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琏二爷》 正文 第1章 还未出师声先死 宁荣街,是京中极负盛名的一条街道。 据传,当初太祖皇帝决意从南京迁都之后,便亲下旨意,在新都中为定鼎国朝有殊功的勋臣敕造宅府。而功名奕世、地位尊崇的宁国、荣国二公自在敕造名册前列。 又因宁国、荣国二公本系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亲睦。朝廷体顾,便将新建宁国公府、荣国公府选址在一处,从东至西,单单两府竟就占了五六里地。 而两府正面的宁荣街,也便由此得名。 如此一来,宁荣街虽地处京城繁华要道,然百姓皆知其系两府私地,不说贩夫走卒等闲不敢涉足,便连鸡鸣狗盗之徒,也不敢在此地造次。以致于宁荣街,终日都显得比四邻八巷安宁清静许多。 然而,就在宁荣街西,单独的一扇黑油大门深处,今日却发生了一件大案,很快就令威严的国公府一隅,成鸡飞狗跳之势。 “不好了,琏二爷昏过去了!!” “老爷,别打了,再打就真的出人命了……” “这个该死的畜生,死了正好,打死了账,打死了账!” 仅从大院中传出的只言片语,外廊上的小厮、奴仆们便知道,他们的琏二爷又犯在了老爷的手里,按照往日的经验,可怜的琏二爷少不得又是挨了一顿毒打。 不过听今日的这声势,又比往日更轰烈许多。再听里头管事们求情的声音,别是琏二爷当真给老爷打死了吧?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下人们纷纷朝着平日不能踏足的内院偷摸而去。 终究没有看到正头大戏,等他们好容易串联着进了大院,便只看到管家媳妇们搀扶琏二爷离去的背影。而正面的走廊上,两府中有数的权势主子之一,他们家老爷正倚着门房,杵着门闩大口喘气,面上怒气未消。 左近的管家和姬妾、丫鬟们,皆不敢近其身。 下人们见状,更不敢撄其锋芒,要么悄悄退走,要么便低头垂眉,不敢再乱望一眼。 “今日的事,要是传出去一个字,通通打死!!” 沉重的木闩摔到阶上,又弹到白石地上,发出连续的“哐当”之声。四下的人听到老爷声色俱厉的话,心里也不由得跟着震颤几番,然后忙忙应是…… …… 贾琏觉得浑身酸痛,脑袋也很不清醒,一些离奇的画面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宛若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强撑着坐起身,睁大眼睛往周围看去,很快便有些愣住。 就在他头上顶着数个问号,脑海中也闪过许多想法之时,一道轻微的“嘎吱”声惊扰了他。 转头看去,木质的房门已被推开,随即钻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身量高挑,一身古装丽人的打扮,颇有几分亮眼。只是她行动间却有些鬼祟,掩上房门之后,便抬眼扫视房间里的情况,许是看见了他,其面上顿时露出喜色,快步冲了过来。 “二爷,你醒了啊~” 故作娇媚的女声,令贾琏无法无视,他张了张嘴,竟脱口道:“秋桐……?” 秋桐一愣,然后没好气道:“二爷挨了一顿打,难道连我也不认识了不成?” 说着,以为看穿了贾琏的把戏,她哼道:“你也不用装样子哄我,我知道你现在是没脸见人的!二爷是生冷不忌惯了的,只是你也不想想,那梅姨娘到底是老爷房里开了脸的,你也敢胡乱下手?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又不知道做好防范,如今被老爷撞见……依我说二爷挨的这顿打,一点也不冤。” 听得这般话,贾琏面上呆愣,心下却逐渐明朗起来。 看着面前因为露出嘲弄神色,两道修剪的很细的眉毛高高竖起,平白降低了许多异性吸引力的秋桐,他深吸了一口气,别过了头。 他知道,他大概果然是穿越了。 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竟是前身的记忆。 思绪略作梳理,他就明白了他现在的身份,居然是那部被誉为古典第一名著的《红楼梦》小说中的人物——荣国府琏二爷。 也就是那个红楼第一女强人,艳妇王熙凤的老公! 来不及发表内心的感想,从秋桐的话以及脑子里模糊的印象,他已经意识到之前发生的事了,一时直呼好家伙。 说起来,作为后世浸淫过无数小说的躺平青年,他自然是幻想过穿越这件事,臆想过别样的人生的。可如今当真给他赶上,他却怎么都有一种替人背黑锅,踩了大坑的感觉! 偷老头子的小老婆,还被当场抓包,然后被气疯了的老头子薅起一根门闩劈头盖脸一顿毒打,直至人事不省…… 这,当真是寻常人能秀出来的操作? 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封建宗族社会,连出轨都会被浸猪笼,那这等色胆包天的行为,又该当如何? 火架?油烹?点天灯? 想到一系列可能出现的后果,特别是这些后果现在很有可能都要他来承担,头一次当穿越客的贾琏,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坐在一旁的秋桐见贾琏面有恹恹之色,还以为他在后怕,便又劝慰道:“二爷也不用太担心,老爷的气现在估计也消了,晌午太太赶回来主张为你请郎中的时候,老爷都没有十分阻拦……另外,老爷之前就发了话,今儿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所以二爷也不用担心被琏二奶奶知道。” 说到最后,秋桐到底没忍住又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要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个没气性怕老婆的,而琏二奶奶又是个霸道狠辣的人物,她早使法子搬到那屋里去了,又何必一直委屈巴巴的待在这边。 贾琏并没有在意秋桐的神色,不过却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他忽然问了一句:“梅…姨奶奶怎么样了?” 贾琏是想到,他这个“二爷”都被贾赦,也就是他老子当场打个半死,那身为当事人之一,且还是更为弱势的女流之辈的梅姨娘,下场只怕更惨。 “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她!” 秋桐又恨又气,把个涂抹了厚重胭脂的嘴唇高高咧起。 “放心吧,她可才开脸没多久,老爷稀罕的什么似的,听说就在那屋里跪了半个时辰,太太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已经在那屋里服侍老爷吃酒了。 呵,说出来也不怕你气,你这个当儿子的,在老爷眼里,只怕还没有梅姨奶奶重要呢,你倒好,自己被打了个半死不说,还回过头来关心人家……” 虽然不满,但是秋桐却也不想真的惹恼贾琏。因见贾琏不再说话,她便转换面色笑道:“二爷身上的伤如何了?瞧,这是我方才从老爷房里偷拿的,专门治外伤的药。” 秋桐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揭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药膏,伴随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二爷用了这药,身上的伤想必也能好的快些。哼,那些粗手粗脚的婆子,又惯会捧高踩低,见二爷惹怒了老爷,只怕都没怎么给二爷上药就走了,我现在重新给爷擦擦吧。” 秋桐撩起贾琏的袖子,就着上面的伤痕轻轻揉了揉,便要取药擦拭。 她是存心讨好。贾琏经此一难,只怕以后再也不敢趁老爷不在偷偷过这边来了。 这样的话不说以后轻易见不到贾琏,只怕日子一久,贾琏就把她们都给忘了也不一定。 “不必了……” 肌肤相亲,贾琏下意识推手拒绝。 平心而论,若他对原著没有了解,此时此刻有个姑娘愿意给他擦伤药,他自是乐得接受。 但是,他却知道这个秋桐非是良辈,更重要的是,其还是贾赦身边的侍女。 前身好牙口,香的臭的都喜欢沾沾,他可不是。 看着秋桐有些色变,迟疑了一下,他又道:“多…多谢了,只是……老爷现在兴许还在气头上,你也不好在我这屋里多待,万一被人瞧见再告诉老爷就不好了。你先回去吧,这药我自己擦就好。” 贾琏是想到,秋桐在贾赦身边还是有些分量的,在这个“君臣父子”的时代,以他的身份,终归很难甩开贾赦的影响。所以秋桐暂时不宜得罪,以后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 只是前身对秋桐多唤作“姐姐”,亦或“美人儿”,而他对此却有些开不了口,以致于解释的话听起来有些迟顿。 秋桐倒没有留心,只以为贾琏是受了惊吓所致。并且她也怕在这里待太久被人撞见,因此将药放下,叮嘱了一句如何使用,便就地抛了两个媚眼,起身偷摸离去。 秋桐走后,贾琏重新瘫回炕上,神思不属。 他居然成了琏二爷! 唉,他成了琏二爷…… 早听说古代贵族生活糜乱,亦曾耳闻那句“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干净”的名言,如今亲身体会,真可谓涤荡心灵,大开眼界。古人诚不欺我。 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贾琏略一偏头,便看见手中摸到的滑滑的凉被。都是上好的丝织物,这玩意儿,不论古今后世都是豪奢的东西,非富贵人家不可多得。 再一瞥这屋里,虽只是他曾经的住所,如今并不常住,但这屋里的一应陈设和器具却都价值不菲。许多若是拿出去变卖,单件便能让普通人家富足数月有余。 果不愧是国公府,真想继续躺平,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富二代,不但有酒吃,有戏看,还有漂亮老婆热炕头,多好的日子…… 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 他强自坐了起来。难得经此一遭离奇,不说那被他压在心底多年的不甘平凡,就说眼下的处境,也不容许他这般。 老头子的怒火、自己的名声,还有家族的命运……他记得,一门双公,偌大的贾府,也终将会在不多年之后,破灭。 古之所云“覆巢之下无完卵”,届时他这个荣国府的琏二爷,怕是也难逃一劫。 这并非他乐于看到的结局! 不过眼下这些还管不了,该如何面对老头子贾赦的怒火,才是当务之急。 这个时代,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好像真不是说说而已啊。 再次摸了摸明显肿起来了的后脑勺,贾琏知道,之前的一顿打贾赦绝对是下了死手的。要不是他来得巧,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没有“琏二爷”这号人物了。 而且,贾琏还知道,就算贾赦真把他给打死了,对于其来说也没什么大碍。 或许,对方还会咬着牙骂一句:“该死的小畜生,死了正好!” 然后继续该吃酒的吃酒,该玩女人的玩女人…… 世情如此,贾琏也无法替前身喊冤,他在意的是,老东西要是知道他没死成,会不会过来再敲他一顿? 这才刚刚开局,虽然还未出师“声”先死,他却不想连身也死,还是被一糟老头子平白打死这么窝囊的死法! 可是,贾赦身上有贵爵,又是他名义上的老子,要是存心收拾他,他连躲都没地方躲! 该怎么破这个死局呢? 大感头痛的贾琏,忽然瞥见一旁的墙壁上,四平八稳挂着的一柄宝剑,一下子就定了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先下手为强? 正文 第2章 一等神威将军 不大的书房之内,贾赦坐在暗沉檀木桌前,观赏把玩手中的壶式汝窑。 他身穿华贵的袍服,头顶黑色长冠,上插着玉簪,一眼看去倒有些派头。 只是其佝偻的肩背,斑白的胡须、鬓角,以及虚浮空洞的眼神,都将其被酒色所侵,外强中干的老弱体态暴露出来。 他正是世袭荣国公一等神威将军,也是此间荣国府分部——东跨院的主人。 他手中拿着的是他刚刚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宝贝。 三百两银子,放在平民小户人家,那可是足够十年的花销。但对贾赦来说却不算什么,只因听人说那瓷壶是前朝遗物,上面还有一代探花郎的题词,便一挥衣袖给买了下来。 没等他看出个好歹,听见外廊上有人剧烈跑动的声音,正要呵斥,就看见管家一脸慌张的窜到门口,喘吁吁的道:“老,老爷,琏二爷!琏二爷朝着书房来了……” 贾赦大怒:“好啊,这小畜生还敢来见我……嗯?你慌什么?” “二爷,二爷他手里提着剑呢!” 贾赦愣道:“什么剑?” “就是……方才有人看见琏二爷从他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配剑,立马就来告诉奴才,奴才就赶忙来告诉老爷了。” 管家结巴的回说,面上难掩忧惧 上午的时候琏二爷才被老爷一顿毒打,险些丧命,这才刚醒来,就提着剑来找老爷,而且据说琏二爷“面色阴沉,看去十分吓人”。 琏二爷这种暴怒异常的举动,令他很容易想到不好的事情上去。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忤逆的小畜生想干什么!”管家能想到的事,贾赦自然也能想到。 虽然他不相信贾琏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对他动手,但是架不住心里的惊惧,因此忙喝管家:“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叫人来!!” 管家领命转身就要走,却讪讪迟住脚步。 贾赦心头没来由的一颤,顺着管家的目光,果然就看见一道淡淡的人影透过窗户纸缓缓移动,最后出现在房门口。 不是那忤逆的小畜生是谁?他手里,竟然还真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琏二爷,您……”管家往门前走了一步,试图阻拦劝谏。 “滚!” 冰冷的呵斥声,以及那似乎晃动了一下的利剑,令管家立马退后,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老胳膊老腿,可架不住年轻气盛的琏二爷的一剑。况且对方还是主子爷,万一被砍死了,也是白死。 “畜生,你还想弑父不成??” 管家退后,房间内又无旁人,看着埋着头一言不发走进来的贾琏,贾赦的声音不由惊颤起来。 或许是被他的喝声镇住,贾琏终于抬起头来。 先看了一眼已经转到椅子后面,一脸戒备盯着他的贾赦,没有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然后目之所及,才是贾赦的书房。 说是书房可能并不贴切,因为这里的书架上,除了零零散散一些凄凉的书籍,就满是各式玩器、珍宝,被人擦的铮亮,透射着宝光。 书架之下,三五成排的摆放着大木箱,用铜锁锁着。贾琏知道,里面也全部都是贾赦长年累月收集来的宝物。 所以,这里既是贾赦的书房,也是其“藏宝阁”。 不得不说,贾琏那屋里的东西陈设,比起这里来,就显得寒碜了。也就难怪“他”曾无数次想要潜入这里,偷拿几件宝物出去换银子花使。 当然,最终都因为惧怕老东西淫威,没敢真的行动。 心里略微好笑,余光瞥见贾赦的神情已经满是愤怒,就快要压制不住的样子。外面的走廊上,也响起许许多多的脚步声,显然有大票人马闻讯赶来。 心知时机已经成熟,贾琏分毫不迟疑,扑通一声就跪在地板上,双手举剑越过头顶,大声道:“儿子犯下大错,特来,请老爷赐死!” 他这般举动,不说房门口挤着的丫鬟、小厮们愣了眼,就连匆匆赶来,想要大声呵斥贾琏的邢夫人也愣住了。 贾赦倒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愤怒之色稍减,往前一步,冷哼道:“作孽的畜生,方才没打死你,倒让你得了意,又来作这像生!” 邢夫人见贾琏当真不是来“报仇雪恨”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进屋说了两句劝贾赦息怒的话,然后回头对贾琏道:“琏二,你也起来,青天白日的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话,你只好好与老爷讲便是,什么死不死的。你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至于到了动刀动剑的地步?” 贾琏闻声抬头,面上满是悲戚,一双俊逸明亮的眼睛里,也隐含泪迹。 他盯着前方的贾赦,悲声道:“儿子知错,但求老爷息怒,儿子甘愿一死。” 面上悔恨悲绝,实际贾琏却在想邢夫人的话。 贾赦分明还有一子,也就是他的便宜弟弟,单名唤“琮”。怎么在邢夫人口中,他就成了贾赦唯一的儿子呢? 然后贾琏才有些明白,在邢夫人心里,她虽是填房,也算是贾赦的正头夫人。所以邢夫人觉得,贾赦和她,以及自己这个原太太所生的爷们,他们三个才是这院里的正经主子。 别人,包括贾琮这等姨娘养的孩子,她都不放在眼里。 虽有世情可循,但这等错漏偏颇,令人耻笑的话,实不该从当家太太口中所出。 难怪邢夫人分明地位尊贵,贵为一品诰命夫人,在原著中却混的和小妾一般,人憎狗嫌的。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才好对付,也就是说在这东跨院里面,他只要能把贾赦给解决了,基本就万事大吉。 贾赦倒没想到贾琏突然这么有种,敢真的举剑让他赐死。 度其模样不似作伪,一时倒也没有再致其死地的想法,只是毕竟还有怒气。 又见门口聚集的人面有戏谑,直觉被看了笑话,怒火忽然就有了宣泄处。 “还不都滚出去,堵着做什么?!” 愤怒的茶壶砸碎在门口,小厮和姬妾、丫鬟们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没有了旁人,贾赦便没有顾忌,再次怒视贾琏:“混账东西,做出这等畜生之事,老夫真恨不得依你之意,一剑杀了你,也免得你这悖逆忘伦的东西活在世上玷污祖宗!” 面对贾赦的辱骂,贾琏心说论玷污祖宗,谁及得过你……面上却不敢表露,只低头道:“儿子知错,请老爷息怒。” 邢夫人是最怕家里再闹出事来的,见事态有平息的动向,就又劝和起来。 如此贾赦也不好再作他态,复骂了两句,便斥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那边去?你记好了,以后没我的传唤,你不必再回来,连请安也免了,省得我见了生气。” 听见贾赦这话,贾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这个世道,老子就是王法,就是天! 要想反天,风险实在太高,甚至以他当前的地位来说,反抗贾赦,就是找死! 所以,面对贾赦的怒火,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平息。 故而才演了这么一出先发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把戏。 总算结果还行,他也暂时不用考虑是弃剑而逃,还是持剑反杀之后再逃等九死一生的方案了。 “还不滚?” 贾赦心情烦闷,看贾琏放下剑之后迟迟不走,便再次喝道。 却见贾琏迟疑再三,竟再次伏请:“儿子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一死。我死且罢,然我之身体发肤,身上的一切,都是老爷恩赐,而今我不但未曾报答老爷的生养之恩,倘或今日因我之过,还要累及老爷名声,便是死了,儿子心中也实为不安……” 贾琏虽然说得含蓄,但是他相信无论贾赦,还是邢夫人,都能听得明白。 诚然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他会声名尽丧。 但是,对贾赦而言,又何尝不是? 更有甚者,他只不过是国公府一个公子哥,闹出这样的事,他大不了闭门不出,任由别人笑谈就罢了。 但是对贾赦而言,可就惨了。 他身上袭着祖宗爵位,位居一品,便是入朝听政,也是靠在前列。 越是尊贵的人,越是在意体面,他不相信,贾赦会乐意让外面的人,甚至是朝中同僚对他指指点点。 果然,贾赦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胸口明显起伏了好几下。 忽然抓起面前玉白色的茶盏,狠狠的朝着贾琏头上砸去。 纵然是贾琏有所防备,第一时间躲避,茶盏还是落在他的肩上。 剧烈的疼痛令贾琏连忙低头,不让眼中的冷意被屋里的两人瞧见。 果然只有亲身感受了这种欺压和折辱,才能深切体会到原身的愤怒和怨恨。 面对一个对自己动辄打骂,分毫不顾尊严、死活的父亲,任何人,都不会留存父子情义。 在原身心里,早就巴不得老东西早死早好…… 如此甚好,倒也合了他的意,往后行事,便不用顾忌那许多了。 “该死的畜生,你还好意思说,祖宗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贾赦兀自喝骂,一边在桌上扫视。 幸好此时桌上除了那件他刚刚买来,实在舍不得丢出去的前代瓷壶之外,再无趁手之物。 见贾赦再怒,邢夫人忙劝:“琏儿纵然有错,老爷打也打过了,琏儿他自己也认了错。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之计,还是使个法子,莫让今日之事传出去才好。” “那你说怎么办?” 相比较处置贾琏,贾赦果然更在乎他自己的名声。 邢夫人本就缺少才干,此时被问,支吾半日也无法回话,场面一时安静。 “儿子无意为自己开罪,只是为了老爷的名声计,等会回去之后,倘或凤丫头问起儿子身上的伤势从何而来,儿子只说不慎将老爷书房珍藏多年,十分珍爱的紫晶翡翠玉瓶打破,老爷一时生气,这才打了我两下。”贾琏抬起头,神态平和。 贾赦和邢夫人闻言都下意识的看向角落里,一只体型不大,但一眼看去就珍稀无比的翡翠玉瓶,明白了贾琏的意思。 没错,平息了贾赦的怒火之后,贾琏并不急于一走了之。 他还想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豪门大族中,本来就是非多,很多都是捕风捉影,似是而非。 所以,只要贾赦不再追究他,甚至愿意给他掩护,就能将今日之事最大限度的遮掩下去。 今日这东跨院里闹起的风波,相信两府中很多人都会耳闻。他们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于相不相信,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求证。 而至于贾赦愿不愿意给他掩护,贾琏相信,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贾赦会同意的。 果然,贾赦虽然越想越气,但是最终还是默认了贾琏的说法,只是越发对贾琏没有好脸色,阴着脸好一通叱骂。 对此贾琏心里分毫不生气,面上谦卑的领着,等着贾赦骂的没劲了,才告退离开。 …… 邢夫人见事情平息,屋里也没别人,她便对贾赦道:“老爷,梅姨娘对老爷不忠,还敢勾引琏儿,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留着迟早是祸害,不如趁早打发了,或者直接打死……” 贾赦道:“方才我已经问过了,是琏儿这个畜生威逼的她。” “可是……” “好了,刚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回头就把她打发了,岂不明白告诉世人?那我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邢夫人心中失望,倒也不敢再多言,转而看向那翡翠玉瓶,“老爷,若按琏儿所言,这件玉瓶大概也不便再留在这儿,叫人看了生疑。若是平白砸了也可惜,不如把它交给我,我使人偷偷带出去,也能换些银子回来。” 贾赦心中虽然不舍,但是为了自己的颜面着想,也只能依了。 邢夫人便眉开眼笑起来。 今儿也不算白来,虽然换回来的银子她得交给贾赦,但是过了她的手,总也有些好处呢。 正文 第3章 王熙凤!(求推荐、投资、收藏) 站在东跨院的门口,贾琏注目眺望眼前宽敞的街市。 没有后世都市的喧嚣,街头巷尾,断断续续走动着一些忙碌的身影。 远处成排的屋舍上空,升起一道道或浓或淡的炊烟,最终都慢慢弥散在澄澈的天空中。 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隔着不知几条巷道的犬吠。 这一切,仿若都在清楚的告诉贾琏,这里并非梦境,他确确实实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回过头来,他无视黑油漆的大门处几个门房有些异样的眼光,叫上自己的亲随小厮,往荣国府正院而去。 荣国府是皇家御笔敕造的国公府。 在第二代荣国公仙逝之后,因为国公夫人尚在,也不知是否因为做娘的偏爱小儿子,故让小儿子与自己同住,而将府东边的花园一带划出,分与大儿子住。 这就是东跨院的由来。 只是据贾琏看来,虽然同出一府,东跨院的房屋、景色也算秀美,但是比之正院这边,不论是宽敞程度,还是轩昂气派,都差得太远。 并未在前院驻留,循着熟悉的路径,很快走进一条南北宽的夹道。 在夹道北边,一道粉油大影壁之后,就是传说中的“凤姐院”,也是此时他的家。 “二爷。” 看见贾琏走近,影壁后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连忙垂手问安。 贾琏点点头,问了一句:“你们二奶奶可在家?” “在……” 小厮们头也不敢抬,低声答道。 从他们的反应中,贾琏似乎意识到什么。 果然,才刚跨入院门,就见正面的长廊上,正房门两边,一字排开十来个丫鬟、仆妇。 她们皆垂手侍立,十分安分的模样。只是贾琏还是从少数人眼中,读出了幸灾乐祸和自求多福的意思。 贾琏心中咯噔一声,看这架势,“夜叉星”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大红撒花软帘被打开,随即从里面冲出一个盛装丽服的女子。 其身量苗条,身材曼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丹唇红艳。兼之通身彩绣,装饰辉煌,竟似神仙妃子一般。 饶是心中对王熙凤已经有了印象,如今亲眼看见,贾琏仍旧感到惊艳。 这是一个绝美的女人,远超目前为止他所亲眼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若是,她不拿那双美丽的眼睛觑视他,那就更好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琏二爷么,怎么舍得回家了?” 阴测测的声音,令贾琏本能的感觉到不自在。 轻咳一声,他道:“在那边有点事耽搁了,所以回来晚些……” 贾琏佯笑一声,就想要上台阶进门。 被十多双女人的眼睛盯着,总给他一种被三堂会审的感觉。 他想着,纵然王熙凤再强势,这个世道也是以夫为天,有什么话,进屋之后总好说,何必让奴才丫鬟们看笑话,对谁都没好处。 却见王熙凤也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呵,是有事耽搁了,还是被哪个娼妇勾住了魂,迷了性,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贾琏又往另一边走了一下,还是被拦住,于是停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家里有你这样的美人,外头的庸脂俗粉怎么能再入我的眼,又岂会被勾了魂,迷了性呢?” 贾琏这话一出,不说旁边的丫鬟们感觉惊讶,就连王熙凤也愣了愣。 这不长记性、没气性的东西什么时候学会说这样肉麻的情话了? 但她反应很快,只是脸红了一下,就意识到,这肯定是贾琏自知犯了罪,准备好的拿来讨好她的话。 但她岂是这般好糊弄的人? “你少给我在这儿打马虎眼,你打量你干的那些脏事烂事别人都不知道?呸,没得令人恶心!!” 王熙凤横眉倒竖,恨声骂道。 她素性是要强的人,在两府中也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但是今日贾琏干出的事,却令她也跟着成了笑柄,岂不让她怒火中烧? 心中这口气咽不下去,她又岂能让贾琏好过? 贾琏的眉头皱起来。 虽然他也觉得前身干的不是个事,但是当真被王熙凤指着鼻子辱骂,看其对自己横眉竖眼的样子,他的心情也十分不好起来,心中对王熙凤的感官直线下降。 情知不能再任由她继续叫骂下去,否则真就把他的老底全掀开了。 “有什么话容我进屋再说,堵在在这里做什么……” 贾琏想强闯,谁知王熙凤见状更怒,居高临下,连堵带推,差点一把将贾琏推在地上。 “你?” 晃了晃才站稳的贾琏,终于强烈意识到王熙凤的不好相与。 在这个时代,竟敢对自家爷们动手,可想而知,要是放在后世,这娘儿们还不得反天? 王熙凤也在出手之后暗吃一惊,但是见贾琏面色阴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显然恼羞成怒,随时可能出手打她的架势,她却又梗着脖子,态度越发强硬。 她想着,要是贾琏敢动手打她,拼着体面不要,她也要好好与贾琏计较一番。 反正今日这事,就算闹到老太太面前,都是她占理。 他要是敢对老娘动手,定要他好看! 凉他也不敢让老太太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二爷……” 丫鬟们怕这这两位主当真打起来,想要劝导。 贾琏一摆手,随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王熙凤给扛了起来,直接往屋里走。 “二爷,奶奶……” 丫鬟们吃惊,纷纷上前,好似生怕贾琏给王熙凤来个过肩摔。 “都不要堵在这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眼看着贾琏和王熙凤消失在门帘之内,耳中听得贾琏的吩咐,丫鬟们面面相觑。 “二爷该不会真的打琏二奶奶吧?” 对于丫鬟们的疑问,有经验的仆妇们则笑道:“两口子间,床头打架床尾合,没什么大要紧的,都散了吧。” 对此,丫鬟们尽管将信将疑,还是不敢不遵命,各自退下。 …… 房门内,贾琏走到软炕前,将兀自挣扎叫骂的王熙凤放下,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下。 王熙凤见贾琏既没有动手的意思,也不说话,方渐渐止住喝骂,然后竟作淌眼抹泪的样子,哭诉道:“我知道我是不好的了,不得你的心意,总是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的好吧? 嫁到你家这两年,上面两三层的长辈,哪一日不是我帮你服侍、周到着,一家子老少爷们、小姐奶奶们,又有多少事,哪一件,不是我来照管? 你倒好,成日家什么事都不管,只知道出去吃酒鬼混!如今倒好,你连你亲爹老子房里的人都惦记上了,这要是叫旁人知道,你们贾家的脸面和我们王家的脸面,都往哪里搁,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越说越委屈,到了最后,竟真的逼出两滴眼泪来。 贾琏讪讪,心想你既知道传出去不好,方才还堵着门,欲图将此事公之于众? “你都不知道,晌午的时候那边的尤大嫂子过来,我就瞅着她瞧我的眼神不对,只是究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后来平儿告诉我,说你在那边府里又挨了打,我都还……” 抽抽搭搭模样的王熙凤,总算是有了几分女人的哀怜模样。 贾琏试图狡辩:“那是你们误会了,原是我不小心打碎了大老爷一件爱物,这才挨了打,我这心里也委屈的什么似的,你倒好,一回来就寻我的不是。” “你这话,也就骗骗外头人,还想来糊弄我。我倒问你,我哪里比不得那娼妇,你竟甘愿被大老爷打死,也要去沾染?” 这也是贾琏心里的疑问,他又哪里回答得了王熙凤。 “都说了是误会,你偏不信,我也没办法。” 贾琏摊了摊手,因见炕桌上的高台盘里盛放着点心,便坐过去抓起一块放进嘴里。 晌午前挨了一顿打,又昏迷了半日,连午饭都没吃,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却不知道他的举动顿时又惹恼了王熙凤。 本就余怒未消的她,伸手一下把点心打翻,骂道:“你既喜欢外面的娼妇,何不出去叫那些娼妇做点心与你吃,又来吃我的作甚!” 早在一旁监视的丫鬟平儿忙上前,将洒落一炕的点心收拾起来,并以自己的身体为界限,隔开两人,以免兵戎相接。 因见屋里只有平儿一个丫鬟,贾琏便问她:“荷香呢?” 此问一出,不但平儿手上动作一顿,连王熙凤都安静了一下。 平儿看了看王熙凤的脸色,然后方回道:“回二爷,荷香偷了奶奶的朝阳五凤簪子,奶奶审问她还不承认,到底从她房里查获出来。 因想着她服侍二爷这么多年,看在二爷的情面上,奶奶便没让声张,只悄悄回了太太,下午的时候,让她娘领回去了。” 平儿说着,有些不安的看着贾琏。 贾琏却笑了。 好一个王熙凤,这一手趁机铲除“异己”的手段玩的溜啊。 按照贾府的规矩,凡爷们家成亲之前,都会放两个房里人在身边,助其领略传宗接代的大事。 贾琏自然也不例外。 王熙凤进门之前,他也有两个房里人,其中一个后来还开了脸,作了通房。 只是王熙凤进门不到一年,就使法子给撵了出去。 剩下这个叫荷香的,若非自己聪明些,加上先前的贾琏也有心维护,只怕也留不到现在。 没想到,今儿还是遭了难。 他能想通王熙凤的计算,就是他今日犯了如此大错,谅他也不敢因为这等事与她闹。 他甚至有些佩服王熙凤。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甚至在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利用突发事件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这是一个成大事的人应该具备的素养。 “怎么,你心疼舍不得?” 王熙凤却没有平儿的不安,她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盗窃主家重要财物,便是送到官府,按律也是要杖毙的。如今我既没打她,也没罚她,甚至还把她的身契也还了,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用做伺候人的活计,也算是全了你们一段情义,怎么,你还不足?若不然,就派人把她领回来,咱们一起到老太太的面前说道说道,兴许老太太看在你干的那些好事的份上,开恩留下她呢。” 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加嘲讽了。 她知道贾琏这个时候肯定不敢去见老太太。 “没有,凤二奶奶行事一向面面俱到,把所有的方面都考虑到了,我能有什么不足的?” 贾琏站起身来,朝着内房门走去。 他的反应,令王熙凤心里倒狐疑起来。 论她对贾琏的了解,知道把他的小美人撵走了,就算不敢与她计较,也绝对羞恼不已。 如何会如现在这般平静,甚至说出的话,令她隐隐觉得不安? 但她坚信她早已摸透了贾琏的个性,一时也不管他为何故作如此,见其往屋里走,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下来,撑手拦在房门口道:“一身骚狐狸味,不准进我的屋子!” “奶奶……” 平儿在旁发声,试图让自家奶奶适可而止,别当真惹恼了二爷。 王熙凤自是置之不理。 贾琏再不说话,转身掀开门帘出去。 王熙凤大声道:“要出去,就永远别回来!!” 没有回应,王熙凤跑到门口,哪里还有贾琏的影子,想了想,吩咐平儿:“你去偏房看看。” 平儿领命而去,一会儿后回来,对王熙凤摇摇头。 “奶奶,要不要派人去找二爷?” “不用,他能去哪儿?不过是赌气去外书房去了。” 王熙凤气鼓鼓的坐在炕上,心里十分不爽。 分明是贾琏做了脏事恶事,到头来倒像是他受了委屈似的,还要她服软认输,求他回来不成? 平儿担心道:“只是,二爷的性子奶奶也知道,就这样让二爷赌气出去,万一……” 万一再有什么狐媚子勾引二爷怎么办,奶奶你不是最在乎这个的么? 一句话提醒了王熙凤:“你使人到前头去,要是府里有哪个骚狐狸敢去献殷勤,通通来回我。再通知旺儿,他们二爷要是出门,定叫他跟着。” …… PS1:再入红楼,欢迎新老朋友们阅读、支持。 PS2:新书期,暂定每晚八点更新,不定时加更。 正文 第4章 不幸中的万幸(求推荐、收藏) 王熙凤想的倒是没错,贾琏确实来了书房。 对于王熙凤这个女人,姿色确实没得说,就是个性太要强,也太好妒,放在这个时代,应该没几个男人驾驭得住。 很显然,前身尤其驾驭不住。 这才结婚两年,还在甜蜜期尚且如此,到了将来可如何? 所以说,王熙凤既聪明,也不太聪明。在这个时代,夫妻不合,最终可怜的,一定是女人。 也就难怪她身为十二正钗之一,红楼中最浓墨重彩的一个女子,结局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于贾琏而言,王熙凤这女人,要么不要,要么,就好好治治,收一收她的性子,否则其一定是他今后工作生活中一块巨大的绊脚石,时不时给闹点不愉快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那娘儿们抗在肩上的感觉着实不差,又苗条,又丰盈…… 坐在书房简陋的凉炕上,贾琏摇摇头。 终究一个女人而已,到底如何处置以后再说,如今还是先想想如何改变当前的处境为重中之重。 首先是名声,能挽救则尽力挽救,他可不想真的成为过街老鼠。 其次,当然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地位。 这可是封建时代,不讲人权的,没有实力和地位,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尊严的活着。 更何况贾府将来还有覆灭的危机,他可不想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想想前身给他留下的,除了国公府少爷的身份,就只一个州同知的官,还是买来的,根本没有实职,也不能给老婆挣个诰命回来。 偌大的贾族,拥有诰命的妇人不少,单是宁荣两府就有四位。偏偏王熙凤这个两府的风云人物没有,或许这也是那娘儿们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的原因吧。 可以说,他现在身上是无官无爵,连在家族的地位,都显得有些尴尬。 能不尴尬吗? 连自家老头子都被撵到一边凉快去了,他这个隔三差五就被老头子殴打辱骂的崽子,能体面到哪里去? 还是死乞白赖的过这边来帮二叔管家,掌握着普通奴才们的命脉,才有了些威风,在奴才界的威风。 深吸一口气,贾琏感觉到了难度。 其实,在任何时代,没有特别的机缘,想要出人头地,立一番事业都是很难的。 这也是类似贾琏这样的富家公子哥选择安富尊荣的主要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得其法。 而他虽拥有两世记忆,见识和眼光更超前一些,但真要他立马潜龙出渊、一飞在天,他还做不到,也没有一个确定可行的方案,一切还得慢慢筹谋。 若说像历代穿越者那般,做一个文抄公,凭借博取权势人物的眼球来取得名位。 先不说可耻不可耻,就说他穿越的这个货留给他的记忆,大多都是如何玩女人! 论及学业,竟是一个走后门进国子监,最终都不能正常毕业的学渣,可以说妥妥的废物点心。 这样的人,突然文曲星附体,缕缕作出传世佳作,焉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他本身对四书五经八股也是一窍不通,肚中无真才实学,一旦临场对答,一准露馅。 相比之下,还是老老实实借助家族的势力,另谋一个靠谱的官职,潜心经营,走仕途经济的路线为好。 就像人生赢家,宝玉他爹贾政一样。 对了,经济…… 贾琏忽然跳下炕来,来到最大的一个书架背后,从里面拖出暗格,顿时一道道黄的白的光芒透射出来。 这里面,就是他所有的私房钱了! 前身是富贵惯了的,花钱大手大脚,经济又受家里那位制约,能够有这些结余,已实属不易。 用心数了数,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两银子。 按照原著中刘姥姥所言,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过一年,那么这一小抽屉金银,便足够普通人家过十年! 不过很快贾琏心中的喜悦便消散了去。 他是想到,他这点家底,竟然连主角贾宝玉房里的一个丫鬟都抵不过。 原著里,晴雯死的时候,留下来的遗产都有三四百金,即三四百两银子。 这么一对比,他堂堂琏二爷,就实在太寒碜了。 或许,还得想想来钱的法子,不然,没钱的话难办事呀。 家里倒是有钱,不过都在王熙凤手里,平白少一分王熙凤都会跟他闹不说,他也不好意思打家里钱的主意。 毕竟,王熙凤手里的钱,大多数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还有的就是这两年人家借着管家的便宜,辛辛苦苦“攒”起来的…… “砰砰~” 门口传来扣门声,贾琏急忙将抽屉里的银子抓了一把装进钱袋,然后将抽屉复位,退了出来。 “进来。” 是小厮昭儿给他送饭来了。 一般来说,厨房做好饭之后,都会把饭菜送到各位主子的屋里。 被王熙凤赶了出来,他自然不会再回去吃饭,又不想饿着自己,所以吩咐自己的小厮,提前去取饭来。 荣国府身为国公府,又没有厉行节约的美德,饭菜一向是丰盛的,加上家里的厨娘们手艺也不错,贾琏倒是饱餐了一顿。 昭儿收拾残羹,罕见的看见自家二爷竟然从书架上取了书来瞧,心中大为诧异。 二爷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打击,才能自暴自弃到用这些阿物打发时辰? 也是,先是被大老爷毒打一顿,现在又被琏二奶奶赶出家门…… 因将食盒放下,凑到贾琏身边,小声道:“爷,要不要奴才叫人来陪爷解闷?” 贾琏眉头一挑,好笑道:“你就不怕你家二奶奶知道,剥了你的皮吗?” 贾家两府丫鬟、媳妇数以百计,总有一些容易上手的,这一点,贾琏有着前身的记忆,自是门清。 “只要爷高兴,奴才们赴汤蹈火也是不怕的。” 虽然如此说,但是昭儿眼中还是浮现迟疑。琏二奶奶的厉害,这一二年间,可是在两府奴才堆里传出名了。 但是话已出口,可不能失了忠心,因此又道:“若不然,我将福顺那小子叫来服侍爷?” “福顺?” “就是隆大叔家里的小儿子。爷别看隆大叔长得不怎么样,那福顺可是清秀斯文的很,今年刚好十五,分在了二门上,瞧他那样子,应该还没有人上手过,我这便……” 昭儿还在极力推销,媚宠的样子毫不加掩饰,却见眼前一黑,一本《大魏律》直扑扑的砸到他头上,吓得他一哆嗦,忙跪下,同时不解的望向贾琏。 贾琏又气又怒,同时暗暗后怕。 身为看过名著的人,他自然懂昭儿的意思。同时他也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多以龙阳之事为古之遗风,是为雅事,并不为耻。 狗日的贾琏大概是女人玩腻了,也想换换花样。 幸好这上等的兔儿比那美人儿还要难得,加上家里母老虎的管束,才未尝一试……仔细搜寻了一番记忆,确定他迄今为止未曾得逞,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得亏早来了几年,要是等到巧姐出了痘症之后他才穿越过来,届时木已成舟,那他该如何面对这残破的身体? “给老子滚蛋。” 满腔郁闷无处诉说,脾气自然不好起来。 昭儿如蒙大赦,赶忙捡起食盒退出门去,同时心里委屈极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不是上次从襄阳侯府回来,您自己说他家有两个小戏子标致,言语间十分眼馋,奴才这才帮你留意的么,如今怎么没讨得好反还打我呢? 唉,二爷今儿大概受了太多打击,所以才喜怒无常,还是别惹他为好。 掩上房门就要离开,又听里头传来一声:“门口等一下!” 咦?二爷又想通了?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贾琏走了出来,却递给他一个包裹,接过来沉甸甸的。 “知道你荷香姐姐家住哪儿吗?” “额,知道……” “里面是二百银子,你给送过去,亲自交到你荷香姐姐的手上。” 昭儿张了张嘴,他还不知道荷香被王熙凤撵出去的事。 想问什么,见贾琏面色不好就没敢,只道:“除了送银子,二爷就没什么话让带?” 贾琏摇摇头。 能有什么好说的?他不过是尽他所能,替前身遗留下的问题做些弥补。 摇摇头,贾琏转身进屋,将地上的书捡起来。 先熟悉熟悉当代的时政和律令,别的不说,先做个合格的当代人吧。 …… 入夜,王熙凤忙完回家,询问丫鬟:“二爷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 王熙凤便气恼的坐在炕上生闷气。 平儿道:“旺儿媳妇说,二爷一直待在书房哪儿也没去,听说,在读书……”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信? 平儿便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可要去请二爷回来?万一回头太太、老太太问起来倒不好回话。” 成亲这两年,虽然二爷和二奶奶时有闹别扭,但以前最多二爷恼了就到荷香她们的屋里去睡,像这般无故离家去书房睡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去,我怕什么?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倒恼了,回头还要我给他磕头赔罪? 凭他是谁,就算说到老太太面前去,也是他没脸,我凭什么替他担待? 他要愿意睡书房,就让他一直睡好了。” 平儿无奈,只得道:“总得让人给二爷送些被褥去,虽是天热,夜里只怕也凉,万一受了凉就不好了……” “我管他死活。” 正说话间,外头人说:“宝二爷和姑娘们来了……” 原来是家里的几个姊妹并贾宝玉,听闻贾琏挨了打,一起过来探望。 这些人可是家里的活宝贝,王熙凤也不敢轻慢,忙起身相迎伺候。 被问及贾琏,只说是一点小伤,不碍事,如今外头有事耽搁去了。 贾宝玉等人本来也就是例行孝悌之义,听说贾琏无碍也就不过于关心,在这边吃了一盏茶,就在奶母、丫鬟们的护送下回去了。 正文 第5章 敏逝(求推荐、收藏) 平儿趁着王熙凤陪着贾宝玉等人之时无暇他顾,叫人收拾了枕头、被褥等物,亲自给贾琏送来。 贾琏素知王熙凤性格虽恶,但她身边的平儿却是个好的,所以对平儿的到来态度倒是友善。 平儿一边让婆子们进去帮贾琏铺床,一边却拉住贾琏,于门口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这是我们奶奶叫带来的治外伤的药,一会儿二爷让昭儿他们给擦擦,二爷身上的伤就很快能好的。” 贾琏接过,道了句“多谢”。 平儿见贾琏丝毫不提王熙凤,知其还在生气,便小声道:“二爷就不要着恼二奶奶了,她其实很关心二爷的。二爷不知道,晌午的时候听说二爷被老爷打的狠了,二奶奶可担心了,马上就要旺儿媳妇她们过去打听状况,还让我去老太太屋里通知大太太,好让大太太回去帮你在老爷面前说情。” 贾琏笑了,抬头认真看了平儿两眼。 他就说王熙凤如何突然好心给他送“温暖”,如今听平儿这般里里外外不断给她家主子说好话,他更确信,这并非王熙凤的意思。 难为这丫头一颗忠心,难道她不知道,她这般背着王熙凤过来找他,又是送东西,很容易会被王熙凤误会她别有用心吗? 贾琏可是知道,王熙凤是个醋缸子,不但使着法儿的剔除原本贾琏屋里的“余孽”,就连随她陪嫁过来的人,她也十分防范,不让她们有太多机会接触自己。 或许,是这丫头立身正,不怕王熙凤疑她,故而如此。 借着廊檐上的灯光,贾琏深深的将平儿打量了一遍。 正值二八芳龄的丫头,通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容貌亦是无可挑剔,刘姥姥称其“花容月貌”,一点也不为过。 最难得的是其目光清正平和,举止得体,兼之通身的气派,气质看去大不似一个丫鬟,更像是一个当家少奶奶一般。 也就难怪连李纨都调侃王熙凤,说她不配使唤这样的丫鬟,她和平儿两个,该换了身份过才是。 平儿想要替贾琏和王熙凤说和说和,不想让他们多生嫌隙。 本以为贾琏是个随和没有城府的人,只要有个台阶就会下,谁知今日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笑而不言,神态大不似从前,一时拿捏不住贾琏的意思。 又见其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难免有些招架不住,忙闪身进了里面,帮忙整理床铺去了。 …… 贾琏就这般在外书房住了下来,但是他每日的行程,却都被人一五一十的报告给王熙凤。 “二爷一早就去大老爷院里请安,大老爷没见。然后二爷就带着旺儿,昭儿、兴儿他们出门去了。 二爷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只是街上逛了半日,买了些小玩意儿。吃了饭之后又去了国子监附近喝茶听曲,正好遇到了两个认识的同窗,二爷就和他们坐着喝了半下午的茶,然后就回府了。” “二爷给大老爷请安之后,又去了国子监……” “二爷还是去了国子监……” 一连三四天,贾琏的行程不但简单,而且出奇的一致,就在国子监附近转悠,逢人就请别人喝茶吃酒,一起谈天说地,连平日里最爱去的花楼也不去了。 这一度令王熙凤觉得,贾琏是不是知道她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故意做给她看的? 随即她就摇摇头,以贾琏的性子,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装出这样来,他图什么? 难不成其真的转性了,想要奋发上进,读书考取功名,所以才重新去与士子们结交? 咦~王熙凤心里打了个冷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就贾琏那与她差不了多少的水平,但凡他口中能蹦出半句文绉绉的话,她也不可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想不通其中关节的王熙凤,感觉异常的心烦气躁。 打小时候认识开始,这还是贾琏第一次给她看不透的感觉,令她这几日睡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一向雷厉风行,精力旺盛的她,都感觉精神衰退了。 连王夫人都问她,是否近日家中事务太多,忘了休息? 此时王熙凤才意识到,她是想要贾琏回来。 但是叫她服软认输,又着实拉不下颜面,也开不了那个口。 心想,莫非贾琏当真从此不理她了不成? 一时未免又在心中暗骂贾琏绝情寡意,思之暗暗神伤。 新婚才两年不足的女子,若非没了过日子的念头,又如何想要与自己的夫君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另一边,贾琏倒是没有王熙凤那些复杂的念头。 他这几日都去国子监附近转悠,并非他当真想要重启学业,一搏功名。 前身基础太差,他自己又学的是数理化,在这个只考语文和政治,且难度比后世考清华北大都大的科举比赛中,想要从头赶超实在太难。 他只是想要借着那些监生们的口,了解更多的朝野局势。 毕竟,士子永远是最关心时政的,他们的小道消息也最多。 自己这个国子监肄业的学子,花点茶钱酒钱,和他们套近乎也十分容易,所以几日下来,也有不少收获。 至于每日去给贾赦请安…… 他也不想去,贾赦那老东西也不想见他,几天下来一次都没让他进过门。 但是,他必须去。 不单单因为晨昏定省是规矩,而是他思前想后,发现了一个返璞归真的道理: 与费尽心机的去谋求权、位相比,更简单的情况是,贾赦一死,他或许就能白得一个国公府的世袭爵位。 一旦有了这个爵位,他的局面就完全打开了。 他再也不用去结交那些士子,而是可以直接与大佬们结交,甚至直接站到朝堂上去,观瞻天子容颜…… 没错,他最终还是和原身想到一处,希望老东西早点死。 但是,这个想法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但凡透露或者让别人看出一点,就是一个死。身败名裂的死,比睡贾赦小老婆还要彻底的多的那种。 人都说,越是想要得到什么,越不能表现什么。所以他不但不能诅咒贾赦,还要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孝顺,并且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这样的话,将来的某一天,万一贾赦突然暴毙,别人才越发不可能怀疑他。 所以,尽管贾赦明言免了他的晨昏定省,甚至在他过去时面都不露,他还是坚持每天去拜一拜。 他还决定,以后一定要尽他所能的,对贾赦好,嗯,别人都能看得见的那种…… …… 贾琏约莫着王熙凤不在家,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往外院走。 与王熙凤的冷战,不为别的,就为杀一杀她的气焰。 哪怕因此让府里的人风言风语,甚至联系到几日前那件事上去,他也不在乎。 反正就算不这样,那件事该听说的人估计也都听说了,出乎贾琏的预料,在贾赦不追究他之后,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除了他自己老是怀疑别人看他的眼光带着内涵之外…… “二爷,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未至书房,管家林之孝截住他。 “是在梦坡斋?” “正是,老爷在那边等着呢,二爷快去吧。” 林之孝作为荣国府的二管家,优点是不苟言笑,缺点也是不苟言笑,难怪与他婆娘两个在府里并称“天聋地哑”。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去猜他的眼神有没有特别的含义…… 贾琏觉得自己都快成神经病了,看谁都觉得对方心里在鄙视他。这也是他总出门的原因之一,外面的人,总不会知道他的事吧。 梦坡斋是贾政的内书房。 贾政,荣国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贾赦的亲弟弟。 他和王熙凤两口子在这荣国府里管家,实际上也就是在给贾政打工,所以说贾政是他的大老板都没错。 梦坡斋处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以东,贾琏过来的时候,见只有贾政一个人,而不见往日里三五成群的清客相公,便知道贾政找他是为家事。 “老爷。” 说来贾赦也是可怜,虽然他长于贾政,但是两府中的人,多直称贾政为老爷,而为了区别他二人,却对贾赦冠以“大老爷”的称谓。 虽是小小一个细节,也可见贾政对贾赦多方面的压迫…… 贾政看起来比贾赦显年轻多了,大约四十多岁,身形偏向消瘦,但面容方正,颇为威严的模样。 他正埋头写着什么,听见贾琏的声音也只是略一抬头,然后问道:“再有两日便是镇国公府太夫人的寿辰,府里的贺礼,可都齐备了?” “回禀老爷,早已准备妥当,都已经写了单子,老爷可要过目?” 虽然他和王熙凤一同过来帮忙管家,王熙凤主内,他主外,但是内外又岂是完全分得开的? 王熙凤又爱揽权,以逞强显能,所以在管家上,王熙凤的权柄早就大过了他。 如今,除了一些迎来送往,确实需要男人家处置的事,或者贾政直接吩咐他办的,府里其他的大小诸事,几乎皆由王熙凤一力处置,然后向王夫人汇报即可。 贾琏自然也没有与王熙凤争管家权的意思,所以这几天下来,也不过就这两三件事需要他经办的,自然不会延误。 贾政也并没有多过问的意思,点点头,又埋头写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扬州来信,你姑妈已经殁了。” 贾琏心头一震。 贾敏,终于还是去世了么? 也就是说,黛玉要进京了? 无法言说什么心情,贾琏只好问:“老太太知道了吗?” 贾政点头,“你们太太已经把信送进去了。” 见贾琏沉默不言,贾政又叹道:“她这病一拖就是这么久,如今去了,对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只是老太太心里恐怕难以释怀。当初家里兄弟姊妹,她老人家最疼爱的,也就是你们这位小姑了。” “你也不用太过感伤,人死自不能复生。找你来,是有一件事嘱咐你。 你姑姑去了,老太太指不定多伤心,你们往后且小心照料,另外从府中选出稳妥的人,去扬州代为祭拜。此事重要,不可马虎。” 贾政正交代着,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老太太叫您过去。” 贾政将面前的信封好,交与贾琏道:“这是我写的祭文,你让领头的带到南边去,在你们姑姑坟前烧了,也算我亲去看她了。” “你也一道过去吧。” …… 与贾政一前一后出了梦坡斋,还没过荣禧堂,便见一个身姿轻盈的妇人迎面撞来。 “才刚要去找老爷,不想就在这儿碰见……” 妇人轻飘飘行了个假模假样的礼,然后就站到贾政身边,将贾琏给挤到后面去。 贾政有些不悦,“找我何事?” 妇人嘴巴一勾,开始撒娇:“老爷~” 贾政呵斥一声:“胡闹,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老太太那边还有事呢!” 妇人这才不敢作妖,哭兮兮的道:“还不是为了环儿的事,老爷,环儿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老爷怎么不让环儿与宝玉他们一道进学去?老爷,环儿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呀……” 贾琏在后面,静静的看着这位贾政的小老婆——赵姨娘。 洁白的肌肤,大眼睛,薄嘴唇,瓜子脸蛋,身姿更是特别的凸翘,确是一个风姿过人的美少妇。难怪连一本正经的贾政老爷的心都能融化,一连给他生下了一儿一女,成为了这府里唯一一个敢与当家太太王夫人叫板的奴才辈儿…… “环儿要上学自是好事,怎么不去问太太?” “太太说,环儿还小,不宜过早进学。另外,西苑的先生是老爷重金聘请的学士,环儿顽皮,恐冲撞了不好,不如等再过一两年,直接去家学里念书最好……” 委屈巴巴的哭诉,令贾政一听,就觉得王夫人有私心。 虽然嫡庶有别,但毕竟都是他的儿子,多在学堂里放一张书案也不是大事。 但是贾政一向不喜欢麻烦,也不可能为这么件小事与发妻为难,故而道:“太太说的也有理,环儿上学的事,我自有安排。” “老爷~” 赵姨娘有些不依,还要争取。许是知道如何最容易打动贾政,不自觉就把内帏中的语气唤出来。 贾政老脸一红,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见贾琏似乎在瞧视赵姨娘。 忽想起近日来府中的传言,贾政面色一正,对赵姨娘道:“赵氏,你先回去!” 语气严厉,令赵姨娘一呆,望了贾政两眼,终究不敢造次,只得委屈巴巴的走了。 贾政的异常反应,自然也被贾琏察觉。 天可怜见,从头到尾他啥都没做,啥也没说啊。 正文 第6章 下扬州 贾母,是贾家两府辈分最长者,也是地位最尊者。 一品荣国夫人。 所以,整个宁荣两府,乃至整个贾族,没有人敢于违逆贾母的意思。 换句话说,若把贾府比作一座等级森严的堡垒,那么贾母,便是坐在最顶端的那个人。 如今她老人家早已荣养,就住在荣国府西边的荣庆堂内,整日含饴弄孙,日子十分清闲。 因为老人家喜欢热闹,又养了一众孙子孙女在身边,以致于整个荣庆堂,终年比别处更热闹,也更有活力一些。 但是近一年以来,这座热闹的荣庆堂,欢声笑语突然减少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女儿染了重疾,一直没有好转。 偏偏老太太又与女儿相隔千里,便是连见个面也不得,以致于老人家每每念之,无不伤感流泪。 而一旦贾母心情不好,满府的人,都必须小心对待。 贾琏二人过来的时候,荣庆堂内已经有了不少人,但是不论主子还是奴仆丫鬟们,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乱喘。 “老太太……” 贾政和贾琏一起上前请了安,贾琏自是自觉站到一边去。 仆妇们抬了椅子过来,贾政刚要坐下,瞥见贾母一言不发,想了想,并没有坐下去,而是原地站着。 他这边不落座,一旁除了邢夫人之外,所有的人也都不敢坐,场面一时更加静谧。 贾政还是很聪明的,大概猜到贾母这莫名的气是朝着他发的,因此率先打破平静,躬身道:“老太太,敏儿妹妹没了,老太太伤心自是难免,只是您也该节哀,保重身体才是。” 安静的场面突然有人说话,自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贾母也不例外。 只是她瞧了贾政一眼,却冷冰冰的道:“原来你是和我说话?” 贾政吓得脖子一低,不敢直视。 既开了口,贾母便没有顾忌:“你还知道她是你妹妹?当初她病重的时候,我叫你们去南边看看她,不是这个说朝中有事,脱不开身,就是那个说身子不爽利。 你们好的很啊!如今她终于死了,你倒来劝我来了? 我倒是有心保重身体,只是我平生作孽太多,以致于老天爷要让你妹妹来帮我偿还! 可怜你妹妹,临了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我们一面,身边连个血脉至亲的人都没有……” 一番话,故是说的贾政羞愧难当,贾母自己,却也已经老泪纵横。 这一下,连邢夫人也不敢再端坐着,忙起身,与王夫人等一起出言宽慰。 贾琏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贾母为何这般动气。 倒也是,贾敏病了这么长的时间,贾府就只派了几波奴仆前去探望过,主子少爷们一个也没去。 别人倒也罢了,不是身份不够,就是与贾敏也不熟。在贾母心里,贾敏病重的时候,最希望的,应该就是能够看见母亲和两个亲哥哥了吧? 但是贾母已经七十了,自是经不得车船之苦,所以,她才希望贾政或者贾赦代她前去探望贾敏。 很显然,贾政和贾赦两个人都没去。 其实贾政倒还说的过去,毕竟是朝廷命官,从四品的工部员外郎,在工部也算是很重要的职位了,一般情况下,自然不能离京。 也就是说,贾母更气的,应该是另一个…… “大老爷到了。” 果然,一听到通传,贾母的哭声顿时收了一些,面上的冷色,似乎也更浓烈了。 “儿子见过老太太……” 贾赦刚进屋,就察觉气氛不对。 但他还是晃悠悠的走上前来。 贾政瞥了他一眼,十分雀跃的给他让了身位,往后站了站。 原以为贾赦会如他一般被贾母好一顿骂,但是罕异的是,贾母似乎连骂都懒得骂贾赦了。 待丫鬟给她擦干了眼泪之后,只见她老人家身子微微坐正,道:“你们都来了正好,正有一件事与你们商议。” “如今你们妹妹没了,只留下了你们外甥女一个人。 你们也知道,林家素来乏人的,玉儿也没有亲兄弟姊妹。 玉儿她爹现领着盐政,整日家必定也是繁忙,不能好好照顾玉儿,所以我想要你们帮我把玉儿接进京来,由我亲自教养,日后同迎春她们一处作伴,你们说可好?” 贾赦和贾政哪里会反对,自然应是,邢夫人和王夫人,也连忙附和。 贾母一侧,隔了几日终于看见贾琏的王熙凤,自是好好瞪了他几眼,却发现贾琏根本像是没看见她,心里暗暗生气。 但她可不敢这个时候闹自己的情绪。 因见场面有所缓和,还立马出声笑道:“老太太这个决定英明!我虽然入门的晚,但小时候还是看见过姑妈她老人家金面的,啧啧,那容貌气质,活脱脱就跟老太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说女儿肖母,想必这个妹妹也必定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天啊,我都已经恨不得她立马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一观仙容了。” 王熙凤性格外向洒脱,进门以来十分讨得贾母欢心,故而她才敢在这个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的时候,说笑来缓和氛围。 果然,贾母虽然觉得王熙凤有些聒噪,但是念在她用心好的份上,还是勉强一笑,伸手点向她的额头。却惹得王熙凤惊慌后退,仿佛贾母的手是五指山,要把她镇压了一般。 这下,贾母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猴儿,这个时候也敢作怪来讨我的嫌!” 贾母一笑,众人也跟着露出笑容,使得偌大的荣庆堂内,顿时明媚了许多。 王熙凤向着贾母讨饶两句,抬头间挑衅的望了贾琏一眼。 只要老太太喜欢我,就你还想与我斗…… 贾琏本身不想看王熙凤的,但是正巧又看见,心下无奈,直接将目光转向了贾母另一侧站着的三个萌妹子。 传说中的贾家三美,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年龄都还不大,但也该婷立的婷立,该软萌的软萌,看去十分令人稀罕。 可惜了了,如今都成了他的妹妹。 忽然瞥见一道友善的目光,原来是和三美站在一处的贾宝玉发现了他的注视,还以为是在给他打招呼,忙投来亲切的问候。 贾琏勉强对视一眼,心里直嘀咕。 不是说宝二爷只喜欢女孩儿,对男人家都不屑一顾的么,干嘛给他打招呼? 忽然有些恶寒。他好像明白了,人家宝二爷并不是纯粹厌恶男人,而是十足十的颜狗。 只要是生的好看的,不管男的女的,人家都愿意给好脸色。 相对的,只要生的丑的,不管男女老少,一样没有好脸色。 嗯,或许对年轻的女孩更宽容,标准更低些罢。 上头,贾母见贾政王夫人等完全同意她的意思,心情才略好了一点,然后问及去接的人选。 贾琏见时机已到,连忙站出来,大声道:“禀老祖宗,不如由我去接林妹妹如何?” 贾琏突然出声,还扬言要去扬州接人,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毕竟上千里的路程,又不像后世那般高铁一坐,几个小时的事。 这一来一去,说不定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件十足的苦差。 贾母也十分意外:“你认真乐意去?” 贾琏点头道:“孙儿去扬州,倒也不单单只为接林妹妹回来。 孙儿是想着,姑姑新逝,咱们娘家这边的亲人,总也得过去祭奠一番方为妥当。 只是老爷朝务在身,脱不得身。大老爷身子又向来不好,再说身为儿子,也不敢让大老爷千里跋涉,所以孙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由孙儿代替老太太、大老爷和老爷前去祭奠最为合适。 再说孙儿身为晚辈,这个时候去姑姑灵前磕头尽孝,这本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所以还请老祖宗准允。” 贾琏这番话,令堂内一众人为之侧目。 谁成想,琏二爷还能考虑的这么多,说出这样一番有情有理的话来? 这位爷,不是最怕麻烦,只喜欢吃酒看戏的吗? 王熙凤却是有些急了,她道:“你想要去姑姑灵前,给她老人家磕头自是有心,只怕时间来不及。 先不说消息从扬州传到京城花了多少日子,等你坐船下去,至少又是大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姑姑的灵柩肯定早运回苏州安葬了。” 王熙凤可不想贾琏到南边去。 不单单因为那意味着要分开很久。最重要的是,扬州多瘦马,她怕贾琏去买马。 可惜贾琏早有准备。 “我已经合算过,姑姑初三日殁的,而姑父也是派人用快马进京报的丧,如今算来也不过刚过去八日。 如果我并不坐船,同样只乘快马南下,想来七八日的时间,也能够抵达扬州。 姑父乃是探花出身,又是朝廷重臣,就算不为体面,按照礼制姑姑的停灵日期也至少为二十一天才对,如此算来完全赶得上。 更何况孝之一道,重心不重行。只要我诚心去了,就算最终还是没有赶上日期,想必姑姑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不会太怪罪的。” 贾琏选择去扬州原因很多。 第一个就是在贾母面前表现一波,以期能够扭转一些贾母对他的印象。 毕竟要在贾家混,贾母的态度尤其重要。 没见王熙凤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孙媳妇,就因为得贾母喜欢,就能在宁荣两府横着走,连宁国府当家太太,三品诰命尤氏的脸都敢啐? 更别说,贾母的心肝宝贝宝二爷了,人家在这个大家族里,可是名副其实的金凤凰,谁也不敢惹的存在! 其二。 东跨院里那件事,很明显贾府很多人都耳闻了,虽然不一定全信。 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去南边玩一玩,正好避开这个当口。 时间久了,大家的关注度自然下去。几个月之后自己再回来,到时候改头换面,令所有人刮目相看有没有? 第三,林妹妹耶,人家要上京了,不去接一下说得过去吗? 也不单单是林妹妹,他也想见见林如海。 经过这几日对时政的打听,朝廷的局势他大概有了了解。 如今是大魏宁康三年,新皇帝已经坐稳了皇位,正是雄心壮志,改革图新的时候。 但是老皇帝还没死…… 自古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但凡有太上皇的存在,一般新皇帝过的都不会太顺心。 那些忠于老皇帝的人,或多或少都不会太听新帝的话,甚至借助老皇帝的名义来反制新皇帝的都有,典型的就是朝廷中根深蒂固,服侍老皇帝十多几十年的老臣…… 而很显然,以贾家为代表的四王八公一系,因为“历史悠久”,自然属于“老臣”一系。 虽然鉴于贾家直系在朝廷上已经没有什么代表人物,不至于和新帝发生矛盾,但是贾家以及相类似的勋贵家族,若是不倒向新帝,或许在新帝的眼中,就是绊脚石,讨厌得很。 根据历史定律,老皇帝一定会死的,新皇帝大权独揽,是不可违逆的趋势。 所以贾琏就猜测,贾家会不会就是因为冥顽不灵,一直不肯诚心归附,甚至可能在这个过程中给皇帝下过绊子,最终才被皇帝给算了总账? 越想贾琏越觉得有可能,毕竟他知道,贾家的大小姐元春就要封妃了,而且很快会晋位贵妃,这明显是皇帝在示好、拉拢贾家呀! 但是最后皇帝还是收拾了贾家,可想而知,一定是贾家辜负了皇帝的好意…… 有了这般猜想的贾琏,更是觉得一定要未雨绸缪,提前上新皇帝的船,以期规避被抄家灭族的危险! 但是这船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而且还要注意分寸,毕竟老皇帝还在……别新帝没讨好,倒把老皇帝给得罪了,那估计死的更快。 所以贾琏才想去见见林如海。因为林如海正是宁康帝的心腹臣属之一,被特意调到扬州执掌盐政。 通过林如海,就算不能上船,至少也可以取些真经啊。 总之就基于这几点,扬州这一趟,他也该去。 正文 第7章 和事佬 王熙凤没有想到贾琏居然连时间都算好了,可见他是真心想去,不是故意在贾母面前讨好,心中一时又急又气。 她认为,贾琏是为了气她才这样的。 “哼,这扬州可不是长安州,一来一去几千里的路程,还骑马,你吃得消吗……” 对于王熙凤赤裸裸的鄙视,贾琏根本不接话,直接对贾母道:“老祖宗,请让孙儿去吧,别的不说,让孙儿去总比让管家媳妇们去更显得老祖宗对林妹妹的重视,想来姑父也更乐意送林妹妹进京了。” 贾母认真看了贾琏两眼,叹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既如此,就让你去接你妹妹吧。不过你还是坐船去吧,就算你受得了那苦,难道让你林妹妹也跟着你吃苦不成? 你下去准备一下,等府里将船只备好,就启程南去吧,记住了,一定将你林妹妹安安稳稳的给我带回京来。” 贾母确实意外于贾琏的主动,毕竟按照常理,她要是不逼,家里这些只知道享福的老少爷们根本不乐意动弹的! 不过不管贾琏出于什么心思,他愿意揽这趟差事,贾母心里还是高兴的。 正如贾琏所言,就算她笃定林如海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但若是贾琏亲自去接,也能让林如海知道贾家对黛玉的重视,如此他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再有一则,也该让这些不肖子孙干点正事,出去走动走动,免得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生龌蹉…… “老祖宗考虑的极是,是孙儿想的差了。不如这样,孙儿先行骑马南下,然后府里再准备好一应船只随后去扬州,等孙儿到了那边,协助姑父将姑姑的丧葬之事一应办妥了,再带着林妹妹坐船回京,岂不两全其美?”贾琏笑着说。 贾母大为大诧,若说之前她还怀疑贾琏是特意在她面前卖好,如今却不这么想了。 家里这些子孙辈儿都是享福惯了,谁乐意吃苦?更何况她都没有定让贾琏赶过去吊唁,如何他还定要骑马赶路呢? 可见果有几分真心。 “你们都瞧瞧,你们两个做兄长的,还不如他一个做侄儿的! 好了,琏儿你既这般应承了,就下去准备去吧。这趟差事你要是办的好,回来我重重有赏,要是办的不好,或是叫我知道你懈怠了,也定不饶你。” 听了贾母的责备,贾政自顾说着“儿子惭愧”等语,贾赦则只低头听训。 贾母着实心情不佳,见事情说定,便叫贾政等人自散。 出了荣庆堂,贾政有心劝贾琏:“此次南下路途遥远,若是走旱路骑马的话,你身子可吃得消?” “多谢老爷关心,不过侄儿年轻,想来不防。” 贾政这才没多说什么。 贾琏又对一旁的贾赦道:“老爷一别江南这么多年,可有何怀念之物?若有尽管吩咐儿子,倘或这趟下去,定尽力替老爷寻来。” 贾赦瞅了贾琏一眼,冷哼一声,“这京城什么没有,还要你帮我寻?你只管好你自己,别在外头给我惹祸就是了!” 说完,与贾政微点头,然后一甩袖子加速走了。 贾琏面上故作尴尬之色,对贾政道:“兴许上次打碎了大老爷的翡翠玉瓶,大老爷气还没消,所以……” 面对贾琏的解释,贾政点头表示理解。 他其实对贾赦也有许多不满。 他认为,老太太既然这般希望他们两兄弟下江南一趟,他因为有政务脱不开身,这个任务就该贾赦主动担起来。 反正贾赦一天到晚除了吃酒耍小老婆之外,一点屁事没有! 还有,琏儿平时也算听话的孩子,怎么就对他横眉竖眼,动辄打骂? 就算有错,你只耐心教导,难道琏儿还不听你的? 贾琏是不知道贾政的想法,要是知道贾政竟然这般为他打抱不平,估计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据洒家看来,您老对宝玉小兄弟,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次到了书房,与贾琏交代了几句必要的话之后,贾政便道:“你也是惯于处理庶务的,别的事我也不担心,只一句,多带些人下去,路上注意安全。 还有此行的花费,你下去盘算盘算,需要多少,只管到账房去领便是。这也算是件大事,不要图俭省,别的就没什么了。” 贾琏面上应是,心里也有些感触。 说起来,贾政这个老板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对他还算不错,想来这就是他能一直安心在这边帮贾政管家的最大原因吧。 …… 荣庆堂,待众人都散去之后,贾母却又让人寻来了王熙凤。 “听人说,琏二这几日都睡在他的外书房?” 贾母沉着面色开口相询,王熙凤见状,立马露出委屈之状,巴巴的点点头。 “究竟为了什么?两口子就算拌嘴,也不该叫他搬到外面去,就算下人们知道,岂有不笑话你的?” 王熙凤其实早有意借助贾母的势来压服贾琏,逼其就范,但见贾母近来心情不佳才不敢搅扰。 今儿被主动问及,哪还有迟疑,便将早就预备好的说辞一一道来。 “……只因他素来袒护那丫头,见我将人打发出去了,他便不依。我叫他去问太太的意思,他又不敢去,就自个恼了,赌气搬到外面去。 我是三番四请他就是不肯回来,连我叫平儿给他送枕头被褥去,平儿也被他好一顿骂……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有心请老祖宗主持公道,但又想着老祖宗近来来都为姑奶奶的病情伤心,不敢为这点小事惹得老祖宗心烦,所以才没敢与老祖宗说。” 虽然王熙凤话说的严丝合缝,但是贾母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什么丫头犯了盗窃被人赃俱获,不过是她为了将琏儿原先房里的人打发出去弄出的幺蛾子罢了。 不过人既然已经打发出去了,也不可能再接回来,“既是她犯了错在先,你把她打发了也没错。不过是个没开脸的丫头,琏儿若是为这点小事与你闹,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也定不能依他。 不过话说回来,琏儿到底也是府里的爷们家,这身边也不能除了你,连一个别的房里人都没有。别人见了,也是要笑话你的,说你好妒不能容人。 罢了,我就替你们做个主,等会我叫琏二回来,叫他在我这边的丫鬟堆里挑一个他称意的,也算是帮你赔偿给他如何?” 贾母说着话,扫视了身边一众大丫鬟一眼,看的各个花龄女孩们娇羞不已,却都不敢出言反对。 王熙凤愣了半晌,见贾母歪头盯着她,竟笑道:“还是老祖宗疼我,老祖宗这屋里的丫鬟,个个调理的水葱似的,饶是琏二再不知足,知道我打发了一个,竟给他换回来一个更好的,他岂有不感谢我的道理? 只是我倒有些为难了,原本想着过些日子把平儿让他收在房里的,谁知老祖宗大方,提前帮我把人给了,如此我倒是白赚了一个人,叫我如何谢过老祖宗呢?” 虽然如鲠在喉,但是王熙凤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 她听得出来贾母有警示她的意思,一时也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没给自己留下充足的后路,引起贾母对她的不满了。 其实女人家大方也罢,好妒也罢,大家都是女人,谁都清楚其中的原因,只要贾母向着她,这都不算事。 但是贾母今日既然说了,她就不敢领这个名头,所以临了才把平儿拿来说事,以展现她的“肚量”。 贾母笑着点点头,对王熙凤的明事理表示欣慰,然后果真就让人去传贾琏。 …… 正文 第8章 意外之喜 贾琏揽下了接黛玉的任务,就一改前几日的懒散,离开梦坡斋之后,便去前院挑选随行的人。 这个世道可不比后世,长途跋涉路上遇到土匪等危险的概率是比较高的。 贾琏可没有傻到千里走单骑的地步,万一路上叫人割了脑袋找谁说理去? 所以,就算要赶路,这随从也得挑几个得力的才行。 做好这件事,才准备去账房支取必要的盘费,听见贾母的召唤,又折道往荣庆堂来。 “见过老祖宗。” 发现荣庆堂除了贾母和一众丫鬟仆妇之外,就只王熙凤一个人,贾琏便知道贾母多半要为他与王熙凤充当和事佬了。 心里摇摇头,果然会叫的猫儿有糖吃。 这才刚刚表现了一下,贾母就关心起他的事来了,之前几日,荣庆堂这边可是半点过问他的意思都没有。 “琏二,听说你与你媳妇吵架,赌气搬到外书房去了?” 贾母是个合格的当家人,之前斥责贾政的时候,那是将威严拿捏的十足,如今充起和善的长辈,也是半点不和谐的地方都没有。 “孙儿有罪,因为一点小事,竟引得老祖宗受累过问。” 贾母一摆手:“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事情你媳妇也都与我说了,不过一个小丫头子而已,怎么就至于两口子成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了? 这么着吧,看在你媳妇儿一年到头服侍我的份上,这件事我替她担待了。 你少了一个房里人,我这里再赔你一个,然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说可使得?” 贾母话这样说,本来也没有贾琏拒绝的余地。 不过听说贾母要赔他一个人,再看旁边王熙凤阴黑阴黑的脸,贾琏不由又笑了出来。 若真是这般,这与凤辣子的第一局倒算是他赢了,王熙凤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此点头答应了贾母的意思。 贾母见状也不迟疑,笑对旁边一招手,然后就见丫鬟堆里扭扭捏捏,被同伴连推带攘的送出来三个人。 都是贾母屋里领着一两月钱的大丫鬟,一色的水灵。 看到这儿就不得不说贾母也是位资深的颜控了,她老人家格外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家族里面的孙子孙女们,只要长的好看的,她老人家就不吝啬自己的宠爱与赏赐。 就说三春姐妹中,迎春和探春自不必说,都是这府里的孙女。但是那最小的惜春,可是宁国府那边的正牌小姐,就因为幼年丧母,人又生的可爱,就被贾母从小接过来养…… 面对孙子孙女如此,对丫鬟也一样。 她老人家对丫鬟的眼光极挑剔,加上荣养之后也没什么事,倒有闲心替府中调理丫鬟。好的她留下,不好的就各处打发了,以致于整个荣国府最好的丫鬟,大部分都在荣庆堂。 而能够选在跟前伺候的,更是个顶个的出众。 只是她老人家地位尊崇,以致于两府老少爷们们虽多有觊觎这些水灵的丫头,却都不敢下手,也无从下手。 不想今日他倒有幸得了贾母的赏,还是任他挑选的架势。 看来,贾母并不单单只为调停他和王熙凤的矛盾,更有一层意思,是对他今日表现的嘉奖吧。 将那三个大丫鬟扫一眼,都是平常贾母身边伺候的得力丫鬟,月钱足足一两银子,是贾府最高等级的丫鬟。这种丫鬟,整个荣国府也就十余个,而贾母独占其八。 或许贾母也担心王熙凤再下黑手,所以这样安排。她老人家身边长大的,即便是丫鬟,王熙凤也不敢随便拿捏! 不过可惜,她老人家还是没舍得把最爱的那位拿出来让他挑…… 贾琏心下想着,下意识的就瞧了一眼贾母身后,正给贾母轻锤肩头的鸳鸯一眼。 “平、袭、鸳”可是荣国府内丫鬟的代表性人物,其他人,大略都输了一些。 平儿在王熙凤手里,袭人也是贾母的丫鬟,现已经被贾母放到贾宝玉的身边去了,就这个鸳鸯,一直没个着落,被贾母自己死死攥着。如此也可见其难得之处,连贾母都爱惜的很。 “呵呵,老祖宗给了三个这样标致的给你挑,你还不知足?还盯上鸳鸯姑娘了不是?” 王熙凤一直怨愤的盯着贾琏,虽然贾琏看鸳鸯的目光只是一眼而过,还是被她敏锐的捕捉到,立马嘲笑出声。 谁都知道鸳鸯现下是贾母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要是让贾母知道贾琏觊觎鸳鸯,因此生气,收回赏赐,对她而言就是好事。 王熙凤的话,也令周围的人哄然发笑,当事人鸳鸯脸上更是飞起半朵彩霞,却迅速敛去,然后瞪了王熙凤一眼。 别人怕这位琏二奶奶,她可不怕,要是再敢拿她打趣,定出口啐她。 贾母也笑,不过那笑容中,可就没那么和蔼了。 贾琏面上毫不见惊慌之色,他拱手笑道:“鸳鸯姑娘自是府里一等一的好丫头,可是谁不知道她也是老祖宗的心肝宝贝?老祖宗自己都爱的什么似的,孙儿哪敢虎口夺食,动那心思。 孙儿是想,老祖宗若是真心赏赐孙儿,孙儿倒确实有个人选,还请老祖宗大方恩赐。” “哦?她们你都没有瞧上,那你瞧上了谁?” 贾母看了一眼自己挑出来的三个人,再次感到意外。贾琏想的不错,为了鼓励贾琏今日的孝顺行为,也为了防备贾琏后院再起火,她可是认真下了本,将自己平常调理的最好的几个丫鬟拿出来了。 “呵呵,老祖宗若是舍得,不如将晴雯赐给孙儿吧。”贾琏笑着道。 “谁?”贾母一时没听明白,还是一个仆妇笑道:“老太太,琏二爷说的莫不是晴雯那小丫头?就是年前赖妈妈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见了也说好,还亲自起了名字,然后叫人带下去学规矩,还说以后要叫到跟前服侍呢。” “想起来了。” 贾母还是有印象的,只是她却好奇:“那么一个小丫头,你是从哪里知道她的?” 贾琏笑回:“上次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外廊上迎面撞见过一回,听别人叫她晴雯,就记住了。” 贾母听了哼哼两声,对周围道:“我就说我这屋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一个个老的少的都想要,你们还不信?如今可看见了,我手里一个还在学规矩的小丫头,都有人惦记着谋夺了去,更何况其他的好东西?” 众仆妇皆笑:“也是老祖宗会调理人,要是别处出来的丫头子,只怕琏二爷也看不上呢。” “他还有什么看不上的……” 贾母斜眼瞅着贾琏,莫名哼了一声,令贾琏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倒也没有再表现什么,反正他主动争取了,贾母要是不给他也没办法。 想来这个时候晴雯年纪还小,也没有被贾母赏给贾宝玉,应该不至于舍不得。 果然,贾母虽然想起了贾琏的过往有些不满,但还是不改初心,让人去把人叫来。 而明知已经被淘汰的三个一等大丫鬟,也自觉地乖乖站回去。 谈不上太失落,也谈不上多高兴。 能做琏二爷屋里的姨娘自是好事,毕竟琏二爷不但是家里的正经主子,而且还生的丰神俊逸…… 不好的地方就是,琏二爷的为人行事……实在不怎么令人敬佩。 更别说,他屋里还有一个琏二奶奶虎视眈眈!被琏二奶奶这样的人天天盯着,谁能安心过活? 没见以前琏二爷屋里那两个,也曾是府里的好丫头,这琏二奶奶才进门多久,就全都“不得善终”了呢。 不多时,在年轻媳妇的引领下,晴雯被带进来。 许是来的有些仓促,她身上只套着淡红色浅格子的薄褂,里面是杏色长袖衫,腰间围着一根浅色的系带,里面是一方白色印紫花纹的布裙。 虽然穿着不如大丫鬟们光鲜亮丽,但仅是她一个抬头,让堂内众人看清她的容貌,便不由心中暗呼:好一个标致的丫头! 白生生精致的瓜子小脸,薄薄的嘴儿自然红润,小小的琼鼻之上,是细细的眉毛与漂亮的眼睛,兼之几缕浅淡的刘海及耳边垂落而下的一根发辫。虽小小年纪,却已是十足的美人模样。 王熙凤一眼见之,目光中便不由射出一道寒光,紧紧的盯着她。 晴雯此时尚不知道着急忙慌的叫她来所为何事,只上前,规规矩矩的与贾母请安。 贾母将其拉到眼前,摸着她的小脸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俄而叹道:“若非先前已经允了你,这么好的丫头,我还真是舍不得了。” 众婆子们也都笑:“若非这丫头生的这样好,只怕琏二爷也不会拼着老太太屋里三个大姑娘不要,偏偏选中她呢。” “哼,他倒是老谋深算。用一个大丫头换一个小丫头,表面看去是亏了,但是只瞧这丫头的模样,就知道他不知蓄谋了多久,今儿总算给他逮着了机会!” 贾母说完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只拉着晴雯问:“什么年纪了?” 晴雯微红着脸,回道:“禀老太太,已经十一了。” 其实贾母并非第一次问她年纪,但是她此刻也顾不得腹诽老太太健忘。 她的目光不由往贾琏那边瞄。 难怪方才叫她来的嬷嬷神神秘秘,原来老太太是要把她送人了…… “才十一呀,好……听嬷嬷们说你这丫头不但模样好,针线也是极佳,那些大丫鬟们也比你不过?可是真的?” 晴雯就笑笑,虽然没敢张扬,但是自信的样子,谁也看得出来。 贾母又叹:“这样好的丫头,给了琏二着实可惜了。” 贾琏讪讪,知道贾母还是对他有偏见,因笑道:“老祖宗要是实在舍不得,不如就留在身边得了。孙儿也就那么一说,老祖宗大可不必忍痛割爱,反正在场也没有人敢说您老人家出尔反尔不是……” “呸,你小子不必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既说了给你,从今以后他便是你的人了,不过……” 贾母看了王熙凤一眼,道:“这丫头才进府不久,年纪也不大,我先替你收着,帮你们两口子教教规矩,等你这趟扬州回来,再还你。 不过我可说好了,这趟你去接你林妹妹,要是差事办的不好,或是让你妹妹路上受了委屈,这人,可就没那么好拿回去了。” 模样再好也只是个小丫头,贾母倒也不是不舍得。 要是贾琏挑了她给的三个之一,她二话没得说。但是贾琏却早有目标,这就给她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儿孙辈给惦记了的感觉,心里有一点不爽,就不想让贾琏那么痛快的遂心意。 当然,她说的理由也是真的,她也确实有心帮贾琏调教调教人,也顺带让晴雯多在她身边呆呆赚些经历,将来到了王熙凤身边,才能安生些。 对于贾母的决定,贾琏乐见其成。 他刚刚也正担心,此行不便把晴雯带走,要是把晴雯交给此时的王熙凤,他还真担心王熙凤使阴招下黑手。 贾母的决定,正好解决了他的这个担心。 至于贾母不还的可能…… 想来贾母作为一品荣国太夫人,如此尊贵的人,还干不出食言而肥的事来。 抬眼瞧了瞧晴雯,发现对方也正偷瞄他,目光相对,其立马就躲开了去。 贾琏不由笑了笑,红楼十二金钗又副册第一,也是红楼第一美貌的丫鬟,算是被他从贾宝玉手里抢过来了。 这波,实属意外之喜。 正文 第9章 和缓 “得了个那样标致的人,你心里可满意了?” 追着贾琏的步伐出来荣庆堂,王熙凤还有些不甘心的道。 贾琏点点头,终于舍得回头正面看着王熙凤,笑道:“倒是难为琏二奶奶了,费尽心思,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可好?” “你?” 王熙凤顿时被气的不轻,同时心里却不禁警惕起来。 他从什么时候起,说话这般呛人了? 而且听其意思,是如此笃定自己设计陷害了荷香那狐媚子,也令人有些费解…… 贾琏见王熙凤哑口无言,倒也没有与她多置气的意思。 按照他目前的人设,连家里的奴才丫鬟们估计都没有多瞧得起她,更何况王熙凤这个对她最为了解的枕边人? 想要改变王熙凤对她的看法,甚至慑服她,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不过好在,与王熙凤的第一次交锋,算是胜了一局,如今这娘们,估计心里正犯嘀咕呢。 抬脚下了台阶,却立马被王熙凤叫住:“你往哪里去?” “领了老祖宗的差事,自然不能耽搁,下去做些准备。” 见贾琏脚下不停,王熙凤倒有些急了,往前走了两步,终于问道:“你今晚也不回家?就为了与我置气,你连老太太的话也不听了?” 话一说出口,王熙凤就感觉自己竟然弱了势,感觉倒像是自己在求他回去一般。心里有些不能接受,所以在贾琏停下脚步之后,她便故意仰起脖子,沉了沉脸色。 贾琏自然也听说王熙凤话里认输的意思,因此笑道:“只要琏二奶奶不像上回那般堵着门不让进,我倒是也不敢不听老太太的话。” 说完便抬腿走了。 王熙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贾琏已经走远才作罢,然后看着寻过来的平儿,十分认真的问道:“平儿,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平儿闻言,若有所思。 …… 当晚,王熙凤提前回家,并特意吩咐厨房多要两个菜,摆好了等着。 “平儿,你亲自去前头问问,他究竟在做什么还不回来!” 等了半天,王熙凤逐渐暴躁。 平儿领命出去,才刚掀开撒花软帘,却见贾琏施施然的从大门口跨进来。 “二爷回来了。” 平儿顿感欣喜,通报了一声,便立在一旁相迎。 贾琏慢悠悠的走上台阶,瞧了一眼旁边的平儿,心想这古代地主老财的日子就是不错。 这样年轻貌美的侍女,乖乖站在一边迎接回家,心里岂不舒坦? 再一想平儿将来还是他的通房丫鬟,心里那就更美了。 不过见平儿似乎被他看的不自在,为了不唐突佳人,也为了不使里面那醋坛子再被砸破,贾琏便就着平儿打开的门帘,进了屋去。 他们这座院子本身不大,三间正房也紧紧凑凑的。 贾琏走进西次间,这里就是王熙凤寻常会客的地方,再往里走便是卧室。 此时王熙凤正坐在正面炕上,瞥见贾琏进门,冷秋秋的道:“我还道你今晚也不回来吃饭呢。” 说着,到底起身过来,替贾琏脱下外套子来。 王熙凤主动示好,贾琏倒也不再拿捏,配合的除去外裳,然后走过去就主位坐了,端碗吃饭。 自然的举动,就像是这几日的冷战根本不存在,他就正常回来吃饭一般。 王熙凤看的牙痒,却也不再挑衅,坐过去,同样吃了两口,趁贾琏擦嘴的间隙,方问:“多早晚启程?” “明日一早就走。” “这么急啊……” 王熙凤的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知道扬州有什么好的,你竟铁了心的要下去,在老祖宗面前劝都劝不动!” 王熙凤此刻的语气,方没有盛气凌人之态,只有妻子对丈夫的抱怨。 她本是极为标致的美人,如此一来,才平添了几分美娇妻的样子。 贾琏笑道:“怎么,我到南边去了,不用在家里惹你生气,不正合了你的意?” 王熙凤一听这话,证实了贾琏坚持去扬州就是为了躲她,心里一时委屈极了,道:“你这没良心的,你做出那样的事,还不许我说了?况且我又没怎么着你,你就恼我到这地步了?” 幸好贾琏深知王熙凤的为人,不然还真有可能被她一时的示弱瞒骗! “我做出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你和大老爷屋里那娼妇的好事都被府里传遍了,你还想蒙混过去?” “没有的事!” 贾琏皱着眉,一脸严肃的驳斥道:“府里那起子专会嚼舌根的话你也信?” 王熙凤倒意外了:“果真没有?” 倒不是王熙凤这么好骗,其实她心里相当确定,只是没见过贾琏这般斩钉截铁过。 “你还说我没良心,你宁愿信那些人也不信我?真就不小心碰碎了那破瓶子,刚好梅姨奶奶也在,就帮我求情,老爷却是不依不饶,一气儿连梅姨奶奶也打了,被那些黑了心的奴才们瞧见,便故意拿来说事! 你也不想想,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以大老爷的脾气,我还能活着从那边走出来?” 贾琏看着王熙凤,眼中尽是愤怒的火光。 这般一来,王熙凤倒真拿不准了,毕竟她也只是从奴才的支支吾吾中打探得来。而且贾琏一句话说得对,以贾赦的脾气,平时一句话不对都要挨板子,那日贾琏要真干了那样的事,定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怎么当日就活生生的回来,还与她赌气呢! “是不是什么要紧,横竖你们爷们家就算干了这样的事,谁还能拿你怎么着不成? 你也犯不上与我生气,你要说的是真的,那倒好了,往后再听人说这些混账话,我处置起来,倒也心安理得了。” 夫妻一体,她又有管家之责,之前的谣言,对她的颜面伤害才是最大的。 所以她虽然一边与贾琏生气,暗里却严禁人嚼舌。她素来管家,是狠的下心辣手处置人的,所以府里的奴才们多有惧怕她。 也可以说,那日的事仅在有限的个体间弹跳,而没有大肆传开,王熙凤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用言语唬住了王熙凤,贾琏丝毫心虚也无,反正,他确实没干! 因放下筷子,道:“吃饱了,我去洗个澡。” 王熙凤点点头,她向来吃得少,就手收拾了下碗筷,却见贾琏瞧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走吧,你也去,帮我递个毛巾什么的。”贾琏一本正色道 “去~” 王熙凤面色顿时绯红,啐了贾琏一口。 贾琏看着她,慢悠悠的说道:“怎么,你把我身边的人都撵走了,还不肯下场服侍?” 王熙凤面色更红,迟疑了一下,“待会我还要到老太太屋里去,让平儿服侍你吧。” 王熙凤不愿意让别的女人接近贾琏,所以除了平儿,这屋里通常没有多的丫鬟、媳妇出现。 贾琏看着面容通红,越发美艳动人的王熙凤,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王熙凤外头看起来风风火火的,还有些风流姿态,谁又知道她在房事上却比万人都放不开?瞧,也算是老夫老妻了,还能因为他一句话脸红。 想来还是缺少调教的原因。 “你可不许趁机欺负她!”王熙凤又补了一句。 贾琏摇摇头:“放心吧,我可不是你,你一日不答应把她给我,我一日便不会碰她的。” 这句话,令刚刚进门来收拾桌子的平儿也羞红了脸。 王熙凤听出贾琏是嘲讽她不经他的同意撵走荷香之事,正要反驳,贾琏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王熙凤便无处使力,半晌自语道:“倒在我面前装模做样起来,当我信呢!” 然后对着还在收拾残羹的平儿道:“这些叫别人来收拾吧,你二爷要洗澡,你去伺候。” “是……” 平儿红着脸要走,王熙凤又叫住她:“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知你向来是最有分寸的,你可不要辜负我。” 虽笑却暗含警告的话,令平儿面色暗淡下来,点点头,也不说话就出去了。 正文 第10章 要钱 在富贵人家,连洗澡都是一门享受。 大大的梨花木桶,里面是丫鬟们一桶一桶盛满的热水,整个人泡在里面,浑身都舒展开来。 这,自然比前几日叫小厮们打两桶水来,就在书房后的小院里随意冲一下爽的多。 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一个亭亭玉立的俏俾,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那种…… 其中滋味,非亲身体会无法言喻。 平儿羞答答的站在房间一角,垂头顺目。 她虽有过服侍主子和姑爷房事的经历,但是似这般独自服侍贾琏沐浴,却还是第一次。 她很担心,万一贾琏要是强迫她,她该怎么办。 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鬟,还是最亲近的那个,她知道,大底自己最后的结局,也是成为贾琏的通房,或者姨娘。 但是显然王熙凤现在还没有决心抬举她。 以王熙凤的占有欲和报复心,要是她敢先越雷池一步,下场定不会好。 作为最了解王熙凤的人,她可是知道,对方一旦恼怒起来,可是不认人的! 也不知道贾琏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忧,虽然不时的叫她递毛巾、香皂等物,但是从始至终,贾琏都未对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举,甚至连叫她捏个肩膀都没有,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桶里折腾。 如此一来,她倒大着胆子偷瞄起贾琏的身材。 修长的身背,宽厚合度。肤若麦色,整洁无暇。 确有些好看呢…… 以前只隔着纱帐瞧见,竟从未这般真切。 而且,二爷不知又从哪儿捡来的歪曲儿,自顾自的哼着,听着倒有些意思…… “哗啦~” 忽然的响水声惊醒了平儿,待她回神,果然是贾琏从桶里站了出来。 这且罢,关键是他居然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只有通身的水珠,滴答的往下落。 平儿羞的别过脸去。 他什么时候把裤袍都脱了啊…… 贾琏像是不知道平儿的羞意,还笑道:“怎么,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还不把帕子给我!” 平儿慌忙把手里的干帕子送过去。 “衣裳!” 素来敏捷的平儿,此时却像个笨丫鬟一般,手忙脚乱的把架子上层层放好的干净衣裳取来。 看着这模样的平儿,贾琏方才在桶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旖念不由分说的再次冲上来。 为免被平儿察觉,他只能侧过身去,弯腰自己穿戴。 平儿的青春动人自不用说,在贾家众多水灵的丫鬟当中,也足以排进前三。 又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可以说,把她吃干抹净,旁人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只是王熙凤此刻对他正是狐疑的时候,他又岂能再做出令王熙凤看之不起的事来,徒生事端? 况且平儿自身也未必愿意。 所以,为了在接下来与王熙凤的对阵中获取尽可能多的优势地位,他暂时不能动平儿。 来日方长,当他彻底收服王熙凤之后,不信她不乖乖把平儿交出来。 所以,他方才有意克制,甚至都没有多调戏一下平儿,不是因为他多么正经,只是怕他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罢了。 好容易穿戴完毕,平儿也收拾好了心态,随着贾琏出了浴房。 顺着长廊回屋,还没进门,一个婆子过来。 “二爷,这是二门上昭儿叫送进来的,说是二爷要的东西。” 贾琏点点头,接过来拿进屋。 平儿因为记挂着王熙凤,简单为贾琏处理了一下头发之后,便说道:“我叫丰儿她们进来给爷继续弄吧,我去看看我们奶奶。” 贾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道:“你就这样走了,让别人进门来,想必你们奶奶也不放心。 还是你继续给我弄吧。” 青春而充满沁人心脾气息的女孩子跪坐在身边,拿着干毛巾一缕一缕的将头发擦干,这个过程贾琏极为享受。 其他人,自然不如平儿。 平儿无法拒绝,只得再次坐回去工作。 又看贾琏拆开那婆子送来的包裹,里面竟是一堆书籍、文稿,心下便想到:“莫非二爷当真转性了不成?” 过了一会儿,见贾琏看的认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二爷瞧的什么?” 贾琏回头瞅她一眼,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稿子:“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外面收集来的文章,你猜猜是谁写的?” “我怎么猜得出来。” 贾琏摇摇头,低头继续研究功课,嘴里只道:“这不马上就要下扬州了,到时候见了林姑父,万一他老人家要考教学问,我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岂不丢脸? 所以我得临时努努力,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搏个头彩,要是那样,等我回来就给你们多带些礼物。” 平儿呀然:“莫非,这些都是林姑老爷的文章?” “聪明!不过那些书不是。” 贾琏随意与平儿说笑,一边试图从林如海有限的文章中,揣摩其性情及为政方针。 若想接近一个人,必先投其所好。欲要投其所好,则需得了解其性格、三观。 显然,贾琏与林如海是比较陌生的,若要了解林如海,他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林如海的策论、文章中去寻找蛛丝马迹。 至于应付林如海的考教学问,不过是与丫鬟的戏谈。 一个学渣,不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短时间变成学霸。 而对于学神级别,堂堂探花郎的林如海来说,不是天赋型的选手,在他面前就都是普通人,甚至残疾人。 他可不会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平儿并不知道贾琏诸多的心思,看贾琏不像是戏语,心中直感慨:若是二爷一开始就这般认真好学,又怎么会从国子监肄业? 要是他能一直这般对待学业,只怕现在功名都有了,就像府里先珠大爷一般! 如今,只怕是有些迟了…… 不过不管如何,二爷肯上进,都是一件好事呢。二奶奶要是知道,也会高兴的。 …… “哟,你们两个倒是郎情妾意的紧呢!” 王熙凤进门,一眼看见贾琏斜躺在炕上装模作样的看书,而炕里面,平儿乖巧的坐着与贾琏擦头发,顿时酸溜溜的道。 平儿见王熙凤回来,方知有些肆意了。又见贾琏的头发上水珠早已尽去,只需披散一会儿就可以全干,便下了炕来,收拾起东西出了外间去。 王熙凤倒也没有找平儿的麻烦,坐下道:“迎春她们本来说要过来给你践行,只因老太太叫她们不要来打搅你,让你好好休息,所以就没来。” “嗯。”贾琏随意的点点头表示知道。 见贾琏都不回头看她一眼,王熙凤顿时没好气:“明儿就要出发了,你居然还有闲心看那些杂书,有这功夫不如早些睡去,明早或许精神还好些。” 王熙凤一句话,就把贾琏看的定义为杂书。 贾琏翻了翻身,偏到那边去。 王熙凤直皱眉,盯着贾琏瞧了几眼。 如今天还较热,刚刚沐浴之后的贾琏身上穿的也很单薄,就一件浅黄色的薄袍子随意套在身上,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加上他身子往里歪,扯着袍子,大半个胸膛也都清晰可见。 贾琏本来身材颀长,又是人所共称的美男子!若不然,王熙凤也不会将他看得这么紧,不让任何女子接近,这其实与男人对美人儿的占有欲如出一辙。 所以,此时贾琏沐浴之后仅着贴身袍服的懒散模样,对世间任何女子都有极高的诱惑力! 王熙凤站起来往屋里走,没两步,停住说了一句:“我也去洗个澡。” 认真研究学问的贾琏闻言,眉间不由皱了皱。 要洗澡只管去,特地和我说做什么,这娘儿们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 一夜好睡。 清晨贾琏刚刚醒来,就察觉有人在窥视他,睁开眼睛,顿时对上了一双丹凤眼。 有些明亮,也有些平时不可见的爱意流露。 “这么盯着我作甚,怎么,在想如何谋杀亲夫?” 一句话,便让本有些难为情的王熙凤羞恼起来,没好气的打了贾琏一下。 欲要起身,却隐隐觉得有些无力,心里电光火石之间便已明了几分,不由又抬头,眸光含水的瞪了贾琏几眼。 “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重新睡下,将头靠在贾琏的肩上,王熙凤呓呓自语。 贾琏偏头,瞥了一眼其肚兜内外之春色,笑道:“哦,哪里不一样了?” 王熙凤顿时脸红不止。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人确定是那个人没错,就是,手段不大相同。 以前,他哪有那些名堂,又哪有那般霸道,人家不依,他还要用强! 闹了大半夜才睡,导致她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无,实在可恶。 贾琏虽然看不见王熙凤的面色,却感受得到她此刻的温顺,因问:“什么时辰了?” “大概卯初刻了吧。” 贾琏闻言,又将刚探出去的魔爪收回。 本想给凤辣子再加深点印象,可惜时间不够了。 王熙凤见贾琏起身,也坐起来,轻拢妆容,道:“时辰还早,何不再睡一会子?虽然定了时辰,不过奴才们罢了,让他们多等一会也不妨。” 王熙凤是怕贾琏昨晚没休息。 贾琏却一边穿衣一边摇头:“早上是最好的赶路时间,到了晌午只怕天热。” 王熙凤便有些不满,“以前倒没有看出你这么有孝心,也不知道婆婆死的时候,你有没有这般用心服孝……” 王熙凤话出了口立马察觉不妥,见贾琏似笑非笑的看她,脸色一红,果断转移话题:“随行的人、马可都安排妥当,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没有?路途遥远,多些准备,也免得路上犯难。” 一听这话,贾琏顿时笑道:“倒果然有件事与你商议。” “什么事?” “给我点银子。” 一听贾琏提钱,王熙凤顿时警惕起来:“你要钱做什么?” 满脸的狐疑之色。 她可是知道贾琏已经从账房领了银子的,一部分作为他们一行路上的盘费,另一部分就是到了扬州采买祭奠之物及日常花销。 如今却向她另外要钱,只怕用心不纯。 正文 第11章 初露口风 贾琏并不知女人那般多的心眼,他也不好与王熙凤具体解释,面对王熙凤的狐疑只道:“我自有用处。” 王熙凤如何肯依这话,立马皮笑肉不笑的道:“都说扬州是天下第一等热闹繁华之地,只怕你早预想好了如何寻欢作乐,担心身上的钱不够,所以找我提前预备一些?” 贾琏把眉目一横:“你就这般看我的?” “不然呢?琏二爷的风流,两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贾琏心下感叹,果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缺失,就很难再建立起来。 “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说,你不给就算了。” 少不得,也只能学学前身中饱私囊的本事了。好在他之前就有意多领了预算,想来此行节约一些,也能截留不少下来…… 见贾琏完全没有纠缠之意,王熙凤又有些拿不住贾琏的心思。 念及一夜的美好,也不想太落了贾琏的面子,便问:“你想要多少?” “先给我一千两吧……” 王熙凤差点冷笑出声,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贾琏。 “一千两?琏二爷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一个月的月钱才五两银子,这会儿你叫我上哪给你弄这一千两银子去?” 对于王熙凤的嘲讽,贾琏同样没好气道:“都是知深浅的人了,你说这话有意思?我难道不知道,那区区几两月钱何曾放在你凤二奶奶的眼里过?” 王家和贾家同为金陵四大家族,先不说当初王熙凤陪过来的嫁妆。就说嫁过来这两年,她借着管家之便,里里外外不知赚了多少外快,加上得的长辈们的赏赐,岂是一个月五两月钱可比的? 更有,以前贾琏的积蓄和进项,也都是落在王熙凤手里,也就近一年来,贾琏生了心机,才开始有意与王熙凤分割开账目,以便他自己有更多的钱吃酒看戏。 所以说,此时王熙凤手里别的不说,单是现银子,至少也能掏的出七八千两来! “就二十两,多的没有!”王熙凤正声道。 贾琏便不再多言。 二十两,当打发刘姥姥呢? 因穿好衣裳就要走。 或许也是不想恩情一夜又散,王熙凤好容易才忍下心中的不快,也不顾自己尚未更衣,跳下来拉住贾琏:“你突然要那么多银子,总也得给我个理由,不然我怎么给你?照你这个败法,家里便是有百万家财,也不够你花的!” 难得,王熙凤开始与他讲道理了。 贾琏想了想,忽道:“我问你,你当真甘愿一辈子在这府里管家?” “不然呢?难道要回那边去,你情愿?” 王熙凤还反问起来。 诚然,在王熙凤眼里,就算只是代为管家,在这边也比在东跨院好上十倍! 在那边不但要伺候无德无能的贾赦和邢夫人,而且就那一亩三分地的财产,还全被贾赦一个人把持着,别人半点分不到,她是死也不想回那边去的。 虽然正经说,那边才是她和贾琏的家。 这其实也是之前贾琏的想法。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们两口子是完全能够达成共识的。 贾琏继续道:“那你可有想过,太太现在是十分倚重你,将来如何?等再过几年,宝玉长大了,再取了媳妇,到时候新的宝二奶奶进门,你觉得,太太还会让你继续管家吗?” 王熙凤面目一怔,瞧着贾琏。 贾琏的话,意思她明白,她只是奇怪贾琏的口吻。 “难为你想得长远,真到了那时候太太不要我管家了,说不得也只能跟着你回那边去,过那清贫的日子。唉,这辈子既跟了你,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还有我挑的理不成?”王熙凤叹道。 那安分随时的口气,倒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模样。 贾琏便笑了起来:“怎么,你就没想过将来接过太太的班,成为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王熙凤眉头彻底皱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真正的女主人,这府里的家业,将来自然都是宝玉的,与我什么相干?” “哦,宝玉的?那可未必……” 面对贾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王熙凤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往门口望了两眼,然后才使劲拽住贾琏的手臂:“你,想要和宝玉争这边的家产?” “怎么,你觉得不可以? 论传承序列,我们这边是长房。论法度,我们这边袭着祖宗的爵位。 你说,这荣国府的家业,到底该归哪边所有?” 王熙凤瞳孔震惊起来。 贾琏的话,在她听来无异于平地惊雷。 理似乎是有些道理,但是于眼下的形势严重不符! 贾政和贾赦,实则已经分家!因为,这边府里的账目,和东跨院那边的,都早已经分开,而贾政,也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了! 不管这其中有何恩怨纠葛,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而贾赦,成为分家产的失败者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而作为长辈,身上甚至还有一品爵位的贾赦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时隔多年,他们这些晚辈还能将此事翻转过来不成? 心中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王熙凤还是被贾琏的话勾起了无边的妄念。 作为一个权欲心极盛的女人,她如何不想像王夫人那般,成为这偌大的国公府邸真正的女主人?但是她以前不敢想,不单单因为事情早成定局,还有,她觉得就算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争不过。 就他们三瓜两枣,一个老酒鬼兼老色鬼,加个小色鬼,再配上一个一无是处的邢夫人,怎么可能是老太太、姨爹和姑妈他们的对手? “你认真的?这是你的意思呢,还是大老爷的想法?” 王熙凤急切起来。 虽然她对王夫人有些忠心,但是面对权势富贵的诱惑,她也不得不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她觉得,要真是贾赦发狠,想要夺回家业,说不定还真有可成的机会。 因为贾赦虽然无能,但是他身上的祖宗爵位,可是实打实的。 只要,只要能够等到老太太归西,大老爷没有了压制,说不定还真能凭借蛮力把这份家私抢回来。 看王熙凤急了,贾琏却又笑起来。 他看了一眼王熙凤,因她着急下床,可怜衣裳都没穿,身上就一件鲜红肚兜,一条松软而薄的睡裤,连里面的贴身之物都隐约可见。 这样清凉的凤辣子,诱惑力简直无与伦比。 不敢过分打量,贾琏只好道:“我不过随口问你一句,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如今你只管好好服侍老太太,在这府里站稳根基,并且最好不要把我今日与你说的话透露半分。 过不了一二年,我们家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落下来,到时候老爷、太太的声势更要旺盛了,那些念头,自然更不可能实现了。” 贾琏说的是元春封妃的事。 贾政本来就是朝廷大臣,王夫人是王家嫡出,还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亲妹,这两口子本来就压制的贾赦两口子不能踹气。 等将来元春封了妃,乃至贵妃,贾政和王夫人的地位越发尊崇,地位自然就更稳固了。 想要将贵妃生母和生父从家里赶出去,也得问问贵妃娘娘答应不答应! 或许,这就是贾政夫妇为了预防贾母老太太去世之后,贾赦会重启分家之念而做出的防守棋,结局证明,这一招棋不但成功了,而且超乎预料的完美。 贾政,不愧是人生赢家…… 正文 第12章 晴雯的心思 贾琏之所以与王熙凤说及家产之争,是因为他知道,王熙凤虽然缺点一大堆,却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事关她的切身利益,她不可能与旁人透露。 所以,提前告诉她一些,有利于减少王熙凤将来对他的掣肘和麻烦。 毕竟王熙凤再不懂事,就利益而言,他也不大可能将她休了。 不得不说这娘儿们狂是有狂的资本的,她不但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而且嫁过来之后还把贾母哄的团团转,也就是说荣国府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都站在她那一边的。 再加上她出身王家,亲叔叔王子腾可是京中有名的权势人物。 这样的环境和背景,才是她敢张扬的底气。 就这一点看来,贾琏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至少目前如此。 所以,只能拉拢了。 但是王熙凤这样自我的女人,与她平等合作的谈生意是干不得的,她随时都可能想着反客为主! 只能压服她! 好在这个时代给予了男子天然的特权和优势。 只要他能展现一定的实力和能力,让王熙凤觉得,他能干成很多她自己不能干成的事,甚至为她挣来她自己不可能挣来的名利和富贵,那么,让其俯首称臣也并非不可能。 王熙凤现在正是风光得意,自得自满的状态,贾琏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打破她的这种状态。之前与之冷战如此,现在透露野心也是如此,甚至于暗示元春可能封妃的事,同样是贾琏故意为之。 等到将来元春封了妃,印证了他的话,王熙凤自会对他更存敬畏。时人认为,只有非常人才能有非常的能力,而能够有效的预知未来,自是非常的手段。 贾琏觉得,关于他有先知能力这一点,或许能够成为他收服王熙凤最有效的利器之一。 王熙凤对于贾琏说话只说半截,故意吊她胃口这一点十分不满。 追问再三见贾琏都不肯明言才愤愤的放弃,然后她又细细打量了贾琏一遍,低声问道:“你还是以前的琏二哥吗?” 她和贾琏,是从小就认识的,也算青梅竹马。 从小她就知道贾琏并非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只是因为样貌和身份的原因,最终她还是欢欢喜喜的嫁了过来。 她对贾琏的诸多不满,也不过是后来生活中日积月累起来的。 直到今天,她忽然意识到,难道一直她都错了,是她小瞧了自家夫君? 贾琏微微一笑:“所以,你现在愿意给我银子了?没有银子,你家男人在外面连手脚都伸不开,别说将来让你做什么女主人了,就是个诰命,也不可能给你挣回来啊。” 王熙凤顿时没好气的笑了笑。 关于诰命这一点,也是她内心一块疙瘩,以前就与贾琏抱怨过,如今被他拿来取笑,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此刻虽然被贾琏弄得脑袋晕乎乎的,但潜意识还是觉得不能太顺着贾琏的意思。 “一千两也太多了,况且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编出这些话来哄我…… 最多给你五百两。 我可警告你,你最好别骗我,要是叫我知道你拿着我的银子到外面去鬼混,往后你就休想再从我手中拿到一个子儿!” 她还是有些相信了贾琏的话。 虽然不知道贾琏为何突然起了上进之心,但若是真的,对她而言,自是喜出望外的事! 所以,她才愿意拿出钱来。 她也想试试,看贾琏究竟是不是真的变成人了!反正就算被骗,也就这一次,而且只是五百两银子,她还损失得起。 “五百就五百吧。” 能够从王熙凤手里掏出银子来可是不容易,贾琏也没有再多言。 眼看外面的天色开始放亮,贾琏不顾要去穿衣裳的王熙凤,一把将她搂过来,猛地就亲了下去。 “去去去,都没擦牙呢……” 王熙凤哪里想到贾琏会偷袭,忙推开他。 贾琏摇摇头,这女人,就是少了点情趣。 转身出去,叫来平儿简单服侍一下洗漱,便动身往荣庆堂那边去。 想起平儿见到他时那满脸的红晕,贾琏便忍不住想笑。 在古代当丫鬟就是可怜,特别是平儿这样贴身的。 分明瞧得见、听得着,偏偏就是不能参与进去,那种滋味,想想就觉得煎熬。 到了荣庆堂这边,贾母还未起,只是早已嘱咐了婆子,叫他不必等,收拾好了直接出发便是。 贾琏便朝着房门处拜了拜,然后转身离开。 才下长廊,冷不防就见拐角处立着一个丫头。 垂着头,扭着脚,在晨风中越发显得单薄。 贾琏只顿了一下,便朝着她走过来。 很明显,这丫头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晴雯心中不断给自己壮胆,但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听声音感觉到贾琏的走近,更是心肝噗噗直跳。 可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贾琏说话,她才仰头,一眼就对上贾琏审视的目光,顿时臊的脸色通红。 “你为什么找老太太要我过去?” 虽是凶巴巴的声音,但因为还显得童稚,倒是清铃动听。 贾琏自然不以为忤,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不乐意?” “谁告诉你我乐意了?二爷屋里有琏二奶奶那样厉害的人物,又来招惹我们小丫头做什么?” 一接上话,晴雯倒是放开了许多,也不紧张了。 她几乎一个晚上没睡,就为了这一早堵住贾琏,亲口问问他。 满府里这么多女孩,为什么偏偏挑中她? 为什么放着三个一等大丫鬟不要,却点名要她? 他们一点都不熟,连话都没有说过的啦…… 贾琏看晴雯一本正色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揪住她尖巧的下巴,道:“做什么?当然是做姨娘,天天给我暖床咯。” “啐!不要脸……” 晴雯面如血红,急忙退开。 她岂料到贾琏如此直白,一时没得话说,只能气鼓鼓的瞪贾琏。 贾琏便笑道:“这会儿我还有正事,你着急也没用,想要进门,等我从扬州回来再说。” 说着作势要走。 见状晴雯大急,小快步上前拦住,近乎斥道:“你少做梦,谁想要进门,谁要做你的姨娘了? 我告诉你,等会老太太醒了,我就去她老人家面前求情,让她另外挑一个给你,反正我是不会去你们屋里的!” 贾琏面色“阴沉”下来,俯视着晴雯,走近。 “你当真不愿意?” 面对身量比她高很多的贾琏,晴雯显得有些惧意。但是骨子里的勇气致使她强硬的仰着脖子,不输气势。 贾琏环顾四下无人,忽然弯腰一把将晴雯正面抱了起来,笑道:“你敢这么与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身子,看你还怎么去和老太太求情!” 小丫头特别轻,特别柔,不过样子特别凶。 她被贾琏抱起来本就挣扎不休,听到贾琏的话更是大惊失色,发出一声惊叫,那爪子便不顾章法的死命挥舞起来。 到底贾琏一怕被她挠着脸,二也怕过往的下人们瞧见,不得已还是放她下去了。 晴雯刚一得自由,便慌不择路的跑开,确定安全之后,回头朝着贾琏狠狠啐了一口。 似乎又怕贾琏追上来,立马朝着一个方向如风一般跑掉了。 贾琏原地摇摇头,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有了贾母的应承,他根本不怕晴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贾母平时再是和善,也绝没有一个小丫头与她讨价还价的余地,晴雯应该也不至于傻到真跑到贾母面前去,让贾母另换一个丫头给他。 再者,晴雯要真是厌恶他至极,一点也不愿意过来伺候他,也就不会一大早特意在这里堵他,向他“表白心意”,而是应该直接去和贾母陈情。 小丫头的心思,确实有些意思。 想到这里,贾琏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段。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的俊朗外形和超高的颜值,真是给他带来不少便利呢。 难怪王熙凤那么不放心他,连这样的小丫头都能被他迷住,更何况那些如狼似虎的少妇…… 起个小调,轻哼着往前,没走几步,竟发现一盆大花丛后也立着一个丫鬟,正一脸尴尬的望着他。不过犹豫了一下,其还是上前见礼:“琏二爷……” 竟是将来会一直蝉联贾宝玉房里首席丫鬟的“花大奶奶”。 不过此刻嘛,也就是一个比晴雯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片子。 倒是,或许因为一直养在贾府,看起来发育的比晴雯好不少…… 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想必是正巧撞见,或是见晴雯鬼祟尾随而来,反正都不重要。 随意的与之点点头,贾琏便走了。 …… 注:奇怪,红楼中明明有牙刷,为什么都说擦牙,而不是刷牙呢? 正文 第13章 瓜田 没有去荣禧堂和贾政辞别。 毕竟只是叔侄,也不用太虚情假意的天天去请安,大家都嫌麻烦。 所以平时贾琏都是不去与贾政和王夫人请安的,有事的话,他二人会直接吩咐人叫他过去。 再说,贾政这会儿估计还在赵姨娘的屋里搂着美人酣睡,这一大早的去打搅人家,也太不懂事了。 但是贾赦那边却必须去。 当然,贾赦还是没有见他便是了。 施施然从东跨院出来,昭儿等人已经连人带马全部候在外边。 此行南下,他务求缩短行程,所以也没有带太多人马。 除了小厮昭儿、长随旺儿之外,就只五个成年的护院。 所谓护院,都是家下人中选出体魄强健的,用于看家护院,平时也兼有小厮和随从的职责。 而贾家祖上系军功发家,家中奴仆很多都是随着几位国公爷出兵牧马过的。如今虽然安定多年,老一辈的也死的死,老的老,但是他们的子、孙辈儿,却还在府中服役。 昨儿下午贾琏还亲自测试过,这些二门外的护院中,有不少居然还能打出几招军中的格斗之术,想来是父、祖辈所教授。 于是贾琏就从中挑了几个身手看起来最敏捷的,想来有这几个人护送,路上就是遇到一般的小毛贼,也足够应对了。 “二爷……” 昭儿将贾琏出门常用的那匹白马牵了过来,拍马笑道:“从京城下扬州,足足一千多里的路程,奴才怕爷的身子受不得,特意给爷配了这个,爷摸摸觉得如何?” 贾琏闻声看去,原来是昭儿在马背上加了一层皮草,像是银鼠皮的。配上干净的白马本身不俗的卖相,确实越发显得尊贵非凡。 “这玩意儿又柔软又吸汗,二爷路上骑着的时候,想必能少受些罪。” 短距离骑马或许是一种享受,但是几百里,上千里的路跑下去,绝对是一件劳身费体的事。 所以昭儿能这般妥帖为他考虑,贾琏心中很满意。 翻身上马之后,贾琏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一趟肯定十分辛苦,你若想去扬州瞧瞧,可以和兴儿他们一起坐船下去。别现在逞能,到时候路上叫苦。” 昭儿则嘿嘿笑道:“多谢爷体恤,不过爷都不怕,奴才怕什么。再说,奴才是服侍爷惯了的,不跟在爷身边,奴才心里也不踏实。” 得,一听就知道是妥妥的狗腿子无疑。 贾琏也就不再废话,见其他人也准备妥当,便勒紧马缰,正声一喝: “出发!” …… 夏末秋初,天气炎热。 尽管贾琏等人抓紧早上的几个时辰认真赶路,但是西出都门百余里之后,日头却着实火辣起来。 顶着这样的太阳赶路,哪怕是骏马奔驰所带起来的疾风,也吹不尽身上的燥热。 “二爷,前面有一片林子,咱们就在那边歇歇吧,实在热的跑不动了……” 昭儿早就觉得累的不行,之前经过几处茶亭酒肆的时候就想要休息,奈何贾琏不许,只能坚持。 此刻实在觉得热的有些受不了,又见前面要穿过一片密林,这才急忙大声喊道。 又怕贾琏还是不同意,便连忙给其他人使眼色。 来旺道:“是呀二爷,咱们这样赶路,就算人受得了,这马匹也是受不了的,万一要是把马累坏了,可就真的耽误行程了。咱们还是歇歇再走吧。” “就是就是……” 贾琏其实一点也不比昭儿好受。他之所以坚持不停赶路,一为尽快抵达扬州,二一个,也是瞧瞧这副身体耐力和强度的极限。 结果还行,虽然以前的贾琏骄奢淫逸惯了,好在因为年轻,又经常出门办事,身体素质倒还不错。 不过在偏头看了那几个护院之后,贾琏又觉得他还得多锻炼。 他们几个,大多都只是有些喘气,不像他已经不知道偷偷擦了几次汗了…… 思及旺儿说的有理,贾琏也没有再坚持,让大家在林间略作修整,也顺道给马儿喂些水。 正坐着与几个不太熟悉的护院闲话,了解他们的家中情况,以便收心。 忽见昭儿从旁边的林荫小道窜出来,口里大声笑道:“二爷快瞧瞧,这是什么?” 贾琏看去,只见这小子,不知从何处抱来的一个硕大的西瓜! “你小子,哪儿弄来的这个?” 正在伺候马儿吃水的来旺笑道:“二爷不知道,那对面就是一片瓜地,必是这猴崽子溜过去偷摘来的。” 昭儿嘿嘿一笑,“天气这么热,吃点这个再赶路,岂不爽快些。” 说完就让其他人抽刀出来,在那大石头上就横七竖八的,将西瓜切开,然后屁颠屁颠的给贾琏送了最好的一块过来。 贾琏接过吃了一口,果觉清甜异常,竟比后世吃过的味道还好些。 “你们也吃吧,都看着我作甚。” 听见贾琏吩咐,众人这才一拥而上。 昭儿急的跳脚,连忙冲回去,也只抢到一块小的,顿时冲着来旺等人骂骂咧咧起来。 其他人只是笑,其中一个道:“瞧你小子小气劲儿的,等我们吃完,再去摘两个,到时候你多吃两块不就是了。” 昭儿这才勉强接受。 贾琏吃完手中的瓜,将瓜皮随意扔进身后的草丛中,站起来,道:“农民种瓜不易,咱们只摘一个尝尝还罢,若要吃个够,还需得拿出钱来买才好。 走吧,咱们一道过去瞧瞧。” …… 沿着小路下了官道,果然这边好大的几片瓜地,而且正是成熟的时节,那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西瓜隐现在田间地里,一眼望去硕果累累,实在可喜。 因见山坡顶上有一间屋子,想必是守瓜人所在之地,贾琏等人便留下两人看马,其他人一起徒步往坡上行去。 “汪汪汪~~!!” 忽然响起一阵犬吠,两条凶猛的恶犬出现。不过都是拴着链子的,众人倒也不惊慌。 贾琏身后一人甚至朝昭儿笑道:“能在两条恶狗的眼皮子底下将瓜偷出来,你小子必是比狗还精了。” “去你大爷的……” 狗吠声响起不久,坡上也出现一老一少。 老者约莫五十来岁,瘦骨嶙峋,他身后一个半大的少年,想必是他的孙儿。他们身上都是粗布麻衣,一看就知道是真正的庄稼人。 看见贾琏一行,似乎有些惧怕之意,虽然将狗吠制止,却踟蹰不敢上前。 贾琏上前一步,拱手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等途径此地,因天热口渴,家仆不知礼数,偷取了一枚瓜,晚辈等人此来正为赔礼。” 老农闻言方安心下来,忙摆手:“不过一只西瓜罢了,公子爷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多谢老人家。不过晚辈还想从老人家这里再买一些瓜带着路上吃,不知可否?” “各位爷要吃的话,尽管摘便是,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老农见贾琏穿着富贵,举止有礼,又见他身后的来旺等人皆气度不同,便猜测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贵公子。度其非凶恶之辈,又招呼道:“正值暑热,公子和各位大爷不如都上来,吃一碗凉茶再赶路不迟。” 又想到什么,扯过身边的孙儿,“三娃,快回家去,拿几只干净的碗来!” 说话间,一面挡开那虎视眈眈的凶犬,一面笑着将众人往上请。 贾琏看这老者热情,又见那少年听话的飞快往坡下跑,心中不知如何就想到了刘姥姥祖孙两个。 想来这个世道的农民,还多是朴素的人…… 随着老农上去,这里是一间面东向西的茅草屋,想是专为看守瓜田所建。 屋子旁边,有一株不大不小的槐树,刚好可以遮阴,树下,两张矮凳,一张木桌。 好一个简单静谧的农场居所,竟勾起贾琏几分归农之意。 老者恭敬的请贾琏坐下,贾琏倒也没有推迟,却令来旺拿出五百钱来。 “哪儿用得了这么多……”老农慌忙摆手,如何肯收。 贾琏笑道:“这些钱一是赔罪,二是另外买瓜的钱,老人家便收下吧,否则晚辈等人心中不安。” “公子爷再莫说赔罪的话了,至于地里的那些瓜,各位爷若是瞧得上,尽管摘些去吃就是,实在不敢收公子您的钱……” 老者说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昭儿并不想在这儿多待,也不稀罕他们家的茶,见老头啰嗦,便道:“我们爷给你你就收着,难道逼着我们占你便宜不成?我们又不是给不起钱。” “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贾琏摆手,问道:“老人家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贾琏见这老农面上似有愁容。 老农犹豫了一下,叹道:“难得公子良善,只是老朽如何敢收公子这些钱?一如公子所见,今年我们地里的瓜收成着实不错,只是却着实挣不了钱。” 一个护院笑道:“你这老头忒不老实,今年的西瓜,在京城里足足卖到了十几文钱一斤!我看你这大片地里,少说有几千斤,你却跟我们爷说挣不了钱?” “十几文么……”老农眼神越发黯然,却还是忙着解释: “那是大城市里的价了,在我们这边,真的不值钱……实不相瞒,往年我们家,连同周围的几家种瓜的,还是能挣些钱的,但是今年却不同了…… 西村的李员外一早就派人说了,他出三文的价钱,让大家把地里的瓜全部卖给他。 虽然价钱是略低些,但是我们想他能帮我们一气儿收了,倒也帮我们省了事,于是都答应了。 只是……” 贾琏听到这儿,问了一句:“这么说,他后来反悔不要了?” “倒也不是不要,只是他说今年各地的瓜都丰收,说是运到城里也卖不了钱,因此只给我们一文的价!公子不知道,按照他的这个价,咱们连地租子都交不起,如何肯依?” 贾琏听完,未免一叹。 果然任何时候都有中间商赚差价啊!想来也是,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也不发达,加上再有人倚财仗势,从中谋夺暴利,这中间的差价,可想而知。 “我们不依,他倒也不逼迫,只说爱卖不卖。 我们几家原想求之前的商贩来收,可是他们一个个惧怕李家的势力,都不敢来。 如此我们只能自个儿想办法,让各家的小子,用车推着到近些的镇上去卖,虽然价钱低,却也卖不出去多少。 眼见秋冬将至,只怕那些瓜,最后也只能烂在地里了吧。 所以,各位爷若是喜欢,只管摘些去吃便是,却不敢收这些钱的。” 老汉苦笑不已。 贾琏却觉得这老农有些意思,一边说自家的瓜卖不出去,自己要买,却告诉说不要钱。 想来,他是觉得他们几个人,最多摘两三个瓜足够吃了,哪里敢卖他们五百文钱?要说只收十几二十文,岂非故意寒碜他这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公子爷? 更或者,便是其好客,不想赚他们的钱罢了。 这样一来,贾琏心中倒打定了主意。 正文 第14章 普施恩惠 “老人家,你家的地里,总共有多少瓜?” 看着提出茶壶来,给他们倒茶的少年,又看了看从地里摘了新鲜瓜来,忙着给他们切来分食的老汉,贾琏突然问道。 老汉虽不明白贾琏为何这样问,却还是回道:“大概有一万两三千斤吧。” 勤劳的农民,对于地里的收成,都有十分精确的判断。 贾琏便道:“这样吧,老人家若是愿意,我想出四文钱一斤,向老人家买下一万斤来。” 此话一说,老汉还没有什么反应,来旺先炸了:“二爷买这么多作甚?” 贾琏没有理他。 这其实才是贾琏愿意顶着太阳下农村来的原因,倒不为单单喝碗凉茶。 不过他本意也没有想过买这么多,只是觉得这边的瓜味道好,想买个一车两车回去,让家里的人尝尝鲜。 听了老汉的话,贾琏才临时下的决定。 正好他还要想办法改善自己的名声,何不趁着机会施一点恩惠,将府里府外的人都笼络一遍? 至于一万斤西瓜能不能吃完,那不存在的。 贾家单是宁荣两府的人丁,便有近千。其他八房虽然奴仆少,但是子弟众多啊,若是一家送点,一万斤绝对消耗得了。 昭儿也忙问:“二爷,咱们还要下扬州呢,买这些瓜做什么?要不,咱们回来再买?” 昭儿想着,这边的瓜既好吃,又这般贱卖,他们几个要是弄点回京城,说不定也能赚些钱。不过二爷看起来不像是缺这点钱的样子啊? 贾琏笑道:“如今天热,买回去孝敬老太太、太太他们,顺道也让你们外头的人跟着沾点光。” 对面的老汉看出贾琏不是在开玩笑,忙道:“公子说的可是认真的?” 贾琏笑着点头,让昭儿拿出十两银子来放在桌上,然后道:“我们家离这边一百多里的路程,一时半会可能运不回去,之后我会让我们家拉上马车过来,不拘一次还是几次,直到拉完这一万斤为止。 这十两银子,是定钱,余下的二十两,等他们来拉货的时候再给,老人家觉得可使得?” 这个时候一两银子的购买力远大于一吊钱(千文),大约能换一千三百文左右,所以三十两银子,大概就相当于四万钱。 看到现银子摆上桌,老汉终于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有些颤抖起来。旁边的少年,也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锭十两的元宝。 “我知道公子爷是存心帮我们,不过公子爷一次买这么多,还不让我们押送,这四文钱的价也太高了,不如……就按两文的价钱来算吧。” 老汉听见贾琏与下人的话,其中意思竟不是拉去转卖,而是自己家里吃…… 能够吃的完一万斤西瓜的家族是何等样的,他想象不出来,所以心中越发谨慎。 思考再三,最后如此道。 虽然两文钱的价卖出去,今年还是没多少赚,但至少地租不用担心了不是?再说,本来就是人家有意帮衬,他又岂能存心赚别人的银子? 贾琏摇头笑道:“就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老人家不必再多说。 好了,承蒙老人家盛情款待,只是晚辈目下还有事要办,便不叨扰了。 老人家回去之后可与家人准备一番,最迟后天,我们家里的车队便会过来,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 别看贾琏他们从京城赶到这边只用了半天时间,那是因为他们全部轻装简行,快马加鞭。 真要赶上马车、骡车等过来拉货,少说得一两天的时间,要是装上货之后,就更慢了。 这也是这些瓜农分明被逼的很无奈,却不将瓜运到京城去卖的原因。 路途太远了! 而且,京城的市场,也不是这些无根无底的农民可以去占领的…… 贾琏起身要走,来旺等虽然心中不认同贾琏这“人来疯”的行为,到底不敢有异议,只能跟上。 老汉一时还没有想通全部关节,又不敢阻拦贾琏等人,只忙上去看住那两条狗,不敢让它们惊扰贵人。 忽想起什么,又唤住贾琏等人:“对了公子,你们家来人的时候,还得注意了。那李员外乃是这边十里八乡的一霸,况且他早发话不准别人从我们这边买瓜,万一要是被他知道了,只怕会派人来找麻烦……” 老汉言语间有些忧心。 昭儿讥笑道:“什么李员外王八员外的,在我们家面前狗屁不是!惹恼了我家二爷,叫人连他家房子给他拆了!” 贾琏摆手制止了昭儿的狂言,对老汉笑道:“老人家不必担心,若是那李员外找你们麻烦,你只说瓜是卖给京中荣国府了。” 说完,拱手作别之后,带着来旺等原路折返。 “爷爷,荣国府是什么地方啊,听起来很了不得的样子。” 等到贾琏等人走远,认生的孙子,终于忍不住扯了扯爷爷的袖子问道。 老汉低头笑道:“爷爷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总之是很了不得的了,咱们今儿呀,真是遇见贵人了!” 抬头望了望远处田间地里几个探着脑袋瞧热闹的同村人,老汉什么话也不说,拉着自家孙儿,兴高采烈的回了草房。 …… 上了官道,来旺等人面面相觑,还是不太明白自家二爷为何突然要干这种费事费钱还没什么意义的事。 三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最重要的是,要把那些西瓜运回京城,还要花多少精神! 有那功夫,直接在京城里买,也一样能孝敬老太太她们呀。 难道单纯是二爷善心发作,要帮一帮那老头? 贾琏并没有多解释,看了众人一眼,唤道:“旺儿。” 来旺忙打马上前。 “你把马上的东西解下来给他们,然后回去,亲自办这件事。等东西拉回去之后,告诉你们二奶奶,叫她自己忖度,咱们府、东府还有八房中的长辈,都各自送一些。 还有家里的奴才们,也都赏一些下去,听清楚了吗?” 听了贾琏的话,来旺立马道:“这件事交给他们办也是一样,奴才还是跟着爷去扬州吧……” 贾琏忽然笑起来:“跟着我去扬州,然后好帮你家二奶奶继续监视我?” 来旺顿时吓得身子一抖,张嘴想要解释。 “好了,你们两口子是从王家陪过来的,忠心于你们二奶奶是应分之事,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只是你跟着我惯了的,比别人更了解我的心思,所以才让你替我去办这件事,免得出差错。” 来旺闻言,便是心中不愿也不敢再反驳。 确定贾琏的意思无可更改,只能将准备的此行所需之物解下,交予其他人之后骑马返京。 其他人看着来旺离开,都若有所思。看来琏二爷此行是要预备风流快活的,所以趁机将来旺打发,以免来旺回去之后向琏二奶奶告密。 更有人心内暗忖,来旺以后肯定要失宠了,如此二爷身边缺了人,要是这次江南办事讨得二爷的欢心,以后说不定就能常跟着二爷,那好处自是不用多说…… 其实贾琏支走来旺,并不为什么见不得人的考量,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被旁人监视。 况且前身之所以在王熙凤面前处处受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身边的人大多都受王熙凤管制。所以从今以后,他要有意的培养一些只忠心于自己的心腹,如此不论在家在外,方能进退自如。 调过马头,看向官道的尽头。 烈日仍旧普照,但是贾琏却无意多在此休息。 “准备出发,到前面找个地方吃饭,然后继续赶路。五日之内,争取抵达扬州!”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面色有些发苦,连那五个护院都不例外。 贾琏便鼓励道:“大家辛苦这几日,若能按时到扬州,我给大家每个人另发十两银子的赏钱。甚至到了扬州之后,轮流给你们放假,大家说可好?” 一听这话,众人面上顿时转忧为喜。 赏这么多银子,又能放假,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事吗? 因此一个个连声谢恩,而且全部都精神奕奕起来,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苦色。 贾琏笑了笑,勒紧马缰,双腿一夹:“驾!” 一行七骑,飞快的朝南奔去。 …… 却说晚上来旺赶回府之后,立马被王熙凤知道,因此便叫他进去回话。 “你不是跟着你们爷到南边去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隔着门帘,看见来旺进来,王熙凤便问道。 来旺十分谨慎,只在房门口立着,闻言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奴才本来是跟着去的,不过在将到平安州的地界之前,二爷却叫我回来了。” 王熙凤皱眉:“为什么叫你回来?” “回二奶奶,二爷让我回来,是替他办一件事,是这样……” 来旺因此就将一路上的发生的事一一向王熙凤说来。 听闻贾琏等人一气儿跑了一百多里远,王熙凤心下还有些纳罕,待听说贾琏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一万斤的西瓜,顿时凤目张大,不可置信道:“一万斤?他疯了不成?” “二爷说了,也不单单只为孝敬老太太、太太,连同东府还有八房里的长辈,也一并要送一些,甚至……” “还有什么快说,少在我面前吞吞吐吐哑巴似的!” “还有就是,二爷说让我们外头的奴才们也跟着沾沾光,也一并都有份。” 王熙凤便嘲讽道:“他倒是大方,连你们都考虑到了,只是,呸,也只会拿着别人的钱装样子作大方!” 王熙凤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赚钱,为小家谋利,贾琏却在外大手大脚的花钱,心里就十分不爽。 三十两银子,就为了买几个破瓜,就花出去了? 他难道不知道,老娘平时为了这么点银子,要花多少心思么?上头老太太、太太明眼似的,真当她的钱那么好得来? 早知道,早起就不该被他花言巧语哄骗,一下给他那么多银子…… 正文 第15章 心计 王熙凤又问了来旺几句话,忽然就笑起来:“你倒是听你们二爷的话,他叫你办事你就回来帮他办事,怎么就将我吩咐你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虽然王熙凤笑起来很好看,但是来旺却如临大敌,噗通一声就跪在冷硬的地上,苦兮兮的道:“奴才怎么敢将二奶奶的话当做耳旁风,奴才也说让二爷另外挑选人回来办事,只是二爷却说‘你定要跟着我,可是得了你们二奶奶的命令,好从头监视我?’奴才听了这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怎么敢再违逆二爷,少不得,只能回来向二奶奶报信了。” 来旺说的恳切,王熙凤倒不疑他撒谎,心里顿时计较起来。 有些烦躁,又见来旺在那边不停的求饶,十分心烦,就一挥手打发他出去了。 “平儿,看看你们家二爷,之前我们还说他转了性子,现在怎么说? 他要是心里不藏奸,如何不敢叫人知道,还使出这些法子,将旺儿支回来?” 王熙凤十分生气,向平儿抱怨。 平儿心下觉得贾琏未必如此,但是却不好驳王熙凤的话,便没有作声。 “哼,他拿着我的钱瞎做好人,回头还叫我帮他张罗,好处他全占了,却叫我们受累?等着吧,看他那些破瓜烂枣拉回来,我不给他散出去发与城里的乞丐……” 王熙凤越发赌气道。 “不可……” 平儿这下忍不住了,她忽然想到一点,便低声与王熙凤道:“奶奶竟不可如此,或许我想到了二爷的用意。 奶奶不是说二爷诚心解释了,说那日的事只是凑巧误会……奶奶与我虽然相信了,但是那些话既然都已经传开,少不得就有那起子爱生事的当成一件真有的事来说。 偏偏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抓起来处置。 我想着,二爷这次虽然花了些银子,但是却也将一大家子的人都笼络了一遍。 这么大热的天,吃着镇过的西瓜,难道还堵不住他们的嘴? 便是真有那堵不住,只要一万人都说二爷的好话,那些糊涂混账话,自然也就没地方传去了。 所以我说,奶奶不但不能与二爷赌气,还需得帮着二爷筹谋,认真将这当作一件正事来办才好。” 王熙凤只是疑神贾琏骗她故如此说,她最是聪明不过,一听平儿的话,便知道是贾琏真实的意图了。 难得他竟当真在乎起自己的名声来! 虽然王熙凤此时已经意识到可能被贾琏给蒙骗,倒也不至于真个就要把贾琏的名声给抹黑。 因此对平儿道:“你这蹄子,恁地这般为他说话?你既这么着,赶明儿他回来,我就做主把他给了他,让你做他的贤内助可好?” 王熙凤只管笑,倒把平儿羞的脸通红,只骂:“呸,亏你还是做奶奶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叫人尊重!” “只怕你心里巴不得呢……” 平儿便作势要离了王熙凤,令王熙凤哈哈一笑,一把拉住她:“好了,不说笑话了。既这么着,这件事便交给你替你二爷筹办,等旺儿他们把东西运回来,你先挑一批最好的,给老太太那边送去,其余的,你自己度量着,往各处分派吧。” 平儿点点头应下。 数日之后,等来旺奉命将头一批的西瓜运回来,王熙凤和平儿便着手分派,使得荣国府上下都热闹起来。 贾母也趁着王夫人等来给她请安说话的时候,问道:“怎么今儿听外头闹哄哄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夫人笑道:“回老太太,倒没什么大事,只是琏儿从外头买了许多寒瓜,送与族中的人解暑,连奴才们都有份,他们高兴,就热闹些。” “琏儿,他不是南边去了吗?” “说是路上撞见,觉得味道好,所以买来孝敬老太太和族里的长辈们。” 贾母听了,才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一阵闹腾,原来是王熙凤过来,刚好和东府里过来请安的尤氏婆媳撞见,一起说笑着进门。 贾母看到王熙凤,就道:“才刚说你们呢?你家琏二得了好东西,怎么也不见往我这里送一些,倒先顾着外头的人?” 王熙凤一听就知道贾母说的何事,顿时笑道:“瞧老太太说的,有什么好东西,谁敢不先孝敬老太太,只怕也不怕雷打了! 上午东西刚到的时候,就叫人先捡出那最好的,放到那深井里镇着,方才我还吩咐平儿,说老太太吃不得太凉的,叫她就捞上来,切好了送到这边来,正好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解暑呢! 这会儿老太太若要,外头那院子里堆着多着呢,老太太只管派人取去,不管赏丫鬟婆子们都使得。不过我是不建议老太太那么麻烦,琏二也不知道抽什么疯,拿着这东西当什么稀罕物,竟是要广施普惠!所以,不单老太太屋里的这些人,府里其他奴才们,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有份!” 贾母奇了:“这么下来,他究竟买了多少?” “不多不少,足足一万斤呢。” “这么多啊……” 许多还不知道的人,顿时惊呼出声。 正说话间,果然平儿领着众丫鬟,一字排开,端了十多个托盘进来,里面摆放着整齐好看的西瓜片子,不带皮的那种。 王熙凤见了,笑骂道:“老太太又不是大胃王,你巴巴的切这么多过来作甚?” “奴婢想着太太、奶奶和姑娘们都在,所以就多切了些来。” “得,终归你是好的,比我考虑的周到。” 贾母虽然不是很爱吃西瓜,但是念着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一番心意,因此面上倒也露出笑容。 招人端过一盘来,就着边上的竹签挑一块咬了一口。 “果然味道比往日吃的好些。” 贾母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然后对贾宝玉等人笑道:“既是你哥哥嫂嫂的心意,你们也尝尝吧。只是不可多吃,这东西性凉,吃多了恐怕你们的身子受不了。” 只是贾宝玉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在那些鲜红好看的西瓜上,被叫了两三声才回头“嗳”了一声,然后上前挑了一盘最好的,准备回头与姐妹们共同品尝。 不知想到何处,却不顾三春等人略有急切的眼神,突然转身走到尤氏身边,冲其新媳妇秦氏道:“我瞅着这是最好的,给,你们先尝尝……” 尤氏有些受宠若惊,忙让秦氏接下,一边笑道:“宝玉不必客气,我们自己来便是。” 贾宝玉对尤氏的回应多少有些敷衍,他只看着秦氏接过了盘子,然后冲他甜美一笑,便觉得心神酥了半片,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直到有人叫他方木讷讷的走回去,随意端了一盘西瓜回去,与迎春等人品尝。 堂内众人对贾宝玉的行为倒也不以为意,虽是一族,到底东府那边的人比起来,也算是客,故而贾宝玉这般先礼遇尤氏婆媳的行为,并无过错。 至于贾宝玉盯着秦氏瞧……那有什么,人家宝玉还小呢,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那些贾母屋里的婆子们,还配合着尤氏,一个劲儿的夸赞贾宝玉懂事…… 说话间隙,尤氏忽对王熙凤笑道:“说起这件事,你珍大哥哥还叮嘱我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当面谢过你呢。 难为你们两口子有心。 才我听说的时候,以为不过是三五几斤,就是个礼的意思,谁知我到了那前院里一瞧,到把我吓了一跳。 那稻草铺就的骡车上,满满当当的新鲜西瓜,足足十来车,小子们一个个往屋里搬,忙得满头大汗!” “你要是嫌多,就给我送回来。”王熙凤笑怼道。 “当着老太太、太太们的面,你也不怕臊,岂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道理。” 众人这般一边说笑,一边吃着瓜,倒把旁边的丫鬟仆妇们都馋坏了。 本来作为能站到这屋里的奴才,就没有几个贫穷的,所以哪怕市面上的西瓜再贵,等闲他们也能买来尝尝。 只是架不住主子奶奶并姑娘们吃了之后,都说比平时的味道好,可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好法,没亲口吃过,却如何知道,如何不令人挠心抓肺? 不过,作为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奴才,哪怕心里再馋,也不大会表现出来就是。 只想着,反正二奶奶说人人有份,等回头得了,定要狠狠的吃几口,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个不一样法! 贾母吃了几口便不再多吃,让大丫鬟们端下去分食,然后擦了嘴,道:“这琏二近来我看他倒像是比以前省事多了。 从那日他主动要到南边去接他妹妹,我就奇怪,难得的是他说到做到,果真一晚上的功夫就准备妥当,第二天就启程去了。 我年纪大了,觉也少,一向起得早,可是我记得那天早上他来给我辞行的时候,我都还睡呢。 鸳鸯丫头,那天他什么时辰来的?” 鸳鸯想了想,“大概才刚卯正吧。” 贾母便点头:“我就想,他果真是把这当成一件正事去办的,否则也不会专程起那么早,想必是为了方便赶路。” 众人皆知,除了早先的珠大爷不算,满府里这些爷们,老太太独喜欢宝玉。 难得听她老人家夸赞除了宝玉之外的其他爷们,特别这个人还是贾琏,因此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 但这难不倒王熙凤:“嗐,这有什么,想必是知道老太太舍不得晴雯丫头,怕被抓了把柄,到时候认真不给他人了,所以他才故意表现的那般积极。等出了老太太的视线,谁知道他怎么样呢?”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自是有背后扇阴风的嫌疑,但是说话的是王熙凤的话,便没有了这个意思。 而且听她说的有趣,众人不免笑了起来,都看向边上站着的那个最齐整的小丫头。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这样标致的丫头,哪个爷们家不爱呢? 坐在姐妹堆里不知在想什么的贾宝玉,被众人的哄笑惊回思绪,下意识的朝着晴雯看去。 好一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孩子,那面对众人的目光娇羞默默的模样,只把贾宝玉都看呆了起来! 这面贾母骂王熙凤道:“别人都知道在长辈面前替自家男人说好话,偏你不知这个理,难怪他会与你置气!赶回头你再与我抱怨他的不好,你看我还会理你不理!” “啧啧啧,果然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我还不信,现在是信了。 我平日里服侍老太太,哪回不是小心再小心,生恐有一点不周到,饶这般,还得不到老太太半句好话。 如今琏二不过在老太太面前孝顺一回,老太太就把他夸到天上去,连我在他面前也落了下乘。 可见好人难做!赶明儿我也日日不孝顺,老太太有事我也不到跟前,只在老太太心情好的日子,故意的表现上那么一回两回,老太太就爱我胜过别人呢!” 王熙凤笑呵呵,作假聪明的样子,惹得众人更笑。 贾母则骂道:“好你个猴儿,如今兴的连我也敢编排起来。” 虽然都知道王熙凤是故意玩笑,但是细想方才的场景,倒也觉得真有几分道理。 贾母自己也意识到,好像确实不能因为贾琏一次表现的好,就将他以前的过错全部抹去,因此就不再提这茬。 王熙凤见状心下暗暗得意。 虽然他愿意帮助贾琏讨好一府的人,但是却不想贾琏在贾母面前的风头盖过她,那她以后更加制不住贾琏了。 上回在贾琏面前输了阵,令她现在还记在心里,总想着将来扳回一局呢。 正文 第16章 祭奠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打马行走在扬州城内,贾琏立马被这淮南水乡的繁华景象所吸引。 古道长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虽是小小一座府城,纵观其中风月,倒像是胜过京中许多! 怪道古往今来文人多偏爱扬州,说什么“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又说“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不过贾琏此时倒也没有太多闲心观赏扬州风月,随意向路人打听了一下盐政衙门的所在,便带着昭儿等人前往。 此时,才刚是他们南下的第五日! 在贾琏的坚持和银子的驱动下,他们一行七人几乎日夜兼程,仅仅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抵达了扬州。 因昨夜后半夜赶至时城门早已关闭,不得不在城外农庄借宿了半宿,今日一早进城,找了家客栈沐浴休整完毕,便立马动身前往林家。 …… 天下盐政有四,首当其一便是扬州。 而盐税自古以来便是官府最重要的税收来源之一,在今朝甚至有接近两千万两正课盐税的岁入! 所以统御两淮之地,近乎占据天下一半盐税收入的扬州盐政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到了这一届,扬州盐政衙门的地位越发凸显。 只因当代巡盐御史,不但是清贵的探花出身,而且点盐政之时,便已官居兰台寺大夫,根正苗红的正三品高官! 这样的人物到了扬州,各路牛鬼蛇神岂敢不谨慎对待? 便是扬州知府,本身也不能干涉盐政,又兼最高官阶低了二等,是故见面之时,倒需得先向对方行礼。这对扬州知府而言,却也是件无法对外言说的郁闷之事。 巡盐御史衙门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官衙,用作办公及少数官丁的住所,后衙便是主官林如海的官邸。 其实大魏朝绝大部分的地方衙门皆是如此,将官衙和官员的官邸合二为一,既方便官员理政,也能让官员将妻小接到身边,同聚天伦之乐,俗称官邸制。 此时贾琏等人来到巡盐御史衙门正面,大门虽开,里面却是静悄悄的。 不过门外候着许多衙役,见到贾琏身披白孝,便知为吊唁而来,于是立马便有一人翻身上马,将贾琏等人沿着白墙往东引。 贾琏自是丝毫不意外,在京中厮混多年,这些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哪怕官职再高,也不可能占用前面的官衙办红白之事,所以贾敏的灵堂,只可能设在后面的私邸之中。 而根据风水玄理,大门若不能南开,便首选东门。因为青龙门乃是吉门,所以大凡住在衙门的官员,平常出行和亲眷往来,皆走左边青龙门! 来到东面官邸的正门,果见这边一片惨淡,白帆高挂。 高墙之内,隐隐可听得诵经念佛之声。 贾宝玉等人缓缓在门前停下,很快便从内迎出来一个披白的老者,他上前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道:“在下是府上管家,不知这位公子是……?” 管家心中十分奇怪,只看眼前一行人的模样,便知是来吊唁。 只是一来贾琏等人十分面生,二来距离送讣之期已过十余日,并非各门各府集中吊唁的日子,三则府上也没有收到拜帖。故而贾琏一行到此,着实突兀。 再说,若非林家至亲后辈,前来祭奠,只消穿的素净一些,然后到门内领一根孝带系上,便足够尊重。如何像贾琏一般,竟是通身的白孝? 作为林家的老管家,他相当确定,林族内要是有一号这样的人物,他一定认识。 贾琏翻身下马,同样与对方拱手一礼,沉声道:“晚辈荣国府贾琏,奉家祖之命,前来祭奠姑母。” 其实管家看贾琏面生,但是贾琏看管家却是有些熟悉。 当初贾敏嫁给林如海,是在林如海做京官的时候。后来林如海才调任地方,最后被调回京城,升为兰台寺副官之后,直接至扬州主掌盐政。 也就是说,林如海只在初娶贾敏的几年住在京城,后来虽有回京城的时候,却都是回京述职,并未再留京任职,这也是黛玉一直在江南长大,而没有随父进过京的原因。 所以,贾琏记得他小时候应该是见过这个林府的老管家的,只是实在想不起对方的称呼,便装作记不得,只公事公办的模样。 “荣国府?”老管家显然一愣。 那是他们当家太太的娘家,他自然知道,他只是没想过,远在一两千里之外的荣国府,竟然会这么快就派人过来! 他还以为,贾府的人就算会下江南,至少也是很久之后,说不定那时他们太太的灵柩都被老爷送回苏州原籍安葬了。 不过老管家反应也快,判断贾琏等人不大可能是骗子之后,立马便露出喜色:“原来是琏二爷到了,老奴这便去通报老爷……” 显然,管家是知道贾琏的名号的,只是当面却认不得。 “且慢。”贾琏叫住老管家,面上毫无即将见到亲长的喜色,只有满眼的伤寂。 “先带我去灵堂给姑母磕头吧,之后晚辈再去拜见姑父。” 被贾琏的情绪所染,老管家也立马掩去激动之色:“琏二爷说的是,请……” …… 林府私邸,南面的一间偏厅内。 林如海看着面前的十余人,摇头道:“众位在此逼迫我也无用,此乃朝廷的意思,又岂是我可以私自驳回的。” “我等不敢逼迫大人,只是想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向朝廷陈明我等的难处……” “是呀是呀,这‘捐输’之事,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实在不行,我等再多缴些许税银也可啊,这捐输之例不能开啊!” “就是啊林大人,自从您做了巡盐御史之后,我等可都是全力支持的,每年的正课盐税,我们也都是一文不少,全部如数上交给您了,如今,您可不能无缘无故就撤了我等的盐引啊……” “我说了,并非要撤去你们的盐引……”一番番的苦情牌,打的林如海十分心累。 正巧看见管家出现在厅侧,便招手问他何事。 老管家附耳在其耳边低语数句,令林如海面露诧异之色,点点头之后,转身与厅内众人道:“有些私事,失陪一下。” 回到书房,林如海方问:“确定是贾琏?” 老管家正色道:“回老爷的话,错不了,确定是荣国府琏二爷无疑。” 林如海一如老管家之前的想法:“可是京畿之地相隔甚远,纵使他们得到消息,也不该来的这么快才是,难道是他恰巧在南边?” “谁说不是呢,老爷不知道,您让老奴安排上京送信的人都还没回来呢!” 确实,那林家送信的人哪里知道贾府会立马派人下扬州,还是走旱路?走旱路不说,还不坐马车只骑快马? 这不坑人嘛! 林如海心内便就纳罕,江南与京中两地他走过不知几遭,自知路途之遥,便是坐马车南下也是要十余日的功夫,更不用说坐船了。 “既如此,为何不把他带来见我?” “本来老奴也是要带他来见老爷的,只是琏二爷却说,先祭奠太太要紧。 如今琏二爷正在灵堂诵念祭文呢,看那篇幅,一时半会只怕还不能完。” 林如海便抚了抚下颚的胡须,点头道:“也是了,他们家到底与别家不同,行事更有一套体统和规矩。既如此,等他祭完了,便带他到书房来见我。” 管家应是,又问:“那偏厅里的那些人……” “就说我身体不适,叫他们都各自回去吧。” “是。” 管家立马点头,心知老爷也实在厌烦那些人了。 也是,本来太太去了之后老爷的精神就不太好,这些人倒好,一次次的来烦老爷,最是可恶! 转身欲走,迟疑了半晌,又回头。 “还有何事?” “回老爷,埌少爷和桓少爷他们,又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早起在灵堂出现过一次,到现在还没瞧见人影。” 林如海刚刚翻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正文 第17章 见如海 贾琏将贾政的那篇超长的祭文投入面前的火盆中,看着它燃尽之后,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贾政还真不愧是二十年的老官油子,这“废话文学”的本领属实高强。 他写的这篇祭文,文采不一定多么的好,但是用词足够斟酌,也足够长啊! 若非贾琏临行前找到外院主文的相公请教过一番,里面个别文字,他都不认识,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得在灵堂前出个丑! 要是那样,或许他就只能负责磕头,让别人来帮他念了…… “琏二爷,我家老爷有请。” 见贾琏总算完事的样子,早在边上候着的小厮立马上前来请。 贾琏点点头,最后朝着内堂瞄了一眼。 可惜,内堂虽有一些女人“嘤嘤哭泣”,但全部披麻戴孝,一眼看去除了体积大小之外再看不出别的区别,因此也不知道哪个是林黛玉,甚至都不确定人林妹妹此时是不是在里面…… 林府毕竟是官邸,非林家私宅,所以修葺的并不算太好,至少比起荣国府等来说,可谓简陋。 但是其中清雅幽静,又非荣国府能比。 也由此可见,林家确实没什么人丁了,否则不会在这样的大事面前,都显得这样清冷。 走过两三道长廊,来到一座小小的抱厦处,引路的小厮退下,另有两个侍立的门童通传:“老爷,琏二爷到了。” “进来。” 听得里面传来的中正儒雅的声音,贾琏正了正胸口衣领,然后举步踏入。 林如海的书房并不算太大,但是一个个书架上,那满满当当,塞的几乎不留空隙的书,可谓是给了贾琏最直面的感官。 这是他见到过的,装有最多书,且摆放的最整齐的书房! 相比较之下,贾政的梦坡斋,多少有些装样子的成分在里面…… 没有过于打量,贾琏当先朝着林如海深深一拜:“侄儿贾琏,见过姑父。” “起来吧。” 贾琏应声而起,这才看向林如海。 虽是近五十的年纪,但仍旧生的一派翩翩风度,除了下颚外自留的一戳胡子,竟并未有半分显老之态。 想来,其年轻之时绝对是一名美男子! 倒也是,传闻历代探花郎,不一定是最有学问的,但却一定是最帅的,传言果然不假啊。 林如海同样也在打量贾琏。 不同于管家,林如海却是见过少年时候的贾琏的,如今贾琏虽又长了几岁,大底模样却是没有变的。 果然越发仪表堂堂起来! 又见贾琏通身的白孝,穿戴整齐,一点也无敷衍之色,心下更满意三分,便直接问:“自我让人送信入京,如今算来总共也不过十二三日,你是如何就到了扬州?” 贾琏躬身回答:“回姑父的话,自接到姑母病逝的消息,家里老太太伤心欲绝,就让我们即刻启程南下。 因家里大老爷身上连日不好,二老爷又有朝务在身,所以便命小侄代为前来。 小侄因怕错过姑母停灵之期,故而舍弃船只,带着数人先一步乘马南下。 总算昨夜凌晨赶至扬州。 今早进城之后,在客栈略作修整,小侄便立马赶过来。因事出仓促,未能预先备帖通报姑父,还请姑父恕无礼之罪。” “哪里,你能这般,倒是我与你姑姑两个的福气,又如何见怪。” 林如海一叹。虽然贾琏说的轻便,但是只算时日便知贾琏此行的不易。又见他虽然强作精神,但是细细看去还是能从眉眼间瞧出些许倦态,心下十分感触。 尝闻得大内兄之嫡子乃是正宗的纨绔子弟,除了擅长些庶务之外别无二用。 如今亲眼看来,却与传言甚是不符。 这般气度言谈,又知礼孝顺的年轻人,便是他也少见,若这样的人都算无用,那世间只怕尽是无用之人了。 想来世间之事皆如此,旁人说甚么都未必真,只得亲眼见了,才知真假呢。 因令贾琏入座,然后问道:“家中老太太身体可好?” “除了每每念及姑母十分伤感,老太太身子倒也别无差池。” 林如海闻言,面上露出几分悲戚,摇摇头,转移了话题:“方才听闻你竟是在客栈歇脚?我这里地方虽然不大,房子倒是尽够的,等会我便让管家替你们安排房间,你便住进来吧。” 贾琏自无拒绝的道理,应下之后又拱手道:“小侄此来除了祭奠姑姑,还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与姑父商议。” “你说。” 贾琏却不再言语,只从袖中取出贾母与林如海的信,站起来递给林如海。 “这是我家老太太给我,叫我亲自交给姑父的。” 闻得贾琏此言,林如海也无法再安坐,忙从座椅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接过书信之后,便拆开瞧。 看见上面轻柔娟秀的字迹也不奇怪,知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便动笔,令家中孙子孙女辈代写。 贾母身为荣国夫人,富贵了一辈子,于这人情往来的事,最是精通不过。 所以信中言明要接黛玉入京的话,说的极在情理,令林如海读了之后,生不起丝毫的反驳之心。 况且于他而言,妻子病故之后,他也知道,以他的公务之繁忙,定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去照顾病弱的女儿。所以能够将女儿送到他外祖母的身边教养,于他于女儿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岳上大人的意思我已明白,她老人家对我等一片眷爱之心,如海深感有愧。 她既愿意接玉儿入京,亲自教养,这自是极好不过的。 只是……” 贾琏忙问:“姑父可有何为难之处?” 林如海道:“你不知道,你这妹妹自小多病,偏偏性格又有些孤僻,恐她入京之后,与你们多添麻烦。” 看出林如海这是客套话,贾琏便笑道:“姑父这便是多虑了。 一来老太太年纪大了之后,家中别的事不大管,倒喜欢教养孙女、丫头们,她老人家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二则家中姐妹众多,都养在老太太身边不说,且都与林妹妹年岁相若。 林妹妹入京之后,自是与家中诸姐妹一般同吃同住,又岂有麻烦之说? 最有一点,林妹妹若是能进京,或许能稍解老太太思念姑母之心。这也是家中大老爷、二老爷临行前,再三再四嘱咐我的话,还请姑父定当成全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 林如海听了便再无顾虑,点头道:“既如此,也好,回头我便会与你妹妹说及此事。” 贾琏却又道:“这件事姑父倒也不必忙。横竖我定是要等到姑姑下葬为安之后再回京的,到了那时再决定也不迟。 我想着林妹妹自小长在姑父姑母身边,又没有到过京城,如今骤然要她离开姑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怕她心有不愿。倘若真如此,姑父必以耐心劝导为主。 姑母去了,妹妹必是极伤心的,若是因此再让妹妹新添一层,不说老太太知道心疼,便是我等来接的人,心下也不安了。” 贾琏的话,令林如海大受感动。 都说观一人而可知一族之门风,对于贾家,他所熟悉的,原本只有贾政一人而已。 贾政乃是好学君子,朝野风评极佳,如今见贾琏行事说话也这般知礼周到,更令他确定贾府乃是诗书礼仪之家,这样的话让女儿到他家,他再无一点不放心的了。 笑着点点头,林如海又将贾琏上上下下端摩一番,不由自主的就坐正了些。 其实按照他现在的精神,要是别的子侄辈,他最多闲叙几句就让退下了。 可是今日难得见到妻族中主事的人物,又相谈融洽,难免犯了文人的毛病,想要再试试贾琏的学问如何…… 贾琏对上林如海的目光,心下咯噔一声,知道最担心的情况可能要出现了。 就想要使个法子绕过这一茬去,正好听见外头传来一些吵闹声,立马朝着林如海看去。 果然,原本还颇有兴致的林如海眉头已然皱了起来。 “敢问姑父,这是……?” 林如海叹了口气:“是那些盐商……因为不满朝廷的捐输之策,故而常来纠缠,我实在不胜其烦,方才借故避了出来。” 贾琏眼睛一亮,朝廷的新政,他大致了解过一些,而事关林如海的盐政嘛,正好是他最关注的一点。 为了避免被林如海考试,贾琏毫不犹豫起身道:“既是这般,姑父要是信得过的话,不如就让小侄替您将他们打发了如何?” …… 正文 第18章 盐商 十余个遍身罗绮的人堵在厅门口,冲着林府管家发泄着情绪。 盐商和盐政衙门,其实是互相依存合作的关系。 盐政衙门固然掌控着盐商的富贵、生死,但是反过来,盐商们又何尝不是盐政衙门必不可少的合作伙伴? 盐政毕竟事关千千万万的百姓民生,单靠盐政衙门那点子兵丁,如何能够照应的过来? 以致于在有些盐商中间,形成了一种观念,那就是朝廷那盐政官的位置坐不坐得住,能不能够好好的做,其实全在于他们给不给面子…… 毕竟每年数以百万甚至上千万白花花的盐税银子,要是他们不合作的话,盐政衙门还真不好收上来!就算收,也不一定能够如数的收……要是拖上个几十几百万的税银,别说盐政官的前程,只怕性命都不能保住呢! 所以,面对朝廷这次明显是想要再薅他们羊毛的捐输之法,盐商们大多心有不满。 既然不满,就想着往上述求,而作为被他们“养起来”的盐政官,在这个事关整个行业生死关头的时候,自然就是该站出来替他们说话的罗! 所以,当贾琏顺着走廊出现在这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们,堵在这边囔囔着“我们要见林大人”“请大人为我们做主”这样的话。 许是看见贾琏从里面出来,又穿着通身的白孝,以为是林家的子弟,都安静了一些。 贾琏也不言语,自顾慢慢的走到正中,站在台阶之上,扫视着众人。 贾琏这显得傲慢的姿态,顿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一人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何人?林大人呢,林大人怎么不出来见我们?” 贾琏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眼前人,以同样不客气的声音道:“我姑父身体不适正在后堂休息,尔等何故在此喧哗,吵得我姑父不得安宁?” 一听不是林家子弟,只是个亲眷,众人哪里还客气。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我等求见林大人,自有要事商议,岂是你可过问的?” “正是,还不退下,耽误了我等的大事,只怕你家大人都担待不起!” 先是被林如海敷衍,在这边干等了半日,众人心中本就有火。如今贾琏的态度更是令众人恼怒,那不满的情绪,自是毫不客气的朝着贾琏发泄。 面对盐商们七嘴八舌的声讨,贾琏面色一沉,大喝一声:“放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都愕然的盯着贾琏,一是没想到贾琏敢吼他们,二是想不到贾琏年纪轻轻,这嗓门怎么这么大,把他们耳朵都震的生疼! 贾琏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拿话镇压:“此地乃是盐政衙署,代表朝廷威严,尔等再敢嚷嚷,一律按照私闯官衙论罪,严惩不贷!” 贾琏国公府出身,在外行事本来就有高人一等的心理优势,自然养出些非凡的气度。 如今这般呵斥,倒真将这些人给镇住。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见无人再说话,都意识到他们之前的行为确实有过分之嫌。 但是总有些性子横的,之前大骂贾琏“黄口小儿”的肥胖男子再次站出来:“我们当然知道这里是盐政衙门,我们来此地,正是找林大人商议盐政要事! 我等身为扬州盐商,历来奉公守法,每年为朝廷捐纳的税银更是接近千万!我们在场的人,都是对朝廷有大功的人,便是林大人对我等都是和和气气,礼遇三分,你又是何身份,也敢对我等颐指气使? 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又岂能受你的威胁!” 跟随贾琏过来的昭儿见贾琏受到挑衅,上前一步就要自报家门以作威慑。 贾琏提前制止了他,然后看向阶下众人,冷笑道:“行得正坐得端?对朝廷有大功? 可笑,就你们现在这幅模样,也敢说对朝廷有功?” 此时很多人其实已经猜到贾琏的身份可能不低,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官宦子弟,不然其不可能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与他们说话。 但是,这并没有使得他们害怕,反而愈发刺痛了他们的内心! 作为士农工商最后的一个阶层,商人们本来就多为士人们所瞧之不起,他们要取得地位也实属不易。 而作为每年能够为朝廷贡献超过四分之一岁入的盐商,他们皆认为,他们是对朝廷有大功的! 而贾琏的话,无疑就是在否定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因此一个个义愤填膺,皆露出愤怒之色。 贾琏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我知道尔等为何而来!如今朝廷施行新的盐政,鼓励天下行商之人往边关运粮以换取盐引。此举打破了原本故有的盐引分派制度,你们觉得会有损于你们自身的利益,故而不顾我姑父家中挂白丧,聚集在此,意图逼迫我姑父为尔等发声,使朝廷撤销这一新政,是也不是?” 贾琏这话中,有一点令盐商们无法辩驳,也十分心虚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确实是故意趁着林府办丧事才来的。 若不然,林如海不放他们进来啊! 扬州盐商众多,他们一天换一批,打着为林家夫人吊唁的名义,林府又如何好意思拒人门外? 他们就是想要借此逼迫林如海就范。因为他们都知道,林如海在皇帝的面前是能说的上话的,他要是给皇帝上奏疏,说不定能让朝廷改变甚至撤销捐输政策。 反正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天天来! 无耻是无耻了一点,但是作为商人们,良心多数都已经被磨平了的,因此他们很容易就略过这一茬,辩驳道:“捐输之政本就不合理,天下行商之人何其之多,要是人人都能到盐行插一手,我们都敢保证,要不了两年,天下便会私盐泛滥,而且根本无法遏制。 到时候,损失最大的,还是朝廷! 而且盐之一事,关乎百姓民生,一旦失去管控,到时候天下百姓,至少有半数以上无盐可食,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恐危矣! 所以我们才请林大人据实上书,此举正是为朝廷,为天下考虑。 此中事关之重大,岂是你小小年纪可以明白的?” “就是,你还不快快退开,此事还是只有请林大人出来才能解决。当今天下,也唯有林大人才有能力一挽狂澜!” 贾琏心内好笑,这是把他当做真正的纨绔废物蒙骗了? 真要让私盐泛滥,最受益的,绝对是全天下的老百姓…… 想想后世盐才多少钱一包,相比现在,有如云泥之别! 因此面对再次气势十足,近乎叫嚣的众盐商,贾琏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何等荒谬,分明是尔等害怕被旁人分去既得的利益,所以不顾礼义廉耻,前来威逼我姑父,让他做你们的车前卒,现在尔等居然还有脸面说出为朝廷,为天下的话来? 难道尔等真的不知朝廷因何施行这‘捐输’之策? 我大魏立国百年,表面看去如今是河清海晏,歌舞升平之像! 但是远在北边的骚达奴们,早已厉兵秣马,对我大魏虎视眈眈,西边诸番,也多有觊觎我大魏疆土之意。 为了应对这些豺狼虎豹,朝廷近年来不断向边关增兵,这才保住我大魏境内的安宁! 然百万边军,每日所耗军费粮饷甚巨,若等朝廷调运,靡费实在太大,这才借用盐之暴利,鼓励天下商人接过这运送粮草之责,也就是保家卫国之责! 此乃事关国家安危的大计,而今尔等竟为了一己之私而从中阻扰,如此行径居然还敢妄谈于国家有功,于天下有功?” “你懂什么……” 有人试图狡辩,贾琏趁气势正足,立马喝断:“我是不懂盐政,但我却懂得一句话: 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利害趋避之? 然而再看看你们?呸,简直玷污我大魏商人的颜面! 尔等不体君上所忧,是为不忠!身为大魏子民,祖上蒙受皇恩,方为尔等换来这盐商的身份,可以锦衣玉食,如今不思回报,却为蝇头小利,担上奸人之名,此等玷污门楣之举,是为不孝。 我姑母新丧,尔等结队上门却不为祭奠亡灵,反而趁机逼迫我姑父行不法之事,是为不仁。明知边关将士缺衣少粮,却只顾一己之私,阻扰他人捐输,是为不义! 行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行径,安敢在此大放厥词,妄谈功勋?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贾琏一番机关枪似的贬低辱骂,令阶下众人脑袋都有些发昏。 他们可都是富贵惯了的人,面对此等情景,如何能忍? “啊~!黄口小儿,实在可恶、可杀!” “气煞老夫也,你……你你你才是大放厥词,快将你身份说来,改日老夫一定登门,定要问问你父亲是如何教儿子的!” 盐商们真的气坏了。 能够成为盐商,就没有一个没有势力背景的,平常的时候,便是知府都要给他们面子。 岂料今日被一个看起来还未及冠的年轻人如此贬低折损? 他们一个人的力量或许还有限,但是整个扬州的盐商背后的势力连在一起,那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哪怕贾琏是林如海的亲戚,他们也一定能找到法子收拾他。 甚至动动他的父亲、家族,都一点问题没有。 哼,在这扬州的地面上,就没有他们盐商解决不了的人和问题! 见盐商们骂贾琏,昭儿如何还能忍得? 两步上前,冲着众人大吼:“我家二爷乃是荣国公嫡长孙,一等神威将军之子,你们要是有胆量,就到京城去找我家老爷!” 呃…… 原本充斥着戾气的场面,忽然安静,静得诡异。 有几个还张着嘴叫嚣的人,因为场面突然的哑火,还未来得及合上嘴巴,配上那错愕的表情,倒是十分有趣。 林府老管家早就看这一群人不爽了,见他们被吓住,怕还有人不相信昭儿的话,立马补充介绍道:“我家太太本出自京中荣国府,乃是荣国公嫡女,这位是我家太太娘家侄儿,也正是荣国公嫡长孙。此番是专程来祭奠我家太太的,今日刚到。” 管家那笑嘻嘻的模样,与一众盐商们的苦逼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盐商们再次看向贾琏,贾琏却已经不再与他们多说。 只见他从侍从手中取过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杵在身侧,怒声道:“我非倚势仗贵之人,然道理已与尔等讲明,再有人敢在此喧嚷误我姑父清静,扰我姑母安宁,尔等便可试试我这宝剑锋利否!” 无人敢应声。 或许有人并不清楚荣国府,但仅仅只是国公二字,便足够震慑人心。 那可是人臣顶峰!国公府,已是王府之下最最尊贵的门第了。 面前这年轻人,居然出自国公府,还是嫡长孙?所有人再无报复教训之心。 虽然,他们盐商在扬州是不可招惹的群体,甚至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势力! 寻常没有大背景的总督、巡抚,他们或许都不会太放在眼里。 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去招惹京中的权贵门第! 整个天下的人和势力,都不会主动去招惹京中那些顶级豪门。 招惹到总督或者巡抚,或许也就败家破财而已,但是招惹到京中豪门,那可是随时都有抄家灭族的危险的! 因为豪门一家亲,那些京中的贵族,大多都是联络有亲的,那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势力,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皇帝,对地方势力进行降维打击。 当然,也不是说一定所有人都畏惧京中豪门,至少在他们盐商中势力最大的两三个人,都是和京中豪门甚至皇亲国戚有莫大关系的。只不过,他们今儿来的,没有这样的人。 再说就算那二三人在此,大概也不会与贾琏起冲突。 不值得! 鬼知道他们为了维护那些背景花费了多少心血和财力,而一旦得罪荣国府,到时候不知又要花费多少人情和金钱成本才能摆平…… 基于这些考虑,所有人在再次面对贾琏的威胁之时,虽然不爽,但都没有敢说话。 许多人已经悄悄转身,生出退避之心。 他们并不怀疑贾琏是否真的敢拔剑伤人! 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他们甚至开始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好像,在人家嫡亲的姑母灵堂前闹事,确实不对啊。 古时就有为孝杀人免罪的律法,万一贾琏真的一剑把他们结果了,回头给他们按上一个大闹灵堂的罪名,以贾琏的身份和背景,估计他们也是白死。 这么一想就什么都想通了。 正文 第19章 必有造化 “咳咳,公子爷勿动怒,我等实非有意惊扰林夫人安宁,实不相瞒,我等今日正是为吊唁而来。 我们平日素受林大人照拂,岂有对林夫人不敬之理? 先前的做法实是我等有欠考虑,我等这便散去,改日再单独与林大人商议盐政之事……” 终于,在场面僵持几个呼吸之后,有圆滑之人厚着脸皮打破尴尬。 但是听其言语,显然他只是迫于贾琏的身份退让,并非服了贾琏的话,否则也不会说什么改日再议的话。 贾琏自然也不在意,有了今日之事,相信他们不会再借着吊唁的名头来骚扰林府了。 至于盐政…… 那毕竟涉及利益巨大,也是林如海分内之事,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帮忙解决的? 所以,该林如海头痛的还是该他来头痛,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帮他敲打了一下这帮人,以后或许他们会多注意些分寸罢了。 因此并不二话,淡漠的说了个“不送”,于是之前一群气势汹汹的盐商们,便在管家的引领下往外走, 那些圆滑知礼,或者自觉之前并未在言语上多得罪的人,还与贾琏拱手告辞。 对此贾琏当然不能还礼,他还杵着剑呢,此时收起pose,岂非失了气势? 不过他还是对那些之前没怎么说话,并且有礼貌的人颔首示意了一下。 这些贼有钱的土财主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机会打交道,不能让他们对自己太过于戒备,不然以后可能不好挥镰刀…… 一会之后管家回来,对贾琏拱手笑道:“多谢二爷替我家老爷解围,二爷或许不知道,这些人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来,每次来的还不是同一批人,偏偏他们进门后都会到太太灵前上一炷香,老奴等人也不好赶他们走。谁知他们就赖在府里不走,非要求见老爷,老爷也被烦的不行,有时候耐着性见了,却也没结果。 呵,今儿被二爷这般威慑,只怕他们短时间也不敢再来烦我们老爷了。” 贾琏摇摇头笑道:“这不过是分内之事,晚辈还怕自己行事不周,替姑父惹下麻烦呢。” “不麻烦不麻烦,依老奴看来,对待这些不要脸面的家伙,还就得二爷这般强硬的态度来才行。我们家老爷,就是太温和了,才拿他们没办法!” 贾琏笑了笑,将手中的宝剑让昭儿拿着。 这就是他当初从东跨院拿出来的那把剑,他本来就喜欢,正好这次南下也需要兵器防身,就学着那些江湖侠客们将其配在腰间了。 不过进林府祭奠之前交给昭儿代管。 “好了,劳烦管家带我们去下榻之所吧。” “是……” …… 书房,管家回来之后,将偏厅前的事一五一十的与林如海说来。 林如海本来以为贾琏就算是能把那些人打发走,也会费很大的功夫,因为他深知道那些人的难缠! 那些人,其实都是扬州城内的小盐商。真正势力大的那几家,都会审时度势,不会明着与朝廷作对,所以才支使这些小鬼来纠缠。 而他明知道其中缘故,还是拿他们没办法。 其实要真是那些大盐商来闹事还好说,他还能够杀一儆百。 但是这些小角色,收拾起来麻烦不说,也没什么意义。 “苟利家国生死以,不以利害度之,这话便是我听了,也颇觉醍醐灌顶之意,岂料竟能从他口中说来。可见是个有想法,有抱负的年轻人,又有那样的出身,将来必有一番造化!” 林如海喃喃自语一句,忽然又笑道:“不过原还道他是个沉稳的孩子,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一言不合竟动起刀剑来了,如此他只怕把那些人得罪的不轻。” 老管家对贾琏的印象出奇的好,因而笑道:“年轻人,哪有不气盛的?只是老爷是长辈,他在老爷面前,自然是规规矩矩,不敢丝毫造次,这方是他的知礼之处。 至于动刀剑,老奴倒是觉得琏二爷做得不错,对那些人,就该那样强硬才好。” 林如海笑了笑,他自然也不是责怪,虽然贾琏动作粗暴,到底也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他最近,是真的为这些人感到郁闷的很。 …… 林家人丁稀薄,房舍众多,所以管家单独给贾琏安排了一个院落。 贾琏见院中有多余的房间,便婉拒了林府给他另外安排服侍人员,且以省麻烦为由,让昭儿等就在院中的偏房内住下。 如此一来方便他使唤,二来也方便约束。 贾府的奴才多有一颗富贵心,好容易来到扬州,只怕心都野了。 他可不想像贾政那般,因为没有管束下人,而任由下人们将他的好名声全给败坏了。 并没有在院内久待,贾琏简单整理了一下下处,就出了门,一边循着灵堂那边走,一边观摩林府的建筑和人丁状况。 “见过表少爷……” “嗯。” 贾琏发现,林府这些下人们大多数看向他的目光中异乎寻常的尊敬。 初时贾琏还有些诧异,但是略一想又明白其中原因。 虽然扬州号称天下一等的繁华,但是毕竟只是地方州府,长府官也不过区区四品。所以,京中国公府出身的他,本来就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另一则,或许方才他在偏厅口义正言辞的喝骂那些盐商,并以剑相对的事已经在林府中传开来。 想来那些盐商在扬州确实有不一样的地位和威风,而他却能独自将那些人压服,自是令林家下人们心生敬佩。 这么一想,贾琏不觉心情也高兴起来。 虽然经过几日的奔波之苦,总算是在林如海面前成功刷起了好感。 唯一可惜的是,林如海竟是个短命之人。 他要是能够长寿些,不但林黛玉将来不会孤苦伶仃,郁郁寡欢。而他甚至于贾府,也会多一只有力的臂膀。 正自暗惋间,就看见老管家从后面追上来,不等靠近就笑道:“到处找二爷,老爷在厅上已经备好了饭菜,请二爷过去用午膳呢。” 贾琏眉头挑挑,只能跟着管家往回走。 “二爷不知道,自我们太太去后,老爷的身子也不好,所以平常都不在外头吃饭。 今儿因为二爷到了,老爷特意吩咐厨房备了饭菜,是特意请二爷的呢。” 路上,老管家这般说着,贾琏听了,忙拱手,口称谢过姑父厚爱。 及至到了前厅,也不见林如海,只厅上、厅下共置了三桌席面,却无酒。 也有十多人坐着,都没动筷,看见贾琏,几个年轻的都笑着相迎。 贾琏知道这些大概都是林氏族人,从苏州原籍赶过来帮忙理丧的。 林家祖上袭过列侯,亦系钟鸣鼎食之家,如今虽然断了爵位,到底也有大家族的做派,所以此间尽是男丁,料想女眷应在后院,另有照应。 “在下林埌,见过琏表弟。” “林桓,见过琏二表哥……” 果然贾琏的名声不到半日便已经在林府传开,刚露面就有一群林氏年轻一辈的过来套交情。 管家笑着介绍了一下,不过都是林如海隔房的侄子,甚至侄孙子…… 然后管家便要请贾琏上厅。 这一举动顿时令许多人面色一变。 此时厅上一桌总共才三个人,都是与林如海同辈,甚至高出一个辈分的族中长辈。 贾琏甚至看见,那之前笑呵呵介绍自己叫做林埌的,脸上的嫉妒似乎有些藏不住了。 想来他觉得他齿序更大,都不能上厅,如今管家这般安排,令他觉得受了轻视,失了颜面。 贾琏虽然不大将林家这些偏支的族人放在心上,到底他们笑脸相迎,也不想平白得罪,因此推过管家的安排,笑道:“我就坐这儿吧。” 说完就旁边落座了。 “可是……” 管家正为难,却见此时林如海也从后堂出来。 林如海与座上长辈见了礼之后坐下,拿眼一扫不见贾琏,便唤管家。 “不是叫你去请琏哥儿过来吗?” “这……”老管家便拿眼示意贾琏的所在。 贾琏见状,起身行了一礼。 林如海便笑了起来,笑道:“你坐那边做什么,上来坐吧。” “多谢姑父,不过小侄就坐这儿便是。” 林如海一看厅下子侄们的神情便领会几分,因笑道:“你不必如此,你身上有着官职,到底与他们不同,坐上来吧。” 厅下许多人原本只知道贾琏出身公府,并不知他身上有同知之职。但是林如海自不会胡说,因此越发恭敬起来,都劝贾琏上座。 “就是……叔父既让你上去,琏表弟便不要客气了……”林埌也劝道,貌似很大方。 林如海再二相邀,贾琏本就不能再拒绝,见他们如此,就拱手一礼,然后走上厅。 向着座上四名长辈行了礼,然后就末尾坐了。 正文 第20章 初见黛玉 贾琏坐下,林如海便就让大家用席,但他自己却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专瞧贾琏。 如此其他人也看出来林如海必是有话要说,都不觉停下来。 果然林如海等席上略静,便对贾琏笑道:“请你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 “姑父请说。” “我家祖籍原在苏州,在这边不过暂时,所以我与族中长辈早已议定,还是要将你姑姑的灵柩送到苏州祖地安葬方妥。 已择定了两日后扶柩回去。 因我如今精神日短,又有衙务缠身,恐力有不逮,所以想要请你替我照管外事,以防怠慢内外亲友,不知你可愿意?” 贾琏可以明显感觉到,林如海这话一说,整个厅内外,一下子都安静了不少。 贾琏自己也觉得意外。 虽然贾敏是他姑姑,但是所谓出嫁从夫,贾敏嫁到林家之后,便是林家的人了。 除非林家实在无人,否则这理丧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来。 很显然,这里分明坐着一二十个林家族人,而林如海却请外人帮忙理丧,多少看起来有些不合理。 “姑父,不可!” 果然,厅下的林埌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反对。 因为自从他们一家从苏州赶到这边之后,林府上下的事几乎就操控在他们一手之上。 这些日子,他们亲自感受了林府的富庶。为了给贾敏办丧,那百花花的银子就像是洒水似的往外撒出去,自然而然,他们都从中得了一些好处。 还有林如海在官场的崇高地位。 开丧送讣闻之后,整个扬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来吊唁的! 最关键的是有一点,林如海没有儿子! 传言,林如海有意从偏房内选择一个人作为承嗣子,将来继承家业…… 这是何等的诱惑? 也是他们一家人刚刚得到贾敏病逝的消息,就连忙趁夜赶到扬州帮忙理事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林如海面前表现一番。 可是刚开始的几日还好,他们都极力表现,后面随着前来吊唁的人减少,这守灵的日子越发无聊。加上身处繁华之地,手中又突然多了些害人的钱财,越发难耐寂寞,自然而然就多了与同族兄弟偷溜出门潇洒的时候。 “姑父,琏表弟从京城千里迢迢前来祭奠婶娘,本就劳顿,如今何必再为这些小事麻烦他,还是让他在府中好好休息,旁的事,交给侄儿们处理就是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林埌笑道。 其他几个自觉也有竞争力的林家子弟,也立马点头附和。 林如海没有说话,厅内坐着的几个人也不淡定了,其中最年长的老者斟酌着道:“如海贤侄,可是埌儿他们这些日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周到的,若有的话,你尽管说来,他们都会改正的。” 林如海忙拱手:“三太爷多虑了,埌儿他们行事都甚稳妥,这几日多亏有他们帮忙照顾府里的事。 但是他们毕竟也都年轻,而且两日后,扬州的官员们大概也会来送祭,埌哥儿他们毕竟只是白身,接待恐有不便的地方,故而我才让琏哥儿帮忙。 琏哥儿不但出身公府,而且身居六品之职,听闻在京之时还经手过白事,若有他出面帮我照料诸事,我便更能放心了。” 说完林如海也不多言,转头看向贾琏:“不知琏儿可愿意帮忙?” 贾琏无视林埌等人各异的眼神,起身笑道:“承蒙姑父信任,小侄定不负所托,一定尽心将一应之事办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氏族人失去了林如海的信任,但是作为贾敏的娘家人,这个时候肯定要站在林如海的一方了。 别的不说,办理这些俗事,他还是挺在行的说。 “快坐下。” 林如海见贾琏答应,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又对管家等人吩咐,让他们诸事多听贾琏的安排。 虽然并未直言剥去林埌等人的职权,但是管家等人都已明白林如海的意思,往后外面诸多事务,皆从贾琏为主。 对此林家族人虽多有不满和不甘,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林家已然没落,如今族中除了林如海,竟连一个可以支撑起门楣的人物都没有。这些年若非林如海照拂,林家一些人,只怕连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如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何人敢于顶撞林如海? 在各怀心思之下饭毕,林如海将贾琏叫到了内堂说话。 林如海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并没有与贾琏解释他如此安排的原因,闲谈几句后,只道:“你姑姑的后事,还劳你多费心。” “不敢,姑父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 简单客气一下,林如海偏头吩咐丫鬟:“将玉儿叫来,就说他琏二表哥到了,让她出来见见。” 贾琏闻言,心下微动,面上却不表现。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一女孩被人领着从后堂走出来。 观其年岁,大约八九,度其身量,则娇弱异常。 普通的白孝麻衣,市侩之物,穿戴其身,都显得婉转哀怨起来。 及至她走至面前,抬起一张似泣非泣,似愁非愁的小脸,贾琏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弱柳扶风,什么叫做病若西子! 这是个叫人一眼看见,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的人儿。 “见过父亲……” 酥酥的,软软的声音,与其神态完全契合,美妙而动听。 许是有些怕生,其向着林如海请安行礼之后,却只微微看了贾琏一眼,同样欠身一礼,并未开口叫人。 贾琏早已站了起来,急忙还了一礼。 林如海素知女儿性格孤寂,便主动向贾琏介绍:“这便是我和你姑姑的女儿,乳名黛玉。” 贾琏便再次拱手:“见过妹妹。” 林如海又向黛玉道:“这是你琏二哥哥,是你大舅舅的儿子。” 黛玉便忙道:“黛玉见过琏二哥哥。” 说完,就不愿意面对这虚礼客套,走到父亲身边侍立了。 贾琏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林黛玉天生自带忧郁气质,又没有兄弟姊妹,从小孤零零的长大,性格难免孤僻。 她那些促狭、爱开玩笑的个性,大概都是后来在荣国府养成的。 也可以说,从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到还没有长大的那几年,是黛玉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至于长大之后…… 这个时代,没有父母做主终身大事的女子,难免悲凉些。 她又是那样遗世独立的女子,偏又碰上个专能“意淫”的贾宝玉,结果可想而知。 前世看红楼,贾琏就十分愤慨。哪怕贾宝玉能稍微硬气那么一点点,不要那么惧怕长辈的权威,哪怕一如小时候那般以摔玉来维护和黛玉的感情,只怕结果都会不一样。 怪只怪,命中注定如此。 不过这一世,若他能够达成自己的志向,立上一番事业,说什么,也要护这坠入凡间的仙殊一程。 贾琏不以为意,林如海却怕黛玉在贾琏面前失了礼数,因此道:“玉儿,你琏二表哥此次从京中到扬州,除了祭奠你母亲之外,就是专程来接你的。 你外祖母写信,说是要接你到京中住一些时日,等此番你母亲的事毕,你便随你琏二哥哥去京城吧,在那边有你外祖母亲自照料,倒比在我身边更好些……” 林如海说着微微伤感,不自觉的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他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咱们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了! 林黛玉听了父亲的话,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江河泛滥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她始终不发一言,就那么含泪看着父亲,似乎想要用自己的眼泪将父亲打败,让他收回成命。 贾琏见到这一对大约有可能抱头痛哭的父女,心知自己在待下去实在有些碍眼,也不利于林如海劝慰黛玉,便果断请辞。 果然等他一走,黛玉便再忍不住哭泣出声,她跪在林如海面前,央求道:“女儿甘愿侍奉于父亲身边,每日端茶送饭,请父亲不要送女儿去京城……” 正文 第21章 林如海的识人之术 林如海年近半百只得一女,又生的如此俊慧,本就爱如珍宝。若非不得已,他也舍不得送黛玉入京。 因扶起黛玉,叹道:“我已有了年纪,且再无叙室之意,况汝年幼,又每多病,上无母亲教养,下无姊妹弟兄扶持。如今依傍你外祖及舅家姊妹去,正好解我顾盼之忧,你又因何不去呢?” 黛玉听了,心下越发伤心,却又无言辩驳,只得默默流泪。 林如海想起晌午前贾琏的话,不由更放缓了语气,劝道:“你外祖是年高有德之人,她既亲自叫人来接你,可见疼你之心。况且他家兄弟姊妹极多,你到了那边,上有外祖疼爱,下有姊妹一处读书作伴,岂非比待在我身边更好?” 黛玉性非惯于纠缠之人,且素知父亲一旦打定主意,便无更改。 知事已无可挽回,心下更添悲伤。 林如海果然也不逼她,牵她一旁坐下,一边叮嘱起来:“两日后,我会把你母亲的灵柩送回苏州安葬。此行你要多听管家和你琏表哥的安排,不可随性行事,知道吗。” 黛玉点头,忽然意识道:“父亲不和我们一起去苏州吗?” “我有职责在身,不便离开的……” 一如既往的说辞,令黛玉的神色黯然下来。 从她记事起便是如此,父亲永远忙碌在衙门,每升官一次,她们母女等人,要么忍受离别之苦,要么就只能如几年前一般,从苏州老家搬到扬州来。 好容易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母亲却又一病而去。 如今,连送母亲的灵柩回去,他也不得脱身。 黛玉有些不甚明白,父亲这些年做官到底为了什么,连母亲的后事都能弃之不顾…… 林如海也怕女儿多心,又道:“一应之事我都与管家等人安排好了,苏州族老们那边也已经沟通过,所以就算我不回去,你们此行也当无差池。 再者,若说之前我还有些不太放心,如今你琏二哥哥既然到了这边,有他在,我便再无一点不放心的了。” 黛玉诧异的抬头。 从晌午之前,她就隐隐听得人说什么京中荣国府的琏二爷,颇有些神异的意思。 原道不过是下人们攀附权贵,谁料如今听得父亲的话,言语中对他竟也满是赞许之意? 这些年来,能亲口听得父亲这般赞许的人,除了雨村先生,竟是再无旁人了。 林如海也不知想到了何处,见黛玉望着他,便道:“你这位表哥,不但出身比别人好,为人行事,更是知礼稳重的。此次苏州之行,我会烦他对你多加照拂,你也不要太使性子,他若是关心你,你却不能拒人千里之外,还该适当亲近些才好。 如此,将来你去了你外祖母家里,也能多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 “父亲~” 虽然知道林如海并无别意,黛玉还是羞的脸通红。 她年纪虽小,却已懂男女之别。 贾琏虽是嫡亲表哥,到底也是外族男子,况且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缘何父亲便说出“亲近”、“照顾”等语! 林如海见女儿害羞,面上虽然笑笑,心下却忍不住叹息。 女儿素来体弱,又如此早慧,只怕非有福之人。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所以,他才一接到贾母的信,便答应了送黛玉入京,也是想要以那等大家族人多的环境,开解开解女儿的心胸。 至于让贾琏照拂女儿的话,也是出自真心。 他自认为识人是准的,别的不说,单从贾琏千里南下奔丧这一点,便令他打心中认定其是个可靠的人。 …… 既然接下了林如海的请求,贾琏便想着尽快入手。 谁知找到管家的时候,管家却说林如海吩咐,他今日刚到,还该好好休息一日。再者,如今府中诸事已顺,暂且并无需要忙碌的地方。 如此贾琏倒也不再强求,与管家等人约定好明日会晤的时间,又去灵堂上了一炷香,便回下榻的院子。 刚进院子,就见护院张勇在北墙角对着一棵槐树练拳脚。 那魁梧的身躯,粗壮的臂膀,哪怕隔着老远,贾琏都能感受到其中磅礴的力量。 贾琏便就走了过去。 “二爷。” 看见贾琏过来,张勇顿时收势立正,有些憨厚的对贾琏见礼。 五个护院,赵胜,张勇,王腾,冯飞,王大栓,其中张勇也是贾琏觉得武力值最高的那个人。听闻张勇爷爷乃是第一代荣国公身边的亲卫,所以哪怕只是下人,他们一家在荣国府中,也是有些地位的。 “方才你练的,也都是军中的招式?” 贾琏见张勇上身只着短袖背心,冒汗的手臂上,股股肌肉青筋暴突,贾琏不由来了兴致,走下台阶。 张勇笑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都是我爷爷教我的。” “可能教教我?” “二爷想练这个?” 张勇大为惊诧,以贾琏的养尊处优,如何突然对这些粗鄙的事感兴趣? 贾琏笑道:“祖上也是靠这个发家,如今到了我们这一辈,不说光宗耀祖,还个个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传出去也太数典忘祖了。 反正如今得闲,你教教我如何练这些拳脚之法,就算不上战场去杀敌,也能强身健体不是。” “二爷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先前见二爷佩剑的样子,也颇有威势呢。” 张勇略微拍了一句马屁,然后就绕着贾琏绕了半圈,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和胳膊,然后摇头道:“二爷从来没有练过,却不适合练我刚刚打的那些,恐伤了筋骨。若是二爷认真想学,我先教二爷练些基础的东西吧。” 知道对方嫌弃自己骨骼不够清奇,贾琏也不气恼。他本来也没想过炼成张勇这样的大块头! “愿听教官安排。” 贾琏一声教官之名,直把张勇叫的大嘴巴咧成了月牙。 他顿时收起别的心思,笑呵呵的开始了对贾琏的训教课程。 …… “姓张的,你做什么!?” 昭儿吃了饭,喝了茶,忖度着贾琏差不多该回来了,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哨探。 却见大院里,贾琏扎成弓马步,而五大三粗的张勇正在贾琏的身上拍拍打打。走近一看,可以明显看见贾琏脸上的难忍神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脖子往下滴。 昭儿顿时对张勇大喝起来。 张勇自然不会把毛头小子昭儿放在眼里,理也没理。 贾琏则偏头骂道:“你瞎吼什么,没看见我在练功夫么?” 昭儿仔细瞅了瞅,发现贾琏确实像是在练功夫,而不是被张勇虐待,这才哈哈一笑,跑上前来一边观摩,一边问:“二爷怎么突然想起炼这劳什子了?” 昭儿可是从十一二岁就跟着贾琏的,对贾琏的性子那是相当的了解。 二爷自来是最喜欢享受的主,以前读书的时候都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似的,如今居然甘愿忍受这种折磨? 瞧,二爷的腿都有些打颤了! “我扶着二爷吧……” “滚远点。” 在被贾琏喝退之后的昭儿,苦着脸翘着嘴,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张勇此时却道:“二爷要是感觉受不得了就休息会儿吧,头一次练马步,扎的太久了也不行。” 贾琏本来就是在咬牙坚持,又见因为方才昭儿的一声吼将院里其他人都惊了出来,便也就松下气来。 分明只扎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那双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若非张勇和昭儿搀扶,只怕他泄气之后就得坐地上。 勉强挪到边上的石阶上坐了,擦了擦汗,看着围过来的众人,贾琏道:“临行前答应你们的话,也该兑现了。昭儿,你到我房间取一百两散碎的银子来。” 一听这话,包括张勇在内,所有人都难掩激动之色。 作为国公府的下人,虽然福利待遇比普通老百姓好的太多,但是平常一个月,也就数百文的月钱。 这一趟,可是把两三年的工钱都给赚到了呢。 正文 第22章 送灵 将沉甸甸的碎银锭子全部揣进兜里,用手捂着,张勇等人看向贾琏的目光越发恭敬、讨好起来。 琏二爷果然是大方、守信之人! 跟着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可期。 “本来我还说过,到了扬州会给你们休假,我也不会食言。不过眼下姑太太还在停灵期,此时也不便放你们出去潇洒,不然若是吃了酒误了事,就算姑老爷不责怪,也丢了亲戚的情分还有咱们国公府颜面。等送姑太太的灵柩去苏州安葬之后回来,我再给你们每个人放两日的假罢。” 贾琏这话一说,众人自无不赞同的道理。 最喜欢接话的王大栓甚至笑道:“能够跟着二爷,替二爷办事,就是咱们的福分了,哪儿还会惦记什么假不假的。说句不怕爷笑话的话,这趟跟着爷下来扬州,对我们来说,就已经相当于是休长假了,嘿,还能有二爷的赏银拿……所以二爷就别再说什么假不假的了,说的我们心里都不安了。” 他的话,也得到其他人的附和。 本来也是,他们这些人,基本都不是府里主子们身边的亲信,每日在府中无所事事,拿着微薄的月钱混日子。 谁成想二爷这趟下扬州奔丧,却不带平时常跟着的长随们,反而挑中了他们? 更难得的是,南下的一路上,贾琏在生活上也一点没亏待他们。每到一处地方,贾琏吃什么,就令他们吃什么,贾琏住客栈,便也出银子让他们住旁边厢房,这种同吃同住的做法,本来就令他们感动和敬佩。 如今贾琏果然没有食言,又将白花花的银子赏给他们…… 此时此刻,贾琏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已经拔到极高的位置,他们几乎都在心里暗想,这次回去之后,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一直待在二爷的身边! 听得他们表忠心的话,贾琏面上笑了起来。 这也是他挑选这些人跟他南下的原因,要是府中那些得势的奴才,又岂是区区一二十两银子就可以收买得了的? 就像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一家。刘姥姥从王熙凤手中打了二十两银子的秋风,想要拿出一锭银子酬谢周瑞家的引路之恩,可惜人周瑞家的却瞧不上不肯要。 由此可见,荣国府里那些得势的二主子有多富裕! 与之相对应的,贾琏却知道,荣国府官库里的存银,却在逐年减少,若他是家主,肯定都忍不住拿那些吸血虫们开刀赈灾了。 可惜他现在只是个替别人管家的,暂时倒也犯不上干那得罪人的事。 说不定,等那些人多贪些,吸足了油水,将来开宰的时候,更肥也不一定。 好处了给了之后,贾琏招过最年轻的王腾和冯飞二人,吩咐道:“这两日给你们安排一个任务,你们白天无事的时候便到城中去,打探一番扬州城里哪家酒行的酒最好,特别是烈酒,打听清楚了来回我。” 王腾二人都应下,心里有些想问,刚刚二爷不是才说了姑太太的丧期,不准大家沾酒么,怎么转眼又打探起酒来了? “大老爷生平好酒,我难得到江南一趟,自要将那最好、最烈的酒带些回去供大老爷享用。” 贾琏解释了一句。 都说江南美酒,来了一趟,自然要给贾赦带点好东西回去。 他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在扬州买两匹“好马”,须得是那种经历人事,风骚过人,极会勾人精魄,榨人骨髓的极品货色。 想想还是罢了。 儿子给老子招妓这种事,传出去太难听了。关键是不知道贾赦是不是和他以前一样,喜欢这样的类型…… …… 接下来的两日,贾琏几乎没有出过林府的大门。 除了统筹一下扶贾敏的灵柩下苏州之事,便只待在院里,让张勇教他锻炼之法与基本的格斗之术。 其间,林家子弟,以林埌为首的,多次来邀他出门“玩耍”,说要请他感受感受江淮风月与京都有何不同。 贾琏自然知道他们真实的用意,却也不屑于拆穿,每次皆含糊推诿过去。 最后一次他们聚众到院里来,半拉半劝的,竟大有将他架出门去的架势,不过被张勇露出两臂肌肉,再轻轻一吼,就吓得他们一个个屁滚尿流,再也没敢来骚扰过他。 作为回应,贾琏倒也没有客气,只不经意间在老管家耳边提了两句,相信老管家会帮他传到林如海的耳朵里的。 到了第三日凌晨,一切准备就绪。 林家大门口,贾琏来到林如海身边,低声道:“姑父,时辰到了。” “嗯……”林如海的目光在木棺上逡巡良久,亲手将上面系着的白绫铺平,最后长长一叹:“走吧。” 管家闻声唱道:“启灵~!” 哀乐响,哭声起…… 所有送灵之人,跟随着抬起的灵棺,缓缓出了林家大门。 灰蒙的街道两旁,早已布满了竹竿穿起来的白灯笼,显得异常清冷。可是那一排排白灯笼之下,却设立着一顶顶青的白的帐篷,每个帐篷前,都有小小一张祭桌,鼎内燃着香。 那是扬州府的官员、士绅们设置的祭棚,一眼看去,仿若没有尽头。 那些府邸,有的是派家中子弟、管家代祭,有的则是亲自前来。 贾琏此时的任务,就是帮着林如海,与这些人寒暄致谢。 出了设有祭棚的路段,长长的队伍开始匀速向前行进。 贾琏偏头看向灵棺前那道小小的瘦弱的身影。 她显得那样的娇弱,只是抱着母亲的灵牌,就像是耗费去了她所有的力气,贾琏真怕一道晨风就将她吹倒了。 因念及要到城外还有好长的路,贾琏便向乘马而行的林如海道:“姑父,林妹妹身体娇弱,况且身上的病也没好,这么长时间吹风恐怕伤了根本,还是让她坐车吧。” 林如海看了一眼女儿,“也好。” 贾琏便招手让人赶马车上来。 “不用了,谢谢琏二哥哥……” 这两日的时间,林黛玉也见过贾琏几次,多是在灵堂内,所以也没有最初的陌生。 听见贾琏对她的安排,她偏过头来,很是坚定的拒绝。 他知道贾琏故意说她病没好,是为了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坐车休息。 但是她知道,她并没有病,或者说,她一向如此,病弱是她的常态。 虽然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她确实感觉有些累,但是她身后是她母亲的灵柩,她怀中抱着的,是她母亲的灵牌。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 一则这是她最后能为母亲尽孝的机会,二则,她不能让这么多人小看她! 林如海爱怜道:“你琏二哥哥也是为了你好,大家都知道你的身子状况,便是你母亲也不会因此责怪你的,就听他的吧。” 黛玉只摇摇头。 贾琏看出黛玉眼中的坚定,心下不由的更生怜意,于是转身对林如海道:“林妹妹一片赤诚之心,既如此,便依她的意思吧。” 如此,林如海虽然不免担心,还是只能作罢。 白色的长龙蜿蜒前行,总算在半个多时辰之后,抵达南城门。 城外是早已预备好的运送灵柩的马车。 从扬州虽然可以从大运河转长江至苏州,但是一来所费时间长,二来也周折不便,所以林家决定走旱路用马车护送灵柩回苏州。 看着母亲的灵柩被族人们合力抬上马车,林黛玉哭的泣不成声,身子几近不能站立,幸好有旁边的丫鬟和奶嬷嬷搀扶。 贾琏忙将马车牵来,亲自扶黛玉上车。 黛玉这次倒没有再坚持,站在车上,对着林如海欠身一礼,又对贾琏施了一礼,然后才抱着灵牌进了马车,随即,嘤嘤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贾琏敲了敲罩着白孝,憨憨呆呆的雪雁一下,嘱咐道:“你还不上去安慰安慰你们姑娘?” “哦。” 憨丫头这才后知后觉的跟着钻进了马车。 