了点,不求甚解,但绝对是读过书的,识字念报根本不在话下。 少女的声音清柔软糯:“哦,三大爹爹,我找到了。这段标题叫,捷报——国家已灭拂菻国,废大唐故波斯国大酋长右屯卫将军上柱国金城郡开国公波斯君丘界碑。” “并拂菻诸藩于秦国,西界立碑,峨峨尚在……” “界碑者,故显庆年间高宗所立,立碑者阿罗憾,曾与大唐名将苏定方克灭突厥,授右屯卫将军,显庆年间诏令其为弗林国诸藩招慰大使,与拂菻国立界碑于雷翥海……” 洋洋洒洒一大段,小巧念完还是懵懵懂懂,问道:“好奇怪啊,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他们说的究竟是甚么。大官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赵桓对这份报纸的速度也是非常惊奇,要知道魏胜通过飞哥传书把捷报告诉赵桓时,他就已经靠近河间府了。 没想到他刚到河间府,后面的报纸就已经紧随而至,把捷报的消息传了出来。 这新闻可是够及时够迅速的。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赵桓笑着给几人解释道:“就是国家把大唐跟拂菻国划分疆域的界碑给废除了,我朝界碑向西平移上千里重新划定疆界。” “这个阿罗憾你们不认识,苏定方知道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万王之王 苏定方这个名字,大宋民间还不是很显着。远不如三国时期那些将领流传的广,更不如五代十国那些凶焰滔天的名字更接近当下。 因为他是前代唐朝的名将,大宋此前基本上不进行宣传。 但国情变化,国家重点宣传的名将也有所更易。 比如若是仇视胡虏,冉闵的名字被提及的比较多。若是抵抗北方游牧民族,杨无敌被宣传的就更广。 而随着大宋一路打过了里海,疆域跨过君士坦丁堡。 苏定方这个名字就屡次出现在了大宋的报纸上。 很显然朝廷需要用他彰显国家辉煌已经超过了前代,疆域之广亘古未有。 苏定方是前唐灭国最多的一位将领,关于他征战过的疆域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他在带兵攻打高句丽时,因为当时是冬季,东北太冷了,于是他向身边的新罗将军抱怨道:「这鬼地方实在是太冷了,我当年在雷翥海带兵打仗,都比这里暖和。」 新罗将领听后一脸懵逼,雷翥海在哪?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雷翥海在哪,因为史书变迁,大宋也搞不清楚其到底是咸海还是里海。 但无论是咸海,还是里海,大宋的疆域都跨越了。 而这次报纸上提到的这个阿罗憾,就是曾经跟随苏定方在雷翥海附近作战的波斯人。 他是波斯人,所以唐庭任命他为「弗林国诸藩招慰大使。」 他奉朝廷诏令出使弗林国也就是拜占庭,在两国交界处立碑划分两国的疆界。 这块界碑大概是大唐最远处的疆界了。 听完赵桓解释,杨员外大笑着抚掌,兴高采烈说道:「国家疆域远迈汉唐,今日的确应该浮一大白!」 杨清还稍年轻,胸膛里热血激荡,问道:「敢问如今国家的疆界究竟在何处?赵兄见多识广,可否为我等介绍一二?日后我参与宴会聚友,也好有侃侃而谈的资本,语惊众人。」 赵桓哈哈一笑,这个杨清倒是个直爽汉子,他笑着说道:「那我就大略说说,拂菻国被国家所灭,疆域一分为二。」 「西部是秦国疆域,都楼兰堡。东部归波斯都护府。」 「这藩篱顺序非常清晰,越靠东国家统治越强。所以自东向西分别是中央直辖州县、都护府、秦王国。」 「是这道理吧?跟任何人谈,也挑不出毛病来,没法反驳。」 杨清点头,说道:「是这道理。就算有人执拗,也硬犟不出去。那秦国以西呢?」 「秦国以西是异族藩国,他们自称神圣罗马帝国,但其王子被官家赐名赵怀忠。其国家推行汉话,是与高丽一样的国家西部藩篱。」 「那这藩国究竟在何处?」杨清好奇的问道。 「这就很远了。远到寻常人一生可能都无法踏足。据河间府或有四万里路。」 杨员外感慨道:「圣朝如此广阔,真的想向天再借五十年,去到处看一看这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赵桓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想法不错,出去看一看的确也好。可以去印地拜一拜佛像,去七河看看西域风情,南洋看一看华裔昌盛。」 如果脚步足够远,就会发现在当下的大宋疆域内到处是奇异的交融。 比如在萨秣建(撒马尔罕)这座充满中亚风情的城市里,供奉的万王之王已经变换了主人,从李治变成了赵桓。 萨秣建以前是康国故地,大唐李治在位,在这里设置了康居都护府,治所在萨秣建。 于是撒马尔罕的万神庙里,数百年来一直供养着万王之王李治。 甚至因为民俗祭拜,当地的神像,都 是李治在猎杀狮子。 当然了,李治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这么勇。 军事征服带来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会留下深刻无比的痕迹,而且会成百上千倍的增幅文化影响力。 而如今大宋追随着先代的步伐,重新征服了这一片区域,自然也再次把影响力扩散过去。 李治万王之王的位置让给了赵桓,但大宋文化开放包容,并没有因为他是前朝皇帝就砸碎他的神像。 历代改朝换代都免不了杀伐屠戮,放火焚烧,文明毁于一旦。 大宋在这方面还真没什么黑点。 赵桓连圣城耶路撒冷里面的异教文化都能容忍,对同文化的印记自然没有破坏。 李治是万王之王,并不影响他赵桓是各国的官家嘛。 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他赵桓这个官家兼三、五之德,所以德高于天皇,地皇,人皇。自然也高于李治这个天皇。 不要把皇帝、朝廷想的太严肃,一板一眼的。 有时候这些人执着认真的让人无法直视。 就要争个名义上的高低。 匈奴单于和大汉皇帝关于国书长短,彼此称呼能绞尽脑汁,争个高下。 就连大宋的海上之盟,前期大量时间,双方往返就在争论一个「大」字。 使者往返跑一趟又一趟,就计较一个宋朝给金国的称呼究竟是「金国」还是「大金国」。 称大宋理所当然,但称呼大金这个事,两国皇帝,一群大臣,无数人力物力耗费进去,就要斤斤计较出个结果。 说到外出游玩,小巧最感兴趣,立即兴高采烈的说道:「西域我知道,有敦煌壁画,还有莫高窟,都是关于佛教的壁画,非常有名。我要以后组建了商队,去西域经商的时候,就去这里看看。」 赵桓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的固有印象了。西域、七河一带,不仅有佛教壁画,还有中原壁画。」 「比如高宗狩猎图和武后泛舟图。于西域风情之中,见我中原风景壁画,亦是一胜景。」 显然这一切离普通百姓的距离非常遥远,西域那是中原已经放弃许久的地方了。 乍闻当地风土人情依旧有中原遗风,所有人都既惊叹又神往。 当然,赵桓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当地官员上奏的札子里面所报告的。 大宋文化在当地的传播,要比赵桓所预期的还要更迅速,更勐烈。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下南洋 众人谈论了一会儿帝国的国情,很快宴会的饮食就准备好了。 为了宴请赵桓这位贵客,杨宅准备了足足十八道菜,摆满了餐桌。 赵桓由衷的说道:「太丰盛了,老哥这可是破费了。」 杨员外笑着说道:「我还怕这不够呢。主要是临时起意,家里不知道要来客人,只能准备这么多菜。就怕贤弟这两位侍卫吃不饱啊。」 赵桓看了一下贺擒虎跟魏胜,说道:「加上他们俩也足够了。他俩没有鲁智深那饭量。」 关于大宋民间饮食,赵桓印象最深的就是鲁智深在桃花庄的那一幕,他行侠仗义,所以庄主刘老太公热情的招待他吃肉喝酒,给他准备一只鹅,外加一盘牛肉,三五个荤素菜,还有二三十碗酒,这花和尚不饱,最后又来了三两碗米饭。 那可是太上年间,号称腐朽黑暗的朝堂,百姓都能准备出来这么多饭菜。 而如今距离宋江起义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平定了宋江起义的大宋枢密使张叔夜都已经去世。 显然大宋朝民间的财富更攀升了一个台阶。 有菜有汤,整整十八样摆满了桌子。 关键是这些菜也没有很简单,除了烧鹅、牛肉这种硬菜,还有非常精致的柠檬鸡。 菜里面放着柠檬汁,清香扑鼻。 而其他菜里更是麝香草、丁香、肉桂、皆齐备。 甚至赵桓还看见一道手撕鸡,由鸡腿肉、虾仁、葱姜、辣椒、香油、花生、香菜凉拌而成。 仅是这道菜里的各种香料、调料,就让人不得不感慨食物之丰盛。 大宋如今社会还很传统,女人不上桌,所以这么一大桌子菜,围在旁边的就是六个人,杨家两位老太公和小巧的父亲,还有赵桓主仆三个。 等坐下后,赵桓问道:「老哥,你就独自在家?儿女呢?」 杨员外一边招呼赵桓吃饭,一边说道:「老朽这一生也算是坎坷啊。总共生了三儿两女,其中两个儿子死在了金人手中,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外庄,在洪水里直接没了。一个还年幼,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在后院里呢。」 赵桓叹息一声,这也是河北的一个缩影啊。 因为战乱,两代人死伤无数,家破人亡者难以计数。 赵桓到河北路,就是要看看这天下究竟在战争创伤和洪水天灾中恢复的怎么样了。 他劝道:「逝者已去,生者要节哀,好好过下去才是啊。」 杨员外点头,说道:「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感谢圣天子在位,小老儿已经近三十年未见兵戈,安享太平。」 赵桓问道:「老哥还有个儿子没提,做什么去了?」 说到这里,杨员外一脸怒气,说道:「那个逆子,气死我了。」 恩? 赵桓诧异。 按杨家的家教,还能出现逆子这种事情? 杨清在旁边解释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年轻人有雄心壮志,不肯待在这小小的杨家庄里。」 「跟着府里的一位高门子弟,下了南洋。去南洋闯荡去了。」 杨员外没好气的说道:「这就是个逆子,我就剩下他这一根独苗了,是靖康之后生下的儿子,指望着他传承香火呢,平时一向是宠着他。」 「他没事就勾搭一些狐朋狗友,在一个什么英略社里舞刀弄棒。」 「我以为他到了年纪,去军中厮混三年,就被军纪管教过来了。」 「谁曾想,他在军中待了三年又三年。上过河湟,去过陇右。更跟随韩相公北征大漠,千里迢迢追击过蒙古人。」 「我是提心 吊胆,就怕他战死沙场。以老命相逼,才使得他在第三期士官应募时选择退伍回到家乡。」 「我想着回到河间府,给他说一房妻妾,他能安稳下来。所以他去河间府厮混也就没拦着。」 「可谁曾想,他在河间府看到了大街小巷的招募告示,又动了闯荡的心思。应募了一个高门大户人家的雇佣,跟着船去了南洋。」 赵桓停下快子,双眼带光,问道:「令郎随船去了南洋?这一趟应该是不少赚吧?」 杨员外生气说道:「是不少赚,可也得有命花啊。」 魏胜见杨员外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感兴趣,主动说道:「老太公能否详细讲讲?我对下南洋这事也非常感兴趣。如果我家大官人不要我这侍卫了,我也下南洋谋个差事。」 杨员外目光转向了魏胜,端详了他片刻,说道:「看好汉你也是农家出身吧?要说这下南洋还真是个普通人的好出路。」 虽然他对儿子下南洋这件事本身很有意见,但提起他的儿子,他还是充满了骄傲的。 他说道:「我那犬子,平日里就爱厮混。身边有一群兄弟,他又是从军多年的士官,打过仗,更带过队伍,懂得兵法、布阵。」 「所以得到的薪酬是二十贯一个月,同时他自己拉来了十五个人的队伍,所以东家额外给他十五贯的领队津贴。他每个月能得三十五贯钱。」 「好汉你也从过军吧?」 魏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从军九年,还曾是个军官。」 军官多了去了,军虞侯是军官、指挥使是军官、都指挥使也是军官,皇城司都指挥使也能算作军官得范畴当中。 杨员外没有多想,毕竟魏胜这么年轻,还是个农户子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魏胜是都指挥使一级得***。只当他是军中最低级得军虞侯。 不过军官、军官,只要带了官字,那在大宋都是有品级的! 每一个都挂名在吏部,兵部。是绝对无法轻易开除官籍的。 杨员外赞叹道:「真是年少有为啊,居然能升到军官。你这可是人才啊,是市面上难求的稀缺人才。」 「据我所知,在河间府,一位军官只要应募,一个月至少有五十贯的薪酬,还有各种津贴。如果带着旧部去应募,甚至能跟主家单独谈薪酬。」 「而且据说,士官、军官开拓南洋,会有额外分成。」 「这方面我跟犬子置气,没有详细听说。」 赵桓跟魏胜对视一眼,同时有了决断,去河间府看一看这方面详情!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燕赵雄风 离开了杨员外家,赵桓跟魏胜感慨道:“古人言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果然十分中肯啊。” 杨员外一家只是帝国万千家庭的缩影,你说他有多富,那还真没有。相比于那些家财万贯的大商人,他们家真的是捉襟见肘,就连买个喜欢的事物,都要攒钱好几年,比如说杨员外的小妾们。都是他一点一点攒钱买回来的。 总共花销也才几百贯,还不足苏黛这种公卿之女一年的压岁钱。 可要说他们贫穷。那可真是对封建社会的讽刺了,这一家的生活水平,是秦汉,甚至大唐普通人家绝对不敢想象的。 就算是盛唐,也只有朱门大户才能闻到酒肉香味。 可杨员外这个普普通通的庄主,真的是生活出了前代大户人家的水平。 而之所以能有这种水平,显然是因为这一家都是帝国的忠臣,深受赵桓颁布的每一道政令的影响。 家族年轻子弟不但从军入伍,还响应国家号召,去了南洋。 赵桓是真的觉得,百姓去南洋没什么不好的。 大宋境内的土地就那么多,属于地少人多的形势,大量的青壮待在中原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出去闯荡探索一下,把外邦的财富,异国土地都占据下来,然后输送回中原。 魏胜十分认同赵桓的观点,说道:“的确是想不到,这位杨员外普通一家,居然有如此贤良家风。” 贺擒虎点头,说道:“除听杨老太公讲他幼子被惯坏了,厮混于城中,我以为是泼皮无赖一类人物。却没想他竟有志学韩相公。” 赵桓笑着说道:“他去过蒙古,可能就是韩相公手下的士兵。韩相公率军去了南洋,他这是跟随过去了。” 贺擒虎眼神一亮,说道:“的确如此。杨老太公不清楚军方调动,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幼子下南洋,是韩相公的旧部。说不定还能在南洋被韩相公照顾一二。” 赵桓环顾四周,说道:“的确,我现在就对杨员外说的那个探索分成特别感兴趣。去找找哪里有大户人家招募。” 因为杨老太公对这方面也不了解,所以杨家也帮不上忙指路,只能赵桓自己打听。 在大宋要打听事情,还真没有后世那么难。 主要是这些百姓,尤其是住在县城里的百姓格外善谈,在街头茶馆围聚的闲散人等,有外乡人搭话,他们一个个都打开话匣子。各种情报跟喷涌似地能应不暇接。 其中还有个热情的青年,直接对赵桓说道:“关于雇佣这种事,城内有好几个牙行专门从事这方面,你们也不用打听了,我直接带你们过去吧。” 赵桓笑着说道:“那就拜谢小哥儿了。” “嗨,不用客气,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说是几步路,还是有些距离的,主要是绕过了河间府署,茶馆在西城,牙行在东城,中间隔着的这座河间府署足足有八十四亩,大门正上方的牌匾书写着“燕赵雄风”。 引路的小哥是个健谈的,说道:“几位大官人看见那燕赵雄风四个大字了吧?这可是我河北的写照,当年靖康国难,金人入侵,我们河北军民可是跟金人作了殊死搏斗。可谓家家户户都有子弟死于抗金大业当中。” “八字军您听过吗?七千人在脸上刻下八个大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赵桓点头,说道:“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自古号多豪杰,名于图史者往往皆是。” 就是在历史上,河北的抵抗也持续不断,从八字军到河北义士,直到岳飞北伐前,河北已经号称义军百万,吓得女真人都已经打算尽弃燕云以南。 这块土地称得上,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问义不惧死,慷慨赴国难。 果然听赵桓说完,引路的小哥得意的说道:“正是有此忠义,所以我燕赵豪杰极得天下认可。就是南方富商,也大量到我河间府招募勇士,护卫下南洋。” 赵桓说道:“那河北应该有不少镖局吧,专门提供护卫雇佣。” “有的,有的,不少镖局都有各大弓箭社、英略社背景。不过镖局和牙行还是略有不同。大官人伱这么问就是第一次涉及到这方面吧,你一会儿自己跟牙行人详细交谈吧,那,前面那栋青瓦黑砖。回廊连绕的建筑就是河间府最大的牙行了。” “据说他们家阁楼有二十丈高,就是讲究个威严雄壮,格外靠谱。” 赵桓看过去,果然这家牙行的建筑格外高大壮丽,占地的有七八亩,一栋栋建筑也有六七层高。 不在东京城,不用考虑违制,僭越,这些民间建筑的发展要比赵桓想象的还要狂野先进。 赵桓给魏胜示意了一眼,魏胜立即从钱囊里取出一张一贯钱的帝钞,交给小哥,说道:“甚是劳烦您了,从城西一直把我们带到城东,我们没带什么礼物,这就当是我们的谢意了,给您回去买壶茶喝。” 小哥看得出这三人都是大富大贵家庭,一贯钱对他们而言根本不足为道,这就跟其他人感谢送个苹果一样,是真心实意的,也就没客气,笑纳了过去,说道:“大官人是个讲究的体面人。但我得说一句,虽说如今我朝治安平宁,每年问斩着寥寥百余数。但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谨慎些好,财不外露,以免被恶人盯上。” 魏胜笑着说道:“感谢小哥热心提醒。” 但他魏胜可是大宋朝最大的情报专家,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情报网络组织的密不透风,就算是被偷了钱财,皇城司探子也能立即联络过来。 至于劫掠恶徒…… 大宋乡间、野外可没有剪径山贼,敢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而在城市中间,没人会头脑不清的去抢劫三个手持刀剑的大汉。 小哥看了一眼三人手中握着的精良长刀,也就一笑,说道:“不过我也是多虑了。你们既然对应募南洋感兴趣,一般泼皮无赖怕你们才对。”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未知大陆 跟热情小哥告别后,赵桓主仆三人进入这家牙行。 牙行有官牙和私牙之分。 大宋之前,所有的牙行都是官营的。是官府给与垄断地位,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 但到了大宋,城市经济发展迅速,朝廷发现自己根本管不过来这么多事情,就允许民间经营牙行。 按制度,经营牙行者须有一定数量的资产,经官府批准并发给执业凭证和帐簿。经营牙行的,必须为殷实良民,有联保甘结,一个牙行只许一人经营。 当然了,官字两张口,谁是良民,还是由官府说了算。 所以,一般经营牙行的人,都有点官府背景,至少是经营本地多年的大户。 眼前这一家就是私牙,但东家跟河间知州的关系密切,所以规模做的极大。 他们家的主事见到赵桓立即迎了上来,说道:“这位客官光临咱家是为了雇人还是为了应募啊?咱家的信誉那是没说的,绝不像其他牙行那样,雇人还担忧惹上官司。” 赵桓笑着说道:“我想下南洋,对这两方面都感兴趣,可以一并说一说吗?” 这又当员工又当雇主的,看起来简直像是砸场子的。 