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猛士》 正文 第1章 大明必亡 “完了,完了……” 范旭一脸呆滞。 方才有人报信,说自家老爹牵扯了数年前的一起大案,锦衣卫马上来拿人。 而后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原本属于他的那个时空。 他灵魂穿越了…… 大明朝,崇祯,十四年。 想到那位崇祯……也就是歪脖子皇帝,范旭就一阵心虚。 歪脖子皇帝疑心甚重,如若被怀疑了、被牵扯了,那就等着死吧。 而那锦衣卫是怎样的存在? 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一旦被抓进诏狱,估摸着是出不来了。 “跑,吾儿,快跑!” 老爹范大冲低吼,诸多细软已收拾完毕,身后还背着一口大黑锅:“走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扯着范旭便向外逃窜。 “放肆!” 一道喝声骤然响起,旋即数道人影浮现,挡在门口处。 其中带头之人身着麒麟服,仪表堂堂,威仪不凡:“大胆刁民,犯了事还想跑?给本官拿下!” 范大冲顿住脚步,挡在范旭侧前方。 对方有五人,架势不凡,看着就不简单。 “吾儿,等会儿为父只能短暂拦停这些人,你尽力自后墙翻出,能逃多远逃多远。”范大冲低声开口。 范旭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他本是后世的一个普通的小老板,偶尔压榨一下手下员工,再搞一搞潜规则什么的,不要太爽,结果,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这个朝代,大明崇祯十四年,一个大乱世…… 开局地狱模式! 这他姥姥的,哪怕投身到闯王李自成的队伍也好啊。 范旭无奈叹息,强提起几分精神:“爹,一会您跑,我扛着,三五个人,我不惧!”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多想。 这便宜老爹是个好老爹,生死绝境都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他不得不动容。 “吾儿,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你死了,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听话,等下一旦动手你先跑!”范大冲握了握手里的大黑锅,战意沸腾。 “以后多娶几个婆娘,多生两个崽儿,到爹坟前拜一拜,死也值了!” 范大冲补充着,扬起大黑锅,准备开干。 已没有退路了! 唯有死战! “所以,你们爷俩,商议完了?” 麒麟服男子冷笑着,不断逼近。 跟在后侧的数名锦衣卫也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出手。 “等一下!”豁然,范旭大吼出来。 “哦?” 麒麟服男子冷笑:“你可有遗言交代?” 范旭四下瞥了一番,在这紧急关头,不知为何突地冷静下来。 他沉声道:“这位仁兄,我与你做个买卖,胜负在你,盈亏在你,你若愿意,我可保你万事无忧!” 麒麟服男子微微皱眉。 万事无忧? 万世无忧? 这话,满朝文武可都不敢乱说。 他似是提起几分兴致,随口道:“你且说来看。” 范旭定了定,严肃道:“我观仁兄你在锦衣卫中职位不低,所以奉劝兄弟你一句……大明必亡!大清当立!早日改头换面,早日享受清福!” 前面的话,麒麟服男子倒也没太在意。 可在听到“大明必亡”的时候,他整个人豁的凛然起来,宛如一柄利剑,随时出鞘。 “大胆!” 随扈的锦衣卫头头立刻站出,怒容尽显:“混账小儿,安敢胡言乱语,找死!” 言语之间,提着绣春刀,踏前两步。 “慢着!” 范旭忙开口:“这位仁兄,你且听我说完再动手也不迟,这可是关乎您性命的大事,对吧?” 麒麟服男子面色阴沉:“你且说说,大明因何必亡?” 大明为什么亡? 原因太多了! 性命攸关,范旭也只好临时起意,胡诌一番,只期望将这在锦衣卫中职位不低的麒麟服男子给忽悠住。 “大明之亡,亡于崇祯皇帝的生性多疑、刚愎自用、昏庸无能!” 范旭毫不客气的开腔。 莫管其他,屎盆子先扣上再说。 那随扈头头闻言,手中大刀抖了又抖,怒不可遏:“爷,这人满口胡说八道,该死,卑下这就杀了他。” “让他说!继续说!” 麒麟服男子咬牙切齿,眼瞳收缩,强忍着怒气。 范旭见暂时稳住局面,反而……放得开了。 死都不怕了,还怕得罪那歪脖子皇帝? 他侃侃而谈:“就说咱们这位崇祯爷,十四年了,您看看他干了几件人事儿?” “他不明事理,滥杀无辜,多少良将因他而死?” “就说当下,如孙传庭这等猛将竟还关押着呢,咋样嘞?嘿,李自成、张献忠又起来了!” “还有辽东那边的战事,打又打不过,咱这位崇祯爷还往死里催逼,催就能赢了?呵!” “内有李自成、张献忠养虎为患,外给大清送枪送炮送人马,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说句不好听的,那张龙椅上换一条狗都比他强!” “有他在,大明,别想好了!” 范旭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一通痛骂。 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对于歪脖子皇帝,他还是相对了解的,比如其刚愎自用、疑心成性的方面,仅看崇祯元年以来换了多少阁臣便一目了然了。 这个皇帝信任你的时候,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若不信你……呵,等着被咔嚓吧。 “爷……” 场间,随扈头头双股战战,头皮发麻。 再看麒麟服男子,脸色铁青,低声咆哮般道:“照你这么说,这大明若亡,皆在于皇帝陛下吗?” “当然不是。” 范旭笑着摇头。 他能看得出此人心有怒火,却强忍着,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这番话起作用了啊! 有反应便好! 若反应全无,不当一回事,他跟老爹的小命可就堪忧了。 “话说回来,咱们这位崇祯爷,虽无能了些,却也一心想当个好皇帝,勤政节俭,爱民如子,只可惜啊……”他拉长声调。 “可惜什么?”麒麟服男子催问。 “只可惜,而今的大明朝,已然烂到根儿了,朝堂党阀相争,天灾不断,百姓们民不聊生,四方揭竿而起,又有鞑虏扣关,内忧外患,最主要的是……”范旭又略作停顿。 “最主要的是什么?”麒麟服男子忙问。 “是咱们这位崇祯爷……穷啊!穷的底裤都快掉啦!国库没钱、内帑没钱,整个一穷光蛋,没钱怎么打仗?怎么赈灾?” 范旭不住的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悻悻然、戚戚然。 他喃喃自语般:“这样的大明不亡,谁亡呢?” 正文 第2章 拜把子 小院之中,气氛肃然。 数名锦衣卫脸色苍白,后面二人似是胆子小一些,手中的绣春刀都险些掉落。 再看麒麟服男子,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似是……有些伤感。 范旭见了,心里咯噔一下。 窝巢,该不会碰到一个爱大明人士吧? 不应该啊! 锦衣卫是皇帝走狗,他刚才已经将哪位皇帝说的一无是处了,诸多锦衣卫注定前途渺茫。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择啊! 好吧,就算你热爱大明,你伤感,可你好歹给个态度啊。 兄弟我浪费这么多口舌卡路里,又一心为老哥你前途着想,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兄弟我一马,你给个话啊? “若按你这么说,大明,可是当真没救了?” 麒麟服男子猛然抬头,双眼赤红,甚是吓人。 范旭吓了一跳,总感觉这老哥要拼命似的,略做思考:“有……也没有。” 麒麟服男子深深皱眉。 片刻后,他冲着身侧的随扈头头摆手,示意几人退出去。 “爷,使不得啊,此二人穷凶极恶……” 话音还未落下,麒麟服男子投过去一个冷漠的眼神,随扈头头立刻闭嘴,与其他几人悄然退去。 小院安静下来,仅剩三人。 范旭见状,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老哥扈从都退去了,危机也就暂时解除了,他忙是放下手中长刀,顺带着也按下老爹的大黑锅。 “这位老哥,你可是想挽大明之将倾?”他试着问。 “唔,也不算,小兄弟你且说来听听。”麒麟服男子平静开口。 “嗨,其实吧,这个时候,大明已然没救了,被咱们那位崇祯爷搞得……一地鸡毛,唯一的办法便是……”范旭顿住。 “是什么?”麒麟服男子一脸深沉。 “造反!” 范旭低沉的吐出两个字:“唯有造反,才能救大明,至于如何造反?自然是广积粮、缓称王,莫小看这几个字,李自成、张献忠都没玩好。” 麒麟服男子脸色异常凝重。 唯有造反,才能救大明? 他怔了怔,可细细想来,顿时一阵心酸,血泪上涌。 说来可笑,他崇祯皇帝朱由检,在位十四年,勤政爱民、夙兴夜寐、节衣缩食,到头来,竟混得这等凄凉下场?啊? 方才,乍见这位小兄弟,他本是愤然的。 可只是听了几句话后,整个人几近奔溃。 那一句句话,一个个字,当真如刀子一般,刀刀戳在他的心窝子上,戳的魂飞魄散,体无完肤。 尤其是那句在内养虎为患,在外送枪送炮送人马,几乎就是这许多年来的真实写照。 回头看来,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前些年,李自成、张献忠等贼险些被剿灭了,结果,不知为何又死灰复燃了。 在外,近些年来,多少人将士投降后金? 李永芳、祖可法、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等,太多了! 此乃大明之哀也、痛也! 一念至此,崇祯皇帝已是双眼通红。 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中,却搞成这个样子,真真是……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苍生黎民啊! “噗通!” 麒麟服男子崇祯皇帝,突然跪地,潸然泪下。 旁边,范旭吓的一个激灵。 他猝不及防,实在是没想到:“老哥,老哥,您怎了?您先起来……” 崇祯皇帝几乎深深沉下一口气:“兄弟,你说造反才能救大明,对吧?好,这一把,老哥我赌了。” 范旭:“……”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窝巢……这也行? 而且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老哥你这情怀……可以啊! “造反,呵,好一个造反啊!” 崇祯皇帝一阵冷笑。 这话若是自满朝文武口中说出,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动刀子。 危言耸听,祸乱朝堂,死一百遍都不够。 可偏偏,这话出自一普通百姓之口,分析种种,有依有据,见识甚远,可谓是将当前大势看的一清二楚,相当透彻。 岂不教人心恸? 崇祯皇帝果决又狠戾:“兄弟,你之策略有骨有肉,果真不凡,这样,咱兄弟两个……拜把子吧?” 哈? 范旭有点懵逼。 什么玩意? 这就拜把子? 开什么玩笑? 您可是锦衣卫里面的大佬,忽悠您两句,您就与咱一个贫民拜把子? “我……” 崇祯皇帝双手抱拳向天:“我牛八,愿与……兄弟你怎么称呼?” 牛八? 范旭侧目! 这名字,很是陌生啊。 锦衣卫之中,有这号人物? 他很诧异。 原以为碰到一条有点身份的锦衣卫大鱼,却不想,只是一个虾米? 罢了,罢了! 莫管怎样,先保住小命再说。 他喉咙涌动:“兄弟我叫范九阳。” 崇祯皇帝再度出声:“我牛八,愿与范九阳结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范旭:“……” 老子才十八九岁啊,你丫都三十多岁了,你说同生共死? 可想到他只是以范九阳虚名结拜,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跟着噗通跪地:“我范九阳,愿与牛八老哥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结拜大礼,就此完成。 崇祯皇帝侧身过来,冲着范旭抱拳:“二弟!” 范旭同抱拳:“大哥!” 崇祯皇帝四处寻酒,可当下哪里有酒,于是进屋寻来两碗清水:“二弟,干!” 范旭也毫不含糊:“大哥,干!” 一场结拜仪式,就此完毕! 崇祯皇帝长吁一口气,严肃道:“二弟,你也知老哥我有要职在身,不方便做事,诸多起事的事宜就拜托你了,这些许银子,你先收着。” 言语间,掏出一沓宝钞。 范旭暗自一震。 虽说大明宝钞不值钱了,可看这数量,应该也有个几两银子……吧? 这老哥大气啊! “二弟,大哥等你好消息!” 崇祯皇帝一声叹息,缓缓道:“大哥还有事,再见不知是何时,你且万全保重,大哥我先行回去了!” 范旭抱拳:“大哥,保重!” 崇祯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出来门外,四名锦衣卫正有序站列着,见了这位爷,忙是见礼。 走了没多远,那随扈头头等四人噗通跪地,头皮发麻,战战兢兢。 “怎地?”崇祯皇帝冷笑。 “陛下,臣等……有罪!”随扈头头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惊恐万分。 方才,也不是他们主动去窃听的,可那叫范九阳的诸多反叛言语,还有陛下与其主动结拜的事情,却是无一漏听。 这可是当今陛下啊! 竟与一普通男子结为异性兄弟,而且还正儿八经的行了结拜之礼。 这……不敢想! 一旦此事泄露,满朝都要动荡。 “哦。” 崇祯皇帝哼笑一声:“方才,尔等可听见了?” 骆养性又是一个激灵:“臣……臣等……未曾听见,半点不知!” “没听到便好。” 崇祯皇帝一脸冷漠。 方才他也是情到痛处,不能自已。 现在回想起来,虽是不大好,却也没什么。 反正只有骆养性等几人听到,实在不行……杀了便是。 “派人盯着咱这二弟,咱不放心他。” 低声吩咐了一嘴,崇祯皇帝便向前走去。 走了大概二十余步,阴暗处逐渐浮现出数十道身影。 崇祯皇帝头也不抬,嘴角掀起一抹诡诈的笑。 “回宫!” 正文 第3章 逃亡路 牛八带着数名锦衣卫离开了,小院也安静下来。 范大冲呆愣如木头一般,僵硬的站着,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一个生死局,竟这般玄之又玄的……破了! 跟他宁做梦似的! “吾儿……” 他喉咙涌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太神了! 区区几句言语,非但说动了那锦衣卫头头牛八,免除了牢狱之灾,甚至还拜了把子。 你敢信? “还有吃的吗?”范旭问,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回味过来,一阵心惊肉跳。 刚才实在是太凶险了。 自一开始表演,他几乎倾尽了全部的精力,还要注意那牛八老哥的神色变化。 话不能乱说啊,你得看菜下饭。 比如,他将哪位崇祯爷骂了一大痛,若那牛八始终反应全无,他这表演也就失败了。 退一步而言,就算那牛八因他的言语而产生情绪,也未必能保证不动刀子啊。 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 如他跟老爹这样的人,甚至无需下诏狱审问,当场杀了都很正常。 万幸,总算是忽悠过去,暂时保住了小命。 他抹了抹汗,接过老爹递来的黑面大饼,上去便是一大口。 饿了。 得尽快补充体力,以防不测。 “吾儿啊。” 范大冲坐在旁边,一脸的激动与兴奋:“你刚才那一通话,说的太有道理了,连老爹我听了都感觉这大明要完犊子了,怪不得能说得动那牛八。” 范旭摇了摇头,一阵苦笑。 他可不觉得那些话当真劝说了那牛八。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谁信得过谁啊? 但通过拜把子、给银子等事,足可证明一点——他是有用的人。 最起码在牛八老哥看来,他有点用。 “不对啊!” 想到什么似的范大冲侧头:“吾儿,那牛八有意造反,为何不与你仔细商议诸多细节啊?拜了把子就走,丢下你一人,什么意思啊?让你一个人用这点银子造反?” “是啊。”范旭向门口处瞥了眼,旋即笑了出来,“所以,老爹你觉得为什么呢?” “这……” 范大冲脸色逐渐凝固。 这事,无论怎么看都怪异极了。 说好了一起造反,可那牛八拜了把子就走,完全没有道理啊!也不像是要造反啊! 那为什么要拜把子呢? 为什么还要放过他们爷俩呢? “也就是说,咱爷俩还有危险,他……在暗中监视咱爷俩!”范大冲瞪大眼。 “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范旭一脸的凝重:“必须得跑路!” 范大冲深以为然:“往哪里跑?” 范旭想了想:“往南跑,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过长江,到江南一带。” 长江以北太乱了,各种旱灾、蝗灾,鼠疫等,致使粮食大面积减产;百姓们吃不上饭了,便会有流民四起,揭竿而起,再加上李自成、张献忠两伙起义军,中原一带基本废了。 江南一带就不同了,任你北方如何暴乱,仍屁事没有,安全的很。 “对,往南跑,什么时候跑?”范大冲问。 “今晚!” 范旭定定的望着门外,开始规划路线。 天色逐渐暗黑。 到得晚上,约子时,睡足了觉的父子二人悄然起来,准备开溜。 诸多细软早已收拾好,范大冲背起大铁锅,凑头出去看了看,低声道:“吾儿,没人,走?” 范旭嘴角抽了抽:“锅就别带了吧,咱是逃命啊!” 范大冲想了想,倒也在理,便卸下铁锅,一脸肉疼:“白瞎了,用了十多年的,有感情了,想当年……” 您可别想了! 范旭扭头便走,出来院落,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没走几步便出了庄子,前方是一片坦途。 继续向前,走了近一个时辰,仍旧畅通无阻。 竟出奇的顺利! “没人盯着吗?” 范旭诧异。 不对劲啊! 他下意识的侧头:“爹,你是不是在宫里有人?白天时候给咱们报信的那个人又是谁?” 他们父子二人正是得到报信,锦衣卫要来拿人下诏狱,才准备跑路的,却是被牛八老哥带人堵了正着。 范大冲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啊,根本不认识,那人只说锦衣卫要拿咱爷俩,说完就走了。” 这下范旭傻眼了。 既然与自家老爹无关,那么问题一定在牛八老哥身上。 当真没安排人监视? 不应该啊! 又是拜把子、又是给银子,那牛八老哥当真放心他们爷俩? 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信任感这么强吗? 他疑惑万分,打起精神,继续向前。 走着走着,东方泛起一抹肚白,笼罩着大片黑黄的土地,极远处有着一个庄子,已冒起晨烟。 新的一天,开始了。 “哎!” 范旭疲惫的坐在地上,眼见前方大片空地,人烟稀少,一阵无奈。 望山跑死马,天知道这两条腿能撑到什么时候,又能走到哪里。 “给。” 范大冲递上一张大饼,向前望了望:“坚持一下,按照咱爷俩这个脚力,晚上应该可以抵达固安,进了城,也就可以花银子买东西吃了。” 范旭无精打采,随口道:“进城不危险吗?” 范大冲呵呵一笑:“大摇大摆进城肯定不行啊,咱爷俩得换个装。” 换装? 范旭定了定。 一刻钟后,他看着浑身涂黑的老爹,又感受着脸上正在逐渐干涸的泥土,噗嗤笑了出来。 还别说,经过这一番装扮之后,他跟老爹两个人都成了活脱脱的乞丐,加上面部以泥土遮掩,熟人都未必认得出来。 继续南行。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大片的原野上,生机勃勃。 两道渺小的身影缓慢的移动着,不知走了多久,父子二人停顿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队人。 约有四五百,一个个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木头桩子一般机械挪动着。 流民! 范旭向后靠了靠,心下大为触动。 他本以为自己跟老爹已然很惨了,尤其是一番装扮之后,如乞丐似的。 可看到这些流民,他才猛然知道什么叫做“惨”! 这些人,简直不似人形! 面容枯槁,双目无神,如游魂似的机械移动。 有一妇人,背着似刚满月的孩子,孩子哇哇大叫,妇人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一步又一步的挪动。 似是那孩童哭声太大,流民中,终于有几个人抬起头,望向那孩童,眼冒精光。 “老乡……” 沙哑的声音响起,是一名老者:“还有粮吗,孩子饿了,再不吃东西,会死的,行行好吧。” 范大冲摇头:“我们父子也在逃难,实在无能为力。” 老者一声叹息,神色落寞,想了想开口道:“向南小心着些,霸州附近起了贼,会丧命的。” 范大冲抱拳:“多谢老哥好意,省得了。” 流民大队继续向前,孩童的哭声也渐行渐远。 范旭定定看了许久,心下寂然。 “是不是觉得爹心太狠?明明给一口粮那孩子就能活,为什么不给呢?” 范大冲苦笑着,旋即解释道:“这些人还有点人性的,要不然咱爷俩估计走不开了,乱世啊,少些怜悯吧,活命不易。” 范旭没有作声。 继续向南,两三日来,经由固安、永清,父子二人来到了霸州地界。 “是继续走,还是绕路?”范大冲问。 霸州一带起了贼,直接穿过去很危险。 经过这两日的见闻,范旭很清楚,这些贼人目的可不是只求财,真要是碰到穷凶极恶的,甚至有可能被当做活粮。 “绕路吧。”范旭叹了口气。 安全为上,总不能与歹徒赌命。 于是二人转而向东,朝着天津行进而去。 按照范旭的规划,自天津逃亡,多了一个水路的选项。 而今的大明几乎乱套了,私商不绝,若运气不错,碰到一些走水路的私商,说不得能省去一些麻烦。 如是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跟着便有十余人自一侧冲出,挡住了路。 “呦呵,两位挺面生,这是自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 正文 第4章 劫道 看着眼前十余人,范旭心里狂呼妈卖批。 一路小心再小心,终还是碰到贼。 他暗叹一声,冲着那带头的开口之人抱拳:“诸位英雄,我与家父向南逃难,实在没有钱粮,望请高抬贵手,放我父子二人一马,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深深鞠躬。 那带头人看了看,旋即……噗嗤一声,大笑出来。 其余人也都笑了。 范旭愣了愣,略作回想,并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什么问题。 那么,这些贼人又因何发笑? “小子,你这话,老子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那带头人冷笑:“识相的,留下所有的衣物、行囊,若不然,大爷的马刀说不得要见见血了。” 范旭暗自凛然。 看看,这才是专业的。 那些个业余的匪徒最多只会搜一搜身,也就放行了。 眼前这些人,连衣物都要扒掉,教你赤条条的离开,什么都藏不住,尽最大限度抢夺财产。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办? 脱? 只想一想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范旭便一个激灵,恶寒不已。 可问题是当下这境况,恐怕是不脱不行了啊。 对方是劫匪,要么要钱,要么……要钱又要命! 他又是无力叹息,赔笑道:“这位英雄,打个商量,给我父子留下一条底裤如何?” 那带头人面色一寒:“少放屁,快点脱,老子没时间与你墨迹。” 范旭与老爹相视一眼,无奈之下,只好脱衣服。 也是这时,一道身影自远处跑来,在那带头人耳旁说了什么,带头人立刻面色大变。 “快些处理了,出事了。” 说罢,便大步向远处走去。 其余人见状,皆提起家伙事,向前逼近。 范旭眉目一定,暗道不好。 这架势,要出人命啊! 危机之下,他来不及多想,忙是高声开口:“慢着,慢着,我识字,我读过书,会写字!” 那十余围拢上来的劫匪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后方,那带头人闻言,也转过身,认真审视范旭,皱眉道:“你,当真会写字?” 范旭张口就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吟诵到后面,似是来了感觉,还摇头晃脑,活脱脱的老夫子一般。 那带头人见范旭有模有样的,分外诧异,而后大手一挥:“绑了!” ———— 事实证明,不管任何时候,文化知识都是有用的。 非但有用,有时还可以救命。 范旭再醒来,发现自己被关押在一个简单的牢狱之中。 和他想象不同的是,这一伙贼人非是几十个人的散架子,而是有组织、有些纪律的大盗,甚至,在这山洞之中,还设置了简单的牢狱。 简而言之,是个大型的创业公司。 “小子,醒了?出来吧,大当家的要见你。”一名牢头模样的男子开口。 范旭回头看了看,见老爹还在昏睡,没什么生命危险,这才点了点头,跟着那牢头向外走去。 山洞极大,一直走出来,才见空旷的山顶竟是搭建了数栋大宅子,很普通,可在这荒山野岭上,又显得奢靡。 范旭大概看了一眼,发现只是眼前可见的贼人,竟有千人以上。 好家伙,这规模不简单啊。 在那牢头的带领下,他一路来到了最大的宅子,也见到了那所谓的大当家。 是一名中年男子,脸部较长,颧骨突起,一看便不像善类。 在这男子旁边,则是他见过的那个带头人,应该是这伙人中的二当家。 “你会写字?来,耍一耍!”那大当家开口,抬头示意之下,便有人送上笔墨纸砚。 范旭有点懵。 好家伙,这么直接? 撒个尿还得教人酝酿一下呢,这倒好,直接考教学问。 不过他倒也不慌。 这些山贼,想来都没什么文化,说不好听些,绝大部分人怕是连斗大字也不识,装模作样糊弄过去也不难。 略作犹豫,他提起毛笔,沾了墨,运笔打去多余墨汁,当即落笔。 “怒发冲冠,凭栏处……” 一首岳飞的满江红,渐渐显现在纸张上面。 写字并不难,难于繁体书。 也亏得上辈子的他练过一些毛笔字,也认识繁体字,哪怕遇到不会写的字,稍微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 “好!” 见到第一个“怒”字,大当家李大老虎便眼前一亮。 字的好坏他当然是不知道的,但首先在气势上,这位小兄弟便拿捏到位了,落笔之下,大气雄浑,肆意纵横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好字!” 李大老虎不断赞叹,拿起来仔细欣赏:“气势如虹,金戈铁马,岳飞这个人俺不喜欢,你的字,俺喜欢,你叫什么?” 范旭如实报名:“回大王,小的范九阳。” “很好。” 李大老虎想了想道:“你读过书,应有些见识,可否知道我等义士如何变得更大、更强啊!” 范旭会意。 这相当于考教知识水平。 他一阵思考,徐徐开口:“做大做强,却也不难,其一要立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其二是发展方向,比如,抢钱,谁有钱,就抢谁的钱;其三,训兵,有了钱粮就可以扩大规模,继而训练一支可战之师。” 李大老虎深深皱眉,越琢磨越觉得这番话极有道理。 立规矩与抢钱这两件事他已经开始做了,却是一般般,没什么成效。 至于训兵,这是他先前没想过的,扩展开来,他猛的发现,这才是一条硬路子。 手下的兄弟们,越发的疲懒了,长此以往,注定会被朝廷给清剿。 可手下若有一支可战之师,就算打不过朝廷,还可以学着闯王那般,四处迁移,说不得能成事。 “有些意思啊!” 李大老虎不断呲牙花,仔细琢磨起来。 也是这时,有两名手下来报,打断了李大老虎。 “哦?来生意了?” 李大老虎站了起来,抬手一指范旭:“小兄弟,你这番话很有道理啊,老哥我记得了,你说要抢有钱人的钱是吧?走,老哥我带你走一遭!” 而后,范旭便被拉着去“做生意”了! 四五百人,盘踞在要道之上,待得行人过来,众人纷纷丢石头,挡住要道,跟着一起俯冲下去,连车带人一窝端。 “放开老夫,你们这些贼人,可知老夫是谁?”马车中,一男子大喊大叫。 “跟爷摆谱?走你大爷的!” 李大老虎一记掌刀下去,那男子顿时老实了。 跟着,一众人将马车洗劫个干净,到得后来,还发现了一个大惊喜。 车上有一绝美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八年龄,小家碧玉,风情万种。 “还有个江南娘们,这下赚了。” 李大老虎乐了。 但他很快想到了规矩的重要性,立刻对众人道:“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个女人,谁也不能动,这是银子,谁敢碰她一下,老子便剁了谁!” 正文 第5章 扎手点子 一番洗劫,收获颇丰。 回到山上,简单整顿之后,李大老虎又开始琢磨起来。 “范兄弟,这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你说要他多少银子?五千两?一万两?” “这……” 范旭侧目。 这是索要赎金。 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女子太漂亮了,肤质吹弹可破,绝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还有那家的主子,相当嚣张跋扈,怕不是某位当朝大佬吧? 这要是引来朝廷大军,他们这些人就别想好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当下,朝廷不理会他们这些人,是因为内忧外患,偶尔几个山贼跳一跳,朝廷为了大局考虑,也就装作看不见了。 但,一旦玩的太过跳脱,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想了想,道:“李老哥,先探明他们的身份,万一来路扎手,还是放了吧。” 李大老虎听了,倒也觉得在理,便命人去探查这伙人的身份。 不多时,两名手下来报:“大当家的,问出来了,那人自称是国丈,叫做田弘遇。” 李大老虎:“……” 他瞪大眼,缓缓看向了范旭。 范旭整个人也是懵的。 相比于国丈这个身份,他更在意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与田弘遇有关,又是在崇祯十四五年,又是江南女子,那女子,难不成是……一代红颜? “李老哥,我……尿急,先出去一趟!” 范旭呼吸颤颤,彻底不好了。 如果当真的那个女子的话,那这点子……可就太扎手了。 一路回转,他来到山洞内的简易牢狱,恰好那貌美女子也刚好醒来。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温和的样子:“姑娘,你先别怕哈,我们不会将你如何的,我问你,你姓甚名谁啊?” 年轻女子欠了欠身:“奴家姓邢名沅。” 范旭:“……” 他不禁喉咙涌动,一阵傻眼。 完了! 完犊子了! 邢沅啊,这是赫赫有名的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也是大汉奸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重要人物。 好死不死的,怎么把这个人给抓来了? 他一阵头疼,有点想跑路。 又是歪脖子皇帝的老丈人,又是陈圆圆,这还有好? 这是逼着那歪脖子皇帝用兵呢! 来不及多想,他快步回到大宅之中:“李老哥,这伙人来历扎手,放人吧。” 李大老虎却笑了笑:“范兄弟,莫急,已经放人了,老二亲自去放的,八千两银子,没这个钱,管他什么国丈不国丈的,照样要给老子死!” 范旭:“……” 他以手扶额,一阵头疼。 完犊子了! 李大老虎面色不改,努头道:“范兄弟,你要时刻记得,咱们是贼,入了贼道,可就没有退路了,难不成你还想着跑路?” 范旭顿时一个激灵。 跑路? 跑就得死啊! 他忙开口:“怎么可能呢,我在想,咱们应如何发展壮大。” 李大老虎似笑非笑:“这还差不多,咱们兄弟中有学问的不多,日后你便充当咱们的军师吧。” 范旭点头,算是应下,跟着又是一阵愁苦。 这是要绑在一起的节奏啊!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什么日子啊! ———— 京城紫禁城,养心殿。 这里是一处偏殿,可偏偏这数日来,崇祯皇帝一直呆在此殿之中,未曾早朝,甚至未曾踏出半步。 更可怕的是,这数日来,连朝廷诸多重要奏疏都未曾理会。 吃喝拉撒,皆在此殿。 这一日,崇祯皇帝似是有些感慨,突然开口:“咱是一位好皇帝吗?” 下侧,侍奉一侧的太监王承恩噗通跪地,瑟瑟发抖,许久不敢言语。 这是皇帝陛下几日来第一次开口,开口,便是“咱”,要命啊! 要知道,这大明诸多先皇,除了那位太祖皇帝,这般自称者,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这是一位君王的自称? “咱不是一个好皇帝!” 崇祯皇帝哼笑出来,阴沉而冷漠。 有些事情,若无人提点,他这个君王或蒙与鼓中,可只要有人那么一说,又立刻通透了。 大明,是真的危险了啊! 甚至有覆灭之危! 这大明若亡了,他这个君王,又能算作什么呢? 亡国之君? 呵! 翻来覆去的思考几日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于是索性什么都不做。 “有什么要事吗?”他问。 “这……” 王承恩顿了那么一下,突然之间,竟是琢磨不透这位皇帝陛下,仿佛变得陌生了一般。 他垂着头,低声道:“总督洪承畴……”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辽东不急,教洪承畴慢慢打,越慢越好,不要急,实在缺银子,咱杀几个人,抄几个家,大概够了,还有孙传庭,也放出来,教他去陕西,还有吗?” 王承恩冷汗簌簌冒出,暗说就这么两件大事,您三言两句给敷衍过去了,那……哪里还有大事了啊? 忽的,他想到什么一般,压低声音:“爷,那位……跑了!跑到霸州一带,被贼人给抓了去。” “嗯?” 崇祯皇帝眉目变幻,立刻来了精神。 跑了? 这……跑的好啊! “胆大心细,好小子!” 他琢磨着,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这事,换作一般人敢跑吗? 笨法子想也知道,拜把子后既然放心直接离开,那就是不怕你跑,有暗哨眼线盯着呢。 结果那小子明知道有暗哨,竟还顶着风头跑了。 非常好! 你若是不跑,咱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这下好了,直接跑贼窝去了。 若不死,必定为贼啊! 如是想着,崇祯皇帝嘴角渐渐泛起一抹弧度,有些期待。 下侧的王承恩偷偷瞥了一眼,只觉得心里慌慌,头皮发麻。 这位陛下不笑倒还好,一笑起来,尤其渗人啊! 也是这时,有小太监来报,贵妃田氏请见。 “快快,叫进来……” 崇祯皇帝瞬间变得和煦,跟着,又忙迎了出去。 大殿大门打开,外面的田氏噗通跪地:“陛下,臣妾……恳请陛下救家父于水火,家父他……” 跟着,将原委说道一番。 崇祯皇帝逐渐明白过来。 感情那田弘遇也被人给掳了去,正索要赎金呢。 只是……霸州一带? 有意思。 “爱妃尽管放心!” 崇祯皇帝大手一挥:“大胆贼子,连国丈都敢掳掠,还有王法吗?大伴,传下去,告知内阁与兵部,务必将这伙贼人剿灭,保证国丈安全。” 下侧,王承恩又懵了。 捉摸不透! 以前,皇帝陛下放个屁,他都知道陛下是喜是悲,可眼下,完全看不懂了。 言语上大义凛然,甚至将田贵妃之父称之为国丈,实际呢? 陛下这是真的想救田弘遇吗? 要知道,若真要出兵剿灭所有贼人,那田弘遇焉有活路啊?而且还要传告内阁与兵部? 他一阵头疼,只觉得四十多年的日子白活了,白他宁的挨那一刀子了。 琢磨许久,他也是拿不定注意,最后找上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怎么弄?”解释一番后,刘承恩问。 “这……” 骆养性犹豫了。 这事有些麻烦啊! 若只是救那田弘遇,倒也还好,动点脑子便是。 可问题是那位也被贼人抓了去,陛下对此半字未提,意思只救田弘遇,不救那位? 要知道,那位可是与陛下拜了把子的,虽是有些儿戏,陛下却也跪天跪地了…… 轰! 想到什么似的,骆养性一个激灵:“公公,那位若是死了,咱们也危险了。” 唰! 顷刻间,王承恩也是面色惨白,一瞬间通透过来。 那位若活着,那拜把子的事儿便是秘密。 可那位若死了,这世上便只有知道秘密的人了! “那那那……怎么办啊?” 王承恩吓的呼吸都颤了,拜把子的事,除了骆养性等四人,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骆大人,咱要侍奉陛下身边,这事可就全靠你了,你小心着些,这几天,咱怕的紧啊。” 正文 第6章 探讨学问 “公公安心!” 骆养性果决抱拳,暗想,这谁他宁的不怕啊? 陛下与外人拜把子的事情是万不能泄露出去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至于传告内阁与兵部? 呵,你传一个去试试! 怕挨不到子时就要掉脑袋。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事实。 田弘遇的安全肯定没问题,毕竟贼人还等着赎金呢,关键在于那位是否安全,是否被囚禁,如何救出等。 于是,仔细思考后,骆养性率领百余锦衣卫心腹,换了便装,一路向霸州而去。 ———— 一座无名的山顶,耸立着数栋宅邸。 大当家李大老虎面目阴沉,大口灌酒。 已经三日了,前去索要赎金的二当家至今没回来。 霸州距离京城仅有二百里路,骑马而行,两日内足可往返,而二当家,却是至今未归啊! 极可能遇害了。 “啪!” 李大老虎狠狠摔碎酒碗,豁然起身:“什么国丈不国丈的,敢坑害老子兄弟,弄死他再说!” 说着,提起大刀,便准备去山洞内的简易牢狱。 旁边的范旭一脸黑线。 你杀了人质也没用啊?反而会刺激朝廷大军。 于是他忙起身,严肃劝阻:“李老哥,不可妄动,再等等看,说不得还有转机,真要杀了那田弘遇,咱们必定没好果子。” “气死老子了,奶奶的!” 李大老虎丢下长刀,怒气腾腾,咬牙切齿:“老子把话放在这里,但凡二弟有个不测,就算死,老子也要踏平田弘遇一家!” 范旭一脸无奈的样子,心里却是警戒万分。 他能感觉到,这李大老虎之所以愤怒,所针对的恐怕不是那二当家至今未归一事,而是他! 匹夫若真大怒,岂会这般容易劝阻啊?早就去砍了那田弘遇泄愤了。 李大老虎可能后悔听了他的话,也就是所谓的劫持有钱人之事。 现在好了,一着不慎,劫了田弘遇这等外戚大鱼,三日过去,半点动静没有,但凡触动朝廷,派出大军,这山上的两千余人都要完蛋。 “报!” 这时,有探子快速走入:“大当家的,二当家,回来了!” 本怒气冲冲的李大老虎豁然转身,眼睛放亮:“二弟回来了?好好好,快走!” 一行人向外走去,迎接二当家。 很快,跟在人群中的范旭再度见到了那二当家,却是有些意外。 此时的二当家灰头土脸,衣服破烂,相当的狼狈,显然是经历过一场大战。 在他身旁,跟着四五名手下,模样也都差不多。 “大哥!” “二弟!” 兄弟相见,皆是热泪盈眶。 好一番激动过后,二当家扯住旁边一人,吐豆子一般道:“大哥,此行危险重重,多亏了这位兄弟,若不然,兄弟几个可就栽了。” 跟着将原委解释一番。 原来,二当家此去京城,竟是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八千两的赎金,归来路上自是开心至极,就稍微挥霍了些许。 而后就被另外一伙贼人给盯上了,在一个深夜,打了起来。 正值危险之际,一名好汉从旁冲出,纠缠打斗之间,杀了两名贼人,使得对方怯怕,不敢追逐,这才死里逃生。 “大哥,兄弟之所以能回来,一切幸赖这位兄弟啊!”二当家已是泪目。 “哦?” 李大老虎侧目看去,见那男子身躯强壮,气势不凡,顿时大喜:“哈哈哈,好,我天王之师当大兴啊,先有军师,而今又增添一名虎将,假以时日,我天王大军,当问鼎天下!” 范旭自也是抬头看去,见那男子确实不凡,暗暗点头。 可下一刻,他猛然间瞥见了那男子的面孔,心底骤然一颤,双腿打抖,险些滑倒。 这男子,他认得! 牛八老哥的随身扈从!前几日动不动就要杀了他的那位! 沃妮马!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牛八老哥是知道他跑路了,特意追来营救他?还是……派人来兴师问罪? “好啊,今日得银八千两,当大喝一顿!走,兄弟们!”李大老虎带头上山。 不多时,两千余人,庆贺起来。 期间,范旭时不时的瞥看那新来的扈从头头,心虚不已。 他很清楚,如若此人是来问罪的,只要提及他与锦衣卫某个大佬是把子兄弟,他跟老爹都得死。 贼与官,本身就是对立的! 观瞧之际,他发现,那扈从头头也偶尔瞥向他这一边,顿时缩脖子,故作不见一般。 也是这时,看清范旭真容的骆养性看似从容,心底却是惊骇的。 原本,他以为这位爷被劫持了,应该正忍饥挨饿、遭苦受罪,却不想……与贼人混在一起了? 这才几天啊! 直接成为贼人的军师了? 他暗自傻眼与震撼。 太可怕。 被贼人抓住,摇身一变,竟成了贼人的军师,这是何等的本事? 酒局继续。 似是酒到兴处,李大老虎抬手一指,赫然是范旭所写的满江红:“马兄弟,你来看看,此字如何?” 骆养性便抬头看去,目光一顿,如获猎物一般激动起来:“好!好字!” 李大老虎哈哈大笑:“此字乃我天王之军师所作!” 说着,便抬手引向范旭。 范旭老脸一红,以手扶额,不敢直视,敷衍似的道:“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李大老虎又是大笑:“看看,这便是读书人,太过谦虚,哈哈。” 骆养性又看了看,一脸严肃道:“李老哥,非也,小弟我也读过几年书,一眼便看出此字非同一般,大气磅礴,不拘于泥,堪称大作也!” 说着,双手叠抱一起,冲着范旭鞠躬,行读书人的礼节:“见过兄台。” 范旭想跑。 这狗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他暗自沉了口气,稳住心绪,冲着骆养性拱了拱手,也未言语,再度坐下。 过了片刻,酒局终于结束。 范旭随口说了一嘴,便准备离开。 可在这时,骆养性迈着大步挡在跟前,一脸崇敬般道:“这位兄台,我等同为读书人,可否讨教一番?” 范旭心底已开始骂娘,却只得装模作样:“这位仁兄,说来惭愧,小弟我只是童生而已,无甚学问,怕无法对论了。” 骆养性登时一脸惊喜:“呀,没想到啊,兄台竟是童生,我也是,学问相当,刚好坐而对论!” 跟着,二人意气相投般离开了。 大堂中,众贼人面面相觑,古怪至极。 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眼里可还有大当家、二当家的吗? 倒是李大老虎大笑一声,解释道:“你们不懂,读书人一贯如此,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便要探讨交流一番,一如我等草莽好汉,见到了对脾气的兄弟,也要喝他千百杯才肯罢休。”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读书人交朋好友,与大家伙也差不多嘛,便不再理会。 宅子外,高岗地。 此处凉风习习,眺望过去,四方景色尽入眼底。 范旭当然没心思赏美景,更不想探讨劳什子学问。 他心里在打鼓。 这姓马的锦衣卫扈从头头来意不明,要么救他,要么弄他,亦或是为了救外戚田弘遇而来……顺道发现了他。 当下身在贼窝,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十分危险。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发制人。 “马兄,你要探讨学问,刚好,我这里作了一篇文章,你且听来看,先说好啊,我没什么学问,若不好,你也莫笑话于我。”范旭开口。 哈? 骆养性眼睛转了转,忽然有点懵。 探讨学问? 做文章? 好家伙,这位爷来真的啊? 正文 第7章 投名状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有点懵。 他打着探讨学问的幌子将这位爷叫出来,本是想打探一下这山上的情况,跟着再研究如何救人出去。 结果,这位爷竟来真的? 还作了文章? 这探讨个屁啊! 他虽读过一些书,却也仅限于识字而已,哪里懂读书人之乎者也那一套。 可事到临头,四周又有贼人的耳目,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兄台文章定文采斐然,我洗耳恭听!” 范旭应下,长身而立,清了清嗓子,而后抬起头。 此一刻,烈日当空,普照大地,正是刺眼之际。 可范旭却浑不在意,高声唱吟。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神游其中,怡然自得……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 一篇文章,吟诵完毕。 范旭闭着眼,深深吮吸空气,如陷入回忆中一般,细细品味,妙不可言。 良久,他才回神过来似的,笑问道:“马兄,我这文章,作的如何啊?” 骆养性:“……”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都是疑问。 这文章偏白话,写的是一个小孩子十分的细心,善于观察事物,于是能体会到超出事物本身的乐趣。 如将夏天成群蚊子想象成鹤群在空中翩翩飞舞,又看虫子打架,突然出现一癞蛤蟆,将两只虫子吃掉了,很生气,就打了癞蛤蟆几十鞭子,将其赶走了。 满篇的小孩子的奇妙趣闻, 骆养性人都傻了。 他当然听得懂,可关键是……什么意思啊? 跟着不禁一阵琢磨,老脸憋的通红:“这文章,颇有童趣啊,甚妙……兄台文采不凡,佩服,佩服。” 范旭悄然松了口气:“过奖过奖,不瞒马兄您说,这文章乃是我近来所作,哪怕时至今日,我仍心向孩童,所谓人老心不老,马兄您看,我像不像八岁童子一般?” 骆养性:“……” 他愣了愣,有些茫然。 什么叫仍心向孩童? 意思是……您还是个孩子呗? 他不由得看了看范旭,身高七八尺,内敛精猛,风采不凡。 你管这叫孩子? 你管这叫八岁? 不过他也逐渐明白过来,这位爷之所以一直强调童趣、强调自己是个孩子,主要是诉苦。 我还是个孩子啊,我被贼人给抓了。 我又能怎样呢? 我迫不得已,我很无奈。 “这……兄台着实有童趣,像……八岁的孩子,佩服,佩服!” 骆养性硬着头皮应付了一嘴,眼睛四处瞟了瞟,见附近的哨子早已离开,压低嗓音道:“兄弟,爷……牛爷知道您被贼人掳了,叫我来救您,现在情况如何?” 呼! 范旭终于放心下来,暗自感激。 看看,还是牛八老哥够意思,明明咱先不够意思偷偷跑路的,得知咱遭遇危险,仍旧派人来救,肝胆兄弟也! 可想到当下处境,又是一阵泄气。 跑是跑不掉的。 即便他有机会跑路,自家老爹还在贼人手中握着呢,怎么跑? 况且这山上贼人总数有两千余,明暗哨四五十,怎么跑? 于是他简单的介绍了一番。 骆养性闻言,也是一阵无奈。 情况有些复杂! 无论是硬闯还是派大军攻打都是不可取的,一旦打起来,且不说能否保证这位爷安全无虞,他自己能否保住小命还是两说。 麻烦了! 怎么逃出去?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啊!” 骆养性大声吟诵诗词,又开始琢磨起来。 旁边,范旭也知道这姓马的锦衣卫如此胡乱吟唱,是为了应付远处的哨子。 探讨学问,你得有探讨的样子啊。 如吟诵文章诗词,必须自肺腑发声,情绪饱满。 于是他气运丹田,徐徐出声:“浩荡离愁白日斜!” 吟诵之间,抑扬顿挫,声传十余丈。 接着,压着嗓子,小声问:“朝廷可有意剿贼?” 骆养性一愣,旋即点头:“朝廷准备剿贼,但是牛爷担心您身在贼窝,特意压着剿贼一事,您父子二人若能逃出去,当派出大军,剿灭此一伙贼人。” “吟鞭东指即天涯……” 范旭吟诵一句,又低声问:“能否将消息传出去?” 骆养性轻点头。 范旭明白过来。 眼前,基本盘算是有了。 能将消息传出去,就意味着能联络上朝廷的大军,而朝廷又有意剿灭这一伙贼人,只要在这中间稍作文章,他跟老爹就能逃出生天。 “落红不是无情物……” 范旭拉长声调,一脸思索的样子。 他也确实在思考逃出去之后的事宜。 从京城逃到霸州,又被牛八老哥给发现了,接下来何去何从? 继续逃? 不可能的! 说好一起造反的,结果你跑了? 逃不能逃,那就要想办法在一个地方安身立命。 “以牛八老哥的实力,可否为我在霸州这边谋个一官半职?”范旭低声问。 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 牛八老哥不简单啊。 连朝廷要剿贼的事情都能压着,这职位,少说也是个指挥佥事,甚至可能是指挥同知。 骆养性眉毛一抖:“能……可能吧。” 范旭暗自咂舌。 好本事! 虽说而今兵荒马乱,知县、知州不值钱,有些空缺,可能花个几千两银子就能买来,却也有个前提。 首先你得是读书人。 他连半点功名都没有,那牛八老哥却能给他安排一个差事,着实不简单。 “化作红泥更护花……” 吟唱了最后一句,范旭坐下,低声道:“我有办法,马兄,等我消息。” 骆养性暗自惊心。 这位爷,果真不凡! 短短片刻,便想出了逃离贼营的法子? 很快,他又释然,这可是陛下都看中的人物啊! 也是这时,大宅的厅中。 “大当家的,军师等二人确实在探讨学问,未曾发现异常。”有哨子前来汇报。 “嗯。” 李大老虎一脸的平静:“都说了什么?” 那哨子顿时一脸尴尬。 都是读书人的事,说话文绉绉的,他哪里听得懂啊。 他略微回想,终于想到什么似的,忙道:“军师吟诵了一首诗,前面记不得了,后面应该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嗯? 李大老虎微微皱眉。 这首诗……有些意思! 简单来说,那落红不是无情的,哪怕掉落地面,也会化作春泥,滋养花朵。 言者有心,听者有意。 谁是落红?谁又是被滋养的花朵? 这……是投名状啊! “哈哈,哈哈哈!” 李大老虎大笑出来,心情顿时舒畅,豁然开朗。 “快,快去请军师,不,我亲自去!” 正文 第8章 红颜祸水 李大老虎心情格外的舒畅,龙行虎步,来到高岗处,见了范旭,二话不说,当即深深弯腰,抱拳见礼:“军师,先前老哥多有怠慢,万望担当见谅。” 哈? 范旭定了定,一时间,也是有些茫然。 发生了甚么事? 好端端的,突然跑过来赔礼道歉? 李大老虎略微感慨似的道:“军师大才,堪比那诸葛孔明,尤其是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令老哥我深深愧疚啊,还望贤弟多多谅解。” 范旭喉咙涌动,逐渐明白过来。 好家伙,竟是因为他随口的几句诗,给感动了? 他啼笑皆非。 之所以吟唱这首诗,是因为“探讨学问”,做做样子,给暗中的哨子看看而已。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也有额外的一点小心思。 品味一首诗,要联系上下以及体味作者作诗时的心情与遭遇。 如这首《己亥杂诗·其五》,龚自珍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有辞官离京的不舍离愁与策马吟鞭的豪放,而后的落花春泥,则有报效、尽忠的爱国情怀。 所以,他有意说给牛八老哥听。 啊,一开始我从京城逃出来,也是很无奈的,可不走不行啊,咱们还有大业要创,兄弟我得闯天涯。 这一次我是私自走的,可大哥你放心,我是真的为咱们的大业着想,就算成了那落红,也要滋养护花(我们的大业)。 直白来说,便是简单解释一通,再表决心。 结果呢,这诗被李大老虎听了去,顿时变了味。 好像成了他宁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帮助支持李大老虎一般。 这才有了李大老虎的感动,以及眼前的“礼贤下士”。 歪打正着了。 “李老哥太客气了,愚弟愧不敢当啊!” 范旭顺水推舟说了一嘴。 他很清楚,虽是被重任为狗头军师,李大老虎却从未相信过他,在那二当家没回来之前,甚至可能对他动了杀心。 因为“抢有钱人的钱”是他献的方略,转头来就抓了外戚田弘遇这样的有钱人,然后二当家的一去三日无踪影,若说李大老虎不怀疑他,鬼都不信。 结果,因为这一首诗,直接摒弃前嫌,洗去了李大老虎的疑心。 小命安稳啦! 旁边,骆养性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头脑有些转不过来。 再仔细一想,顿时惊为天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先前,锦衣卫去范家小院拿人的时候,这位爷可不也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皇帝陛下? 牛! 不是一般的牛啊! “贤弟!” 李大老虎亲切的叫道:“走,你我兄弟再去小酌几杯,为兄有一件事需要你出马,哦,还有马老弟,你也来。” 于是三人又回到厅堂,喝了起来。 酒过三杯。 李大老虎开口道:“贤弟,是这么个事,那田弘遇交了赎金,肯定是要放人的,为兄的意思是……” 说着,一阵贼眉鼠眼:“那个娘们,你看……是不是可以劝说一番,假若她同意,老哥我这……嘿嘿,你懂得。” 事实证明,无论什么时候,男人之间的“你懂得”,多半只有一种情况。 发于情乎! 范旭心里一阵鄙夷,暗骂狗东西,拿了人家的赎金,却还惦记那陈圆圆,忒不要脸! 他沉了口气,严肃道:“老哥,这个女人,最好不要动。” 李大老虎诧异:“为何?只要那娘们同意,老哥我就动得。” 那若不同意呢? 范旭忍住了,没有问,继续道:“那女子显然是秦淮女子,扬州瘦马,老哥,这是红颜祸水啊,您想想,史上但凡与这等祸水沾染关系,几人有好果子吃?西施?貂蝉?杨玉环?” 闻言,李大老虎还真仔细思考一番。 按这说法来看,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红颜祸水,连“国”尚且能“祸”,更别提他们这些小小山贼了。 可他仍旧不甘心:“如此严重吗?不至于吧?不过是个水嫩点的扬州娘们罢了。” 范旭却十分认真的点头:“至于!” 李大老虎只得叹息:“好吧,兄弟你有学问,代老哥我问一嘴,看她是否同意,若不同意……就算了,与那田弘遇一并放了吧。” 得了令的范旭便退了出去,转脚来到山洞的简单牢狱之中。 此一刻,牢头正与几名狱卒闲聊着,却是时不时的望向牢狱中的陈圆圆。 在这贼窝里,皆是男人,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一个水嫩美人,几个狱卒眼睛都冒了绿光。 反倒是那牢头,似是年岁大了,十分的淡然:“别看了,这娘们是咱未来的压寨夫人。” 几名狱卒只得恋恋不舍的打消想法。 再看,牢狱中,陈圆圆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如一朵失去水分而渐渐枯萎的花儿! 范旭大步走了进入,直接抬手:“钥匙。” 牢头犹豫了一下,递上钥匙。 范旭又指了指外面:“出去!” 牢头微微皱眉,还未开口,旁边的狱卒却怒了:“军师,你要做什么?她可是大当家的压寨夫人,你敢!” 范旭平静中透着凌厉:“耳聋?本军师,让你们出去!” 几个狱卒火气腾腾,最终却是被那牢头扯了出去。 待得安静下来,范旭打开牢狱大门,走了进去。 陈圆圆只是斜视一眼,便不再理会,怔怔的望着山洞口透进来的光亮,眼角泛起雾气。 这里是贼窝啊! 若能成为那所谓的压寨夫人,倒也还好,若不然……呵,怕是连那娼妓也不如。 范旭也在看着陈圆圆,不得不说,这女人太美了,尤其是此刻忧伤且认命般憔悴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但他很清醒,平声开口:“姑娘。” 陈圆圆没有理会。 “姑娘。” 范旭坐在一旁,想了想道:“我们大当家的问,你是否同意嫁与他,若同意,便留下来,若不同意……” 陈圆圆豁的扭头:“伪君子,还不动手吗?” 范旭眨了眨眼。 陈圆圆一阵冷笑:“别再装了,你们男人啊,呵,还问我是否同意,我若不同意呢?你们会放了我?” 范旭收敛面容,缓缓点头:“会。” 嗯? 陈圆圆忽的定了定,心间五味杂陈。 贼窝的女人,谁又会问你是否愿意、同意呢! 可偏偏这个人问了,或者说那……大当家的问了? 她勉强站起身来,施了一个万福:“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范旭笑了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牛八是也!” 正文 第9章 又一番考教 牛八! 陈圆圆记住了这个名字。 感觉,很奇妙。 此一刻,明明深处贼窝,眼前这贼人却又是那般与众不同。 她很清楚,这世上,能拒绝自己美色的男人,是及其少见的。 如当下,这个叫牛八的男子,完全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的。 可……他的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清澈,清澈至教她以为这男人是当世圣人! “感谢公子恩德,奴家……没齿难忘!”陈圆圆欠身。 “你无需谢我!” 范旭淡淡道:“当然,一定要谢的话,也应该谢你家老爷位高权重,我等是得罪不起的,只能将你们放了!” 陈圆圆错愕,又认真看了看范旭:“不管怎样,仍要感谢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范旭忙摆手:“姑娘客气了,还需委屈一下姑娘……” 陈圆圆会意,主动垂头下去。 跟着,范旭便拾起一个麻袋套了上去,押着人,向外走去。 直至走到外面,陈圆圆忽的站定,有些急促似的道:“此去后,今生未必得见,这玉佩您拿着,日后妾身见此佩,如见人!” “唔……” 范旭有些不耐烦。 他可是没想着与这女人有什么交集。 莫说日后再见了,再也不见才是最好的! 不过碍于脸面,他还是接下了那枚貔貅般的玉佩:“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很快,陈圆圆被押送下山,后面,田弘遇也被蒙上了麻袋押了下去。 眼见着这两尊“瘟神”被送走,范旭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不好听些,但凡这两个人出点事,他与这座山上的诸多“英雄好汉”也就别想活命了。 一个是红颜祸水,一个是当朝皇帝陛下的丈人,都得罪不起啊! 所幸,都送走了! 非常好! 再也不见! 不多时,他返回主宅的厅堂中,大当家李大老虎与那姓马的锦衣卫还在喝酒。 “呀哈哈,范兄弟,别介意哈,手下的兄弟不懂事,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李大老虎笑着迎上前。 “大当家您客气了。” 范旭抱拳,自是知道这李大老虎所指的是狱卒见陈圆圆眼冒绿光一事。 隔着二百米左右,却对牢狱内的事情了若指掌,这大当家的,不简单! 酒局继续。 重新坐定后,李大老虎灌了一口酒,又是一阵龇牙:“所以,军师,那娘们,就这么放了?” 范旭一阵鄙夷,同时也暗自警戒。 人都放了,到这个时候还不甘心? 难不成这李大老虎对此有意见? 他想了想道:“大当家,应该放的!事关重大,一着不慎,极易引来朝廷大军!” 且不说那歪脖子皇帝的丈人是否存有报复之心,当下,这贼人的队伍已经足够庞大,还没什么战斗力,在朝廷百官看来,这就是“功劳”,稍微打击一下,等若白捡功劳。 “好吧!” 李大老虎不由得一阵叹息:“罢了,放就放了吧,老哥本想着啊……你年岁也不小了,那女子刚好适合你啊!” 范旭:“……” 你丫倒是早说啊! 他顿了顿,神色莫名。 可仔细想来,那陈圆圆终究是不能动的,天知道她是不是田弘遇讨好歪脖子皇帝亦或是吴三桂的诱饵。 “好了,话归正传!” 李大老虎笑了笑,正色道:“军师,你先前的三条建议,咱觉得很有用,抢钱、立规矩、训兵!” “而今,前面两条规矩老哥我一直在践行,却是没什么大用!” “唯独这第三点,训兵,至今为止却无法推行!” “原因,也很简单,钱粮不够!” “现在,有了银子,也是时候考虑此一点了!” 李大老虎说出了关键。 为什么没有真正的训兵? 因为钱粮不够! 兄弟们连吃饭问题都无法保证,何谈训兵? “现在,银子倒是有了,可如何用这银子买粮呢?”李大老虎问。 “这……” 范旭犹豫了一下。 在这乱世,最重要是不是银子,而是粮食。 空有银子,你未必能买得到粮食! “大王,谁有粮,便与谁买!” 范旭说道:“只不过因为咱们在山上的缘故,这粮,怕是不好买,不若我去试试?” 言外之意是当贼人的,不容易买粮。 哪个种粮大户,或者说是乡绅敢卖粮给你? 李大老虎一阵沉吟,点头道:“好,霸州城那边,咱知道一乡绅,手里面田地不少,想来粮食也不会缺,兄弟你去试试,如若不行,咱们就动粗。” 范旭点头应下,暗感不妙。 买粮便是买粮,可看李大老虎这架势,好像是特指了某一位乡绅。 怕不是有仇吧? 越是交往,他越发现这李大老虎不是简单之辈,心机深不可测。 看似粗放,实则心细,在其脸上完全看不到情绪。 “这样,等会咱安排几位兄弟护送军师你,前去与那李员外交涉。” 李大老虎说道:“他若同意了呢,还则罢了,若不同意,咱们便考虑抢他宁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当然,一切都听军师你的,怎么打,怎么抢,咱们得有个方略,前几天老哥我就在那狗东西手下吃了亏。” 范旭没敢多言。 不用想,接下来这一行怕是麻烦重重。 李大老虎已然把人得罪了,如若教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那还得了? “大当家的您放心,我必定买来粮食。”范旭信誓旦旦般保证。 “很好,军师出马,咱放心!”李大老虎大笑。 范旭便一阵妈卖批!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不多时,李大老虎选了二十余名好手,分别交由范旭查验:“兄弟,你觉着哪一个不合格,老哥帮你换一个。” 范旭一看,这些人护卫的带头者,赫然是那二当家。 “不必!” 他当即摆手:“兄弟们都是好手,我信得过!” 安全问题上,他倒无需担心。 没办法,老爹还在人家手上,他总不至于一个人跑掉。 所以,总的看来,这些人应该都是保护他安全的! 待得吃过了晚饭,天色擦黑,一行人下了山,直奔霸州城而去。 此山无名,距离霸州约二十余里路,一夜步行,明日一早,应刚好到达。 “又是一番考教啊!” 范旭心里暗叹。 正文 第10章 竟很有道理 星光淡淡,半月洒人间。 二十余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又因是夜间出行视线不足,故速度较慢。 按范旭的推测,抵达霸州城大概需要三到四个时辰,也就是六到八个小时。 路上,范旭和那二当家走在前面,后面则是十余名手下聊得火热。 似是无趣,范旭主动开口道:“还不知二当家高姓大名。” 二当家不冷不热道:“前尘过往已逝,早忘记了姓名,军师直接叫我二当家便好。” 却是没有透露真实姓名。 范旭也没太在意,转而道:“大当家与那李员外可有旧怨?”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诸多山贼不方便进城买粮,所以他主动提议前去霸州,而后,那李大老虎就顺水推舟“推荐”了卖粮的李员外,还直接了当的说如若那李员外不同意,就直接开打! 丫这是买粮吗? 他很怀疑,李大老虎教他去霸州,目的可能不是卖粮,而是……踩点! 因为后面李大老虎又说了,到时候怎么打、怎么抢,得有个方略! 什么方略呢? 还不是让他踩好点,施展“军师”的才能,指定攻打方略! 但,问题是这话李大老虎并未直接说,攻打的前提也是霸州那李员外不卖粮给他们! 这不神经病吗? “有些旧怨。” 二当家平淡回道:“大哥不是说了嘛,前几日还在那李员外手下吃了亏,军师看着办就是,无需过多打探。” 见这二当家似是对自己很排斥,范旭也就不好多说,暗自琢磨起来。 现在有两个方向。 其一,按部就班做事,先与霸州的李员外交涉买粮,不行再踩点,准备开战。 其二是直接踩点,指定方略。 两个方向的区别在于是否要与李员外交涉。 这很关键。 因为他搞不懂李大老虎的真正目的,如若按部就班的与李员外买了粮,回去之后会不会被认为是傻叉脑残? 啊,老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那么明显了,你还真跑去买粮啊? 可如果直接踩点,回去之后,人家问你粮呢?怎么答? 如是想着,范旭觉得有些烦闷。 有什么事,就不能直接说吗?非要兜兜转转,有意思吗? 亦或是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应该瞬间明白话里话外的意思呢? 走着走着,不知觉间,一处城郭出现在眼前。 此刻天色仍旧暗黑,城郭若隐若现,二当家巡视四方,道:“军师,不远处有个庄子,要不要找个草垛眯上一会?毕竟走了一夜了。” 范旭也未多想:“好,大家伙也都累了,稍作休息,天亮再进城吧。” 于是一行人找了个小的草垛,和衣而睡。 不知多久,天色已然大亮。 范旭疲惫的睁开眼,前面是正在练刀的二当家,一招一式,很是古怪,好像强行逆着身体的劲儿勉强施展一般。 会刀法? 范旭有些诧异,抻了个懒腰,凑前几分道:“二当家这刀法倒是少见。” 二当家少见的笑了,停顿下来:“吓唬人的假把式罢了,当不得真,睡醒了?什么时候进城?” 范旭道:“随时都可以。” 二当家点头:“那就走吧。” 一行人再度出发,走了约两刻钟,来到霸州城下。 霸州算得上是军事要地,城墙虽不如京城那般高大,却也不差。 此一刻城门处,人来人往,城外还有些人摆了摊,炊烟袅袅,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一行人在小摊处简单吃了些东西,顺利进了城,期间守城的差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直接放行。 范旭并非第一次进城了,见一片的老破小、尘烟四起的道路、衣着褴褛的百姓,也生不出多少感慨之心。 在这乱世,能活着,其实已是最大的幸运。 想要活的更好…… “让开,都让开。” 一侧响起声音,便见八名衙役抬着轿子,一人在前驱赶,正快速行进而来。 范旭等人连忙让开路,眼睁睁看着一行高官贵人呼啸而过,扬起一阵尘土灰。 “这……便是当官的吗?” 范旭侧目。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阵仗。 若说在朝为官,大哥牛八估摸着职位不低,却也没有这等架子。 果然,在地方混的,都是大爷啊! “同知大人如此匆忙,出事了吗?” “不知道,听说附近出了一伙贼人,可能上面来人询问吧?” “不太平啊,连年大旱,收成不好,又有山贼掳掠,受苦的还是咱老百姓。” “嘘,不要乱说,容易惹事。” 附近的一些百姓言语着,十分忌讳似的四散开来。 范旭心间诧异。 原来,方才轿子中的人是霸州的同知,地位仅次于霸州的知州,正六品。 六品官就有这等阵仗,可想而知,更上面的那些大员将是何等的奢靡。 “果然是一个醉生梦死的时代啊!” 范旭不禁冷笑,跟着,微微侧目,见二当家面色不善,突然又想笑。 那李大老虎还琢磨着怎么打砸抢掠李员外,却不知已被朝廷给盯上了。 可以想象,假若某一天李大老虎真就打过来,碰上早已准备好的朝廷大军,那场景……想想就刺激。 “怎么办?”二当家低声问。 范旭反倒一脸淡然:“不急,先四处看看,找个地方住下。” 二当家皱眉。 而今已被朝廷盯上了,正常来看,无论是买粮还是踩点等事宜,都应该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将这消息报回去。 结果,看这小子……好像半点不害怕不着急的样子。 他压着嗓子,缓缓道:“军师,你应该清楚,现在,你也是贼头子,若朝廷大军前来清剿,你一死难逃。” 范旭点头:“我当然清楚,二当家你想多了,莫急。” 说着,便大大方方向前走去。 后面,二当家与其余手下面面相觑,最终指向一人:“你,立刻回去!” 晚些时候,在范旭的带领下,一行人找了一间黑客栈,暂住下来。 正常的客栈肯定是不能住的,需要路引、牙牌等证明物件登记方可入住,他们身为一群流贼,哪里有那玩意。 大通铺的房间中,范旭抱着头,一阵思索。 因为被朝廷“盯上”,他反倒不担心李大老虎的真实目的了。 无论是买粮也好,还是抢掠李员外也好,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 那么,便要仔细谋划,想办法坑他宁一波。 “军师,我建议你,最先现在就去探查那李员外的社仓,就在霸州城外三四里处的一个庄子内。” “当下风头不对劲,时间紧急,耽误不得,探查清楚后,我等立刻折返回去。” “至于所谓的买粮一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二当家低声开口。 范旭侧头看了看,暗自冷笑。 看吧! 他急了,他急了! 沉了口气,范旭平和道:“二当家,你不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二当家当即抬手打断:“我不想与你辩论。” 辩论? 呵! 那可由不得你! 范旭坐了起来,一脸严肃道:“正因而今风头不对,我等才要稳住!” “现在,我等只是被朝廷注意了,短时间内未必会派出大军,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没多少了。” “在这段时间内,如果搞不到粮食,后果会如何?” “会在朝廷大军的清剿之下,一路逃亡,且没有粮食可吃!” “二当家,敢问你想被朝廷大军杀死,还是饿着肚子逃亡?” 闻言,二当家微微皱眉。 他本是不想搭理范旭的,可不知为何,随着范旭的言语,他便不由自主的思考起来。 被朝廷大军清剿,只要不是傻子都不能迎战,只能逃亡。 现在,山上已经没有多少余粮了,那么,就意味着逃亡路上没粮食吃,会饿肚子。 怎么办? 趁着朝廷大军尚未过来这个空档,先把那李员外给洗劫了,卷着大批粮食跑路。 如此,有了粮食,大家伙也就不至于饿肚子了。 嘶! 他不禁暗抽一口凉气! 这……竟很有道理! 他心底有些莫名,态度却是温和了几分:“有几分把握打败那李员外?前几日大哥率领近千人可是吃栽了。” 范旭想了想道:“不好说,还要仔细看过才成,二当家,每当大事有静气啊!越是危险,我等越应该稳住!” 被范旭这一番“教育”,二当家不由得一阵尴尬, 他别过老脸,嘟囔一般道:“唔……行吧!一切依照军师。” 正文 第11章 每临大事有静气 征得了二当家的“同意”,范旭又继续琢磨起来。 到了中午时分,肚子有些饿了,他便望向二当家:“吃点东西去?” 这时代,天灾人祸四处横行,除了少数富贵人家,平头百姓只有两顿饭……且未必吃得饱。 “行,进城一次不容易,想吃点什么?”二当家主动问。 “随便吃一口就成。” 范旭说了一嘴,跟着,一行人便走了出去。 走了大概百余丈路,众人来到一家素冒汤馆跟前,便径直坐下,一人要了一碗汤。 似是山里伙食简陋,二当家带来的诸多手下一个个如狼见了肉似的,大口大口的吸溜。 “军师在此,不能安静点?”二当家出声教训。 “哈哈,军师又不是外人。” “是啊,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讲究那些了吧。” 众人三言两语,又忙着喝汤。 范旭摆了摆手:“无碍的,不够喝就加,喝到爽为止!” 众人顿时眼冒亮光:“军师大气!” 二当家看了看,倒也没有多说。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年纪轻轻,确实不简单,小小手段,便轻而易举的跟他带来的诸多手下热络起来。 范旭慢条斯理的喝着汤,暗自叹息。 他又何尝不想大口喝汤呢? 但,“读书人”啊,终究还是要讲究一点形象的! 哎! 这些日子一直逃亡来着,直至被抓到山上才能吃上饱饭,想想便是一阵心酸。 收拢心思,他放下哨子,抬头看去。 对面,是一家米粮铺子。 ——李家铺子!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李员外开设的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向素冒汤的店家打探了一番,确认无疑。 那李员外是城外李家庄有名的富绅,所谓员外乃是正式官职以外的官,到了而今大明,成了一种闲职,相当于后世的各种名誉院长、会长,说出去好听有面子。 这李员外富到什么程度呢? 李家庄,按照大明基层的里甲制来说,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整个李家约有“五里”,也就是五百五十户,总人口至少在两千以上。 就是这样,整个李家庄的田地,或者人口上面,至少有七成是这李员外的佃农。 也就是说这些人只能租李员外的田地来生活,自己田地极少,或者干脆没有。 土财主一个! 手下有一两千人指望他活命! “属实羡慕了……”范旭一声苦笑。 这才是腐朽的、罪恶的封建社会的好日子啊! 旁边,二当家一声冷笑:“有什么好羡慕的,这狗东西该死,大哥之所以沦落至此,就是拜这狗东西所赐。” “哦?”范旭侧目。 二当家解释道:“大哥与那狗东西本是同宗,而且还是嫡长,一切应由大哥继承的,却被那狗东西坑害,一家十三口皆被杀,不得已上了山。” 感情这里面还有一出家庭伦-理大戏,怪不得那李大老虎要打李员外。 杀父、杀妻、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 “看来大当家也是可怜人,放心,我会尽力辅佐大当家,让他亲手报了这大仇血恨!” 范旭说了一嘴,旋即起身:“我先过去会他一会,你们吃着!” 二当家当即放下碗,冲着十余名手下道:“你们吃着,吃完就回客栈,不得闹事。” 跟着又冲那店家丢了一块碎银,约一两左右:“教我兄弟们随便喝,不够你就亏点。” 那店家立刻感激万分。 一碗汤不过五文钱左右,这些银子足够二百碗了,撑死这十余人也喝不完。 过了一条街,范旭与二当家来到李家铺子跟前。 店小二是个十六七的大小伙子,见了二位客人气度不一般,忙是招呼:“二位,买什么,买多少?” 范旭四下看了看。 这铺子规模极大,店面宽度就有三丈,乃是木质的,再向里面看,却是被幕布遮挡着,看不见底。 他也不客气,挺胸抬头道:“买的多了些,你怕是做不了主,叫你家掌柜的出来。” 小二笑了笑:“这位客人,您玩笑了,咱家的米可都是上等米,无论你要多少,今日当送到您府上。” 好家伙,还有配送服务! 范旭有些不悦的样子,缓缓比出两根手指。 “二十石吗?” 那小二笑的更开心了,炫耀一般道:“这位客人,您有所不知,咱李家铺子,乃是霸州最大的米商,莫说您要二十石,就算您要二百石,今日照样送到您府上。” 范旭却是摇头:“两千石!” 店小二愣了愣,有点懵。 两千石? 还有这样买米的? 啥门户啊? 他忙解释:“这位先生,您莫玩笑,一石米可要三两银子,两千石……” 范旭摇头:“你没听错,我就是要两千石米!” 店小二眼睛直了,喉咙涌动,缓和过来后,立刻道:“您稍等,咱这就去叫掌柜的!” 跟着,朝着后堂跑去。 不多时,掌柜的也跑了过来,重新确定一遍后,掌柜的说道:“这位先生,您要的这个数太大了,咱无法做主,要告知东家,还请明日再来。” 范旭顿了顿:“成,那我明天再来!” 出来铺子,走了几十丈,二当家低声道:“军师,要不要去看看那李员外的社仓?” 范旭摇头:“不用,明日再说,那李员外会带我们去看的。” 而今大明的一石,将近后世的二百斤,两千石这等巨量,已不是简单售卖那么简单,说不得要直接自那社仓出货。 回到黑客栈。 二当家仍旧久久无法释怀:“军师,咱们当真要买粮吗?不是说……” 范旭笑了:“买什么买,先晃一晃他,我已有了半个谋略!” 二当家这才放心下来,又琢磨片刻,开始写信。 他先是将范旭的观点说道了一番,主要是时间宝贵,必须在短时间内将那李员外给抢了,才有后路可走。 跟着,略微犹豫,在后面又添加了一句话:大哥,每临大事有静气!莫急! 一封书信完毕,才交由一名手下,在天黑之前送了回去。 也是这时,无名山上,厅堂间。 李大老虎急坏了! 作为山贼,要想做大,必须要守规矩。 所以在劫持了那国丈田弘遇,收了银子后,他如约放人。 本以为对方不会太计较,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日,朝廷便盯上了他们这一伙贼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杀他宁的了。 可既然被盯上,那就得想其他办法了。 “马兄,军师不在,你以为如何?”李大老虎问。 “这……” 骆养性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大当家,我虽是读过一些书,却早还给孔孟朱王等老爷子了,而今胸无二两墨,更别谈谋略了。” 李大老虎不禁一阵失望,试着道:“将军师叫回来?” 骆养性却是半天没有作声。 李大老虎见了,只得叹气。 倒不是他心性不行,而是当下情况紧急,关乎小命,需早些拿出一个决策来。 所以,他想看看范九阳是否有更好的法子。 如果有,那更好,兄弟们可能活的更轻松,如果没有,那就只能跑路了。 至于打杀那李员外,想都别想。 说到头,终究是自己以及兄弟们的小命要紧! “报!” 就在此间,有手下来报:“二当家书信!” 嗯? 李大老虎侧目,忙开口:“快,快拿来!” 正文 第12章 买粮 厅堂间,李大老虎十分的着急。 当下的情况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或者说是一个十分微小的错误,都将决定着两千余兄弟的性命! 而兄弟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好前途! 已是落魄为山贼,谁人不想如闯王那般,拥有兄弟无数,一片江山? 所以他才会着急。 太危险了! 将军师与二当家叫回来,大家一起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即便……他已然有了逃跑的打算! “什么?二当家的信件,快拿来!” 听闻消息,李大老虎二话不说,直接取来信件,展开来看。 一开始,他倒是面色从容,因为上面所言之事倒也无关紧要。 说白了,只有十余人而已,这些,对整体的战力,没有任何影响。 直至看到后面…… 每临大事有静气! 嘶! 刹那间,李大老虎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似的,严肃起来。 跟着,他又重新看了一遍书信,不知觉间,整个人却是清醒了几分。 “对对对,太对了,只有这样,只能这样!哈哈哈!”李大老虎大笑。 旁边,骆养性看的一阵懵逼。 这……怎么回事啊? 几个意思啊? “马兄,想来你也知道我等的危险境地,既然被朝廷盯上了,那肯定么好果子,对吧?”李大老虎开口。 “这……” 骆养性点头:“确实不好处理。” 李大老虎大笑:“所以,也正因如此,我们应该怎么办?” 骆养性:“……” 被朝廷盯上了? 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只能的跑路啊! 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要对着干? 那是傻子! 一旦朝廷大军过来,区区两千余人,太不足看了,甚至只要锦衣卫出动千余人,这两千余人,都没有活路。 这是天然的压制! 诸多叛贼,不足为虑! 包括这山上的两千余人,随便打杀! 如若不是为了那位、还有那位的父亲,他甚至可完全自信,只要动用五百人,都能将这伙贼人打趴下! 一群废物与饭桶而已! 没什么可怕的! 他想了想,试着问:“怎样?” 李大老虎大笑:“当然是跑路啦!难不成还等着朝廷大军过来清剿吗?可是,兄弟,你应该清楚且完全清楚,咱们……粮食不够!” “依照现在来看,现在的存量只能够咱们吃半个月而已。” “可如果将李员外那狗东西拿下呢?” “足够咱们吃半年的!” “届时,咱们将无所畏惧,甚至还可以训兵。” 一番言语,听的骆养性触目惊心。 倒不是因为这伙贼人,而是那位! 明知道朝廷大军即将临近,竟还能保持这份心性,属实不简单啊! 正常来看,这一伙贼人已然有危险了,最佳方略肯定是立刻转移跑路。 结果呢? 那位还能镇定自若的谈及买粮事宜! 太狠了! “大哥,如果朝廷大军提前攻来呢?”骆养性随口问。 “沿路之上早已布置妥当,朝廷大军一时半会是不会来的。” 李大老虎笑道:“朝廷大军赶来,老子第一个知道,也完全可以带着东西跑路,不用怕的,老子现在反倒担心军师、二当家的安全问题,他们,不会有事吧?” 骆养性想了想。 哪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因为身份被抓起来! 可是……可能吗? 说不得白日间出去,晚上去哪里睡,或可能是黑客栈,或可能是城外的草堆。 而如果不会被抓起来……此一行必定顺风顺水。 “大当家,粮啊!这才是关键!”骆养性提醒道。 “这……” 李大老虎老脸一红,尴尬不已。 刚才,他也太过兴奋了,以为找到了一条后路。 回头看来,每临大事有静气,说的……可不就是他自己? 方才焦急的……可是跟狗一般! 现在,如果仔细考虑的话,又是兴奋不已。 “如果能买到粮的话,咱们再跑路,一切将万全!” 李大老虎喃喃着:“军师说的没错,每临大事有敬静气,既然朝廷暂时还没派出大军,咱们就要稳住。” 骆养性不住的点头。 暗想着,那是陛下那边压着呢,要不然区区两千贼人,早就没了。 甚至于无需派出大军,锦衣卫这边便可以轻易解决。 要知道,锦衣卫这边可是近十万人马,稍微动一动,什么贼人……那就是没有贼人! “希望那位顺利归来吧!” 骆养性如是想着。 越想越怕啊! 因为知道内情的,只有他们几个人,那位无事的话,他们还能好好的过活,但凡那位有些闪失,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 这可不是玩笑! 连陛下最亲近的公公都已经摸不清套路了,他们这些锦衣卫又能如何? 但凡错半步,那就是死! 另外一边,范旭也如约见到了李员外。 李员外年岁不小了,约五十岁上下的样子,见了人也不卑不苟,冷眼道:“是你?你要买粮?买两千石?” 范旭笑了笑:“是我,也确实要买两千石!” 那李员外一阵怀疑似的:“你是做什么的?为何要买这么多粮食?” 问题来了! 正常而言,不会有人突然购买如此巨量的粮食。 太多了! 两千石啊! 稍微省一省,足够一个人吃两千年的了。 买这么多粮食,那能是普通人吗? 而将粮食卖给一个不确定的人,也是相当危险的。 “我是一个行商,去年南边受了灾,我带着粮食去卖种的!”范旭直言不讳。 简而言之,去南方卖种子! 当下,北方春种在即,南边,却已经到了春种之际。 又因南方这几年遭了灾,种子稀少,向南方倒卖种子,倒也正常。 李员外认真看了看范旭:“也就是说,你要买两千石未脱皮的种子?三两一石,你有六千两?” 范旭悠然自在:“随时交付,却不知您是否有这个实力!” 闻言,李员外当即大笑。 “简直玩笑!” 李员外直接道:“谁人不知,老夫乃是这霸州最大的米粮铺子?走一起去看看!” 范旭则是有些不解:“看?看什么?” 那李员外笑了下:“看过便知道了。” 于是,一行人向外走去。 正文 第13章 探路 稻谷的种子,未脱皮的,是可以留种,继续种植的。 而若脱了皮的,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米了,无法种植。 一行走了三四里路,范旭来到了所谓的李家庄。 庄子极大,若按照朝廷的里甲制,少也有五里,也就是说,这里,最少有五百五十户之多。 社仓的位置在庄子的左侧,位置较为空旷,约有十余仓,一仓数万斤! 加起来算,这里面最少有万石粮! 范旭暗自惊诧。 这可是粮食啊! 在这动乱的时代,一石粮近二百斤,这么多粮食,不知道可以供给多少人。 “要未脱皮的粮食是吧,这里来!” 那李员外在前面带路。 似是为了展现实力,走到后面,那李员外打开了两个社仓:“这里面皆是未脱皮的稻谷,无论要多少,皆可随意挑选!” 期间有麦、谷、以及大米,种类齐全,相当的“丰盛”! 范旭眼睛都直了! 这等场景实在震人心魄,满满一大仓粮食,这……简直就是金山银山! “怎么卖?”范旭问。 “如按照七成的脱米率,一石未脱米的粮,应该卖二两一钱,打个折扣,二两一石,如何?”那李员外笑道。 “贵了些……”范旭似是有些犹豫一般。 一石米,一百八九十斤,就算按二百斤算,一斤米也将近十文钱。 要知道,在霸州喝一碗汤,也才五文钱左右。 当然,在这乱世,一石米二两银子,事实上,并不算贵,尤其是赶上这个小冰河时期,再加上干旱等因素,没涨到四五两银子一石,已很正常了。 但是……贵! 作为买家,怎么可能提及便宜二字呢? 李员外想了想,摇头道:“这位公子,二两银子一石,已是最便宜的价格了,您可别指望太多了。” 范旭也摇头:“不能再便宜些?若再便宜些,我可考虑多买一点。” 那李员外犹豫了一下,道:“时候也不早了,这样,范公子,我们去吃些东西?” 那感情好! 范旭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李家庄是一个非常大的庄子,足有五百多户,这等规模,放在后世也十分少见的。 至于李员外的家,也十分庞大,堪称是豪门府邸。 进入李家,饭菜已然准备好,范旭也不客气,开始动筷。 其间,李员外说道:“这位公子,你若诚心想要的话,还可以再便宜一点,却不会太多,希望您心里有个数。” 范旭抬起头:“多少呢?” 李员外直接道:“三钱!也就是一石一两七钱。” 范旭暗自咂舌。 好家伙,一下子便宜了一成多,也是够可以的。 这也足以说明当下的米粮空间巨大! 乱世,容易挣钱啊! “有些意思!” 范旭随意应了一口,却也没多说。 跟在一旁的二当家则是大口扒拉饭,大口吃菜,狼吞虎咽,像是上辈子是个饿死鬼一般。 范旭见了,略微皱眉:“李员外招待我们,你慢点吃,别急着投胎!” 二当家便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老老实实。 范旭笑道:“叫您见笑了,说实话呢,这个价格,确实令人心动,我呢,也确实想买,望请员外容我两日,仔细考虑一番!” 李员外点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您随意思考,想买了,知会一声就是。” 于是,在李员外家吃过饭,范旭与二当即二人走出门外,一路向东走去。 一直走到了头,见前方一片荒芜,又折返回来。 在经由李家院落之时,刚好碰见李员外。 “哎呀,二位人生地不熟,走错路了是吧?抱歉,老夫的错,沿着这条路走,一直向前,便是霸州城了。”李员外主动说道。 “多谢,多谢!” 范旭抱拳,跟着,才先前走去。 一直回到了客栈,范旭懒洋洋的躺下,时而皱眉,时而冷笑。 旁边的二当家见了,疑惑道:“军师,可是想到了计策?” 范旭点头:“有,但是不大成熟,二当家你来看,霸州陈的李家铺子,可够大?如若有损,是否会惊动那李员外?” 二当家想了想:“应该会吧?” 那李家铺子太大了,仅仅是门面就有三丈宽,后堂存放的粮食,少说也要百石。 但凡出一点事,那李员外定会心疼不已。 因为铺子就是生钱路啊! 没了铺子,如何售卖粮食? “方才,在李家庄,我们故意向东走,就是为了看一看李家庄的风貌,现在,了若指掌。” “李家庄的社仓与最东边,间隔近一里路。” “如果最东边出事,那诸多社仓……是不是任我等随意拿取?” 范旭平静开口。 二当家则是眼睛一亮:“军师,您有法子了,是不是?” 范旭轻轻一笑:“不急,明日我再去压价,教他得而不到,而后再回去。” 转来翌日,范旭再次来到了李家铺子。 这一次,李员外也在,于是二人再度协商价格。 “一两五钱吧!” 范旭说道:“这个价钱我还有利可图,因为我要运送至南边的诸多地方,这其中的运费又要许多钱。” 李员外却是摇头:“一两七钱,不能更低了,兄弟,你也知道……现在不打太平啊……” 范旭只得叹息似的离开了铺子。 事实上,这个价格正常买卖的话,并不亏。 可是……他并不想买啊! 那就稚嫩继续压价! 在探知了李员外的底价之后,他回到了黑客栈。 “现在就回去,留下五个人。”范旭说道。 “嗯?” 二当家不解:“为什么要留下人?军师可还有事?” 范旭点头:“留下这五个人,有要事。” 二当家便没有多说。 跟着,范旭与留下那几人仔细的吩咐了一通,离开了客栈。 晚些时候,一众人回到了山上。 李大老虎一阵欢迎,进入厅堂后,忙是问道:“军师,而今我等已是被朝廷盯上了,你那边打探的如何?可有法子劫持那李员外的粮草?” “有!” 范旭也未掩饰,直接道:“大王,不知我等可以聚集多少兵力?” 李大老虎想了想道:“现在吗?肯定要留下部分兄弟守家的,可出动的人力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范旭点头:“好,那么,明日天黑之前出发!” 正文 第14章 烧 准备开战! 打李员外! 劫持粮草! 得知此消息,莫说诸多山上贼寇,便是连李大老虎都大吃一惊。 这……就要打? 也太过随意了吧? “兄弟……你确定?” 李大老虎诧异:“虽说咱们兄弟人数也不少,可那李家庄也不是可以随便打的啊,先前老哥吃过亏的!” 他是真的惊住了。 李家庄,人数足足超三千,甚至可能达到四五千。 在双方人力相近的情况下,这……胜算根本不大啊! 原本,他以为范旭一行之后可能会出些点子,结果呢? 回来之后便要打? 怎么打? “很容易打!” 范旭笑了笑道:“一言以蔽之……烧!” 烧? 闻言,李大老虎不由得侧目。 烧什么? 怎么烧? 这里面问题太多了! 李大老虎顿了顿,严肃道:“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啊,一旦咱们兄弟全部出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很清楚,这一战,至关重要。 如果出事……那基本上就没有活路了。 因为那李家庄的战力并不简单,如若联合起来,就算他们这边全部出动也未必打的赢。 所以,相比于攻打李家庄劫持粮食,他个人是更倾向于跑路的。 当下的境况很危险,跑路才是万全之策。 可如果单纯的跑路又不行,因为粮草不够,极容易出现哗变,比如大家伙都吃不上饭了,余下粮草只能容少部分人吃,那肯定会出事的。 所以这里面又要衡量诸多因素。 “明日,李家铺子会烧起一把火。” 范旭缓缓道:“不出意外的话,李员外会被此事牵引,甚至可能留在霸州城内。” “这是第一烧,烧铺子,扰乱视线!” “其二是烧房子!” “我跟二当家在那李家庄走了一路,发现诸多房子都是可以烧的,如那稻草房顶,一把火丢过去,直接烧着!” “烧铺子、烧房子!牵动整个李家庄的注意力,可还有人还会继续防守社仓?” 嘶! 闻言,李大老虎尚未反应过来,那二当家却是倒抽凉气,惊心不已。 到得此刻,他终于是明白范旭在去那李员外家后,为何会故意走错路,原来,是为了巡视整个李家庄的情况。 若按照这法子,将大部分百姓的房子给点着……可不是分散了大部分的战力? 用最笨的方式看,在一个庄子内,你自己的家着火了,可能不救? 而若要救火,就意味着无法去支援。 如此,烧的房子越多,此番攻过去的压力就越小。 太狠了! 比那所谓的釜底抽薪还要可怕啊! 因为……放火太容易了! 诸多百姓居住的房子,房顶几乎都是稻草编制的,随便丢过去一把火,那将是整个李家村的灾难。 先烧霸州城的李家铺子,再烧诸多百姓的房子,简简单单,带来的后果……不可想象。 “高,军师,太高了!” 二当家一阵咂舌,也是被这计计划吓到了。 所以说,千万不要去得罪读书人,关键点便在这里。 这些人一旦坏起来,那后果可不是一般人可承受的。 李大老虎看了看,有点……懵。 对于范旭这计划,他本是不大赞同的,却不想二当家拍手赞同。 难不成,如此烧下去,当真能抢到粮食? 对此,他表示怀疑。 旁边,闻言的骆养性也是一阵惊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出去一趟,这位爷竟然想到了这等可怕的法子。 用最笨的脑子想,假若自己家着火,可又会想着去打架? 在这其中,甚至不需要多少战力,区区三五个人完全可以点燃大半个庄子的房子。 而后,庄子着火了,那社仓的粮食……岂不是随便拿? 再说那最有影响力的李员外,一旦城里的的铺子着火了,毁于一旦,可又能坐得住? 未必! 而如果李员外受影响,又有几人能将李家庄的战力组织起来? 毫不客气的说,在这一烧之下,李家庄那社仓想怎么抢便怎么抢,比白捡还要容易。 “咱想一想吧。” 李大老虎抬手道:“明早之前,咱会决断。” 跟着范旭等人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骆养性找了上来:“范爷……您……打算出手了吗?或者说,现在就布置下去吗?” 范旭斜瞥,笑了笑道:“所以,你觉得大当家的有拒绝的理由吗?” 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 莫说而今山上的贼人已然被朝廷盯上,就算没有,也要考虑接下来的生存问题。 身为贼人,唯一且最重要的生存办法的是什么? 抢! 那李大老虎肯定会考虑当下危险的境地,跟着……也势必会考虑抢那李家庄! 如此一来,机会……也就来了。 “好,范爷,咱懂了,这就布置下去!”骆养性暗暗点头。 “不急!” 范旭想了想道:“咱们这边的战力,完全可以扮做乡民啊!” 嘶! 骆养性暗自咂舌。 好狠! 这位爷坑了那李大老虎还不算,甚至连后续的解决法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让诸多锦衣卫扮做普通平民,一旦李大老虎带人过去抢掠……注定死路一条啊! 也是这时,山顶的厅堂间。 李大老虎沉吟许久,而后低声道:“二弟,你觉得这事成事的几率多大?” 旁边的二当家顿了顿,严肃道:“不出意外的话,几乎必成,且不说城内的铺子,只要烧掉李家庄半数的房子,那社仓的粮食,白捡一般。” 烧了房子,诸多百姓都顾着自救,几乎不可能反抗。 “那么……打?” 李大老虎犹豫了一下:“兄弟,咱们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啊,若失败,你我兄弟性命堪忧!” 失败了,就意味着山上这伙人吃不上饭。 届时,谁又能保证下面的人不会反叛? 要知道,所谓的诸多兄弟可都不是善茬啊,一旦闹事,死的,必定是他们这些带头者。 “若不打,只会一死啊!”二当家叹息。 不打,就意味着后续没有粮食,两千余兄弟吃不上饭,可不要死? 李大老虎见状,也是无奈。 他略微犹豫:“若抢粮,肯定要分散一部分人运送,我等真实战力甚至不足一千五百人……” 二当家却是一脸平静:“大哥,我等也不能一直在这小山上呆下去啊!” 李大老虎侧目。 是啊! 既然被朝廷盯上了,那么,迟早是要转移的。 既然要转移,便趁此机会,直接转移? 抢完粮食便跑路,不再回来? 李大老虎犹豫了。 正文 第15章 前程堪忧 李大老虎犹豫了,甚至……想跑路。 本心上讲,既然被朝廷盯上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跑路。 这是官与贼的区别。 身为贼人,朝廷若不在意,当然是想怎样便怎样,可被盯上,那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派出大军清剿。 而被清剿,就意味着死路一条,断然没有半点生路的。 所以,得到消息后,他准备着收敛行囊,带着兄弟们跑路。 但,范旭这一行,却是给了他另外一个选项。 抢! 如若将李家庄给抢了,粮食足够,他最起码可以挡一年,乃至于更久的大爷。 而如果粮食不够……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就会被手下的兄弟取代。 那么……抢? 晚些时候,他又将范旭叫了过来:“军师,此一番……你有几成把握?” 范旭微微错愕。 几成把握? 开玩笑吗? 这事必成啊! 一把火下去,烧了李家庄大部分房子,那李家庄哪里还有战力可言? 所谓社仓的粮食随便拿好不好? “如若失败,我等……也没有活路了啊!”李大老虎叹息道。 “这……” 范旭微微一顿,会意过来。 确实。 一旦失败,就意味着粮食短缺。 两千多山贼,粮食不够,势必会有人闹事,届时,李大老虎地位肯定不稳。 因为这些山贼未必在乎谁是老大,但肯定会特别在意自己的肚子。 “军师,我信你!” 李大老虎沉声道:“此一番过后,如果成了事,我等便转移到文安县,届时,你便是我们的三当家,外加军师的身份,不逊色于老二。” 范旭则是有些疑惑:“转移至文安县,便能保证安全吗?” 李大老虎笑了:“军师,你可能懂许多,唯独阅历差了些,你想想,朝廷剿贼,是真的想剿吗?他只是要脸罢了!” 嘶! 范旭暗抽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狗东西竟是看透了问题的本质! 朝廷想剿贼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是想的,但……有心无力啊! 而今四方大乱,北边有大患,南边有李自成、张献忠,朝廷已是自顾不暇。 所以,对于李大老虎这等小势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的清剿,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雷声大! 大肆宣传,而后假装派出大军,做出样子给世人看。 至于结果……不重要了。 于朝廷而言,除了李自成、张献忠那等大贼,诸多小贼的危害,哪怕拥有一定的战力,也仅仅在于脸面上的。 “大哥远见,佩服,佩服!”范旭抱拳。 朝廷要脸啊,你若继续呆在此地,那不是打人家的脸吗? 所以,必须得跑路。 这也证明了李大老虎的见识确实不一般。 “行吧,那就打!” 李大老虎想了想道:“今日便动起来,诸多粮草先行向文安县运送,范兄弟,你要记得,咱们才是兄弟,是一路人啊!” 是你大爷的一路人! 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甚至……老子还等着拿你立功呢! 范旭暗自冷笑。 过去这么多天,老爹一直被监控着,这本就是一种不信任的体现。 晚些时候,数百人行动起来,运送着现有的粮草下了山,向南而行。 范旭也即将与老爹分别。 “吾儿,无需担心,爹不会有事的,等你成了事,咱们文安县汇合。”范大冲平静道。 “爹……” 范旭暗自感慨着。 对于这位老爹,他的心绪很复杂。 但,只是考虑到这位老爹在最危险的时刻愿意拿命为自己打拼,那……亲爹也不过如此吧? 况且,这位本就是他的亲爹啊! “此番……注定要出事的。” 范旭低声说道:“爹,您一定注意安全,一旦出事,无论任何情况,保命要紧。” 范大冲侧目,一阵心惊。 他虽是不知道具体事宜,可也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十分危险。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爹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小子争点气啊!” 范旭不住点头:“生,必须生,生他宁的十个。” 范大冲却是皱眉:“区区十个怎么行,二十个!” 范旭顿时大笑:“三十个,教您抱不过来!” 范大冲脖子一梗:“五十个老子也抱得过来……不过……你连个婆娘还没有呢,可得争点气,早些娶婆娘,不娶也行,先活命要紧啊,你没了命,老子哪里还有孙子?懂?” 范旭暗暗咬牙:“懂的!会的!都会的!” 而后,范大冲走了,在一众运送粮草的行人中,毫不起眼。 走的更远了,不知觉间,范旭已然看不清。 他的眼眶微红,深深抽了口气。 不多时,旁边走来一人,向远处看了看,低声道:“范爷,安心,他们抵达文安县后,就会被控制起来,人手都安排好了。” 范旭斜瞥:“但凡我爹出点问题……” 骆养性忙点头:“老爷子出半点问题,我提头来见!” 范旭这才放心。 迄今为止,真正能让他牵挂的,怕也只有这老爹了。 是否为贼,不重要,是否能混个官职,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下去! 活着! “一共安排了多少人?”范旭问。 “这……” 骆养性犹豫了一下:“不大多,也就是……勉强能控制住局面。” 范旭点头。 能控制住局面就成。 他所期望的无非是两点,其一,打得过李大老虎,以锦衣卫的战力来看,千人足够了,毕竟都是精英,其二呢,则是老爹的安全问题,估摸着也要几百人。 “你我年岁相差不大,以后无需叫我范爷,以兄弟相称便好。”范旭说道。 “这……” 骆养性一阵苦笑:“不敢,要是咱家爷知道,肯定会生气的,先前称您范兄弟也是保险起见,望您见谅。” 开玩笑。 跟这位称兄道弟? 那是嫌命长了! 说直白些,这位是谁?当朝异姓王! 先前因为诸多原因不能直称姓名也就罢了,现在确认了身份,那就不能胡乱称呼了。 闻言,范旭倒也没太在意。 所谓“爷”,是对上级一种称呼与敬重。 他略微思考道:“马兄,打听个事,咱家老哥在锦衣卫里面,是什么职位?指挥同知?三品大员?或者是四品的指挥佥事?” 骆养性嘴角抖了抖:“这个……差不多吧,范爷您无需过多打探,打探了……咱也未必与你说实话,是吧?” 范旭点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上级长官不开口,下面的人也不敢乱说。 跟着,他有些好奇:“马兄,你说,如果我立了功,比如斩了贼首,凭借这样的功劳,牛八老哥能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职位?能不能混个典史等不入流的官职?” 骆养性心底又是一颤。 这……怎么说? 如何安排,是那位爷是事,咱也不知道啊! 就算知道了……那也未必敢说啊! “不好说吗?”范旭问。 “嗯……嗯……”骆养性直摇头。 “好吧。” 范旭叹了口气。 路子基本定了下来,下一步,肯定是要想办法谋个差事的。 既然要造反,谋大业,那么注定无法进京,所以,接下来极可能在一个小地方混个职位。 而从这位马兄的反应来看,那牛八老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说不得连那从四品的镇抚使都不如。 这样的实力,注定无法给他安排一份好差事。 前程堪忧啊! 正文 第16章 功劳我拿 经过一番试探与判断,范旭大致可以断定,那牛八老哥的职位,估摸着……不太高。 如此,也就意味着,即便他此番立了功,由黑转白,前程也堪忧。 不说其他,好歹也要混个典史什么的吧? 可根据那牛八老哥的职位来看……未必能! 这就尴尬了! “我……懂的,老哥也不容易,不过,马兄弟,望你转告一句,咱们的大事,必成!” 范旭自语一般。 却也是无可奈何。 跑,肯定是不能继续跑的,已然被牛八老哥发现,为了保证这份关系的确定性,也就是在牛八老哥监视的范围内,注定不能跑的。 那就得想办法找个事做。 做什么? 还不是进入地方,谋一份差事,而后再一点点寻找机会。 “这……咱想办法把您的话带到。”骆养性也是一阵尴尬。 总不能说哪位的身份,超乎您想象吧? 就算能说……那也不敢说啊!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一如当下他亲自跑了过来,还不是要保证这位爷的安全? “范爷,此一番……您有几分把握?”骆养性认真问。 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小心,可就不只是几条人命那么简单。 “嗯?” 范旭则是侧目:“把握?什么把握,你有把握?我有把握?老马啊,你这觉得有待提高啊。” 骆养性:“……” 范旭缓缓道:“这事必成,不允许有半点失误,你还不清楚?” 骆养性:“……” 范旭斜睨:“咱老哥有些事情没教好你啊,老马,这样,咱先跟你说个事,你可一定要保密啊!” 骆养性愣了愣。 还有惊喜? 却见范旭四下看了看,十分严肃道:“锦衣卫指挥使,也就是咱老哥的顶头上司,知道是谁不?” 骆养性瞬间瞪大眼。 这……还跟我自己有关? 他忙是摇头,一脸疑惑:“怎地,范爷,这锦衣卫指挥使还有事?” 范旭却是撇嘴:“总之,你小心点就是了,还要知会牛八老哥,这个人,相当的危险,为什么呢?” 我很危险? 啊??? 骆养性又是一脸茫然:“为什么?” 范旭相当的深沉:“这就要自这个人的履历来看了,他是谁提拔起来的?而今内阁首辅杨嗣昌,你想想,这么多年,杨嗣昌都干了什么事?算了,不说了,总之朝堂之间,没几个好东西,尤其是骆养性,这个人他是软骨头,以后与他走的远一些!” 骆养性:“……” 他几乎快傻了。 这话若是传到那位爷的耳中,用不上第二天,他就得人头搬家。 怎么就软骨头了? 他暗自愤愤,瓮声瓮气道:“爷,您这么说,怕不是武断了些吧?您与那骆养性又不认识,何以如此评判?” 范旭却是一声冷笑:“你看着就是了,这狗东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若我是那歪脖子皇帝,二话不说,直接拉丫砍了脑袋再说。” 之所以敢这么说,他也是有根据的。 大明末年,全-国上下锦衣卫总数量近十五万。 就是这么多人,那骆养性做了什么? 在李自成攻打京城的时候……投降了! 这不是软骨头是什么? 后来,李自成兵败,又……投降了后金。 什么是二三之臣? 这就是!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史实因素,比如,灾难,也就是肺鼠疫。 大明的灭亡,这个病所带来的影响,甚至可以达到五成! 很多人觉得大明亡于天干地旱、亡于党派之争、亡于崇祯皇帝朱由检的不作为。 却也有许多人忘记了,大明末期京城战力锐减的根源便在于黑死病。 一种疾病,导致大明京城战力削减大半。 若不然,李自成也未必能轻易攻入京城。 这也是范旭一直主张向南边跑的一大原因,因为……南边安全啊,几乎没有病患! 要知道,这个病,几乎没解! 致病率三到七成,致死率,九成,无论是现有的天花还是后世出现的其他疾病,在这个病的跟前,简直如玩笑一般。 “范爷,您这么说,咱可就未必认同了!” 骆养性说道:“莫说其他,就如当下,您知道咱家爷动用多少人马吗?近两万,几乎动用了锦衣卫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那骆养性如何咱不知道,但咱知道,为了您,咱家爷还有咱,可是豁出老命了!” 范旭:“……” 他定了定,一阵惊心。 好家伙,动用了多少人? 近两万人? 这尼玛……开玩笑吧? 这等力量,莫说李大老虎这点力量了,就算再多个几倍,那也注定是要送菜了。 要知道,锦衣卫的战力,几乎是大明所有卫所的巅峰,都是好手。 他不禁担忧起来:“如此,对牛八老哥而言……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四方锦衣卫才十五万人,这一下子……竟直接动用两万人? 这要是出点事,牛八老哥职位不保啊! 骆养性却一脸果决:“咱家爷说了,范爷您……乃是他的兄弟,您,不可有半点闪失,况且李大老虎也嚣张过头了,咱家爷压力很大,必杀之!” “我甚至愿意说一声……六六六!” 范旭比大拇指! 牛八老哥,太够意思了! 够哥们! 足足动用两万人啊! 单纯的战力而言,已是李大老虎的两倍! 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战功,这些战力,足可以杀的李大老虎七进七出了。 为什么没这么做? 那是考虑他! 我兄弟在贼营之中,很是危险,所以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马兄!” 范旭很是严肃:“且不知此番过后我能否见到牛八老哥,劳烦你告知他一声,他拿我当兄弟,无以为报,明日来,这片大地,这片江山,他来当皇帝,我退而远走!” 骆养性:“……” 一时间,他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便转移话题道:“那您要保证明日必胜啊!” 范旭瞪眼:“两万人打两千人,你告诉我打不过?” 骆养性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怎么打!” 范旭这才郑重几分,四下看了看,确认安全后才缓缓道:“两把火,第一把,烧了那李员外的心,第二把,烧掉大半的人,届时,粮草任由我等拿取,当然,这是表面的。” 骆养性侧目:“实际呢?” 范旭相当认真:“实际……你杀李大老虎,功劳我拿!” 骆养性:“……” 正文 第17章 旗开必得胜 哪怕骆养性已然大概预料到范旭的手段,可实际听来,仍旧一阵惊心。 这事……好像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做咯。 “嘶……” 骆养性沉吟,仍旧忍不住倒抽凉气! 这位爷,也不是一般的狠啊! 两把火,非但能将李家庄烧死,还能将那李大老虎烧的淋漓尽致。 要命! “好,人,我来杀,人头……您来拿!”骆养性咬牙道。 境地……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尴尬。 方才那番话,若是被哪位爷听了去,他估摸着也没什么活路了。 所以他这边必须要做些事,且不说证明自己,最起码不要教眼前这位爷挑出毛病! “范爷,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骆养性说道。 “嗨,咱相信你!” 范旭笑了笑道:“另外,我也重申一遍,可别范爷范爷的叫了,咱俩兄弟相称,我叫你马兄,你叫我范弟即可。” 骆养性:“……” 那您也得借我一个胆子啊! “爷,规矩所在,不能乱说的。”骆养性随意解释了一口。 “懂的,咱的意思的说,私下里,咱兄弟无需客气的。” 范旭随意解释。 他很清楚,要交好哪位牛八老哥,这位马兄弟可是个重要人物,万万不可得罪了。 而如果能与这位更加熟络,对日后也将有莫大好处。 锦衣卫啊,天子亲军,这可不是一般的人。 转来翌日,天色尚未放亮,无名山上的众人便开始行动起来,前前后后,竟是罗列有序。 “诸位兄弟,按照原计划,此一番,我等本无需去霸州的!” “但,为什么要去呢?” “为了吃饭,为了……日后更好的日子!” “当然了,说白了,便是粮草!” “霸州一行,如果顺利,最起码可以为我等提供半年以上的粮草!” “所以,必须去!” 宅子跟前,李大老虎高声开口。 在旁边,则是二当家等人,一个个也深以为然的样子。 毋庸置疑的是,当下,必须要跑路了。 既然要跑路,粮草的问题就是首要关键。 “劫下这批粮草,咱……不敢多说,最起码可以保证大家伙不饿肚子,再长远些看,你们,甚至可能是未来的宰相、阁臣!” 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莫说宰相了,若是能有个侯爵的位子,怕不是要狠狠的祭祖三日了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大老虎继续开口:“只要我等此番成功,转移至南边的文安县,那就能继续活下去,那么,在未来,便大有可为!” 一番言语,又是令许多人遐想万分。 而今时代可不太平,只要能活下去,且活的更好。 活得好了,就意味着,大家伙有起事的可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遥想先前,那朱元璋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甚至还不如。 大家伙怎么就不能起事了? “下面,众兄弟听我吩咐,列队三路,准备攻击!” 李大老虎高声开口。 直接攻打肯定是不行的,那李家庄的人数太多,笼络起来,甚至可能聚集两千人壮丁以上,战力上,毫不怯弱。 与此同时,也能在最大限度上保证战力。 就算损失了一队人马,那也还有其他两路呢。 大概安排完毕,李大老虎找上了范旭:“军师,一切安排完毕,能否成事,可就看你的了。” 两把火烧起来,才能分散那李员外的注意力、分散李家庄诸多民众的注意力。 这是前提! “大当家放心!” 范旭沉吟,严肃道:“如若此事不成,我定提头来见!” 闻言,李大老虎点头,却也没多想。 军师连这等誓言都敢立,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是也他基于诸多方面的一个考量。 自这小山向南,二十余里外是霸州城的所在,再向南才是文安县。 也就是说,无论此番是否劫持那李员外,他们这伙人终究是要向南的,所带来的最大影响不过是去劫持李员外的时候,稍微耽搁一点点时间而已,再无别的影响。 “好,那便下午出发,晚上时分刚好抵达霸州城附近,刚好动手!”李大老虎说道。 “大王英明!” 范旭抬手。 这事若是不成,可不要提头见怎地? 他老爹,还有他,都将会十分麻烦。 可只一想到锦衣卫这边出动了两万人马,他顿时放心下来。 提头? 呵! 却不知提的是谁人头颅! 日过中天,渐渐向西。 山顶之上,一千五百余人,早已准备好,一个个皆是背着行囊,准备开拔。 在前面,数百人已然带着粮食,向南行进而去。 也就是说,只要打赢这一仗,最起码而言,大家伙可以轻松很长时间。 约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多,一行人出发了。 诸多兄弟背着行囊在前面带路,李大老虎和范旭、骆养性等人则跟在身侧,再后面,是二当家以及手下等十余人。 李大老虎踌躇满志:“旗开必得胜!” 诸多兄弟:“旗开必胜!” 一行队伍兴致冲冲,直奔霸州城而去。 区区二十余里路,自是转瞬即至。 在距离李家庄四五里的地方,大军停止,悄然潜伏,等待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 等着……大火到来! “军师,可否靠谱?霸州城内当真会起火?”李大老虎有些担忧般。 “大哥放心,一切已安排好!” 范旭说着,也望向了霸州城的方向。 就在此间,天地本一片安静,却有一股浓烟自霸州城的方向处,徐徐升天,滚滚而浓烈。 着火了! 霸州城,有一处地方,燃起了大火! “窝巢……窝巢……” 李大老虎瞪大眼,满是惊喜。 这把火,着的太好了! 非但能支开那李员外,甚至连霸州城那点防守力量都能钳制住! 没有了霸州城的隐患,若在李家庄再放一把火,岂不是说,此行将顺利无阻? “兄弟,烧,现在就去烧,务必要将李家庄所有房子都点着!”李大老虎兴奋不已。 机会,近在眼前啊! 范旭却是缓缓摇头:“大哥,还要等,等……天黑!” 这也不是他有意晃点李大老虎,按正常顺序,或者说正常抢劫的步骤来说,必须要这样。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现在去抢李家庄没有官军的阻力。 假若霸州城有官军呢?假若霸州城的官军赶来呢? 以防万一! “不错,军师说的有道理!” 李大老虎点头:“先按兵不动,判断局势,若有问题,我等可随时跑路!” 正文 第18章 大火连天 霸州城着了一把大火,黑烟滚滚,直冲天际,自极远处都看的一清二楚。 李大老虎看的兴奋不已。 莫说其他……解气啊! 前些日子他率众人前来抢粮,却是被那李员外聚集百姓给挡住了,双方简单交战,他不得已撤退。 现在,那李员外在霸州城的铺子被烧,定损失严重,岂不解气? “来人,派两个兄弟去霸州城门附近看看是否有那李员外的踪影。”李大老虎高声说道。 对于那李员外的习性,他十分清楚,大多时候都呆在李家庄,极少去霸州城。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铺子着火,李员外应该会自李家庄匆忙赶过去。 不多时,前去侦查的两个探子小跑回来。 “大当家的,看到了,那老犊子可能是因为太过着急,竟是匆匆骑马进的城。” “他那胖猪似的身体,骑在马上面,马都经受不住,走了一半的路就倒在了地上,将那老犊子摔了个狗啃泥。” “后来那老犊子干脆丢了马,发疯似的朝着霸州城跑,那架势……呵,好家伙,肥猪狂奔。” 那探子说着,还绘声绘色的学着李员外奔跑的样子,顿时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李大老虎自也是一阵快意:“算这老犊子运气好,捡了条狗命,要不然老子说什么也要弄了他。” 旁边,范旭也笑了笑。 这家伙,大话倒是说的轻松。 如若不将那李员外引进霸州城,就算天黑之后继续放火,也未必能成功抢粮。 因为李员外是李家庄的核心,有迅速组织百姓们的能力。 将李员外引进成,再在李家庄放一把大火,两头大乱,诸多山贼才有机会、有时间去抢粮。 “军师,你看这天都擦黑了,李员外也进了城,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李大老虎有些着急似的问。 “不急,再等等。” 范旭想了想道:“现在,李家庄的人还未真正休息,不容易放火。” 在这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方式,大多数百姓基本就是吃了饭便睡觉。 一些个吃不上饭,或者吃不饱的人,睡的更早。 睡着就不饿了啊! 李大老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成,兄弟,咱听你的,特娘的,咱一个糙汉子就是不如你们这些读书人耐性好,早能按捺着,早将这几个社仓给抢了。” 范旭表面上一阵莞尔,实际却是担心起来。 这李大老虎相当的诡诈,看似粗放,实则心思缜密。 所以,在诸多锦衣卫没出现之前,他的一切行为必须符合一个抢掠者的身份。 比如霸州城的第一把火,当下的等待,都是正常的抢掠程序。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将李大老虎给忽悠住,保证当下不出问题,保证抢掠正常进行。 万幸,到眼前为之,一切顺利。 只待天色彻底暗黑,李家庄城西大火放起来,他们这边就可以动手了。 终于,等啊等,天色彻底黑了。 直至完全看不见,霸州城那边还隐隐有火光闪现,显然是着火的铺子仍旧未完全灭火。 范旭看了看,又趴在地上听了听,低声道:“大哥,可以动手了,叫兄弟们去放火吧,最好是所过之处,大火连天。” 李大老虎闻言立刻兴奋起来,开始安排手下兄弟,前往李家庄。 跟着,一行人在后面,悄然前进。 “军师,等一会,你跟在我身边!我担心,如果打起来,你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肯定是很危险的。”李大老虎低声道。 “好,多谢大哥。”范旭说了一嘴。 不远处,骆养性闻言,微微皱眉。 他凑前几分,小声道:“大当家的,等会我也会护着军师的。” 李大老虎却是笑了:“无碍的,马兄,我只是随口说一嘴,军师谋略无双,接下来这把大火烧起来,整个李家庄人人自危,保命救火都来不及,更别提我等了。” 骆养性只好点头,略微无奈。 这李大老虎太过谨慎了,将范旭捆绑在身边,这是准备着,一旦劫持粮草失败,回去之后要拿范旭开刀。 主意是你出的,出了事,死了不少兄弟,用你小命给兄弟们赔罪吧。 心思,相当缜密。 这也就给接下来保证范旭安全问题带来了麻烦。 范旭被押在李大老虎身边,李大老虎身边又有许多强兵悍将,几乎是诸多站贼中战力最强的部分了,很难救援啊! 而一旦范旭出点问题,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几乎抽空了京畿附近的锦衣卫,动用两万人,竟还保不住一个人,那回去之后……他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一行人继续前进,步伐缓慢,走了近两刻钟,终于来到李家庄社仓的百丈处,旋即伏在地上,等待时机。 此一刻,天色暗黑,天上星星点点,又有阴云笼罩,看也不清。 时间已晚,李家庄的百姓们也都休息了,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春风刮裹,呼呼声动。 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暗黑的李家庄突然有点点火光亮起。 片刻之间,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大火腾腾向上而起,照亮一方。 “啊……” 不远处,有惨叫声响起:“着火了,来人呐,着火了……” 声音极大,传的极远。 紧跟着,在那着火点附近处,又有火苗燃起,急速攀升。 一家,一家,又一家。 不过短短片刻,足有三十余家着了火。 大火熊熊,照的四方大亮! “来人呐,有贼,有贼放火!” “快救火!” “啊……我被烧着了……” 大叫声、惨叫声混合一起,顷刻内,李家庄乱作一团。 不远处,眼看着那大火直冲天际,早已按捺许久的李大老虎深深沉了一口气,低吼道:“兄弟们,冲啊!” “冲啊,冲啊!” 五百余人,几乎同一时间嘶吼着,向前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其余两个方向的两股山贼也行动起来,朝着李家庄的社仓飞奔而行。 三路人马汇合一路,开抢! “二弟、马兄,按原计划,你们去堵人,我带兄弟们抢粮!” “军师,跟在我身边,最好寸步不离,若不然,很危险!” 李大老虎快速开口,脚下却是不停,转眼之后,已然撬开了一个社仓。 社仓内,运送粮食的推车、绳子等工具,一应俱全。 李大老虎带头搬粮,捆粮,动作迅速,片刻后,一车车的粮食已被推送出去,向南运送。 与此同时,偌大李家庄是彻底乱了套了。 最东边,嚎叫声、嘶吼声不断,大火冲天,而在距离着火出二百余丈的最西边的社仓附近,自也有吼叫声,却是被疯狂抢粮的诸多山贼的兴奋的声音给淹没了。 期间,有两名男子想要反抗,被堵在社仓前面的二当家等人直接抹了脖子。 “看来无事了。” 二当家的很淡定,哼笑道:“马兄,这一次咱俩注定是无法并肩作战了,你看,这些人自己都乱了,哪里还会反抗。” 骆养性认真点了点头:“无法与兄弟并肩作战,确实有些遗憾,二当家……” 正文 第19章 夜战 无法并肩作战? 二当家有些诧异,却瞬间会意过来。 应是这李家庄的人不敢反抗,这一战,也就打不起来了。 骆养性叹了口气,感慨似的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啊,那个时候,太难了。” 二当家笑了笑:“嗨,马兄,你这话说的,谁不穷啊,谁有钱会落魄为贼,你也不必感慨了,听好了,日后,有我二当家一口饭,就有你一口。” 骆养性摇头:“怕是……有些难了。” 二当家诧异:“怎么……” 唰! 声音还未落下,一道寒光在大火之中闪过。 “因为我要借你人头一用!” 骆养性一声厉喝,旋即长刀飞舞,化作漫天“雪”花! 原本,气氛好好的。 在许多贼人眼中,那二当家甚至还能与未来的三当家闲聊,结果,变故骤生,许多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撂倒了。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有内奸,小心!” 变故突生! 与此同时,某些阴暗的角落处,一道道身影快速行动,化作阵阵脚步声,朝着最西边的方向走来。 “怎么回事?” 社仓内,正在搬运粮食的大当家李大老虎皱眉。 