此时贾琏也跨上了自己的白毛骏马,等灵柩被稳稳当当的绑在马拉车上,贾琏策马至林如海跟前。 林如海正与“三太爷”等人客套,听贾琏说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他用力一夹马背,靠近后拍了拍贾琏的肩膀:“这一趟,劳烦你多费心了。” 贾琏摇头:“姑父言重了,这都是小侄应该做的。” 说完,无视旁边林埌等人嫉妒的眼神,问道:“姑父可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林如海摇摇头,道:“你们去吧。” 他其实也想要送爱妻最后一程,可是,他身上肩负着朝廷的使命,圣上的恩眷。 他想要离开扬州,必须先向朝廷请旨,朝廷批复之后方可。 他不想因为他的私事,弄得劳师动众,也不想皇帝因此觉得他轻狂。 所以,他只能将对爱妻的愧疚,藏在心里。 直到看着送灵的队伍已经远远离去,林如海方收起眺望的目光,招呼着随从人员回了衙门。 正文 第23章 侯府旧宅 黛玉果然不愧娇弱之名,才离开扬州不远就病了。因此送灵的队伍不得不将就她,更加缓慢下来。 为此黛玉嘴上不说,心中其实颇为愧恨。 但是为了她的病,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这日停歇在一处农庄,黛玉被王嬷嬷等人服饰着吃了半碗汤药,嘴上和心里的苦不断侵袭,使得她更觉烦闷。 忽见有些简陋的窗户外,雪雁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姑娘,你好点了没?” 雪雁进屋之后,看见黛玉的神色,顿时收去开心的样子,有些的担忧的问道。 黛玉却没瞧她,只盯着她手里提着的竹笼子。 雪雁一拍脑袋:“姑娘也喜欢这个呀?嘻嘻,喏,这就是给姑娘的!听说琏二爷才刚从路边上一个农户的手里买下来的,一两银子一只呢!” 刚刚转过头来的黛玉的奶母王嬷嬷瞧见,也发出呀然的声音:“好乖巧的石老鼠。” 石老鼠是松鼠的土称。雪雁手中的小松鼠原是农人从田间的树上掏下来的,还很幼小,因见扶柩的队伍经过,就试着摆到路边想要换些钱。正巧被贾琏看见,就买了下来。 黛玉黛眉微蹙,问雪雁:“他为什么给我?” “姑娘这还问呢,定是琏二爷看姑娘病中烦闷,特意买了来给姑娘解闷的了。难为琏二爷这般有心,不像族中那些不知好歹的人,这两日因走的慢些,便满是抱怨! 可见古人说的对,天大地大,娘舅家最大。亏他们还是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全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姑舅表哥会疼人。 听管家说,因着姑娘病了,琏二爷怕乡下郎中不中用,特意派人到州城里面给请的好大夫,说是给封了一包银子,才答应随着一道往苏州去呢。” 王嬷嬷认真说道。 黛玉便不言语,等雪雁将笼子放在炕边,尝试着伸出手想逗弄逗弄两只可爱的幼鼠,见它们害怕就又收回手来,嘴里叮嘱雪雁:“回头你再见了琏二哥哥,替我谢谢他,多谢费心。” 王嬷嬷本来就得了林如海的交代,见此时时机正好,便继续道:“说起姑娘的舅家,着实不是一般的府邸呢。 堂堂开国公府,如今姑娘的嫡亲外祖母,就是他们家的老太太,听说是个极疼爱后辈的人。 她老人家既然亲自写信给老爷,要接你进京暂住,可见是真心实意想见姑娘的。 如今见到他们家哥儿又是这般疼惜姑娘,想必是再没有差的了,所以姑娘就算不为别的,只看老太太一番苦心,也该上京去见见才对。” 黛玉听了这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淌。王嬷嬷情知不能再劝,只能轻叹一声,端着药碗出去了。 雪雁左瞧瞧、又瞧瞧,有心留下来再陪陪小松鼠们,又怕惹得姑娘更烦,犹豫了半晌,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剩下黛玉一个人靠坐在炕上,默默的对窗流泪。 回想父亲和奶娘等人的话,不由暗暗细思。 琏二哥出身国公府,在京中自然有富贵可享,难得他竟甘愿跋涉千里来吊唁母亲。不仅千里吊唁,观其言行,对自己也是颇为疼惜,想来一则受外祖母叮嘱,二则顾念血脉亲情了。 想来人世间亲情、至理果然因人而异,叔叔婶婶们虽对自己也有关心的话语,然多不过虚妄敷衍,更兼在父亲面前加以表现,以图私利。由此,同族之亲情,竟比不得一外族人纯粹。 又一想,等自己孤身去了京城之后,只留下父亲一个人孤身在扬州,从此千里相隔,竟是两个孤零零的人了,不免悲从中来,难以自已。 …… 一行走走停停,花了十余日的时间,才堪堪抵达苏州。 入了城,来到林家老宅。 家下人丁合着阖族男女老幼,早已聚在门口,待到灵柩出现,顿时哭天抢地一般。 贾琏原本以为林家人丁稀薄,到了此时才发现,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延续了百年的大家族! 那白压压跪了一地的林家族人,少说一二百之数! 可见这里方是所有的林家族人,去扬州奔丧的那些,不过是十之二三罢了。 这么多的人混在一起,一时难免杂乱,贾琏不得不合同老管家等人,逐一安排、分散。 这边黛玉将母亲的牌位送入祖宗祠堂,又哭了一回,方在奶母及两三个丫鬟的扶持下,准备回去休息。 “姑娘,奴婢等已在正房里收拾了一间屋子,又打扫干净了,姑娘尽管住进去就是。” 管家媳妇儿在一边笑迎着。 黛玉皱着眉,过了一会儿方道:“我还是想住我原来的屋子。” 管家媳妇闻言颇有些尴尬,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口中劝道:“姑娘倒是个念旧的人。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姑娘考虑,姑娘一向体弱,住在这边,到底离灵堂近一些,姑娘起坐更方便。” “是呀,黛玉小侄女就不要推辞了,就住这边正房就是了,横竖你母亲去了,你父亲这趟也没回来,这正房正该你来住才对。” 管家媳妇的话一说完,又从后面走上来一个年轻的妇人,也这般劝道。 黛玉一贯不喜欢与闲人争执,倒也没再说什么。 但是王嬷嬷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听这媳妇和管家媳妇的话,便已猜到七八分,因此斥那管家媳妇道:“姑娘是主子小姐,原是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岂有你们按照你们的意思强行安排的道理? 姑娘,别理她们,咱们就住以前的屋子去。” 管家媳妇被斥责也不敢还口,只能无奈的笑笑。 倒是先前那妇人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忍不住了,拉着她的胳膊焦急的道:“娘,我也喜欢住那里,我不想搬出来,娘~~” “别吵~!” 妇人打了女孩儿一下,见大家都望着她们,起初还有些尴尬,然后竟释然的样子,道:“实话说了吧,小侄儿也不要埋怨我们。先时我们进来帮你母亲设置灵堂,招待亲友的时候,不放心你娇娇姐一个人在家,就将她接到府里来安置了,不想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听说你要回来,我们原是要让她搬出来,可是一来外面事多忙乱,二来你娇娇姐也和你一般从小体弱,就给耽误了,所以现在那屋子给你娇娇姐住着呢。” 黛玉原本只以为是下人们懒怠动弹,谁知竟是这么个情况,一时都呆了,弱弱道:“婶娘,可那是我的屋子……” “我们也知道是你的屋子,只是现在再搬挪收拾,也太麻烦了。反正这府里房子这么多,你不拘住哪儿都是一样的,你要是不想住在正房,别的地方也可以,我叫她们立刻帮你收拾出来!” 王嬷嬷本来是个本分人,此时也被激怒了,她生气的道:“鸿大奶奶也太不省事了,你女儿金贵,难道我们姑娘就合该任由你们欺负?要是老爷在这里,你也敢这么对我们姑娘?” 这鸿大奶奶本姓陈,正是林埌之母。因林埌之父身上有着秀才的功名,因此他们一家在族中也算是兴旺之家,所以行事本就张扬一些。 她如何将一个奴才辈的放在眼里。 “王嬷嬷说话也太难听呢,谁敢欺负姑娘,谁又欺负你们姑娘了?大嫂子去了,一大家子的人都跟着忙碌的不行,都是哪里该省检就省检,哪里该将就就将就,一时哪里顾虑的了那么多? 别说她大伯不在,就是在这里,念在我们没日没夜的过来帮忙照管这些事,也不会苛待我们,难道还为一间屋子的事与亲戚们为难? 连你们姑娘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在这边挑拨离间,我看姑娘分明是好姑娘,全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专爱生事。” 陈氏的话,令王嬷嬷气的嘴皮子都抖起来,就要好好与陈氏说道说道。 黛玉实在厌恶的很,便拉住她:“算了妈妈,我就住这边正房就是了。” 王嬷嬷也念着是贾敏的丧期,方忍住怒意,只是嘴里不免还是还了几句。 “怎么回事?” 一道陌生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令还想嘲讽王嬷嬷的陈氏住了口。 她转身向来处看去,然后就忍不住暗叹:好个清俊的公子哥! 瞅了半日却认不得,直觉不是他们林家的人。 贾琏安顿了灵堂那边的事,本来就想去瞧瞧黛玉,听见这边吵闹,就走过来看看。 王嬷嬷见贾琏过来,顿时底气足了,毫不犹豫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跟着贾琏过来的还有几个管家和林族子弟,其中林埌听了王嬷嬷的话,显得有些焦急。 他拉了拉母亲的手臂,抱怨道:“娘,我和爹临走前,不是说了,让你把妹妹给挪出来的吗,你怎么都忘了?” 陈氏自知理亏,在儿子面前却如何肯认,骂道:“我怎么忘了,只是你妹妹不愿意搬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只是看着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族人,很多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起来,陈氏心中方才有些后悔,不该纵了女儿一时,惹出麻烦来。 不过倒也不怕。 若是他大伯也回来了那还难办,如今林如海既然没回苏州,那还有谁欺压得了他们不成? 林埌之父林鸿是个中年秀才,见不得被人指摘。心中将妻子骂了一遍,然后摇头叹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然后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走了。 贾琏知道,林如海在外为官多年,连家眷都全部带走了,那这偌大的侯府旧宅,肯定会有一些族人忍不住搬进来,名曰:“借住”。 全国各地方大族基本都有这个情况,有的没主子住的宅子,甚至还会被看管的奴才们私自租借给外人谋利! 所以林家这种情况,在贾琏看来并不独特。 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如今当家太太亡故,将灵柩都送回来了,你还敢占着主家的宅子不走? 哪里来的胆量? 看黛玉分明委屈却偏着头不言语的样子,贾琏心里没来由的冒起三层火气,阴着脸看着那留守老宅的管家。 管家情知事情已经兜不住,又从老管家那里知道了贾琏的来历,不敢造次,忙跪下解释:“琏二爷息怒,奴才们其实也劝过,但是鸿大奶奶她们执意不听,也不愿搬走,奴才们也没法啊……” 其实林氏族人们能够搬进来,都是给了管家和一众奴才们好处的,所以才数年没闹出事来。 可恨鸿大奶奶,别人知道主家要回来人,都提前收拾好东西搬了出去,只有她仗势不肯搬走,如今果然闹出事情来了吧? 要是因此牵连出这几年的事情来,连累这么多人受过,那就让这蠢女人去死好了!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说你们姑娘要住她原来的屋子吗?还不让你媳妇儿带人去将屋子收拾干净!” 管家本还有些犹豫,看已经阴沉着脸好久的老管家,此时也给他个严厉的眼神,立马起身吼他婆娘:“快去啊,还愣着做什么!” “所有不相干的东西,一律扔到府外去。” 一听贾琏这句话,本来还有些害怕的“娇娇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跑到管家媳妇的面前,伸手拦住:“不准你们去,不准动我的东西!” 陈氏也在愣神好久之后,赶忙过去护住女儿,一边骂道:“你们反了?还是你们猪油蒙了心,他算个什么东西,你们这么听他的话?敢丢我女儿的东西,我跟你们没完!” 林埌的脸色也不好看,看着贾琏道:“琏表弟也不用这样吧,休说这是我们林家的家事,你不应该插手,再说,就算黛玉妹妹真的要住她以前的屋子,我们自己搬出去便是,你何必在此逞威风,还要丢了我妹妹东西,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林埌这话一出,很多人都露出同仇敌忾之色。 显然,对于他们林家的事,却要听从一个外人的指挥,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 “琏二哥哥,算了,我不要那屋子了。眼下还是让母亲入土为安,不要为别的事情节外生枝。” 黛玉先前是没哭的,可是如今贾琏过来帮她做主,她反而哭了。 不想让贾琏和家族中的人起冲突,所以她拉扯了一下贾琏的袖子,劝解道。 贾琏却知道几分黛玉的心情,听得她说的是“我不要那屋子了”,而不是“我不住那屋子了”,便猜到,就算他现在真的将屋子给她腾出来,黛玉也是不会再住进去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性呢? 大概就是别人碰过的东西,她便不再稀罕。 又或者如妙玉一般,脏婆子喝过的茶杯,她宁愿砸了也不会再收回。只是,黛玉这洁癖,少了几分妙玉的清高,多了几分洒脱的真情性。 或许,对于那间陪伴了她许多年的闺房,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首。 遵从黛玉的心意,没有与乡野村妇多费口舌,让王嬷嬷送黛玉回正房休息,然后才对林埌道:“一天的时间,将林妹妹的屋子恢复原状,否则,别怪我不顾念情分。” 便是林妹妹不要的东西,也不是别人可以随意侵占的。 贾琏撂下这句话,轻轻瞧了陈氏等人一眼,转身离开。 老管家心中很佩服贾琏的气度,从始至终愣是没有接陈氏泼妇一句话。 只是见贾琏都已经离开,陈氏还是骂骂咧咧,博取别人的同情,他终于冷冷道:“若非琏二爷大度,不与你计较,就你方才骂他那些话,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鸿大奶奶若是不信,你只管问埌少爷,琏二爷究竟什么身份! 今日府里的事,等回到扬州之后,我会一五一十全部与我们老爷说明,至于老爷会怎么处置,你们只管等着便是。” 老管家可是服侍了林家两代族长的人,在家族里也是德高望重,所以他的话,也算有些分量。 陈氏本来想还口,但是看一向乖张的儿子,在方才面对贾琏的威胁之时,都只咬牙忍了,便意识到可能哪里有些问题。 见此,老管家瞪了旁边惴惴不安的守宅管家一眼,冷哼一声,追着贾琏的脚步去了。 正文 第24章 玄墓蟠香寺 关于贾敏丧事的流程,其实在扬州就进行的差不多了。 如今送到苏州,不过是进行最后的一步安葬而已。 墓穴的地址林如海早派人选了出来,如今只是因为墓碑的雕刻,墓穴的建造,以及选择吉期的事,耽误了时间。 如此前后大概又是半个月的时间,才总算将贾敏的灵柩入土为安。 到了此时,林家一众族人女眷,在领了两顿犒劳饭之后,便各回各家。 而黛玉,也在距离贾敏去世之后的第四十九日,在贾敏坟前办了最后一场佛事之后,彻底松懈下来。 只是因为黛玉的病还未大好,贾琏也不着急带她回扬州。他每日除了帮黛玉请医问药,主要的时间就继续让张勇操练自己。 别说,虽只是简单的扎马步和锻炼拳脚,日子长了之后,贾琏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更加坚定了他的“向武之心”。 这也不是贾琏心血来潮,而是在前思后想之后,他觉得自己既然学文较为艰难,那干脆习武算了。 文武之道,总得略会其一吧,不然真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了。 堪堪又过去近半个月,贾琏见黛玉的病情逐渐好转,怕她一个人在深宅内院里憋坏了,因此借着探望之时,提议:“今日秋高气爽,不如我带妹妹出城散心如何?” “好呀~!” 别误会,这是雪雁的声音。 雪雁只是听说可以出去玩,下意识的就叫好,等看到黛玉不满的瞪她时方讪讪退开。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很想动弹,就对贾琏小声道:“会不会很麻烦,我们不是该准备回扬州了么。” 在苏州这一个月,贾琏如同父亲一般的照顾她,令她现在对贾琏的感觉很奇怪。 毕竟,贾琏是她这辈子除了父母之外,第三个对她这么好,还与她朝夕相处的亲人。 说是朝夕相处其实不太对,因为每日大概就是见两三次,都是贾琏进来瞧她,每次也都只半盏茶到一炷香之间。但是黛玉觉得,这就是朝夕相处。 “回扬州的事不必忙,昨儿还收到姑父的来信,他也知道你病了,所以让你多在苏州休养几天,等大好了再回去不迟。 我想着妹妹待在家里已经很久了,这般下去也不利于养病。正好今日天气好,不冷不热,不如我们逛庙去,顺便也可以给姑母祈福还愿。” 黛玉被贾琏说动了。她也确实觉得近来身上酸得很,每日就贾琏来探望她的时候略觉得精神些。 想了想,道:“那,去哪儿?” 黛玉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是苏州人,是东主,贾琏估计第一次到苏州也不一定,他如何知道周边的寺庙?因此又补充说:“这附近大的寺庙有重元寺、寒山寺还有定慧寺,也都是我去过的。” 贾琏早有打算,“我们去玄墓蟠香寺吧。” “蟠香寺?” 黛玉歪着头想了一下,回道:“这玄墓山我是知道的,就在城西边,只是里面怎么有个蟠香寺吗?我却是不知的。” 贾琏笑道:“这地方可是有一段故事,也有一位妙人,其人与妹妹或有些投缘之处也未可知,我却不便明说。” 黛玉笑了笑,琏二哥哥竟也学着那些和尚道士打起哑谜来了。 心中并不相信世上还有能与她林黛玉投缘的人!但是也不落贾琏的情面,只点头道:“既如此,便听琏二哥哥安排。” “好,那妹妹先准备一下,我去外头让他们把车马备好,再来接妹妹。” 贾琏笑着起身,黛玉也忙坐起来,就炕上欠身一礼,然后目送贾琏离开。 …… 贾琏早已让人打听清楚了蟠香寺的所在,因此在准备好车马和随行人员之后,便护着黛玉出城,直接往玄墓山而来。 一路上,尽观苏州山水秋色,若非贾琏自知水平有限,真想当即作诗一首,以表达对这美好风光的赞美和自己的情怀。 黛玉独自坐在马车内,掀起车帘往外瞧,心说贾琏果然没有骗她,这个天气,确实正适合出城游玩。 迎着暖暖的阳光,呼吸着清澈的空气,仿若身上的病气都被尽数吹散了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城游玩过了。 来到玄墓山,因马车上不去山路,只能停在大道上,留下人员看守。 但是单独的马匹却能上去,贾琏见黛玉只走了一段山路,就累得有些喘吁吁,因此打马至她跟前道:“这里上去还有一段路,不如妹妹乘马吧,会省力些。” 黛玉仰头看了一眼白色高头大马,又看了看坐在上面的贾琏,慌忙摇头。 贾琏跳了下来,笑着说:“林妹妹不用怕,这匹马我经常骑,性格温顺,不会摔着妹妹的。” 旁边的王嬷嬷也劝道:“姑娘就依琏二爷的吧,有我们在旁边,不碍事的。” 黛玉还要拒绝,可是贾琏已经牵过她的小手,来到马镫之前。 黛玉小脸便有些红了,这是她第一次被除父亲之外的男子牵手。 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情绪,只能依言踩上马镫,忽觉肋下一紧,再回头,已经被贾琏送到马上,稳稳当当的坐着了。 呆呆接过贾琏送到她手里的马缰绳,又听贾琏叮嘱让她拉紧,坐好,然后便亲自帮她牵着马往前走。 黛玉蓦然松了口气,若是这样还好…… 她刚才还以为贾琏要坐在马上带她上山呢,那样不是相当于坐他怀里了,可是她最难为情的。 坐着软软的坐垫,手边碰到马儿厚实却温热的皮肤,自己也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角度看着下面的山路及山下的风景,一种激动和雀跃的心思,莫名就涌上心头。 骑马儿,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就是琏二哥哥的爱驹吧,经常见他只骑这匹马,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思之有些害羞,便低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几乎与马儿同高的贾琏,心里忽然又想,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那样不但父亲有了臂膀,或许自己也就不必要再去京城…… 山间路陡,贾琏小心的牵着马,不敢让黛玉有一点的危险。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果然见道路开阔许多,远处一个古寺若隐若现,其中寥寥升起数道炊烟。 “施主请留步,敝寺不留外客,各位施主请回吧。” 近到寺前,昭儿上去扣门,却被告知蟠香寺不接待香客。 昭儿早知道贾琏今日特地带黛玉出门散心,也不敢造次,只笑对那老尼姑道:“你们不接待香客,平时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你们都成了神仙,不用吃喝了不成?” “林妹妹先等等,我过去瞧瞧。” 后面的贾琏见昭儿半天不能沟通好,对黛玉说了一声,也走了过去。 “不劳施主费心,敝寺常年由苏州织造大人供奉香油钱,不必为生计发愁,所以诸位还是离开吧。众位施主若是要上香,可以往西边走,另有几处古刹。” 贾琏走过来,刚好听见老尼姑的话,心中不由想到: 果然不愧是妙玉待过的寺庙,这行事也和妙玉一般荒诞,哪有开山寺庙不许香客进山上香的道理?还有这苏州织造,可是隶属于内务府的大肥缺,在整个江南地界都颇有地位,如何会供奉这么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尼姑庵? 莫非,妙玉就是他的女儿? 呵,若妙玉当真在这蟠香寺内带发修行,想来就算不是他的女儿,他们之间应该也有很大的关系。 见昭儿与老尼姑说不通,贾琏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见过这位师太。姑母新丧,表妹忧思过重,弟子今日携她出门散心,路过贵宝刹,只是想要进去上一炷香,还请师太通融。” 说话间,贾琏将袖中早已准备的银锭子递过去。 沉甸甸的银子落到手中,师太当即就犹豫了。 她望了望后面坐在马上的黛玉,见周围还有着四五名丫鬟、仆妇及许多健壮的护卫,便知道他们肯定是城中的大户人家。又见贾琏模样俊朗,举止有礼,遂道:“只是敝寺狭小,恐怕容不下施主这许多人……” 贾琏便对昭儿道:“你们都在外头候着,未经许可,不可打扰寺内清静。” 昭儿等人都应下。 如此老尼姑再无别话,侧身请贾琏等人入内。 贾琏回身将黛玉扶下马来,仅由王嬷嬷、雪雁二人陪同,进入蟠香寺。 正文 第25章 戏妙玉 一进寺中,贾琏等人终于知道为什么这蟠香寺不让外人进来了。 这哪里是一个寺庙,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花园一般。 亭台楼阁,山石树木,应有尽有。就连中间的石板道路,都是由一色的白石版铺就,细看,还能见到上面镌刻着花纹。 连黛玉都惊叹:“这处寺庙,果真与别处不同。” 蟠香寺看起来并不像那老尼姑说的那样狭小,实则颇为宽敞,而且清幽。 除了偶然能看见一些尼姑,果然一个闲人也不得见。 老尼姑领着一个小尼姑,尽心的带她们各处殿宇参观,每到一处,都仔细的和他们介绍佛像的来历。 很快来到最雄伟的大殿——大雄宝殿。 黛玉本来不是很信奉神佛,然而也无别的方法可以悼念母亲,遂按照佛礼,在正殿内虔诚的祷告起来。 贾琏来到外面,将早准备好的两筐铜钱让仆妇抬进来,进行布施。 如此豪气的做法,连寺内主持都惊了出来。 看在钱的份上,主持当即决定,送黛玉一场“造化”。 其实不过就是一整套繁琐的祈福流程,贵在神秘和庄严。 贾琏见黛玉想拒绝又不能的苦哈哈模样,心情莫名觉得高兴。 见黛玉一时半会得不到空闲,他也不在殿外干等,就随意瞎逛起来…… 将附近的几处殿宇都瞧了,却还是没能看见那个十二钗中排位第六的清高女,贾琏终于忍不住抓住一个路过的女尼姑:“你知道妙玉住哪吗?” 女尼姑常年连个男人都见不到,此时被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拉住,早就不知所措。 又听他问及妙玉,哪里还答话,念了一句佛号,小快步就跑了。 无奈之下,贾琏正准备回去,忽听见袅袅琴音从山后传来。 贾琏寻声而去,果然在一处景色更优美处,发现一个山间小亭子,琴声正是从中而来。 贾琏寻了个绝妙所在,朝着亭中望去。 果然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端坐亭中,轻抚琴曲。 她身姿曼丽,气质出尘。半罩在头上的白纱,遮不住满头的青丝,黑色长发垂落而下,铺陈在宽凳子上。一身緇衣,雪白干净,不染一点杂色。 虽然从贾琏的方向看不清其容貌,但是仅从身型和装扮,贾琏便知道这是一个绝妙的女子。 而且十有八九正是妙玉。 就想要换个能看清妙玉容貌的方向,不想脚下踢到一块石头,其翻滚着落下山坡,发出不小的声音。 “谁在那里?” 见被发现,贾琏也不再躲藏,直接从山石山跳了下来,来到路当***手拜道:“在下被姑娘仙音吸引至此,还请恕唐突之罪。” 此时亭中的女子也已经起身走到亭边,看见是个青年男子顿时吃了一惊,道:“胡说,我们这里从不接待外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说话间,想起贾琏乃是从后面的山石上下来,情知此人方才必是在上头窥视自己,心中一时已将贾琏纳入登徒浪子一流。 又怕贾琏是翻墙进来的采花大盗一类的人,心中已然生惧,就想要赶紧离开。 可惜此亭建在半山,贾琏所在的方向是唯一下去的路,情急之间也别无他法,就想要在贾琏还没有轻举妄动之前离了这里。 贾琏将她的举止和神态看在眼里,不由得摸了摸脸。 莫非自己脸上贴了坏人的字样,让人这般害怕? 见妙玉不由分说,就要从他身边跑过去,贾琏也不知如何想的,忽然一个挪步,伸手一捞,就将她那轻盈的身子勾进了怀里。 贾琏发誓,这真不是他的初心,只是见到对方那受惊小兔子般的模样,条件反射的行为。 贾琏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怀中的女子却已经将贾琏认定为采花贼一流,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死命推打贾琏。 既然都动手了,贾琏倒也不急着放开她,反而低头打量起怀中的女子来。 果然正值妙龄,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一张洁白无瑕的脸上,写满了禁欲系的清高与孤傲。 “别动,你看我像是坏人吗?” 贾琏狠狠的搂了一下,搂得怀中女子娇躯一颤。 她果真抬头望了贾琏一眼,心里的害怕就去了一半。 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轻薄自己,立马又挣扎骂道:“滚开,登徒子,流氓!” 却不知为何,她没有第一时间叫喊,或许她怕惹怒对方,从而伤害到她。 她都如此,贾琏更没有心思放开她了。 因见妙玉唇红齿白,又想起她不但不是自愿出家,而且明显的六根不净,忽其促狭之心。 “你抬起头来!” 妙玉下意识的抬头,只觉唇间一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贾琏已经丢开了她,砸吧了一下嘴,十足坏意的笑道:“不错不错,唇齿生香,回味甘甜。” “你……!!” 妙玉捂着嘴,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她一共都没有见过几个男子,对于男女之事的认知,基本就来自于书本之中,何曾预料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被一个都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给亲了? 一时间,羞臊、愤怒还有更多的不知所措齐齐涌上心头! 她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声喊叫,让人进来抓住这个登徒子?然而要是让人知道他被轻薄这件事,岂不受到别人的嘲笑和污蔑,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这个想法也第一时间被排除。 贾琏看妙玉脸上的神色变化,觉得甚是有趣,见她都把绣花拳握紧了,更是笑道:“你估计是打不过我的,所以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 “你不准走!!” 妙玉虽然不知该如何办,但肯定不愿意让贾琏就这么离开,要不然她不是白白被欺负了? 似乎察觉到贾琏可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她想要将他拦住。 贾琏理她个屁,直接一甩屁股走人。 他又不是真正的采花贼,再待下去干什么?万一当真被人当做流氓给抓了起来,被林黛玉知道,之前树立的形象岂不是全完了? 因此他跑的飞快,两个呼吸之间,直接就闪没影了,只留下妙玉小尼姑,原地凌乱。 …… 首先,他一定是认识我的。 其次,他不是采花贼。 最后,此人是天底下最最无耻的人! 直到贾琏都走了许久,妙玉才满怀戒备的走回自己居住的庵堂。 途中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也没有再出现任何鬼祟的人,这令她既感到庆幸,又怅然所失。 呆呆的坐在金丝楠木制作的凉椅上,细想之前发生的事,她做出了这几点总结。 她从记事开始,基本就是在庵堂度过,除了父亲偶尔来看望她,再没见过别的男子,所以她很确定,她不认识贾琏。可是对方却能叫出她的法号,可见其并非偶然的见色起意,而是蓄意图谋! 这令她感觉到一丝不安。 可若真的是采花贼,方才那样的情景,对方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 思之不通,她立马找到自己的丫鬟,问道:“今日寺中可是来了什么人?” 丫鬟想了想道:“方才我听其他人说‘分钱’,又说来了什么大善人,想必果然是来了人了。” 妙玉眼睛一亮,立马就让丫鬟前去打听,一会儿丫鬟回来说:“是一个大家小姐,她娘死了,现在主持师太亲自为她主持法事呢,就在前面的大殿里。” 怎么会是个小姐,难道是那小姐的随从? 想到轻薄她的可能是个下人,妙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去前面守着,等师父把法事做完了,让她将那位小姐请进来,就说我想见见。” 思虑再三,妙玉还是决定要查探清楚,至少,也要知道那人真正的身份! 到时候,是不是叫父亲出手替她教训他,再另做决定。 …… 正文 第26章 见岫烟 贾琏一路带笑的回到前殿。 本来只是想亲眼见见妙玉,看看这个十二正钗之一的女子究竟生的何等模样。 心血来潮之下却将之调戏了一番,贾琏也觉得意外。 倒不后悔。 反正,妙玉也不是真心出家做尼姑的,他这么做也不算是亵渎佛祖。 反正,妙玉本来就六根未净,提前让她感受一下男女情趣,也免得她将来到了贾府,看见个假男儿贾宝玉,就惹得芳心秽乱,不能自已。 反正,要叫他学着贾宝玉那样的“清新脱俗”,不惜贬低自己及男人这个群体去迎合一切女子,从而讨得女孩们的欢心,贾琏自认是做不到的。 而妙玉这样的非正常女性,估计也只有贾宝玉那样的人和行事才能与她合得来,所以贾琏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像对待寻常女子那般交好她,以妄求打动芳心。 所以,贾琏觉得,对付这样不将一切世俗中人放在眼里,自诩孤洁的清高女子,今日的事,估计会在她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至于这印象是好是坏,贾琏倒是不在乎了。 看见黛玉还在接受大师的洗礼,贾琏也顾不得心疼她,与王嬷嬷等人交代了一番,便动身出了蟠香寺。 找到昭儿等人,他们正聚在一棵大树根下掷骰子,见到贾琏都赶忙收起来。 “叫你打听的事打听到了没?” “嘻嘻,打听到了,二爷说的没错,这蟠香寺外果真住着一户姓邢的人家,就在这寺庙左边那一带,虽隔着墙,也都是这蟠香寺的房子,常年租给外面的人住,大约有七八户人家。” 听见贾琏的问话,昭儿狗牵儿似的上前,笑嘻嘻的回道。 贾琏就让他们带路,往邢家去。 邢岫烟,也是红楼中不可多得的一位女子,虽不入正册,但可以肯定,至少也应该在副册上名列前茅。 况且,邢岫烟作为邢夫人的侄女,也是他法理上的嫡亲表妹,他这做表哥的既到了这边,要是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再没有不去瞧瞧的道理。 蟠香寺本是一座小庙,后来圈了地,建了围墙,倒将寺院原来的一些房屋给隔了出去,后来寺里也用不着了,便廉价租借给没房子住的穷人。 邢家,正是借着这个便利,租借过来的人家,至今已有七八年之久。 这日邢家之主邢忠出门做活去,只留下妻子邵氏和小女岫烟二人在家。 邢岫烟帮着母亲做好了寻常的针线活,就收拾好前日从蟠香寺内借来的书籍、课本,用包袱裹了,来向母亲辞行。 刑母问道:“你又去找妙玉?你这样经常去找她,人家妙玉不会烦你吗?” “不会的,妙玉姐姐人很好。” 刑母笑道:“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邢岫烟应了母亲的话,抱着包袱就走了出去,刚跨出院门,抬头就看见几个男子走了过来。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朝着他们家来的,小岫烟想了想,朝着他们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里面的母亲喊道:“娘,咱们家今天有客人来吗?” “什么客人?”刑母听见女儿的声音,丢下炤头走出来。 看见已经到家门口的几个陌生人,赶忙将女儿护在身后,问道:“你们找谁?” 看着邵氏明显警惕的模样,才领着昭儿和张勇寻过来的贾琏不由暗道,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还真是没有安全感啊,看见陌生人就害怕成这样,先前的妙玉是,现在眼前的妇人也是。 相比之下,倒是那小女孩正常得多。 “敢问这里可是刑大舅家?” 贾琏对着邵氏拱手问道。 “你们是?” 贾琏也不想多惊吓到邵氏等人,闻言直接禀明身份:“晚辈贾琏,在家时曾听太太说过,大舅一家住在苏州蟠香寺,恰好近日到了苏州,所以特意前来拜访大舅和大舅母。” 邵氏仔细看了贾琏几人一眼,犹豫了片刻,问:“你们,是京中荣国府的人?” 不怪邵氏谨慎,她虽然知道丈夫有一个极为了得的妹妹,嫁到了京中荣国府做了当家太太,富贵得很。到底人家和丈夫非一母同胞,兄妹间关系也较为寡淡,以致于十多年来几乎都不怎么通音讯。 这猛然间听说对方遣人来瞧他们,她自然感到十分意外和突然。 “正是。” 贾琏笑着,瞧了眼探出头来的女孩,笑道:“这位是岫烟表妹吧?” 见贾琏连女儿的名字都知道,如若不是坏人的话,大概就没差了。 邵氏立马露出惊喜之极的笑容,连忙招呼道:“真是稀客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大妹妹还能记得我们,那个,她现在过得还好吧?” “我们太太一向福寿安康,很好。” “倒是呢,她那样好福气的人……” 邵氏忽然为难起来,左看右看,十分尴尬的道:“我们家穷,你们看,这贵客登门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招待的,这……” 贾琏闻言朝着院内瞧了瞧,虽然院子果真不大,屋子也没两间,但是收拾的十分齐整,也十分干净。 “舅母说笑了,我是晚辈,贸然叨扰已经是不该,舅母再说这话,就是在责怪外甥了。” 听了贾琏的话,邵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贾琏虽然因为贾敏的新丧,身上并未穿华丽的衣裳,但仅仅只是他寻常的素净衣裳,穿在他的身上,那种尊贵的气度,也是完全掩盖不住的。 更兼看贾琏皮肤白净,容貌俊美,一言一行,更是寻常人万万难以企及的文雅有礼,心说这样的人要都是坏人,天底下只怕也就没好人了。因此将最后一丝顾虑跑去,一叠声的招呼几人进门。 贾琏跟着进去,昭儿和张勇却很有规矩的只是站在门外,任是邵氏招呼,也不肯进来。 这等大家族的风范,更是令邵氏暗暗敬服。 因此亲自拿了新碗,与贾琏倒了茶来,看见女儿还木呆呆的站在边上,又连忙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你表哥?” 邢岫烟早已放下了书本,听见母亲的话,十分规矩的上前与贾琏见礼。 虽是出身贫寒,但是邢岫烟的礼仪,却是有几分大家风范,便是大家族的人看了,估计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贾琏也将邢岫烟粗略打量了一下。 十来岁的小姑娘,虽是钗荆裙布,身上却干干净净的,一双金莹剔透的眼睛仿若有光,看去十分可爱。特别是其浑身上下,隐隐透射出的一种出尘雅淡的气质,更是贾琏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没有的。 可见是妙玉的徒弟。 不过岫烟虽然承袭了妙玉的出尘气质,却没有妙玉那种一眼可见的清高和孤冷之意。 难怪将来能作出“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这样的诗句。可以想见,将来长大了,其必定也是个雅淡出尘、才貌双全的极品美人儿。 “来,快请坐下喝茶……” 邵氏将桌边的板凳拉了出来,还用袖子擦了擦,再次请贾琏入座。 贾琏知道她的心理,自己要是再客气对方倒是不安,于是互相请了一下便就坐了,然后问:“怎么大舅不在家吗?” “他呀,跟着人出去做活去了,听说南城的张员外家要在城外建一处庄园,缺少劳工,所以你大舅就去了,这些日子倒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只怕要很晚才得回来。” 这就是为了家计奔波之苦,邵氏虽然老实说了,不免还是盯着贾琏,生怕他露出嫌弃的神色。 贾琏自是没有,又随意与邵氏攀谈几句,忖度着黛玉那边可能要完事了,也就不欲多待。 将提前用绸子包起来的二十两银子掏出来进来,然后歉然道:“此行仓促,也没有备礼便上门,实属失礼……这里面是几两银子,就拿给岫烟妹妹买几件衣裳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如何使得……” 邵氏连忙拒绝,他们虽然穷,银子还是认识的,那么沉甸甸一坨,怎么可能才几两。 贾琏笑着,见她们都不接,便躬身拉过岫烟的手,将银子放到她的手中。 “这,唉……岫烟,还不快谢过表哥,你这丫头……” 邵氏见贾琏认真给,终究没有抵住心里的诱惑,只是基于虚礼客套,一边让岫烟道谢,一边又责备岫烟不该接了等语。 贾琏本来也就是为了提前看看岫烟才来,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就起身告辞。 “晚辈还有别的事,就不多叨扰舅母了,等大舅回来,还请舅母代我问一声好。” “怎么就走了,马上就晌午了,留下吃了饭再去不迟啊……” 邵氏尽力挽留,却也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贾琏等人突然而至,又突然离开。 心里一时竟觉得有些梦幻。 伸手将女儿还抱着的小包裹拿起来,小心的解开那质地上乘的蓝绸子。 哗啦啦,里面果然是白花花一堆银子,都是一二两大小的小银锞子。拿出一颗咬了咬,确定是真的,邵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正文 第27章 黛、妙二钗 只给了刑家二十两银子,倒不是贾琏舍不得多给,而是他觉得,给的太多的话,万一刑家因此在这边扎稳了根基,将来不去投奔邢夫人,那不但大观园会缺少一个出尘的女子,就是他,大概也难以再看见长大后的邢岫烟了。 不多不少二十两,既可以改善刑家现有的状况,又不足以让刑家在苏州置房买地,如此刚刚好。 再次走进蟠香寺,发觉寺内并没有什么异常,贾琏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以妙玉的为人,举报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也并不太担心,到底也少了麻烦,而且,也由此让他更加笃定了妙玉的心性。 等她将来到了大观园栊翠庵,仍旧这般炮制她,看她能不能顶得住! 他这可是秉着慈悲的心怀。 佛祖需要的是虔诚的门徒,像妙玉这种明显三心二意的弟子,还是早点把她拽出来吧,对佛祖,对妙玉小尼姑来说,也都是好事。 来到大雄宝殿,黛玉果然已经得完了造化,只是却不见了人影。 问了一番,才知道是被请进内院,说是主持师太的嫡传弟子见黛玉有缘,所以请她过去面授机宜…… 主持师太的嫡传弟子,说的大概就是妙玉吧。 她见黛玉做什么,难道已经知道是他戏弄了她,所以找黛玉告状? 心中虽然有所怀疑,贾琏也不太放在心上,确定王嬷嬷等人都跟在黛玉身边,就继续在寺内瞎逛起来。 …… 再说黛玉在配合主持等人做完法事之后,听见说主持的弟子要见她,她本来不欲理会的。 只是听说贾琏出去办事去了,又闻妙玉不是一般的佛门女弟子,她不但是带发修行的官宦女子,而且精通佛法至理,这才勉强答应一见。 谁知真正见了面,发现妙玉不但年轻,而且生的那般出尘气质,令她都觉得惊艳了一回,这才收起傲慢之心,虚心请教起来。 黛玉为妙玉的美貌和气质所动,而妙玉同样如此。 每一个没有见到黛玉本人之前的人,都不会想得到世上竟有黛玉这样仙子似的女孩。 妙玉虽然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世上万般人皆难入她的法眼。但是一边,她又极力寻找那些不同于世俗的人,并乐于给予他们不同的态度。 就如寺外租住的女孩岫烟一般,妙玉因见她生的有几分不凡,又有慧根,这才愿意教她读书识字,撰诗作文。 否则以邢家的家境,只怕邢岫烟连识字都难,更何谈学有所成,竟能与大观园中的一众才女们附和一曲呢? 但是对岫烟,妙玉也仅此而已,觉得她天资有限。 如今见到黛玉,虽然对方年纪更小,但是观其言谈,竟是与她一般,乃是世俗之外的人。一时倒将贾琏的事抛在一边,取出自己精心收藏的一套茶具,一边沏茶,一边试图了解黛玉。 终究二人并不熟悉,妙玉也不屑于用素日诓骗世人的那套禅机、佛法拿来与黛玉讲,所以直到吃了两盏茶之后,两人也并没有说上太多的话。 即便如此,二人之间也隐隐将对方视作“不俗之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该回去了。” 黛玉忽然的告辞,终于令妙玉想起她找黛玉的初衷。 却并不纠缠黛玉,送她起身,只是不经意间说道:“我们这里平常是不接待外客的,不想今日为你破了例。不过也无妨,我观你也非世俗之人,往后你若得闲,也尽可以过来寻我,我另沏好茶与你吃。 只是一点,不许带男子进来。我们这里虽算不得什么,倒也是块清净之地,只接待似你我这般的洁净女儿。” 黛玉心说之前表哥贾琏进来的时候,也没见寺内其他人说什么,可见这不准男子进来的规矩,多半只是妙玉定的。 到了此时,黛玉已经知道这座寺庙之所以能够与众不同,全赖妙玉那不俗的家境。只是寺内的女尼们,虽然受其恩惠庇护,只怕也未必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琏二哥哥似乎只用了几两银子,就打破了她的规矩…… 并不将此中之事与妙玉说来,点点头就要离去,却听妙玉又道:“方才我在那边阁楼上,远远瞧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寺内闲逛,不知,可是你带进来的家下人?” 黛玉不知道妙玉竟然已经看见了贾琏,若是她没说刚才的话之前还好,只说是寺里的人准许的便可,可她方才没说,如今妙玉一问,倒像是她故意撒谎似的。 因此忙解释:“并不是,他是我表哥,专程带我到这玄墓山上来散心。我们进来之前都得到同意的,绝非擅闯。” “表哥……” 妙玉喃喃低语一声,心下兀自松了一口气。 她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洁净无瑕的身子被下人玷污哪怕一丝一毫的! 如今知道黛玉是探花郎之女,想来他的表哥,多半也非普通人,只是不知道他素日为人、品性如何,是否婚配…… 不知想到何处,妙玉陡然将脸都红了大半,自己知觉之后,又见黛玉呀然的看着她,更是没好意思,急忙双手合十施了半礼,然后也不多理黛玉就转身回去了。 黛玉默默站在原地,心中已经转过千般心思。 她虽然年纪还小,也未感受过男女情爱之事,但是却从书中见过。 观方才妙玉的样子,她竟似懂非懂的明悟了什么! 心说,原还道她不是一般俗人,难道仅凭一眼,就被自家表哥不俗的样貌给打动了凡心不成?所以她才故意叫自己进来,结交自己是假,竟是借机打探琏二哥哥的信息? 黛玉越想越觉得她猜中了真相。 可怜的妙玉,要是知道黛玉有这般敏慧的心思,她大概是死也不会问她那两句话的。此时的她,正坐在自己的禅房内,用心的思索着许许多多有的没的事。 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一天她这般焦虑过。 贾琏的身份大概是确认了,以她家的权势,要打探出贾琏的所有情况,她觉得并不难。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贾琏。 要是让父亲知道自己被他欺负了,以父亲的脾气,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所以,她不想让父亲知道。 可是,他们今日只是来逛庙会的,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到时候,她要再见到对方可就难了,难道,自己当真任由他白白欺负了不成? 千思万虑之下,她只能叫来自己的丫鬟,吩咐了一句:“你去和师父她老人家说,今日来的林小姐不但心善,而且与佛门有缘,不论如何,还该款待她们用了斋饭再下山才好。” …… 正文 第28章 想跑? 蟠香寺内,一处三层阁楼,平常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今日却迎来了一个绝代佳人。 妙玉婷立于木栏杆之内,眺望着远处的饭堂。 虽然看不见饭堂内的情况,但是却将走廊上送饭菜的女尼们看得清楚。 实在可恶,他竟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找到他,还敢堂而皇之的待在寺内吃饭! 妙玉有些生气,原以为贾琏在寺内做了坏事之后,就会躲得远远地,生怕被她找到才是。 哪知,她让师父留他们下来用斋饭,对方却是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答应了? 方才隔着老远,她已经看见贾琏领着黛玉进了饭堂偏厅,虽然隔着老远,但是仅从身型和那身衣裳,妙玉就已经确定,是那人没错。 果然是林黛玉的表哥,在她接受师父的洗礼之时,趁机溜到后院轻薄了她! 这且罢了,可是现在对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的在寺内又吃又玩,竟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难道他就笃定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尼,就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姑娘,邢岫烟姑娘过来归还上次借走的书本,如今人已经到了姑娘的禅房。” 丫鬟上来回禀妙玉。 姑娘平常不爱与旁人说话,更不喜欢那些蠢笨的尼姑,也就每次邢岫烟过来的时候,姑娘愿意与她多呆一会。 所以,邢岫烟可以自由地出入蟠香寺和她们姑娘的禅房。 可是妙玉这次听见岫烟来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道:“你让她先回去吧,就说我今儿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她。” …… 邢岫烟还了书,听妙玉的丫鬟说妙玉身子不好,还十分担心。 只是问那丫鬟,对方也只是支支吾吾的,岫烟心下便悟了几分,也不以为意,就准备先回家,改日再来瞧妙玉。 路过前堂的时候,忽见对面廊上走出来一个人,拿眼看去,竟是上午才刚去过她家,她以前一面也没有见过的姑舅表哥! 邢岫烟便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招呼一声。 贾琏也瞧见了岫烟,看她站在原地,便就走了过去,笑道:“岫烟妹妹怎么也过来了?” “我过来还书。” 邢岫烟很有礼貌,给贾琏欠身行礼之后,才问道:“琏表哥说有事要办,就是在这里吗?” “嗯,正好你过来,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贾琏笑道,并欲将岫烟带过去见黛玉。 这两个丫头,年龄相仿,应该会有些共同的话题。 但是岫烟却道:“不用了,琏表哥有事就先忙吧,我先回家了。” 贾琏虽是无心,其实在岫烟看来,贾琏既然是在蟠香寺里办事,却都不肯在她家里多待一会儿,可见上门拜访不过是礼节性的客套。 既如此,她也不想过多的搅扰对方。 说着就要告辞。 贾琏看她的模样,猜到她的几分心思,因笑着走回来:“小丫头还多心了不曾?原是因为我们家一个长辈过世,所以到这庙里祈福,因为还有一个年纪与你差不多的姑表妹在这里,所以才不好离开太久。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她。” 贾琏说着,牵着岫烟的手往饭堂那边去。 岫烟是随分的人,本来也没有母亲那样害怕别人看不起她们家的情绪,所以贾琏一解释,她就没有再多想,任由贾琏领着她走。 从这里就能看出黛玉的早慧,分明都是差不多大小的表妹,早上黛玉被他牵了一下手,就脸红的什么似的,可是人岫烟呢,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想来,岫烟心里,纯粹把他当做一个大表哥了吧。 黛玉正好也用了饭,簌了口出来,正好就看见贾琏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立马集中了精神。 却不急于发问,她知道贾琏肯定会主动解释的。 果然,贾琏径直朝着她走过来,笑着介绍道: “林妹妹,这是我们家太太娘家的侄女,叫做邢岫烟。” “她就是我方才给你说的,我的姑表妹,林黛玉。” “见过妹妹……”岫烟见黛玉生的娇弱,又比她矮些,判断黛玉应该比她小,故而这般称呼。 黛玉倒也不与她辨明,依言唤了声姐姐,然后就看着贾琏。 不是说带我出来散心的吗,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个姨表妹? 贾琏岂能不知道黛玉的意思,笑着道:“本来以前在家里听太太说过,我们大舅一家一直在原籍苏州,此次下来,就派人打听了一下,听得他们住在这边,所以就顺道来瞧瞧。” 黛玉点点头,“所以琏二哥哥说要来玄墓山,其实是为了拜访亲戚,方才说有事要去办,也是去了邢姐姐他们家了?” 早知道黛玉心思多,也没料到这般多。 听她话里话外那不高兴的意思,似乎不是专程带她出来玩,她就只领一半的情! 贾琏无奈的笑了笑,对两个性格迥异的小萝莉表妹道:“走吧,我们进屋里说话。” 另一边,躲着的妙玉看见邢岫烟居然和贾琏这般亲近,十分纳罕,立马就叫人去打探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时丫鬟回来,“姑娘,真是想不到,邢姑娘居然和林家小姐是亲戚!” 妙玉便问具体情况,丫鬟也将打探得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妙玉。 “都是他的表妹么……”妙玉也觉得新奇,谁能想到,一个平民丫头,一个千金小姐,绕了一道弯,还能攀上亲戚关系,而且,还在这里相遇了。 想到自己和邢岫烟认识已有多年,邢岫烟也是她儿时唯一的玩伴,她心里忽然就砰砰跳动起来。 难道,这就是佛法中所说的个人缘法? 两人本不相识,中间却早已有了纽带。两人本不相识,却阴差阳错,有了肌肤之亲…… …… 邢岫烟是吃了饭才进寺里面来的,而贾琏和黛玉本来就打算离开了,所以三人并没有在厢房内说几句话,就派人去向主持师太告辞。 不多时,一个老尼姑出来,“主持请各位留步。” 老尼姑说了一句,又专门看向贾琏:“贾施主,我们主持请贾施主移步后堂,她有几句话想要问问贾施主。” 贾琏闻言,顿时感觉其中有诈。 吃饭之前还见过那主持师太呢,有什么话当时不能问,偏要等吃了饭单独叫他过去问? 因此丝毫不顾款待之情,直接拒绝:“抱歉了,我们还有要紧的事须得处理,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就领着黛玉等人离开。 “这……”老尼姑见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到贾琏当真不顾礼节,直接往外走,老尼姑微微一叹,只得回去向妙玉回话去。 这边黛玉分明知道贾琏眼下无事,所以对他那般果断拒绝主持的邀请十分意外。 看贾琏的样子,就像是那主持请他进去是要谋财害命一般! “琏二哥哥,怎么突然着急着走了?”黛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师太虽然德高望重,到底是女尼,而我身为男子,自是不好于后堂与她单独会面,传出去恐有损师太清誉,这才拒绝了。” “琏二哥哥~~!” 听得贾琏的话,黛玉霎时红了小脸,嗔怪了一声。 什么嘛,当着她们的面说这个! 果然,这下连岫烟这个乖乖女都没忍住,红着脸低了头。 只有后面跟着的王嬷嬷等人,纷纷偷笑。 贾琏哈哈一笑,转身对岫烟道:“我和你林妹妹大概还要在苏州待两三日,你可愿意随我们进城顽两天?”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只是岫烟到底懂事,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了,我得在家陪着我娘。” 贾琏倒也不强求,太小了,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正要说话,岂料黛玉却道:“正好都来了,我们也去拜见拜见长辈。或许邢姐姐她母亲见我们年纪差不多,又和睦,乐意让邢姐姐跟我一起进城顽呢。” 在苏州呆了一个月,黛玉也觉得无聊。贾琏又不能在内院久待,所以能有个小姐妹陪她解两天闷,她也愿意。 黛玉有此心,贾琏当然不会拒绝,就要准备再去邢家。 只是抬头间他的目光却突然凝住。 前面蟠香寺的大门内,不知何时已经俏生生立着一个身穿白色道衣的女尼,看其面色,大概是不好惹的样子。 正文 第29章 滚! “妙玉姐姐?” 邢岫烟看见妙玉站在前面,顿时上前一步,心里十分奇怪,不是说她病了么?就算不是病了,方才还不愿意见她,怎么突然又出现在眼前了呢。 贾琏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跟在黛玉后面,之前没有见过妙玉的仆妇、丫鬟们则是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好一个超凡脱俗的美人儿! 怎么这样的美人儿,会出现在寺庙里面? 不怪她们奇怪,盖因妙玉通身上下没有一点尼姑的样子,穿着也是不僧不道的,但是十分华丽,材质上乘。 这样的人,说是尼姑,只怕她们也不会相信。 直到妙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绣口轻吐:“主持师太请施主移步一叙。” 见妙玉无意理会自己,岫烟不由得将目光瞧向贾琏,不但是她,其他人也一样,因为她们都看得出来,妙玉这话,不但是独对贾琏说的,而且有些不容置疑的意思。 什么时候出家人这般霸道了,别人不见,还要强逼的道理?众人心中一时间狐疑乍起。 贾琏挑了挑眉头,心中有点惊讶,看来他是小看了妙玉的勇气,也或者,他小看了他之前的调戏对妙玉造成的影响力。 身为佛门女弟子,居然敢跳出来拦他。 见黛玉等人眼中的八卦之火已经彻底蔓延开来,贾琏知道要是不能把妙玉打发,今儿是别想安稳的离开了。 “既然老师太执意要见,那在下也只好遵从了。” 笑了笑,贾琏低头对黛玉等人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一会便出来。” 黛玉等人自无不听的道理,只是在经过妙玉跟前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拿眼睛瞅了她几眼。 “请。” 等别人走开,贾琏伸手邀请。 妙玉脸上微不可查的一红,却佯做无事,轻轻点头,往前领路。 …… 黛玉等人来到寺外,等了一会儿不见贾琏出来,众仆妇丫鬟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当然她们也不敢编排贾琏的是非,大多就是议论妙玉的模样、她因何在此,还有主持师太为何一定要单独面见贾琏等语。 黛玉本来就怀疑妙玉对她的表哥怀有“异心”,方才妙玉无视她们,只邀请贾琏的态度,更是令她心中有些不满,那怀疑,自然更浓了。 忽对身边的邢岫烟问道:“姐姐和妙玉认识?” 邢岫烟点了点头,“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就租这里的房子住,我就和她认识了。” 黛玉了然,又问:“她一向这般?” 邢岫烟知道黛玉的意思,再次点头:“她本是大家族的小姐,不得已才在这里出了家。她性格孤僻,行事一向不理旁人如何作想,不过其实她人是很好的,这些年我常去扰她,她也没有不耐心,不但教我读书,还将她的一应书稿都借与我用,所以她与我,也算有师徒之分。” 听邢岫烟如此说,黛玉倒又高看了妙玉一筹,于是不再多言,耐心等贾琏出来。 再说贾琏和妙玉,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一路上半句话也没说,直到已经又走进蟠香寺的深处,贾琏忍不住开口:“喂,你究竟要带我去哪,不是说师太要见我吗?” 妙玉终于停下,因为背对着贾琏,贾琏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过了一会儿才见她慢慢转过身来。 果然,之前端静祥和的“得道高僧”的模样已经不见,美丽的俏脸上,满是愤恨和羞怒。 她就这么瞪着贾琏,一句话也不说。 贾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倒像是我欠你钱似的。” “登徒子~呸!” 妙玉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是芬芳。 “注意涵养,你可是出家人,这副模样,佛祖见了也是要责怪的,阿弥陀佛。” 贾琏故意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果然妙玉听了,近乎七窍生烟,然后又悲从中来。 “无耻的混蛋!” 他还好意思说,既知道我是出家人,还敢对人家那般,流氓、登徒子…… “喂,你再骂我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贾琏摩拳擦掌,也做出很不高兴的样子来。 妙玉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故意把贾琏带到僻静处来。 若是贾琏要是再对她做什么,她可怎么办? 同时心中也在问自己,把他叫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骂他一顿?可是看他那样子,这明显对他没什么用。 要叫他负责…… 更是荒谬,岂有佛门女弟子叫人负责的道理!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只气呼呼的说了句:“我有名有号,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 贾琏乐得她转移话题,然后尽快把她打发了,好走人。 “我……我法号妙玉。” 闺名自是不好意思与贾琏讲,只得将法名搬出来。 “嗯,妙玉,这名儿不错。”贾琏点头赞美了一句。 妙玉顿时脸红起来,瞪了贾琏一眼:谁叫你评论好坏了? 贾琏才不与她打哑谜,直接道:“好,名儿我记下了,妙玉仙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见。” 贾琏转身欲走,心里默念一二三,果然刚走两步,就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 “你做出那样狂悖无礼的事,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了?” “我做什么了?” “你……” 妙玉面颊发烫,她如何说得出口,只是一想,就觉得唇上痒痒的,令她发悸。 见贾琏大有不承认的样子,不知如何,莫大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泪瞬间挤满了眼眶,再一偏头,那断线似的泪珠儿,就洒落在空中,连对面的贾琏都清晰可见。 贾琏暗呼了得,这谁能受得了? 都说黛玉是泪人儿,这段日子一来,也没见她这么大方的撒过眼泪啊! “咳咳,那你想如何?” 唉,本来他是想不承认的,料定妙玉也拿他无法,只是现在却不能了。 妙玉也不说话,也不看贾琏了,就偏着头哭。 “那我负责好吧?” “呸!” 妙玉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狠狠啐了一口。 然后心里更悲。 是啊,虽然自己出身不低,家境殷厚,却早已经连女子最基本的权利都没有了。 她的人生,谁能负责?谁又能对佛门弟子负责? 贾琏终于感觉到一些后悔,看着眼前已经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子,他心中的恻隐之心不可抑制的被引动。 原本只是觉得妙玉性格乖张,还嫌贫爱富,所以没把她当做一个柔弱的女子。 此时想想,这个女孩一生也是挺凄苦的。 从大概刚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得病,家人不得不把她送入空门,请求佛祖庇佑。 所以,她整个童年乃至少女时期,都是在庵堂中,与青灯古佛相伴而过。 有这样的经历,性格乖张孤僻也情有可原。抛开缺点,她身上的闪光点,可就令世上女子自叹弗如了。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说的就是妙玉的美貌与才气。 单论容貌和才华,这是一个不输钗黛的女子! 可悲可叹的是,最终却是那样一个结局…… 贾琏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妙玉抖动的肩膀,语气终于平缓:“好了,别哭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不该见你生的和仙女一般,就鬼迷心窍的欺负你,你现在可以打我,但只能打一下,我保证不会还手。” 贾琏知道,妙玉有极高的虚荣心,所以故意说好听的给她听。 察觉自己的肩头被贾琏触碰,妙玉轻盈的身子微微一颤,又听得贾琏的话,哭声终于小了一些。 她自然不会听贾琏的话,什么打他一下,她埋着头,好半天之后,心灰意冷的道:“你走吧。” 妙玉确实无可奈何了,她发现,就算贾琏认错,任由她发落,她也别无他法。 除了让他走,她找不到第二句可说的话,第二件可做的事。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贾琏回话,也没察觉他离开,就在她忍不住想抬头看看之时,忽觉自己再次落入一个温厚的怀抱。 “你放心,我们将来肯定还会见面的,到时候,你要是还俗,我娶你。” 本来惊慌之下,以为贾琏又要对她耍流氓的妙玉,忽然就呆住了,仰头默默的瞧着贾琏。 他说的什么,他说,等她还俗,就娶她…… 这是真的,她真的还能还俗?他那样的家世,他的父母长辈,会允许他娶一个这样的女子? 难道,自己真的还有脱离苦海的一天? 没错,只要不是看破红尘的人,在佛堂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对妙玉来说,青灯古佛的日子,就是苦海无涯,她很厌恶她佛门弟子的身份,所以从来不穿緇衣! 只是还不等她感动完毕,就见贾琏讪讪道:“不过,我只能娶你做二房,那个,我已经有一个妻子了……” ??? 妙玉再次呆了三秒,忽然如被蛇咬了一般,慌忙推开贾琏,站起来愤怒的瞪着他,半晌后: “滚~~~!” …… 正文 第30章 二戏妙玉 “不愿意就算了呗,凶什么凶。” 面对愤怒值飙升的妙玉,贾琏只是笑。 他这模样,更是令妙玉气的嘴唇发抖,终究冷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贾琏闻言,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妙玉见状,莫名的难过,忽觉得自己太痴傻,既入此门,就注定与俗世男女情缘无关,一生了无牵挂,之前那些俗念妄想,最是不该! 还未彻底做好自己的思想建设工作,就见贾琏又转过身向她走来。 “你还想做什么?” 妙玉下意识的后退。 贾琏将她上下看了看,认真的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要知道我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就是做二房,也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有机会的,更何况还是个小尼姑?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妙玉简直气到发笑:“我就是一头碰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嫁给你这个无耻的混蛋!” “真的?” 贾琏笑了笑,直接走到她面前。 妙玉再次慌了,她的身后就是红墙,根本退无可退。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你不会。”简单的道破了妙玉的心思,趁她语塞之际,捧住她的俏脸,就在这幽僻的红墙之下,给她一个终生难忘的热吻。 良久之后,当贾琏松开她之时,妙玉已经彻底软靠在墙壁上,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连贾琏松开了她都不知道。 见状,贾琏没忍住又在她光洁美丽的额头轻轻一吻。 这下妙玉醒了,她睁开眼睛,以一种贾琏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盯着他。 贾琏轻轻摸了摸她的俏脸,柔声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想通的,到时候,到京中荣国府来寻我。” 妙玉直接别过头,一言不发。 “你若是不来,待你十八岁之时,我也会来找你,到时候,便是佛祖也留不住你,你注定是我的人了。” 贾琏这句话,令妙玉神色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回话,似乎她现在连一句话也不想和贾琏这个登徒子说。 直到确定贾琏已经离去,看不见之后,她才回过头来,顺着那粗糙的墙壁,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换在往常,她是连一点尘土都不愿意让自己的衣裳沾到的,但是此刻,她却根本没有在意她身上这件新衣裳的死活,就那么靠着墙根,双手环抱,将头埋进双腿之间,久久不起。 …… 妙玉这样的美人,放眼天下估计也是少有。 若是她真是个潜心向道的比丘尼,贾琏就算有不敬的想法,也绝对不会表露出半点。 但是她不是,不但不是,还是个怀春的少女。 既如此,贾琏自然优先决定刨到自己的碗里。 如此,也总比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对着一个除了会撩拨女孩子,却没什么担当,也不可能给她任何未来的贾宝玉拨动芳心的好。更不用说,某人续的结果中,神他么的被一个麻袋给套走,最后被人弃尸海边……! 只是,他原本没准备给她这么大刺激的。贾琏最开始的打算,只是先见个面,后来情不自禁的亲了她一口之后,觉得那样的初印象也不错。 直到刚才第二次见到妙玉,见她的行事,贾琏才确定,这个丫头,绝对是芳心暗动了! 不但暗地里打探清楚了他的身份,又假借师父的名义要见他,还悄悄换了身更好看的衣裳…… 基于这些,最终贾琏才决定出重手…… 倒也不是全然孟浪而行。 施施然走出蟠香寺的大门,贾琏见大家都看着他,故笑道:“都看着做什么,走吧,先去邢妹妹家,若是还有时间,咱们再去别处玩玩。” 众人立马收拾动身。 贾琏再次扶黛玉上马,转身看着岫烟:“你要不要也上去坐坐?” 他的白马坐两个成年人都没有问题,更别说两只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他重的小萝莉了。 岫烟赶忙摇头,“多谢表哥,我就罢了,这里离我家很近的,我还是走路好了。” 岫烟知道黛玉是千金小姐,她们又不熟悉,贸然与黛玉太亲近恐黛玉不喜。 果然黛玉也没有主动邀请岫烟上来同坐的意思,等贾琏牵马前行的时候,终于没按捺住心里的怀疑,问道:“琏二哥哥,方才真的是见主持师太去了?” “不然你以为呢?” “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表达一番谢意,毕竟咱们在庙里散了那么多的钱。另一个,师太也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下次咱们要是再有祈福还愿的需要,最好还到她们庙里来。” 黛玉便不说话了。 原本只有七成把握,现在她有十成把握,贾琏有事瞒着她们! 而且,肯定是和妙玉有关。她可没有忘记先前妙玉听到贾琏时候的反应。 只是任她如何也想不通,贾琏怎么会和妙玉扯上联系的,他应该是第一次下苏州,也第一次来蟠香寺啊。 难道,真的是琏二哥哥生的过于俊美,一眼就将那妙玉给迷住了不成…… 黛玉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面,浮现大大的疑惑。 …… 一行人到邢家略作驻留,然后就离开,就近又找了两处地方逛了逛,直到黛玉十分困乏,方打道回府。 岫烟自然也跟着一起到了林宅。 岫烟之母邵氏本来就被贾琏等人的富贵、大方所折服,他家男人辛苦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挣二十两银子呢! 后来又见到服侍黛玉的那些人的派头,更是羡慕的很,所以一听说贾琏等要接岫烟进城住两天,她是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不说成全爱女之心,就说女儿随他们进城顽两天,只怕另有些好处也不一定! 因此岫烟在给贾琏等人充当了半日的向导之后,也随着黛玉住进了林家内宅,与黛玉同吃同住。 黛玉也看中岫烟的人品出众,不像旁的女孩那般令人厌恶,所以两人在一起,一起下下棋、看看书,互相叙述些儿女私话,倒也相处的愉快。 只是没过几日,贾琏提起回扬州的日程,因此不得不提前送岫烟回家去,倒是令黛玉一时有些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自己喜欢的两件首饰赠予邢岫烟,聊表数日之友谊。 再说贾琏亲自送邢岫烟回家,马车同样只到玄墓山脚。 贾琏打马上前,看着走出马车还没下去的岫烟,直接伸出手,笑道:“这里到你家还有一段路,你上来,我带你上去!” 岫烟虽然有些害羞,但是看贾琏和他的护卫们都骑马,也不想因为她一个人浪费大家的时间,故而点点头,道了声“谢谢表哥”,就把小手搭在贾琏的手中。 贾琏将岫烟拉坐在自己身前,察觉她的身子果然甚是清瘦,虽然女孩家这个年纪正是抽条儿之时,但似岫烟这般,多少还是令贾琏觉得有些营养不良之嫌。 其实贾琏也有些奇怪,论理说邢家能把女儿嫁到贾家,给贾赦做填房,多少应该有些家底才是,怎么邢岫烟一家,守着祖籍,却过的这般寒酸? 连房子都只能租寺庙旁边的“廉租房”? 细细一想,大概也是庶子的悲哀罢了。想必邢忠当初分家就没有分到什么好东西,后来邢夫人等离开祖籍,估计又将所有家产全部变卖带走了,一点也没给邢忠留…… 于是贾琏一边调转马头上了山路,一边对怀中的岫烟道:“我看大舅在这边,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营生,若是好还罢,若是将来觉得不好了,你便劝劝大舅和大舅母,好歹一起搬到京城去吧,在那边,亲戚们住在一处,多少能相互帮衬一些。 这些话,我作为晚辈自是不好直与大舅和大舅母讲,所以才叫你转述,你可不要觉得是我小瞧了你们,那不但辜负了亲戚间的情分,也辜负了我一番苦心。” 岫烟虽不是佯羞造作之人,到底到了知人事的年纪,这般坐在贾琏怀中,难免还是有些羞赧。 不过在察觉贾琏有意与她拉开些距离,丝毫没有轻薄孟浪之举,这才摈除闲念。 听得贾琏的话,忙道:“表哥多虑了,我便是再糊涂的人,难道连个好歹也不知么?表哥待我们之心,我们一家都甚为感念,岂有为这个疑心的道理。” 贾琏点点头,又看见岫烟头上带着黛玉送她的金簪子,虽然不多重,到底是件金器。 “这根簪子回去之后,也叫你娘帮你收起来吧。在这乡村野外,不说有那大胆的贼子,就说被那些不懂事的村野孩子瞧见,争着抢去玩,也是件麻烦事。” 岫烟也都应下了。 说到这里,贾琏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之嫌,到底他又想到一件事,不得不与岫烟商议。 “你与妙玉很熟是吧?” “嗯,妙玉姐姐对我很好,若不是她,我大概连字也认不得的。” 贾琏想了想,如此道:“多念些诗书是好事,既如此,你不防多与她亲近……倘或,将来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波及到她,你没有办法帮她的话,不防使人送信给我。” 贾琏是想到,妙玉现在在蟠香寺,像个公主一般,大抵都是因为她父亲的原因。 可她后来却去了京城。贾琏合理假设,大概是她家里出了事。 联想到她精致豪奢的生活,身上还能够拿出一件又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加上她父亲又身为苏州织造这样的肥缺,很有可能就是他父亲败落,甚至身亡了。 而妙玉身在佛寺,虽然论理论法都不会受到牵连,但是就怕有什么仇家打击报复! 岫烟闻言,回头瞅了贾琏一眼,不明白贾琏为何会说这话,竟像是算准了妙玉家里会出事一般。 但她见贾琏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只是点头应下,并没有多问。 正文 第31章 贾雨村 从邢家出来,贾琏还是决定再进蟠香寺瞧瞧。 只是在那大雄宝殿内等了半日,丝毫不见妙玉有想要与他见面的意思。 大概,她是怕了他吧。万一要是贾琏再对她进行一次灵魂打击,不但她十多年的修行定要化作飞灰,只怕道心也有崩溃的风险。 贾琏当然也没有非见她不可的意思,反正又不能吃掉,知道她情况正常也就罢了。 回到林宅,安排好了第二日的行程,晚饭过后,贾琏进去探望黛玉。 沿着正房走廊走进黛玉的屋子,就见黛玉倚坐在窗边凉炕上,单手撑着炕桌,一手扒拉着手中梨花木做的簪子,神色显得有些落寞。 “妹妹想什么呢?”贾琏笑着走进屋。 黛玉忙要起身相迎,贾琏就走过去制止:“妹妹坐着就是了,不必客套。” 说着,就旁边的一张四角凳子坐了。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炕桌上的木簪子,知道是岫烟送她的,便道:“妹妹也不必舍不得,虽然暂时分开了,将来总有再见面之时。” 黛玉却对贾琏的话不置可否。 时人可不比后世,两个非亲非故的人,只要分别,只怕就再无相见之日! 黛玉难得见到一个她不讨厌的同龄人,却只二三日的友谊,此时怎能不伤感。 因此将那簪子放入盒子中收好,等丫鬟为贾琏奉了茶,再吩咐放入此行要带走的箱笼中,以留作纪念。 贾琏见状笑道:“林林妹妹且不必伤感,等将来到了京城,家中姐妹众多,还怕没有人陪妹妹玩么,只怕到时候你还嫌家里太过吵闹了呢。” 黛玉小脸微红,瞅了贾琏两眼,终于开口道:“敢问琏二哥哥,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各自都什么性情,哥哥提前告诉我一些,也免得届时小妹无知冒犯……” 黛玉本身是不愿意进京的,虽然是母族,但对她而言,到底遥远且陌生,所以她故意说的生分。 贾琏就道:“你若这么说,我却不能告诉你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就算不小心冒犯了,有老太太护着你,谁还敢多说什么不成? 只怕到时候到了家里,你有老太太做靠山,连我也得看你眼色行事呢。” “琏二哥哥……”黛玉彻底被贾琏说的不好意思起来,同时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贾琏给看穿了。 看了一眼边上掩嘴笑的呆丫头,令其自觉地出去之后,黛玉才坐正起来,有些羞恼的对贾琏道:“你欺负我~” 贾琏呵呵一笑,“你就不用瞎担心了,家里的姐妹们性情都是极好的,再没有一个是张狂的人,所以你也完全不用担心她们欺负你。倒是我还担心,将来你去欺负她们呢。” “二哥哥!” 黛玉真恼了,因举手向前就要打贾琏一下,到底觉得不妥,只挥了挥拳头。 贾琏见状,居然满意的笑了起来。 看来忧郁果然只是黛玉的表象,她骨子里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菇娘。如今的她和刚刚见面之时相比,就已经开朗了许多,等到将来到了荣国府,和探春等人玩熟了,只怕那些明媚、促狭的天性也都会被释放出来。 就只别理贾二宝最好了。 黛玉却以为贾琏还是在取笑她,因瞪了贾琏一眼,装作生气的样子,躺回炕里去。 时辰本来已晚,黛玉也没有穿太多,只轻便的两件衣裳罩在身上,露出单薄的肩背。 贾琏就走上前,将被子给她往上提了提,然后道:“时辰不早了,妹妹记得早些休息。明儿起来再收拾一番,我们晌午饭吃了就走,坐船回去。” 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贾琏已经没有了陌生感,但贾琏毕竟是青年男子,此时这般亲近,还是令她很有些紧张害羞,因此头也不抬,就躲在被子里,小声的“嗯”了一声。 等到确认贾琏离开了,她才翻身过来,看着房门口。 看起来,好像去京城,也不错哩…… …… 扬州府,虽然妻子的后事已然妥善处理好,但是林如海却并没有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反而因为公务中的烦难,越发觉得精神短了起来。 即便如此,这日听说贾雨村求见,他还是立马收整衣冠,约至书房相见。 说起这雨村先生,林如海确实十分欣赏。 其人出身贫寒,却靠着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数年之间就做到了知府的位置。 后来虽然因为得罪上司被革职,却仍然不失文人风骨,抛却俗事,独身一人游历天下。 这几年旅居扬州,他因见贾雨村不论举业文章,还是谈吐见地,都实属上上之选,绝非朝中那等凭借溜须拍马,强登高位的平庸之辈可比。 因此才将他招入府中,充作女儿黛玉的启蒙西宾。 一番愉快的交谈,忽听得贾雨村谈论起朝廷准奏复员之事,林如海心下便已明白下来。 因此笑道:“邸报我也看了,于兄而言,确是一个机会。” 林如海说着,想起这一年来因为贾敏病逝,黛玉也荒疏了学业,实则对贾雨村这位西席多有怠慢,此时倒正好可以补偿。 “天缘凑巧,因拙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特遣人来接。因小女病势未愈,故未及行。小女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得此机会,岂有不尽心之理? 我欲修荐书一封,托内兄务为周全,倘有所费,弟于内家书信中写明,也不劳吾兄多虑。” 贾雨村丢官多年,早有复辟之心,如今好不容易见着机会,心中早已急切难当,只是苦于没有背景门路,这才面谋林如海。 如今听得林如海这般说,正中下怀,心中早喜出望外,只是为免林如海轻视,他还是正色问道:“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贸然进京求见。” 林如海笑道:“说起舍亲,与尊兄同属一宗,乃是当日荣公之孙。大内兄贾赦,字恩侯,现袭一等将军。 二内兄贾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为人谦恭厚道、礼贤下士,大有祖父遗风,绝非高粱轻薄之流,故方为兄致信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清操,则弟亦不屑为之。” 林如海说起贾政,面上亦多有赞扬之意,不像介绍贾赦一般一言而过。 贾雨村最知其中意思,所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到京之后,便只拜访这位礼贤下士的贾存周便是。 于是贾雨村连连致谢,林如海又提议,让贾雨村再驻留几日,届时和黛玉一同上京,则为两便。 贾雨村也不推辞。 宾主相谈甚欢,忽听下人来报:“老爷,琏二爷送小姐回来了,现已入城。” 林如海闻言大笑:“正好介绍一人,尊兄若是与他交好了,不但此次递补之事更加便宜,将来尊兄在都中,也不至于没有依托门路了。” 贾雨村忙问是何人。 林如海也不隐瞒,将贾琏之身份来历与贾雨村说明。 …… 贾琏历经多日,终于将黛玉送回来,正欲回住所休整一番去见林如海,不想就听得林如海的召见。 于是匆匆更衣前来。 刚进书房,就见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从座位上站起来,当先向他躬身一礼。 贾琏朝他看去,只见他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 好一副不俗的面相。 单纯的看起来,竟是比贾政和林如海都少了几分文弱,却多了几分威武不凡的气势。 贾琏心中已有了计较,却只微微点头,然后向前拜见林如海。 林如海也早已从案后走了出来,笑道:“琏儿,我来为你介绍一人。” “这位是雨村先生,是你林妹妹的塾师。” 贾琏听了,拱手道:“见过雨村先生。” 贾雨村丝毫不拿大,赶忙还了一个更大的礼。 贾琏见了不由笑笑,看来原本恃才傲物的贾雨村经过一番社会的毒打,已经开始反思自己,要朝着圆滑世俗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了。 林如海招呼二人坐下,对贾琏笑道:“上月朝廷奏请复员之事,圣上已经恩准。雨村先生进士出身,亦曾做过一府首官,论理恰在复员之列,所以我已修得荐书一封,还请你替我转交你二叔,请他代为周全。” 贾琏闻言笑了起来,难怪贾雨村对他这般尊敬,原来是知道自己掌握着他能不能起复的关键! 贾琏对贾雨村当然没有好感,相信也没有任何一个读者会喜欢寒窗十年,最终得势之后,却变成一个只知道巴结权贵,为了往上爬无所不用其极的封建官僚。 当然,没有好感归没有好感,贾琏倒也不至于立马就要与他为难。 这次朝廷决定起复旧员,正是因为改革新政所需,朝廷内的官员不够用了,所以才想的招。 这是大势,所以就算他能帮贾雨村搞黄了林如海——贾政这条门路,也难保他找不到别的门路官复原职! 再者说,他正愁自己手底下缺少可用之才,贾雨村这样的人,似乎正是好人选。 既然贾雨村是个二五仔、白眼狼,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先让其干些脏活累活,等到将来有一天没什么用了,再一脚将其踢开,或者推出去当个背锅侠什么的? 所以,现在该想的不是怎么对付贾雨村,而是怎么能做才能够既让他为自己所用,还能保证将来不被他反咬一口…… 想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贾琏笑着道:“愿为姑父与雨村先生效劳。” 贾雨村立马起身拜道:“如此,便全仰仗世兄周全了。” 贾琏也跟着客套起来。 正文 第32章 金陵之行 贾府派遣的船只,已于半个多月之前就已经抵达扬州,一应男女家下人等,也都被林如海安排进了林府暂住。 如今贾琏从苏州回来,自然都要来拜见,听从安排。 难得,领头的居然是周瑞两口子。 贾琏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递给周瑞,吩咐道:“你按照上面的名单,每一样采买十坛子。不必运回林府,直接装到船上去。” 周瑞接过一看,上面只有几行字,每一行,都是一家酒行,一种名酒的名字,周瑞便十分奇怪:“二爷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大老爷喜欢吃酒,这几样江南美酒都是京中少见的,所以我特意买来孝敬大老爷,怎么,你不乐意去办?” “不敢……奴才回头就立马着人去办。” 周瑞对于贾琏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几个月之前,此时猛然听见贾琏有些不善的语气,倒是唬了一跳,赶忙应承下来,不再多言。 贾琏又道:“这件事算是我的私事,银子就不必动用官中的,你且把账目记好,回头来找我报账便可。” “二爷多虑了,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周瑞还以为贾琏多心了,虽然他是王夫人的陪房,却还是不愿意得罪贾琏的。 贾琏却摇摇头,不与他分辨。 给贾赦多买些好酒去孝敬他,是贾琏刚一下扬州就计划好的事,他也早让人打听好了江南极负盛名的美酒,从中挑选了五种京中不多见的,准备弄两三车回去。 实际上,若非经济所限,贾琏还想弄他个几百坛子回去,放在那屋里让贾赦堆着喝,请人喝,和小老婆戏子们换着花样的喝…… 不过好酒自来名贵,就这么着,大概也要一下子去掉他半数的银子! “明儿之后,我还要去南京一趟,短则三日,多则七天就回来。为了方便,此行你们也不用跟去,就安心待在扬州,等我回来之后,就启程回京。” 今日见到贾雨村之后,贾琏忽然想到一个人。 就是金陵十二钗副册中排位第一的女子——香菱。 说起这个女孩,贾琏都不由感到叹息。其本来也出身苏州一户乡绅人家,其父正是对贾雨村有知遇之恩的甄士隐! 当年贾雨村落魄苏州,幸得甄士隐看重,不但生活上多有照拂,而且得知他想要进京赶考,却因为盘费不足而不能前行之后,主动资助了他进京的盘费和御寒的冬衣,这才使得贾雨村能够顺利进京,金榜题名。 可是甄家却倒霉了,就在帮了贾雨村的当年,女儿就被拐子给拐走了不说,家宅也被一把大火给烧没了,致使人离家散…… 最令人可气的是,受了甄家这样礼遇、恩惠的贾雨村,分明答应了甄家帮忙寻找女儿,后来官居应天知府之时,也确实知道了香菱的下落。但他却为了攀附权贵,不但丝毫不想办法报恩,反而助纣为虐,帮助强买走香菱的薛家大公子薛蟠开脱杀人的罪名! 那薛蟠可是世间头一号的浑人,得到香菱之后,又岂会有半点珍惜?被百般糟践之后,最后香菱惨死在薛蟠之妻夏金桂的手中。 这也是贾雨村的一桩罪孽,也足以证明其毫无感恩之心,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但是如今贾雨村还没有补授应天知府,贾琏就想,若是这个时候他去一趟金陵城,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在香菱遇到薛蟠和死鬼冯渊之前,找到她,让她摆脱原本悲惨的命运。 正好贾家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首,如今贾府的根基虽然大多都搬到了京城,到底金陵城中也还有老宅子,和一些故交亲友。 他作为贾府的嫡出公子,好容易来一趟江南,正该回去走动走动。 对于大家族来说,亲朋故旧,就是势力的最大延伸,而能够代表家族走亲访友的人,就相当于得到这些势力! 这也就是原著中,王熙凤假借一手贾琏的名义,就能指挥的动长安节度使的原因! 因为贾琏管家,荣国府和外面的礼尚往来,基本都是贾琏在操持,在外人眼中,贾琏就能够代表荣国府。 所以,别的亲戚便罢了,像金陵城中的甄家、薛家等几家重要的亲戚,总得去拜访一下。 周瑞等人听了贾琏的话,也并没有异议,他们都能想得到贾琏去南京的理由。 周瑞甚至提醒道:“二爷去了南京,总是要走亲访友的,这银子肯定断乎少不得。这也不难,咱们老宅子的旧库里,肯定还有些存银,若是不够,二爷还可以去甄家支取。 这些年南边的庄子、宅地的受益,有很大一部分都没有运回京城,都叫甄家帮我们收着呢,二爷也可以取出一些来用着。” 贾琏点点头。 周瑞等人离开之后,兴儿、柱儿、王信等人纷纷情愿,想要和贾琏一道去金陵。 他们,也都是以前常跟着贾琏的人。 无情的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贾琏收拾一下,便去找林如海请辞。 …… 书房内,老管家正在与林如海汇报苏州一行的大小事宜。 林如海别的事都不大关心,只是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这一个多月,贾琏竟是寸步不离,事无巨细的照顾玉儿?” 老管家笑着点头。 林如海倒有些不信了:“他就没有单独出过门,比如,你们太太的棺椁下葬之后?” 在林如海看来,就算贾琏是个有孝道的人,不会像林埌等几个没出息的一样,在贾敏灵期出去鬼混,但是等到贾敏下葬之后,黛玉在苏州老家养病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出去逛逛吧? 毕竟苏州可是不输扬州的繁华呢。 “太太安葬之前,琏二爷每日尽心尽力的筹谋策划下葬之事,本来族中很有些人对琏二爷不太服从,后来见琏二爷行事稳妥,面面俱到,连族中的太爷们,也都开始称赞呢。 至于太太安葬之后,听说琏二爷整日在他的院子里练习拳脚,老奴也撞见过两次,琏二爷跟着他带的护卫,练的确实有模有样的。” 林如海闻言皱了皱眉,难道贾琏想要弃文从武?以他家背景,倒也是条不错的路子。 林如海此时已经意识到,贾琏大概在读书一道上天分有限。只是他身为纯粹的文人,多少还是不太看好从武从军的道路。 “对了,倒有一日出去过,不过是见小姐心情不好,专程带着她出城逛庙会去的。奴才虽然没有跟着去,可是后来听王嬷嬷等人说,小姐当日逛的挺开心的,她们还说,自那日之后,小姐好像比之前都少了不少抑郁之气呢。” 林如海闻言点点头,知女莫若父,女儿的性子,他最是熟悉不过,可是这一次从苏州回来,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是女儿身上的变化,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要开朗些的样子。 难怪之前她奶母说,黛玉已经答应了去京城的事。想来是见贾琏这个表哥真心待她好,思及舅家其他人大概不差,心中少了顾虑,故而愿意前往。 老管家见林如海沉吟,等了一会,方取出他准备好的账册,放到林如海的面前,并道: “老爷,别的事都还罢,最令老奴敬佩的还是这一点。 琏二爷在苏州的时候,虽然大小之事无不插手,事无巨细也都会过问,但是,却在银钱之事上毫不擅专。所有账目,都是奴才亲手登记造册,老宅的账房也说了,琏二爷从来没去支取过一两银子,所以,下面的人就算有心找琏二爷的缺漏,也无从可找,最后都只剩敬服,所以才能把太太的事那么顺利的办完。 老爷不知道,老宅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越发没出息了,这一趟要不是多亏了琏二爷,只老奴一个人,只怕是镇不住他们的,他们一个个都想从中贪墨银钱,他们连小姐都敢欺负……!” 林如海微微一叹,这就是嫡脉人丁凋零的悲哀。 管家等到底是下人,族中那些人如何完全听话?他自己脱不开身,就算想要找个得力的人管理族中之事,也无从可找,贾琏总归只是外人,这一趟之后,就要回京去的。 不然,他还当真有心整治一下家族里那些不肖子弟! 拿起账目,随意翻了翻,确实比他预料的节省了不少的花销。 虽然他并不太在乎节省的这一点银钱,到底也算是贾琏尽心尽力帮他的结果,这一点,他得承情。 正想着,就听见贾琏求见,忙让进来。 听说贾琏要去一趟南京,他也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反正他自己也正想再留女儿在身边待一段时间。 送走贾琏,林如海坐在案后久久难以释怀。 想他一生光明磊落,也算是爵禄高登,娶的妻子,也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绝非善妒败家的女人。 奈何于子嗣这一点上,输给了世人。 若他能够有个儿子,不说光耀门楣,哪怕只中人之姿,他又何必在治家、理政之上,感到如此的力不从心? 可惜琏儿业已婚配,不然…… 摇摇头,林如海拿起空白的奏折,认真的书写起来。 天子闻得他夫人辞世,已于昨日发来圣旨慰问,他受如此恩宠,自当尽忠竭力为君王办事,方不负龙恩之浩荡! 正文 第33章 打听 扬州离南京很近,贾琏等人骑快马,从早上出发,不过下午的时候,就抵达了金陵城。 沿着石头城宽敞寂静的大道而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来到宁荣老宅。 “什么人,敢擅闯此地!” 贾琏等人疾驰的马蹄声,惊醒了荣国府老宅门口昏昏欲睡的两个门子,他们一抬眼看见来人,立马呵斥。 “贾琏!” 贾琏勒住马缰,待得高高扬起的马蹄落地之后,方淡然的吐出两个字。 “琏…琏二爷……!”两个门子看清来人,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忙不迭的拜见。 “还不将门打开。” “是是是……” …… “金大爷,金大爷~!” 金彩还在总管房内睡大觉,就被外头小子们吵醒,心里很不高兴,就骂了两句。 两个小厮直接推门,迎头便扑过来:“哎哟我的金大爷爷,你怎么还睡呢,琏二爷来了!” “谁?哪个琏二爷?” 金彩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还有第二个琏二爷,就是琏二爷他本人,他老人家从京中下来了,刚到,现在带着人已经直奔账房那边去了!” 听见如此说,金彩差点从床头栽倒下来,慌忙不迭的插上鞋子,衣服也顾不得穿好,就随着两个拉他的小厮往外面跑。 临到账房外,看见这边静悄悄的,十几个常在外院值守的奴才小厮们全部聚集到了这边的小院子里,一个个都偷摸的往里瞧。 金彩这才慢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上厅去。 果然,那大案之后,端端正正的坐着翻看账本的,不是琏二爷还有谁? 金彩不免惊慌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琏二爷千里迢迢过来查账?他们居然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见贾琏也注意到他,看了过来,金彩忙躬着身子上前:“奴才见过二爷……” “是金管家啊,好久不见。” 虽然贾琏对他挺客气的,却更令金彩不安,也不敢多做别的动作,就那么勾着身子,等着贾琏的下一步示下。 “这是今年的总账目了?”贾琏将手中粗略翻过的账册放下,拿起边上那本新的,问立在一旁的老账房。 老账房显然也对贾琏的突袭惊吓到,情不自禁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点头道:“回二爷,这正是今年的账册……” 贾琏也随意的翻了翻,最后问道:“据你们报上来的账目,你们这边应当还剩下两万两千余两的现银子,怎么现在这账上的数却少了许多?” 金彩忙道:“回二爷,还有几项是后头发生的,都没报上去,比如中秋节往各家门户送的节礼,还有甄家老太太过七十大寿准备的寿礼,还有巡抚张大人家生了长男,预备了贺礼……这些都是记在后头的账本上的,二爷可以查阅。” 贾琏点点头,他此行可不是为了帮贾政查账来的,大略没错的话,他也不想管,只是想起方才他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就又笑道:“也就是说,这账上面记载的数就没错了,现在库里面,有足数的现银子?” “这……”金彩的表情立马就为难起来。 要是往常他肯定就应和过去了,不会透露半点异常。可是今日主家突然来袭,他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万一其中有什么差池,惹怒了主家,不就把几辈子的老脸都搭进去了? 果然贾琏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有问题,立马冷道:“将库里的银子都搬出来,让我现场清点一番。” 金彩立马吓得跪了下来,“奴才们有罪,请琏二爷饶命!” 见金彩这般,厅里其他人,要么同样面色有些发白,要么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贾琏看着通身上下打扮的干干净净的金彩,笑问:“我只是要清点一下库银,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把你吓得这样?莫非,这库里的银子,都被你金大管家给贪墨了不成?” 金彩嘭嘭刻了几个头,“奴才岂敢,是……不敢欺瞒二爷,如今库房里的银子,大多,都被各房里的老爷们给借出去了,如今的库房里面,总共只几千银子了……” 金彩一面说,一面将事情“详细”道来。 原来贾家二十房,如今留在南京的尚有十二房族人,不过都是支庶,基本没有什么根基家底,甚至因为懒惰和依**荣两府的救济,过的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这种人,别说南京十二房,就是跟着宁荣二府去了京城的另外六房中,也不在少数。 既然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找两府救济。 以前是由管家向京中报备,那边答应才敢相借,后来开了这个头,就这个也想来要,那个也想来要,宁荣两府当家人就断了他们这个念想。除了让年节下预备些钱粮给那些实在孤弱的,其余一概不准再借。 但是天高皇帝远,两府中又没有正经的主子留在南京,那库房里又放着银子,里外一勾结,,总有办法弄些出来…… 当然,在金彩的嘴里,那就是他们看“主子们”过的实在落魄了,又经不住央求,才答应借出去的。 贾琏就瞅着金彩,戏谑道:“哦,就他们借了去,你们做奴才的,就没有也借些出去,吃个利钱什么的?” “这个,倒是也有些……” 现金是有额外价值的,这个时代的人也明白。 守着那么些银子,他们不动歪心思才怪。贾琏甚至一眼就看穿,这些奴才们大概才是这件事的主谋,拉上十二房那些人,不过是怕将来东窗事发,主家处置他们罢了! 毕竟,十二房那些人虽然寒碜,到底是两府的同族,看在一族人的份上,多少要留些情面。 贾琏便道:“既是这么说,你把借据名单之类的也给我瞧瞧,总不能,你们把银子都帮我们借出去了,我们还不知道都有哪些欠债人吧?” 听出贾琏随时都有可能发怒,金彩虽然担心,还是立马让人去总管房将名单取来。 贾琏拿到手中一瞧,然后便看着金彩,好奇的问道:“哦,金管家家里也缺钱吗,要借这两百两银子作何用?” 金彩讪讪一笑:“奴才明儿就将银子还回来……” “今儿。” “是,奴才待会就回家,将所欠的银子全数补上……” 见金彩这么识趣,贾琏倒也不打算对他发难了,毕竟是金鸳鸯的父亲,多少还是有些体面的。 将名单收下,贾琏看着周围的一遭奴才:“今儿晚上二更之前,将你们从库里面借出去的银子全部补回来,少一两银子……金管家,你来说说,盗窃挪用主家财物,送到应天府按律该当如何处置?” 金彩头上直冒冷汗,还是不敢不答:“轻则…轻则断手,重则,杖毙……” 律法对奴籍的人何等严苛,几两银子以外,就该当杖毙了! 当然,一般世家豪门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会真去报官处置,那多丢颜面,他们完全有能力自己处置自家的奴才! 周围有几个同样在名单上的人,闻言也立马跪下表示,今日一定将银子还回来。 “至于借到外头去的银子……” 贾琏看了一圈,对金彩和几个管事的道:“既然银子是从你们手里借出去的,正该由你们去讨回来。 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讨不回来的,你们几个来补齐,你们说合理不合理?” 几个闻讯赶来的管事顿时脸如苦瓜色,三天的时间,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金彩却立马道:“二爷放心,三日之内,奴才们一定将所有的欠银都讨回来。” 贾琏这才笑了笑,“除了现银子,老祖宗手里留下来的那些老物件,你们是不是也做主,帮我们搬出去变卖了?” 金彩一听这话,更是吓了一跳,忙磕头道:“奴才们岂敢干这等没王法的事,二爷尽管进去瞧看,但凡少一件,奴才这条命,任凭二爷拿去!” 贾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他从一进府,就察觉到,这府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等,都被看管打理的很好,想来金彩等人在看家上也算用心。 倒也是,虽然隔得远,但是京中每年也是会派管事的下来查看的,倒也不担心他们在这边翻了天。 至于私借银子出去…… 这个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他现在毕竟还不是荣国府的当家人。 他可不像王熙凤那个缺心眼的,帮人管家,都帮到把一大家子的人全部得罪了,最后半点好没捞着反惹一身骚! 所以,只要能树立起他的威信就够了,他现在犯不上为这些事大动干戈。 “我在这边大概要停留几天,你帮我在前院收拾一间房子出来。” 看见贾琏神态平和了,金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建议贾琏住正堂。 贾琏没有采纳,让多余的人都下去,写了一张单子给金彩,吩咐道:“你照着中秋节礼的规格,替我各自再筹备一份,明日开始,我要亲自去拜访一下上头的几家。” 金彩看了只不多的几家门第,点点头,却道:“虽然只这几家,但一晚上的时间,只怕筹备不齐,好些东西都还要外头去置办呢。” 贾琏就道:“那就略低些也行,你只尽力筹备,回头我再来瞧。” 金彩应了,下去安排诸事。 贾琏看天色尚早,招过赵胜、王腾等人,吩咐道:“你们去应天府衙门打探一下,问问那些衙役、门丁中,是不是有一个来自苏州的小和尚。” 赵胜二人奇了,笑道:“二爷可是糊涂了,衙门里怎么会有小和尚,要找小和尚,得到庙里去。” 贾琏觑了他们一眼,令他们闭了嘴,然后才道:“他是续了发的。你们只暗暗打听,但是不要表露出恶意,如果真有此人,就说是他的一位旧友,字号雨村的找他。然后将他带来见我。” 贾琏只隐隐记得,顺天府中有个消息灵通的小沙弥,似乎知道香菱的下落。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香菱和那拐子有没有到金陵,又是否碰上了那小和尚。 也只有等找到了人再说了。 注:为了便于大家理解,说一下本书里面时间概念。 一个呼吸≈两到三秒; 一盏茶≈十分钟; 一顿饭功夫≈二十分钟; 一炷香≈三十分钟。 一刻为十五分钟,四刻为半个时辰,八刻为一个时辰。 无需较真,可以有不同说法,但是本书中不允许。 正文 第34章 薛家 贾琏自结婚之后,就在荣国府内管家。贾政不善理会外务,家中一应人情往来,几乎都是贾琏从中操办,所以一二年下来,贾琏倒也历练出来了。 虽不敢说多么长袖善舞,但是于一般的待人接物之上,贾琏绝对是没什么纰漏的。 所以一连几日,贾琏在金陵城内问亲访友的过程也十分简单且愉快。 唯一遗憾的是,在去拜访甄家的时候,贾琏内心是想要见见甄家的几个女儿的。看看她们是否像传言中的那般钟灵毓秀,能够和家里的三春姐妹相提并论…… 奈何天生条件所限,虽是至交,人甄家也根本没有让已经成亲的青年男子见自家闺女的道理! 另外,关于香菱的下落一时也没有头绪。 主要是那个小和尚没有找着。 王胜等人去了府衙询问了数次,也没打听得有这样的一号人。 贾琏细思之下,觉得要么是那小沙弥和贾雨村一样还没有到顺天府当差,要么就是,他故意躲着不让人找着他。 一来做了和尚又还俗不算什么光彩的经历,他可能不愿意同旁人讲,旁人自然不知道他的来历。 二则王胜等一个个孔武有力,一眼看去不像是什么善类,或许那小沙弥是怕他们不怀好意,所以故意躲着。 这是很有可能的,这个时代生活在社会低层的人,都是谨小慎微的,十分害怕得罪贵人,被人报复。 基于这些考虑,贾琏又嘱咐王胜等人,让他们再去打听的时候注意客气,并且向府衙的人透露,是一位叫“雨村先生”的人听说他在这儿,所以托他们打听的,以期这样骗他出来。 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在偌大的金陵城,要是没有确切的信息,想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日清早,他特意备了重礼,去拜访薛家。 贾、薛两家不但是几辈子的世交,而且在当代都还是姻亲,荣国府当家太太,和薛家当家太太,乃是嫡亲的姐妹。 而薛家又是四大家族中,唯一一个根基还在金陵城的家族,所以贾琏到了金陵城,别的人家都可以不去,这薛家是一定要去拜见的。 薛家,接到了贾琏的拜帖,薛家上下还是十分惊讶和重视的。 怎料薛家同样人丁凋敝,现任家主只是个纨绔的少年,成日家只知道外头鬼混,哪有半日待在家里的? 所以贾琏过来的时候,薛家长子薛蟠根本不在家。 那薛家主母又是个寡妇,因此竟有些犯难,考虑之后,只让管家自行接待。 岂料她长女听见,便劝道:“母亲这么做便不妥了,人家好心好意来瞧咱们,咱们不见,人家不说咱们家情况特殊,倒像是咱们轻狂,有意怠慢似的。 咱们两家本是累世的交情,原可以少些避讳。既然哥哥找不见,母亲也该将人请到内厅,隔着那帘子,让管家媳妇们作陪接待了,如此既不显得咱们失礼,也不枉费人家一番情谊。” 薛家主母依了,忙让管家将人迎到内厅,自己也换了一身更妥帖的衣裳,才带着众丫鬟、仆妇们出去。 贾琏在前厅坐了一会儿,知道薛蟠不在家后,贾琏就打算告辞。 他知道薛家没什么人,那薛蟠大概也才十四五岁,如此算来,他母亲可能才三十多,还算是年轻的寡妇,轻易连家下男丁都见不得,更不用说他这种远道而来的男性亲戚了。 其实,若是两家经常走动来往倒也不必要这么生分,他是个晚辈,接待一下也不算什么。只是贾薛两家这些年的交往,都是只见礼,不见人的,这猛然正式会晤,谁都不愿意先失了礼,令人诟病! 认真说起来,他应该提前一天通知薛家才是最符合礼数的,但是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就只有天知道了。 见到管家出来,正要告辞,谁料管家却道:“琏二爷请,我们太太在内厅备了茶,请琏二爷入内一叙。” 贾琏扬了扬眉,虽感意外却不多说什么,很自然的随着管家来到内厅。 说是内厅,其实也并未进二门,就在正堂的前面部分,寻常是当家主母接待其他当家太太的地方。 虽然厅上厅下丫鬟、媳妇不在少数,但是在贾琏看来毫不为奇。 毕竟比起贾母的荣庆堂,这些,都只能算是小场面。 被管家媳妇们伺候了茶水,只坐了一小会儿,伴随着一阵脚步攒动,就见几个妇人从后堂走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虽然隔着珠帘,也能看出丰腴婀娜,形貌华贵。 贾琏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弯腰拜道:“小侄,拜见姨妈!” 那妇人忙上前两步,虚托一礼:“快快请起……” 说是隔着帘子,其实这珠帘也就是个意思,稍微近一些,几无障碍。 所以当贾琏抬起头来之后,还是一下子就将薛姨妈看了个全。 果然是三十多来岁的美妇,虽然从体态和外貌上看起来是与王夫人有些挂像,但是倒比王夫人年轻许多,也开朗许多的样子。 她面带和煦的微笑,请贾琏入座之后,自己也到后面的矮炕上坐了,然后道:“不知今日有贵客登门,你蟠兄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所以招待不周,还请你多多见谅。” 贾琏客气的回应了,之后薛姨妈又问:“你几时到的南京,可是有何公干?家里老太太、你们太太身子骨可好?凤丫头呢,她那脾气性格可收敛些了?” 贾琏笑回:“多谢姨妈关心,我们家老太太、太太的身子倒也健朗。至于凤丫头,她一向如此,风风火火的,那性子只怕这辈子也改不得了。” 其实若论亲,她和薛家,倒是从凤辣子那边论更亲近一些。 毕竟王熙凤就是薛姨妈的内侄女,不像是从二房那边,还要隔着个王夫人。当然,这个世道更重视男方的亲属关系,所以他叫“姨妈”也没错,连王熙凤更多的时候也跟着他叫自己的姑妈作姨妈呢。 果然薛姨妈就笑道:“她那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从小就那样,倒也是个心里明白的人。你和她也是从小认识的,还得多担待她一些才好。” 贾琏自然点头,又解释起自己的来历:“我这次下来南边,倒也不是为公干,只因我们小姑两个月前病逝了,老太太派我到扬州吊唁,所以我才到了江南,顺道来拜访一下这边的亲戚们。” “难为你有心,还特意来瞧我们。” 薛姨妈夸赞了一句,又叹惋起来:“你们小姑我也是见过的,唉,谁知她那样好的一个人,竟这么早早的就去了,想必你们老太太不知道多伤心呢。” 贾琏就这么与薛姨妈有一句没一句的彼此应和着,忽然他目光一闪,朝着薛姨妈旁边的屏风后头看去。 刚才他似乎看见个白色的身影从后头掠过去了,虽是惊鸿一瞥,却异常的惊艳动人。 薛姨妈一直打量着贾琏,看见他的反应,便也回头瞧了瞧。 果然,不知何时那丝质屏风的后头,心爱的女儿已经立在了那里。 摇摇头,没有责备的意思,薛姨妈继续与贾琏道:“我与你们太太也大概有十来年没有见过面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过的怎么样。如今我们都分隔两地,又都上了年纪,往后姊妹间想要见面,只怕就更难了。” 说着,抹了抹有些伤感的眼眶。 贾琏心说,这是在打前站吗,难道薛姨妈已经起意要上京投奔哥哥、姐姐了? 听她说的那样伤怀,贾琏一点也无感,若是没有意外,往后十年您都会和你的好姐姐住一块,差不多是天天能见面的那种。 就是不知,万一我真的将香菱找到带走了,你宝贝儿子从此惹不上人命官司,你们还会不会举家上京避难。 大概是会的吧。 毕竟就以贾琏的观察来看,薛家这孤儿寡母的一家人,偏偏又有百万家财,长久下去,不被人惦记才怪! 到了京城,有哥哥、姐姐两条大腿护着,至少别人就不敢再打主意了。 贾琏对薛家上京的事乐见其成,他虽然看不起薛蟠的为人,但是对薛姨妈母女还是挺尊重的。 都是会做人的人。 况且,薛家要是不上京城,大观园岂不是要少了一名扛鼎人物? 就是那或许此时正躲在屏风后头,悄悄听他们谈话的,金陵十二钗正册之首的薛宝钗,人称宝姐姐是也! 因此贾琏就笑回道:“姨妈是说笑了,休说我们太太和姨妈都还年轻,就说要见面,也是极容易的事。 先时在家里就听我们太太说,要接姨妈、蟠兄弟还有宝钗妹妹一到去家里做客,还要劝姨妈一家也搬到京城最好呢。说是亲戚们如今大多都进了京,大家在一处住着,也热闹些。” 实际上贾琏根本没有听王夫人这么说过,但是这样的话,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果然薛姨妈听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笑道:“难为你们太太有心,她倒是在信里面也这般劝过我,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边也是一大家子的人,根基这些,也都在南边,岂是说进京就能进京的。再有一点,你蟠兄弟他们身上的孝期还没过呢,只怕我们只能辜负你们太太的好意了。” 对此贾琏也只是笑了笑,客套话反复说,也就是矫情了,反正薛家该进京就会进京,也不会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影响改变的。 正文 第35章 初识宝钗 又停留了一会儿,贾琏见实在没有什么好寒暄的了,便准备告辞了。 “你且坐着,再吃一杯茶。” 薛姨妈这般吩咐,让外间侍立的丫鬟倒茶,然后对屏风后的女儿招手道:“既来了,也出来见见你表姐夫吧,他可难得到南边来看我们一次。” 贾琏闻言,神色一正,再无半点告辞的意思。 果然,薛姨妈的话音落下不一会儿,就见那屏风后头,款款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衣着得体,步态娴雅,聘聘袅袅,亭亭玉立。 她就那么走上来,目光清正,毫无矫作之态,双手置于腰间,盈盈一礼:“见过表姐夫。” 贾琏早已站了起来,同样中规中矩的还了一礼: “见过宝钗妹妹。” 宝钗再次欠身一礼以作示意,便就走到母亲身边,静然侍立。 薛姨妈笑着道:“你这表妹没有见过什么人,不懂礼数,你可不要见怪。” 贾琏摇摇头,说宝钗不懂礼数,还不如说皇后没有凤印呢。 看了一眼薛姨妈旁边的宝钗,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却仿佛能令世上女子黯然失色,令男子们,望而却步。 她身上自带一种泰然和冷淡的气质,这种冷淡,与妙玉的截然不同。 没有锋芒毕露,也并不刺眼,令人很是舒坦。 而且,或许是因为她正处于女孩子家长身高的年纪,所以贾琏并不能看出贾宝玉口中的“富态”,但是仅从她现在就有的高度和体态来看,也肯定不会是黛玉那种小鸟依人型的女子。 相信再过个几年,肌骨莹润,大似杨贵妃的宝姐姐就会显露出她本身的雍容华贵来。 不好太盯着人家未出阁的女子瞧,贾琏笑对薛姨妈道:“姨妈说笑了,宝钗妹妹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子中,最端静娴雅,美丽大方的了。” 贾琏这般明目张胆的夸赞,令薛姨妈等人都笑了起来,薛宝钗自己,到底看了贾琏一眼,绷不住也脸红了一下。 “她哪里经得起你这般夸她。” 薛姨妈嘴里否认了一句,但是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生得宝钗一女,确实是她人生中最得意和自豪的事。或许,也是唯一的一件。 想到早早辞世的丈夫和不争气的儿子,她的心就只剩下难过和悲伤。 贾琏不知道薛姨妈的心思,但也知道该告辞了。 既然见到了宝姐姐,就算不虚此行了,再想要套别的近乎,却是难了。 薛姨妈听见贾琏要走,忙收敛情绪,道:“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吃了午饭再去吧。” 这也只是客套话,贾琏自然不会听不懂,因此推辞了。 薛姨妈挽留再三,果然还是依了,母女二人送到厅门口,看着贾琏在管家媳妇们的引领下出了穿堂而去,才转身回屋。 宝钗将母亲扶着矮炕上继续坐了,又亲自端了茶碗过来。 薛姨妈喝了一口润润喉,然后道:“难怪你姨妈说,他是于世务上好机变的人,如今他们家里家外的事,都是他和凤丫头两个在打理,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按理说我也不是个嘴笨的,方才与他谈起话来,却要加十二分的留心,生怕哪里就说错了,落了下乘。” 宝钗笑道:“妈也说的可笑了,您身为长辈,难道还与他攀比谈吐见识不成?” 薛姨妈叹道:“你父亲去的早,你哥哥是个没笼头的马,这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哪一样不是我替他们操心?到底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许多事都不如他们爷们家办起来方便省心,家里的事还好,有你帮我料理一些,我还轻松不少。 但像方才那般,接待宾客,款待亲友,就感觉力不从心了。” 说的宝钗也沉默下来,这正是他们家的现状和艰难之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薛姨妈也不想太抱怨,很快就转回话题上来。 “说来也奇,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跟着你们父亲到京城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我也不大留意,不曾想十来年不见,竟出落的这般好了。 况且我又隐隐听人说,他是个不大上进的孩子,在家里也是安富尊荣的。如今亲眼见了他,倒又觉得,他比世上万般人还要强些。我瞧着南京城里那些人人称赞的大家子弟,也难有在容貌气质、言谈礼仪方面更胜过他的了,怎么就没人替他宣扬名声? 以至于我之前也以为他只是个一般公子哥,所以就没想着定要见的。” 薛姨妈其实已经是嘴下留情了,实际上按她听得的传言,她原本的脑子里,贾琏就是个国公府出来的纨绔子弟,大概,可能就和她的蟠儿差不多。 毕竟在她心里,儿子虽然爱玩些,不听话一些,也没什么大的缺点…… 宝钗想了想,道:“母亲隔了这么多年才只见过他一面,就谈为人尚早了些。 空穴不来风,那些人既那般传言,想必总有一定的道理。” 宝钗却不为表象所迷惑,虽然贾琏给她的第一印象也不错,但是她却不认为那一定就是贾琏的本来面貌。 世上会伪装的人多了去了,他又只这么来拜访一次,只要有所准备,要表现好些,实则不难。 不过,至少比哥哥那样,见谁都不知分寸,悄无声息的就把人得罪完了他还不知道的好! …… 贾琏可不知道,他没有在薛宝钗的心里留下多大的印象,倒是给了薛姨妈极大的好感。 出了薛家之后,正准备再去闹市逛逛,挑选些新鲜、奇特的礼物。 对于扭转自己的名声,贾琏是认真的。所以出一趟远门,给家里人带些“土特产”聊表心意,也是很有必要的。 还没有走,就看见王胜骑着马快速赶来,刚近前就大声道:“二爷,你要找的人,我们找到了!” 贾琏一听,神色顿时一喜:“在何处?” “已经带到府里看管起来了!” 贾琏也不顾去逛街了,立马命调转马车回府。 许是看出贾琏的急切,赶马的车夫也比平时快了许多,不想就遇到了麻烦。 “滚开,哪来的臭道士!” 贾琏只觉得马车急停,他在里面都差点没坐稳,又听见王胜等人的喝骂,便掀开车帘问:“发生了何事?” 王胜上来道:“回二爷,一个臭道士摔到了街上,挡住了去路。” 不用他说,贾琏也已经看见,前面一个街边摊位上,似乎发生了争执。 几个人揪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人,动手动脚,口里说着些什么“恶道士、谋财害命”、“什么灵丹,分明是毒丹”之类的话。 贾琏本来不欲多管,放下帘子准备走人,眼角忽然瞥见那摊位旁布幡上的字,又掀开了车帘。 只见那歪斜的算命幡上,倒是用黑墨写了几个颇有格调的大字: 一气道丹! 地上也还有一张布幡,上面也有字,只是扑在地上,看不齐全,只能大概判断写的是:除邪驱祟,固本培元,包治百病。 贾琏便令马车上前,在那老道士脸上都挨了几拳之后,方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揪住老道士不放的三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地主豪强,因此在看见贾琏一行之后,态度都不恶劣,只是瞪着那道士恶狠狠的道:“这个老道士,害了我三大爷的性命,我三大爷才五十多岁,只是病重,我们也是听人说他的丹药包治百病,所以才找他去治病,谁知吃了他的丹药之后,只不到三日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就是他害死了我们三大爷!” “胡说,他分明就只剩一口气了,要不是贫道的丹药,他岂能再多活这三天?当日可是那么多人看见的,他吃了我的丹药,立马就好转过来,只不过他终归阳寿已尽,非人力可以挽回!罢罢罢,你们不过是想要回银子罢了,给了你们便是……” 许是被打的疼了,老道士也不再坚持,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扔给了为首那汉子。 贾琏也道:“既事关人命,何不去衙门报官分辨?在此聚众闹事,还殴打他人,岂不知这已经触犯了大魏律法!” 那三人听见贾琏这么说,顿时缩了缩脖子,告饶了一声,又骂了那老道士几句,竟就这么走了。 到了此时,便不是这街坊四邻的,也洞悉了内中缘由,嗤笑一声各自散去。 老道士揉了红肿的脸,扶起自己的吃饭家伙,见贾琏还不走,立马堆上笑容来:“这位贵人是要算命还是治病?看在贵人方才仗义相救,不论算命还是治病,一律八折优惠。” 贾琏笑了笑,看着他那摆满了桌面的瓶瓶罐罐,好奇的问道:“这一气道丹是为何物?” 老道士一听有戏,立马眉飞色舞的介绍道:“这一气道丹,可是贫道费尽毕生心血炼制出来的,乃是贫道不传之绝密……” 老道士立马将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台词说来。 贾琏当然没有兴趣听他漫天胡吹,直接问:“这丹你卖多少钱?” “诚惠,一两银子一枚。”老道士笑眯眯的说着,旁边的昭儿等人都惊了。 “一两银子一枚,你怎么不去抢?二爷,别理他,这肯定是骗子!” 昭儿等人的话自然惹得老道士不满,立马分辩起来。 贾琏笑道:“正好我近来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便买一枚试试无妨。” 说着,让昭儿给银子。 昭儿虽然不愿,也无法,只能乖乖掏银子来。 老道士立马脸都笑花了起来,赶忙奉送上一枚精致木盒装着的丹药,并问道:“贵人若是觉得身上不好,尽可以多买几枚去备着,贫道保管贵人用了之后,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贾琏也不打开瞧看,直接将丹药收了笑道:“先不用,等我试过了有效再来找老神仙。” 说着放下车帘,命令启程。 老道士虽然遗憾,但是很快又高兴起来。 以贾琏的年轻,吃了他的丹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会说好。到时候,肯定会派人再来买的,看来回去之后,得多备些丹药,不然要是错失了机会可就罪过了。 老道士只想着遇到大方的贵人,谋算着如何才能忽悠好这个金主,却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只怕再也逃不出别人的手掌心了。 正文 第36章 香菱下落 回到老宅,贾琏立马就让将人带过来见他。 不一会,果然就见王胜等人押着一个瘦小的男子过来,他神色惊慌,还不等见到正主,便已经开口求饶起来。 “各位老爷饶命啊,小的只是衙门里一个小喽啰,各位老爷有何吩咐尽管道来,小人绝不敢推辞……” 孙再人心里十分后悔。 他是应天府衙门下的一个差役,却不是抓人的那种,只是负责衙门内站岗。 几天之前,他就发现有一伙人在找什么“苏州来的小和尚”,当时他就猜测,莫非不会找他的? 但是他一个以前在小庙里当小和尚,后来流浪江南诸地,好不容易在南京城安了家,还谋进了应天府当了差役,如此卑贱的一个人,能值得什么人来打听他的下落呢? 心想自己前些年为了活命,很是干过几件偷鸡摸狗的事,心下惧怕,就不敢让人知道他就是苏州人,还真当过和尚。 只是那伙人似乎颇有来历,连衙门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几次三番的来找人,他更不敢冒头了。 还是后来听别的伙计们说,那些人是受了一个叫做“雨村大人”的命令来找他的,他立马就坐不住了。 贾雨村,此人他当然知道,当年此人尚且还是落魄举子之时,就在他们的庙里寄居。 他虽做了和尚,却生的有几分聪明见地,情知似贾雨村这等有功名的文士儒生落魄只是一时,所以十分尊敬,并自甘充作杂役,对贾雨村多有服侍照应。 后来他们那庙被一把大火烧去,他们一班和尚再无处安身,只得各寻门路。 也曾听闻贾雨村果然得中金榜,本有心投效,一则不知具体下落,二则自身卑贱,恐对方不会接纳,这才作罢。 如今时隔多年,忽闻得贵人找寻,自然难耐心中的念想。难道贾大人忆及当年的情谊,想要回报一番? 因此再三观察觉得那帮人确实没有恶意之后,终于主动暴露了身份。 谁知,得知他就是苏州小和尚,那原本友好的壮汉,忽然变了颜色,大喝一声“就是你小子了,让我们好找!” 然后一把将他制住,绑到马上就带走了。 天可怜见,以前只看见伙计们出去抓人,何曾想到自己身为官差,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给绑走? 后来看到绑自己的一伙人,居然来到传言中的公侯街,他趴在马上仰头一看“荣国府”几个大字,又见他们果然带着他从角门进了去,心里顿时凉透了半边天。 完了完了,原想着自己被绑走的时候有人看见,衙门会来救他,现在是彻底没希望了…… 被关在那黑屋子里想了半天,他都没有想明白,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够得罪了堂堂国公府的人,让对方这般千方百计的要抓他! “老实点!” 被人粗暴的推进了比他们府衙大堂还要豪华太多的大厅,跪在地上抬头望了一眼。果然上首的位置,坐着一个丰神俊逸、仪态不凡的贵人,正皱着眉头瞧他。 “大老爷饶命啊,小人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大老爷,恳求大老爷饶恕……” 手被绑着,他也只能不断的以头杵地求饶了。 贾琏看见他这样,摇了摇头,知道是王胜等人会错了意,把人给吓着了。 “松开他吧。” 贾琏吩咐道。 他之所以皱眉,并不是不满,只是眼前的人,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哪是一个小沙弥,分明一个精瘦中年衙差,与和尚没有半点相干的样子。 为了验证是不是找错了人,贾琏直接问道:“你可知道葫芦庙?” 听到贾琏问话,刚刚被解开双手正不停道谢的孙再人立马再无半分随机应变的心思。 对方连葫芦庙都知道了,可见是把他查了个透彻! “回禀老爷,小人知道葫芦庙,原本就在苏州十里街。不敢欺瞒老爷,小人以前,就是葫芦庙的人,后来葫芦庙被一把大火少没了,小人不得已,才续了头发做了这个……” 听见这话,贾琏顿时放心下来,总算找到人了。 他还要送黛玉回京,不可能为了香菱的事在南京驻留太久,王胜等要是再找不到人,他都忍不住要亲自去找应天知府,让他调卷宗查人了……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容易落人口实,他毕竟出身勋贵之家,不好与地方行政衙门有太大的来往。 “你且起来吧。” “多谢大老爷……” 孙再人从贾琏的态度中,意识到情况似乎没那么糟糕,畏畏缩缩的起来,也不敢直视贾琏,只是道:“不知大老爷召小人到此有何事?大老爷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问:“你可知道甄英莲?” 贾琏问出这句话之时,眼神变得严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人。 孙再人被吓得后退一步,哆哆嗦嗦的道:“小人…小人知道,英莲小姐就是葫芦庙旁甄老爷的闺女,听说她被拐子给拐走了……” 贾琏看他有些言犹未尽,心下更喜,趁势道:“那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本官受友人之托寻找她的下落,你要是知道她的信息,仔细说来,本官重重有赏!” 他身上有着同知职衔,可以自称本官,他知道,这也是对这些低层差役最有威慑力的身份。 孙再人立马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大老爷,小人似乎还真知道英莲小姐的下落……” “既知道还不快说,啰嗦什么?”旁边的王胜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二爷问话你小子乖乖答就是了,支支吾吾的作甚? 孙再人便不敢再犹豫,结结巴巴的道:“上月,我家来了一个人,想要租我家的房子,我原本不想租给他的,后来我却租给他了……原因是,我看见他家女儿,额头上有一块胭脂记…… 大人不知道,小人在葫芦庙时,是见过那英莲小姐的,英莲小姐的额头上,就有一米粒大小的胭脂记,听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旁的人是再难有这个的! 所以我就疑心,莫非天缘凑巧,那人就是英莲小姐不曾……” 孙再人说着,自己也觉得事情有些太凑巧,凑巧到有些诡异! 哪里有人要找甄家小姐,就找到他的头上?哪里上个月,他还就刚好有了甄家小姐的信息? 那女儿要真是英莲小姐,那带着她的那人,必是拐子了,他哪里就那般凑巧,刚好要来找我租房子?哪里又知道,我刚好认得英莲小姐? 心里一连串的疑问却不敢随便问,他今天已经经历了好多不合理的事情了。 就比如他被抓到这里,就十分不合常理。他立志还俗之后,可就极少与人提及过他以前的事,并且还给自己取了个“再人”的名字,意思就是再世为人! 就这般,这位荣国府的公子爷,还能把他揪出来,究竟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找他,又如何能够这般巧的找到他。 贾琏长长呼了一口气,香菱真让这小沙弥给遇上了,事情就好办了。 他先前还担心,就算找到了这小和尚,万一其还没遇到香菱,那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此时此刻,别的也不用再多问,贾琏直接站起来。 “走吧,带我去见人!” 正文 第37章 平生遭际实堪伤 南仁街,落乡巷,这里是石头城内最普通不过的一处街巷。周围住的,也多是平民百姓。 孙再人已经确定贾琏不会对他不利,自然是极力的想要巴结讨好。 他将贾琏等带到一处荒僻的院门之前,恭恭敬敬道:“公子爷,就是这里了。” 贾琏下得马来,瞧了一眼,这里四面清幽,倒是个不错的住所。 “这是你家?” “回爷的话,小人住在隔壁,当初买下这房子的时候,觉得太宽敞了,我们一家三口也住不了,就隔开了一部分,另外开了门,准备租出去,也能赚些油米钱。” 孙再人的话,倒是令贾琏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看起来,这小沙弥在南京城还混得不错,不但买了大房子,听他意思,还娶了妻生了子! 要知道对方之前还是个无根浮萍一般的小和尚,不得已下山还俗,不过数年时间,已经在大城市里安了家,过上了幸福的人生。 这可比那些出身不凡的人取得成就难多了,可见其是个聪明会专营的人。 可惜,最终还是败在了贾雨村的手里,被贾雨村充了军。 由此可见,贾雨村还真不愧是红楼第一瘟神!每一个原本好好的人,遇到了他,特别是还帮过他的,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 甄士隐,林如海,贾政、王子腾,小沙弥…… 想到这里,贾琏都不由暗生了警惕! 林如海交给自己的那封推荐信,到底要不要帮他递到贾政的手里…… 孙再人可不知道他居然被贵人高看了一眼,他上前敲了敲门。 “谁……?” 里面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孩声音。 贾琏见那院门原本就没关,挥退了孙再人,上前轻轻推开。 一个半大的清冷小院,一眼看去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门槛下,一个十一二岁的,穿着单薄的小女孩,坐在木质脚盆之前,搓洗着衣服。 她抬头看见贾琏等人,立马露出些紧张的神情,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弱弱的问道:“你们找谁?我爹有事出去了……” 贾琏默默的走进去,看着眼前这个怯弱的女孩。 清瘦的面庞也掩盖不了标致的容貌,洁白的眉间,一颗不大的粉红色的胭脂记,赫然当中。 只一眼,贾琏就确定,这定是香菱无疑了。就是那个十二钗副册排在第一位的女子,也是副册中唯一一个有判词的女孩。 “根茎荷花一段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这预示了她命运的诗,只是简单读来,就令人心疼。 贾琏走到她的面前,用手轻轻的伸到面前的木盆中,刺骨的冰凉袭来,令他反射性的收回了手。 时已入冬,在寒冰一般的冷水中搓洗衣裳,难怪令她的十根小手指头都冻得通红! 孙再人看出贾琏有些愤怒了,连忙做出义愤之色:“这都是那拐子干的!自己没本事只知道吃酒,所以就让她帮左邻右舍的人洗衣裳挣钱,又舍不得买柴火,所以到了这个天,也只准她用凉水。” 说完,孙再人又对有些紧张的香菱道:“英莲小姐,你别怕,这位大人是来救你来的!” 听到孙再人的话,香菱更加忐忑了,缩着身子抱着腿,一言不发。 见状孙再人便对贾琏摇头道:“公子爷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拐子,都是那好吃懒做的,专拐幼女,养到十二三岁,再卖给别人做妾,通常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那拐子怕暴露,通常都要先将她们从小给打骂怕的,所以她们对外人都只敢说拐子是她们亲爹。 想必英莲小姐也是如此。 小人先时也只是怀疑,所以趁那拐子不在家的时候,曾经过来偷偷问过英莲小姐,她却不肯说实话,我若是逼问,她除了哭,就只说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所以…… 所以小人也作不实,才暂时没有报官。” 孙再人有些小心的瞧了贾琏一眼,生怕贾琏追究他的责任。 其实那拐子并不是上个月来的,而是早在半年之前就租了他的房子,他对于拐子的情况,早就摸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自己都身世坎坷,并无侠肝义胆之心,所以哪怕看出这个女孩是甄英莲,他也没想过多管闲事。 拐子通常都是亡命之徒不是好惹的,再说,举报了拐子,就算不被报复,也就没有人租他家房子了,何必呢! 贾琏瞥了小沙弥一眼,并没有与他计较。 连贾雨村这个三品应天府尹都不管,这小沙弥又没有受过甄家大恩惠,那他有何道理谴责小沙弥的冷漠? 况且以小沙弥的能力,先不说能不能救下香菱,就算救下了,只怕也无法妥善安置。 他还得感谢他,若不是小沙弥,他肯定不能这般轻易的找到香菱,而一旦香菱再落到薛蟠的手里,结局难以更改。 因转过头,看着香菱道:“英莲,你还记得你爹,你母亲吗?” 香菱只把双腿抱得更近。 贾琏皱了皱眉,继续温和的问:“那你还记得娇杏吗?” 娇杏是香菱母亲的贴身丫鬟,从小陪着香菱玩的人。 香菱浑身一抖,抬起头望了贾琏一眼,随后还是摇摇头。 贾琏却已经懂了,回过头,问小沙弥道:“你知道那拐子去了哪儿吗?” “多半在附近的酒馆吃酒……” “赵胜、冯飞,你们两个跟着他,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看起来,香菱应该是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些印象,只是因为害怕,一个字也不敢向外透漏。 想来,只有等她亲眼看到拐子被人收拾了,才有可能令她开口说话。 待赵胜等人离去之后,贾琏见和香菱搭不上话,为了不吓着她,便到外面候了。 小沙弥果然对那拐子的路数极清,不过顿饭的功夫,就合着赵胜等人将拐子给扭了回来。 “爹~~” 听见拐子的叫骂声,香菱呆呆的走到院门口,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里的动静,也惹得街坊四邻出来观望。 拐子见状,放声叫嚷起来:“天呐,快来看啊,杀人啦,有恶霸强抢民女了!!” “闭嘴!” 赵胜是个暴脾气,闻言一个大嘴巴子,抽的那拐子直翻白眼。 贾琏翻身上马,对周围的人抱拳一礼:“此人乃是专拐幼女的拐子,实属丧尽天良之辈,本官这便准备拿他去衙门,请府尹大人定夺。” 贾琏的话,明显比拐子的可信多了,哪有强抢民女还敢主动上公堂的。 一时纷纷议论:“是啊是啊,早看出他不是好东西,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知道打骂女儿,让她女儿干活。我原就说不是亲生的吧,呸,原来是丧天良的拐子!” “什么亲生的,一看那模样就知道不是了啊。那闺女生的那样标致齐整,肯定是他从大户人家拐来的,可恨的拐子,这一下就让人家骨肉分离、人离家散的。 所以我劝你们,你们家里有女儿的,也得小心些,谨防遇到这样的人呢!” 有人议论,也有人喝彩。 贾琏就不再理会那拐子,打马上前,然后对香菱道:“上来吧,我们去请青天大老爷替你做主……” 香菱早到了懂人事的年纪,或许害怕陌生人,但是对于有着青天大老爷之称的地方父母官,应该是和普通人一般,有着一些天然的信任。 要不然,贾琏才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将拐子打个半死,送到应天府就完事了。 香菱还是不敢,旁边的叔叔婶婶阿娘们就忍不住了,纷纷道:“闺女,你就跟着这位大人去吧,相信这位大人和府尹大老爷,一定能够为你做主的。” 耳边全是这样的话,又看了一眼在王胜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只是拼命哀嚎的“爹”,终于默默的点点头。 贾琏见状,俯下身,牵着香菱的手,双手一个用劲,就将她抱上了马。 然后贾琏就对周围的人道:“各位乡亲,拐子拐卖幼女,丧尽天良,恳请各位乡亲与我一道前往府衙,请府尹大人,将此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好,就该如此~!” “这位大人果然侠肝义胆!” 贾琏这话一说,周围的人再无丝毫疑虑,纷纷义愤填膺,很多都自愿跟在了贾琏等人身后。 各家门户,很多都是有女儿的,谁又忍心自己的女儿被这些拐子拐去打骂、卖钱? 只是轻轻带入,心中的痛恨就无法言表,都想要去看看这拐子的下场。 正文 第38章 收沙弥 他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和一个拐子对簿公堂,结局是毫无悬念的。 哪怕,贾琏等人本身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哪怕香菱到最后,也只模糊不清的说了一点点的证词,都足以将拐子的罪名定死。 择日问斩。 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得知这个结局,都是拍手叫好。 在这个时代,定一个罪犯的生死,就是这么简单! 无所谓公正,律法,是时代的产物,在这个遍地文盲的社会,只有严刑峻法,才能震慑人心。 大堂之上,已经吓得尿裤子的拐子被衙差们拖了下去。 府尹看着堂下还站着的孤零零的女孩,对贾琏道:“贾大人,此案虽破,拐子也被本府收监,然这女孩总归是外地拐来的,本府却不知该如何安置才好。” 贾琏拱手道:“此事不劳大人费心,在下与甄老爷是旧交,甄老爷托我替他寻找遗孤之后,便出家云游去了,所以这安置之事,自是交给在下便可。” 府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 到了应天府之外,贾琏回头看见小沙弥还在,便问:“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孙再人立马露出一个笑脸:“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神威在世,目光如炬,惩恶除奸。方才我们府尹大人还嘱托我,让小人代他谢过大人,帮助本府破了这桩冤案,还叫小人问问大人可有空闲,我们府尹,还想略备薄酒,请大人过府一叙……” 贾琏一听就知道这府尹的意思,方才在公堂上,不好表露,这事后,还想结交一番。 应天府尹可不是小官了,位居三品,若是能再往前一步,不是地方督抚,便是中央六部。 但还是那句话,以他的身份,不好过于结交这种非亲非故的地方外官,否则被人捅到京城,或许也是个麻烦。 因此笑道:“府尹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行到南京,实属仓促,不敢太过停留,所以只能辜负府尹大人的美意,请恕不敬之罪了。待将来府尹大人到了京城,如若不嫌肯至鄙府一聚,在下必定扫榻相待。” 却见小沙弥再次上前,“大人的话小人一定向我们大人带到……小人也不敢多耽误大人的时间,只是还有一件事……” 孙再人看向跟在贾琏身后,亦步亦趋的香菱一眼,道:“如今那拐子已经伏法,甄小姐想必也不会再回小人家那破院子里了,只是里面必然还有些甄小姐的旧物,不知是大人派人去收拾,还是让小人收拾了,给大人送到府上?” 贾琏倒是忘了这一茬,有心想说让小沙弥自行处置便是,香菱跟了他,自然缺什么给置办什么,不再需要以前的东西。 转念一想,香菱从小遭拐,拐子对她自是极差,其或许思念父母亲人,或许有些童年旧物慰藉童心,也未可知。看香菱的样子,此刻只怕心中正是彷徨,对未来无所展望,倒是不该替她做主断了旧念。 “你回头让你女人将她的东西收拾了,送到荣国府便是。” 贾琏说着,不再理会小沙弥,翻身上马之后,就对跟到马下,看着眼前的大家伙有些害怕的香菱伸出手来。 香菱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小手搭上,十分配合的让贾琏将她拉上去。 她是畏惧外面的世界的。现在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跟着眼前这个,一直对她释放着善意的公子爷,一步也不敢丢,因为她知道,一旦跟丢了,她就再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会比以前跟着假爹爹的时候还要可怜。 贾琏将香菱抱在怀里,透过她身上单薄的粗布麻衣,感受着里面冰凉的肌肤,微微一叹,低头道:“走吧,我们去买衣裳,厚厚的,暖暖的衣裳。” …… 带着香菱在南京城内逛了一个下午,除了给香菱买衣服、鞋子、首饰,贾琏也没忘记给黛玉和家里的三春姐妹等买一些她们或许喜欢的东西。 黄昏之时,贾琏等人刚回府,就见小沙弥换了常服,抱着个包裹,独自在府门前转悠。 看见贾琏等人发现他,忙上前来请安。 贾琏坐在马上,皱眉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小人尊大人的吩咐,将甄小姐的旧物给送来。” 孙再人将包裹送上,贾琏就让昭儿接了。 看小沙弥搓手搓脚的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样子,贾琏心下就明白了。 难怪他甘愿站在这里,也不直接把东西投递进府,原来是想要再见见自己。 贾琏因思索着这小沙弥人也机灵,又这般殷勤,倒也不防结个善缘。 “还没问,你叫什么?” “小的姓孙,名再人。” 一听贾琏终于想起问他的名字,孙再人立马高兴起来,不断的点头哈腰。 贾琏笑了笑,道:“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惑,我也告诉你,我能找到你,自有我的手段,你也不必细问。” 孙再人见被猜中了心事,立马弯腰道:“小人不敢。” 听出贾琏的话中不会与自己细说的意思,小沙弥尽管心中遗憾,也不敢再打扰,就准备告辞。 “不过这次你既然帮了我的忙,我也说过我会酬谢你,自然不会食言。” 孙再人立马笑道:“大人说笑了,能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是小人的荣幸,岂敢索要报酬?再说,小人与甄老爷也算旧识,以前也承蒙关照,如今能够为救出甄小姐尽到一份绵薄之力,也算是小人报了恩了。” 说着,他瞧了一眼已经新罩了一件毛绒大氅,却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坐在贾琏怀里的香菱,心下暗道:这下,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贾琏将孙再人上下瞧了一遍,笑道:“你如今也算是在南京城扎稳了根基,将来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我在此先恭喜你了。” “小人不敢缪承大人赞誉……” “只是否极泰来,此一二年间,你却还有一劫,彼时若不能安稳度过,只怕难免饱受边寒之苦。” 孙再人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一时都僵住了,若非对面是贵人,他都要开口啐人了,他娘的会不会说话? 忽然又想其此前种种之事,似乎贾琏身上当真不能以常理揣测,仿佛真有先见之明。 自己与他无恩怨,以他的身份,未必故意诓骗于我。 想通这一点,立马更恭敬了,“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天机未可泄露。我只告诉你,届时你若投门无路,不防至京中荣国府来寻我。” 只要贾雨村这次复了官职,只要他还是调任应天知府,就算没有薛蟠一案,这孙再人的命运就避免不了。 贾雨村这样的人,岂会容忍一个看见过自己最落魄模样的卑贱之人待在他的身边? 收拾他,不过是早晚之事。 至于让孙再人去寻他,一则算是酬报他今日帮忙,二来,他见这小沙弥是个人才。 别的不说,单凭他能够在贾雨村上任之前,替贾雨村将薛蟠案的前后因果全部理清,还能将四大家族的根底全部摸透,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办到的。 若他真心来投,贾琏倒是愿意收入麾下。 正好,他身边还缺少得力的人,唯有的几个,也都是家里的奴才。既是家里的人,多少就会受贾赦、贾政等人的影响,所以,他正需要一些外面的人替他效力。 贾琏一时起了收服之心,却不知道正中孙再人下怀。 他虽然出身卑微,却并不甘平凡! 他早已意识到,认识贾琏,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大机缘。否则,他一个小小衙差,今日何德何能,能够让府尹大人亲自与他交待话语? 他进应天府两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和府尹大人说上话呢,原因只是因为府尹大人看见他居然认识京中荣国府的嫡长孙贾琏! 所以,他才甘愿顶着寒风,也要在这国公府门前等候,就是为了再和贾琏见上个一面,寻找机会。 这不,果然机会来了! 他当即跪下,对着贾琏就磕了头,笑道:“既然大人说小人将来必有一劫,小人是深信不疑的。如今大人又这么说,小人岂有不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道理? 也不用等将来了,只要大人愿意,小人立马立誓追随大人左右,终生听候大人的差遣! 想必以大人之威,小人只要能够跟在大人身边,定能化去小人身上这微不足道的劫难!” “你这小子忒滑头了,你把我家二爷当什么了,给你消灾去难的和尚道士?”见贾琏和一个小衙差说的有来有回,赵胜等人本就嫉妒的很,此时见孙再人如此不要脸,自然出言嘲讽。 贾琏也很意外,“现在?你确定?” 贾琏可是知道,这小子好不容易在南京城站稳了根基,有了房子、老婆孩子还有稳定的工作。 这么放得下,都不考虑一下就决定要跟着他进京? “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跟我到了京城,可不一定能够受到什么重用,未必比你在应天府过的舒坦。” 要说心内没一点担心是假的,但是孙再人却深知不能表露出一点来,他当断则断的笑道: “在这应天府舒坦是舒坦了,但是却没什么前途,一辈子也就是个为人瞧不起的胥吏。 如今难得大人开恩愿意收留小人,小人难道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待大人将来雄飞高举之时,小的们自然也水涨船高,跟着大人享荣华富贵了。” 一旦做了胥吏,虽然可以混得温饱,但是自己及子孙三代皆不准参加科考,也就是说三代之内都没有机会翻身。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孙再人早有心思摆脱这个身份,另谋出处。 孙再人这般果断,再次令贾琏刮目,这样的人,将来或许有大用。 因此笑道:“好,既如此,你从今以后便跟着我吧。不过我见你在这边也是拖家带口的,如此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安排这边的事情,三个月后,你去京中找我。” “多谢大人……” …… 正文 第39章 宽解香菱 在老宅看房子的,大多都是成家了的下人。 男人们看管外头,各家媳妇儿们,就负责照看内院。 所以,这边是没有丫鬟的。 贾琏来了之后,也没有作威作福,一切生活方面的事,都是从简。 不过今晚的晚饭,他还是一早就让厨房多准备几道菜,然后摆到饭厅。 “二爷尝尝这道桂花鸭,还有这道松鼠鱼,这可都是咱们老金陵的名菜。” 金彩知道贾琏是快要走了,所以虽然贾琏没有专程吩咐,他还是特意安排上了好几道金陵名菜,供贾琏享用。 贾琏各自都尝了一口,点点头,然后却放下了筷子,看着边上小心服侍的金彩道:“金管家有多久没有看见过鸳鸯了?” 金彩岂能不关心自己的宝贝女儿,他更知道,他能坐稳这个总管的位置,都多亏了女儿在贾母面前得力。因此听见贾琏的话,顿时露出怀念之色:“奴才上一次看见她,还是三年前回京的时候……敢问二爷,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服侍老太太可还用心,有没有惹老太太不高兴……” 贾琏:“这些金管家倒不用担心,鸳鸯把老太太服侍的很好,家里所有的丫鬟里面,老太太最疼的也就是她了,连老爷、太太,都多有仰仗,金管家可是生了个好女儿。” “岂敢岂敢,二爷谬赞了,能够服侍老太太,是她的福气……” 金彩一边谦虚,一边却笑的合不拢嘴。 贾琏并没有拆穿他,继续道:“你们若是想念女儿,回去不妨写了家书,我帮你们带回去给她。” 金彩岂料到贾琏这么说,书信倒是小事,贾琏身为主子愿意给他们带信,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因此当即跪下大礼叩谢。 贾琏让他起来。 鸳鸯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如今看她爹娘,倒也大致不差。 虽然犯了错,但是,却也将老宅子看管的很好,而且,没有让闲杂人等租住进来。 贾琏自然乐得给他们恩典。 让金彩等男仆下去了之后,不一会儿,金彩媳妇也带着香菱过来。 香菱刚一出现在饭厅,贾琏顿时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只因此时的香菱,已经与先前大变了模样。不但换上了先前他给她买的新衣,就连头上的发式,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显然是洗了澡之后,管家媳妇们给她安排的。 以致于,现在的她,完完全全的褪去野丫头的气息,整个人,果然流露出几分与黛玉的相似之处来。又因比黛玉大上几岁,身段自比黛玉展开不少,那羞花闭月的美态,真是无可挑剔。 她还有些怕生,看见贾琏下意识的想往他这边走,但是在看见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之时,又不敢走近。 金彩媳妇看见贾琏的反应,心中越发笃定香菱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扶着她上前,笑道:“二爷瞧瞧,这丫头给我们打扮一番之下,活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模样,说是那大户人家的千金万金小姐,只怕也不为过啊。” 贾琏笑了起来,本来香菱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家小姐,只是因为下人的一个疏忽,才至于落了难。 招招手,让香菱过来,然后让她坐上来吃饭。 香菱瞧了瞧桌子,又瞧了瞧周围的女仆们,摇摇头。 贾琏再三相劝,香菱还是不肯上桌。 金彩媳妇就叹道:“二爷就不要为难她了,这丫头可怜见的,那样小的时候就被拐子拐了去,这些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二爷虽然疼她,执意如此,只怕吓着她呢。 不如,还是让奴婢带她下去吃饭吧。” 贾琏还在想金彩媳妇的话对不对,却见香菱忽然退开两步,对着他就跪下磕头,哭着央求道:“求二爷不要赶我走,我愿当牛做马,一辈子服侍二爷,请二爷不要赶我走……” 听她这般说,贾琏才终于明白。 原来她是以为自己要送她离开。 想来她虽然性格内向,不肯开口说话,但是心内却很明白。 这样的家里,只有主子才有资格上主桌吃饭,她想要一直待在贾琏的身边,只有做丫鬟,做奴婢。而很显然,丫鬟和奴婢,都是不可能与主子爷同桌吃饭的,所以她才不肯。 贾琏也略有些迟疑,虽说他也想要香菱一直跟着他,但是跟着他,必须有名分。 以香菱现在的情况,纳她为妾的话,对她而言只怕不是好事,她抗不住其中的压力,特别是王熙凤。 若只让她做个丫鬟,贾琏又觉得委屈了她,有些不忍心。 至于送她回家…… 若说甄家尚在,也不是不行,就当纯粹的做一件善事,让香菱一家团聚。 但是他却知道,甄家早就毁了。香菱的父亲甄士隐也出家当道士去了,老母亲不知道还健在不健在,假如健在,或许也只有贾雨村知道在哪儿。 这一点倒是不难,回去找贾雨村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只是贾琏觉得,就算香菱之母还在人世,只她一个弱妇,只怕也难以承担起单独抚养香菱的职责。所以贾琏更多的,也是想打听到香菱母亲的所在,将她接过来与香菱团聚。 也就是说,不论是为他的私心,还是对香菱好,都是让她待在他的身边,由他来保护是最好的。 只是这名分问题……要不然,干脆收她做个义妹? 贾琏的迟疑,越发让香菱觉得贾琏是想要送她离开,她不知道贾琏要送她去哪,也不敢去想,她只是害怕。 她哭的更伤心了,不住的哀求。 金彩媳妇都伤感起来,劝道:“二爷不然就答应了她吧,怪可怜见的。” 在金彩媳妇的眼中,这种被人拐出来,离开了家乡的女孩子,要是记得家乡父母还好说,偏偏她之前就问过,香菱基本都记不得。 这种情况,也只有找个好人家收留了,才是唯一的归宿。 贾琏只是一愣神,就见到香菱都已经哭的泪人儿一般,这才弯腰将她扶起来,道:“你当真愿意一直跟着我,哪怕只做个丫鬟?” 香菱不住地点头,又道:“只要二爷不嫌弃,我愿意服侍二爷一辈子。” 到了香菱这个年纪,其实该懂的基本都懂,她也知道,那拐子也是要准备将她卖到大户人家去的,这段时间,其已经开始在打听人家了,只要价钱合适,就会将她卖了。 不论是做丫鬟还是做妾……大概是做妾的吧,香菱听那拐子骂她的时候说过,以她的模样,是要给别人做妾才不亏的,说不定能卖上好几百两银子呢! 好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 这也就是那些拐子拐卖幼女的原因,只要拐到一个模样好的,给养上七八年,就是准赚不赔的买卖。 香菱虽然不觉得贾琏也会卖她,但是她却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害怕,所以,她只想待在贾琏的身边。 贾琏便笑了起来,抱着她坐在凳子上,然后道:“就是要做丫鬟,也是明儿之后的事了,今天这顿时,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若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我的心意?” 见香菱有些发愣,金彩媳妇上前给她布置碗筷,并笑道:“姑娘还傻呢,二爷这是答应你了。既是咱们家里的丫头了,就得听二爷的话,他叫你吃,你就只管吃好了,不用怕。” 金彩媳妇早看出来了,以香菱的模样,将来一定是做妾的,要是再生个一儿半女,那地位更是不同。这姑娘一瞧就单纯的很,现在交好些,将来或许有好处也不一定。 听见金彩媳妇也这么说,香菱总算安稳的坐着了,只是却不动筷子。 金彩媳妇就主动给她布菜。 贾琏见了,吩咐道:“好了,留两个人这边伺候就是了,其他人都下去吧。” 于是,金彩媳妇只留了两个人在堂下伺候,带着其他人告退。 贾琏见香菱拿着筷子,仿若不知道该如何吃饭的样子,就主动夹了一小块鱼肉,伸到香菱的嘴边,让她张嘴。 香菱有些不安,但在贾琏的注视下,还是只能乖乖张开薄薄的嘴唇,含住贾琏递过来的鱼肉。 贾琏又复夹了另一道菜给她品尝,之后方道:“你要是安心我一直喂你,你只管不动手好了。” 香菱还以为贾琏在责备她,立马就要下去,幸好贾琏提前按住她,无奈的叹道:“傻丫头,我这是让你自己吃饭啊,不然,我们这顿饭只怕要吃到明儿早上了。” 香菱面颊红了起来,总算鼓起勇气,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碗,偷偷瞧了贾琏两眼,见他一片鼓励之色,这才低头,夹起之前金彩媳妇给她夹的鸭肉,咬了一口。 油脂四溢,浓浓的肉香,令她不自觉的眉头都舒展了。 贾琏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 花了半个时辰才吃完一顿饭,贾琏牵着香菱下了桌子,问边上的仆妇:“金彩家的给她安排的房间呢?” “回禀二爷,就在二爷的屋里,金大娘叫我们把旁边的小隔间收拾了,说是方便她服侍二爷。” 贾琏刚住进来的时候,下面的人是安排了两个年轻的小媳妇来服侍他的。 虽然没有明言,贾琏也知道其中的意思。 但是贾琏可是在平儿的注视下,在王熙凤肚皮上风流过的人,岂能将这些下人的老婆放在眼里,自然毫不留情面的都给撵到了外头去。 所以他那屋里,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金彩媳妇这样安排,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让别人将香菱先带回去,贾琏去外院,找张勇又练了一个时辰的拳脚才回去。 这老宅比林府方便多了,不但可以练长跑,还有专门的演武场。 由此可见,老宅比京中皇家敕造的国公府武道之风浓烈,也不知道是当时的皇帝特意没有给造演武场,还是当时的贾家人已经不需要了…… 洗了个澡,走回屋,此时管事媳妇们已经将床铺都给收拾好了离去,只留下香菱一个人在屋里。 香菱已经得了不少管家媳妇们交给她的规矩,所以见贾琏进来,赶忙给贾琏倒了一杯茶。 贾琏喝了一口,看香菱还是有些生分,就拉着她坐在茶桌边上,温柔的说道:“从今以后,你就安心的跟着我,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说的,有我在,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还有,平时多说说话,我喜欢听你说话。” 香菱害羞的点着头。 贾琏又道:“对了,我另给你起个名儿吧,以后就叫香菱,花香的香,荷叶菱花的菱,你觉得怎么样?” 香菱以前的名字,英莲,谐音应怜,贾琏觉得不太好,还是宝钗取的“香菱”二字既雅致又好听。 香菱立马就要拜下,口里道:“多谢二爷赐名,以后我就叫香菱。” 贾琏单手托起了她,“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给我跪,我又不是地主老财,差你一个小丫头跪我?” 说的香菱不好意思的笑了。 贾琏又喝了茶,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睡觉了吧。” 香菱脸红红的道:“我~我来服侍二爷安寝……” 贾琏看她那模样,笑了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她分明紧张却死死不语的反应中,将她抱到外间那小床上放了,给她盖了被子,最后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道:“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学会了服侍人,再来给我安寝吧,现在,你只管自个儿乖乖睡觉。” 说完,转身将柜子上的蜡烛吹了,自己走回了里间。 什么服侍安寝,分明是想诱他犯罪,他可不上这个当。 正文 第40章 皇帝训子 第二天,贾琏将最后两家世交府邸拜访过后,便收整行囊,于第三日启程回扬州。 两日之后,来到扬州城外,贾琏却并不进城,而是先去码头整备船只。 这一次回扬州,他就不准备再耽误时间,而是即时返京。 贾府派下来的船只共有两艘,都不是太大,贾琏计算了一下人员,发现略显拥挤,所以又吩咐再去租两艘小客船。 一艘单独给贾雨村,另一艘用来分散贾府人员,让大家行程舒适一些。 将船上的事情安排妥当,特别是检查黛玉起居的船舱无不当之处,贾琏便准备回去接黛玉。 至于香菱,就先放在船上了。小丫头身子弱,经不得长时间的颠簸,所以从南京回来,贾琏专程为她雇了一辆马车,也是因此,才多花了许多时间。 回到林府,贾琏就先来向林如海请辞。 “明儿就走,这么急?”林如海听贾琏说明日启程回京,有些惊讶。 “姑父要是还想多留林妹妹住一日,那后日再出发也使得。” 听贾琏这般说,林如海便看出贾琏是归京心切了,又一想贾琏这一趟下江南,前前后后也花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了,也就释然。 “罢了,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分别,既然你已决定明日返程,那就明日吧。” 林如海叹息着说道。贾琏等人这一去,将女儿也带走了,这一下,他这里,越发要冷清下来。 贾琏也看出林如海状态不是很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姑父为朝廷署理盐政,自是责任重大,只是小侄还是想要劝劝姑父,切莫太过于操劳,一切还当以身子为重。 万一姑父操劳坏了身子,林妹妹又该有多伤心?所以姑父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林妹妹多想想才是。” 林如海自然也能看出贾琏的关心,且这份关心竟是难掩的真切,一时心中方感觉有些慰藉,便笑道:“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我的身子我还是知道的,并没有那么糟。再者正如你所言‘*******’,我区区六尺之躯,又何足道哉。” 贾琏见林如海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回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他难道告诉林如海,你老没多少时间可活了,最多再有两年,就要去向阎王爷报道? 他一时没有回话,林如海反而笑了起来:“你出身名门,又正当年少,正该图谋为国家效力。在家署理家业,孝敬长辈,虽也重要,但终归不是大好男儿首当考虑的事。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此行回京之后,还该往仕途政务上多用些心思才好。” 林如海虽然觉得贾琏这样的人,只待在家里管家实属可惜,到底只是妻族的子侄,不好训教过甚,所以只是淡淡的提了一句。 他也没有告诉贾琏,他已经在给皇帝的谢恩奏疏当中有意的提及了他,也算是他作为长辈力所能及的提携。 但是他也只是创造了一个可能存在的机会,究竟是否能够抓住,又是否能够奔出前程,还得看贾琏自己。 …… 浩荡神京,巍巍紫禁。 帝宫深处,年近五十的宁康帝站立于宽大的龙案之后,持笔挥毫。 而在他面前,大殿内十步之外,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畏畏缩缩的跪在那里,神色讪讪而不安。 “听说,你们在演武场外面斗鸡,你还把端王世子给打了?” 清谈淡都没有抬头的问询,越发令少年缩了缩肩,却不得不赶忙回道:“回禀父皇,不是儿臣先动的手,是他先骂的儿臣,儿臣一时气不过,才推了他两下,谁知道他耍无赖,就躺在地上打滚……” “祖宗修建的演武场,原是专门给你们走马斗鸡用的。”宁康帝哼道。 见避重就轻的策略没有达成,少年彻底怂了下来,伏首道:“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上面一时没有了回应,就在少年抬眼去看的时候,又听宁康帝道:“我听说,你有一只暹罗国来的鸡,你还给他取名神威大将军,可有此事?” “不过是随便取着玩的,当不得真……” “好大的胆子!” 宁康帝面上总算露出怒容,单手落在案上,发出不轻的震响。 “我朝定鼎以来,有数人得封‘神威将军’封号,他们中,有的是开国功勋,有的是宿边名将,这些人,都是我大魏的有功之臣。如今,你将一畜生冠以此号,还纵容旁人四处宣扬,置这些人的颜面于何地,又置朝廷的颜面于何地?” 见宁康帝发怒,少年连忙辩解:“父皇息怒,儿臣并无折辱功臣之意,实是一时不查,儿臣回去之后便改。” “不必了!” 宁康帝冷冷的一摆手,喝道:“戴权。” “老奴在。” “你领一班禁卫,去四皇子府上,亲眼看着将那畜生斩首。” 一听宁康帝要杀他的神威大将军,四皇子彻底急了,跪步上前讨饶求情,企图救自己的爱将一命。 只换来一声冷哼。 看着戴权已经退出了大殿,四皇子绝望的坐在地上。 “过来!” 四皇子依命上前,还是不敢直视宁康帝。 “回去之后,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三日后交给朕,下去吧。” 看着宁康帝递给自己一封御笔,四皇子也顾不得多想,赶忙接过来。 见宁康帝已经坐下不再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 离开大殿,四皇子有心想要赶紧回府,或许来得及救自家大将军一命,终究回头望了一眼威严的宫殿,放弃了这个可能会彻底激怒自家父皇的想法。 “又叫我写什么策论,明知道我最烦写这个了……” 嘴里嘟哝着,还是将皇帝给他的题目展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七个字: *******。 什么意思?四皇子表示,自己不大看的明白。 …… 茫茫的大运河上,两大两小四艘快船翻冰破浪一般的前行。 贾琏站在甲板上,看着宽阔的河面,感受着脚下的平稳,心里直道,果然还是坐船舒服。 上次从京城下扬州,哪怕他的装备齐全,大腿内侧也都差不多给他磨秃噜皮了。真要再让他来这么一次,他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忽觉身边一阵暗香袭来,贾琏偏头瞧了一眼,果然是黛玉小美眉批了一件大氅走了出来。她的身后,是呆丫头雪雁。 贾琏微微一笑,转头继续欣赏沿岸的山水风光。 黛玉见贾琏不理她,微不可查的噘了噘嘴,站到贾琏身边,同样眺望远方。 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主动开口:“琏二哥哥怎么不在屋里教香菱写字了?” “自身水平太差,不好意思误人子弟。” “嘻。” 简短直白的话,令黛玉没忍住噗笑一声,然后急忙掩嘴,去看贾琏,怕他生气。 “不用忍着,想笑就笑吧。” 黛玉果然越发笑的灿烂些。 上次她难得去贾琏的屋里瞧他,正好就看见贾琏在教香菱认字。 香菱本是一个字也认不得的蒙童,论理以贾琏的水平如何也教得,偏偏她一眼就发现贾琏有个字写错了,少了几笔,这令贾琏十分没有面子,当即决定以后再也不当老师了。 所以,这也是她故意这么问,贾琏故意这么回应的缘故。 黛玉到底太过娇弱,江风又阴寒,一笑,又被一吹,顿时觉得喘气儿都费力了些,把小脸也憋红了。 贾琏见状,就回身将她胸口的大氅领子系的更紧些。 这本是十分寻常的举动,但是因为他比黛玉高很多,如今躬着身子,脸就贴着黛玉很近,加上他的手离黛玉的胸口更近,这两三下里,就令黛玉感觉羞臊不已,慌慌退了一步。 贾琏愣了愣,看着黛玉娇艳的如同小苹果一般的脸蛋,那娇羞的低头模样,一时只觉得上天果真不公,黛玉才这个年纪就有这般的美态,到了将来又如何? 难怪能够将集世间博爱情怀于大成的贾二宝都给慑服。 他转过了头,劝道:“妹妹既经不得风吹,就不要站在这里了,回屋休息去吧。” 但是显然黛玉有些小孩子脾气,贾琏要是不这么说,她兴许就回屋了,如今听贾琏这么说,倒像是她多么孱弱似的! 偏不走,复站在贾琏的身旁,问道:“琏二哥哥上回说了,要到京城的时候再告诉我,如今已经快要到了,二哥哥总该告诉我家里的姐妹们各自的性格喜好了吧。” 其实黛玉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奉行的是,哪个人好,她就多亲近一些,反之,不亲近就罢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到了京城之后要巴结讨好何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贾府的三个姐妹。 再说,就算她要打听这些,其实尽可以问周瑞家的等人。 之所以只问贾琏,也是她与贾琏之间也只有这些话题可说罢了。 贾琏道:“好吧,你既然执意相问,我就简单与你说说好了。 先说你最小的四妹妹吧,名唤惜春,是个安静可爱的萌妹子。 还有你三妹妹,名唤探春,最是聪慧大方的人,和你的年纪也最为接近。 最后再来说你两个二姐姐。你大二姐姐,名唤迎春,为人最是温柔娴静,她呀,也是我的亲妹妹,你以后可不许欺负她。” 贾琏的话,令黛玉眉头都皱紧了,来不及回应贾琏对她的打趣,她好奇的问道:“你们家里不是只三个姐妹吗,四妹妹惜春,三妹妹探春,这已经是两个了,如何又有两个二姐姐? 你且说,另一个是谁?” 贾琏道:“怎么没有,你小二姐姐……名字我就不与你说了,反正到了家里你就知道了。你只管喊他宝姐姐也行,玉姐姐也罢,也都依你,她在家里也是行二,又比你迎春姐姐小些,所以自然是你小二姐姐,你只记住就是了。” 黛玉顿时不满的瞅着贾琏,她有很大把握,贾琏在作怪。 母亲在世的时候,可是与她说过贾府的一些情况的,所以贾琏要诓骗她,可也不容易。 可恶的是,任是如何瞪他,贾琏也只是笑,不再言语。 还是一旁经过的周瑞家的刚好听见,就笑道:“林姑娘别听我们二爷浑说,哪有什么两个二姑娘,他说的是咱们家里的宝二爷,乳名叫做宝玉,也是姑娘的表哥呢。” 黛玉一听,如何还不明白贾琏是在戏弄她,凝着眉头瞅了贾琏半天,终于不忿道:“琏二哥哥,你真讨厌。” 说完,气呼呼的回了船舱。 贾琏笑呵呵的看着黛玉负气的身影,暗暗问道,自己有说错吗? 贾宝玉,本来就是女人。 女人和女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天地阴阳至理。 正文 第41章 黛玉进府 在大运河上晃荡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京城。 码头上,贾府的骡马、车轿等早已等候,贾琏正在安排诸事,忽见贾雨村走来,他便丢下杂务,上前拱手笑道:“一路上诸事忙乱,倒是怠慢了雨村先生。” 贾雨村连忙还礼,十分客气的回道:“世兄太客气了,这一路来,承蒙关照,如今世兄这般说,实令在下汗颜了。” 贾琏笑了笑,又道:“雨村先生的车轿已经备妥,请随我来。” 贾雨村却摇摇头,“在下正为告辞而来。一则世兄远道回家,诸事忙碌,在下不好搅扰,二则在下于京中也有些许好友,正欲前往拜会一番。 所以,就此别过了。” 贾雨村虽然很想尽快官复原职,却知不可操之过急。 倘若刚一进京就立马去拜见贾政,恐令人觉得他是一心专营,贪慕权势之辈,故而决定先回京修整一番,过一两日,等贾政看过了林如海的书信之后再去拜会,方为妥当。 贾琏似乎明白了贾雨村的想法,也不勉强,只是问了一句:“此去京城尚有一二十里的路程,先生可便宜?” “不劳世兄费心,些许路资盘费,在下还是有的,告辞。” 贾雨村客套完,躬身一拜,然后转身大步离开,颇具洒脱之意。 贾琏看着他走远,心说这货要是不变坏的话,倒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物。 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去船上将黛玉等接下来,收拾妥当之后,长长的队伍便朝着京中进发。 黛玉自知侯门公府,人多眼杂,多有富贵心眼,自己如今到了他家,知道的说是外祖母想念故接她来暂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投奔了他家来的。 因此在下了船之后,便暗下决心,诸事多加留意,绝不能让旁人小瞧了她去。 上了轿,入了城,透过那纱窗往外面的大街上一瞧,果然京中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并非别处可比。 又走了小半日,忽觉周围安静不少,她悄悄掀开些纱帘,只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里头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上有人出入,那正门上有一道匾额,上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往前走了一段,同样是三间大门,黛玉正思索着,忽觉队伍停下,过了一会,就见贾琏骑马来到她的轿子旁边,说道:“林妹妹,已经到了,这里就是我们家了。妹妹且随她们进去,老太太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妹妹了。” 黛玉忙道:“琏二哥哥不同我们一起进去?” “我先去见我父亲。” 贾琏说了一句,见黛玉似有难舍之意,虽然明知道她是初来乍到想要个熟悉的人在身边给她掠阵,但是贾琏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总算三个多月的功夫没白费,小丫头已经把他当做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见黛玉点点头,默默的放下纱帘,贾琏又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拜托妹妹。” “琏二哥哥请说。” 贾琏就笑道:“等会我会让香菱跟着妹妹进去见老太太,你也知道,香菱柔弱,胆子也小,林妹妹可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可得帮忙照看着些,别让其他人吓着她。” 轿子里,黛玉没来由的抽抽鼻子,什么嘛,她才是客人好吧,居然让她帮忙照看香菱! 但是,心里怎么还是有些高兴呢? 想了想,黛玉这般回:“她又不是我的丫头,我拿什么护着她呢?琏二哥哥要是怕别人吓着她,就亲自去护着好了。” “既然妹妹答应了,那我就放心了。” 见贾琏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打马离开,黛玉气的跺了跺脚。 她何曾答应了?她可不信贾琏是没听清楚,所以一定是故意的,真是个狡猾可恶的人。 虽然如此,黛玉心里还是决定,要是香菱等会真的犯难,她就帮帮她好了,就当是还贾琏一份人情。 等黛玉、香菱等人的轿子进入西角门之后,贾琏收回目光,看着剩下的几车东西。除了两车半的江南名酒,其他的,都是他给家里的人采买的礼物。 让周瑞安排将其他东西全部搬到自家院子里去,贾琏就招呼着昭儿、兴儿等人,将那两车整四十坛子酒,往东跨院那边赶去。 之所以截留下十坛子酒,一来自己将来可以慢慢品尝,二则也是告诉大家,他可不是存心拿烈酒来戕害自家老子,而是单纯的孝顺…… …… 荣庆堂内,黛玉和贾母,一个多愁善感,一个年老念亲,两人这一下相见,俱是情难自禁,双双抱头痛哭,若非他人劝慰,只怕必得一人哭出事情来才罢休不可。 贾母自外孙女降生,还未得见,如今终于见到,自是喜不自胜,又见黛玉生的纤美袅娜,容貌天成,更是喜欢的无可无不可。 因见黛玉只带了一个奶母,一个服侍的小丫头,便知道这是林如海的懂事知礼。黛玉到了她这里,一切生活方面的事,自然都是交给她这个外祖母来安排。 当下决定,将黛玉身边服侍周到的人,按照迎春等人一例安排,并额外将自己手中极为懂事忠心的一个丫头,名唤鹦哥的给了黛玉,改名紫鹃。 两下里吩咐下去,贾母正拉着黛玉,准备好好稀罕稀罕自己这个漂亮的外孙女,就见堂下,又娇娇弱弱的走上来一个丫头。虽然神态很有些拘束窘迫,但是观那模样,却是十分难得。 细细看去,竟是和东府里自家那曾孙媳妇有几分相像! “这个丫头是?” 贾母弯腰问道。 周瑞家的早得了贾琏的吩咐,因此是她亲自领着香菱出来,等香菱给贾母磕了头之后,方扶着香菱笑道:“老太太,您瞧瞧这个丫头好不好?” 贾母可是有经验的人,一看这架势,就猜到大概是贾琏在外头找的女人。 但她可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并不先言语,而是笑道:“带过来我细瞧瞧。” 周瑞家的便将香菱送到贾母的跟前,香菱就要再拜,贾母已经拉住了她,眯着眼睛将香菱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香菱的模样,便是贾母也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来,难得的是,虽然娇娇弱弱,但是却毫无矫作媚俗的气质。 “倒果然是个好丫头,从哪里来的?” 贾母带头询问,实则堂内诸多妇人也和贾母一般有所猜测,都知是贾琏外头带来的女人,而贾琏既然敢带回来给贾母瞧,自是喜欢极了的。 周瑞家的特意给众人猜测的时间,然后才笑道:“说起这个丫头的来历,可是有些奇异,老太太不知道,这丫头的身世,说来也是极可怜的……” 周瑞家的,便将贾琏去南京拜访亲友,机缘凑巧之下,打了拐子,将人救下来的过程缓缓说来。 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此行去江南的人几乎都知道。 偏生周瑞家的有意卖好,故意说的离奇曲折,令堂内一众人就像是听说书似的,一个个啧啧称奇。 贾母也问道:“竟有这般凑巧的事,还刚好就让琏哥儿给撞见了?” “可不是,听下头的人说,为这件事二爷还亲自将那拐子送到应天府去了,那应天府的老爷,还感谢二爷,说是帮他治下破了一桩冤案呢。” 贾母就点点头,再看向香菱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怜惜了。 “如此说来,这孩子确实可怜见的。不过如今既到了我们家,倒也罢了,凤丫头和琏哥儿两个总的来说,也算是好的,总不会亏待了她。” 众人都附和贾母的话,然后贾母才想起忽略了自家宝贝外孙女,连忙又将黛玉抱在怀里,一边笑道:“快去将姑娘们都叫来,今儿有远客,叫她们都不用上学了。” “是……” …… 正文 第42章 问道永生 东跨院内,贾赦听见外头的响动,到底没忍住出来瞧了瞧。 小子们忙碌着将一坛又一坛的酒往他的酒窖里搬,一趟又一趟,就像是没完似的。 贾赦便随意叫住一个人,让他将酒送上来。 他是个实打实的酒鬼,阅尽京城名酒,所以只看那酒的名字、坛子的包装,就知道不是小作坊生产的劣质货。又另外查看了两坛,也是一般,其中有一种酒,他还恰好吃过。 能够入他堂堂神威将军口腹的酒,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便宜货! 但是一想到这是贾琏买的,方才贾琏送进来的时候他连理都没理,此时自然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好态度来。 但是他不说,那小厮可得主动给自家二爷说好话,因此道:“老爷可瞧出都是什么酒来没有?奴才们可是听说,二爷为了给老爷寻摸这些好酒,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听说就连银子,都花了一千多两呢……” 当然不可能真花了一千多两,当时贾琏身上一共还没有那么多钱呢。 但这,正是贾琏故意让人误传的。 而且,就算没有花这么多,但是平均一坛子酒五两开外,也绝对算是名贵了,一般人家,哪里喝得起! 贾赦哼一声,道:“败家东西,有那闲钱做什么不好,弄这些玩意儿来。” 贾赦再贵的酒也喝过,倒也不会觉得这么多酒会不值这个价钱,至于贾琏哪里来的银子,他很好判断,大概是那边府里管家时贪墨,或是去林家发了财。 难得,这畜生还真记得他,肯花这个钱来孝敬。 挥挥手让人下去,自己也要走回屋里,忽见下面的人疾驰来报:“老爷,不好了,二爷在外头,把老爷请上门来的老神仙给打了!” 贾赦一听这话,再也顾不得别的,大骂一声,就抬腿往外面跑。 那游方仙人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请到府上来的,可是解决了他好大的难题。本来他早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不行了,谁料这些日子吃了对方的仙丹,竟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直觉可以活到两百岁。 那畜生要是给他把神仙得罪了,绝对饶不了他! …… 东跨院外院,贾琏跳脚大骂着前方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若非府里的小厮们死死拖着他,他肯定要再上去揍人的。 元丹道人,哦不对,现在是元丹仙人,他摸着老脸,畏惧的瞧了贾琏一眼,我的老天爷啊,真下死手啊,您老人家当初吩咐我上京来的时候,可没有说过有这一茬啊。 元丹道人可还记得,当初他被人劫到一处所在,那领头的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想送你一场造化。” 后来他遵循指示入了京城,发现对方还真没有偏他,对方还真送了他一场大造化! 只是提高了一下自己的逼格,又花了二两银子买通了两个奴才,让他们在自己的目标身边美言几句,果然对方轻易就上钩…… 不过几日,堂堂国公府的大老爷就将他视作神仙在世,不但将他请进了府里,还给了他极高的尊重,餐餐大鱼大肉,还有数不清的银子可以拿。 难道京城的人真就这么大方,早知道,以自己的本事,就该早点到京城来发展才是! 方才他正吃饱喝足出来散步,正好就看见贾琏。 正要上前攀谈两句,谁知道贾琏一见面,顿时就像看见仇人似的,二话不说就照着他面门上来了一拳! 当时就把他打蒙了,老板,您难道不认得我了? 虽然委屈,但是看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的人,元丹道人可不敢忘了自己“游方仙人”的身份,忍着疼痛,他一抚胡须,全然一副得道的模样:“这位居士,不知何故对贫道大打出手?” “你这个老道,骗了我的钱不算,如今还骗到我家里来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老骗子!” 贾琏十分生气,还要上前揍人。 小厮们吓坏了,拼命的拉住,劝道:“二爷三思啊,这位老神仙可是大老爷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二爷可不敢得罪,可不敢得罪啊……” “放屁,他就是一个骗子,老子在南京的时候就遇见过他了,买了他一枚狗屁丹药,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我吃了之后,半点效用都没有。” 下人一听,连二爷您都愿意花一两银子买一颗丹药,可见这位老神仙当真不凡。 真的骗子,哪里敢将丹药卖一两银子一枚?还有这么多人买? “原来是这样,居士此言可是差矣。贫道记得,当初居士可是说身体不适,这才来买贫道的丹药,如今居士一眼看去,哪里还有半点病态?可见是贫道的一气道丹已经将居士身上的旧疾治好,如今居士不报贫道的恩,反对贫道加以拳脚,实在不该。” 贾琏语气一滞,似乎自觉理亏,却还是硬道:“放屁,我那病是自己好的,关你这臭道士何事?好啊,你不老老实实在金陵待着,如今骗到我家老爷头上来了,看我不把你砸个稀烂!” 贾琏似乎恼羞成怒,还要打人。 就在小厮们都要拉不住的时候,忽闻得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声:“该死的畜生,你还要打谁?老夫先将你砸个稀烂!” 贾赦急急慌慌的从长廊上跑下来,一上前就给元丹道人先行礼:“犬子无礼,冒犯仙师,还请仙师恕罪。” 元丹道人施礼道:“老大人客气了,贫道乃方外之人,自不会与世俗之人多做计较。” 贾赦又告罪一声,方才转过身来,将一腔怒容对准贾琏:“作孽的畜生,谁叫你在此撒野的,还不给仙师道歉!” 贾琏道:“老爷,他不是什么仙师,他就是一个专会骗人钱财的臭道士。儿子这次去南京的时候,正好撞见过他一次,还买了他一枚丹药,谁知道,吃了之后半点效果都没有,还害的我肚子痛了半个多月。” “还有此事?”贾琏的话,令贾赦终于冷静一些。 他还是相信贾琏不敢随便骗他的。 元丹道人却道:“罢罢罢,原是贫道与贵府有缘,算得公子有难,特意以仙丹解除公子的杂症,否则茫茫人海,公子又如何能够遇得到贫道? 只是如今公子病好了,不思报恩,却来污蔑贫道清誉,是为何故? 既如此,贫道这便去吧。” 元丹道人在江南各地行走,早就练就了一身随机应变的本事。 见他往大门处走,贾赦顿时急了起来。 “仙师且慢!” 贾赦反应极快,相比较于贾琏,他自然更愿意相信元丹道人。 毕竟,元丹道人的仙丹,不但使得他浑身轻松,而且吃了之后连那方面都重振了雄风…… 这可是实打实的效果,不然又岂能骗得了他? 什么肚子会痛半个月,为什么他吃了这么久,一点也没觉得肚子会痛? 可见是撒谎! “你这畜生,你明知我身上一直不好,如今好不容易得仙师帮助,我的身子慢慢的调养的好了,你却来破坏? 我明白了,你是巴不得我身上的病治不好,然后早点死,免得有人在上头管着你,你好肆意潇洒是吧?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贾赦说着,迈着虚晃的腿,就往贾琏身上踹。 贾琏一边躲,一边告饶,并重申元丹道人就是骗子,世上不可能存在什么仙丹,都是骗人的。 “你知道个屁!” 贾赦踹不到贾琏,自己倒累得气喘吁吁,因此更加生气:“我看你果然是反了,还敢在这里毁僧谤道!世上要是没有神仙,你东府的敬大伯又何必常年在那道观打坐问经? 他可是考中了进士的人,难道还比不得你聪明? 该死的畜生,老夫真,真……” 一口气说不上来,就晃悠悠的要倒,小厮们赶忙扶住。 元丹道人适时送上一颗“一气道丹”,喂到贾赦的嘴里。 在这里,他可是座上宾,银子敞开了使,自然不会让贾赦先给钱再拿药。 虽然他不明白贾琏在搞什么鬼,但是他也看明白了,贵人之上还有贵人,只要糊弄住了贾赦,可比巴结贾琏强多了。说不定,以后他都不用再把贾琏放在眼里…… 他对自己的丹药可是很有信心,不但用料都是极好的,真的是有奇效,他自己也经常吃。想他四五十岁的人了,有时候自己吃了,都能到娼馆里风流快活一番。 果然,一枚丹药下去,贾赦顿时觉得精神多了。 明摆着的事实就在面前,他哪里还会犹豫,当即振臂一呼:“来人,将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打出去,从今日起,谁再敢放他进来,统统打死,打死!” 以前虽然对贾琏下了不欢迎的命令,但是贾琏真要进来,他只是不管不问。 这次,他是铁定了心思不让贾琏回来了。 元丹道人的出现,让他看见了恢复身子的希望,他还想永享富贵呢,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小厮们将贾琏送到门外,哭兮兮的道:“二爷,以后您还是别来了吧,有事就找大太太说也是一样的。奴才们要是再放您进去,老爷一定会打死我们的,还请二爷发发慈悲。” 贾琏早已没有了方才在院里的急躁,听得奴才们的话,只是道:“你们好好伺候老爷,还有,那些和尚道士的话最是信不得,千万别让老爷吃那道士的丹药,不然万一吃出什么好歹可怎么好?” 小厮们心说,您的话老爷都不听,还可能还听我们的? 不过,那道人还真是不一般,老爷一吃了他的丹药,立马就中气十足起来! 要有机会,咱们也想买来吃试试呢。就是太贵了,得要两个月的月钱才能买一枚,还不知道他老人家肯不肯卖给我们…… 心里如此想,小厮们嘴上纷纷敷衍答应。 贾琏这才转身走了。 吃吧,多吃点,越吃越精神,越精神,永登极乐的时间越快。 贾琏早就研究过那什么一气道丹了,确定是没毒的东西,至少毒不死人! 但是,任何一个后世的人都知道,这种烧丹炼汞之术,都是骗人的。 难得的是,这元丹道人比一般道士还厉害,还在里面加了些提神助兴的药物,真要说起来,大概就和历史上的“五石散”有的一拼。 这元丹道人无疑也很聪明,不但自己能忽悠人,还能给自己的丹药起个能忽悠人的名字,也就难怪,轻易就把贾赦给忽悠住。 不过想来也是贾赦确实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了,他那样的人,肯定是最怕死的,这就是最大的症结,他和元丹道人,是典型的供需结合。 至于他闹上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表明,他是反对贾赦服用“仙丹”的,仅此而已。 正文 第43章 小会 回到荣国府,贾琏先去见了贾政,将林如海的推荐信交给了他,贾政也问了一番扬州一行的事,然后贾琏就退了出来,往西边荣庆堂来。 荣堂内人才济济,黛玉和三春姐妹刚刚认完了亲,正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好、交流,叽叽喳喳的,听见贾琏进来的通传声,才略消停。 “见过老太太、二位太太。” 贾琏刚上前行了一礼,贾母便笑着叫起,并赞许道:“这一趟可辛苦你了,我方才都听她们说了,这一趟,你可一点也没偷懒,连玉儿她爹都对你赞许不已,真是难得。” 听见贾母打趣,王夫人等都略笑了起来。 贾琏也趁着笑声,回应说:“瞧老太太说的,老太太交给的任务,孙儿哪次敢偷懒过。” 王熙凤这么长时间没见着贾琏,心都念碎了,方才贾琏一进门,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没良心的,好像又俊了…… 她站在贾母身边笑道:“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帮他作证,别人的事,他一向是能推就推,就连老爷太太吩咐他的事,好些时候都是推给我去办,唯独老太太吩咐的差事,他每回都是上赶着完成,不但不推给我了,还生怕我抢他功劳似的。” 王熙凤这么一捧,贾母更是哈哈大笑,骂道:“你两个少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打从他娘胎里掉下来我就知道,还想糊弄我。” “哈哈……” 贾母这可说的太诙谐了,特别是那年纪小的,一边笑,一边又觉得不大好意思。 贾琏倒是无所谓,六七尺的身躯,直挺挺的立着,显得有那么一丝风轻云淡,任由旁人作戏谈的感觉。 贾母虚着眼瞅了贾琏一回,暗暗点头,出门办了一趟大事,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 “听说你给你们大老爷买了好些的江南酒,怎么,大老爷可赏了你什么没有?” 听贾母问,贾琏叹了口气,“别提了,大老爷很是赏了我两脚。” 一大家子的人,天天聚在一起,多少话题都不够说的,实则很无聊,所以,谁要是能激起大家的兴趣,谁就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果然,大家听他这么说,都好奇的望了过来。 贾母也问:“这是何故,你买的酒他不喜欢?” “倒也不是,只是大老爷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个游方道士,恰好我在南京城的时候撞见过,还被他骗了一两银子,如今见他骗到我们老爷头上来了,自然不忿。 老爷却说什么也不信,见我顶嘴,就踹了我两脚。” 贾母面色便略微不好看起来,贾赦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不说,如今也学着东府的贾敬,跟着那些道士混,这属实很难令她高兴。 到底不好对着满堂的孙子孙女辈数落贾赦,因此略过这一茬,只道:“看来你去南边一趟,果然长进了,还敢在他面前顶嘴。只挨了两脚是轻的,你忘了以前被他打的卧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 众人闻言,只是嘲笑,倒是黛玉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 怎么,琏二哥哥这样的人,他父亲还对他这般严厉? 既说到贾赦,贾母倒想起,黛玉远道而来,也该去见见两位舅舅,就安排邢夫人和王夫人将黛玉带去见贾赦和贾政。 等她们一走,贾母看着剩下的人,笑对贾琏道:“怎么去南边一趟,你只想着给你们老爷带好东西,就完全忘了我不成?” “老太太哪里的话,忘了谁也不敢忘了老祖宗不是? 早就预备好了,只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送来。 不说老太太了,连我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她们,也都是有份的。” “这还像样。” 一边的三春姐妹听贾琏说有给她们带礼物,都欢喜的议论起来。 其中探春还上前问道:“不知道琏二哥哥都给我们带了什么?” 贾琏回头,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三春小姐妹。 最大的一个,也不过才和香菱一般大小,生的肌肤微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眼看去,就是个十分温柔漂亮的女孩。这就是他亲妹子,贾迎春了。 在她旁边,年纪极小的一个,大概才五六岁,虽然身量不足,但是穿得毛茸茸的,加上肉嘟嘟的小脸蛋,看起来也是软萌软萌的,这是惜春。 最后就是站在前面,眉眼含笑的盯着他的探春了。 这丫头,从小比别人生的别样风骨: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观之忘俗 只一眼,贾琏的脑海中就跳出这些美好的词汇来。 被贾琏盯着瞧,探春有些着恼,一跺脚嗔道:“琏二哥哥,你倒是说啊~” 抛开好色这一点不谈,贾琏一直都是贾府这一辈的男儿当中,心地最好,三观最正的一个人。 所以,家里的几个姐妹对贾琏的印象都还是挺好的,只是贾琏成亲之后,越发少与她们见面,才渐渐疏远起来。 “要说起给你们带的礼物,那可就多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出来,你要是着急瞧,不防去我那院里。别的不敢说,除了老祖宗那份,别的东西,你尽管挑,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贾琏这般说,倒弄得探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人都笑:“琏二爷果然越发会办事了,也越发大方起来。” 只有王熙凤在一边嘀咕:那都是我的钱…… 贾母则抱过惜春来,呵呵笑道:“他既这么说,你们就别与他和气,尽管去他院里挑去,要是他反悔,你们就来回我,我帮你们啐他的脸!” 笑罢,贾母才对贾琏道:“你也够累的了,就不用在这里陪着我老婆子,回去休息吧。” 贾琏领命告退,探春三人到底都是受过大家规矩教育的,很懂事的并没有跟着过去闹贾琏的意思。 只是王熙凤身边的香菱,见贾琏要走,立马默默的跟上。 贾母看王熙凤盯着贾琏和香菱的背影,摇摇头,道:“你也下去吧,都是我的错,害你们两夫妻分开这么久,你心里不定怎么抱怨我呢,这会儿还拘着你在我这里,心里越发该骂我了。” 堂内还剩下的人,不分主仆,都不加掩饰的嘲笑起来。 这也是王熙凤素来大气,大家都知道她开得起玩笑,才这般。 只有寡嫂李纨,略笑了笑,脸上又浮现些许哀伤的神情,收回了目光,看向别处。 面对众人的嘲笑,王熙凤难免红着脸应付,到底难以拒绝贾母的好意,告歉一番,就带着平儿火急火燎的赶回去了。 正文 第44章 一秋不见如隔一日 回到自家小院,贾琏让外头的婆子帮香菱将西厢房收拾出来,然后又让人去烧水。 丫鬟回道:“二奶奶知道二爷回来了定要洗澡的,所以一早就让人烧好了热水给二爷备着呢。” 贾琏闻言点点头,果然凤辣子身上也不全是缺点,这长处也是很明显的。 于是让人备了衣裳,便进浴室洗澡去了。 王熙凤带着平儿回来的时候,听见贾琏在洗澡,忙问:“谁在里头伺候?” “回二奶奶,没人,放好了热水,二爷就叫我们都出来了。” 王熙凤又问:“他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呢?” 小丫鬟便朝着王熙凤后面努嘴:“那儿呢。” 王熙凤回头,果然见西厢房外面的走廊,木呆呆的立着一个丫头。 王熙凤便笑着招手:“你过来。” 香菱初来乍到,本来就在房间坐不住,听见王熙凤的声音,连忙出来观望。 见王熙凤叫她,就乖乖的上前来,行礼问好。 王熙凤早听人说了香菱的来历,有头有尾的,她倒也不怀疑。 她只有一点疑虑,故亲切的问道:“你既做了我们的丫鬟,怎么你们二爷洗澡,你不进去伺候?” 香菱老老实实的道:“二爷不让,在船上的时候周大娘她们也吩咐我去伺候二爷,可是二爷嫌我笨,把我撵出来了。” 王熙凤眉头一挑,下意识的就想问:“这么说,你们二爷还没有碰过你了?” 只是看香菱呆呆憨憨的老实样子,到底没好意思这么问,且放在心里。 于是笑道:“既然他嫌你笨,我是不嫌你的,你以后就跟着我,好多着呢。” 香菱如何敢违逆王熙凤意思,只得应好。 王熙凤就把香菱叫进主屋,一边合着平儿等人整理分拣贾琏带回来的东西,一边问着香菱以前的事情。 王熙凤是何等精明的人,香菱在她面前有没有撒谎,一眼便能明断。 多问了几句话,就将香菱的底细彻底摸清了,一时倒把旁的算计都抛却,只是暗想,若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一个丫头,倒也不防。 将贾琏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梳理了一遍,王熙凤就觉得贾琏大手大脚,买了好些有用的没用的东西,正发牢骚,就见贾琏沐浴完毕回来。 “我给你那五百银子,你就全部买了这些东西?” 贾琏早知道王熙凤会说这个,这可是个爱财惜财的主,上次被他糊弄走五百两银子,心里不定记了多久呢。 也不言语,走到里头,翻了翻,将一个精美的盒子翻了出来,打开,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钗头凤。 一见这玩意儿,屋里三个女人都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这样大,做工又这样漂亮的金钗子,没有女人会不喜欢。 王熙凤早在之前就翻到了,只是不知道贾琏是给谁的,也料到八成是会给她的,但是贾琏没说之前,她当然不会动。 如今见贾琏主动翻出来,立马心儿都砰砰跳起来。 这没良心的,已经好久没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却见贾琏在她脸上扫了扫,就在把她的脸都看红了的时候,说道:“平儿……” 王熙凤红扑扑的脸色都还未消散,就被这一声“平儿”给喊出了九分火气。 平儿哪能看不出贾琏故意拿她戏弄王熙凤,轻哼一声,掀帘子出去了。 贾琏这才笑了笑,走到气呼呼的王熙凤身边,抬手将金钗给她插到脑后。 看着王熙凤伸手扶了扶,便问道:“这样,可还行?” “去~” 当着香菱的面,王熙凤也不好表露自己的心情,只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听说你单是买那些酒,就花了一千多两?” 贾琏笑而不语。 此行一直都是公款报销,林家的银子他不拿,难道还不能拿贾家的? 再加上王熙凤给他的,以及临走前林如海给他包的红包,他现在倒比下江南之前更富裕了。 但是这可不能对这婆娘说,不然不但不能再从她身上拔毛,只怕她还要惦记着榨干他身上的银子,以防他出去鬼混。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王熙凤见贾琏不说,轻哼一声。 她也是管家的人,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早听下人说贾琏这一趟下去可没有闲着,不但帮林家理丧,还去南京把那些亲戚都拜访了一遍,要说他不能从中赚些好处,她也是不信的。 不过,她没有听说这一趟贾琏有鬼混的事迹,加上头上还顶着新鲜的钗头凤,她心里多少对贾琏还是满意的。她可是识货的人,就这一根钗子,少说也值个二百两银子,贾琏肯为她花这个钱,就证明还是想着她的。 因此也就不再叨叨,转身继续清点东西。 贾琏走到她身边,悄悄打量弯腰挑拣东西的凤辣子。因为姿势的原因,她将丰富的胸臀,苗条的腰肢尽数展现,那发间、脖颈间,传来的丝丝香气,都令贾琏很难自持。 “别闹……” 察觉贾琏伸手跳动她的嘴唇,王熙凤心内心知肚明,但是女人的矜持,还是令她打开了贾琏的咸猪手,嗔怪一声,装作认真工作。 贾琏笑了笑,抬头看见香菱还傻傻的站在门口,便朝着她使了个眼神。 香菱只是不适应大家族的规则,看眼色还是看得懂的,收到立马转身出去了。 于是贾琏拉过王熙凤的胳膊,就动起手来。自从三个月前一别,他可是忍耐了好久了,如今怎么还可能轻易放过。 王熙凤赶忙双手抓住桌子边缘,谨防被推倒,一边抗拒道:“别闹,我还没洗澡呢……” 贾琏岂能被她所骗,只用脸感受她清爽中还微带着香胰子味道的头发,便知道这女人大概提前就洗过了。也就是说,美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少废话,叫你日夜防着我,今儿一定要给你个厉害瞧瞧。” “一会儿我还有事,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呢,等晚上再…嗯~” 贾琏自不会再多言语。将王熙凤浑身上下过了一遍手,又逞足了口舌之欲,见实在不能将她放趴下,便任她半撑着,伸手解下她汗巾等物来…… 外间,平儿听见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自家亲主子的哼声,如何不知道两人在里面做什么。 看新来的丫头香菱还尖着耳朵去听,仿若很好奇的样子,便道:“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人进去,我去打盆热水来。” 说完平儿就走了。这个时候,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她真感觉自己要得病了。 正文 第45章 举案齐眉 大小紧凑,布置温馨的西次间连同里面的卧室,本来就被各色绸绫绑缚着的礼品布满。 然而就在这拥挤的衫木地板间,此时却还东一件,西一件的扔着些华贵的衣裳、绸带,将本来布置齐整的房间,装点的十分凌乱。 王熙凤身心俱足的躺在贾琏的怀中,软软的卧着,一只酥臂抬起,在贾琏半敞的胸怀间摸了摸,又捏了捏贾琏另一边的胳膊,便有些惊奇:“几个月不见,总感觉你比以前健壮了许多。” 贾琏低头瞅了王熙凤一眼,几个月的锻炼,虽不说高强度,但也不是白费的,至少对他的身体了若指掌的王熙凤很容易就能感觉的出不同来。 把浑身只着一件鲜红绸子肚兜的王熙凤搂得更紧一些,又拉起散落的被子,将她露出来的香肩盖住,然后笑问道:“哦,只是健壮了,难道就没什么别的不同?” 王熙凤立马听出贾琏的言外之意,脸都红了起来,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贾琏一把拽回:“你想去哪?” “我得出去了,方才太太还吩咐我给林妹妹找缎子裁剪衣裳呢,老太太那边也得去瞧瞧……” 从贾琏的不轨举动中,王熙凤已经意识到贾琏有再启战端的意思,立马搬出正当的抽身理由。 贾琏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视着她笑道:“身为妻子,把丈夫伺候好才是首要,别的事,且放到一边再说。” 说着,他便捞起王熙凤的光滑的身子,埋头品尝。 王熙凤慌忙推诿:“啊,不行,我都两次了……” 其实王熙凤几个月没见到贾琏,也早就思念的紧。只是她更重面子,要是贾琏刚回来,她就窝在家里不出来,明眼人一眼就能猜到内情,那样她的面子往哪搁? 就这样,贾琏已经耽误了她很多时间,再不出去,别人非得嘲笑她不可! 对于她的不配合,贾琏有些不满。 王熙凤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就是有点不解风情,在床上,也不会伺候人,都是他在伺候她。 想来这也是原来的他爱出去偷腥的一个原因。 但是对他而言,这样的王熙凤,可是好玩得很。 “我管你几次,我早说过,今儿非得给你个厉害瞧瞧!” 以贾琏的体力,轻易就将王熙凤制住,说话间,便就得以入巷。 饶是王熙凤自制力再强,此时也就顾不得许多,酥软开来…… …… 荣庆堂,黛玉跟随两个舅母去见舅舅们,却都另有事,最终一个也没见着。 黛玉难免心里怀疑,是否两个舅舅对她不甚待见,所以才不见她。 好在两个舅母对她都十分客气友善,这才减免了她一些心思,把剩下的悄悄放在心里。 回到荣庆堂,贾母一如先前一般对她关爱有加,一口一个心肝,一口一个玉儿的叫着,又命人给她收拾屋子。 贾母早有准备,“如今天寒,也不必单独给她收拾房间,就将宝玉挪出来,同我一道在套间的暖阁内,里头的碧纱橱,就让黛玉住着。 等过了残冬,明年春天的时候,再与他们单独收拾屋子,另作安置吧。” 贾母住的地方本来宽大,里面大房间套着小房间少说七八间,所以贾宝玉、三春姐妹,都是住在荣庆堂内的。 所不同的是,贾宝玉就住贾母卧房里面的碧纱橱,而三春姐妹住在外面,离贾母的卧室更远许多就是了。 贾母早想着孙子孙女们都渐渐大了些,一直与她挤在这边也不方便,正想着明年就将他们都挪出来单独住,也方便安排各自服侍的人。 而今宝贝外孙女来了,她正稀罕,自然不舍得离她太远。所以不如一样先挨着她住,等明年再和迎春她们一道挪出去。 对于贾母的安排,王夫人等自然不敢有意见,立马便让人安排去了。 两下里一忙碌,王夫人开始找自己的手下,因问道:“这凤丫头哪里去了,一直没瞧见人?” “是呀,琏二奶奶呢……” 丫鬟仆妇们也奇怪,王熙凤可是平常没事都一天到晚往贾母屋里跑,今日这样的场景,怎么反见不到人呢? 贾母也伸头四下看了看,忽摆摆手道:“你们也不用找,凤丫头自来是最懂事的,她要能来,必定早来了,如今既没来,必有缘故。说不得,两口子又闹矛盾,躲在屋里打架也未可知。” 虽然贾母这话说的不喜不笑,看不出什么意思来,但是在场的多有过来人,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贾母的意思。 两口子长时间没见了,什么打架,分明…… 想到这里,不少人顿时忍不住一笑,王夫人也默默坐下,不语。 贾母看黛玉和三春姐妹扬着脖子,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样子,也觉得这样的玩笑不便与她们听晓,故不点破,只笑起来:“你们还不派个人过去,帮我瞧瞧,可不准琏二欺负凤丫头。” 众人佯做答应,都笑了起来。 只有小丫鬟们和三春姐妹等不明白大家笑什么,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刚见面,就算吵嘴,也不至于就打架吧?但是见贾母等人笑的很,也只得跟着笑笑作数。 …… 凤姐院。 王熙凤再也受不了了,瞥了一眼外面的天都暗了下来,心里焦急的不行。 完了完了,这下糗大了! 推开贾琏,一点不顾风寒的跳下炕,捡起衣裳就开始往自己身上套。 贾琏翻身坐起来,倚着床栏杆笑道:“你跑什么,难道服侍我,还委屈了你不成?” “呸,不害臊的……” 王熙凤面颊绯红,啐了一口。 她算是彻底怕了贾琏了,现在就算让她相信,贾琏出去这好几个月,一点荤腥都没沾,她也信了! 刚刚穿上一些衣裳,觉得身上浑身的不自在,想着这样赶过去也不妥,到底冲外头喊道:“平儿,平儿……小蹄子死哪儿去了……” 王熙凤只顾骂,却也不想想自家丫头一个下午都经历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见平儿埋着头,已然端了一盆水合着毛巾进来。 王熙凤自己难为情,便先发难:“小蹄子,做什么去了,叫了半天也不应!” 平儿心里更不痛快了,抬头看着王熙凤,道:“水冷了两三遍,方才给添热水去了,所以才迟了些。” 王熙凤的怒容顿时挂在脸上,瞪着给她软刀子吃的平儿,愣是说不上话来。 贾琏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平儿最令他佩服的一点就是,虽然忠心,却从不媚宠,反而比王熙凤多出七分正气。 这一局,他站平儿一边。 看着王熙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自己清洁了一番,就要换一身新衣裳出门。贾琏偷摸下床,给了平儿一个别声张的眼色,从后面一把将王熙凤给抱住。 这一下,别说王熙凤了,就连平儿都宛若看神人一般的瞧着贾琏。 都足一个下午了,二爷还不足兴? 贾琏当然不是还不知足,他是故意的,就是要让王熙凤彻底失去方寸,看她还能将平儿藏着掖着不让他碰! 一番挣扎不过,又被贾琏抱到榻上的王熙凤,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贾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骂道:“色痞,你还不放开,你怎么不去死!” 可怜王熙凤,要是半夜的话,贾琏真要这么疯狂,她也不是吃素的,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陪他疯狂一把。 但是现在,她心里焦急的不得了,还不知道贾母和王夫人等心里怎么看她了,还有那些刁钻的婆子们,要给她们拿住这个把柄,以后还怎么慑服她们? “怎么,你不是一直不放心我,一直拘着不让我找别的女人,怎么如今倒怕了?” 贾琏就是不放人,他知道王熙凤心里着急。反正他又不常到贾母等人跟前,再说,他身上本来就顶着一个“好色”的名头,更加不会在意这个了。 王熙凤打了也打了,骂也骂了,贾琏还是不放她,而且一来二去,她还真发现贾琏雄风再起,心里既惊且喜且恼怒! 她好像有点明白贾琏的意思,也不再无谓的挣扎,反平静的问道:“是不是我将平儿留给你,你就不缠着我了?” 正文 第46章 日常交锋 贾琏将王熙凤的双手置于头顶按着,倒也不再做别的,闻言只是笑回:“你是诚心的?” “做你娘的梦!” 王熙凤从来不是个善茬,一听贾琏果然打的这个主意,顿时怒从心头起,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被老婆骂了的贾琏,冷哼一声,一把将她刚刚穿好的衣裳给扯开。 这女人,不教训真的会造反! 见贾琏来真的,王熙凤终于又冷静下来。 平儿已经朝着他们翻了两个白眼出去了。 老太太那边,只怕都要开始摆晚饭了…… “罢罢罢,别弄了,我服你了,我服了!” 王熙凤尽管心里恨得要死,嘴上也只好服软。毕竟,她虽然一贯强势,也敢对贾琏动手,但是不论体格还是体力,都完全不是对手。 更别说,这没良心的出去一趟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力道比以前强多了…… “真服了?” “真服了……” 难得能亲耳听到王熙凤服软,贾琏倒也满意了不少,翻身放开了她。 王熙凤赶忙坐起来整理衣裳,一边神色复杂的看着贾琏。 她其实真的想过,是不是真的该把平儿给贾琏了…… 平儿是她最亲近的丫鬟,她也看重平儿的人品,不是那吆五喝六的人。把平儿给贾琏,一来不怕其背地里教唆贾琏使坏,二则也能收收贾琏的心,三则还能落个好名声。 至少,比贾母给塞一个有背景的姨娘进来的好。 这几个月,她可是拿眼好好瞧了那个叫做晴雯的小丫头,那小蹄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东西。仗着是贾母身边的丫鬟,明知道自己是她未来的主母,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没甚怕惧。 更有一点,贾琏自从上次被大老爷打了一顿之后,活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别的不说,就说以前,摆着个香菱那样我见犹怜的丫头在眼前,他再没有不上手的可能! 虽然不知道贾琏为何有这样变化,或者说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蓄谋盘算什么,但这显然是个好现象。 鉴于这些考虑,心内已经同意了九成。 只是她素来知道,男人家就没一个知足的,总是见一个爱一个,要是这般轻易给他得逞,只怕还以为她是好拿捏得人,将来得寸进尺。 因此笑道:“平儿我是不可能给你的,给了你我使什么?你要是真的还不足,外头你带回来的那丫头,不是正好?你要是吱一声,我立马帮你把她叫进来。” 贾琏瞅了她一眼,道:“你说到这儿,我还正有一句话与你说。香菱是我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算是我的丫鬟,你没事的时候少使唤她。 我知你素来厉害,却也要知道,我也不是任你拿捏的人。