但这位主事却没有气恼,而是笑着说道:“当然可以。客官也不用拘谨,不少人来打听,都是有着跟客官一样的想法。” “哦?我还以为我是特例。”赵桓笑着说道。 主事显然见过很多世面,对赵桓这种两方面都感兴趣的情况根本司空见惯,摆了摆手,说道:“犹豫不决是常态,毕竟拿出身家全力一搏,很多本来只能作庸作保的,也能当东家了。下南洋没有寻常人想的那么困难。” “来进里面详谈。” 这家牙行真的是非常正式且全面,他们有大厅,在柜台后面有专门的账房、学徒在记录顾客信息,赵桓甚至看见了不少女性坐在了柜台后面,已经颇具工业化办事窗口的特点。 而主事一直带着赵桓来到一间二楼装修精致的雅阁当中,有女婢沏了四杯热茶送了过来。 主事一边喝茶,一边从容不迫的向赵桓攀谈:“听客官口音似乎是东京人?” “是,主事好见识。” 主事点了点头,说道:“有不少东京王后贵人会到河间府委托牙行招募人手,对东京口音,我还是很熟悉的。我在这河间府也算有几分薄名,坊间抬举,都称呼一声小青龙郑万春。不知客官贵姓?” “姓赵。” “这可是贵姓啊。”郑万春立即说道:“赵钱孙李,赵可是我朝第一贵姓。客官又出自东京,莫非是?” 要打听分成的事情,赵桓就不方便泄露自己的皇室身份,直接说道:“托了皇室的福而已,只是普通人家。” 说罢,赵桓饶有兴致的看向郑万春,这还是赵桓遇到的第二个有称号的人。 能获得一个称号,至少证明他在河间府颇有名声,至少很多人都知道他,并且对他印象深刻。 只是赵桓一时没想明白,小青龙这个称号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万春则相对更认真多了,他没有对赵桓的说辞多想,立即转入了正题,说道:“这下南洋,在我们河间府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有钱的大户人家,自己拉人马,组织人手,去南洋打拼。高投入,高收益,当然也伴随着高风险。这一点我也不诳你。毕竟我们牙行是吃抽成的,你是作东家,还是作雇员,都不影响我们抽成。” 赵桓点头,说道:“郑主事快言快语,我很欣赏。那能不能跟我说一说这两种情况的具体区别。我在东京也是有房产的。” 果然提及这一点,郑万春眼中的精光更强盛了。 东京房价高,以大宋官员俸禄之优厚,都要租房住,就能够理解东京房价究竟有多高了。 而且很多豪门大户的经营理念贯彻着大宋向来的传统,房子新建好了只租不售。 所以如果有人愿意卖出一份东京祖宅,那一定能卖出一笔极为丰厚的财富。 用这笔财富去南洋打拼,能够拉起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 所以郑万春立即热情的介绍道:“这个贵客放心,我们河间府对下南洋的情况非常熟悉,大量军民待在南洋,可以给贵客最详细的情报。” “先说这个自己作东的情况,自己作东就是到南洋各国搏一份出路。但说是南洋,其实方向并不止南洋一处,还包括扶桑、印地、东山等等各处。” 犹豫了一瞬间,郑万春低声说道:“如果贵客在我们牙行招募足够多的人手,成为我们贵宾。我们牙行可以告诉贵客一个机密,绝对是物超所值的机密,对所有东家都价值千金。” 见赵桓表情平静,完全不为所动,他继续透露道:“是关于开拓方向的情报,可以让贵客找到一处无人知晓的陆地,避开其他下南洋者的竞争。” 听闻这个,赵桓终于动容,问道:“当今天下还有圣朝不知晓的陆地?” 郑万春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有,不在圣朝地图之上,而且面积极广。” 赵桓眉头一拧,问道:“若有这种地方,你们牙行为什么不自己去开拓?” 郑万春毫不在意赵桓地疑问,说道:“我们牙行也雇人去了。但那片土地实在是太广阔了,根本不是我们一家可以开拓过来的。所以只要贵客在我们牙行招募足够多的人手,我们可以邀请贵客一同过去开发。” 赵桓大概已经猜到郑万春说的是什么地方了。 大宋的航海水平和开拓速度,看起来要远比赵桓想象的更发达。 赵桓笑着说道:“那你跟我说说,这下南洋都有那些开拓行当?” 郑万春侃侃而谈:“这就多了,看贵客究竟对哪方面感兴趣。说句犯忌讳的话,您要是拉起足够多的人手,去南洋打下一座城池亦不在话下。据我所知,不少苏商就是这么干的。而且天子根本没有与其计较。”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如滚滚战车的倭奴贸易 有人在海外打下一座城池,天子却对此几乎不理不睬。 看起来似乎非常忌讳,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但事实上真的是完全没必要关注。 这还真不是赵桓心胸大度,而是域外穷的根本不忍直视。 殖民掠夺,把当地的香料、黄金、铜矿、铁矿、象牙、玳瑁、珍珠、宝石一类的资源送回国内还算是有个前程。 可住在当地,甚至拉起部队造反……这真的是高估当地的经济承载力了。 当地的城市根本养不起多少士兵! 在天下各国里面,武士应该算是比较好的兵源了。 可是号称制与华同,文明相似的东瀛岛上,你都没法想象他们有多穷。 哪怕再经过五百年的文明发展,到了大明时期,中原普通百姓都实现白米饭自由了。日本小的大名还要就着萝卜干、野菜汤吃饭,要一路成为势力强大的大名才稍微饮食自由。 但即便是最强大的魔王织田信长,也只因为饮食中的一条臭鱼,大发雷霆,而被烧死在了本能寺。 所以他们的武士身高平均一米五多一点,大部分不到一米六。身高一米六的曹操,在他们中间都能算作巨人! 以农业生产水平而言,南洋的商人如果只占据了几座城池,根本就供应不起他们拉出多少部队。 这些商人们之所以夺下城池,更多的还是方便进行开拓生产,避免被土著势力所掣肘。 眼见赵桓对一座城池根本不为所动,郑万春立即清楚,今日来贵客了,对方眼界、见识都绝非寻常。 他打起精神,郑重地说道:“南洋虽然不比中原繁华,但胜在特产丰富。香料就是其中重中之重。” “不瞒贵客,这下南洋开拓最容易地方式便是经营香料。” 赵桓点了点头,这一点显而易见,但他还是问道:“你所谓的经营是指什么?走船贸易?” 郑万春立即摇头,说道:“是占据一片土地,建设庄园,种植乳香、丁香、肉蔻、甘蔗。” “假设贵客从我们牙行雇佣两百名有从戎资历的精壮汉子,去南洋,至少能开拓占据六千亩广阔田地,然后驱当地土著种植丁香。” “一亩地至少可种植丁香百余棵,只需数年就可源源不断地收获大量香料。而丁香树寿命近乎百年。” 说到这里,郑万春语气里充满了蛊惑:“贵客算算,这六千亩地,五六十万棵丁香,能出香料多少石?” 丁香地主要产出是其花蕾,晒干后,每棵大概产量在十二斤到三十二斤之间不等。 大宋一石是九十二宋斤,粗略计算一石百斤,这六十顷丁香田能产十余万石香料。 赵桓对大宋香料地需求量,远比郑万春更清楚。 在赵桓登基之前,市舶司收入地百分之六十是对香料征税。 这是大宋进口物资中,总量、价值都排名第一的货物。 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的统计,仅广州港一处,进口的乳香这一种香料,就多达三十五万余斤。 但要知道这些香料都是高价进口的,虽不像龙涎香那样一两香料一两金,但一斤香料卖一贯钱也是没多大问题的。 只要这香料种植园里地货物卖到中原,肯定不缺销路。 中原亿万百姓,庞大的需求量可以消化掉规模庞大的香料产量。 所以赵桓稍微推测了一下,这个郑万春所言,即便有所夸大,南洋种植香料也应该是一个有极大利澜的开拓途径。 赵桓说道:“我这个人对看天吃饭的种植业不是很感兴趣,下南洋的这些人除了种香料,还有没有其他致富手段?” 郑万春看了看赵桓身边雄壮如同鬼神的贺擒虎,说道:“也不是没有,凶险一点的去东瀛岛上拼搏。” “扶桑婢、倭奴都是极好的货源。” “能攻破东瀛一国,至少可获男女上万人。其中扶桑婢一名百余贯钱至三百余贯钱不等。这是最快家财万贯的方式。” “而倭奴就更贵了,一名可卖六百至上千贯。若是顶级武士,能辟易百人者,价格可翻两三倍。有人卖出过三千贯钱的高价!” 倭奴跟昆仑奴、菩萨蛮一样,都是价格昂贵的青壮奴隶。倭奴的优点在于奴性和耐性都很强,尤其在律法森严的文明社会中,他们的忍耐极限远远超出其他民族无数。 没有了下克上的土壤,他们是非常好的忠仆。如果有人武艺高强,也是一个不错的护卫。 一个三千贯的倭奴,属于稀世之类。大部分倭奴的价格在六百贯到八百贯之间。 这个价格对工坊主、种植园、船长、镖局都非常合适。 毕竟雇佣大宋士官,一个人每月就要薪资十贯,一年上百贯。 而奴隶只要不是短命,一次买断显然性价比极高。 但赵桓不得不说道:“这个勾当风险也太大了些吧?等于在东瀛列岛上领兵作战。” 郑万春说道:“富贵险中求嘛。只要能获得几名武士和几十名漂亮婢女,家财万贯就唾手可得。这可是在中原多少员外都终生无法企及的目标。往日里,要一个家族几代奋斗,还不能出一个败家子才有可能达成所愿。” “但需知,富不过三代乃是常态。就算有家资数千贯,良田上百亩,也架不住子孙里出一个败家子。” “就算是在那东京城内,又有几人有家财万贯?” 这一点,赵桓很难不认可。 就看杨员外就知道了,他可是一位拥有数百亩良田的员外,生活安逸,酒肉富足,论生活水平,足以秒杀东瀛列岛上绝大部分大名。 但他如果循规蹈矩,守着良田度日的话,他终生不可能达到家财万贯。 能有几百贯余财都是勤俭持家,堪堪能买一个新罗婢作妾。 家财千贯都距离他很遥远。 就像郑万春所言,高风险伴随着绝对高收益。 去东营列岛上搏一搏,一次成功就能家财万贯。 这对绝大部分的宋室百姓应该都极具诱惑力。 而有了这一点,已经开始的倭奴贸易,就已经如同一辆滚滚向前的战车,根本无法停下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财富膨胀 倭奴贸易利润巨大而又波澜壮阔。 赵桓十分感兴趣,问道:「等闲人等能够参与倭奴贸易吗?只区区一两百人如何在这波澜壮阔的战事中自立自持?」 郑万春见鱼儿上钩,嘴角露出笑容,说道:「此事容易。东瀛列岛上,有大量豪商垄断出海口岸,若是中原商人随船而至,可以跟他们联合,一同建立功业。」 「若是感觉风险依旧太大,还可以作雇员,为豪商效力。」 「这就涉及到被雇佣的分成了。」 郑万春喝了口茶,说道:「贵客可知,漂流在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桓还真没飘扬出海过,便摇了摇头,说道:「这还真不清楚。」 「是捆绑!把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牢牢拴在一条船上。」 「此前商人们出海打拼,要么结拜为兄弟,要么收养义子。但只能支撑住很小的一个关系网络。」 「随着商人们打拼的规模越来越大,只靠这种义亲关系已经拴不住所有人。所以各个豪商都相继跟进,采取分成手段,笼络诸人。」 赵桓对这一点倒是很认可,这颇有后世商业的氛围了。 随着工业发达,商业也逐渐正规了起来,不再是一个人小打小拼的形式,而是大量人精诚合作,共同缔造一个商业奇迹。 郑万春继续对赵桓说道:「就以说的这两项为例,如果一位士官跟随主家去开拓了六千亩的种植园,主家会把种植园里百分之一的面积分给这名士官。」 「有了这分成,一般人就不会远走,这种植园里就有了武力支柱。贵客需知,若是在海外开辟了这么大的庄园,最怕的就是手下人作鸟兽散。数千亩良田,如果没人守卫,怕是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倭奴贸易亦然。若跟随主家参与了一场战事,除了固定薪酬,战后也会按比例分配奴隶。若功劳显著,还有格外奖励。」 「贵客对这感兴趣,可是曾经有从军经历?」 赵桓指了指贺擒虎,说道:「他曾经在军中待了多年,侥幸升到了都指挥使,管着五百人。如果接受雇佣,能有多少报酬?」 郑万春看向贺擒虎,语气略显激动,问道:「是我眼拙了,居然未能认出老太尉。」 老太尉听起来比较惊诧,但大宋稍微有点品级的武官都能被敬称一声太尉。这在四方都司空见惯了,跟后世逢人就叫老首长大概差不多。 贺擒虎也没有太在意,点了点头,说道:「我曾经在皇城司亲从官里待过,这履历能够得多少薪酬?」 「亲从官?这可是天子的侍卫亲军啊!」郑万春激动的问道:「可有何凭证?」 「有腰牌,有津贴,可否?」 「足以,足以!」郑万春笑着说道:「军官本就不多,老太尉还是皇城司亲从官的都指挥使,这可是各豪商都可遇不可求的人才啊。」 「若我们牙行为您去谈,至少能保证老太尉有每月两百贯的薪酬,同时至少有一成的分成。」 「甚至可能会有豪商给的更多。」 赵桓惊叹道:「给的如此之多?」 按这个薪酬,就算贺擒虎什么都不做,五年之后也家产万贯了。 郑万春十分郑重地保证道:「我们牙行可以做担保,绝对童叟无欺。只要老太尉愿意下南洋,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郑万春眼中都带着几许狂热了,他知道眼前这三人看起来就贵不可言,可没想到他们贵气到如此程度。 眼前三人根本就不知道,一位都指挥使级的军官究竟代表着什么。 由这样一位军官指挥五百名士兵进入南洋甚至进入东瀛,简直可以 横扫当地土著蛮夷。 甚至给他五年的时间,这样的一位都指挥使能锻炼出来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只要不发生举国大战,有这样上千人,商人们可以在任何国家境内横着走了。 可以说,当地的一切财富都是囊中之物。 几十名婢女?几名武士? 不,这些豪商敢一次送回数千名婢女,数百名武士来。 而与这规模庞大的财富相比,一名都指挥使区区每年两千四百贯的薪酬,那简直是九牛一毛。 郑万春如果能做成这样一单介绍,他抽成百分之二十,一次性就能获得五百贯的财富! 而另一边,赵桓也有所动容。 都指挥使在大宋虽然能够被敬称一声太尉,但也没有特别少,数量大概在两千六百多位,不到三千位。每三年退役大概十分之一左右。 这个数字比之全国,家财万贯的商人那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在太上年间,家财十万贯的商人就比比皆是,或达千人。 随着大宋经济的腾飞,尤其是世家大族的财产转移给了普通市民,工坊主和商人的财富迅速膨胀。 以目前的统计,大宋家财十万贯以上的人都不止两三千人,占比十万分之二。 但家财万贯的人就多了,至少上万人,占比接近万分之一。 可这是多少年的发展才积累下来的财富? 而只要这些军官中退役的愿意下南洋,只要十年,大宋家财万贯的人就能再翻近乎一倍。 果然殖民掠夺,是财富暴增的最快方式。 仅仅是多出来的这近万名万贯家财的大宋百姓,就给帝国的昌盛带来了多少裨益? 所谓的建设盛世,不就是一批一批人富裕起来吗? 提平均,那就太空泛了,赵桓又不是要建一个人间理想国。 他要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富足,越来越多的人跟随着他这个皇帝的脚步过上好日子。 每多一个人因为他的政策而受益,他都欣慰不已。 而且要知道财富是流通的,这上万人的财富带回中原,势必会消费、采购,会影响他周围大量人等的生活,带动他们富裕起来。 因此而受益的人群,每个至少能影响二十户人家。也就意味着六十多万人,会被这些都指挥使一级的影响,接触到开拓南洋的红利。这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听完郑万春所言,赵桓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外号小青龙了。 青龙,近不可取,远不可舍。 他这个小青龙总是可以把人心勾起来,欲罢不能。 谁到了他这里,都得留下一笔财富。 赵桓笑了一声,说道:“那魏胜,你就在郑主事这里雇佣一批好汉,由几个精干手下带着去南洋看看吧。” 郑万春见客人如此大气,连价格都不多问,立即麻溜的说道:“贵客,要多少人,我这就为您查找名册。” 赵桓从钱包里取出了一百张一百贯钱的帝钞放在郑万春面前桌子上,淡笑着说道:“这是定金,后续会有人过来跟郑主事商谈具体事宜。现在我就想听一听郑主事所说的那个未知之地。” 所谓财不外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 当一个人随手就能丢下上万贯钱,连看都不看一眼。 聪明人都能立即判断出,对方的背景恐怕强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哪怕是大宋的宰相,都无法轻描淡写的拿出如此多的财富。 宰相苏辙连家中田宅都卖了才给女儿凑齐九千多贯的嫁妆。 一位都指挥使要去南洋打拼五年,不吃不喝才能领到一万贯的薪俸。 郑万春一直骄矜的心态这一刻也已经把持不住了。对方随手就能扔出一万贯钱,还只是当作定金。 这种人就算是在中原也势必权势滔天,会去南洋披荆斩棘,栉风沐雨? 对方千金一掷,显然就是对南方那个未知之地感兴趣。 所以郑万春不敢有任何隐瞒,连忙起身,恭敬的说道:“禀贵客,那未知之地就在爪洼国东南,穿过三齐佛国,经过一片破碎群岛,往东南千余里,就是一片新大陆。” “这是南洋的商人们发现的区域,其广阔无边,至今没探索到尽头。上面沃土千里,矿产众多。我会为贵客安排向导,带贵客的队伍过去。” 赵桓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对一旁的魏胜说道:“安排精干人员带着队伍过去,把当地的情报送回来。” 赵桓基本上已经确定,郑万春说的这片土地就是澳洲了。 这时候上面还保留着粗狂的远古气息,到处跑着袋鼠和鸭嘴兽。 只要大宋的开拓队伍过去,很快就能占据这里,把中原文化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这里具有天然的独立性,哪怕中原爆发千万人级别的惨烈大战,也影响不到这里的田园牧歌,悠闲生活。 就算联系断绝,当地可以一直保持着诸夏文化。然后直到中原战事结束,新的帝国势力扩张过去,当地重新进入文明体系。 可以说,基本上只要中原抢先将王化推行过去,他们就不可能受到其他文化的影响和变更了。 这种功在千秋万代的事情,赵桓一点都不介意花上几万贯钱。 甚至赵桓觉得,仅仅用几万贯钱就能把大宋百姓一批一批送到澳洲上去,简直不要太划算。 大宋最火热的两个领域房产和借贷,皇室都占据了最优质资源,皇家财团仅朱旗银行一年的贷款收益就数以亿计。 几万贯钱对赵桓而言,完全是九牛一毛。 毕竟要知道,为了支持秦王占领罗斯,皇后一次性给了亲王两亿贯钱。 赵桓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下,封哪位王子到澳洲上去。 牙行门口,大量牙行人员跟着郑万春目送赵桓的身影远去。 直到视线中看不见三人的影子了,才有人热切的交头接耳:“主事,这是哪来的贵客啊?一掷万贯,具体情形问都不问一句。” “我们河间府没有这种人物吧?” 郑万春一脸凝重,说道:“这位爷怕是在东京也属于位高权重的那一类啊。但愿河间府没有人犯傻去惹他吧!” 有人问道:“按这位爷的风范,也不像是会缺钱的啊,怎么会对南洋感兴趣?” 郑万春扫视了一眼所有人,沉思了片刻,郑重地说道:“家里如果有亲戚子弟符合条件的都来报名。跟着这位贵客的队伍去南洋。一条通天之路,可能就在其中啊。” “去那片遥远陆地?去一趟两年都没有了,可能一别就是一生啊!”有人显然十分抵触。 郑万春也不多言,富贵就在眼前,究竟谁能抓住机遇,全靠个人眼界了,他已经提点一句,不会再多言。 但他已经打定主意,派自己的一个儿子进入队伍,蹭一场富贵。 他有预感,只要跟紧这位贵客的脚步,一定能飞黄腾达。 在这一刻,他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究竟有多卑微。哪怕如同尘埃,落在这位权贵的脚上,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一段距离,对自己整个家族都是腾飞式的跨越提升。 而离开牙行,魏胜就取出信鸽开始联络皇城司皂院子,这是负责皇城司情报工作的机构。 他们将贯彻天子的意志,组织精干情报官员,在皇城司亲从官们的护卫下混进下南洋的队伍当中,去探查新大陆的情况。 这是他魏胜上任皇城司都指挥使以后第一件重要大案,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此事给办妥了。