来不及多想,他忙走出去,朝着前方看了过去,跟着便见原二当家所在处的二百余兄弟间,已是打了起来。 “娘的……” 李大老虎大骂一声,顿感不妙。 出事了! 有内奸! “撤,快撤!” 他一声大吼,一手持刀,主动指挥正在行动中的众多山贼:“粮食不要了,跑,快,向南跑!” 诸多山贼眼见不妙,哪里还敢多想,几乎是撒丫子就跑。 待得大半人跑离,李大老虎目光一凛:“军师,还愣着作甚,走!” 说着,一手抓住了范旭手臂,推到了前面;“走!” 范旭也不敢耽误,如其余山贼一样,扯开步子,向南跑去,李大老虎则一直跟在后侧不远处。 “官军,是官军!” 不远处,有贼人冲着李大老虎大吼,很快,声音又戛然而止。 跟着,脚下大地,嗡嗡作响,整齐的步伐声,自李家庄中间处,循循扩散而来。 李大老虎豁然瞪大眼,满是惊骇。 这是官军,而且……数量极多,怕不是上万人! 坏菜了! 李大老虎面目狰狞,手中大刀震颤:“兄弟们,跑不掉了,前面很危险,随我血战到底!唯有血拼,才有活路!” 然而,前面的一些贼人早就被李家庄里面的阵势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只一股脑的拼命向前跑。 跟着…… “啊……” “不好……” 前方,突变丛生,骤然杀出数百人,眨眼间便放倒了十余贼人。 其余贼人见了,要么临时反击,要么朝着其他方向跑了去,也是乱作一团。 后侧的李大老虎低声咆哮,咬牙切齿,愤然看向范旭,目光阴冷,最终,却是没有作声。 “兄弟们,随我迎战!” 他高吼一声,主动向前冲杀过去。 诸多官军一开始战力极强,几乎是摧枯拉朽般斩杀了两百余贼人。 可打着打着,却是略微停顿,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在小范围与贼人打杀。 李大老虎慌乱应战,未发现正在厮打中的官军并未用全力,期间他与两个官军对砍,各自有负伤,待得撤后几分,他四下看去,突然发现一道人影在厮杀中正在徐徐向后退。 他大吼:“军师,范九阳!你作甚!想跑吗?” 范旭怔了一下,面色骤然愤怒起来,大声咆哮:“大哥,大当家的,没有退路了,杀!我去捡一把刀!” 说着,扭头就跑。 李大老虎气的直咬牙,忧心追上去砍几刀,奈何身前几个兄弟被官军所杀,无奈之下,只得被迫出手。 一阵乱战。 诸多锦衣卫后方,骆养性站在高处,四处巡望着,焦急不已。 找不到哪位了! 这他宁的……麻烦大了! 对于这一战,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当下这境况,是最坏的了! 找不到人啊! 诸多山贼穿着相近,又是大半夜的,就算远处有火光照耀也看不大清,这……怎么办? 但凡那位出点问题,这一通忙活……可就白忙活了。 他有心呼喊,却又担心那位的安全。 那李大老虎太谨慎,将那位爷扣押身边,而其余锦衣卫又不认识那位,这若是这正冲杀起来,难免伤到那位。 “爷,范爷,您可别出事!” 骆养性额头冷汗簌簌流落,又接着远处的火光,在黑暗处,疯狂的寻找。 而就在他焦急之间,前方的“战场”处,突然响起一道异样的声音。 “李大老虎死了,人头在此!” “贼人头子死了,李大老虎人头在此!” 不远处,那声音显得格外的低沉,却是瞬间引起了骆养性的注意,但见那里有着一道人影,西边的大火火光刚好照见。 那人手提人头,笔直站立,正大声呼吼着。 安全了! 一瞬间,骆养性信心大定,高喝道:“杀!” 哗啦啦!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诸多锦衣卫的战力如翻倍似的,疯狂冲杀起来。 正在厮打间的李大老虎见了,心底已是疯狂骂娘。 死了? 他死了? 是谁在大喊? 他转而看了过去,却是看也不清,顿时,心底泛起不好预感。 麻烦大了。 这大半夜的,混战之间,根本看不清。 一旦诸多兄弟们都觉得他死了,这点点战力必定会瞬间土崩瓦解。 怎么办? “啊……” “救我……” 短短几个呼吸内,因官军战力暴涨,又有百余人倒了下去。 李大老虎见了,心底怒火滔天,恨不得冲进官军人群里面打杀。 只可惜,他也不想死啊。 当下这情况,官军的人数太多了,完全是碾压态势,如若继续下去,他们这些人皆必死无疑。 关键时刻,也容不得他想许多,扯过后面的一名倒下的兄弟,抬手便抹了脖子,且高声道:“李大老虎已死!李大老虎已死!” 言语之间,冲着几名心腹手下眼神示意,果断跑路。 顿时,贼人阵脚大乱,哪里还敢继续打下去,皆是丢下家伙事,疯狂逃窜而去。 正文 第20章 斩贼首功 贼人中,随着第二次响起的“李大老虎已死”,顿时阵脚大乱。 先前一些个还在拼命的人,甚至连家伙事都不顾了,调转过来,疯狂逃窜而去。 大当家的都死了,还拼个屁啊! 于是乎,几乎刹那间,数百名贼人作鸟兽散,甚至顾不得方向,只要是背离官军的方向便好。 而在后面,诸多锦衣卫还本准备继续追逐的,骆养性却是一声令下:“穷寇莫追,先清理战场。” 诸多锦衣卫便放慢了脚步,打起了火把,开始清理“战场”。 与锦衣卫而言,诸多贼人不过是土鸡瓦狗,单对单且不行,更别说整个李家庄聚集了万余锦衣卫,若非指挥使骆大人有令,弹指间便可诛杀所有贼人。 “情况如何?”打扫片刻后,骆养性冲着一名手下问。 “回大人,此一战,共剿灭贼人八百余。”有手下报。 骆养性倒不在意,四下看了看,又出声道:“尔等可看见那名砍了贼人首级的年轻男子,约十八九岁,此人至关重要。” 结果,身边的几名手下面面相觑。 方才一战,拢共不足一刻钟,出现了两次“李大老虎已死”,再加上黑灯瞎火的,那李大老虎是否死了都两说。 骆养性见状,心里已然开始骂娘。 这一战,他动用了太多人手,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保证那位爷的安全。 到现在,这一战完全可以算的上大胜了,结果……那位爷……又不见了。 “搜,继续搜!那位男子在此战中功劳甚大,无论生死都必须寻出来。”骆养性下了死令。 跟着,诸多锦衣卫又趁着夜色搜寻起来。 也是这时,李家庄的西边,大火仍旧燃烧着,一道道人影正疯狂的忙碌打水、灭火。 只是,因为大多数的房子的房顶多以稻草铺就,在这春季,春风呼啸,早就吹的极其干燥了,遇火就着,几百上千号百姓先后提的拿点水,几乎是杯水车薪。 “快,打水的,走快点!” “快快快,尽量多保住一些房子!” 一些个百姓正快速行动着。 在其间,一道身影呼哧带喘,几乎是一手扶着墙,大口喘息,正是范旭。 在喊出那句“李大老虎已死”后,他就开始疯狂逃窜,其间还换了一套衣服,一路狂奔至此地,自是累的满头大汗。 太危险了,不拼了命的跑不行啊! 万幸,跑了出来。 也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乱世啊!” 范旭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 不容易啊! 他很清楚,在这大乱世人命如草芥,可先前也只是知道而已。 而方才,他算是亲眼目睹了其间的惨烈。 以李大老虎为首的贼人,总数有两千余,此一番也带了一千五百余人,堪比后世一个村庄集体行动了。 而就是这等力量,在锦衣卫的攻击之下,宛如砍瓜切菜一般,一个个先后倒下,仿佛不是人,更像是鸡鸭等人人随意宰杀的畜生。 在那刀光剑影之中,人人自危,随时可能嗝屁。 所以,他刚才也是一阵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这要是稍微出点问题,比如被贼人或者是锦衣卫抹上一刀……可就彻底完犊子了。 “逃倒是逃出来了……也该去捡一点功劳了。” 范旭喃喃着,大概恢复了体力,向东走去。 也是此间,骆养性正名诸多锦衣卫在战场上找人,几乎是将战场翻了一遍,也未见范旭的人,不由得一阵焦急。 “都听好,那个杀了贼人首领的年轻人功劳甚大,甚至于救出国丈田弘遇也有莫大功劳,必须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骆养性下了死令。 结果,找了半天,仍旧音讯全无。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道人影走来,却是被后侧的几名看守的锦衣卫给拦住了。 范旭忙是大喊:“马兄,马兄,是我啊,是我杀的李大老虎!” 几名看守的锦衣卫当然也知道自家指挥使正在寻找这人,哪里还敢阻拦,立刻放行。 再次见到范旭,骆养性险些泪目了。 万幸这位没事啊,但凡有个好歹,他这锦衣卫指挥使也就不用干了。 他忙是将范旭带到一处别院,激动万分的样子:“范兄,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范旭:“……” 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死了似的。 他顿了顿,眼见后侧还有数名锦衣卫,忙道:“马兄,李大老虎,我,我杀的!” 骆养性瞬间会意过来。 从前忙到后,到得此时,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给这位混点功劳。 现在,一战过后,这位“诛杀”了李大老虎,给锦衣卫平叛带来了诸多便利,乃至于决定性的作用,功劳甚大啊! “没错!” 他点头道:“范兄弟你杀了李大老虎,咱定会将你的功劳禀报上去的,想来朝廷的奖赏应该不少。” 这话,自是说给后面几名锦衣卫左右手听的。 先将功劳定下来再说。 跟着,他挥退左右,低声道:“范爷,你先在此休息着,我带人去追那李大老虎,至于老爷子的消息,想来明日早上会传回,您无需担心!” 范旭抱拳:“劳烦马兄弟了。” 骆养性点头:“应该的。” 跟着便走了出去。 范旭躺在小院之中,双手抱头望着天,一阵感慨。 不出意外,功劳应该是有了。 有了功劳,牛八老哥也就可以在京城那边活动一下,给他谋个差事做。 老爹那边如若安全的话,接下来,大概可以稳定了。 细细想来,这一路,着实不容易啊。 处处皆凶险! 比如忽悠李大老虎的种种,又是卖弄学问,又是献计等,稍有不慎,被李大老虎怀疑了,可就相当危险了。 又如方才这一战,看似锦衣卫一边倒压着贼人打,可但凡出点差池,他未必能逃得出。 因为,李大老虎一直没信任过他,直至此番抢掠粮食,也将他扣押身边,以防不测。 思虑许多,折腾半夜的范旭不知觉间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已然放亮,有一名锦衣卫前来回报:“这位爷,大人说您家老爷子安全,您可以放心了。” 范旭抱拳:“多谢,多谢!” 老爹没事了,这一行……也算是彻底安生了。 跟着,他便在这小院中休养起来,有锦衣卫的照顾,吃喝自是不愁,只待京城那边有消息,便可动身,走马上任。 “别动!” 就在范旭放松之际,后背处,骤然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量,整个人顿时定住了。 “去给我准备一些草药,还有一份粥,若不然,老子杀了你!”后面有声音传来。 “呵……” 范旭笑了,向前挪动几分,转身过来:“二当家,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就别撑着了吧?” 正文 第21章 如何赏赐 范旭笑意盈盈。 悄然出现在这个院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二当家。 只不过,此一刻的二当家已非先前那般高深莫测,而是脸色苍白,疲惫虚弱,眼看着不行了。 在其脖子处,用蹦跶简单包扎着,隐隐能看见血迹,显然先前大战之时受伤不轻。 而后,范旭笑的更加轻松,看了看二当家方才抵在他后背之物……赫然是一根烧火棍。 “受了这么重的伤,来送死啊二当家?难道你不知道在这附近,至少有十名锦衣卫暗哨?”范旭淡淡道。 事实也是如此。 这些暗中的人手是那马兄布置的,只要他这边吼一嗓子,片刻之内便会出现在院落中。 “我是真的没想到……”二当家虚弱道。 没想到万余锦衣卫早已在他们赶来之时,提前布置好了,更没想到那姓马的竟然是锦衣卫的人手。 “你与那姓马的,早就认识吗?或者说,你也是锦衣卫的一员?”二当家的问。 “不是!”范旭干脆摇头。 “那么便是你与那姓马的商量好了,坑害我等,而后‘杀了’大哥,顺势立功,好心机啊,呵呵……枉费我信任你一回。”二当家苦笑。 信任? 范旭也笑了。 在这乱世,又有多少人只得信任呢? 这二当家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博取他的些许同情心罢了。 “杀了我吧,好歹我也贼人中的二当家,又是一份功劳。”二当家继续说道。 范旭犹豫了。 他确实动了心思。 二当家此人,危险程度毫不亚于那李大老虎。 李大老虎给人的感觉是……你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心机深沉,算计极多。 而此人,压根就教人看也不透。 现在留他一命,谁也不能保证他日后不来寻仇。 可……设计坑杀一些人,他倒是不在乎,但要亲自动手…… 这可不是杀鸡宰牛啊! “乱世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死于意外。”范旭说道。 “知道,动手吧。”二当家闭上了眼。 唰! 范旭抽出随身配到的长刀,抵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来世,希望你做个好人吧。” 二当家没有出身,只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可很快,他发现了一样。 范旭,并没有动手。 又等待了片刻,一包东西砸在了身上,脖子处的凉刀也撤了下去。 “自己敷药,我去煮粥。” 说着,声音已是在门外了。 范旭终究没有下死手,也没什么具体的缘由。 他只是觉得当下自己安全了,前程有望,没必要赶尽杀绝。 煮粥的时候,他认真想了想,在这悲惨且壮烈的时代,身为一个人,至少……应该怀有一点点善心的。 一如当初牛八老哥没有狠心杀了他,如二当家在劫持他的时候终究没有直接动刀子,如三国的故事中,曹操没有杀关羽等等。 “吸溜!”二当家喝着粥,明明饿极了,却不敢大口喝。 他的喉咙以及锁骨受了严重的伤。 这也足以证明他的本事,着实不简单。 近距离被那马兄偷袭,竟然还能勉强活下来,实属不易,换作一般人早就毙命了。 范旭想了想道:“我也是为了活命。” “先前劫持那田弘遇的时候,你前去京城三日未归,李大老虎对我动了杀心。” “之后,他就一直怀疑我,直至前两日那一战,他的疑心始终未消除。” “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太多,谁又能评判对与错呢?” 范旭一阵感慨。 一战过后,他也算是见识到这个时代惨烈的初貌了,着实令人惊心。 “我懂,各自有难处罢了。” 二当家认真思索,艰难出声道:“我要在你这里休养两日,你,随时可以动手取我人头,如我安然离开,日后若阵营不同,我当杀你,若无矛盾,我欠你一命!” 范旭哼笑一声,走了出去,将二当家留在正房内,自己则是转而去了库房。 即便这样,他也不放心,在门口处,牵扯了数根绳子,甚至还有铃铛,凡半夜有异响,可以最快速度醒来。 两日后的早上,一觉醒来的范旭发现身侧有着一张刀刻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字——“谢”,简简单单,甚至有些简陋。 他抬头看了看,这木牌应该是自旁边简陋窗子丢进来的,因为仓库大门没有任何变化,于是放心下来。 过了一会,骆养性匆匆赶来。 “范爷,李大老虎跑了,没找到,只追杀了四五百贼人。” 骆养性低声道:“您还是要小心着些,我会暗中派几个人护您安全,现在我得回去京城复命了。” 范旭点头。 贼人都跑了,天南海北的,哪里那么容易找。 “反正李大老虎死了,无人带头,其余贼人也不成问题了。”范旭笑道。 “那是,那是!” 骆养性不住点头,转而离开了。 到得中午时分,小院门外来一个人,令范旭有些诧异,竟然是那李员外。 “呀,英雄!” 见了范旭,李员外格外的激动:“您可是咱李家庄的大英雄,那李大老虎,忒不是东西,不知杀了多少人,您能亲手血刃他,乃是咱们李家庄百姓之幸事,这里是区区百两薄银,您务必笑纳!” 范旭暗自反感。 这李员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些年坑杀了李大老虎一家十余口人,按律……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对于这种人,自是无需客气。 什么笑纳不笑纳的……拿来吧你! 接过了银子,范旭大义凛然道:“李大老虎罪孽深重,乃是必死之人,李员外您客气了……” 也是这时,京城,养心殿。 骆养性瑟瑟发抖的伏跪在地面之上,半天不敢言语。 他已是将整个经过讲述了一番,而后……上面的皇帝陛下便沉默下去。 这……怎么回事啊? 他惴惴不安。 因为,先前皇帝陛下并未透露半点意思,甚至连是否救那位爷都没提及。 而今他倒是将那位爷在贼窝里面救出来了,可其中过程十分凶险,谁也不知是否会引起陛下的不悦。 过了许久,崇祯皇帝嗯了一声,徐徐道:“做的不错,就是闹的稍微大了些,却也无碍。” 闻言,骆养性骤然松了口气。 且不管是否有功,无过便好啊! “好了,辛苦卿家了,退下吧。”崇祯皇帝说道。 骆养性便悄然退去。 过了一会,崇祯皇帝抬起头,眸光中带着几分兴奋:“好!好小子!甚得咱意!也不愧是咱把子兄弟,大伴,你来说,咱兄弟立下这等功劳,应如何奖赏啊?” 旁边,大条件刘承恩颤了颤,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近些日子,陛下仍旧辍朝,郁郁不乐。 直至霸州那边再度出现那位的消息,整个人才活络了几分。 想想就可怕啊! 而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赏赐? 陛下一开心,赏个知州都可能! 但……不能! “去告知咱那好丈人田弘遇,就说贼人已被朝廷剿灭,贼首李大老虎被咱那二弟亲手斩杀,就问问他,此等功劳,值几个钱,又当如何赏赐!”崇祯皇帝说道。 正文 第22章 功 在京城,任何一个宅邸的牌匾敢带上“府”一字的,非豪门望族便是当朝勋贵。 这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在当朝,没有个三五品官,你的宅邸上写着这个府、那个府,那将是一件极其讥讽的事情。 也是这这时,田府! 田家没有什么当朝大员,唯有一女嫁入天家,成了那个贵妃,于是,田家立刻荣升为豪门望族。 尤其是那田贵妃在当今陛下那边受宠程度,甚至堪比皇后,田家这一脉的地位也就显得更高了。 这一日,田府大庆! 庆的是什么? 是而今的田老爷子,田弘遇大难不死,这才有了这顿喜酒。 田家院落中,当朝百官,文武皆有,至少来了大半。 酒到兴处,田弘遇却是一脸的愤怒,直接拍桌子。 “这伙狗贼人,当真是目中无人,连老夫都敢劫持?找死吗?” 田弘遇怒气冲冲:“气死老夫了,一群狗东西,岂不知老夫便是那国丈?这是打我大明的脸面,找死!老夫发誓,有生之年,必定要将这伙贼人彻底剿灭!” 四周的朝廷大员眼见田弘遇如此愤怒,却是眼观鼻、鼻观心。 是否剿贼,那是朝廷的事情,与田弘遇一个当朝勋贵有多少干系? 况且,那国丈,也是你能自称的? 你家女儿只是贵妃,若当今陛下不废后,你家女儿就注定只能是贵妃而已。 国丈……你也配? 众人中,虽是有许多人心不在焉,却也有一些人想到了那贼人的事情。 “国丈……莫要气,先前,您被贼人劫持的时候,陛下也十分气愤,而今朝廷已经部下天罗地网,抓捕这伙贼人。”有人出声解释。 田弘遇立刻起身,冲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吾皇万岁!” 也有人出声道:“田大人,只要陛下那边知会一声,咱兵部这边,将全力以赴,为您报仇!” 田弘遇又拱手拜了拜:“万谢,万谢!” 一场酒会,你来我往、尔虞我诈,直至宫中的几个太监赶至,众多宾客才退散。 原本,田弘遇还没太在意,可当他瞥见一个太监的面容,顿时大吃一惊,忙是伏跪下去。 “见过刘公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的贴身太监,刘承恩。 “好大的排场啊!” 刘承恩冷笑:“田大人,您这一场酒会,百官来了大半,吃喝如此奢靡,可是连陛下那边都少有啊!” 噗通! 田弘遇当即跪了下去:“公公……无需如此,咱田府上下有什么,您尽管拿,您想吃什么,府上也是应有尽有!” 刘承恩当即瞪眼:“咱缺你这点吃喝银两?” 田弘遇立刻闭嘴了,不敢多言。 这位大太监,当今陛下的贴身太监,明显是带着气来的。 那么,真正生气的是谁? 当今陛下啊! 对于自己的种种行为,他当然很清楚是不大妥当的。 比如此番南行,本想着为陛下谋一个绝世美女,以此稳固地位。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回答京城他才知道,这十数日来,陛下连后宫都没有去过! 而后,他直接傻眼了。 陛下都不好美色了,他这一番折腾,中间又被贼人劫持了,还有个屁用? 因此,他越发的憎恨那伙贼人了! 老夫这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无色到一个美女,这一路,多不容易啊?你们这些狗贼还敢劫持老夫? “根据锦衣卫这边的消息,贼人已破!”刘承恩忽然说道。 “破了?” 田弘遇骤然一定。 这……好事啊! 值得再度庆贺一番! 不过他却没表现出来,看了看那刘公公,见其面带冷色,一副不悦的样子,将心底话憋了回去。 “陛下知道你因被劫持一事,很是气愤,故派出诸多锦衣卫去剿贼!”刘承恩说道。 什么? 田弘遇瞪大眼,一时间,泪珠子已是在眼中打转! 陛下那边……知道自己受了委屈,竟派出锦衣卫去剿贼? 这这这……足以说明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啊! “然……锦衣卫在剿贼之时,动用了诸多力量,也未奏效,最终,还是一位平民百姓诛杀了贼人头子李大老虎,锦衣卫这边才会彻底将贼人平叛!”刘承恩继续说道。 “嗯?” 田弘遇为之一愣。 这……又是几个意思? 刘承恩也不掩饰,直接道:“田大人,想来你也知道,而今天下不太平,咱朝廷能得此一胜,并不容易,那绞杀贼首姓范的平民,更是不易,咱大明朝廷,是要脸面的啊!” 这下,田弘遇彻底傻眼了。 什么意思啊? 朝廷要脸,与我有几分关系啊? “话就这么多,希望田大人仔细斟酌,实在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与骆养性聊一聊。” 刘承恩说了一嘴,转而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田弘遇。 原本,田弘遇以为皇帝陛下派人是来安慰自己的,可听着听着,味道不对了。 什么叫天下不太平? 什么叫得一胜不易? “老爷,老爷,兵部尚书陈新甲来赴宴了。”旁边,有小厮前来报信。 “安排酒宴,热情款待,就说……我喝多了,教陈大人稍事等待,我马上就到!” 田弘遇赴宴似的应了一声。 他与百官交好,可到了兵部尚书这种级别,必须要当做座上宾一样招待着。 只是,因为方才那刘公公前来报信,他顿时没了心思。 这里面,话里有话啊! “等一下!” 田弘遇抬手:“去邀请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就说老爷我有要事与他商议,记得,走偏门!” 一番交代后,田弘遇回到书房,大口饮水,也逐渐清醒了几分。 跟着,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而今陛下已是很久没去后宫了,也就意味着对自家女儿,未必如先前那般宠爱。 再加上那刘公公特意前来传话,他立刻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因为,他对于自己最近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南下为陛下挑选妙龄女子,如那邢沅,连带他自己看着都动心。 可偏偏,陛下似乎不近女色了啊! 那么,自己此一行,就可能引起陛下的不悦,甚至因为此事导致陛下对自家闺女的疏远。 问题大了! 田弘遇一阵头皮发麻! 不多时,骆养性赶至。 田弘遇二话不说,忙是鞠躬见礼:“骆兄,救我,救我啊!” 骆养性却是似笑非笑:“田大人,连刘公公尚且如履薄冰,您教我如何救你啊?” 一瞬间,田弘遇险些落泪:“骆大人,救我啊,陛下恶我啊!此番南行,也是我糊涂,我错啦,您一定帮忙说几句好话。” 骆养性冷笑:“而今天下除了一些贼寇,大明四方,国泰民安,您却偏偏要告知当朝以及陛下,霸州一带有贼人,您的意思是说,陛下治理无方?” “噗通!” 田弘遇直接跪在地上:“骆兄,救我,救我啊!” 这里面的事情,他太懂了。 因为北方不安,中原一带又有李自成、张献忠等反贼。 这个时候,朝廷需要的是什么? 稳定! 或者说是一份安全感! 而今,因为他的事情引出了一伙贼人,而且还在北直隶,这不是变向的告知当朝,而今已四面楚歌了吗? 四方不稳,人心惶惶,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 以往,就算朝廷知道附近有贼人,无论的当今陛下还是当朝百官都可以视而不见,最起码装作不知道。 现在,真真实实的出现了啊! 如果先前朝廷还能装作是一头扎入沙子的鸵鸟,现在,他这一行,等于是将沙子挖出,朝廷想不看见都难。 “而今,唯有一法!”骆养性说道。 “骆兄请讲,务必如实告知,咱感激不尽!”田弘遇急忙道。 “贼人已经被锦衣卫剿灭了。” 骆养性说道:“所以,你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正文 第23章 知县 怎么做? 田弘遇困顿许久,一时间有点懵。 能怎么做呢? 贼人的事情……是因他引起而出现的,若不然……朝廷这边未必会在乎这货贼人。 可既然贼人已经出现了……又能怎么办呢? 他看了看骆养性,一时间有些茫然。 似乎,有些看不懂了。 “不对!” 田弘遇突然开口:“贼人的问题,确实是因为我引起的,但而今贼人已然被消灭了……贼人被消灭,非是锦衣卫功劳,也不是皇帝陛下功劳,而是整个朝廷共心协力的结果,是朝廷威严之所在!” 一瞬间,田弘遇彻底通透了! 问题的关键点,甚至不在于而今朝廷四方是否有贼人,而在于……朝廷的脸面。 “懂了,咱懂了!” 田弘遇不住点头。 关键在于,朝廷的颜面,在于京畿之地出现贼人,朝廷及时剿灭了! 这是什么? 这是朝廷威严之所在! 换而言之,朝廷甚至可以允许京畿之地出现贼人,但这伙贼人却是被朝廷轻而易举剿灭,此一点,足以证明朝廷之威严,朝廷,也因此有了脸面! “懂了,懂了!” 田弘遇喜笑颜开,彻底放心下来。 说白了,这是什么? 宣传朝廷之功劳! 此一番他南行,确实不大好,甚至引出了贼人,给朝廷添了麻烦。 可是……朝廷厉害啊,直接将贼人剿灭了。 这等好事如若不大肆宣传,如若不教百姓们知道好朝廷的厉害之处,如何彰显朝廷威严? 那么,如何宣传呢? 顿时,他想到了刘公公那句提示的言语。 一个平民,斩杀了李大老虎,给朝廷剿灭贼人提供了太大的便利。 这样的人,你不赏? 如此精猛儿郎,你朝廷岂能熟视无睹? 片刻之间,田弘遇脑子清晰起来。 懂了! 彻底懂了! “多谢骆兄弟,也多谢刘公公,咱彻底懂了!” 田弘遇不住的抱拳。 是真的懂了! 陛下那边要什么? 要以霸州贼人事件为关键点,向天下四方宣扬朝廷威严啊! 告知世人,朝廷很强,出现贼人,轻而易举的剿灭。 “骆兄弟,多谢,敢问哪位斩了贼首的兄弟叫什么?我会尽全力帮他。”田弘遇问道。 “他姓范。” “懂了!” 田弘遇抱拳:“这位范兄弟于剿贼至关重要,咱不敢多说,先拿五千两银子,送他!无论公私,他是咱恩人!” 骆养性看了看,敷衍了两句,转身离去。 转来翌日,早朝。 崇祯皇帝少见的上了早朝。 不是大朝,于是朝会在偏殿举行。 “启禀陛下,此番破贼,足彰显我大明国威,当赏赐有功之人!” “锦衣卫只带两千余人,与贼人数量相持,战力僵持!” “若非那姓范的百姓斩了贼首,此番贼人未必容易破,故,臣以为当重赏之!” “禀陛下,臣以为,或可赏一县之知县,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 百官言语纷纷! 宝座上,崇祯皇帝一脸的怒容,一手拍下:“放肆,我大明以礼治国,而今教一尚未科举之人担当重任,成何体统?岂不是礼乐崩塌?” 面对这一番诘问,百官一阵无语。 但很快,在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带领下,许多人都开口了。 “禀陛下,那范九阳于我大明江山社稷功劳甚大啊,岂能不赏?” “剿灭贼人,有利于一方稳定,此功,只赏一区区知县,已是少的了!” “望陛下明鉴!” 言语之间,已有半数的大员叩拜下去。 崇祯皇帝着实被气坏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此举,乃是败坏礼制,坏了祖宗制度,卿等要坏朕名声吗?啊?啊,朕……简直气死了!退朝,退朝!” 说着,匆匆去也。 回到养心殿,安静许久,崇祯皇帝抬头。 “大伴,你以为咱二弟能适应一知县职位吗?你要知道,这可是破坏祖宗制度的,可百官如此请求,朕亦是无奈啊!”崇祯皇帝叹息般道。 下侧,刘承恩瑟瑟发抖,暗想着,爷您已经这么做了,奴婢还能怎么说? “传旨!” 崇祯皇帝果决道:“平民范九阳于剿贼有功,且功劳匪浅,特敕举人功名,治文安县,望他……不负圣恩!” 下侧,刘承恩自是会意。 圣旨不是这般下的,有着固定的格式。 制、敕、诏,三种格式。 一般用的比较多的,是敕,主要是任命百官职位,至于诏,则是昭告天下。 很快,一封旨意经过了内阁。 得知皇帝陛下下旨,内阁这边自是一路畅通,忙是通过,跟着,一封正儿八经的圣旨传了下去。 不多久,霸州县,李家庄。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范氏,曰九阳,乃科举举人身,又因平叛功劳匪浅,当特赐赏之,今文安县少治世之才……钦此……” 说白了便是直接将范旭定义为举人的身份,而后,因为平叛的功劳,特命范旭任文安县的知县。 “窝巢……窝巢……” 听旨后的范旭几近傻眼。 他想过很多,包括那位牛八老哥的身份的原因在内,可能接下来的职位不一般。 可正常而言,接下来所能获得的职位,只能的寂寂无名的差事罢了。 甚至,多想一些(做梦),最多,也只能是个县丞,也就是一个县里的二把手。 这几乎已经是极限了。 因为,无论是县丞,还是县里的其他的史吏,这些,几乎都是需要功名的,也就是读书后经过多重考试才能被认证的! 结果……这一下子……直接当了知县? 还无形之间获取了举人的功名? “草民……不,臣,臣接旨!”范旭伏跪在地,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当然也懂的这其中的规矩。 譬如给宣旨的太监一些好处等! 人家跑过来宣旨,你这边呢……又都是好事,那就要给诸多太监一些赏钱! “多谢公公,您请!”范旭直接是拿出了最贵重的护玉佩,也就是陈圆圆送给他的那一枚。 “范大人您客气了,此番大战意义重大,咱可是不敢收。” 刘承恩摆手,拒绝了范旭的“好意”,跟着道:“在陛下的威压之下,咱家爷很难,所以,范爷,您……要抓紧啊!” 范旭立刻点头:“公公,劳烦您告知大哥,但凡兄弟我负了他,不得为人!” 正文 第24章 英雄 范旭是惊心的,整个人都快麻了。 且不说那歪脖子皇帝特赐的举人身份以及文安县知县一事,单说眼前这老太监,竟……也是自己人! 要知道,锦衣卫是皇帝走狗,包括东厂在内的诸多太监也是供皇帝使唤的,总体而言,太监的身份是比锦衣卫高一筹的。 而那牛八老哥凭借锦衣卫的身份,竟能买通宫里的太监,着实不简单啊! 如此之大的能量,一般的指挥佥事是做不到的! 那么,牛八老哥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怕不是那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仅次于指挥使骆养性! “公公,我这里有件事,劳烦您告知大哥!” 范旭严肃道:“请您告诉他,一定要小心那指挥使骆养性,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警戒着,关键时刻,攸关性命!” 大太监刘承恩愣了愣。 指挥使骆养性? 有问题? 这可是陛下极其信任的人啊,竟然有问题? 他有些不解,低声道:“范爷,这事可不能乱说,您先前与那姓马的提及过此事没有?” 范旭点头:“说过,我是担心马兄未必会与大哥汇报此事,这才跟您再重述一遍,希望大哥予以重视。” 刘承恩:“……” 他郑重的看了看范旭,一时间神色莫名。 好家伙,这位爷,竟然当着骆养性的面说骆养性的坏话? “明白,范爷您放心,咱必定将此事知会咱家爷!”刘承恩说道。 范旭这才稍稍放心。 那骆养性实在不靠谱,而自家大哥则是在骆养性手下办事,干系甚大,一个不慎,包括他在内都可能被一窝端,不得不谨慎。 他想了想,道:“还不知公公高姓大名。” 刘承恩苦笑似的摇头:“哪里有什么姓名,咱就是喽啰一个,您叫咱刘公公即可。” 范旭悄然放心下来。 和他想的差不多,这刘公公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太监,若不然也不会被牛八老哥收买了。 “范爷,时间紧促,咱还要回去复命,接下来还会有人赶来,送您什么,您接着就是,无需拒绝。”刘承恩说了一嘴,转身离去。 小院里,范旭冲着刘承恩的背影遥遥抱拳,感慨万千。 不容易啊! 自普通的军籍到流贼,再到当下,可谓是大起大落。 太不容易了! 万幸,那牛八老哥实力强大,竟是生生给他安排了一个知县的职位,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在这科举时代,想要当一个县官什么的,首先你得是儒家子弟,最少也得是举人,秀才都未必行,这是前要条件。 当然,花钱的话,秀才还是可以买到一官半职的,甚至砸的多些,可直接买到一个知县。 但,问题在于他什么都不是啊! 连先前撒谎吹牛的童生都不是,半点功名没有! 就是如此,那牛八老哥竟然生生给了他一份举人的功名,还给了个知县! 牛! 不是一般的牛! “文安县的知县啊……” 范旭喃喃着,不由得多了几分憧憬。 知县,一县之长! 从平民百姓,摇身一变,成了一县的父母官,简直梦幻一般。 “范兄!” 门外,一道声音响起,骆养性快步走来。 “马兄!”范旭抱拳。 “范爷!” 骆养性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事情已彻底解决,不过,接下来您去文安县上任要小心着些,至今为止,锦衣卫这边仍旧没找到李大老虎。” 范旭点头:“省得的,多谢马兄提醒。” 骆养性想了想道:“那田弘遇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他送礼,您就接着,无需拒绝。” 哈? 范旭愣了愣。 田弘遇? 歪脖子皇帝的老丈人? 这狗东西跑来作甚? 他没敢多想,只是点头,跟着,略微犹豫,嘱咐道:“马兄,你也千万记得,那指挥使骆养性不是什么好东西,软骨头,叫牛八老哥一定小心着些啊!” 骆养性:“……” 他一脸黑线,若不是碍于这位爷的身份,甚至想破口骂娘了。 又来? 至于吗? 咱怎么就软骨头了? 还有便是,这事若被陛下那边知道了……狗头不保啊! 他很清楚,陛下性子多疑,一旦怀疑某个人了,也就没什么好事了。 “知道,知道了。” 骆养性不住点头,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院再度安静下来。 范旭叹了口气,又开始琢磨起来。 现在官职是有了,接下来要如何发展呢? 而就在他思考间,不多时,一行人打开了小院的大门。 “范九阳,范大人!” 有人朗声开口,毫不遮掩的步入小院。 范旭看了过去,微微皱眉。 这人,他并不认识,根本未曾见过。 “您便是范大人了吧?老夫在京城任职,姓田,名弘遇!”那人自我介绍。 范旭立刻会意过来。 原来是这个被劫持的倒霉蛋。 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稳固地位,跑去江南为歪脖子皇帝寻找美人。 歪脖子皇帝对于美色方面相对节制,外加那陈圆圆乃是名伶,自是没有要。 美人寻来了,皇帝又不要,怎么办呢? 继续送啊! 跟着这狗东西就将陈圆圆送给了吴三桂,也就有了后来吴三桂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一事了。 心思闪过,范旭忙是抱拳:“原来是国丈大人,九阳见过国丈大人!” 田弘遇顿时大喜。 这一句国丈,顶的过一万句马屁! 不过他还是绷着,忙摆手道:“范兄弟太客气了,说来,若不是你,老夫这条命可能就栽在李大老虎哪里了,你可是英雄啊,甚至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无需客气!” 跟着,他引向另外一人:“这是霸州的知州,刘长海。” 范旭不敢大意,急忙见礼:“见过刘大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便是他未来的上官了。 文安县是归霸州辖制的,他这个文安县知县自也归霸州知州管。 “范兄弟客气了!” 刘长海笑道:“此一番,范兄弟可是名震朝野啊,若非是你,朝廷也未必会如此顺利的剿贼,好男儿,好胆识,愚兄佩服!” 说着,郑重的抱了抱拳。 范旭有点懵。 怎么就名震朝野了? 还不等他多想,旁边的田弘遇也不住的点头。 “没错了,好汉也!老哥我也是佩服之至!” 田弘遇一脸赞叹的样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范兄弟,老哥给你准备了一点盘缠,你务必收着,权当做是老哥的一片心意,日后,什么时候去京城,一定要到田府做客。” 言语间,后侧十余人抬上数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灿烂一片,在炙热的阳光下,格外的刺眼。 嘶! 范旭倒抽一口凉气,着实被惊住了。 正文 第25章 上任 银子! 数个大箱子里面,都是银子! 范旭着实被这景象惊住了。 太多了! 到得此时,他也终于知道为何那姓刘的太监以及那马兄郑重交代,原来问题在这里。 看样子……怕是有数千两啊! 货真价实的白银! “范兄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务必收下!”田弘遇笑道。 “这……” 范旭犹豫了。 这份大礼,太大了,大到他甚至有些吃不下。 可他想了想,还是认真点头,抱拳道:“如此,便多谢田老哥了。” 田弘遇哈哈大笑:“这才对嘛,以后咱们便是兄弟,哦,对了,范兄弟接下来要去文安县是吧?放心,这些银子老哥会帮你运送过去。” 又客套了几句,田弘遇、刘长海等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留下范旭一人在小院中懵逼。 这……又是赏赐举人身份、又是知县、又是当下的五千两银子,来的太快,教人一时间很难消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算那牛八老哥再牛,也终究是在锦衣卫里面混事,如何能劝说田弘遇这等大佬亲自来送银子? 不多时,小院里来了第四波人。 只有一人,李员外。 “恭喜,恭喜范大人!” 李员外不住的拱手:“真真是想不到啊,范大人年纪轻轻,竟如此勇猛,佩服佩服,您何时上任,知会一声,咱与您同去,算是护送您一程。” 范旭侧目。 这话还真说到他心里去了。 霸州距离文安县并不远,正常走路的话,也就是一两日。 可问题是……他只有一个人啊! 莫说是知县,就算你是知州、知府,光杆上任,安全也未必有保证。 他想了想道:“近几日去文安吧,李员外也要去文安?” 李员外点头:“那刚好顺路,范大人,这是朝廷的邸报,您先看着,有什么事,知会咱便好,咱会在院外留几个人,供您差遣。” 说着,递上一份纸张,转身而去。 范旭诧异的看了看,逐渐明白过来。 怪不得朝廷赏赐官职,田弘遇送银子,原来,问题的根源在这里! 朝廷为了宣传剿贼事宜,将他当成英雄人物了! 竖立典范啊! 这邸报上面提及,霸州附近出现了大批贼人,锦衣卫出动两千余人剿贼,然贼人势力庞大且勇猛不已,一时打的不分胜负。 就在这关键时刻,英雄人物出现了,在乱贼之中砍了贼人头子李大老虎,贼人顿时大乱,锦衣卫大军趁此将诸多贼人一网打尽! “我特……” 范旭一阵呆愣,总算是长见识了。 这……会玩啊! 若不是知道真相,他也会被这邸报上面的言论给忽悠过去。 写的太逼真了。 包括锦衣卫出动的两千人马,如何如何与贼人对打的,竟写的一清二楚。 “六六六!” 范旭赞叹! 只能说牛八老哥太强了! 明明出动两万人马,硬生生说是两千,并且将功劳推到他的身上,不可谓不强! 当然,之所以如此,也是有迹可循的。 朝廷要脸! 要脸,便意味着不能轻易出现贼人,最起码在明面上,不能出现贼人。 但是,贼人公然出现了! 怎么办? 那就得打! 于是便有了剿贼一事。 跟着便是宣传一事,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呢? 于是也就有了这份邸报。 这一套操作下来,太过丝滑,朝廷涨了脸面,百官也跟着开心,毕竟一番宣传后,让百姓们都知道朝廷很强大,不必害怕。 如此想来,在其中……似乎,没人吃亏。 反倒是他这个平平无奇的“百姓”,捡了一个大便宜! “太强了!” 范旭再度赞叹。 接下来,他在小院中休整两日,带上零星半点的行囊,向南而行。 上任,文安! 李员外随行,足足带了百余人,担任护送的角色。 路上,范旭有些好奇,随口问道:“李员外,您该不会是特意护送我吧?” 李员外笑了笑:“是也不是,咱儿子在文安呢,到了您便知道了,到时候,还要您多多照顾,当然,如有不满,您便代咱好好教训他一顿。” 范旭诧异。 听这意思,这老家伙的儿子在文安,似乎还混了个一官半职? “却不知令郎在文安当什么差?”范旭问道。 “到了您便知道了。”李员外一脸神秘。 范旭点头。 果然,还真有差事! 可以啊! 儿子在文安有差事,当爹的则控制李家庄,父子联合搞钱? 当日,一行人一路急行,在天色暗黑之前抵达文安县。 这是一座古城,防护的城墙建立的时间,甚至比霸州还早。 入城后,范旭直奔县衙,一番交接后,算是成了这一县的父母官。 跟着,他也顺利的见到了老爹。 早些日子,老爹等人提前运送粮草至文安县,还未等入城,就被锦衣卫数千大军给拿下了,自然而然的,诸多“贼人”也都被控制起来。 父子再度见面,范大冲哭的稀里哗啦,尤其是得知自家儿子当了县太爷,更是激动的浑身颤抖。 “祖宗有德,祖宗有德啊!”范大冲抱着范旭,泪流不止。 “嗯……” 范旭略微无语。 当然也可以理解,在这时代,每逢好事,总要缅怀一下祖宗,连那歪脖子皇帝还要时不时的祭天呢,更别提普通百姓了。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走来,笑着道:“您便是范大人了吧?果然年少有为,佩服佩服!范大人一路走来,早已饥肠辘辘了吧,咱刚给您摆了酒,请!” 范旭倒也没拒绝,随同那男子走入偏堂,抬头看去,微微错愕。 里面,赫然坐着那李员外! 怎么个意思? 范旭侧目? 却听那中年男子笑道:“范大人,还未自我介绍,我叫李苟,是文安县的县丞,那位便是我爹……” 嘶! 范旭倒抽凉气。 好家伙! 这李苟竟然是李员外的儿子,而且还是县丞,文安县的二把手! 这么狠吗? 要知道,有明一朝,当官是要避嫌的,说白了便是不得在自己家乡当官,以此避免诸多问题。 而这李苟……便这般公然无忌的在文安县当县丞? 正文 第26章 搞银子 范旭暗自震惊。 这可不是小事啊! 在大明,朝廷安排差事都是要避嫌的,譬如一个人是霸州的,那么便不能在霸州当官,此法是为了避免为官者在辖内胡作非为、为虎作伥。 一般而言,朝廷官员的任用,多是北官南调,南官北任。 结果呢? 李苟非竟然在霸州下面的文安县当县丞! 这……太他宁的疯狂了吧? 花了多少银子,在朝廷的关系得多硬啊? 当然,话说回来,大概也可以理解。 而今的大明太乱了,卖官鬻爵遍地都是,李苟这等行径倒是过分了些,却也挡不住用银子开路啊。 “哈哈,范大人,是不是吓了一跳?”见范旭错愕的模样,县丞李苟大笑。 “唔……确实有些意外!” 范旭摇了摇头道:“先前,李员外与本官说儿子在文安县当差,当时还没在意,却不想李兄竟是县丞。” 李苟抱拳:“范兄客气了,日后咱可就在您手下当差了,还望您多多照顾啊,来来来,请坐请坐。” 范旭和范大冲落座。 酒菜早已备好,李苟主动倒酒,满饮数杯后,他放下筷子,笑了笑。 范旭见状,知道这李苟有事要说,也就跟着放下筷子。 “范兄英雄事迹,咱原以为着是朝廷虚构的,今日见了范兄咱才知道,那不是谣言。范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日后必定前途广阔!佩服,佩服!”李苟说道。 上来便是一顿马屁。 范旭却早已经习惯了。 连当朝伪国丈的“褒奖”他都听过,眼前李苟不过区区县丞而已,还是他的直属手下,也无需太客气。 “李兄过奖了。”他这样回应了一句,静等下文。 “范兄谦虚了,不过呢……” 李苟顿了顿,严肃了几分:“您虽才华横溢,却也年轻,又初为知县,其中诸多学问,您未必懂的许多,咱问您哈,您可知,这知县,应该怎么当?” 怎么当? 意思是当个知县,里面还有许多门门道道? 范旭心思莫名,侧头道:“李兄但讲无妨。” 李苟抬起一只手,拇指与食指交叠捏了捏:“这个,银子,搞银子!” 范旭:“……” 沃妮马! 这么直接的吗? 堂而皇之搞银子? 这种事不是犯忌讳么?不应该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吗? 却见李苟停止了身子,毫不掩饰道:“范兄,不瞒你说,李某这个县丞,买来的!买官就是为了挣钱!” 范旭脱口而出:“挣谁的钱?” 李苟理所当然一般:“当然是挣穷人的钱,有钱人的钱,也不是咱们能挣来的不是?” 范旭:“……”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穷人有几个钱给你挣啊? 当然,其中关系,他也大概可以理解,旋即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 这文安县的税,该他宁的不会是收到了几百年后了吧? 还有账目问题。 据说文安县知县这个实缺已经空着很久了,前一任上任的知县死在了路上,朝廷因为内外的问题忙的焦头烂额,没在意这点小事,于是这两年来文安县的实际大权,一直把握在李苟的手中。 那么,以这狗东西的性子,怕不是会将账目给掏空? “范兄弟,你怎么看?亦或是……你觉得应该挣谁的钱?”李苟似笑非笑,盯着范旭。 “这……” 范旭犹豫了,尤其是感受着那李员外时不时撇来的眼神,心底一阵亚历山大。 李员外加上李苟,代表着的是在霸州这一片,尤其是在文安县的掌控力。 而他与老爹刚刚赶至,半点根基没有,如若不搞好关系,说不得很长一段时间内,文安县仍旧会被李苟掌握着。 恶心了! 他本以为当上一个知县就能过上县太爷一般潇洒的日子,万万没想到啊,县太爷都当了,却他宁的要屈居于一个县丞之下? “我初来乍到,对这里面的事宜不大清楚,而李兄久居文安,当然比我更了解了。”范旭笑道。 “哈哈哈……” 李苟放声大笑:“范兄太谦虚了,哈哈哈……” 范旭:“……” 他心里已经开始疯狂骂娘了。 这狗东西,简直欺人太甚,根本没把他这个知县放在眼中。 若不然,岂会初次见面就要提及这些事宜? 比如搞银子,这事能光明正大的说吗? 显然是不能的! 但这狗东西非但说了,而且还是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 这便意味着……这狗东西,不怕他,浑不在意他是否会检举什么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大明的底层,几乎快烂透了! 各地方被诸多乡绅、绅衿、缙绅等把控,要么是祖上有人做过官,要么是有功名,要么是家里有人在当朝为官,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一个小小知县可以得罪的。 因为当朝党阀相争,是一股股的利益群体,向前数,有高拱、徐阶、张居正、严嵩等等,哪个不是万贯家财? 上下一体,一荣俱荣。 而能活到现在,且活的好好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 基于此,这李苟来的比他早,在各乡里混的熟,人脉广,真要架空他,非是难事。 “范兄!” 李苟顿了顿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不过你可以多想想,多看看,有些不懂的,可以问愚兄,明日我命人将账目送与你观瞧一番,让你见识见识咱们这些芝麻小官的日子有多难。” 范旭只得抱拳。 酒足饭饱,李苟主动起身道:“范兄,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你也累了,就不打扰了,后堂已打扫干净,您请自便。” 范旭点头,随同老爹离开。 晚些时候。 李员外小口喝着茶,眯着眼,一副老道模样。 旁边的李苟看了看,低声道:“爹,您觉得如何?” 李员外哼的笑了出来:“野鸭子以为自己有翅膀便是天鹅了?此一番怕是对他打击不小,不过这样刚刚好,小孩子只有一时之勇罢了,慢慢教训着,终究会变成良家犬!” 李苟点头:“儿子省得了,嘿嘿,明日,待得他看过账目,应该会看得傻眼吧?一个穷小子,怕不是数都不会算。” 后堂! 大明的县衙规模较大,知县、县丞,主簿等官职连带着家人都住在衙门里。 知县自然是最大的,故居于后堂。 回到后堂后,范大冲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吾儿,这个县太爷不好当啊,你小心着些,尤其是那李苟,是个老油子,务必多加防范。” 范旭点头。 自这一顿饭,他看出了太多的问题,亚历山大。 可……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要忍着。 最起码而言,相比于先前逃亡的日子,现在已很不错了,能吃得上饭,还有官职,有操作空间,够了。 “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反倒是您,少操心,也别去理会那李苟。” 范旭说了一嘴。 初到任上的第一夜悄悄来临。 正文 第27章 负债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 范旭不算富人,跟老爹两个是两条老光棍,妻妾什么的暂时完全不用想。 没有妻妾也就算了,绵绵长夜,睡着床板,连个佣人、下人都没有,着实凄凉。 且看那县丞李苟,妻妾、下人一大堆,对比下来,着实扎心。 更扎心的是……在这三更半夜,范旭听到了猫叫声,此起彼伏……忒不要脸,呸!狗东西! “银子银子快点来吧!” 范旭暗想着。 田弘遇送的五千两银子,还在路上呢,却不知会不会出现变故。 这要是有个好歹,前面得到银子的喜悦便会立刻化为泡影。 有了银子后,莫说怎样,买一个丫鬟使唤着总行了吧? 这个时代不是有什么卖身葬父的吗,嗯……一定要多做好事,丫鬟多了,就可以选择相对心仪的暖床了。 如实想着,范旭打了个冷颤,睡惯荒山野岭的他,竟觉得这知县衙门的床板有点凉。 不知多久,他草草睡去,再醒来,是被衙门杂役叫醒的,提醒他去前堂查看账目。 那便看吧! 恰好,他也正担心这个问题。 若这文安的账目上没多少银两也就算了,慢慢赚就是,可别他宁的亏空啊! 来到前堂,李苟似早已等候多时了,旁边还摆放着一份粥。 “范大人果然勤勉,到任第一日便早早起来,佩服,您还没吃东西吧?这里是厨子刚做好的,您先吃点,咱这就给您准备这十余年来的账目。”李苟说道。 范旭对诸多屁话已经自动过滤了,什么勤勉、早早起来的,还不是你这狗东西叫老子起来的? 他沉了口气,侧头看了看……好家伙,这一堆账目,如小山似的,地上都摆放了一大摞。 狗东西! 这是刻意为难人啊! 按下心思,他坐了下来,刚要拿起勺子盛粥,却发现眼前碟中的小菜少了许多,一盘中,只有大半的样子,显然是有人吃过了。 狗东西! 他气的想骂娘,甚至想打人! 欺人太甚! 等着! 简单吃了口饭,范旭擦了擦嘴,正要开口,却被李苟抢了先。 “范兄,您可能不知道吧,检查账目是所有朝廷大员到任后必做的事情,这里呢,是咱崇祯爷十余年来的账目,您先看着,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李苟笑道。 “嗯……” 范旭不动声色,随意一般道:“李兄,我初来乍到,还不大懂,您先说说看,而今账上一共还有多少银两,各社仓还有多少余粮?” 李苟怔了一下,没想到范旭会突然发问。 原本,他还想借着账目的事情刁难一下范旭,教这小子知道知道门道的深浅,结果……这小子一句话,直接问最终数字。 他不禁苦笑似的取出一本账目:“您请看吧。” 范旭侧目,直接翻到最后有数字的部分,而后……渐渐定住了。 这账目,出乎想象,乃至于有些惊心。 比他想象中更可怕的是,账上欠钱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数字,足足有万两银子! 一个县衙,没有存钱也就罢了,还他宁倒欠了一万两? 疯了吗? 还要点脸吗? 他不禁暗骂,旋即徐徐向前翻看,最终发现了一处端倪。 没有写具体事宜,只提及县衙自民间拆借了八千两。 “这钱怎么用的?”范旭直接问。 “我要说赈灾了……您信不?去年,文安闹饥荒,为了避免百姓们流离失所,县衙不得已之下才借了些钱,买了些粮,赈济百姓。”李苟回道。 范旭没有做声,心里已经疯狂骂娘了。 赈灾一事,各地方当然也有责任,可也没要你去民间借银子啊? 你这狗东西借了钱,日后,这笔钱谁来还? “借了八千两,为何会欠一万两呢?”范旭问。 “因为……利!” 李苟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道:“想来您也知道,在这年代,利息多了些,这还是咱与那赵员外好声协商,才给了最低的利,第一年两千两,若还不上,第二年……第二年便……一万二千五百两。” 范旭:“……” 他真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太放肆! 肆无忌惮! 目无法纪,贪墨了银两不算,还他宁的将账目搞成了负债! 毋庸置疑,这些钱都被李苟这狗东西拿去了。 钱没有了,粮…… 他又看了看账目,得,粮也是负数,倒欠那所谓的赵员外两千石! 两千石粮外加一万两银子,这些债,可都是县衙的! 到时候人家来催债,第一个找的,肯定是他范旭。 妈*勒*********** “李兄,账目太多,我一时间是看不过来的,只是看着这一本,已是头晕眼花了,我不会数算啊!”范旭以手扶额,作头疼状。 李苟笑了。 您可还知道头疼? 他凑前几分道:“范兄不必着急,账目就这么多,慢慢看,总会看完的,您若觉得账目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若没问题,那便是咱先前没做错,你我二人共同努力,将这文安打点的更好。” 好你个祖宗十八代! 范旭干脆放下账本,挥退左右文吏,待得安静几分,他才笑呵呵的问:“李兄在朝堂上,可是有些门路?” 李苟哼笑一声:“倒是没有,只能拿钱砸,昨晚咱也说了,这个县丞,买来的。” 范旭点头了:“我倒是有些门路。” “哦?” 李苟诧异。 在消息中,这小子不过是走大运,捡了个便宜而已。 竟还有关系? “敢问范兄能通到哪里?”李苟立刻虚心了几分。 “当朝国丈田弘遇,田贵妃的生父,知道吧?他是咱老哥。”范旭淡淡道。 “哦~” 李苟会意过来,心底暗骂了一句傻叉。 这小子还真以为自己结交到达官贵人了? 此番朝堂如此奖赏你,跟你本人有屁关系啊?那是朝廷为了宣传政绩! “佩服,佩服,怪不得范兄你能得此职位,日后,兄弟我还要多多仰仗您啊!”李苟不住的抱拳。 “不碍事,不碍事的。” 范旭敷衍着。 之所以这么说,他也是想提醒一下这狗东西,别太嚣张,没什么用。 二人又言语了几句,有衙役来报:“大人,赵员外来了,就在衙门外,您看……见还是不见啊?” 范旭:“……” 正文 第28章 早晚弄你 赵员外来了! 闻言,范旭心底生出一阵怒火。 狗东西,太不要脸! 他这边才刚刚当上知县,昨日才刚刚抵达,结果……债主来了! 不用想,那赵员外赶来,肯定是为了要债啊! 一万多两银子,外加数千石的粮,这些,拿什么还? “呀……” 旁边,李苟惊讶似的道:“范兄弟,肯定是这赵员外得知您上任,特意赶来贺喜的!” 范旭:“……” 他气的想骂娘,却只得忍着,淡淡道:“是吗?那便将赵员外叫来吧。” 很快,衙役跑了出去,将那赵员外引入大堂。 和范旭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这赵员外并不胖,相对偏瘦,留着长长的白胡子。 “见过知县大人!” 赵员外主动见礼,只是抱了抱拳,并未行大礼。 正常而言,百姓们见了上官,都是退避且下跪的。 这赵员外乃是员外,算是一种荣誉性质的闲职,一定要说的话,职位未必比范旭低。 范旭暗叹一声,起身相迎:“赵员外客气了,请坐请坐!” 说着,他主动拉过一张椅子。 赵员外忙是摇头:“在知县大人跟前,咱可不敢坐,今日咱前来,主要有两个事,其一呢,当然是恭祝大人荣升知县,其二嘛……便是一些小事……” 言语间,他取出两张纸条,递送上去:“大人您看,这是衙门欠咱的钱,咱想问问您,这个钱,要怎么处理呢?” 单刀直入! 范旭接过纸条看了看,心里已是怒火腾腾。 两张纸条,皆是欠条,一个是银子,另一个是粮食。 若是换算成银子,近一万四五千两,甚至更多。 这个债……怎么还? 范旭暗暗沉下一口气,随口道:“赵员外,想来您也知道,而今县衙确实没有余粮,更别提银子了,您看……这事应该怎么办呢?” 赵员外捋了捋胡子,有些为难一般。 思考半刻,他抬起头:“范大人,您看这样如何,既然县衙现在没银子也没钱,这个债呢,便继续拖着,按照先前说好的,每年的利,两成半,如何?” 两成半就是年利百分之二十五! 范旭一阵无奈。 这个利,在后世来说,完全是高利贷中的高利贷。 而在当下,确实不算多。 正常的民间借贷,是月息三分,也就是说,借钱三个月后,可能面临还双倍的钱。 如此综合来看,这个利息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没办法,钱是衙门欠的,而他又是新的知县,总不能不还吧? “本官……再考量一番吧!” 范旭随口敷衍道:“过两日再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您看如何?” 赵员外笑了笑:“多谢大人,有您这句话,咱就放心了!” 说着,再度抱拳,悄然退了下去。 范旭顿了顿,低下头,继续查看账本。 事实上,这个账,没什么好查的,李苟这狗东西敢给他看,就不怕他查出问题。 比如那借的八千两银子以及诸多粮食,账面上必定安排的明明白白,查不出任何毛病。 可这些钱粮的真正去向呢? 几乎都进了李苟的腰包。 “范大人,父母官难当啊。” 李苟叹息道:“若不是为了这样一方百姓,老哥我何至于借这么多钱?现在这一屁股债,以咱县衙的收入,很难还啊!” 范旭心里已然在骂娘了,脸上倒是相对深沉,一副忧心的样子。 “如此说来,李兄,您觉着……这事应该怎么办?”范旭问。 “这……” 李苟似笑非笑:“兄弟,昨日咱已经将话与你说了,你若实在听不懂,咱就再明说一遍,债是县衙的,与咱无关,就算要还……那也得先有银子不是?” 简单翻译过来便是……搞钱! 怎么搞钱呢? 按照先前的说法便是搞老百姓的钱。 如果说昨日的李苟还只是言语上的威胁,那么当下,便是实打实的要挟。 你这县衙欠债呢,如若你想当一个好官,那就要还钱。 可问题是……还不起啊! 就算能还得起,也未必想还。 毕竟那可是一万多两,小两万两银子,谁愿意凭空摊上这么多的债务? 那怎么办呢? 也简单,那便是顺从李苟的意思,联合搞钱,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债……债是县衙的啊! 跟你知县、县丞有什么关系? “兄弟,你且先慢慢细想,其中妙处,想来你会一点点悟透的。”李苟笑着走了出去。 范旭则干脆放下账本,也懒得看了。 气啊! 气的想杀人! 先前,无论是逃亡时候还是上山为贼,最起码还有着一定的自由度。 现在,当了这知县,成了那七品的县太爷,反倒被一个手下给压着。 这他宁的什么狗屁道理? “早晚弄你!” 范旭暗自咬牙。 一个知县,连话语权都没有,如何做大做强?如何起事? 其间,他甚至考虑,要不干脆将此事告知那牛八老哥,将这狗东西直接弄死算了。 可转念一想,如若连一个下属都弄不过,何以成大事啊? 会被牛八老哥瞧不起的! 也是这时,紫禁城,养心殿。 崇祯皇帝刚吃了东西,正懒洋洋的坐着,很是……舒坦! 这是他自继承大统以来,从未有过的舒坦日子。 没有朝廷的事情烦扰着,北边以及李自成那些贼人,暂时也压得住,那便没有扰人的烦心事。 而与这舒心的日子比起来,前面那十多年,劳心劳力,非但没个好,反而将这片江山弄的更乱了,那日子……狗都不如。 跟着,他又想到了那位范九阳二弟。 好啊! 忽略那所谓的共谋大业等事宜,至今为止,那义弟,至今为止,就没叫他失望过! 非常好! “走马上任了,是吧?”崇祯皇帝淡淡开口。 “已然上任!” 下侧,骆养性伏跪在地上,略微犹豫,又继续道:“禀陛下,那文安县……不大太平,而今还有贼人余孽,还有那县丞李苟,也不是易于之辈,臣担心……范爷会处处受钳制……” “嗯?” 崇祯皇帝顿时皱眉:“你说什么?” 噗通! 骆养性忙是扣头:“臣多嘴,臣知罪……” 正文 第29章 帝心难测 养心殿内,一片肃杀之气。 崇祯皇帝随意坐在宝座上,只是面色阴沉,便令得这个大殿冰冷起来,连带着旁边侍候的刘承恩也是暗自惊心,深深埋着头,不敢多言。 而今陛下,性情大变,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 上一刻还与你笑颜相对,下一刻,可能就直接动刀子了! 这……谁不怕啊? “怎地,你知罪了?” 崇祯皇帝冷笑:“你……何罪之有啊?” 骆养性伏跪地上,颤颤巍巍,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过了许久,他结结巴巴道:“范爷说……说臣非是可靠之人,教陛下您万分小心,防范着!” 一侧,刘承恩心底突突突的跳,可想了想,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事,那位爷与他说过,至今为止,他可还是没跟陛下提及,却不想骆养性自己倒是先说了出来。 这,是好事。 他偷偷斜瞥一眼,见皇帝陛下深深皱眉,又放松几分。 “哈哈哈……” 突然,崇祯皇帝大笑起来,笑声十分的放肆,毫无忌惮。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崇祯皇帝笑的前仰后合:“咱这二弟,是个妙人啊,骆养性,咱二弟亲自与你说这话,当你面说你坏话,你有何感想啊?” 骆养性瑟瑟发抖:“臣……罪不可恕,但……望陛下明鉴,臣,历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崇祯皇帝又是一阵大笑,宛如龙颜大悦一般。 跟着,他扭头看向刘承恩:“大伴,你怎么看?来说说。” 刘承恩心底一个激灵,想了想,又深深低头:“陛下圣明!” 唰! 崇祯皇帝骤然收起笑容,冷冷的看着刘承恩:“说说,你心里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刘承恩悄然退了两步,犹豫了一下,才小心道:“禀陛下,臣以为,骆指挥使断无二心,忠心可鉴。” 崇祯皇帝点头,面色缓和几分。 他顿了顿,沉声道:“咱也知咱疑心较重,却不希望咱身边的人连话也不敢说,日后遇到事情,要敢说,甚至大胆的说!” 刘承恩忙点头:“臣省得了!” 崇祯皇帝又看向骆养性:“还有你,也要敢说话,但不能胡乱说,咱那二弟本事大的很,什么狗屁贼人、县丞的,他能解决,用得着你多嘴吗?用得着你担忧吗?” 骆养性终于松了口气:“臣,遵旨!” 之所以提及那位爷的境况,也可能是太过担忧的缘故,却是惹了陛下不喜。 事实上,仔细想来,他倒也会意了几分。 陛下在意哪位爷吗? 在意! 但却又不想听到他们这些人时刻盯着哪位爷说事。 “行了,退下吧!” 崇祯皇帝挥了挥手,转念一想,又道:“叫田弘遇来,朕有话要问他。” 旁边的刘承恩忙是安排去了。 刘府! 见了刘承恩,田弘遇浑身一颤,忙是主动开口:“见过刘公公,您请……” “不必了!” 刘承恩摆手:“田大人,陛下召见,您请吧。” 田弘遇心里冒凉气。 见到刘承恩那一刻,他就知道大事不好,结果,陛下却是要召见他。 要知道,近来陛下性情大变,连带着内阁的阁老都未必能见到,现在突然召见,那……肯定没好事啊! “公公,敢问陛下召我……可有要事?”田弘遇问,顺带着递过去一张存款的凭票。 “田大人去了便知,无需过多打探。”刘承恩说道。 田弘遇心底一阵凄凉。 这下麻烦了! 陛下召见,没有好事,不出意外的话,问题的根源仍旧是他先前被贼人劫持一事。 原本,这事随着朝廷剿灭贼人,一番大肆宣传后,本应过去的。 可看陛下这意思,似乎是还要追责啊! 一路忐忑,赶至养心殿后,田弘遇当即叩拜,结果,等了许久,前方却是半点动静没有。 刘承恩老实站着,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崇祯皇帝则是眯着眼,宛如睡着了一般,于下侧的田弘遇浑然不顾。 “唔……” 田弘遇犹豫了一下,再度出声道:“臣田弘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侧,崇祯皇帝这才睁眼:“哦,是田卿家来了,田卿家觐见,有何要事啊?” 田弘遇:“……” 他一脸懵逼,整个人直接傻了。 是陛下您召见臣,臣才来的,臣……哪里是主动觐见啊! 不得已,他望向刘承恩,希冀这个陛下的贴身太监帮忙说句话,却不想,刘承恩宛如没看见似的,老道一般的养神。 “陛下……” 田弘遇犹豫了一下,干脆扣头:“臣……有罪,望陛下开恩。” 崇祯皇帝突的冷笑:“你可是当朝国丈啊,你有什么罪,咱看啊,你是半点罪没有,反而功劳甚大!” 田弘遇几乎麻了,遍体透凉。 平时,外人多会称呼他为国丈,不过是一种敬称而已,包括他自己,偶尔也会自称国丈。 可事实上,他的女儿只是贵妃,不是皇后,他也根本没资格自称国丈。 此称,僭越礼制了! 陛下突然这么说,那就是要动刀子了! “臣有罪,臣知罪,万请陛下隆恩!”田弘遇颤声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 崇祯皇帝平静道:“身为外戚,理当自爱,别想着那些没用的破事,还跑去江南物色美女,你怎么不去云南,去安南呢?啊?什么时候本事这么大了,咱怎么就不知道呢?” 下侧的田弘遇身躯颤颤,半点声不敢出。 这事说的是他去江南物色美女,本准备进献的,心思不良,带来的影响不好。 身为一个外戚,总想着结交这个,结交哪个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崇祯皇帝顿了顿,叹了口气:“行了,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以后莫要胡闹,若非因为此番贼人事件处置的不错,咱……咱甚至想砍了你!” 田弘遇忙是谢恩:“吾皇圣明,吾皇万岁!” 崇祯皇帝厌烦的挥手:“去吧。” 呼! 田弘遇终于放心下来,退出大殿后,已是一身冷汗。 太危险了! 如自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他甚至怀疑,若非贼人一事处置得当,哪怕自家女儿是当今贵妃,他这项上人头也未必保得住。 “那陈圆圆不能留了,送走,必须送走!” 正文 第30章 县太爷难当 田弘遇很清楚问题之所在。 他前去南方寻找美女本准备送给陛下的,有巴结之意,却不想引起了陛下的不喜。 那么,陈圆圆就必须要送走。 不能留! 留在府上自己纳为小妾不行,辛辛苦苦跑去南方一趟,就是了给自己找个小妾?不像话! 送给京城其他达官贵人更是不行,陛下已经明确表达不喜之意了,他再继续送,那不是嫌命长吗? 而必须要送走的话……送去哪里呢? 田弘遇犹豫了。 送回江南,估摸着不行,那陈圆圆未必会愿意,或者说悲伤之下寻死路都可能。 原因很简单,陈圆圆愿意与他回来京城,本是想过得更好,直接送回去,会显得她很卑贱。 那么,应该如何处置? 田弘遇深深皱眉,琢磨许久,忽而眼睛一亮。 还有那小子啊! 年纪轻轻,就是英雄好汉,而且好歹也是个知县,也算是有些身份了。 而那陈圆圆,又恰好是个美人。 英雄美人,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田弘遇一瞬间就通透了,当然,却也不敢大意。 当“红娘”这种事情,讲的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他这边不能强行将那陈圆圆推给那小子,需经双方同意。 “先去问问……” 打定主意,田弘遇回到府上。 也是这时,田府的一间偏房中。 陈圆圆正在梳妆,对镜贴花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容貌虽是可人,却也终究是个苦命人。 身为戏子,她见过太多的人,也见过这世上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见过薄幸郎。 尤其是来到京城之后,她的命运,便彻底注定了! 又能怎样呢? 大概就是被那田弘遇送给一些人当小妾吧,呵。 随即,她的脑海之中泛起了一道影子,且逐渐清晰。 是他! 他叫什么来着? 哦,牛八! 还真是一个粗俗的名字呀!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离开那贼人的窝点,她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却不知他过的如何了。” 陈圆圆喃喃着。 她知道李大老虎那伙贼人被朝廷大军剿灭了,而那人身为贼人,想来,结局也不会好哪里去吧?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呢? 她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如若那牛八不为贼,她也就见不到他了。 可惜了啊! 那一道光,终究变得暗淡了。 而陈圆圆思虑之间,旁边一个下人走入,低声道:“小姐,老爷有请。” “嗯!” 陈圆圆应了一声,便跟了出去。 不多时,来到正堂,她欠身见礼:“老爷,您找我有事。” 田弘遇爽朗大笑:“无事,无事的,圆圆,你虽是戏子,老爷我却是将你当女儿一般看待,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快坐。” 嗯? 陈圆圆讶异。 她大概了解田弘遇这个人,先前可是从未这般客气过。 此刻性情大变,难道是……要将自己送走了吗? 心间一声哀叹,陈圆圆坐下:“老爷担忧吩咐,圆圆定会照做。” 田弘遇点头,又是一阵沉思。 莫看这陈圆圆是个戏子,眼界却是极高的,一般的文人雅士都未必看得上。 而那范九阳呢,虽是知县,却没怎么读过书。 “圆圆啊,有这么个事,你年岁也不小了,到了成家之时,老夫寻觅许久也未找到一个像样的俊良才子。” 说着,田弘遇顿了顿,见陈圆圆面色凄然,又改口。 “想来,你也知道,你我二人被山贼掳掠过去,那山贼便是我等的敌人,对吧?” “而此一番剿贼之时,有一名年轻英雄,砍了李大老虎,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人我见过,那可少见的良才啊,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所以,你看……” 田弘遇略微犹豫,试着道:“你可否有心思嫁与那人啊?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若有,老夫这就叫人给你作一幅画。” 一番言语后,陈圆圆明白过来。 剿贼之时她当然也听说过,是一名少年英雄,杀了李大老虎,立了功,朝廷这边还特意赏赐了一个知县的差事。 总体看来,确实不错。 于是便点头道:“一切但凭老爷安排!” 田弘遇大喜,忙是明人画了一幅陈圆圆的画像。 跟着他叫来府上管事:“刘管家,你带上我这封信去文安,无需多说,如若那范九阳愿意的话,教他回信便是。” 另外一边。 范旭正在忙碌。 按照李苟所说,初升知县,要重新查看账目,索性闲来无事,他便从崇祯初年的账目查看起来。 而后……越看约气! 前些年的账目倒是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而近几年的账上,动不动就亏损、欠钱。 最后,怎么办呢? 这就要自赋税方面说起。 朝廷赋税,地方是可以留下一部分的,作以日常用度。 因为,正常而言,在一个县内,只有数人,如知县、县丞、主簿等才有朝廷俸禄。 大明地方推行的是小衙门,在县里,有三班六房,也就是皂、壮、快三班衙役,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对应朝廷六部的小衙门。 这些人,都是没有俸禄的,只能有地方衙门自主承担。 于是才有了这么个地方自留赋税一说。 现在,县衙账目上欠了钱,就意味着无法给三班六房这些人发薪酬,最后的责任……仍旧是要落在他范旭身上的! “狗东西!” 范旭气的直咬牙! 这也说明,在这大明,想要当一个好官,太难了。 县太爷难当啊! 如若他要当一个好官,那么,首先就要清理账上面的欠钱,而且还要正常给三班六房发银子。 若不然,就只能与李苟同流合污,大家一起搂银子。 至于所欠下的账目与三班六房的银子,那是县衙的事情。 跟我知县有什么关系? “咚咚咚……” 就在范旭气愤之间,外面,忽然响起了鼓声。 嗯? 来事了? 有人告状? 范旭侧目。 正常而言,各地府衙的鼓,是告知百姓知县是否点卯,也就是上班。 知县,是要上班的,还分为早中晚三班。 那么,百姓们如何判断知县是否上班呢? 听鼓声! 鼓声响起,知县上班了,亦或是退堂了。 这是鼓声的正常用法。 至于百姓们告状,正常的流程是要写诉状的,层层上传,最后到知县手里再处理。 现在,突然响起这鼓声,说明门外有冤情,已然无法做正常程序了。 “给老子找事吗?”范旭皱了皱眉。 正文 第31章 告状 范旭暗自愤然。 他这边才刚刚当了知县,到任第一天,甚至还没出告示告知百姓此事,结果,有百姓直接找上来,击鼓告状。 这他宁若非有人透露消息,百姓们又怎知他已到任了呢? 思来想去,这问题,肯定在衙门这里。 要么是李苟的那狗东西,要么是衙门的三班六房。 这是在搞事啊! 范旭一阵烦闷,抬了抬手,示意衙役:“传进来吧。” 不多时,在衙役的带领下,一名年轻妇人走入,直接伏跪地上:“民妇张刘氏叩见大人,大人是那青天大老爷,可一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范旭:“……” 上来便是生死大恨吗? 他一阵无奈,故作威严道:“张刘氏,你有什么冤屈,且说来听听。” 那张刘氏吐豆子一般道:“民妇本是张家儿媳,早些年前,家夫去了,民妇便一人照顾公婆。” “但因民妇容貌尚可,又是寡妇一个人,被那赵员外惦记了许久。” “那赵员外不是人,甚至以民妇家里的三亩地相逼,叫民妇……” “民妇当然不同意,却不想那赵员外想着法的迫害民妇,直至昨晚,更是找人扮做江洋大盗,潜入民妇家里,杀害了民妇的公婆!” “大人,民妇……冤啊,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一番哭诉。 堂上的范旭看了看,见这张刘氏倒的长相倒也可以,心底沉了一口气。 有些麻烦了。 闹出两条人命啊! 而这张刘氏口口声声说是那赵员外所为,这……凡事你得讲证据啊! 没证据那不就是空口白牙污蔑人吗? 只是见张刘氏一副蒙受天大冤屈的样子,他又有些动容。 难不成,那所谓的江洋大盗,当真与那赵员外有关? 将那赵员外叫来,审问一番? 没用的! 没有确凿证据,就算叫来,最终也只是一顿扯皮,没什么大用。 “本官……知道了。” 一番衡量后,范旭出声道:“既出了人命,本官自不会置之不理,只不过,你也应该清楚,当下,你只是怀疑你公婆之死与赵员外有关,没有确凿证据,本官也不能听你一家之言便做定论,你且先回去,本官会彻底调查此事。” 算是接下此案。 然而,地面上的张刘氏听了顿时脸色大变:“大人呐,这事,就是那赵员外所为,请您做主啊,若不然,民妇之冤,将一辈子无法洗清。” 范旭有些不耐烦。 到得此刻,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方知县、知州不作为了。 操心啊! 他的本意是教张刘氏先回去,再循序渐进的调查此案。 却不想这张刘氏觉得他在敷衍,不愿理会此事。 “是非自由定论!” 他一拍惊堂木:“张刘氏,你再在公堂闹事,小心本官不客气!” 咚! 张刘氏一头扣在地上,浑身颤抖,却是没有言语。 态度很明显! 范旭有意教人将张刘氏拖出去,最终,却是心软了。 “算了,本官这就去现场看看吧。” 他一阵无奈。 正常而言,知县得上班,不可以轻易离开衙门,朱老爷子定下的规矩。 当然,经过这两百余年的发展,这些屁事已没多少人在意了,偶尔不上班、出去浪一浪,没人管。 但,一旦这事认真起来,那就是大问题,甚至可能会因此掉脑袋。 一番准备,范旭带上了十余名衙役,准备出去。 就在此间,县丞李苟回来了。 见范旭随同一女子离开,不住的眨眼,一脸的奸诈:“佩服,佩服,范大人一心为民,刚到任便处理公务,下官佩服!” 范旭:“……” 沃妮马! 这狗东西想什么呢? 当即,他眉头一皱:“本官是出去公干,除了人命,走,你也去!” 李苟一脸诧异:“大人,您可不能轻易出去啊,有事,你可以传唤下面的压抑、仵作、甚至是在县衙点卯的里长、甲首,您亲自出去,不合规矩!” 范旭:“……” 因为知晓规矩,他本身是不愿意亲自出门的,可架不住这张刘氏跪在地上不走啊! 怎么办? 不会理张刘氏?赶出县衙? 那么,用不上一日,他范旭的臭名声就会传遍整个文安县,到时候所有百姓都知道,他范旭与其他知县也没什么区别。 刚刚到任,什么事都没做呢,直接落了个坏名声。 屎盆子也不敢这么扣吧? “那么……李大人,你去案发现场,亲自调查!”范旭说道。 “成,下官领命!” 李苟笑呵呵的带着十余名衙役离开了。 还有那相貌姣好的张刘氏,随行一旁,直至走得很远,仍旧面上含泪,满眼的……绝望! “巢!” 范旭一脚狠狠的踢在衙门的大门上,怒火腾腾。 这狗东西,该死! 他毫不怀疑,他到任这个事情,绝对是李苟散步出去的。 百姓们对于朝廷命官的印象并不好,故,每每到任一个新的知县,或多或少都会报有一定的期望。 那张刘氏可能也是得知来了新的知县,才特意跑来诉苦伸冤的。 结果呢? 因为那狗屁的规矩,他不能轻易出衙门,这事……可能就要草草了结了。 一路回到公堂,范旭的脸色都是深沉的,眼睛通红,宛如要吃人一般。 这是李苟的阳谋! 可能是想让他这个新的知县看一看民间的人文风貌,通晓更多的事情,变得“懂事”一些。 按照这境况来看,他想要当一个好的知县,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一时半会不好弄那李苟! 那就只能忍着,被李苟压着。 跟着,就算日后他将李苟弄了,想要当一个好官,百姓们……也未必愿意相信他了。 真是一个狗*养的时代啊! 朝廷上下尽如此,百姓们又吃不饱饭,他们再不造反闹事,唯一的结果只能是被活生生的压榨死、饿死! “吾儿……” 就在此间,老爹犯大冲匆匆走来。 “儿啊,出事了,昨晚有贼人闹事,死了两个人,是一对公婆,可能……与李大老虎有关。” “嗯?” 范旭眉目一定。 李大老虎……果然在文安? 正文 第32章 山贼都不敢这么干 李大老虎在文安? 得知此事的范旭心里一震。 先前,那锦衣卫的马兄前后两次告知他,在剿贼之时,并未抓住李大老虎,怀疑其藏匿在文安,教他小心些。 现在来看,极可能应验了啊! “危险了!” 范旭喃喃着,心底不静。 李大老虎不是一个人啊,是一伙人,甚至可能有数十人,且基本都是草莽汉子,武力了得。 这等力量,冲击县衙都足够了。 异位而处,假若他现在是李大老虎,必定恨死他了,毕竟坑害两千山贼被坑杀,他“功不可没”! 一片基业,毁于一旦,险些丢了小命,这等深仇大恨,堪比杀人父母,岂能不恨? “那么,李大老虎是来报仇的?”范旭皱眉。 这事不好说。 正常而言,李大老虎未必有这个胆子。 要知道即便到此刻,还有一些锦衣卫在暗中寻找他们这伙人下落呢,一旦现身,将十分危险。 但,谁又能保证李大老虎等人不会丧心病狂的冲击县衙呢? 这些人,可都是亡命徒啊! “难不成是……杀了两公婆,引诱我出去县衙,半路伏击?”范旭侧目。 这种可能性也是极大的,且相当危险。 他倒是可以驱使衙门的三班衙役,但谁又能保证贼人出现,这些人会保护他?说不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怎么办?” 范旭犹豫了。 无论怎样,李大老虎这个危险人物必须要除掉,毕竟深仇大恨摆在哪里,终究是个祸害。 还有便是那张刘氏。 只一想想方才张刘氏离开时那绝望的眼神,他便一阵揪心,这个案子,得破! 那么,怎么办呢? 顶着李大老虎伏击、以及李苟抓他小辫子以弹劾他的危险出县衙? 亦或是等一等,试着联系锦衣卫查此案? 可如此一来,又要耽搁一些时日,依照李苟那狗东西的性子,查案是不可能查案的,说不得明日就能结案,稀里糊涂的指认一个凶手,譬如……张刘氏?亲手杀了自家公婆? 就在范旭疑惑之间,匆匆离去的老爹又跑了回来。 “吾儿……麻烦了,李大老虎……来了!”范大冲低声道。 “嗯?” 范旭豁然起身。 好家伙,这就来了? 胆子这么大? 要做什么?冲击县衙吗? “是这样的……” 范大冲低声解释:“方才老爹不是出去打探消息嘛,在一处街角刚好碰上李大老虎……” 嘶! 范旭一阵惊心。 若这个时候,李大老虎突然动手伏击老爹……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可能就没了。 “后来呢?”范旭问。 “那李大老虎说,要与你聊一聊,还说要与你做买卖,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子时之前不睡觉便好。”范大冲一脸担忧。 “这……” 范旭挑眉,心底已开始冒凉气。 这区区一个子时之前不睡觉,足以说明李大老虎有办法进入县衙,而且还是后堂。 大半夜的,能潜入后堂,也就意味着李大老虎完全有实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他! 我尼…… 范旭心里骂娘。 这狗东西如此生猛吗?如那二当家似的,会些把式? “吾儿,爹以为,这李大老虎奸诈狡猾,不可信,应立刻组织衙役防范起来,尤其是你住的院子。”范大冲说道。 “那要防范到什么时候呢?” 范旭苦笑。 李大老虎随时可以潜入县衙,就算他组织衙役防范,又能防到什么时候? 跟着,他开始思考那所谓的买卖的问题。 会是一个什么买卖呢? 见范旭犹豫,范大冲急了:“吾儿,你该不会当真要跟他李大老虎做买卖吧?太危险了,你俩之间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是生死大敌啊,实在不行爹现在去联系锦衣卫。” “不用!” 范旭摆了摆手:“不管什么买卖,聊过才知道,就算那李大老虎会一些功夫,也未必能瞬间杀我。” 倒不是他自信,自以为能打得过李大老虎。 是那李大老虎本就带着诚意来了。 人家明明有实力偷偷潜入县衙将你杀害,却提前与你言明,这,岂不就是诚意? 而既然李大老虎未必想杀他,那么,聊一聊又有什么呢? 说不得还有惊喜。 按下心思,范旭等待起来。 过了约两个时辰,天色渐黑,李苟一脸疲惫的回了县衙。 “怎样?”范旭随口问。 “哎……” 李苟坐下,长长叹息:“那醉春楼的姑娘太顽皮,险些将老子害死,哎,难啊,当男人更难!” 范旭:“……” 他心里已在疯狂的骂娘。 狗东西,明明吩咐你去那两公婆被杀一案的,你丫跑去花楼了? 还要不要脸了? 当然,他也明白,此刻因为在后堂,没有外人,怎么说都无所谓。 “哦,想问案子的事情吗?还真是个青天大老爷啊!” 似是喝了一些酒,李苟讥讽的笑了一声:“没什么线索,范大人,这事,您就别操心了,都什么世道了,人命不值钱的。” 范旭不冷不热道:“你准备怎么办?” 李苟随意道:“当然先拖上几日,假装在查案、办案,再找个人打两顿,签字画押,案子也就结了,等朝廷审批砍头既是。” 范旭:“……”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这大明朝的地方,已然烂透了。 身为县官,要么与诸多乡绅、员外沆瀣一气,要么只能会被排挤,甚至可能丢掉小命。 如知县,名头上是七品大员,可在一些个乡绅眼里,甚至可能连个屁也不如。 其原因在于土地兼并。 越来越多的地被乡绅等人握在手里,诸多平民百姓是没有地的。 没有地……总也要吃饭啊,怎么办? 那就只能在乡绅手里租地来种,于是也就有了“佃农”、“佃租”一说。 乡绅们掌控了大多数百姓的饭碗,一个外来的县官就无法真正的布令施政。 最简单而言,收赋税。 如若乡绅不配合,只需暗中示意手下的佃农不交税、拖着便是,届时,即便你身为知县又如何?强行收钱? 那是找死! 因为法不责众,百姓暴乱,冲击县衙,将你这知县打死都没什么问题! “怎地,范兄不忿吗?” 见范旭沉默,李苟笑道:“那张刘氏口口声声污蔑赵员外,或者……您考虑审一审赵员外?动一动他,看他能如何?” 范旭叹了口气:“也就是说……那张刘氏必死无疑了?” 李苟嘿嘿一笑:“未必,前提是她懂事,从了赵员外,或者……从了我?” 范旭:“……” 他的心在滴血! 哪怕他知道大明各地方十分肮脏,却也想不到竟脏到这个程度。 土匪都不敢这么干! 正文 第33章 永远的利益 范旭是真的没想到,这大明朝的各地方竟如此骇人。 触目惊心! 要命! 在这里,乡绅是天,县衙各位所谓的老爷,是地。 至于百姓,那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蝼蚁。 在向牛八老哥某个差事的时候他考虑过许多问题,包括如何如何发展势力,如何变强,最后如何起事,都考虑过。 可在上任之后,这惊人的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棒子。 他这个知县,甚至就是个摆设。 不如手下的县丞、不如乡绅,甚至衙门内的三班六房也都未必听他掌控。 “简直要吃人呐!”范旭悠悠叹息。 境况如此,能怎么办? 只能掀翻文安县这片天,犁了这片地了! 夜,渐渐深了。 初春时节,外面大风呼号,带着丝丝寒气。 范旭就那么坐在院落中,倒在椅子上,似睡非睡。 旁边,老爹范大冲一脸警戒,最终实在忍不住道:“儿啊,实在不行……叫一些人过来吧,实在不行埋伏在暗中也好啊,现在……这就是坐以待毙。” 范旭笑了:“爹,无需如此,您最好回去吧,我等一老友过来,没事的。” 见范旭铁了心要见那李大老虎,范大冲也只得叹息,进入房间,却不敢睡,守在了门口处。 等啊等,天上的月亮即将升上中天,十分的明亮。 子时已过! 李大老虎还没来。 “诓骗我吗?” 范旭侧目看了看,又闭上眼,继续假寐。 终于,又过了两刻钟,院落外出现了微弱的动静。 范旭睁眼看去,便见一件衣服搭在了院墙上,而后,随着两道轻盈的脚步声,院墙又传来两道闷响。 跟着,一道人影出现在院墙上,随意跳落下来。 “好胆!” 赶来的李大老虎低声赞叹:“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等我赶来,好胆啊,范兄弟,我天王大军的军师大人!” 范旭起身相迎:“好久不见,大哥。” 说着,他将李大老虎引向一方圆桌,桌上已摆好酒菜。 李大老虎哼笑一声,大大方方的坐下,旋即叹息:“没想到啊,一别大半约,范兄弟已然是这文安县的知县了,好手段,佩服佩服!” 范旭微低头,拾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跟着又吃了两口小菜,拾起酒杯:“为许久不见,干杯?” 李大老虎略微犹豫,终还是抬起酒杯:“干!” 一杯落下。 范旭开门见山:“李老哥有什么好事,与咱商量,咱定竭尽全力!” 李大老虎吃了两小口菜,面色阴沉下去:“范九阳啊范九阳,说实话,老子恨你,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宁远摊右手:“可你还是来了。” 李大老虎无奈:“是啊,我恨不得杀了你,可却又不能杀,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范旭点头:“这天底下,就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李大老虎压着嗓子,哈哈大笑。 顿了顿,他收敛面容:“我见过二弟了,你救了他一命,这是我不杀你的最主要原因。” “之所以与你买卖,是因为你这个人够聪明,恰好我也需要你这份聪明以及……那个姓马的。” “你们的关系很好?” 他突然问。 范旭摇头:“只能说还不错。” 李大老虎点头:“那就好,你我买卖,我送你一份大礼,你替我销案。” “昨天那个案子,是我兄弟做的,我将他卖给你。” “他死了,那么他就是李大老虎,你非但破了一桩极其严重的凶杀案,还帮那姓马的杀了‘李大老虎’。” “两份功劳,唾手可得,如何?” 说着,李大老虎死死的盯着范旭。 范旭仍旧轻松而从容。 他再度斟酒,抬杯:“请!” 这一次,李大老虎没有喝,似是等待着答案。 范旭一饮而尽,又倒满,又一饮而尽,接连喝了三杯。 其实他在思考。 不得不说,李大老虎这买卖,太令人动心,也恰好是他需要的。 一旦操作得当,且不说能否搬得动李苟那狗东西,最起码他在这县衙以及整个文安县,将会得到一份声望。 新来的知县,为民做主,这,便是一个好的县太爷。 至于“杀了李大老虎”,无非就是李大老虎找个替罪羊,他再与锦衣卫那边知会一声,这个案子也就结了,真正的李大老虎获得自由。 好处多多。 坏处,也就是将李大老虎这个定时炸弹给放了。 “成!” 考虑片刻后,范旭突然出声:“什么时候能出货?” 李大老虎笑了,喝了杯中酒:“随时都可以,动手前与我知会一声,我将一切都安排好。” 范旭抬起手:“合作愉快!” 李大老虎愣了愣,旋即试着与范旭击掌:“前程似锦!” 一份肮脏的交易就此达成。 李大老虎再度翻墙离开了。 院墙并不高,大约有……一丈,也就是后世的三米左右。 李大老虎一个助跑,双脚在墙上连着跨了两步,直接翻了上去,身轻如燕,与他那健壮的身躯格格不入。 范旭见了,哼笑一声。 看来这大明的能人异士并不少啊,虽说这李大老虎翻墙功夫并不高明,只能是后世跑酷运动中的中等水平,可就是这样,也可以轻易翻墙了。 翻墙,便可以轻易杀人。 县衙门,没那么安全啊! “以后找个老师傅,练一练?或者,自己练一练跑酷?”范旭脸色有些古怪。 莫说其他,有这身本事,逃命一绝啊! 按下心思,他又开始琢磨起来。 那张刘氏两公婆的案子可破,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县衙了呢? 李苟那狗东西一直以此威胁他,仿佛只要他出了县衙虽是准备弹劾一般。 而若可以破案,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破规矩,岂不就可以破一破? “狗东西,等着死吧!” 范旭呢喃一般。 夜色下,他的面色多了几分狰狞,如嗜血狂狼。 正文 第34章 双管齐下 是夜,月光粼粼如水。 这个时候的县丞李苟正在饮酒,在他对面,则是老爹李员外。 “吾儿,怎样?”李员外低声问。 “年轻气盛,不懂事。” 李苟浑然失去了白日渐的放浪姿态,一脸阴沉:“此人看似聪明,却是不懂为官之道,竟一心想当那青天大老爷,呵,真是可笑。” 李员外便有些担心:“那么,可否拉拢过来呢?” 李苟想了想:“不好说,明日我再试探他一番,如若实在不成,这人就得死,我等大事不容耽搁。” 李员外便没有言语,眯着眼,后靠着,如一只老狐狸。 转来翌日。 李苟早早起来,赶至范旭的院子:“范兄弟,今日是放告日,您得穿官服。” “哦?” 范旭会意过来。 所谓的放告日是衙门接受百姓诉讼的日子。 百姓们要告状,并非任何日子都可以的,需要在衙门规定的日子,一般逢三六九日,方可告状。 “那好,我换一下官服。”范旭说了一嘴。 这几日,他一直在了解县衙的诸多工作,如账目、文书、钱粮等事宜,于是也就穿着常服。 再者便是李苟这狗东西也一直穿常服,他没敢轻易穿。 此刻,换上圆领的青色碎花的官服,头戴乌纱帽,再系上束带,一时间整个人精神起身,倒也像模像样,有点官威了。 “范兄果然俊采非凡,却不知会便宜了哪家的闺女。”李苟笑道。 “哈哈,李兄过奖了。” 范旭整理了衣衫,这才抬头看去。 好家伙,这狗东西也换了官服,还他宁的一身绿,这若是再配个绿色帽子……啧啧,那场景,定美极了。 二人同行,一直来到大堂,一天的工作便开始了。 不同于往日的是,大堂两侧来了许多里长、甲首,足有二三十人。 “范兄,这些里长、甲首啊,都需要来衙门当差的,供您差遣。” 李苟解释道:“先前,咱衙门没有县太爷,他们也就没来,现在得知您来了,当然要过来点卯。” 范旭悄然点头,心里狐疑不已,不知这狗东西又要耍什么花招。 不用想,这些人肯定是这狗东西叫来的。 若不然,就算诸多里长知道他这个知县上任也未必会来。 至于里长、甲首在衙门当差,则与县官不得轻易离开县衙有关。 县官不得轻易离开,有事怎么办? 一些个与百姓有关的事,就需要这些里长、甲首去办。 当然,他也可以差遣衙役去办事,但问题在于衙役随意出入乡里与这些里长等又有不同,极容易出现欺压奴役百姓的事情,所以一些事情,如传唤百姓等,就要这些里长等人去办。 按下心思,范旭开始处理六房送来的诸多文书。 不多时,有巡风的、洒扫的、管理牢狱的、库房的先后来汇报情况。 嗯? 范旭微微皱眉。 这狗东西……几个意思啊? 前两日可是没有这么多人如此正儿八经的汇报工作。 “呵呵,范大人,您是知县,这些人,统归您管的!”李苟笑了笑。 “哦……” 范旭应了一声,大概明白过来。 这狗东西是让他感受……身为县太爷本应有的职权。 这,此是真正县太爷应有的样子。 比较下来,前两日他这个知县就是个空架子。 忙络了大概一个时辰,早堂结束,下班休息。 这时,李苟凑了过来:“范兄,我刚去了趟承发房,接了份诉状,范兄,您看看。” 范旭侧目。 又来案子了吗? 他接过那份诉状看了看,哼笑出来。 状子是那赵员外写的,说的是那张刘氏毫无根据,凭空污蔑,还请他这个县官做主,惩戒那张刘氏。 “范兄,您怎么看?”李苟笑问道。 “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互相扯皮罢了,不用理会吧?”范旭反问。 “不对!” “哦?” “是这样的。” 李苟缓缓道:“递这状子的时候,赵员外托我给您带个话,县衙欠的钱,您什么时候能给个说法。” 范旭:“……” 狗东西,太不要脸,竟然以县衙欠债要挟。 他顿了顿道:“难不成还要惩罚那张刘氏?杖罚?” 李苟嘿嘿一笑:“可以教那赵员外谅解张刘氏嘛。” 范旭:“……” 言外之意便是衙门这边先审案,出个处罚结果,如杖罚。 打板子这种事,门道极多,如若真往死里打,十几板子下去可将人活活打死。 若行刑之人手法轻一些,只会看起来用力,实则对受罚者没有太大的伤害,抗四五十板子也无碍,无外乎一些时日无法躺着睡觉罢了。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件几乎微不足道的小事,极可能要了张刘氏的命。 届时,只要县衙这边出了判决的结果,那张刘氏要么去祈求赵员外,至于祈求方式……一个穷苦的年轻小妇人还能用什么方式祈求呢? 而张刘氏若是不去祈求原谅,结果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恶心。 “范大人,这事你可要仔细想好了,别急做决定,我听赵员外说,若县衙这边继续拖欠,他可就准备涨利息了。”李苟似笑非笑。 “嗯,知道了。” 范旭有些厌烦的应了一嘴。 这份诉状,实际上也是在催逼他自己,逼着他做出选择。 正常审案,张刘氏无理,根据诸多律令,必定受罚。 而一旦张刘氏出现问题,他范旭的名声也就臭了。 联合乡绅,欺压百姓,这不是狗官是什么? 这,是在逼他在做一个好的父母官与一个狗官之间,做出选择啊。 “范兄,其实呢……这事也无需多想。” 李苟语气缓和几分道:“世道啊,不太平,谁也不知道咱大明朝廷能否熬过这一劫。” “朝廷都没了,咱们这小小的县官又算得了什么呢?” “做人呢,最主要的是开心嘛!” “何必跟自己、跟好日子过不去呢?” “哈哈,说多了,说多了,范兄自己考量,咱弄点东西吃去,晚一会一起出去看看?” 出去? 看看? 沉默半晌的范旭不解道:“看什么?” 李苟理所当然:“当然是张刘氏公婆被杀一事,还没验尸呢,咱一起去,我来核验案发现场,不出意外,今日便可查出真凶。” 范旭侧目:“可我身为是知县,不可以随意离开衙门啊。” 李苟大笑:“嗨,我的好范兄啊,你可太天真、太谨慎了,这点破事,谁管啊,你还当是朱重八的时候呢?况且,人命关天不是?” 范旭略微犹豫,点头应下:“成,那就一起去。” 正文 第35章 查案 狗东西李苟随意提及明太祖朱元璋的大名,是相当犯忌讳的。 这事一旦认真起来,足够掉脑袋了。 可李苟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不怕。 一如昨日李苟承认根本没去张刘氏家里查案,反而去了花楼喝酒回来对他直言不讳一样,胆子相当大! 毫无忌惮! 但有一句话这狗东西说的倒是在理。 他范旭,太过谨慎了。 谨慎到李苟随口提及知县不得轻易出县衙,他便没有出去过。 因为在这文安县,他半点根基没有,又是刚刚到任,一些事情还不熟悉,只能小心着。 “走走走,吃点东西去,饿了。” 李苟拉着范旭来到偏房,开始吃喝起来。 这时代本没有三顿饭的。 莫说三顿,便是两顿饭,许多平民百姓都要省着吃,吃半饱、甚至是三分之一饱,因为缺少粮食,要省着吃。 吃着县衙厨子做的午饭,喝着李苟的酒,范旭久久无言。 赵员外以利相逼,教他判罚张刘氏。 张刘氏公婆被杀,看李苟的意思,又有意教张刘氏背黑锅。 双管齐下。 是要那张刘氏的命,要她屈从,更是在逼他范旭走向罪恶的深渊。 “范兄,你怎么如此深沉啊?”李苟大咧咧道。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范旭想骂娘。 你们都这么欺压老子了,老子能不深沉吗?能不生气吗? “哎呀!” 李苟放下酒杯:“这样吧,范兄,我给你透个底,你虽是有五千两银子,可银子这玩意,谁嫌多啊?且李员外也说了,事成之后,衙门欠的钱与粮,都不要了。” 嗯? 范旭讶异,不禁睁大眼睛。 这他宁的……是最后的通牒了吗? 两棒子敲下来,再给你一定的好处,都已然这样了,你还不“投诚”? 那可就危险了。 他很清楚,这狗东西认真了。 在这文安县,乡绅与衙门的人联合起来,沆瀣一气,想方设法搞百姓的银子,你范旭若想做个好官?还想为民做主? 那你便是大家伙的敌人! 于是乎,范旭毫不犹豫的妥协了。 “李兄仗义!” 他抱拳道:“都说我有五千两银子,可那银子,至今还没到呢,没到手里的,那便不是自己的,我现在穷得很呐!” 李苟哈哈大笑,冲着旁边的侍女一挥手,那侍女立刻向外走去。 不多时,侍女捧着一个盘子回来,盘中,数锭银子摆放整齐。 “一百两,范兄且拿着花,自家兄弟,可千万不要见外啊!”李苟义气当头。 “多谢李哥!” 范旭毫不客气的收了银子,跟着一脸愤然:“那张刘氏目中无人,血口喷人,肆意污蔑赵员外,辱人清白,理当严惩!” 李苟当即竖起大拇指:“范大人英明神武,卓略非凡,佩服佩服!” 范旭抱拳:“李老哥坚持为百姓做主,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佩服,佩服!” 声声马屁中,二人皆是喝的晃晃荡荡,过了午时,两顶轿子自县衙出发了。 范旭醉意熏熏般道:“李兄,咱们这等官职,有资格坐轿子吗?” 李苟一身冷笑:“当然没有,只是这些为咱们抬轿子的轿夫啊,他们吃不上饭,咱们身为县官,看不过去啊,便也只好给他们一份生计了。” 范旭:“省得了,李兄果然爱民如子,呸……佩服!” 他的嘴一时有些歪了。 张刘氏所在的庄子距离县城约十里路,叫做张家庄,两位县官大人乘坐八抬大轿先后赶至,惊动了庄子内的所有人。 跟着,在里长的带领下,范旭二人来到了张刘氏的家。 是一栋很破的草房,院子内血迹斑斑,两名老人倒在地上,早已气绝。 李苟下了轿子,摇摇晃晃走到那老妇人跟前,伸手探了探,一脸的悲痛。 “没气了,哎……可惜啊!可悲啊!” 李苟叹息,旋即望向后侧被诸多衙役拦在外面的张家庄百姓:“诸位父老乡亲,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新到任的知县,范九阳,范大人!” 后侧,诸多百姓忙是噗通通跪地。 范旭自知百姓见了县官是要下跪的,忙开口:“大家快快请起,日后见了本官,无需行此大礼!” 旁边的李苟笑了:“大家伙都看见了,范大人平易近人,爱民如子,此一番,他是新官,于查案知之甚少,所以,特命本官彻查此案,大家伙放心,本官,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转而看向随行的仵作:“验尸!” 仵作行动起来,围绕着两位受害者前前后后。 过儿半晌后,仵作走到李苟跟前:“大人,您来看!” 李苟跟了过去。 仵作指着那老妇人的伤口:“此处,乃是刀伤,应是菜刀等锐器,但……您再看。” 说着,他手指向那老妇人的嘴巴:“此人嘴唇发黑,口吐白沫,显然是中了毒!” 言语间取出银针,凑在老妇人的嘴巴点了点,很快,银针变黑。 有毒! “竟是中毒而死?”李苟一脸大惊的样子。 “对!” 仵作十分肯定道:“两位老人家,先是中了砒霜剧毒,挣扎之间,歹人以菜刀相击,故此而亡,其亡,在于毒也!” 李苟愤然不已的样子:“好胆,好狠的心!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谋害两位慈眉善目的公婆呢?啊?” 似是喝了酒,声音相当的粗放。 一侧,张刘氏脸色苍白,已瘫坐在地上。 她神色怔怔,机械似的望向范旭,定定看了看,又低下头。 也是此间,后侧的诸多张家庄百姓也沉默下去,脸色黯然。 “诸位乡亲父老,大家伙放心,此事,本官将彻查到底,绝不姑息那歹毒的罪犯!不日,本官将立刻开堂审问,诸位也可前去观看!”李苟义愤填膺。 四周,一片既然。 李苟则走到范旭跟前,鞠躬见礼道:“启禀大人,验尸完毕,接下来,下官将根据现场诸多证据推理,且言行审问任何可疑之人,还百姓一个公道。” 范旭淡淡的点头:“很好,对于凶犯,不必手软,可言行审问,还百姓一个公道。” 调查完毕,自是要打道回府的。 两位县官上了轿子,在近百名衙役的护送下,即将远去。 此间,后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狗官,你们……不得好死!” 两顶轿子骤然停顿下来。 李苟愤然不已,见旁边范旭已然下了轿子,这才作罢。 范旭走到张刘氏跟前,一脸的威严:“张刘氏,辱骂朝廷命官,按律当打你几十大板,然,念你初犯,且饶你一马,日后小心着些!” 张刘氏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范旭,泛起一抹癫狂的笑。 她低吼般道:“狗官,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着,冲着旁边的木柱冲了过去。 范旭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扯住:“放肆,袭击本官,找死吗?再者,两位老者尚未下葬,你这是不孝!” 唰! 一瞬间,张刘氏平静下来,脸色呆呆,如行尸走肉。 范旭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他毫不怀疑,在这等境况下,张刘氏冲动之下一死了之。 万幸,他以孝道之名,总算是将其镇住。 有明一朝,以孝治国。 两位老人家尚未下葬,这个时候张刘氏自杀,那便是大不孝。 尤其是在这时代,名节比性命更加重要,所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张刘氏守寡两三年,一直用心照顾两位公婆,本是极其孝顺的。 死之前突然被人扣上了不孝的帽子,便是死,也终是死不瞑目。 “活下去,我还你公道!”范旭低声说道。 闻言,张刘氏错愕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范旭。 “身不由己,相信我!”范旭坚定道,声音自是极低的。 张刘氏猛然吸了口气,略微犹豫,而后突然扯开上衣:“狗官,光天化日之下,你拉着我……你要轻薄我啊,好,来啊,我死也不怕,就从了你的愿!” 范旭:“……” 他一个激灵,没想到张刘氏突然如此,却也逐渐会意过来。 这张刘氏,听懂了! 听懂便好! “放屁!” 范旭相当的粗鲁:“本官堂堂正正,乃是为你公婆之冤案而来,你空口白牙,竟如此羞辱本官,简直放屁!” 说着,拂袖而去! 回去县衙的路上,李苟突然笑了:“范兄,没想到啊,你竟也是性情中人,不若去醉春楼喝点?” 范旭忙是摆手:“她不能死,她死了,谁来背这个黑锅?我不得不拦着他!” 李苟不住点头:“是是是,范兄高义,那么……当真不去醉春楼?我跟你讲啊,那醉春楼的姑娘虽是摸不得,却别有一番风味,如若银子使到位了……” 范旭听了想骂娘。 狗东西,可别说了! 这不是鼓动人干坏事吗? “我不好此道,只爱银子,李兄弟莫讲了。”范旭忙是打断。 也是这时,张刘氏的小院中。 随着两位县官的离开,一些个乡邻走入院落,想要说什么,安慰张刘氏两句,却是被张刘氏抬手阻拦。 “都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张刘氏出声道。 众人相视一眼,逐渐离开。 不多时,小院安静下来。 张刘氏呆呆的望着远处,不知觉间,已是泪流满面,她努力控制着,低声抽泣,可看着两个倒在院落中的公婆,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爹,娘,儿媳……不孝!” “儿媳心已死,未必能给您二老一个公道,最多……只能将您二老下葬。” “只可惜此案未了,即便儿媳偷偷下葬,那些人为了查案也会掘坟,儿媳……不得已!” “儿媳……不孝啊!” 哭声凄凉。 不知何时,天上已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将一片天地都遮盖。 风雨欲来,天色暗黑。 张刘氏呆滞的抬起头,看着天空,看着远方。 她不知是否应该相信那位新来的知县,但她别无选择。 她所求的也不多啊! 只求,在这片黑暗中,看到一抹光。 正文 第36章 升堂 夜已深,一场大雨淋透了整个文安县。 所谓好雨知时节,料想,今年的文安县的收成应该不错。 不过范旭却是有些担忧。 近几年,天下大旱,蝗虫满天,更别提那种令人心悸的传染病了。 而相比于这些更远的忧愁,他更担心当下的处境。 老爹已经出去一整日了,到得此时,尚未归来,是否安全都不好说,更别提是否能联系到锦衣卫了。 “千万不要有事啊!”范旭叹息。 锦衣卫是此番他翻盘的根源所在。 若没有锦衣卫参与进来,那么,他先前的诸多计划,都可能落空。 莫说其他,最起码在安全方面都未必有保证。 李苟那狗东西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若他这边直接反水,谁又能保证那狗东西不下杀手? 所以他很担心。 就算联系不到锦衣卫,老爹能安全归来也好啊。 一直等到深夜,旁边的墙垛忽然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跟着,范旭便见自家老爹翻墙进来,又等了片刻,一道身穿飞鱼服的身影也翻墙而入。 “马兄!”范旭眼睛一亮。 “嘘!” 骆养性做出噤声的手势,引着范旭进入房间内。 关门后,骆养性低声道:“范兄,有些事耽搁了,我得到消息后,急忙赶来,奈何成本早已关闭,不得已,只得拖一拖。” 范旭定了定。 好家伙,竟是翻越城墙进来的? 要知道,这衙门的墙仅有一丈,会写跑酷功夫,翻越进来倒也不是问题。 可那城墙,足有三丈高啊,这也能翻越进来? “说说吧,范爷,到底是怎么回事?”骆养性开口。 “我很为难!” 范旭说道:“那知县李苟胁迫我下水,我不得已,也只得装腔作势。” “现在,有这么一次机会,我可以绝地翻身,却需要咱们锦衣卫这边的配合。” “如若锦衣卫不出面,马兄,咱与牛八老哥的大事怕是起不来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一脸凝重的样子。 骆养性侧目。 对于底层的一些事情,他甚至比那位爷还要清楚。 就如这文安县,一个新的知县上任,其威严,甚至不如那县城李苟以及诸多乡绅。 这也就导致了新的知县在施政方面,处处受难,很难施展抱负。 所以在得知消息后,他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说。”骆养性开口。 “保证我跟老爹的安全,我有预感,那县丞可能对我不利。” 范旭严肃道:“另外,李大老虎与我见过了,我答应留他一命,此事……可有困难?” 闻言,骆养性心底一惊。 区区一个小破文安县,竟然这么危险? 县丞李苟以及那李大老虎,竟都对这位爷有生命威胁? 他暗自惊心。 这事,莫说他觉得有些夸张,便是那位爷听了,怕也只会莞尔,觉得是玩笑。 可在当下,感受着这位爷担忧且认真的样子,骆养性心底一沉。 亏得这位爷没出问题,要不然,这些个狗东西都可以随便切瓜剁了,可能连他都未必能幸免。 “范爷,单凭您吩咐。”骆养性说道。 “如此就好……” 范旭顿了顿,试着道;“放过那李大老虎当真没事?” 骆养性笑了:“李大老虎早已被您诛杀,又会有什么事呢?” 范旭终于放心下来。 锦衣卫这边配合,李大老虎那边又能交代过去,那么,接下来的审案一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他笑了笑道:“马兄,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叫我范兄弟就好。” 骆养性却是摇头,苦笑道:“范爷,您是不知道啊,官大一级压死人,锦衣卫更是如此,上官便是爷!” 他暗自苦笑。 那位爷何止是比他“官大一级”啊,那是大过满朝文武的万岁爷啊! 范旭便也没继续纠结,低声道:“如此,就劳烦马兄了!” 骆养性忙摆手:“不碍事的,况且咱也在追查那李大老虎,无论他死与不死,总要有个交代。” 转来翌日。 经过一夜小雨的洗刷,空气格外的好。 范旭早早起来,主动换上官服。 不多时,县丞李苟赶来,二人走入大堂,开始简单商议起来。 这一日,诸多里长、甲首没来,偌大的大堂,看起来空落落的,甚至连一个文吏都没有。 “范兄,既然咱都是兄弟,也就不说外话了。” 李苟认真道:“关于张刘氏两公婆被害一案,已经没什么好追查的了,主要还是中毒而死,而张刘氏嫌疑甚大,今日应抓来审问,对此,你可有异议?” 范旭摇头:“自是没有。” 李苟点头:“如此便好,明日,看她是否愿意认罪……” 范旭直接打断:“她若是认罪了,又当怎样?” 这个问题很关键。 如若张刘氏不认罪,倒是可以将其关押之县衙的牢狱。 可如果认罪了呢? 当场判罪? 死罪? 李苟嘿嘿一笑:“是否认罪都无所谓,此案未结,那张家的公婆就不能下葬,只要抓住这一点,那张刘氏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范旭点头,心底却是疯狂骂娘。 狗东西,拿着人家对长辈的孝,威逼利诱? 只是,细想回来,他昨日似乎也是以此事劝说张刘氏的。 李苟继续道:“还有另外一个嫌疑人,是张家庄的一个老汉,一直爱慕张刘氏,所以,范兄,你可懂了?” 范旭点头:“懂!” 未曾认真调查,凶犯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 一个是张刘氏,一个是张家庄的张老汉。 若张刘氏决计一死,不顾自家公婆尸骨下葬,那么便只有一死了。 而若张刘氏选择屈从,凶犯便是那张家庄的张老汉。 无论怎样,张刘氏的命已然注定。 早堂过后,简单休息,午堂开始。 似是经过了一番“调查”,对于张刘氏公婆被害一案,县衙这边已掌控了一定的证据。 于是开始升堂、审案。 李苟坐在范旭的下侧,冲着外面已聚集而来的数百名百姓朗声道:“传张刘氏!” 正文 第37章 如此审案 不多时,张刘氏被两名衙役带到了县衙大堂,跪在了一块石头之上。 她叩拜下去:“民妇张刘氏,叩见范大人、李大人!” 李苟冷哼一声:“张刘氏,对于你家公婆被害一案,疑点重重,经本官调查,你嫌疑重大,现在,本官问你几句话。” 说着,顿了顿道:“案发当日,你在哪里?” 张刘氏脸色木然:“当时,民妇在自家田里耕地。” 李苟又问道:“那么,当时,距离你离开家,过去了多久?” 张刘氏机械一般回到:“民妇离开家,便去了田地耕地,在得知公婆遇害,仅过了半个时辰。” “好!” 李苟点头,旋即望向了旁边的仵作:“你来说说,人吃了砒霜之后,要多久才会毒发身亡?” 仵作垂着头:“回大人,最快仅需半个时辰。” 又是半个时辰!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在时间上,对得上了! 张刘氏微微抬起头,冷漠的瞥了李苟一眼,又望向范旭,最终,徐徐低了下头。 大堂栅栏外,诸多围观的百姓也都从期待的神色中沉寂下去。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读懂县丞李苟的意思。 这是要……栽赃陷害! 下一刻,不出所料的,李苟开口了。 “张刘氏,本官问你,你与你家公婆关系可好?”李苟问。 “尚好。” “哈哈……” 李苟冷笑:“倒是敢说啊,据本官所知,你的夫君病逝后,你一直守妇道、守孝道,为了自己的贞洁名操,不得不伺候张家公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早已厌烦了一对公婆,对吧?” “你!” “你在本心上,是不想伺候他们的!” “这,便是你的杀人动机!” “有了杀人动机,受害者死亡的时间,也与你离开家吻合!” “人证、物证确凿,你,便是那杀害你公婆的真凶!” “本官问你,你可还有话可说?” 一番话落下,大堂更加寂静了。 张刘氏伏跪在地上,忽的大笑出来:“我待自家公婆如何,我自己清楚,李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吧?您请继续吧!” 李苟当即瞪大眼:“放肆,污蔑公堂,拒不认罪吗?” 言语之间,已是有了动刑的意味。 范旭见状,啪的拍下惊堂木:“犯妇张刘氏,你疑点重重,本官劝你如实招来,若不然,小心大刑伺候!” 张刘氏抬起头,讥讽的笑着:“既然大人您也觉得民妇有罪,干脆判罪好了,何必多此一问呢?” 范旭:“……” 他一阵无语,也很无奈。 不得已,只得再度拍下惊堂木:“犯妇张刘氏,嫌疑重大,当押入大牢,言行审问,押下去!” 很快,两名衙役便将张刘氏带了下去。 “张刘氏嫌疑甚大,可在本官调查之中,却也有其他嫌疑之人。” 下侧,李苟开口:“来人呐,传张家庄张老汉。” 不多时,那所谓的张老汉被带上大堂。 是一名中年男子,跛脚,走路之时,一摆一晃,再看,一手七、一手八,歪着嘴,妥妥的癫痫症状。 待得那张老汉勉强跪下,李苟严声道:“张老汉,本官问你,你说那张刘氏爱慕与你,可有证据啊?” 哈? 主位上,宁远险些懵逼。 审案……还他宁可以这样? 方才还说人证物证俱全,直到此刻才将“人证”招来? 而且就这人证的外形而言……嗯……实在是一言难尽。 就是这样的人……被张刘氏爱慕着? 长见识了。 着实长见识了! 范旭想过许多李苟可能会用的审案手段,却不想,竟如此的简单直接。 管他宁的黑与白,说什么便是什么! “回……回……回大人!” 那张老汉下沉的嘴角流着哈喇子:“张刘氏,爱慕小人已久,不不不……不仅仅是她公婆,她夫君之死,也与她有莫大关系,实在是因为小人太过英俊……风流倜……倜傥……” 范旭:“……” 这这这……这也可以? 啊? 啊? 太他宁的不要脸了吧? 肆无忌惮啊! 你丫这样,你也好意思自称英俊潇洒? 脸呢?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这番台词,定是李苟提前写好,叫这张老汉背下来的。 杀人还不够,还要诛心? 教那张刘氏背上不孝、不贞,乃至于荡-妇的罪名? 太狠! “嗯……” 李苟沉吟一般:“你这般说,未免信口雌黄,具体如何,本官还要具体调查,好了,你且先回去吧,不得离开文安县,随时听审!” 闻言,那张老汉才笨笨磕磕的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跟着,李苟又审问了两个有嫌疑之人,言辞大抵相当,接提及张刘氏与张老汉的关系不正常。 足足审问了一个时辰,李苟似是有些口干舌燥,最终宣布退堂。 转身来到过堂,也就是县衙所谓的二堂,仅在大堂的后面,李苟猛的灌了一口酒,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范兄,你来说说,咱这案子,审的如何啊?”李苟道。 “这……不错,还不错!”范旭暗自无语。 “呵……” 李苟哼笑一声:“这便是知县的职权,说风便是风,说雨便是雨,黑白之间,任你评判!” 范旭当然明白这话有暗示的意味。 在这文安县,谁的职权最大呢? 表面上是他知县范九阳,实际则是县丞李苟。 言外之意是他若想在这里混下去,最好不要与他李苟作对。 “大局已定!” 李苟沉声道:“今日晚上,将会有一出好戏,如若范兄你想看的话,咱们一起去牢狱看看,他奶奶的,不得不承认,那小娘子,真漂亮!可惜今晚要动刑了!” 范旭侧目:“私自动刑,这不好吧?不若明日堂审再动刑?” 李苟定了那么一下,微微皱眉:“怎地,范兄,怜香惜玉了?” 范旭忙是摇头:“区区一个妇人罢了,李兄莫乱说。” 李苟顿时哈哈大笑:“成,那就依范兄所言。” 天色渐黑。 李苟换了一身便服,朝着县衙里的牢狱走去。 范旭也换了常服,跟在后面。 二人来到牢狱门口,早有一人等待,正是那赵员外。 “呀,范大人好!” 赵员外笑呵呵:“范大人忠君为民,值得钦佩,此案过后,咱的那点钱就不要了,权当赠送给咱县衙!” 范旭没有作声,跟在二人身后进入牢狱。 此一刻,张刘氏已被吊了起来,浑身上下带着点点血迹,显然是已经过了一番“拷问”。 范旭暗暗皱眉,仍旧没有作声。 跟着,李苟与赵员外毫无忌惮的走了进去。 李苟一脸戏谑:“怎样,张刘氏,你,服也不服?” 正文 第38章 下贱 牢狱之中。 张刘氏被吊了起来,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显然是刚遭受了一场刑罚。 整体来看,刑罚并不严重,只是简单的身体上的折磨。 县丞李苟一脸的戏谑:“张刘氏?你,服不服?” 张刘氏唇角干裂,缓缓睁开眼,忽的嘿嘿一笑:“不服呀,继续折磨我呀,哈哈哈!狗官,你们不得好死!” 李苟和赵员外相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谓烈女怕郎缠,这张刘氏越是刚烈,这才……越有意思。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哈哈,赵老哥!”李苟大笑。 “不错,不错,张刘氏,生而为贼,我们很抱歉啊!”赵员外也笑着。 笑声甚大,肆无忌惮,因为几名狱卒早已被挥退下去。 张刘氏眼冒凶光,死死的咬着牙,尤其是见这二人得意猖狂的样子,心间怒火腾腾:“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低声嘶吼,旋即抬起头,望向阴暗处:“还有你,狗官,你也不得好死!” 范旭:“……” 他一阵苦笑,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隐藏在阴暗处,仍旧是被张刘氏发现了,还被一顿骂。 索性,他也就不躲躲藏藏了,大大方方走出。 “张刘氏。” 范旭平静开口:“你这案子,或可能与你张家庄的张老汉有关,据张老汉所言,你一直爱慕于他,包括你丈夫的死,或也可能与此有关。” “什么?” 张刘氏豁然一惊,双眼瞪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范旭。 她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外之意,无外乎是她爱慕那张老汉,于是先杀了自家丈夫,跟着又害了公婆二人。 这……这是要给她扣上一个不忠不孝不节的罪名! “放屁,你们放屁!” 张刘氏大怒:“你们……你们这样,是要遭报应的!我辛辛苦苦守寡两三年,尽心尽力照顾自己公婆,却被你抹黑成这个样子,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她咬牙切齿,状若疯癫。 李苟和赵员外相视一眼,跟着又同时望向范旭。 “这……” 范旭犹豫了一下,大笑起来。 李苟和赵员外也都放肆大笑。 “不行了,笑死我了……” 李苟似是笑的岔气:“哈哈哈,这岁月啊……谁说当坏人的必须死?当坏人才过得舒坦啊,就如现在,张刘氏,你的贞洁,岂不就被我等拿捏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要仔细考虑一番?”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张刘氏不再狂怒,渐渐萎靡下去。 丈夫去世之后,她一直守妇道,尽心尽力照顾公婆,这是孝道。 她很清楚,一旦被扣上黑锅,她先前的诸多努力,比如守妇道、守孝道等等,都将烟消云散,消失殆尽。 她,将会成为一个人人厌弃的浪荡女子。 于是,摆在她眼前的大概有两条路。 其一,选择屈服顺从,名节上可得保全,如杀害丈夫、公婆的罪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结果……应该会成为一些人的闺中雀? 其二,继续这般刚烈下去,注定死路一条,且要被扣上诸多罪名。 “呵呵呵……” 张刘氏苦笑,看了看李苟和赵员外,跟着又望向范旭,咬牙切齿:“你这狗官,真的令人失望啊!” 牢狱之中静了静! “哈哈,哈哈哈……” 李苟和赵员外捧腹大笑,宛如听到天大笑话一般。 “张刘氏,你也太天真了吧?” 赵员外毫不遮掩的开口:“范大人也是人,也要活着好不好?说不好听些,我们就是一个沙丘里面的耗子,用文词怎么形容来着?” 他看向李苟。 李苟想了想:“应该是一丘之……之……之什么来着?” 说着,看向范旭。 范旭相对平静:“一丘之貉!” “对!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啊!哈哈哈!” 李苟毫不忌讳:“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可在百姓、朝廷眼中,我们又都是好人,没办法,谁会把‘坏人’两个人写在脸上呢?你会吗?” 他看向赵员外。 “我不会。”赵员外摇头,又看向范旭,“你会吗?” “我也不会啊!”范旭摊手。 三人相识,旋即大笑:“下贱!” 笑声传的久远。 范旭虽是笑着,心里却讥笑不已。 果然很下贱啊。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骂自己下贱! 待得安静几分,李苟忽的严肃起来:“张刘氏,你,只有这一晚的思考时间,明日,将会判刑,希望……你不会后悔!” 