我们两个暂且是谁也不服谁的,那就各自管好各自的人就是了。 你要是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敢越界,我便敢不顾你的体面,将你身边的丫头媳妇们吃个干净,包括平儿在内。到时候,看你又能怎么办。” “你……”贾琏这话,说的王熙凤都愣住了,将贾琏瞧了瞧,确定他不是玩笑,下意识就要顶嘴。 只是想到这一来二去不知道又要耽误多少时间,到底忍了,只笑道:“怎么,还真心疼上了?刚刚进门就怕我欺负她,还说出这样没廉耻的话来。我身边倒有二十来个常用的丫头媳妇,你也都吃了,也不怕撑死你?” 其实王熙凤刚才之所以提议让香菱进来,并非真心屈服,而是有两点考虑的。 一来贾琏要真看上了香菱,南边和路上那么长的时间,该发生的早发生了。她还是不信贾琏一直没有对香菱下手,所以想要验证一下。 二一点,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那只能说明一点,贾琏是真的喜欢上那个丫头了! 心疼她年纪小,不忍心坏她身子……这才是最令她担心的,所以故意举荐,贾琏要是答应了,正好可以坏其根基,将来香菱对她的威胁就小了。 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一切对她有威胁的女人,管她身世可怜不可怜,统统都得将威胁扼杀在摇篮内。 贾琏虽然算不准王熙凤所有的盘算,但是却深刻明白,这女人不是他床上一战取胜就能真正慑服的。但是他并不太担心,王熙凤说起来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只要方法得当,也不是没有臣服的可能,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因此面对王熙凤的戏谑问题,他同样戏谑的回道:“这不是和琏二奶奶商议嘛,我已经立志改掉以前的一些坏毛病,但是琏二奶奶也别妄想剥夺我原本该有的权利。 还请琏二奶奶以后行事之前,能多想想,咱们两个,是要现在这般和和气气的好,还是要打打杀杀的好。 实不相瞒,我可是已经做好和你长期战斗的准备的,所以,也劝你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战胜我之前,最好不要动我的人,否则,咱们两个,就拉开阵势好好干一场。” “你这个没良心的……” 王熙凤到底并没有贾琏想的那么多,她更不知道贾琏心里对她“将来”做的恶事都有了印象。她此时对贾琏可还是忠心的,也从未干过出格的事,哪里听得下贾琏这样的话。 更可气的是,她千盼万盼才将贾琏从南边盼回来,谁知道这没良心的,刚刚才与她恩爱一番,转头就说出这些有的没的,听起来却很伤人的话。 有心想要与贾琏好好分说分说,却到底没时间了,披好外裳,重重的瞪了贾琏一眼,急冲冲的走了。 走出屋子,果然天都乌了起来,心下更急,只是身子刚刚遭逢大难,要想走得快,难免有些扯得疼。 身后的平儿见状,忙上来扶着。 刚出院门,迎面就撞见贾母屋里的人,为首的一个,正是鸳鸯。 王熙凤一惊,连忙迎上去,笑道:“怎么鸳鸯姐姐亲自来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事?” 鸳鸯早就看见王熙凤主仆的样子,如今走近了,只见王熙凤眼眸如春,面若朝霞,行走间,微微细喘。 额间刘海和脖子边缘的头发,湿痕未干。 呵,满府的人,何等见过王熙凤这般姿态。 鸳鸯虽然未经人事,到底长了十五六岁,又想起方才贾母等人的笑谈,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面色不禁也泛起红晕来。 见王熙凤有些尴尬,倒也不欲令她太难看,故笑道:“老太太那边没事,只是要摆饭了。老太太说,琏二爷这几个月奔波辛苦,特意叫我来请二爷过去,也算是给他和林姑娘接风洗尘。 对了,琏二爷可在家?” 王熙凤早知道鸳鸯是个鬼精灵,看她方才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有心说贾琏不在,到底贾母的命令不能违抗,只得道:“他呀,在家呢。听丫头们说他一回来就倒在屋里呼呼大睡,也不知道现在睡醒没有。倒累得我,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将他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整理出来。” 鸳鸯和身后的两个婆子也不拆穿,鸳鸯还笑着点点头,“既如此,我就不进去了,劳二奶奶费神,帮我们进去叫一声二爷吧,我们先回了。” 王熙凤哪好意思再耽误,忙吩咐平儿回去叫贾琏,自己则跟着鸳鸯等人先行一步。 注:有的读者也不要把王熙凤想的那么坏,虽然她可能确实不太善良,但她还是个懂事、心智正常的女人。原著她和贾琏的矛盾,也是慢慢积累的,毕竟任是哪个女人亲耳听到别的女人躺在自己男人怀里,说着巴不得她早死好挪位置的话,而自家男人不但不反驳还附和,心态都会崩的。 实则,王熙凤越来越狠辣,越来越不给贾琏留情面,贾琏要占主要责任。 正文 第47章 觊觎 贾琏倒是没想到贾母会请他过去,除了年节,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在荣庆堂吃过饭了。 收拾一番,带着平儿和香菱也往荣庆堂来。 荣庆堂显得有些安静,贾琏一见贾宝玉都回来了,贾母正拍着他的背说着什么,而黛玉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另一边,小嘴儿委屈巴巴的噘着,脸上泪痕未干。 贾琏便猜测,方才大概是贾宝玉摔玉了吧。 这该死的剧情锲合度! 上前给贾母敬了礼,看着已经站起身,默默看着他的黛玉,贾琏就笑道:“怎么又哭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正在安抚贾宝玉的贾母这才察觉到忽略了黛玉,于是叹道:“没人欺负,就是方才你宝兄弟又犯了呆病,不问情由的砸他那玉,你林妹妹许是吓着了。” 说着,贾母回身将黛玉揽在怀里,也安慰起来。 堂内一时更加静悄悄的,只有贾母哄孙子、孙女的声音。 贾琏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王熙凤这个惯会暖场的今天不知怎么,也站到人群后头,没有冒头。 贾琏对着她露出个不坏好意思的笑容,然后才道:“依我看,宝兄弟或许不是犯病,只怕他看见林妹妹到我们家来,心里欢喜,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这才用砸玉来表示吧。” 闻言,本来正不好意思的贾宝玉,瞧着黛玉疯狂点头。 贾琏这才又对贾宝玉道:“不过宝兄弟,不是我说你,林妹妹远来是客,你又是表哥,怎么也该客气些,行事多注意分寸才对。正如老太太和太太疼你,见不得你身上有一点不好,你要是把林妹妹吓着了,远在扬州的林姑父,岂不也心疼的紧? 林姑父可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才答应送林妹妹到咱们家的,临行前,他还反复交代,让我一定看护好林妹妹。所以,你要是得罪了她,不说老太太心里不高兴,只怕我这里,你也不好说的过去吧。” 贾宝玉生平最烦别人说教,偏偏贾琏是兄长,又拿大道理压他,令他心里很是难受,还不能还口,只闷闷不语。 王夫人看贾琏气势有压制贾宝玉的意思,有些不大高兴,但是也没说话。 倒是贾母,似乎有些心疼了,道:“好了,真是没见了,以前你也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脾性,怎么去了南边一趟,这话也多了起来? 他们小孩子玩闹,哪里就犯得上你说这些来吓唬他。” 贾琏笑着拱拱手,“老祖宗说的是,不过白叮嘱他几句,想来林妹妹有老太太疼着,再不会多受一点委屈。” 贾琏是要尊敬贾母,但是也不必要怕到一句令她不高兴的话也不敢说。至于王夫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奴役他媳妇这么多年,最后一脚踹开的人,最是可厌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面说,怎么着也是两层长辈的关系在上头。 贾琏没有将贾母的话放在心上,但是边上的黛玉见了,却有些眼泪汪汪的意思。 琏二哥哥为了她,都被老太太训了…… 黛玉此时初进贾府,最是敏感的时候。 方才贾宝玉缠着她说话,一个没说对付,贾宝玉二话不说,扯下身上戴的玉就往地上砸。 这且罢,她也看得出来,贾宝玉不是冲着她发火,对方似乎有点什么毛病。只是,其他人见状,却像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一个个都乱套了,这才有些吓着她。 最令她伤心的是,分明之前还对她疼爱的不得了的贾母,一见贾宝玉“犯病”,顿时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只顾拉着贾宝玉安抚,全然将她丢在后头了。难道,她老人家在怪我得罪了宝二哥? 也由此,黛玉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老太太最疼的人是宝二爷这句话,更加明白,老太太不论多疼她,最终也是排在这位宝玉之下了。 这是方才她最直观的感受,也知道,那种情况下的反应,是最不能骗人的。 相比较之下,贾琏刚一露面,只是看她脸上不好,就当着老太太与太太的面,批评贾宝玉为她撑腰的行为,却是令她十分感动的。 贾琏也无意小题大做,反正黛玉到了贾府,肯定是要养在贾母身边的,他总不能把黛玉抢过去养在他那院里吧? 既然如此,黛玉与贾宝玉天天碰面,就是难免的事。 好在贾宝玉只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屁孩,暂时应该没什么威胁…… 于是让平儿将准备好的给迎春等人的礼物拿上来,准备在王熙凤被他干哑火之后,让三个小丫头来活跃气氛。 当然也有贾宝玉的,不多。 贾母看迎春等人得到各自喜欢的礼品,一个个高兴的很,不停的给贾琏道谢,兄妹几人,倒是少见的一团和气,贾母就又高兴起来。 听见王熙凤说饭厅里摆好了饭,就摆手对迎春几个道:“好了,瞧把你们高兴的,把东西都收起来,吃了饭之后再好好瞧。” 贾母倒不是个小气的人,不至于真的因为贾琏一时对贾宝玉不太客气就怀恨在心。 到了席上,还是很照顾贾琏的,毕竟她自己说了,这是给贾琏和黛玉的接风宴。 沾了他二人的光,王夫人、李纨和王熙凤三个,也得以在旁边单列一桌,大家一起坐着用餐。 寂然饭毕,到了用茶、聊天的时间。 贾琏偏过头,对平儿道:“你带着香菱下去吃饭吧。” 又单独对香菱吩咐:“以后多跟着你平儿姐姐,有什么不懂的事,也尽管去问她。吃了饭你也不必再过来了,直接回去休息,要是找不到路,就让你平儿姐姐送你,知道了吗。” 香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贾琏有些感慨,香菱太听话,性格太柔弱了,真是离开他一眼都会觉得不太放心,也只有托付给平儿才好。 大家坐着喝茶,灯火明亮,除了四下里侍立的丫鬟婆子,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贾琏的小动作,甚至对香菱说的话,也被听见了。 一些人各有所思,唯独贾二宝,似乎这个时候才看见贾琏身边又多了一个如此出众的女孩,一时眼都直了。 等香菱随着平儿走了,忙向王熙凤和迎春等人打探。 这件事没什么可遮掩的地方,众人也乐得当成新闻故事来说。 贾宝玉听了直拍手:“好极好极,这样好的人,得亏被琏二哥哥遇见,不然又怎么能到咱们家来,要是流落到外面去,被那些脏心烂肺的看见,岂不活生生被荼毒了?” 贾琏呵呵一笑,他这是被眼高于顶的宝二爷给夸奖了,至少,在他眼里自己不是那等脏心烂肺的人?贾宝玉说完,瞅了贾琏一眼,站起来,走到贾母的耳边,扭股儿糖似的说了些悄悄话,隔得远也听不见。 只是贾母听了之后,略看了贾宝玉一眼,让他坐下,一时无话。 等大家又喝了些茶水,贾母才看向贾琏,笑道:“琏儿,瞧你方才的模样,似乎对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很是满意?” 贾琏挑了挑眉头,莫非贾二宝真想抢他的人,所以撺掇着贾母来当说客? 他要真敢这样,把他小崽子的肋骨打下几根来! “瞧老祖宗说的,这样好的丫头,谁不喜欢?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林妹妹也想要呢,但我愣是不给她。” 黛玉瞅了贾琏一眼,哼哼没说话。她才没有,琏二哥哥就爱胡编瞎话。 “呵呵,你就不怕凤丫头吃醋?” 贾母笑着看了一眼王熙凤,不用多说话,眼里的意思就让大家都明白了。 王熙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怪没良心的,害她遭了多少莫名其妙的眼神…… 贾琏也看了王熙凤一眼,摇头道:“不怕,她要是敢吃醋,膀子给她撅折了。” “呵呵呵……” 贾琏一句话,顿时令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王夫人这个万年木脸的人,都摇摇头,为贾琏的自信感到好笑。 王熙凤更是阴着脸看了过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敢撅老娘的膀子,肉给你咬下一块来! 贾母笑了笑,道:“虽然你能压服她,但是我可不想看你们院里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 我想着,你既已经得了个这么好的丫头,那个叫晴雯的小丫头,不如就让给你宝兄弟吧。 他们明年也要从我这屋里搬出去,我正想着给他们挑选几个得力的人服侍,不想你宝兄弟也瞧中了那丫头。方才你也说了,做兄长的还该让着小的,你可能也让让你宝兄弟?” 贾母的话,让大家精神一震。 一家子兄弟为了争抢丫鬟闹矛盾的事,以前只从别人家听说,还没有撞上过。 不过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来贾母说的这般在情理,以琏二爷的性子,也未必真在意那么一个小丫头,必是会答应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在她们心里,贾母的话,就是圣旨一般,谁还敢违抗不成? 正文 第48章 博弈 众人皆以为这只是件小事,贾宝玉还是个孩子,不过是看着好看的丫头喜欢罢了,没有上升到兄弟间争女人的地步。 直到看见贾琏闻言之后,半日没有回应贾母的话,心中这才咯噔一声。 贾母其实也不想开这个口的,她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又讲体面,说出去的话,轻易也是不愿意收回来的。 早在贾琏没回来之前,贾宝玉就向她撒娇要过晴雯了,她一直没答应,只拿话敷衍着。 只是被贾宝玉缠了几次,看着贾宝玉乖巧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让他不高兴,心中这才松动了。 反正人还没有交到贾琏的手里,倒也不算什么。 方才贾宝玉到她耳边,说的是,琏二哥哥已经有了一个那样好的丫鬟了,就将晴雯给他嘛,一人一个刚刚好…… 贾母这才决心替贾宝玉开口。 “你可不要觉得我说话不算话,实在你是知道的,我是拿你宝兄弟没法的人,他又是个倔脾气。你要是觉得吃亏,我另外补偿你。我这屋里不拘什么,你看上了,尽管开口便是。” 贾母盯着贾琏,真的有些不高兴了,莫非,贾琏为了一个丫头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贾母的话,也令其他觉得贾母偏心的人都理解起来。小孩子任性些,看见好的东西就想要,贾母不好驳回,只好用别的东西与贾琏换。 这已经很照顾贾琏了,毕竟,贾母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她身边的那些大丫鬟都可以随便挑的。贾琏向来是务实的人,与其与贾宝玉争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惹贾母不高兴,不如挑一个大些的回去放屋里,岂不正好? 王熙凤也怕贾琏一时脑抽风,赶忙笑道:“瞧老太太说的,我虽然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到底老太太是向着我们,为了我们好呢。既如此,我就代他答应老祖宗,晴雯那小丫头,还是给宝兄弟吧,正好他们小孩子一处好玩。 不过老祖宗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倒是很瞧得上您这屋里的几样东西,以前一直没敢动心思,今儿老祖宗既说了这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熙凤当然有私心,不想让晴雯进她的门。但是更多的,她还是怕贾琏开罪贾母,要是那样,之前贾琏费尽心思做的那些讨好家里人的事,岂不是全白费了? 却听贾琏语气不善道:“老祖宗和我说话,你插什么嘴,回去。” 这一下,众人更紧张了。以前她们只看见琏二奶奶大声和琏二爷说话,琏二爷都笑嘻嘻的,何曾见琏二爷呵斥过琏二奶奶?这岂不是违反常理? 连王熙凤都愣了愣,但是却没有像旁人以为的那般反唇相讥,反而盯了贾琏两秒,扯了扯嘴角,一哼声退了开去。 贾琏终于正面迎向贾母,看她老人家炯炯有神的目光,心里忽然想起贾赦来。 也难怪贾赦抱怨贾母偏心了,这老太太虽然自己行事立身都很正,但是这偏心的毛病,确实得治一治。 他摇了摇头,对贾母道:“老祖宗就别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了,人本来就是您赏给孙儿的,就算您老人家想要回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孙儿岂有违逆的道理?” 贾母便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贾琏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再不会为这点小事闹得大家不愉快。 却听贾琏又道:“不过,这其中要是扯上宝兄弟,只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贾琏说着,转身看向了一脸希冀神色的贾宝玉。 二宝啊二宝,原本看在你无甚坏心,结局又那般悲凉的情况下,还对你有些同情心,但是你如今既然摸到我头上来了,就别怪以后哥哥也不讲情面。 “要是孙儿记得不错,当日老祖宗给人的时候,可是说好的填补孙儿内帏的亏损,要把晴雯给孙儿做侍妾的。如今中途被宝兄弟要了去,这只怕不妥。 我固然是愿意让出人来的,只怕别人听说,还以为宝兄弟仗着长辈的宠爱,谋夺兄长屋里的侍妾呢,这对宝兄弟的名声,可是不好。 要是这样的风声再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只怕老爷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贾琏这话说的朗朗大声,所有人都能听见。 并没有人觉得贾琏说的不对。要不是有这个顾虑,贾母才不会犹豫这么久。 但是她思前想后,觉得也并没有多大一回事,毕竟人一直在她手里,只要贾琏不纠缠,这么小一件事谁会在意? 如今贾琏既这么说,只怕他是不愿意让出人来的,这倒是令贾母感觉棘手起来。 虽然她真要强逼贾琏屈服,贾琏最后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怕家里的和气也就没有了。下人们也会传她的闲话,这是她不乐意看到的。 却见贾琏又对贾宝玉道:“不过嘛,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就我们两兄弟之间的事,若是我们兄弟之间两厢情愿,你愿意给,我愿意收,那旁人也就说不得什么了。 是吧,宝兄弟?” 贾宝玉此时也觉得不好意思,他还不知道晴雯已经是贾琏名义上的侍妾了,只以为是个丫头,才仗着宠爱硬要。 所以面对贾琏,难免觉有些不好意思,“琏二哥,我……” 贾母此时也不说话了,她看出来了,贾琏有自己的主意。 果然,贾琏挥手制止了贾宝玉的话,笑道:“哥哥让着弟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你诚心想要,我还能不给你? 不过你也不能让我太吃亏了,咱们好说好商量,也免得旁人说你占我便宜。 这样吧,你把你屋里的袭人给哥哥,我就把晴雯给你,如何?” 贾琏这话一说,贾母和王夫人都有点坐不太住了。 特别是王夫人,她本来不知道这件事,也觉得贾母太宠溺贾宝玉了,这样的事传出去,确实对贾宝玉的名声不太好。 如今听贾琏讨要袭人,更是不同意。 她可是看着袭人挺好的,至少比晴雯好得多。她最讨厌妖精似的人物,那晴雯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眉眼模样,行事做派,简直和当年的赵姨娘有的一拼!要是用袭人去换一个这样的人在贾宝玉屋里,只怕她呕都呕死了。 关键是,旁人还会觉得是贾琏大方,让着兄弟了。 贾琏眼角余光瞥见王夫人等的神色,笑了笑,继续给贾宝玉挖坑:“怎么样宝兄弟?你也知道,当初老祖宗可是拿三个一等大丫鬟让我挑我没挑,最后点名要的晴雯。 我可是忍痛割爱了,你想想,晴雯是不是比袭人生的好,怎么说你也不亏不是?” 贾宝玉本来就是因为晴雯生的好才想讨到自己身边的,此时一听贾琏这般说,知道不付出代价是拿不走人的,立马点头:“好,我答应你……” 小孩子哪会那么多权衡利弊,虽然他觉得袭人也挺好的,但是比起晴雯还是不如。 贾琏笑了起来,看向边上站着的袭人,小丫头明显有被伤到,毕竟贾宝玉答应了贾琏,就说明他认可贾琏的话,她比不上晴雯。 想来小姑娘的自尊心有些受伤。但是她却很懂事,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了头去。 倒是袭人边上的晴雯,很有些张牙舞爪的气愤模样,显然是对于贾琏两兄弟把她当做货物交换来交换去很是生气。 若不是在场的都是她惹不起的人,她都要跳出来骂人了。 “胡闹~!” 贾母终于不忍心看着贾琏欺负小孩子了。 袭人能以小小年纪拿一两银子的月钱,就说明她在贾母的眼中值这个价,哪是一个才刚进府一年不到的小丫头可以相比的? 她们可不是只看重容貌的人! 袭人就是挑遍两府,也再难找出第二个这般忠心懂事的了,这也是贾母特意把她调到贾宝玉屋里使唤的原因,因为放心。 说了贾宝玉两句,贾母深深看了贾琏一眼。 若不是误会的话,她觉得,自家这个孙儿的城府见长的厉害啊! 她作为家里的老祖宗,就算晴雯原本不是她的人,她想要一个丫头,也是很容易的,满府里谁敢不听她的话? 但是贾琏呢,他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触怒她。 他先说的什么,老祖宗想要,就是一句话的事,连补偿也不用。初时还真以为他这么想的,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他的计策之一。 这么说,只是为了避免和她起冲突,或者说,是给她老人家一个台阶下! 然后,果断将矛盾转移到同辈之间,转移到他和贾宝玉两兄弟之间。 他何等大度,自己亲口点名要的人,说让就让了,只是提出一个别让他太吃亏的理由,让所有人都觉得贾琏是个明理、懂事,一点错处都没有的人。 转头就提出交换袭人? 他必是笃定自己和宝玉她娘都不可能同意拿袭人换晴雯的。 见贾母盯着他,贾琏也不坐着了,站起来躬身道:“老祖宗若是觉得这样也不妥,那就算了吧,孙儿连袭人也不要了,两个都给宝兄弟吧。” 贾琏说的挺诚恳的,一点也瞧不出说反话的意思,但越是这样,大家越觉得难受。 老太太,真的太偏心了。 其中感受最深的就是黛玉了,她还没有习惯这种以贾宝玉为中心的生活模式。 她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贾宝玉就要和贾琏抢丫鬟,而琏二哥哥只能一退再退? 难道这个家里,真的只有宝二哥哥是宝贝疙瘩,其他人,都必须让着他,不管是比他小的自己,还是比他大的琏二哥哥? 黛玉对贾宝玉第一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但是很显然,比起千里下江南吊唁她母亲,又体贴细心的照顾了她三个多月的贾琏,贾宝玉屁都不是。 但就是贾宝玉,她才刚来,就把她和贾琏一起欺负了一遍!黛玉现在只觉得贾宝玉就是林娇娇一流的人,令人讨厌。 贾母经事几十年,自然明白其他人此时的想法。 此时她要是进一步,必会让人觉得她太宠贾宝玉,太过于偏心,也会让贾琏寒心。 退一步,贾琏早给她搭好了台阶,她可以不伤体面的回去。 她忽然觉得,这几年自己真的是老了,不问家事,连自家大孙子长成什么样,都没太关注。 若是她的猜测没错,贾琏真有这样的心计,将来,只怕这个家迟早要他来说了算…… 唉,到了那时,自己早都入土了,还操心那么多作甚。 因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就作罢了吧。好了宝玉,不准再闹了,赶明儿我另外挑一个好的丫头服侍你,就别听他的了。你说说你,袭人好歹服侍你这么久了,你说拿去换别人就去,也不想想会不会伤了人家的心?” 贾母笑着点了一指贾宝玉额头,就算是把这件事混过去了。 贾宝玉平时自诩闺中密友,是最照顾女儿家心思的人,此时听贾母一说也后悔不该胡乱答应贾琏。二则也因为没有要到晴雯而不好意思,就埋头进贾母的怀里,装作鸵鸟不出来。 贾琏适时拱手拜道:“老祖宗英明。” 贾母呵呵一声,怨气满满,“你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你且去吧。把你家的好丫头也带去,好好的放在屋里,免得再有别的人见了眼气!” 贾琏知道贾母心里有气,也就不再逗留,告辞一声,又对着边上明显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晴雯一招手,就转身出了茶厅。 正文 第49章 翻身做主 晴雯看见贾琏给她使的眼色,想了想,也站出来,向贾母请辞。 贾母看着厅下越发出落的标致的晴雯,微微一叹。 她与王夫人不同,是挺喜欢晴雯这样伶俐的丫头的,不然也不会想要给贾宝玉。 只是,这丫头既这般伶俐,又落到琏儿和凤丫头的手里,恐非有福之人。 看了一眼贾宝玉眼中难掩的不舍之意,贾母摇摇头,道:“去吧,好好服侍你们二爷。” “是……” 晴雯站了起来,也不说再与王熙凤磕个头,便急急忙忙的追着贾琏的脚步而去。 到了后廊,果然贾琏就站在前面等她。 看见贾琏她倒是一下子不急了,顿了顿脚才缓慢的往前捱,最终还是走近了,她明知故问的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贾琏看着晴雯,脸上不由得便露出些许笑容出来。 真是颜值既正义,这丫头,便是扭扭捏捏的样子,看来也令人身心愉悦。 “我站在这里,自然是等我的小老婆出来,好与她一起回家。” 贾琏笑了起来,在夜幕下,在走廊上灯笼的照耀下,身形修长,面如冠玉的他,越发显得俊逸不凡,对小女孩的杀伤力骤然飙升。 晴雯一时都有些花了眼,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啐了一口:“呸,谁是你小老婆了?你不是都要拿人家去换袭人了吗,你既那么喜欢她,让她给你当小老婆好了。” 晴雯愤愤道。 她是一点也不怕贾琏的。 一则,贾琏在两府中人的口中,就是人畜无害的,除了好色这一点,就纯属好好公子,比他老婆琏二奶奶对下人和睦多了。 第二点,可不是她上赶着要跟贾琏的,而是贾琏早就瞧中了她,好不容易得了贾母的恩典,特意向贾母求的她。为此,她可是被荣庆堂内外的小姐妹、嫂子大娘们好一阵取笑,对此她嘴里虽然不认,心里却很得意。 最后,方才茶厅里的风波,作为主角的她,开始虽然很不忿,甚至恼怒,但是慢慢的她就看明白了,贾琏哪里有放弃她的意思,分明是在将老太太的军,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给宝二爷留。 由此可见,贾琏对她很是在乎,为了她甚至都敢拂逆老太太的意思。 正是有着这样的判断,她觉得她肯定在贾琏的心里很有地位,所以才敢一口一个你的称呼。 她甚至还觉得,贾琏一点也不像旁人说的那样平庸,琏二爷很聪明! 就比如,先前那样的局面,换做是她,肯定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甚至想过,要是贾琏顶不住贾母的压力,她就勇敢站出来,表明自己好女不侍二夫的态度,让贾母收回成命。 她其实也奇怪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冲动的想法,大概是,抱都被他抱过了……而且,这几个月大家都知道她是琏二爷的人了,突然叫她去伺候宝二爷,这算怎么回事? 倒不能为此就说她多么喜欢贾琏……若是贾宝玉在前,贾琏想要讨她,她大概也是同样的态度。 晴雯娇羞的否认在贾琏的意料之中,在这清幽安静的环境,他乐得调笑她:“怎么不是小老婆,侍妾难道不是小老婆?还有,谁说要拿你换袭人了,在我心里,她哪能比得过你。” 晴雯闻言心下暗喜,脸上却不在乎的样子,并强辩道: “胡说,谁是你的侍妾了,我还没答应呢!” 贾琏看她脸都通红起来,心说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还真是早熟,这么小就已经有了做妾的觉悟。 其实他之前是打算让晴雯先做丫鬟,这样王熙凤也就不会太针对她。 只是方才那样的场面,他不得不先将晴雯侍妾的身份作定,这样才更有把握与贾母等人博弈成功。 结局正如他所料,贾母终究还没有宠溺贾宝玉到失了智的地步,她也不敢让贾宝玉担上一个谋取兄长侍妾的罪名。 所以,最终他将晴雯保留了下来,但是,这一点也没有令他感到高兴! 在贾宝玉只是一时任性,并非筹谋争夺,他都差点没保住自己已经到手的丫鬟,可想而知,将来面对旁的利益之争,他该如何? 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靠言辞的博弈来取胜! 可是,整个荣国府的权力,都把持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手里,唯一一个贾政,不说天然被贾母压制,就说他的立场,也不可能不站亲儿子的一边。 所以,想要打破这道坚固的堡垒,只能从外界寻找突破点了…… 晴雯在与贾琏对了两句嘴后,很是害羞,见贾琏突然不说话,而且神色颇有些严肃起来的意思,心里倒不安了。 “二爷生气了?”她试探的问道。 人家只是说还没答应,又不是说不答应,二爷这么小气? 看她小嘴都噘起来了,贾琏不由莞尔,这丫头,做下人的觉悟很低啊。 想起上次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吓得那样,不由促狭心思再起,趁其不备,再次以同样的姿势,直冲冲的将她抱了起来,并且嘴里说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休说能做本少爷的侍妾是你的福分,就说你一个卖身为奴的小丫头,这种事,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走吧,我们这就回去,给你开了脸,让你做个真正的姨娘。” 再次被贾琏抱起来,晴雯虽然下意识的也挣扎,却完全不如上回激烈,毕竟这几个月下来,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听得贾琏的话,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看贾琏已经抱着她往家里走,似乎已经作定了主意,她心肝儿便砰砰跳动起来,盯着贾琏的脸看了好半天,忽然双手环住贾琏的脖子,将头埋在贾琏的肩上,再不起来。 贾琏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谁知这原本看起来不是很好欺负的丫头,居然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似乎认命并做好了成为姨娘的准备一般! 小丫头贴身抱着他,在寂静的夜晚,他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对方心脏不安的跳动着。 若非时值冬日,双方身上的衣裳都很厚,被这样一个浑身充满活力气息的美丫头这般抱着脖子,耳鬓厮磨的,他还真不一定能把持的住。 不过,就这样的感觉也很好,贾琏就放缓了脚步,慢慢往前走。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糯糯的娇音:“二爷,你还没有回答我上回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向老太太讨我啊……” “怎么没有回答你,不是说了,为了让你天天给我暖被窝嘛。” 对于贾琏的这个回答,晴雯显然不满意,她双臂勒了一下贾琏的脖子,到底没有再问。 贾琏见她又安静下来,也不忍心这样一直欺负她,终于拍了拍她的身子,笑道:“傻丫头,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喜欢你才讨你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咦,这小姑娘真俊,定是做小老婆的材料,与其给别人做小老婆,不如讨来给我做小老婆,故意我就一直盘算,总算给我逮着了机会。” “哎呀,做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多难听啊……” 晴雯娇嗔一声,心里总算满意了,她亲耳听到贾琏说喜欢她了。 想来,她大概要成为府里晋升最快的丫鬟了……从一个小丫头,一下子成为琏二爷屋里的姨娘,虽然是最低级别的侍妾,但也算小半个主子呢! 想了想,她又道:“二爷,宝二爷向老太太讨我的事,我也知道。之前他就老来烦我,我不理他他偏来找我,我还骂他了呢……” 晴雯说的很小声,她确实骂过贾宝玉,被贾宝玉纠缠的烦了的时候,不过当时没别人。当着外人,她可不敢,万一被告到老太太的面前,她就惨了。 贾琏一听,就知道小丫头在表忠心,怕他因为之前的事误会她和贾宝玉有勾结。 “嗯,我知道了,骂得好。” 晴雯就在贾琏肩头一笑。 被贾琏抱在身上的感觉很好,一时只觉得贾琏的脚步声和四周的建筑物都消弭不见了,五官中,只能感受到贾琏的气息。 她忽然抬起头来,面对面看着贾琏,被贾琏看了一眼就闭了眼睛,然后,朝着贾琏的嘴上印了下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把贾琏都整愣了。 好在,晴雯只是亲了他一口,很快就重新将头埋在他的脖子窝里,死死的抱着,一副没脸见人的姿态,贾琏不由笑了出来。 这丫头,这是真的准备好做姨娘了啊。他还以为心比天高的晴雯,怎么也得先拿捏拿捏,至少要被他哄高兴了才肯献出自己,看来是多虑了。 倒也是,先不说这个时候的晴雯还没有养出那么刁钻的性格,就说原著里的她,其实也是立志做姨娘的。不过她要做的,是一个立身正,受人尊重的姨娘,绝不是赵姨娘那种! 所以,她从不勾引贾宝玉,并且对于袭人与贾宝玉苟且的事情,是既拈酸吃醋,又嗤之以鼻的。 因为袭人和她们一样,都是没有名分的! 名分,对她们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她既不勾引贾宝玉,又死死不愿意离开怡红院,就是在等着将来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的做贾宝玉屋里的姨娘。可惜,这一天她到死也没有等到。 这也怪不得,若有好的机会,谁又甘愿一辈子做个奴才,或者长大之后出去配个腌臜的小厮,子子孙孙也都是奴才? 而今,情况却不同了。 要说几个月前她刚刚被贾母给贾琏的时候,她还拿不太准自己的定位。但是先前在茶厅里,贾琏可是当众宣示了她的侍妾身份,而且没有人反对。 既然如此,贾琏想要她,她自然不会不给。 正文 第50章 琏二奶奶不是好人 被晴雯偷袭了的贾琏,在微愣之后,就朗声笑了起来。 自从上回在蟠香寺轻薄妙玉以来,他这还是第二次享受到这么单纯、甜蜜的亲吻。 狠狠的拍了晴雯小屁股一下,贾琏大步走进了自家院里,来到燃着微弱灯光的西厢房。 “二爷……” 香菱正坐在灯下发呆,看见贾琏进来,忙起身相迎。 埋在贾琏怀中羞的不行的晴雯这才抬起头来,看见香菱,似乎愣了一下, 贾琏走到床边,自己坐了,却将晴雯放在地下,说道:“从今儿起,你也住这里,和香菱一起。你们可要和睦。” 西厢是这院里除了主屋三间之外最好的屋子,里面有隔开两间,正适合住两个人。 晴雯都愣住了,二爷不是说要给她“开脸”,要让她做真正的姨娘吗,怎么把她放到这里来了…… 看着香菱应下贾琏的话,然后向她露出友好的表情,晴雯便问:“二爷的意思,她以后就是我的丫鬟了吗?” 在晴雯看来,要是贾琏不把香菱撵出去,就只有可能是想把香菱给她使唤! 毕竟她曾耳闻,爷们宠幸奶奶,都是有贴身丫头服侍的…… 虽然第一次就有外人瞧见,令她感觉十分的难为情,但是,早晚要适应不是吗? 只要是自己的丫头,总也不算事。 贾琏却摇摇头,“要是别的丫鬟,你想要的话,自然给你,可惜香菱不成。 她是我现在唯一的丫鬟,你要是想要,除非让我看见你对她的好处。” 晴雯便噘起嘴来。 贾琏哈哈一笑,拉过晴雯又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实际上,贾琏还真有这么一点意思,只是怕晴雯这种性格强的,仗着身份欺负香菱,故而先不应承她。 “好了,你想要使唤丫头,回头我与你们二奶奶说一声,在这院里的小丫头里面任你挑一个。 香菱初来乍到,好些事都不懂,你可要多关照她,最好把她当做你的亲姐妹,那样我会很高兴。” 一个副册第一,一个又副册第一,要是做成形影不离的姐妹,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好吧,我听二爷的话,会关照她的。”晴雯点点头,她也一眼看出香菱是个性格柔弱的人,看谁都畏畏缩缩的。 她也猜到贾琏为什么不把香菱给她,肯定是也看上了呗。 她现在也无暇吃香菱的醋,她可不笨,始终没忘记,谁才是她翻身做主人最大的威胁。 她可不认为,府传最好妒的琏二奶奶会轻易的就放过她,将来不知道会使出些什么计俩来对付她呢。要是能有个帮手,倒也不错。 心里有了这个打算,同样也笑着拉了拉香菱的手,介绍道:“你是叫香菱?我是晴雯,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香菱很信任贾琏,之前让她多请教的平儿姐姐她就觉得人真心不错,现在又让她和晴雯处好关系,肯定也是为她好,因此忙道:“多谢姐姐……不知道姐姐也要住这里,我这就把东西挪出来,姐姐以后睡里面吧。” “好……”晴雯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她现在身份比香菱高呢,就算香菱不是她的丫头,也没她睡外头给香菱“守夜”的道理。 贾琏笑了笑,站起来道:“好了,你们两个先聊吧。一会晴雯你可以带香菱去荣庆堂那边取你自己的东西,顺道给香菱指指路。我还有事出去一下,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回来。” 晴雯应下贾琏的话,漂亮的眉眼,有些幽怨的看着贾琏。 说好的让她做真正的姨娘呢,二爷又唬人…… …… 虽然小心肝被贾琏弄得一上一下的,但是晴雯毕竟刚十二岁,比香菱还小几个月,倒也没有深闺少妇那样的渴望,所以等贾琏一走,倒松了一口气,将那事忘在脑后。 先是好好看看屋子,果然比之前住的地方宽敞多了,有个作伴的香菱,也是和她一般生的好看的,不至于令人嫌恶。 于是没和香菱说几句话,就拉着她往荣庆堂去,准备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回来。 路上却正好碰见回家的王熙凤,她立马拉着香菱站在路边,等王熙凤走近,恭恭敬敬的问好:“二奶奶。” “你们二爷呢?” “二爷有事出去了……” 晴雯虽然从心底不畏惧凤姐,却也不是那等故意给自己寻麻烦的刺头。 王熙凤就好好看了眼前的两个小丫头一眼。 好啊,这么快,这两个小丫头就好的什么似的,手拉手的在府里闲逛。 她一眼就看出,这肯定是贾琏的特意安排,目的就是另立山头与她作对! 心里轻哼一声,就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也妄图与她作对,要是听话些还好,敢不听话,哼…… 随意点点头,王熙凤也不多言,带着一票丫鬟婆子往院里去了。 这边晴雯见周围没人了,方拉了拉香菱的手臂,小声道:“我告诉你,你以后要小心琏二奶奶,她不是好人。” 香菱有些呀然的回头,瞧着晴雯郑重的样子,立马就信了几分,却还是疑惑:“可是,她是我们的主子奶奶啊。” 晴雯轻蔑的瞧了香菱一眼,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却不再多解释,以她们现在的关系,能提醒一句,就已经是她关照香菱的表现了。 …… 王熙凤将贾琏带回来的那些吃的用的东西,按贾琏的安排与贾母等各房送去。 虽然连李纨屋里都有不少,令她心里很是狐疑了一把,倒也并不真正在意。 谅贾琏再是大胆,也不至于有胆量打大嫂子的主意吧? 匆匆忙忙的洗了个澡,将下午的痕迹全部洗去,王熙凤这才软软的卧在次间的暖炕上,叫来两个小丫头捶腿。 她这一天天的,又要管家,又要给两层公婆立规矩,还要承受夫君无止尽的宠爱,真是太累了。 听见贾琏回来,她才起身,让两个小丫头出去。 这是她养成的习惯,只要贾琏在家,她就不让别的丫头在主屋里多待。 “怎么弄得满身是汗的,你做什么去了?” 从门口将贾琏迎进屋,见贾琏不但穿的甚薄,而且摸去衣裳和皮肤的接触处,还有湿痕,显然是汗水打湿的,就十分惊奇。 “没什么,在书房后的院里和张勇他们练了一番拳脚。先前穿的那件氅子放在书房了,回头你派一个丫鬟去拿回来便是。” 凤姐急忙应下,又忙吩咐人去舀热水,准备给贾琏擦擦。 “还是再洗个澡吧。” 凤姐又让人去浴房准备,回头才问:“张勇?就是你去江南带的那几个人?” 见贾琏点头,又绕着贾琏转了半圈,然后笑道:“我道二爷如何与先前不一样,原来是学着外面那些泥腿子开始练习拳脚功夫起来,的确是长进了。” 面对王熙凤的戏谑,贾琏心下冷笑一声。 还敢嘴硬,等老子练到力能扛鼎的时候,一根手指就把你个小娘儿们收拾了,那时候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简单沐了浴,夫妻二人就寝,王熙凤看贾琏还要弄她,就十分推诿。 “别混来了,早些睡吧……” 她可不敢再让贾琏放肆了,今晚在荣庆堂,是她觉得自己最丢脸的时候。 黄昏的时候赶过去,贾母和王夫人等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大家那似有若无的眼神,别人看不明白,她王熙凤还看不明白? 她倒现在还觉得身子有些不甚爽利,要是再来两遭,明儿她就不用管事,也不用去服侍贾母了,尽管在屋里睡大觉好了! 可是贾琏却不依不饶,见势又要强来,她忙道:“你不是新收了一个侍妾吗,你叫她来服侍好了!” 王熙凤提起这个还有气,晚上在荣庆堂,贾琏为了晴雯,可是当着众人呵斥了她一回,这是破天荒的,她忘不了。 而且,之前她之所以赶回来,就是疑心贾琏在家里宠幸晴雯! 但是却没有,这令她心里压着疑惑,怎么这没良心的当真改了习性不成? 却要好好试探试探。还有,他下午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先前没有时间计较,趁着这个功夫,也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正好借此转移他的注意,打消他的欲望。 正文 第51章 约法三章 荣庆堂,三春姐妹好容易盼来了一个新姐妹,自是聚在一起,交流感情,玩笑取乐,夜深不想入睡的。 最后还是贾母派人来吩咐,才令她们分开,各自回屋安寝。 贾宝玉却不甚畏惧贾母的话,洗漱之后,仍旧踩着绣花鞋就往碧纱橱里去,想要再瞧瞧黛玉,顺道单独表示一番关心。 “姑娘已经睡下了,二爷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紫鹃服侍黛玉睡下,看见贾宝玉探头探脑的进来,忙走上前,小声的说道。 贾宝玉往里一瞅,果然蜡烛都吹了,一时也不好意思再进去,只能怅然若失的回去。 他屋里的丫鬟看见他有些丧魂落魄的,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唯独袭人瞧出来贾宝玉的心事。 先前他姐妹们一起说话玩笑的时候,贾宝玉似乎就没有插上几句嘴。 大概晴雯的事,姑娘们都觉得他做的不对,虽然不好明说,总之态度上也略有表现,这令一向最在乎姐妹们态度的贾宝玉,心里不甚好受。 二一则,先前林姑娘拿出她为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精心准备的礼物,却没有贾宝玉的份。 本来这也是正常事,偏偏贾宝玉时常以女儿家自居,若是旁人也罢,他也不稀罕旁人的礼物,但那却是天仙似的林妹妹专程从南边带过来的东西,独他一个“姐妹”没有得到,心里又是一失。 瞧他的模样,刚才过去瞧林姑娘,只怕也没有得见。 这几下里一累积,他又是个常犯痴傻的人,只怕此刻心绪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袭人今晚本来心情也不甚好,但是见状,还是耐着性子上前,一边服侍贾宝玉睡下,一边解释道:“二爷就别多想了,二爷和姑娘们从小一处长大,姑娘们的性情二爷也知道的,她们再没有与二爷生分的道理,都是你多心。 再有,林姑娘远道而来,又是姑娘家,给家里的姐妹们带一点小礼物,也不过是个心意。她事先又不知道二爷的脾性,如何能单独给二爷准备呢?二爷瞧,琏二爷、环三爷他们不是也没有么。 好了,快睡吧,有什么话,明儿二爷再去找林姑娘说也就是了。” 贾宝玉听了袭人这般说,方有些释然,点点头,安心的闭上眼睛。 袭人站在榻前,瞧着贾宝玉睡下之后安静乖巧的模样,心里轻轻一声叹息。转身小心的吹灭蜡烛,然后才走到自己床前,灭掉最后一盏,摸到小床上睡了。 荣庆堂这边彻底安静下来,隔着两射之地外的凤姐院,主屋卧房内,王熙凤却还在与自家男人对峙。 “你凭什么不让我管她们,她们再好,难道还能越过我去?这是我的权利!” 王熙凤一个翻身坐起来,撑着身子瞧着贾琏,眼中异常恼怒。 原本知道贾琏并不打算现在就收了晴雯,她还有些欣慰,谁知道他转头就旧话重提,警告她不许动他的人! 这就令王熙凤接受不了了,身为主母,难道连自家的奴才都管不得? 贾琏哪里会被王熙凤的气势震倒,他反唇一问:“既这么说,纳妾也是我的权力,娶了你这两年,我可纳过一个?” 王熙凤顿时哑口无言,只是愤怒的瞧着贾琏。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这是真的要与她翻牌了吗? 看着王熙凤一副斗气的母鸡模样,贾琏也不准备再多言。该说的话,该讲的道理,都与她讲明了,但是很多人,尤其是王熙凤这样的女人,都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仅靠说,没有太大的作用。 于是贾琏也坐起身来,道:“这样吧,既然我们谁也服不了谁,你若是也不想离了我单独过日子去,咱们就约法三章吧。” 王熙凤做出这副凶狠的模样,其实也是想让贾琏服软,顺着她一些。 却见贾琏一点不松口,还提到什么“离了我”之类的话,顿时令她眼眶一红。 这可不像后世,男女之间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提分手,提离婚…… 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旦嫁了人,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可以说,不论男人多么不上进,多么混账,都没有一句不要她了来得伤人。 虽然贾琏也没有说不要她,但是听他言语里的意思,似乎自己要是不顺着他,他就真的狠得下心来! “什么约法三章?” 王熙凤的厉害其实就在于能说会道,却终究没有读书,只懂得一些浅显的话和道理,自然也就缺少高瞻远瞩。若是道理说不通,就只能靠她自身的气势来压倒别人。 当然,仅凭这两点,世上普通男人在她面前,也都只能甘拜下风了。 这也是王熙凤最自得的地方,如今她却发现,以前自己无往不利的手段,在贾琏的面前,一下子失了效,没了作用。 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听贾琏的意思。 “其一,从即日起,你未经我的允许,不得动我的人,包括且不限于行为上的迫害和言语上的欺压。 作为条件,我也答应你,未经你的允许,我也不会动你的人,并且,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去花天酒地,招嫖聚赌。” 王熙凤眼睛都不由睁了起来,本来听到贾琏过分的要求都很生气的,突然心平气和下来,认真的瞧着贾琏。 他竟然大方承认了以前出去花天酒地,招嫖聚赌过! 而且,他还主动承诺,以后不再干这些事? 身为女人,没有谁愿意自己的丈夫出去鬼混!别的不说,万一染上点什么,不但丢死个人,说不定连自己都得跟着遭殃。 但是富贵人家的老少爷们,又有几个人免得了这个?以前她也百般防范,也曾抓到过手尾,奈何贾琏死不承认,她也没办法。 如今,他居然主动承诺,以后不再干这样的事? 如此丰厚的条件,令她一时都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诈。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若是违反怎么办?”王熙凤心里已经答应了,她又不是非要和那两个丫头过不去。虽然她心里是有想过有机会降低甚至剪灭潜在的威胁,但是谁知道贾琏一副笃定她会对她们下手的样子,也是奇了。 这样的情况,她又不傻,又怎么可能再对那两个丫头动手。 反正不论如何她们的存在已经成既定的事实,如何乐得不换两个如此有诚意的条件呢? 贾琏笑道:“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若是还违反,将来又有何脸面在你面前说话,又如何令你真心臣服于我呢?” 还臣服呢……王熙凤轻哼一声,十分爽快的点头道:“好,这一条我答应了。不过,怎么说我也是你明媒正娶来的,也算是家里的正经主子,总不能以后我一点也管不着她们吧?那样不说我的脸面往哪儿放,家里的规矩也乱套了。 所以,该使唤她们的时候,她们还得听候使唤,并且,她们也别想骑在我头上拉屎! 要是她们敢给我脸色瞧,我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于王熙凤时不时冒出来的粗话,贾琏并没有太反感,这就是王熙凤。 并且,她能说到这些,证明她是真的考虑过这些问题了,不是随口敷衍,因此道:“以你琏二奶奶的威风,谁还敢给你脸色瞧?你说的都是不存在的,我也没要求那么高,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王熙凤瘪了瘪嘴角,她当然明白贾琏的意思,就是别欺负他的宝贝丫头们! “好了,快说另外的。” “另外的……” “另外两点我且说来你听听就是,你也不用忙着答应,因为我知道你做不到。” “快说吧,越发神神叨叨的了,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王熙凤突然觉得,和贾琏这样的相处方式,也不错。 “第二点,你若是恪守妇道,夫唱妇随,从此之后凡大小事,再不与我唱反调,我便承诺,尽我所能,为你挣出一片天地,让你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最为尊贵的女人之一。” 最有权势,最为尊贵的女人? 王熙凤乍然一听,第一反应是想笑。 你琏二爷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但是一想贾琏近来处处反常,讥俏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不知如何,看着贾琏泰然的面容,她忽然就有些相信了,不是相信贾琏能做到,而是相信他确实有这个决心。 既然贾琏没有与她开玩笑,她也认真起来,想了想道:“夫唱妇随自是天经地义的,我又何时专程与你唱过反调……” 话没说完看贾琏斜着眼睛瞄她,下面的话也就说不出口,脸红了红,索性问道:“你说的恪守妇道是什么意思,是像大太太那般,对大老爷的话,不论对错、是非好歹都言听计从吗?那我告诉你,我可做不到。” 贾琏摇摇头,道:“你也不用细问,我说过你现在不必答应,真到了那天,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且说第三点。” 王熙凤就不说话了,扯着嘴角只听贾琏说。 贾琏却停了好久,打眼看着她,都把她看的有些发毛了时候,方缓缓道:“你若永不害人,我便对你,不离不弃。” 正文 第52章 妥协 贾琏说的最后一点,也是他最在意的。 王熙凤的缺点是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她鲜明的个性,并无伤大雅,贾琏其实也无意摧毁这样的王熙凤,把她变成一个单纯的好女人。 只是她所有缺点中,或者说由她的性格将来可能造成的问题中,有一点是他不能接受的。 心狠手辣,把律法为看作等闲,视人命如同草芥! 从放高利贷,到随意包揽诉讼、杀人灭口、残害尤二姐致使一尸两命…… 这一桩桩,都是原著中的王熙凤无法抹去的罪孽! 偏偏她干这些事,都是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或为了几千银子,或只图一时痛快,而至于给旁人留下莫大的把柄,这实在可以说是有些愚蠢了。 旁的都好说,如果这一条王熙凤始终还是要犯,将来连他都压制不住的话,他终究还是要考虑,是不是给她一份休书,亦或是和离书了。 当然这只是假设,他也不想如此。 不过很显然,这样的话,此时的王熙凤是不能接受的。 原本好好的她,忽然面色难看的很,她阴沉着脸,怒视贾琏:“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何时害了什么人了?你倒是把这话给我说说清楚!!” 王熙凤十分气愤,也有些难过。 她很不明白,她虽然也知道自己张扬一些,得罪的人多了些,但是平心而论,以前分明是贾琏干的坏事更多! 凭什么他却要用这样对她带着偏见的话来欺压她! 难道在贾琏心里,她已经是个罪人了不成? 从始至终,她不就打发走了他两个丫头而已……相比较他干的那些事,这算什么? 贾琏也知道王熙凤想不通,毕竟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还算是个奉公守法的贾家儿媳。 她那无法无天的胆量,大概就是从放贷赚了利钱,和仅凭一封书信,就白赚了三千两银子之后,开始膨胀,最后不可收拾的。 他之所以现在就提出来,是为了给王熙凤提个醒,敲个警钟,万一将来她还是遇到同样的情况,希望她可以想起他说过的这番话,然后三思而后行。 “我说了,后面这两条只是说与你听听,你现在也不必答应我,且记在心里便是。 我们的约法三章,暂且就只签订第一条吧。” 王熙凤不说话了,静静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贾琏心知可不是心疼她的时候,道:“这是咱们两个之间的事,也不必认真写下条款来惹人笑话,就让平儿做个见证吧。” 说完也不用王熙凤点头,就唤平儿进来,将他和王熙凤约法三章的事说了,当然,同样只说了第一点。 平儿听了自是十分诧异,瞅了两人一眼,看王熙凤坐在床上,虽然显得有些委屈,但是没有反对,便默默记下。然后瞧二位主子也没别的吩咐,就又退出去了。 “你不必守着了,把外间的灯灭了回去睡觉吧。” “是……”平儿应下贾琏的话,心里暗道:二爷果然变了,比以前体贴很多,也好许多,难怪连二奶奶都开始听他的话了…… 平儿出去后,贾琏瞧王熙凤还是坐着不说话,怕她受寒,想扯起被子往上给她盖一盖。 王熙凤有些倔强的推开,抬起头,睁着有些噙泪的眼睛,问道:“你倒是认真说说,我究竟做什么了,在你心里,我怎么就是个坏人了,你要这般防着我?还是你真就厌恶我至此了?” 贾琏深知这个时候要是与她分辩或解释,只怕到天亮也说不通,因此瞧着她哂然道:“对,我就是对你挺不满的,身为老婆,居然敢拒绝相公,该打!” 说着便欺身而上,凭借强大的身体优势,将王熙凤压下,剥去她不多的衣裳。 这叫什么,大概就是打一棒子,再给一棒子吧。 夜,浮浮沉沉,又不知几经风雨…… ……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焕发精神,坐在梳妆镜前,细细的描补着眉毛。 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瞧是贾琏醒了,扯出一个酒窝冲着贾琏一笑,然后也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大声唤道:“平儿,你们二爷醒了,还不进来伺候。” 他说话的时候,贾琏已经跳下炕,贴到她身后,直直的瞧着镜子里面的她。 “别闹,丫头们瞧见……” 王熙凤拍了一掌从肩上滑下来的手,对着镜子里面娇嗔一声。 还说他变好了,这好色的毛病,可是一点没改,从昨儿下午到半夜,不知道折腾她多少回,就没足兴似的,还美其名曰特意给她留着,啊呸。 等平儿服侍贾琏穿好了衣裳,她才吩咐:“平儿,你去叫那两个小丫头进来,我有话吩咐。” 平儿点头,只走到外边一招手,晴雯和香菱就进来了。 她们一早就过来了,只是因为平儿守着,才没敢乱闯。 王熙凤转过身来,单手斜靠着,不甚优雅的坐姿,却越发显露出她的威仪来。 “晴雯是吧,你本来是老太太亲自赏赐给你们二爷的,原该照着姨娘的份例安置,只是你们二爷疼你,说你年纪小,不忍心现在就把你收在房里,所以还叫你先做着丫头,等什么时候年纪到了,再给你开脸,收你做姨娘。 不过,虽说是丫头,到底和别的丫头也是不同的。从今儿起,你和香菱两个,旁的事都不用管,平时也不用跟着我,只轮流在屋里守夜,平常的话,有客人来了,帮着倒一杯茶也就是了。” 晴雯闻言,忙瞧了坐在炕边的贾琏一眼,见贾琏没有反对,这才点头应下。。 王熙凤随意抬抬手,“至于你们的月钱,按咱们贾府的规矩,我屋里有两个一两银子的份例,如今一个是平儿,还剩下一个,就给晴雯吧。 香菱的话,按大丫鬟的例,一个月一吊钱……” 贾琏这时候方开口道:“她们两个的月钱,就不走官中了,从我的份例里面扣吧。” 他和王熙凤一样,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份例。 既然他不让王熙凤辖制晴雯和香菱,自然也不想让王熙凤施这个恩,特别是让晴雯占她那个一两大丫鬟的坑,不然她每回想起,难免觉得吃了亏。 王熙凤瞅了他一眼,笑道:“如此也好,还不用府里其他人嫌我们多占用官中的银子。只是,往后你别嫌你的份例不够使就是了。” 贾琏呵呵一笑,靠府里发放的这几两银子过活,那就干脆躺平等死,啥也不用干了。 晴雯这时候也拉着香菱,给二位主子跪下谢恩。 虽然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但是细细想来也不差。 她原本一个拿五百月钱的小丫头,现在拿一两,也相当于一下子跳了两级。 而且,听王熙凤的话,她以后不但不用干杂活,还不用跟着王熙凤听候使唤,这倒是比做姨娘还自在! 最关键的,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做姨娘,也就不用和王熙凤争夺二爷的留宿权,这样就不会直接得罪王熙凤…… 虽然她并不太怕和王熙凤争宠,但是面对王熙凤这样霸道狠辣的主子奶奶,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先安安稳稳的在这边扎稳了根基,等以后当上姨娘了,就更不用怕二奶奶了! 聪明的晴雯,很快就制定好了方略。 王熙凤又对平儿笑道:“从今以后,有她们两个帮你在外头守夜,你也就轻松些,不用像以前那般累。好了,你带她们下去安排吧……记得叫人打水来给你们二爷洗漱。” “是……” 平儿三个离开后,王熙凤瞧着贾琏,问道:“可满意了?” 贾琏笑了笑,他确实比较满意。 看得出来,昨晚的一番大棒加甜枣的行为,确实起了作用。或者说,王熙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难缠,认真与她说话,她还是愿意听的。 如今看她这么配合的安排好了晴雯和香菱,心里都不免有些后悔,昨晚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过重了。随即摇摇头,都是为了长治久安啊,可不能一时心软,再次放纵了她。 因笑道:“如何能不满意呢,怎么,琏二奶奶可要我奖赏你一番?” 说着上前,作势要抱她起来。 “去去去,少混来了,也不看什么时辰了,我还要到老太太屋里去呢?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吧,老太太说不定正烦我呢,何必去戳她老人家的心眼。收拾好,我去大老爷的院里瞧瞧。” 王熙凤奇怪道:“不是听说你打了那什么道士,老爷气恼了,下死命令不让你再进门了吗?” “进不进门有什么关系,在那门前拜一拜也是一样的。” 王熙凤就嘲笑起来:“我说你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固执脾气,如何这般孝顺起来?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贾琏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王熙凤不过随口打趣一声,并没有深思,贾琏乐意去请安,她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儿下午的时候,赵妈妈来找你,当时……” 白了贾琏一眼,王熙凤继续道:“当时平儿拦住了,后来回了我。昨晚和你置气,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赵嬷嬷就是贾琏的奶母,只是贾琏都断了奶这么多年,也早就放她出去享清福去了。 因此贾琏也不甚在意,只道:“想必是有什么事相求,晌午的时候,你在屋里多置一桌酒,请她老人家来吃一杯也就是了。” 正文 第53章 临淄伯 从东跨院回来,贾琏拿了一份与荣国府有来往的府邸重要人物的生辰册子,回到书房研究。 虽然已经给贾赦挖了坑,但那老东西究竟何时挂,还是未知数,他不可能空等着捡这个便宜,在这期间,自然也要找点正事来做,最好是能够谋得一个能够干出点事业来的实职。 但他又不像贾雨村那样,身上有功名,有履历,所以靠贾政一举荐,就能得到朝廷的重任。 他们这等恩荫子弟,机会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因为那好的机会,大把的勋贵、外戚甚至皇室子弟盯着呢。 所以,机会还得靠自己去寻找争取。 如何争取呢,鉴于以前的贾琏实在太躺,而且名声也不大好,他一时还实在想不到好的门路。不过是多出门,多去参加一些豪门聚会,说不定就能谋到机会。 他仔细瞧了瞧,倒是有好几家近段时间都会宴请宾客,府中也在准备贺礼了,其中有王家、定国公府、缮国公府等。 说起远近亲疏,加上权势地位,这其中自然是王家第一。 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实打实的实权职位,又是王熙凤的亲叔叔,论理,他要是肯上进,求王子腾给他在京营中安排一个中低级军官的职务,是不难的。 但是这里他还有两点疑虑。 第一点就是王熙凤。 别看这娘儿们现在对他温顺了不少,但是离听话还差得远,而且,都是暂时的。以后但凡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她的心意,暴脾气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而她之所以敢在府中吆五喝六,甚至和丈夫顶着干,最大的底气,就是王家。 所以,他要是在仕途上太过于依赖王子腾,很明显会助长王熙凤的气焰,让她越发觉得没了她是不行的那种感觉,以后再想镇住她,无疑会更难。 第二一点,贾琏其实更想要的,是军功。 只要积累够了足够的军功,等到将来再继承了家里的世爵,说不定就能提升爵位,轻易做到在国朝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京营节度,顾名思义,就是管束在京的军队的。众所周知,在京城的军队,都是安富尊荣的富贵兵,平时给贵人们跑跑腿、护护驾,弄点油水,要想捞军功,只怕十年未必能等到一次! 所以,若是有别的机会,贾琏并不是太想进京营。 只是,难道当真要去边军镀镀金吗…… 就算要去,可不是件小事,得从长计议。 心里将这两点都留作备用选项,一个名字引起了贾琏的主意。 临淄伯府,他外祖家! 虽然知道是他的外祖家,但是,对于这个临淄伯,他有的,却只有陌生。 遍寻记忆,也只有小时候去过这个地方,长大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因为两府的关系,早已经冷淡如冰。这几年,也就过年的时候,象征性的送一点节礼,府里,也不大有人敢谈论临淄伯府的事。 原因嘛…… “二爷~?”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贾琏抬头一瞧,才发现是晴雯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他书房来了。 “二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晴雯自顾着走到贾琏身边,往书案上一瞧,可惜,她不认字。 “没什么。”贾琏收起桌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放,然后就盯着晴雯看。 晴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哼一声,有些幽怨的瞅着贾琏。 贾琏一乐,岔开腿将她拉过来坐在腿上,笑道:“怎么了,小嘴噘这么高,都可以挂油瓶了。” 晴雯倒是没挣扎,她的定位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屋里的备用姨娘,和贾琏亲密,也是寻常。 于是就靠着贾琏,哼哼道:“你昨晚说过的话,怎么一早就变卦了?是不是二奶奶逼着你,不让我进门的?” “原来是为这个。”贾琏笑着勾起晴雯的下巴,戏谑道:“怎么,这么着急着做我的小老婆,给我暖被窝?” “去……” 打开贾琏调戏她的手,晴雯终于觉得不好意思,红了脸。 她是想起,她昨晚还主动亲贾琏了…… 晴雯本就生的异常标致,就算在荣庆堂那么多漂亮的丫鬟当中,也没有及得上她的。 此时羞羞然含苞待放,俏脸如熟透的小苹果一般,贾琏看的心喜,没忍住就抱着亲了一口。 “哎呀~” 晴雯叫一声,就要跑。 贾琏却不让,仍旧搂着,笑道:“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平儿姐姐让我来叫你,说是什么赵嬷嬷来了,让你快回去。” 贾琏这才察觉已经快到晌午了,于是抱起晴雯,准备出门。 “放开啦……” 晴雯不干了,挣了起来。 昨晚天黑还好,这大白天的她要是被贾琏抱着府里走一遭,保准下午就成为满府里的新闻! 贾琏倒也不强求,放她落了地,任由她前面小跑着领路。 …… 赵嬷嬷是贾琏的奶娘,为人很是守份知礼,一点也不像贾宝玉等人的奶娘那般,仗着奶母的身份,经常到院里来作威福,所以不论是贾琏还是王熙凤,对赵嬷嬷都很礼敬。 “哥儿好……哟,听说哥儿去了江南一趟,可是辛苦,瞧,都比以前黑了好些,不过倒是更精壮了。” 一进门,就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的干干净净的老妇迎上来,笑着说话。 贾琏忙拱手作揖:“妈妈好,多日不见,妈妈还是这么健朗。” “托哥儿的福,都好,都好……” 此时王熙凤已在炕桌上摆好了酒菜,过来拉赵嬷嬷上座。 赵嬷嬷却执意不肯,仍旧下方平儿等摆放的矮几矮凳上独自坐了。 王熙凤也倒不强求,又亲自把那道上了年纪的人爱吃的火腿炖肘子给端过去,并亲自给赵嬷嬷倒了一杯酒,笑道:“妈妈也尝尝,这是你儿子从江南带来的惠泉酒。” 赵嬷嬷便忙说:“奶奶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是,唉,都知道你们忙,原本就不该来打搅的,奶奶这般,越发叫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贾琏见了,心里笑了笑。 依稀记得前世看红楼影视剧,不论是贾宝玉房里的奶娘,还是迎春等人屋里的奶娘,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常把他们屋里闹得天翻地覆,连贾宝玉这样的“活龙”、“霸王”,都拿他奶娘没办法。 还以为奶娘这种存在,就是给公子小姐们添堵的,但是看了他这个奶娘的做派,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可见,不论是何身份,是否会做人才最重要的。 于是待赵嬷嬷喝了两盅酒,贾琏就主动笑道:“如今妈妈可是难得到我们屋里来一次了,可是有什么吩咐,妈妈只管说来,能办的,我们都会尽力。” 赵嬷嬷就放下酒盏,笑道:“瞧哥儿说的,什么吩咐不吩咐,倒是真有一件事央求哥儿帮忙。 我瞧着哥儿如今越发的出息了,都能出远门办大事了,还办的那样的好…… 不比我那两个不成器的,都二十几的人了,也都开始拖家带口,心里却还是没个成算,成日家东游西荡的。所以,我也老脸皮子厚的,想请哥儿看在我的行下,若有什么差事,还请多照顾他们一些,一则收收他们的心,二则也能让他们能多些养家糊口的钱,我也能少替他们操些心。” 王熙凤一听这话,顿时晓得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贾琏从扬州启程的时候,吩咐赵胜、王腾两个带着几个会骑马的家下小厮,将他们南下时带走的那几匹马给骑回京城。 都是府里精心饲养的好马,最差的一匹也能值一百两银子,丢了、卖了都可惜,用船运更麻烦,所以让下人们骑回京城,倒是最好的选择。 走陆路自是比走水路快很多,所以哪怕赵胜等人不再赶路,也早在半个月前就回了京城。 这且不说,偏偏王腾是个极其顾家的男人,回来的时候,给老婆和孩子买了一车吃的用的穿的东西,顿时把其他人羡慕到,都问他从哪里发了财。 他倒也不隐瞒,直言都是贾琏赏赐的,不单是他,同贾琏下扬州的每个人都有,更是引得好些人后悔不已。这些风声,连王熙凤都有所耳闻,更别说赵嬷嬷一家了。 赵嬷嬷的两个儿子听说后,不停的在赵嬷嬷面前抱怨,说是她奶了贾琏一场有什么用,有这样的好处,一点也不顾着他们,倒是去贴送给外人…… 这也就是赵嬷嬷来找贾琏的原因。 正文 第54章 强盛的舅家 对于王嬷嬷的请求,贾琏一点也不意外。 奶兄奶弟,原本就是大家少爷们身边,天然的跟班。 贾琏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奶兄的存在,但是,贾琏却属实瞧不上赵天梁、赵天栋这两兄弟! 听名字倒是好名字,但是很可惜,他们明显玷污了。 吃喝嫖赌,在府里横行霸道欺负其他小厮,这些贾琏都是知道的。并且,他们敢这般,很明显也是仗着和贾琏的这一层关系! 心里本来不大想理这两兄弟,但是如今赵嬷嬷都求到他身上来了,却是不能不给赵嬷嬷一个面子。 正好,这样不成器的家伙,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免得别处去败坏他的名声。要是他们真的难以教戒,放在身边,将来一旦发现他们做了不法的事,正好一次性打发,永绝后患。 “妈妈说的这件事简单,妈妈回去之后,给两位哥哥说一声,叫他们明儿下午,到我的书房来找我就是了。” 赵嬷嬷一听贾琏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很是高兴,立马起身给贾琏道谢。 贾琏忙让她老人家坐下。 王熙凤也适时笑道:“妈妈说的这件事很该我们爷帮忙呢,说起来我也替妈妈不值,怎么奶了他这么一场,一点也不知道记得妈妈的好,有了那好处,也不知道贴补贴补自家人,倒去贴补那外人。 就拿这次下江南来说,他就拿着那银子不要钱似的往那几个泥腿子身上塞,怎么就浑然忘了自家的两个奶哥哥?” “奶奶快别这么说,哥儿这次下江南也够辛苦的了,哪里还能虑得到那么多,能把老太太交代的差事办好,就已经是很能干了。先前我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还夸奖我们哥儿呢。”赵嬷嬷笑道。 笑谈一阵儿,贾琏也吃过饭了,放了筷子,见赵嬷嬷也要起身,忙笑道:“妈妈尽管喝着,不用理我,我吃饭向来吃得快些。” 赵嬷嬷也就坐下,笑道:“听奶奶说这酒是哥儿从扬州带来的?我吃着很是好,所以才多喝了两盅,我年纪大了,平常本是不大喝酒的。” 王熙凤多会来事,一听这话,立马道:“平儿,你吩咐人去后院里搬出那一整坛子来,回头派两个小子给赵妈妈送到家去。” “这如何使得……”“没事,就当他这个做儿子的孝敬您老了。” 贾琏笑看着,王熙凤在这些事上的处置,确实很漂亮。 坐在一边喝了半盏茶,等赵嬷嬷吃好了,才问道:“难得今儿妈妈过来,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请教。” “哥儿快说。”今儿进来的目的达成,又得了一坛子好酒,赵嬷嬷心里可是高兴,一听贾琏有话问,立马擦了擦嘴。 却听贾琏笑问:“妈妈可知道临淄伯府,也就是我外祖家,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两家又怎么成这样了?” “这……” 赵嬷嬷瞧了一眼王熙凤,似乎有点为难。 贾琏就让丫头们都下去,然后才听赵嬷嬷道:“要是旁人问题这话,我再说不敢说的,只是今儿哥儿既问,少不得多嘴了。” 赵嬷嬷抬起头,似乎有些陷入回忆: “说起哥儿外祖家,可是个新兴的家族。 从你外祖父得封临淄伯开始,家里那是蒸蒸日上,和咱们家国公爷,那也是有些交情的,头些年,也是常来常往。 只是…… 想必哥儿也知道,咱们两家,已经差不多十年不曾往来了,哥儿可知道为什么?” 将东西收拾出去回来的王熙凤闻言,也有些好奇:“说来我也奇怪,分明是我们太太的娘家,怎么我嫁过来这两年,就从来没见到他们家来过人,我们家也从来不去他们家。 我心里奇怪,也曾私下问过别人,但是其他人也都支支吾吾的,我也就不敢多问。 妈妈知道怎么回事?” 赵嬷嬷又叹了一声:“说起这件事,还得从太太嫁到咱们家来说起。 起初原是两家老爷看在私交的行下,两家作定了亲事。 只是大老爷的脾气,哥儿和奶奶也知道,一向我行我素,十分霸道的,哪里容得下旁人的管束和劝谏? 偏偏太太出身将门,也是有些执拗的人,也不肯一味的迁就大老爷。 特别是哥儿的长兄,瑚哥儿夭折之后,太太抑郁成疾。大老爷却还是那样,一点也不在乎夫妻情面,很是闹出两件事来。 起初有国公爷在,一顿棍棒,大老爷倒也能老实一阵,只是没多久,国公爷也去了,大老爷就没人能管的住了。 如此不过两年,太太就一疾而终。” 贾琏和王熙凤都有些沉默,这些内情,他们多少耳闻一些,只是并不详细。 果然王嬷嬷继续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哥儿外祖一家倒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家,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和咱们家老死不相往来,虽然对太太的死很有微词,却也无可奈何。 事情就出在后面。 不知是什么缘故,好像是太太生前记录的一个笔记,不知如何就落到哥儿外祖家去了,听说上面记载了许多大老爷不好的事,这下可就彻底惹恼了。 你大舅是个暴脾气,因着这个事,上门质问大老爷,两人发生了矛盾,好像是哥儿的大舅动手打了大老爷,大老爷生气,就叫人把你大舅打出门去了。” 这件内情贾琏等人倒是不知,如此一来,就都明白了,难怪两家的关系,闹成这样。 一点也不难理解,没有贾代善辖制的贾赦,又袭了爵位,还把谁放在眼里?打大舅子的事,也干得出来。 说不出的感受,摊上贾赦这么一个人,周边的人是一点也别想好过的。 贾琏也感到为难了,这样看的话,想要重新认回这门亲,难度系数很高啊。只要贾赦一日不死,只怕外祖一家人的气一日都不会消。 但是就此放弃,贾琏又有些不甘。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贾琏想要做成一番事业,很需要母亲娘家人的势力支持,因为,那是独属于他的势力! 就比如王子腾,虽然是王熙凤的亲叔叔,但同时还是王夫人的哥哥,是贾宝玉等人的亲舅舅! 要让王子腾在他和贾宝玉之间选,只怕王子腾也会很为难。 谁知道事还没完,赵嬷嬷停顿了良久,继续道:“哥儿大舅被打出去之后,虽然放下了狠话,但是后来倒是没有再上门纠缠,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才过了几天,老爷出门会友,却被哥儿的外祖带着亲兵给围了,就在那大街上把大老爷从马车里拖出来,用那马鞭将大老爷狠狠的抽了一顿……” 贾琏和王熙凤都愕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只能说,抽得好! 原来贾赦不止被老国公爷打过,还被岳父抽过。 不过,这会不会就是贾赦喜欢打他的原因? “大老爷伤养好了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把那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从此之后,两家人便不相往来。 二老爷倒是想将两家关系重修旧好,曾带着重礼上门拜见老爷子,可惜也是连门都没进去。” 贾政在朝堂上可是好人缘,可以说如果贾赦继承了老国公爷的爵位,那么贾政,便继承了老国公的人脉。 朝廷里的人,多少都给贾政一点面子,就连地位相当的,当面也都要尊称贾政一声“政老”。 临淄伯府连贾政的面子都不卖,可见态度的决绝,唉,难啊。 王熙凤看出来贾琏打听这件事的意思,她此时对着贾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样,还想自立门户…… 但是好奇心已被勾起,她还是追问道:“你先前说他们家兴旺,究竟怎么个兴旺法,我倒是不甚清楚,只是听说,他家两个舅舅都在朝廷里当着官儿呢。” 赵嬷嬷立马道:“可不是当着官儿,官儿还不小呢! 先不说他们家老爷子都还健在,就说太太那两个哥哥,也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哥儿他大舅,继承了老爷子的路数,从军立功,如今已经当了将军,听说在西北还是东北边哪个节镇,是镇守的总兵官呢! 他二舅也是了得,如今也还在京城,听说就在部里当差,官儿比我们二老爷还大呢,是侍郎还是什么来着,我也记不大清,只怕哥儿还知道。” 贾琏笑道:“二舅舅已经官居兵部郎中,比老爷高了两级。” “啧啧啧,奶奶瞧瞧,这可不是兴旺之家是什么?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家有这两兄弟镇着,只怕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富贵呢。” 赵嬷嬷很是感叹,连王熙凤都有些意外,幸好两家不来往了,要不然没良心的有这个臂助,不更得欺负她了! 正文 第55章 入门 既然弄清楚了两家之间的矛盾根源,贾琏就没有不行动的道理。 左右不过是碰一鼻子灰罢了,碰在外祖家,不算丢人。 横竖,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贾家理亏,而且换句话说,外祖一家人有多生气,就证明他们对女儿,妹妹,也就是他的生母有多疼爱关心。从这个方向来说,若是他能得到外祖一家的认可,被重视的可能就越大。 但是这件事,还得讲究方式方法,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精心准备了十余日,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已经到了,贾家果然一如既往的没有收到请帖,贾琏就提上寿礼,带着两人,悄然前往。 沿着早打听好的路线来到张家,马车使进同样前来贺寿的车流,除了一个前来指引的小厮,并没有引起别的关注。 贾琏耳听得身边传来的热闹声响,间或一些响亮爽朗的恭贺、寒暄声,贾琏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果然是兴旺之家,前方的大门口,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 寻得一个空隙,贾琏招呼提着寿礼的张勇和昭儿上前,负责登记的门房一面笑说欢迎,一面询问是哪家贵客。 “荣国府,贾琏。” 询问的门房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同伴突然抬起来的诧异目光,提笔就写,口中并唱道:“荣国府到……” 既然对方并没有要查看请帖,贾琏自不会多事,让放下寿礼,就带着人往大门上走。 “站住。”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歪着头从门上走下来,狐疑的问道:“你是荣国府的人?” “正是。” 小公子面色骤然一变,立马露出凶恶之状,叉着腰立在贾琏面前:“你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突然的变故,令尚未进门的一些人都不由驻了足,很是奇怪。 毕竟在整个京城,把上门贺寿的人拦在门外的事,还是很少见的。 也有一二人似乎知晓两家的恩怨,皆露出一副看戏的笑容来。 贾琏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高兴的神色,将少年上下看了一眼,笑道:“这位是涛表弟吧,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今日外公大寿,我是来给他老人家贺寿的,涛表弟将我拒之门外,只怕是不妥吧。” 张涛很确定家里没有请荣国府的人,如今对方不请自来就算了,还以一种长辈的口吻与他说话,更是令他生出三分不知名的火气。 “谁是你表弟!我们家没有你们这份亲,你给我走,别逼我动手!” 张涛说着,就要把贾琏赶走。他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搅和了爷爷的大寿!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将门子弟,一个不满意,直接就动手。 虽然贾琏也知道对方并没有打他的意思,只是想把他推攘离开,但是贾琏却也不会让对方碰到他。 他初时站立不动,却在对方推手过来的时候,身体微微一偏,抓住对方的手腕,就往后一带。 张涛哪里料到贾琏动作这么快,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就兴冲冲的往前面的石头地面扑去。 “三爷……!” 周围的张家奴仆们顿时惊呼,只是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就见贾琏抓住他们家三爷的后领脖子,一个用劲,又将他们家三爷给拽了回来。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对贾琏怒目而视。 贾琏看着刚刚站稳的张涛,笑道:“知道涛表弟与我多年不见,也不至于这么热情,上来就要拥抱表哥吧。好了,不闹了,我还要进去给外公拜寿呢。” 张涛捂着被衣领勒的生疼的脖子,轻咳了两声,心中本就怒气冲天。 又听贾琏嘲笑他,顿时大怒:“我抱你娘的抱,居然敢阴小爷,看拳~!” 动手就动手,骂娘就不对了,已经转过身的贾琏,正决定要给这个愣头小子一点真正的教训之时,就见大门口急冲冲走出来一个儒雅的年轻人。 “涛弟,还不住手!!” 被自己哥哥一吼,张涛似乎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已经冲到贾琏身后的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真正让贾琏看他的小拳拳。 年轻人喝住了弟弟,这才急忙走到贾琏的面前,拱手道:“舍弟无礼,多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贾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不断的用眼神攻击他的张涛,又瞧了瞧眼前的年轻人。 也是一个俊男,不过是和别人比,比他嘛还差一点。 因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溯表兄不必这般见外,涛表弟方才只不过是想要试试我的拳脚功夫,咱们都是将门出身,这样的见面方式,倒也不为奇特。” 听贾琏一口一个表兄表弟的称呼,张溯似乎已经明白了贾琏的身份,但还是问道:“敢问你是?” “小弟贾琏,见过溯表哥。” 果然是他。张溯心里终于将贾琏定了位,只是却难免迟疑。 对方如此客气,按照他的涵养,应该也回一句客套话才是知礼君子的做派,可是,对方却是贾琏!这叫他口里的话到了嘴边,也都说不出来了。 贾琏对此心知肚明,却故作不查,再次拱手笑道:“小弟今日此来,是闻得外公七十整寿,特意来为他老人家拜寿的,溯表哥不会准备就让小弟一直站在这里吧?” 张溯到底比张涛年长好几岁,不比张涛莽撞,看着周围已经堵了好几家前来贺寿的客人,情知不能再纠缠下去,于是忍住别的心思,拱手回道:“请~” 贾琏微微一笑,也回了一个“请”,然后就笑着往大门内行去。 “哥~!”身后,张涛拉了张溯的手臂,很是不满的盯着贾琏的背影。 “闭嘴,有什么问题等回禀了父亲再说!” 悄悄瞪了弟弟一眼,张溯换上晴朗的笑容,上前亲自迎送贾琏入府。 于是张涛只能扁着嘴,继续站在门口当他的迎宾小姐。 …… 进了这道门,今日的目的就算达成了一半了,贾琏心情不由畅朗起来。 等昭儿两个被张家下人带下去另外安排之后,贾琏便回头对张溯道:“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切,这次给外公拜寿之后,我都想住在这里不走了。” 张溯心内一阵无语,怎么看着这么挺拔英俊的一个人,却像块狗皮膏药一般。 还家里……这要是你家里,我们住在这儿算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贾琏这话一说,他倒也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两家关系还不错,姑姑也常带着这个表弟过来短住。涛弟那时还小,他倒是和贾琏年岁相当,也算玩得来,还很干过几件现在想来很幼稚可笑,但也挺有童趣的事…… 可惜,物是人非,一晃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两家至亲的人,却是连面都没见过了。 这都怪姑姑所托非人,嫁给那样一个畜生…… 想到父亲等人对贾赦的评判,张溯刚刚升起来的一点亲切感顿时消散而去。 “请~” 贾琏瞥了张溯一眼,这么端着不累吗?从始到尾,就只一个“请”,连句称呼都没有,更别说寒暄了。好歹当年也是一起“尿远”过的战友。 张溯将贾琏请到大厅外的宴会场地,终于说了句比较长的话:“你先在这里暂坐,这里或许也有你认得的人,且请随意。今日府中事务繁忙,若有怠慢之处,先请见谅了。” 说完,告歉一礼,转身就走了。 贾琏呵呵一笑,张溯的态度已经比他预料的好多了。今日既来,就没有想过会受到什么礼遇,能够让他进门,自由自在的逛一回,大概都是沾了老爷子大寿的光,他们做晚辈的不想多事。 这也是他选择这个时候来的原因。 “哟,这不是琏二爷嘛,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你。” 两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有些戏谑的笑道。 贾琏也笑着迎上去,道:“这是我外祖家,怎么不能看见我?今儿承蒙你们都来给我外公拜寿,一会儿尽管吃好、喝好,若有不周到的地方,只管来寻我,不必客气。” “哈哈哈,好说,好说……” …… 正文 第56章 陈情 大厅内,兵部郎中张松正接待前来祝寿的同僚们。 因见儿子进来,一眼看去就知有事,便对旁人告歉失陪,来至后堂。 张溯紧随其后,将贾琏的不请自来向张松汇报了。 张松闻言,眉头也紧皱起来。 当年的事,最生气的当然是大哥和父亲,他作为朝廷命官,和贾政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实也有意缓和两家的关系,只是一直没有契机。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就能原谅贾赦了,只是不想把贾家人一杆子打死。 更何况,小外甥亲自来给老爷祝寿,也算是有心了。 不过,这件事他也不敢私自做主,想了想,吩咐儿子外头看管着,自己亲自往内院来,寻问老爷子的意思。 老爷子要是不生气了,他才好出面见一见这个小外甥,也算是全了血脉亲情。 张府内宅,不大不小的演武场内,一个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只穿着很薄的衣裳,在里面打着慢拳。 他就是临淄伯张长岭。 老爷子人老了,心却不服输,不甘心朝廷将他赋闲在家,每每还在锻炼弓马骑射,以期朝廷将来遇到大事,他还能出山再威风一把。 张松也不敢打搅这个时候的老爷子,只等他打完一套拳收势之后,才上去将事情说来。 “什么狗屁外孙,不见不见!小东西,要祝寿早干嘛去了,这么多年了才来,也是没良心的,不准见,你也不许去见他,就赏他一顿饭吃,吃完赶紧打发走!” 老爷子本来十分平静,听完张松尔的话,顿时就有些暴跳起来。 张松有些无奈:“以前他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事,他老子又那样,他哪里敢私自来。 如今许是长大懂事了,明白了是非,这才来了,我们要是不见,怕是会寒了他的心。” “啰嗦什么,说不见就不见,再啰嗦,给你一顿好果子吃,滚!” 老爷显然听不进去劝,被张松一说,更生气了,无差别的进行覆盖打击。 张松无奈的拱拱手,识趣的去了。 老爷子站在廊檐下,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抽出一把刀准备再练练,却怎么也没有了心情,因将那大刀扔在地上,回屋去了。 …… 虽然没有得到张家人的礼遇,但是贾琏在府里待的还是挺愉快的。 京中的勋贵,大多数都是沾亲带故的,因此今日前来张府贺寿的人,有许多贾琏的都认识。 加上他以嫡亲外孙自居,似模似样的帮着府里接待宾客,一来二去,都能指挥动家里的奴才小厮了。 不过贾琏也发现,这新兴的勋贵圈,和贾府这种老牌的勋贵圈,还是有着隔离的。 比如,贾琏就发现,亲自前来贺寿的人中,以四王八公为首的开国勋贵人家,没有来几家,但是新兴的那些勋贵人家,倒是几乎全来了,至少也派了子弟前来。 若不是这样,只怕今儿他还能成为主场!毕竟老牌的勋贵圈子,贾家的地位是很高的。 “请,里面请……” 张溯将来的最迟的两家人迎进府,进来看见贾琏还在那边帮忙周到,甚至帮着管家们安排座次,很是无语。 这个表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因此走过去,拱手道:“马上就要开席了,琏表弟也请入座吧。” 贾琏挑挑眉,总算是开口承认他的身份了? 如何不打蛇上棍,因笑道:“溯二哥在何处安席?我们兄弟多少年不见,想与溯二哥坐一处叙叙旧,并敬一杯酒聊表敬意。” “这……” 张溯似乎不太会拒绝人,脸红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吧,你跟我来。” 寿宴虽然热闹,但是铺陈的场面并不算太大,至少比起贾母的大寿来,只能说是简单的很了。 老爷子一直没有露面,应该是在大厅内,倒是二舅张松在开席之前,出来向大家敬酒致意了一番。 甚至贾琏还注意到,张松在瞧见他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对他颔首示意了一下。 贾琏心下倒有些意外。 其实以前跟随贾政出去社交的时候,是有一两次机会见到这个二舅的金面的。 只是那时候的贾琏,因为对贾赦的畏惧,根本不敢去亲近,对张家人都有意躲开了,没成想这个二舅舅,对他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成见,这是个好现象。 老一辈不出来,厅外的人,自然就是张溯、张涛两兄弟负责周到了。 贾琏等张溯坐下,便问道:“我想进去给老爷子敬一杯酒,说段祝词,不知是否可以?” 张溯连忙摆头,似乎十分担心:“琏兄弟还是别进去了,老爷子还生着你爹的气,说了不想见你,你还是别进去触霉头了……” 贾琏了然。 虽然他打定主意舍得一身脸皮,但是也要主意分寸。 这套打蛇上棍的法子对张溯这个举人相公有用,对老爷子只怕未必有效。 老爷子明显是个粗暴的性子,万一惹生气,当场撂下脸来,当着众多宾客不但大家面上不好看,只怕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也是他先试探,没有贸然进大厅的原因。 于是点点头,开始另一套计划。 伟人用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当强大的城市攻不下来的时候,不防从边缘地带着手。 既然老爷子一时拿不下来,那不防先从张溯开始。 敬了他一杯酒,趁着他被酒意熏住的时候,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对了,溯二哥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我可还记得不少呢,记得那一回也是大舅舅的整生日,听说来了个钱家的小姐,很是漂亮,你还带着我从那后堂进去,趴在房门后头去偷瞧人家呢……” “咳咳~”张溯一杯酒没有彻底下肚,差点呛出来,脸和脖子都红了,赶忙拉了一下贾琏,低声道:“别混说,她现在是你表嫂了……” 贾琏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啧啧啧,看不出来,溯二哥厉害啊,有想法且敢于实践,这就弄到手了,小弟佩服,实在佩服!” 张溯更是脸红,瞅了贾琏一眼,端起酒杯借着去敬酒的机会躲开了贾琏。 张府的寿宴,看起来比贾家举办的随意多了,规矩也少了太多。 席上觥筹交错,到处都是闲谈与走动的声音,贾琏正准备瞅着机会去敬二舅一杯酒,没想到他就出来了,代表老爷子挨桌道谢、敬酒。 张涛那小子,连忙跟在老爸屁股后头,帮着添酒。 转了一圈,最后到了贾琏他们这一桌。这一桌,坐着的也都是张家的子侄辈。 随意招呼了一声,张松就要离开,贾琏却抓住机会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二舅且留步。前尘诸多恩怨,过错皆在我与我父亲,自古道,子不言父之过,又言,子代父过,我父亲的过错,我不敢为他辩解,所以一切的错,外甥愿一己承担。外公和舅舅们气若未消,尽管朝着外甥出便是,外甥绝无怨言。” 说完,贾琏将杯中酒饮尽,垂头以示。 他这般诚恳的表态,令张松都有些动容。也不想令贾琏难堪,所以在四周那些人才将看过来之时,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且坐下,有什么话,咱们宴席散了再说。” 说完,给了张溯一个照看好的眼神,转身进了大厅。 正文 第57章 勾魂夺魄 贾琏将所有是非恩怨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不但令张松动容,连张溯对贾琏也有了一点刮目相看之意。 平心而论,当年那些事本不与贾琏相干。而今贾琏一不为其父辩驳,二则亲自登门,大有负荆请罪之意,这令张溯也不由怀疑是不是他们家太小气?而迁怒贾琏这个姑姑的亲儿子,更是有蛮横无理之嫌。 因此摒弃了成见,才真正有把贾琏当做表弟看待。 只有张涛不信贾琏这一套,坐下来的时候还瞪了贾琏一眼:“切,说的好听,也不过是装样子罢了。有本事,你让我打上三拳再说!” 对此贾琏理也不理他,小孩子不懂事,做哥哥的要大度。 张松果然不是敷衍,在宴席散了之后,抽出时间将贾琏请到了内厅叙话。 其实贾琏也想过,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他连十岁都没有,张家再没有因为这个迁怒于他的道理。 唯一值得诟病的是,至那以后,他就再没有上门拜访过外公和舅舅…… 对于这一点,贾琏大方的承认错误: “还请二舅舅恕罪,先时外甥年幼不知事,不明是非,又惧怕父亲权威,不敢再来拜见。 此乃外甥之大谬! 这几年,我逐渐明白了当年之事,非外公和大舅舅之过,实是外公和大舅舅疼爱我母亲,故而才与我父亲决裂。 心中本早有登门替父亲谢罪之意,只是每每皆有顾虑,未能及行。 此番得闻外祖七十之寿,外甥心中实为不安。作为外孙,这个时候不来,实为不孝。身为儿子,却不辨是非好歹,疏远如此疼顾自己母亲的舅家,更是愚蠢至极! 所以思之再三,不敢再犹豫,这才贸然前来,还请舅舅体察外甥一片赤诚之心。” 听得贾琏这话,张松心中再无一点疑虑。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贾琏这些年不上门,是因为害怕贾赦。只怕那个浑人还吓唬过外甥,不准他再登门吧。 因将贾琏扶起来,感叹道:“好了,这些年,我们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今日能来给你外公祝寿,就说明你心中并不怨我们,我们心里也很高兴。 过去那些事就不用再提了,你是我唯一的外甥,以后还该常来府上,与你两个表兄弟叙叙兄弟情义,便也能告慰我和你母亲一番兄妹之情了。” “外甥谨遵舅舅之命。” 点了点头,张松吩咐张溯,“带你表弟去见见你们太太。” 吩咐完又回头,对贾琏道:“我外头还有些事要处理,就让你表哥照顾你,去吧。” “是。” …… 老爷子似乎还挺倔,贾琏费了一番心机,最后还是没有见到真人。 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弃。 倒也并不太担心,从赵嬷嬷口中得知,当初老爷子既然肯为了女儿,将已经袭爵的贾赦在大街上暴打一顿,就说明他心中肯定是疼爱女儿的。 这样的话,没道理放着一个好好的大外孙,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亲外孙,一点不理的道理。 看看贾母就知道,越老越疼孙子,他就不信这老头子能反常,越老越讨厌孙子不成! 既然见不到老头子,贾琏也没有在张府久留的意思,辞过张松,便出府了。 张溯送他出来,临上马车之前,嘱咐道:“今日事忙,招呼不周。日后琏弟若是无事,不防常到府上来找我,咱们兄弟之间叙叙旧。” 张溯心里盘算着,虽然除了老爷子之外,他们都接受了贾琏,但是并不代表两家就可以恢复往来。 他们是绝对不会再跨进贾家的大门了! 所以只能叫贾琏多到他们家来,共叙亲情。 贾琏就笑说:“溯表兄这话可是认真的?那我明儿便来找你,不知你可有空?” 张溯再次被噎住,这个表弟,小时候还没看出来,这么会打蛇上棍! 不过他刚好明儿有空,便道:“随时恭候。” 贾琏这才一笑,道了一声留步,钻进了马车。 …… 回到家里,走到门口的大插屏后,和一个妖娆的年轻媳妇撞了个对面。 却是东府里的新媳妇,人称小蓉大奶奶的秦氏是也。 这秦氏进门虽不久,却莫名其妙的和贾府里霸王似的人物王熙凤好上了。 特别是在贾琏南下的几个月里,更是隔三差五的就被凤姐请到院里来,陪她说话解闷,侄儿媳妇和婶婶两个,虽差着辈分,却像是多年的闺中好姐妹似的。 只是从贾琏回来之后,她就不好再多来了。 对此贾琏也知道,更知道她现在出门,大概是听说他回府了,为了避嫌才走的。 只是没料到他回府就直接往家里走,这才没岔开时间,给撞上。 这该死的避嫌,让他这么长时间,才头一次正面看见这个闻名已久的侄儿媳妇! 秦氏虽是为了避讳才告辞出来,但是既然遇见,却也并无扭捏之态。 她腰肢一轻,对着贾琏盈盈行了一礼,朱唇轻启:“侄媳妇,见过二叔叔~” 声音娇柔清美,隐有魅意,以致虽是简单的问候,却也能让人竖然起敬! “嗯,不用多礼。” 既然已经看见,贾琏倒也不客气,直接将秦氏打量了一下。 果然是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尖巧却光洁滑腻的脸蛋,小小琼鼻,那眉眼之勾魂夺目,自是不用细说。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厚实华丽的衣裳之下,依旧不能遮掩的妖娆和妩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深入人心,一眼看过之后无法忘记。 贾琏也算见过美人了,至少王熙凤就绝对是美人,还是神仙妃子一流的品貌。只是很显然,同样是不足二十岁的少妇,王熙凤身上却没有这种无时无刻都在向外散发的,令人一眼看去就忍不住想要将之扑倒的勾魂夺魄的气质。 也就怪不得了,这样的人,又落到贾珍的手底下做儿媳,不被荼毒,才是不寻常之事。 贾琏只瞧了一眼,点头就越过她以及她身后的丫鬟们跨进了大门。 久看无益,除了平添烦恼,和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色狼的标签之外,别无他用。 进入房间,果然王熙凤也在屋里,正在翻箱倒柜的又不知找什么,听见贾琏进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难道没有吃闭门羹?还是我们的琏二爷,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心里不痛快,别处找乐子去了?” 贾琏也不回话,劲直上前,将她那穿着大红袄子的腰身抱在怀里,低头骚扰。 “我找东西呢~” 贾琏咬了王熙凤耳垂一下,然后才低声笑道:“是不是出去找乐子去了,你亲自验一验不就清楚明白了?” 王熙凤最受不得这样的话,察觉贾琏枪已上膛,更是羞的脸红,慌忙把贾琏推开,拿起凳子上找出来的东西就闪到房门口,回头对贾琏笑道:“不过是白问你一句,你就来兴了!我可没时间陪你折腾,你不是有自己藏得好好的侍妾吗,你有本事折腾她去。” 说完王熙凤就笑着逃了,谁知还正好就看见晴雯在那角落里整理杯碟茶盘,立马笑道:“你还在那儿摆弄那些冷冰冰的东西作甚,你二爷可等着你呢,还不进去服侍~” 晴雯忙跑过来,问:“二爷叫我做什么?” “你进去就知道了。” 晴雯不疑有他,兴高采烈的就钻进屋里去了。 王熙凤见此,脸上的笑容才淡了几分,抱着手里的几匹绸子,走到那外廊上,到底没忍住从那纱窗下往里头瞅了瞅。 可惜没看见人。 她心里就狐疑起来。 其实王熙凤倒也不是说话不算话,贾琏真的要了晴雯,她现在也不甚在意了,反正已经作成了事实。就算没有晴雯,她也要把平儿给他呢。 只是她却有一点很是不得劲……贾琏如今行事越来越有章法,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她十分想要找到贾琏的漏洞和错漏,比如,贾琏是不是当真说话算话,说暂时不动晴雯就真的不动。 要是他违背了自己的话,今儿就没忍住将晴雯要了,她心里必能踏实些。 至少能让她觉得,贾琏还是那个贾琏,是一个她完全配得上的男人。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错觉,要是贾琏再这般下去,一点错都不犯,将来有一天,贾琏会离她而去。 没有多逗留,她很快信步离开了。 反正晴雯那小蹄子不像是能藏事的,她有没有成功上位,回头瞧一眼就知道。 正文 第58章 兔子之争 一早,王熙凤见贾琏还要收拾出门,便问他:“今儿又是去哪?” 贾琏倒是不准备瞒她,据实说了。 王熙凤就奇道:“咱舅家和我们家这么多年不往来,你还真把他们降服了不成?究竟怎么做到的?” 王熙凤知道贾琏昨日私自去贺寿,并没有吃闭门羹,但是对他说的什么得到“极高的礼遇”这一点,是嗤之以鼻的。 没成想,竟然可能是真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连续两日登门? “怎么做到的?当然是凭借你男人从内而外的魅力了,不然还能凭什么。”贾琏并无意与王熙凤详细解释,在她面前保持一点神秘感,很有好处。 王熙凤发出一声“嗤”笑,顿了一下道:“你这么勤快的往那府里去,就不怕大老爷知道找你的麻烦?” 闻言贾琏面色冷淡下来,他知道王熙凤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但是那又如何。 面对贾赦,他已经没有初时那样无措了,现在的他,想好了一系列应对贾赦的方式方法。 王熙凤看出贾琏的决心,走过来给他弹弹衣领,然后问道:“一直想问你,怎么突然这般努力上进,在这些外事上头这般用心了?难道,当日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王熙凤说的是,贾琏去扬州之前给她说的,想要夺回家业的事…… 难道他当真不只是说说而已?否则,实在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性格、行事产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温柔柔的王熙凤,是很迷人的,贾琏单臂将她搂住,低头俯视着她笑道:“那些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想要拥有强大的实力,然后好让你听话,这才是最重要的。” 被贾琏勒的很紧,胸脯都挤上去了,令王熙凤很难为情,作势打了两下,才啐道:“才说两句话,又不正经起来。 要让我听话?我还不够听你的话,自你回来之后,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哪一件不依的,连那日在老太太的屋里,你当着众人的面吼我都没有与你计较呢,你还说这个,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满意?” 贾琏一想,王熙凤这话虽然一如既往有修饰成分,但是不得不说,近段时间确实表现良好。 因此低头亲了她一口,笑道:“不错,继续保持,就永远是我的好凤儿。” “呸,越说越不正经了。”王熙凤脸色大红,用力推开了贾琏。 贾琏也不再耽搁,就手在王熙凤美丽红艳的脸颊上捏了两捏,就掀开门帘出去了。 同样只带了两个人就来到了临淄伯府,却被门房告知张溯出去了。 “二爷原本在家等着表少爷呢,突然四皇子派了人来,将我们二爷叫去了。 二爷临走前,特意叫我们在这里等着表少爷,还叫代他赔罪呢。” 贾琏无奈,又问了一声二舅,得知也去上朝去了没回来,没得办法,就准备先行打道回府。 忽见一边的角门处,冲出来几个策马而行的人。 为首的一个老者,虽有些瘦骨嶙峋,满头白发苍苍如雪,但是精神健壮,看起来很有些老当益壮的样子。 他打马停在贾琏面前,居高临下的觑了贾琏一眼,又瞅了一眼他身边的高大白马。 “小子,有能耐就跟上来,否则,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老头说完,也不给贾琏回应的时间,直接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紧随他身后,傲娇小伙子张涛朝着贾琏冷哼一声,露出个不屑的表情,然后急忙追随爷爷而去。 贾琏同样二话不说,将身上的大绒袍子扯下扔给昭儿,然后翻身上马,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张勇跟着我!” 说完,朝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一行人追了去。 北出都门二十余里,这里有一片山坡地,是独属于临淄伯府的马场。 当马队停下,张涛看着自家爷爷静坐马上急喘,有些担忧的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臭小子,闭嘴~” 临淄伯暗暗压下心里的血气翻涌,这才回头,朝着后面缓缓打马靠近的年轻人,作轻松的语气:“小子还算不错,勉强能跟着,不算太堕了你祖宗的名头。” 贾琏连忙道:“多谢外公夸赞,孙儿愧不敢当。” 贾琏当然看得出来老头子强忍着,毕竟七十岁的人了!方才在路上,他都不敢追的狠了,生怕一个不防,老人家一口气上不来弄出个好歹,所以一直掉在后面一二里地之外。 听贾琏一点不陌生的叫着外公,自称着孙儿,临淄伯轻哼了一声,然后举着马鞭指向前面:“那边那片林子看见了没有?当年你爷爷代善公,可是骑射的好手,你作为他的亲孙子,别告诉我连弓都拉不开! 先容你休息小半个时辰,之后,在那边上汇合。今儿的午膳,全靠自己动手,你要是没本事,就只能饿肚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临淄伯说完,同样不给贾琏拒绝的时间,骑马往另一边去了。 贾琏笑了笑,打猎?他表示只打过笼子里放出来的。 野生的,他还没有试过。 不过也不防,老爷子一看就是好胜心极强的人,别说他不会,就算会,也得悠着点。 就当是陪着老爷子玩玩罢。 因问张勇:“你射箭的技术怎么样?” 张勇挠挠头,“奴才也不大会,主要是家里穷,就一张木弓,我爷爷爱护的什么似的,从不许我们带出门。” 贾琏听了,暗道,这大概也是贾府注定败落的原因之一吧,亲兵出身的家下人丁,沦落到连张弓都买不起了。 “回去之后,我给你们一人配一把弓箭,你们寻个地方多练练,将来肯定有用。” “多谢二爷!” …… 一个时辰之后,贾琏果然空单而回,为此,得了张涛好一阵嘲笑。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有两下子,还是作弊,手里拎了一只很肥的兔子,不断的在贾琏眼前晃悠。 老爷子自然不必说,虽然人老了体力差些,但是几十年的功夫毕竟不是盖的,一匹马身上,挂了五六只大的小的猎物,施施然走到贾琏面前。 瞅了一眼他干干净净的马,哼了一声,道:“贾家,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想了想,又道:“不对,最差劲的还是你爹那一代。” “外公教训的是,孙儿惭愧,于骑射一道之上,并无多少涉足,所以才无功而返,给外公丢脸了。” 老爷子虽然端着脸,但是丰收的喜悦,以及完全碾压两个孙子的战绩,令他很是得意。 将猎物随意的解下两只来,交给亲卫处理,然后才继续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爷爷死的时候,你小子才几岁?靠你们家上一辈那几个废物,还妄想能教你什么真本事不成?” 这句话贾琏就不好接了,只能笑笑。 老爷子此时才认真打量起贾琏来,很明显,不论男女老幼,对人才好的人,都有着天然的欣赏,老爷子也不例外,暗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你过来!” 贾琏就策马上前。 老爷子伸手过来,在贾琏胸口锤了捶,又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然后道:“不错,虽然还是单薄了一些,好歹不似那被女人掏空了身子的废物似的。 听说,你小子读书也不行,怎么,就没想过习武从军,将来也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打算这么一直废物下去?” 哪怕是外公,被这么一口一个废物的叫起来,贾琏也觉得别扭的很。 倒也还能忍,因笑道:“孙儿倒是有意习武,只是苦于没有系统的锻炼之法。就孙儿身上临时学来的几招花架子,也是孙儿身边的亲随教授的。” 临淄伯就将目光朝着后面的张勇瞧去,一看见这样魁梧的汉子,他就仿若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于是哼道:“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能懂什么,让他教你,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爷子嗓门挺大,张勇隔着老远都听到了,但也只能露出一个苦笑,不敢则声。 贾琏此时已然看出几分意思来,老爷子说这么多,分明是想叫他走从武这条路,而且,大概是有意提拔他的意思,如何能够不上道。 “我看外公就神勇无敌,不知,可有闲心教孙儿几招,让孙儿也学点真本事?” 老爷子顿时眉头都舒展开来,却道:“你慌什么慌,等吃了饭再说!我可事先就说了,我这里不管饭,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老爷子就下了马,朝着那边随从搭起来的火架子去了。 张涛又一次“无意”的从贾琏面前经过,扬了扬手中的大肥兔子。 贾琏微微一笑,飞快的伸手,一把就将之夺了过来,然后道:“张勇,捡材,生火,我们也有吃的了。” “做什么,还给我,那是我的!!” 张涛大急,就要上来夺回自己的战利品。 比射箭贾琏可能是比不过,但是拼体格,面对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的张涛小儿,拿捏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三次被贾琏摔在地上,屁股痛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的张涛,终于知道自己确实不是贾琏的对手,于是爬起来跑到临淄伯面前:“爷爷,你看他抢我的兔子!” 老爷子自然早就看见,此时不耐烦的一挥手:“滚蛋,战场上要是敌不过对方,连命都保不住,还想保住战利品?你要有本事,自己去抢回来就是。” 张涛被骂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激起了斗志,走到自己的战马跟前,取下弓箭来,冲着贾琏大喊:“有本事,咱们来比试射箭!” “可以,等我吃了饭再说。” “啊,无耻的恶贼……!” 张涛顿时丢下弓箭,冲了过来。 正文 第59章 再挨打 老爷子果然是个顺毛驴,在贾琏一番虚心请教之下,还真就教导了贾琏贾琏几招,包括基本的射箭技巧,和平时锻炼拳脚该如何发力等。 可是因为时间不多,贾琏也只是简单感悟了一番,却也觉得颇为受益,果然廉颇虽老,亦不可小觑。 回到临淄伯府,老爷子瞧着贾琏道:“你小子基础太差,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外孙的份上,我才懒得教你。 你小子要是勤奋,明儿再到府上来,我再另外教你几招更有用的。哼,你要是不乐意来,也随你。” 贾琏自是连连答应,说是明日一定过来。 此时已到下午,张松和张溯都已经回府,知道贾琏已经得到老爷子的初步认可,心中也很高兴,本意要留贾琏用晚膳,但是贾琏还是婉言推辞了。 回到荣国府,还没有进门,就被小厮拦住:“二爷,二爷,大老爷叫你过去。” 贾琏眼睛一眯,将马鞭递给昭儿,然后整了整衣冠,随着小厮往东跨院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贾琏被管家等人给扶了出来。 早就候在外面,焦急的不行的张勇和昭儿等,立马围了上去。 看见贾琏衣裳破破烂烂,连脸上都带了血迹,顿时惊慌起来。 管家为难的瞧了贾琏一眼,劝道:“二爷,您就听老爷的吧,别再去张家了,老爷的心事,二爷可能不知道……总之,为了二爷好,二爷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吧。” 贾琏形若无力的一摊手:“你瞧我,像是还能过去的样子吗? 管家一叹,忽然压低声音道:“本来老爷都不知道昨儿的事,是黄四那小子在老爷跟前告的状,老爷才知道了,上午的时候就好发了一通火呢。” 黄四,贾琏脑海中并没有这个人,不过还是承了管家一个人情,道:“多谢了。” 昭儿等人早已找来了藤凳担架,贾琏也没有拒绝,就势躺上去,任由一群小厮们抬着自己,慌慌张张的进了荣国府。 荣国府,顿时好乱了一番。 …… 荣庆堂,贾母正陪着孙女们说话,闻得贾琏又挨了打,便皱着眉头问:“这次又为了什么?” 荣国府大管家媳妇,赖大家的回道:“听说昨儿临淄伯府老爷子七十的大寿,琏二爷没有通禀大老爷,私自去给老爷子拜了寿,被大老爷知道了,这才生气。” “就为这个?”贾母冷眼问道。 “就为这个。” 赖大家的也不知道当时的具体场景,但是都传说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们都是知道当年那些是非的人,有这一点原因,就已经足够她们理解贾赦为何生气了。 贾母便说道:“这也是奇了,他自己不争气,放着好好的亲戚都给得罪了,如今琏哥儿去给他嫡亲外公拜个寿,这也能算个错处? 也碍着他了不成? 可见世间许多事,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琏儿人呢,现在在哪?” “人已经抬回院子里,老爷派人去请郎中了。” “抬回去的?究竟是打的多重?” “具体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打的不轻,抬回去的时候二爷身上到处都是血呢!” 贾母也无话可说了,看了一眼堂下早已焦急起来的孙子孙女们,对赖大家的道:“你们都去瞧瞧,等大夫看了,问问究竟伤的如何,然后来回我。” 等管家媳妇们下去,贾母才对三春等道:“知道你们也担心,不过你们凤姐姐院里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忙乱呢,你们一去她更不知道如何处了,还是晚一些时候再去吧。” “是,老太太。”三春闻言,也只能应下。 旁边的贾宝玉,看黛玉眼眶都红了,心里心疼的不行,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急的抓耳挠腮的。 …… 凤姐院。 王熙凤一听贾琏被贾赦给打了的消息,立马就丢下手头的事,急忙忙的往家赶。 “起开。” 掀开闲杂人等冲进屋,看到贾琏果然躺在那外间的炕上,衣裳半解,香菱和晴雯两个都哭着给贾琏身上擦拭血痕,顿时眼眶一红,冲过去扒开香菱,用手往贾琏身上一摸,哭着问:“你这没良心的,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又给打成了这样?” 贾琏伸手,摸了摸王熙凤的脑袋,笑道:“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瞧你,哭的这样也不怕下人们笑话。” “去。”王熙凤条件反射的打开贾琏的手,然后到底抹了一把眼泪。 这么一会子,她倒是也确定,贾琏虽然看起来挺惨的,但是身上还是好的,所有的部件也都还在,也就脸上和手上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因此忙接过香菱手中的温帕子,亲自给贾琏擦了起来,一面问:“可去请了大夫来没有?!” 众人都道已经请了,王熙凤这才只管仔细小心的给贾琏清理伤痕,又怕贾琏着凉,拿过一床被子来给贾琏遮上露出来的多余的地方。 此时此刻的王熙凤,对贾琏的关心,才毫无掩饰的表露出来。 晴雯暗暗看在心里,心说,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篡位的样子…… 贾琏更是感觉到一些欣慰。 总算不枉费他,宁愿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也要收服她归心,而不是更简单无情的休妻大法。 一时大夫请来了,开了药,去了。 尽管大夫百般保证并无大碍,调养几天时间就会好,王熙凤等人还是不大相信,二十几个女人,前前后后,内内外外的忙乱,又是擦伤药,又是忙着熬制调养的汤药,又是接待前来探望的人,直忙到入夜,许多人连晚饭都来不及吃。 一时三春姐妹、黛玉和贾宝玉也都来了。 此时的贾琏,已经换了干干净净的衣裳,半躺在炕上。除了脸上、手上都绑着一些纱带,其余的看起来都还算好,包括气色看起来也不错,三春等人,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女孩子毕竟多愁善感,没关心两句话,眼圈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 贾琏细细看去,发现果然还是黛玉的泪珠儿掉的最快,心里就更加安慰起来。 这个妹妹,没有白疼,那眼泪儿,就是治伤的最佳良药! 王熙凤安排好了错过饭点的丫头、媳妇们吃了饭,这才回屋,发现黛玉等人还待在屋里,也不怎么说话,也不走,便故意笑道:“你们也都回去吧,大夫都说了,他这就是看起来唬人一些,实则没什么大碍,不过养上三五几天,也就全好了。” 迎春等人也知道她们久坐无益,于是都听话的站起来,告辞离开。 贾宝玉临走之前最后将贾琏的惨样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庆幸,还是自己幸福。老爷虽然也总对他横眉竖眼的,也经常有恨不得打死他的冲动,但是直到今日,他还没有捱过重锤! 唉,和琏二哥比起来,什么日子都变得阳光起来…… 支走了其他人,王熙凤却又面带悲戚起来,坐在贾琏身边,摸着他的脸问道:“已经擦了药了,还疼吗?” 贾琏摇摇头:“你们真的不用担心,真没什么大碍。也就是一时不防,被大老爷抽了一鞭在脸上,看起来才吓人一些。真要比起来,还不如上次伤的重。” 上次是用的沉重的木闩,这次用的鞭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当时贾赦的无能怒火,以及被他顶了两句就暴跳如雷的样子,贾琏也不由得冷笑一声。 老东西的力道,越发的小了。 至于为什么表现的这么惨,自然是要博同情。 与上次他悄悄咽下苦楚不一样,这一次,挨打的理由,实在正当得很! 传的越广,贾赦的名声就越臭,对比起来,大家才会更同情他。 王熙凤见贾琏突然神采奕奕,甚至于有些眼冒精光,很是莫名其妙,莫非,被打傻了。 却听贾琏招平儿上前:“烦你亲自出去一趟,吩咐昭儿,让他明日一早去临淄伯府,就说我不得过去了。舅舅那边要是问,不许他告诉真正的原因。” 平儿思考了一下,道:“那要不要编造一个过得去的理由,不然只怕他到时候不好回话。” “不用,那小子精明着呢,知道该怎么说。” …… 正文 第60章 遇强则弱 张家,张松去给老爷子请安,看老爷子正在指挥着下人们布置演武场,还把几把多年不用的大刀也都给插到了武器架里面充门面,顿时有些了然。 因此在请了安之后,笑问了一句:“老爷子觉得琏哥儿这孩子如何?” “也不怎么样,马马虎虎,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样貌还算凑合。” 老爷子头也不抬的给出了个十分中肯的评价,仍旧在指挥着小厮们将那大刀擦亮些,一定要显示出威风来。 但是过了一会儿,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没听说贾琏过来报道,他的脸就开始黑了起来。 幸好这个时候张溯进来回禀:“爷爷,方才琏兄弟的亲随赶过来,说琏兄弟今日不得来了。” 老爷子一愣,随即一怒,“不得来以后就别来了,当谁稀罕。” 说完扔下手里的红缨枪就要离场,还是张松眼色快,连忙问道:“可知道为什么不得来?” 张溯便道:“说是,被他老子给打了。” “谁?贾赦那混球,为什么打他?”果然老爷子一听张溯的话,就停下脚步。 “原先他还不肯说,细问了之后才知道,说是因为前儿他私自来给爷爷贺寿,却被他们家老爷给知道了,昨儿因为这个就把他叫进去给狠打了一顿,说是到现在连床都下不得……” 张溯说着,也有些不忍心了。 他知道贾琏他爹不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蛮横不讲理到这个程度! 因儿子去给外公拜个寿,就要把亲儿子往死里打? 自己老爹虽然在自己读书的时候,对自己也算严厉,但是就算生气了,也只是打的手板。 所以,张溯并不能理解这种动辄将儿子往死里打,还美其名曰“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行为。 也不知道,琏兄弟摊上这么一个老爹,往日都是如何生存的。 老爷子一听张溯说完,立马跳起来三丈高!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武器架子,怒吼道:“好啊,好个不知孝道人伦的狗东西,老夫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把柳娥嫁给这么一个畜生,我……!” 张松父子见老爷子气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赶忙上前安抚。 老爷子将他们推开:“备马,给我备马!我要亲自上门去,打死这个活在世上恶心人的狗东西!!” 张松和张溯面面相觑,知道老爷子是气糊涂了。 两个人配合着,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算勉强把老爷给劝住。 张松道:“老爷子为了那样一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其实不用您亲自去,听说那人也没几日好活了。本来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行将就木,听他家二老爷说,近来又迷上了烧丹炼汞之术,这样的人,死也不过就是一两日的事,却不值得老爷子亲自走一趟。” 借着张松的话下了坡,老爷子毕竟怒气难消,“既如此,你派个人去,递个话给他们家太夫人,我倒要问问她老人家,老夫的嫡亲外孙上门给我祝寿,究竟犯了哪家的王法,值得他们那样虐待他? 还是他们家有咱们临淄伯府这样一门亲,实在玷污了他们的门楣,所以要这样来羞辱老夫? 你就照这样说,要是他们家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咱们就到圣上的面前去,请当今圣上亲自帮老夫分辩分辩其中的这个道理!” 张松闻言,情知这样容易把事情闹大,但是深知老爷子倔脾气的他,也不敢逆着毛捋,只得道:“只怕这样一来,琏哥儿他老子知道了,还以为是他故意在您面前告状,又要寻琏哥儿的不是……” “他敢!!” 老爷子团团的转着圈,一恨声道:“他要是再敢对我外孙动手,你们就将琏哥儿给接到咱们府上来住,他那个狗屁老子,不认也就是了!” 张溯与张松无奈的对视一眼,也只得照办。 当然,对贾母老太君的措词肯定不能像老爷子亲口说的那样不留情面,得稍微和软些,才能占住全部的理,将来就算要上金殿分辩,也能不给人留话柄。 就这样,贾母很快就接到张家礼呈上来的书信。 得知是老亲家临淄伯的亲笔信,贾母也不敢怠慢,急忙令人拆了来瞧。 开篇倒是挺客气的,一口一个太夫人,只是越听就越不对味。 还道两家都这么多年缺少往来,如何突然想起给她问安,却哪里是什么问安,这分明是一封质问信! 贾母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样性质的书信。 鸳鸯看出贾母心情不悦起来了,也有些不安,但还是说道:“老太太,后面还有一段……” “念!” 鸳鸯便尽量柔软的念道: “吾是一介粗人,不通礼数,言语若有失当之处,先请嫂夫人见谅。然吾实在不能理解其中之道理,还望嫂夫人能明示。倘若嫂夫人亦不能解吾之疑惑,吾只得搅扰圣听,上请圣人辩明。 张长岭敬呈。” 鸳鸯刚念完,贾母便不由自主的拍了一下高塌,不悦道:“这个临淄伯,也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这么争强斗胜,为这点小事,还要请圣人出面?” 虽然不满,但是贾母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不然万一真让临淄伯犯浑起来,当真把口头官司打到皇帝面前,那贾、张两家岂不又要成为京中的笑柄? 想了想,一拍扶手坐起来,吩咐道:“去将你们大老爷叫来见我!” 婆子们便出去了,半日后贾赦到来。 看着贾赦不过才五十出头,但是走起路来都踉踉跄跄,感觉比她还老迈的样子,贾母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忍住斥骂的冲动,让人将信给贾赦,然后冷声道:“这是张家老爷子递给我的信,你也瞧瞧吧。” 贾赦本来还没有意识到是哪个张家,便直接看第二页的落款,只看到张长岭三个字,身子就一抖,信纸都差点没拿稳。 抬头看了一眼贾母不悦的眼神,这才从开头慢慢看去。 只看到一半,就立马对贾母道:“这一定是琏儿那小崽子撺掇的,张家竟敢对老太太无礼,儿子这就去将琏儿那小崽子提来给老太太出气。” “回来。” 贾母喝住了贾赦,骂道:“你还嫌你丢脸丢的不够?我倒是也想问问你,琏儿去给他外公祝寿,到底算个什么错,你要那样打他?你倒是给我说出个道理来!” 贾赦怒道:“先不说张家这门亲儿子早就不认了,就算要认,去不去拜寿也该我来决定,岂有他私自前往的道理,他将儿子的颜面放在哪里?还敢在我面前狡辩,只给他这么一顿还算是轻的了。 他还敢去张家告状,反了他了……” “不认这门亲?这话,你要敢拿到金殿上去说,我就无话可说了,儿子是你的,你要怎么打都由你,打死也不干我的事,就怕你不敢。”贾母冷笑道。 贾赦语气一窒,耐着性子往下看完,身子忽然就再次一颤! 虽然岳丈不像是亲老子那样,在三纲之内,但也是实打实的长辈,当年成亲之时,也是恭恭敬敬在对方面前叩过头的。 所以,当年被张老爷子拖在大街上一顿暴打,他虽然愤怒异常,觉得颜面丧尽,到底最后没敢多做什么! 没别的,他知道计较下去,最后吃亏的还会是他。 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个人,敢把自家岳父告到公堂上的! 所以,后来与其说他断绝了和张家的往来,倒不如说他怕了张家躲起来了更好。 如今一听张长岭要把他告到金銮殿上去,他腿不打颤才怪。不说岳丈告女婿,属于不公平的官司,就算他能够应对圣人的垂询,也怕那老头子恼羞成怒,再次抽他几鞭子…… 况且,他知道,一旦真到了金銮殿上,他肯定说不过的。袭爵这么久以来,他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每一次,都会被圣人的威仪给震慑住,哪里还敢说话。 贾母见贾赦怕了,一点也不意外。连她都怕上金殿,更别说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了! “你也看见了,临淄伯说了,外孙去给他过寿,咱们家却因此打了他外孙,分明是瞧不起他张家,是不是我们觉得,贾家的子孙中有着他老张家的血脉是一种耻辱? 他张长岭和你父亲一样,一生征战沙场,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勋,最后凭借白衣之身得封伯爵,就算是皇家都会给他这样的功臣几分薄面。你说说,他要是真因此将你告上了金殿,你如何自处?皇帝又该如何处置你?” 贾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论理一般勋贵是不会因为家事麻烦皇帝的。但是,他那个蛮横的老岳丈明显就不是个一般人啊,对方真要那样做,他还真没办法应对。 因此忙跪下:“儿子知错,还请老太太明示。” 贾母哼一声,若不是为了家里的颜面,她才懒得管贾赦的事,随便他怎么闹! “第一,你认不认张家这门亲由你,就算你想要认,只怕他张家也未必能答应。他们在乎的,显然只是琏儿一个人,从此之后,琏儿再和张家往来,你不得干预。 第二。我会写信告诉张长岭,就说你打琏儿,原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是他们误会了,咱们家没有看不起张家,更没有羞辱他张长岭的意思。看在你父亲和我的份上,相信他也不会做的太过分,只要我们态度拿出来,他多半也就息事宁人了。” 贾赦听了,虽然心里憋屈,却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委屈应下。 “你也不用不服气,这件事原是他张家在理,又是头一次,我才能帮你。要是再有第二次,你那老岳丈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到时候别说是我,只怕你爷爷复生,他也未必会给面子! 话已至此,你下去吧,我累了。” 贾赦站起身,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荣庆堂。 正文 第61章 浅立威 荣庆堂的事贾琏很快就知道了,也由此更加清楚的了解到自家这个外公的脾气。 不过这样正好,这样的长辈,只要把他哄好了,他就会不遗余力的护着你。 就像贾母护着贾宝玉一般。 从今往后,他也有一边倒的偏向他的强劲势力了。 贾琏早就看明白,将来他和二房一帮人,迟早有一场大的较量。 贾政等人,显然不会轻易的将既得的利益,拱手再让出来,他们会想方设法的保住他们在荣国府正院的拥有权,想要让荣国府一分为二的状态永远保持下去。甚至,可能还会和他一般,觊觎贾赦身上的那个爵位,达到最终的名正言顺…… 这并非不可能,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只要到了将来,他足够的弱小,而对方足够的强大,将爵位夺过去,办法并非没有。 只不过就如他现在不敢和二房撕破脸一般,二房的人,也不敢表露觊觎爵位的野心。 而今,他已经和舅家重归于好,只要舅家一直保持强势,有舅家护持,将来二房的人想要对付他就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但这对他来说也只是开端罢了,贾琏将来要做的,就是不遗余力的找机会继续扩大自己的实力。不但要保证贾赦挂的那一天,二房不敢生出异心,还要用强大的实力,让他们只能想方设发的与他维持好一家人的和睦关系。 至于什么时候打破这种和睦,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书房,贾琏正在处理一件小事。 小厮黄四被张勇等人捆进来,一看到上面坐着的贾琏,就明白了一切,立马求饶起来。 见状,贾琏知道都不用问了,管家没有陷害他。 “还站着做什么,打吧。”贾琏的声音难得的冷漠。 他去张家拜寿的时候,特地保持了隐秘,也就少数几个人知道,以贾赦对他的漠不关心,若不是有多管闲事的人举报,贾赦根本不可能知道。 也就是说,他身上挨的这顿鞭子,手上、腿上甚至脸上被开了这么多道口子,就拜这个黄四所赐。 不管什么原因,是自己以前有什么地方的得罪了他也好,还是他单纯想要在贾赦面前邀功也罢,贾琏都不会放过他。 张勇赵胜几个,一人捏了一根硬挺的马鞭,冷笑着逼近了倒在地上的黄四。 黄四惊得大叫:“你们不能打我,我是大老爷院里的人,你们……啊……” 不提则罢,一提贾琏更是道:“不用顾虑,死了算我的。” 不论是出气也好,还是立威也罢,这个人,都不可能再让他好好的活在府里。 至于后果,收拾一个奴才能有什么后果,最多不过被贾赦知道,再打他一顿罢了。贾二宝他不敢打,要是收拾一个奴才还瞻前顾后的,他这个琏二爷就不用再混了,趁早学着以前的贾琏一般,混吃等死吧。 噼噼啪啪,伴随着人的惨叫,从这深宅大院传了出去。 也有人听见,却都不敢管。 甚至有知道内情的人,悄悄议论。 张勇等人的力气何等之大,才用半盏茶的功夫,黄四身上就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整个人到处都是血迹,蜷缩在地上,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贾琏给了眼色,张勇等人逐渐停手。 心中充满无限恐惧,本以为自己死定了黄四,一得了喘息立马跪爬上往前几步,凄惨的叫道:“二爷饶命,饶了我吧,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强大的求生欲,使得他这几句话倒是说的清楚。 贾琏道:“饶你一命,倒是不难,不过你回头再到大老爷面前去告我一状,不是平白给我自己添麻烦?所以还是不饶你的好……” “不敢,小人绝对不敢。只要二爷饶我一命,小人以后只听二爷一个人的话,做牛做马报答二爷!”因为脸上挨了几鞭子,肉都抽开了,说话的时候,扯得他锥心的痛。 赵胜冷哼一声道:“给二爷做牛做马,就你也配?” 赵胜十分清楚,吃了这么多鞭子,又挨了他们这么多脚的黄四,这个伤就算是养好了,也是半残废,贾琏怎么可能还用他。不杀他,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贾琏本意在府中立威,也非一定要杀人不可。 “当真不敢?你身上这么重的伤,万一别人看见,问你你怎么说?” 黄四闻言,情知能否活命就看这句话了,因此脑筋飞速的转动,最后以头点地道:“若是有人问,奴才就说外头赌钱,输了外人账目,所以才被打了。” 贾琏笑了笑,倒也不以为这样能瞒得过旁人,他本意也就是想让府中的人逐渐意识到,在府里得罪别的主子还可,得罪他,不行。不然他就不会大白天将人弄来,也不说给他封个口什么的了。 “给你十天的时间,养了伤之后,就滚到南边守庄子去,我尚且可以饶你一命。你要是不信邪,也可以去向大老爷告状,看他老人家到底能不能够保得住你。若是不能,下次再落到我手里,我可就没这般仁慈了。 好了,赵胜,你将他带回去吧,不用看着他,他要是想去东跨院里告状,也由他去。” “多谢二爷,多谢二爷,奴才不敢……” 黄四生命力倒是顽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忘回应贾琏的每一句话。 等赵胜将气息奄奄的黄四带走之后,昭儿亲自拎了帕子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贾琏才叫他到二门上去,将自己的两根拐杖传来。 不多时,晴雯带着香菱,一蹦一蹦的跳到书房里来。 晴雯这丫头,在贾母院里学规矩的时候还好,心里有什么想法也都闷着不说。 自从被贾琏带到院里之后,她自认为整个院子里,她就是凤姐之下地位最高的女人,并且在发现王熙凤当真不管她之后,逐渐放飞了自我。 看人下菜碟的事,干的贼溜! 对着贾琏和王熙凤等主子,还算老实,一旦面对着那些没跟脚,没地位的小丫头子,那叫一个颐指气使,短短半个月,就骂哭过两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丫头片子。 为这一点,贾琏也接到过别人的举报,但是他想吧,丫鬟们一天到晚没什么事,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只要不过分,何必多管。 “二爷,叫我们来是要回去了吗?” 晴雯扑到贾琏面前,笑问道。 自从早上她和香菱将贾琏扶到书房来,她还想陪着贾琏待在书房的,只是贾琏以有事要处理为由,将她两个叫回去了。 她其实早看出来了,贾琏身上的病态是装的!但反正她和香菱也没事做,贾琏愿意将她们当做拐杖来使用,她和香菱都乐意。 贾琏笑着点点头,将香菱招过来,一手搭一个香肩,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才能令人信服。 况且,这装病,也是有福利的啊。就拿他这两根御用拐杖来说,哪个男人要是能得到其中之一,只怕天天大病也是愿意的。 就比如他现在,香菱和晴雯两个尽心尽力的搀着他往院子走,他这一手搭一肩,一边环着一香颈,那手掌自然而然的垂落在两个美丫鬟的小胸脯之上。 香菱还罢,怜惜她身世,从回来的船上开始贾琏就一直克制,不想吓着她。 但是对于敢抱着他的脖子主动亲他的晴雯,可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正好落在晴雯那边的手是没受伤的,故令五指张开,相比之下也算大手的他,毫不犹豫在左边的香丘上捏了捏。 晴雯立马发现,顿时抓住贾琏的手不让动,并偏头瞪了他一眼。 贾琏就斜眼看去,毛茸茸,厚厚的棉衣之下,一抓下去,和抓棉衣没什么两样,于是吐槽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你这身板,有和没有还不是一个样。” 晴雯顿时羞红了脸,抓起贾琏的坏手,对着虎口就咬了下去。 旁边的香菱有点奇怪,歪头瞧着他二人:晴雯和二爷发生么了什么,二爷突然说的话,什么意思呢? 不懂。 正文 第62章 晴雯的手艺 下午的时候,贾琏一个待在屋里,难得的睡起了大觉。 忽然胸口落下一个重物,顿时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二爷二爷,下雪了呢,快起来看啊~!” 贾琏有些恼怒的伸出手来,揪住晴雯的耳朵,怒道:“看来是时候再给你教教规矩了,连我睡觉也敢吵?” “可是真的下雪了嘛,好大的一场雪,要是错过了可就看不着了!” 晴雯倒也不避讳,被贾琏揪住,顺势就趴在贾琏身上,抓着贾琏的手摇啊摇,意图让他清醒,然后陪她出去看雪。 贾琏睡觉,身上穿的衣裳本来不多,晴雯的小手又冰冰凉,这落在他的身上,确实是无比提神。 另外,那小手冰冰滑滑的,在他身上一阵抓挠,无意也是对他的一种撩拨。 本来在梦里就没干成好事的他,如何还能忍,借着惩罚晴雯的由头,就拉她过来,在她身上也一阵“挠痒痒”。 晴雯初时还真以为贾琏在与她玩闹,慢慢的才发现对方的目的,心里就软了,有心想跑,却没有力气。 等到被贾琏一个长达小半盏茶时间的深吻之后,她顺从的倒在炕边,眼神迷乱的瞧着贾琏。 有些害羞,似乎又是鼓励。 她不是很懂为什么贾琏每次都喜欢欺负她,却又不肯真正收了她。 分明她早就做好做姨娘的准备了! 贾琏也瞧着她,狠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冲动,再次对着她的小樱唇亲了一下,才搂着她道:“最多再过两年,等你身子发育好了,到时候,你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再次听到贾琏这样说,晴雯心里终于相信了贾琏不动她是真的为了她着想,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遗憾多一点还是感动多一点。 不过既然升级的事做不了,她就想起了开心的事。撑起身,越过贾琏的身子,伸手去推边上的窗户,“二爷你看嘛,真的下雪了,咱们出去看雪吧!” 才被她掀开一些窗子,那呼啸的寒风瞬间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火炉子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暖空气。 可怜贾琏身上只有单衣,这么一吹,自然还是觉得寒冷。 更兼晴雯本来身材就苗条,又是水蛇腰,这般横着悬空趴他身上,小嘴微张,嘴唇粉滑细腻,小巧舌尖若隐若现。那等不自觉间透露出来的旖旎风光,最是迷人。 贾琏刚才被晴雯撩拨之后,本来就在想是再教她一门手艺,还是额外教她一种乐器,现在都不用惆怅了。因将晴雯拉到面前,在她耳边低语数句。 晴雯的手一松开,旁边的窗户自动合上,冷风骤停,但是晴雯的内心,却越发火热起来。整张小脸,也变得无比娇羞,水汪汪的大眼睛,悲戚而哀婉的瞧着贾琏。 二爷也真是奇怪,偏偏喜欢糟蹋人。 那天被琏二奶奶骗进屋,就被贾琏抓着她的手,半哄半骗的愣是叫她做了一件羞耻至极的事,以致于当晚她差点失眠。 现在,二爷故态复萌,她到底该不该依他呢? 下意识的转身,埋着头道:“不行,等会有人进来,被人瞧见怎么办……” 这个态度,就好办了。 贾琏笑了笑,道:“今天是发放月钱的日子,你们二奶奶要忙着归账,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其他人,除了平儿和香菱,谁敢进这屋?你要实在不放心,你出去把外面房门闩了再回来……” 晴雯红着脸想了想,没答应也没反对,却道:“那你等会陪我出去看雪;要是雪下厚了,你还得陪我打雪仗?” 贾琏真是笑了起来,看雪的执念这么深的吗,这个时候还拿来当交换筹码? “一言为定。” 晴雯这才绽放了一个笑容,似乎女孩家的本能,竟抛给了贾琏的一个如丝的媚眼,然后才起身走了出去,却好半晌不见动静。 就在贾琏释然,觉得晴雯是借机跑掉了,倒头准备接续美梦的时候,又听见帘子的响动声,偏头一瞧,晴雯已经回来。她双手抱在小腹跟前,十根葱嫩细长的手指搅在一起,扭扭捏捏的走过来,跪在炕边的脚蹬上,羞答答的。 ……………… 香菱披着厚厚的毛绒大氅衣,坐在西厢房跟前的小木凳子上,看着漫天飘舞的鹅毛大雪,心里十分开心。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雪,更是第一次穿这样暖和的衣裳看雪。 这是贾琏在南京时给她买的。 摸了摸身上的衣裳,香菱又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孤零零的另一张小板凳。 晴雯不是说去叫二爷出来赏雪吗?怎么还不出来。 她很羡慕晴雯,虽然同样出身不好,但是晴雯胆子好大,二爷在睡觉,晴雯都敢进屋去闹他,她可不敢。 她是个乖巧安静的人,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过去查看情况了。 但是香菱却一直默默的坐着等。 先时她还能隐隐听见贾琏和晴雯的打闹声,后来突然就没了。 坐了好半天,实在忍不住顺着回廊悄悄走过去,却发现房门都关了。 香菱再单纯,见状也隐约明白了什么,自己倒呆立在房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性格最好的平儿姐姐回来了,香菱立马回转身回道:“没什么,平儿姐姐回来了啊……” 稍大声说完这句话,香菱就低着头走了。 平儿捧着装着银子的袋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香菱的背影一眼,走到房门口一推,没动? 平儿一时也愣了愣,毕竟这道房门,除了晚上主子奶奶睡觉,一般都不会关的。 就在准备开口问一问谁在里面的时候,房门里面突然有了动静,门很快打开,随即就见晴雯捂着嘴跑出来。躲过她身边的时候,还与她对了一眼,那小脸绯红鲜艳的,大冬天都能掐出水来! 平儿可不是香菱,见状立马就明白,必定是贾琏在屋里欺负晴雯呢! 不过看小丫头跑的那样快,又不像是刚刚坏了身子的样子,这倒是奇怪了。 平儿站在门口,脸上飞起了一点迷雾,又有两小朵红云,最后还是摒弃杂念,进了屋。 再刺激的场面她也见过了,这种自然吓不倒她。 进了西次间,果然看见贾琏好模好样的在炕上,半躺着,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好歹来。 平儿点头致意之后,默默进去把银子放好。 刚刚出卧房来,却被贾琏叫住,吩咐她去打点水来。 平儿一听这话,心下再无疑虑,毕竟她就是经常干这个扫尾工作的,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于是点点头,听命去了。 正文 第63章 野意火锅 风止了,雪停了。 整个院落前后,屋檐上下,都被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情知来活的洒扫婆子们,已经拿了撮箕、扫帚,准备将内外的道路给清扫出来。 却被告知,二爷的吩咐,院内的雪全都不用扫。 婆子们倒也高兴,如此一来,倒少了一半的活。 却不知道二爷要留下整院子的雪做什么。 留神一瞧,不多时,在平儿姑娘的带领下,几个丫鬟就抱着炉子、锅子,拿着架子、碗碟,在那院子中间摆弄起来。 婆子们皆笑:“二爷好雅兴,竟是要在雪地里吃火锅不成?” 在平儿娴熟的安排下,很快雪地里就架起了两口锅,那上等的银霜炭,也燃烧起来。 贾琏在香菱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到中间,晴雯麻利的安了凳子接他坐下。 平儿涮了一片厨娘们切得很薄的羊肉,蘸了酱料,然后以那酱料碗托着,趁热送到贾琏的嘴边。 贾琏张口吃过,不由得点了点头,比他预料中的味道好不少。 这个时代的火锅,自然不像后世的那样多姿多味、丰富多彩,平儿打的也不是他喜欢的麻辣碟子,但胜在原汁原味的鲜美,基本的调料品,是齐全的。 连他最喜欢的芫荽(香菜)都有! 所以千万不能小看没有手机玩,没有电子小说看的古人对享受美食这件事上的追求。冬天吃火锅,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为平常的事。 平儿顾忌贾琏手受伤了,所以亲手服侍贾琏吃东西。晴雯则看贾琏这边的银制“鸳鸯锅”一切就绪,便跑到另一边铜锅旁边,吆喝着丫鬟们开始摆弄起她们自己的来。 凤姐手下经常使唤的人虽然多,很多都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 在他们夫妻二人辖下听候使唤的丫鬟、婆子及小小厮(总角之下,用来看院门、传话),总共才十多人,大多数还都不住在这个院里。 所以此时此刻,这白生生的雪地里,除了平、香、晴三人,其实也就丰儿等两三个丫鬟在旁听候使唤,但即便只这样,配上满雪地的厨具、碗碟以及各色菜肴,场面仍旧充满欢声谑语,活色生香。 平儿见基本的东西都已经备妥,这边不再需要她,便将碗筷递给香菱,叫香菱服侍,自己则道:“我再去瞧瞧奶奶忙完了没有。” “叫别人去吧,你也忙了半日,就不怕等你回来,她们把好东西都吃完了?”贾琏笑道。 他本来也是偶然起了心思,然后叫平儿安排的。 这种内务,也只有平儿这个王熙凤身边的“内总管”安排起来才会得心应手,这一点,晴雯不行,香菱更不行。 平儿遵从贾琏的吩咐,另叫了一个小丫头去。 贾琏趁机悄悄偏头吩咐香菱:“去,把那辣椒面花椒粉都多放点……” 香菱还在犹豫,晴雯已经看见,忙道:“别听他的,大夫说了,他的要忌辛辣的东西,伤口才能好得快!” 说话间,晴雯已经跑了过来,夺过了香菱手里的碗,自告奋勇:“我来服侍他。” 贾琏见晴雯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伸出手去揪她的耳朵,吓得晴雯连忙惊呼:“别别别,当心碗洒了~!” 正闹着,忽听院门处传来一道娇音:“哟,你们这儿倒热闹。” 众人抬头一瞧,竟是林黛玉走了进来。 她身披一件大红色兰花暗纹的斗篷,浅黄色毛绒边的斗篷帽罩在头上,分明是小小瘦弱的身子,却走出款款而行的感觉。 在她身后,身穿紧致的棉袄棉裤,看起来比黛玉还要娇小些的雪雁亦步亦趋的跟着。 “林姑娘来了~” 丫鬟们纷纷相迎。 贾琏也起身笑道:“这么冷的天儿,林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闲来无事,到处走走。” 黛玉随口说着走到近前,一眼将场面收尽,于是又对贾琏笑道:“琏二哥哥倒是好雅兴。” “本来不敢称雅,你来了,倒也尽称得上一个雅字了,快请入座。” 贾琏这恭维的话,说的黛玉一笑。 她本是特意来瞧瞧贾琏,看他伤势好的如何了。如今看他居然有心思在院里弄这个,想必是好的差不多了。 又见那架子上,一层层摆了好多菜肴,越发笑了起来,摇头道:“我可不敢入你这饕餮盛宴。” “呵呵。”贾琏笑了笑,果然和黛玉等文化人说话,就是与丫鬟们感觉不同。 因扶黛玉坐下,转身对平儿道:“去拿好酒来。” “二爷,二奶奶吩咐,二爷养伤的时候,不能给二爷吃酒。”平儿良言劝道。 贾琏则道:“若是我一个人自然不为难你们,如今有贵客上门,难道为我一点小伤,这大冬天的连酒都不给客人温一杯不成?” 平儿无奈,不由得看向黛玉,希望黛玉可以出言帮忙劝劝。谁知黛玉却不看她们,仿若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更不用谈帮他们劝说贾琏了。 平儿只得进门取酒去。 这边贾琏坐下,黛玉才道:“今儿我若是不来,你必不能得酒吃的,你怎么谢我?” 贾琏一拱手:“林妹妹高义,待会定要请你喝上三大碗,我们一醉方休。” 黛玉瞅了贾琏两眼。此时贾琏脸上的纱布已揭去,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有些破坏那张原本俊郎无暇的脸,心里有些心疼,便没有回怼贾琏,只是鼻子一哼,不再理他。 有黛玉在,贾琏就不好像地主老财一般,让丫鬟们轮流服侍他吃东西了。 等丫鬟们将酒温了上来,便让她们也可以开动,大家一起吃热闹。 见雪雁还呆站在黛玉身边,单纯的眼睛却已经瞄向晴雯她们,就对她道:“你也过去吃,这边需要人的时候,自会叫你们。” 雪雁不好意思,晴雯等也开始招呼她,她才慢慢走过去。 丫鬟们这边是一个大铜锅,也不分荤素,只将那各色菜式烩成一锅,五六个丫鬟或坐或站,在雪地里围成一团,说说笑笑、你争我抢,倒是十分生动有趣。 黛玉吃了一杯酒,虽然只是贾府常吃的黄酒,贾琏并不敢将他南边带来的烧酒给黛玉吃,但一杯酒下肚,黛玉的小脸还是红扑扑的起来。 她看着那边丫头子们有些放肆的样子,心里暗想,来的这半个月,常听人议论,琏二哥哥是个耽于享乐的人,这话可能是不假,但是说琏二哥哥没有品行,那些话定是她们造谣生事。 据她长此看来,琏二哥哥,倒是世间一等一真性情的人,绝非使性弄气,自己端着的那起人。 若不然,这些丫头子,又如何敢在他面前释放天性呢。 忽觉眼前一晃,随即听道:“叫你吃肉,想什么呢?” 黛玉低头,就见自己碗里已经多了一块十分肥腻的五花肉,黛玉的眉头就皱起来。 “我不吃~!” “只吃素怎么行,瞧你身子这么瘦弱,得多吃肉,俗话说,无肉令人瘦,这个道理林妹妹岂能不知道?” 黛玉虽然才只念了几年学,但也知道这正是东坡先生的话,因此立马回道:“那俗话还说,无竹令人俗,你这院里一根竹子都没有,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和凤姐两个都是俗人咯。 不过看黛玉一脸要争个输赢的样子,贾琏又笑了起来:“虽无竹,我却有这个。” 说着,从锅底搂了一块竹笋放进黛玉的碗内。 黛玉眉头更紧了,这算什么?把吃的竹笋当做竹子来回复她? 却听贾琏呵呵笑道:“俗话说,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 黛玉瞪大了眼睛,那水汪汪仿若有光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三观尽毁的不知所措。 “哈哈哈……” 贾琏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他们说什么呢,二爷笑的这么开心?”旁边的丫鬟们也随时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不知道,我好像听二爷说什么‘竹笋焖猪肉’,还有什么……” “哈哈,你没听真,让我告诉你,二爷说的是不俗又不瘦,那是竹笋焖猪肉,哈哈哈,笑死我了。咱们也吃一些竹笋和猪肉吧,也都是不俗的人了。” 晴雯的声音,最是尖锐,传播力十足,令黛玉听见不免红了脸。她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竹笋,还有那片肥肉,啐了一口:“呸,尽是歪理。” 正文 第64章 黛玉收徒 黛玉对贾琏随意篡改前人诗句,做成歪诗来趣她,有些生气。 因此坐着,菜也不吃,酒也不喝,小脸鼓起,让贾琏能够清楚的知道,她林黛玉对他很不满。 但是心里,却悄悄将贾琏的歪诗给记下,哼~还挺押韵! 贾琏简直被黛玉这副可爱又傲娇的样子给萌翻了,强忍着继续逗她一波的冲动,振作了精神,道:“林妹妹可有兴趣收一个徒弟?” 黛玉闻言,这才看了过来,“什么徒弟?” 贾琏就招过香菱来,笑道:“这个徒弟怎么样?你也知道,我这个做哥哥的水平不怎么样,又不想耽误了她,所以想劳烦你这个小才女,帮我教导教导,如何?” 香菱很不好意思,连忙道:“不敢麻烦林姑娘的……” 黛玉一听就知道贾琏的意思,毕竟在船上的时候,她就见贾琏在教香菱识文断字。 若是旁人,黛玉再不会答应,她不喜欢麻烦。 只是香菱,一来她也可怜香菱的身世,而一则,她知道香菱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 最重要的一点,贾琏很重视香菱,只怕心内从未将香菱当做一个丫鬟来看待,所以才要教她读书认字。 黛玉从记事以来,除了父母之外,自问从未欠过像贾琏这般多的人情,每常也有思投桃报李。 如今贾琏既求到她身上,又是这样一件小事,心内立马就意动了。 “若只是教她认字,自是不难的,旁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黛玉还谦虚起来。 贾琏见状,立马给香菱使眼色。 香菱被拐了八九年,耽误了童年,自跟了贾琏之后,才接触到书本,却就像是打通了灵智一般,对读书十分渴望。虽然贾琏也愿意教她认字,但是她却知道贾琏很忙,并不敢耽误贾琏太多时间,也怕别人说她故意缠着主子…… 所以经常躲在屋里,一个人研习,晴雯看了,还笑话她。 只有贾琏见了,说她是具有慧根的人,所以给她出了主意,要给她找一个师父。 不成想,竟是林姑娘。 此时见黛玉没有拒绝的意思,又得了贾琏的示意,思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立马就对着黛玉跪下,口里道:“多谢林姑娘…不,香菱拜见师父……” 还要给黛玉磕头,把黛玉羞的站了起来,气恼道:“你这糊涂丫头,他故意说的歪话你也当真,我只答应教你,可没说要做你的师父。” 黛玉虽然自觉自己天分好才情高,但是要是叫旁人知道,她一个才刚刚读完蒙学的闺中女孩,都开始收徒弟开山授课,那还不嘲笑她? 前儿贾母还说,要叫她跟着迎春等人一道进学呢。 自己还是个小学生,怎么收徒弟? “哈哈哈哈,香菱你这是笑死我们嘛,看把林姑娘给急的,你要这样,当心林姑娘不肯教你了。” 众丫鬟都被香菱给逗笑了。 晴雯笑的最欢。 虽然对贾琏这般看重香菱有些吃味,却也不甚在意这件事本身。 在她看来,读书识字有什么用,她们做奴才的用不着,当了姨娘也用不着。 她虽然内心常想着篡王熙凤的位,却并非是大奶奶的地位,而是分走贾琏的宠爱。这点自知自明她还是有的,以她身份,当个有威仪的姨奶奶也就顶天了,要当管家奶奶,她做不到,也不乐得去受那个累。 瞧,咱们都在院子里吃肉吃酒,琏二奶奶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忙得累死累活呢。 香菱在平儿的搀扶下起来,看大家都笑她,也很不好意思。 看黛玉似乎有些生气,想要解释,“林姑娘…我……” 黛玉本来也不是真生气,见状便收敛起来,想了想道:“我住在老太太的屋里,那边人多,也不好时常叫你过去。这样吧,以后我每日过来你屋里一次,教你一个时辰,等你把字都认熟了,我就不用来这么勤了,或三日,或五日过来教你一次,也不过教你如何自学诗词曲赋,如此不过一年半载,你也就足以自学了。 我也只能教你这些,你若再想学别的,我却不能教你了。 如此可使得?” 黛玉最后的问话,是对着贾琏问的。 贾琏听黛玉这么说,便知道她不想劳师动众,惊动贾母等人。不过黛玉以后若是能天天过来,倒也是件好事,有这样颜值、才情的老师,他都想去蹭课了。 于是笑道:“林妹妹这番安排循序渐进,合情合理,确实有名师典范。相信有你这个名师教导,她也定能成为高徒,比跟着我这个半吊子强多了。 香菱,你以后可要每日备好茶水候着你师父,这样好的老师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你请到的,若是气跑了,以后就没了。” 香菱连忙应是。 黛玉悄呼呼轻哼一声,身为哥哥,怎么扯得下脸来,老是拍妹妹的马屁,不害羞。 说完这事,大家又坐下吃火锅,只是香菱却如何也不肯再回去造饭,很是孝顺的立在黛玉身边,为黛玉布菜、倒酒,显然是将贾琏的话放在了心上,要笼络好良师。 贾琏看黛玉分明不太适应香菱的侍奉,却不好意思拒绝,觉得十分好笑。 “嗐,早听说你们在院子里弄这个,一群没规矩的小蹄子,也不知道等我,你们倒先开吃了。” 王熙凤率领着一班人马,匆匆忙忙的从后廊上上来,看见一帮在院子里饮酒作乐的丫头子们,虽然知道是贾琏纵容的,也还是半真半假的骂道。 不过等她走近,看见黛玉,就立马换了面色:“哟,这可是稀客,你什么时候来的?” 黛玉起身迎了迎王熙凤,问候了一句:“琏二嫂嫂。” 王熙凤赶忙扶过黛玉的手,“你可别多心,方才没看见你,我骂她们呢。” 黛玉腼腆着笑了笑,她自然看的明白,也不会连这个也在意。 原本正吃的高兴的丫头子们,摄于凤姐素日之威,虽然有贾琏的命令在先,一个个也还是丢下碗筷站成了一排,连晴雯也不例外。 贾琏就成了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也看见了王熙凤这无形的威慑力,“早在之前就派人叫过你,你却非要躲在后面不肯出来,难道为你一个人,叫我们大家都饿肚子不成?” 王熙凤立马丢下黛玉,伸手在贾琏额头上一指,被贾琏让了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前前后后忙了一天,还不是为了你们家这些琐碎事?我自己累个半死,你在家里享福,不说记我一个好,反带头排揎我。 当着你林妹妹在这里,我们叫她来评评理?” 黛玉才懒得见他两口子打情骂俏,于是便福了福:“我也吃好了,天儿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王熙凤忙道:“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再坐坐不迟啊。” 黛玉却不依,如此王熙凤也只好送了送。 等她再回来,看丫头们还站着,也知道她可能破坏了贾琏的兴致,因此笑道:“都吃了一半了,现在等着也看不出是尊敬我了。都别站着了,给我拿一副碗筷来,你们就各自吃你们的去。” “嘻嘻,多谢二奶奶。” 平儿早已经给凤姐准备好了碗筷酒杯,其他丫鬟们见状,也就安心的继续造作了。 贾琏这才对王熙凤露出一个笑容。 “你就惯着她们吧~!” 王熙凤嗔怪了贾琏一句,喝了一口酒,发现是黄酒,便道:“平儿,把你们二爷从南边带来的酒温一壶上来。这个天儿,快冷死我了,正好吃一口烈酒暖暖身子。” 贾琏端坐上方,静静的瞧着王熙凤。 果然豪爽开朗的凤姐儿,别是一样英姿。 正文 第65章 警示凤姐 数日之后,烧的暖暖的卧房内,王熙凤亲手用帕子将贾琏的脸擦净,摸着那落痂之后,又变得光滑起来的脸,终于长呼了一口气,道:“可算是好了,不细瞧的话,倒也没什么干碍了。” 贾琏身上被贾赦打了多处伤痕,但王熙凤最在乎的还是贾琏脸上这一道,毕竟,脸可是一个人的门面。前几日看着贾琏脸上顶着那样宽一道伤疤,她可心疼了。 贾琏笑着一手捉住王熙凤的手,另一手挽过她的纤腰,将她带入怀中,低头去亲那张细腻红润的丹唇。 旁边端着水盆的平儿见状,小鼻子微皱,嘴巴上翘,露出个鄙视的眼神,将眼睛偏往别处。 这两个人,越来越不知羞了! “讨厌~”王熙凤终究还是将贾琏作乱的手打开,红着脸推了贾琏一下。 贾琏倒也没有梅开二度的想法,取过架上的袍子,就自己穿了起来。 王熙凤这才重新走过来帮忙,并问:“今儿又要去张家?” 见贾琏点头,就有些抱怨道:“也不知道那张家有什么好的,这么值得你去,连之前脸上的伤也没好就着急过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笑话?殊不知,他就是故意顶着脸上的伤痕才要过去,就是专程给老爷子瞧瞧的。 王熙凤又如何知道,他这几次上门,老爷子对他的态度,那是一次比一次变化的快,与寿宴上的态度相比,那可真是天壤之别。 连张溯那素来端着的举人相公,都开始在他面前抱怨,这外孙差不多要比亲孙子亲了。 没有与王熙凤解释,王熙凤也只当贾琏越来越喜欢搞神秘,一笑之后并不在意,接过平儿递过来的腰带,就亲手给贾琏系上。 只是在弯腰的时候,没来由的觉得头脑有些发昏,肚中也有些绞的慌,以致于身子都晃了晃。 “怎么了?”贾琏一把扶着她的手臂,问了一句。 “没事,大概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了。各处庄子上的进项陆续送了来,要忙着归账,腾出库房安放、分派,实在有些忙碌。” 王熙凤笑着说道,见贾琏没说话,她就继续道:“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又要开始给各家府邸准备年礼,这又是一件大事。完了之后,还要准备祭礼、年货还有年节下各房的开支用度,也不知道我几时才能有你这样的清闲,随时能出门逛逛亲戚去。” 王熙凤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在贾琏面前诉诉苦,表白表白自己的功绩,谁知贾琏只是瞅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诸葛亮怎么死的吗?” 王熙凤一愣:“什么怎么死的?” 随即想起看过的戏文,立马眼神不善起来:“你是说我会和他一样被累死?” 贾琏点头:“他是累死的不错,我看你比他差远了,你是蠢死的。” 王熙凤脸色微红,十分不服的恼怒道:“你……为了你们家这些事,我受死受累的,就算我管的不好了,也算是有些苦劳吧,你这么说我……要不是为了你,你当我愿意管你们家这些破事!” “当真是为了我?” 贾琏似有些嘲笑。 他承认,管家是有些劳累,毕竟大家族的事是真多。但是像王熙凤这样,事事亲自把持,一点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分明是贪图权力,喜欢享受权力带给她的快感。 为此,不惜透支自己的身体。 原著里,就是因为这个,才至于生了巧姐之后,一直就生不出孩子来,好容易怀了一个男胎,还因为劳累给流产了。 王熙凤当然不会承认这些,就算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也只能仰着头嘴硬道:“不然呢?你瞧瞧你们家这些人,哪些是好相与的?你扪心自问,你可是个肯下功夫管事的人,就说家里的几层长辈,若不是我帮你伺候照顾着,你哪能这么潇洒?你不记我的好,还骂我……” 王熙凤说着有些委屈,似乎要哭了。 看着王熙凤陷入自我感动中,贾琏一点也不为所动。 只是看她要哭了,才抬起她的脸,给她擦回去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儿,王熙凤也倔强的一甩脑袋不与领情。 贾琏就笑道:“瞧瞧,说你一句你还哭了,堂堂琏二奶奶这模样要是叫其他人瞧见,可是件大新闻了。” 王熙凤泪眼朦胧的瞪着他。 贾琏这才重新将她抱过来,道:“你当我是骂你呢?我是心疼你才提醒你呢。 你现在仗着自己身子好,不知道顾惜,将来亏空了怎么办? 况且说句不该说的,我们是过来帮忙管家的,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原本不是你,就算要受累,这个人也不该是你才对。 你倒好,拿着别人家的事当自家的事管,还事事亲为,呕心沥血的,你图个什么?” 被男人一搂,王熙凤什么气都没了,又脸红起来,只是不服道:“你说的什么话,老爷、太太信任我们才叫我们管家,岂有不尽心尽责的道理,都像你躲懒,那这个家得成个什么样子?” “难道你就不能学学太太的样子,就算有什么事也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只做个统筹便是。” “瞧你这话说的,可见是躲懒惯了的,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都没人做事了。饶这么着,底下还有人躲懒耍滑呢,我要是也这般,他们还不反了天了?” 一般的劝说,对王熙凤是无效的,这娘儿们聪明着呢,什么道理都懂。 于是贾琏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那你说,是把家管好重要,还是把你的身子养好,给我生个儿子重要?” “去你的……” 王熙凤顿时面色大红,就要挣扎着脱出来。 贾琏偶尔的行事举动,总是轻而易举突破她的羞耻心,却让她欲罢不能。 贾琏当然不放,这娘儿们抱在怀里的感觉挺好的,“你自己想想,已经两年多了,你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你就不怕再这样下去,作空了身子,将来都生不出了吗?” 王熙凤闻言,顿时精神一震,随即有些小心的看着贾琏:“你是为这个在责怪我吗?” “没有,我责怪你做什么,反正你要是生不出来,等晴雯长大些之后,让她生也是一样的,我又不担心。就怕你,将来心里过不去,不肯把她的儿子当做亲儿子对待。” 如此没有天理良心的话,令凤姐听了,恨得牙都磨响了。 她挣开了贾琏的束缚,走到一边坐着,生气道:“既如此,那我从今儿以后就不管家里的事了,安心待在屋里养身子,哪儿也不去行了吧?” 贾琏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笑道:“好啊,等会我就去给太太说。看在子嗣的问题上,她定然不会不答应。” 凤姐瞅着贾琏,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终于先认怂了,道:“好好的,突然就说不管了,老太太、太太就算不疑心,岂不抱怨我轻狂?再说了……” 王熙凤瞄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门口,低声道:“你不是说的,将来要争一争这边的家业的吗,还叫我好好服侍好老太太?我要是有着管家的便宜,多少还能帮衬你一点,要是丢下这些事不管了,别说那些了,就说咱们还怎么名正言顺的待在这边,你愿意回你老子那边去?” 荣国府如今被一分为二,这边不论是人口还是富贵,都比东跨院强的太多太多,她才不愿意过去呢。 贾琏同样也是,贾赦不死之前,他肯定也是不想搬回东跨院的,所以,这也是他暂时必须笼络好贾母等人的原因。 至于王熙凤,他当然不是叫她放弃管家,他知道王熙凤肯定放不下这边大权在握的快感。 只是不想令她深陷在这种陷阱之中,因此摸了摸王熙凤的脸蛋,道:“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吧,该聪明的时候,也得聪明些,不要太实心眼了。你也该好好想想,照之前的情景,你要是一直生不出儿子,又不许我纳妾,最终会便宜了谁……或者说,最终谁最有可能受益?” 王熙凤觉得憋屈,从来没有人嫌弃她不聪明,这是她最自豪的地方了。 要不是自己男人,要不是他现在比先时长进太多,她肯定先骂娘了。 好歹沉下心,顺着贾琏的话语想,却还是想不明白,贾琏就提醒道:“家里的爵位,可是还能传好几代的。” 王熙凤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宝玉?不对,你说的是太太,太太想要谋夺咱们这边的爵位?这怎么可能,就算大老爷去了,不是还有你吗,怎么可能,你也想的太多了……” “要是我出点什么意外呢?” 王熙凤神神叨叨的话突然而止。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好像真的是沉浸在家里的富贵中不能自拔了。 她从没想过,如此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居然有可能只是表象。 先是自己那貌似愚蠢的丈夫,说是要和叔叔一家争一争正院的所有权。然后又被告知,自己的亲姑姑,兼婶婶,很有可能也在觊觎他们这一房的爵位,甚至为此,故意诓骗她来管家,以图作坏她的身子,让自家男人绝后…… 王熙凤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细想,似乎又觉得,自家男人的话,不是完全的凭空臆测。她想起了王夫人诸事不管,却要求她事事做好,且对她撵走贾琏屋里一个又一个的房里人,听之任之,从无责备之语…… 贾琏看着王熙凤的样子,知道她认真思考了,也就不打算再刺激她。 说实话,这些话,他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王夫人确实有这个心思。毕竟王夫人直到目前为止,都是一副菩萨的形象,也从未对他夫妻二人有何恶举。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他和二房之间,确实有十分巨大的利益冲突! 站起来,拍了拍王熙凤的肩膀,笑道:“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我方才说的,你也不必太多想。 另外,我看你方才似乎肚子有些不舒服,下午的时候,找个大夫瞧瞧吧,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 “嗯?什么意思?” 王熙凤被贾琏转移了注意力。 贾琏就附耳对她说道:“自回来之日起,我可是那般奋力的播种了,究竟是不是有收获,也该验一验了。” “啊……!要死了你……” 王熙凤一声惊呼,一把将贾琏推开,起身手足无措的,就是不敢看贾琏。 贾琏哈哈一笑,这才转身出门去了。 正文 第66章 诗酒会 坐上马车,出了门,驶入西城的主干道,在约定好的地方停下。 等了不一会,果然张家的马车也就赶了过来,张溯掀开车帘,对贾琏笑道:“劳烦琏弟久等了。” “溯二哥客气,我也刚到。我们现在就走?” “且略等等,我尚约了一人。” 贾琏点头,趁着等人的时间,贾琏与张溯隔着马车说话,顺口就问道:“二哥与四皇子相识多久了?” “自我完成举业以来,就被圣上钦点作为殿下的伴读,如今算来也有快三年了吧。” 贾琏闻言,心里暗道,这能读书还是有好处的。比如,他和张溯想比,实际上贾家的门第是要高过张家的,而且张溯还只是张家次孙,却早就和皇子皇亲们搅和在一块。 而他,至今为止,估计连一个皇子都认不得他,更不用说有什么交情了。 这一次四皇子趁着他休假的时间,在新府邸里办诗酒会,邀请了张溯。 而张溯在这段时间贾琏有意的交好之下,与贾琏的关系快速升温。所谓久别胜新婚,对于男人来说也是类通的,小时候他二人一起尿过尿、一起偷看过别人家的小姐,如今多年之后重归旧好,自是比普通的表亲更加紧密。 所以张溯就邀贾琏今日陪他同往四皇子府,贾琏没有拒绝。 没说多一会儿,果然街东头又驶来一驾马车,也是轻装简从。 刚一靠近,便敏捷的跳下来一个一身青袍、身量颀长的年轻男子。 他上前两步,抱拳行礼道:“在下失礼,让二位久候。” 张溯笑道:“我给琏弟介绍一下,此乃神武将军冯老将军之子,双名上紫下英,不知琏弟可认得他?” 贾琏看着地上对着他露出笑意的冯紫英,点头道:“我与冯兄弟当是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平时甚少往来。” 冯紫英此时也单对贾琏拱手一礼,“不意在此看见琏二哥,紫英有礼。” 张溯见他二人认识,也就不多言,让冯紫英上车,便令出发。 张溯是经常出入皇城的,所以皇城的城门将都认得他,因此并没有对他们进行盘问,便直接放行。 皇城内比城中清静多了,特别是大冬天的,大道上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偶尔几架马车驶过会带来一些声响,很快也都归于平静。 来到四皇子初建成不久的府邸之前,这里就比别处生动多了。 接近大门处,都能感受到里头躁动的氛围。 贾琏三人依次下车,也备了简单的敬贺之礼,正在一旁登记,忽见一架大型的马车疾驰而来,在府门前急停而下。它身后,跟着一大串仆从。 一个锦衣华袍的青年被人扶着下来马车,迎头骂了一句:“该死的天,越来越冷了!” 然后就回头吩咐:“快将本世子的黑将军请出来……哼,他躲了这么久,今日本世子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躲,又拿什么来对付我的黑将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见两个随从恭恭敬敬的从马车里抬出一个笼子,透过那华丽的栅网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只是它浑身的黑毛掉了一大半,露出乌漆漆的鸡身,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那青年倒不觉得,一看见这黑鸡子,就像是看见自家老婆一样,赶紧接过,抱在自己怀里,用袖子遮着往前走,似乎生怕“爱妻”被一点寒风吹到。 贾琏也不是没有见过斗鸡人的做派,只是此刻仍旧不由看的有些发笑。 张溯其实也觉得好笑,但是他却是认得青年的,因此暗暗拉了贾琏一下,让他注意一点。 贾琏也就是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些许笑意,并没有做出任何嘲笑的举动,发出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但是,那青年似乎还是感受到了贾琏三人看猴子的目光,因此把他们三个扫了一眼,见不是皇家子弟,便冷笑一声:“乡巴佬!” 贾琏闻言,更觉得好笑了。这情景,他觉得他见过,而且绝对不止一次。 好在故事并没有像他臆测下去的那样,青年并没有寻他们麻烦的意思,只是冷哼一声,就抱着爱妻神气活现的进门了。 张溯这时才露出和贾琏一样的笑容,介绍道:“他就是端王世子,皇家一等一的混混子弟,和咱们四皇子……嗯,颇有些恩怨纠葛。” 贾琏和冯紫英皆表示了然。世间果然有一等人,不需要说话,只要一露面,除了名字之外,别的信息基本都暴露在人前,这个端王世子,显然就是如此。 张溯对四皇子府比较熟悉,也不用仆人的引导,便带着贾琏二人往深处走。 期间贾琏也将这新建成的皇子府审量了一遍,说实话,除了崭新,一些墙壁和柱梁上雕龙附凤,实则布局和辉煌程度,比之荣国府都略有不如。而且,目测整个皇子府占地也比荣国府小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皇帝拨给四皇子建府邸的经费不够,还是皇城地皮太紧缺。 若按这样对比,这宁荣二府,岂不有违制之嫌?幸好是皇帝敕造的,不然这一条罪状都够贾家喝一壶。 不一会儿来到演武场,这里已经显得有些人满为患。 绕着演武台,除了四面摆放的整齐、铮亮的刀枪剑戟,其他空闲处,错落有致的安放着一些桌椅板凳,桌子上面,布满了酒肴。 高台之上,一场气势恢宏,惊心动魄的比斗,已经开始。 主角是两只鸡。 上面的斗鸡贾琏一点不关心,他在观察在场的人。 果然王孙公子都是分圈子的,这里面的人,他绝大部分都不认识,想来多是皇子龙孙、皇亲国戚。倒是张溯,很多人都认识他,一路上不断的有人与他招呼。 三人寻了个较为空荡的地方坐下,然后就见上头的战斗已见分晓,终究是黑鸡锐不可当,将对手啄的奄奄一息。 端王世子的得意笑声,也不可抑制的四向传递开来。 只见一个脸色漆黑的少年忽然跳上台,几只黑脚就朝着那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黑公鸡踢过去,惊的它“咕咕”大叫,逃之不迭。 “魏陵,你还要不要脸?!”端王世子愤怒之极,赶忙跑上去保护爱妻。 已经踢中一脚,心情好了许多的四皇子,见机会已失,倒也不再动手,只是叉腰骂道:“你得意个*脸蛋子。要不是我的神威将军被我父皇杀了,你这只黑鬼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 罢了,本王近来改了爱好,爱上了斗蛐蛐,你要是斗蛐蛐能斗过我,老子才算服你。” 端王世子冷笑道:“你还是那样,输了就嘴硬,谁知道你今儿要斗蛐蛐的,我又没带,如何与你斗?” “蛐蛐好办,我这院子外头的草地里多得很,你快去扒,借着我新府邸的光,说不定你能扒到一只神勇无敌的。你放心,到时候我不会收你银子的。” “哼,当我傻子吗?” 两个人当着几十个少年公子的面前吵架,大家却都习以为常,只当是看戏一般。直到正面的廊檐下传来一道颇有威严的年轻声音:“好了,都是皇室子弟,你二人在台上吵来吵去成何体统,都下来吧,将比武台留给大家。” 听到这个声音,连鼻孔一直朝天的端王世子都赶忙回头,行了一礼,然后与四皇子互不相服的对了一眼,跳下台去。 正文 第67章 四皇子 正廊下,四皇子来到一个青年的跟前,行礼道:“三皇兄。” 青年点点头,笑问道:“虽说今日之会,是为你新建成的演武场揭幕,但是咱们皇室子弟,并非所有人都好武。况且你也说了,今日乃是诗酒会,岂能只有酒,没有诗?” 四皇子兴趣寥寥的道:“三皇兄知道我的,这作诗的事,就交给三皇兄全权主持吧,小弟无不配合。” 青年自知小弟的难处,因此点头道了一个好后,便让人叫停了台上的比试,号召大家开始以文会友…… 贾琏看场上的都人朝着前头聚集而去,知道上面为首的人,便是整个大魏,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威望的皇子了。 据传,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人。 虽然如此,贾琏也并没有贸然靠上去的意思。 在没有资本之前,贸然接近高出自己太多等级的人,除了自讨没趣,赚不来什么好处。 因此只和张、冯二人底下吃酒,偶尔会一会场上少数的勋门子弟。 张溯本来有意上前参与文会,但是见贾琏和冯紫英二人兴致都不大,便就没去,给贾琏二人充当介绍人,介绍一些品行较好的皇室子弟与他二人认识,时间倒也过的挺快。 这一头,四皇子好不容易甩开三哥的视线,从人群里脱出身来,立马就瞧见自己要找的人,赶忙跑了过去。 “谨言大哥,你来了怎么不派人告诉我,快,三皇兄叫我作诗,你快帮我诌一首来,不用太好,只要能糊弄过去就好……” 四皇子说着话,就要拉着张溯去小房间。 张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贾琏等人,有些底气不足的解释道:“这个,我作为殿下的伴读,帮殿下做些润笔的活,也是寻常之事……” 是很寻常,大家都理解,都笑了笑示意尽管去便是。 这个时候四皇子倒是又不急了,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目光一下子就盯在贾琏身上,随口道:“好一个小白脸,你脸上印子怎么来的,难道你是兔儿爷,别人争抢你的时候,给你刮上的?” 今日是四皇子的私会,除了恶客端王世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他邀请的。 连冯紫英他也认识,独不认识贾琏,更关键的是,贾琏身长七尺,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站在人群里,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冯紫英等听到四皇子的话,都一副想笑又不好笑的表情,只有张溯连忙示意四皇子,并解释道:“这是我表弟贾琏,乃荣国府荣国公嫡孙,今日特意带他来,拜访殿下。” 四皇子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并无什么恶意,闻言就道:“哦,是谨言大哥的表弟啊,那失礼了……” 说着就要再拉着张溯去帮他作弊,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你说你叫什么?” 贾琏并没有因为四皇子一时不礼貌的言语生气,毕竟从方才台上的举动,他已经大概看出四皇子的个性,怎么说呢,很是有些不拘一格。 此时闻言,便拱手道:“在下贾琏,见过四殿下。” “贾琏?你是贾琏?!” 面对四皇的反问,别说贾琏自己,其他人都不解其意。 却见四皇子呼吸就粗壮起来,语气十分不善的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他娘的就是贾琏!!” 这很显然就不是无心之失了,贾琏也皱起眉来,“敢问,在下可是有何地方得罪过殿下?” 贾琏很清楚,他这绝对是第一次和四皇子见面。 “少废话,看打!” 四皇子二话不说,朝着贾琏就飞起一脚来。 贾琏目光冷静,身子一动让开,就要抓住四皇子踢过来的脚腕,却见四皇子也挺灵活,一击不中立马收腿,换了拳头过来。 贾琏见状,也就决定先制服这个张涛二号。 以胸口挨了一拳为代价,将四皇子的双臂困住,反绑在身后。 四皇子奋力挣了两下,不怎么能动,立马怒道:“你放开老子……!” 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四皇子已经朝着贾琏招呼了好几招,而令他们大惊的是,贾琏居然将四皇子给反绑了,顿时叫道:“大胆,还不放开四殿下!!” 张溯也连忙上来拉劝。 贾琏这才趁势松开这小东西。 四皇子看起来倒是挺有骨气,并没有继续破口大骂,反而扭着手,一副如临大敌的看着贾琏,夸赞道:“好嘛,看来你小子当真不是兔儿爷,还挺有两下子的!刚才是我大意,敢不敢,咱们上台去比试两招?” 贾琏想笑,怎么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都这么暴躁的嘛,张涛是,这个四皇子更是。 “在下不敢冒犯殿下。” “废话,你不敢?刚才都绑了我的手了,还拿腿顶着我让我动弹不得,一看你就是个练家子,怎么现在怂了?你放心我又不是小气的人,伤了我算你的本事,我不会秋后算账的。”四皇子虎视眈眈,一副不报仇不痛快的样子。 贾琏心想,这话倒有几分可信,毕竟换做旁人,被他方才撅着膀子制住,早就恼羞成怒了,哪还有心思叫他上台比试? 如此答应他倒也不防。 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四皇子,但是看起来应该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正好,借着他,光明正大的亮个相。 “哈哈哈,笑死我了,咱们堂堂四殿下,居然让一个外姓子弟给收拾了,真是笑死个人。” 端王世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好看见贾琏制住四皇子的场面,顿时大笑着走了过来,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 “你皮又痒了不是,上次才教训过你,你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听四皇子旧话重提,想起当时脸上挨得几拳,端王世子也笑不出来了,面色阴沉的道:“要不是让着你,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那老子这次不用你让,现在就上去比试比试??” 四皇子已经把与贾琏的恩怨放在了一边。 端王世子却迟疑了下来,他虽然平时不把四皇子放在眼里,但是叫他与四皇子动手,他才懒得干。 万一不小心真把这小子给伤到了,就算皇帝不记过,他老爹也能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何苦来呢? 因此笑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不是要与他比试吗,等你和他比试好了,我们再比。” 贾琏可不想让四皇子下不来台,等会把两份仇怨加到他身上,因此拱手道:“在下身份低微,岂敢越殿下与世子爷之先,还是二位先请吧,在先甘愿等候。” 说完,贾琏就退了两步,把中心地带只留给他二人。 四皇子这下子不用为难了,挑了挑眉头,对着端王世子道:“怎么样,你要是怂了,就明说,少他娘的找借口!” 这下换端王世子骑虎难下了。对于贾琏的不识抬举,致他于尴尬之地有些恼怒,兼之发现,贾琏就是先前在大门口,嘲笑他的黑将军的人。 因此怒问一声:“你是何人,方才胆敢对四殿下无礼?” 他身边有一个人比较熟悉荣国府,就附耳告诉了他贾琏的身份。 端王世子别的没有记住,就听见了“一等神威将军之子”这几个字,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四皇子看来真的是十分厌恶这个端王世子,见他笑的恶心,便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笑个鸡把毛!” 时人并非不知这些粗鄙至极的言语,但是大都自恃身份体面,平时绝不会说出口。 此时听得四皇子当众毫无忌讳的骂端王世子,非但不觉得粗鄙,反而觉得想笑。 只是看端王世子那阴沉至极的脸色,都怕引火上身,一个个都憋住。 端王世子心里将四皇子老娘问候了多遍,面上却压制下去了怒容,反而笑道:“若是我记得不错,四殿下先前养的那只大黄鸡,好像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神威大将军’! 我怎么听着,场上某个人的父亲也叫什么神威将军? 我就奇怪,这人和鸡,怎么能是一个名儿呢? 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四皇子本来就是因为取名不慎,才给自家大将军招来杀身之祸,心里悔之不迭。 此时见端王世子如此说,也意识到贾琏的父亲,可能正是有着这个封号! 虽然他行事向来不怕旁人记恨,但是他又不想被端王世子如此无端的挑拨,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对。 正文 第68章 立人设 四皇子肯定是不会向贾琏解释的,反正他也对贾琏很不爽。 看着贾琏面对众人的嘲笑,垂着头,面目阴沉的可怕的贾琏,他心里甚至还隐隐期待起来。 自出了皇宫这数个月以来,他最苦恼的就是没有人敢与他打架,就算动手,也蹑手蹑脚的不敢真正打他。 若是贾琏真因为这个事,想要殴打他,他求之不得! 正好,他也想狠狠的揍贾琏一顿。这个小白脸,不但害得他被父皇一连训了好几次,而且,他的大将军说不定都是因为他,才被杀的,他早就想收拾他了。 因此四皇子站在中间,昂首挺胸,等着贾琏受不了了来与他理论,然后他自然再嘲讽一番,最终引得贾琏含恨出手,这就很合理…… 果然,贾琏迎着大家的嘲笑,将之前退了的两步走了回来,站到了四皇子的面前。 端王世子以为挑拨成功,继续道:“怎么,你还想对四殿下动武不成?别说咱们四殿下或许不是故意给一只鸡取这样的名字,便是故意的,你父亲一介外臣,也只能生受,若敢因此生出忤逆之心,就当杀!” 四皇子喷了端王世子一句,转身就要说一句:我就是故意取的这个名字,怎么滴吧…… 却见贾琏已经一把将袍子扯下,随手扔在地上,怒视着端王世子,一字一句道:“世子,你若是对我有何不满,不论言语多么恶毒,凭你身份尊贵,我也不敢如何。 但是,我父亲身为当朝一品将军,就算身份不如端王爷贵重,也是身负朝廷爵位的勋臣!你胆敢当众侮辱家父,贾琏若是容你,岂不枉为人子?! 今日,即便豁出性命,我也定要叫你为此付出代价。话不多言,你若裆下是个带把的,咱们擂台上见生死,可敢?!” 最后“可敢”二字,贾琏震喝出声,目露凶光,一时倒是镇住了场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收起戏谑的笑容。 连端王世子都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般与本世子说话,反了你了!” “我只问尔,敢,是不敢??”贾琏朝着端王世子逼近一步,似乎他要是不答应,随时都会对他出手的样子。 贾琏这个做派,简直太对四皇子胃口了,顿时调整心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端王小世子谁不知道,最是个胆小怕事的孬种,我早就怀疑他裆下肯定是少了点东西,今日算是真相大白了,哈哈哈,笑死本皇子了。端王世子是个没种的人,老王爷要是知道了,只怕立马就要收回他的世子之位,另外立一个才好,不然将来端王府岂不是要绝后了?” 随着四皇子的一番话,风向立变,大家看向端王世子的目光就玩味起来了。 张溯有些担心,想要劝,但是看贾琏的面色,最终还是选择先静观其变。易位思考,若是有人如此侮辱他父亲,只怕他也受不了,反正有殿下在这里,若是琏弟吃亏,求求四殿下想是就无碍了。 “你找死!!”端王世子不敢对四皇子如何,却如何将贾琏放在眼里? 见贾琏对他咄咄逼人的姿态,顿时怒火中烧。 要是旁的情况之下,贾琏敢得罪他,他定叫手底下的人上去收拾他了。 可是现在,一则四皇子在场,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二来,现在他确实在一众皇亲面前丢了面子,必须找回来! 他观贾琏身材并不魁梧,又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只以为对方恼羞成怒,可不认为对方能打的过他。 被四皇子殴打,那是因为他不好还手,对贾琏,可就不用留手了……正好,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出一口心里的恶气! “你存心找死,本世子岂能拦着你!” 说完,端王世子十分果断的就跳上了演武台,对贾琏轻蔑的道:“小子,今日本世子定要见识见识本世子的手段。” 一边说,一边扭脖子扭手腕,似乎是高手模样。 贾琏在端王世子上演武台的时候,脸上的怒容有过短暂的消逝。 他转身给了面露担心的张、冯二人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然后就从旁边的台阶,走上了演武台。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上首一众寄情于诗词的人的注意。 三皇子远远看见演武台上端王世子和一个年轻人对峙,有些不悦,便问何故不听他的安排。 他的随从便将前头的恩怨告诉三皇子。 三皇子听了,十分不高兴的道:“这个端王世子,平时在皇族之内惹是生非就罢了,如今还说出这般不当的言论!他是常在太子身边行走的人,若是教满朝勋贵知道,岂不为太子殿下招来非议?实在糊涂!” 众人皆言三皇子言之有理,对端王世子早有不满者,也斥责出声。 一人道:“是否要将他们喝止?” “罢了,话已出口,又岂能收回?只盼他们二人武场比斗一番,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好了,我们继续作我们的,旁的无需理会。” 三皇子趁势收了一波好名声,演武台上,端王世子已经向贾琏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皇室子弟都要求学习六艺,端王世子又是个贪图玩乐,在皇室中争强斗胜的人,因此倒也跟着武教习学习过一些格斗之法,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 却因他身份尊贵,自家护卫不用多说,就算旁人偶有与他比斗,也不敢出全力,甚至对他多有恭维,以致于他便认为自己无敌于天下了的样子。 就比如两个月前与四皇子那一架,他认为他要是不留手,几招就能将四皇子按在地上暴揍。 一身武艺得不到施展,好不容易今日来个愣头青,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揍对方,心里就已经决定今日要拿出自己生平所学,定要将贾琏揍的跪地求饶不可! 因此,几乎等贾琏一上台,他就全力冲了过去,手脚全开,力求一招先将贾琏放倒。 贾琏并没有立刻反击,而是极力闪退。 端王世子以侮辱贾赦的方式,意图羞辱他,贾琏当然一点也不带生气的,但是他却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在这个以孝治国的封建国度,若是旁人侮辱你的父亲,你要是当缩头乌龟,铁定被人瞧不起,认为是一个无能无用之人。 既如此,何不反其道而行,做出不畏王权,为了孝道敢豁出性命的姿态? 端王世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身材微胖,贾琏判断自己大概率能揍他。就算不敌也不妨,只要自己表现出不计生死的愤怒,哪怕被痛打一顿,也能教满场皇家子弟记住,他贾琏是个重孝道、有血性,不畏强权的人! 这不正是一个将军该有的品格? 相信他们会自发的给他宣传名声…… 若是打得过……那就更好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揍王世子,可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避了几招,贾琏已经发现端王世子不过徒有其表,也不想再耽误下去浪费了之前积累的气势,因此大喝一声,一记扫堂腿让端王世子失去平衡,然后立马将他按倒在地,挥起一顿老拳,就朝着端王世子身上落下,口中大骂:“叫你侮辱我父亲,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台上的攻守变换,没有出人意料,在众人眼中,就是从始至终愤怒至极的贾琏,在试探了两下之后,就一把将端王世子给扑倒,然后不计后果的暴揍端王世子。 一些皇族子弟,甚至公然叫道:“好,打得好~” “这是谁啊,机会找的不错,是个练家子!” 只有边缘上观望的端王府的几个护卫有些坐不住,看起来世子爷好像没办法翻身了,这么下去,世子爷要吃大亏啊。 但是满场都是权贵,又是擂台比试,他们这些下人可不敢干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希望两位殿下能够出言制止。 令他们焦虑的是,四皇子不用说了,一边拍着手呢。怎么三皇子殿下,他也不管管? 正文 第69章 暴揍世子 台上,端王世子倒地之后奋力想要爬起来,却被贾琏几下就给打蒙了。 初始他还能忍住,心内认为贾琏并不敢将他如何,他可是堂堂王爷世子! 可是在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拳之后,他眼泪都掉下来了,嘴里也禁不住的大声叫唤起来。一时间,场面上只有拳头挨肉的呯砰声,以及端王世子凄惨的叫声。 “够了!” 上首,三皇子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大声呵斥了一声。 端王世子再怎么也是皇族子弟,让一个人外臣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实在有辱皇室体面。 贾琏闻声,怒气未消的面容抬了抬,似乎在找是谁大声说话,手脚却还是控制着端王世子,并补了两拳。 端王世子得了这个喘息,报复心成百上千倍的增长,他仰头大叫道:“啊,王八蛋,你敢打我,我要你死……!”因朝着自家的护卫们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都想死吗,还不上来给我杀……” 话未说完,被贾琏一拳头打到嘴,生生咽了回去。 “说,你道歉是不道歉!!” 贾琏似乎因为不知道方才呵斥的人是三皇子,所以竟然对三皇子的话置若罔闻。 边上,已经得到自家主子命令的几个护卫,越过人群就要上去救人。 四皇子看了,一声大喊:“快拦住他们,人家端王世子还没有认输呢,谁也不准备上去!” 一边又对贾琏叫道:“就是这样,快打他,打死他丫的!” 又怕端王世子认怂,故戏谑道:“魏显小儿,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大喊一声我认输,我就让人上去救你,哈哈哈,瞧你方才叫的那个怂样,真是丢人现眼……” 端王世子的人一心要救人,四皇子的人遵命要阻拦,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到底还是有人冲上了台,贾琏也不得不再补了几拳,确定达到了预料的效果才闪身退开。 “世子爷,您如何了……” 忠心的护卫将端王世子护住,可惜端王世子一双手臂因为护头早就被贾琏给打的使不出一点力气,爬都爬不起来,因此只能坐在地上,恶毒的盯着前方的贾琏。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给我废了他,不然我就让你们死,还不快去……嘶~~” 大声说话,扯动嘴上的伤口,疼得端王世子倒吸凉气。 主辱臣死,护卫们见主子状若疯狂,知道若不表现肯定要被清算的,因此都朝着贾琏围过来。 冯紫英见贾琏要遭,迟疑了一下,一下子闪身上了台,正声道:“端王世子侮辱别人生父在先,答应擂台比试在后,如今还要指使手下人报复,未免欺人太甚!” 底下张溯更是焦急的让四皇子赶快帮贾琏。 四皇子撇撇嘴,其实他还想看贾琏被揍一顿的,不过张溯这些年帮了他那么多“小忙”,这点面子可不能不给。因此也爬上台去,对着那几个护卫道:“你们都想造反不成?本皇子设的擂台,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上来闹事,还不给本皇子滚下去!” 端王世子的人因见四皇子在场,不太敢动手,地上的主子又拼命催促,一时摇摆不定。 四皇子听见端王世子敢无视他,也生怒了,见场上只有些太监,没有威慑力,立马叫道:“府卫兵何在,还不给本皇子将这些犯上作乱的狗东西拿下,敢反抗者,全部就地格杀……” 端王世子都敢不给他面子,四皇子更不用给端王世子面子,因此很是果断的调动最外围侍立的府兵。 几个端王府护卫见状,脸都白了,哪里还敢乱动。 “魏陵,你……!”端王世子本来嘴就被打破了,被四皇子这一气,一口气上不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随即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了出来。 “好了四弟。”三皇子带着人走上来,其他人,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三殿下,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您瞧瞧,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听见端王世子的诉苦,三皇子才看向他,只见原本白白胖胖的端王世子,此时脸上、嘴上到处都是淤青,伴随着嘴上的血痕,显得异常狼狈。 三皇子眉头皱了起来,转身看向台上怒气未消的贾琏,淡淡道:“未免过分了。” 贾琏则道:“他敢当众辱我父亲,为人子,虽死不能忍。生死尚可不顾,更何论别的。” 三皇子挑了挑眉,仔细将贾琏看了一遍,突然笑道:“说的不错。不意宁荣二公之后,贾府还能有你这般有血性的男儿,你,很不错。” “多谢三殿下夸赞,下臣愧不敢当。” 三皇子笑了笑,便不再面对贾琏,转而看着周围的人,朗声道:“今日之事,只是他二人擂台比试,并不干涉其他。他二人既有言在先,便是寻常的武场比斗,既是比斗,损伤在所难免。 你们,都下去吧。” 三皇子不想让事情闹大,至少不能在他在场的情况下将事情闹大。 见三皇子这样说,显然是不准他再计较的意思,端王世子不服:“三殿下……” 三皇子有些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二人并非有言在先,而是私斗?” “这……” “好了,请太医给世子治伤吧。时辰也不早了,在座的诸位也都散了吧。” 三皇子吩咐完,招呼上四皇子,便走下了演武台。 端王世子看着三皇子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暗恨,又恶狠狠的盯了贾琏几眼,到底不敢当众违逆三皇子,只能咬牙切齿的吩咐左右:“愣着做什么,还不送我回王府!” 一护卫道:“可是三殿下给世子爷请了太医,要不然等……” 端王世子二话不说,飞起尚且能动的一条腿就揣在他的面门上,请他吃了个狗啃泥。 其他几个护卫才慌忙不迭的背起端王世子,往府外去了。 人员渐散,有些人还过来与贾琏三人打招呼,甚至毫不忌讳的对贾琏竖起大拇指。 端王府可是皇室偏脉中,仅有的几个尚且保留王爵的府邸,所以在宗室中,也很有地位。 而贾琏身为外臣,居然将端王世子给暴揍了一顿,别的不说,这份勇气就令在场的大多数人佩服。 好容易等旁人散尽,张溯有些担忧的道:“端王世子的品性我知道,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琏弟,你将来只怕要小心些才好……” 人都走了,贾琏也不用再做戏,他笑了笑,坐下喝了口茶,道:“只怕不用将来,今儿或许就能见分晓。” 冯紫英道:“琏二哥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拦截我们?” 贾琏听冯紫英言语中说的是“我们”,倒扭头将他打量了一下。 其实,排除两家是旧交这一点,他和冯紫英并不太熟,不想这个时候他竟有与他“共进退”的意思。 张溯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为保安全,他道:“要不然我派人回去,让爷爷带卫兵来接我们回府?” 这里是皇城,他们三个人带的随从太少,若是端王世子铁了心要对付他们,他们肯定要吃大亏。 “不用麻烦外公,咱们只略坐坐就好。” 贾琏笑了笑。 惹了祸,让家长来接才敢回家,这也太没出息了。 端王世子有可能犯浑,他相信,偌大的皇城,肯定有人不愿意看到端王世子犯浑。 正文 第70章 面圣! 一会之后,四皇子回来,看见贾琏几个没有走,立马就跑了过来,冲贾琏笑道:“贾琏是吧,哈哈,之前你揍端王世子那蠢货的样子,实在是太解气了。 看在你帮我出了一口恶气的份上,只要你再和我打一场,打赢了我,之前你害我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贾琏此时才有机会问:“在下一直有个疑问,自问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四殿下,为何四殿下却说我害过你?” 四皇子一听,冷哼一声,“还不是你说的一句酸腐话,让我父皇知道了,我父皇就拿着它来教训我,说一个纨绔子弟尚且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我身为皇子,却整日只……算了,不与你说了,总之,你害的我很惨知道吗!” 张溯一听这话,忙道:“可是两个月前四殿下叫我做的那篇策论,‘苟利g家生死以’此话,竟然出自琏弟之手?” 四皇子点点头,似乎有些悲愤:“我分明将文章已经背的很熟练,也将你讲给我的观点认真记了,父皇还是一眼就看出我假借了旁人之手,叫我在那南书房里跪了一个下午,膝盖都差点给我跪掉了。 后来还是戴总管告诉我说,南边的哪个官儿,给父皇递了奏疏,其中提到了这句话……别的也不消多说,反正我就记得,是一个叫贾琏的害的我,因此我的大将军还被……” 说到大将军,四皇子瞧了贾琏一眼,到底没有继续再说。 张溯便将目光瞅向贾琏,有些难以相信,贾琏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别是传错了吧…… 贾琏也没有心绪理会他们怎么想,他已经根据四皇子的只言片语,联想起事情的始末。 很显然,那句话是他在扬州对峙盐商时所说,却被皇帝给知道了,八成是林林如海帮他在圣人面前特意扬了名。 可是林如海却没有与他说,回京两个月他也一点风声不知道…… 对了,似乎在皇帝的口中,将他定义为了一个“纨绔子弟”,莫非,皇帝已经派人专门了解过他,得知他风评不佳,所以才没有了后续? 若非四皇子小心眼把他记恨上了,只怕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喂,你到底答不答应跟我打,还是你没有力气了?那我可以容你歇一歇。”四皇子看贾琏呆立不动,有些不满。 贾琏回神,拱手道:“殿下有命,在下不敢不从。” 陪四皇子玩玩正好。虽然端王世子不一定会报复他,但是他一向秉持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行事风格……给贾赦买的酒,他愣是一点旁的东西都没敢加。 上了台,四皇子却又突然迟疑起来,打商量道:“那个,万一我要是打不过你,你轻一点打我可以,可别像揍魏显那样啊。” 贾琏愣了愣,随即笑道:“四殿下说笑了,请。” 四皇子便笑了起来,摆出架势,兴冲冲的朝着贾琏冲了过来。 …… 端王府,端王听说自家儿子被打了,赶忙打道回府。 刚进府邸,就听长史上来回禀:“王爷,世子爷的亲随,方才领了一班府卫兵出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 端王一听,立马知道什么意思,面色阴沉,骂长史等人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年纪小,不分轻重,你们也不知道吗?” 端王虽然还不知道儿子被打的具体原因,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敢打他儿子的人,身份肯定也低不了,否则以他儿子的脾气,仇肯定当场就报了。 需要事后报复,说明对方身份也不一般。 那些奴才知道什么轻重,万一要是弄出人命来,可就不好办了,到时候,有理的也成没理的了。 长史道:“下官也劝了,可是世子他坚持,下官等人也拦不住,而且,世子爷,着实被打的惨了,对方心肠忒狠毒。” 端王面色又是一变,却还是道:“快去将人找回来,惹出乱子来,本王拿你们是问。” 说完,就想要快点进去看看儿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却见管家飞奔而来,“王爷,宫里的裘公公来传陛下的口谕,召王爷即刻进宫。” 端王皱眉想了想,转身往宫里去了。 同一时间,贾琏等人也接到宫里的传召: “宣,皇四子、一等神威将军之子贾琏,入宫觐见。” 四皇子一听到皇帝召见,冷汗混合着剧烈运动过后的热汗流在一起,使得他整个身子都显得有些颤抖。 贾琏心里虽然计较着别的事,见状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怎么和贾宝玉有的一拼,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的很,一对上自家老子,就吓得跟个发抖的小鹌鹑似的?于是安慰他道:“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本不与殿下相干,陛下若是责问,我会自行认罪,并帮殿下在陛下面前解释清楚,保证不会牵连到殿下。” 四皇子闻言,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道:“你是不知道我父皇,没事都要骂我几句,更何况……唉,与你说了你也不懂,罢了,我们快走吧,迟了的话,不知道又要怎么骂我呢。” 于是,四皇子和贾琏一道,在禁卫军的护送下,进入层层守卫,戒备森严的皇宫。 “陛下正在召见端王爷,让四殿下和贾同知跪着等候。” 过了临敬门,在南书房外,戴权一脸严肃的走出来,传达皇帝的指令。 四皇子二话不说,就在那门外跪了,贾琏自然也不敢例外,也跟着跪了。 戴权瞧了一眼贾琏,心里啧啧称奇。 贾家作为顶级勋门,与他这个大明宫的内相,也是常有“往来”的。 他也认得贾琏,却也只是认得而已,以前贾琏到他府上,给他送过孝敬。 没成想,这个普普通通的勋门子弟,今日居然干出了一件大事,把堂堂端王世子给揍了,听说还揍的不轻。 若不是莽撞行事,这贾家,怕是要出一个人物咯。 因此对着贾琏一笑,就转身回了南书房。 作为内臣,这个时候他是不好与贾琏说话的,但是一个笑容,已经足够表达很多东西。 这就是勋门巴结好他的好处…… 跪了不多久,从南书房走出一个大腹便便,身穿蟒袍,系着玉带的中年男子。 他看见贾琏二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态,只是对着四皇子微微一礼,就大步走了。 “宣贾琏觐见。” 门内传来太监的呼传,贾琏心内不由暗暗深吸一口气。 果然这就是封建皇权带来的威压,哪怕他有两世记忆,面对其他人通常有极高的心理优势,但是头一遭切身感受到这人间至尊的威严,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将不安和躁动压下,贾琏站起来,顺着太监的指引,缓缓步入。 南书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地方,说是国家的权力中心也不为过。 里面的建筑布局,并不十分华丽,以清冷为主。满地铺陈的金砖,表面冰冷铮亮,照出的投影中,就连那硕大梁柱上的雕龙纹,也隐隐可循。 走过大约二十余步,来到一个较为宽敞明亮的所在,太监就停下了脚步。 贾琏也不敢东张西望,回忆着从小便教授在心里的礼仪,对着前方那龙案的方向,就跪拜下去,口称:“微臣贾琏,叩见陛下。” 没有叫他起身,但是伏着的贾琏知道,皇帝在打量他。 “抬起头。” 闻得这道冷淡的仿若没有感情的声音,贾琏心想,不知道皇帝老子召幸初进宫的妃子,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开头…… 故意这么戏想,给自己减轻些心理压力,然后贾琏才应了一个是,缓缓抬起头来。 庄重的书房正北方,一张铺着明黄色绸布的龙案,龙案后,端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威严男子。 只见其浓眉细眼,口鼻如钩,气质冷冽。 这就是天下至尊,宁康皇帝了么。 不敢多瞧,贾琏便微微垂首。 “贾琏,二代荣国公嫡孙,年十八,不喜读书,亦不喜做官,专好吃酒看戏,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似陈述,又似询问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内响起。 贾琏立马做出羞愧之状,回道:“微臣不肖,有负祖德,更愧对陛下和朝廷的恩眷……” “朕还有一份关于你的介绍,你也听听: 臣之内侄,年虽幼,然心智成熟,品德端良,守礼纯孝,兼知晓君恩大义,值此朝廷用人之际,若能简拔其用,或于国有所益处。” 贾琏一听皇帝这话,立马便知道不妙。 林如海对他以前的事知之甚少,对他的推荐之词写的太好。 然而皇帝就在京城,随便派人一个打听,就能知道世人对他的评价。 如此两相不匹配,可想而知,皇帝心里的疑虑之重。 别的都还好说,万一要是让皇帝怀疑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那自己这辈子的仕途,可以说就算是完了。 