甚至要在东山都督府之前,把南洋的情报传回来。 离开牙行,三人不可避免地又经过了河间府署。 这座官衙占地八十三亩,规模宏大,远近闻名。在大堂前还立有一座诫碑,上面正正方方的刻着四行碑文:“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看到这四行字,赵桓目光不由得一滞,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虽然后面那一句才是书写者得本意,告诫所有官员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可是赵桓还是被前面那一句吸引,这是多少血淋淋得教训,才会使得官员把这一句公然写在了官府之前。 这平淡的一句背后,昭示着的是无数黎民百姓痛苦不堪回首的人生啊。 “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赵桓驻足在石碑前,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这是起义军的口号,是底层人民的呐喊。 但赵桓作为一个统治者却深深觉得自己跟他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提刑官断案 其他的统治者总是把自己带入官员的一方,要维护官员的利益,从而稳固统治。 但赵桓的想法完全不同,就像那句诗:“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官吏从来都是皇帝手中的工具,一个正常的皇帝根本不可能被臣子所威胁到。 赵桓从不畏惧官员,因为他们动摇不了自己的统治。 但他从来不敢看轻小民,因为只有小民起义,才能动摇整个国家的统治。 安史之乱浩浩荡荡,数十万边军席卷中原,但民心向唐,大唐统治依旧牢不可破,可以一再犯错,依旧平定叛乱,然后维持统治上百年。 但黄巢起义,一次席卷全国,就把整个大唐推入了深渊。 当一个国家失去了人心,四海穷困,必然天禄永终。 哪怕这个国家有数十万户家财万贯的富豪,也难挽浩浩大势。 见天子站在石碑之前出神,魏胜问道:“官家,要不要进去看看?” 赵桓回过神看向河间府署,其实这里他还真进去过,不过是在后世。 作为大宋传世规模最大、最久的建筑群,河间府署在后世也是非常吸引人的旅游胜地。 两世为人,重游故地,赵桓还真有些别样滋味,便说道:“那就进去看看吧。” 大宋的百姓还没有明清那么畏惧官府,县衙敞开了大门可以随便进出。 而一进门沿甬道北上,跨过台阶五级,就是河间府署建的殿堂,名曰大堂,是府官审理案件之所。凡大堂审理的一般民事案件,允许民众旁听。 而过了大堂后面的二堂,审理的就是一些机密案件了,不准民众旁听。 大宋百姓富庶,城市里的闲散人家颇多,大堂前面已经站了许多围观的百姓,看着提刑官大老爷审案子。 司法公开是中原司法体系的一大特点,就算后世也有庭审直播。 赵桓带着贺擒虎跟魏胜靠到了大堂前,此时一群人已经在大唐前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魏胜对一旁一位身体健硕的老翁问道:“老太公,我等刚到,能否跟我等讲一下这案子的详情啊?” 听说有人对案子感兴趣,一群人都纷纷发言:“那你来的太巧了,这是提刑官为民做主呢!” “这个案子可是玄之又玄了,跟话本似地。牵扯一位尚书,一位县令,和一名大官人,一名美妾。” 赵桓身高比较高,站在人群后面向前看去也能看见,大堂里面坐着数位官员,台下也站着数位官员,而一名富贵男子和一名身材丰腴地女子则跪在了地上。 旁观的百姓唯恐别人不能了解案情的精彩,热心的讲解道:“这还得从我朝律法体系说起,在我朝杖刑以下的犯罪,知县可判决;徒刑以上的犯罪,由知州判决,而提刑官主要负监督之责。” “但提刑官还负责审理疑难案件,平反冤狱,以及接受民众的上诉。” “这个案件本来知县都已经判了,是宋提刑经过调查,推翻了知县所审结果,重新进行公审。” 说话间,里面就已经开审,一位年轻的官员站在台下,义正言辞:“下官今年在审阅卷宗时,发现河间府肃宁县吴家庄一名庄汉李术身亡,经肃宁知县刘知县审理,系自杀身亡。” 外面百姓激动的对赵桓说道:“这就是宋提刑,宋提刑为官清正,断案如神,从担任河间府的提刑官,已经破解上百庄疑难杂案。” “这是我们为民做主的好官啊。据说他最仰慕的就是诸葛丞相,常言诸葛丞相的名言,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要是没有宋提刑,这冤案怕是难以洗雪了。” 赵桓闻言,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提刑官,他戴着一副单镜片无框的眼镜,一身朱袍下文质彬彬,但正气凛然。 眼镜,大宋本来就有,时下称之为叆叇,若不辨细书,以此掩目则明。 所以这会儿这位宋提刑十分自然的扶了一下眼镜,对主审的提刑司主官提点刑狱公事说道:“但据我所知,即便是在太上年间,赋税沉重,庄汉自杀的案例也很少,没有万不得已,非死不可的遭遇,鲜闻有庄汉会去自杀。更何况我朝如今正逢盛世,农税极轻,天下皆欲求盛世而享太平,已经几乎不闻庄汉自杀之事。” “下官阅览案卷,发现并无记载自杀的详细原因,于是便决定趁案发为时不久,重新加以审理。” “下官曾开棺验尸,发现死者腹部的伤口,进刀轻、出刀重,据仵作的说法,案发后,刀子在死者手上,但并非紧握,以此推断,自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提点刑狱公事是司法界的行家了,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对其他人陪审官员解释道:“若是自杀,不可能进刀轻、出刀重。这不符合人体的基本生理状况。但相反,若是他杀,形势就与此极为贴切。而且出刀重,说明杀人者与其有怨念,且杀人经验丰富。” “这基本上跟一个老实庄汉无法联系到一起。” 宋提刑继续说道:“所以下官走访过死者李术的邻居、亲友,发现了更加有利佐证。死者李术自杀半旬之前刚刚新婚,而且其妻子李王氏姿容秀丽,容貌过人,正是跪在躺下之女。”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是大堂外的百姓也都啧啧称叹。 “只看背影,就如此窈窕诱人,还新为人妇。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做石榴裙下鬼!”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哪个男人会自杀啊?如果一定要死,那我选择死在她肚皮上。又快活又享受,不比拿刀捅自己更明智?” 良法不悖乎人情。 如果判案的结果跟朴素的大众感情相违背,那一定是有人在作恶。 赵桓这个皇帝,也不相信,有人会在新婚半月之内自杀。 要知道当下不同于后世,新娘是三书六礼,明媚正娶回来的处子。 无数庄汉要直到洞房花烛才能体会到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像后世,可能对新娘子都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大宋的司法精神 民情汹汹,舆论哗然。 为官者,中和民意以安四乡。 如今这种情况,如果上面的官员还认为能一句自杀而糊弄过去,简直是自欺欺人。 赵桓郑重的看向其中,有冤假错案不可怕,只要能纠错,整个社会还在有序运转。 最怕的就是“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但是他们依然在说谎。” 这是俄国最有良知的作家,索尔仁尼琴对腐朽黑暗帝国最精辟的总结。 把下民易虐阐释的淋漓尽致。 台上官员正在低声左右交流案情意见。 赵桓转头看向魏胜,问道:“对这案子你怎么看?” 魏胜果断说道:“那位判案的肃宁知县完了,国家有律法制度,容不得有人只手遮天。台上的官员就算跟他是亲朋故交也不敢冒大不韪公开救他。” 贺擒虎问道:“为什么?台上的都是清官大老爷,能为民做主?” 赵桓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一个鬼神辟易的猛士,居然还相信为民做主这一套?” 贺擒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按诸夏上千年传统,底层百姓都把自己的全部寄托交给了为民做主的清官。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当今官家最讨厌这一套。 他甚至不愿世人夸他一句明君。不期望百姓把期望寄托在英君明主身上,自然也非常厌恶父母官为民做主这一套。 魏胜执掌了皇城司,对人心、舆论要比贺擒虎更加了解,他说道:“国家奉行的是道德法制。即良法不悖乎人情。所以,你可以不相信任何官员,但可以相信豪强劣绅或许能猖獗一方,但绝对无法抹黑整个国家的正义与公道。” “也就是如果天下人都觉得这件事错了,这名官员违法了,那这名官员一定会被问罪问责。” 赵桓点头表示赞许,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露形于阳光之下。 相比较于靠所谓“清官”为民做主,赵桓更倾向于依靠制度,由民做主。 法律是最底线的道德,道德是高标准的法律。 大宋的官员大都出身于平民之家,鲜有是王侯贵胄之后,赵桓相信他们的道德、法律观念跟普罗大众不会差别太大。 那所谓的为民做主,如何比得上由民做主? 大宋不是人间理想国,只要是人统治的国度,都免不了会有黑暗腐败。但贪污腐败一定要暗中进行,不被人所发现。 一旦暴露在公众面前,就没人敢违背公序良俗,冒天下之大不韪,指鹿为马。 大宋或许有隐藏的黑暗,但绝不至于堕落到索尔仁尼琴所形容的那种模样,黑暗腐朽的让人绝望。 这一点,赵桓还真的要称赞儒家。 在社会治理方面,儒家一直提倡道德导向型社会。 哪怕是制定法系,中夏法系也是远不同于后世的大陆法系和海洋法系。 公道人心,伦理道德,在司法中具有无与伦比重要的影响力。 在这种影响下,台上官员很快达成跟外面百姓一致的看法:“此案有违基本的人伦是非,有悖于国家司法公正,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我朝超世之文豪苏轼曾言,虽官守有限,不获趋外庭以称觞,而民意所同,亦能抒下情而作颂。(也就是与百姓意见一致,才是社会安定和谐的不二动力)” “故经过我等探讨,认可宋提刑之言,肃宁知县之判决悖义违法!” 不论台上官员内心究竟如何想,这一刻他们表现出来的都是大义凛然,公正无私,顿时引起台下大量百姓的称赞。 而台下年轻的提刑官则是真的英气勃发,有一腔热血和公正继续说道:“经下官核查,在肃宁县有一位衙内,名叫吴亮,乃是官宦之后,仗恃著做过户部尚书的父亲余荫,贪酒好色,胡作非为。” “而肃宁县知事正是他父亲的门生,而且为官不正,往往使作奸犯科者逍遥法外,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巧合的是,庄汉李术自杀后第二天,其新妇李王氏就住进了吴亮府中。” 此时坐在主审台上的一名官员开口,说道:“本官有异议,按我朝司法公正,疑罪从无。即便李王氏当日便搬进吴亮府中,亦不能判定吴亮有罪。” 贺擒虎气的握拳,说道:“这官员是瞎了眼吗?李术被人用刀杀害,又伪装成了自杀的模样。次日其新妇李王氏就搬进了吴亮府中。谁获益,谁的嫌疑最大,不是吴亮,又能是谁?” 一旁围观的百姓都已经见怪不怪,说道:“官官相护罢了,这吴亮在事发后,花了一大笔钱财,在衙门上下打通关节,于是一桩命案,就草草了结。不但逍遥法外,还享尽艳福。这已经是第三次审了。如果这次再审不过,这吴亮就要无罪释放了。” “果真如此?难道就任由他们无法无天?”贺擒虎一点就炸。 旁边一位老翁呵斥道:“别信口开河,这是律法公正。任何人都有三次翻供机会,不会一审直接定刑。” 魏胜点了点头,对赵桓介绍道:“也不能说就是官官相互。按我朝审判流程,提刑官审过犯人后,根据证言、证物、勘验结果、供词等各类证据排除合理怀疑、确认犯罪事实。被告人签字画押后,就可以进入复核阶段了。” “此阶段的提刑司官员,无需避嫌。甚至可以是犯人的亲朋故旧,向其复核复核案情,询问供词是否属实,有没有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如果有,则退回上一步,更换主审官重申;” “这位官员主张疑罪从无,是律法公正体系内的一环。” 赵桓抱着胳膊看向堂内,对大宋律法体系的完善十分赞叹。这个措施这一刻虽然偏袒了罪犯,但将来也势必能庇护一位清白的平民不受冤枉。 法律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所以大部分人还是能公正看待官员的秉公执言。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宋室司法逻辑 一般人印象中的封建王朝是怎么断案的? 基本上在断案时,“大老爷“一拍惊堂木,令苦主陈述案情经过、呈上犯案工具、赃物等证据,再问被告人“你有何说法“,如果有证人,那证人也得上堂作证。 而如果被告人拒不认罪,或者缄口不言,那主审官必定会大喝一声“大刑伺候“,直到被告人认罪——或者屈打成招。 不过这一招在大宋显然是行不通的,直接在第二步就被卡死。一位无需避嫌地主审官会对被告人复核案情,询问被告人供词是否属实,有没有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如果有,则退回第一步重审,更关键的是直接换了主审的提刑官。 所以依靠屈打成招,在大宋审案子,根本就没办法推进下去。这一点,明清两朝真的是望尘莫及。 因为案子可以随时翻供,所以嫌疑人的口供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再是核心要素。 主审官员们断案更加依靠的证据。例如书证,就是以文字记载的内容来证明案件的文字材料,例如书信、户籍资料,勘验鉴定结论,就是对于现场痕迹、尸体、物证和书证的检验结论。 所以台下的宋提刑立即呈上一份书证,对台上的复核官员说道:“仵作验过现场痕迹,说是自杀,却有鲜血一路淅淅沥沥向外滴落。” “根据仵作检验,死者刀柄上有鲜血,应该是凶手被割伤所致。” 说罢宋提刑又送上一张书证:“杀死死者李术的是一把无镡刀。镡是刀柄前保护手掌的重要配件,既方便拔刀,又能在刀刺入人体后,保护手掌不被割伤。” “只有高手能稳稳握住刀柄不打滑者才会不装刀镡。而刺死李术的人显然不是刀术高手,他在刺中李术身体后,手掌受力,没能握紧,反而被刀刃割伤。” 主审的官员问道:“所以凶手的手掌上会有刀伤?” “是的。我问过河间的刀术宗室,他分析这种情况下刀伤一定是在掌心虎口前面。” 吴亮连忙高举双手,大喊道:“那我冤枉啊,诸位提刑且看,我手掌如此精细,哪握得住刀?如果用刀刺伤李术,手上一定又刀伤吧?可我手掌完全没有过任何伤痕。” “宋提刑,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 见吴亮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宋提刑丝毫没有在意,说道:“吴大官人没有受伤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吴大官人不会亲自动手。但你府上其他人呢?” 吴亮脸色一僵,可还是抵赖道:“我府上其他人都是些仆人、女婢,做的是劈柴、做菜的事情,手上受伤在所难免。难道宋提刑仅因为他们受伤了,就把李术的死赖到我头上?这难道不是欲加之罪?” “人啊,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伱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宋提刑对我抱有偏见,我府上就算杀只鸡,宋提刑都能从鸡血上联想到命案。” 台上的主审官员说道:“吴亮所言有理,宋提刑若是仅凭手上有伤就断定其是凶犯,有欲加之罪的嫌疑。证据不够完整。” 宋提刑据理力争,说道:“可若受伤的不是仆人、丫鬟,而是吴府的管事呢?” 吴亮瞬间脸色大变,脸上从容的气度消失,死死的看着宋提刑。 宋提刑扶了一下眼镜,淡然看向吴亮,问道:“吴大官人,我已经把贵府的管事从乡下带到了河间府,你还不认罪吗?” 吴亮额前浮现一层冷汗,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毕竟只是个衙内,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刚才他还一脸得意,如今却面容僵硬,怎么看都是心里有鬼。 他没想到真正的凶手已经被官府找到了,他甚至不知道管事有没有出卖自己,把案情告诉提刑司。 他只能强撑着说道:“他一个管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宋提刑一笑,说道:“我给吴大官人捋一捋思路,李术被杀次日,其新妇就进入贵府。而且在本官重新审查此案的第二天,贵府管事就返回了其乡下老宅。而本官找到贵府这位管事时,其右手虎口前又正好有一道刀伤,完全符合案犯推断的情形” “这么多巧合,连在一起,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了。” 吴亮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一口咬定:“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多巧合。我听过一个关扑的结论,仍一枚硬币,正面朝上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但并不意味着仍一百次就会出现五十次朝上,五十次朝下。如果一直有巧合发生,会出现一百次都是正面朝上的概率。” “虽然这种概率只有几亿分之一,但只要大宋人口足够多,就一定会有人遇到这种情况。” “关扑上百次巧合连在一起都可能发生,更何况我这才三次巧合?” 台上官员也清楚吴亮在诡辩,但从司法公正的角度来说,的确无法以这种证据就对吴亮进行定罪。 贺擒虎也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站在司法的角度上来看这个案子,对赵桓问道:“如果吴亮死不认罪,应该怎样才能给他定罪?显然宋提刑没有拿出管事的证词,就是管事没有供认不讳。” 无供词定罪,是非常考验提刑官能力的一种情况。 赵桓分析道:“一定要有个完美的证据链闭环,让凶手锁定在吴府,不可能出现吴亮所说的巧合,其他人也不具备犯罪条件。” 而宋提刑显然也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完全准备,他又一次提交了一份书证。 台上的主审官员看完,互相对视一眼,全部目光凛冽的看向吴亮。 河间府的提点刑狱公事一脸肃杀,喝道:“吴亮,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认罪。否则,拒不悔改,罪加一等!” 吴亮脸色一变,实在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可越是无知的人越是固执,他死硬的说道:“提刑,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人间正道 面对吴亮的狡辩,提点刑狱公事怒斥道:「大胆狂徒,死不悔改,罪加一等!来呀,呈罪证!」 旁边的两名小吏立即分别带着吴府的管事和一把短刀走到堂前。 宋提刑拿起短刀,对二人问道:「你们二人认识这刀吗?」 两人大难临头,仍抱有侥幸,纷纷摇头。 宋提刑一脸正气,死死的盯着吴亮,说道:「恶徒,法网恢恢,不漏一人。今天就让你明白,在国家伟力面前,你的那点犯罪手段,无所遁形!告诉你,这就是刺死李术的短刀。」 