张刘氏龇牙咧嘴:“狗官……” 李苟、赵员外却浑不在意,甚至笑的越发开心。 跟着,三人转而离去。 张刘氏面带狰狞,死死的盯着走在后面的范旭,又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绝望。 到得此时,她看不出这位范大人是真的在演戏,还是假的。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晚些时候,文安县的一家酒楼内。 此一刻,酒楼已然关门,里面却有微弱灯光闪烁着。 一道人影辗转腾挪,自酒楼后门好进入,上了二楼。 正是范旭。 在经过多次尝试后,他也终于可以翻墙了,于是一路赶至。 此一刻,二楼,雅间,酒菜早已备好,里面仅有两个人,骆养性,李大老虎。 见了范旭,二人几乎同时起身。 李大老虎弯腰、抱拳,久久不起:“多谢范兄弟!” 范旭看了一眼,上前扶起李大老虎:“李老哥客气了,吃酒,吃酒!” 旋即,三人对饮。 一杯酒下肚,李大老虎感慨道:“范兄弟,先前,你我之间虽是有旧怨,可你终极算是救了我一命,之前的债,一笔勾销。” 范旭会意。 因为,这个局是他亲自攒的。 无论是官、是贼,先将往事放下,大家一起联手,解决眼下的问题。 “明日,判案之时,我会当堂反水,将那李苟一军!” 范旭直接道:“所以,马兄,李老哥,这里面需要你们两个多多配合。” 骆养性和李大老虎自是应下。 李大老虎低声道:“范兄,我看你跟那县丞李苟不大对付,要不要弄死他?我那兄弟得了病,甘愿一死,他临死之前可以反咬那李苟一嘴毛。” 咦? 范旭讶异。 竟……还有意外收获? 正文 第39章 本官为你伸冤 于范旭而言,是没指望利用张刘氏一案翻案一事弄走李苟的。 这狗东西在文安县根基深厚,与诸多乡绅关系好得很。 说不好听些,那狗东西就是文安县的土皇帝。 结果,在这无形之间,竟多了一份意外收获。 “怎么说?”范旭问。 “我那兄弟在霸州老家还有父母,他得了病,命不久矣,只求我们这些老哥活下来,日后照顾一下他那老父母,所以,完全可以反咬那李苟一口。”李大老虎说道。 嘶! 范旭侧目。 这这……这感情好啊! 县丞李苟眼馋张刘氏,特与贼人勾结,杀害张刘氏公婆,且欲给张刘氏扣上杀害公婆的帽子,这……合情合理,简直不要太完美! “可以,将那狗东西给弄了!” 范旭面目阴沉:“没了这狗东西阻碍,我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这也是他近来的诸多感触。 李苟,太碍眼了,必须想办法除掉。 留着这样一个人在县衙,他束手束脚,完全无法施展。 而一旦除掉李苟之后,他便可以将县衙大换血,全部换成自己人,届时,完全不怵赵员外在内的诸多乡绅。 大事商议完毕,骆养性淡淡道:“李老哥,你还是要多谢范兄弟的,若不然……锦衣卫这边将无穷无尽的追下去。” 李大老虎会意。 他先是与范旭做买卖,也有赌的成分。 却不想,赌对了,歪打正着! 因为在朝廷那边,剿贼大获成功,李大老虎已死,那么,他这个真的李大老虎就必须死。 结果呢? 因为范旭与锦衣卫这边能通得上关系,他这个真的李大老虎就不必死了,最多就是日后改头换面。 “范兄弟,话不多说!” 李大老虎抬起酒杯:“先前,老哥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而今你即将腾飞,老哥我只希望你……当一个好的父母官!” 说着,一饮而尽。 “好。” 范旭抱拳,陪了一杯。 诸多大事商议完毕,自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便起身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骆养性小口酌酒,平静道:“李老哥,你实在应该庆幸的,若非我家这位范爷,你早已尸骨无存了。” 嘶! 李大老虎豁然一惊。 范爷? 在锦衣卫中,位高权重之人,竟称那范九阳为范爷? “范爷,是我家爷十分器重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知些好歹,此事过后,你最好有多远跑多远,还有那二当家,你最好也顺道警告一下他,当初,是我刻意留他一命的。”骆养性说道。 李大老虎闻言,已是头皮发麻,战战兢兢。 锦衣卫这帮疯狗,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啊? 指挥佥事?指挥同知? “好了,回去吧,做好明天的事情!”骆养性交代了一嘴,起身离开了。 李大老虎定定许久,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呼,楼下,超过十余道脚步渐渐远去。 转来翌日。 审案继续。 张刘氏、张老汉、以及其他两位证人被带上大堂。 外面,是近千名的围观百姓,皆静默着。 “张刘氏,你,可知罪?” 堂前,李苟朗声道:“你爱慕张老汉,故,杀死你的丈夫,又因想保住名节,所以可以装作孝顺的样子,照顾那两公婆,对也不对?” 张刘氏用力咬着牙,死死的看着李苟,只是冷笑不已:“狗官,任你随便言语。” “放肆!” 李苟大喝:“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你不服是吧?好!” 说着,看向了那张老汉:“张老汉,本官问你,你可与张刘氏有奸情?” 那张老汉被吓的瑟瑟发抖一般:“大人,草民冤枉啊,是她,张刘氏,她爱慕草民,甚至……强行霸占了草民的躯体,草民……冤枉啊……” 一番话落下,听得外面众人一阵愤然,却是不敢出声。 这是公堂! 不得轻易咆哮! 张刘氏也缓缓扭头,看着四五十岁的张老汉,面带狰狞:“张老犊子,你……等着啊,我就算是死,做了鬼,也要刨你祖宗十八代祖坟!” 张老汉顿时瑟瑟发抖:“大人,您也看到了,草民不过是说了实话,她……她竟这般威吓草民,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堂前。 听闻这番言语的李苟愤愤然,不住的摇头:“张刘氏,不要太过分,强占张老汉也就罢了,而今罪行暴露,还敢威吓?谁给你的胆子?” 张刘氏瘫坐在地上,凄惨大笑。 她的余光盯着范旭,充满了讥讽! 是谁说身不由己,是谁说教她隐忍着? 到得当下,即将当众判罪,她张刘氏,注定死路一条了。 她不怕死,可看这境况,她注定要背负杀夫君弑公婆的罪名,更令人恶心的是还有不贞的浪荡罪民。 “狗官,你们……都不得好死的!” 张刘氏狠狠的咬着牙,已有鲜血流落出来。 李苟横眉怒目:“大胆张刘氏,岂敢放肆公堂?闭嘴!” 说着,他将诸多已然成型的文件、口供等递送范旭跟前,朗声道:“范大人,一切证据确凿,张刘氏因爱慕张老汉,杀害其公婆,罪不容恕,请大人发落定罪!” 范旭没有作声,反而是翻开了诸多卷宗。 这上面,将张刘氏如何杀害公婆,如何与张老汉苟且等事宜,描述的一清二楚,宛如真的一般。 跟着,他又看了一下口供,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比真的还真。 一切证据充足,准备万全,似乎已……辨无可辨。 只是…… “只是,这上面的诸多事宜,还有不足令人信服的地方啊!”范旭感叹一般道。 嗯? 李苟闻言,暗自一惊。 当下,正是断案的关键时刻,且还当着万千百姓的面。 这小子……几个意思啊? 那不成,要翻案? “启禀大人,证据充足,无须再审,请您断案。”李苟催促了一嘴。 “证据充足啊……” 范旭喃喃着,徐徐起身,望向张刘氏:“你来说说,证据可否充足?” 唰! 张刘氏的眼眶瞬间红了,看着范旭,有些不可思议。 她本以为这位新任的知县大人与其他知县没什么区别,甚至,连她自己都放弃了希望,认命了! 可看这位知县大人的意思……似乎有意替她翻案! 那一刹,她眼中泪水滚落,哭成泪人一般。 “启禀……启禀大人!” 张刘氏定定的看着范旭,甚至忘记尊卑,甚至有些无礼:“民妇……冤枉!” 后侧,诸多围观的千余百姓已是一阵轰动,皆瞪大眼,哗然异常。 “啪!” 大堂上,惊堂木拍下。 范旭长身而立:“你既有冤,如实招来,本官,为你伸冤!” 正文 第40章 翻案 本官为你伸冤! 简单几个字说出来,当场气氛直接变了。 后侧,诸多百姓皆讶然,满是不可思议。 到得此时,那张刘氏的案子基本断定,可是,就在这关键时刻,那位知县说了什么? 本官问你伸冤! 这这这……这……难道要当庭翻供? 唰! 诸多百姓皆是倒抽凉气,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 堂上,范旭面色凛然:“张刘氏,你……有何冤情,从实说来!” “禀大人!” 张刘氏伏跪在地上,身躯不住颤抖着:“民妇……未曾杀害自家公婆,诸多证据也都不足,万请大人重新断案!” 言语间,已是泣不成声。 没人能想到,包括张刘氏自己也觉得此案已然定性。 可就在最关键的时刻,那位知县大人开口了。 竟是有意要帮她翻案! 关键时刻,她来不及多想,忙道:“大人,民妇家公婆是否是因中毒而死,一验便知,请您明鉴!” 堂上,范旭沉默着,低着头,看着审案的诸多文书。 具体如何,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所谓的张刘氏杀害自家公婆,无非是李苟冤枉的。 而在诸多文书上,他也看到了一些端倪。 如张刘氏公婆先是中毒,而后惨遭毒手,这诸多文书上面,直接判定是中毒而死。 这事,本就只得推敲。 因为受害者如若先死于刀伤,后续再灌毒药,毒药便很难到达胃部,多是停留在喉咙处。 于是他看向了李苟:“李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张刘氏杀害自家公婆,具体证据呢?” “这……” 李苟直接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范旭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反水了! 这人……傻叉吗? 此一刻打破他的论断,这……这……简直就是不死不休啊! 先前,他将诸多证据都准备万全,甚至包括昨晚那般戏谑张刘氏,一切的因由都是基于他们有足够的证据污蔑张刘氏。 结果呢? 这混账东西,竟是在公堂之上,在千万人的瞩目下,找他要直接证据? 哪里他宁的有直接证据啊! “大人……” 李苟喉咙涌动,尴尬道:“张刘氏已然伏法认罪,此案证据确凿,已无须再审……” 范旭眉毛一挑:“可本官觉得此案疑点众多,可不能马虎啊,你说呢,县丞大人!” 李苟:“……” 他气的想骂娘。 真真是傻了! 如若不是在公堂之上,他有一万种方法辩驳,可偏偏,在这公堂上,诸多百姓瞩目,如若没有一个合理说法,这一关,他怕是难以度过了。 “大人……您是新来的知县,对诸多审问程序不大清楚。” 李苟额头冷汗涔涔留下:“此案已然审完,证据充足,就是张刘氏用砒霜杀害自家公婆,且后续补了数刀,此案,无需再审……” 范旭哼的笑了:“若本官偏要审呢?” 李苟:“……” 他暗暗握拳,低声道:“范九阳,你要做什么?找死吗?你信不信……你未必弄得死我,但我绝对可以提前弄死你!” 范旭摊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低声说了一嘴,范旭抬起头:“此案疑点重重,当彻查再审!本官这便带人重新验尸,退堂!” 简单的一句话,外面的众人听了,皆是振奋异常。 若这案子按照方才的罪名定性判了,谁也没有办法,包括张刘氏自己,唯有死路一条。 因为这是县衙断的案,“有理有据”! 但,这位刚上任的县太爷几乎就一句话,直接是将此案打回,重新取证! 这……这岂不是就在为诸多百姓发声?为万民发声? “退堂!” 范旭高声说着,跟着带领数十名衙役、仵作等人,向外走去。 一直走县衙门口,他笑呵呵的看向跟在一侧的李苟:“县丞大人,本官可否离开县衙取证啊?” 李苟低着头,犹豫了半晌:“自然可以……” “当然可以!” 范旭冷笑:“依据大明律,县官不可以随意离开衙门,除了勘察桥梁、人命等大事。” 县官是否可以离开县衙? 当然可以! 比如出了人命等,完全可以出去县衙验尸等等。 “你……你……你……你都知道?” 李苟有些惊骇的看着范旭。 也就是说,自一开始,这人……什么都知道,却是一直隐忍着,包括张刘氏公婆被害,本应出去查探验尸,却也隐忍着? “我知道什么呀?” 范旭嘿嘿一笑,旋即带着包括张刘氏在内的众人,想着远方走去,直奔张家庄。 后侧,越来越多的百姓跟来,直至张家庄。 “验尸!”范旭下令。 在数万人的瞩目下,仵作立刻行动起来,将一根银针插入两位受害者的胸部,结果……银针没有变色。 这也就意味着,两位受害者,心口处没有毒。 继续检查,直至银针插入两位受害者的喉咙处,才逐渐变色。 其死,非是中毒而亡! “呵……” 范旭一阵冷笑:“是谁说张刘氏先用砒霜毒害两位老人家,后续又补刀的?啊?李苟,你来说说看?” 跟在一侧的李苟脸色早已变为猪肝一般,咬牙切齿。 这本是他判定张刘氏杀害公婆的重要依据。 先用砒霜毒死人,后续补刀。 可经过此番验尸,两名受害者心肺处没有毒,便证实砒霜是受害者死后灌下去的,与其本身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 李苟一阵气急,压低嗓音道:“小子,你找死吗?” 范旭轻轻一笑:“是啊,我找死,你……你来弄死我啊!” 言语间,已是一阵凛然。 “来人,给我查!”范旭高声道。 很快,仵作与诸多衙役联合起来,开始彻查现场。 各种凶器被查了一遍,最终,在一柄斧头上,发现了罪犯的指纹。 日常百姓家里,一枚不属于张刘氏、不属于其公婆的陌生指纹,足以证明此案与第三人有关! 也就是说,张刘氏公婆遇害,与张刘氏本人无关。 “所以,县丞李苟大人,你觉着,此案,与张刘氏有关吗?”范旭面目阴阴冷的问。 正文 第41章 重审 “这……这……” 李苟一阵语塞,摇头道:“范大人,我明白了,此案,绝对与张刘氏没有任何关系!” 先前口口声声即将定罪的犯人,此一刻,彻底洗脱嫌疑。 范旭斜瞥一眼,没有多说。 到得此时此刻,他已掌握足够的主动权,也无需过多责怪李苟。 因为,在他眼中,这人,已是一个死人! “去查脚印!” 范旭开口道:“四周陌生脚印,一路追查过去,凡有异样,立刻来报!” 很快,数十名衙役行动起来,追着地面上模糊不清的脚印追查起来。 追查贼人是否困难? 当然的难的! 尤其是昨晚还下了大雨,许多脚印痕迹早已被冲刷干净。 只是,因为一切都安排好,地面上的脚印异常的清晰,最终,诸多衙役追赶了数里路,最终来到一处房子跟前。 “不要过来!” 房子中,出现一道声音,十分的紧张局促:“但凡任何人进屋,她必须死!” 言语之间,屋子中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是那屋子中的犯人,挟持了人质。 得知消息的范旭,带领着数万人快速赶至,大抵看了看,朗声道:“里面的仁兄,我劝你善良,尽快放了人质!” “善良你大爷!” 里面,传来咒骂声。 范旭看了看,干脆打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手持着短刀,抵在一名女子的脖子上。 而后,范旭笑了。 “这位兄弟,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要为自己的父母考虑考虑,是吧?” “你死了,你的父母将毫无所依!” “甚至,可能因为此案,你的父母,将会被连累其中!” “放下刀吧,不要连累你的父母!” 范旭缓缓说道。 那持刀男子看了看,面带狰狞:“狗官,我不信你,老子横竖一死,能多带走一个是一个!” 范旭则是一脸平静:“你,你是谁?” 那男子横着脸:“老子李四!” 范旭冷声道:“李四,很好,老子知道你的姓名的,可以随意查出你的父母,你,想连累他们吗?本官劝你,放下屠刀,伏法认罪!” 那叫李四的犯人冷笑:“老子终究一死,不是吗?不要拿老子父母威胁老子,再者,就算老子信了你,老子父母就有保证了吗?老子不信,不信你们这些狗官!” “好!” 范旭缓缓点头,倒退数步,冲着外面高声开口:“诸位乡亲父老,你们告诉他,本官,可信否?” 外面,诸多围观的百信先是错愕,跟着立刻坚定起来:“可信!” 掷地有声,声传数里。 “他宁的,范大人若不可信,又岂会帮张刘氏翻案?” “就是,里面的贼人你听着,在你面前的,是咱们文安县历来,最好的一任知县!” “范大人不会错,范大人,可信!” “贼人,范大人仁慈,劝你善良,你快些投降!” 诸多百姓先后言语。 跟在一侧的李苟脸色苍白,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唯一的感触便是……完了! 有这些乡民的支持,这范九阳,大势已成! 破旧房子之中,范旭摊手:“所以,你还要顽抗到底吗?” 那叫李四的贼人犹豫了一下:“你能保证善待我父母?不,你能保证此事不牵连我父母吗?” 范旭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的诸多罪行,与你父母无关!” 那李四犹豫了一下,深深点头:“好,老子相信你这狗官!” 说着,将压在手臂下面的年轻女子放开,又丢下刀子:“狗官,老子,信你!” 人质走开,诸多衙役自是瞬间将犯罪嫌疑人制服、扣押。 晚些时候,县衙。 没有任何耽搁,抓捕罪犯之后,直接审案。 外侧,是数万名百姓聚集,皆振奋鼓舞。 大堂内。 一番简单的审问之后,李四将所有的犯罪经过都交代了。 如杀害张刘氏公婆,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没办法,只能强抢一番,后来,又担心此事暴露,干脆杀人灭口。 案情,清澈见底,有依有据。 范旭也不客气:“犯人李四,杀害张刘氏公婆,罪无可恕……” 正说着,那李四忽然打断。 他定定的看着范旭,缓缓起身:“范大人,想来,您也应该知道,我是李大老虎的手下,李大老虎被杀了,我等逃亡至此,您可知道我等为何安然无恙呢?” 范旭侧目:“为何?” 那李四嘿嘿一笑:“因为,我们在县衙里面有人,您想知道内贼是谁吗?反正咱也要死了,就告诉你,是……县丞……” “放屁!” 李苟吓坏了,直接打断:“你放屁,你要污蔑老子吗?你这狗东西,你找死!” 啪! 惊堂木的声音响起。 范旭沉声道:“李四,你且说来,内贼是谁?” 那李四直接开口:“是县丞李苟,是他!如果没有他,我们也不敢来文安县,一切,都是他再照顾我们!” 哗! 此言一出,整场炸膛。 文安县的县丞,竟然与贼人有牵连? 要知道,霸州附近的贼人可是闻名朝堂了,以至于朝廷都触动了数千兵马。 结果……文安县的县丞,竟然与贼人有牵连? “放屁!你放屁!”李苟大怒,脸色苍白,一阵茫然。 傻了! 他缓缓扭头看向范旭,怒气腾腾。 只是,还不等他发作,范旭便拍下惊堂木:“好啊,本官,总算是长见识了,堂堂县丞,竟然与贼人余孽有牵连?找死吗?” 言语间,他豁然起身:“来人,将李苟给本官抓起来!” 躺下,诸多衙役愣了愣,一时间没敢动。 这可是县丞啊,仅次于知县的存在,是朝廷的官员。 这……说抓就抓? “抓!” “抓!” “抓!” 忽然,外面,诸多围观百姓几乎同时开口,掷地有声。 范旭哼笑一声,看着诸多衙役:“怎地?还不敢抓?你们是朝廷的衙役,还是贼人的衙役?你们,也与贼人有关吗?” 这一个帽子扣上,诸多衙役哪里还敢多想,忙是行动起来,去抓李苟。 “放开,放开!” 李苟大吼:“你们要做什么,造反吗……” “造反?” 就在此间,外侧响起一道声音:“却不知谁想造反啊,呵,联合贼人,保护贼人,意欲何为?” 正文 第42章 青天大老爷 “造反吗?” 一道声音响起。 跟着,外侧诸多围观的百姓分开,一行人马走入大堂。 骆养性抬头,朗声道:“本官,乃是锦衣卫千户,奉命彻查贼人李大老虎一案,今发现文安县县丞,与贼人勾结,罪不容恕,来人,拿下!” 唰唰唰! 数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将李苟止住。 “你们做什么?本官是县丞!” 李苟大吼,着实被吓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区区屁大的小事,竟引起了锦衣卫的关注? 更为重要的是……他是冤枉的啊! 与贼人勾结? 莫说与贼人勾结了,他连贼人是谁都不知道啊! “这位大人,您听我解释……” 李苟忙是开口:“我真的与贼人互不相识啊,我……” 骆养性相当霸道的打断:“你怎样?若非你庇护贼人,他们安敢逃到文安县?况且,贼人李四已然交代了,是你一直在护佑他们,安敢狡辩?” “这……” 李苟直接傻眼了,正要说什么,却是被两名锦衣卫直接拿下,押了下去。 骆养性则是冲着范旭抱拳:“范大人,打扰了!” 范旭也起身抱拳:“有劳诸位兄弟……” 而后,骆养性等人押着李苟离开了。 来匆匆,去匆匆。 县衙大堂之上却是少了一位县丞。 范旭悄然松了口气。 万幸,一切都在预期之内,成功搞走了李苟,在这一县之内,他算是真真正正的掌控了大权。 至于那狗东西……一旦进入锦衣卫的诏狱,想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按下心思,范旭抬起头来。 “李四,你杀害张刘氏之公婆,而今证据确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范旭说道。 “草民无话可说,草民……认罪!”堂下的李四也很直接。 “好!” 范旭拍下惊堂木,朗声道:“此案已查明,张刘氏之公婆被害一案,系李四之手,与张刘氏无任何干系,现无罪释放,至于李四,本官将禀明朝廷,择日问斩!” 大明的各地方是没有擅自杀人权利的,诸多罪犯的犯案证据,都要上奏朝廷,得朝廷批准后方可问斩。 审判完毕,范旭站了起来:“退堂!” 堂下,张刘氏已是泣不成声。 这一幕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原本,被扣上诸多帽子,她几乎是必死无疑,可因为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当场反对那位县丞,重新查案,她才得以洗脱罪名,获得清白! 毫不客气的说,她这一命,是这位知县大人救下的! 张刘氏心绪复杂,深深扣头:“民妇……民妇……万谢青天大老爷!” 范旭轻轻一笑,走上前去,正准备扶起张刘氏,却见外侧越来越多人跪了下去。 “噗通!” “噗通通!” 一道道声音并不大,却宛如擂鼓一般。 再抬头看去,堂外的近万名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跪了下去。 范旭一时有点懵,诸多护卫在旁边的衙役也都瞪大眼。 这……这是……做什么? “万谢……青天大老爷!” 几乎同一时间,诸多百姓同时开口,声震九天! 范旭呆呆的站在原地,头皮发麻,乃至于神魂都有些战栗。 人,太多了。 近万人,同时跪在地上,来……感谢他这位知县。 而他,做了什么? 不过是简单的查明了一起凶杀案而已! “万谢青天大老爷!” 大堂外,万余百姓同时出声,震的整个大堂都嗡嗡作响。 范旭用力的抿着嘴,又笑了笑,将张刘氏扶了起来,朗声开口:“大家伙不必如此,快快起来吧,本官……受不起大家伙的大礼!” “受得起!”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 “就是,谁说范大人受不起的?老子弄死他!” “范大人,老头子我活了六十多岁了,第一次见您这等去官。” “范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人群中,一声声,一阵阵。 范旭抿着嘴,不知觉间,笑了出来。 这样……就挺好! 虽说在此事上,他有着一定的私心,包括想方设法搞走县丞李苟,可说到底,他这么做,终究是要还原一个真相,给受害者,也就是张刘氏一个交代,给大家伙,一个公平,一个公理。 “好了,大家伙快起来吧,本官受不起的,快起来,退堂,退堂……” 范旭囫囵的说了一嘴,旋即快步向后堂走去。 后侧,诸多百姓抬起头,看着那道甚至有些慌乱的背影,一个个皆是咧嘴笑了出来,轻松且从容。 那哪里是一道背影啊,分明就是一道光! “大人……”在范旭即将消失的前一刹那,张刘氏突然开口。 “哈?” 范旭站定,转过身,愣了愣:“怎地?有事?” 张刘氏忽然踏前几步,又重新跪下:“大人……民妇贫贱之躯,自知无法回报大人恩德,请您不弃,民妇愿侍候您之左右,以报大恩……” 哈? 范旭又愣了愣。 听着意思是……以身相许?也就是充当侍奉左右的丫鬟? “咳咳……那个……不必如此……” 他忽的严肃了几分:“张刘氏啊,你这事还没完呢,你可知道赵员外状告你凭空污蔑、栽赃陷害啊,此案……” “报!” 忽的,外面响起一道声音:“大人,此案已然查清,不告了,我家老爷不告了!” 范旭抬头看去。 说话之人是一名年轻男子,青衣小帽,小厮装扮,应该是那赵家的下人。 “你是赵家人?你家老爷赵员外,不告了?”范旭问。 “是是是,我家老爷说大人您英明神武,刚正不阿,此案既已查清,当了结,不再告了。”那小厮开口。 “哦……” 范旭点头,放心下来。 不再告状便好,若不然又要一顿扯皮。 “也好,那就这样,大家伙请回吧!” 范旭说了一嘴,快步离开了。 外面的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相互扶持,有序离开。 只是,与先前麻木不同的是,诸多百姓皆面带神色,言语声声,精神矍铄。 无他,因为文安县,出了一个包青天!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范青天! 青天大老爷! 正文 第43章 感恩 县衙。 范旭刚返回后堂,便撞见了李苟的老爹李员外。 此一刻的李员外暴怒异常:“狗东西,你……你不得好死,坑害我儿,你早晚要死!” 范旭:“……” 你儿子是锦衣卫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阵莫名,不冷不热道:“我什么时候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赵员外,你儿子已然犯事,你怕是没权利继续住在县衙了吧?” 赵员外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好好好,你等着,狗东西,老子叫你不得好死!” 说着,气呼呼的离开了。 范旭浑不在意的样子,回到后堂,自己弄了些小菜,喝了起来。 天色渐暗,一道人影翻墙而来,正是骆养性。 “哈哈,马兄,久等了!”范旭笑道。 “有些事,耽搁了,抱歉!”骆养性抱歉,坐了下去。 范旭微微侧目。 诸多事宜都在计划之中,唯有李苟的事情他不大放心,再加上这位马兄所谓的“有事”,他不禁认真几分。 “可有问题?”范旭问道。 “嗯……” 骆养性犹豫了一下:“那李苟……出了银子,两万两,不大好处置了……” 范旭:“……” 他瞪大眼,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骂人是好。 这……还可以这样? 那可是勾结造反的贼人啊,此等大罪,且不说诛九族什么的,好歹也要剥皮实草吧? 结果,用银子就给摆平了? “范爷,这事,你无需多想。” 骆养性平静道:“而今世道不大太平,您也是清楚的,谁都缺银子,包括咱家爷,银子也不多,某些事,也就不必去较真了……” 范旭:“……” 道理,他当然都懂,只是……心里不爽啊! 顿了顿,他低声道:“那总应该罢官吧?还教他继续当这文安县的县丞?” 骆养性摇头:“那倒不至于,肯定是要罢官的!” 范旭这才放心几分。 罢官就好! 若要那狗东西继续呆在文安县,他这个知县也就彻底被架空了,甚至有性命之忧。 先前,那狗东西就对他发出了“最后的通牒”,随时可能动手。 此一番若不能将其弄走,他仍旧有性命之忧。 而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兵荒马乱,偶尔死一两个知县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大老虎呢?”范旭有些担心的问。 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虽说“合作”了一回,却没人能把保证这狗东西不会继续报复。 “他去霸州了。” 骆养性道:“想来,日后也会在霸州稳定,不再闹事。” 范旭这才彻底放心。 没事了,最起码当下而言,安全方面没什么问题了。 安全方面无事,那便是最大的好事。 “范爷,我还有事,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了。”骆养性起身。 “好好,你忙!”范旭忙是点头。 待得骆养性离开,他才一口气将碗倒满酒,大口喝了起来。 酒的酒精度并不高,二三十度,就是如此,范旭仍旧是喝多了,一觉之后,已是第二天,最终还是被老爹吵醒的。 “儿啊,快醒醒,出事了。”范大冲摇晃着范旭。 “出事了?什么事?” 范旭立刻坐了起来,一脸的严肃:“爹,出什么事了?” 范大冲略微尴尬,犹豫后指了指外面:“那个女人……来了,看样子,嗯……反正你看着办就是了,你也应该清楚,你年岁不小了,咱家还没个后,得抓紧一些!” “唔……” 范旭一脸懵逼。 这……怎么就扯到后人的事儿上了? 他简单的洗漱一番,来到县衙门前,见到张刘氏后,才逐渐会意过来。 “大人,民妇已然安葬公婆,再无牵挂,请您务必收下,容民妇照顾您左右……”张刘氏恳切道。 “咳咳……” 范旭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似的道:“那个……本官不是那样的人……咳……本官的意思是你无需如此,快些会去吧,此事勿要再提。” 他略微心虚。 事实上,这张刘氏容貌并不差,也就才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能有这样一个侍候的丫鬟,那……简直不敢想。 虽说他是知县,一县的父母官,却是没有任何根基,莫说教人伺候了,身边甚至连个得利的住手都没有,光杆司令一个。 说不好听些,就是贱命一条,哪里需要人来伺候? “大人……” 张刘氏执意道:“您是民女的大恩人,若非您秉公断案,民女公婆将含冤九泉……您若不收留民女,民女便……便一直跪下去……” 范旭:“……” 他笑了笑,有些尴尬。 什么时候,一个县官秉公断案也成了值得感恩戴德的事情了呢? 他摇了摇头,道:“张刘氏,你且回去吧,无需感谢本官的,你再这样,本官就要生气了!” 说着,干脆转身离开。 回到大堂,又等了片刻,外面才传来动静。 张刘氏在外足足跪着等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离开了。 范旭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仿佛有一种大石落地的轻松感。 万幸啊,那张刘氏没有继续坚持,若再坚持下去,他还真不大好办。 “那么……也是时候考虑县衙的整顿问题了!” 范旭喃喃自语。 县衙,必须要整顿。 可以说,整个县衙上下,三班六房,几乎都是李苟的人,而今李苟被他给他搞下去了,这些人当然要换一换, 只有换成自己人,用着才放心啊! 若不然,天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睡着就被人给弄了。 乱世啊,要时时刻刻警戒着。 另外一边,京城,养心殿。 “两万两?” 闻言,崇祯皇帝大笑出来:“还真是有钱啊,哈哈,有点意思,那这事就算了吧……” 说着,他顿了顿,喃喃自语一般:“看吧,咱就说,咱那兄弟不简单,区区一个县丞而已,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下侧的骆养性不敢多言。 至于侍奉一侧的刘承恩,暗暗侧目,有些惊诧。 那位爷……竟是在无形之间,轻松的将一个知县李苟给弄了? 这诸多手腕……不简单啊! 正文 第44章 公主 凭借锦衣卫的权势,想要弄一个县丞,太容易不过了。 其关键点在于范旭整治李苟的手段,如与李大老虎合作,何等的惊险? 一个不小心,小命可就没了啊! 可偏偏,范旭敢做,且将火候拿捏的十分到位,综合来看,也恰到好处。 “咱这兄弟,不简单的啊!” 宝座上,崇祯皇帝喃喃着,忽然回想起当日范旭说过的“大明必亡”一论,又是一声叹息。 弄掉一个县丞倒是容易,可接下来的治理便是一大难事了。 想要将一方治理妥当,要的不仅仅是谋略,还要真心为百姓考虑,教他们吃饱饭。 “就是不知咱这二弟能否当一个合格的县官。” 崇祯皇帝言语着,展开案上的一封奏疏。 这上面提及南边又出现了一伙流民,正向京城而来,人数倒是不多,大概有个数百人。 而当下,这伙人即将抵达文安县。 “流民呐……” 崇祯皇帝望向了远方,神色明灭不定。 这天下若治理的好,哪里又会出现流民呢? 一切的根由,皆在于他这个皇帝。 流民的出现,如同那无声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陛下,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来了,您看……见也不见?”刘承恩开口。 “哦?” 崇祯皇帝诧异的抬起头,忽的哼笑出来:“咱倒是许久没有去后宫了,教他们进来吧,顺便准备一些吃的。” 很快,两道身影走入大殿。 其中一女子,温婉有礼,徐徐步入。 跟在一侧的,则是一名年轻女子,约十四五岁,明眸善睐,轻动灵巧,如那骄傲的白天鹅。 “无需多礼,过来坐。” 崇祯皇帝冲着二女摆手,跟着认真审视年轻女子:“有些日子不见了,咱这大闺女怎地好像突然长大了呢?该嫁人了啊,哈哈……” 年轻女子朱徽娖脸色一红:“父皇莫要取笑女儿……”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 旁边,周皇后看了看,带着些许疑惑道:“陛下可是有了中意人,要将徽娖许配给哪家的少爷?” 崇祯皇帝微微侧目,旋即认真看了看朱徽娖,轻轻点头。 “皇后,你不说,咱还真没多想,你这么一说……” 他顿了顿:“咱还真动心思了。” 闻言,朱徽娖睁大双眼,抬头看了看,发现崇祯皇帝正盯着她,脸色一阵羞红,忙低头下去。 周皇后讶异:“不知是那家才俊啊?” 崇祯皇帝想了想:“倒不是什么世家公子,怎么说呢,那个人……非常好,堪称绝世的人才,咱亲自与他聊过许多,印象极佳,嗯……咱再考虑考虑。” 周皇后眼睛一亮。 她很清楚,大明的公主是不得许配给勋贵世家的,大多情况下,只能自百姓中选取德行良好的,将公主下嫁。 也正因如此,对于自家女儿,她才格外的担心。 眼看着到了嫁人的年纪,如陛下选了个不好的驸马,这辈子也就毁了。 如世宗的时候,便有一公主嫁给了一个体弱多病的驸马,成婚没几日,便一命呜呼了,耽误了那公主一辈子。 所以,她希望陛下能为公主选一个良人。 闲聊许久,周皇后见崇祯皇帝要忙了,便主动带着朱徽娖离开。 就在此间,崇祯皇帝却突然开口:“大闺女,你怕吃苦吗?可能会很苦,很苦。” 朱徽娖愣了愣,有些不解,却摇头道:“父皇,女儿虽是锦衣玉食,却不怕苦……” “好!” 崇祯皇帝深深点头。 跟着,一个人思虑许久,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叫来骆养性:“有一个事,你亲自去做,务必保证公主安全。” 骆养性闻言,心底猛然一惊。 这这这……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那可是公主啊,竟是要……秘密送出宫?送去文安县? 疯了吧? 莫说其他,最简单而言,男女还授受不亲呢,这这这……竟是要送到那位爷的身边去? 嘶! 骆养性已是不敢多想。 太可怕了! 过了片刻,崇祯皇帝眯起眼睛,不知觉间,嘴角竟是多了一抹笑容。 “却不知那小子得知真相后会作何感受啊……没错,朕就是你大哥,也是丈人,啧啧……” 崇祯皇帝美滋滋。 转来翌日,宫里传出一则惊天大消息! 当朝的长平公主……失踪了! “查,必须将人给咱找回来,找不回来……也就都别回来了……”崇祯皇帝震怒。 另外一边。 范旭正在整理衙门的资料。 要整治衙门,就要自这诸多资料入手,下面的三班六房,哪个有问题动哪个。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慢慢来,也急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来人了。 “国丈府上的刘管事?快请,快请!” 范旭说着,走入后堂,主动泡茶。 不出意外应该是银子到了,五千两银子啊,运送了这么久,希望不会出问题吧。 很快,一行人人赶至。 那刘管事来到了后堂:“见过范大人!” 范旭忙是起身:“刘管事客气了,客气,快请坐。” 刘管事坐下,喝一口茶,徐徐开口:“范大人,是这样的,我是奉我家老爷的命特意赶来的,这里呢,是我家老爷的一封信,您且看看。” 范旭侧目。 只是来送信的? 银子呢? 不过这种事他也不好多说,便展开信件看了看,而后……一脸懵逼。 这上面说他范旭如何如何英雄好汉、青年才俊,有意帮他物色一桩婚事,而且那女子也是一个才女,在江南有极大的名气,如若他喜欢,便可促成这段婚事。 “范大人,这是画像,您请看。”刘管事也不多言,直接递过去一个卷轴。 范旭已然傻了。 这又是才女,又是江南人……该不会是陈圆圆吧? 他心底砰砰乱跳,缓缓展开画轴,所见之下,彻底愣住了。 这女子清秀温婉,可不就是那江南名伶陈圆圆。 陈圆圆啊! 田弘遇那狗东西竟然要将陈圆圆许配给他? 疯了吗? 神经病吧! 好端端的,你瞎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正文 第45章 行行好 范旭彻底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田弘遇那狗东西竟然要将陈圆圆许配给他,撮合这段婚事。 这……不开玩笑吗? 陈圆圆那样的女人,他恨不得躲的越远越好,而今,莫名其妙的,那田弘遇竟然给他撮合来了。 你这么玩……吴三桂怎么引兵入关啊? “范大人,怎么说?” 旁边,刘管事笑道:“我家老爷说了,你若瞧得上,便可回信一封给这位姑娘,或者找个画师画像一副,教这位姑娘也看看,如此,若郎有情,妾有意,我家老爷便亲自做主你们的婚事。” 范旭:“……”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直接就婚事了? 他一阵无语。 陈圆圆,那肯定是不能娶的,牵连甚大。 况且,说不好听些,他范旭不过是个泥腿子,区区知县,芝麻大的小官,就算……相貌还不错,身份上,也配不上人家啊! “刘管事……” 他开口,却是被打断。 刘管事笑道:“范大人,你对这位姑娘的感受如何不必说,无论是喜欢与否,回信便是。” 范旭点头:“那……好吧,我便回信一封给这位姑娘,刘管事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烦请移步,酒菜已然备好。” 跟着,二人一顿吃喝。 期间,范旭旁敲侧击,提及了银子一事,那刘管事却仿佛不知情一般,也没有接话。 吃过了饭,刘管事去休息了,范旭则开始琢磨回信一事。 怎么回呢? 肯定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姑娘我们不合适”尔耳的,人家姑娘面皮薄,肯定会不开心的。 犹豫了许久,他开始动笔。 “姑娘……貌若天仙……我范九阳身世平凡……” 如此简单一个对比,一封信大概也就写完了。 简单来说便是……我不配! 至于所谓的画像……就算了,长得帅也没必要教人家知道。 写好了信,他又开始忙活起来。 晚些时候,又有一队人马赶至县衙,是押送银子的官差。 范旭心里一喜。 银子,终于来啦! 他快步走到县衙外,迎着诸多官差入了衙门,跟着又是一番酒菜款待。 直至将这些人安置妥当,他回到后堂,迫不及待的打开诸多大箱子,眼看着一摞摞白花花的银子,眼冒精光! 银子啊! 五千两啊! 按照购买力来算的话,一两银子大概相当于六七百块,五千两……嘶……岂不是相当于后世的二三百万? 好家伙,发家了! 激动之下,他抄起银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跟着,脸上逐渐变了色。 不对劲! 轻! 这些银子完全没有银子该有的沉重感,甚至比较下来,可能还不如铝重。 “娘嘞……” 范旭呆愣着,想骂娘。 出问题了。 这些银子,是空心的! 先前,那田弘遇送银子的时候,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现在,全部都变成空心的了。 “田弘遇自己动的手脚?不应该啊……那便是运送途中被人动了手脚。” 范旭沉了口气,一阵烦闷。 好端端的五千两银子,突然变成空心的,换做谁能舒坦? 他取来一杆秤,放上多个银子,前后测试了五六次,最终得出结论,相比于正常的银子,这些银子的重量大概是原来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五千两银子,现在,大概只剩下一千多两了。 他姥姥的,果然够黑心。 这还是只是区区运输啊,被人自中间生生拿去三千多两。 最为关键的是……这事,他只能吃哑巴亏,当做没发生一般。 因为,质疑银子的真假性,那就是在质疑田弘遇。 不管中间到底是谁动的手脚,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果然够坑啊!”范旭叹息。 转来翌日。 送走田弘遇府上的刘管事,范旭又开始忙络起来。 也是这时,骆养性来了。 “马兄?” 范旭有些诧异:“你刚刚离开两日,怎地又来了?” 骆养性一脸的严肃:“范兄弟,出事了,一伙流民自南边赶来,想要去京城,即将经过文安县,你小心着点……” 流民! 对于这两个字,范旭并不陌生。 先前,在离开京城的逃亡路上,他就见过一伙流民,一个个皆行将就木一般,麻木又呆滞。 现在,流民又出现了。 “哪里来的流民?”范旭问。 “不好说,应该就是北直隶的。” 骆养性说道:“所以,范兄你务必小心着,一旦这伙流民停在文安县,你可就麻烦了……” 范旭点头。 一直以来,流民都是相当不安稳的因素。 这些人,可都是吃不上饭的人,甚至有许多人会活活饿死。 在生死之间,这些人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冲击县衙、疯狂抢掠等等。 死都不怕了,谁他宁的还在乎犯罪与否? “成,我知道了。” 范旭一阵忧心。 他还真怕这伙流民停在文安县。 人家赖着不走,能怎样?动用衙役强行驱赶?那就可能闹成民变,甚至可能出现人命。 可若任由这些人停留,又没人能保证这些人不闹事。 很麻烦。 “朝廷对此可有对策?”范旭问。 “不好说。”骆养性摇头。 范旭见状,暗自叹息。 连朝廷都没有办法,可想而知,而今的朝堂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歪脖子皇帝,以及那文武百官,眼睁睁看着诸多流民在眼皮子底下晃荡,眼睁睁看着他们因吃不饱饭而饿死,可真是有心了啊! “报!” 就在此间,有衙役来报:“大人,在城内发现一股流民,约有二三十人,您看此事如何处置?” 这就来了? 范旭侧目,略微为难起来。 怎么办? 驱赶走? “等一下,我去看看。” 范旭转身,回到后堂换了一身便服,随同十余名衙役出了县衙,走了没几步,便见一伙衣衫褴褛的百姓,躲在的院墙下。 和他想象不同的是,这一伙流民没他想象中那么不堪,只是面黄肌瘦,还没饿的吃不上饭。 他走了过去,冲着其中一名老者道:“老先生,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见了县官,诸多流民自是惧怕的,那老者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扣在了地上。 “大人,行行好,我们也不想当这流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请您……不要赶我们走……” 正文 第46章 好人与好事 “大人,求求您了,千万不要赶我们走啊……”老者伏跪在地,一脸的恳求。 “这……” 范旭犹豫了。 正常而言,这些流民是不得呆在文安县的,因为这些人是极其不稳定的因素。 饭都吃不上了,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可眼见这一行人如此艰难,他又有些为难:“那么……就算官府不赶你们,你们呆在这文安县,靠什么活下去呢?” 老者怔了怔,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叹息道:“还能靠什么,要饭呗,总有一些好心人,偶尔施舍两顿,再等上一些时日,田里的野菜也就可以吃了。” 范旭默然。 这二三十人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南边还有数百流民,即将抵达文安县。 一旦这些人驻留在文安,对他而言,将十分棘手。 连朝廷都无可奈何,他一个区区知县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一个个人活生生饿死,看着他们在文安县这边看不到希望,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北上京城找一条活路。 哎! 范旭叹了口气,淡淡道:“罢,本官不会驱赶你们,不过,城门关闭之前,你等万不可留在城内,必须出城,明白吗?” 他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允许这些人白天进城乞讨,晚上出城,以保证城内治安的稳定。 “多谢大老爷,多谢!”那老者不住的感谢。 “不用。” 范旭平静道:“另外,本官提醒你们,这世上,没那么多好心人的,最好不要指望凭借乞讨存活。” 说罢,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间,后侧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知县大人,您,岂不就是那好人?好官?” 嗯? 范旭站定,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他侧身过去,循着方才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名少年装扮的年轻人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与他对视。 二人定定看了许久,范旭摇头:“我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官,莫要指望我救济你们。” 不能救济的! 这个口子一开,消息传出,将会有无数吃不上饭的流民赶来文安县。 那个时候,怎么办? 他范旭能救眼前这二三十人,能救四五百人,可又能救千万人? 显而易见,做不到的。 就算他想,能力也不足啊! 在这乱世,他能将文安县这巴掌大的地方治理好,使得百姓们都能吃得上饭,已很不易了。 “不!” 突然,那年轻人站了起来:“我们听说了,文安百姓都称呼你是青天大老爷,你这样的好官,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范旭的面色猛然沉了下去,带着些许阴冷:“我是文安百姓的父母官,并非你等的知县,懂?” 那年轻人也冷笑:“呵,原听说某人英雄壮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又是一任好官,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而已,沽名钓誉。” 范旭点头:“所以,你在教我做事?” 他心里相当不舒服。 这里面涉及了一个悖论。 比如,你是一个好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做好人好事。 你是好人,见到贫苦的流民,就必须要赈济。 你若不赈济,别人就说你前面的诸多好人好事是假的,说你虚情假意。 什么他宁狗屁道理? “我没有教你做事,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眼见为实,不是吗?”那年轻人道。 “呵……” 范旭一阵讥笑:“看不出来,不知这位姑娘又是哪里人?跑来文安县品头论足?” 男扮女装的身份被拆穿,年轻人也不急。 这时,旁边的一名老妪凑前几分道:“我家小姐是江南朱家的,冲撞了大人,望请大人海涵。” 年轻人补充道:“我叫朱兴宁,你呢,范大人?哦,对了,您叫范九阳。” 范旭哼笑出声。 姓朱,而且还是个大家小姐。 该不会是皇亲国戚吧? 而今天下大乱,诸多藩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如福王朱常洵,也就是歪脖子皇帝的叔叔,已是被那闯王李自成给斩了,传言中,还炖了所谓的福禄汤,不知真假。 连藩王尚且如此,下面的诸多宗亲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所以,出现某个郡主、郡君、县君等流浪、逃难四方,并不稀奇。 得知了这位朱兴宁姑娘小有身份,范旭也不在意,随意道:“那么,朱姑娘,你们就继续乞讨吧,本官不便打扰……” 说着,便转身走去。 墙角处,一众人皆是傻眼。 这就走了? 过了好半晌,朱徽娖反应过来,当即追了上去。 “喂!”她大声喊。 “我有名字,我不叫喂。” 范旭随和笑道:“怎地,还有事?朱兴宁姑娘?” 朱徽娖气呼呼的样子:“你你……你这人怎这样,当真见死不救,不配英雄也。” 范旭不住点头:“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他忽然通透了,不再生气。 又能怎样呢? 与这等刁蛮的女子讲道理?那才是傻子! 朱徽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气急,想到什么似的,面色不禁一阵绯红:“我的身份,是你不能想象的,你你……先借我十两银子,待我身份恢复,我还给你百两。” 噢。 原来那口口声声的“好人”等讥讽言语,就是为了借银子! 范旭啼笑皆非。 他甚至能想象,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本锦衣玉食,却因某些问题,不得不四处逃难,落魄至此。 而也正因先前大户人家的身份,拉不下脸面,于是变向激将借钱。 “银子,没有。” 范旭很直接:“不过,看你这个大小姐如此凄惨,倒是可以赏你一顿饭,吃不吃?” 朱徽娖一瞪眼:“不吃……” 话音还未落下,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范旭当即大笑。 最终,朱徽娖一行人终究还是进入县衙后堂。 范旭则是亲自操刀,将早上的清粥里加了野菜、胡萝卜、外加零星肉丁,做成了一锅青菜瘦肉粥。 跟着又简单弄了一个小菜,酸辣土豆丝。 辣椒与土豆早已传入大明,虽是不知为何未能普及开来,可若想吃,倒也容易买到。 朱徽娖实在是饿极了,为了演的更像一些,她已将近两日没进食,于是毫不顾及形象,大口朵颐。 青菜粥好喝,那酸辣土豆丝更好吃。 她甚至在想,那狗官看起来苛刻,却不知为何会做出这么好吃的菜肴,简简单单,甚至不逊色于宫廷御膳。 饱餐一顿。 朱徽娖看向了范旭:“范大人,饭也吃了,总该安排住处了吧?” 范旭:“……” 几个意思? 住处? 意思是赖在这县衙不走了? 正文 第47章 流民至 范旭没想到这位大家小姐竟这般……不要脸。 素不相识,你逃难而来,本官宴请你吃一顿饭,已足够意思了。 还不知足? 竟还要住下? 合着是要赖在这县衙不走了? 他当即板起脸:“住处没有,朱兴宁姑娘,请便吧。” 朱徽娖撇了撇嘴,旋即继续向后面的后堂住处走去。 范旭侧目,忙是拦住:“朱兴宁,你作甚?我请你离开,可没教你去本官的后宅休息。” 朱徽娖打了个饱嗝,一脸疲惫的样子:“哎呀……青天大老爷轻薄良家女子啦,哎呀呀,糟糕,奴怀了身孕……好官人,你可不能当那薄幸郎啊……” 范旭:“……” 他彻底无语了,忙是打住。 “停,别叫了,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的。” 他一声叹息道:“你出身富贵,受不得苦,我这里仅能暂容你几日,你休整一番再离开罢。” 朱徽娖哼了一声:“我吃不得苦?吃不得苦我不也一路走来了?” 范旭懒得纠缠:“成成,你自己去寻地方住吧,应该知道后宅那些间房是知县的吧?我在主房,我爹在偏房,其余房间,你们随意寻两间,暂住下来吧。” 说着,便跑路公办去了。 朱徽娖看了看,这才向后面走去。 一行人进入主房,先前那疲惫的样子仿佛骤然一空,皆严肃庄重起来。 朱徽娖坐在主位,左侧是一老妪,另外侧是一老者,前面,数名中年女子皆垂着头,不敢直视。 “与我等随行的其余流民呢?”朱徽娖问。 “回殿下,都离开了。”那老妪开口。 “嗯,不要教他们饿着。” 朱徽娖脸色有些深沉,顿了顿,又道:“不比宫里,日后便无需遵守宫里的规矩,称呼我为小姐即可。” 几人低声应下。 那老妪犹豫了一下:“小姐,您方才……” 却是没敢说出来。 朱徽娖哼笑一声:“我方才的行径太过跳脱了,是吧?无碍的,你们记得,我现在是一个逃难的人,为了活命且活的更好,怎样都不过分,行了,去清扫休息房间去吧。” 很快,几人离开了主房。 紧跟着,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门口处:“殿下……” 朱徽娖抬眼:“我一切安好,骆大人无需担心,退下吧。” “是!”一道人影悄然隐退。 朱徽娖呆坐许久,最终一声叹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宫,离开京城,来到这等穷乡僻壤之地。 她多次听父皇、母后提及百姓疾苦,却也只是听说而已,到得当下,却是亲眼所见。 尤其是她此番随同流民而行,自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恐怖的真相,如传闻中的易子而食……想想便心底生寒。 而今大明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跟着,她又见识了无数人口中的青天大老爷是如何治理一方的,如何对待流民的。 管中窥豹啊! 连这等大老爷都无法真正救济流民,可想而知,大明的其他地方又将乱成怎个样子。 “不安生啊!” 朱徽娖喃喃着,收敛心思,开始审视这个主房。 物品不多,摆放的相对整齐,却也有随意丢置一旁的卷轴。 她走过去,本打算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却鬼使神差的展开,登时眸光一定。 好美! 只一眼便给人一种江南春风拂过的温和感。 “这女子是谁?” “他相好的?” 一瞬间,朱徽娖心底闪过许多心思,旋即微微愠怒。 不出意外的话,父皇口中那青年才俊就是这狗官了,可他……他竟还有这般好看的相好的? 太过分! 哼! 她立刻将卷轴合拢,随意丢在一旁,准备去休息,可刚走到门口,又折身回去,将那画卷摆放整齐。 也是这时,大堂。 范旭正在忙络公务,在他手中的是朝廷的行令文书,名字起的倒是好听——劝农书。 大概意思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正是一年耕种时节,希望百姓们用心劳作,认真搞好农业事宜。 嗯……屁用没有。 百姓们是否愿意耕地,主要取决于他们是否有地、是否可以耕种啊! 而今大明,土地兼并严重,大部分土地握在极少部分乡绅手里。 百姓们若想种地,多只能自乡绅手里租赁,也就成了所谓的佃农。 这等情况下,那田地是你想种就种的? 再加上各种天灾,如旱灾、蝗灾等,百姓们的日子,太难了。 “要未雨绸缪啊!”范旭琢磨起来。 事实上,许多灾难,都与干旱有关。 如蝗灾,干旱导致生态环境的变化,引起蝗虫发生异变,故成群结队的肆虐。 又如……黑死病。 自崇祯年来,多年干旱,大明四处动不动就出现黑死病,直至大明朝灭亡前,京城闹的黑死病致使十室九空,此一点,与闯王能顺利攻入京城不无关系。 “所以,关键点在于治水啊,清理河道淤泥,营建水库!” 范旭喃喃着。 河道通顺,外加水库存水,可保证在干旱年头顺利灌溉,以保证百姓们丰收。 只是,以当下这个条件修建大型水库……工程量,太大了。 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最主要的是……银子! 没钱啊! 修建一个大型水库,最少也要数千两银子。 而县衙的账目上非但没有银子,还欠着外债,怎么修? “报!” 有衙役走了进来:“大人,南边的那伙流民已然进入文安县内,即将赶来县城,您看……是否需要组织人手防范着?” 这就来了吗? 范旭压力重重,随口道:“张贴告示,所有流民不得在城内留宿!”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无法赈济,却也不好将这些人关在城外,随他们去吧,只要夜晚不在城内出没便好。 很快,一份告知张贴在县衙大门口,以及多个城门口,街道两侧,也有巡卫的衙役不断宣传告示上的内容。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南门处,一道道人影朝着县城奔赴而来。 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却眼冒精光,拼了命似的向前冲着。 一直来到南门处,有衙役上前将众人堵截住:“知县大人有令,所有流民不得夜宿城内。” 流民中有带头者:“这位大人,我们绝不夜宿城内,可否容我等进去片刻?” 那衙役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了行。 因为此刻距离城门关闭还有近一个时辰,没有吩咐,他们这些衙役也没理由阻止众人。 很快,数百流民一窝蜂似的涌入了县城,如饿狼一般,直奔县衙而去。 四周的百姓见了,皆心惊肉跳。 这些人,要做什么? 来势汹汹,要冲击县衙吗? “县衙人手不够,快去叫人,带上家伙事!”街面上,有人开口。 正文 第48章 一饭之恩 街面之上,一阵躁动。 随着数百流民进城直奔县衙,四周的百姓皆是行动起来。 无他,担心这些流民冲击县衙。 于是诸多百姓自发的行动起来,有的去叫人,有的去取家伙事,也有的联合起来,跟在诸多流民的后面,警戒着。 “呼啦啦!” 数百流民来到县衙跟前,在一老者的带领下,几乎同时跪下。 “万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 声音阵阵,直冲九天,震的县衙都嗡嗡作响。 范旭当然知道诸多流民进了城,却是浑然不动,直至此刻,听着外面的震天求救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 这些流民,是奔着他这个“青天大老爷”名号来的。 原本,在锦衣卫的消息中,这些人是准备去京城的,却不想,直接来了文安县城。 麻烦了啊! 很快,一道人影自后堂冲了出来,直勾勾盯着范旭:“怎么办?” 范旭斜瞥一眼:“你希望我怎么办?” 朱徽娖定定了定:“救他们。” 范旭忽然笑了:“所以,我给你饭吃,给你临时住的地方,你这个大小姐却跑来为难我?” 这位大小姐是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心想当好人。 用后世的话怎么形容来着……白莲花?圣母? 呵! 朱徽娖眼睛通红:“那……那你就忍心看着他们饿死?你……你还是人吗?你就没有同理心?假若你是他们中的一人呢?” 范旭只得摊手:“是啊,看着他们忍饥挨饿,我无动于衷,我甚至连这县衙大门都不会出,怎样?” 朱徽娖暗暗咬着唇:“你这算什么好人?算什么父母官?如若天下父母官皆如你这般,岂不是会饿死无数百姓?” 范旭浑不在意:“你说对了,我还真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若不愿意住在这县衙,大可离开!” 朱徽娖一阵愤然,通红的双眼泛着晶莹泪珠:“好,你不管,我管!” 说着,大步冲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来到县衙外,眼见数百名衣衫褴褛,神色枯槁的百姓跪在地上,忽然定住了。 “万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 下侧,诸多流民再度高声呼喊。 朱徽娖唇角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皆化为无言。 这些百姓,太惨了。 她看到前面那个带头的老者,双手指甲溃烂,皆是泥土,应是在地里刨食所致。 她甚至看到一名小女孩,应该七八岁的样子,在跪着之时,竟是饿的晕厥过去。 她一度觉得,这些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大家伙……” 她张了张嘴,又将所有话都咽了下去,而后快速转身,跑回大堂。 她静静的看着范旭,而后,双膝渐渐向下…… “噗通!” 朱徽娖跪在了地上,泪水滚滚:“范九阳,求你了,救救他们,否则,我这一辈子将不安生。” 范旭侧目。 在他眼中,这朱兴宁是个相当高傲且无礼的姑娘,哦,还有些白莲花。 却不想,此一刻,竟是跪下了。 为了外面那些流民跪下了。 他深深呼吸,仍旧是摇头道:“我能救外面这些人,但我救不了这天下所有的流民,你应该知道我救了他们的后果,那会引来无数流民。” 这也是他的原则所在。 现在,县衙太穷了,这个口子,不能开。 所以他才在考虑兴修水利,教一县之地风调雨顺,最起码可以保证百姓们不饿肚子,县衙也能多一些收入。 只有县衙有了钱,才可以积攒粮食,才可以考虑救助这诸多流民。 没有钱,一切都是妄想。 “可是……可是……她们好惨啊……我也是跟着流民走来的,却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这哪里是人间啊,这是炼狱,求求你了,救救他们!”朱徽娖恳求道。 “你……先起来吧。” 范旭有些无力道:“我出去看看。” 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来到县衙门口,眼前是数百人伏跪在地,在后侧,则有一两千人,有的拿着家伙事,有的警戒着,时刻准备动手。 范旭心下意动。 看来,这“青天大老爷”没白当。 最起码在这关键时刻,诸多百姓能自发站起来,保护他这个父母官。 而后他看向了诸多伏跪地上的流民,暗自叹息:“大家伙都起来吧,我……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下侧,诸多流民没有动。 “万请青天大老爷,解救我等!”众人又同时呼喊出来。 一阵寂静。 范旭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表示。 最终,那带头老者忍不住道:“大人,行行好吧,我们匆匆赶来,耗尽了所有力量、心血,您若不救我们,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范旭会意。 可能他的存在让这些流民看到了希望,而后用了全身的力量赶来。 到得当下,应该是无力继续赶路去京城了。 于是他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们两天的食物,你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勿要再找我了,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下侧的诸多流民一阵凄然,有十数人可能因太过疲惫,直接倒了下去。 那带头老者神色怔怔,自语一般道:“饭都吃不上了,这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一样。 都没有饭吃! 如那京城,此行他们去了京城,那皇帝老子当真就会赈济他们吗? “我会让后厨准备一番,每个人,可得四张饼,领了饼,你们便离去吧,不要为难本官了。”范旭说了一嘴,转而进入县衙。 场面,再度寂静下来。 诸多流民跪在地上,一个个神色怔怔,宛如失去了魂儿似的。 突然,有一中年男子眼睛泛红,面色狰狞:“他宁的,这狗官就不能给我等一个生路了,兄弟姐妹们,总之一个死,反他宁的吧!” “放屁!” 后侧,当即有百姓怒然:“你们去别的地方闹事可以,想要在文安县闹事,先问过老子的菜刀再说。” 流民中的中年男子扭头:“这狗官都不管我们死活了,他也配称之为青天大老爷?” 后侧百姓针锋相对:“这是我们的大老爷,不是你们的!” 中年男子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 也是此间。 “啪!” 带头的老者回身,一巴掌甩在那中年男子的脸上:“闭嘴!范大人赏我等一饭之恩,当学会感恩,再敢诋毁,打死你!” 中年男子只得闭嘴了。 而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县衙大堂。 范旭坐在主位上,面目平静。 旁边是朱徽娖,她神色呆滞,久久无言。 “你们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这般的悲天悯人吗?”范旭突然问。 “我……” 朱徽娖犹豫了一下:“我错了……” 正文 第49章 谈个买卖 此一刻,朱徽娖的心绪是十分的复杂的。 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她很清楚。 如救了这些人,那就会吸引更多的流民过来,届时,如何救济? 救不起的! 只是,在皇宫里面呆了十余年,她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啊。 人不如畜啊! 如若不救,这些人,就只能活生生的饿死。 左右两难。 “范九阳,你说,这样的大明,是不是迟早要灭亡啊。”她呢喃一般道。 “估计是快了。” 范旭哼笑一声。 按照时间点来算的,此时此刻,距离大明灭亡,还有大概三年左右的时间。 他要做的是广积粮。 在这乱世,银子不是万能的,但粮食一定的万能的。 三年内,只要囤积足够的粮食,待得天下彻底大乱之际,他完全可以凭借文安县这些人马,逐渐壮大,拉拢一只超过十万人的大军,而且还都是可战之兵,是精英。 “我错了……” 朱徽娖叹息道:“我不该为难你的,你也有自己的难处,能给他们两天的饭,已然……很好了。” 那诸多流民为什么直奔文安县呢?为什么不去别的县呢? 因为这里有个青天大老爷,有一个体恤、爱民的好县官。 换而言之,这些百姓去了别的县,未必能进城,会被直接拦在城外。 而这个人,非但允许流民进城了,还赏赐诸多流民两天的饭。 这……已经很好了! 好人,也不应该被苛刻的要求啊! “喂……哦,你不叫喂,你叫范九阳。” 朱徽娖苦笑:“假若有一天,我嫁给你,你会如何待我?” 范旭愣了愣:“你?嫁给我?做梦呢嘛?就算你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也不比流民好多少,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真是开玩笑。 咱现在好歹也是个知县的,这县里不知多少人想嫁给咱呢,比如那张刘氏,甚至甘愿当咱的侍候丫头。 你一个刁蛮无礼的女人,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范旭暗自摇头,并不在意。 之所以教这个女人住在县衙,与她的流民的身份有关,又是个聪明女人,他也就顺水推舟结个善缘。 说不得什么时候这个女人加入京城的豪门,有这份顺水人情,届时,或可能借力。 顿了顿,他鬼使神差道:“你……多大了?” 朱徽娖讶然,挺胸抬头:“你觉得呢?” 范旭不住的撇嘴:“看样子很年轻,十四五?按照大明律法,倒也可以成婚了,日后发达了别忘记我就好。” 这个时候的成婚年龄,普遍在十四岁,你若说十七八成婚,那都是晚婚了,按照后世说法,妥妥的大龄剩女。 当然,这么做的后患也是极大的。 十四五,正是女性身体生长的年龄,这个时候成婚生育,与女性的身体而言,负荷极大。 这也是导致这个时代女性的难产且死亡的原因之一。 难产率,可是将近三成啊! “看样子,你不想娶我?” 朱徽娖似笑非笑道:“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哪里哪家哪户的,说不得我还认识。” 范旭摇头:“暂时还没有,想来以后会出现吧。” 朱徽娖狐疑似的道:“是吗?那你喜欢怎样的姑娘?” 范旭认真想了想:“最起码懂事明理吧,相貌不重要,德行礼教第一……嗨,我跟你说这个作甚,饼快做好了,你去分给他们吧。” 朱徽娖也想了想,暗骂这坏人倒是有眼光。 你这么说……说的不就是我嘛? 想着,不禁脸色泛红,快步起身离开了。 后厨的饼已然准备好,黑面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概可以填饱肚子。 朱徽娖将黑饼有序的分给诸多流民,并且高声道:“大家伙领了饼,便离去吧,知县大人也不容易的,他很为难!” 诸多流民再度谢恩,而后有序的离开了县城。 晚些时候,范旭独自坐在大堂。 天色已然暗黑,他却久久无睡意,心思驳杂。 不多时,老爹范大冲赶了回来:“儿,看不出来,挺有眼光啊,那闺女不错,若是娶进家门,也是咱范家之幸。” 范旭:“……” 得,老爹这是误会了。 他苦笑道:“爹,别乱想,我们只是朋友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范大冲错愕:“那你留人家住在县衙?这不是坏人名节吗?你不知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范旭忙是摆手:“这是救助之恩,与名节无关的,况且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名节。” 在这时代,儒家礼学之上,男女大妨。 可考虑到那朱兴宁的处境,这些事也就不重要了。 根本而言,他甚至都没考虑过所谓的名节的破事。 不多时,有一名衙役赶至:“禀大人,那些流民并未离去,在县衙外驻留下来。” 范旭点了点头。 他并不意外,心里却有些莫名情绪萦绕。 最终,犹豫许久,他吩咐人叫来十名衙役,准备出去。 范大冲不解:“这么晚了,出去作甚?” 范旭随口道:“谈个买卖。” 而后,他带领十名衙役出来县衙,直奔赵家府上。 在这文安县,有三大家族,赵、孙、王,其中以赵家最大。 来到赵家,赵员外很热情的将范旭迎到厅堂,泡了茶,且命人准备酒菜。 “范大人能来,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赵员外笑呵呵道:“范大人快请入座。” 范旭倒也没客气,坐下后,喝了一小口茶,随口道:“怎地,老赵,还惦记这张刘氏?” 赵员外忙是摆手:“您看您说的是什么话,咱早改邪归正了。” 可信了你的鬼! 范旭暗自冷笑。 这赵员外之所以老实下来,与那县城李苟被抓有关,估摸着是被吓到了,只是暂时老实而已。 “本官与你谈个买卖。” 范旭开门见山:“你的家米怎么卖?” 赵员外略微诧异:“脱皮的还是未脱皮的?脱皮的米,三两,未脱皮的,按照七成的出米率,也要二两一石。” 范旭笑了笑。 还真不便宜。 不过,总体而言,与先前他于那霸州附近的李员外买粮的价格相差不多。 “脱皮的米,二两银子一石,我要一千石!”范旭直接开口。 正文 第50章 大不一样 开口便杀价一两银子。 二两银子一石,一千石。 赵员外笑了笑,喝了口茶,随口道:“不知范大人买这么多米,是要作甚啊?” 范旭随口道:“这个你别管,就说这个价行不行吧?” “太低了。” 赵员外摇头:“虽说您要购买的数量不少,可这价格也压的太低了,二两银子一石,都亏本。” 亏你大爷。 范旭心里暗骂。 地是你的,粮食是收租收来的,你有什么本钱? 他暗自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买卖,讲求的是你情我愿,总不能强求人家吧? “打个商量,你就说最低能让多少?”范旭问。 “这……” 赵员外想了想:“二两八钱,不能再少了,也请大人不要为难我。” 仅便宜二钱,也就是二百文。 那么一千石米便是两千八百两。 范旭想了想自己那点银子,一阵叹息:“那……算了吧,成,打扰了,莫送。” 说着,起身离开。 赵员外也跟着站起,送到门口处,说了声大人慢走,又回到大堂内。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旁边走出,正是霸州的李员外。 他脸色阴郁:“他果然是想当一个好官啊,呵……” 赵员外也哼笑出来。 为什么买米呢?而且一买就是一千石。 为了赈济那些流民!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只是单纯为了囤积粮食? 而县衙是没有钱的,那么拿什么钱来买粮? 自掏腰包! 一个知县,到了地方不强取豪夺也就罢了,竟还要自掏腰包赈济流民! “赵兄,不出意外的话,那小子定会十分难受。” 李员外冷笑道:“想要当一个好的父母官,还自掏腰包,却是买不到粮食,你说难受不难受。” 赵员外没有接话,转而道:“令郎如何了?” 李员外随意坐下:“刚出来,正在老家休养呢,被锦衣卫打的不轻。” 赵员外点头。 先前的县丞李苟被当做贼人抓了起来,李家使了银子,算是捡回一条命。 “赵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李员外问。 “暂时还没有好法子。”赵员外道。 “我有……” 李员外一脸神秘道:“很简单,继续招来流民,他不是想当一个好知县吗?不是赠送流民两日口粮吗?好,那就叫更多的流民过来,他迟早顶不住。” 赵员外讶异。 这法子……可以啊! 够阴! 当即,他抱拳:“如此,便劳烦李兄了!” 李员外笑了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想要当一个好官,那便是我们的敌人。” 不多时,李员外离开了。 赵员外则是一个人坐在左侧的椅子上,闭着眼,如养神一般。 有下人走入,低声道:“老爷,酒菜已然备好,还吃吗?” 赵员外豁然睁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这天下都要乱了,你就不能多想想怎样当个好人?” 哈? 那下人一脸的懵逼。 好端端的,自家老爷为何突然发脾气啊? “滚!”赵员外低喝。 那下人自是不敢多说,忙退着离开了。 赵员外一人守在厅堂里,睡意全无。 有一句话,那李员外说的没错,想要当一个好的父母官,那便是与他们乡绅为敌。 因为诸多百姓多是他们乡绅手下的佃农,要租赁他们的地,才能在地里刨食,得一口粮。 当百姓们都去爱戴那父母官了,他们这些乡绅威望就会大打折扣。 换作以往,如李苟那样的县官,看似威风,实则却要看他们这些乡绅脸面办事。 现在……不同了啊! 那位县太爷,大不一样的! “狗官,呵……教老子难做人!” 赵员外笑着,有些苦涩,又有些耐人寻味。 转来翌日,他早早起来,在街上吃了些东西,又不紧不慢的出了城,赶至张家庄,径直走入一个院子。 此刻,张刘氏正在吃早餐,见院门被打开,望了过去,旋即豁然起身:“你……赵贲,你……你要做什么?” 赵员外习惯性的抄着袖子,走近前看了看:“呦呵,喝粥呢?还有个萝卜咸菜,小日子不错啊!” 张刘氏越发的警戒:“出去,你给我出去,否则我……我喊人了!” 赵员外不以为意,顺手提起一根萝卜条,砸吧砸吧,点头道:“还不错。” 张刘氏不住的退后,不知觉间,手里已提了一根棍子。 “别紧张。” 赵员外随意道:“问你个事,你可感激咱们那位县老爷?” 张刘氏继续后退,心里却是旗鼓不定。 这赵员外早就惦记着她了,想要将她娶回去当小妾,甚至在公婆被杀后,她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这赵员外。 此一刻,这老犊子突然赶来,定没好事。 她斜眼道:“我是否感激范大人,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系。” 赵员外道:“咱们这位范大人想要救济流民,奈何没有粮食,昨晚寻我买粮,被我给拒绝了。” 张刘氏不解:“什么意思?” 赵员外便解释道:“县衙没钱,县太爷却要买粮,钱从何来?他自己掏腰包!” 张刘氏立刻会意过来。 那位范大人竟是要自掏腰包,赈济那些穷苦的流民! 这……只是想一想便叫人钦佩万分! 天底下,哪里还有这等官了? 而就是这等父母官去买粮,这赵贲赵员外,竟是没有卖? “狗东西,你不得好死!”她狠狠的咒骂。 “我当然不得好死,我欺压百姓,坏事干尽,是要下地狱炸油锅的。” 赵员外浑不在意:“倒是你,受了范大人那么大恩情,却是知恩不报?你可是真是个人啊!” 张刘氏瞪大眼:“我本欲报恩,余生服侍范大人左右,只是……” 赵员外打断:“只是县太爷没要你,而后,你便干脆忘记恩情?” 张刘氏怒气冲冲:“你放屁,恩情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 赵员外再度打断:“只是你不知如何报恩,好,现在你有机会了,你当我小妾,我卖给他粮,教他坐实青天大老爷的称谓。” 张刘氏忽然沉默下去。 她大概懂了。 那位范大人自扰腰包赈济流民,可扬名四方,甚至于前程而言,也有莫大影响。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在这文安县内,有钱也买不到粮。 于是,这赵员外以此胁迫她,如若她同意加入赵家为妾,便卖粮给范大人! 犹豫了一下,她质疑道:“我如何信你?” 赵员外抬手指向县衙的方向:“你现在就可以去问县老爷。” 张刘氏疑惑着,而后果决的迈着步子,冲向县城。 正文 第51章 为什么 新的一天,范旭没有上早班,躲在后堂,喝着小酒,竟……有些舒服。 每天天色刚放亮就起床、吃饭、上班,长久如此,谁不烦啊? “嘶!” 范旭猛灌了一大口酒,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一阵舒适。 “果然,当个不作为的县官,更加轻松自在。”他喃喃自语一般。 这时,朱徽娖走来,脸色寂然。 她看了看,似是有些犹豫,跟着又坚决起来,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大早上,范旭似是有些醉意,哼笑道:“怎地,学我?浪荡不堪?” 朱徽娖挑眉,斜瞥一眼:“如果天下父母官都如你所说这般,不务政事,这天下也不要好了。” 范旭哈哈大笑:“哎呦呦,妮子,你以为这天下还很好啊?那数百流民就在城外呢,你眼瞎吗?看不到吗?我很好奇你这逃亡的路上,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像个金丝雀似的,屁也不知。” 朱徽娖:“……” 她微微低着头,被怼的哑口无言。 又是她转移话题:“你昨晚,很晚才回来,一夜未睡,喝了一夜的酒,去做什么了?” 范旭梗着脖子:“要你管?” 朱徽娖针锋相对:“你去醉春楼喝花酒了,对不对?” 范旭不住点头:“对对对,我就是去花楼了,怎地?关你屁事?” 朱徽娖低声咒骂:“狗官……” 范旭哈哈大笑,大口饮酒,舒坦且自在。 就在此间,有衙役来报:“大人,外面有个张刘氏,想要见您。” 张刘氏? 那肯定没什么好事。 范旭大手一挥:“今日本官疲乏了,谁也不见,叫她回去吧。” “等一下!” 朱徽娖打断,疑惑的看着范旭:“张刘氏,是个女子,她不是来报官的,只是想见你,她一定是个年轻女子?去,叫她进来!” 那衙役愣了愣,转而看向范旭。 朱徽娖当即扭头:“没听到吗?耳聋吗?去,叫那张刘氏进来。” 眼见这位高傲的大小姐发怒一般,衙役自是不敢多说,快速跑了出去。 范旭脸色逐渐平静下去,有些不悦:“这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不要不知好歹,后宫且不得干政,你擅干涉啥县衙政事?” 朱徽娖毫不怯懦:“你可又知我祖上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范旭又笑了:“你祖上是当朝太祖,又如何?” 朱徽娖挑眉:“哪一天姑奶奶我认祖归宗了,你这种芝麻大的县官,随意拿捏!” 范旭:“……” 得! 流批,流批! 惹不起! 只是,听这话……似乎这朱兴宁当真不简单啊?难不成是天家宗室?郡主? 很快,张刘氏赶至,垂着头,老老实实,便要下跪。 范旭很直接:“免礼了吧,有事直接说,别叨扰本官雅兴。” 张刘氏刚刚弯曲的膝盖便缓缓直了起来。 旁边的朱徽娖看了看:“张刘氏,当朝律法,见了县官需下跪,还不跪下?” 张刘氏偷偷瞄了朱徽娖一眼,也不知这位来历如何,便准备继续下跪。 范旭立刻出声:“不准跪!” 朱徽娖也跟着开口:“跪下!” 范旭:“不准跪!” 朱徽娖:“跪下!” 砰! 范旭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酒坛与酒碗接坠落在地,打碎了。 “朱兴宁,我最后警告你一句,再敢干涉本官政事,立刻滚!” 不知是酒精作怪还是心绪所致,这一刻的范旭,很是愤怒。 朱徽娖缩了缩脖子,冲着张刘氏大声道:“不准跪!” 张刘氏已然傻眼了。 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直至听到这一句,她的双膝才真正的站直,垂着头,瑟瑟发抖。 范旭一阵厌烦:“有事就说,没事便走,别打扰我。” 张刘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范大人,您……想买粮吗?我可以帮您。” 范旭当即瞪眼:“我为什么要买粮?我买粮还要你帮忙?” 张刘氏张口结舌,便没敢继续言语。 旁边的朱徽娖一阵疑惑。 买粮? 这狗官要买粮? 她不禁道:“为什么要买粮?” 张刘氏似是被问住了,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朱徽娖立刻起身,走到张刘氏跟前:“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买粮?” 张刘氏趔趄着倒退两步,头埋的更深了。 范旭忙是补充:“张刘氏,话可不能乱说的,本官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买粮呢?这不是扯淡吗?” 张刘氏用力的抿着嘴,狠了狠心,吐出两个字:“赈灾。” 范旭定了定,哼笑一声,自地上捡起碎裂的酒坛中的一块,里面,还有些许白酒,便顺着酒坛残片喝了下去。 一侧,朱徽娖本是准备继续追问的,可听到赈灾两个字,整个人直接怔住了,嗡的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这文安县哪里有灾啊? 唯一的“灾”,便只有那数百流民了。 也就是说,这范九阳偷偷去买粮,目的便是……赈济那些流民。 她缓缓扭头看向范旭,满眼通红:“你……你……” 却是说不出话来。 范旭闭着眼,一阵苦笑:“莫乱说,没有的事,嗨……这县衙穷的叮当响,我拿什么买粮?莫乱说。” 朱徽娖已是身躯颤颤,泪水不住流落。 张刘氏抬头看了看,一双眼也有豆大的泪珠滚落。 这位范大人,果然还是那个样子。 有些事情,说了未必做,有些事情,做了,未必说。 或者他可能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却一直惦念着他们这些贫苦的百姓。 “噗通!” 张刘氏跪在地上,泣声道:“大人,民女……愿为您买粮。” 范旭后靠着椅子,久久无声。 他想要再喝点,奈何四周无人可差遣,便也只能算了,自己懒得动! “粮呢,就不买了。” “张刘氏,你回去转告那赵员外,哦,赵贲,教他不要这么不要脸。” “真把我气到了,那便是生死大敌,不死不休,教他小心着些。” “好了,回去吧。” 范旭喃喃自语一般。 昨晚的事情,知之者甚少。 今日张刘氏突然跑过来,口口声声要帮他买粮,还不是与赵贲有关? 想想便令人气愤。 最终,张刘氏离开了。 朱徽娖看了看,也跑进了屋子,不多时却是捧着一坛酒,砰的放在桌面上。 她眼中带光:“这是我的嫁妆,你,敢喝吗?” “嫁妆?哈哈,提前为你贺喜了!” 范旭说着,直接揭开泥封,倒满两碗酒,大口喝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s:目前为止,一切良好,一些章节或存在问题,最近会修改一下。另,明末这段历史极有意思,会慢慢写,人情世故会偶尔多一些,老何写的时候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写,又应该怎样,于是这么写了,最后,爱你们,么么哒。 正文 第52章 一道光 一口酒入口,范旭微微皱眉。 这酒不一般。 他本以为与其他酒没什么不同,可一口入喉,便感觉到一股辛辣。 入口柔,一线喉,其间夹杂着十分舒服的清爽感。 若按照度数来说,少也有三十度。 要知道,市场上面的酒,多是二十多度,有的甚至十多度,与后世的一些啤酒也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这等非凡的品质,足可将此酒列为顶级。 “哪里来的?”范旭出声问。 “黄叔珍藏许久的,一共就两坛。”朱徽娖说道。 “哦……” 范旭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那黄叔他知道,是那个老头,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深不可测。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四处逃难,竟还带着这等美酒,这一伙人,相当不一般啊。 要知道,诸多逃难的人,可是连饭都吃不上的。 如此综合来看,这孙兴宁说不得当真是大家大户的姑娘。 他笑了笑,道:“酒叫什么名?” 朱徽娖道:“秋白露,怎样,好听不?” 范旭微微撇嘴。 秋天的白露,这名字倒是与酒的品质极其相符。 他有些好奇道:“所以,你们大户人家都喝这种酒?” 朱徽娖笑了:“想什么呢?这是黄叔珍藏的,御赐的酒!” 窝巢! 范旭惊呆了。 好家伙,这来历、这背景,着实不简单啊! 宫里的玩意都能弄到。 要知道,就算是赵员外那种土豪,想要弄一件宫里的宝贝都不容易。 “所以我说这是我的嫁妆,并不过分吧?然而……你喝了。”朱徽娖定定的看着范旭,眼中闪烁着清澈的光。 “我这是提前为你贺喜啊,想着你日后嫁入豪门望族,我一个小小知县定是无法参加婚礼的,喝点酒怎么了?”范旭随意解释了一嘴。 朱徽娖便轻笑着。 有些事情很奇怪,如某个人,你可能一开始看着并没有什么感觉,可随着了解的深入,会逐渐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难以严明。 是喜欢吗? 朱徽娖不知道,她只知道,越看这个人,便越舒服。 口口声声说不救济流民,结果给每个人都发了大饼。 跟着呢? 一个人偷偷跑去买粮。 没有任何承诺以及豪言壮语,只是默默的去做事。 ——为百姓做事! 方才听到买粮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脑子都是空白的,跟着变得复杂起来,有惊讶、有诧异,更多是却是心底那一道坎,突然就被踏平了。 她亲眼目睹了底层百姓的苦难,无能为力,便越希冀范旭为这些苦难的人做些什么。 又因当时范旭明确表明不救那些流民,她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乃至陷入人生的黑暗。 而后……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抹光。 “我突然发现,你好像有点俊。”朱徽娖突然说道。 “哦吼……” 范旭臭屁似的捋了捋头发:“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朱徽娖:“……” 某人自恋的样子……嗯,倒也不丑! 她失笑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言语很随意,如玩笑一般。 范旭想也没想,脱口道:“有啊,柳如是、陈圆圆、李香君、董小宛……说不得哪一日老子混的好了,那皇帝老子还会把长平公主嫁给我。” 朱徽娖起先是诧异的,因为前面那些名字并不熟悉,但很快,通过记忆中某些内容,发现了端倪。 那几个人,分明就是秦淮八艳啊,是风尘女子。 这狗官竟然喜欢风尘女子? 她很是不喜,直至后面听到了长平公主,微微意动。 “你想当驸马?”她突然问。 “不想。” “那你说皇帝陛下将长平公主嫁给你?”她突然又有些愠怒。 “玩笑,哈哈,玩笑的,喝酒,喝酒。” 范旭打哈哈,而后又开始喝了起来,却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朱徽娖想了想,道:“当真不买粮了吗?” 范旭摇头:“不买了,这破事弄的我很不开心,倒是合情合理,没什么问题,但终究令人不爽啊。” 先前,为张刘氏翻案,查出杀人真凶,皆是他的功绩,是他在这文安县在百姓心中立下的威声名。 赵员外那狗东西不卖粮给他,却转而以此要挟张刘氏,手法太恶心。 说不好听些,这完全就是在他的功绩上拉屎撒尿。 如若张刘氏为了他牺牲了清白,成什么了? 为了救那数百流民,牺牲了张刘氏? 文安县不大的,所谓的县太爷也没那么厉害,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证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不出问题。 尤其是那些想要站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赵员外,该杀!”朱徽娖突然说道,有些气愤。 “他又没犯错,杀什么杀?怎么杀?别想了,这事便过去了,你早点走,早点嫁入豪门,到时候看谁不顺眼,再弄他一弄。”范旭随口说道。 朱徽娖突然有些不喜。 这个人,提及豪门望族,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会嫁入豪门?” 范旭眨了眨眼:“因为……你漂亮啊!” 还真不是夸奖,而是事实。 这妮子虽然一直是男装打扮,可整体的武五官是相当精致的,如若梳妆打扮一番,说不得不逊色于陈圆圆。 长得这么好看,那日后嫁入的夫家也肯定不会是一般人啊。 尤其是这妮子本身背景不俗,极可能是藩王、郡王之后,无疑的加分项。 朱徽娖则是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无他,这回答……实在是无懈可击! 她嘴角动了动,带着几分羞赧道:“莫乱说,我哪里那么漂亮……” 范旭一脸中肯道:“你已经漂亮的无以复加了。” 朱徽娖:“……” 她深深的低着头,将酒坛子向前推了推,嗫喏道:“喝酒,喝酒。” 范旭便开始放肆的喝了起来,足足喝了小半坛,加上先前也喝了一夜,大睡过去。 朱徽娖则是默默的拿起扫把,打扫方才打在地上的酒坛。 不多时,一名老者悄无声息的走到一侧:“小姐,那张刘氏家的位置打探好了。” 朱徽娖没有作声,直至将酒坛碎渣打扫完,直了直腰,言简意赅道:“走!” 也是这时,张刘氏家里。 赵员外赵贲未曾离去,双手抄着袖子,在院落里晒太阳。 见张刘氏回来,他笑了笑道:“可确定了?我说的没错吧?县老爷是要自掏腰包买粮赈济流民的,这等清正廉明且一心为公的好事传出,说不得会荣升至霸州,前途远大。” 张刘氏低着头,眼睛通红。 她当然可以确认那位范大人是真的想买粮,且自掏腰包。 而这事,知之者甚少。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几近崩溃。 范大人,这么好的一个父母官,偷偷的为那些流民做事,赵员外这狗东西却不买,一定特别愤怒且心酸委屈吧? 真的好心疼他啊! “那么,张刘氏,考虑好了没有?”赵员外问。 “你……” 张刘氏抬头,眼中的顿时充满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顿了顿,果决道:“可以,我本贱妇,死活无所谓,嫁你为妾更无所谓,但,除了范大人要买的粮食,你要多送出五十石粮!” “当做是娶你的聘礼吗?”赵员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53章 让他多睡会儿 张刘氏很愤怒,尤其是赵员外大笑的样子,仿佛在讥笑她一般。 她瞪着眼道:“你要娶我,难道不应该出聘礼吗?五十石粮,也就是一百多两银子,你想得到我,连一百多两银子都不愿意出?” 赵员外又是一阵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许久后,他强忍着笑意,不住的摆手道:“你也真把自己当块肉了,呵呵,你可知买一个丫鬟多少钱?” 张刘氏忽的沉默下去。 大明不允许买卖人口,无论是妾、下人、小厮,都不可以买,一些大家大户便将买卖生意变为养子、养女。 于是,无论是小妾、下人、小厮便叫主家爹或娘。 在平和年代,一个丫鬟大概十多两银子,而在当下,四方纷战,流民四起,一个丫鬟甚至不值一两银子。 “可你终究想得到我,不是吗?”张刘氏冷冷的问。 “是啊!” 赵员外笑着道:“但娶你的聘礼,不值一百多两啊,这样,你也无需嫁给我,帮我做个事,我便卖粮给范大人,如何?” 张刘氏脱口而出:“什么事?” 赵员外想了想,正要开口,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不管什么事,都不要答应他!” 话音落下,二人走入院落,皆男子装扮,其中一老者怀里抱着长剑。 看着两个陌生人突然到来,赵员外微微皱眉。 他站了起来,也抽出袖子里面的双手,低声道:“有事?” 朱徽娖却是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张刘氏跟前,重复道:“知县大人很不开心,喝了一夜的酒,你不能白白脏了自己。” 张刘氏一阵局促,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甚至连如何称呼对方都不知道。 知县夫人? 亦或是范大人的什么人? 完全不知道啊! “多谢您提醒。” 憋了半天,张刘氏红着脸道:“我知道怎么做的,多谢!” 朱徽娖轻轻点头。 在范旭买粮一事被张刘氏抖了出来后,她便知道了这里面的诸多事宜。 也正是担心张刘氏做傻事,她才特意赶来。 却不想,撞了个正着,正主赵员外也在。 于是她侧过身,望向了赵员外,面带冷色:“没什么话好说的,提醒你一句,而今天下不大太平,你们这些乡绅再这般为非作歹,迟早被清算。” 赵员外愣了愣,笑了:“却不知兄台是哪路高人,姓甚名谁?” “我的姓名……” 朱徽娖转身过去,走了数步,顿了顿,才冷冷道:“你不配知道!” 旋即,二人离去。 赵员外再度失笑,感慨似的琢磨半天,最终望向张刘氏:“你怎么想?” 张刘氏也变得果决起来:“我……我宁肯在范大人身边当一条狗,也不可能嫁给你为妾的。” 赵员外大笑:“好,好,好,那你便去吧,这就是我的要求,哈哈哈哈,我再去准备一番。” 张刘氏错愕,一时间有点懵。 什么意思? 这姓赵的老狗的要求……竟是要自己去伺候知县大人? 他……脑子有病吗? 出来张刘氏家的小院,赵员外慢慢悠悠的向县城的方向走,不远,也才几里路而已。 走到县城外,刚好见到一群人瘫坐在城南门不远处,一个个萎靡不振,瘦弱不堪,眼中无神。 赵员外不由得一阵厌恶。 这些流民,太脏了,甚至还有些恶心。 说不好听些,猪若是这般邋遢,早就该杀了。 可他还是忍着心里的恶心感,走到了那带头老者的跟前,蹲了下去:“老人家,准备去哪里啊?” 带头老者怔怔的抬起头,眼中尽是迷茫:“还能去哪里呢?” 已无处可去! 最大的希望,破灭了。 赵员外干脆大咧咧的坐在地上,抄着手道:“那就留下。” 带头老者摇头:“范大人是个好人,好的县老爷,我们已给他添了许多麻烦,他老人家仁爱,送了我等一人四个饼子,我们怎么能继续劳烦他老人家呢?” 赵员外面色有些古怪,时而撇嘴,时而皱眉,最后竟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那带头老者一脸的费解:“这位老爷,您笑什么?” “哈哈哈……” 赵员外笑的声音越来越大,前仰后合,最后正色几分,不住的挤眉弄眼:“好人才应该被欺负,不是吗?” 带头老者会意过来,忙是摆手:“可不能,范大人难处多多,已施与我等诸多恩情,岂能再劳烦他老人家。” 顿了顿,又补充道:“令恩人为难,那还是人吗?” 想到什么似的赵员外又是一阵大笑。 他的一句话险些憋不住脱口——你们都这样了,还能算作是人吗? 缓和片刻,他一本正经道:“有些事,不试试,怎知道行不行,你们试试,不要进城,就在这里,跪着,跪他个天荒地老,看那县老爷如何待见你们。” 那带头老者急忙摆手:“可不能,可不能的……” 赵员外却是没有多说,抄着袖子,摇摇摆摆的离开了,嘴里还哼着小曲。 美滋滋。 只是,因为他方才的一番话,诸多流民都沉默了,一个个呆愣坐着,似是在想着什么。 最终,一中年男子忍不住,试着出声道:“爹,要不……咱们……试试?” 啪! 带头老者一脸的愤然,抬手便是一个大巴掌:“你这没良心的狗东西!” 那中年男子有些委屈的捂着脸,退下几分。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大巴掌。 却是那带头老者自己扇自己一巴掌。 其余流民皆侧目,有些茫然。 跟着,便见那带头老者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冲着县衙所在的方向,缓缓跪在了地上。 一阵寂静。 其余人流民先后起身,皆后退、转身,伏跪在地。 更静了。 县城本是热闹的,可因为这一幕缘故,也寂静了许多。 诸多百姓走到城外,看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流民,情绪莫名。 这些人要做什么? 请求那位范大人施恩、赈济。 只是,根据而今县衙的情况来看,哪里还能继续施恩啊?能给这些人一人四个饼子,已是天大的恩情。 可这一刻,诸多围观的百姓却是提不起恨意。 因为,谁都清楚,在这些人流亡之前,也如他们一般,都是良民。 若非活不下去,谁又愿意营营苟且的离开家乡? 人离乡贱啊!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至天色暗黑下来,许多跪在地上的流民倒在地上,那带头老者才吩咐众人起身。 晚,春日凄凉。 一栋大宅子内。 李员外分外的激动,不住的抱拳:“赵兄,高,这招,太高了!” 流民因为遇到一个好的县老爷,不愿意离开,跟着又选取了一种更为凄惨的方式恳请施恩。 你姓范的怎么办? 继续施恩? 那便是没个底的口袋,无底洞。 你若视而不见……那你岂又是一个好的县官?可又配得上青天大老爷一称? “哈哈,赵兄,你我联手,就算弄不死那姓范的,也可轻易将他的名声搞臭。” 李员外大笑道:“你放心,我已然在联络另外一伙流民了,也有数百人,等那些人再过来,便是那姓范的死期!” 赵员外哼哈点头,笑着应道:“会的,会的!” 另外一边,县衙。 朱徽娖坐在凉亭里,桌前,已是热了十多次的鸡蛋青菜汤。 旁边的主房内,那位县老爷一觉睡到此时,还未醒来。 期间,衙役前后来报三次,提及衙门外有一妇人,张刘氏,已跪了近两个时辰,至此时,仍未离开。 “教她跪着吧。”朱徽娖只是这样说。 又过了一会。 范大冲实在忍不住,准备去叫醒范旭。 朱徽娖出声提醒道:“叔叔,他太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吧。” 正文 第54章 心软 被朱徽娖叫住,范大冲犹豫了一下。 他的本意是去叫醒范旭的。 外面,出大事啦! 城外有数百流民跪了大半天,数十人都晕倒过去,看架势,如若县衙这边不给出一个具体答复,估摸着要一直跪下去。 除此之外,县衙外还有个张刘氏,大半夜的,仍旧跪着呢。 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都需要自家儿子做主。 而此一刻,自家儿子……还在睡。 这可不得叫醒? “他太累了。”朱徽娖补充道。 心里上的累,这是劳心。 这种感觉,她太懂了,因为,她刚刚经历过。 那是失望、是无力、是努力过后对这现实的无奈,令人心力交瘁。 范大冲犹豫了一下:“可是……外面的事儿……” 朱徽娖笑了笑:“不碍事的,无论怎样,这天也塌不下来,不是吗?” 范大冲:“……” 他认真的看了看这个叫朱兴宁的姑娘,暗暗惊心。 不简单啊! 看似简简单单,随意坐在凉亭里,却有一种镇守四方的大气象。 该不会如自家儿子所言,这女子是藩王或者是郡王的闺女吧? 范大冲暗暗咂舌,却未多说。 因为这朱兴宁的一句话说的很好,天,还真塌不下来。 那么,多睡一会又何妨呢? “成,那老夫就先去睡了。”范大冲说了一嘴,转身进入偏房。 朱徽娖则继续等待着。 即将春种,外面已有虫鸣鸟叫。 月升中天,夜凉如水。 范旭幽幽醒来,头有些痛。 他看了看外面,腾的坐了起来。 好家伙,天都黑了? 睡了一天? 他不禁揉了揉额头,一阵苦笑,跟着便感觉喉咙干渴。 抬头看了看,桌上恰好有着一个水杯,便起身走了过去。 入手……微暖,是温水! 也懒得多想,他拿起杯子便牛饮起来,一阵舒爽,人也精神了几分,而后……有些饿了。 于是便打开门,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 只是,刚迈出一步,他便见那朱兴宁坐在亭子之中,有些讶异:“这么晚了还没睡?” 朱徽娖轻笑:“饿了吧,过来吃。” 范旭侧目,走到跟前一看,竟是一锅汤。 他用手摸了摸,竟也是温热的。 “吃吧!”朱徽娖盛了一碗汤。 范旭便大口吃了起来。 口感……一言难尽,盐放的多了些,却也比没有强。 大口喝汤间,他抬起头,随意道:“你这么细心体贴照顾我,不知情者,还以为你是我婆娘嘞。” 朱徽娖笑了:“你可别做梦了。” 范旭点头,含糊不清道:“对,你是大人物,祖上阔过,现在也不差,注定要嫁入豪门的,记得到时候帮帮我啊。” 朱徽娖:“……” 她想了想道:“我不过是看你辛苦,且又暂时收留了我,给你做个汤,算是报一点恩情。” 范旭一脸恍然的样子:“既然是报恩的话……你这汤做的也太咸了,齁死我吗?” 朱徽娖:“……” 她微微挑眉,有些愠怒。 这浑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做汤吗?咸一点怎么了? 还有,明明是自己用心照料他,他凭什么就这般理所当然的样子啊? “哦,对了,日后,你可是要嫁入豪门的人,不可能自己做饭的,抱歉了。”范旭补了一嘴。 “……” 朱徽娖实在是忍不住了,气呼呼道:“你这丧良心的,日后我再给你做一顿饭,我……我……就嫁给一个混蛋!” 范旭将最后一口汤喝掉,擦了擦嘴,摆手道:“玩笑,玩笑,别介意……” 顿了顿,他看了看天色,已是半夜,大概亥时四刻,相当于后世的十点。 长夜漫漫,又睡了一天,此一刻,他自是没有半点睡意。 于是眨了眨眼:“喝点?透透?” 朱徽娖这才收敛起来,指了指外面:“还有个人等你呢,天黑关城门前就跪着了,不去看看?” 哈? 范旭微微诧异。 外面有人?而且还跪着? 什么意思? 他没敢多想,忙向外走去,毕竟外面那人都跪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此一刻,县衙大门本应关闭的,但因门外有人,数名衙役便也只得继续守着。 范旭赶至门口处,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眼便看清了张刘氏,不禁皱眉。 好端端的,这女人突然跑过来,作甚? 还是因为所谓的帮他买粮? 脑子有病吗? 他一阵不悦,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张刘氏,你,有事?” 张刘氏身躯早已呆滞,闻言,勉强抬起头,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她泣声道:“烦请大人不弃,收留民女,民女愿照顾大人左右!” 范旭:“……” 他越发的厌烦了。 大半夜的跑过来,就只为求他收留?脑子傻了吧? 你自己就没有家吗? “别在这里哭哭唧唧的,像哭丧似的。” 他冷着脸道:“你知恩图报,这份心意,本官心领了,但,还是那句话,你别总想着当本官侍女、丫鬟什么的,本官不需要,你……也不配,就这样,你回去吧。” 说着,转身而去。 都什么事啊!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张刘氏是不是因为他是县官的身份,想要依附他在身侧。 因为先前已经有过这样一幕了,现在又来? 后侧,眼见着范旭离开,张刘氏突然大声开口:“民女已无容身之处,如若大人不收留,民女便一直跪死在这里!” 范旭豁然扭头,怒色尽显:“吓唬老子?好,那你就跪着!” 说罢,扬长而去。 县衙门口,寂静下来。 张刘氏果然跪在原地没有动,垂着头,动也不动。 足足过了两刻钟,一名负责巡卫县衙的衙役走了出来,厌烦道:“行了,别跪了,县太爷已去睡了,进来吧,我给你找个休息处。” 张刘氏愣了愣,眼睛一亮,不住的拜谢。 莫管怎样,能住进县衙便是好的,最起码离被范大人收留,越来越近了。 而此时,后堂。 朱徽娖仍旧没有睡,与范旭对坐凉亭之中。 她静静的看着范旭,有疑惑不解,也有一丝不悦:“你终究还是心软了,架不住别人的请求。” 范旭也有些烦闷似的道:“大半夜的,城门关了,客栈也都关了,总不能教她流落街头……酒呢,那个秋白露,我记得才喝小半坛而已。” “没了。” 朱徽娖直接道:“剩下那大半坛,要留给黄叔,你别贪恋酒色。” 酒色? 范旭撇嘴:“你不是说一共有两坛吗?” 朱徽娖点头:“是啊,其中一坛已然喝完了,剩下这一坛,也被你喝了少半。” 范旭无奈:“好好好,知道了。”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不要与刁蛮、变脸、不讲理的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的道理永远比你大。 回到房间取来一坛普通的酒,他拎着坛子喝了起来。 酒的度数不高,甚至可能不到二十度,少喝点透透。 对面,朱徽娖冷笑:“如果张刘氏一个女人便令你如此烦闷,那么,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让你更加头疼。” 嗯? 范旭愣了愣,放下酒坛:“有事?” 朱徽娖干脆道:“今日,城外,那些流民足足跪了大半日,你看着办吧。” 嗯? 范旭眉目拧在一起。 正文 第55章 天下皆如此 流民并未离去,这一点范旭的清楚的,也大概可以理解。 因为这些流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如,去京城,到了京城那歪脖子皇帝就会赈济他们吗? 未必! 所以,诸多流民驻留在县城外,他也没太在意。 他已然将话说清楚了,每个人四个饼子也够那些人吃上两天了,结果……又来?跪在地上大半日? “为什么啊?”他皱眉道。 “你说呢?”朱徽娖微微歪着头。 “呵……” 范旭一声冷笑,有些气愤。 还能为什么呢? 那些流民是想请他收留且赈济。 每个人给了四个饼子的恩情浑然不顾,以为他这个知县是个好人,便要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羊毛? 好人就合该被欺负? 世上什么时候有这种狗屁道理了? “是我傻叉,我脑残,我他宁的好心好意给他们一人四个饼子,他们呢?” “他们反过头来为难我?” “我他宁的自己吃饭都是问题,文安县数万百姓还嗷嗷待哺,我竟分给他们两千多个饼,我可真够傻了!” “朱兴宁,先前你不是一直求我救济他们吗?今日我便告诉你一个道理!” “这世上,所谓的好人,多数是自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都是经历过苦难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愿意接济他们一下,是我心存善良。” “但这,并不是他们好不断索取我的理由,他们这是……忘恩负义!” 范旭掷地有声,愤怒异常。 那些流民未必有错,他们只想活命,他们有什么错呢? 可是他们……心是真的黑啊! “咕咚咚!” 范旭大口灌酒,砰然放下酒坛:“如若明日他们继续如此,我便告诉告诉他们,什么叫做‘你的善良,应带着锋芒’!” 说罢,起身向主房走去。 朱徽娖扭头看了看,这个人看似来很愤怒,甚至还有些脏话。 可不知怎地,看着那道有些佝偻的背影,教人那般心疼。 而后她想到了自己的父皇,这一刻,真的想对他说一句话啊。 ——天下县官皆如此,大明当万年永辉! 转来翌日。 范旭早早起来,简单喝了一份粥,便开始上早班。 不多时,有衙役来报,城外,那数百流民又开始冲着县衙的方向下跪了。 “很好!” 范旭面带冷色:“将三班衙役都叫来,不管有任何事情,半个时辰后,必须赶至县衙,另外吩咐下去,附近的里甲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百姓皆去城外南门,本官今日要审一场大案!” 很快,诸多里长、甲首开始行动起来,召集各自管辖区域的百姓。 等了约半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一个小时,范旭身着官袍,来到县衙外。 此一刻,诸多衙役已整齐列队,人数近百! “先检查一下家伙事。”范旭严肃说道。 诸多衙役开始抽出各自的刀剑,一番检查。 “都没有问题,是吧?好,出发,去南门!” 范旭一马当先,走在众多衙役前方,一身青色碎花官袍不怒自威,沿街百姓皆退避。 很快,一行人来到南门处,范旭也登上了城头。 下侧,数百人正对着城门的方向伏跪着,又有一队队百姓分列左右,粗略数去,竟有近万人。 与此同时,还有一队队百姓正自远处赶来。 阵容庞大! 范旭暗暗沉了一口气。 在文安县的人口黄册上面,登记的人口数大概有七万人,可看眼前这附近二十里范围内的十六至五十岁的青壮男子来看,总人口数怕不是突破了十万。 这又涉及了人口瞒报一事。 而今大明,施行的是人头税。 也就是说,只要你是个人,不管你有没有地,有没有收入,都要收税。 于是也就导致了一些新生儿降生之后,瞒报户口,说白了便是不在县衙登记。 如此两百余年来,这瞒报的人口已达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就当下的情形而言,瞒报率至少达到四成。 文安县的人口数量,远不止册子上记录的七万,至少超过十万。 又过了两刻钟,附近的青壮年齐聚南门外,分列左右,将那数百流民夹在中间。 等待许久的范旭终于开口。 “诸位父老乡亲们,今日将大家召集至此,别无他意,只是想说一说关于流民的问题。” “而今,天下不太平,流民四起,他们,也不容易,本官理解。” “但,本官不理解的是,本官已尽力接济尔等,尔等,又为何苦苦相逼呢?” “难道……就是因为本官接济了你们,让你们觉得本官好欺负吗?” 因为没有扩音物件,范旭只能扯着脖子喊,越喊,声音越大。 掷地有声。 四周的百姓看了看,皆一阵静默。 至于被围拢在中间处的数百流民,大多也都是低头叩首,倒是前方的那带头老者,高声开口。 “大人,我等……实在没有去处,前路已尽,请您恩慈!”那老者开口。 “请您恩慈!”其余流民几乎同时吼出。 闻言,范旭却是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他紧握拳头,紧盯着下侧诸多流民:“本官,只是一届芝麻大小的官,不是知州、知府、更不是什么朝堂大员,本官,能力有限的,自己辖下这一亩三分地尚且有许多人吃不饱饭,如何顾得了你们?你们在为难本官啊!你们,就没有良心吗?” 一番话,没什么演技,全部都是真情实感。 事实也是如此。 县衙没钱,甚至还有负债,百姓们也没钱,这么大一个口子需要他来盘活,哪里还有精力管理其他外来的人? 诚然,这些人当然都是大明子民,可跟他范旭又有几分干系? 一屋尚且未扫好,何以扫天下? “范大人,我等,实在没有活路了,求求您了!”那带头老者高声祈求。 “求求您了!” 其余流民也跟着高呼出来。 范旭异常的冷漠,自言自语般道:“抱歉!” 也只能说抱歉了。 在这人命如草芥乱世,他至少还有一颗仁慈的心,然,能力所限,只得如此。 “诸位父老乡亲们,请,将这些霸占我能家园的流民……赶走!”范旭几乎咬着牙开口,双目通红。 下侧,诸多集结的青壮略微犹豫,皆是扭头望向伏跪在地的流民。 “走吧,走吧,范大人也很难。” “是啊,范大人都这么难了,你们还祈求更多,你们丧良心啊!” “就是,难道你们忘记那每个人四张饼了吗?那可是范大人自己掏腰包接济你们的!” “走吧,各位兄弟姐妹,求你们了,不要让我们为难。” 诸多百姓言语着。 那带头老者看了看,一阵无奈,双眼含热泪:“诸位乡亲,随我叩谢范大人一饭之恩!” “叩谢范大人!”其余流民皆高声开口。 而后,在带头老者的带领下,纷纷艰难的起身,准备远去。 城头上,范旭已然转身过去,暗暗咬着牙,低声咒骂。 “狗娘养的……” 言语间,双目猩红,咬牙切齿。 正文 第56章 一道背影抵青天 范旭双眼通红,窝火又愤懑。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当然不想赶走这些流民,因为这些人所求的,不过也就是活下去而已。 要求很高吗? 这是身为人类的最基本的需求啊。 可……没办法! 如若这些人继续留在文安县,继续每日下跪,那便是用软刀子戳他范旭的心头肉。 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又买不到粮食,无法赈济。 那就只能动用百姓的力量,趁着流民们活着的时候,赶走他们。 这样……或许会少些罪恶感? “这样的大明不亡,谁亡?” 范旭一阵冷笑,牙齿嘎嘣作响。 在此间,唯一值得人稍稍欣慰的是,他这个知县在文安县的诸多百姓心中,还有些地位,有一定的号召力。 吩咐下去,二十里范围内便赶来近万百姓。 很好! 暗暗叹了口气,范旭便准备下来城头,回县衙。 而就在此间,一道声音自城内响起:“范大人,范大人,粮来了,您买的粮来啦!” 这声音极大,传播久远。 城外,刚刚准备离开的诸多流民听到“粮”一字,本能的站定脚步,转身看去。 城头上,范旭暗暗皱眉,盯着下侧的老犊子赵贲,低声道:“你,作甚?” 赵员外指了指后侧:“粮,大人,您不是要买粮吗?您看。” 范旭早就看到一车车拉来的粮食了,心里已然骂娘。 老子刚将诸多流民赶走,你丫就跑来送粮,这不是诚心坑害老子吗? 那些流民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老子买了粮食,却强行赶走他们,根本不想救济他们? 老犊子,坏得很! 赵员外继续扯着嗓子道:“范大人,前些日子您不是想买粮吗,当时咱手里也没有粮,也就没敢答应,只是想到您一片善心,老赵我钦佩万分,这才自霸州那边运来一些粮食。” 不得不承认,这老犊子气息十足,城头上的范旭听了都觉得耳朵震颤。 料想,城外的诸多百姓以及诸多流民,应是听的一清二楚。 范旭悄然松了口气,倒是沉默了。 城外,诸多百姓与流民皆是呆愣了,一个个皆惊骇不已。 那赵员外说什么? 范大人,前些日子去买粮了?却没买到? 也就是说,范大人嘴上虽未曾提及过,甚至一度赶走大家伙,却是偷偷的去买粮了,准备救济大家伙! 本心上,范大人……是不想赶大家伙走的啊! 唰! 一瞬间,诸多流民眼睛皆充满了雾气,后侧的带头老者更是鼻涕横流,呜呜出声。 噗通! 那带头老者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深深扣地,久久无声。 噗通! 噗通通! 其余流民皆扣地。 没有任何言语,数百人原地扣地,只有抽泣声、看到希望的喜悦声、以及感激涕零的声音。 左右两侧,近万文安县的青壮百姓也都定定的看着城头上的那道背影。 与高大的城墙相比,那道身影本是渺小的,可这一刻,竟是那般高大。 一道背影抵青天。 如果不是赵员外赶来及时,可能所有人都觉得这位范大人是真心想赶走诸多流民。 对此,倒是教人无法提起憎恶感。 因为这位大人也是无奈的,县衙也没有钱,据说还有负债。 范大人,已对诸多流民,仁至义尽了。 可是,这位大人却偷偷的去买粮,明明想帮诸多流民的,却无能为力,他……他该有多伤心、多难受啊? 其余县官做一件事,恨不得掰成八掰儿来炫耀自己的功绩。 而范大人,明明做了一百件事,却从未主动提及半嘴,安安静静,乃至于偷偷摸摸为大家伙做事。 噗通! 青壮百姓中有人伏跪下去。 噗通! 噗通通! 一道道身影先后沉了下去。 仍旧没有言语,可那一声声跪地的声音却如擂鼓一般,响彻四方。 终于,许久过后,范旭走下城头,冷冷的看了赵贲一眼:“老犊子,你等着。” 赵员外憨憨一笑:“您谬赞了,咱可经不起您这么夸……” 范旭没有理会,缓缓走向城外。 来到众人跟前,他四下看了看,一脸的平静。 “想要留在文安县,想要本官赈济你们,可以。” “但,本官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获得吃食,你们需要劳作。” “愿意劳作的,可以留下,不愿意的,现在便可以离开了。” 他缓缓出声。 前方,诸多流民并未因劳作一事而纠结,反而瞬间意动,激动不已。 带头老者抬起头,颤声道:“范大人,您太抬举俺们这些贱民了,能有一口饭吃,已然不易,那是您的大恩大德,至于劳作,儿郎们……” 说着,骤然提高声音:“干活,你们怕不怕?” 诸多流民几乎同时开口:“不怕!” 带头老者又高声道:“怎么干?” 诸多流民声震四方:“干不死,往死干!” 范旭看了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流民中又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干不死,往死干……” 却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慢了半拍。 诸多流民皆扭头看去,脸色怪异。 而被众人围观,小娃娃顿时一脸懵逼,跟着怯怯懦懦低着头。 范旭惠然一笑,朗声道:“好,自此后,你们便是文安县的人了,今日做两件事,其一,将你等姓名以及原籍贯登入黄册,其二,选址,建房!” “大人千岁!”带头老者高呼出来,其余人亦是一阵附和。 范旭无奈苦笑。 好家伙,千岁都敢提? 这要是传出去,外人怕不是以为他范旭要造反呢。 要知道,朱元璋老爷子在登基称帝之前,也只是封了吴王而已。 很快,县衙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被范旭叫到南门外,开始将诸多流民登入黄册。 自此后,这些人不再是流民,而是文安县的……民! 登入黄册之后,开始选址建房。 地皮自是有的,又因批量建造草房,原材料主以木梁和泥土为主,房顶,则用稻草编制。 非是诸多原流民兴冲冲,近万的青壮也都掺和进来,帮忙伐木、和泥拓泥砖、编稻草辫子。 万余人,忙的一片火热。 除了一些个年纪较小的孩童以及较大岁数的妇人,几乎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营建新家。 迎接新的希望。 而在县衙,自范旭出去之后,朱徽娖便一直坐在凉亭中等待着。 听到诸多流民高声求范旭的时候,她不禁一阵泪目,跟着,诸多流民又叩谢范旭的一饭之恩,再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又忽然听到“大人千岁”! 那一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底一颤,忙是命人去打探。 得知真相后,整个人又不禁一阵意动。 “这样……就挺好,真好……” “只是千岁啊……呵……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朱徽娖呢喃着,泪眼朦胧,再也看不真切眼前景色。 正文 第57章 你会很惨 一直忙络到下午时分,范旭才疲惫的返回县衙。 见朱徽娖呆呆的坐在凉亭中,面上梨花带雨,眼睛红肿,一阵诧异:“怎么了?” 朱徽娖回神过来,笑了笑道:“没事。” 范旭随口应了一下,道:“饿不饿?” 朱徽娖点头。 跟着范旭便跑进了厨房,咔咔嚓嚓一阵忙活,很快便搞定两份酸辣土豆丝盖浇饭,大口朵颐起来。 看着范旭狼吞虎咽的样子,朱徽娖笑了笑,也小口吃了起来。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最简单的食材,做出了最可口的味道,令人百吃不厌啊。 待得范旭吃完,朱徽娖也停下筷子,突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犊子搞我。” 范旭灌了一大口水,想了想道:“万幸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大概买了粮,可暂时安置那些流民百姓了。” 朱徽娖便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只是赈济这些百姓,会坐吃山空的,你买了多少粮?” “具体还不清楚,我准备买一千石,那赵老犊子只送来二百石,价格与数量还需要晚上具体详谈。” “好,就算一千石,这些粮只是够那些流民吃两年,之后怎么办?”朱徽娖问。 “车到山前必有路。” 范旭应了一嘴,便跑去睡觉了。 劳心劳力、精神高度集中,只是一上午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美美的一觉睡到天色渐暗,厨房那边也刚刚做好饭,范旭随便吃了一口,准备去赴宴。 朱徽娖挡住了去路:“那个女人还在县衙,怎么办?” 范旭微微挑眉,面色不善。 那张刘氏还没走? 赖在县衙了? 谁给她的脸? “赶走赶走,老子没时间搭理她,神经病似的,看着就烦!” 说了一嘴,范旭便大步离开了,带着衙役护卫,直奔赵家府邸。 此一刻,赵家早已准备万全。 赵员外带着年轻的丰腴小妾还有二三十家丁、丫鬟,守在门外,翘首以盼。 直至范旭赶至,赵员外忙是向前:“恭候多时了,范大人,请!” 范旭也不客气,大步走入,来到厅堂间。 不同于上一次,此番酒菜早已备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还有冒着热气的酒碗。 “范大人,先前多有不周,望请海涵!” 赵员外提起酒碗,热络道:“此一次老夫我也算是尽力了,前尘往事,便教他烟消云散,你我,可否冰释前嫌?” 范旭:“……” 他没想到,这老犊子竟会直接提及先前有矛盾一事。 先前的诸多种种,能算矛盾吗? 算也不算! 于是他后靠着,甚至没有提碗,淡淡道:“你想得美!” 赵员外:“……” 他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缓解尴尬:“范大人还真是个妙人,佩服佩服,您随意,我干!” 说着,一饮而尽! 范旭斜瞥一眼,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拿起酒碗,大口喝完。 坐在一侧的丰腴美妇见状,忙是起身,为范旭斟满。 “范大人海量,奴家佩服之至,再敬您一碗!” 说着,也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范旭有些诧异,看了看赵员外。 他大概能猜测到这丰腴美妇人跟赵员外的关系,应该是其小妾。 