原来,在林如海面前表现的过好,也不是件好事! 这下,该怎么回才好…… 正文 第71章 随军校尉 南书房内,皇帝说完林如海对贾琏的推荐词之后,便不再说话。 仍旧跪在地上的贾琏,额头却已经微微冒起细汗。情知每耽误一秒,都能加深皇帝对他的怀疑,贾琏就不敢细想,迎头拜道:“微臣惭愧之至,实不敢领受如此盛赞之言。 微臣少时愚顽昏聩,又出身富贵之家,一不知祖宗创业之艰难,二不体察国家生民之大计,只图眼前富贵安逸,忘乎所以,实是有负于天恩祖德。 成亲之后,家道愈艰,渐有入不敷出之象,家妻每常抱怨。 及至此时,微臣方有所醒悟: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岂能留恋眼前富贵,而不思光耀门楣,报效国家? 然臣自知资质鲁钝,难以在孔孟之道上有所建树,又看那古今人物列传上,如汉之卫、霍,唐之李、郭,以及臣之先祖,他们饮马疆场,亦能定国安邦,报效君恩。 微臣虽微,亦甘愿效仿他们,以区区之躯,供陛下和朝廷驱使……” 先不管皇帝心里如何评价他,先表一番忠心和为国家效力的决心,总是没有错的。 上方的宁康帝在贾琏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贾琏的脸上。 贾琏的话,他并没有怎么用心听,倒是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贾琏确实不像是普通的纨绔子弟。 他这南书房,便是普通的大臣站上来,也是战战兢兢的,更有甚者,跪在那地上便只知道惶恐磕头,应声虫一般。 而若是纨绔子弟,心里有愧,自然更是不如。贾琏却不同,虽然看起来也很紧张,但是说起话来,却仍旧条理清晰,敢于应答,只这份心性定力,就已经远超寻常勋贵子弟。 “既如此,你又为何殴打端王世子?你可知道,以下犯上,乃是大罪,还是你以为,凭借祖宗功绩,便可以不将普通的皇族子弟放在眼里?”宁康帝问道。 贾琏闻言便有些气愤之态,“微臣不敢。然端王世子无故羞辱家父,此乃为人子者万死不能容忍。当着一众皇亲子弟的面,微臣亦别无他法,只能与他相约武场比斗。 端王世子敌不过臣,却还是拒不道歉,微臣这才愤然出手打了他。 这一点,在场的宗室子弟都能替微臣作证,请陛下明鉴。” 宁康帝哼了一声,事情原委,他自然早就清楚,要不然,他就不会提前就将端王给打发,并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儿子了。 “终是尔等年轻气盛,好争强斗勇所致。你应该庆幸端王世子并没有真的出现什么好歹,否则,即便你有天大的道理,也难逃罪责。 你既有这般的血性,又扬言要报效朝廷,正好北边鞑靼诸部又有兴兵之兆,朕已经决定派你叔叔王子腾领兵巡边……不如你就在你叔叔身边做一个随军校尉,负责押运粮草,去边关历练一番吧。 一则可全你投身报国之心,二则,朕也好对端王府有个交代。 你可愿意去?” 宁康帝说这话,眼神却时刻注意着贾琏的面目表情。 他可是知道,京中一众勋贵子弟,享受惯了富贵,鲜有愿意去边关苦寒之地吃苦的。 贾琏刚才说得好听,要是立马就敢反口,他必得好好治一治他这股心口不一的不正之风。 却见贾琏闻言,如受封赏,立马道:“叩谢陛下,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办好这件差事,定不敢辜负陛下对微臣的栽培厚爱之心。” 见状,宁康帝倒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明明是对他的惩戒,看起来倒像是正中他下怀似的。 不过心里到底是满意了许多,因此哼哼一声,低头看了桌上的奏疏,想起近来最是头痛的一个问题,顺口问道:“朕听林如海说,你今年去过一趟扬州,还见过那些盐商,与他们进行过辩驳……据你看来,此次盐政改制,对朝廷到底是利是弊,地方施行起来,最大的难处在哪?” 贾琏当然不会自恋到在皇帝的心里,他会比那些大臣们还要精明,不过是顺嘴一问罢了。 因此十分老实的道:“盐政改制,是陛下和朝中大员们共同商议决策的,微臣一个连书都读不通的人,如何敢妄加评判。不过陛下既然说起盐政,微臣倒是有一件事,斗胆向陛下汇报……” “你说。” “微臣想说的是件私事,若有不妥当的,还请陛下宽恕微臣年幼无知之罪了。 微臣其实是想以晚辈的身份,替姑父向陛下陈情。 微臣知道盐政乃是朝廷财政之重,必须要最妥当的人来主持。 然微臣姑父,年近五十,身子素来不好,兼之政务繁重,更无暇休养。 数月之前微臣见到他之时,就已有油尽灯枯之象,看诊的大夫说,以臣之姑父的身体,若不善加调理,只恐天不假年之患。 微臣亦知,姑父心中,国政大于身家性命,只怕亦不曾敢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向教陛下禀报。 只是微臣想着,若我姑父拖着病劳之身继续署理盐政,一则恐诸多细节之处力有不逮,与盐政有所缺益,二则若我姑父真于任上有所不测,恐伤及陛下爱臣之心。 此仅是微臣粗浅之见,今日斗胆向陛下陈述,若有僭越不当,还请陛下斥责。” 宁康帝听了贾琏的话,心下不由重视起来。 自登基以来,他更加意识到财政对治理国家的重要性,所以几乎将盐政官换了个遍,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改革新政有充足的钱粮! 林如海就是国库最大的钱袋子之一,他自然不可能不重视。 林如海给他的印象本来就是文弱书生,且传闻林如海夫妇伉俪情深,如今他夫人病逝,只怕他确实有心伤致病之嫌。 而且,林如海好像膝下也很薄凉,加之盐政不用说自是繁重之极…… 这么想来,若真如贾琏所言,林如海果真于任上有所不测,他痛失一员心腹尚且不说,只怕耽误了两淮盐政,对朝廷损失更大…… 心里如何作想不算,宁康帝只瞅着贾琏,面色十分不悦。 毕竟,贾琏的话,很明显是叫他,赶快给扬州盐政衙门换个主事的人,好让他姑父下来歇歇…… 涉及如此重要的人事变更,这是他一个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捐官儿该说的话? 不过这小子倒也谨慎,话前话后告罪不断,叫他就是想要斥责,也无从说起。 于是道:“你说的这件事,朕已知晓,不过这却不是你该关心的,你且下去准备赴边之事为要。军机无小事,你最好多用些心思,有时间就去请教你叔叔王子腾,他会教你该如何做好押粮官的。好了,你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被罚跪了半天,贾琏膝盖都有些麻了,却丝毫不敢表示,一如进来时那般,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南书房。 正文 第72章 皇帝的猜想 宁康帝等贾琏离开,才对身旁的戴权道:“你觉得此子如何?” 戴权作为宁康帝最信任的太监,对宁康帝的心性自是极为了解的。 他看的分明,方才召见端王的时候,名为安抚,实则敲打。倒是在见贾琏的时候,对贾琏殴打端王世子,这件可能挑起宗室和勋贵矛盾的事,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因此戴权乐呵呵的笑道:“老奴看不出贾同知有何不同,不过看陛下倒是对他挺看重的。能够入陛下的眼,想必他定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宁康帝冷笑一声:“朕看重他?哼,倒也不差,不过,朕更看重的,是他的身份。 你难道不觉得,他的身份,对朕很有用处吗?” 戴权一笑,已然明白了宁康帝的意思。 身为大明宫总管,若非机密要务,宁康帝几乎也不会可以瞒着他,甚至宁康帝得到的很多消息,都是从他手里过去的。 所以他知道,近来贾琏这个名字,确实多次出现在宁康帝面前。 先是林如海向宁康帝举荐,宁康帝好奇之下,就使人去调查贾琏,只是得到的结果让宁康帝有些失望。 第二次,是一件极小的事。锦衣卫密报,荣国府贾家,似乎和临淄伯张家,近日又有了往来。 这两家本来不算什么了不得家族,至少对皇帝而言是。 但是,他们两家,却刚好有一个特征。 贾家一门双公,在开国一众勋门之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而临淄伯府,却是新贵族代表门第之一! 这两家当年可是因为联姻的事,闹出好几件大新闻,京中高门大户,鲜有不知道的。 如今时隔多年,这两家人有重归旧好的消息,自然也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 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只是个茶余饭后的话题,但是对皇帝而言,可就有些不一样的意思。 宁康帝如今皇位已稳,正是励精图治之时,这个时候,他需要得到尽可能多的势力的支持。 恰巧,不论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旧贵族,还是立国之后新兴的贵族,都是大魏朝廷举足轻重的势力。 宁康帝本来就在多方面的笼络中。 而今宁康帝大概是注意到,贾琏身上,居然有着两方的身份。既是荣国公之孙,又是临淄伯的亲外孙,若是将贾琏收为己用,只怕是能够得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心里虽然猜到宁康帝的心思,戴权却只道:“老奴倒是不甚明白贾同知的身份对陛下有何作用,不过想来不管他有何身份,能够对陛下有用,就是他天大的造化了。” 宁康帝见戴权打哈哈,也不在意,这个时候的戴权对他而言,本来就只需要当个听话筒才好。 “可惜,出身虽然好,到底是否堪当大用,还未可知。” 宁康帝又叹了叹。 以贾琏的身份,若是用的好了,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限度调动满朝勋贵的作用。否则就算今日四皇子府中的事,可能会引起宗室和勋贵之间的矛盾,他也不会亲自下场处置。 派个大太监去,也就足够了。 之所以亲自召见贾琏,就是想要看看,贾琏是否有可堪一用的价值。 若当真是个纨绔废物,不论身份再特别,他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想了想贾琏之前的奏对应答,宁康帝又偏头问戴权:“朕好像听你说过,如今的荣国府,似乎是工部员外郎贾政当家,而非居长且袭爵的贾赦当家?这是怎么回事?” 似贾府这般逐渐没落的勋门,皇帝原本是不怎么关注的,如今既然想到这里,便就问问。 戴权笑道:“陛下说的不错,他家情况实属有些特殊。 先荣国公之后,长子贾赦袭爵,却因为不得荣国太夫人喜欢,所以并没有居住正堂,反而是工部员外郎贾政住在了正堂,日夜奉养母亲。 难得的是,一家人倒也和和睦睦,并没有因为家产、爵位之争,闹出什么动乱来,倒也算是勋门中一桩奇事了。” 戴权其实知道更多的一些内情,但是却只是将明面上世人皆知的情况告诉宁康帝。 宁康帝听了,冷哼一声:“自古父母偏心,自是有的。只是你说什么一家人和和睦睦,朕却不信。 常言道……一家岂容二主?这荣国府若当真如此,生出家变不过是迟早之事罢了。” 宁康帝本来想说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但是立马想到太上皇,情知这样说不妥,方才咽下去。 至于贾家的家世,他并无意多管,他知道贾政和贾赦这两人。贾政在他眼里虽然只是中人之姿,却比那个风评极差的荣国公长子好的太多,他自然不可能有心替贾赦撑腰。 倒是突然令他想起世人对贾琏不同的评价来。 如此看来,荣国府情况既然如此复杂,说不定就能解释得通,为何林如海对贾琏的评价极佳,而京中的人,却大致相反。 原来他只以为林如海或存私心,或一时受了蒙蔽才向他举荐贾琏。 据他方才亲自审视的结果来看,倒是京中传言多有不符,而林如海的评价,更切实一些。 这样一来,不由得他不怀疑,贾琏在京中的时候,是故意表现出几分顽劣来? 身为太上皇众多的皇子之一,宁康帝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家事不宁,则子弟多遭殃,也不知道这贾琏有意藏拙,是只图自保,还是忍辱负重,蓄谋替父亲夺回家业…… 他倒希望是后者。 如此的话,发生在贾琏身上的一切不合理的事,都能说得通了。 想通这一点,宁康帝便懒得再去分析贾琏的心思,他只要确定,贾琏不是一个废物,就可以了,别的那些,不重要。将来若是贾琏能将差事办好,荣国府的问题,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就能替贾琏解决了。 至于贾琏说的林如海的事…… 宁康帝倒有些为难起来。林如海上任巡盐御史的几年,他很满意,实在不想将林如海换下来。 可若是贾琏没有撒谎,他放任不理,若是林如海当真出了事,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想了半日,他吩咐戴权道:“你回头,安排一名得力的太医去扬州,让他为林如海的身体状况进行详尽的诊视,并尽快传报回京。” 将林如海的事做了安排,宁康帝才将面容一收,对门口侍立的太监道:“叫那不长进的东西滚进来!” …… 正文 第73章 贾府的忧惧 宁荣街,贾政急冲冲的走进东跨院,吩咐奴才小厮们:“快去叫你们大老爷出来!” 小厮们都知道,贾政很难得踏足东跨院,又见他面色不好,都惊慌起来,忙进去通传。 一时贾赦晃悠悠的出来,看见贾政在那厅前踱步,扶了扶没有戴正的玉冠,走上去问道:“发生了何事,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来见我?” 贾政一看见贾赦,立马便道:“兄长,琏儿出事了!” 贾赦就问:“那小畜生能出什么事?莫非出去吃醉了酒,被人给打了?” “不是,是他打了人……” 贾赦更不在意了,不满道:“打了就打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几时怕过这样的事?你也真是越老越沉不住气了,这也当件大事来告诉我,凭他打了谁,不过赔几两银子罢了。” “不是,琏儿把端王爷的世子给打了!” 贾赦正举手弄他那总是松动的玉冠,闻言一个趔趄,人都差点摔到,连忙搭住旁边的栏杆,惊问道:“你说他打了谁?” “就是端王爷的世子。我也是听部里的同僚派人来告诉我的,说是如今琏儿已经被圣人传召进宫了,里头的情况,我也还不知道,你说说,这可该如何是好……” 贾政显得有些焦急。 端王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贾琏把他的儿子给打了,而且还是堂堂世子,这可不是天大的事? 贾赦早已经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换了面色,他脸色有些苍白,“你确定没有弄错,他,那小畜生,竟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平白问了一句,看出贾政不是与他开玩笑,贾赦也六神无主起来,不停的跺着脚,懊悔道:“这可如何是好,我早知道他就是专爱惹祸的畜生,真该早点打死他才好,如今给我惹上这等灾祸来……” 兄弟二人,一个有官,一个有爵,都是五十上下的人,遇到稍大些的事,却都像个没头的苍蝇一般。 贾政道:“事情已经发生,说这些无意,如今还是想想如何才能把琏儿救出来,还有怎么善后才是正经。” 一听这话,贾赦顿时恼怒起来,“救什么救,这等作祸的畜生,就该等他死了才好!咱们如今还是想想,该如何平息端王爷的怒火吧…… 来人啊,快派人去打听,打听清楚了快来回!” 贾政也别无好的办法,亦让人去向今日宫里当值的故交旧友打听具体的情况…… 与东跨院不同,荣庆堂里今日却是喜气洋洋。 王熙凤虽然觉得是贾琏多想了,但还是忍不住请了一个大夫来瞧看,结果令她大喜过望。 她真的有喜了! 算算时间,还真是差不多就是贾琏回来那几天怀上的…… 贾母也很高兴,她斜歪在高椅上,笑对王熙凤道:“你也进门有两年了,这肚子总算是有了点动静,如此的话,我倒是也放心了不少,一来琏儿有了后,二来,你也不用再担心那起子小人,在背后说你的嘴了。” 王熙凤一听贾母这话,多少有些心酸。 管家是件得罪人的差事,那些奴才们对她有怨恨,就拿她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一点来说事,说她是刻薄事做多了,老天爷惩罚她生不出儿子! 为这一点,她没少呕心。 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也是托老祖宗的洪福……” 王熙凤常用的开头句子说完,就被贾母摆着手打断:“旁的时候你这么说,我倒是不介意的,只是今儿不行。你这肚子可不是托了我的福,正经的,你得感谢你们家琏二才是。” “哈哈哈哈……” 贾母屋里的仆妇们,闻言不由得发出一长串的笑声。迎春黛玉等几个小姐妹,虽也瞅着王熙凤笑,到底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脸红。 她们也大概能意识到贾母这话里的一些不同寻常。 “老祖宗~!”王熙凤难得臊红了脸了,有些撒娇的叫了一声。 “哈哈哈。”贾母也就拉着黛玉的一只手,呵呵笑了起来。 满场中,只有王夫人一个面色淡淡的,脸上似笑不笑。但是大家都没有在意,在她们眼中,王夫人一直都差不多这样,不苟言笑的样子。 忽然林之孝家的走到王夫人身边,对王夫人耳语起来。 “什么……!” 王夫人一惊,忍不住就站了起来。 贾母便问何事。 王夫人想了想,并不隐瞒:“回老太太,外头人传说,琏儿在外头,把端王世子给打了。” “啊……?“ 堂内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也不知道是奴才的多些还是做主子的多些。 贾母的眉头也紧锁起来,方才的慈祥笑容全部敛去,看着林之孝家的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说清楚?” “外头人说,琏二爷今儿去皇城参加一个皇子的宴会,却在宴席上,将端王府的世子给打了。 如今琏二爷已经被传召进了宫里,大老爷、老爷,都在外头,急得不得了……” “啊,他是被皇帝叫进宫里去了,那他会不会有事?” 王熙凤早就面色聚变,此时更是抓住林之孝家的追问。 林之孝家的为难道:“这个奴婢如何知道,不过大老爷和老爷都在外头想办法呢。” 王熙凤焦急的样子挂在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先前得知自己怀孕之时的喜意,见林之孝家的不中用,她就转身看着贾母:“老祖宗……” 在王熙凤心里,最有地位,最有能力的人,大概也就是贾母了。 所以,听说贾琏出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求贾母…… 贾母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皇帝要真是想要收拾贾琏,谁能救得了? 不过看她模样可怜,还是安抚道:“好了,事情还没有打听清楚,你也别着急。” 然后就对林之孝家的道:“究竟为什么打起来的,对方伤的如何了?” “这个,奴婢还不知道……” 贾母就不悦道:“那你还不快去将你们老爷叫进来回话!” 林之孝家的只好领命去了。 堂下,惜春紧紧的拉着迎春的手,小脸紧绷绷的。 他不是很明白琏二哥哥打了什么端王世子究竟算何等大罪。在她心里,族中的哥哥、侄儿们外头打架,也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 但是见所有的人都神色紧张,十分担忧的样子,惜春也就知道,这次,好像是不一样…… …… 皇城大道上,贾琏坐在马车内,还在回想之前见到宁康帝时候的场景。 未见到宁康帝之前,他就多方面打听得到,宁康帝是个勤勉,雄心勃勃的皇帝…… 大概新登基的皇帝多是这样吧。 如今亲眼看到,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也更直观了。 他感觉的出来,宁康帝是个十分强势的人,掌控欲很强,对他这么一个小人物,都能花费心思来探究他…… 不过还好,看起来宁康帝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偏见,还有意培养他的样子。 这里面,林如海应该是起了关键作用的。 想到林如海,贾琏就不由生出感激和敬意。 他以诚意待林家,林如海同样以诚心待他,用独有的圣眷给他通了一条大道。而且是默默的帮他,事先他都不知道。 所以,贾琏才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将林如海身体不好的实情告诉皇帝。 王子腾都要出京了,那么按照剧情,距离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也就不远了。 希望皇帝有心,听了他的话之后,能够将林如海从事务繁多的盐政上调下来,好好休养一番,如此说不定林如海就可以多活几年。 这也是贾琏想到的,唯一能为林如海、为黛玉做的事。 三驾马车一如去时一般结伴而回,途中没有遇到任何拦截的人。 出了皇城,数个贾府的小厮看见贾琏的马车,立马就围了上来。 “二爷,老爷叫奴才们在此候着,见到二爷,叫二爷赶紧回去。” 张、冯二人掀开车帘,见状都知道是贾府的人听说了消息担忧,便让贾琏不必理他们,只管先行。 贾琏就对他们抱拳一礼,快速往家里赶去。 正文 第74章 重树尊严 当贾琏回到荣国府的时候,果然发现家里的形势有些紧张。 二管家林之孝并一大帮的小厮守在西角门处,看见贾琏的马车立马就迎了上来。 “二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都在荣庆堂里头等着二爷呢,请二爷快进去。” 面对林之孝的催促,贾琏并没有太大的表示,从车上跳下来,他先整理了一番衣袍,然后才信步往里走。 从西角门进去,往前走大约一射之地,然后向西一拐,过一道东西的穿堂,北面有一垂花门。跨进垂花门往南北通透的甬路向内一瞧,透过一间穿堂,一个抱厦厅,能径直看到在最里面的贾母的大正房。 此时正房前的廊上,遥遥可见聚集了一堆人,都在翘首以盼。 贾琏便就加快了脚步,来到荣庆堂的大院。 “琏二爷回来了……” 贾母等人站在荣庆堂前的走廊上,在贾琏刚刚跨上甬路的时候自然也就看见他了。 见他好模好样,独自走起来路还虎虎生风,心里都暗松口气。 但是除了丫鬟们有些咋呼的通传声,正廊上的人都没有开口,场面一时很安静。 “见过老太太、老爷太太。” 贾琏来到众人之前,站在白石板铺就的中轴道上,对着前方的贾母等人躬身一礼。 他这不疾不徐,毫无慌张之色的样子,令贾母等暗暗生疑,难道是贾政等人搞错了,贾琏根本就是出去玩了半天,啥事儿都没有发生。 贾赦耐性最差,一步站到阶前,斥问道:“孽障,外头人说,你把端王爷的世子给打了,可有这回事?还不从实说来!” 贾琏瞅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怎么几天不见,老东西好像又精神了一点…… “回大老爷的话,确有此事。” “啊……”亲自从贾琏口里得知,廊上的一众娘儿们都无法保持安静了,纷纷惊呼出声。 贾赦更是气的胡子都翘了起了,他面容恼怒,一蹬地板,怒道:“你个作祸的畜生,那你还敢回来?端王爷的世子,那是何等尊贵,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对端王爷世子动手,我…… 来人啊,快把这作祸的畜生给绑了,我要亲自将他送到端王爷府上去赔罪去!” 贾赦站在台阶上,急的跺脚连连。 作为一个安富尊荣,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的人,贾赦蔑视一切比他身份低微的人,又恐惧一切身份地位比他高贵的人。 他可不想好好的自己在家坐着,哪一日灾祸就从天上来。 所以,一知道不孝子得罪了端王府,他立马想到的就是先将贾琏给捆了,然后打一顿给送到端王府去,任由端王发落,说不定这样就可以平息端王爷的怒火。 可惜,这里是深宅内院,并没有小厮和男仆,只有边上一些成年的仆妇。听到贾赦的吩咐,婆子们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上前把贾琏给捆了,犹犹豫豫间,场面就显得有点静谧且尴尬。 贾赦也感觉出来了,立马对旁边的管家媳妇吼道:“还不出去叫人来把他给我捆了……” 贾政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他觉得,应该先问清楚再说,但是一想贾母在场,而且贾琏毕竟不是他的儿子,此时倒不该他多嘴。 “够了!” 贾母终于一杵拐杖,将贾赦喝止,然后她就问贾琏:“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打他,世子爷伤的怎么样了,还有皇帝老子叫你进宫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都说清楚!” 贾琏对于贾赦的跳脚,从头至尾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没有任何表示。听见贾母问话,这才开口道:“今儿我受朋友之邀,去皇城赴四皇子的宴会……” 贾琏用简单的话,将今日四皇子府中发生的事说来。 旁的都还好,待听到贾琏说,四皇子原本有一只封号“神威大将军”的大黄鸡,后来被皇帝派人给斩首了之时,贾赦的脸就黑了起来。 “那端王世子也不知为何就看孙儿不顺眼,恰巧又知道了大老爷袭爵一等神威将军,便就以十分恶劣的言语,对大老爷进行侮辱……孙儿原本就是百般忍耐了,听到这里,终究不能容忍,这才动手打了他。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的。” 贾琏沉声说道,似乎想想都有些愤怒的样子。 贾母等人也就彻底明白了。原本他们就打听到,贾琏打端王世子的原因,是端王世子言语上侮辱了贾赦,但是究竟如何侮辱,他们却不清楚。毕竟那等话,别人也不好传达…… 如今大家都明白了,原来是端王世子将贾赦比作一只大黄鸡,还是被人玩耍斗戏的斗鸡,一时都沉默了。他们就算是做梦,也料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堂堂宗室,还有这般粗鄙无礼,不当人的子弟! 贾赦面色黑如铁,看着周围人,特别是亲兄弟贾政看他时若有似无的眼光,他觉得自己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但是他又不敢骂端王世子,只得将火气撒到贾琏身上:“你以下犯上,打了人你还有理了?即便端王世子言语不当,那他也是堂堂王世子,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对他动手?你死就罢了,如今只怕还要连累我,你……” 一直对贾赦的言语无动于衷的贾琏,终于忍不住了,他抬头打断了贾赦: “我知道端王世子身份尊贵,若是旁的时候,我自然不敢对他不敬。但是,他却是用如此恶毒、低劣的话,侮辱于你,若是我还能置若罔闻、忍气吞声,岂非枉为人子?古法有言,辱人父母者,杀之无罪! 第二,儿子并非草芥,儿子乃是堂堂荣国公之孙!身上留着的,是两代国公爷的血脉!!” “你……逆子!” 第一次被贾琏当众顶撞,贾赦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但是其他人,却都沉默了。 这样的子孙,若都是逆子,那不知道天底下的儿子,究竟该当如何了。 哪怕是堂堂王爷世子,侮辱他的父亲,他都敢悍然出手,甚至敢杀之,这样的儿子,还能够被冠上一个逆子的名声?只怕除了贾赦自己,旁人都不信。 这且罢了,听听贾琏反驳贾赦的话:他非草芥,他身上流淌的,是荣国公的血脉! 这一点,贾母感触自然最深。 他嫁到荣国府的时候,正是贾家最为鼎盛的时期:功名奕世、一门双公。 那个时候,满朝朱紫,谁人不敬畏贾府三分? 那个时候,一个贾字,在整个大魏,代表的是何等分量! 这些,只怕子孙们都忘了…… 贾母深深的瞧了贾赦一眼,再回头看着阶下身姿挺拔,一副誓死捍卫血脉尊严的贾琏,这一刻,她切实感受到,属于先夫父子身上的那份骄傲,又回到了贾府。 其他人虽不如贾母感受至深,但是看着昂首而立,无惧无畏的贾琏,她们也都觉得,此刻仿若跳梁小丑的大老爷,甚至还有先前同样表现的十分焦虑的二老爷,以往他们身上的威仪,不过都是徒有其表。 在贾琏这样真正自尊,以血脉为荣的人面前,似乎,都脆弱的可怜。 琏二爷,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才不愧是,先国公爷的子孙! 贾赦尚不自觉他在旁人眼中的可笑之处,他只觉得贾琏居然敢顶嘴,就要冲下去揍他丫的,却被贾母一声令喝制止。 “琏儿,我看你身上都好好的,难道,当今皇上也认为你打了端王世子,是无罪的?” 贾母已经被贾琏的话,激起了内心的骄傲,也就将得罪端王府的那一丝担忧抛下。 其实,堂堂开国公府,原本就没有必要太畏惧一座普通的王府。 贾母唯一担心的是,皇帝的态度! 毕竟,端王府怎么说也是宗室,和皇帝算是同族人。 贾琏对贾母隔空拜了拜,然后道:“回老祖宗,陛下确实没有定孙儿的罪,他只是斥责了孙儿几句,就放孙儿回来了。” “呼,如此就好。”贾母长呼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完全的落下。 只要皇帝不怪罪,那么,这件事还真就不算什么了。 正文 第75章 喜当官 一听贾母说没事,廊上两扇而开的一众娘儿们,都高兴起来,也都敢说话了。 一旁,贾政还在劝贾赦:“好了兄长,既然陛下都不责怪他,琏儿也好好的回来了,就说明果真无事,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贾赦却道:“什么不用担心,他就是个专会作祸的孽障,这一次无事,不代表下一次他就不会连累你我!” “够了!” 贾母一杵拐杖,实在听不下去贾赦的话了,她转身看着贾赦,骂道:“这也是奇了,旁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在外头这般不要命的维护自己,只怕睡梦里都会笑醒。你倒好,不说奖赏鼓励,反而一味只知道骂,挑他的短处,依我看琏儿这次本身就没错。 他要是在外头任由别人辱骂自己的父亲,不但我看不起他,他也就不配做荣国府的子孙!” 贾母一生气,贾赦和贾政都不敢再说话,只垂首听训。 贾母倒也没有多说,把贾赦骂的闭了嘴,便对大家道:“好了,我们也别在这外头站着了,大冬天怪冷的,都进屋吧。” “琏儿,你也进来,我还有话问你。” “是。” 贾琏这时才有机会踏上台阶。 王熙凤走过来,扶着贾琏的手臂,将他上下瞧了瞧,低声问道:“真的没事吗?” 贾琏笑着点点头,王熙凤这才真正放心,有心想和贾琏说什么,但是周围人太多,也就忍在心里,只是递给了贾琏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咱们,有孩子了! 贾琏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摸她,羞的王熙凤赶忙走开。 进了荣庆堂,贾母仍旧自己经常起坐的软椅上坐了,回头见大家都站着,眼睛一扫,才发现是贾政也跟了进来,却不见了贾赦。 “你还进来做什么?琏儿都说没事了,你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我们娘儿们说话了,你出去。” 贾母毫不客气的对贾政下了逐客令。 贾政讪讪笑道:“儿子也有几句话想问问琏儿,母亲既这么说,罢了,等回头我在梦坡斋等他就是了。” 贾政说着瞧了贾琏一眼,确定他收到自己的意思,便准备退出去。 贾琏却道:“老爷请留步,正好我也还有一件事要说,老爷在这里,也可以给我做个参考。” “还有事,难道你刚才话没有说完?”贾母听贾琏这么说,又疑虑起来。 贾琏拱手道:“确实还有一件事。 虽然陛下没有过于责备,到底那端王世子被孙儿打的惨了,陛下也要照顾端王府的颜面,所以就给了孙儿一趟苦差,让孙儿跟着王家叔父,出兵巡边。” “你要去边关?” 反应最激烈最快的是王熙凤,因为她就站在贾琏身边,一听贾琏这么说,心内不可抑制的焦急起来,也就顾不得失态了。 边关是何等凶险的地方,凡京中富贵子弟,就没有愿意去边关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面,只有被抄家流放的人,才会被送到边关去! 贾母也皱眉起来,“你不是说不怪罪你吗,如何又让你去边关?那可不是玩笑的,琏儿你老实说,可是你在撒谎,皇帝老子还是生气,所以才罚你去边关苦寒之地?” “老祖宗,孙儿确实没有说谎。 说起来,差不多还是孙儿主动要去的,陛下见我有心报国,还给我封了官儿呢,想来过几天部里的文书就下来了。” 贾琏笑道。 “还给你封了官儿,什么官儿?” 贾母等人都惊讶了,皇帝封官,那可就是真的官儿了,可不是勋贵人家花个几百千把两银子买来的捐官儿可比!捐官儿的最高上限,是五品。 “具体是个什么官职孙儿也不甚清楚,当时孙儿紧张,也没敢向陛下问清楚,只听陛下说什么随军校尉,帮叔父管理随军粮草的。只怕老爷能知道这是个几品官。” 见贾琏看自己,贾政一抚胡须,道:“校尉是武职,在我朝有正六品的,也有正五品的,具体的品级不定,还看管理人员军马的多少。 对了,他舅老爷要领兵巡边去了?怎么我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王子腾是贾宝玉的亲舅舅,所以家里一般都称呼王子腾为舅老爷,就连以前的贾琏也是。 这竟是全心全意跟着二房混的样子了,如今的贾琏,有意改变从属关系,所以就从王熙凤这边称呼王子腾为叔父。 贾政其实有些不得劲,王子腾要出兵巡边这样重要的事,他居然不知道,还要从贾琏口里得知。 这可是让他觉得有些没面子。 贾琏不知道贾政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此看来,这件事还没有传开,于是说:“这是陛下亲口说的,想来不会有差错。” 贾政便点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贾母在上头看他叔侄二人说话,心里却是有些感叹。 没成想,打了王世子,贾琏倒是因祸得福了? 别的不说,能和皇帝说上话,那就是天大的荣幸! 更何况还封了官。管他五品还是六品,也是是实打实的官职了。 想想贾政,他老子临终一道遗本上去,才给贾政换来一个六品主事的官衔,就知道没有功名的人要得到皇帝封官有多难了。 虽然武官比不得文官,特别还是部里的文官,但是贾琏这可是凭他自己的运气得来的!意义更是有些不同。 一时间,贾母都怕贾政心里想不开。他勤勤恳恳一辈子,还靠着他父亲的余荫,到现在也才做到从四品的官儿,这一下子,琏儿就差不多要赶上了…… 好在看贾政的样子,倒是没这方面的意思。 贾母不关心王子腾巡边不巡边,她只好奇:“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做官吗?怎么这次皇帝叫你去当什么押粮官,分明是件苦差事,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贾琏笑道:“捐官儿又没什么权力,去了地方还受人嫌弃,何苦去讨那个没趣。这个不一样,苦是苦了点,想来管的人马不会少,况且跟着叔父,说不定还能学些真本事。” 贾琏故意呵呵一笑,似乎就是嫌弃以前的捐官没权利,而喜欢皇帝给的这个。 果然贾母被逗笑了些,骂道:“你啊,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媳妇都有身孕了,你还要去什么边关,难道你就不担心,也不想多陪陪人家?” “果真有了?” 贾琏回头瞧王熙凤,见王熙凤有些幽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与贾母笑道:“有老祖宗在家里,我又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简单直接的话,最能讨贾母的欢心。 她原先还担心贾琏是打肿脸充胖子,被皇帝惩戒了不好意思说。 如今看他里外确实是乐意干这个官儿的样子,这才信他没有撒谎。 真是奇了怪了,还真是突然这般上进起来? 论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当官是不难的,就算是实职,只要不是想要像贾政那样六部里的正职,他们都好弄来。 但是不论是贾赦、贾珍还是以前的贾琏,他们都是不愿意去干的。 俸禄没几两,事儿还多…… 哪有在家里吃酒看戏的安逸? 也不知琏儿到底是如何了,如今竟是完全的变了性子。 没什么疑虑,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出言将贾政赶出去之后,堂内的气氛便彻底好了起来。 “本来因为你媳妇有身孕,我是准备摆个酒席庆贺一下的,谁知让你们老爷传进来你的消息,把我们吓得半死,酒席就没摆成,看时间,这马上就该吃晚饭了。” 王夫人听贾母这么说,立马就站了起来,招呼着李纨到后面安排晚饭。 贾琏这个时候本该走的,但是心想贾母既没叫他走,便就赖着。 凭什么贾二宝可以一直在这里吃饭,他不过偶尔蹭一顿,想来贾母也不会太吝啬。 “你可吃过了?要是没吃,今儿就在这里吃吧。” 贾母正好看见贾琏没有走的意思,就问了一句。 贾琏立马笑道:“那就多谢老祖宗赐饭了。” 正文 居然上三江了! 如题,下午两点上三江榜。 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上这个推荐,心中难免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话不多说,感谢各位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们的支持!也要感谢我的责编泥鳅啦(传说这句话必须要有)。。 另外小小通知两个事情。 一个是更新:上架前还是保持两更。我理想的状态是上午十点,晚上八点各一更。要是到时间没更,就是还在偷偷的赶作业,大家晚上十二点之前看看有没有就行了。 说个题外话,这本书我的更新居然站起来了!发书一个月多点,基本保持了每日两更…也还是有过一更的时候,不过天数很少,但没有断根过,一天都没有! 这对我这个敲字还要低头看键盘的人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甚至看到书友们那么勤快的打赏,我还想过要更快……但是编辑不让,说是新书期更得太快,上架前的流程都走不完……哈哈,自卖自夸? 下面来说上架时间:这个不是我决定的,听编辑安排。 但据我看来,也快了,毕竟都二十多万字了,再不准备上架骗大家兜兜里的钱,都要完结了。 嗯,快的话这个月末,迟的话下个月月初……基本大概就是这样吧。 最后提醒大家,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出门一定要穿厚点……我新买了一件毛绒绒的衣裳,准备今天下午穿着去相亲,大家祝福我吧。 嘿。 正文 第76章 诰命 趁着开饭前闲聊的时间,贾宝玉排开同样围到贾琏身边想要问问题的姐妹们,率先发问: “琏二哥,你先前说你把那王府的世子给打的惨了,究竟打的多惨?” 十岁的小屁孩,平时只在府里调皮捣蛋一番,都要被自己父亲无情的叱骂,贾宝玉实在很难想象,贾琏敢在外面打架,打的还是别的王府的世子! 贾琏早已把目光落在身前的三个丫头身上,两高一矮,都是萌妹子,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又瞅了一眼上头坐在贾母身边没动,但是眼神却也时常瞄过来的黛玉,然后才回复贾宝玉: “也没怎么样,大概就是,脸上没一处能看的地儿了。至于他身上其他地方怎么样,我也看不见,他穿的太厚。” 贾琏说的轻松戏谑,却令迎春三人小脸紧绷。 探春捏着小手,呼呼道:“琏二哥哥,想不到你居然会打人~!还把人打那么凶……” 从来只听说琏二哥哥被大老爷打,还没听说过琏二哥哥也会打人。 贾琏坐在凳子上转身瞧着她,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探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随即没好气的白了贾琏一眼。你还想打我?你吼我一句,我都会哭! 迎春比探春还大两三岁,更加懂事了一些,她有些担心贾琏,“你把他打的那样厉害,那他将来会不会报复哥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不服气,大不了再揍他一顿就好了。” 贾琏这话一说,上头听见的贾母不高兴了。 “你少在那里教坏他们!这一次算你运气好,有皇帝老子帮你,那端王府估计才不敢多说什么。 你还想再打人家一顿? 我可警告你,你以后在外面行事,要是不知道收敛,还这么莽撞,保不准哪天就会出点什么事!到时候你叫凤丫头她们娘儿俩怎么办?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长点心。” 面对贾母的教戒,贾琏笑回道:“多谢老祖宗提醒,孙儿知道了。” 贾琏态度这么好,贾母也就不好再多言。一会王夫人等来回禀摆好了饭,贾母就带着一众人往饭厅用晚膳。 饭毕,贾琏见实在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而且姐妹们在贾母等跟前,也不敢造次,安安静静的,也就没什么机会玩笑取乐,所以就告退回去了。 刚出来荣庆堂,不知道在暗处窥视了多久的晴雯一下就窜了出来。 “二爷,你真的要去外面当官啊……” 晴雯刚出现,就问起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贾琏站住,笑回:“是啊,不然的话,都没钱养你了。” “胡说,我一个月才多少月钱。”晴雯显然不肯背这个锅。 贾琏就揪了揪她脑袋边上的小辫子,“你还嫌你的月钱少?一两银子一个月,这可是府里最高等级的丫鬟才能拿的了。” 晴雯噘噘嘴,她干的又不是丫鬟的活…… 不知想到何处,晴雯面色一红,然后丢开,继续问道:“可是,你要是去边关的话,不是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晴雯很关心这个问题。 要是她还仅仅只是丫鬟就罢了,偏偏她已经不是,贾琏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 她不想贾琏离开家里,更担心贾琏去危险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意外。 贾琏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有些高兴小妮子这么关心他,忽然蹲下身来,一如以前一般环住她的大腿,将她直着身子抱了起来。 晴雯条件反应的抱紧贾琏的脖子,又看了一眼天色已暗,且离家门口也不远了,才镇定下来。 趴在贾琏肩上,晴雯忽道:“要不然,二爷带上我,我陪着二爷一起去?我可以服侍照顾二爷。” 贾琏闻言,抬起手拍了她屁股一下,笑道:“你当我是做什么去,还带上你……” “为什么不能?我听说,别的官儿外地去做官,都是可以带家眷的。” 贾琏呵呵笑起来。 他要是真带着个这么标致的小老婆上边关,就算王子腾能忍他,只怕皇帝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他。 晴雯虽然不甚明白,但也看出来贾琏不会带她出去了,就很不开心。 到了院门口,贾琏见晴雯不说话,就拍拍她的背,然后将她放下来,笑道:“好了,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你个小丫头片子,就在家里好好待着,跟香菱学学,多认些字,等我回来,就让你做名正言顺的姨娘。” 晴雯听得这话,差点反问:“真的?” 到底觉得不大好意思,扭扭捏捏,然后就道:“二爷身上有汗味呢,我去叫她们准备热水,服侍二爷洗澡!” 说完,转身就往廊上去了。 …… 晚间,王熙凤卧在榻上,对贾琏不听她的劝告,坚持要去边关耿耿于怀。 贾琏笑着安抚了几句,又将她搂在怀里,“好了,这件事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了,你想想,皇帝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有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再说,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想得一个‘诰命’的封号吗。如今我已经是校尉了,只要这一次我跟你叔叔去巡边表现尚可,说不定就能获得五品以上的官职,那样不是就有资格为你请封诰命了?” 王熙凤闻言,果然神色一顿。 大魏对于诰命夫人的册封,远比前朝容易得多。 按制,凡五品及以上的朝廷命官,就准许为母亲或者妻子请封诰命。 当然,规定还说,必须得母亲慈爱有德,妻子得孝顺贤惠、能够辅佐丈夫才准许请封。这一规定其实就形同虚设,自太祖之后,凡上命请封的五品以上官员,就几乎没有被拒封的。 这样下来,诰命夫人的含金量自然就比不得前朝,以致于有些清高的官员,根本就不屑于给老婆请封。 毕竟,诰命夫人说到底也就是个荣誉,有几两稀薄俸禄,其他就没什么作用了。 但是很显然,王熙凤很喜欢这个东西…… 她噘起的红唇,也不自觉的落下,眼睛滴溜溜的,似乎在计较得失。 一边是忍受丈夫远离京城,一边是可能给她带来的丰厚回报,好难选啊。 贾琏见她如此表现,不由得撇撇嘴,果然是个权欲心强的女人,说不定给她换个性别,她一定比贾雨村还要长袖善舞,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 “大太太身上已经有一品诰命了,自然不用再让我给她请封,所以我要是升了官,自然就只会给你请封。 不过你可得注意,想要当诰命,德行上可不能有半分把柄给人拿住,不然要是将来我的官位够资格了,一道奏疏帮你呈上去,却被朝廷打了下来,那时候,你的脸面可就彻底没地方放咯。”贾琏若有似无的提醒道。 这一趟跟随王子腾去巡边,虽然皇帝只说让他押送粮草,不一定叫他久驻边关。 但是贾琏可是立意,在没什么建树之前,轻易是不想回来的! 至于什么危险……相信危险可能是有的,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以他荣国公亲孙子外加主帅王子腾子侄的身份,对那些真正拿性命去战场搏富贵的人来说,已经是极不公平的。 有这样的条件他要是都不敢放手去搏一搏军功,那就真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这一去,他也不知道会耽误多久的时间。 就不知道,王熙凤这娘儿们,会不会一如原著一般,在京中搞什么幺蛾子。 所以提前给她提个醒。 正文 第77章 得平儿 王熙凤听贾琏这么说,有些没好气的道:“你说的都对,我是个没什么德行的人,不配受封诰命,我劝你也不用替我操这份心了,我就安安心心的做个草民,只求你贾大人将来高官厚禄了,能够在家里给我一个草棚住着就可以了。” 阴阳怪气的样子,又娇艳,又气人。 贾琏伸手就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本想教训教训她,只是看着她明媚的眼睛,光彩照人的脸蛋,眼中又不由生出喜爱之意。于是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冷落你。你若是住进草棚,想必我也一定在里面。” 王熙凤被贾琏这话说的晕晕乎乎的,也来不及去思考所谓对不起贾琏的事到底指哪些,因为贾琏已经朝着她亲了过来。 王熙凤只得勉力配合着。之所以是勉力不是尽力,是因为她觉得,贾琏对她的宠爱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她越来越觉得招架不了。 终于在贾琏想要进攻下三路的时候,王熙凤脸红红的抓住他的手,摇头道:“不行,当心孩子。” 王熙凤对正事可是拿捏得很清楚的,好不容易怀上了,可不敢因为一时疏忽出现什么差错。 贾琏看王熙凤神色认真,倒也没强迫,只是用拇指挑弄了一下她的唇瓣,附耳笑道:“不然你应我一次,尝试一下?” 王熙凤面色大红,立马推开贾琏的手臂,与他拉开些距离。 臭男人,越发想得寸进尺了。 王熙凤觉得心跳的厉害,这也不是贾琏头一遭对她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否则她也不会一听就懂。 但是,她才不会做这种自甘下贱的事! 看贾琏死心不改,她就啐道:“你要实在忍不得,你就招你的小老婆来给你效劳得了,老娘才不伺候。” 贾琏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将王熙凤拉进怀里,抱着道:“睡觉了吧。” 王熙凤戒备的待了一会,发现贾琏果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一时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她是真没有想到,贾琏居然能忍这么长的时间,放着晴雯那小妮子在身边不收。 她都试探了好多次了,可是贾琏就是不为所动,遵守诺言到令她震惊。 趴在贾琏胸膛,想了半天,她抬起头来,凑到贾琏跟前,道:“不然,你把平儿收了吧。” 王熙凤这也不是心血来潮,可是早就有此意了。 平儿跟着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她也看重平儿,引为左膀右臂。所以,把平儿给贾琏收在屋里,不过是早晚的事。 原先之所以迟疑,一则是顾虑她自己肚子还没有反应,当然不想让贾琏有别的女人。二则,贾琏已经有了一个老太太给的晴雯了,再多一个,不是更少一份雨露? 如今贾琏既能坚持不收晴雯,她自己又有了身孕,这些顾虑就都没了。 平儿的人品她是信任的,把平儿给贾琏,到底未来也好掌控,总比让旁的人上来的强。 如此考虑之下,才决定将平儿拿出来。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贾琏一双好看的眼睛陡然睁开,盯着她道:“此话当真?” 王熙凤顿时没好气起来:就知道他对平儿垂涎已久! “不相信,就当我没说!” 贾琏呵呵一笑,“今晚也成?” “既答应给你,你多久要自然随你。你现在就要,我现在就帮你叫她进来。” 王熙凤可是个爽快人,既然已经决定把人给他,就不扭扭捏捏,直接伸着脖子唤道:“平儿,平儿~~!” “来了……” 听见人应声,过了一会,进来的却是香菱。 看着才养在府里一个多月,就越发出落的好看的香菱,王熙凤问:“你平儿姐姐呢?” “平儿姐姐回屋了,今晚该轮到我守夜。” 王熙凤就回头对贾琏道:“既如此,就这个丫头如何?” 贾琏一看王熙凤半挑起来的眉头,就知道是在试探他,因此不悦道:“你若是不想给,就明说,我又没有逼你。” “啧啧啧,你还拿捏上了?我看这丫头也不差嘛,怎么你就独独看得上我的平儿?” 王熙凤笑意盈盈的,看香菱听到他们的话,小脸上隐隐有些不安,不免也觉得这个丫头太娇弱懵懂过了头。也不知道哪辈子得来的造化,让没良心的给捡了回来,还当宝贝似的爱护。 “烦你跑一趟,去把你们平儿姐姐叫回来,今晚,你还回你自己屋里睡去。” 香菱瞅了瞅王熙凤,又瞅瞅贾琏,不知想到什么,小脸一红,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奶奶,你找我?”当平儿重新穿戴好,怀着狐疑的心思进来的时候,王熙凤已经和贾琏换了位置,她自己躲到榻里面去了。 看见平儿,就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不是我找你,是你们二爷找你有事,是好事儿。” 平儿对王熙凤何等了解,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就意识到什么,心下忽然就砰砰跳动起来,低头不再言语。 她因为先前已经准备睡下了,所以头上的首饰全部拆卸,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整张小脸干净白皙,十分俊秀。身上只有贴身的两层衣物,外头裹着一件半新的修身氅衣,将她那比王熙凤显得丰腴些的身姿尽情展露出来。 此时螓首微垂,佳人含羞的模样,更是令贾琏看了心喜。 他坐在床边,低声问她:“你可愿意跟我?” 平儿却只垂着头,不肯答言。 王熙凤伸腿儿就踹了贾琏屁股一脚,道:“好了,你两个别在我面前假装矜持了,你两个人的心思,我清楚的很。 你还不抱她那边屋里去,你要是再不动手,我就叫她回去了。” 贾琏被踹也毫不在意,直接站起来,走到平儿面前。 看她退了一步,却还是抬起头瞅了他一眼,眼中除了羞臊、紧张,并没有被强迫的意思,便就不再犹豫,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平儿果然没有挣扎,为了减去自身的重量,还将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然后埋头在他怀里,不肯露头。 贾琏就回头,冲着有些不爽的王熙凤一笑,然后就凭着屋里那半盏烛火的光亮,将平儿抱了出去。 等他两个不见了人影,王熙凤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而去。 摸了一下边上尚有余温,却已经空荡荡的被窝,冷哼一声,扑在枕头上就假寐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又撑起身来,支着耳朵倾听半晌,分明什么也听不见,却总感觉心里猫挠似的! “唉~!”叹了一声,重新趴下去,看那烛台上的蜡烛只剩下小半截了,也懒得去吹,就这么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真正睡着。 另一边,平儿缩身在贾琏怀里,察觉身边的环境逐渐变得黑暗,自己的心,也跟着不知沉到了何处。 忽觉贾琏将自己放下,她双手自然搭下去,摸到的却并非是想象中的棉褥子。 作为王熙凤最信任的丫鬟,也可以说是这屋里的总管,她对这几间屋里的所有布置、陈设都是一清二楚的。手里摸到的分明是二奶奶专门铺陈在卧房外间的炕上,用来撑门面的大老虎皮草。 赶忙睁眼往四周看去,果然黑蒙蒙的环境下,仍旧可以看见,这里就是西次间的炕上,也就是她们奶奶会客接待的地方。 平儿顿时有些焦急:“不行,太近了,会被奶奶听见的……” 这是她自进门后给王熙凤打了招呼,第二次开口说话。 贾琏并排坐在她的身边,借着主卧那边传过来的微弱光亮,看着黑暗中的美人的脸,不觉异常的动人。 听她说话,遂笑:“怎么,难不成你会叫的很大声?” 平儿顿时无话可说。 她懂贾琏的意思,毕竟她听过自家奶奶那自我压抑,似拒还迎的声儿。 但是,她又没有经历过那种事,如何知道会……会不会…… 美人不说话了,贾琏就主动捧过她的脸来,看着这张终于被他得手的俏脸,忍不住就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在平儿紧绷的反应中,将她拥在怀里,问道:“跟了我,可觉得委屈?” 平儿本来羞于回答,但是又想,不回答主子的话不太好,因此过了一会之后,还是在贾琏的肩上摇摇头以作回应。 确实没什么好委屈的,生就了丫鬟命,从王熙凤嫁人那一天,她就做好了准备。 反正做了丫鬟,除了跟着姑爷,就只有出去配小厮,都不算什么好结果。 相比较之下,跟着姑爷,和从小服侍的小姐做了姐妹,到底也勉强算半个主子,比嫁给粗鄙腌臜,一辈子只能做奴才的小厮要强些。 若说以前的姑爷,她还会有些顾虑。因为德行不知收敛,和自家奶奶之间矛盾不断,越发不和谐,她才不愿意掺和进来,两头受气。 只是如今,二爷脾性大改,和奶奶之间的夫妻关系也越发和睦,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贾琏得到美人的回应,颇有些心花怒放,因此又捧着她亲了一口小嘴,然后才松开,四眼相对,说道:“跟了我,虽然不敢给你太大的承诺,但是,只要我还在一天,就是你的归宿和依靠,我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平儿听了,觉得害羞,又有些甜蜜,令她的脸蛋越发娇艳欲滴,只是在黑暗中,旁人也看不出来。 贾琏也不再客气,伸手过去解开她腰间的氅衣系带,将那厚重的大衣剥去,然后就轻轻将她放倒在毛茸茸的软炕上…… 今夜,注定无眠。 正文 第78章 拜访王子腾 第二日,贾琏直接来到王家拜访王子腾。 王子腾昨日见过了皇帝,知道贾琏此行会跟着他一起巡边,所以对于贾琏的来访丝毫不意外。 “你打了端王世子的事,我已知道。既是他无礼在先,打了也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端王有什么不满,我们也不必惧他。” 王子腾在大厅接见了贾琏,简单的两句寒暄之后,他便开口说道,语气十分的轻松,似乎王府在他眼里,就与一般的府邸没什么区别。 贾琏也倒不奇怪,手握兵权的人,底气就是不一样。 就要起身致谢,见王子腾一压手,也就坐着谢过了。 王子腾又道:“陛下已将对你的安排告诉了我,部里应该要不了两日,就会将任命书送到你的手上。到时候我会派人带你去营中熟悉军务,剩余的时间,你要尽快把你们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 我们离京的时间,大致就在出年之后,只怕这个年你是过不完了的。另外,此行一去,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回来,边关之地苦寒,绝非京中安逸可比,这些,你自己都要有心理准备。” 一听王子腾如此说,贾琏就知道王子腾是不大信得过他,所以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估计他是害怕自己在军中的表现太差劲,会令军中的将士看之不起,甚至影响他的声望。 于是直接站起身来,拱手道:“叔父请放心,此行既已决心要去,我就已经做好应对艰难的准备。小侄有言在先,此行若有任何懈怠偷懒,违反军纪之事发生,请叔父不要顾念叔侄之情,尽管按军规军纪处置。否则我辜负圣命事小,若是连累叔父名声遭损,则小侄就罪该万死了!” 见贾琏说的这般郑重,王子腾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能说出这般话来,我倒是再无什么不放心的了。 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此行我们主要的任务是调查鞑靼诸部的动向,兼巡查边关防御工事,倒也未必会有什么战事发生。另外,你曾祖、祖父在军中都有十分崇高的地位,以你的身份进到军中,军中大多数将士都会对你礼遇几分。 我观陛下的意思,也是要将你丢入军中历练一番,这对你而言,可是难得的机会。 所以只要你能忍受环境的恶劣,此行对你而言,不但不是难事,而且还会是你仕途的起点,你若是有毅力,将来继承你们祖上的荣光,也犹未可知。” 王子腾作为四大家族如今官位最高的人,对于几族中的子弟,他大致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对于皇帝将贾琏安排到他的军中一事,原先他并没有太在意,不过抱着能培养就培养,不能培养,就趁早打发他回京的打算。 如今听他竟能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才终于有些相信皇帝如此安排的正确性,言语上才多了几分真心。 “小侄不敢奢望什么恢复祖上荣光,一只盼此行能够对叔父有所助力,二不要给叔父、给祖宗丢脸,于愿足矣。” 贾琏正色道。 王子腾就笑了起来,点点头,又具体说了几点行军管运粮草需要注意的事项,见贾琏虽然不甚懂,但都认真听着,毫无不耐和畏缩之意,心里终于满意了几分。 “你从未有行军的经历,一时半会我也不可能全部教会你,等到了军中,只要你肯认真习学,这些迟早都会懂的。好了,我还另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去拜见一下你叔母吧,回头也不必再来请辞。” 安排管家送贾琏进去拜见之后,王子腾坐在厅内深思起来。 曾经风光无限的四大家族,全部都没落了,这是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如今他虽然还在权力的中枢,但是武官的上限,实是比不得文官。就比如他,现在就几乎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 如果说他还可以勉强支撑起四大家族的门楣,那么到了下一代,才是真正的危机。 据他看来,四家子弟虽多,然目前看来,竟是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照此下去,只怕用不了二三十年,四大家族这个称号,就会成为历史中一道不起眼的云烟,了无痕迹的消散而去。 所以,四大家族需要一个未来的掌舵人,他王子腾,也需要可以互为依靠支撑的臂膀。 就目前来看,贾琏基本符合这个人选的外在条件。 荣国公的长子长孙,将来荣国府世袭爵位的继承人。 念及贾琏昨日能够为了维护生父的尊严而怒打王世子,别的不说,就这份血性确实只得褒奖,这也让他心中不由得开始相信,或许贾琏真有恢复其祖上荣光的可能。 就算只是可能,也足够令他尝试栽培了。 …… 荣国府,凤姐院,西次间的炕上。 王熙凤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方子,递给平儿。 平儿接过一瞧,神色不由得一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将方子揣了。 王熙凤便道:“你可不要怨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两个着想。 任是再好的姐妹,总有为了子嗣的利益纷争,反目成仇的。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明说,我是已经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看待的,不然我也不会让你跟了你们二爷。我很珍视咱们两个的情义,不想将来因为一些旁的事情毁了咱们两个从小的情义。 你等我这一胎生下来,若果真是个能继承家业的,到时候我自然不会再要你吃这个,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平儿一听王熙凤这么说,顿时有些泪目,就地跪下道:“奶奶的心意我明白的,这些年奶奶对我的好处,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想着用一辈子来报答奶奶。就算奶奶不说,平儿也是不敢和奶奶争什么的,这一点平儿敢对天发誓,若有二心,就叫我不得好死……” 王熙凤立马俯身牵起平儿来,笑道:“瞧你,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起来,等会叫你二爷回来看见,还当是我欺负你似的。 还有你给我赌咒发誓做什么,你知道我又不信那个。 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也知道你必能明白我的苦心,所以才直接了当的与你说,不但心你疑我恨我。咱们这也算是理是理,法是法的说开了,从今以后啊咱们应该更亲密些才好,倒不要因为那些事影响了我们姐妹之间的情义。” 平儿也就站起来,抹了抹眼泪,点头应下。 “好了,今儿你也不用跟着我了,你自己叫人去抓了药,熬了喝一碗就是了,我也不管你。 你们二爷如今不知道怎么了,越发精明霸道,倒把我辖制了起来。 他如何理解其中的道理,若是叫他知道,只怕又要说我心肠歹毒了。所以你要是为了我好,就悄悄的不要声张,也不要叫他知道才好。 好了,你自去吧。” 王熙凤笑道,见平儿去了,她自己也静坐了坐,然后方喃喃道:“希望你真心能明白我的苦心吧,我是真想让你一直跟着我的……” …… 正文 第79章 告密者 贾宝玉见黛玉天天过来教香菱读书认字,也总有事没事的跟着来。 但是香菱只能算是初学蒙童,黛玉只是教她识字一个人就绰绰有余,哪里还需要贾宝玉来打下手? 如此他在旁边,未免觉得无聊。 因见里头晴雯在缝制手套,就跑到晴雯的面前,提议道:“要不然,我也教你识字怎么样?” “不需要。” 简单而直接的拒绝,令贾宝玉当场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以他主子爷的身份,肯纡尊降贵教晴雯认字,对晴雯来说应该是荣幸才对啊。 就算她内心不喜欢学习,也总该委婉些的推辞才是。 这样子,好没面子……幸好这屋里也没别人。 抬头见晴雯侧过身,专心的埋头做女工,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也只能神情落寞的走出来。看着黛玉还在桌子边认真的教授香菱,也没什么心情凑上前去了,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着发呆。 “好了,你把这几组字全部抄写十遍吧。” 新教了香菱十多个字的读写,黛玉才回头,将碰了一鼻子灰的贾宝玉瞅了一眼,没说什么,拿起一旁的书就看了起来。 忽觉暗影掠过,抬起头,原来是身材颀长的贾琏走进来,将门口的光亮遮挡的缘故。 黛玉便站起来,轻轻一福:“琏二哥哥。” 贾琏点点头,走到桌子旁边,一手搭在香菱的肩上,将也要起身的香菱按住,然后瞅了瞅她的作业,笑道:“不错,字写得越来越好,比我写得都好了,果然名师才能出高徒。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师了。” 黛玉撇撇嘴,心说字写得比你好很难么,随便找几个不太笨的,好好教几天,只怕都能够写得比你好。 总算她很尊重贾琏,也不好意思打击他。 贾宝玉也要过来问好,忽然里屋一道身影飞快的冲了出来。 “二爷,你回来啦……” 晴雯跑到贾琏的面前,扑在桌子上,仰着头,笑嘻嘻的和贾琏打招呼。 贾琏顺手就在她额头弹了一下,道:“你起开些,把香菱辛苦写的字都抹花了。” 晴雯连忙站起来,捂着自己的头,噘着嘴,但是很快又笑嘻嘻的走上前来,与贾琏一起看香菱写的那几篇字。 一时贾琏和黛玉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出门去了,她就立马追出去,走廊上还传来她的声音,“二爷等等我,有话和二爷说呢……” 屋里,贾宝玉呆呆的站着,只觉得自己遭受了世界对他最无情的打击。 …… 晴雯追着贾琏到了主屋。 因为屋里没别人,贾琏就招呼晴雯近前,让她坐腿上,然后问道:“你们二奶奶呢?” 晴雯随口回了一句,就十分幽怨的瞅着贾琏。 “怎么了?” “二爷是个骗子。” 贾琏呵呵一笑,捏了捏她红嘟嘟的脸蛋。 晴雯扭了一下,顺便摆正了坐位,面对着贾琏,很不高兴的道:“你别想瞒我,你昨儿晚上肯定是把平儿给收了!” “你如何知道的……” “哼,我怎么知道的,香菱那么晚还被你们给赶了出来,你们又把平儿叫了进来,这些我都知道。 今儿早上我就看见平儿在那后头悄悄洗衣服和褥子呢……” 晴雯一副你们都别想瞒我,一切早就被我看穿的样子。 贾琏看了觉得好笑,再次弹了她一记,正色道:“没规矩,就算不论资历,平儿也比你大了几岁,连姐姐也不会叫,只是平儿平儿的。” 晴雯轻哼一声。 以往她当然是叫“平儿姐姐”的,如今平儿抢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她自然不忿。 以后这院里,谁是老二? “二爷就是可恶,要是不喜欢我,就直说得了,也让我安安心心的做个丫鬟也就作数了。 一边说喜欢人家,一边又嫌弃人,真讨厌。” 晴雯有理由不高兴。 她可是贾母钦赐的姨娘,贾琏不收用她,倒先收用了平儿。 这会导致她的地位不稳的! 那些丫鬟婆子们可不会说二爷是怜惜她年纪尚小才如此,只会说是她不够讨贾琏喜欢。 但她自己却知道,贾琏是很喜欢她的,只是贾琏一日不收她,那些人就会一直背地里嚼舌根。她总不至于逮着一个人都与她分辩一番吧。 贾琏为了打消晴雯一而再的胡思乱想,就准备吓吓她,故道:“你生的这么标致,你以为我不想收了你?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缘故,你想不想听听。” “什么啊?” “你进府差不多一年了,你应该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老爷少爷们身边,侍妾和通房丫头都很多的,可是,最终封了姨娘的却没有几个,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晴雯以前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贾琏一说,立马就顺着想到,是啊,认真起来,府里的姨娘还真没有几个! 就像老爷身边,这么多年听说也就两个姨娘…… 都说太太贤德,又不像琏二奶奶那般是个醋坛子,怎么老爷才两个姨娘呢? 贾琏不等晴雯思考清楚,就说道:“我告诉你吧,因为那些侍妾通房什么的,大多都死了。” “啊?” 晴雯吓了一跳,忙问:“为什么死的啊?” 这个消息可太要命了,自己现在可就属于这个序列啊! “为什么,这个原因就多了,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死于难产……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难产吗?” 晴雯摇摇头,已经完全相信了贾琏的话。 她似乎也听说过,女人生孩子是一道生死大关,连二爷都这么说,想来是真的。 她也是女人,肯定也会生孩子,她不想死,因此眼巴巴的望着贾琏,希望贾琏给她解惑,以后她能避免就避免。 “一个是因为瘦弱。女人要好看,多半都消瘦,既然消瘦,自然就弱。 第二个原因,年纪小了。长得好看的丫头,多半很早就被爷们相中了,身子都还没有彻底长开就被收到房里了。 你想想,这两条,你岂不是全都占齐了? 所以你想要我现在就收了你也不是不成,就只怕你八九成也会步她们的后尘……” 晴雯一听,脸都白了。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身子瘦弱,但是以她袅娜的身材,水蛇腰削肩膀,自然算不得强壮的女子。 贾琏一只手就能将她提留起来。 至于年纪,刚满过十二岁的她,自然也算是了。 贾琏只是不想让晴雯一直惦记着献身这件事,见她吓得脸都发白,倒又有些心疼。 因此忙安慰道:“好了,你家二爷又不是那等子不顾惜人的,自然不会让你有危险。 你平儿姐姐马上就十七了,身子也好,所以我才先收了她。 你不说感念我这般怜惜你,还跑来抱怨我,想想是不是不该?” 晴雯立马点头,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她心下好感动好感动,“谢…谢谢爷,我以后再也不为这个烦爷了,爷对我真好!” 晴雯立马向贾琏奉献了一个香吻,当做报答。 贾琏不客气的笑纳了,然后一拍她的屁股,让她去到一杯茶来喝。 晴雯果然立马跳下去,十分利索的倒了一杯温茶来。在贾琏喝茶的时候,还十分懂事的站到贾琏身后给他捏起肩膀。 思及贾琏对她如此好,犹豫了一下,就决定把自己探听得来的消息告诉贾琏。 “二爷,我跟你说件事。上午的时候,我见平儿姐姐鬼鬼祟祟的,我就有意留心。 原来是平儿姐姐托刘妈从外头买了一包药,一个人在那屋里煎了来吃。 二爷你肯定不明白,我却知道!” 贾琏闻言眉头不觉紧皱起来,不过见晴雯一副卖弄的样子,还是给她个面子:“你知道什么?” “哼,平儿姐姐肯定吃的避子汤!” 听晴雯这般笃定,贾琏倒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避子汤?” 晴雯噘了噘嘴。 二爷难道忘了她可是作为姨娘被贾母送过来的。 那几个月在贾母屋里,那些教养嬷嬷可是把如何当好一个姨娘的规矩都交给她了,所以对于这些事情,她都知道。 但是她却不解释,“我就是知道。” 贾琏放下茶杯,站起身,问了一句平儿应该还在屋里,就往平儿屋里去了。 正文 第80章 平儿的品德 “谁呀……?” “是我。” 贾琏发现平儿的房间门关着,就敲了敲门。 平儿过了一会才把门打开,看见贾琏,有些羞意,脸红红的。 “二爷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就是来瞧瞧你。”贾琏走进平儿的屋子。 平儿所住的是正屋旁边的东耳房,房间小巧,但是住一个人还是很富裕的。 贾琏打量了一下,里面桌椅板凳,妆镜台这些都是齐全的,放眼一看,说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也不为过。 从这一点上来说,王熙凤确实没有亏待平儿。 “爷请喝茶……” 平儿奉了一杯茶过来,看贾琏在观察她的房间,不免有些紧张。 谁知贾琏却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就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然后对她招招手。 平儿虽有些羞意,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贾琏就拉她坐在自己怀里,问道:“你吃了药了?” 平儿虽然已经献身给贾琏,但是大白天如此亲密的坐在贾琏怀中,还是很难为情。 又听贾琏如此问,心里不免一惊,别过头不敢看贾琏,心虚的道:“什么药,我不明白……” 贾琏一手环着平儿柔软青春的腰肢,一手搬过她的俏脸来,继续道:“是你二奶奶叫你吃的?” 平儿作为贾府生的最好看的几个女孩之一,也是最有主子气质的丫鬟,在晴雯还未完全长起来之前,说她是贾府最标致最漂亮的丫鬟也不为过。 昨夜刚刚承受恩泽,如今眉眼间还有一抹隐隐可见的春色,更是令她增添了不凡的魅力。 她听出贾琏已经知道她吃药的事了,虽然不知道贾琏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也都不重要了,她害怕贾琏因此再和王熙凤闹矛盾。二爷和二奶奶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这般琴瑟和谐的局面,她不想也不敢因为她的原因,给他们之间造成不和谐。 因此忙要起身陈情,却被贾琏紧紧的抱住,不得已,只得仍旧坐在贾琏怀里,道:“二爷误会了,只是我早起觉得有些受了凉,所以随便抓了一点药吃吃,那些人就当什么来回二爷……” 贾琏惩罚性的刮了她的秀鼻一下,笑道:“莫非你还真要我在你这屋里翻找出证据来才肯承认?” 平儿就沉默了,想了想,解释道:“二爷不要生气,是我错了,不该瞒骗你。不过那也是我自己要吃的,与二奶奶没有关系,二爷倒不要误会了二奶奶,二奶奶对我一向很好,要不然,昨儿晚也不会……不会将我给二爷了。” 平儿说着,想起昨夜的一些事情和感受,未免脸红心跳,不敢细想。 贾琏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丫头与她主子奶奶却是有些不一样的。虽然不如王熙凤玲珑有致,硕大丰腴,但是胜在匀称,也不像王熙凤那样苗条,肚子上,大腿上有点子肉肉的感觉,若是只着一件丝质肚兜,抱起来的感觉实是有些无法言表。 容貌和肉体的馨香倒还在其次,贾琏最喜欢的,还是她的品格! 于是叹了口气,抚摸着平儿光滑水嫩的脸道:“你这丫头还想撒谎,你难道忘了,昨儿晚你自己坚持拒绝了我的雨露浇灌,说是你二奶奶还没有生下儿子,不想让她疑心你。 如今你又这么说,可是把你家爷当成蠢货了不成?还是你觉得我也是那没良心的人,所以宁肯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忍着也不肯告诉我?” 这就是平儿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时刻保持着清醒与对王熙凤的忠诚。 即便是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之下,她仍旧没有忘记自己是王熙凤的侍女这一本分。 她大抵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在王熙凤没有生下长子之前,坚决不给自己篡位的机会。 所以,最后宁肯用羞耻的举措服侍他,也不肯承受生命的滋养。 平儿听贾琏这么说,有些感动,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不想让你和二奶奶因为这样的小事发生什么不愉快。反正……反正我的肚子里也什么都没有,要是吃了药二奶奶能够安心些,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为什么不把事实告诉她,你要是直接和她说了,想来她也就不会让你吃药了。 这样的药岂是好的,吃多了,你就不担心弄坏了身子,将来都没有生育了?” 大家族为了保证传承不乱,是有严格的避孕手段的。 通常少爷们没有婚娶之前,是绝对不允许侍女、侍妾怀有身孕的。甚至有的严格的人家,在当家奶奶没有生下长男之前,都是严格控制其他女人的生育的。 这也就是为何大家族男子,女人虽然多,但是通常子嗣却不多的原因。 年轻能生的时候,家族不准乱生,等到可以随便生育的时候,大多数蛋蛋都玩坏了,也就生不出大出来了。 荣国府这边还好,贾赦、贾政的子嗣尚可,但是宁国府那边就凋零了。 如今,几乎成了三代单传! 贾敬,贾珍,贾蓉。 照这样下去,贾家长房宁国府,距离绝嗣可能都不远了。 这是大家族为了保证传承安稳的手段,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王熙凤在将自己的侍女送给丈夫享用之后,让她采用避孕的手段,本身并不算错。 但是,贾琏还是有些不爽。 这说明,哪怕王熙凤在他的连番大棍加蜜枣的作用下,还是对他怀有“二心”。 至少,远远不如平儿对她那样,对自己忠诚。 平儿先是严于律己,然后为了打消王熙凤的顾虑,可以毫不犹豫的吃下对身子有害的避子汤。 平儿面对贾琏的问话,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她如何好把昨夜受宠的细节告诉王熙凤?那还不把她的醋坛子彻底打翻?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不过是吃点药罢了,这对于大家族的美貌侍女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贾琏看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因把她压过来,吻了一下,然后道:“药你若是都吃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要是没吃,趁早给我倒了。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以后要学会以我的意志为中心。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来和她说……” “二爷…”平儿立马露出担心的表情。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的。 我可是以理服人的,要不然,你以为你们二奶奶这几个月变化这么大,能够这样听我的话是没有原因的?” 贾琏本是带着戏谑的言语,平儿听了却连连点头。 确实呢,以前想都不敢想,二奶奶竟有这样听二爷话的时候……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天长日久下去。 …… “二爷,二爷,二奶奶派人来,叫你收拾一下出门,东府里的珍大爷请你过去吃酒呢!” 晴雯来到东耳房,故意将房门拍的“砰砰”响。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贾琏把门打开,面色有些阴沉的俯视着她。 晴雯却对他视而不见,反看一眼里面的平儿,见她面色绯红,衣裳也略显凌乱,就知道自家爷果然没干好事,于是哼一声道: “东府里的珍大奶奶来请老太太她们去他们那边的园子里赏梅花,二奶奶已经护送老太太她们过去了,叫二爷你收拾好了之后,自己过去。” 见贾琏点点头,晴雯又笑道:“那二爷回屋,我服侍二爷换身衣裳吧。你身上的穿的这身,喝酒肯定不方便。” 晴雯说完,转身就要往正屋去。 忽觉屁股上传来一阵大力,推得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好多步才停下。 她立马捂着臀,回头不满的看着踹了她一脚的贾琏。 “我看你的规矩果然是没有学好,就再教教你,以后敲门,记得轻声点。 再有下次,脱光了打屁股。” 晴雯一听这话,就知道贾琏是在报复她,又看后面的平儿似乎有嘲笑她的意思,顿时一跺脚,迈着步子往前跑了。 正文 第81章 贾珍 贾琏换了身衣服,骑了匹马就往宁国府来。 说起来,宁荣两府虽然挨着一起,但是因为占地太广,中间又有一条南北长的巷道隔开,以致于从荣国府到宁国府,还是要绕很长的距离。 特别是荣国府东路的前半段,也就是东跨院被隔开成了贾赦的院子之后,荣国府东角门就被东跨院的大门所取代,以致于两府相互通行,只能从荣国府的西角门进出,这更加延长了通行的距离。 所以,宁荣两府的主子之间相互的往来,通常都需要坐车或者骑马。 从宁府西角门直入宁国府,到了大院才下马,让小厮牵了马去。 贾蓉、贾蔷两个早已迎了过来,而贾珍,也亲自出了仪门迎接。 “哈哈哈,听说琏兄弟得了陛下的封赏,即将领兵出征,为国争光。为兄特意备了薄酒小戏,一则为琏兄弟提前践行,预祝琏兄弟马到成功,凯旋得胜。 二则咱们兄弟有些日子没聚了,上次你派人给我送来的那几大车西瓜,为兄也还没有找着机会谢你,今儿也算是一并应情了。” 贾珍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脸上略显清瘦,也有几分和贾赦一般酒色消弭的憔悴,下巴和上嘴唇上都留着胡须,使得他更显了几分老气。 他看见贾琏到来,立马从厅上走下来,一边说话,一边笑着请贾琏入内。 贾琏同样笑着客气一番,也就随着他进了仪门。 从仪门,过大厅、内厅,再进内三门,最后过内仪们,内垂花门,才终于直入正堂。 在那正堂前的院内,早已搭好了简单的戏台子,贾珍就领着贾琏从抄手游廊来到正面的酒席上。 “琏兄弟,请……” “珍大哥请。” 贾珍和贾琏二人相互客气着,贾蓉和贾蔷两个赶忙为他二人抽出正面的两张椅子,等他二人坐下之后,又从侍女的手中接过银制酒壶,给二位长辈各斟了一杯酒,才敢至旁边的位置坐了。 贾珍笑道:“琏兄弟威武,哥哥我可是听说了,你昨儿个,把那端王府的世子给狠狠的打了一顿,最后不但全身而退,而且还得了皇上的嘉许,许了一个五品的校尉之职? 这可是大给我们家长了脸啊。” 贾琏看着贾珍满面的笑容,心里有些感慨。 说起来,“他”和贾珍这哥俩的感情,还真是挺好的! 贾珍作为贾家长房的承爵人,也就是贾家的族长,本就需要团结一族中的兄弟。 而其他房的子弟,要么身份差的太多,要么就是脾性不相投,比如贾宝玉的亲大哥,秀才公贾珠就和贾珍耍不到一处。这样一来,也就唯有他贾琏,作为荣国府将来的承爵人,又是他贾珍承爵之后,两府中唯一长大并且还活着的同辈,刚刚可以与他一起嗨。 一来二去,两个臭味相投的堂兄弟,可不是就能聚在一起? 更有一则,贾琏自身没有充足的财政、美色来源,而贾珍作为一座国公府的主人,这方面自然是不缺的,兼之对兄弟也算大方,可以说,贾琏原先玩过的超过一半的女人,都是通过宁国府的渠道得来,甚至很多就是贾珍亲自安排的…… 想到这些,贾琏内心不由得摇摇头。 从情理上来说,若是可以的话,他是真的不想对自己这位老大哥出手的啊。 “珍大哥说笑了,谈不上威武,不过是被赶到火架子上,不得不那么做罢了。 至于官职,倒确实是侥幸得了一个,不过部里的文书还没有下来,所以究竟几品,目前也还不知道。”贾琏笑道。 “琏兄弟就不要谦虚了,我已经听说了,你可是作为咱们家舅老爷的押粮官去的。以咱们家舅老爷在武官中的地位,出行那动静肯定是小不了,你帮他管粮,这等级自然也差不了。 做兄长的为你核算过了,你这个校尉官,少不得是五品了。” 贾珍作为宁国府的当家人,又是贾家族长,交往面,自然比帮贾政管家的贾琏更宽广一些。兼之年长了差不多二十岁,对官场方面的东西,自然比贾琏懂的多些。 贾琏便拱手笑道:“如此就承珍大哥吉言了。” 贾珍笑了笑,喝命下面开戏,又请贾琏吃了头杯酒,借着酒意,贾珍就搭着贾琏的胳膊笑言起来,“说起来做兄长还得羡慕你啊,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被陛下封了五品的官职,将来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不像我,赖着祖上的光,才不过虚承了这三品之职,只怕要不了多少年,你这个做弟弟的,就要超过为兄了。” 这个高帽子贾琏可不戴,连忙笑道:“珍大哥说笑了,小小五六品的官职,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同咱们家的世袭之位相比了。珍大哥这样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贾珍笑了笑,他那话本来也就是客套,见贾琏如此,才转换了口吻道:“只不过,为兄这个三品之职呢,虽然没什么前程,但是胜在安稳。 琏兄弟,你也得听我一句劝,这当皇差为国效力是好,只是却不是咱们这样天生享惯了富贵的人去干的。你想想,那边关苦寒之地,可是简单得了的? 听说舅老爷这一趟去的,还是直面那野蛮鞑靼部落的地方,这可是要命的差事啊。 若说你是咱们家普普通通的子弟,那没别的说的,哥哥我巴不得你去那种地方,最好是用性命再为我们家挣一个世袭的爵位回来!可你不是啊,等大老爷百年之后,你们那府里的爵位,还不就是你的? 说不定那时候承袭下来,你还比哥哥我高一级呢,你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到头来,说不定还不如直接继承家里爵位的好,你说这又是何苦?” 贾琏闻言,只笑道:“珍大哥说的极是,只不过皇命难违,小弟也不得不去啊。” 贾珍笑着点点头:“我倒不是叫你违抗皇命,只是怕你年轻,一时血性上来就顾不得其他了。 咱们这只是私下里说,那些涉险、和贼人拼命的事,就交给那些泥腿子去做就是了,你身份尊贵,可不要跟着他们混闹。最好差事完成之后,就找个借口回来才好,到时候你好处也捞着了,咱们兄弟之间,又可以经常高乐,岂不快哉?” 对于这样的话,贾琏还能怎么说,也只能笑道:“珍大哥说的是,小弟记住了。” 贾琏是看出来了,大概贾珍看他居然从皇帝手里得了官位,觉得他将来可能会比较有出息,所以作为族长的他,自然要更加拉拢,增进兄弟间的良好关系了。 就这般,在贾珍有意的团结下,旁边的贾蓉和贾蔷两个晚辈也时不时的奉承几句,场面倒是十分的融洽。 一时尤氏走来,贾珍就问她:“你回来做什么?里头老太太、太太们不用伺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族的传统,这贾府的爷们,对自家媳妇儿,态度那是一个比一个的差。 不是恶语相向,就是板着个脸,仿若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作为男人的地位一般。 贾珍也是如此,原本还和贾琏谈笑风生,尤氏一来,脸就拉下来了。 尤氏作为贾珍的续弦,也就是宁国府的当家主母,其实还很年轻,也就比另一个大嫂子李纨大三四岁而已。 她因为出身寒门,得天之幸做了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所以事事小心,从不敢得罪贾珍。 这一点倒是和邢夫人差不多,不过她比邢夫人好的是,从来不到处讨人嫌,所以虽然根基不深,在两府中倒也行的开。连贾母对她这个侄孙媳妇,也是挺满意的。 “老太太她们那边,有儿媳妇照应着,我来瞧瞧大爷这边……” 贾珍听尤氏这么说,也不知哪儿来的脾气,冷哼一声道:“我们这儿有什么好瞧的,难道我还怠慢了琏兄弟不成? 你还不回去,儿媳妇身子那样娇弱,那么些长辈在里头,她一个人如何照应得来?” 贾琏一听,心下一叹,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若他是寻常人还罢,听贾珍这话,或许也就觉得贾珍偏疼儿媳胜过媳妇儿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后世人,知道些内情,这话怎么听起来就怎么不对味。 这秦氏才进门一年都不到,难道贾珍就已经起了色心不成? 应该是了。在他老子出家当道士去了之后,贾珍在这宁国府里就一手遮天,胡作非为惯了,只怕对自己儿媳下手,不过是迟早之事。 若秦氏只是普通人就罢了,不过是豪门中又一桩丑闻而已…… 只是,据他探听得来的消息,这秦氏的身份,大抵真的是不一般……而且,很明显贾珍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是,贾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色心,最后导致秦氏的自缢终结,最终为贾府的败亡留下祸根! 实在不得不说是色令智昏的典型。 不过贾琏对此却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贾珍目前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多了,他还无法干涉贾珍的行事。 不过,他却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并且开始实施,至于最终能不能奏效,改变秦氏的结局,也就是宁国府的结局,就不好说了。 没有时间多想,在尤氏走过来的时候,他也不得不站了起来,对着尤氏一礼道:“见过大嫂子~~” “琏兄弟切莫多礼,快坐吧……”尤氏正在回应贾珍的话,因为在近前,就赶忙扶了贾琏一下。 只是抬眼间和贾琏眼神相对,一种只有他二人明白的含义就不由自主的萦绕开来,当着贾珍等人的面也不敢放肆,赶忙转身,吩咐贾蓉伺候好这里,就带着侍女去了。 正文 第82章 小叔子 看着大戏,喝着美酒,兴致上来之后,贾珍也不让贾蓉贾蔷两兄弟斟酒了,直接让几个貌美的丫鬟上来安席,借着酒意,就是大庭广众之下动动手脚也是在所难免。 贾蓉虽然惧怕父亲,却也知道父亲贾珍在这方面是贯行“众乐乐”的,因此渐渐的也摸摸小手,与丫鬟明里暗里的调情起来。 与此相比,旁边的蔷哥儿倒是显得腼腆一些,只是被动的接受……他喜欢被动。 贾珍照顾贾琏,特意给他安排了两个专门服侍他,都是与他有过露水之缘的。 这两人都知道贾琏的脾性,也妄想过有遭一日能被贾琏收到屋里,所以再得了机会,便尽力的讨好,那酥魂手都摸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贾琏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早已决定,除了凤姐之外,要和前身的所有女人一刀两断……没办法啊,人数实在太多了,而且还荤素不忌、品质不分,真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要是一时心软,那一间房子睡三个女人,凤姐院都绝对是装不下的。 但是心知贾珍等人对他的秉性都十分熟悉的,此时若改弦易张,只怕贾珍等人心下生疑,倒闹出不愉快出来。因此并没有做出什么清高的举动,十分自然的搭着丫鬟的身子站起来,对贾珍拱手道:“许是吃多了酒,脑袋有些昏沉,不知能否容小弟先下去略作休息,晚些时候再陪珍大哥吃酒。” “这就吃多了?” 贾珍从侍女的胸脯上抬起头来,闻言有些意外,就戏笑道:“当是兄弟媳妇太强悍,琏兄弟太劳乏了所致……哈哈哈,我今儿这戏可是专门为你摆的……罢了,春红秋菊,你们还不扶着到东厢房去?好生伺候着,不许怠慢。” 两个丫鬟得命,几乎是架着贾琏就走了。 主角一走,贾珍父子侄三人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让戏暂停了,各自寻地方发泄去。 …… 荟芳园是宁国府的后花园,里面衔山抱水,亭台楼阁,最是人间一处胜境。 荣国府在这一点上原本就比不过,更何况如今荣国府的花园还被拆分,大部分成为了贾赦的地盘。 所以,基本每年荟芳园内景色好的时节,宁国府都会邀请贾母、王夫人等过来逛逛,聊表孝心。 此时贾母等人赏了梅花,又坐在一处吃了酒,到了晌午的时间,贾母是要睡午觉的,尤氏婆媳便安排贾母等人上房歇息,有那继续爱玩的,比如凤姐、迎春姐妹等人,便让人领着她们各处玩乐。 一时闲了下来,尤氏又回前面来瞧瞧。 见这边戏已停,就到贾珍的房中来看。 没让守门的侍女吱声,尤氏悄悄进那房里,只见满地绫罗,花红柳绿的亵裤、肚兜扔的一屋都是。悄悄走到那房门口,探头一看,只见烧的暖暖的卧房里,贾珍裸着胸口膀子早已睡着,那大床之上,他的两名侍妾外搭着两个丫鬟歪七扭八的扑在他身上,看样子都睡着了。 尤氏扯了扯嘴角,却没惊动,仍旧退了出来。 “琏二叔呢,已经回去了吗?” “没呢,大爷安排琏二爷去东厢房休息了。” 尤氏心下暗忖,还说他们怎么消停了,原来是按捺不住火气,各自回房作乐去了! 不用想,她也知道东厢房里面的情况肯定和这里差不多。 心里虽然这么想,脚下却忍不住绕到东厢房,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作为当家奶奶,到底也不好意思扒窗户去偷瞧,正准备离开,不想传来房门的开合的声音。 贾琏竟走了出来。 “大嫂子?” 听见贾琏有些惊疑的声音,尤氏连忙解释道:“你大哥哥睡着了,我怕怠慢了你,所以过来瞧瞧。见你还在休息,就没有惊动你。” 尤氏说话间,下意识的朝着房间里看了看,奇怪,怎么好像没人的样子…… 贾琏一眼就瞧出尤氏眼里的意思, 之前,他差点就被两个女人给逆推了,最后还是连哄带骗的,才把两个什么红什么菊给打发了,然后锁了房门,安心的睡了一个短觉。 “既然珍大哥休息了,那我也就不好多打搅了。回头还劳烦大嫂子给珍大哥说一声,就说多谢他的盛情款待,我就先回去了。” 贾琏觉得宁国府非久留之地,待久了,弄不好他也就忍不住堕落了。 得赶紧回去找小晴雯和小香菱,呼吸一下她们身上干净纯洁的气息。 尤氏听贾琏要走,立马道:“时辰尚早,二叔着急回去作甚?今日我们这边园中的梅花开得正好,刚才老太太她们也都还提起你,要不二叔也进去瞧瞧?” 已经转身的贾琏,回头看了一眼尤氏,以及她身后的丫鬟一眼,点点头:“那就麻烦大嫂子带路了。” 尤氏一笑,又瞧了一眼厢房,她基本确定了房间里应该没有别人。 要不然,外面这么说话,里面怎么也该有点动静才对,除非,都累得睡晕过去了?…… 尤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贾琏来。 其实,他虽然和贾琏之间有些告不得人的秘密,却还是清白的,嗯,相对清白。 毕竟,她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从一个寒门女子,成为朝廷三品诰命,实在来之不易。她可不敢轻易做出越轨的行为,那可能会让她万劫不复。 也就是,当初她凭借容貌和性格被贾珍扶正之后,贾琏正是个小少年。 这长嫂和小叔子,本来就容易有些令人遐思的成分在里头,更何况,她又身处贾珍领导下的宁国府,这眼里见的,耳中听得,都是声色犬马、靡靡之音。 这心思,自然更难坚守, 偏偏贾琏又打小就生的俊美……不是贾宝玉那种圆嘟嘟、胖乎乎的可爱,而是真正的美男子那种俊逸。 她就仗着身份,明里暗里调戏过贾琏几次,谁知贾琏年纪虽小,却颇有色心,对她这个隔房的长嫂,很显然也有着很灼热的性趣。 若是她能再大胆些,肯定就能将还未娶亲的少年郎君骗到床上去。 终究没敢。 最出格的一次,也不过是亲手丈量了一下鸟雀的大小罢了。 后来贾琏长大了,她就不敢再造次,生怕被贾珍知道。不过每次看见贾琏,听他叫自己大嫂子时那幽怨的眼神,她就心里发虚,总觉得干了亏心事似的。 谁知今日再见到贾琏,她就发现自己压了好久的那种冲动又上来了,这令她既惶恐,又暗觉得刺激,最终只能归咎于,看了贾珍那y靡的画面所致。 所以,她亲自引领着贾琏去荟芳园。 所以,她找了借口,把跟着她的丫鬟支开…… 正文 第83章 流言 贾琏一路跟在尤氏的身后。 对于眼前这个少妇此时心里的想法,他大致是明白的。 实际上,他觉得尤氏这人挺好的,挺正派。 虽然趁他少年懵懂之时戏弄过他,也只是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而已。 他还看见过贾二宝往王熙凤怀里钻呢,他娘的……要不是看在他还是个孩子,必须得好好揍他一顿! 所以,尤氏的那些行为,哪怕在贾琏看来,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摊上贾珍那么个横行无忌,五毒俱全的丈夫,她只是心理出轨,已经算是很正经了。 实际上原先的他早就对尤氏跃跃欲试,只是一直拿不准尤氏的心理,所以没有得逞,心里痒痒的不行。 尤氏,好像正是原身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据此时的贾琏看来,这尤氏的姿色也确实属于上乘。 皮肤雪白非常,没有瑕疵,五官端正秀丽,属于乍然一看虽然不觉得十分惊艳,但却是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的美貌。 兼之高高的身段,玲珑的身姿,丰腴的美臀,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带着十足的美感。 贾琏看的暗暗点头,这等姿容姿色,比之那边的纨大嫂子都不差了,甚至在风情上还要胜出不少。 “银蝶,我方才看大太太没有带手炉,你回去把我那个鎏金芙蓉的取来。” 听见尤氏将自己身边最后一个丫鬟也派回去了,贾琏不由摸了摸下巴。 呵,有点意思…… 冬风瑟瑟,长长而安静的石板道路上,就只有他和尤氏二人,一前一后相偕而行,一种无形的旖旎风光,逐渐盖过了寂寥的冬景。 终于走至天香楼脚下,此处地势狭长,除了高楼之外,无从视物。 尤氏回头瞥了贾琏一眼,面若桃花,眼含春水,飘飘乎似有情,摇摇间又似无意。 她脚步缓缓,眼看再有七八步,便能走出这狭长的地带,走到开阔处。 忽觉腰间传来一道强劲的力量,随即撞入一道年轻有力的怀抱。 那力量有些野蛮,又有些霸道,强行将她带入了天香楼内,一间不知用途的房间。 昏暗之中,妇人似惊魂初定,赶忙脱出贾琏的怀抱,疑问道:“二叔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说出去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脸红。 “有一件事想和大嫂子商议商议。” “什么事~” 尤氏瞅了瞅半掩的木门,心想自己若是跑出去,他会不会抓住自己,然后强行对自己做出无礼的行为? “关于珍大哥的……” “嗯?” 尤氏赫然抬头,不明所以的瞧着贾琏。 “不知道大嫂子可听说了近日府中的传言?” “什么传言?” 尤氏不明白,两府人丁那么多,那些人哪天会忘了嚼舌根?关于贾珍这个将宁国府翻过天来的混账行子,传言更是多得数不清,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真要说传言,倒是贾琏身上的她比较乐于吃瓜。 比如,几个月前他和贾赦的小姨娘不清不楚的事,再比如,昨儿他打了端王世子,因此还被皇帝抓进宫里去了,也不知道皇帝怎么训斥他的…… 贾琏也不知道尤氏是真没听说,还是装作不懂,也只好直言道:“关于两府中有人传言,珍大哥觊觎蓉儿媳妇的事……” “什么~!!” 尤氏一听这话,顿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抛之脑后,不可置信的仰头看向贾琏的眼睛。 虽然她在贾珍面前没什么地位,但她到底是贾珍名正言顺的妻子,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贾家族母。 自家丈夫觊觎儿媳妇? 这种事,对她的损害无疑是巨大的,当然,对贾蓉的损害也大,但那小子一向不要什么体面和尊严,也就不用说了。 所以,哪怕这种流言已经在贾府小范围的传播起来,但是至今还没有人敢往尤氏的耳朵里传。 “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这是哪些混账传出来的不要脸的话,忒的不当人子……” 尤氏很是气愤,毕竟贾琏要是没有乱说,这样的传言一旦传开,这一府主子的脸面可就全都丢尽了! 贾琏嘴角抽抽,在这个世界,他确实不用当人子。他和贾赦那老东西,已经到了要见生死的地步了,当然也不可能有一丁点的父子之情。 “此事我都听说了,大嫂子只要让人一打听,保证就能知晓。 只是我很好奇,这事呢,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 尤氏听贾琏这么说,就基本相信了,一时心里不知如何作想。 作为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自新媳妇进门之后,贾珍对其超乎寻常的关心疼爱,尤氏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说实话,她心里未尝没有怀疑过贾珍有过别的心思。 但是,那毕竟是他亲儿子的媳妇,即便尤氏,也觉得贾珍最多就只是想想,绝对不可能当真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的。 如今竟然起了这种流言蜚语,连贾琏都听说了,可见不是一个两个人在嚼舌。 尤氏是个表面愚钝,内心有计算的人,只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才令人觉得她无能。 她知道,无风不起浪,这样的流言既起,难保不是真有了什么苗头。 看着尤氏陷入深思之中,贾琏也不惊扰她。 将这件事告诉尤氏,是他临时起意的。 流言,也确实是他故意让人放的。 鉴于秦氏特殊的身份,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死! 贾珍是个混账没错了,但他身为三品将军,总得要点颜面吧?原著里,因为他和收养的侄儿生的太美,他们关系又太“亲密”,旁人就怀疑他们是隔着辈儿的男上加男!流言一起,他就慌忙不迭的将贾蔷别院安置了,就说明,他还没有到完全横行无忌的地步。 至少,在他老子贾敬没死之前,他还是有顾虑的。 所以,贾琏不管贾珍现在有没有对秦氏出手,先把流言给他放出去,只要他还要脸面,总得顾虑几分,以后会注意避嫌。 更兼有一点,连他用心之下,都能打听到秦氏身份的特殊性,那么贾珍,肯定也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多。 龌蹉的心思没有暴露在人前的时候,他或许会存在侥幸心理,敢于对秦氏下手。 如今贾琏提前将他的想法公之于众,他肯定能够知道,皇家也有可能会得知。这样的情况下,只要他还没有彻底失智,相信都不敢再对秦氏动手! 这也是贾琏目前想到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震慑贾珍的办法。 至于流言一出对秦氏的影响,影响肯定是有的,但只要秦氏还清白,就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总比她被贾珍得手之后,东窗事发,无颜面对世人而选择自尽的强。 如今贾琏将这件事告诉尤氏,就是想要再多上一道保险。 就算尤氏管不住贾珍,但是以她秦氏婆婆的身份,只要有意,就能有效隔断贾珍和秦氏之间的联系。 因此又将秦氏的身份,透露给尤氏一些。 “你是说,蓉儿媳妇可能有皇室的血脉?” 尤氏果然又惊了一回。 身为小妾被扶正的她,确实没太有资格接触到这种贾家的顶级辛密,贾珍肯定也不会告诉她。 但是贾琏一说,她就想起来了,难怪秦氏分明只是小官僚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却能让宁国府娶为大少奶奶。难怪,蓉儿娶媳妇儿那天,那么些身份尊贵,原本不应该来的人都来了…… “虽只是谣传,但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不但对大嫂子和珍大哥的声誉会有很大影响,而且,还可能给咱们贾家带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还请大嫂子往后的日子里,多多注意,让珍大哥一定要注意避嫌,只要没有真凭实据,时间一久流言自然也就消了。” 尤氏听得连连点头,并对贾琏道:“多谢你,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我会留意的。” 说完这件事,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尤氏这才想起,她和贾琏叔嫂二人,是孤男寡女待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 更兼想起贾琏忽然将她拉到这样幽暗的房间里,居然只是为了和她说贾珍和秦氏的事,一时心里不免幽怨起来。 按照贾琏的习性,难道不该是将她拉进来的时候,就对她上下其手? 就算要说正事,也会在“正事”做完了之后再说啊……难道自己当真年纪大了,不如那些十多岁的小姑娘有魅力,所以他对自己没有兴趣了?可是,自己满满算来,如今也才二十五岁啊…… “琏二叔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出去吧,在这里待久了,别人疑心。” 尤氏幽幽瞧了贾琏一眼,提出该走了。 谁知贾琏却又伸手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在她脖颈之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赞美道:“大嫂子还是那么的迷人……” 尤氏一羞,就在她刚刚想该怎么拒绝贾琏的时候,却听贾琏又道:“不过我却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如今的我,还没有能力保护大嫂子的安危,又如何敢轻易坏了大嫂子的清白? 等着我吧,等我将来有一天能够做到和珍大哥一样的地位,至少让他能够忌惮我的时候,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 贾琏说着,在尤氏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松开她,大步走出了房间。 正文 第84章 提前安排 尤氏看着打开了的房门,一时有些愣住。 贾琏就这样走了?好像确实走了。 尤氏脸红起来,她想起了贾琏刚刚说的话。 他说她还是那么的迷人…… 尤氏最在意的是这一句,似乎贾琏一句承认她魅力的话,比真正与贾琏偷欢,还要令她觉得欢愉。 其实她和贾琏暧昧,本来就是精神欲大于肉欲的。 在和贾珍的夫妻关系中,她实在很难找到自我。 只有在调戏小叔贾琏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确实是贾府第四代的长媳,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所以,她控制不住想要撩拨贾琏的心思,却又不想真正沦陷。 这是这种矛盾的心里,今日似乎被贾琏给打开了心结。 因为,她从贾琏的身上,感受到了尊重,破天荒的,令人心头颤抖的尊重。 原道贾琏对她失去了兴趣,原来却是怕害了她,所以在克制。 那一瞬间,她都觉得,面前的人哪里还是那个风流好色的小叔,分明是一个顶天立地,令人敬仰的男人。 尤氏心中,无言的情绪止不住的流转,她知道,这次她真的心动了。 简单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尤氏抹了一下被风吹干了湿痕的额头。觉得贾琏应该已经走远了,才款款走出了房间。 …… 贾琏原本没想对尤氏如何的,毕竟和尤氏暧昧的人,原本并不是他。 但是他忽然觉得,尤氏这女人,似乎收了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应该说,尤氏的身份对他来说,很有帮助。 若是能让尤氏对他归心,相信对他掌控贾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就比如秦氏这件事,很显然,尤氏比他更方便操作多了。 所以,在尤氏特意制造的那般条件下,他决定遵从本心,正好,也不用辜负美人心意。 不过正如他所言,他现在还没有抗衡贾珍的本事。 若是贾珍知道尤氏对他不忠,他或许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一定能够轻易的收拾了尤氏。 心里有这一层考虑,他才暂时没有对尤氏做什么。 凡是一定得要谋定而后动,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否则,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一个莽夫。 进入荟芳园,正思考凤姐儿等人在何处游玩,就见王熙凤领着两个丫鬟从山坡那边走来。 看见他,立马快步走了过来。 “不是珍大爷请你吃酒吗,你怎么进来了?” “珍大哥吃醉了酒已经休息了,我听说这边园子里花开的正好,就准备进来瞧瞧。” “原来如此。”王熙凤说话间,身子不觉朝贾琏跟前凑,立马狐疑道:“一身的狐狸精味道,说吧,又叫他们府里的哪些小妖精给迷住了?” 贾琏一看王熙凤那精明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闻出自己身上的胭脂水粉味了。 尤氏的还好,比较清淡,之前那两个丫鬟身上的脂粉味有些浓,又在他身上蹭了半天,想不留下味道来都难。 若是以前的贾琏,面对此时王熙凤的审视,或许就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含混过去。 他却早就摸清了对付王熙凤有效的招式。 只见他邪邪一笑,当着后面两个丫头的面,就将王熙凤往怀里一带,照着她的红润的嘴唇就亲了下去。 “嘻……” 后面的两个丫头哪里见过这等大戏,立马脸红起来,纷纷别过身去不敢细看。 王熙凤的挣扎扭捏不过是徒劳,贾琏压着王熙凤脑袋,直觉得来了效果才抬起头,然后将她继续抱着,确保她隔着厚厚的衣裳都能感受到他的坚韧不拔! “该是你的东西,狐狸精是抢不去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咱们这就找个地儿练练?” “死相……” 王熙凤满面羞红。对于贾琏的大胆,她是越发觉得招架不住了。 同时心里也感觉十分意外,之前居然真的没干坏事!? 她当然知道,贾珍和贾琏两兄弟聚在一起,大多数时间都是花天酒地,但是她又没办法制止,总不能让贾琏不跟贾珍这族长加大哥来往吧? 眼中看见山下的道路上尤氏也走了过来,她赶忙拍打贾琏,“尤大嫂子来了,快松开,别叫她笑话!” 贾琏这才松开她。 一时尤氏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来,取笑道:“哟,你们两个倒是不害臊,当着丫头们的面,就抱了起来?可见是恩爱,令人艳羡哦。” “去你的,什么抱不抱,不过是他眼睛被风沙给迷了,我帮他吹吹,你自己看花了眼,还来取笑人。” 王熙凤人前随机应答是一流,随便应付了一句,就道:“正要找你呢,宝兄弟他们在那边荟芳桥上钓了鱼,心血来潮想烤了来吃,老太太叫我来问你要两个炉子并铁架子等,拿去给他们玩。” 尤氏听了,笑道:“这个简单,交给我吧。老太太也不心疼你,双身子的人了,像这样跑腿的事,交给别人就是,还让你巴巴儿的跑一趟。” 尤氏说着,瞧了一眼贾琏。 “不过才一个月,哪里就那样娇惯起来。”王熙凤只是笑,其是她是主动要出来,准备去前面查一查贾琏在干什么……此时不免有些心虚的瞅了贾琏一眼。 贾琏可是说过,叫她注意保养身子,管家的事能推给别人就推给别人…… 贾琏没有说话,等尤氏都走了,才在王熙凤额头上敲了一记。 王熙凤顿时怒视贾琏,多少年了,只有她打人的,谁敢打她? “再瞪我,我就禀告太太,家里的事一点也不让你管了,安心在家里养胎,你说太太会不会答应我?” 王熙凤审时度势,终究还是觉得斗不过贾琏,于是笑道:“你也太操心了,连大夫都说,多走动走动,有利于养胎,你是个男人,反而婆婆妈妈的起来。” 贾琏觑她一眼,心里还有话,此处也不便细说,便就没再多言。 …… 晚间,贾琏将王熙凤叫到身边,说道:“我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王熙凤坐在凳子上,一边取耳环,一边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你知道我不喜欢说话弯弯绕绕的。” “我准备把香菱和晴雯安排出府去。” 王熙凤听了诧异道:“这是为何?” “我这不是要赴边关了么,肯定不能带着她们去,把她们留在家里,我又不甚放心。” 王熙凤就冷笑起来:“大概,你是不放心我了!” 她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贾琏这话,就知道贾琏是说,怕她趁他不在家,违背诺言收拾晴雯两个。 真是令人又生气又委屈,难道她这些日子以来,做的还不够好嘛,贾琏还这么疑她? “你知道就好。”贾琏直言不讳。 “你……!”王熙凤恼怒了起来,她以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夫妻和谐生活,贾琏应该对她十分信任了才是,原来,都是她的错觉。 “你倒不用着恼,我这不过是丑话说在前头。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但是一想,这样的做的话,我倒是放心了,确是有损你的体面,所以我才在这里与你商议。 不如,我把她二人交给你,你帮我把她们好好看着,直到我回来,可行?” 王熙凤眉头皱起来,她能听懂贾琏的言外之意。 她知道贾琏在意那两个毛丫头,但是还真没想到这么在意,竟然因为担心她们,出门前还想要把她们另外安置! 贾琏真要这么做了,她的脸面可是尽丧了!原本府里的人就传她是个醋坛子,贾琏这一做,无疑是向所有人证实这一点:琏二爷都害怕她到以致于在去赴边之前,都要把侍女别处藏起来! 得了这个口实,所有人都可以对她口诛笔伐了。 贾琏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这是在给她谈条件。 他可以不把人安排出去,但是要叫她下一个保证,保证晴雯和香菱的安危。他多会说话,把人交给她,让她帮忙看着,好像多信任她似的。 “若是我没给你看好呢?”王熙凤不由问道。 贾琏面容不变,“我相信,你一定能看好。” 王熙凤脸颊微微抽搐,她知道,她又落了下乘了。 “休了我?”她挑起眉头。 “那倒不至于,不过,我做事一向公道,讲究一报还一报。 我是说到做到的,在我面前不讲诚信的人,得到的,一定比她失去的要多。 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照看好她们。 我一直坚信,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是通过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才能慢慢建立起来的。 但是毁坏它的话,只需要一件事就够了。 我希望,我们之间,有一天能够达到,彼此真正的互相信任,不用再为这种小事来伤害彼此之间的感情。” 王熙凤性格强势,有些话,说明了,反而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就这样模棱两可,令她拿捏不清的话,才能真正让她心里有所顾忌。 只要香菱和晴雯两个对她的威胁没有大到非除掉不可的地步,这一点顾忌,就足够了。 正文 第85章 安寝 王熙凤认真听着贾琏的话,慢慢的,眼睛里就含着眼泪了。 她确实伤心了,身上还怀着贾琏的骨血,结果,贾琏却因为两个还没长大的毛丫头来找她的麻烦,似乎在他心里,她还比不过那两个毛丫头。 她坐着不说话,不一会儿,眼泪就流出来了。 贾琏本坐在床上,见状坐到床边,将她抱过来,拥在怀里:“你不要觉得委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 你性格强,我也不弱,咱们两个在一起,若不能好好磨合,将来迟早会出事的,走到形同陌路,甚至相互仇视的地步。 我不想有那样的一天,所以才对你有诸多严苛的要求和话语。 等到有一天,咱们真正磨合成功了,做到了真正的彼此信任,你心知我,我亦明白你的地步,咱们就不会再有这些话题来说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一些,却仍旧哭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把你以前那些侍妾赶走了,所以恨我?要不然,我再帮你把她们召回来,我亲自给她们赔礼道歉,这样可行了?” 王熙凤是真的有些受不了贾琏总是这样没来由的怀疑她了,她对改变之后的贾琏,是真正爱在了心坎上的。如今的贾琏,正在朝着她梦想中的丈夫的方向前进。 有气性,有担当,肯上进,还会宠人…… 相比之下,她甚至觉得,自己心中那点子醋味都是没什么必要的。 横竖男人都是管不住的,与其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出个废物男人,还不如放开,养出个真正的伟男子! 所以,贾琏如果真的在意他以前那几个女人,要叫她给他找回来,她也甘愿。 只求贾琏能够一直保持目前的状态,并且真正的放下成见的待她。 谁知贾琏却摇摇头:“难得你大度,只怕咱们院里这七八间房子住不下。” 王熙凤一愣,随即恼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外面到底有多少野女人?” “这个,一时还真数不大清……” 王熙凤气急,抓住贾琏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咬上嘴的时候,有一瞬间,还真恨不得狠狠的咬下去,臭男人,太气人了。 贾琏撒开她的嘴,用右手虎口卡着,然后笑道:“我得承认,我以前是不好,你也得承认,你也不够好。既如此,咱们不如将以前的事翻篇,从今往后,你我都尽力做好如何?” 王熙凤还能说什么,也就只能点头了,随即就愤愤道:“你尽管放心,我才不稀得欺负你那两个宝贝丫头呢。满府里这么多奴才,我欺负谁使不得,偏偏少了她两个? 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了,也不嫌自己啰嗦。” 王熙凤这倒不是说的违心话,起初她是觉得不论香菱还是晴雯,模样都生的太好了,是个威胁。 但是在与贾琏约法三章之后,她就放下了。 毕竟容貌再好,年纪也小,威胁有限,她还就不信,这么几年的时间,都不够她生出一个儿子来!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等我回来,就是为你请封诰命的时候。”贾琏正色道。 王熙凤眼睛就亮了起来。 若能弄个诰命戴在身上,别说两个丫头,再给贾琏弄两个来她也愿意。 随即却半违心,半认真的道:“什么诰命不诰命的,有自然好,没有也算不得什么,你可不要犯傻,为了升官,连性命都不顾了。我别的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回来。” 王熙凤说着,靠在贾琏怀里,十分温柔的道。 贾琏去边关是皇帝的命令,是既定的事实,不然,她是铁定不会让他去的。 贾琏抱着凤辣子火辣的身材,有些止不住的欲念升起,只是顾念王熙凤有身孕,只能一只手俏咪咪的摸到她的衣服里面去作祸。 见王熙凤身子骤然一紧,脸红红的,随时可能制止他,就用话题打破她的注意力。 “还有一件事与你说……” “什么,又是敲打我的?” 贾琏听到王熙凤反问,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娘儿们,悟性很高啊,还知道是敲打她。 因此笑回道:“现在对你的棍棒敲打暂时结束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 贾琏特意将棍棒敲打几个字说重些,若是原先的王熙凤肯定是听不懂这种话的,现在,她竟能大概听懂了。 因此把贾琏作恶良久的手拉出来,拍了一下,斥道:“有什么话就说,少拿这些歪话来糟蹋人。” “平儿的避子汤,以后就不要让她喝了,没必要。” “呵呵,她告诉你的?” 王熙凤目光陡然危险起来,显然贾琏的话,令她第一时间想到平儿背叛了她。 难道这丫头以前的忠心都是装的,如今刚刚被贾琏收房,就开始学会背地里告她的状了? 贾琏在她的翘臀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把她的嚣张气焰彻底打下去,在她的惊呼声中,道:“你少冤枉人,她一个人悄悄的在屋里熬药,被我撞见了。” 王熙凤半信半疑,却道:“这件事我没错!” “我好心好意把自己的丫头给你受用了,你不念我的好,回头倒替她抱不平了? 难不成,还真要叫她骑到我的头上才好? 老娘两年都没生也没怎么着,不过是叫她晚上一年半载,难道就真的委屈她了?” 王熙凤连珠炮似的嘴,令贾琏忍不住再打了她屁股一掌,随即道:“你这个急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我说了怪罪你了? 哼,难怪平儿不告诉你,就你这性子,就是有点不识好歹。 我来告诉你,就算平儿不吃你的避子汤,她也不可能怀上。” “这是怎么说?”王熙凤疑惑起来。 贾琏就将平儿昨晚如何央求他不进行最后的播种步骤的事,与王熙凤戏谑调笑间,慢慢说来。 王熙凤闻言后,果然大诧,挣开贾琏的手,问:“这样真的有效?” “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时人,若非专门精研这方面的人才,对于传宗接代的本质,都是半知半解,不大弄得清楚的。 甚至大多数的女人,都只知道男人女人一起睡觉就能怀孕,至于原理是什么,她们表示不太清楚。 没办法,她们那点微薄的知识,基本是母女临了才口耳相传,一旦环节稍微有失,就只能靠自己领悟了。 至于平儿为什么懂的多一点……贾琏严重怀疑,平儿可能偷偷看过小黄书! 王熙凤认真思考起来,若是贾琏说的是真的,那倒是好了,她也不是一定要当这个恶人。 她相信贾琏可能会骗她,但是平儿一定不敢。 因此把平儿叫进来,让她将方子收了,说以后若是还像昨晚那般,就不用再服用避子汤了。 平儿在上午知道贾琏会与王熙凤说此事的时候,就悬着心,之前在外间听王熙凤在里面又哭又骂的,她都担心死了。 此时见王熙凤居然没事人似的,更加好奇二爷是用什么法子把二奶奶给收服了。 又听王熙凤说起昨晚她如何避孕的羞人事,脸都臊红起来。 领命就要出去,却见贾琏对她招手,“今晚你就在这里安寝吧。” 平儿有点不知所措。贾琏就看着她笑道:“正好你们二奶奶不大相信咱们的避孕术,我们就亲自演示给她瞧瞧。” 王熙凤面色大恼,踹了贾琏一脚,骂道:“谁要瞧……瞧你们那种事了,你想要她,就去外面去,别在这里碍眼!” 贾琏反手将王熙凤抱过来,低声笑道:“马上就要年三十了,你叔叔说了,开年就要走的,我留在家里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日了,所以这些晚上,我想都抱着你睡。再说,以前咱们欢好的时候,平儿总是在外面偷瞧你,难道你就不想瞧瞧她到了那时又是怎么样的?” “胡说八道,她瞧我做什么,分明是偷瞧你……” 王熙凤拿捏的清楚,平儿根本不可能对她的身子好奇,从小到大,她们一床睡,甚至一起洗澡的时间都有,对彼此的身子,熟悉的很! 不过嘛,她还是被贾琏给误导,心里也升起了要瞧瞧平儿被宠爱时的样子才公平的想法。 平儿却已经识破了贾琏的奸计,也不知道该不该戳破。 二奶奶怎么就像是被惯了迷魂汤似的,也不像以前那般精明,看样子,竟是默认了? 见两个主子抱坐在床上,都有些戏谑的瞧着她,也不说话,显然等着她自投罗网。平儿无奈,转身将屋里的烛台熄灭…… “留下一盏来。” 平儿更羞,却也只好留下一根微弱的蜡烛,然后慢慢的走到床边,听着贾琏的命令坐下来…… 正文 上架感言 嘿,上架了,没想到吧…… 第三次写上架感言了,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来勾引大家。 哭穷是不会的,卖惨也是不会的,也不知道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两项吃饭技能。 说说新书吧,新书比前两本书成绩好很多…… 我依稀记得,第一本书上架的时候,才一千多的收藏,第二本七千,这本……差不多两万! 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不过大家也不能骄傲,这毕竟只是表面上的数据,是骡子是马,还得十二点过后,上架遛遛才知道。 开通上架之后,先发个四章吧,后续看情况,若是首订好……预期是一千,能多多少,就看诸君能多给多少面子了。要是给的多,那我晚上就再补发几章。 这是第一天,往后每天,还是照常两章(毕竟我打字真的慢),多的话,真心不敢保证质量。 嘿,听说起点全勤奖变高了,那没说的,拿下拿下。 多得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上架之后,诸君能够多多支持,多多订阅。至少把首订,也就是第一章帮我订阅一下(也就一毛钱)。 唉,上次相亲居然没成功,看来我这辈子是注定娶不上媳妇了,希望大家你一毛我一毛的多给我凑点钱,我去买些个有益身心健康的玩具用用好了。 哦,对了,看到书评区有人要找群,我想说,群已经挂上了,简介后头。第一个是普通群,人有点多,第二个是这本书的全订群,是个新群,目前也就几个人,大家看情况选择添加吧。 好了,凌晨四点了,我真的该睡了,有没说到的地方,以后开单章再说,晚安…… 正文 第86章 启程 贾琏让人传播的流言,最终还是流进了宁国府几个正主的耳朵里。 贾珍初闻,自是暴跳如雷,发狠一定要将造谣者揪出来,严惩不贷。 贾蓉院,秦氏走到房门前,看见贾蓉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便挥手让侍女退下,然后掀了帘子走进去,准备给贾蓉斟酒,谁知贾蓉听见声响,抬头看见是她,本就沉闷的脸上,顿时露出复杂至极的神色。 秦氏见了,婀娜的身子不由得一顿,站在原地,眼泪就掉了出来。 “大爷难道是在怪我?妾身可以立誓,妾身从始至终都是清白之身,绝没有做过对不起大爷的事……” 秦氏的声音柔弱娇美,此时含悲带怯的哭诉,令人无比怜惜,哪怕此时贾蓉心中充满无限恼恨,闻言也不由得神情一顿。 但他还是只顾埋着头吃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氏心酸愈盛,但她还是强忍泪水,坐下道:“妾身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大爷这样恼我。如今又因这些流言蜚语与我置气,只教妾身恨不得一死以证清白!” 见如此说,贾蓉还是无动于衷,秦氏终于切实的体会到心死的感觉。 “既然大爷要喝酒,那妾身陪你一起喝。” 秦氏伸手想要拿过酒杯给自己倒一杯酒,试试烈酒,是否真的又能消愁。 “嘭~!” 却见贾蓉当先夺过酒杯,一把将之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倒把她吓了一抖,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惊愕的看着贾蓉。 此时的贾蓉已经站起来,居然是满面怒容的瞪着她,怒目圆睁,目光中充斥着惊人的恨意和无边的愤怒。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性格温顺的贾蓉露出骇人的神色,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她如何知道,贾蓉此时的心思. 贾蓉此刻的愤怒、恼恨,借着酒意已经到了极致,甚至生出一些灭世的戾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近日府中的传言,有多么的真!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氏从一个小小的营缮郎养女,到嫁进国公府前后所发生的一切的事情。 难怪,父亲千方百计,都要自己娶一个自己不该娶的女人。 难怪,他百般恐吓威胁自己,不许对这个女人动心,更不许动她一根汗毛。 原来还以为当真是因为她身份尊贵、特殊,为了家族考虑,他也就忍了…… 谁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彻底的谎言! 他父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眼前的这个女人! 难怪,他连自己这个儿子去看他不看他都不在意,却定要叫这女人按期定省。 难怪,府里有什么好的东西,他都会第一时间送到这院里来,摆进她的屋子。 自己的父亲,为了得到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居然将他这个儿子当做随意揉搓的棋子,随意践踏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他难道没有理由愤怒? 心里的戾气,让他恨不得给眼前这个丧门星一顿拳脚,终究却不敢,他知道,但凡动了她一个手指甲,他父亲都能将他狗腿打折! 于是,他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家门。 …… 与宁国府的鸡飞狗跳不一样,贾琏在接到兵部的任命书之后,便立马忙碌起来。 上万大军出行所需要准备的军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虽然具体的清点,交接,运送,有专门的低阶文、武官员负责,但他毕竟是一营押送官兵的头目,又是第一次当差,要想不出现差错,自然需要更用些心。。 所以一应大小之事,他能参与,就试着参与,力求尽快的熟悉军务。 偏偏临淄伯知道贾琏要去边关历练,觉得他功夫还太差,一旦上了战场,就是给人去送人头的。所以命贾琏去临淄伯府,他老人家要赶着最后的时间,给贾琏来一场正规的、地狱式的训练。 贾琏虽然忙得很,但也知道老爷子是一番好意,所以在工作之余,尽量抽出时间,去张府挨训。 如此自然每日早出晚归,连王熙凤见了,都禁不住有些心疼。 以致于偶尔晚上安寝的时候,贾琏再有什么非分的要求,她也是忖度着能答应就答应了。 反正,她只负责答应,忍辱害羞的,另有其人。 转眼除夕已过,贾府盛大的祭祖仪式落下帷幕,贾琏也就准备启程。 先去拜见贾赦,可惜没见到人,老东西听说腰疼,懒得见他。 倒是邢夫人抓着他很是关切的叮嘱了一番,让他在外行事一定要小心云云。 回头又见过了贾政,贾琏就往贾母院里来。 听说贾琏就要出发,贾母不由问道:“不是说初三日启程吗,今儿才初二,怎么就要走?” “营中尚且有事务要安排,今晚,也只能在城外的军营里将息了。” 听贾琏这样说,贾母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人年轻,去外头闯荡闯荡,多吃点苦是有好处的。你的爷爷,太爷爷,他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才有咱们家这样的富贵。 看你如今这般肯上进,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你去吧,家里的事不用操心,你媳妇也有我帮你看着呢,出不了差错。 我只叮嘱你一句,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不要与人争强斗胜,别的都不重要,安安稳稳的回来是第一。” 虽是简单的几句话,倒也看得出贾母对他的关心,贾琏心里也不禁感觉一些慰藉,总算老太太心还没有偏到天边去,对他这个大孙子,也还有几分在意。 应下贾母的话之后,他又看向迎春等人。 迎春三人尚且好些,只是看得出有些不舍,唯独黛玉,一双美眸隐隐含泪,其中有不舍,更多是担心。 见贾琏看她,她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站出来两步,犹犹豫豫的从怀中摸出一双精美的手套,递给贾琏:“琏二哥哥,这个送给你,听说边关严寒,这个你说不定能用得着……” 贾琏眼睛一亮,这个一看就是黛玉亲手做的,难得以黛玉的惫懒个性,居然肯下功夫给他做这个? 看黛玉因为给他送礼物,似乎有些难为情,遂接过后笑道:“林妹妹既然有这样好的东西,怎么现在才给我?是不是刚才我不看你,你就不打算给的?” 黛玉听了,总算把多余的情绪收回去,高兴的一笑,退回去不说话。 其实她是想着今晚和迎春等人去给贾琏践行的时候给的,哪知贾琏今儿下午就要走。 先不说三春姐妹看黛玉居然提前给贾琏准备了东西,都有点不好意思,就说贾宝玉见到黛玉给贾琏送手套的这一幕,心又碎了一次。 他好多天前就发现黛玉在偷偷打手套子,一看居然是男款的,他原本还以为黛玉会是送给他的,今儿才知道,竟是送给贾琏! 于是上前一步,对贾琏拱手道:“琏二哥哥,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贾琏瞅他一眼,点点头,又扫了迎春等人一眼,然后与贾母拱手一拜,说了句告退,便转身出了荣庆堂。 还未走出府,平儿急冲冲从二门追了出来,递给了贾琏一物。 “二爷,这是前不久二奶奶去水月庵给二爷求得平安福,二奶奶叫二爷戴在身上,说是可以保平安。” 贾琏自是不信这个,特别还是大名鼎鼎的水月庵出来的东西。 不过到底是老婆的一番心意,贾琏还是顺手接过收了,然后单手将平儿抱了抱,嘱咐道:“照顾好你们二奶奶,等我回来。” 说完,留下目光含泪的平儿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出了府。 西角门外,昭儿、兴儿、庆儿等小厮,来旺、王信、赵家兄弟等长随,以及张勇等五护卫,呼啦啦一大票人全部立着等候。 这二十多号人,基本就是他在贾府的全部根基了。 不过这一行,他决定只带三个人,张勇、冯飞和王大栓子。 赵胜行事果断狠辣,他特意留下,给他安排了任务。王腾名字不好,与王子腾犯了冲,索性也留下来协助赵胜。 贾琏将目光看向在场唯一一个贾府之外的人——孙再人,当初在南京城收服的地头蛇、小沙弥。 原本以为他会过了年才上京,那样就会错过与他见面,谁知他竟赶在年前就进京了。 没说的,这样的人必须重用。 相比较起来,他其实看在赵嬷嬷的面子上,有想过将赵天梁、赵天栋兄弟带走的。 但是人家兄弟不大情愿,贾琏就作罢,同时彻底给他二人打上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标签。 与孙再人说了两句话,贾琏翻身上马,遥看了一眼北门,对着身后的张勇三人道: “出发~!” …… 正文 第87章 赦之殇祸 自贾琏离京之后,王熙凤便令平儿挪进正屋来,每夜与自己同寝。 然即便如此,也难解贾琏离家之忧思,又兼身子愈重,一边还要管理繁琐的家事,几下里聚到一起,难免精力不济,日渐憔悴。 她这模样,连经常过来瞧她的侄儿媳妇,都常劝她多注意休息,她只是不理。 唯独贾母见了,喝命她辞去管家之事。 王夫人无奈,也只得重启李纨接替她管家。 只是李纨秉性温良,贾府家下人丁又多有倚老卖老者、偷奸耍滑者、看人下菜碟者。 因见李纨许多事照应不到,赏罚不明,越发的不把李纨放在眼里,导致有些事情拖延、署理不清,王夫人又只能让管家媳妇们,多去请教王熙凤。 王熙凤本来就是贪图权柄,好卖弄的人,见了家里这个状况,更以为一家人离了她,就诸事不顺了,因此越发自大。虽然碍于贾母的命令不敢去夺李纨的权,到底只要底下的人来问她事情,她就坐在炕上,也给她们样样弄得清楚明白。 直到她的肚子高高鼓起,越发折磨的她不生不死的时候,她才真正丢开家事,躲在家里待产。 好容易熬到了七月初,幸而一胎下来,母女平安,合府的人都替她大松了口气。 贾母更是每天派鸳鸯过来瞧她,人参、肉桂,一应补品,应有尽有的送来,不怕她没有,就怕她吃不下。 唯有王熙凤自己,本来立誓定要生个男胎,以免去自己的后顾之忧,谁知偏偏是个女儿,便怅然若失了好长时间。 谁知女儿的满月酒过了不久,一道金陵来的书信,又将贾府的安静打破。 薛家长子薛蟠惹上了人命官司,写信入京求助! 王熙凤一听是姑妈家出了事,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来找王夫人商议,因问究竟什么原因。 “听说是和人争抢戏子,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许是下手没个轻重,就将对方给打死了。 人命关天啊,蟠儿这个不争气的孽障!” 王夫人一边叹,一边骂不争气的外甥,又将书信递给王熙凤看了。 王熙凤就道:“前儿听老爷说,认了咱们家宗亲的那个贾雨村,新上任了应天府,这个案子,刚好就是在他案下审理。只要我们稍作打点,不愁不能将这个案子了结!” 王夫人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我已经写信和你姑妈说了,叫她带着蟠儿和宝钗,一起搬到京城来住。 正好她之前也说,今年许是会上京来一趟,如今又出了这件事,想必她会答应了。 她们家那房子十多年没人住了,收拾起来想必麻烦,如今你叔叔又不在家,所以我想把她接到咱们家来住……你回头替我探探老太太的口风,看她老人家是否同意……” 王熙凤一听就懂其中的道理,笑道:“老太太最喜好热闹,姑妈和宝钗又都是好性子的人,不愁老太太不答应。我倒是担心,咱们家房子虽多,只怕没有合适的地方给姑妈她们一家住。” “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府东北角上有一处院子,原是先国公爷在世的时候,给他老人家修得养静之所,地方虽然不大,倒也清静,也够她们住了。 老爷那边自是不用担心,只等老太太点头了,你就着人去收拾出来。” 王熙凤笑着答应了,又与王夫人说了几句人命官司的事,就摸到贾母的屋里来,寻找说话的机会。 贾母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早年也见过薛姨妈,对她印象不错,一听王熙凤说话,就知道是儿媳妇自己不好意思说,所以支王熙凤来打边鼓。 倒也不在意,只笑道:“如此倒好了,我听说,姨太太生的儿子不好,倒是生了个女儿,是个极好的,文墨、模样,都是极好的,可是当真?” “这个我可不敢和老太太打包票,毕竟我也只她好小的时候才见过,只是听姑妈的口吻,自是比我强得多了。” 贾母嗤然笑道:“这世上的女子,但凡大家出身的,只怕也难找到一个比你张牙舞爪,一点也不含蓄的了,自然个个都是比你好的。” 笑了一回,也就把事情落定了。 旁人且罢,一听薛家大爷因为一点小事就把人给打死,下意识的就对薛家印象不太好,唯独贾宝玉,只听到贾母等人说,薛家女儿“模样好,文墨极通”这几个字,就高兴的拍起来手来,扭着贾母,巴不得明儿就把人给接过来给他看看! 如此过了不到两月,薛家果然如约至京,合府欢迎,自是热闹非常。 唯独王熙凤,却总是高兴一阵,又失落一阵。 既担心贾琏,又苦于边关路远,往来书信不便,不能了解贾琏之近况,难免日日悬心。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好几晚,她都梦到贾琏与鞑靼的军队战斗,一身秀气的他,如何是那些凶恶野蛮人的对手,未几便见他喋血疆场,吓得她于梦中惊叫出声,若非平儿在她旁边呼唤安抚,只怕就得惊出病来。 许是怕什么来什么,一道边关传回来的消息,让王熙凤差点吓个半死。 鞑靼多部,趁着入冬之前,越境抢粮,抢钱,抢女人,与边军驻守将士发生多次激战,双方各有胜负…… 王熙凤哪里还坐得住,不顾王夫人等人的劝慰,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听贾琏的处境。 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尊贵的身份,能有什么有效的渠道,能够打听到陷入边关,一个个小小五品武官的生死安危? 直到这时,王熙凤才意识到,她也只能够在贾府中呼风唤雨,一旦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她也就和普通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好在她能确定,叔叔王子腾是无碍的,想来贾琏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只能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外头的事情没有闹清,谁知贾赦却又出了事。 先前只是说身上不好,大家都没有太在意,毕竟入了冬,病病痛痛的也就多了,今儿不是这个身上不好,就是那个发烧咳嗽,也不过是请大夫吃药罢了。 谁知贾赦却是不同,那病来如山倒之厉害,不过几日就像是到了要下世的光景似的。 邢夫人见实在瞒不住了,这才赶忙让人去请贾母来。 贾母杵着拐杖过来一瞧,只见贾赦面目发黑,嘴唇乏青,躺在床上浑身哆嗦,哪怕见到她过来,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大惊,忙逼问缘由。 邢夫人畏畏缩缩的道:“本来老爷也没什么事,只那日在屋里,不小心被桌子磕了一下腰,大老爷就叫不好,请了大夫,那大夫也不中用,只说老爷是身子太虚弱,又服用了太多的银汞丹药所致。 老爷如何肯信,将那庸医打了出去,又请太医来瞧……” 贾母就问:“好好的,怎么叫桌子给磕了?” 邢夫人便不敢答言,屋里站着的贾赦的姨娘、侍妾等,更是瑟瑟发抖。 贾母看了大致明白几分,尽管心中呕得半死,但见贾赦的模样实在可怜,就忍住骂他,只问:“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开始与那郎中说的差不太多,见老爷不听,就说开几副药吃了看…… 谁知吃了一点也不见好! 昨儿个刚请了王太医来家里瞧,王太医瞧了之后也是神色凝重,今儿又来,他说……” “他说什么,快说!!”贾母将拐杖杵得梆梆作响。 “王太医说,老爷是神虚体弱,五脏受损,兼之……肾水枯竭、精力衰败,还有血脉中凝结了很多淤塞之物,以致于荼毒了身体,唯有以养精凝神的药物,兹以上等补品蕴养身体,或有回缓的余地。只是叫千万别再吃那些一味催生精气的丹药了,说是那些丹药都有副作用,以大老爷的身子,再也经不起了。” 邢夫人只能将太医的话大概叙述,实际上王太医说的很多很详细,他甚至说了,要是贾赦再不静心修养,只怕短则一二月,多则半年,就会有性命之忧。 正文 第88章 二弟不是也可以住正房吗? 即便邢夫人说的简陋,贾母听了也是惊怒的直打哆嗦! 她算是听出来了,贾赦这病,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一把年纪了,身子不知道保养,就知道吃酒耍小老婆! 人家太医,差不多就没有明说,他这是被酒色所伤,所以才成了这样。 哦,对了,要说一定要找个旁的原因,好像也不是没有…… “谁叫你们给他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的?那些药从哪里来的,可拿去请郎中验过了,是否有毒?” 贾母其实也就是不想贾赦背个死在女人肚子上的名声,要给贾赦找个说的过去的理由,所以才这么问。 若贾赦真是中毒,不可能这么多太医看过了会瞧不出来。 所以,她只是想要掩盖贾赦是被酒、色伤了身体的事实,将贾赦的病,归咎到他吃的那些丹药上去。 她其实早知道贾赦在院里养了一个游方道士,却也懒得管。 她也实在想不通贾家这些爷们是怎么了,一个个也都是精明人,怎么连生死都看不破,一个个妄图长生不死?那边珍儿他爹是这样,如今他也这样。 邢夫人等听见贾母这么问,早被吓得不不知所措了,也只敢推说一切都是贾赦自己的主意,她们也劝过,只是贾赦不听云云。 贾母便让将那道士捆来。 好半天,管家等人才将一个身形消瘦,举止猥琐的老道士押来。 “回老太太、太太,奴才们去抓他的时候,他正想要跑,若非奴才们有防备,只怕就给他逃出去了。” 管家也知道家出了大事,都怕被牵累,所以早就让人将元丹道人给盯住,就是怕他潜逃。 贾母有些累了,此时已经坐到边上休息,只叫王熙凤出来问讯。 这是王熙凤最喜欢的差事,她立在中间,凤目一睁,对元丹道人斥道:“大老爷平素吃的丹药,都是从你这儿得来的?” 元丹道人早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得面色发白,却还是强作镇定道:“我给大老爷吃的丹药,都是按照老大爷的吩咐,由贫道一手炼制的,用的也是名贵的材料,乃是滋补精血、延年益寿的仙丹,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大老爷的病,实与贫道无关,还请各位老爷太太们明鉴啊!” 元丹道人辩驳的话说完,王熙凤等还未说话,倒是里头榻上的贾赦听见了元丹道人的声音,居然激动起来,伸着手朝外面,嘴里直叨叨:“丹,丹,给我,给我丹……” 元丹道人耳朵倒尖,听见贾赦的声音,立马就从怀里摸出一枚丹药出来,就要往贾赦跟前凑。 管家等人如何肯放他起来,立马压住。 “丹,丹,我要服丹……” 贾赦的坚持,令屋里一众人面色各异。 贾母沉默一下,“给他!” 都吃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一回。 于是有婆子上前接过元丹道人手中的丹药,打开盒子给贾母瞧了一眼。 贾母自然瞧不出什么,眼睛一瞥,让给贾赦。 贾赦一闻到丹药的气息,如饮甘霖一般,一口就将丹药吞了下去。 说来奇怪,贾赦吞下丹药后不久,面色竟真的像是好了一些似的,见他挣扎着要起身,邢夫人等忙上去扶了。 贾赦坐起来,能够看见房门口的元丹道人了,显得很激动,冲着他招手。 管家等人在贾母的授命下,也就将元丹道人放开。 元丹道人如获新生,立马跑到贾赦面前,似乎四面都是财狼虎豹,只有贾赦能够带给他安全感。 “丹,丹药,我还要丹药……” 贾赦眼中,似乎旁的都不存在,只有心心念念的丹药。 “有的,有的,丹药贫道这里还有……” 元丹道人赶忙往怀里掏出两个盒子,因为想要抓住贾赦这根救命稻草,也就顾不得那么多,都给打开,将丹药取出送到贾赦的手里。 贾赦不管三二十一,直接全吃了。 得到满足的贾赦,似乎全身都出了一口气,竟能转头看着贾母,缓缓道:“老太太……” 贾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儿子感觉……” 贾赦面色萎靡,身子也只能靠在邢夫人身上才能坐住。 他摇了摇头,到了此刻,他似乎也明白了,他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毕竟,王太医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可刻意避着他,他都听见了。 贾母仔细看了看贾赦,心里算是明白,这丹药,大概是以透支贾赦的生命力为代价,所以才能让贾赦略显精神。 “这丹药就别再吃了吧,听太医的,好好调养身子,说不定就能调养好了。”贾母叹息道。 贾赦却不像以前那般对贾母的话极力敷衍孝顺了,他默默不语良久,道:“我这,身子,大概是好不得了…… 我死且罢,还有两件事放心不下,想先请禀告老太太。” 贾母点头,让他说。 “头一件,儿子未能报答老太太的养育之恩,竟先老太太一步而去,实在不孝,儿子该死……” 贾母一听这话,不论从前对贾赦有多么的不满,此时也消去了,她老眼含泪,忍不住哭了起来。 却听贾赦结结巴巴的又道:“另外一件,则是儿子身上这个爵位,等儿子死后,想要将爵位,传给,传给琮儿……” 贾赦此话一出,便震惊了大半的屋里人。 贾母也皱眉:“谁,琮儿?” 贾赦点点头。 贾母道:“胡闹,事关宗族继承大事,你岂可肆意而为?论齿序,琏儿是兄长,论嫡庶,琏儿是先大太太所生,岂有琮儿越过琏儿的齿序去的?” 一边的王熙凤早被贾赦突然的抽风,吓出一身冷汗,闻得贾母的话,更是连连点头。 真是世事无常,原本以为贾赦要挂了,对她来说是好事,结果差点成惊吓。 贾赦居然想要将爵位传给琮儿那小东西? 这如何使得! 他们这头还在计划着如何将荣国府的家业给夺回来,回头就被贾赦釜底抽薪,连爵位也不想给他们了? 一时间,王熙凤心里杀心骤起,也不知道是对贾赦,还是对贾琮。 其他人这个时候都不敢说话,所以贾母的话说完之后,场面十分安静。 贾赦也显得很平静了,他看着贾母,淡然的道:“二弟,不是也可以住在正堂吗,琮儿,为什么就不能袭爵?” 轻飘飘,似陈述,又似反问的话,无疑一道惊雷炸响! 一边站着的王夫人面色骤变,身形一动,几乎失态。 王夫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一个个都瞪大眼睛,大气都不敢乱喘。她们心里都想,幸好二老爷不在场,不然要是听到这话,只怕脸色会很好看。 只有那些懵懂无知的丫鬟和媳妇,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大明白,为什么贾赦一句普通的话,能够激起这么大的反应。 正文 第89章 打开的裂痕 贾母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原还道贾赦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大概他埋藏了十多年的怨言,今日终于忍不住,当面向她质问起来。 “你还在为这件事抱怨?但你也不想想,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你哪一点比得上你兄弟,难道,你父亲把爵位都传给了你,让你顶着这偌大的头衔,醉生梦死,你还不满意,还觉得我们对不起你?” 贾母真的被气到了,一时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当然,这些陈年旧事,并非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所以贾母说到一半,也觉得这个时候和贾赦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也就止住不说了。 果然贾赦也摇摇头:“儿子不敢,既然琮儿不行,那就传给……传给环儿吧。” 贾赦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多离谱,见大家没反应,他继续道:“正好,我是个无用之人,而环儿是二弟的儿子,以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里面了。” 王熙凤这个时候也不激动了,她也看明白了,贾赦根本就没有发昏,而是借着机会,在发飙! 他哪里是什么想要将爵位传给贾环,分明是想要恶心王夫人和贾政,兼气贾母。 谁不知道,贾宝玉才是贾母、贾政、王夫人的宝贝疙瘩,就连嫡长重孙子贾兰也远远比不过。 与贾宝玉相比,贾环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满府里就没一个人多看一眼,也配袭爵?真要给贾环袭了爵位,只怕头一个被呕死的,就是王夫人,其次是贾母了。 贾母七十多岁的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贾赦这点子粗浅的心计,她自然一眼就看的明白。 因此也冷笑起来:“我只是个妇道人家,爵位在你身上,你想传给谁,原本我也管不着,你也不用和我说。 只要你们贾家的人都同意,你就是把它传给一个外人,也不与我相干。” 贾母说完,站起来,直接就走了出去。 王夫人、王熙凤等看情况,也赶忙跟上,在她们身后,一大帮人跟着,呼啦啦间,屋里的人就去了大半。 “老爷……” 见贾母负气而去,邢夫人不知所措,低声唤了贾赦一句。 贾赦却没什么反应,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看向跪在脚下有一段时间了的元丹道人,问道:“你不是说,你的丹药包治百病的吗,为何,我身上这病,却治不好?” 贾赦哪里有想过要放弃治疗,方才在贾母面前,不过是趁机发泄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罢了。 认真讲,他还想要长命百岁,千岁呢! 元丹道人先前被贾母等人一吓,此时见贾赦的眼神不好,更是心虚。 但是这个时候退缩,肯定是死路一条,因此思索着开口:“许是,量不够……” 说着,就像是找到解释了一般,“贫道回去之后,立马就再开炉炼药,保证能把大老爷您身上的病治好,那些愚笨的庸医,他们看不懂您身上的病,就说治不好,贫道却已经看明白了,等我的一炉丹药下去,保管药到病除……” 贾赦此时也已经开始对元丹道人的本事产生怀疑了,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般的点点头,就让管家将元丹道人送下去,仍旧好好伺候着…… 从此之后,贾赦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不能下床,已经成了常态。 再说王熙凤自那日跟着贾母回去之后,贾母也开始发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为此悬心,请医问药,忙得不可开交。 这且不说,只说王熙凤回去之后,一个合计,觉得贾赦虽然未必真想要把爵位传给贾琮或者贾环,但是,很显然他是不太想传给贾琏的! 这还了得,难道没良心的以前说的话还应验了不成,原本她以为板上钉钉,不可能出现意外的爵位承袭,居然也有可能出现意外? 偏偏这个时候没良心的又不在家里,万一,万一贾赦当真突然嗝屁了,那可怎么是好?忽然她想起一个主意。 既然她那么担心贾琏,何不借着这机会,把贾琏召回来? 她是没这个本事,但是贾赦有啊! 贾赦作为贾琏的亲老子,他都病得快要死了,贾琏怎么着也该回来瞧瞧吧? 不得不说,贾赦病重的还真是时候,她正愁没有理由让贾琏回来呢,没良心的出去一年了,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 想到就做,王熙凤立马找到王夫人,想要请她与贾政商议,让贾政去向皇帝陈情,请皇帝下旨把贾琏召回来。 王熙凤很聪明,虽然她找不到贾琏,但是她知道,皇帝一定能够找得到。 王夫人虽然答应,但是好多天过去了,仍旧没有给她回信,王熙凤就意识到一点莫名的意思。 难道,又给没良心的说准了不成,太太她,当真…… 王熙凤心里略觉得难过,虽然贾琏以前是给她说过,叫她不要对王夫人那么死心塌地,但是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她心里,一直很尊敬这个亲姑姑。毕竟不是王夫人的话,她都不会嫁到贾家来。 没有过于纠结其中的弯弯绕绕,王熙凤可是个敢想敢干的人,既然王夫人可能没有帮她传信,她就自己跑去见贾政,与贾政说了她的想法。 贾政此时正为贾母、贾赦两个的病烦心,也不单是贾赦的病,还因为那日贾赦说过的,兵锋直指他的这个兄弟的话。 可以说,贾赦那简单的一句话,将贾母辛苦营造的,贾家这十多年的和谐、友睦给打开了一道不可愈合的裂痕。 也就难怪,贾母会被气到自己也病倒。 贾政心情不好,倒也没有对侄儿媳妇无礼,听她说完,甚至还连连点头,心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家里乱成这个样子,还得琏儿在家才好,我也有个臂助!” 因此立马回书房写了奏疏,连夜给皇帝送了上去。 …… 大明宫,勤政的皇帝,只第二天一早,就翻阅到了贾政的陈情奏疏。 “贾赦居然已经命悬一线了?” 皇帝第一时间是有些不信的,以为是贾家是因为边关传来战事,担心贾琏的安危,急于把他召回来。 便让戴权去太医院打听,结果出了宁康帝的意料,贾赦居然真的病得不轻,而且情况,说不定比贾政陈述的还要严重,说不定也就一两个月好活了…… “你怎么看?” 宁康帝拿着贾政的奏疏,在龙案上轻轻敲着。 戴权笑道:“虽然贾将军的病是真的,但是贾校尉远在边关,又正得统制王大人的重用,自古言忠孝两难全,贾校尉既然选择去了边关,就说明是把忠字摆在前面了,所以皇上也不必有所顾虑,召不召回贾校尉,全凭皇上自己的心意便是,相信就算贾校尉知道,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宁康帝哼道:“什么重用,一个第一次去军中历练的纨绔子弟,按照通俗的说法,也就是个新兵蛋子罢了。不过赖着祖上的荣光,朕才给了他一个五品官,他还真以为他就是将军了? 以朕看,王子腾写回来的奏报,显然有些过于夸大他的功劳了。 什么设计包围前来烧粮草的贼寇,不但护住了粮草,还全歼了来犯之敌。还有什么率部剿灭雅察哈部一个数千人的部落,缴获数百战马…… 他要是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如何设计?要是没有大军掩护,他如何敢率部进入雅察哈部的腹地? 虽然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功劳,但回头朕还是要叫人详查,哼,要是教朕发现他王子腾敢徇私枉法,转嫁军功,朕定不轻饶他二人!” 戴权笑嘻嘻的看着宁康帝的吐槽,他知道,宁康帝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是满意的。 毕竟,宁康帝将贾琏丢到边关的时候,也就只想着让他出去吃吃苦头。成功把粮草送到边关,就是立功了,却并没想过要叫他战场上立军功,毕竟以贾琏的身份,只要有点资历,就能够担任很多要职了。 宁康帝唯一担心的是,贾琏在军中丢脸。 如今的情况,至少说明,贾琏不但没有丢脸,还有可能给他长了脸,这自然超出宁康帝的预期。 “罢了,反正这一次鞑靼甚至瓦剌等,也不过是入境打打秋风,真正与我朝开战,他们都没那个胆子。在草原和隔壁滩上抓老鼠、撵兔子,这种事谁都干得来,也不缺他一个。 传朕的旨意,宣贾琏即刻回京侍奉亲长。” 宁康帝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并补充道:“用快马传旨,务必让他早些接到旨意。” 戴权笑回道:“遵旨。” 正文 第90章 放小博大 茫茫大漠,寒风凛冽。 百余骑汉甲骑兵一字排开,追剿前方十余骑残兵败勇。 双方追逐,间或以强弓射击,最终卷起一地百余里长的沙尘之后,将最后一名敌人射杀在地。 骑兵们勒马回转,开始清扫战场。 “禀将军,鞑靼尚有八人存活。” 一骑飞速来到主将的身前,将清点的敌方存活人数报上,意为请示如何处置。 “杀!” 分明年轻温朗,有些动听的声线,吐出的字音,却充斥着冰冷与杀气。 传讯兵毫不意外,他们年轻的将军,虽不杀妇孺,但是对于四尺以上,对于大魏军民有威胁的敌人,却从来不留活口。 因此马上抱拳一礼,回到看守战俘处,一声令下,鲜血顿时染红了一片枯败的草地。 负责清埋的战士,很快挖好了土坑,等着收集“辩发”以记军功的同袍离开,便将所有的尸体推入坑中,掩埋上以为完事。 伴随着疾驰的轰隆马蹄声,大队骑兵飞速向大营方向撤去,只是比之来时,多了几十匹空余的战马。 这几十匹马,大多是胡马。也有汉马,此时它们原本的主人,都安安静静伏在同袍的战马上,等待着战友将他们的英灵带回南方。 半日的时间,大队人马终于回到连绵的大营。 将领径直来到中军大帐,向主帅汇报战况。 “贾指挥!” 帅帐门口的官兵看见他走来,那摆动的银白锃亮的战袍铠甲上,沾点着斑斑血迹,心中无不羡慕和敬佩。 看样子,贾指挥又立新功了,而且还亲自与鞑靼交了手,也就难怪,王统制那般信重他,破格让他领了一军指挥。 出身好,又有血性,还这么年轻,只要不陨落,将来必是一方统帅了。 贾琏随意与卫兵点了点头,便直接走进大帐。 “参见统制大人。” 上方的王子腾正在审阅各方送来的战报,抬头看见贾琏,顿时松了一口的样子,问道:“怎么才回来?” “胡马耐力很好,追了很远。” 王子腾便笑了起来:“之前陈将军他们说,看见你领着半营人马追击残敌去了,我们还很担心,你小子,没事就好。 怎么样,这次又歼敌多少?” “敌人骑兵分散逃窜,没有办法尽数剿灭,只能追着一伙主力,将之全歼了,人数不多,只不到五十来人。战马卑职全部带回来了,可惜,死了十多匹。” “哈哈哈,不错了,你小子果然又立了一功。” “都拜统制大人和各位将军厚爱和栽培。” 贾琏这句话倒也不算全是客气。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在战场上,不论王子腾还是他麾下的诸位将领,都对他颇为关照。 就比如像这样痛打落水狗、捡战功的时候,他们基本都不会和他争抢,能让就让了。 至于贾琏为何不让……谁叫他最年轻,叔伯兄长们让着他不是应该的吗? 王子腾笑了一回,然后却摇摇头:“不过,往后的战事,大概没你的份了。 你父亲病重难治,已经危在旦夕,陛下传旨,让你回京。” 贾琏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被鲜血渲染的紧张心绪顿时退居二线。 老东西,这就挨不住了? 他还以为,他至少还要再在边关待一年呢,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回去。 就像这样的小功劳积累多了,只怕离他自己建功封爵都不远了。 可惜,时间太短。 鉴于鞑靼等部命骑兵南下烧杀劫掠,朝廷有些忍无可忍,终于在被动防守一段时间之后,命王子腾组建了数支大军,北上拔除他们的据点。 鞑靼虽然是骑兵,机动性强,但是他们既然想要进入大魏境内劫掠,免不了要在靠近大魏边境的地方修建部落,以作供给。 那些部落,甚至都是他们数年之前就图谋南迁过来的。 这一次,朝廷决定都将它们拔除,以绝后患。 “对了,临走之前,绕道去看看你大舅吧,他表面上对你不理睬,实际上听说你在战场的表现之后,很是高兴,时不时的派人打听你的动向呢。”王子腾笑道。 贾琏也笑了起来。 北边九省的统帅虽然是王子腾,但是大舅张棱,身为从二品的总兵官,这次也是单独领一支近万人的大军北上的,恰巧离中军不远,是为侧翼。 总共四五路大军,就有两路统帅是他的至亲长辈,另外几路,大概都与宁荣二府有旧。 贾琏甚至觉得,在这战场上,他大概就是和霍去病那样的存在似的。虽然运气比他差了点,没能杀个大汗什么的,但是众星捧月的感觉,却是一点不差。 罢了,既然贾赦快要死了,还是先回去把爵位搞到手再说。 他来边关,可不是为了来享受驰骋疆场的快感的。 在这边拼死拼活,最终能够混个男爵就烧高香了,回去捡个国公府的世袭爵位,怎么也比在这儿死干强得多。 孰大孰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贾琏这边接到皇帝的旨意,交接军务之后快马回京自不用细述。 只说当日皇帝同意了贾政的述求,贾政回去便将这个消息说了。 贾母等人知道贾琏即将回京,也都略感欣慰。毕竟边关苦寒,还发生了战事,那是可能有生命危险的。 贾家两府本来就男丁不盛,要是贾琏在外出了什么意外,对贾府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王夫人自此也知道王熙凤绕过她请贾政上奏疏的事,但是对此她却没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只是对王熙凤说,近来服侍老太太服侍汤药,忙碌之中一时将事儿给忘了。 王熙凤对此,也不敢表露出什么异议,只是笑着应和。 这边王夫人却找到贾政,一番家长絮叨之后,说起那日贾赦神志不清时说起的话来。 “老爷觉得,他大伯心里究竟怎么想的,难道他还真想把爵位传给琮儿不成?” 贾政摇摇头:“此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休说族老们不可能答应,就说报上去,宗人府也未必会批准,此举实在有违传承之法。” “老爷的意思是说,最后爵位还是会传给琏儿的?” “自然。” 王夫人就有些沉默,道:“他大伯那日的话,你也当听说了,他心里,只怕对我们是怨恨的了,老爷对此,觉得如何?” 贾政闻言一叹:“论礼法,这家产原本该兄长继承的,只是……唉往事多提无益。 总之,他当年实在做了几件错事,彻底伤了老太太和国公爷的心,所以才把他分到旁边去,让我在这边给他二老养老送终。 终归国公爷临了的时候,还是念及父子之情,将爵位传给了他,却教我住在这里,有些名不正言顺了。所以,兄长他怨我也是有的。” 王夫人闻言,眼中也闪过十足的遗憾。 当年她父亲也是看在贾政是好学君子,深得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喜欢,才将她许配给贾政。 嫁过来之后,也确实是这样。在老国公爷荣养之后,贾政甚至被允许住进了正堂,由他夫妻二人赡养至亲。 那些年,她一度认为,荣国府会打破故有的传承之法,立贤不立长…… 可惜事与愿违,老国公爷临了的时候,还是将爵位传给了贾赦,只是给贾政在六部中谋了一个官职。 如此,也就造成了贾家两位老爷,一个袭爵,一个掌家的尴尬局面。 正文 第91章 贾珍的猜测 如今贾赦突然病重,眼看就离死不远了,谁也不知道,其中最高兴的人,有一个就是王夫人。 其实王夫人心里一直有个担心,贾母在的时候还好,一旦贾母去了,只怕贾赦就会想办法将他夫妻二人赶出荣国府。 虽然,家产是在老国公爷的手里就分开了的,但是这个世道,有些时候就是不公平。 贾赦袭了爵位,等到贾母一死,他就是贾家地位最高的人,到时候,他要是不讲理起来,他们夫妻二人还真不好应对。 如今贾赦居然会早贾母一步死,这可是天降喜事。 虽然,爵位多半还是会在大房的手里,但至少,不论是面对贾琏还是贾琮,他们作为长辈,都是有优势的。 不过她见贾政一副且过且过,对未来无从谋算的样子,还是提醒道: “他大伯既有怨念,只是因为老太太还在,才未能发作。 万一将来老太太去了,只怕他大伯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 贾政不比王夫人,干不来睁眼说瞎话的事,闻言斜着眼睛觑视王夫人。 我怀疑你在搞笑,看这个样子,只怕等老太太去了,兄长的骨头都能敲得响了。 王夫人也不在意贾政的目光,继续道:“他大伯既有这个心思,只怕琏儿未必没有。我观琏儿近来心智逐渐成熟起来,都肯学着祖上去战场上博取功名了。 若是将来他袭爵之后,不甘心住在东跨院里面,想要回到这边来住,老爷说我们该如何?” 贾政目光也愁苦起来。 他虽清高,不喜欢言利益,但是也知道,王夫人说的未必没有可能。 易位思考,他是贾琏的话,也未必心甘情愿一直住在偏院。 “唉,也只有到了那时再说了,作为叔父,这些年我也未曾亏待过他,想必他怎么也会念我一份恩情,不会为此公然与我翻脸的。 纵然老太太去了,到了至极为难的时候,也只好将家产返还一些给他,咱们另外买一所宅子就是了。” 说起这些,贾政心里也不好受。 毕竟这家业他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而是靠着年轻时候的表现,父母给他的,他也坐拥了这么多年,要叫他老年之后交还出去,他自然舍不得。 但是他也知道,家产中,比如别处的房子、店铺、田庄这些,他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脱胎在爵位之外,也是他贾政从父母手里继承来的。 只有这偌大、辉煌的敕造国公府,大房若是要,他不能不给。 其实贾政曾经甚至想过,干脆自己一家卷起家产搬出去,把个空壳子荣国公府给贾赦,看他如何维持偌大的国公府的开销。 终究觉得这样太坏了,而且,为了看兄长的笑话,把贾府的颜面弃之不顾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 他心里甚至想,不是我不想搬出去,而是大哥实在太败家,要让他接管家业,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全部败光了。 瞧瞧,当初老太太分给他的那部分家产,不是就没剩什么了吗? 王夫人虽然也知道,就算搬出国公府,他们也能过的很好,甚至老太太都说过,她屋里那些独属于她的悌己,将来都是宝玉的…… 没有人比王夫人更清楚,贾母的悌己有多么的丰厚,只怕比之荣国府现在的官库都不少! 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过的凄惨。 但是,人都是往上看的,在国公府里当了十来年的当家太太,她如何甘心出去,当个普通的官家太太? “我听老爷说过,琏儿如今已经有正经的官身了,他又年轻,将来只怕还可以再升,如此他的前程就有了。 但是宝玉呢,他的前程还没有个着落,也不像他大哥那般用功读书,你说可不可以,让宝玉来袭家里的爵位。” 王夫人尽量说的轻巧,使得看起来她不怎么留心。 爵位、官位,都是官身,也是他们这样人家的立足根本。 就比如贾政,虽然无爵位,但是有正经的官身,仍旧有着十足的地位,面对贾赦一点不落下风。 听她的意思,就像是两个兄弟,一个出息,自己可以挣来官身,一个弱些,父母就偏心,将家里的官身给弱些的那个一般。 但是贾政还是一眼就看穿妻子的不正当之心! 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斥道:“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便能做到,我也不许你动这个心思! 传出去,我贾存周就不用做人了!” 贾政可是十分看重自己的清名的,当初即便父亲没把爵位传给他,他也只是失落了一阵,就放下了。 在他心里,读书,考取功名,报效君父,流芳后世,这才是正途。 所以,他才逼迫儿子读书,不论是贾珠还是贾宝玉、贾环,他对他们的期望都是读书上进,将来能够从科举入仕。 至于爵位,有自然好,没有也不算什么。 那都是不上进的人走的捷径。 比如以前的贾琏,就是因为知道有爵位可以继承,所以读书只当做等闲,反正也不用科举入仕,只等着将来像他父亲一样安富尊荣、等死。 贾政看不起这样的人。 如今王夫人居然想要撺掇他谋夺大房的爵位,以图让儿子宝玉也走捷径,这种冒犯他内心骄傲的话,令他很生气。 “关于宝玉,我早已经给他定下前程,将来只能从科举入仕。 什么爵位,这种东西是可以长久的?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唯有以诗书传家,才能真正久远。 古来圣贤、辅国治民的宰相,谁是靠着家传爵位成就千秋功业的? 就算宝玉将来考不上科举,那也只能怪你们太过溺爱,他自己没本事,穷苦一生,也怨不得别人。 叫琏儿将爵位让给宝玉,亏你想得出来。” 贾政很是不留情面的将王夫人一顿训斥。 王夫人说话之前就想过这个结果了,所以并不太在意,见贾政态度实在坚定,就没有多说什么,将此事略过,问起薛蟠官司的事来。 儿子好不好,是需要比较的,和蟠儿比较比较,贾政或许对宝玉就会满意许多。 …… 宁国府,贾珍因为一年前府里谣传的事情,为了避嫌,不得不将自己的龌蹉心思放下,将秦氏的定省给免了。 但是他毕竟不是一个能够长久控制自己欲望的人,近来见秦氏越发出落的迷人,内心又不可抑制的躁动起来,渐次又加强了对秦氏的讨好。 他认为,只要不许蓉儿和秦氏存在夫妻之实,女人一旦寂寞久了,都会想男人的。 再加上他的糖衣炮弹,未尝没有抱得美人归的可能。 至于用强,没有勾引失败之前,他自然不会想。况且,他也不敢用强。 将秦氏定为重孙媳妇,可是他爷爷尚在人世的时候就定下了的,那个时候,秦氏才是个襁褓婴孩。 他自己都不清楚,秦氏身后的那些人,还有没有在关注着秦氏。 所以,他恐吓贾蓉的那些话,也是半真半假的。 随着他的举动越来越露骨,他相信,只要秦氏不蠢,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但是,秦氏虽然没有迎合他,好像也没有呵斥他的意思,这令他暗暗兴奋。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将儿媳妇给拿下的时候,不知哪个该死的,好好的得罪谁不好,偏要去得罪吃醉了酒的焦大。 那晚还有宾客在呢,焦大就在那南苑里不知死活的破口大骂起来,他让贾蓉去震慑,结果焦大转头将他父子两个都给骂了一遍。 “一群不争气的畜生的,pa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句名言就被传了出来,当时他的脸都绿了。 不早不晚,就在关键的时候,把他的热情全部浇灭。 他觉得,好像暗地里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似乎还能洞察他的心思! 要不然怎么这么巧呢?气愤之下,他隔几天就把焦大给送到南边的庄子上去了。 其实,他心里恨不得杀了那个老货。 但是他不敢,原因很简单,焦大是他老祖宗的亲兵,对他老祖宗有过救命之恩! 在他什么官职都没有,全靠祖宗余荫享受富贵的时候,他可不敢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所以尽管恨得要死,也只是把他远远的打发了。 “对了,养小叔子,他骂的是谁?” 贾珍还是很敏觉的,知道“pa灰”骂的是他,那养小叔子指的是? 贾珍没有怀疑尤氏,因为在他心里尤氏胆子小的很,根本不可能敢背叛他。 难道是秦氏…… 贾珍觉得很有可能,毕竟秦氏给他的感觉,比尤氏有风情的多,这样的女人,结婚之后没有得到丈夫的滋养,很有可能会耐不住寂寞的。 他心里就很不高兴,难道忙活一场,倒为他人做了嫁衣?看来,得找机会好好抽打抽打蔷儿,再问问,究竟是不是蔷儿摘了他的果子! 秦氏若是养小叔子,无疑就是贾蔷了。 正文 第92章 传说中的瑞大爷 因秦氏病了,王熙凤过宁府来瞧她。 到了房门前,见里面尤氏坐在榻前与秦氏说话,她便制止了那些要通传的丫鬟,驻足听了一回。 只听尤氏劝慰道:“你这也是多心才得来的病,那些吃醉酒的醉汉嘴里,能够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就因这个记在心里,这病如何得好。” 凤姐在外面听了,心下暗忖,果然是为这个病的。 那日焦大的话,她也听说了,当然那种混账话,没几个敢明着传,也就一些小人背地里嚼嚼舌根,她是不信的。 或者说,她信贾珍可能确实有那样的想法,但是秦氏却肯定不会乐意的。 同为年轻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哪有放着年轻俊俏的夫君不爱,去爱年老体弱的公公的道理。 也不好在外头久站,听了两句也进去了。 尤氏回头看见她,立马笑道:“你什么时候到了?也不叫人通知一声,倒站在那外头偷听我们说话。” “我要是不站在外头偷听,怎么知道你这个做婆婆的,有没有仗着身份欺负她呢。” 王熙凤和尤氏,同在两边管家,平常都有交集,也都是响快人,彼此间开玩笑取笑都是常有的。 倒是里头的秦氏见到王熙凤来,唤了句“婶婶”忙要起身相迎,也叫王熙凤走过去按住了。 尤氏这边继续回王熙凤的话:“哦,那你可听真切了,我是不是有欺负她了,你也来给她打抱个不平?” 王熙凤就没有再接这话,反而拉着秦氏的手,连声询问她的病情。 因看见进来奉茶、收拾桌面的丫鬟中有她也不认识的,就问尤氏:“先前我进来,看着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比先时又多了好些个,也都是你安排的。” 尤氏点头,叹道:“她身子弱,身上又一向不好,我怕原先的人照顾不周到,所以才给她添了几个。” 凤姐儿一听,心想照顾人是假,只怕多几双眼睛看着秦氏是真。 秦氏连忙道:“这也都是婆婆爱护我,倒叫我心内不安了。” 王熙凤就笑了起来,“什么安不安的,她就是放一百个进来给你使唤,你也收着就是,横竖又不叫你负担她们的月钱。” 尤氏边上嘱咐了一句,回头对王熙凤道:“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好,有悄悄话要说,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劝劝她,我先出去了。” “你快去吧。” 凤姐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回头看着秦氏。 只见她云鬓半偏,螓首蛾眉,面带憔悴,我见犹怜的样子,便叹道:“你也是个伶俐人,不似那咕咕唧唧、理不清世事的人,如何这回儿自己呕自己了? 嘴长在他人身上,谁还管得住别人说什么,皇帝背地里还有人说他呢,何况你我? 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你管他那么多作甚,难道为别人一句话,咱自己还不活了不成?” 秦氏听得王熙凤这番话,便知她也猜到自己的病因。 虽知她是一番好心,并无轻视低看自己之意,也止不住的有些愧悔之色,幽幽叹道:“婶子自来行得正,一身肝胆,自是不怕小人作祟的。 只是婶子有些事不知道,我…… 我生了这身模样,自是给人招致灾祸的,有些时候,我倒情愿自己就此死了的才好。” “这话可是糊涂。” 秦氏本是自己心里藏事,有心找人倾诉,又无从找起,所以说话才显得有些遮掩之态。 谁知王熙凤听了却会错了意,骂了一句,忽凑近些低声问道:“难道,你真做了?” 秦氏面色大红,近似恼怒道:“婶子胡说,自,自是没有的事,若有,我就立刻死了。” 王熙凤讪讪闭了八卦之口,瞅着秦氏洒脱道:“那不就得了,既如此,你还怕什么。下次再有人拿这个说事,你就叫人拿起来打杀了事。 你要是下不了手,你就叫我帮你,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敢乱嚼舌根。” 秦氏看着王熙凤对她如此真心,心里未免更加有愧。 若是论心不论迹,她已经失德了,只是这种话,即便是面对王熙凤,她也说不出口的。 因就此转换话题:“听婆婆说,二老爷已经向朝廷奏本,朝廷已经恩准琏二叔提前回京侍奉大老爷,也就是叔叔快要回来了吗?” 王熙凤果然被转了注意力,面上不由得就露出几分由嘴角直到眉梢的喜色。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到底多早晚能回来,还两说呢。” 王熙凤虽然无心表露,但是秦氏仍旧看的真切,面色不由更加黯然,“叔叔和婶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真叫人羡慕呢。” 王熙凤听了笑道:“什么和睦,先时我们为了一点小事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你要是看见了,就不会说这话了。” 秦氏进门晚,只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过一些,原以为不过是旁人胡诌,如今听得果有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就追问起来,凤姐推不过,就只能半真半假的与她说了些。 婶婶和侄媳二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直到凤姐儿看秦氏精神好多了,才分开出来。 领着婆子、丫鬟等人出了垂花门,往前走了百十步,将折向仪门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窜出个大小子来,向前拱手就拜道:“请嫂子安。” 王熙凤猛然见了,倒惊退了一步,随即才看清来人,笑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嫂子连我也认不得了,不是我是谁。” “不是不认得,猛然见了,不想到是你。大爷做什么到这里来?” 王熙凤管理家宅,族中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她大概都记得。 此人乃是家学中代儒太爷的孙子,名唤贾瑞,年里节间也有进来给贾母请安,凤姐儿自然认得。 “珍大哥这里叫我们支领东西,我就来了。” 贾瑞听见王熙凤问他话,早已兴奋的手脚不知如何安放,说完过来的原因,就凑前笑道:“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刚刚走到这里,不想嫂子就出来了,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一面说,一面不住的拿眼去觑王熙凤。但见王熙凤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浑身上下散发着风流迷人的气息,只觉得心都要酥了。 王熙凤是个极聪明的人,见他这个光景,心里如何猜不到他的意思,一时倒呕得半死。 因故意含笑看着贾瑞,说:“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如今见了,听你说话,倒确实不差。只不过我今儿不得空,得闲了再与你说吧。” 王熙凤本不欲理会这样的人,说完就要走,谁知贾瑞似乎只因为多听她说了两句话,就色授魂与了。见她要走,下意识的就挡在前面,覥着脸说道:“嫂子既这么说,我倒是想要常进去和嫂子说话,只是怕嫂子年轻,不肯见人……” 王熙凤心内早冷下来,只是一则后头有丫鬟婆子,不便发作,二则也不想平白叫这畜生调戏了去。因此脸上更带几分笑意,道: “都是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要来你只管来。 好了,既是珍大爷叫你们领东西,那你快去吧,仔细去晚了,他们把东西都领完了。” 贾瑞听凤姐儿竟答应了,心中早已喜不自胜,再没有想到今日是个奇遇! 又怕纠缠久了惹王熙凤不高兴,才听话的往那边大院去,终究不舍,一面走一面回头看。 见王熙凤也站在原地看着他,只觉得幸福来的如此突然,木着身子好半天才走没影。 正文 第93章 升兰台令 这边,王熙凤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心说不来则罢,若果真敢来,就叫他死在自己手里! 因此冷哼一声,回头扫了一眼众丫头婆子,见她们都默不敢作声,才抬腿往仪门上来,仍旧坐车回去了。 第二天起,那贾瑞果然来拜见凤姐儿,只是凤姐儿一向忙碌,接连两天都没有见到人,但是凤姐儿却已经从平儿等人口中得知, 因此第三次,凤姐儿故意在家等他,等他进来,特意殷勤,给他让座让茶,直把他迷的晕头转向,又约他晚上到西边穿堂相会…… 贾瑞如何疑心,只趁着天刚暗下来就一头扎了进去。 谁知王熙凤不但不去,还转头叫人将穿堂两边的门给锁了,把个憨批锁在幽深阴冷的穿堂内,寒冬腊月一个晚上不曾冻死不说,回去之后,又因说不出夜不归宿的原因,被他爷爷打了几十板子,命跪在雪地里读书补功课…… 凤姐本意对他小惩大诫,谁知过了几天,贾瑞身子刚刚养好些,就又畏畏缩缩的上门来。 原来贾瑞也曾怀疑被凤姐儿捉弄,只是拿不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向往,所以要来探个究竟。 但是他却不知已经彻底惹恼了王熙凤。 王熙凤是何等样人,对付一个贾瑞还不手到擒来,几句话就将黑白颠倒,又将贾瑞骗的团团转。 又让贾瑞至荣府后头的一间废弃房屋等她,回头就让贾蓉扮作女人的样子过去。 趁着天黑贾瑞也分辨不清,心急火燎的他,一把将贾蓉抱到炕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用腿顶…… 关键时候,贾蔷一脚破门而入,差点没把他吓软。 此时的贾蓉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认真讲,瑞大爷刚刚要*我呢~” 贾蔷点亮灯笼,见到贾瑞吓傻了的样子,也忍不住巧笑嫣然。 于是贾蔷兄弟二人按照凤姐儿的指示,逼贾瑞写下根本不可能还清的“赌债”,又让人趁黑在他身上泼了一桶粪水,才放他回家。 这边凤姐儿和平儿两个合谋的计策得逞,听人说得贾瑞的惨样,自是心情大快。 凤姐儿还命贾蓉贾蔷两个常去逼债,打定主意叫贾瑞永世安生不得。 自此贾瑞果然不敢再来,且一病而倒,把贾代儒老夫妇两个,急的团团转,却一点也不知道其中这段故事。 …… 话分两头,就在凤姐设计收拾贾瑞的时候,又有一道喜讯传进荣国府。 原来临近年关,老一任兰台令因上了岁数,乞老还乡,皇帝便任命前两淮巡盐御史,兼兰台寺大夫林如海顶替。 这兰台寺可是内阁、六部之外,朝廷最重要的衙门之一了,掌管全国监察之事,堂官兰台令的品级也仅仅只比六部尚书低了一品。如今林如海得此实权要职,对贾府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大事。 贾政亲自进荣庆堂向贾母禀告这一消息,意图让贾母高兴一下,缓解病情。 荣庆堂,王熙凤看见满堂的人都笑盈盈的,也出来凑趣道: “半年前的时候,林姑老爷卸任了巡盐御史一职回乡静养,原以为他老人家就算是告老还乡了。谁知道养着养着,突然就告诉又升官了,要不是老爷亲口说的,我也不信啊。 难怪早前他老人家传信说要上京来,原以为只是为了瞧瞧林妹妹,谁知道,原来是高升回京了。” 贾母也很高兴,先前被贾赦气出来的病症都好了大半。 所谓女婿乃是半个儿,林如海荣升,她这个老岳母自然与有荣焉。 但她可不像王熙凤这样咋咋呼呼的,听她故意说笑,便骂她说:“你能知道个什么,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又有能力,皇帝自然会重用他的,这也是当初我把你姑姑嫁给他的原因。” 论道理,贾府这样的人家,特别是对于贾母来说,别说一个二品官,就是那六部尚书,内阁宰辅,在他们眼里,也不过等闲。 因为贾府经常打交道的,也都是这样的人,那些人不但不会在他们面前高人一等,有些反而需要巴结他们,因为他们叫做权贵! 但那是对于外人来说,若是自家人出了个这样的,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恨不得叫天下人都知道。这叫什么,侯门公府的傲慢与自卑。 傲慢在于他们看不大起苦哈哈靠读书起家的,自卑在于,他们的子弟读书搞不过别人…… 贾政就是典型,听着母亲说什么林如海身上有功名,所以才能步步高升,简直如同在挖他的心! 或许,自己就是因为少了这个条件,所以这么多年了,才只能当个员外郎,眼睁睁看着二舅哥(王子腾)、妹夫他们坐火箭般的升官…… 贾母和王熙凤等人可没有留心贾政的失落,她们仍旧笑呵呵的,王熙凤奉承了几句贾母慧眼识珠,然后又问:“那等林姑老爷上京了,是不是林妹妹就不住咱们家了?” 贾母这才收起笑容,似乎想了想,道:“他们家在京中没有房子,等他上京,自是住在他的官邸。 那种地方人多杂乱,他又是病怏怏的,你林妹妹也是病怏怏的,凑到一起做什么? 反正兰台府也离得不远,还叫你林妹妹挨着我住,偶尔过去瞧瞧她父亲,叙一叙也就是了,如此还不耽误她爹处理公务,他爹要是得空,过来瞧瞧也方便。” 王熙凤便就明了贾母之心,点点头笑道:“老祖宗英明。” …… 黛玉听到父亲升官的消息,内心也是暗喜不已。 不过她不是欢喜父亲升官本身,而是父亲不但可以进京来瞧她,而且大概以后都会住在京城了。 因此只恨不得父亲明儿就到京,到时候定要叫那些贾家的仆妇们看看,她林黛玉究竟是不是没有家才来投寄的! 紫鹃进屋,看黛玉一个人发呆,就笑道:“怎么三姑娘她们都来给姑娘道了喜,宝二爷却没来?敢是姑娘和他又吵嘴了不成?” 黛玉闻言,立马便有些恼道:“他来不来有什么相干,谁稀罕似的。” 内心却道:他不是在学里与人打架,就是去找他宝姐姐去了,哼,有本事永远别来。 自薛宝钗到贾府之后,因性格随和,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有所不如。 黛玉听了,心下便老大不痛快。 本来这一年来每日与贾宝玉同起同坐,就算今春之时他们各自搬出贾母的卧房,也都是日日得见的。因贾宝玉的刻意讨好,她都改变了先时对贾宝玉的感官,认他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谁知自宝钗来了之后,连贾宝玉也逐渐冷落了她,还总往梨香院跑,“显然”连贾宝玉也觉得她不如宝钗。黛玉就十分生气,索性连贾宝玉也不待见了。 贾宝玉为此,反倒摸不着头脑,每每在黛玉这里得了不是,就去找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宝姐姐玩笑一回,以开解胸怀…… 紫鹃见一句话把黛玉的情绪带出来了,也只能摇头一笑,不再多言。 这边黛玉闲坐无趣,就翻出前些日子父亲的来信来瞧,如此方渐渐把不忿的情绪平息。 因看到父亲亲口所说,他能从繁杂的盐政中抽身,是因为表哥贾琏在皇帝面前进言,皇帝才恩准他回乡静养,此番进京,也是奉了皇命进京待任…… 心里不免又感怀起来,深觉表哥贾琏对自己,对父亲都是情深义重的。 又想半个月之前府里就传说,皇帝已经诏命贾琏回京侍亲,却久久不见贾琏回来,不免心里担心,贾琏是否在战场上有所损益。 暗暗思索良久也没什么见地,就将书信收了,拿起一套王摩诘全集就往凤姐儿院来。 王熙凤说不定知道的多一点信息,若是碰见,正好问问。 正文 第94章 再面圣 “琮儿,快给太太跪下,磕头!” 东跨院,邢夫人的正房。 贾赦的侍妾杨氏,名唤翠云的,领着儿子来到邢夫人的跟前。 邢夫人自贾赦卧床以来,日夜悬心,心情精力都十分不佳,看见杨氏母子的举动,有些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氏一边让儿子磕完九个响头,一边就邢夫人膝盖前跪了,神色悲戚道:“妾身,有一件事想要与太太商议,还请太太垂怜,务必答应。”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没有心情与你在这儿打闷葫芦。” 杨氏看出邢夫人有几分不悦了,忙道:“妾身身子一向不好,这太太是知道的,而今琮儿已经到了要上学的年纪,而妾身自知浅薄粗陋,没什么见识,恐怕琮儿在我的身边,倒耽误、误导了他。 所以,妾身想要恳求太太,将琮儿收到太太膝下教养,一则他跟着太太,能学些见识风度,二则,太太是尊贵人,他能养在太太膝下,他跟着太太,总比跟着我强得多。 请太太看在老爷的份上,答应妾身这个请求。只要太太肯答应,以后琮儿就是您的亲儿子了,等他长大了,就叫他给您养老送终,全一段母子之情。” 邢夫人一听,神色猛然一动,她好像听出来了,杨氏这是要把儿子过继到她名下的意思! 这…… 要说邢夫人也算是人生赢家,从一个普通门户的女儿,成为国公府老爷的夫人,还获得了一品诰命,这放到男人里面,堪比从寒门学子,凭借努力成为一品宰相般励志啊。 可以说,如今的她身份、地位啥都有。 唯一缺的,可能就是没有一个儿女傍身了。 这也是命数使然,曾经的她也无数次想要怀上一个,可惜老天爷不给她,她也没有办法。 本来也没什么,没有儿子牵绊,她也能潇潇洒洒的过大太太的尊贵日子。 只是眼下,眼看贾赦就要一命呜呼,到时候她可就真正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了。 所以,杨氏刚刚说完,她就心动了,只是按捺住,疑问道:“你说的是认真的,你当真愿意让琮儿养在我这里?” 自古来,正室太太无所出,若是偏室有,就总有发生抢夺的。 如今倒好,她没生出抢夺之心,对方倒将儿子主动送上来了! 杨氏也作出有些不舍的样子,却道:“他身上有着妾身的骨血,妾身自是有些舍不得,但是太太身为女子,应该也能明白妾身的苦心。 他虽是贾家的血脉,但只要是跟着我,别人就会嫌弃他是姨娘养的,不会把他当做正经主子看待。 只有跟着太太,他将来才能有一个好的前程……这是妾身的私心,也不敢不教太太知晓。 不过太太放心,妾身既答应将琮儿给太太教养,从今以后就不会与太太争抢什么,只求太太念我一点情分,让我一月两月间,能够偶尔过来瞧瞧他,就算是太太慈悲了。” 邢夫人点点头,她很同意杨氏的说法。 不管怎么说,她是正室太太,琮小子跟着她,怎么也不是跟着杨氏可比的,杨氏有这点心思她能理解。若是她无所求,也不会把好好的儿子交给她了。 心里高兴,言语上不免就温和起来,对杨氏道:“你也不必这么说,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刻薄不念旧情的人,就算琮儿养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让他忘了你这个亲生母亲。 你放心吧,从今以后,琮儿就跟着我,我这里有的东西,就也有琮儿的一份。” 邢夫人笑着,招招手让贾琮到她身边来,仔细看看这个她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小崽子。 “太太……” 贾琮怯生生的唤了一声。 杨氏忙拍了他一下,嘱咐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太太的亲儿子,快叫母亲。” “母亲~”贾琮果然很听话。 邢夫人听得这一辈子头次听见的声音,欢喜的露出贾母般的慈笑。 摸了摸贾琮的脑袋,笑道:“傻孩子,以后人前还是叫太太。” 这个时代,母亲是很亲昵的称呼,所以不论亲生儿子还是法礼上的儿子,都是称呼太太。 况且她也没想过贾琮养在她身边之后,就真把她当亲生母亲了,她和杨氏不过是各取所需。若让贾琮叫她母亲,别人听了只怕还以为她仗着身份,抢了别人的孩子。 见杨氏和贾琮对她的话奉若圣旨般的依了,邢夫人更是高兴,让丫鬟带贾琮下去吃果子点心,一边又与杨氏说了几句话,才让她下去。 随后,杨氏将贾琮的贴身之物一一打点送到正房这边来自是不提。 …… 又不知几日之后,被年前最后一波寒风肆掠的神京城外,终于迎来一行六骑。 “吁~~” 马儿全部在主人的控制下停住前进,王大栓抬眼看了看熟悉的城门,笑叹道:“总算是赶在年前回京了!” 贾琏回头,先看了一眼两个睁着硕大明亮的眼睛,为眼前宏伟的城墙感到震撼的蒙古妹子一眼,然后才偏头看向亲卫冯飞:“你感觉如何?” 冯飞有些惭愧:“多谢二爷关心,属下并无大碍。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受了伤,二爷至少可以提前两天回到京城。” “我们这已经很快了。再说若是没有你,只怕受伤的人就该是我了。 好了,进城之后你先回府,顺道给家里报个平安。剩下的人,跟我去皇宫。” “是。” 冯飞遵从贾琏的吩咐,率先一步回家报信,满府得知贾琏平安归来,大喜。 …… 大明宫,养心殿。 宁康帝本来正准备进暖阁午休一会儿,听见贾琏回京,已入宫,还是披了龙袍,在殿内召见。 等了不一会儿,就见贾琏在内监的指引下,微低着头大步走了进来。 “微臣贾琏,拜见陛下。” “平身吧。” 简单的君臣礼仪之后,宁康帝看着起身之后的贾琏。 嗯,比之一年前,脸上确实多了些坚毅的神态,身型看去也更显挺拔了,兼之通身的轻甲,锃亮发光,确实给他添了几分威武之气。 宁康帝看了不觉得满意了一些。 所谓“养移体居移气”,贾琏身上有这么些微的变化,总算可以证明他在边关,确实是受到了历练的。 先是问了贾琏一番几路大军反攻的进度,听贾琏一一答了,宁康帝不由得点点头。 这次针对鞑靼、瓦剌等部的反攻,虽然总共才调动了几万军队,但是因为是在冬季行军,对将士们的考验同样很严峻,所以宁康帝也都一直关注着前线的动态。 听到贾琏的叙述后,总算彻底相信边关战事一切顺利,宁康帝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倒是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了。 “听说,王子腾后来提拔你做了一军指挥,你据此还立下不少功劳?” 关乎大局的事说完,宁康帝总算说起贾琏个人的情况。 他可没忘记,大半个月之前,他说过要审查贾琏战功可能存在造假的话。 贾琏也能感受到一些宁康帝对他的不信任,因此道:“回禀陛下,确有其事,不过微臣并没有立什么大的功劳,一些微不足道的功绩,也都是拜王大人偏爱,麾下将士们用命,才换来的。 至于微臣,只能说总算没有太给陛下丢脸。” 贾琏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宁康帝,他是他钦点上阵的,就算立了功,也都是宁康帝慧眼识珠。 只要宁康帝听出这个意思,也就不好意思再怀疑他的功劳了。 宁康帝自然听出来了,不但听出来了,还很真切。 他哼了一声,“上了一趟边关,别的本事没学会,倒学会溜须拍马了?” 倒也不是真的生气,随即就道:“关于你的功劳,等战事结束之后,兵部自会据实核定,该属于你的赏赐,朕一样也不会少你的。 朕只有一件事问你,这次从边关回来之后,是想要继续回家做你的纨绔少爷,还是想要领一官半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皇帝的选择题,真正的选项通常都只有一个。 所以,贾琏立马拜下,道:“微臣只有一个想法,继续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忠!” 宁康帝顿了下,才叫贾琏起身,然后道:“回去之后,先给你父亲尽孝,然后等候朝廷的任命便是。” “是……,微臣告退?” 见宁康帝随意挥了挥手,贾琏这才躬身退出了养心殿。 正文 第95章 回府 贾家荣国府,王熙凤听说贾琏回来,高兴的一刻也坐不住。 一向喜欢忙碌的她,也将手头的事丢给几个管家媳妇,回屋好好的补了妆,换了身修身却不显得太艳丽的衣裳。又想贾琏回家之后,肯定要先去东跨院看贾赦,也就换上一副孝顺的样子,去东跨院给贾赦侍奉汤药来…… 忽闻得外面一阵响动,她赶忙小快步迎了出去。 在仪门前看见几个一身军装,英武不凡的人从大门处走了过来。 身为当家奶奶的矜持,让她没有主动过去,只站在门前等着。 果然贾琏看见她,也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与宁康帝的感官不太一样,王熙凤第一眼就觉得贾琏比以前更英武,更显得帅气了。 等到贾琏走近,细看之下,又觉得贾琏比以前黑了些……应该用沧桑形容更妥当。 以前的贾琏,脸上白白嫩嫩,除了看她之外几乎看谁都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哪里像现在这样?分明还是那个人,只是走到她的面前,她就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气势和压力。 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猜测,没良心的肯定在边关吃了苦,所以才变得没有那么富贵可亲了。 “你,你回来了啊……” 千言万语,当着一众仆妇、奴才们的面也不好表露,最终只干巴巴的问候了一声。 贾琏也同样将凤姐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她笑了笑,然后才正色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听见贾琏这么问,才令王熙凤惊觉此刻确实不是你侬我侬之际,忙露出悲戚之色,“大老爷,他真的不好了,二爷快进去瞧瞧吧……” 贾琏也就不再犹豫,挎着腰间宝剑,直接往贾赦的正院而去。 正眼也不看贾赦屋里屋外那一群庸脂俗粉,贾琏直接来到贾赦的卧房。 一股浓烈的药水味,外搭着腐败之气,以及一些胭脂水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十分刺鼻难闻。 贾琏忍着眉头一皱,来到贾赦的床前,低头看向安静的躺在榻上的贾赦。 他身上的被子裹的很严实,仅从露出的面目,贾琏就一眼看出,老东西确实没几日好活了。 一张本就消瘦苍老的脸,如今更是枯干,毫无肉态,看去竟比贾母还要苍老二十岁。 嘴唇发青,眉目发紫,乍然一见,倒像是中毒之兆。 贾琏顺势跪在榻前,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声哭一场,把戏做足,邢夫人赶了过来,解了他的为难。 “琏儿,你可总算回来了,你还不瞧瞧老爷,他都成什么样了……” 听见邢夫人的哭诉声,贾琏就回身安慰了几句,然后问道:“老爷这究竟是怎么了,儿子记得出发之前,老爷还是好好的啊。” 邢夫人便哭诉着将他离开之后,贾赦的事情一一说来。 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邢夫人早已学聪明了,不但把罪责往贾赦新宠的几个女人身上推,还借鉴了贾母的手法,把主要罪过,往元丹道人身上安置。 贾琏一听自是愤怒难平,走到外面,直接喝命将那元丹道人抓来审问。 那元丹道人百般狡辩,贾琏也不与他纠缠,很快就让人捆到柴房关起来。 赵胜王腾二人,自然很是利落的就把人给弄下去了,甚至在元丹道人想要叫喊冤枉的时候,直接大手打嘴,将他多余的废话全部打散。 许是没有见过这样凶狠的场面,邢夫人旁边的贾琮拉了拉她的袖子,唤了声太太。 贾琏回身,刚好就看见这一幕,挑了挑眉头,问道:“大太太是什么时候,和琮儿这般亲近了?” 邢夫人以前面对贾琏,是很随意的,毕竟贾琏还是她法礼上的儿子。 只是此刻一则心里有愧,二则贾琏身上的威仪不比先时可比,因此听见他问,竟有些弱势道:“她姨娘身上不好,所以把琮儿交给我,让我帮她管带一段时间……” 贾琏将她看一眼,又看了一眼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怯弱害怕的贾琮,笑道:“如此很好,以前太太只疼我,确实对琮儿少了些关心,是该好好补偿他了。” 说完不理会他们的反应,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这边王熙凤没有跟着贾琏进屋,因为晴雯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熙凤的眉头就皱起来,让平儿在这边服侍照看贾琏,自己就跟着晴雯往前面去。 果然,先前她没有留心,此时再看,这外面候着的兵丁,除了张勇几个她认得的,还多了两个人。 而且,是女人! 王大栓看见王熙凤一脸审视的神情走了过来,暗叫不好,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去,给那两个女子介绍道:“这是琏二奶奶。” 在王熙凤打量她二人的时候,两个身披军装的女子也在瞧王熙凤。 塞外女子,何曾见过这般容貌艳丽,皮肤姣好,宛若神仙妃子的女子。 她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她们的母亲,但是据此刻看来,她们的母亲和眼前的女子一比,就显得失色了。 因此她们自身也不由得黯然起来。 原来将军家中有这等娇妻美眷,难怪不将她们的美丽放在心上。 “奴婢阿沁,拜见奶奶。” 看一个人对她低头纳拜,虽然声调听起来怪怪的,总算是对她俯首称臣的人。 她将目光看向另一个有些冷冽,看起来有些傲气的女子。 王大栓忙道:“回二奶奶,她不大会说汉话。” 王熙凤便扬了扬眉头:“边塞的女人?” 声音中不免有些轻视。 中原人,都看不起边塞苦寒之地的女人,毕竟在风霜雪雨的雕刻之下,能有什么出众的美人? 虽然这两个看起来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是既然是胡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王大栓作为贾府的人,当然知道王熙凤的秉性,强忍着擦去额头冷汗的心思,勉强介绍道:“回琏二奶奶,是的。她们原本是鞑靼青颜部首领的女儿,后来青颜部被雅察哈部所灭,正巧二爷带着大军追剿雅察哈的一支分部,就将她们救了下来。二爷看她们可怜,这才充作了卫兵。” 王熙凤才懒得去听什么这个部那个部的,什么首领的女儿,想来轻易给别人灭掉的部落,也不可能大到哪儿去,彻底没有了打听下去的兴趣。 “你们二爷果真带着你们上战场去了?” 王熙凤觉得有些后怕,要不是她刚刚看见过贾琏,知道他没事,这会儿只怕也站不住了。 王家祖上也是因军功封过列伯的,虽然远远比不得贾家,却也留下过一些上过战场的人。 只要听那些老人闲谈,就能知道战场的可怕,所以,他们这些后辈,对战场都是带着恐惧的。 怕死,是人类的天性。 “是……不过二奶奶放心,二爷没事,倒是冯飞那小子,在一次混战的时候,背部被敌人射了一箭,差点没要了他的小命……” 王熙凤随意的点点头,她才不关心奴才的生死安危呢。 又看了看那两个裹在厚重军装下的女子一眼,将心里的话压住,带着晴雯等人,回荣国府去了。 有什么话,晚上问没良心的就是。 她早就看出来了,贾琏不喜欢她私自插手他外面的事,凡事要先与他说。 贾琏刚刚回来,她才不会蠢到因为一点没影的事,和贾琏闹不快。 正文 关于加更 这本书就不像上本那样作死的轻易承诺加更了。 上本书直到最后,我记得光是打赏的加更,都还欠了五十多章…… 愧疚感太强烈,深觉对不起书友(鞠躬,认错)。 这本书这样吧: 1、粉丝值加更:一个堂主(两万点币)加一更,掌门加两更,盟主加三更(白银?没想过,真有那天再说)。不论是打赏还是订阅积累的都行。(不怪我加更涨价啊,咱们这是量力而行……) 2、均订增加加更:现在均订2200,按两千算,均订每增加一百加一更,上不封顶(则目前算作该加两更,作为回报上架那天大家的热烈厚爱。均订掉了的话,加更扣回……嘿嘿,开玩笑) 基本就这样吧,据我估计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不然欠更太多不但没有意义,搞得作者心里压力也很大。而且加更只是额外的,我首先要保证每天的两更不能断,望大家理解。 至于别的平台(QQ阅读之类)打赏的书友,大概只能抱歉了,起点粉丝值只能统计本站的,你们的支持,作者心领为上。 总而言之,作者快乐的码字,你们快乐的看书,什么打赏、加更,都是快乐之余,大家的助兴之物。 说不定到了后面你们没有人给我打赏了,而我还有时间的话,该加更也是要加更的,毕竟那都是钱啊!我能赚的话干嘛不赚呢? 老书友都知道,我码字属于乌龟型的,先保证每日两更不断,然后伺机加更,达成买娃娃,不是,买玩具的成就! 就这样吧,我看了一下粉丝榜,大概目前只需要加更八章,轻松…… 拜拜,晚安,明天见。 正文 第96章 府中日常(一) 贾琏在贾赦屋里侍奉了一番,然后将所有人招出,聚在外间说话。 再次向邢夫人问了太医的吩咐,贾琏就对邢夫人道:“大太太,既然太医说老爷的病需要静养,那我们就要遵循医嘱,不要让其他人搅扰了大老爷的清静。况且大老爷这院里人又多,聚在一个屋里,又吵闹又不通风,不利于大老爷的病情好转,所以,我倒有一个安排请大太太的示下。” 自那日贾母来看了贾赦之后,就没有再来过,倒是贾政和王夫人经常过来瞧瞧。邢夫人拿着这个事早就六神无主,如今贾琏回来才算是找到主心骨,因此闻言就道:“你说的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是对老爷的病情有好处,我们都听你的。” 贾琏点点头,然后看向门口的管家媳妇:“刘春家的。” “奴婢在。” “从今日起,你带领十八个婆子或媳妇,分成三班,老爷的房门处两个,前后门各两个,昼夜不歇,将老爷看好了。 除了我和大太太之外,不论是这院内还是院外的人,一律不得进来打搅大老爷的清静。 若是出了问题,我只拿你们两口子是问。” 东跨院人数虽然比不得荣国府正院那边,倒也不少,特别是女人很多,所以也额外有管家,管家媳妇。这个刘春家的,就是老管家的婆娘。 她见贾琏单瞧着她,看着贾琏那虽无戾气却令人暗暗发憷的神态,她连忙出列应下了。 贾琏又道:“除此之外,其他的事你一律不用管。这屋里日常服侍大老爷的人手,除了我每日会过来侍奉之外,其余的,都交给大太太安排。” 说着,贾琏看向邢夫人,“不知大太太觉得如此可好?” 邢夫人哪儿有什么不同意,连忙点头。 于是贾琏道:“既如此,我刚刚回来,还要过去见过老太太,这边的事,就劳烦大太太了。” 贾琏站起来,瞅了一眼屋里的众多女人。 他有点不想待下去的,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大多数冒着绿光,显然在贾赦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她们各有盘算。特别是,曾经和他有过纠葛的那几个。 “好好好,你快去吧……” 邢夫人连连点头,嘱咐贾琏可以过去了,这边交给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没有了贾赦这个依靠之后,她随时表现的更加弱势了,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对贾琏的话言听计从。 贾琏也就点点头,出了贾赦院。 张勇等人见他出来,都一一跟上,平儿这时也看见那两个即使披着甲胄,但是身形仍旧苗条,难掩秀丽、标致的女兵,不由得同王熙凤一般暗暗狐疑。 贾琏思索着一些事情,直至走进西角门,才看见平儿的眼神,于是笑着介绍道:“她们是我在边塞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一个叫阿琪,一个叫阿沁。如今……算是我的随身侍卫吧。 我记得我那书房后头有几间空置的房屋,你安排人,给她们收拾两间出来,让她们住进去。再吩咐厨房,按照你们的标准,每日将饭菜送去。 她们不是中原人,初来乍到可能诸多不习惯,我把她们交给你,你替我安排照顾好。” 平儿办事十分得力,而且心肠好,处事又公正,这也是当初他毫不犹豫的就要收下平儿的原因,倒不单单因为平儿的容貌…… 平儿对贾琏的话自然没有异议,询问得贾琏要去先拜见贾政,就主动领着两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去了。 女人尽去,贾琏这才转身看向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赵胜。赵胜就单独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话,贾琏听了点点头,此时也不是细说的时候,吩咐赵胜半个时辰之后书房见他。 来到荣禧堂,贾政并不在家,说是会友未回,贾琏就直接来到荣庆堂。 荣庆堂显然得知了贾琏要过来的消息,早有人提前在门前相迎——都是贾母屋里一色的丫鬟。 她们看见贾琏,一个个眼中泛起异色。 贾琏的衣袍外面披着的甲胄,乃是临走前王子腾特意送他的,一则表彰他的功绩,二则也是让他“衣锦还乡”之意。 是套崭新的轻装铠甲,防御力不说多么好,关键是彩彻绚丽,金银交辉。不得不说,王子腾还是懂年轻人喜好的。 所以,在这些深宅大院里没见过世面的丫鬟们眼中,此时此刻的贾琏,就宛若戏文里得胜还朝的大将军一般! “琏……琏二爷回来了~~!” 负责通传的丫鬟都结巴了一下,贾琏便就回头瞅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这十五六岁的丫头退后了一步,忍不住以手捂着胸口,面上发烫起来。 就在她开始幻想贾琏是不是看上她了的时候,贾琏却已经进屋不见了。 其他丫鬟们见她那样子,纷纷笑道:“琥珀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难道是被二爷给迷住了不成?” “去去去……” 名唤琥珀的丫鬟羞恼驱赶。 其他人也拉着手的低声玩笑起来,其中一大胆的还道:“嘻嘻,二爷出去一年变化好大,比以前更好看了,特别是他还穿着将军的服饰,竟比戏文里小生客串的将军还要威武……” 众人听了皆暗暗点头。 以前的琏二爷虽然也好看,但是一则家里人对他的评价不大好,二则琏二奶奶厉害,她们没有机会,也不敢多瞧。 今日这一见,才让她们真正见识到琏二爷的俊逸不凡。和琏二爷一比,原本她们觉得还好看的宝二爷,彻彻底底成了个没长大的肥嘟嘟小屁孩! 难怪琏二奶奶不准咱们丫鬟接近二爷,二爷这样的人品,别说是给他做妾了,就是一辈子做个洗脚的丫鬟,那也甘愿啊…… 贾琏自是无心猜测那些丫头子们对他的意淫,他很快走到贾母经常说笑会客的内堂。 人员虽然不减,但是贾琏刚刚进来,还是立马感受到,气氛远远不如往日的热烈、开怀,显得有些许的清冷。 没有多看屋里的人,贾琏先一步至贾母跟前拜下,“孙儿给老太太请安。” 一如其他人一般,屋里的一众娘儿们也早在贾琏进屋之时,便被他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贾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比以前越发显得高大、威风的大孙子,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将贾琏唤起来,然后道:“平安回来了就好,去见过你老子了?” 见贾琏点头,贾母就叹道:“他这病已经病了快两个月了,家里什么法子都想过了,连太医也不知道请了多少遭了。大概也就如此了,你心里要做好准备。” 贾琏听了,心里微觉得奇怪。 怎么贾母一派已经对贾赦放弃治疗的样子,按道理不应该啊,贾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他记得,当年的大孙子贾珠死的时候,老太太就十分伤心,更不用说前年贾敏去世的时候了。 贾琏如何知道,贾赦病重之后如何作死的,不但不听人劝,而且还把过去瞧他的贾母给狠狠“羞辱”了一回,贾母这也才刚缓过神来呢! 贾母没有多说贾赦的事,随即就问起贾琏这一年去边关的情况。没有问他具体做了些什么,只是问他过的如何,可还习惯,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之类的。 贾琏一一答了。 因为左瞅又瞅没有看见黛玉,就问了出来。 贾母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道:“倒有两件喜事要告诉你。一是黛玉她爹荣升了兰台府,早你几天已经到京了,如今黛玉在她爹那儿呢。” 贾琏自然大感意外,不成想,林如海居然没死,不但没死,还高升了? 难道,是自己临走前对皇帝的谏言起了作用? 若是如此,倒是一桩功德,给自己点个赞。 正文 第97章 府中日常(二) 贾母当然不知道贾琏的想法,她要是知道贾琏能够掌握她们的“宿命”,只怕也不敢在贾琏面前充当老祖宗了。 因此她继续笑道:“第二件喜事,你们太太的亲妹妹,姨太太一家入京了,如今就住在咱们家。你还不快上前拜见姨太太。” 贾琏其实早已经看见宝钗和薛姨妈的靓丽身影了,只是一直和贾母说着话,只用眼神招呼了一下。 