说着宋提刑拆掉了短刀的木柄,对所有人展示了一下刀刃被木柄包裹处的铁条,然后说道:「铁条上刻着刀铭,弓剑耕樵,定风斋印,建业十九年。」 「吴亮你一定不清楚,这刀的工艺吧?这刀是冷锻而成,一般这种刀都会在木柄内的刀身上铭刻下锻造者的姓名、铭文和锻造日期。」 「这刀是由定风斋的锻刀工匠锻造而成,而弓剑耕樵正是定风斋的铭文,出自我朝大文豪苏轼的盛赞,民皆戴弓而锄,佩剑而樵。」 吴亮跟管事瞬间脸色苍白,果然不存在完美犯罪,任何犯罪现场都会留下犯罪者的痕迹。 宋提刑低下头对吴亮说道:「吴大官人,你没想到吧?刀柄内的一行小字,却直接暴露了你的凶手身份!」 「定风斋是天下刀剑名坊,只开设于东京。而由定风寨在建业十九年锻造的名刀,李术一个庄汉,远在河间府,又怎么可能买的到?」 「事实上这种名刀出自锻刀大师,寻常人根本买不起。而只有令尊的故旧在东京才会买到这种刀,送给了恩师。你府上管事不懂刀,以此刀隐蔽,便拿去刺杀李术了。」 吴亮一脸惊慌,连忙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凭什么说定风斋的刀就是我府上的?其他人府上难道就不能有定风斋的刀?」 宋提刑大喝一声:「因为此刀是成套的,总共三把!这把只是最短的短刀,还有腰刀跟长刀一同摆在刀架上!而你府上府库里,腰刀和长刀俱在,唯独这把短刀消失,却出现在了犯案现场!」 「凶器、伤口、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没有,不是我!不是我!都是管事自作主张,是他杀了李术,跟我无关!」吴亮连忙撇清关系,他想的很简单,现在的一切都指向管事,只能证明管事杀人,牵扯不到他身上。 可是他一个纨绔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美人他睡了,管事受他之命去杀人,最后却背了全部罪责? 凭什么? 犯案的逻辑都不合理。管事跟李术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了李术,还帮他伪造成自杀模样。 管事被吴亮出卖,罪证已经确定无误。但他不甘心做替罪羊,为寻求减刑,当堂把吴亮给供了出来。 原来这吴亮偶然见到李术新妇,动了曹魏之风,就命管事去将其杀害,然后伪装成自杀模样。他买通了县令,将其认定为自杀身亡。 但大宋如今社会平宁,每个非自然死亡者都有卷宗可查。 提刑官见到自杀的卷宗就察觉到端倪,开始重新调查此案。吴亮听到消息,就让管事去乡下躲一躲,但没想到官府要调查一个人,可以把一个人的关系网络查的如此之清楚。 哪怕躲到了山沟里,管事还是被官府找到,带了回来。 任凭所有人抓破脑袋,也没能想到,犯案现场刀柄里隐藏的一行小字,成为了至关重要的线索,最终顺利将吴亮定刑。 接下来案子就进入审判环节了,主审官员向吴亮及主事宣布其所触犯律法条文,宣布罪状。 大宋律法也是以心论罪,吴亮虽然没动手杀人, 但是他蓄意谋杀,且死不悔改,罪加一等,直接处以极刑。 主事虽然动手杀人了,但其是被吴亮所胁迫,但念在其主动供认罪行,且检举有功,免除死罪,处以流放之刑,流放三千里,到北海一带充实边区。 吴府管事的判刑,路一级就能决断。但死刑要送到朝廷,交由三司重新核验一回。尚宫局盖上皇帝大印,然后通过执行。 在审案的最后,所有主审官员在案宗上署名签字。如果将来出现冤假错案,所有署名的审判官员都要追究责任。 吴亮的案宗被封存,立即就进入了下一个环节,对知县进行追责。 知县的案子就没这么复杂了,他制造冤案,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免除官职并判处徒刑十年。 在大宋如今判刑基本上都以徒刑为主,要去为官府铺路修桥,开矿伐木。 如今处处需要用人,不可能把一个罪犯白白养在监狱里面十多年。 这案子办的干脆利落,顺利为庄汉***,提刑官赢得围观民众的交口称赞,轰动一时。 无数人在大堂外对宋提刑拍手叫好。 这案子实在是太经典了,既锄强扶弱,又伸张正义,还扫除了腐败。 简直是大快人心。 人群散去,所有人都心绪激荡,魏胜对赵桓说道:「守法持正,嶷如秋山。人间自有公道正义啊。」 贺擒虎亦点头称赞,说道:「邪不压正。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下民不可欺,小吏不足畏。」 赵桓转头看向这恢宏浩荡的河间府署,里面那位年轻的提刑官到最后赵桓也不知道其姓名。 但赵桓依旧为之欣慰,所谓的政治清明,不就是如此吗? 虽然有贪官污吏,但在浩浩荡荡的人心面前,其一旦现形,就会被所有人、所有百姓和官员一同唾弃,一同审判。 而不是政治黑暗,***司空见惯,连官员百姓都习以为常。也无处去监察反馈。 所以赵桓笑着说道:「所谓治理不就是一个人心逆顺吗?我相信人间正道是沧桑。只要万民一心,必能使台阁生风,贵戚敛手,不敢蹂虐下民。」 赵桓心情愉悦的走出河间府署,天色就已经黑了,街上华灯初上,一片人间烟火。 这个小城繁华的让人欢喜。 赵桓带着两名侍卫走在街头,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由得对魏胜问道:「你说这个小城里得有多少人?可有参差十万人家?」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城市化进程 赵桓所说参差十万人家,显然说的是人数,而不是户口。 但魏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丝不苟的说道:「我们从城西走到城东总计有十六条街,按目前这条街上的人口密度计算,大概河间府的户数应该不到十万户,大约七八万户。」 贺擒虎惊叹道:「你连走过多少条街都记得?准确吗?」 魏胜点头,说道:「我习惯了,到一处地方先观察地势地形。十六条街,我数了两遍,不会差。」 贺擒虎惊叹道:「七八万户?这不是马上就要比上杭州了?那里是三吴都会,最著名的就是参差十万人家。」 赵桓也是惊诧了,按大宋一户六口计算,这七八万户就是四十多万人呢。 别看东西方都有人口百万的大城市,但一座小城里面只有几千户人家才是常态。 按杜甫的诗:「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这是杜甫的回忆,难免对当年的开元盛世有所美化。 但即便按这个标准,每个小城里面有万户人家也算是盛世了。 但河间府的人口对比着唐朝盛世还翻了七倍。 赵桓不得不说道:「河间府能有这么多人,倒是怪异的很啊。」 贺擒虎没明白,问道:「有何怪异的?我朝人口十万的城池比比皆是,河间府曾经是包龙图治理过的大城,有四十万人也不是不可能吧?」 赵桓摆了摆手,说道:「不,很不正常。像苏州、钱塘这种大城市,能有五十多万人口,靠的是地处苏湖平原,天府之国,鱼米之乡,可以提供充足的粮食,所以他们才能发展出规模庞大的城市,在里面发展工商。以至于苏州如今的人口已经突破百万。」 苏州人口破百万是必然的。 因为这座城市里面发展起来了最强大的工业能力。 百姓聚集在城里,显然都是为了工业生产。是一座座工坊把这些人从农田里吸引到了城市。 按人均的工业产值,苏州可能还要超过东京。 东京实在是太大了,他兼具了文化、政治、商业、经济等各个方面的内容。 所以人口一路增加到了三百多万。 但苏州不同于东京,他就是单纯的工业发达,可能是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城市。 因此赵桓说道:「东京情况特殊不作参考,但以苏州的经验来看,没有强大的工业和大量工坊,城市化根本无法形成。地方百姓会分散在乡村里,进行农业生产。」 大宋现在的状况就是农业社会跟工业社会掺杂。 大宋不是没有工业重心,但那都是国家耗费重资,依靠国家强大的财富能力,硬生生给砸出来的。 比如东京,这座城市是仅是为了发展工业准备的基础建设,就是其他城市根本不敢想象的。 国家亲自卖地,重新修路,大力发展漕运。所以在中原平原上,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发达的水网,铺就了大量碎石路面。修建了无数的驰道,后期又拿出了珍贵的水泥在东京修路。 连皇室和王公贵胄的府邸都没用上水泥,先把水泥用在了给东京修路上。 可以说,仅是为了给东京提供工业化必须的基础设施,国家财政在基建方面的投资就高达至少四十亿贯。 后世一直说大宋是以一国养东京一城,到了建业年间,这种事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进一步。 大宋一亿四千万百姓缴纳的税赋,数十年来都砸在了东京城的基建上面了。 这种能量 和财富,在封建王朝里面,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大明是有心无力,他中央财政根本没钱,连边疆驻军都维持不住。更别提拿出这么多钱搞基础建设。 而汉唐之际,根本就无法想象这种庞大的人力物力。 像曹操打下了冀州,欣喜若狂,对崔琰感慨冀州有三十万众,可谓大州。 这三十万众如果指的是人口,那还不如河间府一座大宋小邑人口多。 如果指三十万户,又太多了。足足一百五十万人!要知道赤壁之战前,曹魏在北方的人口总数才两百多万。冀州一个州占据了四分之三,有点过多。 但不论是三十万人还是三十万户,在数十亿贯的财政面前都一样的渺小,毫不足道,根本负担不起。 而当时如果哪方诸侯能得到河间府这样一座城池,实力都将骤增。蜀汉要是有这么一座城池,直接人口增半,而且财政骤翻数倍。 可是怪就怪在了河间府既没有东京这种无与伦比的基建设施,也没有苏州那种得天独厚的天府之国地利,他是怎么独自发展成这么规模庞大的? 贺擒虎摸着下巴,问道:「会不会是河间府本来也兼具地利?据我所知,河北也是平原广阔,农业发达。河间府如果想发展工业,这里倒是不缺粮食。」 「也有道理。」赵桓点头。工业之所以号称第二产业,就是要依托于农业的第一产业。 没有高度发达的农业,大量的粮食产出,根本支撑不起工业帝国。 像西方的工业强国德意志、法兰西,境内都有非常广阔的平原,农业优势得天独厚。 可赵桓还是摇头,说道:「应该没这么简单。」 如果有农业优势就能发展起工业,东欧应该是工业最发达的地方。可显然诸夏印象中,他们已经被开除出欧洲籍了。谈及欧洲,诸夏印象中就西欧的德法以及那几个富庶小国。 河间府一定还有个什么比较独特的地方。才使河间府的城市化进程远远超过其他地方。 不过赵桓还没想明白,魏胜忽然一指前方红色灯笼下面的摊位,问道:「前面那是不是小艺?」 赵桓向前面看去,果然见到了那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是今天在球场弹琴的那个少女,便笑着说道:「还真是她。这都能碰见,过去看看。」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悲喜不同 小艺站的摊位明显就是她母亲的摊位,杨员外说过她的母亲在城里卖豆腐。 华灯初上,正是吃完饭的时候,她的这个小摊也是相当热闹,有不少人坐在她摊旁的木桌长凳上吃着热腾腾的豆花饭。 豆花不是豆腐脑,要比豆腐脑更硬一些,但也有着甜党和咸党之分。 赵桓作为一个北方人,是地地道道的咸党成员,甜党什么的都是异端! 所以赵桓带着贺擒虎坐在了一处角落里,就由魏胜去要了三碗咸豆花。 咸豆花是在上面浇卤的,那种浓稠的一碗,里面有葱花、香菜、木耳、甚至黄花菜。 远远的就飘来诱人的香味。 赵桓跟贺擒虎坐在角落里,看着摊位上的人群络绎不绝,有人买豆腐,有人买豆花,有人买豆腐脑。 小艺的母亲忙的脚不沾地,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让她并不怎么出众的眉眼看起来也柔和顺眼许多,勉勉强强能算得上是一位豆腐西施。 对着这小摊前繁忙的人间烟火,赵桓对返回来的魏胜问道:「豆花多少钱一碗?」 「三文钱一碗,加肉羹的话再添两文,我要了超级加倍,加肉羹双份!」魏胜挺着胸膛,一脸骄傲。 贺擒虎白了他一眼,说道:「那也不过七文钱!你怎么好像请我们吃了一顿大餐似的。」 「这是钱多钱少的事情吗?这是真情实意!」魏胜瞪了他一眼。 三文钱,这个价格是真不高阿。 赵桓说道:「按这个价格,我大宋应该没有吃不起豆腐的家庭了吧?」 贺擒虎结舌,问道:「那世界上咋还有连豆腐都吃不起的人阿?就连寺庙里的和尚,豆腐、青菜、斋饭都管够。」 魏胜一甩长袍,坐在他对面,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觉得顿顿吃斋饭、吃豆腐青菜是粗茶澹饭。但有没有想过,在大宋之外,吃一顿这种全是精米的饭本来就是奢侈?」 「他们吃的面食里面要加木屑,就这还要泡着凉水吃,用以填饱肚子。」 贺擒虎立即摇头,说道:「我不信。他们怎么不喝热水?要那么穷,大冬天的肯定没有取暖棉服跟火炉,还要用凉水果腹,一杯凉水下肚,那全身不得凉透了?」 「你简直是晋惠帝再世阿!喝热水不得烧柴阿?」 「柴呢?他们总不至于连柴都没有阿!」 「你可真是宫中的大老爷,寒食节你没听过阿?他以为他们奢侈到每顿饭都能烧火加热?他们的柴大部分要卖给贵族,然后买布、买盐,买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贺擒虎转头看向赵桓,问道:「大官人,这家伙在夸张其辞吧?」 「还真没有。」赵桓十分确定的说道:「你要知道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贺擒虎挠了挠头,不敢反驳赵桓说的话,可还是不敢相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连三文钱一碗的豆腐都吃不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大阿。」 「那他为什么人口刚刚超过一千万人?」 「我哪知道!」 「那赵怀忠的德意志国大吗?」 「当然,他不是号称泰西最大的国家?」 「那他为什么刚从八百万人增长上来?」 贺擒虎有点明悟了,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国家虽然文化各不相同,但人口不多的共同原因都是财富贫乏?」 魏胜重重地一敲快子,说道:「答对了。你以为德意志如果富庶起来了,他们那么广阔的土地会只存在八百万人?他们如果有大宋当前的富庶水准,土地就算缩水一半,人口也能从八百万一路膨胀到八千万。」 「呀,这位兄台好见识阿。」旁边桌上一位本地读书人主动插话,说道:「兄台看起来年轻,胸中却是颇有深度。这的事情信手拈来。」 赵桓三人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窄衫和布襦裙的中年人,同桌还有四名同样打扮的男女,显然都是本地的普通工人、客户,算不上富贵人家。 魏胜笑着对几人拱了拱手,客气说道:「一点愚见,承蒙夸奖。」 这几人啧啧叹道:「我说呢泰西人口怎么那么少,还不如秦汉人多。一直以为他们禁止生育呢。」 「我也是当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有人说是宗教,有人说是思想,却不料竟是这个原因。」 赵桓也认可魏胜的分析,什么花里胡哨的原因都不是,就是他们太穷太落后了。 等他们富裕起来,立即就提出了马尔萨斯陷阱。这就跟中原人总结的王朝周期一模一样。 就现在的泰西地区,甚至都没资格触碰到王朝周期的那条线。 不过大宋虽然比他们强一些,但也没有到安枕无忧的地步。 大宋人口一亿四千万,其实已经在王朝周期的极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避免王朝周期。 不过赵桓还没想明白,就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哎?大官人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赵桓抬头,正是端着托盘把三碗豆花送过来的小艺。 他看见赵桓这张熟悉的面孔,脸上充满了惊喜。 赵桓从她手中接过来豆花,笑着说道:「看到你在,就过来照顾一下你家生意。你这是在帮娘亲打下手?」 「是啊,是啊。每天这个下班时刻,都是摊上最忙的时候。娘亲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来帮忙端菜洗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桓跟魏胜同时对视一眼,大概相彷的时刻里有大量工人下班,这座城市里到处都在显露着工业的痕迹。 一旁那几位中年人又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小艺,你认识这位大官人?‘ 杨氏良家子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河间府机床 小艺把三碗豆花放下,抱着托盘开心的介绍道:“各位叔伯,这位大官人姓赵,是从东京来我们河间府游玩的。” 说完她又对赵桓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爹爹工坊的好友,平日里经常下班后到我娘亲的摊上照顾生意。” 果然是工人阿,看他们的打扮和气质,就有点像工坊里热情豪放的工匠。 赵桓笑着对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对小艺问道:“你们摊上有酒吗,拿一壶过来。我跟你这几位叔伯聊聊。” 小艺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摊上没有,不过不远的张大娘那里有卖酒绿蚁酒的。我去给你们要一壶吧?” 绿蚁酒是指新酿的酒,酒面浮起酒渣,色微绿,细如蚁,称为“绿蚁”。 赵桓拍出一张一贯钱给她,说道:“绿酒初尝人易醉,只喝酒不行,伱最好是再带一些下酒菜回来。” 小艺笑着说道:“大官人,这次让我请吧。” 看着一路提着裙摆跑开的少女,几名工匠啧啧称叹,说道:“老六家这闺女现在真的是出息的水灵了阿。” “可以阿,这闺女,年纪轻轻就能请客吃饭了。” “果然跟她爹一样有一门手艺,就是有前途。” 赵桓笑着问道:“小艺的爹叫老六?” 一名工匠立即回道:“没有。老六是他的外号,他是我们工坊的六级工匠。六级工匠,大官人听说过吗?” “这个还真没有。”赵桓坦诚说道。 “这就涉及到我朝的工匠体系了,我朝官营作坊工匠分和雇制和差雇制。其中差雇制就是以当差劳役的形式雇佣工匠。而和雇制就是以市场的薪酬雇佣工匠。” “但工匠技艺不同,雇佣的价格就不能一概而论,于是官府就设置了工匠名爵制。” “老六就是我们河间府少有的能享受六级待遇的工匠。” “哦?他有什么手艺,竟然有如此待遇。”赵桓好奇的问道。 “他阿,特别神奇。他只听声音就能判断机床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打磨过的机床尺寸精细无比,开动生产后的器具规格完全相同。” “这可是神技阿。河间知州都亲自请他帮忙,调试过官府的机床,用以统一规格,大规模生产。” 赵桓问道:“那你们的机床都用来做什么?” “这可太多了,早期的机床比较简单,只能用脚踏切割玉石、木料。” “但现在产的机床就不同了,用上了蒸汽机,有铣床、刨床、磨床、钻床等各种型号,可以进行齿轮、螺丝、膛线等各种工艺生产。” 一名女工补充道:“河北水利,大官人知道吧,里面用刀各种精密转轴、齿轮等,基本上都是我们河间府的机床生产的。” 这个说法还真是震惊到赵桓三人了。 要知道任何方面,生产力都决定了效率。 即便是水利治理,工业化的治理也必人工治理更加快速可靠。 一套闸门标准化运用,比工匠现场打磨尺寸、形状都完全不一的各种木材要快很多。 更何况,机床生产的钢铁部件,那是木制的材料绝对无法媲美的。 以前一套木制水利如果能用十年,那现在这种水利工程至少能用三十年,这还是粗略维护的情形。 如果水利工人精密维护,使用百年根本不在话下。 要知道清末在北方修建的船坞,在天朝一直在使用,精密维护了一百四十多年。 如果一项水利能造福一百多年,那大宋境内可谓处处是都江堰了。 