只是这老犊子都六十多岁了,娶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妾……嗯,只能说会玩! 于是便满饮一碗,转而干脆道:“说吧,你想怎样?” 赵员外淡淡的吃了口菜,放下筷子道:“范大人,我送您三分礼,其一,张刘氏,她应该去县衙伺候您了吧?” 范旭暗暗诧异,原来这事儿,与这老犊子有关? 赵员外继续道:“其二礼,便是今日了,此事传出,您必将名声大噪,前途广阔,算是咱给您赔礼道歉。” 范旭没有作声,因为脚下传来了异样的感触,再斜瞥过去,但见那丰腴美妇眉目传情,媚眼如电。 他心里一阵不适。 狗东西,你来这套? 王八蛋! “那么,第三礼是什么呢?”范旭一脸平淡。 赵员外缓缓道:“第三礼便是……此番流民的来由,是那霸州李员外在幕后指使的,当然,我也参与其中了,对此只能说抱歉,请您谅解,我也很为难。” 此一点,范旭大概可以理解。 因为大家同是乡绅员外,是一体的。 遇到这么一个不大讨好的县官,如若不一致对外,极容易被其他乡绅员外责难。 只是,那李员外吗……李苟他爹? 这数百流民,是李老狗引来的? 有些意思! 就在范旭思虑之间,脚下又传来异样感。 他又看了看赵员外,见其目不转应,笑盈盈,只觉得这老犊子忒不是东西,竟是喜欢那青青草原,心甘情愿一般。 你要是再这么玩……小心老子教你春风又绿江南岸。 他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不悦的样子:“既然你诚心诚意,本官也就原谅你了,往事一概不算,毕竟嘛……浪子回头金不换。” 赵员外忙是抱拳:“多谢大人,万谢大人,祝愿大人早日耀升,厚禄高官!” 范旭点头,也跟着抱拳:“如此,便多谢你的美意,本官还有事,回见!” “请留步!” 赵员外忙是起身,严肃的冲着那丰腴美妇使眼色:“老夫与范大人谈点事,你先退下。” 那美妇便红着脸,红着眼。 跟着犹豫了一下,冲着范旭抛个媚眼,悄然退下。 安静下来,赵员外摊手,平和道:“范大人,您再请。” 范旭点头,重新坐下:“有屁就放吧,又没有外人,不必遮掩。” 赵员外笑了笑,重新倒满酒,一饮而尽,道:“范大人,假若没有今天这场戏,我的结局会如何?” 范旭顿了顿,平静道:“会死,会……死的很惨!” 赵员外当即大笑起来,笑的肆无忌惮。 事实上,却是有些扎心了。 他很清楚,这位县太爷很不简单。 先前,弄了李大老虎,跟着上任不足一个月就将县丞李苟给弄了,这手腕,相当不一般。 最重要的是,隐约间,这位范大人似是与锦衣卫有牵连。 这是相当可怕的! 锦衣卫是什么?皇帝走狗啊,职权甚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玩完。 再者便是这位范大人也确实是个好官。 自掏腰包为了流民买粮食,你敢想? 说直白些,这就是当代的包青天! “省得了!” 赵员外点了点头,长长吸了口气道:“日后但又吩咐,不敢推辞,诸多事宜,望请大人指点。” 正文 第58章 无后为大 赵员外暗自惊心。 他很清楚,范旭所说的“你会死的很惨”,并非玩笑。 他自也是有着自己的门路,可有句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真要是被这位范大人给惦记上,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综合来看,可能还是他这边容易遭殃。 因为这位范大人的背后有着锦衣卫的力量。 一旦较真起来,随便过来几名锦衣卫,他这所谓的员外也就废了。 “你应该庆幸的!” 范旭平静道:“可能,在你看来我救济那些流民是为了名声,实在是太小看我了,但你这边卡着粮食,我很不开心。” 是真的不开心。 先前,这赵员外与那县丞李苟沆瀣一气,把整个文安县搞的一团糟,就冲此一点,完全可以想办法弄这老犊子。 再者便是前些日子关于张刘氏的事情,赵员外与那李苟苦苦相逼。 这些,都是账! 有账,那就得清算! 除此之外,这赵员外还是他前进路上的拦路人,因为他既然想当一个为百姓办事的好官,本身便赵员外等乡绅阶层是对立的。 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弄这赵员外。 现在呢,既然赵员外“投诚”,倒也是好事一桩。 最起码可以省却一些没必要的心思。 “明白的!” 赵员外认真道:“日后但有吩咐,大人尽管开口,前程往事便叫它烟消云散吧。” 范旭点头:“还真有个事要与你聊一聊,米粮的价格怎么算?” 赵员外相当大气:“您随意出价。” 这可是你说的…… 范旭一脸的严肃:“一文钱一石粮?” 赵员外:“……” 哪有这样压价的啊? 他一阵苦笑道:“范大人,莫开玩笑,咱以后跟着您皮鼓后吃饭了,您……至少不能教咱亏了不是?” 范旭应了应:“那还是你自己说吧,最低可出多少钱?” 赵员外干脆道:“一两八钱,不能再低了,再低咱就真的亏死了!” 范旭会意。 米的市场价大概是三两银子一石。 因为这年头兵荒马乱,又遭逢干旱以及各种灾难,粮食产量不足。 粮食少,价格自然会高许多。 先前,他曾将价格压至二两银子,应该也是价格的底线了,眼下赵员外又降了二钱银子,诚意倒是十足。 这个价格,甚至有可能亏本。 “可以。” 范旭点头道:“这个价,我要一千石,改日便将银子送来。” 一石一两八钱,一千石,便是一千八百两啊! 想到自己那点家底,范旭暗戳戳的肉疼。 “范大人,咱们谈完了大事……是不是可以聊一聊风花雪月了?” 赵员外一脸奸笑道:“方才,您也看到了,贱内是个妙人的!” 范旭:“……” 这老犊子……还来? 刚才,他之所以想离开,原因就在于本谈着正事呢,这老犊子却玩那一套,小动作不断,忒不是东西。 跟着他不禁有些好奇:“你们这些大户人家……都这么玩?” 对此,他大概听说过,一些个文人雅士中的一些人,喜欢这等雅事! 被问及,赵员外有些尴尬,忙摇头道:“没有的,没有的。” 我信你个龟龟! 范旭笑了笑,也未多想,起身离开了。 不多时,那丰腴妇人款款走出,似笑非笑道:“老爷,想不到咱们这位县太爷还是个正人君子……” 啪! 话音还未落下,一记大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 丰腴妇人愣了愣,很是不解一般。 赵员外脸色阴沉:“县老爷是否是正人君子,也是你能乱说的?你试探出来的?” 丰腴妇人当即闭嘴了。 “以后管好自己的嘴,休要背后嚼舌头!”赵员外冷冷说道。 另外一边。 范旭回到县衙后堂,发现亭子中有着一道人影。 不是那朱兴宁,而是老爹范大冲。 见了范旭,范大冲低声道:“儿啊,谈的怎样?” 范旭坐下:“还凑合,算是将话说开了。” 范大冲点头:“那就好,儿啊,爹跟你说个事,那个……朱兴宁那丫头挺好的,你加把劲,说不得能成就好事,你年岁也不小了……” “停停停!” 范旭忙是摆手:“爹,您就别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了。” 他一阵无奈。 因为他很清楚,他与朱兴宁之间的地位是不对等的。 说不好听些,那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豪门之后,身份不凡。 而他呢? 自始至终,他都将自己当做一个泥腿子看待。 这可是乱世啊,动辄便有性命之忧。 把自己看的低一些,欲望便少一些,每日想的终究是那口饭碗,不至于乐不思蜀。 到现在呢,最多也就是稍有成就的泥腿子而已。 用后世的话怎么说来着? 嗯,你很好,我配不上你! 大抵如此。 范大冲见状,叹了口气,旋即眼睛又亮了起来:“那张刘氏呢?虽是寡妇,却也是良家,儿啊,你考虑一下,咱家就你一个,再不成婚,咱家就绝后了。” 范旭:“……” 他暗暗无奈,却也可以理解老爹的心情。 老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问题是他现在还没在这个时代站稳脚,所考虑的事情也都是如何活下去,且活的更好。 再没有一定基础之前,许多儿女情长都是多余的。 “老爹,您就别乱想了,我累了,明日还要去监督造房子,先睡了。” 随口说了一嘴,范旭便朝着主房而去。 只是,刚进屋,他便感受到一阵异样,惊吓一跳。 因为……床上,有人! 他不禁瞪大眼:“你你你……你做什么?” 张刘氏侧头,脸上泛起一抹酡红:“暖床啊,大人,老爷说了,日后我便是您的贴身丫鬟。” 范旭:“……” 他一阵崩溃,恨不得咆哮出来。 关于张刘氏,他是不想收留的,临去赵员外家之前还吩咐叫那朱兴宁将其赶走。 结果……非但没将这个女人赶走,老爹那边就自作主张,收下了这个女人,还成了他的丫鬟,还……暖床? “出去,快快快!”他立即开口。 “这……” 张刘氏便有些幽怨,垂着头,悄然穿好外衣,走了出去。 范旭则是坐在凳子上,大口喘着气,到后来,一阵苦笑。 对于暖床一说,他大概了解。 在这时代,没有暖气,北方天气又冷,再加上窗子多是纸糊的,封闭不严,室内相对寒冷,床是凉的。 所以,一些个位高权重之人在休息之前,多会教一些丫鬟将床暖热,再休息。 “哎……” 范旭一声叹息。 这该死的封建时代,竟有那么一点点美妙了。 转来翌日,范旭早早起床,囫囵吃了些东西,便出了城,监督草房的进度。 所谓人多力量大,在近万青壮的帮忙下,百余间房子已是营造大半,只待心的泥砖成形、干燥,便可上房梁,铺盖稻草盖。 建房容易。 换而言之,这诸多先前的流民,在离开家乡之前,又有几人是没有房屋住的呢? “大人,房子即将建完,你说的教我等劳作,到底要做什么啊?”那带头老者关切的问。 正文 第59章 一片火热 “是啊,大人,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我等干不死,就往死干!”先前流民中,有一中年男子开口。 “呵呵,这事啊……” 范旭笑了笑:“倒也不急,大家伙先将房子盖好再说!” 安置流民,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吃食,其次是住处。 吃食有了,再将住处营建好,这些人没了后顾之忧,才能真正的劳作。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范旭带着一些衙役赶赴文安县的主要河流。 河流大概有两条,其中一条为子牙河,另一条为小白河。 这两条河的流量还是不错的,寻常年头足够灌溉,只是到了而今多年大旱时节,如果没有足够的蓄水,文安县必将遭受旱灾。 水库的修建,势在必行。 没办法,种地啊,靠天吃饭的行当! 走寻了大概两日时间,他选取两个适合修建水库的地点,又来到先前流民的建房出。 “大家可能很好奇,本官要你们做什么。” 范旭朗声道:“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挖土!本官欲修建两个大的蓄水池,储存水量,以对抗连年的干旱。” 唰! 话音落下,下侧一阵寂静。 诸多流民皆是定住,其余赶来帮忙的近万青壮也都神色怔怔,其间一些年岁较大的,已是眼眶通红。 这事,看似稀松平常,却是真真实实为百姓着想啊! 要知道,自崇祯帝以来,十年里至少有七八年是大旱的,粮食产量锐减。 期间所欠缺的,就是灌溉的水源。 到了夏天、秋天,田地里没有水,作物如何产粮? 修建蓄水池,说起来很简单,好像是所有的县官都可以做到一般。 可实际上,对于诸多百姓而言,这是一个天大的难事。 因为……县衙要供给粮食,供饭! 大家伙可以去挖土、可以去劳碌,县衙,至少要供饭吧? 可是,县衙有钱吗? 据说,至今的文安县的县衙,还倒欠了一万多两银子的债! 就是这样,连百姓们的饭都供不上,如何修建蓄水池? “本官的银子不多,也都是先前某个京官赏赐的!” 范旭缓缓说道:“大概呢……可买一千石米左右,工期,大约二十日,所需人力,约万人左右,大家伙可以将消息告知下去,在不耽误春种的情况下,凡是体力适宜者皆可参与劳作!” 四周的百姓皆是激动不已。 修建了蓄水池,大家今年耕地的收入,大概就有了保证了啊! 晚些时候。 县衙后堂。 朱徽娖提着半坛酒走到凉亭间,看了看范旭,倒了两碗酒,低声道:“你要修建蓄水池?所费怕是不少啊!” “嗯!” 范旭只是应了一声。 事实上,就算没有那数百流民,这蓄水池也必须修建起来。 无论怎样,他这个县官要保证百姓们的饭碗。 有了蓄水池后,大概可以保证旱涝保收。 而百姓们有了粮食,这个县衙才能逐渐富裕起来。 “也就是说,按照你这个预算,一千石粮,最多也只能保证所有人力一个月的口粮?” 朱徽娖侧目:“那么,一个月后,那些赶来的流民失去了赈济,如何生活?” 范旭有些厌烦:“这个事再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人手不足,准确来说是合适的青壮人手不足。” 按道理来说,劳动的主力的青壮年。 而今春种在即,大多数家庭也都开始准备种子、翻地等等事宜,要凑够万人的劳动力,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嗯……” 朱徽娖应了一声:“我倒不觉得有问题,先喝酒吧,是否有人愿意去挖土,明日便会一目了然。” 实际上,她有些想笑。 这浑人,当真不知道自己在百姓间的号召力吗? 竟还担心人手不足? 莫说其他,单单只是一个供饭,便足以召集足够多的百姓了啊! 这个晚上,范旭没敢多喝,只是小酌一口便睡觉了。 朱徽娖看着范旭的背影,心间犹豫了许久的问题终究没有问。 又是一日。 范旭早早起来,简单吃了些东西,来到城头前,放眼看去,直接惊呆了。 他本担心不已,可城外所站着的百姓,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足有数万人,而且后续还有一批批人手赶来。 到了巳时,也就是后世的九点左右,城外的百姓,足足聚集了近十万人! 要知道,整个文安县在册的百姓才七万多而已啊! 走下城头,看着眼前的众人,范旭高声道:“感谢大家伙的支持,修建蓄水池只需万人左右,所以,本官将会在你等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选我!” “大人,选我!” “大人,我家没多少米了,您一定要选我啊!” 诸多百姓七七八八的开口,十分吵闹。 范旭甚至看到一名中年女子扯着自家半大的儿子,纷纷请求去挖土、建造蓄水池。 他不禁有些感慨。 如此劳作,可是没有薪资的啊! 这近十万的百姓,为了一日能吃上饭,竟如此疯抢! 如何不教人触动? 最终,他在众人中间仔细挑选了一万人,开始了水库的修建事宜。 “一二一!” 不足半个时辰,五千人一队的挖土小队,便挖了近半丈高的巨大深坑。 即便如此,一个个仍旧火热异常,斗志十足! 诸多男子提着铁铲、镐等工具,有序的挖土。 跟着有人将挖好的土装入篮子中,吊着绳子,上方有一些了老、妇,牵扯绳子,将铲出来的土提上两岸。 劳作现场,斗志昂扬! 正文 第60章 就挺好 小白河旁边,一个硕大的水库逐渐扩大开来。 范旭监督现场的劳作情况,甚至一度走到下面,与诸多青壮同时劳作挖土。 “大人,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亲您亲自劳作,大家伙做就好了!” “是啊,大人,您快些上去吧,区区小事,大家伙一人一铲子就完事了。” “哎呀,大人,您这样,这这这……这不是抢大家伙的饭碗吗?” 眼看着范旭亲自挖土,诸多劳作的青壮各种“怨言”,同时也异常的触动。 这可是县太爷啊,竟是与大家伙平起平坐,一起挖土! 又是营建这等超大的蓄水池,又是亲自劳作,这等县官,哪里找去? 要知道,营建这巨大蓄水池,最终受益的可是诸多平民百姓,与县衙而言,好处有限。 这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偏偏,这位县太爷竟还亲自动手,与大家伙一起劳作。 如何不教人感动? 而面对诸多青壮的劝阻,范旭只是笑了笑:“无碍,马上就到中午了,午饭已经在准备,本官又累不着,来来来,继续,继续!” 诸多青壮自是不好再多说,一个个皆是抡着膀子,拼尽全力的挖土。 水库的修建并不麻烦,说白了,与寻常的蓄水池也无甚差别。 其中的关键便在于闸口。 通过闸口可蓄水,可放水,在此间,因为水流巨大关系,闸口附近的稳固性必须要加强! 如何修建更加坚固的闸口呢? 也简单,采用米浆与石灰混合浇筑,大概类似于九边长城的巩固方法,其稳固性,与后世的水泥也毫不相让。 一直向下挖,大概挖了近两丈,下侧,出现了水层。 范旭微微侧目。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水层浅啊!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遇到干旱时节,诸多河流没有水,也可以通过打井的方式取水。 再将井水灌入水库,稍稍降温,便可放水,灌溉四方农田! 水源有了保证,也就意味着农田的灌溉有了保证,也就意味着百姓们种的地的收成有了保证。 “挖,向四周挖!” 范旭一阵兴奋,甩开膀子,沿着河流的两侧扩建水库。 大约到了中午时分,已是疲惫不堪的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提着家伙事,沿着两侧上岸。 此一刻,午饭已准备好。 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粥,期间混着些许青菜、猪肉,却还是限量的,每人三大碗! 范旭混在人群中间,也不嫌脏,大口大口的喝着粥。 “好喝,太好喝了!” “他宁的,这粥要是能喝一辈子,老子做梦都能笑醒!” “要是有这口伙食,老子天天干活也愿意。” “哎哎哎,那个谁,你已经喝了三碗了,还敢去盛?要不要狗脸?” 诸多百姓言语纷纷,明明劳作了半日,却是异常的兴奋。 无他,因为这是一日……三餐! 要知道,那些个大户人家也不过如此罢了。 寻常百姓,一日两餐都要仔细再仔细,能在这里吃上三餐,哪怕是粥,也是极美的日子了。 范旭坐在远处,看着诸多百姓吃的那叫一个香,忽的笑了出来,跟着又一脸阴沉。 诚然,这诸多百姓是有义务服劳役的,也就是帮着县里亦或是朝廷免费干活。 可看着这些人因为劳作可以得到一日三餐,便如此疯抢,且一脸满足的样子,他揪心不已。 干活,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每日有三餐,可以为家里省两口粮! 这便是真实且令人心痛的写照了! 在这封建礼教之下,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那些妇人为什么争抢着劳作? 就是为了出几顿饱饭! 县衙这边,提供一日三餐,已是最基本的需求了,可这诸多百姓,仍旧疯抢着干活。 “却不知那歪脖子皇帝看了,会作何感想。” 范旭一阵冷笑。 大明朝因何而亡? 无论的天灾人祸等等,种种原因归于一点,百姓们吃不饱饭啊! 不……是百姓们吃不上饭! 吃不上饭,可不就要造反? 范旭一声叹息,放下饭碗,沉沉睡去。 午休约半个时辰,也就是四刻钟。 一番简单的休息后,诸多青壮与老、妇又开始忙络起来。 有人看了看谁在稻草堆中的范旭,想要前去问话,却被人阻止了。 “你宁的,傻了吗?范大人已经劳作一上午了,累成那个样子,休息一会而已,你竟要去叫醒他老人家?你没良心吗?” 一番斥责后,再也无人前去打扰,自主的干活。 范旭再醒来,又过了半个时辰,四下看了看,直接开始骂娘:“干,睡过头了,你们这群混蛋,干活了也不叫老子一下?” 水库两侧,有妇人笑了:“范大人,这不是教您多休息一会吗,白天养足了精力,晚上……嘿嘿……” “嘿嘿嘿。” “就是,就是!” 片刻间,水库附近响起了阵阵大笑声。 范旭一阵气急:“住嘴,都住嘴,逼急了,老子把你们都关起来!” 下侧,有抡着膀子的青壮高声道:“您关得住我们的人,可关不住我们的心啊!” “就是就是,范老爷,您可省省心吧,可别跟大家伙抢饭碗了!” “大人,张刘氏可是极好的,您可不要负了她啊!” “是啊,大人,尽管她是个寡妇,可却是忠贞烈女,她当不了正的,总可以当个妾室吧?” “张家庄的人,你们来评评理!范大人他拼命劳作,他为了甚?” 两侧上方,当即有一些妇人大声道:“范大人只想着白天累一点,别乱说啊,别乱说。” 范旭:“……” 他想骂娘,最终却是无奈而笑,尴尬的跑路了。 能说什么呢? 这些“混蛋”是真敢开腔啊,连他这个知县都敢随意编排! 臭不要脸! 而后……他骂了两句,快步离开了。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遇上了那位朱兴宁。 此一刻的朱兴宁一身男子装扮,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范旭:“哎呦呦,知县大人,你这是作甚啊?” 范旭挑眉:“你来作甚?” 朱徽娖嘿嘿一笑:“那你跑啥?” 范旭瞪眼:“我在问你为什么过来?” 朱徽娖针锋相对:“我也在问你,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大白天的拼命的劳作?” 范旭:“……” 他一脸恶狠狠的样子:“回去!” 朱徽娖笑了笑:“不回!” 范旭无奈,只得独自跑路。 朱徽娖看了看,不禁莞尔笑了出来。 跟着她看向诸多劳作中的百姓,高声道:“诸位兄弟姐妹们,我们的范大人,跑啦!他怕啦,被戳到痛处啦!” 顿时,下侧又是一阵兴奋的喊叫声。 朱徽娖坐了下去,笑着,又有些感慨。 有些事情很难想象,如一位县官与百姓打成一片,甚至,百姓们还敢开县官的玩笑。 这是亘古罕见的。 可偏偏这一幕,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嗯,就挺好! 正文 第61章 朝廷之难 与范旭计划中不同的是,两个硕大的水库的修建,进度异常的快。 原本准备的二十日的工期,仅仅用了不到十日的时间,已完全成型! 诸多百姓在激动的同时,又有些寂然。 水库修建完毕了,也就意味着大家伙失去了一日三餐,失去了不要钱的吃食。 这一日,两个水库自两条河流引水,直至灌满,一些人渐渐离去。 “大家伙,请留步!” 堤岸上,范旭看着长近三里,宽一里的水库,突然发声:“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做,你们,可否愿意?” 四周,诸多准备离开的百姓愣了愣:“自然愿意,大人尽管吩咐。” 范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按照正常的工期进度,这两个硕大的水库,至少需要二十日才能完工。 可在诸多百姓的努力下,仅仅用了十日,便将两个水库修建完成。 他们……完全可以拖一拖,将工期拖到二十日的。 只是,他们没有! “大人,还要修建蓄水池吗?”有人问。 “不……” 范旭顿了顿,高声道:“修路!” 四周百姓看了看,又兴奋起来。 继续修路,也就意味着,大家伙还有免费的粮食可以吃啊! “大人英明!” 一刹那,数千人几乎同时同时呐喊。 “英明个屁!” 范旭笑骂一嘴,跟着,带领众人开始修路。 大明的官道多少土路,修建起来倒也简单,无非是铺上一层泥沙与石头而已,以此保证道路的稳固性。 诸多百姓自也是不余遗力的干活,敲打石头,铺设泥沙,循序渐进。 范旭见了,一阵欣慰。 所谓要想富,先修路。 这文安县乃是贯通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修好了路,自然会引来更多的商人经由此路。 商人多了,也就意味着赚钱的机会更多! 眼看着诸多百姓忙碌的背影,朱徽娖一阵感慨:“你这么做,那一千石的粮食,早晚要吃光的,没了粮食,那些先前的流民怎么办?你可知道,后面还有数百流民在赶赴文安县?” 范旭笑了笑:“再说吧,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 朱徽娖侧目,眼看着这个难言一脸平淡且自信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好呢? 他这样……真的很帅啊! 魅力十足! 另外一边,紫禁城。 躲在养心殿许久的崇祯皇帝终于上了早朝,却是一脸的不厌烦。 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原内阁首辅杨嗣昌身故,朝廷的内阁终究还是要再选出一个首辅的。 只是,令崇祯皇帝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上早朝,便有诸多言官提及流民一事。 “启禀陛下,河南一带持续干旱,而今又有数百流民向北而来,理应早日防范啊!” “是啊,陛下,臣以为,流民危患极大,或可考虑将其驱逐回河南。” “陛下,先前的数百流民已停留在文安县一带,困难重重,生死不知,望陛下明鉴!” “禀陛下,流民事不大,却是影响江山社稷啊!” 诸多言官先后开口。 崇祯皇帝便一阵厌烦。 原本,此次早朝他是准备重新重任原内阁重任温体仁的,结果,还未等提及正事,就有一众言官提及流民之危害。 这是……自我表现。 企图利用此事吸引他的注意力。 流民之事大吗? 大也不大! 最起码些许流民不至于危患朝廷稳固。 可说到底,这些流民终究是不稳的,吃不饱饭,活不下去,没人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闹事。 “好了,朕都知道了,且将温体仁叫回来吧,就这样,退朝!” 随意敷衍了一嘴,崇祯皇帝直接起身离开。 一直回到养心殿,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怒容尽显:“区区一些流民,难道危害大明安危了吗?这些人……是要气死朕吗?” 下侧,大太监王承恩垂着头,许久不敢言语。 又过了片刻,崇祯皇帝一声叹息:“流民之危害,咱一清二楚的,用得着他们说?前些日子不是有一批流民到了文安县吗?现在又多了一批,要做什么?” 自是无人回应。 崇祯皇帝看了看道:“大伴,你来说,这两伙流民,拢共千余人,他们要做什么?” 王承恩瑟瑟发抖,更是不敢开口了。 要知道,此刻是春种之际,于诸多百姓而言,正是种地之时。 在此间,竟是有这么多流民,连地也不种,四处流窜……延伸而言,这是放弃了生的希望啊! 无论你是佃农还是寻常百姓,这个时候你要种地啊! 结果呢? 这些人连地也不种了! 岂不是意味着这大明四方不再安稳?百姓们连种地都寻不到活路? 这大明要亡了吗? 更令人不悦的是,一旦这两伙流民,千余人,赶至京城,将会形成一种非常尴尬的局面。 朝廷,无法赈灾。 而后……便只能看着这些人死的死,亡的亡! 偌大朝廷,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百姓死亡啊! 这是何等悲切? “该死啊,都该死!”崇祯皇帝一脸阴沉。 就在此间,一道人影进入大殿:“启禀陛下,文安县传来文书。” “哦?” 崇祯皇帝侧目:“拿过来!” 很快,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递上一份文书。 崇祯皇帝看了看,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 正文 第62章 吾弟有圣人之姿 崇祯皇帝本怒气冲冲,可看了一份书信后,又当即大笑出来。 他当然知道,已然有一伙流民,约数百人,已赶至文安县,且停留下来。 于是他也设身处地的想,应如何对待这伙流民。 想了许久,也是没个头绪。 如若赈灾,便需要银子。 那文安县哪里有银子啊? 退而言之,就算有银子,留着给县里的诸多百姓做些事情不好吗? 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诸多流民赶走。 结果呢? 那位范兄弟又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赈济了! 县衙,没有银子,硬是自己掏了千余两银子,买了粮,赈济百姓,跟着又以此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水库、修路。 看看吧,这品性,天下百官又有几人可比之? “吾二弟,有圣人之姿!” 崇祯皇帝龙颜大悦:“百官不是说这前后千余流民无法处置吗?好,且将此事登入邸报,教天下百官好好看看。” 很快,消息传开,当朝大震。 千余流民,处理起来并不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第一批的数百流民,竟是停留在文安县。 更令人惊诧的是,流民驻留文安县的原因,竟然是那知县自掏腰包数千两,买了粮赈济的! 这……这人怕不是傻子吧? 当朝百官,不贪墨银两那已然是极好的大员的,到了那范九阳的文安县,竟是自己掏腰包赈济百姓。 他这么干,就不怕更多的流民听闻此事,疯狂赶去吗? 到那个时候,数万流民的吃穿用度,你范九阳可有担待得起? “此子心性不错,就是脑子太简单了。” “智谋不足也!” “一县父母官,哪里是那般好当的,哎,他怕是要麻烦重重喽!” 许多人冷笑、不屑。 也是这时,田府。 田弘遇刚吃了肉,正在烦闷的剔牙。 陈圆圆这个女人……还在府上呢。 陛下那边虽是后来未曾提及此事,他却相当清楚,必须要将这个女人送走。 一开始,他本是想将此女介绍给那范九阳的,甚至……还动了将陈圆圆收为干女儿的心思,如此便可名正言顺的出嫁陈圆圆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那范九阳明明看了陈圆圆的画像,竟是半点不动心,口口声声自己不配等等。 跟着,此事便耽搁下来,也就成了一件烦心事。 “老爷,好事,好事啊,文安县那边传来消息了。”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 “什么好事?”田弘遇侧目。 “您看……”管家说着,便递上了一份文书。 田弘遇展开来看,登时大喜。 果然是好事啊! 那范九阳竟然自掏腰包赈济百姓,陛下那边得知消息后,龙颜大悦。 而那范九阳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哈哈,此等好事,老夫与有荣焉啊,好好好!” 田弘遇大笑道:“既如此,当好事成双,去将圆圆叫来。” 不多时,陈圆圆赶至厅堂。 田弘遇一脸的亲切:“好孩子,快来看看吧,那范九阳一战成名,朝堂大震!” 陈圆圆有些诧异。 来到京城后,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而随着时间的发展,她发现自己的命运可能变了。 现在的田弘遇,只想着将自己嫁出去,或者送出去,越快越好的那种。 她心底自是一阵悲凉的,却也无可奈何。 能怎样呢? 本想着自己或可以嫁给一个知县,结果……被那范九阳给拒绝了。 “又是范大人的消息吗?” 她喃喃着,展开来看,微微诧异。 那范大人,当真了得啊,竟自掏腰包赈济百姓,此等高义之行径,着实令人佩服! “怎样?好闺女,可是动心了?不若你再书信一份给他?”田弘遇一脸的期待。 “这……好!” 陈圆圆答应下来。 已然被人家拒绝了一次,再次写信表达感情,本是不好的。 可看这田弘遇的意思,似是有意继续撮合她与那范九阳,也就值得答应了。 “老爷……圆圆大抵猜到了您的想法,有个不情之请。” 她缓缓出声道:“先前,在李大老虎那贼营之中有着一个叫做牛八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圆圆想请您帮忙联络一番。” “哦?” 田弘遇诧异。 听这意思是……看上了那个叫牛八的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禁正色道:“听你这么说,那牛八只是山贼罢了,与这范九阳一任知县,相差十万八千里,最好不要再想。” 陈圆圆会意,轻轻点头,心底一阵苦涩。 不知为何,她偶尔还会想起那道身影,明明是贼人,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今时今日,李大老虎一伙贼人已被剿灭,却不知那个叫牛八的人如何了。 回到房间后,她按下心思,开始给那文安县知县范九阳写信。 另外一边,文安县。 修建了两个巨大的水库之后,范旭开始带领诸多百姓修路。 所谓要想富,先修路,文安县本是贯通南北的要道,一旦将道路修建的更好,将会有更多的行商经由此地,给各行业带来大量的银子。 在万余民众的努力下,区区数日,道路已然修建大半。 与此同时,春种之际,到了。 那买来的千石粮食,所剩……也为数不多了。 “大家伙先暂停吧!” 这一次,范旭将众人集结起来,叹息道:“而今正值春种,大家伙还是先忙活耕地一事吧,余下未修建的道路,由先前的流民百姓来修建。” 这也是无奈之举。 粮食不够了,仅剩下下二三百石。 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万余力量,再有个四五日完全可以将整个文安县的官道修建一遍。 只是,修完了一条条路,粮食耗尽……那数百流民吃什么? 不得已,他也就只得教诸多百姓停手,剩余的工程,交给先前数百流民慢慢干,好歹维持一份生计。 诸多百信自是不会说什么,一个个提着家伙事,老实回家了。 而就在范旭琢磨加下来种地事宜的时候,有消息传来,南边,又出现了一伙流民,约有数百人,正朝着文安县赶来。 “这他宁的……文安县成了流民救济营了吗?” 范旭一阵叹息。 而今只剩下二三百石粮了,大概可以供给那数百流民百姓约八九十天的口粮,这期间,还可以继续想办法挣银子。 可是……又来一伙人啊,人数数百。 这……怎么办? 继续赈济? 那么二三百石的粮,便只能保证这千余人四五十天的口粮了。 正文 第63章 告乡民书 范旭一阵为难。 难点和他先前想象中差不多。 赈济了一批流民后,其他流民得知消息,会疯狂赶来,届时,怎么办? 继续赈济? 没银子! 若不予理会……那么与先前不赈济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徽娖也看得出范旭的难处,想了许久,问道:“对于这些即将到来的流民,救,还是不救?” 范旭小口喝着酒:“暂时还没想好,再说吧。” 朱徽娖抿着嘴唇,低声道:“是我先前的考虑欠缺,为难你了。” 而今天下大乱,流民无算。 当诸多流民知道有文安县这么一个地方,知道有这样一个不会见死不救的百姓,后续不知会有多少人赶来。 那个时候,才是这县衙真正为难的时刻。 因为,根本救不过来。 想了想,她突然道:“你有相好的吗?” 正准备饮酒的范旭顿住,对这朱兴宁没来由的问题有些愕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这个事? 他有些不解道:“没有,怎么了?” “给!” 朱徽娖说着,递上一份信件。 范旭一时哑然。 信件在手,无需刻意去体会,便有一股少女的幽幽清香浸入肺腑。 这香气,他闻过,还算熟悉,正是那陈圆圆。 先前,他明明委婉的拒绝了陈圆圆,却不想这妮子竟然又写信来。 “别误会啊,这不是我相好的,我和她之间半点关系没有,兴宁兄你一定不要误会!”范旭笑着解释了一嘴,而后拆开信件。 内容,倒也正常,无非是那陈圆圆得知他亲自掏腰包赈济百姓后,十分感动,也十分的钦佩。 仅此而已。 却也表现出一股独特的少女心。 在这时代,女子总是含蓄的,喜欢一个人,总也不能直接说我喜欢你吧? 所以,综合来看,这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一封表白信了。 “哎,没办法的,人长得太帅,被太多人喜欢,真真是愁人啊!”范旭一脸感慨。 对侧,朱徽娖眼睛微红,垂着头,有些意兴阑珊。 这浑人口口声声说与那个带着幽香的信件的主人没有关系,还不就是托词? 竟还叫她不要乱想? 而后,她提起范旭的酒坛,咕咚咚灌了一大口。 范旭吓了一跳,怔了怔,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 “是她吗?” 朱徽娖忽然说道:“我看过她的画像,确实很漂亮,很美,我不如她。” 感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微微酸味,范旭笑了:“嗯,确实是她给我写的信。” 朱徽娖缓缓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范旭的眼睛,许久,忽的一声苦笑:“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 因为某个浑人在她说“我不如她”的时候,竟然连一句敷衍性的“你也很美”等言语都没有。 而后,她干脆仰着脖子,咕咚咚喝下了大半坛的酒。 范旭喉咙涌动,似是有些埋怨道:“这是我最后一坛酒了,你喝光,我喝什么?” 朱徽娖没有作声。 范旭凑前几分,挤眉弄眼:“我记得,黄叔哪里还有大半坛秋白露,弄来喝喝?” 朱徽娖豁然起身,冷冷道:“那我的嫁妆,你也配喝?” 范旭:“……” 跟着,朱徽娖便踩着气愤的步子,哒哒哒回去了房间。 范旭坐在椅子上,呆愣许久,最终一阵苦笑。 气便气吧,酸就酸吧。 短痛总比长痛好。 他当然清楚这朱兴宁可能对他有些好感,他对她却是没有太多的想法。 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就如后世的普通人与豪门望族,哪怕真正走在一起,又有多少人会长久呢?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阶级十分分明的时代,天鹅与癞蛤蟆岂能相配? 若相配,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凄惨的爱情故事了。 按下心思,他开始继续琢磨新一伙流民的处置事宜。 到底要不要继续赈济,若赈济,有可否在一个半月内给这些人一份生计。 若做不到,便意味着他赈济新一批的流民,等若是坑害了先前那一批人。 左右两难! 不多时,张刘氏赶来,看着眯着眼的范旭,低声道:“大人,要奴为您捏捏肩吗?” 范旭本没想理会的,可顿了顿,又突然睁开眼:“不用,不过府上没有酒了,你去买些。” 说着,丢过去一两银子。 张刘氏便出去了。 不多时,她带着五坛酒回来,且埋怨道:“大人,据说河南一带大旱,这米粮的价格开始上涨,酒水也跟着涨了,一斤酒,竟要二十二文钱,我与那掌柜的好说歹说,才便宜两文钱。” “嗯!” 范旭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开了一坛酒,小酌起来。 河南大旱他是知道的,这前后两股流民也都是自河南跑来的。 因为春天大旱,即便稻谷种下去,也未必能活,收成尚且没有保证,到得秋天,还要改诸多佃农叫交佃租,哪里还活得下去? 也因为大旱的缘故,可以预见秋天收获有限,故,各种粮食价格开始上涨,用粮食酿造的酒水也上涨了几分,很正常。 嗯? 忽的,想到什么似的,范旭微微侧目。 酒水价格暴涨了? 这……好事啊! 不出意外,今年的粮食产量一定是有限的,那么,到时候,酒的价格肯定还会上涨。 这也就意味着,有空间可操控! “有门路了,哈哈哈……” 范旭骤然大笑起来,猛灌一大口酒,忙是跑去了前堂,跟着展开笔墨纸砚,琢磨起来。 不多时,一份告知书成形。 “告乡民书……” “春种在即,诸多乡民即将耕作,在此,本官建议诸多乡民,多多种植土豆与黍。” “土豆,又名马铃薯,产量甚高,当广泛培植。” “黍,也有一些地方称之为高粱,产量亦不逊色于稻谷。” “本官在此保证,凡种植以上两种作物者,秋末可以此直接物抵赋税。” “另,如当年大获丰收,可将此两种作物原价卖给县衙!” 不多时,多份抄录的告知书传遍乡野。 十余万文安县百姓大震! 土豆和黍,竟然可以直接抵税? 这这这……未免太好了吧? 要知道,而今缴纳朝廷的赋税,多以现银为主。 大家伙手里没有现银,怎么办?用粮食去换银子。 在此期间,就会遭到那些乡绅的压榨,将市场价二三两银子一石的粮,压至一两多。 而现在,种植这两种作物,就可以直接抵税? 正文 第64章 我担着 一份告乡民书,令得文安县百姓大震。 谁也没想到,那位县老爷竟然鼓励大家伙种植土豆和黍。 要知道,而今朝廷所收的赋税,多以现银为主。 百姓们手里没有现银怎么办? 只能用手里的粮食去找乡绅兑换,这其间,又会产生所谓的火耗等等,明明三两银子一石的粮,最后到手可能只有一两多银子。 而现在,种植了这两种作物,大家伙只要缴纳相应的粮食就可以了,连以粮食兑换现银的过程都省略了。 非但如此,大家伙手里多余的粮食,甚至还可以卖给县衙。 这……这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青天大老爷啊……” “范大人实在是太好了,有幸遇上这样的父母官,那是三生荣幸啊!” “大老爷千岁!” 街头上,诸多百姓兴奋不已,吵吵嚷嚷去购买土豆以及高粱的种子。 还种什么稻谷啊,种土豆高粱,直接纳税,他不香吗? 县衙后堂。 感受着诸多百姓的欢呼,朱徽娖一脸的懵逼。 这一手……到底要做什么啊? 要知道,朝廷收税收的基本都是现银,你一个知县直接收米粮,接下来怎么办? 将收回来的一大批米粮找乡绅去兑换银两?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样不妥!” 朱徽娖很严肃道:“此法固然是体恤百姓,可你将粮食收回来,用什么去缴纳赋税?” 对面,范旭只是笑了笑,小口品着酒,美滋滋。 他顾左右而言他一般道:“你可知土豆产量如何?可又知百姓们为什么不愿意种土豆?” 朱徽娖有些错愕。 土豆产量?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土豆的产量,是寻常稻谷的数倍!” “最主要的是,这玩意,可以当做主粮。” “这等神物,为何没有普及开来?” 说着,范旭指了指上面。 “是朝廷的缘故!” “一群傻缺,不务正业!” “扪心自问,那些个尸位素餐的人,他们,当真在乎百姓们的死活吗?” “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地位。” “就如土豆,一亩地,少也可产三四百斤,而一亩地稻谷产量多少?最好的地也才不过一石多、不足两石而已!” “看吧?明白了吧?” 范旭一阵冷笑。 土豆与辣椒传入大明几十年了,硬是没人发现这玩意的优点? 有,而且不在少数! 问题也正在这里。 土豆的产量高,一旦大面积种植,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了,那……稻谷等粮食岂不就……卖不上价了? 最终损害的是谁的利益? 不言而喻,一定是诸多乡绅,那些土财主! 还有便是朝廷的因素,收的赋税都是现银,而土豆又不值钱,可能种一亩的稻谷完全抵得上种一亩半乃至更多的土豆。 这等境况下,又有多少人愿意种土豆? 于是乎,一种高产且可以温饱许多人的作物,在这大明,几乎成了摆设,成了普通的菜肴。 对面的朱徽娖听的有点懵,讷讷许久:“可是……你若将土豆直接作为赋税收上来,那大批土豆……怎么办?朝廷的赋税你如何交代?” 范旭指了指自己:“我……” 朱徽娖一脸的不解:“你……?你怎地?” 范旭轻笑出来:“我,担着。” 朱徽娖:“……” 她愣了许久,越发的费解了。 跟着又看了看一脸自信的范旭,更加迷茫了。 他……担着? 凭什么担着? 要知道,朝廷收的赋税是现银,你这般鼓动百姓种植土豆与高粱,届时,收上来的赋税也只能的实物,如何兑现银两啊? “河南一带的春种比文安县早,河南已然干旱,北方也危险了。” 范旭徐徐道:“到秋来,粮食短缺,价格必定会继续暴涨,莫管怎样,先教百姓们吃饱饭啊!” 朱徽娖一阵触动。 这人……前前后后,考虑的仍旧是诸多百姓! 如种土豆与高粱,百姓们或可吃得饱了,可一旦无法缴纳朝廷赋税,罪责,可是在他的头上啊! 他…… “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朱徽娖不禁问。 “有的。” “你的私心是什么?” “这……” 范旭笑了笑,拿起酒坛晃了晃,却是已经空了。 朱徽娖忙是跑进房间,取出那大半坛秋白露,给范旭倒了满满一碗:“是什么?” 范旭一口喝掉半碗酒:“应该便是教他们吃饱饭啊!” 朱徽娖:“……” 她定定的看了看,不禁眼眶泛红。 随着了解的深入,她发现这个人越发的怪。 其他人要当一个好的父母官,莫说为百姓做主的什么的,最起码也要保证自己的安稳吧? 他没有! 非但没有,甚至还自讨腰包千余两,甚至还为了百姓们吃饱饭而承担不可预测的责任。 “你……到底为了什么啊?” 她忍不住道:“在你眼中,我甚至看不到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情欲!” 范旭嘿嘿一笑:“这不是一个父母官该做的事吗?最起码,就算不如我,好歹也要比得过我的一半不是?” 这话当然是托词。 根本而言,当然是为了自保。 乱世即将到来,李自成、张献忠、北边的皇太极、旱灾、蝗灾、黑死病等等,天灾人祸太多了。 在这时代,活下去的根本是什么? 有粮、有家伙事,有人! 缺一不可! 恰巧,他现在所做的事,也都是为此而准备的。 转来翌日,文安县的土豆与高粱的种子被抢购一空,诸多百姓当即转战其他县城,收购种子,大肆种植开来。 田地间,有人刨坑,有人埋种,一片火热。 范旭自也是直接来到田地里,与诸多百姓一起耕作起来。 因为近来下了一场雨,倒也无需灌溉,直接刨坑、填土即可,种起来倒也相对轻松。 忙里偷闲,一些个便开始编排范旭的私人问题,甚至有一些人猜测那张刘氏会什么时候孕有身孕。 范旭苦笑不已,也只好装作没听见一般。 而就在县官与百姓打成一片的时候,数道人影来到田地间。 “停停停,都停下!” “干什么呢?种土豆?种黍?” “你怎么不种天上去呢?” “听好了,秋末的佃租,只要稻谷……” 正文 第65章 肚子 “秋末的佃租,只要稻谷……” 声音落下,诸多正在努力耕作的百姓一阵傻眼。 现在,大家伙种的是土豆与高粱,到秋来,打的粮食也都是此二者。 结果,现在东家告诉大家伙,佃租不能以土豆和高粱缴纳? “孙管事,是这样的,县老爷鼓励大家伙种土豆与高粱。” “是啊,孙管事,而且县老爷说了,到秋来,县里还可以回收大家伙种的粮食,您看……” “孙管事,大家伙不容易,就请您高抬贵手吧。” 言语间,十数名百姓跪了下去,一阵恳求。 人群前方,一名中年男子冷笑不已。 他巡视众人:“话放在这里了,是否继续种植土豆与黍,你们自己考量,秋末咱孙家收不到佃租,明年啊,这地,你们也别想种了。” 说罢,挺着个肚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不远处,范旭眼睁睁看着一众人离开,面无表情。 片刻后,有百姓凑到跟前,低声道:“范大人,您看这……怎么办啊?东家不让我们种土豆和高粱,这……”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某个原点。 不同于稻谷,土豆这种作物作为主粮,一时半会尚未在民间流通开来,诸多乡绅并不接受这种作物的佃租。 “可以理解的。” 范旭笑了笑:“他们不要土豆高粱等作为佃租,银子,总可以了吧?” 四周的百姓皆诧异。 范旭则继续道:“尽管种,放心大胆的种,到秋来,这些乡绅不要,县衙里面要,按照市场的原价收购。” 诸多百姓顿时一阵激动。 有了这句话,大家伙就可以无忧无虑的种下去了。 尤其是土豆,这玩意产量高的,只要年景不差,大家伙保证一个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劳作继续,范旭却是没了耕作的心思。 有人在背后搞事啊! “那孙管事,是孙家的人吗?”范旭问。 文安县有三大家族,赵家、孙家、王家。 其中以赵家最大! 他本以为与赵家搞好关系,其余两大家族就不成问题了。 现在看来,还有些事情要做啊! “大人,那孙管事正是孙家之人,孙家田地众多,许多乡亲父老都指望他们给一口吃食的……”有人解释。 “嗯,知道了。” 范旭应了一嘴,直接回了县衙,跟着便将赵员外赵贲叫到了县衙。 “那个孙家是怎么回事?跟县衙对着干吗?”范旭一脸冷色。 “这……” 赵员外尴尬的笑了笑:“大人,您可别小瞧了这孙家,往上倒几代,人家可是皇亲国戚,在这文安县,我赵家表面是老大,却也要敬着人家几分。” 范旭侧目。 一个小县城里面的家族,竟还有这等关系? 跟着,他不禁深深看了赵员外一眼,神色不定。 这老犊子,该不会是指望着他来弄死其他两大家族吧? 他这怀疑非是无的放矢。 要知道,这赵员外先前对他并无好感,跟着又是送粮、又是成全他的名声,说不得有不轨意图。 “你与那孙家家主关系如何?”范旭问。 “不冷不热。”赵员外道。 “好!” 范旭点头:“如此,你便替本官邀请那孙家的家主,就在今晚,本官与他有事相谈!” 赵员外老老实实应下,退去了。 范旭琢磨许久,神色明灭不定。 那孙家,明知道鼓励百姓种植土豆与高粱的是他这个县官,却还敢针锋相对? 胆子可是不小。 晚些时候,赵员外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赶至县衙。 “范大人,这位便是孙家主。”赵员外开口。 “草民孙大郎,见过范大人!” 那中年男子开口,山羊胡微动,加上微胖的身材,看起来很是奸诈。 范旭摊手:“孙家主客气了,请坐!” 跟着,三人落座,范旭开始倒酒。 推杯换盏后,他随口道:“听闻孙家主很是反对本官推行的种植土豆与高粱一事?” 那孙大郎忙是抱拳:“不敢,不敢,大人实在是冤枉草民了,草民也是……迫不得已!” 范旭斜眼:“怎么说?” 那孙大郎苦笑:“想来大人您也知道,而今米粮正是昂贵之际,加上今年年景不好,到秋来,只会更贵,百姓们种植土豆、高粱等,不赚钱啊!” 嗯? 范旭提起几分精神。 这话翻译过来也就是……之所以如此,是为了百姓们着想? 他不禁冷笑:“也就是说,你认为,本官鼓励百姓耕种土豆与高粱,是错的喽?” 那孙大郎忙是低头:“不敢,不敢。” 不敢你大爷! 你丫是相当的敢啊! 范旭心里暗骂! 说到底,他自也是理解的。 一般而言,百姓们地里种的是什么,到秋来,便以哪种作物交佃租。 然……土豆不值钱,米粮价格又贵。 若诸多佃农以土豆交佃租,诸多乡绅必定赚的不多。 “种植土豆,为的是保证百姓们的口粮,保证他们有一口饭吃,这是县里的大策。” “本官,是一县父母官,连百姓们的生存尚且无法保证,又算得什么?” “所以,在此,孙家主,本官给你个建议,最好不要妄想继续侵害百姓们的饭碗!” 范旭十分严肃,义正言辞。 那孙大郎顿了顿,忽而笑了,跟着悄然拿出一锭银两,塞了过去:“范大人,先前是咱不懂事,现在终于知道范大人是个忠君爱民的好父母官,佩服,佩服!” 佩服你大爷! 范旭面色微冷。 你这……什么意思? 将本官当做是为了取你一些好处,于是特意鼓动百姓耕种土豆,胁迫于你?坏你好事? 啪! 他直接将那一锭足有十余两的银子丢了过去,直接道:“银子,本官不在乎。” 那孙大郎十分的诧异。 在他看来,这位县太爷还不是因为上任之后,自己没有过拜访攀交,于是鼓动百姓们种土豆那等不值钱的东西吗? 然而,当下来看……似乎不大对劲啊! 嫌弃自己给的好处少了? 十余两银子,还不够? 他不禁问道:“那您在乎什么?” 范旭直截了当:“肚子。” 孙大郎继续问:“什么肚子?” 范旭道:“百姓们的肚子,他们吃不饱,便是本官的失职,失职就可能掉脑袋,所以,本官若过不好,你们也别想好。” 言语阵阵,却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正文 第66章 足够他吃一壶 孙大郎微微侧目。 如果说先前这位知县大人还带着些许商议的口吻,那么,此一刻便是威胁,不加掩饰! 正常而言,身为一个县官,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因为言语上的威胁并没有什么用,逞一时之争,吓唬吓唬人而已。 没什么好处,却会得罪人。 结果,这位大人还是如此义正言辞的说了出来。 他不禁看向了赵员外,见赵员外一脸老道状,事不关己似的,也只得莞尔一笑。 “大人铁骨铮铮,一心为民,惦记着他们的肚子,佩服佩服!”孙大郎抱拳。 “别扯这些虚的!” 范旭很直接:“你给本官一个保证,是否会继续为难百姓,阻拦他们种土豆与高粱?到秋来,可又愿意收土豆与黍为佃租?” 孙大郎犹豫了。 他当然知道这位县老爷很气愤,但这事不能轻易答应。 “大人,草民只能保证不再阻拦他们!” 孙大郎严肃道:“至于收佃租,那是秋天的事,现在也定不下来不是?您虽是身为县官,却也不能强迫咱们百姓不是?” 范旭一脸的阴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如孙大郎所说,总不能强迫他们这些乡绅收土豆和高粱吧? 多数土地是这些乡绅的,百姓们只是租种而已,你情我愿的买卖,到秋来如何收佃租,也是诸多乡绅说了算。 “既如此,范大人,还有事没?没事的话咱就先回去了。”孙大郎问。 “没事了,你回去仔细斟酌一番吧。”范旭随口说了一嘴。 “好嘞,麻烦您了哈。” 孙大郎鞠躬见礼,看了看赵员外,二人起身离开。 范旭一番坐在酒桌旁,一阵厌烦。 这里面涉及了一个大明灭亡的关键问题——土地兼并。 在这文安县,大约有七成的土地被这些乡绅掌控着,百姓们没有地种,亦或是自家的田地不足,便只能向这些乡绅租赁。 于是,诸多乡绅就成了活大爷。 手握大量土地,掌控主动权,吃喝不愁。 可百姓们要吃饭啊,吃饭就要种地,便也只能向诸多乡绅低头,佃租多少、所种地的好坏,完全都要听诸多乡绅的。 这些是诸多乡绅掌控地方大权的原因,他们,掌控着百姓们的饭碗。 “希望你们老实一点,若不然……” 范旭呢喃着,大口灌酒,却猛然发现桌子上那一锭银子,竟然还在。 他来不及多想,提着银子向外走,直至走到县衙门口,忽然出声道:“喂,孙大郎,你的银子。” 孙大郎二人转身,笑了笑:“大人,那是您的银子!” 范旭也笑了,随手将银子丢了过去:“我请你吃饭,还要你的银子,那成什么了?要饭的啊?” 孙大郎没有多说,捡起银子,抓深离开了。 范旭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两道背影离去,又是一声叹息。 可能,在天下诸多乡绅眼里,一些个县官好像还真不如要饭的。 请客、吃饭、收银子,与那要饭的唱曲祝福有什么区别呢? 都要看人家脸面吃饭的! 县衙外。 一片暗黑,就着微弱的月光,倒也可以勉强看清路。 孙大郎和赵员外并肩而行。 沉寂片刻后,孙大郎低声道:“咱们这位县太爷,看起来很不简单啊,赵兄,怎地,不若一起联手搞点事?” 赵员外忙是摆手:“可不,你们爱干嘛干嘛,我不掺和。” 孙大郎哼笑出来:“看来赵兄是怕了,啧啧,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至于吗?再这么下去,你我都别想安生。” 赵员外沉默。 这话说的很对。 乡绅与诸多佃农百姓是相互依附的关系,同时又是主雇关系。 佃农百姓求的是一口粮,而乡绅们则指望着佃农百姓种粮交那四五成的佃租。 身为县官,要么与诸多乡绅沆瀣一气,想方设法欺压百姓,榨取银两。 要么……便是为百姓做主,当一个好官,而后……便走到了诸多乡绅的对立面。 大家伙都指望从诸多百姓手里搞银子,你却偏向百姓,这不是敌人是什么? 赵员外想了想,道:“这年头不太平,我只求个安稳,这位县老爷确实不简单,孙兄弟,你也小心点吧,小心哪一天把自己玩死。” 他感慨万千。 若非先前送了三重礼,甚至险些送了四重,说不得也危险了。 换而言之,一个男人,连美色都不好,你说这人得多可怕? 如那张刘氏,年纪轻轻的小寡妇,俊俏的很,哪个看了不心动? 就是这样,那张刘氏还是死皮赖脸的赖在县衙不走,可能哪位大人也没办法,就也只得勉强留下了。 可怕,太可怕了! 赵员外打了个哆嗦。 孙大郎看了看,哼笑一声:“既如此,兄弟我便祝赵老哥一世康泰吧。” 说着,调转方向,大步离去。 赵员外斜瞥,嘴角挑起一抹弧度,讥讽不已。 作的紧,死的快。 另外一边,一座宽大的宅子内。 孙大郎刚刚赶回来,还未喝一口水,旁边便出现一道人影:“孙兄,如何?” “很不妙。” 孙大郎一脸的凝重:“先前,我确实小觑这位县老爷了。” 那人影笑着坐下:“他不足为惧的,但有个前提,那便是我等一定要团结一致,王家那边我也大概联络了,问题不大。” 孙大郎沉思许久,皱眉道:“李兄,你说他这么做,到秋来,当真会回收百姓们手里的土豆与高粱?” 李员外忽然笑了:“放屁而已!” 县衙,有本钱回收土豆与高粱吗? 显而易见,没有! 回收粮食,首先你要有银子! 县衙,亦或是那范九阳,有银子吗? 没有! “此人所图非小!” 李员外冷笑道:“他现在敢放话回收土豆与高粱,无非是得个民心与好名声,有了这些,说不得未到秋收之际,他就荣升了,到时候文安县的诸多破事,只能留给下一任知县擦屁股。” 孙大郎想了想,倒也觉得在理。 诸多乡绅不收土豆与高粱,那么,诸多佃农就需要将土豆、高粱等卖掉,变成银子,再交佃租。 而春种到秋收,需要一个过程,三四个月。 以那位县老爷的政绩,此期间,说不得当真可荣至霸州。 “你那边准备如何了?”孙大郎问。 “准备的非常好,足够他吃一壶。” 提及此事,李员外一阵怒火沸腾。 先前,若不是赵贲那狗东西反水,说不得此一刻已然将那范九阳给搞下去了。 “这一次,我要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李员外咬牙切齿。 正文 第67章 要不你娶了我吧 京城,养心殿。 “什么?五千人?” “先前的消息中,不是说只有区区数百人吗?缘何突然多了数倍啊?” 得知消息后,崇祯皇帝勃然大怒,气的拍桌子。 锦衣卫这边传来最新的消息,先前的数百流民数量,突然暴涨,直至五千人,甚至可能更多。 这些人,自南向北,直奔文安县而去。 原本,这事,他并未在意,只有数百人的话,想来,凭那二弟的本事,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现在……那可是五千人啊! 这些人,一个个可都是吃不饱饭的。 说难听些,这些人,甚至根本不能叫人,那是一只只饿狼。 一旦闹事,小小文安根本承受不住,不知要死多少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崇祯皇帝暴怒:“他们要做什么?造反吗?他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派兵,派兵弹压,都给朕赶回去!实在不行,都给朕杀了!” 下侧,王承恩等诸多太监皆是瑟瑟发抖。 要知道,这位万岁爷平日间可都是一口一个“咱”的,现在,突然自称“朕”了,雷霆暴怒,谁不怕啊? 养心大殿,一阵寂静。 暴怒之后的崇祯皇帝也逐渐安静下来,终究是一阵无力。 出现流民,根本意义上说,是他这个君王无能,未能教那些流民吃饱饭,这才有了而今现状。 什么是流民? 普通的百姓,背井离乡,便是流民! “咱那二弟啊……终究是个苦命的人啊!” 崇祯皇帝眼睛通红。 出现流民,本是朝廷的问题,可这些流民又都奔着文安县去了,问题也就转移到了文安县。 “着户部,谨慎处置此事。” 崇祯皇帝说了一嘴。 却也是无可奈何。 户部能怎么办? 内有李自成、张献忠,当下算是勉强稳住了,可谁又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四处奔走、攻打各城池呢? 在外,又有皇太极不断的骚扰掳掠。 而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 户部财政紧张,已是没有多余的银子了,如何赈济这五千流民? “另外,传告下去,朕……太过疲乏了,近些日子,就不上朝了,劳烦内阁与诸部尽心尽力。”崇祯皇帝说道。 下侧的王承恩忙是点头。 崇祯皇帝又缓和了几分,低声道:“去将骆养性叫来,再去内库支取一万两银子。” 王承恩微微错愕,却是不敢多说,下去忙活了。 不多时,一辆辆马车自京城出发,缓缓向南行进而去。 也是换了一身蟒袍的崇祯皇帝坐在中间的车里,闭目养神,久久又是叹息不止。 文安县,麻烦大啦! 也是这时,文安县,县衙。 范旭正在喝茶,小酌慢品,不多时,有衙役来报。 “大人,二三十里外出现一伙流民,约有四五千人,此一刻,正朝着县城赶来。” “嗯,知道了。” 范旭随口应了一嘴,整个人又有点懵。 不是说好的数百人吗? 怎地突然翻了数倍,近十倍啊! 他很清楚,自赈济第一批流民之后,后续一定会有流民赶至,这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那些人知道,去别的地方未必活得下去,可来到文安,或可寻得一条生路。 结果……一下来了五千多人? 这特宁的……要命啊! 若是数百人的话,他倒也不怕,最起码还有一些粮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可五千人……怎么办? 现在的粮食,只剩下二百石左右了,不足四万斤。 一个人,在保证性命的情况下,一天最少也要四两米。 一斤十六两,也就意味着一斤米,只够四个人吃。 若再算上先前那安置下来的数百流民,一人一日一斤米,算下来,这四万斤粮,最多只够这些人吃二十日左右。 也就是说,二十天后,他几乎用尽所有积蓄购买的粮食,将会吃光。 后续怎么办? “对不起啊……” 对面,朱徽娖垂着头,微微嘟着嘴,已是泪眼蹒跚:“我……我不该教你救第一批流民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救助区区数百人,竟带来这等麻烦。 前后两批流民,总人数逼近六千。 这些人,如何赈济? 没法赈济! 而若眼睁睁看着这第二批流民,五千余人活活饿死……那将是相当大的罪过。 换而言之,这不就是为了救数百人,而饿死数千人吗? 这……又能算得上什么功绩呢? “无关你的事,第一批流民是我自愿赈济的!” 范旭厌烦的说了一嘴,跟着想了想,道:“你也无需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你想帮我的话,还是早日离开,找个豪门嫁了,到时候也还可以顺带着救济我一下。” 朱徽娖:“……” 这浑人,还时刻想着将她嫁出去? 她不禁瞪眼:“你是不是因为喜欢那张刘氏?想赶我走?我走了,你们两个就和和美美了?好,那我走!” 范旭不住的挥手:“好,你走,你可走吧。” 朱徽娖:“……” 她自也是看得出范旭厌烦着,有些委屈,却不好发脾气:“那这第二批流民……你打算怎么办?” 范旭瞪眼:“我能怎么办?要钱没有,先前那一批粮食还是老子自己花钱买的,老子能怎么办?你告诉老子,老子能怎么办?” 朱徽娖撇了撇嘴,眼眶已然泛红,转身回屋,取了半坛酒,跟着又将十余锭银子拜访在桌子上。 “这是我的所有了,你拿去,我……我也恨自己很无能,无法帮你。” 她垂着头,抿着嘴。 范旭抬头看了看,也是一阵无奈,随口道:“你的嫁妆,你自己收好,早日找个好人家吧。” 说着,便起身向主房走去。 他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这新的一批流民,救还是不救? 就条件来说,没法救! 可若不救,这些人可就要活活饿死啦! “砰!” 房门发出嗡鸣声! 踹门后的范旭骂骂咧咧,一头栽倒在床上。 院落中,朱徽娖看了看,将银两拾起,又抱着酒坛进入范旭的房间,放在桌上。 她坐在一旁,以微弱的声音道:“要不……你娶了我吧,我家里有钱,只要我联系上家里,随随便便给你拿几千两银子。” “哈?” 本在怒气中的范旭差点笑了出来。 这姑娘,傻的有点可爱啊。 你自己尚且命运未卜,你拿什么支援我啊? “你不必多说,我有分寸的!另外……” 范旭随口道:“什么时候你嫁入大门大户,再与我说这话也不迟,” 正文 第68章 狗皇帝 听闻范旭又要自己嫁入所谓的豪门,朱徽娖白眼,转身便离开了。 不想理他。 浑人! 哼! 主房中,范旭斜眼看了看,桌子上,还有着十余锭银子,看大小,应该有个四五十两。 另外还有半坛酒。 他走过去,想要打开坛子喝两口,可手刚摸到坛子,又犹豫了。 这是那妮子的嫁妆,可不能轻易喝了。 喝完之后,人家拿什么当嫁妆? 跟着他又开始回想朱兴宁这个人,是个挺有意思的丫头。 本心上并不坏,因为先前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性情上可能理所当然了一些,如先前下跪求他赈济第一批流民。 她先前的日子可能无忧无虑,未曾接触过社会的底层,也就不知道这些底层的人如何艰辛。 直到她看到了那些衣不蔽体的第一批流民,可能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看到了人世间的艰险,故大为触动。 抛开身份事实不谈,这样一个心地善良且贤惠懂事的妮子,倒也可以考虑娶来当婆娘。 可问题是……这事实如何抛却啊? 人家本就出身高门大户,极可能是郡王乃至于藩王之后,身份摆在哪里。 自古来,这等大户人家的小姐与泥腿子、书生等诸多爱情故事,有几个结局是好的? 所以,他甚至没想过与这妮子发生点什么,只盼着她早日离开。 若她过得好,说不得日后还能存留一份救济的人情关系。 秋白露是不能喝了,愁闷之际,他也只好取出普通的酒,囫囵喝了两口。 不多时,张刘氏走了进来,见范旭一脸深沉,桌面上又摆着那一坛秋白露,笑了笑。 “大人,那朱兴宁是个极好的姑娘,您可千万不要错过哦。”说着,还眨了眨眼。 “哦?” 宁远侧目:“我看你也挺好的。” 唰! 一刹那,张刘氏的脸红到了耳根。 她忙是垂着头,蚊子一般声音道:“大人莫管说,奴只是一个寡妇而已,可配不得您,连妾室都不敢想,您可不要折煞奴了。” 范旭顿时哈哈大笑。 嘴上说不,可你这模样可不是那么诚实啊! 他不禁摇了摇头。 对于这张刘氏,他当然也是没有什么异样心思的,权当做留在身边使唤的丫鬟。 这该死的时代,身为县老爷,身边都没个照顾的人,说出去都丢人。 “你叫张刘氏,本姓刘是吧?” 范旭想了想道:“总是张刘氏的叫着,也不好,本官便给你起一个名,叫怡然如何?愿你前程似锦,怡然自得。” 张刘氏略微一愣,忙是施了个万福:“奴万谢大人赐名。” 范旭轻点头。 而今大明,会识文断字的人并不多,文盲率将近百分之九十。 诸多贫苦百姓人家起名,若是男孩,还能按照顺序排个七七八八,如开国皇帝朱元璋老爷子,本名就叫朱八八,即朱重八。 而若是女孩,干脆就没有名字,直接以姓氏相称。 直至嫁人后,又随了夫家的姓,也就有了张刘氏一称。 “大人,奴有名字啦,以后就叫刘怡然,嗯,真好听!” 张刘氏,也就是刘怡然,很是欣喜,如获至宝似的,眉眼尽开:“大人,您先喝着,奴去给您炒个小菜,酸辣土豆丝,奴也学会了,您请好。” 说着,跑了出去。 范旭只是看了看,本平和的面色又沉下去几分。 流民啊! 五千多流民! 按照脚程,明日一早应该就能赶到县城,届时,怎么办? 救或不救? 想想便是一阵烦闷。 好在刘怡然炒菜速度较快,片刻之后便端着一大盘酸辣土豆丝进入主房:“大人,您尝尝,可还合口?” 范旭尝了一口,轻轻点头:“还凑合。” 刘怡然脸色一喜:“多谢大人褒奖,日后奴您想吃了,奴时常给您做。” 范旭点了点头,又开始一人喝酒。 刘怡然犹豫了一下,弱弱道:“大人,您不必愁苦的,因为大家伙都知道您是好官,包括奴,也是受了您的大恩大德,您……已然尽力了。” 范旭微微侧目,自是瞬间会意。 这刘怡然是知道他在为流民的问题愁苦,特意跑来开导他。 “知道的,我一个人想静静。”范旭随口道。 “噢……好。” 刘怡然便不好多说,悄然退了下去。 这一日,范旭一个人独坐房中,就着一大盘土豆丝,未曾出门。 转来翌日,天色尚未放亮,便有衙役赶至后堂:“大人,您醒了吗?那些流民……来了。” 一阵寂静。 等待半刻后,房门打开,眼睛通红的范旭疲惫的摆手:“走吧,去看看。” 转而来到城头上,放眼看去,下侧是呜呜泱泱一大群人,皆是伏跪在地,久久无声。 这一幕,似曾相识。 先前,第一批流民也是这样,老老实实跪着,也不闹事,看着便教人……心痛。 这是一种直戳人心的法子。 历来,流民都是不安稳的因素,为了一口吃食,甚至可能闹出人命。 可现在,这些人没有闹,只是诚诚恳恳的请求他这位县老爷赈济。 他们,吃不上饭了。 他们,即将活生生饿死。 而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去……那还是人吗?还……是一个合格的县官吗? 这是在责问他范旭的良心。 也是此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包括先前的第一批流民百姓,先后赶来,看着五千余人皆伏跪在地,一阵寂然。 谁人都知道,这些人赶来,是想求一条活路。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他们并没有错。 只可惜……现实条件已然不允许文安县留下他们。 县老爷自掏腰包,买了千余石粮,而今也所剩无几,县衙也没有钱,拿什么给这些人一口饭吃呢? 无计可施。 “大人……” 终于,有人开口,是先前第一批流民的带头老者,叫胡荣:“大人,我等愿意省下部分粮食,余下来,给诸多乡亲。” 范旭怔了怔,许久后才点头:“好!” 很快,县衙出动了一些衙役,带着百余斤米,熬了一锅又一锅的“汤”,先后分给诸多流民。 每个流民喝了三碗汤后,又回到原地,重新跪下,久久无声。 不多时,一行马车车队赶来,经由诸多流民跟前的时候,放慢了速度。 一面帘子撩开,车内的人看了看,眼见一个个妇幼老弱多骨瘦如柴,见其衣衫褴褛,见其面色枯槁如半死人,不禁紧握拳头。 “狗朝廷!” “狗皇帝!” “都是狗!” 正文 第69章 一声大哥 崇祯皇帝极少出宫,也不可随意出宫。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出宫,当然也是偷偷溜出来的。 而后他便见到了这令人怒火沸腾的一幕。 流民,活生生的流民,一些个眼看着就要饿死的人,而不是诸多奏疏上面简单的两个字。 这些人,眼看着都要死啦! 可他们……却安安静静,伏跪在地,宛如等死一般! 这……便是天下的乱吗? “天下百姓皆如此,这大明哪里还有他宁的造反啊,啊?狗朝廷,狗皇帝,都是狗!”崇祯皇帝咬牙切齿。 坐在一侧的王承恩和骆养性瑟瑟发抖。 那狗皇帝是在骂谁呢? 是这位爷自己骂自己啊! “噗通!” “噗通!” 王承恩和骆养性匆匆跪地,一头扣地。 崇祯皇帝直瞪眼:“你们跪个屁?滚起来,现在本官就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没事别瞎他宁的跪!” 王承恩二人偷偷相识一眼,颤颤巍巍的起身,向后倒退坐下,却是如坐针毡。 不多时,一行车队来到县衙跟前。 崇祯皇帝简单吩咐一通,王承恩乘坐一辆马车被支开,跟着,与骆养性一起下车。 守卫的衙役见二人一身飞鱼服,其中一人竟还穿着蟒袍,险些被吓尿了。 这可是锦衣卫三四品的大员才有的待遇啊。 骆养性上前道:“兄弟,还认得咱不?范大人呢?而今在哪里?” 守卫自是老实回应:“在后堂呢。” “嗯?” 却是崇祯皇帝皱眉:“他身为县官,而今麻烦临头,竟没有升堂?不在大堂?这是玩忽职守!” 那守卫吓的一个激灵,略微犹豫,忙解释道:“这位爷,您也知道城外那么多流民赶至,范大人愁的掉头发啦,实在无心处理政务,望您理解。” 崇祯皇帝这才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入县衙。 一路来到后堂,院落间,一道人影正坐着,好似在喝茶,却是心不在焉。 崇祯皇帝大步走过去,大笑道:“范九阳大人,何事如此愁闷啊?不若与本官说说。” 范旭抬头,眼睛一亮,忙是迎了上去:“大哥……您怎么来了?” 崇祯皇帝又是一阵大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彻底惊动了,也就顺道公干来了。” 范旭会意,忙道:“大哥,坐坐坐,我弄点东西去!” 说着,快步走向厨房的方向,弄了两个小菜,跟着又将那半坛秋白露拿了出来。 “大哥,我跟你说啊,这可是好酒,宫里的,御赐的酒,来,您尝尝。” “哦?” 崇祯皇帝微微侧目,笑道:“那可要好好尝尝。” 说着,小口品了品,不住的点头:“确实是好酒,也确实是宫里的,二弟,可以啊,竟然还能弄到这等好东西。” 范旭嗨了一声,随口道:“县衙来了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疑似为王公贵族,这酒也是他们带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一道女扮男装的身影出现在后方。 朱徽娖直接出声:“范大人,来客人了吗?” 说着,望向了崇祯皇帝,微微错愕。 崇祯皇帝则是一脸的淡然,故作诧异道:“二弟,这位是……” 范旭急忙起身,主动介绍道:“大哥,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大小姐。” 跟着又扭头,道:“兴宁啊,这位是我大哥,不怕告知你,我大哥可是锦衣卫里面的人,很不简单。” 大哥? 闻言,朱徽娖倒抽一口凉气,直接僵愣原地。 后侧,包括那黄叔在内等数人,本准备前来查看情况,护佑朱徽娖安全的,听到这一声“大哥”,当即一个激灵,头皮发麻,神魂战栗。 大哥? 您管这位叫大哥??? 范旭见朱徽娖僵愣,倒也没太在意,顺口道:“怎样,是不是被吓到了?无碍的,放心,我大哥很随和的,恰好你也是王公贵族,若有需求的话,我大哥说不得还能帮忙。” 朱徽娖仍旧懵懵的,脑子一片空白。 倒是崇祯皇帝,故作诧异似的笑了笑:“原来这位小姐是王公贵族,敢问家在哪里?” “啊?” 朱徽娖愣了愣,有些慌乱道:“在……在太原。” 崇祯皇帝想了想:“那应该是晋王一脉的了?” 朱徽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崇祯皇帝一脸慨叹:“而今天下不太平,前一阵子,听说太原也遭了殃,你能勉强逃出来,也是个苦命人。” 听到苦命人,朱徽娖怔了怔,不由得想到了那些逃窜而来的流民,一时间触动不已,眼睛又红了。 范旭见状,倒也不好说什么。 而今天下确实不太平,起义军在陕西、陕西、河南、河北等一代,四处跑动,在太原的晋王一脉遭受袭扰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没事的,日后会好的。” 他简单安慰了一嘴,顺势坐下,与崇祯皇帝聊了起来。 对于这位牛八老哥,他很是好奇。 能将他这个平民百姓安排成一个知县,其能量,可想而知,绝不简单。 “大哥,您……在锦衣卫中,到底是何职位啊?”他好奇的问。 “这……不好说。” 崇祯皇帝一脸严肃:“我的存在在锦衣卫中也是相当紧密的,职位,大抵相当于指挥同知。” 啧! 范旭轻轻点头,心底微微震撼。 果不其然,指挥同知啊,从三品大员,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了。 想到锦衣卫指挥使,他不由得压低声音:“老哥,与你说个事,那指挥使骆养性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小心着点。” 一侧,骆养性:“……” 您可够了! 至于吗? 这事您都说多少次了? 崇祯皇帝斜瞥了一眼骆养性,略微好奇道:“这事,怎么说?” 范旭一脸的严肃:“不好说,但可以肯定,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那些文官党派混的,您想他能是好东西吗?” “哦?” 崇祯皇帝皱眉。 他最是厌烦党派之争,先前那魏忠贤就是最大的例子。 在他刚登基那会,魏忠贤一家独大,不知道多少朝廷大员攀交,有九千岁一称。 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小命都很危险。 跟着,弄死魏忠贤后,他清算了一大批人,其中就包括这位范九阳兄弟的老爹。 “二弟,你可知为何会遇到我?”崇祯皇帝问。 “为何?”范旭诧异。 “因为哪位,你应该知道是谁吧?他,疑心重重,前段时间发现了一些端倪,与魏忠贤有关,故严密彻查。”崇祯皇帝说道。 范旭会意。 魏忠贤一案,牵扯甚大,当朝百官被清算了少半。 自家老爹牵连其中,当然没有好果子吃,自锦衣卫中被罢免了。 “如此,倒是应该感谢魏忠贤了,使得大哥你我二人相遇,哈哈哈,来干!”范旭抬起酒碗。 二人碰碗,一饮而尽。 也是这时,刘怡然端着两盘小菜走来,轻轻放在桌子上,说了句贵客请慢用,又静悄悄的离开了。 崇祯皇帝抬头看了看,笑了:“想不到二弟你还是性情中人啊,这小娘子不错!” 哈? 范旭微微错愕,又很快会意:“大哥莫要乱说,她是赖着县衙不走了,我也没办法啊,无事的,莫乱说。”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旋即凑前几分:“说来,这小娘子固然不错,可与方才那位晋王一脉的朱兴宁姑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筹,怎地,二弟你可否考虑……嗯?是不是?” 说着,眨了眨眼。 那是男人都懂的神色。 范旭却是兴致寥寥:“大哥,没戏的,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先活下去再说。” 崇祯皇帝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就此话题继续聊下去。 他想了想,正色几分:“二弟,那些流民,你打算怎么处置?” 正文 第70章 一条活路 提及流民问题,小院安静下来。 五千余流民啊,再加上先前的数百流民,将近六千人。 这些人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得到一口饭吃,特地赶来文安县。 因为,这里有一个青天大老爷。 而后,问题来了。 怎么办? 继续赈济? 没有银子没有粮,拿什么赈济? “这事……有点麻烦。” 范旭严肃起来:“大哥,我还没有思考好,先缓一缓吧,一旦留下这些人,就等于坑害了先前的第一批流民。” 崇祯皇帝轻点头。 其中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当下,文安县的粮食有限,若收留这数千人,前面那些流民的粮食供给也就没了保证。 根据这境况来看,似乎……怎么做都是错的。 无法赈济这数千流民,却也不好赶走这些人啊! 说来说去,这诸多种种,皆在于朝廷。 朝廷无力赈灾,致使流民大增,到头来压力却又都压在了这文安县。 崇祯皇帝一阵感慨:“贤弟,你先前的一些话语,是对的,这样的大明,如何不亡啊!” 朝廷无力赈灾,内忧外患,四处漏风。 而今大明,已是风雨飘摇了啊! “二弟,你也无需太过忧心!” 崇祯皇帝重振旗鼓,低声道:“此一番,如若这诸多流民赖在着文安县,朝廷也不会置之不理,最少也会下拨一些银两。” 下拨银两? 范旭怔了怔,一阵苦笑。 就算朝廷下拨一万两,到了文安县,又能剩多少呢? 先前,那田弘遇赠送给他五千两银子,只是自霸州运送至文安,不足百里路,生生少了一半。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知道朝廷下拨一万两,到手里三四千两,这事也不能说,得忍着。 终究是还是位卑言轻! 可能一份奏疏上去,还未到京城,他这个县官就不在了。 而今大明,朝堂上下沆瀣一气,将那歪脖子皇帝蒙在鼓里,大行其道,已是到了不可救的地步。 “再说吧……” 范旭有些烦闷,转而道:“大哥,今日你能来,我很开心!”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牛八老哥,完全可以算作是他的恩人。 若非如此,说不得他范旭早就去见阎王了。 “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正事!” 范旭大口饮酒,而后眨了眨眼:“听说醉春楼的几个姑娘还不错,大哥,去喝点?” 崇祯皇帝有些诧异:“二弟,你果然爱好此道,哈哈,只是……唔……为兄虽无甚意思,可你要去的话,为兄陪你。” 听着意思是……不想去? 范旭眼睛转了转,凑前几分:“大哥,不是兄弟我吹,而今兄弟我在文安县也有点名气了,去喝点花酒而已,不要钱的。” 崇祯皇帝也靠前:“想去?” 范旭定了定,缓缓摇头:“不想!” 崇祯皇帝大笑:“那就不去,哈哈,今日咱兄弟两个一醉方休,小马啊,去取酒来!” 骆养性便急忙走了出去,不多时,一手捧着一坛酒回来。 “二弟,你来看看这个酒如何。”崇祯皇帝说道。 “哦?” 范旭诧异,揭开泥封闻了闻,不禁侧目:“这……也是秋白露?好家伙!” 真真是好家伙! 要知道,这可是御酒啊,天家特供,平日间也只有宫里的那些大人物才能发喝得到。 至于流出于民间的这些,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位歪脖子皇帝赏赐的。 “有点吊啊!”范旭不禁竖大拇指! “哈哈哈……” 崇祯皇帝眉开眼笑:“所以呢?你以为你大哥我是什么人物?好歹在锦衣卫中也是能说的上话的人,以后,二弟你想做什么事,尽管去做,出了事,大哥我担着!” 闻言,范旭不禁定了定。 这位大哥这么吊,是不是有些事……可以考虑去做一做? 毕竟要做的是,可是惊天大事,前期的积累偶尔脏那么一丢丢,应没什么问题吧? “大哥,您给二弟我交个底,咱做了怎样的错事,能保住小命!”范旭问。 “哦?” 崇祯皇帝眉目闪烁。 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位兄弟所提及的错事,可能非同小可。 与此同时,这件事,极可能与那数千流民的性命有关。 他仔细想了想,道:“二弟,只要你不造反,哪怕是闹出人命,哪怕那条人命在上面有些关系,都没问题!” 范旭:“……” 不是说好要一起合伙造反的吗? 这……又是几个意思? 他不禁凑前:“大哥,咱……不能造反的吗?” 一侧,骆养性:“……” 这话……能不能不要再提啦? 听着渗人啊! 他只觉得头冒冷汗,想跑路。 您两位爷怎样说都无所谓,可能不能不要教咱听到啊! “造反吗?哈哈哈……” 崇祯皇帝一阵大笑,旋即斜瞥骆养性。 顿时,骆养性如蒙大赦,快速跑路了。 范旭暗暗斜眼。 这位马兄可是牛八老哥极为信任的人物,也要避嫌?难不成这位马兄也不知道造反的计划? 崇祯皇帝则是一本正经:“兄弟,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说,明白?” 范旭立刻会意。 确实,造反也不是什么光明的事,不能乱说。 崇祯皇帝想了想道:“兄弟,你是想挖铁矿卖钱?” 范旭定了定,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文安县有矿,铁矿,这玩意只要挖就能赚钱。 赚了钱,也就可以养活大批流民了。 这问题,他认真的考虑过。 但,行不通! 因为私自挖出来的矿产,多是卖给一些行商了,而一些行商则将这些资源卖到关外。 说不好听些,等于是变相资敌。 一旦这事传到朝廷那边,他这个县官妥妥的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所以,这事不能干。 “不卖铁矿石吗?” 崇祯皇帝也是有些意外。 他很清楚,要养活这数千流民,就必须要这些人产出财富,跟着便涉及了文安县现有的资源,也就是那两个铁矿场了。 可看这位范兄弟的意思,似乎是没打算这么做?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位范兄弟,当真没准备赈济这第二批流民? 却是有些麻烦了。 正文 第71章 谁来谁死 京城,西苑,内阁。 内阁首辅温体仁到任了,却是没见到那位皇帝陛下,便也只得处理眼前问题。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当然是内忧外患。 内有李自成、张献忠,外有皇太极,这些于朝廷而言,都是劳民伤财的大事。 但,这些事情,那位皇帝陛下已然吩咐下去,短期来看,他也就不好理会。 于是,便也只得将注意力放在那数千流民的身上。 “流民的出现,于朝廷的颜面影响极大!” “又因这一伙流民非是奔着京城而来,反而去了文安县,朝廷这边,必须要拿出一些方略。” “本官以为,朝廷当下拨赈灾银。” “不可太少,又因朝廷库府银两不足,又不能太多,三千两银子大抵合适。” “诸位以为如何?” 一番言语落下,下侧的诸多内阁阁老以及六部九卿的大员自是不敢反对。 这已然是最好的举措了。 朝廷,也没有钱啊! 拿出这三千两银子,先将这伙流民稳住,日后的问题……那就只得日后再说了。 很快,文安县。 范旭收到了一份文书,上面提及朝廷下拨三千两银子,教他先稳住这些流民。 稳住流民! 范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气的想骂娘。 那可是五六千流民啊,一天最少需要十余石的粮食来赈济。 朝廷下拨这三千两银子,且不说是否有克扣的情况,就算照实下发,这边也最多只能支撑百余天。 而后呢? 怎么办? 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会将此事“忘记”,这数千流民的重担也就会压在他范旭的身上。 说白了便是朝廷先给你一点钱,你先顶着,至于你能顶多久,跟朝廷就没有关系了。 甚至……若他处理不好的此事,极可能吃牢狱之灾。 “干!” 范旭气的拍桌子,眼睛通红:“狗东西,一群狗东西!” 下侧,被召集而来的三班六房负责人以及诸多里长、甲首等,皆眼观鼻、鼻观心,故作不见。 其中一名里长道:“大人,此乃文安县不可承之重,当尽快上报朝廷,教朝廷处理此事。” “是啊,大人,现在的文安,已然很难了。” “且不管功绩与否,文安这么难了,望大人以大局为重!” 其余人也跟着开口。 范旭面目深沉。 这诸多里长、甲首与三班六房的意见是将这破事抛出去,丢给朝廷,不管了。 也就是将那数千流民驱赶走,不再理会。 可问题是,那诸多流民……会走吗? 要知道,这些人之所以直奔文安县而来,大概率是为了他范旭而来的,希冀着他范旭这个县老爷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还有便是,朝廷已然下文书了。 直白说来,便是……这事,你担着! 处理不好,是你县官的责任。 处理妥当了呢……当朝百官又与有荣焉了。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只是因为朝廷下拨了所谓的三千两银子? 去他劳老的! 而就在范旭愤懑之际,县衙外赶来一批人,抬着一个个大箱子。 是朝廷运送下拨银子的人手! “范大人,三千两银子在此,请您清点。”一个带头人开口。 “这……好。” 范旭随意打开一个箱子,拿了一锭银子掂了掂,心里又是一阵骂娘。 按照文书上所言,这一锭银子,约五两。 可入手的触感,却只有一两多的样子,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好,本官知道了,三千两银子如数到位!”范旭随口应了一嘴。 “如此,便劳烦范大人了!大人辛苦!” 那送银子的带头人笑着说了一嘴,带着众人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范旭拾起一锭银子,砰然甩在墙上。 顿时,一锭银子如炸裂开来,变为一堆碎银。 “看看……” “这是三千两……” “我可去你大爷的三千两……” 范旭直接破口,愤恨异常。 朝廷的这一口大锅,甩的相当漂亮,直接将所有责任都压在他的身上。 翻译过来便是,朝廷动用了这些银两,他范旭就必须将流民的事情摆平! 做不好,那便是你的责任。 人家会怀疑你在其中贪墨,怀疑你居心不良! “怎地了,二弟?” 崇祯皇帝赶了过来,看了看,也捡起一锭银子,掂了掂,砰然甩在墙上。 顿时,那银锭炸裂开来,变为一堆碎银。 崇祯皇帝神色明灭不定:“一群狗官,狗皇帝!” 范旭脸色阴沉:“这事,还真怨不到那皇帝,无非是一些狗官自中间盘剥而已。” 他自是拎得清的。 在那歪脖子皇帝看到的诸多奏报、奏疏中,下拨给文安县的银两,仍旧是三千两。 而到他这边呢? 只剩下千两左右了! 实心的赈济银子,变成了空心的! 若换做他能取得最低价格的粮食,也才五百多石而已。 大概……可保证前后两批流民一个月的口粮。 那么,一个月之后呢? 这些人吃什么? 朝廷那边根本不在意,只在于日后这文安县是否会出现流民。 若继续有流民出现,那便是你文安知县的责任。 “大哥……”范旭喃喃一般。 “嗯,怎么?”崇祯皇帝扭头。 “我……真是越来越失望了。” 范旭哼笑着:“流民们,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背井离乡,谋一条出路,现在,我也看不到希望了,我……很无奈啊!” 崇祯皇帝一惊:“兄弟,你先冷静,哪怕是为了我们大业,你也要冷静啊!” 不远处,骆养性见状,也凑前过去:“是啊,范爷,牛爷说的对,您先冷静冷静!” 范旭皱眉,缓缓摊手:“我如何冷静呢?大哥,您告诉我?马兄,您告诉我?我如何冷静,我已无路可走了啊!” 崇祯皇帝一阵沉默,也是无言以对。 异位而处,将他换做这位二弟的角度来看,却也不好办。 拿着朝廷实际供给的千两银子,倒也能支撑个把月,而后呢? 而后再出事,诸多责任也就在于县官了! 因为朝廷下拨的银两是三千两啊! 三千两银子,你这县官,竟只镇守了区区一个月? “大哥,我很无奈啊!” 范旭喃喃一般:“如若朝廷逼问我,我也只剩下一条路了,不过,您放心,这文安,现在,我说了算,如若朝廷追责,谁来谁死!” 正文 第72章 留 眼看着这位二弟神色明灭不定,崇祯皇帝一阵揪心。 其中缘由,他大概是明白的。 说白了便是朝廷出了三千两银子,若成了,也就没事了,朝廷甚至于与有荣焉。 若再出事呢? 那便是你县官的责任,要追责的。 这事,换做谁不气? “二弟,贤弟,好贤弟,莫气,莫气啊!”崇祯皇帝忙是劝阻。 “我没气!一点都没生气,大哥,真的!没生气!” 范旭嘿嘿一笑:“这些流民,我能否处置?能!很简单,就如您说的,挖矿,对吧?文安县有铁矿,随便挖一挖就是银子,有了银子我还怕他们吃不饱饭吗?” 崇祯皇帝不住点头,跟着又一手扯着范旭:“走走走,去后堂,喝酒,喝酒去!” 这若不是气话,天底下也就没有气话了! 挖矿,卖铁,能卖到哪里去? 还不就是关外! 那也就成了资敌! 为了救助这数千流民而资敌,成什么了? 那是揭竿而起,直接造反的节奏啊! 一直回到后堂,坐下后,崇祯皇帝严肃道:“兄弟,似乎有一句话你自己曾说过,每临大事有静气,你不冷静了。” 范旭没有作声。 崇祯皇帝继续好言相劝:“现在的困境是,我们,要解决问题,要安置那些流民啊。” 范旭倒是笑了:“朝廷下拨三千两,到我手里一千两,怎地,大哥,您觉得,我应该用五百两办三千两的事?” 崇祯皇帝倒是沉默下去。 若是换做其他县官,可能还真就这么干了。 朝廷下拨的银子,层层盘剥,真真实实用到流民身上的,有五百两,已是烧高香了。 “兄弟,话不能这么说!” 崇祯皇帝严肃道:“当下的紧要之事是处置流民,你如何愤恨也是无用的啊,对吧?” 范旭点头:“是的,大哥,您说的对,我已有了决定。” 崇祯皇帝有些错愕:“什么决定?” 范旭冷冷道:“收留这些流民,全部收留!” 崇祯皇帝:“……” 简直玩笑! 那可是数千流民啊! 一旦收留,每日所费粮食,少也要十余石,一年便是三千余石! 平白养活这些流民,要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所需,又是多少银两? 要知道,文安县的田地有限,每年产出的粮食有限,县衙没有余粮,拿什么一直养活这些流民? “兄弟,别闹!” 崇祯皇帝严肃道:“不管如何,好歹朝廷下拨了……一千两银子,可短暂赈济这些流民,只是,单纯赈济,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老哥以为,最好的办法还是规劝这些人回去。” 却也是无奈中的无奈。 养活这数千人是需要粮食的。 而粮食是有限的,就算朝廷下拨了银两,也只能赈济一时,不能赈济一世。 那么,怎么办呢? 先给这些人一口吃食,再教他们回去老家。 这也是朝廷历来惯用的法子。 所谓流民,终究是民,又因人数众多,打不得,杀不得,罚不得,只能规劝。 “大哥,您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范旭哼笑着道:“朝廷不管,还要给我扣一个大帽子,很好,那我就收留他们,他们一辈子的吃食,我管了!” 崇祯皇帝:“……” 完了。 这二弟……疯了! 他一阵无奈:“别闹,好贤弟,忍一时风平浪静,人世间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别冲动,这事,莫说是你,那皇帝不也是无可奈何?” 范旭干脆起身:“大哥,我们出去看看。” 说着,扯着崇祯皇帝向外走去。 一行人直接来到城头,眼看着诸多伏跪在地的百姓,崇祯皇帝沉默了。 太扎心了! 数千百姓啊,老老实实,什么坏事都没做。 他们,没有任何错。 他们,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他们跪在地上,卑微的祈求一份救助。 他们,怎能如此呢? 大明的百姓,怎能这样呢? “巢!” “我巢!” “我他宁的……” 崇祯皇帝咬牙切齿,愤恨不已,脚踢城墙! “狗皇帝!” “该死!” “当朝百官,都该死!” “这样的大明能不亡吗?啊?能不亡吗?都该死!” 他破口大骂,眼睛通红,几近疯癫。 旁边,跟来的骆养性瑟瑟发抖,双膝颤颤,险些跪下。 “走!” 崇祯皇帝转身过去,扯着范旭道:“走走走,不想看,不想看了,看的难受!” 范旭却是岿然不动:“大哥,再看看。” 崇祯皇帝怔住:“还看什么?” 范旭目不转睛:“再看看!” 崇祯皇帝叹了口气,略微缓和,与范旭并排站立。 静默! 良久! 范旭自言自语般道:“他们,已经跪了两天了,大哥,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人跪的太久了,血脉不通,极容易瘫痪,乃至于死人的。 这一点,崇祯皇帝当然是清楚的。 他神色呆呆道:“可就这样收留他们,还有许多问题啊。” “问题……” 范旭喃喃着,却是抬起脚,跨上的城墙,继续道:“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啊,可是,他们的性命,已刻不容缓了!” 言语间,他豁然提高声音,几近咆哮:“诸位!” 嗡! 一阵声波快速传播。 下侧的数千流民皆是身躯颤抖,四周围观的、呆滞的百姓也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着那城头上随时可能掉落下去的身影。 “大人,小心!” “快下去,大人,危险啊!” 有人大声开口。 范旭却是岿然不动。 他定了定,高声道:“诸位,你们,为了活命,赶至文安县,本是不妥的!” “因为,你们是流民!你们,违反了大明律法!” “你们有罪,罪不至死!” “可话说回来,你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文安县,已经很难了,万幸,朝廷下拨了银两,本官也可以暂时救济尔等!” “但……” “本官要说的是,你们,既相信本官,那么,本官有一口饭吃,便有你们一口饭!” 声声阵阵,传播久远。 最多百姓无不触动,尤其是伏跪在地的诸多流民,更是深深扣头,甚至包括可能还不会说话的孩童,也被一些妇人按在地上,按着头! 扣头! “范大人千岁!” “吾皇万岁!” 非是诸多流民,连带着四周的百姓也都伏跪下去。 口口声声,歌功颂德! 正文 第73章 傻 城头上。 崇祯皇帝一手扯着范旭的衣襟,双眼看着下侧诸多百姓诚心叩拜,不禁双目通红。 这些百姓口称千岁,当然是逾越礼制的。 只是,这一刻,已是不重要了。 他更在意的是那一声“吾皇万岁”! 朝野间,听到这句话,他甚至已有些麻木,听腻了! 可眼下,是诸多于朝野事情半点不知的百姓,他们只知道朝廷下拨了银两,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事是否与那位崇祯皇帝有关,却这般歌颂。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竟仍还歌颂那狗皇帝! 那狗皇帝做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做! 将诸多事宜推给六部九卿与内阁! 他甚至未曾想过这些人的死活。 可这些人呢? 他们在感激那狗皇帝! “狗皇帝啊,该死!都该死!” 崇祯皇帝呢喃一般,眼红如赤! “噗通!” “噗通!” 城头上,包括骆养性在内的诸多明暗探子,纷纷跪地扣头,瑟瑟发抖。 崇祯皇帝仿若未察觉,仍旧紧紧的扯着范旭的衣襟。 那可是城墙啊,再向前一步,便要掉落下去。 而城墙上,眼看着诸多流民感恩戴德,范旭深深吸了一口气,倒是相对平静。 他嗓音低沉道:“大家伙起来吧,开仓!放粮!登黄册!” 简单的言语,却如雷霆一般,令得诸多流民、百姓震颤不已。 谁人都知道,自这一刻起,这数千流民将不再是流民! 他们,即将成为文安县的百姓! 他们,不必再喝米汤。 他们,也将有一口饭吃! “万谢大人!” 下侧,数千流民齐声开口,期间,还有许多一脸茫然的孩童,四处张望。 城头。 崇祯皇帝收敛情绪,忙是开口:“可以了,贤弟,可以了,快下来!小心坠落下去!” 说着,手下用力,将范旭自城墙上扯了下来。 范旭叹了口气,一脸的失落:“走吧,大哥,咱们回去!” 崇祯皇帝不住点头:“好好好,回去,回县衙!” 言语间,范旭已是向下走去。 崇祯皇帝犹豫了一下,向下看了看,已是有一辆辆马车载着粮食,拉出城,诸多大锅已已然备好,即将为那数千流民施粥。 “赈济啊……这,才是真正的赈济啊……” 崇祯皇帝一声感叹,加快脚步,追上范旭。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县衙后堂。 凉亭中,一桌酒菜已拜访整齐。 见范旭归来,眼睛泛红的朱徽娖端着一盘酸辣土豆丝走到跟前,笑着道:“都饿了吧,刚炒好的菜,快吃。” 范旭只是轻轻点头,坐下后,夹起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尝了尝,笑了:“还不错,有进步,坐下一起吃。” 朱徽娖抿着唇,终还是坐下了。 范旭打开酒坛,给崇祯皇帝倒了一碗,又给朱徽娖倒了一碗,跟着便端着碗大口喝了起来。 喝了一碗,接着又续了一碗。 接连三碗下去,才微微停顿下来,扭头看去。 “你哭了?” 他哈哈大笑:“你哭个屁啊!停停停,吃饭、喝酒,别碍着老子的心情,不吃你就走开。” 朱徽娖仍旧用力抿着嘴。 城头那边的事情吗,她早已得知,真真想哭。 亏得这浑人还敢这般大咧咧的吃菜喝酒,难道就不知道那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赌上了前程与一生啊! 收留数千流民,就要保证他们的口粮,要保证他们一辈子的口粮。 只是,凭借县衙这边的情况,拿什么保证呢? “你不该如此的!”她忽然说道。 “哦?” 范旭挑眉:“怎么说?” 朱徽娖已是泪水流落,用力忍着:“你不该扛起数千人的口粮的,这事,就算你做不好,想来朝廷也不会责怪。” 范旭却是笑了。 他当然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却仍旧不在意:“干哦,老子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妇人家指手画脚?爱吃就吃,不爱吃就下去。” 朱徽娖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终还是离开了。 待得安静下来,崇祯皇帝将酒碗递前几分,平静道:“二弟,都在酒里,喝!” “喝!” 范旭端起酒碗,大口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他想了想,道:“大哥,你放心,我这么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大事,最多只是走点偏门罢了,大抵不碍事。” 崇祯皇帝笑了笑:“无碍了,二弟,你……好样的,大哥佩服!” 说着,也跟着一饮而尽。 岂不就是好样的? 收留数千流民,且要保证他们日后的口粮,这等魄力,谁有? 朝廷? 当朝百官? “二弟,你想做什么,尽管做!” 崇祯皇帝平静道:“出了事,大哥帮你担着,只要不是叛国大罪,哥保你无虞!” 范旭重重点头:“如此,多谢大哥!” 崇祯皇帝无语,暗想着,是大哥该谢谢你啊! 而今大明,内忧外患,处处漏风。 唯独在这文安县,他看到一颗顽固的钉子。 他就钉在这里! 偌大朝廷,谁又动得了他? 晚些时候,一件偏房内。 朱徽娖施了一个万福,静默无言。 崇祯皇帝却是笑了,轻声道:“怎样?好闺女,咱为你选这驸马,如何?” 朱徽娖沉默许久,低声道:“多谢父皇!” 崇祯皇帝哼笑一声:“谢个屁,咱不配当一个皇帝的,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想来,用不多久,咱这大明啊,呵……也就危险了,这小子不错的,很不错,若合适,你们在一起了,也是一件好事。” 朱徽娖想了想,暗戳戳握拳:“父皇,他……他好苦的!” 崇祯皇帝一时无语。 数千流民涌动,于朝廷而言都是极大的事。 可那浑小子却是不知好歹的……一人扛起了这等重任! 他傻吗? 他当然傻! 只要不是傻子,谁会做出这种事呢? 而今这大明,谁又愿意掺和这等破事呢? 只是,这样的傻子,很难找了! 他甚至傻到为百姓做主,甚至不顾县衙的境况收留数千流民! 正文 第74章 骂一骂怎么了 “他很苦的……”朱徽娖喃喃着。 自得知那人决定收留数千流民后,她心底便如被堵住似的,很是难受,甚至有些自责。 她在想,如果先前她没有祈求那人赈济第一批数百流民,可能也就不会有眼前这等麻烦了。 只是,没有如果。 五六千流民,即将变成文安县的民。 这些人未来的口粮,将成为一个天大的难题。 朝廷下拨了银两,加上县衙所剩的二百石左右的粮食,只能救济这些人一时,无法救济一世。 那么,未来怎么办? 这诸多问题与麻烦,终将落在那人的身上。 “他怎么就这么傻呢……”朱徽娖暗暗咬着唇,有点想哭。 而后她真的哭了。 豆大的泪珠子啪嗒嗒落下,神色怔怔。 崇祯皇帝看了看,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妙,妙啊,好闺女,嗯……眼光不错。” 朱徽娖缓缓抬起头:“父皇,这事……很好笑吗?这是一个大麻烦啊。” 崇祯皇帝却满不在意:“麻烦不麻烦的,无关紧要,为父算是看出来了,你看上咱那二弟了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妙哉。” 朱徽娖:“……” 她的面上不知觉闪过一抹羞红,嗔怒道:“父皇莫乱说,谁会看上这样一个傻子,与他成婚,注定倒霉一辈子。” 崇祯皇帝又是一阵大笑。 这……大概便是女大不由娘……爹? 那么,日后,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啧啧,想想就有趣啊! 尤其是那小子得知他这个大哥就是他岳父的场景,嗯……非常好。 咱叫你二弟,你叫咱岳父? 各论各的? “好闺女,你可知为父为何叫他二弟?”崇祯皇帝问。 “为何?” “因为是拜了把子了,跪天跪地的,怎地,是不是很有趣!” 崇祯皇帝忽的沉寂下去,喃喃一般:“大哥临终前,曾说‘吾弟当为尧舜禹’,十四年了啊,我这个弟弟都干哪些混事呢?就他宁没几件好事!” “范兄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我们一起约定好了,要造反,推翻这狗娘的朝廷。” “闺女,有些事,你可能不懂,一如你先前想收留第一批流民。” “这世间啊,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你可能不理解,可你一定要知道,那些让你觉得好笑的事情,可能是许多人正在经历的苦难。” “人生啊,苦短,不急,且等等,且看看。” 一番言语后,崇祯皇帝看了看,又有点想喝酒了。 不知为何,随着与那范兄弟接触下来,酒瘾似乎越来越大了。 或许,酒这玩意大概可以排解沉沦在苦难中的一些人的忧愁吧? 或许吧。 这天下的人,几人不苦呢? “走走走,去叫范兄弟,喝点!” 崇祯皇帝起身:“咱这二弟啊,用他自己话说,就是一个酒蒙子,喝酒是不分时间的,随时随地,有酒便要喝,若非此,何以称之为酒蒙子?走!” 朱徽娖用力点头:“好,我去炒菜,酸辣土豆丝,拿手的!”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 于是,不多时,凉亭中,正在睡觉的范旭被叫了起来,一脸懵逼。 “大哥,这是尬哈?大半夜的喝酒?” “喝啊!” 崇祯皇帝理所当然,敲了敲桌上的坛子:“看到没,秋白露,宫廷御酒,哥又给你弄来了,咱就喝个开心。” 范旭:“……” 这么喝下去,人生不就废了? 他有些无语,想了想道:“大哥,少喝点,对身体不好,况且我还有正事啊,几千人的口粮,难着呢。” 崇祯皇帝大手一挥:“喝吧,没毛病,人生求的还不就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兴起处,喝他几天几夜又何妨?” 而后,范旭就“被迫”喝了起来。 没办法,那朱兴宁都端来一盘刚刚炒好的酸辣土豆丝了。 三更半夜,香气宜人。 那就喝点。 过了一会,崇祯皇帝严肃了几分:“好兄弟,你怎么处置那些流民?拿什么养他们?” 提及流民,范旭也提起了精神。 他凑前几分,低声道:“大哥,我要是搞点不大好的事,你能不能兜得住?” 崇祯皇帝也认真起来:“什么事?” 范旭想了想:“比如……用这些流民挖矿?” 崇祯皇帝向后靠了靠,微微撇嘴:“兄弟,这事……不大好吧?” 挖了矿,多是卖给行商,行商则是将这些铁矿卖给关外。 如此,等若是变向资敌? “倒也可以挖!” 崇祯皇帝补充道:“这事也不大,哥帮你担着,你随便挖。” 他忽然改了口。 若说资敌,而今天下,谁是最大的头子? 是他这个君王,是那满朝文武! 那北边的皇太极是如何起来的? 是朝廷一波又一波给送过去的火铳、火炮,跟着,他们用朝廷送的枪炮攻打大明! 还有那李自成、张献忠,作战所用的枪炮都是哪里来的? 往根里说,都是朝廷的! 朝廷的火器,变成了贼人攻打朝廷最大的依仗。 “当真可以挖吗?可以卖吗?”范旭又问。 他很清楚,盐铁两种东西,一直以来都是朝廷专卖。 私自售卖铁矿等,可是触犯大明律法的。 “挖,随便挖!随便卖!” 崇祯皇帝毫不在意:“狗皇帝送给贼人那么多火器,兄弟你卖点铁怎么了?卖!” 范旭:“……” 他倒是放心下来,连铁都可以随便卖,至少证明这位大哥的背景不凡,最起码可以保证他无虞。 很好的。 跟着,他又注意到某个称呼,低声道:“大哥,您这一口一个狗皇帝,不好,以后还是少说。” 崇祯皇帝当即瞪眼:“说句狗皇帝怎么了?咱这么骂他,是给他脸,他不干人事,致使大明天下民不聊生,他不该死吗?咱看啊,他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嗯……只能说流批。 竟知道歪脖子更加容易上吊。 正常的树木,都是向上生长的。 歪脖子树就不一样了,一些个树杈横向生长,将白绫吊在上面,不至于下滑,更容易吊死。 “说的很有道理,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范旭苦笑道:“真要是被皇帝陛下听了,您小命都有危险。” 崇祯皇帝又瞪眼:“就骂,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怎么了?” 范旭:“……” 流批,流批! 能说什么呢? 一侧,朱徽娖见了,尴尬不已,低声道:“这位……大人,您可别骂了,再骂,范大人都会跟着您遭殃。” “这……好吧。” 崇祯皇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所以,贤弟,你……当真准备挖矿?” 范旭眼睛转了转,摇头笑道:“不是。” 嗯? 崇祯皇帝侧目。 要知道,收留五六千流民,便意味着要抱枕这些人日后的口粮。 要持续的产出,持续挣银子。 可听这位范兄弟的意思,持续救济流民的法子,竟不是挖矿? 正文 第75章 造纸 崇祯皇帝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这位范兄弟之所以敢手下数千流民,肯定是有倚仗的。 无论怎样,最少要保证那些流民一口吃食吧? 而在这文安县,矿产资源不少,最好的办法,还不就是挖矿? 结果,不是! 除了挖矿,还有别的法子可持续保证数千人的口粮? “那是什么?”崇祯皇帝问。 “是一件……嗯……比较有趣的事情。”范旭模糊的说了一嘴。 旁边,朱徽娖也是有些诧异。 除了挖矿,还有更好的法子赈济那些百姓?可持续性的挣银子? 不应该啊! 而今文安县所有的东西,都摆在那里,田地有限、粮食有限、银子有限。 不出意外的话,最好的切入点就是矿产了。 而听这位县老爷的意思,竟不是挖矿? 难不成还有其他法子可挣银子? “兄弟,你说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事?”崇祯皇帝问。 “这……” 范旭神色躲闪:“不好说,大哥您看着就是了,反正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方才,他问及挖矿,是为了确认这位大哥是否能帮他抗一抗罪责。 答案,很明显,这位大哥本事不凡! 连朝廷的盐铁专卖等事宜都敢触动,那么……更小的事情,也就不成问题了吧? “有些意思!” 崇祯皇帝笑了笑:“看来兄弟你已经有了法子,老哥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法子才能搞来诸多银两。” 转来翌日,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范旭早早起来,来到城外。 此一刻,正在施粥。 混合着青菜与些许肉丁的白粥分发到诸多流民的手中,一个个大快朵颐,吃的忘记了味道,只顾着往嘴里塞。 眼见范旭到来,众人又都纷纷放下碗筷,抬头看过去。 “没事,大家伙先吃!” 范旭笑了笑,也弄了一碗粥喝。 吃饱喝足,他看向众人:“大家伙也都清楚,县衙的粮食不多了,撑不多久,唯一的办法就是挣点银子,买点粮,所以,本官希望大家伙能团结一致,努力劳作!” 劳作? 干活? 前方,诸多流民皆是笑了:“大人,您莫玩笑了,大家伙都是糙人,天生的干活命,干点活,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范旭点头。 能干活便好啊! 他巡视众人,朗声道:“现在开始,凡有发烧发热的人,都站出来。” 无人站出。 范旭悄悄放心。 人数太多了,要预防诸多感染病症。 而既然诸多流民没有任何症状,自是可以放心差遣。 “好!” 范旭大手一挥:“走,上山!” 诸多流民也未多问,直接跟着范旭上了山。 文安县的山脉不多,倒也有一些小山丛林。 来到山上,范旭直接开口:“大家伙知道要做什么吗?” 诸多流民:“……” 做什么? 范旭继续高声道:“伐木!砍树!现在就开始砍,都用点力啊,这些木头,就是咱们的口粮!” 树木,竟成了口粮? 吃树皮吗? 许多百姓不解,却是开始劳作起来。 五六千流民,去掉老弱妇孺,真正的劳力只剩下两千人左右。 缺少工具,便去借,累了,便简单歇一会。 山上,数千人忙的不亦乐乎,一片火热。 晚些时候,睡醒的崇祯皇帝与朱徽娖醒来,得知范旭带着诸多流民跑去砍树,一阵呆愣。 这……要做什么? 砍树就能永久的救济数千流民了吗? 简直玩笑! 那诸多树木,最多也只能作为木柴取暖而已,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退而言之,不管做什么,这些树木总不至于保证数千人的口粮吧? “这范兄弟,到底要做什么啊?”崇祯皇帝已是懵了。 就在当日,范旭给出了答案。 自山上砍伐的树木被拉下山,而后被打碎,与水混合,制作成木浆,继而被制成一张张纸。 竟是为了造造纸? 造纸,便可养活数千人了? 怎么可能! 要知道,而今大明在造纸方面,已是十分先进的了,技术纯熟,价格并不高。 那小子难不成指望出售这些纸张赚取银两? 接下来的两日,伐木继续,造纸继续。 范旭则是将自己闷在房间里面,酒也不喝了,时而皱眉,时而嬉笑,奋笔疾书。 院落间,崇祯皇帝一脸的担忧:“咱这二弟最近不大正常啊,他十分好酒,却是两三天没喝酒了,怕不是要出事吧?” 一侧,朱徽娖犹豫了一下:“我……进去看看?” 崇祯皇帝想了想:“去吧,这几日,他宵衣旰食,就没吃过一顿好饭,弄点酒菜给他送过去。” 朱徽娖便去忙活了。 不多时,她端着饭菜走入房间。 抬头看,范旭正在忙着,手下是一张张稿子,有些驳杂混乱。 于是,她轻轻走过去,侧头看了那么一眼。 而后…… 唰! 一瞬间,双颊红透,忙是闪开视线,结结巴巴道:“你……你在做什么?” “嗯?” 被打断的范旭抬起头,嗖的一下将诸多稿件掩藏身后,双目圆睁:“你……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进入吗?” 朱徽娖垂着头,双颊几近滴血:“我……看你吃的不好,给你送些饭菜,你……” “我怎么?” 范旭瞪眼:“老子好坏,教你来关心了?偷跑进来,还偷看老子的稿件,你这是干涉县衙大事,是死罪!你找死吗?” 朱徽娖仍旧低着头,喏喏道:“我……我只是来给你送饭的,我……我……走了。” 说着,一路小跑出去。 范旭则是一阵愤然,怒气冲冲,咬牙切齿。 跟着,他恶狠狠的呸了一声,自地上捡起写好的稿件,重新审视起来。 嗯……很不错! 嗯……这段描写的不够细致,还要加强。 嗯……这段的人物关系没处理好,还要再改一改。 而后,也不顾吃食,提笔在稿件上面改改画画起来。 “话说金莲与瓶儿一见之下,纷争即起……西门大官人左右难堪,腰间系着的褡裢掉落在地……” 内容有些那个什么乱。 他却异常认真。 读书人端起一口碗,吃口饭,丢人吗? 不丢人的! 正文 第76章 卖书 房间中,范旭无比的认真。 他很清楚,这事,必须要做好。 要不然,那数千的流民的饭碗就无法保证。 也正因如此,他才迫不得已,写了点……东西。 嗯,是……文学巨著。 在而今大明,书籍的印刷已是达到了一个小高峰,就历史而言,几乎是个巅峰。 在这样一个资本逐渐兴起的印刷时代,什么东西能挣银子? 当然是刘叔叔。 刘叔叔写的好,百姓都吃饱。 于是他就写了这样一份巨著,自某个历史名著改变而来,写的很是上头,几乎是一气呵成。 再回头来看,不禁倒抽凉气。 这玩意写的……很有意思啊! “老子这本书必定大火……” 眼看着手下的稿件,范旭赞叹不已。 什么叫恰到好处! 什么叫驴火纯青? 不外如此! 情节连贯,女性刻画活灵活现,真真是看的教人欲罢不能。 也是此间,外面的凉亭中。 眼看着自家闺女面红耳赤的样子,崇祯皇帝一脸诧异,低声道:“怎地了?” “无事,无事的……” 朱徽娖随意应了一嘴,忙是离开了。 崇祯皇帝更加诧异。 那位范兄弟,将自己憋在房间里数日,到底在做什么啊? 还有自家闺女,只是去送个酒菜,怎地回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很是疑惑,起身打开房门,悄然走了进去。 这一刻的范旭似是太入神了,并未察觉,仍旧在仔细改稿。 崇祯皇帝趴在后面仔细看了半刻,眼睛透亮:“呀,范兄弟,想不到,想不到啊,你竟是……这种人!” 范旭吓了一跳,豁然起身,顺手将所有稿件推到后侧,一脸的警戒。 “大哥,您怎么进来了?啥时候进来的?” “不巧,刚来!” 崇祯皇帝不住的眨眼:“别藏着掖着,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见外的,来,哥再看看……” 范旭一阵尴尬:“这……那个什么……哈哈,有什么好看的,走,喝酒,喝酒去。” 说着,便扯着崇祯皇帝向外走。 崇祯皇帝却是浑然不动,不住的眨眼:“成,哥看完就去喝酒,嗨,算了,哥拿出去看吧!” 说着,弯腰下去,竟是要去捡地上的稿件。 范旭大惊:“停,停停停的,大哥,这玩意……不能看,看不得的!” 崇祯皇帝侧目:“怎么就看不得了?还不就是文字?看看怎么了?” 言语间,拾起一张纸,半点不避讳,大声朗读起来。 “话说金莲……咦?这西门大官人好像不大对劲啊,咱看他……” “咳咳,那个什么,停停停!别念了,哥,可别念了!” 范旭低着头,老脸通红。 所谓的社死,不外如此。 暗戳戳干点坏事,咳……也不能算作坏事吧,总之是不大光明,而后,被人发现了。 现场朗读稿件啊! “有什么不能念的?” 崇祯皇帝大咧咧道:“二弟,你这文,写的极好的,看着便教人欲罢不能,你心虚个什么劲啊?” 范旭:“……” 我能不心虚吗? 老脸都丢光了啊! 他忙是抬手道:“哥,可别看了,走走走,喝酒去。” 崇祯皇帝扭头:“这……成吧,晚点哥再看,真是有趣,这西门大官人厉害的紧,找个婆娘带一大批嫁妆,他不发家谁发家?” 范旭:“……” 好说歹说,终于是将这位牛八老哥扯到院落的凉亭中,二人开始喝酒。 崇祯皇帝余味悠长,有些不解似的道:“兄弟,你说那……” 范旭忙是摆手:“可别说了,大哥,您再说,我这书也就无法发行了,迟早被朝廷封禁,我不过是混口饭吃,又不算触碰律法,我容易吗我!” 崇祯皇帝顿了顿,倒是没有接茬,转而道:“所以,好贤弟,你到底要做什么?” 范旭叹了口气,大口饮酒,徐徐道:“印刷啊,卖书。” 崇祯皇帝微微侧目。 卖书? 只是靠卖书,去养活那数流民? 这……不大现实吧? 卖书才能挣几个钱? “贤弟,你这书写的确实不错,大哥我甚至想给你点赏钱。” 崇祯皇帝很是严肃道:“可……总感觉不大靠谱啊,能成吗?” 那就要去问市场了。 所谓饱暖思……反正人吃饱了后肯定是要搞一些幺蛾子的。 尤其是在这文化产业匮乏的时代,能有两本书看看,已是很美了。 而若在这书里面搞一点点小动作,人物、情节、情绪等等诸多递进完善,完全可以教许多人欲罢不能。 只要百姓们喜欢上这本书,那么,也就意味着日后有了一条稳步的路线,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 简而言之,先把人吸引进来,日后如何割韭菜,日后再说。 “所以,兄弟,你的法子便是……卖书?”崇祯皇帝问。 “大概算是吧。” 范旭想了想道:“这应该算是一个产业,若操作的当,养活几千万,万把人,问题不大。” 这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而今大明的印刷业很是先进,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创造财富。 退一步而言,就文安县这点现有的自愿,除了挖矿,除了印刷业,很难找到更合适的创造方式。 香皂、玻璃等,当然也可以考虑去造。 只是一时间未必能研究成功。 如此比较下来,印刷卖书也就成了最简单的创收方式。 一根笔杆子,一点点精力,写一段故事,再加上诸多劳力的印刷,不就可以赚钱了? 至于故事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除却他手下写的东西,四大名著中,还有一本红楼,可以随便抄袭,实在不行魔改一番,也都是银子。 想到红楼,范旭又想到了其他三大名著,不由得一声叹息。 “大哥,您应该知道水浒、三国、西游吧?” 范旭低声道:“不知您发现一个事而没有?” 崇祯皇帝顿了顿:“什么事?” 范旭笑了:“事情的发展方向,越来越离谱了!” 正文 第77章 一书千两 “越来越离谱?怎么说?”崇祯皇帝问。 “看一本历史书籍,要看创作的时间点。” “水浒、三国、西游中,哪一本书是最先出现的?” “是水浒!” “而后是三国,跟着才是西游!” “水浒的作者是元朝人,写的是宋朝的故事。” “三国的作者是元末明初的人,也就是水浒作者的徒弟,他连宋朝的事情都不敢写了,只能写更久远的事情,也就是三国时代。” “跟着到了西游,吴承恩连史实都不敢写了,直接来了一个神魔演绎。” “这不就是越来越离谱吗?” 似是有些醉意,范旭说着,已是皱起眉头,带着些许不悦的样子。 崇祯皇帝却是笑了:“这是好事啊,天下的事可以去做,却未必能说,你又写的什么东西?” 范旭又是老脸一红:“咳咳……这事……不说,不说,挣钱,我也只是想为百姓们挣一个口粮,我有什么错?我肯定没错的!” 崇祯皇帝不住点头:“就是,老哥觉得啊,二弟你做的很不错,所以,你指望用这种方式养活那数千人?” 范旭沉默下去。 这事能否成功,还真不好说。 一切,皆取决于书籍的销量。 若印刷的书籍爆火,后续自不是问题,也就可以保证数千人的温饱问题。 可若卖不出去……一切的努力将会归零。 “得,不管如何,老哥希望你能爆火。” 崇祯皇帝点头道:“当然,就你这本书而言,你也注定爆火。” 说着,凑前几分,低声道:“兄弟,你先前不是说去醉春楼吗?那是什么地方,老哥我从未去过,不若你带一带老哥?” 范旭:“……” 他不禁咳嗽两声,义正言辞道:“大哥,我也未曾去过啊,你若真想去,我们一起?” 崇祯皇帝顿时正色起来:“既然二弟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吧!”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自不远处走来,还端着一盘酸辣土豆丝。 朱徽娖走到近前,有些不开心似的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崇祯皇帝一脸正色:“咱……二弟,咱觉得啊,这天色甚好,月朗星稀,刚好喝酒。” 范旭也是一脸认同的样子:“该喝酒,可以多喝点,放开了喝吧,反正明日又不用上班。” “上班?”崇祯皇帝疑惑。 “就是上堂的意思。” 朱徽娖解释道:“这位大人,咱们的县老爷觉得每天都上堂,太过烦人,将此定义为上班,什么是上班呢?为了生活不得不上啊!他有怨气的!”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这狗屁规矩也是该改一改了!” 朱徽娖便没有接话。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县老爷,您……不该写那些东西的,容易败坏名声,您且连妻都未娶,您……” 范旭直瞪眼:“我怎么了?莫乱说,我也是为了一口饭!” 朱徽娖垂着头,弱弱道:“我都看到了……” 范旭:“……” 他咳嗽两声,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饮酒。 一直到天亮,简单休息过后的范旭上了街。 这一日,天朗气清,诸多百姓多去耕地了,一些个刚刚登记的流民也在疯狂的印刷纸张。 闲来无事,范旭来到一家酒肆跟前,尚未开口,便见那赵员外正吆五喝六。 合着这铺子是赵家的产业。 范旭径直走了进去,清了清嗓子道:“小二,今日的酒,怎么卖的啊?” 本一脸怒容的赵员外扭头看了看,突然笑了出来:“呀,是县老爷,范大人,您请。” 范旭点头,随意坐下,跟着四下看了看,见一中年男子猛的灌酒,有些诧异。 这才是上午啊,便这般饮酒? 赵员外在一旁小声解释道:“大人,这人是一行商,前几日运送一批书籍至京城,半路都被水泡了,被雨水泡了的是书也就卖不出去了不是?” “哦?” 范旭侧目,微微诧异。 竟是卖书的? 有些意思了! 要知道,即便而今大明的印刷业相对繁荣,书本的价格却并不便宜。 一本精装书要卖至二三两银子,粗略装订的也要数钱。 一大批书泡了水,对于一个书贩子而言,几乎就是血本无归。 于是,他想了想,走上前去:“这位仁兄,怎么称呼啊?” 那中年男子本伤心欲绝,神色不振,见了范旭,只是斜眼:“作甚?” 范旭轻笑:“书被泡了?” 中年男子当即大怒:“放你年娘嘞个屁,老子的书是否被泡,关你屁事?滚!” 范旭也不恼怒,随口道:“你可知我是谁?” 这时,赵员外赵贲凑了过来:“这位兄弟,你可开眼,这位是咱们文安县的县太爷!” 中年男子愣了愣,又仔细审视范旭一番,哼笑道:“原来是县太爷,您找小的可有贵干?” 范旭也不废话,直接是将几十张纸丢在桌面上:“看看,这玩意是否有销路。” 中年男子错愕,接过纸张,翻看第一页,神色一震。 这东西……有点东西! 