此时得到贾母的吩咐,立马上前,深深一拜道:“拜见姨妈,见过宝钗妹妹。” 宝钗一直站着的自是不说,薛姨妈却一点也不拿大,在贾琏行礼的时候连忙站起来,笑意连连道:“不用如此多礼……” 说着,薛姨妈作势把贾琏打量了一遍,道:“上回在南京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不错,没想到才一年多不见,瞧瞧,就已经成了这般威武不凡的将军了,好,实在不错……” 薛姨妈毫不吝啬的夸赞起贾琏来,贾母听了,也问道:“哦,原来姨太太见过他,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的王夫人就笑着说道:“琏儿上回去扬州的时候,听说他顺道也回了一趟南京,还把咱们家重要的故交亲友都拜访了一遍呢,许是就是那个时候。” 贾母幡然点头:“我想起来了。” 于是贾母就偏头过去,与薛姨妈笑言,说她老了,记性差了,请薛姨妈不要见怪等等。 这边贾琏刚刚得了空隙,略走到边上,贾宝玉就忍不住摸了上来,在他的周身转悠,时不时的伸手摸摸那冰凉刺骨,却又耀眼的铠甲。 贾琏刚与迎春等人说上一句话,见到贾宝玉的样子,就对他笑道:“怎么,喜欢?等下次跟着我出去出兵,我给你弄一身比这个更好看的,如何?” 其他人听了都笑,贾宝玉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他还是听得出贾琏是在取笑他的,他不喜欢读书不假,不代表他就是喜欢打打杀杀!相反,他最厌恶的就是打打杀杀的粗鄙武夫了,相比较起来,还不如那些读书的禄蠹呢。 至少,那些读书的家伙大多身上干净,瞧瞧琏二哥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些汗味,把个好好的琏二哥哥都埋汰了! 要叫他也这样,他宁可死了。 其他人只当贾琏是说笑,王夫人听了,倒是留了心。 听贾政说,贾琏在哥哥王子腾的身边,可是很受了提拔。贾琏尚且如此,若是宝玉这个亲外甥,他更没有不栽培的道理。 要是把宝玉放到他亲舅舅身边,成为将军,一则免得便宜了贾琏,二则说不得将来真有可能建功立业,自己取得爵位。到时候,自己身上这区区四品的诰命也得升一升。 还没想完这些好处,王夫人随即就赶忙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后。 上战场可是要死人的,她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这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得有一点损失! 天大的好处,和宝玉的性命相比,也就不足轻重了。 王夫人正想着这些事,忽然陪房周瑞家的来到她身边,附耳说道:“太太,代儒太爷亲自来了,想要求点人参救他孙子。” 王夫人闻言立马皱起眉头,禁不住反问道:“昨儿不是让凤丫头给他了吗?” 周瑞家的一时便不知如何说好。 昨儿贾代儒派人过来求参,王夫人就让王熙凤称二两给送去,凤姐只是应了,回头只将那陈年的干枯的根须、边角料随便凑了一点给送去,就算对王夫人交差了。 敢调戏她凤大奶奶,不整死他就算好的,还给他送参,想得美。 王夫人见周瑞家的这幅样子,就知道王熙凤肯定对她阳奉阴违了,面色也有点不好看。 上面的贾母见了,就问谁来了,知道是贾代儒,忙让请进来。 贾代儒可是贾母这一辈儿硕果仅存的几个人之一了,是先荣国公的亲弟弟。 虽然混的差,但因贾家以孝道治家,阖族也没有人敢欺辱。 不一会儿,同样两鬓斑白,颤颤巍巍的贾代儒就杵着拐杖进来了,恭恭敬敬的给贾母见礼:“给老嫂子请安了……” 其实,贾母比贾代儒大了近十岁,看这位昔年的小叔子老得比她还快,经不住有些伤感,因问道:“你有什么事,派个小子来说就是,一把年纪怎么还亲自来了?” 贾代儒一听这话,经不住有些老泪纵横,哽咽道:“因为侄孙子病的实在重了,大夫说要吃‘独参汤’,所以想求老嫂子发发慈悲,救侄孙子一命吧……” 贾代儒说着,竟是要扶着拐杖给贾母跪下。 贾母都惊了,忙让左右搀扶。 贾母只是隐隐听说贾代儒的孙子病了,但没想到这样严重,竟让贾代儒不顾体面,亲自来求参。 人参虽然贵重,但是她们这等人家,过冬前哪家不囤些? 因此道:“原来是为这个,也值得你这般,你只叫小子来取不就是了。” 听见贾母这么说,贾代儒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夫人,微微一叹。 他们一家全靠着家学里学生供奉的束脩过,平时还算富足,但是要吃那动辄几十两、上百两一根的好参,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能来求荣国府。 谁知道王夫人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却只送来一包根本不能用的东西,这分明是故意羞辱他了。 他好歹是一代荣国公的儿子,也是要颜面的,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但是为了孙子的性命,他也只能厚着脸皮,亲自上门来找贾母。只盼贾母看在叔嫂一场的份上,能够帮帮他。 贾母看见贾代儒的面色,就大概猜到什么了,因此面容也不甚高兴起来。 王夫人见状,只得站了起来,说道:“老太太,昨儿媳妇是让凤丫头包了二两参给太爷那边送去了,许是不够用?回头我亲自去库里瞧瞧,若有,就再给太爷称一些出来就是……” 贾代儒叹气道:“哪里是不够用,太太叫人送来的,不过是些根须粉末,根本不能用的。” 此话一出,别说贾母了,就连其他人都面色大诧。 贾代儒毕竟是长辈,人参虽然贵,若是不想给,只说没有也好啊,给一包不能用的根须粉末,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王夫人一瞬间面色难看起来,凤丫头难道是怪自己上次没有帮她传话,所以故意要败坏自己的名声? 此时王熙凤已经从后房门钻了出来。 她是听人禀报说贾代儒过来了,心虚过来瞧瞧。 就看到这副场面,顿时觉得不好。但她还是伶俐的上前,装作若无其事的对面色发黑的贾母和王夫人道:“太爷这件事怪我,原本得了太太的吩咐,我就要照办的。只是一则今年庄子上送来的参本来不多,那整的前儿挑了出来,给老太太配了药了,剩下的,又要预备给舅太太和提督太太配药,一时没找到好的,我就让她们到旧库里去寻,看看是不是有多的,若是没有多的,我还预备去东府里向珍大奶奶讨一些凑齐了给太爷送去。 偏偏我又事忙,后来就给忘了,想来她们偷懒怕费事,就随意找了些次的糊弄。 这些丫头婆子们,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连太爷的事都敢敷衍……” 王熙凤这番话,虽然机变,也算有些情理,但是却骗不过贾母和王夫人。 特别是贾母,她真的有些生气了,知道王熙凤是看贾代儒一家落魄,所以不当回事,故意纵容羞辱,以致于让贾代儒一把年纪亲自上门来求她。 这下,算是把她的脸也丢了。 本来,兄弟过的不好,就是承袭家业的长兄长嫂的罪过,今日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她大半辈子积累的好名声,都要遭损! 好在贾代儒只求灵参救命,并无意彻底得罪王夫人和王熙凤,所以也不辩驳王熙凤的话。哪里只是次的,分明是干枯的一包粉末,拿去喂狗都不吃的那种! 要不然,贾母更下不来台。 即便只是如此,贾母也是阴沉着脸不说话,让王夫人两个知道她的情绪。 王夫人尚好,有人背锅,王熙凤就如坐针毡了,若是贾母不放过,今儿她确实怕是难得过去这一关。 羞辱长辈,还是老了两辈的,可是好名声呢! 心里着急面上也不太敢表露,也不敢再分辨,眼睛急速转动,寻求破解之法。 忽然看到角落里好整以暇坐着的贾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臭男人,这个时候你不出来帮我解围? 正文 第98章 府中日常(三——发财) 贾琏早在听说贾瑞病了的时候,就若有所思了。 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大概就是因为想给他戴帽子,所以被他的凤儿给收拾了! 想到这里,贾琏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其实,王熙凤因为要管家,每天小叔子、侄儿这些都无法避嫌的,她是整个贾府,最有机会出轨的少奶奶。 但是贾琏却一点也不怀疑她,因为贾琏很确信,王熙凤在这一点上,绝对比万人都要守妇道。 贾琏深知王熙凤是个外表风流,内心保守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他为了让王熙凤换两个花样迎合他一下,都不知道废了好大的心思,最后是依托着蛮力才干成的。 王熙凤这样的女人,天性不淫。 而原著里,连平儿都说过,王熙凤自己立身正,所以才对贾琏要求高。 贾瑞那小子贾琏也见过,虽然不说帅气,却也是林林落落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就因为敢对王熙凤生出不敬的想法,就被王熙凤下死手的收拾。 可以说,王熙凤要是稍微存有一点歪心,就算看不上贾瑞,也不会做的这样的彻底。 毕竟,只要她稍微放纵一点点,贾蓉贾蔷两个见有机可乘,说不定就会迎难而上了……多好的引导贾蓉贾蔷两个的机会! 可惜,王熙凤选择一棍子打死,贾蓉贾蔷两个自然也就不敢生出别的心思。贾蓉自己也说过:“琏二婶婶那样刚强,瑞叔还敢想她的账。” 可见,一些人臆测王熙凤和贾蓉不清不楚实属谬误。若是贾蓉真和王熙凤有染,他也不会在和丫鬟调情的时候,以刚强二字形容王熙凤。 想通了这一点,贾琏对王熙凤收拾贾瑞的事,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她不该,或者心狠,甚至还有点欣慰。 这婆娘,总算也有可爱的一面嘛。 看见王熙凤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贾琏就对她挑了挑眉头。 傻婆娘,总算想到自己了。 于是贾琏在形势最不利于王熙凤的时候,站了起来,笑对贾母和贾代儒道: “今年的天儿,比往年格外的冷些,想必各家各府对于好参的需求也多了,这里也要,那里也要,咱们府里不大够使也是有的。 不过瑞兄弟既然是病重了,是要救命的,我们怎么说也不该不管。 府里既然没有,这样吧,我倒是刚刚从边关带回来了不少参,大多都是战场上缴获的,还有的是舅老爷听说我父亲病重,特意送给我带回来使用的,我这就派人取出一些来给太爷就是了。” 贾代儒原本听贾琏前面的话,还以为是不想给他,然后才大喜起来。 中原一般是不产参的,那些好参,都是从深山老林、东北苦寒之地而来。 而且,参也分等次的,贾琏从边关千里迢迢带回来救他父亲的东西,肯定不可能是差的。 因此连忙作揖,多谢,又道:“只是,这是你们大老爷要用的东西,我拿去了,会不会不太好……” 这就是酸腐文人的通病了,都恨不得把东西立马夺到手里了,还要矫情一番。 “不妨事,那玩意儿,我带的真挺多的。” 贾琏说着,目光在堂内一扫,正好就瞅见探头探脑的晴雯,立马道:“你去我书房后面,找一个叫做阿沁的姐姐,就说我的吩咐,叫她送几根上等黄参来。” 晴雯狐疑的问道:“就是今儿跟着爷回来的那个鞑靼女子吗?” 晴雯早在贾琏回府的时候,就已经暗中窥视好久了,阿琪和阿沁二人也是她最先发现,跑去向王熙凤告密的。 见贾琏点头,高兴的就去了。 堂内,贾母虽然自己存储的有一些人参,但是这个时候也愿意听贾琏的意思,当做没有,才好把大家的面子都维持下来。 见贾母面色缓和了,王熙凤才落下心来,然后又开始心疼…… 上等的黄参,放在外面至少都是十多两银子一两,要是再品相好的、体格大的,那就是天价了,就这么给出去,实在令人心疼。 一时又想,没良心的果然长进了,还知道往家里带好东西了了,就只怕他是吹牛,那样的好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他能有多少,不过是充面子罢了。 众人对贾琏的话各有想法,唯独贾宝玉的关注点格外不一样,反应也格外快。 他走到贾琏的面前,“琏二哥哥,你说你带了个鞑靼的女儿回来?” 别误会,贾宝玉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只是好奇。 经过晴雯和香菱的事情之后,贾宝玉已经相信贾琏的品味了。 他心想,能够让贾琏带回来的女子,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女人,况且还是骚达子? 这可是只在戏台上见过的! 被贾宝玉这么一说,殿内的人关注点也集中了过来。 贾琏道:“前人有言,兴亡百姓皆苦,战乱一起,受苦的也都是边关的老百姓,不但是咱们大魏的百姓,连鞑靼也一样。 她是个家破人亡的小部族的女子,被我在战场上见到,就救了下来。” 贾琏这话一说,众人难免唏嘘。 战争的残酷,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只想象一下,就能让屋里这一群养尊处优的娘儿们不寒而栗。 这也是她们不愿意让家里的爷们上战场的原因。 就算边上的宝钗,也不由得抬起螓首,瞧了贾琏一眼。 饱读诗书的宝钗,是诧异于传言不读书的贾琏,竟能有这般见地、感触的。 如此看来,他应该确实是真正上过战场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 这一边,晴雯很快就找到正主了。 正好这个时候,平儿还在安排人给阿琪和阿沁二人布置屋子。 平儿原本是要给她们收拾两间,但是对方却说只要一间,她们姐妹二人住在一起就可以了。 于是平儿就将那间最宽敞的收拾出来,又将角落的一个柜子命人挪开,准备再放一张床进来。 平儿办事,确实妥当。 看见晴雯走来,平儿就问何事。 晴雯原本正想着不好与外族女子交流,见到平儿在,顿时高兴起来,就把来意说了。 平儿便带着晴雯过来与阿沁说明。 那唤作阿沁的女子也不疑心,毕竟除了贾琏等人,旁人也不知道她的包裹里有人参。 因问贾琏要多少。 晴雯就卡住了,看见二爷光顾着高兴了,也没听清楚他具体要多少。 好像是说“几根”来着,可是几根是多少啊? 于是大言不惭的道:“二爷说统统拿过去,用不了,再拿回来就是了。” 阿沁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孩好看成这样,肯定在府里是有地位的,应该不至于敢贪墨,因此打开厚重的包裹,将其中一个绸布包裹的好好的包裹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晴雯见了不由皱眉:“谁不知道人参贵的很,但凡品相好的人参,哪个不是好好的保存。大些的,更是拿檀木盒子精心封存……就这么像是麻布裹着的一大包,谁信啊?” 为了避免被骗,就要上去查查是不是真有。 阿沁姐妹也不制止,只是晴雯原以为包裹会很厚,谁知只一层,以致于她手刚一扒开,里面一个个圆滚滚带着很多触须的家伙就洒落出来,几乎布满了一个桌子。 这一下,别说晴雯了,连平儿都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些忙着收拾屋子的婆子也立马围了过来,纷纷惊叹:“我的老天,这些都是参不成?” 有胆子大的,还捡起一个仔细瞧,看看是不是黄萝卜假冒的…… “天啊天,真的是新鲜的参,而且个头都这么足,这么多只怕得有几斤了吧!这要是拿到外头去卖,得换多少银子?!” 人参按照品级,价格差异很大。 越好的,越贵的离谱。 朝廷往年也有给官员、勋贵家里发放各种参类,那品相、等级都极好的,要按照五六十两银子一两折算成年终福利的,如此,一斤差不多要算一千两银子。 听说还有那最顶级的,更是万金难求。 桌子上这些,婆子们见识不够,认不出具体值多少钱,但总之不是她们买得起的就是了。 阿沁却没有她们那样的感觉,草原上,人参没那么金贵。 贾琏破了雅察哈一个中型的部族,缴获了不少东西,别的他都没怎么要,唯独把这人参留下了,都交给她保管着。 今日来到贾府,多多少少受了一些轻视的眼神,阿沁这个时候看她们震惊的模样,也有意张扬一下,一边翻包裹一边说道:“这些都是黄参,我这里还有白参,还有很少的红参,这些你也要带去吗?” 一听还有,平儿等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道二爷是去受苦了,原来却是发了财! 晴雯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将婆子们拿着舍不得松手的参挨个抢了回来,放进包裹里收好,一边收拾一边道:“不用了,那些你留着吧,二爷只叫拿黄参。” 平儿见晴雯抱着东西就跑,生怕别人抢她似的,忙吩咐两个婆子跟上。 倒不是怕晴雯贪墨,而是万一路上丢了撒了,可都是令人心疼的很的东西。 正文 第99章 府中日常(四) 荣庆堂,贾代儒心里虽然着急孙子的病情,但是好歹“独参汤”有着落了,也就耐着性子,坐下来陪着贾母说说话。 边上,贾琏也坐着,与迎春等人说起他出去这一年多的见识、趣闻。 仅仅只说些塞外风光和人文趣事,其中刀霜剑雨,以及他第一次看见成片的人死在面前时候的那种惨状,自是只字不提。 一会儿晴雯气喘吁吁的跑了来,众人立马朝着她看去。 与先前的晴雯一样,一眼看见晴雯怀里抱着的鼓鼓的布裹,都有些皱眉。 不就取两根参吗,用得着这样的架势? 晴雯哪管别人怎么看,直接快步来到贾琏的面前,将包裹递给他,说道:“二爷,黄参取来了……” 贾琏默默接过,暗叫一声不好,两个蠢丫头,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 说起来,在这个没有种植参的时代,人参虽然是顶好的食材和药材,但是贾琏身为后世之人,自然不会迷信人参的药力。 但是架不住时人坚信这东西是灵丹妙药啊! 可以说,但凡治病,或者配置高级的药丸,势必要有这个东西,以致于人参,小的、次的也要几两银子一两,好的直接价比黄金,甚至上不封顶…… 价格基本可以说是被炒作上去的。 所以,贾琏不太稀罕这东西,但是知道这东西值钱,而且家里的娘儿们特别稀罕,所以特意收集了拿回来的。 虽觉得晴雯不太精明,但是拿都拿来的,也不好再藏回去,因此吩咐丫鬟们拿个托盘上来。 此时贾母率先忍不住发问:“琏儿,你那包裹里,都是参不成?” 贾母可以说是荣国府最不缺参的人,每年底下人要孝敬,宫里也会赏赐她一些。 但是她都很珍惜这种东西,每一支都是收的好好的,只有配药或者需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基本也是自己用,旁人除了贾宝玉和黛玉能沾些光,别的人,哪怕迎春等人只要没得病,也是见不到的。 她老人家也很难想象,用粗布包裹人参是什么土豪行为。 贾琏并未解释,等丫鬟举着托盘过来,就将包裹放在托盘内,然后摊开…… 让她们亲眼见到,比自己说,视觉感官肯定要强得多。 “这……” 这一下,不说旁人,就连贾母也忍不住站起来,走过来瞧看。 饶是贾母见贯了各种各样的宝参,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 满满一堆,数量多就罢了,关键是个头都挺大,一眼看去,就没有低于一两的残次品…… 而且,都是新鲜的,没有陈年旧参。 人参虽能储存很久,但是放上几年,基本也就很难保证药力,所以新鲜的参更加珍贵。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身份尊贵些的,就站前面一点,身份差点的,自动往边上让,导致贾琏一瞬间只觉得,如置身于一片胭脂水粉之中一般。 贾琏甚至想到,该先洗个澡再过来的。虽然昨天在路上找了驿站洗过,但是赶了一天的路,身上也是汗渍渍的,要是被人闻到,可是有损自己大帅哥的形象。 特别是,纨大嫂子被人给挤到他身边来了…… 但其实他多虑了,这个时候大家的眼里只有托盘里的宝参,别无旁骛。 终究贾母只是被短暂的震惊了一下,抬起头见丫鬟婆子们都挤上来了,大不成个体统。 她老人家眼睛一扫,奴才们迅速识趣的退开,有几个没眼力的,也被同伴给拉走…… 然后贾母才道:“真是个不知道爱惜的,这样的好东西,岂有用这个保存的,弄坏了你不心疼?” 贾琏笑回:“听说大老爷病了,着急赶回来,只有几匹快马,也就只能这般带着,方便一些。” 众人释然,原来是为了方便携带。她们就说嘛,贾琏要是不稀罕,送给她们多好…… 王熙凤更是早就宣示主权,从丫鬟的手里接过托盘,自己捧着了。 后面的老学究贾代儒自然不好意思和一群小姑娘挤,所以只等旁人退开他才看见那堆得小山一般的黄参,心内顿时大喜! 孙子有救了…… 到底自持身份,不好意思上来讨要,只等着贾琏主动履行承诺。 贾琏知道老人家自尊心强,说实话,这样的老人,总比不要脸面倚老卖老的好多了,因此笑道:“参都在这里,代儒太爷瞧着,需要多少,自己拿就是了。” 贾代儒顿时满面红光,一边对贾琏道谢,一边上来。 本意想要厚着脸皮多拿两根,但是看王熙凤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盯着他,老脸一红,到底不好意思,只堪堪取了三根较小的,就讪讪住了手…… 虽然大的更好,但是因为大夫说要吃独参汤,所以小的对他更实用。而且,也免得旁人觉得他贪得无厌,本来也是不花钱的。 贾琏见状,越发觉得这样迂腐的老头还是挺可爱的,又想他一生悲剧,早年丧父,中年丧子,眼看晚年又要丧孙,于是随手又捡了两根大的送到他手中,笑道:“瑞兄弟病重,本该去瞧瞧他,只是大老爷也病重,只怕不得去了。这几根参就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一点心意吧。 太爷尽管拿去使着,往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贾代儒心中本来大喜,他其实正想着,自己来之前还带着二三十两银子,就是预备买参的,要是贾琏同意,他愿意出钱买点……虽然他知道他那点银子买不了多少。 如今看着怀里这接近半斤(八两)的人参,心中的喜悦和感触,导致他手都有些颤抖。 他瞧着贾琏,老目带泪,想要给贾琏作揖,又怕怀里的参掉落,等贾琏见状扶着他的时候,他就哽咽道:“多谢哥儿,要是瑞儿能够借此活了命,我定让他亲自到哥儿面前,给你磕头,感谢哥儿的救命之恩……” 贾琏手扶着贾代儒不让他多礼,心里却想,叫贾瑞来磕头,只怕那小子心虚不敢来! 贾代儒老夫妇两个,晚年本就全指望着一个孙子,所以贾瑞如今行将就木,他两个的心情如何,自是不用细说。 堂内的人,看见贾代儒如此表现,都不由得有些泪目之感。 又觉得贾琏果真长大成事了,行事大方,尊老敬贤,如此就将贾琏昔日所做的那些荒唐事全然忘在脑后,只觉得贾家有了贾琏这样的接班人,未来定是人丁兴旺,家宅和睦的。 贾母连连劝慰贾代儒几句。贾代儒因为心里着急,也不多留,千恩万谢的去了。 这边,贾琏见王熙凤因为他的“败家行为”,嘴翘的老高,不由得刮了她一下,给她嘴唇刮下来。 却不防这里是众目睽睽之下,好些人都看见,错愕间,纷纷偷笑。因此把王熙凤羞的欲死,瞪了贾琏一眼,然后掩饰尴尬道:“这样放着终究不成体统,我拿回家去拿些家伙好好的收起来……” 就想要走,又觉得这样会让贾母等人以为她小气,于是补充道:“你既然发了财,自然没有不孝敬老太太、太太的道理,等回头分装好了,自是要挑那最好的,给老太太和太太送来的。” 这就是王熙凤的滑头,分明是怕贾琏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经不住别人要,这个也给那个也给的,岂不两下就没了?所以提前收走。 贾母叹道:“我这里就不用送了,我还有参可用,他带回来这些,是给你们大老爷治病用的,你就先好好收着,预备给大老爷用。若是果真能吃好,也是他的一番孝心。” 王熙凤这才想起还有贾赦的存在,连忙点头,带着晴雯走了。 王熙凤拿着公家的钱办事那叫一个大方,一旦涉及自己私产的东西,那就小家办事的,也是没谁了。 虽觉得媳妇儿有些丢脸,但是拿都拿走了,总不至于去抢回来。 因此贾琏看着若有所失的迎春等人,就低声说道:“回头你们到我那儿去,我那儿还有更好的,单独给你们……” 贾母虽然未听真,但是看迎春几个露出的喜色也看得出来,因对迎春等人道:“你们别去缠着要,那东西是大补之物,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本来火气就重,吃多了那个可不是好事!” 迎春等人听了,连忙应是。 本来,她们也没想要拿来吃,只是看见好东西从眼前溜过,又是自家哥哥的,不抓一份在手里,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贾母又对贾琏说道:“你大老远回来,想必身上也乏,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 贾琏也就站起来,和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几个告辞一声,就出去了。 正文 第100章 府中日常(五) 回到凤姐院,王熙凤果然在忙着分盒、分箱子的装点那些人参。 见到贾琏回来,王熙凤顿时笑着迎上来,合着平儿帮贾琏将那对她们而言显得厚重的铠甲慢慢脱下来。 “这个要洗的吗?” 王熙凤什么名贵的衣服没伺候过,就只不懂甲胄。 贾琏摇摇头。 王熙凤就让平儿将东西放到外间去,然后又吩咐晴雯、香菱两个去厨房看水烧好了没有,准备伺候贾琏沐浴。 趁着没人,她才笑与贾琏道:“方才在老太太屋里,多谢你帮我解围了……” 难得凤姐儿居然主动承情。贾琏也笑了笑,然后问道:“贾瑞的事,怎么回事?” 王熙凤闻言,撇了撇嘴儿,“他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 贾琏就搂她在怀里,奖励性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看着她,轻声道:“那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到底是太爷唯一的孙子。如今也算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如果这一遭侥幸活下来,你就不要再难为他了。 他若敢再来纠缠你,你告诉我我自会处置他。 这种事,你去做了,于你名声不利,知道吗?” 贾琏刚才之所以愿意送参给贾代儒,一则为王熙凤解围,毕竟让王熙凤担上一个羞辱隔房太爷的名声,对她不利。 二一则,他是可怜贾代儒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为了孙子的事,还不顾脸面的四处来求人。 三来,贾瑞毕竟罪不至死。若是对嫂子怀有一点不敬之心就是死罪,那他贾琏估计早该死十次了。 贾代儒一家,是亲人,不是敌人。贾琏没有那么重的戾气,言语上调戏了一下他的老婆,就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从贾代儒两口子各处求药来看,就知道那小子离死也不远了。 第四,时人迷信人参的功效,难道他也迷信?贾瑞要死,两根参救不了,要活,不给他人参他也死不了。当着薛姨妈等那么多人的面,他如何不乐得培养一番自己尊老敬贤的声望? 他立马就是要袭爵的人,会成为这个家族举足轻重的人物。养望,对他而言也很重要,除非他想成为一个贾赦那样的人。 当然,若是贾瑞那小子侥幸捡回来一条小命之后,还不思悔改,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时候就算要让贾瑞死,也该他这个男人来动手,而不是死在王熙凤手里。 且说王熙凤闻得贾琏言语中竟知晓此事,有些吃惊,条件反射的道:“你派人监视我?” “还是平儿告诉你的?” 王熙凤汗毛耸立,若是后者还罢,不过回头教训平儿一番,若是前者,她觉得贾琏有些可怕了。 这可是她以前对付他的招式,如今贾琏反过来对付她不成? “哼,我可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贾琏笑了笑,本意不与凤姐儿解释,但是一想如此她只怕疑心平儿,便道:“我才刚回来,平儿如何会将这样的事告诉我?你做的事,自以为隐蔽,难道就真的没有外人知道? 既然有外人知道,那我会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换句话说,连我都知道了,难道你就不担心,老太太、太爷他们知道贾瑞是因为你才死的?” 王熙凤这个女人,就不能让她看清你所有的底牌,否则她就敢骑到你头上撒野。 这样让她拿捏不准,有着一些好处。 见王熙凤果然面色变换,就转移话题问道:“我女儿呢?” “奶母照看着,在东厢呢……” 王熙凤下意识的回了,见贾琏抬腿出去了才惊觉:他又如何知道是女儿? 这个一定是平儿告诉的没错了! 刚好平儿进来,王熙凤便狐疑着问道:“大姐儿是你和你们二爷说过了?” “没有啊,二爷没有问过我这个。” “奇怪了,那他如何知道是女儿的……” 王熙凤隐约记得,好像贾琏出发之前,就说过她会生女儿,当时她只没在意,认为贾琏知道她想要儿子所以故意逗她。 平儿见王熙凤疑神疑鬼,立马开解道:“许是外面的小子告诉二爷的吧。” 王熙凤只能勉强的点头,相信平儿的这个说法。 贾琏知道的这些,一定都是之前问过别人了的,否则,他就不是个人了! 收拾好人参,想了想,还是拿出两只顶好的给贾母送去,又挑了两只给王夫人送去,余下的,全部收着。 本来想等贾琏洗完澡回来,忽然惊觉,贾琏到时候肯定又要像去年从扬州回来时那般,拉着她求欢。他是个没足兴的人,说不定又要干到没天没夜的,要是再被府里的人嘲笑她一次,啊,那她真就不用再做人了! 于是收拾好,就准备先躲出去。 本意还要带走平儿,因为她担心自己走了,平儿偷吃。 只是又一想,自己把平儿带走了,岂不是很有可能便宜晴雯和香菱那两个小丫头? 因此又把平儿留下,吩咐她看着晴雯和香菱,不准她们勾引贾琏,最后又给了平儿一个只有她二人能体会的眼神。 平儿面色羞红,她还真能看得出来,王熙凤是叫她护好盘子,等她回来的意思…… 天毕竟快要黑了! …… 浴室里,久违的木桶热水浴,令泡在里面的贾琏舒服的全身都伸展开来。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给爷捏捏肩膀,傻站着做什么。” 晴雯和香菱得了命令,相互对视一眼,十分听话的上来前,一左一右的站着,合着柔软纤细的十指,给贾琏轻柔的捏起肩膀、手臂。 贾琏半躺着,手臂靠在浴桶边缘,以方便她们拿捏,自己则眯着眼睛,默默的享受起来。 难怪都说温柔乡乃是英雄冢,在家能有这般神仙似的享受,谁还甘愿去那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苦熬? 晴雯给捏了一会儿,怕贾琏在桶里睡着了,因此拿来一块帕子,笑道:“我给二爷擦擦背吧。” 贾琏点头,坐起来一些。 晴雯就细细的服侍贾琏起来,一边又脸红,二爷的肩背好修长、白皙,好好看啊,真想偷偷摸一下…… “擦好了。” 晴雯兴冲冲的要绕到前面来继续帮贾琏揉搓胸膛。 贾琏犹豫了一下,接过晴雯手中的东西,道:“好了,你退后些,前面我自己来吧。” 讲真,要不是他还有事,要不是现在是大冬天,一个弄不好就要感冒,他还不真不怕晴雯来勾火。 卡着时间算,差不多到和赵胜约定好的半个时辰的时间,贾琏就起身,在两个俏俾的服侍下,重新穿好了衣裳。 回到主屋披外袍的时候,发现王熙凤不在,只有平儿,就问了一句。 “二奶奶去老太太屋里去了。” 贾琏一听,就知道王熙凤大概是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不敢在屋里等他。 很不错,知道怕他了。 笑了笑,贾琏穿好袍服,出门往书房去了。 正文 第101章 戒备 赵胜是贾琏特意留在家里监视贾珍的,当然,也有贾赦院里的情况。 若是事关紧急,贾琏甚至教给赵胜给他传信的途径。 听完赵胜关于这一年来家里的情况汇报,贾琏眉头紧锁。 果然贾珍还是贼心不死…… 看来,是时候着手准备一些后招,以备不时之需了。 “小人,见过二爷……” 让赵胜下去之后,贾琏将孙再人招了过来。 等他请安见礼之后,便笑问道:“你的酒楼开的如何了?” “托二爷的福,小人按照二爷的吩咐,已经在西城居贤坊开启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酒楼,名字也按二爷的吩咐,叫做聚仙楼。上下共三层,三层是包房,不过不多,只有几间。 如今生意还不错,因为二爷说了,不用避讳小人和二爷的关系,所有也没有宵小之辈前来烦扰。照此下去,预估两年之内,小人就能将二爷投的那些本钱,给二爷全部赚回来……” 看孙再人一副喜滋滋,仿若得了毕生事业的模样,贾琏也笑道:“如此甚好。 不过我也说过了,我开酒楼并不为单为赚钱,更多的是给你一个身份,方便你替我办事。既然酒楼生意尚好,就不用与我一一禀报了,我信得过你,具体的经营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现在,我要交代你一件事……我们东府的嫡长孙贾蓉,你可知道?” 孙再人一听,立马笑了起来:“小人还正好知道,他还是酒楼的常客呢。是因为听说聚仙楼二爷是东主,所以有事没事,就带着贵府的子弟,过来吃酒。 小人见他们是二爷的子侄辈,常有优惠,所以他们就总喜欢来。 除了小蓉大爷,还有一个薛大爷,也是贵府的亲戚,啧啧,这位爷每次来出手都十分阔绰,不但不要小人的优惠,每常还多给一些,美其名曰为二爷捧场,照顾咱家的生意……” 贾府子弟,至族长贾珍起,招嫖聚赌聚饮那是常事。 特别是薛蟠来到荣国之后,因为都知道薛家豪富,包括贾蓉在内的贾家子弟都多有讨好,好骗他的嫖资和赌资。 薛蟠又是个爽快人,这才来贾府几个月,就和贾府的一众子弟打成了一片。 偏偏王子腾不在京,贾政又不管他,因此薛大公子到了京城之后,被贾府的子弟一勾带,越发比在金陵城的时候更坏十倍。 可怜薛姨妈起初进京的初衷之一,就是想要薛蟠在舅舅、姨爹等人的约束之下,收敛一些脾性,如何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薛大傻子?” 贾琏莞尔,没想到这货还没有与他见面,就已经先去照顾他的生意了。 倒也不奇怪,聚仙楼主打各类江南酒,又开在离宁荣街不远的地方,他们去哪儿吃酒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去捧个场也就不奇怪了。 没有太在意,只对孙再人道:“既然你已认得人,那就好办了,今后他们若是再去吃酒,你想办法与他们打好关系,最好让他们把你引为知己之交,尤其是这个贾蓉。” 孙再人虽然不知道贾琏的目的,也不多问,点头笑道:“这个不难,虽然小人身份低微,但是几个公子爷都知道小人是二爷的人,所以对小人也还客气。 他们也都是年轻人,好酒色,逞义气,只要小人用心讨好,别的不敢说,打好关系肯定是不难的。” “如此甚好。” 理清了外事,又去看了一下阿琪和阿沁二女,觉得平儿的安置没什么遗漏,才离开。 吃了晚饭,又带着王熙凤去为贾赦服侍汤药,做足了形式之后才回去。 贾琏坐在炕上,洗了脚,趁着平儿、晴雯和香菱几个都在,贾琏将她们招到近前,叮嘱道:“从今儿起,我和你们二奶奶的饮食,尽量不要让厨房的人安排人送。你们三个轮流,到了点的时候,带着人亲自去厨房取。” 平儿三个听了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应是,倒是王熙凤听了随口笑道:“巴巴的嘱咐她们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怕有人给我们下毒不成?” 王熙凤本是玩笑话,谁知说了之后,见贾琏默不作声,她方愕然道:“你还真担心这个?” 王熙凤怎么也没想到,贾琏竟真有这个意思?在国公府给他们下毒?谁能做到?谁又有这个胆子?? 贾琏瞥了她一眼,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老爷弥留之际,小心无大错。” 王熙凤沉默了,她为了管家,一天到晚和奴才们勾心斗角,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来没想过涉及生死的较量。 “你是不是多虑了,谁能害咱们,谁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害咱们?” “我若是死了,对谁可能有利,谁就有可能会害咱们。” 贾琏淡淡的说道,他的话,也令平儿等几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显然,她们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被贾琏说的不由心里发憷。 “就只是因为一个爵位?至于吗……京中那么多府邸,有爵位的也不单单只咱们一家,都是该谁继承就谁继承,从没有听说为这个打生打死的……” 这种话,从王熙凤口中说出来,贾琏其实挺意外的。 但是细细一想,又合乎王熙凤的性格、见识。 她若真的是个有远见卓识的女人,原著里就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了。 看不清切乎自身利益的根本矛盾,一味巴结讨好王夫人,反倒把正经婆婆邢夫人给得罪透了。 或许她认为亲近自己的姑妈,为姑妈办事,是理所应当的,以为姑妈就会对她好,不会抛弃她…… 可惜,王夫人说到底,确确实实只是利用她而已。 到底凤姐儿是不读书误了她,不会以史为鉴。她对世界的认知和见识,都来源于当下这个世界。 殊不知,现实世界,往往都是笼罩在迷雾之下的。凤姐儿,就是被盛世豪门的和谐假象给迷了眼的人。 为了引起王熙凤的重视,贾琏不得不瞧着她,郑重的说道:“首先,你没有听说,不代表就没有这样的事。 因为那些在家族利益斗争中,在爵位传承斗争中死了的人,是不会爬出棺材告诉你这件事的。” 王熙凤听得豁然一惊。 她不是不聪明的人,她只是不愿意相信这种她没有见到、听到过的骇人之事。 如今被贾琏一提醒,她方惊觉这种涉及巨大利益的争斗的可怕。 她甚至忽然想到自己的父亲…… 似乎也是在爷爷将要辞世之前,得了病一疾而终的! 她不敢去细想其中的道理,因为她觉得,那样太可怕了。 世间,还有可信任之人? 见凤姐儿面色有些发白,贾琏又怕自己矫枉过正,令凤姐陷入被迫害妄想症之中,终日惶惶不安。 于是缓和语气:“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确实如你所说,这个世界,敢害咱们的人,并不多。 我提醒你们,不过是秉承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思,让你们在我顺利承袭爵位之前,多加留意一些。 就算是我多心了,我们多小心对我们也是无害的,这个道理,你们可懂?” 王熙凤等人没说话,晴雯已经连连点头,她睁着美丽的大眼睛,道:“二爷说的这个道理,我懂的,我听故事书里说过,这个就叫做‘手足相残’!” 贾琏眉头一扬,十分意外的瞧着晴雯。 原本以为晴雯的知识只能从戏台上看来,偏偏所有戏,都不敢演这种家族斗争、手足相残的大戏。因为这上可能得罪皇家,下可能得罪豪门! 谁知这丫头还藏了一招,还会听故事书?也不知道从何处听来,还记在心里了。 只听晴雯又皱着眉头,杵着手指头道:“可是,二爷的兄弟只有琮三爷啊,他还那么小,怎么和二爷争嘛……” 王熙凤不满晴雯瞎表现,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懂什么了,一边儿去。” 然后王熙凤看着贾琏,问:“真是因为琮儿?” 王熙凤当然没有忘记,那天贾赦为了气贾母,故意说要把爵位传给贾琮、贾环的事。可惜,这样的话并没有在两府引起太大的风波,大家都只说大老爷是病糊涂了,她也就没有在意了。 如今想来,若是贾琏当真出了意外,这爵位还真有可能落到贾琮的身上! 贾琏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琮儿已经养到了大太太的膝下了,这件事难道你没有听说?” 王熙凤撇撇嘴,不屑道:“我当然知道了,听大太太说,是杨姨娘主动交给她帮忙照管的。一个姨娘养的小东西,难道到大太太身边住几天,就能变了种?” 王熙凤原先真没有在意这件事,毕竟邢夫人自己的根基都不稳,难道贾琮跟了邢夫人几天,就会让家族承认他“嫡子”的地位? 那可真是笑话了。 不过,细想想这件事,可见那些人多半真的是生了不正当的心思。 难怪没良心的一回来,就把大老爷院里的门户都把守了起来。如此看来,没良心的担心,未必是杞人忧天,还真得防备防备那些人才好。 正文 第102章 论及袭爵 晴雯在旁边,听王熙凤说什么“姨娘养的小东西”,言语间全是对姨娘、庶子的鄙视,心里大不好受。 毕竟她可就是这屋里唯一有姨娘身份的人!名分比平儿还正,平儿只是通房丫鬟!她是这么认为的。 终究也只能暗暗噘噘嘴,不敢当着王熙凤的面表露什么不满。 说完正事,王熙凤终究还是没忘记下午的事,笑里藏刀一般的问贾琏:“你从边关带两个鞑靼女子回来,是什么意思?” 贾琏好整以暇的靠在炕头上,笑道:“我不是说了,战场下救下来的。她们的父母亲人都死在草原上,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幸而草原上的女孩子不比咱们中原女子,她们两个都会骑马弓射,所以我才把她们放在身边,充作护卫。” “真的只是做护卫?” 王熙凤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琏,“我看她们虽然是胡女,但都生的挺标致的,你就没想着把她们收作姨娘什么的?” 贾琏笑回道:“姨娘,有她们三个了,倒也不急着收别人。” 王熙凤见贾琏笑看着平儿三个,顿时没好气起来。 “哦,你什么时候有三个姨娘了? 我只知道她是,倒不知这两个什么时候也成了你的姨娘了?” 王熙凤指着晴雯,又看了一眼同样脸红起来的平儿和香菱。 贾琏只是笑,并不解释。王熙凤就恼道:“呸,你还真是得寸进尺惯了,仗着我现在让着你,你倒越发的上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把平儿给你!” 其实,王熙凤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晴雯是贾母钦点的房里人,将来肯定是一位。 平儿是她自己做主的,虽然现在只是通房丫鬟,也是因为她离不开平儿这个左膀右臂。 封了姨娘,就有姨娘的规矩,不好再跟着她管家了。 也就只有一个香菱,以前没有明确说过。 但是王熙凤也明白,以那丫头的模样,贾琏又那么爱护……至今,香菱都还不算贾家丫鬟呢,连个卖身契都没有写。 可想而知,贾琏应该是准备以后当做良妾给收了的。 心里明白是明白,但是贾琏如此大方的说来,还是令她很气恼。 什么时候她凤奶奶混成这样了,以前一个都不准他收,他只敢外面偷偷默默地。现在好了,明目张胆的放在她眼皮底下的就有三个了,自己还得天天带着她们各处转悠,想想就气人! 见到王熙凤生气,原本各怀心思的平儿等人,都有些不安。 贾琏伸脚就将坐在炕边的王熙凤给勾到炕里来,伸手辖制住:“谁叫你出生在大族人家,又嫁给了我,有几个姐妹不是应该的么?你若是不服,咱们现在就打一架,谁赢谁先说话。” 说话间,贾琏已经将王熙凤压在身下,还捉住了她的手。 平儿见状,立马给晴雯两个使眼色,招呼她们一起出去。 晴雯嫌弃的看了贾琏两个一眼,还是乖乖的跟着平儿出去了。 炕上,王熙凤却没有看见,一边躲贾琏,一边骂道:“做什么,丫头们还在呢,给她们瞧见成何体统。” 贾琏附身准备亲王熙凤一下,见她左扭右扭的实在不好下嘴,就笑道:“你瞧瞧,屋里哪儿还有别人?” 凤姐儿使劲把头一偏,果然平儿三个都不见了。 心里一松,就给贾琏欺身而上,将她红扑扑的脸蛋给亲了一口。 王熙凤就啐道:“看你那猴急的样儿,也不怕她们笑话……” 贾琏见她不再挣扎,也就松开她的手,双手搂腰将她抱起来,发现王熙凤还是那么轻盈,心里更是炽盛了几分火气,附耳调笑道:“她们笑就让她们笑去,一年多没有吃我的凤儿了,可不得好好品尝品尝?” 王熙凤亦被贾琏几下勾起了情思,察觉贾琏已经在剥她的衣裳,忙道:“别,在这里不好,进里间去吧,暖和一些……” 贾琏这个时候从善如流,一把将凤姐儿苗条的身姿抱起来,也不穿鞋,踩着地毯就往卧房走。 “死相~~” 王熙凤躺在贾琏怀里,眉目含羞,娇嗔一句之后,抬起酥臂环住贾琏的脖子,也就听之任之了…… …… 尽管马上就要过年,贾琏还是抽空去拜访了外公一家人。 他外公可是个很有个性的小老头,要是叫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回京没有尽快去报平安,估计又会见气的,到时候,可就不好哄了。 除了张府之外,贾琏就只去了林家。 一是恭贺林如海高升,二是知道他和黛玉两个病怏怏,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此时朝廷已经给文武百官放了年假,所以林如海正在家里,忙着安置祠堂,筹备祭祖的事。 祭祖对大家族而言是头等大事,哪怕身在异乡,也不能忘记。 可惜,满打满算,林家如今就林如海、林黛玉,外加林如海的两个侍妾…… 一眼望去,偌大的兰台寺官邸,实在凄凉的很。 而且,林如海虽然升到京城,但是看他的模样,病势并没有多少好转。 又听说林如海是回乡养了半年,突然被诏回京的,贾琏就猜测,宁康帝只怕是手底下的人,特别是林如海这类有功名、资历的人真的不大够用,所以明知道林如海身体不好,还是把他调到中枢来担任要职。 幸好,兰台寺是清贵衙门,堂官平时应该没什么事务,希望林如海能够借此慢慢将身体调养好。 随后的日子,贾琏基本的时间,就待在东跨院,贴身服侍贾赦。 老家伙以前见他不是打就是骂的,如今病到腿不能走,口不能言,就是想打想骂,也没办法。 不过贾琏还是发现,老东西偶尔清醒的时候,对他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就奇怪, 一般人病到这个程度,看儿子这么孝顺的侍奉,早该感动坏了,怎么贾赦就不吃这一套? 老东西莫非临死之前开了真眼,能够看穿他是假孝顺? 不过也无碍了,就贾赦现在这个情况,只怕他随意把他掐死,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基本贾赦对他的威胁已经解除,现在只用数着时间,等贾赦嗝屁了。 再说贾府,因为贾赦的事,这个年也不怎么好过。 首先贾母就没心思参与各种酒席,如此底下的贾政、贾珍等人也就不好大操大办。 原本每年过年之前,贾珍作为族长,都是要请族中的子弟胡吃海喝一番的,今年也取消了,只摆了几桌随意意思了一下。也请了贾琏,可惜贾琏十分合情理的推辞了。 到了祭祖这一天,阖族祭祖完毕,族老们聚在一起,前来探望了贾赦的病情,都觉得不中用了。 于是,合着贾珍商议荣国府爵位的继承之事…… 宗族继承,他们是明面上的决定者……但是实际上,他们加在一起的话语权,还不如贾母。 当然,只要没有冲突,大家按照规矩办事,也没什么问题。 贾琏这个嫡长子的存在,也没什么争议,所有族老们都觉得该贾琏承袭,甚至不需要等到贾赦嗝屁,就可以上报了。 毕竟贾赦活着,可以以贾赦自己的名义上报。 一旦贾赦死了,在贾母不管外事的情况下,就需要贾珍这个族长出面。 贾琏并不想欠贾珍更多的人情,所以转了一道关系,托贾代儒这个两府唯二的太爷出面,发出提议。 所有人也都没什么异议,但是既然是要以贾赦的名义上报,总归还得问问贾赦自己的意思。 所以,贾珍和贾代儒等人站在东跨院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贾赦清醒一点的时刻,却只听到了一个虚弱而无礼的字: “滚~~” …… 正文 第103章 闺蜜的心思 贾代儒等人摇头而去,都觉得贾赦是病入膏肓了,也不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贾琏在外院听说之后,也是暗暗诧异。 莫非,老东西真的不想把爵位传给他,而是想给贾琮? 若是如此,那贾赦怎么也该在他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为贾琮铺一铺道路,怎么着,正式把贾琮过继给邢夫人,开了宗祠,改过族谱,让贾琮成为名义上的嫡子…… 可惜,明显贾赦一点也没有做。 再说,他自问也没有往死里得罪过贾赦,见面都是装孙子,没道理贾赦宁愿违背宗族之法,都要死了都不肯把爵位传给他。 难道真是受了妇人的教唆…… 这也是贾琏回来,就让人把贾赦院里的门户看守起来的原因,就是不想让那些各怀心思的人去见神志不清的贾赦,惹得节外生枝。 还是老管家一句话解了他的惑:“许是,老爷觉得他还有得救……” 老管家早在贾琏不受贾赦待见的时候,就暗中讨好过贾琏的,如今贾赦不行了,自然立马调转效忠对象,以保住管家的职位。 贾琏闻言愕然,忽然就笑了起来。 没准还真是这样,他回来这些天,一天几根一天几根,那些参就像是不要钱的喂给贾赦,所以贾赦才偶尔能吐言。 不过他每次开口,都是要吃丹药,还是非元丹道人炼制的不可。 贾琏表面上不同意给贾赦服丹药,但是对于邢夫人等偷偷给贾赦吃丹药的行为,却是装作不知道。 或许,贾赦认为他还能活,所以不想传爵位。 来到邢夫人的屋里,给邢夫人见了礼,贾琏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故瞅了她一眼,淡淡的问候一声:“姨娘也在啊……” 杨氏便有点不自在,笑道:“我过来找太太问问老爷的情况……哥儿找太太有事吧,那我先走了……” 杨氏表现的十分客气,唯唯诺诺的出去了。 邢夫人拿不准贾琏的来意,见他没说话,就让贾琏坐。 贾琏也不客气,坐下后道:“儿子无能,救不回大老爷的性命,大夫说,大老爷只怕熬不过正月去。” 邢夫人面露悲戚,但还是安慰贾琏,“你也不用太自责,这些日子你忙前忙后,请医问药,也尽力了,我们都看在眼里,辛苦你了。” 邢夫人以为贾琏怎么着也该和她一般有些悲伤的情绪表露,谁知她自我感动的说完,却见贾琏十分冷静,一言不发,场面就有点尴尬下来。 “方才珍大哥与我商议,准备给大老爷预置棺椁等事,不知太太有何意见。” 只要贾琏开口就好,邢夫人就怕贾琏静静地样子,她看了总觉得心虚,甚至畏惧,因此忙道:“外面这些事,你们兄弟自行商议便是,你们办事,我也都是放心的。” 贾琏点点头,站了起来,就在邢夫人以为贾琏要告退出去的时候,忽见贾琏回头,看着她道:“太太觉得,大老爷百年之后,这边的家业,该谁来继承?” 邢夫人便有些讪讪,“这,家里的家业,自然该你来继承,除了你,咱们家还有别人不成……” 看出了邢夫人的言不由衷,贾琏扬眉瞧着她,直把邢夫人盯得有些发毛才摇摇头。 “太太是知道的,我从小没了母亲,所以这些年,一直把太太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看待。 所以,我也希望太太把我当做亲儿子看待,不要做任何令儿子心寒的事。儿子还想着,将来一定要给太太养老送终呢。” 贾琏说道。 邢夫人彻底不安了,她实在拿不清贾琏这番话的用意,听着像是讨好亲近,仔细琢磨,又好像不太真,倒像是告诫她似的! 难道,他也看出杨氏的心思了? 不等她想通,贾琏已经对她拱手一礼,大步流星出去了。 邢夫人蓦然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没下人在的原因,她觉得面对贾琏时的压力有点大。 这可奇怪了,自己是他的嫡母,怎么会怕他? 细想想,觉得贾琏这一趟出去之后回来,身上确实多了些令人生惧的气息,特别是那日他刚回府的时候,披着铠甲,挎着宝剑走进来,身上仿若有一种杀气一般…… 那种感觉,对,就像是面对当年的老国公爷一般! 邢夫人总算想到了合理的理由,原来自己不是怕贾琏,而是怕的老国公爷。 如此一想,心里总算宽怀了些。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之所以面对贾琏的时候忍不住心虚,还是因为贾琮的事。 那日杨氏来投诚,还把儿子主动送给她,她初时高兴就没想太多,后来经手下的陪房婆子一提醒,她才明白了些杨氏的用心。 大概,杨氏是听了那日贾赦的话,觉得贾赦有让贾琮继承家业的想法,因为怕贾琮身份不够,所以才想要借助她给抬一抬! 但是她左思右想,却觉得这件事与她无碍。反正左右都不是她的儿子,谁继承家业对她来说都差不多,她都是嫡母。 真要比较的话,可能就是贾琮年纪小,她好培养感情,以后好听她的话…… 本来她也觉得贾琮继承家业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反正儿子交到她手里了,她轻易是不可能再还给杨氏了。 倒是杨氏老是借此来找她说话,话里话外提醒她贾琮是她的儿子了,将来贾琮要是过得好,也能更好的孝敬她…… 她这才慢慢开始动了心,趁着贾琏不在,带着杨氏和贾琮去瞧贾赦。 她心想,反正她两头不得罪,任凭杨氏自己去争取,要是能成最好,要是不能成,反正对她没损失! 所以,刚才杨氏把下人支走,单独与她说了些露骨的话,她也没有反对。 只是贾琏突然过来,问她那番话,令她觉得,贾琏有可能看穿她们的心思了,她心里便有些害怕。 “罢了罢了,琮儿这么小,就算老爷有意将家业传给琮儿,他也肯定是争不过琏儿的! 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我,那日又被老爷给彻底得罪了,此后只怕更加不待见我。要是我再把琏儿给得罪了,将来在这个家里只怕不好过,还是不掺和这些事为好。” 邢夫人暗暗对自己说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贾琮毕竟不是贾政,不可能夺走属于贾琏的家业的…… 说起来,贾琏只在乎家里的爵位,但是对邢夫人,甚至贾府大多数人来说,宅子、家里的家产,这些才是富贵的象征。 她们更在意的是家资! 这也就是,取得了荣国府大部分家产所有权的贾政,在大家眼中,比贾赦体面的原因。所以上下人等都称贾政为老爷,把贾赦叫做大老爷! 所以,邢夫人哪怕被杨氏教唆,也只以为贾琮最多争多来一些家产,不可能抢得到爵位的…… 如今,她是一点不打算帮杨氏了,不然万一没成功,倒把她的前程也搭进去,那就太不划算了。毕竟不是亲儿子! …… 荣国府,秦氏随着婆婆尤氏过来给贾母请安。 因为听说贾琏不在家,就向尤氏请辞,要去探望王熙凤和她的女儿。 尤氏答应了,于是秦氏就带着两个丫头到了凤姐儿院。 因为凤姐儿还在后头忙,秦氏让人去通报之后,就去逗大姐儿玩。 这还是她病好了之后第一次到凤姐儿院来,只觉得如今皮肤逐渐长开了的大姐儿比刚出生时好看了好多,好乖巧可爱的样子。 只是逗着逗着,忽然就意兴阑珊起来。与奶嬷嬷打过招呼,就走出了东厢,到正屋等候凤姐儿。 因见西次间的架子上,挂着一套鲜亮的铠甲,十分亮眼,忍不住走近观看,心想,这就是琏二叔带回来的甲胄么,果然好看,却不知道穿在他身上是什么样子。 “二奶奶回来了。” 听见外头的声音,秦氏忙收回了触碰铠甲的手,迎了出去。 见到凤姐儿,看她眉目如春,面泛朝霞之光彩,便知道贾琏从军回来这几日,凤姐儿真可谓是风光无限,内外交通。心下羡慕,言语间便大胆打趣了凤姐几句,惹得凤姐儿心虚,骂她身子才刚好了些就来打嘴,因此很是掐了她几下。 二人畅叙半日,终究因为王熙凤很忙碌而辞别。 出来之时,尤氏因为知道秦氏和凤姐儿关系好,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已经走了,给她留了马车。 秦氏便自己坐车回宁国府。 “停车,进去瞧瞧大老爷……” 马车经过东跨院之前的时候,秦氏突发奇想进去探望病重的贾赦。 丫鬟仆妇们便停车,准备迎她下去。 又听秦氏道:“罢了,今儿就算了,改日再来吧。” 婆子丫头们虽然奇怪,也只得重新打起马车,继续前行。 正文 第104章 西城兵马司 自那日贾赦拒绝了族老们的请求,不给贾琏袭爵之后,两府中逐渐兴起一些说法。 琏二爷不得大老爷的喜欢,大老爷喜欢的儿子,其实是琮三爷,大老爷想把爵位传给琮三爷,所以才不肯给琏二爷请封。 另有一种说法,说贾赦其实是想效仿老国公爷,将爵位传给琏二爷之后,让琏二爷一直住在那边,而将这边东跨院里的家产留给琮三爷,让琮三爷继承…… 更有一种令人咋舌的说法,说琏二爷其实不是真的孝顺,他做出的孝顺模样都是装的,旁人看不出来,但是大老爷瞧出来了,所以很不喜欢他。还说琏二爷,趁着大老爷病重,名为照顾,实则软禁了大老爷,不给他吃药,还不许大老爷见外人! 真真假假的言论,被有心人传出来,一时甚嚣尘上。 贾琏对此,持着轻蔑的态度,要是贾赦好好的活着,坏他的名声可能还有点用。现在贾赦都这样了,才想起,是不是迟了点? 虽然如此,贾琏还是没有听之任之。 凡抓到一个造谣、传谣者,单独审讯之后,便按在东跨院大门前,几十个大板子伺候下去。 一面,一日三趟,不断请阖族中的长辈来瞧看贾赦。 如此双管齐下,此等传言便逐渐销声匿迹,没有对贾琏造成任何不利的影响,反倒是令明眼人看出来,有宵小之辈在背后,图谋不轨。 至于是谁,在贾琏的刻意引导之下,很多人都猜得到,不由得嗤之以鼻。 “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净想着美事!” 凤姐儿尤其气愤,就要过去啐人一脸,被贾琏拦住。 以王熙凤骂人专揭短的脾气,她要是过去一闹,肯定会让别人灰头土脸,却没什么意义,还失了自己的体面。 眼看年节已过,京中所有衙门也都开始恢复日常工作,宁荣街就驶来一队官兵,径直至东跨院门口停下。 宁国府、荣国府的门子看见,也都纷纷进门报信。 身在东跨院内的贾琏当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忙整理衣冠出来,看见为首的一人,十分意外,立马上前拜道:“见过二舅,不知二舅到此,是为何事?” 兵部职方司郎中张松似乎丝毫不知道贾赦的病情,他满面笑容的看着贾琏,笑道:“是部里有你的一件喜事,部堂大人知道你我的关系,所以特意交给我来办。” 贾琏一听,大概猜到什么,躬身听候。 张松伸手从随从的手中接过部文。贾琏身后,东跨院的门子们只以为是圣旨,纷纷跪下。 贾琏已经当过一次官,自然明白皇帝下给兵部的册封谕旨是要封存兵部的,能拿出来的,是兵部的任命文书,因此只更恭敬些。 张松也不管旁人如何反应,展开部文念道: “委命: 贾琏接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限期三日内到任。 宁康五年正月十日。” 张松只念了头页的文字,就将部文合上,交到贾琏的手中。 贾琏接过,下意识的打开瞧了瞧。 除了张松念了的,后面还有大片的小字内容,写的是他的身份、经历和基本外貌,上面还加盖了兵部大印。 这就是他的告身,也就是他去上任的主要凭证。 没有细瞧,贾琏合上,对张松拜道:“多谢大人,卑职定当尽忠报效,不负陛下和朝廷的厚望!” 张松随意的点点头,又招过两名手捧托盘的兵部吏员上来,道:“这里面,是你的官印、官服和腰牌,这些东西你一定要妥善保管,若有遗失、损坏,一定要及时报送兵部。” 后面一句,就是张松的格外交代了,他担心贾琏初入官场不懂这些细节和道理。 “卑职明白。”贾琏点头,接过东西之后,见张松没有别的交代,就要请张松进门喝茶。 张松瞅了一眼愁云惨淡的东跨院,摇了摇头:“部里还有公务,我就不在这里多耽误了,你记得限期内一定要去西城兵马司衙门上任,尽快熟悉军务。” 贾琏应下,知道张家人还是见不得贾赦,也不强求,恭请张松上车,目送他离去。 “恭喜二爷,贺喜二爷……!” 张松一走,小厮、奴才们一个个都上前来,磕头道喜。 他们有的人可能并不明白自家二爷封了个什么官,但是管他呢,先拜了再说。 贾琏招手让这些人精灵鬼起来,然后也不动,他已经看见东边贾珍,西边贾政领着人过来了。 终究贾珍跑的快些,他几步上前,对贾琏笑道:“琏兄弟,听说你又升官了,这次升了个什么,几品的?” 贾琏谦虚的摇摇头,等贾政近前,才道:“西城兵马司,这个衙门小弟倒是不太熟悉,还要请珍大哥为小弟解惑一番呢。” “西城兵马司?这个我可熟悉了,平时也是经常打交道的,专管咱们西城所有街市、道路的治安和交通,什么缉拿凶盗之类的,还有夜间防火、宵禁,也是归他们管。 对了,还有城门处的官兵,也是隶属五城兵马司的,这可是个真正职责重大的衙门啊…… 怎么说,琏兄弟是被派到这里面去了?” 贾珍一边说着,一边又迟疑下来,问道:“是指挥使?还是副的?” 贾珍对于经常和豪门贵族打交道的五城兵马司是真的很熟悉。 五城兵马司分中、东、南、西、北五个衙门,互不统属,但是同属于兵部,也归京营节制,是典型的双重管辖。 地位嘛,属于衙门小,但是麻烦事特多那种,又在遍地都是权贵的京城,所以经常都是背黑锅的衙门。 一听贾琏调到这种地方,贾珍本是既可惜,又高兴的…… 只是又一想,贾琏原本就是五品,没道理去一趟边关回来反而还被降职录用。所以,整个西城兵马司,好像也就只有正副指挥使的职位,是适合贾琏的,一个正四品,一个从四品…… 贾琏笑道:“不是副的。” “啧啧啧,那就恭喜琏兄弟了,年纪轻轻了,就做了一方衙门的主官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贾珍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又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这就是正四品,正四品了…… 老哥我才三品,才三品! 这还是这小子还没有袭爵,等他袭爵之后,真的就彻底压过老子了…… 旁边的贾政,心中就更是五味杂陈,不过见到贾琏看过来,他还是一抹胡须,故作不在意的道:“嗯,不错,西城兵马司,虽然衙门小,但是职责重大,你又是主官,将来一定要尽忠竭力,方不负陛下的厚爱,朝廷的重托……” 贾政还能说什么,虽然文武不好相比,但是,他才从四,他真的才从四啊,他还马上就五十了! 而这小子,还要两个月才满二十…… 贾琏对贾政拱手道:“多谢老爷勉励,侄儿少不更事,以后为官方面,还要老爷多多指教、提携才是。” 因为贾琏说的诚恳,贾政倒也不疑贾琏是嘲讽他,所以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又道:“这是个好消息,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呢,你亲自进去,向他老人家禀报一番吧。” 说完,贾政瞧着贾珍,道:“既来了,进去瞧瞧大老爷吧。” “是。” 于是两个内心泛酸的中老年人,相携着进去,准备好好看看那个命比他们好,但是此时却只能躺在床上的活死人几眼,以图找些幸福的感觉回来。 等他们进去,贾琏才收敛起谦虚的神色。 正四品的指挥使,恰好,他在王子腾麾下,做到最高的时候,就是领一军指挥使之职,也正好是四品中级武官。 当然那是战场上临时任命的,算不得正数,所以他回京之后,仍旧只领五品校尉之职。 皇帝这回头就给他坐实了指挥使的地位,可见,皇帝真正是有些重视他的。 皇帝既然如此有心,看来自己也得更加好好表现了。 至于这个背黑锅衙门的主官……嘿,抓抓毛贼、放放火,呃,是防防火,倒也不错,而且有兵权了不是?虽然不多。 所以,贾琏重新看向东跨院和荣国府。 从今日起,他就可以不用那么畏首畏尾,可以选择性的以力破法了! 话说,要不回头就去掐死贾赦呢…… 正文 第105章 我是湘云啊 子弟封官,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大喜事! 所以贾政吩咐贾琏进去向贾母报喜,是必要的程序。 贾琏便直接带着所有的东西,往荣庆堂来。 一路上,不论是外院的奴仆小厮们,还是进了内院后的仆妇丫鬟们,都看稀奇似的往前包围,那机灵的,就连连打着千儿的道恭喜。 就算贾琏没怎么理他们,他们一个个也是笑嘻嘻的,等贾琏等人过去之后,还在高声夸赞不断。 他们看架势都知道,琏二爷是又升官了! 这如何一个了得能形容,原本大老爷看着要不行了,琏二爷就可以袭爵了!谁知道,琏二爷不靠爵位也能升官,这不是内外都风光吗? 谁都知道琏二爷是真的要发达了! 所以别说琏二爷不理他们,哪怕啐在他们脸上,他们也会笑着接了。 贾琏倒不是故作高冷,而是覥着脸上来巴结讨好的太多,真要给好脸色也挺累人的,所以索性一个不理。大概这就是那些当大官的都喜欢绷着脸的一个原因吧。 走到贾母的正院,出穿堂,就见廊下有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在说话。 大的一个身材高挑,腰身修短合度,眉目清秀,姿容靓丽,这是袭人。 小的一个踩着鹿皮靴子,穿着湛蓝色的棉裤,身上套着一件桃花红的长裙,打扮十分可喜。 虽是小小巧巧,还未完全长开的一个小丫头,此时却是口齿伶俐,一个劲的叭叭与袭人说话,直到袭人因为看见自己而赶忙上前请安的时候,她才回过头看来。 此时正面相对,贾琏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小小一张团脸,粉红光洁,白齿鲜唇,小小的鼻梁之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仿若有狡慧的光! 她看见贾琏,似乎也愣了一下神,然后才赶忙跑上前来,规规矩矩的屈膝一礼,问候道:“见过琏二哥哥。” 抬起头,看贾琏还扯着眉头在瞧她,她顿时不高兴的道:“才两年没见,琏二哥哥就认不得我了不成?我是湘云啊……” 说着,湘云抬起双手,一手撩开额前的刘海,一手扯了扯自己的脸蛋,以图使脸变大,好让贾琏看的清楚她是谁。 贾琏莞尔,终于笑道:“原来是云儿啊,两年不见就长这么大了,乍然一见,差点没认出来。” 湘云哼一声,显示对贾琏的这个说法并不满意。 贾琏笑着走下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到了家里,怎么我都不知道?” “我昨儿下午就到了……” 湘云随口说了一句,就问贾琏:“我听她们说,琏二哥哥你升官了……咦,这就是你的官服吗,还有官帽……” 湘云是个小女孩,也没什么忌讳,看见后面丫鬟们端着的官服等物,就走上前去查看。 袭人觉得不妥,忙唤了一声。 湘云也察觉失礼,讪讪收回手,不过见贾琏似乎没有见责的意思,就冲他甜甜一笑,道:“老太太她们都在屋里等着你呢,咱们快进去吧!” 贾琏点点头,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 湘云原来在贾府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来原史家太太病逝,湘云回去守孝,所以贾琏刚来时没见着,后来湘云过来,贾琏又出去了,亦不曾见到。 所以贾琏印象中的湘云,就是个六七岁的小毛丫头,如今又大了两三岁……也还是个小丫头。 还没进屋,叽叽喳喳一群丫鬟和妹妹们就迎了上来,也是好奇的围着他打转。 对那官印、腰牌之物都感觉新鲜,因为她们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快拿过来我瞧瞧。” 贾母从自己的座位上走了下来,也不等贾琏上前见礼,就对迎春等人招呼道。 丫鬟们忙把东西送上来给贾母瞧…… 堂下,贾宝玉看着这一群俗人,坐在凳子上只觉得百无聊赖,人生寂寞,所以偏头去与黛玉说话:“林妹妹,你身上的病可好些,这十多日你不在,我们可都念着你呢。 等会你去我屋里,我给你留着好东西呢,是年里旁人送我的……” 黛玉听了,佯做没听见,当贾琏走过来的时候,反而站起来,乖巧的行了一礼。 “林妹妹也回来了啊,对了,你身上如何了,还有姑父的身子,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听见贾琏的问话,黛玉点头道:“还要多谢琏二哥哥年前送来的那些参,我和父亲吃了一些,都觉得身上好多了。” “那不算什么,若真有效用,我那里还有些,回头我叫丫鬟给你送来。” 贾琏随口笑着,寻了个空凳子坐了下来。 饶是知道贾琏对她十分大方,黛玉此刻也不禁潸然感动。 据他父亲所说,贾琏送给他们的参,特别是那两株品质上乘的红参,只怕外面几百两银子还未必能买得到一颗,这种东西,便是他父亲都觉得贵重了,说是要知道贾琏送的是这些东西,当时他肯定都是不收的。 就这样的东西,如今只是听她说一句有效用,就还要给她…… 黛玉只觉得贾琏对她好的有些不真实。 她可是知道,贾琏自身也不甚富裕,琏二嫂子管得紧,他父亲又对他不好,所以就算他用不着这种好参,也尽可以拿出去换钱的啊,可以换好多钱。 看着黛玉这副模样,贾宝玉都惊了。 完了完了,什么时候林妹妹也变得世俗起来,叫几根参就给收买了去? 难道生于浊世,要保持一个清白之身,就这般难吗,连林妹妹这样世上难寻的清净女儿之身,也受了污染! 不行,我得把纯洁无瑕的林妹妹给救回来。 “林妹妹若是要用人参,老太太屋里尽有的,明儿我就求她老人家给林妹妹拿些出来,不用让琏二哥哥破费了,他那些东西都是来之不易的……” “谁说我要用了!你便是求了来,我也不要。” 黛玉瞪了贾宝玉一眼。还等你去求,还不叫别人都知道我轻狂,才回这里就要这个要那个的。如此就算老太太愿意给,也不是真心的。 黛玉和贾宝玉年纪相若,都还尚小,此时也未涉及什么男女之情意,大多只有小孩子之间玩耍作伴,是否合得来的情绪。 本来她远离家乡、亲人,心下就敏感,在这府里除了贾母,经常见得到的就只贾宝玉一个人对她嘘寒问暖,原本她都有些认可贾宝玉这个表哥了。 只是直到去年宝钗一来,贾宝玉瞬间就将对她的关注挪走了大半,天天去讨好宝钗,这令黛玉十分不高兴,甚至怀疑贾宝玉此前对她的好都不是真心,如今看见一个“比她好”的人,就弃她于不顾了。 而贾宝玉一个今年才十一岁的小屁孩,平时在家里也嚣张跋扈惯了的,本就不知道让人,纵然对好看的女儿家心细些,终究哪里猜得透黛玉的心思? 每每得罪一阵,发飙一阵,又讨好一阵,都不甚能对到点上。 若是没有贾琏的榜样在前还好,黛玉慢慢的还能想得通些。可惜,贾琏这个金玉一般的表哥,做的实在太好了,让黛玉对贾宝玉的期待值无限拔高,如此对照下来,自然更显得贾宝玉身上的坏毛病多了起来。 以致于,每次黛玉生气了,都会不由自主的把贾琏带她初入京时,贾宝玉忙横无礼的表现认为是贾宝玉的本性,后来的都是伪装,就后悔不该原谅他,也不该和他说话。 这样捉摸不透的黛玉,令真心想要讨好她的贾宝玉,经常一个头两个大! 就比如,此时贾宝玉分明是想讨好黛玉,却叫黛玉认为贾宝玉是在提醒她,她不如他得贾母宠爱,以致于吃个参,都得靠对方帮她求来! 因不想理贾宝玉,又不想让人看出她不高兴,所以走到贾琏的身边,问道:“琏二哥哥不是说去边关带兵去了么,怎么带了那么多参回来……我听探春她们说的。” 贾琏瞅着贾宝玉吃瘪,内心莫名觉得高兴。 一个林黛玉就能折磨得你不生不死,你还想惦记晴雯,小屁孩,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正文 第106章 下辈子你做男人 贾琏正想逗逗黛玉,此时探春等人却已经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探春领头,做摸做样的对贾琏行了个下属见上官的拜礼,笑道:“恭喜琏二哥哥,从今以后,琏二哥哥就是将军了,可要多多照顾小妹啊。” 迎春等人看她做的像,纷纷笑了起来。 贾琏摇摇头,认真讲,他现在还算不得狭义上的将军。 因为国朝四品往上,才真正算是武将!比如,最低级别的将领,偏将和参将,都是从三品或者三品了。 也就是说,认真讲,别人现在只能叫他“大人”,而不好叫他将军。 当然,广义上带兵的头目都可以称将军。比如之前他在边关,下面的人称呼他和他的副指挥使,都称呼的将军。 贾琏也不与迎春等人解释这个,他只笑回道:“照顾不照顾且两说,你们以后可要约束好你们的丫头婆子们,叫她们晚上别出门,不然被我抓到,可是要挨板子的。” 迎春等人一听,顿时七嘴八舌的开问,贾琏这个官具体是干什么的,有哪些职权,问清楚了,将来若是遇上,可以给她们开后门…… 上头贾母等人将稀奇看过了,贾母也坐回了上首的座位上,看见她姐妹们围着贾琏叽叽喳喳的说话,十分和谐友睦,不由得更加宽慰。 她偏头和赖嬷嬷说道:“不怕你们笑话,原来我觉得他也就是个中中平平的孩子,以后和他老子相比,就是好也有限。 不料如今长大了,居然大变了个样,不但学会上进做官了,还会团结他兄弟姐妹,叫我看了也老怀开慰。换在两年前,就是说给别人,别人也未必信啊。” 婆子们纷纷笑着迎合,都道:“琏二爷这几年,果然比先前长进多了。” 贾母又偏头,下意识的想要找薛姨妈显摆一下,忽然发现今儿薛家人没来,就怅然若失。于是只能偏头,唤道:“琏二,你上来。别只顾着和你姐妹们说话,也和我与你们太太说说,你这个官,究竟是管什么的。” 贾琏站起来,拱手道:“老太太说笑了,老太太什么不知道,我还想要让老太太指点指点迷津呢。” 贾母果然笑了起来,她从国公府孙媳妇开始做起,到了现在重孙媳妇都有了,满打满算五六十年,确实该见过的世面都见过了。 见贾琏做了高官,还没有骄傲自满,就笑说:“我倒果然知道一些,你既问,那我就说了啊。 你们这个衙门一年到头都是难得消停的。 就拿那宵禁来说,高门大户,哪家没有个急事,晚上需要出门传个信送个东西的,万一被你们拿到,你说你们管是不管呢?再说那看城门子的,京里皇亲国戚,进进出出,都是些飞扬跋扈惯了的人,经常打交道,总容易得罪他们。 还有些别的,我也不与你细说,你以后自己上任就知道了。所以,坊间才有传言,你们这就是个受气衙门,那主官和副官要是不会做人啊,总是干不长远。” 听贾母这么一说,姐妹们都又有些担心,湘云口直心快,立马咋呼状:“啊,那琏二哥哥不是惨了?” 贾母将湘云拉到面前,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那是对那些普通的官儿来说,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可就没那么多担心的事了。 就算是那些王府,看在老一辈的面上,也会对咱们家礼遇几分。 他又是皇帝钦点的官儿,想必旁人也不会太为难他。” 全国所有记录在册的官员,都是经过皇帝同意的,而像贾琏这种不需要经过朝廷道道评选关卡直接晋级和空降的官,都属于皇帝钦点。 众人这才又放心下来,贾琏也恭维贾母道:“还是老太太见识广博,看的透彻,孙儿受教了。” 贾母就看着贾琏,心里暗暗一叹。 都说男儿长大经事之后会变,只是这孙子变得也太快了些,让她老人家很不适应。 又一想,从今以后,纵观整个贾族,也没有比他外头的官儿做的更大的了。 四品官,管辖一座带兵的衙门,官位、职权已经不小了。 就是她,从今以后,只怕也不能再拿以前对他的态度来对他了,唉…… 不管怎么说,贾家是后继有人了,她这个老祖宗应该高兴,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对两代国公爷有个交代了。 “今儿起,你要更忙了,我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 把东西都带回家去吧,给凤丫头也瞧瞧,让她也高兴高兴。 这猢狲,平时听见什么消息是跑的最快的,今儿这样的喜事倒看不见踪影?” 听见贾母的疑问,王夫人笑道:“听说是小大姐儿受了凉,想必她在屋里忙着弄药呢,所以才没来。” 贾母这才点点头。 贾琏也将王夫人的神态看在眼里,别说,贾政两口子能够牢牢地把持家业,让贾赦两个不敢有一点二话,王夫人也是出了大力的。 不但有个厉害的哥哥帮忙镇压,而且自己行事,也从不给人留下说话的把柄。 就像他升官这样的事,从始至终,王夫人也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笑呵呵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真心为侄儿高兴呢。 …… 回到家里,王熙凤果然为女儿的事忙着。院子的廊上,一干婆子丫鬟们也都规规矩矩的候着,听候使唤。 这也是凤姐儿的厉害处,一旦有了事,下人们都不敢偷懒。 让晴雯和香菱接了东西进屋,王熙凤正亲自抱着女儿在哄睡,见到贾琏,立马睁大凤眸,问:“听说你升官了??” 贾琏点点头,上前瞅了一眼自家女儿。 出世不久的孩子,看起来还不怎么好看,不过贾琏却知道,按照时间算,这妮子大概就是巧姐儿了。既然是巧姐儿,再没有不好看的道理,长大绝对也是个大美女! “她怎么样了?” “比昨儿晚上好多了,刚睡着……” 王熙凤急于看看晴雯等人手中贾琏的新装备,因此将襁褓交给平儿,走上去,拿起那些东西就翻看起来。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四品?”王熙凤眼睛睁的大大的,全是异彩。 见贾琏点头之后,立马打千似的拜道:“奴婢见过大官老爷了!” “免礼吧。” 贾琏当然不会接不了招,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 “呵”王熙凤一笑,又道:“如今你可得意了,从今以后啊,我可是再不敢得罪你了,不然哪天被你当做贼给抓起来也不一定。” 王熙凤的眼里,西城兵马司就是专管抓贼的。 她越看檀木盘子里的官服、官帽就觉得越好看,威风,因此拿起那官服,对着贾琏眉头一扬:“试试?” 衣裳好不好,还得穿在身上才知道,特别是没良心的这个身板,天生的衬衣裳啊。 贾琏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直接张开双臂。 王熙凤就骂晴雯和香菱:“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还叫咱们家老爷自己动手不成?” “哦哦。”晴雯和香菱连忙点头,腾出双手来给贾琏宽衣,换上新衣新帽,挂上腰牌、腰刀等。 因为没有伺候过官服,两个小丫头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还是王熙凤从旁主导,才顺利的给贾琏穿上身。 然后,王熙凤退开几步,开始欣赏自家男人的男色。 贾琏单手在腰腹前一挥衣袖,然后展开双手,走了一步,问道:“如何?” 王熙凤不说话,但眼底的光彩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晴雯和香菱两个,都是睁大眼睛,眼冒星光的瞧着自家二爷。这个时候,也不怕二奶奶吃醋了。 连抱着孩子的平儿也不由得走了两步,换了个角度再瞧。 贾琏就手在晴雯的头上叩了一记,笑骂道:“好了,我当了新官,还要给你们当猴看,去去去。” 王熙凤等人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贾琏可不想白给她看了,抓住凤姐儿的手腕,拉近些就要收钱。 王熙凤如何肯干,左扭右扭的不肯依。 平儿见状,抱着小大姐儿就进里屋去了。 香菱拉了拉不想走的晴雯,两个一起避到了外面的客堂。 终究贾琏将凤姐的红唇吻了一遍,然后抱着她坐到了炕上,你侬我侬。 王熙凤便恼道:“你是越发的放肆了,当着丫头们的面都如此,存心不让我好做人,将来压不住她们,好让她们得了意。” 她显然是误会贾琏了,贾琏一则随性,二则是想让她们姐妹间更亲密无间些,所以才不避讳。 贾琏就搂着她,问:“还是放不下芥蒂,不喜欢她们?” 王熙凤给了“废话”的眼神,然后自怨自怜的道:“谁叫我这辈子投错了胎,生成了女子,又遇到了你这个好色如命的,放不下又如何?我倒是想撵她们走,只怕你和我拼命呢!” 以前她不承认自己好妒,是因为她想背地里下黑手。现在不想搞花样了,倒大方承认自己的心思了。 贾琏听她说的如此有趣,也不由得笑了。 王熙凤更是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想通了,横竖我是管不住你了,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与其让你在外面四处留情,将来闹出些没脸的事来,还不如收到我眼皮子底下来,我亲自教她们规矩!” 王熙凤这话说的有些故意显示自己的大度了。要不是看贾琏越发出息,要不是看贾琏自己知道控制,这么久了,愣是没动两个小丫头,她能想得通才怪! 以前她管的紧,贾琏反而天天空着肚子回家,如今她管不住贾琏,反而顿顿有肉吃…… 就算是笨蛋,也知道改变策略了。 贾琏便搂紧她,手抚着她柔软的腰肢,感受着她身上独特的馨香,恬不知耻的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看这个世道,越有权势地位的男人,他房里的美人就越多,这都是时代的陋习。 身为男人,我也很无奈啊。” “呵呵。” 王熙凤抬起头,恨不得给贾琏俊脸上来一拳。 贾琏顺势抬起她的脸,强势的啄了一嘴儿,只把她弄得没脾气后,才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辈子还是认命好了。等下辈子,你来当这个男人,我给你当老婆,可好?” “呸,越发说的不正经了……”王熙凤俏脸一红,到底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合她的心意,忍不住反讽道:“只怕倒时候你就不乐意了。” “不会,到时候我也认命嘛,一对一,咱们不就扯平了。”贾琏笑着道。 王熙凤就哼一声,虽然不甚相信贾琏的话,到底心里平衡了不少。 见空头支票成功忽悠住了王熙凤一波,贾琏心里想笑却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忍了。 再次逞了一番手足之欲,贾琏站起身来。 凤姐儿忙道:“这么忙,吃了饭再过去不迟。” 她以为贾琏是忙着过去照顾贾赦。 贾琏摇头,“皇帝的差事,可不是好当的,这两日我得好好准备准备,然后尽快到衙门里把摊子支起来。” 原来是为这个,王熙凤支持贾琏的勤奋,连忙起身帮着贾琏将新官服给脱下来,换了常服。 正文 第107章 姨妈训子 东跨院,所以当值和不当值的奴才、小厮们,饭也不顾吃,蜂拥而动。 杨氏拜见邢夫人出来,想要找自己哥哥说说话,看到这副景象,忙叫住一个小厮,问其原因。 “姨奶奶不知道,那边府里传来的消息,说是琏二爷要在南苑挑选十个人,以后负责护送二爷。 姨奶奶想想,二爷现在可是兵马司里面的堂官,又是新官上任,偌大的兵马司不知道需要多少人手,跟了二爷,将来说不定还能到衙门里当值,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奴才们能不上赶着去试试吗……” 小厮飞快的说完,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随意的打了个千儿就跑了。 杨氏见状,心情自然更差。 她能理解这些奴才们的想法,那边府里,二老爷身边的一干奴仆中,那些负责护送二老爷贾政每日去上朝,能够帮贾政抬抬官轿的人,在府里就趾高气扬的,显见的高人一等。 他们见了眼红,如今贾琏当了差,自然都想要讨这个巧宗! 忽感一阵无力,原本贾琏一个嫡长的身份,就已经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如今更是得配高官。照此下去,就算贾赦再不喜欢贾琏,她和她的琮儿也没有一点机会了。 现在,她应该做什么,又还能做什么…… …… 荣国府东北角,梨香院。 自老国公爷去世之后,原本冷清下来的幽静院落,如今又繁荣起来。 因为薛家住了进来。 薛家乃是金陵豪族,虽然此行跟随上京来的奴仆大多都安置到薛家老宅去了,带进贾府服侍的只有十多人。但是薛家精致的生活却没有衰减,如此便使得这小小巧巧二进的院子,焕发格外的生机。 此时的薛家,自然也听说了贾琏封官的消息,只是碍于贾琏是晚辈,如今他父亲又卧病在床,不好亲去恭贺。 不过,议论一番自是难免。 后院主屋,薛姨妈的卧房外厅,薛家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忽然薛蟠大咧咧的走进来,见面就喊:“妈~……妹妹也在啊,那个,你们听说没有,他们府里的琏二哥升官了,而且还是高升!听说是什么兵马司的指挥使,专管界面上打架斗殴等事的,嘿,以后再和人打架就不怕了,惹急了我,叫琏二哥带人收拾他们……” 薛姨妈此时心里正眼气,一看见薛蟠,听他口里说着这番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也就比你大了四五岁,如今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了。你呢,你每日除了吃酒看戏,你还会什么?平时叫你多跟着掌柜们学学治世经济,你就叫苦连天的! 你如今羡慕人家,却不知道人家的官位,那都是靠着去边关苦寒之地历练出来的。 你呢,还好意思提打架,你为了一个戏子,就敢伤人性命……” 薛姨妈越说越气,以致于面色都不好起来,惹得宝钗连忙给她顺气。 薛蟠本是高高兴兴的进来报喜的,谁知刚见面就被一顿排揎,顿时叫屈道:“那件事不是都过去了,你还总提它作甚?难道非要我替那厮偿命不成? 你要埋怨我不如琏二哥争气,不能给你老脸上争光,那我倒是愿意去那战场上,也去搏一个功名回来,只怕你老又不放心。 唉,何苦来,非要和人家比,又不想想,咱们家如何比得过他家?这算什么,人家琏二哥未来可是还要袭爵的,按照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承袭下来,至少也是个二品、三品的将军…… 就这,咱们拿什么和人家比? 你还埋怨我,又叫我埋怨谁去,难道怪我生的没人家好不成?” 见薛蟠巴巴个没完,宝钗便道:“你就少说两句吧,没瞧见妈都这样了,你还气她。” 说起来,薛家倒是没有贾家那么讲究,宝钗和薛蟠平时在家都是直唤“妈”,只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才称呼“太太”或者“母亲”,如此倒是显得母子、母女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些。 “你让他说。” 薛姨妈更生气了,骂道:“我倒是奇了,往常你在外头,不是挺张扬跋扈的么,怎么一遇到你比不过的人,你就推说是家世比不过了? 你自己不肯上进,还怨家世比不过?我们家祖上那也是官居一品的,论起来也不比他们家差的太远。” 薛蟠听此话,反倒笑了起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妈你还别不服气,比不过咱们得认,认真讲世上又有几家能比得过他们,能够保持百年还这样的富贵? 比不过他们,咱不丢人。” 薛姨妈简直气笑了,说他聪明吧,心里从来没个主见,说他不聪明吧,这些问题倒是看得挺明白,让她也反驳不过来。 “你啊,也就这点歪理。我是懒得说你了,说了你也不听。 咱们家千不好万不好,到底也给你留了个户部的职名,我只盼你稍微用些心,不要把这个也给弄丢了。否则,就算到了地底下,我也无颜面对你们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薛蟠听见这话,还要顶嘴,被旁边的宝钗一瞪,想了想,觉得没意思,意兴阑珊的道:“唉,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等薛蟠出去,薛姨妈就拉着宝钗叹道:“你哥哥这个样子,我是不图他能够光宗耀祖的了,只求他将来能够支撑起这份家业,不被别人谋算了去就万幸了。” 宝钗其实也对哥哥有些不满,但到底是她的哥哥,不好说他的不好,因此只劝慰道:“妈莫要说这样的话,哥哥现在还年轻,不懂事也是有的,兴许将来他大了些,就醒悟了呢。 妈难道没听说吗,琏二表哥少年时也和哥哥差不多的,只是这些年才改变的,眼下妈再看,可觉得他身上有哪点不好的?” 咦…… 不得不说,宝钗确实会安慰人,一句话就让薛姨妈转忧为喜,憧憬起来。 “你说的是,你姑妈是个不会撒谎的性子,她早些年既那么说,想必是不假的。 细想想,上次我们在金陵老宅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也没什么正经官职和头衔,如今这才过去不到两年,谁知竟是天翻地覆的差别?” 薛姨妈越想越觉得奇异,第一次见到贾琏的时候,她就觉得贾琏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可比。 谁知她还是看走了眼,短短的时间过去,贾琏竟能有这般际遇和造化? 升官升的那样快,简直都赶得上老一辈的人了! “凤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人。” 薛姨妈忽然叹了一句。 宝钗听了,不免有些哀婉。 世间女子,最大的幸运,莫过于能够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表姐熙凤看样子是幸运中的幸运了,可是她呢? 皇帝降恩,在聘选妃嫔之外,还要为皇室的公主、郡主们采选世家名女充作才人、赞善之职。 母亲已于去秋将自己的庚辰送了上去,若是没过自然不说。 即便过了,从此之后,大概自己也就成了那些皇家贵女身边的一个女官,命运完全掌握于他人之手。 如此,又有何资格谈论幸福? 正文 第108章 风月与阴谋 朝廷虽然恢复运行,但是年还没有过完。 所以,阖族中的长辈、同辈和子弟听说贾琏官居指挥使,都来给贾琏贺喜。 对于大多数人,贾琏皆以贾赦病重,内心悲痛不便招待为由,让管家打发了去,仅仅见了几个族中的年高有德之人。 第二日午后,贾琏将诸事准备齐全,又过来瞧了瞧贾赦,然后照常到贾赦院外的小书房将息。 侍女阿沁见贾琏终于得闲,便抛下姐姐独自在门口站岗,自己进去服侍贾琏。 她本是个温柔的女子,将贾琏的桌面收整干净,见贾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就走到后面替贾琏按揉肩膀。 察觉贾琏被她按得来了精神,她便将身子伏低一些,低声问道:“大人觉得舒服吗……” 贾琏“嗯”了一声。 阿沁便笑了起来,手上更加用心,许是觉得贾琏的衣裳太厚影响她操作,所以慢慢的,那十根少女的青葱玉指便沿着衣领钻了进去,只隔着少量的衣裳服侍,果然觉得更好使劲一些。 贾琏只觉得被她弄得酥酥麻麻的,起初她动作还算规范,只在脖子周围运作,慢慢的有些变化,朝着他胸膛来回轻抚。 贾琏就抬手抓住她的一只手,笑问道:“按摩的手法倒是精进了,只是,叫你跟着你姐姐学习锻炼身体之法,可有长进?” 阿沁就不动被抓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旁若无人的继续按揉,以图给贾琏带来舒适,一边摇摇头,也不知道贾琏坐着如何看得到。 贾琏偏偏像是能够看得到她的反应,“从今以后,你和你姐姐每日都要随侍在我身侧,若是不将武艺练好,万一我遇到危险,你如何保护我?” “不是还有姐姐嘛,她身手可好了,弓马骑射都精通,在我们部族里可是最厉害的女子了,连大多数男儿都比不得他。有她保护大人,大人不会有事的……” 贾琏听了微微一笑,这姐妹二人虽然同出草原,但是性格和脾性却是有些迥异。 姐姐阿琪继承了雄鹰的意志,喜好弓马骑射等事,妹妹阿沁却向往中原文化、礼仪,所以不喜欢骑射。只是身为部族首领的女儿,倒也比普通中原女子矫健些,会骑马,也会搭弓,只是水平有限。 也幸好阿沁对汉人有好感,当时救下她们之后,就是依靠着她们提供的有效信息,才顺利奔袭成功,将肆掠边境的一部雅察哈主力给荡平。 当然,也算是顺道给她姐妹二人报了父母之仇,部族之仇。 原本她们青颜部还剩一些族人,贾琏想要将她们迁往汉地,同化为汉人充实大魏人口。只是她们顾忌两族有世怨,不敢轻易迁入中原。 贾琏当时也军务缠身,没有时间和精力做更多的安排,只能任由她们最后决定往漠北深处去投靠别的大族。只有这阿沁姐妹二人,坚决要跟着他。 贾琏见她二人身形纤细,容貌美丽,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 因将她二人安置到边镇,回京前方带回。没办法,王子腾毕竟是王熙凤的亲叔叔,在他眼皮子底下带着两个妹子晃悠,贾琏还干不出这样没脸的事来。 贾琏立意将她二人训练成贴身护卫,她们女子的身份,使用起来有时比张勇他们更方便。 因此道:“你姐姐毕竟只一个人,若是敌人太多,难道你还叫她来保护我们,你就不怕她受伤?” 阿沁就沉默下来,想起当初姐姐带着她们逃亡,最后只剩下她二人一息尚存,若不是刚好碰到大人率领的汉人军队,只怕她和姐姐都已经杀身成节了。 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 只是,她还有一个担心,“若是,若是练武的话,身型也会变的,到时候大人会不会就不喜欢阿沁了……” 阿沁读过很多汉书,知道汉族男人,都喜欢乖巧听话,身体轻柔的女子。 贾琏呵呵一笑:“不会,若是你能练到你姐姐那样的身材,说不定我更喜欢呢。”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阿琪的身子,但是凭经验判断,阿琪的身段,绝对异常的火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天还不算冷,她们又正奔逃性命,衣裳不能完全蔽体,贾琏当时惊鸿一瞥,可是看见了马甲线的……纤细、健美,贾琏觉得,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马甲线,没有之一。 阿沁终于点头答应,随即附至贾琏耳边,娇声低语道:“就知道大人也喜欢姐姐,嘻,回头我就告诉她。” 贾琏轻咳一声,略微掩饰尴尬。 他身处军中日久,本就是满溢之身,又碰到个一心想要以身相许的异族美人,总是不那么容易把控的。 就是那么一晚没有经住诱惑,给吃了一口。 也就这个小丫头太懂风情,至于她姐姐,也不知道是因为性格冷漠,又言语不甚通,还是练习骑马射箭把她自己的精力都给练没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这个“大人”表现过非分之想。 不过倒也挺听话的。 阿沁可没有生气吃醋,在大漠上,不论是她们鞑靼还是瓦剌的习俗中,姐妹、姑侄等共同侍奉一个男人,并不罕见。前提,这个男人得是英雄! 贾琏无疑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所以,见贾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越发觉得贾琏迷人心魄,一双已经暖和的手,已经完全摸到贾琏衣服里面去了。 贾琏就将她从身后拉了过来。本意只是随意打发她,因地方不太好,谁料阿沁却搂着他的脖子,轻吐檀音:“大人想要宠幸奴……只管来,奴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着,她借着贾琏的身体轻轻站起来,将面前几本书册挪到一边,双臂搁在桌子上,伏了上去,背对着贾琏。 这种大胆的言语和邀请的动作,令贾琏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里太冷了,还是等回头我去你屋里吧……”主要是门口还有她姐姐在,这样太放肆了。 阿沁的想法却截然不同,有她姐姐在,旁人才过不来,才更方便呢!因此翩然回首,“奴不怕冷,大人的疼爱如烈日般使奴感到温暖,奴喜欢大人……” 说着,还把翘臀抬了抬。 贾琏还能说什么,内心暗叹一声,腿弓用力一把将椅子弹开些,双手放到了阿沁柔软的腰肢上…… …… 门外,阿琪似乎听到点什么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不过却没有去探究,仍旧好好的抱着秀剑立在门口。 忽然一个妖妖巧巧的女人捧着案过来,想要进屋,她便伸手拦住。 “走开……” 秋桐可是贾赦屋里的侍女,哪会将一个鞑靼女子放在眼里。想要强闯,却发现对方一只手就能把她拦住。 她也怕手里的汤洒了,因此瞪了阿琪一眼,然后就高声叫道:“二爷,是我,秋桐~,人家给二爷送参汤来了,二爷快叫门口这个野丫头让开嘛……” 过了一两个呼吸,方听见里面传来贾琏平和的声音:“让她进来。” 秋桐顿时趾高气昂的瞅了阿琪一眼,伸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看见屋里不止贾琏一个人,秋桐便有些狐疑,却也不在意。 走到前面,根本不理会在一旁研墨的阿沁,直接将参汤端到贾琏的面前,巧笑着道:“虽然开了春,但是天儿却还是很冷的,二爷这么辛苦,不如喝口参汤暖暖身子吧……” 秋桐如何知道避讳,一边动手奉汤,一边就要往贾琏身上靠。 贾琏仍旧低头看着兵马司衙门的资料,一手随便一挡,让秋桐将参汤放下。 秋桐也不敢太违背贾琏的意志,忽然伸着脖子在贾琏怀里嗅了嗅,然后便一片恍然之色,笑看着贾琏二人:“是人家不好,打扰了爷的好事……不过,爷也太没良心,你说说,你都多久没碰人家了,人家哪里比不上这个野丫头了嘛。” 秋桐一边说,一边昂首挺胸,使得衣裳自然展开,露出些女人风采,然后挑衅的瞧着阿沁。 小毛丫头,能有什么资本? 阿沁瞅了秋桐一眼,愣是忍住不理,也不走。她知道,她一旦赌气走了,这个一看就风骚的女人,一定会趁机勾引大人! 贾琏也瞅了秋桐一眼,没说什么。 秋桐能够被原先的他瞧上,确实是有些姿色的。 却也仅此而已。原身的品味,实在有待考证。 至少在他眼里,不论是阿琪还是阿沁这两个异族少女,都比故意卖弄风骚的秋桐强的多。 而且,这个秋桐本身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贾琏自然不可能再起动她的心思。 “汤放在这里就是,多谢你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听得贾琏无情无意的话,秋桐顿时不满起来。她知道,大概贾琏现在是看不上她们,想要把她们给“抛弃”了。听说,他连梅姨奶奶都不要了,上次,好多人看见梅姨奶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他面前晃,他愣是不正眼瞧一下。 不满是不满,生气是不敢的。 贾赦已经快要归西了,她已经没有倚仗了。 贾琏如今又这般强势耀眼,是这个院里所有女人的最高指望,哪里敢得罪? 因此装作听不见贾琏的驱赶,端起碗来,就要素手侍羹汤。 “二爷就尝尝嘛,还热着呢,这可是我刚刚从……是我精心为二爷准备的,二爷要是一点不吃,奴家会很伤心的……” 秋桐还在卖好,贾琏却皱眉疑问道:“从哪儿来的?” 秋桐还要遮掩,却见贾琏阴沉了脸,喝道:“说实话!” 秋桐被唬了一跳,只好挫败道:“好吧,是杨姨奶奶给大太太做的汤,还剩了一些,准备给二爷送来,只是又怕别人说闲话,正好看见我,所以叫我代为送来……” 贾琏早已没有理会秋桐的解释,他接过秋桐手里的汤碗,瞧了瞧,放在桌子上,招过阿沁,从她头上拔下一根他送给她的银簪。想了想,往碗里探去…… 旁边的秋桐见状,睁大了眼睛,很是委屈。什么嘛,难道二爷还怀疑她给他下毒不成?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但是随即她睁大的眼睛,就变成了惊恐之色。 随着银簪子插入碗中,很快,那原本光亮的簪子上,从下往上,浮起了阵阵黑纹…… 正文 第109章 败露 秋桐难掩心中的恐惧,张开嘴就要惊叫。 却被贾琏一把拉过,强劲的手轻易掐住她的双颊,使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秋桐很绝望,一时间只以为贾琏觉得是她要谋害他,所以要杀死她。 好容易从恐惧中惊醒,秋桐见贾琏虽然面色阴沉,但是却没有暴怒之色,就想要解释,可惜嘴被掐着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她敢给您下毒,杀了她!” 阿沁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幕震骇,见贾琏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秋桐才没有发作,而是转身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佩剑,询问贾琏是否将谋害他的婢女处死。 贾琏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看向在自己手中如同鸡崽一般的秋桐。 “现在起,听我吩咐,多说一个字,死。明白,就点头。” 回京这么多日,贾琏第一次将自己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冷酷和杀意展露出来,吓得秋桐三魂六魄不能自主,只能顺着贾琏的话点点头。 贾琏这才松开她的嘴,“你确认这是杨翠云给你的?” “是是是,就是她,就是她亲自给我的……二爷您一定要……” “闭嘴。” 秋桐想要解释的话,被贾琏喝断,只能不安的倚在贾琏身边……她的后脖子还被贾琏握着,所以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旁人的凶女人误会给一剑刺死。 贾琏心中的杀意已盛,他对秋桐还是算了解的,所以相信她没有说谎。 他是真没想到,那个女人还真敢对他下手,呵,真是不知死活! 同时也暗道,果然利益动人心啊…… 这就是贾琏为何嘱咐王熙凤等人小心饮食的原因,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够掂量得清楚生死利害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总有人铤而走险! 想得多好,他一死,贾赦就只有贾琮一个儿子,就算家族再不愿意,也只能让贾琮袭爵。然后,一个个毫不起眼的庶子,就能一跃成为荣国府的袭爵人,只要等到把上面的这些长辈都熬死,他就能成为贾府说一不二的人物! 涉及的利益是足够了,但是对方却不想,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和成功之后不被查出来的可能性!任何一点失败,就够她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或许这就是侥幸心理吧。历史上,总有些以弱胜强的,铤而走险取得胜利的案例…… 若这件事真是杨氏干的,贾琏还真有些佩服那个女人。至少这份果断和心狠,就是邢夫人和秋桐这类的女人,永远不可能比拟的。 可惜,对方不知道他的警惕。 从回来之后,贾琏就没有在这边吃过任何一点来历不明的东西,所以,想要对他下毒,注定只能自寻死路。 此刻,她或许正在院外焦急的等待着这边屋里的信号吧,或许,还不止一个人…… 想到这里,贾琏招过阿沁,附耳道:“你从这后门悄悄出去,叫…………” 阿沁认真听完贾琏的吩咐,点点头,将佩剑给贾琏留下,然后依言从后门溜走。 贾琏计算着时间差不多,才松开秋桐,“现在,你也按照我的吩咐做。若是让我抓到背后主谋之人,我可以饶你不死,若是做错了一点,或者我没抓到人,你也就活不到明天了。” 秋桐捂着脖子,此时对贾琏哪还有半点勾引之心,只有恐惧,闻言连忙点头,表示她愿意听话。 片刻之后,秋桐发出一声直破房顶的尖叫: “不好了,二爷,二爷中毒了……” 紧接着她一把将房门打开,冲了出去。 刻意站的离房门远一点的阿琪这才面容聚变,也顾不得秋桐,连忙冲进了屋内查看…… 这边秋桐出门之后,刚刚慌忙的跑到院子中间,就见拐角处冲过来一个妇人。 正是杨氏。 她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二爷,二爷他,中毒了,好吓,好吓人……!” 秋桐面目惊恐,语无伦次。 杨氏眼中闪过剧烈的喜色,却见秋桐的声音已经引了一些人出来,连忙对她道:“是你毒害了二爷?这可是死罪,你还不快跑,往没人的地方跑……” 杨氏确定此时六神无主的秋桐,头脑肯定不清醒。 果然,秋桐立马挣开她,嘴里喃喃道:“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后就往大门的方向跑了。 杨氏略微皱眉,但是也没有在意,此时邢夫人已经出现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太太……!秋桐,秋桐她谋害了琏儿,她给琏儿送去的汤里下了毒……” “什么??” 邢夫人听了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的就冲了过来。 其他仆妇丫鬟也被杨氏的话给惊的亡魂皆冒,琏二爷真的中毒了?这可如何了得,岂不是要翻天了?!秋桐,她怎么可能,她怎么敢…… 但是大家都是亲耳听到秋桐的尖叫声,亲眼看到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这令所有人的心都往谷底跌去。 琏二爷不但是府里的嫡长子,而且还是堂堂四品官员,要是被人害死在家里,别人不好说,她们这些奴才,都逃不了干系,不死也要脱层皮! 邢夫人哪里还顾得上求证,连忙爬上台阶,就要往贾琏的屋里闯。 却见房门处,贾琏手持宝剑,十分从容的走了出来。 邢夫人等一干人,全部原地愣住了,一时间分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唯独杨氏,见状面色大变…… “大太太~” 贾琏冷眼瞧着底下的一群人,特意看了一眼杨氏,见她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心内大失所望。于是转头,对着邢夫人拱了拱手。 邢夫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脑后,问道:“琏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中毒了?” “我没有中毒,不过,确实有人欲图给我下毒。” 邢夫人等还没来得松口气,就又面色急变:还真有人给琏二爷下毒?? “是谁,敢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罪该万死的事……真的是秋桐?”邢夫人怎么也不相信,秋桐那丫鬟敢谋害贾琏,她图什么? 婆子丫鬟们也有这个疑问,难道因为贾琏私下不和秋桐好了,所以秋桐怀恨在心,想要毒死贾琏? 贾琏且没有回应邢夫人的话,因为阿琪已经从屋里搬出一张椅子,贾琏也不客气,自己就坐了。 命阿琪将那碗毒药端出来,然后指着道:“这就是那碗毒参汤,也确实是秋桐端来的。” 邢夫人面色震怒,立马道:“还不去把秋桐这个噬主的恶奴抓回来!!” 婆子们就要领命去,贾琏一摆手,“太太倒不用着急,想来马上秋桐就会回来了。” 别人不解其意,院内已经不由自主靠在一个丫鬟身边,才能勉强站稳的杨氏,面色更苍白几分。 果然,贾琏那无情的眼神已经朝着她看了过来。 已经不知如何应对的她,轰鸣的耳边只传来贾琏冷酷,似乎能置她于死地的声音: “秋桐先不用管,我倒是很好奇,姨奶奶却是如何知道这参汤有毒的?” 杨氏勉强笑道:“哥儿说笑了,我如何知道参汤有毒无毒,不过哥儿说它有毒,它自然是有毒的了。” “是吗,可是我刚刚明明亲耳听到,姨奶奶可是和大太太说,我被秋桐下毒,而且是下在她送过来的汤里面的,难不成,姨奶奶早知道这汤有毒?” 众人见贾琏忽然将矛头指向杨氏,都纷纷看了过来。 其实方才杨氏的反应,也有很多人看在眼里,只是没来得及联想。 都不是蠢人,此时听贾琏的话,都知道,贾琏是怀疑是杨氏干的了。 邢夫人也立马转身盯着她,目露不信之色。 她不信,这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一味讨好她的女人,居然敢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毒死贾琏?这可是连她都想都不想的事! 可是,她比婆子们更知道些杨氏的心思,而且,她也确实还记得,方才杨氏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面对众人的目光,杨氏的内心早已沉到大海,却仍旧狡辩道:“哥儿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听见秋桐的声音,才过来瞧看情况的,如何知道哥儿有没有中毒,都是听秋桐说的……” “哦,是吗,那姨奶奶的腿脚倒是够麻利了,隔得那么远,都能第一个跑过来。” 贾琏说了,也不理会百口莫辩的杨氏,往院门口望去。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阿沁快步走了回来,在她身后,张勇、赵胜等人押着一个显然被打了一顿的中年汉子。 杨氏见状,彻底支撑不做,一下坐在地上。 她是真的绝望了。 方才她就在想,若是哥哥能够按照约定,成功将跑出去的秋桐给杀死,那么她们,就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因为她毕竟是贾赦的正牌小妾,即便贾琏怀疑她,也不能够为由就杀了她。 可是此时看来,哥哥很显然没有成功,不但没有成功,而且还被人给抓住了! 同时,心里开始对贾琏产生无限的畏惧。 刚才她还想不明白,贾琏既然没事,为何秋桐会那样…… 原来,都是为了钓出她的哥哥,不,是钓出她身后的人来! 贪玩好色的贾琏,如何会变的这般精于算计?? 她原本计划着,贾琏一旦真的中了毒,秋桐是一定要弄死的。只等秋桐慌乱中跑出来,然后早就藏在暗处的哥哥,就会把秋桐给灭口。 比如让她撞墙而死,造成畏罪自杀的现象。 当然,她还有很多善后的计划,比如秋桐的动机,她都已经找好理由了,就是秋桐对贾琏薄情寡义而怀恨在心……贾琏原来在院里做的荒唐事,她全知道。 就算那一年,贾琏挨打也是她使人报给的贾赦,所以贾赦才能准确无误的抓到偷梅氏的贾琏! 可惜,那次贾赦那样生气,还是没把贾琏给打死…… 正文 第110章 杀 张勇等人见到贾琏果真无碍,心中这才大松一口气,将那汉子压着跪到院里。 贾琏瞅了一眼,问:“此乃何人?” 婆子们连忙答道:“回禀二爷,他叫杨昌,是杨姨奶奶的哥哥,是跟着大老爷经常出门的人……” 贾琏了然,又看向张勇等人。 张勇立马回道:“二爷,他刚才尾随秋桐姑娘,欲行不轨,刚好被我们给抓住!” 此时秋桐也从后面走上来,飞快的跪在贾琏面前,指着杨氏兄妹二人指控道:“二爷,是他们,是他们要谋害二爷,我真的不知道参汤有毒啊,是杨姨奶奶让我给二爷送来的。 方才我按照二爷的吩咐,往大门处去,果然有人跟着我,想要杀我灭口,就是他!” 秋桐短短时间内经历两次生死,自是后怕至极的。 要是,贾琏真的喝了她给的毒汤,她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的。要是方才不是贾琏提前的安排,只怕她也被杨昌给灭口了! 此时此刻,要是秋桐还不明白她是被杨氏当了枪使,那她也不知道该有多蠢。 秋桐的话,令所有人骇然色变。 竟真的是杨氏想要谋害贾琏,他们,这是这不要命了吗? 杨氏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跪着的杨昌,知道哥哥是看到贾琏居然安然无恙,已经心灰意冷,不存指望了。 但是她没有,她镇定精神,在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指着秋桐骂道:“好你个歹毒的女人,你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还敢往我头上推,我什么时候要你给哥儿送参汤了? 即便我真的要送,难道我身边无人,如何要叫你帮我送?休要血口喷人!” 秋桐刚才面对贾琏唯唯诺诺,但她本身可不是个好性格的人,闻言指着杨氏的鼻子就骂:“放你娘的屁,之前我准备过去瞧瞧老爷,是你突然走过来,说是给大太太熬的参汤还剩了不少,特意叫我给琏二爷送去的,你还敢不承认?” 杨氏亦冷笑道:“满口胡言,我何时给太太熬了参汤了?可见是撒谎,大家要是不信,只管问问太太! 实际上,我今儿根本就没有熬过参汤,这一点,厨房也可以作证,大家要是不信,只管问厨房,就知道是谁撒谎了。” 秋桐闻言,就想要找个人出来帮自己作证。可是此时一想,之前她从杨氏手里接过汤的时候,好像周围还真没有别人……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当时怎么就没有留意! 有些后悔的秋桐,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邢夫人。 可是,邢夫人只是有些疑惑的道:“今儿,她确实没有给我送过参汤啊……” 秋桐愣住了,不由有些害怕起来。她算是看出来了,杨氏为了陷害她摆脱罪责,肯定费尽心机。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只是下意识的转头对贾琏磕头道:“二爷,真的不是我,真的是她,那汤真的是她给我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毒,不然,奴婢怎么敢将汤给二爷送过来啊,请二爷明鉴……” 东跨院本来不大,这么大的动静,厨房的厨娘也来了,她们都说,今儿没看见杨氏去过厨房,当然,也没有看见秋桐去过。 一个婆子就建议道:“太太,不如派奴才们去姨太太的屋里搜查一番,想必要熬参汤,怎么也会留下些证据,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邢夫人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头脑考虑这些,一听就立马让人去查。 贾琏见杨氏还在做困兽之斗,心下越冷,随即又释然,罢了,今日他是定要杀人立威的。 既然要立威,自然不能不教而诛,总要让她死的明明白白。 因此对邢夫人道:“太太要是要查,就连秋桐的房间也查查吧。毕竟,若我是姨娘,想要陷害秋桐,就算在屋里熬了汤,肯定也不会把炉子汤罐等放在自己屋里等着被收,必是要使个法子悄悄放到秋桐屋里的。” 杨氏闻言,心下抽搐。 正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贾琏死了,那该多好!在大家一团乱麻的时候,只要有人从秋桐屋里收出证据,她再用早就准备的证词将秋桐辩的哑口无言,到时候,又有谁会在乎秋桐的死活? 贾府这样的家族,遇大事,几乎都是想着尽快平息风波,不能让家族的清誉和名声受损!其实,有些时候真相并不重要! 更何况,她也没有对她哥哥说实话…… 其实,一旦贾琏死了,她是做好了好坏两手打算的。 好的,自然就是一切顺利,所有计划都成功了,不但弄死了贾琏,还摆脱了罪责! 坏的…… 就算事成之后,贾母等人压不住此事,惹得各方彻查,将他们兄妹给查了出来,那么无他,甘愿一死罢了。 她已经提前将琮儿给了邢夫人教养。 想必,就算事情败露之后,贾母、贾政等人再震怒,也不会要求再杀死一个无辜的,也是贾赦唯一的儿子。那是贾赦唯一的血脉了,贾赦身为堂堂一品将军,肯定是不能绝后的! 所以,至多,贾家也就让她兄妹二人“病死”以了全局。 但是她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杨昌,她怕哥哥知道后,心生退意。 她心里也很愧疚,其实她也不想把哥哥拖累进来。但是,这件事要是没有哥哥的参与,她一个人实在无力完成。 别的不说,只说那最简单的砒霜之物,她就无法弄进来! 官府和豪门,对于毒物的把控,异乎寻常的严格。她又是这样的身份,一旦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会被人举报居心不良…… 这是杨氏内心的谋划,不得不说,她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不属于他的泼天富贵,宁肯用命相搏! 但她终究只是个见识一般的妇人。 她的眼光,看到的最远处,也就是贾府上面的几个话语权人罢了。见到的生死,也都是和她一样奴才辈儿的。 她只知道,贾琏当了高官,再等下去,她们彻底没机会了! 她如何真切的知道,以贾琏现在的身份,一旦非正常生死,那引起的动静,如何是一个贾家想要压就能压得下去的? 四品官员,临上任之前被人毒死在家里,朝廷,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以贾家目前的能力,根本瞒不住这样的大事。 一旦朝廷的三法司介入,坐实了她的罪责,其子贾琮还想继承家业? 万一皇帝听闻震怒,别说一个庶子贾琮的生死,只怕整个贾族,也难逃罪责。 这样的事一旦发生,任何人都无法预判接下来的走势,只能说,利令智昏,无知者无畏吧。 贾琏防备的,就是这样的人。 见事实摆在眼前,杨氏还是不肯认罪,贾琏便决定先从简单的入手,先收拾从犯。 “说说吧,你为何会到这大院附近来,又为何要对秋桐下手?” 垂头丧气的杨昌,闻言畏惧的看了贾琏一眼。 从看到贾琏还活着,还设计把他给抓住之后,他就知道他活不成了。 可是看着尊贵的妹妹还在顽抗,他不知道该如何帮她,所以只能垂头不语。 贾琏也懒得与这样的人多言,直接吩咐道:“拖下去吧,打到他肯说实话为止。” 此时此刻,这间小小的院子前,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 对于打板子这种寻常的事,管家和管家媳妇们很有经验,很快就找来刑杖,将杨昌拖过去按在地上就打了起来。 贾琏给了冯飞一个眼神,冯飞立马走过去,夺过一个小厮手里的板子,狠狠地朝着杨昌的身上打去。 冯飞可是在战场上亲手杀过敌人的,知道杨氏兄妹要谋害贾琏,心里正恨不得杀了他们,此时哪里会留手,几乎从他接过板子,杨昌的闷哼声,就变成了声声惨叫。 杨氏见再如此下去哥哥只怕会没命,哪里还能控制得住,一下去扑过去,挡在皮肉开花的杨昌身上,向邢夫人哭诉道:“太太,太太开恩啊,琏二爷这是在伺机报复我们。 他定是因为老爷不将爵位传给他,所以对琮儿心怀恨意,也就将我们都恨上了。想要借此机会,发落了我们。 说不定,今日这场戏,都是琏二爷自编自导的呢……” 情急之下,杨氏反应格外的敏捷,试图将高高在上的贾琏给拖下水,让他没有办法对付他们,至少拖延时间。 她相信,只要等到更多有身份地位的人过来,贾琏投鼠忌器,就不好对她们如何了。 效果是有的,她的话音一落,有些人就面露沉思之色。 似乎,还真有杨氏说的这个可能…… 杨氏毕竟是贾赦的小妾,所以哪怕冯飞,在杨氏扑上来之后,都不敢将明晃晃的板子打下去。 邢夫人也怕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因此劝慰贾琏:“琏儿,不如先将她哥哥关起来,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处置吧……” 邢夫人这话,一点也不偏颇,她也不是想要包庇杨氏兄妹,而是大家族遇到这样的事,都是这样处置的。 先将人关起来,然后让他“正常”死亡,当众将人打死,哪怕只是奴才,对家族的影响都挺大的。 若是寻常的时候,贾琏也愿意按照大家族的规矩办事。 但是,今日他是被彻底激怒了。 他对着邢夫人道:“大太太说的是,不过儿子这不正是在调查吗? 只是他们宁死不说,儿子也别无他法,连朝廷查案子,也没说不许用刑的。” 随意应付了邢夫人一句,贾琏站了起来。 “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法! 任何人,若是触犯了这两条,都别想能够逃脱罪责。 既然姨奶奶还不肯认罪,我只得从姨奶奶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审了。 杨昌既然意图杀秋桐灭口,此时他的嫌疑便是最大的,所以我才审问他,大家有何不明白的吗?” 贾琏一边说话,也没有想要旁人的回应,他看着管家媳妇们,忽然抬高音量,喝命道:“还不将姨奶奶拉开,难道要让这么多人看着姨奶奶趴在地上,彻底失去体面吗?” 管家媳妇们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拉扯杨氏。 杨氏刚刚被拉开一些,就见贾琏手往下一挥,她还在想贾琏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一身绝望的,闷哼,她赶忙回头看去。 只见冯飞冷酷的收起杖棒,立在一边,而她的哥哥,此时后脑上,血肉模糊。 “啊~~!!” 杨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把推开旁人,冲过去抱住哥哥的头,只刚刚碰到,就吓得一哆嗦手。 低头一观,自家哥哥面目圆睁,七窍渗血,手一伸,已经不见任何呼吸。 “啊,我杀了你,你这个恶魔……”杨氏便状若疯狂起来,起身就往冯飞身份扑打。 冯飞跟着贾琏出去一年,什么残酷的场面没有见过? 他准确的知道贾琏方才是叫他杖毙杨昌的意思,所以他毫不迟疑的执行了命令,一如在战场上杀死俘获的敌人一般。 谋害二爷的人,都当死。 至于杨氏对他的手挠脚踢,在没有得到贾琏的示意之前,他选择无视。反正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张大嘴巴迟迟合不上的多有之。 哪怕不知道方才冯飞的一棒有多狠,只看杨氏的反应,就知道结果了。 好些人,心底不由生出一缕寒意。 贾府,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当场将人杖毙的事了! 老一些的人更是知道,即便在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也是十分罕见。唯独听说一代国公爷以军法治家,处死恶奴的事,才多些。 有些人,以为是冯飞发疯了,敢当场杀人。 也有少部分人,知道冯飞没疯,他只是在执行贾琏的命令。 他们也就知道,琏二爷今日是真的动怒了,而且,琏二爷动怒,是要杀人的! 别说奴才们了,连邢夫人见状,都不由得退了两步,内心泛起胆寒。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如以前一般,在贾琏犯错的时候呵斥几句,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之前她面对贾琏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感觉不自在了…… 她在害怕贾琏,害怕自己这个,越发强大的嫡子! 正文 第111章 死 杨氏抓挠了冯飞一阵,又扑回去抱着杨昌的身子痛哭,声声悲戚,好不凄惨。 可是此时,却没有人敢同情他们。 婆子们也已经将收到的东西抬了过来,管家媳妇下意识的忽略了邢夫人,直接上前对贾琏回禀:“禀告二爷,奴才们奉命将杨姨奶奶和秋桐的房间都搜了,杨姨奶奶屋里什么都没有搜到,倒是在秋桐姑娘屋里收到了这些……有炉子和汤翁,里面还剩余一些参汤,奴才们验了验,确实是有毒的,是砒霜……” 秋桐看见婆子们拿上来的炉子和汤翁,大惊失色,立马大声道:“不,这不是我的,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我寻常就算要吃什么,都是直接到厨房要的,从来没有这些东西,这都是她,一定是她,这个贱人陷害我的,求二爷明鉴啊……” 管家婆子似乎没什么主观意念,接着道:“回二爷,这个炉子和汤翁,都是明公正道放在那窗根底下,奴才们一进门就瞧见了,给拿了过来。” 若是没有之前贾琏的提醒,有些人可能不知道管家媳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嘛,大概都懂的。 秋桐还在奋力辩驳,贾琏却没有理她。看了一眼只顾抱着杨昌痛哭的杨氏,吩咐道:“将姨奶奶屋里的所有人,包括丫鬟、洒扫和守夜的婆子,一干人等全部拿过来。” 此时此刻,整个东跨院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聚到了这里,贾琏的话一说,杨氏身边服侍的人,个个亡魂皆冒,一个个十分主动的窜到中间,磕头求饶。 姨奶奶的亲哥哥啊,说打死就打死了,她们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命比杨昌值钱。 杨氏的其中一个贴身丫鬟再也忍不住,不等贾琏审讯,磕了两个头就仓惶道:“奴婢全说,奴婢全说,这些东西,都是姨奶奶叫我放到秋桐姑娘的屋里的,初时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姨奶奶叫做就照做了。求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姨奶奶是要谋害二爷的啊……” 见有人开口,其他人哪里还忍得住,争先恐后的爆料。 “是是是,这个炉子是昨儿姨奶奶让我到旧库里找出来的,姨奶奶说,她身子不好,不想麻烦厨房,所以找来自己熬药的……” 一个婆子将丫鬟的话前后对上了。 水落石出,所有人恍然,纷纷对杨氏口诛笔伐,说她丧心病狂,活该千刀万剐……有的人,甚至连杨氏几个月前打了小丫鬟一个耳光的事都说了出来。 所有人几乎都被杨昌的死吓到了,这个时候只想在贾琏面前表现表现,免得殃及池鱼。 墙倒众人推,莫不如是。 贾琏站在高廊上,看着底下对外界不闻不问的杨氏,淡淡的开口:“姨奶奶还有何话可说?” 杨氏此时,终于确定自己的哥哥死了。 她想起了她初次和杨昌透露自己想法的时候,哥哥那惊慌、担心的表情,但是最终,还是被她劝的心动了。 可是,如今自己许诺他的好处一样都没有实现,哥哥却已经为此而枉送了性命。 是她害死了他。 她放下杨昌的遗体,站起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贾琏。 但是很显然,对方并没有一点惧怕她的意思,她只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轻蔑,一种漠视。 仿若在对方眼中,她和他哥哥的性命如同野草一般毫无价值,就是死在面前,也不能引起对方心绪的任何波澜。 杨氏发出渗人的笑声,面对所有人,呵呵笑道:“不错,是我做的又如何?” 邢夫人便走过来,冲着她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骂道:“你个悖逆的娼妇,你干了这样的事,不思悔过,还敢笑,来人,给我打死她,打死她……” 邢夫人现在可是害怕的很,之前她和杨氏本来就走的近,要是让人以为她和杨氏是一伙的,只怕她这个大太太的位置,也都坐不稳了!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听邢夫人的话,大家都只等贾琏的吩咐。 “不错,你认罪了就好。” 贾琏转身坐回了椅子上,也不用再多做什么了。 算算时间,该来的人,大概都要来了,最后的大戏,应该让大家都看见才好。 贾琏的态度,越发激怒杨氏,她指着贾琏骂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有何资格审讯我? 你认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就没有人知道。 大老爷院里的这些姨娘、侍妾和丫鬟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与你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你这个悖逆的畜生,你可知道,老爷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告诉你,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部都知道。是我,将你的那些事告诉的老爷!呵呵呵,没有想到吧,不然,你认为老爷为什么对你这个儿子非打即骂,他甚至都懒得理你…… 你说,你有什么资格继承大老爷的爵位和家产?” 见杨氏对贾琏发难,所有人都面色急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事实上,有不少人,还知道,杨氏说的,是真的…… 其中被说中的那些丫鬟姬妾,更是一个个低了头,往隐蔽处藏了藏。 贾琏看着杨氏,冷然道:“看来,你是真的急于求死了。” “哈哈哈,你敢杀我吗?我是大老爷明公正道的妾,是你的小娘,你杀了我,就是大不孝。不但大老爷不会饶过你,便是世人,也会戳你的脊梁骨,从今之后,你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人说你是个弑杀小娘的畜生……” “是吗?” 贾琏淡淡的反问了一声。他发现了,这个时候他越是和杨氏说话,越是表现出一点不爽,对方反而有一种变态的快意。 因此从怀里摸出一条绸绫,扔到张勇和赵胜的脚下,吩咐道:“送姨奶奶上路吧。” “琏儿……” 邢夫人惊了,忙要劝阻。 其他人的心脏也都跟着跳动一拍,琏二爷真的要杀杨姨奶奶吗? 连杨氏,见状都不由得面露些许惊惶之色,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张勇和赵胜都瞅了贾琏一眼,确定贾琏不是为了震吓杨氏,才捡起绸绫,朝着杨氏走去。 杨氏看着近在咫尺的三尺青绫,面色涨红,又有些发白,忽然更加畅快的笑了起来: “好,就算你杀了我又如何?你以为你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安享富贵了? 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希望你死,哈哈哈,可惜,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你真正的敌人是谁……” 众人面色又是一变,都被杨氏话里的意思感到惊心。 除了杨氏为了夺家产想要贾琏死,还有谁?还是杨氏临死之前,故意说来扰乱贾琏心绪的诛心之言? 贾琏静静的看着杨氏,等她笑罢之后,才道:“我不需要知道还有多少与你一般的愚蠢之人,我只知道,她们敢冒出来一个,我就杀一个。 直到,所有的人都不敢冒出来为止。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既然知道想要我死的不止一个人,又为何敢出头做这件事?难道你以为,凭借你们杨家微薄的根基,就一定能在我死后,成功夺走这府里的家业? 难道你就没想过,在我死后,你的琮儿很快也会步我的后尘?毕竟,要除掉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可比除掉我,简单多了。” 杨氏的笑容挂在脸上,一时间,如看鬼魅一般的瞧着贾琏。 就在人人摸不清头脑,暗暗惊疑的时候,贾政、贾珍带着一些人,急冲冲的赶过来,还没跨进大院,就问:“怎么了,怎么了,贾琏(琏兄弟)如何了?” 他们离得远,都是听说贾琏中毒,才赶来的。然后看见安然坐着的贾琏,心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看见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脑袋淌血的杨昌,纷纷惊疑不定起来。 贾琏也重新站起来,给贾珍、贾政和尤氏等人简单见了个礼。 对于他们的问话,也不用他亲自回答,自有人将前因后果给他们说来。 贾政等人听闻之后,自然个个惊怒不已。 贾珍身为族长,这个时候自然要发话的:“这个该死的奴才,既然敢谋害琏兄弟,死不足惜。琏兄弟请放心,等回头我与衙门里打个招呼,也就无碍了。”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执法人员。上万万的百姓,不可能都靠官府那几个人来管理。 所以,官府讲究民不举官不究,所以,除了需要官府执行的国法之外,还有宗族之法维持地方安稳。 宗族凭借宗族之法自治,处置犯事的子弟和奴仆,也是官府允许的。 只要合乎一般宗族之法,并且不会搞得沸沸扬扬、民声载道,官府都不会多管。 所以,贾珍第一时间只认为人是不小心打死的,所以叫贾琏不用担心。毕竟在贾珍心里,贾琏还是个有些良善,有些怕事的个性。 “那就多谢珍大哥了。” 贾琏随口回应了贾珍一句,似乎才想起来,让人给邢夫人、贾政、贾珍等人搬来椅子。 邢夫人却不坐,她走到贾琏近前,劝道:“琏儿,虽然她罪该万死,但是,她有一点说的对,她毕竟是你的小娘,你要是处死了她,对你的名声不好,还是等大老爷醒了最后,再处置她吧。” 贾政等人闻言吓了一跳,啥,贾琏还要处死杨氏? 贾琏道:“大老爷如今昏迷不醒,如何还能处置这等肮脏之事? 我作为家中长子,难道这个时候处置她不得? 就算我处置不得,如今珍大哥也到了这里,难道珍大哥身为族长,也处置不得一个谋害嫡长,欲图谋夺爵位家产的无耻恶妇?” 邢夫人便不大敢说话。其实她本来是个事不关己不管,甚至喜欢看别人笑话、倒霉的人,但是现在她只想贾琏尽快消气,不然,她总觉得贾琏会连她也记恨上,将来收拾她。 贾琏却不多理会她,回头对贾珍一拱手,指着身后道:“杨氏下毒害我之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么多人有目共睹。就算到了衙门里,她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过我想着,咱们家到底是体面人家,这样的事,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对咱们家也不算好事,所以,还是我们自行处置的好。 老爷和珍大哥觉得呢?” 贾政还在皱眉思索怎么回答,贾珍已经连连点头:“琏兄弟说的是,这样的事传出去有损我贾府清誉,所以还是我们自行处置的好。” 贾琏点头,“那珍大哥觉得,偏妇觊觎家产、下毒谋害嫡子、嫁祸他人,这些罪状算起来,够不够死罪?” “自是够了的,只不过……” 贾珍罕异于贾琏的杀意,有心想说点什么,却被贾琏打断。 “好,既然珍大哥作为族长都觉得她该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张勇和赵胜两个早就将杨氏守住了,此时就要听命动手。 早就躲在邢夫人身后,惊惧的看着一众大人们的贾琮再也忍不住哭喊道: “不要,不要杀我姨娘……!” 他冲过去抱住杨氏,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杨氏也立马抱紧他,哭着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慰着。 到了此刻,她又想起了她还有一个儿子,所以收起了桀骜不驯的神态。 看贾琏的人一脸冷漠的走过来,似乎只要贾琏一声令下,就会当场将她勒死。 一时间,后悔、愧疚、求饶的心绪,纷纷略过心间。 但是远远瞅了一眼贾琏,她知道,贾琏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了。 她拉着贾琮跪了下来,对贾琏磕头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不管琮儿的事。只求哥儿看在你和琮儿兄弟一场的份上,不要迁怒于他,他只是个孩子…… 若是哥儿能够答应,我甘愿一死,只求哥儿放过他。” 贾琮哭道:“姨娘……” 贾琏瞧了贾琮一眼,点点头,“只要琮儿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我是不会为难他的。” 杨氏本身就对贾琏不信任,如今听他话里还有余地,立马转身对贾政等人磕头:“求老爷垂怜,今日的事,真的不与琮儿相干,都是我,是我一时利欲熏心,是妾身罪该万死。 还请老爷看在琮儿也是您侄儿的份上,从今以后,多多照看他一些,如此,妾身在九泉之下,也必将感念老爷的大恩大德。” 很多人,都是要最后的关头,才能真正醒悟。 她现在才明白,贾赦要没了,她也要死了,剩一个贾琮孤苦无依,贾琏但凡有一点恶心,贾琮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儿子才七岁,如何有自保的能力? 贾政看着她模样可怜,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唉……” 杨氏闻言,面色羞愧,最后对着贾政、贾珍、尤氏等贾府的当权者每个人拜了一拜,颓然的坐在地上。 贾琏让人将贾琮给抱走,终于下了台阶,走到杨氏的身边,说道:“你放心吧,即使是在和异族作战的时候,我也不杀无罪的孩童。 若是琮儿将来不重蹈你的覆辙,我保他平平安安长大。” 贾琏的话,虽然平静,却令杨氏的眼睛焕发出短暂的光彩。 她看着高过七尺,挺拔的站在她面前的贾琏,心中的悔恨,在这一瞬间拔到最高。 整理了一下妆容,她爬起来默默的给贾琏磕了一个头,然后道:“事已至此,后悔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求哥儿信守承诺,让琮儿活下去。 本还想提醒哥儿一句话,不过听哥儿方才的话,只怕诸事比我清楚,也就不多言了,怪只怪妾身愚蠢,请给一个痛快吧。” 正文 第112章 没良心的原来这么狠! “老太太来了!” 贾母在一干人的簇拥下,杵着拐杖到来。 此时的贾母,已经知道贾琏并没有中毒,所以没有刚刚听到消息时那么急切了。 王夫人亲自搀着她,来到这个人满为患的小院,见到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却静悄悄的,她们都感觉十分奇怪。 所以,不等贾政、贾珍等人给贾母请安完毕,她们就径直走到当中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说有人给琏儿下毒??” 听见贾母的问话,所有人,都显得很缄默。 邢夫人讪讪的走上前来,脸色还略显苍白,她连忙道:“老太太,琏儿他无事,倒是下毒之人,已经,已经被……” “真的有人给他下毒??” 贾母下意识的惊问,然后,就看见躺在地上的杨氏兄妹! 不用邢夫人多说,贾母也看明白了,一时只觉得头晕目眩,指着地上的两人问:“都死了?” 邢夫人艰难的点点头。 “糊涂啊!” 贾母猛然一杵拐杖,高声斥道。 贾母虽然不喜欢贾赦,但是,贾赦屋里主要的侍妾,她还是见过的,毕竟隔三差五也都去给她请安。她一眼就看出,躺在地上眼见没气儿的女人,正是贾赦这边最有地位的姨娘杨氏! “是谁让这么做的?”贾母喝问。 这一边,王熙凤刚看见贾琏,就跑到了贾琏身边,询问安危。 贾琏示意她无碍。 见贾母问话之后,无人敢答,贾琏便主动走了出来,恭声答道:“回禀老太太,是孙儿下的命。 主谋二人,一个杖毙,一人绞缢。” 贾母猛然回头,盯着贾琏,眼中大是不敢相信。 王熙凤也是一时间张大了嘴巴,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死人,又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睁大的丹凤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没良心的,原来这么狠呐!! 王夫人目中精光一闪,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抹寒意,忍不住责问道:“她可是你的小娘!你怎么敢……” 王夫人的话未说完,贾琏便瞧着她,语气淡淡的反问:“难道太太觉得,身为偏房侧室,觊觎家产,甚至下毒谋害长房嫡子,罪不该死?” 王夫人皱眉,以前的贾琏,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般。 也只当贾琏刚刚经历被人下毒的事,情绪不太好,所以道:“即便她有罪,到底身份不同,也该等老太太过问后发落,岂有你私自处置的道理。” 贾琏冷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然老太太身份尊贵,这等阴私肮脏之事,自有儿孙们处置便好,如何敢惊动老太太? 况且我也不是私自处置,方才老爷和珍大哥也在这里,我们所有人一致认为: 觊觎家产,谋害嫡长的蠢妇,唯有一死,方能以儆效尤。 难道,太太不这么认为吗?” 王夫人语塞,看着贾琏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如芒在背。 她是何等敏锐的人,只两句话,她就察觉到,贾琏当是话中有话。 言多必失,心思深沉的她,顿时住了口。 贾母却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回过头问贾政、贾珍:“他年轻冲动,你们也不懂事,任由他胡来??” 贾政和贾珍苦笑,贾政开口解释道:“我们也劝来着,只是他不听,也只能依他了。 毕竟,此等恶毒的妇人,确实罪有应得,想必就是大哥醒来,也定会赐她一死的……” 贾母向来觉得,家里一众子孙的性格脾气她都是了解的,此时才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贾琏,居然真的是当着贾政和贾珍的面,把人给处死的? 关键是,贾政和贾珍还依了! 此时的贾母,根本不在乎杨氏兄妹的罪行究竟真不真,是不是足够定死罪,她只是难以理解,在她多年的治理下,家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贾琏今日的行为,在她看来,实在是太鲁莽了! 就算罪证确凿,杨氏确实该死,关起来,不论是饿死、缢死还是毒死,那也好对外宣称啊。 如今这般,不但看着骇人,而且,也不像是积善之家的做派。 总而言之,就是不符合贾母的治家之法。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贾母也无可奈何,只能恨其不争的看了贾琏一眼,然后一杵拐杖,沉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往外宣传,发现一个,必定严惩不贷!” 等所有人应下之后,贾母就道:“杨氏,对外只宣称是中了恶疾死的。若是叫我发现有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一律严惩。” “是……” 听到贾母这般严厉的话,好些人都心头一寒,发誓绝不敢说一个字。 开玩笑,就算不怕贾母,她们还怕琏二爷呢! 她们都记不得家里多少年没动真格了,今儿一次就死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姨奶奶…… 所以说,别人可能是吓唬人,琏二爷动怒可是真会要人性命的! 嘱咐完这话,贾母又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秋桐和杨氏的丫鬟等人,道:“这些人……” 不等贾母吩咐,贾琏便道:“这些人不敢劳烦老太太费心,孙儿自会处理。” “好,很好。看来我先前倒是白担心你了,如今你们都长大了,都会自己做主了。” 贾母深深的看了贾琏一眼,然后往贾赦的院里而去。 来都来了,总得去看看那个不孝子。 贾母一走,其他人也都坐不大住了。 贾政道:“琏儿,剩下的这些人,若是与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关系,或者是不知情的,还是不要太为难她们了,切忌,不可造无辜的杀孽啊。” 贾政有些感慨,以前贾琏都是完全听他的命令行事的,今日是贾琏第一次当面违背他的意思。 但是偏偏他还不好多说什么。 首先这是大房的内事,而且,贾琏还是受害者。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旁建议,贾琏要是不听他的,他也没办法。 他只希望,贾琏今日只是被恶妇激怒了,不然以贾琏如今的地位,要是养成个暴虐的个性,只怕于贾门非福。 “老爷的话,侄儿记住了。” 贾琏拱手应下。 贾珍、尤氏也走到贾琏面前。当着贾珍在,尤氏自然不好有太多的反应,只是贾琏还是能够看见,她看向自己时,眼中的异彩。 贾珍叹道:“既然琏兄弟完全能处理好这些事,做哥哥的我就不多过问了。只一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哥哥无有不从。” 贾琏也连忙致谢,如此贾政、贾珍等人方跟着去贾赦院了。 很快这狭小的院里,就只剩下东跨院的人,以及王熙凤主仆。 王熙凤这个时候已经从丫鬟们的口中,将事情的始末全部打听清楚了,心里十分气愤,后怕。 气愤的是居然又让贾琏猜中了,真有人敢谋算他们! 后怕的则是,杨氏如此歹毒,万一贾琏不查,一不小心吃了那毒参汤,此刻她岂不已经成了寡妇了? 什么权势和富贵,都与她再不相干! 甚至,她都不能像李纨那样。李纨,好歹还有个儿子,将来还有希望…… 有心做些什么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好做的,贾琏将事情都做完了,而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杨氏,以前她还给对方见过礼呢,如今,就直白白的睡地上了? 于是,王熙凤选择站在贾琏身边,看贾琏打算如何收尾。 贾琏环视了一圈,除了张勇等,几乎所有人对上他的目光,都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今日之事,始末缘由,在场的人,应该都清楚明白。所以,我不希望今后有任何不符合事实的谣言流传出去,至少,不能从你们嘴里流传出去,明白吗?” “是……” 看到奴才仆妇们都噤若寒蝉的样子,贾琏又道:“你们也不用心里嘀咕,扬氏兄妹狗胆包天,意欲谋害主子,所以才会丢了性命。 只要尔等以后保守本分,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你们完全不用惧怕我。 对于忠诚守本分的人,我一向都是厚待的,这一点,你们瞧张勇他们几个就明白了。” 众奴仆闻言,这才暗暗松一口气。不少人都顺势看向张勇、冯飞等人,眼含羡慕。 他们怎么就这么笨,没有及早的上琏二爷的船呢! 瞧瞧张勇几个,原本府里毫不起眼的人,就只跟了琏二爷两年,如今神气成什么样了。 姨奶奶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勒死了! 看来,他们说他们在战场上杀过鞑子的那些事,还真不一定是吹牛…… “二爷……” 见贾琏让人将杨氏兄妹的遗体收捡,仍旧跪在地上的秋桐再也忍不住,看着贾琏,目光哀求。 贾琏皱了皱眉,看向秋桐等人。 杨氏屋里,丫鬟有三个,包括一个小丫头,另婆子、媳妇共四个。 “先关到杨氏的屋里,等老太太她们离开之后,再行处置。” “二爷~~” 秋桐还要求情,被贾琏一眼看去,立马偃旗息鼓,乖乖的被管家婆娘们撵到杨氏院去。 王熙凤见状,刚想说“怎么不与你的老情人留点情面?”又想起贾琏今日差点被人下毒,这才忍住戏谑,建议道:“从今儿起,你还是别在这边久留了,我们只每日过来瞧大老爷就是,然后还回家去住吧。” 王熙凤今日表现的很听话,没有咋咋呼呼的,令贾琏也很满意,因此摸了摸她的头,点头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今日的事还没有完,等他借着这个事,将东跨院整治一番,这里,说不定比那边的凤姐儿院还要安全。 王熙凤也知道贾琏主意正,也不多说,又低声道:“还有琮儿那小不点子,你准备如何处置? 他毕竟是那毒妇的种,长留着只怕是祸害……” 王熙凤心想,贾琏连杨氏兄妹都杀了,何不斩草除根,将贾琮一并除掉,以绝后患。 贾琏就瞅了她一眼,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要是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怕,那就太没胆量了。 像杨氏那样,敢不顾性命相搏的人,毕竟是少数。贾琮如今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对他构不成威胁。 当然,必要的预防手段还是要有的,只要贾琮能够聪明些,他不介意留他一条生路。 若是他敢怀恨在心,想要报复,那没办法,对于敌人,只能坚决除之。 正文 第113章 小红 贾赦院,贾母等人看了贾赦之后,退到外间客堂。 让其他人全部退下,只留下两府主子和一个服侍贾母的鸳鸯。 “老大媳妇,说说吧,今儿这件事的起始尾末。” 听见贾母的问话,邢夫人忐忑不安的走出来,将她听见秋桐的惊叫声,到赶到外面看见的所有一切,全部挨次讲明。 “我听说,你把杨氏的儿子,收养到自己身边了?” 贾母这句话,令邢夫人一下子冷汗都冒出来了,立马跪下,诺诺解释,将杨氏当初如何与她说的,加以对自己有利的言语,表白出来,最后补充道:“老太太,媳妇是真的不知道杨氏她包藏祸心啊,要是知道,媳妇怎么也不会答应她的……” 贾母闻言,蓦然冷笑道:“哼,你不知道? 我看你是知道的太多了! 你身为大太太,这边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本就该你做主说了算,你也该都知道!可你却像个糊涂虫一般,对爷们家只知道一味奉承,不管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是好是歹,连劝谏一句都不敢。 如今更好了,被那样一个愚蠢且恶毒的女人玩弄在手掌心里,更是纵容她做下这等恶毒之事,差点酿成大祸,你回头只一句你不知道? 依我看,你这个大太太干脆也别做了,免得到时候,被底下的人把你坑害死了,你还不知道什么原因!” 邢夫人被骂的面色发白,却不敢辩驳,只能跪在地上不停的说着“媳妇知错了”,一时间,大太太的体面全无。 贾母看她这个样子,更生气:“亏你们还敢抱怨,说我偏心,只疼你兄弟和兄弟媳妇。 你连这边这几十号人都管理不清,那换到那边去如何? 你兄弟媳妇那边管着几百号人,论理说比你这院里的情况复杂多了,怎么那边就没有出现这样的事?如此看,若是叫你们过来服侍我,只怕我哪天被人下药害了,你还只回说一句不知道呢!” 听见最后这话,邢夫人自然连连磕头,连贾政等人也不敢再干站着,作垂头顺耳的模样。 贾母满心对邢夫人的不满,到底顾念贾珍两口子还在这里,所以才没有再多说什么,抬头对众人道:“杨氏既然生出这等恶毒的心思,死了也就死了,却不能叫她败坏了贾家的名声。 你们回去之后,都约束好府里的人,不许将这件事往外传…… 对了,那杨家还有什么人没有?” 邢夫人忙道:“杨氏还有嫂嫂,还有一个侄儿,都是家生子……” 贾母想了想,似乎考虑着什么,最后道:“把他们打发到北边的庄子上去吧。” 贾母是想将事情尽量平息,不想闹大,所以只将人远远打发了。 至于什么孤儿寡母的报复一说,别搞笑了,不过奴才秧子罢了,能够给主子效犬马之劳还好说,一旦没用了,在这个世道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给他们十辈子,也不可能翻得了身。 等邢夫人应了,贾母又道:“还有琮小子……” 众人听见提起贾琮,面色都有些复杂。 本来就是个不受关注的庶子,如今她母亲又犯下如此罪孽,可想而知以后他在府里的日子必定艰难。甚至于,贾琏未必能够容得下这个庶弟…… 不过贾琮怎么说也是贾赦的血脉,众人都不好答言。 邢夫人如今也不想找人给她将来养老送终了,杨氏母子差点害死她,因此闻言立马道:“回头我就立马将琮小子送回去……” 话未说完,忽然想起贾琮现在也没有地儿可送了,似乎,这玩意儿还砸自己手里了! 果然贾母就哼道:“送回去,你给谁送去?他亲生母亲死了,你难道就不是他的母亲了? 怪不得府里的人不服你,你瞧瞧你,可像一个大太太的行事做派? 从今儿儿起,他就由你来教养了。我看琮小子也不小了,也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让他也到家学里读书,只盼他将来能懂些道理。” 邢夫人也只能无奈答应。 说完这些事,贾母方坐车回了。 贾珍和尤氏等人回到宁国府后,也就今日之事,开了个小会,也不过是各自惊叹一番,感慨一番,最后贾珍对贾蓉道:“我看你们琏二叔这趟从边关回来,许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着实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从前那般和善,竟多了几分狠辣。 如今他又做了兵马司衙门的掌印,将来你们见到他,要更恭敬一些,不要得罪了他! 我听宫里的人说,是皇上看中了他,所以才连连给他官做,从今以后,只怕连我也要多给他几分面子。你们都给我仔细些,要是轻易给我得罪了,小心你们的皮。” 贾珍这话,是对着贾蓉和管家们说的。 贾蓉等人早就被今日的变故给惊骇到,此时见贾珍都如此说,哪里还敢有任何异议,连连点头。 唯独上方坐着的尤氏,眼中满是异样的情绪……大概,这就是他说过的,至少要让贾珍能够忌惮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到了。 想起今日贾琏傲视一众家族长辈,而贾母等人分明不满,却拿他无可奈何的场面,尤氏禁不住有些湿润了,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下一次她和贾琏若是单独会面,会发生什么事。 …… 贾琏将东跨院的事情处理完毕,已经临近黄昏。 他进去向邢夫人汇报处置结果,邢夫人是一点异议都没有,对他异常的客气。 其间贾赦也醒过来一次,只是却没有人胆敢将下午的事情告诉他,所以贾赦并没有表现任何异常,只是一如往常的对贾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对此贾琏自然不在意,象征性的安排了一下他屋里的事,就带着平儿、阿琪姐妹到正院来。 平儿是王熙凤不放心,特意留下来照顾他的。 “二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管家林之孝赶到面前来,恭恭敬敬的给贾琏行了礼,然后才开口道。 贾琏便带着平儿往贾母这边走。 林之孝也跟在后头,准备护送贾琏到二门,却发现贾琏连着两次回头瞧他。 林之孝心内嘀咕,却不好发问,终于发现贾琏停下,转过身来,他便立马止住脚步,站在一边。 “我听人说,你有个女儿,叫小红?” “小红?”林之孝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立马点头:“回二爷,奴才确实有个女儿叫红…小红,二爷找她做什么?” 其实,他女儿叫做林红玉,他们两口子平时也只叫做“红玉”、“小玉”,倒不知道贾琏这个“小红”从何处听来。不过二爷是主子,他要叫小红,那便是小红了。 “她今年多大了?” “回二爷,今年刚好十三岁了。” 林之孝心里已经有些猜疑,难不成琏二爷竟看上了自家闺女不成,心内顿时有些隐隐的激动起来。 他们两口子就一个女儿,平时可是爱若珍宝的,要不然,也不会取名“玉”字。 只是,他虽然贵为荣国府的二管家,到底也只是个奴才,生的女儿自己再爱,那也注定是奴才秧子。即便以他们两口子的地位,最多再过两年,也必须要把女儿送到府里做丫鬟的。 他们两口子原本看着宝二爷性格好,对丫鬟和气,所以便谋划着,想要将女儿送过去服侍贾宝玉。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加上女儿也还小,所以想尽量多留在身边两年。 如今听贾琏竟然问起女儿,顿时另起了心思。 说起来,要是头两年,他心里只怕还会迟疑,毕竟王熙凤的厉害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只是如今的琏二爷,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不但官儿越做越大,而且连琏二奶奶似乎都压服了。 这种情况下,明显投资给琏二爷比投资宝二爷收益的可能大得多…… 贾琏倒没有想到自己随便问了两句话,就让林之孝考虑了这么多,她只是忽然想起原著里怡红院有个叫小红的丫头,十分伶俐,说话办事很爽快,连王熙凤都称赞。 他想着,王熙凤既然爱管闲事的毛病改不了,为了避免她把自己操累坏了,不如多给她找几个得力的下属,如此也可解她的用人之急。 毕竟这娘儿们如今对他还是不错的,听话了不少,而且这么忙,还舍得把平儿留给他使用。 所以,投桃报李,也该还她点人情。 因此对林之孝说道:“十三岁,倒也差不多该进府了。正好现在你们二奶奶手底下还缺少几个得力的人手,你可舍得你女儿,把她送到你们二奶奶的身边听候使唤?” “舍得,怎么不舍得,奴才代女儿红…女儿小红多谢二爷和二奶奶的栽培之心了,回去之后,立马就把她给二爷和二奶奶送去听候差遣……” 林之孝利落的跪在地上,就给贾琏磕头,好像得了多么大的恩典似的。 贾琏见状,才意识到林之孝可能误会了什么。 倒也不在意,要是她女儿当真长得不错,也确实会来事,将来倒也不是不可以成全…… 不过现在肯定不能表现一点这个心思的,不然王熙凤铁定不会领他的人情! 说好了这件事,林之孝就笑嘻嘻的走了,显然是要回去和媳妇儿、女儿说这件事去。 平儿眼睁睁的把眼前的“利益输送”看在眼里,凝着眉头有些心思,想说却不说。 贾琏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表情,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将自己的心思与她说明了。 “二爷说的是真心的?” 平儿完全意外了。 她也以为贾琏是偶然见到过林之孝的女儿,或者是听人说起,心里起了心思,所以才要过来的。 谁知道,竟是一片丹心为了二奶奶着想? 平儿倒不疑贾琏撒谎,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王熙凤有多爱管闲事了! 就说她公公贾赦病成这样,她也宁愿每天几趟来回的跑,也不愿意把这边府里的差事给落下,就可见一斑! 若是当真如贾琏所说的那样,是为了二奶奶找帮手,那就太好了……关键不在于一个小丫头,而在于二爷对二奶奶的心思,他们两个,总算是走到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地步了,真好。 …… 贾母从东跨院回来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 将贾政两口子单独叫来,商谈了半日的话,也没有拿出个正经的主意。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相信,贾琏已经快要脱出他们的掌控了。 其实,对贾母来说,家里是谁当家,她根本不在乎,毕竟都是她的子孙,谁当家都会供奉着她。 她只是不愿意看到,在她手下安安稳稳几十年的偌大一个国公府,将来会变得分崩离析,甚至再次出现今日这样,亲族相残的骇人事件! 所以,她想要找贾琏过来,亲自试探试探贾琏心内的想法。 不多时,听见贾琏过来,贾母便从暖阁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迎春、黛玉等人围着贾琏,而贾琏,也一改下午时候的冷峻。他那清俊的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似乎在给他姐妹们解释着什么…… 贾母心下就想,看贾琏对兄弟姐妹都这般和睦,想来不是个本性凶残的人。今日之所以那般狠辣,想来是被人下毒,所以惊骇、震怒了。 如此一想,贾母悄悄松了一口气,来到正面,缓缓坐下。 贾琏等人也停止了说话,上前给她见了礼。 “那边的事,都处置好了?”贾母问。 贾琏点点头,顺势就简单说了说他的处置方式。 将涉事的人,按情节轻重,知情程度,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发落出去的发落出去,倒也算合乎章法,贾母也就点点头,轻声道:“今儿也难为你了……坐下吧……” 贾母本来想安抚贾琏几句,却因为迎春等人在场,不好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讲给她们听。 至今,黛玉等人也只知道东跨院里发生了大事,是关于贾琏的,到底如何,也没有人敢细细讲给她们听。当然,她们能够猜到多少,就看她们自己了。 “珠儿媳妇,带着宝玉他们去茶厅坐坐吧,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李纨一听贾母这么说,就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不适合她们听的,因此应了一个是,就招呼着贾宝玉等人离开。 迎春等人皆有些担心,毕竟她们很少看见贾母这般郑重过。 黛玉更是,从初听贾琏出事,她就暗暗掉了一回眼泪了,刚刚看见贾琏果然好好的,才略微好转。 “去吧,真担心我,一会儿就去我屋里做客。”贾琏笑着对她们扬了扬了手。 事实上,他方才初见黛玉,看她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又对自己表现的十分关心,心里早就老怀大慰了。被人关心,特别是被林黛玉这样的仙殊关心,感觉很美妙,很与众不同。 当然,还有亲妹子迎春,堂妹子探春惜春,她们也不错,都是好孩子…… 正文 第114章 鸳鸯的心意 李纨等人离开了,闲杂的下人也都退去,房间之内,内堂上这一块地盘,只剩下贾母、贾琏,外搭着一个拿着美人锤,跪蹲着与贾母轻捶腿的鸳鸯。 贾母坐正着身子,身穿华贵袍服的她,虽然两鬓雪白,面容老迈,但是眼神仍旧有些锐利。 她静静的看着贾琏,似乎想要凭借自己身为老祖宗的威压,将贾琏压服。 可是贾琏却只规矩的坐着,不知道是没看见她的目光,还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有点走神的样子。 贾母便放弃了积威的想法,问道:“杨氏再怎么说,也是你们老爷的妾,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贾琏一秒回神,拱手道:“回老太太,杨氏包藏滔天祸心,欲加害于我,绝我荣国府长房嫡脉,所使用的手段,卑劣、阴险至极!若不加以雷霆手段严惩,杀一儆百,只怕将来府中一干牛鬼蛇神,见有利可图,争相效仿,届时,只怕我贾府将纲常混乱,永无宁日。 所以,孙儿为家中长治久安,为我贾门纲常计,只有死杨氏一人,而绝百人之心!” 贾母被这样大义凌然的话顶的无话可回,恼道:“那你为何不等你们老爷醒了,或者等我过去之后再说,如此着急的动手,就不怕传出去,有损你朝廷命官的清誉吗?” 等你过来?等你过来,我还能那么容易就把人给处置了么…… “发生这样的事,孙儿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为了杜绝后患,左右是要有人承担这个罪过的,既如此,不如让孙儿一个人承担,如何敢让老太太为这样肮脏的事情,扰了清静,耽误了修行。”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是吧?” “孙儿不敢。” 贾母相当无语,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个孙子这般难缠!要让他认个错,就这么难? “你就不怕有御史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人治的社会,法律都是囊括梗概而无细则,所有才有“官字两个口”这个说法。 贾琏弑杀小娘这个事,虽然有充足的理由,但是一旦时不应景,或者他失了势,也足够成为他的罪责。 贾琏立马拱手往上拜道:“孙儿不怕。 当今陛下不但慧眼如炬,对于世间之事洞若观火,且嫉恶如仇,又岂会听信小人谗言? 所以,只要孙儿行得正坐得端,又尽忠竭力为陛下办事,便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背后使坏。 相反,若是陛下知道有人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害我,只怕还会雷霆震怒,为孙儿撑腰做主呢。” 看贾琏一副我的老大是皇帝老子,有他在后面给我撑腰,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贾母沉默了。 他终于确定,她是拿贾琏一点办法没有了。 她还能怎么说,就贾琏上头几句话,她难道敢反驳一个字? 缄默良久,贾母叹气问道:“你去了边关这一年,究竟做了些什么,让朝廷如此看重,连皇上都破格提拔你的官阶?” 说起来贾母也觉得失职,她本来也觉得贾琏升官是件大喜事了,谁知道她还是小看了这件事的本质。因为还在年节,这两日不断有别的府邸的命妇上门拜访她,几乎每一个人,言谈之中,必提及贾琏,提及贾琏,必是称赞连连。 她才切实的意识到,贾琏的不同往日了。 那些官太太如何知道贾琏的事?自然只能是她们家老爷告诉的,如此众多的官老爷都知道贾琏,可见贾琏这个升官,确实不是偶然,也不是完全凭借祖宗的余荫…… 贾琏见贾母问这个,眼中的恭谨之意去了不少,几乎一瞬间便焕发出一些令人凛然气势: “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率部杀了千余号鞑子,为舅老爷抢回了几百匹战马而已,别的,倒也没干什么。” 平淡中带着冷冽之意的话,令贾母和鸳鸯齐齐一惊。 特别是鸳鸯,她见过的最大的场面,就是过年的时候,王熙凤在管事房外的大院里点卯了。 那个时候,荣国府三四百号人丁,差不多全数到场,那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就令人觉得够拥挤的了。 一千多号人,那就是一千多个人头…… 鸳鸯只是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贾母尚好,毕竟年轻的时候,经历过这种事,只是富贵了太多年了,也已经太多年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 看着贾琏说起杀了一千多号人时那平静的表情,又想起他今日一次在家里处死了两个,贾母恍然间觉得,似乎第一代国公爷的精神,又在家里复活了一般! 一代国公爷,在家里就是推行的军法治家。 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大概就和现在的李纨差不多…… 时间隔得太久远,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叹了叹,终于不再纠结于今日之事,“也就是说,你是打定主意,从武从军,将来做个将军了?” 贾琏想了想,站起身来道: “古语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我们家自太祖以来,业经百年,虽然蒙祖宗滔天功绩,仍有富贵可享,但是…… 终究不复当年。 如今国家昌盛,朝中新生势力层出不穷,类似我等开国勋门,却逐渐失去了话语权。 想当年先祖何等荣耀,一门双公,朝廷尊若泰斗。如今,满朝文武中,我贾氏一门,却仅有老爷一人勉强跻身其中! 这是儿孙们不肖,愧对先祖。” 贾母听了贾琏这话,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虽然贾琏话中没有一点说到她的意思,到底,贾家是在她的见证下,由盛转衰的! 富贵是会迷人眼睛的,哪怕她自认不是个糊涂的人,也自知,贾家,确实是开始败落了。 别的不说,她岂能不知道,如今荣国府官库,早就从原本的金山银海,金银财货堆放不下,变成了如今的空荡,寂寥? 荣国府,入不敷出,已经多年。如今家里的富贵景象,都是在消耗前人的积累! 但是,对于这种情况,她知道,却无力改变,或者说,她也不想改变。 她富贵了一辈子,没道理临了的时候,反而过上拮据的日子!那她的颜面,也没处安放了。 又听贾琏继续道:“所以,孙儿已经决心,但凡有机会,必定效仿先祖,从军立功,报效朝廷,或许可以借此,挽回我贾门颓势。” 贾琏说的认真,目光坚定,贾母见了,也不由为他的想法而震触。 “你有这份心,自是令人欣慰,只是…… 从军立功,不比读书做官,那可是会死人的,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怕吗?” 听到贾母的话,贾琏笑了笑,“看来,是时候叫凤丫头给我生个儿子了。” 贾母差点没被噎死,忍不住斥责道:“好好的说着正事,你又虎了吧啦的说这个做什么?得亏是你,也不害臊。” 鸳鸯也低下一直盯着贾琏的目光,红着脸认真给贾母捶腿了。 贾琏摇摇头,道:“倒也不是害不害臊的问题…… 是人,总是会怕死的,孙儿也不例外。 但是,为了祖宗的荣耀,也就不那么惧怕了。 我愿以我之身,不惧艰难,重塑我贾门百年富贵!若我不能,则令子孙承继吾志。 只要我贾门血脉不断,总有一日,定能光复先祖荣耀!” 贾母震惊了,她觉得后半辈子的意外,可能都要来自贾琏这个孙子身上。 若非贾琏已经用部分的实际行动在证明他的话,贾母一定认为,这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吹牛的话! 不,即便是吹牛,但凡要点脸皮的人,也吹不出这样大的话来。 偏偏贾琏,说起这话,是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仿若,他说的,就是他确定要做的! 贾母还能说什么,若是贾家当真能够出一个这样争气的子孙,若是贾琏当真能够完成他的志向。 别的不说,她这个老祖宗,将来到了黄泉地底,就能够和两代国公爷交差了。 贾母尚且如此,别更说鸳鸯了。 十多岁的小姑娘,睁大眼眸看着眼前的贾家男儿,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钦慕…… 那个少女不怀春?鸳鸯开始怀春的时候,府里的少爷们,贾珠刚好死了,贾宝玉太小,贾环、贾琮更不用说,又小又没有存在感。 数来算去,也就只有一个贾琏刚刚出落成翩翩少年…… 而且,贾琏不但人生的好看,刚好符合她的审美不说,还是两府中,为数不多,性情温顺、善良的主子爷! 鸳鸯作为从小就在贾母身边展露头角的人,能够看得见很多其他丫鬟看不见的东西。 她十分清楚的判断出来,贾琏是贾家两府这两三辈人当中,为数不多的“好人”,而且,还是办实事的人。荣国府外头的事,琏二爷能够打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别人都说琏二奶奶才干远超琏二爷的那两年,只有她知道,琏二爷才干并不输琏二奶奶,只是他为人随和,不想和琏二奶奶争罢了。 琏二爷身上,真正令人诟病的,大概也就一点,太好色了! 那都是大老爷上梁不正,才导致下梁歪,不怪琏二爷…… 所以,伙伴们都说她心气高,不巴结主子,连宝二爷都不讨好。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暗慕的人,是贾琏。 当然,仅仅是暗慕而已,以她的端正和自尊,不会做出任何勾引贾琏的举动,那是愚蠢的行为。 她甚至都没有向任何人表露一丝一毫,因为她知道,琏二奶奶是个醋坛子! 可是,今日,看着站在堂前,朗声告诉贾母,要重振家族的贾琏,她心内的悸动,再也掩藏不住了。 幸好此时的贾母并无心关注她这个小丫头,才没发现。 倒是对面的贾琏,看见她眼里有些“奇怪”的东西,心里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鸳鸯大姑娘这么瞅着他干什么,怎么搞的好像喜欢他似的…… 难道,在这个时代,说这个话,真的能够令人这样钦佩,把鸳鸯大妹子都一下子就给打动了? 正文 第115章 消除疑虑 茶厅内,李纨领着贾宝玉、迎春等人分散坐下,丫鬟们捧来热茶,大家却都不饮。 除了开始的简单客套,大家都不说话,尖着耳朵,似乎想要试试隔着这么远能否听清内堂那边的说话声。 丫鬟们察觉天色暗了,已经点起了房间周围的灯笼,在细微摇曳的火光中,气氛更显得静谧。 忽然湘云鬼鬼祟祟的走来,李纨便冲她招手,将她招过来,然后道:“你到处跑做什么,也不怕老太太瞧见骂你,快坐下吧。” 大家都知道,湘云方才一定是偷听去了。 黛玉心里很担心贾琏,因此也顾不得太多,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湘云小脸上略有些发白,她是好奇心最重的。 一个下午,她都在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那些成年的仆妇们不敢跟她说,架不住有些年轻不懂事的小丫头,从别处听来,就告诉了她。 所以,湘云是最先知道大概真相的,甚至,黛玉、三春等人知道的消息,多数也是从她这里而来。 刚才她又猫在那屏风后头偷听,确实听到许多令她震骇的话。 这些消息,对湘云来说,还是太骇人心魄了。 因此面对黛玉等人的追问,她只能犹犹豫豫的说了一点点。 即便只是如此,也足够令探春等人与她一般的心情。 黛玉有些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琏二哥哥这样好的人,外面的敌人没能打倒他,回到了家里,居然还有人想要害他~ 黛玉一掉泪,迎春等人也忍不住泪眼迷糊。 在贾母身边无忧无虑长大的她们,第一次直面这样残酷的家族争斗现实。 贾宝玉见到姐妹们伤心,他自己也伤心。 一则伤心家里的欢乐气氛不在,二则伤心,姐妹们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 他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恨声道:“这些人真是可恨,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大家彼此生活在一起,守着家里的富贵,和和气气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非要生出那些争名夺利之心,把好好的一个大家族,都要给搅散了才好!” 李纨瞧了他一眼,心说要都是像你这般只守着眼前富贵,不虑一点后事,家里和平是和平了,只怕过不了几年,也就全部垮台了。 到时候,谁又能保持这个家族能够凝聚不散? 显然,贾宝玉不可能成为这个人。 其他姐妹们,都是十三岁往下走的女孩子,倒听不出贾宝玉的话有何大不妥。 探春也叹息道:“所以说,大家大户有大家大户的好,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好。 咱们这样的人家,人丁多,自古人心最难齐,如此聚在一起,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事,让人觉得烦心。 依我看,那些小门小户倒好些,虽然吃穿简陋,但是一家人能够常聚一起,和和美美,倒也幸福。” 探春的话,深得湘云等人的赞同。 李纨看不下去了,忙道:“别浑说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没得说出来的话令人好笑。 你们才多大点,遭遇多少事,就发出这样的感慨,你们又如何知道那小门户里的烦难,未必比咱们这样的人家少呢。 都是千金小姐,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探春等人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 另一边的内堂之中,贾母已然被贾琏的志向所震动,自然不会再揪住今日的事情不放过。 她现在只有一个担心,因此在夸奖了贾琏几句之后,便问道:“琏儿,你觉得你二叔,这些年对你如何?” 贾琏闻言,笑问:“老太太想问的是,将来我会不会和老爷和宝玉他们,争夺家产吧。” 贾母有些不大自在。她其实只是想要旁敲侧击,让贾琏明白一家人和睦的重要性,让贾琏将来能够成为维护家族和睦的人,而不是破坏者。 谁知贾琏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不说,还大方的说出来,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还没等她回话,只见贾琏面色一正,拱手道:“老太太放心,孙儿还不至于那般没出息,想要富贵,自己会挣,不会想着和谁争的。 老爷这些年待我,比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好,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所以,我和老太太的心思一样,想要咱们一家人,永远和和睦睦的住在一起,让咱们荣国府,成为一座充满欢声笑语、留有余庆的盛世大家庭! 我会和老爷一起,共同支撑起咱们荣国府的门楣。 若是有人想要破坏咱们一家人的关系,孙儿第一个不放过她。” 贾琏当然知道贾母老太君最在乎的事是什么。 正好,他的最终目标,和贾母的期望,并无直接的冲突和矛盾之处。因为,他也没想过,要把贾政、贾宝玉、李纨母子、探春等人全部赶出荣国府,然后他和王熙凤两个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称王称霸的意思。 那多没意思。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贾政王夫人等,安安心心的做他们的闲散老爷和闲散太太…… 可惜,从对杨氏屋里的那些人的审讯中,他并没有抓到一点王夫人的证据。 想来这个女人太聪明,就算有什么盘算,也不会轻易给人抓住把柄。 倒也没什么,坏心思藏在心里一辈子,也就不算坏心思了。 至于家产…… 荣国府其实也就三笔。 一笔就是贾赦到东跨院时分得的,如今已经被贾赦造的差不多了。估计将来把他那书房里的古董珍玩拿出去变卖,能够挽回一部分。 第二笔,就是贾母五十余年,存的私房悌己,全在她老人家这个荣庆堂内…… 这笔巨款没什么好说的,老人家爱给谁给谁,一分不少全部给贾宝玉,也是她老人家的权力。 第三笔,就是荣国府的官库了。 包括底下的佃租地亩、房屋商产。 这笔钱,目前就是贾政和王夫人在支配。 不过也无妨,其实大家族都有章程,即便是贾政和王夫人有支配权,其实,也都是在维持一个国公府的日常开销。真正流入他们自己手里的,很少。 而且,贾琏还知道,如今的荣国府,收入逐年抵不过开支。 所以这一笔钱,也没什么好争的,争来也不过是过过管家的瘾,他又不是王熙凤。 所以,贾政和王夫人,暂且就让他们管着家呗,既能维持家族的上下和睦,还能避免过早的与贾母等人起不必要的冲突。 至于最重要的这座敕造国公府,只要等他袭爵,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 到时候,大家若是相安无事,一起住着也无妨。 贾琏要争取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家族的话语权,就如现在这般,连高高在上的贾母,也要开始与他和和气气的商议这些事关家族安稳的问题。 而贾母,在听见贾琏的表态之后,也长缓了一口气。 “你能这么想就是极好的了,本来也是,一个大家族,只有上下齐心,才是富贵之象。 我也老了,最希望的看到的,就是你们这些儿孙,能够一直和和睦睦的,直到我闭气的那一天。 你不要跟着你老子学,自己不争气,还怨别人偏心。 你先前也说了,咱们家外面看着还好,其实确实大不如前了,这些年,幸亏你们老爷、太太,勉励支撑着,才能维持咱们国公府的门楣不灭。 如今你又做了正经的官儿,也能帮着他们了,我也更放心了。” 贾琏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贾母便又说了几句家族和睦的重要的性的话,忽见李纨走了进来,请示厨房已经做好饭了,是否现在就摆上来。 贾母才惊觉已经到了饭点。 于是对贾琏道:“今儿发生了这些事,你也快回去一趟吧,别让凤丫头她们太担心了。” 贾琏点点头,便要起身离开。 早春时节,天黑的快,兼之贾母也想要让贾琏感受到她的关心,所以就要叫人跟着。 一眼看见眼前只有李纨和鸳鸯,随口便道:“鸳鸯,你起来送送吧。” “是……” 鸳鸯起身应是,然后便从角落里提了一盏灯笼,点燃了跟在贾琏身后。 “有劳鸳鸯姐姐了。” 听见贾琏的声音,鸳鸯有些不敢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正文 第116章 晴雯的哥嫂 凤姐院在贾母院的东北向,所以鸳鸯送贾琏直接从荣庆堂后门出来。 天已暮,鸳鸯作为掌灯人,本该走在前面照路的她,却因为有着心事,逐渐落下脚步。 贾琏便回过头来,瞧着垂首慢步的鸳鸯。 高挑身材,蜂腰削肩,鸭蛋脸面,高高的鼻梁……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 在灯光和暮色的交映之下,连其脸上微微的雀斑,此时也一点看不见,更加显得比平时俏丽动人。 许是发现他的止步,鸳鸯也抬起头来,瞧见贾琏在看她,顿觉脸上发烫,手足亦有无处安放之嫌。 这种感觉,令鸳鸯十分的难为情。努力想要平息跳动的心,却因为不可避免的想着贾琏是否已经瞧出她的心意,而久久不能自已。 就听贾琏笑问:“鸳鸯姐姐是怎么了?” 鸳鸯暗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色道:“没什么,二爷走吧……” 说话间,打起手中的灯笼,在侧前方为贾琏引路。 贾琏乐得如此,欣赏完了正面,再欣赏后方的窈窕曲线,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没走多远,前面来了一班人马,却是王熙凤要赶去贾母的屋里。 荣国府的规矩,只有等贾母用过饭之后,王夫人和李纨等人才能回去自行用饭。 “哟,这怎么是鸳鸯姐姐,怎么还劳烦你亲自相送呢……” 王熙凤迎上前来,才发现掌灯的丫鬟居然是鸳鸯,顿时笑道。 鸳鸯早在看见王熙凤之先,就已经收敛住了全部的心绪,恢复落落大方的样子,对凤姐儿道:“他是爷,我们做丫鬟的,谁又是不该送的呢。” 说着,将灯笼交给同样上前来的晴雯,“不过既然你们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给凤姐儿和贾琏各自行了一礼,鸳鸯转身便走了。 “你还不跟上,照着些鸳鸯姑娘,别让她摔了。” 凤姐儿忙叫了一个提灯的丫鬟跟上去,然后才回头看着贾琏,笑着说:“你先回去,若是不饿的话,等我回来再吃饭,我有话与你说……” 等贾琏点头之后,王熙凤便瞅向晴雯。 作死的小蹄子,之前屁颠屁颠的要跟着她过来,如今看见她二爷要回去,又巴巴的站过去,显然是不准备再跟着她了。 倚着王熙凤以前的性子,保准已经爆粗口,骂的晴雯找不着娘,此时却也忍得住了。 左右也是要派个人跟着的,因此又对贾琏道:“你明儿就要去上任了,今晚就别出去练功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儿才有精神。 我让厨房给你烧好了热水,你回去让丫头们服侍你先洗个澡,说不定我就回来了。” 贾琏回来之后,大年过去没几天,就又开始了每日去他的书房后头练功。每晚一个时辰,然后才回来洗澡,然后陪着她一起过去瞧看一番贾赦,再回来安寝…… 起初王熙凤还怀疑他是借故出去会那两个异族美人,后来借了由头过去看了一眼,却是没有骗她。 那不大的院子,如今已经快要被他们摆成了练武场,各种刀枪剑戟都有了,几个大男人大晚上还打的你死我活的。 不但如此,那院子后面的狭长穿堂内,还被他们立了两个靶子,那日她过去,还去试射了几箭。 她原本以为她不算是弱女子,但却仅仅只能拉开最小的一把弓,而且还要站的很近才能勉强射在靶子上。而那个叫什么阿琪的女子,却能够站的比她远一倍的距离,轻易射中标靶,气得她顿时兴致全无,扔下软弓就走了。 贾琏点点头,没有拒绝凤姐儿的提议。 于是王熙凤便高兴起来,最后瞪了晴雯一眼,带着其他几个人走了。 “你真不怕你们二奶奶?” 只剩下他二人,贾琏才低头,看着早就巴不得和他一起回家的晴雯。 “我又没做错事,我怕她做什么?” 晴雯不解其意,然后才想起刚才被凤姐儿瞪了两眼,顿时不在意的道:“我本来就是二爷的…丫鬟,跟着二爷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二奶奶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贾琏就瞅着她,心说,要不是现在的王熙凤有些改变,就晴雯这个性子,在王熙凤手底下,很难长寿啊…… 因此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重重的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然后道:“就算你是我的人,她毕竟是你们二奶奶,得罪她有你什么好处?你呀,就是欠收拾。” 晴雯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贾琏抱了,因此十分配合的一手挽住贾琏的脖子,一手将灯笼稳住。 闻言笑回:“我哪有得罪她嘛,平时我对她可是很恭敬很恭敬的,要不然,二奶奶能够去哪儿都带着我? 总不至于,让我为了讨好她,连二爷也不顾了嘛,那只怕你又不高兴了。” 晴雯噘着嘴,对自己的行为,做着强力的辩护。 “说的很有道理!”贾琏笑了起来。 “若不然这样,以后我在家,你就负责讨好我,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全力的讨好她,怎么样?” 晴雯的嘴儿噘的更高了,苦大仇深的看着贾琏,因为听着贾琏的话,怎么觉得,她的地位那么低,只能够靠讨好别人才能生存的样子! 不过随即就释然了,点点头,埋头在贾琏脖子窝里。 能够被二爷抱着走路,可是她独有的殊荣呢! 到了院里,晴雯主动跳下贾琏的怀抱,然后就开始召唤香菱。 “二爷要洗澡,你进去给二爷找更换的衣裳,我去叫她们给二爷放热水,你快点啊……” 等香菱应话之后,她就上走廊,把院里仅有的几个粗使丫鬟叫出来,领着她们一桶一桶的热水往澡房里提。 很快就把大浴桶盛满了半桶,晴雯伸手试了试水温合适了,就把其余丫头们全部撵出去,只留她和香菱两个给贾琏宽衣解带,然后扶进浴桶。 服侍贾琏沐浴,已经成了她和香菱二人的专属,这是王熙凤都默许了的事,所以她二人配合的也很娴熟。 香菱拿了帕子给贾琏擦洗身子,而她就站在那浴桶外,用心的给贾琏捏着肩膀。 察觉贾琏被她捏的很爽快的时候,她才笑着打商量道:“二爷,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说来听听……” “我有一个姑舅哥哥,如今在外头,生计也没有个着落,所以我想求二爷,把他买进咱们家里来,不拘做个什么,也能有个着落。” 贾琏回头,瞧了晴雯一眼,“你姑舅哥哥?” “嗯,我小时候就是跟着我姑舅哥嫂过的,后来也是他们把我卖给了赖家,我才能到了这府里。” 贾琏闻言,皱了皱眉。 她知道晴雯是赖家从外头买来的,倒还从来没有细问过她的身世,此时听她说起,不免开口问了。 晴雯却摇摇头,说她记不得小时候和父母的事,只记得跟着哥哥嫂子过,后来长大一点,她哥嫂就把她当做几两银子给卖给赖家了。 贾琏听了,就问:“他们都卖了你,你干嘛还要帮他们?” “他们也是没饭吃,过不下去了才卖的我嘛,我早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晴雯很大度的说道。 实际上,她才不到十岁就被哥哥嫂嫂给卖了,当时她可是很气愤很气愤的。 但是谁知道她时来运转,反而借此发达了,心里对哥嫂的怨念,自然也就消散了。 前不久哥哥托人来求她谋生路,说了好多好话,她就气全消了,也有心让当年势利眼的哥嫂看看她如今的气派,所以就答应帮他们谋进贾府。 贾府多好啊,即便只是做下人,那也是吃穿不愁,而且每个月还能领月钱,活干得好,逢年过节还有赏银,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工作了。 贾琏对于晴雯的哥嫂,也有那么点印象…… 她哥哥且不说,关键是她嫂子,那可是号称红楼第一**的“多姑娘”是也。 不过这些他也不关心,只是由此看出晴雯身上又一个优点。 虽然平时牙尖嘴利,对旁人言语刻薄,到底还是个念旧情的人。 况且此时听得她说及自己的身世,小时候也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所以她那带刺的外壳,大概也只是她为了保护自己才养成的,心里也就生出三分怜爱之心。 “你哥哥会做什么?” 晴雯一听贾琏有答应的意思,立马道:“他会庖宰,一直干的也是这个营生!” 她高兴之下,双手也不按摩了,下意识的改成抱着贾宝玉的脖子。 却不知道她站在大浴桶之外,这般一来,刚好就让贾琏的脑袋枕在她的胸前。 偏偏,为了服侍方便,在浴房内她是脱去外衣的,没有多余的衣服阻隔,那束缚的紧绷绷、圆鼓鼓的胸脯,软弹软弹,令贾琏觉得有些美妙,于是笑着答应道:“既如此,回头我就与你们二奶奶说说,让你哥哥签了身契,以后就进大厨房帮忙吧。” “嘻嘻,谢谢爷,爷真好~!” 晴雯顿时高兴起来,十根纤细灵活的手指,又飞快的给贾琏按揉起肩膀来。 正文 第117章 做丫鬟的好处 晴雯还在尽力讨好,却不知道贾琏已经被她逗引起别样的心思。 兼之香菱已经把贾琏身上轻易能够着的地方擦洗干净了,正躬着身子,想要去弄那些不轻易够着的,相当于又无言的向贾琏展示了一番青春女孩的身段之美。 贾琏便抓住香菱勤奋的小手,笑道:“不如脱了衣裳进来,更方便些。” 香菱顿时面颊绯红,任由贾琏拿着她的手,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贾琏身后的晴雯见状,也止住了说话,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大了起来。 臭二爷,当初说好了收人家作姨娘的,这都快两年过去了,还没有履行诺言,现在又开始打香菱的主意! 贾琏背后仿若生了眼睛,能够看见晴雯的神态,因回头笑道:“不然你也进来?” 晴雯才不领情,松手道:“二爷既然要她服侍,那就让她一个人服侍你好了,我先出去了。” 贾琏一把拉住她,到了近前作势闻了闻她的身上,笑道:“你多久没洗澡了,都有味儿了。” “什么?怎么可能……” 晴雯面色惊慌,立马便将其他心思抛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嘴里喏喏道:“也就才两天……我前儿刚洗过……” 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撒谎了。 她已经足三天没洗澡了。 虽然已经开春,但是天还冷着呢,偶尔还要下雪。 加上她们丫鬟,洗澡可没有这样的大浴桶来泡,也不过是自己烧一桶热水,提到那厢房旁边的小角房里,自己擦洗了。 就这样,还没时间洗头,必须第二天早上分开洗,不然时间挨的一久,那皮都得被冻破了。 所以,她就知道好些丫鬟冬天的时候七八日未必洗一次呢,像她这样三四日必洗一次的,已经很爱干净了。反正她又闲,一天到晚身上半滴汗都不出的,怎么可能会有味呢…… 即便怀疑贾琏在骗她,涉及这样羞耻的问题,晴雯也是绷不住了,立马就想要去烧水洗澡! 贾琏自然是骗她,见她中计,便笑道:“也该洗洗了,要是不嫌弃,就将就这里我用过的吧,倒比你们另外烧水方便些。” 晴雯一听,立马就有些心动。 撞了大运走进贾府上层的她,第一次享受冬天用热水泡澡,还是上回服侍贾琏洗过之后,见满满一桶还在冒热气的水,不忍心就此倒掉,于是便把那房门关了,自己脱了衣裳进去泡了泡。 那感觉,太舒服了! 至于什么嫌弃,在贾琏身上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现在唯一令她犹豫的是,二爷好像没有要起身的打算,而且,旁边还有个香菱。 香菱就算了,平时两个人也一起洗澡,互相抓个背什么的…… 至于二爷,更害羞的事也做过了,进二爷的浴桶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就当是方便服侍二爷了。 被贾琏抓着手的晴雯,很快想好了理由,于是挣开,附耳到香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香菱面颊一直红红的,不过瞧了贾琏一眼,又瞅了瞅晴雯,还是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贾琏原本见晴雯挣开他,还以为没戏,如今见香菱去后,晴雯的样子就变得羞答答的,心里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也不说话,就笑看着晴雯。 晴雯道:“那,二爷你不准趁机欺负人~” “我不会。” 得到安心的答复,晴雯才背过身,慢腾腾的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等到身上就只剩下一件鲜红的肚兜,和一件小小的白色小绸裤,她就住了手,双手抱着身子,似乎有些冷。 当她转过身来,发现贾琏果然在瞧她,那之前就被水汽熏的透红的脸蛋,更是染上三分血色。 但是已经如此,她倒也放开了,慢慢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水温,然后道:“我再给二爷加点热水吧。” 说完又转身,提起地上的一个大水壶,将里面尚且滚烫的水,从角落里,慢慢往桶里灌。 贾琏收了收腿,从始至终,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说话。 这丫头,果然发育的好了! 已过豆蔻年华的她,已经显得十分亭亭玉立,比之王熙凤都矮不了多少,如此也就将其水蛇腰、削肩膀的身姿,比先时完美的展现。 鲜红的绸子肚兜,仅在脖子和腰间用细带系着,将最美丽的风景,遮盖在肉眼不可直视处。却在侧面,形成更加隐晦,却又明显的佳景。 此可谓点睛之笔,若非如此,只怕也不能增添十二分的美态。 因此贾琏也不教唆她脱去,若是留下这两块布能够让她觉得安全些,岂不两全其美。 “好了,快进来吧,别冻着了。” 听见贾琏的呼唤,也觉得冷的晴雯顿时不再犹豫,将那盛放香皂等物的架子拉拢些,又把自己垂下来的那部分头发挽上头顶,然后就抬高一条腿,试探性的跨进桶里来。 纤嫩的肌肤浸没在热水中,顿时舒爽的感觉从腿间传来,晴雯看着贾琏笑了笑,一下子跳了进来,溅起一阵水花,水位也随之上升,差点要溢出去,晴雯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 “蠢丫头,叫什么……” 小白兔已经入瓮,贾琏自然也就不再客气,一把将之拉入怀中,单手环抱着。 果然,如此相偎,比先前在路上抱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晴雯也似乎忘了她进来是帮贾琏擦洗身子的,此时也就乖乖的靠在贾琏胸膛上。 察觉贾琏并没有更多过分的举动,心里既安心,又失望。 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二爷,你去边关之前,不是说好了,回来之后,就收我做姨娘的么……” 这是提醒,亦是催促。 晴雯虽然不懂得外面的大事,但是有一点她懂。 贾赦眼看就要死了,到时候贾琏要守孝,期间肯定不能纳妾…… 也就是说,错过这段时间,再想要把名位摆正,至少还需要三年的时间,那也太长了! 贾琏笑呵呵的搂着这个红楼第一俏俾,闻言想了想,好像自己还真说过这句话。 但当时那是以为自己去边关可能要两三年,哪里知道一年就回来了。 低头看了一眼晴雯的俏脸:嫣红的嘴唇,鲜嫩的脸蛋,晶莹剔透的小鼻梁,还有那压在自己肋间,被热水浸湿之后浮现出来的美感。 美则美矣,再养养更佳。 于是笑道:“真这么着急?你现在在院里过的不好么。 你可知道,当了姨娘之后,可未必有你现在潇洒……” 晴雯闻言,若有所思。 好像,做了姨娘,是有很多单独的规矩。 “首先,你不可能再这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做了姨娘之后,每天有两个小丫鬟跟着你,还有教规矩的嬷嬷日夜看着你,你要是犯了一点错,轻则打手心,重则跪在门口,一天不给饭吃。” “哪有这么厉害……” 晴雯有些不信,却还是狐疑起来。 贾琏也不管她,继续道:“其次,你得单独住一个房间,每天定时定点的起床立规矩,包括你们二奶奶,大太太,还有老太太,晨昏定省,伺候吃饭、吃茶。” 晴雯没有反驳,这个好像没错。 “第三,绝对不允许你和丫头婆子们聚在一起打牌!” “啊……二爷你怎么知道……” 晴雯刚刚消散了不少的脸蛋,顿时又红了起来。 自从跟了贾琏之后,不但时间富裕起来,手头也富裕了好多! 贾琏不在家的一年,她就染上了一个爱好——打牌。 而且,必须要打钱才行。 荣国府并没有明令禁止奴才们打牌,所以不论前院还是后宅,那些闲了的人,聚在下房里打个小牌是常有的事。 晴雯,也喜欢这个活动。她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赢那些丫头婆子们钱的时候。 毕竟,那种凭借智商赚钱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贾琏回来之后,她就收敛了好多,不曾想,贾琏还是知道了。 贾琏笑道:“再看看你现在,在院里活不用多做,整天想去哪儿玩一会就去哪儿玩一会,想跟在我后面一阵就跟一阵。就算想去打牌也不会有人管你,更不用像其他人那样,打牌的时候还要担心事情没干好,被管家媳妇们责骂。 这叫做什么?我告诉你,这就叫做自由! 这可是世间最重要,最幸福的东西了。 怎么样,你自己想想做了姨娘之后的生活,对比一下现在的日子,觉得哪个好?” 晴雯是很聪明的,很快也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看看贾政屋里的两个姨娘就知道了,即便是生了三姑娘和环哥儿的赵姨娘,也是经常被太太和老太太责骂,在府里也不受人尊重。 更别说那个周姨娘了,正式的场合,她都没资格到的。 好像,这做了姨娘的人,怎么地位还不如当丫鬟呢?她也可以随时往荣庆堂去啊……这可奇了怪了。 晴雯犹豫起来。 要是做了姨娘真的只能死死的待在这个院里,唯一出去的时候,还是去给长辈请安,那可不无聊死? “那……我是说万一,大老爷要是没了,你不是就不能纳姨娘了吗?” 也就晴雯敢这么说话了,贾琏笑回:“别的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担心这个还差不多,你担心什么? 也就三年而已,到时候,你的年纪不是正正好?傻瓜,有这几年的时间,当个一等大丫鬟,潇潇洒洒的过日子不好吗,小小年纪,非要去受气,图个什么?” 晴雯心下已经权衡利弊,觉得贾琏说的对,就察觉贾琏拿着她的手干坏事了…… 晴雯顿时羞臊起来。 她感觉到了,二爷肯定已经忍了她好久了! 因此抬头瞅了贾琏一眼,已经有过几手经验的她,也不故作矜持,十分爽快的服侍贾琏。 二爷对她太好了,不但有求必应,而且让她在当丫鬟的时候,就比当姨娘的还要过得好,得嘉奖。 不多时,香菱回来。 原来晴雯不好意思光着身子服侍贾琏,所以叫她去将她们的一套贴身衣物取来,如此一会儿好换下被打湿的。 贾琏本意想要尝尝将两个俏俾抱在怀里泡澡的感觉,此时却打消了。 一则他对香菱有一种特殊的怜爱,所以一直对她呵护有加,譬如晴雯所为之事,便一直不曾让香菱做过。 二则,天太冷,水也差不多要凉了,不太适合多折腾。 于是就只让她们一个桶里一个桶外,全方位的帮他搓澡,随即又抓住晴雯,让她享受了一番来自主子的搓澡服务。其间,也勘破了晴雯身上的一个秘密…… 正玩闹间,平儿轻轻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二爷,还没洗好吗,二奶奶已经回来了,等你吃饭呢。” 晴雯哪里好意思叫平儿看见她不知羞耻的和贾琏同浴,又没处躲避,因此想也不想,给香菱打了个帮她遮掩的眼神之后,就一头扎进水里,企图蒙混过关。 情急之中的她,完全没有料到,她还有一头勉强扎在头上的长发。此时一入水中,顿时全部浮散在水面,宛若一朵黑莲…… 贾琏都被她的动作搞愣了,香菱也是呆呆的。 唯独走进来的平儿,看着浴桶内的情景,蓦然想到什么的她,面色大红。剜了贾琏一眼,逃离了现场。 正文 第118章 试菜 平儿为什么掩面而逃贾琏不知道,他与香菱相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手伸进水里拍了拍晴雯的脸蛋,说了句让她起来的话。 “哗啦~~” 晴雯从贾琏腹前抬起头,浮出水面,迅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打开眼睛四处看了看,见平儿果真不在了才松了口气,然后问香菱:“怎么样,平儿姐姐没看见我吧?” 香菱苦着脸,有心想要告诉晴雯真相,但是看她那般希冀的眼神,又不忍心。 贾琏只笑瞧着她,忽然说了一句:“憋气的功夫不错,你是会游泳吗?” 晴雯一愣,她都没下过水呢,怎么会游泳。 摇头间,头上的水珠哗哗掉落,她这才惊呼一声,“完了完了,头发全打湿了……” 晴雯是想着,伺候贾琏洗个澡还把头发打湿了,别人看见一定会疑心的。 贾琏早在她芙蓉出水之时就为她的姿色所动,此时她左顾右盼的挽头发拎水,将其小巧的脸蛋,纤细漂亮的脖子完整展现,装点上点点水珠,直叫人真切明白,什么叫做天生丽质。 贾琏不由得伸手给她撩起额前的头发,简单篦去上面的水珠,然后看着她的脸赞美道:“小晴雯,你知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什么样的吗?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养美人,就如养宠物一般,不但需要给她优渥的生活,而且还要赞美她,令她觉得有存在的价值,感到身心愉悦,然后才能有更加极致的回报和享受。 晴雯果然一下子羞赧下来,她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芙蓉花是形容美人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 兼之贾琏的手掌在她的脸上摩挲,令她感觉既舒爽又害羞,便不由自主的顺着贾琏的手掌仰起头,用充满迷醉和爱慕的眼神回应贾琏。 香菱木讷讷的看着浴桶内郎情妾意的主仆二人,睁的大大的眼睛里,浮现出人生第一次的嫉妒情绪…… “好了,给我擦净穿衣吧。” 随着贾琏的吩咐,他从桶里站了起来,除了完全浸没在水中的小腿,其威武的身躯,又一次完全展现在双婢的眼中。 香菱脸一红,忙偏过头,取出柔软的干帕子,上前给贾琏擦去肩背上的水珠…… 晴雯本来也是要起身的,却慢了贾琏一步,然后就被眼前的巨物惊得呆住,以致于跪在水中,忘了起身。 忽然内心又笑了起来,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身子太美了,二爷才一直消不下去,嘻嘻…… 贾琏才不知道晴雯这也能臭美起来,他低头瞅了一眼,此时晴雯的神情姿态,令他心下暗暗发誓,以后定要找个机会让她如此服侍一番。 晴雯能够荣获第一标致的丫鬟这一称号,除了那完美到与黛玉相似的桃花眼,这典型的樱桃小嘴,也是功不可没的。 最后瞅了一眼那被打湿了的歪斜红肚兜,不甚大的风骨,差不多要呼之欲出了,看起来与他之前偷摸丈量过的浑圆和弹挺,表现一致。 情知再耽误下去,王熙凤是一定会亲自过来的查看的贾琏,终于不再犹豫,一转身,跨出了浴桶,站在了外面的镂空木板上。 穿好衣裳之后,伸手按住也要起身出来的晴雯,柔声吩咐:“既然头发都打湿了,就将就这些东西洗一下吧,让香菱服侍你一回。” 晴雯立马点头,缩身回了水中,瞧着香菱,讨好道:“好姐姐,麻烦你了,下次我也帮你……” 香菱点点头,准备伺候晴雯洗头的东西。 …… “怎么这么久才洗好?” 回到正屋的时候,贾琏如预料中的,被凤姐儿狐疑的盯着。 “多泡了一会儿,去去乏。” 贾琏随口解释了一句,就坐到炕首。炕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仍旧是四蝶小菜,一碗炖的乌鸡汤。 “那两个小丫头片子呢?”王熙凤看了一眼贾琏身后没有人跟进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将脑袋凑过来,戏问道:“不是吧,这么冷的天儿,你在澡房里就把那两个小蹄子要了?” 贾琏刚刚拿起筷子,顺手就在她的头脑上敲了一下。 挨了一下打的凤姐儿赶忙缩回脑袋,捂着头,娇瞪了贾琏一眼。 不过心里却已经知道,多半也就是和两个俏丫头调情了一番,真要破她们的身子还不至于。 没良心的,现在的毅力和自制力,比以前高了十倍不止! 而且,她又没有不让他收那两个小丫头,所以贾琏完全不必要偷偷摸摸的。 真要现在收,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那些有经验的老人说过,小丫头,越早坏了身子,将来生出健康的儿子的几率越小。 见贾琏举起筷子,在打量桌上的饭菜,她又笑道:“你放心吧,没毒,刚拿回来的时候,平儿就已经尝过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熙凤已经决定,以后凡是要过她和贾琏口的东西,就要先叫丫鬟们尝尝。 贾琏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夹了一片火腿肉尝了尝。 凤姐儿对贾琏的习性也算了解,看见他的面色,就笑道:“怎么,心疼平儿,觉得我让她受了委屈?呵,你也真够蝎蝎螫螫的…… 认真算起来,她这也算是八辈子的福气,咱们两个现在反倒是吃她剩下来的了。 而且,就算她被毒死了,也救了我们一命,难道你堂堂指挥使大人,还不能为她一个丫鬟报了仇?” 王熙凤拿着凤眼,觑视着贾琏。优越感时隔多久终于再上来了,现在她已经很难再享受到比贾琏判断是非准确的快感。 贾琏瞥了她一眼,回道:“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平儿一个人还不够,还得让香菱和晴雯她们都尝尝,才算保险。” 王熙凤一愣,一时也摸不清楚贾琏是说的认真的还是反话。 贾琏这才笑了起来,“好了,快吃吧,菜都有些凉了。” 贾琏并没有觉得王熙凤做的不对,一如她所言,现在自己是这个家里甚至整个贾族的顶梁柱,谁出了事他都能为她们做主,唯独他自己不行! 他只是觉得,随着地位的提升,以前那种简单的日子,似乎也就不再容易了。 说起来,下毒真的是件低级又困难的事! 就比如这次,杨氏给他下的,若不是这种简单到他直接用银针就能检测出来的剧毒,只怕他就算不会喝那参汤,也不会那么快速轻易的抓住她们兄妹两个。 至于杨氏为何不用高明的毒药……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不说高明的毒药和仙丹一般难得,就说流通,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凡是存毒的地方和人,都必须要向官府报备,接受监管。 一旦有人私自持有毒物,不管是高明的还是低级的,一经发现,多半都是死刑。 这就是砒霜成为这个时代,最为流行的毒物的原因,因为它还有很多作用,所以在一些药铺中,是允许存在的,也是官府管控的较为松懈的毒。 所以,下毒害人,还真不是谁都敢,谁都有能力办到的。 经此一事之后,贾琏并不太担心还有人敢下毒害他。 不过王熙凤今日被吓到,秉持着小心谨慎,也是无可厚非的,他并不见怪。 旁边的平儿,原本还以为贾琏和王熙凤又要因为这件事吵一嘴儿,她都准备开口讨情了,谁料又没有,心里一时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多半是高兴吧,二爷和二奶奶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刚才,二爷还敲了二奶奶的头,二奶奶居然都没有生气,太令人意外了。 至于王熙凤让她试毒,她当然不会觉得委屈……就如宫里的小太监,以能给皇帝试菜为莫大的荣耀一般。 她是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旁人害了王熙凤和贾琏的。 而且,她也明白,多半她尝一辈子的菜,也未必还能再碰上一次,就算碰上,能够警醒主子们,也不亏了。也就是说,多半她能白嫖主子们的饭菜,好久好久…… 凤姐儿忙了一天,也早饿了,就不再与贾琏斗嘴,端起碗吃了起来。 因见平儿在旁边服侍碗碟,布菜,大有倾向贾琏的意思,心里就狐疑: 看来,自从把她给了没良心的之后,她心里果然把没良心的给看得重了,对她也就不如以前忠心。 “今儿饭菜太多,你也坐下吧,陪着我们一起吃了,等会正好陪着我们过那边去。” 听见王熙凤这么说,平儿有些诧异。 在贾琏出去的那段时间,王熙凤倒是时常叫她陪着她一起吃饭,说是两个人一起吃香甜些。 贾琏回来之后,就基本没有了。 谁知今儿又开恩,心里很是感动,又瞧了一眼贾琏。 “你们奶奶都做主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坐下吧。” “是……” 平儿也就拿了一张小凳子,放在脚凳上,坐着陪主子们用饭。 只是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贾琏深深觉得,这般开恩,还不如让人家下去,自己用饭呢。 于是,贾琏吃过之后,主动给凤姐儿碗里夹了一块肉,又夹了那根唯一的鸡腿,问了问凤姐儿。 凤姐儿刚刚摇头,还没等她说完后面的“太腻,吃不下”等话,就见贾琏已经将鸡腿放到平儿的碗里了。 凤姐儿就呵呵冷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几下吃了,擦了嘴,主动坐到贾琏这边,依到他身上与他说话。 左右不过是关于今日之事的首尾,以及嘱托一些明日去上任的话…… 她是抱着正经的心态,谁知没说两句话,贾琏就对她动手动脚的,她便抓住贾琏的手,低声告诫道:“做什么,还要到大老爷那边去呢……” 一旁的平儿,放下碗筷就默默把桌面收拾了,仿若一点也看不见主子们的小动作。 “琏二哥哥……” 外头突然传来湘云的声音,原来是迎春要过来随贾琏他们一道去东跨院,而贾宝玉等人就随之过来,顺便给贾琏压压惊,以表情义。 却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可说的,该说的之前在荣庆堂也差不多说了,不该说的,当着这么多人,贾琏不好说,其他人也不好多问。所以等贾琏等人收拾好准备带着迎春去东跨院的时候,他们也就告辞回去了。 正文 第119章 上任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早早的就起来,服侍贾琏去上任。 吃了早饭,换了官服,王熙凤将那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压了又压,将那腰牌的系带等检查了又检查,口中絮絮叨叨的叮嘱,那认真的模样,连贾琏都忍不住吐槽: “要不然,干脆你跟我一起去上任得了,我给你个职位,咱们来个夫妻档联合办差?” 凤姐儿一听,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笑道:“你要是不怕别人笑话你,你当我不敢?” 贾琏撇了撇嘴,当他没说。 院门口,跟着的丫鬟、婆子们都笑了起来,果然二奶奶还是很厉害的。 王熙凤得意的扬起嘴角,最后检查了一遍贾琏的周身,似乎终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又道:“你第一天去当差,别的都还还说,万一要是遇到那不服你的人,你一定要想办法压服了,不然,往后你就很难服人了……你别嫌我啰嗦,我知道你是当过将军的人了,不过白嘱咐你。” 贾琏笑了笑,没有多言。 王熙凤是个表达欲相当强烈的人,她想说的话不让她说,估计憋在心里不好受,就让她说好了,听不听另说。 来到贾母院里,给贾母辞别。 此时王夫人、李纨等人都已经到了这边,给贾母请安,当贾琏一身新官儿的服色,昂首阔步跨进荣庆堂的时候,立马惊艳了一众老少娘儿们。 几天前她们虽然见过了贾琏的新官服,却没有见到穿在贾琏身上是什么模样。 此时,即便是王夫人和李纨,也不由得心内暗暗感慨:别人都是用衣裳来衬人,只有他,倒是越发衬托出衣裳的不凡来! “见过老太太……” 贾琏上前给贾母单独见了个礼,贾母便就招贾琏近前瞧了瞧,又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怎么这个时辰了才出门,你们老爷可是卯时不到就已经上朝去了……” 贾琏笑道:“孙儿这是地方衙门的官儿,不用上朝,而且…… 孙儿大大小小也算一个堂官了,今日第一天上任去早了不太好,总得给底下的人一些迎接的时间。” 贾母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道:“瞧瞧你,官儿没做几天,这官架子倒是学起来了……” 实际上是,家里已经太多年没有人做新官了,贾母都忘记了这些为官的礼仪和常识。 让贾琏迟些去,还是贾政亲口叮嘱他的。 贾琏自然不会与贾母分辩这个,他瞧了一眼边上立着的迎春等人,见这些小仙女们盯着他目露异彩,更是悄然侧了侧身,让她们换个角度来瞧。 没办法,生就这副美男子的容貌,可不得给妹子们发点福利。 黛玉等人都察觉到贾琏的小动作,面颊微微一红,却是忍不住还想要瞧两眼。 琏二哥哥这身武官的新服,比刚回来那日,穿的那身铠甲,逼人的英武气势少了许多,却也更修身,更显示琏二哥哥的身材之美…… 贾母一双老眼敏锐的察觉到贾琏实在太勾年轻丫头们的眼睛了,要不是这是自家大孙子,她一定早就把孙女们全部赶到后头藏起来,不然,迟早必把她的宝贝儿们的心肝勾走。 “好了,既是头一天上任,诸事多留意一些,别的我也不说什么,想来你们老爷都与你交代过了,你且去吧。” 听到贾母的吩咐,贾琏这才止住和黛玉等人的互动,给贾母辞过之后,又对着王夫人和李纨分别拱手拜了拜,然后转身出了荣庆堂。 …… 西城兵马司属于五城兵马司之一,衙门落在西城。 因为兵马司衙门职权的复杂性,防火防盗防打架,甚至是清理沟渠、疏通街市……可以说,只要是京城地面上发生的事,就可以说和兵马司有关! 所以,在日常的运转和工作进行中,不可避免的要与应天府、刑部还有镇抚司之间打交道。 偏偏,兵马司又是这么多权力交叉的衙门里,管理的屁事最多,堂官级别最低的衙门,所以,成为背锅衙门,也就非它莫属了。 但这是对于中高阶官员来说,不是很好待而已。 实际上作为京城重要的权职衙门,也是维护京中安定最大的功臣,它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甚至于,因为工作的复杂性、多样性,以及传言中来源特别广泛的“油水”,许多日子过得清贫的低阶官员,甚至十分想要调到兵马司中来…… 因为知道新任指挥使大人今日上任,提前一日就得到消息的官员、部将们,早就准备了简单的欢迎仪式。 他们安排了两百余名没有差事在身的官兵,陈列在衙门跟前的大街两侧,中间铺了红毯,一大早就威严相待。 算着时辰将近,经历官合着几位指挥、副指挥等人,也各着官服,按职权大小,站在最前端迎候。 辰时正,街角准时响起阵阵马蹄声,随即只见十余骑人马,翩然而至。 众官将忙摆正衣冠,等来人近前,立马拜道:“卑职等恭迎指挥使大人~!” 他们早已将新任指挥使的消息打听清楚了,甚至有人还弄到了贾琏的画像,所以,当贾琏骑马近前,他们立马就能辨别来人正是他们的新任老大。 随着官、将们带头,后方的官兵,也是齐齐参拜,口号声齐天响。 贾琏跳下马来,上前拱手笑道:“各位大人多礼了,快快请起。” 众官将这才抬起头来,近距离看见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他们顶头上司的贾琏,饶是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娘的,真是没法比,老子怎么就没有投个好胎呢…… 很显然,他们认为,贾琏能够出任到此,都是因为他的身世,乃是荣国公的亲孙子! 至于那些什么去边关杀鞑子的功绩,不过都是上头弄来糊弄下面人的把戏罢了。 心里怎么想,面上总不能表露便是,仍旧恭恭敬敬,笑呵呵的上前套交情。 