这个小小的河间府给了赵桓大量的惊喜。 所以赵桓热切的问道:“那小艺他爹人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 按理说都是工友,对方还来照顾他家生意,下班以后他们应该是会一起过来的。 那名最先开口搭话的工匠说道:“嗨,老六他可是大忙人。今天又被知州请到了河间府署里面,据说有一种新的生产机床,怎么也无法顺利运行,请他去帮忙调试去了。” 老六没有回来,小艺却两手提着大量美食回来了,她右手一坛醇香美酒,左手提着几个油纸包。 贺擒虎立即上前帮忙接了过来,摊开在桌面上,油纸铺平,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卤肉、烧鸡、酱肉和花生、梅子、酱菜。 一名工匠惊得大呼小叫,说道:“小艺,你今天是大出血了阿。买这么多,得两三百钱吧。你娘一天能挣出来这些吗?” 那名女工也是连连开口:“小艺,你破费了,破费了,都是家常人,你随便买点河鲜、蛤蜊、鱼干、虾米之类得就行了,怎么买这么丰盛。” 日入百钱,在大宋是一个非常高得标准了。 在太上年间,鄂州有一个乐生,任水鬻于市,得百钱即罢休,不再做生意,回家吹笛唱歌玩乐。 日入百钱也就是月入三贯,这个收入绝对足以保证普通人家衣食无忧。 赵桓看向小艺娘亲,她在这个摊位上架了两口锅,一口卖豆花,一口卖肉羹、杂碎、酱汤,案台上还有切成块得卤水豆腐。 这三样加起来,她一天下来应该不止卖掉百份。 除去成本,她的收入可能还不止百钱,要达到一百五十钱甚至两百钱。 赵桓问道:“这个小摊要交什么税吗?” 旁边的工匠答道:“没有税,知州就望着街头上多点这种小摊,有人间烟火气。” 赵桓愈发的对这位河间府知州感兴趣了,问道:“小艺她爹明天还去河间府署调试吗?” “应是要去吧。调试了快半个月了,一直没好,也不知道这次生产的究竟是什么部件,要求如此之高。” 赵桓闻言,有了打算,就笑着跟工匠们闲谈起来,一边喝酒吃菜,等候小艺她爹回来,一边跟工匠们谈论河间府的这位知州。 工匠们对这位知州的了解,要比赵桓预想的多很多。 这位知州是从隔壁的大名府的馆陶县调任过来,据说他是靠着一件无与伦比的大功劳,一步实现从知县到知州的超级跨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争夺重任 大宋的夜生活十分发达,不仅仅是灯红酒绿,更在于丰盛的美食。 夜色深沉,但华灯下,各个摊位都热闹不凡,大量男男女女坐在桌椅上热闹吃着各种食物,极具人间烟火气息。而有的摊位喝着美酒,更是喧嚣热闹。 赵桓这一桌就是边喝酒边畅聊,从夜幕初降一直聊到了子时一刻。 这个时候各个摊位又忙了起来,本来坐在一旁的小艺母亲也起身了,跟几人打声招呼就去收拾食材了。 贺擒虎惊讶的问道:「怎么这个时间还要增加食材阿?」 旁边的工匠笑着解释道:「这个时间会有一波工匠换班阿。大量工匠下班,要吃个夜宵填饱肚子。这时候正是面馆、肉铺、摊头生意最好的时候。」 贺擒虎问道:「怎么深夜还不歇息,工坊还在干活?」 一旁的女工匠捂着嘴,笑道:「这位哥哥一看就从来没有在工坊里待过阿。」 「为何如此说?」贺擒虎摸不着头脑。 魏胜白了他一眼,说道:「工坊里轮班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无论是冶炼高炉还是烧瓷工坊,一旦停歇,重新运转对机器损害极大。所以都是人转,机器不停。」 工匠们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如今机床都金贵,宁可让工匠们轮班转,也不敢让机床冷了。一旦再启动麻烦可太大。」 赵桓听着这些,意向一动。没想到大宋的工业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开始注重工业设备的养护。 工业设备都是重型器械,一般不轻易停转。生产线一旦停下来,再次启动就会影响设备生命。所以越是工坊规模庞大,越能维持稳定生产,提高工业水平。 河间府这工业化进程已经进入了良性循环阿。 说话间,三三两两的工匠已经走进摊位点起了食物。 而小艺也顿时从困意中清醒,兴奋的跑到了一位皮肤黢黑的中年男人身边,围绕着他叽叽喳喳。 中年男人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枚竹蜻蜓,小艺接到手中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两手一搓,竹蜻蜓便旋转着飞到了空中。 赵桓桌上的几名工匠纷纷招呼道:「老六,忙完了吗?」 「快过来喝几杯。」 「小艺买了酒肉,你这个当父亲的可不能错过。」 小艺父亲惊讶了一瞬间,走了过来,这其实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人,身材不高大,也没什么特点。 把他丢进人群里,一眼都认不出来他。 唯一比较不错的地方在于,他性情很随和,热情的跟桌上所有人打了一遍招呼。 直到看见赵桓,他愣了一下。 实在是赵桓的气质跟这个摊位的档次很不符合,他穿着一身朱红色锦袍,腰系革带,玉佩环坠,外披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襕衫。 这种打扮一看便非富即贵。 套用一句名诗,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虽然河间府已经用上机床切割玉石了,但到现在为止,他这个河间府的六级工也买不起一块温润的美玉挂在腰间。 老六可以确定,就算是河间知州,本地豪商,身上的玉佩也远远不如眼下这位豆腐摊上大官人腰间玉佩的万分之一。 他从来没见过色泽如此完美,如此温润光洁的玉佩。 说实话,这玉佩戴在身上,有见识的小偷都不敢偷。 毕竟偷几贯钱的东西那叫小偷小摸,但要是偷了个几十万贯的东西,那简直惊世骇俗,一跃成为江洋大盗了。 他恭敬地拱手行礼,问道:「不知道大官人光临,有何贵干?」 小艺跟她娘都见到了父亲这端庄地举动,深感不 可思议。要知道他可是经常见河间知州的,就算对河间知州,他也没有如此敬畏。 摊上的几人也瞬间察觉到了不对,老六的眼界他们是了解的。 他都如此谨慎,对方的来头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出不止十倍。 所有人都连忙起身,拘谨的站在了一旁。 赵桓笑着说道:「都随便坐阿,不用多想,我就是一闲云野鹤,随便到处游历的。在这里听说河间知州的趣事,所以就多谈了一会儿。」 老六这才带着众人坐了下来。 赵桓问道:「在下赵公明,不知兄台贵姓?」 老六连忙说道:「不敢当,免贵姓孙,单名一个能字。」 各自介绍完,赵桓也没有客套,立即开门见山,问道:「听闻河间知州最近被一批新的机床弄得焦头烂额?」 孙能说道:「是啊,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朝廷要生产一批钢材,要求不得有毫厘之差。」 其他工匠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阿。怎么这大半个月都没忙完。」 孙能立即说道:「那是你不知道这次朝廷要多少。上百万石钢材,而且模型要完全一样。知州是把脑袋都系在这上面了。」 上百万石。 所有人顿时一惊,这个数字太庞大了。 这足足有九千多万斤钢铁了。 众人想不出朝廷干什么要这么多钢铁。 如果全依靠手工打造的话,这么多钢铁模型断然无法规格统一,传统浇筑的模具也不行,必须要有机床精细打磨。 赵桓倒没有太惊讶,九千多万斤听起来很多,事实上就四万五千吨。 钢铁很沉很重,以一吨黄金做参照,一吨黄金酒拉杆行李箱那么大小,那一吨钢铁只需要乘以二点五就可以了。 所以四万五千吨钢铁,用到大型工程上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赵桓只是好奇,问道:「朝廷需要这么多钢铁,为什么会在河间府生产?要运送百万石的钢铁,也极为不易。」 这么大的工程,赵桓一点印象没有,不太正常。 孙能说道:「还没投入生产呢,现在是在选机床。所以知州他是争分夺秒,务求把这个重任抢到河间府来。」 其他人叽叽喳喳的立即参与进来,问道:「抢?那就是还有其他地区在争这个重任?」 「那肯定有阿。上百万石的钢铁生产,你想想能雇佣多少人?能带来多少财富?」 「是阿。这可是能造富一方的好事,想来所有地方官都在力争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丹书铁……玉 孙能对其他人说道:「倒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参与,据说这次考核挺严的。我们河间府有机会参与是因为我们的机床做的最好。」 「这是太学设计的项目。他们出图纸,我们出钢铁实物。」 「知州大人为了这个项目上夙兴夜寐,广邀河间府的能工巧匠参与设计解决。我只是其中之一,据说知州还动用关系,从东京请到了一位八级工。」 摊位上立即发出一阵惊叹:「八级工?这可是我朝的国士阿。」 「是阿,据说很多太学院的设计无法生产材料,都是这些八级工用手一点一点搓出来的。」 关于八级工的传闻,赵桓也听过一些。 比如某些大型器械上的精密齿轮,很小很精细,都是这些超级工匠一点一点的磨出的。 他们的手艺几乎可以堪比后世的精密机械加工。 给他们一把锉刀,一个工作台,基本上任何想要的形状他们都能给弄出来。包括在珍珠大小的钢球上雕刻出指定的纹路。 当初赵桓对线膛炮根本就没担忧,就是因为大宋有大量这种超级工人,在旋镗发明之前就能在炮膛内刻上膛线。 如今这位河间知州连八级工都请动了,无数能工巧匠投入其中,忙到深夜,工艺的进度必然会突飞猛进。 毕竟你可以不相信大宋官员的能力,但不能小瞧劳动人民的智慧。 按中原体制,最擅长的就是这种集中力量攻克难关。 赵桓问道:「你们就在河间府署里调试这个机床?」 孙能答道:「是的,河间府署八十多亩,后面有一片区域专门调试这个机床。」 赵桓点了点头,所有情况了解后,便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扰。有机会下次再聚。这是这顿饭的酒钱,哪能真让小艺一个小姑娘请客吃饭。」 赵桓从骏马的行囊里取出一枚环佩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他替换的衣服跟玉饰。 其他人不懂玉,孙能却吓得要死,究竟什么人家会把这种价值连城的玉佩随手送人。 当初和氏璧能换数城,这玉佩按价值也一样珍贵,足以抵数座城池的税赋。 孙能连忙捧着玉佩想要婉拒。 赵桓已经手提长剑上马,贺擒虎右手一拦孙能,说道:「我家大官人赠送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的。你就收下吧。一块玉佩对我家大官人而言不算什么。长者赐,不敢辞。你这推辞下去反倒不美。」 「如果将来家中有什么祸患,拿着这玉佩去天下任何一座朱旗银行。他们都会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你别想着造反,基本上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 任何条件都能满足? 孙能一惊诧的瞬间,对方已经策马而去。 旁边的匠友们还未尽兴,纷纷招呼道:「老六,发什么呆呢?回来继续喝几杯阿。」 显然离去的赵桓,就成了他们的话题,有人立即问道:「这位大官人倒是非常随和阿。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架子的达官显贵。」 「屁,那叫没架子吗?那是你感受不到,他把你当粪土呢。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跟我们结交,你看他都没问过我们什么来路,究竟做什么行当,家财多少。」 「这有什么问题?不是说明对方有涵养吗?」有人不解的问道。 「这说明你做什么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根本不屑的与你们为伍。」 那位女性工匠却笑着说道:「你净瞎说,我怎么感觉他像是个大娘子。看你们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慈爱。你娘跟你说话有架子吗?」 有人瞎起哄,说道:「你这说法对的。我也有这种感觉,他还真像我娘。 感觉我说错什么,他都随和一笑。我老爹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等孙能坐下,立即有人问道:「哎?老六,这位大官人给了你个啥呀,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 孙能迷迷糊糊的问道:「刚才这位大官人说他姓赵是吧?」 「是啊,国姓。」 「咋了,该不会是哪位大王吧?」 孙能拿出玉佩,说道:「刚才他跟我说,若是有祸患或者急难,拿这个玉佩,到天下任何一座朱旗银行,都能提一个要求,只要不是欺君叛国,都能满足。」 「哈哈,老六你不会当真了吧?要当传家宝传下去?」 「就块破玉,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还真当宝了?」 「朱旗银行,你知道门朝哪开吗?要真这么珍贵,你赶紧去找个朱旗银行当了,要他十万贯钱。腰缠十万贯,世间无你这般神仙人。扬州瘦马,你闭着眼挑,一天睡一个,一辈子都花不完。」 「是啊,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奇物?」 「要有这东西,那贵人们还要丹书铁卷干嘛?」 话音刚落,喧嚣的摊头瞬间氛围一滞,所有人面面相觑。 丹书铁卷,大宋是真的有的。而且唯独一份,是当初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后,为了安抚柴氏后人给的。 而且与大明丹书铁卷是催命符不同,大宋皇室在善待前朝王室这方面绝对算得上是历朝之最了。丹书铁卷效果拉满,柴氏一族在大宋安享数百年太平,与国同戚两百余载。 而且看起来,再过两百年,也依旧不会有任何问题。 若论在哪个王朝最值得奋命一搏,拼个与国同戚的列侯,从此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大宋绝对排名靠前。 柴家人的神仙待遇,不知道羡煞了大宋多少人。 可是他们是拿整个天下换来的。 而孙家这,只请吃了一顿饭?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能靠谱吗? 有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问道:「老……老六,你家小艺似乎想去教坊司吃皇粮?」 老六也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小艺招了招手,说道:「这玉佩你挂好了,千万别弄丢了。你要真去了教坊司,说不定还能再见到这位官……人。」 小艺懵懵懂懂,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问道:「爹爹,万一我弄掉了怎么办?」 老六想了想,说道:「不会的。如果爹爹猜的是对的,就算是掉了,也会有人把它送回你能找到的地方,这玉待在我们家了,谁也偷不走,谁也不敢偷。」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知州林舜华 旭日初升,河间府署一如既往的打开大门。 这座占地八十多亩的建筑是整个河间府的中枢,每天迎来送往,每天都忙忙碌碌。 坐班的小吏悠闲的喝了口热茶,怡然自得的将喝到嘴中的茶叶吐出,然后伸了个懒腰,生活嘛,就是要学会享受,每天都劳劳碌碌,那不成驴了吗? 就在他以为今天会是还像以往一样时,忽然大量整齐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一直的宁静。 「轰!轰!轰!」 雄壮的跑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有千军万马杀了过来。 小吏被吓的手一哆嗦,茶水都洒在了胸前。 这太平岁月,怎么会有这么精锐的军队开赴进河间府署? 难道有哪位同僚造了惊天动地的大孽,引得军队兵变了? 无数人吃惊的围在了门前,面面相觑的看向在府署内列队经过的威严士卒。 守在衙门前的皂吏被挤到了一旁,后背紧紧贴着墙壁,脸色发白根本不敢对这些军阵森严的精锐士兵过问一句。 府署内的喧嚣很快吸引了河间知州林舜华的注意,他与其他官员不同,身上充满了蓬勃气度。 虽然大军逼于前而面色不变,腰杆挺直,右手负于身后,走到府衙前直面雄壮整齐的军阵:「我乃河间知州林舜华,河间府署是我治下理政之所,明镜高悬,天下为公,何人敢在此横冲直撞?」 「善!善!善!」军阵停在了林舜华面前,魏胜走向前说道:「林知州果然一身浩然正气,振动林峦。」 「在下皇城司都指挥使魏胜!」 魏胜的话音落下,热闹的河间府署瞬间沉寂下去,无数挤在门前、窗台看热闹的官员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扇扇大门、窗户次第悄无声息的关上。 毕竟皇城司内设诏狱,直接缉捕调查官员。 当年士大夫们骄横一时,对抗天子、政事堂、三司使一同推动的方田均税法,惹得天子震怒,亲自从前线把岳太尉召回京城,然后血洗四方。 皇城司诏狱之名,一夕之间天下皆知。 当初死在这场风波里的官员、士大夫、豪绅数以十万计,流的鲜血如果汇聚在一起足以成河,把河间府的整条护城河染红,把河间府围在血气冲天的血河之中。 以至于到现在,皇城司也是小儿止啼,官员们闻其名而变色。没有人愿意跟他们产生一丝牵扯。 林舜华看着眼前抱拳拱手的皇城司都指挥使,也是面色发白。 皇城司是天子亲军,一般不会离开京城,一旦离京都是办理大案要案。被他们盯上,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林舜华这一瞬间脑海里神思急转,就连小时候偷偷看姨娘身子的事情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到自己究竟有什么罪过值得皇城司的人如此兴师动众的来缉拿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动用人情,从同窗司下借了一个八级工的事情被检举了? 可就算如此,连一句训斥也谈不上吧,毕竟自己是为了公事。怎么会牵扯到皇城司? 所以林舜华腰杆笔直,说道:「皇城司之名,下官亦曾有所耳闻。但本官一身清正,问心无愧。若是要抓本官,请出示天子批示,刑部批文。」 「好,好,好。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赵桓抚掌而出,说道:「林知州,若天下官员皆如卿一般一身清正,问心无愧,任尔东西南北风。则我大宋何忧家国不宁,何愁不能开万世之太平?」 林舜华瞬间眼睛瞪大,连忙躬行大礼,激动的说道:「臣拜见官家,圣躬万福!」 一切都合理了,难怪皇城司出现在这 里。天子在,天子亲军自然就在附近。 赵桓惊讶了一刹那,问道:「卿见过朕?」 早知道这样,赵桓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呢? 林舜华立即说道:「臣是东京人氏,曾有幸亲眼见过官家数次亲阅士卒,凯旋归城。」 赵桓回忆了一下,笑着说道:「那都是近二十年前了。你还记得?」 而这位林知州看起来非常年轻,应该不到四十岁。二十年前,他应该还是个孩子。 林舜华激动的点头,说道:「臣当时年幼,曾一直在人群中窜梭跟随圣驾奔跑,对官家音容印象极深。虽二十年倥偬,但官家几乎没有变化。」 赵桓也颇为感慨,完全没想到二十年前有这么一个年轻人曾经追随着自己的圣驾跑过了很长一段路程。 而二十年过去,曾经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少年,也已经长成了一位俊杰,为自己牧民一方,造富无数百姓。 