作为书贩子,他看过太多的书,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书受欢迎。 如眼前这手稿,只是简单的第一页就勾起了足够的好奇心,一旦大批量售卖,必定赚的盆满钵满啊! 跟着,他来不及多想,倒退两步,认真的抱拳:“草民胡不归,见过范大人!” 范旭笑了笑:“说吧,你愿意出多少钱?” 中年男子胡不归想了想:“多了不敢说,这东西,少也价值一千两,敢问大人怎么卖?” 一侧,赵员外已是惊呆了。 一千两? 区区几十张纸而已,价值一千两? 圣旨吗? 圣旨也不值这个价啊! “此书……是县衙一位才子写的,不单独售卖。” 范旭脸不红心不跳:“不日,此书将印刷成册,一册五钱,你以为如何?” 他自是明白这胡不归的意思。 想要将此书买下,而后回去自己印刷售卖。 “五钱吗……” 胡不归喃喃着,一阵思索。 这价格,不贵,却也不便宜。 市场上,正常的书籍,一本也才二三钱,如若是精装的,也才五六钱而已。 这位县老爷开口便是五钱,不算便宜的。 “范大人,容草民将此书先阅览一番,再行商谈,如何?”胡不归说道。 正文 第78章 得银万两 作为一个书贩子,自是第一时间看清一本书的价值。 胡不归一脸的严肃,仔细将范旭的书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深深沉了口气。 “大人,这书……怕是卖不到五钱吧?” 胡不归认真道:“按照市场价格来看,最多也就是三钱左右,您这个价,稍微高了些。” 范旭不动声色。 书籍的具体价格他不大清楚,可看着胡不归的眼色,似是在……砍价? 那也就意味着这本书有着商量的空间。 他想了想道:“你觉得我这书没有市场?” 胡不归摇头:“您这书自是极好的,只是要印刷开来,质量未必有保证啊,咱觉得五钱多了些。” 范旭侧目:“那么……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胡不归想了想:“四钱吧,无论您印刷多少,咱都收。” 嗯? 范旭略微诧异,心下更是有底了。 还有可商议的空间啊! 他故作认真道:“价格低了些,你再考虑考虑,能否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胡不归一阵犹豫,大口饮酒,最后拍板道:“四钱五,不能更多了,而且还要看看您印刷出来的成品如何。” 范旭一脸的质疑,心底却是送了口气。 这价格,已经不低了。 一本书四钱五,算下来,两本书也就是九钱,将近一两银子了。 而一本书的本钱是多少? 原材料都是自山上砍伐的,纸张也都是现成的。 至于印刷,到也要一些功夫,却夜无碍,因为人工方面也没什么成本。 四舍五入,几近为零。 也就是说,只要卖出去一本书,他至少可以赚四钱! “可以。” 他想了想道:“你且暂等两日,届时本官将印刷好的书籍交给你,再行商定。” 胡不归起身:“如此,便祝愿大人财源广进喽?” 范旭愣了愣:“好,多谢!” 于是,一桩买卖,大抵谈了下来。 旁边的赵员外看的一阵呆愣。 一本书四钱多银子,尚未看到实体的书籍,就这么……定下来了? 多多少少有些玩笑了吧? 不多时,范旭离开,赵员外凑前上去,低声道:“这位仁兄,你……当真要买书?而且还要买很多?” 胡不归见状,笑了出来:“我交个人脉,顺带着少赚点银子。” 赵员外更是诧异:“可是,一本书,四钱多啊,你……” 胡不归摆了摆手:“赚钱都是次要的,结交范大人这个人,才是正道。” 一时间,赵员外又有点懵。 这话,又是几个意思? 好端端的一个行商,本业是贩卖书籍,却又说要结交人脉? 你丫都快亏的掉底裤了,还结交人脉呢? “我肯定是不亏的!” 那胡不归笑了笑道:“方才,我看了一下,范大人这本书,极有意思,而且只是第一篇,现在结交这个人情,那么,后续的文章,我肯定会优先购买的,要说赚钱的话,赚的也是一个长远的钱。” 赵员外仍旧不大理解。 一本破书,怎么就价值四钱多了? 胡不归也没有多说。 他的这一趟生意,未必赚钱,因为一大批书泡了水,文字模糊,自是卖不上价的。 可若能因此保证一条长久的生意,那一定是赚的。 尤其是有了这条人情关系,日后在文安县行走,也将会方便许多。 另外一边。 在确定了大抵的价格之后,范旭来到一个简陋的作坊内。 两千余老李,一些人负责看法树木,一些人早知,,也有一批人负组建活字,准备印刷。 大明的印刷业是相当健全的,于全世界而言,也处于绝对的领先地位。 故,要印刷一本书,并不难。 只是,就在印刷的时候,一些个识字的流民……有点茫然。 这……都是什么啊? 文字内容看起来,好像不大正经啊! “咳咳……” 简单作坊内,范旭一脸的严肃:“大家伙不要想太多,待得这本书印刷出来,极可能换来大批的银子与粮食,嗯……先不管内容,填饱肚子再说。” 而后,一众流民也就不好多言,先后忙碌,印刷起来。 活字印刷,将诸多文字排列整齐,印刷后整齐剪裁,装订成册,一本书逐渐成型。 范旭拾起其中一本看了看,相对满意:“还不错,继续干,先印他一万本再说。” 跟着,两千余人的队伍便有序的忙络起来,如同一个庞大的机器,分工明确。 又过了两日,范旭将十余本印刷好的书交给了胡不归。 “你且先看看,如若可以的话,交个定金,我们这边也好确定工期,将你所需的数量赶出来。”范旭说道。 “嗯……好!” 胡不归先后拿起几本书看了看,一阵满意。 这书,质量上倒是一般,说不上好,也非不好,总之……还过得去。 过得去就意味着……有钱可赚。 “可以,范大人,就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价格,四钱五,这书,有多少要多少。” “那是多少?” “一万本?” 胡不归笑了笑:“您若是喜欢的话,两万本也成,咱吃得下。” 范旭也笑了:“那就……三万本?” 胡不归犹豫了一下:“好,就三万本!” 说着他自褡裢中取出近百两银子:“这是定金,您先拿着,等着咱们交货之日,一起结算清楚。” 范旭便接收了银子,心底悄然松了口气。 定金,并不多,可是,印刷的书籍,已有了销路。 那也就意味着,日后将会有更多的银子入账。 有了银子,文安县这条印刷的产业链,也就稳了。 很快,印刷作坊这边疯狂劳作起来,日夜赶工,用了四五日便将三万本书籍印刷出来。 跟着,交付书籍,双方结钱。 得银,一万三千五百两! 县衙,范旭看着眼前的一大批银子,眉目深沉,小口浊酒。 一侧的崇祯皇帝与朱徽娖见了,皆是一阵错愕。 短短数日,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没做,竟是……得了一万多两银子? 这可是真金白银啊! 若如此的话,岂不是意味着,日后的文安县……有了一条活路? 正文 第79章 火热 县衙内,崇祯皇帝有点懵。 对于这位范兄弟方略,他大概是清楚的。 利用那诸多流民印刷书籍,而后变卖书籍获取银两。 只是……而今年头兵荒马乱的,那书籍,岂是说卖就卖出去的? 而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万余辆银子。 书,卖出去了! 而且价钱不菲,一本书价格,足有四钱多银子。 三万本,一万多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在捡钱啊! “兄弟,这条路……行得通吗?”崇祯皇帝不由得问。 “不好说。” 范旭也是一脸的担忧。 这条路是否行得通在于书籍受欢迎度,若是百姓们都喜欢这本书,那么,身为行商的胡不归一定会再次赶来收购书籍,也就意味着文安县的印刷业可以继续走下去。 可若百姓们不喜欢这书……那么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说不好听些,他与那胡不归都在赌。 输赢未可知! “总的来说,应该不会亏。”范旭叹息道。 越是兵荒马乱,书籍价格越贵。 这是其一! 其二是他也相信自己写的东西……受众甚广。 而今大明,娱乐性的东西太少了,除了一些个识文断字的人,主要的文化传播还在于说书人。 寻常百姓,除了劳作,多无所事事。 那么,闲暇之余,除了听一听书,凑个热闹,还能做什么呢? “可若不行的话……” 崇祯皇帝有些担忧:“那一切可就完蛋了啊。” 书籍销量不好,那个收书的胡不归也就不会继续收,文安县售卖书籍产业也将戛然而止。 “那就让……弓箭飞一会。”范旭笑道。 书籍的销量好不好,受众广不广,一切,交由市场评判。 也是此间,交割了三万本书籍后,胡不归一番斟酌,将书籍运送至不同的地方。 向北,如京城,大概运送过去一千本。 向南,如江南等地,运送数量便多一些,因为相对而言,江南是富余的,百信们手里的钱多,更愿意购买这些东西。 而后……便等待起来。 行与不行,就看百姓们是否喜爱这本书了。 京城,城外。 作为一个说书人,李大仙忧愁不已。 而今天下,不大太平啊! 流民死起,纷争不断,想要在这个时候靠说书赚钱,难于登天。 因为,不太平,各种粮食价格上涨,愿意为听书而出钱的人,不多了! 这一日,他与两三个说书人凑在一起,随便言语了一番,又是一阵无奈。 “东城那边不行了,都是穷人,听个书也不愿出钱,老夫说了两天,就得到几十个大子,吃饭也不够。” “西城那边也不行了,有钱人倒是不少,却是都不愿意听了。” 几个人,一阵无奈。 传统的曲目,诸多百姓都听过了,说来说去,也都是老套路,听着没什么意思。 “还是要怪天下不太平啊!” 有人开口:“这若是太平年代,肯定会出现更多的书籍,现在好了,市场上没有新的书,大家伙说什么?” 李大仙不住的点头:“是啊,要是多一些书就好了,最起码大家可以说一说,混一口饭吃。” 问题,很明显。 书,不多。 没什么内容可以说了啊! 若是说的好,倒也还好,最起码能混一口饭吃。 若说得不大好,没多少百姓愿意听,也就没有赏钱。 怎么搞? 就在几人叹息之间,旁边忽而有声音响起。 “听说了吗?后传啊,简直是一本神书!” “知道倒是知道,问题是咱不认识字啊,据说其间内容甚是鲜美。” “哈哈,老子认识字,刚刚买了一本,美滋滋。” 酒楼间,听着几个食客的言语,几名说书人皆是一阵侧目。 来新书了? 还是后传? 到底是什么书啊? 李大仙等几人立刻提起精神,仔细听了半晌,不禁意动。 那所谓的后传,似乎……不是什么好书。 可看百姓们这架势,又十分喜爱这本书。 这……岂不就意味着可以拿来说一说,赚个饭钱? “后传吗?” 李大仙喃喃着,直接起身道:“诸位,咱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咱也有点事。” “咱也……” 片刻之后,数名说书人跑的一干二净,跟着,几刻钟后,几人又聚集在书局内,泛着一本书,仔细观看。 转来翌日。 李大仙早早起来,用仅剩的十多个大子买了一顿早饭,而后走出成为,大声吆喝起来。 “后传,今日讲后传,想听的快来啊,过期不候!” 声音落下,顿时吸引了诸多百信。 后传,这个名字可是新奇的,刚刚出现在京城,据说,期间内容很有意思。 跟着,不足一刻钟,城外的一个小摊跟前便挤满了人,纷纷期待起来。 “大仙,什么时候开始讲啊?” “就是,咱都给了赏钱了,三文,可快点开始吧。” “咱给两文,却不知是不是少了些,不肯讲。” 四周百姓一阵催促。 李大仙喝了口茶,略微酝酿,终于开口:“话说北宋年间,有一妇人叫金莲……” 一口气下来,将故事开头介绍一番,而后开始讲述旁白等等。 又过了两刻钟,李大仙停顿下来,话也不说,只是淡淡喝茶。 “然后呢?” “就是啊,然后呢?后面怎么回事啊?西门大官人呢?快说啊!” “快些说吧!” 诸多百姓催促,先后将大钱丢了进去。 李大仙又讲了一段,跟着大手一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而后,收起银钱,潇洒的离开了。 四周围观的百姓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又过了一日,城外,天色刚放亮不久,已是云集了近百百姓,等待起来。 新的一天,又是一片火热,李大仙又开始讲起了后传的故事。 另外一边,文安县。 自新书发行后,以过去数日。 这几日本一直平淡,直至这一日,街头上出现了多名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内容,正是后传。 四周百姓,多以男性为主,听的不亦乐乎,沉迷其间。 范旭与崇祯皇帝走上街头,听着四周熟悉的声音,终于长出一口气。 “大哥,事儿,成了!” 正文 第80章 传四方 书籍自文安县印刷成册,再向四方传播。 而今四方一片火热,文安县这边却才刚刚兴起一股势头,大街小巷间,一些个说书人才刚刚开始讲,却是一片火热。 也就是说,这玩意刚出现在文安,便引起诸多百姓的追捧。 眼看着诸多百姓沉浸在那后传的故事中,崇祯皇帝一阵侧目。 那本书的内容,他大概看了一下,也未觉得有什么。 却不想,印刷成书籍后,竟是这般火热。 百姓们都追抢着听书啊,十分喜爱。 可想而知,当这股势头蔓延至大明四方,书籍的销售量必定暴涨。 书籍火热,那便意味着印刷书籍有销路,有银子挣。 而有了银子……也就能养活那数千百姓了。 这期间,一环扣一环! “有点意思……” 崇祯皇帝喃喃着,有些莫名。 要知道,这数千流民可是教朝廷都头疼的,而今,在这文安县,竟是逐渐稳定,留存下来。 问题,好像在无形之间,解决了! 这天大的事情,又变得很普通了。 虽说这后传的故事不大正经,可在背后,却是养活了数千人啊! “贤弟,你……好样的!” 听着说书人说道关键处,崇祯皇帝不禁有些感慨。 不出意外的话,一本书,非但可养活数千流民,还即将养活一个县的人! 旋即,他眨了眨眼:“后续的故事呢?贤弟你可想好了?” “咳咳……” 范旭清了清嗓子:“后续……还不就是这些人物错综复杂的关系,随便写一写就是。” 可以写的内容太多了。 之所以拿这后传出来,主要是为了试水,顺带着打开市场。 而一旦被市场接受了,便可以随便水。 后传写完,完全可以顺带着开一个新的坑,红楼什么的,随便抄。 总之,内容方面,大概不愁的。 “大人!” 街道上,范旭被拦住:“这个书……哪里可以买到啊?写的太好了,还有那作者,叫奇猫老何,您可又认得?咱想找他买几本!” 说书人,说的是极好的。 最主要的是,期间好像还省略了一些东西。 那么,原作又是何等的精彩呢? 范旭笑呵呵:“大家伙,这事啊……咱不知道,啥都不知道,就这样,撤了,撤了!” 说着,扯着崇祯皇帝便跑回县衙。 感觉……怪怪的。 书的作者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大庭广众的,身为知县,光天化日之下与诸多百姓探讨书籍的事……老脸都丢光了! 一侧,眼看着这位兄弟心虚不已,崇祯皇帝便憋不住笑。 抛却家国大事、流民等事宜,摘出来看,也是很有趣的。 譬如……这位范兄弟得知书籍大火,抹不开脸,已是无脸见人了。 “回来了?刚做好饭,酸辣土豆丝,特好吃的!” 这时,朱徽娖走了出来,端上一盘菜,顺口问道:“如何?可受欢迎?” 范旭老脸一红,却故作正经看向一侧:“老哥,想不想吃点肉?” 朱徽娖不禁侧目。 这人,最是喜欢酸辣土豆丝了,自己学了这么久,终于做像模像样了,他竟然要吃肉? 合着那诸多努力都白费了? 崇祯皇帝看了看,一阵大笑:“肯定想吃啊,有肉吃,谁吃素啊!” 范旭当即起身,开始忙活起来。 不多时,一盘鱼肉摆放整齐,经过炒制的锅底也上了桌。 火锅! 范旭夹着一块鱼肉,在锅里烫了烫,又在碗里面沾了沾,大快朵颐。 崇祯皇帝也学着吃了一口,微微皱眉,跟着略感欣喜。 这味道……甚美! 蘸酱酸辣,又混合着胡麻酱的香,就着一片鲜嫩的、刚刚烫好的鱼肉,一瞬间,魂儿都升天了。 他不禁侧目:“兄弟,高!” 说着,竖起拇指。 “好吃吧?还是肉好吃的,什么是鲜?有鱼有羊,改日咱再弄个羊汤,配点辣椒,一个字,美!” 范旭大咧咧说着,又见朱挥霍坐在一旁,眼睛通红,似是有些……委屈? 他斜眼,不解一般道:“愣着作甚,吃啊,这几条鱼可是花高价买来的,一斤三四文钱呢,你不吃……我跟牛八老哥就吃完了。” 朱徽娖却是哭了出来,一拍桌子,豁然起身。 “哼!” 她气鼓鼓的看着范旭:“你……不是好人,等着,以后别想吃我做的饭!” 说着,便疾步转身跑了去。 范旭愣了愣,有些错愕:“她神经病吧?” 崇祯皇帝也笑了:“女儿心,最容易猜,兄弟,她看上你了,辛辛苦苦为你做了你最喜欢的酸辣土豆丝,你却要吃肉,她岂能不气?” 范旭瞪眼:“我不过是改善一下伙食啊,天天吃素,人都快吃傻了,她竟然觉得我吃一顿肉就是错的?” 崇祯皇帝又是大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解风情,哈哈,有趣啊……两个性情中人!” 范旭不禁撇嘴,大口吃肉,甚至连鱼刺都嘎嘣嘣咬碎,吞咽下去。 崇祯皇帝忍不住道:“小心点,别呛着,来,吃口土豆丝,解腻的……嗯,好吃,八分熟,脆生生的,人间美味也!” 范旭愤愤不已,却还是提起筷子,夹了一口,大口咀嚼着,还忍不住喃喃:“神经病,老子才刚吃上一口饭,她要做什么?她要坑老子!” 崇祯皇帝愣了愣,又是一阵大笑。 可不就有点意思? 大姑娘家的,辛辛苦苦学做饭。 结果,到了范兄弟这里,竟还有点嫌弃? “兄弟,要不……你还是考虑一番?” 崇祯皇帝说道:“人家已经表明了心意,就是看上你了,你如此拒绝人家,人家岂不难过?” 范东怔了怔,喃喃一般道:“她不是好人,明明知道我这么难,还给我出难题。” 崇祯皇帝侧目:“看上你,便是给你出难题?” 范旭反问:“不是吗?” 自古来,凡身份不对等的情侣在一起,大抵是没什么好果子的。 他范旭不过是个泥腿子,在这乱世,能有一口吃食,已是极好的。 刚刚有了饱暖,便去思那个什么? “不说,不说,吃肉!” 范旭喃喃着,又大口吃了起来。 也是此间,数名衙役急匆匆跑来报:“大人,不好了衙门外来了几十个人……” 正文 第81章 不是我 衙门外,来人了。 而且一次性就来了数十人。 “大人,那些人……好像都是行商,纷纷跑来,想要见您。” “哦……” 范旭懒洋洋的应了一嘴,随口道:“那就叫他们回去,本官可是县官,岂是他们想见就见的?” 数名衙役有些为难:“可是那些人说……见不到您,便不走了。” 范旭:“……” 都是什么人啊? 想见县老爷,便是这种态度? 赖在县衙门口不走? 那刘怡然都不敢这这么做! 他不禁叹了口气,而后……有些心虚。 不出意外的话,那诸多商人要见他,肯定是为了稿件的。 后传已然爆火了,市场巨大。 而商人逐利,为了赚取银两,特意跑来见他,想要分一杯羹。 “大人……” 又有衙役跑进来:“有一个叫胡不归的商人想要见您,他说,您听了他这个名字,一定会见他的。” 范旭:“……” 他凭什么就如此肯定? 把本官当什么了? 听到一个名字便要见他这个人? 简直玩笑! 本官不要面子吗? 范旭很是气愤,直接丢下筷子,豁然起身道:“你把他叫过来!” 很快,在衙役的带领下,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来到县衙后堂,一脸的笑意。 “范大人,草民给您问好了……”胡不归抱拳。 “说,有屁事!没事就滚!”范旭很直接。 “这……” 胡不归犹豫了一下:“大人,咱来与您谈买卖的,连一口饭且吃不得?” 范旭皱眉:“坐,吃!” 胡不归便大大反方坐下,取了一个酒杯,先给崇祯皇帝倒满,又给范旭倒满,最后才给自己倒。 “大人,是这样的……” 胡不归想了想道:“谈生意呢,要拿出一个诚意,日后这文安县的书,咱都收了,价格您随意开,咱不要一锤子买卖,要与您做长久生意。” 范旭却是沉默下去。 他很清楚,后传的故事爆火,少不得一些牛鬼蛇神跑来蹭银子。 这胡不归也很精明,第一时间凑了上来。 那么,所谓的长久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你的一本书,卖多少钱?”范旭问。 “不多,也才六钱!”胡不归笑道。 “真的?嗯?” “假的,哈哈!” 胡不归大笑:“六钱是最低价格,江南那边,卖八钱,瞬间销售一空!大人,如何?咱可有诚意?” 范旭点了点头。 他自是不知这胡不归是如何卖书的,可通过当下来看,至少这狗东西是赚的,而且赚的不少,若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来商议后续问题。 还不错! “所以,你觉得我这一本书,应该卖多少钱?”范旭问。 “您的一本书?” 胡不归轻轻一笑:“您的一本书,当然是无价的,您尽管开价便是,咱都要。” 范旭微微侧目。 这狗东西,虚虚假假,真真实实,也看不出那句是真话。 于是他直接开口道:“五钱,一本,每一本的故事长度不少于第一本!” 胡不归当即抱拳:“您玩笑了。” “哦?” 范旭定了定:“五钱,还不行?” 胡不归继续抱拳:“六钱!您要觉得合适,日后所有书籍的价格,都是这个钱!” 范旭诧异。 好家伙,还有买家主动涨价? 一本书,六钱啊! 十本书可就是六两银子了。 这……是个天价。 他想了想道:“然后呢?” 胡不归干脆道:“然后,文安县出的书,日后呢,咱第一个收,您若是咱给的价格不够,再考虑其他商人,可否?” 等若是出一个高价,垄断优先权。 “咱出得起价!” 胡不归继续道:“咱们这位奇猫老何,是个绝顶人物,日后也定将会写出更好的故事来,咱现在多花点钱,交好这位先生,不亏的。” 听到笔名,范旭略微诧异。 他想了想道:“你就如此确定,这奇猫老何,会让你赚更多银子?” 胡不归轻轻一笑:“这位作者如何,咱不知道,但咱知道,您可教咱赚银子。” 范旭:“……” 他不禁暗呼妈卖批。 完了,被人猜到了! 他干脆道:“所以,你知道那后传的作者是谁?” 胡不归不住的摇头,眼看着范旭,却是冒着异样的光。 范旭一阵不自在,有些羞愤。 这胡不归的来意,他大概清楚了。 那哪里是定下后续的合作事宜啊,那是要出高价买断他这个作者。 也就是说,眼前这事答应下来,日后文安县出版的书籍都要由这狗东西收购、出售。 作为代价的,则是这狗东西出的高价。 六钱,差不多可以买六七十斤粮食了。 “五钱半。” 范旭直接道:“日后的书籍,都可售卖给你,但有一点,不可随意提及作者笔名。” 胡不归自是瞬间会意,笑道:“文安县,青天大老爷,唯您一人!” 范旭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可以了,走走走!” 胡不归急了:“大人,我这一口酒还没喝呢,您就赶人走,未免小气了些?” 范旭斜眼:“小气怎么了?走不走?” 胡不归一阵大笑:“走走走,这就走,您别气,咱撤了,祝您步步高升!” 说着,忙是起身,又冲着崇祯皇帝抱了抱拳,快步离开。 安静下来。 崇祯皇帝回想了一下,越发觉得有趣了。 别热做生意,都是买家不断的压价,卖家,则是想将价格提的更高一些。 到了眼前,则是买家提价,卖家降价。 完全反了过来。 “这人……有点意思!” 崇祯皇帝笑道:“兄弟,你这大事……差不多要做完了啊!” 范旭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的,第一批书是他收的,出价不低,做人呢,总要讲点道理,留些人情。” 那胡不归主动提价,他这个做县官的,也要给些面子。 毕竟,这是一个长久的买卖! “所以……” 崇祯皇帝压低声音:“到现在为止,诸多百姓还不知道这书是你写的?” 范旭忙是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正文 第82章 帝怒 对于笔名一事,范旭觉得是必须要保密的! 毕竟写的东西也不是那么正经,这要是传出去,必定会沦为许多人的笑柄。 堂堂县老爷,竟然写这样的东西? 丢人不丢? “这位作者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只能以笔名发售作品。”范旭皆是了一嘴。 闻言的崇祯皇帝似笑非笑。 这小子,到现在为止还在掩饰啊,明明是他自己写的,偏要遮遮掩掩。 却也可以理解。 谁又愿自己的“丑事”传扬出去呢? “流民的事情解决了,咱也即将回去交差了。”崇祯皇帝喝了口酒,有些感慨。 他是借着维护文安安定的名义跑来的,担心诸多流民闹事。 而今,有了这爆火的书籍,也就可以赚银子买粮食了,完全可保证百姓们一口吃食。 数千流民,稳定了啊! 遥想前些日子,连着朝廷都对此犯难,无计可施,到了文安这里,却是无形之间被解决了。 “兄弟,你一开始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崇祯皇帝问。 “也不算……之前考虑过挖矿事宜。” 范旭想了想道:“要这些流民有口饭吃,只是单纯的赈济是不够的,必须教他们用劳作换取一份收入,如此才能长远。” 崇祯皇帝轻点头。 他想到了先前朝廷对流民的诸多手段,甚至还有各地赈济流民的法子,无外乎鼓励乡绅捐些钱、粮等,只能保证诸多流民在短期内有一口吃食。 而今,这文安县,却是自根源解决了问题。 教流民们干活,造纸、印刷,生产书籍,继而变卖赚钱。 比较起来,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跟着他又想到了自家闺女说过的某句话——天下县官皆如此,大明当万世永昌。 各个县的县官都将自己的地盘治理安稳了,哪里又会有流民呢? 没有这些吃不上饭的人,又怎会有人闹事造反呢? “大哥……” 范旭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您也知道,一本书爆火极容易被盯上,这事……弄不好,甚至可能会被朝廷列为禁书……” 崇祯皇帝会意:“放心,咱回去之后帮你顶着,保证没人动你这产业。” 他很清楚,后传突然爆火,必定为一些人所不容。 甚至于朝廷上都会有人出声抵制封禁此书。 事实上,他看过原版内容,并无毛病,主要还是与某部不大好的作品有牵连,也就容易被一些有心人以此为借口攻讦。 “如此,便多谢大哥了。”范旭抱拳。 “谢个屁,都是自家兄弟。” 崇祯皇帝随口说着,面色却是严肃起来:“兄弟,此一番,你的功劳不小,可否考虑过升官的事宜?” 修建水库、修路,又解决了前后两拨流民的问题。 这诸多功劳,官升一级并不为过。 范旭却是摇了摇头:“大哥,我没功名的……” 这是硬伤! 就像是后世某些大学的毕业证一般,有了这功名,方可入朝为官,没有功名,能力越强越是危险。 因为会被天下读书人所不容。 如果不读书都可以随意当官,且不断的升职,那还要科举作甚? “除此之外,我觉得,在这小地方带着也挺好的。”范旭笑道。 “嗯,考虑的倒是周全。”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心底却是疑惑不已。 这位二弟,该不会是真的要造反吧? 先前,他和这二弟拜了把子,当时也提及了造反一事,他却没当真,只是想看看这二弟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到了眼下……文安县的人越来越多,有大兴之兆。 真若是碰到好年头,屯了足够的粮食,若天下仍旧动乱,凭借眼前这条件,完全有可能起事啊! 届时……怎么办? 让这位兄弟跟朝廷的官军对着干? 啊? 崇祯皇帝一阵头疼,总觉得这事是个麻烦。 然,没办法。 总不能劝阻这位兄弟不要造反吧?那样,与他这牛八老哥的身份也不相符啊。 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将此事按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把闺女许给他。 晚些时候,崇祯皇帝离开了,一路直抵京城。 转来翌日,内阁那边便上来诸多奏疏,新任的首辅温体仁也三番两次的求见。 崇祯皇帝厌烦不已,却也只得耐着性子,召见了温体仁。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温体仁扣地。 “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赶至京城又是一番劳碌,辛苦了,快请起!赐座!”崇祯皇帝说道。 “谢陛下!” 温体仁说了一嘴,坐下后,捋了捋胡子,严肃道:“陛下,臣一直关心流民之事。” “而今河南大旱,想来用不多久便会民不聊生。” “文安县那边呢,处理手法倒是极好的,叫流民劳作赚取银两,只是……” 说着,略微停顿,斜瞥了崇祯皇帝一眼,继续道:“只是那后传有伤风化,不宜流传,当封禁此书。”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心底却是升起一股怒气。 封禁后传,那诸多文安县的流民吃什么? 好不容易出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子,就这么断了? 要饿死那些人吗? 都安的什么心? “爱卿……可曾亲眼见过流民?”崇祯皇帝问。 “这……” 温体仁想了想:“见过的,他们确实很难,许多人甚至在冬日里衣不蔽体。” 崇祯皇帝笑了:“朕啊……未曾出过京城,没见过流民,还是爱卿见多识广。” 一侧,王承恩心底一惊。 陛下,又开始自称朕了。 这是……生气了啊! 温体仁自也听得出这话味道不大对,忙是起身道:“陛下,臣有罪,臣……非是想断绝那些流民的口粮,只是这书籍影响甚大……” 崇祯皇帝不禁哼笑出来:“大伴啊,差人去买一本那后传,送给温大人,教他好好读一读,再与朕启奏。” 温体仁猛然一惊。 他已辞官多年,而今重新被启用为首辅,是百官之首,本以为可大展宏图,却不想…… 陛下,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区区封禁一本书而已,小事一桩,竟惹得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噗通!” 温体仁伏跪在地,身躯颤颤,许久没有言语。 崇祯皇帝淡淡摆手:“下去吧,好好读一读!” 是日,当朝大震。 病了多日的皇帝陛下头一次召见重新被启用的温体仁,竟是雷霆震怒。 平淡的言语,无形无相间,令人心悸。 正文 第83章 盗版 文安县。 随着后传爆火,每日前来县衙的人越来越多,竟是达到了三四十人,站在门口处,想要见哪位县老爷。 范旭不厌其烦,明确声明书籍已经有了供销商,不再外卖。 而就是如此,仍旧无用。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出面:“诸位,都回去吧,真的不外卖的!” 围在门口处的诸多商人却是兴奋不已。 “大人,我们已得知书籍不会外卖,只是……您可以将那位奇猫老何介绍给大家伙吗?” “是啊,大人,我们只是对此人很是好奇,劳烦您将此人介绍给大家伙吧。” “大人,咱晚上在醉春楼摆了酒,您请一定要来。” 许多人叽叽喳喳,多是想见书籍作者的。 范旭听了自是烦闷不已。 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见作者,继而私下获得稿件以图牟利。 书籍的市场不算大,真要给这些人得去部分利润,文安县的印刷产业也就不用继续发展下去了。 “抱歉啊,诸位,作者既然用笔名,自是不想暴露身份,劳烦大家伙日后不要再打探此事了。” 范旭应了一嘴,扭头便离开了。 诸多商人见状,神色各异,皆有些不爽。 看这样子,这块肉……大家伙是一点油水都蹭不到了? “不过是个狗作者而已,无论是谁,重要吗?” “不错,诸位,书生多了去了,老夫就认识多个秀才,有兴趣的可以一起聊聊。” “呵,某些人啊,真以为自己可以独霸书籍市场了?” 一些人愤愤不平,三五成群的离开了。 也是此间,街交处,两道身影冷冷的看着。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啊……” 李员外眯着眼,嘴角噙着几分怪异的笑。 旁边的孙大郎微微皱眉:“不管怎样,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呵,还真是有些手段。” 一般而言,数百流民对于一个县城而言,都是十分麻烦了。 此一番,李员外足足笼络了五千余人,这些人,足可以将整个县衙吃死。 结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哪位县老爷竟将这些人给收留了。 非是收留了,还教这些人劳作,还可以挣银子。 “这一关,未必过去了……!” 李员外喃喃着,满不在意似的道:“孙兄,你也看到了,这小子为了挣钱,可是堵住了许多商人的发财路,未必有好果子吃的,另外……” 说着,嘿嘿一笑:“这条路……可不是他一个人的。” 孙大郎想到什么似的,也笑了:“看来李兄与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员外哈哈大笑:“看来孙兄也与我想的一般。” 孙大郎不住点头:“看来,我们要挣银子了。”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间酒楼的雅间,面色严肃了几分。 “纸张容易买,江南那边便宜的很,印刷也容易,找个几十个人,轻而易举,至于印刷内容……”李员外说着,意味深长的抬起头。 “印刷的内容……是现成的啊!”孙大郎补充。 旋即,二人淡淡笑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日子平淡如水,一天天过去。 这一日,范旭正在琢磨发展事宜。 手里,有了些许银子,接下来也会有银子入账,大抵可以保证诸多流民不会饿着。 那么,如何教这些人吃好呢? 如何能吃上肉呢? 答案很明显,当然是要发展养殖业。 但怎么养,又是个麻烦事。 要知道,文安县的诸多百姓也才只能勉强保证温饱,一些个粮食不足的家庭,还会时不时的拿稻糠等填肚子。 人的粮食且不够吃,又拿什么喂养牲口? 没有牲口、家畜等,又如何吃的上肉? 这是一个死循环。 而就在范旭烦闷之间,胡不归匆匆求见。 “怎么了?”范旭侧目。 “这……” 胡不归略微尴尬,自褡裢中掏出一本书,递送上前:“大人,您自己看吧。” 范旭略微诧异,展开书本,微微皱眉。 这是一本后传,表面上看,与正常书籍大概相同,可翻开来,里面的纸张便显得格外的粗糙,字迹凌乱,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甚至看不到字。 这,是一本盗版书! “我……” 范旭暗暗咬牙,心里骂娘。 这才出书多久啊,盗版就出来了? 要作甚? 断人财路? 他不禁沉了口气,低声道:“而今这种书很多?价值几何?” 胡不归苦笑:“不少,一本的话,大概三四钱的样子。” 正版的书发售的价格六七钱,盗版书籍三四钱,内容则一模一样。 与诸多百姓而言,买哪个划算,还用想吗? “这群狗东西……” 范旭烦闷不已。 盗版的存在,挤压了正版的生存空间,也就意味着印刷作坊的利润将越来越少。 “大人,咱也知您不大容易……” 胡不归有些为难道:“咱呢,教人送来一千两银子,权当做小小心意,您务必笑纳,日后有事,但凭吩咐……” 范旭定了定,侧目道:“你这狗东西,哎……成,本官知道了,滚吧!” 胡不归不住的点头鞠躬:“多谢大人理解,多谢,多谢!” 范旭则是厌烦的挥手。 前些日子,这胡不归特意跑来县衙,商议日后的印刷书籍的收购问题,而且开出了不菲的价钱。 结果,因为盗版书籍的出现,却又跑来赔礼道歉了。 用后世的话说,大概可以相当于交违约金。 交了违约金,先前说过的收购等诸多事宜,也就不能作数了。 至于日后如何合作,不出意外,应该都是一锤子买卖,价格不定。 也就是说,文安县这边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生路,可能……要断了。 盗版价格便宜啊,都去买盗版了,又有多少人会花高价买正版呢? 不多时,得知消息的朱徽娖匆匆赶来:“这事……怎么办啊?” 她很清楚,这下的麻烦非同小可。 一个不慎,便会影响数千人的口粮。 范旭则是拿着那本盗版书,反复观看,神色阴晴不定。 “你……别太着急啊,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朱徽娖安慰道。 她感觉自己都快火烧眉毛了,料想,这人只会比她更着急吧? “我没事。” 范旭放下了书,不禁望向了远方,嘴角竟是扯起一抹笑容。 “我非但没事,甚至还想开个大招。” 正文 第84章 等着便是 盗版的出现,范旭并不意外。 这玩意自古以来便存在,在宋朝时候,一些个书商、作坊会在书籍中增添些出版商身份、且标明售卖地址,告知买家买书来我这里买,以此证明正版的身份。 与此同时,宋朝廷对版权也有着一定的保护力,合法的印刷商,是受朝廷保护的。 而到了大明,所谓的版权意识……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是一个翻印疯狂的年代。 疯狂就疯狂吧,只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正版才刚出来几天啊,盗版就开始横行了? 要知道,流民作坊中,可是有着百余人拼活字啊,就这,一册书四五万字排版、校正下来,也要三四日。 区区盗版商,哪里来的这个实力? 旁边,朱徽娖想了想道:“我听说一些个书商会在书里面写上‘翻印死全家’等辱骂言语,要不……我们也试试?” 范旭会意。 在大明,确实有许多出版商会这么干,却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 实质上,对盗版商没有任何影响。 一些个狠人,甚至还会在盗版书上将这句话给加上,教人哭笑不得。 “问题不大,这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范旭随口说了一嘴,却是微微眯着眼,琢磨起来。 这事,说麻烦也麻烦,说容易,也十分容易。 因为由诸多流民组建的文安书坊这边,人手众多,成本低廉,这便是最大的底气。 成本低,就意味着可以将批发价格降的更低。 而那些盗版书的优势是什么? 还不就是价格低廉。 比拼价格,文安书坊,半点不怵。 可如此一来原本可观的收入将会暴降,是否能保证诸多流民的生活都不好说,所以在降价之前还要仔细计算琢磨一番。 “传告下去,书坊那边造纸事宜继续,印刷暂停。”范旭吩咐。 不能再印了,盗版横行,无人收购正版书,这么干下去,会亏损许多。 于是,就在当日,书坊停止印刷。 诸多原流民皆有点懵。 不印了……那大家伙还吃什么啊? 现在,之所以能有一口饭吃,是靠着印书、卖书撑着的啊。 而也是在当日,一则消息流出,更加便宜的书籍,出现了,一本,只要二钱。 同样的一本书,正版的价格最高将近一两了,而这翻版,竟只要二钱。 得知消息后,许多有意向的人闻风而动,先后购买。 晚些时候。 数十人抬着一口口大箱子来到县衙,是那胡不归送来的赔偿银子。 范旭没有收:“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这钱,本官就不收了,日后说不得还有其他合作。” 毕竟独家收购书籍只是区区口头上的约定,没有纸质合约,就算违反了约定也无关紧要。 那胡不归主动送来银子,是他懂事。 收与不收,则归他范旭的事情。 十几个下人犹豫了一下,倒也没多说,又扛着银子离开了。 不多时,得知消息是胡不归微微皱眉。 竟是没收? 您这银子不收,咱哪里能安心做生意啊,日后还来不来这文安了。 来不及多想,他忙是赶至县衙,见到了范旭。 “大人,您这……是啥意思啊?” 胡不归苦笑道:“咱有错在先,理应赔偿的,您可别客气。” 范旭随手指了指:“坐!” 胡不归眉眼低垂,坐倒是坐下了,心底却是犯嘀咕。 这位范大人该不会教自己强制履行口头约定吧?仍旧以先前的高价购买书籍? 亦或是……嫌弃赔偿的银子少了? 只有这两种可能啊。 要么继续强制收书,要么就是对这千两银子不满意。 “你走南闯北,应该有许多出货渠道吧,为什么只收书、卖书?”范旭问。 “嗨……” 胡不归叹了口气:“先前倒是也捣鼓生丝、丝绸、瓷器等,只不过这些玩意不大赚钱了,当然是什么行当赚钱做什么。” 范旭轻点头。 也就是说,这老小子渠道众多,非止是书,其他东西也可以卖。 他想了想又问:“一般而言,一个出货周期是多少?” 胡不归道:“不好说,快则七八日,主要还是要看出货地,若是特别远的话,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范旭会意。 而今大明的交通不够便利,若是春夏秋则还好,可以考虑走运河。 若到了冬日,河面结冰也就走不了了。 当然也有一些行商走海路,但因为朝廷管控的原因,一路不知道要打点多少关系,成本极大。 “依照你的推算,整个北直隶,最快可在多少日出货,又可出多少货?”范旭又问。 “这……也不好说,大概的话……” 胡不归一边思考一边道:“大概可以控制在五日之内吧,出货量,约一万本。” 五日,应该是个极限了。 整个是北直隶是极大的,囊括了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等十余府。 如文安县,只是顺天府下面散州下的一个小县。 至于出货量一万本……大抵也够了! “好,既如此,我们应该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范旭直接道:“时间,应该在三天后,你来验货,大概会有个惊喜。” 闻言,胡不归愣了愣。 继续合作? 您怕是不知道那翻版是有多猖獗吧? 因为那翻版的冲击,一些个书铺连正版的书都卖不出去了,如何继续合作啊? 这么大个问题,若是不能解决,如何大量收书? 收了就会亏! 前脚收了正版的书,没过几日,盗版出来了,价格更的低令人发指是二钱,怎么卖?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成,只不过……大人,接下来我可能无法大量收书了,您应该有个心理准备。” 范旭摇了摇头,却是笑了出来:“等着便是。” 他自信满满。 这么大的一个大厂,若是连区区小作坊都干不过,这书的买卖也就不用做了。 什么盗版不盗版的,狠起来,我连自己都盗! 就问你怕不怕! 正文 第85章 帝女花 月洒人间一片凉。 月色下,胡不归刚回到租住的宅子,便有下人来报。 “大人,方才有人来请您去吃酒,是孙家的老爷,他说今晚子时之前,都将扫榻相迎,过了今日,明日亦可。” “哦?” 胡不归顿了顿。 那孙家的孙大郎他当然是知道啊,也照过面。 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宴请他?而且还是在这大晚上的。 他拿捏不定。 所谓宴无好宴,坏人干坏事也多在晚上,鬼知道那孙大郎有什么企图。 可很快他又想到自己日后将时常经过文安县,甚至可能小住一段时间,对于孙家这种地头蛇,还是要让一让的。 于是便耐着性子赶了过去。 孙家府上大门并未紧关,留了一个缝隙,见到外面来人,当即有一小厮开门:“可是胡老爷?” 胡不归点头。 那小厮忙是将门开的更大些:“我家老爷已经久等了,胡老爷快请。” 进入府上,来到厅堂间,此一刻正有一个火锅冒着腾腾热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老者,胡不归也不认得。 “哈哈哈,胡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等会将会有一道大餐送上来,来,快请,请。”孙大郎热情相迎。 “孙老爷客气了!” 胡不归抱了抱拳,掠身坐下。 跟着,孙大郎主动道:“这位是李员外,霸州的。” 胡不归只好再度见礼。 一番简单寒暄后,他直接问道:“敢问孙老爷这么晚叫我过来,可是……有事啊?” 孙大郎摆了摆手:“嗨,小事而已,就是府上多了些东西,叫胡兄弟你来掌掌眼,小事,先不说,咱先喝点。” 说着,又冲着外面催促:“还没好?快点,没看到贵客都来了吗?” 声音落下,便有小厮出去催促厨房了。 不多时,一个个盘子端了上来。 胡不归看了看:“这是……鱼肉?鱼肉火锅?” 孙大郎一脸的得意:“这种吃法叫做一鱼两吃,胡兄弟,这是海鱼,可当做鱼鲙吃,也可烫火锅。” 胡不归点头。 海鱼虽是不多见,可要花点钱,还是容易弄到的。 至于鱼鲙,无非就是蘸着酱料生吃而已。 简单吃了一口,胡不归认可的点头:“确实鲜美,这鱼,怕是价格不菲吧?” 孙大郎满不在意:“区区五十两,于我当然是贵的,胡兄弟却是每日都吃得起。” 胡不归笑了笑,却也没多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概也算作是酒足饭饱了,胡不归再度问道:“不知孙兄府上有什么东西要我来掌眼啊?” 孙大郎仍旧是摆手:“胡兄弟,急什么啊,不急的,都说是小事了,却不知孙兄弟风味如何……” 说着,啪啪啪的拍手! 很快,三名女子迈着莲步,在一侧翩然而入。 “这些都是醉春楼的丫头,兄弟若是看得上眼,那便是他们的福分,可带回去一个当闺女。” 言语间望向三名丫鬟:“还不快问好?” 三名丫鬟欠身施礼:“见过爹爹。” 胡不归顿时心底如被堵住了一般,有些厌烦。 所谓吃人嘴短,这孙老狗一上来又是好酒好菜,又是送丫头来招待……准没好事。 他当即严肃了几分:“孙兄,有何要事,您还是直接说吧,不必绕弯子。” 孙大郎见状,与李员外对视一眼,旋即挥退了三个丫鬟。 待得安静下来,孙大郎冲着一旁的小厮示意,那小子便自一侧的盒子中取出一本书,递送至胡不归跟前。 胡不归展开来看,略微讶异。 这内容,他熟悉,正是那后传。 再看这书的质量,纸张糙黄,显然是一本盗版书。 “胡兄弟,你是倒卖书籍的,理应知道这玩意的用途。” 孙大郎说道:“钱也不多,一本只要一钱五,要多少有多少,你看如何?” 胡不归默然。 到得此时,他大概也明白了,这所谓的盗版书籍,极可能是这两个人联手弄的。 胆子还真大啊! 光明正大的砸那范大人的饭碗! 而身为行商,他当然也清楚,有许多人在倒卖盗版书籍,以此获利。 只是,他的摊子铺的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干这偷鸡摸狗的营生。 “胡兄弟……很为难吗?”李员外问,面上带着几分怪异的笑。 “也不是为难,就是没做过这种生意。”胡不归说道。 “那可就有意思了……” 李员外哼笑出来:“不出意外的,日后,文安县这边的书籍,您怕只能在我们这里买了。” 胡不归顿了顿,一阵苦笑。 先礼后兵。 他倒是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这两个老狗能在正版书出现如此之短就捣鼓出盗版来,其根本原因非是印刷的快,而是在那文安书坊有门路。 可能文安书坊那边刚刚定板,他们这边就得到了最新的稿子,跟着也疯狂打板,疯狂印刷。 速度上,不比那文安书坊慢多少。 “这……容我再考虑一些时日吧。”胡不归无奈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放弃文安这片市场。 那位县老爷,很不一般的。 修建水库,可保证整个文安田地的灌溉,修路,则使得诸多行商经由文安的路程缩短了一日。 再加上印刷书籍,这诸多种种都仿佛有着一股蓬勃的力量,逐渐向上。 日后,这里将成为少有的富余县城。 “成吧,那胡兄弟便好好斟酌一番。” 孙大郎说了一嘴,顿了顿,补充道:“想来胡兄弟应该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吧?” 胡不归点头应下,告辞离开。 厅堂间,再度安静下来。 “怎么说?”孙大郎开口。 “听说白日间,这狗东西送去县衙千两银子,却是被退回了,哈哈哈。” “哈哈哈……想抱大腿,没抱上!” 二人哄堂大笑。 也是此间,县衙。 范旭本准备着早些休息的,却是被朱徽娖叫住了。 “怎地?有事?” “嗯……” 朱徽娖犹豫了一下:“你很会讲故事啊,能不能也给我也讲一个?我写出来,赚了钱,给些许就好。” 范旭险些失笑。 合着您这是跑来给我当枪手了? 没听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我也想帮你分担一点,毕竟流民这事,我也有责任,如若不能妥当安置他们,我于心不忍。”朱徽娖说道。 范旭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而且县衙那边还有诸多屁事,一些个行书公文都要处理。 而印刷作坊这边,则需要源源不断的素材,与他接下来的计划紧密相关。 “成吧,我想一想啊。”范旭应了一嘴。 讲一个……什么故事呢? 帝女花? 歪脖子皇帝长女长平公主朱徽娖与驸马周世显的故事? 按时间点来说,还早了些,应该在明后年,歪脖子皇帝才会赐婚。 那么就换个朝代,主人翁名字改一改。 “话说,大宋末年,纷争不断,有一公主,流落民间,曰:太平,此女貌美如花,如花似月,闭月羞花……” “这么说吧,比你还要好看些,要多好看便多好看那种,明白吧?” “其间,又有一豪门驸马,风流倜傥,英俊非凡,此二人……” 一番言语,大抵便是公主与驸马在那个乱世里,鼓动百姓,联合对抗敌人,驸马先阵亡,太平公主身受重伤,断却一臂,跟着流落民间,出家为尼,法号“独臂神尼”。 说白了,便是一个凄美的、可歌可泣的爱卿故事。 听到后面,朱徽娖已是泪眼婆娑,不禁问道:“驸马为什么要死啊?他不可以死的,绝不可以。” 范旭瞪眼,理所当然般道:“肯定要死啊,不死怎么能表现出壮烈?不死怎么凄美?” 朱徽娖哑口无言。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忿:“那你凭什么就说我不如那太平公主漂亮?待我换得女装,恢复女儿身,惊掉你下巴。” 范旭不住点头。 能说什么? 我那只是一个形容啊! 女主你不得要怎么漂亮就怎么漂亮?你不得貌若天仙?不这么写谁看啊? 他暗自叹息,补充道:“行行行,你漂亮,你漂亮成了吧?” 朱徽娖气的撇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在敷衍我!” 范旭:“……” 他已是无言,敷衍似的道:“你说的都对!” 跟着起身便回了房。 朱徽娖则是一人坐在凉亭中,静默许久,泪水不住下流。 她不禁喃喃着:“他不可以死,一定不可以死!” 正文 第86章 守夜 转来翌日,范旭算是睡了个懒觉,天色放亮才堪堪起来。 开门后,他眼见天色清朗,打了个哈欠,正要去吃东西,却见凉亭中坐着一道人影,微微一愣。 这妮子……起来的这么早? 他不禁走过去,见其眼睛红肿,神色有些萎靡,诧异道:“你……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朱徽娖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睡了一会,我在想故事。” 范旭:“……” 得! 看这架势是……疯魔了? 想故事你想大半夜? 不知道熬夜很危险吗?有一定几率猝死的! “我在想,那驸马是不可以死的,那么怎么才能表现出一段轰轰烈烈的凄惨爱情故事呢?” “那就要加入其他角色,比如,另外一个女子也爱慕驸马,驸马危险之际,她替驸马死了!” “可这……还不大够呢!” “那就要再加入一个男子,他爱慕太平公主,公主却对他爱答不理。” 朱徽娖喃喃自语一般。 范旭听了,一阵头痛。 好家伙,这是一段……双重的三角恋? 爱恨情仇也整的太复杂了吧? 流批流批! 他完全可以想象这段故事写出来,说不得会将诸多大家闺秀、深闺怨妇折磨的死去活来。 当你期盼男女主在一起的时候,哎,女儿火热的凑了上来。 而当你厌烦女二的时候,女二见男主危险,以身赴死,躺在男主怀里,问那一句:你……爱过吗? 这……看得人直揪心啊! 尤其是在这程朱理学的天下,诸多女子被限制太多,思想是被封禁的,多数人生来只得认命。 可想而知,当那诸多被压抑的女性看到这等文章,将会何等的感同身受,又将是何等的热忱。 流批! “很好,慢慢想,不着急,这将是一个极好的故事。”范旭鼓励了一嘴。 事实上,他昨日之所以讲帝女花的故事,也与这朱兴宁的身份有关。 她极可能是藩王、郡王之后。 皇亲国戚啊! 往上倒几代,老祖宗可就是那开国皇帝朱重八老爷子。 眼看着老祖宗的江山危险,山河破碎风飘絮,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身为祖宗之后,岂能无半点忧国忧民之心? 而后……这朱兴宁便感同身受了,设身处地的去考量故事。 结果,也是很好的,这妮子想出来的故事已经超出天际,直接来了个感情双重奏。 “如若大明江山分崩解析,我将重复山河!”朱徽娖突然说道。 “唔……” 范旭愣了愣。 听这感觉,好像有点像那独臂神尼啊! “成,你忙,慢慢想,我也忙去了!” 随口应了一嘴,范旭便直接离开了县衙,转而来到城外的书坊。 说是书坊,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厂,里面,正有千余人悄然等待着。 眼见范旭走来,众人纷纷围拢上来。 “大人,以后……大家伙就不能印书了吗?” “是啊,大人,无法印书,就无法挣银子,大家伙的口粮可咋办啊?” “大人,求求您了,再给大家伙想一条活路吧!” 一众人纷纷祈求。 范旭见状,叹了口气,朗声道:“本官,昨日思考了一日,当下,还没有更好路子可以走,所以啊,这书,还是要继续印的!” 唰! 闻言,众人又是激动起来。 能印书,就有银子。 有银子,就有一口饭吃啊! “万谢大人!” 噗通通! 众人直接跪了下去。 范旭轻轻点头:“大家伙都起来吧,日后无需如此跪拜,另外,准备一番,开始活字排版。” 唰! 众人多数散开,各忙各的去了,留下排版的百余人,皆一脸的欣喜。 “大人,后传有后续了吗?您放心,咱这边又有新的法子,不用两日,肯定给您排版好。”一中年男子热络道。 “嗯!” 范旭应了一声。 这人,他认得,是第二批流民那带头老者的儿子,叫做吴牛马。 此人与第一批流民的带头者胡荣共同负责印刷事宜。 “好,走,去排版吧!” 范旭开口,随同百余人走向排版处。 所谓排版无非就是将诸多活字按照稿子上面的文字顺序排列起来,再刷上墨,一张纸成型,跟着再将纸张剪裁成固定大小,装订成册。 其中,最麻烦的事情自然也就是排版,需要将根据顺序找出一个个活字。 范旭将稿件拿出,交给吴牛马:“此一番印刷的少一些,大概只有两万字,需要多久?” 吴牛马拍胸脯保证道:“最多一日。” “好!” 范旭笑了,朗声道:“大家伙加油啊,月底左右,咱们即将发放薪酬。” 轰! 闻言,整个作坊内的千余人顿时欢呼起来。 薪酬啊! 大家伙在这里劳作,非但能混一口饱饭,甚至……还有银子可以领! 这事换做以往……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先前可是连饭都吃不上啊,哪里还敢想银子?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范大人收留了大家伙,有饭吃,还有银子赚! 这他宁的岂不是天底下第一美事了! 一时间,作坊内疯狂的忙络起来,不多久,得知消息后,一些个妇人、老者也都纷纷掺和进来,总人数足足超过三千。 范旭见状,笑了笑。 这样,真挺好的! 怕就怕……出乱子啊! 他暗自叹息。 到得晚上,排版完成,印刷之后,剪裁、装订成册。 范旭拿起书本仔细看了看,十分的满意,将唯一成册的最新书册锁在铁柜之中。 跟着,朗声开口:“很好,大家伙今晚好好休息,明日要开始加速干活了啊!”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干活……好啊! 干活就有饭吃! 不似以前,可能辛辛苦苦的劳碌一年,一家数口人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很快,众人先后散去,范旭也就离开了。 回到县衙后,他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叫上数名衙役,出了城。 夜色下,几个人守在小道不远处的草堆间,就着月光,范旭拿出了带来的一坛酒:“兄弟们,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喝点。” 几名衙役皆是错愕。 这……大半夜的跑出来,竟……只是为了喝酒? 还可以这么玩? 有人诧异似的道:“大人,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是啊,大人,要喝酒的话,咱们在县衙随便喝。” 几人皆是不解。 范旭小酌一口酒,倒在草堆间,仰头望天,喃喃道:“守夜!” 正文 第87章 叛徒 夜色静谧。 有人守在小道旁,也有人聚在草堆间,无声无息,静静的喝着酒。 诸多衙役自是清楚,如果只是守夜的话,这位县老爷也不至于带着大家伙跑出城来,躲在这荒野间,百无聊赖的等着了。 那么便可能有事。 更可能在等人。 不多时,一坛酒喝光,几名衙役也困了,倒头便睡。 结果,没睡多久,守在旁边小道的人赶了回来:“换人了,换人了,轮到谁去?” 跟着便有一人起身,摇头晃脑清醒几分,伏在了小道旁。 如此轮流,一直到夜半三更,守在小道旁的衙役已是困的打哈欠了。 可就在此间,一道人影自远处走来,月光下,影子极长。 唰! 那衙役顿时清醒,压低呼吸,小心翼翼。 很快,一道人影自小道旁经过,几乎没有脚步声,走的却是极快的。 “干!” 那衙役低声骂了一嘴,待得那道人影远去,急忙返回草堆,轻轻推了推范旭:“大人,刚才有一个人走了过去,怎么办?直接抓起来吗?” 范旭似是半梦半醒,愣了愣,忽的一声哼笑:“不用,尾随即可,不用理会,最好记住他的面孔。” 其余几名衙役也逐渐清醒了,得了吩咐,不敢多想,忙打起精神,追随上去。 草堆间,范旭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忽的想大口喝酒了,奈何带来的一坛酒已然喝光。 那便睡,便做梦。 梦里有三皇五帝,有江山锦绣,有莺莺燕舞,还有一片蛙声四起。 梦,一定不会教人失望、伤心、难过的,是吧? 不知睡了多久,数名衙役返回,低声道:“大人,那人住的地方查清了,也看清了面孔。” 范旭双眼迷蒙:“哦,知道了?你们困不困?困便睡吧!” 几名衙役面面相觑,留下一人守夜,其余人也都疲惫的睡了下去。 直至天亮,范旭幽幽醒来,抻了个懒腰,看向身侧几人:“歪,醒了醒了,饿不饿啊?” 几名衙役勉强醒来。 不说还好,这一说,肚子就有点不争气,咕噜噜的叫了。 范旭笑了笑:“走,去吃点!” 跟着他便带着几人向前走了二三里路,来到书坊。 此一刻正值早餐发放,近六千原流民正在排队打早餐。 见范旭带着数名衙役赶来,众人皆侧目。 按照这个时间点,城门刚开,这位范大人不处理公文,怎地突然赶来了? “今日印刷很是重要,本官过来看看,还没吃饭呢。”范旭说了一嘴。 众人便纷纷让开,请这位县老爷先打粥。 范旭便带着几名衙役打了粥,坐在一旁喝了起来。 过了大概两刻钟,诸多原流民中,包括一些妇幼以及实在无法劳作着离开了,余下的人则分为两拨,一波进厂,一波去伐木。 新一天的劳作,开始了。 一众人振奋不已。 又可以开工干活挣银子啦! 很快,作坊内的众人忙活起来,先后合作,印刷出一张张大纸,跟着将大纸剪裁开来,根据顺序,订装成册。 范旭则是不紧不慢的展开最新的一本书册,随意翻看几眼,忽的凛然起来。 “停!” 他忽的开口,吓得周围众人一跳。 “停停停!立刻停下!”范旭高声道。 作坊内,两千余人面面相觑,只得停下手下的活,一脸的不解。 这才刚开工啊,好端端的,为何停下? 范旭则是看着手中的书,脸色逐渐阴沉下去,压着嗓子道:“排版,被人动过!” 唰! 众人皆是僵立原地。 排版,被人动过? 也就是说,眼前这排版,是错误的! 排版错了,那么,印刷出来的书籍也注定是错的! 正常而言,一旦排版定下来后,就是不能乱动的,因为将影响一大批书籍的印刷。 而今排版错了,这……还怎么印啊! 唯一的办法便只能是重新排版! “本官的计划中,原定是三日内,将这一批书印出来,区区一两万字,三日,足够了的!” 范旭喃喃一般,脸色黑的可怕:“却不想,这排版,被人给动了,那就又要一日来排版,很好的啊!” 说着,他走向一旁,打开一个铁柜。 再看,里面原有的一册书,不翼而飞! 没了! 排版被人动了,唯一的一册成书,也丢了! 一片寂静。 众人皆是麻了。 排版被人动过也就罢了,那唯一的一册书丢了,说明了什么? 有贼! 偷了东西,且恶意破坏了大家伙一日功夫好不容易弄好的排版! “呵……呵呵呵……” 不知觉间,范旭冷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啊!” “本官啊,算不上什么人物,之所以设立这作坊,也是不想尔等饿死。” “且不说恩情,于情于理,尔等,应该这样子吗?” “啊?嗯?” “大人,肯定是外人,肯定是外贼偷的东西。”前面的老者胡荣忙是开口。 “是啊,外人!” 范旭哼笑着:“外人、外贼便这般聪慧,竟是知道本官将第一册成书放在哪里!” 一时间,众人又沉寂下去。 书坊很大,也有许多地方藏书。 一般的外贼赶来,且不说是否会破坏排版好的活字,想要在这么大作坊内找到一本书,难如登天。 那么,便是内部出了问题。 出现了贼人,亦或是出现了联络外贼的贼人!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致命的,因为,这等行径是在剽窃大家伙的口粮! “两日后,本官答应了别人,要交付第一批书籍的!” 范旭平静道:“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麻烦了呀,没关系的,有些人想要教本官失誉,本官也不在意这点屁事,就这样吧,累了,去休息了。” 说着,转而走去不远处的小型休息处,大概类似于待客室,睡了下去。 作坊内,仍旧是一阵寂静。 而就在这寂静之中,突然有一名汉子站了出来,放声嘶吼:“是谁?你姥姥的,出来,站出来,老子弄死你!” “老子马上就要饿死了,是范大人给了老子一口饭吃!” “现在,有人要坑害范大人,有人要砸大家伙这一口饭碗!” “是谁,站出来啊,啊?你有种当三孙子,狗样娘的,你是不是没种?站出来啊!” 狂放声,传至四方。 顿时,众多流民大为触动,也跟随疯狂起来。 “是谁,出来!” “出来!大家都是老乡!再不出来,但凡教老子知道了你的身份,休怪老子回去刨你家祖坟!” “狗东西,你还有良心吗?大家伙好不容易死里求生,你还想害死大家伙?啊?你还是人吗?” 刹那间,作坊中,谩骂声一片,怒火沸腾! 正文 第88章 三更半夜不睡觉 巨大的作坊中,诸多原流民怒气腾腾。 唯一的一本成书,丢了。 被贼人给偷去了。 若只是丢了一本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本书极可能被人利用印刷盗版啊! 作坊这边排版被破坏,需要一日的时间重新排版, 而那些个盗版的人又得到了稿子,完全可以快速排版印刷,其速度,未必会比作坊这边慢。 盗版本身的存在就已然极其恶劣了,若是再比作坊这边提前问世……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砸大家伙的饭碗啊! 更令人恶心的是,那偷书的贼人,就在这诸多原流民中。 “滚出来,到底是谁!滚出来!” 谩骂声中,一个个原流民皆是气坏了。 可骂着骂着,又逐渐归于平静。 气愤归气愤,可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的啊? 怎么办? 重新排版吗? 可那位县老爷并未下令啊。 “哎……”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皆是坐在了地上,一阵无力。 “范大人辛辛苦苦为了大家找了一口饭碗,却被自己人砸了,别教老子知道他是谁,老子弄死他!” “若不能印刷卖书,这日子……可怎么办啊。” “老子就好奇了,这人,怎么就没个良心呢?” “就是,大家伙当初还不是活不下去,跑过来找口饭吃,现在倒是勉强能吃饭了,却被自己人砸了饭碗?” 一些人言语着,愤愤不平,却又是无可奈何。 终于,带头老者胡荣看向了吴牛马,叹息道:“小吴啊,你……去与范大人商议一番吧,给他道个歉吧。” 吴牛马缓缓摇头:“范大人这会肯定很失望啊,这……咋道歉啊?晚些时候的吧。” 跟着便是一阵寂静。 岂能不失望啊! 那位大人全心全意为大家,换来的是什么? 是背叛! 是某个杂碎的背叛! 不多时,一道倩影赶至,眼见诸多原流民萎靡不振,暗自着急。 她出声道:“范大人呢?他在哪里?” 胡荣抬起头,眼睛一亮:“姑娘,范大人在休息室呢,您快去安慰安慰他吧。” 朱徽娖抬腿便走向了休息室,打开门,眼见范旭正在仰头大睡,沉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 “喂,醒醒。” “嗯?” 范旭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干嘛?” 朱徽娖用力抿着嘴,犹犹豫豫。 她也是听说作坊这边的第一册成书丢了,才急匆匆赶来,可见了范旭,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 她微微低着头,弱弱道:“你昨晚……干嘛去了?” 范旭:“……” 他差点被气笑了。 这妮子,什么脑回路啊? 第一册成书丢了,眼看着就要被人盗版,作坊这边也即将失去一条活路,你难道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跟着,他坐了起来,歪着脑袋道:“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做什么,又与你何干?啊?” 朱徽娖急了,眼睛微红:“你你你……你是不是去醉春楼了?喝了一夜的花酒!” 范旭轻点头:“是的呢,然后呢?” 朱徽娖暗咬银牙,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可看着这浑人笑盈盈、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又有些心疼。 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活路,而今眼看着断了,他一定很难受吧? “你……不要难过啊,会好的。” 她用力忍着泪水,道:“书没了,我们可以继续排版,继续印,我们还有希望的,实在不行就卖的便宜些,总也能赚些银子,不至于饿死。” 范旭哦了一声,又是向后一倒,双手抱头,懒洋洋的闭上了眼。 朱徽娖则继续道:“原稿不是还在嘛,教大家伙重新排版吧。” 范旭长声叹息:“没必要了,再等等吧。” 跟着,休息室便安静下去。 朱徽娖本想出去带领诸多原流民重新排版的,可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取来一件衣服,披在范旭的身上,坐在一旁,久久无声。 不知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范旭悠悠转醒,四下看了看,有些诧异:“还没来?” 朱徽娖愣了愣:“什么还没来?饭吗?大家伙都吃完回去了,我给你打了一份,你等会,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用。” 范旭拾起旁边的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朱徽娖则是犹豫了一下:“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吃完,我们回去吗?” 范旭摇头:“今晚不回了,就睡在这里。” 留在休息室吗? 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 朱徽娖突的泛起一抹红晕,低头道:“那你留在这里吧,我回去了。” 说着便离开了。 范旭也没在意,叫了两个衙役护送,自己则是大口吃饭,吃完便又倒下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谁!” 休息室的衙役也听到了动静,豁然起身,走到门口处,警戒着。 咚! 一道闷响声传来,跟着又寂静下去。 范旭揉了揉眼睛,笑了,大大方方的起身,打开了门。 夜色下,就着微弱的月光隐隐可见一道人影跪在地上,深深扣头。 “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作甚?要谋杀本官啊?”范旭随口道。 “大人……” 地面上,吴牛马哽咽着道:“我……我错了。” 范旭一脸的疑惑:“错了?怎么就错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吗?” 吴牛马已是泪水横流:“大人,书……是我的偷的,无论怎样,都是我一人的错,您,杀了我吧,烦请您下令继续印刷,给大家伙一条活路吧。” 说着,咣咣咣的扣头。 “哦……” 范旭拉长声调,跟着,仿若没事似的,转身回屋,倒头便睡。 吴牛马则是一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不知觉间,天色放亮。 诸多原流民吃了饭,赶至作坊,便见吴牛马伏跪在地,略微错愕。 这是……怎么个意思? “吴大哥这是来求情的吧?” “肯定是啊,吴大哥心地好,肯定是想为大家伙恳求范大人的。” “可这……一直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吴大哥,您先起来吧。” “就是,吴大哥,大家伙都很难受,范大人更难受,您先起来,大家伙再想想办法。” 眼见着吴牛马身躯颤颤,众人先后劝阻。 地面上,吴牛马狠狠的咬着下唇,心如刀绞。 正文 第89章 钓鱼 声声关切的言语,如一把尖刀,翻来覆去的戳在吴牛马的心口。 这诸多老乡,皆以为他是来求情的,觉得他贵德许久,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特叫他起来。 可是……他不配起来啊! 就算跪死在这里,也死不足惜。 “咣当……” 似是体力透支,吴牛马倒在地上。 后侧的众人忙是上前,扶着吴牛马:“吴大哥,您没事吧?快快快,扶吴大哥去休息。” 在两个男子搀扶下,吴牛马勉强起身,却是没走,勉强伸展躯体,重新跪了下去,以头扣地。 众人更是担心不已。 “吴大哥,可别跪了,快起来吧。” “是啊,小吴,快起来,再跪下去,人就废了。” “小吴,你先起开,我们大家伙一起跪!” 众人规劝间,也都纷纷跪在地上,其中有两人搀着吴牛马,准备送去休息室。 就在此间,休息室的门打开,睡眼朦胧的范旭走了出来。 眼见众人在前,他突然笑了:“呦呵,这么热闹,大白天的不睡觉,跑来下跪,脑子进水了吧?” 众人一脸的茫然,有点懵。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 听着这多多少少阴阳怪气的言语,带头老者胡荣向前挪了挪:“大人,错的是杀千刀的贼人偷书,与小吴没关系啊,您教他起来吧,您说话他准听。” 范旭点了点头,看向吴牛马:“小吴啊,起来吧。” 众人纷纷看去。 便见吴牛马双手深深抓入泥土之中,脑袋疯狂的磕头,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如疯了似的。 众人已是看的傻眼了,一阵呆愣。 范旭摊手:“老胡啊,看到了吧,本官教他起来,他也不听话啊,你说这人该死不该死?” 胡荣一脸愕然,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范旭一声叹息,走到吴牛马跟前,抬脚便踢了过去:“起来啊!” 疯狂磕头的吴牛马栽倒,却又拼尽全力的正过来,继续下跪,继续扣头! 范旭又是一脚飞了过去:“起来啊,起来啊!本官教你起来啊,耳聋吗?起来啊!” 言语之间,面带狰狞,赤红的眼睛宛如要吃人一般。 后侧的众人皆是心惊胆战,着实被这一幕吓坏了。 “起来,滚起来!” 范旭不住的踢着,一脚又一脚。 吴牛马如烂泥一般,不知何时,已是口鼻流血,白眼上翻。 “狗东西!教你偷!教你偷!爪子痒是吧?那就剁了!”说着,又是一脚。 再看,吴牛马已是晕翻在地,动也不动。 跪在地上的众人神色怔怔,身躯颤颤,大概明白过来。 原来,偷书的人,是这吴牛马! 是这个没良心的杂碎,要砸大家伙的饭碗! “来人,端一盆水来,浇醒他!”范旭大声说道。 很快,有衙役取来一盆水,泼在了吴牛马的身上。 吴牛马艰难的睁开眼,努力翻身,仍旧要下跪。 “老实点吧。” 范旭一阵不耐烦:“本官问你,书去哪儿了?” 鼻青脸肿的吴牛马顿了一下,艰难出声道:“卖了……” “卖给谁了?” “不……不知道,他……给了我十两银子,我还债了。” “什么债?” “十三坊的债……” “去你大爷的……”范旭又是一脚。 再看,吴牛马又晕了。 四下一片寂静。 范旭长长的叹了口气,略微整顿情绪,高声道:“都起来吧,找个人去城里叫个大夫,给这狗东西包扎一下,别弄死了,这种没良心的玩意,死都便宜他了。” “另外,即刻起,本官将自你们中抽调三十人,日夜防范作坊。” “最后……” 说着,他丢下一份稿子:“将这份稿子排版,今日必须排完,其余人准备着,这两日日夜兼工,轮流干活。”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叩拜之后,快速忙活起来。 不多时,城里来的大夫给吴牛马简单包扎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如猪头似的。 “大人,这人头部伤情不重,主要是双膝,一个膝盖已经破损了,估摸着好不了了,会变成瘸子。”大夫说道。 “嗯,知道了。” 范旭丢过去些许碎银,跟着看向吴牛马:“亏得你有那么一丝丝忏悔之心,若不然,现在已经尸首分离了。” 吴牛马痛哭不已,牵着了伤口,面部如痉挛似的,不住的抽抽。 他艰难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很清楚,若是这位大人不打他,那诸多老乡能将他活剐了。 宁远想了想道:“还能联系上那个买书的人吗?” “能。” 吴牛马道:“那人说了,日后书坊这边再出新书,便可卖给他,一次十两银子。” 范旭点头:“很好,好好养伤吧,吴瘸子,哈哈。” 吴瘸子? 吴牛马忙是努力起身扣头:“多谢大人赐名。” 范旭随意拍了一巴掌,起身离去。 再出来作坊的时候,外面已是戒严,十个人不断巡视四周,小心警戒,严密看守。 范旭终于松了口气。 自此后,应该就不用担心稿子被盗的事情了。 转而回到县衙,时间也到了中午,嗯,该吃饭了。 后堂凉亭中,朱徽娖已是做好了两个小菜,一道东坡肘子,一道拌凉菜。 见了范旭,她迎上前去,关切道:“如何了?” 范旭笑道:“完美解决。” 朱徽娖讶然。 被盗的书找回来了? 亦或是……找到贼人了? 她想了想,试着道:“那本书……不是正稿?” 范旭应了一嘴:“嗯,随便凑了些字,钓鱼用的,大获成功。” 朱徽娖愣了愣,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昨日,她得知稿子被盗一事,本忧心不已,甚至很是心疼这浑人。 可后来想了想,总觉得不大对劲。 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跟着,回来后又琢磨许久,逐渐发现了些许端倪。 稿子很重要,非但的是稿子,书坊那边印刷的书籍都很重要,一旦提前泄露出去,便会导致盗版横行。 就是如此,书坊那边竟是半点防守力量没有? 就不怕稿子以及印刷出来的书籍被人偷了去? 再联想某个浑人这两日不正常的举动,她便大胆打猜测,此事的背后,或另有深意。 “嗯……” 她犹豫了一下,直接道:“所以,前晚,你一夜未归,到底去了哪里?” 正文 第90章 有点可爱 人生三大错觉:有人叫我,TA喜欢我,我能反杀。 感受着朱徽娖直勾勾的眼神,范旭一时不好了。 怎么有一种被质问的感觉呢? 这妮子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喜欢倒也无妨,反正你喜欢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好像对我前一个晚上的去向很是关心啊,我去喝花酒了,怎么了?”范旭随口道。 “肯定不是……” 朱徽娖犹豫了一下,微微低头道:“我相信你的,你不是那种醉生梦死的人……” 顿了顿补充道:“是刘怡然这么与我说的。” 范旭:“……” 他有些无语。 你既然都相信我还问? 脑子怕不是不大正常吧? 还有那刘怡然,这两个人的关系似是很好啊? 继续吃饭。 朱徽娖看了看,问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都在你的股掌之中,包括内贼的事情,对吗?” 范旭嗯了一声。 朱徽娖又继续问:“那……如何处置贼人了?关入牢狱?” 范旭摇头:“当然是暴揍一顿,留他一条狗命了啊,也亏得他还算有点良心,要不然我真会杀人。” 这也是他一直在作坊那边等待一天一夜的原因,只是想看看那吴牛马会不会主动认罪。 认罪也就罢了,不认罪,甚至用不着他动手,那些原流民老乡都会将他活剐了。 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有些罪责可以饶恕,有些则不可饶恕。 如那吴牛马,糊涂之下砸了数千老乡的饭碗,这种人不该死吗? 死八百遍都不够。 但,回头来看,这吴牛马的存在却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作用极大。 那么便留他一命。 对面,朱徽娖定定的看了半天,眼睛再度红了。 “既然都是你计划好的,为何不与我说明?平白骗我眼泪,你这浑人……别吃了……” 说着,气鼓鼓的端着两盘菜还有酒,直接返回了房间。 范旭:“……” 他愣了愣,一脸懵逼。 这……几个意思啊? 正说着好好的,突然发脾气?连饭也不让吃了? 蛇精病吧? 他低头看了看碗中的半碗饭,一声叹息,只好就着空气扒拉起来。 不多时,旁边的房门打开,朱徽娖用力的丢来一团纸,狠狠的呸了一声:“浑东西,你连我且不信任,再也不给你做饭了!呸!” 声音落下,砰然一声,狠狠的关门。 范旭:“……” 这他宁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阵无奈,低头捡起纸团看了看,不禁一阵失笑。 纸团上,着墨不多,却清晰可见某种动物——赫然画着一个大王八。 纸张皱皱巴巴,大王八便歪歪扭扭,竟是有那么一点……可爱! 也是此间,一处无名府邸。 李员外慢悠悠的喝着酒,桌上是两碟小菜,惬意不已。 旁边的孙大郎抱了抱拳:“李兄本事不凡,佩服佩服!” 先前,这李员外便提及教那书坊活不下去,当时他还不大信,再回头来看,这等手腕,很不简单啊。 连那初稿都给搞了过来,且快马加鞭的排版印刷,毫不客气的说,他们这边的书甚至会比书坊那边更早面世。 翻版的书,比正版还要早! 就问你书坊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只是……看书坊那边的架势,已然严密封锁起来,严禁任何人出入,日后的稿子怕是不好搞啊……”孙大郎担心道。 “无碍!” 李员外满不在意道:“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总有人愿意出卖自己人的,说来,老夫倒是好奇,那位县老爷得知第一成册的书被偷到底是怎样的场景。” 孙大郎不禁笑了出来:“怕不是被气的七窍生烟吧?哈哈,好不容易弄的稿子,丢啦,哈哈!” 李员外也是大笑:“很好,老夫这边已然在日夜赶工,最快明日便可印出百本书,届时……第一个在文安县售卖。” 杀人诛心! 偷你稿子还不够,还要第一个在文安县售卖。 就问你气不气? 转来翌日,约中午时分,一间不大不小的书铺中突然传出声音。 “卖后传的第二册喽,仅有百本,一册五钱,手快有手慢无啊!” 后传的第二册? 闻言,街面上的许多人登时被这声音吸引了。 要知道,书坊那边还没有半点动静呢,第二册怎么就出来了啊? 许多人好奇着,尤其是一些行商,快速赶了过去。 片刻之后,书铺外已是人满为患,一个个皆翘首以盼。 “掌柜的,后传第二册呢?在哪里?” “是啊,快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啊。” “另外,之前咱们铺子不是仅售卖两钱吗,何以突然涨到五钱了?” 一个个先后开口。 掌柜的却是不紧不慢:“书……还没到铺子呢,大概还有两刻钟,劳烦大家伙等一等吧。” 众人皆是无语。 书还没到呢,这边就开始售卖了? “另外,多说一嘴啊,这一批的第二册,仅有一百本,每人限购两本,多了不卖!”那掌柜的说道。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侧目。 好家伙,什么时候卖东西的都开始限售了? 这么傲娇吗? “掌柜的,咱们这书,是文安书坊出的吗?”有人直接问。 这也是最大的问题。 书坊那边还没动静呢,你这边提前出来了,谁能保证内容是不是真的?万一是某个不知名的人乱写的呢? “只能说内容与书坊那边的一模一样。”掌柜的笑道。 无疑了。 是盗版! 而且内容还与书坊那边一样! 有点狠啊! 竟是提前得知了书坊那边印刷的内容! 终于,等待大约两刻钟,一两马车自远处走来,停在了书铺门口,旋即有小厮搬着一捆又一捆的书,送入铺子。 掌柜的将绳子解开,随意拿起一本看了看,望向了众人。 “既然大家伙如此关心内容,那么,便开始售卖吧!一人限购两本,一本五钱!” 闻言,众人自是不敢耽搁。 一共也就一百本,一人两本,随随便便就瓜分完了。 当即,排在前面的人交了钱,拿了书。 排在后侧的人则是一阵焦急:“等等,给我留两本,我花高价买……” 一阵哄抢,转眼之后,一百本书就卖光了。 “不好意思啊,大家伙,今日就这样,想来,明日还会有一批书送来。”掌柜的说道。 抢到书的人浑然不在意,翻开书本忙是验证真伪。 后传第一册的内容都熟悉,故,再看这第二册自是可轻易分辨真假。 “是真的,太好啦!” 分辨过后,众人一阵欣喜。 这可是第一批书,虽是买到手的不多,可转手一卖,岁岁便便赚数量银子。 纸质粗糙、文字不清又如何? 盗版又如何? 内容是真的便好! 而就在此间…… 唰唰唰! 十余名衙役快速走了过来,紧跟着,后侧出现一道身影。 “都给本官站好,谁都别想跑!” 正文 第91章 退钱 范旭赶至铺子跟前,眼看着诸多购买盗版书的人一脸欣喜的样子,不由得阴沉下去。 诸多买书人则是愣了愣,有些不解。 “大人,我等只是买书而已,没有犯任何错吧?” “就是,大人,您可不能乱扣帽子啊!” “大人,既然没事的话,我等……是不是可以走了?” 一个个纷纷开口。 范旭脸色铁青,低声道:“谁都不许走!” 跟着,他自一行商手里取来一本后传的第二册,简单翻阅后,雷霆大怒:“书坊那边还未印刷出来,你们是自哪里得到这本书的?” 诸多行商一阵无辜,指了指铺子:“那您要问这位掌柜的,跟我们可没关系。” 范旭便看向那青衣掌柜:“书,是哪里来的?” 掌柜的也是一脸的茫然:“这书……捡来的啊,走在路上,突然就捡到了,大人,小的捡东西,没有罪吧?” “你……” 范旭气的想骂娘。 真真是编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一群狗东西! 他冷声道:“前日晚上,书坊的稿件被贼人盗去了,且排版被破坏,此乃涉及千两银子的大案要案,本官劝你从实招来!” 那掌柜的仍旧十分无辜似的:“大人,您这就冤枉小人了,小人是良民啊,况且,小人也没印刷的本事啊,对吧?” 范旭暗暗握拳,气不打一处来。 那掌柜的笑了笑道:“那么,县太爷,如果您没事的话,可以让开了吗?咱还要做生意的!” 看着那小人得势的样子,范旭干脆心一横:“来人,把这掌柜的,抓起来!” 哗啦啦! 当即,两名衙役上前,直接将那掌柜的按住了。 “大人,冤枉啊,小的冤枉啊……”那掌柜的嗷唠叫了出来。 “带走!” 范旭大手一挥,转身过去,准备回县衙。 也是这时,一道身影迎了上来:“呀,范大人这是作甚啊,光天化日的,欺压良民啊?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呦!” 范旭顿住,冷漠的瞥了一眼:“本官查案,无关人等退避!” 孙大郎只是轻轻一笑:“您查案倒是无妨,可您也不能随意抓人吧?” 范旭不悦似的道:“本官怀疑他也大案有关。” 孙大郎莞尔:“只是怀疑便可以随意抓人,大人,您得有证据啊,若不然,岂不是您怀疑谁便可以抓谁?” 范旭:“……” 他似是被问住一般,长长叹了口气。 “也罢!” 他挥了挥手:“放了吧,走!” 说着,愤愤然似的带头走去。 孙大郎在后侧笑呵呵,突地高声道:“大人,凡事要讲证据啊!” 范旭脚步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证据? 好一个证据! 很快,一则消息传出,文安县出现了盗版的书籍,而且,内容比正版还要快! 诸多百姓默然、怔怔然。 这是要砸了那数千流民饭碗啊! 而一旦那数千流民出现问题,那位范大人的声誉也就要跟着完蛋了。 其心可诛啊! 晚些时候,书商胡不归匆匆赶至县衙。 “大人,盗版出来了,您看这……怎么办啊?”胡不归很是担忧。 “你看过那本盗版书吗?”范旭随口问。 “这……倒是没看过。” “那就对了。” 范旭笑了笑:“再等等吧,明日便可以交货了,你也把尾款银子准备好啊。” 胡不归有些诧异。 火都要烧眉毛了,这位大人竟还如此淡定。 难不成,这其中有蹊跷? 而且,明日还可以正常的交货? 盗版都出来了,再交货又什么用啊?市场很快就被盗版占领了啊,正版如何卖得出去? 也是此间,一些收了书的商人开始向北而行。 收的书当然不止那后传一本,可那后传却是最受欢迎的。 闲来无事,坐在马车之上,便将买来的那后传第二册翻开,读了起来。 “嗯……这段故事,有趣,有趣……” “咦,这段也很精彩,就是不知接下来走向如何……嗯?”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写瓶儿呢,这是什么?内容怎么突然变了?” 有人看的懵逼了,因为,文章的前后根本对不上,驴头不对马嘴。 再仔细看后面的内容,竟是……有些熟悉! 第一册! 竟是第一册的内容拼接而来! 再往后翻,这短短一万多字的册子,竟是有大半自第一册拼接而来,缝缝补补。 乍一看倒是没问题,仔细读来,却是……读了个寂寞! “狗东西,骗老子!该死!” 那行商一阵怒火。 要知道,这本书很是受欢迎,如若能卖到霸州或者是京城,最少可以赚数两银子。 现在……没啦! “也就是老子走的远了一些,若不然非回去找你狗东西不成!” 也是此间,天色渐渐暗黑。 书铺的掌柜便准备关门打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街道上忽而多出十多道身影,皆一脸怒火,脚步匆匆。 跟着,还未等那掌柜的反应过来,顿觉头脑一震,险些晕倒。 竟是被一本书砸到了脑袋! “狗东西!还老子钱来!” “敢骗老子钱?你可知老子是谁?找死!” 言语间,十余人直接是将那掌柜的围拢在中间,一个个血气腾腾,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吃人似的。 那掌柜的已是懵了。 骗钱? 怎么回事啊? 他试着道:“各位老爷,有话好好说……” “说你大爷!” 有人抬手便是一巴掌:“给老子退钱,一共四本书,给老子退四两银子!” 那掌柜的吓坏了:“各位老爷,为什么要退啊,您买的时候……” “为什么?因为你这书是假的!内容都是胡编乱造,不是欺骗老子是什么?日德瓦,退钱!”有人大骂。 假的? 那掌柜的已是懵了。 书,是假的? 怎么可能! 哪位明明说好内容有保证,绝对出自书坊,怎么会是假的! 最终,在十几人的催逼之下,那掌柜的也只好退钱。 跟着关了书铺,四下观望之后,快步朝着孙家府邸而去。 “什么?假的?!” 得知消息,孙大郎瞪大眼,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那本书是文安书坊印刷出来的第一本成品,不知道多少人费了一天的心力排版而来,确凿无误的。 竟是假的? 正文 第92章 坏菜了 孙大郎已经傻眼了。 假的? 好不容搞过来的稿子,竟是假的? 怎么可能? 他很清楚,这稿子是文安书坊那边百余人经过一日努力排版而来,且印刷了一侧的,没有任何问题。 结果……竟是假的? 开什么玩笑? 他一万个不敢置信,急忙将李员外叫了过来。 “哦?” 闻言,李员外的脸色也是瞬间阴沉下去,望向那掌柜的:“书呢,拿来老夫看看。” 那掌柜的便将一策书递了上去。 李员外认真翻阅半刻,双目已是泛着红色,火气内敛,拳头嘎嘣作响。 “李兄……真是假的?”孙大郎问。 “嗯……” 李员外嗓音低沉:“我们……被耍了!那吴牛马,胆子好大啊,敢欺骗老子,简直找死!” 孙大郎也有点懵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按照先前的预算,得到稿子后,大批量印刷,直接将那文安书坊压在下面,教它无路可走。 可结果……稿子是假的。 这……怎么办啊? “糟糕!” 豁的,李员外站起身来:“今日足足印刷了七八千册,即将出货了,我特……” 他来不及言语,匆忙向外走去,冲着外面的下人一番安排,才无力的走回厅堂。 “完蛋喽……” 李员外长长的叹了口气:“老夫大概明白过来,此番,极可能是那范九阳的手段,却是小觑他了。” 孙大郎怔怔许久。 正常而言,那稿子不可能是假的。 百余人忙碌一天才堪堪排版完成,工程量浩大,却只印了一份假的稿子? 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可也正因如此,这份假的稿子才令人心惊。 有点可怕啊! 那范九阳,竟是预料到稿子可能被盗,将计就计,甚至不惜百人劳碌一日来排版,目的是…… “呀!” 想到什么似的,孙大郎一个激灵:“那狗东西……该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李员外也是猛抽凉气,神色呆愣,脑子却是疯狂转着。 而后,忙是吩咐其中一人:“去,快去外面看看,是否有衙役亦或是其他可疑人员。” 有小厮冲了出去,很快返回,摇头道:“没有。” “坏菜了……”李员外喃喃着。 若有衙役监控孙家府邸,倒是不大可怕。 凡事要讲求证据的吗,就算暴露了又如何,你范九阳没有直接证据,只得无可奈何。 可问题是没发现附近有监控的人啊! 那便说明……要么那小子对此仍旧浑然不知,要么便是明明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那狗东西不挑明着来,可能就要来阴的了! “李兄,咋办?”孙大郎呆呆的问。 李员外想了想道:“集中府上所有力量,小心护卫,警戒着,万不可掉以轻心。” “另外,书铺销毁所有盗版书籍。” “还有还有……算了,这事老夫自己办。” 跟着,孙家府上一阵忙络,足足集中了数十人防卫。 也是此间,县衙。 一名身着黑色夜行服的衙役来报:“大人,发现了那铺子掌柜去了孙家,后来有发现霸州的李员外也去了孙家。” 范旭轻轻点头,丢出一锭银两:“做的很好,与兄弟们吃喝些去吧。” 那衙役便快速转身离开。 不多时,一道白色声影自主房中走出,随随便便坐在范旭的对面:“些许日子不见,范兄弟越发不简单了。” 范旭抬头:“二当家也越发的年轻了,如沐春风一般。” 二当家哈哈大笑:“我原名沈飞。” 范旭抱拳:“沈兄。” “范兄!” 二当家也抱拳,跟着道:“我有些事经由文安,便跑过来看看,却不想你这边发生如此有趣的事情,怎地,需要老哥我为你做点什么?比如……杀了某些狗贼?” 范旭会意,却是摇头:“我倒是不在意这点屁事,我只在意虎哥的腿可否还能接得上。” 提及李大老虎,二当家忽的沉默下去。 “大哥疑心较重,却是重情重义,他从不坑害信得过的兄弟。”二当家说道。 “嗯……” 范旭便有些语结。 这话说的,好像在责怪他当初坑害了李大老虎一众人似的。 “他现在在霸州呢,大抵事宜你也知道,咱的一位受伤兄弟,为了配合你当了替罪羊,大哥便答应照顾他的老父母,而今每日都要出苦大力。”二当家呢喃一般。 范旭便不好多说。 他自是心底明镜一般。 先前,在审判张刘氏,也就是刘怡然公婆案件之时,他与李大老虎做了买卖的。 “大哥与那李员外有不共戴天之仇。” 二当家沉默半晌,继续道:“他现在过得难,我看不过去,所以,军师大人,你若有法子,我们一起掌管霸州的李家庄。” 范旭定了定。 好家伙,竟是被他猜中了。 方才,他提及“虎哥的大腿”,指的便是李大老虎与李员外的仇恨。 李大老虎本是李家的嫡长子,却是被李员外坑害,一家十三口被灭。 此等杀父母妻儿之大仇,岂能消? 于是这二当家沈飞来了,准备帮助过的不如意的李大老虎,一起搞那李员外。 三人目标所向,不谋而合。 “杀李员外一人容易,得李家庄难。” 范旭想了想道:“那李员外还有个儿子呢,叫做李苟,也不是善茬。” 二当家道:“那李苟也容易杀。” 范旭点头:“所以,问题在于,如何保证虎哥继承李家的合法权益。” 听着略微晦涩的言语,二当家道:“也可以这么说,大哥一家子在霸州官府那边,都是死人了,若突然出现很是危险。” 李大老虎一家子都是死人了,于是,李员外一家才得以继承李家的所有家产,包括田地。 那么,如何令李大老虎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呢? 范旭琢磨许久:“可否有办法,令李员外突然暴毙呢?” 二当家笑了:“杀他,老哥我有一万种办法,教他突然暴毙的法子,少也有十几种。” 范旭提及酒杯:“妥了,李家终将是虎哥的囊中物。” 二当家面色一喜:“好兄弟,可以,干!” 二人一饮而尽。 而后,二当家简单抱拳,蹭蹭两步翻上墙垛,离开了。 范旭一人坐在凉亭中。 夏日的晚上强爽怡人,他的眼中却是泛着寒气。 某些人,该死了! 不多时,一道身影悄然走到范旭身后:“那人是谁?你们聊了什么?” 正文 第93章 走他们的路 “聊什么?” 范旭向后靠了靠,大咧咧道:“还能聊什么,当然那位老哥见我英姿不凡,一见如故,非要请我去醉春楼,最终我再三推阻,他才离去的。” 朱徽娖:“……” 这浑人,就没个正形。 她坐了下来,低声道:“方才黄叔听到外面有动静,特意惊醒我一番,我在门口处见你们两个聊的起兴,便没有打扰。” 范旭微微侧目。 难不成……这妮子听到了什么? 干哦! 留着这样一伙人在县衙,容易坏事啊! “这些日子来,想来你也养好了身子骨,过几日,找个合适的时间离开吧。” 范旭平静道:“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总是在县衙后堂与我厮混,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朱徽娖却是淡然而从容:“我若在乎这些,还会留在县衙吗?” 范旭:“……” 很有道理啊! 竟是无法反驳。 合着……你这意思是……赖着县衙不走了? 啊? “其实……我大抵听清了。” 朱徽娖忽然道:“你们……要去杀人吗?” 范旭一瞪眼:“别乱说,小心我告你毁谤!我堂堂知县,岂能干那种腌臜事?” 朱徽娖却是浑然不理:“小心着点就好,我怕你受牵连……嗯……书的事情怎样了?” 范旭莞尔:“还不就是那个样子,问题应该不大了!可稍微赚一点点。” 朱徽娖便放心下来,而后抬起头,越看,越是发现这个人如迷雾一般,教人看也不透。 有时候,这个人的言语可能会很轻佻,却又没有什么其他目的。 而更多的时候,这个人是相当的睿智。 看似毫不起眼的一番操作,将是直接将盗版的事宜给挖掘出来。 很不简单! “那……你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她说着,低着头回到房间。 范旭则是一个人静坐许久,不禁呵呵一笑,也回到房间。 转来翌日,交货的时间到了。 胡不归一大早便来到县衙门口,一脸兴奋的样子。 感觉……真他宁的刺激啊! 原本,他以为这第二册书废了,却不想这位范大人竟是轻而易举的将稿子给换了,那些盗版印刷出来的书,都是假的! 好手段啊! “呦呵,来的挺早啊……” 范旭打了个哈欠:“着急不?不着急的话,容本官吃个饭。” 胡不归笑了笑:“大人,不瞒您说,咱也还没吃呢……” 范旭斜眼:“滚进来吧,一起吃点。” 跟着二人简单吃了一口,转而来到文安书坊外。 此一刻,十数名巡卫人员正小心戒备着,凡附近有任何可以人员,当可立刻发现。 安防措施,很是到位。 胡不归一阵兴奋,道:“大人,您这招……高,实在是太高了。” 范旭却是浑不在意:“一万册书籍,即将准备好,银子呢?” “都带着呢!” 胡不归说着,后侧便有一些人抬着数个箱子的银子走到跟前。 范旭点头,带着胡不归进入作坊内。 此一刻,一摞摞的书早已准备好,摆放整齐。 范旭拾起一本看了看,丢给胡不归:“你先检查一番,如果没问题的话,便可以交接了。” 胡不归却是看也不看,悄然将那本书放了回去:“大人,看您说的,咱肯定相信您啊,这……这一批书的价格,咱怎么算啊?” 若按照先前的价格计算,一本书四五钱。 而眼前的这些书,明显只有先前厚度的三分之一。 价格方面,自是有着一定的议价空间。 “一钱!”范旭很直接。 哈? 胡不归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您再说一遍,一本书……多少钱?”他满是不敢置信。 “一钱!” 范旭随口道:“这一册书的内容,只有先前的三分之一,价格自是要便宜,一册一钱!” 胡不归定了定。 这价格……不是一般的便宜啊! 正常而言,就算内容削减,一本书也要一钱五的样子。 结果……却是一钱! 这位大人……没疯吧? 这可是正版啊,不是盗版! 无论的印刷精度还是纸张的质量,都是上乘的……盗版也才这个价吧? “价格,大抵如此!” 范旭淡淡道:“日后的售卖价格,也差不多!” 他已然改变了策略。 先前卖的贵了些,是他觉得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盗版。 而盗版既然随时都可能出现,那么也就要放弃原有的策略了。 薄利多销! 短平快! 这也是他克制盗版的法子。 正常而言,一本书在排版到印刷到出货,大概需要三到五日的时间。 也就是说,只要保证稿子不泄露,书坊这边发售三五日之后才会出现盗版。 基于这个前提,将书籍内容缩减三分之一,每三日印一版,一版便可保证六七日左右有销路。 如此,当盗版出现在市场上之时,书坊这边的书籍也大概销售完了,大抵不受影响。 最主要的是,这是……正版! 价格比之盗版,几近相当。 在品质、质量完胜的前提下,价格相当。 如此,又有几人会选择盗版呢? “这……有点狠!” 胡不归一阵咂舌。 这招子……堪称是釜底抽薪啊! 走盗版的路,教盗版无路可走! “大人……您这样……不会亏吧?”胡不归忍不住道。 “嗯……可能会亏点吧,无所谓了。” 范旭随口道:“怎地,这书,你是收也不收啊?” 胡不归忙是点头,跟着又有些犹豫:“可按照一钱的价格算下来,这一万本书……也才一千两银子……” 范旭自是会意。 这狗东西先前交了一千两定金吗! 他向外看去:“此番,你又带来多少银子?” 胡不归弱弱道:“一千两!” 范旭应了一声:“很好啊,你带来这一千两,便当做是下一次的定金了,还有事吗?没事就拉货,滚蛋!” 胡不归忙是点头,命人拉着货物,留下千两银子,忙是离开了。 跟着,作坊内,一阵寂静。 诸多原流民怔怔的看着这位县老爷,许久不知如何言语。 这一本书的印刷成本,如若算上大家伙的薪酬的话,可是将近八九十文了。 也就是说,一本,只赚二十文……甚至还不到。 如此下去……作坊这边岂不是要亏本? 那么,这位县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为了保证大家伙的一口吃食啊! “大人……” 噗通,有人跪下:“大人,咱……不要薪酬了。” “是啊,大人,咱也不要了。” “只求大人……您千万不要亏啊!” 正文 第94章 坑爹 诸多百姓跪在地上,一阵祈求。 只求这位县老爷……不要亏! 甚至于连薪酬都不要了。 “大人,大家伙印书等劳作,只是为了一口吃食,岂能还要薪酬?” “是啊,大人,薪酬,大家伙都不要了。” “能吃上饱饭,大家伙已经感恩戴德了,大人……您可千万不要亏啊!” 一众人纷纷开口。 范旭见状,也是一阵感慨。 还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却也可以理解。 这诸多原流民,而今文安县的百姓,是没有地的,唯一的活路就是靠着劳作赚一口饭。 可能在这些人看来,他将书籍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售卖,是为了抗衡盗版市场。 占有市场,才有一定的收益,才能养活这数千人。 而一旦书坊这边亏损,大概也就无法保证大家伙的碗饭了啊! “大人,咱这里……还有二两银子。” 众人前方,吴牛马掏出一锭碎银:“这是咱所有家当了,咱上交,给大家伙买粮吃……” 话音还未落下,他顿感身后一凉,偷偷扭头瞥了瞥,便见一道道吃人似的凶狠的眼光打了过来,不禁一个哆嗦。 “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咱的错,甚至……您现在杀了咱这狗东西……咱也无怨无悔!” 说着,吴牛马深深扣头,泪水横流。 是真的怕了,也悔恨不已。 这两日,他虽是身上还有伤,可更多的伤害却是来自于诸多老乡的排斥以及憎恶。 他甚至觉得,自己走在路上,都随时可能被弄死。 生不如死啊! 不得已之,他也只能借着这个机会,献上所有身家,祈求这位县老爷帮自己说两句好话,以求诸多老乡的原谅。 见状,范旭想了想,朗声道:“诸位,吴瘸子这狗东西啊……有错,怎么说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本官已经严惩他了,希望大家以后也就不要介怀了。”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 一众人皆是面色平静,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有些吓人。 吴牛马看了看,当即转身过去,冲着众人跪拜:“各位乡亲父老,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家伙,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牛马不如,我……对不起!” 说着,双手扶地,疯狂扣头。 然而众人却是没看见一般,仍旧冷静的吓人。 范旭暗自叹息,旋即一脚踹了过去:“狗东西,起开!” “哎!” 吴牛马忙是应了一声,让开了视线。 下侧,叩拜的众人中有人开口:“大人,原谅这狗东西与否不重要,但……日后可不能教这狗东西管事了。” 闻言,范旭突然笑了:“不,日后,还要由他来管事,怎地,你们难道成要与本官作对?” “不敢,可不敢!大人您严重了!”众人忙是摇头。 “那就好!” 范旭干脆道:“都好好干活啊,月底,正常发放薪酬,每人一两,好了,就这样。” 说着,他转身而去。 后侧,诸多百姓看着那道身着常服的背影,眼眶泛红。 为了占领市场,已经如此廉价贱卖书籍了,哪里还有利啊? 可就是这样,这位县老爷却仍旧要坚持给大家伙发薪酬。 何不教人触动? 不多时,范旭回到县衙。 朱徽娖也是得知了书坊那边贱卖书籍一事,不由得蹙眉道:“当真……不会亏吗?” 范旭笑了:“纸张,是自己造的,书,是自己印的,成本在哪里?” 朱徽娖愣了愣。 这么一说,好像……没什么成本! “最大的成本就是他们劳作的薪酬啊。” 范旭喃喃道:“他们把我想的太好了,认为印刷成本很高,我却不能与他们说实话。” 真实造价如何,是不能与诸多原流民说的。 因为……县衙这边也要挣银子啊。 莫说其他,赵员外那边的一万两银子以及两千石粮的负债,是否要还,还不清楚呢。 朱徽娖想了想道:“所以,如此贱卖是……” “小赚!” 范旭平静道:“大概可以保证生活维系下去吧。” 也是此间,京城。 作为一名说书人,李大仙最近的生活是十分惬意的。 后传的爆火,令他得了不少的赏钱。 可问题也因此而来。 后传……没有后续了啊! 他两三日内总是重复同样的内容,听众越来越少,得到的赏钱也就少了。 总的来说,这书好看是好看,可问题是没有后续,大家伙都快听腻了! 这一日,他糊弄似的吃了一口粥,便赶赴各个书铺,打探后传的最新消息。 结果……没有! 后续,还没出! “这可咋办……” 李大仙坐在地上,叹息不已。 也是此间,有一人鬼鬼祟祟走来,低声道:“后传,第二册,要不?” 嗯? 李大仙当即提起精神,却是警戒着:“当真?” 那人便将一本书拿了出来。 李大仙展开看了看,见书上的内容确实是后传的后续,便侧目道:“多少钱?” 那人嘿嘿一笑:“这是第一批书,还未上市呢,五两银子。” 李大仙心底一颤:“四两!” 那人缓缓摇头。 最终,李大仙咬咬牙,掏出了五两银子,买下了一本书,接着便迫不及待的赶往说书地。 “后传第二册来了,第二册来啦!” 喊了几嗓子后,几十道身影很快围拢上来。 “第二册?后续?不是吧?也没没听说出来啊。” “是啊,李大仙,你该不会骗人吧?” “这是两个大子,说说说,快点说。” 众人一番言语。 李大仙则是不紧不慢的展开书籍,就着上面的内容说了起来。 正说到尽情处,忽的顿住了。 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有点懵。 这内容……不对劲啊! 在之前的第一册中,好像是说过了! 怎地又出现了? 诸多听众也听的正起兴,见李大仙停住,皆是不乐意了。 “故意吊胃口?狗东西,这是一钱,拿着……” “这是三十个大子,拿着,快点说……” 众人纷纷催促。 李大仙却是一阵尴尬,想了想,直接抄起收来的银子,快速交代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跟着便抬腿跑路了。 回到住处,他又仔细看了看那盗版的书籍,不禁一阵愤慨,将书狠狠的摔在地上。 “遭天谴的东西,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而也是这一日,京城多个书铺内,出现了后传的第二册。 一本,只要二钱。 得知消息的李大仙忙是抢了一本回来,仔细看了看,又是一阵悲愤。 “坑爹的盗版,老子诅咒你祖宗十八代……” 正文 第95章 你在教本官做事 京城,紫禁城,养心殿。 一名少年伏跪在地上,身躯微微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上侧,崇祯皇帝看着自己的长子,忍不住叹息,突地厉声道:“论语还没完全学会吗?啊?” 那少年一哆嗦:“父皇,儿臣……儿臣……” 结结巴巴好半晌,却是说不出话来。 崇祯皇帝当即呵斥:“论语这么简单的东西,你尚且学也不会,你还能做什么?你就是一个废物!还是太子,朕迟早废了你这太子!” 噗通通! 侍立旁侧的太监,包括王承恩在内,皆是先后跪了下去。 陛下,少见的暴怒! 半点不委婉,很是直接!怒色尽显! 下侧的少年更是颤颤不敢出声,泪水打转,又怕又委屈。 “滚!”崇祯皇帝厉喝。 那少年畏畏缩缩,起身后,退着离开了。 静默许久,崇祯皇帝又是一声叹息:“盗版,盗版啊,这些人是想砸了那数千人的饭碗,想要饿死他们啊!百姓们吃不饱饭,这天下就会大乱!该死!” 周围的几个太监越发的害怕了。 这位陛下,杀气腾腾啊! 比之方才暴怒还要可怕! 又过了一会,冲着皇帝平息下来,淡淡道:“慈烺这孩子啊,哎……平平常常,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也没什么优点,若换做太平年代,或可当个守成之君,只可惜……” 可惜这年头不大太平了! “大伴,想法子把他弄出去,教他去看看。” 崇祯皇帝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盗版事宜,看看那边到底是如何解决的。” 得令后,王承恩便起身出去安排了。 不多时,一架马车自京城而出,直奔文安县。 车上,朱慈烺一脸的懵逼。 他……竟然出宫了。 还出了京城! 还要去文安县! 按照父皇的意思……是教他去学习的,尤其要学习那所谓的盗版书。 这……有什么好学的啊? 旁边,一名小太监见状,低声道:“殿下,文安县那边出了许多大事……” 跟着便将诸多流民的事情说道了一番。 朱慈烺愣了愣:“这……不是断那些流民的饭碗吗?那些盗版怎么能这么干?还是人吗?” 他一阵气愤,想了想,补充道:“王公公说了,出了城,我就不是太子了,我叫……就叫朱良新吧,你也不要叫我殿下。” 小天忙是点头:“好的少爷。” 朱慈烺则缓缓望向前方,有些迷茫。 片刻后,他眼眶微红:“我……有点想姐姐了,她都失踪两三个月了,你说这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怎么就失踪了呢?” 车马前行。 两日后,抵达文安。 护送的队伍以及身边的太监隐退,仅留下一名护卫在旁。 朱慈烺抬眼看去,有些不知所措。 他打小生活在宫里,甚至未出过宫,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时间不知做什么是好了。 略微犹豫后,他走向一个书铺,问道:“掌柜的,后传的后续可有?几多钱?” 掌柜的爱答不理,随口道:“一钱五一册,就在旁边,自己取。” 朱慈烺交了钱,取了一本,看过片刻,很是疑惑。 在他的得知的消息中,便是翻版,一本书也将近两钱了。 而看手中的书,印刷精良,装订有序,明显就是正版书。 就算薄了一些……也不至于卖的如此廉价啊? 而正版书卖的如此廉价,便意味着……未必赚钱。 不赚钱……如何养活那数千流民啊? 难道是想利用低廉的价格占领市场吗? 这……与饮鸩止渴又有什么区别? 他逐渐有了想法,而后挥挥手,低声道:“走,去县衙,咱要与那知县范大人讨教一番!” 也是此间,县衙。 处理了诸多公务后,范旭开始写稿子。 第二册的书已经进入市场,自文安县这边来看,反响倒是不错。 却也有一些人抱怨这一册书,太薄了,内容很少,看一会就没了。 无碍的! 排版印刷一万册,三天就可以完成。 而依照盗版的速度,大概也需要三四天,再流入市场,又需要两三天。 也就是说,一册书最少可保证在一周内,没有盗版。 而等到盗版流入市场的时候,已经过去八九日了,第三册已经成型,开始售卖。 有了这个一周左右的时间差,再加上正版的价格低廉,足可保证销路不愁。 盗版问题大概解决了,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 ——不大赚钱啊! 按照一钱的价格算,一个月也就才到手四千两,抛却薪酬以及诸多原流民的饭钱,最终到手,也就千两左右。 如此,一年才一万多两,屁也不够。 “得考虑加印以及新书的问题。”范旭喃喃着。 有了新书,便可以做到真正的无缝衔接。 两本书交替印刷,叫那诸多盗版想抄都来不及。 “大人……” 就在范旭思考间,有衙役来报:“外面有个叫朱良新的儒生拜会。” 儒生? 范旭侧目:“不见不见,本官没时间搭理他们。” 那衙役便退了下去,却又很快返回:“大人,那人说了,要与您讨教一番,还说您……” 范旭挑眉:“说什么?” 那衙役道:“他说您的这么做是不对的。” 不对? 不对?啊? 范旭一瞪眼:“本官做事,还轮到一个外人来指点了?来来来,叫他进来!” 很快,两个人走入县衙。 为首者是一名年轻男子,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孩子,约十三四岁,比那朱兴宁小一岁左右。 范旭一阵不耐烦,干脆道:“有屁就放!” 朱慈烺:“……” 他看着这位知县,错愕许久,突然有点懵。 堂堂知县,竟……如此粗鲁吗? 这……还是读书人吗? 他顿了顿,还是礼貌见礼:“小子朱良新,见过范大人!” 范旭挑眉:“放不放?” 朱慈烺:“……” 这阵势……突然就有点接不住啊! 堂堂知县,满口的粗鄙之语? 他有些不忿,却还是忍着,平静道:“范大人,小子觉得您此法不对,廉价卖书便会减少收入,收入少了,诸多流民也就没有活路了,您这是……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 范旭终于认真看了看,微微皱眉。 跟着他毫不留情道:“所以,你在教本官做事?” 正文 第96章 这才是现实 县衙大堂。 被质疑的朱慈烺缓缓摇头道:“不可否认的是,您用流民来印刷书籍,售卖书籍的法子,是极好的。” “只是,当书籍被贱卖,所能赚到的银两也就不多了。” “赚不来银子,又当如何养活诸多流民呢?” “所以,范大人,小子觉得您这是饮鸩止渴,解眼下一口渴,却会中毒而亡。” 闻言,范旭怔了一下,忽的有点想笑。 总的来说,这儒家书生朱良新所言,也有些道理。 只是想法太过简单,也太片面了。 这就好似许多当朝大员五体不勤,却下发劝农书,去劝阻百姓们耕地一般。 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自己且不知其中因由便大谈特谈,太过理想化。 “好,算你说的对。” 他点头道:“所以呢,你觉得本官应该怎么办?” “这……” 朱慈烺倒是被问住了。 怎么办呢? 贱卖书籍是饮鸩止渴,可若按照先前的价格售卖,翻版横行,也就卖不出去了。 买不出去,岂不也没有银子? 这是一个死循环。 他认真想了想道:“可自诸多书铺入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阻他们不要售卖翻版的书,这是损害万千百姓利益的行为。” 范旭愣了一下,认真审视这朱良新,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就给人一股腐儒的味道? 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 还是说诸多孔孟的仁义道德听的太多了,觉得天底下的人都通晓大义? 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啊! “成,那么你便去劝阻一番试试,看能否成功,恰好文安县就有三间书铺。”范旭说道。 “这……” 朱慈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小子这就去。” 说着,便走了出去,来到先前的书铺中。 掌柜的见这位小书生去而复返,便笑着招呼上去:“不知这位先生想买什么书?” 朱慈烺瓮声瓮气道:“我……随便看看。” 掌柜的便没有阻拦。 进入书铺,朱慈烺挑选了一本较厚的书籍随意翻阅两眼,嗯,是正版。 再翻找,不多久他便看到了一本印刷粗糙的翻版书,正是后传的第一册。 他举着书本道:“掌柜的,这书怎么卖?” 掌柜的笑道:“一钱五。” “确实便宜……” 朱慈烺点头,旋即有些不喜道:“可这书囫囵印刷,其间还有一些错字,根本看不清,您售卖这等翻版书籍,如何对得起范大人啊?如何对得起那数千流民啊?您这是砸他们的饭碗!” 掌柜的突然有点懵。 不就是售卖个翻版书籍吗?至于吗? 天底下的书铺不也都是这么售卖书籍的吗? 结果……上来便以大义砸人? 他看了看这小书生,见其气质不凡,应是有些身份,倒也不好开腔,随口敷衍道:“您说的有道理,咱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这批书,这就收回,不再售卖。” 朱慈烺这才满意,施儒家礼作揖道:“感谢您深明大义!” 掌柜的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表面却还哼哈答应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跟着,朱慈烺又去了其他两家书铺,结局大抵如此。 似是完成任务一般,朱慈烺欣喜不已。 看看,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啊! 他不禁加快脚步,回到县衙:“范大人,我已劝阻完毕,三家书铺掌柜都已答应不再售卖翻版书籍,您,以为如何?” “哦?” 范旭微微诧异,很快会意过来。 这小子跟唐僧似的,婆婆妈妈认死理,估摸着几个掌柜的也被他一番言语惹得厌烦了,当面敷衍而已。 又有几人愿意与一个迂腐的蠢货争辩呢? “可以的,那么,本官便看一看你劝说的成果。” 范旭看向一名衙役:“你去三个书铺看一看,换便装,买一些盗版书籍回来。” 那衙役便退了下去。 朱慈烺一脸的自信:“范大人,您尽管验证,保证买不到一本翻版书。” 跟着便等待起来。 约两刻钟,那出去的衙役返回,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打开来,哗啦啦十数本盗版书籍掉落在地。 朱慈烺不禁瞪大双眼,凑前翻阅,渐渐痴呆了。 “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他们答应过我的啊,不再售卖,怎么回头又开始卖了?他们这不是骗人吗?”他喃喃自语,如疯癫一般。 范旭走上前去,拍了拍朱慈烺的肩膀:“看到了吧?这才是现实,与你自书中读到的道理是不大相同的!” 朱慈烺魔怔了似的:“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理论,他们不能这么做……” 说着,就要向外走。 范旭一声叹息,有些不耐烦道:“醒醒吧,你是不是傻?去找书铺掌柜的理论?去找骂吗?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读书?榆木脑袋!” 朱慈烺愣在原地,一时间头脑混乱。 他本洋洋得意,可回头再来看“战果”,却是如此的讥讽。 人心叵测、奸诈狡猾、尔虞我诈。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吗? 与宫里面……竟是相差如此之大? 跟着,他不禁想到了父皇教他出来的用意,似是让他看看翻版的处理事宜,再仔细想,应该是让他看看这个世界吧? “大人……” 朱慈烺暗暗抿着嘴,而后,深深鞠躬:“烦请大人不弃,收留小子,让小子在您身边学习。” 范旭莞尔:“学习,学个屁!别在这里耽搁老子处置公务,走走走……” 朱慈烺自是不愿意走,就那么鞠躬,僵愣着。 左右的衙役实在看不过去,一番劝说后无果,便只得用强将这年轻人赶了出去。 范旭则是继续写稿子,不知过了多久,抬头伸了个懒腰,却见衙役走了过来。 他微微侧目:“怎地?” 那衙役苦笑道:“那个叫朱良新的人……赖在县衙门外,没走。” 嗯? 还没走? 神经病吗? 莫名其妙的跑来讨教学问,探讨完就赖着了? 这……怎么跟那朱兴宁似的,死脑瓜,一根筋! 难不成还想住在县衙怎地? “不用理他,爱咋咋地,只要不擅闯县衙就成。” 烦闷的说了一嘴,范旭又开始忙活起来。 也是此间,孙家府邸。 随着书坊新书开始售卖,孙大郎和李员外二人直接是惊呆了。 售卖价,一钱五? 岂不是说,那胡不归收书的价格会更加便宜,一钱? 疯了吗? 那可是正版书啊,用的是极好的纸张,装订整齐。 这样的书……你卖一钱左右? 傻了吧? 印刷的成本也将近这个价了啊! “李兄,怎么办?”孙大郎担忧的问。 “有些麻烦了啊……” 李员外神色明灭不定。 正文 第97章 吓坏了 李员外很清楚书籍的印刷成本。 如翻版书籍,综合印刷下来,一本的成本也将近七八十文钱。 可以想象,正版的印刷成本,只会更高。 结果,文安书坊那边,竟生生将价格压至一钱左右,这无疑是十分疯狂的行径。 正版书籍尚且如此低廉,可想而知,就算他们这边再印刷盗版,估摸着,也卖不出去了。 这是利用低廉的价格,疯狂打压盗版的生存空间。 “有点狠啊。” 李员外喃喃道:“他宁肯不赚钱,也要打压我等,手段很不简单,只是……” “只是,那数千流民要吃饭,书坊那边若长久这么干下去,诸多流民势必会饿肚子。” “他……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等,等到书坊那边坚持不下去了,要涨价了,再进行印刷,看他能怎样。” 闻言,孙大郎跟着点头。 确实是这样。 亏本买卖是长久不了的,如此下去,书坊的几千人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想了想,孙大郎有些忧心道:“李兄,你觉着……那小子是否发现了我们两个在背后搞鬼呢?” 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自从偷来的稿子出现问题,外加李员外所提及的那小子要玩阴的,几日来,孙家府上一直风声鹤唳,小心戒备着。 “可能发现,也可能没发现。”李员外严肃道。 “嗯……” 会放屁你就多放几个。 孙大郎不禁一阵无奈。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若真被那小子发现了真相,今后的日子也就别想好过了。 李员外一阵琢磨:“或许……不会有太大问题,应该是我等太过紧张的缘故,孙兄,放松些。” “好吧。” 孙大郎应了一声,也是无计可施。 能怎样? 最多也就是加强防范,时刻戒备,小心被那小子偷袭。 李员外起身道:“孙兄,霸州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去一些时日,你看着点文安书坊,有了动静,立刻通知我。” 孙大郎:“……” 他有点懵。 几个意思啊? 这狗东西……要跑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问题出现了,你这狗东西将所有危险都推给老子了? 李员外似是看出什么似的,笑了笑道:“孙兄,放心吧,那范九阳是不敢动你的,他总不敢杀人吧?是吧?所以,请安心。” 孙大郎:“……” 他心里已经开始疯狂骂娘了,可想了想,也是没办法。 文安县这边,确实要盯着。 他总不能也跟着跑去霸州那边躲避风头吧? “成,那便祝李兄一路顺风,我这边有动静会立刻通知你。”孙大郎敷衍了一嘴。 很快,李员外离开了。 孙大郎一人坐在厅堂中,左右琢磨不放心,立刻安排人手,日夜轮防。 又想了想,仍旧不放心,差人去请赵员外赵贲。 待得赵员外赶来,酒菜已经备好。 一番寒暄后,孙大郎旁敲侧击道:“赵兄,如果咱没记错的话,县衙好像还欠你的钱与粮呢,打算什么时候要,怎么要啊?” 赵员外微微诧异。 县衙欠老子的钱,关你屁事啊? 他随口敷衍道:“再说吧,最近县衙也挺难的,就算我想要,那位县老爷也给不了不是?先拖着吧。” 孙大郎哦了一声,疑惑不已,又故作样子,寒暄起来。 过了片刻,他又问道:“赵兄,你怎么看咱们这位县老爷?” 赵员外斜瞥,不禁哼笑出来:“能怎么看,就站着看呗,孙兄,有话你就直说吧。” 孙大郎一声叹息,左右琢磨,干脆道:“赵兄,我……可能摊上事了……” 跟着将盗版书籍一事说道了一番。 赵员外收敛形色,缓缓扭头:“当真被发现了?” 孙大郎摇头:“可能被发现,还不确定,您怎么看?依照您对咱们那县老爷的了解,会不会动我?” 赵员外定了定神:“不好说,但可以肯定是,你,被那李老狗给坑了。” 孙大郎大惊:“那怎么办啊?” 事到如今,他大概也反应过来。 自己……确实可能被那李员外给坑了,被当做枪使了。 原本,那知县大人态度明确,就是站在了诸多百姓一边,那便是他们这些乡绅的敌人。 长久下去,他们这些乡绅别想好过。 所以,在那李员外一番忽悠之下,他才上了当,与其一起针对那范大人。 结果,事到临头,李员外那狗东西……跑了! 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了,问题也暴露了,天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那县老爷针对。 赵员外摊手:“当然是考虑保命啊,想想你孙家有多少钱,再想你的脑袋值多少钱。” 孙大郎已是傻了。 问题……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当真……会要命? 那位县老爷当真无法无天,想杀谁就杀谁? 也是此间,文安最大的酒楼中,胡不归正在惬意的喝着小酒。 后传的第二册售卖情况极好,他负责运送三分之一的书至京城,瞬间销售一空。 运送至其他地方的书,也都大抵相当。 一万册书,用了不过区区两日,卖完了! 而根据那位县老爷的说法,再有个两三日,也就是距离第一批书后的七日左右,第三册书即将面世。 如此算下来,一个月便可售卖四次。 虽说每次赚的少了许多,可架不住次数多啊,一个月,也可赚个四五千两。 最主要的是,书坊那边的出货价格低廉,也无需担心盗版的问题了。 嗯,美滋滋! 喝了一会,一道人影走入雅间:“胡兄,一别多年,十分想念啊!” 胡不归起身抱拳:“陈兄,快请坐。” 来人便笑呵呵的坐下,随意攀谈两句后,直接道:“听说胡兄最近混的风生水起,攀上了文安县老爷的大腿?” 