经历官作为衙内文官之首,先自我介绍之后,又主动给贾琏介绍其他官、将,也不过只介绍主要的几个人。 贾琏却早就瞧过了兵马司内所有官员的名录,听到最后,笑问道:“副指挥使崔大人呢?” 此问一出,众人皆有些尴尬,还有些异样的神情。 经历范晋笑道:“崔大人本来也是要来迎接大人的,只是他家小女突然病了,崔大人脱不开身,已经朝衙门里告了假……” 范晋的话说完,众人都悄悄瞧看贾琏的面色。 贾琏微微一笑,道:“走吧,我们进衙门内再叙,各位大人请。” 众人忙退开身位:“大人先请……” …… 正文 第120章 第一把火 兵马司说是衙门,其实更像是一座军营,里面地势十分开阔。 也有大堂,不过并不太大,布置也简单,完全不能和顺天府的大堂相比。 “大人请这边……下官等人已经将大人的官邸收拾整理好了,不知大人……” 一边簇拥着贾琏往内堂走去,范晋一边试探性的问道。 他是知道贾琏乃是京城荣国府的子弟,未必会乐意住在官邸。 “官邸就不用了,家父如今尚在病中,我必须每日回去照料……随意收拾几间房子出来,作本官及随从的落脚之处就可以了。” “是……” 一时来到内堂之上,贾琏上首坐了,其余八九位有资格进内堂的官、将,则分两列站,从头至尾,分别将自己的官职和主要经管的地方一一向贾琏汇报。 共计正六品指挥四名,从六品副指挥来了两个,另外的两个,其中一个本身有要职在身,另一个是代替指挥坐镇城门口,所以才来不了。文官则就一个六品经历,两名从七品吏目。 这些人,基本就是西城兵马司的全部骨干了。 一番听取下来,贾琏笑呵呵的。还不错,除了他的副官,其他人,看起来都很给他面子,能来迎接他的基本都来了。 “很好,看来我们西兵马司衙门,还真是人才济济。有你们在,本官这个指挥使,看来会当得很轻松啊。” 听到贾琏的夸赞,其他人都连连谦虚,表示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帝效力,将来,还要多靠贾琏这个指挥使提携照应…… “客套话也就不多言了,我初来乍到,对咱们兵马司也不甚熟悉,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大人耐心辅佐。 好了,各位大人想必都还有事务在身,除了范经历之外,其他人都退下吧。” 其他人闻言,瞅了一眼贾琏,纷纷应是出去。 范晋却不知道贾琏单独留下他是为何事,因此倒有些犯嘀咕……难道是为了崔大人的事? 果然就听贾琏道:“本官才初上任,谁知崔大人的爱女竟病重了,实在遗憾的很。” 贾琏似乎叹了口气,然后就问道:“对了,崔大人既是请假,可有请假的手书?” 范晋顿时为难:“这个,先指挥使大人已于年前卸任离去,大人又还未上任,其间都是崔大人主持衙内事务……不过崔大人托了口信,请下官代为转呈大人,还说请大人宽恕他不能相迎之罪……” 贾琏为难起来,“这可不妥了,自古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崔大人既是有急事需要请假,我们作为同僚,自然得理解。 这样吧,他既然托了你,你回头就帮他写一份手书来,本官亲自批了,你再派个人给崔大人送去,请他按个手印便是,如此想必也不会耽误他的爱女之心。 至于时间,按照规制,在京官员,除了正常的休沐之外,每年可以请假十天。这样吧,本官做主,把这十天的假都给崔大人批了,就这样吧,你去写了来。” “这……” 范晋顿时有些懵,他可是知道崔副指挥使只是为了给贾琏一个下马威的…… 这在官场并不罕见,而且,贾琏的空降,确实算是堵了崔副指挥的位置,人家崔副指挥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这个时候,新的指挥使大人,只要好好安抚一下,等崔大人的气消了,自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谁知道,贾琏二话不说,直接给一年的假都给批了,这算什么意思? 范晋,隐隐替老长官感觉到一点不妙…… “有什么不妥吗?” 贾琏笑问了一句,道:“你放心,兵部上至部堂,下至郎中员外郎,多多少少都会给本官一点情面,仅仅只是批个十天的假,部里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是…是……”范晋更苦笑了,本来只是兵马司内部的事,怎么听贾琏的意思,还要报到部里去…… 而且听人家的口气,好像堂堂兵部,跟自家亲戚似的。 果然,出身好的人,这说话的底气就是足! “对了,崔大人既然要在家照顾小女,他的差事,就让本官先替他担着吧。只是我还不甚熟悉崔大人平日里负责的事项,所以烦请范经历,将崔大人平时主要的职司,给本官讲明,本官也好尽快把衙门里的事务给担起来。” 上官之命范晋可不敢违背,只能一一说了。 本来以为这就罢了,谁知将要退出之际,又听贾琏,道:“对了,再劳烦范经历派人将崔大人平时署理、批复的案卷和卷宗抬过来,本官要瞧瞧,也好向崔大人这位前辈学习学习如何办好衙内的事务,去吧。” 范晋心里一颤……这就要查崔大人的底了……! 当范晋怀着忐忑的心从内堂出来的时候,外面候着的指挥和副指挥等人,连忙围了上来。 “怎么样,指挥使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关于崔大人的事……” 范晋点点头,将贾琏要给崔副指挥使批长假的事给说了…… 众人听了都有些狐疑,一人道:“难不成,指挥使大人这是动了怒,想要拾掇崔大人?” “不至于吧,不就是崔大人没来迎接他嘛,多大点事。人家崔副指挥使,可是兵马司十多年的老功臣了,即便他是指挥使,也不可能动得了崔大人吧。 他才刚来,要是和崔大人闹僵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一人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兵马司自来就是两个山头,一个指挥使,一个副指挥使,其他人都是六品往下的官儿,就是想争也没地位,没底气去争。 要是贾琏一来,就和副官闹了矛盾,他就不担心他的工作开展不下去,到时候上头责怪下来,影响他的仕途? “我看有可能,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这位新指挥使大人,年纪虽轻,却是不大好惹的样子。只怕他这第一把火,还真有可能烧到崔大人身上去…… 我听说,这位新指挥使大人,身世可是不一般,乃是当年三军统帅荣国公爷的亲孙子! 人家有那样厉害的一个爷爷,普通人自然不能和人家相比。 听旁人说,人家去年还是前年因为打了端王世子,被陛下责罚去边关历练。原本是为了惩罚他,谁知道人家去了边关,却像是鱼入大海一般,那旁人千想万想都得不到一点的军功,人家去了,就像是白捡似的,一件又一件的被记在兵部的战功簿上…… 不然你们以为,人家年轻轻轻,怎么能当上咱们兵马司的指挥使?” 正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忽见贾琏的随从走来,给他们行了一礼,然后道:“各位大人,指挥使大人说,想要见见衙门内所有的官员。所以还请大人们代为通传,令衙内所有从九品往上,刚才没有见到面的大人们,至内堂一会。” “是,还请回禀大人,卑职等人这就去传令。” 目送贾琏的随从回去,众将官都有些目光复杂。 贾琏初来第一天,就要见那些低级官员,传达出两点信息。 一则,指挥使大人不是来过过场子的,人家想要全权掌握衙门内的所有情况。 二则,给低级官员一个认识他的机会,自然而然就表达出另一个意思。 若是他们这些指挥、副指挥不听话,指挥使大人随时能让他在底下看中的人,顶替上来…… 这对他们而言,显然不能算是一个好现象。 范晋作为方才单独与贾琏谈过话的人,更加能体会到一些细节,此时也不便与其他人说太多,只是道:“各位大人,若是有和崔大人交好的,还是赶紧去通告崔大人一声吧,让他老人家赶紧回来,给指挥使大人告个罪,兴许就没什么事了。 若不然,只怕……” 范晋摇摇头,没敢明言。 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十天时间,就是贾琏给崔曜生定的生死线。也就是说,十天之内,这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的第一把火,是否能点燃,就见分晓了。 正文 第121章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贾琏提前就已经把兵马司的情况,给摸的差不多清楚的。 对于西城兵马司内主要的官员和关系,也了解了。 他知道,若非他的突然降临,这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大概就该是当了很多年副指挥使的崔曜生接任…… 但这不是其在他面前任性的理由。 今日他第一天上任,借故不来迎他这个长官,看似一件小事,实则是在当众落他的面子。 若是贾琏是个没有根基,机缘巧合之下调到这个地方来的长官还罢了,官场嘛,就是虚与委蛇的地方。 可是,他并不是。 作为兵部直辖的五城兵马司,兵部对于兵马司内的官员,有直接的任命权。 而巧了,贾府因为三个国公老祖宗的关系,和兵部,那可是交往最密切的! 即便是如今,兵部掌权的那几个人,多半都是贾府的故交,即便是后来居上的,也会看在先辈的面子上,给他这个荣国府的嫡脉传人,三分薄面。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贾琏为何还要与一个混了大半辈子才升到四品,还敢落他面子的下属客气? 正所谓,当官儿的,就没有一个屁股完全干净的,都经不住查。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新官上任才会烧三把火的原因,因为他屁股刚刚坐上去,还算干净! 所以,这个崔曜生发泄不满,算是彻底找错了时候。 他正想要如何快速收拢这一班兵马司的官员,他的这位副官,就好心好意的给他送来筏子。 所以他这一把火是必须要烧下去的,必须让那一干指挥和副指挥等人看清楚形势,将来这兵马司,应该以谁为尊! 见过了十来位唯唯诺诺的底层官吏,范晋也把崔曜生这两年经手的案卷送了许多过来,更多的,还在找…… 兵马司的卷宗和资料,都是分类存档的,这么短的时间,范晋也不可能全部翻找出来。 即便如此,看着地上满满当当的两箱子案卷,贾琏也不由有点犯难。 瞅了一眼前面站着的昭儿等人,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沁姐妹,摇了摇头。 都不像是能够帮他办公的人…… 衙门内倒是有许多低阶的文职人员,只不过此时却不适合拿来用, 谁知道其中有没有崔曜生的人。 想了想,贾琏对着昭儿招招手:“你回去,把老爷书房外的几个清客请来,就说我有事请他们帮忙。” 贾政作为国公爷最喜欢的儿子,名声在外,有很多官场混不走的读书人去投奔他。 贾政也借此养了一帮清客相公,每日陪他读书论道,好不快活…… 那些人虽然真正的本事可能没什么,但是一个个文墨至少是通的,又都是些善于专营的人,想来对于看材料,找罪证的事情,很干得来…… …… “什么,滚,老子不签……” 西城一处幽静的二进宅院,前院大厅之内,见到几个赶来向他报信的下属,崔曜生勃然大怒。 他在官场打拼了十多年,从来没有受过这等窝囊气。 好不容易把老上级熬走了,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说朝廷已经委任了新的指挥使……不是他。 若是这个抢了他位置的,是个德高望重,富有威望的前辈也就罢了。 偏偏是个凭关系高升的毛头小子…… 这让他一口气怎么咽的下? 所以,他故意趁着对方上任的时候,躲开不见,就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对方知道,兵马司可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就能混清楚的地方。 即便他无力改变朝廷的任命,他也要让对方知道,兵马司,究竟是谁的地盘! 本来他还想要撺掇其他下属配合他,也不许去迎的。但是一则那些人官职低微,胆小怕事,二则他也听说了贾琏的不凡身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到时候收不了场。 所以才默许了其他人去迎接他的。 他觉得他已经很给贾琏面子了,他还想着,贾琏最后只得乖乖的仰仗他,才能坐稳指挥使的位置。借此让底下的人明白,今后在兵马司里,该听谁的了。 没错,他就是想要架空贾琏! 在他眼里,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如何配当指挥使。 岂料,对方居然想跟他掰手腕,这可让他气炸了…… “大人,您就先回衙门里吧,我听人说,贾指挥使在兵部可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若是他想要对付您,只怕您老人家要吃亏的……” 一个副指挥苦口婆心的劝说,意思是让他回去服个软,大家仍旧和和气气的做兄弟,一起发财不好吗? 不劝还好,一劝,崔曜生更是怒不可遏。 “放屁,他有关系,老夫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我倒要看看,他能把老夫怎么样,一个毛头小子,还真以为他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滚蛋,你们都给老子滚蛋……” 几个下属无奈,都知道老长官是面子抹不开,因此再劝两句,就只能告辞离开。 到了外头,几个人碰头,合计道:“看样子,崔大人是立意要和指挥使大人硬磕了,如此下去,只怕不是办法……你们没听说吗,指挥使大人正让人查崔大人经手的卷宗呢。 若是没有把握,指挥使如何会做这样的事,要是办不成,岂不是把他的颜面尽失,到时候指挥使大人恼羞成怒起来,倒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都是崔曜生提拔起来的人,所以才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来提醒,透露消息。 谁知道,长官不听他们的,有何办法。 “唉,自古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崔大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人家又不是像咱们这样没有根底的人,崔大人这个亏,是吃定了。” 处在局外的人,反而看得清楚些。 但是改换门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就算他们愿意去投效指挥使,指挥使大人也知道他们的来历,未必肯对他们委以重任。 鬼鬼祟祟的回到衙门内,却发现同僚们都不在了,只有小兵们还在镇守官衙,立马便狐疑的问起来。 “大人们还不知道吗?指挥使大人在居德坊聚仙楼设宴,请兵马司内所有得闲的大人,务必到场……” 几个人顿时吃惊起来,忙问时辰,一听时间还来得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就要往居德坊赶去。 那兵士又提醒道:“指挥使大人说不要张扬,让大人们都穿常服去赴宴……” 几人也来不及去下处换,只命随从快马去取便服,然后就往聚仙楼去了。 …… “卑职等参见大人~!” 聚仙楼三楼,最大的一间包房,贾琏进门的时候,二十余名兵马司的官员,齐齐行礼。 贾琏便拱手笑道:“让诸位久候了,刚刚去兵部取了几手资料,被官署内的诸位长辈撞见,拉着叙了许久的闲话,所以才来迟了。” 众官员听了心下暗凛,若是他们想的不错,贾琏口中的官署,大概就是承天门外的内阁和六部诸多中央直属衙门了。 听听人家这话,在那种地方,随便都能撞见长辈,还诸多…… 同时也暗暗为副指挥使崔曜生默哀。指挥使,莫不是亲自去摸崔大人的黑料去了吧,这也太迅速了,简直不给人回缓的余地。 因此哪能有任何异议,忙道不敢,然后恭请贾琏上座。 贾琏走到主桌首位,端起酒杯,范晋立马从侍从手中取过酒壶,给贾琏斟满了一杯。 贾琏便举杯相邀道:“能够升到兵马司,与诸位同僚共事,是本官的荣幸,所以本官今日在次设宴,专为感谢诸位。望诸位今后,能够与本官一起共勉,将兵马司上下的差事办好,如此方能不负圣人教诲,朝廷的重托。 饮胜~” 贾琏举杯饮尽杯中酒,其他人也赶忙陪饮。 “可惜,如此好酒,崔大人却无福消受了,可惜……” 贾琏坐下之后,似乎叹了口气。 其他人便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仍旧有些尴尬的站着。 一个六品指挥左右瞅了瞅,忽然朝着贾琏谦卑的笑道:“大人如此年轻有为,驾临我们西城兵马司,统领我等,实是我等的荣幸。 依我看,崔大人今日不来迎接大人,亦不肯来赴大人的酒宴,实在是狂妄无礼至极,似这等不识抬举、目无长官的人,自然没资格享用大人的美酒了……” 这话一说,好些个人都皱眉瞧着他。 就算想要向贾琏表忠心,似这般说话,也太不要脸了。 贾琏立马看向他,笑着摇摇头:“这位大人言重了,崔大人不是说了嘛,是小女病重,既然是事出有因,本官自然不会怪他,不怪他,呵呵……” 那指挥讨好的笑了笑,就在他以为自己拍马屁可能没拍对的时候,却又见贾琏对他笑道:“若是本官记得不差,你是解隽解指挥吧……” “正是卑职……” “不错,本官看过你的履历,你在兵马司已经担任了五年的指挥一职了,一直勤勤恳恳,对我们兵马司来说,可谓是劳苦功高。 很不错,本官敬你一杯。” “卑职不敢,大人请……”解隽大喜,立马端起自己的酒杯,弯腰先贾琏一步把酒饮了。 其他人见状,立马清楚解隽是成功博得了贾琏的青睐,都在犹豫是不是也要踩崔曜生一番,以作投名状,却见贾琏对着他们压手道:“好了,大家都坐下吧。今日算是咱们兵马司衙门内同僚的小聚,大家都可以随意,不必拘束,不必拘束。” 众人也就只好听命坐下。随后见贾琏已经毫不客气的开始动筷子,并询问旁边的范晋菜品如何,大有随和之气,其他人才松下心中的那口气,开始享用这顿不知道算什么性质的酒宴。 正文 第122章 周盛 随着贾琏放下身段,与众官员推杯交盏,宴席逐渐热闹起来。 待众人听说,贾琏就是这家聚仙楼的东主,更是当即表示,将来一定多带弟兄们来照顾聚仙楼的生意。 对此,贾琏笑了笑,表示多承兄弟们的情义。 要收服这些官场中下层混的人,恩威并施是不可少的。 请大家一起来喝酒,就是最快速最有效拉近关系的方法。 当然,让手下的人以后过来照顾他的生意,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虽然他早已经看清,在这个官本位的世界从商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他从没有想过搞什么发明、开拓市场去赚钱,主要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反正只要官、爵坐的稳,仕途搞顺利了,名利必定滚滚而来。 用不着刻意去追求,本末倒置。 但是,也不至于清高到简单能攫取的财富都不要。 兵马司上上下下接近两千号人,随便引流一部分到聚仙楼,从今以后聚仙楼就不必再为客源发愁…… 只要他这个指挥使的位置坐稳了,相信孙再人很快便会向他请示,想要扩大经营场所了。 就现在这上下三层几十张桌子,根本不够。 兵马司多酒色之徒,几杯酒下肚,很多人就原形毕露,特别是见贾琏并不以为忤,更是畅饮开怀起来。 一时间,溜须拍马、吹牛谈天的声音,络绎不绝。 忽闻下方的街市中传来争吵、哀嚎声,众人方渐渐止住声音。 在其他人的示意下,坐在边上的人,将临街的窗户推开,起身探看。 原来是一个贵公子骑马撞到了推车的摊贩,那摊贩的货物、推车横在街上,阻了公子的去路,其豪奴便上去进行鞭策、驱逐。 这种事世上十分常见,众人也只当看个热闹,谁知一个书生却跳了出来,斥责贵公子的行为。 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语,虽然引得百姓们喝彩连连,却也让那贵公子十分下不来台,恼怒之下,索性连他一起打了…… 贾琏听了众人的汇报,便问众将官:“寻常,咱们兵马司遇到这样的事,如何处置的?” 指挥解隽忙道:“启禀大人,咱们兵马司有专门负责巡城的官兵,专门管这些闲事。 按照咱们兵马司的惯例,这种情况,要视闹事双方的身份而定…… 若是普通人街面上打架斗殴,被我们巡城的官兵抓到,那么当街杖责教戒,要么全部拿回兵马司再计较。 若是其中有官宦子弟,我们一般只将他们进行驱散。若是……若是连咱们兵马司都惹不起的权贵,咱们都视情况而定……” 呵呵呵,好一个视情况而定。 贾琏笑了起来。 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许多人都说,兵马司的官儿难当了! “那现在这样的情况呢?咱们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要是眼睁睁看着而无动于衷,岂非愧对头上这顶乌纱?” 众人连道“是”,并有人请示要亲自下去处理此事。 其中一个人提醒道:“回指挥使大人,下面那两人卑职都认识,乃是鸿胪寺少卿周洪昌之子,名叫周盛。至于那挨打的书生,乃是兰台寺兰台郎顾亭举第三子,名唤顾丹枫。 这顾家还好说,普通官宦,可是那周家可不一般。 那周盛,乃是宫里周贵人的亲弟弟,所以周家,乃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咱们兵马司是不好得罪这样的人的。依卑职愚见,咱们只出面,将他们劝谏开去也就罢了。 通常这般世家公子,还是给咱们兵马司几分面子的,见到我们的人,都会住手离去。至于后面的事,就让他们周家和顾家自己去解决好了,咱们犯不着趟这浑水……” 贾琏之所以不即刻发令,只是想要看看兵马司对于西城的掌控力度,想看看巡城的官兵,多久能够赶到。 至于那书生,反正都挨打了,多挨几鞭子想必也不妨事…… 倒是听到兰台寺几个字,贾琏有点意外。既然是林如海座下官员的儿子,那更得帮帮忙了。 因此对说话的官员笑道:“若是本官觉得,我们该趟这浑水呢?” 那官员还想发表意见,范晋连忙道:“只要大人吩咐,下官等无不照办。” 街上,那周盛似乎气消了,也觉得有点惹祸,就想要开溜。 忽闻一个粗犷的嗓门大喝道:“站住!” 然后就见几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从一家酒楼走出来,似乎要拦他。 “你们是何人,敢管小爷的闲事?” 不用解隽等人回答,远处一队兵马司的官兵终于闻讯赶来,看到解隽等人,立马上前拜见。 周围的老百姓一见这些寻常服色的男子居然都是兵马司的官老爷,顿时乐了。 周盛也是一愣,他哪里料到自己还有这般运气,居然刚好撞到一群出来吃饭的兵马司的官吏。 但是兵马司嘛,老百姓怕这个管天管地管空气的衙门,对他而言,也就那么回事。 见这几个人打定了主意不让他离开,顿时恼怒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的立马给老子滚开。” 解隽等人脸色也黑了起来。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被一个竖子如此辱骂,当着老百姓的面,自然不能忍。 又想着反正有贾琏在上头顶着,便决定拿下这些人再说。 领队而来的小旗官诧异的瞅了众上官一眼,然后才带队上前拿人。 “反了你们了,小小兵马司也敢抓小爷,小爷乃是宫里周娘娘的亲弟弟,你们谁敢动我?” 一听说是宫里娘娘的亲弟弟,那些刚刚赶到马下的官兵也不敢动手了。 强行动手,伤了贵人的金体,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秀才公顾丹枫见状,心里暗骂:难怪都说兵马司的官兵是乌合之众,果然欺软怕硬,只知道欺负老百姓,实在可恨。 但是眼下也只能依靠这些人替他们主持公道,因此不顾周身的疼痛,起身对为首的几个人道:“此人当街纵马,伤人之后不但毫无悔意,反而纵容家仆殴打我等,在场的人皆亲眼见证,还请诸位大人,秉公执法!” 周围的人,早在周盛亮出身份的时候,就知道今儿的事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 兵马司是一群什么玩意儿,京城的老百姓,大多心里清楚,让他们为一个小贩和书生出头,得罪国戚,那绝对不可能。 即便如此,也有许多人忍不住在旁边起哄,附和着:“请官老爷们秉公执法……” 就算没用,吼一吼,臊臊兵马司官兵的皮,也是一件快事。 解隽等人便有些下不来台,一边应付着顾丹枫等人,一边示意官兵抓人。 那周盛却已经看出解隽等人的底气不足,越发不肯相让,见官兵试图抓他,索性拔出马匹上的佩剑,举剑相持。一边威胁解隽等人:“你们等着,今日过后,小爷定要叫尔等好看……” 眼见兵马司的脸面都要丢尽了的时候,一道清朗中带着一些威严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当街行凶,持兵刃拘捕,按大魏律,可格杀勿论。” 随即,众人只见一个俊逸的年轻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上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穿着便服的兵马司军官,见到来人,竟然全部低头拜见:“大人~” 大人物来了…… 这是老百姓心里的第一反应,因此都自觉地退开些,给贾琏等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贾琏一眼看去,十多个身着军甲,佩刀执杖的兵马司的官兵,居然拿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无可奈何。如此境况,他这个兵马司老大的心情,可想而知。 早知道兵马司里都是和京城百姓打交道的富贵兵,不能和边军想比,但是无能到这个地步,也是够令人无语的。 “三息之内,要是还拿不下此人,尔等全部卸甲回去种田吧,朝廷不需要这样的废物,我兵马司,也不需要。” 当兵的基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汉子,也都猜到贾琏便是新上任的指挥使。 被大长官如此责骂贬损,自尊心受了严重伤害的官兵们哪里还能受得了,相视一眼,都发狠起来,举起那驱逐杖,一起狠狠的朝着马上的周盛捅去。不过两三下,就将其给掀翻下来,众官兵一拥而上,牢牢制住。 那周盛其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虽然拔剑,又哪里敢真的当街刺杀官兵,因此只能无奈被抓住。 但是他气势还是不输,仰着头,对这贾琏叫嚣着,左右也不过是重申自己的身份,还有些许威胁之语。 贾琏都懒得理他,询问范晋:“按律法,此人该当如何处置?” 范晋忙道:“回禀大人,按律,在京中当街行凶斗狠者,凡涉事人等,一律杖二十,情节严重的,杖四十,带回衙内拘押……” 书生顾丹枫在看见贾琏的时候,也是一阵惊奇。 此人与他年岁相当,没想到却已经是身居高位! 又观贾琏行事说话,居然不似那曲意奉承的无能之辈,心下是既有嫉妒艳羡,又有些钦佩。 因此忙拱手道:“这位大人,此人纵马行凶在前,又指使家奴殴打我等,方才又凭借身份持兵刃拘捕,态度如此嚣张跋扈,影响十分恶劣,还请大人严惩不贷,以正国法纲纪。” 贾琏瞅了他一眼,不错,能记仇的读书人,才是好的读书人。 回头瞧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周盛及其家仆五人,淡然的下令:“全部就地杖四十,然后押回大牢,听候审讯。” “大人……” 身边的范晋想要劝劝贾琏,不要真的将周家给得罪了,但是见到贾琏的面色,又忍了回去。 也罢,以大人的身份,自是不用怕这个周家的报复的……如此看来,兵马司调来这样一个出身尊贵的勋门子弟,倒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将来兵马司再处置这样的事情,就不用那般畏首畏尾了。 …… 正文 第123章 元春 一场寻常,却影响并不小的闹剧,终于以一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了结。 虽然他们猜测,人被抓回去之后,多半关不了多一会还是要放的,但是,至少那响彻大街上的四十板子不是假的啊,因此围观的群众,都觉得大快人心,在歌颂了贾琏一番“青天”之后,才纷纷离去。 顾丹枫上前,给贾琏致谢:“在下顾旻,多谢大人秉公执法……敢问大人名号?” 贾琏刚令两个官兵带着被打的有点凄惨的商贩去敷伤药,然后再带回衙门录口供,回头看见顾丹枫有意结交,便笑道:“贾琏,现任西兵马司指挥使一职。” “你就是贾琏?” 顾丹枫有点震惊的样子。 贾琏一挑眉,“你知道我?” 顾丹枫目露恍然之色,解释道:“我与谨言兄是同窗好友,曾听他说起过大人的名号……” 贾琏倒也不意外,京城的官宦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原来是谨言表兄的同窗,如此倒是失礼了。” “不敢……” 顾丹枫情绪有些低落。家世、功名比不过张溯就罢了,人家的表弟都已经官居四品了…… 范晋安排人将周盛等人押走,回来讨贾琏的意思,是否继续他们的宴会。贾琏就反问了一句,见众人多半吃饱喝足,也就令散。 回头看见顾丹枫,笑道:“还请顾兄也随我等回一趟衙门,做一下笔录。” “在下愿听大人安排。” “请……” …… 周家因为出了个娘娘,在京城也颇有些名望。 所以,当鸿胪寺少卿周洪昌听说儿子在街头闹事,被兵马司给当街拿走了之后,那叫一个气啊! 就想要托关系先把儿子弄出来再说,谁知得到的回复是,他们的关系达不到,这件事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也就是掌印官亲自督办的。 周洪昌更是生气,什么时候,小小的兵马司也敢骑到他周家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有心通过兵部和京营向整个兵司马施压,却打听到新任的兵马司指挥使,乃是荣国府的子弟。 更细打听,才发现人家更多的背景…… 周洪昌沉默了。 放在女儿没当上娘娘之前,他们周家,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给人家施压? 没奈何,儿子是肯定要救的,既然自己不行,那也没办法,只能托信告诉女儿,让她想办法救自己的弟弟了。 又知道事情大概是自家理亏,所以他还特意交代,让女儿能够把她弟弟救出来就好了,切忌不要将事情闹得太大。 但是皇帝的女人,特别是比较受宠的,多少都有些膨胀,除了皇宫里的人,不会将外臣放在眼里。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她的弟弟都敢抓? 于是发狠定要将得罪她们周家的人好看,便打扮一番,又调了羹汤,亲自去找宁康帝,吹枕边风…… 若宁康帝还是个容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年轻皇帝,若是,周贵人进谗言弹劾的对象是别人,说不定她还能成功。 但是贾琏…… 这可是宁康帝正准备着手重用的几个人之一,周贵人刚刚提到贾琏,宁康帝心里就起了疑心。 终归帝王心思深沉,没有责备她,只是将她打发走,随即便令锦衣卫详查此事。 不过一个时辰,锦衣卫就将消息奏回。 南书房,宁康帝听了锦衣卫的奏报,顿时有些生气。 所谓国戚,就是皇帝后妃的家人。所以,国戚犯法,损害的,就是他作为皇帝的颜面。 亏她周家还敢恶人先告状!宁康帝心里,不觉就将对周贵人的宠爱减去七八分。 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就难得真心喜欢的,也是女人。 见皇帝生气,戴权作为内相,自是有义务开解的,因进言道:“陛下,周娘娘身处深宫,对于外面的事情不了解,只听人说有人欺负了她的弟弟,心里生气着急也是有的。 况且这件事贾指挥使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 那周盛虽然跋扈,但是究竟是周娘娘的弟弟,教戒一番也就是了,关押起来,确实有些处置过当之嫌。” 宁康帝便更生气道:“哼,什么处置过当,我看他就做的很好! 京中这些纨绔子弟,整日无所事事,在京中惹是生非,朕是知道的。 偏偏兵马司的一干酒囊饭袋,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没有一个忠君体国之人,这才使得西城那一干豪门勋戚子弟,越发无法无天。久而久之,只怕我大魏君臣的名声,都要叫这些不肖子弟给败坏光了! 不然,你认为朕为何将贾琏调到兵马司去? 朕就是要借着他的身份,好好杀一杀京中的这种不正之风。 哼,若是他去了边关一年,连一个贵人的弟弟都不敢处置,朕才真的要革他的职!” 戴权微微一笑:“皇上圣明。” 他是和贾家关系很好的,但是正因为关系好,才不能事事都说好话。好话,有些时候反着说,效果更好。 果然,宁康帝又令锦衣卫继续关注西城兵马司,若有重要的事,立刻上报,然后回头对戴权笑道:“看来朕这次果真没有看走眼,让这种有冲劲的混小子去镇压那些纨绔子弟,准没错,这叫什么,以毒攻毒…… 只是不知道,他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呢,还是真心为国、为君分忧。” 戴权笑了笑,他知道宁康帝肯定是想到以前的贾琏也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但是他还是劝道:“虽然贾指挥使一片为国爱民之心,但是那周盛毕竟是周娘娘的弟弟,事关后妃体面,一直关在兵马司也不妥当。” 宁康帝想了想,倒也觉得对。 但是就这样叫贾琏放人,一则有损贾琏的威望,新官上任,这个是最重要的。 二则,只怕贾琏心里也会认为他是个不明是非的庸碌之君,将来办事,便不会这般体察君心。 于是招过戴权,低声吩咐了几句。 戴权闻言之后,连连拍马屁:“皇上此举,实在圣明……” 宁康帝不置可否,议定了此事,宁康帝又道:“关于新任京营节度使一职,兵部合议之后,奏上来的人选是忠靖侯史鼎……你怎么看?” 王子腾离京之后,仍旧挂着经营节度使一职。 但是如今边关战事平稳,皇帝有意让王子腾留边整肃军纪,这京营节度使,自然不能久久空悬,得要另选才能。 只不过武官职位,不比文官。 特别是许多重要的武职,都是世袭的…… 这也是对有功之臣的一种表彰,一种鼓励和奖赏。 虽然经营节度使这种事关京城安危的权职,不可能世袭,但是,对它的任命,可是很有讲究的。这个讲究,只在兵部之内,旁人,就算是皇帝,若是想要叫人心服口服,也得按规矩来。 自太祖之后,这个职位,一直都是贾府把持…… 传言,当年贾家荣宁二公,其实按功勋,也是可以封王的。 但是一门双王,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即便是以太祖的胸襟,也很难下这个决定。 这个时候,宁荣二公主动上书,拒绝朝廷封王的提议。 太祖对宁荣二公的忠君体国之心感动,终太祖一朝,皆恩抚贾家。所以,贾家两府那连起来,占地面积比皇宫都小不了多少的敕造国公府,也才由此而来。 甚至,在宁国公去世之后,太祖又令宁公之子,才干上并无太大建树的贾代化,坐了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可以说,这京营节度使一职,就是太祖对于贾家,专程的奖赏。 直到贾代化死了之后,贾家在军中实在后继无人,当时的皇帝,此时的太上皇,才不得不考虑另择良臣。 但是即便是太上皇,最终也还是选择了和贾家同为旧都四大家族出身的王子腾,担任京营节度使一职。 如今朝代更替,先前的“潜规则”未必适用。毕竟,这个正二品的实权武职,关系实在太大,皇帝要是不交在信任的人手中,是不能安心的。 戴权就知道,宁康帝心中对京营节度使早有了适合的人选。他将王子腾调离京城,也是为了换人走的先行棋。 谁料,兵部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能体察君心,还是明知君心却还是坚持原则,愣是没有提名皇帝心仪的人选,又将四大家族之史家的人推了出来。 心思暗暗缕着这些关系的戴权,知道这可是件大事,并不敢随便开口。 仔细斟酌了半天,才试探性的道:“回皇上,这史家小侯爷,当年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也是屡立战功的人,想必兵部也是由此,才将史鼎推举出来。 而且,军中的部将,排斥心很重,又认资历,这史鼎和前京营节度使贾代化、王子腾等人都有不菲的关系,确实也是接掌京营最合适的人选。” 宁康帝就看了戴权一眼,知道他想说的具体是什么。 就是说,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 这京营节度使,自设立以来,经过宁国公贾演,贾代化,王子腾等人,一直都在四大家族内部盘桓,说白了,就是四大家族既有的利益! 要动,可以,必须得有适当的理由,就像把王子腾调离京城那般。理由合理,底下的人才会心服。 于是,宁康帝有些失望的道:“难道,如此重要的职位,就要世世代代,一直掌握在这些开国勋门的手中?那……” 万一有一天,他们不再忠心,或者不够忠心了呢? 宁康帝,早就看不顺眼这种潜规矩了,一心想要打破。 或许,兵部的人也瞧得出来他的心思,所以推出来的是忠靖侯史鼎! 这个人,是他父皇在位的时候,封爵、重用的人。 他要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不用,只怕他人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有意和太上皇争执了…… 这就是宁康帝苦恼的地方,身为皇帝,却不能够随心所欲,不但不能随心所欲,连安排一个重要职位的人选,都要考虑这许许多多的利害关系! 戴权虽然交好贾家,但是他更知道,他的地位都是宁康帝给的。 见宁康帝苦恼,立马想到了一个主意。 “皇上,这兵部之所以不肯在四大家族之外,选择人选,其实也就是那几个老家伙,看在宁荣二公的份上,最后扶持贾家一把了。 毕竟,太祖一朝鼎盛至极的贾史王薛四家,如今却是没什么得力的人才了。 若是连这个职位都给他们撸掉了,实在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依我看,兵部也并非一定要与皇上作对,只需要,皇上效仿太祖时期,给贾家一点格外的补偿。只要这个补偿,能够让宁荣二公的后代,看起来不那么凄凉,说不定他们就肯按照陛下的心意行事了……” 宁康帝闻言,眼睛一亮。 是呀,那几个老家伙顾念旧情也是有个限度的,再过不了多少年,等到那些人一死,这些开国往事,就会慢慢尘封。所以,他这个皇帝,大概就是最后一个受影响的皇帝了。 如今太上皇尚在,确实没有必要和这些有威望的老臣摆开架势的干一场。 “依你说,如何补偿为好?” 宁康帝还是觉得有些为难,这个补偿,轻了,那些老家伙不买账。 重了,他又觉得不妥。此时的贾家,就只有一个贾政和一个贾琏,稍微看的过去。 但是一个迂腐,一个又太年轻,都是不好重赏的人。 作为皇帝,宁康帝深深的知道,国器,绝对不可乱用! 戴权既然敢谏言,就一定有所准备。 他笑着提醒道:“老奴记得,老太妃身边有一个女官,正是贾府二老爷的嫡女,进宫好像有些年份了,听闻深得太妃的喜欢……” 宁康帝便思索起来。 能够让戴权直呼老太妃的,也只有他的生母太妃了。 他倒是没注意到自己母亲身边,还有一个贾家的女儿。他不太注意这个。 但是作为皇帝,他仍旧一听就懂戴权的意思,因此笑道:“也好,正好今年也是采选之年,朕,便给他们这个补偿好了! 若是如此,那些老家伙还是不依不饶,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哼。” 宁康帝,实在不想再为这件事,和那些老顽固打擂台了。 正文 第124章 门生 兵马司抓了周家公子的事,在偌大的京城里,并不算什么大事,因此也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那周洪昌因想着凭借女儿的关系,迫使兵马司放人,所以在等回音,并不曾轻举妄动。 倒是兵马司之内,颇有些人私下议论,因为他们兵马司的大牢,已经很久没有关押过周盛这种“国戚贵人”了。 那虽然待在家里,却时刻关注着兵马司内动向的副指挥使崔曜生得知这个消息,倒是兴奋的很,觉得此乃天赐良机,已经在暗暗谋划着,如何凭借这件事,对贾琏进行反击…… 贾琏对这些人的心思,并不甚在意,他只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兵马司前院的大门口,贾琏亲自送傅试、詹光等人出来。 他们都是贾政的门生、清客,贾琏上午派人去请他们,他们听说贾琏有事请他们帮忙,如何乐得不来? 他们如此给面子,贾琏用完了人家,自然也要给点面子的。 “今日,多谢诸位先生了,等回头我这边的事忙完了,定有酬谢。” 傅试等四五人听闻此言,连忙弯腰还礼,一个个讨好笑道:“二爷言重了,能够为二爷效命,是我等的荣幸,不敢劳二爷酬谢……” 这些贾政的清客相公们,至少都是读了十多年的书的“饱学之士”,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怀才不遇”,幸得贾政慧眼识珠,招入府中作为食客,是以他们皆认贾政为恩公、伯乐,不论年纪大小,都以晚辈、门生自居。 只不过据贾琏看来,这些人一如他们的名字一般,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 譬如傅试,不过趋炎附势尔。 詹光,也不过沾光尔…… 但是不入流,只是说的他们的品格不行,不代表他们没有价值。 就如这个傅试,身上居然还顶着一个举人的功名,是为贾政座下最有地位的门生,贾政待他也最为倚重,与别的门生不同。 贾琏还知道,将来这个傅试,就会在贾政的帮助下,运筹到顺天府为通判…… 所以,这些人除了在贾政面前阿谀奉承,在贾府中,也是以文士自居,清高自诩。往年的时候,便是连他这个“琏二爷”也不甚放在眼中,甚至宁愿讨好贾宝玉,也不愿意搭理他。 如今嘛,看见贾琏发迹了,立马转变态度,对他犹如对贾政一般,讨好起来。 实则,他们如此巴结国公府,也不过是想要凭借国公府的势力,将来好做官罢了。 贾琏也无意与他们多言,客气几句,让门下将他们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便是了。 回头间,看见文文弱弱,脸上带伤的顾丹枫晃晃悠悠的走出来,知其已经做好了笔录。 贾琏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觉得,贾政养那么多清客,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至少,很多不必亲力亲为的公务,就完全可以假借清客之手完成。 他现在,缺的,正好就是一个没有别的根基,跟脚干净,能够帮他处理一些繁琐的文职工作的人。 兵马司内部虽然有几个,但是都是有官职在身的,用是能用,却不能如臂指使。 眼前这可是个现成,各方面条件都还合适的壮丁,都送到门口来了,岂能不想办法给他忽悠过来…… 于是,正准备与贾琏告辞之后要回家的顾丹枫,就发现贾琏突然对他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不等他告辞的话说完,就被对方抓住手腕,闻得对方笑道:“我与顾兄一见如故,如何着急就要走?正好我这里新得了一翁上好的茶叶,想请顾兄与我一起品尝品尝……” …… 送走顾丹枫之后,贾琏心里颇为满意。 在他从贾政那里学的礼贤下士,加上自己画饼大法的加持下,身为顾家第三子,人生并不太得意的顾丹枫,毫无抵抗之力的就被他说动了。 不过作为儒学子弟,对于孝道十分看重,似这等事并不敢自己做主,只是说还要回家与父亲商议之后,再进行答复…… 贾琏也不逼迫,十分豪爽的答应给他三天的时间考虑之后,就放他回去了。 又在衙门内坐了半日,将内外的事情布置稳妥,眼见天色将晚,贾琏打道回府。 去看了一眼不死不活的贾赦之后,就被贾政的小厮来请,说是贾政要见他。 贾琏便就来到梦坡斋。 贾政果然是为了周家的事情,表示担心。 对此贾琏只是笑着解释,他心内自有计较,同时心内也为贾政等人感到些许的悲哀。 分明国公府的当权者,如今却连一个根基薄弱的小外戚都感觉惧怕,可见已经谨小慎微到何种程度了。 想来,等到贾政将来成为国丈之后,胆子会大一些。 贾政本来也只是本着劝谏之心,见贾琏自有主意的模样,也就不多言了,只是叹道:“今日襄阳侯的夫人,还有寿山伯的诰命,都为了周家的事,上门拜访过,所以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了。 这些人都是咱们家累世的交情,若非大是大非,该给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所以老太太等会若是要见你,你就好好解释,不可顶撞老太太……” 原来周家老爷虽然秉持理性,按兵不动,但是终归没有瞒住自家夫人和母亲,在两位失去理智的女人的面前,周洪昌也弹压不住,只能任由她们托人情,按照她们自己的方式,去救亲儿子,亲孙子! 最终,就托到了襄阳侯府和寿山伯府。 “是,侄儿明白。” 贾琏笑着回应了贾政,心里并不担心。 贾府的传统,爷们家不管家里的事,妇道人家,也不管外头的事。 所以,休说以贾母的精明,未必会直接应承那两位诰命,就算贾母真的一时糊涂了想要管,也无妨。 如今他是翅膀硬了,贾母就是想管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就是费力应付一番而已。 第二日,贾琏准时到衙之后,却发现,他的副官崔曜生居然来上班了。 点卯之后,贾琏笑看着他,问道:“崔大人今日如何来了?本官不是给你批了假的吗,怎么,令爱的病势好转了?” 崔曜生是个四十多岁,略微发福的男子,听见贾琏的问话,他笑眯眯的拱手道:“多谢大人的关心,小女的病情已经好多了。下官知道今日衙门中事情忙乱,大人又是初上任,恐力有不逮,所以万分担心,特来协助大人。” “崔大人有心了……” 贾琏笑了一句,便不再理他,专心分派事务来。 崔曜生脸上就有些难看。 昨夜他几乎一夜没睡,左思右想,还是决心到衙门内瞧瞧。 不亲眼看见衙门内的情况,他始终不能安心,甚至,他想着,若是贾琏肯接他这个台阶,给他说两句好话,他也不是不能尊贾琏这个长官…… 如今见贾琏态度如此傲慢,心内求和之意顿时丢到一边,冷笑一声,打断贾琏道:“下官听闻,大人昨日下令,不但打了宫里周娘娘的亲弟弟,还把他关押了起来。” 对于崔曜生的无礼,贾琏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崔曜生便很不客气的道:“哦,大人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 下官可是听说,那周娘娘在宫里,可是最得陛下宠爱的娘娘之一,大人虽然出身公府,只怕也是得罪不起周娘娘的吧。 所以,下官劝大人,还是趁早把那周家二公子给放了为好,以免惹火上身啊…… 下官这可不是瞧不起大人,而是为了大人着想,为了咱们西兵马司着想啊。” 听见崔曜生如此言辞挤兑贾琏,底下的官员都噤若寒蝉。 崔曜生面带得色,他就是要故意激怒贾琏,让贾琏下不了台,然后坚决不放人。 他也在等,等着贾琏彻底得罪周家,等着宫里的贵人给皇帝陛下吹枕边风,让贾琏吃不了兜着走…… 那样,他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看贾琏面色变得有些阴沉起来,他不但不惧,反而心内更喜,就要上前一步继续挤兑,却见贾琏身边的一个女护卫,猛然将佩剑拔出半截,抵在他的身前。 那寒光闪闪的利剑锋芒,让他愣在原地,也让大堂之上的气氛,瞬间紧绷。 崔曜生脸色顿时十分难看,而且恼怒,沉声问道:“大人此乃何意?” 贾琏对阿琪的反应十分满意,顿了顿,才笑着说道:“还请崔大人见谅,婢子无礼,任是谁无端靠近本官三步之内,她皆会如此。 都怪本官,战场上杀敌杀的太多了,回京之后就有些胆小怕事,总是担心有人行刺本官。 若是因此吓着崔大人了,还请崔大人见谅……” 然后,才让阿琪收起兵刃。 贾琏的话,令崔曜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表情十分尴尬且愤怒,直觉自己是被羞辱了。 只是不等他想办法找回面子,却见一个官兵急冲冲的跑上来,“各位大人,宫里的公公来了……” 崔曜生,顿时面色一喜。 正文 第125章 第一单外水 崔曜生听说宫里的太监来了,下意识的就认为,是宫里的周贵人发力,说动皇帝替他们周家撑腰了。 这下,看你小子怎么办? 于是崔曜生很是高兴的对周围的官员笑道:“走吧,我们都出去看看,看看咱们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给我们兵马司,带了什么好运来……” 众官员心内心思各异,且随着出来大堂。 但是他们很快就都愣住。 只见直通外面大街的正面大甬路之上,一眼看去不知道多少的黉门太监,分列两排,捧着各色托盘缓缓朝着他们而来。, 在最前面,一个着红黑相间,彩色花纹袍服的大太监,手持一并如意拂尘,笑盈盈的走过来。 虽然他们都认不得这个大太监,但是只看其穿着和威仪,他们也能猜得到,这必定是宫里地位最高的那几位大太监了。 说起来,太监是为文武百官所不耻为伍的,但那只是对于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而言。 因为太监是皇帝的使者,权柄很大,所以文武百官,通常也只敢背地里鄙视一番,真正当面看见大太监,那是一个比一个客气。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太监通常十分小气,要是得罪了,说不准哪天就在背地里给你下绊子…… 所以,这一干从来没资格接触到这般地位太监的兵马司的官员,见到总领内廷都检点太监裘世安走过来,都有些拘谨,正在想着如何与这等大人物打个招呼。 就见对方已经笑呵呵的迎上前来,拱手对着他们笑道:“呵呵呵,小贾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猛然已经,偏头一看,才知道对方正是与他们的老大在打招呼。 众人也不敢迟疑,赶忙将身位给再让开些。 贾琏也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原来是裘老公公,不知今儿什么风,把你老吹到这里来了?”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为了皇上办差了……” 裘世安说着,卖了个关子,扫了一眼兵马司的大堂,笑道:“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呵呵呵,早听说了贾大人荣任到这一方,一直未来得及恭贺,还请贾大人不要见怪啊。” 其实,裘世安和贾琏根本不熟,不过是见过面。 这些大太监,最懂皇帝的心思,知道贾琏此时简在帝心,所以都和戴权一样,想着提前留个好印象,所以才表现出这般亲近的意思。 贾琏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因此也很配合的与他寒暄了几句。 果然裘世安转头便道明了来意:“恭喜贾大人,贺喜贾大人,老奴今日此来,是为皇上的旨意,给贾大人送赏赐来的…… 贾大人,请接旨吧。” 贾琏等人,忙就大厅前跪了。 裘世安却没有拿出圣旨,只是高声唱道: “皇上口谕: 特赐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贾琏,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御马五匹;宫锦十二匹;竹节绿如意一柄,以表彰其战场英勇杀敌,屡立功勋。 钦此。” 裘世安说完,让贾琏起身,然后递过来一份简单的清单,对贾琏笑道:“皇上对贾大人可是恩宠有加啊,皇上说了,让贾大人再接再厉,将西城替他老人家给管理好,将来对贾大人,还有重用。 对了,这是皇上给你的奖赏清单,贾大人可要清点一下?” “老公公说笑了,请内堂用茶……” “呵呵,好好。” 贾琏便就迎着裘世安进了厅,只剩下门口,一干兵马司的官员,瞅着底下规规矩矩的一干小太监们,面面相觑。 那些全部用黄绸装饰的上好的御赐之物,一件件闪闪发光,是那样的耀眼。 范晋等人全部沉默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之前还得意洋洋,此时已经面如死灰之色的崔曜生。 摇了摇头,没有时间为崔曜生默哀,他们都要考虑,该如何最快的在贾琏身边获得一席之地,将来或许还能沾沾他老人家的光呢…… …… 裘世安只略坐了一会儿,隐晦的向他透露了一点皇帝的意思,便告辞离去了。 贾琏亲自送了出去,回来之后,先让昭儿等人安排将皇帝的赏赐之物全部送回家去,然后回到大堂之上,看着围过来的众官员,笑道:“今日乃是元宵佳节,出来游玩的人定然很多,各位大人皆职责重大。都按照我们昨日的安排,下去布置去吧,若有发现任何问题,及时上报。” 众官员异口同声,得了安排的,自然就迅速的下去安排工作去了,那没有得到安排,都立在原地,等候吩咐。 贾琏瞧着后面,神色萎靡的走上来的崔曜生,歉然道:“不知道崔大人今日会到衙门来,所以昨儿下午安排诸事的时候,并未考虑到崔大人…… 这样吧,反正衙门内的人手也是够的,不如崔大人今日就休沐吧,回家去好好陪陪家里人,照顾好令爱,也算是本官唯一能为崔大人做的了。” 崔曜生闻言,抬头瞧了一眼厅内,发现除了贾琏,竟然没有一个拿正眼瞧他。 即便是那些,他曾经亲自提拔起来的属下,也对他的目光,视若不见。 心内忽觉一阵悲凉,对着贾琏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大堂。 一如兵马司内众官员的预料一般,三日后,一封兵部的文书直接送到崔府。 斥责崔曜生渎职擅权,贪酷受贿,着既革职…… 自此,兵马司上下,无不以贾琏一人为尊。 …… 且说当日,贾琏见到皇帝赐给他的最后一件赏赐,乃是一柄竹如意之后,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说起来,身为皇帝,需要知人善任,同时身为臣子,也需要揣测好皇帝的心意,才能将皇差办好。 贾琏刚刚被皇帝任命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的时候,就猜到皇帝大概只是让他在这个地方熬熬资历,顺道替他老人家,管理一下权贵众多的西城…… 所以,贾琏昨日在大街上,才会当众杖责周盛之后,将其抓捕回衙门,并且谁来劝说,都不肯放。 也是为了试探一下皇帝的心意。 若是皇帝希望他铁面无私,刚正不阿,那他就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若不然,以后便也学着前辈们,多加明哲。 很显然,皇帝赐他竹如意,就是明白的告诉他,要有节…… 这一点贾琏很容易看明白,但是又一想,就算皇帝赞扬他的做法,也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多做什么,沉默便是态度。 但是皇帝却第二日,就借着表彰他战场功劳的由头,派大太监与他接触,很显然,皇帝的意思是,他的那个便宜小舅子,打可以打,关也可以关,但是还是要给周娘娘一点面子,给宫里一点面子,不要当真按着律法,给人关押个一年半载。 这一点,从和裘世安的谈话中,得到印证。 于是,贾琏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 却说那周家,等了一日的消息,没有得到宫里的回复,第二天却听说,皇帝派人重赏了贾琏。 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皇帝的意思了。 一时间,周家夫人和老夫人,在家里是哭的天昏地暗,只觉得自家乖孙子(儿子)是不是没救了…… 周洪昌也是无奈,终于放下侥幸,也放下自己鸿胪寺少卿的骄傲,穿了便服,只带了两三个家丁小厮,便亲自往兵马司来。 一路上,看见满城的老百姓,穿着新衣裳出来游玩,准备逛元宵,一个个脸上那是笑意盈盈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来到兵马司,求见指挥使,倒也没有被为难,很快就在内室见到了贾琏。 “哈哈哈,不知周大人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贾琏从后堂走进来,看见坐着的周洪昌,立马春风满面的上前见礼。 周洪昌也忙起身还礼,然后看着眼前清俊中带着一些飘然气息的贾琏,哪怕心里将其厌恶的要死,周洪昌也不免眼睛一亮,好一个卖相不俗的年轻人! 一番简单的见面礼节之后,贾琏东主位置坐了,假装不懂的询问周洪昌的来意。 周洪昌也不戳破贾琏,“老夫此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肖子狂悖无礼,触犯了国法,幸得贾大人及时教戒,才不至于酿成大祸。老夫在此,先行谢过了。” “不敢不敢,周大人多礼了……”贾琏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周洪昌,心里倒有点欣赏。 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只是,家母闻得孙儿犯事,情急之下,旧疾复发,请医问药皆是无用,心里唯一念叨的,只有孙儿一人。 老夫无奈,只能厚颜来求贾大人,能够暂放小儿回家,若能借此挽回家母一条性命,老夫不但感谢不尽,且终生铭记贾大人再造之德……” 周洪昌言辞悲切,起身给贾琏行礼。 贾琏忙上前扶住,同样诚恳道:“周大人一番至孝之心,令人感动。只是…… 唉,实话实说,令郎所犯之事,本也算不得太大的罪过,只是当日那般多的老百姓亲眼见证,本官也是无奈,只能依照国法办事。 然本官亦知令郎只是一时冲动,加之看在周娘娘的份上,原本按照令郎的情节论罪,应该是要关押一年的……本官私自做主,预备两个月之后,便以其认错态度良好,放令郎归家。 这已经是本官最大的权限了。 只是如今听得老夫人病重,晚辈也恨不得立马就放令郎回家探望祖母,只是如此一来,一则愧对百姓,回头陛下只怕也会怪罪……我也很难办呀。” 周洪昌一听,情知感情牌打不过去了,立马朝着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便将一沉重的木案送上来。 周宏昌接过放到几上,叹道:“老夫也知道贾大人的为难……不过老夫曾听闻,兵马司有规矩,若只是搅乱治安的犯人,真心悔过,并愿意如数缴纳罚金,便可以免去关押之刑法。 不知道按照犬子的罪状,八百两银子,够不够缴纳罚金? 大人请放心,回去之后,老夫保证教戒好犬子,定不让他再犯,令大人为难……” “倒是确实有这样一个规矩,只是……” 贾琏沉吟了半晌,似乎一咬牙,道:“罢了,同朝为官,晚辈也不敢不给周大人这个面子,即便陛下知道后怪罪,晚辈也认了。 来人,将周二公子请出来……” 周宏昌心里暗呸了一声,面上仍旧诚恳道:“如此,就多谢大人宽宏大量了,老夫替犬子,替家母先行谢过。” “哪里哪里,周大人客气了……” 目送周宏昌领着仍旧有些拐瘸的周盛离去,贾琏才进屋,揭开几上那木案的罩子。 果然满满当当摆放着整齐的银锭子,以贾琏的眼光,一眼看出,确实是足八百两的份额。 这周家,出手阔绰啊。 要知道,当初他捐一个同知的官儿,也不过才一千两银子。 让阿沁姐妹先装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送到兵马司的账房归账。 兵马司的油水,确实挺多的,这种“敲诈”还只是小头,大头是那些街面上数之不清的商贩的“管理费”。 所以,兵马司每季度都会发“福利”,全员从上到下都有,他这个兵马司指挥使,自然是大头。 他刚刚上任,这第一单外水,还是不要独吞,让大家都沾沾光好了。 细水长流,来日方长嘛…… 正文 第126章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荣国府,因为是元宵佳节,阖族男女老少,都趁早进来给贾母请安。 节日的喜庆,总算是把近日来家中的阴霾驱散不少。 林如海因为休沐,也沐浴更衣之后来拜见贾母,顺道看一看黛玉,将前日自己整理出来的诸般书籍,捆了一扎,给黛玉送来。 黛玉自是喜不自胜,待父亲走后,便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悄悄清点。 忽见宝钗走进来,黛玉便起身相迎:“宝姐姐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 宝钗拿着手帕,走到黛玉的身边,目光仍旧瞧着黛玉的桌上,那一摞摞的国学经典。 “这些都是林大人给妹妹送过来的?” “嗯,宝姐姐请坐。”黛玉给宝钗倒了一杯茶来。 宝钗便就坐下,心说黛玉的父亲身居高位,却不像一般的老学究,不但不反对女儿读书,反倒是支持,却是十分难得。 黛玉见宝钗不说话,便就趁着机会将她好好的打量了一番。 只见宝钗容貌华美,明眸皓齿,起坐之间,仪态从容、落落大方,果然是个世间难寻的娴雅女子。难怪那些没眼光的,都说她比我好,哼。 心里不服气,黛玉面上不显,仍旧笑道:“姐姐身上可大安了?年前的时候,听说姐姐身上不好,原本是想要去瞧姐姐的。只是刚好我父亲到了京城,我就随着回家去住了半月,因此没有机会去瞧姐姐,还请姐姐不要怪罪才是。” “哪里的话,便是你有时间,也不敢惊动的,何况又没有。” 黛玉便趁势问宝钗的病症,宝钗也随意答了,就听黛玉笑问:“想必也是吃那个‘冷香丸’的方子,才好的了?” 宝钗最是心思通透的人,一见黛玉面上的戏谑之色,便知道她是听说了自己那治病的方子,因其奇异、复杂和难以制成,所以觉得有趣,甚至可能觉得是自己故弄玄虚,惹人关注。 宝钗倒也不解释,点点头之后,道:“今日老太太的屋里,这般热闹,怎么不见宝兄弟?” 黛玉闻言,心说“他在不在,我怎么知道。” 终究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宝钗就笑言道:“敢是你们两个又吵架,他赌气躲出去了不成?成日家,看你们两个形影不离的。” 黛玉一听就知道宝钗是在打趣她和贾宝玉爱闹矛盾,面上一红,随后恼道:“谁和他吵架了,谁又和他形影不离了,我看是他素日和姐姐最是亲厚,这话该问姐姐才是呢。” 宝钗是去岁秋天到的京城,所以和黛玉等人相处了好几个月,也算熟悉。 黛玉虽觉得贾宝玉是个毛病特多,而且还见异思迁的人。但是在宝钗眼中,仍旧看得出来,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两个贾母的心尖肉,是最合得来的,时常见他二人出入成双。 甚至她母亲还猜测说,瞧这模样,贾母老太君,是有意亲上加亲,让这姑表兄妹二人,以后作成亲事,故而宝钗才这般取笑黛玉。 只不过见黛玉反应这般大,才知道或许他二人当局者迷,也或许因为年纪尚小,心里未曾考虑到自身的终身大事,遂闭口不言,以免触怒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嘻,宝姐姐,林姐姐,你们两个躲在屋里说什么呢?” 就在宝钗和黛玉二人友好的交流进行不太下去的时候,史湘云探头探脑的猫进来,随手就在黛玉的桌上翻书瞧。 黛玉见状些微不满,作为姐姐又不好说她,不然这小丫头又该觉得她小气了。 宝钗没来之前,这个“死”丫头和自己最亲,后来宝钗来了,就处处拿宝钗和自己比较,觉得自己这个林姐姐不如她宝姐姐对她好,哼,那你就别动我的东西…… 宝钗和湘云二人都不查黛玉的小心思,湘云听宝钗说没见到贾宝玉,便笑着解释:“他们那边蓉哥儿媳妇过来,把她的弟弟叫什么秦钟的也带过来了,所以宝哥哥就出去和他玩去了呗。” 湘云翻了几下觉得书没什么意思,就随手丢开,去纠缠宝钗,还神秘兮兮的笑道:“宝姐姐,我这里得了一首诗,是林姐姐告诉我的,我念给你听听……” 宝钗一听出自黛玉,顿时来了兴趣。 黛玉刚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准备收进箱子里锁起来,闻言立马知道湘云要说的是什么,顿时伸手打了她一下:“不许说!” 湘云见状,更是肆无忌惮,一边躲开黛玉的攻击范围,一边笑对宝钗道:“宝姐姐可看过东坡诗集,听说过东坡先生那句话,‘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宝钗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个。 “嘻嘻,林姐姐这首诗,正是脱胎至此,而且我觉得,还是对东坡先生这番感悟的最终极的解释,和最巧妙的变通……” 看见湘云不断的卖关子,宝钗忍不住笑道:“你就快说吧,等会儿脸都笑坏了。” 于是湘云对瞪她的黛玉做了个鬼脸,然后大声的念道:“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不俗又不瘦,那是哈哈哈……是,是竹笋焖猪肉,哈哈哈哈……” 湘云讲笑话的能力不行,话没说话,自己先笑个不停。 若非宝钗理解能力强,只怕还真取不中重点。 “你呀……这真是你林姐姐作的?” 宝钗莞尔一笑后,诧然的看着黛玉,实在想不通黛玉这样不俗的女孩,还能做出这般接地气的诗句,姑且说它是诗句吧。 黛玉脸色微红,此时不得不解释道:“才不是,这是琏二哥哥胡诌的,我拿来骗她,谁知道她就当真了,真是笨的很的丫头。” 湘云得意的扬了扬眉头,实际上她也早知道真正的出处。 因为黛玉骗她之后,她拿去和探春等人说,探春等人就告诉她,这是贾琏的杰作,她就知道被黛玉骗了。 此时面对宝钗,正好将计就计,拿来取笑黛玉。 听得黛玉坦白,她甚至不依不饶的道:“嗯?你不是说是你作的吗,怎么又是琏爱哥哥作的了,好啊,原来林姐姐你也做这种‘欺世盗名’的事,琏爱哥哥这样好的诗,差点就被你占为己有了!” 湘云似乎就喜欢和黛玉作对。 这里面有个缘故,原本黛玉没来之前,她这个贾母的亲侄孙女,到了这边,就是最得贾母宠爱的孙女。可是自黛玉来了之后,她倒要退居一射之地。 湘云自然有些失落感,但是这也罢,她生性活泼开朗,并不以此挂怀,反而见黛玉模样、品性远胜旁人,所以有些亲近之心。 只是小女孩之间,越是亲近,越是容易生出嫌隙。湘云就发现,黛玉总爱和她计较,不如迎春和探春等人对她宽容,这就令她,从亲近黛玉,慢慢的喜欢和黛玉唱反调。 黛玉对于湘云,自然也是又喜欢又讨厌,此时也瞧出她是故意和自己作对,立马出言嘲讽道:“哼,亏你也好意思说嘴,偏是爱咬着舌头说话,连个‘二’也说不清楚,只管琏爱哥哥琏爱哥哥,赶明儿下围棋数子儿的时候,就该念‘幺爱三四五’了,哼哼,好笑。” 湘云被说的脸红,好在黛玉并非第一个笑话她的,她自己也知道她说快了话容易说错。 看见面前的宝钗也在笑,顿时不依的扭扭宝钗的胳膊,然后对黛玉不满道:“你自己是个好的,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我看啊,你也未见得比世人都好。 我指出一个人来,你要是能挑出她的短处来,我就服你。” 湘云一边说,一边把宝钗往自己面前拉。 黛玉也就不必问是谁,只冷笑道:“我自是不如宝姐姐的,所以我也不挑她的短处,我就挑你的,怎么了。” 一句话,把湘云气的仰倒。 “好了好了,瞧你们,越大越成了孩子,快都一人少说一句吧。” 无辜躺枪的宝钗,看到黛玉和湘云两个斗成了乌眼鸡,连忙起身打圆场。 岂料湘云眼珠一转,已经想到了制服黛玉的方法。 “你挑我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这辈子是不及你的了。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个也爱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的让你听听什么“爱”呀‘厄’呀的,哈哈哈,那才现在我眼里呢。” 湘云一面说,一面已经躲到宝钗身后。 果然,黛玉听她这般说,羞恨之下,近乎挽了袖子,就要冲过来收拾她。 幸亏宝钗在中间拦着,否则看黛玉的架势,非得打湘云一顿不可。 正在三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闻得外面人员齐齐出动的声音,三人这才停止玩闹,过来正房瞧看消息。 “三位姑娘快出去瞧瞧吧,好派势!琏二爷得了好多宫里的赏赐,老太太她们听说,都出去瞧去了。” 听了丫鬟的回话,宝钗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纳罕。 二哥哥,又得了赏赐了? 又是表姐夫,他…… 琏爱哥哥真厉害! 于是,三人手挽手的从后堂摸出来,站在那人群后头,偷瞧境况。 正文 第127章 贾政亲自领着一干小厮,将贾琏得到赏赐之物,往贾母院里送来。 不怪贾政大惊小怪,荣国府虽然每年也能得到一些宫里的赏赐之物,但那都是内务府按照门户统一派发的,和皇帝,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而且,皇帝亲自赏赐给贾琏这些东西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军功,是军功! 贾府,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老太太,请看,这些东西,都是琏儿叫人送回来的,说是皇上犒赏他去年在边境立下的功勋。” 贾政让小厮们站成两排,前面的捧着金银锭子、绿如意,后面的捧着那些上等宫锦。 贾母由两个丫头扶着,下来台阶,慢慢瞧看。 金银锭子都是小银锭子,每一个都是二两重,贾母一眼看出,确实都是内廷专有的制样。 金子一盘,银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足足占满了两个木案。 还有一柄小巧精致的绿如意…… 贾母都一一看了,又瞧了一眼后面三个小厮捧着的十二匹精美宫锦,一时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她想起来了,是当年国公爷在外领兵的时候,老皇帝为了嘉奖他的功绩,所以总是赐下一些类似如此的东西…… 贾政又道:“皇上还赐了五匹御马,如今都牵到南院马棚里,好好的饲养起来了。” “好,好……”贾母回过神来,连说了几声好,又问贾琏人去了哪儿。 “今儿是元宵节,他需要到衙门内统筹事务,所以并不休沐。”贾政回道。 贾母听了一叹,大概这就是贾赦和贾珍等人不愿意外头做官的原因,好好的,连个元宵节也不能过的安稳,还得去衙门里忙碌。 倒也由此想起昨日的事情来。 亏她昨日还担心,贾琏年轻鲁莽,得罪宫里的贵人。万一惹皇帝生气,不但官做不了,还会落下祸根来。 谁知道他转头,就将皇帝的赏赐送回来,给她瞧。 仿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昨日的担心有多么多余…… 是呀,外头的事,还是要交给他们爷们家做主判断才好。贾母自己都忍不住庆幸,她昨日没有明面上答应襄阳侯夫人的托情,要不然,只怕今儿她的脸面,也就遮不住了。 昨儿晚,她只是装作随意的问了贾琏一句,察觉贾琏早拿定了主意,也就没有多管。 贾母甚至决定,从今日起,再也不把贾琏当做年轻小辈儿,一如对贾政一般,不管他外头做官的事,随他们自己折腾。 她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贾琏十分得皇帝的重视,她就枉活七十多岁了。 同样的,能够看出这一点来的,还有旁边的薛姨妈、各房的太太们! 皇帝的赏赐,永远是背后的意义,大于实际赏赐的东西。 所以,此时周围的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与贾母道恭喜,那漫天的好话,就像是不要钱的撒出来。 其中有不少,还是朝着王熙凤身上去的。 此时这个往常八面玲珑的孙媳妇,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一般,扒在那些御赐之物面前,就挪不动脚步,眼睛里,满满都是贪婪的模样。 这些,都是没良心的挣回来的! 原本以为上回他弄回来的那些参,就足够值钱的了,见他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的往外撒,就像是割她的肉似的! 以前,除了她带来的嫁妆之外,她在这荣国府当了几年的家了,每日里盘算,用机关算尽来说也不为过。就这么努力,三四年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挣了几千两银子的外快…… 可是没良心的,单是这次的赏赐,价值就是好几千两银子! 果然,男儿家挣钱,就是比她们女人容易多了,哪怕她在国公府当家。 王熙凤甚至还隐约猜到,贾琏肯定是存了很多私房钱……很有可能就在他的书房里,要么就是在他新带回来的那两个外族女子的手里。 王熙凤心里早想要给贾琏掏出来,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看来,是不用了,她隐约觉得,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为了银子费心思。没良心的,量大管饱! 众妇人,对于王熙凤的模样,一点也不觉得耻笑,只有满眼的羡慕。 任何一个女人,看到别人家的丈夫有这样天大的富贵往家里送,那心肝儿,都是止不住的颤动的,恨不得明儿自己的男人,也能如此,让自己和眼前人一样,风光无限一回。 贾母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过足了眼瘾,才对贾政等人道:“我时常给你们说,一个家,还是要爷们家在外头办正事,才能家族兴旺。 以前只你一个人,现在好了,有琏儿帮着你,你想必也能轻松些了。” “老太太说的是。” 贾政很是老实的点头,看得出来,他还挺高兴的。 贾母见了暗暗点头,如此就好,只要贾政和贾琏叔侄二人关系和睦,这个家,就乱不了。 于是又对王熙凤道:“好了凤丫头,快让你的人把这些东西都拿下去吧,好好存放着。这可是你们家琏二,拿性命搏出来的富贵!” 王熙凤忙点头,她都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些东西拿走了,似乎多让人看一眼,她们就有可能抢她的。 于是亲自把那易碎的绿如意捧了,招呼着平儿、丰儿等一票丫头,将所有的东西,全部往自己屋里搬。 轰轰烈烈的到了家里,赶走上来摸摸扯扯的晴雯,王熙凤竟有些犯难。 她的卧房虽然比不得贾母,也还算大的,立着的柜子四五个,箱子更是不知多少,还有一个颇为宽敞的隔间。 但是现在,她竟有些不知道如何摆放这些新得来的好东西。 要是在以前,她都不能想象自己还有这个烦恼,她是巴不得所有的好东西,都是自己的,能把自己的屋子塞满才好。 好容易和平儿商议着,将东西妥善的挪移、放好,她自己也累得倒在床上躺了躺。 忽然侧身瞧着平儿,问道:“平姑娘,你说说,你们二爷,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呢?” 平儿笑了笑,这两年,王熙凤也不知道问过多少次类似的话了。 没有得到平儿的回复,王熙凤也不在意,扳着手指头,从贾琏第一次下扬州,给她带了钗头凤和一堆不值钱的礼物开始数起,到后来,贾琏一次比一次好的送回家的东西。 如今更是了不起了,开始从皇帝老子的手里给她拿东西回来! 以前,家里的家产占比最大的,就是她带来的嫁妆,照此下去,很快就不是了。 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凤姐儿虽然不懂这个话,却天然的懂这个道理,她猛然意识到其中的危机。 “平姑娘,你说你们二爷如今越发厉害,又当了大官,又得了皇帝的封赏,他将来会不会嫌弃、不要我了?” 平儿刚刚在凤姐儿身旁坐下,听到凤姐儿躺在榻上胡言乱语,很是震惊:“奶奶怎么这么说?” 王熙凤坐起来,有些脸红的道:“你瞧我,性格粗躁,又没有文采,你们二爷还时常说我,说我不解风情,我……哼,他如今出息了,难免嫌弃我不够好! 我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要是嫌弃我,我肯定会跟他吵,到时候,只怕他就不想要我了。” 平儿听凤姐儿这样说,很是无语。 既然知道这个,你就不要和他吵啊…… 不过,作为王熙凤的贴身婢女,她却知道,王熙凤的担心,未尝没有道理。 “二奶奶,其实二爷对你挺好的,只要,只要你以后不和他吵架,多顺着他一些,二爷肯定会一直对你好的。” 平儿哪里知道,王熙凤只是一时患得患失,听她如此说,就笑瞅着她。 “怎么多顺着他?他想要你,我就把你给了他算不算顺着他?他还要你给他那个,你不依,我还逼你做了,算不算顺着他?” “二奶奶~!”平儿一下子站起来,瞪着凤姐儿,耳后根都红了。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眼看平儿就要跑,王熙凤更是得意,伸手抓住她,拉她过来,然后凑到她耳边,笑道:“说真的,你们二爷今儿如此给咱们长脸,我们不得犒劳犒劳他? 要不然,你就再依他一回如何……” 平儿怒了,甩开凤姐乱摸的手,斥道:“要依你依好了,我不依。” 王熙凤面对贾琏的时候,拘束的很,但是面对平儿,兴许是有身份上的优势,就十分可恶。 她学着贾琏的动作,将平儿的脑袋勾过来,笑意盈盈的问:“真的不依?只怕是假话吧,怎么我瞅着你上回就吃的津津有味的呢……” 正在平儿被凤姐儿羞的没有办法的时候,晴雯进来说道:“二奶奶,东府尤大奶奶派人来请二奶奶过去吃酒看戏,老太太她们也要去呢。” “知道了。” 凤姐儿这才放过平儿,起身收拾。 平儿也准备回屋换身衣裳,不防晴雯就凑到面前,问:“平儿姐姐,方才你和二奶奶在屋里说什么呢,什么好吃的?” 平儿瞅了她一眼,默然不语。 正文 第128章 可怕的少年 天香楼正楼大院,贾珍和尤氏排了大戏,请贾母等人并两府中的子弟吃酒看戏。 贾母领着众女眷在三楼,正面坐了,贾珍领着贾蓉上来贾母和王夫人等请安之后,嘱咐尤氏秦氏等好生服侍,仍旧下来二楼,陪同贾政一席。 晌午过后,贾母精神有些不佳,往常到了这个时辰,她多半会眯一会儿午觉。 但是一想尤氏等人如此费心费力的备了酒戏,她要是去睡觉了,一则难免扫大家的兴致,二则,今日来的人也多,这个也去睡那个也去睡,尤氏等人也忙于安排,因此便没有作声。 她老人家虽然体恤下情,但是王夫人等也时刻关注她的状态,便主动询问。 贾母此时确实无心看戏,想起她们这边园中的景致,之前因为贾赦的缘故,导致她几次三番的拒绝了尤氏等人的邀请,今日既来了,不如进去瞧瞧。 因问里面还有什么花开的好。 尤氏已知贾母之意,笑道:“正巧还有几株寒梅开的迟的,如今倒是开的正好,老祖宗要是有兴致,我们便陪着老祖宗一起去瞧瞧。” 贾母点头,便说下去走走也好,散散酒意,于是吩咐想要看戏的留下,她则在尤氏等人的护送下,进了荟芳园。 赏花不过是个由头,贾母年纪大了,也走不了太远,更多的时间,就是坐下扯闲话。 到了荟芳亭的时候,尤氏命人取来渔具,迎春等姐妹便坐在一起钓鱼,王夫人看贾宝玉百无聊,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了,便问他。 秦氏笑道:“宝叔定是困了,不如我送宝叔下去休息会子再来吧。” 贾宝玉本来是再无聊,也不想离开这种脂粉堆的,只是一听秦氏要送他,立马来了精神,连忙点头。 贾母自己可以忍住犯困,却不愿意委屈贾宝玉,见状便对秦氏道:“既如此,你就送他下去休息吧。袭人,你们几个好生服侍着,他醒了就来回我。” 于是贾宝玉得偿所愿的让侄儿媳妇送他,虽然只是一段路,但是能够名真言顺的和秦氏同走,也令他觉得十分舒爽,只觉得是人生一件极致的美事,哪里还有什么困意。 为了纠缠秦氏更多一点的时间,更是充分发挥自己小孩子的无赖大法,在秦氏送他至厢房的时候,总是嫌弃这个不好,那个不中意。 秦氏无奈,最后笑道:“不如去我那房间吧,我那房子你若都嫌弃不好,那我可没法了。” 众婆子们皆笑,“哪有叔叔去侄儿媳妇屋里睡中觉的道理。” 秦氏只是笑说贾宝玉还小,不用忌讳,便当真将贾宝玉领到自己屋里来。 贾宝玉一进秦氏重门叠户的深闺,果觉入了神仙洞府。 这里的陈设尽皆不凡,布置得宛若仙女的宫殿一般,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醉人的馨香,令贾宝玉瞬间陶醉,抓住秦氏的袖子,连连点头,竟是再也不愿意离开。 秦氏早料到贾宝玉会如此,得益于贾珍对她的无限讨好,她这房间之奢华靡费,在整个贾府,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贾宝玉这样的孩子,见了自然喜欢。 于是与众人布置一番,服侍贾宝玉睡下…… …… 贾琏并未一直待在兵马司,将事情安排的妥当,留下几个人作为紧要之事的通传,便打道回府。 当老大虽然操心的事多一点,但是好处也很明显,比如,该多久下班,他可以自己做主…… 进了西角门,下来套了马,就见贾珍的小厮跑过来,说是贾珍的吩咐,请贾琏过去赏戏。 贾琏也没有拒绝,只是让小厮去回贾珍,说是先进门去换身衣裳之后再过去。 回到家里,果然静悄悄的,凤姐儿也不在。 在两个丫头的服侍下换了身常服,然后过东厢房来瞧瞧巧姐儿。 小丫头正在睡觉,奶娘在旁边守着。 本来有些打瞌睡的奶娘,见到贾琏进来,顿时清醒,忙站起来。 贾琏示意她不要出声,走到衫木制成的摇篮跟前,看着襁褓内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脸蛋来的女儿。 小丫头,如今半岁多了,脸蛋张开了一些,倒是不像先前那般皱巴巴的“丑”样。 觉得有些可爱,贾琏便准备抱一抱她,明明轻手轻脚,却还是将她弄醒了。 “乖女儿,快叫爹爹……” 贾琏露出温和的笑容,以为能够将女儿哄开心,满足一下自己当老父亲的心。 谁知小丫头一点也不给他这个大帅锅面子,正眼都不瞅他,见面就哭。 闻讯,刚刚走到外间的小丫头的奶娘走进来,见贾琏左右哄不好,很是尴尬的样子,便笑道:“二爷给我吧,姐儿许是饿了……” 贾琏只好把烫手山芋给她。 奶娘抱着巧姐儿坐下,抬头瞅了贾琏一眼,见贾琏没有出去的意思,顿时给贾琏露出个风情万种的神态,然后倒也不害臊,当着贾琏的面就解起扣子来。 她有什么害臊的呢,反正老的小的都吃过的…… 奶娘喂奶是专业的,几乎一两个呼吸之间,就将奶嘴儿喂到小丫头的嘴里,止住了啼哭。 贾琏有些发愣。 他刚刚只是下意识的想学学奶娘是怎么哄好小丫头的,如何想到,只是一时不避,就让奶娘给误会了。 倒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巧姐儿的奶娘不知羞耻的勾引他,而是,人家本来就曾是他的人…… 是在王熙凤还没有进门的时候,他就上手过的少妇。 所以,凤姐儿根本不知道这一段历史,还因为听人说她奶孩子的工具好,又是家生子完全值得信任,所以专门挑来做自己女儿的奶娘。 这都是贾琏出去那一年定下的事,后来贾琏回来,倒也没有特意更改。 反正这种有夫之妇,连儿子都有了的妇人,也不可能会赖上他。 果然,这奶娘之前趁着贾琏看孩子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勾搭过两次,看贾琏毫无所动,慢慢的就消停了。 此时贾琏看着这比凤姐儿只大三四岁,那傲人之物却大了不止两圈,且对他毫无避讳的奶娘,贾琏心想,此时要是扯腿就跑,也太丢官老爷的面子了。 于是坐下,十分镇定的瞧看小丫头喝奶。 奶娘见了,心下暗暗得意。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好的琏二爷,怎么突然成了吃素的了? 于是将胸口微微一挺,笑道:“姐儿只用得了一只,奴还有一只,二爷不想尝尝的吗?” 女人,果然都是给她梯子就敢往上爬的。 见这女人大有想要收服他的意思,贾琏不屑的一笑,伸手查看了一下她的傲慢之物,然后撒开手给出评价:“只是大,不如你们二奶奶的好看。” 奶娘差点气了个仰倒,反问:“那些年,二爷怎么喜欢的不得了呢?” 贾琏站起来,毫不留情的道:“那些年不是还没娶你们二奶奶么,所以什么都当个宝。如今你也是孩子他娘了,也小心些,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儿子,给大姐儿当好奶娘。不要露出马脚,要是给你们二奶奶知道,我可不一定护得住你。往后,想清楚些后果再行事。” 说完,贾琏就走了。 这就是他坚定的不要前身其他女人的原因,没办法,真的多!在两府走走,最多半盏茶的功夫,保准能碰到一个上了二垒的,一炷香,肯定能撞到一个彻底上了手的。 十二三岁的少年,被不懂事的年轻少妇尤氏给启蒙之后,又不给吃,此后随着资本的增大,逐渐踏上一条报复少妇的道路…… 实在可怕。 正文 第129章 倒霉的袭人 宁国府,秦氏的房间,贾宝玉一个香艳又刺激的美梦醒来,就察觉底下黏糊糊的。 起初他也没在意,还在回忆梦中“可卿仙子”的美好,此时丫鬟们也进来服侍他起身。 袭人掀开被子,要给贾宝玉穿衣,忽见贾宝玉中裤上有一片湿漉漉的,还以为贾宝玉是尿床了。 正要取笑他,却见贾宝玉如被人捉奸一般,涨红了脸,猛然夺过被子,遮住自己的丑态,然后往床内坐了两步。 袭人也正狐疑,若是尿床不该只湿那样一小片,况且,贾宝玉屁股底下的褥子也没湿…… 袭人本是个聪慧的女子,又比贾宝玉大了两岁,自那一年撞见贾琏调戏晴雯之后,也渐通了人事。 瞧见贾宝玉的模样,便已经意会了大半,脸上也不免烧红起来。 默不作声的将外裤给贾宝玉套上,然后羞涩的对贾宝玉道:“且忍忍吧,等回去之后再换里头的,这是小蓉大奶奶的屋子,让人发觉了可是不好的……” 贾宝玉只听见“小蓉大奶奶”几个字,不觉心神又是一酥,那刚具备战斗力的枪械,也几乎再次上膛。 因见眼前的袭人妩媚娇俏,十分标致,更兼如此善解人意,风姿动人,心里不免起了些不良的心思,只是此地不便,也只能暂不做声。 因身体不适,贾宝玉也不愿意再老远的跑进园子里去了,所以袭人只让麝月、秋纹等人服侍贾宝玉去天香楼,自己则去荟芳园向贾母和王夫人等汇报。 一路上,心绪十分起伏。 作为刚刚懂人事的丫鬟,发现自家主子爷有了成为男人的能力,她如何能沉得下心? 心里便就这么胡思乱想,谁知进了荟芳园不久,腹中突然有些急意。 因见荟芳园内草木丰盛,四下无人,便就拐下小路,走了几十步,来到一处假山与几颗大树的掩映处,觉得安全之后,就除了裤子蹲下解了手。 随意拿怀中的帕子擦了擦,赶忙提上裤子,防止被寒风侵袭。 也不走远路返还,就要越过草地从另一边踏上主路,岂料忽察觉假山之内,有声响传来。 起初她以为是什么动物躲在里头吃东西,后来觉得不像,好奇心唆使她绕到后面,扒在那石壁上往内一瞧,这一瞧,就差点吓得她发出声音来! 在这十足隐蔽的地方,居然藏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她当然认识,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琏二爷本尊! 那女人跪在他的面前,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仅凭其身上华丽的衣裳,那丰腴的腰身,袭人就几乎能猜到她的身份。 再看琏二爷衣裤不整,惬意的靠着石壁的模样,袭人哪怕不懂她们具体在做什么,也知道撞破了惊天大案,吓得她瞪大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男人目光扫过来,她才惊觉,缩下石壁想要逃走。 “站住!” 冰冷而朗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瞬间令她止住了脚步。 此时此刻,恐惧的心思大过所有,让她根本思考不清楚,这个时候是撒腿跑的好,还是留下接受命运的裁决好…… …… 却说贾琏被巧姐儿的奶娘勾引了一波之后,差点都想放贾珍的鸽子,专心待在家里,将西厢内,正在念“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香菱给就地正法。 总算他是个讲诚信的人。 因为知道酒戏设在天香楼,贾琏便懒得再绕道西角门过宁国府,而是直接从荣国府的东大院出后角门,直接入宁府荟芳园,直穿天香楼,如此能够快一倍的路程。 在荟芳园内,看见贾母等人,照例上前问了个好,说了几句话。 贾母等人知道是贾珍请他,便没有多留,于是贾琏照常从大路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贾琏总觉得尤氏看他的眼神不对,所以路上故意走的慢一点。 果然,将走出荟芳园之前,就见尤氏一个人,从那小路快步走来,看见他似乎还有点“意外”,一下子矜持了脚步。 贾琏都懒得理她,扫眼一看左右的环境,便朝着荟芳溪边的小路直接走了下去。 这边尤氏初时一愣,看清楚贾琏的目的地之后,忽然就脸红心跳起来。 她站在原地瞅了瞅,确定周围没人,才朝着同样的方向行去。 都不敢和贾琏走同一条路,而是踩着草坪,绕道几根大树之后,才反方向猛然扎进那假山之内。 一进来,果然见贾琏好整以暇的在这里等着她。 虽然心知肚明,但是真正相对,还是相顾无言。 为了打破尴尬,站在口子上的尤氏轻声问道:“二叔在这里作甚呢……” “不做甚,等着猎物上门。” 尤氏便把俏脸红透,情知自己已经跨入深渊的门槛,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或许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但是心中的躁动,迫使她下不了决心转身逃走。 正在她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察觉贾琏已经朝着她走了过来,刚刚抬起头,对方就不给任何机会的,将她抱进了那道,对她来说,宛若人间仙境的环抱。 俊朗,强健,而又霸气的胸怀,令她无限沉迷,止不住的想沦陷。 “你想做什么……” 看着怀中丰腴十足的美少妇,听她宛若少女一般的矜持呢喃,贾琏心下想笑。 大嫂子,你装什么呢,当初欺我年少,与那马车之中,竟敢做出素手掏鸟的事来。如今报应到了,才知道害怕了? 刚刚还说,就是你把好好的公门少爷,带上了专攻少妇的邪路,此时还敢送上门来,自不饶你。 因此扣住尤氏的娇躯,便将满身的火气给撒出来。 尤氏初时还下不定决定,如今被贾琏一碰,那身子就像是脱了骨头似的,彻底绵软下来,早已顾不得东西南北,也顾不得是否深陷深渊了,只是热情的回应贾琏。 不知过了多久,尤氏只觉得心神游离,好容易回神,竟发现自己已经被指引着跪在了地上。 “你……” 尤氏有些不解,又似乎有些明悟。 “那一年雪花飘飞的季节,大嫂子隔着重重障碍,不是都想要一探究竟么?今儿,小叔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探个清楚明白。” 尤氏终归不是不知世事的丫鬟,闻言白了贾琏一眼。倒也肯忍受来自贾琏的折辱,微微抬起素手,将贾琏已经松散的汗巾等物,悄然解了下来…… 堂堂三品诰命夫人,虔诚的跪在粗糙的假山地表之上,若非厚厚的棉裤垫护,那纤纤细腿,柔软细嫩的膝盖,如何经得住此般吹残? 寒风一阵一阵的吹佛,吹到这回旋洞内,悄然肆掠一番,然而它们也只能带走此间些许火热的气息,丝毫惊动不了,那沉静在美妙事业当中的男女。 直到,不速之客袭人的到来。 贾琏目光如炬,一下子发现了窥视者。 随着他的发声,底下的尤氏就站了起来,脸上尽是慌乱之色。 贾琏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提了提裤子,走上前两步,果然就看见外面那仿若被人施了定身术的袭人。 “进来。” 贾琏淡淡的开口,发现对方只是背影一颤,却没有听话,便再次道:“需要我请你吗?” 袭人这才慢慢转身,俏脸上居然没什么异色,还恭恭敬敬的给贾琏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二爷。” 贾琏心里闪过一丝呀然之色,小丫头,定力不错啊。 正文 第130章 捷足先登 “过来……” 听见贾琏再次命令她,袭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脸上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轻声道:“二爷,奴婢只是下来解手的,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知道,还请二爷放过我……” 袭人不是懵懂的蠢人,深深的知道她刚才看见的事意味着什么。 她很怕,她上前一步,就会面临想象不到的噩梦。 贾琏看她想跑,也不急切,只是道:“你觉得,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袭人面色一白,拳头都攥紧了。 此时尤氏也已经走了过来,却只躲在石壁之侧,不敢露头,只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贾琏。 贾琏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对袭人道:“我的耐心有限,数到三,你还不过来,后果你应该明白。” 袭人内心天人交战,从小被卖进贾府为奴的她,面对此时的贾琏,实在生不出丝毫反叛之心。 她知道,就算她现在跑得掉,以贾琏和尤氏二人的身份和地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好事,若是不能让他们安心,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无法想象贾琏等人会如何收拾她,她只知道,只有消除贾琏二人的疑虑,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万幸,琏二爷和尤大奶奶都非凶恶之人。 想明白的这些的袭人,在贾琏刚刚念了个“一”的时候,就乖乖的走回来。 到了这里,她也看见尤氏的正面的,却也不敢抬头正眼来瞧。 尤氏发现是袭人,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这个丫鬟她是认得的,知道她是个本分老实的人,应该不会出去乱讲…… 只是……道理是如此,毕竟事关她自己的身家性命,她也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应该狠心一点,让贾琏将袭人灭口,万无一失,一劳永逸。 终究心里下不了这个决心,所以只能看着贾琏,希望贾琏能够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贾琏从头到尾并无太大的担心,他低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丫头。 容貌能够与平儿、鸳鸯并列,在红楼的地位,能够高居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第二位,排位仅次于晴雯,袭人无疑是个名副其实的“好丫头”。不论容貌还是心性,都是上等的。 只可惜,运气不太好。 老是撞见他的好事,这种丫鬟,只得收拾了。 袭人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却知道贾琏和尤氏都在打量她,见他们半晌不说话,有些忍耐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求二爷和大奶奶饶了我,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瞧见……” 显然这样的话,不论贾琏还是尤氏,都不可能会相信。 贾琏平静的说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袭人便抬起头,目光含泪,哀怜的瞅着贾琏。 “第一,你身后的荟芳溪,溪水冰凉,可以让人永远的闭嘴。” 袭人只觉浑身一凉,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果然,二爷想要杀了她……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闭嘴…… 尤氏倒有些不忍了,她轻轻拉了拉贾琏的袖子。 贾琏便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心软的样子,心里一叹。 事情败露,对他的影响有限,但是自身没有什么根基的尤氏,却要为此付出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袭人不死,最担心的,应该是尤氏才对。 身居高位,不够狠可是很大的缺点……不过作为女人,他很喜欢。 袭人也瞧出尤氏有意为她求情,她心里很感激,因此忙对贾琏拜道:“请二爷,指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便是,臣服于我,包括身、心。” 袭人闻言一愣,尤氏倒是瞬间明悟,不由白了贾琏一眼。 然后也低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丫头,哼了一声,原来是瞧上了! 不过这样也好,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才能放心些了。 身为女人,她当然知道,以这些丫鬟的身份,能够被贾琏相中,甚至被贾琏收用了,便几乎不可能再叛变。 尤氏能这么想,是她下意识的觉得,才这样大的丫鬟,又在贾母身边长大,肯定还是处子。将处子之身奉献给贾琏之后,她就肯定会十分忠诚。 但是贾琏却没有这么思考,他知道,袭人是服侍谁就对谁忠心,她的忠心多半都在贾宝玉那里,甚至都可能已经不是完璧了。 却也无妨,本身贾琏就相信,袭人这样的人,不可能自寻死路将今日看见的事情往外说。收用了她,也只是多上一道保险。 毕竟袭人姿色还算不错,自己不算太吃亏。 至于二宝,他敢觊觎晴雯,教唆贾母欺压于他,既“不仁在先”,那老子收用一下他的袭人,应该不算过分吧? 袭人虽然未经人事,但是身在奴籍的女子,天生对“臣服”这等字眼敏感。 她几乎一瞬间都听懂了贾琏的话,然后俏脸便羞红起来。 实话实说,她内心第一时间,是拒绝的。 毕竟贾琏是俊美,是前程无限,但是,女人的贞洁只有一次。 她心里一直认为,她未来的依靠,会是贾宝玉,甚至于之前发现贾宝玉有了那等男儿家的象征,她心里都想过,万一贾宝玉将来要是对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该怎么办,是拒绝,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若是自己今日臣服了贾琏,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琏二爷,将来如何面对宝二爷? 心中固然有忧虑,但是生死关头,也容不得她头脑不清醒。 她知道,贾琏虽然非是奸恶之辈,但也是说一不二,和琏二奶奶一般,下得了狠心收拾奴才的。 那杨姨奶奶和她哥哥的死,仿若近在眼前。 所以,袭人叩首道:“奴婢,愿意臣服……只是不知,何为,臣服……” 贾琏和尤氏都看得出来,她是装糊涂。 尤氏眼见贾琏完全能够拿捏袭人,心里的担心,总算是基本放下来,因对袭人说道:“今日我在这里的事,你不准往外透露一个字,否则,即便他能饶你,我也决计饶不得你!” 袭人又忙对尤氏伏首道:“大奶奶放心,奴婢嘴紧,一定不敢对外说半个字的,但凡奴婢对外人说了半个字,就叫奴婢不得好死。” 尤氏点了点头,然后回头,颇有深意的看了贾琏一眼,“既如此,妾身就不打扰二叔的雅兴了,这个丫头我看着也是不错的,请二叔慢慢享用……” 听她如此说,袭人固然羞臊难当,贾琏也挑了挑眉,回问道:“不一起?” 尤氏面颊顿时羞红,没好气的白了贾琏一眼。 她通身的欲望,早被袭人吓没了,此时回过神来,方有些后怕。万一方才撞过来的人不是袭人,万一贾琏没有发现窥视者,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她是不敢再待下去了。 今日贾母等人都在,来的人那么多,她这个当家奶奶要是消失的太久,保不准就有人会疑惑的。 反正都是一家人,要吃贾琏,不愁将来没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于是给了贾琏一个翩然媚眼就要离开,却被贾琏一把抓住。 心里以为贾琏要强留她的尤氏,就要晓以义理,却见贾琏只是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的丰臀,就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尤氏心内便无限欢喜,只觉得将来死在这样的男子身下,那也是值得的了。 为了长久计,终于不再逗留,整理了一下衣裙,恢复了当家奶奶的仪容,大方的走出假山。 这般一来,就算有人正好路过瞧见她,也只会以为她和袭人一样,是下来解手的…… 假山遮掩处,尤氏一走,袭人的心脏都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她也看见方才贾琏对尤氏那温柔的一抱,心里竟产生了一些和尤氏同样的想法。 其实,好像臣服于琏二爷这样的人,也不算太坏的事…… 心里虽然如此想,出自女儿家本能的羞涩,她还是企图蒙混过关。 “二爷,您放心,奴婢从今以后,一定唯二爷的命令是从,二爷就放了我吧。便是给奴婢一百二十个胆子,我也肯定不敢乱说的,所以二爷不用担心……” 她诚恳的看着贾琏,谁知贾琏只是瞅着她:“你不是说你的嘴儿紧吗?” “是,奴婢一向嘴紧,绝对不会乱说话的……” “紧不紧,得试试才知道。” 贾琏随口打断了她的侥幸,将她的手牵起来,往里面走了走。 送到嘴边,无毒无害的肉,没道理不吃的。 ……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袭人也总算明白,之前尤氏为什么会跪在地上了。 她虽然不理解这些歪门邪道,但是却一点也不妨碍她觉得羞耻到欲死。 只是在生死的抉择下,在贾琏威严的压迫和无限的魅力诱惑之下,她只能含羞忍辱,半推半就的依了。 可惜,这样的折磨却不知道具体要维系多久,她双腿都跪麻了。 她仰起头瞅了贾琏数眼,正好贾琏也觉得新鲜劲过去,便拉她起来,令其扶墙趴好。 袭人心内便惊慌起来,不由哀求:“二爷,饶了我吧,我是宝二爷的人,您不能啊……” 贾琏便笑问道:“怎么,难道我比不得宝二爷?” “不是,二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连老太太都说二爷将来会是家里的顶梁柱,二爷身边也不缺女人,不论是平儿姐姐还是晴雯她们,都比奴婢生的标致,二爷便看在宝二爷的份上,饶了了我去吧。” “哼,你不提他还好,一提起他我就生气? 当初,难道不是你的宝二爷想要和我争夺晴雯,为了达成心愿,他还想要拿你来换,这些你都忘了,你还对他死心塌地?” “不是,二爷……宝二爷他没什么坏心的,他只是……” 想起这件事,袭人也有些心灰,但是她还是试图与贾琏解释。 可惜她如何懂,贾琏这个时候之所以还愿意和她废话,不过为了暂且迷惑住她,免得多费事。等她反应过来之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声,便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余下的话,自然就不用再说了。 贾琏倒是有些惊喜,将她的脑袋拉过来,细问一番之后,才知道贾宝玉今儿个才在侄儿媳妇的香闺之中做了春梦,觉醒了男人的意识和能力。 若不是因为他,可以想见,晚上到了房中,已经懂人事的贾二宝,便会拉着袭人“初试云雨情”。 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让他先一步捷足先登。 心内得意,贾琏便更不会客气,将先前奶娘和尤氏这两个少妇勾引出来的火气,全数撒在这个贤袭人的身上! …… 时间又过去良久,终于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贾琏一如尤氏一般,施施然从假山处走出来。 袭人这个丫头,虽然模样略输晴雯一筹,却另有一番滋味。 或许是本身不属于他的原因,此番得了这个彩头,竟比当初得了平儿时还要令人愉悦三分。 仔细想想,贾琏不由得一笑。 原来他还没有想过,如今机缘之下得了袭人,倒是令他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平、袭、鸳这三个荣国府标志性的丫鬟,如今他已得其二,是不是,将来可以谋划一番,将鸳鸯也给弄到手中,来个真正的“平袭鸳一台戏”? 抛开这个不说,袭人可是贾母和王夫人都信重的丫头,一个个都想着让她来帮她们教导二宝。 任是她们再如何聪明,也猜想不到,袭人已经从根源上,不可能再忠心于贾宝玉了。 也就是说,他今日相当于是变相的往贾母和王夫人的身边,安插了一根钉子,一个内应? 这一波,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来到天香楼,这边戏已停停歇歇的唱了大半日,贾珍等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看见贾琏,贾珍不由问道:“琏兄弟怎么才来?” “在家里耽误了一点时间,还请珍大哥勿怪。”贾琏随意答了一句,然后弹弹衣袖,在贾蓉的恭迎下,在贾珍旁边一席坐了。 贾蓉却已经从贾琏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胭脂水粉的气息,便猫到贾珍耳边,笑语几句。 于是贾珍便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早听说兄弟你在家里养了两个绝世美貌的丫鬟,只怕是为这个耽搁了吧?” 贾琏笑而不语。 …… 正文 第131章 贾二宝初试云雨情 元宵佳节,都城中不但不设宵禁,而且还有许多官方与民间豪门、豪商组织的各类活动。 所以满城百姓,都趁着佳节,出来尽兴、游玩。 但是类似贾府这样的豪门,却无心参与盛会,因为自身家族人丁就已经足够多,组织起来就足够热闹了。 在宁国府吃了大半日的戏酒,晚上,贾母亦在荣庆堂之后,她新建的大花厅上,宴请阖族的男女老幼共同赏戏、吃酒。 贾宝玉却无心盛会,从宁国府回来,便慌忙回到自己屋里,让袭人服侍他换裤子。 因见袭人身体状态不好,便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先前就看你精神不好,敢是生病了?” 袭人摇头,一如对麝月等人所言那般,只道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之前为了不漏破绽,她真是狠心自己摔了一跤,将干净的裙子摔了一点泥印子。如此就算旁人看出她走路姿势不对,也不会怀疑了。 “怎么摔了,摔着哪儿了,我瞧瞧要不要紧……”贾宝玉着慌起来,就要查看。 袭人哪里肯让他瞧,为了打消他多余的关心,只好转移话题的问道:“你之前在小蓉大奶奶的屋里,究竟梦见什么了,惹出那些脏东西来。” 贾宝玉果然不再纠缠,满脸不好意思起来,扭股糖似的搀着袭人的胳膊,低声将他梦中的场景与袭人说了。 袭人虽然已经风雨,但是于此道之上,仍旧是半知不解,所以忍着羞耻心,听贾宝玉说了之后,才多加明白一点,心里更是难以言明。 想来,不管自己心里如何不甘心,都真的已经成了琏二爷的人了…… “好姐姐,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贾宝玉也看见袭人的神情,只以为是听他说起梦中之事害羞。又见袭人含羞忍喜的模样十分动人,便想要拉着她同领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所授之情事。 熟料袭人如临大敌,立马撒开了她,娇斥道:“你越发没有道理了,在侄儿媳妇屋里梦见那些腌臜的事,如今还要来闹我,我不理你了。” 看见袭人生气,贾宝玉顿时告饶:“好姐姐,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别不理我啊……” 终究袭人心里有愧,不敢多与贾宝玉纠缠,作势拿着脏衣裳就下去了。 但是刚刚出门,袭人又想如此冷落贾宝玉不妥。 今日自己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是终究已失清白之身,将来前程如何,还未可知。 琏二爷虽已显人中龙凤之姿,然一则琏二奶奶高高在上,不容旁人染指。二则琏二爷屋里,尚有平儿、晴雯和香菱。 此三婢者,单论容貌,每一个皆有胜过她之意,想来琏二爷拥有着她们,未必将她怎么放在心上。 若此时生出改弦易张之意,则实属不能。 宝二爷虽然素日待自己平和,终究也是霸王似的人物,若知道自己早先失身于他人,其心内必不能平。 倘若再告诉了老太太和太太,则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幸,宝二爷秉性纯良,并不用担心其强人之难,暴露清白。 是以为今之计,还得笼络住宝玉,保住自己在这边屋里的地位。如此一则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免得琏二爷和尤大奶奶轻易反悔,生出灭口之心。 二则,琏二爷见到自己是个有用之人,或许还会对自己有些许的重视,将来或许可以谋到琏二爷身边。这样,倒比巴巴的等待命运的裁决好些! 心中计定这一点,袭人又想,贾宝玉如今已通人事,若是自己久久不得令他沾身,其难免染上其他标致的丫鬟,将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正无计较,忽见麝月走来问她的身体,袭人忙敷衍了,然后却对她道:“二爷今儿出了汗,这是他刚刚换下来的衣裳,我先拿出去了,等会还要去回老太太的话。你去打一盆热水来,给二爷身上擦擦,再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记得擦仔细一些。” 麝月倒是不疑心,闻言便执行去了。 卧房内,贾宝玉见袭人负气去了之后,久久不回,心里十分愧悔,深觉唐突了佳人。 忽见麝月端着水进来,便问:“她去哪儿了?” “谁,袭人姐姐吗?老太太在花厅上设酒戏,要是没看见你,定是要问的,她过去回禀去了,临走前叫我进来服侍爷。” 贾宝玉闻言才高兴起来,知道袭人并非真的生气了,于是非常配合的让麝月给他擦净身子。 这麝月也是常在他身边服侍的人,虽然姿色比袭人差些,也是标致的人物。而且行为做事,与袭人如出一辙,加上或许是因为地位不如袭人的原因,对他更比袭人顺从一些,也不会时常拿大道理来压他这个主子。 少年公子哥,心里有了歪思邪念,便很难压得住。 心想袭人既然不允,不如试试这个…… …… 如今贾宝玉和黛玉等人都住在贾母正房的后院,主要服侍事务,都由贾母屋里的人承担了,所以不论黛玉还是贾宝玉屋里,近身服侍的人,也就不多的几个。 袭人为了给麝月创造机会,将闲人都给打发了,她自己也去花厅上通禀了一番,便快速的摸回来。 来到那卧房外,轻轻碰了碰门,果然已经从里面抵上了。 再细细的扒在那格子挡屏后面听了,果然能听到几分奇怪的声音,一如下午的时候,自己在那假山石洞之内所忍不住发出的一般。 自己守了几年的果子,如今却不得不拱手送与旁人摘取,袭人心中,自是难免的失落、挫败。 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她是个理智的女人,不会以为贾宝玉单纯到,连她是否贞洁都分辨不出来。 况且,她也不敢得罪贾琏,所以只能如此了。 麝月是她亲手带出来的人,不论资历、容貌都差她一分,且性格也不张扬,所以是最佳的代替品。 而且,麝月今日与宝玉做下苟且之事,也算是有了把柄在自己手中,将来不愁控制不了她。 想到这些,袭人也不由轻叹,只是一日之间,自己似乎就长大了好多,这等复杂的算计,令她觉得对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只听了一小会儿,袭人拿了鸟雀的吃食,来到走廊上投喂鸟雀,顺道替里头的二人把门。 “怎么站在风口发呆?” 袭人正有些走神,忽闻一道清丽温雅的声音响起。 抬头间,只见宝钗带着侍女莺儿,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袭人暗暗一惊,忙笑迎道:“宝姑娘怎么来了。” “刚才听你说宝兄弟身上不好,我来瞧瞧他,怎么,他不在屋里吗?” 宝钗说着,作势要往屋里走。 袭人忙道:“二爷,你们好了没有,宝姑娘来瞧你来了。” 故意提醒了贾宝玉一句,袭人又对宝钗解释道:“他今儿外头跑了一天,身上浸了汗,在里头换衣裳呢。” 宝钗不以为意,刚刚跨进门看见里头的房门是闭着的,便已经退了出来,听得袭人的解释,也只是点点头。 兄弟姐妹间串门,本来就该注意这些,她自然不会像湘云一样到处乱闯。 本来袭人凭借高强的定力,将宝钗都敷衍住了,只是里头的野鸳鸯早被吓飞了胆子。 “那个,宝姐姐,你先等等,我就出来……” 听到里头贾宝玉瓮声瓮气,充斥着心虚的声音,宝钗陡然狐疑起来。 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小跟着母亲长大,被悉心教导的她,除了经历少些,对于世上之事,近乎通晓。 心里虽然意识到不妥,面上却不显露,还装作与袭人说起闲话来。 袭人听到贾宝玉暴露的声音,自己脸上也不大绷得住了,只是看宝钗的面色,却看不出宝钗察觉什么没有。 一会儿之后,贾宝玉慌慌张张、蹑手蹑脚的从屋里走出来,“宝姐姐,你怎么来了……” 宝钗瞅了他一眼,道:“没什么,我母亲听说你身上不大好,叫我来瞧瞧你…… 老太太在后头设了酒戏,你们一家的爷们都来了好些,你要是没事了,还该过去陪陪才是。” “宝姐姐说的是,我这就过去……” 宝钗却不多言,轻身福了福,便带着莺儿原路回去了。 贾宝玉傻不拉几的就要跟着走,还是袭人拉住他。 贾宝玉慌忙批了衣裳出来,里面破绽太多了,就这么过去,让贾母和王夫人看见,非得把她们这些连主子衣裳都穿不好的丫头们,全部骂一遍才是。 于是拉着贾宝玉进了屋。 内房门侧,麝月缩着肩膀,与贾宝玉一般面带潮红的她,看见袭人,十分羞愧,低声唤了一句:“袭人姐姐……” 麝月也不蠢,之前被欢愉冲昏了头脑,便忘了袭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此刻已经意识到,袭人大概早就回来了,也定是发现了她和贾宝玉的好事了。 不然方才宝姑娘来的时候,不会故意提醒他们,还编出他们在换衣裳的话来。 麝月不由就感到害怕,要是袭人将这件事告诉王夫人,她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 袭人只是深深的瞧了她一眼,道:“快过来给二爷重新穿好衣裳吧,再迟了,恐老太太那边生疑。” “是……” 麝月不觉对袭人越发恭敬几分,闻言忙过来帮忙。 贾宝玉只呆愣愣的站着,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既羞且愧。 正文 第132章 贾芸 宝钗虽比同龄人世事通透,但终究是闺阁少女。 刚背过身走了不远,脸蛋就红了。 任是她如何也断然想不到,贾宝玉竟然会躲在屋里干那样的事。 他才多大点啊…… 这个年龄段的男女,女子比男子长得快多了,所以在宝钗眼里,比她还小了两岁的贾宝玉,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 况且素日观察贾宝玉的为人品行,确实有几分清雅、脱俗的,也不像是个浪荡子弟,如何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宝钗根本就不用怀疑,就知道贾宝玉刚才躲在屋里,定是与侍女做没羞没臊的事了! 他那惊慌的声音、神色,面带不正常的潮红,以及歪歪扭扭的衣裳…… 有这些破绽,别说是她了,任何一个不太蠢的十多岁的人,大概都看得出一点猫腻。 难怪,既说是换衣裳,袭人怎么不进去,反而在外头。 也不知,袭人是和自己一般,不小心撞见躲出来,还是她们商量好了,轮到袭人出来看门了…… 若是如此,宝兄弟小小年纪,实在太荒唐了,宝钗都不敢细想下去! 连她哥哥那样荒诞不经的人,都是前两年才开始放纵的啊,论起来,都比贾宝玉迟两年。 还不知道,宝兄弟这般行事多久了…… 强行将这些邪思抛却,宝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身后的莺儿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站住,严厉的叮嘱了一句:“方才的事,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 莺儿本来只是疑神疑鬼,听宝钗如此吩咐,方知道可能事情不简单,于是连忙点头。 宝钗回头,瞧了一眼贾宝玉屋子的方向,心内微微一叹。 宝兄弟本就无多少读书上进之心,如今又小小年纪纵入声色犬马之中,如若损坏了身子,只怕将来更加难以承担姨爹姨妈在他身上寄托的厚望。 他家这样的情况,若是至姨爹之后,后继无人,这偌大的家业,只怕迟早保守不住…… 宝钗虽才来半年,但是业已看明白荣国府的形势,一旦贾宝玉不能继承贾政之志气,这份家业,迟早还该归还于他们的大房。 倒还有个贾兰,可惜太小了,以如今琏二哥哥的成长态势,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宝钗暗暗想着这些贾府的内情,却听见莺儿唤了一声,“姑娘,琏二爷……” 宝钗举目看去,才发现贾琏不知何时就站在前面的路旁,许是看见她过来,正站在原地微笑的看着她。 宝钗不敢怠慢,忙小快步走了两步,问好道:“见过琏二哥哥。” “宝钗妹妹好,你从哪里来?” “去瞧了瞧宝兄弟。” “宝玉,他怎么了?” “他……” 宝钗莫名语塞,想起之前贾宝玉惊惊慌慌的模样,再瞧瞧眼前仪态非凡,气定神闲的贾琏,心下摇摇了头,心说,此二人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人,又何以相比?方才倒是自己一厢情愿替他们操心了。 “他没什么事,兴许也快过来了。琏二哥哥也是过来陪老太太赏戏的吗?” 宝钗果断将话头掠过去,反问了一句。 贾琏也不在意,点点头,“刚才去瞧了瞧我父亲,走吧,我们一道过去。” 宝钗应下,本意想让贾琏走先,但是贾琏似乎很有礼节,笑意盈盈的站着,示意她先走。 宝钗也不好与贾琏争辩,只好依言前行。 然后,她就总感觉贾琏似乎在后面瞧她,但是眼角余光一扫,贾琏分明只是走在她的侧后方,离她足有四五步的距离。这已经是很规矩的范围的,却不知道为何,即便以她的心性定力,也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几次都想停下,让贾琏走前面。 好容易走到花厅侧面的走廊,宝钗心内海松一口气,回头对贾琏轻身行了一礼,便招呼着贾琏身后,好像有点发呆的莺儿,进去了。 看着宝钗主仆二人消失在门内,贾琏才收回目光。 不同于小萝莉黛玉,宝钗可是已经长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了。 可惜,作为她的表姐夫,好像确实没什么亲近的机会,心内难免遗憾。 …… 贾母的大花厅,早已布置一新。 本来就是七八根巨大的梁柱顶起来的大通房,四面通透,平时用屏风、格子架等分隔开,能够摆上至少数百盆大大小小的花。 此时将那各色花卉、屏风等物暂且挪走,再正面的房门全部推开,就成了一个绝佳的看戏的场所。 因为入夜的关系,婆子们已经将遮挡视线的窗户,全数取下来,换上一个个大红色的灯笼,更是将大花厅内外,照的宛若白昼一般。 贾母、王夫人等一众女眷,便在花厅内坐了。 贾珍领着前来的家族一众男丁,这在正面宽敞的走廊上,单独设了七八席。 内外人员虽多,但因为王熙凤等人安排妥当,贾府人丁守礼,所以竟是上下有度,丝毫杂乱之感也没有。 贾琏走上正面的走廊,一众贾族子弟便忙站起来相迎,并忙将贾珍身边一席给空余出来。 贾琏自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然后方问贾珍:“老爷呢?” “老爷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身上觉得不大好,吩咐我好好照管这里,暂且出去了。” 贾琏便将左右看了一眼,只见除了他和贾珍之外,这里贾家第四代,就只有一个贾环,余者贾蓉、贾芹、贾芸、贾菖等,都已经是贾府第五代子弟了。 难怪贾政一个人在这里坐不住。 “侄儿敬叔叔一杯,恭祝叔叔官位高登。前儿个听闻这件天大的喜事之时,我母亲就嘱咐我,定要到叔叔跟前磕头祝贺,只是叔叔事多忙乱,侄儿一直没寻得机会近前,今日难得望见叔叔金面,这一杯酒,侄儿先干为敬……” 贾琏回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生的有六七分清俊的少年,面带讨好之色,捧着一杯酒,嘴里巴巴的说出这么一串话来。 看见贾琏看他,少年似乎怕贾琏嫌弃他唐突,忙举手将酒饮尽,然后讪讪的瞧着贾琏。 贾琏微微一笑,端起自己的酒杯就吃了一口,然后笑道:“芸儿是吧。” “正是侄儿!难得叔叔还记得侄儿,前儿……” 贾琏一摆手打断了这个马屁精,笑问道:“你母亲近来可好?” “多谢叔叔记挂着,我母亲也好,如今身体比之前好了一些。” 贾芸看出贾琏不想听他废话,很是明智的改变方略。 贾琏却知道这个贾芸。说起来贾府子弟虽多,成器的着实没几个……但凡成器的,以贾府在朝堂的势力,早谋了外官去了。 所以,留在京城的八房子弟,多半都是等着靠宁荣两府接济的人。 这个贾芸自然算不得成器,从小也不甚读书,也没什么一技之长,为人又十足的圆滑。 念他早年丧父,家境不好,倒也情有可原。况且原著写了,此人长大后开始懂事,便十分上进,各处谋求差事补贴家用,且为人颇知恩义,如此人物,在贾家一众废物之中,就也算可造之材了。 所以贾琏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找自己何事,因说到道:“你母亲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也不容易,你如今长大了,也该找一门正经的事做做,好帮你母亲减轻负担。 你若果有此心,明儿一早,到南苑马鹏外等我,我自有差事交代给你。” 贾琏的话,直接打断了贾芸的思路,他做梦也想不到,贾琏居然一眼看穿他的图谋。 此时顾不得多想,忙将酒杯揣了,然后双膝跪下,对贾琏拜道:“侄儿多谢叔叔栽培之心,定当竭尽全力,粉身碎骨报答叔叔的恩情……” 贾琏却并没有与他多言的意思,直接让他回去坐了。 其他人草字辈的人看见贾芸如今轻易得到了贾琏的恩典,纷纷起了心思,有两个还直接效仿,可惜,贾琏都当做没有听出来他们的意思。 兵马司虽然到处都可以安排吃饭的人,但是,他却也不想将什么阿物都带进去,败坏自己的名声。 正文 卡文,难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33章 元宵夜(一) 花厅之内,正面上首只设了两席,等薛姨妈应邀前来赴宴的时候,贾母便请她坐了西边一席。 贾母自己,则于东边设了一张夔龙护屏短足矮榻,上面靠背、引枕、皮褥等物俱全。 她半歪着,让丫鬟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锤给她捶腿。一时从旁边矮几上的匣子中取出老花眼镜,向外面的戏台子上照一回,一时又和厅内众人说笑一回。 矮榻往下,也设着两张方桌,头一桌,坐着黛玉、湘云和宝钗,次一桌,坐着三春姐妹。 西边一带,从薛姨妈往下至花厅大门前,稀落的置着三桌,依次是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凤姐儿、秦氏,最后一桌,李纨领着儿子贾兰,并族中来客,贾菌之母娄氏领着贾菌,四个孤儿寡母单独坐一桌。 王夫人、尤氏和凤姐儿等人,见贾母难得的兴致不错,都想方设法的使贾母开心。 特别是王熙凤,渲染气氛可是她的强项,几番插科打诨、逗乐子下来,十分轻易的就成为了满场的焦点。 因为凤姐儿的声音声量高,很容易就传到外边的走廊上,让一众男子们都听见。 贾珍便向贾蓉等人笑道:“得亏你们凤婶婶行事磊落,说话周到,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只她一个人,就抵我们多少儿孙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了。 咱们如今能够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吃酒,都得多谢了她。” 贾蓉等人便连忙附和。 在以孝道治家的贾府,谁能够讨得贾母的欢心,能够使得贾母高兴,谁就有地位。 哪怕是个丫鬟,只要是贾母在乎的,贾府从上到下,便都得敬着。 至少表面如此。 贾珍又转头对贾琏道:“当然,还有琏兄弟,若非你连连给咱们家挣得体面,老太太今儿也不会这么高兴,你和弟妹都是咱们家的功臣,来,哥哥敬你一杯。” 贾琏谦虚了一句,笑着举杯应了。 一时台上的戏演到诙谐处,惹得看戏的人尽皆发笑,贾母也大手一挥“赏”,并派了婆子们,用竹篓装了钱出来,往戏台上撒。 先前贾政、贾珍等人早就预备了几个箩筐的铜钱在那阶下,就是预备这样的情况。 此时,在贾珍等人的吩咐下,边上侍立着的十来个小厮,便齐齐下去,捧着那崭新的铜钱,一波一波,毫不心疼的往台子上撒。 顿时只听得满台子铜钱砸地的声响! 戏子们,也一个个叩头谢恩…… 贾珍觉察时候已到,便邀贾琏:“走吧,咱们也进去敬老太太和姨太太她们一杯酒,聊表孝心。” “请。” 后面,贾蓉忙从小厮手中,取了一把银制的温酒壶在手里,随着贾珍和贾琏二人进去。 贾珍身为贾家族长,在礼尚往来的礼节上,是受过严格的培训的,什么场合该做什么,怎么做,最为门清。 因先至薛姨妈席前,说了两句福寿安康的话,然后便与贾琏二人同敬一杯。 薛姨妈忙起身笑道:“二位爷快请坐吧,不必如此多礼。” 她三个都站了,于是厅内,除了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一席,其余诸席,所有人皆不敢坐,也纷纷站了起来。 敬过薛姨妈,贾珍又率领众人至贾母榻前。 因见贾母所椅的榻甚矮,贾珍毫不犹豫的便跪下敬奉。 贾琏无奈,也只得随着贾珍一道跪了。 他三人身后,尾随进来,按辈分、长幼排成一列的贾环贾芸等人,也忙跪下。 李纨和娄氏二人见状,也忙命幼子出席,在最后跟着跪了。 旁边,宝钗看贾宝玉还呆呼呼的站着,似乎在走神,有心提醒他一下,但是思及他之前所行之事,就没有理会。 同席的黛玉和湘云二人,皆不查其中之意,遂只是避身观看这场孝道大礼。 敬奉贾母之后,贾珍和贾琏二人又同敬了邢、王二位夫人一杯。 到了此时,在场便没有再比贾珍辈分、齿序高的了。 只是贾府这样的人家有个俗规,未出嫁的女儿,是比媳妇甚至兄弟们还尊贵的,此时也可敬一杯。 若只三春姐妹还罢,都是同族兄妹,此时毕竟还有薛、林二位表妹存在,不便直面,因此笑着请示贾母:“姐妹们这里怎么样呢?” 贾母对贾珍行事、礼仪这方面的周到也是满意的,知其意思,就摇头道:“你们且去吧,不用管她们,让她们自己斟一杯酒吃了,还自在些。 对了,琏哥儿留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贾琏闻言站住。贾珍则笑了笑就要下去,贾母又嘱咐他:“外头也怪冷的,你们若是坐乏了,或是有别的安排,尽管去,不用在这边一直陪着我。我们娘儿们一起说说话,玩玩笑笑,还便宜些。” 贾珍应是,然后就领着其他人出去了。 厅内,一众娘儿们都或是明目张胆,或许含蓄隐约的,瞧看立在中间的通道上,虽已经略微垂头,仍然显得鹤立鸡群的贾琏。 琏二爷的五官容貌自不必细说,最难得的是匀称挺拔的身材,既不显得魁梧,也不显得单薄,符合绝大多数女子心目中,绝世美男子的标准。 贾母也瞅了贾琏几眼,心说果然爷们家,只有当官之后,才能真正的显露出威风来。 贾琏如今这身气度,比以往可唬人多了! 就要开口讲话,忽然察觉大家还都站着,便先对贾琏道:“你也坐下吧,你站着,你姐妹们都不好坐,大家陪你一起站着,岂不累得慌。” “是,多谢老太太赐座。” 贾琏只是笑了笑。以前的他,进来见贾母,就难得有坐着的时候,其他人大概也不用刻意陪他“罚站”。 事实上,在之前的两府,除了出家去的老族长贾敬不算之后,就只有贾赦、贾政、贾珍这三个爷们家进荣庆堂,姐妹们才必须要站起来以示尊重。 从今以后,要添上他一个了。 甚至都没有人特意叮嘱,大家自然而然的觉得,就该如此。 贾琏目光随意一扫,便锁定了姐妹们这一边……他堂堂七尺男子了,总不至于厚脸皮到主动过去挨着嫂子们一起坐吧…… 反应迅速的丫鬟拿了凳子,一时却犯了难。 贾母要留贾琏说话,自然要位置离贾母近些才好,然而贾母的矮榻前一桌,已经坐了宝钗、贾宝玉、黛玉和湘云,这猛然插一个位置也不好看。 更不好将凳子放在过道当中,那倒像是成了受审似的。 往下三春姐妹那一桌倒是刚好可以安置,可是那样一来,却是不分尊卑了,岂有让琏二爷坐在宝二爷他们次桌的…… 就在丫鬟略微犹豫的时候,只见黛玉往外退了一步,欠身道:“琏二哥哥,你坐这儿吧……” 黛玉及时的举动,既解了丫鬟的急,也近乎令所有人惊讶。 贾母的亲外孙女,小宝贝黛玉的性子,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那可是外表柔弱,内里不饶人的主,连宝二爷在她面前都讨不得好,岂有见她这般主动、懂事的时候。 其中湘云感触最深,在贾琏不在家的一年,她来了贾府好几次,对黛玉的性格也自认了解,心说,这一点也不符合林姐姐的心性。 于是把贾琏一瞅,暗暗点头:原来林姐姐竟这般尊敬琏二哥哥! 贾琏也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但他如何好意思抢林妹妹的座位,因笑道:“多谢妹妹了,不过不用麻烦,我坐哪儿都是一样的。” 说着,贾琏接过丫鬟手中抱着的凳子,放到旁边,挨着迎春坐了。 黛玉不是强求的人,本来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让座位,就让她有违反自己行事风格的不自在感和害羞感,于是也不多言,在众人纷纷坐下之后,也就随之落座。 此时众人心里也大概明悟,想必是贾琏对黛玉有千里护送之情意,所以黛玉便格外敬重贾琏一些,倒也越发显得此二人兄友妹恭,皆品性难得。 也有数人,悄悄瞅了贾宝玉一眼。其实方才那种情况,最该主动表态让座的,不是黛玉,而是贾宝玉。 宝钗便是如此认为。其实她方才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为贾琏让座的,只是一则她的位置在里面不甚方便,二则她和贾琏本身并不熟悉,主动让座,难免有突兀之感。 她想过贾宝玉会让,湘云会让,独独没料到,黛玉会让,而且那么快速,自然。 这固然令她意识到贾琏在黛玉心中有些不一样的地位,但是更主要的是,还是通过这么一件小小的细节,看到贾宝玉不如贾琏的地方。 贾琏不论身份、年龄齿序,都在贾宝玉之上,而贾宝玉却无主动退让的觉悟,而至于场面变得不和谐。反观贾琏,分明该坐上位的他,却也不恩威自重,一言一行,皆令人感到敬服和无可挑剔。 怪道都说,人最怕的就是对比,原本她从小就听母亲夸赞姨妈家里的这个表弟,昨年入京见到,也觉得其颇有灵性,非比哥哥薛蟠一般的俗人。他甚至比一般世家子弟,都要强上一些,但是与琏二哥哥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他还大节下的躲在屋里行不耻之事! 想到这些,宝钗对贾宝玉这个小表弟,感到十足的不如预期的失望。 贾母和王夫人两个倒没有多想,她们只是觉得贾琏和黛玉表现好,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贾宝玉的存在。毕竟,宝玉还小呢。 正文 第134章 元宵夜(二) 众人坐定,贾母便朝着贾琏问道:“下午的时候在他们那边的园子里也没来得及问你,年节都过去了,怎么好好的,皇上又赏给你那么些东西?” 贾母等人,还是对上午的时候,皇帝对贾琏的厚赏难以释怀。 皇帝虽然明说富有天下,实际上内库也有限。况且皇帝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数不清,所以对于赏赐这些,非特殊情况,都是意思意思,以赐物为主,给现金的少。 就算给金银,一百两金子,便算是厚赏了。 可是赏给贾琏的,皇帝似乎是生怕别人不知他这是厚赏,一百两金子之后,还特意补了个一千两银子! 他们这样的勋贵门第,皇帝对他们态度的重要性,实在不言而喻,哪怕贾母和王夫人,都迫切的想要更了解皇帝对贾琏的态度,对她们贾府的态度。可惜先前问贾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亲口问贾琏了。 贾琏侧身面对贾母,笑回:“想必是小子们传信不全,陛下的口谕中说了,是嘉奖孙儿去年战场上所立的一些功劳,特意赏赐的。” 贾母等人自然知道是因为边关立功,王夫人忙问:“即便你立了些功绩,但是皇上不是给你升官了吗?怎么还特地这般重赏于你,可是里面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王夫人的问题,也是贾母、薛姨妈等人的疑问。 “真的很重吗?侄儿觉得,还算可以……” 贾琏冲着王夫人笑了笑,似乎不甚明白怎么样算重,怎么样算轻。 他这有些凡尔赛的样子,顿时令好些人忍不住笑了笑。 王夫人本是不苟言笑的性格,闻言并不觉得好笑,甚至还觉得,贾琏是不是故意呛她。 贾琏无意与她们解释太多,在他眼里,其实宁康帝给他的赏赐,也不算重,相比较他创造的价值而言。 别的不说,单说他前后几次亲自从草原牵回来的那数百匹战马,加起来价值就有十万两了! 更别说他砍了那么多敌人的脑袋,另外,皇帝还捎带着,让他给他的便宜小舅子做个人情…… 所以说,要是不算给他升官这个无法计量的好处,他还亏了! 因此,贾琏直接转移话题,冲着那边扬着脖子,冲着他笑的傻娘儿们招了招手。 “你叫我?” 凤姐儿指着自己的鼻子,狐疑的站了起来。 贾琏没好气道:“不叫你叫谁,难道非得喊你当家的,你才知道叫你?” “去……” 贾琏一句调笑凤姐儿的话,令满堂皆笑。贾母和薛姨妈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尤氏等人,则是又笑又羡,又意味深长。黛玉等姐妹,掩嘴笑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 凤姐儿素来不怕人笑她,此时还是大方的走了出来。 贾琏就对她道:“宫里不是赏了十几匹缎子吗,我先前瞧了,正是适合做春装的料子。那么些咱们自己也用不完,白放着可惜,回头你拿出来,给老太太和宝钗妹妹、兰小子他们,每人做两件衣裳才好……” 凤姐儿不料贾琏又开始胡乱慷慨。她早看了,皇帝亲自赏赐的,就是比寻常宫里赏的材质更好,那十二匹宫锦,她可是稀罕的很! 心里虽然不甚情愿,但是凤姐儿也是八面玲珑之人,岂能在这个团圆喜庆的时候做出小气的样子,落了下乘? 因此忙道:“嗐,这还用你特地嘱咐我?我早想好了,等年过去,空闲下来,便给老太太、太太、大嫂子、宝玉他们,每个人裁两件好衣裳呢。 哼,你还担心它们白放着可惜?我只怕你拿回来的不够多,你要是有本事再给我拿回来一些,我照样有本事帮你用完了它,保准一点不剩。” 贾琏斜着瞅她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败家娘儿们。” 一句话,顿时破了凤姐儿所有的功夫,令她面目发烧,当着长辈在又不好回怼贾琏,因此倒把俏脸红了起来。 神仙妃子一般的凤辣子脸红,多新鲜?众人一时不由得看的奇异,那从始至终有些走神的二宝,此时也回过头来,觉得这样的琏二嫂子,好生好看! 贾母也是老怀大慰,呵呵大笑道: “不用给我做,不用给我做,我自己的衣裳都多的穿不完,白白糟蹋了那些好料子。你们要是有心,便给你妹妹们,一人做两件吧,也算你们做哥哥嫂嫂的一番心意了。” 其他人,虽然直觉被撒了一嘴的狗粮,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哪里有机会见到这种夫妻二人一起唱双簧的场面,都有一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尤其是秦氏,对比自己的遭遇,再看看自己的闺蜜,由不得她心中不五味杂陈,眼里的艳羡,都快要溢出眼帘了。 他也好想要一个互知心意,还肯放下身段与自己说笑的郎君…… 偏生这个时候,贾琏瞧了一眼尤氏满面红光的脸蛋,嫣红的嘴唇。秦氏坐在自己婆婆身边,便以为贾琏是在瞧她,心内顿时一羞。她却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下意识的,便回了贾琏一个娇媚酥骨的眼神,让贾琏不得不聚焦到她身上。 她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不给人看那绝世的风情。贾琏坐的位置,大概在大厅中段,又背对大门与贾母说话,导致几乎所有娘儿们不用刻意偏头就能瞧他。大家皆如此,便越发不用顾忌。 于是,连侧上面的宝钗都不免怔怔的瞧了这个表姐夫两眼,盖因贾琏给她的惊讶实在太多了。 贾琏从边关归来,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大半个月,所以她见到贾琏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多半只是和在南京时候的那样,匆匆一面,话也没正经说多少句。 以致于她对贾琏的印象,都多半来自道听途说和自己简单的观测之后,进行的判断。 他哪里想得到,真正坐下来交流之后的贾琏,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迥异于世间普通男子! 似乎,他是脱离于这个这个世界,对人的限定之外的存在。所以连衔玉而生的宝玉,在他面前也显得失色,所以,连女中巾帼的凤丫头,在他面前,也只能乖乖露出女儿家的羞态来。 如今看来,在他身上,唯一能够和传言相吻合的,大概也就是“不读书”这一点了。 但是这算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他既早打定主意从武从军,自无需花太多的精力在孔孟之道上。 况且先贤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观众人与之相处,皆有如沐春风之意,显见其为人练达亦远胜旁人…… 宝钗猛然间觉得她不能再想下去。 因此她忽然意识到,似乎自己少不更事时对于世间伟男子的臆测,她一直认为可能不会真有这样的男子能达到的标准……直到目前为止,她的这位表姐夫,居然大概都是符合的! 难道,世间真的存在那样完美的男儿? 宝钗有些迷惘了,如若真有,她是否能够遇得到?还是不要遇到的好,她的名字已经报送到礼部了,或许不久便会进宫。 她已经没得选择了。 …… 让一众大大小小的美人欣赏了他的一番美色,贾琏还是出来廊上。 却见贾珍等人已经整装待发。 今日元宵佳节,贾珍等人早安排好了彻夜高乐的节目。在这边领贾母的家宴不过是个礼节,坐在这里连话都不敢高声说,自然不得痛快! 所以贾珍还要招呼众子侄们到宁国府高乐去,等会还要去青楼喝花酒…… 之所以还没走,专程为了等贾琏出来。 贾琏却不乐意和他们去,这些人的品味之庸俗,比前身都只低不高,只吃酒敷衍一番还行,真要与他们一起去吃花酒,还是算了吧。 到时候一起玩吧,心里膈应,不一起玩,他们还以为他做官之后装腔作势,反而不痛快。 所以以明日一早还要上衙为由,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贾琏这个理由太过正当,贾珍虽觉得遗憾也不好强求,只得由他了。于是很快,方才还满满当当的廊上,便只剩下贾琏和贾芸。连年纪太小,贾珍不带他玩的贾环,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贾芸实则也想要随着贾珍等人去见识见识高端的玩法,但是看贾琏没去,便就不敢离席。 贾琏为了试试他的定力,一时也没有理他,贾芸见贾琏安静看戏,也不敢打扰,所以整个宽阔的通廊上,虽然杯盘满桌,但是却清冷异常,只叔侄二人隔了二三丈远,静默的看戏。 直到晴雯发现廊上的爷们们走完了,她就大大方方的走出来,给贾琏捏了几下肩膀,然后笑问道:“二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酒了啊……” 不远处的贾芸闻言,心说:我原来都算不得人啊。 却知道晴雯是贾琏的侍女,不敢多瞧。 可是贾琏又叫他,他也不得不站起来,走到近前,垂首听示。 “今儿是团圆节,你家里又没有多余的人,你也不要一直待在这里了,回去陪陪你母亲,并顺道替我给你母亲问声好。 对了,你看这席上有什么你母亲喜欢吃的,尽可以给她带几样回去。 管家,去给芸哥儿取一个食盒来。” 听见贾琏的吩咐,贾芸莫名觉得心酸,同时也暗暗感动。 本来只是按照母亲的吩咐,来荣国府试试机会,没想到贾琏都不等他多说,就答应要给他安排差事,如今还这般为他着想…… 虽然贾琏比他大不多的几岁,此时却诚心诚意的给贾琏跪下,隐含热泪的叩头道谢,然后尊贾琏的吩咐,装了两样菜品,提着飞快的往家里跑。 这边晴雯等贾芸一走,便扭着贾琏的脖子笑道:“真好笑,那么大一个人,还是个爷们,二爷就赏他两个菜,他就哭了……” 贾琏刮了她小秀鼻子一下,教训道:“还好意思笑人家,难道你天生的富贵命,才过几年好日子,就开始忘本了?” 晴雯脸一红,这才想起小时候自己颠沛流离的时候,那才叫窘迫呢,不过她当时倒也没觉得什么,因为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能过富贵日子。 不满贾琏说她忘本,便娇嗔几句,差点都扭到贾琏怀里了,到底这边人多不敢太放肆,因此从热水翁中取了酒壶,巧笑道:“二爷一个人吃酒多无趣,我来给爷斟酒,陪爷吃两杯吧……” 贾琏就笑着陪她吃了凉杯,见她一杯酒下肚脸蛋就红通红通,贾琏就不想陪她玩了。 似晴雯这样的小美人儿陪酒,美则美矣,就是容易坏计划。 于是起身,将自己这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焖鹿筋、炒牛舌等几样珍稀的菜肴装起来之后,就让管家林之孝将外面的席全部撤了。 晴雯正狐疑贾琏又是给谁赐菜,就听贾琏吩咐她将菜品拿到厨房去蒸热一下,然后给送到他的外书房去。 晴雯便扬起红苹果般的脸蛋,樱桃小嘴也翘起来,“就知道是给那两个小骚鞑子的!” 话刚出口知道要被打,于是立马闪躲,终究屁股上挨了一脚。 看她回头瞪了自己一眼,然后还是乖乖扭着屁股去了,贾琏不由得一笑。 虽然是佳节,有时间的话他也不想将每天的训练计划平白耽误。 练武是个需要坚持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是,书房后面的院子太小了,不大施展的开。 等什么时候贾赦死了,自己一定要将东跨院改造一番,至少要建一个像样的演武场才行! 老东西活着,实在有些浪费地盘了。 正文 第135章 小团圆(一) 因为贾琏事先没有吩咐,张勇等人并没有候在书房外。 贾琏想着今日是佳节,便没有让人去叫他们,因此只能让阿琪和阿沁做陪练。 本来美人作陪效果就一般,后来晴雯将热好的菜肴送来,看没有奴才们在,就赖着不走,一会给擦擦汗,一会儿给捏捏腿…… 贾琏无奈之下,只能先不练体能,改至穿堂练习射术,让晴雯来回去捡箭矢,消耗她多余的精力。 谁知晴雯见射箭有趣,也要试试,贾琏就又搂着她教了教她射箭。 如此下来,贾琏自知今日难见成效,因此堪堪一个时辰之后,便别过了阿琪阿沁姐妹,提领着晴雯回家去了。 进了屋,晴雯绕着贾琏,伸手摸了摸他的身上,然后笑道:“二爷今儿身上都没出汗,还要泡澡吗?要不还是只打一桶热水,我们给爷擦擦就好了?” 贾琏和凤姐儿用来泡澡的浴桶太大了,费水又费人工。 而贾琏因为要练武,几乎每天都要洗澡,天天都泡大浴桶既浪费时间,也没必要,所以更多的时候,还是简单的洗一下就是了。 看见贾琏点头,晴雯兴高采烈的就准备去了,顺道将那些趁着节庆偷懒的丫头、婆子们骂了一番。 一时准备妥当,仍旧在浴房内服侍贾琏洗浴。 …… 荣庆堂内,虽然邢夫人和娄氏,一个因为要回去照看贾赦,一个不便久留,都相继离去,但是气氛仍旧热闹。 二更都过了,贾母也是难得兴致不减。 这一则得益于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周到安排,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薛姨妈此人会来事,甘当陪衬。 以她薛家太太的身份,只是适当的捧哏,在贾母面前恭维一下,便令贾母感到十分的愉悦,因此乐得在她面前展示贾府的富贵和她的好客、友善。 已经深夜,王熙凤又安排人送来芝麻、花生等各种馅儿的汤圆,供众人享用,又是掀起一阵阖家团圆的浪潮。 贾母也难得多吃了两个,然后等众人都吃毕,贾母便对尤氏婆媳二人笑道: “难得你们一直在这里陪着我,都这个时辰了,你们都不想回家去和自家爷们聚聚?之前舍不得走,还道是没领到赏,如今元宵你们也吃到了,你们还有什么不足的?” 众人都知道贾母是开玩笑,尤氏也笑回道:“瞧老祖宗说的,我们有什么好聚的。他们爷们家和咱们取乐的法子不同,这会儿回去,还不知道他们在家没在家呢。 只要老祖宗没嫌弃,肯收留我们,我们不如就在这里,陪老祖宗玩笑到天亮吧。” 之前贾母曾玩笑,要与薛姨妈一起坐到天亮,故而尤氏如此讲。 秦氏也笑着附和了婆婆尤氏的话,她婉转动听的声音,哪怕是女人家听了,都觉得提神儿。 果然贾母听了更高兴,觉得几个孙媳妇、曾孙媳妇,就是比两个儿媳妇会来事。 两个儿媳妇一个眼皮子浅、没见识,一个又闷葫芦似的,都不中她的意。 也知道尤氏等人说的真,爷们家取乐的法子大是与她们不同,也就不催她二人回去。 只是因为一会儿没有听见王熙凤的声音,贾母就发现了,四下看了看没看见人,便询问:“凤丫头哪儿去了,方才我还看见她在这儿呢?” 众人果然连忙找起凤姐儿来,还是王夫人说,王熙凤与她报备过,说是回去换衣裳, 可巧贾母身边的婆子笑道:“依我们看倒不是回去换衣裳,方才我们就瞧见,二奶奶专程让平儿舀了一碗红豆馅儿的元宵,想是给琏二爷送去了……” 众人意会,贾母也笑了笑,然后又疑惑的问了一句:“怎么她家琏二还在家不成?没跟着那边珍哥儿出去寻乐子去?” 这句话,也就家里的大人们听得懂,因为她们都知道,贾琏吃酒看戏,在外头寻欢作乐是贾府头一份的。 管家媳妇林之孝家的笑道:“之前外头的爷们家一溜的都跟着珍大爷出去了,只有琏二爷没去,后来听小子们说,琏二爷照例去了书房后的院子,在里面练习拳脚呢。” “今儿这样的日子他还练?” 贾母对于贾琏在家里练武的事自然是知道的,毕竟都传成府里的一件正事了。 贾母虽然觉得在小院子里能练出什么名堂,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府里为她建造的这片花厅的旧址,就是原来老国公爷的私人练武场。 老国公爷死了之后,这里荒废了,她就将之当成花园子来用。正好荣国府的花园,划给不争气的大儿子贾赦了。 前两年王夫人等为了讨她的欢心,花了上万的银子,将这里进行了布置和翻修,就成了她的大花厅。 其他人,也与贾母一般感到奇异。这琏二爷怎么跟中了邪似的,如今正经的官儿也做了,还这么拼做什么,他图什么? 要是老国公爷还在还可以说图表现,现在家里就他官儿最大,他用得着这般表现? 一时间,戏谑者有之,不解者有之,敬佩者更有之。 黛玉早知道那些说贾琏坏话的人是污蔑,她很清楚,琏二哥哥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值得尊敬的人。 要不然,琏二嫂子那样强硬的人,能对琏二哥哥那样敬服、百依百顺的?这么晚了还惦记着给琏二哥哥送吃的去…… 宝钗和迎春等,要么进府迟,要么就是贾琏做荒唐事的时候她们还小,听不到,听到了也不大懂。所以,一众姐妹,反而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 宝钗甚至暗道:若非有这般毅力,只怕就算凭他们家的关系,也难以以如此年纪坐到如此高位。 于是,贾母等人嚼舌一番,感慨一番,姐妹们便随意听一番。她们心中,已经将贾琏的德行,彻底与贾珍等区别开来,几乎拔到了和清正严明的贾政一样的高度。 不容置疑,以前整个贾府的男人里面,论德行,贾政就是最受尊重的! 过了好半晌,还不见凤姐儿回来,此时贾政已经命人将烟花爆竹等摆到外面的院子里,就等着贾母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些价值上千两银子的东西们,送到天上去开花来看。 贾母便着人去将王熙凤拘来,说是这样热闹的场面,没有那个说嘴的人,热闹都要减一半了。 …… 却说凤姐儿,眼见众人不查,抽了个空往家里赶。 到了家里,让旁人住声儿,自己轻手轻脚,往正屋走去,来到那窗根底下听里头的动静。 这是她以前最常用的,用来抓贾琏收尾的招式。 如今虽然用不着了,但是她也好奇,想要看看贾琏离开她都喜欢做什么。只要能让她抓到一点儿贾琏表里不一的地方,她就有的说嘴的地方了! 所以,她心想,要是贾琏真在里面宠幸哪个小丫头,或是偷拿钱,她不但不会像以前一般生气,反而可能会高兴。 如此,她再在面对贾琏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没底气了。 王熙凤为人霸道,却不是不讲理的那种。若非她自己行的正坐的端,她也不可能将以前的贾琏压得死死的,毕竟再怎么说,琏二爷从始至终都不是吃素的。 可惜,里面虽然确实传来一些欢声笑语,却没什么值得诟病的,没良心的好像在和那两个小丫头在打牌。 于是招呼平儿等人大方的进屋,果然就见西次间的炕上,贾琏和晴雯、香菱三个,穿着单薄的衣裳,围坐在矮几上,坐着打牌玩。 矮几上,除了叶子牌,还有花生、瓜子和几个小酒杯,一把银制的酒壶,被随意的放在下面的脚凳上。 地上,烧着两盆热气腾腾的炭火,将屋子烤的通热。 两个小丫头的脸蛋都是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被炕上的热气烫的,还是吃了太多酒所致,导致见到她进来,起身的动作都不和谐。 “哟,我在那边累死累活的帮你伺候你们家长辈,琏二爷倒好,安心躲在屋里抱着小老婆吃起酒来了,可真是惬意。” 招牌式的打招呼方式,令贾琏只是偏头瞧了她一眼,然后就伸腿儿拦住对面要下坑的香菱,“还没分出胜负,打完再说。” 于是出了牌之后,才回头问凤姐儿:“老太太那边还没散?” “还早着呢,老太太今儿兴致好,我也就抽空回来换身衣裳,一会儿还要过去服侍呢。” 贾琏这才拉她坐下,说道:“辛苦你了,一会儿我也陪着你过去吧。” “啧啧,能从如今的琏二爷口中听到一声儿谢,我就是累死了,也甘愿咯。” 调侃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躲在贾琏身侧的晴雯笑了一声,凤姐儿顿时觑视着她:作死的小蹄子,翻天了,敢笑老娘? 吓得晴雯顿时一缩脖子,然后只能装作认真打牌,避免与凤姐儿直视。 此时平儿也开了食盒捧了汤圆过来,凤姐儿就接过,舀了一颗吹吹,然后递到贾琏的嘴边,笑道:“这是今年的元宵,我特意挑了你喜欢吃的馅儿,你也尝尝?” 贾琏就嘴吃了,正好一局输了,然后放下牌,接过凤姐儿手里的碗,“我自己来吧,你既累了一天,也坐坐吧。” 于是凤姐儿笑了笑,嘱咐一句别弄脏了炕,便领这平儿进去换衣裳去了。 正文 第136章 小团圆(二) “二爷仔细撒了,我来服侍爷吧。” 晴雯这种时候,倒是十分勤快,主动要服侍贾琏。 只是贾琏一瞧她被酒气熏红的脸,摇摇头,心说给她服侍,保准弄得一炕就是,到时候她更遭凤姐儿嫌恶。 加上他本身不喜欢吃这种糯米做的东西,念及凤姐儿专门送来,才接过了。 吃了两个计上心来,趁王熙凤在里面看不到的时候,招过两个丫头,一人给喂了一个进去。 两个小丫头倒是十分喜欢的样子,嚼吧嚼吧的就吃了,还心虚的瞧了一眼里间。 贾琏看这两个绝色的小丫头,吃这样圆圆的东西,舍不得一口吞,含在嘴里就跟仓鼠吃东西似的,又好看,又可爱,就觉得十分满足。因此故技重施,一人又给灌了两颗进去,打完收工。 等凤姐儿出来,看见贾琏已经将碗放在旁边的高几上,还有些纳罕。 “你既喜欢吃,再让人给你送一碗来?” 贾琏接过晴雯递的帕子擦了擦嘴,笑道:“不用了,大晚上的,吃多了不消食。” 凤姐儿便就不再多言,因看贾琏果然要随她过去服侍贾母,反而劝道:“罢了,你就不用过去了,你明儿还有正事,老太太那边有我在就够了。” 凤姐儿心说,没得让你去招的人眼馋肚饱的! 先前尤氏等人的目光虽然隐晦,但是身为女人,她自然看得出来,那些女人可能对她的男人不怀好意。 也不着急过去,就坐在贾琏身边,发现他们钱都没有摆出来,便笑问:“你们就这么干打不成?也不定个银钱输赢?” 贾琏顺势搂她的腰,笑道:“和她们打钱有什么意思,她们的钱都是我给的,要打钱,也要和你这个富婆打才有意思呢。” 王熙凤又羞又笑,好在贾琏并不过分,于是瞪了贾琏一眼后,便戏笑道:“怎么,难道我的钱,就不是你的钱?还是,琏二爷如今出息了,挣的多了怕吃亏,想要和我分账了?” 王熙凤这可是借戏言说正事。 她正是有此担心。她很明白,做了兵马司指挥使的贾琏,往后绝对比她赚钱厉害! 以前她能控制贾琏的财政是因为那些钱几乎都是她挣来的,如今,肯定是控制不住了。贾琏今日能将皇帝的赏赐第一时间全数给她送回来,实际上,令她很开心,也很心虚。 她还记得,那年贾琏问她要银子,她抠抠搜搜,讨价还价,最后才给了五百两。 贾琏这次纯金银,就给她送回来两千多两……她自然脸红。 同时也怕贾琏起心与她分账,那会大大损害她的颜面。 贾琏听得懂她的意思,其实贾琏还真想过,以凤姐儿以前对他的方式,反制凤姐儿。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若是凤姐儿保持现在的乖巧,也没必要伤她的心。而且,贾琏知道凤姐儿有些财迷,要是和她分账她肯定会动歪心思,还不如大方点,说不定看在钱的份上,她会更服帖。 于是笑道:“我是没这个想法的,倒是你若是想分,我也无妨。” 对付凤姐儿这样主见特别强的人,说话就是不能说满,不然很容易被她拿捏。 晴雯反而不懂贾琏和凤姐儿的交锋,她还向凤姐儿解释道:“我们虽然不打钱,但是比打钱有意思。 二爷说了,谁输了,要么罚酒三杯,必须喝完的那种。要么就说个笑话,唱个新鲜的曲儿,不论是笑话还是曲儿,要是说的不好,唱的不好,就要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凤姐儿果然觉得这样的规则有趣。 晴雯立马坐正了身子,说道:“惩罚也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真心话’,一个是‘大冒险’,” 似乎也明白凤姐儿肯定不懂,不等问晴雯便展开解释:“真心话便是,任由对方问一个问题,绝对不能撒谎,否则……否则出恭掉净桶里面……” 凤姐儿一听,呸了一声。 所谓净桶,自然是富贵人家放在屋子里,如厕的“马桶”。凤姐儿不想,他们竟发这样恶心的誓。 “何谓大冒险?” “就是任由对方制定一件事,不论多么难为情,都必须完成,否则……” “好了。”凤姐儿也不愿意听“否则”了,免得污了耳朵。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规则,果然觉得新鲜有趣,甚合她的意,若是时间允许,她还真想坐下来陪他们玩一会子。 同时也明白,难怪香菱和晴雯都一脸通红,贾琏却没什么事的样子,想必是两个小丫头被整了之后,宁愿吃几杯酒,也不敢选后者了。 晴雯正想人多热闹,看凤姐儿似乎有意,立马笑道:“二奶奶可要和我们一起玩?对了,二爷上局输的最大,该他接受惩罚了。二爷,你是选择讲笑话还是唱曲儿?” 晴雯已经想好,借着凤姐儿的势,就算贾琏笑话这些说的再好,也不让他通过,让他之前欺负她和香菱! “我选择吃三杯酒好了。” “哎呀,二爷你真没劲……你就选讲笑话嘛,二奶奶累了一天了,你就说个笑话给她听听嘛……” 凤姐儿见状摇了摇头,心说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想和贾琏玩心眼,老娘都玩不过呢! 于是难得附和晴雯,笑说道:“你要有好的笑话,便赏我一个,正好我拿去逗老太太开心。这几个时辰下来,我肚子都要挖空了,正好从你这里补补。” 贾琏这才脱开晴雯的纠缠,“二奶奶既如此说,那我就赏你一个?” “那就多谢琏二爷了……” 两口子,还假客气起来。 这下,连后面的平儿,都拿了一个凳子,坐上前来。 于是贾琏正了正身子,想了想,开口道:“也是一年元宵,农家妯娌三个年轻媳妇儿坐在一起说闲话……” 众人正襟危坐,听琏二爷这起头就知道,肯定是个应景又好笑的故事。 “她们说了半日,说的话题都没有了,这老二突然低声笑说……” “说什么?” 讲笑话,最重要的便是别人认真听,还肯捧哏。因为晴雯与她裹得是一床被子,他便一手将晴雯的一只小脚抱在怀里,一边赏玩一边继续正色道: “她说:昨晚我悄悄摸了我男人的屁股,发现居然是凉的。 老大和老三听了暗暗诧异。” 平儿等人都脸红起来,这个年代,不是没有荤笑话,只是不登大雅之堂。 甚至都觉得贾琏说的没道理,妯娌之间,怎么能说这么羞人的事!好在这里都没有外人,凤姐儿等人都忍得住不打扰。晴雯正好借此,掩饰自己的羞意。 “第二天的时候,老三恍然的对着老二道:你说的真对,我也发现了,我昨晚也摸了我家男人,他的屁股确实是凉的。真是奇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吗?” “对啊,人的……怎么会是凉的呢?” 香菱和晴雯感觉疑惑,人的屁股为什么会是凉的呢?若非凤姐儿在场,她们都要忍不住摸一下贾琏的屁股,现场验证一下了。 即便是凤姐儿,此时也不由皱眉起来,她似乎意味到什么,又没有。 而且,这个笑话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啊。 “第三天早上,大嫂子满脸淤青,眼里饱含泪水,一看见老二和老三,便气愤的说道: 我再也不信你们俩个促狭鬼了,昨儿晚我也摸了我男人的屁股,忍不住说了一句‘咦,奇怪,他二叔和三叔的屁股都是凉的,怎么你却是热的呢?’” “噗~” 却是平儿最先触碰到笑点,一下子笑了出声,然后连忙掩嘴。 凤姐儿等人,也渐渐意味过来,想笑似乎又觉得不好笑,毕竟,家里就有大嫂子在呢! 凤姐儿便觑视着贾琏:“你这笑话,是单说笑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贾琏老神在在,“既是说笑话,当然是单说笑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好笑,我就另外说一个给你听。” 凤姐儿却又笑了起来,呵呵站起来:“你就编排人吧,你编排我就罢了,这话要是叫老太太听见,看你怎么说。” 又对晴雯和香菱道:“你们两个,别只撺掇你们二爷吃酒。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你们闹够了,就服侍你们二爷早点睡,听见没有?” 两个丫头赶忙点头 凤姐儿情知不好再耽误下去,便笑着白了贾琏几眼,领着平儿出去了。走到外面的廊上,越想越觉得贾琏说的这个笑话有意思,没忍住呵呵笑了出声,令跟着的婆子丫头们不明所以。 琏二奶奶怎么变得这样没出息了,不就是见了二爷一面吗,就乐成这样? 屋里,凤姐儿等人一走,晴雯便扭着贾琏问:“二爷二爷,真的有人屁股会是凉的吗?还是,老二媳妇促狭故意说来骗她们?怎么老三媳妇也说是凉的啊……” 她们都能领会到老大媳妇为什么挨打,也觉得十分好笑,只是中间的原委不大理得清。 香菱弱弱的道:“晴雯姐姐,应该是她们两个人,事先商议合伙骗大奶奶的……不,是骗她们大嫂子的。” 贾琏看了香菱一眼,真是为她的谦卑叹惋,一个故事里虚构的人物,她都能顺口叫成大奶奶,这是随时随地把自己定位成下人了? “二爷,是这样的吗?” 贾笑着摇摇头:“笑话说明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你们自己去理解便是。现在你们说,我这是过关了没?” “没……” 晴雯还想让贾琏说‘真心话’,可是被贾琏看一眼,就有些心虚。更何况,那边的香菱都直接举起手来,表示通过,于是无奈,只能偃旗息鼓。 直到四更天,凤姐儿才带着疲惫回来就寝。 此时屋里灯火依旧,外间的炕上,东西都收下去了,香菱和晴雯两个小脸红红的,齐头倒在炕上睡着了。 凤姐儿见了眉头不由得一皱,进里间,果然贾琏独自安寝,也已经入睡。 看了贾琏几眼,没忍住低头,轻轻吻了贾琏一下,然后出来,正好平儿看见两个没规矩的小丫头,就要叫醒她们。 “算了,让她们睡这儿吧。 都是你们二爷的心肝宝贝,不知道陪着他吃了多少酒,肯定是醉了。 咱们折腾她们一遭,回头你二爷知道,没得惹不痛快。 夜太深了,你去给我打水来,轻声着点,你们二爷也睡下了。” 于是,凤姐儿简单收拾一番,合着贾琏就寝。 平儿也在将次间的东西收拾好之后,自己打水洗了脚,锁了门,在东边守夜房里睡了。 正文 第137章 郎情妾意 元宵已过,年味便陡然下去,京中各家门户,也慢慢恢复往常的宁静。 而贾琏,在将副手彻底撵出兵马司之后,令兵马司上下,无不敬畏服帖,再无一个人、一件事敢于对他阳奉阴违。 贾琏自己倒也没有洋洋得意、好大喜功,仍旧每日到官衙点卯,一边熟悉衙务,一边考察衙门内的众多官吏,择一切可用之人为己所用,力求最快的速度,彻底掌控西城兵马司。 这日傍晚,贾琏照常下衙回家。 吃了晚饭,王熙凤让平儿、小红,将那十二匹缎子翻出一半来,预备给迎春等人裁制新衣。 一边计较哪一匹,哪种颜色,配哪一个人,需要多少用料,一边叹息:“这样好的材质,这样的厚度,便是拿几十两银子来,也未必买得到一匹。你们爷就是大方,一开口就全部送出去了。” 叹息一番,回头见贾琏还是老神在在的倚在炕边喝茶,顿时没好气起来,走过去笑问道:“你是觉得好东西留在家里烫手是不是,才得了就紧着找地方给丢出去? 迎春她们又不缺衣裳穿,每年官中都会拿钱出来,单独给她们裁制衣裳,你又呼了巴拉的揽这个事宗,图什么?” “官中是官中的,她们要领情也是领太太的情,与你我何干? 这不过是咱们一点心意,怎么你就舍不得了?” 贾琏一点不以为意的笑回。 凤姐儿一听贾琏的话中,竟是当真要与王夫人分开论,心里有些想法,当着丫鬟在也不好说,于是只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横竖是你挣回来的东西,你想给谁制衣裳就给谁制衣裳了。” 王熙凤说着,讨商量道:“既如此,给迎丫头她们,外加林妹妹和宝钗,还有大嫂子和兰哥儿每个人先裁制一件……总要留一点,等将来给咱们大姐儿裁衣裳……” 这就是凤姐儿的为人,说话总是往满了说,做事却总是留一半的余地。 这样的一匹布,若非里外的衣裳做整套,单做外装,以迎春她们的身量至少能做四五件。也就是说,十二匹布,足够给家里上下所有的主子,每个人裁两件衣裳! 若非知道这一点,元宵夜那晚贾琏也不会随便应承。 到了凤姐儿这里,感觉倒像是捉襟见肘似的。这一点,从她只拿出一半货出来便知道,她根本就只想用一半的东西了结此案,而且,还想要从这一半里面再扣除一部分出来,名曰为女儿预留。 真不愧是精于计算的主。 “你如何做,我都没意见的,反正我又不常在家里,也不常和迎春她们碰面,倒不怕她们在背后说我小气。 你这个做嫂嫂的若是也不怕,那也无妨。” 凤姐儿一听就知道贾琏说的反话,面色稍微一红。其实她觉得被人说一下小气也无妨,反正实惠落着了才好。 再说,一人一件怎么就是小气了?也不单单将缎子裁出来就算完事,这样好的料子,回头肯定还要请高明的绣娘们,设计风格、绣出图案,最后才能拼成一件完整的衣裳,里面的功夫大着呢。 最后少说一件衣裳能值个十几两银子,哼,这还算小气?老娘从小到大,都没有几件衣裳超过这个数的! 不过,也看出贾琏的意思是不想食言。当晚贾母亲口说了,不给她做都行,只给迎春等一人做两件,他们当时都答应了的。 于是改口道:“好好好,都依你,家里的姐妹们一个人两件,这总成了吧。” 凤姐儿这话仍旧还有余地,姐妹们两件就两件,其他人可没答应说要给两件。就像贾宝玉,每年贾母和王夫人不知道给他制了多少衣裳,自然也用不着他们来大方。 还有大嫂子,月钱比我多几倍,她和兰小子那里也不用大方。 嗯,还是要给老太太和太太意思一件的,如此到时候请秀娘的工钱,还有耗费的丝线,这些都可以从官中出,能省下不少来…… 贾琏只在乎迎春等人,因为家里就她们是无产阶级,其他人本身也不需要旁人给制衣裳,所以便点点头。 又看凤姐儿满眼的算计之色,不由笑了起来,拍拍旁边的热炕,让她坐下道:“你也用不着心疼,往后这样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何苦做这副守财奴的样子,让丫头们笑话。” 平儿和小红听了忙低头,心说,二奶奶才不是守财奴,而是二爷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些东西抛出去,连她们做奴才的看了都有点心疼…… 凤姐儿听到的重点倒是和丫头们不同,她仰头问道:“这可是皇上赐下来的东西,还是你拿着身家性命搏回来的,这样的东西不是只此一份,你莫非还想外头领兵去?” 贾琏却只是笑了笑。 皇帝的赏赐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实际上,皇帝赐的东西,大多也就是宫中的买办,类似薛家这样的皇商进奉的。只要有门路,有银子,在外头一样买得到。 见凤姐儿想要劝他,小富即安,不要再去干冒险的事情,贾琏便摇头道:“便是我想再到外头去,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我如今顶着兵马司衙门的差事,职责重大,你觉得皇上既点了我掌印,会这么轻易就让我挪位置吗?” 凤姐儿这才安心,就是嘛,在京城当官多好…… 于是决定听贾琏的,一并拿出来,给自己和贾琏都制两件像样的。 贾琏听了也不反对,甚至笑道:“要是还有剩的,给平儿她们三个也弄一件穿穿,让她们也沾沾光,新鲜新鲜。” “好好好,都听你的行了吧,她们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儿,短谁也不能短了她们呀!便是我自己没有,也必须给她们那份留出来。” 听见贾琏和凤姐儿斗嘴儿间,就把事情议定,小红自是对平儿等艳羡不已。平儿却有些不安,忙道:“奶奶不用考虑我,往年奶奶赐给我的衣裳,我都穿不完呢,便不要为我浪费这等料子了。” 平儿的穿戴在贾府的丫鬟中,绝对是最顶尖的,因为往年凤姐儿凡是觉得有点旧了,或是不合心意的衣裳,首选就是赏给平儿,所以平儿说她衣裳穿不完,是真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凤姐儿心里倒认真要给她弄件新的,让别人看看她到底是欺压平儿,还是真心待她好! 既然已经决定好,凤姐儿便是办事最妥当伶俐的,当即吩咐平儿领着婆子亲去测迎春、黛玉等人的身量。 似她们那个年纪的女孩家,身量一年一个样,所以每年都会重新测量一次,以方便给她们裁制衣裳。 “对了,记得去梨香院,给宝姑娘的也测了来。她们家自是不稀罕咱们两件衣裳,但是你只给她说,是我的一点心意,他姐妹们都有了,也不能单单落了她,想必她就依了。” 凤姐儿又特意叮嘱了平儿一声,平儿也领命去了。 王熙凤又命小红:“你把这些缎子都拿进去,就放到里面那个空柜子上就是了,赶明儿就要用。记得先用干净的布裹好,别蹭脏了。” “是,二奶奶。” 小红听命干事,从她的手脚来看,也是十分麻利且稳妥。 毕竟是贾琏亲自举荐给凤姐儿的人,他就特意瞧了两眼。 凤姐儿就坐在他旁边,伸手晃了晃,笑问:“怎么,这个也瞧上了?我就知道,你将她弄进来,肯定是有别的心思,还说是为了我,差点给你骗了。” 贾琏知道凤姐儿又是试探他,都懒得理会,只是问:“怎么样,你这干外孙女用起来可还顺手?” 凤姐儿便笑了起来。 她在府里管家,管家媳妇儿林之孝家的,便是她的左膀右臂。因为林之孝家的对凤姐儿言听计从,又孝敬,俨然女儿对妈一样孝顺,旁人就笑她,不如认凤姐儿做娘好了。 虽是戏语,但是反应的却是贾府的奴才忠诚,主仆和谐的良好风俗,因此就传开了。 而小红是林之孝家的亲女儿,故而贾琏如此笑称。 “别说笑话了,我问你,听说这几日薛大爷几次请你吃酒,你怎么都不去呢?” 凤姐儿是听薛姨妈说的,所以特地问问。她知道薛姨妈的担心,是不是贾琏对薛蟠有什么不待见的地方。 贾琏一听就懂,只回道:“我衙门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去赴那些没意义的酒局?再说,大老爷不是还病着吗,别说薛蟠,就是珍大爷还有其他各家世交门第的邀请,这些日子来请的还少了?我也不是都叫你帮我回了吗。” 贾琏升任兵马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前程无限不说,就说那兵马司衙门,就是和各家各门的一些利益相关,因此都想和贾琏套套交情。 贾琏也不过择其紧要者略作敷衍,其他人都基本不见。 反正贾赦病重,他完全有理由拒绝各种宴请。 凤姐儿本来也就是问问,薛蟠那样的人,能置办什么好的酒局?不过是花天酒地罢了,贾琏不去才好呢。 心里想好了下次见到薛姨妈怎么说,一边又在贾琏翘起的二郎腿上轻锤、按摩起来。 王熙凤平时不服侍人,偶然撒娇在贾母身上捏一捏,如今用到贾琏身上,自是郎情妾意…… 等到小红出去,俊男美女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几乎都能领会到对方的心意,就在他们准备干出一点事业的时候,一个丫头急冲冲来传东跨院的消息。 “二爷,二门上小厮来说,老爷醒了,急着要见你。” 凤姐儿忙从贾琏怀里起来,有些忧心的瞧着贾琏。盖因贾琏每次被贾赦叫去,准没好事。 贾琏也看出那边必然是发生了点什么事,不过看见凤姐儿的模样,还是伸出手拖着凤姐儿的俏脸,用温热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蛋以作安慰,笑道:“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没事的。” 确实是呢,现在贾赦的状态,加之东跨院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别说贾赦还想像以前那般拾掇他绝无可能。连贾赦苟延残喘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想让其死,其就得死。 倒不妨先瞧瞧老东西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正文 第138章 一作就死 没有让凤姐儿跟着过来,贾琏刚出二门,昭儿等人已经套好了马车,贾琏便坐了过东跨院来。 赵胜等人早已候在门口,贾琏便低声问他:“这边有什么情况?” 赵胜摇头,见张勇和昭儿等人已经将其他不相干的人排开,才回道:“奴才尊二爷的命,一直守在这边,这两天除了二奶奶领着二姑娘过来过,甚至连个别的来探病的都没有。 不过奴才倒是听说,老爷是知道杨姨奶奶的事了,所以才着急要见二爷,似乎,是琮三爷和老爷说的。” 贾琏便了然于心,于是带着昭儿、阿琪两个进了内院。 来到贾赦这间充斥着腐败味的房间,果然见贾赦难得的是醒着的,邢夫人等正在给他喂药。 “儿子给大老爷请安。” 贾琏似乎并不知道,贾赦嘴上不说,心里最烦别人在称呼他的时候,加一个“大”字。 果然贾赦一听见他的声音,一张已经瘦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脸,顿时更加扭曲起来。 想要掀翻邢夫人手中的药碗以示不满,都因为没力气举手,而像是贾宝玉在贾母怀里撒娇一般可笑。 “孽……孽障……畜……生……” 若不仔细听,也听不清楚贾赦在骂人。听清的人,也不敢理论,只敢低头作鹌鹑状。 贾琏似乎也没有听见,只是站在房间中段,恭恭敬敬的垂首问道:“不知老爷唤儿子前来,可是有何差遣?” “你敢……你敢杀……琮儿他姨娘,你这个畜生……” 贾赦怒视贾琏,废了好半天劲才让人听清他表达的是什么。 贾琏便道:“回禀老爷,杨氏觊觎家产,图谋不轨,罪恶昭昭,天理难容。本就是该死之人,儿子念在老爷的面上,饶了她一命,谁知道后来她还是病死了。 是不是呀,琮儿。” 贾琏眼神一偏,看向角落里,留着眼泪,畏畏缩缩的贾琮。 他的小脸上,还有一个鲜明的五指印,却不知道是谁打的。 贾琮一对上贾琏冰冷的目光,本就失魂落魄的他,更是如坠冰窟,吓得哪里说得出话来,下意识只敢往邢夫人身边躲。 可惜邢夫人厌恶的他要死,如何肯接纳,一把将他推开。 贾琮便不知去处,想要找他的奶母,也不知道奶母此刻躲到哪里去了,只能原地站着,默默掉眼泪。 “我问你,是也不是!”贾琏兀自提高了声量,声音冰寒逼人,别说贾琮,其他人都跟着抖了一抖。 贾琮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六神无主的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道:“是……,是……,琏二哥哥说的是……” 贾赦见状,心下却是怒不可遏。 他身体虽然彻底垮了,但或许是因为刚刚吃过邢夫人喂给他的“一气道丹”,他精神倒还精明,一下子就看出来贾琏是在逞威风,立威。 他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嘴里叽叽呱呱的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她挣开邢夫人,举手坚定的朝着地上滚。 贾琏心下却笑了,他太熟悉了,老东西这是想起身打他。 只不过或许他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所以一离开床,只能朝地上滚。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站在原地,任由贾赦在地上可怜的望着他,宛若一条死狗。 随后,贾琏似乎才反应过来,忙上前要搀扶。 贾琏已经到了他的面前,贾赦才发现,他竟是连贾琏一个衣角都拽不动,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愤恨。 忽然贾赦眼神一怔,通过贾琏的肩膀呆呆的看向房门处。 那里,阿琪和阿沁为保贾琏无损,都戒备的站着。 特别是阿沁,虽然和姐姐一般穿着劲装,仍旧难掩婀娜的身姿,娇柔的气质。 而且,其干净俊秀的脸,本就略异于中原女子,再配合头上、身上草原独有的佩饰,着实透露着几分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风情。 贾赦,一下子脸上的暴虐气息全无。 旁人万万想不到,贾赦这个时候的心思,都对贾赦突然的安静,觉得诡异。 但是贾琏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顺着老东西的目光瞄了一眼,便已经了然,眼眸中隐藏的冷色,一下子迸发出来。 却很快掩去,和邢夫人一起,强行扶着贾赦回到榻上。 等贾赦再回头,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个美人儿的踪迹…… 他想了半日,对着贾琏扯着嘴角一笑,虽然渗人,但是贾琏看出来了,他是在笑。 “其他人…出去,我有话,单独,和琏儿……说……” 好容易听见贾赦说的这句话,众人倒也不觉得奇怪。她们都知道贾赦要死了,临终前想要和贾琏交代几句话,实属正常。 换在以前,或许她们还会担心贾赦发疯殴打琏二爷,但是方才的景象她们都看见了,这绝对不可能了。 贾琏也笑了起来,似乎对贾赦突然对他态度好起来很是有些欣慰,只见他说道:“没听见老爷的话吗,你们都出去,院子里面等着老爷传唤。” 见邢夫人下意识的忽略她自己,贾琏便对她一拜:“还请大太太成全。” 邢夫人才有些尴尬的站起来,看阿琪居然还站在屋里不走,顿时很生气的瞪她一眼。 本夫人都退避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不听吩咐? 贾琏回头对她说道:“你也出去吧,门外守着便是。” 阿琪便瞅了半死不活的贾赦一眼,没说什么,随着邢夫人出去,随后就与妹妹一道,将房门看守起来。 等旁人走完,贾赦似乎精神都更好了一些,不断的与贾琏点头,示意贾琏近前。 贾琏也十分孝顺的跪在脚蹬之前,温和的问道:“老爷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只有我父子二人了。” 贾赦早就忘了自己为小妾和幼子主持公道的心,他难得对贾琏的态度满意了起来。 心说这个儿子,除了废物些,不能领会他的心意,还总是惹他生气之外,其实还是挺孝顺的。 就是要孝顺的才好,因此木呆呆的瞅着贾琏,同样以颤颤巍巍,结结巴巴的声音问:“那两个丫头,是你的人?” 若非有所领悟,贾琏或许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就点点头:“是儿子新收的侍女。” 贾赦便开心起来,他就知道,这屋里他不认识,又是贾琏带过来的,一定是贾琏的人。 这就太好办了。 于是便说自己的病,需要两个得意的人看护,他看阿琪和阿沁两个就不错,叫贾琏自去,将两个丫头留下便好……贾琏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听他表达出来这个意思。 “还有呢,老爷还有别的要求吗?一起说出来,儿子好一并承办。” 贾琏笑着,看了一眼门窗。贾赦这屋子本就深邃,又为了不见风,遮挡的很是严实。 贾赦见贾琏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更是高兴,为了嘉奖贾琏,还说可以将梅氏赐给他…… 贾琏等了半日,见老狗嘴里实在吐不出什么遗言了,便笑道:“老爷这样靠着不舒服吧,来,我扶您躺平……” 于是,果然很是贴心的将贾赦给扶着躺下。 “咦,这是什么?” 看贾琏盯着床里头瞧,贾赦就也偏头去瞧,随即只觉得眼前一黑,呜呜几声,便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贾琏将手里的靠枕丢开,坐在脚蹬上,心里暗骂晦气。 早知道,就该早点了结了这老东西,免得今日白白被恶心一场。 过了一会儿,站起来瞧了瞧贾赦安详的面容,伸出拳头,在他心口重重的锤了一下,发现确实是死的透透的了,才放心。 贾琏本以为,就算他下的了手弄死贾赦,或许也会犹豫,结果出乎自己的预料。 亲眼见识过血腥残忍画面的他,弄死这样一个恶事做尽,几无一用的老东西,竟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本来,贾琏确实可以再忍忍,太医都说了,再多一月,老东西保准归西。 再有,他可以先假装答应贾赦的要求,等回头,找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再来弄他。 但是贾琏忽然发现,以贾赦这样比蚂蚁还脆弱的生命,随时随地,都是万无一失的机会。 于是,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然放声哭了起来…… 正文 第139章 四声丧音 贾赦病逝的消息,立马传进荣国府。 管家赖大一面命人去通禀贾政、贾母等人,一面亲自跑到二门上,在那些小厮们紧张诧异的目光,取下挂在一旁房檐下的磬锤子,鼓足力气,猛地敲击在同样悬挂的云板上。 “噔~~~” 沉闷而厚重的声音,顿时从二门上,往整个荣国府扩散而去。 “噔~~~” “噔~~~” “噔~~~” 同一时间,荣国府各处,所有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 荣禧堂旁边的三间耳房之内,幽深的一间佛庵,王夫人正清心礼佛。忽闻云板之声,她手里的念珠顿时停止翻转,直到云板响了四下,确定是丧音,她方继续拨弄。 果然随即就听见外廊上急急匆匆的婆子们赶来,“太太,不好了,大老爷殁了!!” 王夫人没有回应,拨完了最后一圈,直到下人们闯进来之前,她方将所有的东西放下,面上换上慌乱之色,起身收拾。 荣国府西路,贾母上房。 贾母也在赖大刚刚扣动云板之后,便猛然呆住,后闻得贾赦死了,更是显见的露出慌乱之色,连手中吃银耳汤的羹勺,都落入了汤碗之中。 “怎么就殁了……” 王熙凤更是第一时间赶到家里,将除了照顾女儿的人,其他所有人包括晴雯和香菱,尽皆招上,也不用收拾,也不等贾母,就齐齐出了二门。有车坐的坐车,没车坐的,走路跟上,一起往东跨院去了。 贾赦在贾府的身份很高,他一死,绝对四方云动。凤姐儿更知道,以邢夫人的无能,和那边院里的几个不成器的奴才,绝对无法妥善接待前院和后厅的来人。 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们荣国府大房无人…… 贾母虽然没有耽误,但是等她收拾好、聚齐人马过来的时候,仍旧不知道是第几波了。 这边前后院舍,已经挤满了人,管家,管家媳妇等人,正忙着安排照应。 过了内仪们,果然这正院内人更多。 王熙凤听见王夫人扶着贾母过来,也连忙出门相迎。 “里头究竟怎么样?” 贾母着急忙慌的问了一句,眼神分明悲戚伤感,想要流泪,却又似乎无泪可流。 王熙凤也不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大家都慌乱的很,因此她只是哭兮兮的拉着贾母的胳膊,伤心道:“已经给大老爷装点好仪容了,就等老太太最后看大老爷一眼,就要入殓了。 所幸我们早听了太医的嘱咐,已经提前预备了棺椁,倒也并无大的差错。” 耳中所听,眼中所见,已成现实。贾母也顾不得许多,一边杵着拐,一边搭着王熙凤的手臂,便就走过穿堂,上了台阶,走进贾赦的屋里。 这里贾赦众多的姨娘、侍妾、侍姬等人,齐刷刷的跪了一片,早已经是哭的黄河泛滥,声声悲戚。 榻前,邢夫人、贾琏二人端跪着,也正自哭。 后面,提前赶过来的贾政、贾蓉,还有贾琮等人,也一溜烟的跪着,或是咳声叹气,或是埋头做悲切的样子。 看见贾母进来,也只贾政一人起身相迎,其他人都只是各自回头,问候了一声。 贾母便冲到前头,看着面目青黑,瘦骨苍峋,干枯的不成人样的贾赦,想到他曾经也是在她面前调皮捣蛋的一个孩子,终究心内一酸,眼泪掉落,呜呜哭泣起来。 王熙凤和王夫人赶忙扶着她老人家,不让她摔了。 饶是王夫人从始至终很厌恶贾赦,此时看他遗留在世间的凄惨模样,也不禁起了几分怜悯之心。所谓兔死狐悲,都是一辈儿的人,没想到真就这么去了。 于是才孕育出几点眼泪来。 “冤孽啊冤孽啊,我竟是白养了你五十多年了,没想到,你果然还是走到了我的前面……” 贾母哭了一回,又骂了一回,悲伤的不能自已。 看见贾母这般,连找不到多余的位置,只能全部挨着跪下的迎春、探春、惜春、黛玉、贾宝玉,也一个个幽幽咽咽的哭出声来。 在贾政等人的劝慰下,贾母的情绪历经良久,终于发泄完毕。 等到略有精神,贾母才问向邢夫人:“他走之前,可有什么说的没有?” 邢夫人比贾母更不堪,哭的精气神早就散去大半,甚至于连贾母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贾琏便替她回道:“回老太太,老爷弥留之际,是孙儿在眼前。老爷他,确实交代了孙儿一些话……” 说着,也不等贾母再问,便悲声道:“老爷说了,他这辈子什么福都享受过了,临走之前,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唯一的一件,就是还未来得及在老太太的面前,略尽孝心。 所以老爷他嘱咐孙儿,往后一定要替他,多多孝顺老太太,替他,回报老太太的生养之恩…… 老爷他还让孙儿代他向老太太告罪,说他以前不能体察老太太的苦心,做了许多令老太太伤心的事情,也请老太太看他就去的份上,都原谅了他吧。” 贾琏说的真切,众人听了无不伤感,心里都道,没想到大老爷临走之前,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俗言说的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 贾母作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主角,自是更加难以自持,捂着胸口,除了哭,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贾政和王夫人等再劝了一番,贾母才又问道:“你父亲,他还说了什么。” “父亲还让孙儿从今以后照顾好琮儿。说是琮儿孤苦无依的,除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没人愿意照顾他了……” 此话也并不出乎旁人的预料。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有些人甚至以为,贾赦喜欢贾琮,胜过嫡子贾琏。所以贾赦死之前,放心不下贾琮,倒像是顺理成章似的。 随着贾琏的话,众人也都纷纷看向角落里,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贾琮。 贾琮小脸上眼泪儿纵流,面色苍白,看见众人的目光,似乎很是畏惧,赶忙低下了头去。 贾母也看了一眼,叹说:“他若早能如此,能听人一句劝,又何至于有今日之事……罢了……罢了…… 琏儿,你父亲说的对,琮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兄弟。 你们老爷去了,他姨娘也没了,从今以后,你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他一些吧,这也是你应尽的责任。” “是……” 贾琏恭声应是。 从始至终,没有人任何一个人怀疑贾赦的死有什么猫腻。 或者说,也没有人敢产生任何怀疑。 距离贾赦病倒,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该做好的心理准备,所有人都做好了。 兼之贾赦死于窒息,即便他面目上,有些风烛残年的生命最后挣扎所致的痕迹,也在他青黑不能见人的脸上,不能丝毫显露。 加上贾琏又第一时间让人给贾赦补了妆容…… 如此下来,除了最高明的仵作,持着明确的怀疑态度前来细细查验,否则绝不可能瞧出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但是很显然,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只会想着,将贾赦尽快入土为安,连请郎中都不会,又何谈请仵作来勘验呢? 这不是明摆着怀疑他弑父? 谁有这个权力怀疑他,如今的贾家,谁又敢给他扣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真有这样的人,也不过自寻死路罢了。 所以,在贾琏毫无破绽的表演下,将贾赦合乎人性的“遗言”向贾母一交代,所有人都在心中为贾赦画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贾母也在最后瞅了贾赦一眼之后,颤颤巍巍的来到正厅坐了。 这个时候,如何商议贾赦的后事,是为当务之急,也是最大、最重要的事。 正文 第140章 银子的来源 屋里终于安静了许多,黛玉悄然走到贾琏的身边,有些担心的看着贾琏,并细声劝慰:“二哥哥,请你节哀……” 一如当初她母亲去了之后,贾琏劝她一般。 戏已经唱完,贾琏也不用装的那么像了,见黛玉如此,便对着她温和的点点头,说道:“林妹妹放心,我没事的。” 探春等人本来正围着迎春,此时也一一过来,说了几句贴心的话。 贾琏也都应了。 黛玉见了心想,琏二哥哥方才分明那么伤心,见她们过来劝,仍旧不吝以最好的态度对待她们,可见琏二哥哥的人品,若没有这般长者之风,又如何能够时时对她们如此友爱。 王熙凤走进来,说贾母请他们出去商议事情。 贾琏点点头,与王熙凤一起扶着邢夫人出来。 此时内外所有不相干的人,已经叫人驱赶开,贾珍也带了尤氏等人过来。 所以此刻,贾家两府能话事的人,便已经算是到齐了。 “你们两个也坐下吧,我有话和你们说。” 此刻厅上坐着的,只有贾母、贾政、王夫人和贾珍夫妇。 贾母看见邢夫人和贾琏,便也让坐。同时出来的王熙凤,只能灰溜溜往旁边站了。 这种场合,她是没得座位的。 贾母就问邢夫人:“方才我们在商议,如何料理你们老爷的后事,所以想要问问你,你们这边还有多少用度,可足够办你们大老爷的后事?” 都是一家人,谁那里有多少家底,大概有数。 所以,贾母等人才有这个担心。 邢夫人便支支吾吾起来,因为怕担事,也不敢遮掩谎报,只能道:“库里,大概还有三四千的银子……具体的媳妇也不清楚,还得问问账房的管事才知道。” 此话一出,贾母、贾政、贾珍等人的面色,都瞬间生动起来。 便是贾母,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责骂邢夫人好,还是为她哀叹。 当初,一家人决议将贾赦分到这一边,是将这边的院落全部建好了,然后将荣国府官库中的存银,一分为四。贾赦和贾政两兄弟,一人一份,贾母和老国公爷也自留一份养老。 贾政既然负责在正院照管老人,贾母和老国公爷的那两份,便就没动,仍旧放在官库中,由贾政两口子支配。 除此之外,荣国府名下的所有田地、房产所得的进项,每一年,仍有三分之一,大概是会送到东跨院来。 老母亲一份,两兄弟各一份,贾母自觉,自己并没有偏心谁。 毕竟若是做不到这样相对合理的公平,不说外头,就家里只怕也早就流言蜚语不断了。 但就是这样,不过十多年,正院那边,虽然也不比先时阔绰,但也还支撑的起国公府的门楣,每年的迎来送来,也没听说,短过哪家的! 可是贾赦这里,现在居然告诉她,库里只三四千银子? 于是,贾母便是再觉得今儿晚不该发火,也忍不住看着邢夫人,冷声道:“你们两个,果然是当的好家!” 邢夫人缩着脖子埋着头,一眼不敢发。 贾母强压着怒意,冷冷道:“你们老爷虽然没有在外头做官,好歹也顶着家里的世爵,贵为一品。 他的后事,即便不能大操大办,也决计不能寒酸,否则就算你们心里过得去,亲朋之间,也必然笑话。 只这三四千银子,够什么使的?” 白事是世家大族之间头一等的大事,若是身份一般也就罢了,多点少点都行。以贾赦的身份,却绝对不可能是三四千银子,就能将他的后事打发了的。 什么身份的人,后事的规制,大概需要话多少钱才能办出来,这些贾母等人心中有数。 当然,要是想要讲排场、比风光,那花费上不封顶…… 邢夫人面对这等责问,连忙道:“老爷的书房里,装着有十几大箱子的古董珍玩,若是拿出去变卖,肯定能换不少钱,说不定就够给老爷办身后事了……” “人都已经死了,马上就到处都要用银子,难道还等你去典当了家资来,才开始筹办不成? 再说,要是为他的后事,把你们的家底全部掏干了,以后你们这边的几十号人,吃什么,喝什么?可见是糊涂透顶。” 面对贾母一点面子不给的反问和责备,邢夫人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索性灭了一切侥幸的心思。 心说,终究是你的儿子,不信你自己不管。 贾母自然要管,却不想稀里糊涂的管。 她看向边上的王熙凤和贾琏,道:“你们太太年纪大了,不便理事,此番你们老爷的后事,我交给你们两个全权筹划安排。 凤丫头,你也不要再逞能了,将那边的事,全都放下,接下来的心思,全部花在你们大老爷的后事上。” 凤姐儿面色疑难……她是喜欢管事,喜欢逞强耍威风,但是,她不稀罕当穷差! 明明听见这边就几千碎银子,还要主动挑担子,别说耍威风捞好处,只怕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那一点子家底,全数赔光了都不够啊。 她心里想着这些,却听见贾琏已经拜首答应,也只能跟着点点头。 贾母见了,心里感慨,原来还觉得凤丫头比琏儿强,终究在遇到大事的时候,还是男人家靠谱。 于是叹道:“以你们这边的状况,一时肯定是难以支撑起架子的。 不过你们父亲这件事是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这样吧,我拿出六千银子出来,再叫你们太太从那边官中拿出四千银子来,总共凑足一万两银子。如此就算还差些,想必也有限了。” 贾琏一听,于公于私,都该表示一下。 因此忙起身,对着贾母深深一拜下,道:“感谢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孙儿叩谢!” 凤姐儿的眼睛,也一下子明亮起来。 嘿,有钱,那就好办了。 王夫人这个时候却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其实早在之前她就有心理准备。 东跨院这边的情况,她清清楚楚! 她早就和贾政商议过,都知道这一刀迟早要挨的。 没想到的是,贾母竟然愿意自己来承担大头。 与贾政对视了一眼,她开口道:“他大伯的事,也就是我们一家人的事。后辈们再无能,也没有让老太太再为了这等事破费操心的,那也太不像样了,也令晚辈们自愧。 这样吧,除了官中的四千银子不变之外,老太太的六千,我和老爷这里出三千,再额外从官中拿出三千来。如此虽然可能还是差些,想必大太太、凤丫头她们,也就能补上了。” 王夫人这话就说的太漂亮了,数目不变,只将贾母要出的六千银子给抹去。 连贾琏都禁不住觉得这个女人厉害。 如此一来向贾母表示了孝心,二来更是表现出,她荣国府当家太太的宽广气度。相信王夫人这话一出,不论是贾母还是其他人,都会打从内心更加钦佩她的为人。 排除立场问题,王夫人段位实在比邢夫人和贾赦高的太多了。 贾政有王夫人辅佐,能将贾赦两口子压制住,一点也不奇怪。更别说后来他们的女儿当了贵妃,那更是能压得贾赦两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贾母果然看王夫人越发顺眼,却还是坚持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心。既如此,官中那三千两也不必补了,你们支撑着偌大的家业,也不容易,官中岂能少了银子? 你们既有心,就只出你们自己的三千吧,我这里六千仍旧不变,如此凑成一万三。 再加上他们这边的几千,再把他以前收集的那些破铜烂铁全部拿去折变了,想来也就够了。” 王夫人和贾政,听了也只能点头。 王夫人心里还有些奇怪,心说就算贾赦身份尊贵,拿一万两银子出来给他办后事,也能足够像样了,怎么贾母却像是巴不得银子越多越好的样子? 难道当真是等孩子死了,反而越发心疼起来? 他们这边一说完,坐在一旁的贾珍才慢悠悠,却也十分诚恳的道:“我虽然是晚辈,大老爷去了,也该尽一份心才好。 既然连太太都拿出三千银子来了,我也拿出三千银子来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帮帮琏兄弟了。” 贾母才刚要点头,却见才坐下不久的贾琏立马站起来,对贾珍拱手道:“珍大哥的好意,做弟弟的心领了。 原本我父亲的后事,让老太太和太太她们破费,我心里已经很是不安、羞愧了。 如何还敢再要珍大哥出银子? 传出去,小弟越发难以做人了。 珍大哥放心,这些年小弟也略有积蓄,加上老太太和太太她们给的银子,想必完全能够支撑的走了。” “这……” 贾珍略觉得为难,要不是因为他是族长,要不是因为他还想笼络好贾琏,当他愿意拿出这白花花的银子来? 三千两啊,不是小数目了,在京城都能买几进的宅院了! 贾母此时也反应过来,同族相帮虽然是正常的事,但是这种非必要的事也要长房出手,也显得他们荣国府一脉太逊了。 因此就对贾珍道:“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了,不过他说的对,咱们这边如今也还支撑的走,不好让你出这个银子的。 倒是,凤丫头虽然平日里刚强,到底进咱们家年头不长,手里没有经历过大事。 你媳妇儿当年却是经历过你们那边太太的事的,她是有经验的人,你若是有心,就让你媳妇过来帮她们料理料理,倒也比拿银子出来更有心了。” 贾母既然都这样说了,贾珍如何乐得不接受?他还嘱托尤氏,即便过来,诸事不可自专,多讨教邢夫人、贾琏和王熙凤的主意才是正理。 尤氏皆一一听了,悄然瞅了贾琏一眼,并没有多做表示。 正文 第141章 畏罪自戕 看着贾母三言两语,就为贾赦凑足了一万多两的丧费,贾琏也不得不承认,贾母这样极力团结一家人的治家理念,也是有其道理的。 这个时候,连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一个团结的大家族辐射出来的温暖。 其实,也正是因为有着贾母的存在,红楼世界,才能谱写出那么多泉香酒洌,繁华热闹的场面。 是贾母坐在贾府的最高处,以她较高的品德,和不俗的品味,将贾家上下,内外亲友都能聚在一处,给众金钗们的团聚、置办诗社这些盛事,提供了根本的土壤。 可以想象,没有贾母,荣国府大房二房早就分崩离析,宁国府也自有算计,不会与荣国府亲若一家。贾府也就和普通的世家豪门一般了。 最简单的表象是,若没有贾母,薛宝钗、林黛玉,以及后来的薛宝琴、李纹李绮姐妹,这些金钗,都不会齐聚大观园。 贾母唯一的错,便是享受惯了富贵,下不了台,却又调教不出能够治理家业的儿孙。以致于贾府,只能眼睁睁的在她眼皮子底下,由盛转衰…… 解决好了银子的问题,剩下的事情便好办了,贾府这么多人,不过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丧礼的办理就好了。 贾母等人也在叮嘱了一番话之后,准备离去。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细问一声,原来是元丹道人听说贾赦已死,害怕贾府追究他的罪责,已经触壁而亡。 贾母等人听了,微微一愣,倒是还忘了,贾赦之死还有这么一个罪魁! 贾琏更是怒道:“好啊,此贼害死我父亲,未能亲自手刃,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众人一听他这杀气腾腾的话,心里都有些发凉。 邢夫人更是后脖子都凉透了,她怎么敢叫贾琏知道,实际上她们经常背着贾琏,偷偷喂给贾赦元丹道人炼制的丹药…… 贾母叹道:“罢了,这都是你父亲自己的命数,此时怪罪旁人已是无益。 况且他已畏罪自裁,一切罪过业已抵消。 你父亲去了,你正该潜心静气,为他祈福。因为这样鄙贱的人动怒,却是不值当的。 人死为大,也不要再难为他了。将他的尸首裹了,明日一早拉出城去烧埋了吧,也算是为你父亲积一宗德。” 刚刚受了贾母的好处,贾琏自然不会违逆贾母的意思,闻言便就依了。 于是贾母等人也无意久待,拖着一大票的人,如来时一般去了。 至少要等贾赦的灵堂支起来,王夫人、李纨等人,才需要过来守灵,所以,今夜大多数人,都是不必留下的。 贾珍也对贾琏道:“琏兄弟,大老爷的后事,有什么需要做哥哥的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和我客气。做哥哥的,一定全力支持你。” 贾琏也连忙道了谢。 然后贾珍就命尤氏留下,帮忙照管一下,又对贾蓉道:“你也留下,帮着照看一些外头的事,胆敢懈怠躲懒,仔细回去我打断你的腿。” 贾蓉退了一步,然后又覥着脸点点头。 贾珍哼了一声,看了一眼秦氏,似乎想说,她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不如跟他回去。但是看秦氏亦步亦趋的跟着尤氏,众目睽睽之下更是不敢表露出丝毫破绽,让人联想起去年的那些,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传言,因此最后对着邢夫人拜了拜,便就告辞。 贾琏亲自送贾珍和贾蓉出了仪门,见贾蓉信誓旦旦的要留下帮忙,也没有拒绝,让管家给他安排了落脚处,又亲送贾珍出了东跨院的大门。 回来的时候,凤姐儿和尤氏婆媳已经不在贾赦这屋,想必是商议布置灵堂等事去了。 只有邢夫人和迎春二人,还在贾赦跟前侍奉。 当然,还有个一直躲在屋里的小贾琮。 “琏儿,现在就将大老爷入殓吗?” 邢夫人本就哭了贾赦很长时间,方才在外头又好丢了一番体面,导致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气虚体弱。 贾琏就对她道:“太太气色不好,还是先回屋休息一下吧,大老爷的事,由我们来安排就是了。有不懂的,再来请太太的示下。” 邢夫人便就脸色讪讪。换在往常,她还会以为是贾琏对她不尊重,或是想要夺她的权而不同意。 但是此时却没心思去想这些了。方才贾母当着众人,明确表示,对她理家的能力很是不满,甚至丝毫不顾她的脸面,绕过她,直言贾赦的后事,让贾琏两口子来料理…… 她能怪贾母处事不公吗? 不能。没有了贾赦,贾母甚至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懒得给她雇了。 贾琏两口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她要是这个时候与他们唱反调,只怕她这个大太太真的就当不下去了。 这就是之前知道贾琮在贾赦面前告状的时候,邢夫人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她害怕贾琏认为,是她教唆的…… 亲眼见到杨氏之死,导致她一点仗着嫡母的势压制贾琏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她客气几句话,便就真的领着自己的丫鬟,回屋去了。 贾琏躬身送她离开,眼里也没什么看之不起的意思。 邢夫人的眼皮子浅、懦弱,这些属性,都源于她的出身,和侍奉了贾赦这样的一个庸俗之人。 她根本没有丝毫底气。 就比如,王夫人敢轻飘飘的就答应,拿出三千银子贴补贾赦的丧事。 她邢夫人干敢吗? 她不敢,她没有那个根基。 不是说她当了十多年的一品诰命,连三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而是,她要攒够这个三千两,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比王夫人多的太多太多了…… 不过邢夫人能这样知趣才好,他也免了麻烦。 命人将贾赦的遗体抬进早就备好的棺材中,封定。因为灵堂还没有搭建好,所以只能暂时放在屋里。 这时一大群女人再次扑了过来,哭天抢地的…… 这哭声中,有几分真心,实在不用多问。 因为见屋里没有厉害人物碍眼了,那些个女人,便一个个往贾琏身边挤,极尽殷勤。以致于连迎春这般老实的女孩,都看出这些不要脸的女人是想要勾引自家哥哥,面色一红,不忍观看。 贾琏懒得听她们鬼哭狼嚎,只是此时此刻,确实该让这些娘儿们哭出气氛来,便拉着迎春,出了屋子透气。 迎春是三春姐妹,外加黛玉湘云姐妹中,居最长者,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开始流露芳华的女孩。 她肌肤微丰,身材合中。一张小小的,却已经呈现出鹅蛋形的脸上,琼鼻细腻,芳腮透红宛若鲜荔一般。 眼神清丽如水,温柔沉默,娥眉细柔如柳,观之可亲。 自家这个大妹子,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典型,最标致的大家闺秀了。 美丽、柔弱,性格温顺。 看她此刻小脸上还带着泪痕,贾琏不由得有些心疼。 方才围在贾赦面前哭的那么多人,可能也只有迎春才是有着几分真心的那一个了。 虽然贾赦没有怎么管过迎春,但是,贾赦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没了贾赦,从今日起,迎春也成了无父无母,失怙又失恃的女孩了。 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便称之为无依无靠。和林如海死了之后的林黛玉一般。 “二哥哥……” 迎春不知道贾琏为什么瞧她,瞥见贾琏的目光,有些脸红,轻唤了一声之后,侧了侧身。 贾琏心里一笑,果然是长大了,这般害羞。 因此轻声安慰道:“迎儿你放心,父亲虽然去了,你还有我呢,从今以后,有我来护着你,绝对不让旁人欺负你。” 一听到贾赦,迎春果然又泫然欲泣起来。 她抬头看了贾琏一眼,看贾琏修俊的面庞上,满是真诚和关爱之色,听他叫自己“迎儿”,觉得既亲切、感动,又忍不住羞意缠绕,于是有心想说什么也回答不出来,最后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贾琏道:“接下来因为父亲的事,可能迎儿你也要跟着我们辛苦一段时间了。 等会我会让你嫂子给你在这边安排一个房间,明儿再让丫头们回去,把你平时用的东西都拿过来,以后你就住在这边吧,如此方便一些,省得来回两头跑了。” 迎春点头,“我都听哥哥和嫂嫂的安排。” 不觉间,迎春便将“哥哥”前面的二字给去掉了。 正好王熙凤亲自领着几个丫头,拿着桐油罐和二十四盏碟子、灯芯过来,准备在贾赦停棺的房间里点了。 听见贾琏叫她给迎春安排一个好的房间,凤姐儿笑说:“这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凡是好些的院子和房间,都被大老爷那些姬妾、丫头们占了,咱们此时要是把她们撵走,平白得罪她们。不如等会咱们忙完之后,还是坐车回那边去睡,到时候顺道就把迎丫头她们带回去了。” 凤姐儿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她还是想回自己温暖、奢华的房子里住,不想在这边将就。 况且认真在这边住一个多月,她就完全插手不到荣国府大院那边的事了…… 虽然贾母说了让她专心理丧,但是自信如她,仍旧觉得自己能够两手抓,而且两手都硬。 “你还想回去睡?今晚就我们三个,若是我们不轮流守夜,你觉得合适吗?” 在这个世道,哪怕是贾赦、贾珍等人,也是在表面上将孝道做到极好的,这是人的立身之本。 所以,否管是否真心孝顺,做给旁人看的,一定要让人无可挑剔。 凤姐儿自然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一则心里轻视这件事,二则想着今儿是头一晚,没人会来挑这个刺。不是还有那么多“小老婆”在这儿守着嘛…… 不过看贾琏坚持,也就只能点头,又问贾琏准备住哪。 贾赦这正屋虽然空大,她是肯定不愿意住的,谁知道老东西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住我以前住的那个院子吧,除了迎丫头的房间,还有尤大奶奶她们。她们好心过来帮我们理事,也不得怠慢,虽不住这边,也得安排好落脚的地方。” “好好好,都听你的,马上我就下去安排好了吧?” 凤姐儿笑着应了贾琏的话。 既然已经决定住这边,地盘就绝对不成问题了。没有了贾赦,那些骚狐狸,还不是任她搓揉,腾个房子出来,实在简单的很。 贾琏便也就不再多言。他发现,王熙凤这个女人,只要把大方向给她限定了,具体怎么做,也就是执行能力,她比万人都强,这一点,连贾琏自己都自叹弗如。 …… 贾琮一直默默的待在贾赦的屋里,麻木的跪在贾赦的棺材旁边。 没有人理他。 不论是那些穿的花红柳绿的姬妾,还是丫头、婆子们,看见他都绕着走,眼中,偶尔还要闪过蔑视的眼神。 贾琮有些不明白,他分明没有得罪过这些人。 以前,哪怕是他的姨娘死了之后,这些人都没有如此嫌恶的待他。 才七八岁,都不甚明白人世险恶的他,自然不明白,在这些人的眼中,曾经的琮三爷,如今已经彻底成了扫把星的代名词。 他亲生姨娘做了肮脏恶毒的蠢事,已经被处死。 琏二爷没有收拾他,已经是顾念兄弟之情了,他居然还敢去告琏二爷的状,把琏二爷给彻底得罪了。 大太太也不喜欢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敢亲近他?她们都怕,表现出一丁点对贾琮的善意,就会被他牵累。 “琮三爷,琏二爷叫你过去,跟我走吧。” 忽然一个婆子走过来,对她不客气的说道。 贾琮猛然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不知道贾琏叫他做什么,但是本能的令他感觉害怕。 “快走吧!” 听见婆子不耐烦的声音,贾琮不敢反抗,默默的站起来,垂着头。 婆子也不和他多话,领着他往邢夫人的屋子走来。 自杨氏将贾琮送给邢夫人之后,邢夫人就让他住在她房子里面的一个隔间之内,以示亲近。 此时,就在贾琮的屋子里,只坐着三个人。 贾琏,邢夫人,还有贾琏的侍女阿琪。 婆子将贾琮带到之后,行了一礼,便也就退出去了。 贾琮见到这样的架势,更是不安,小小心肝,忍不住扑通通的直跳。 强忍着上前拜见:“见过太太,见过琏二哥……” 邢夫人瞥了他一眼,眼中掩饰不住的厌弃,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烫手山芋了? 因此对贾琮的问好,理也不理。 贾琮见状,小脸上,顿时委屈的留下眼泪来…… 正文 第142章 兄友弟恭(一) 邢夫人行为处事粗陋,没有章法,贾琏自然不同。 自他缢死杨氏之后,贾琮这个问题,便就存在了。既然已经存在,就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天长日久的发酵下去,谁也不知道最后会酿出什么麻烦来。 贾琏今晚,就是要解决这个麻烦。 他面上本来并无厉色,直到看见贾琮哭了,才微微沉眉,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心里有什么事,便说出来,哭什么?” 贾琏的声音似乎对贾琮有着很大的震慑作用,他微微一抖,一抹眼睛,果然止住了哭。 “琮儿,我让人处死了你的姨娘,你恨我吗?” 简单而令人生惧的问话,使得贾琮的神色立马紧张起来。 他已经七八岁了,书也念过一些,对于世事,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和判断。 更何况,这半年以来,他也算经历过悲欢和坎坷,生母的死,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令他不得不,以现在这个年纪,进行了许许多多的思考。 所以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很是重要,重要到,可能会关乎自己的命运、生死。 他想起了奶母等人与他说过的话,下意识的便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处死你的姨娘,做的对吗?” 更加直逼内心的问话,让贾琮瞬间攥紧了拳头。 对吗?他能说对吗?即便他再小,他也知道,被贾琏下令缢死的那个女人,是天底下对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可是不对吗? 周围的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的姨娘罪该万死。 连邢夫人,这个他姨娘亲自交代他,以后要在其面前尽量表现好,讨得她喜欢,身为比他姨娘更亲的嫡母都告诫他,说他的姨娘是罪大恶极,罪有应得。 还骂他是恶妇生的野种。 那样那样多的人,都是这个态度,她们没有一个人觉得他的琏二哥哥做的不对。 从小对他最好,他最喜欢的奶母也教他,要将那个姨娘给忘掉。反正她也不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太太邢夫人,他的哥哥,是贾琏。 这两个人才是他最亲的人,他以后,应该,也只能指望这两个人,只有在他们面前赎清他姨娘犯下的罪孽,才能让他们不计前嫌的照顾他。 千万不能生恨,若是再因此把这两个人给得罪了,他们就都没得活路了…… 所以对不对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确实不能得罪贾琏,他心里也认真畏惧贾琏,因此从心的小声道:“我没有觉得二哥哥做的不对……” 小小年纪,说的话,是不是真心,贾琏很容易看的清楚。 于是笑问:“既然不恨我,也不认为我做的不对,那为何你要不顾老爷病危之中,不顾太太和我的意思,将你姨娘已死的事情,告诉老爷?难道,你不是想要老爷为你姨娘和你做主,让老爷责骂、处置我吗?” 贾琮便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也不知道他将姨娘的死讯告诉贾赦是想做什么。 他只是觉得,就算她们说的没错,但是姨娘从小也对他很好啊,服侍他吃饭穿衣,她就突然死了,他的心里也好难过好难过。 她们为什么不让告诉贾赦,他的父亲! 别的人和他亲不亲他不理解,但是贾赦,一定是他最亲,对他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心里一直有要将这件事告诉他父亲的想法,只是惧于旁人的压力,一直不敢。直到今日过去给贾赦请安,恰好旁边没什么人,他就忍不住说了。 可是没等贾赦来主持公道,告诉他究竟谁对谁错,转头,贾赦就死了。 看贾琮回不了话,贾琏便冷淡的问道:“怎么,难道你姨娘教的你,敢做,不敢认?身为我贾府男儿,就这点出息,连真话都不敢说? 就你这样,将来还如何为你姨娘报仇?” 邢夫人好吓一跳,连忙道:“琏儿你也太会说笑了,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恶毒娼妇,奴才辈儿的人物,死了就死了。 你是他的亲哥哥,他岂敢为这个对你不敬的? 他要果有这个心思,也不用旁人,我先让人把他打杀了,免得这等恶妇生的,不明是非的蠢东西玷污我们贾府的名声。” 贾琮连日来所受到的白眼和冷漠,今晚被贾琏一番诛心的逼问,此刻又被邢夫人如此侮辱,精神压力和自尊心都令他感觉到异常的痛苦。 他终于受不得,一握拳头,第一次正声斥道:“二哥哥,我没想过报仇!!她们都说我姨娘该死,我也知道她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你真的太狠心了,太狠心了,那是我的姨娘,是我的娘亲啊,你怎么可以让人勒死她呀,他是我的娘亲……” 勇气并不足以支撑他将这番话说完,因此说着说着,便坐到地上,伤心的哭了起来。 永远不要小瞧小孩子,他想的,也许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一点不恨贾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贾琮却实在找不到该怎么恨,没有人告诉他。 那一日,他明明那样哀求贾琏不要杀他的姨娘,可是贾琏没有理会,让人将他拖走了。随后,他的姨娘就死了。所以,这是他唯一能够找到的恨贾琏的地方。 他太狠心无情了! 贾琏直视着贾琮,心里却远不是邢夫人等人想象的恼怒。 他看出来了,贾琮这个孩子,还是单纯的,甚至都不如贾环那样阴鸷诡诈。 诡诈的人,绝对不敢将自己的真实心思,向“敌人”透露出来的。 不过面上,贾琏仍旧冷冷道:“狠?那你可知道,若非我侥幸,识破了你姨娘的阴谋,此刻,我就已经魂归于九泉之下了! 那个时候,你可会去质问你的姨娘,她为什么要那么狠心,无故杀害于我?” 贾琮只顾哭,却还是将贾琏的话听进去了。 他不知道,以他现在的心智,实在无法演算这种残酷的现实。知道无法回答,所以只能以哭声掩饰。 “还是,你觉得是我恶意陷害你的姨娘?诬陷她要害我这件事,你的姨娘,完全是清白的? 你若果有此心,我可以给你机会。