赵桓笑着说道:「卿给朕的惊喜倒是颇多阿。这河间府风情殊异,卿功不可没。」 林舜华连忙说道:「臣只是恪尽职守而已,不敢称功。」 「走吧,进屋,跟朕详细说说。朕听百姓说你是立了一件大功才直接升到的河间府知州。但究竟立了什么功,就神乎其神了。」 「有人说你定住河北龙脉,所以黄河再无祸患,能保我大宋永世太平。」 「有人说你发现了一座金矿,价值连城。」 「甚至还有人传你找到了九鼎。」 林舜华笑着说道:「都是百姓谣传罢了。」 带赵桓进入堂内坐下后,林舜华说道:「臣的确是吏部特别擢升的,臣之前是馆陶知县。」 「馆陶县当初是洪水决堤之处,洪流席卷,一片泽国。即便左相治理好黄河,馆陶县受到的创伤亦无法恢复。当地生民死伤殆尽,洪流积蓄的沼泽、泥地遍布,坟茔被冲散,尸骸遍地,杂草丛生。」 听着林舜华的描述,赵桓已经能想象当时的惨状。天灾无情,洪流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人能幸免,曾经繁华的馆陶县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而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死尸、残骸、坟丘、棺木各种乱七八糟的毒物暴露于野,在炎炎夏日必然酝酿恐怖的危机。 即便大宋已经是冠绝历代王朝,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也不敢派人进去恢复生机。 仅是消毒防疫所需的艾草、川芎、苍术、白芷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林舜华说道:「馆陶县一直没有人敢赴任进去恢复生机,臣从太学结业,就主动请缨去了此处。」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呼之欲出的伟大真理 林舜华回忆当初依旧流露出不忍之色,说道:「当年馆陶县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到处是淤泥烂地,百姓行走其间,时常有人陷入其中,翻腾之际,常常能带出一具具尸骸、白骨。」 「而经济又百业俱废,只有零星的客户逃到当地开垦荒田。商队惧瘟疫不敢来至。民间饥馑,无以为生。」 「臣于是率百姓在当地率先整治沼泽水利,平复良田。数年间有田七千余顷,于是岁丰人和,五谷丰登。各地客户纷纷来投,数年间有人口万余户。」 万余户,这在汉唐已经是个超级大县了。 当时万户以下的县主官为长,万户以上才是县令。 刘备长期拥有的地盘也就沛城那么大点地方,有没有万户都不一定,已经是一位名动天下的诸侯。 林舜华数年间把馆陶从百业俱废,一片荒芜,变成了一座大县,还开垦出良田七千余顷,难怪吏部不惜破格提拔他。 不过这一点虽然很传奇,但若说有什么特别,那还真没有。 基本上任何封建王朝,都不缺这种为民为公的能吏。 他所作的这一切,完全是在封建官员框架内的,各个方面可能都有人比他做的更好。 赵桓问道:「那卿怎么到了河间府,完全换了一种形式?以卿在馆陶县的作为,河间府不应该是如今风貌。」 「朕亲眼所见,河间府工业兴盛,城市发达。施政似乎并不同于卿在馆陶县作为。」 林舜华种种的点头,说道:「臣在馆陶县,曾经目睹无数人间疾苦。尤其商人未至之时,百姓一件衣服全家人穿。一碗粟饭,是全家人的口粮。百姓颗米不敢遗弃。臣当时便想,如何能使百姓家家富庶,不至于穷到要舔盘子。」 这是个好问题阿。 其实后世也有个经典的疑问。 就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富庶到喝酸奶不用**盖? 喝酸奶**盖,恐怕是最能激起后世人共同回忆的一幕。 所以喝酸奶不**盖成为所有人印象中土豪地位的象征。 那究竟要有多少财富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呢? 很显然,就是那种可以喝一瓶仍一瓶的家庭。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喝酸奶只**盖,剩下的直接扔掉的特殊癖好。 但总之需要有非常富余的物资,富余到可以随意扔掉。 林舜华斩钉截铁的说道:「臣在对比了东京跟馆陶之后,一朝顿悟。臣脑海里只有一句诗,朱门酒肉臭。如果食物多到可以臭掉,那百姓自然远离了穷苦。」 「于是臣到任河间府后,就全力劝课农桑。河间府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简直是天府之国。在臣的努力下,河间府足足开垦出了十万余顷新田。这数字简直亘古未有。」 赵桓笑着问道:「所以河间百姓皆富庶堪比朱门了?」 林舜华缓缓而又坚定的摇头,说道:「没有。当初开垦出十万顷良田时,臣以为自己简直超越所有古之圣贤。」 「当时是,整个河间府都震惊不已,认为臣是不世出之名臣。从来没有哪个朝代,能开垦出如此多的肥田沃土。」 「得益于我朝器械之精进,河间府不仅农田众多,更是五谷丰登,亩产远迈汉唐。」 「就在无数盛赞中,臣以为将迎来石米二十钱的人间盛世时,臣赫然发现,百姓依旧穷苦。」 说道这里,林舜华神情无比凝重:「臣至今记得,当时在田亩中,一农户夫妇蹲在田垄地头,相顾发愁。」 「官家可能都猜不到他们在愁什么。」 「家里的锅碎了了,热饭、炒菜都用这个,但现在不断往下漏水,做个饭能把 火扑灭数回。他们想换一个,但是钱根本不够。因为他们孩子的鞋破了,露着大脚趾,让人笑话。他们得先给孩子买鞋。」 「臣去了他们家中,发现是在乡里的一个简陋茅房里,墙壁是夯土制的,三个孩子在黑乎乎得土炕上打滚。全家就这一张床,而他们大女儿已经十二岁了。」 「当时已经不是避嫌与否得问题了。臣看得出来,如果儿子要成家立业,他们根本准备不出新房。女儿得嫁妆更是无从谈起。」 剩下的不用多说了,这个家庭面临的只有一个结局,卖儿鬻女。 赵桓坐在椅子上,面色肃穆得问道:「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穷?」 林舜华说道:「因为工商。」 「工商?」赵桓惊诧了刹那,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要知道大宋能有如今的财富,完全是得益于强大无比的工商。 这一点一直是他这个穿越者的骄傲,怎么反而导致百姓陷入赤贫。 林舜华说道:「大量商人通过工商赚取了天文数字般的财富。这些财富,他们不可能全部用于投资生产,哪怕一成流入土地兼并,对百姓而言也是灾难。」 而大宋国策恰好是不抑制兼并的,所以大量农民失去土地,只能靠着给大户人家种田,换取微薄的薪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宋不抑制兼并,也不按人头收税,所以底层还能勉强糊口。 但林舜华想的那一套宏伟蓝图,让所有人都财富堪比朱门,那显然就是天方夜谭了。百姓能不饿死,别掀起起义,就谢天谢地了。 赵桓问道:「但据朕观察,河间府如今非但没有饿殍遍野,反而有声有色,富庶繁华。卿是做了些什么?」 林舜华说道:「从臣看完这一切,就有所反思,为什么是城市商人去兼并农村土地?而不是反过来,农户收购商人的工坊、商铺?」 「臣特意做了一份调查,结果发现,论产出,农田里的财富,永远也比不上商人工坊里的货物。」 「甚至商人工坊里的产出,一天就能抵普通农户,数户一年的产出。而越是精巧,越是技艺高超的工坊,这种倾向就越显著。」 赵桓惊讶的看向这位年轻的知州。 了不得了!这位知州好像要发现一个伟大的真理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万事胜意 赵桓看着林舜华,问道:“所以卿总结的经验是?” 林舜华直接总结道:“臣以为,技艺精进,是财富最大的来源。” 果然,这家伙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阿! 林舜华说道:“这一点无论在农业还是工业方面都效果显著。” “臣发现,现在的耕作水平,完全无需这么多农夫。臣算过,有耕牛、有耕犁,甚至还有播种的工具,就算河间府人口减少一半,剩下的人口也能保证所有耕地全部丰收。在精耕细作之余,还能有余力继续开垦新田。” 赵桓点了点头,他策马在河北大地的时候,亲眼见过百姓耕作。 已经颇有机械化生产的风采。 人力去拉耕犁,小农耕作? 不存在的。 大地主家的田地田连阡陌,一望无际,他们都是耕牛在前面拉着耕犁,后面百姓扶着专业化的木制播种工具播种。 这种播种工具早在汉武帝时期,就已经发明出来了。 从汉武帝到如今已经一千三百多年,这种播种的农具已经经过无数次改进。 在北方播种的叫耧车,一次性可以给四垄田种上种子。 在南方的则叫秧马,这个是汉唐之前都没有的,是大宋建国后发明的,飘在水田里,用作提高水稻的插秧效率。 这些东西都是中原一直有的,普通小民或许用不起,但豪强地主肯定是舍得用的。 所以才能提升农业发展水平,大宋民间有大量的食物。 赵桓真的很怀疑,如果自己还有下次出宫机会的话,会不会在田间看到蒸汽机拉着的耕犁。 而大地主完成了土地兼并,提升了农业生产力,就使大量农民失去耕地流入了城市当中。 对这些人,林舜华说道:“臣想这些人既然没有了土地,为什么不能投入工业生产。他们每天生产的财富,都将是田亩的无数倍。虽然他们没有了土地,但他们却可能成为最富庶的阶层。就像此前,工坊主用财富去收购农夫土地,他们可以用自己生产的财富去收购其他人的资产。” 倒是个很朴素的想法。 大明刚建国的时候,国家设置了四十万匠户。 这四十万匠户不进行农业生产,世世代代从事工业生产。 这是大明刚经历了漫长起义、十室九空的战争后的数字,按大宋目前的农业情况,把这个数字翻个十倍并不成问题。 所以林舜华如果想在河间府推进工业化,至少在生产基础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大宋农业能够支撑起他设想的一切。 赵桓问道:“成效如何?” 林舜华苦笑,说道:“臣又撞的头破血流。河间府在臣劝导下设立了大量的工坊,产出红红火火,但并不具备竞争力。瓷器比不得汝窑,丝绸比不得宋锦,玉器比不过蓝田,几乎方方面面都没有什么优势。大量的货物积压在了仓库。” “臣痛定思痛,请教了许多商人。发现如果只进行这些基础的工业生产,根本比不过外地。于是便带着大量豪商群策群力,卖别人无法生产的东西。” “臣居中为其协调,动用人情为他们从东京请专业教授设计整合。在磕磕绊绊中,总算是生产出了第一个机床。是用水和沙子切割、打磨玉石的。” 说到这里,林舜华语气兴奋,说道:“等机床问世,我等惊喜的发现,全天下生产这种机床的都寥寥无几。一夕之间,所有投资参与这种机床生产的工坊、商人都赚的盆满钵满。” “只用了短短两年,商人们把机床卖到了蓝田、卖到了西域、卖到了大理,甚至卖到了南洋。” “有了这一成功先例,我们河间府专门生产各种高端的机床。效果简直惊人,我们或许没有苏州、泉州得天独厚的地利,或许没有东京无与伦比的财富,但我们依旧成为整个北方知名的工业重镇。” “天南海北的商人,不远万里来到我们河间府购买机床。” 赵桓赞叹,果然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阿。 河间府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但就是靠着领先的科技优势,硬生生把自己推成了工业明珠。 赵桓笑着说道:“卿确实是造福于一方阿,河间府百姓能有如今生活水平,卿功不可没。” 说着赵桓问道:“卿觉得这一经验如何推广至天下?” 林舜华抬起头,看着赵桓,认真的问道:“官家以为河间府如此就已然成功,可以安享太平了?” 这还不算成功吗? 依靠着这个机床技术,河间府至少能够在工业化的进程中领跑了。 不说别的,至少河间府百姓有了大量的工坊岗位可以谋生。 这片区域的百姓,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农村。 下一代人可以走出田亩,有个更好的出路。 百姓们现在也已经有了盼头,父母可以跟孩子说,让你上学,是为了你有更好的生活。难道你想长大了继续种地吗? 百姓上升的渠道已经明晰,这局面下,大宋的国运会蒸蒸日上。 所以赵桓说道:“目前的情况,甚至要比朕预想的还要更加良好,简直万事胜意。” 万事胜意的意思就是,一切的结果,都比你当初想象的,还要好一点点。 此刻的大宋,简直是尽现世界的美好。 赵桓当初鼓着一股劲儿,拼尽全力发展工业化,都没能想到会有如此结果。 此刻的大宋比任何封建王朝都美好可期,都充满了光明前景。 但林舜华坚定的摇头,说道:“官家,臣以为若只是这一步,一切都只是水中楼阁。” “虽然河间府已经有了一定的机床优势,但优势微乎其微。至少若是苏州想要超越河间府,只要当地知州肯砸钱,就一定能请到大量河间府专业的工匠,大量知识渊博的教授,很快就能取得进展。最多十年、二十年,他们就能实现反超。” “甚至臣见过大食人、泰西人、印地人都来过河间,学习过技术和经验。”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基建优势 林舜华所谈及的属于基本规律。 英格兰率先完成工业化之后,他的邻国法兰西、德意志也都纷纷跟进,成为显赫一时的欧陆强国。 赵桓也考虑过文明扩散,大宋如果完成工业化,其他国家一样会引进技术,发展工业。 没有哪个国家的统治者就是傻子,学习文明,抱强者大腿,是所有人天生的本能。 欧陆完成工业化,紧随其后奥斯曼帝国就开始建设新军,进行改革。 同样的,如果大宋先完成工业化,如今的大食一样会学习东方,把工业化引进过去。 据赵桓所知,大食已经开始参照神武右军建设新军,装备火枪跟火炮。 当然了,他们的技术相较于大宋要差出不少。而且也不可能有大宋这么豪气冲天,直接用大量的铸铜锻造火炮。 但即便他们的铸铁工艺不合格,黑火药不够精密,组建的新军一样要远比从前的奴隶弓骑兵强大太多。 面对蛮人、游牧骑兵和那些还未向大宋臣服的国度依旧具有摧枯拉朽的效果。 比如在非洲,法蒂玛王朝本该进入王朝末期,但如今彻底改变了历史走向,正在向西沿地中海扩张。 勿斯里运河给他们带来了繁华的经济,新军改革给他们带来了强盛的战力。所以摩尔人就成为了他们的第一目标。 地中海上的贸易明珠突尼斯城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沿着地中海,他们还在向西。 连锁反应下,摩尔人只能再次朝伊比利亚半岛进军。 历史是个圆,人类总在这个圆里一圈圈的循环往复。 东方的军事征服总是驱赶着一个又一个的民族向西,从匈人到突厥人,从突厥人到蒙古人,如今又轮到了摩尔人。 文明扩散的效果非常明显,而且后果也比国内严重的多。 苏州抢走了河间府的机床中心地位,最多是工业重心从河北转移到了江南。 可如果德意志工业化进程超过大宋,那就是藩宗体系崩坏的开端了。 赵桓从来不会小觑任何一个民族……除了高丽。 所以赵桓认真的对林舜华问道:「那卿觉得应该如何保持优势?」 林舜华说道:「臣以河间为例,有了机床优势后,官家以为臣做的是什么?」 「继续扩大优势,研究更高端技术?」 「不是。是修路,把大部分道路修的堪比驰道。马车在上面可以纵马驰骋,根本不需要小心翼翼。为了维持路面,臣从地方财政里出资,雇佣百姓专门负责巡视道路,如果有坑洼、破碎,第一时间修复。」 「仅河间府修路还不够,我们河间府出资给其他地区修路,但道路的经营、收费权由我们河间府所有。」 「从修完路后,我们河间府的工业进一步便利,大量工坊、各行各业都兴盛起来。」 「而河间府完成了整合,几乎所有的门类都能在这里找到,几乎所有的需求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 「如果要研发生产一种新器械,那在河间府一定是最方便的。」 这一点还真是让赵桓大出所料,他见过河北的路面,非常平整。 他还以为是灾后重建时,工部给他们修的。 没想到是地方财政出资。 而这一点必须要感谢转运使司的改革。 在之前,地方财政税赋都要交给中央,年年有大量财富浪费在了转运物资上。 所以赵桓改革转运使司,允许地方的财政税赋留下一半。 但比例一样,数字却可以有天地之别。 小农经济体制下,为什么各地的 道路交通不便? 甚至有些县主道就是一条蜿蜒小路,有些山区丘陵地带干脆就是一条小山道。 这种道路环境让商人怎么来经商?靠商人把货物背过去吗? 能有个背着扁担的卖货郎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农村里的物资总是很匮乏,连个家具都没有多少。要买口锅,买双鞋,都要算来算去。 造成这些的原因就是小农经济能提供的税赋有县,当地县衙就算想搞基础建设也没有钱。 所以有些王朝干脆征发徭役,进行每年一个月的劳作。这种徭役就是给家乡的县城修路铺桥。 但只要征发徭役,就是给普通农户家庭增添额外负担。 一个农夫被征调走一个月,这个家庭非但没有收入,失去了顶梁柱,还要给他提供盘缠、干粮、衣服。 若是不幸,遇到施工事故,导致家中顶梁柱死去,或者落下病根,那更是一个家庭就直接摧毁了。 而河间县的情况就恰恰与这种悲惨情况截然相反,他们工业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财政就有大量富余。同样是留下一半,他们能进行的基础建设就远远超过其他农业州县。 所以他们能够缔造出无与伦比的交通设施。 要明白一件事,在小农经济时代,影响一件物品简直最大的因素就是交通运输! 甚至这一点放到工业时代也依旧有效。 一吨煤,在山西的售价是三百块,看起来简直便宜的没话说。 所有人都心动不已,这要是运回本地卖掉,一吨不得赚三倍四倍五倍? 这利润什么军火、毒药、卖娼能比得上? 但山西三百的煤,走高速运到山东的路费每吨上千。 瞬间绝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兴致。没有火车皮还想运煤卖? 而河间在拥有了这么便利的交通和庞大的产业规模,在绝大部分工业生产方面,经济成本都远超其他地区。 越是高端、需要整合大量部件、需要多个行业参与的高端工业优势越大。 在河间生产,可以就近找到各种物资,缩短运输成本,而且有便利的交通设施。 而在其他地区,可能要找一个合格的工坊都要翻山越岭,运输成本就足以压垮很多工坊主。 他们不是不想升级,而是根本没有实力进行升级。被迫只能生产一些很基础的手工业产品,比如陶罐、毛毯,柜子、梳子。 或者依托独一无二的资源产地,生产一些特色产品。 但这只是理想状况,因为这只局限在了一小块区域。 如果整个大宋都被卷进来,这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断绝西迁之路 以大宋庞大的体量,实现大规模工业化后,那一定是全球最大规模的工业体量。 就像人口一样,世界只分大宋和域外。工业规模也是一样。 这么庞大的体量将极大压缩所有工业品的价格。 比如最普通的镜子,这东西由玻璃、木框、雕饰、打磨等几个简单环节构成。 但是大宋规模化生产下,就是能够压低价格,并且能以更低的价格实现物品更加精美。 这种物美价廉的优势,会使其他国家的镜子根本无法与其竞争。 一船镜子数十万只,从中原运到大食,不会比大食一个偏远工坊里的镜子运到其他地方,在运输单价上贵出多少。 除非大食的这个工坊产出只在本地作生意,只要他还要远距离运输,就无法与大宋的商品进行贸易竞争。 对河间府的模式,赵桓认真分析了解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朕听说卿在河间府打算新设一处机床,是做什么的?」 林舜华立即说道:「是太学院的项目,名叫铁轨。需要数以百万计的相同规格钢柱。臣打算把这个项目争取到河间府。」 「若是成功,河间府每年产钢铁数千万斤,可以兴起数千座工坊,提供数十万工业岗位。」 赵桓不禁一笑,这难道是宿命? 世界钢铁产量中心在中原,中原钢铁产量中心在河北,河北钢铁产量中心在河间。 赵桓之前还在想,究竟是什么项目会用到数以千万斤的钢铁,原来是铁轨阿。 看来太学院已经打算试运行一下火车头了。 