胡不归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赚点小钱而已,陈兄玩笑了,哦,对了,陈兄应该在陕西那边的,怎地突然来这边了?” 闻言,陈文龙一声叹息:“哎,陕西那边乱了,孙都督和闯王打的不可开交,闯王已经向东迁移,奔着河南而去。” “哦?” 胡不归暗自吃惊。 孙传庭与那李自成接连大战,结果,李自成没打过,又往河南一道跑了? 这下可麻烦了。 要知道,河南今岁大旱啊,百姓们民不聊生,那李自成一走一过,岂不会收拢无数人马? “此一番啊,我好不容易在闯王的眼皮子地下带了些粮食,准备进京售卖。” 陈文龙愁苦不已:“只可惜……京城又不敢去了。” 胡不归诧异:“敢问陈兄带了多少粮?” 陈文龙比出一根手指。 胡不归暗自一震。 大手笔啊! 一万石粮,价值近两万两,自陕西那边运送过来,这若是有个闪失,不说倾家荡产也损失惨重啊。 与此同时,携带这么多粮食进京也是十分危险的,天知道会不会碰到黑吃黑。 “所以……陈兄,你打算怎么办?”胡不归问。 “不知道啊……” 陈文龙大口饮酒:“听说文安这边相对安全,我才敢停留下来,要不然只能躲在深山老林了,货有点多,不敢轻易出手啊。” 说白了便是不敢轻易卖。 文安、霸州这些小地方,很难一次性吃下一万石粮食。 若去京城那种大地方呢? 一个个都位高权重,生抢了你又怎样? 再加上闯王已进入河南一带,岂敢向南运? 这是一个困局! 正文 第98章 好人好事 若生在太平年代,手握大批粮食自是极好的事情。 粮食,就是银子嘛! 可若在这不安稳的年头,手里握着大批粮食,若非造反起事,那便如小儿抱着金子过闹市,到哪儿都未必安全。 如京城,总体而言还是很安稳的,可你将大批粮食运送过去试试? 一着不慎,极容易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所以胡不归很是理解陈文龙的心情。 这大批粮食被困住了,短时间内无法变卖为银子,无处可卖。 “陈兄可想到法子?”胡不归问。 “暂时还没有……” 陈文龙无奈道:“实在不行,就只能贱卖,赔本也要卖。” 胡不归会意。 粮食是死的,运送本不方便,短时间内卖不出去,积压太久,很容易出问题。 如……被人盯上? 文安县倒是相对平和,可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流贼四起,只需区区一小股百余人手就可轻易劫持这批粮食。 “咦……” 忽的,想到什么似的胡不归道:“文安县倒是需要些许粮食,若价格合适,想来那位范大人会购买些许。” 文安书坊卖书,得到银两,肯定要用来购买粮食的,毕竟几千流民是要吃饭的。 县衙需要买粮,而陈文龙刚好又要卖粮,岂不是可以谈上一谈? “这……” 陈文龙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胡兄,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找上你,就是想通过你联络一下那位范大人。” 胡不归一脸恍然的样子:“明白,明白,小事。” 陈文龙抱拳:“多谢!” 他可不觉得这胡不归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索性和盘托出。 所谓无奸不商,谈买卖的时候当然要耍些小心机,可求人的时候,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 转来翌日。 范旭早早起来,简单检查了稿件,准备去书坊那边。 第三册书写完,也应该早些排版印刷了。 “着急出去吗?” 朱徽娖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沓稿件:“我刚刚写好的,看看?” 哦? 范旭微微诧异。 这写作进度……很快的吗? 短短几日就写了个开头? 他来了兴致,坐下后,接过了稿件。 书皮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帝女花。 嗯……有意思。 再展开来看,内容与前几日他所讲的差不多,只不过增加了一个女配、一个男配,变得复杂了一些。 与此同时,在大背景方面,用的也是南宋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这等境地下,流落民间的公主的生活当然是十分困难的,然,其意志坚定,经过一番苦难后,与男主相识,一见钟情…… “总的来说,连贯性差了些,已具备故事性。” 阅读之后,范旭点头道:“另外,矛盾点还要加深,比如这位公主日子不好过,那么,她究竟落魄至怎样的程度呢?能否吃得起饭,是否被人欺负等等,还可以再加深一些。” 朱徽娖哦了一声,旋即理所当然道:“可我就是想写一个没那么苦的公主啊,她的钱不多,可她不苦的。” 范旭:“……” 得! 他也不好多说,干脆起身:“你再琢磨琢磨吧,我先去书坊那边了。” 转而来到前堂,一些个朝廷文书也都整齐摆在案上。 范旭随意看了两眼,便准备出去。 也是这时,有衙役来报:“大人,昨日那朱良新……又来了。” 范旭略微皱眉:“又来?他脑子有病吧?走!” 说着,叫上一些衙役,径直来到县衙门口,抬眼便见一年轻男子挺直站立,自是那朱良新。 “你……干甚啊?”范旭不满的问。 “见过范大人!” 朱慈烺认认真真的作揖:“大人,小子前来,是与您学习的,望您不弃,收留小子在您身边。” 范旭气的笑了出来。 你说收留便收留? 做梦呢吧? 还学习!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便宜点东西给你学? “没时间,也没什么好教你的,让开吧!” 随意敷衍了一嘴,范旭便向前走去。 结果没走多远,就发现后面追着一条尾巴,隔着大概七八丈。 这混账东西,竟是跟来了! 范旭上下看了看,也懒得多说,干脆出城,赶至书坊,将稿件交给胡荣以及吴牛马二人,又吩咐了几句,走了出来。 再看,那朱良新便站在不远处,平静的等待着。 范旭也算是服了。 任谁碰到这种一根筋的家伙怕也不好受,不得已,他只好走过去:“想学习?” 朱慈烺眼睛一亮:“是的,大人,您肯答应了?” 范旭歪着脑袋道:“想学什么?” 朱慈烺一脸认真:“想学习治理之道,这文安县在您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小子想学一下您的治理方略。” “倒也可以。”范旭应了一声。 这小子是读书人,日后科举说不准中个举人、进士等,届时是便要治理一方,亦或是在朝为官。 提前学习了解一下,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 “只是你小子就不知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 范旭直接道:“想与本官学习,你不得表示表示?交点学费?” 朱慈烺愣了愣,这是……要银子? “大人,小子出门在外,所带银两不多,不知您要多少……学费?” “这个数。” 范旭比出一根手指:“一千两,少了个数,有多远滚多远。” 朱慈烺听了,不禁低头下去,一阵为难。 范旭便干脆带人离开了。 刚返回县衙,便见胡不归带着一名商人装扮的中年男子等待着。 “范大人,早!” 胡不归忙是上前:“叨扰您了,咱这边呢,有一桩生意,您看要不要做……” 跟着便将陈文龙卖粮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 范旭瞬间了然。 卖粮? 可是有点意思了。 他望向那陈文龙,随口道:“你有多少粮?” 陈文龙忙是见礼,笑道:“敢问大人要买多少?” 范旭讶异:“要多少有多少?” 陈文龙点头:“大抵可以这么说。” 范旭也笑了:“很好,里面谈。” 几人来到过堂,也就是县衙的二堂,落座。 范旭开门见山:“说说看,什么粮,价格几何?” 陈文龙如实道:“大卖、小麦,价格的话……如若大人您买的话,最低可一两八钱。” 还不错的价格。 范旭思索着,手指敲打桌面。 按照市场价来说,这已是极低的价格了。 大小麦的价格与大米相近,寻常售卖,多是三两银子左右。 如先前县衙这边与赵员外买粮,一石一两五,几乎是亏本的。 于是后来县衙这边有了收入,便将价格略微上调至一两八,与这陈文龙的价格大抵相当。 “哪里来的粮食?”范旭突然问。 “是……自陕西那边运送来的。”陈文龙老实回应。 “哦……” 范旭长长的应了一声,大抵明白过来。 陕西那边正在打仗呢,不大安生,将粮食运送过来售卖倒是正常。 只是……自陕西运送过来的粮食,粮食本身加上运送成本也将近一两八钱了啊! 这陈文龙开口便是一两八,难不成要做亏本买卖? 辛辛苦苦运送一批粮,不为赚钱……做好人好事啊? 正文 第99章 广告 常言道,买的没有卖的精。 这陈文龙以近乎成本的价格售卖粮食,当然不是傻子,而是……遇到了难处。 有难处便是好事。 “你若有诚意,这买卖倒是可以谈谈。”范旭说道。 陈文龙微微诧异。 这是在……压价? 觉着一两八的价格还不够低? 再低……那可就亏本了啊! “大人,您……要多少?”陈文龙试着问。 “本官要多少,也取决于你是否有诚意。” “这……” 陈文龙犹豫了,最终咬了咬牙道:“大人,您若要三千石以上,可降至一两七,若五千石,可……一两六!” 范旭轻轻点头。 这价格……已经是出血的价了。 连本钱怕是都收不回。 也正因如此,才说明这陈文龙是真的想出货,着急变现。 “大人,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陈文龙无奈道:“您再压,这买卖便谈不下去了,望您理解。” 胡不归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大人,咱都觉得低。” 事实上,听到那一两六的价格后,他也是一阵惊心。 原本,之所以选择在中间牵线搭桥,是因为他知道县衙这边长期需要粮食,恰好陈文龙卖粮。 一买一卖,刚好是个生意。 他在中间呢,也能赚个顺水人情。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陈文龙竟是这般急切,将价格压至一两六。 这个价……他完全可以收来,再如卖书一般,分开来卖,小赚一笔。 “大概有两种方案。” 范旭想了想道:“其一,你这批粮,本官全收了,价格呢,也不要一两六,一两七就好。” “当然,本官手里现银不多,所以暂时只能赊账,大概可在两个月内结清所有钱款。” “你觉得如何?” 嗯? 闻言,陈文龙和胡不归皆是愣了一下。 全要了? 未免多了些吧? 那可是一万石粮啊,足够那数千流民吃上数年了。 有这个必要吗? 亦或是……这位县老爷准备拿这批粮售卖? 按照这个价格来看,或许还真不亏。 陈文龙斜瞥一眼,试着道:“那……却不知您的第二种方案如何?” 范旭直截了当:“我帮你宣传,你自己卖。” 这也是他思考许久,却一直没有太多头绪的事情。 所谓宣传,当然就是打广告啊! 书坊这边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入账,以此保证数千人的饭碗,而为了压制翻版,他将书籍的出售价压的极低,那么,如何挣银子呢? 广告! 每个月总发行量数万册,这么大一个体量,打打广告,不过分吧? 可这广告怎么打,又如何将这业务拓展开来,却是不大容易的。 书籍的受众不愁,问题在于广告主。 太小的生意,广告主给的钱不多,大生意呢……又很难寻找广告主,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而后……这陈文龙就来了。 一万七八千两银子的生意,收你一成的广告费,不过分吧? “我将你售卖粮食的消息登载在书籍上面,若有人联系你,你们自行交易。”范旭直接道。 “这……” 陈文龙定了定,有点懵。 倒是胡不归一瞬间会意过来,不禁睁大眼。 对于卖书事宜,他再清楚不过,如按照接下来的计划,大概七天左右发行一次。 若将售卖的消息登载上面,便会有无数人看到,以此达到推广的目的。 嘶…… 他暗抽凉气。 这法子,着实不简单啊! 乍看有些古怪,可若深入了解,一切又浑然天成。 甚至,再往前推,如文安书坊这边廉价售卖书籍,可能也与此事有关。 也就是说,这位县老爷极可能在当初降价的时候就想到了此一点。 不简单,不简单啊! “陈兄,文安书坊的书籍,受众无数,小到市井,大到豪门府邸。” 胡不归说道:“你若是能将消息登载上面,定会有无数人看到,其中就包括诸多米粮铺子,你自己考虑好。” 陈文龙也逐渐明白过来。 他现在想将一万石两出货,缺的是什么? 渠道! 一次性出一万石货是不现实的,危险很大,一般人也吃不下,那么就只能一点点出货。 只是如何才能叫各地米粮铺子知道他售卖粮食呢?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现在,通过这文安书坊的书籍宣传,刚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大人,此事……容草民再行斟酌一番吧。”陈文龙说道。 毕竟,有两个方案可以选择。 第一种方案是交给县衙代卖,第二种则是县衙这边刚忙宣传推广。 “可以,不过要尽快,后传第三册已经开始排版了,不出意外,明日就可以定板。”范旭说了一嘴。 很快,胡不归二人离开了。 范旭则是美滋滋,准备去弄两个小菜,吃上一顿。 不容易啊! 一旦这个广告推广做起来,势必会吸引更多的广告主前来,届时,书坊这边的收入也就不愁了。 只是,就在他准备去后堂的时候,一名衙役赶来:“大人,那朱良新……” 范旭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又来了?” 那衙役点头。 范旭不耐烦的挥手:“去,将那个神经病叫进来,本官倒要看看他到底想怎样!”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想要学习,也成,总要交学费吧? 一千两,没这个数,爱哪哪儿去! 结果,这才屁大功夫啊,那一根筋又跑了回来! “大人……” 在衙役的带领下,朱慈烺走入大堂,仍旧是礼貌的作揖。 范旭很直接:“我最后与你说一次,想要学习,一千两银子,你耳聋还是怎地?听不懂人话?” 朱慈烺微微错愕,有些无辜似的指了指门口处。 范旭抬头看去,便见四个人,抬着两口大箱子走了进来。 嗯? 范旭眉目一定。 这……几个意思? 银子,这就准备好了? 不是吧? 他疑惑似的起身,走上前去,取出一锭银子掂了掂,足重。 整整两个大箱子,皆是真金白银! 好家伙! 范旭直接惊了。 一个在外求学的书生,屁大功夫,竟是取了千两银子? 啥家庭啊! 要知道而今大明北方纷乱,钱庄并不多,如文安县这边,只有一个不大靠谱的小钱庄。 这朱良新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取来千两银子,其一是他本身就携带了大批银两,其二是刚好在那小钱庄存了银子,其三则是……这家伙手里握着大批凭票,其中就包括文安县那个小钱庄的。 此三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这小子家室不凡啊! “大人,这是小子的学费,现在可以跟在您身边学习了吗?”朱慈烺平和的问道。 “……” 正文 第100章 代售 范旭怎么也没想到,这朱良新竟是在短短几刻钟内,拿出了千两银子! 这……到底是什么家庭啊! 也太豪横了吧? 即便是他这个县老爷,在自家地盘,想要拿出千两银子也还要考虑再考虑。 毕竟县衙收入的诸多银两非但要发放诸多原流民的薪酬,三班六房的薪酬也要发放的。 偌大一个县衙,几乎全指望着这点收入呢,不能乱动。 而这朱良新,不过用了屁大功夫,直接取来千两银子。 “大人,小子现在可以跟在您身边学习了吗?”朱慈烺继续问。 “这……” 范旭故作高深的样子,语气平淡:“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学习,本官……也就不好推辞了,可以,日后的一段时间内,你便跟在本官身边学习吧。” 君子一言,覆水难收啊! 话都说出去了,这臭小子又拿来千两银子,他这边,实在是无法拒绝。 那么,也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将这小子收留下来。 顿了顿,他摆着架子道:“你,想学习些什么啊?” 朱慈烺急忙道:“小子想学习治世之道,比如这文安书坊的书籍,价格如此低廉,如何才能保证诸多流民的口粮呢?” 范旭缓缓点头,一脸神秘道:“这事啊,你还真问对人了。” 朱慈烺当即一喜。 难不成,这位范大人,当然真有其他精妙的法子? 要知道,文安书坊的书籍,已然十分便宜了,牟利有限,如此,怎么才能攫取更多银两呢? “大人,还请您不吝赐教!”朱慈烺老实见礼。 “容易,你……先回去!” 范旭摆了摆手:“明日早点过来,看过之后便明白了。” 朱慈烺:“……” 合着这……刚收了银子,就教自己走? “大人,小子这两日一直住在客栈,又交了一千两的学费,已是穷尽,现在……无处可去了啊!”朱慈烺尴尬道。 “哦。” 范旭淡淡应了一嘴:“那是你的事情,与本官无关。” 说着,便起身向后堂走去,留下一脸懵逼的朱慈烺。 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找对了人。 在诸多百姓口中,这位范大人是相当仁义且温和的,若不然也不会冒着极大的危险收留那数千流民了。 可……为何到了他这里,好像半点不近人情似的呢? 差别,竟如此之大? 不得已,他也只好离开县衙,回去客栈。 也是此间,县衙后堂,主房中。 眼看着千余两银子,范旭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美滋滋啊! 那朱良新傻归傻,一根筋归一根筋,可终究还是有点良心的……就算没有良心,这些银子也足够撑得起一颗良心了。 嗯,很好! 他做事,公私分明,这一千两可是他自己赚来的,跟县衙没什么关系,可随意使用。 这令他有一种突然暴富的感觉。 相比于先前那所谓国丈田弘遇赠送的两千多两银子,眼前这千余两亲手赚来的千余两银子,成就感十足。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门口处,朱徽娖歪着身子。 “哈?” 范旭一愣,忙是将银子挡在身后,轻描淡写一般道:“没事,今日,本官开心,去弄几个菜,小酌怡情。” 朱徽娖自是发现了端倪,轻哼一声:“要吃菜,教你家怡然去做,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凭什么知指使我?” 范旭不住的点头,又叫来刘怡然:“快,去炒两个菜,本官想喝点。” 刘怡然便老实的去忙碌了。 待得安静下来,范旭指了指外面:“你先出去,本官……要换衣服了。” 朱徽娖却是动也不动。 范旭侧目:“怎地?你还要看本官换衣服?登徒女,你自爱不自爱啊!” 朱徽娖又哼了一声:“你当我傻啊?两箱银子摆在哪里,当我看不见?” 见银子被发现,范旭也就索性不畏畏缩缩了。 他干脆坐在箱子上面:“这是本官收来的学费,你看着眼馋也没用。” 朱徽娖讶异:“什么学费?” 范旭解释道:“收留了一个臭小子,非要在本官身边学习,你说遇到这种脑子进水的,本官不坑他坑谁?” 朱徽娖:“……” 她已是没眼看了。 合着这一千两银子……是坑来的? “是个怎样的人啊?”她问。 “唔……” 范旭想了想:“跟你有点像,一根筋,没见过世面,看到些许屁事就好奇。” 朱徽娖:“……” 她不禁沉下脸:“你再如此说我,我……我便不理你。” 范旭却浑然不在意:“那更好,你可快点走吧,再赖着下去,本官都快被你吃穷了,哦,没有盘缠说一嘴,本官资助你几十两。” 朱徽娖:“……” 她暗自愤愤。 这浑人……怎么就如此浑呢? 大混蛋一个! 她一跺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范旭大吃大喝一顿后,便放肆大睡,再醒来已是天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新一天的公务也来了。 早早起来,吃了些东西,范旭便开始忙活起来。 也是此间,朱慈烺走入大堂,站在一侧,偷偷观瞧范旭处理政务。 “这些东西,你看不得,离远点。”范旭严肃道。 朱慈烺便老老实实的退后几步,静静站着。 等了约半个时辰,两道人影走入县衙,自是胡不归与陈文龙。 “见过范大人!” “不必多礼,走,去过堂!” 范旭主动起身,几人来到后堂。 不出意外的,朱慈烺也跟了进去。 范旭斜眼看了看,直接道:“愣着作甚,没看到贵客到来,还不去泡茶?” 朱慈烺哦了一声,离开了。 跟着,开始谈正事。 “范大人,咱想了一夜,决定……将一万石粮食交由您代卖。”陈文龙说道。 他想要的是尽快回笼资金,尽快变现。 将粮食交给县衙这边卖,最起码可以保证在两个月内拿到银两,可若只是在文安书坊的书籍上打一个广告,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亏。 万一在交易的时候被人坑了呢? “可以,你这就将所有粮食拉进县城吧。” 范旭也很直接:“一石粮,一两七,两个月后,给你结清一万七千两银子。” 事实上,他也更倾向于这种交易方式。 将粮食交由县衙来卖,卖得出去,便可以小赚。 若实在卖不出去,还有文安书坊这边兜底,实在不行用粮食代替薪酬发放也完全没有问题。 商议妥当之后,胡不归、陈文龙二人便离开了。 待得朱慈烺泡茶归来,见人去楼空,又是一脸懵逼。 说好了教自己在身边学习的,结果……才泡个茶的功夫啊,客人就走了? “坐!” 范旭随意挥手,喝了口茶,平静道:“很好奇如何保证诸多流民的口粮,是吧?” 朱慈烺轻轻点头:“是!” 范旭起身:“走吧,带你去看看。” 正文 第101章 硬气点 不多时,一行人赶至文安书坊。 这一次,朱慈烺没有被阻拦在外,而是随着范旭直接进入了书坊。 放眼看去,偌大书坊内,千余人劳作着,整齐有序。 跟着,来到排版出,范旭简单的检查一番,见第一版没有问题,便掏出一张纸。 “将这份内容,放在书籍的第一页中间处。”范旭吩咐。 很快,诸多排版工人开始忙络起来,不过区区两刻钟后,新的一版印刷出来,装订成册。 跟在一侧的朱慈烺凑前看了看,有些不解。 后印刷的一行字,他看的很清楚,内容也很简单:文安县售卖大小麦,价格低至一两八,仅售五千石,欢迎前来选购。 一个巨大的方框内,圈着这样一排字。 字体极大,比之书中的内容,至少大了一倍。 朱慈烺一阵讶异。 这……难道就是保证诸多流民口粮的计策? 未免有些玩笑了吧? 只是这一行字? 或者说这一个宣传推广的事宜? “先生,这……就能挣来银子?且不说这个,您……哪里来的五千石粮啊?”朱慈烺不解的问。 “看着便是!” 范旭随口应了一嘴,跟着吩咐道:“这一版可以了,即刻开始,日夜印刷一万册。” 吴牛马与胡荣忙是答应下来。 离开作坊的范旭又来到县衙的粮仓。 此一刻,已有一批批的粮食运送过来,不断入仓,最后交接得住最终的数字——一万石! 跟在一旁的朱慈烺不禁侧目。 他分明记得,方才的印刷在书籍上面的数字是五千石头啊! 结果,当下,新一批的入仓粮食,竟变成了一万石? 这这这……不是骗人吗? “看到了吧?” 范旭斜瞥一眼:“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做人也应如此,你啊……太迂腐了。” 朱慈烺一度无言,一时间又有些迷茫。 他学过诸多的儒学学问,懂的诸多礼教,可这一次,总算是领教了真实的世界。 人心叵测呀! 转来翌日,经过书坊两千余工人连夜赶工,一万册书籍印刷完成。 跟着便是交货,由胡不归将书籍运往各处。 一万册书籍,拢共收回银子,一千两! “现在,你还觉得书坊这边低价出售书籍是饮鸩止渴吗?”范旭问。 “这……” 朱慈烺犹豫了。 这两日,他接触了太多。 仿似人生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皆集中在这两日。 再回头来看,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触。 在他的认知中,一本书的印刷成本应该在二钱一二的样子,可通过实际来看,哪怕是正版,印刷成本也不过七八钱。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他经过多番计算,从纸张到印刷到成书。 这里面,最大的成本便是人工。 整个作坊,有伐木造纸的人、包括排版、印刷的人,再加上偶尔参与劳作的妇人们,拢共加起来大概在三千人左右。 流民总数量约六千人,除去这些人的吃喝以及扣除吃喝外的薪酬,一个月,大概在三千三四百两左右。 最终算下来,县衙这边……竟然还有六七百两的收入! 竟是……不亏! “当朝为官,亦如做生意!” 范旭徐徐道:“你所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一如你先前觉得县衙这边会亏本,是饮鸩止渴,实则,不亏,却也不赚,因为县衙的三班六房以及诸多衙役,还需要一定的开销。” 朱慈烺茅塞顿开一般,深深鞠躬:“小子……受教了。” 直至此时此刻,他总算大概认识到真正的民间现实与疾苦了。 总结来看,先前所学的那诸多儒家学问,宛如……放屁! 他所接触到的,所看到的,与现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可曾接触过阳明先生的心学?”范旭问。 “这……只是草草了解一番。” “那就够了!” 范旭直接道:“阳明心学,你无需太懂,只需要记得,知行合一,凡事,多问一个你可知否,可行否!足矣!” 朱慈烺深深见礼:“多谢先生!” 范旭直接一巴掌过去:“谢个屁,你交过钱的,就不能硬气点?” 朱慈烺愣了愣。 交过钱的? 硬气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掷地有声:“先生,老子知道了。” 范旭又是一巴掌:“跟谁老子老子的?谁惯得你?重新说!” 朱慈烺一时又萎靡下去:“先生,小子知道了。” 范旭又是一巴掌:“重新说。” 朱慈烺又傻眼了。 到底怎样才是对的啊? 硬气不行,嗯……服软还不行? 范旭再度甩过去一巴掌:“说啊!” 朱慈烺不禁一阵气急:“老子知道了,怎地,来啊,打啊!” 范旭便随手一个巴掌。 朱慈烺:“……” 他一阵眼红,咬牙切齿,愤愤的看着范旭。 这人……什么东西? 左不对,右不对,怎样才他宁的是对的? 你倒是说啊! 范旭却是噗嗤笑了出来:“这就对喽。” 朱慈烺一阵傻眼。 对了? 这就对了? 再抬头,范旭已经走在前面。 夏日的暖风中,那个人双手抄着袖子,微微佝偻着背,看起来有些神秘……又有些疲惫。 朱慈烺用力的抿着嘴,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酸。 这位县老爷,看似光荣一县之地,可……他也有自己的诸多难处吧? “喂!” 前方,范旭站定:“臭小子,瘸了啊,走啊!” 朱慈烺忙是脚步跟上。 二人并肩而行。 范旭放下双手,背到后面,自语一般道:“今逢乱世,该低头的时候要低头,知道吗?” 朱慈烺老实的应了一声。 范旭突然定住脚步:“可是,你也应该记得,该硬气的时候……这世间,无人可教你倒下!” 朱慈烺又是一怔,有些茫然。 什么是低头? 什么,又是硬气? “啪!” 范旭甩过去一巴掌:“听到没有啊!” 朱慈烺忙是回神:“听到了,听到了。” 范旭骤然提高声音,掷地有声:“听到什么了?” 朱慈烺犹豫了一下,突然扯着嗓子喊道:“老子听到了!” 范旭哈哈大笑。 很有意思的一个臭小子啊! 他抬了抬手:“走吧,去县衙,请你吃顿饭。” 在朱慈烺一阵思索间,二人回到了县衙后堂。 中午时分,自是没有酒菜的,于是范旭一阵吩咐,刘怡然忙是去安排了。 不多时,酒菜摆好。 范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朱慈烺倒了一杯水:“为了表示敬意,你应该先干一个吧?” 朱慈烺:“……” 他又愣了一下:“先生,我……喝水?” 范旭反问:“你不喝水,你喝什么?娃孩子一个,你还想喝酒?大明律允许你喝酒了吗?” 朱慈烺又是一阵气急,干脆夺过范旭的酒碗,咕咚咚灌了下去:“老子是男子汉,喝点酒怎么了?” 范旭哈哈大笑。 好小子,刚有点野性,就敢跟长辈肆无忌惮嘶吼了? 惯的你! 跟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服不服?” 朱慈烺定了定,眼睛转了转:“服了。” 范旭又是大笑:“哈哈哈……你小子,就是弟弟,知道不?以后少跟老子装腔作势!” 朱慈烺想说什么,余光忽而瞥到一道身影,跟着转而看去,心神骤然一颤。 正文 第102章 姐弟 庭院中,范旭一阵大笑。 一番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叫朱良新的小子,还挺好玩的。 悟性极佳,十分的聪慧,只是先前可能被一些老夫子教导的变得迂腐了几分。 而今,他简单的开导一番,骨子里的野性顿时显现出来。 嗯,很好! “既然你要饮酒,那便喝一个吧。” 范旭说着,倒了两碗酒,抬起来晃了晃,却发现朱良新这小子一阵呆愣。 他不禁侧目,顺着视线看去,才发现端倪。 这混账东西,竟是在看朱兴宁。 好小子! 年纪不大……就开始这样了? “喂!” 他突然提高声音:“看啥呢?没见过男人啊?” 朱慈烺一个激灵,面色泛白,十分的怪异:“这这这……” 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范旭哼笑一声:“原以为你这小子满口的仁义道德,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却是登徒子。” 朱慈烺低头下去,暗暗咬着牙,一阵骇然。 他看到了谁? 姐姐! 亲姐姐啊! 先前,这位姐姐在宫里突然失踪了,为此父皇大动干戈,狠狠的斥责了厂卫。 而得知姐姐失踪后,他自也是一阵痛心,许久吃不下饭。 好端端的的一个大活人,而且还在宫廷之中,怎么就会突然失踪了呢?怎么就找不到呢? 他很是费解,且十分难过。 直至此刻,他看到了那道身影,无论的体型还是相貌,与自家姐姐……几乎不差分毫。 也就是说,自家姐姐莫名其妙的……来了这文安县。 那一刹,他整个人都懵了,脑中一片空白。 姐姐,竟然在文安县! 一个失踪的大活人,竟然出现在了文安县! 这事若是传出去,当朝都要大震! 为什么啊? 怎么会这样啊? 一侧,在看到朱慈烺的时候,朱徽娖也是一阵心惊。 她看到了什么? 自家弟弟……竟也跑了过来! 她一个公主过来也就罢了,可弟弟是太子,是储君啊,怎么也跑了过来? 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父皇他……到底要做什么? 按捺下心思,她平静的坐下,随口道:“怎么回事?” 范旭便解释道:“他就是我与你说过的……一根筋,嗯,与你比较像的那个,叫做朱良新,非要赖着跟我学习,我也是没办法啊,只得收留了。” 朱徽娖斜瞥一眼,大抵明白了几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父皇的安排。 于是她挤出几分笑容,上下审视朱慈烺:“看不出来哦,这个弟弟还是蛮英俊的,来,叫声姐姐听听。” 朱慈烺仍旧垂着头,瓮声瓮气道:“姐……” “哎!” 朱徽娖爽朗的答应下来:“很好,你这个弟弟,姐认了,以后你便是姐的弟弟,在这文安县啊,姐罩着你,谁也不得欺负你,包括某人。” 范旭:“……” 他愣了愣,一时间也有点懵。 这两个人……自来熟? 这才几句话啊,就认了姐弟? 也太快了吧? “我们两个同姓!” 朱徽娖淡淡道:“说不得,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我看着喜欢,认个姐弟怎地了?” 范旭不住点头:“还真是,你们两个都姓朱哎。” 两个人都姓朱,而且又都是一根筋,性情又倔又迂腐,这……说不得几百年前还真是一家子。 “哎呦,弟弟开始喝酒了啊?很好!” 朱徽娖看着酒碗,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此,不过你年纪尚小,要少喝,知道吧?” 朱慈烺重重点头,而后抬起酒碗:“先生,喝!” 范旭看了看,倒也没说什么。 酒过三巡,姐弟两个聊的越发亲密了,范旭见状,略微无趣,干脆回屋休息。 待得安静下来,朱慈烺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姐,你怎么来了呢?” 朱徽娖也是压低声音:“姐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朱慈烺便解释了一番。 朱徽娖闻言,停顿许久。 “你,你还没说呢。”朱慈烺道。 “大概与你差不多。”朱徽娖随口说道。 “这……” 朱慈烺定住了。 合着他们姐弟二人,皆是被父皇……派来的! 当朝公主与当朝太子,竟是都被派来文安县这么一个屁大的地方。 旋即,朱慈烺望向那个主房,惊心不已。 这位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啊,竟是……值得父皇如此重视? 太可怕! 转来翌日,范旭正常处理公务。 广告已然发放出去,效果如何,便要看市场的接受程度了。 至于那朱良新,则是如跟屁虫一般,时刻跟在他的左右,除了处理公务,有时……甚至连撒尿都要跟着,且问个不停。 “先生,咱们的宣传广告倒是推了下去,可会有人来买粮吗?” “先生,如果以一两八钱的价格全部售出,咱们可以赚多少啊?” “先生,咱们赚的银子,够不够养活那些流民啊……” 一个个问题,问的范旭一阵头大。 不得已,他也只得甩出三个字:“等着看。” 如此,又过了两日,文安县不自觉间,多了一批陌生人。 这些人徘徊四处,时常打探,最终,在这一日的晚些时候,赶至县衙。 大概有七八人,联袂而来。 经过衙役通报,一行人进入县衙,见礼后,其中一人道:“范大人,听说咱们县卖粮?一石最低一两八?” 范旭点头:“如果购买数量的多的话,可以降至一两八,若购买数量少于五百石,则一两九!若少于三百石,则一两九五!” 几个行商面面相觑,有一种被忽悠的感觉。 可仔细想来,一两九,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跟着,简单商议一番后,一行人以一两九的价格共买了近三千石两,县衙这边出了条子,诸多行商则凭借条子去取货。 交割完毕。 守在一侧朱慈烺眨了眨眼,感觉……又学到了。 他分明记得那宣传广告上面写的是低至一两八,结果,到真正售卖的时候……变成了一两九。 无形之间,又多赚了一钱! “春江水暖鸭先知。” 范旭平静道:“这只是第一波嗅到风声的人,接下来还会有人赶来。” 朱慈烺深深点头。 回头来看,逐渐发现了那一则广告的厉害之处。 受众面,太广了。 一批书印刷售卖出去,可能整个北直隶的米粮铺子都会先后得知。 “那么……这些人愿意购买咱们这些粮,是因为有利可图吗?”朱慈烺问。 “可以这么说。” 范旭想了想道:“总的而言,以这个价格收购粮食,赚的并不多,若加上运送成本,这些人的总成本价与他们先前收粮价应该相差不多,那么,为什么这些人还要跑来文安县买粮呢?” 朱慈烺微微错愕。 是啊,这些米粮贩子总的收粮成本都差不多,为什么又跑来文安收粮呢? “因为……河南大旱,北直隶,缺粮!” 正文 第103章 现实的仁义道德 大明有两个粮食高产区域。 其一是奴儿干都司北边的某个区域,后世产量排行第一,只是如今那片区域已经不属于大明了。 第二的,便是河南。 一直以来河南都是产粮大的行省,失去了奴儿干都司,河南便成了最大的产粮区。 若单论缴税而言,当然是江南等地缴的更多,河南差了些。 可不管怎样,如此重要的产粮地大面积干旱,便意味着到秋来收成锐减。 “意味着,整个北直隶,即将缺粮!” “粮食短缺,价格就会上涨。” “你莫看而今总体零售价格在三两左右,可一旦到了秋天,粮食价格必定暴涨。” “所以,这些粮贩子哪怕费些功夫,在总的收粮成本大抵相当的情况下,也要跑来文安县。” 范旭徐徐说道。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愿意给那陈文龙两个选择的原因。 单纯的打广告,他这边也完全可以收一成左右的费用,若按照一两七来算,一成便是一千七百两。 而将粮食拿来,由县衙售卖,可能……还未必赚一千七百两。 那么,为什么还这么做呢? 粮啊! 县衙,得屯粮! 或者说,他本身就想屯粮。 明年便是崇祯十五年了,不出意外的话,四处的战线将大面积崩溃。 时值乱世,银子当然重要,可粮食,更重要。 “学生明白了。” 朱慈烺喃喃自语一般。 他仔细琢磨半刻,才发现其中的关键。 粮食,即将短缺! 这是他未曾想到的,甚至于想都不敢想。 在宫里,教授他的先生无一不是学问渊博的大儒。 在诸多先生的口中,而今的大明是强盛的,天下的百姓是富足的,吃喝不愁。 可仅仅出来这几日,他便看到了另外一个大明。 真正的大明! 天下不安,粮食价格即将疯涨。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难过:“先生,您说,咱这大明……会亡吗?” 范旭侧目看了看,见这浑小子眼眶泛红,竟是有些感慨。 他一声叹息:“想来……应该不会吧。” 他也是不想打击这个孩子,嗯,应该还是个孩子。 年纪呢,倒也不小了,就是心智方面,欠缺太多。 又过了两日,越来越多的行商以及米粮铺子掌柜赶来文安县,先后购买粮食,而后……卖完了! 五千石粮,用了不足五日的时间,销售一空,平均价格,大概在一两九左右。 这一日,晚些时候,胡不归与陈文龙被请到了县衙。 近些日子来,胡不归去了一趟京城,至于陈文龙则一直留在文安县,时刻关注粮食的售卖情况。 随着宣传广告的打出,粮食售卖的极快,短短数日便卖出了五千石左右。 而后……县衙这边便宣布卖完了! 粮食总数是一万石啊,还有五千石没有卖呢啊! “大人,您这……”陈文龙欲言又止。 “剩下的粮食,县衙留下了。” 范旭解释道:“当然,你放心,银子,不会少你一分,都准备好了,一共一万七千两!” 陈文龙这才放心下来,却也暗自疑惑。 这位县老爷,好气魄啊! 竟是留下了五千石粮! 换做其他县老爷,莫说是自留粮食了,搞银子还来不及呢。 这其中也反映出这个县老爷的非凡之处,是真心实意的为那数千流民着想啊! 因为那数千流民没有地,要一直供给粮食。 还有便是,在做生意方面,一码归一码,分毫不差! “范大人,话不多说,您这个县老爷,咱服了……”陈文龙抱拳,旋即一饮而尽。 陪在一旁的朱慈烺看了看,也大概明白过来。 原本,他还好奇,明明有一万石两,为什么只卖五千石便不卖了。 竟是给这位先生自留了! 价值八千多两银子的粮啊,说留就留,何等的气魄?为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他大概明白自己与姐姐为什么会被父皇丢到这一隅之地了。 书中的仁义道德,他看的太多了。 现在,在这现实中,他……真正的看到了! 一场简单的酒宴过后,天色已然擦黑,趁着几分酒兴,范旭带着两份稿子赶至文安书坊。 后传的第四册准备排版。 与此同时,帝女花的第一册,也即将排版。 有了先前的推广的例子,这一次,准备排版的两册书中皆空出一片区域,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广告招商。 所谓广告,也就是广而告之,招商二字,自也容易理解。 说白了便是你可以花钱在此处打广告。 一番交代过后,趁着夜色,范旭与朱慈烺回到了县衙。 朱徽娖还未睡,见二人归来,忙问道:“我那书,怎样?” 帝女花的稿子,她改了数遍,终于是得到了认可,故满心的期盼。 “书坊那边连夜排版,明日应该就可以看到成书了。” 范旭说了一嘴,而后严肃道:“这两天,我可能会出去一趟。” 出去? 庭院中,气氛骤然一静。 要知道,县官是不可以轻易离开县衙的。 先前弄走了那县丞李苟,无人制衡这位县老爷了,自是可以在文安县随意走动。 可这个出去……意思是要离开文安? “去做什么?”朱徽娖直接问。 “这……” 范旭微微犹豫,轻哼一声道:“那个……想来你也知道,就是那副画上的那个女人,你看过吧,我去寻她!” 他说的是田弘遇送来的那副画,画上有一个极其貌美的不知名的年轻女子。 朱徽娖听了,微微错愕,旋即柳眉倒竖:“你……离开文安县,就是为了寻那个女人?” 范旭理所当然的点头:“怎地,不可以?男大当婚啊,我还小光棍一个呢,怎地就不能寻她?” 砰! 朱徽娖骤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行!你可以去喝花酒,也可以教那刘怡然暖床,就是不能离开文安县!否则我……我……上书弹劾你!” 范旭:“……” 朱慈烺:“……” 二人皆是愣了愣,气氛突然就有那么一点怪。 尤其是朱慈烺,一时间目瞪口呆。 他对自家姐姐还是相对熟悉的,却也从未见过姐姐如此发飙的样子。 这……似乎哪里不大对啊! “你……随便弹劾吧,反正我要出去一趟,你呢……最好不要声张,也不要泄露出去。”范旭随口说了一嘴。 一个落魄的皇室子弟,还弹劾?你有权利弹劾吗? 他浑然不在意,起身便回了房间。 庭院中,逐渐安静下来。 朱慈烺看了看,见自家姐姐脸色阴沉的下人,不禁有些心虚。 在宫里的时候,这位姐姐历来都是十分温和的,来了这文安县才多久啊,怎地性情变得如此古怪。 “你与他一起去!” 沉寂许久,朱徽娖忽然说道。 正文 第104章 叛军 哈? 一起去? 朱慈烺定了定,有点懵。 人家范大人去找相好的,这种事……不方便一起去吧?去做什么? “姐,你是要我……拆散先生与那相好的……好事?”朱慈烺弱弱问。 “不用!” 朱徽娖冷漠道:“你只管跟着他,他去哪里你便去哪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朱慈烺仍旧有些心虚:“这……不大好吧,万一人家两个人住在一起……” 朱徽娖一挑眉:“去不去?” 朱慈烺闷着头,半天也不敢开口。 自家姐姐变啦,以前可是从未这般对自己凶狠过呢。 好端端的一个温柔善良体贴的姐姐,怎么说变就变呢? 朱徽娖一阵气急:“你交过钱的,他也答应将你留下,你……就不能硬气点?” 朱慈烺斜瞥一眼,瓮声瓮气道:“老子不去!” 朱徽娖:“……” 她一脸怒容,直接起身,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与谁老子老子的呢?” 朱慈烺歪着头:“反正就是不去……” 言语间,感受着一个巴掌又要落下,忙是补充:“你再打我,小心我回去……小心我告你的状。” 朱徽娖的巴掌便硬生生停在半空,自是瞬间会意。 这小子意思是说回去向父皇、母后告状。 朱慈烺见自己口头威胁有效,当即得寸进尺:“所谓男女大防,姐,你一个女儿家家的,终日与男人厮混一起,传出去……却不知外人会怎么想。” 朱徽娖眉目一顿:“休得乱说,小心打你的嘴。” 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言语间面上竟是浮现一抹绯红。 她当然知道男女大防,尤其是如她这种同住屋檐下,在程朱理学中,是被唾弃的。 正常的女儿家,莫说与男子同在屋檐下了,在未婚之前,便是教外人看上一眼,于名声而言都是不好的。 “呀,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朱慈烺不住的扎眼:“该不会是……喜欢上先生了吧?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先生已是有了钟情的女子,你这般横插一脚,怕是不大好啊!” 眼见这个弟弟话越来越多,越来越放肆,朱徽娖羞怒不已,顾不得许多,直接抬手打了过去。 朱慈烺哪里肯坐着被打,撒腿就跑,边跑边笑。 朱徽娖气急,追又追不上,只得干站在原地,美目圆睁,气鼓鼓的样子,最终想了想,不知觉间脸上又有些发烫。 转来翌日。 睡饱的范旭懒洋洋的起床,刚开门,便见朱徽娖坐在凉亭中。 他随意走了过去,打了个哈欠:“怎地,起这么早,不困啊?” 朱徽娖却是冷着脸:“你答应我的,稿子印刷之后,会给我一部分……稿费!” 范旭点头。 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这话非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你想要多少?” 范旭问:“一批书大概印刷万册左右,得银千两,这其中还有诸多的人工费用,刨除这些,给你……五十两,如何?” 朱徽娖一阵沉思似的,沉默许久。 而后,她抬起头,少见的认真的看着范旭:“你……喜欢我吗?” 嗯? 范旭愣了愣。 这话……从何说起啊? 正谈着稿费呢,你这一下子跳到感情方面了? 他忙是摆手:“别闹,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钱?” 朱徽娖想了想:“暂时,五十两是足够的,如若我这本书十分收欢迎,日后我想加到二百两,甚至三百两,你当然可以不同意,我,当然也可以不再续写。” 威胁的味道出来了。 如若书籍大火,书坊这边肯定是要继续印的。 而后,作者这边就要涨价了。 给的不够,人家干脆不写了啊,教书坊这边也赚不到银子。 “可以,如若你这本书火了,价格还可以再商量。”范旭说道。 “我……” 朱徽娖犹豫了一下:“我完全可以不要钱的……” 范旭忙是打断:“别,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尤其是熟人,更是要注重规矩。”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我给你,你……可以不要的。” 朱徽娖:“……” 这浑人,怎地如此讨厌? 她不满的斜瞥一眼,起身离开了。 范旭则是赶至书坊那边,简单交接一番,得银千两,回到县衙便开始准备起来。 此一去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所以一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吩咐下去的,比如……他行踪的保密问题,万不可泄露。 知县,是不可以轻易离开县衙的,这是规矩。 自然的,也就更不可以离开所在地了。 所以诸多行动,需要保密。 一番准备后,他又与老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准备启程。 “吾儿……要小心啊!” 范大冲十分严肃:“老爹听说,肃宁、蠡县、河间府一带,出现了一伙叛贼,人数近万,极可能向北而来。” 叛贼? 范旭微微诧异。 叛贼与山贼是不同的。 山贼不过是占山为王,坐享一地,平日间就算掳掠也要掌握一定的分寸,不敢太放肆。 而叛贼,那可就是明晃晃的造反了! 如闯王李自成、张献忠等,这些都是大的叛贼! “何以出现叛贼啊?”范旭问。 而今大明大小贼人无数,出现叛乱等事宜,再正常不过。 可那肃宁、蠡县、河间府一带距离文安县较近,大概也就三四百里的路,正常而言,人文风貌也都差不多,好端端的,怎么就造反了呢? “不知道……” 范大冲想了想:“不过,听说啊,极可能与旱灾有关,也有人说是那些人看到了咱们文安县修建了水库……” 范旭凛然。 而今天气相对干旱,文安县这边只淅沥沥的下了几场雨,勉强维持诸多农作物的生长。 天色大旱,可文安县的百姓们不怕,因为还有两个巨大的水库的巨大后盾。 相比而言,其他的县就不同了。 没有水库,遇到干旱等年头,那……就只得忍着、挺着。 干旱就意味着粮食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吃不上饭,于是……一些个人联合在一起,干脆反他宁的。 说来说去,问题终还是出在了水库一事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啊! 同样是百姓,文安县的百姓就有一条活路,其他县就没有。 公平吗? 显然是不公平的! 那就反! “知道了。” 范旭一脸的严肃:“爹,如果叛军过来,文安县这边出现危险,您先撤,去霸州找我。” 吩咐了一嘴,范旭又找上了朱徽娖。 “听着,蠡县、肃宁一带出现了叛军,一旦有危险,不要想着抵抗,直接跑路!” 正文 第105章 姐夫 范旭本不想提醒这朱兴宁的。 对于这个女人,他保持距离还来不及,她的生死在他这边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大家萍水相逢,相处过一些时日而已,又有多少感情? 一如先前对待那陈圆圆,他未曾动过半点歪心思,尽力保证距离,不沾染诸多因果。 生逢乱世,一个遭乱的大时代,他范旭作为一个小人物,也管不了许多,只能努力保护自己以及老爹。 可不知为何,在准备离开前,他还是找上了这朱兴宁。 “遇到问题,立刻跑路!”范旭再度强调。 “叛贼?” 朱徽娖微微皱眉:“先前可是没听说过半点风声啊,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出现叛贼了呢?况且,朝廷那边也未得到消息啊!” 范旭斜瞥一眼,也没解释。 当下这境况,是否有叛贼,不好说。 朝廷那边也确实没传来半点消息! 但……小心为上。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无风不起浪啊,真要是有叛贼跑来文安县,一县之地,所有的秩序将会彻底崩塌。 而受牵连最严重的是什么人? 县衙的人以及诸多乡绅! 对于平民百姓,叛军是不敢乱动的,因为叛军本身的根基便是平民百姓,残杀百姓等同于杀害自己的胞兄胞弟。 “好,我知道了。” 朱徽娖看了看,应道:“你……也小心点吧,既已出现叛贼,此刻贸然出去,一旦碰到贼人,你……很危险。” 范旭点头:“好的,我也知道了。” 之所以提醒这朱兴宁,也是防范一种可能。 哪怕叛军有一成赶来的几率,于县衙这边,也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 而事实上,数百里路,若考虑粮草等问题,短期内叛军未必能赶至文安县。 大抵交代完毕,范旭带上了百两左右的银子,准备出发。 结果,就在他即将离开后堂的时候,一道人影横在了他的跟前。 “你,作甚?”范旭皱眉。 “这……” 朱慈烺嘿嘿一笑:“先生,您答应收留我的在身边的,您要远行,我当然要跟着了,您该不会是想丢下我吧?” 范旭:“……” 几个意思? 竟是想跟着自己一起出去? 脑子有病吧! 老子出去找“相好的”,你跟着作屁? 而后,他想也不想,直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滚开!” 朱慈烺歪着头,却仍旧笑着:“不滚!” 范旭又是一个巴掌:“我可要用力了!” 朱慈烺挺直站立:“先生,就算你打死我,我今日也不滚!老子交过钱的,凭什么丢下老子?” 范旭又是一巴掌:“滚不滚!” 朱慈烺浑然不惧:“就是不滚,怎地?” 范旭再度抬起手掌:“真不滚?” 朱慈烺点头:“对,不滚!” 范旭当即放下手:“走!” 说着,便绕过去,大步向外走。 朱慈烺则是急忙跟上,即将离开后堂时,扭头过去,不住的冲着朱徽娖眨眼。 很快,一行人便装出行,身侧带着数名护卫,直奔霸州。 路程不远,只有几十里路,因道路荆棘,疯狂赶路的话,一日便可抵达,若慢一些,便要两日了。 路上,范旭平静道:“此行很危险,一着不慎,你可能会丧命。” 朱慈烺却是浑然不在意:“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咳咳……那个……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死便死矣!” 范旭斜瞥一眼,不禁沉了口气,严肃道:“接下来,你所看到的事情,埋葬心里,不可对任何人提及,记住!若不然……你真的会死。” 本心上,他当然是不想带这朱良新出来的,毕竟不是什么光明的事。 可考虑到这小子心肠并不坏,只是蠢了些,带他去见识见识,倒也无碍。 省的教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仍旧很美好! 朱慈烺本不大在意,可听着听着,越发觉得这番话别有深意。 不过是去见一个“相好的”而已,动辄生死? 不至于吧? 一时间,他有些心虚。 暗地里是有护卫的,而且人数并不少,但,这些护卫无法保证在他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赶至。 也就是说,真要遇到危险……他的小命是真的很危险。 疑惑费解之际,他偷偷撇了撇,顿时又不怕了。 他直接道:“姐夫,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时候有危险,您知会我一下,我立刻就跑,您放心,我跑的很快的。” 范旭不禁侧目。 姐夫??? 神**姐夫! 他又是一巴掌递了过去:“不会放屁你就少放点!” 朱慈烺有点委屈:“本来就是,我与我姐,几百年前是一家,而您与我姐,不清不楚的,她清白早就没了,您……迟早是我姐夫啊……” 话音还未落下,又遭了一个爆栗。 他忙是改口:“错错错,先生,我错了,我胡乱说的而已,您别在意,您与我姐屁事没有,我错了。” 范旭斜眼看了看,这才继续放开步子,大步向前。 一日急行,终于,在霸州城门关闭之前,一行人进了城,转而来到一处破败的院落中。 而后,朱慈烺傻眼了。 院落中,大概有七八人,一个个皆是面目凶狠,且带着家伙事。 这……是来见相好的? 见相好的……还要遭遇这等阵仗? 打架吗? 就在此间,范旭却是大笑出来:“大哥,二当家,许久不见,十分想念啊!” 李大老虎也笑了:“军师大人,许久不见啊,来来来,酒菜都已准备好,快入座!” 很快,一行人进入草房中,吃喝起来。 酒桌旁,似是酒过三巡,李大老虎瞥了朱慈烺一眼,哼笑道:“兄弟,咱们干正经事,你怎地带来一个读书人?不若杀了吧!” 言语间,唰的一下,抽出长刀,直接抵在了朱慈烺的脖子上。 那一刹,朱慈烺遍体生寒,汗毛炸立。 明明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却是直接动了刀子! 朱慈烺已是吓坏了,脸色泛白,望向了范旭。 范旭却是随意的喝着酒,品了品,摇头道:“大哥,你这酒不行啊,改日兄弟酿了酒,送你几坛过来。” 李大老虎哈哈大笑:“好兄弟,这读书人,杀也不杀?” 范旭没有回应,转而看向了二当家沈飞:“二哥,您觉着呢?” 二当家也是一阵大笑:“杀,必须杀!” 跟着,李大老虎的长刀便凑前几分-,只需向后轻轻一扯,便可切断人的脖子。 朱慈烺已是吓的身躯颤颤,险些就尿裤子了。 他久居深宫,倒也见过一些犯了错的生死之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等生死大事,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哆哆嗦嗦的问。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范旭解释道:“你是读书人,你不靠谱,而我们要干大事,当然要杀了你!” 朱慈烺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彻底傻了。 这位范大人……要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 突然,李大老虎笑了出来,旋即放下长刀:“范兄弟,你这个弟弟,忒也不行,他竟当真觉得老哥我会杀了他,哈哈哈!” 范旭也是有些厌烦似的道:“小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读书读傻了!” 跟着,扭头过去,严厉开口:“愣着作甚,坐下啊,傻站着,傻子啊?” 朱慈烺长长吸了口气,小心的坐下,一阵后怕,微微挪动身躯,顿时感觉后背已是湿透了,仿若自鬼门关走了一遭。 正文 第106章 先生会控火 朱慈烺已是被吓坏了,背脊冒凉气。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实实感受到生死的一瞬间! 他甚至不怀疑,只要这李大老虎随手划一刀子,自己就要脑袋搬家。 悄然坐下后,他努力压着呼吸,偷偷望了望范旭,这才稍稍安心。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李大老虎喃喃一嘴,却是大笑出来:“范兄弟,这话,很是应景啊!” 范旭也跟着笑了。 这是在说他先前背叛贼人团伙,联合锦衣卫大军剿灭贼人一事呢。 读书人,不靠谱的,很多。 尤其是李大老虎被他给坑过,对读书人更是没什么好感了,于是出刀吓诈那朱良新。 为什么要吓唬人呢? 为了将可能存在的矛盾摆到台面上! 先前他坑了李大老虎一波,后来虽是有了一次“合作”,可谁又能保证李大老虎不嫉恨他呢? 落草为寇,拉拢了两千兄弟,好不快哉,结果,被他联合锦衣卫给弄了,死了小两千的弟兄。 这等生死大仇,换做谁不恨? 于是李大老虎将这事摆到了台面。 能摆到台面光明正大说的事,那还是事吗?那还是恨吗? 就如要杀人一般,有几个凶手会提前告知被害人,我要杀你了? 多数出现这等场景的,要么是装啵,要么只是图一时嘴快。 所以,李大老虎吓诈朱良新,其目的主要在于通过这种方式,告知他,自己已经没有恨意了,可放心合作。 “这小子家里有钱。” 范旭随口道:“给我塞了一千两,要跟我在身边学习,这才带他过来。” 李大老虎微微诧异:“有钱人?那就不杀了,绑了吧,哈哈,向他家里要个几千两。” 朱慈烺:“……” 他心底发毛,微微后退些许。 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啊! 动辄就要杀人,还要抢掠,怎么跟贼人似的? 而眼见朱慈烺脸色难看,李大老虎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兄弟,你这个弟子心性太差了,一些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范旭点头:“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确实差了些,这不带他来看看杀人的景象,让他学学。” 李大老虎深以为然似的:“确实,该学学,世道不太平啊,读书人,该见一见血的,省的胆小没血性。” 旁边,朱慈烺倒是没那么怕了。 只是……读书人不应该讲求礼仪道德吗,为何要见血呢? 还有……这位先生来此,竟是为了杀人的? “我们要干一件大事,双方联手,岂会在没干事之前打起来?” 范旭说道:“而你是我带来的人,李老哥不问缘由就动你,便意味着要与我决裂,我们双方人数相当,真的打起来,谁也不占便宜的。” 朱慈烺想了想,逐渐会意过来。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不知为何,想到方才的景象,脖子处仍旧凉凉的。 生死一瞬间啊! “不开玩笑了。” 范旭严肃了几分:“李老哥、二当家,布置的如何了。” 李大老虎道:“一切布置妥当,接下来便要靠兄弟你了。” 范旭点头。 布置妥当便好,可以准备操作了。 晚些时候,范旭被安排到一处独立的小院,跟着便开始忙络起来。 一夜过后,他将一个纸包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冰块中,这才堪堪睡去。 到了中午时分,朱慈烺走入房间:“先生,您还未吃早饭,我给您打来了。” 言语间,却是注意到房间中的冰块,有些好奇,便凑了过去。 “别碰,离远点!” 后侧,响起严肃的声音。 朱慈烺忙是后退几步,不解似的道:“先生,这是什么?” 范旭接过饭菜,哼笑一声道:“要命的东西,总之离远点就是。” 朱慈烺更是诧异:“是火药吗?” 范旭摇头:“不是,晚上你就知道了,我再与你说一遍,此一番,你最好少提问题,看着便是。” 朱慈烺哦了一声便不敢多说。 转而来到晚上。 太阳落下,天色便暗黑下来,只有些许星星散发冰冷的光。 距离霸州城外三四里处,有着一个小树林,树林中,二十余人匍匐在地,屏着呼吸。 “二当家,等下你过去,将这一包纸自冰里取出来,放在坟头便好。”范旭说道。 “好!” 二当家点头,抱着冰块,猫着腰,快速向前走去。 李大老虎等人皆是好奇不已。 那包纸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地如此谨慎,而且还要放在冰窟窿里。 还有便是……这玩意有什么用呢? 很快,二当家走到一处坟头,将纸包自冰里面取出,放在了坟头上面,而后快速远离。 待得返回树林,还未开口,便见李大老虎等人皆是一脸惊愕,眼睛睁得老大。 他不禁扭头,便见方才那个坟头上面不知何时,已是燃起一把火。 深幽色的蓝光,轻轻晃动着,且不断升腾,越看越是吓人。 那是……鬼火? 小树林中,近二十人皆是被吓坏了。 鬼火啊,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意味着不详。 “这……是那包纸的缘故?”二当家低声问,惊心不已。 原本,那坟头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异象。 而后,只因他过去一趟,且放了一包东西,坟头……竟是着了起来。 旁边的朱慈烺见了,也是直接吓傻了。 鬼火意味着不详,看到鬼火,那也是不详啊! 而这鬼火的来源…… 他不禁偷偷望向范旭,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位先生……竟是可以控制鬼火? 这是怎样的仙法鬼怪啊! “兄弟,这……就完事了吗?”李大老虎惊愕的问。 “只是一个开始,要看李家庄是否有人看到。” 范旭低声道:“若无人发现,接下来的几日还要重复此事。” 这是他与李大老虎合作干大事的第一步! 先搞事! 有了事,也就可以说事了。 至于所谓的鬼火,不过是一种迷信的说法。 实际上,那坟头之所以能无火自燃,主要是白磷的作用,常温下便可以自燃。 “好一棚烟火啊!” 范旭喃喃着,看着那粼粼火光,一时间竟觉得异常美丽。 正文 第107章 吓疯 李三是李家庄人,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百姓而已。 这个晚上,他被邀请至临庄喝酒,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自是多喝了一些,时间也就晚了些。 天色暗黑,玩伴本是准备留他过夜的。 可似是因为喝了些酒,也可能因为家中还有婆娘,他便谢绝了朋友的好意,趁着夜色,返回李家庄。 路程并不远,只有二三里而已。 唯独教人瘆得慌的是,在回家的必经路上,会路过一处坟地。 如若换做白天,倒也还好,可到了这晚上……想想便教人发毛。 “无事的,一定无事的……小的只是经过而已……” 李三嘴里嘟囔有声,不知觉间加快了脚步,再回神过来,已是经过了坟地。 他不住的拍着心口,大口喘息,准备继续向前走。 可就在此间,不知为何,他忽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淡,明灭不定,悠悠晃晃。 那一刹,他整个人都定住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三更半夜的,又是新月,月初,天上只有些许星星,并无月光,哪里会将人的影子照出来。 唯一的解释便是……后面! “咯咯咯……” 李三牙齿打颤,几乎是拼尽全力,扭头过去,跟着便见后侧亮起一抹光。 在夏日的微风中轻轻晃动,幽蓝色的火光,犹如吃人的魔鬼,分外吓人! “妈耶!” 李三一声大叫,再也顾不得许多,迈着大步子,拼命飞奔而去。 一夜过后,李三病了,头脑发热,高烧不退。 李家庄是一个大庄子,数百户人家,一个普通人生病,自是无人在意。 而在此间,李家庄最大的宅子内。 李员外正在看着最新的后传,一阵感慨。 在他看来那文安书坊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售卖书籍,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因为这样的价格并不赚钱,而那数千流民又嗷嗷待哺,每日的吃食,可都是银子啊! 所以,无论怎么看,文安书坊出的书,必定会涨价。 然而,等待许久,他这边也未曾得到半点涨价的消息,反而是在这书中多出了一片空白区域,上面只写着几个大字——广告招商。 再与上一期的内容联系起来,他不禁沉了口气,叹息不已。 那知县范九阳,当真滑头啊! 竟是想到了这种法子! 利用书籍,帮别人推销! 如上一期,文安县便公开售卖粮食,听说在短短数日内五千石粮售卖一空。 这法子,绝了! 非但可以赚银子,还保持了低廉的价格,将他们这些做翻版的人的路,彻底堵死。 正版的价格比翻版还便宜,翻版哪里还有出路了? “看来这个仇,是报不了了啊!”李员外不住的摇头。 断不了文安县的这一条生路,与那知县范九阳而言,就没有半点影响。 一侧,李苟却是笑了笑:“爹,报仇何须自己出手,那范九阳多行不义,迟早要完,您可听说过黑巾军?” 李员外诧异:“什么黑巾军?” 李苟便解释道:“就是蠡县一带出现的叛贼,自称黑巾军,至今已笼络近万人马,一路向北,可能用不多久就会抵达文安县。” 李员外眼睛一亮。 这……好哇! 叛军一旦赶至文安县,那范九阳根本抵挡不住,跟着,不出意外的,整个县衙没几个人能活。 “虽是不能亲手了结那狗东西,可想到他注定一死,倒也能出口恶气了。”李员外冷笑着。 就在这时,有一名小厮突然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啦,李三生病了。” 嗯? 李三? 李员外对这个人倒是有些印象,只是……那李三生病了,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至于如此大呼小叫? “生老病死,常态而已。” 李员外摆着架子,一副教训口吻:“他李三不过是生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嚷什么嚷?” 那小厮格外的焦急:“不是啊,老爷,李三生病是因为昨晚……碰到了……鬼火。” 李员外定了定。 这话……听着就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他忙是打断:“他李三碰到什么,与老夫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说了,滚出去!” 小厮更急了:“老爷,那鬼火出现在……李虎的坟头!” 嗡! 一刹那,李员外只觉得头皮发麻,遍体透寒。 李虎? 怎么可能! 那李虎生死且不知,坟头怎么会出现鬼火呢? 他很清楚,先前那李大老虎就是李虎,而且还先后带着一群贼人攻打李家庄,却是都没落着好。 后来锦衣卫出面,险些将李大老虎一伙人给剿灭。 跟着李大老虎逃之夭夭,在一些秘闻中,听说最终在文安县被杀了,真假不知。 就是这样一个人……甚至可能还是一个活人,坟头怎么会出现鬼火呢? 就算那李虎死了,也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坟头上面啊! 因为,那坟头下面埋葬的,根本就不是李虎! 早些年,他坑杀了李虎一家十三口,但那李虎侥幸未死,逃脱了。 而为了继承家产,他只得找了个替罪羊,扮作李虎,做出李虎已死的假象,跟着名正言顺的继承了李家家产。 也就是说在官府,乃至于李家庄大部人的认知中,李虎早就被贼人害死了。 这样一个死人坟头上面出现鬼火……太可怕! “爹,这……怕不是个巧合吧?”李苟也是一阵惊惧。 “巧合,一定是巧合!” 李员外喃喃着,神色一凛:“告知下去,府上下,所有人不得议论此事。” 虽是如此说着,他心里却是心虚不已,越想越是害怕。 这世上是否有鬼魂不好说,可若真的有……那就可能是李虎来寻仇的啊! 此一日,李员外脸色怔怔,宛如失了魂似的,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拿错了饭碗。 到了晚上,他叫来十多个下人,守在门口处,却是久久无法睡去。 一直将近子时,突然有小厮来报:“老爷,那坟头……又出现鬼火了!” 唰! 刹那间,李员外脸色骤然变白,惊惧不已。 若只是一日出现鬼火也就罢了,毕竟那坟地极容易出现这种事。 可接连两日出现……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又一日,鬼火再度出现。 李员外是彻底睡不着了,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 因为闭眼之后,他总能感觉到附近就有那么一道影子,随时可能出现在他身侧,将他给掐死! 又两日,夜! 李员外瞪着猩红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在房间中四处巡视,状若癫狂。 “出来,出来,李虎,老子不怕你,有种你出来,出来啊……” 正文 第108章 讨债 “听说了吗?咱家的老爷……疯了!” “那李虎的坟头,接连多日出现鬼火,据说啊……可能是那要来寻仇了。” “一个死人……寻仇……” 李家,一些个下人、小厮言语着,不禁脖子冒凉气。 这事……太可怕。 要命啊! 真要是一个死人来复仇,那……又是什么东西? 会不会将李家给赶尽杀绝? “闭嘴!都闭嘴!” 几个下人低声聊着之时,恰逢李员外经过,当即一声厉喝:“老夫没说过吗?府上的任何人,不得讨论此事,找死吗?” 顿时,几个下人吓的瑟瑟发抖,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这位老爷……太吓人了。 一双眼睛通红,宛如要吃人似的。 听说,这几日来的晚上,根本就没睡过觉,且时不时在自己的房间中自语,状若疯癫。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啊! “再敢妄言此事,就地斩杀!” 李员外恶狠狠的说了一嘴,转而走去前堂。 此间,李苟已是等候多时,见了自家老爹,忙是开口:“爹……这事,怎么办啊?” 李员外面色深沉的坐下,许久没有言语。 他本身并不相信是那李虎前来复仇,因为李虎未必死亡,可不知为何,听着诸多村民、下人等诸多言论,心底不禁发毛。 鬼神一说未必存在,可这架势……实在是吓人! 鬼火啊,偶尔出现一次也就罢了,可那标注的李虎的坟头上,接连数日都出现这玩意,想想就瘆得慌。 “应该是有人在搞鬼!” 李员外严肃道:“且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李大老虎,这个人……真真是阴魂不散啊!” 闻言,李苟一阵惊心。 这事,如果当真是那李大老虎在搞鬼,可是有些麻烦了。 先前,李大老虎曾率人前后两次攻打李家庄,皆是无功而返。 可以说,凭借李家庄人多势众的优势,根本不怕正面的攻打。 但……那狗东西玩阴的啊! 此时此刻,因为那鬼火的缘故,整个李家庄已是人心惶惶,非是府上的下人、小厮讨论此事,那诸多乡民也都在背后小声议论。 人心涣散啊! 这个时候,如若那背后搞鬼之人当真是李大老虎,只要带人攻打过来,整个李家庄如何不好说,但他们这个李家,是真正的危险了。 “告知下去,鬼火并不稀奇,叫乡亲们不要在意,更不要言论此事,否则今年涨租!”李员外说道。 很快,消息传遍李家庄。 数百户的乡民果然收敛下去,不再提及李大老虎坟头一事,最起码在乡村道路上,已听不到言论的声音。 霸州城内。 得知消息后,李大老虎一阵沉思,严肃道:“范兄弟,那李老贼不让谈论此事了,咱们的计划,落空了。” 对于鬼魂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情,寻常百姓们是十分在意的。 而按照正常的计划,只要李家庄人心涣散,便可想办法弄死那李员外。 李员外一死,李家便唾手可得! 结果,那李员外倒也聪明,直接不让李家庄的百姓们谈及此事了。 “不碍事的!” 范旭笑了笑道:“不让庄里的乡民说话嘛,小事,甚至……还是好事!” 李大老虎诧异:“好事?” 范旭点头:“好事,非常好!他越是禁止言论,乡民们便越是怀疑,接下来,只要我等一把火烧过去,那李员外,必死无疑!” 李大老虎侧目:“怎么烧?” 范旭指了指外面:“去杀鸡!” 晚些时候,一行人又是来到了小树林中,一切准备就绪。 “二当家,记得,只需教火苗炙烤此木牌,万不得烧着!”范旭低声开口。 “明白!” 二当家一口应下,跟着抱着一个大的冰块,一块木牌,快速走到一处坟头跟前。 再折返回来,后侧,已有森冷的火焰着了起来。 火焰一侧,竖立着一块木牌,在这深夜之中,几个大字,分外的醒目且渗人。 ——血债血偿! 夜半时分,一人匆匆跑回李家宅子,苍白的面上冷汗不住流落。 “老爷,不好了,又着了,这一次……还多了一个木牌!” 有小厮跑到李员外门口,焦急道:“那上面写着……血债血偿!” 李员外不禁大怒:“放屁,都是放屁!滚滚滚!” 那小厮顿时不敢多说了,转身离开。 房间中,李员外一人定定的坐着,面色痴呆,嘴角不住蠕动,翻来覆去喃喃着那几个字。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啊……” “找老子复仇……你又算什么东西!” “不日,老子必定要杀了你!” 言语之间,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忙是抬头四下看了看。 房间中,别无他物。 静! 静的令人心慌! 李员外又是一阵大怒:“出来,滚出来,老子弄死你……” “呜呜呜……” 外面,又传来一阵风,不住的刮裹着透风的门窗。 房间中,一阵阴冷! 转来翌日,一则则消息在李家庄乡民中传播开来。 血债血偿啊! “听说……先前那李虎死的时候……十分蹊跷……” “该不会是那李虎来复仇的吧?毕竟,那李员外之所以能得到李家,是因为……” “嘘……莫乱说,容易遭殃的!” 一些个乡民凛然不已,却是不敢再多言。 而就在此间,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巨响! 只听轰隆一声,大地震颤,震耳欲聋! “怎么回事?” “难道是地崩了吗?” “听声音……好像是自坟地那边传来的!” 诸多乡民,一个个吓的脸色泛白,惊惧不已。 最终,还是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抱团走了过去,所见之下,触目惊心! 那本属于的李虎的坟墓,竟是……炸裂开来! 腐朽的棺木被炸的四分五裂,期间……还混合着一些尸骨,只看一眼,便令人遍体生寒。 有人在爆炸的不远处又发现了一块木牌,当即吓的双手颤抖,丢下了木牌。 因为,那木牌上赫然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正文 第109章 服了 不多时,一则消息在李家庄传播开来。 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这样一块木牌……来自于坟地,李虎的坟头! 诸多乡民已是彻底吓坏了,哪怕是一些胆子大的年轻人,也都纷纷绕着那片坟地,不敢靠近! 只是听着便教人肝胆生寒啊! 那李虎明明已死去多年,突然出现这样的木牌,而且还是用红色字迹写的,太过惊心! 李家宅子中。 李员外坐在大堂之中,有些痴呆,又很平静。 旁边的李苟却是被吓坏了:“爹……实在不行,咱们……跑路吧!” 如果说那鬼火还不是特别可怕,那么,前后出现的两个木牌,莫说看了,想想都教人惧怕。 一旦真的出现那什么鬼怪……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李员外面无表情,犹豫许久后,一声叹息:“是祸躲不过,苟儿,你……先走吧,爹留下来……” 说着,双眼已是泛起泪珠:“爹呢,先留下来看看,这一片家业得来不易的啊……” “过些日子,若是无事了,你再回来了。” “若是咱这个家出事了,你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回来!” 言语间,已是泪水滚落。 对方这法子,看似简单,实则精准的抓住了人心。 且不说他是否相信鬼神一说,那李家庄的百姓……大多的信的! 基于这个前提,随着近日来怪相频出,百姓们越发的害怕且怀疑起来,甚至对当年的一些往事产生了质疑,如……李虎一家十三口被害一案。 乡民们开始质疑此事,就意味着就算他能躲过这一劫,日后,在李家庄威望也将大打折扣。 李家,要完了啊! “那……爹,您呢?”李苟颤声问。 “我啊……” 李员外不禁望向了远方:“我去找他!” 李苟愣了一下。 去找那……李虎? 这……怎么找啊? 他不禁暗暗咬牙:“爹,咱们的银子足够生活几辈子了,不若……一起逃了吧!” 李员外却是一阵苦笑:“逃,逃到哪里去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产,就这般拱手送人了?行了,快走吧,今晚,李家会很危险。” 李苟泪水啪嗒嗒掉落,豁然起身:“爹,那……您保重,我……争取早些回来。” 说着走回后堂,收拾家当,带上数名妻妾,悄然离开了李家庄。 “逃了?” 霸州城内,得到消息后,范旭笑了出来。 这胆子……有点小啊! 却也可以理解! 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平民百姓都是相对迷信的,尤其对于鬼神之说,见到无法理解的事情,便将其归咎于邪说。 而随着李苟的跑路,李家的困境便也跟着显现出来。 这是怕了啊! 让自家儿子跑路,等若是留个后,保留一份希望。 至于那李员外自己,估摸着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两把火之下,烧掉了李家的后路与希望! 一侧,李大老虎则是暗自惊心。 这事,若从头说来,如若不是他知道其中的缘故,贸然接触,就算他不信邪,怕也会被李家庄的诸多乡所触动。 鬼火、血债血偿、炸坟! 单独拿出来,任何一件事都足够吓人了,更别说这些事接连出现。 所谓人言可畏,当大多数人都认同一种说法的时候,就算不是真的,可能也要变成真的了。 “范兄弟,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李大老虎问。 “等!” 范旭想了想道:“就在那坟头等,如若李员外不去,那……我们就去找他!” 曾经属于李家的李虎已死,当一个死人突然复活,怕是会惊到无数人……包括官府那边。 鬼火一事,被诸多百姓认为是不详。 霸州官府那边就算不信,估摸着,心底也是发毛的。 这也是时代所致。 莫说诸多平民百姓了,就连那歪脖子皇帝还动不动就差遣朝廷大员祭天呢。 天色渐暗。 小树林中,范旭、李大老虎等人皆是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悄然潜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暗黑的夜色中,一道身影自远处缓缓走来,最终停留在那坟坑跟前,缓缓坐下。 来了! 不出意外的,应该就是那李员外了! “他完全可以跑路的……” 范旭喃喃着,面色深沉。 李员外可否有机会跑路? 有,而且机会很多! 但却没有跑,反而直接来到坟头,来……见“李虎”! 夜色寂静! 似是因为李员外的到来,四周的蛙叫、虫鸣也都纷纷寂然下去。 过了好一会,坐在地上的李员外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忽而笑了出来:“我知道你们就在附近,出来吧!” 小树林中,李大老虎愣了愣,望向范旭。 见范旭轻轻点头,他才趁着暗黑的夜色,悄无声息的起身,走了过去。 两个人终于见面。 李员外唰的抽出长剑,狠狠的甩在地面上,平静的看着夜色中朦胧的身影,不禁哼笑出来:“果然是你!” 李大老虎面无表情,缓缓凑前几分,冷声道:“你杀我一家十三口,血债,血偿。” 李员外笑的更加放肆:“好!很好!好手段!弟弟,哥哥我,服了!” 李大老虎继续凑前:“你,服了什么?” 李员外浑不在意似的:“服了你啊,竟想出这种阴损的法子害我,我若再不来,是不是就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李大老虎想了想:“会!” 李员外顿时猖狂大笑,肆意而放荡。 他是真的不怀疑自己会突然死掉,非但是他自己,可能连带儿子李苟等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因为,李家庄,人心涣散了啊! 诸多乡民不齐心,甚至不断的怀疑他当初是否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如……坑杀李虎一家十三口等等。 当这些流言蜚语流传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败了! 民心散了,但凡这李虎率领十个八个人,他们这个李家注定会被血洗。 “当初,是我的错!” 缓和片刻,李员外道:“我当然不请求你放过我,只求,你放过苟儿,他……是你的侄儿,你,留他一命,可否?” 李大老虎想了想:“当初,我一家十三口,皆被你害死了啊……” 李员外又笑了:“好的,多谢弟弟,哥哥我在死之前,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李大老虎点头:“什么事?” 李员外缓缓起身:“那鬼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110章 亡 李员外怂了! 不怂……不行的! 会要命的! 非是他一个人的命,甚至可能牵连自家儿女! 不得已,他也只好独自跑来坟头,面见李虎,或者说是李大老虎! 所谓人言可畏,而今李家庄已是有无数种说法,其中就包括他当初坑害李虎一家十三口一事。 一旦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总的来看,这法子,很简单,却又十分有效,直戳命脉。 而想来想去,最令他不解的便是那鬼火事宜,于是问了出来。 “弟弟,那鬼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员外问。 “这……” 李大老虎犹豫了一下,跟着一阵苦笑:“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与一个妙人有关!” 妙人? 李员外诧异。 那所谓的妙人,竟是可以弄出鬼火? 怎么可能! 历来,鬼火等事宜都在传说之中,只是少部分人见过而已,毕竟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 而听着意思……这世间……竟还有人可以控制鬼火? “有意思了!” 李员外笑了笑:“却不知那人何在,可否见上一见?” 李大老虎四下看了看,朗声道:“兄弟,可否方便出来一见啊?”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跟着,突的,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见一见又有何妨?”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已是走到跟前处。 李员外定睛细看,豁然瞪大双眼,忙是惊愕:“是你……是你……” 他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范旭,莫名有些惊恐与愤怒。 原来,这一切……竟是这位范大人在背后搞鬼? 那所谓的鬼火,也是这人弄出来的? “为什么会是你!”李员外神色怔怔。 “为什么不会是我?” 范旭一脸恬淡,走上前去:“李员外,认识这么久,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一番了?先后坑害我多次,再加上印刷翻版书籍,却不知你我有什么大仇恨呢?” 李员外愣了愣,突的大笑出来。 “仇恨,倒是有一些……” 他朗声道:“我儿乃是文安县的县丞,却是被你坑害,这,岂不就是仇恨?” 范旭微微诧异。 这李员外三番五次的陷害他,目的……只是为了儿子报仇? “你坏了我的大好事!” 李员外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整个文安县,将是我们父子的!那所谓的三大家族,唾手可得!几十万两啊,这等大好事,被你坏了,老夫岂能不恨?” 范旭有些错愕。 原来,先前这父子俩的目的,竟是为了夺取文安县的三大家族! 在文安县,赵家、孙家、王家三大家族,把控着大部分的资源。 这对父子是否能将三大家族抢了不好说,但可以肯定是,这对父子联手,合纵连横,说不得真有可能将三大家族给弄了。 一个有着绝对说话权利的县丞加上一个资源丰富的老爹,如此组合联合起来,可成一股大势! 而那个时候,如若他这个名义上的知县在于之配合,有太大概率成事了! “文安三大家族,有这么多银子吗?”范旭突然问。 “想知道吗?哈哈哈,你去弄了那三大家族就知道了。” 李员外一阵大笑,顿了顿,又道:“范九阳,范大人,你……当真可以控制鬼火?” 范旭摇头:“当然不能!” 李员外错愕:“那这些个日子的鬼火又是怎么回事?” “你来看……” 范旭说着,自身侧的冰块中取出一个纸包,随意洒落在地。 紧跟着,那洒落地上图面粉似的东西冒出一股火光,燃了起来! 无风而然! 李员外一阵惊骇! 这……这鬼火,竟是当真可以人为控制! 怎么可能! 他心底翻江倒海,同时,先前一些个疑惑也逐渐打开,愣了许久,最后不仅一声长长的叹息! 败了啊! 而且败的很彻底! 李大老虎,或者说是李虎,本身就是贼人,手下有着一堆兄弟。 换做往常倒还好,而今,李家庄人心涣散,没有半点凝聚力,但凡李虎带着人手攻打,必败无疑! 失败,也就意味着他全家可能全军覆没,所有人都被诛杀! 而也基于此一点,他才仗着胆子前来,做个了断! “了不起!” 李员外喃喃着:“范大人,弟弟,我败了,我认!我最后问一句,苟儿……他还好吧?” 范旭轻点头:“本想杀他来着,可看你态度诚恳,也就算了!” 李苟带着妻妾逃离,此事他是清楚的。 毫不客气的说,在李苟逃离的时候,他也完全可阻截、乃至绑了、斩杀! 可考虑到这李员外既已服软,事情又不好闹的太大,他也就没有动手。 “知道了!” 李员外说了一嘴,一手拾起地面上的长剑:“谢了……” 言语间,他直接将那长剑自脖子处抹过,旋即身躯颤颤,倒在了那坟坑之中。 李员外,亡! 李大老虎怔怔站在原地许久,看着李员外的身躯,最终叹了一口气。 近十年的仇恨啊,一生的仇敌啊……没了! 感触良多! 当初,是这个人坑害他一家十三口,他也因此愤恨不已,甚至不止一次寻仇。 到头来,眼看着这一生之敌身故,仇恨倒是消了,可……家人也没了啊! “大哥,戏还没演完呢!”旁边,范旭提醒道。 “嗯!” 李大老虎应了一声,旋即匆匆在地上滚了一圈,将衣服弄的脏乱,灰头土脸,而后,迈开步子,朝着李家庄走去。 夜色下,一道身影徐徐走进李家庄,朝着最大的李家府邸走去。 四下,一片寂静! 透过门缝,诸多李家庄的乡民眼看着那身影,惊骇欲裂。 这人……好熟悉! 不多时,那身影来至李家府邸跟前。 大门四开,那身影就直直站立着。 四周,诸多李家的下人、小厮皆是吓的瑟瑟发抖,忍不住跪下,深深扣头! “起来吧!” 踟蹰许久,李大老虎出声,旋即迈步走了进去:“夜深了,都休息吧,明早,府上所有人,在大堂集结!” 正文 第111章 杀人不用刀 夜已深。 偌大的李家庄却是一阵动乱。 所有人都没想到,曾经的一个死人,竟是回来了! 与此同时,那个离开庄子的李员外,直至天亮那一刻也未归来! 无数人心惊胆战! 且不说这人是如何回来的……既然那李员外没回来,足以说明一件事。 ——李家庄,那个最大的李家,可能换主人了! 天色微亮! 李家庄最大的府邸大门大开,却是一阵寂静。 而此间,府上近百名下人、小厮皆是集结大堂,深深跪地,静静的等待着。 不多时,一道身影走到大堂,坐在了那象征着家主的宝座之上。 李大老虎,也就是李虎,四下看了看,平静道:“很好,没人跑路,却不知是否有人告官?” “没有!” 下侧,众人几乎是齐声开口。 李虎顿了顿,不知为何哼笑出来:“很好啊,不过,这事,该告官的。” 他想了想,又道:“当年,我没死的,侥幸活了下来,奈何那李龙说我的死了,且官府也认同了,那我便只能死了。” 下侧,一阵寂静。 李虎沉默许久,缓缓道:“昨晚,那李龙畏罪自杀了,就死在我先前的坟墓里,先报官吧!” 很快,有下人跑去霸州官府,将李家庄的事宜说道了一番。 不多久,有差人、仵作前来,只是简单的查验一番,证明李员外李龙自杀而死,此事也就了了。 至于那所谓的鬼火等事宜,却是无人提及,包括李家庄的乡民,也都是避讳不已。 于是,李虎顺利的掌控了李家以及大半个李家庄。 且无任何人有异议! 天色渐晚,换了一身员外装扮的李虎赶至霸州城内的一间小房内,冲着范旭等十余人深深鞠躬。 “二弟,范兄弟,各位兄弟,多谢了!” 言语间,又是深深抱拳。 校园中,范旭看了看,双手合在一起,开始鼓掌。 其余人等见了,也都纷纷鼓掌,甚至包括二当家在内的一些原贼人,双目泛红,触动不已。 大哥,终于报了大仇! 大哥,也终于重掌李家! “恭喜大哥,今晚,当痛饮三百杯!”范旭高声道。 其余人见状,皆是抹去伤感,有人去买酒,有人去收拾桌椅。 酒过三巡。 沉默许久的李虎想了想道:“范兄弟,放过那李苟吧,他是咱侄儿,就当给咱一个面子!” 说着,抬起酒杯。 范旭微微诧异,略微犹豫后,郑重点头,跟着大笑道:“大喜的日子,大哥不必多说。” 李虎重重点头:“好兄弟,日后需要哥哥的时候,一声吩咐,莫敢不从!” 言语间,大口饮酒,旋即郑重抱拳。 这一日,他重新掌控李家,感慨万千。 那李员外李龙死了,哪怕他心间有万千仇恨,在看到李龙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大概也就消了。 跟着他想到了李龙的儿子李苟,他的侄儿。 不出意外的话,弄了那李龙之后,李苟也几乎是死路一条。 就算他想放过李苟,这位范兄弟也未必会放过。 杀人要断根啊。 弄了李龙,若不弄死李苟,难不成还要等着那李苟来复仇吗?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请求这位范兄弟放过那李苟。 人死债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也就罢了! “范兄弟,话不多说,日后你有难处,只管知会一声!”李虎再度开口。 “好,那就多谢大哥了!” 范旭笑了笑。 这事,若自根源说来,是他与李大老虎的合作。 他想弄李员外,李大老虎更是有着妻儿仇恨,故,一拍即合。 至于李大老虎能重新掌控李家,原因也简单。 这是一个家天下! 莫说是平民百姓家庭了,就是那天家皇室,也讲究嫡长制。 嫡系的长子,有着绝对的继承权利。 李大老虎本身就是李家的合法继承人,只是碍于先前的一些原因,不能光明正大的露头,于是,李家也就被李员外霸占了。 而今,李大老虎重新出现,继承李家的家产,合理合法,连带着霸州衙门那边都不敢多说。 李家一事,大概解决。 范旭又留了一日,启程返回文安县。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许久的朱慈烺终于开口:“先生,这世间,一直如此阴暗吗?” 这一程,他看到了太多,甚至有许多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如何将一个人活生生逼死! 那李员外为什么去坟头赴死? 因为他必死! 他也知道自己必死,于是主动去坟头面见李虎,了结往事,牺牲自己,争取保留自家儿子一命! 回头看来,这事……其实并不复杂。 可只要想那么一想,便教人心惊胆战。 一个人,而且还是员外,竟是被简单的流言蜚语逼死了! 何等的可怕? 这便是真正的人言可畏啊! 当百姓们都在背后言论、议论你的时候,你也就危险了。 “杀人不用刀!”朱慈烺喃喃着,是真的学到了。 这等事情,是他在诸儒家书籍上面从未看到的,而今,却是亲身经历了。 “若非那李虎开口,那李苟也必死的!” 范旭徐徐出声道:“我早就想弄这个人了,先前他是县丞,处处针对我,后来他被锦衣卫给搞了,丢了官职,成了平民,正是搞他最好的时机!” “只是,当时碍于那李员外李龙的身份,便一直隐忍着。” “后来,经过诸多试探,我才得知第二批流民与那翻版事宜皆与李员外有关,才真正动了杀心!” “跟着……李员外就死了!” 听着这一番言语,朱慈烺又是一阵惊心! 原来,这其中竟还有这等缘故! 因果关系啊! 这位先生……早就将诸多事宜记在心里了! 着实不简单啊! “报!” 突然! 前方有探子快速跑了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大人,不好了,前面……出现了贼人,约千余人,正朝着文安县急行而去!” 嗯? 范旭当即提起精神。 贼人? 什么意思? 先前的那些叛贼……果真朝着文安县去了? 怎会如此? 按照他的推测,这伙贼人即便是向北迁移,也会绕过文安县的。 此一刻……竟是直接朝着文安去了? 正文 第112章 叛贼 千余叛贼,直接朝着文安县去了! 范旭一阵惊心。 若是普通的山贼,他或许不大在意,因为朝廷、官府对这些人有着天然的威慑力。 一般而言,山贼行事也不敢太过放肆。 可叛贼就不同了。 这是光明正大的造反啊,是跟朝廷、官府衙门对着干的! 就在眼下,一伙人,冲着文安去了。 “胆子还真大啊!” 范旭喃喃着,面色有些阴沉。 在他看来,叛贼是不敢轻易动文安县的。 而今四方大旱,文安县这边因为提前大兴水利,大抵可保证一年的收成。 百姓们能有一口粮吃,便不会造反。 也正因如此,当面对外来者侵入的时候,他们就可能会联合起来反抗。 这是其一。 还有便是,文安县的城墙相对坚固,易守难攻。 就算没有他这个知县,那三大家族也会联合起来,也可共同反抗叛贼。 因为这些叛贼真正针对的,正是以县衙为首,以诸多豪绅、大家族为辅的有钱人。 有着此两点,贼人若想攻进县城,是极难的。 相比于攻打文安,攻打其他城池更容易获得财富。 故,总的来看,这些叛贼不应该攻打文安。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临行前还是交代老爹以及那朱兴宁,一旦叛贼打来,有多远跑多远。 “先生,咱们怎么办?要……继续回去文安吗?”朱慈烺一脸担心的问。 叛贼啊,这可不是玩笑。 一个不慎,在路上遇到叛贼,如他们这种一看便有钱的人,极容易掉脑袋的。 “不急!” 范旭平静道:“再派两个兄弟前去探查,我们继续回程。” 叛贼出现在西北方向,他们则是由北向南,方向不同,未必会相遇。 继续前行。 直至天色擦黑,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文安县,城门却是提前关闭了。 不得已,范旭也只好带着众人跑去不远的书坊,凑合了一夜。 转来翌日,城门仍旧未开。 范旭坐不住了,干脆带着诸多衙役走到城前叫门。 “范大人,抱歉,您父亲吩咐过了,任何人前来,都不得开门!” 城头的衙役大声道:“范老爷子说……省的土木堡之变再生。” 范旭:“……” 神特……土木堡。 合着老爹连他这个儿子都防? 把他先前的告诫跑路等事宜浑然抛却脑后也就罢了,转过头就防范着他这个儿子? 可真是亲爹啊! “去,通知我爹,还有三大家族的人,赶紧开门。”范旭不耐烦道。 很快,经由衙役传话,范大冲随同三大家族的主事人都赶至城头。 范大冲高声道:“下面可是吾儿?” 范旭翻白眼:“爹,可快开门吧!” 范大冲不放心,继续道:“吾儿何日所生?皮鼓上可有一块斑?” 范旭:“……” 不得已,他只得应付道:“九月初九生,没有斑!” 城头上范大冲点头:“很好,开门吧,是吾儿!” 哗啦啦! 笨重的城门缓慢打开,范旭一行人入城,跟着直接吩咐:“不用关了,贼人还没来呢,看把你们吓的!” 范大冲解释道:“吾儿,爹这不是知道你出去巡视咱们文安县,担心你遭遇贼人假冒或威胁,不得不防!” 赵员外赵贲不住的点头:“没错,范老爷大义啊,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孙大郎则是补充道:“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又有一人,是个相貌平常的中年男子:“范老爷子足智多谋,范大人智珠在握,佩服佩服!” 范旭已是彻底无语了。 却也可以理解。 一旦叛贼们赶来,主要针对的对象就是衙门以及这三大家族。 可以说,叛贼进城,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岂能不怕? 于是,在得知叛贼的消息后,这些人联合起来,包括极少露面的王家也都站了出来。 转而回到县衙,范旭坐在大堂间,思虑许久,严肃道:“派十余探子去打探消息,看看那伙叛贼在哪里,另外……” 他顿了顿:“将五个城门都打开,正常看守既是!” 打开城门? 赵员外等三人皆是侧目。 贼人就在附近,一旦消息延误、贼人赶来,凭借县城内这点防御力量,根本拦不住啊! “大人,这……怕是不妥吧?”孙大郎弱声道。 “你是知县我是知县?”范旭挑眉。 唰! 顿时,孙大郎便沉寂下去,半个字不敢多言。 很快,县城的五个城门先后打开。 诸多百姓见了皆是一脸的懵逼。 叛贼都快来了啊,这个时候……那位范大人非但不紧守城池,反而……将所有的城门都打开了。 这是……作甚啊? 疯了吧! 也是此间,三大家族的家主离开县衙,转而来到赵家府上,简单商议一番后,决定自行组织人马防御叛贼。 每一家挑选二百余战力,人数不够的,便教诸多佃农来凑,准备足够的器械,以防万一。 商议后,王家家主王跋便离开了。 厅堂间安静下来,孙大郎看了看,有些心虚道:“赵兄,你说……我该不会死吧?” 赵员外静默许久,最终摇头道:“应该不会……要死,你估摸着会死在那李员外的前头。” 孙大郎一阵愕然,脸色越发苍白。 那李员外……死了! 按照霸州官府的说法,是那李员外得知李虎死而复活的消息,赶去坟地查看,而后……活生生吓死了。 一个大好人,会被活生生吓死吗? 再者,死人又怎么会复活呢? 诸多种种,实在离奇。 再联想这几日这位县老爷打着巡视文安县的幌子,以及李员外死后的最终得利人……想想便教人心惊,背脊发凉。 不出意外,那李员外的死,应该就是那县老爷的手笔了。 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将李员外活活逼死了! 这手法……太可怕! “先考虑眼前的叛贼问题吧!” 赵员外说道:“在这货叛贼退离之前,你至少是安全的,之后如何解决,你自己琢磨去。” 孙大郎点头,悄然松了口气。 是这么个理。 叛贼当前,那县老爷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的。 不多时,孙大郎离开了。 赵员外静坐许久,最后长长的吸了口气。 “就知道,就知道会这样……” 他喃喃着,轻轻敲击着桌面,突然提高声音;“英明,老子真英明!奶奶的,为此当浮一大白!” 事实上,他也是惊心的。 如他们这等员外,活生生被逼死啊,而且这其中还看不到那位县老爷半点踪迹。 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可能明知道是这个人的手笔,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要命啊! 也亏得投诚早,若不然依照那县老爷的性子……说不得自己早玩完了。 正文 第113章 此中定有诈 县衙,后堂。 得知贼人赶来,朱徽娖一脸的担忧。 那浑人不在,县衙无主,能否挡得住贼人,没个定数。 万幸,三大家族得知消息后,联合起来找到县衙,与范叔叔一起商议,最终决定关闭城门。 稍微安心后,她又开始担心起那个浑人。 他离开了,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比如遇到那伙叛贼? 出去这么久了,怎地连个消息也没有? 到底去做什么了? 如是想着,她几乎是一夜没睡,到了天亮,得知那浑人返回,才真正放心下来。 莫管怎样,人安全回来便好。 又过去许久,范旭与朱慈烺回到后堂,见朱徽娖正一脸忧愁的样子,走了过去:“想啥呢?” 朱徽娖一个激灵,回神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范旭随意坐下:“刚回来,你呢?” 朱徽娖愁眉不展:“我在想如何御敌,听说叛贼的数量大概有千人,理应没有实力攻城,但就怕万一,真就打来,如何守得住!” “守?” 范旭笑了:“守个屁,他们想来便来,有什么好怕的,千余贼人而已。” 旁边的朱慈烺便补充道:“先生已经下令,五个城门大开。” 哈? 朱徽娖懵了。 这个时候大开城门?防也不妨?贼人打来怎么办? 她定定许久,想到什么似的道:“空城计?” 范旭不置可否:“你会抚琴吗?” 朱徽娖摇头:“未曾学过。” “可惜了啊。” 范旭一阵叹息:“你若会的话,弹上一曲广陵散,定是美极的。” 朱徽娖看了看。 她当然是知道广陵散的,此散是魏晋大家嵇康临死前所弹奏的绝唱,遗散千百年,最早出现的曲谱还是在太祖皇帝第十七子宁王朱权所编的《神秘图谱》中。 这浑人提及此曲,大有贼人敢来,便注定一死的自信! 说白了,便是……不怕! 半点不怕! 她稍稍放松几分,跟着心思流转,试着道:“这些个日子,你……与那女子……” 言语间却是止住了,嘴角向下,有些幽怨。 范旭见状,当即一阵大笑:“是矣,这些日子美的很,想来不多久就可以谈及婚事了,哎呀,好累,去睡一会。” 说着便起身走向主房。 朱徽娖冷冷的看着那身影消失,本想问一问自家弟弟,可想了想,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一阵失落。 感情的事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某个人喜欢别人,她……又能怎样呢? 旁边的朱慈烺也是一阵揪心。 此一行,是秘密,因为做的事情并不光明,而且有性命之灾祸,万不可轻易外泄。 可看着自家姐姐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心疼不已,便凑前几分,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李员外,死了。” 朱徽娖猛然怔住。 李员外死了? 那浑人不是去见相好的了吗…… 刹那间,她不禁瞪大美目,一阵惊骇。 他……不是去见相好的,而是去…… “这……” 朱徽娖又有点懵。 既然不是去见相好的,为什么还要骗自己? 戏耍自己吗? 也不对! 因为这种事毕竟不光彩,无法告知外人,于是那浑人便随意编排了一个理由? 合理倒是合理,也可以理解。 但……真的教人不舒服啊! 跟着她豁然站了起来,冲着朱慈烺道:“去,准备一个小锅。” 朱慈烺不解:“干啥?” 朱徽娖已是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饿了,打火锅。” 大约两刻钟,亭子中便燃起来一篝火,火上架着锅,桌子上则有酒有肉。 紧跟着,阵阵羊肉的腥膻味便在小院中弥漫开来。 主房内,刚刚睡着的范旭不禁抽了抽鼻子,狐疑的起身走出,眼见二人正在烫火锅,有些愤懑。 “作甚?大白天是不睡觉,做好吃的,馋人啊?” 说着,便大咧咧走过去。 恰好桌上有现成的碗筷,他拿了起来,就要大快朵颐,却是被朱徽娖打断了:“碗筷是给范叔叔准备的,酒肉也只有三个人的分量,没带你那份!” 范旭:“……” 几个意思啊? 故意的吧! “不吃就不吃,谁喜欢吃你这火锅似的!” 说着,丢下碗筷,拉着脸,一路走向前堂。 朱慈烺看了看,低声道:“姐,这样不好吧?” 朱徽娖瞪眼:“如何不好了?他想吃,教他那相好的给他做去,教刘怡然给他做,本姑娘又不是他下人,凭什么伺候他?吃!” 朱慈烺:“……” 得! 管不了,管不了的!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也是此刻,前堂。 出去打探的消息的探子终于回来。 “再西北十五里左右处?小白河的对岸?” 范旭面目深沉:“胆子还真大啊!区区千人左右的叛贼,竟敢堂而皇之的驻扎在县衙十余里外,浑不把县衙放在眼中,可以的,还有什么消息?” 那衙役略微回想道:“这伙人可能是自白洋淀那边赶来的,极可能与蠡县的叛贼出自同源。” 范旭重重点头。 白洋淀是一片巨大的水域,本鱼虾类丰富、芦苇荡丛群。 奈何这些年来不景气,天色干旱,偌大水域几近干涸,靠着鱼虾类以及芦苇生活的百姓们失去了重要来源,日子也就难过了。 活不下去了,只要有那么点点火星,便足以将这些人点燃叛乱。 “看来……朝廷注定是越来越难了啊!”范旭喃喃着。 也是这时。 在距离县城十余里外的西北处,小白河的对岸,千余人正驻扎着。 说是驻扎,却是仅有一个营帐以及十余匹马,其余人等,皆是天为被地为床。 唯一的营帐中。 一方脸男子面目不定,眉头紧皱:“竟是……城门大开?好胆啊!” 听闻他们这一伙贼人赶至,且就在附近,竟还敢开城门。 这可不是一般人可有的胆色! 上一个敢这么干的人,还是那三国中的诸葛孔明,唱了一曲空城计。 那么,眼下……可同是空城计? “你怎么看?”方脸男子扭头望向右侧。 “这……” 旁边,一名年轻男子也是一阵思索,其神态紧绷,很是局促。 若范旭在此,定会一眼认出,此人,非是别人,正是李员外的儿子,李苟! “文安县我十分熟悉,内城防御空虚,定是空城计!” 李苟肯定道:“郭大哥,你若信我的,今日城门关闭之前,我等快速潜伏过去,当可得银粮无数!” 叫做郭垣的方脸男子疑惑不定。 对于这个李苟,他前些年有所耳闻,原是文安县的县丞。 两日前,他们一行人本准备去霸州晃荡一番,却不想在一个小庄子附近发现了李苟一行人,自是二话不说就给劫了。 而就在他们准备杀人越货的时候,李苟和盘托出,将身份摆明,且表示……愿意带路,抢掠文安县。 考虑到李苟对文安县相对熟悉,他便将此人留了下来,跟着自去霸州的路上折返,来到这文安县附近。 接着就犯了难。 这文安县……不容易动的啊! 尤其是那知县范九阳,很不简单。 就如当下,城门大开,无半点防守姿态。 怎么办? “如若我用兵,当稳妥为上!” 郭垣十分凝重:“明知敌人虽是可能攻来,岂会不防范着?此中定有诈,万不可轻举妄动!” 李苟怔了怔,突然有些无语。 这摆明就是空城计啊! 有什么可想的? 岂不知当年那司马懿就如此被诸葛亮给骗了? 正文 第114章 刚好猜错 李苟一阵焦急。 这摆明了就是空城计啊! 结果,这郭垣硬是说什么此中有诈! 怎么可能有诈! 他忙是补充道:“郭大哥,您务必信我一次,这绝对是空城计,那县衙的皂、壮、快三班衙役方才百余人,根本没有半点防御力,一打便可得文安!” 郭垣微微皱眉,神色不定的看着李苟。 “是真的,郭大哥,只要我们攻过去,一定可以打下文安的!”李苟果决道。 “呵呵……” 郭垣却是冷笑出来:“换做你是那文安知县,你敢城门大开吗?” 哈? 李苟愣了愣,本能的摇头。 面对千余敌人,城门大开,半点防御没有,等于是将整个文安县以及自己小命送出去。 傻子才会这么做! “这就对了!” 郭垣缓缓道:“你不会这么做,那范九阳就会?他傻啊?” 李苟:“……” 他怔怔许久,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话可说。 “那知县范九阳很不简单的,只要读过一些书的人,当然都知道空城计!” 郭垣望着远方,叹息道:“他范九阳知道,那么他肯定也应该知道我知道此计策,我知道此计,若对此怀疑,便有可能贸然攻过去……所以,此中定有诈,说不得此刻早已在城中设下埋伏,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言语间,他一阵凛然。 好深的智谋啊! 这文安县,也相当不简单。 原本,他听了李苟的话,本准备过来试一试的,因为有可能得到一批粮食。 可现在看来,这文安县动不得。 莫说那知县范九阳不好惹,文安的诸多百姓更不好惹啊! 城外那书坊的数千流民以及文安县诸多耕种田地的百姓,皆受了那范九阳恩惠的。 他们若强行攻城,这些百姓看着大恩人即将受难……岂会无动于衷? 而数万百姓,一旦联合起来,他们这千余人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所以,打不得! 旁边的李苟看了看,一阵无奈,旋即心底戚戚然。 近来的经历……太悲催了! 当了几年的县丞,没了,还是花了数千两银子才保住的一条小命。 失去了官职,当一个富家少爷倒也不错。 却不想……家里又出事了。 又是鬼火又是闹鬼的,着实教人睡不着。 跟着是离家、跑路。 也不知倒了哪辈子的血霉,竟是碰到了叛贼,若非他相对机警,及时投诚,说不得小命早就没了。 从县丞到富家少爷,而今落魄为贼,怎一个惨自了得啊。 于是他想了想,准备在贼人这边建功立业,日后说不得能得以重用。 顺带着……将当初的仇给报了! 而后他便带着这郭垣来了,然后……此中定有诈!不打! 唯一建功立业且报仇的机会,没啦! 命……真苦啊! 遥想之间,李苟不禁一声叹息,强提及一口心气道:“郭大哥,既然不打,咱们便……去霸州吧。” 他……突然有点想家了。 却不知而今老爹怎样了,想来……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那鬼怪之说虽是吓人,一时间却也不好要人命。 况且,自家老爹混迹一辈子,如若知道有性命之忧,肯定会跑路啊,哪里还会继续留在李家庄。 “去霸州吗?” 郭垣哼笑一声:“不去了,先在这里停留一些时日。” 嗯? 李苟诧异。 按照先前的计划,这些人叛贼是准备去霸州的,甚至考虑洗劫霸州城。 眼下……怎么又不去了呢? “郭大哥,咱们继续留在这里,很是危险的。”李苟提醒道。 “我知道。” 郭垣满不在意道:“越是危险越安全。” 李苟一阵无语。 狗屁的越危险越安全。 你们是叛贼啊,这是造反啊,停留在人家县城附近也就罢了,真要是被朝廷给盯上,注定死路一条。 还有便是,如此驻扎下去,那所携带的粮草终究会坐吃山空啊! 这是哪门子是叛贼啊? “我知道你有一些心思,不过我劝你打消那些歪心思!” 郭垣很直接:“留你一命,是我觉得你还有点用,非是你本身有用,明白?” 李苟一阵凛惊惧,不敢多言。 李渊看了看,缓和几分道:“我已派人去买粮了,很快就能运送过来,而且我们人少,一时半会朝廷也不会注意我们。” 李苟垂着头,一阵肉疼。 买粮用的银子……是自他这里抢的啊! 另外一边,县衙。 天色暗黑,范旭一觉醒来,城门已经关闭了。 那贼人终究没敢打来。 嗯,很好! 他简单弄了两个小菜,就着夜色,放松了喝了起来。 “你就不怕那些叛贼打来吗?”朱徽娖不解的问。 范旭认真想了想:“怕啊!” 朱徽娖:“……” 这浑人,脑子不大正常吧? 既然害怕贼人打来,还将城门大开? 这不是傻吗? 她沉了口气,继续道:“你是在赌,用这空城计的方式,赌那贼人不敢打来?” 范旭想了想:“事实证明,那些人不也没敢打来吗?” 朱徽娖:“……” 合着,这浑人当真在赌啊! 好大的胆! 这万一若赌输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不禁严肃几分:“好,就算你赌赢了,可这种方式,实在太冒进了,动辄有性命之忧,接下来,我希望你谨慎些,最好还是关闭城门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想你死!” 一阵寂静。 范旭小口吃着菜,放下筷子后,噗嗤笑了笑:“我想死,那也得有人敢来收才是,我大哥牛八,你也见过的,他可是锦衣卫的人。” 朱徽娖嘴角抽了抽,却更加严肃:“可那牛八……老哥,他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是啊!” 范旭随口道:“可若我死了,他们这一伙贼人怕是无法保全喽。” “附近的这伙贼人与蠡县、河间的贼人,属于同源,是一伙的!” “而今朝廷内外皆敌人,暂时还不好动这些人,任由其四处晃荡,有各地衙门抵抗着。” “我一死,牛八老哥肯定大怒啊,带着锦衣卫直接把他们全灭掉!” 嗯? 朱徽娖微微诧异,仔细想来,这话竟有几分道理。 依照自家父皇的性子,若这浑人死了,说不得当真会动怒,继而派锦衣卫过来剿贼。 那么,这伙贼人估摸着也就完蛋了。 但……问题是那贼人完全可能不知道你与锦衣卫有关系啊? 按下疑问,朱徽娖直接道:“如贼人打来,会怎样?” 范旭向后靠了靠,轻轻一笑:“你猜……” 朱徽娖美眸挑起:“我猜我们都会死。” 范旭点头:“猜对了!” 朱徽娖跟着道:“那你还不关城门!” 范旭摊了摊手,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关……” 正文 第115章 文安有公 朱徽娖着实被某个浑人给气坏了。 明知有危险,还大开城门。 明知会死,还虚张声势,弄那什么所谓的空城计。 这……简直不可理喻。 她干脆起身回到了房间。 上弦月下,一轮弯月散发着清清冷冷的光。 范旭抱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斗,低声喃喃着:“刚好猜错了呀……” 转来翌日,一些个负责城门的衙役皆是聚集在大门口处,等到天色大亮,哪位县老爷才懒洋洋的起床。 “是否开城门?” 范旭哼笑一声:“接下来,如我没有另行通知,城门就按照正常时间开关。” 诸多衙役便快速离开。 范旭简单的处理了些许公务,定坐许久,提笔而行,写了一封书信,交由衙役:“以弓箭的方式,交给叛贼。” 那衙役带着书信,骑上快马,一路出城,向西北而行。 来到小白河跟前,扬起弓箭,将那书信射了过去。 很快,书信送到了郭垣的手上。 旁边的李苟见状,暗讨不妙:“郭大哥,如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信应该是那范九阳写的。” “其内容,肯定是激将您攻打县城。” “他是见昨日您没敢动,知道您略微惧怕,故以此激将,惹您更加怀疑,不敢上前!” 闻言,郭垣斜瞥一眼,没有作声,缓缓展开纸张。 首先入眼的是几个大字——告谕白洋淀流贼。 跟着是正式内容:夫人情之所共耻者,莫过于身被为窃贼之名,人心之所共怜者,莫甚于身遭饥饿之苦……呜呼!民吾同胞,尔等皆吾赤子,吾终不能抚恤尔等而至于杀尔,痛哉痛哉!兴言至此,不觉泪下 郭垣读过一些书,自是一眼便看出字里行间的意思。 其大概意思是本官知道你们落魄为贼,也是迫不得已。 你们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是因为你们遭受饥饿之苦,你们吃不饱饭,食不果腹,想想教人心疼。 你们,先前很难。 现在本官来了,本官希望你们投降,且会宽大处理,如此,总比你们四处逃命要好。 你我,本是胞兄胞弟。 本官也有心赈济你们,可你们不投降,那本官便要打杀你们,你们又不是本官对手。 只是想想此事,本官便一阵揪心,不由得落泪。 “啊……” 郭垣轻声叹息,面色却是异常的沉重。 跟着,他看向县城所在是方向,眼睛不禁红了起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李苟暗自一惊,凑前几分,试着道:“大哥……怎么了?” 郭垣沉寂许久,不禁激昂开口:“文安有公范县令,天下鬼神皆绕行!” 令人触动! 令人落泪! 这书信,表面看是一封劝降书,实际上,却是真心实意的为他们这些造反者着想,希望他们投降,且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位范大人,声声言语皆体谅他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难处啊,知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造反的,着实戳进他们这些叛贼的心窝子了。 若能安稳,几人又想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叛乱呢? “只可惜啊……”郭垣长声叹息。 可惜他们几乎将活路走绝了,投降不得啊! 旁边,李苟已经懵逼了。 好端端的,这郭垣……何以突发感慨啊? 而且为了褒奖那范九阳,竟是硬生生将知县换成了县令。 要知道,大明对县官的称谓一直都是知县啊! “郭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苟小心着问。 “想看此书信?”郭垣问。 “这……”李苟犹豫着。 想看也不能直接说啊! “你这狗官不配!”郭垣说着,便将那信件烧毁了。 李苟看了看,也是不敢多言,悄然退下。 安静下来,郭垣沉思许久,同样提笔写信。 写好之后,蜡封,交给了李苟:“你走一遭县衙,什么都不必说,范大人看过一切便知。” 去县衙? 李苟微微错愕,点头应了下来。 这不是什么坏差事。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以叛贼的身份去见那范九阳,身份便相当于“使者”,安全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顺带着,此一行还可以试探一番李家的境况。 自离开家已经过去数日了,想来李家那边应该有了结果。 若一切无事,说不得……还可以花些银子,将自己给赎回! 如是想着,李苟美滋滋的脱了鞋,踩着小白河里面的潺潺流水以及大片淤泥,跨越过去,一路走向县城。 不多时,两名衙役忽然自小路两侧窜出,将李苟控制住。 “我是使者,我是使者……”李苟大喊。 两名衙役仔细看了看,险些笑了:“哎呦,这不是李大人吗?您……怎么成为叛贼的使者了?” 李苟:“……” 他一阵尴尬,故作镇定道:“带我去见范大人吧!” 路程不远,只有十五里,骑马而行约两刻钟,两名衙役带着李苟进入县衙。 故地重游,李苟心底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这县衙是属于他李苟一人的,而今……却已物是人非啊! 一路来到县衙大堂,那位县老爷高坐,下侧则是文安县三大家族的掌舵人,赵员外赵贲,孙大郎、王跋等三人。 老熟人见面,李苟又是一阵揪心,却强忍着抱拳:“范大人,又见面了。” 范旭微微错愕,看向那一侧的衙役。 “李大人前来,身份乃是叛贼使者!”一衙役解释道。 哈? 范旭眨了眨眼,一阵莫名,啼笑皆非。 好家伙,叛贼的使臣? 合着这李苟自霸州李家庄逃亡之后,加入了叛贼大军? 放着那好好的富家子弟不当,当贼人? 这……好志向啊! 下侧,赵员外等三人见了,也都面面相觑,哂笑不已。 若不是碍于客人的身份,这一刻,当竖起大拇指赞扬这位“李大人”一番啊! “李兄弟,你既是叛贼的……使者,有何事啊?”范旭随口问。 “我来送信!” 李苟将书信递给衙役,跟着道:“这是我家大哥给你写的,你且看看。” 范旭并不意外,大大方方的展开书信,一番扫视后,面色平静,看不出所以然。 事实上,这上面的内容,令他有些诧异。 与其说是书信,倒不如说是送礼来着! 礼……是一个人! 那郭垣知道他与李苟有旧怨,特意将李苟送来,交由他随意处置。 除此之外,这上面又提及叛军一行本准备去霸州的,因霸州出现变故,不得已,只好在文安一带稍作休整,不日便离开。 最后,则是一番致歉与感谢的言语,无关紧要。 “你们这个郭大哥……是个有意思的人啊!”范旭自语般喃喃着。 是真的不简单。 尤其是上面提及的霸州事宜,到底在说什么? 知道霸州李家的事情与他知县有关? 以此为要挟? 亦或是是其他事宜,如……叛贼一行人本就是奔着李家去的? 因为李家出现变故,所以才调转方向? 零星言语,看似在解释停留文安的缘由,可仔细想来,着实惊心! “范大人,范兄!” 李苟认真抱拳道:“信件您已看完了吧,我这里还有件小事,您若知道的话,还请告知。” 范旭点头:“嗯,说。” 李苟略微难过:“我霸州李家出现了变故,敢问……您可知而今状况如何了?” 范旭撇嘴,如思考回忆似的。 下侧,赵员外等三人相视一眼,其中孙大郎脖子一缩,忙是抬头,故作不知情似的。 倒是赵员外,随口道:“李家的事情,范大人未必清楚,老夫倒是听说一二,你父亲李员外他……畏罪自杀了,也有一说是被活活吓死的!” 李苟猛然一惊。 自家老爹……死了? 李家……完了? 他满是不敢置信,忙看向赵员外:“而后呢?李家怎样了?是不是那李大老虎霸占了李家?是不是?” 赵员外耸肩:“李大老虎是谁老夫不知,据说,是你李家的原家主李虎死而复生,重掌李家!” 李苟怔怔,不多久咬牙切齿,愤恨不已,低沉咆哮:“果然是他,这狗东西,老子与他不共戴天!” 大堂一阵寂静。 孙大郎用力缩着脖子,不知觉间,身躯竟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范旭斜瞥一眼,故作没看到似的,淡淡道:“好了,送咱们这位李兄弟离开吧。” 李苟豁然抬头:“你……没有书信回复吗?” 范旭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也无需装入信封,随意折了折,便丢给了李苟。 正文 第116章 重礼 范旭本是可以将李苟留下的。 毕竟是那郭垣送来的礼物,就算当场斩杀了也无妨,因为其身份是叛贼、反贼。 面对这样的贼人,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他终究还是放了李苟。 先前答应过李大老虎,也就是李虎,放其一马,当下自也是作数的。 若不然,早在李苟离开李家开始逃亡之时,他完全可以派出一队人马,不用多,三五人即可,足够将李苟等妻妾彻底留下。 人放了,十五里外的叛贼问题也不大,他倒是稍稍轻松了几分,不禁抬起头。 唰! 一刹那,孙大郎不禁冷汗直流,瑟瑟发抖。 范旭见了,险些笑出。 这老家伙,先前来县衙的时候,如施舍似的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十分的高傲自大。 后来,更是伙同李员外,先后翻印文安书坊的书籍,给书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种人,本是该死的。 可考虑到而今时局不稳,他也就留了一手。 “大人!” 见气氛有些微妙,赵员外不禁起身道:“您大开城门,使用空城计的方略,固然是不错的,只是咱觉得……” 说着,偷偷瞄了范旭一眼。 范旭应了一声:“你觉得怎地?” 赵员外继续道:“咱觉得吧,这空城计固然能忽悠贼人一时,可一旦时日久了,那贼人说不得会派探子查明情况,届时,可就危险了。” 范旭轻点头:“倒是有些道理……” 如若单纯以空城计来看,贼人近在十五里左右,只需稍加打探,用不几天便会发现城内的实情。 只是…… “放心吧,那郭垣不会打来的!” 范旭直接道:“方才他这封书信,已经禀明实情,表示暂留几日后便会离开。” 赵员外便不好再说什么,当即抱拳:“大人计算精妙,深不可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佩服,佩服!” 王家家主王跋也忙是起身抱拳。 孙大郎见了,当然也跟着起身,却是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地?孙大郎,你觉得本官这方略不够精妙吗?”范旭随口问。 “不不不……” 孙大郎拨浪鼓似的摇头:“大人之才高九斗,草民佩服得紧……” 说着,犹豫了一下,小心补充道:“草民只是觉得而今贼人四起,天下不安,咱们这县衙的安全便成了重中之重,故,草民这里有些小玩意,准备送给大人。” “哦?” 范旭微微好奇。 仍旧是送礼吗? 他直接道:“什么礼物啊?” 孙大郎似是没那么怕了,憨憨的笑了笑:“好东西,大人您见了便知道了。” 范旭倒也没有多问,教几人离开了。 出来县衙,天朗气清。 七月的天,已经十分炎热了,赵员外仍旧习惯性的抄着袖子,斜瞥了孙大郎一眼,笑呵呵。 旁边,王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哎,老孙,以前你的脾气挺臭的,方才为何那般惧怕?咱们这位范大人素来仁和,又不会吃了你。” 孙大郎忙是竖起指头噤声,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老王八,休要多嘴,小心遭灾。” “呀,看你这意思是……得罪了咱们县老爷?” 