明日,我帮你将当日所有的见证人,全部招来,让你重新审查一番,替你姨娘沉冤昭雪,你可敢?” “不……” 贾琮慌乱的摇摇头。 那一日,他的姨娘当着众人的面,都坦白了,是她给贾琏下的毒,他在旁边,也是亲耳听到的。 而且,他也听奶母等人解释过了,他的姨娘那么做,都是为了他,为了家产…… 心虚则气弱,任何人皆如此。 连贾琮这个小孩子都不例外。他无法在这一点上,为自己的姨娘开脱,而且贾琏高高俯视着他的冷漠眼神,那正义凌然的模样,都令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犯了大罪的人。 贾琏见他面有愧悔之色,心知时机已到,对着阿琪点点头,阿琪便从旁边到了一杯酒过来。 “琏儿,你这是……” 邢夫人不知道贾琏为何要与贾琮废话,在她眼里,贾琮这样的丧门星,要是不喜欢,直接收拾一顿,等以后随便打发出去就是了。 此时见贾琏停止对贾琮的责问,让侍女倒酒,很是诧异。 贾琏并不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小包黄纸包的东西,平静的对同样茫然的贾琮解释道:“这是当日你的姨娘,没有用完的砒霜,后来特意放到秋桐的房间里,想要毒死我之后,嫁祸给秋桐用的。” 闻言,不论是邢夫人,还是贾琮,都猛然缩了缩脖子。 毒药,这个东西实在是骇人的很。 但是更骇人的还在后面,只见贾琏慢慢的将纸包打开,竟里面的粉末状的东西,轻轻抖落进面前的酒杯里面…… “琏儿,不可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弟弟,他犯了错,你打他骂他都行…… 你要是杀了他,可就惹下大祸了。” 邢夫人紧张的一下子站起来,他认为,贾琏是想要用杨氏的手段,毒死贾琮。 贾琏眉头一皱,道:“太太还请坐下吧,这是我和琮儿两兄弟之间的事,太太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邢夫人面色几番变换。她早知道,贾赦一死,贾琏对她便不会那么尊敬了。 也是啊,对贾琮和迎春等人来说,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嫡母。嫡母的娘,才是他们的母族,嫡母的兄弟,才是他们的舅舅,所以说,嫡母才是真正且唯一的母亲! 可惜,名义上她虽然也算是贾琏的嫡母,但是,贾琏是原配所生。 所以,贾琏的娘族,是张家,并非她邢家,贾琏的亲舅舅,也是张家两位老爷,而不是她的弟弟邢德全! 也就是说,贾琏虽然明面上还是要尊她为母亲,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只能算是贾琏的继母。 以贾琏如今的地位,对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继母,自然,也就这个态度了…… 虽然难以接受,最终,邢夫人还是默默的坐下。 她不想和贾琏斗,她想要安安稳稳的保住自己荣国府大太太的地位。为此,哪怕失去一点尊严,反正,在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的面前,失去体面尊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然坐下,但是邢夫人还是挪了挪凳子,想要离那毒酒远一些,生怕沾上一点半点。 正文 第143章 兄友弟恭(二) 邢夫人安静了,贾琏才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贾琮,“这是你姨娘想要喂给我吃的东西,今晚,我以同样的方式,把它给你吃。 也就是说,我和你姨娘,做了同样的事。” 贾琮面色更加苍白了,他再笨,也知道,吃了毒药,他会死! 死,是一个令所有人都畏惧的存在。 坐在地上的贾琮,此刻仓惶、无助,他只能不断的摇头。 “铛……” 忽见贾琏抽出阿琪腰间的佩剑,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剑柄对着贾琮。 “作为你的兄长,我也不欺负你。 我始终认为,给他人投毒,谋害他人的人,一定该死。 你姨娘给我投毒,所以被我处死了。 今晚我给你投毒,所以,我也该死。 你起身,将这杯毒酒吃了,然后,用这把剑,将我刺死…… 给我站起来!!” 又是毒酒,又是利剑,哪里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贾琮经历的住的。 眼泪早就水流似的哗哗被吓出来。 听见贾琏的暴喝声,身子一麻,竟真的一连翻身站了起来。 邢夫人见状忙道:“琮小子,你敢伤你哥哥一分,我必不饶你!” 贾琮又哪里敢真的听贾琏的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样东西,唬的连忙后退,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贾琏便轻蔑的一笑,道:“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给人投毒的人不该死? 也就是说,你还是觉得我处死你的姨娘,是错的? 我很钦佩你的孝顺,为了所谓的孝顺,既然甘愿颠倒黑白,不认对错是非。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独自将这杯酒吃了吧。” 贾琏一把将剑收起,插入阿琪的腰间,然后道:“虽然我给你投毒,但是我却是不用死的。 你放心吧,你死之后,我会让人将你这个大孝子,安葬在你姨娘的身边,日日为她尽孝。” “不,不,不是这样的……” 贾琮真的被贾琏吓到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奶娘的话,有多么的正确。 他对着贾琏猛然跪下,大声哭道:“琏二哥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向老爷告状的,不该为姨娘的死怨你,呜呜……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呜呜呜呜……” 贾琮恐惧的哭声,让贾琏有些觉得自己太欺负小孩子了。 但是这也是最好最温和的方式了。 他不想杀贾琮,因为贾琮对他的威胁实在太低。 说什么贾琮卧薪尝胆,图谋为母报仇,这纯属扯淡。放在后世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身上还差不多。 这个时代,杨氏只是个奴才,都不算贾琮的母亲! 贾琮贵为荣国府的少爷,为了一个奴才向亲哥哥复仇?这是违背社会论理的,没有人会支持他。 更何况,杨氏本就该死。在这个时代的法律来说,必死。 所以,贾琏觉得,只要这孩子不是穿越者,没有后世的理念,就可以以这个时代的教化和道理驯化他。 显然,贾琮今晚的表现,令他过关了。贾琏现在是一点要杀他的意思都没有了。 实际上,这个小东西留着,对贾琏来说,反而是有好处的。 至少,不会有人认为,让他死于意外,就能名正言顺的拿到荣国府大房的一切。 连续弄死他兄弟两个而不被人怀疑,这个难度,肯定要比弄死一个大得多。难度大,行事之前,便会三思而后行。 这样,会给贾琏减少麻烦,类似于杨氏那样的利欲熏心的人带来的麻烦。 “真的觉的错了?我贾家男儿,可不应该是,为了活命,而甘愿说违心话的人。 那样,便是连我也瞧不起。 你若真是个孝顺的人,便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孝顺的你的姨娘,我还会敬你。” 贾琏最后一次对贾琮说出诛心的言论。 “不,不是这样的,二哥哥,我不要喝这个……”贾琮一直摇头,身子都要退到房门口了。 贾琏看了他几眼,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罢了,我已经给过你给你姨娘尽孝的机会了,以后你也没资格再埋怨我了。 如若你心内真的明白,倒是我贾家的幸事。 如今老爷去了,我又只有你一个兄弟。古人有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你若敬我为兄长,我自待你如手足,咱们兄弟和睦,我们家,也才能兴旺。” 说着,贾琏看向邢夫人,直言道:“我看太太似乎不太喜欢琮儿?” 邢夫人见贾琏收起骇人的态度,早已松了口气,闻言讪讪一笑。这样的祸胎,只有你才会与他费心费力,绕着弯子的恐吓教导他,我才不稀罕了。 “既如此,太太不如将他交给我吧,从今以后,我来教导他。” 虽然贾琮和邢夫人两个对他的威胁都不大,但是凑到一起总不是他喜欢的。分开,好一点。 贾琏说着,也根本不给邢夫人反对的机会,转身对贾琮道:“你姨娘身边的人,除了你奶母,其他人大多都被我遣散了。除了你奶母之外,我已经格外挑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服侍你。 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也该明白道理了。 待老爷的丧事过去之后,你仍旧继续到学堂读书,聆听圣贤教诲,争取将来能够考取功名,为我贾府争光,如此也不枉费我今日这番苦心。” 贾琮闻言,小小的心里,五味俱全。他想不到,刚刚还对他十分严厉,甚至扬言要毒死他的贾琏,居然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如此亲切,甚至令他感觉说不出的温暖。 他知道,真的是他错了。 邢夫人近来,对他确实越来越差,动辄打骂,琏二哥哥看见了,所以要给他另外安排地方。 小小年纪,第一次知道感动的感觉! 他噗通跪下,哭声道:“二哥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读书的,将来为我们家争光,我还要好好报答您……” 贾琏没有说什么,起身将他牵了起来,笑道:“走吧,我带你去我给你安排的新院子。” 贾琏和贾琮忽然兄友弟恭起来,令邢夫人十分尴尬。 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她确实当着大家的面,对贾琮十分恶劣,贾琏这样做,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忽然看见桌子上的毒药,立马问道:“琏儿,这杯毒酒……怎么处置?” 贾琏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那并非毒酒,只是加了点面粉而已。琮儿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吃毒酒? 不过是借此教他懂道理,明是非罢了。 太太若是嫌浪费,便赐给丫头们吃了吧。” 邢夫人闻言,心里忽然生出一抹寒意。 贾琮却想不到太深的地方,只听贾琏这般说,心里立马暖暖的,仰头看着贾琏,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敬佩和仰慕。 难怪琏二哥哥能当大官,让那么多人崇拜他,将来,我也要做这样的人呢…… 贾琏摸了摸他的脑袋,牵着他出去了。 正文 第144章 秦氏奉茶 “二叔叔,环三叔……” 领着贾琮出了房门,不想秦氏竟在外面候着呢。 贾琏便问她:“你做什么在这儿,你二婶婶她们呢?” “回二叔叔,正是二婶婶让我过来请二叔叔的,我婆婆和二婶婶都在前面的厅上,请二叔叔过去议事呢。” 听秦氏这么说,贾琏点点头,然后将贾琮交给一直候在这儿的管家媳妇,吩咐她将贾琮带过去安置,便警告道:“你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琮儿院里的人。琮儿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弟弟,从今日起,再让我听说,家里有谁敢轻慢甚至苛待于他的,一律按照家法,严惩不贷。” 管家媳妇儿听了,连忙应是,然后带着感动的泪眼婆娑的贾琮下去了。 秦氏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美丽勾魂的眼眸中,有些诧异。 她可是知道贾琮的生母姨娘那件事的,原以为就算贾琏不因此记恨这个幼弟,只怕也会冷淡对待。 没想到,贾琏竟然还会为其做主,对他这样好。 想来,整个贾族里面,也就只有琏二叔,才有这个气度了。 秦氏思之,眼中不免又浮现几缕亮色。 说起来,秦氏嫁进贾府之后不久,贾琏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等贾琏的名号传入秦氏的耳中之时,便只有后面的那些光辉的事情。 加之秦氏和王熙凤关系又越来越好,互相引为知己,爱屋及乌之下,她对贾琏的事,便更多关注几分…… 引着贾琏来到厅上,凤姐儿和尤氏却又被管事媳妇们叫出去了,说是就回来,于是贾琏与秦氏二人便进厅坐着略等等。 贾赦新丧,诸事忙乱,今晚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凤姐儿和尤氏二人安排了事情,所以便连这厅上伺候的人,也寥寥不见踪影。 相对无言,秦氏也不好意思瞅贾琏,所以便只厅下规规矩矩的坐着。 贾琏坐在上首,见其不敢与他对视,就越发大大方方的打量起来。 秦氏之姿容,无需细述,用绝代风华来说,毫不为过。 此时含羞侧坐,贾琏细细看去,果然能从她身上,瞧出几分黛玉的婀娜灵秀、宝钗的明媚风流。 最关键的是,佳人业已十八芳华,虽有宝、黛之美,却无宝钗的青涩,黛玉的幼稚,是一朵完全盛放的娇艳的花朵,令人十分忍不住想要把她摘下来。 秦氏虽然坐着,却也敏感的察觉贾琏在瞧她。回首瞧了一眼,果然如此,顿时美丽的面上,就浮现两朵红霞,哪里敢再与贾琏对视。 因瞥见角落里的高桌子上,有丫鬟们准备好的开水还有茶具,她便站起来,道:“我给二叔沏一杯茶吧。” “好……” 手里有事情做,秦氏便觉得自在多了,装作不经意间的又回头瞅了贾琏一眼,发现他的注意力果然始终在她身上,秦氏心里既害羞,又觉得高兴,还有些扑通通的。 为了显得自然些,秦氏娇柔的开口叙起闲话:“二叔和二婶婶,平日里本来就那样忙碌,如今大老爷又去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只怕要更忙了哩。” “忙是一定的,不过有你和你婆婆过来帮我们,我们也就轻松多了,只是麻烦你们,心里怪不好意思。” “不麻烦呢,能帮叔叔和婶婶做些事情,我心里很开心呢。” 秦氏并不简单的沏茶,而是将她新学得一套茶艺施展开来,将那名贵的茶叶,几番冲泡,最后盛出一杯来,捧至贾琏的面前,躬身道:“叔叔请用茶~” 听得秦氏的声儿,再看她十根葱纤玉指捧着的小小一杯清清亮亮的茶水,饶是贾琏的心里,也不由被激起阵阵涟漪。 赶忙伸出手接过,却因茶杯太小,容不下两人三手,不可避免的,贾琏接茶之时,便托住了秦氏的双手。 冰滑,细润,如触仙脂玉膏。 本以为秦氏会慌忙躲避,抬眼一瞧,秦氏虽然面泛红光,却只是用她那水意盈盈的目光,扫了贾琏一眼。这一眼,似嗔还怨。 贾琏这才慢悠悠的取过茶杯,轻轻品了一口,然后笑道:“浓淡合宜,虽只是简单几手,便将此夷陵贡茶的清香、温厚冲了出来。不错,不想侄儿媳妇竟有此技艺,今日倒是享了口服。” 秦氏笑容愈盛,她知道贾琏是故意夸赞她,她不过刚学了几手而已,即便天赋异禀所学也有限,如何当得起贾琏这般赞赏。 不过,被人夸赞总是令人心情愉悦便是了。 因此也不着急落座,立在贾琏身边,笑回道:“叔叔既如此说,以后我便多给叔叔奉茶便是了。只怕叔叔故意说来宽人家的心,不过吃两次,就没兴致了……” 贾琏刚刚举杯二次品尝,闻言微顿,他怎么感觉这话有点耐人寻味。吃两次就没兴趣了?胡说,分明一次都没有吃过。 只这么一想,贾琏心里便警惕起来。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侄儿媳妇可是个危险人物,一言一行,总是能够轻易攻破男人的防线,引导他人的心理,实在可怕的很。 为了防备自己做出什么非分的举动,贾琏主动转移了话题:“听你二婶婶说,去岁冬天的时候,你生了一场大病,她都替你担心了好久,不知侄儿媳妇现在可好些了?” 听贾琏说起凤姐儿,秦氏眼中的媚意似乎都紊乱了一些,眼神都清明起来,点点头回道:“多谢叔叔挂记,幸好有二婶婶经常过去瞧我,陪我说话,给我解闷,所以我才能得好,如今已经没碍了。” 说话间,见贾琏专心品茶,秦氏也就转身,到下面坐了。 “嗯,没事了就好。不过我瞧你身子还是有些弱了,等回头,我让你婶婶给你送一点血参,最是滋补阴气的,你拿去照着方子服用了,对你或许有些好处。” 听见贾琏这般说,秦氏又笑了起来,“如此,就多多叔叔费心关爱了。” 贾琏也随意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以凤姐儿的脾性,知道他和秦氏待在一块,应该会很快就赶回来了,绝对不会给他留充足的时间。 正文 第145章 似有情况 果然,贾琏心里刚刚想完,就见凤姐儿和尤氏说着话进来。 她抬头先扫了贾琏和秦氏二人一眼,见他们如此安分,反而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隔这么老远坐着,都是一家子,怎生如此生分,坐在这儿连话也不说? 蓉儿媳妇,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所以你不理他?” “婶婶~~” 秦氏似乎很是难为情,已经站起来相迎的她,面颊都红透了。 尤氏便骂凤姐儿,“亏你还是做婶婶的,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等回头我告诉老太太,看她骂你不骂你。” 王熙凤走到一边,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吃了,然后才与尤氏对嘴:“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许他们男儿家藏着坏心思,看见个好看的就不想放过,他们敢做,还不许我们说了? 我就不像你们假正经,表面上装的什么都不懂似的,背地里什么不清楚,心里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呢。” 凤姐儿虽然不解风情,但是不代表她迟钝,同样是女人,她很清楚她的男人现在有多么吃香。 即便面前这两个女人不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是不代表,她们不会心里起坏心思。 所以她这话,明里说贾琏喜欢干坏事,暗里却是在敲打尤氏二人,警告她们不要起什么非分的心思。 哼,别以为老娘是瞎子,老娘精明着呢。 因此,她一双丹凤眼,将尤氏和秦氏两个一起盯了一回。 尤氏和秦氏两个便无话可回了,只觉得凤姐儿也是一朵奇葩,这样的事情,你装作不知道,暗暗防备不就是了,偏要说出来,不知道,你越说,越容易勾的别人心痒痒的么…… 秦氏尚好,毕竟没什么事。 尤氏却心里一跳,但是面上毫无破绽,只装作听不懂,旁边坐了。 凤姐儿也回来坐下,将灵堂那边的布置情况与贾琏一起说了。 贾琏早就命管家等人出去采买准备丧礼所需的一些事物,只是贾赦是个憨批,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要死了,所以只能暗暗采买,放在外院。 到如今,主要的东西是不缺了,但要想齐全,还得明儿再让人出去添买。 贾琏便道:“这些事,暂且还要你们多费心了。” 凤姐儿一听,便问:“怎么,明儿你还要上衙去不成?” 贾琏点点头:“衙门里的事情很多,总得交代一番才行,不然容易出乱子。 等钦天监择准停灵的日子之后,才好向部里告假,到时候就不用两头忙了。” 尤氏家凤姐儿听了,也就只能点点头,秦氏却好奇的问道:“怎么二叔叔只向部里告假,难道二叔叔不用丁忧的吗?” 为官者,凡父母亡故,则恩准回乡守孝三载,是为丁忧。 贾琏等人便摇摇头,尤氏与秦氏解释道:“你叔叔虽然在京城衙门当差,但他是武官,是不准许丁忧的。” 太祖制,凡大魏武官、武将,一律不准丁忧。 这是太祖以武建国之后,汲取前朝治国经验,定下的律令。 文官虽然辅国治民,实际上任何位置,都是可以轻易调换的,所以丁忧三年,于国家安稳没甚影响。 但是武官不同,因为很多的武官,都是镇守在在边关要塞,身系国家安全的职分,轻易不得挪移。 为了保证国家安定,所以太祖索性剥去了所有武官丁忧的权利,只准文官丁忧。 秦氏年纪小,知道的大多是文官,要么就是贾珍和贾赦这样一天到晚正事不敢,只待在家里的武勋,所以才不知道武官不丁忧的这个规矩。 四个人聚在厅里,合着两个年老经事的婆子,集思广益,商议着开丧送讣闻之前的种种安排。 忽见一个管家媳妇着急忙慌的进来回话。 原来凤姐儿为了给迎春和尤氏等人安排落脚的地方,并明儿及往后,贾母和王夫人等过来的歇息处,决定将贾赦院前后的许多房间都清理出来。 这些屋子,多半住着贾赦的关系户。 也不知道是不是凤姐儿故意针对,偏偏就将那“梅姨娘”的窝也令人占了,说是给她另外安排住的地方。 那梅姨娘在贾赦活着的时候,可是最受宠的人之一,哪里肯受这个气,于是便撺掇起其他被抢了房子的人,一起在那院里鸣不平。 管事媳妇们便不敢动她们。 尤氏和凤姐儿都是知道这个梅姨娘的跟脚的,其中尤氏是确定,凤姐儿却因为贾琏的“解释”,至今半信半疑。 所以她二人都看向贾琏。 贾琏摸了摸鼻子,装作看不见她们的目光。 凤姐儿哼哼一声,追问贾琏:“琏二爷怎么说?只要您老人家发个话,我们看在您的份上,自然也就不敢动她的屋子了?” “既然叫你安排这些事,自然你说了算。只要合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自然是合理的,那位可是占了东边最好的一间正房,我是准备腾出来给老太太落脚的,你又怎么说?” “自然依你,给她后面换一间房子暂时住着吧……” 贾琏随口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贾赦的丧事之后,便将那些庸脂俗粉全部打发了。 不过为了防止她们闹事,现在还不好表露这个想法。 尤氏看凤姐儿逼迫贾琏,忍住笑意,起身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瞧瞧,毕竟是大老爷的屋里人,我们都是做晚辈的,怎么也不能让她失了体面。” 凤姐儿却不屑道:“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她再体面能比的过老太太去?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凤姐儿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没有根基,还敢出头闹事的。她的威风,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找来。 要是这点小事还要尤氏出面,岂非弱了她的名头? 因此带着自己的人,很快就追了出去。 尤氏摇摇头,回头坐下,笑道:“凤丫头还是这样,她那张嘴啊,十个人都说她不过的。她这下过去,只怕那梅姨奶奶,要吃亏了。 怎么,二叔真的不打算过去瞧瞧?” “我瞧她做什么,有这功夫,我还不如……” 贾琏瞅着尤氏,言虽未尽,但是尤氏已经明白,赫然低了头去。 秦氏坐在底下,她还在思考梅氏的问题。 通过尤氏和方才凤姐儿的反应,她也猜测到,莫非,琏二叔叔还与这位姨奶奶有些关系不成? 那可是大老爷的侍妾呀。 琏二叔叔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可是,想想先前贾琏摸她的手,秦氏又羞然想到: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们都说,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偷腥的,想来琏二叔叔也不例外…… 想到这些,不由看向贾琏,这一抬头,就发现贾琏和自己婆婆那“眉来眼去”的意思,心里一愣,好像,有点情况啊…… 正文 第146章 重华宫 即使是帮忙理丧,尤氏和秦氏二人也不可能在东跨院过夜,所以在二更的时候,看眼下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了,她婆媳二人便就坐车回去了。 凤姐儿心疼贾琏明日还要上衙,不想让他一点得不到休息,所以强拉着他回屋睡觉,言说剩下的事情交给她来照看着便是。 贾琏想想也就依了。 凤姐儿是个要强的人,自己若不去睡,凤姐儿肯定也要跟着坚持。 他明日要去衙门交接事务,偏生明儿一早这边院里是最忙的。那个时候,阖族的男女老幼人丁,都要来磕头,到时候他不在,家里的事情,自然需要王熙凤来统筹,她更得不到休息。 不如自己先去睡两个时辰,到了四更的时候,起来换她也去睡两个时辰,如此倒比两个人一起熬精神好些。 到了自己少年时候住的屋子,里面早已经被凤姐儿令人布置的焕然一新。 床单被褥等等一系列的用物,都是换过了,底下也烧起来了炭火。 最醒目的是,宽大又蓬松的棉被之内,拱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床头的枕头上,一个小小的,乖巧可爱的小脑袋静静的搁着,显得异常的唯美。 却是美丽的小丫头香菱已经睡着了。 “这屋里太久没有住人了,炕也没有烧,寒浸浸的,怕你一时睡不着,所以让她躺进去帮你暖暖,谁知道她就睡了,真是……” 凤姐儿解释了一句,就要叫香菱起来。 贾琏却制止,“罢了,让她躺着吧,你这一叫她进来,好容易捂起来的热气又散了。” 说话间,贾琏已经一屁股坐在床上,压着了被子。 凤姐儿眼里便意味深长起来,只是见贾琏一副厚脸皮装憨的样子,也就撇撇嘴儿,道:“如今可没有时间给你瞎折腾,你要是喜欢,等回头空闲了你把她收房了我也不管。 之前叫你收了她,你自己又假正经不肯,如今就忙着这一会儿了?” 凤姐儿从心里已经认可晴雯和香菱的存在了,若说她对晴雯还存有几分防备和压制之意,但是对于这个呆呆傻傻,喜欢傻读书的香菱,却是放心多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将晴雯打发回去看家,而把香菱留在这边,还让她给贾琏暖床。 她只是担心贾琏一时兴起,把今晚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了,明日误事。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贾琏说道,随即开始脱鞋。 凤姐儿也就不多言,蹲下帮着贾琏脱去袜子,等平儿端了洗脚水进来服侍的时候,她又检查了一下屋里的灯烛,然后留了个丫鬟在外间伺候,便领着给贾琏洗好擦净脚丫的平儿出去了。 屋里,贾琏只着中衣钻进了被窝,见香菱这丫头居然还没被惊醒,心想她今日估计也是累着了。 将她的容颜瞧了几眼,此时也无心太逗她,躺下之后,伸手将她小小娇柔又温暖的身子抱在怀里。 许是他的身上、手上还有些寒气,如此镶贴,香菱却又被弄醒了。 “二爷……你……” 香菱揉了揉眼睛,才惊觉此时的境况。 贾琏双臂紧了紧,在她耳边轻声道:“别说话,睡觉。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就要起,没时间说别的了。” 香菱一听这话,哪里敢再乱动,身子紧绷绷的在贾琏怀里,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发现贾琏真的呼吸匀称,大概都睡着了的样子,香菱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想了想,倒也安安心心的躲在这片温馨的胸膛下,重新入眠。 这一夜,贾府上下灯火通明,不论主仆,皆不曾睡个好觉。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贾族在京八房子弟前来祭拜、帮忙的时间,同时贾府也将贾赦的死讯传达给所有故交亲友,接到讣闻的府邸,也会从第四日开始,陆续前来吊唁。 在亲朋前来吊唁之前,荣国府需要将贾赦的灵堂,佛道两家的法事和道场,都要支撑起来,摆出正规的官员丧葬规格。 所以这两三日,也是最忙碌的时候。 也不单单是东跨院的贾琏和王熙凤等人,整个贾家两府,都为了这件事,前后奔波劳累。 皇帝听说贾赦的死讯,也特命宗人府,赐了五百两祭银,以示宽慰。另恩准贾琏告假一个月,在家料理父丧。 于是贾琏一二日间,便将兵马司内的诸多事务交接、安排妥当,然后便安心待在家中,亲自料理丧事。 本来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钦天监也择准了贾赦的停灵日期,一共是二十八日的时间。 只是开丧送讣闻之后的第三日,一位从深宫而来的祭拜者,引起了贾府的重视。 …… 宁静、肃穆的宁荣长街之上,一队金刀金甲的禁卫军,护送着一架马车,缓缓停靠在东跨院外。 那些禁军敞亮威严的装扮、倨傲的眼神,令东跨院门口负责接待宾客的奴才们,都不敢贸然上前问询。 贾蓉和贾芸等人,出来看了一眼,然后贾芸飞快的朝内去通禀贾琏,而贾蓉,则领着几个族内子弟,候在门口看情况。 须臾,两个小太监将脚凳摆好,然后朝着马车内禀报了一声,贾蓉等人就见华重的门帘打开,从里面躬着身子,钻出一个身披大红袍,一看便威仪不凡的大太监。 那太监搭着小太监的手臂,缓缓走下来,丝毫没有将面前的贾蓉等人放在眼里,他只打量着东跨院的黑油大门,目光穿过幽深的庭院,直往里头看去,良久后才幽幽道: “多少年没到这里来了,没想到堂堂敕造国公府,竟将东角门改作了一道正门,啧啧啧……” 声音尖细,语气似感慨又似嘲讽。 贾蓉等人不敢应声。 出了宫的太监,那可都是天子使者。更何况,眼前这个随行能够带着这么多禁卫军的太监,明显地位不凡,在没摸清楚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之前,贸然开口万一得罪了,岂不为家族招灾引祸? 大太监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眼神扫了一下面前的诸人,问道:“你们谁是贾琏?” 贾蓉忙弯腰道:“回禀上差,草民叔叔在里面陪客,已经叫人去请了,马上就出来…… 不知上差驾到有何贵干?” 大太监年纪看起来五六十岁,显得有些苍老,他扯着不甚好看的笑脸,说道:“我来你们这里,自然是拜祭亡灵的,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贾蓉心里松了口气,面上更显谦卑的笑道:“如此,恭请上差入内……” “不忙不忙。” 大太监摇摇头,便不理会尴尬的贾蓉几个,门口站了。 一会儿贾琏出来,看见这个陌生的老太监,心里疑惑,面上不显,上前拱手道:“在下贾琏,敢问公公名号?” 大太监早在贾琏出现的时候,便将贾琏打量了一遍。 见其果然如传言中那般,身量颀长,面容俊逸。哪怕此时此刻一身白衣孝服,头上围着孝巾,行走之间,仍旧巍然生风,令人自惭形秽。 老太监便不由自主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太监在这方面的嫉妒心,显然比普通人更强烈许多。 不过他还是很快便笑道:“原来是贾指挥使,失敬失敬。我乃重华宫的执事内监,鄙姓王。” 一听见“重华宫”三个人,饶是贾琏也不由得暗暗一惊,更别说他身后的贾蓉等人了。 这重华宫,可是太上皇退位之后所居的静养之所。 太上皇退位之前,曾耗费重资,在禁宫东侧划出一片长方形的地盘,然后仿造紫禁城前朝的布局,建造出来一个小型的“紫禁城”。 这重华宫,便是这座城中城中轴线上的正后殿,类比皇宫里大明宫的存在。 也就是说,重华宫在外面,便只代表了一个人,那就是太上皇。 因此,知道这个太监乃是重华宫的人,贾琏也不得不打起谨慎之心,再次拱手道:“原来是王公公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了。敢问公公,此来有何指教?” 大太监王福见贾琏陡然谦虚下来的姿态,心里很是得意。 这就是他敢傲慢的资本,身为为太上皇跑腿的亲信太监之一,不论走到哪里,无论王公还是百官,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因为,他的身后是太上皇! “指教谈不上,只是听闻贵府老爷仙逝,特来吊唁一番,以表敬慕之情。” 王福笑着说,似乎不想在这一点上多言,随即连大尾巴狼的模样也不装了,摆正身姿,补充道:“贾大人,请领路吧。” 贾琏见状也不好多问,随即侧身相请入内。 贾蓉等老太监走到前面去了,才悄悄拉了一下贾琏的袖子,“二叔,他……” 贾蓉目光指了指老太监大摇大摆的背影,意有所指。 贾琏明白他的意思。让一个太监进门祭拜先人,怎么都显得不伦不类,除非这太监是奉皇帝或者是皇后等人的旨意。 但是世间能让皇帝派人亲自祭拜的人,能有几个? 所以,京中太监虽多,甚至很多大太监都在皇城、京城内有私邸,但是他们一般不进行社交的。 更不会去参加红白喜事,因为,他们肢体残缺,在这样的正事上头,很容易令人嫌恶。 因此若是那些自诩清流的官员,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太监进门祭拜他家长辈的。 贾蓉也有此担心,觉得传出去对家里名声不好。 贾琏却摇摇头。 本来他心里也未将贾赦当做什么东西,自然不会在意这个,来者是客,管他太监还是尼姑。 二则,贾琏还真不信,一个太上皇身边的大太监,敢没有得到任何一个贵人的指示,亲自跑到一座国公府来显摆威仪。 不说,或许有不说的原因,且看看后续再说。 …… 紫禁城,大明宫。 宁康帝第一时间便收到重华宫大太监去贾府的消息。 “陛下,属下等人已经探明,王福去贾府,只是去吊唁了一番,并未有别的举动,也没有宣达太上皇的任何旨意。” 锦衣卫的一位副指挥使跪在殿下,十分肯定的汇报道。 宁康帝便有些疑惑起来。 太上皇作为他的父亲,占据了他这一生,太多的无可替代的东西。 即便到了如今,太上皇也是他这位天下至尊,最忌惮的人。 所以,重华宫的任何一条消息,都容不得他不重视。 挥手让锦衣卫的人退下,宁康帝询问戴权:“你觉得,太上皇此举,有何深意?莫非,他老人家是想起贾代善了,所以才派人去祭拜一下他的儿子?” 宁康帝自然不比贾蓉等见识短浅,他仅从属下的回禀中,就知道,那重华宫的大太监去贾家祭拜,一定是奉了重华宫的意思,也就是太上皇的意思。 戴权对此事也没什么特别的见解,本身这只是一件小事,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也常有派人去吊唁心腹大臣的举动。 那贾赦虽然为人不堪,但毕竟是国公府的承爵人,太上皇不论是看在宁荣二公的份上,还是看在贾代善的份上,让一个太监去祭拜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戴权倒是觉得,宁康帝是太敏感了点。 当然,作为宁康帝日夜相伴的心腹,他不会去质疑宁康帝的想法,只是点头附和道:“老奴认为,皇上的猜想是正确的。 老奴听闻,当年代善公年轻的时候,曾做过太上皇的伴读,关系莫逆,与太上皇乃是大半辈子的交情。 如今代善公虽然去了十多年,但是太上皇是个念旧的人,即便是偶然想起他的后人,也是寻常的事情。 老奴还听说,去年以来,重华宫常宣召一些年老致仕的老臣进宫领宴,太上皇待他们也甚是亲厚,时常在重华宫内,一待就是一整天。 如此看来,太上皇今日此举,倒也不足为奇了。” 宁康帝听了戴权的话,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人老了念旧乃是人之常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几年才会感觉剔除掉那些前朝旧臣十分艰难,特别是那些敏感位置的重臣,每动一个,他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恐触及太上皇的敏感神经。 比如,京营节度使…… 给贾家的交换条件该施行了,不几日之后她的母妃会办一个小型的赏花会,届时他会“偶然”看见贾家的嫡长女贾元春,然后其母妃便会将其赐给他,他顺理成章的给她进行封赏。 自然而然贾家就成了皇亲国戚,与他是一家人了…… 如此合乎情理,才不会让这件事看起来像是一个交易,有损他帝王的威严。 正文 第147章 祭礼 太上皇身边的人过来祭拜贾赦,这里面的关系太大,贾府的几个当权者,都十分重视。 只是贾政自诩清白文士,不屑与内监结交,所以只让贾琏和贾珍二人接待。 那姓王的太监也果真只是来祭拜一番,坐了一会儿,说了些装腔作势的话之后,也就离去了。 将之送出门,看着对方的车架远去,贾琏的眼神眯了起来。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讨厌太监了。 之前他见过大明宫几个大太监,无论是戴权还是裘世安,给贾琏的感觉都还不错,比较和气。相比较起来,这个狗太监,就令人很不舒服。 对方就像纯粹过来耍威风似的。 都说由仆知主,怪道朝野隐传,晚年的太上皇,一改当年的作风,喜奢华,且好大喜功…… 这些,只怕空穴不来风啊。 当然不论如何,太上皇也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他自然不会去诟病什么太上皇的行为行事。 而且,太上皇让这个死太监来祭拜贾赦,对他,对贾府而言,都算一件好事,表示太上皇他,还惦记着这些有功之臣的家族。 勋贵人家,活的就是一个体面,而这个体面,多半要从圣眷而来。 于是,与他同样送出门来的贾珍,便瞅着贾琏,半是羡慕半是含酸的道:“琏兄弟,恭喜啊,没想到连重华宫都会派人来祭奠大老爷。 可见,太上皇他老人家都还记得你们这边府里呢……” 贾珍年长贾琏太多,深知当年贾代善活着的时候,荣国府在朝野的地位。 别的不说,他爷爷贾代化死的时候,宫里可是半点响动都没有。 他们可还是大房,想来真是令人心酸不已。 贾琏随意回应着贾珍的话,回头就见林之孝上来说道: “二爷,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林之孝早就过来了,之前见贾琏、贾珍在和宫里的太监说话,没敢打扰,等贾琏空了下来才上前说话。 贾琏闻言也不觉得意外。 贾赦的丧事铺排的很大,他和王熙凤都是头一遭主办这样的大事,所以贾母多少有些不放心,这些日来以来,明里暗里的交代过多次,就怕他们办的不妥当。 贾琏念在老人家出了那么多钱的份上,自然是能听取的意见就听取了。 这一回不知道又为了什么。因此对贾珍作了一揖,烦请他外面多加照管,然后便走着往贾母院来。 到了这边廊上,迎头听那边院里几个洒扫的婆子在说闲话。 她们或坐在阶上,或杵着扫帚立着,嘴里说道:“所以说,老爷、太太这边这个家当的也是着实艰难。 这次大老爷去了,这前前后后一个月的丧礼,那需要花费的银子可是海了去了。 大老爷你们也是知道的,到他手里的银子,如何留得住一日半日的,听说这些年,他们那边不但没积攒起家底来,反而还亏空了。 如此一来,这料理后事的银子,不还得老爷和太太来贴补么……” “不是听说老太太出的银子吗?” “老太太是出了一点,大部分还是从这边官中出的,听说太太还自己额外拿了几千两的银子出来给大老爷理丧。” “还有这回事?不是说大老爷和二老爷早就分家了的吗。如此就算大老爷自己不会治家,亏空了银子,难道连大太太、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他们也没有银子不成,怎么还要太太出这个钱呢?” “大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叫她拿银子?也要她拿得出来! 再说琏二奶奶和琏二爷…… 琏二奶奶自然是有钱的。听说当年单她陪嫁过来的嫁妆,就不知道有多少呢,更别说这些年她在府里当家,明里暗里挣了的那些,少说上万的银子!只是,要叫琏二奶奶拿钱给公公办丧礼,不说情理上说不过去,就说琏二奶奶,她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真要叫她拿,多半也就是没钱两个字罢了,她又何曾将大老爷和大太太当做她的公公婆婆待过…… 至于琏二爷,他自是孝顺的。只是毕竟这两年才当了官,开始挣家业,就有钱想必也有限,自然也都放在琏二奶奶手里。 如此算来,这个钱,可不得我们老爷太太来出?也就我们老爷和太太,人好,心地良善,才肯这么大度不计较,换了别的人家,遇到这样的情况又怎么说呢?” 婆子们气嘴八舌的说着府里的闲话,一个个精神奕奕的。 她们都是仗着东跨院那边在理丧,主子奶奶们大多都不在这边院子里,所以才无所顾忌一些。 “你说的这些就算了,毕竟都是一家子人,老太太也还在,哪里又能完全分的开去?就像咱们荣国府和别的府邸结交,还不是咱们这边一直在办,大老爷那边除了让琏二爷过来帮忙管家,其实是半点不管的。 但是我说给你们评评,这不论红事白事、好事坏事,各家之间,迎来客往,都是有来有回的,谁家也不靠这个发财不是? 所以说,既然咱们荣国府对外所有的回礼,都是咱们这边在署理,那自然所有的送礼,也都该咱们这边接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了,你是说,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在给大老爷办后事的时候,将各家府邸送来的祭礼,全部私吞了,没有送到这边官中登记的事?” “可不正是!以前大老爷院里没什么事,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大老爷的丧事,各家府邸基本都派人带着祭礼来的,就算没来得及,也打发人送了。 谁都知道,这人情往来,都是一笔来一笔回的,自然该有个统领,才能不出乱子。 可是,我可是听里面管事房里的人说,琏二奶奶他们,完全没有把这笔账,给归总到这一边来的意思,你们看着吧,将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所以我才说,老爷和太太这个家当的难……” “照你说的这样,确实如此,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这样做事实在不磊落,也就仗着老爷和太太是和气人,又是长辈不好和他们计较。 唉,亏他们还好意思拿太太给的银子来给大老爷料理后事……” 贾琏站在宽阔的走廊上,借着柱子的遮挡,虽然未曾将她们的话挺全,却也听了个大概。 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都不生气。 因为类似的传言,并非今日才传出来,他早从昭儿等人口里听说了。 亲耳听到,还是第一遭。 贾琏心里九分确定,这是王夫人的手笔。无非就是想要借助舆论的压力,让他和王熙凤乖乖的将这次丧礼所收到的祭礼,全部送到这边来登记造册…… 说起这件事,其中有个缘故。 东跨院虽然分出去十年,但是却并不算完全的自立门户。 比如,和各家勋贵门第的礼尚往来,确实一直都是贾政这边在负责。毕竟别人家可没有心思来理清你们荣国府内部的关系,人家也不可能同时和两个荣国府建立往来,每次送礼给荣国府送两份…… 以前的时候,因为贾赦一个人住东跨院,万事不理,有往来的都是私交,倒也不干碍。贾政这边收受所有的礼,同时也准备所有送往别人家的礼,这没事。 但是这次贾赦一死,出了这件大事,荣国府这不伦不类的分家方式,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别人家带着祭礼过来祭拜,自然是要往灵堂去的。灵堂设在东跨院,那祭礼自然也是往东跨院送。 一百两、二百两银子一家,几日算下来,东西加银子算起来,也值个大几千银子了! 这个钱,照以前的规矩来算,确实该送到这边官库里归账,这才是正理,将来别人家有白事,才好按照这个账来回礼…… 理是这个理……但是落到贾琏和凤姐儿手里的东西,岂会轻易交出去? 毕竟,若是都论“理”,那这荣国府的家业,还都该是他们大房的呢,贾政等人只能分一小份…… 这么多年他们大房不是都没说什么么?如今只一份祭礼,还是贾赦拿命换来的仅有的一次占便宜的机会,占占怎么了? 所以,在荣国府,理,早已不成理。 贾琏又不是贾政死要面子,自然不会逼着凤姐儿把到手的东西主动送过来,大不了,最后送他们一份账单回去。 或许,王夫人就是被这个气到了。 真是,她被贾母半逼着拿银子给贾赦办理丧事,结果一点好处没落着,反而被贾琏等人又给摆了一道! 她之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暗示过凤姐儿该怎么做才“合理”。 凤姐儿只说,别人带的祭礼大多都是丧礼上要用的东西,现银子没有多少。正好贾赦的丧事银子还有缺口,所以等贾赦的丧事过后,再看有没有结余,若有,一定全数归入官中来。 毕竟,亏什么也不能亏待大老爷的后事不是? 凤姐儿还按照贾琏的指示,反过来暗示王夫人,该把当日承诺的那三千两银子,还未交付的部分结清了…… 因为贾母担心贾琏两个也不大会理事,所以她那六千银子,到如今只给了二千,说是剩下的后面慢慢给。 王夫人有样学样,她那三千银子,只给了一千,另外两千,说是还没有周转过来,过几日再抬过去。 倒是贾母等答应的官中那四千两银子,贾琏第二日就带着人,直接去账房给领了。 反正这些年他在这边管家,他要领银子,林之孝不敢不给! 林之孝主管的就是银库。 贾琏等人不把祭礼送过来,王夫人自然也不会把剩下的两千银子送过去。就这么着,她已经觉得她亏死了。 兴许是没有好的办法,王夫人只能通过败坏他二人的名声来达成目的。 所以,这些婆子,近两日,到处宣传贾政夫妇的美名,披露贾琏两口子的无耻行径。 如此看来,王夫人终究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而已,城府有,终究算不得高瞻远瞩。 正文 第148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在贾琏不刻意隐匿身形的情况下,那些婆子们很快就发现了贾琏的身影,顿时惊的散开,装作要办事去的样子。 “方才在这里所有人,去内管事房里,自领二十板子。 敢不去的……” 贾琏冷漠的瞥了她们一眼,话未说尽,便折过长廊,去了贾母正房。 留下院子里的几个仆妇,面面相觑,终究只能自认倒霉。 幸好只是二十板子,若是琏二爷当真生气,要治罪,单是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就足够琏二爷把她们往死里收拾了…… …… “孙儿给老太太请安。” 到了贾母正屋里,只看见贾母、王夫人还有贾宝玉和黛玉,其他人,想必都在王熙凤那边呢。 除了贾母之外,王夫人、贾宝玉和黛玉,身上也都是披着孝的。 “琏儿,听说宫里来人了?” “回老太太,是的,是重华宫的一个执事太监,过来吊唁了一番。” “他可说什么别的没有?是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吩咐他来的?” 贾母一改往常的镇定,见面三连问。 贾琏也不觉得奇怪,贾母生性有些谨慎胆小,加上家里又有秦氏那样的过往隐事,贾母会比较担心宫里的来人,是比较容易理解的。 “他倒是没多说什么,到我父亲灵前拜了一拜就去了,也没留下什么祭礼。 至于是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意思,这个他没说。不过依孙儿之见,他一个和咱们家无缘无故的内监,若无太上皇的旨意,肯定是不会到咱们家来的。 孙儿便猜测,定是太上皇他老人家想起当年爷爷的好处来,所以听说我父亲没了,才打发人来瞧瞧咱们家里的情况,这是件好事。” 贾母目光深邃,听了贾琏的话之后,似乎松了口气,“若是如你所言,倒果然是件好事。” 说完,瞧着贾琏,问道:“你们那边的情况如何,各家亲戚可还照应得过来?” “回老太太,我们那边一切都还好。 外头的事,有老爷和珍大哥他们帮我照管,我就轻松很多。里头的事,也多亏了老太太让那边的尤大嫂子过来帮忙料理,她经验丰富,内事有她帮着凤丫头,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贾母又问了几件具体的事情,贾琏都一一答了。 贾母听了之后,道:“我知道你办事是稳妥的,只一点我还要嘱咐你,你别嫌啰嗦。你父亲再怎么也是一品的职衔,他的后事里外那么多人看着,丝毫马虎不得。 咱们宁肯多花银子,也不能叫外面人看了笑话。 就比如,每日在那仪门至大厅内里做法事的人,和尚道士还该再添些。这样吧,等头七过去,二七开始的时候,你再让人去各大寺庙、道观请一些人回来,总共凑成一百单八个和尚,外加一百单八个道士,再聘九九八十一个跪灵的青衣,八十一个哭灵的尼姑道姑,外加四十九个编排笙、鼓、唢呐的乐师等,将规格往顶了做去才好。” 贾琏听了眉头一皱,道:“如此一来,只怕我们那边安排不下……” 如今东跨院已经人满为患了,凤姐儿每日为了安排内外人员的起坐、吃饭和住宿,费尽心思,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还要再添,就算将所有厢房打了地铺,只怕也装不下那么些人。 “我已经和你们太太说过了,你们那边安排不下,就往这边院里安置,不要怕费事,总共也就这二十多日的时间。 银子你也不要担心……” 说话间,贾母给了身边的婆子们一个眼神,就见七八个仆妇齐动,从里面抬出三个大箱子来。 其中一个箱子干干净净,另外两个箱子上面还有些灰尘,显然是放了很久的存货…… 贾母令打开,立马只见里面闪闪的白光透射出来! 两个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大银锭子,一眼看不到底,也不知道是码了几层。 这样炫目的场面,别说旁边观看的丫鬟们被闪的小嘴儿和眼睛都张成“o”形,就连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也是一时间看得眼神怔怔的。 这得多少银子啊…… “这里每个箱子里是足两千两银子,包括我还没给的四千,还有你们太太没给的两千,都全部在这里了,等会你就让人抬到你们那边去吧,充作你们那边的花费。这是当晚答应过你的,现在就全部兑现了。” 贾琏略感意外,贾母和王夫人怎么突然这么爽快了? 还以为她们就算不好意思食言,也会拖拖欠欠的呢。 瞧了一眼王夫人木讷讷的神情,以及她偶然看一眼那箱子里银子的时候那肉疼的表情,贾琏暗道:兴许是被贾母逼的…… 于是,贾琏做感谢莫名之状,对贾母作揖谢了,又与王夫人拜了拜,口称感谢。 王夫人也淡淡的应了。 “老太太既这么说,回头孙儿便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办吧。 只是,就更要麻烦老爷和太太了,到时候,只怕要将安排不过来的人,全部让到这边大院里来安置了。”贾琏说道。 王夫人就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了大老爷的后事,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不过我精神头短了,可能帮不上你们什么。幸而你和凤丫头以前都是在这边府里当家的,里外的事情都清楚,你们忖度着自己裁办便是,也不用事事都来回我。” 王夫人说了两句客套话,见贾琏连连点头,一副感激的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 “不过有一件事,亲戚们来吊唁,有些会带着祭礼前来,虽然只是个意思,也不得大意。 你和凤丫头若是接了人家的礼,还该一一登记好名目,送到官中去登记造册了,将来人家有这样的事情,我们才好据此回礼。 你们都是办老了这些事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白嘱咐你们一声。” 此时贾母因为不想让贾宝玉和黛玉陪着贾琏一直站着,见王夫人还有话和贾琏说,便让他入座。 贾宝玉和黛玉对这些事不敏感,只以为王夫人当真只是简单的叮嘱贾琏一句话。 贾母却一下子就听出来其中的意思,随便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在她的分配之下,以前的大房专管享受富贵,二房负责管家,一直相安无事。如今贾赦一死,倒是确实暴露出来“一家二主”这个模式下的弊端。 贾母心里已有计较,却还是想听听贾琏会怎么回,因此且没有说话。 贾琏早料到王夫人可能会提这个话题,因此早有准备,闻言似乎想了想,然后对着贾母和王夫人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只是一直不敢问。 这次我父亲的后事,我看见老爷和太太如此费心,心里很是感动,所以,当着老太太在这里,想要说出来,还请太太不要多心。” 屋里众人诧异,琏二爷如今可是四品大官了,还有他不敢问的问题? 贾母和王夫人却是敏锐的意识到什么,贾母死死的看着贾琏,看贾琏目光诚挚,别无心机的样子。又想起当日贾琏与她说过的那番话,心里才安心一点,幽幽道: “都是一家人,你有话就不防直说,难道你们太太还真与你多心不成。” 贾母心说,趁着自己还在,有些事情,或许是时候说开了。一味儿的拖下去未必是好事,说开了,省得他们双方各怀心思,互相生疑。 正文 第149章 自立门户? 贾母因为上次听贾琏承诺过,他不会和这边争夺家产,所以心里有底。 王夫人虽然也听贾母说过这件事,但是她到底并非亲耳听到,无法判断贾琏究竟是托词还是真心那样。 此时听贾琏这般说话,王夫人心里不免就有些紧张之意,但她并没有什么表现,只是淡然的说道:“都是一家人,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谁还真多你的心不成。” 王夫人意在强调“一家人”这个概念,就是在提醒贾琏,别说出什么过分,让大家面上过不去的话。 贾琏便道:“如此就多谢太太了。我想问老太太和太太的是,我父亲和老爷,这些年究竟算不算真正的分家了?” 贾琏的话,果然让贾母和王夫人的面色都变了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对。 若说分,肯定没错。 毕竟经济分割,房子也彻底隔开不相通。世间兄弟分家,可不是如此? 若说没分,似乎也说得通。 两房虽然分开住,但都还在荣国府的地盘上。最关键的证据是,和各家之间的人情往来,是由贾政这边统一包办,贾政和贾赦,一个是荣国府的老爷,一个是大老爷。 这就是荣国府最大的一笔糊涂账,贾政和贾赦,二人性格、学识和修养都南辕北辙,互相忍了那么多年之后,好不容易老国公爷死了,他们也各自到了四五十岁了,可不得赶紧分开过,大家干净? 但是偏偏他们谁也踢不开谁! 贾赦居长,又得了爵位,按道理自然应该住进荣禧堂,奉养贾母。 奈何贾母和老国公爷都更喜欢贾政两口子,所以晚年都宁愿让贾政夫妇赡养,而共同决定将他踢到一边去…… 孝道大于天,虽然心内不服,贾赦也不敢与父母作对,索性躲在一边倒还能图个清静。 再说贾政,虽然斗赢了哥哥,取得了国公府正院的所有权,但是他也不敢把贾赦一脚踢开! 因为他什么都拿到了,最重要的爵位却没有拿到。 爵位和敕造国公府是不可分割的,贾赦在家里,他还可以说是侍奉母亲,暂且掌家。 一旦贾赦顶着爵位离开了荣国府,那结果可想而知,不说朝廷会不会过问,就贾政自己,也没得脸面继续在家里发号施令了。 所以,贾赦和贾政,竟是谁也拿对方没办法的那种关系。 贾赦和贾政的关系,就是荣国府两房根源上的症结所在。 幸好贾母够长寿,所以这么多年,两房倒也相安无事的过来了。 如今贾赦已死,贾政等人虽然不用再担心贾母死后贾赦的反扑,但是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贾赦一死,其子贾琏将要继承爵位,无疑是增加了一个变数。一个比贾赦更难控的变数,毕竟贾政和王夫人再自信,也不会认为她们能够熬得过贾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贾政等人来说,虽然赢得了一时,但是最关键的东西输了,便决定了他们最后的结局。 只要大房还有血脉子嗣,他们一脉迟早都要搬出荣国府。 贾政早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所以他早年逼长子贾珠拼死读书,一边又送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优秀的大女儿进宫。全力想要保住富贵的贾政夫妇,希望大女儿也能为他们这个家贡献一份力量。 贾珠死后,他又对次子贾宝玉抱有最大的希望,希望贾宝玉能够读书做官,让他们这一脉,不至于在他死后,彻底沦为平民百姓之家! 退路,是最后的选择。至少,现在的贾政,还不打算交出荣国府。 在贾母没有驾鹤西去之前,贾赦没有能力推翻他。换了低一辈儿的贾琏,更没有这个能力,至少目前如此。 贾政的意志,王夫人不会也不敢随意更改。 所以,此刻面对贾琏这样敏感的问题,在没有摸清楚贾琏的意思之前,她没有贸然开口。 贾宝玉和黛玉两个,则是边上乖乖的听着,一句话不敢说。 他们甚至对贾母等人没有将他们赶下去而觉得奇异。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贾母问:“分家了如何,不分家如何?” 贾琏仿若在和贾母等人商议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面容平淡的回道:“没分家的话,其实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若是已经分了,孙儿还真有几点想法想和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申明。 以前年纪小,也不甚明白其中的道理,每次听别人说,我和凤丫头在这边署理家务,是帮着叔叔管家,也不以为意。 但是再过一个月,我也就二十岁了,到了加冠之年。 自古以来,男子加冠,便彻底算是成年了。总不至于,孙儿一直在二叔家里住着,而永远没有自己的家吧? 所以,我已经和凤丫头商议过了,等大老爷的后事办完之后,我们也就该搬出去了,不再一直依靠老爷和太太的关爱过日子。 老太太和太太也不必担心,孙儿如今大大小小也算一个官儿了,也有了自己的立足之本,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搬出去之后受多大的苦和累。 这其实也是我对于方才太太吩咐的回应。 以前我们这边不理事,所以亲戚朋友之间的往来,全靠老爷和太太支撑着。 从今以后,我们也需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了。所以太太放心吧,这次亲戚来吊唁我父亲,也送了祭礼,将来回礼这件事,也不劳太太这边费心了,我和凤丫头两个,会自行负责回礼的。 嗯,大概就是这样。” 贾琏的话,对于贾母等人来说,无异于山风海啸一般在耳边炸响。 她们都没有想到,贾琏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实在太反常,而且,不合他和王熙凤两个的秉性啊。 若说他两个是特别有骨气,不甘心“寄人篱下”这还好说。 可是显然,他两个不是啊。 当初为了不与贾赦那老鬼住在一起,贾琏和王熙凤可是高高兴兴的就答应过来帮这边管家了,而且是任劳任怨,打死都不愿意回东跨院的架势! 贾母、贾政等人出于对家里安稳的考虑,也是乐见其成。 其实,这也就是贾政和贾母等人的怀柔之策,让这两个荣国府未来的老爷和主母,暂行管家之权,以让荣国府这样特别的情况,看起来正常一点。 她们想过贾赦死后,贾琏和王熙凤没有后顾之忧,不会再死赖在这边,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忍不得。贾赦才刚死,就想要回去? 难道,以前他们的谦卑和孝顺,都是装的,等的就是这一天离开他们这些长辈,好回去小地方称王称霸,就如同贾赦那般没出息? 因此,王夫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喜,随即又有所思起来。 若能真的将贾琏两个完全踢开,王夫人求之不得。但也只能想想,她不是天真的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真要像贾琏说的那样,只怕随之而来的问题,就多了…… 王夫人认真计较起来。 贾宝玉和黛玉都被贾琏突然的决定所惊。 黛玉怔怔的瞧着贾琏,心里只觉得十分不舍。但她却无意劝贾琏,因为她知道,若非深思熟虑,贾琏肯定是不会做这样重大的决定的。 她是一定要待在贾母身边的,所以若是贾琏搬走,她以后就没那么容易见到贾琏——这个从始至终对她关怀备至,虽不时时纠缠,却也觉得体贴入微的表哥。 如此,这个家越发待的没意思。 旁边的这个宝玉,他什么都不懂…… 贾宝玉看黛玉泪光点点,一言不发,也知道她是舍不得贾琏。 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吃味,但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他回头看着贾琏,劝道:“琏二哥哥,你真的要搬出去?我们大家这样住在一起不好么?你和琏二嫂嫂不要搬走好不好……” 宝玉一则替黛玉发声,二则也是自己心里实在不舍。 他首先舍不得贾琏院里的平儿、香菱和晴雯等几个标致至极的丫鬟。 若是住在一起,他隔三差五还可以摸到贾琏的屋里去,瞧瞧她们,与她们说说话,便也觉得满足。若是贾琏和凤姐儿搬回东跨院去了,那他可能就轻易见不到那些动人的女孩儿了。 其次,他舍不得王熙凤。王熙凤既是他的表姐,也是他的嫂嫂,而且对他一直很好,小时候还抱过他,他还记得对方身上的香味! 最后,才是对贾琏有一点不舍。 琏二哥哥至少比珍大哥、环哥儿他们可爱多了…… “不行!” 贾母盯了贾琏半晌,实在瞅不出贾琏的意思,便一拍高榻的扶手,正声道。 贾琏便瞅着她,等解释。 “你如今当官了,和你们老爷一样,不耐烦在家里管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本来也不算什么,管家就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你以前的那些差事交给赖大他们去办也是一样的。 你想要搬回东跨院,也不是不行。 难道你搬回去,就不认你二叔,不认你们太太,不认我了不是?” 贾琏忙道不敢。 贾母又继续沉声道:“你若是做别的决定,我也不会管你。 可是你还要独立门户,要与亲戚们单独论往来?若是这样,你置荣国府的颜面于何地,又置你们老爷的颜面于何地? 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不成?” 一个家和一个国一样,只能有一个朝廷。 若是贾琏也和其他府邸正常往来,年节里和这边一样都往别的府邸送礼,那人家该认贾政,还是认贾琏?给荣国府回礼又该怎么回,难道还真准备两份,标注“大荣国府”、“小荣国府”?若是这样,可不成了笑话。 贾琏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孙儿也不回东跨院了。正好孙儿也觉得,堂堂的敕造国公府,单独分出一部分来成立一户,也确实不像样子。 反正如今我父亲去了,东跨院也没什么用了,不如以后就把中间的院墙给拆了,还荣国府最初的样子。从今以后,就只有一个荣国府了,自然就不会惹人笑话了。” 贾母一愣:“若是如此,你们又住哪儿?” “不拘哪里,随便花上几千万把两银子,就够买个好几进的院子住着了,也不会显得寒酸。” 贾琏这话,更是令人意想不到,连王夫人的神情都陡然一变。 若不是贾琏面色平静,她都要以为贾琏疯了! 竟然,甘愿放弃荣国府的身份,到外头自立?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贾母也是一怔,随即面色大恨起来,悲声道:“琏儿啊琏儿,你这是在逼我们啊!难道,你真的打算,从此之后,和我们不相往来了?” 贾母失态,贾琏也站不住了,劲直跪下,以同样的神态道:“老祖宗息怒,非是孙儿执意如此,孙儿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决定的。 孙儿只是不想让人觉得,孙儿只能永远依靠叔叔和婶婶。 孙儿想要的,只是一个自己的家,一个自己甘愿为之付出,精心谋划,将其发扬光大的家。而不是做再多的事,最后从别人嘴里,都只能得到一句,是在帮叔叔管家! 实际上,孙儿也不想搬出去。但是……实不相瞒,就方才孙儿过来拜见老祖宗的时候,就亲自撞见几个正院里洒扫的婆子,她们都说,老爷、太太收留我和凤丫头这些年,实在是亏的很。 就连这次我父亲的后事,都还要老爷和太太帮扶我们才能顺利的料理…… 孙儿感念老爷和太太的恩情,但是实在无颜一直待在老爷和太太的家里了。所以,老祖宗还是让我们搬出去吧。 老祖宗放心,即便我们搬到外面去,也仍旧不敢忘了孝敬老祖宗的……” 贾母一听贾琏后面的话,立马就意识到,贾琏肯定是受到刺激了,所以才突然决定要搬出去。 于是急忙问具体的事由。 贾琏也不隐瞒,将他听到的,加以更诛心的言论当着贾母的面讲出来。 贾母一听,也立马猜到,这很有可能就是王夫人的首尾。难怪先前她让王夫人将剩下的银子抬过来,王夫人还不大情愿,左右推托,原来是因为这个,就为了区区的祭礼,她竟不惜抹黑贾琏和凤姐儿两个的名声? 见贾母瞪向她,王夫人也不敢再坐着,满腹委屈无法述说,因此木讷讷的站着。 贾母终究也不好因为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处置王夫人来为贾琏出气,她回头看着贾琏,叹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亏你还是四品官儿,不过是些嘴碎的奴才们不明是非道理,嘴里胡吣的话,你就当真了? 你想想,为了你父亲的事,你们老爷和太太,又是出人又是出力、出银子,帮着你们办理,哪里有过半点私心? 不过区区一点祭礼,我们多的银子都拿出来了,还在乎那一丁半点? 那祭礼你们收了就收着吧,反正你们父亲的后事还有那么久,谁也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银子,就当是官中多支出一笔给你们使罢了。至于回礼,哪用你们自己来回,等回头将礼单送过来,将来自然还是官中来操办便是了。 我还以为多大一件事让你这样。真是,你林妹妹还没你这样多心的呢,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贾母故意打趣了一句以缓和气氛,所以特意笑看了黛玉一眼。 即便明知道贾母是趣她,黛玉也一下子羞红了脸。 说她多心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了,贾母却还是第一次,还是当着琏二哥哥等人的面,这让多心的她情何以堪? 不过,若是老太太能够劝得琏二哥哥回心转意,便是自己被人冤枉一回,也算不得什么了。 黛玉心里这般想着。 正文 第150章 阳谋 贾母和王夫人都不是蠢人,她们不会让贾琏真正搬出去的。 贾母是不想这个家分崩离析,让人笑话。 而王夫人则是知道,贾琏说的再多,却从始至终没说过要将爵位让出来…… 如果真让贾琏顶着爵位搬出荣国府,她和贾政两个在荣国府也待不下去了! 到时候,亲朋故交的质疑,外人的嘲笑,甚至还有朝廷的质问,都会让他们承受不住。 想通这一点的王夫人,立马就知道,贾琏这是反客为主,想借此把他们撵出去。 好一个琏儿,果真长进了! 王夫人心里暗恨,这么多年来对他两个的好,他们竟是一点都没记得,如今才刚刚得势,就想要对付他们了? 但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得逞?老太太还在呢! 可惜,面对贾母苦口婆心的劝慰,贾琏就像是铁了心一般回道:“老太太,并非孙儿多心,而是两边既然已经分了家,我搬出去不过是早晚之事,总不能真让孙儿一辈子依靠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吧?” 一边的黛玉本来正自伤心,听得贾琏再次提及“已经分家”这样的字眼,想起他刚开始说过的话,忽然明白了贾琏的心意。 看贾母等人无可反驳贾琏的话,黛玉就想要提醒她们,又想自己到底是外人,不好插嘴他们的家事,因此偏过头来,对贾宝玉低声说了几句。 贾宝玉闻言,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于是走上前去,对贾母和王夫人道: “老太太,太太,琏二哥哥说的有道理的。 若是两边早已经分家,他和我们分开住,也是正理……” “宝玉,别混说……” 王夫人怕贾宝玉不懂事乱说话,让这件棘手的事更加难以转圜,所以沉声呵斥。 贾母却知道贾宝玉是有几分灵慧之人,且她刚才也看见黛玉和贾宝玉说悄悄话,心想或许他们和贾琏同为“小孩子”,更知道贾琏的意思,知道怎么劝,因此摆手打断王夫人,示意贾宝玉把话说完。 贾宝玉便笑道:“可是,我们两边分明没有分家啊,这里就是琏二哥哥的家,琏二哥哥又何必搬出去?” 贾母和王夫人齐齐一愣,她们猛然发觉她们好像都是灯下黑了,被贾琏的话牵着鼻子走,而没有发现最根本的问题。 贾宝玉见状便知道方向对了,果然林妹妹是最聪明,最解人意的。 “琏二哥哥方才说,他想要住在自己的家里,可是这里,不就是琏二哥哥的家么? 就算琏二哥哥和我们隔着一层,但是老太太还在家里呢,老太太的家,难道不是琏二哥哥的家? 即便我父亲和大伯早些年便分开住了,也只是为了图方便,暂时分开住而已。 岂不闻,老太太还在,父亲和大老爷之间闹分家的? 所以,琏二哥哥只是错会了意,实际上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亲亲近近的一家人,琏二哥哥是不用搬出去的,他要认真搬出去,才是对老太太的不孝顺呢。” 贾宝玉笑着说,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高深莫测模样。 王夫人虽然越听越沉眉,但是最终没有多言。 虽然在她心里肯定是分家了的……她和贾政这样的“君子”,怎么可能与贾赦那样的流氓无赖、邢夫人那样的粗浅蠢妇共存! 可是听了贾宝玉的话,她也知道,若是如此说,贾琏便再没有理由借此逼他们了。 如此,占理的人,又成了他们二房。贾琏要是还敢再闹搬出去,就是对贾母的不孝,以此一点,就能拿捏他了。 贾母立场和王夫人又不同,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看着贾琏道:“你宝兄弟的话你可听见了? 当初你父亲和你二叔之所以分开住,只是因为他们性格不太相合,所以别院居住。 这就成了分家了?这些年,你可见我招你父亲进来说话,他敢不来的?你可见家里有了大事,你二叔不和你父亲一起商量的? 分明是你自己错会了意,现在反而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来逼我和你们太太,难道这些年,我们当真苛待了你?” 听到贾母的连番责问,贾琏却先瞅了边上站着的黛玉一眼。 果然是旁观者清啊,贾母和王夫人两个本来都不蠢,却因他一下子触及了她们根本的利益,所以头脑不清晰,才被他的话蒙蔽。 “老太太的意思,我父亲和老爷当真没分家?” “自然没分,他们要是敢提分家,我早让人把他们腿给打折了!” 在贾母心里,别说贾琏如今官运正隆,就算他还是以前那样的废材,贾母也不会让他搬出去。 贾琏作为如今家里的嫡长孙,谁都可以搬出去,唯独贾琏不行! 此刻贾母自认为看清楚了贾琏心里的症结,如何还不知道如何做? 她心里甚至有点愧意和欣慰。 愧在她认为误会了贾琏,贾琏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寄居在叔叔婶婶家里,想要自力更生。 欣慰就是,贾琏果然说到做到,丝毫没有与贾政争夺家产的意思。 他宁愿自己搬出去,也从头至尾没有表露出一丝怨念。 于是她站了起来,走到贾琏的前面,将贾琏扶起来,温和的说道:“琏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知道你父亲当年做的那些糊涂事,所以才觉得我们不该把你父亲分到那边去另过。 总之在我心里,你和宝玉一样,都是我嫡亲的孙子,你又要搬到哪里去呢? 这些年,你扪心自问,是你父亲对你好,还是你二叔对你好?” 贾琏道:“二叔待我,胜过父亲。”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若非一家人,将你看作至亲的晚辈,你二叔何以做到这一点? 你想想,你方才的话要是叫他听见了,他岂不寒心? 所以,再别提搬出去的事了,都是一家子,家里房子又不是住不下。 你若是再提搬出去,可就真的是在逼我们了。” 贾母最后一句,眼神又严厉起来。 很多事,不用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 贾琏不可能搬出去,他要真铁了心要搬,就是在逼贾政和王夫人搬。 贾母不允许! 贾琏装作看不懂,只是叹道:“若是真如老太太所言,我父亲和二叔从未分家,那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我便是再不知礼,也不敢对老太太不孝,对长辈不敬。 老爷这些年待我,比待宝玉还好,这我是知道的,我心里也真心敬他。老爷不喜欢处理俗务,我也甘愿担起家里这个责任。 只是,孙儿真的不想以后走在家里,再听见奴才们说,孙儿是借住在叔叔家,在家里管家,是帮着叔叔管家了。” 贾母一听这话,算是彻底明白贾琏的心意了。 于是立马对左右的婆子们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咱们荣国府,从太祖皇帝下令建造以来,就只有这一座,从来没有正院和东跨院之分。 咱们家,也从来没有分家这一说。 从今以后,谁再敢在家里提起分家这一说,便是在咒我早死!只有我死了,他们要分要散,才能遂他们的心意!” 贾母这一说,可就算是下了铁令了。 咒贾母早死,贾府没有任何人敢担上这个罪名。 赖大家的等忙点头。 王夫人也忙道:“老太太息怒,本来从来也没人说过这样的话,这都是琏儿自己多心。” 贾母就深深的瞧了王夫人一眼,把她看的眼神一虚才罢。 然后问贾琏:“你还怎么说?” 贾琏拱手一拜:“是孙儿的不是,从今以后,孙儿便知道,这就是我和凤丫头的家,如此便是我们做再多的事,只要是为了这个家好,都是义不容辞的。” 王夫人一听贾琏这话,又觉得有点不对味了。 怎么感觉,还是掉进贾琏的陷阱里面了…… 但是她能反口吗?好像不能。 正文 第151章 开便门 正如二房踢不掉大房一样,贾琏,同样也赶不走贾政和王夫人。 既然明知如此,贾琏自然不会强行分家,闹个鱼死网破最后还不一定能够遂心如意。 所以,贾琏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先将正院这边的正当居住权,拿过来。 这是大义。经过今日之后,荣国府正院,就不再单是贾政一个人的了,还有他这个嫡长孙。 虽然贾政仍旧是老爷,但是他这个大少爷至少也有话语权了,将来处置起家里的事来,才能名正言顺。 有了这个正当的名义,以后家里的话语权,那就各凭本事了。 等到将来贾母归西,能处就继续处着,不能处,该谁搬走,结果不言而喻。 这也就是贾政是个无公害的人,若贾政和贾赦一样恶心,贾琏只怕巴不得离他远点,或者想办法让他跟贾赦兄弟团聚…… 所以,贾琏知道以后很长的时间,大概都要保持这样“混居”的状态。 贾政等人心里或许还不清楚贾母的长寿,贾琏却知道,要是没有意外,这老太太要活到八十多,离死还早着呢。 看见王夫人目光复杂的看向自己,知道她可能已经洞悉了他的心思,贾琏也不在意,甚至对她露出一个单纯的笑脸。 然后才对贾母说道:“方才老太太也说了,既然没有正院和东跨院的区别,孙儿倒是还另有一件事想和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商议。” 贾母觉得有点心累,自贾琏当官之后,家里是比以前看起来兴旺一些,但是,事情也多了好多。 隔三差五的,贾琏总要给她整出点事情来,让她不得安生。 让众人重新落座,贾母就问:“是什么事,你说吧?可要请你们老爷进来?” “不用麻烦老爷跑一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老太太和太太答应了,回头我自去找老爷说一声就好了。” “嗯。”贾母点点头。 “是这样的,自我父亲去了之后,太太和大嫂子、妹妹们,每日都要坐车到东跨院那边跪灵,来回起坐,不甚方便。 而且老太太还吩咐,二七之后,还要给大老爷的丧礼增加规格,到时候更多鱼龙混杂的人,都从前门进出,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太和姐妹们,我心里如何过得去? 因此孙儿想着,不如在东跨院的后院,和这边东苑之间,开一道便门。 如此,不但这次我父亲的事,太太她们起坐方便,节省时间,便是将来,我们家的人出行,也会方便一些。 就比如,那边的尤大嫂子等人再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也不用每次都绕道西角门了,可以从东跨院,直穿过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方便我自己,我想着,等父亲的丧礼办完之后,便在东跨院那边圈一块地出来,给自己修建一个能够练习武艺的地方。这样的话,也就不用再在荣禧堂旁边的书房里,每日弄出那么大的声响,吵得老爷和太太不清净。 老太太、太太觉得如何?” 贾琏这话一说,别人还没怎么,贾宝玉先高兴的拍手起来。 “好,就该这样,之前每天从这边走到西角门,再坐车过去,来回麻烦的要死。 要是在东苑那边开了便门,我和林妹妹她们可以直接从太太的房子后面插过去,就可以过去祭奠大老爷了。 琏二哥哥这个考虑,实在妥帖的很!” 贾宝玉都这么说了,贾母和王夫人更没有拒绝的余地。 才刚说过两边是一家,要是现在就拒绝两边通门,岂不让贾琏怀疑她们不是真心? 王夫人却是第一时间想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她对贾母道:“老太太,琏儿这个考虑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我们就罢了,只要是能够方便老太太过去,正该开一道门才好。” 见贾母点头,王夫人继续道:“不过,老太太方才都说了,两边本来是一家,以前大老爷在便罢了。 如今大老爷去了,琏儿也不用搬过去住,那边几十号人怎么说?还有,每年分过去的年例……” 王夫人自知吃了暗亏,心想既然贾琏住在这边是住家里,那东跨院那边,不也该归入大家庭的管辖? 可不能小看东跨院,以前可是荣国府花园的大部分,地面加起来占了整个荣国府的四到五分之一呢! 琏儿既然想要分这边的东西,那东跨院自然不能再算他一个人的。 贾母听王夫人一说,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心知这都是家里改弦易张必须要讨论的事情,因为也不着急下定论,等着贾琏的回应。 贾琏笑道:“太太的意思是,东跨院那边的几十号人,将来也归官中来管理,她们的月钱等,也由官中来发放。以前,官中分配给大老爷的那一份银钱,从此之后,也不发放了,对吗?” 王夫人终究怕逼紧了贾琏,因此道:“就如你和凤丫头院里那样,以后那边的房子还归你们自己使用,只不过……你这些年在家里管家,也该知道官中的情况,每年都入不敷出了。 为了我们这个大家着想,这笔银子,还是放在官中,预备将来家里的大事为好,琏儿你觉得呢?” 王夫人将皮球踢了回来。 荣国府可是超级大地主,每年的房租、地税等收入是很庞大的一笔,单是现银子就是足几万,下面每年孝敬上来东西、财货等,更是不计其数,荣国府之所以上下这般奢侈,就是靠下面不计其数的佃农、租户滋养…… 虽然之前的那些年,王夫人等并没有真的按照三分之一的额度分给贾赦东西银钱,但怎么着也是好大一笔开销。 王夫人顿时觉得不亏了。 贾琏虽然逼着她们不敢承认分家,但是借此能将这笔钱收归官中,也算是好事一件。 贾母看王夫人反将贾琏一军,也不表态,她觉得,王夫人说的没错。 既然是一家人,所有的钱,自然该归到一处,大家商议着怎么用才是。 “太太说的极是,就按太太的意思办吧。 从今往后,那边的事,也按照家里的规矩来办,不要搞特殊才好。” 贾琏又非邢夫人,如何会在意这一分一厘的得失?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东跨院的那块地盘,拿到手可以多做好多事。 至于贾赦每年望着等分的那份份例,又值当什么? 王夫人将它收回去,自以为占便宜,岂不知,大家的钱绘在一处,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他修建演武场,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官中要银子了。 额,看来要早点修建才好,不然还真有可能要吃亏。 元春应该要封妃了,到时候万一还是要修建大观园,只怕一瞬间就要将整个荣国府彻底掏空! 也无妨了,这是件大家都能沾光的事。而且只要用了他的那份银子,将来大观园,岂不是也可以算有他的一份,老子进去逛逛不过分吧? 也幸好此时元春还没有封妃,王夫人和贾政的底气不足,不敢与他摆开阵势。 若不然,王夫人今日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为了不让他闹,连连退步。 王夫人见贾琏这么容易就答应,真是大感意外,心里甚至都觉得,贾琏或许真的没有坏心,一心为家里着想了。 于是,便把心里的不痛快丢掉大半,问起贾琏准备在哪个位置打通便门。 贾琏也就将早就谋划好的想法与贾母等人说来,见贾琏计划周详稳妥,贾母等人也就不多言,让他自行办好这件事就是。 从始至终,没有人觉得,在贾赦的丧礼上拆墙不好。 也没有人提及,既然两边是一家人,应不应该将贾赦的灵堂,挪到荣禧堂来! 归根结底,道理和利益,是要相互权衡的。 贾赦一死,大家哭一哭也就尽了情分了。既然贾琏这个做儿子的都没有帮贾赦争取权利的意思,王夫人等更不会主动提了。 正文 小感言~ 1:感谢“莉泽萝忒·薇露库麦丝塔、叶中猫、打死不吃洋葱、凉王温尔托、一只会飞的鱼、最爱西湖瘦马、慌书荒、清香白莲、唯恐多情累老婆、书友……55417、我想变成一只猪、书友……34265、风舞无痕、道爷是我、空灵冥慧、自省吾身总结、很正经的小二、卡西亚、鸽咕闲哲、离湮殇、智商上线了、花里休斯、意氣书生、春引度、付新闻、不愿离开大树的叶子、朝雨待乐夕、枫雪倾城ok、松果儿没人爱、白霸天two、书友……10672、八星级酒店、书魔、、、、A梁先森、杀戮之影战、小蹄钉、次凑、大少HML、冷月孤帆、慕容基……”等等众位书友的打赏。 2:上个月月票超过一千,昨天参与了起点抽奖,虽然脸黑,只抽到一百块大洋(保底)…… 但这还是作者第一次参加起点这个月票奖活动,仍旧很高兴! 另外,这本书也成功拿到精品勋章了…… 总而言之,这本书大家带给我太多第一次了,感谢大家!! 3:请假一天(过年几家亲戚轮流请吃团年饭,今晚实在没时间了。) 也是腾空腾空脑袋,整理一下思绪,以便写好接下来的剧情,带给大家更愉快的阅读体验。 请假是无可奈何的事,第一本精品书,我其实比所有人都想要写的更多,写的更好。 奈何赶出来的文字和剧情,肯定是不理想的,所以忍着剧痛最后做出了请假一天的决定,望大家见谅…… 正文 第152章 七岁不同席 所有的目的皆已达成,贾琏看贾母神色不大好,可能是也有些意味过来。贾琏不欲久待,便指着那几箱银子道:“老祖宗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可就准备扛着老祖宗的金山银海出去了。” 一句话,说的贾母等人尽皆莞尔。 贾母一摆手,很是豪气的道:“我既让人抬出来了,这些自然都是给你拿去使的,你要扛只管扛去,我只怕你扛不动!” 贾琏微微一笑,十六两为一市斤,六千两银子,算下来便是三百多市斤。 这个时代的市斤比后世要略大一点,算起来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四百斤左右。即便他已经练了两年的武艺,扛起来只怕也够呛! 贾母见贾琏语塞,终于高兴的笑了起来。 总算是把这个爱搞事的猢狲给镇住了。 因吩咐周围的几个婆子,命她们将箱子给抬到二门上去,命小厮们牵了马车给拉过去。 贾琏拱手一拜便要告辞,又听贾母对黛玉二人道:“正好他过来了,你们两个也跟着过去拜拜再回来吧。” 虽然偏疼贾宝玉和黛玉二人,不想他们太劳苦,但是礼不可废。 一个是亲大伯,一个是亲舅舅,该有的规矩必须有。 王夫人此时已经到大厨房给贾母安排午膳去了。自凤姐儿住到东跨院之后,李纨也需要每日带着姐妹们过去跪灵,所以这边府里的杂事,只能由王夫人自己挑起来。 随着贾琏出来荣庆堂,贾宝玉显得有些高兴,跟着贾琏的身边,笑道:“如今可好了,从今以后,咱们家里也不用再分‘你们’‘我们’。等到两边通了门,更不用说什么‘老爷这边’‘大老爷那边’,从今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彼此,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嫂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和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了。” 听见贾宝玉这么说,后面抬银子的众婆子们皆笑。 贾琏也回头瞧着贾宝玉,笑问道:“宝兄弟真的觉得这样很好?” “自然,莫非琏二哥哥不这样认为?” 贾宝玉有些震惊的看向贾琏,心说我好不容易才对琏二哥哥的感官改变,难不成,他竟还看不上我? 贾宝玉自认认人是极苛刻的。 首先必须得是好看、标致,没了这一点万事休谈。 其次必须不俗。所谓不俗,就是不入世俗之流。 以前小时候他还觉得贾琏就是一个俗之又俗的人,所以生的再好也不大喜欢。 这些年竟发现,虽然琏二哥哥还是当不得清新脱俗几个字,因为他一心想着去做官,去做那等世间极致庸俗的禄蠹! 但是,细观琏二哥哥平时的言谈举动,还是不算太俗的。甚至偶尔有些雅俗有趣、与世人不同的想法流露出来。 加上他那极致的容貌,两相中和,所以才能入了他的法眼。 他可是几番考量才将贾琏定义为可交之人,要是贾琏反而不认可他,那对他的打击可就太大了。 “呵呵呵,没有,我也认为宝兄弟说的对。”贾琏笑道。 心里却想着,这小伙子要是永远这么单纯,将来万一大家不能处了,不防多分他几两碎银度日。 说起来,贾宝玉、贾政父子还是挺有意思的一对。 贾政十分看不惯,甚至厌恶贾宝玉奇葩的观点。这一点,从贾宝玉每增加一岁,就越发明显。 同样的,贾宝玉也十分看不起贾政的追求……虽然他不敢说。 实则这两父子却是一等相类的人,都是对旁人无甚害处的人。 唉,要是没有王夫人就好了,如此说不定还可以将这父子二人调教成自己的跟班小弟,将来帮他打打工之类的。 贾宝玉不知道贾琏的心思,他要是知道他费心的想要交好贾琏,而贾琏心里却在想着如何奴役他们,只怕会心态爆炸。 因为不知道,看贾琏笑着附和他的话,他便十分高兴起来。 黛玉却敏锐的察觉到贾琏在敷衍贾宝玉,而贾宝玉尚不自知。 这两年下来,黛玉对于贾宝玉的误解,也早就解开了,她知道,贾宝玉也是个有慧根的人,比之一般人,灵慧许多,也聪明。 但是与琏二哥哥一比,瞬间就感觉他确实只是个小孩子。 自从琏二哥哥料理大舅舅的后事之后,都没有机会与琏二哥哥好好说几句话。此时正想借机说点什么,正好贾琏也甩开贾宝玉,看向她,说道: “之前在老太太的屋里,多谢林妹妹替我解围了,不然只怕这个时候我已经将老太太给得罪狠了。” 黛玉一双似蹙非蹙的柳眉一扬,轻声道:“我怎么替你解围了,我不明白。” 见黛玉揣着明白装糊涂,贾琏便不再多言,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黛玉属于心思敏慧的人,所以哪怕面对至极亲近的人,她也不愿意吐露真话,而是希望对方按照她的心意主动说出来…… 偏不称她的心意。 贾宝玉看贾琏说话说半截,惹得黛玉眼里隐隐有恼火之意,赶忙道:“林妹妹别生气,琏二哥哥说的是,你悄悄告诉我的那些话。 果然还是你最聪明,一下子就找到了最佳的解决办法,否则琏二哥哥真的执意要搬出去,岂不就是将老太太给得罪了?所以琏二哥哥才说,你帮他解了围……咦,琏二哥你怎么知道那些话是林妹妹告诉我,而不是我自己想到的呢?” 贾琏在前面听着他小心翼翼,哈巴狗儿似的与黛玉说话的语气,心里摇摇头。 这还是个舔狗。 “你都说了,你不如林妹妹聪明,正好,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就知道了呗。” 听贾琏这么说,贾宝玉脸一红,他说他不如黛玉聪明,是谦虚好吧…… 黛玉见状,掩嘴一笑,直把百花羞倒。 贾琏在前面看不见,贾宝玉却一下子就看愣了眼,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 黛玉便恼怒起来,瞪了呆子一眼,小碎步跟上贾琏。 来到南苑外,昭儿等人早把贾琏的马车拉过来候着了。 因为贾母临时起意让宝、黛二人跟出来,并没有先让这边准备马车,那安排车轿的人便解释:“之前放在这边备用的几辆车,都被大奶奶她们坐过去了。因为不知道里面就要用车,所以还没有牵回来,请宝二爷和林姑娘略等等,奴才已经命人去牵了……” 贾宝玉和黛玉没多说什么,贾琏却知道这不过是奴才们的托词。 实际上就是他们懒怠了。 “家里难道缺了马车使用?如今大老爷的头七之日,你们应该知道随时都会有人来回出行,这里就该时时刻刻备着马车,而不是临到头了,才想着去准备,还敢狡辩推诿?” 听到贾琏的责问,管事的几个额头的冷汗就下来了。看贾琏似乎有要追究的意思,忙跪在地上央求告饶。 如此贾琏才没有多言,命他们立马去多准备几架干净的马车来备着,一边却无意站在这边等,而是让黛玉坐自己的车,他则随便骑了一匹马。 黛玉倒也并无忌讳,她连贾琏的爱驹都骑过了的,何况只是坐一下他的马车。 贾宝玉也想要跟着黛玉坐车,贾琏却道:“宝兄弟,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着林妹妹挤什么,也不怕人笑话你。 过来与我一道骑马吧。” 说着便命人牵过一匹矮小些的马来。 贾宝玉心里十分不情愿,此时也不好表露。他心内也知道,贾琏说的是对的,因此默然无语的在小子们的搀扶下上了马。 骑马是大家子弟必备的技能,他早就会了。 临进马车的黛玉见到贾琏叫住了贾宝玉,又听他说的话,心里却是一动。 果然我早年失恃,是不及旁人,此等世人皆知之礼,我以前竟疏忽了。 想来书上亦有云,男女七岁便不同席而坐,是为礼教之防。 这些年看宝玉常常混迹于我们姐妹之间,老太太、太太亦不曾过问,还以为至亲之间如此也是寻常。 如今琏二哥哥却不准宝玉与我同车而坐,想来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连琏二哥哥尚且如此,那自己的判断再不会错,将来还该与宝玉多多避讳,如此才不至于令人背后嚼舌。 如此一来,又不免细细回想前两年可有何出格、越礼之处。 竟是忽然有些脸红。与宝玉之间倒是无甚大碍,唯独那一年在苏州,琏二哥哥带她出去郊游,来回的路上,琏二哥哥牵过她的手,甚至还抱过她上马…… 虽然琏二哥哥定是无心,只是怜她娇弱,总之也过分亲近了。 坐在马车内,捂着自己的脸觉得难为情的黛玉,又松开看了一眼马车内豪华而又格调馨雅的布置,手掌摸着的毛褥子也是那么的温暖,上面还有这淡淡的熏香气息。 这应该是琏二嫂子命人熏的吧,琏二哥哥应该不会这般。 想到凤姐儿,黛玉才将羞意驱散而去,心说,琏二哥哥比我大那么些,待我就如亲哥哥对幼妹一般,想必是无妨的。 正文 第153章 夜话 晌午之后贾政回府歇息,贾母也将他叫过去,将今日贾琏的事情说了。 看见贾政纳罕,贾母等人疑惑:“琏儿难道没有与你说吗?” 贾政摇头:“晌午前他找我,只说了从中间的院墙打通一道洞门的事,我听他说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如此以后内眷往来确实会便宜很多,便没有多想。 怎么,琏儿一开始真的想要搬出去?” 见贾母和王夫人都点头,贾政便激动道:“多亏老太太睿智,将他的话头堵住了,否则只怕儿子也无颜再在这边当家,侍奉您了。 琏儿这些年越发出息,心性也变得刚硬起来。 他做了官,品阶比儿子还高了一点,以后在武官中,自然会有许多来往的下属和同僚,如此的情况下,他若是不能自己开门建府,肯定是不方便的。 所以他的做法,我倒是能理解。我之前也想过找个机会与他好好谈谈,不想出了大哥的这件事,才给耽误了。 老太太的处置方式,极是妥当,如此,我倒是可以彻底安心了。” 贾政其实一直担心,贾琏会摆开阵势的和他闹分家,那样,即便以他的“淡泊名利”,只怕也要和贾琏打打太极拳。 毕竟,哪怕是他,也舍不得放弃偌大的荣国府的富贵,搬到外面去住。 而今听得贾琏丝毫没有要撵他走的意思,反而宁愿自己委屈,想要自己去外头另立门户。这就令贾政太感动了。 真是好孩子啊~ 这些年没白疼他。 心里这般想的贾政,自然是不吝惜多说好话的。 王夫人在一边,面目淡淡的,她知道,丈夫或许是没有把人往坏处去想,才会只想到好的。 晚上回去,还得提点提点他……就是不知道,他今晚是不是还要歇在那赵氏屋里! 贾母深深的看了贾政一眼,一时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心。 然后心里一叹,若是真的倒也就好了,观琏儿也非凉薄之人,知道他二叔如此待他以诚,只怕他二人将来才能够和睦相处。 一个家的和谐,要是永远只依靠她这个老祖宗来镇压,是长久不了的。 …… 深夜,忙碌了一整天,仍旧精神奕奕的凤姐儿,趁着众人不注意,寻到家里,果然贾琏正准备休息。 这是他夫妻二人的约定,这一个月,白天他二人一个照料前头,一个照料里头。 晚上则轮流着来,一个人照管半夜。 有心想与贾琏说点私密的话,便将所有人留在外面,趁着平儿服侍贾琏洗脚的时候,坐到炕边,目光炯炯的盯着贾琏。 “有事?”贾琏皱眉一问。 凤姐儿也不管贾琏态度的问题,仍旧睁着丹凤眼,亮晶晶的看着贾琏,“我听宝玉他们说,老太太、太太她们说了,从今往后,两边合二为一,再也不准提分家之事了? 连我们这边人员的例钱,也统一从官中发放,不再单独从这边发了?” “你高兴什么,虽然例钱不由这边发了,但是这边的年例,同样也被太太收回官中了,两相算下来,咱们不是亏了?”贾琏瞅了凤姐儿一眼,随口说道。 凤姐儿便不满起来。 “你少唬我,当我也是大太太那等没见识的人? 两边合拢了,虽然我们的银子少了一点,但是,从今往后,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那边了。 再说,真要用银子的时候,难道官中谁还敢拦着不给我们使不成? 没有正事的话,连老太太、太太,每个月也只能从官中拿二十两银子的月钱,那钱放在官中,又有什么区别。 我只担心的是,两边合拢了,那大老爷院里的这些东西……” 贾赦使劲的造了几十年,不知道白白耗费了国公府多少家底。 但是闹了鼠灾的粮仓还剩一地的糠呢,贾赦毕生积累下来的东西、财货都在东跨院里,这些日子王熙凤粗略的估算了一番,可是比她这些年积累的家底丰厚的太多了。 她早想着如何绕过邢夫人,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要是也被收归官中,那才真是心疼死了。 贾琏听出凤姐儿的意思,淡然的回道:“有我在,这院里的一个铜板,也没人能拿得走。” 正如荣禧堂两代国公爷的积累一般,全被贾政享受了。 贾琏没有想要去占荣禧堂,别人,自然也不可能拿走东跨院的一点东西。 连王夫人那般精于计算的人,之前在贾母的荣庆堂,都不敢表现出一点对这边的想法,只能说“这边的房子还归他们使用”。 相当于,连王夫人都承认了,这边以后还是属于他们大房的地盘。就相当于凤姐儿院一般,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独立于官中的私产,只不过这边比凤姐儿院大的太多太多,几乎与荣禧堂地盘同等大。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在荣国府只论占领的地盘大小来讲,他和贾政已经对等了。 当然,这也就是建立在他有官身,有话语权的基础上。 若非如此,贾母、贾政等人完全敢在贾赦死后,把这边的东西,充入官中供一家人享受…… 而且理由同样可以很正当,让别人挑不出毛病。 这就是所谓的家族内部利益斗争,一些人觉得不懂,一家人只要和气,有什么可争斗的? 利益、人多,江湖。 牵扯到这些,就不是你想不想斗的问题了。就比如贾宝玉,心里只想着享受富贵,毫无斗争之心,但是今日,实则也是被卷入斗争之中,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贾琏虽然不想成日家算计家里这点鸡毛蒜皮,但是,身在这个大家族,他就要时刻确保自己的正当利益不会受损。要让别人,不敢来斗他! 如贾宝玉那般,自己不想与人争斗,却阻止不了别人来斗他,命运被人摆弄,实在可悲了一点。 再说王熙凤,满心忧虑,却听见贾琏这么一句自信而霸道的话,瞬间只觉得腹内都湿润了不少。 她相信贾琏并非空口吹白话。 连她都能感觉到,贾琏如今在家族的话语权越来越高了。不论是以前他们敬若圣人的贾母,还是东边的族长贾珍,都对他们越发客气起来。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如今没良心的官儿也坐稳了,大老爷死后的请封也递上去了。 眼看过不了几日,一个二品的将军爵位,就要落下来。 到时候,没良心就成了整个贾族,地位仅次于贾母之下的人,连贾政和贾珍都比不过。 至于邢夫人,虽然顶着个一品的诰命,但是她自身根基太差,又成了寡妇,又没有得力的儿女,也就那么一回事。顾着体面,该敬着的时候敬着些就好了。 所以,贾琏有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便令人信服,令人崇拜。 凤姐儿这样刚强的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实在令男人的满足感大增。 贾琏不由得伸手将凤姐儿揽入怀中,伸手搓揉。 凤姐儿便羞恼起来,推开贾琏,娇羞责备道:“做什么呢!这个时候,你也不忌讳?还不消停些……” 听凤姐儿这么一说,贾琏倒也熄了与凤姐儿做游戏的心思。 至少在凤姐儿心里,贾赦还是她的公公。他又不是色中饿鬼,何必让凤姐儿担上一个这样的罪名。 实则凤姐儿本身也不是多忌讳贾赦,只是她怕做那样的事情之后,会没精神,会误事,所以能够忍着。 为了在一家人面前表现才干,她的毅力,可是十分强的。 哪怕一个月不与贾琏同房,她都忍得住。 但是她却怕贾琏忍不住,因此她每日都让贾琏先睡,等贾琏醒了,尤氏和秦氏等一帮人大概也都回自家府里去了,料贾琏想勾搭也没机会。 这就是凤姐儿心计的简单体现。 她可是太知道自己那个侄儿媳妇兼闺蜜,有多么诱人,对男人的诱惑力有多大。 或许只要是个男人,见到了她,就没有不想她的账的! 没良心的,肯定也不例外,只是他现在会隐藏自己了,所以才让人不大看不出来。 但是,他让自己给秦氏送血参滋补身子! 为了警示贾琏,凤姐儿决定主动出击。 “你可知道,去年你去边关之后,东府那边还传出一些不好的事情,蓉儿媳妇,也是为这个病倒的……” 凤姐儿故意提及秦氏,一边细观贾琏的面目表情。 贾琏回头,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哦,是什么事?” “我只偷偷与你说,你记在心里便是。 大概就是那边的珍大爷,起了没天理良心的心思,偏生不知怎么就被那边府里的焦大知道了,那夜焦大趁着吃醉了酒,一口就给叫破了。 蓉儿媳妇才得了心病,养了几个月才将将算好。” 凤姐儿一副与贾琏推心置腹的模样。 “哦,竟有这等事?你又如何知道不是谣传,珍大哥,应该不敢生出般心思吧……” “切,你们男人家那点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他不敢?自那边敬大老爷出家之后,珍大爷没有管束,世上还有他不敢干的事?” 凤姐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在这边管家,消息灵通,还听说过几件贾珍外面做过的恶事,不想与贾琏说,惹他不悦。 “再说,蓉儿媳妇与我相好,她那温吞吞的性子,哪是藏得住事的?被我一试探,可不就露馅了?” “怎么,她从了?”贾琏声量陡然拔高了一些。 他费心做了那些准备,莫非还是无用。 还是这秦氏天生性淫,连贾珍都下的去手? 他借用传言,又利用焦大,这些粗浅的手段,他自己都知道只能防贾珍。 贾珍毕竟是贾家族长,是要脸面的人。 若是秦氏主动,那他就无能为力了。 “虽然未必从了,但我看她那样子,只怕未必清白! 偏偏蓉儿那小子跟个糊涂虫似的,都闹出这样的事来了,还是一天到晚外头去鬼混,三五天不着家的,真真是伤透了蓉儿媳妇的心…… 若非尤大嫂子先知先觉,明里暗里将蓉儿媳妇看管的紧紧的,只怕还真有可能闹出那门风沦丧的事来呢。 我看啊,东府那边真是出了一窝子的混账,都是不缺女人的人,偏偏要盯着那不能碰的。” 凤姐儿一边骂贾珍、贾蓉,一边瞅着贾琏,意为给他醍醐灌顶,让他也清醒点,别和贾珍一样,生出欺负蓉儿媳妇的心思。 贾琏还能有什么举动,只能装作听不懂。 这样的话点到为止,说的太透反而不好,所以凤姐儿很快放下,又问了几句上午在荣庆堂的事,正好这个时候平儿倒了洗脚水进来,便准备带着她离开。 想了想,又对平儿道:“你今晚留下,服侍你们二爷安寝吧。” 凤姐儿这个决定,别说俏平儿诧异、脸红,连贾琏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凤姐儿便笑道:“怎么,你不要?那我就带走了……” 贾琏摇摇头:“不是不要,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大方起来?” 凤姐儿本就是担心贾琏邪思妄动,这屋里屋外、前前后后那么多媳妇丫鬟。 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平儿,她还放心些! 于是也不与贾琏对嘴,回了他一个高傲的神情,出来外间,让晴雯跟着自己出去熬夜。 见晴雯念念不舍的看着屋子里面,凤姐儿忍不住嘲笑道:“怎么,你也想留下来?谁叫你自己不争气,讨不得你们爷的欢心,所以只能便宜她了。 你要是有本事让你们爷收了你,下次我就留你下来。” 晴雯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话,羞红了脸走了出门。 其实晴雯也是个霸道的个性,对小丫头,对粗使的婆子们,也是趾高气昂的,但是在凤姐儿手里,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就比如,凤姐儿方才简单一句话,就让晴雯心里不由对平儿产生嫉妒之心…… 凤姐儿是有一套自己的御下手段的,虽然不一定好,但肯定有用。 正文 第154章 召见 这日贾政下朝准备回府,去东跨院瞧看了一番,发现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便简单祭拜了一番,然后回荣禧堂准备休息一下。 谁知饭还没得吃,忽见大明宫的一班侍卫来传,让他即刻进宫见驾。 贾政不敢怠慢,只得赶忙换上朝服,然后随着那些侍卫进宫去了。 此时王夫人正在梨香院里陪着妹妹说话,听说这个消息,顿时失色。 薛姨妈见状忙道:“姐夫在朝中为皇上办差,许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皇上才召见她,姐姐又何必太担心。” 薛家和贾家虽然是世交,更是姻亲,但是毕竟和贾赦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不用像黛玉一般每日去守灵。 又知道贾府事多忙乱,所以只在贾赦的头七之日,领着儿子和女儿过去祭拜一番,然后便日日待在梨香院,轻易并不往贾府走动,免得给贾家多添乱。 王夫人却显然难以安心,当着亲妹妹的面也不遮掩,直言道:“妹妹不知道,你姐夫他做了十多年的官,也晋升过几次,却从来没有被宫里这般急召过。” 王夫人只是想尽快回去,所以只这么说了一句,更有几点不便对薛姨妈明言的担心,并没有说出口。 薛姨妈看出王夫人的意思,道:“既然如此,或许你们家老太太见多识广,她知道的多些,我陪着姐姐去老太太屋里瞧瞧吧。” “嗯。” 王夫人也不迟疑,起身便走。 见此,薛姨妈本想换一身衣裳也不好耽搁,正好女儿宝钗也进来查看情况,便领着她一起,往荣庆堂来。 荣庆堂,贾母也正忧虑。 贾母是比王夫人等见识多一些,但是毕竟十多年不和宫里打交道了。更是连当今陛下一面也没有见过,所以也想不通贾政为何会被急召。 贾母更知道,凡是好事,宫里通常都会有风声先传出来的。此时这般不声不响,静悄悄的,又不是让太监来传,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不好的事情上面来。 见贾母也无计可施,王夫人越发忧心忡忡。 此时荣庆堂还有几个族中前来祭奠贾赦的长妇,相约过来给贾母请安。 因此贾母在连连吩咐人出去打探情况之后,不欲在亲戚面前失了体面,便故作镇定的对王夫人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叫琏儿过来了。他是见过圣人金面的人,如今也在朝中为官,或许他知道皇上召见他们老爷是为了什么。” 王夫人虽然并不觉得贾琏会有什么可靠的消息,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点头。 …… 东跨院,头七过后,京中各家府邸前来吊唁的人便少了。 但是这边人员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 贾琏按照贾母的吩咐,另外聘请了大量的和尚、道士、青衣、尼姑、道姑等,他们各尽其事,将前院大部分的地盘全部占满了,日日喧嚣、嘈杂。 另还有族中的子弟、妇孺,每日也要轮流到灵堂内守孝、哭灵,每日同时到的少说又是一二百人。 因此贾琏、凤姐儿和尤氏等人,每日仍旧不得清闲。 贾琏也是第一时间听到贾政被宁康帝急召入宫的事情,因为近来时时刻刻念着元春是不是应该封妃了,所以当下便猜测,或许便是为了这件事。 又听到贾母让他过去,贾琏也没有犹豫,放下手中的事情,便往荣庆堂来。 却不像以前那般,从东跨院的黑油大门往荣国府西角门走,而是从东跨院的内院深处,经新开的便门往西而去。 自家里决定在正院和东跨院之间的墙上开一道门之后,贾琏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领着人完成了勘察,测量,砸墙,修葺等工作。 又命人在内侧移植了两颗桂花树,并抬了几盆牡丹,几盆木芙蓉放置在外,于是一道崭新、宽敞且设计精美的便门,便将两座隔开了十数年的府邸重新连接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虽然令两边联通,但是贾琏却也不想任何人都能毫无顾忌的从此穿行,所以安排了四个婆子看守门户。夜间入更之后锁门,早上卯时再打开。 如此确实大大的方便了两边往来,凤姐儿也不用每日再在东跨院将就,可以回她自己心爱的小窝休息。 迎春、探春、惜春等人每日过来祭奠贾赦,也更加方便了。 出了便门,便是王夫人起坐的正院。贾琏不想从前面经过王夫人的院子,所以往北一绕,准备从王夫人正房后面的南北夹道,过凤姐儿院,从贾母的花厅前,由荣庆堂的后院门过去。 谁知刚刚绕到北面,却见李纨领着丫鬟素云从自家小院里走出来。 原来李纨和儿子贾兰所住的小院就在王夫人院的后头,与凤姐儿院同在一条纬度上面,只是中间隔了几十步的距离。 贾琏上前,对着李纨拱手一拜道:“见过大嫂子,不知大嫂子这是要去哪儿?” 李纨也在看见贾琏的时候,便原地站住,静候。 在贾琏见礼的时候,也忙还了一礼,然后道:“我去老太太屋里……” “正好我也要过去老太太那边,不如一同过去吧,大嫂子先请。” 李纨点点头,忍住心里的难为情,勉强往前走了。 走了几步,李纨心里便开始懊悔,后悔没有多带几个丫鬟出门。此时的她,感受到了当初宝钗一般的心情,虽然看不见,却总能感觉到后面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她。 她比宝钗自然不如,身为年轻失寡的女人,对这方面尤其的敏感,况且身后跟着的又是年富力强的小叔子,如何轻易能够按捺得住心里的躁动不安? 暗暗加速走了几步,以图拉开和贾琏之间的距离,但是随即从听到的脚步声来看,这并没有什么用,贾琏轻易就能跟上她的脚步。 有心停下来,让贾琏走先,又不好意思。 倒是好像自己心里想让他走前面,好瞧看他似的…… 贾琏可不知道李纨心下如此敏感,他觉得他很是守礼的了。为了避免李纨尴尬,他可是故意掉在后面好几步之外,而且也只是偶然才抬起眼帘打量一番,她姣好的身段和丰腴的体态。 贾琏觉得,爱美是人之常情,看看又不妨碍什么,总不至于,美色当前,他反而扭扭捏捏的不敢看,从而涨得满脸通红吧。 那样要是叫旁人看见,只怕还以为他对大嫂子有什么歪思邪念呢。 正文 第155章 李纨母子的处境 “听说前儿兰儿生病了,如今可好些?” 和李纨一起,干走无趣,贾琏便出言问了一句。 听见贾琏说话,李纨反而心里长松一口气,放慢脚步,与贾琏隔着三四步并立而行,嘴里回道:“多谢二叔关心,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偶然染了一点风寒,吃了药就好得差不多了。 也多亏了二叔在这边开了一道门,如今他过去与大老爷跪灵也方便多了,来回走不了多远的路,更是没什么大碍了。” 贾琏一听,暗暗点头。 李纨本就住在荣国府的东路,以前过去给贾赦磕头,偏要往西走,出西角门然后再往东到东跨院来。 如今这边这道门一开,最方便的人,倒是成了李纨母子。 从这边过去,缩短了何止三倍的距离。 因见李纨与他并行,此时倒不好意思偏着头去瞧人家,便随口笑道:“没事了就好。 我可是听学堂里的太爷说过,咱们家这么多子弟,论读书好学,就没有人比得上兰儿的。 如此看来,将来老爷的衣钵,只怕还要兰儿才能继承起来呢。如此,大嫂子便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了。” 李纨听得脸上一红,若非知道贾琏不是刻薄之人,只怕心里还要以为贾琏是在挖苦她。 身为荣国府的长孙媳妇,每日除了侍奉公婆、教养儿子,便只有一个差事,那就是管带家里的小姑子们。管家的事,是一点与她无干。 身为荣国府唯一的嫡曾孙,她的兰儿,更是一点也不受家里长辈的宠爱。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一心寄希望于儿子自力更生,拼命的催促他读书上进,将来才能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她知道,荣国府的家业,有贾琏和贾宝玉二人在,是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兰儿来分的。 所以,她一面逼着小小年纪的儿子读书,一面又尽力的给他积攒银子,不该花的钱是一分也不花,为此还被王熙凤嘲笑过她“吝啬”她也不在乎。 心里有苦自知,李纨便只道:“多谢他二叔吉言了。不过我只求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至于继承老爷的衣钵,我是不奢望的。别的不说,宝玉就比他聪明多了,老爷和太太,都寄希望在宝玉身上呢……” 贾琏偏头看她一眼,见她面上有些说不出的落寞的意思,便笑道:“大嫂子莫非以为我与你开玩笑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与你打赌,最多十年,兰儿必定出息,到时候一定能够给我们贾府带回来一个功名。 届时,他为大嫂子搏一个诰命回来,只怕也就不是难事了。” “这……” 李纨便震惊了,她停下脚步,瞧着贾琏。 若是旁人这般说也就罢了,她只笑笑,当做一句恭维奉承的话便是。 但是贾琏这样说,就令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贾琏是谁?那可是二三年间,就实现从纨绔少年,变身成为朝廷四品大员,掌一方衙门主印,如今风光无限的人物! 若说贾琏身上没有奇异的地方,李纨是不信的。 如今,贾琏居然如此说,莫非他有什么凭据不成? 莫非,兰儿真的有富贵之相,然后被贾琏给瞧出来了? 这由不得李纨不在意,她心中最大的愿景,就是将来贾兰能够读书考取功名,然后入朝为官。这是贾兰唯一博取远大前程的机会,也是她唯一母凭子贵的机会。 毕竟贾兰可不是贾政,就算读书没读出头,也有老国公爷临终前上一道遗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朝廷六部为官…… 贾兰要是读书读不出头,将来就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也会从荣国府的大少奶奶变成一个民妇。 贾琏的话,轻易击中李纨心中最在意的地方。 “二叔说的可是认真的?兰儿,真的能够考的中?”李纨有些失态的抬起手,要不是贾琏是她的小叔,她只怕都要抓住他的胳膊追问了。 科举取士,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有成功之前,任是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看见李纨如此大的反应,贾琏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科举入仕的信仰。 没有故意吊着李纨的意思,贾琏点点头。 又想到李纨的判词:“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 显然李纨是不长寿的,熬了那么多年,好容易将儿子教养出来,却来不及享福,实在可悲可叹。 于是又劝道:“所以,大嫂子还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将来,你还有数不尽的福气可以享呢。” 李纨哪里在意后面这句话,见贾琏这般笃定,心里止不住的翻出巨大的信心。 心说,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兰儿,多加功课!! 可怜的小贾兰,要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这么多年惨无人道的生活,都是因为贾琏几句话造成的,只怕是要忍不住心生报复的。 …… 临进荣庆堂之前,李纨刻意与贾琏保持开距离,并没有与贾琏一道进去。 但是显然她多虑了,荣庆堂内的人都没有留心她,等到贾琏一出来,便将目光盯在贾琏的身上。 李纨便就默默的旁边站了。 贾琏也走到当中,对着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见了礼, 看着地上一溜空着的绣花高凳,贾琏便知道贾母这边有客人。果然目光随意一扫,就看见那丝织屏风后头,几个族中的娘儿们探头探脑的半躲着。 看见他的目光,才一个个不好意思的躲进去一些…… “琏儿,你们老爷被宫里派人接进去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我和你们太太都有些担心。 你如今也是当了官的人,你可知道些什么不曾?” 贾母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 贾琏回道:“老太太和太太不必担心,说不定是件好事,而且还是一件大好事。” “哦,这是怎么说?”贾母和王夫人同时精神一震。 王夫人这个时候也犯不上与贾琏客气了,坐直了身子问道:“琏儿,你莫非当真知道什么?你若是知道,便与我们细说说……” 贾琏却又摇头:“具体为什么不可说,还得老爷回家之后,才能真正知晓呢。 太太且稍安勿躁,或许要不了多一会儿,宫里也就传信回来了,又何用我来多嘴? 我们且等着便是了。” 贾琏虽然八成确定应该是元春封妃的事,毕竟不是十成。若是提前这样说了,回头贾政却不是因为这件事进宫的,那不是打了嘴? 至于说是好事会不会被打脸…… 天底下除了好事就是坏事了。 以贾府如今的态势,皇帝亲自召见是坏事的可能性超级低。而且,真要是坏事,那就是地震山崩一般的大事,届时大家该忙着如何自保,还有谁来关心他说错了话呢? 贾母等人对于贾琏的说法显然是不满意的,只是见贾琏一脸轻松,面上说不出的自信,心里到底放心了许多,暗自猜测起来。 正文 第156章 故弄玄虚 贾政身为荣国府的当家老爷,他身上的事都是大事。 不一时,迎春、黛玉等姐妹,邢夫人、尤氏等人纷纷赶来,听候消息。 宽敞的厅殿,很快就济济一堂,虽如此,却也安静非常。除了贾母等少数几个人,旁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那屏风后面的几个族中大妇,虽碍于贾琏在场,不好意思出来相见,但是又不欲早早离去。 荣国府可是整个贾族的“风向标”,连长房宁国府都比之不及,所以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整个家族的利益、生死,没有得到确信之前,她们也不想离去。 在屏风内躲了许久,见贾琏一点没有离去的意思,贾母似乎也将她们给忘记了。索性外面人多,也就少了些避讳,因此在大方一点的人的带领下,全部走了出来。 果然两府一众当权者们此时也没心思与她们客气,都在各自想着事,或是低声交流,她们也识趣,各自在那不起眼的位置坐了。 甚至她们中,有一二个曾与贾琏勾三搭四、眉来眼去者,此时见人群中央的贾琏,连正眼也没有递过来一个,都有些暗暗娇嗔、埋怨。 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一点,因此就在此时,王熙凤也暂且丢下那边的事情,披着孝带赶了过来看情况。 听说贾琏似乎知道点什么,凤姐儿也没顾忌,走到贾琏身边,胳膊肘撞了坐着的贾琏肩膀一下,等贾琏回头,便问道:“诶,你怎么知道是好事?莫非是你的请封要下来了,还是老爷也要升官了?” 凤姐儿心里最近一点惦记着贾琏请封的事。因为贾琏的爵位到手,她也就可以准备请封诰命了。 贾琏瞅了她一眼,心说:我的请封,和贾政有一毛钱的关系? 正好迎春、探春等人也坐不安稳,都跟着凤姐儿过来想要寻小道消息。另外贾琏也有意在凤姐儿面前展露些“超凡的能力”,因此也没有回答她,反而转头看着二宝,似乎很是随意的问道: “宝兄弟,你可还能想得起你亲姐姐,咱们家大小姐的容貌来?” 正自百无聊赖坐着的贾宝玉,闻言一愣。 他当然知道他还有个嫡亲的大姐,但是从他四五岁就进宫了,然后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其实是有些消息反馈回来的,只是贾宝玉根本不在意。 在他心里,不管大家说他姐姐如何漂亮,如何优秀,但是只要进宫了,就是大俗人一个。哼,好好的清白女儿,何苦拿去给那皇帝老头子玷污! 所以,贾宝玉根本不大关心这个亲姐姐的状态。猛然被贾琏一问,一时也答不出话来。 贾宝玉不关心,不代表贾母和王夫人不关心,她们虽然坐着,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贾琏的身上,毕竟在场这么多人,就只贾琏一个看起来“成竹在胸”。 此时听见贾琏的话,王夫人和贾母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震动,却不约而同的没有干扰,专心的等候贾琏等人继续说。 果然,凤姐儿也不令贾母等人失望,立马追问:“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咱们家大小姐有关??” 贾政和王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如此尊崇,原因有很多。 王夫人的娘家强壮、贾政在朝廷做官、贾政两口子在荣国府当家这些都是原因。 除此之外,他们的大女儿,在宫里贵人的身边担任女史,这也是一个原因! 哪怕只是个女史,是个奴才,但是,那也是贵人身边的奴才。关键时候,是能够和贵人说的上话的! 更别说,这个贵人还是皇帝的生母太妃。只这一点,旁人就不敢欺负了贾政等人。 所以,哪怕贾元春已经离开家里多年,她的影响力,却始终不曾完全断绝。 只是,她实在进宫太多年了,从妙龄少女,到如今韶华渐逝,哪怕是贾母等人,都以为,元春为家里做的贡献也就止步于此。甚至贾母有些时候午夜梦回,都会暗暗后悔当初不该听贾政等人的劝,不该将宝贝大孙女送到宫里那样不得见人的去处,去搏一个缥缈的希望。 贾元春,和三春一样,从小是在贾母身边教养的。 所以家里的人这些年,渐渐的都不再提及元春,就是怕勾的贾母和王夫人伤心。 此时此刻,贾琏却忽然提及!她们都知道贾琏不是乱说话的人,贾琏既然这般提,必有缘故,一时间,贾母等人心都提起来了。 贾琏也看见贾母等人巴巴的眼神,知道她们的心里此时肯定七上八下,一种叫做先知先觉的快感萦绕在贾琏心头。心想王夫人等会儿必定是要得意的,甚至在有了倚仗之后,起底足了,就敢与他对着干了……但是至少此刻,爽的人是他。 于是还是不直接理会凤姐儿,只看着贾宝玉,笑道:“不知道宝兄弟,对于换个敞亮、尊贵的身份,有没有兴趣?” 此话一说,王夫人忍不住都站起来,心里将贾琏骂个半死:有什么话不能明说,这样勾的人心里痒痒…… 王夫人是聪明人,排除贾琏打胡乱说的可能,贾琏的意思其实直指一点! 只是这一点,对她来说干系太大,大到她一时都不敢那样奢望。 难道大姐儿被皇帝相中了?是要自己收用,还是赐给哪个皇子王爷?是否能有个尊贵的名分? 才人?答应?嫔妾? 太多的不确定,让王夫人心里十分难受,若贾琏是他的儿子,此时一定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让他快快从实招来! 场中不乏聪明人,一时间大家都瞅着贾琏两兄弟,等着他们继续说话。 贾宝玉被这样的架势看的有些发虚,讪讪道:“琏二哥哥说的什么话,什么敞亮,什么尊贵的身份,我不明白……” “呵呵呵,现在不明白没事,兴许等会你就明白了。” 贾琏就像是随便和贾宝玉说了两句闲话,说完就偏回了头,看着杵在自己面前的小惜春,伸手给她重新系了一下额头上的孝巾。 惜春还很小,贾琏哪怕坐着,都与她额头平齐。 他这番收退自如,举动倒是潇洒,却惹得堂内一众娘儿们心里很不得劲。 惜春小脸红红的,乖乖的站在贾琏面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这样多的人关注过。 凤姐儿眼里恼火恼火的,没良心的居然敢不理她! 其他人见贾琏连凤姐儿都不理会,自然也很识趣的没出言询问…… 正文 第157章 贤德妃 贾母却没有其他人的顾虑,她一眼看出贾琏在拿捏她们的心理,因此便很不高兴,坐在上头哼道: “琏儿,你如今是越发出息了,仗着自己在外头当官,多知道一些消息,不说好好说与我们知道,还回头欺负起一家子娘儿们了不是?” 当着这么多人,贾母这样怨气深重的话,贾琏便不敢再安坐,因此起身回道:“老太太恕罪。非是孙儿执意不说清楚,只是其中关系太大,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孙儿也不便乱说。 孙儿确实是有些猜测,但是毕竟只是猜测。 算时间,宫里的消息也差不多该传回来了,大家索性多等一会儿,等老爷传回来确切的消息岂不好? 若是老太太一定要我先说,孙儿也不敢不依,只能说,提前恭喜老太太、太太了。依我之见,家里继我父亲之后,阴霾了这么久,今日总算要出一件天大的喜事了。” “此话当真?”王夫人猛然插嘴。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几乎是明示了。 天大的喜事,贾琏又单独恭喜她和贾母,先前又对贾宝玉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已经十有八九确定是关于她的长女元春了! 虽然还是不知具体是什么,但只要是喜事就好! 因此王夫人面上转忧为喜。 贾琏便回头看着王夫人,仿着她们平时说话的口吻:“都是一家人,我自不敢故意欺骗太太。”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贾母也不好再追问,或许贾琏也只是知道大概呢? 于是所有人都带了一点笑意出来,薛姨妈等外人也笑着补了几句暖场的话,时间便也就过去了。 一时外头来报,赖大已经赶回来,贾母一面忙命快叫进来回话,一面着急的杵着拐杖就要往外赶。 众人无不起身,搀扶着贾母至正堂前宽阔的房檐下站了,仰头眺望。 果然就见赖大等常跟着贾政的几个家下人,从大甬路的尽头直插进来,来到她们面前的大院中间,迎头跪下。 贾母也不等他们一一拜见,迎头便问:“快说你们老爷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为了咱们家大小姐的事?” 赖大等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个个心跳口喘,闻言也不由得一怔,心说贾母等人如何提前知道? 也不敢犹豫,面上带笑的高声回道:“回禀老太太,确实是咱们家大小姐的事,还是天大的喜事! 起初奴才们跟着老爷进了宫,在那临敬门外静候。后来夏太监出来道喜,说是咱们家大小姐晋升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后来老爷出来了,也是这样说的。老爷吩咐奴才们赶回来,请老太太,带着太太们赶紧入宫谢恩呢。” 赖大不愧是宁荣两府奴才界的扛鼎人物,即便是脸红气喘,又是说这样的大喜事,其也是声音洪亮,口齿清楚。 可惜身在奴籍,要不然据贾琏看来只怕也会是一号人物。 赖大的话一说,早有心理准备的一众娘儿们面上,再也掩饰不住的喜色。 即便有些人不知道何谓“贤德妃”,但是看其他人都宛如得了滔天之喜,忙着给贾母和王夫人道喜去,也就跟着纷纷说恭喜。 那些会来事的婆子、丫鬟们,已经手拉着手,成群结队的走到下面的院子里,跪下讨喜。 整个荣庆堂正房前的大院子,顿时充满了一阵一阵儿的欢声笑语。 贾母一面让赖大等人出去准备大轿,一面又对尤氏吩咐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换了衣裳,等会一道进宫去谢恩。” “是~”尤氏对着贾母轻轻一福,然后装作扫视其他人的时候,瞅了贾琏一眼,也不敢等候贾琏回应,就带着秦氏等人回去了。 马车过东跨院的时候,尤氏却对秦氏说道:“你不用跟着我回去,他们这边出了这样一件大喜事,里面一时也没了人照看,你便进去帮你琏二婶婶照管照管。” 秦氏一听,心内便知道尤氏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作想,只能忍着羞耻,带着自己的人往东跨院里面去了。 尤氏自己则赶回家去,命人快快的将自己的诰命服饰取来穿戴。 其间贾珍过来,询问事由,听了元春的事情之后,贾珍也很是震动,口里连忙感叹:“从今往后,咱们这边,越发要矮那边几节了。” 酸了一回,贾珍和贾蓉等又高兴起来。到底两府亲如一家,如今荣国府成了皇亲国戚,他们整个贾家,都要跟着沾光呢,于是又跟着欢喜起来。 又想到贾琏在孝中,不便护送贾母等人,所以自己也赶忙换了爵服,准备领着贾蓉和贾蔷等人,亲自护送贾母等人进宫。 这等天大的喜事,可不得跟着沾沾光! …… 荣国府这边,尤氏等人去了之后,贾琏特意上前单独给王夫人道了恭喜。 王夫人看见贾琏,心内本来正自盘算,如今女儿竟有了这般钟天地之毓秀的造化,自己和贾政两个以后也就不用再受贾琏的气了…… 等到贾琏真正近前,看他笑意盈盈,毫无违心的跟她说着恭喜,又想到这样的大事,整个贾家居然只有贾琏一个人提前知道,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发毛。 不管贾琏是通过什么渠道率先得知的,总之这个小子已然成势,轻易不能得罪了。 因此也笑着回应了,便就领着自己的丫鬟回去换装。 邢夫人本来也很高兴,也准备要赶忙回去换她一品诰命的服色,她心里甚至暗暗扬眉吐气,总算这个时候,才能凸显她的身份地位出来! 谁知贾母猛然看见她,便吩咐道:“你身上带着孝,就不用跟着我们进宫了,还是回去看管着那边的事情为好。” 寡妇本来就遭人嫌弃,更何况邢夫人还有热孝在身。 这样的大喜事,让她跟着掺和做什么? 邢夫人一张笑脸便陡然挂住,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才点头,灰溜溜的带着自己的人朝家里去了。 看着其他人脸上的戏谑嘲笑之色,贾琏也不由得感慨:邢夫人,其实也挺难的。 换个不坚强的女人,长期如此下去,只怕会抑郁而终…… 贾母、王夫人等各自回去换诰服,王熙凤看得十分眼热,赖在贾琏身边,眼神巴巴儿的。 贾琏回来之后官身就够给她请封了,但是一则因为贾赦病重,不便为她请封。二则贾琏与她讲,不如等着贾赦死了之后,将爵位拿到手,到时候一道就请封了,还省得来回麻烦。 贾赦的一等将军爵位,传到贾琏的身上,至少也是二等、三等将军,都比他现在的品阶高,所以到时候可以请封二三品的诰命,岂不比现在的四品好? 不然,王熙凤此刻也是有资格进宫的。 正文 第158章 难为情 贾母等人各自回去按品大妆,其他人也都下意识的往荣庆堂内走。 贾琏看凤姐儿在他身边大有艳羡之意,便说道:“你瞧着我做什么,就算你有诰命在身,今儿你也去不了宫里。” 贾琏和王熙凤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大家早看见凤姐儿的样子,此时再听贾琏这么说,顿时对着凤姐儿投去戏谑的眼神。 “去,谁说我想要去了……”凤姐儿不好意思,嗔了贾琏一眼,作势走到一边去。 正好那几个族内的媳妇儿看贾母和王夫人没有时间理她们,也就各自惊叹、感慨了一番,然后与李纨和凤姐儿二人告辞,李纨二人也就起身略送了送。 于是堂内顿时比先前少了一半以上的人。 三春姐妹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显然是最受到元春封妃这件喜事感染的人。她们在凤姐儿离开贾琏的身边之后,便接续过来,绕着贾琏叽喳说话,一则传递喜悦,二则也就问些贾琏如何知道元春会封妃的事宜。 贾琏随口回应了探春等人的问题,目光透过她们的身子往后面看去。 相比较三春和其他丫鬟、婆子们的喜悦,此时安坐在凳子上的黛玉和贾宝玉二人,显得便有些违和了。 她们二人,似乎不大能感受到旁人的喜悦。 黛玉如此,贾琏尚且能够理解。或许于黛玉而言,快乐是他们贾家的,与我林黛玉何干? 但是于贾宝玉而言,亲姐姐“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成为了皇妃,怎么说也该为其感到欢喜,高兴,开心,如此不甚为所动的样子,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以贾琏两世为人洞察人心的本领,都觉得有些不甚理解。 或许,二宝这是表达自己不落俗套的独特个性,不攀附权贵的高贵品格。 如此看来,贾宝玉和黛玉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异曲同工的个性相符之处,能够互相引为知己,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一世,贾琏可不会再让黛玉掉入这个泥潭中不能自拔了,因此笑对贾宝玉道:“宝兄弟,你如今成了国舅老爷,怎么我看你脸上却还是一团幽苦之色,一点也不见高兴的呢?” 贾宝玉看着周围一团乱糟糟,不知道在胡乱高兴什么的众人,本来心里就在感慨一个字“俗”,“特别俗”。忽闻贾琏问他,他看了一眼众人,腼腆一笑,没有说什么。 换在几年之前,他还小点的时候,能够说出“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那些读书做官的男子都是禄蠹之流”,凭他那时候毫无顾忌、为所欲为的心态,定然就照心里的实话说了。 但是现在经过社会(贾政)毒打的他知道,世人皆俗,说出自己的“高论”来,俗人们不认同不说,且又要当做笑话来传,何必说来给他们取笑? 我的那些话,只说给自己亲近的人听才好呢。 即便贾宝玉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态度也够表达出一些东西了。在场大概又都是知道一些贾宝玉脾性的人,所以都不约而同的戏谑起来,只是顾忌贾母等人对贾宝玉的溺爱,不好出言打趣、得罪他。 也由此大家都将喜意略收了一点,毕竟人家亲弟弟都还没乐,她们这些八竿子关系打不着的人跟着瞎高兴算什么? 薛姨妈此时笑着给贾宝玉打圆场,笑与贾琏说:“当年娘娘进宫去的时候,你宝兄弟年纪还小呢,所以他不大记得他姐姐。 我听你们太太说过,当年娘娘啊在家里的时候,最疼爱的就是宝玉了。 因为娘娘比宝玉大了近十岁,她待宝玉这个弟弟是亦姐亦母的,从小宝玉也是最喜欢缠着娘娘的呢。 只是你们宝兄弟啊,大概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听见薛姨妈这样说,屋里剩下的几个婆子便也笑道:“姨太太说的可不是,当年我们家娘娘待我们宝二爷,那可真是没得说了。 当年我们太太成天忙,老太太精神又不够,我们宝二爷啊,还是我们娘娘亲自带大的呢。 从那么小的一团,一直抱到会开口说话,会下地跑路…… 娘娘进宫去那天,我们宝二爷哭的什么似的,死死拉着我们娘娘不让走,把我们家娘娘那样坚强的人,都惹的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婆子说着,似乎也深受感动,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眼眶。 贾宝玉越发脸上发烫,他虽然记不大得小时候的事,但是直觉知道她们并没有说谎,因此心里越发堵得慌。 若真是那样好的姐姐,何必要进宫去呢,一直在家里守着我不好么? 想着,又不由瞅了一眼薛姨妈旁边坐着的宝钗,心说,这也是个出类拔萃、世所罕见的姐姐,可惜,听他们说,也是要送进宫去遭受荼毒的…… 好多次想要劝她,不要去那等暗无天日的地方。只是她是个不易亲近的个性,若是这样劝她,她定是要误会我,恼我的。 真希望,她千万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进宫才好。 大家此时都看着贾宝玉,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在眼里,他那哀哀婉婉,似愁似怨的瞅向宝钗的目光,令宝钗顿时娥眉紧蹙。 旁人看不出来贾宝玉心里在想什么,宝钗却是一眼就看穿。 盖因贾宝玉曾在她面前表示,进宫不是一个好的归宿,是万丈深渊,千万不能跳…… 她看在贾宝玉是她的表弟,况且也无坏心,才对他失礼的话只当没听见。 此时贾宝玉再次无礼,便令她真实有些着恼。因为她看见,随着贾宝玉的指引,很多人都朝着她投来审视的目光。 宝钗知道,这些人中,很多也都是知道她是待选之身。 所以,她们的目光照到她的身上,此刻就仿若将她在与她们家的元妃娘娘相比一般,似乎在考量,她薛宝钗有没有她们家娘娘那样的好命,也成为一名至上尊贵的皇妃! 这种感觉,令豆蔻之年的宝钗,也感觉到十分的难为情。 她再不妄自菲薄,也知道,入宫是一条艰难至极的路,凭借他们贾府的势力,表姐元春都尚且等了八九年的时光才一举登峰。 她,就算能够侥幸进入深宫,然而要做到能够为家族带来荣光和庇护家族的地步,只怕还需要得天之幸! 所以,一些婆子们,似乎无言的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饶是宝钗心胸宽广,也不由觉得心内沉甸甸的难受。 黛玉感觉周围忽然安静了一些,偏头看了看木呆呆的贾宝玉,又瞅了一眼淡淡的宝钗,心里忽然一乐,掩嘴笑了起来…… 实话说,即便贾宝玉、宝钗黛玉等人目光交流了好多遍,但是在场大多数人,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也不知道黛玉为何突然巧笑嫣然起来。 贾琏当然看得明白,趁黛玉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白了黛玉一眼,似乎在说:喂喂,林黛玉,你这样过分了啊。 黛玉秀鼻微蹙,似乎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果然逐渐收敛了笑意。 薛姨妈也瞧出一众小女儿们之间的灵识交流,她却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自然的将女儿的一只手合在掌中,给她温暖和安全感。 正好这个时候李纨和凤姐儿都走回来了,贾琏为解宝钗的窘境,便起身对李纨说道:“还得劳大嫂子一趟。我和凤丫头都有热孝在身,不便护送老太太她们进宫去,所以烦大嫂子费心了。” 李纨微愣,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多做表示,只点点头,客气了一句。 贾琏这个小叔子主动找大嫂子说话,这可比贾宝玉和宝钗有看点多了,所以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到贾琏两个身上来。 只是贾琏和李纨也只是随便说了一句,然后都很规矩,并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正文 恭祝大家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59章 镇远将军 一番寒暄,大家正准备各散,忽见一个婆子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此时堂内贾母等人皆不在,也没人呵斥她,所以她直接来到贾琏的面前,回话道:“二爷,外头小子昭儿报信,说是宗人府的官老爷来了,请二爷快回去接待。” 众人听了了然,也都不责怪这婆子失礼。 宗人府可是总管宗室和勋戚的权力机构,掌控着所有爵位的封赏和传承。因此对于贾府这宗人家,说宗人府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都不为过,自然格外重视。 不过或许是有着元春的喜事前在前面,大家心里都并没有惊讶慌乱,因为很多人都能想到,宗人府的官找贾琏,多半都是荣国府世袭爵位的事…… 凤姐儿面上喜形于色,走过来撞了贾琏一下,道:“你还不出去瞧瞧,说不定是……” 贾琏点点头,站起来,嘱咐道:“那这边的事,都劳你多费心了。” “去吧去吧,小心些伺候那些官儿,别耍傲气,把人家给得罪了。” 没有理会凤姐儿多余的嘱托,贾琏又对薛姨妈执手一礼,“姨妈慢坐,我先出去了。” 薛姨妈见贾母等人忙碌起来,本来就不准备在这边多待。 只是看贾母和凤姐儿等人各自都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告辞,所以才略坐坐。 此时见贾琏外面有了大事,仍旧对她如此客气,还单独给她告辞,真是欣喜无比,已经站起身来的她,连忙笑道:“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们,你的事情要紧。” 贾琏这才去了。 到了二门上,果然昭儿等人等在这里。 “二爷你可算是出来了,快回去吧,宗人府的一个主事过来了,好像是为了二爷爵位的事情过来的,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在昭儿等人眼里,关于贾琏爵位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一点马虎不得,所以表现的十分急切。一看见贾琏,就围上来飞快的说话。 贾琏就问人现在何处。 “幸亏珍大爷过来准备服侍老太太她们进宫去谢恩,正好遇上,所以珍大爷让把人请到偏厅去坐坐着吃茶去了。” 贾琏闻言,心下便一点疑虑也没有了。 还有心思坐下来吃茶,便说明是好事,于是骑了马,赶回了东跨院。 来到偏厅,果然贾珍正坐在里面和一个偏瘦的中年官员说话。 “琏兄弟,恭喜恭喜啊……” 贾珍看见贾琏,一下就从副座上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着走过来相迎。 那中年的官员一听便知道来者是正主,忙也起身,与贾琏见礼。 贾琏还礼之后,问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在二位将军面前不敢称大人,鄙姓许。” 贾珍此时插嘴,十分高兴的道:“琏兄弟,许大人是给你带好消息来的。咱们家的请封下来了,皇上他老人家天恩,已经许了你二等将军的爵位,只等你把大老爷的后事料理晚了之后,便可以到宗人府完成爵位继承的典礼。 也就是说,从今儿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二等将军了,比老哥哥我,还要高上一等呢。” 贾珍显得比贾琏还高兴几分,提到皇帝的称呼时,还拱手向天拜了拜。 “听说咱们家的大小姐也受封成为娘娘了,咱们家今日,可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我方才是过来准备护送老太太、太太她们进宫谢恩去的,刚好碰到许大人驾车给你送来府好消息,正好你又不在,所以我才帮你接待接待,你可不要怪罪哥哥僭越失礼啊。” 贾珍说到后面,又解释了一番。 两府虽然亲若一家,但是论血缘已经隔了好多辈儿了。 贾琏摇摇头,“珍大哥多虑了,珍大哥真心帮我,小弟正该谢过才是,何敢怪罪。” 若是贾珍堂而皇之的,以主人自居,在这边颐指气使,贾琏自然不悦。 但是贾珍于往来人情上精通,他方才甚至都并没有坐上首左边,也就是家主之位,即便贾琏以挑剔的眼光去看,贾珍这么做也是没什么值得诟病的。 那许姓主事本来刚到宁荣街之时,就看见宁荣街上的贾府上下人等喜气洋洋的,心里还奇怪。贾府的人是这样办白事的? 此时听到贾珍的话才明白,原来一门双世爵的贾府,居然鲜花着锦一般,又称为了皇亲! 于是态度更加恭敬,连连笑着对贾珍二人道喜。 客气几句,三人分宾主次落座,许主事拿出宗人府的行文给贾琏。 贾琏打开一瞧,上面写着:奉上谕,册任世袭荣国公一等神威将军贾赦之子贾琏,继任二等镇远将军。 后文又有小字备注,何月何日什么时辰,到宗人府接受册封仪式等等事宜。 “镇远么……” 凡大魏所有带爵位之人,封号都是皇帝亲自赐予的。 实话说,这个镇远的将军称号,虽然也算不得上等,但是一眼看出比“神威”、“威烈”这些中性的称号,更有进取性。 似乎后面这些,就该是在京城享受富贵尊荣的,而前者,却不像是京中勋贵的爵位称号,而像是一个真正镇守边关的将军! 不过话说回来,贾琏对本朝的爵位传承有了较多的研究,他发现,世袭爵位中的五等将军爵,封号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一等将军,通常以“神”字开头,比如神威、神武。 二等将军,以“镇”字开头,比如镇威、镇远。 三等将军以“威”字开头,比如威烈、威镇。 四等将军以“奋”字开头,五等以“武”字开头。 所以,根据一个简单的将军称号,并不能肯定皇帝心中对他的定位,也有可能是皇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随意挑选了一个符合潜规则的称号给他。 贾珍毫不在意爵位的具体封号,他的眼里,只在乎一点: 贾赦那样的老鬼,年轻时候犯了那么多错,皇帝居然没有将他们这一支的爵位多降几等…… 要是降到三等该有多好,至少,老子以后不会在爵位上矮这小子一等。 都是同辈兄弟,别人一听他这个大哥加族长的爵位比堂弟还低,也太没面子了! “回禀父亲,老太太她们要出去了,母亲请你快出去。” 贾蓉忽然进来,对贾珍说道。 “知道了。”贾珍站了起来,对贾琏拱手笑道:“老太太她们少有进宫,需得有人护送,你身上带着热孝,就不必前去了,有我和蓉儿他们就是了。 你且等着,回头咱们诸事空闲的时候,做哥哥的我定然好好做个东道,替你摆上那么几桌,好好庆贺庆贺。” 当着外人在,贾琏也不与贾珍多言,起身拱手道:“如此就多谢珍大哥美意了。” 贾珍也就笑了笑,与那许主事也抱了抱拳,便出去了。 宁荣街上,贾母等人皆以入八抬大轿中,另有几乘小轿,坐的是李纨和贾母等人的随行丫鬟、婆子。 随行的青衣小厮,不下七八十人,看起来浩浩荡荡的样子。 贾珍并不敢先上马,而是来到贾母等人的跟前请示,谁知贾母等人也正在等他,见面便问:“听说宗人府的官儿找琏儿,是为何事?” 贾珍一听,忙将情况笑呵呵的说来。 此等意料之中的事情,贾母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唯独后面的一乘大轿中,规规矩矩坐在软凳一角的彩云,看见王夫人在放下轿帘之后,面上的笑容悄然淡了不少,熟知王夫人脾性的她,立马低下头去,不敢再表露出多少欣喜之色。 …… 许主事虽然是宗人府的官员,毕竟品阶太低,又只是负责送信的,所以贾琏并没有多留他,茶水招待一番之后,便送他出门了。 刚一回头,四下的小厮们便上前来,打千儿似的跪下,齐声贺喜。 更有一些族中的晚辈,也纷纷上来讨喜。 待听见贾琏说大事结束之后,每个人皆有赏赐,更是一个个磕头磕的更加卖力起来…… 回府之后,贾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走到贾赦院,他的那间书房。 自贾赦死后,贾琏便命人将贾赦的这间书房给锁了起来。 贾赦造了几十年,大部分的遗产都在这间屋子里面了。 如果说,他身上的这个二等将军爵位,算是贾赦死后爆出来主武器,那这间书房里面,就是剩下的全部低阶玩意儿了。 虽然没什么大的作用,但是可以卖了换钱, 所以贾琏自然不会让旁人染指。 原本还不着急处置这里面的东西,只是现在元春都封妃了。 以荣国府官库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建造一座那样美轮美奂,精妙绝伦的大观园出来。 可以想象,到时候四处筹措银子是肯定的。 所以,这些东西,还是早处置早好…… 一时,晴雯和香菱拿着一串大大小小的钥匙过来。 自两边的便门打开之后,凤姐儿也不能以看家为由,家晴雯隔离在那边了,每天,她们仍旧可以过来寻贾琏,充当跑腿的工具。 将房门打开,让外面的光亮照进这间漆黑了许久的小屋。 看着屋内琳琅满目的陈设、墙上的字画,贾琏摇了摇头。 前身觊觎奢望了很久的地方,如今便赤裸裸的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处置,这是否,也算是完成了内心深处的一桩心愿? “二爷,要不要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 晴雯居然比他还要显得激动,一进屋,看着周围的东西,美丽的桃花眼都在泛光。 这些,都是二爷的东西,我讨要两样,二爷应该不会不给吧? 世人皆有好货爱财之心,凤姐儿和晴雯这类人尤甚。 从这一点出发,其实晴雯和凤姐儿的个性还是有点相像的,想来她们要是换个身份,说不定能够互相活成对方的样子。 “打开吧。” 听见贾琏的吩咐,晴雯顿时高高兴兴的挨个儿的开箱子去了。 香菱却对这些东西不深感兴趣,见贾琏坐下,从抽屉里翻出清单来瞧,还很贴心的走到贾琏的身后给他按揉肩膀。 “哇,好多金子!” “哇,好多好多宝贝……” “哇,这个瓷壶看起来好漂亮,能够值多少钱啊。” 贾琏被晴雯不断的惊呼吵得直皱眉,回头看了一眼,瞧晴雯脸上洋溢的无限神采,便能明白,做这样的事情确实能够使她感到快乐。 再偏些看了一眼香菱,香菱本来在发呆,等意识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低了头,然后手上更加卖力的按摩。 贾琏看她娇羞,便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她身上的馨香美妙。 “二爷,你能把这个送给我吗?” 晴雯不知道翻到了什么好东西,一下子声音都高了不少,然后蹦跳到贾琏的面前,将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拿到贾琏两个的面前。 然后才看见香菱顿时居然已经坐到了贾琏的怀里,她赶忙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只有二爷的两个女护卫在守着,难怪二爷这么不顾忌! 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害臊”,却怕贾琏生气不答应她的请求,所以便没有多表示,仍旧笑着摇了摇贾琏的胳膊。 贾琏拿过那木盒子,转过来,原来里面是一副骰子,只不过这几只骰子比一般的玉石骰子不同,是由通体晶莹的水晶制成,点面上则用七彩的颜料点染,显得异常的精美。 这玩意儿看着好看,实则不止多少钱,也就晴雯喜欢赌,所以才会一眼看中。 也或许,晴雯也知道,太贵重的东西她不能开口要。 “送给你不难,不过你拿什么来交换?”贾琏将盒子放回桌子上,偏头笑问道。 晴雯一看贾琏这笑容,便知道贾琏大概又要趁机提出无礼的要求。 到底十分喜欢这副骰子。拿出去,保准亮瞎那些丫头婆子们的眼睛,然后再说一句“二爷送我的”,保证让她们羡慕死! “那,二爷你要我拿什么交换嘛……” 看晴雯垂眉顺眼,一副待君宰割的模样,贾琏故意笑了笑,将晴雯羞的更加不好意思的时候,才说道:“你亲我一下,这东西就给你了。” “真的?” 晴雯哪里想到这次这么简单,害怕贾琏反悔便也不犹豫,立马伸着脖子凑到贾琏的脸颊旁边,准备亲贾琏一下。 然后才知道果然上当。 只觉得水蛇腰上一阵蛮力,等一回头,她已经被贾琏抱到腿上,和香菱一人一边,隔着胸膛相望。 晴雯立马娇嗔贾琏耍无赖,并挣着要下去。 见贾琏不肯,又恼道:“哼,二爷不是要香菱不要我么,又来抱我做什么?” “呵呵,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要香菱不要你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让她给你暖床不够,你还抱着她睡,你都……” 晴雯可是将此事埋在心里好久了,她这个正牌的姨娘都还没有和贾琏一起睡过,却让香菱给抢了先! 贾琏便哈哈哈低声笑了起来,直把两个俏丫头都给笑红了小脸,然后在她们小苹果一般的脸蛋上一人啄了一口,然后才对晴雯道:“你若是吃醋,今晚你也来给我暖床?你睡外面,让香菱睡里面?” “呸,才不合了你的意。” 晴雯本来是在贾琏怀里待不住的,但是看香菱都慢慢安之若素,不想落后的她,只好半推着依了。 两个俏俾的身子实在娇软,令贾琏爱不释手。 到底此时此地都非造作之所,外面看门的小娘儿们,已经听见声响走到窗户边,似乎想要通过厚厚的窗纱瞧看里面的景象,贾琏才只抱着晴雯和香菱一起将那清单瞧看了一遍,然后放他们起来,又将晴雯打开的箱子也全部过目。 只不过他并非资深的古玩玩家,对于贾赦的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能很准确的估价。 总之,小几万两银子肯定是值的! 想要将利益最大化,还得请一些古董行的专人来进行估价、售卖。 贾政的得意门生程日兴倒是经营着一家不错的古董行,可惜这件事不方便让他参与。 生意满天下的薛家好像也涉足古玩行当,同样也不适合让薛家掺和。 还是自己额外找人,悄悄把这些东西折算成银子,存起来备用为妙。 正文 第160章 矜持 秦氏被婆婆留下来帮凤姐儿料理内宅里面的事情,但是贾赦的丧事办到如今,该来吊唁的亲友都差不多来过了,整体不如以前忙碌。 而且凤姐儿料理家事面面俱到,也没什么需要旁人帮忙,或者说旁人能够插得上的手的地方很少,所以秦氏在里面周旋了半日,竟是有一点无所事事的感觉。 因为听说贾琏已经获封二等将军爵,秦氏心中十分为贾琏和凤姐儿感到高兴。 以贾琏的能为,如今再加上高爵傍身,可谓如虎添翼,从今往后,前程无可限量,即便恢复他们家先祖的荣光,也未必不能! 再想想她们宁国府,在公公贾珍手中就已经只有三品之爵。 以贾珍的安富尊荣,以贾蓉的怯懦无能,想要以军功升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就算将来他们那边的爵位能够顺利传承,传到贾蓉的手中也只四五等的微末爵位了。 秦氏虽为女流之辈,但素有几分不凡的见识。 此时通过贾琏看到,将来他们贾家二府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若是宁国府从贾蓉之下的一代还是这般无人能扛起门楣,只怕两府几十年之后,终将成为天上和底下的差别…… 如此,秦氏心中未免觉得以前那些荒唐的歪思邪念甚是可笑。 不论贾珍还是贾蓉,都是荒唐可笑,无耻之尤的人,和世间真正尊贵的人相比,他们都不值一提。又何用与他们纠缠,若是逼的急了,到了至极为难的时候,不过一死罢了,还能落个清白干净。 如此,也能坦然面对婆婆尤氏了。 这一年多来,尤氏对她的监管,几乎是方方面面的,她们都心知肚明为何。 心结打开的秦氏,心里只想和荣国府这边的人打好关系。因为她早看明白了,除了出家去的贾敬之外,能够辖制贾珍,让贾珍有所顾忌和畏惧的人,就只有荣国府的几位了。 而且,只怕自己那位婆婆也未必是清心寡欲的人,她和琏二叔叔只怕是有些恩怨呢。 若能拿住她的一些首尾……虽然无心借此辖制她,至少往后相处面对的时候,就不必那么心虚难堪了。 她和尤氏,其实年纪相差的并不多,她刚进府的时候,和尤氏之间虽有婆媳之分,相处起来却如姐妹一般。都是她和贾珍的流言传出来之后,她和尤氏之间的关系才微妙起来。 既然无事,心里又这般想,于是便从管事房出来,佯做闲逛的样子,实则暗暗访查贾琏的所在。 正好走到贾琏新收拾出来的内书房,也就是当日贾琏处死那毒妇杨氏的院子。看见贾琏的两名侍女守卫在书房门口,秦氏便知道贾琏果然在里面。 有心过去,又恐看起来显得太突兀,在周围徘徊了许久,忽然回头去寻迎春等人。 李纨陪伴贾母等人进宫去了,而王熙凤又太忙,没有精力照管家里的一众小姑子们,所以把迎春等人托付给秦氏管带。 来到大厅灵堂,秦氏陪着迎春等人烧纸完毕,就将她们带到下处暂时休息。 因说起贾琏封爵之事,迎春、黛玉等人都替贾琏高兴不已。有心去给贾琏道贺,以感谢他平日对她们这些姐妹的关怀和照顾,却又有些顾虑。 比如贾琏太忙,会不会打扰到贾琏,还有此时贾琏热孝在身,对他说恭喜不甚合宜…… 秦氏却笑道:“二叔叔今日想必是不忙的。如今外头的迎来客往少了,平时里外的这些事,琏二婶婶一个人在那边管事房内便总理了,相比较之下,琏二叔叔倒是清闲很多。 他没事的时候,都在后院的书房里将息呢。姑姑们若是想要去见他,我带你们去琏二叔的书房去瞧瞧。” 此时大家是聚在迎春的屋里的,听秦氏都这般说,探春立马笑道:“既如此,我们就去琏二哥哥的书房看看,若是他真的在忙的话,我们就不多打扰他也就是了。” 于是大家果然起身,自带着一两个贴身的丫鬟去找贾琏。 没走几步就来到贾琏书房所在的院子,果然贾琏的那个异族侍女还站在书房门口。 一看见她那清寒的气质,男儿劲装打扮,特别是随时不离身的佩剑,她们就感觉莫名的寒意,连说话声都小了。 说起来在家里佩剑是贾琏赋予阿琪和阿沁的特权,实际上大家族是不允许下人持有利器的,特别是在内院。所以,贾琏几乎不带阿琪和阿沁去荣庆堂。 迎春等大家闺秀对于这类人物有着天然的畏惧,若非是贾琏的侍女,她们一定是避之不及的。即便如此,也亲近不起来。 秦氏这段时间在这边理事,倒是常常和贾琏身边的人打交道,因此上前问道:“二叔叔可在里面?” 阿琪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秦氏也就招呼大家进去,却发现贾宝玉站着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阿琪。 “宝叔,走吧,进去了。”秦氏笑着拉了贾宝玉的胳膊,她知道贾宝玉定是又犯了看见漂亮女孩走不动道的毛病。 袭人看众人都在笑贾宝玉,连忙也推了他一下。 贾宝玉脸上一红,与秦氏近距离接触,令他想起那日在秦氏的屋里梦遗的事情。男孩子的第一次,总是那么的刻骨铭心,难以忘记。 忙低着头,跟着跨进门槛。 探春走在前面,她可没看见贾宝玉的囧样,直入书房,一看见贾琏便高声道:“琏二哥哥,我们给你道恭喜来了,你在做什么呢?” 书房内,贾琏让乖香菱帮他抄写祭文,自己则将一条腿搭在书桌上,躺在太师椅上惬意的看书。 听见外头的秦氏等人的声音才将腿放下,坐端正些。 “你们怎么来了……” “哈哈,自然是为二哥哥爵禄高登来贺。” “岂敢岂敢,不过是仰赖祖德罢了,这算不得什么,你们都坐吧。” 简单的寒暄,贾琏招呼众人落座。 另一边的茶桌上,一个人玩着骰子,早就十分无聊的晴雯看见探春等人走进来,立马相迎,奉茶。 因贾琏两口子待家中姐妹都随和的很,所以姐妹们到他们的屋里也不甚拘束。惜春一眼看见茶桌上放着的精美骰子,立马给贾宝玉示意,然后一起上前赏玩,并发出赞扬:“好漂亮的骰子~” 晴雯自豪的笑道:“这是二爷刚才送我的。” 说着,立马蛊惑惜春:“四姑娘,我们来玩骰子比大小,十文钱以内随便押怎么样?” 惜春虽是主子小姐,但是年纪还小,也是贪玩的,闻言立马意动。又听晴雯说要赌钱,便看向自己的丫鬟小入画。 入画自然看得明白惜春的意思,立马摸到自己腰上的小钱袋,又想起里面只有一些碎银子,想了想,从衣服包里,掏出一把自己的零花钱来…… 晴雯果然欣喜,又邀请其他人也下场。 见众人被晴雯吸引开去,黛玉才走到贾琏的身边,似建议又似调侃的对贾琏说道:“瞧她,就这样在你这屋里开设起赌局来了,你也不管管?” 贾琏笑回:“她平时也不这样,这不是你们来了么,她这是在帮我待客,我高兴还不来不及,又管她做什么?” 探春也不喜欢和奴才辈儿的闹,所以也走开。 听见贾琏的说法,不认同的道:“琏二哥哥就是为她开脱,怎么别人屋里的丫鬟不敢替主子这样待客,独她敢呢?” 见贾琏不回话了,大家也就笑笑不再多言。 为长者、为尊者身边服侍的人,本来地位就不同。更何况,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晴雯身份不单单只是个丫鬟。 和其他大丫鬟一般立在边上的袭人,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待身边人这般宽厚,只怕连宝二爷也做不到……宝二爷自己是宽容的,但是太太和老太太不准,他也没办法。何如琏二爷这边,他开了口,旁人便不敢多说什么…… 正文 第161章 笑话 却说贾母等人入宫,几经周折,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等候中度过,真正被贵人召见的时间并不长。 好容易等到见过了太后、皇后太妃等人,流程走完,贾母等才有了和元春私室会面的机会。 自元春入宫之后,和家人很难再有见一面的机会。 此时相聚,祖孙、母女等眼含热泪,抱头痛哭自是难免。 好容易情绪舒缓,闲言叙尽,问及家中一切安好,最关心的亲弟弟宝玉,也健康茁壮的成长着,元春心里便十分慰藉。 元春自知自己能够有今日之尊荣,绝非完全凭靠自己的容貌和品格。 在太妃身边多年,她早知道当今皇帝并非重色之人,如今突然重重的封赏自己,必定与前朝局势有很大的关系。 此时自己荣登四妃之一,贵为一品,已经有了反哺家族的能力。 而家族强盛,又能稳固她自己的地位,因此家长叙尽,自然免不了要论及正事。 首先问了问舅舅王子腾的情况,转头就问起贾琏。 贾母等人知道,肯定是贾琏这两年的大名,连身处深宫的元春也略有耳闻,所以才这般特意问起。 便将贾琏的情况也概括说来。 元春听了,叹道:“当年我离家的时候,琏兄弟还是个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但人长大了,而且还这般出息。支撑家业,为官一方,好,好…… 可见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实令人难以预料。” 元春久居深宫,虽和家中偶有家书往来,但是她以前也只关心父母、祖母以及亲弟弟宝玉这少数几个人,其余亲人,不过略作了解罢了。 正是因为了解不深,对于贾琏如今表现出来的优异,才没什么突兀和难以接受的感觉。 因为从外人看来,贾琏从打了端王世子,到被皇帝惩罚性的派去边关,到立功之后,被皇帝升官,这一切看起来都水到渠成。 而元春深知家中的情况,两房利益之争由来已久,如今大伯死了,琏兄弟的态度便尤为重要。 于是细细打听贾琏的为人和行事,从贾母口中得知,贾琏同样一心维护家中和睦团结,心里不由得对贾琏再生三分好感。 她心里自然也是希望家族和睦的,怕母亲等人不明白贾琏对于家族的重要性,于是郑重告诫说:“我虽然在宫里,然而也知道琏兄弟如今深得陛下的看重。 他如今既然立得起家业,祖母和母亲还该多多倚仗、信重于他,莫要再以以前的眼光去瞧他,如若使得他也与大伯一般,与我们离心离德,只怕非家族之福。” 元春此言,便是告诫贾母等人,不要以对待贾赦的方式对待贾琏。 贾赦虽有爵位,然无官位,更无圣眷,自身品德也低劣,所以祖母和父亲等人压制他,他也无甚办法。 但是贾琏不同,她就怕母亲等人以为她封了妃,便骄横自满。 果然,王夫人立马问道:“皇上当真十分看重他?这从何说起?” 元春了然的看向母亲,回道:“我在太妃宫中服侍的时候,曾听皇上与太妃娘娘说起过琏兄弟,言语间十分欣赏琏兄弟热血少年,敢拼敢杀的个性。 也是由此,太妃娘娘才另眼看我三分,并于昨日,将我赐给陛下……” 元春这番话不尽真实。 以太妃的地位,如何会多在意一个勋贵家的少年,若非知道元春对皇帝另有作用,又如何会刻意提拔她? 而且,皇帝确实有一次给太妃请安的时候提过贾琏一句,不过他的原话是“不意贾府这等安富尊荣的没落世家,还能出一个对朝廷有用的人。” 当时她听到,着实有些惊心,显然在皇帝的心中,对他们贾府,并无甚好感! 王夫人不知道元春的具体考量,只听元春的话,由不得她不震惊。 莫非,女儿能够有今日,还沾了琏儿的光不成?这绝对不可能!实在太难以令人接受了。 旁边充当路人甲乙的尤氏和李纨,则是暗暗震动。 这,琏二叔也太厉害了吧,若是如此,将来家族里面,谁还敢对他不敬? 贾母没有王夫人那样多的考虑,她很快就相信了元春的话,并应承道:“你放心吧,那孩子不比他父亲,也不是个多心的人。他十分尊敬你父亲,在家里也很随和,咱们家现在倒是比以前任何时候,还要和睦呢。” 元春这才点点头,将这一节放过去。 临近黄昏,虽然不舍,但是在宫里要下钥之前,贾母等人还是不得不提前出宫。 临上轿子之前,贾母刻意叫王夫人近前,叮嘱道:“娘娘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若是听清楚了,便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将来怎么做了。” 王夫人忙福了福,回说:“媳妇明白。” 贾母便对她略作颔首,然后由婆子们扶着进入轿中,赶回家去。 …… 晚间,荣庆堂内自是喜气洋洋。 贾母等人虽然未曾摆酒戏,但是仍旧大开恩眷,抬了一箱又一箱的银钱,出来发散给满府中人,寓意阖家同庆。 凤姐儿虽然未曾亲眼看见,也知道这一番喜庆。 因此在服侍贾琏回去安寝的时候,便支退闲人,对贾琏说道:“任是你再大的本事,也想不到咱们家大小姐会有封妃的这一日吧? 得,从今往后我是不再奢望做这府里的当家太太了,还是等送大老爷出了殡,安安稳稳的当我诰命夫人好了。” 白日里到处都是人,所以凤姐儿将这些话憋在心里,刻意等晚上再与贾琏分辩。 贾琏靠在床头,嗤笑一声,“我们堂堂琏二奶奶,脂粉堆里的英雄,就这点出息,这就服气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想不到我们大姐会有今日?” 凤姐儿也不恼,笑回道:“我是不如你有出息,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从今往后你还如何与老爷和太太斗法。 老爷太太现在背靠着娘娘,就算老太太去了,难道你还敢将娘娘的爹妈赶出家门不成? 你就不怕得罪了娘娘,娘娘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凤姐儿其实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的野心,因为贾琏带给她的惊喜实在够多了。 她现在只希望能够保得住眼下的一切,安安稳稳的做个二品诰命夫人。 因为她能够感觉的到,现在家里上下人等,对她是越发尊敬甚至敬畏,就算连王夫人,也没有了以前那样命令式的让她办事的态度了。用和颜悦色来形容如今的王夫人都一点不为过。 她的虚荣心已经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不想让贾琏再去做有风险的事情。 她觉得,就现在这样挺好。她比王夫人年轻了二十好几岁,就算寿命一样长,等到贾母和王夫人通通归西,她仍旧还有时间过一把老太君的瘾! 其实,对于什么时候能够真正的当家做主,她并不着急。 当然,贾琏现在这般野心勃勃的样子,她也爱死了。 见贾琏不说话,她就往被窝里挪了挪,靠在贾琏的怀里,想起贾琏之前的话,笑问道:“哦,莫非你早就算到大小姐会成为皇妃不成?” 晌午的时候虽然大家都看到贾琏提前知道元春会封妃,王熙凤也只以为贾琏也就比她们提前一点点从别处得到的风声。 抱着怀里有些温顺的女人,便是贾琏自己也想不到,这就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对他横眉竖眼,还动手将他推下台阶的蛮横女人。 心知以前的调教手法有用,贾琏便继续发扬,说道:“你难道忘了,宁康三年的时候,我被大老爷打了一顿,你拦着不让我进家门……” 王熙凤咋听还以为贾琏要翻旧账,脸上微红,立马回道:“你还怪我不成?你也不想想那个时候你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哼哼,我始终觉得你和那个梅氏就是不干净,之前还被你哄骗,差点我就信了你的鬼话!” 贾琏心里微微一笑,心知这就是凤姐儿的被动技能。 只要略处于不利的境地,就会开启自我防卫模式,抓住一切可以扭转局面、反败为胜的细节。 也不与她多理论,贾琏避重就轻,“你要是记性好,应该记得,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过你,咱们家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件天大的喜事降临。 你觉得,我当时指的是什么?” 凤姐儿闻言,神思一动,立马翻身起来望着贾琏,满脸震惊的道:“莫非,你当初指的就是这件事?这怎么可能!你要是连这个都能算到,你莫不成了神仙转世不成?” 贾琏便神色一正,颇有深意的瞧着凤姐儿,久久不语,直把凤姐儿都看的心里发毛了,“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你不是都说了,我是神仙转世,知道这个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切,鬼才信你。” 凤姐儿可不是香菱,对于贾琏说什么都信,人家有着自己的判断力。 贾琏便搂着她,在她香喷喷如玉一般的脸蛋和脖子之间狠狠的啃了一口,然后才松开她,看着她迷蒙蒙的眼睛,说道:“你不信也没关系,那我再说一件事,你信是不信?” 凤姐儿幽怨的瞧着贾琏,死鬼,明知道这个时间不合适,还来撩拨人家…… “什么,你说来听听。” “你信不信,宝玉他姐姐,不久之后,还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凤姐儿怔怔的瞧着贾琏,若非贾琏之前的种种神异表现,她才懒得与贾琏打这些不切实际的哑谜! 她试探性的问:“你的意思是,咱们家娘娘不久之后,还要晋升?” 贾琏就点点头。 “怎么可能! 我听尤大嫂子她们说了,咱们家娘娘现在已经是四妃之一了,在宫里也算是顶级尊贵的人了。再晋升,那得是什么? 贵妃?难不成还能是皇后?” 凤姐儿将丹凤眼睁的大大的。 “皇后倒是不至于……” 凤姐儿心里是怎么都不信的,无奈贾琏真不像是逗她玩,于是附和道:“那就是贵妃?” “然也。” 王熙凤就哼哼两声,道:“信你的鬼话,你要是连这个都能说中,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你就是说你是玉皇老子降世,我也信了。” 凤姐儿再也无心与贾琏打哑谜了,她翻身想要下床去。约定好的,她守上半夜,贾琏守下半夜。 贾琏却拉着她,笑问道:“来都来了,不准备吃点再走?” “去……” 凤姐儿最是受不了贾琏这样的荤话,脸上一下子就绯红了。 扭了两下,见贾琏不放,就打岔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和你说。 为了大老爷的事,外头那些管事的,跑腿儿的,烂支冒领的人很多,他们大概都仗着我们不敢在大老爷的后事上大开杀戒,所以有恃无恐。 我讨你个主意,咱们拿两个作筏子,好好惩戒一番,以儆效尤如何?” 贾琏仍旧笑意盈盈的瞧着凤姐儿,手里不松,只开口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你只需要把那些人暗暗记下来,留好罪证,将来我自有盘算。” 凤姐儿便无法了,犹豫了半晌终于松懈下来,低声道:“那你要快点,我要是过去迟了人尤大嫂子要笑话的。” “快不快可由不得我,得看你的本事。”贾琏便笑了起来,一把将凤姐儿拉到床里面来。 还想要快,只怕快了,人尤氏才会笑话呢。 …… 正文 第162章 萧王 元春封妃的喜悦,完全压制住了贾赦丧事带来的沉闷。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贾赦虽然是荣国府大老爷,但是空有爵位,却无任何名望,也无品德,所以不受人敬重。 他死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表面装作一下悲伤,内心其实毫无波澜,甚至暗暗咒骂:这老东西总算是死了! 然而元春不同。 当初元春在家里做大小姐的时候,就是端庄娴静,美丽大方的,深受家里人的喜爱和尊重。 后来她进去深宫,也算是为家族做贡献,由此更加令人感怀。到了如今,多年的蛰伏终于有了福报,自然而然的令人觉得无比的崇敬! 对下人们来说,大小姐能够被选拔进宫,就证明了她的优秀,如今还能被皇帝封为妃子,那更是人中之龙凤,是有大气运大福报的人。 这样的人,本来就值得传颂。 最重要的是,切身利益! 贾赦死了就死了,把爵位传给有能力,有担当,能够光耀门楣的琏二爷,或许还是一件好事!所以,贾赦死了比不死的好。 而元春封妃,可是相当于凭空给贾府套上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不单单只福泽老爷和宝二爷一脉,而是福泽整个家族,让所有人都能沾光。 这可比琏二爷去边关带兵打仗,去兵马司衙门当官给皇帝办差,都要来的直接、有效得多! 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封了妃,贾府就荣耀了。家族荣耀了,所有人才会有更多的好处! 没看见,连日里为大老爷的事操劳,忧思过度的琏二爷,这些日子脸上都没那么阴郁了么? 琏二爷真是个优秀的人,为了照顾家里其他人的情绪,一点也没有将丧父之痛强加给家里人,也没有因为大家欢庆大小姐封妃的喜悦而责备、埋怨旁人。只是每日认真料理大老爷的后事,默默准备着大老爷出殡的相关事宜…… 转眼送殡的日子将近,贾府上下再次忙碌起来。 贾琏两口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准备好接待一族中、远近亲友前来送殡者,一边又要忙着准备送殡路上的行头、车马人从,一面还要去城外铁槛寺布置临时停灵的灵堂、堪选下葬的地点…… 总之,事情一下子比之前十几日多了数倍。 偏生这日门上忽然人来回报,说是张家少爷前来吊唁,请贾琏出去接待。 贾琏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哪个张家少爷?” “就是二爷的表兄,张溯表少爷啊。” 贾琏顿时意外起来,自从开丧以来,母舅张家就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贾琏知道这肯定是老爷子的意思。武将出身的他,才不管那么多,厌恶就是厌恶,才不管什么维系家族之间的体面这一回事。 贾琏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个,没想到今日张溯居然会亲自前来。 忙从书房赶到外面,在灵堂前面的甬道上,果然看见张溯仪表不凡的身影。 但是随即贾琏便面色微微一凝,两步并作三步来至张溯面前,对着他身边一个普通素服穿扮,虽然矮一些,但是看起来却壮硕不少的少年,弯腰便要行大礼。 “哈哈,贾大人,不对,是贾将军,好久不见啊。” 少年似乎对贾琏的反应早有预料,一双灵动鬼精的眼睛直视着贾琏,并在贾琏弯腰之前上前将他扶住,哈哈笑着说道。 此时东跨院内并无往来宾客,只有两府下人和少量族人,他们听见少年的笑声,都诧异的朝着这边看过来,心想,此人是谁啊,敢在我们老爷的灵堂前放声作笑。 而且,二爷居然还不生气,而且对他十分尊敬的样子! “琏兄弟,这位是萧公子……”张溯在旁边,一板一眼的介绍了一句。 贾琏了然,顿时收起多余的动作,拱手道:“不知萧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萧公子恕罪。” 少年见贾琏这么快上道,显得更高兴几分,也作势拱手道:“哪里哪里,听说令尊仙逝,特来祭拜一番。烦请贾将军指引指引……” “请” 贾琏便侧身相请,少年也不客气,立马大踏步往灵堂上行去。 贾琏落后与张溯并立,眼神询问的看向他。 张溯忙低声道:“一会儿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 贾琏这才点点头,指引二人到灵前拜了拜,并上了香之后,便领着二人到不远处一间安静的偏厅。 落座之后,挥退闲人,贾琏这才郑重的对那少年弯腰拜道:“贾琏,参见四殿下。” 竟是堂堂四皇子,乔装打扮前来。 “哈,免礼免礼,你也快坐下吧。” 四皇子显得很随意,靠在偏厅的楠木圈椅上,眼睛随意的打量着厅内的布置和陈设,似乎有些失望。 “我上次去那什么襄阳侯府去,人家那厅堂布置的那叫一个响亮,金光灿灿的,比我那王府都不遑多让。你们身为国公府,论理该比那襄阳侯府还要敞亮才是,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一看,你们府里的房子小气就不说了,怎么这厅堂也弄成这样,太逊了吧?” 四皇子直接的提问,令张溯也皱眉打量起四周来。 不过张溯到底听长辈说过,贾琏一房住的只是荣国府的偏院,并非正堂,倒也并不奇怪。 贾琏闻言,并没有多解释,只是回道:“寒舍简陋,让殿下见笑了。” 心里的想法却刚刚相反。 四皇子此时的心态,和他上次去四皇子府的感受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上次去四皇子府,就觉得四皇子那新建的王府占地面积小了点,比荣国府整体小了差不多一半…… 倒也说得过去,荣国府可是太祖皇帝恩赏性的下旨建造的国公府,本来就是对标王府的规制建造而成。 而四皇子的王府,在诸皇子的府邸中又是偏小的…… 或许正是由于他太调皮捣蛋,所以宁康帝特意不给他的王府建造的太奢华靡费! 幸好四皇子进来看见的是东跨院,而且是正举行着丧礼的东跨院,到处惨白惨白的,所以看起来是寒碜了一点。 若是他看见的是富丽堂皇的荣禧堂,只怕四皇子心里就不是这个滋味了。 荣禧堂,绝对可以与一般王府的正堂比肩而立。 四皇子只是随口一说,他到了宁荣街之后就觉得贾家的布局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刚才进来的大门上,居然连匾额都没有…… 但是他本身并不在乎这些,吐槽了一句之后便略过,开口笑道:“上次听说你已经从边关回来,我就想叫你到我的王府来玩,谁知道他们说你爹病的要死了,这才作罢……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已经封王了吧,嘿,萧王,我父皇给我封号,是不是听着很好听?” 贾琏莞尔,虽然早已听闻,却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连忙拱手道贺:“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喜得如此风雅的王号。” 大魏皇子十六岁算作成年,成年之后便可以封王,而且不用每日去上书房读书,可以在自己的王府之内延请名师教授功课。 如此看来,这小子已经满过十六岁了。 四皇子嘿嘿乐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这个封号十分满意。 正文 第163章 人情 趁着四皇子傻乐的空荡,贾琏就向张溯问了问老爷子还有二舅张松等人的境况,张溯简单回答了之后,道:“今日我陪四殿下前来,其实另有一事相求……” 贾琏一听,便知道是关于四皇子的事,张溯只是牵引人。 果然四皇子的面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不过看贾琏看过来,还是很坦然的说道: “是这样的,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我皇姐的生日,我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到送她什么稀有、特别的贺礼……主要是我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真是恼人的很。 正好我听旁人说,你这里有一种血参,在咱们中原十分罕见,那些娘儿们家最是喜欢,我就想问问你,那种东西,你这里还有没有……” 四皇子说着,一脸希冀的看着贾琏,显然是很怕贾琏说没有,那他今日又要白跑了。 原来贾琏从边关带回来的那些人参中,除了黄参和白参之外,还有极少量的血参,乃是从雅察哈一部首领的私藏中得来。 因为数量实在太少,贾琏对外也就送了林如海父女二人几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病秧子,希望这种东西对他们有点作用。 谁知林如海拿到自己根本舍不得用。因为听说太妃身子染疾,转头就将没动过的另外两支参敬献给了皇帝。 皇帝自然就让人给太妃送了过去。 太妃用了一支,果然觉得比别的东西有作用,心里很是慰藉,便与左右称扬皇帝有心。 于是这玩意儿的名声便从宫廷间传扬了出来。 其实血参这种东西,民间是少见,但是对于皇室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稀世珍宝,只是难得可巧就有。加之,太妃本来就时时刻刻不忘替皇帝宣扬美名…… 闲人对血参的这种吹嘘正好就落入四皇子的耳中,他正为皇姐的贺礼而日日发愁。 心想这种东西既然连祖母太妃都这么喜欢,皇姐肯定也差不离。 于是便悄悄去找林如海,看他是不是还有存货…… 很可惜,林如海并没有存货给他,只是看他那么失望,最后一咬牙,指点他来找贾琏试试。 贾琏一听只是求东西送礼,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回道:“四殿下说的血参,我这里倒是刚好还剩两颗,只是不知道品相符不符合殿下的要求……” 四皇子一听贾琏果然有,顿时大喜过望,一下子站起来,“真的有?快拿来我瞧瞧……” 说完又怕贾琏以为他要占便宜,于是一挥手道:“你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东西。只要东西好,不管你说多少银子,我都照数给。 而且,今日你要是帮了我这个忙,以后你有什么烦难的事,尽管和我开口,小爷……不是,我保管眉头都不皱一下。” 四皇子下意识的说了句“小爷”,想起宁康帝警告过他的话,说话要有皇室威仪,再有人传他满嘴脏话的话,必定打断他的龙腿。 “殿下说笑了,能够帮得上殿下忙,是微臣的荣幸。殿下和表兄稍坐,我去去就来。” 贾琏说了一句,便起身出了偏厅。 先招呼一名丫鬟进去奉茶,然后才去后院寻阿沁。 自从贾赦死后,贾琏便让阿琪和阿沁从正院那边搬到东跨院来,如此起坐更方便一些。 来到阿沁姐妹二人的房间,听说贾琏要取血参,阿沁便问要几支。 “把最好的两支取来吧。” 阿沁也无二话,立马便从床后面的立柜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来。 贾琏打开一看,果然两根通体血红的肉参静静的并趟在匣子里,用黄绸子垫着,保存的很好。 阿沁不知道贾琏拿参出去要做什么,想必又是送人的,于是回禀道:“爷,你交给我保管的那些参已经不剩多少了,那些白的只有十来支,红的除了这两支大的之外,就只剩三支小的了……” 贾琏听她柔柔的声音,便知道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有点心疼。 毕竟这是贾琏放在她这里的东西,代表着贾琏对她的信任,每少一点,就像是她在贾琏心里的地位减少一点的样子。 说起来,王熙凤也是知道贾琏还有一些稀有的参放在这两个丫头这里。 但是一来她猜测数量肯定不多,毕竟贾琏已经将大量的黄参给她收捡了,少几根也无妨。 二来,她寻借口想要两根白参用用,贾琏二话不说就让人给她送来了,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没良心的既然想要存些私库,也由得他了,逼的过分了,只会闹的大家不高兴,又何苦呢? 让阿沁捧着匣子,带着她来到偏厅。 尽管阿沁放下东西就离开了,但是她不同于丫头们的打扮,还是令张溯二人的目光追寻着她的背影而去。 张溯回头,见贾琏在瞧他,老脸一红,解释道:“琏兄弟,我看你这个侍女,好像不像咱们中原女子啊。” 贾琏道:“表兄说的不错,她原是草原女子,部族覆灭之后,被我救了下来,如今已经学会了汉话,和咱们中原女子无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溯二人的反应实属寻常。 况且阿沁也并非那种美的倾城绝世的女子,她更多的是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惹人注目罢了。 四皇子面上也有些腼腆之色,为掩饰尴尬,立马跳到那木匣子面前,将之打开。 “哈哈,真漂亮,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参呢!皇姐要是见我送她这样好的东西,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看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欺负我……” 习惯性嘴瓢的四皇子察觉说漏嘴了,忙看了贾琏一眼,嘿嘿一笑,直接将木匣子抱在怀里,然后豪爽的对贾琏:“说过不占你的便宜的,你不要和我客气,你说吧,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你这两颗人参?” 贾琏微微一笑,与四皇子这等人物的交往,岂能用区区黄白之物权衡? “承蒙殿下看得上,不过两根人参而已,并不值当什么,权当我孝敬殿下便是了。”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今儿我只带了五百两银子来,我知道,你这两支参要是拿出去卖肯定不止值这个数…… 这样吧,我先给你这么多,你要是喜欢银子呢,回头我再给你补,若不然,你拿了这五百两银子,然后权当我再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看二皇子面色不爽,贾琏已经知道,二皇子确实不想占便宜。 事实上,人参这种东西,价值再高也是一定的。只不过京中多贵人,要是正巧需要这种东西,便是炒到天价也是合情合理的! 五百两银子,真的不算少了。四皇子这么说,要么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么就是因为他要拿去送礼,自然想要东西越贵重越好…… 花五百两和花三千两得来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 张溯怕贾琏一味客气惹恼四皇子,忙在边上眉目示意,贾琏便笑道:“殿下既这么说,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殿下的人情何其珍贵,又岂是区区几百两银子可以评估的? 所以,银子就免了,权当我卖给殿下一个人情如何?” 四皇子也懒得和贾琏废话,自让厅外那身着便衣的侍卫出去取银子。 他本意也只买两根参,并专程问过自己的大伴,知道两根上品的人参价值在五百两以内,所以才只带了五百两银子。 只是一眼看见贾琏拿出来的东西,直觉比以前宫里赐给他母妃的还要好的太多,心想肯定不止值五百,所以才这样说。 见贾琏自觉的不敢再推辞,四皇子才高兴起来,开始开玩笑:“你也真是不讲义气,好歹我们也是一起揍过魏显那小子的人了,放在战场上,那就是什么,袍泽了不是? 你倒好,自己一个人跑到战场上立功去了,都不带上我和谨言!” 当日贾琏和四皇子一起被宁康帝叫到大明宫训斥,当听说贾琏可以去边关,四皇子可是吵吵着要跟他一起去战场杀敌、建功立业的! 结果嘛,自然是只挨了一顿骂,差点挨打。 贾琏闻言只是笑笑,事实上,此前他和四皇子只认识过一天,真的不熟…… 不过听四皇子视战场如儿戏的话,也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的长大,所以宁康帝是绝对不可能把他放到边关去的。 又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是叛逆,像“战场危险”、“殿下万金之躯”之类旁人说过的话再对他说,肯定没什么用不说,还会激起逆反心理,让他不痛快,于是道:“殿下谬言了……” 看了一眼四皇子的眼神,贾琏话锋一转:“殿下乃是天潢贵胄,皇子龙孙,岂有我带殿下上战场杀敌立功的道理? 殿下既然有此等雄心,微臣只等着,将来殿下上战场的时候,能够不忘记提拔微臣,让微臣在殿下身边鞍马坠蹬,辅佐殿下建功立业,便余生无憾了。” 四皇子闻言,眉头都笑烂了,哈哈道:“好说好说,哈哈,你放心,我父皇一定是还觉得我的武艺练的不够好,所以才不准我上战场。 等我再练上一两年,到时候我一定带上你和谨言,咱们一起马踏疆场,横扫大漠,将那劳什子讨厌的鞑靼和瓦剌,全部扫灭干净……” 正文 第164章 无形撩人 看着四皇子带着满意的笑容回皇城去了,贾琏忽然发觉,自己有成为谄媚之臣的天分…… 可惜,宁康帝一看就是那种不太好忽悠的皇帝,所以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干活,如此才能讨得老板欢心。 一转身,看见贾政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琏儿,听说你舅家来人了,来的是谁,怎么不留下来多陪陪?” “是我二舅的长子溯表兄,他有点事情找我帮忙。” 贾政知道张家乃是兴旺之家,所以曾经试图代替贾赦挽回这一门亲,只是未果,所以才格外关心一些。 “你二舅为人不错,养的这个儿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你们年纪又相仿,多多交流往来是对的,也有利于弥补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 贾政嘱咐了这样一句话,又狐疑的问:“方才你们身边另外一个人是?” 贾政这句话一说,贾琏便知道,贾政方才一定是在旁边看见什么了。询问张溯,不过是抛砖引玉。 想起贾政在朝为官十多年了,可能见过四皇子也不一定。 倒也无意定要隐瞒,于是凑近些,与贾政低声道:“我谨告诉老爷,老爷最好不要往外宣扬。 方才溯表兄陪同过来的人,正是当朝四皇子,萧王殿下。他有一点小事需要麻烦侄儿,只是不想声张,所以张溯表兄才没有多逗留。” 贾政闻言,暗吃一惊。 他就说方才在走廊上瞧见贾琏和张溯两个簇拥着一个面熟的少年出门,没想到竟然真是四皇子。 事涉天潢贵胄的行踪,贾政也不敢大意,忙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与旁人讲的。” 说着,贾政又不由得面色复杂的瞧向贾琏。 贾赦的丧礼上,前来吊唁的王公贵族不知凡几,便是王爵,也来了几位…… 但那些人都是看在荣国府的面上,是家族的故交,才会与他们往来。 而很显然,才十多岁的四皇子,显然不是看在荣国府的面上过来的,他是与琏儿有了往来! 琏儿的私交面,竟然已经开阔到这等境地了? 自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后,贾政面上不显,其实走在路上都是飘的,心里高兴的不行。 只觉得自己坐在荣禧堂的屁股,都安稳了好多。毕竟好歹自己也算半个国丈了嘛,在家里的地位自然是更不同了。 如今看来,琏儿这小子,确实是不能小觑了。老太太果然智慧,让我们叔侄二人千万不要起嫌隙,和谐友睦、相辅相成治理家业,是最妥当的方法。 “唉,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交往,或许是可以随性一些,但是我还是要叮嘱你一句,萧王殿下毕竟身份不同。你将来与他往来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无论多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千万不可大意啊。” 贾政本来还想叮嘱两句不要掺和皇室暗斗之类的话,但是一想四皇子在诸皇子中就是个乐天派,大概无关这些事,也就没有多多赘言。 “二叔,车马已经准备妥当,要用的呈文、京榜纸扎这些东西也都搬上了车,管事们在问什么时辰出发。”贾蓉哈着身子上前询问。 “两刻钟之后吧,我进去准备一下。” 贾琏与贾蓉说完,回身对贾政拱手道:“老爷说的侄儿明白,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进去了。等会我和蓉儿他们还要去铁槛寺给我父亲布置灵堂,以及打扫收拾送殡那晚宾客们的下处,大概明日才能回来伴宿。” “嗯,这是正事,你快去准备吧。家里不用担心,外面有我帮你照管着。” …… 让阿沁将那五百两银子拿下去收起来,贾琏回到书房这边,发现门口居然站着丫鬟宝珠和瑞珠。 随意点点头回应了两个丫鬟的问好,贾琏进门,果然屋里除了他的乖丫鬟香菱,还有侄儿媳妇儿可卿。 秦氏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审视着侍立在桌边的小丫鬟香菱。 果然像几年前坐在妆镜台前的自己哩…… 秦氏那如星如月的美眸,把香菱看的很是不安,又不好走开,内心颇有点煎熬的意思。 看见贾琏走进来,香菱如释重负,忙移身出来,对着贾琏委身唤道:“二爷……” 贾琏顺手摸了摸她耳畔的一缕发辫,然后看着秦氏,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氏笑意盈盈的站起来,先是福了福,一声酥骨的声音随之而来: “媳妇见过叔叔~” 行礼之后才回话道:“二婶婶还有几句话想要和叔叔交代,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只是许久不见叔叔回来,二婶婶就让我转达叔叔。” 每回贾琏出门,凤姐儿总有交代不完的话,也不过都是些琐碎反复的事情。 唯独一件之前没说过的,就是凤姐儿嫌弃铁槛寺又要停灵,又要接待阖家亲友,又挤又不方便,嘱咐另外派人去水月庵收拾几间屋子出来,他们单住。 凤姐儿是喜欢奢华,惯于享乐的,所以有此想法并不奇怪。贾琏本来觉得不妥,尽管对贾赦没什么敬意,但是下葬之前的一晚,他们夫妻二人还该一起守夜才好。 不过又一想水月庵离铁槛寺也没几步路,收拾出一个宽松的下处出来,让这段时间累坏了的媳妇儿好好休息一下也不算罪过,便答应了。 “另外,婶婶和婆婆说叔叔是男人,怕不够细心,所以叫我跟着叔叔过去,好帮忙料理里头的事情……” 贾琏闻言,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又安排你?不是说麻烦尤大嫂子一趟吗?” “本来是我婆婆去的,只是缮国公府的诰命亡故了,婆婆要在家里筹备祭礼,明儿还要去吊唁,脱不开身,所以才安排媳妇儿跟着叔叔……” 贾琏才想起这一茬。京中高门贵府多,隔三差五就要死上一个两个,人情往来十分频繁。 尤氏既然去不了,换让秦氏去倒也说的过去,本来贾蓉此行也要跟着一起去的,让他媳妇儿一道过去帮忙也没什么。 只是怎么听秦氏这口音,她不像是和丈夫一起出行,倒像是要跟着他出去过夜似的…… 见秦氏说完了,贾琏才问香菱,衣服行囊是否准备妥当。香菱回说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晴雯发现丫头们将他的一套衣裳搭配弄差了,先前骂了小丫头们一顿,此时带着人回去重新整理去了。 秦氏自己的东西早就准备好搬上车了,所以此时已无事,就等着和贾琏一道出去便好。 看贾琏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准备等晴雯出来,便摇着腰肢上前,娇声问道:“叔叔是失望了吗?” “??”贾琏偏头瞧了秦氏一眼。 “人家怎么感觉,叔叔听说不是婆婆陪你过去,叔叔就不高兴了呢?” 贾琏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没有说话。 旁边的香菱,下意识的站退了两步,她觉得,气氛不大对劲,有危险! 秦氏看贾琏如此,越发笃定贾琏心虚,索性手臂撑在贾琏的书桌上,侧着身子,笑意盈盈的瞅着贾琏,观察他脸上的细微神色,然后继续委屈巴巴的道: “人家是不如婆婆能干,但是这段时间,人家跟着婆婆也是尽心尽力的在帮叔叔和婶婶料理事情,叔叔这样嫌弃人家,真让人伤心呢。” 婀娜的身子,青春少妇的气息扑面而来,贾琏仰头对上秦氏居高临下的眼睛,发现里面八分是美丽勾魂,还有两分是戏谑。 贾琏就知道,这娘儿们大概仗着此时屋里无人,在作妖。 也不知道这般勾人的态度,是真心还是假意…… 正文 第165章 二爷做的不对 面对秦氏似有若无的撩拨,若是一般人,只怕此时也就管不得真心还是假意,早就被勾的神魂颠倒,神志不清了。 贾琏却还好,偏过头去,摇头道:“你多心了,我并无此意。不论你还是尤大嫂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来帮我的忙,我都感激不尽。” 秦氏黛眉微蹙,嗔怪的瞧着贾琏,心说哪有夸赞女人家用“人才”两个字的,也不知道二叔叔是真的不解风情呢,还是故意打趣人。 哼,肯定是故意埋汰人,从二婶婶等人平时的闲言推断,二叔叔肯定是个十分有练达、有趣的人,才不可能是木头疙瘩! “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二叔叔和我婆婆就是比旁人亲近呢。” 秦氏早就存心探听贾琏和尤氏的口风,此时话已出口,心里的悸动让她想收都收不住。 看了一眼旁边,只有一个呆呆傻傻,旁人都说像她影子的小丫头,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她俯下身子,寻找着贾琏的目光,继续吐露辛密:“我婆婆本身也是个有主见的人,怎么在叔叔面前,就显得笨拙的很呢?一言一行,全听叔叔安排,好像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敢讲呢…… 还有,好几次我找她说话,总是轻易不见她的人影,好容易找见她,多半叔叔也在跟前,倒是都巧得很。” 秦氏一字一句的话,都令贾琏反思, 看来尤氏的担心并不多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至少,这个侄儿媳妇儿明显在怀疑他俩了。虽然他想不通,秦氏为何如此敏感,他们行事已经很周密、很克制了好不好。 一个月下来,也就眼神慰藉,无人的时候关心一下对方的体表温度,真正短兵相接,不过区区一两次而已。 看来,这个数列需要收敛。 又见秦氏咄咄逼人的附身在眼前,光亮鲜净的钗裙遮挡不住她袅娜的身姿,从腰下明显凸翘起来的美臀。 贾琏心下发狠,抡起手掌在其丰盈的美臀上打了一巴掌,教训道:“说了对你和你婆婆一视同仁便一视同仁,再敢在我面前叽叽喳喳,言三语四,这就是下场。” 秦氏哪里料到明明被她逼到墙角的贾琏突然“暴起”,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鲜艳的脸蛋陡然血红,红唇张成又惊又羞的“o”型,似乎动了动,想说什么说不出口。 忽然撑起身子,伸脚踹了贾琏的小腿一下以示不满,然后看了一眼后面同样满脸震惊的香菱,“呸”了一声,掩面夺路而走。 “奶奶,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听着秦氏主仆的声音远去,贾琏暗暗摩挲了一番左手。哼,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拿捏长辈? 回头看见香菱已经如常的面色,贾琏轻咳一声,招呼道:“乖香菱,过来。” 香菱就走过来,清丽纯洁的眼睛看向贾琏,似乎也有话说。 贾琏便拉着她的手,笑问道:“怎么,觉得你家爷做的不对,想要申讨我还是想要去给你们二奶奶告状?” 香菱摇摇头。 贾琏便高兴起来,将香菱揽坐在腿上,笑说:“不愧是我的好香菱,就该这样,时时刻刻都要觉得你家爷没错。不要学小秦氏,她妄图忤逆犯上,所以我才会教训她。 你这么乖,所以我才不会教训你,只会一直疼你。” 谁知香菱又摇摇头,撑开贾琏的怀抱,认真的看着贾琏,郑重的说道:“不是,我觉得二爷这样做是不对的……” 说着,香菱也不知道是怕贾琏生气还是什么,总之她停下来想了半晌,才继续道:“但是,不管二爷做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更不会向二奶奶告密。若是我敢害二爷,背叛二爷,就叫香菱不得好死,然后下拔舌地狱……” 贾琏听得本来想笑,心说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只是看香菱神态那般认真,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贾琏又笑不出来。 或许在香菱心里,自己早已经成了她的天和地,是她所有的一切,所以哪怕自己所行之事违背她的思想和观念,甚至错乱她的是非观,她都会无条件的包容,甚至还会给他找好被宽恕的理由。 将香菱轻轻的拥在怀里,拍了拍她的秀背之后,才双手掌着她的香肩,笑着回应她的表忠心:“嗯,我知道我的香菱最乖最听话了,所以,我来奖励她一下。” 说笑间,便低头去亲她。 香菱避之不得,慌忙低头,只给贾琏留下小小光洁的额头和琼鼻,让他印下了宠爱的痕迹。 …… 阳春将至,万物复苏。 神京城外,草抽新绿,柳换新芽。芳草的清香外带着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偶然天边数声欢快的雁鸣,这一切仿若都在告诉世人,已经到了踏春郊游的季节。 可惜,此时的贾琏哪怕有着如此想法,也决计没有可能施行。 带着十数个族中子弟,并数十家丁、仆从,驾着十余辆车,几匹马,浩浩荡荡的来到贾家的家庙——铁槛寺。 说起来,出身贾府倒也有个好处,至少死了之后不用愁找地方安葬。 家庙后面偌大的山头,贾府的祖坟所在之地,有充足的地盘。 所以,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自己死后,子女后代,会上演什么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戏码了。 与家庙的主持色空接洽一番,所有人就各行其是,有条不紊的在家庙里布置、打扫起来。 即便家庙这边早有准备,贾琏带过来的人手也足够充足,这一番还是忙到了晚上,才算将头绪整理出来。 贾蓉、贾蔷、贾芸几个为了在贾琏面前表现,一个个勤快的很,倒是将许多贾琏的工作都替代了,所以贾琏基本只负责居中调度,并不显得忙碌。 一时秦氏带着管家媳妇们来回,说是开坛设法的和尚道士都已经齐全,唯独那尼姑和道姑各还差二十来个。 之前停灵时候请的尼姑道姑多半都来自城内的庵堂和道观,那些人很多不愿意出城,所以需要另外选备。 贾琏就问道:“附近还有什么庵堂和女道观,持名帖、银钱去请来便是。” 秦氏早已经做好功课,闻言便笑回:“回叔叔的话,周围十里之内的庵堂和道观很多,我已经让人写出来,叔叔请过目。” 秦氏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微带馨香的笺纸递给贾琏。当着众人的面,贾琏面上毫无异色,只打眼看去。 本来也不想理会这等小事,让她们自己做主便是了。 不想晃了两眼,竟在笺纸上看见“牟尼院”三个字。 牟尼院作为神京西城外的一所名刹,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看见这三个字,令贾琏陡然想起一个人来。 于是便将笺纸抄在怀中,说道:“好了,此事你们不用管了,我亲自去办,你们将其他事情处理好便是了。” 管家媳妇们虽然略有诧异,却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各自回了几件事便出去了。 唯独秦氏心说,莫非二叔叔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拿走人家亲笔的笺纸?哎呀,早知道之前就不放在怀里了,如今被二叔叔又放在怀里,想想还觉得有些羞耻呢。 正文 第166章 贵人请见 西城门外四五里,坐落着一座京城名庵,名曰“牟尼院”。 主持静慈师太佛法高深,善结交佛、道、儒三教名士,为京中高门府邸所推崇。是故牟尼院常年有京中高门大户前来祈福还愿,香火鼎盛。 此时牟尼院深处,僻静的庵院之内,妙玉一袭华裳,独自坐于窗下,对月幽思。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正值妙龄的她,越发出落的娉婷绝美,宛若一个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 然而美丽仙子此刻的心境,却与她清冷绝美的外表大相径庭。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于蟠香寺内轻薄她的登徒浪子,想起对方那俊朗伟岸的身影,似深情又似流氓,想来却令人暗暗悸动的容颜。 特别是家族败落,她跟随着师父从苏州出发,一路上得京来,这种感觉越发剧烈,隐隐使得她脾气暴躁,只能用佛门“静心咒”才能堪堪压制。 入京之后,她也知道了当初那人确实没有骗她,其确实是京中望族贾府的子弟,而且身份十分不凡。 然而随即她就听说,那偷心贼,负心汉,被皇帝派到边关领兵打仗去了…… 边关对敌何等凶险! 当时她可是为此十分忧心,近乎茶饭不思。然后她十分害怕的发现,她对对方的这种担心程度,竟然连经不住路上奔波之苦,一入京便病倒的师父,都比之不上! 这又令她十分惭愧、彷徨。 好在不久之后就听说贾琏顺利回京,不但如此,还在战场上斩获战功,被皇帝许以高官重赏,又令她暗暗欢喜。 就在她十分犹豫,是不是要联系对方,或者使方法让对方知道她的存在,看对方会如何反应的时候,却又听闻其父亲过世,他忙于料理后事,日日不得空闲。 如今,他父亲的后事应该料理的差不多了吧…… 妙玉心里暗暗想着。 抬头看了一眼在月光下,隐隐可见的枝头绿色,妙玉又深深的垂下头去。 她知道她是痴傻愚笨的了。对方出身国公府,身份尊贵,又前程一片大好,如何会将精力浪费在她一个卑贱的佛门女弟子的身上。 想来以他那样的人,身边的红颜知己必不会少。那日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猎奇,将自己当做脂粉面头取乐玩笑,一如世上其他浪荡子弟一般。 若不然,他为何始终杳无音讯,也不来瞧自己一眼。 可见是早就把自己忘了,可怜自己年轻不知事,轻易被恶人所骗,才招致这一番无端虚妄的相思之苦。 妙玉心里又不由痛恨起来,把某个负心贼骂的狗血淋头。 忽闻得院外奔跑吵闹的声音,妙玉修饰的十分匀称美丽的眉头微皱,正好看见小婢从那头走来,便招上前来询问。 “回禀小姐,是有一户人家送殡需要佛门女弟子守灵做法事,所以到她们牟尼院里来聘请弟子。 一共只需要两天的时间,主持师太说了,让院里年轻的弟子全部到前院供贵人臻选,一旦选上的话,院里单独赏赐八百钱给每一个人……” 妙玉听到这里,心下就十分嫌弃。 自从来到牟尼院,这个师父口中所言的京中名刹,她就觉得这里的人市侩、粗蠢的很。并非一个两个,而是从上至下皆是如此,连主持师太都不例外。 整个牟尼院到处都充斥着世俗的气息,一点也没有佛门女寺应该有的清净和与世无争。 庵堂的建造也简陋不堪,除了地方大之外,一无是处。 比之她的蟠香寺,简直如同茅棚狗屋。 如今堂堂一方主持,竟然为了赚取几两银子,让自己座下的弟子上赶着任人挑选,这岂是佛门高尼应有的做派? 心内嗤笑鄙视一番,妙玉就无意再打听。 谁知小婢却并不识趣离开,反而站在外面的廊上,凑近些对她说道:“小姐可知道,前来聘人的是京中哪家府邸吗?” “我管他是哪家,你少在外头嚼舌根了,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茶炉子重新烧一下。” 妙玉才不屑于和小婢打哑谜,说完便要起身去瞅一眼自己师父,然后回来沏一杯茶吃了,结束这无聊的一天。 小婢却嘻嘻笑道:“我告诉小姐,来的正是京城荣国府的人……” 妙玉身形猛然一顿,转身看向小婢。 看她一脸的谄媚之色,便知道之前自己让外面的人去打听京中荣国府的事,她也知道的。 或许,她心里此时正转着什么不堪的念头也不一定…… 一为矜持,二则更不想让婢女胡思乱想,便装作毫不在意的训斥道:“京中荣国府又如何,与我何干?你要是也想赚这几百钱,我让人把你的头发绞了,让你也和她们同去如何?” 小婢一听,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拒绝。 开玩笑,她才不想做尼姑,而且,小姐待她们优厚的很,哪里会将区区几百钱看的多重。 原想着小姐以前常让人去打听荣国府的消息,还以为她会对这个感兴趣,才故意说来给小姐听,谁知道小姐还恼了。 “小姐就饶了我吧,可不是我好奇,而是今晚她们这里真的来的贵人。听说就是那荣国府的大公子亲自来了,连主持师太都看重的很,亲自去接待的呢……” “什么?你说谁?” 小婢本来说笑一句便要准备去烧开水,谁知道小姐忽然变了颜色,自己倒吓了一跳。 “就是,就是荣国府的大公子……哎呀我也没听清楚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来的,总之是很尊贵的人,她们院里的人都在传呢…… 怎么,小姐真的认识他们荣国府的人?” 妙玉默默坐下,并没有再理会小婢,如此小婢站了一会儿,狐疑了会儿,也就识趣的走开了。 妙玉这才面露复杂的神色。 她几乎有八九成的把握,来的人,一点就是那日调戏她的恶人! 他为什么来这里,是巧合?他真的只是为了挑选几个女尼姑给他父亲诵经守夜,所以刚好来到这里,实则并不知道她的所在? 也是呢,自己人微言轻,悄然避难至此,他那样身份的人,又如何会知道我的存在? 要去见他不呢…… 可若是真如自己所想,他并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自己这般出去,岂非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但若,他真的是来寻找自己的呢…… 正在芳心怦然暗动,左右摇摆之时,忽见自己的服侍婆子匆匆行来,对她言道:“姑娘,主持师太派人来请姑娘出去一趟。” 妙玉强行按捺住心悸,问道:“她叫我做什么?” “来了一位年轻的贵公子,他父亲刚刚去世。听说姑娘的师父精通先天神算之法,便想要请为其父请仙、扶乩。 只是师太现在病中。那公子听说姑娘乃是师太的嫡传弟子,便说请姑娘也是一样的。 主持师太已经答应了。” 婆子说着,怕妙玉使性子不愿意帮忙,忙道:“姑娘素得师太真传,如今我们借居在此。虽有师太和她们主持的私交情义在,然而下面的人却未免多嫌着我们。 姑娘今日若能帮她们这个忙,让她们看看姑娘的本事,想必她们日后也就无话可说,对姑娘自然也更敬重一些。” 妙玉的师父和静慈师太有问道的交情,所以才会想到进京来投。 只是静慈师太座下弟子太多,难免有许多势利眼的小人从中作梗。当然,那些人其实更多的是看不惯她们的做派…… 毕竟一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在庵堂内本来就够令人嫌弃的了,更何况妙玉身边还跟着几个服侍的丫鬟和嬷嬷!这在任何一所寺庙庵堂之内,都是异端。 婆子的忧虑是多余的,妙玉心中尽管百转千回,但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长吸了一口气,她静静的道:“我知道了。” …… 正文 第167章 宿命的指引 贾琏带着阿琪阿沁姐妹等少数几个心腹,从铁槛寺出发,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叩响了牟尼院的山门。 在银子的感召下,轻易就见到了牟尼院的主持师太。 听说贾琏要从她们寺里聘请二三十个女尼,做两天的佛事,且待遇丰厚,那主持师太哪有不高兴的道理,立马就答应,寺内的所有女尼,任由挑选…… 贾琏的主要目的虽然并不在此,但是既然想要掩人耳目,便要将戏做全。 然后他就发现,这佛院里,还真有几个比丘尼长得还挺不错的! 随意挑选了二十几个,约定明日午时派车马来接,正事便算完了。 贾琏又提说想要给自己死去的老头子算一个阴阳卦,请示吉凶。并说当初自己在苏州时与妙玉的师父认识,为她老人家的高深佛法拜服,又知晓她精通“先天神算之法”,所以特意要请她来请灵问谶。 静慈师太这才了然,她就说嘛,就请几个佛门女弟子做做法事,哪里用得着这样的贵人大晚上的亲自跑一趟。 原来是贵人遭逢大便,心内不安,所以慕名来请吉凶的。 于是静慈师太委婉的告诉贾琏,妙玉的师父虽寄居鄙院,然今卧病,恐不能为贾琏服务,然后就自荐说自己也精通一些神算之法,换她来也是一样的。 贾琏鸟她个屁。 静慈师太虽有些尴尬,但是秉着顾客是上帝的行为准则,很快就主动将妙玉推了出来。 贾琏这才道:“也只好如此了。” …… 牟尼院有着完善的为贵人服务的流程。 在主持师太的吩咐下,很快就为贾琏准备好了道场,是一间布置的充满佛道气息的内堂。 贾琏便坐在里面等候了。 外面,见妙玉姗姗来迟,一个牟尼院的老尼本来就十分不满,又见妙玉空手而来,连“扶乩”的基本工具也没有携带,顿时说出责备的话来。 妙玉面色就十分难看,毫不客气的回说:“既如此,我便回去,你们另请旁人罢。” 还是静慈师太赶出来,打了圆场。 静慈师太熟知人性,知道即便是在佛门混饭吃的人,也是各有各的门道。也不是所有人都信奉她们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有的贵人,或许就吃妙玉这种“高深莫测”的做派呢? 况且里面的还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以妙玉身上自带的“飘然仙气”,只怕不用凭真本事,光凭外貌就把贵人慑服了也不一定,于是笑着请妙玉进去。 换在妙玉之前的脾气,有人得罪了她,她是怎么也不会妥协了的。 自是此时此刻,都走到这里,不进去瞧一眼心里如何能够释怀?如此也只能装作大方一回,哼了一声,陪着静慈师太进入佛堂。 刚进内室,只一眼瞧见那道跪坐在蒲团上,却仍旧显得颀长、伟岸的背影,妙玉的脚步就停了,连身子都不自禁的有些颤抖。 “施主,妙玉师傅到了。” 随着静慈师太的一声引荐,贾琏偏过头来。 是他,真的是他,这个可恶的贼子…… 贾琏也是一眼朝着妙玉看去,眼神微微一亮。 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标致啊。于是站起身来,上前拜首道:“弟子,拜见仙姑。” 贾琏的反应,在静慈师太的眼里,更加笃定贾琏是那种真心向佛的人。否则见到妙玉这样的美貌女子,绝对不可能如此快的摆正心态,口称仙姑。 她见识多太多的世家子弟,有些不堪的,在看见她那几个标致些的徒弟时,都会目露邪光,或是眼神飘忽不知所措,何如贾琏这般举止镇定有度? 倒是看了一眼妙玉,心说果然还是年轻了,估计她是没想到来的香客会这般英俊迷人吧。 不想让妙玉失态被小瞧,静慈师太向贾琏吹嘘了一番妙玉的本领,见妙玉恢复了自信的姿态,才悄然退出去。 贵人既然向佛门求教,定会涉及一些内心隐秘的问题,旁人是不便知晓的。 起初静慈师太还担心以妙玉的道行是否真的能够镇住贾琏,或者妙玉会不会使性子得罪贾琏。等了一会见里面并无异常传来,静慈师太才放心。 看了一眼门口寸步不离守着贾琏的阿琪和阿沁两人,静慈师太心想不愧是大家子弟,连随身的两个侍女都是这般美貌的人物,于是心内最后的一点担心也没有了。 留下两个老尼在此照应,自己回去休息去了。 内堂之内,妙玉默默走到北面的蒲团跪坐而下,隔着矮矮的香案与贾琏对坐,也不抬头,也不说话。随着点香的女尼也退出去,屋里便陡然安静下来。 在高高的佛像的注视下,只有两个香炉、几盏烛台静静的燃烧着。 贾琏乐得如此,所谓灯下看美人,还是妙玉这样以美丽荣居金陵十二钗正册前列的女子? 享受乎?然也。 过了许久,许是发现了贾琏的不轨视线,妙玉终于抬起头来,用自己隐隐带着的泪花的愠怒眼神,瞪向贾琏。 “呸,登徒子。” 贾琏闻言,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是想到,任是静慈师太再如何聪明,只怕也想不到,她请来招待自己这个大客户的得道高尼,第一句会说这个吧? 这可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面向大师的时候,大师应该说的开场白? 看贾琏笑了,妙玉更是怒不可遏,心里直恨不得将面前的香炉拎起来朝着贾琏砸过去。但是立马又担心,那烧着的香要是将对方那张俊逸的脸庞烧坏了怎么办,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无计可施,又被对方嘲笑,妙玉只能掩面落泪。 家族遭逢聚变,师父病危,寄人篱下等等心酸委屈,在看见贾琏这个偷心贼的时候,便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让她想不哭都难。 贾琏看了,也就不好意思再笑了。 得,又是一个傲娇的,需要哄的女娃。 于是站起来,绕过香案,走到妙玉的面前。 妙玉立马警惕起来,仰身一退,“你想做什么?” 贾琏也不说话,屈膝慢慢跪在妙玉跪着的蒲团上。 位置不够,妙玉下意识的退了一些,贾琏便趁势而上。 妙玉吃羞,便想要弃蒲团而逃。 “别动。” 贾琏伸出双手,扶住妙玉的双肩,眼神郑重的看向妙玉,似乎她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他要给她擦去一般。 