毕竟这蒸汽火车头成功与否的核心就是能否在铁轨上运行。 如果顺利运行了几百甚至几十公里,太学院就可以向赵桓请功了。 零跟一是质变,而一跟九那就只是数量的差别了。 就连明朝都能缓慢解决火枪、火炮炸膛的问题,大宋的太学院,只要让火车头跑起来,很快就能让他旅程迅速增加,从几百里到几千里,最后甚至跨域万里。 赵桓好奇的问道:「可如果这么多钢铁在河间府,朝廷怎么运输呢?」 毕竟数千万斤的钢铁,在这个时代,运输压力还是蛮大的。 当年五路伐夏,运输百万石粮草,可是动用了数十万人。 百万石钢铁,虽然搬运方便,但动用的人数也不会少了。 大宋不是动员不了几十万人的民夫,但是显然如果万非得以,不会动员这么多人。 林舜华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当面游说皇帝,第一时间摆出自己的理由,说道:「官家,臣以为这第一条铁轨就应该设在河北阿。」 「从河间府向南北铺设轨道,然后贯通京城与塞外。」 「自古中原之患皆在北胡,只要铁轨能沟通北疆,就能彻底锁死漠北蒙古的右路。」 「右路?」赵桓奇怪的问道:「难不成还有左路?」 林舜华当即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不然蒙古如何衰落下来的?」 赵桓问道:「不是你们河北的商人,从事人口贸易?」 此前,那场轰动朝野的弹劾,赵桓记得清清楚楚,静塞军都指挥使韩世忠就干着这方面的勾当。 早在建业初年,他天天喊着北伐,要一举荡平蒙古。 可喊着喊着,他就销声匿迹了。 静塞军好像忽然偃旗息鼓,也不北出大漠了,天天作着犁庭扫穴的勾当。 年年北出,掳众而归。 大量的蒙古男男女女被卖到了工坊,尤其是青壮劳力,成为苏迟口中那个为大宋帝国血肉填沟壑者的主力。 他的名言,赵桓还记得。如果帝国绝起一定要有人背负沉重的代价,那为什么不能由异族人来承担呢? 结果,林舜华这边却又告诉他不是? 林舜华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官家,您想阿,自古以来,若中原强盛,夷夏决战,蛮夷不敌之时会怎么办?」 赵桓想都没想,说道:「当然是西迁,远离中原兵锋。」 这是显然易见的,赵桓不信林舜华还能有其他答案。 如果他还敢否认,赵桓就得认真思考,他是不是在忽悠自己了。 好在林舜华这一次没有提出异议,他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可随即他便一脸认真得问道:「那静塞铁骑一次次打击蒙古人,蒙古人为什么不跑呢?」 赵桓顿时倒吸了口气,这个问题好有道理得样子阿! 对啊,蒙古人为什么不跑呢? 让河北的商人把他们一次次得卖到工厂,进行奴隶贸易。 忍受着静塞铁骑不断对他们进行打击削弱。 没道理金国的减丁之策失败,大宋的商人们反倒把这个事情给作成功了阿。 金国再弱,那也是有着五千万人口的集权国家,能动用的力量绝对强过河北一群商人。 而蒙古人那么多精英,他们都不傻,尤其在面临这种生死抉择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没有哪个民族的人会蠢到在原地等死。 可结果,他们就是没跑,还留在了漠北。 这要按隋唐那会儿,北方的游牧民族早就跑出十万八千里远了,一路逃到了大食,跑到了埃及。 突厥人现在还活跃在当地,甚至取代大食此前的贵族,入主巴格达成功,一跃成为整个帝国的统治阶层。 他们活得不知道有多滋润,不比在东亚这个地狱房,跟诸夏打决战,轻松惬意的多? 要说蒙古人比突厥人蠢多少,赵桓是不信的。 再蠢再蠢,照抄历代的作业还不会吗? 就近在眼前的,契丹人就一路从帝国北疆,一路向西逃窜的没有影子了。 也就女真人蠢,来不及跑,被按死在了原地。 想到这里,赵桓瞬间面容一肃。 如果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是蠢不可及的,那女真为什么会愚蠢的灭亡在了原地? 赵桓立即抬头看向林舜华,问道:「卿的意思是,蒙古人逃不了?」 女真当初灭亡,就是因为他们被锁死在了北海一带。 宋军动员五十多万人北伐,左路、中路率先获胜,切断了女真人向西的道路。更关键的是,当时蒙古人已经崛起,垄断了漠北。女真人只能向东、向北逃窜,根本无法向西。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西部战略 历朝历代都会反思前朝施政的得失。 金国亡于蒙古,他们的战略失误在哪里? 女真人不是没有意识到蒙古人的威胁,为此他们甚至实行了减丁之策,跟静塞军一样不断进攻蒙古部落。 可为什么减丁之策失败了? 而蒙古人所谓的圣武皇帝铁木真又真的是因为他有超世之才,异绝常人,所以才一统蒙古诸部? 这显然都是美化之谈,因为要相信一句真理,时势造英雄。 铁木真能一统蒙古诸部,归根到底还是形势使然。 女真人的减丁之策影响的只是金国国境沿线,所以他们削弱了靠近东南的蒙古各部。 而铁木真所在地部落根本不怎么受影响。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铁木真起兵前期,只需要征讨蒙古部落,几乎不受金***队的威胁。 如果铁木真的部落在金国边界上,铁木真的才能就算是再全方位增强十倍,他恐怕也挡不住蒙古和女真人的两面夹击。 所以就能看出,女真人战略上的失败,他们只能从一个方向出击,根本无法影响到蒙古西部。 大汉、大唐北伐,那都是十几万军队在漫长战线上三路出兵。 虽然李靖是只带着三千铁骑就擒获了颉利可汗,可是在他身后,那是有着大唐十几万步骑同时在北伐的。只是李靖的光彩太过炫目,夺得了大部分功勋而已。 女真人则自始至终没有组织出这种三路出兵,在上万里疆域上限制蒙古的大型战事。遇到女真人兵锋,蒙古人就向西逃窜,所以金国的减丁之策只能失败。 当然了,女真人一向没什么大的战略观。整个金国,从立朝到最后,都没有清晰的思路,他们到最后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对待大宋。 从他们制造了靖康之难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宋朝君臣会时时刻刻成为他们的威胁。 双方芥蒂已成,女真人事实上也不敢相信宋室。 因为即便跟这个老皇帝签订了盟约,那也只是厕纸一张。宋室下一个年轻皇帝上台,或者下一位忠烈慷慨的宰相上台,就有极大可能奋志雪耻,挥师北伐。 而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次。 多到双方都数不过来了。 金国近百年国祚里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最终也是在这种背景中走向灭亡的。 皇室结局之惨者,自古以来没有几个朝代能比。 国相粘罕在事发前一晚的冲动决策,给女真人埋下了命中注定的厄难。 他们把太多的精力分散在了南面,就必然导致西面和北面空虚。威胁起于疏漏之中。 而赵桓在建业年间显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从陇右都护府建立之后,宋军就在向西进攻,先攻克回鹘高昌,又平灭东西黑汗国,紧接着挥师西进,一战击溃大食十余万主力,在河中、七河一带大规模设立行政区。 而西辽、东辽等国则被迁到了河中、七河以北。 虽然说这一次次战事打的都不是蒙古,但却一刀刀都砍向了蒙古的退路。 蒙古现在还是割部落联盟形势,他们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权,所以不具备匈奴人一样的战略争霸能力,根本无法在西域跟大宋争夺影响力。 甚至有一部蒙古还充当了大宋的打手,帮着大宋在西域扩充势力。 这等于他们自己把自己的退路给锁死了,西域一带都是大宋的势力范围,切断了北方胡虏的左臂。 大汉花费数百年时间才作到的战略布局,赵桓因缘巧合下,二十年就实现了。 不过如果说全是巧合也不妥,能抓住这个机遇也是因为 大宋国力昌盛,能够直接动员十几万军队开赴进西域。 而宋军的统帅岳飞、虞允文又都是超世之杰,可以指挥着战力跨越时代的宋军,最大程度上实现赵桓的意志。 所以才能在蒙古人势力未展开之前,就已经平定了西域,断其左臂。 林舜华对赵桓分析道:「蒙古人向西逃窜,等于是自投于屠刀之前。在河中、七河一带,有我朝大量驻军。」 「没有了漫长的荒漠、草原阻挡,蒙古人直面我朝火炮、火枪,正面迎击堂堂之阵,完全是在送死。」 「所以蒙古人向西逃窜要比留在原地还要危险,至少在漠北,还有一段的草原、荒漠阻挡着静塞军。」 「这才是为何河北商人能够不断削弱蒙古人实力。」 赵桓点了点头,这位从不见于史书的河间知州,以绝对精干的政治才能给赵桓留下了深刻无比的印象。 大宋内官员也不都是庸庸碌碌的,有很多能力斐然的人杰身处在地方岗位上,默默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或许不为人知,但正是靠着这些人,才推动着整个社会向高度治理发展,推动着大宋经济、文明快速发展。 思考了片刻,赵桓对林舜华问道:「那卿以为这左路铁轨在何出修建合适?」 林舜华想都没想,说道:「必然是祁连山下。自古以来,中原沟通西域的交通要道,军事重镇都设立在此处。」 倒是的确如此,在寻常人印象中,明朝是没有西域的。 但其实为了沟通西域,明朝也在甘肃修路,甚至专门设置了防御的堡垒,驻军守卫。 明朝可以连近在咫尺的河套都不要,敢言复河套者斩,也要花费重金在这里驻军防卫。 大宋如果首条向西的铁路开设,道路也是差不多的。 具体可能还要太学院去实际考量,但绝对不会偏差超过几十里。 人类历史都是在循环往复,不要小觑任何一个时代的政治家、科学技术人员。 两千年前汉朝的战略,两千年后,天朝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跟着走了下来。 这中间每个王朝,只要经略西域,那么可以选择的战略、修建的道路都是一样的,在同一片关键要地,走相同的路线。 只要地理形势还依旧存在,道路还铺设在地上,就不会有多少改变。 历史最迷人的就在于他的厚重感,一个民族数千年一代代的耕耘,终将见到成果。 不过大宋要推进这一步,眼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传国玉玺地消息 大宋终于决定重心开发西部,陕西一带的小问题就被摆在了面前。 那就是西夏该如何处理。 西夏的疆域到现在还没有被大宋设为州县。 当然了,他能存续,跟战斗力什么的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热兵器时代,人口、动员力就是一切战斗力的根基。他那三百多万的人口怎么也翻不出多大花来,尤其他的核心区都已经被岳飞的神武右军给占据了。 他能存在的唯一原因,就是非常顺服。大宋朝廷精力一时间没有放在他身上,所以他偷偷延续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在国家战略中,真的是弹指一瞬间。 哪个国家兴亡都是以百年计的,二十年可能连一项国策都没有推行完。 以后世角度看,西夏存在于大宋的版图中间十分突兀。 但以大宋的视角来看,打西夏实在算不上优先要务,至少在大宋朝廷决定开发西部之前,算不上优先要务。 因为他作为藩国十分顺服,又被赵桓强制要求推行汉化,他们在实际上与大宋内部州县没有多大区别。 大宋军队的辎重从其国内经过,畅通无阻。甚至作为藩国,他们也会被命令帮助运输。 如果抛去西夏这个名字,很多朝廷高层看他们就像汉武帝朝廷看自己国内的代王、梁王、楚王。 只要朝廷下定决心,要削其王爵,废其藩国,西夏根本不敢反抗。 只是朝廷此前的经济开发重心一直在江南,在河北,没有计划拨出大笔财政到西部接收西夏。 这是种田党都喜欢的事情,把财富投到内政上,每个月收入增加,后期才会收入源源不断。 关于怎么把西夏纳入版图,赵桓已经有了初步规划。 大概就是把其王封为大宋郡王,平级调动,离开西夏。一如李朝的交趾郡王故例。 然后在西夏设置州县,解散其军队。 基本上中原五千年下来,都是这么一套流程。 如果要征服某片区域,就先将其设为藩属国,推行汉化。 等汉化程度足够深了,就取消其藩国,纳入版图,设置行政区划。 要实现这一点,对中原朝廷而言真的没有什么困难。 哪怕到了晚清,朝廷都有能力将朝鲜废藩置县。 当时在清廷内部,要求在朝鲜建立行省的呼声很高,主张在朝鲜设置行省的清廷官员有张謇、袁世凯、刘瑞芬等一系列官员,张謇在《朝鲜善后六策》中提出了「请援汉玄菟、乐浪郡例,废为郡县;援周例,置监国」,袁世凯也曾向李鸿章提出「设监国,置郡县」的建议,刘瑞芬则认为「朝鲜毗邻东三省,关系甚重,中国能收其全土改行省,上策也。」 至于朝鲜的态度?那当然是欢迎的,朝鲜内部也提议设置行省,比如朝鲜统兵实权派,高宗李熙的生父大院君就表示应该仿元朝征东行省之例,设行省,派监国。 当然了,结局是一生风雨裱糊匠的李中堂大人没有同意,他只是派袁世凯总督朝鲜,同时向朝鲜驻军。 对李中堂大人一生那些软蛋事,赵桓不多做评价。 但晚清都有能力把朝鲜废藩置县,以大宋现在的国力,要解除西夏武装不存在什么困难。 毕竟大宋们的盖世名将们如今都还健存于世,大量军队又环列在西夏各个方向。 汉武帝不战而屈人之兵,从而征服三越,拓土千里。这一点赵桓可以学习一下。 这点小事其实不值得赵桓亲自过问,他本来是打算修书一封给政事堂,让右相主持这件事情就可以了,他自己则在河北悠闲观览,一赏北国风光。 建业二十一年(公元1150年)夏六月初三,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发生。 赵桓正在燕京城里观赏新罗婢和东瀛婢,一队皇城司皂院子忽然不顾暴露出现在魏胜面前,略显激动的传上了一个消息。 下一刻魏胜这位皇城司都指挥使都沉不住气,激动的问道:「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我等确认过了数次。」 随即魏胜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第一时间冲到了赵桓面前,附耳说道:「官家,来自东京急报,国家找到了传国玉玺!」 赵桓正在欣赏着美女的动作一顿,目光里有精光闪过,立即说道:「备马,朕要立即回宫!」 正在陪同赵桓挑选婢女的主事吓得几乎无法站立。 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大官人刚才是说的自己听到的那一句吗? 他要说的不是事实,这句话足够让他牵扯进一场巨大的漩涡。 可他万一说的是实话,那岂不是说…… 但不管这位管事如何去想,此刻的赵桓已经第一时间策马向南,在大队亲卫的拥簇下在驰道上纵马疾驰。 皇城司亲从官已经换上了表明身份的服饰,打起了皇城司旗帜,上百骑兵在驰道前方净路。 一路上无数行人都被驱赶到了路旁,所有人都看见了在骑兵净路之后,大量铁骑护卫着车架隆隆而下。 所有人纷纷猜测,莫非南面朝廷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很快消息就传了出来,大宋朝廷疑似得到了传国玉玺! 按以往惯例,这种事每过十几年都会发生一次,大宋百姓都习以为常了。 起初百姓们也没有当回事,直到官府进行了辟谣,让百姓莫要相信子虚乌有的谣传。 这一刻,天下人才真真正正的重视起来了。 众所周知,政治第一定律,只有官方否认的才可信! 要平日里出现这种谣言,别说惊动朝廷发布声明了,就是在大街上都不一定能引起瞩目。 毕竟你在摊头都有可能买到一个「传国玉玺」。 官府甚至都管不过来,因为这些人平时里都把「传国玉玺」藏了起来,直到遇到有缘人,他们才会小心翼翼地取出这个东西。 很显然总是不缺这种心甘情愿上当地有缘人! 这种事也就是平日里大家地笑料罢了。 但这一回可是太不同了!一个流言蜚语,竟然得到了政事堂、枢密院、督察院三方地严厉声明。 天下人地目光瞬间被吸引到了这方面。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玉玺的灵性 建业二十一年(公元1150年)夏六月初三赵桓得到的消息,初七赵桓就一路从燕京极速回到了东京。 不得不说,大宋如今的道路修的的确是四通八达了。 尤其主干路,一条条驰道宽广而又平坦,铁骑纵横,一路坦途。 回到宫中,赵桓来不及休息就直接进入垂拱殿,召集了所有宰相们议事。 所有宰相们都脚步匆匆,从听闻圣驾回宫的第一时间便赶往垂拱殿面圣。 赵桓坐到了软榻上,尚宫局的主官尚宫唐怡取代了唐婉亲自侍奉在一旁,给赵桓递上了一杯清茶。 赵桓喝了一口,解了解渴,然后立即问道:“传国玉玺是怎么回事?” 唐怡立即说道:“禀官家,是藩国之民向朝廷进献的。其出处出自唐末帝李从珂,牛使相再三考究过其详情,飞鸽传书来报。玉玺已经在送回来的路上。” 出自李从珂,那应该就是诸夏第一国宝了。 关于传国玉玺,大宋是有好几块的…… 没错,好几块。 赵桓目前用的这一块,是宋仁宗在庆历八年冬十一月己亥制作的,名未“皇帝钦崇国祀之宝“。 这块皇帝玉玺虽然不是秦始皇那块和氏璧制成的,但这却代表着赵宋的皇权。 整个天下也承认,至少在赵宋皇室更迭中,这块玉玺的地位就相当于皇帝之玺。 哪位赵姓子弟想要的登基,至少要得到这块玉玺才算正式皇帝。 在尚书局代表赵桓发布的正式诏书中,盖的也是这块玉玺。 不过尚宫局批复奏折时用的不是这块,是赵桓的天子刘玺之一。 这就已经有好几块皇帝玉玺了,哲宗朝的时候,还有一名农夫名段义者于耕田时发现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乃始皇帝所制传国玺。但朝野有识之士多疑其伪。 等到了太上继位,太上尤其注重统治名分礼仪,所以增刻印玺十方,时人有画蛇添足之讥。 章惇说:“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真的不是一句虚言。 经过太上这一顿操作,大宋任何关于始皇帝传国玉玺的说法都成了荒诞之谈。 所以赵桓也只能用宋仁宗那一块,不管别的朝代认不认,至少当下是认可其地位的。 但现在,朝廷得到的这一块就不同了,极有可能是真的始皇传国玉玺。 等大臣们都到齐,赵桓立即开口,说道:“传国玉玺,兹事体大,朕不想最后闹一出乌龙。卿等如此郑重,若最后证伪,恐怕会动摇朝廷威信。” 在这个传国玉玺出现之前,大宋百姓正处于国家盛世当中,国家版图之广阔,远迈汉唐,经济之繁盛,亘古未有。诸夏之文化,更是造极于当世。 有没有那个传国玉玺,天下人也都不会怀疑朝廷的正统合法性。 毕竟百姓有吃有穿,生活富足,要比那块虚无缥缈的玉玺真实的多。 可是随着传国玉玺出现的消息,天下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这方面。 报纸连篇累牍的讨论科普,已经将传国玉玺给传的神乎其神。 尤其当下还有非常强烈的神话、宗教传统,在传国玉玺的故事中充满了传奇色彩。 赵桓今日才看过报纸,其中一段关于传国玉玺消失的故事就传的神乎其神。 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唐天佑四年(公元907),朱全忠废唐哀帝,夺传国玺,建后梁。 十六年后,李存勖灭后梁,建后唐,传国玺转归后唐。 后唐末帝李从珂从登基开始,就面临一位大敌,河东节度使石敬瑭。 石敬瑭以其卖国行为被后世广为诟病,他的名声在大宋尤其恶臭。 因为他把燕云十六州卖给了契丹,导致大宋无险可守,不得不在河北千里平原上跟契丹铁骑长期对峙,所以大宋整个天下对他都有各种厌恶。 他带着契丹攻入当时的京师洛阳,唐末帝李从珂见带着传国玉玺与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 于是大宋各大报纸上都说玉玺有灵,不肯落入这种国贼之手,所以灵性消失。 右相张浚说道:“传国玉玺涉及国祚正统,从秦至唐都脉络清晰。每次朝代更迭玉玺都会落入新朝手中,在我朝之前都因循如此。后晋灭后唐,理应得传国玉玺,但国宝却自此而消失,以至于我朝无玺。因此便使得我朝此前百年都担忧会重蹈五代覆辙。” “如今玉玺重现,无论如何都应该予以重视,以定人心。” 赵桓点了点头,玉玺得作用那是毋庸置疑的。 