王跋一脸疑惑似的道:“这可是大事啊,你准备送什么礼?太轻了可不好。” 孙大郎见这货略带揶揄,脸色一横:“老子自有打算。” 不多时,两个青衣小厮扛着一个麻袋来到县衙跟前。 二人冲着衙役赔笑:“两位官爷,这是我家老爷送给范大人的一点猪肉,劳烦您二人送去后堂。” 言语间,却是掏出些许碎银递了过去。 衙役接了银子,便将麻袋抗了起来,走向后堂。 也是此间。 朱徽娖起来了,且做了一桌子丰盛的美食。 桌子旁,坐着朱慈烺和范大冲,即将开饭。 范旭见了,自是二话不说坐了下去,正要拿起碗筷,却是被朱徽娖打断。 “那是给黄叔准备的碗筷,黄叔要与范叔叔喝点,你别动。” “唔……” 范旭愣了愣,干脆起身。 不吃就不吃! 谁稀罕吃你做的菜啊? 一身臭脾气也就算了,做得还难吃。 愤愤之间,他转而来到后堂,炒了一个小炒肉,跟着自己小院一旁的石头上,放肆的吃了起来。 小桌旁,范大冲与那黄叔相视一眼,皆抬起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吃着,两名衙役走了进来:“大人,那孙家给您送了些猪肉,您看放在哪里。” “放地上吧。”范旭也未在意。 直至吃完饭,他才懒洋洋的走过去,随意打开袋子。 袋子中自不是猪肉,里面掺着杂草,他拨开杂草,低头看去,顿觉得一阵冷气自背脊通天而起,不禁缓缓挪动身子,后退几分。 那是一种他只听过,却从未见过实物的东西。 火铳! 约十把火铳,被捆在一起,埋与杂草之中,乍看过去,黑漆漆的,甚是吓人。 “先生,怎么了?”朱慈烺发现异样,扭头看去。 “没事,我先回屋睡觉了。” 说着扛起麻袋,快速跑进主房,关了房门。 他坐在床上,深深呼吸许久,这才自袋子中拉出一把火铳,直至看到最末端的装置,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竟是装备了自发装置的火铳——燧发枪! “好家伙……” 范旭低声喃喃着,也是被这礼物吓了一跳。 要知道,火器可是禁止在民间流通的,连带着县衙这边的主要使用的家伙事都还是刀枪剑戟。 县衙连一件包括火铳、鸟铳等最普通的火器都没有,而那孙大郎竟是一口气,送来十把燧发枪! 这狗东西……有点东西啊! 跟着,他又检查了其余九把燧发枪,逐渐发现了端倪。 这燧发枪,机构分明、用料精良,且十把的规格几乎一致。 这,在大明是十分少见的 毫不客气的说,燧发枪已是而今大明最先进的火枪了,距离毕懋康仿制出来才过去仅仅五六年而已。 在此情况下,连带着京营的神机营尚未必能大部分配备,就算配备了,多数也都是粗制滥造的。 因为,大多真正精良的装备,都被一些主官拿着偷偷卖了。 于是,市场上才会出现这玩意。 “这礼物……可不轻啊!” 范旭喃喃着。 可遇不可求! 尤其是十把家伙事规格几近一致,更为难得,意味着可统一使用弹药啊! 而今朝廷的火铳规格迥异不同,弹药规格也大抵不同。 如一些弹药相对较小,塞进枪膛后,点火,火药爆炸,其爆炸力便会自弹药的缝隙遗散出去,使得威力大打折扣。 这也就显现出规格统一的重要性,弹药的规格几乎完全符合枪管,打出去是又精又准! “这下……又多了几分自保之力了。” 范旭暗自欣喜。 生逢乱世,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危险。 有了这玩意,至少可在关键时刻,多几分安全感,多几分胜算。 正文 第117章 无毒不丈夫 另外一边。 回去营地的路上,李苟始终是心绪不宁。 家……没啦! 他唯一的希望,也就没了! 自此之后,只得苟且在叛贼之中,生死难料,前途未卜。 这下……当真成了狗了啊! 在两个衙役的看守下,他来到小白河跟前,也顾不得拖鞋了,直接淌水过去。 河中的水不多,才堪堪到脚脖,倒也无碍。 一直回到大营之中,他将范旭那封书信递了过去。 郭垣接过,似笑非笑道:“范大人怎么说?” 李苟如幽魂一般道:“什么都没说,只写了这信件。” 郭垣会意,缓缓展开信件,见其上面只有一个大字,微微思考,跟着大笑起来。 “好,果然很好啊!” 郭垣一阵畅快。 虽只有简单的一个“好”字,却是代表着那位范大人答应了他暂留些许日子的请求。 这是很难得的。 换成其他县官,面对他们这种叛贼,大多情况下,应该是一番严厉斥责吧? 毕竟官、贼本就是互相对立的。 跟着,他微微抬头,看向李苟。 斜瞥的李苟忙是收回视线,脑中一片茫然。 书信上的那个字,他看到了,只有一个好字! 这……几个意思啊? 先前,这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乃至于教郭垣说出天下鬼神皆绕行、你不配等话语? “想知道我给范大人写了什么吗?”郭垣突然问。 “啊?” 李苟微微错愕,忙是摇头:“不,这等私密的事情,非是我可以知道的,我不配。” “现在你大概配那么一点点了。” 郭垣哼笑出来:“我在书信上与范大人说,你与他有旧怨,我将你派过去,任凭他处置,包括杀了你。” 嗯? 李苟豁然一颤,双目睁大,满是骇然。 跟着,他也来不及多想,噗通跪在地上:“郭大哥,饶命啊,饶命啊,我……我……” 郭垣随意踢过去一脚:“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说,我觉得你有点用,非是你本身有用,明白?” 李苟伏跪在地,瑟瑟发抖:“饶命,饶命啊,大哥,我对您忠心耿耿,誓死追随您……” 说着,咣当一头扣下去。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一点学识,或可得到重用。 却不想,这郭垣自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个人,随时准备杀掉。 郭垣看得一阵厌烦:“你可知你的三个妻妾一个儿子,而今在哪里啊?” 李苟忙道:“不知,不过……她们在哪里半点不重要了。” 郭垣冷笑:“老子与他们吃喝玩乐一通也可以?” 李苟不知点头:“可以,当然可以,大哥您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荣幸。” 咣! 郭垣又是一脚。 “没种的狗东西,” 他一脸厌恶道:“范大人留你一命,我便也留你一命,滚吧,带上你的妻儿。” 李苟豁然松了口气,小心起身,见李苟倒也没发怒,赔笑道:“大哥,她们能跟着您,是她们的福分,跟着我,只会给我带来灾难。” 方脸的郭垣撇嘴:“果然是无毒不丈夫,滚吧!” 李苟彻底放心下来,转身过去,忙迈着大步离开。 就在此间。 唰! 一道寒光闪过。 李苟嗷的一声,一手抱着左臂,忙是骇然的看着郭垣。 “滚!”郭垣低声喝道。 李苟再也不敢多做停留,摇晃着流血的左臂,疯狂逃命而去。 不多时,安静下来。 郭垣坐在营帐中,微微闭上眼,长长叹息。 县衙那边没了问题,他们在此驻扎大概也安全了。 而就在郭垣思索间,一道黑色身影悄然走入营帐中,郭垣见了忙是起身,深深鞠躬:“见过大恩人。” 黑衣身影点了点头,沉声道:“没与文安县起争执吧?” 郭垣忙道:“没有,范大人答应下来,允许我等驻扎数日。” “还好。” 黑衣身影目光凛冽,不满似的道:“亏得你冷静,若胆敢攻击,必将覆灭,那范九阳……很不简单的。” 闻言,郭垣也是一阵后怕。 在出发之前,这位大恩人就曾严肃告知他们,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得去碰文安县。 一开始,他自是遵守告诫,一路向霸州而行。 结果,好死不死的在半路上碰到了李苟,跟着又被李苟忽悠跑了过来。 也幸亏他时刻提防着,未听那李苟的意见,若不然,此一刻怕不是要全军覆灭了。 “粮食,应该明日就到,你带着粮草,直接回白洋淀吧。”黑衣身影说道。 “明白!” 郭垣忙是应下。 也是此间,京城。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旁边的王承恩眼观鼻、鼻观心,想了想,没敢轻易作声。 蠡县、容城县、河间一地,出现了叛贼。 其主要原因在于这些地方灌溉农田所用的水,多来自白洋淀。 而今岁,白洋淀大旱。 没有水源,百姓们就没有收入,只要有歹人稍加蛊惑便会行那反叛之事。 非是白洋淀,而今中原大地,多地干旱,其中最严重的便是河南。 可以想象,到了秋日,一旦颗粒无收,河南一带必定会闹的更大,再加上蠡县等地的叛乱,中原不太平啊。 “告诉蠡县、容城等地衙门,务必要严防叛贼。” 崇祯皇帝吩咐了一嘴,也是暗自无奈。 南边、西南,都不安定。 西南,那张献忠已经入川半年,四处晃荡,先后攻下了襄阳、樊城、随州,跟着又入河南地界攻打南阳与信阳。 兵部尚书丁启睿总督湖广、河南、四川等长江南北军务,命平贼将军左良玉继续讨贼。 然,那左良玉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不敢正面迎战,致使贼人张献忠越发做大,已是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至于南边,那李自成已经开始攻打开封,一路向北而来,却又不知那孙传庭可否挡得住。 这只是朝内事宜啊,想想便教人烦闷。 崇祯皇帝不禁叹了口气,随口道:“蠡县、容城距离文安并不远,文安那边可发现贼寇?” 王承恩眼睛一亮,躬身道:“陛下,文安那边出现了一伙贼人,大概在千余左右!” “嗯?” 崇祯皇帝诧异。 贼人的势力,竟已是蔓延到文安县了? 如此之快吗? 还有便是,公主和太子而今可都在文安呢,这……该不会出事吧? 他不禁看向了王承恩。 “陛下,说来范爷真乃神人也!” 王承恩绘声绘色道:“千余贼人赶至,那范爷非但没紧闭城门,反而将城门大开,唱了一出空城计,吓得那贼人动也不敢动!” 呀! 崇祯皇帝顿时提及几分精神。 空城计? 贼人不敢攻? 好家伙! 正文 第118章 好郎怕女缠 听到文安县的事宜,崇祯皇帝立刻来了兴致。 方才诸多愁闷心情烟消云散般,凑前几分:“快,仔细说说!” 王承恩想了想道:“一开始,文安县得知贼人赶至,皆人心惶惶,其时,范爷正在巡视文安各处,回到县城之时,已是城门紧闭……” “跟着,范爷入了城,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下,直接吩咐大开城门。” “接着,又过了两日,贼人莫敢来犯,连那小白河都不敢逾越!” 一番讲解后,崇祯皇帝听的如痴如醉似的,大为兴奋! “好,好啊,好一个空城计……” 崇祯皇帝喃喃着,眉角却是收敛几分:“却也未必是空城计,呀……妙,真是越想越妙,咱这二弟,好样的,哈哈哈!” 他一阵大笑,极为爽朗:“去,叫那田弘遇过来,这等好事,当然要与咱丈人分享一番。” 不多时,田弘遇赶至养心殿,见礼后,一脸懵逼。 好端端的,这皇帝陛下……何以突然叫自己来啊? 崇祯皇帝收敛几分形色,随口道:“爱卿可听闻蠡县一带出现了叛贼啊?” 啊? 蠡县?容城?白洋淀一带的叛贼? 田弘遇微微思索:“禀陛下,臣……倒是听了些风言风语……” “嗯!” 崇祯皇帝重重点头:“那么,爱卿以为,这诸多贼人,可怕否?” 田弘遇微微一顿:“区区贼人,自是不可怕的……” 崇祯皇帝当即打断:“既然不可怕,何以这诸多贼人敢兴风作浪,肆无忌惮,忽然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言语之下,田弘遇一个激灵。 他莫名被召见过来,心底本就犯嘀咕。 这位皇帝陛下,近来,不知为何,喜怒无常。 他本一再小心再小心,却莫名其妙的引起了圣怒。 “是因为我大明朝廷……已是内忧外患了啊!” 崇祯皇帝长声叹息,喃喃自语一般:“河南一带,今岁本就大旱,再加上张献忠、李自成不断的攻伐,朝廷,已是分身无暇,顾不得这小股的贼人。” “于是,这些贼人,得以兴风作浪!目中无人!猖狂无度!” 声声言语,震的偌大大殿,鸦雀无声。 田弘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阵惊惧。 这位陛下……又发怒啦! “可是……” 忽然,崇祯皇帝又拉长声调,多了几分笑容:“你猜,怎么着?” 哈? 田弘遇一阵懵逼。 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 他干脆一头扣地,干脆不说话。 “猜不到吧?哈哈!” 崇祯皇帝大笑:“就是这般狂放的贼人,跑去了文安县,然后呢?爱卿,你猜猜?” 田弘遇更是惧怕,哪里还敢猜。 “还是猜不到吧?哈哈哈哈哈!” 崇祯皇帝大笑之间,豁然起身,心潮澎湃:“就是这样放肆的贼人,去了文安县,那文安县城门大开,贼人不敢入半步!哈哈哈,笑死朕了!” 田弘遇:“……” 他深深扣头,尽力上挑眼睛,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却如睡着的老道一般,动也不动。 田弘遇便也只好收敛形色,老实跪着。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朕笑不停了,大伴,快讲个乐子,教朕停下来!” 宝座之上,崇祯皇帝笑的肆意癫狂,甚至还在宝座上打了个滚! 王承恩凑前几分,苦笑着,却是不敢乱动。 而后…… 砰! 崇祯皇帝激灵似的起身,一脚蹬翻长案,面色狰狞:“叛贼?什么狗屁叛贼?咱看,是这天下的狗官太多了,满嘴的仁义道德,屁事不干!” “若天下县官皆如范九阳,这大明,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啊?” “啊?” “尸位素餐,一群饭桶!” 怒火奔腾,骇人心魄。 咕噜噜! 一根精致的毛笔滚落至田弘遇跟前,直至碰到他的官帽,方才止住。 王承恩仍旧安静侍立一侧,沉稳有度。 他已渐渐的了解了这位陛下的脾性。 你见他沉寂如深渊,完全不用担心,可若这陛下一旦嬉笑起来,那便是真的怒了! 沉寂片刻。 崇祯皇帝严声道:“田弘遇,咱命你为讨贼大将军,讨伐蠡县、容城、白洋淀一带的叛贼,你以为如何?” 田弘遇忙是开口:“臣,谨遵旨意!” 崇祯皇帝坐了下去,厌烦似的挥手:“那便去吧!” 田弘遇老实退下,跟着又是一阵寂静。 崇祯皇帝闭着眼,平息后,低声道:“大伴,你可以为咱放浪无形?” 王承恩侧身:“陛下圣心独断,笑怒皆当然!” 崇祯皇帝细细品味,忽的哼笑出来:“你倒是会说话,只是……百官未必以为然,咱啊,也只能跟你们这些人说些话了,明明还有一个家的……” 言语间,却是多了几分落寞。 另外一边,田府。 回来的田弘遇一脸的深沉,捉摸不定。 他仔细琢磨方才君前对奏的言语,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白洋淀一带出现了叛贼,朝廷无暇分身,故,陛下大怒。 而今大明内忧外患,有那张献忠、李自成已经足够厌烦了,而今又多了一伙贼人,岂不教人心烦? 所以,总的来看,陛下大怒,他大概可是可以理解的。 除此之外,这里面的诸多因由,还与另外一人有关……文安县知县,范九阳! 叛贼兴风作浪,结果,到了文安县,连小白河都敢跨过。 如此对比其他县城……可见一斑! “此人,日后当鹏程似锦啊!” 田弘遇喃喃着,跟着命人将陈圆圆叫了出来。 在田府数月,这陈圆圆越发的水嫩了,肌肤吹弹可破,大美人一个! 美人配英雄啊! 田弘遇笑了笑,温和道:“好闺女,不知你以为那文安知县范九阳如何啊?” 陈圆圆微微一愣。 又是那人? 在先前的书信中,那人已是三番两次的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这位“干爹”也是一清二楚。 何以此刻突然提及? 她想了想道:“范大人乃盖世英豪,女儿……配不得他!” 田弘遇哈哈大笑:“好郎怕女缠,此人非同小可,闺女,你且再书信一封与他,若好事能成,你将一世荣华,贵不可言!” 陈圆圆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回去写信了。 田弘遇想了想,点了兵马与粮草,直接出征。 因携带粮草,行军速度较慢,他干脆率领一队先锋,直奔文安。 正文 第119章 收购事宜 文安县。 大概等了两日左右,郭垣带领的千余叛贼,终于是沿着小白河向着上游,朝着白洋淀而去。 而随着贼人的离去,文安县也终于重归安宁。 范旭简单的处理了往来公文,又开始琢磨起来。 而今文安县,整体看来,还是不错的。 最起码,再过个把月,土豆开始收获,再过些许日子,高粱也收获了。 这一年,甚至可以称得上风调雨顺。 那么,缺的是什么? 银子! 诸多百姓与原流民的粮食大概有了,银子又成了一个问题。 书坊那边,整体看来还是比较稳定的,尤其是接连印刷后传与帝女花两份书籍,每个月的净收入,已逼近两千两! 这是一份不错的收入! 但……还不够! 前些日子出现的叛贼事件,让他意识到防御力量的紧迫性。 这一次,只是来了千余叛贼,倒是无关紧要。 可若来数千、数万叛贼呢? 这文安县,可又敢大开城门? 答案,显而易见! 是不敢的! 那么,哪怕是为了防范这一亩三分地,文安这边也要训练一只可战之师! 而训兵,就意味着要花费大量的银两! 吃吃喝喝且不说,那刀枪剑戟,是不是要造? 拿什么造? 银子! 用银子购买铁石,继而加工锻造! 那么,去哪里买铁呢? “一堆破事啊……” 范旭暗暗叹息着。 文安县这边倒是有铁矿,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那铁矿,能随意挖吗? 可能他这边刚开始挖,消息便已传到朝廷了。 很不保险! 先前,他曾与那牛八老哥探讨过此问题,当时,牛八老哥对此事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表示,那便是有意见! 要知道,而今诸多矿产,皆属于朝廷。 你若想挖,首先要请示朝廷,得到允许后,方才可以挖。 同时,挖出来的矿产售卖给谁,仍旧是有限制的! 所以,短期来看,这个矿,是挖不得的! “去哪里买点铁呢……”范旭思索着。 也是此间,有衙役走进来:“大人,那个行商胡不归求见。” 范旭抬起头:“他售卖书籍回来了?叫进来吧!” 很快,胡不归走入大堂,却不是一人。 身侧,还站着一个陌生人。 范旭微微皱眉。 “大人,这位是山西的行商丁零,也是咱的朋友,过来与您谈个买卖!”胡不归主动道。 “哦?” 范旭似笑非笑。 山西的行商? 晋商? 他正色几分,故作随意的样子道:“什么生意啊?” 那山西行商丁零见礼,笑道:“是一个好生意,大人您听过便知!” “今年来,四处大旱,有些地方甚至于颗粒不收,唯独文安县,大有不同!” “文安县种了大批的土豆,不日即将成熟,所以草民过来,是想用银子,换一点文安县的土豆!” 一番言语,范旭大概是明白过来。 这山西的行商丁零跑来的目的,竟是为了收购土豆! 总的来看,今年的文安县土豆的种植情况还是不错的,到秋来,不说大丰收,最起码可保证诸多百姓的口粮,除此外,还能余出一些粮食。 如若能将这多余的粮食变成银子,倒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 范旭顿了顿:“你收了这批粮,准备卖去哪里?” 丁零愣了一下,讪笑道:“大人,您放心,咱这价格给的肯定足,这样,一石土豆,一两二,如何?” 范旭一脸平静:“本官问你,准备将这批收来的土豆,卖去哪里?” 丁零暗抽一口凉气,斜瞥向胡不归。 胡不归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故作不见。 “你准备卖去漠南,是吧?” 范旭冷声道:“卖给漠南是也不是?今岁大明的粮食奇缺,你却将粮食倒卖给敌人,可是好胆啊!” 山西的晋商,一直与漠南、漠北有商贸往来。 而时至今日,漠北已是那后金的地盘,漠南,也与后金牵连紧密。 这诸多晋商将粮食倒卖过去,可获得巨大的利益,与此同时,也相当于一种变向资敌的行为。 这些人,非但倒卖粮食,连带着铁器、火器也都卖了过去,致使后金越发的强大! 事实上,非但是这些人,连带着大明九边的诸多将领,也有许多将重要的火器贩卖出去,再加上一些归降后金的将领,北边,已是危患重重。 “土豆的生意,可以商量!” 范旭认真道:“但你要保证,这些土豆不会流出大明,另外,文安县还需要一批生铁,想来你能搞到吧?” 那丁零看了看,淡淡笑了出来。 一县之地,需要大批生铁? 可是有些意思! “大人,生铁,咱可以帮您搞到一部分!” 丁零直接道:“至于土豆,咱与您购买……您就莫管卖去哪里了吧?” 范旭一阵沉默,有些纠结! 看这样子,这丁零在文安收了土豆,不出意外……应该会卖去关外了。 他本是有些舍不得的,可想了想,也只得妥协。 没办法的! 而今大明即将乱套,内忧外患,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保证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安全。 “可以,再过一个月,土豆应该就收获了,你可以过来收购,届时,本官会配合你!” 范旭说道:“另外……你那生铁怎么卖?” 丁零平静道:“胡兄说范大人您是一个好官,不要多,四十文钱一斤!” 范旭暗暗咂舌。 好他宁的贵啊! 二十五斤生铁,便要一两银子了! 这得多少银子才能打造一堆的刀枪剑戟? “这……本官考虑一下吧。” 范旭随口应了一嘴,便挥退了丁零、胡不归二人,跟着一阵烦闷。 穷啊! 以而今县衙的财力,最多可购买四五千斤的生铁,再精炼下来,最多可打造数百把趁手的家伙事。 如此下来,得多少年才能训练一只可战之师? “还得挣银子啊!” 范旭又开始琢磨起来。 就在此间,一名衙役走进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老友,自京城来,姓田!” 嗯? 京城,姓田? 难不成是那……田弘遇? 正文 第120章 似此星辰非今夜 范旭有些诧异。 他几乎是没有朋友的,尤其是京城,除了牛八老哥、以及锦衣卫的马兄,不认识几个人。 眼下突然到来一人,京城田姓,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田弘遇了,也就是田贵妃的老爹,伪当朝国丈。 那么,这老货跑来作甚? “请进来……” 范旭说了一嘴,却是直接起身:“我去迎接。” 来到衙门外,正有一人笑呵呵的站着,正是田弘遇。 “不知是哪阵风将田大人吹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范旭抱拳。 “哈哈,范老弟客气了。” 田弘遇主动走上前去,上下审视:“哎呀,一别数月,范老弟风采越发不凡了,少年英雄也!” 范旭自是顺杆子爬:“田老哥太过奖了,请进请进。” 二人一番简单的寒暄,酒菜已然准备好,地点不是后堂,而是过堂。 所谓过堂,位置在大堂后面,多是用来县官临时的休息处。 如开堂审案,最后准备宣判当慎重又慎重,不得轻易判的,这个时候县官便退到大堂后面的过堂,简单休息与斟酌。 而之所以将摆酒地点设在过堂,主要还是考虑到后堂太过私密了,有所不便。 很快,酒菜上来。 田弘遇斜瞥端菜过来又礼貌退去的刘怡然,眼角闪过一抹笑意:“看不出来,范老弟你竟有如此雅致,当世孟德也!” 嗯? 范旭微微讶异。 孟德? 曹孟德? 他不禁斜瞥刚刚离开的那道倩影,一阵苦笑:“田老哥莫要多想,她主动跑来照顾我的,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田弘遇不住的点头:“懂,懂的,范老弟无需过多解释,大家都是男人嘛。” 范旭便也没有继续解释。 有些事……越描越黑。 田弘遇看了看,心思微动:“说来,范老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今,尚未婚配吧?” “还不曾。”范旭摇头。 到得此刻,他也大概明白这田弘遇的来意了。 估摸着……没憋什么好主意,极可能想将那陈圆圆许配给他。 于是又急忙问道:“却不知田老哥来此有何要事。” 田弘遇见了,也就不要继续就婚配一事说下去,只得一声叹息:“还不是白洋淀一带贼人闹的,陛下很生气,教咱来讨贼。” 范旭微微一定。 竟是来剿贼的? 正常来看,白洋淀一带的贼人尚未成气候,传言中或又万余兵马,实则里面的兵、将多是贫苦瘦弱的百姓,毫无战力。 再加上目前朝廷内忧外患,分身乏术,本是没有精力搭理这伙叛贼了。 然而,朝廷却是十分怪异的派出了大军! 这……不大合理啊! 还有便是,那歪脖子皇帝很是生气? 区区这点贼人就令歪脖子皇帝生气了? 那张献忠投降后又反叛,那北边四处掳掠的皇太极岂不是能气死歪脖子皇帝? “说来啊,范老弟,你这知县当的,这个……” 田弘遇很郑重的竖起大拇指:“陛下……都对你赞口不绝!老哥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窝巢! 范旭暗自惊心。 好家伙……自己竟是被那歪脖子皇帝注意到了? 不至于吧? 这这这……麻烦大了! 被歪脖子皇帝注意到,就意味着日后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文安县啊! 原本,他这边还准备搞点生铁锻造家伙事呢,这……还怎么造? 一旦被抓住……极容易掉脑袋的! “范老弟,不是老哥夸你,你当真配得上那少年英豪!” 田弘遇笑呵呵道:“所谓美女配英雄,老哥我呢,有一个女儿,虽非亲生,却也胜似亲生,她叫邢沅,先前你们二人曾书信交流,还记得吧?” 范旭:“……” 能不记得嘛! 那可是陈圆圆啊,红颜祸水中都鼎鼎有名的存在。 眼看着田弘遇又要说亲,他忙提起几分精神道:“圆圆小姐,貌美如花,有咏絮之才,小弟实在配不上!” 田弘遇眼睛一横:“放屁!我范老弟乃是少年翘楚,天上的仙女也配得,配咱家女儿,更是绰绰有余,老弟,你不必自谦,喏,这是圆圆给你的书信,你且看过。” 范旭怔了怔。 看这意思是要……强配? 开什么玩笑! 他暗自无奈,接过书信,也不掩饰,干脆展开来看。 信上,陈圆圆说已然得知文安县出现贼人一事,对于他这个知县更为仰慕了,盼与君见。 更直白的翻译过来,大概便是……我喜欢你。 于一个女儿家而言,能见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相当羞耻的事情了。 由此可见陈圆圆的态度……还是比较直接的。 如若再加上这田弘遇当面且不加掩饰的撮合,他若再行拒绝……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怎么办? 娶陈圆圆? 不可能! 不存在的! 可……也不好再行拒绝啊! “哈哈,说来老哥我一路劳顿,竟是有些疲乏了。” 田弘遇似是看出什么似的,心底一喜,故作疲惫的样子道:“范老弟,你慢慢回信,老哥就在这里睡一觉。” 说着,倒头便睡了过去。 范旭则是转而回到后堂的主房中,开始琢磨起来。 再拒绝是不行的,也不能直接答应。 那么……便也只能拖了! 拖字诀! 他提笔而行,首先提及自己其实也是比较喜欢陈圆圆的,只是奈何身份低微,配不上陈圆圆。 但,通过诸多书信往来,已是感受到陈圆圆的情愫,便再也不顾诸多,愿与卿合。 然……而今大明四方不稳,自己作为男子汉,当立报效朝廷之志,待天下太平,方能与卿结秦晋之好。 最后,为了表示心意,他琢磨许久,附上一行小诗。 ——似此星辰非今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翻译过来便是:这样的星辰,也不是只有今晚才有的,我站在风露中等待一夜为了谁、在思念谁呢? 再直白些,大抵就是……星辰永远依旧,我每夜想你。 “啧啧,太肉麻了!” 范旭不住撇嘴,甚至不敢看第二眼,将书信折叠起来,正准备装入信封中。 而就在此间,一只素手骤然抄了过来,将书信抢走了。 “作甚?” 范旭当即抬头,带着几分怒气道:“还我!” 朱徽娖冷哼一声,倒退两步,快速展开书信,一番阅览后,脸色骤变。 “圆圆是谁?是不是她?你说,是不是?” 正文 第121章 酒铺不卖酒 朱徽娖勃然动怒,眼眶逐渐泛,蒙上了一层雾气。 “说,是不是她?她是不是圆圆?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大声道。 “关你屁事?” 范旭冷淡道:“我与她是什么关系,与你又有什么干系?管的太多了吧?” 朱徽娖咬着银牙:“你……” 却的突然定住,久久不知说什么是好。 “给你!” 说着,狠狠的将信件甩了过去,踏踏踏跑着离开了。 范旭撇了撇嘴,也是有些不悦,嘀嘀咕咕几句,将信件蜡封起来。 事实上,他大概也清楚这朱兴宁可能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 女孩子耍小脾气,有点醋意嘛,很容易看出来的。 只是……两个人没什么可能的。 朱兴宁是朱家子孙,往上倒几代,老祖宗那是朱老爷子。 这样一个人,极容易引起麻烦了。 说不好听些,假若大明灭亡,这些朱家的子孙,没一个能善了的。 所以他也在一直规避与这朱兴宁过多接触。 晚些时候,田弘遇醒来。 见范旭带着书信走来,不禁眼睛一亮。 好事将成啊! “田老哥,劳烦您将这封信交给圆圆小姐,就说诸多心意尽在此中!”范旭说道。 “好,好好好!” 田弘遇不住的点头,暗自欣喜不已。 那陈圆圆在田府好几个月了,表面上看虽是没什么事,他也认作干女儿了,可他却清楚,不将这个女人送走,终究是隐患。 于是,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范旭。 只因为当初范旭是拒绝的态度,他就不好再说什么。 直至前两日,进宫面圣后,他发现了关键之处。 这个芝麻大小的知县,竟是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啊! 如此下去,莫说所谓的高升了,这范九阳都可能拜入内阁,成为那百官之首。 简而言之,潜力巨大! 于是他才亲自跑了过来。 “范老弟,你放心,这封信会即刻送入京城。” 田弘遇说道:“圆圆虽说老夫是干女儿,却也胜似亲生,老夫是真的希望你们两个能成那天作之合。” 跟着,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终于是将这老货送走了。 范旭回到后堂,一个人躲在房间中,再度琢磨起来。 被那歪脖子皇帝注意到了啊! 也亏得没有动用人力挖矿,一旦被发现,那便是大罪。 要知道,大明是盐铁,是朝廷专卖的,经过朝廷的指定允许,方可贩卖。 其余人私自贩卖,被抓住便是死罪。 当然,而今是乱世,莫说贩卖盐铁挖矿了,一些个人甚至连火器都敢售卖。 只是,他是知县啊,朝廷命官,位置必须要摆正。 最起码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他不能干。 那么,要组织自己的力量,就只能偷偷购买生铁了。 四十文一斤的生铁,不可谓不贵。 但,必须买! 这可是保命的玩意啊! 莫管你有多少粮食,有多少人手,没有趁手的家伙事,那便是抱着金子在大街上逛荡的孩童,引人觊觎。 “一把精炼的钢刀,少说也要二十余斤。” “若不算匠人工钱的话,大概要四五十斤生铁。” “一把刀,至少二两银子……” “组织一万兵马……便至少需要两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粮草、马匹等……” 范旭暗自喃喃着,又是一阵头疼。 这缺口,不是一般的大啊! 县衙这边,且不说属于他自己的钱,将诸多粮食以及书坊的收入折算在一起,倒也可以凑出这些钱。 只是,凑出来之后呢? 那数千原流民以及诸多百姓、三班六房,极可能饿死。 所以,这个钱,必须是额外赚来的。 怎么赚? 想象便教人一阵头疼。 有些烦闷的范旭叫来刘怡然:“还有酒吗?” 刘怡然摇头,解释道:“大人,今日,酒水已经喝光了,我方才去买酒,那酒铺却是关门了,说是暂停售卖。” 范旭侧目:“那其他铺子呢?也不卖了?” 刘怡然微微低头:“县里的铺子,都停止售卖了。” 嗯? 范旭立刻提起几分精神。 县衙的酒铺都不卖酒了? 这不神经病吗? 卖酒,可以挣银子! 这些酒铺子同时停止售卖酒水,岂不是自断财路? 傻子吗? “给他们脸了!” 范旭豁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他看似一脸怒色,心底却是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两家酒铺关门倒是可以理解,整个县城十余家铺子同时关门,显然有问题! 这些人,联合起来了啊! 联合起来做什么? 不多时,范旭带着几名衙役赶至一个叫做赵记的铺子,咣咣敲门。 过了片刻,一名微瘦男子打开门,见来人是范旭,忙是堆起笑脸:“见过范大人,不知范大人有何贵干?” 范旭也不客气:“你们都找死是吧?要做什么?以为本官治你不得?” 那瘦弱男子怔了怔,旋即苦笑:“大人,您可莫吓草民,您……想买酒吗?” 说着,忙是转身过去,搬了一坛酒递送上去:“您请喝着,店里已是没多少酒了,草民最近没酿……” 范旭一脸严肃,却是没接:“当本官是什么?要饭的吗?你们这群狗东西,搞事是吧?很好,来人,抓起来,送去大狱,严行审问!” 唰唰! 后侧,两名衙役直接上前,将那微瘦男子给按住,准备押送县衙的大狱。 那微瘦男子吓坏了,忙是开口:“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叫赵三,与赵员外赵贲是远亲,大人……” 范旭凑前几分,一脸的不耐烦:“你以为本官不知你们在做什么?快说,为什么这么做?” 瘦弱男子赵三一脸的犹豫,而后左右瞥看两名衙役。 “先放了。”范旭开口。 两名衙役松手,赵三稍微活络筋骨,又四下看了看,小心凑前几分,低声开口。 “大人,咱大明……可能不行了。” 赵三声音又压低几分:“草民听说,白洋淀那边有一伙人奔着开封去了,一路上笼络了近万人马。” 嗯? 范旭暗自一惊。 白洋淀竟然分出去一伙人,去了河南开封?而且还笼络了近万兵马? 这下有点麻烦了! 史上,闯王李自成三攻开封未克,没打下来,于是将大部力量转移至河南西部,逐渐向陕西迂回。 而今,有了那白洋淀一路杀过去的万余兵马,这开封城是否守得住可就不好说了。 一旦开封失守,再加上河南旱灾,无数百姓吃不上饭,稍微笼络,便可组建一支百万级虎狼之师。 李自成,大势将成。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可能要……改朝换代了。 “开封具体如何,与你们不酿酒、不卖酒有什么关系?”范旭问。 正文 第122章 咱家 开封那边可能要出事了。 而后……文安县这边诸多酒水铺子也暂停营业。 二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当然有啊!” 那赵三苦笑道:“我的县老爷啊,您不知道一旦开封失守,咱们这大明可就要改朝换代吗?届时天下大乱,酿酒就是死路一条啊,所以咱们先暂停,看看情况再说。” 范旭点了点头,大概明白过来。 生逢乱世,最重要的是粮食,其次是银子。 而酿酒是需要粮食的! 一旦出事,或者说敌人打过来,带着酒水跑路吗? 当然要带粮食与银子啊! “一般而言,你们酿酒一次需要多少时日?”范旭问。 “时间不一定,小的一次酿酒大概要半个月。” 赵三想了想道:“范大人,咱这铺子还有七八坛酒,也不卖了,都送给您,您别再为难小的了。” 范旭点头:“现在卖多少钱一斤?” 赵三挠了挠头,憨憨道:“提啥子钱,您是好官,平日里不给咱们找麻烦,已是天大的恩情了,送您三四两银子的酒算什么,不碍事的。” 范旭:“……” 口口声声说送,你丫倒是别提银子啊? 当然,就算这赵三心甘情愿的送,他也不会要的。 做买卖不容易,当县官的,总不能教百姓们亏了。 他干脆丢出五两银子:“一坛酒,一两,可以了吧?” 先前,一两银子可以买五坛酒。 当下,诸多酒水铺子都停了,一坛一两,虽是翻了五倍,却也是相对合理的。 叫衙役抱上酒坛,范旭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个酒水圈子里面,可知道其他地方的酒水铺子停产否?” 赵三想了想:“不大清楚,不过听到风声后,许多人都停止酿酒了,想来其他地方也会如此。” “好,谢了!” 范旭说了一嘴,返回县衙,取了一坛酒,小口品着,总觉得……味道有点淡。 这酒是品质,在文安县算是中等的,大约二十多度。 好一点的,可以达到三十度。 先前喝着倒也还好,大概相当于口粮,当下再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酒的味道……不像是酒啊,度数太低了,喝着没什么感觉啊! 也是此间,朱慈烺走了过来,见范旭愁眉不展,凑了过去。 “哥,你……怎地惹我姐了?”朱慈烺小声道。 “嗯?” 范旭挑眉:“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叫谁哥呢?” 朱慈烺忙是改口:“姐夫,你惹我姐了吧?” 范旭:“……” 他直接是一个巴掌甩过去:“别乱叫。” 朱慈烺不住点头:“好的姐夫,你哄哄我姐去吧,她一个人哭呢。” 范旭后靠着,撇嘴:“她哭笑管我屁事?你没事就滚蛋,别打扰老子好心情。” 朱慈烺看了看,神色莫名。 您这心情看起来……似乎也不大好啊。 不得已,他也只好离开。 范旭一个人定定坐了许久,怎么喝也略感无趣,干脆起身,将院子中的竹子给砍了,开始捣鼓起来。 终于,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老坛中装入了新酒。 他倒了小半碗,小口品了品,旋即长长出了口气。 舒坦了! 这才是酒嘛,辛辣适中,一口入喉,肺腑尽热。 “可以的,就算与那秋白露比,也毫不逊色,工艺还可以再改进些许……比如收集酒水的时候要密闭环境,否则酒精便蒸发了……”范旭一个人喃喃着。 也是此间,一道人影忽然大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抱着坛子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范旭定了定。 这女人……神经病吧? 却见朱徽娖披头散发,大口饮酒之间,酒水顺着唇角遗漏,散落在衣衫上、地上。 跟着,过了几个呼吸后,朱徽娖双手一挥,将一坛酒摔在地上。 咔嚓! 酒坛炸裂。 朱徽娖怒色尽显:“范九阳,我恨你,你……等着……” 说着,甩开步子,又走了回去。 范旭:“……” 他怔怔半刻,看了看地上碎裂的酒坛,一阵肉疼。 银子啊! 两坛酒才好不容易制作出来的一坛好酒,没啦! 二两银子啊! “你也给我等着……” 他愤愤起身,又开始点火,将两坛酒倒在一起,放入锅中,小火蒸煮。 酒精是容易挥发的,上升的酒气进入被冰水泡着的竹筒中,冷却下来变成酒水,顺着竹筒下落至探子中。 与方才那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找来了一个牛肚,将装酒的坛子与竹筒出酒口密封起来。 又忙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将酒重新制作完毕。 一口下肚,热辣遍布肺腑,旋即蔓延全身。 “嘶……” 范旭抽了口凉气,一阵舒适。 这一次,比刚才那一次的质量还要好,酒精度,大概将近四十五度。 堪称精酿! 要知道,而今大明,即便是皇宫里面的酒,也就是四十度左右,比这重新制作的还要低上些许。 “呀,好浓厚的酒气!” 此间,老爹范大冲走来,随意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而后……怔住了。 转眼之后,整个人已是脸色通红,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喷薄欲出。 缓和了好半刻,范大冲一脸喜色:“吾儿,这酒……哪里来了?太冲了,方才老爹猝不及防,差点被呛住。” 范旭轻轻一笑:“咋样?好喝不?” “好喝!” 范大冲认真回味:“从未喝过这么好的酒,怕不是要十两银子一坛吧?” 十两? 范旭摇了摇头。 莫说而今是乱世了,就是在太平盛世,这酒少也要二三十两……一斤! “以后咱家就喝这种酒了。”范旭笑道。 “哈?” 范大冲忙是摇头:“儿啊,你虽是当了知县,也有了些家底,却是不可以如此无度浪费的,而今天下不太平,酒水方面能省便省一些吧,没看到那些酒水铺子都关门了嘛?那是防范着闯王打过来呢。” 范旭却是浑不在意:“自己家酿的酒,不是想怎么喝便怎么喝吗?何必节省?” 范大冲愣了愣,一阵茫然:“自己家酿的酒?咱家?酿酒?” “是啊!” 范旭郑重点头。 正文 第123章 好酒知时节 范大冲更懵了。 对于自家儿子的本事,他还是十分信任的,若不然也不能当上知县。 只是……酿酒? 而且还是这等精良的酒,堪称是琼酿也不为过,说酿就能酿出来? 这……多多少少有些玩笑了吧? “尽管喝,随便喝!” 范旭平和道:“日后啊,这酒就是咱们的日常口粮了。” 事实上,对于酿酒一事,在春种之时他便考虑过了,若不然也不会教百姓们大肆种植高粱。 文安县,想要快速发展,就要有自己的产业。 有了产业便可以挣银子,继而将整个县城打造成一块铁板,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而按照原计划,酿酒是事情应该在秋收之后才可以考虑推行。 只是,因为河南一带出现了不确定性,县城,亦或者说附近多个城池的酒水铺子关门,市场上酒水不足,正是入场的好时机。 转来翌日,范旭自粮库中调出二百余斤的小麦,混合少量的高粱、大米、玉米,忙络起来。 酿酒的主原料是高粱,但因县里的高粱并不多,便也只得少用些许。 至于玉米,也是一种产量极高的作物,只是市场上流通的太少了,春种之时购买种子都极难买到。 将小麦、高粱、大米、玉米先后碾碎,放入陶缸中,密封,便开始了发酵的过程。 这一步十分关键。 酒的品质如何,在于原料的配比,更在于发酵的环境,如温度的高低,发酵时长等。 一般而言,白酒可分为清香型,浓香型。 清香型的发酵时长不长,多数在十日左右,而浓香型的,动辄便要数月乃至一两年。 如后世的某种被炒上天的酒,就要经过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取酒。 当下,因为时间紧迫,范旭自也顾不得许多了,将酒酿出来便是。 至于所谓的品质好坏,半点不重要。 什么是好酒? 酒精度高、辣!纯粮酿造! 满足这两个条件,哪怕酒水品质有些问题,在绝大多数购买者的口中,那也是好酒! 时间如蠕虫,爬的虽慢,可不经意间一回头,已是爬了很远。 四五日后,范旭打开陶缸尝了尝,已是产生浓郁的酒气,酒精度大概在十多度的样子。 继续发酵,又数日,再品尝,酒精度已经达到了二十多度。 “可以了!” 范旭用纱布隔离,将酒水取了出来,跟着又来到一个关键的步骤——蒸馏。 白酒的蒸馏,在宋朝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此法蒸馏出来的酒,酒精度并不高。 对此范旭倒是简单了解了一番,极可能与密封性有关。 酒精是容易挥发的,自液体变为气体状态,这期间,若是密封性不足,便容易导致酒气流失,继而致使酒精度不足。 所以,经过多番研究后,他利用牛肚等将接收装置密封起来,得到的酒水,遗散的酒气较少,酒精度较高。 可即便如此,遗散的酒气还是遍布了整个县衙。 “范大人他……在做什么?” “是将自己泡在酒里了吗?怎地如此浓重的酒气?” “呀,不好,老张醉酒了,快快快,扶一下……” 整个县衙陷入到一股怪异的气氛中。 在此间,范旭却是心无旁骛,一心蒸馏。 蒸馏过后,得到的酒便是成品了。 他用坛子先后将酒封了起来,前后得酒大概五十坛左右。 第一批酒,制作完成。 大功告成后,他炒了一份土豆丝,煮了一份花生,又做了一只糖醋鱼,一切完毕后,又正式的取出一坛酒打开来。 泥封被拆开,瞬间,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好酒!” 范旭忍不住赞叹:“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言语间,却是多了几分寂寥,意兴阑珊。 酒是好酒,只可惜……只能孤芳自赏喽!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筷之时,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唰! 范旭直接按住了酒坛,瞪着眼:“你……作甚?” 本欲去抢酒坛的朱徽娖定了定,浑不在意似的坐下:“喝你点酒都不成?小气!度量如鸡心似的,小之又小!” 听着揶揄的言语,范旭将酒坛向身边拉了拉,警戒着道:“我如何与你无关,告诉你,上次摔我酒的账还没与你算呢,休想喝我的酒!” 朱徽娖哼笑一声,将酒碗向前推了推:“开,倒满,别娘们似的,本姑娘喝你的酒,是看得起你。” “我可谢谢你看得起!” 范旭嘟囔了一嘴,犹豫了一下,仍旧倒满了一碗酒,递送过去。 朱徽娖板着脸,小酌一口,面色瞬间红了起来。 她暗暗诧异着,均匀呼吸,待得大抵适应后,正色道:“你好酒,所以会酿酒?” 范旭摇头:“首先,你这个前提就错了,我并不好酒。” 朱徽娖更是讶异:“你不好酒,还经常宿醉?” 范旭平静道:“如果你经历过生死困境,如果你是个正常人,那么在生死之后你多半会找一种放松乃至放肆的方式。” 朱徽娖想了想,始终觉得这是一番屁话。 好似……在给自己找一个正当的理由,胡乱饮酒。 “酒大伤身的。” 她嘀咕了一嘴,想了想,又抬起酒碗:“干一个?” 范旭也抬碗,轻轻一碰,旋即小酌一口。 朱徽娖自也只是小喝了一口。 所谓的干,当然是分语境的,有时指的是喝一口,有时则指满饮此杯。 这不知名的酒,如此辛辣,就是那水浒里面的武松来了,干了三碗后也未必能过岗。 “有时我在想,如果你是一个流浪天涯的人,该是多好。” 朱徽娖自语似的道:“知道为什么吗?” 范旭摇头:“并不想知道。” 朱徽娖仍旧继续开口:“因为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你浪迹天涯,我无家可归,那么,我们便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 “你把文安县当做自己的家了,你有了家,我却还没有呢。” “范旭……” 她拉长声调。 范旭抬头:“怎么?” 朱徽娖突然笑了:“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范旭愣了愣。 你在这里绕口令呢? “你可是骗尽了天下,连带着那朝廷的任命文书写的也是范九阳吧?” 朱徽娖快速道:“可真是好胆啊,连朝廷以及皇帝陛下都敢骗,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范旭缓缓睁大眼,心底却是一个激灵。 这他姥姥的……真名竟是暴露了! “你当然会很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你的真名,但我却不会告诉你。” 朱徽娖看了看:“算啦,就告诉你吧,是范叔叔有一次喝多后,叫了一声旭儿,我当时还很诧异,旭儿又是谁?再联想你的名字,呼之欲出。” “所以,范九阳,范旭,范大人,你可认罪?” 她凑前几分,定定的看着,目光中透着狡黠。 范旭却是镇定下来,浑不在意:“你上报朝廷吧,说不得还有些好处。” 朱徽娖哼笑:“我当然不会上报朝廷,就算上报了,也没什么好处不是?问你个事,这个秘密,至今为止有几个人知道?牛八……大哥,知道不?” 范旭点头:“知道。” 朱徽娖微微眯着眼,嘴角荡开几分笑容:“那我一定是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陈圆圆肯定不知道,她不如我。” 言语间,却是愈发的轻松自在且自信。 而后,她取出一封信,缓慢推至范旭跟前。 “她给你的回信。” 她想了想道:“我猜,她一定也是很喜欢你的,这是好事,也算她有眼光,我甚至想代你回信与她,好告知她,她这个妹妹,我认了,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范旭顺口道。 “没有为什么!” 朱徽娖笑着起身,走了两步,轻轻扭头:“忘记说了……这酒,好!好酒!” 范旭随口道:“好酒知时节!” 酒怎会知时节呢? 人才会知! 人知时节,岂不等若是知晓轻重?懂分寸? 朱徽娖脚步轻盈,眼神带着几许迷离,酡红的面上自信非常:“她就一小妾!” 范旭:“……” 他怔怔半天,很是无语。 这女人……都知道些什么啊? 猜到了他的真名,连带着陈圆圆的身份都猜到了? 她都是如何得知的啊? 也是此间,朱慈烺走了过来:“先生,那行商胡不归来了!” 正文 第124章 烈酒 县衙门外,行商胡不归与丁零二人等待着。 丁零手里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坛子,一脸的神秘。 胡不归几次想查看,都被丁零给阻止了。 “这等好玩意,等会要送给范大人的,你莫看。”丁零扭着身子,将红布坛子向身后挪了挪。 “成!” 胡不归也是无奈:“是酒吧?什么酒,说说看。” 而今,因为某些原因,北方许多城池包括文安、霸州等酒水铺子都暂停卖酒了。 跟着,酒水也就成了稀缺品。 再加上那位范大人相对喜欢饮酒,此一刻,送酒乃是绝佳的礼品。 “不可说,一会你就知道了。”丁零仍旧防范着,生怕胡不归抢酒似的。 “好吧,那你说说产自哪里总可以吧?”胡不归问。 有些事情,可能无关紧要,却是如那鱼儿似的,吊着猫,教人心痒痒。 “浙江,绍兴!”丁零说道。 “咦?有意思了……” 胡不归会意过来,一脸的惊喜。 浙江绍兴的酒,好酒啊! 再加上这等红布,他已是猜出其中的酒品。 不出意外,便是那女儿红了! 而今北方不稳,白洋淀向南至河南,几乎快乱作一片了,尤其是那闯王再打开封城,一旦出事,大明北边可就没什么屏障了。 正值乱世,自南方运送物品之北方本就不容易,尤其是酒品类的名酒,一斤难求。 这丁零弄来这么一坛女儿红,看样子有二三斤,价格怕是不菲。 “一百两银子?”胡不归悄咪咪的问。 “一百两?你在想屁吃!” 丁零撇嘴:“而今普通的酒水,一斤都要三四钱了,这等上好的女儿红,你在北边买一个试试,看能否买得到。” 胡不归顿了顿,莞尔耸肩。 确实,而今想在北方买到南边的酒,很不容易,就如那京城,这等好酒也不是轻易买得到的。 如此稀缺难求,怕不是要二三百两。 很快,二人进入县衙后堂。 范旭起身相迎:“欢迎,欢迎,快请坐!” 丁零捧着坛子晃了晃,跟着将酒摆放在桌面上:“范大人,此番过来也没带什么好礼物,就这么一坛酒了,您来尝尝。” 说着,将红布揭开,又揭开泥封,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酒气弥漫出来。 范旭微微讶异。 好酒! 不用喝,只是闻一闻,在品质上面便比他酿的酒更香,堪称顶级,比那秋白露也毫不逊色。 小半碗酒,一饮而尽。 范旭深深呼吸,顿感身体通畅:“这酒怕是不便宜啊!” 丁零浑不在意:“不值钱的,这人活着啊,就是为了口腹之欲,任你家财万贯,吃不好、喝不好,那也是枉活一生!” 跟着,三人闲聊几句,来到了正题。 “范大人,土豆的秋收相对早一些,应该再有个十多日便可彻底成熟了吧?”丁零问。 “嗯,差不多,先去看看?”范旭提议。 丁零看了看,轻轻点头。 一行人出了城,来到田间地头,前方刚好有一片土豆地。 也不必理会这片土豆是谁家的了,随意扒开两个秧苗,取出十多个土豆,三人开始观瞧起来。 土豆的个头并不大,大的,也就是拳头一般,小的,则如孩童的拳头似的。 唯独令人欣喜的是,这玩意……产量高。 两颗秧苗便可收获十多个土豆,推算下来,这一亩地的产量,怕不是要逼近四五石! 而一般种植稻谷、大小麦的产量是多少? 肥沃的土地,也才两石左右,一般的地,也就是一石多一些而已。 可以说,这土豆的产量,几乎将近其他主粮产量的三倍。 “你打算收多少?”范旭问。 “原本是打算收十万石左右的!” 丁零想了想道:“可既然文安的土豆今年即将丰收,可考虑多收一些。” 范旭会意。 多收,便以为价格方面要低一些了。 他侧目道:“二十万石?” 丁零笑了:“可以,您来定价。” 范旭直接道:“一两一!” 先前,这丁零开价一两二。 而今增加了收购数量,故此价格降低了一钱。 要知道,而今米粮的价格,零售大概将近三两,考虑到河南大旱,今岁粮食稀缺,可能还要上涨。 在这等情况下,粮贩子收购其他粮食的价格低于二两,那就是人情价,几乎是不怎么赚的。 如此,相对而言,一石土豆售卖一两一,不算高,却也不低。 这玩意可以当做主粮,却也有缺点,那就是……不容易储存,极容易发芽。 可能丢在地窖里面两三个月,“崽子”都下出来了。 此一点与储存而言,是缺点,因为一旦发芽,就会产生某种毒素,极容易吃坏人。 可于种植而言,简直就是福音。 好养活啊,丢在地里面,只要保证一定的水分,到秋来便可随意收获,而且产量巨大。 “价格稍微高了一些。” 丁零想了想,笑道:“当然了,这话既然是范大人您说的,那便是合适的价格,就这么定了,一两一,一石!” 敲定了大事,一行人又返回县衙。 此一刻,刘怡然已经重新做好了饭菜,三人归来,刚好摆放在桌子之上。 丁零重新将那坛女儿红打开,正要倒酒,却被范旭挡住了。 “大事谈完了,咱们来谈一件小事。” 范旭淡淡一笑,随手自地上拾起一坛无名无牌的酒水,给胡不归、丁零各自到了一碗。 丁零二人诧异。 这……几个意思? 放着上好的女儿红不喝,喝这个无名的酒? 也是生意吗? 二人疑惑者,很快就被眼前的酒水吸引了。 鼻子轻轻一动,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充斥了整个鼻腔,旋即令肺腑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一个字,烈! 女儿红已经是极难求到的上等美酒了,可在这酒跟前,单纯论猛烈的劲儿,还要逊色三分! “喝一口。”范旭抬起酒碗。 丁零二人也稍微警戒着,小酌了一口。 顿时,一股热辣的劲儿充斥肺腑,片刻蔓延全身,一阵火热! “好酒!” 丁零咧着嘴,抽了一口凉气,不禁望向了那无名的酒坛子。 “范大人,莫说其他,丁某走南闯北,喝酒无数,可如此猛烈之酒,有生来,还是第一次喝,这酒叫什么?”丁零文。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酒?”范旭反问。 “这……” 丁零想了想:“这酒,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竹的味道,酷似竹叶青,却又少了竹叶青里面的诸多药材的味道,难道是竹叶青的偏支?” 范旭借坡下驴,轻点头:“确实是竹叶青,你觉得这一坛,要多少钱?” 竹叶青是一种清香型的酒,其中掺杂了了诸多药材,已有千年之久的历史。 而相比于正常的竹叶青,他这个酒……只是用竹筒蒸馏了一番,故而带着些许竹子的清香。 “怕是不便宜。” 丁零看了看,认真道:“这一坛,怕是有四五斤,少也要一百五十两!” 胡不归忙是扭头:“放屁,这酒浓香醇厚,世所罕见,至少三百两一坛!” 丁零微微皱眉,深以为然似的:“确实,三百两都不够,至少五百两!” 眼见二人一唱一和,将此酒捧的如此之高,范旭哑然而笑。 知县大人的酒,能不是好酒吗? 就算自那普通酒水铺子买来的,那也注定是琼浆。 于是他起身回去房间,重新取来一坛,摆在桌子上:“这一坛,就按照你们说的最低价,一百五十两,要不?” 哈? 丁零二人愣住了。 正文 第125章 生意 单纯就猛烈的劲儿来看,这无名的、类似于竹叶青的酒,冠绝人世间。 口感也不错! 于是,丁零、胡不归二人才疯狂的褒奖。 结果呢? 这位范大人又捧了一坛子,开口便是一百五十两。 这……几个意思啊? 卖酒吗? 胡不归二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后,笑了出来。 “一百五十两?开玩笑!” 胡不归大咧咧道:“范大人,您这酒,世上罕见,就算千两也卖得出去,这一坛酒,咱要了,一百五十两……”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斤!” 一百五十两一斤! 这价格,已经不是高了,是高似天啊! 此一刻,范旭终于体会到其他县官们的快乐了。 莫管酒好不好,只要你买,总有人是愿意买的。 而且价钱不低! 于是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你……要多少?” 哈? 胡不归懵了。 要多少? 这等浓烈之酒,本就极其罕见,莫说是县官了,就是知州、知府,能弄来两三坛,已是十分难得。 可听这位范大人的意思……似乎存量不少啊! 八坛? 十坛? 想到方才自己夸下的海口,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范大人,这酒,您若要卖,卖多少咱买多少,价格不变,一斤一百五十两。” 这话极有意思。 看似爽朗大气,实则有一个前提——您若要卖! 翻译过来便是范大人您想挣我的银子,我给你挣,至于您想要挣多少,那便值得商榷了。 范旭却仿似不懂一般,微微眯着眼:“这酒,你想买多少,就有多少!” 胡不归:“……” 他愣了愣,半天没明白过来。 想买多少就有多少? 就算您要抢银子也没这么个抢法儿啊! 倒是旁边的丁零,再度小口品味一番后,逐渐冷静下来。 酒是好酒,世间难得! 可看这位范大人的意思,是当真将这酒水当做一个生意了。 若做生意,便不能随意买卖,要认真考虑价格。 “范大人,您说说,想怎么卖?这酒实际存量又有多少?”丁零严肃了几分。 “本官说了,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范旭随口道:“至于价格……不开玩笑了,一坛一百两,大概五斤左右,如何?” 一阵静默。 胡不归低着头,宛如没听到似的。 丁零则是一阵思索,果决道:“按照这个价,您有多少,咱要多少!” 身为行商,他一眼便看出了此酒的价值。 一坛五斤,算下来一斤二十两。 贵吗? 贵! 可对于忍受北方极寒天气的北元人以及后金而言,这样的酒,一斤难求,千金不换! “看来咱们都是生意人,就这么定了。” 范旭轻笑道:“日后,这种酒交由你来售卖。” 丁零起身,郑重抱拳:“多谢范大人!” 是真心实意的谢,而不是阿谀奉承! 因为这样的价格,相当的公正,比他娘生下来他儿子、闺女还要真与公正。 一斤二十两,拿到市场上,随随便便卖四五十两。 “你这女儿红多少钱买来的?”范旭随口问。 “二百四十两,这还是有些关系,讲价来着,若不然没有二百八十两,拿不下来!”丁零说道。 这边有得比较了。 一坛三斤左右的女儿红,单价最少八十两啊! 一番吃喝过后,范旭带着丁零二人进入房间,四十八坛酒,摆列整齐,现货! 丁零也是痛快,当场给了五千两! “银子就不要了。” 范旭摆手:“先前,我曾提及生铁一事,你手里有存货的话,给我送来一些即可。” 丁零会意:“好说,明日便送来。” 言语简单,二人甚至没提一斤生铁多少钱,交易已然达成。 不多时,丁零叫来人,将四十八坛酒搬走了。 交易完毕! 转来翌日,一车又一车的生铁送到县衙,总重量,将近十七万斤! 若按照先前丁零的报价,一斤四十文,总价格约六千八百两! 而若以五千两计算的话,这批生铁的价格,大概在三十文左右。 前后差距,近十文钱……一斤! 有了生铁,一切自是容易了许多,如造锅、造家伙事,只要有匠人,随意造。 文安县的匠人并不多,尤其是铁匠,算作学徒在内,也才堪堪四五十人而已。 范旭将诸多铁匠笼络在一起,跟着便开始了造刀的事宜。 而今大明,火器已是相对现今了许多,如佛郎机炮、自生火的燧发枪都有。 为什么还要造长刀? 因为……不敢造火铳与燧发枪! 这玩意是只有朝廷才能拥有的,你一县之地造这玩意,意欲何为? 当然,只是造精良的长刀,也大抵够用了。 无论是李自成、张献忠,亦或是朝廷将士的装备,普遍低下,只要敢冲敢干,长刀足矣。 也是此间,京城。 最大的酒楼鸳鸯楼迎来一位十分稀奇的客人,一时间令诸多小厮、掌柜为难起来。 这位客人官职不高,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尤其是其子,姓吴名三桂,在关外名声显赫,与那总兵洪承畴都不差几分。 这样一个大人物的到来,自是令整个酒楼上下一阵紧张。 因为,这位叫做吴襄的客人提出了额外的要求。 “要酒,要好酒!” 六十多岁的吴襄直接开口:“今日,老夫只求一醉,若饮你们的酒,且不得醉,老夫便砸了你们的酒楼!” 鸳鸯楼的掌柜与诸多小二越发的为难了。 谁人都知这吴襄的酒量出奇的高,包括那上好的女儿红都可以喝两三坛,这世间……又有哪种酒可使其醉? 正文 第126章 竹中仙 鸳鸯楼内,掌柜的、小厮、小二等皆是为难不已。 那吴襄似是心情不好,也不知是不是来找麻烦的,开口便要大醉! 若喝不醉,便要砸了酒楼。 这哪里是客人啊……分明是个活大爷! “先拖着……我去酒水铺子找一找……” 掌柜的开口,快速走了出去。 只可惜,足足走了近两刻钟,一些个酒水铺子要么是关门,要么只卖普通酒水,往日间可轻易买到的上等好酒,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不得已,掌柜的也只好回到酒楼,将自家珍藏的两坛女儿红拿了出来,送至吴襄跟前。 吴襄本是辽东总兵,因为自家儿子的事宜,年龄也大了,便回到了京城,在五军都督府谋个闲职。 最近几日,他很是烦闷。 北边,那洪承畴大抵稳固了局面,自家儿子话语权便少了许多。 似乎也正是这个原因,京城内一些个人都不愿意搭理他了,其中就包括那田弘遇。 先前喝酒聊天的时候,二人曾提及扬州瘦马,提到了陈圆圆。 可那田弘遇去了江南走了一遭,回来后,根本未曾与他联系过,只是两家府邸摆酒宴的时候,简单说过一些话。 这是摆明了不想与他过多交往。 于是……他越发的烦闷了。 “女儿红,又是女儿红?” 眼看着跟前的两坛女儿红,吴襄一脸的怒容:“你们开酒楼的,就没有好酒吗?弄这些破酒糊弄老子?以为老子喝不起好酒?” 掌柜的急忙出来致歉:“吴老爷,您大人大量,这个时节,确实不好买酒,听说南边的一些地方的酒水铺子都直接关门了……” “老子不管!” 吴襄大手一挥:“今日,老夫喝不好,喝不醉,你们这酒楼就别想开了。” 说着,直接拆开一坛女儿红,捧着坛子大口喝了起来。 四周的宾客见了,皆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在京城,大人物太多了。 这吴襄本身的职位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奈何人家有一个好儿子啊,而今是镇守北方的主力,吴襄的身份自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而就在此间,一道身影却是起身,走向了吴襄:“吴大人,您想喝好酒?想喝醉?” “嗯?” 吴襄放下酒坛子,暗暗皱眉:“有事?没事就滚!” 丁零弓着身,笑了笑:“如果您想喝好酒,想喝醉的话,小的这里倒是有一坛,您可以来尝尝。” 吴襄略微疑惑:“你有好酒?拿来!若不好,老夫砍了你!” 说着,晃了晃腰间的长刀。 “若酒不好,不用您砍,咱自己抹脖子!” 丁零笑说着,折返酒桌,取了一坛酒,递送至吴襄跟前,倒了一碗。 酒楼内的气氛顿时寂静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吴襄与丁零,包括那掌柜的,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位吴老爷明显是心情不好,故此提出一个个苛刻的要求,为难酒楼,找个撒气桶。 而那主动送酒之人,看样子,应该是个行商。 眼看着那吴老爷正在气头上,还主动凑上去,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再者,那吴襄身份不一般,什么样的好酒没喝过?宫廷御酒都时常喝。 这世间,好酒虽多,可又有多少可以与宫廷御酒媲美? 在无数人暗暗注视下,吴襄低眉看了看:“你这酒若有问题,必死无疑!” 丁零摊手:“您尽管喝!” 吴襄抬起酒碗,凑到鼻子下方闻了闻,面色微微一顿。 这酒气……好浓郁! 方才喝的女儿红已经可以算作是好酒了,可与这酒相比……竟是硬生生差了一筹。 其差距就像是藩王与帝王,在平民眼中可能差距不大,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一饮而尽! 唰! 刹那之间,肺腑升腾,连带着胃部都跟着翻滚几分,浑身火热。 “这……” 吴襄微微一顿,面色微红,吐了一口酒气,立刻精猛如虎:“好,好酒!” 诸多宾客以及掌柜的见了,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总算是叫这位活大爷满意了! “这酒带着点点竹香,是竹叶青吗?” 吴襄问,跟着又自顾自摇头:“应该不是,寻常的竹叶青没有这般猛烈,老夫一生喝酒无数,还未从喝过如此浓烈的酒,多少钱?” 丁零笑着道:“好酒赠英雄,哪能被黄白之物脏了?” 好酒赠英雄? 吴襄眼角展开,一阵大笑:“会说话,哈哈哈,不过,老夫岂是差钱之人?拿着!” 言语间,丢出一沓钱庄的凭票,约有五百两。 跟着又道:“还有多少?这酒给老夫再来两坛!” 丁零冲着后侧使了一个颜色,很快便有随从取了两坛酒,送到吴襄的桌子上。 吴襄则是放肆喝了起来,足足喝了一坛后才满意的离开。 不多时,酒楼恢复了热闹。 掌柜的凑到吴襄桌子跟前:“多谢兄弟解围,这顿饭钱就免了,咱们来谈一笔买卖,你那酒还有多少?” 丁零稳稳坐着,似笑非笑道:“可是不多了,此酒世间难得,堪称竹中仙,岂会有许多?” 掌柜的会意:“价格好说,就劳烦兄弟你舍爱,卖与我几坛可好?” 丁零也不掩饰,直接道:“六十两一斤,一坛五斤,三百两。” 掌柜的略微思考:“可以,就先来五坛,日后有需要,再与兄弟你买。” 很快,一笔交易谈成。 跟着,酒楼这边便大肆宣布一则重磅消息:天下好酒尽归处,鸳鸯楼,竹中仙! 是夜,京城一片震动。 这话可是太敢说了! 天下好酒的尽头在哪里?在鸳鸯楼,是那竹中仙! 到底是怎样的酒,方才当得起这等称号? 要知道,天下的美酒可是多了去了,却也从未见过有一种酒敢如此自称啊。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越来越多的王公贵族,赶赴鸳鸯楼,只为一品那竹中仙。 然而,酒的数量有限,价格,自是高出了天际。 到后来,一斤竟是卖到了百两的价格! 紫禁城,养心殿。 崇祯皇帝面目不展,有些忧愁。 南边的情况……好像不大好啊! 那李自成再度攻打开封,外加自号“六七天王”的叛贼不知觉间聚拢了一万余人,已是出现在开封附近。 一旦双方联手,开封城未必守得住。 开封失守,叛贼一路向北推进,便可轻而易举的推至文安、霸州一带。 因为霸州以南的防御城墙并不多,加上叛贼势力强大,极难防守。 而若教叛贼推进至霸州,京城也就岌岌可危了。 “希望那田弘遇能建功吧!” 崇祯皇帝叹息着。 那所谓的新的六七天王,主要兴起于蠡县、河间、白洋淀一带。 其名字的由来,极容易令人想到正德年间的刘六刘七的叛乱。 那刘六刘七造反,笼络了数万大军,四处辗转,曾攻下了数十个城池,甚至数次攻至京城。 而此一番,贼人头子以六七为名,明显是借用当初刘六刘七的威势,吸引百姓,快速聚拢壮大。 一直以来,河北响马都是出了名的。 如若教贼人推进至霸州一带,只需一番简单的宣传造势,便是吸引无数百姓加入造反大军当中,那个时候……可就真的麻烦了。 愁人呐! “陛下……” 此时,王承恩走了进来:“那吴襄贡来一坛好酒……” 正文 第127章 六七天王 崇祯皇帝正厌烦着,听到有人送来一坛酒,倒也没多想,直接吩咐人将酒送来。 验毒后,心不在焉的崇祯皇帝一口喝了大半碗,顿感肺腑沸腾,方才思考的事宜,直接被打断了。 他忙是屏住气,任由那酒水深入腹部,热辣翻腾间,逐渐适应后,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跟着,抬起头,诧异道:“这是……什么酒?” 王承恩忙道:“这酒叫做竹中仙,在那鸳鸯楼已是被炒上了天,一斤要一百多两银子。”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好酒,确实难得,其辛辣浓烈,亘古未见,差人打探一番!” 王承恩便忙络起来。 东厂、锦衣卫几乎同时出动,不多时就找到了丁零的身上。 丁零身为行商,四处关系极多,可遇到厂卫这等联合过来的人马,险些被吓尿了,直接将酒的来源交代出来。 “文安县?”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微微错愕。 若说其他县城,他完全不用在意。 可这文安县……与那位爷有关吗? “这酒还有多少?”骆养性问。 “这……您若要的话,只要文安那边有了,京城也就有。”丁零小心道。 “成,以后每个月送十坛到宫里,会有酒醋面局的人与你联络。” 骆养性说了一嘴,跟着看了看,补充道:“别以为你干的那些破事朝廷不知道,以后小心着点,再敢乱来,仔细脑袋。” 丁零不住的点头答应,惊惧不已。 他干的事,真要说起来,扣个通敌的帽子都不为过,要命的! 很快,养心殿。 得知消息的崇祯皇帝不禁侧目:“文安县?咱二弟卖的酒?呀……这小子……有趣,有趣!” 言语间,嘴角不禁多了几分神秘的笑容。 这所谓的竹中仙的酒,很不便宜,注定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若再加上那书坊的收入,文安县便有了两个收入来源。 有了银子,也就有了粮食。 所谓广积粮、缓称王,这……准备充足之后,岂不就可以起事了? 这……竟当真是一条搞事的路子啊! “有趣,有趣啊,哈哈哈……” 崇祯皇帝一阵大笑,跟着看向王承恩:“大伴,有趣不?好玩不?咱二弟,已经冲着造咱的反的方向发展了,哈哈哈……” 王承恩却是半点笑不出来。 造反呐,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命的,而且动辄便是九族、乃至于十族的大罪,真要出事,那一个个都是要剥皮实草的。 “愣着作甚,笑啊!”崇祯皇帝挑眉。 “这……” 王承恩有点懵,十分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哈,哈哈……” 崇祯皇帝见了,越发的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好兄弟,就得这样,很好,非常好啊!” 王承恩:“……” 他没敢接话,心底突突突的颤着。 造反怎么还成好事了呢? 一阵大笑过后,崇祯皇帝嘴角仍旧带着笑容:“造反,嗯,大伴,你来说说,这天下,有多少人敢造反?” “先前,那刘六刘七敢造反,现在的李自成、张献忠敢造反,其余人,可还敢造反吗?” “没多少人敢的!” “但,咱那兄弟敢!” “他曾经与咱夸夸其口,咱当时没当回事,现在看来,他……来真的了。” “文安县啊……除了凤阳,它将成为第二个兴龙地!” 一番言语,缓缓道来。 王承恩听的心惊肉跳。 陛下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兴龙地……那可是涉及了改朝换代的超级大事啊。 大殿一阵寂静。 也是此间,突然有小太监冒冒失失的走了进来:“陛下,南边……出事了……” 崇祯皇帝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王承恩见了,狠狠的瞪了那小太监一眼,这才摆起架子,冷声道:“奏报呢?” 小太监忙是双手奉上。 王承恩没敢多看,皆了奏报,又递给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则是不紧不慢的展开,所见之下,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可再看过去,整个人已是冷如冰霜。 南边,果然出事了。 那田弘遇带领五千人马,一路向南,赶赴白洋淀一带平叛剿贼。 然而那贼人十分的狡诈,不断向南逃亡,直至逃到冀州、衡水一带,设了埋伏,将田弘遇带领的大军打的溃败。 朝廷精锐大军,与贼人一战,竟是败了,而且败的还极其惨烈! “真是有趣极了啊……” 崇祯皇帝喃喃着:“可有最新的动向?” 那小太监忙道:“据说,田大人吃了败仗后,一路撤退,许多将士们丢盔卸甲,已是被冲散了,这会……应该朝着霸州的方向行进……” 霸州! 崇祯皇帝暗暗皱眉。 那冀州本是一重地,向北则是河间府一带,朝廷在此屯兵驻守,再向北,则是霸州一带。 也就是说,那田弘遇等人甚至放弃了河间府的防守了,直接逃亡霸州。 若再加上那正在攻打开封的李自成,这河南以及河北大部……都将失守。 京城,岌岌可危了! “好一个六七天王啊……”崇祯皇帝长息。 原本,河南一带还可以守一守的,有孙传庭、左良玉,联合夹击那李自成,至少可以保证贼人打不过来。 但,因为那六七天王大军的突然出现,开封以北乱作一片,给了那李自成可乘之机。 到了眼下,霸州以南是否守得住都不好说。 要知道,那六七天王大军所谓的将士,多是出自普通百姓。 河南大旱,河北也在很大程度受了灾,如此,便会致使无数穷苦百姓参与其中……是真的麻烦了。 崇祯皇帝仔细斟酌片刻,沉声道:“告知各地的官府,组织义兵,全力防范。” 也只能如此了。 暂时来看,京城这边还有数万京营将士,却是不能乱动。 这是保证京城,亦或者说整个大明最后的力量了。 一旦京城出事,这大明将立刻分崩离析。 至于那六七天王大军与李自成大军具体如何,朝廷这边……暂时也管不了。 唯一所能做的,便是希冀那孙传庭与左良玉尽力阻止,挡住叛贼的脚步。 正文 第128章 生死之别 一份朝廷公文传至文安县。 范旭仔细看了两三遍,一阵不宁。 河南几近大乱,河北这边也危险了。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蠡县、河间、白洋淀一带的叛贼逐渐浮出水面,其名称唤做六七天王! 刘六刘七,在大明史上,是极其有名的人。 后世有个成语叫做流里流气,便是因这两个人的人名而来。 那么,此二人做了什么事呢? 起义造反! 所谓河北响马,也是自当时流传出来的。 此两个人叛乱之后,一路周转了数个省份,攻下了几十个城池,强盛之际,人数将近十万,甚至还数次逼近京城,不可谓不凶狠。 而这六七天王大军之事之所以令人吃惊,除了其本身名字就与叛乱有关,可吸纳无数穷苦百姓冲为兵力,更重要的是……刘六刘七兄弟二人,正出自于文安县。 曾是文安县的人! 这样一伙潜力恐怖的叛贼,其名字与文安县有关啊! 麻烦了! 感觉就像……好端端的吃着瓜,突然就吃到自己身上了! 贼人借着刘六刘七的名头,日后为了彰显正统性,势必要跑来攻打文安以及霸州啊! 毫不客气的说,文安几乎成了这六七天王大军必打的城池。 基于这个前提,再加上那田弘遇大败,文安南边也就没什么阻碍了,六七天王大军可轻易的长驱直入。 怎么办? 当下,朝廷那边连叛贼的数量以及行动轨迹都不清楚,怎么挡? 说不好听些,那贼人什么时候来,根本就是个不定因素,可能正睡着觉呢,县城就失守了。 “传下去,县城所有的青壮,明日一早,城外集结。”范旭直接发声。 朝廷是指望不上的,文安县这边,也就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能否挡得住贼人不好说,但正值性命攸关之际,必须得挡一挡。 文安失守,他这个知县必定是要掉脑袋的。 总不能直接加入叛贼大军吧? 而今还不具备那个条件,人力倒是相对充足,关键是家伙事与粮食跟不上啊! 在这等情况下,唯一的出路便是死扛着! 怀着沉重的心情,范旭回到了后堂,将朱徽娖与朱慈烺都叫了过来。 “你们快些收拾东西吧!” 范旭严肃道:“异变突生,文安县很危险,不多久就可能会面临贼人来袭的局面,你们……快些走吧!” 气氛突然一紧。 朱徽娖呆愣许久,轻轻蹙眉道:“如此危险吗?” 范旭点头:“不是一般的危险,而今文安以南已经没有什么防御力量了,叛贼可轻易打来,直临城下。” 朱徽娖不禁凛然。 这境况……有点可怕啊! 她大概也知道而今大明南边,尤其是河南一带不大太平,可朝廷毕竟动用大量的兵力防守着,本应没事的。 却不想,实际情况已是如此危险了。 原本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 整个大明,将战火纷飞! “你……你呢?”朱徽娖问。 “我怎地?逃吗?” 范旭苦笑:“且不说整个文安还有十余万百姓,就算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别无选择,我只能坚守!” 朱徽娖略微思考,深深点头,旋即看向朱慈烺。 “你走吧。” 她平静道:“你是男子,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 朱慈烺暗暗咬着牙:“那……你呢?” 朱徽娖笑了:“我一个女儿家家的,在哪里还不一样,况且我好歹也是朱家子孙,社稷将倾,我留下来助他一把。” 朱慈烺会意,不禁望向了范旭。 些许日子接触下来,他已是深深喜欢上文安这个地方。 知县是极好的,百姓们也都十分的淳朴善良,一片安乐,无纷争。 而且,在这里,他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当下,即将离开,动辄便可能是最后一面,不禁感伤万分。 “姐夫,你……照顾好我姐,你们……保重!一定要活着啊!” 朱慈烺说了一嘴,掩面而去。 庭院间,一阵寂静。 朱徽娖呆愣的坐着,不知觉间已是泪水横流。 此一别,往小了说是暂时的分别,往大了说,那就是生死之别了。 父皇、母后、弟弟等所有的亲人,再也不见。 “你也走吧。” 范旭出声道:“你是皇室子弟,留下来只会招贼人憎恨,给我带来麻烦。” 朱徽娖看了看,不禁瞪眼道:“偌大县衙,只有你一人知晓我的身份,你不外传,贼人怎会知我是皇室子弟?” 范旭是极少与女人拌嘴的,尤其是不讲理的女人,你说的越多,她驳斥的越多。 最后吵来吵去,只会带来麻烦。 可这一次,他还是多说了一嘴:“你留下,我非但不会有半点感激与感动,只会厌烦。” 朱徽娖硬生生道:“那便多厌烦一些,最好嫉恨我一辈子,日后你与某个女子欢好了,势必会无意间想起我,好教与你欢好的女子厌烦你。” 范旭一声哼笑:“神经病!不可理喻!” 朱徽娖梗着脖子:“老娘喜欢,你怎地?打我啊!” 范旭已是懒得出声。 看吧,你与她讲道理,她与你耍横的! 你若再与她耍横,她便寻死觅活。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呢? “奶奶的……” 范旭一脚踢在墙垛上,眼睛微红:“好似教老子欠你一份恩情似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狗屁的同生共死,最是愚蠢,不可理喻,傻,神经病,脑残……” 后侧,眼见着范旭骂骂咧咧的离开,朱徽娖嘴角终于是绽放一朵笑容。 这浑人什么都明白,就是嘴硬。 哪怕心里喜欢,嘴上也要装作浑不在意,乃至于冷漠。 承认也喜欢自己,就那么难吗? “改日老娘换回女儿身,凤冠霞帔,一身大红,定惊瞎你双眼。”朱徽娖愤愤的嘟囔着。 也是此间,窝火不已的范旭转而找上老爹。 “走?” 范大冲笑了:“当年,魏忠贤没能弄死你爹,而今这些叛贼,同样弄不死,走个屁!” 顿了顿,又一脸忧愁道:“已然到这地步了吗?儿啊,要不你跑吧,爹帮你顶替知县守城,无论怎样,罪责也算不到你的头上。” 范旭:“……” 知县跑路,那是死罪。 老爹代替他守城,若守住了,那便是他这县官的功劳。 若没守住,文安县失守了,他这个县官的生死与朝廷而言也就无关紧要了。 他一阵苦笑:“我跑不了的。” 范大冲眼睛已是蒙上了一抹雾气:“你死了,咱老范家……可就绝后了,儿啊,你带着那兴宁那丫头跑吧,爹看得出来,她对你有好感,长得又漂亮,你们再合适不过……” 范旭:“……” 提到那朱兴宁,他便一阵头疼。 于是忙抬手:“得得得,都不跑,死守,守着!” 跑不了,就只能守了! 只是,面对李自成的大军以及那六七天王大军,文安县,守得住吗? 正文 第129章 他就在门后 危险在慢慢逼近。 如一只行走在黑暗里的魔鬼,远远处可能看不见,可等待这魔鬼接近,便也逃不了了,注定一死。 如这一日的文安县,一切太平无事,百姓们照样休养生息,为最后的秋收做准备。 可是,当某一日,叛贼大军兵临城下,这文安县便会成为那人间炼狱,人命将如草芥。 晚些时候,行商胡不归来到县衙。 “范大人,咱得走了。” 胡不归想了想:“事态很严重,说句心里话,这文安一定守不住,如果您有机会,最好跑路。” 范旭点了点头,随口道:“准备去哪里?” 胡不归道:“可能会去土默特附近。” 范旭会意。 土默特是北元的分支,是原鞑靼的分裂出去的势力,其范围大概在后世内蒙的中部。 而今……已是与后金联合在一起。 大明自嘉靖之后,便与鞑靼暂停打仗,开设互市贸易,今后金的许多盐铁也多是经过土默特流传过去的。 在这等情况下,跑去土默特附近,是一种最好的避难法子。 一旦大明朝廷这边守不住,一不小心亡了,土默特也可以避险。 若那后金皇太极打的猛烈些,坐上皇位,当下投奔土默特,日后便可能获得一定的权势。 “可以,很聪明!” 范旭平淡道:“早些离开吧,等事态稳定了再回来。” 胡不归抱拳告辞。 范旭独自一人坐在大堂间,四下无人,一片寂静与寂寥。 死亡,已逐渐逼近! 到得天色暗黑下来,愁思许久的他已是不知觉间疲惫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县衙多了一人。 “范兄弟!” 田弘遇坐在一旁:“守不住了,投降吧。” 范旭骤然提起精神:“如何投降?” 田弘遇低声道:“投降后金,可保一命!” 范旭:“……” 他定定的看着田弘遇许久,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怒火。 当朝伪国丈,女儿更是当朝贵妃,极得歪脖子皇帝宠幸,这样一个人,面临危险,竟是想直接投降? “老哥知道,这么做当然很不妥,也会丧失所谓的骨气与尊严。” “只是……兄弟,大祸即将临头啊!” “那六七天王大军,太生猛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田弘遇顿了顿,低声道:“闯贼的大军与六七天王大军混合一起了,文安与霸州迟早失守,京城,用不多久也将会易主。” 范旭暗自凛然。 朝廷公文上提及,田弘遇围剿六七天王大军,吃了败仗,一路溃逃。 这里面……真正的原因竟然是李自成手下的将士直接参与进来了? “南边……守不住了?”范旭严肃的问。 “守个屁!那左良玉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差自立门户了。” 田弘遇骂骂咧咧道:“至于那孙传庭,倒是可以勉强钳制李自成,只是……六七天王大军呢?谁来钳制?朝廷?京城三大营?” “他们自己且自顾不暇呢,哪里还管得了你?” “所以,听老哥一句劝,投降吧,老哥我有路子,吴襄知道不?他儿子吴三桂,只要搭上这条线,咱们小命无忧!” 一番言语,十分诚恳。 范旭看了看,一阵静默。 这狗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好玩意。 却也可以理解。 率领数千朝廷精锐大军去剿贼,刚打起来就直接吃了败仗,如此回到京城之后,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倒不如直接投降敌人。 “所以……为什么要拉上我?”范旭问。 投降这种事毕竟不光彩,自己偷偷投降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拉上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因为,你很重要!” 田弘遇低声道:“范老弟,文安抵抗不住的,现在投了,我们未来才会光明。” 范旭微微皱眉。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现在投了,便可为刘七天王大军与李自成大军北上减少阻碍,阻碍少了,京城离着易主也就不远了。 而一旦京城失守,天下大乱,最大的得利者是谁? 北边的后金! “老弟,你仔细衡量一番,老哥明日再来!”田弘遇说了一嘴,悄然离开了。 范旭则是闭上眼,长长的叹息。 纵观前后,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大明竟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按照时间点来算,距离闯王李自成攻破京城,至少还有两年半左右的时间。 当下……大明却是有了提前灭亡的征兆。 其间最大的意外,自然便是那六七天王大军,抓住了时机,不知笼络了多少贫苦百姓。 再与李自成大军联合,极可能一路横推至京城。 大明,危险了。 文安危险了! 他范旭也危险了。 不知觉间,范旭如幽魂似的回到后堂,坐在凉亭的小桌前,无声无息,神游外物。 “砰!” 一声闷响,不大不小。 是一个酒坛被放在桌子上。 范旭抬起头,眼见来人,微微诧异。 “长夜漫漫,可见非是我一人睡不着,范兄弟你也睡不着。” 来人轻笑着,声音不大,倒也不担心吵其他房间的人:“这是范兄弟你酿的酒,在京城已是掀起一片热潮,被称之为竹中仙,一起喝点?” 范旭点头:“喝点。” 来人便倒了两碗酒,一口喝掉其中一碗。 “那丫头不简单。” 来人想了想道:“偌大府衙,我只见那丫头身边一个姓黄的老头子,筋骨不凡,看样子是练家子,一个普通女子,身边却有练家子,范兄弟,你这后堂,卧虎藏龙啊!” 范旭突然笑了:“那人叫黄叔,的确有些身法,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没发现二哥你?” 二当家沈飞摇头:“他就在那扇门后!” 言语间,望向了其中一个偏房的门口处。 吱嘎! 房门打开,一名老者缓缓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把长刀。 “老头子我年纪大了,睡不着属实正常,却不想你们年轻人也睡不着,可怪了事儿了。” 声音淡淡,人已走到小桌跟前。 正文 第130章 刀子满天飞 吭! 一把长刀横在了桌面上。 如影子似的黄叔端坐如山,瞥了眼桌面:“只有两酒碗,谁去取来一口?” 范旭左右看了看,一时不敢轻易离开。 眼下这气氛看似平淡,却是暗流涌动,随时可能打起来。 他忙是解释一嘴道:“黄叔,这是我朋友。” 黄叔笑了:“咱当然知道他是你朋友,若非是你朋友,咱就提着一坛好酒来了。” 范旭:“……” 所以,见朋友……就得提刀? 哪门子道理? 二当家沈飞见状也笑了:“老人家极有意思,我辈粗人,从不假于刀剑……” 说着,也是砰然一声,将腰间的长刀按在了桌面上。 明明是夜半豪放喝酒,宾朋友好,一片和睦。 唯独桌面上两把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教人不寒而栗。 “范兄弟,三人行小的受苦,你又是主人,该你取多一口酒碗与这位老先生的。”二当家说道。 “这……成吧。” 范旭只得起身,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扭头:“都是朋友与熟人,莫要打架。” 那黄叔与二当家相视一眼,皆是爽朗笑了出来,如达成一致的多年老友似的。 范旭无奈,快步走去厨房,取了一只碗,又快速返回。 二当家如主人似的,提着坛子,先后倒酒。 “范兄弟,黄老哥,满饮此酒。”二当家一马当先,仰着脖子,直接喝了下去。 浓烈的竹叶青、竹中仙于这位二当家而言,似是平常酒水一般,喝过之后,无半点异样。 范旭倒也不好说什么,大口饮酒。 一碗过后,黄叔砰的放下酒碗,淡淡道:“客从何处来?” 二当家倒酒:“小可无籍,浪人一个,倒是黄老哥,当真自陕西逃荒而来?” 黄叔哼笑一声:“哪里来的不重要,咱只知道访客应走正门,旁门是为贼!” 二当家怔了怔,哈哈一笑:“可有贼人带酒而来?” 黄叔点头:“先前咱带了两坛秋白露,多被某个臭小子喝了。” 二当家讶异似的看向范旭:“呀哈,范兄弟好福气,那秋白露可是宫廷御酒,可不是一般人喝得上的。” 范旭:“……” 这二人手底下没动刀子,嘴上的刀子却满天飞,各自不饶。 不断强调主客的身份,互相攻讦,针尖对麦芒……不教人省心。 若是一言不合……怕不是当真要动手吧? 这可是县衙后堂,他这个知县的家! 于是抬起酒碗:“黄叔,二哥,今日不谈正事,谈风月,否则会伤了和气。” 二当家略微犹豫:“敢问黄老哥,何为风月?您几时品鉴过?” 黄叔面容逐渐紧绷起来,声音变得低沉:“再乱说,割你头颅下酒!” “错了,错了,小可错了。” 二当家笑着,不住的点头赔礼,旋即看向范旭:“范兄弟,若说风月,老哥我能与你聊她个三天三夜,就说秦淮一带,有八个美人,皆名不虚传。” “其人有柳如是、陈圆圆、顾横波、董小宛、李香君、马湘兰、卞玉京、寇白门……” “这诸多美人,老哥我只见过其一,正是那陈圆圆,堪称是天香国色,当首屈一指。” “范兄弟,你以为那陈圆圆如何啊?” 嗯…… 范旭一阵语结。 他所提及的风月,指的是人生大好事、美事、前程啊、风景啊,等等。 偏偏在这二当家口中,只提及了美人。 更重要的是,这二当家与他在落草为寇的时候,皆见过那陈圆圆! 这就有些意思了。 “陈圆圆不如何。” 范旭略微思考道:“我更喜欢柳如是,此女流落风尘,却不失骨气,好雅风,常以读书人装扮示人,非凡女子也。” 旁边的黄叔不住点头:“女扮男装,着实有趣,如我家小姐。” 二当家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又是大笑:“妙,妙啊!” 黄叔仿若未闻,抬头仰望星空:“少年不知愁滋味,可少年夜醉不睡,那一定是有愁事的,家国不兴,贼人频出,少年啊,当斩之!” 范旭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少年指的是他自己,微微思索间,有些混乱。 跟着,还不等他开口,二当家又颇有兴趣的看了过去。 “家国何以不兴?是苍天无眼,是君王无道。” “贼人何以频出?是民不聊生,是社稷凋零。” “君王且不给他治下百姓一口饱饭,百姓们便吃不饱,便要饿死。” “他们连死也不怕,又岂会就怕那所谓的狗屁朝廷?怕那狗皇帝?” 语气平淡,气氛却是越发激烈,剑拔弩张。 范旭看着,微微皱眉。 这些话……可都不是什么好话,叛逆有余,是造反的言语。 黄叔喝了一小口酒,沉寂许久,终归一声叹息:“得国之正者,唯汉与明,其余皇朝,多为窃贼。” 这是在强调大明的正统性。 “哈哈哈,老人家说的好。” 二当家浑不在意:“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若民生有序,生活富足,遍地诸侯亦当然。” 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范旭干脆放下酒碗:“黄叔,二哥,咱能不能不聊偷窃一事?” 二当家扭头:“可以啊,那聊什么?” 黄叔立刻补充:“那就聊叛贼!白洋淀一带的六七天王甚是聪明,懂的利用往事、利用闯王造势,而今已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大势,还要跑来打文安县,范小子,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 二当家死死的盯着范旭:“六七天王大军该死与否不重要,老太监都该死!” 砰! 黄叔立刻抄起长刀,以弓步起身,长刀在后,随时递上前去! 二当家也站了起来,悄然倒退两步,哼笑道:“老人家,说不过便要动手,是个英雄啊。” 黄叔严阵以待:“你果然与那叛贼有关,范小子,小心!” 二当家浑不在意,却是大大方方的重新坐下:“今夜我此行,只为会友,不想生事端。” 黄叔犹豫了一下,转而看向范旭。 范旭神色怔怔,如看看戏一般,久久无声。 黄叔也就只得放下长刀,烦闷的坐在一旁,大口饮酒。 似是越想越气,他干脆道:“范小子,我家小姐把性命都托付与你了,你就这种态度?浑不在意她的生死?这狗东西知道老子是阉人,就猜到了我家小姐与皇室有关,她会死的。” 范旭仍旧无声,只是静坐着。 黄叔见了,砰的一下抽了长刀:“成,老子不管你这破事了,明日就带小姐离开,你自己玩,记得,你这狗东西欠老子两坛秋白露!” 愤愤说着,转身而去。 很快,院落寂静下来。 二当家笑了笑:“兄弟,你看这事闹的,来来来,二哥给你赔个不是,自罚一碗!” 正文 第131章 夜聊 二当家沈飞大口喝掉一碗酒,深深的抽了口凉气。 “果然是好酒,怪不得一百二百两一斤!” 他自语似的道:“有书,有酒,文安县两条腿走路,日进斗金,范兄弟果然是个好县令,懂得体恤万民,若天下县官皆如你,大明将万年永存。” 听着不咸不淡的言语,范旭终于抬起头:“大哥知道这事吗?” 二当家毫不掩饰的点头:“知道。” 范旭再度沉默。 二当家沈飞与六七天王大军有关,李大老虎又知晓此事,那就意味着,一旦叛军攻打过来,文安这边如何不好说,但霸州……绝对会完犊子。 “所以,当初你来寻我一起找那李员外报仇,是早已谋划好的?” 范旭缓缓说道:“你利用我,除掉李员外,顺利教李大老虎重新掌控李家庄,是吗?” 二当家笑了:“不能这么说,我们是合作关系嘛,除掉李员外李龙,你不也出了口气?” 范旭仿若没听到似的,继续道:“李员外死后,原本准备带领叛军去霸州的郭垣,却是突然折返,来攻打文安县。” “当初,我并不意外,觉得应该是李苟那狗东西带领叛军过来的,顺带着报我们私人间的仇恨。” “但,那郭垣通过书信的形式,告诉我许多东西。” “郭垣未去过霸州,竟然知道李员外一家已经被灭,还知道我可能去过霸州。” “他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有内贼!” 范旭抬起头:“所以,当时的那个内贼,便是你,二当家,沈飞!” 二当家又笑了:“所以,范兄弟,你知道我与六七天王大军有关,故对于我今晚突然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有准备吗?埋伏了人手?” 范旭摇头:“并没有,若想杀你,一只手足以,我会控火的。” 想到当初在霸州之时,范旭轻易的控制鬼火,二当家又是一阵大笑。 “且信你,好兄弟!” 他缓了缓,严肃道:“冀州失守,向北,最大的一道关卡便是霸州了,霸州注定守不住的,范兄弟,你怎么看?” 范旭默然。 按照当下这情况来看,京师确实危险了。 李自成偷偷派遣了一只大军与六七天王大军汇合,打的田弘遇屁滚尿流,一路逃窜。 冀州失守,最后也是最大的关卡,也就是霸州了。 而霸州有李大老虎这个内应,里应外合,可轻易夺取霸州。 再向北,那就是京师了。 可以说,当下这境况,李自成是否能打下开封,半点不重要,因为自霸州向南,几乎可以长驱直入了。 取了霸州,便可攻打京城。 左良玉、孙传庭未必挡得住。 大明,很是危险了。 “你与李自成联手了?”范旭突然问。 “不算吧。” 二当家道:“我本是陕西人,生来漂泊,我有一个远房姐姐,她姓韩,名金儿,你可能没听过我姐姐,不过我当初有个姐夫,你一定如雷贯耳。” 范旭讶异似的:“你曾经是姐夫是谁?” 二当家莞尔:“他姓李名自成,曾是一名驿卒。” 嗯? 李自成,竟是曾是这沈飞的姐夫? 这……有点意思了! 范旭神情有些怪异似的,一阵思索。 事实上,对于李自成,他并不陌生,这位闯王素有绿帽之王的称谓。 第一任老婆韩金儿,与李自成村里的盖虎关系不大正经,后被李自成所杀。 第二任老婆邢夫人,跟李自成的手下高杰……嗯,也不大正经,给闯王扣了一顶大帽子后,直接归降于孙传庭了,至今还在孙传庭手下效力。 由此可见,这位名声显赫的闯王,前半生的日子是真不好过。 那么,二当家沈飞与那闯王到底是怎样一个合作关系? “兄弟,二哥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可自行斟酌一番。” 二当家平静道:“你这知县,很不简单……” 范旭打断:“二哥,你方才称我为县令的……” 二当家笑了:“文安有公范县令,天下神鬼皆绕行。” 范旭会意。 原来是为了押韵。 二当家继续道:“你是朝廷命官,当然不会随意叛变,老哥我也不愿教你为难,所以,你这文安,该怎样便怎样,我们……叛贼,会绕过文安,直去霸州,届时,你想如何都可以。” 范旭沉思。 言外之意便是,接下来,教他无需担心叛军攻打文安县了。 至于后面如何……如霸州失守,他文安这边要么考虑投降,共同叛变,要么……可能就面临一场死战。 “老哥我欠你一命的,至今铭记于心。” 二当家说道:“日后你性命危险,老哥舍命也要留你一条生路。” 范旭应了一声,严肃道:“你与李自成联手,等若是与虎谋皮的……另外,你那六七天王大军的名字,到底是谁起的?又是几个意思?将我文安县作为靶子?” 二当家忙是摆手:“与我无关,我家天王起的。” 范旭侧目:“你们这一伙的老大……是刘家后人?” 二当家不住点头:“是是是,没错了,正是刘家后人,刘家的后人而今居住地就是文安县的丰各庄,兄弟你随便杀!” 范旭:“……” 可信你个鬼鬼! 他一度怀疑这二当家沈飞就是那六七天王大军背后的老大。 借用文安县两个历史上的造反的名人刘六刘七,快速拉起队伍。 顺带着,还将文安县立为一个靶子! 那刘六刘七起家地就是文安,叛贼大军拿下文安,才能真正的名正言顺啊! 只是,眼下,这二当家却是接连否认,将那刘六刘七的后代亲近都爆了出来,就教人……越发的怀疑了。 一坛竹中仙喝完,二当家离开了。 三两步助力,翻上近一丈高的墙垛,轻飘飘越了过去。 范旭抬头看了看,急忙追上,翻到墙垛上,丢过去一把长刀:“二当家,你的家伙事忘记了。” “哈哈,看不出来,兄弟好身法!” 二当家笑着,在夜色中,逐渐远去了。 月华如洗。 范旭无半点睡意,独坐许久,长长叹息。 境况……有些复杂了。 文安以南,至开封,几乎无甚防御。 越过文安,向北是霸州,贼人已布置妥当。 就算按照那二当家沈飞所言,叛军不动文安,可在霸州失守后,再放眼望去,这文安也将会四面楚歌啊。 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ps:emm……这段写的有点累,挖坑填坑,对话有些复杂,互相试探,互戳老底,需要大家伙动点脑,接下来,即将备战了,不多久应会有一个章节名:前方文安,神鬼绕行……】 正文 第132章 可够 雄鸡报晓天色明。 朱徽娖早早起来,见范旭倚在庭院的长凳上,走了过去。 “昨晚那人是谁?”她直接问。 “看来黄叔与你说了。” 范旭睁开眼,哼笑一声:“现在,知道你是皇室子弟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了,逃吧。” 朱徽娖瞪眼:“我问你,那人到底是谁?” 范旭也未隐瞒:“是的,是叛贼,白洋淀一带的六七天王大军,那人是带头者,甚至可能是头领六七天王!” 朱徽娖一脸的怒容:“你……竟然与叛贼有牵连?” 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按照昨日的说法,这浑人已是打算死守文安了,而且还口口声声说逃不了,别无选择,只能坚守。 结果呢? 在暗地里与叛贼头子偷偷来往? 这是坚守? 这是要投降于叛贼啊! “范九阳,你……竟是这种人,成,算我瞎眼。” 朱徽娖愤愤跺脚,转身而去。 不多时,她带着黄叔等七八人,收拾好行囊,半句告别话语没有,快速离开。 范旭看了看,莫名撇嘴,哼笑出来。 走了,倒也好。 以后这县衙也就清静了。 不多时,老爹范大冲返回,一脸的怪异:“吾儿……怎么回事?那丫头怎么走了?你们闹矛盾了?” 范旭摇头:“没,这不是贼人即将打来嘛,我再度劝阻她离开,她就走了。” 范大冲将信将疑。 昨日,那丫头还信誓旦旦的要留下来,今日大早上的便离开了? 他倒也未多说,坐下后不住的呲牙。 乱世将至,那丫头离开是非之地也是好事,可以理解。 唯独可惜的是……这么好的儿媳,没了。 “老爹本想着,以后时机合适了,想办法给你们成个家,哎,可惜啊……” 范大冲叹息,旋即想到什么似的,凑前几分:“京城那丫头也不错,儿,考虑一下?” 范旭:“……” 这朱兴宁一个皇室之后且娶不得,娶那陈圆圆? 嫌命长吗? 他忙是摆手:“爹,别想了,咱们这文安已经不安全了,先活下来再说。” 生逢乱世啊! 这天底下,就没有个安全的地方。 当下逃到江南倒是还能苟活两年,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当下情况不明。 纷乱四起,社稷将倾,到后来谁能做主这片江山,还是未知的! 按照原本的发展历程,李自成攻入京城,大明覆灭,后又有吴三桂引后金入关,江山再度更替,流血漂橹。 只是,随着白洋淀一带出现贼人,这一切,已悄然变了。 李自成的队伍快速向北突进,京城以北已是岌岌可危,文安同样不安全。 却也只能硬挺着! 不多时,有衙役来报,那田弘遇又来了。 “范老弟,你……考虑的如何了?” 田弘遇似是有些着急:“情况紧急,那叛贼突进速度极快,老哥险些被他们给追上,你可谨慎着。” 范旭笑了笑:“老哥昨日在哪里住的?” 田弘遇微微错愕:“在城内的客栈啊,怎么?” 范旭指了指外面:“那就一起去看看。” 看什么? 田弘遇有点懵。 决定生死的时刻,去看什么?又有什么好看的? 很快,二人除了县衙,一路来到城头,再放眼看去,田弘遇惊住了。 此一刻,在城下,足有数万人,衣着虽是不堪,站立的姿态却是相当的整齐。 单看这气势,竟是丝毫不逊色于京城大军! 非但如此,在后侧,还有源源不断的青壮赶来,无需任何吩咐,皆主动站在后侧。 “这……” 田弘遇暗抽了一口凉气:“范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旭认真看了看下侧的数万百姓:“这些,可够?” 田弘遇一阵咂舌。 看这架势,这位范兄弟的意思是……要组织百姓,对抗叛贼? 他缓和片刻,微微一个哆嗦,背脊透过一股凉气。 “有魄力,只是……” 田弘遇不住的摇头,感慨道:“就是差了些家伙事,一旦这些百姓有了家伙事,简直不敢想,牛!老哥我服了!” 家伙事? 范旭又笑了,冲着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很快,有衙役提着一个麻袋走了过来。 范旭将麻袋丢在地上,咣当一声,一柄泛着寒光的钢刀显现出来,尤其是那沉重感,看着便教人不寒而栗。 “田老哥,这些,可还够?”范旭问。 “这……” 田弘遇是彻底懵了。 这……又是几个意思? 难道要给这数万百姓皆装备此等锋利的长刀? 那……得用多少铁啊! 这一县之地,又是哪里来的如此多的铁器? 田弘遇不敢再多想,抱了抱拳:“成,范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兄弟两个,日后有缘再见。” 说着,便要下去。 范旭手持长刀,用力晃了晃,顿时一股劲风呼啸而过。 “田老哥,别急着走啊!” 他提高声音:“贼人要想攻破京城,首先要过了我文安县这一关,不若留下共同御敌?” 田弘遇顿住脚步,嘴角堆起尴尬的笑:“这……还是不了吧?” 范旭却是严肃几分:“老哥,你大战失利,回去京城注定受罚,不若立下,戴罪立功。” 田弘遇眼睛向下转了转,暗自泄气。 这文安……就不该他姥爷的来! 更不该与这范九阳牵扯,提什么投降的屁事! 现在好了,走不掉了。 怎么走? 范九阳三番两次的留他,他若再强行离开,莫说回去京城,估摸着离开这文安县都困难,说不得走到哪里就给弄死了。 “好!” 他一咬牙:“范兄弟,你魄力不凡,日后定将有大作为,老哥我听你的!” 范旭哈哈大笑:“什么听不听的,咱哥俩共同御敌,守住了,老哥你便可将功补过了。” 田弘遇不住点头:“是是是,范兄弟说得对。” 范旭便没有多说。 田弘遇此人,不能走! 作为一个知道秘密的人,大抵只有两种结果,其一是与其同流合污,其二便是……死! 假若他直接将田弘遇准备投降后金的事情上报朝廷,田弘遇注定面临被抄家的危险。 所以,一旦放这狗东西离开,势必会第一时间扭过头来反咬他一口,想方设法弄死他。 按下心思,范旭走到城外,开始在数万百姓中挑选起来。 主要原则是身体康健,行动正常。 除此外,家中有父老的、独子的,多被排除了。 最终,他在数万青壮中,选取了约五千人,转移至一个距离县城四五里路的凹地,在四周扯上篱笆栅栏,准备训练。 正文 第133章 淳朴 一个相对低洼的凹谷内,五千人整齐站立。 范旭站在前方,十分的严肃。 “各位乡亲父老!” “相信大家也听说了,南边,不大太平。” “朝廷派出的剿贼大军失利,贼人一路长驱直入,不久便会抵达文安县。” “届时,我文安将民不聊生,血流遍地。” “你们的父母,可能会被杀,你的妻儿,可能会被强迫!” “你们,想看到那等景象吗?” 范旭高声说着。 诸多被挑选出来的百姓皆是面色凶狠:“不想!” “很好!” 范旭重重点头:“而今,朝廷内忧外患,短期来看,已是无力抵抗贼人了,那么,我等便要站出来,保卫家园,守护我们的至亲至爱,你们,怕吗?” 数千人几乎齐吼出来:“不怕!” “非常好!” 范旭继续道:“自这一刻起,你们便是文安县的义兵了,你们将要在这里进行数日的集中训练,期间将十分辛苦、疲惫,你们,怕吗?” 众人神态激昂:“不怕!” 吼声震天! 地动山摇! 旁边的田弘遇见了,心潮澎湃不已,旋即……感慨万分。 这文安县的百姓,在这位县老爷的带领下,太团结了。 混不怕死! 此等景象,世间罕见! 可以说,这普天之下,可能除了文安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 他不禁看向范旭。 面容,很是年轻,与当初在霸州的初见,似乎没什么改变。 可就在这短短几个月中,文安已是天色大变,远胜从前! 这诸多变化,皆在于这年轻的知县。 “好,下面,我们开始训练!” 范旭高声开口,将五千人分为一百个小队,先后任命队长,而后,魔鬼似的训练,开始了。 训练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稍息、立正、跑步等,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 过了约两个时辰,中午时分,一车车的白米饭、肉类等被运送过来。 吃午饭! 劳累了一上午的义兵,自是饭量大增,吃着几乎未曾见过的“午饭”,狼吞虎咽。 跟着是午休,大概半个时辰。 简单的休憩后,又开始了漫长的训练。 一日下来,众多义兵已是累坏了,却都没有任何抱怨,咬牙坚持。 直至晚上,义兵们原地安营扎寨,范旭则是与田弘遇返回县衙。 结果,刚走到县衙门口,便见数千妇人有序的站在县衙跟前。 有的人手持挎篮,有的人手里拎着鸡鸭、有的拿着鱼肉,甚至……还有人牵着猪羊。 本劳累不已的田弘遇顿时睁大双眼,满是震撼。 这些人……做什么? “范大人,大家伙都知道要打仗了,特送来一些吃的,请您务必收下。” “是啊,范大人,您千万不要拒绝!” “咱们这些老农,能有一口饭吃,幸赖有您。” “而今文安不安生了,大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家里一些鸡鸭鱼蛋送来,聊表心意!” 诸多妇人先后开口。 竟是来送东西的! 田弘遇怔怔立在原地,已有些傻眼。 他很清楚,而今大明的底层百姓,是十分穷苦的,许多人家可能一年到头才能吃些荤腥。 而眼前这诸多妇人百姓,却是将平日子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送到了县衙。 这天底下的百姓……何时如此淳朴了? “好!” 看着众多妇人,范旭一口应下:“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县衙以及本官自大家手里借的,日后必定双倍封还!” 战事将起,文安书坊几近停工,倒是还可以卖些酒,少赚几个钱。 可问题是那义兵的人数太多了,五千人,每日三餐,食量巨大,尤其是对肉蛋类的需求,超出寻常百姓数倍。 要养活这些人,单纯靠他自己或是县衙的收入,根本不够。 那就只得与百姓们暂借了。 很快,县衙接受了这一大批货物,皆将所“赠”物品与性命记录在册。 送了东西,妇人们兴奋鼓舞,三五成群,向远处走去。 “咱送了一只鸡,可太好了!” “咱送了十条鱼,想来可以教诸多义兵喝个汤,补补身子。” “哎,张氏,你送了什么?” “咱就送了几个鸡蛋,不过……咱家爷们是义兵!” 闲聊声声,一个个脸上都挂满了光彩与荣耀。 始终跟在一旁的田弘遇几近麻木! 不敢想,不敢看! 青壮们抢着当那义兵,妇人们抢着送东西且引以为傲。 此等景象,且不说千古来可否有,至少是及其罕见的。 一日劳碌,简单吃了些东西,又给田弘遇安排了住处,范旭终于回到后堂,准备休息。 明日,还要疯狂训练的。 为了更好的引导诸多义兵,他几乎全程跟着训练,哪怕身板还不错,突然如此训练也是浑身疲惫。 只是,就在他刚走到后堂,便见一人坐在凉亭中。 夜色微亮,那人静坐无声,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微亮的光。 范旭哼笑一声:“你不是走了吗?何故回来?” 朱徽娖平静道:“本来说打算走来着,路上碰见文安的百姓们纷纷赶往县城便打探了一番。” “哦……” 范旭随口应了一声,再度迈步,准备回房。 朱徽娖突然起身:“喂,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留下吗?” 范旭慵懒的摇头:“没兴趣,爱怎怎地。” 说着,便打开了房门。 朱徽娖立刻提高声音:“你甚至不愿与我争辩,我刚才叫你喂了哎,你应该说你有名字的。” 范旭已是有些不耐烦:“是是是,我有名字,然后呢?” 朱徽娖轻轻一笑:“范旭。” 范旭倚靠着门,仰着脖子,闭着眼。 朱徽娖继续道:“我看遍这世间许多的人与风景,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的,其中就包括一句对不起,因为我早上的时候,误会你了。” “可我又不能与你说对不起了,你好像很累,那么,我便长话短说……” “说。”范旭无力的应道。 “如这人世终将黑暗……” 朱徽娖抿了抿嘴,不知觉间坚定了几分:“你便我永远的光!”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而后…… 砰! 范旭关上了门,倒头大睡。 正文 第134章 备战纺织 将近八月,夜凉如水。 朱徽娖去而复返。 她本是想直接离开了,可在路上却是碰见一个又一个青壮赶赴县城。 一番简单打听,她才知道县衙这边竟开始组织义兵,准备抗击贼人,跟着才会意过来。 那浑人固然与贼寇有牵连,却是没放弃,反而积极组织备战。 于是她又带人折返回来。 “小姐,您这样……很危险的。” 夜色下,黄叔走了出来,却是一脸无奈:“而今您的身份已然泄露,怕就怕贼人暗杀过来。” 朱徽娖浑不在意:“来便来吧,我是一条命,文安县十余万百姓,那也是命,我又金贵得哪里去?” 黄叔只得苦笑。 您这若不金贵,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可算得上金贵? 他看了看,却也不好再多说,只好搬来一坛酒,小酌起来。 朱徽娖则是回到房间,久久睡不下。 转来翌日,范旭早早起来,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带着数名衙役奔向城外。 新一天的训练,开始了。 “按照路程来算,贼人大概还有多少抵达文安?”隐蔽的训练场上,范旭问。 “不好说。” 田弘遇仔细想了想道:“如若贼人一路走来,不断攻打城池,可能要月余,因为他们的人数不大多,也就是四五千人。” “只是,如果这些人绕开城池,一路向北行进,算上粮草的运送等事宜,最快七日左右便可抵达。” 七日! 也就意味着大概有七天的训练期! 时间,相当的紧促。 范旭微微皱眉。 贼人有四五千人马,并不多,不适合打持久战,挨个攻打南边的诸多城池是不现实的。 更大的可能是快速推进,围攻京城以南十分重要的关隘——霸州! 一旦霸州失陷,后面的大部人马便可快速推进,直逼京城。 就算打不下霸州,贼人出现在霸州附近,也可使得人心惶惶,民心不稳。 “那就只能尽快上家伙事了。” 范旭一声叹息,旋即冲旁边的衙役吩咐一通。 很快,一辆辆马车来到训练场。 掀开遮盖在上面的红布,一把把钢刀便显现出来,阳光下,分外的耀眼。 众多义兵见了,也是大为触动。 这钢刀,只是看材质,便相当不一般啊,很是厚重。 “而今,县衙也只有这么多铁了,大家人手一件。”范旭冲着众人道。 打造家伙事容易,关键在于铁。 先前买的五千两银子的生铁,只是勉强打造了这五千把钢刀,至于盔甲等,也就只能想想了。 说不好听些,这五千把钢刀,也是县衙这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一边要粮食,一边又要搞家伙事,可都是要银子的! 很快,五千义兵先后领了一把钢刀,分开战列,开始挥动训练起来。 沉重的钢刀,挥动起来需要极多的力气,威力也是巨大的,破空的呼呼声,听着便带着一股肃杀气。 众多义兵,一个个精神抖擞。 这家伙事,趁手啊! 日后若是打起来,这一把把钢刀抡过去,便是最好的保命利器。 也是此间,县衙。 朱徽娖开始思考起来。 范旭忙着练兵备战,她,能做些什么呢? 说好了要并肩作战的,那肯定是要做一些事情的。 “朱姐儿!” 刘怡然走了回来:“外面来了个叫丁零的行商,想要见范大人,您看要通知一番吗?” 朱徽娖想了想,摇头道:“他在忙着练兵呢,不可轻易打扰,去问问那丁零有什么事。” 刘怡然很快折返:“朱姐儿,那丁零是想将一批生丝留下,问县衙这边要不要。” 生丝? 朱徽娖微微诧异。 这……好东西啊! 而今世道纷乱,无论是米粮还是布匹,价格都不便宜。 有了这批生丝,那就可以考虑织布事宜了。 “我出去看看!” 朱徽娖说了一嘴,转而来到前堂,将那丁零叫了出来。 她开门见山:“你是准备留下一批生丝吗?价值几何?” 对于这个存在于县衙后堂的女人,丁零见过一面,顺口道:“先前自南边进的货,不大好卖,大概价值三千多两,咱们县衙这边若是要,折半即可。” 朱徽娖会意。 这是来送人情的。 叛贼向北逼近,不久就会抵达文安,诸多行商也就失去了自由,且相当危险。 怎么办? 当然是跑路了! 跑路自是不能带着货物跑,故在离开之前,将囤积在文安的一批生丝出手。 贱卖,顺带着送一份人情,若是日后大明朝廷仍旧安稳,那么文安的这份人情便仍旧在。 “可以,这批货县衙要了。” 朱徽娖直接起身,叫上两名衙役自范旭的房间搬了两个箱子,拢共一千五百两银子,交由丁零,不多久后便收到了一车车生丝现货。 跟着,她带着货物直接来到书坊,组织妇人与工匠等,忙络起来。 织布! 给将士们做衣裳! 因为贼人的缘故,书坊这边只得暂停下来,闲下来大批的人手,织布刚刚合适。 除此外,朱徽娖又安排吴瘸子去召集附近村庄的妇人,有合适的人手,便将生丝分派出去,顺带附送简单的纺车。 文安县的妇人们,多忙络起来。 没有工钱,甚至都不供饭,一个个却是忙的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至三日后,所有生丝皆成了布,足有三千匹! 看着经过染织的大红色布料,朱徽娖又是一声令下,剪裁,做衣服! 作坊内,非是普通妇人,连带着许多男子老幼都跟着忙络着,手下不停,嘴上则聊着闲话。 “咱们这位县老爷,是真的好啊。” “是啊,听说南边的一些县城,几乎快乱套了,出现了许多打砸抢等事情。” “再看咱们文安县,一片有序,不紧不慢,多亏了范大人。” “哎,大家发现没,范大人应该有十八九岁了吧,至今还是未婚,却不知哪家女子会有那等福气嫁给他。” 言语声声,不多时,许多人都看向了一旁正在剪裁的朱徽娖。 朱徽娖本是一丝不苟,可听到婚配这种话题,自是忍不住竖起耳朵,跟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禁脸色一红。 “呀,咱们这位朱小姐也未曾婚配啊!” “朱小姐长得漂亮,人又好,端地与咱范大人相配!” “朱姑娘,您与范大人皆是住在县衙后堂,不知进展如何了?” 一些个妇人直接开腔,言语相当奔放。 朱徽娖一个未婚的女儿家家哪里经得住这般玩笑,忙是摆手:“没有的事,莫乱说,快些干活。” 虽是这般说,脸色却是红到了耳根。 众多妇人见了,多是揶揄笑着。 气氛,一片轻松祥和。 正文 第135章 好儿郎 文安城外数里处,训练场上。 数千义兵在炎炎烈日下,时而挺直站立,时而快速奔跑,有时还挥动大刀,一切,训练有序。 经过数日的训练,这些人黑了一大圈,无论是站立跑动,皆锋芒外露。 吃得好、睡得香、再加上大量的训练,体魄迅猛飞升。 而在原本的书房内,诸多妇人也在快速的制作衣服。 忙中有序,一件件成衣逐渐成型,最后打包,存放于仓库。 约两日时间,五千件衣服被运送至训练场。 范旭见了,略微诧异。 这几日他几乎将所有心思都用在训练上了,没太在意县衙那边的动静。 却不想,那朱兴宁竟是偷偷摸摸的制作了一批衣服。 倒也是个好事! 整齐、统一的衣服有助于培养诸多义兵的责任感,增强团结意识。 再退一步说,多穿一层衣服,在大战之中,多多少少可以减少部分伤害啊! “可以的。” 他轻轻点头,旋即开始查验五千套衣服。 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有大有小,整体造型有点类似于飞鱼服,剪裁得体,丝毫不影响行动。 唯有一点,颜色。 大红色啊! 在大明早期,民间的百姓是不可以穿大红、大黄等鲜艳颜色的,这些,乃是富贵的颜色。 如官服,朝堂那些一到四品的大佬,穿的是大红色,五到七品便是青色,八品以下便是绿色。 颜色,也代表着阶级。 可以说,早些年,你若是在街头看见如此显眼的颜色,最好躲避着。 因为,穿这些衣服的主人,非富即贵。 到了当下,一些鲜艳的颜色仍旧代表着富贵,只是在民间逐渐普及开来。 文安这五千义兵,不是正规的朝廷将领,再加上他组织这么多义兵,也不符合礼制,本应低调再低调的。 突然弄来这么多富贵的大红色衣服,太扎眼,穿出去影响也不好啊! “罢了……总也别没有强!” 范旭嘟囔了一嘴,开始分发衣服。 众多义兵也不管许多,当场换衣服。 有的脱去补丁又补丁的衣服,有的干脆不脱,将大红色衣物套在外面。 约一刻钟后,五千人全部换了衣服。 放眼看去,眼前一片大红色,钢刀闪亮,气势雄浑。 “还别说,有那么点像样了。” 范旭见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如果说先前这众多义兵是无规矩的散兵,换了这一套行头后,感觉立刻就上来了,自散兵变成了威武正式的将士。 “很好!” 范旭朗声开口:“自今日起,减少训练,每日只练两个时辰。” “但,众位兄弟,万不可松懈。” “减少训练是为了保留体力,养足精神,时刻准备开战!” “现在,敢问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说到后面,他骤然提高声音。 众多义兵挺直站立,中气十足:“准备好了!” “好,解散!” 范旭说了一嘴,于义兵中挑选出来的十余位将领简单吩咐了一番,又将训练权交给田弘遇,这才回到县衙。 劳累数日,效果也是不错的。 包括他自己,吃食加上训练,体能明显增强了几分,倒不说一拳打死一头牛那等大话,最起码百余斤的袋子可随意抬起来。 而诸多义兵将士,大概也同他类似。 战斗的基础,有了! 接下来便要看那叛贼什么时候来,又是否会攻打文安。 按照先前那二当家沈飞的说法,叛贼是准备绕过文安县,直奔霸州的。 只是……这年头,又有几人说的话值得相信呢? 防范着,总没错。 悄然放松下来,范旭准备炒两个小菜,顺便再处理一下朝廷公文。 只是当他回到后堂,小桌上已然摆放好两个菜。 “我炒的土豆丝,怡然做的红烧肉!” 朱徽娖笑着道:“来尝尝味道如何。” 范旭走了过去,抄起筷子各自尝了尝,请点头:“都还不错。” 事实上,他本就不挑食,再加上数日的训练下来,疲惫不已,吃饭的时候哪里还管好不好吃,往嘴里塞就是了。 当下,吃到这种精致的炒菜,说是人间美味都不为过。 简单吃了两口菜,朱徽娖已是将酒倒好,抬手晃了晃,二人碰杯饮尽。 “那些衣服如何?”朱徽娖问。 “好是好,就是颜色方面有些高调。” 范旭说道:“以后再做衣服,不要用这个颜色,太扎眼,容易出事。” 朱徽娖却是不以为然:“凡我大明女子无论贫贱富贵,嫁为人妇时皆可穿皇室之凤冠霞帔,我大明诸多好儿郎,以性命守家卫国,穿大红色,怎么了?” 范旭:“……” 明明是一县之地的事,动辄就上升至朝廷了。 可以的,可以的。 范旭很自然的闭嘴了,只是吃喝,不讲道理。 酒足饭饱,他放下筷子,想了想道:“还是要谢谢你,费心了。” “也谢谢你,” 朱徽娖轻轻笑着,顿了顿,小声补充道:“这若是换做太平世道,你我这般,岂不是就是那男耕女织?而今战事将起,你战我织!” 说着,面色却是红了几分。 所谓男耕女织,那是小两口过日子方式啊。 范旭暗自瞥了眼,如没听到似的。 这话……不好接啊! 于是干脆走去大堂,处理朝廷公文。 也是此间,任丘。 夜色渐深,一个宁静的庄子外,来了一队人马,人数近五千。 这一队人马没有进入庄子,就在外面安营扎寨。 一个巨大的营帐中,二人对坐着。 “自任丘再向东北,便是文安了,只有区区几十里路,急行军的话,一日便可抵达。” “只是……对于你们天王、还有你郭垣的某些言论,本将很不认可啊!” “文安县,怎么就打不得了?” 正文 第136章 夜会 巨大的营帐中。 一名中年男子似是带着几分醉意,还有几分不满,轻轻敲打桌面。 “郭垣,你就说说,这文安县,怎么就打不得了?” 中年男子挑眉:“老子此一番的最终目的是打下霸州,就算打不下,那也叫那明廷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霸州且打得,如何就不能打文安?” 对面,郭垣面色有些古怪,一时又不大好解释。 因为眼前这名主将非同一般,乃是那闯王的得力大将,刘宗敏。 此人骁勇善战,先后两次帮助李自成脱困,其中最严峻的一次,李自成被那洪承畴打的只剩下十八铁骑,后因此人一路为李自成呐喊助威,才有了而今打入河南的李自成。 故,此人说是李自成的第一得力战将也不为过。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当然是不敢胡乱言语的。 “李老哥,这话是我家天王说的。”郭垣解释了一嘴。 “你家天王?” 刘宗敏哼笑一声:“什么狗屁玩意都敢自称天王了,我家大王最多也就是个闯王,他胆子倒是不小……” 说着,斜瞥了郭垣一眼,自知言语不大妥当,便改口道:“成,就按照你家天王的意思,文安县,暂时就不动了,攻打霸州要紧。” 郭垣不住的点头。 他当然有许多话可以说,如那文安县稳固如铁板一般,莫说是否可以打下来,甚至都有被反打的危险。 但,不能说! 而今,自家天王虽是与闯王大抵算是合作的关系,却也不可完全信,得留一手。 假以时日,两方决裂,那文安县的作用可就大了。 “不过呢……” 刘宗敏又突然开口:“如只是绕过文安,老子顺不过这口气,区区一届知县而已,教你们传的如此神乎其神?” 郭垣想了想:“刘老哥,真的,那个地方,去不得的,咱们大事要紧啊!” 刘宗敏当即挥手打断:“大事固然要紧,老子的心情就不要紧?去,派人传信给那文安知县,叫什么来这?范什么玩意是吧?教他来,给老子敬一杯酒,以后老子便认得他了!” 认得了,日后也就可以讲一番人情关系了。 只是…… 郭垣微微缩着脖子,低声道:“刘老哥,霸州至关重要,我等能否成大事,权看此番能否奇袭成功了。” 刘宗敏挑眉:“老子不知道吗?叫他范什么的东西过来喝杯酒,很过分吗?老子又不杀他!” 郭垣便不好再多说,心底叹息,总感觉大事要不妙。 文安县,一个小县城而已,可能在李自成、刘宗敏眼中算不得什么。 因为这样的县城,他们已经攻破无数个,如霸州那种大城,也攻下了许多。 此一番,只要拿下开封,再向北,可能就只剩下霸州一处关隘了。 而若这一批将士提前在霸州一带造势,就算打不下,也可吸引无数民众参与进来。 再等待着李自成大军过来,势如破竹,拿下京城都不成问题。 但关键是……凭借这数千兵力,想要动那文安县……怕是动不得啊! 转来翌日。 天色刚刚放亮,范旭还在大睡,就被人吵醒。 “作甚?”他一脸的不悦。 “大人,衙门外来了一人,教大人您出去接见。”赶来的衙役低声道。 “教我去接见?神经病吧?” 一股起床气在范旭心底酝酿着,整个人已经很不舒服了。 多日训练下来,好不容易才睡个懒觉,就这么被人吵醒了,谁不起? “走走走!” 他干脆起身,不耐烦的来到县衙外,很快见到一名身着红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直接问道:“作甚?哪里来的?霸州?” 长袍男子笑了笑,抱拳道:“见过范大人,小的自任丘而来,我家刘侯爷想请您喝两杯。” “滚!” 范旭开口,转身而去。 什么狗屁侯爷! 战事当前,当朝伪国丈田弘遇都被他强行留在文安了,至于所谓侯爷,还是在任丘的,算个屁? 眼前,只要不是霸州亦或是朝廷来人,完全不需要给面子。 “慢着!” 后侧,红袍男子:“范大人,看来您可能还不大清楚,我给您简单说道一番,我家刘侯爷,大名刘宗敏,此刻已在霸州候着您了。” 嗯? 范旭脚步渐渐定住。 刘宗敏? 这名字……好是熟悉! 李自成的第一号手下? 也就是说闯王李自成与那六七天王的联合大军,已是赶到任丘了? 距离文安只有几十里的距离? 他暗暗侧目,逐渐冷静下来。 这等行军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啊! 要知道,行军打仗,是要携带粮草的。 按照那田弘遇的估计,叛贼最快的速度,将会在七日内左右抵达。 当下,也才六日左右,贼人竟是抵达任丘了! 再有一日,也就是七日左右,刚好抵达文安。 好快! 这一路,平推无阻吗? 顿了顿,他转过身来,斜睨那红袍年轻人:“然后呢?几个意思?你家刘侯爷叫我去饮酒?” 红袍男子点头:“都说您是个英雄好汉,不知您可否有这个胆!” 范旭笑了:“你们就不怕我将此事汇报朝廷?” 红袍男子却是浑不在意:“若是害怕,咱也不至于来了不是?” 范旭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就定在今晚,地点,五官淀,不见不散。” 大战将临,两军主将见面倒也是常事。 而五官淀与白洋淀类似,其位置夹在任丘与文安中间,刚好是一个安全的见面地点。 “好,就这般说定了。” 红袍年轻人应了一嘴,转身离开。 不多时,朱徽娖走至县衙大堂,二话不说,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范旭摊手:“什么怎么回事?” 朱徽娖道:“晚上,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范旭哈哈一笑;“还能去哪里,不过是与好友约定好,一起去醉春楼喝点酒而已。” 朱徽娖:“……” 这浑人……就没几句好话! 她直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要出去,赶赴五官淀,是要见那贼人头领吗?” 范旭摇头:“不是……” “闭嘴!” 朱徽娖直接呵斥:“你傻啊?那贼人实力不简单,贸然过去,很是危险的,万一他们要强行将你留下,我我……文安县怎么办?” 范旭笑了。 一些个简单的谎话已是不能骗过这妮子了。 比如说去醉春楼! 这妮子竟是半点不信! 那么也就只能说实话了。 他见左右挥退,想了想,认真道:“如果我此番去五官淀出事了,那是好事,你当效仿老祖宗朱老爷子,这文安便将是你的兴龙地。” 朱徽娖瞪眼:“你不能出事……” 范旭忙是点头:“知道的,我只是说,万一我出事的后续做法而已,事实上,我很惜命的,放心吧……” 朱徽娖又是打断:“可你若出事了,我怎么办?” 范旭想了想:“我……给你留一份保证书?” 朱徽娖:“……” 正文 第137章 凤冠霞帔 朱徽娖一阵无语。 有时候,这浑人就是这般可恶。 说着漫天的言语,听着就教人狂躁。 好像动手揍他一顿啊! “什么狗屁保证书,不行!” 她干脆道:“你不能去,我也不想你去,你若去的话……你先征得范叔叔的同意,若不然,你休想离开!” 她很强硬,甚至带着些许顽固。 “你在管我?” 范旭眉目低沉,嘴角却扯着几分笑容:“你以什么身份管我?你……又能算作我的什么人?” 朱徽娖愣了一下:“不行,我就不允许你去,除非你跨过我的尸体!” 范旭哼的一下笑了出来:“如此严重,我若不偏要去,你便自刎与我跟前?” 唰! 朱徽娖直接是自案前抽出一把长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试试吗?” 范旭愣了愣,缓慢起身,抬起双手向后退:“别闹,先放下刀子,另外,你怎么知道我这桌子下面有一把长刀?” 朱徽娖瞪眼:“你就说去不去吧?” 范旭微微一顿:“我终究还是要去的,刘宗敏此人很不简单,我去会他一会!” 朱徽娖越发气愤:“可你也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啊!” 范旭笑了:“不危险的,真的,我有保证的,我……” “你怎地?” 朱徽娖打断:“你若死了,我哪里还有安身地了?除非……除非……你与我立一个婚书!” 哈? 范旭一阵愣神。 婚书? 这…… 他想了想,大抵明白过来。 他之所以敢去赴约,是笃定那刘宗敏不敢动他。 因为,在他背后,是整个文安县。 他若一去不回,那刘宗敏等人莫说打到霸州,能否过得了文安这个砍还不好说。 而这朱兴宁所想的什么? 一旦他这边出事了,她如何驱动文安县这股力量,以什么身份驱动! “好,我这就给你写个婚书!” 范旭重新坐下,寥寥几笔,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什么尔耳的,一份婚书算作完毕。 跟着,他将婚书递给朱徽娖:“喏,你先看看。” 朱徽娖仔细观瞧一番,又小心将婚书折叠,收了起来:“好,你去吧。” 范旭当即抱拳:“多谢!” 可谢谢您这不骚乱之恩了! 天色渐暗,吃了些许东西后,范旭准备出发。 结果,刚出来县衙,便见县衙外一片红色。 一贯男子装扮的朱徽娖换了一身大红袍,凤冠霞帔,浓妆淡抹,唇角胭脂红,活脱脱的新娘装扮,美若方物! 范旭定了定,心底一阵狂跳。 这妮子……好美! 褪去往日间那些许男子气,温柔若水,女儿气十足。 他不禁喉咙涌动,傻傻道:“你……这是……作甚?” 朱徽娖没有作声,自身后取出一块一尺长左右的石碑,横立范旭跟前。 其上书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未亡人朱氏! 范旭:“……”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未亡人是什么狗屁玩意? 这是……诚心诅咒老子死吗? 老子死了你就成了未亡人了? 要不要这样啊! “范……范九阳!” 朱徽娖高声道:“今晚,你,无论何时,你必须回来,今晚,城门不得关!” “我等你!” “你若不回来……我便以你范家未婚妻之身份,带领兄弟姐妹们造反了。” “你……一定要回来!” 言语间,已是泪流满面。 范旭上翻白眼,一阵无语。 这……神经病吧? 不过是出去走一圈而已,而且还是在文安县内,至于吗? 他忙是摆手:“得得得,你说了算,我先走了!” 说着,忙是带着数十名衙役离开。 一路离开县城,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老老的,见个敌人而已,他本还满不在意,却是被这妮子的行径搞的一阵紧张。 “呼呼……” 他长长呼吸,平复心绪,跟着率领众多衙役一路向南,直抵五官淀。 是夜! 星光惨淡! 五官淀上,一只小船轻轻晃荡着,上面燃着烛火。 不多时,一堆人马赶至,乘坐事先准备好的小船,来到中间处,上了另一只小船。 船坞间,两名中年男子坐在对面,见了范旭二话不说,将刚煮沸的开水淋在茶几上。 “客人是要喝茶,还是喝酒?” “有酒,当要喝酒!” 范旭笑着坐下:“客人若无酒,便喝点茶凑合一下吧!” 李宗敏哈哈大笑:“痛快,是个人物,那就喝酒!” 言语间,直接是将上面的茶盘丢入水里。 茶盘下,刚好摆放着两盘小菜,两壶酒! “两壶酒,三个人,不大对等啊!” 刘宗敏说道:“不若这样,范兄弟,你我各自一壶酒,喝了再说?” 范旭点头:“可!” 刘宗敏又道:“这两壶酒里面有一壶是下了毒药的,我也不知是哪一个,我来选,还是翻兄弟你来选?” 范旭轻轻一笑,随意挑选了近身的一壶酒,与另外一壶酒碰了碰,径直喝了起来。 咕咚咚! 一壶酒,不过三两个呼吸,已是见底。 刘宗敏见状,提起另外一壶酒,痛饮而尽! “老子最恨天下那些读书人!” 刘宗明说道:“但,范兄弟你是例外,今日,咱们就不谈那些狗屁正事了,只喝酒,可好?” 范旭摊出一只手:“只怕酒不够!” 刘宗敏大笑:“简直玩笑,兄弟见面,酒岂有不够之理?” 说着,他双手拍击,啪啪两声,很快有两只小船赶至,将一坛又一坛酒放到船尾处。 “范兄弟,酒,可够?” 正文 第138章 老王八戴帽子 酒水够了,虽不是什么好酒,却也有十二坛。 小船中只有三人,一人三坛。 范旭轻轻点头:“可以,怎么个喝法?另外,他……” 说着,指向旁边的中年男子:“他,又是谁?” 刘宗敏便看了过去:“你自己介绍还是我帮你介绍?” 郭垣冲着范旭的方向抱了抱拳:“鄙人不才,姓郭名垣!” 嗯? 范旭暗自诧异。 这人……就是前段时间准备攻打文安的郭垣? 六七天王大军的其中一个头领? 果然啊! 李自成大军与六七天王大军联合起来了! “原来是你……” 范旭缓缓点头,不知觉间嘴角多了几分笑容:“你来猜一猜,今夜,我文安县的城门可关了否?” 郭垣:“……” 他怔了一下,突然间有点懵。 是否关城门? 正常情况下,城门不都是白天开,晚上关的吗? 紧跟着,他想到什么似的,悄然瞥向刘宗敏,心底一个激灵。 此一刻,刘宗敏正用几分玩味的笑容看着他,教人发毛。 “范兄弟问你话呢,你倒是作答啊!”刘宗敏催促道。 “这……” 郭垣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范大人这问题很是古怪,我猜城门肯定应该关着啊,毕竟是大晚上的,百姓们都休息了,多不安全。” 刘宗敏又看向范旭。 范旭也看着刘宗敏:“关了否?” 刘宗敏哈哈大笑:“老子猜,没关,可对?” 范旭点头:“对了!” 小船的船舱内顿时响起一片大笑声,唯独郭垣笑的有些尴尬,但为了不失礼貌,也只得赔笑,只是,此一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深色,暗暗叹息。 这位范大人,太不简单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的! 刘宗敏老贼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 方才这位范大人的随口的一句话,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仿似两个老友谈着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似的,教人一阵怀疑。 于是,待得笑声落下,他主动开口解释:“先前,我曾在文安附近徘徊,范大人白日间未曾闭过城门。” 刘宗敏噢了一声,会意过来。 感情,这两个人先前就曾有过来往,只是不曾见过。 “空城计!” 刘宗敏突然说道:“范兄弟读得好一手三国啊,郭垣,那你可又打了文安?” 郭垣摇头:“未曾!” “哈哈哈哈……” 刘宗敏再度大笑起来。 这老小子也太蠢了,竟是被区区空城计给骗了过去,傻的一塌糊涂! 酒局继续。 刘宗敏想了想道:“范兄弟,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今,即将分了那么一小会了。” 说着,略微停顿,看着范旭。 范旭点头。 刘宗敏继续道:“明廷气数已尽,终将被我大顺军所取代,老哥我呢,倒也不会劝你投降,只是希望我等攻破京城之后,你我兄弟还能一起喝酒。” 简单的一番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却是什么都说了。 言外之意是等李自成攻破京城之后,教他范旭投降。 这可不是简单的投降! 朝代更迭,新朝多不会滥杀原朝廷的大员,且投降之后,还会重用。 但……那是朝堂大员。 若是一县之地的芝麻小官,假若县城被攻打之前投降也就罢了,事后投降,只要有那么一点矛盾,就会被直接清算。 故,刘宗敏这番话背后有两层意思。 其一是李自成打下京城后,绝对不动他范旭。 其二,极可能是希望他范旭当下面对李自成大军的时候,不要抵抗,如此日后才能一起喝酒,略带威胁意味。 “刘老哥,您可能不知道,我平生只好两件事。”范旭说道。 “酒与女人?” 刘宗敏奸诈的笑着:“好样的,是好兄弟,与俺很像,听说那秦淮八艳一个赛一个,老哥我独喜欢那陈圆圆,日后进京,一定要得到他。” 范旭:“……” 为何男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总要有这么一个话题呢?而且还都乐此不疲似的。 他当即摇头:“老哥,错了。” 刘宗敏挑眉:“错了?如何错了?” 范旭沉浸其中似的道:“我更喜欢柳如是。” 刘宗敏又是大笑:“好兄弟,铁定的好兄弟了,哈哈哈……唯独有一点可惜。” 范旭诧异:“怎地?” 刘宗敏叹息道:“听说那柳如是与狗贼钱谦益已然结识,其名正是因此而来,用不多久怕不是要走到一起去,六十岁的老家伙,你说他还能下崽吗?” 范旭想了想:“说不得可以吧,猎人入山打熊,火铳还未开,熊却死了。” 刘宗敏讶异。 火铳都没开,熊怎么死了呢? 他转而看向郭垣:“你说呢?” 郭垣面无表情:“大抵是别人开的火铳吧?” 刘宗敏愣了愣,顿时大笑出来:“真真是老王八戴帽子,怎么看怎么绿啊!” 绿帽的说法由来已久,真正定型便在大明开国皇帝朱老爷子之规定。 为了整顿不良风气,朱元璋老爷子直接规定,娼妓属家的男子,必须带绿帽子,腰系红褡膊,脚穿带毛猪皮鞋,且只能在街道两侧走或站立。 接下来,二人又闲扯一会,终于回归正题。 “却不知此一番刘老哥是如何打算的?”范旭问。 “打霸州!” 刘宗敏直接道:“就算打不下来,也要尽力的骚扰,不断造势,以此笼络诸多百姓为兵,长此下去,我军不断壮大,明廷不断式微,取而代之,不过在朝夕之间。” 范旭认真想了想似的,点头认可:“确实是好法子,只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老哥,你自任丘去霸州,可是要经过文安?” 刘宗敏也不隐瞒:“原本是准备路过文安的,可喝了今晚的这顿酒,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老哥我绕一绕,只走文安与其他县的分界处。” 范旭抱拳:“如此,便多谢老哥了!” 刘宗敏大咧咧摆手:“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咱们还是再聊一聊雅事吧,范兄弟,你那后传,老哥看过了,堪称一绝……” 一番闲聊,不知觉已是深夜。 三人各自饮了三坛酒,酒尽,主客尽欢,散场。 范旭坐着小船向北而行,上了马匹之后却是横爬着,呼呼大睡起来。 约一个多时辰,一行人终于回到县城。 南城门未关,马匹便直接走至县衙,两名衙役搀扶着范旭回到后堂,正准备送入房间,旁边却是响起一道声音。 “怎喝了这么多?” 凉亭中,等待许久的朱徽娖立刻起身,接过了范旭,低声道:“喝了多少?”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皆是摇头:“不清楚,闻着酒气,好像不少。” 朱徽娖应了一声:“成,你们也劳累一夜了,快去休息吧。” 两名衙役便退了出去。 朱徽娖将范旭扶回房间,勉强放在床上,盖上薄被,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莫管喝多少,人平安回来便好。 “你……” “你这浑人……总是做这些不靠谱的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万一那贼人设下埋伏,你岂不是……一去不回了……真是气死个人。” 她坐在一侧小声呢喃着,跟着见范旭睡的太死,便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就在这一刹,她只觉得手腕一紧,身体也不禁定住了。 “不要走……” 正文 第139章 有点良心 似是在睡梦间,范旭扯住了朱徽娖的手腕,呢喃了一嘴。 朱徽娖怔怔,旋即哼笑出来。 这浑人……看来……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吧? 若不然,这三更半夜的,他怎不去扯他人的手腕? 包括方才回来的时候,也不见他扯那两个衙役的手腕啊。 “嗯……” 忽的,她略感不对似的,低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范旭如说梦话似的:“你是……” 言语间,手下力气忽然增大几分,直接是将朱徽娖拉的半卧床榻:“是我的!” 唰! 刹那间,朱徽娖俏脸通红,如火盆在旁边炙烤一般,小心脏砰砰乱跳。 喜欢归喜欢,可这浑人如此霸道……他怎能这样呢? 还未成婚呢啊…… “你……你放开我……”她蚊子声音般说着,深深埋头。 “呼……呼……” 回应她的却是酣睡呼噜声。 朱徽娖无奈,挣又挣不脱,只得半坐着,被某个浑人扯着手腕,虽是深夜,却是睡意全无。 时近八月,外面天色暗黑,有虫鸣鸟叫。 她的嘴角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轻松的笑容。 若天下太平,万民安康,这样,挺好的…… 唰! 就在她如是想着间,嘴巴突然被人捂住了,还未来得及挣扎,便听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别叫,别怕!” 范旭豁然坐起,看了看朦胧的窗外,见一片宁静,才缓缓的放下手。 朱徽娖瞪大眼,满眼的吃惊:“你……你方才……没睡着?” 范旭一脸的凝重:“睡着了,又醒了。” “我怎么不见你醒来……” 说着,却是顿住了。 原来,这浑人方才在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已经醒了? 也就是说,方才的一切,都是他演的?是假的? “刚才,外面来人了。” 范旭严肃道:“脚忽然蹬在墙面上,即便动静再小,墙体也会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爬墙,我一共练习过两千零二十二次,那声音,我太熟悉了。” 朱徽娖小嘴微张,满是惊愕。 方才,后堂竟是来了贼人?翻墙而来。 这个坏人为了自己的安全……特意拉住自己的吗? 他……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 “现在呢,坏人还在吗?”她如做贼似的,小声问。 “刚走!” 范旭站了起来,走到房门跟前,偷偷看了看,放心下来。 “走了!” 他提高几分声音,自语似的道:“来人应该是我那二哥,亦或者是大哥,叛军临近,他们突然赶至,肯定是要通知我要情,情况有变,算他还有一点良心!” 朱徽娖已是糊涂了。 什么情况有变? 什么良心不良心的? “我一会要出去,你就留在这个房间,最好不要出去!” 范旭低声道:“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情况有变,这事很关键也很麻烦。” 朱徽娖已是被绕懵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范旭则是悄然打开房门,四下看了看,两步跨越而上,直接攀上墙头,翻了过去。 不多时,他来到一间空荡的酒水铺子内,取出两个袋子,又快速朝着北门而去。 夜色寂静。 北门大门处,他先后将两个袋子安置妥当,又快速返回县衙。 再看主房,床上,朱徽娖已然平和的睡下。 “也是有心了……” 他嘴角挑起一抹笑容,悄然关上房门,转至一个偏房内,安心睡了下去。 这一夜,朱徽娖睡的很香,倒是没做什么好梦、噩梦,躺在这个床上,便教人异常的踏实。 再醒来,已是过了巳时。 她走出房间看了看,没看到范旭的人,便转着去厨房忙了起来。 不出意外,那坏人是去上早堂了,将近午时会返回后堂吃些东西。 果不其然,午时五刻左右,范旭回到了后堂。 凉亭中,饭菜已经准备好,两个小菜加上一个醒酒的绿豆汤。 范旭走了过去,顾不得许多,大口吃了起来。 朱徽娖坐在对面,试着问道:“你昨晚说情况有变,怎么回事?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范旭随意嘟囔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朱徽娖诧异。 现在跑……难道说……叛贼要打过来了? “你不是与他们认识吗?他们还会打文安?”她不解的问。 “几乎是必打的!” 范旭肯定道:“昨晚的酒,没白喝,喝完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提前防范着,总是没错的,怎地,你跑不跑?” 朱徽娖摇头:“不跑!” 范旭应了一下:“可以,那你听好,关键时刻,一定要跟紧我,否则有性命之忧!” 朱徽娖便用力点头,跟着,试着道:“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范旭大口吃着饭:“什么都不要做。” 不多时,赵员外、孙大郎、王跋等三大家族的家主纷纷赶至县衙,无须通报,一路入后堂。 “范大人,怎地了?”赵贲一脸担忧的问。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这位范大人却差遣衙役将他们三大家族的主事人都叫来,那……肯定没好事啊。 再加上叛贼即将临近文安,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心底发慌。 “带上你们的家人,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逃!”范旭直接道。 哈? 赵员外赵贲傻眼了。 逃? 叛贼……这不是还没到来呢吗? 这就要逃? 半点不抵抗吗? 要知道,文安县的城墙,可是丝毫不逊色于霸州,如此坚固的城池,以叛贼的实力,未必能打进来。 结果,这位范大人却教大家直接逃命? 正文 第140章 前方文安 逃! 听到这位县老爷的言语,赵员外等三人皆是愣住了。 对于南边的情况,他们也大概清楚。 叛贼一路长驱直入,毫无阻拦,此一间,却也没攻打任何一个城池。 而根据诸多消息来看,叛贼此行的最大目标,应该就是那霸州。 攻下霸州,京城以南几乎就没有防御力量了,可随时挥兵北上,直抵京城。 可以说,霸州便是而今朝廷以南最近也是最大的一个屏障。 在这等前提下,叛贼攻打文安,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实在没必要啊! 要知道,文安城墙十分厚重,丝毫不逊色于霸州。 叛贼的人马有限,只要文安这边死守着,叛贼一时半会是打不下来的。 如此耽误的时间与精力,如何再攻打霸州啊? “大人……” 赵员外开口:“咱觉得,霸州还不算危险,完全守得住的!” “是啊,大人,实在不行,小的也可以动用些许人力。” “对,大人,不可轻易放弃啊!” 孙大郎和王跋也先后恳请。 一旦直接放弃,文安这边才是真正危险了。 好好的城池你不守着,那……岂不是等于平白送给贼人? 再者,如若当下跑路,贼人攻下文安,那祖宅……乃至于祖坟都未必安生啊。 “本官言尽于此,是否跑路,是你们自己的事!” 范旭直接道:“另外,你们应该清楚,那叛贼实力不凡,文案城墙固然厚重,却也未必守得住。” 赵员外三人看了看,一阵无奈。 看这位县老爷的意思,是对守住文安完全没有信心啊。 而今文安已经大不同,仅仅是义兵便有五千余,就是如此……仍旧挡不住叛贼吗? 不得已,三人只好退下。 很快,百姓间有消息传出,那叛贼,已然在任丘,即将抵达文安,只有区区几十里的路程。 赵员外三人皆是错愕。 贼人……已经这么近了吗? 如此之近,县城这边……竟是半点动静没有? “咱们那位范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啊?”孙大郎突然有点懵。 贼人临近,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紧闭城门,时刻准备迎战吗? 结果呢? 仍旧是城门大开! “是……空城计吗?”王跋喉咙涌动,惊心不已。 “如果说先前千余叛贼横在小白河对岸,用那所谓的空城计倒也不怕,看当下是数千贼人啊,据说更是有着火枪、火炮等装备,与人家玩空城计,那不是送死吗?”孙大郎喃喃着。 赵贲则是望着远方,一脸的沉思。 那位范大人要做什么,他当然不清楚,也很难猜到。 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那范大人的言语,绝对不是玩笑。 “两位,莫管是空城计还是怎样,最好还是谨慎着些,老夫先行一步了!” 说了一嘴后,赵贲便快速离开了。 不到中午时分,赵家上下,包括牛马等牲畜在内,大包小包的,先后离开了县城。 孙、王两家见了,也不敢马虎大意,忙是将宅邸内的人与物快速转移。 至于城内的其他百姓,眼见不好,也开始慌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啊! 连三大家族都直接搬离了,说明这县城不是一般的危险啊。 于是,就在当日,越来越多的百姓搬到城外,到得天黑之际,偌大城内,已是十室九空。 县衙内,同样是人心惶惶。 城内的百姓都跑了出去,如若贼人打来……拿什么守啊? 单纯靠县衙这三班六房?那不是扯淡吗! “告知下面的诸多兄弟,文安县虽是面临危险,问题却不大,这一战,本官很有信心。”范旭说道。 几名衙役闻言,皆是暗自无语。 这……问题还不大呢? 贼人都快来了,无论怎样,首先应该将那数千义兵调到城内,严密防守吧? 结果这位县老爷,什么都不做。 眼睁睁看着城内百姓几乎跑没了,留下一个空城,各处城门还……四敞大开,这……哪里有半点防守的样子啊! 说不好听些,这与将文安县城送给那贼人都差不离了。 范旭本人自是浑不在意,甚至还能放松下来,喝点小酒。 父老乡亲们,很是配合嘛。 说跑路就跑路,屁大功夫就剩下一座空城了。 这才是实打实的空城计啊! 嗯,非常好! 这波稳了! “你……当真不怕叛贼打来?”朱徽娖不解的问。 唰! 话音方才落下,一道箭矢自院外飞来,落在砖缝中间。 朱徽娖懵的一惊。 大白天的,竟还有箭矢飞来后堂,但凡偏一点,扎在人的身上,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范旭倒是面色如常,慢悠悠的捡起箭矢,自尾巴处抽出一张纸条,展开来看。 上面的字眼很简单:情况有变,文安将不安,万事小心。 “果然是有良心的!” 范旭笑了。 自字迹来看,这应该是那二当家的亲手书信。 警示他贼人可能会攻打文安,教他提前小心、防范。 按照先前商定好的,叛贼一路北上,会绕过文安,绝对不会攻打。 这是那二当家给他的保证。 现在,这个保证……他无法保证了! 嗯,也是好事。 如若那二当家沈飞想要坑害他,完全不需要通知他,现在三番两次跑来告知,说明那二当家是不想他受灾、受难。 在这乱世,这便是良心了。 “叛贼打来怎么办?”朱徽娖再度问。 她不知范旭是如何打算的,可看这架势……是真的半点防守姿态都没有啊,成了真的空城计。 “不怎么办,来就来呗,我甚至还想泡一壶茶,等着他们来。” 范旭随口说着,望向了南方,深沉的面色下,竟是带着几分……期待。 “来人!” 他大手一挥,取来笔墨,在一块木板上写上四个大字——前方文安。 “将这块木牌插在文安与任丘的交界处。” 正文 第141章 危在眼前 京城,紫禁城,养心殿。 近几日来,崇祯皇帝一直闷闷不乐,哪怕在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脸色,十分的吓人。 不多时,内阁首辅温体仁被召了过来。 “咱就问一句话,霸州可否守得住?”崇祯皇帝直接道。 “这……” 温体仁犹豫了:“陛下,区区叛贼,理应不足为惧,然,叛贼一路北上,已是笼络许多百姓参与其中,逐渐势大,故霸州当严守!” 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和稀泥! 崇祯皇帝呼吸深沉。 对于这温体仁的性子,他也算大概熟悉的,和稀泥成性。 早些年当内阁首辅的时候便是如此,而今,那贼人即将打到霸州了,江山社稷危在旦夕,仍旧如此。 他不知觉想到了一些话。 如那二弟所言,若当真指望这些所谓的朝廷大员,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怕不是当真会倾轧。 前些日子,皇后曾与他提及,在南直隶那边,还有一个家呢,言外之意是教他迁都南京。 南京,与京城同样有着六部衙门,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南迁过去,这大明不说延续几百年,最起码可以轻易度过眼前的难关。 但,这话能说吗? 若教文武百官知晓了,定又会上一堆狗屁奏疏,说什么有失颜面,说什么天子守国门,你一言我一语,令人不厌其烦。 于是,迁都一事也就被他压在心里了。 当下,再看内阁、看兵部、看那即将达到霸州的贼人,朝堂之间,竟是拿不出半点有效的方略。 就……眼睁睁看着大好江山,逐渐葬在贼人手中吗? 想着,他不禁一阵愤然,不耐烦的挥手:“成,朕知道了,退下吧。” 温体仁便老实退下。 大殿之中,寂静许久。 崇祯皇帝一声叹息:“这大明……是真的危险了啊,不说与咱二弟所料一模一样,却也十分相近了,大伴,你来说,京城可否守得住?” 京城,是否守得住? 当下的问题不是霸州是否守得住吗? 怎地一下就后推至京城了呢? 王承恩一阵惊心,按捺着,仔细琢磨半晌,道:“陛下,臣以为霸州应该无虞,那贼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崇祯皇帝笑了。 越是虚张声势才越可怕啊! 最起码在诸多百姓眼中,那李自成大军已经一路北上至霸州,威逼京城,大势已成。 以此招摇擂鼓,便可吸引更多的百姓参与道造反大军中。 这也是叛贼最大的优势。 河南、河北等地大旱,百姓民不聊生,饭都吃不上了,生死都不重要了,还怕区区造反吗? 稍微教他们看到些星火,那……便会形成燎原之势啊。 “与那霸州知州拟旨,就说,朕自克继大统来,夙兴夜寐,然……” 崇祯皇帝开口,无外乎是一些鼓励的言语。 啊,而今朝廷有些难处,无法驰援霸州,朕很信任你,朕也相信你有能力抵挡叛贼,你要尽力阻挡叛贼,若实在挡不住也没关系,性命要紧,或尽可回至京城。 虚虚实实,主要还是告知那知州刘长海要全力挡住叛贼。 至于后面那所谓的性命要紧、撤回京城等,不过是托词而已,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信! 守城失利,丢失一城,你逃回京城试试! 很快有小太监出去拟旨了,大殿也更加安静。 崇祯皇帝想了许久,又是一声叹息:“霸州危险了,那在霸州南边的文安……岂不是更危险了?” 王承恩心底一紧。 而今,太子殿下虽是回来了,可那公主殿下,仍旧在文安啊! 真要出点什么事,公主殿下可就危险了。 “陛下,奴婢觉着……” 王承恩说着,斜瞥一眼道:“奴婢觉得二爷非同凡人,定能护佑一地平安。” 二爷? 崇祯皇帝顿了顿,忽的大笑出来。 这岂不就是逗人开心的话? 连那霸州是否守得住尚且未知,指望那文安挡住贼人,这不是玩笑吗? 莫说其他,自那田弘遇冀州败北,再向北至文安,经由多少个县城。 结果呢? 无人阻拦! 那贼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路横推至任丘,眼看着就要至文安、霸州了。 如此威猛之势头,其余诸多县城且无可奈何,如何指望文安就能挡住贼人啊? “拟旨……不对……” 崇祯皇帝言语着,却是忙提起笔,大开大合,书写起来。 “将此书信送去文安,记住,要快!” 很快,一批快马自京城出发,一路疾驰南行。 当日天色还未暗黑便赶至文安。 受到书信的范旭忙是展开来看,而后轻轻一笑。 “谁的信?她的?”朱徽娖不冷不热的问。 “大哥的,他教我们注意安全。”范旭说了一嘴。 事实上,这信上主要的意思还是让他尽力防守,如见事态不好,立刻撤离,安全为上。 嗯,这位大哥还是很够意思的啊! “大……大哥确实很好。” 朱徽娖眼神有些漂移:“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那么一天,你喜欢的姑娘她有着另外一层身份,你……还会喜欢她吗?” 范旭缓缓扭头,瞪大眼睛:“那个姑娘是你吗?” “不不不……” “哦……” 范旭轻轻点头:“首先,教我喜欢一个姑娘,是极难的,其次,如果我喜欢的姑娘欺骗我,我会很不舒服,甚至可能不再喜欢……” 说着,他略微停顿,斜瞥朱徽娖:“最后……” 本目光游移的朱徽娖忙是扭头,一脸的认真。 范旭突地哼笑出来:“没有最后了……” 朱徽娖有些茫然,一脸的错愕。 “我很讨厌被人欺骗的……”范旭说了一嘴,起身向前堂走去。 有些事,不诈不知道,一诈吓一跳。 显而易见的是,这妮子……有事,有故事。 身份,不简单啊! 怕不是当真是那藩王的直系后代,妥妥的郡主吧? 这就有点可怕了! 如若只是普通的藩王后代,倒也无妨,比如向上倒几代,祖宗可能是某个藩王,如此,即便是皇室成员,关系不大。 可若是当今某个藩王的直系儿女,也就是真真实实的郡主,那问题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这种人,在纷乱的年代,那是叛贼重点的诛杀、清算对象啊。 如福王朱常洵,非但被叛贼抄了家,传言中,甚至还被煮了一锅汤。 “以后得离她远点。”范旭喃喃着。 也是此间,任丘。 自五官淀一会回来后,刘宗敏便没日没夜的大睡起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露面。 有些焦急的郭垣赶至营帐中,试着道:“刘老哥,我等……什么时候启程啊?” “不急!” 刘宗敏笑了笑:“前两日喝的太多了,头痛,再歇息两日再说。” 郭垣有些诧异。 听这话的意思是……暂时扎营在任丘了? 不走了? 正文 第142章 难啃的骨头 郭垣一脸的不解。 按照先前的计划,一路急行军,赶至霸州一带进行攻打城池亦或是骚乱霸州,借此造势,顺带着吸引一些百姓参与叛军之中,壮大自我。 这一步至关重要。 因为霸州的位置十分关键,可以说是京城以南最大的一个防御城池。 当百姓们看到叛军都打到霸州了,距离京城只有咫尺距离,意味着王朝即将更替了啊,提前加入叛军或可得到一些好处。 反正也活不好了,饭不饱、衣不暖,干脆反他爷爷的。 而一旦叛军在霸州至冀州一带得到了大批的生力军,便等若取下了半个河北,与闯王在河南的大军成掎角之势,随时可以挥师向北,直取京城。 故,无论怎么看,以最快速度赶至霸州都是重中之重。 结果呢? 一路急行而来,到了任丘,与那文安知县喝了一顿酒后……不走了! “那……什么时候启程?”郭垣问。 “不急啊,急什么?” 刘宗敏大咧咧道:“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有吃有喝,还不担心明廷大军过来,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郭垣:“……” 所以,就这么停留下来? 你一路急行北上的目的是什么? 扰乱霸州、造势啊! 停在这里算什么? “哎呀,老郭啊,你看看,皇帝不急太监……呸,这比喻不恰当。” 刘宗敏烧了一个火锅,满不在意道:“你就把心安下来,咱们能抵达任丘,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打霸州,那都是额外的,先休养一阵子再说,来来来,吃肉。” 招呼之下,郭垣无奈,也就只好坐下,吃喝起来。 肉是牛肉,是任丘县百姓“自发”送来的。 在大明,牛是耕地的主力,是不可以杀的。 只有意外死去,如突然暴毙,如跌落山崖,如一时想不开找个柱子撞死,这种牛,才可以吃。 于是乎,大明的牛为了让大明的百姓亦或是高官贵族吃上自己,想方设法的自杀。 如今日这牛,听说是因为喜爱的母牛与其他公牛私下不正经,越想越气,最后直接把自己气死了。 跟着,牛的主人将牛死的事宜告知官府,官府出具宰牛文书,这才将牛给杀了。 “嗯,好吃。”郭垣品了品,用力点头。 “当然,这种气死的牛最是好吃。” 刘宗敏笑道:“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自己却跑去生闷气,把自己气死,看吧,它活该死的。” “老郭啊,做人要大度,要从容,要淡定,没事最好别瞎捉摸,否则容易把自己气着。” “我呢,就是琢磨的太多了,所以有点生气。” “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或者你们的天王早就与那范九阳商议好,如果我继续向前挺进,你们便联手坐杀我?” 嗯? 郭垣瞬间凛然。 听这话的意思是……刘宗敏,怀疑自己了? 当日在五官淀夜会,那知县范九阳突然提及他的身份,刘宗敏便狐疑不已。 眼下突然将此事提出……又是几个意思? “我与范大人的确有过书信来往。” 郭垣平静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当日见面,范大人是不认识我的,只听说过我的名字。” 刘宗敏哈哈大笑:“知道,知道,开个玩笑而已,老郭你这么认真作甚,搞得好像煞有其事似的。” 信你个鬼! 郭垣斜瞥一眼,略带几分不满道:“如果你怀疑我与范大人合伙,我们现在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刘宗敏忙好声道:“哪能呢,郭老弟,你可是想多了,老哥我是那种人吗?来,你自罚三杯!” 郭垣便抬起酒碗。 二人碰了碰,一饮而尽。 至于所谓的自罚……罚个屁! 营帐中,逐渐安静下来。 刘宗敏目光不定,有些深沉,沉寂许久后,严肃开口:“我准备打文安!” 唰! 郭垣猛然一惊。 事实上,在夜会吃酒回来后,他就感觉到刘宗敏不对劲了。 事出无常必有妖啊! 好端端的突然停留下来,肯定有古怪。 这其中的因由……他便考虑过可能是与文安县、与那范大人有关。 现在来看,果不其然啊! 这狗东西竟是突然改变主意,将目标自霸州转至文安。 打文安! “很意外?” 刘宗敏侧目道:“老郭啊,你仔细想想吧,无论是霸州还是文安,皆有着城墙,规模相近,这两个地方,都不容易打!” “是,然后呢?”郭垣问。 “打霸州,表面上看固然可以为我等提高威势,营造大势,但,终究是表面的。” 刘宗敏道:“长久来看,更难啃的硬骨头,其实是文安,尤其是范九阳其人,相当不简单,此人不死,日后定是大患!” 郭垣心底一凛。 这眼光,还真是毒辣。 大多数人都能看得出,霸州几乎是京城以南最后一道屏障。 事实上,再向南几十里,那文安县才是最难攻打的,如一座大山,横亘在那里。 一般人没有充足的准备,但凡触动,几乎有死无生。 “我不建议这么做。” 郭垣严肃道:“文安……不好打,很不好打,一着不慎,我等这五千兵马极容易折损在哪里。” “你以为造反好造?” 刘宗敏不以为然,冷笑道:“老子跟李老哥还不是一样走过来了?越难啃的骨头,才越要快速啃掉。” 郭垣无语。 这话,倒是有道理。 但,怕就怕未能啃掉文安这块骨头,自己的牙齿却被崩掉了。 “你觉得那范九阳会不会相信夜会之时我说的那些话?”刘宗敏问。 夜会时,刘宗敏曾说会绕过文安县,断不会攻打。 那么,那位范大人,会信吗? 郭垣不确定:“信了会如何,不信又会怎样?” 刘宗敏笑了:“他若不信,文安当严防,所以,只要派出探子看文安是否严防,我等便可考虑攻打事宜了。” 话音刚落下,一名探子快速跑了进来。 “侯爷,发现异样了。” 那探子道:“文安县的县城内,三大家族都跑了,向西朝着白洋淀行进而去,城内的大批百姓也多纷纷迁出,文安县城,十室九空!” 嗯? 刘宗敏骤然收敛笑容,异常的严肃。 三大家族与九成百姓都跑了? 这……难道……又是空城计? 正文 第143章 请绕行 刘宗敏前所未有的严肃。 九成的百姓与三大家族,都跑路了! 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空城计啊! 几个意思? 是那范九阳还有后手?浑然不怕,亦或是……觉着他当真不会攻打文安? 对面,郭垣也傻眼了。 空城计啊,这三个字……好是熟悉。 先前他准备攻打文安的时候,文安县便未曾防守,一切如常,城门照开。 眼下……又来了!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郭垣立刻道:“动不得,打不得,我有预感,只要我等攻过去,极可能全军覆没。” 刘宗敏惊疑不定。 难道……当真是空城计? 可空城计是虚的啊! 以一座空城吓唬人而已! “我等攻过去,会全军覆没?”刘宗敏问。 “会!” 郭垣十分的肯定:“一旦过去,必死无疑,这文安,打不得!绝对不能打!” 李宗敏看了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若这郭垣不怕,他反倒是十分担心的。 因为那文安的情况无法预测。 可这郭垣既然如此惧怕,文安便可以打! “你与那范九阳相识,他知晓你性子,故施此计!” 刘宗敏随口道:“此刻,文安县内虚,毫无战力,一攻即破,你若怕了,才是真正上了他的当了!” 郭垣忙是摇头:“不是的,打不得啊,此间一定有问题,很是危险。” 刘宗敏顿时大笑:“看吧,你如此惧怕,就说明那范九阳抓住了你的心思,知晓你未必敢攻,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果决。” 顿了顿,他高声道:“来人,传令下去,备战,派探子再去查探情况。” 郭垣怔了怔,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说的多,便会引起刘宗敏的怀疑。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番进攻文安,相当不靠谱。 如果说哪位范大人先前摆出空城计,虚虚实实,那么,此一番……必定提前布置好了一切,静等君入瓮啊! 危险了! 不多时,有探子回报,直接是将一块巨大的木牌递送上来。 木牌上,书着四个大字——前方文安! 木牌如界牌,好似只是简单的告知底标。 可在郭垣看来,更像是警戒的言语。 前面是文安,劝你别深入! 前方文安,请绕行! “不要打!” 郭垣再三道:“问题很大,刘老哥,你考虑一下一旦此番我等失策的后果,很危险的!” 刘宗敏再度大笑。 这郭垣本是一个相对镇定的人,当下,听到文安县摆出空城计,竟如此惧怕,那么,这事……稳了! “我本是犹豫的!” 刘宗敏笑道:“可你如此支持,我不打都不行了,老郭啊,你真是我的得力助手!” 郭垣:“……” 他怔怔半刻,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这狗东西,竟如此不信他? 此一番若当真攻打文安,真的很危险啊! “不能打,绝对不能打!” 郭垣直接道:“那范大人,很是不简单,这个时候打过去,一不小心就没啦!” 刘宗敏哼笑:“那范九阳正是因为知道你会害怕,才故意设疑,此事注定稳了,不必再说!” “报!” 话音落下,又有探子快速跑了过来。 “两位大人,那文安与任丘界碑处又出现一个牌子!” “哦?” 刘宗明随口道:“什么牌子,拿上来!” 很快,一块巨大的木牌呈上。 上书三个大字——请绕行! 连起来便是,前方文安,请绕行! “好气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险些将老子给吓唬住!” “这位范兄弟……是个妙人啊!” 刘宗敏微微皱眉,却是笑的越发开心与从容。 “他未必猜测到我等是否会攻打文安!” “却提前摆出两个木牌,其意在于警告我等,不要轻易进入文安!” “为什么要警告呢?” “因为……他怕了!” “此乃确凿的空城计!只为吓诈我等,不敢攻打文安而已!” 刘宗明言语着,一个计划逐渐成形。 “来人,传我令,收拾行囊,整装待发,沿着文安两侧行进!”刘宗敏大声说着,已是站了起来。 不多时,五千余人皆收拾完毕,整齐列队,准备出发。 “列分两队!” 刘宗敏说道,跟着主动率领一队约两千五百余人,朝着文安县西侧行进而去。 踏踏踏! 大军向北而行。 走了约一个时辰,已是进入文安县的范围内。 只是,这一队人马却是没有按照先前说好的绕行文安,而是直接向北突进,放肆的直行。 又走了近两个时辰,已是来到文安县县城西边约十里左右处。 刘宗敏大手一挥:“派人去查看县城是否紧闭城门!” 很快有探子出发,转眼之后又返回。 “报!” “文安县县城五个大门仍旧敞开,无任何关门的迹象!” “同时,偌大县城,城内的百姓仍旧十室九空!” 嗯? 刘宗敏侧目。 按理说,这个时候,文安县城最少也应该发现了一股不知根底的大军挺进而来,无论怎样都应该紧闭城门的。 可到得此刻,县城的五个大门,仍旧敞开着! 这是……要将空城计摆到底了吗? “有些意思,有意思啊!” 刘宗敏喃喃着。 此事很怪,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见。 自冀州至霸州,他们这一路行来,所经由的县城多是紧闭城门的。 如文安县这等情况,还是首见! “很好!” 刘宗敏淡淡一笑,翻身下马,取出笔墨写了一封信:“来人,将这信件交由文安知县范九阳。” 很快有探子手持书信,一路朝着文安县城的方向行进而去。 不多时,范旭收到了信件。 上面的意思也很简单,大概是说多谢范兄弟你的信任,事出紧急,兄弟我也只得经由文安,直奔霸州了。 欠礼之处,多请谅解,日后当以酒赔罪! 言语恳切,且挑不出任何毛病。 “果然要打文安吗?”范旭喃喃着,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事实上,在那晚夜会之后,他就猜测到刘宗敏的目的不纯,极可能会动手。 当下看来,已经非是一种可能的,几乎是必然动手。 “那就来!” 正文 第144章 兵不厌诈 范旭已准备起来。 那刘宗敏说话不算话,意图不明,必须要严阵以待。 按照先前说好的,刘宗敏大军会绕过文安县,再向霸州行进。 结果,这老东西不讲武德,直接率领大部,横穿文安。 而今距离县城的距离,仅有十里左右! 这样的距离,说不好听说,与那兵临城下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这一战是无可不免的。 那就战! “传告下去,诸多衙役与探子小心四方的动静,尤其是西边,但凡贼人有半点异样,立刻来报!” 范旭简单安排了一番,而后又开始琢磨起来。 当下,那刘宗敏还没与他撕破脸,他这边倒也不好说些难听的话。 于是提笔而行,简单的回信。 大概意思便是已然了解刘老哥你的不便之处,横穿文安倒也无碍,跟着,又补充道:刘老哥你横穿归横穿,万不得对文安百姓动手,这是我最大的底线。 一封信,大抵如此,多是敷衍应付的言语。 很快,有衙役带着书信,一路向西而去。 “你……真的想好了吗?” 朱徽娖自后侧走了出来,一脸的认真:“那叛贼大军距离城池只有十里路左右了,快马加鞭,片刻便可抵达。” 范旭淡淡的笑了笑:“无所谓的……” 朱徽娖当即打断:“那什么有所谓?你是知县,一旦他们攻进来,你必死无疑!” 范旭抬起头,微微抿嘴。 朱徽娖愣了一下,忙解释道:“我知道你可能有一定的方略,只是当下境况真的很危险,我……我不想你以身试险,我不怕死,我害怕你死。” 范旭笑了。 这妮子很有趣。 有时候会显得很稳定、沉着,心蕴乾坤。 有的时候,又会显得很毛躁,就如眼前,贼人当前,想的第一件事不是跑路,而是他的安危。 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范旭突然问。 “不是……” 朱徽娖立刻否定,脸色却是红了几分:“你这人……稀奇古怪的,我不管了,你好自为之。” 说着,迈着大步,快速离开了。 范旭一脸的玩味,琢磨片刻,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老话不欺人啊! 最难消受美人恩。 终日被这样的一个大美人追着,没有个几百年的功力,一般人是顶不住的。 “卿本佳人,奈何为官啊……” 范旭喃喃着,甩了甩脑袋,挥去杂念。 另外一边。 文安县城西十里左右处,一行大军暂时驻扎。 跟着,不多久刘宗敏便收到了一封回信。 “哈哈,哈哈哈……妙哉!” 他不自觉大笑起来:“不得不说,这位范兄弟,着实不凡,错一个人,文安县当不敢大城门。” 旁边,郭垣微微思索,试着道:“所以……我们还要打吗?” “打?怎么不打?必须打!” 刘宗敏很直接:“范兄弟都将文安县送给我们了,我们若不要,未免对不起他这一番好意了。” 郭垣:“……” 这是送吗? 这是真真实实的空城计啊! 真要是攻进去,那……可能与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本想再劝说两句的,可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好话已经说尽,奈何这刘老狗不听啊。 那就算了! “怎么进攻?”郭垣突然问道。 “容老子先想想!” 刘宗敏大咧咧说了一嘴,而后又吩咐人,在简单的营帐之中摆起了火焰,煮火锅! 大战将临,竟……还有心思吃? 这人……有病吧? 就这,还是闯王李自成的左肩右臂? 什么人啊?啊? “哎呀,老郭,看你紧张的,不过是一场大战而已!” 刘宗敏随口道:“如这样的大战,老哥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小事而已,来来来,喝点,走了大半天了,累死了!” 说着便开启了一坛酒。 酒虽不是什么好酒,奈何量大啊! 刘宗敏大口大口的喝着,不多时,自己便将一坛酒喝光了,而后……倒头便睡! 郭垣已是看的傻眼了。 这……又是几个意思啊? 喝多了? 睡着了? 不走了? 这……他姥姥的可是在文安县啊,距离县城仅有十里路左右。 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去那霸州的路途中啊! 说停就停? 主将刘宗敏睡着了,两千余将士也就只好原地休整,有的睡觉,有的开锅起火做饭。 直至天色暗黑下来,等待许久的刘宗敏方才勉强醒来。 “哎呀,天黑了!” 刘宗敏很是诧异似的:“老郭,抱歉抱歉,方才喝多了,耽搁了路程,这样,老哥我自罚三杯,可以了吧?” 郭垣:“……” 跟着他便见刘宗敏又拆开一坛酒,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不多时,一坛酒又见了底。 “一共六碗!” 刘宗敏道:“算老哥我赔礼两次的可以了吧?不行了,去睡觉!” 说着,倒头又睡了起来。 郭垣几乎快麻木了,看不清这刘老狗玩的到底是什么把戏。 直至翌日天亮。 刘宗敏终于是伸了个懒腰,精神饱满:“呀,都一天多了,那范兄弟竟还没打来?他可真是相信我老刘啊!” 嗯? 郭垣豁然一顿,心底凛然。 这……又是几个意思?什么意思? “老郭,你没通风报信吧?”刘宗敏突然问。 “我……没有。” “没有就好,哈哈,此番必胜!” 刘宗敏大笑着,见郭垣面色古怪,又点了火,将昨日的火锅烫了烫,随口道:“你若与那范九阳有联系,随意告知我等兵分两路的事情,他极可能率人打来,我等必定功亏一篑,乃至于全军覆没!” 嘶! 郭垣凛然! 合着……这老狗竟是一直怀疑他?觉着他是内应? 故此特意在文安县多停留一日,只为验证他是否与那知县范九阳有联系? “文安县摆出一个空城计,却又未必是彻底的空城,极可能有埋伏!” 刘宗敏淡淡说道:“范九阳未曾打来,也未曾有其他举动,足以说明他不知道我等兵力不足,也说明我们这边没有内应,最起码昨日你未曾劝说我不是?” 郭垣默然。 原来,从始至终,这刘老狗都一直怀疑他是内应! 包括昨日驻扎在文安县西十里左右处,也是在试探他是否与知县范九阳有联系。 说句不好听的,假若昨日他劝说其向文安前进亦或是攻打文安,仍旧会继续引起这老狗的怀疑。 很是诡诈啊! “你若觉得我不靠谱,大不了分道扬镳!”郭垣冷声说道。 “不,你很靠谱!” 刘宗敏随口持着火锅,却是没喝酒,很认真道:“所谓兵不厌诈,文安县怕是动不得了,那霸州嘛……探囊取物耳……” 正文 第145章 陷 霸州,知州衙门。 刘长海端坐着,却是惴惴不安。 霸州,危险了! 根据诸多消息来看,那诸多叛贼的最大目标,便是霸州。 一旦取了霸州,便可一直北上,继而攻打京城! 这……并不是玩笑。 昔年,那刘六刘七的叛军便是这么做的。 打下霸州,京城以南失去防线,一直北上打京城,几乎是势如破竹。 也正因如此,而今朝堂的诸多压力多汇聚在霸州! 阻挡贼人,守住霸州! 这是朝廷对他的期望,也是要求。 一旦霸州出事,莫说贼人会对他如何,朝廷也不可能放过他,注定死路一条。 其中最大区别便是……怎么死! 要么誓死抗争贼人而死,要么被朝廷弄死,要么……也是最坏的情况,投降贼人。 霸州失陷,贼人长驱直入,京城也就危险了。 这大明都要亡了,所谓的命官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贼人到哪里了?”刘长海突然问。 先前的消息中,贼人已是从任丘向北而来,经由文安,即将抵达霸州。 “还是文安……” 有衙役道:“昨日下午与晚上,贼人一直驻扎在文安,未曾动过!” 嗯? 闻言,刘长海不禁侧目。 这是……几个意思? 留在文安了?这是要……打文安?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那是……好事啊! 文安也是有城墙的,最起码可以顶一顶,甚至削弱贼人的兵力。 届时,再到霸州这边,压力也就小许多了。 只是……那贼人只是停留在文安啊,没有进攻,也没有继续前进。 这是要做什么? “去堪舆图来!”刘长海说道。 很快,一份巨大的图纸取了过来。 刘长海仔细看了看,不由得一阵惊心。 根据目前贼人所处的位置来看,距离霸州仅有不足五十里的距离。 如若急行军的话,不足以日便可抵达霸州。 也就是说,而今贼人的位置,向东可攻打文安,向北,则可取霸州。 进可攻,退可守! 位置绝佳! 麻烦大了! 要命啊! 原本,正常来看,贼人一路向北而来,准备攻打霸州……却是停了! 那么,再回头看,这贼人下一步到底是向东还是向北……不确定啊! “报!” 外面,传来声音,很快一道人影走入:“大人,兵部尚书陈大人来了,就在北门外。” 兵部尚书,陈新甲? 刘长海一震,忙是起身:“快,开城门,迎陈大人!” 不多时,陈新甲被迎接至衙门大堂,酒菜已然备好,陈新甲也不客气,直接入座。 “叛贼猖狂,本官特与陛下请旨赶至霸州。” 陈新甲说道:“你先把贼人的情况说一说。” 刘长海便解释了一番。 陈新甲缓缓点头:“如此看来,霸州还是安全的,那贼人只是停在文安十里外,文安才危险,贼人可随时攻之!” 闻言,刘长海悄然轻松了几分。 这位兵部尚书都这么说了……贼人也就不会来霸州了吧? 不知觉间,天色暗黑下来。 刘长海直接是动用关系,将春眠楼的姑娘叫来县衙,伴舞伴唱。 夜半尽兴。 大堂间众人正准备去休息,外面突然传进来一名衙役。 “报……” “闭嘴!” 醉意熏熏的刘长海瞪眼:“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日本官累了!尚书大人也累了……” 那衙役忙是解释:“大人,不好了,贼人已然赶至城外,已然开始攻打……” “什么?” 刘长海豁然一惊。 贼人……来了? 这……怎么可能! 诸多消息中不是说好的吗,那贼人还在文安县呢,还有数十里路呢,怎么就突然跑来了? 旁边,本酒意大盛的陈新甲也是一阵懵逼,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贼人,这就来了? “快!” 陈新甲立刻起身:“走,去城头,将诸多百姓都叫醒,共同防御贼人!” 话音落下,直接是快速向外奔走而去。 然而,就是此间,外面又有衙役匆匆跑来。 “大人,不好了,南门……失守了……” “什么?” 刘长海大叫出来:“失守了?你丫逗老子?那贼人刚刚来犯,城门瞬间失守?我霸州的城墙、城门都是摆设吗?” 那衙役忙是解释:“不是啊,大人,城门突然冒出数百百姓,与守城的衙役混合冲撞,直接打开了城门……” “我特……” 刘长海直接破口大骂,整个人在一瞬间彻底清醒了。 城门失守,贼人长驱直入,霸州……完犊子啦! “陈大人……” 刘长海呼了一声,左右回头看,却已看不见哪位兵部尚书陈新甲。 也是此间,一道人影快速跑了过来。 “撤撤撤!有内贼,霸州守不住了!” 陈新甲高呼一声,直接上了马,快速朝着北门而去。 刘长海见状不敢多想,忙是策马跟了上去,一路奔逃。 是夜! 两千余名叛贼攻打霸州,里应外合,有数百百姓打开城门,贼人趁虚而入。 霸州城,陷! 两千余叛贼,轻易掌控了霸州。 北行路上,策马奔腾的陈新甲突然勒住马匹,四下看了看,突然开口。 “霸州丢了,京城危险了!” 他目视南方:“我等回去京城也注定是死路一条,皇帝陛下不会放过我等的,走……” 刘长海一阵傻眼:“去哪里?” 陈新甲人已是在数丈开外:“去文安,守文安!” 跟着,一行人又开始绕路,向东走了数里,一路向南,直奔文安。 天色渐亮! 文安县大抵如旧。 未曾逃跑的百姓该沿街叫卖、该摆摊的摆摊,一切如常。 就仿佛……那十里外的贼人不存在似的。 贼人当前,城门照旧开,商贩也照旧。 这一日,范旭早早起来,骑着高头大马,沿街晃荡。 走着走着,一对人马自西而来,快速走到近前处。 “呀,范兄弟,多日不见,为兄甚是想念啊!” 正文 第146章 一道大菜 文安县西门门口处。 刘宗敏一行人缓缓走来,面带笑容,轻松又温和:“些许日子不见,范兄弟仍旧神采依旧啊!” 范旭哈哈大笑:“刘老哥也是雄风不减!” 刘宗敏眨了眨眼:“不知哪里有酒水喝,又可否喝上两口?” 范旭会意。 这家伙突然跑过来,肯定不是想去酒楼的。 若去酒楼,随时都可以去! 文安县的城门未关,只要不是大股贼人临近,都可以随意出入。 也就说,这狗东西当真想喝酒吃菜,亦或是想请他范旭吃饭,可随时定个酒楼雅间。 结果,却是主动发问。 几个意思? 是想去县衙走一遭? 范旭笑了笑,仍旧多问了一嘴:“文案的酒楼多开着呢,老哥想吃什么?” 刘宗敏大咧咧道:“去哪里吃都一样,只是……咱比较好奇如范兄弟这等英豪,平日间都吃什么呢?” 平日吃什么? 自是日常饭菜! 在哪里吃? 县衙! 范旭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这老东西毫不顾忌,身为叛贼,却是明目张胆的跑来文安县城,作甚? 打探县衙布置与兵力? 要攻打文安吗? “可!” 他随口应下,跟着有些好奇道:“刘老哥,你们一行只有两人,就不怕我突然动手吗?” 刘宗敏大笑:“兄弟可以怀疑老哥我的品性,老哥我却是断然相信你的!” “哈哈哈,老哥是个妙人!”范旭也笑了。 跟着,走走停停,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县衙。 后堂是不能去的,毕竟有朱兴宁等女眷,故,一行人便停在了大堂后面的过堂,临时休息处。 范旭简单吩咐了一通,厨房便准备起来,很快端上酒菜。 数杯酒进去后,刘宗敏四下看了看,突的有些感慨。 “说来,这天下啊,最舒坦的,便是知县。” “若说职权,不大,管理一地而已,却是刚刚够用。” “在这一县之地,知县其实就是土皇帝,对上面简单的交代一番,自己关起门来,享受无数百姓的膜拜、崇敬。” “日后,若是我闯王大军能成事,老子什么官职都不要,一个知县足矣,什么狗屁国公啊、指挥使尔尔的,不足换也!” 刘宗敏一脸钦羡的说道。 范旭听了,不禁莞尔。 若当真如此的话,普天之下那无数朝廷命官为什么还拼了命的向上爬? “世人愚钝啊!” 刘宗敏叹息着,转而看向郭垣:“哎,老郭,你倒是开口说话啊,不是与范大人认识吗,怎地半天没一个闷屁?” 郭垣歪着头,嘴角蠕动着半刻,瓮声瓮气道:“只是你一人唠唠叨叨,何时轮得到我说话了。” 刘宗敏忙摊手示意:“来来来,你来与范兄弟说。” 旁边的范旭看了看,暗自觉得好笑。 当日夜会,他是故意点出郭垣的身份,暗自挖个坑,叫刘宗敏怀疑。 眼下,再看着两个人尔虞我诈的样子,足矣证明他当日的无心举动的相当成功的。 内部矛盾,挑起来啦! 一侧,郭垣闷着头,斜着看了看,忽的有些好奇似的道:“范大人,假若当日我攻打文安县城,结果会如何?” 方旭略微诧异。 这等问题,本不应该是一个聪明人问出来的,已是涉及到了文安县的安全问题。 说白了便是在试探文安县的实力。 他偷偷暼了刘宗敏一眼,见这老东西也是一脸好奇的样子,便认真想了想。 “不好说!” 范旭开口:“如若你当时直接攻打过来,我没有心理准备,未必守得住!” 郭垣用力点头。 言外之意便是当时的文安县在使用空城计之后,已是有了防御措施与方略,再行攻打,极可能中计。 刘宗敏啪的拍了一下郭垣:“你这废物,这……明显是范兄弟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郭垣不禁瞪眼:“作甚?” 刘宗敏直接道:“你当日若是突然将文安县打下来,那范大人不就成了咱们自己人了吗?如此英豪,如此好机会,被你错过了啊……哎,使得老子错失与范兄弟每日喝酒的美事。” 宁远呵呵笑了笑:“喝酒喝酒,都在酒里!” 刘宗敏点头:“不错,范兄弟这酒,很是不凡啊,听说一斤要百两银子?咱今日可有口福了,喝着如此好酒,当有好菜,范兄弟,老哥我给你带来一个大菜。” 范旭侧目:“什么菜?” 刘宗敏意味深长道:“兄弟你觉着,此一番,我们可否能打得过霸州?” 可否打得过? 在这个前前提下,你首先得去攻打霸州吧? 窝在文安县这里又是几个意思? 嗯? 忽的,范旭想到什么,微微吃惊。 先前,这刘宗敏将大军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绕着文安县,本应向霸州挺进的! 结果刘宗敏率领这一队人,留在了霸州,就驻扎在文安县城十里左右处。 另外一支队伍呢? 当日,只是略微暂停而已,后来便失去了消息,应是跑去了霸州。 如此再回头来看,这刘宗敏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凭借那一半的兵力攻下霸州? 这事,若是外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刘宗敏是得了失心疯。 霸州城池牢固,莫说两千多人,就是一万人也不可能轻易攻下。 但偏偏……这,极可能是事实! 因为,在这背后,与那六七天王大军有关,与李大老虎有关啊! 内外配合,里应外合,再加上只有两千余人马,突然袭击,说不得打的那霸州措手不及。 “打下了吗?”范旭突然问。 “啊?哈哈,哈哈哈……” 刘宗敏大笑。 他问的是可否能打下霸州。 是一个问题。 而范旭询问的,却是结果。 “这道大菜可又配得上兄弟你的美酒?”刘宗敏问。 “可以!太猛!” 范旭不住地点头。 这法子,着实不简单啊! 连他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兵行险招! 兵分两路,一边在文安县吸引视线,另外一边则是选择突袭。 谁能想到呢? 那知州刘长海又可曾想到? “今日啊,之所以来此,主要是想与范兄弟喝一顿酒,这两天,老哥我整顿一下,也去霸州了。” “下次再见,却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范兄弟,干一个吧!” 三人同饮而尽。 刘宗敏还想说什么,外面却是走来一衙役。 “大人,外面来了两个人,声称是您的好友。”衙役说道。 好友? 范旭笑了笑。 能算得上他好友的,可不多。 正文 第147章 脸皮厚如城墙 见这位知县大人来了客人,刘宗敏与郭垣二人自是不好再打扰,主动起身向外走去。 范旭送行,刚好也要去前堂。 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口处。 刘宗敏侧目看了看,见门口处同样站着两个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的样子,倒也没太在意。 “范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再聚!”刘宗敏抱拳道。 “好,日后再见!” 范旭也抱了抱拳,目送着刘宗敏二人离去,这才看向两个“客人”! 这一看,不禁微微愣住了。 此二人中,竟有一人是他认识的。 霸州知州刘长海,他的顶头上官! 也就是说,霸州失守,这刘长海便自己直接跑来了文安? 很流批啊! 骨气杠杠的! 范旭微微作揖,故作不解道:“不知刘大人来文安,有何公干?” “这……咳咳……” 刘长海一阵尴尬,很快又严肃起来:“范老弟,你今日……可否收到朝廷的消息?” 范旭摇头。 刘长海会意,又是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本官是见你文安这边有贼人驻扎,怕你应付不过来,特来助你一程!” 范旭:“……” 他暗暗无语。 竟是把丢了霸州不得已逃来,说成是过来帮忙的。 这脸皮……嗯,可以可以,文安的城墙也就这样吧。 “说到贼人的问题……” 刘长海顿了顿,身形无形间高了几分:“九阳啊,不是本官有意批评你,只是你这文安实在太麻痹大意了啊!” “那贼人就在十里外,你却城门大开,如若他们攻打过来怎么办?这霸州岂不是将会在顷刻丢失……” 言语间,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万分的痛心疾首。 “范九阳啊范九阳,你你你……教人说你什么好呢?” “哎……” 他一声叹息,收敛形色,果决道:“接下来啊,这文安,便由本官指挥吧,本官熟读兵书,总比你一个毛头小子强的来。” 言语很霸气,完全不给人半点开口的机会。 范旭笑了笑,关切道:“刘大人,您一路赶来,甚是辛苦,还不曾吃饭吧?” 咕噜噜!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刘长海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他老脸有些挂不住,叨咕似的解释:“本官心急如焚,路上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范旭便摊手:“里面请……” 很快,三人来到过堂。 此一刻,方才吃的酒菜已经撤去,换了还在冒热气的炒菜。 眼看着过堂的阳光有些昏暗,刘长海皱了皱眉。 “九阳啊,本官听说你上任文安之后,异常的辛勤劳苦,平日里吃喝拉撒皆在大堂,本官来了,这规矩也不用改,就搬去大堂吃吧。” 竟是要去大堂吃饭! 范旭暗自咂舌。 好家伙,那大堂是干什么的? 是知县办公的地方,是一线之地最为严肃的地方。 跑去大堂吃饭,成什么了? 把县衙大堂真的当成自己家啊? “刘大人……这……怕是不大好吧?”范旭第一次开口,略微驳斥的意思。 开玩笑,这事若是传出去,他范旭这个知县还能干嘛? 一任县官,在大堂上吃喝玩乐,一身青皮被扒下都是轻的,按照朱元璋老爷子的性子,估摸就直接杀了。 这刘长海来到县衙,先是要指挥防御,眼下又要将酒桌搬去大堂,相当的强势。 同时也带有将他范旭拉下水的嫌疑。 他自己倒是问心无愧,可这事传到歪脖子皇帝耳中呢?会不会当场发怒,革他的职?砍他的脑袋? 这边是乌鸦与天鹅的区别。 天鹅一身白净,但凡出现那么一点黑,都会异常的显眼。 而乌鸦若是沾染了墨水……那墨水本身且未必有乌鸦黑! “怎地?” 刘长海有些不悦似的:“范大人你不是夙兴夜寐,一直在大堂吃喝拉撒吗?本官来了也不要例外,就与往日一样即可。” 范旭也只得赔笑:“刘大人,下官……平日都是在后堂吃喝的。” 刘长海当即开口:“所以,合着本官来了,便特殊照顾,只在这过堂?” 这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后堂是知县休息的地方,比较私密,大堂则是办公的地方。 唯一一个较好的亲友相聚的地方,也就是过堂了。 还能在哪里? 结果,刘长海挑理了。 “刘大人见谅!” 范旭鞠躬道:“下官也是未曾接待过其他朝廷大员,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您请谅解。” 刘长海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却是没有继续为难范旭,大咧咧坐下。 范旭便也跟着坐下了。 按照大明律,县官是不可以轻易离开县衙的,更别提离开自己治下的一县了。 同样的,知州也大抵如此,而且还多了一个规矩,不得轻易去下官所在的县城。 这刘长海没有朝廷的文书,突然跑来,本就已然不合规矩,再自以为是的闹下去,只会闹僵。 酒局开始,范旭主动倒酒。 一直喝了数杯后,范旭才望向刘长海旁边的男子,漫不经心道:“却不知这位老哥是谁?” 刘长海二人对视一眼,由那老者主动开口:“老夫姓陈,自京城而来。” 只有这么一句话。 范旭暗自惊心。 所谓文字越短,问题越大。 这老家伙……竟是京官! 京官,且看样子似乎也不大鸟刘长海,官职怕是不小啊! 也亏得方才没有直接发作,真要是呛那刘长海两句,他这个小小知县也就麻烦了。 他完全可以怼刘长海的! 霸州都没了,你作为霸州的父母官,还有脸苟活呢?还有脸逃到文安? 那些所谓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但……正因见刘长海旁边跟着一个人,他暂时忍下了。 忍对了啊! 至少没得罪人! 但问题也因此而来,刘长海这狗东西跑来文安耀武扬威,甚至要接管文安大权,接下来,怎么办? 当真教刘长海指挥? 这狗东西自己指挥的霸州都丢了,再把文安送给他指挥吗?继续送? 可若不教刘长海指挥的话……旁边这位姓陈的京官还在呢,还能压着他! 左右两难! 麻烦了! “哦,对了,方才本官说帮你指挥文安,这虽是吃着饭呢,却也不耽搁指挥。” “九阳啊,你快些吩咐下去,将所有城门都关闭,除朝廷公文、圣旨外,任何人不得出行!” 刘长海不咸不淡说道。 正文 第148章 疯了吧 文安以西十里左右处,大营中。 刘宗敏回来后,脸上立刻失去了方才大咧咧的样子,转而深沉下去。 “这文安……怕是不好打啊!” 他直嘬牙花子。 先前,他一直都觉得这文安县城门大开乃是空城计,只要直接打过去,可轻易取之。 可这几日过去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说是空城计吧,城中的百姓都跑了九成了,没剩下多少。 这么点人力,根本无力守城。 故,这空城计几乎是可以坐实的。 但……如若你觉得这城池当真容易攻打,怕是要错了。 那知县不傻,城里面留下来的那些百姓,也不傻。 他们不会明知道贼人来犯且就驻扎在附近,选择乖乖等死。 所以……这里面可能有诈。 然后问题就来了。 这“诈”,在哪里? 完全看不出来啊! 看百姓们的状态,似乎……没有半点惧怕的样子,一切如常,该经商的经商,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半点大战即将来临的恐惧感。 再看城中守备力量,仅有衙役百余人而已。 再看那知县范九阳,也好像屁事没有一般。 包括他将霸州失陷一事说给那范九阳听的时候,其人平淡如常,对于这等本令人十分震惊的事情……无半点反应。 你就不能害怕一下下吗? 稳固如霸州,在叛军的攻打之下,顷刻间就没了,由此及彼,你这文安也很危险啊,也挡不住的。 就一点担忧、惊惧的反应都没有嘛? 事实证明……没有! 那小子,从头到尾,就好像在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一般。 听故事也就罢了,还没有正常人看到、听到故事的喜怒哀乐。 “这家伙,不过十八九岁,如何锻炼的如此稳重的心绪?他……是畜生吧?” 刘宗敏嘟囔着,又是摇头:“畜生还知道怕呢,他愣是畜生不如。” 旁边的郭垣看了看,表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心里乐了。 乍开始,这刘老狗可是一口一个空城计,且放弃原计划,干脆驻扎文安这边,随时准备开战。 可随着这几日的接触下来,这老狗一点点变了。 自对自我的坚信不疑到……神神叨叨,几乎快疯魔了。 这事若换做一个人,他无论怎样都要揶揄几句。 可这人毕竟是闯王李自成手下的头号大将,就算要冷嘲热讽也不能太过直接,否则容易伤和气,继而影响两军的合作事宜。 于是他十分严肃似的道:“刘老哥,我们什么时候打文安啊?” “这……” 刘宗敏沉吟着,缓缓摇头:“这文安很怪,越看越怪,如一潭死水,看也不透,不可轻易攻打。” 顿了顿,他抬起头:“老郭,你来说说,今日一行,有什么发现?比如你先前准备攻打文安时候,那范九阳说你若突击,文安将失,你以为如何?” 郭垣耸了耸肩:“若信了那范九阳,咱们才是真傻子。” “咦……” 刘宗敏拉长声调。 这话……有道理啊! 越是简单,道理越大。 那范九阳不傻,敢如此大开城门,必定是有后手的,贸然突进,定十分危险。 “很好,我打定主意了,继续北上,将霸州整顿一番。”刘宗敏说道。 “什么时候走?”郭垣问。 “晚点再走。” 刘宗敏木管又变得迟疑起来:“我听说了一些辛密,已派人去调查了。” 话音刚刚落下,一道人影快速走入营帐。 “报……” 来人快速开口:“文安城外数里处,确实有着一个秘密的营地,四周都被围拢起来,外人不得进入,据推断,人数大概在一万上下。” 嘶! 闻言,刘宗敏倒抽一口凉气。 好家伙,区区一个县城,竟然偷偷训练了万人的兵马,相当于朝廷的两个卫! 真狠啊! 也怪不得那范九阳半点不怕,有人马啊! 表面上看起来空城一个,暗地里偷偷练了一万兵马,这若是贸然攻打,一个不小心极容易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真阴啊! 还有便是这等魄力,着实不一般。 养一万人需要多少粮草,那简直是个海量,根本不是普通县城能受得起的。 另外,就算是义兵,这数量也太多了吧?根本不符合礼制啊! 一旦这事被朝廷知道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牛啊……”刘宗敏赞叹不已。 “问题的关键,难道不应该是这些义兵所处位置在城外数里处吗?” 郭垣疑惑道:“若是我等快速突进,大门四开的文安城必定守不住,等待那一万义兵赶至,我等已经夺取城池了,他们再想攻,可就不容易了。” 这问题确实很重要。 义兵数量固然多,可离着县城也是很快的,无法及时支援。 若打好这个时间差,说不得真有可能打下文安。 道理,刘宗敏都懂。 于是他反问道:“你且能想到,那范九阳想不到?他必定有了应对的法子,如不断监视我等的行动,只要我大军一动,那些义兵也会瞬间行动,我们这里只有两千多人……嘶……范兄弟够意思啊,竟未主动打我……” 郭垣:“……” 他已是听的懵了。 这刘宗敏在说什么? 竟是在庆幸? 疯了吧! “走走走,立刻就走,去霸州!” 刘宗敏直接起身,左顾右盼,毛躁不已:“这文安呆不得,太恐怖,日后,除非打了京城,否则这文安谁他爷的爱来谁来,老子是不来了……” 郭垣:“……” 他愣了愣,一脸的茫然。 这……至于吗? 文安可怕归可怕,一万义兵,听起来也吓人,可关键是那义兵只是散兵而已,由普通百姓组成,哪里有什么战力? 说不好听的,那秘密大营中到底是真正的兵还是滥竽充数的百姓,还是个未知数。 敌方的真正实力还未弄清……便怕成了这个样? 至于吗? 吓傻了吧? “愣着做什么,走走走……” 刘宗敏快速催促,手下已是忙活起来。 不多时,两千余大军直接向北而行,远离了文安县城。 也是此间,县城。 范旭是左右为难。 有那京官陈大人压阵,刘长海便有恃无恐,毫不客气的指挥这指挥那,相当的恶心。 就如眼前,那刘长海教他将所有城门关闭,除了朝廷文书以及圣旨外,所有人等皆不可出城。 本身来讲,关城门防守是没什么错的,正常也应该这么干。 但问题是现在的情况他不允许啊! 关闭城门便等同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包括那五千义兵,而今还秘密屯守在营地呢。 你把城门关了,五千义兵如何救援? “愁人呐……” 范旭一声叹息,愁苦之际甚至动了歪心思。 什么陈大人,什么知州大人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他做了。 反正叛贼刘宗敏就在附近,事后若朝廷追责起来,有什么黑锅尽管往刘宗敏身上扣。 实在扣不上也不碍事,贼人这玩意有都是……实在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如是想着,外面一道身影快步走入大堂。 “大人,贼人……离开了,朝着霸州的方向而去。”衙役探子说道。 咦? 走了? 范旭眼眸下挑,面色古怪起来。 可是有意思了。 正文 第149章 大概会走向死亡 范旭本捉摸着歪主意。 文安当今的情况,容不得那刘长海来比比划划,长久以来的大门大开,也就是所谓的空城计,一直很有效。 突然关闭,将会打断他先前的诸多布置。 所以,城门坚决不能关。 跟着他就准备干点脏坏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宗敏跑了! “可以啊……这刘老狗……很是配合啊,不错不错!” 范旭嘟囔着,开始假寐起来。 什么都不做,睡觉! 不多时,在过堂休息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刘长海走了出来,见范旭呼呼大睡,微微皱眉。 堂堂知县,一任父母官,大白天的,竟是在公堂睡觉? 岂有此理! 他干脆上前推了推范旭:“喂喂喂,醒醒,别睡了,醒来!” 范旭一脸的茫然,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揉了揉发麻的胳膊:“刘大人,怎么了?” “大白天在公堂,不务正业,一通酣睡,像话吗?太不像话!” 刘长海呵斥着,跟着口风一转:“好歹在过堂或者回去后堂睡啊……以后警戒着点。” 范旭:“……” 你这狗东西不多久前可还要求在大堂吃饭喝酒呢。 他暗自厌烦着,却是收敛形色:“刘大人,您有事?” 刘长海点头:“本官教你将各城门关闭,如何,可关了?” “啊?” 范旭故作惊讶的样子:“这……没关。” “什么?” 刘长海当即皱眉,相当的不悦:“本官不是教你将城门都关上吗?你为何不关?可是本官管不着你?” 范旭一脸无辜似的:“现在好好的……为什么要关呢?” 刘长海:“……” 他愤愤然,用看智障般的眼光审视范旭。 这小子,怕不是傻子吧? 贼人来了,当然要关城门啊,难不成还要夹道欢迎贼人? 霸州那边几乎将城池管控至极点,却是万万没想到城内出现了大批的内贼,里应外合,攻破了霸州城。 文安这边……听说一直大敞四开,贼人却是未进攻。 这……也不知这小子走了几百辈子的狗屎运。 他越想越气,干脆道:“本官命令你,立刻关门,胆敢违逆,小心本官教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这官,也将做到头……” 说着,纷纷甩袖而去。 范旭忙是起身:“刘大人,真的不用关的……” 刘长海豁然转身:“你再说一遍?” 范旭便又重复道:“真不用关。” 刘长海勃然大怒:“呵呵呵,文安县,表面上看是空城计,这等骗三岁小儿的把戏,当真能骗得了那精明的贼人?本官看啊,应该是你小子与那叛贼勾结,否则贼人如何不打你?连佯攻都没有?勾结叛贼,是为造反,来人,将罪人范九阳,抓起来!” 一道厉喝,大堂顿时安静下去。 门口处,两名驻守的衙役宛如没听到似的,浑然不动。 刘长海见了,更是生气。 一个小小知县与他对着干也就算了,连带着下面的衙役竟也都不听指挥? “你们要做什么?都要造反吗?好好好,且等本官一封奏疏,上奏朝廷,教你等断无活路!” 刘长海咆哮着,就要离开。 后侧的范旭看了看,轻飘飘道:“刘大人,我实在没有必要关城门,因为那叛贼等人,已经离开文安,朝着霸州行进而去了。” 刘长海几乎快被气疯了:“本官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日不关城门……” 言语间,忽的怔住了。 他满是愕然道:“你说什么?贼人撤离了?去了霸州?” 范旭轻轻点头:“是啊,贼人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关城门呢?” 刘长海:“……” 他呆愣原地,脸色逐渐泛白。 贼人大军去霸州了,两股大军汇合,这岂不是意味着……霸州将彻底失陷? 完了! 如果说霸州在之前只是一时的失守,而今兵力骤增一倍,再加上稳固的城池,除非朝廷大军强力攻打,否则那城池极可能长久丢失。 几乎没戏了啊! 他在原地呆愣许久,一时间乱了方寸,只得回去过堂,寻找兵部尚书陈新甲。 “陈大人,这……如何是好啊?霸州,彻底完蛋了,我的妻儿老小还在城内呢……”刘长海哭诉。 陈新甲刚刚睡醒,简单洗了把脸,擦了擦。 听见跟屁虫似的刘长海哭爹一般的诉苦,不由得一阵厌烦:“你家人此刻正在受辱,你还有脸活下去?” 嗯? 刘长海又愣了愣,脑子懵了。 这位陈大人……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陈部堂,您不能这样……” 刘长海忙是道:“您先前不是说就算霸州丢失,我们也可以守住文安,戴罪立功吗?等待日后朝廷大军来临,便可收回霸州……” 陈新甲斜瞪了一眼:“你既知道,还跑来在我跟前哭丧?可是丧了考妣?” 刘长海定定着,头脑十分混乱。 他话里话外的真正意思是让这位兵部尚书帮助自己掌管文安。 那姓范的知县,别的本事没有,跟一群屁民的关系倒是不错。 牵制范九阳,便等同于控制了整个文安,届时,一旦守住文安,最大的功劳便落在他的身上。 关于此事,陈新甲一开始是默许的。 所以,来到文安后,他多次明暗为难范旭,想教其臣服。 结果,那小子非但没臣服,反而还在无形之间将了他一军。 霸州失陷,他这样一个知州连区区知县都管不住,能怎么办? 当然是找帮手,找救星啊! 跟着他便来找陈新甲,再跟着……这位陈部堂直接将他给卖了。 不再理会! 这老狗……真真是越活越精啊! 关键时刻,也是真的敢弃车保帅! 他就不知道,前两日霸州失陷之时,第一个跑的就是他自己吗? 要论失守之责,他才是头一个! “你就是个废物!” 陈新甲毫不客气的低声斥责:“乌七八糟的门门道道会的不少,鸡毛蒜皮的屁事也都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当个人!但凡你有那范九阳一成的本事,霸州城内何以出现那么做内贼?” 刘长海眉头收了收:“陈大人,这么说……有些过了吧?” 陈新甲一声哼笑:“这就过了?那我再说点更过的,你啊,就像是粪坑里面的银子,自以为是块宝,岂不知在粪坑里被泡的久了,也就变成了粪。” 刘长海色厉内荏:“你不想我好,你也别想好,待我将你弃城而逃的事情报上去……” “首先你得有那个上奏的机会啊。” 陈新甲笑着打断,而后望向了门口处:“是吧,范大人。” 吱嘎。 房门打开。 范旭迈步而入,笑了笑:“只要不放弃,机会总是有的。” 陈新甲笑的更开心了:“听到了吧,范大人说了,你还有机会的。” 眼见两个人有说有笑,刘长海怒气一路上冲天灵盖,通红的眼睛泛着吃人的光。 “很好,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搞我是吧?” 他咬牙切齿:“来吧,呵呵,陈新甲,范九阳,来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你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来的路上与方才,我一共写了两份书信,差人秘密送出,一旦我出事,我就会将你们的事情捅出去……” 陈新甲面容收敛,似是咯吱窝被人瘙着似的,很不舒服。 这天下,没多少人皮鼓是干净的。 真要被刘长海胡乱捅出去……最起码对名声而言不好听。 倒是有些麻烦了。 他转而看向范旭,淡淡道:“范大人以为如何?” 这话有多层意思。 如问范旭是否相信刘长海提前写好了遗属,亦或者是要不要动手。 范旭却是笑着,随口道:“刘大人,您是朝廷命官,我当然不敢动您,更别提杀您了,只不过我文安县最近不大太平,说不得什么时候出现贼人袭扰县衙,您一个不慎,丢了小命可就不值得了……” 刘长海心弦终于松了一松。 不当场动手便好。 最起码还有逃命的机会。 “好,如此,刘某……告辞!” 刘长海抱拳,快步离开。 房间安静了片刻。 陈新甲问道:“他能走到哪里?” “不知道。” 范旭笑了笑:“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概率是要走向死亡的。” 正文 第150章 所求不多 刘长海会死! 这几乎是一个定论! 陈新甲认真看了看范旭,点了点头:“你小子啊……很不错的!” 岂止是不错,如此年纪在短短数月内,将文安县治理的如此安稳,在诸多年轻人中,几乎是翘楚的存在。 莫说其他,就算朝堂的诸多大员来了,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卓越的成就。 更关键的,此子……手腕着实不简单。 两次面临贼人,皆是城门大开。 许多人皆以为这是空城计,却是未必然。 谁又能保证贼人当真就能打进来呢? 还有便是胆识方面,那是……真敢干啊! 刘长海是一州的知州,是这小子的顶头上级。 即便其人在守城之中失利,在朝廷未惩戒之前,那也是朝廷命官。 结果呢? 这小子……说杀就要杀啊,半点不含糊! 谋杀上官、朝廷命官,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就不怕朝廷知道?”陈新甲笑着问。 “怕!”范旭直接道。 “那你还敢?”陈新甲问。 “不敢。” 范旭笑了笑道:“陈大人,那刘大人已经是离开文安县了,您亲眼看到的,咱可没杀他!” 陈新甲哈哈大笑。 这小子,竟是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下官仍旧是不敢戕害刘大人的。” 范旭继续道:“只是,下官看得出来,您不希望那贼人活命,所以刘大人可能会走向死亡。” 言语间,后退两步,郑重见礼:“下官范九阳,见过陈大人!” 陈新甲也郑重的点头。 对于范旭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他半点不意外,因为那刘长海在离开之前已然提及他的名字。 一个知县,知道当朝兵部尚书的名字,太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陈新甲问。 “不好说。” 范旭想了想道:“贼人势大,已是尾大不掉,怕是有些麻烦了。” 陈新甲嘴角下沉:“文安能否抵得住?” 范旭仍旧摇头:“未必顶不住,也未必抵不住!” 模棱两可! 陈新甲看了看,噗嗤笑了出来。 如果范旭说顶得住,他未必信,如果范旭说顶不住,他也未必信。 但偏偏范旭给了一个非作非右的答案,他立刻就信了。 且不说是否顶得住,最起码文安县这边无甚危险了。 这便是好的! 作为兵部尚书,他见过太多的风浪。 如先前去霸州,本是万无一失的。 霸州城墙稳固,就算贼人来了近万的兵马也终将无功而返。 这便是城墙的好处。 阻挡敌人,使之不可近前。 而如果可以守住霸州,那……便是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 他而今为兵部尚书,位列九卿之一,再向上爬一下,便有可能进入内阁。 想象总是美好的,结果……一朝饮恨霸州啊! 本牢固不已的霸州城,竟是在须臾之间,直接被攻破了。 城池都没了,也就只能跑路了! 于是来到了文安,遇见了这小子。 属实不错的。 那也就意味着此一番将会有惊无险,最少是有功无过。 “什么时候有那刘长海的消息了,告知本官即可。”陈新甲随口说道。 “省得了!” 范旭应了一嘴。 也是此间,另外一边,文安县南十余里处,一名中年男子正快步急行着,且时刻警戒。 刘长海分外的担忧,心惊胆战。 要命啊! 他甚至毫不怀疑,如若那陈新甲一声吩咐,他将会被永久的留在文安县的县城。 太吓人! 陈新甲放弃了他,又因他知晓陈新甲主动放弃霸州、带头跑路的事宜,起了矛盾,几乎很难善了。 再加上那知县范九阳与陈新甲一拍即合,就是当场将他给做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万幸,总算是离开了县城,也即将离开文安县。 小命,大概是可以保住了。 至于那范九阳暗地里派人追击等事宜……他一路走来,却是未发现追兵,理应没事。 “陈新甲、范九阳,你们两个,给本……老子等着!” 刘长海暗暗咬牙,又四下看了看,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了还不到半刻钟,他所骑着的马匹骤然一声嘶鸣,摔倒在地。 “谁?” 刘长海骤然一惊,四下扫视,却是许久也没看到人影。 就在他稍稍安心之时,一道声音突然自旁边响起。 “呦呵,霸州知州刘长海,刘大人,你好呀!” “你是谁……” 刘长海立刻看了过去,万分警戒。 跟着他便看清了那道身影的面目。 也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白衣,左侧挎着长刀,步履缓慢,气势逼人。 “你是谁?”刘长海倒退了几分。 “我是……你二哥啊!”那人轻笑着。 “我二哥?” 刘长海微微错愕,跟着,忙是摆出笑脸:“呀,是二哥啊,二哥好,许久不见,兄弟我甚是想念啊!” 那白衣男子哼笑一声,险些没憋住:“所以,你们这群狗屁读书人,就只有这点气节?所谓脸面,浑然不要?” 刘长海忙笑道:“二哥,您玩笑了,兄弟相见,何须说这么多见外的话,您需要银子不?三万两,银票,您随时可以兑换。” 白衣男子则是反问:“我要你银子作甚?” “这……” 刘长海却是被问住了。 要银子作甚? 当然是花啊,用银子砸啊! 这世上哪里有人能拒绝银子呢? 可这白衣男子呢? 言语平淡,却是透着一股淡淡的杀意。 “杀了我,你可以得到一万两银子,不杀我,你可以得到三万两!”刘长海补充道。 “我要你银子作甚?”白衣男子复问。 这下,刘长海彻底懵逼了。 劫道的你不要银子,只顾着杀人? 这……这不是神经病吗? “敢问兄弟……” 刘长海拉长声调:“你我可有宿怨?” 白衣男子摇头。 刘长海继续问:“既如此,你我无任何恩怨,你劫道为了求财,我求的是破财免灾,一拍即合,天作之合,岂不美哉?” 白衣男子摇头:“我要你银子作甚?” 刘长海:“……” 他甚至想骂娘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犊子啊?竟……当真不爱财? 这世上怎会有不爱财之人? “我知道了。” 刘长海哼笑一声:“是那范九阳教你们来杀我的吧?他给你多少钱?我可是准备给你数万两的……” “金钱于我如粪土!” 白衣男子直接道:“我所求不多……” 刘长海忙是捂住耳朵:“我没听到,没听到……” 正文 第151章 迎闯王不纳粮 刘长海如过街老鼠似的。 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住的摇头:“好汉,饶了我,我把我所有的钱财都给你,只求您饶我一命。” 什么叫所求不多? 所求不多……唯尔项上人头耳! 吭哧! 一柄长刀甩在刘长海跟前一尺左右处。 “啊呀……” 刘长海吓的一个激灵,后坐在地上,胡乱惨叫着,身躯颤颤。 白衣男子欺身近前,徐徐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你曾想带兵剿贼,哦,你可能不大清楚,你要剿的贼是李大老虎一众人等。” 刘长海微微一愣,面上惊恐不已。 难道……这人与李大老虎一伙人有关? “兄弟,老哥,不是的,你听我说,当时是朝廷想要清剿你们,我只是一个知州,位卑言轻啊!”刘长海哭声解释着。 “还要谢谢你的!” 白衣男子忽然说道:“若非是你,我们当初入霸州便不可能提前得知消息,也不可能提前攻打李家庄。” 言语间,多了几分感慨。 人生……还真是无常啊! 当时,他们还是山上的贼寇,那范九阳率领几十人去霸州买粮,中途遇见刘长海轿子队伍经过,四周百姓皆退避。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们这一伙贼人才知道朝廷准备攻打李大老虎等山贼。 跟着,才会提前撤离切攻打李家庄。 往事不堪回首,再回头看,有些意思,也值得回味。 时过境迁。 当初的一个被迫上山的小贼,成了知县,且声名远扬。 曾经的大当家,也报了仇,有了不菲的家产。 至于曾经的二当家……至今为止,仍旧是个贼啊! 其间的差别,无外乎大小贼而已。 “走吧!”二当家沈飞随口说道。 “去哪里?”刘长海一脸的惊恐。 “去一个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又该去?” “一个……” 二当家顿了顿:“一个你本不应该离开的地方!” 轰! 刹那之间,刘长海头皮发麻,神色惊恐。 不该离开的地方? 那是哪里? 霸州吗? “哈哈,哈哈哈……” 刘长海突然大笑出来,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恐惧都彻底烟消云散,归于淡然。 “我早该想到的。” “你是否想到已经不重要了,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 刘长海重重点头,也不再装糊涂了:“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空城计,不过是里应外合,周瑜打黄盖而已,你们终究是一伙的,对吧?呵呵……我可以多一个请求吗?” 二当家想了想:“原本是不可以的!” 刘长海一阵大笑,忽的又严肃起来:“兄弟,你听好,最先主动逃亡离开霸州的,不是我,是兵部尚书陈新甲,他最先跑的。” 二当家点头:“现在可以了。” 刘长海微微错愕,莫名笑了出来:“兄弟,告诉你一个秘密,那范九阳背后与锦衣卫有牵连,而锦衣卫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吧?皇帝走狗而已,依我看,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不是霸州,而是文安。” 二当家略微意外。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霸州知州刘长海明知道自己要死了,竟……还在离间? “我信了。” 他说了一嘴,又有些好奇:“你便不担心你的父老妻儿?” 刘长海嘿嘿一笑:“我有一个娘子,五个小妾,其余侍寝丫鬟二十余人。” 二当家点头:“你却没提及你的儿子、女儿!” “我的意思是说……” 刘长海展开双臂:“她们,都是你的了……” 二当家轻点头,而后…… 唰! 长刀抹过! 刘长海亡! 不多时,霸州城的城头不知在何时,多了一颗人头。 一些个胆子大的百姓凑前看去,皆是惊恐不已。 因为那面孔,赫然是知州刘长海。 刘长海,被贼人杀了! 消息传开后,偌大霸州城人心惶惶。 传言中,这位知州大人本应该是跑路了的,结果……却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霸州! 一个逃亡的朝廷命官,就这么死了啊! “哈哈哈,你家天王大哥干的漂亮!” 知州衙门,刘宗敏一脸的兴奋。 身为贼人,何以竖威? 何以明志? 斩杀朝廷命官! 诛杀为非作歹的乡绅! 如此,便可笼络民心! 而今,逃亡出去的霸州知州都死了,足以说明叛贼,哦,是义军的声势浩大,可更加轻松的招揽大批民众。 很快,一分告示先后出现在霸州等诸多地方的城内、城头。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等贵贱,均田!” “吃三年,喝三年,有我闯王便有天!” 简单明了的言语,但凡认识些字的,都认得出来。 即便不认识字的,也有一些老童生、秀才当着大庭广众念出来。 一时间,无数百姓意动。 而今大明的徭役赋税是多少? 佃租又有几何? 可以说,除去五成、六成的租子,再加上两三成的徭役赋税,大家伙每年所收的粮食也就在两成左右。 这……还是遇见好年头的情况下。 若是遇到干旱、洪涝等年头,辛辛苦苦劳作年,除去佃租、徭役赋税等,甚至还会亏本。 拼死拼活干一年,还要倒欠朝廷与诸多乡绅的! 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而今,有了闯王变不一样了。 均田,也就意味着大家伙都将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田地,各家各户均分,不必再缴纳佃租。 三年不纳粮,说的便是只要拥护闯王,便可免去三年的徭役赋税。 “当今天下,咱们贫苦老农们活且活不下去了啊……” “是朝廷,是那无数达官贵族,不想教咱们活。” “父老乡亲们,横竖一个死,继续等着,注定一死,何不拼一拼,搏一搏?” 许多村庄中,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先后言语着,神情也是越发的激烈、动荡! 两日后,霸州城外。 足有十余万百姓齐聚,多数男子挎着褡裢,拖家带口,铁血而愤然。 “迎闯王,不纳粮!” “迎闯王,得口粮!” “闯王便是包青天,有我闯王贺新年!” 声声阵阵,震动四方! 城头上,刘宗敏轻轻一笑。 大事,可成矣! 正文 第152章 城墙如薄纱 眼看着霸州城外十余万百姓齐聚,刘宗敏笑了。 大势已成。 大事,可成矣! 闯王大军与六七天王大军联合起来,拢共凑出五千人马,一路快速向北奔袭。 期间在冀州一带与田宏遇大军一战,大胜之后,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北向,毫无阻碍。 直至霸州附近,略作停顿,终于是将霸州城取下。 最后再配合一些文书、告示,以及那刘长海的人头,终于有了催城大势! 五千人马,即将变成十余万战力啊! 这是何等扩张速度? 即便是在闯王大军中,也是前所未有的! “开城门,迎我将士!”刘宗敏一声令下。 吱吱吱! 南门大开。 旋即有将士出门,组织前来投奔的百姓,先后挑选斟酌,最后组成了一支四万大军! 大军依次有序排列,衣着虽是破破烂烂,可远远看去,却有一股不俗的阵势。 刘宗敏简单的训练一番后,冲着火头军的方向直接吩咐:“埋锅造饭,要有鸡鸭要有肉,要有猪羊要有油!” 四万大军,无不狂喜。 有鸡鸭肉等也就罢了,竟还有那荤荤的油! 那可是大家伙一年到头都才勉强吃到一两顿的荤油啊! 这灾旱年景,除去徭役赋税以及佃租,莫说吃肉吃了,一日两顿稀粥都要省着喝,一些人甚至一天一顿粥都勉强。 不多时,饭菜煮好。 刘宗敏带头与诸多将士同食,每人一个大碗,里面有白饭有鸡鸭鱼肉,自也有些青菜。 新晋的四万大军如饿狼似的,狼吞虎咽,很快便有数百人吃光了碗里的饭菜,接着一脸渴望、企盼的看向了前方。 很明显,这些人……还想吃。 刘宗敏放下碗筷,起身,冲着众人严肃道:“诸位兄弟,非是不给大家吃饱,所谓虚不受补,大家身体虚弱,一次吃太多东西,容易伤身的,故,暂定每人一碗,不可多食!” 下侧的诸多将士见了,倒也不好说什么。 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已足够了,不能祈求更多。 说不好听些,那朝廷的断头饭也比不得眼前的饭菜。 一饭过后,四万大军便开始简单的训练起来,刘宗敏也回到了知州衙门。 此一刻,酒菜已然备好,刘宗敏叫来郭垣,二人小酌着。 “如何?”刘宗敏问。 “这……” 郭垣一时间语结。 对于这等堪称恐怖的扩张速度,他也是暗感惊心。 闯王大军,之所以能崛起,除却陕西那边的一些屯田将士的加入,最大的人马来源便是号召、吸纳百姓。 事实上,古往今来的诸多起义大军也都是这么做的。 然……速度太快了。 一番简单的号召、宣传,竟是吸引了十余万百姓,组成四万大军。 这等速度,古往今来亦少有之。 如六七天王大军,暗地里筹备数月了,至今为止,也才堪堪数万人而已。 比较之下,相形见绌。 甚至,这等情形在先前闯王大军中都未必有。 “霸州破,大势成,郭兄弟,你以为我等凭借这四万余大军,可否挥师北上?”刘宗敏问。 “不可!” 郭垣很直接:“京城至少还有十余万精锐,我等凭借这些人马,还不足看。” 刘宗敏点头:“那么,接下来,我等应该怎么做?” 郭垣一时犯了难。 先前,六七天王大军与闯王联合,为的是直取霸州。 到了眼前,霸州取下了,也有了足够的大势,顺利且超额的完成了先前预定的目标。 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呢? 北上京城是不行的,向南,是文安,一时间也不好动。 向西是容城、雄县、白洋淀一带,那是六七天王大军的地盘。 向东,则是信安、静海、天津等地。 去哪里? “我更倾向于固守霸州。” 刘宗敏缓缓道:“短期内,不适合大战,新兵还有待磨砺,那么便以霸州为中心,四处骚乱,郭兄弟,你以为如何?” 郭垣想了想,郑重点头。 这怕是最好的法子了。 原因很简单,四万余大军镇守霸州,足可给京城带来强大的压力,一路北上而去,几乎可直抵京城。 但,不打,只守! 打过去,那京营的大军势必会猛烈攻击,而若不打,京营大军未必敢跋涉二百余里来霸州。 一旦京城出动大军而来,城池可就空了,那是相当危险的。 所以,镇守在霸州,非但很安全,还能给京城强大压力,还可以与开封附近的闯王大军遥相呼应。 京城都岌岌可危了,那全力抵抗闯王大军的孙传庭、左良玉岂不也会分心,压力大增? “老郭啊,先说好,这霸州的四万大军,是我闯王大军与你六七天王大军的,咱们两个万不可闹矛盾。” “接下来,你率领两万大军,去骚乱北边的新城、永清、固安等地。” “我呢,也带两万人,向东边的信安、静海等地走一走。” “切记,攻下城池后,搞了钱粮,立即撤退。” 刘宗敏严肃的吩咐。 郭垣会意。 无论是向北还是向东攻打,主要目的不是攻取城池,而是为了骚乱,抢掠钱粮。 如霸州这边,非是衙门被攻取,一些个大户、豪绅也未能幸免。 又两日,四万新军简单训练后,装备了简陋的家伙事,直接开拔。 由于距离较近,每个将士带领两日口粮足以,故无需考虑粮草问题,直接推进。 新城。 得知叛贼的消息,早已是城门紧闭。 郭垣赶至,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开炮轰击城门、城头,跟着两万余大军分布四周,架上云梯,快速登城。 一片喊杀声中,不过区区两刻钟,城门大开,大军长驱直入,占据县衙! 新城破! 另外一边,刘宗敏也是带着大军一路急行,赶至信安,攻破简陋的城池后,一路向东南推进,直逼静海。 数日后,静海失守。 北边的郭垣,也率领大军攻破了固安。 距离京城……仅有百余里。 不考虑粮草,急行军的话,最快两日便可抵达! “完了,京城……也危险了吗?” “我的老天爷啊,闯王和那六七天王大军,也太勇猛了吧?” “丢失霸州后……这才多久啊?又丢了许多城池?” “如此打下去……很快就兵临城下了啊!” 一些人言语着,胆战心惊。 一片慌乱。 没人知道叛贼大军何时抵达,京城是否守得住。 退而言之,就算守住了,一旦长久打下去,这京城,这大明……也危险了。 南边……都快没啦! 北边,也基本只有京城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城,四面楚歌,如何挡得住? 而面对凶恶贼人,京城则将城门紧闭,断绝普通百姓来往,唯保证紧急军情的进出。 偌大京城,无形间充斥了一股肃杀、紧张的气氛。 “有意思啊,若非这两路贼人,咱还不知道诸多朝廷命官废物也不如呢……” 养心殿,崇祯皇帝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那一个个城池,如霸州、新城、永清、固安、信安、静海等,多是有城池的。 面对贼人,竟……无半点防御之力! 短短数日内,都丢了! 靡费大量银子建设的城池,犹若一道薄纱,一击即破! 再回头来看,京城南边,几乎没有了任何防御,贼人可随时长驱直入。 “这……大明,要完啊!” 崇祯皇帝喃喃着,神色明灭不定。 正文 第153章 百年之大好事 京城,危险了。 言语纷纷,人心惶惶。 仿佛……屹立了两百余年的大明朝,即将灭亡了一般。 朝堂间,文武百官忧心不已,想要做点什么,却是有心无力。 眼下这境况,几乎是无计可施的。 这偌大朝堂,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四川湖广那边有着张献忠,实力渐大,有秦良玉秦老夫人勉强镇压着,倒也能勉强稳住局面。 河南一带,又有着闯贼李自成,孙传庭将其困于开封一带,短时间来看,却也未必能攻打过来。 再北边呢,则是后金,却不知洪承畴是否挡得住。 而今的大明已是四处漏风,眼前贼人突如其来的打来,京城以南几乎空了,贼人可随意取之。 如此,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会有贼人大军兵临城下。 “那贼人缘何打的如此之快啊?” “区区数日内,竟笼络数万人马,拔城八九座!” “京城,应该守得住……吧?” 朝堂间,有百官言语议论着。 “一派胡言,区区贼人,只是暂时得势而已,休要胡言乱语!”经过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呵。 诸多小声谈论者自是老实闭嘴了。 温体仁看了看,这才沉下一口气,直入养心殿。 “免了吧!” 崇祯皇帝随意挥手,直接问道:“贼人猖狂无度,随时会攻打京城,爱卿以为如何啊?” 温体仁又仔细想了想道:“禀陛下,臣以为……或可招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入京勤王。” 秦良玉? 崇祯皇帝面目闪烁了那么一下。 秦良玉正在四川、湖广一带清剿叛贼张献忠,突然撤回来,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那张献忠坐大? 四川、湖广不要了吗? “不妥吧!”崇祯皇帝随口道。 “陛下,此乃当务之急啊!” 温体仁一阵急切:“而今自京城至河南开封府,已是一片空虚,凡河南那边出现些许变故,闯贼将一路至京城,危矣!当……行紧急之法啊!” 崇祯皇帝又看了看,却是没有再作声。 事实上,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危害呢? 京城至开封,大面积空虚,所谓的各府、各县,几近名存实亡。 这个时候,暂时放弃四川、湖广一带,紧急驰援京城,倒也算是良策。 至少可以缓解京城的危机。 但……那湖广、四川也是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啊,就这么舍弃了……岂不是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愧对黎民百姓? 所以,暂时,还不能动。 再等等,再缓缓看吧。 京城,还能勉强撑一撑。 当然,这么做影响也是极大的,闯贼与六七贼人逼近京城,教那北边抗击后金的将士们作何感想? 教那左良玉、孙传庭如何想? 而今非常时刻,着实不易动的,牵一发动全身。 不多时,内阁首辅温体仁一脸痛心疾首的退下了,恰好太子朱慈烺赶了过来。 “儿臣见过父皇。”朱慈烺见礼。 “嗯……”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认真看了看:“吾儿……近些日子在做什么啊?” 朱慈烺想也不想:“父皇,儿臣最近在学鬼神之法?” 什么? 崇祯皇帝豁然一惊。 这小子学什么? 鬼神之法? 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学那狗屁的鬼神之法? 他登时沉脸下去:“吾儿,你是太子,是储君,未来,是要克继大统的,理当通晓礼仪,博学广识,断不可轻信鬼神。” “我皇明列祖列宗,为父虽是不好多说,却不得不告诉你,其人醉心炼丹、法术等歪门邪说者,为数不少,你……万不可走错路啊!” 他苦口婆心的教导着。 沉迷到家炼丹术如宪宗皇帝、孝宗皇帝、世宗皇帝,比比皆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下侧的朱慈烺听了却是浑不在意:“父皇,这江山危险啦,您还没看到吗?” 崇祯皇帝:“……” 他堂堂君王,岂不知危险了? 可这话自太子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总感觉怪怪的。 “所以呢?”崇祯皇帝深深皱,隐约间总觉得这儿子……似乎哪里不大一样了。 “所以,这个时候,苍生黎民固然重要,鬼神亦重要。”朱慈烺言辞凿凿。 “……” 崇祯皇帝愣了愣,一时间……有点懵。 不问苍生问鬼神? 那鬼神可使得你江山稳定? 什么狗屁道理? “霸州失陷后,接连八九个城池被贼人所得,其大势已成,京城,危在旦夕。” 朱慈烺却是不紧不慢道:“父皇,您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嗯? 崇祯皇帝微微诧异。 个把月不见,这儿子,似乎……开窍了许多。 竟是将眼前的局势看一清二楚,眼界,丝毫不逊色于在朝堂混迹几十年的大员。 嗯,很好! 儿子,长大了许多啊。 于是他轻轻点头:“吾儿说的有道理,京城,或者说这大明,确实危险了。” “错!” “错错错!” 朱慈烺豁然提高声音:“父皇,表面来看,京城确实危险了,实际上,却是安全了许多!贼人破霸州,乃是百年未有之大好事!” 崇祯皇帝:“……” 他呆愣许久,目瞪口呆,一时间……懵了。 好事? 百年未有之大好事? 他满是不可思议。 京城以南,一片空虚,贼人虽是可以挥师北上,直取京城。 结果,自己的儿子、当朝太子说什么? 如此危险的事情……竟是好事? “这……” 他张了张口,认真看着朱慈烺,恍然间……变得很是陌生。 这……是自己的儿子? 是储君? 未来的君王? 怎地……变得如此糊涂了呢? 啊? 遍历古往今来大昏君,几即再昏庸无道、无能者……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啊! 这大明朝都面临覆灭危险了,还说是好事? 岂不比那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还要可怕? “放肆!” 崇祯皇帝一声大喝:“你你你……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你……盼着这大明朝灭亡吗?啊?朕朕朕……” 说着,当即起身,四下快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事,干脆扯过王承恩的拂尘,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拂尘扬起,就要落下。 朱慈烺挺直站着,目光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接下来这一顿毒打。 崇祯皇帝见了,扬起的手臂定住,怒声喝道:“跪下!” 朱慈烺却是突的挺直腰杆,嗓门比崇祯皇帝还要高两截。 “父皇,挨打要立正,您,请打!” 正文 第154章 人心变,天下乱 崇祯皇帝直接是愣住了。 挨打……要立正? 请……打?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好是陌生。 这……是自己儿子? 啥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一时间,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想到先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当朝太子,再与眼前这个挨打要立正的儿子比起来……恍若两人! 换做以前,莫说是自己如此暴怒了,仅仅是一个眼神,这孩子……便老老实实的跪下了啊! 现在…… 一言难尽呐。 他有些复杂的看着朱慈烺,却是放下了拂尘,沉思许久,开口道:“不问苍生问鬼神,怎么问?” 朱慈烺干脆直接道:“请鬼神下凡,治那些叛贼!” 崇祯皇帝:“……” 他一阵无语。 这世上……你哪里能请得到鬼神啊? 跟着,他沉了口气,又问:“为何说叛贼闹事……是百年一遇的好事?” 朱慈烺认真想了想:“反正迟早要出事……” 迟早…… 这……什么屁话啊! 合着按你这意思,大明江山就别想好了呗? 他不禁瞪大眼,心底动怒,可看了看站的挺直的朱慈烺,一时又难以下手。 怎么打? 若这臭小子老老实实的跪着,他早就一拂尘扬过去了,但偏偏……很硬气!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一般! 结果呢? 一堆屁话! 打不得,骂也不得,崇祯皇帝一阵烦闷。 他挑起眉头:“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朱慈烺直言不讳:“当然是先生啊……” 先生? 崇祯皇帝愠怒:“哪个先生?” 朱慈烺道:“范先生,文安知县。” 崇祯皇帝微微一愣。 范先生?范九阳?自己那二弟? 合着自己儿子变化如此之大,是在那……文安县学的? 那二弟都教这小子什么了啊! 又是鬼神,又是好事的。 哪里有一样是正经东西。 他左右烦闷,感觉……自家儿子……好像变坏了。 这可是储君啊,等他百年之后,是要登基为帝的。 结果……就这? “那……范九阳告诉你霸州一带大乱是好事?”崇祯皇帝皱眉。 “啊……” 朱慈烺本能的应了一声,却忙摇头:“也不是,只是儿臣自己思考的,所谓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 崇祯皇帝已是没眼看了。 这……都什么玩意啊。 不破不立,你……破了之后,再立起来却未必是你皇明朱家的天下了啊! “现在出事,可能是好事,日后再一起出事,可能会更麻烦。”朱慈烺认真说道。 嗯? 崇祯皇帝微微错愕。 现在出事?日后出事? 这话……竟是有几分道理。 是啊,现在若不出事,他岂会知道霸州一带会这么容易打?一打就打下来了? 京城至冀州一带,太容易打了,隐患极多。 现在知道了……嗯…… 然后呢? 京城以南都快没了,贼人遍地,怎么办? “吾儿……这些没用的、琐碎的事情,日后……少想些吧,要用心读书。” 崇祯皇帝叹了口气。 那贼人的事情,想想便教人头疼啊! 朱慈烺却是不以为然:“父皇,而今京城至冀州一带一地鸡毛,可……还有一个地方平安无事啊……” 崇祯皇帝瞳孔微微收缩。 诸多府、县接乱作一团,唯有一处平安。 文安县! 那贼人分明经过了文安县,却是没打。 包括取下霸州后,势力大涨,兵力数万,就是这样,仍旧没打文安! 一县之地,于朝廷而言并不起眼,可若仔细想想,顿时又令人惊心。 不简单啊! 贼人,为什么偏偏不打文安呢? 文安很强?亦或是……文安县早已与贼人联络起来? 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 “父皇,贼人,并不可怕!” 朱慈烺直接道:“可怕的是……人心!人心变,天下乱!” 崇祯皇帝一阵深思。 仔细想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刘宗敏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拢数万大军? 因为……得了人心! 因为朝廷治理不善,失了民心啊! “很好!” 崇祯皇帝有些复杂的看着朱慈烺,暗自感慨。 自己这儿子,无形间,长大了许多。 小小年纪,便懂得了爱民如子之道,知晓了治理天下最大的难点。 “父皇,那贼人之所以没打文安县,儿臣猜测应该是文安民心聚拢。” “贼人四处横行,收敛数万所谓的大军,也是得了民心。” “故,于此番叛乱而言,其重点不在于如何剿灭贼人,而是……重收民心!” 朱慈烺说着,噗通跪地,掷地有声道:“父皇,儿臣请命,率一万军,平剿贼人,还我大明一片安宁!” 嗡! 崇祯皇帝头皮一个激灵,背脊透凉气。 原来,太子前来,说了这么多,竟是……请命带兵打仗! 十四五岁的少年,当朝太子,储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 相比于而今朝堂大员,多数畏首畏尾,面对贼人且无半点迎战之心,而太子……却是毫不畏惧,甚至还想亲自带兵剿贼。 “好,好,好……” 刹那之间,崇祯皇帝眼眶泛红,蒙上了一层雾气。 “好儿子,爹能有你这等儿子,死也足矣!” “咱大明,后继有人!” “好好好!” 他不住喃喃着,用力拍着朱慈烺的肩膀。 感慨良久后,收敛几分:“但,打仗却是不行的……最起码现在不行,你年纪尚轻,身体还在成长,好好长大,长大了你若想上战场,爹半点不阻拦!” 朱慈烺仍旧坚持:“父皇,您就让儿臣去试一试吧,真的,儿臣有……六成把握。” 他本是想说八成、九成的,可话到嘴边,想到某位先生教导的“做人要谦虚”,便临时改了口。 崇祯皇帝闻言,微微错愕,旋即哈哈大笑。 这六成把握已经很难得了。 一万经营大军,面对数万叛贼,偌大朝堂文武百官,又有几人敢这么说? 但……还是不能去! “好儿子,贼人事宜,爹自有主张,你便不要操心了,闲来无事,随意看看书就好。”崇祯皇帝说道。 朱慈烺无奈,也就只得退了下去。 很快,大殿安静下来。 一侧,太监王承恩已是被吓的瑟瑟发抖。 陛下与太子殿下说的这些话……太过惊心,若传出去,不知会惊掉多少眼球。 如太子殿下所说的大明要灭亡、挨打要立正等言语,几乎吓得人心都快跳出来。 而与四下太监截然相反的是,崇祯皇帝龙颜大悦,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嘴角止不住的笑。 美滋滋啊! 儿子,长大啦! 且懂得了许多道理! 着实令人欣慰啊! 一高兴之下,索性叫人弄来些酒菜,喝到尽兴,便去了后宫。 是夜! 皇帝陛下歇息了,伺候的诸多太监、宫女等也都累了,先后撤下,留下数名守夜的太监。 走在林荫小道上,太监王承恩回想起来,仍旧是心有余悸。 太子殿下大变样啊! 从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极可能与文安一行有关。 去了文安一趟,回来后,整个人锋芒毕露,太可怕与惊心。 “哎呀呀……好啊,陛下开心,咱也开心。” 王承恩舒了口气,便准备去小酌一口。 而就在此间,一把长剑直接是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耳旁也随之传来冰冷的声音。 “别动,别出声,否则人头不保!” 正文 第155章 定北大将 被一把长剑抵着脖子,王承恩顿时一个激灵,险些吓的尿裤子。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要刺杀陛下。 于是,来不及多想,正要开口大声警戒四周的护卫。 而就在此间,一把毛巾直接是堵住了他的嘴巴,同时旁边那道人影也走了出来:“公公,是我!” 唰! 王承恩顿时瞪大眼睛。 无他,眼前这“刺客”,正是太子殿下。 这大半夜的、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提着长剑威逼他……显然是没什么好事! 因为,但凡是好事,太子殿下也没必要如此行事啊! 王承恩欲哭无泪。 “劳烦公公与我走一趟。” 朱慈烺压着嗓子道:“希望公公不要挣扎,否则本宫也只好对您无礼了!” 很快,两名金吾卫上前,押着王承恩来到养心殿。 朱慈烺挥手示意,松开王承恩后,低声道:“劳烦公公找出虎符……” 虎符? 王承恩骤然一个激灵。 这这这……大半夜的,太子殿下竟是要找兵符! 要作甚啊! 他几乎是快被吓破了胆,忙开口:“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这这……咱不知道虎符在哪里,咱什么都不知道啊……要掉脑袋的,咱啥都不知道。” 朱慈烺一阵冷笑:“王公公,咱这里有两种药,一种是毒药,另外一种……你应该知道的什么药吧?快些找,否则莫管本宫不客气。” 王承恩直接是跪在了地上:“殿下,奴婢……是真不知道啊,您……干脆杀了奴婢吧!” 朱慈烺便取了一大罐子药物:“这不是毒药。” 王承恩看了看,一阵惊悚。 这玩意不是毒药,却比毒药更甚三分啊! “殿下,奴婢……不惧生死,只是……” 他牙齿打颤,一头扣地:“您这样是十分危险的……” 朱慈烺很是不耐烦一般:“快些找,本宫没时间了。” 不得已,王承恩便只得走去桌案后侧,取出一枚虎符,递给了朱慈烺。 事实上,就算他不找,只要太子殿下几人在大殿中翻找,也找得到的。 “好,劳烦公公了,接下来还要委屈公公一两日。”朱慈烺说着,冲左右示意。 很快,一名金吾卫上前,将王承恩打晕,捆绑起来,丢去了烧地龙的柴房。 朱慈烺则是带着虎符,点了两千余金吾卫,又一路偷偷出宫,直奔英国公张家府邸而去。 太子殿下大半夜叫门,而且还是带着大批金吾卫来的,整个张家都懵了。 这是……作甚啊? 英国公张之极走了出来,见礼后,试着道:“殿下,您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 朱慈烺抱了抱拳:“张伯伯,不好意思,我来找您有点事,另外,您儿子张世泽呢?叫他出来。” 张之极怔了怔。 与自己儿子有关? 这……不是吧? 您有事明日再来不成吧?非要大晚上的,而且看这架势……难不成要拿人? 张之极闪到一侧,低声道:“殿下,我张家历来忠心耿耿,如若世泽犯了什么事,请您务必留情一二。” 朱慈烺笑了笑:“世伯您安心,我找世泽无事的,就是出去走一趟,保证给您安全带回来,另外……” 说着,他收敛面容,将那虎符拿了出来:“世伯,战况紧急,父皇命我率领八千将士出兵剿贼,还请您去三大营点八千将士,我将连夜出城。” 张之极:“……” 他已经傻了。 合着这太子殿下大半夜跑来,并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搞事啊! 太子出征打仗? 而且还是大半夜的,还要开城门? 莫说是而今大明,就是那太祖皇帝开国之前这种情况也是极其少见的啊! 那城门能乱开吗? 若无圣旨,半夜开城门完全可以当做造反处置了。 再者,这可是太子啊。 本朝……似乎还没有太子亲征的例子吧? “殿下,这……怕是不妥吧?”张之极都快麻了,同时也大概猜出其中的猫腻。 他是相对了解陛下的,陛下根本没可能突然派太子殿下出征,就算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万不会在这大晚上。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太子殿下私自的决定! 太子,要偷着出去打仗啊! 而且……还要带上自己的儿子张世泽。 “殿下,这事……”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被朱慈烺打断了。 “英国公,这是虎符,有调动天下兵马之大权,怎地,你要抗旨吗?” 朱慈烺冷声道:“快些去点兵,否则军法处置!” 张之极一时两难。 这太子殿下所谓的奉旨是假的,但虎符却是真的。 他若抗令,与抗旨几乎无异。 兵将不听调遣,那是掉脑袋的大罪。 而若按照太子殿下吩咐……这一切可都是假的啊,又是偷虎符,又是半夜出城的……罪责估计也是不轻。 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才十四五岁,这若是有个好歹……陛下怕不是会砍了他! “殿下……” “住口!” 朱慈烺当即呵斥:“张之极,本将问你,你可听令?本将素闻你张家世代忠良啊……” 一言之下,却是将整个张家世代搭了进来。 抗令,便意味着整个张家不忠! “世伯不必为难,此乃我父皇之旨意!”朱慈烺补充了一嘴。 “这……好吧!” 张之极也是为难不已,无奈之下便也只好依了朱慈烺的意思。 很快,就在这三更半夜,八千人马点齐,直奔南门而去。 守城的将领见了这阵势,直接是傻眼了。 大半夜的开城门?出兵? 没见过啊! 尤其是这京城,城门岂是随意开关的啊? 跟着朱慈烺便将兵符拿了出来,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城门大开,万余兵马,携带着十余日的粮草,一路出京! 高头大马之上,朱慈烺一身盔甲,热血沸腾! “吾乃定北大将军!” “此番出征,必破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