事实上,就如张浚所说。如果代入大宋视角,玉玺其实是志在必得的。 当下没人会觉得玉玺再也找不到,将消失上千年。 李从珂自焚时是936年,而大宋960年就建国了。事实上,玉玺从消失到大宋建国之间总共才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这在玉玺身上还真不是一个很长得时间。 别说在王朝更迭频繁得五代十国,就算是在汉末,天下名义上还都是大汉的疆土。刘宏189年去世,袁绍发起兵变,玉玺消失在宫中,汉室天子手中就长期没了玉玺。 袁术得知玉玺在孙坚手上,在孙坚死后第一时间拘禁了孙坚之妻,将玉玺夺走。 这可不像演义里说的,数年后孙策拿着玉玺向袁术换了数千兵马。 所以在近十年的时间里,袁术死之前,玉玺都在袁术手中。 国家名义上还一统的时候尚且如此,朝代更迭频繁的五代,二十多年真的不长。 要知道大宋取代后周的时候,天下人都还习惯于五代的乱世之风。 包括赵匡胤本人都战战兢兢,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大宋能够存续三百多年。 当年所有人都害怕大宋朝会是五代的延续成为第六代。 所以站在大宋百姓的立场上,也没法指责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如果大宋太祖皇帝不解除将领们的兵权,真的可能导致乱世接着延续下去,第六代、第七代周而复始。 而亲身经历过五代十国那黑暗的一幕,百姓们实在是怕了。 五代之惨,吃人都只是最不起眼的表现之一。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玉玺的脉络 右相张浚对所有人分析道:“传国玉玺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清楚,是在洛阳皇宫。” “儿皇帝石敬瑭攻入洛阳之后,玉玺消失不见。” “民间所谈,玉玺有灵性,不愿落入国贼之手只是民间美化。” 赵桓点了点头,玉玺自己消失这种事,充满了神话色彩。都是民间百姓寄托的美好幻想。真实情况,最合理的就是玉玺落入了儿皇帝石敬瑭手中。 大宋虽然是五代十国的最终赢家,但石敬瑭还真不是大宋灭掉的。 讲个关于五代十国的冷知识,假设一个人出生在887年,他是大唐百姓,直到他加冠的20岁,907年这一年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是李家的大老爷。 但接下来五十三年,他会走马观花似的经历一位又一位的皇帝,从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皇帝的位置简直像是在击鼓传花。 直到960年大宋建立。 你可以说他是唐朝人,也可以说他是梁、唐、晋、汉、周朝人,当然也可以说他是宋朝人。 比如大名鼎鼎的宋朝名臣符彦卿,他就是大唐时代出生的,结果在大宋征战多年,做了太师,他的三个女儿符金盏、符金环、符金定都当上了皇后。 一个人历经七朝,给三位皇帝当过老丈人,这人生经历简直是精彩刺激。 通过符彦卿大概就能理解这个五代十国究竟有多乱。 张浚为所有人梳理历史脉络,说道:“石晋灭亡时,皇帝是石敬瑭的儿子石重贵。” “他遣使奉表、国宝、金印向契丹求降,欲与太后一起迎接契丹军,遭到拒绝。契丹皇帝下制,降石重贵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封负义侯,封地偏僻,在渤海国界的黄龙府。” “石重贵一家北行时。有时饭也吃不上,只得杀畜而食。一行人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倍受凌辱,好不容易到了黄龙府,辽朝国母又召往怀州。怀州在黄龙府西北千余里,石重贵只得重新上路。” “辽天禄二年(948年),耶律阮至辽阳,石重贵着白衣纱帽拜之。石重贵有一女,耶律阮之妻兄求之,因年幼谢绝。不几日,耶律阮就遣人夺走,送给妻兄。” “天禄三年(949年),石重贵一家被允在建州居住。行至中途,石重贵生母安妃病死。到建州后,得土地50余顷,石重贵令一行人建造房屋,分田耕种。这年,辽太宗之子寿安王耶律璟又强娶石重贵宠姬赵氏、聂氏而去。石重贵悲愤不已,但也无奈。” “其妻女尚且如此羞辱。更遑论国宝。经受过如此多磨难蹉跎,很有可能石重贵早已经将国宝遗失到契丹手中。” 这一点赵桓觉得颇有道理。虽然后晋的后面是后汉,但后晋是契丹人灭掉的。契丹灭后晋后占据中原,但因契丹兵在中原烧杀抢掠,大失民心,只好北撤。 是年二月,刘知远抓住时机,在太原称帝,改国号为汉,随后才攻克并定都于汴州。 石重贵向契丹求降时献上了国宝、金印,其中很有可能就包括了传国玉玺。即便没有献出,在后面的凄惨路途中也根本保不住。 当初石敬瑭攻入洛阳时,传国玉玺确定无误是在洛阳的玄武楼。 皇帝、皇太后、皇后、太子都死在这座楼里,石敬瑭一定会清理玄武楼。 从这个脉络来算,传国玉玺极大可能是传到了契丹人手中。 所以后面的汉、周、宋三朝在攻克汴州时都没有见过传国玉玺。 赵桓说道:“如卿所言,传国玉玺若没有毁于玄武楼,必然在辽国手中?” 张浚点了点头,说道:“臣最近查过辽国典籍,辽史记载其有一块玉玺,名曰大魏受汉传国之宝。这应该就是传国玉玺。” 苏迟好奇的问道:“这不应该吧。我曾读史书,按《魏书》所记载理,曹丕强迫汉献帝禅让,于是命人于传国玺肩部刻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以证其非篡汉也。所以玉玺上刻的是大魏受汉传国之玺,而非魏受汉传国之宝。” 张浚说道:“按《魏书》的确如此,若辽史所记,为魏受汉传国之玺,那老夫反倒要怀疑其真实性了。” “这是为何?”殿内许多人都被提起了兴趣。 左都御史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卖弄学识的机会,抢先说道:“好叫官家知晓,在前唐武则天篡位时改玺为宝。所以玺上所刻便改了当初曹丕之文。在前唐,玉玺不叫传国玉玺,而被更名为受命宝。” 众所周知,没有这个玉玺的皇帝都被称为白板皇帝。 永嘉南渡时,东晋的司马家皇帝没了这块玉玺,皇帝甚至被方法世族所讥讽轻视。 直到晋朝将领从冉闵手中要回了这块玉玺,司马家的皇位才算稳固。 基本上有这个国宝,都要忍不住宣传一番。 辽国就曾经在科举选试中,直接让进士以《有传国宝者为正统赋》为策论正题写文章。 赵桓摩挲着桌案前的剑柄,气质凌厉,问道:“西辽、东辽手中有传国玉玺,敢不进献?” 要知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如果被朝廷知道了玉玺在一个藩国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已经显然易见了。 哪怕出动十万王师,远征万里,也要伐国灭种,将玉玺给取回来。 以西辽和东辽目前的实力,他们疯了也不敢私藏玉玺。 这种传国宝不献给皇帝,不朝贡给宗主国,而自己持有。他们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天下有德者居之? 张浚立即向赵桓解释道:“玉玺倒没有遗落在东辽、西辽手中,天祚皇帝保大二年,金兵日益逼近,天祚帝流亡,传国宝遗失于桑干河。” 桑干河在燕京附近,历史上宋军从来没有长期占有这里,所以无从得知玉玺的消息。 赵桓欣喜的问道:“所以玉玺是在河北路找到的?” 张浚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在河北路,而是在河中一带。” 赵桓讶异,在河北路遗失的玉玺,怎么又跑到了河中一带。 要知道保大二年,天祚皇帝在位的时候,赵桓已经是天子。 这期间不可能再出现什么重大变故。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玉玺风采 玉玺忽然跨越了这么远,出现在七河、波斯一带,充满了传奇色彩。 而右相则不无骄傲,说道:“玉玺的消息是牛使相传回来的。是王化传播过去,一名胡商主动上缴给朝廷的。” “其所得此玉玺有因缘际会,从渔夫手中收购而得。但我朝得此国宝,却是昭昭天命!” 说到这里,张浚意气振奋:“我朝之疆域广阔万万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自南洋而至北海,自岭南而至泰西,从印地到勿斯里,天下各邦,皆为我朝藩臣,亿万臣民,皆为陛下所属。” “王化所至,尽皆宾服。正因朝廷囊有天下,所以玉玺才会重归中原,如探囊取物!” 赵桓不得不承认,张浚说的很有道理。 大宋能够找回传国玉玺,靠的就是疆域亘古未有。 强大的藩宗体系下,天下各国都是朝廷的属国,因此可以把整个天下比作一个口袋,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赵桓这个皇帝的。 而玉玺只要还在这方天地之中,就一定会被大宋找到。 尤其是当王化推行出去,各国百姓都开始接触中原典籍,了解中原文明,学习诸夏文字。 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手中这块玉,怎么看怎么跟传国玉玺一模一样,他都会激动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辗转反侧是一定的,毕竟这东西就承载着整个天下的天命。 每个拿到他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传国宝为什么会落入自己手中,难道自己就是天命之子,将抚临受土,君临天下? 但在最初不可自已的疯狂过后,剩下的一定是深深的恐惧。 因为这东西,一旦不小心流出,被任何第二个人看到。 那都是一场牵扯九族的大罪。 整个天下都是大宋皇帝所有,不论逃到哪里,都势必难逃一死。 所以在帝国如此强盛的情况下,任何聪明人的最优选都是将传国玉玺送给朝廷。换取自己家族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 基本上任何一个人,只要能把传国玉玺送给大宋。 以当今天子之慷慨,封侯绝对不在话下,甚至直接封开国郡公都未尝没有可能。 不过,不论是开国县侯还是开国郡公,这个家族都已经注定了锦衣玉食,富贵太平。 只要他们没疯狂到几个骤富的新贵,就去谋划着造反,推翻大宋社稷,那他们就能一路朝着柴家的地位靠拢过去。 作为大宋勋贵,开国县侯,开国郡公,那都是有着极为特殊地位的。 每年的大朝会他们都有资格列席,国家举行庆典,皇帝寿宴,他们也有资格参与。 军功封侯还要担心功高盖主,他们这完全没有一点危险性。 可谓是实实在在的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很显然,聪明人都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 大宋能够重新找回传国玉玺,完全配得上天命所归,正统所在的美誉。 这一切都有强大的国家实力为支撑。 对这块传国玉玺,赵桓十分期待。 这应该是自己带给诸夏神器最大的改变了。 哪怕大宋覆灭,千载之后,诸夏还将拥有这方传国神器。 历史上传国玉玺消失,最大的磨难应该是出自元朝。 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世祖忽必烈殂。“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命人购得。 随后伯颜将蒙元收缴各国之历代印玺统统磨平,分发给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 历史上蒙元灭国极多,各国的印玺统统被磨平,传国玉玺有极大的可能在这一次磨难中被摧毁了本来文字。 明初洪武年间,元廷弃中原而走漠北,继续驰骋于万里北疆。朱元璋遣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但最终都无功而返。 如今赵桓君临万国,传国玉玺显然还没有遭受惨烈磨难。 诸夏神器的命运发生了重要偏差。 而在国家高层在召开廷议之时,西部的驰道上,三百铁骑正策马急行,一路八百里加急向着中原驶去。 路上任何人敢多看一眼他们的包袱,都会被将士们怒目圆瞪,吓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避开他们,以免产生误会。 八百里加急,在前朝历代,只要两三天,情报就能从边疆送回中央朝廷。 但在大宋,哪怕是八百里加急,这三百背嵬军的精骑也足足走了三个月。 大宋最忠诚的将领岳云亲自带队,才得以在这个时间内返回中原。 路途实在是太漫长了,最精锐的骁骑也没办法日夜不息的赶路。 直到深秋,这块传国玉玺终于在精骑的护卫下,从两万里外送到了赵桓手上。 而为了迎接这块玉玺,宫廷内已经云集了大量的大学士,包括太学院教授,各地学院的名宿,以及无数的史官。 除了这些文坛泰斗,学术名宿,最与众不同,充满大宋特色的是,在皇宫内,还云集了大量的报社采风记者。 他们有人带着笔墨,有人带着画稿,将记录下这极具意义的一刻。 岳云亲自捧着传国玉玺,单膝跪在赵桓面前,说道:“官家明君哲后,立政经邦,天地之所合,故皇灵告瑞,人神告征,肃承天命,国宝得以重现,神器得以复还。臣仅代天下贡传国玉玺。” 赵桓亲手从岳云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在木制锦盒中间,是一块乳白色蓝田玉制成的玉玺,仅有拳头大小。 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殷红色方方正正的鱼鸟篆,虽然赵桓不认识这八个字,但也知道写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而除了这八个纵横交错的巨大篆字,在玉玺上还有不少隶书刻的小字。 右上角刻着:“大魏受汉传国之宝。” 而右侧则刻着:“天命石氏。” 这是后赵石勒得到玉玺后,在上面刻的标记。 这两行字,赵桓也能认出来。 一行行文字,昭示着这块玉玺在历史上经历的无数壮阔岁月和波澜史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柔嘉帝姬的仙女传说 传国玉玺重新现世,落入大宋皇室手中。 这一盛事,被铺天盖地的宣传到了中原每个百姓心中。 整个天下,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强大的一次宣传影响,简直让人震惊。 皇室率先宣布,为了庆祝玉玺降瑞,国家将休沐三天,普天同庆。同时免天下赋税一年。 然后所有的宣传口径统一宣传文案,天下各路的报纸都统一报道玉玺归位。 标题一个接一个《皇宋圣政降瑞》、《有传国宝者为正统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论皇宋正统地位》、《皇宋天禄,既寿且昌》。 这些标题的内容不能说大抵相似吧,简直一模一样。 剧烈的冲刷之下,天下百姓第一时间都被玉玺的内容刷屏了。感觉整个天下,到处都在谈论传国玉玺,所有人都知道了玉玺在皇帝手中。 这是以往任何一次传国玉玺谣言都所没有的影响。 要知道三人成虎,所谓的宣传,就是把一条内容重复上一千遍。就算三天前官府还在辟谣,丝毫不耽误现在铺天盖地的宣传玉玺。而且衔接的毫无缝隙。 但百姓对此却非常乐呵,因为切切实实的减税没有谁不爱。 就算是家里面只有十亩田的平民之家,减掉的赋税也有四贯钱。 而那些田连阡陌的大豪强更是不得了,一次性至少免掉了数千贯钱甚至上万贯钱。 仅皇室发的这一波福利,就能给中产之家提供婢女或者奴隶数名。 一个庄主、员外能用这笔赋税实现红袖添香,给府里增加数名女婢。 而且这笔赋税不仅仅免在了农业方面,工业、商业、市舶司、关税方方面面都有所惠及。 就连小国的贡金都免掉了一年。 各地藩王都忍不住欢喜,纷纷上表恭贺朝廷喜得玉玺。 若说免掉这笔贡金最开心的是谁,那当然是各地的藩王们。 毕竟贡金都已经收上来了,如今天子大手一挥给他们免掉,他们当然就收入了自己囊中。 收进大老爷口袋里的钱,还指望他们能吐出去? 商人们则感恩戴德,恨不得从地理挖出来几块玉玺送给他赵宋官家。 少了关税,他们的利润大幅度提升。 无数南洋的商人拼了老命地往中原送货,香料、宝石、戴帽、珍珠、象牙塞满了船只。 天下各地地商队都趁着这个免税地空当,疯狂地涌进中原。大宋商业之繁盛,一时达到了巅峰。 没有了关税,商人们纷纷压低商品价格,以图能更及时地将货物卖出。 当此之时,市面上物资极度充裕而价格极低,民间财富充裕,虽门店仆僮、婢女村妇亦穿丝绸,着绮丽。女性更是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金簪、金钗佩戴于发间。 而对国家而言,免赋税一年更是毫无影响。 太仓内,国家有财政盈余两百三十余亿贯。 这是个什么概念,基本上相当于大宋从建国到建业之前的全部税收总和。包括农业税、人头税、商业税、国家专利等等。 中原历史上,上一次有这种壮丽场面,还要推到唐德宗建中元年,国家推行两税法。从两税法颁布以后,到建中年末,三年就有了1300多万的两税收益,比两税法以前唐王朝的全部财赋收入还要多出百万。唐王朝的全部财赋收入达到了3000余万贯。 但与大唐的税法改革不同,大宋是改革了生产支柱。 工业化,哪怕只是初步地工业化,所生产的财富也能相当于很长时间封建财富地总和。 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女性的玳瑁发簪。 女性十五岁加笄,谓以簪束发。也就是拿根发簪插定发髻,将头发固定住。 一个正经的女子基本上都是这种打扮,所以书里、常人印象中,浪荡女子都是把头发散在胸前,用手指玩弄着发梢挑逗别人。 可是说发簪是当下任何女子都必定会有的东西。 而玳瑁发簪算是其中比较珍贵的一种,以往受制于生产力水平,一根玳瑁发簪大概需要十几贯钱。 但如今工业高度发达,大量工坊源源不断地生产发簪,所以一根玳瑁发簪地价格迅速从十几贯钱降到了七八贯钱,然后一路下跌到三四贯钱,最终到如今已经快要跌破一贯钱。 在农村里场面如何还不好说,但在各大城市里,尤其是东京、苏州、成都、泉州、扬州、杭州这种大城市里,女性绝对是衣着光鲜,金翠耀目。 讲道理,如果一名异国的平民,又瘦又黑,短褐赤脚,跟随商队来到中原,看到这些罗绮飘香、金翠耀目的诸夏淑女,第一反应绝对是自卑。 双方的差距已经显而易见的摆在了所有人面前,那些猴子一样的蛮夷、番民,根本就不敢妄想娶一名诸夏淑女回国。 她们身上普通的一套靛蓝色襦裙,一件风雅飘逸的褙子,就是这些外邦人在家乡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奢侈丝绸。 更何况,这些淑女嫁人,都是堂堂正正的带着十里红妆。 就算是讲个门当户对,他们连聘礼都下不起。 而皇室更是这其中的典型。 皇室的帝姬,尤其赵桓的长公主赵琳简直如同仙女,被他几乎宠上天了。 赵琳跟秦王赵谌一样都是皇后朱琏生的孩子,她比赵谌要小一岁。 所以她沾了赵谌太多的光,因为把秦王封到了基辅罗斯一带,赵桓这个当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自然就把大量的宠爱都转移到了这个当初跟赵谌一同站在太上宫中等候他的长公主。 导致她这个长公主二十多岁也没有嫁人。 李清照十九岁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赵琳这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却根本不担忧没人要。 因为她实在是太富有了,皇帝、皇后年年赐给给她大量的财富,贡品里的奇珍异宝每一批都会分给她大量的份额。 整个天下都在传说,柔嘉帝姬的宫殿里面,连地砖都是黄金铺成的,里面充斥着这个天下最珍贵的宝物。 别说是一个家族,这就算是哪个国家能把柔嘉帝姬娶回去,这个国家也一夜之间能够进入天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