妙玉早在贾琏温热的手掌接触到她的肩膀之时,便陡然不敢动了。一种梦中无数次追忆,如今正真实感受到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一股热流开始涌动起来。 贾琏本来只是想要试探试探这姑娘对他的感觉,见她如此呆滞的反应,心里倒是愣了愣。 好像,春心泛滥的有点明显了呀。 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你……” “别说话,看着我。” 察觉妙玉开始反应过来,有不听话的征兆,贾琏松开她的肩头,转而捧着她的脸。 就在妙玉都以为是她方才补的妆容花了,心里忐忑,会不会很丑啊……的时候,却见贾琏居然捧着她的脸,拉近了他那棱边分明,散发着温热醉人气息的嘴唇…… 任命乎,挣扎乎,似尽皆枉然。 妙玉隐隐间看见,宿命给她指引的,她这辈子应该落去的方向。 …… 正文 第168章 还俗 妙玉只觉得陷入梦幻之中,不知身在何方,直到感觉自己躺到了草席之上,而那恶人已经在解她的衣襟了。 “别……”妙玉猛然惊醒过来,连忙抓紧自己身上的衣裳,缩身坐起来。 贾琏见她目光坚定,隐隐有着恐慌,不断的往房门口瞄去。停顿了一下,侧身坐在木床上,重新伸手至她身前。 “你~” “别动。” 贾琏拿开妙玉护胸的手,双手伸到她肋下,将她那散开的罗裳归拢至右腰,然后从下往上,慢慢给系上。 一如方才解开的手法一般。 妙玉看着突然温柔下来的贾琏,心里的不安慢慢消去,竟变得宁静下来。 谁知贾琏在将她的衣裳系好之后,却又双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入他的怀里。 先前被贾琏强迫之下失了神智还罢,此时意识清醒,妙玉如何再肯与贾琏如此亲密接触? 另一边的神像还瞪着丑陋的眼神看着他们呢。 “你再乱动,我又要亲你了啊。” 贾琏低头将面庞贴在妙玉细腻红烫的脸上,在其耳边轻吐笑语。 妙玉浑身一颤,果然不敢再动弹。贾琏这才奖赏性的在其耳畔轻啄了一下,然后紧紧抱着怀中的佳人,继续感受她通身的美妙。 妙玉这样的女子,与黛玉相类似,属于遍寻人世间,或许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来的那种绝色! 所以,贾琏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既然喜欢,自然就要想方设法收到自己的身边,更何况,这小妮子看起来好像也对他芳心暗许的样子。 看来宁康三年在苏州蟠香寺发生的事,对这个在佛门长大的看似清高,实则单纯的女子影响甚巨。以至于如今再次相见,差点就让他直接抱到床上去了。 可以想见,若是换个地方,说不定现在他都已经手到擒来! 就在贾琏心内暗暗得意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他怀里的美人,心中同样百转千回。 数百个日夜的朝思暮想,如今一朝再入恶人怀,妙玉的感觉十分的复杂诡谲。 既有美好,心安和得偿所愿的满足,也有彷徨,自责和对未知将来的恐惧。 他想要推开贾琏,因为她现在这样的姿态,实在不符合戒律。而且,只要现在有一个牟尼院的女尼进来看见她躺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她十数年的清修便会化作乌有,从此名声尽毁。 对于她而言,修行和名声这两样东西就是最重要的,尽皆排在生命之上! 所以,她是铁定不愿意如此的。都怪贾琏可恶,强迫的抱着她,让她处在这种极端的危险之下…… 为了忽略这种危险,也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和难为情,妙玉躲在贾琏怀里,幽幽问道:“你打算如何对我……” 本是一句问话,却没有询问的语气,清幽幽的,似诉还怨。 贾琏便回:“还能怎么,两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了,等你十八岁,我就娶你回去当老婆。” 贾琏不提这话还好,一提妙玉顿时怒从中来。 她冷笑一声,“娶我回去,给你当小妾吗? 你们天底下的男子果然都一个样,只知道欺负玩弄我们女子,何曾真心为我们考虑过一丁半点……” 察觉到怀中女子突然暴走的愤怒值,贾琏双臂不由得加大些力度才能控制住她,然后低头看着她,笑道:“咱们有说有商量,你不愿意就算了嘛,也犯不着生气呀。” “你……!!” 妙玉闻言更生气了,死活要挣脱出去。只是她那力道如何对贾琏构成威胁,自然只能徒劳无功。 然后,妙玉就伤心的低声抽泣起来。 “呃,哭了?好吧,那你说说,你想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来,我无不从命。”贾琏轻拍其背,询问道。 妙玉却哭的更伤心了。 她其实只是哭自己。怨世事无常,恨老天不公。 休说贾琏早已娶妻,即便他孑然一身,又对她情深义重,那又如何?以她的身份,也是决计无法嫁人的! 所以,别说多余的奢求,即便是嫁给贾琏为妾,她都没有资格。 没有任何一个世家大族,会准许自家子弟,娶一个佛门弟子为妻妾! 如此说来,她竟是连一个青楼女子都比不上的。青楼女子尚有机会嫁入豪门,寻得终生依靠,然而她却不能…… 命运如此不公,她一个小小弱女子,除了哭泣,又还能做什么? 哭了一会儿,也享受足了恶人的怀抱,妙玉轻轻的推了推贾琏的胸怀。她知道,她挣扎没用,但是这样做,对方一定会放开她的。 果然,贾琏看她如此伤心,几近心灰意冷的姿态,怕她伤及灵慧,所以随她的意,先放她起来瞧瞧她要做什么。 妙玉起身下床,来到地上那蒲团前,重新跪坐而下,然后低声道:“你走吧,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贾琏一愣,他这是被无情抛弃了? 走到前面,一如最开始那般与妙玉相对而坐,看着她那秀美的脸上满是清泪,蒙蒙泪眼与他对视一回,便立马心虚的转开。 贾琏便了然。再次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伸手探到她怀里——之前他就发现,这里有一方叠好藏着的丝帕。 妙玉却以为贾琏又要轻薄她,立马横眉倒竖,只是还不及动手打开贾琏的咸猪手,就见他食指和中指夹出自己那帕子,然后就着那帕子,给自己擦拭起眼泪来。。 妙玉面上便红彤彤的。 一则知道自己误会了贾琏,二则,方才贾琏摸帕子的时候,明显触及她的胸房,且她怀疑贾琏是故意的。 只是看贾琏给她擦拭眼泪那样细心,她又不好意思责怪他。 贾琏给妙玉擦干净了眼泪之后,重新将帕子给妙玉塞回去……嗯,十七岁的妙玉确实发育的不错,比香菱和晴雯两个紧实多了。 妙玉此时却也顾不得再猜忌贾琏是否有多余的动作。横竖,之前意乱神迷之时,再过分的拿捏都发生过了。 她被贾琏温柔的拭泪动作所感,有些无法控制情绪,竟主动倒在贾琏怀里,哭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不是告诉你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讨厌你,你走啊……” 复杂、敏感、矛盾,这是现在妙玉的心理。 贾琏却懒得去猜那么多,反正美人主动投怀,这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你讨厌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好啊。 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的人,这辈子,这一生一世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自然是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我现在给你一个建议,立马还俗,然后乖乖跟我回去,做我的女人。” 还俗? 听到这个词,妙玉所有的动作精神都停顿了一下。 她当然不会不了解这个词,因为在之前的那些年,她的父母就时时准备着让她还俗。 只是佛门岂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一旦背叛佛门,俗世众人该如何看她? 若是还俗之后只能受人指点,那还俗的意义在哪? 所以,她每次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父母,并十分坚定的说,自己这辈子既入佛门,受了佛法洗礼,又如何能够再入世俗污秽之地?她已经决定终生侍奉佛祖,永不还俗! 这是曾经她自负自傲的话。 她父母见她如此,便也只能暂且由着她。毕竟当初是为了让女儿活命才让她遁入空门的,也不知道还俗是否会再次危及女儿性命。 再者,即便还俗,旁人知道女儿从小在庵堂长大,又岂会没有顾虑,安能真心迎娶? 是故一拖再拖。 这是在遇到贾琏之前。妙玉即便向往花花世界,也绕不过心里的清高自傲。 直到碰见贾琏,她才真正开始认真思考还俗这件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等她有意还俗之后,偏偏父母又出了事情,双双撒手人寰。 如此,即便她再想要还俗,也是无家可回的人了。普天之下,除了佛祖,谁还能收留她? 如今贾琏叫她还俗,姑且认为他是真心。但是,她真的可以去吗? 他们那样的侯门公府,料想人多眼杂,那些人,岂会不对自己指指点点? 若是还俗之后,还要受人瞧之不起,那她宁可一辈子待在庵堂里,倒还清白、清净。 所以,即便有那么一丝想和贾琏相伴,也被这些顾虑完全打消。 妙玉坚定的摇摇头。 正文 第169章 妙玉仙师 对于妙玉心里的顾虑,贾琏心知肚明。 其实,他也并非一定要将妙玉摄入府中,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似妙玉这等世间难寻的异女子,强行混入凡尘,与那些俗人、粗人混为一谈,去争执、吵闹,才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之举。 她这样的女子,就该养在清净无争,宝相庄严的古刹。 换句话说,她那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的个性,不适合尘世的喧嚣。 贾琏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地位,保护妙玉的安危是没有问题,但是想要让她完全免受王熙凤等人的精神欺压,是不现实的。 所以,让她暂时待在庵堂内,等将来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接她出来,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之所以这般提,只是为了告诉妙玉,他并非那种只图玩弄她的感情和身子的人。 当然,若是妙玉自己愿意还俗跟着他回家,贾琏也不会拒绝,只不过就要为她制定详尽和妥当的保护计划了。这个女人或许比黛玉还要娇贵,万一在贾府受点委屈想不开,那他才追悔莫及。 如今见她果真不愿意还俗,贾琏便决定还是按照早先的计划来。 抱着妙玉,问起了她父母的情况,为何会上苏州来…… 实际上这些,贾琏在见静慈师太之前,就已经派人打听的差不多了,否则他也不会准确的知道妙玉已经到了牟尼院,并且她师父还病重了。 果然妙玉听贾琏相问,积压在心里已久的痛苦、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也顾不得其他,躲在贾琏怀里,便将她家的变故向贾琏说来,寻求安慰。 原来自见了贾琏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贾琏去边关的那一年,妙玉的父亲便因为党争失败,被朝廷以贪腐入罪,天子震怒。 她父母畏罪自裁,家产被抄,家人们死的死散的散。 偌大的苏州豪门,顷刻间烟消云散。 妙玉因为早就遁入空门,所以才避过一劫。 然后她父亲的旧敌却似乎不准备放过她,幸亏尚有亲朋、故交暗中帮扶,帮助她们入京避祸。 妙玉才和她师父以及少数服侍的人员,一同上得京城,住进了这牟尼院。 如今,才刚过去三四个月而已。 贾琏听了,未免觉得唏嘘。这种事情,即便是他,也无从干预。 也由此,贾琏更加坚定的告诉自己,将来官场上的每一步,都要慎重走好,千万不能使得贾府也步入妙玉一家的后尘。 轻声安抚了妙玉半日,然后又问了一句邢岫烟。 当初贾琏对妙玉一家的结局有些预料,所以特意交代过岫烟,若有情况,当及时向他写信求助,不知为何没有消息。 “邢家自你离开苏州的当年,便从我们庙里搬走了。 她与我说,是你给了她们家银子,让她们有了足够的盘费。她爹本来就不想再做苦力,所以就带着她们去投靠得势的亲戚去了……” 妙玉随口解释道。 邢岫烟算是妙玉唯一的朋友,所以妙玉才对她的去向有些在意。 贾琏恍然,难怪他完全接收不到妙玉一家生变的消息。只不过这邢家去投靠得势的亲戚,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论理他们家最得势的亲人,应该就是邢夫人了,可是,邢家却分明没有入京。 不过倒也不必担心,若是不出意外,大观园建成之后,邢家大概率还是会来投靠邢夫人的。所以只要邢夫人不死,将来就还见得着。 妙玉惊奇的发现,将心中这些悲酸之事说给贾琏听了之后,再听他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她心里都没那么伤心了。 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那样坦然的在贾琏的怀里待了这么久。 方才说起话还未察觉,此时却觉得太过荒唐、害臊,连忙起身对贾琏道:“你该走了,再待下去,她们该疑心了……” 若她是个得道高僧,与贾琏彻夜论道倒也无妨。 偏偏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妙龄女子,而且贾琏一个年轻男子也不适合在她们尼姑庵里过夜! 再不出去,只怕静慈师太她们,就该派人来瞧看情况了。 贾琏看妙玉总算不像个炸毛的母鸡,也不哭了,美丽而清瘦的脸上,精致玲珑的五官完美的分布,还有点梨花带雨的感觉。加之二八芳龄的美妙身姿,真是令贾琏都不忍就去。 总算知道不忍一时之欢,哪得万世安稳可享,于是再次低头吻了妙玉的额头一下,在对方羞答答的姿态中叮嘱道:“你放心,即便你不跟着我回去,我也会一直保护着你。 你先安心的住在这里,我得空的时候,就回会来瞧你。 而且,用不了太久,我会给你另觅一处绝佳的所在,让你搬过去当家做主,再也不用忍受这寄人篱下的感觉。” 妙玉闻言,不知道说什么好,有心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的身子、清白都被贾琏给占完了,如今的她又正无依无靠。 家族没了,师父也病重难治,此时除了贾琏之外,她也实在不知道该依靠谁。 贾琏大概猜得到她的心理,见状摸着她的侧脸,大拇指摩挲了两下她的耳畔,温柔的说着:“你爹爹没了,但是你还有我,从今以后,我来照顾你。” 妙玉何曾听过这般难为情的话,内心的骄傲让她做不出感动的样子来。 因此拍开贾琏的手,佯怒道:“谁要你照顾了,没有你这个可恶的坏蛋,我还过的好些呢!” 说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没甚可疑之处了,才小快步离开贾琏的身边。 来到房门前还剩几步,她停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恢复自己清冷的姿态,平稳的走了出去。 瞥了一眼守在房门口的两个女孩,也只是略看了一眼,觉得不如自己,也就不甚在意,脚步轻快的往回走了。 阿琪和阿沁两个没有理会妙玉,却在贾琏出来的时候,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瞧着他。 方才她们虽然没有敢进去偷瞧,但是凭女子的直觉和对贾琏的了解,她们觉得,她们家爷和那不僧不道的美丽女子待在里面那么久,不大像是单纯的谈经论道。 贾琏当做没有看见她们的目光,看见两个哈着腰上前来的老尼,贾琏拱手一礼,道:“妙玉仙师扶乩之术超凡入圣,禅道高深,解开了本爵多年来的困惑。 本爵欲为贵寺捐香油钱十万,以答谢妙玉仙师解惑之恩。 另外本爵已拜妙玉仙师为道师,将来仙师闲暇之余,还想要请仙师入我荣国府,替我讲经说法。 所以还请转告静慈师太,请她替我好好侍奉妙玉仙师,若得如此,往后每年,本爵皆会往贵寺捐献香油钱。” 贾琏早就发现,这个牟尼院从上到下比较务实,没什么迂腐之气。 所以他也直接一点,以“本爵”二字亮明身份。如此,只是让她们知道,妙玉有他这个尊贵的信徒,将来她们自然不敢对妙玉不敬。 果然两个老尼姑听了,面上顿时笑开了花。 香油钱十万,便是将近一百两银子!而且,这只是妙玉出面一次就让贾琏掏出来的数目…… 更何况,那妙玉年纪轻轻,居然有本事让贾琏这等贵人拜为道师?这可了不得了,以贾琏的身份,愿意拜一个出家人为师,只能说明贾琏对妙玉真的十分推崇。 果然妙玉师傅天生不凡,她们早就看出来了,难怪主持师太力排众议也要将她们师徒留在寺内…… 贾琏留下香油钱便要离开,静慈师太居然还赶出来相送。 贾琏又将那番话当着静慈的面说了一遍,顿时让妙玉的名号,在牟尼院内响彻起来。 一场论道,便折服一个贵人,让对方拜为仙师,这在空门,也可算是传奇之事了。 牟尼院,此前也只静慈师太一个人有这等本事。 如今,又多了一个妙玉。 此时此刻,再没有一个人想要驱逐走标新立异、性格古怪的妙玉了。无他,只要妙玉在他们院里,肯定能为她们带来丰厚的香油钱! 唯独妙玉听到她们的传言,面上不悲不喜,心里却十分难为情。 她知道贾琏这么说肯定是为了帮她,但是,为什么偏要说拜她为师这种话呀。 羞都羞死人了! 正文 第170章 男人,贾蓉! 铁槛寺里,秦氏为忙碌了一日的众人准备了银耳莲子粥等作为夜宵,令上下人等无不称赞贤惠。 贾芸等人享受完了嫂子牌的夜宵,又见贾蓉居然还在外院的禅房单独收拾了下处,纷纷出言调笑:“嫂子生的那般花容月貌,蓉大哥居然舍得到外头来陪我们混闹,留嫂子一个人独守空房?” 话头一提起,一族中的堂兄弟甚至还有小叔,都拿贾蓉说笑,还夸赞他好福气等。 只有知道一些内情的贾蔷,独自靠在一边默默不语。 贾蓉却是开得起玩笑的人,被众兄弟调侃也不恼,只是笑呵呵的说是大老爷的大日子,还是分开的好,分开的好…… 面上虽然洒脱豁达的很,贾蓉内心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特别是在看见贾蔷那缩着头不敢言语的样子,贾蓉心里自然更加郁闷,也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走在各处,耳边偶尔就能听到旁人对秦氏的夸赞,贾蓉心内更不是滋味。 想起自家媳妇儿那倾城的容貌,勾人的身姿,贾蓉有些难以自持了。心想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老东西肯定早就得手了,此时自己就算偷偷的受用一回,只要她不说,料想老东西也不会知道。 心里起了这个想法,贾蓉就有点难以遏制。加上又离开了贾珍的身边,贾蓉的胆子无形中就变大了不少。 仔细想了想此行并没有贾珍的心腹跟来,觉得事有可成,便晃晃悠悠的来到秦氏的下处。 秦氏此时并不在屋里,他也不急,只对下人说有些事情要和秦氏商量,就在屋里一边吃茶,一边等着秦氏回来。 “大爷怎么来了?”不一会儿,满怀狐疑之色的秦氏领着丫鬟赶回来。 贾蓉面上顿时露出讨好之色,用早想好的闲碎琐事开场,等降低了秦氏的戒备心之后,便低声笑道:“前面人多杂乱,脏兮兮的,不如今晚我就歇在里面,还免得多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秦氏本是聪慧之人,又与贾蓉做了两年的面上夫妻,对贾蓉的习性可谓是了若指掌。 见他前后的作态,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换做两年前刚成亲的时候,贾蓉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都不能算是要求,夫妻之间原该如此。 再或者说,在她生那场大病,心境没有改变之前,贾蓉能够对她示好,能够“回心转意”,她都有可能认真考虑修补二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到了现在,只怕是不能了。 她对贾蓉的心已死。 给了个眼神,边上侍立的丫鬟瑞珠便识趣的出去了,然后秦氏才对贾蓉道:“大爷要歇在里面也无妨,我这里,外间还有一张凉椅,只要大爷不嫌窄,一会儿我便让丫头婆子们去找床褥被子来铺上……” 贾蓉面色讪讪,他也不蠢,一听就知道秦氏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 嗯,她应该是还在和我赌气。 于是讨好的笑道:“那凉椅实在太小了,睡在上头连翻身都难……况且叫丫头婆子们去找那些脏和尚的褥子来,先不说那被子有多臭,咱们这样见外,外头那些婆子们岂不生疑……” 贾蓉和秦氏成亲之后,一直分房睡。幸好贾珍给秦氏安排的房子十分宽敞豪华,里面大间套着小间,重重叠叠,所以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旁人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贾蓉可是秉承了贾珍的优良传统,夜夜无女不欢,他又如何能够忍耐在秦氏屋里独守空房?所以他才总是夜不归宿,即便在家里歇息,多半也是在她的侍妾、通房等人的屋里睡觉。 到秦氏屋里的时间少之又少。 守着一个大美人老婆不能受用,他心里自然有火气,不敢对贾珍撒,只能撒在秦氏的身上,这也是他和秦氏的关系越发僵硬的一个原因。 王熙凤等人自然也知道一些情况,只不过她们都以为贾蓉和秦氏关系不睦的原因是关于和贾珍的那些传言。涉及这等秽密之事,即便凤姐儿等人即便知道秦氏被贾蓉冷落,也不好替她出头…… 秦氏又道:“既然如此,那大爷去睡里间,我睡外头好了。” 见秦氏这般不上道,贾蓉也有些无计可施。 想起戏文上所言“好女怕缠郎”,于是继续覥着脸道:“咳咳,那个,我可想你呢,也不必那般麻烦,咱们都歇在里面岂不好了……” 贾蓉说着,伸手就想要去摸秦氏的素手。 秦氏把手一缩,站起来,眼泪婆娑的看着贾蓉,悲声诉道:“当初,是大爷铁了心要将我往外推,而且还是,还是……那般不耻的勾当! 如今大爷一时来了兴致,又要来闹我,大爷这是把我当做什么了? 我且问大爷,倘或回头老爷知道了,你又当如何?” 贾蓉一听到贾珍,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连忙道:“我就在里面暂歇一晚,又不做什么,老爷知道了也无妨,况且,你不和老爷讲不就是了……” 贾蓉此时心里的耐心也耗尽了,心说面子都给你了,你还这般装腔作势作甚? 你要真是个节烈的,也不会和老东西做出那样的事来,让我在中间做了活王八回头你们倒还委屈起来了? 看见贾蓉仍旧对贾珍畏若蛇蝎,全无一点男儿气概,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心里也不禁再次悲凉。 她漠然坐下,道:“大爷要歇在里面也行,从今日,大爷一旬之间,至少要五天的时间歇在屋里。而且从今往后我去和老爷请安,你也必须陪我一起去……” 秦氏是个文弱讲理的女人,她做不出蛮横撒泼的姿态,所以只能如此逼退贾蓉。 实际在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在祈祷,贾蓉前往不要答应,否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望见过了外面广阔的天空,如何甘愿回头去踩泥泞的土地? 所幸贾蓉还是那个贾蓉,秦氏提的两点要求他都不可能答应。 五天的时间歇在家里,那就差不多往后一半的日子都要禁欲,这太残忍了。至于陪同秦氏去给贾珍请安,那更算了吧,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老东西肯定明白他想要与他作对,保准筋都给他抽了! 于是,贾蓉便以为秦氏是故意埋汰他,想要害他。 这不知羞耻的女人,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跟着老东西了,呸…… “哼”他,身为男人的贾蓉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来到前面,家下人们聚集的区域,心里有气的他,也无心去和那些躲在一起赌钱的人鬼混。 正好看见贾蔷的屋里居然亮着灯,他面上露出笑容,上前叩响了好兄弟的房门。 正文 第171章 奇怪的香菱 铁槛寺因为是家庙,家族送殡的时候都有人员要临时入驻,所以里面并不只有禅房、佛殿,还有一些简单的院子,和供家下人丁居住的排排班房。 贾琏住的,便是主殿后大院的一间正厢房。地位到了他这一步,不用他吩咐,自然有人将最好的地方给他安排出来。 此时干净整洁的厢房内,晴雯一个在坐在茶桌边,把玩着手里的骰子,昏昏欲睡。 在她旁边的炕上,好姐妹香菱已经趴在上面,呼呼的睡着了! 没办法,香菱的精力不如她,之前陪着她摇了半天的骰子,账上多了一二百钱的赌债之后,香菱实在兴致缺缺,说晕的很,休息一下。 谁知道这一休息,就沉沉的睡去了。 忽闻得外面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晴雯瞬间回神,立马撂下骰子往外跑去。 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打听到果然是贾琏回来了,晴雯又飞快的跑回去,摇醒了香梦沉酣的香菱,与她一起去给贾琏准备热茶、洗漱用的东西。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贾琏回来。 “二爷今晚做什么去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进屋之后,晴雯一边给贾琏宽衣,一边就开始追问。 被贾琏明显的敷衍了事,她就着恼的甩了两下贾琏的胳膊,嘴巴也象征性的噘了起来。 今日随着过来服侍贾琏的人,只有她和香菱,没有王熙凤及她身边的人在侧,晴雯本来就肆意很多。她又嫌弃香菱做事慢吞吞的,所以自己忙前跑后,服侍贾琏安寝,完全成了后宫之主的样子。 晴雯本身就属于小脸蛋,容貌标致的美人,加之水蛇腰削肩膀,身材十分玲珑有致。 如今天气转暖,她自己洗漱过之后,又仗着自己体壮,只穿了两件单薄的素衣在身上,倒将自己十分的身姿,越发凸显出十二分来! 所以,她只管在贾琏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却不知道自家二爷真实的用心。 直到替贾琏洗完脚擦净之后,被贾琏一下子抱到了榻上占便宜,她才意识到贾琏的一些企图。 “哎呀,放我下去啦,时间不早了,二爷该安寝了。” 当着香菱的面,晴雯哪里好意思和贾琏两个在床上闹。为香菱给贾琏暖床的事,晴雯还羞过这个小姐妹呢。 “上回你不是说我偏心,让香菱暖床不让你暖吗,今儿你的机会来了。” “胡说,我才没有……” 晴雯面上过不去,幸好香菱大度,这个时候借着倒洗脚水的时机出去了,并没有羞她。 “二爷这床里面我早扔了两个暖水袋,里面很暖和的,不信二爷你自己摸摸……” 晴雯拿起贾琏的手,往被窝里探去,准备以理服人,让贾琏放弃让她暖被窝的想法。 谁知贾琏的手一摸就摸到她的腿上去了…… 晴雯登时吓得身子往里缩。 贾琏便道:“确实挺暖和的,难为你做的如此妥帖,既然如此,我便奖赏你今晚也睡这儿,咱们一起亲香暖和。” 晴雯一听心里便有些意动。 外头的床又小又凉,被子也不如二爷床上的厚实、舒服。而且二奶奶临行前只准备了两个暖水袋,她都扔到二爷这大床上来了,这个时候出去睡肯定是不如这里睡的舒服。 再说,横竖她们也是要睡在这个套屋里,等香菱进来,让把房门一闩,外人哪里知道我们睡在哪儿呢!难得和二爷这样单独相处,就是待在一起说说话,等想睡的时候再下去也是一样的啊。 于是便对贾琏道:“那咱们就一起说说话,二爷你保证,不让人家做那些难为情的事情……” 晴雯小脸红彤彤的。 贾琏自是满口答应。 许是贾琏答应的太痛快,令晴雯有些不安心,她想了想,又低声道:“那二爷把香菱也叫进来,咱们一起说话……” 晴雯让香菱进来,一则是不好意思,怕香菱事后反过来嘲笑她,所以拉她下水。 另外,多一个人在,相信二爷就不好意思违背承诺,向她提过分的要求了。 贾琏呵呵一笑,道:“好……” 晴雯便高兴起来,她对贾琏的人品是十分相信的。 于是一听见香菱进屋的声音,便主动撺掇着香菱上榻。见香菱害臊不敢上,她反而越发大胆,跳下去就将香菱给抓上来,然后又去把骰子拿过来,高兴的要和贾琏等人一起再玩真心话和大冒险的游戏…… 贾琏也乐意奉陪,毕竟,一上来就图穷匕见总不好,容易把人吓跑。 …… 也不知道陪着两个俏俾在温暖的香榻上闹了多久。 总而言之,贾琏最后是得偿所愿,将在牟尼院被妙玉勾起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心满意足的睡去,迷迷糊糊间,忽觉得被窝里的小人儿左摇右摆,十分不安分。 贾琏最初还没有在意,还以为对方是要起夜什么的。 等了半日,发现对方虽然确实下榻去了,却半日没有回来,反而像是在屋里端盆弄水…… 虽然对方动作很轻,但是在静谧的深夜,贾琏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立马惊醒,睁开了眼睛,发现果然是香菱不见了。 借着透射进屋里的月光,贾琏轻轻翻身下床,果然看见月光洒下的糊窗之下,一个单薄的身影蹲在地上,动作十分轻柔缓慢的在盆里搓洗什么。 “乖香菱,你在做什么?” 贾琏还以为香菱是尿床了,在悄悄销毁罪证,所以出言调笑。 他却忘了,这样大晚上一个人突然在身后说话,那是何等的惊吓! 香菱身子剧烈一颤,嘴里发出一声不知为何的声响,然后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小腿儿也差点把面前的水盆踢翻。 贾琏这才惊觉,连忙弯腰扶起香菱,关心的问道:“怎么样了,可摔着了?” “没,没事……” 黑暗中,也不大看得清香菱的样子,只是从她的声音里面,却还是能够听得出胆怯、不安和心虚。 贾琏便回身走到床头,拿到那火折子便要点蜡烛。 “别,二爷别……” 香菱察觉到贾琏的动作想要制止,可惜迟了,这个时候的价廉自然不会听她的,而且很快就点燃了一盏烛台,拿了过来。 然后,贾琏就知道香菱为什么不让他点蜡烛了。 这小丫头只穿着上身一件中衣,双手抓着衣角护在小腹跟前,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儿,光溜溜的…… 贾琏下意识的想笑:哈哈,小丫头果然是尿床了,连裤子都没穿! 然后才察觉不对,“你的手上?” 却见香菱的手上,衣摆上,居然沾染着斑斑血痕。 香菱眼泪汪汪的,见被贾琏发现,忙将手背在身后想要躲藏。可是一低头,面前衣襟上的痕迹总是遮掩不了。 一辈子没这么尴尬过的香菱,顿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正文 第172章 成大人了 “呜呜呜,二爷,我流血了……” 香菱一边落泪,一边扭着白嫩的双腿,低声抽泣。 贾琏此时总算也瞧出来端倪了,原来是小丫头的亲戚来了,难怪她这大晚上鬼鬼祟祟的。 听她的声儿可怜娇弱,还有说不清的害怕和忧心,贾琏不由得笑道:“真的?怎么流血了,来,我瞧瞧。” 贾琏说着要去掀她的衣摆查看,惊得香菱赶忙后退,双手死死的按在大腿上,摆出个简易版的玛丽莲梦露经典造型。 贾琏这才不逗她,小丫头大概把所有的裤子都脱下来搓洗了。 于是将烛台放在一旁,摸摸香菱的脑袋,问:“今儿是第一次?” 香菱仰头看了一眼贾琏,委屈巴巴点点头,心说不是第一次,谁还经常受这样的“重伤”不成? 贾琏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丫头初潮来的这样迟,论年纪,香菱可是一点也不比晴雯小的。 又见她这般神色,贾琏立马便猜到,香菱大概还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 倒也能理解,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生理知识连小学生都懂。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可是谈此色变的。女孩子没嫁人之前,大多很难接触到此类常识。 就拿贾府的女孩们来说,通常是比外界的女子要懂事一些的。因为姑娘小姐们都有专门的教养嬷嬷,而丫鬟们,除了管教嬷嬷,她们经常聚在一群,多少还能互相传授一些。 所以贾府的女孩们,除了少数特例,到了相应的年纪,该懂的大概也能懂一些,多半不会闹太大的笑话。 但是香菱不同。 香菱不是贾府土生土长的丫鬟,是他从拐子手里抢回来的。 那拐子图财,准备把香菱养个十二三岁嫁给大户人家做小妾,借此大赚一笔,自然不可能理会这些。 而香菱自从跟了他以后,他也没有给她安排专门的教养嬷嬷管束她,导致她从头至尾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女孩家的私密知识,全靠自己去悟。 晴雯倒是和她朝夕相处,只不过那妮子估计自己也懂得不多,更不可能与香菱说这等羞耻的事了。 如此看来,香菱今晚的举动,便十分合乎情理了。 肯定是这小丫头睡到一半,发现自己流了那么多血,暗自惊心害怕。 因为伤在私密的地方,又不敢惊动他和晴雯两个,所以万般考虑之下,选择悄悄起身把血迹洗一洗。估计她心里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心里虽然有些笑意,贾琏却忍住,耐心的对香菱说道:“傻丫头,你哭什么? 你现在的情况,每个女孩儿长大之后都要经历的。这是一件好事,代表你从今天之后,就长大了,所以你该庆贺,而不是哭。” “真,真的?” 香菱睁大眼睛,似有所悟。 其实她虽然不太懂,但是因为这件事这般诡异,流了那么多血她居然一点也不疼! 她很聪明,能够有一些判断,实则方才紧张的哭,更多的原因是被贾琏看见她这样难堪的场景。 贾琏点点头,看她光腿儿光脚丫,怕她冻着,所以将她抱了起来,准备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二爷,别,我身上脏,有血……” 香菱一则怕将贾琏的身上弄脏了,二则怕贾琏嫌弃她污秽。 “这有什么,擦干净就好了。” 将香菱放在凳子上,为免木凳子冰屁股,还随手拿了一件不知是谁的衣裳,给垫在上面。 回头,取出茶桌上的暖壶,倒了一些热水在水盆里,又找出香菱还是晴雯的一块帕子,浸润之后拿过来。 香菱如何好意思让贾琏服侍她,忙说自己来。 贾琏敲了她脑袋一下,让她不敢乱动,然后才笑道:“以前都是你们伺候我,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就让我来照顾你一晚,所以乖乖坐着别动,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香菱面色绯红,也不敢再多言。 在贾琏的细心服侍下,很快将香菱擦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那沾血的衣裳也给她脱了,然后就抱到被窝里裹起来。 “二爷~~” 温暖的被窝包围着自己的肌肤,又想到方才贾琏那般温柔的服侍自己,香菱的大大的美眸里面,满是感动。躺在床上,偏着头,深情款款的唤了贾琏一声。 贾琏将香菱还没有洗干净的里外两条小裤从地上捡起来,放到脚凳上,对香菱道:“脏了的衣裳拿回去之后再洗吧,反正今晚洗了也不会干了。” “嗯嗯……二爷你也快上来吧,外头冷……” 听香菱这么一说,贾琏才觉得果然春日的寒夜还是有点效力的,于是将那微弱的烛台吹灭,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随即就感觉一个略有些冰凉的娇滑身子依偎进自己的怀里。 贾琏顿觉十分自得和满足,不错,小丫头都学会乳燕投怀了,看来忙活伺候她半刻钟,得香菱如此主动,是超级划算的买卖。 其实,人家香菱只是察觉他身上有些寒意,想要尽快让他感受到温暖而已。只是香菱并不知道,她先前光屁股吹了半天凉风,身子比贾琏身上可凉多了。 躲在贾琏的怀里,虽然察觉到贾琏安抚她的动作逐渐有些变味,使得她很是吃羞,但是想起贾琏对她的好,也就逐渐坦然。 又觉得这样静谧的环境下不说点什么有点尴尬,香菱就问:“二爷你困不困?” “不困……” 过了一会儿。 “真的每个女孩子都会……流血的么,那二奶奶和平儿姐姐她们呢,她们也会吗……” “会。” “那晴雯姐姐呢?” “自然也会……” “怎么我和晴雯姐姐天天住在一起,我没有发现呢?” “因为你笨。” “那……” 贾琏拍了香菱的屁股一下,制止她好奇宝宝的询问,好笑道:“其实你家二爷懂得也不是很多,你要问这些,等回家去的时候,你悄悄去问你平儿姐姐好了,她会告诉你的。” “哦……” 香菱这才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是呀,二爷又不是女孩子。 只是这样的问题去问平儿姐姐,那多难为情啊。 见香菱偃旗息鼓,贾琏越发紧紧的抱着她。香菱的单纯,真心令他感觉到一种养成的满足。 过了一会儿,才听香菱又在他脖子下方低声细语道:“二爷,你说,人家真的长大了么?” “嗯~” “那……那你要了香菱吧。” 香菱声若蚊蝇,隐隐发颤,她知道,二爷肯定是想要她了。 贾琏心里一叹,当他不想这么做? 实在是不大合适呀。 伸腿儿踢了一脚里头睡得死沉死沉的那位,这样的动静,都没有吵醒她! 于是反过来问了香菱一句:“你困不困?” 香菱顿了一下,老实的摇摇头。 在贾琏从牟尼院回来之前,她就睡了一觉了。方才又经历过那样难忘的事情,自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既然你也不困,那我带你去出去赏月如何?” 嗯? 香菱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带她去赏月,心里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她从贾琏胸膛上抬起头望了一眼,果然屋内白光朦胧,纸糊的窗外,白茫茫一片。显然,今夜的月光,应该还不错。 香菱本来生就灵慧,对于赏月这种经常出现在诗词文章中的风雅之事,天然的亲近喜欢。更何况,还是和最尊敬,最喜欢的二爷一道…… 强忍着内心的欢喜,她点头轻“嗯”了一声。 正文 第173章 月下美人 虽然今晚这样的日子,并不应该做赏花赏月这样的事。 但是一则如今已过三更,该睡的人早睡了,不该睡的,也肯定找地方躲寒风去了。 二则今晚也算是香菱的特殊日子,贾琏想要给她更加温馨浪漫的回忆。 所以说干就干,贾琏立马翻身起来,也不用再点蜡烛,就开始穿衣裳。 香菱却又犯了难。 原来香菱和晴雯知道只是出城住一晚,所以并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只是身上穿的一套。 难怪方才香菱自己偷偷起来洗裤子只搓弄脏的交差口,并不敢全部泡进盆里,只怕她还打算洗洗第二天继续穿呢…… 贾琏自然不会让香菱穿湿裤子,想也没想,就将晴雯叠在一边的衣裳裙裤翻出来,将中衣亵裤等挑出来给香菱。 香菱立马脸红红的道:“不行,晴雯姐姐起来找不到,会骂人的……” “没事,她不敢骂我。再说她身子好,放一天空档也没事。” 香菱虽然不知道空档这个词,但是放在眼下这个语境中,也不难清楚含义。 犹豫了半天,终究不能违背贾琏的意思,香菱还是决定按照贾琏的意思办。 心想去赏月也不会赏到天亮,等回来再脱下来给晴雯叠好,料想晴雯不能发现。 那个空档,还是自己来……好了…… 贾琏也不过是说笑的而已,丫鬟们自己没带换的衣裳,却给他带了两套。 只是现在懒得外间去翻行李,明早只要晴雯不嫌弃不合身,穿他的就是了。 见香菱都下炕了,晴雯也只是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一点也没有要醒的征兆,贾琏只能感慨她的睡眠质量是真好! 本来还想要一碗水端平,让她也一道去,现在也打消了。 在她翘臀顶起的被子上轻拍了一巴掌,贾琏给晴雯掖了掖被子,然后就牵着香菱,摸出房门。 因为时节不对,外面月亮并不太明亮,倒也勉强看得清的房屋和道路。 贾琏也不带着香菱大晚上招摇,想起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天凉亭,里面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子。 在那样的环境下,抱着俏俾观摩漫天星辰……呃,今晚没有漫天星辰,只有白雾蒙蒙的天空。 那也是一件美事! 察觉香菱走路有一瘸一拐之态,贾琏回头看着她,问了一句:“怎么,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 香菱听见贾琏的问话,连忙摆正身姿。穿了晴雯的里衣里裤,外面再套上自己的,香菱总觉得有点别扭。 贾琏呵呵一笑,倒也不理论。来到石桌这边,一如预想的那般抱着香菱坐了半刻钟,发现此处地势并不开阔,前有树荫茂盛,后有高房遮掩,却不是个绝佳的赏月之所。 观望了一番四周,贾琏忽提议道:“乖香菱,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去哪?” 香菱才不管在何处,也不管有没有月亮。只要能待在二爷的身边,不管做什么都感觉好美好幸福。 贾琏于是单臂抱起香菱,来到正房与耳房的夹道,搬过下人们放在这里的梯子,搭在正屋的屋脊下,摇了摇,很是结识。 于是笑看着香菱,让她过来。 香菱便十分惊疑,来到木梯前,见贾琏怂恿她上去,香菱下意识的摇摇头:“二爷,我怕……” 这房梁太高,梯子太长,她不大敢。 贾琏将她拉回来,笑道:“别怕,我在下面,即便你摔了,我也能接住你。” 终究是对贾琏的信任战胜了恐惧,香菱开始尝试半夜爬墙这样的新鲜事。因为胆小又没经验,足足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爬上去,死死的趴在屋脊上面,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贾琏也上来,将她扶起来,她才敢正眼瞧看周围的环境。 更开阔的视野,也更广阔的天空,站在上面,仿若心境都不同了。 这种感觉,一下子就令香菱完全战胜恐惧,心里竟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最终这种兴奋,都化作了对贾琏的信任和仰慕。 若非二爷,自己这一生还不知道如何悲苦,更别说像现在这般,做出半夜爬上房顶赏月这种离经叛道的事了。 贾琏也是想起前世武侠剧中,那些侠客总是喜欢坐在房顶上喝酒赏月,倒是有几分潇洒浪漫。 观铁槛寺这房梁屋脊也算粗壮结识,才起了这个心思。 此时上来,才发现这屋顶上面比他想象的还要开阔平坦,一点也不用担心掉下去,实在是绝佳的赏月之所。 于是揽着香菱,平躺在这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的房顶上,仰望黑暗、神秘的天空。 贾琏甚至觉得,就这样躺在这里,他都能睡得着。前提是,有一个像香菱这样的美人,陪着他,否则宽敞的屋顶,浩瀚的天空,也带不来舒适和神秘,只有无边的孤独和寂寥。 于是左臂一收,将臂弯里的香菱卷到面前来,在她粉嘟嘟的薄唇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香菱吃羞,立马缩到贾琏的怀里躲着去了。 如此夜色,如此美人,若非怕吵醒别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贾琏直想长声大笑一番。 忽从脑下的巨大房梁上传来响动,虽然很轻,但是贾琏的头枕着房梁,根据骨传导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人在动他的梯子! 他立马撑起身,对着香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以矫健的身影,往梯子那边摸去。 确实有人在沿着梯子往上爬,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停了。 贾琏偏头往下一看,借着朦胧的月光,一个身姿玲珑,勾人夺魄的美人,静静的扒在梯子上,再有两三步,就可以爬上来了。 贾琏一眼看出,此乃秦氏。 因为对方那挺翘的丰臀,今日晌午的时候,他才拍过一下,记忆犹新。 只是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她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行这等尾随痴汉一般的勾当! 贾琏发现是秦氏,自然也就放下戒备心,就那么蹲在那儿沉思。 却不知道底下的美人不经意的抬起头,忽然发现头顶上出现一张人脸,那等惊吓。 “呀…”只听秦氏一声惊呼,手上一个不稳,竟似要往下坠落! 她此时离地面何止一丈高,哪怕一个成年男子这般落下去,说不好也是重伤,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幸好贾琏回神,以极高的敏捷度,身子猛然趴下,一把拽住秦氏身上的衣裳,才重新稳住木梯,止住秦氏的偏落趋势。 “二爷……” 后面的急忙跑过来,抱住贾琏的腿。 贾琏看底下的秦氏呆若木鸡,也不知道自救,于是没好气的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秦氏哪里经历过这种危险的情况,六神无主的她,连忙听话的把手递给贾琏…… 正文 第174章 玉指娇柔 在秦氏配合之后,以贾琏的身体素质,并不难将她拉上来。 只是在秦氏稳稳的站上房顶之后,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说话。 香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小蓉大奶奶,有点想不通小蓉大奶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氏自是面目羞赧,耳后发烫。一则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二则,方才贾琏拉她上屋顶的时候,难免肌肤相亲。 她只记得羞耻的接触,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危险情况! 贾琏也有些无语,看着秦氏道:“大晚上的,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我……我看见二叔和香菱上了这里,好奇,所以……” 将将整理好自己衣裳的秦氏低着头,有些不知如何解释,所以吞吞吐吐。 她今晚难眠,待漏已三转,实在难忍独卧寒衾,所以借着月光,出来走散走散。 不想,就发现如此风花雪月的事——琏二叔居然深夜,领着自己的婢女出来赏月! 方才躲在暗处,看着相拥坐于凉亭之内,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眺望漫天星辰的贾琏和香菱,无人能够体会到她当时的那种触动。 贾琏到底是有多么宠爱他的这个小婢女,才能做出深更与其同赏风月的事来? 看着香菱温顺的坐在贾琏的怀里,言语间那种依恋和幸福,她知道,她确实是羡慕了。 原道自己比不得二婶婶也就是了,如今她发现,或许她连琏二叔身边的一个侍女都比不过。 特比是,这个婢女,还与她生的有七八分相似。 琏二叔这样宠爱香菱,是否也能说明他就喜欢香菱这样的女子…… 所以,后来看见贾琏带着香菱爬上了房顶,她站在屋檐下,摸着那两人刚刚用过,还搭在原处的木梯,她就忍不住的好奇,他们在上面干什么呢? 迟疑了好久,她终于决定偷摸着爬上去看一眼,就一眼。 只是她高看了自己,梯子爬到大半的时候,她就开始头晕腿软,兼之冷静之后,又想万一被发现,该怎么解释呢…… 犹豫间,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贾琏看秦氏这副模样,大概也猜到她方才肯定是在暗处窥视了他和香菱。 心想幸好是这娘儿们不是别的刺客之类的,也幸好这娘儿们不调皮,不然要是把他们的梯子给抽了,等会下去倒还成了个麻烦……换成是他,这个情景之下,是肯定要这么干的。 “你既然看见了我们,怎么不早点说,偷偷摸摸的作甚? 你可知道,方才的情况有多么危险?要是刚才我手慢一些,说不定你就摔下去了,到时候把你那纤纤玉臂摔断了一根两根可如何是好?” 贾琏拿出长辈的款来,对秦氏一通教训。 “我……” 秦氏本来无言以对,作出低头认错的样子,直到听到什么“纤纤玉臂”,什么“一根两根”这样的说法。 纤纤玉臂,自是夸赞她的了。 但是手臂,要么一条,要么一只,怎么一根两根都来了,说得她好像好多只手一样…… 她觉得,她又被贾琏调戏了。一如之前在他的书房,被他打了翘臀一般。 所以,她抬起水眸,改愧疚为娇嗔,看了贾琏一眼。 即便在这般朦胧的环境中,贾琏仍旧觉得不大受得了秦氏的娇嗔媚眼,于是牵起香菱的手,一边问她:“我们上来,是为了观赏夜色,你上来想做什么?” “我,妾身也是为了观赏夜色……陪叔叔一起观赏夜色……” “咳咳……”贾琏老脸皮子厚的,也不由得环顾一下周围。 虽然看得见灵堂那边明亮的灯光,但是此处隐蔽,只要不是和秦氏一样之前就发现了他们踪迹的,在底下肯定是看不见他们,因此倒安心下来。 即便是他,也怕第二天就传开,他在孝期带着侄儿媳妇上房顶看月亮,说出去谁信啊? 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来,道:“小心踩滑了,把手给我,我带你过那边去。那边的脊柱结实干净些……” 秦氏只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来。 如此,贾琏一前一后,牵着香菱和秦氏,回到先前的那处地方。 虽然多了一个人,但是因为也是大美人,且还是香菱的升级版,贾琏自然毫无顾忌的再次顺着侧梁躺下,头枕着横梁。 贾琏的洒脱自然,感染了秦氏,她与香菱对视一眼,给对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就挨着旁边坐下,双臂弯曲杵在腿上,支撑着自己的双颊,开始观摩这里果然不一样的夜空。 秦氏如此,香菱虽然也不好意思再躺进贾琏的怀里,到底也学着坐在贾琏的另一旁。 如此,夜空还是那般没什么变化,唯独两畔传来的淡淡的幽香,为这风景增添许多令人陶醉的气息。 贾琏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心说这个时候要是有根香烟叼在嘴里,那就完美了……狗尾巴草也行。 忽觉得一双柔软的小手摸到自己的头上,为自己按揉头顶和太阳穴,不用猜,都知道是自己的乖香菱,于是更加不想动弹,静静的享受起来。 秦氏坐在旁边半步之外,一边感受这般从来没有过的视角看待,偶然回头偷瞧一眼贾琏和香菱。 见贾琏眼睛闭着,目光才大胆起来。 即便没有和贾琏二人说上几句话,但是就这般坐在他们的身边,她都感觉自己的心情,突然愉悦了好多。 似乎就坐在他们的身边,她就已经把他们的快乐给偷过来了一样,令她内心暗暗欣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感觉贾琏可能都睡着之后,秦氏才忍不住,偏头问香菱:“二叔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晚上带你们出来赏月吗?” 香菱摇摇头,又觉得这般对小蓉大奶奶不太礼貌,于是补了一句:“二爷从外边回来之后,一直都很忙的。” 秦氏了然,复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二叔叔?” 香菱面颊一红,瞅了秦氏一眼,心说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么…… 没有回答这句,只是默默低头。 秦氏便笑了起来,不回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琏二叔这样的男子,他身边只怕是个丫头都会喜欢他的,又何用问这些没意义的话? 于是转换话题,问起香菱的生平过往。她觉得,以这丫头的福气,将来肯定有福报,所以趁此机会,与她联络一番感情也是不错的。 况且,与看起来就像缩小版的自己聊天,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一时见香菱按摩了太久,秦氏便说道:“你手累了吧,换我来吧。” 香菱初闻,本来觉得有些疲软的手,都来了些精神。 她哪里愿意让秦氏接触贾琏,她早看出来了,秦氏就是仗着她天生丽质,勾人魂魄,所以来诱导她们二爷犯错的女人。 心里拒绝,但是见秦氏已经挪了过来,不会拒绝人的香菱,下意识的就把手缩回,给秦氏让了地盘…… 看着秦氏那比她还要修长好看的十指挨到贾琏的头上,香菱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感。 倒也罢了,反正二爷也喜欢…… 于是在看秦氏的手法同样轻柔,不会让自家二爷不适之后,便挪开了目光。 正文 第175章 不经意的沦陷 俏俾舒服的按揉,果然是催眠的良药,以致于连贾琏,都没忍住以夜色为被,以房梁为床,小憩了一觉。 终究又被那娇柔的十指给揉醒过来。 贾琏自觉时辰应该过去了很久,难为自己的香菱丫头,还在服侍着她。 于是微伸懒腰,就抬手将头上的一只素手拿下来,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枕着,一边用手指摩挲。 又觉得有些不对,香菱没有留这样长的指甲的习惯。 于是才想起,好像秦氏那娘儿们也在自己的身边,若这手不是香菱的,大概只能是她了。 遇到凡事不要慌。 摸都摸了,只要把戏演好,尴尬的就不会是自己。 于是喃喃呓语道:“乖香菱,都说了让你不要留长指甲,回去之后记得剪了啊。” 一边说,一边细细的玩耍了几把,然后才将手送回头顶,装作享受了一会儿大梦初醒的余韵,才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身旁的两个女人,此时神色各异。 小的一个还好,主要是右边大的那个,面颊绯红,将双手缩到自己怀里,一脸不好意思见人的样子。 “你们怎么了?” 看贾琏问她,香菱摇摇头,“没什么,二爷睡醒了吗?不如我们就回去了吧,我也有些困了。” 贾琏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秦氏,“你呢?” 秦氏瞅了贾琏一眼,娇声道:“妾身自然听二叔叔安排。” “那我们就下去了吧,估计要不了多久她们都该起床了,被瞧见咱们在这里也不大好。” “嗯。” 秦氏点点头,站起身来,有点恐高的她,下意识的就将手往后递过来。 贾琏微顿,随即也是不客气的接过,一如开始那般,牵着秦氏和香菱二人往边上去,不同的是,这次秦氏在前,香菱在后。 “怎么办,好高,不敢下去……” 走到屋顶尽头,秦氏低头看了一眼并不能伸到房顶上面来的木梯,有点害怕,身子都往后躲了躲。 贾琏就笑了笑,道:“那怎么办,要不然,你挂我背上,我背你下去?” 秦氏尽管脸红,但是再次瞥了一眼底下险峻的所在,确定自己肯定是不敢下去的,于是回头看着贾琏:“这样可以吗,会不会连累二叔叔,我很重的……” 贾琏觑了秦氏那除了前胸和后臀,就玲珑纤细的什么似的身子,心里不屑的一笑:不老实的女人,你有几斤几两当我看不出来? 到底他也只是说笑,这个地方背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人,确实会增大危险性。 “算了,还是我先下去吧。这里其实并不算高,有我在下面接着你们,即便你们踩滑了,也不会有事了。” 这个提议,得到秦氏和香菱二人的一致点头。 贾琏既然要先下去,站在前面的秦氏自然要让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下面的横梁不结实,只站在主梁上侧身相让。 这脊柱的木梁虽然粗壮,但是也不可能并列站两个人,因此贾琏也只能侧身过去。 狭窄的地方,二人面对面会车,机车接触在所难免…… 秦氏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立马就要后退给贾琏让更多的地方好过去,却又因为分心,使得脚下一晃,似乎又有要摔的架势。 “别乱动。”贾琏无语,这个姿势倒是很容易就搂住她的纤腰,按向自己。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贾琏承认,这样搂着秦氏的腰,让她贴在自己面前,他可耻的挂了档,并且舍不得松手。 秦氏更是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似责备又似有情的仰望着贾琏:“叔叔~~” 就在这天龙滚滚之际,娇憨懵懂的香菱,十分贴心的上前扶住秦氏,“小蓉大奶奶,当心,我扶着你。” 说话间,将秦氏从贾琏怀里拉了出来。 美人脱怀,贾琏顿时松了口气,略微弯腰,看了一眼香菱。 看她面上毫无异色,贾琏也只能当她只是单纯的担心秦氏摔跤好了。 没有拖油瓶牵绊,贾琏十分轻松的顺着梯子下到地上,然后对着上面的两个笨蛋招手。 秦氏比香菱不如,强行和香菱换了顺序,让香菱先下。 香菱本弱,有了秦氏这个更弱的在场,她反而有了勇气,小心翼翼顺着贾琏扶着的木梯下去,并在下到一半的时候,按照贾琏的指示,扑到贾琏的怀里,打了个转十分安稳的落了地。 见香菱都下去了,已经无可推托的秦氏也没办法。 可是左右试探,就是无不敢落脚……木梯只搭到墙壁上,距离房顶还有半步的距离。 只这悬空的半步,对秦氏而言,就难如登天。 “你再不下来,等会天都亮了,你难道要准备一直待在上面?” 秦氏再次紧张起来,要是真让贾府的下人知道,她一个大少奶奶半夜爬房顶,然后还下不来,那可就是糗大了,说不定还要成为京师年度的新闻。 可是本来就恐高、胆小,再加上心里一急迫,秦氏是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说之前怎么就鬼迷心窍要爬上来呢? 心里着急的都快哭了。 贾琏内心深深无语,第一次感觉女人娇弱太过也不是件好事。 总算是个大美女,贾琏忍住自己嘲笑她的心思,几下又踩着梯子上去,“你下来,我拖着你的脚,不会有事的,放心,相信我……” 知道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而且已经近在咫尺的贾琏,确实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于是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双手抓着房檐,慢慢探出一只脚。 果然就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托住自己的脚掌,引导着自己放在坚硬的梯子上。 有了实物,心里便有了底,秦氏终于顺利的把双脚都放在了梯子上,却不敢再往下。 她又胡思乱想起来。这个姿势,二叔在身下,再往下,不是将臀对着他了么,太羞人了…… 还不等她东想西想,却觉得梯子一阵震动,原来贾琏见她稳了,已经两下跳到了地上,还催促她快点下来,他能接住她。 秦氏这才没有顾虑,慢慢的缩下去。想起方才香菱扑到贾琏怀里的姿势,秦氏不知为何,心里却也想试试那种感觉。错过这次,下次就难得机会了! 于是剩下最后两梯的时候,装作胆量用尽,转身朝着贾琏扑过去。 果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这里宽厚强劲,令人无比的安心,想要臣服。 秦氏的心,便不可抑制的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她知道,婆婆的事情没查清楚,她自己已经出事了…… 香菱看着明显在模仿她的秦氏,心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见自家二爷也不放小秦氏下来,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自己,一定要帮二爷和小蓉大奶奶保守秘密! 正文 第176章 水溶 因第二日便是伴宿的日子,最是忙碌,所以贾琏也不敢在铁槛寺多待,赶在晌午之前,便回到荣国府,帮着凤姐儿料理内外之事。 一日之间,也不知道迎送了多少波官客,来往车轿,数以百计,端的是热闹非凡。 到了晚间,留下来的人便只剩下一族中的人丁家眷,还有史家、王家、薛家、林家等至亲之家的人。这一晚,灯火长明,所有人通不能睡,是为伴宿。 幸亏凤姐儿早有准备,提前聘请了数班小戏兼说书、耍百戏的人,在内中排演节目,以供一家亲朋解闷,否则深深长夜,实在难熬的很。 至天明时分,吉时已到,所有待命的人,顿时开动起来。 一班八八六十四名青衣请灵问路,前面的白帆铭旌上大书云:奉大魏朝一等荣国公长孙、享强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赦公之灵柩。 随后,一应执事、陈设、百耍等,皆为新制,一色的光艳夺目。 送殡的家下堂客,有诰封的皆乘八人大轿,连上贾母等加起来十来顶。余者无职者,尚有四五十乘四人轿,连上家下人丁大小轿乘,单单本家及至亲,所用车辆便不下百余乘! 如此一带摆开,只送灵柩的队伍便已然占了四五里远。 另有前来送殡的官客,如镇国公府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国公府三品威远将军马尚……还有西宁郡王府、南安郡王府…… 此等与贾府同列开国四王八公之列的十家,除了同样在办丧事的缮国公府之外,余者全部都是当家人亲自。 此外,尚有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世袭二等男兼任京营游击将军谢鲸,襄阳侯府、景田侯府、寿山伯府、神武将军府、锦乡侯府…… 等等一系列京中有官爵的人家,来的车马人从,更是不可胜数。 他们皆在荣国府送殡的道路上,高搭彩棚,设席奏乐,拜送亡灵,是为路祭。 第一座是东平郡王府的祭棚,第二座南安郡王府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府的祭棚,第四座是北静郡王府…… 这四家王府中,前三家还好,已经降为公卿世家。唯独这北静王府,开国之初四王八公便以北静王功劳最大,地位最为尊崇,所以传到如今已经是第五代,子孙犹袭王爵! 五世王爵,即便是放到大魏皇室之中,也是屈指可数。 所以,谓之北静王府为世间异姓第一家,毫不为过。 如今的北静王水溶虽然年未及弱冠,然性情温和,德才兼备,深得当今圣人器重,如今已然位列朝班。 所以,若说贾琏出身尊贵,年纪轻轻便已经官居四品,是国朝罕见的有为青年,然而与这位水郡王相比,还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对方不论是出身、爵位还是官身,都超过贾琏一大截。 更何况,对方还比贾琏小上一两岁…… 这些都还好,贾琏本身也不想和人家相比,毕竟投胎真的是门技术活,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家世比不过,再挣扎也是枉然。 最令贾琏不忿的是,贾赦送讣闻之后的第三日,水溶亲自前来祭奠,当日贾府以最郑重的态度接待了他,当时贾琏就发现了,对方,居然连容貌都不落后于他…… 甚至,比他白! 当日之后,贾琏就决定了,此后一定更要发愤图强,好生练武。 因为他发现,那水溶各方面条件都变态的好,就是和贾宝玉一样,是一只弱鸡。 哼,小白脸有什么用,说不定三分钟就结束了。所以,还是强壮的型男才能踏遍世间万千花丛…… 那水溶少登王位,身上却无骄奢淫逸之风,也不妄自尊大。 念及自家祖上与贾府先祖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十分重视两家的往来。 当日贾赦停灵之时亲自探丧送祭不算之外,今日又亲自带着王府官员前来送祭。 一时只见贾府的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而来。早有荣国府的开路传事人等看见水溶的王驾,连忙飞回报送贾琏、贾政、贾珍等人知道。 贾琏三人也不敢怠慢,忙命送殡的队伍原地驻扎,然后亲自往前迎去,以国礼拜见。 水溶并不拿大,含笑答礼之后,便从软轿中走出,与贾琏三人寒暄二句之后,便令长府官主祭代奠。 奠毕,水溶却并不着急起驾,反而对着贾琏扬眉一笑,叙起了闲话。 “上次与世兄一聚,小王深为世兄的雅见卓识所钦佩,可惜时机不合,只来得及粗粗一会。 回去之后,小王细思世兄对于世间万物、天地万法的独特见解,心中大受启发,几番想要再请世兄入我私邸,彼此煮茶论道,畅叙情怀。 然思及世兄家事繁杂,故未敢叨扰。” 水溶这话一说,贾政和贾珍都愣了愣。 以水溶的身份,哪怕与贾琏一见如故,也不要将姿态摆的这么低吧。 况且上次水溶来吊唁贾赦,他们两个也是相陪的,虽然水溶是和贾琏说了些他们不大感兴趣的话题,但是也不至于就让他们两个如此亲近呀。 难道真的是他们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贾琏自己也有点意外,但是并不大在意。 他知道他确实和这个水溶只见过一次,或许是以前的他在贾府都属于半边缘人物,整日游手好闲。而水溶,年纪比他还小,也是在前两年才刚好继承的王位,所以此前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 但在上次见面之前,肯定是互相有所耳闻的罢了。 至于水溶口中所说,他的雅见卓识,大概就是上次接待他的时候,闲谈之间偶然论及一些天文地理之类的话题。许是他不经意的说漏了几点他从后世带过来的“科学观点”,所以才会让水溶觉得耳目一新,有所斩获吧。 但是贾琏深知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些未知未解事物的愚昧和无知,他可不认为自己抛出一点与众不同的观点,就能令水溶这般身居高位的人拜服! 水溶有此表现,也许主要还是因为他自身的谦虚,或者是看他是个有点能力的人,所以想要结交他。 就如他之前结交那顾家公子顾丹枫一般。到了他们这等地位的人,结交多半都是往下的,因为只有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才好收为己用。 于是,自认为看穿水溶套路的贾琏,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却还是配合的露出荣幸的神情,对水溶拜道:“王爷谬赞了,臣下才智中平,只有些粗鄙的见识,上次在王爷面前肆意妄言,已属于孟浪之举,深恐有污王爷尊耳。 故,臣下实当不得王爷如此赞誉。” 水溶听见贾琏不尊他上回的交代,仍旧一口一个臣下自称,便知道贾琏仍旧对他持有戒心。 他能够理解贾琏的这种谨慎,并且因此再高看贾琏几分。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倒也并没有太在意,今日这样的场面,本来就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于是从怀中摸出一块金莹剔透,绽射宝光的绿玉,一手托着,一边说道: “上月匆匆一见,未得备一信物,以表你我初见之宜,深为憾事。今日我且将此物赠与世兄,还请万勿推辞。” 贾琏一听,心里下意识的一皱眉,心说,这情节,不是该对着贾宝玉才能触发的吗? 他又不喜欢玩男男这一套。 况且,他也不喜欢什么玉石玩器这一类的东西,每回得了,多半也是转手就送人或者转卖了。 不然贾赦书房里那般多的玉石和古董,他也不会只让凤姐儿挑几样喜欢的她留下,就全部让孙再人拿出去,实时变现…… “此玉出自一块西域的宝石,被我偶然得之,故命府上巧匠切割雕琢而成。 实不相瞒,弟与世兄一见如故,所以想请世兄得闲之时,常到寒舍光会光会。 我已经吩咐鄙府门房,日后只要世兄持此玉到我府上,可不必让人通传,直接来找我。” 水溶笑呵呵的说着,将三分之一个巴掌大的厚重玉佩,递至贾琏的面前。 贾政和贾珍更是讪讪不敢开口,不知道贾琏有何魔力让水溶这般看重。 听他的意思,岂不是说,拿了这块玉佩,以后就可以随便进北静王府了? 贾琏也是连忙弯腰拜道:“此物太过贵重,臣下愧不敢收,还请王爷收回为是……” 贾琏也有些摸不着水溶的意思了,若说只是客套,他也没必要做的这么全啊。贾琏相信,换一个人,只要是在这封建社会下长大的,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人,被水溶如此对待,只怕已经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了…… 水溶似乎早知道贾琏会拒绝,等他回话之后,立马便道:“我知世兄并非俗人,自然不以俗物为要。以此微物,不过略表你我之友谊。 世兄若是不肯收,只怕是嫌弃小王微薄了。” 水溶话说到这个份上,贾琏要是再不接,就有落水溶面子的嫌疑了。 所以旁边的贾珍和贾政,急的一个劲儿给贾琏使眼色。 贾琏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深深一拜,“恭敬不如从命,王爷既这么说,臣就恭领了。” 说着,接过了水溶手中的玉佩。 一入手,贾琏便知道这果然是件上品的玉器,再观其通透的材质,即便是贾琏,也能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玉佩的正面正中,还用铭文镌刻了一个“水”字…… 只此一个字,便足以让这块玉佩,成为一件重要的信物。 如此,贾琏都不由得珍重几分。 水溶却不管贾琏心里的想法,他见贾琏接了东西之后,面上越发高兴了几分。 看了一眼旁边的贾政,倒也觉得轻慢了他。毕竟贾政乃是荣国公之子,以前在朝堂上,他们也是认识的。 又想起前次与宁康帝凑对时谈论的话题,于是与贾琏点点头之后,转身看向贾政。 “在朝中之时,尝闻得世翁家里有一位衔玉而诞的公子,几次想要一会,都为杂冗所阻。 想今日他定是到了的,不知可能请出来一会?” 一听水溶终于想起正事,贾琏在旁边暗暗点头。 就是嘛,你们才是该玩在一起的人…… 贾政自然更是不敢耽误,忙命人去将贾宝玉叫来见驾。 …… 水溶和贾宝玉的见面,不出贾琏的所料,果然十分和谐。 水溶同样送了贾宝玉一件信物,并且也邀请贾宝玉到他的王府做客,如此贾琏心里才放心不少。 只要不是想要潜规则他,就一切好商量。 打发了水溶,剩下的那些亲朋故交就好办了,大多不过是在送殡的队伍之中,拱手致谢一番,也就罢了。 出城之后,就更轻松了。 贾琏去瞧了瞧迎春。迎春的身子娇弱,在之前守灵的日子里,果然还是感染了风寒。 然后,贾琏骑马来到凤姐儿的马车前,忽然脸就黑了。 “琏二哥。” 从王熙凤的马车窗口,居然钻出贾宝玉的脸来,而且他脸上笑呵呵的,似乎很高兴。 “昭儿,去给宝二爷单独牵一辆马车来……” 贾琏毫不犹豫的,立马就让人去给贾宝玉找马车。 以前贾宝玉还小的时候,他就忍了。 如今,贾琏明知道二宝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还让他钻进自己老婆的车厢里搞东搞西! 看贾宝玉面色由晴转阴,似乎不大开心,贾琏便哄他道:“好了,你自己去坐一辆车好了。你二嫂嫂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昨晚和前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你在这里闹她做什么,自己去玩吧,乖。” 贾宝玉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凤姐儿的马车上跳下来。 凤姐看他去了,笑瞅着贾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宝兄弟还是小孩子呢。” 贾琏瞅了她一眼,眼神锐利。 凤姐儿吓了一跳,忽然又笑了起来,没良心的难道还吃起宝兄弟的醋来不成? 贾宝玉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肝宝贝,也是她的表弟,所以不论是从讨好贾母等人来说,还是她从小对他确实有几分疼爱,凤姐儿都对贾宝玉挺关心的。 今日是阴天,大早上寒风阵阵的,之前看贾宝玉一个人坐在马上,怕他受凉,所以才叫他过来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反正她的马车空间也大。 最重要的是,才十二岁的贾宝玉,在她眼里,确实只是个小孩子! 贾琏却是人情练达,深谙世事,不为浮云遮蔽双眼。 当年,他就大概是贾宝玉这个年纪,也是被尤氏骗到马车上给摸了的…… “这两日你辛苦了,路上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你且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我照看着就行了。” 听见贾琏这话,凤姐儿顿时又高兴起来。 只是还不等她得意完,就见贾琏坐在马上偏身过来,神色严肃的对她说道:“身为女人,就要守妇道。再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同居一室,小心家法伺候。” 贾琏说完这句话警告的话,打马便去了,留下王熙凤呆愣的目光。 “你胡说什么呢,宝兄弟还是个孩子啊……” 王熙凤看了一眼近处的平儿和旺儿媳妇等人,面颊绯红发烫起来! 方才贾琏那样对她说话,别人不说,至少她近身伺候的这几个人肯定是听见了,瞧她们那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这叫她情何以堪? 可是贾琏已经走了,她连争辩的余地又没有。 “呸……” 啐了一口,凤姐儿愤而拉上了车窗帘子,狠狠地锤了马车里的软凳两下。 正文 第177章 鹡鸰香珠 京郊的一座山坡上,妙玉一身素衣道服,眺望着远处大道上的白色长龙。 微风吹起她身后的长发,使得她轻灵的身姿,越发显得飘逸而唯美。 回头看小婢已经将香炉、果品等物按照她的要求放置完毕,她方转身走回来。 亲手铺下一张干净的绸布,面对大道上的那方灵柩,行叩拜大礼…… 贾琏自不知妙玉也来送祭,他正忙于在送殡的队伍中穿梭。 百余驾车轿,上千人的队伍,特别是其中还有大量的女眷,需要注意的事项自然不少。 铁槛寺虽然离京并不算多远,但是架不住送殡的队伍行进缓慢。 所以走了半日,队伍中以贾母为首的诸多女眷,便有困乏之意。 幸而贾琏等人早有准备,在半道一个地处平坦的村庄,提前安排下房舍来。 因此到了此处,命送殡的队伍临时驻跸半个时辰,以供贾母等人歇息、更衣。 所谓更衣,其实除了更换衣裳这个意思,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出恭、解手的委婉说法。 毕竟男人还好,真有三急,找个野角旮旯,也能解决。那些娘儿们可就惨了,憋尿很多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基本技能!所以,当有此需求的时候,矜持含蓄的娘儿们,也只能以更衣二字作掩。 队伍停下,想要休息或上厕所的女人们,就随着贾母等人去村院、农舍小驻,而没有这等需求的人,便原地休息等候。 贾宝玉鲜得出城的机会,此时可以这般明目张胆的去农庄上玩,自然是欢呼雀跃,满怀期待的。 将自己的好兄弟秦钟儿一起叫上,趁着里面那帮娘儿们在休息的时候,他两个就在小厮的陪同下,在这连片的农庄里各处捣乱,看稀奇。 因看见一个农家十七八岁,正值妙龄的丫头生的有几分标致,秦钟尚且只是暗地里与贾宝玉调笑一番,唯独贾宝玉生就几番痴情,见这野丫头颇有几分别样的意趣,便恨不得自己也长留在此,长长久久的陪着她才好…… 可惜乡下人怕生,那丫头随即就被家长给叫走了,也没让多情的公子多看个几眼。 几番暗暗搜寻也再找不到人,贾宝玉怅然若失。 然而回到贾母等人的下处,看见黛玉的时候,他立马就将那野丫头抛出脑海,上前对着黛玉大献殷情。 原来此行送殡,连姑父林如海也亲至,黛玉未免随侍在父亲身边,贾宝玉便不大敢去搅扰。 此时得了机会,立马便开始献宝。 “这是早上的时候,北静王送给我的鹡鸰香念珠,我专门给妹妹收着的。” 贾宝玉珍之又珍的从怀中摸出一串嫣红色的手串珠子,笑嘻嘻的递给黛玉。 黛玉自上次贾琏不让贾宝玉上她的马车之后,有所感悟,从那之后,便有意识的与贾宝玉保持男女之防。 此时见贾宝玉送她东西,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该不该要的时候,听到贾宝玉的话,立马便将贾宝玉已经塞到她怀里的鹡鸰串串珠扔回去,嘴里说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黛玉是何等性情,比贾宝玉还要清高洁净的太多了! 贾宝玉虽然自诩不攀附权贵,然而早上的时候,面对北静王,还是极尽的表现、讨好。 诚然,他更看重的是水溶的容貌,但若是抛开水溶的身份,他也绝对不会将这什么珠串当做至宝一般,献给黛玉。 要知道,黛玉在他心中可是独一无二的天仙! 然而黛玉就简单多了,管他什么王,在她眼里就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对方摸过的东西,她林仙子才不稀罕要! 黛玉只是简单明了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手上却力道不防,将那念珠砸到贾宝玉的手上,然后弹到了桌子底下。 贾宝玉见状,赶忙钻进去捡起来,拍打上面的灰尘。 这农家的地不比荣国府那铺了地砖的,脏兮兮,贾宝玉最见不得明珠暗投,因此拿起来一边擦拭一边哈气。因责备的看了黛玉一眼,看黛玉不吃这一套,就覥着脸笑了笑。 也就是黛玉,换做别人,他绝对就生气了。 贾宝玉对黛玉十分宽容,不代表其他人也都是。 此时贾母、薛姨妈王夫人等一起坐在这屋里,他们这边的举动,自然尽数收在几个长辈的眼中。 王夫人早在贾宝玉钻桌子的时候便面色微变,急忙站起来,在贾宝玉擦珠子的时候,弯腰给贾宝玉拂去膝盖上印着的泥土灰尘。 得亏她不是赵姨娘,城府不错,并没有责备黛玉,只是看了一眼边上没什么表情的贾母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拉着贾宝玉到自己的座位前站了。 贾母岂不知道王夫人看她那一眼的意思? 要是旁人这般对她的心肝宝贝孙子,她早就拉脸严厉斥责了。唯独黛玉,怜惜她母亲早逝,所以诸般疼惜。 又知道黛玉心思敏感,若是自己也责怪她,她肯定伤心难过。她又多病,万一伤个好歹,何苦来呢? 心说玉儿这性子,要是再温顺懂事一些就好了。 瞧这情况,宝玉他母亲只怕不中意玉儿,将来难免从中作梗…… 于是一叹气,偏头对着薛姨妈说起闲话来,当做没有看见。 黛玉其实也略有一点点后悔自己反应过大,但是这一点点愧悔在贾宝玉责怪她的眼神下,立马就消失无踪了。 随后的王夫人虽然没有责备她,但是她那无声的举动,比直接的责备更让她难受。 看贾宝玉被王夫人拉到身边去了,她的眼睛里顿时充斥了委屈的泪水,心里只恨不得立马出去,找自己的父亲去了。 迎春等人看黛玉这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这件事实在太小太小了,而且从头至尾也没人责备她呀,迎春等人有些不能明白黛玉为何这般容易哭。 还是宝钗作为姐姐,悄悄走了两步,挡住贾宝玉看向黛玉这边的视线,然后拿起手帕,轻轻给黛玉拭去掉落眼眶的眼泪。 看黛玉瞧她,也不说话,只是温和明媚的一笑。 黛玉本来只是习惯性多想,又当众觉得下不了台才哭,此时宝钗挡住不让别人瞧她,她果然就好多了。 却又不好意思接受宝钗的好意,毕竟从宝钗进贾府之后,她明里暗里多次和宝钗作对、较量…… 于是拿过宝钗的手帕,低声道:“我给你洗干净了还你。” 她林黛玉,可是轻易不欠人人情的,更不想让宝钗嫌弃她。因为她知道,她自己的手帕要是沾了别人的东西,是肯定要第一时间让丫头们拿去洗了甚至直接烧了的。 宝钗微微一笑,也不拒绝,只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如此,黛玉第一次看宝钗珠圆玉润的脸,觉得顺眼…… “老太太,时辰到了,琏二爷和小蓉大爷在院门口,请老太太和太太们出发……” 小厮在土夯的院子里,朗声说道。 “咱们走吧……” 贾母杵着拐站起来,对着薛姨妈和几个族中的当家主妇说道。 于是众人簇拥着贾母出门。 贾母本来随便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眼里哪里看的全所有人。 只不过多心的黛玉,此时心里未免揣度,难道连老太太也责怪我得罪了宝玉,她都没有看我一眼…… 正文 第178章 多情公子恨无缘 贾宝玉本来看黛玉落泪,心都感觉要碎了。但是当着众人的面,特别是母亲王夫人严厉的拉着他不让他乱跑,他也不敢多做什么。 本想着出门之后再去哄黛玉,谁知黛玉和凤姐儿同乘,且王夫人上轿之前,命他跟在轿子后面,不许他乱跑,他也无可奈何。 正垂头丧气的坐在马上,忽然瞥见之前那个标致的乡丫头,合着一群粗布麻衣的乡野孩子,站在道旁的田坎上,看稀奇似的瞧着他们。 特别是在瞧见他这个熟人的时候,如水目光扫过,便似娇羞又似多情的垂下了头。 贾宝玉顿时就挪不开眼睛,看得都痴了。 贾宝玉的脑袋随着马儿前进往后偏,目光都掉到人家姑娘的身上了,周围的人,自然都看得见,纷纷含笑,却不敢打趣贾宝玉。 贾琏也随着贾宝玉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丫头,放在那些泥娃子中间,确实有些鹤立鸡群。不过也就是生的清秀水灵一点而已,所谓女子二八芳龄,就没几个丑的…… 放在乡间或许算是个出类拔萃,十里八乡的汉子都想娶的女子。但是不说别的,就是和贾府最顶尖的那几个丫鬟,也是比不过的呀。 贾琏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论理这等级别的美貌不该把宝二爷迷住才是,只能说,许是二宝少不更事,没见过这等“出淤泥而不染”的鲜嫩女子。 于是打马上前,打趣道:“怎么,宝兄弟瞧上了?要不然我们将她买回去,以后放在屋里服侍你。” 贾宝玉顿时吃羞,忙道:“琏二哥胡说,胡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何就买人家呢……” 嗯,看来二宝三观还挺正。 “既然当丫鬟她不愿意,我给你出个法子,保准能行。” “什么?” 贾宝玉哪知自己这个堂兄的险恶用心,下意识的抬头问道。 要是能名正言顺的让对方到贾府去,他可太高兴了! “呵,既然当奴才丫鬟人家不愿意,你就把她娶回家去,当个房里人,或者直接封人家作姨娘。宝兄弟生的这般……标致,身份又好,料想不论是她还是她父母,再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贾宝玉一听,顿不知说什么好。贾琏的话貌似有道理,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因此没说话。 他笨,可是前面轿子里的王夫人可精明,她早就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也发现情况了。 “琏儿,别浑说,你宝兄弟还小呢,倒教坏他!” 王夫人见贾琏明目张胆的撺掇他儿子做这样不耻,影响“前程”的事,心里很是光火,忍着怒气道。 贾琏哪里畏惧王夫人的威严,竟又看向王夫人,正色道:“讲真的,太太不如成全宝兄弟吧。太太是没看见,方才宝兄弟那丢魂失魄的模样,可见,宝兄弟是真心喜欢,蓉儿,你们方才也看见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贾蓉等人平时哪里敢逆堂祖母王夫人的意思,不过此时见贾琏顶在前面,而且确有其事,倒也乐得配合。不过也只敢齐声笑说一句:“琏二叔说的是……” 王夫人便把贾琏等人剜了一眼,又狠狠的瞪向贾宝玉,道:“宝玉,你敢混闹,回去我就告诉你父亲,你看他打不打你。” 贾宝玉唯一的一点点心动,都被这“父亲”二字给一激灵吓没了,转头苦涩的看了一眼贾琏。 贾琏也摊了摊手,做出个你妈不答应,我也爱莫能助的表情。 于是贾宝玉只能回头,最后看向那已经走远,变得不清晰的佳人芳踪。 想来,今日偶然一会,将来大概永无再会之期…… 思之,不免掉下泪来。 …… 队伍摇摇晃晃,终于在晌午之后,赶到铁槛寺。 早有铁槛寺的主持色空,率领一众接灵众僧、道,在寺前接引。 所有人按照提前的安排,进入寺内,各就其位。 贾琏和凤姐儿亲自扶着贾赦的灵柩,至内殿布置好的灵堂安置,然后早就准备的一众僧、道、尼姑、道姑,便开始大演法事。 贾琏和凤姐儿也就不在这里多待,又赶出来,与贾珍、尤氏等人一起,款待一家的亲戚、宾客。 此时送殡的仪式已经完成,只等再演两天法事之后,便可以开山下葬,所以并不需要所有人皆在铁槛寺熬上两日。若有事的,尽管可以回去,只等下葬那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如此,也不至于让铁槛寺人满为患。 因此内外一应亲友,也有趁着功夫吃了饭再走的,也有懒得留下吃斋饭,只告辞一番就领着家人各自回去的。 贾琏和凤姐儿等人也一直忙到未末申初,才算将一众亲友送走。 此时留下来的,也就只荣国府上下人等,以及和荣国府至亲至近的几家亲眷。 贾母也是要走的。 贾母年纪太大了,贾政等人不敢让她露宿家庙。况且贾母作为贾赦的母亲,也没有与贾赦守灵这一说,所以她老人家回城去住,于情于理皆合。 贾母要走,王夫人要护送、伺候,也得走。 然后贾母和王夫人就想把贾宝玉和黛玉等人也带走。 毕竟家庙再宽阔,比家里也简陋太多,况且这里人极多,不方便。 但是贾宝玉乍到城郊,只觉得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哪里肯回去,自然百般撒娇、要留下给贾琏等人帮忙…… 而迎春,作为贾赦的亲女,这两日也是必须要留下的。 迎春不能走,探春和惜春多少也有点贾宝玉那样的心思,也不想走,便借口表示也要给伯伯、叔叔尽孝道,并且照顾身子不大爽利的二姐姐迎春…… 贾母便有点为难了。 还是凤姐儿一眼看出贾母的顾虑,笑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只管把她们交给我。 我们早就吩咐人,在那水月庵里收拾了几间房子。 原本预备着给老太太和太太们用的,如今老太太和太太要回去,正好给她们住。 一则全她们一番孝心,二则有我照顾着,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委屈着她们。 老太太要是连我也不放心,不是还有大嫂子嘛,不如让她也留下,专门照看她们不就是了?” 凤姐儿何等精明,她是不想住这边乱糟糟的家庙。但是去水月庵住又恐别人说她不够孝顺,如今好了,有照顾大小姑子们的由头,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贾母也点点头。 在贾母的观念中,没出阁的女孩子,轻易是绝对不能在外面住的。因为在外面一旦没有防护好,将来就有可能影响她们的名声。 所以贾母才宁可不让探春等人给贾赦守孝,也想带她们回城。 至于凤姐儿说的水月庵,贾母自然清楚。这也是贾府资助的一所庵堂,就在铁槛寺的附近。 她当家那些年,也是常有和水月庵打交道的,并且如今的水月庵主持净虚,也是常在她眼前走动,时不时的,去府里给她请安的人。 既然凤姐儿等人在水月庵安排了房舍,不用让黛玉她们在家庙里和和尚道士们挤在一起,那就没什么顾虑了,乐得成全她们。 只是千叮咛万嘱咐邢夫人、李纨等人,一定要照看好黛玉她们。 贾母可是心有成算的人,知道凤姐儿事多,还是安排邢夫人和李纨靠谱! 然后,贾母才在王夫人和贾政的护送下,回城去了。 贾政,他需要上朝,所以也不好在外驻留。 正文 第179章 好兄弟的成全 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回城去了,对于贾宝玉而言,宛如压在头顶的三座大山被瞬间搬开,令他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又想到水月庵中尚且有一个妙人,那娇俏可人别是一番风味,于是立马去找到自己好兄弟秦钟。 “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什么好消息?” “嘿,晚间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水月庵下榻如何?” “当真?” 秦钟因为记挂自己的心上人,正思是否趁着天黑之前,摸到水月庵去与佳人偷会一番。听闻贾宝玉这话,如何不喜出望外? 忙问具体情由。 听到贾宝玉将里面的安排说来,秦钟又担心的道:“只怕不妥,小姑姑和婶婶们都要去水月庵住,我跟着去只怕不好…… 还是算了吧,我姐夫已经在这里给我安排了落脚的地方了,还是别麻烦琏二婶婶她们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麻烦,有我呢,有我帮你说情,一准没差!” 贾宝玉拍着胸脯的向秦钟打了包票,见秦钟还是有些担忧,又拉着他的手,戏谑道:“再说,你难道不想见你的能儿了么?” 秦钟面上大红,忙矢口否认:“胡说,什么你的我的,我和她何曾有什么……” 贾宝玉顿时笑了起来,“你还不承认?上回她和她师父到老太太的屋里,在后院的茶房里,你怎么又抱她呢?” 听见贾宝玉这般说,秦钟大惊,忙去捂贾宝玉的嘴巴,口中告饶:“好人好人,你别嚷,别嚷。” 贾宝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派拿捏的得意神色,笑道:“你放心,我没有和别人说过,不过,我既帮你保守了秘密,现在又成人之美,帮你去见她,你怎么谢我呢?” 秦钟见贾宝玉果然知道了他的事,心里怕他和别人说,只好任凭发落,“好人,只要你不和别人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贾宝玉就意味深长的瞧着秦钟,秦钟也抬起清瘦中略带妩媚的脸回视着贾宝玉,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既答应了秦钟,贾宝玉便慌慌忙忙的回去找李纨和凤姐儿等人。 来到里面一间简洁的佛堂内,正好李纨带着黛玉等人在此喝茶暂歇,贾宝玉便摸进来。 看见黛玉还在生他的气,顿时将秦钟的事情抛到一边去了,上前陪着笑脸唤道:“林妹妹……” 可惜黛玉理也不想理他,凡他转到面前,便将身子转到另一边,就是不看他。 看得旁边的李纨、探春和惜春几个直发笑,却也不甚在意。 这两年,这表兄妹二人这样的情况,实不在少数,她们都当做笑话来瞧。 黛玉见众人在笑,觉得不好意思,索性站起来去找探春说话。 贾宝玉也仿若呆鹅一般跟着,几次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道歉?好像他什么也没做错啊,他都不知道怎么就把黛玉惹着了。 一时凤姐儿带着几个媳妇风风火火的找来,见面先是狠吃了一碗茶,然后便对李纨道:“天儿也不早了,水月庵那边的净虚派人来说,屋子都给姑娘奶奶们收拾出来了,你们要是没别的事,就准备出发过去吧。” 凤姐儿这话一说,探春等人面上少不得露出一些开心的神色。 对于她们这种世家大族的小姐而言,从小到大能够游玩的地方,大概就是庙会了。 而铁槛寺到处都是和尚,而且还在演办法事,实在不方便。但是水月庵不同,因为是尼姑庵,正适合她们去玩。 李纨笑说时间还早,不如再等晚一点再过去,正好等接上迎春一道。 因为黄昏之后还有一场重要的法事,需要贾琏兄弟姐妹三人同时在场,所以迎春正在贾琏的身边学习呢。 “不用等她,琏二爷说了,反正这边现在也没什么事,何苦让你们在这里干等着,还不如早些过去歇息歇息。 至于迎丫头,等晚上和我一道过去也就是了。” 李纨本来也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更深知随分守时的道理,见凤姐儿两口子有妥当的安排,也不和她犟,点点头就招呼黛玉三个准备启程。 看见大家都要出门了,贾宝玉才惊觉自己还有一件事忘了,赶忙冲到屋子外面,拦住凤姐儿和李纨,说要带秦钟一起上水月庵。 李纨不好说什么,因为贾宝玉走到哪儿都不着边际,偏生又金贵,管带他一个,比管带三春姐妹外加黛玉四个人,还要让她觉得累。 凤姐儿对贾宝玉还是很宽容友善的,只敷衍说:“今儿就算了,只怕那边房子不够。你想,你们已经这么多人了,回头还有大太太,那边你珍大嫂子她们只怕都不够住,又何苦淘神……” 贾宝玉那里听得进去,撒娇道:“我让鲸卿(秦钟表字)和我一起,我们俩睡一张床也就是了,一点都不麻烦的,好不好嘛~” 凤姐儿见状也无法了,和李纨对视一眼,然后两人才点头答应。 也就秦钟比贾宝玉还小一点,在她们眼里都还属于小孩子的范畴,所以才这般轻易的答应了贾宝玉。 …… 因为家庙里鱼龙混杂,贾府的子弟,两府的家下人丁,加上二三百男女僧、道,所以贾琏便令张勇、赵胜等人,带着数十家丁护卫,按分开的区域轮番把手,以免出现乱子。 来到贾府子弟聚集的区域,这边却十分清静。 贾琏看见贾芸领着几个人在补挂灯笼,就走了过去,问:“珍大爷他们人呢?” 贾芸有些为难,终究还是不敢欺瞒贾琏,朝着另一边的房子示意了一眼。 贾琏一眼看去,只见那边一所单独的房子,里面灯火明亮,静下心来,果然能听见一些嘈杂吵闹声。 贾琏心下便已经有些明悟,朝着那边走去。 “哈哈哈,邢大舅又输了,吃酒,吃酒!!” “哈哈,你们两个,还不上去喂酒……他不吃,你们就用嘴含着,他保准便吃了……” “薛大爷,你小声点……” “……” 薛蟠的粗嗓门,带着独特的中二气息,即便空旷的深夜,也很有辨识度。 此时也不需要猜什么了,肯定是家庙里的事情少了下来,这些人闲不住,所以聚在一起夜聚饮搏。 赌博打牌就罢了,贾琏只是奇怪,这家庙里,哪里来的酒? 更有甚者,听他们那些不堪的言语,似乎里面还有供他们取乐的粉头人物…… 抬手止住自己身后的人,贾琏上来走廊,隔着那透光的窗户纸往里一瞧。 果然不大的房间里,竟有十几号人挤在里面,赌钱吃酒,推攘玩笑,好不肆意。 定睛一看,那被众人推来抢去,这个怀里坐一坐,那个嘴上亲一口的,又哪是什么粉头面头,而是两个年轻俊俏,故作羞臊的少年。贾琏一眼看去,也记不得是哪家的,只知道确定是贾府的亲眷子弟。 正文 第180章 山门外的大舅 一个贾府第五代草字辈的子弟似乎尿急了,推开门出来,一眼看见站在院子里,觑着眼瞧他的冯飞和昭儿等人,他立马打了个冷颤。然后果然就看见走廊一头的贾琏,吓得他差点尿都没憋住,颤巍巍的道:“琏二叔……” 然后才想起提醒里面的人,“琏二叔来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群人连忙赶出来,伸头一看果然是贾琏过来了,顿时争相把脖子一缩,不想让贾琏瞧见他们的正面。 贾珍也很快就钻了出来,看见面无表情的贾琏,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道:“琏兄弟你来了啊……那个,大家聚在一起,没什么事,所以在这边解解闷子……” 薛蟠自来熟的大笑着走过来,道:“咱们玩的正痛快,琏二哥来了正好,咱们一起高乐高乐……” 看薛蟠上前来拉贾琏,其他人都宛若看傻子一般的看向薛蟠。 人家老爹还躺在里面呢,你叫人家来陪你高乐?没这个忌讳就罢了,你也要懂得察言观色啊,你看人家的样子,像是要陪你高乐的么? 贾琏不动声色的避开薛蟠的拉扯,心说,若非看在你母亲和妹妹的面上,老子一脚给你踹到底下的树上去信不信。 终归贾珍看贾琏神色不对,忙笑道:“是哥哥的不对,琏兄弟不要生气,咱们这就散了,这就散了……” 贾琏却又摇摇头,对贾珍拱手道:“珍大哥言重了,因为我父亲的事情,珍大哥和大嫂子忙前忙后,帮了我多少的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如今事情大概都忙完了,珍大哥在这边解解闷子,也是情理之中,小弟自是能够理解的……” “哈哈,琏兄弟客气了,那些都是应该的,谁叫我们是一家子的兄弟呢。” 贾珍看贾琏这般给面子,面上顿时笑呵起来。 就是嘛,怎么说他才是这一辈的老大,是族长。他主动承认做的不对,是给贾琏面子了,与之同时,贾琏也要给他面子。 琏兄弟果然是能处事的人。 却听贾琏又道:“只是,这酒却实在不该带来。不说我父亲的灵柩还在此地,就说这里是家庙,后面老祖宗们都在这里看着呢。珍大哥说是也不是?” 贾琏以正理压来,贾珍也倍感压力。正好看见那已经喝得半醉的刑大舅搂着薛蟠的新宠“玉爱”出来,他连忙道:“本来只是随便聚聚,哪里想过吃酒,咱们送殡出来,又哪里来的酒呢? 只是,刑大舅偏要吃酒,还说他有本事弄得酒来……他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违逆他,所以。你不知道,做哥哥的我可是一点酒也没吃的。” 贾珍将胸口拍的邦邦响。 这口锅,一定要找人甩出去,否则他这个族长在长辈的灵前吃酒这件事一旦传去,可大大的不妥。 此时薛蟠也后知后觉的道:“对对对,就是,咱们都是陪着刑大舅的,除了他,咱们可没有本事弄酒来。” “就是就是……” 一时间,不论是贾府的子弟,还是那几个亲戚家的,都将锅甩给邢夫人的亲弟弟,邢德全。 而且越说大家越镇定自信,因为在场,确实只邢德全吃了个面红耳赤,一眼就看得出快吃醉了的样子。 邢德全人醉,心可没醉,见众人如此,他顿时大骂道:“你们这群囚攘的货,方才求爷爷告奶奶的让老子弄酒,现在倒是一个个推得干净,我呸,一群没卵的怂货!” 邢德全自持身份,骂了众人一回,又笑看着贾琏,笑道:“哥儿也莫恼,酒是我带上来的,我是想着,大家伙为了姐夫的后事,都忙了那么久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所以帮你酬劳酬劳,呃……” 打了个嗝,邢德全继续道:“你放心,总共就只两瓮,咱们吃完了就散,不会耽误事情的。” 邢德全一副贾琏至亲长辈的口吻。 在他眼里,贾琏就是他外甥。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贾琏还敢对他这个舅舅如何不成? 瞧众人对贾琏这般惧怕,他越发有意在众人面前张扬地位,因此冲众人道:“走走走,咱们再来几局,正好把剩下的酒吃了。 囚攘的,赢了老子的钱就想走了?” 贾珍看邢德全故作这般主场的样子,心里鄙夷的很。这傻大舅,穷哈哈一个还喜欢装腔作势,方才就那两瓮酒钱,还好意思找他报销! 不过,现在贾珍自然不会和邢德全争这个,心里反而很高兴,他也想看看,贾琏这下还能怎么说? 邢夫人到底还是名正言顺的大太太,是贾琏的嫡母。邢德全,也就是贾琏的舅舅。 亲舅舅带头干的这件事,看你还怎么发火。 贾琏心里本来没有生气的,因为他对贾府这帮玩意儿的脾性,十分熟络,甚至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若非刚好撞见,贾琏管都不想管。 只不过,这个邢德全如此马不知脸长的样子,着实令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连邢夫人在他的连番敲打之下,都安安分分的了,她这个不知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弟弟,还敢在他面前充当大尾巴狼? “冯飞,大舅吃醉了,带他去山门外头吹吹风,醒醒酒。” 贾琏冷声说了一句,早有准备的冯飞立马一个健步冲上去,扣住邢德全,直接就往底下押。 跟随贾琏征战一年,冯飞等人的心态早就发生变化。 再回头看家里这些自信能够一刀一个的弱鸡,难免有种俯视和轻蔑。又有了贾琏的命令,如何会将一个醉酒的废物放在眼里,因此宛若押解犯人一般,几下就将毫无反抗之力的邢德全押走。 听见邢德全的叫骂,冯飞下意识的举起手刀想要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幸好脑子转得快,控制住了手。 “琏兄弟,这……” 其他人哪见过这等架势,那可是大太太的亲弟弟,琏二爷的舅舅,他手下的亲卫敢这么对待? 是不是他和刑大舅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所以借着琏二爷的手,报复邢大舅啊? 可是看一眼贾琏毫不为所动的表情,他们不由得心里一寒。 连贾珍都唬的眼皮子一跳,笑着想要打圆场。 贾琏摆手,“珍大哥不用多言,我只是让大舅醒醒酒,不会对他如何的。这边,就拜托珍大哥照看了。” 贾琏说完,与贾珍拱手一礼就径直走了,留下一廊面面相觑的人影。 贾珍深吸一口气,忙命小厮去瞧瞧外头的情况。 一时小厮来回:“琏二爷的护卫,将大舅老爷直接推出山门外头,然后就让人锁了门。” 贾珍和贾蓉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送殡的当天晚上,把自家大舅老爷撵到山门外头去吹风醒酒,这样的事,哪家有体面的府邸干得出来? 荣国府琏二爷,当属头一份了。 正文 第181章 慈不掌兵 回到内殿,也就是临时灵堂所在的院落。 迎春也已经收拾准备妥当,正等着贾琏。 因为之前法事耽搁的太久,贾琏就让王熙凤等人先行去水月庵,说是等事情完结之后,自己亲自送迎春过去。 “哥哥。”迎春今年十四岁了,已然生的亭亭玉立。 身姿和宝钗也略有一比,小小年纪已有几分不凡的玲珑姿态。 一方孝巾系在头上,越发凸显的她那鹅蛋脸儿水润俏美。合中的身量,此时换了一件质地匀称的白麻孝衣,在腰间用一条白色的巾带束紧,灼灼纤腰,一眼瞧去只堪一握。 她起身高兴的唤了贾琏一声,看贾琏打眼瞧她,忙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上,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就不好意思起来,“哥哥,你瞧什么呢……” 她本来质地娇柔,以金春绿柳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此时含羞带怯,更添几分动人之色,贾琏不由得笑道:“没瞧什么,只是看我家妹子,越发出落的美丽大方了,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迎春本来就比旁人多几分内向、害羞,闻言顿时面颊绯红。 “呀,哥哥说什么呢,你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 迎春有些娇恼,嘴里弱弱的抗议,低着头也不敢看贾琏一眼。 旁边,迎春此行带着的唯一一个服侍的丫头司琪,还有刚刚从内堂出来的尤氏,都呵呵笑了出来。 贾琏也知道迎春不禁趣,所以也没有多笑她,与尤氏交代一句,便领着迎春等人往前院去。 没走多远,果然就见邢夫人带着人追赶了上来,见面便是给她弟弟求情,言语间还有些责怪的意思。 哪有把舅老爷赶出山门的道理! 邢夫人的反应在贾琏的预料之中,也无意与她多言废话,直接脸色一沉,道:“那大太太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在我贾家家庙,就在我父亲的安灵道场之中,招聚家下宾客赌钱,酗酒,玩弄优伶l童,其中哪一条,不是故意亵渎老爷的灵位,蔑视我贾府历代先祖? 若非看在他是太太亲弟弟的份上,儿子早就令人将之打将出去了。 如今不过是让他出去醒醒酒,已经是愧对我父亲,愧对我贾府先祖了。 所以太太还是不要再多言了,这也是为了太太着想,邢大舅品性低劣,粗浑无礼,且不知悔过,这样的人留在这里,只会为太太招致非议。 若是让别人知道太太的娘家中,尽是这等货色,只怕于太太名声不利。” 邢夫人闻言,面色有些变换。贾琏如此毫无顾虑的贬斥她弟弟,令她很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 贾琏继续道:“若是太太当真心疼他,不如给他安排一辆车,尽快送他回去为是。 这样的人,儿子自是不可能再放他进我贾府祖庙了,还请太太见谅。 太太也可以尽去详查,看儿子是否故意污蔑针对他,若是查清楚之后,太太还是觉得儿子做的不对,可以向老太太禀明,儿子甘愿接受家族的惩处。 儿子这边还有事,先行告退。” 贾琏说话间,已经扶着迎春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对着木呆呆的邢夫人拱手致意一下,就命往水月庵去。 山门外,邢德全经过最初的叫骂之后,被山风一吹,倒是醒了几分酒。 但是极致的羞恼,令他放下对贾府权势的畏惧,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弟弟,那些下人不敢真正动他,便在山门外叫骂。 他一个粗鄙又无见识的人,这些年全靠着姐姐微薄的接济度日,屁本事没有,倒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勇气和傲气。 一时气性上来,连贾琏也敢骂,骂他得志小人,眼里无父无母,把贾赦气死了,又欺压嫡母邢夫人,简直畜生不如…… 忽见山门打开,几个矫健的身影冲了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邢德全吓了一跳,看对方面色不善转身就想跑,却又哪里跑的掉,很快就被按在地上,哀嚎连连…… 山门内,迎春听见外头的声响,有些害怕,隔着马车窗,伸手拉了一下贾琏的袖子,低声道:“二哥哥,让他们住手吧,他……” 迎春本想说到底是他们舅舅,又想,看起来贾琏是根本没把对方当舅舅的,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劝。 不是贾琏的嫡亲舅舅,却是她的嫡亲舅舅,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干看着。 贾琏知道和邢德全这样的低贱货色,道理是没啥好讲的,只有拳头才能让他懂事。 只是看迎春面色有些惊恐担心,便拍拍她的手安抚了一下,然后对山门外道:“叉下去吧。” 山门处的贾府众小厮见贾琏当真把自家大舅给揍了一顿,心里是既敬佩又惊叹。琏二爷如今,可是越发野蛮霸道了,难不成是和琏二奶奶学的? 肯定不是,琏二奶奶只对咱们下人凶狠,对亲戚,可是十足十的敬着呢! 却见贾琏收拾了人之后,并无走开的意思,反而居高临下的问了一声:“刚才这里谁负责?” “回禀二爷,是奴才……” 一个中年男子打千着上来,是贾府的一个管事。 贾琏也认识他,骑在马上淡淡的问道:“方才,你们就在这边干坐着,听他在外面大放厥词,污蔑我贾府清誉?” 高门大户,养的这些家丁护院,干的就是这个工作。 岂有什么人都敢到高门大户外头叫骂的道理,早被打死了。 方才几个守门的奴才小厮只顾瞧热闹,看笑话,哪里还记得前去制止? 他们甚至觉得贾琏处理的不妥,哪有将自己舅舅赶到外面的道理,如今被人爆料,琏二爷该恼火了吧? 管事的也是后知后觉,念及方才邢德全说的那些“辛密”,悄然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下,狡辩道:“二爷恕罪,奴才们方才也劝他,只是不听,奴才们也没办法……” “掌嘴。” 冷漠的声音,让管事不敢再多言,瞧了贾琏一眼,心一横,对着自己的脸便左右开弓起来。 其他几个小厮见状,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陪着管事的一起掌嘴…… “哥哥……” 还是迎春,她心地良善,看不得别人受罪,又要来扯贾琏的袖子。 贾琏无奈的瞧她一眼,怪道说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多的不说,有这么一个妹子,他都感觉自己现在是个凶狠不讲理的恶徒了。 可是贾府这尊大楼从内到外,已经坏了太多的地方了,要是不重树脊梁,祛除蠹烂,倾覆不过是迟早之事。 如今他爵位到手,已经是时候开始着手接管权力,为家族重述肉身了。 若是连奴才都治不好,如何治理整个家族? “好了,下不为例。” “是是是,多谢二爷宽恕,多谢二爷宽恕……” 虽然只是挨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但是对于管事的而言,方才短短的十来秒钟,不啻于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考验一般,他后背心里的冷汗,在提醒着他这一点。 恭送贾琏等人的车马离去之后,他有些恼怒的对着周围的几个小厮骂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出纰漏,不等二爷揭我的皮,老子先把你们的皮揭了!” 正文 第182章 张金哥 王熙凤趁着天黑之前,便带着好闺蜜秦氏一起上了水月庵。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天天忙,用脚不沾地来说,倒也不差多少。 此时也算是忙里偷闲。 打听了一下贾宝玉和黛玉等人都好好的,没什么差错,她也就不管,来到净虚老尼单独为她准备的下榻之所,休整一番,又吃了茶,就到净室歇息。 那水月庵的净虚老尼趁着其他婆子媳妇们尽散,只几个贴身的小婢在屋里伺候,就凑到凤姐儿跟前,笑说:“我正有一件事,想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 “我累得很,你有话只管说,别掖着藏着的。” 凤姐儿躺在一张铺着老虎皮,鎏金的短木炕上,闭目养神。在她的腿边,还有一个总角的小丫头,用美人锤给她捶腿。 “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在长安县善才庵出家,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个大财主。他有一个女儿……” 净虚便将她的诉求缓缓说来。 原来这姓张的财主有个女儿叫金哥,已许配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偏生那金哥又被长安知府的小舅子李衙内看上了,一定要娶。 一家定要娶,守备家偏不许退定礼,还要和张家打官司。张家是打定心思要退亲的,又怕输了官司,所以遣人入京来求门路。 正巧这事被净虚知道了。她可是知道长安州的节度使云光是贾府的至交,而长安州的节度使,正是长安守备的顶头上司,若是能烦云光发一句话,那守备家料定不敢再多说什么。 所以,净虚立马揽下此事,欲图从中赚取丰厚的谢礼! 她当然不会认为镇关的将军是她一个小小的老尼姑能够指挥的动的,她只是打定主意,借贾府的门路,向云光讨情。 又想荣国府老爷太太尽皆为人方正,许是不愿意理会这等事,所以就想要从王熙凤这里入手。 而凤姐儿一听,心内立马明白净虚的算计,她却也不戳破,甚至为了在净虚面前显露体面,翻了个身不甚在意的道:“事儿不算什么,只是太太并不管这样的闲事。” 净虚立马打蛇上棍:“太太不管,奶奶也是可以管的啊……” “我如今不差银子使,也不管这样丢阴德的事。” 凤姐儿多聪明,一耳朵就听出,就是那财主张家巴高望上,想要结交府太爷,所以宁愿出银子也要和前守备家退亲。 话虽如此,凤姐儿实则并没有谴责这张家的意思……世上不平事多了! 她只看出,这里面有十分巨大的好处可以赚,就等净虚开出价码来权衡权衡,值不值得她凤大奶奶出手。 哼,老货,难道还想让老娘白给你办事不成? 净虚何等上道,立马说道:“奶奶不知道,那守备家也可恶,只因那李衙内看中金哥,便不问青红皂白到张家作践辱骂,说他们是一个女儿许几家,忒不要脸。 那张家也是被守备家的逼急了,立誓要出这口恶气。 奶奶要是能够帮这个忙,那张家只怕倾家来孝顺奶奶也愿意啊。” 净虚说着,又激将道:“奶奶只说不缺银子使,只是那张家已经知道我来求府上了,如今不管,他们不说贵府没工夫管闲事,不稀罕他们的谢礼,倒像是府里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似的……” “放他娘的屁!”凤姐儿一翻身坐起来,高声道: “你叫他拿五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家出这口气!” 凤姐儿素来最爱彰显威风霸道,哪里听得了这等话,直接开出价来。 净虚听凤姐儿一张口就是五千,面上微微一变,有点超出她的预算了……毕竟这种事,凤姐儿要的多了,她相应的利润空间就少了…… 凤姐儿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所以狮子大张口。更有一则,贾琏近来多次往家里送银子,把她的威风全压下去了!她如今好不容易抓着这样的机会,自然也想要多捞点。 因此诈问净虚:“怎么,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想让我帮他出气?还是趁早歇了吧……” 终归净虚并没有看穿凤姐儿的伪装,想了想后,一咬牙道:“好,就依奶奶的话,我是知道他们家的,五千银子并不难……” 虽然凤姐儿一口气就要到了张家给的价,但是她这个中间人完全可以向张家说凤姐儿要了六千甚至七千,反正他们那种乡巴佬也见不着贵人的金面! 瞧张家那急切的态度,只要能将事办成,别说五千,便是一万,他们也肯定愿意给的。 所以,只要事情能干成,利润大有操作的空间…… 凤姐儿见净虚一口气就答应了,心里也是暗暗诧异:果然不能小觑这些乡下的财主,竟然真的愿意拿这么多钱出来办事! 面上不显,嘴里凤姐儿却道:“我可不像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这几千两银子,只不过给跑腿儿的小厮们做个盘缠,让他们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也不要他们的。 哼,别说五千,便是五万银子,我此刻还拿得出来!” 净虚老尼忙堆笑道:“奶奶说的是,既如此,还请奶奶尽早开恩办吧,早了结,那张家也早些安心,也算奶奶积德了。” “忙什么,没见我忙的,那一处少得了我? 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两下就给你办了,当什么了不得大事。” 净虚便不敢催促,只笑着给凤姐儿说一堆的好话,从她管家犀利,到即将荣封二品诰命,直把凤姐儿说的心头舒坦不提。 …… 凤姐儿自忖净虚所言的事不难,却能白得五千两银子,可谓是横空发财。 因此也不拖延,待人员散去之后,便将心腹陪房来旺家的叫进来,细细叮嘱一番,让她男人连夜赶回城去办这件事。 然而来旺听到婆娘说了这件事之后,却立马看见其中的风险! 大魏律,严禁勋戚插手地方诉讼! 所以凤姐儿吩咐的这件事,明显是有违国法的。 她还要背着琏二爷,用琏二爷的名义给云光去信! 这件事一旦被琏二爷知道…… 要是琏二爷不反对还罢,万一要是琏二爷发怒,那怒火绝对不是他甚至是琏二奶奶能够承受得住的。 到时候,琏二奶奶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他却是铁定背锅的! 而且,自从那一年凤姐儿让他去监视贾琏,被贾琏警告过之后,他对贾琏至今还有阴影。 最最关键的是,如今崛起的琏二爷,他发怒了,是要杀人的…… 来旺心有惧怕,又不敢不遵从王熙凤的命令。 他们一家都是王熙凤的陪房,身家性命和富贵都系在凤姐儿一人身上,一旦失去凤姐儿的信任,便没有生存之本了…… 在水月庵附近盘桓良久,忽见远处火把飘来。 琏二爷他们来了。 来旺电光火闪之间,已生出一计,既可以不冒杀身的风险,也可以不得罪凤姐儿…… 正文 第183章 打哭凤辣子 “站住!” 贾琏那些亲卫护送贾琏等人上山,看见山道上有人奔驰下来,忙上前结阵阻挡。 随即才看清是来旺。 “哈,旺大叔,这么晚了你做什么急急慌慌的?” 昭儿作为贾琏的亲近小厮,也得骑马跟随,所以打马上前笑问。 来旺却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讪讪回应了昭儿一句,便下马给贾琏请安。 他这般样子,即便是寻常人看见,也是要盘问他的去向的,更何况贾琏?贾琏可是深知,来旺两口子就是凤姐儿的重要心腹,原著中经常给凤姐儿干“脏活”“私活”的人。 因此坐在马上,开口询问:“你做什么去?” “这……没什么大事,二奶奶叫奴才回城去,去取一件东西……” 贾琏如今越发历练的会洞察人的心性,对上来旺的眼神,竟是一眼看出他是有话想要和自己说,却又不方便说。 贾琏心下便会意几分,顿时面色一沉:“究竟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大晚上还要叫你回城去取?还不老实交代,敢瞒骗于我,仔细你的皮。” 贾琏因为想起上午的时候,水溶的出现、贾宝玉在郊外瞧中乡村丫头这几件事,暗暗和原著中秦氏送殡的情节契合起来。 贾琏可是知道,凤姐儿在秦氏的丧礼期间,可是干了一件缺阴德的事,导致人家两小无猜的一对小儿女,双双殉情…… 贾琏本来就主张压制凤姐儿,不让她做坏事,如今看来旺鬼鬼祟祟的,如何会放过。 来旺似乎被贾琏吓住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奴才不敢撒谎,只是,只是奴才不敢说……” 来旺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瞧了一眼迎春的马车及周围的人。 这就是他的计谋,假装赶回城的时候恰巧和贾琏碰上,然后在贾琏的威逼之下,不得已才将事情说来。如此若是贾琏不反对,他也就奉命回去,找个主文的相公,以贾琏的口吻带信去平安州,将这件事给办了,也不用担上“假传圣旨”的罪名。 若是贾琏反对,自有琏二爷去收拾凤姐儿,就算凤姐儿事后追究他,他也有话可以回,相信就可以混过去。 可谓是两全。 果然琏二爷并非愚人,见他如此便让人先送迎春进山门,等到身边只有几个亲信的时候,方不善的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 来旺还不敢大意,怕贾琏的身边还有凤姐儿的人,所以也不敢松懈,还是做出为难的样子,将凤姐儿交代的事,不情不愿、万般无奈的透露出来。 虽然不出贾琏的所料,但是贾琏听见凤姐儿在他的持续调教之下,还是见钱眼开,什么钱都想挣,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恼。 然后才看向来旺,心里也不得不高看两分。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来旺得凤姐儿信任,果然是有几分心智手段的。 而且还不是个莽撞的人,心中有怕惧,这是好事。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回城了,没事的话,就去家庙里帮忙了。” “是是是,奴才谨遵二爷的话……” 来旺站起来,心里海松一口气,就要告辞离开,又闻贾琏道:“你是你们二奶奶娘家陪过来的人,所以听你们二奶奶的话,这是应该的。 但是你还是要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能做,若是拿不准,最好提前来向我禀报。 你记住我这句话,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是,奴才一定记住……” 来旺心下一颤,盖因他确实还有几件事瞒着贾琏,心里有些心虚,所以勾着身子告退了。 贾琏看着来旺往家庙去了,却许久没有收回目光。 来旺自以为他帮凤姐儿干的那些事,他不知道,实际上,大多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有的事不甚要紧,贾琏也无意干涉。 只有一件事,贾琏心里为凤姐儿叹惋! …… “你来了呀。” 凤姐儿因为知道贾琏要来,所以特意迟些休息。 看见贾琏走来,她忙上去将贾琏迎进屋。 “也就是为了你这个亲妹子,你老人家才肯这般大晚上的亲自跑一趟。只怕为了你自己的亲闺女,你还不会这般费心尽力呢。” 凤姐儿一边吐槽,一边顺手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捧到贾琏身边。 “你怎么了,拉着一张脸,谁又得罪你了?” 凤姐儿这话刚问出口,就见贾琏拉过来她的手。 原以为贾琏是要趁着机会亲香亲香,熟料她一如既往的落入贾琏怀中之后,竟立马就被翻了个个儿,趴在了贾琏的双腿上。 “你做什么……” “啪~!” 臀上突然挨了一记巴掌,令王熙凤直接愣住了,直到那“啪”的一声略过耳际良久,她才反应过来,顿时叫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可惜,贾琏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一手制住他,左手继续在她臀上打了两下,都令她感觉到痛意了。 虽然是在内室,没有多余的丫鬟,但是平儿还是在里面的。平儿初时愣了之后,发现贾琏真的是在打凤姐儿,立马上前来,想要阻拦。 却听贾琏对她恨声道:“平儿,来帮我按住她,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长记性的娘儿们!” 平儿便不知道如何做好。 凤姐儿更是万分着恼,见翻不了身,顿时威胁道:“你疯了,你再不松开,我咬你了啊……” 王熙凤作势,一低头噙住了贾琏的大腿肉。 贾琏只冷哼一声,也不理她,抡起巴掌照着她那纤腰之下,略显丰满的翘臀,便是一连串的敲打。 “啪啪啪啪~” 凤姐儿哪里知道贾琏发什么疯,她又骂又跳,只是贾琏力气贼大,她实在挣脱不开。 立誓狠咬贾琏一口。 “嘿,还真敢咬你?” 更加麻溜的一通巴掌下去,王熙凤终究不敢使劲咬坏贾琏,松开了嘴…… 平儿隐隐猜到定是凤姐儿做了什么错事,被贾琏知道了。 但是现在这般下去,不说王熙凤被贾琏打坏了,就说她现在干站在这里,事后凤姐儿若是迁怒于她,那她才是无妄之灾。 因此连忙拉劝贾琏,见无甚效果,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二爷别打了,即便二奶奶做差了什么,二爷看在二奶奶这一个月为大老爷料理后事,忙得连觉都没睡上几个好的,也该网开一面才是。 况且二奶奶的事,奴婢都是知道的,若是二奶奶有错,也是奴婢们劝谏不力,所以二爷认真不能消气,便打我吧,奴婢愿意替二奶奶受过……” 平儿说着,用脸挡在凤姐儿的臀后,让贾琏无处下手。 贾琏看了一眼如此护主的平儿,心内一叹。凤姐儿何德何能,能得一个这样的人,从始至终真心守护。 又见王熙凤也不再挣扎,想来是达到效果了,便就住了手。 谁知松手之后,王熙凤还是不动,随着净室内安静下来,竟隐隐从底下传来低声抽泣。 贾琏顿时纳罕起来,不是吧,凤辣子被他打哭了? 平儿更是不安,忙跪上前去查看,“二奶奶……” “喂,真哭了?” 贾琏推了推凤姐儿苗条轻盈的肩膀,对方却猛地挣了挣,强行弹开他的手,仍旧趴着不动,以这种无声的行为表示主人公的抗议。 贾琏便笑了起来,将她强行扶起来,坐在一条腿上,一手环着她的纤腰,另一手勾起她的脸来。 果然,一向风风火火,随时拿丹凤眼斜着看人的王熙凤,此时眼里竟是泪光点点,委屈中,还带着倔强。 头一偏,脱开贾琏的脏手,不让他看脸。 “呵呵呵……” 贾琏认真笑了起来。 这笑声彻底激怒了王熙凤,他立马转过头来,瞪着贾琏。 正文 第184章 日常调教 王熙凤瞪着贾琏,见他虽笑,目光中却还是隐隐含着严厉,越发委屈:“你倒是说说,我又犯了什么事了,值得你一上来,话也不说,便这样欺负人?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儿我定不与你罢休!” 她王熙凤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从来只有她打人的,还没人敢打她! 哪怕是贾琏,要是今儿不给她拿个合理的解释出来,就算打不赢他,也必须弄得他一地鸡毛不可。 贾琏知道凤姐儿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秉性,靠她自己去悟大概是很难的,所以也不打哑谜,只看着她,哂笑道:“听说琏二奶奶有个几千两银子的大工程,怎么样,可有兴趣说给我听听。 毕竟这桩工程少了我可不行,琏二奶奶总不至于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用了我的名头,还不打算让我分杯羹吧?” 凤姐儿闻言,脸上刚刚升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消弭无踪了。 她下意识的皱眉瞧向平儿,“是你说的?” “不是我,我没有,我方才一直都在这屋里!”平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窦娥也无法形容她的心情。 凤姐儿和来旺家的交代的时候,她是恰巧听见了,事后还劝过凤姐儿,怎奈凤姐儿主意已定,她也不敢多言。 贾琏见此面色更是直接沉了下来,道:“怎么,琏二奶奶就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 凤姐儿也算是敢作敢当的人,既然知道是这件事暴露,心里没委屈了,自然也就不再有哭的欲望。 只是她实在没有料到贾琏会这么快知道,因此心里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此时脑筋急速开转之下,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贾琏。 “哼,我还以为因为什么事。 不过这样一件小事,也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凤姐儿说着,便自觉地将之前净虚来求她的事说来,言语之间,毫无愧悔之意,反而重点强调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让小厮们跑一趟而已,却可以白拿五千两银子,可比贾琏在外头辛辛苦苦的当官赚那点俸禄容易多了。 总之,在王熙凤看来,这就是天底下最划算不过的买卖。可遇不可求! 贾琏听得心头直叹。可见,历朝历代,为何都要科举选官了。 王熙凤此人,不可谓不聪明,然而终究不读书,只能困郁于自己的见识和思想局限之中。 即便在如何管家、御下之道上,花再多的心思,终究没有大局的观念。 她不知道,她收了人张家五千两银子,就等于向下打开了收钱的门路,往后旁人再有这等权钱交易,自然还会来找她。 她不知道,她眼中动动嘴皮子的事,是代表贾府,与镇守京畿关隘的将军私相利益往来,犯了朝廷大忌! 而且,云光那样的人,他的人情岂是好拿的?将来他有麻烦事,找到贾府,贾府帮是不帮? 若是帮,一来二往,妥妥的结交外官,结党营私了。 更何况,凤姐儿还是瞒着一家爷们冒名干的,他和贾政等人都不知道,将来若是没还上人情,云光岂能不怀恨在心? 她不知道,在她接这种脏活的时候,得到好处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把柄交出去了。 对于国公府的少奶奶来说,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凤姐儿更不知道,只因为她成全了张家的无理退婚,间接害得一对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女,双双殉情而亡…… “你当真觉得这五千两银子这么好拿?” “不然呢?” 王熙凤反而一本正色的反问贾琏,眼中的意思,似乎贾琏官做的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 见状,贾琏真恨不得懒得与她讲道理,再翻过来打一通好了! 终究,这是他婆娘,抛开缺点之后,就全是优点了…… 属于洗洗还能要的那种。 “若是我告诉你,你收了这五千年银子之后,会破坏一桩好姻缘,而且要害死两条年轻的性命,这银子,你还能安心花么?” “这怎么可能,谁?” 王熙凤下意识的觉得在诓骗她,但是细细一想,就问道:“你说的是,那张金哥和那守备家的公子?这,不大可能吧?” 凤姐儿身为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她是能够理解一些女子对于贞洁、名声的看重程度的。 若是再加上那李衙内是个不堪之人,那被父母退亲的张金哥还真有可能产生以死保全名节的念头……至于那守备家的公子,那就算了吧。 男人有什么真情实意的? 这且罢了,就算真有这样的人,这种还未发生的事,为何贾琏会知道? 而且,他就是像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眼睛似的,她前脚刚干的事,后脚就被贾琏给知道了! 贾琏看凤姐儿一下就猜到他说的一双儿女是谁,便知道,凤姐儿其实是懂其中的这些道理的。 只不过,她或许觉得,凭借贾府世代的富贵,凭借家里的大小姐当了皇妃娘娘,所以,便可以不将那些顾虑放在眼里。 贾琏目光灼灼的瞧着近在咫尺的王熙凤的艳丽脸庞,问道:“你别管可能不可能,我只问你,若是你明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你拿了这五千银子,就会害死两条无辜的性命,你还会继续帮那净虚老尼办这件脏事吗?” 因为贾琏问得认真,本来就心里狐疑的凤姐儿,越发有点内心发毛。 过往的事实证明,贾琏每一次这样说话,最后多半都是应验的,她也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 她虽然自认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却也自问,她之前只是为了谋财,并无意害人。 若是,为了这几千银子,当真会扯上两条性命的关系,只怕,她应该会犹豫的吧…… 凤姐儿是聪明人,知道贾琏是在考验的她的心性,因为贾琏时常劝她要保持良善。所以已经想到这里,自然没好气的道: “你也甭说的那么玄乎,我要是知道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就会染上两条人命官司,鬼才会干呢。只怕你只是说来唬我罢了。” 贾琏笑了笑,只要没有说出我只要钱,别人死不死与她何干这样的混账话,就还算可以改造。 贾琏从来没有要求凤姐儿做个像迎春一般良善的人,他自己还不良善呢,穿越来这几年,手上也沾了不少的人命了。 但是,这些脏东西,他可以沾,他却不想,也不准自己的女人轻易沾上。 所以,与其说凤姐儿做错了事,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不如说是,她越界了。 私自做了他的主。 这种家宅之外的大事,不论如何,也轮不到凤姐儿来做主。即便要赚这五千银子,也该与他商量之后,他来着手操作。 不然,要是王熙凤习惯了做这样的事,将来野心、贪欲越来越大,只怕连他也制不住她了。 “你也不用管我唬你不唬你,总而言之,我明确告诫你,这件事,我不许你掺和。 不但你不能掺和,那不思清修,一味儿钻营的净虚老尼,我也是绝对不允许她再待在水月庵了。 若非为了你的声誉着想,我今晚便可以命人将她赶出京城。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寻个由头,将她踢出水月庵吧,我不想再看见这个老货。” 原著里,贾府家庙和水月庵这边,便闹出过很多淫奔荒唐的事,如今虽然没有发生,但是看着水月庵主持的品行,也不难猜测的。 所以这样的毒瘤,还是早点打发走早好。 凤姐儿虽然不舍得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但是见贾琏的神色毫无通融之处,臀下还在火辣辣的疼,也暂且不敢多言。 见他还要迁怒净虚,立马道:“你要撵她也容易,只是,她是时常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出没的人,只怕她回头找老太太她们告状,倒也麻烦……不如,就姑且饶她这一回?” 贾琏笑道:“留着她,好以后再给你介绍私活?” 王熙凤这样的内宅妇人,其实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脏乱之事,这其中,必得有个净虚这样的人从中提供消息,这才能成。 不理会凤姐儿尴尬恼怒的神色,贾琏继续道:“你若是不方便,便把她留给我,你放心,我会让她没机会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诉苦的。” 王熙凤还能说什么,只能为净虚默哀,希望她能识趣的另投他处,千万不要把没良心的给惹怒了,否则那才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呢。 见事情告一段落,凤姐儿便想要从贾琏身上起来。 之前着急和贾琏辩驳,都没发现,她居然在贾琏怀里坐了那么久了。 因贾琏不放她,她就佯装恼道:“你做什么,莫非还觉得不解气,还想打我不成?” 今晚真惨,眼看要到手的五千银子飞了,还白挨了十多二十个巴掌,现在屁股还有点痛呢。 看她下意识的揉屁股,贾琏很是满意,搂着她笑道:“真的打痛了?” 凤姐儿脸上便又羞又恼,因见平儿都出去了,屋里没别人,也倒拉的下脸来,嗔道:“你还好意思说,下手那般重……” 贾琏便亲了她一口,实话实说:“原本只是想象征性的打几下,让你受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背着我干这种事。就是手感太好了,一时没忍住多打了几下。” 此话一出,凤姐儿如何干休。 原道贾琏是真的生气了,自己挨打也是白挨,哪里想到还有这个缘故。 手感好,这也能成为她多挨打的原因? 一时真恨不得照着贾琏可耻的嘴脸上来上几拳,到底只在他胸口敲了几个小拳拳作数之后,就埋在贾琏怀里,任由对方给她按揉一番缓解酸疼感了。 唉,没良心的今晚能留宿在这里就好了。 正文 第185章 叁人行 贾琏抱着怀中的美人,感受着她此刻的温顺和臣服,发现他心里的着恼与生气竟是一点也找不见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她的温柔陷阱。 是也罢了,王熙凤这样的女人,精明、干练,会来事,会做人,最重要的是,模样、身材都是一顶一的火辣! 在这样的硬性条件之下,她的那一点点缺点,也就值得被包容了。 道理已经与她讲过太多太多了,能听得进去的,已经听进去了,听不进去的,说一百遍也没用。 贾琏甚至想明白了,要是凤姐儿真的变成一个十分明白事理,有着卓越前瞻能力的女人,只怕随之而来的就是她漫无边际的野心了。试想一下,王熙凤和薛宝钗表姐妹二人合为一体,那等破坏力,将会何等恐怖? 单独的王熙凤,其实还好,就算不听话一点,至少她崇拜强者。 只要自己能够一直保持强度,王熙凤便不敢造次。 就比如,方才一通巴掌打下去,她就老实了。所以王熙凤这样的女人,还是以强权压制,直接告诉她什么不能做就好。 王熙凤依偎在贾琏怀里,虽然觉得十分安宁享受,但是却也怕勾起贾琏的火来,耽误时间难免惹人笑话,所以撑起身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服侍贾琏站起来,王熙凤因为心里有愧,所以尽力表现,给贾琏整理衣服和挂饰,并在观察贾琏确实气消了之后,才试探性的问道:“那件事,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五千两耶……” 话没说完,见贾琏抬起手来,吓得她立马退开,然后讪笑道:“罢罢罢,知道爵爷您清高,不稀罕赚这样的银子,从今之后不提也就是了。 真是的,我算是白操心了,我天天坐在家里,就是给钱我也没地儿花去,不过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着想,想着你在外头做官,将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多,所以给你准备的。 我图什么,半点好没捞着,倒白挨你一顿打,我冤不冤……” 凤姐儿习惯性的开始颠倒黑白,不过说到挨打,免不了又有些脸红。 心里奇怪,老娘这辈子从来没设想过自己会挨打,今儿被没良心的打了那么多下,没想要报复回去就罢了,反而觉得越发亲近他了呢……呸呸呸,老娘才不是这样没脸没皮的人。 也就是被他拿住差错了,若不然,凭谁也不敢打老娘! 面对凤姐儿的辩解,贾琏只道:“你真心这样觉得也好,假意开脱也罢,我也不与你争论,本身也是没意义的事。 我反正与你说了,从今往后,再敢瞒着我瞎掺和外头的事,可就不是屁股上挨几下就能了结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王熙凤是善于从对方的言语中寻找不当进行反驳的人,可是贾琏这样的态度,就令她有种有气无处使的感觉。 看着贾琏不怀好意的瞧着她的眼神,假意啐了一口之后,竟忍不住问道:“若果有下次,你又如何?你可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下次你要是再敢打我,我一定挠你……” 贾琏只笑看着她,把她看得心虚后才问:“哦,听你这口吻,你莫非还真有事情瞒着我?” 凤姐儿心下一跳,立马扬起眉头:“总不至于我一日是贼,便日日都是贼了吧?你就这般不信任我?既如此,那往后家里的事我一律都不管了,都交给你的平姑娘管,我和大姐儿母女两个整天待在屋里,相依为命,任由旁人欺凌,这般你满意了吧……” 贾琏岂吃她这一套,抬手作势要敲她,看她躲开之后才道:“你要是真心愿意,可是我的造化了,只怕咱们雄心壮志的琏二奶奶不甘平凡呢。” 凤姐儿便无话可说,那丹凤眼瞪着贾琏,最终只骂道:“没良心的男人!” 她王熙凤,岂能一日无权? 贾琏早看穿她了,这个女人,你叫她每天少睡几个时辰,少吃两顿饭,她都熬得住,但是你要叫她一天不管事,她的心保准就跟猫爪挠似的,就一个字:难受! 没有再出言怼她,贾琏最后道:“有没有良心,我都是你的男人,这辈子你终归离不开我了。 所以我话撂在这里了,你若真的还有事瞒着我,我劝你尽早与我坦白,有你的好处。 不然……” 说到最后,贾琏深深的瞧了她一眼,转身往房门外头去了。 但是他那没说完的话,却容不得王熙凤不狐疑连篇。 平儿看贾琏离开,方再次进来,向凤姐儿讨情:“二奶奶,那张家的事,真的不是我与二爷说的……” 王熙凤正在想事情,被平儿打断思绪,也懒得听她解释,只道:“好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不是你,之前不过是我急了,所以随口问你一句。我就是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你。 多半是你们二爷在咱们身边安插了细作……” 平儿一惊,忙道:“不会吧,二爷怎么会……” “哼,有什么不可能的?他防我像防贼一样,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这么做不是很正常的么? 若非如此,怎么我前脚刚做的事,他后脚就知道了? 莫非他还真成了神仙不成?” 王熙凤恨恨道,随即又是一阵无力感袭来。 即便是她以前让人监视贾琏,她也不过知道个贾琏的大概行事,如今倒好,情况完全反转。 反转就不说了,她现在觉得她在贾琏的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若非知道方才平儿一直就在她的身边,没机会给贾琏通风报信,她是真的忍不住要怀疑平儿了。 “这件事且不说了,等回头审一审旺儿两口子,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担心的另有一件事……” 王熙凤面目郑重的看着平儿,说道:“平丫头,你说说,你们二爷,该不会是知道我们放利钱的事了吧?” 平儿闻言,忍不住也是面色微微一变。 “奶奶怎么这么说?” 在二爷出去的那一年里,二奶奶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京城大多数勋贵门第,都在背地里入股了很多钱庄和赌坊,那钱庄和赌坊,拿着这些银子放贷给旁人,然后按时给各家府邸分红。 依据本钱的大小,每年单是利钱银子就是数千上万的! 二奶奶忍不住,就将家里的闲钱,也拿出去入了股。如今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赚了不少的利钱。 若是以前的二爷就罢了,知道了多半也不会怎么样,甚至还可能向二奶奶讨要一部分利钱拿出去花销。 可是如今的二爷,明显是不准二奶奶掺和外头的事,特别是不好的事。要是叫他知道二奶奶背着他干了这样的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也不知道,论理这件事我们做的这么隐秘,连太太尚且不知道,你们二爷才回来两三个月,他应该更不会知道才对。 只不过,我方才听他话里话外,就好像是知道这件事似的,还叫我向他坦白。” 王熙凤忖度道。 平儿见凤姐儿疑神疑鬼,忙劝道:“既如此,二奶奶便主动与二爷说了吧。瞧二爷对二奶奶这般宠爱,只要我们说了,想必二爷就算一时生气,也不会如何的。” 王熙凤一听,立马将目光不善的瞧向平儿,“不会如何?对你是不会如何,他又舍不得打你,平姑娘,你过来。” 王熙凤招手让平儿近前,平儿下意识的察觉到不妙,犹豫了两下,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 王熙凤可还没忘自己之前被打的场面,全被平儿看在眼里。 虽然这丫头当时是为她求情了,但是,想想总觉得不爽。当主子的,被奴才瞧了笑话,成何体统? 于是抬起手来,照着平儿的臀部便拍了一掌。 “二奶奶~!”平儿顿时退开一步,背着手满面通红的看着王熙凤。 见她如此,王熙凤笑道:“怎么,之前你不是说了,愿意替我受过的吗?如今不过才打了你一下,就这样了?” 平儿便无话可说,别过头,不与蛮不讲理的女人争论。 王熙凤便就笑说道:“好了,去给我打洗脚水来。” 等平儿去了,王熙凤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说也没什么感觉嘛…… 贾琏出了王熙凤的房间,又折道往后头去,准备看一眼黛玉她们。 时已入更,夜幕漆黑。 贾琏和阿琪阿沁,在一个女尼的带领下,沿着水月庵不甚明亮的回廊往前走。 在下一道长廊之时,看见那隔着一座小院的镂空窗下,跑过一道飞快的身影。 贾琏虽然没有看清,但是却知道这水月庵内此时除了贾府的人,就只庵内的女尼。 女尼大概不会在庵内这样跑的,再根据大略的高矮体型,贾琏判断应该是贾家二宝。 这么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到处跑什么? 因问那女尼那边院子是做什么的。 那女尼却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只回答说:“回琏二爷,这边是敝寺堆放杂物的院子,还有杯碟茶具的清洗、存放,都是在这里。” 贾琏听了,就让她们原地站住,自己抬腿往那边月洞门走了走。 果然这边是个独立的小院,东西两边以洞门连通,只南北两面有几所房子。 南面一间屋子,还有微弱的灯光传来。 贾琏放轻脚步,往那边走去,未几,贾琏便明白了二宝跑过来做什么了。 清冷的房门外,有着清晰的小儿女的喘息声传出来。 贾琏心下一笑,本来不准备多理会,人家二宝喜欢光头的,也犯不着他什么。 只是刚下走廊,忽然又想到,林黛玉今儿好像也在水月庵里,这样重要且关乎她未来抉择的事情,或许应该让她知道…… …… 贾宝玉今儿可是太高兴了,虽然上来水月庵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到底还是得以在里面逛了好久,与智能儿、至善儿几个年轻俊秀的女孩儿,也玩的开心。 但是他始终留意着好兄弟秦钟的动向。 因为他知道,秦钟和净虚师太的徒弟智能儿,也就是水月庵最好看的女弟子相好,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他们肯定要搞点“花前月下”的雅事的。 所以,一时找不见秦钟,他便开始悄悄查访。 他知道智能儿被她师父安排收拾杯碟茶具,所以十分轻松的就找到了秦钟和智能儿所在。 但是贾宝玉可是个有情调的人,并不急于打搅人家有情人私密相会。 所以只管躲在暗处,悄悄观察,以作窥视之趣。 谁知道没等他听到几句私密话,只见秦钟竟强行将智能儿抱到里面的一所榻上,吹灭蜡烛之后便开始领会那梦中警幻仙子所授之快事。 贾宝玉也是十二三岁,懵懵懂懂的少年,终究做不到真正的成人之美,在人家两个人正在得趣的时候,忽然从后面扑上去,将两个娇俏的人儿一起压住,不让动弹。 那秦钟二人哪里知道是贾宝玉使坏,关键时候被这惊天一吓,震的五魂皆散,愣是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贾宝玉觉得有趣,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之时,秦钟二人才海松一口气,忙声告饶。 “看你们这次还怎么说,可被我抓着了!” 贾宝玉自是得意洋洋,秦钟二人一个羞臊欲死,一个央告连连。 偏生床上一片漆黑,衣裳也找不见,正在手慌脚乱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响动声,随即“哐当”一声,门被踹开的声音…… 贾宝玉的得意笑声,戛然而止。 三人慌忙下床,只见屋里灯光闪动,一票人已经冲了进来。 …… 王熙凤听见贾琏叫她出去,心里还纳闷,刚刚才见过,没良心又着急叫她做什么? 于是连脚也顾不得洗,便带了两个人出门。 正巧隔壁的秦氏听见动静,也出来查看,于是便一道过来。 听见贾琏说什么看好戏,凤姐儿二人开始还不明白,看见她不让水月庵的尼姑跟着,只准她和秦氏等贾家仆妇跟着,心里就开始狐疑猜测了。 等到贾琏一脚将那遮掩的房门踢开,她们跟着进门去,就看见了一幕不论是凤姐儿,还是秦氏,都不敢相信的画面。 贾琏自然是第一个进门的,他看见里面的场面,第一时间也是愣了愣。 情况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啊…… 看着从床上依次缩下来的三个面目惊慌的人,即便是贾琏,心里也不由得赞了一句:玩的真花。 “宝兄弟,你们……!” 王熙凤只觉得头有点晕,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贾宝玉、秦钟,还有一个智能儿! 虽然贾宝玉的衣裳尚算完好,但是秦钟和那小贱蹄子,都是衣冠不整、裙不蔽体。 再看一眼漆黑的小房间,凌乱不堪的床帐,只要是个人,都知道这三个人在里面干了什么好事。 天啊,这要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可怎生得了! 正文 第186章 三层罪过 昏暗的茶房变得比白昼还明亮。 秦钟、智能儿两个人,跪在屋子中间,哭哭啼啼,面目含泪。 贾宝玉呆愣愣的站在他们身边,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是好。 四下,贾家的婆子、媳妇丫鬟等,站了一圈,她们目光疑惑、震惊,还有鄙视、嘲讽。 衣裳不整的智能儿,在没有帽子的遮掩下,那光秃秃的头顶,显得异常的晃眼。 身为佛门女弟子,不守清规戒律,与男子有染就够遭人唾弃、嫌恶,应该浸猪笼的了,更何况,其还是同时勾搭秦钟和宝二爷。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简单用水性杨花来形容了。 秦钟也就罢了,虽然常在贾府行走,到底出身低微门户,做出这样荒诞无耻的事,倒也罢了,怎么宝二爷也……实在是太荒唐! 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宝二爷做出这样的事,将自己大好的名声尽毁,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只怕,连大奶奶和琏二奶奶也要吃挂落呢! 照管不利…… 所以,和贾琏一起坐在上首的王熙凤,此时眉目都气的竖起来了。 她比家下人等看这样的问题全面多了,今晚这件事总共涉及三点,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天大的事,连她也兜不住! 其一,自然是大家公子与尼姑私通,简直败坏门风,令世人不耻。 幸好,她们进来的时候,宝玉的衣裳尚算完好,还有找理由给他补救的机会。 至于秦钟,这个时候,是死是活,她才懒得管。本来她就不大喜欢这个全无半点男人刚气的人,若非因为他是秦氏的弟弟,她是半眼也懒得看,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生死活该。 她心里甚至想好了,为了保全宝玉,便只能将这个不肖子弟推出来担全责了。 若说这一点,还可以操作,但是第二点,就不大好办了,而且令人恶心。 本来贾宝玉和秦钟这一年来,日夜厮守,加上秦钟时时故作女儿之态。之前在学堂内,就有人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她也听说了。 今日这件事一出,只怕瞬间就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确实是,连她现在都相信,宝玉确定沾上那些肮脏的事情了——若非和秦钟有那般关系,他二人如何要好到,可以同时在榻上行风月之事? 虽然世人皆知,龙阳之好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那是对于那些脏乱人家而言。 对于贾府这种重视名声、门风的世家大族而言,这种事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会令旁人耻笑的。 而宝玉才这般年纪,要是染上这个名声,不说名声尽毁,只怕也会大大影响他将来的前途! 而宝玉的前途,就是贾母和王夫人最重视的东西之一,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事,贾母两人不大为气恼才怪。 想到这里,王熙凤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的贾琏,心说没良心的这两年来,向来行事滴水不漏,如何今日会主动挑破这件事来?莫非,也是为了筹谋与老爷太太争权,所以抓住机会,要抹黑宝玉的名声,断了老爷和太太的后路? 摇摇头,王熙凤觉得,果然这样的事不适合她来操心。不管没良心的究竟如何想的,只要他没有说要和太太他们撕破脸,自己就全力扮演好这个孙媳妇、侄媳妇的角色吧。反正这也是他交代的。 前两条也就罢了,不论是和尼姑通奸,还是聚众秽乱,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事,即便闹出去,也是他们活该 唯独最最重要的一条,连她都觉得担不起的罪过是: 今日,她和秦氏、李纨,甚至还有三春姐妹和黛玉,她们这些人都在水月庵内! 两个少奶奶,一个寡居的大少奶奶,四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如此多名声重过性命的人在外暂居,本来就该是万分小心、千万防范的时候,却偏偏闹出这样的事来。 可想而知,一旦秦钟三人的事情闹开,旁人,会产生多少猜想?特别是对黛玉四个未出阁的女子,她们的名声但凡在这里受一点点损害,她和李纨等人,绝对要遭到贾母最严厉的申饬和怪罪。 没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想到这里,王熙凤已经将秦氏的情面完全抛开,指着秦钟便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没王法天理的事来,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王熙凤认真发怒,还是挺吓人的,在场除了贾琏之外,所有人都心里一跳。 旁边惴惴不安很久的秦氏也站不住了,猛然挡在秦钟的面前,跪下替秦钟说情:“二婶婶请息怒,他年纪还小,只是一时不慎才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请二婶婶宽恕,饶他这一次吧……” 秦氏泪目哀求,见王熙凤不为所动,连忙提醒失魂丢魄的秦钟,“小钟儿,你还不快向二叔叔二婶婶认错,请求二叔叔和二婶婶的原谅!” 虽然秦钟算来是亲眷,但是别以为这样贾府就不敢处置他。 他犯了这样的事,即便贾琏等人将他打个半死扔回秦家去,他们父亲秦邦业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说不定还要亲自登门告罪,请求宽恕。 这还是排除贾府将她弟弟送官法办这样的情况。 秦钟被连番惊吓,心下哪里还有一点成算,总算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听见姐姐的话,秦钟还是立马对着王熙凤磕头,哭泣道:“我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求二叔叔和二婶婶饶恕……” “鬼迷心窍?原本看在宝玉苦苦哀求,我才带你过来,没想到你竟狗胆包天。 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姐姐和我,还有我们府里,你的姑姑们,今日都歇在这边,你究竟长了几个胆子,敢在这里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啊?!” 秦钟被凤姐儿一声喝问,吓得身子一抖,满是恐惧的道:“侄儿知错,侄儿知错,求二婶婶原谅……” 见秦钟一把鼻涕一把泪,本来就无骨的身子,此时更是软在地上宛若一滩烂泥,王熙凤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因此向贾琏讨主意。 “这件事,你说怎么处置好?” 发生了这样的丑事,王熙凤自然而然的想要镇压、遮掩,将影响降至最低。 因见贾琏之前就让人把水月庵里想来看热闹的尼姑拦在外面,不让进这个院子,便知道贾琏早有准备。她不好自专,所以请示贾琏。 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贾琏,听见凤姐儿的话,方整肃神色。 秦氏见状,立马哀婉央求:“叔叔~~” 贾琏差点一口气没憋住给咳出来。 原来秦氏看王熙凤大概不好通融,只能寄希望于贾琏,因为她知道,只有贾琏镇得住凤姐儿。 若是贾琏肯开恩轻饶,她的弟弟才能无事。 所以她立时向贾琏讨情,只是她却不知道,她那娇媚的声音,只要稍微不做压制,对男人来说,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凤姐儿虽然对秦氏的伤害免疫,但是她眼睛敏锐,所以立马目光一紧。 秦氏见状,忙镇定神色,只是哀求的看着贾琏。 贾琏没看底下两个倒霉蛋,他不在意秦钟和智能儿的好歹,实际上,这两个今晚算误伤。 他本来只是想抓一个二宝的痛脚,让黛玉再次降低对二宝的期待感。同时也让她更加明白一点,在她眼里清晰脱俗,会讨好她的贾宝玉,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干净清澈。 妹子,选男人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他的为人、喜好,想想你是否能够包容的下再说。 凤姐儿从始至终包庇,甚至想要摘出二宝,令贾琏有些不爽,因此他决定亲自上阵,绕一绕贾宝玉。 “宝玉,今晚的事,你怎么说呢?” 因为没有人敢指责贾宝玉,所以贾宝玉站在一边,虽然也目露哀戚,神色担忧,到底没什么惧怕。 而且从小到大,他一旦犯了错,只要往长辈身后一躲,自然有很多人会主动出来帮他擦屁股。 他已经习惯了犯错不被惩罚的生活。 所以,今日他同样如此,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等着他的凤姐姐帮他解决后患。 此时被贾琏相问,他愣了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知道廉耻的,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像是狡辩,他懂。 “今晚的事,其实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也只是恰巧发现秦钟和智能儿两个的好事,所以才进这屋里来的,是吗?” “我……” 王熙凤常使唤的婆子媳妇里面,大多都是府里的人,她们更尊的本来就是王夫人。 此时见贾琏和凤姐儿二人都有意给贾宝玉开脱,立马打帮腔道:“琏二爷说的对,宝二爷如何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是恰巧发现这两个东西的好事罢了。 宝二爷,你快说句话啊,是不是这样的啊。” 当着好兄弟的面,贾宝玉有些难以启齿。这个时候应“是”,岂不是很不仗义,将好兄弟抛弃了? 若是……若是自己将这件事扛下来,会不会今晚鲸卿就没事了呢…… 可是看一眼场面:愤怒的琏二嫂子,满眼鄙视嘲笑的婆子们,还有哭哭啼啼跪着的侄儿媳妇,这一切无不表明,今晚的事小不了。 若是自己认了,回头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只怕自己性命也不保! 所以,犹豫了半晌,贾宝玉咬牙道:“是……” 说出这个字,贾宝玉根本都不敢去瞧秦钟,因为他知道,秦钟此时正看着他。 愧疚,自责充斥着他的内心,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今晚的事情,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他又没有抽头…… 贾琏见状十分满意,继续道:“也就是说,你是在我们发现之前才刚好进屋的,目的就是为了制止他们的苟且之事?” 贾宝玉张了张嘴,这样的话,他可说不出口。 其实,他当时进屋想干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不是想要制止他们就是了。 贾琏居然当众笑了起来。 平时贾宝玉总是自认为自己清新脱俗,见识不凡,颇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良好感觉。 他甚至看不起文臣武将,觉得只有像他一样的男子,才不是浊臭污泥! 可惜,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本性的安富尊荣,对世事的无能为力,还有他被长辈的溺爱剔除掉的男儿担当。 遇到事情,逃避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 若非如此,其实贾琏也并非一定想要拆散他和黛玉,只是他这样的性格,注定是保护不了世外仙姝林黛玉的。 他的无能,保护不了脆弱的黛玉。 虽然如此,也不代表贾琏就憎恨他,想要害他。 所以,他之前只以为是贾宝玉在和哪个俏尼姑偷情,所以带王熙凤来抓包。 一则让凤姐儿看清楚她眼中的这个“孩子”,以后自觉保持距离,二则也是借她身边的婆子媳妇们,将这件事,送到黛玉的耳朵里。 他总不能去把黛玉带过来瞧吧? 贾琏的意思,只是让贾宝玉的“风流韵事”在一定范围内有效流传,倒不是想毁掉他,所以不让水月庵的姑子进来,就是这个道理。 正文 第187章 小气男人 虽然大家都知道,把贾宝玉摘出去,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看见贾宝玉为了逃避罪责将秦钟二人卖了,多少还是有点瞧之不起的。 常跟着王熙凤的人,就没几个不精的,不说之前那样抓奸在炕的秽乱场面,就说宝二爷此刻面上的惭愧和心虚之色,她们也没有不会今晚的事贾宝玉没参与。 一些人甚至心里感慨,还有人居然说琏二爷发迹之后,就不尊太太和老爷,甚至想要和老爷太太作对。但是看今晚的这样的情况,琏二哥和琏二奶奶,都不约而同的维护宝二爷,就可见,那些传言实在不符事实。 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连宝二爷都这般疼爱照顾,又怎么可能不尊老爷和太太呢?“大奶奶来了……” 水月庵本来不大,外头闹得热闹,里面的李纨等人也很容易就听说。 终究李纨也坐不住,带着人过来瞧看情况。 本来黛玉等人也跟着她来的,只是在外面的月洞门前,李纨已经大约猜到内情,所以不让黛玉她们跟进来。 “究竟是怎么了?” 事关贾宝玉就没有小事,李纨会过来一点也不出王熙凤的意料。 为免她乱猜,所以让她近前,咬着耳朵就将事情与李纨说了。 李纨越听越惊心,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贾宝玉的身上。毕竟在她心里,贾宝玉虽然不着边际一些,到底还算个干净的乖小叔! 贾琏在她二人说话的时候,也没停止审问贾宝玉三人。 只听他对秦钟和智能儿道:“你们两个,现在决定怎么办? 自古云,不教而诛是为虐,所以,我给你们一个自辩的机会。” 秦钟早在贾宝玉抛弃他的时候,便心如刀绞一般:说好一生一世的好兄弟呢,如今如何舍我去了? 心内伤心,也就自暴自弃起来。 还是智能儿,许是脸都已经丢尽,此刻倒不怕了,她大声道:“我们没什么好自辩的,我和秦钟,都是真心相爱的!若是二爷认为我们罪孽深重,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了!” 大无畏的与贾琏说了一句话,她转而含情脉脉的看向秦钟,道:“既然我们生不能在一起,就让我们一起死罢,来生,也能一起作伴……” 秦钟受此感染,竟然也精神一震,点点头,拉住了智能儿递过来的手。 此时此刻,倒是一番郎情妾意,至死不渝的感人画面。 可惜,这种画面,伴随着秦氏一声悲呼而破灭。 “小钟儿,你做什么,你忘了你的身份了? 你是老秦家唯一的血脉,父亲他老年才得你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他老人家都快六十岁了,你就这样狠心,想丢下他一个人不成? 你不孝啊你……” 秦钟闻言,面目登时挣扎起来。 秦氏急忙又道:“你只是一时犯了错,只要你真心悔过,你二叔叔和二婶婶他们,一定会宽恕你的,你可不能一错到底啊。” 秦氏的提醒,唤醒了秦钟对于死亡的恐惧,他面色变换半日,终于惭愧的对智能儿道:“对不起……” 说话间,不顾智能儿不敢置信的眼神,将她的手挣脱,上前对着秦氏等人告饶、讨情。 智能儿满心视死如归,哪里想到从前对她海誓山盟,一定要同生共死的秦钟,关键时候居然退缩了。 一时间伤心、委屈、憎恨都涌上心头。 听见秦钟为了脱罪求得宽恕,竟然对着贾琏等人起誓,从今以后再也不见她了,她更是悲愤道: “之前是你强逼于我,我本来不依,你却答应我说,会带我离开这‘牢坑’,所以我才信你,依你,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绝情绝义的一个人,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将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你……” 原来智能儿本来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从小跟着师父净虚到贾府玩,还结识了惜春、贾宝玉等人,从此开了眼界。 后来贾宝玉和秦钟交好,经常带秦钟到荣国府。 年轻的少女俊男,很容易产生懵懂的情爱之意。 但是她却并没有一开始就让秦钟得逞,反而一再告诫秦钟,一定要秦钟带她离开水月庵,将来做正头夫妻之后才让他受用。 只是今日秦钟实在忍耐不得欲望,她又不好叫喊让人识破他们的奸情,所以只能半推半就的依了秦钟。所以,今晚甚至还是她的第一次!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秦钟背弃盟誓,让她小小的年纪,如何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对着秦钟,便是一顿娇声斥骂。 秦钟也不敢还嘴。 于是,场面一时倒是颇有些好笑。 虽然众人都不在意一个小尼姑的死活好歹,但是也不耽误,他们在心里鄙视秦钟。 她们都能理解,智能儿应该没有说谎,定是秦钟看她生的俊俏,所以拿谎言来欺骗。 谁人不知秦邦业是个迂腐的穷官,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独苗苗与尼姑有染,败坏他秦氏一门的门风,让他们为人耻笑? 所以,智能儿想要让秦钟带她出“牢坑”,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秦家小公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连小尼姑的身子都骗! 贾琏倒是对此时这般表现的智能儿有些另眼相看,有心帮她一把,就看向秦钟:“男子汉大丈夫,若是你真的对人家说过这样的话,那么就应该做到。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现在我帮你让智能儿还俗,你可愿意,或者说,你可敢将她带回家去,娶她为妻,亦或是为妾?” 秦钟一听这话,神色大动。 智能儿模样标致可爱,若是能够娶她为妾,他自然是百般愿意。如此,也能避免自己落得个负心汉的名头。 可是,细细一想,他就知道不可能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允许一个尼姑出身的人进秦门的! 秦氏害怕秦钟自误,忙喝道:“小钟儿,你还不知悔改,莫非你想逼死父亲不可?” 秦钟顿时精气神全无,只道:“多谢二叔,只是,非是钟儿不能,实是钟儿不敢。我父亲绝对不会接受她的,若是钟儿执意如此,被父亲打死且罢,只恐他老人家会被气出好歹来……” “呵呵呵……” 贾琏真实要被贾宝玉和秦钟这两兄弟笑死了。 知道你父亲会气死,你早干什么去了? “当真是怕你父亲气死,还是担心你以后没了前程,走在路上,都会被别人嫌弃、唾骂?” 贾琏无情揭穿的话,令秦钟无言以对,又不敢顶撞贾琏,只能低头不语。 于是贾琏转头对智能儿道:“我有心帮你,奈何你所遇实非良人,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死心好了。” 这等世人皆对她横眉冷眼,连心上人都为了自保抛弃了她的时候,贾琏对她一句有着善意的话,顿时令她如临冬日暖阳,对贾琏无限的钦佩崇敬起来。 同时心境也发生巨大的变化,心说以前的自己,怎那般幼稚愚蠢呢? 她心里遗憾,若是早一点醒悟该有多好,若是自己还保持干净,看琏二爷对自己这般怜惜,说不定,还有机会到他身边做个小婢…… 又听贾琏道:“不过,你毕竟犯了戒律,应该接受应得的惩罚,你可有异议?” 智能儿此时连死都不怕,闻言竟是大方的点头道:“请二爷处罚,即便是死,智能儿也甘愿!” 贾琏点头,然后命道:“来人,将智能儿、秦钟二人,各自杖四十。” “二叔~~” “琏二哥哥……” 秦氏和贾宝玉等人,立马想要求情。 贾琏目光一瞪,他们便不敢多言。真是秦氏就罢了,是为了自己的弟弟,但是你二宝有啥资格出来求情? 没打你,都是给你留面子了。 …… 看贾琏走出了屋子,王熙凤也无意看秦钟两个挨打。 反正秦氏守在这里,也不怕真打出个好歹来。 她来到贾琏的身边,问:“接下来如何处置?” 贾琏想了想,道:“秦钟自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等会儿我把他带回铁槛寺,明日一早送回秦家去。 至于那智能儿,就另外安排一座庵堂送过去吧。不过你也不用操心,这件事我让人办就是了。” 王熙凤就仰着头,瞅着贾琏,“该不是你瞧她有几分姿色,所以想要偷养起来自己受用吧? 哼,刚才我就看你瞧她的眼神不对。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沾这样的小贱蹄子,我和你没完……” 凤姐儿习惯性的吃醋,同时额头也习惯性的挨了一记脑瓜崩。 贾琏都懒得和她扯,忽然笑看着她,笑问:“如何,现在你还觉得,宝玉还是个孩子吗?” 王熙凤顿时面色一红,知道贾琏说的是,早上出城的时候,贾琏不准贾宝玉和她坐一辆车时候的事。 想想,自己果然是小瞧了宝兄弟…… 但是看贾琏这般揪住不放,不由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小气的男人!” 正文 第188章 秘闻 杖刑的威力,完全看行刑之人的心意。 拿着门闩当刑杖的两个婆子都知道贾琏只是想要对智能儿两个小惩大诫,再加上还有小蓉大奶奶紧张的站在旁边,生怕一眨眼她们就将她那瘦杆儿一样的弟弟给打坏了。 所以,四十杖下去,无论秦钟还是智能儿都暗松一口气。痛是痛了点,但是相比之前以为不死都要丢半条命,还差的远。 贾宝玉见秦钟和智能儿都被婆子们架着,要往山门处送,十分忧心,追到外面,看见贾琏和凤姐儿便开始讨情。 “宝玉,不许再闹了!” 不等王熙凤呵斥,李纨已经从后面走上来,一脸严峻的说道。 贾母等人临走前是把贾宝玉等人交给她管的,闹出这样的事,李纨心中十分忧心、生气,所以罕见的以严厉的姿态对待贾宝玉。 贾宝玉见连一向温和的李纨都这般,终于不敢再说话。 倒是贾琏反而对他笑道:“你放心,他两个都不会有事的,你若是担心你的鲸卿,等回城之后,你再去秦家瞧他也就是了。” “那智能儿呢……?”贾宝玉弱弱的问道。 贾琏也就笑了笑,不再回答他,领着众人走至月洞门这边。 外面同样聚集了不少的人,三春、黛玉和她们各自的服侍丫鬟,还有水月庵大部分的尼姑,大概十多近二十个。 “大嫂子……” “琏二哥哥……” 三春等人在外面,能够听到之前杖刑的声音,所以十分担心,一等贾琏等人靠近,便上前关心的问道。 那早就候在这里,都快忍不住想要硬闯的净虚,此时看见自己的小徒弟智能儿被贾家人架出来,十分惊惧,立马冲上去喝骂逼问。 可惜此时的智能儿,只是头一偏,理也不理她。 净虚是个油滑的老尼,她佯骂了智能儿好几句之后,方覥着脸上前对贾琏和凤姐儿道:“二爷二奶奶……,若是智能儿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二爷和二奶奶尽管处置,不论是打是杀,老尼都绝无二话。” 净虚其实已经猜到什么事了,生怕智能儿牵累她,所以赶忙表态。 凤姐儿本来心里就一肚子气。首先这个净虚,害得她被贾琏收拾了一顿,其次按照她的意思,刚刚是一定要重惩秦钟和智能儿的,特别是智能儿,而净虚又是智能儿的师父,两相结合下来,对净虚便是一顿好骂。 贾琏倒是没理,只是安抚了三春和黛玉等人,让她们不用担心,然后就请李纨送黛玉等人回去。 迎春探春等人也不笨,只用看被婆子们押走的秦钟和智能儿,再看一眼旁边如丧考妣的贾宝玉,她们大概也能明白一些。 黛玉一双淡淡的罥烟眉,已经蹙成波浪形了。 懒得理会这样乱糟糟的场面,领着紫鹃,当先就往回走。 待李纨等人离开,贾琏才转身看着还在那边与凤姐儿软磨硬泡的净虚。 正要找个由头打发这老货,没想到如此正当的由头就来了。 “除了净虚之外,你们庵里还有谁能主事?” 贾琏看着周围的几个老尼,沉声问道。 众尼一时不解其意,都不敢答话。 净虚闻言察觉到一丝不妙,忙腆着老脸上前道:“不知二爷有何吩咐,贫尼……” 只不过她肯定是靠不近贾琏的,阿琪姐妹挡住了她。 王熙凤一见这场面,立马便猜到贾琏的意思。她心里立马计较起来,看来没良心的果真很厌恶净虚,连等都不愿意,就要开始拾掇她了…… 直到此时她心里才彻底打消那五千两银子的主意。 她心想,如此也好,净虚是太太提拔的人,而今晚她徒弟智能儿这件事,差点将宝玉也牵扯进去了,若是以此处置她,只怕连太太也说不出半点异议来! 于是她绕到贾琏身边,笑道:“这庵里的情况我知道,除了她之外,净字辈的还有净善、净慧几个,其中净善是个能办事的人。” 贾琏一听就知道大概王熙凤是看这个静善顺眼,水月庵虽小,倒也算是贾府的势力范畴,将净虚打下去,总得换一个他们的人上来才好。 因此也不拂王熙凤的意,点头道:“既如此,从今日起,就由静善来接手这庵里的主持一职。谁是静善?” 底下一个和净虚年纪差不离的老尼,见贾琏金口一开,显然大局已定,再也控制不住欣喜之色,立马站出来,笑道:“回禀二爷,贫尼便是静善……” 一家欢喜一家愁,净虚自是面色聚变,再也保持不住一向呵呵笑的慈悲面孔。 水月庵对贾琏而言连蚂蚁都算不上,但是对她而言,可就是她的全部,辛辛苦苦经营十多年,好容易将王夫人、贾母等人伺候好,得到她们的信任,如何甘心被人夺走? 所以,即便知道贾琏身份尊贵,不是她能得罪的,仍旧立马斥道:“太太将水月庵交给我打理,这十多年来,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点,太太和老太太心里都是有数了,每常我去府里,连老太太对我也是亲善有加,你有什么权力剥夺我的位置?” 净虚还是聪明的,拿出王夫人和贾母来说话,意图以给贾琏施压。 贾琏看她一眼,“你说太太和老太太对你亲善有加,若是让她们知道,你的宝贝徒弟,勾引她们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你说,老太太和太太,会如何处置你?” “这……这件事,我会去府里,亲自和太太解释的,就算太太真的怪罪,不让我当这里的主持了,也得太太亲口下令才行……” 贾琏懒得与她废话,面色一冷,道:“除了今晚的事,这些年你借着府里的势,做了多少脏事、恶事,你当我们都没数?我不过是看在太太的面上,才对你网开一面,你若是真心不怕死,就再聒噪几句。” 净虚登时被吓得语气一滞,王熙凤连忙给她使眼色。 那净善见净虚搬出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能改变贾琏的意思,心里大安,同时也知道,此时不将净虚踩死,更待何时? “二爷说的对,这年净虚确实背着府里,干了许多没有天理王法的事,只要是能赚钱的事,就没有她不敢干的。 就说她最昧良心的一件事,就是看见哪户人家的女孩乖巧,又养不下去,她就给骗到庵里来,做她的徒弟。二爷二奶奶,你们当她是善心发作? 不是,爷和奶奶们或许不知道,世上专有一些怪癖的男子,就喜欢作践空门弟子。 这丧天良的净虚,便将那些女孩养大之后,就给卖到城里的楼子,或是那乡绅土财的家里,一个至少就是好几百两银子。 在智能儿、至善儿她们之前,她其实还有三个徒弟,都是被她给偷偷卖了的,她还骗我们说是被别的庵堂收养了去,或者就是得了造化,被那些诰命太太相中,做她们的佛门替身去了。” 净善只想全力扳倒净虚,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忌讳,将水月庵最大的一件肮脏事当众说了出来。 正文 第189章 善恶有报 净善这话一说,别说净虚了,就连王熙凤也是面色骤变。 这水月庵虽然不是家庙,却也是贾府常年资助的庵堂,说是贾府自己的佛寺也不为过。 若是净善说的是真的,那可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了,若是传出去,对贾府的名声也是不小的打击! 因此王熙凤急忙喝命净善,不让她再乱说。 贾琏同样没料到,就在贾府这样的豪门眼皮子底下,居然也能发生如此肮脏邪恶的事。 但是他和王熙凤看法相反,既然静善已经说出来了,那就让她说个明白,然后冤有头债有主,把事情解决了便是,因此就让静善继续说。 “是真的,贫尼没有说谎。不信的话,不防让她说出来她那之前的几个弟子的去向,二爷和二奶奶只要派人去一一详查,便知道贫尼说的是真是假了。 甚至,贫尼还确切的知道其中一个的下落……” 净善说到这里不说了,因为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别的富贵人家了,到时候可能会不好收拾。 场内,一众水月庵的尼姑都惊呆了,她们原本以为她们的主持只是贪财一些,因她能讨好贾府的主子太太,她们也只能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没想到,净虚居然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她们作为庵里的人,知道的内情多,被净善这么一说,基本就相信了。 难怪净虚收的小徒弟,一个比一个生的好,原本以为她只是喜欢长得好的,没想到…… 也就难怪,她的徒弟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智能儿和至善儿两个,其他几个生的不怎么好的,就被她冷落到一边去了。 场上,原本看着好姐姐智能儿出事,正伤心的至善儿,此时此刻,面目圆睁,一脸惊恐的看向自己一向最尊敬的师父…… “胡说,你胡说八道……” 净虚面目惊慌憎恨的看向净善,看起来,若非在场人太多,她恨不得上去将净善给撕成几瓣! 随即心内悲叹世态炎凉,枉她以前对净善信任有加,没想到出了事,第一个站出来捅刀子的就是她。 净善面对净虚的眼神,确实有些心虚,却也由此更加明白,此时不弄死净虚,她就后患无穷,因此更加一把火道:“这还是她的罪孽之一,其他的罪孽贫尼也不必多言,只恐污了二爷和二奶奶的尊耳。 总之,她这些年来赚的黑心钱,没有一万,少说也有八千。 二爷和二奶奶要是相信我,就让我现在带人去搜查她的住处,若是搜不出来这个数,贫尼甘受惩处!” “你……” 净虚彻底失态了,忙口解释,说她的钱都是府里的太太和老太太赏赐的。 却也只能骗骗自己,王夫人和贾母又不是活菩萨,怎么可能在一个老尼姑的身上砸那么多钱? 王熙凤此时眼珠子都转圆了,好家伙,没想到一个小小庵堂里的老尼姑,居然这般富裕……但是一想她之前能够给她介绍那样的大生意,立马就相信了净善的话。 于是她瞧向贾琏,目光中满是撺掇之意。 快让人去搜,让我亲自带人去搜也行,搜出来了之后,呵呵呵…… 贾琏哪里看不出来她的算盘,自己这个老婆,真是从钱眼里钻出来的! 但是贾琏心里的算计和她不同,他在想,这个净虚既然是王夫人的人,是不能能够借她干的这些脏事,抹黑一下王夫人,就如王夫人之前在府里抹黑他的名声一般…… 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和贾政、王夫人之间的斗争还没到这个份上。狗急了,是会咬人的。 况且,从大局来说,抹黑王夫人的名声,就是抹黑贾府,这笔买卖不划算。 还是先将把柄捏起来,等将来用得着的时候,再细说吧。 因此大手一挥,即让净善自带人去搜查。 净虚眼看已经完蛋了,剩下的水月庵的众尼,都知道该怎么做,因此静善一招手,便有近十人跟着她抄家去了,其中还包括服侍净虚起居的孝顺徒弟至善儿。 净虚想要去阻拦,却被贾家的婆子们拦住,于是,她绝望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在一众内贼的加持下,什么东西搜不出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净善的抄家工作就做好了,凡是净虚的私人领地,就没有被漏过的! 结果也是令人咋舌,搜出来的现银子、金子,大钱庄的流通银票,折合起来就超过了一万两银子。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一时计算不了价值的珠宝财货…… 连贾琏看了都觉得,抛开别的不算,这净虚的挣钱能力,放在尼姑里面,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可惜,她这些钱,基本都是属于不正当得利。或者说,就是借着贾府的权势,巧取豪夺来的。 “将其手脚打断,关到庵堂后面去吧。” 净虚原住的地方,贾琏下达了对净虚的处置命令。 既然为了维护贾府的声誉,不能将净虚送官法办,那就只能自行处置了。 这也是封建社会的严重弊端,世家大族,往往可以滥用司法权,并且,很多还是官府默许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处死净虚,只是贾琏不想落个残暴的名声,特别是黛玉等人也在水月庵,怕吓着她们。打折净虚的手脚,让她失去反噬的能力,关在水月庵里,相信成功上位的净善,不会让她活的太久的。 “这些银子……” 人处理完了,王熙凤走到贾琏的耳边,低声提醒。 王熙凤虽然觉得净虚心脏,但是却一点也不觉得她留下的这些钱脏。 她想占为己有。并且眼下这个情况,就算占为己有,也是顺理成章的。 贾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然后让净善上前,吩咐道:“这些钱,大多数都是净虚倚仗我贾府的势,巧取豪夺而来,甚至有一部分,就是我贾府几位太太赐给她的。 如今她的这些东西,大部分我们都要带走,换做米粮,在城内开设粥棚,广施善行,以弥补净虚所犯下的罪孽,你可有异议?” 净善其实此时心里也有些后悔,心想之前太急躁,要是自己不主动将这些搬出来,是否将来这些东西都可能属于她? 但是事已至此,她可不敢得罪贾琏,忙点头说:“正该如此,二爷心善至此,贫尼敬佩不已,岂敢有异议……” 贾琏笑看着她,静善就有些惴惴不安,难道自己的心思被琏二爷看穿了? “不过,念在净虚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持,她手里,或许还有你们庵里的香油钱,我要是全部拿走了,只怕你们庵里运行困难。 这样吧,我给你留下五千两现银子。一则你拿来也好继续维持庵里的运转,二则,我还有两个任务交代给你……” 净善原本以为贾琏会全部拿走,哪里想到虎口里居然还能剩下肉来! 忙笑道:“二爷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第一,净虚这件事,事关我贾府声誉,我不希望将来,从别处听到旁人谈论这件事。” 净善心内微微一凛,心内立马明白了,这五千银子,就是封口费。 不单是她的,还有庵里二十多号人的封口费!而且,她也能借银钱之力,快速坐稳主持的宝座! 她连忙答应下来。 “第二,找到净虚拐卖出去的三个徒弟。若是过的好且罢了,若是过的不好,就想办法将人赎回来。 这件事做好了,不单是你积德,而且我额外有赏,不会叫你吃亏就是。” 贾琏这话一说,不单是净善,连同旁边的王熙凤和平儿等人,都有些诧异的看向贾琏。 没想到,贾琏居然还在意那几个被净虚拐出去的女尼姑。 净善深吸一口气,连口答应,她心里甚至有些惭愧,论起慈悲之心,自己却比不过贾琏。 难怪琏二爷如此富贵,娇妻美妾,权势过人,却是天生福德之人! 王熙凤和平儿,也是各有感怀的看着自家男人…… 正文 第190章 十分维护二宝的贾琏 王熙凤最是喜欢收拾、整理财货,所以剩下的事情贾琏就完全交给她来料理。 因李纨等人落脚的院落就在旁边不远,贾琏顺道过去瞧瞧。 “二爷。” 到这边头一间净室,门里头有两个婆子正在空挡处打地铺,她们看见贾琏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贾琏因见里面的房间里烛火明亮,便问:“谁住在里面?” “回禀二爷,是三姑娘和林姑娘…… 因为咱们来的人多,这里没有那么多干净的房间,所以大奶奶让二姑娘和四姑娘住在旁边,和她一个屋里,三姑娘和林姑娘一起住这间。 奴婢等人便就地打地铺,如此既不铺张,又能方便照管姑娘们。 另外,宝二爷住在左边的耳房之内,大奶奶也安排了两个老妈妈看着呢,再也不会让宝二爷乱跑了……” 李纨素性谨慎,出门在外更是不敢大意,所以将三春和黛玉都放在她身边,为的是她好看管,倒不是全然因为水月庵里地方不够。 只不过贾宝玉闹着要和秦钟一起睡,秦钟毕竟是外族男子,李纨才不好把他们也安排近了。 谁知道只稍微放远一点,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所以将贾宝玉带回来之后,就撤去了之前的房间,让贾宝玉搬到她旁边的一间耳房内,并安排了婆子们守在他的房间里…… 里面,侍书听见外头婆子们说话,探着脚出来瞅了一眼,看见是贾琏来了,忙回去与探春和黛玉报信。 贾琏就站在外头略等了等,给里面的妹妹们留了点反应时间,然后才独自走进屋。 果然探春正坐在榻边披衣裳,显然她方才可能已经上榻准备休息了,倒是另一边,黛玉着急忙慌的从妆镜台前站起来,看他进来忙上前问好。 贾琏等她走近,看她脸上隐有泪痕,不免笑问:“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家林妹妹生气了,瞧这小脸脏兮兮的……” 哭是黛玉的常态之一,若是这个时候紧张兮兮的去关心她,她方下不来台。偶尔这样简单的调侃一下,止哭效果或许更好。 黛玉一听,就知道自己方才的遮掩没有什么效果,还是被贾琏一眼给看穿了。看贾琏不但不担心她,反而出言取笑,下意识的微跺脚,偏头转向一边以示不满。 “你不说也没关系,让我猜猜……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和探丫头两个都是要强的个性,又少有住在一起,定是因为争炕输了,所以就哭了。”贾琏坐在茶桌边,煞有其事的说着。 “瞧二哥哥说的,才不是呢。” 探春里面穿着两件中衣,外面披了一件简单的褂衫,她笑着走过来,一边接过紫鹃倒的茶,捧到贾琏的面前,想了想,附耳对贾琏道: “是因为方才在大奶奶屋里和宝二哥哥吵嘴,宝二哥哥气恼之下差点把玉都摔了,所以她才哭了……” 探丫头附身在他耳边戏语,芳香暗涌,贾琏不由得偏头瞅了她一眼。 简洁爽劲的打扮,配合上她本来长挑的身材,是有几分独特的英姿的。据贾琏猜测,等探春长大之后,身材肯定能和草原女子阿沁相比,而且容貌应该还要更胜一筹。 探春无法察觉到贾琏的打量,因为就在她要打小报告的时候就被黛玉给发现了。 黛玉此时已经快步走过来想要制止她,只是见她已经该说的说完了,就恨恨的要掐她。探春自然不会束手待毙,连忙还手招架起来。 黛玉和探春这样的小女生打闹,对贾琏而言,也是十分养眼的。 可惜,也由此让他瞧出来,黛玉有多单薄了。 分明比探春大一岁的她,不但个子比不过探春,就连体格也比探春看起来瘦弱。看得出来,若非探春故意让着她,只怕黛玉在探春手里是占不到便宜的,哪里可能像现在这样压制得探春连连求饶。 探春这妮子,情商可以的。 相比黛玉被二宝气哭,贾琏倒是更好奇,二宝摔玉时的滑稽样。 传闻黛玉刚进贾府的时候摔了一次,可惜那次他没有看见,没想到这一次,他还是没看见。 果然,贾宝玉摔玉是要看对象的,并非是谁,都值得他摔。至少,就贾琏知道的这两次,全都是为了黛玉而摔! 可惜,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你祸害林妹妹。 可以确定,贾宝玉是知道他身上那块玉,对贾母和贾政夫妇而言,是有多么重要的寄托意义的,也就是说,那块玉在贾府,有着崇高的地位。 从小到大,凡有所求不能随心的,贾宝玉便会以摔玉威胁贾母等人。 举个例子,就像是小孩子为了买棒棒糖在街上打滚一样…… 小时候且罢了,如今这个年纪,还借此掩过饰非,实是无能与幼稚的表现。 可以想象,当贾宝玉一手抓在胸前的宝玉上面,做出要“开大招”的模样,定是把李纨等人吓得不轻的,所以,自然也就不敢再责备他了。说不定,李纨还得反过来好好哄着他…… 在黛玉二人玩闹的时候,贾琏又打量了这间小小的禅房净室。 所有用具帘子这些都是半新的,而且十分干净,房屋一眼看来也没有普通禅房的冷清。可见,净虚其实办事还是不错的,可惜了。 地上,同样铺着宽松干净的地铺,上面放着两个枕头,显然是紫鹃和侍书两个丫头晚上睡觉用的。 一时李纨和迎春、惜春也从旁边过来了,贾琏忙起身,执手一礼:“我本想着顺道过来瞧瞧迎春她们,不想还惊动大嫂子,是我的罪过了。” 李纨简单回礼,然后也不虚言客套,直接问他:“方才里面一直吵闹的很,听人说你和凤丫头把净虚给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贾琏看迎春等人都好奇的瞧着他,知道她们这么晚还没睡,多半都是因为此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净虚犯了几件损害我贾府名声的事,所以我让人把她暂且扣起来了,等回头回了老爷和太太,才好发落。” 贾琏当然不会与黛玉等人细说其中的缘由,相信她们也不会真的在意,她们只要知道不是大事就好了。 果然姐妹们听贾琏如此说,都放下担心的神色。李纨虽然觉得今晚的事都不简单,见贾琏无意细说,当着黛玉等人的面也不好追问,只得作罢。 又问贾琏今晚歇在何处,听说贾琏还要回铁槛寺,也就无话可问了。 这也就是李纨主动过来的原因,知道贾琏过来瞧他姐妹们,又不可能对她这个大嫂视而不见。 若是让贾琏进她屋里去见她,这大晚上的庵堂里,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所以她才主动带着迎春两个到黛玉她们这屋里来,让贾琏一并见了也就是了。 李纨无话可问,贾琏却不会让冷场,于是便假意问了一句:“宝兄弟呢?” 一听见贾琏说起贾宝玉,李纨面上顿时露出头疼之色。 今晚的事,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贾母和王夫人解释呢。 迎春等人也想起之前李纨训贾宝玉的时候,贾宝玉解释、狡辩的时候,被黛玉一挤兑,羞恼之下差点把玉扯下来摔了。而后李纨自然只能良言哄劝,才把贾宝玉安抚下来,如此想来,她们都不由得对李纨这个大嫂子深表同情。 大嫂子难当啊。 黛玉更是一噘嘴,不屑的看向旁边。 贾琏察觉黛玉的小动作,知道他之前的算计有效果了,自然不吝啬再上点高明的眼药水。 “唉,我们家里这些弟弟妹妹们,就没一个省心的,这些年难为大嫂子了。 不过嘛,宝兄弟毕竟年纪还小,再被旁人教唆,难免一时学坏,走了岔路。 对此,还请大嫂子多多包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他毕竟是老爷和太太唯一的儿子,我们家里最金贵的就是他了,所以,只要他不干什么杀人放火、弑父弑君这样的事,我们能包涵,也就包涵他了。” 李纨等人一听贾琏这样,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贾琏对贾宝玉太宽容放纵了,似乎,贾宝玉的存在,连他这个身负官爵的兄长都惹不起? 随即又从贾琏的话中,意识到今晚的事,贾宝玉果然是参与了! 而且,还要从最坏的方面去忖度,不然,贾琏绝对不会用杀人放火,弑父弑君这样的词汇来形容。 显然,贾琏两口子之所以只处置秦钟和智能儿,不处置贾宝玉,并非因为贾宝玉清白,而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好怎么着他,所以强行把他撇开罢了。 黛玉偏着头,一派不想听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心里还是不免冷哼一声: 果然,差点就信他的话了,做了坏事,他还好意思发火动怒! 也不是黛玉等人不够聪明,她们今晚都没有在案发现场,但是不论是那些婆子们的议论,还是从她们自己的判断,贾宝玉都脱不了干系。不然,好好的他怎么跑那里面去了? 而且,贾琏的话里,全是对贾宝玉这个幼弟的维护之意,毫无责怪的意思,这包庇的还不明显吗? 正文 第191章 防备 探春因为李纨进来之后,她给李纨让座,本身就是站着的,所以此时就故作不满的推了贾琏的肩膀一下,娇嗔道:“好啊,琏二哥哥你说宝哥哥便是了,怎么连我们也带上了?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不让人省心了?” 探春其实也是想要维护贾宝玉,毕竟从小贾宝玉对她很不错,不想让大家继续讨论之前的事情,所以借娇嗔岔开。 李纨果然笑了起来,道:“她说的对,这一点是你冤枉她们了,她们姐妹三个,从小就比较乖巧,我带她们三个啊,倒是挺省心的。” 李纨本身想表达的意思是,三春姐妹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贾宝玉闹心。 毕竟黛玉进贾府之前那些年,她主要就只管带这四个人。 但是旁边的黛玉一听,眉头立马皱起来,面有委屈之色。 大嫂子什么意思,她们三个省心,言下之意,就是我也不省心了? 贾琏眼观四路,自然察觉到黛玉的反应,他却只是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对李纨拱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下山去了。迎春她们,还劳大嫂子费心照管。” “琏二哥哥慢走,路上小心……” …… “叔叔~” 因为水月庵主持的更迭,庵里一直乱糟糟的,想来今日不闹到三更过后,是不会消停的了。 贾琏对于王熙凤料理内事的本领十分信任,所以全无多过问之心,准备直接回铁槛寺。 不过刚走至之前的月洞门附近,就见秦氏带着一个丫鬟,在那儿候着。 “叔叔,我弟弟……我弟弟虽然犯了大错,但是还请叔叔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多多宽恕才是,媳妇在此,给叔叔磕头了……” 秦氏十分担心秦钟,挨了打,又被送回铁槛寺,他的身子那么娇弱,万一出点什么事,叫她如何和养育她的老父亲交代? 之前有王熙凤在一旁,她不好求情,所以特意等王熙凤忙着“理财”的时候,到这边等候。 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贾琏不愿意照看,她就要跟着下山去,亲自照顾秦钟。 看秦氏盈盈下拜,贾琏忙扶过她的手臂来。 “叔叔~” 一声声儿销骨入魂的称呼,让贾琏心下十分无奈。 这娘儿们,还当那晚房顶上看月亮的时候啊?有人看着呢。 因此松开秦氏的手臂,然后才与她道:“你放心,即便只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苛待他的。 到了那边之后,我会找个郎中给他瞧瞧伤,确保他无碍。再说,就算你不放心我,不是还有你婆婆在那边嘛,我会把他交给你婆婆照管的。” 秦氏观察贾琏的面上确无厉色,心里略微安心,“不是我不放心叔叔,只是小钟儿他身体娇弱,自尊心又强,我怕他一时想不开……叔叔~~?” 秦氏尽管说着自己的焦虑,抬头看贾琏面有无语之色,就讪讪住了口。 贾琏才教训道:“如此看来,他被养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这个当姐姐的,有很大的责任。 你只知道她身子弱,却全然忘了,他还是个男子汉! 男子汉大丈夫,即便犯了错,只要敢于承认,敢于担当,就还不失为可造之材。 如今又没有人迫害他,只是他自己一时办错了事,若是他连这个坎都越不过去,那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不如趁早了结,还免得你和你父亲白白替他操一世的心。” “叔叔……” 秦氏被说的面有羞愧,又不想贾琏竟然对她这么凶,一时眼泪巴巴的瞅着贾琏。 “爷们家就该有爷们家的教育方式,你弟弟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管你也管不好。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哦……” 于是,秦氏眼巴巴的看着贾琏带着他的侍女走远,没有给她再多言的机会。 “奶奶。” 丫鬟瑞珠见秦氏面有哀伤,忙上前宽慰:“二奶奶你就放心吧,琏二爷既然答应了照顾小秦相公,他就一定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 秦氏默默地抹了一下眼眶。 她如何不知道男儿家不能溺爱,但是他们秦家的情况,老父亲中年之后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又没有精力照管,除了她谁来负责管教? 但她又不是亲姐姐,如何好管教的太过严厉。 二叔叔不知人家的为难,反而还责怪人家…… 回到后面,正好和王熙凤迎面碰上,“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秦氏略有心虚,忙解释说她去更衣…… 王熙凤撇撇嘴儿,“你还想瞒我?当我不知道你放不下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哼,方才肯定是去找你二叔说情去了吧?” 秦氏心内一跳,见王熙凤看破也不敢再隐瞒,只能点头道:“我本来想要亲自送他下山去,二叔叔却不允许,还说小钟儿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宠溺的,所以就把我撵回来了。” 秦氏尽量表现的委屈,以免王熙凤疑心。 但是她的表现多余了,王熙凤已经疑心了。 没良心的虽然不像以前那般荤素不忌,但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准哪天他就忍不住对侄儿媳妇起心思! 就比如,此时的秦氏虽然一身素服,但是也难掩饰其妩媚风流,这么大晚上的落在没良心的眼里岂不是一块香饽饽…… 以后,要防着点了。 心里如何想不提,王熙凤嘴上笑道:“他说的也没错,好好的一个孩子,变得如今这般娘儿们唧唧的,我看啊,和你确实脱不了干系,所以我劝你,以后还是少管他。 你性格柔弱,经不住别人说两句软话你的心就也跟着软了,如何能教的好他? 如今让他吃点苦头,或许还好些。你也放心,你二叔做事有分寸的,不会真让他有什么好歹。” 秦氏一听王熙凤都这么说,多少还是有些醒悟的。 要是能让二叔叔调教调教他就好了,若是小钟儿将来能有些出息,老父亲晚年也就有了寄托了。可惜,只怕二叔叔瞧不上小钟儿,不肯用心教他呢。 …… 深夜,牟尼院外驶来一辆马车。 “这是哪儿?” 智能儿扶着自己的屁股,从马车里钻出来,看着这陌生的山门,十分奇怪。 为首的贾家婆子看见她,眼里就是掩饰不住的厌恶,她冷哼道:“你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德,碰到咱们菩萨心肠的琏二爷! 瞧好吧,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庵堂之一,我们二爷和这里的主持有些交情,所以送你到这里来,请主持师太收留。 希望你从今往后,好好改过自新,若是再犯事,只怕就没有我们二爷这样好的人来帮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话间,另外的一个婆子已经敲开了牟尼院的山门,一些一看就比水月庵档次高的尼姑迎了出来…… 智能儿因为不满婆子的语气,所以面上倔强,仰着头满是不服气。 但是看见那婆子只是对她不客气,对那些牟尼院的人,却是笑意盈盈,客客气气的讨情,且丝毫没有要暴露她不堪过往的意思,她便知道,这肯定是贾琏的意思,心里忍不住的感动。 她知道这里会是她新生的开始。若是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那人,自己一定肝脑涂地,也要报答他的恩情。 小小丫头,心里暗暗发了誓。 正文 第192章 宠溺 第二日,仍旧是做了一天的道场。 到了第三天,一切准备就绪,即下棺,封土,立碑。 阖族亲友,一直忙到晌午,总算将一切丧仪全部完结。 回到家庙中,领了答谢宴之后,贾赦的丧礼便算是彻底告了一个段落。 待各家亲友散尽之后,贾琏等人也开始筹备车马、软轿,准备护送贾母回城。 正在与管家交代的时候,周瑞家的却赶来传唤:“琏二爷,老太太在内殿,传您进去一趟。” “什么事?” “是……老爷也在,是为了宝二爷的事……” 贾琏听了,便有了猜测,于是同周瑞家的往内殿这边来。 说是内殿,不过是水月庵主殿的一间会客净室,是以前的净虚专门布置来接待贵人的,贾母来了之后就成了她老人家的临时落脚处。 一进门,果见人员满当,贾母、邢王二夫人、贾政还有李纨等姐妹都在,甚至薛姨妈母女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这里。 其中,贾母面有怒意,贾宝玉委屈巴巴的依偎在他怀里,宛若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底下,一身常服的贾政有些讪讪,又似有些无奈的站着,但是偶尔目光扫到贾宝玉,立马便迸射出一道雷霆之色,吓得人家二宝赶紧往祖母怀里更钻紧一些。 “见过老太太、大太太,老爷太太。” 贾琏进来,依次给众长辈见礼。 贾母面色缓和了一点,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外头的事都妥帖了?” “回老祖宗,亲戚们几乎都送走了,场面的裁撤、东西物件的收拾整理一时还完不了,凤丫头正在外头安排呢。 不过老太太的车轿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护送老太太回城。” 贾母就道了一句“你们辛苦了”,然后不再废话,直言道:“正好你来了,琏儿,你来说说当日的事情,也叫你们老爷听听,宝玉究竟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你给仔细说来!” 原来秦邦业自知道秦钟的事情之后,气了个半死,差点一口气下去就没有上来。 他是学儒的人,最是重视礼节,儿子在贾府的丧礼期间做了那般无耻的事,令他面上挂不住,于是杵了拐杖亲自来找亲家贾珍告罪之后,又来给贾琏致歉。 然后这事就传进贾政的耳朵里面了。 贾政是何人?早就看贾宝玉不顺眼,一心想要教训他的人。一听这件事还与贾宝玉有关,岂能干休?但贾政是个讲究人,并无意在家庙里就对贾宝玉如何,只是将他狠狠的叱骂了一顿,然后撂下一句“你仔细着,等回去之后,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这样异常恐怖的话。 贾宝玉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立马就去找贾母,也不主动告状,只是做出六神无主,丢魂失魄的模样,贾母果然中计,立马询问因由…… 当知道罪魁祸首是贾政之后,毫不客气的就将贾政叫进来,一通教训。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概莫如是。 对于贾母而言,她自然也早有耳闻,因为王夫人等之前已经向她禀报、解释过了。 她虽然惊心,但是细问之下,都说是误传,秦钟等人的事,原本和贾宝玉无关,而且她还亲自问过贾宝玉了,贾宝玉也说他没有掺和…… 乖孙儿是不会撒谎的,所以见贾政不服,立马便让贾琏出庭作证。 贾琏理通了其中的关节,心里觉得这祖父孙三人组合也是够搞笑的,因此回道:“不知老祖宗说的是什么事,宝兄弟不是一直好好的嘛,他何时犯了什么罪过了?” 一听贾琏这话,不说贾宝玉投来感谢的目光,就连一直目光紧张的王夫人,也悄然松缓下来。 李纨和凤姐儿等人已经对过口供了,当晚的事确实与贾宝玉无关。如今贾琏也这么说,那么一个贾政,也就翻不过事实去! 贾母连语气都轻快了一些,看着贾政哼了一声,然后继续问道:“就是小秦氏那个混账弟弟的事,他不是被你打了几十棍子,让你珍大哥他们送回东府养伤去了么? 我且问你,当晚的事,究竟和你宝兄弟有没有关系?” 贾母自昨晚到了家庙,就听见这样的骇人的风声,当时可是把她吓了一跳。 幸好李纨和王熙凤等人都说,确实不干贾宝玉的事,她才罢休,然后将李纨骂了一回,说她们照顾的不用心,李纨也不敢辩驳。 本来都没事了,谁知道贾政又跳出来挑事!她对贾政很不满,怎么有老子定要毁了自己亲儿子的名声前程的?必须坚决镇压! “老太太说笑了,当晚的事情和宝兄弟有何关系? 要是他真的敢做出那样悖逆的事,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和老祖宗撒娇?只怕他的屁股早被打开花了。 还是老太太觉得,宝兄弟犯了错,我这个做兄长的,连管教他的权力都没有了?” 贾琏这话一说,贾母顿时露出欣喜之色。 “有,有!若是他真犯了错,你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有权力和职责教导他!” 贾母当然高兴,贾琏这话,可算是帮贾宝玉洗脱嫌疑了,于是看向贾政:“你还怎么说?” 贾政也迷糊了,忙问贾琏:“琏儿,当真如你所说,这个畜生真的没掺和……没做那些事?” “回禀老爷,确实没有。 当晚宝兄弟虽然确实在场,但是不论是侄儿还是当时在场的婆子媳妇等人,都看得清楚,宝兄弟确实是清白的。 他或许也只是碰巧撞见了,只是因为顾念情义,不愿意揭发自己的兄弟罢了,所以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贾琏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贾宝玉泼什么脏水,事实上,到了现在,该相信的人已经相信了,比如李纨、黛玉。 不该相信的,比如贾母等人,也没必要再让她们相信。 况且他越是这么说,越是显得他胸怀坦荡,有维护贾宝玉的意思,也就能让黛玉等人,心里再添几分笃定! 只是让贾琏意外的是,贾政想了想之后,居然拱手对贾母道:“如此,是儿子错了,还请老太太原谅儿子的鲁莽。” 贾政,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就不再怀疑怀疑? 贾母之所以不撵走薛姨妈和黛玉等人,就是要在众人的见证之后,将贾政辩倒,从而维护贾宝玉的名声,免得将来她们在背后对她的乖孙指指点点。 “哼,亏你还是做了十多年官的人,都没有问清楚,便来恐吓我的宝玉,瞧把他委屈的什么似的。 这次就罢了,下次你要再这般,我可不轻饶你。” 贾政在贾母面前向来是放得下身段的,闻言讨好道:“是是,儿子以后再不会了。” “好了,你下去吧。” “是,儿子告退……” 贾政走了之后,贾母又对贾琏和王夫人道:“那个秦家哥儿既然是个没行止的人,从今往后,不许他到我们府里来了,也不许他再去家学里。” “老祖宗……” 贾宝玉开口想要讨情,他已经失去了秦钟的信任了,若是再按贾母这般做,他就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也就是说,他要永远的失去这个好兄弟了。 “宝玉!”贾母语气严厉了起来。 “你也不许再去见他,没得让他带坏了你。你要是不听话,下次你们老爷再要打你,我可就不护着你了啊。” 贾宝玉便喏喏不敢再多言。 正文 第193章 示好 “那秦家哥儿,我原本看他模样倒好,和宝玉又同庚,所以才让他和宝玉一处读书作耍。 如此看来倒是我识人不明了。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没受过好的教育,自制力差些本可以理解,没想到竟如此不自律,作出这般荒诞悖逆的事来,倒是差点连累了宝玉。” 贾母为了彻底打消一屋人的疑虑,竟不惜把过错揽到自己的头上。 薛姨妈明白贾母的意思,也帮衬道:“老太太不必这么说,世上万般人,有好的,自然就有差的。 我看宝玉就是难得的好孩子,又是老太太从小调教出来的,知书识礼,又明事理,世上万般孩子,皆不及宝玉。” “呵呵呵,姨太太这么说,就太谬赞他了,他如何当得起你这般夸他……” 贾琏懒得在这里听贾母的洗白大会,寻了个她们说话的空档就告辞出去了。 “琏儿,你且等等。” 贾琏回头,竟是王夫人追了出来,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太太有何吩咐?” “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王夫人说着,便从走廊往旁边她的下处走去。 贾琏倒也不生疑,重新上了走廊。 王夫人身量挺高的,比薛姨妈要高一截,但是哪怕到了这个年纪,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端端方方的,将贵妇的气质拿捏的很死。 从其隐隐尚存的曲线可以想见,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来的。 屁股也大,难怪这么能生养。 在这个时代,能成功生下三个健康的孩子,可是不容易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真的有第三只眼睛,虽然没有回头,王夫人却还是意识到贾琏可能在窥视她。 这令她走路的姿态有些变形,好在她的下处离得不远,没几步拐进屋里,她就自在多了。 让贾琏坐下,还亲口让小婢倒茶来。 王夫人可是少有对他这般客气,不过贾琏却只是笑道:“太太有什么吩咐就直说,侄儿能办,一定尽力办。” 王夫人细看了贾琏两眼,内心暗暗惆怅。难道,以前琏儿的痴傻蠢样真的是装的,目的就是骗过他们所有人,直到察觉到大老爷来日无多,所以才不再隐藏,一口气顺利夺爵上位? 若是如此,他的城府未免太深了些。 “你宝兄弟的事,多谢你开口帮他澄清了。” 王夫人有些真诚的说道。 她比贾母更在乎贾宝玉的名声,所以一早就细细盘问过当晚的事情经过了。 虽然婆子们的说法也和贾琏两口子相差不多,但是在她的真切逼问下,还是能猜到,大概宝玉确实是被那秦家的小坏种撺掇着,一起做了荒唐事!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听婆子们话里话外,当晚贾琏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是相当的维护贾宝玉…… 本来她还疑心贾琏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直到之前在贾母的面前,贾琏仍旧那般做的,王夫人才觉得,或许一直以来,是她太多心了。 毕竟贾琏要是真的想要害他们,方才那么多人,只要贾琏往贾宝玉身上泼一波脏水,她儿子的名声就毁了! 所以就为这一点,她也觉得,她应该向贾琏说一声谢。 “太太言重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作为兄长,我不帮他,难道还害他不成?” 贾琏嘴里这般说,心内也有点狐疑。 相比较贾母的高高在上,贾政的懵懂迂腐,其实一直以来,就他和王夫人两个之间,最明白彼此之间的竞争关系。 并且在上次因为祭礼的事,差点就撕破脸皮了。 所以王夫人主动单独找他说话,令他很有些诧异,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 王夫人点点头,对贾琏露出些笑容,然后也不纠结这件事,转而问道:“对了,听说你和凤丫头,将水月庵的净虚给关起来了?” 贾琏以为这才是王夫人的正题,正要以早就和王熙凤串好的“供”来回应,谁知王夫人已经继续道:“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听凤丫头说过了,唉,没想到她竟背地里做了那样丧天良的事情,我竟是一点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罪业。 你们做的是对的,这样的祸害,确实不能留着。” 贾琏张了张嘴,心说这不该是王夫人的台词。 “至于她留下的那些来路不正的钱财……” 王夫人瞅了贾琏一眼,在贾琏又要说话的时候,再次打断:“凤丫头也说了,你拿了一半留给水月庵做运转之用,剩下的,要运回城去,买粮雇人,搭建粥棚赈济穷人。 这也是好的,如此一来,便可以最大限度的消除净虚所犯下的罪孽,我的心里,也能安心了。” 贾琏砸了砸嘴,忍不住丢出一句:“我还以为,太太想要叫我把东西运到府里归账呢!” 王夫人沉默了一下,这般道:“一则她那些钱财都是不义之财,自然是如何来的如何散出去才好。 另一则,若是运到府里归账,先不说名目难立,只怕下人还会猜疑,府里处置净虚是为了夺人钱财,如此反倒不美。” 贾琏还能说什么,这不是他准备拿来应付王夫人的话吗,竟被王夫人说了,这叫他如何回应? 索性干脆闭嘴不说话。 “所以,那些钱财你们两口子尽管暂收着,能多散些给穷人就多散些,也算是恩德一件。 对了,净虚也是常在老太太跟前走动的人,如今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等回头我与老太太说一下,也就是了,你们也不用担心。” 王夫人缓缓说道。 贾琏就看着她,这算是对他维护贾宝玉的回应吗?不但对他们拿掉净虚给水月庵换了主持的事一点不介意,连这等数额巨大的银钱也直接抛给他们了。 暂时猜不透王夫人的心意,贾琏也懒得猜,只道:“如此,便多谢太太了。” 净虚那些搜刮来的财富,少说还值个一万两,无疑是一块肥肉,都送到嘴里贾琏没道理不吃的。 或许也是王夫人不知道将来还有省亲这回事,不然的话,她或许就不会这么高洁了,只怕恨不得把所有的银子都抓在手中才好…… 和王夫人实在没什么好单独聊的,说完正题,没几句话贾琏便提出告辞。 “嗯,你去吧。” 王夫人看着大踏步离开的贾琏,盈盈笑意收了起来,却也只是没笑了而已,不似以前那般阴沉。 贾琏猜的没错,王夫人之所以突然这么大度,确实有投桃报李之意。 贾琏今日对贾宝玉的态度,令王夫人多少释怀和清醒了一点。以目前的态势,和贾琏势成水火,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 一则为家族的和睦,二则女儿刚刚封妃,地位不稳,还需要王子腾、贾政等人在外作为助力。贾琏,也勉强算一份。 所以,让贾琏两口子顺利吞了净虚的私产,就是她主动示好的意思。 其实这里面还有王熙凤的功劳,当晚清点的时候,王熙凤就特意没让贾家的婆子们得知确切的数额。 昨晚王夫人问她的时候,又故意少报了数。王夫人世家贵女出身,又在贾府当了二十年的家,眼界还是挺高的,一般的财富,还真动不了她的心。 更何况这样不干净的钱,她多少心里还是嫌弃的,所以才决定大大方方的送给贾琏两口子。 王夫人正在心里计较,贾琏能体会到她这般苦心多少,忽见桌上那原封不动的茶杯,王夫人心里觉得十分无语: 莫非,他还怕我给他下毒不成! 王夫人的心情顿时不美妙了,当她是杨氏那种无知蠢货吗?她何等身份地位,岂会干这样下作没水平的事? 因此一拂袖站了起来,让丫头们收拾东西,又往贾母那边去了。 其实,王夫人倒是又误会贾琏了。 不随便喝茶、喝酒,只是贾琏养成的习惯,倒不是怕她下毒。 贾琏很清楚,王夫人又不蠢,身为皇妃生母,地位也尊贵,已经很难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以身犯险了。 这样的人,反而是安全的。 除非有一天,他自己没走稳,倒台四面楚歌的时候,王夫人才有可能动手给她的宝玉抢点什么东西回来。 如今的王夫人嘛,大概也就只能干点默许王熙凤放贷,这样或许能够让他们自毁长城的,过家家一般的事来…… 正文 第194章 吾与香菱孰美 送贾母等人回城之后,折返的路上,贾琏顺道去瞧了一眼妙玉小尼姑。 也不过是略领了一杯清茶,然后就在对方佯做的清冷姿态中,被送了出去。 回到铁槛寺,此时人员散尽,只一些贾府的奴仆和本家的一些和尚,在忙着收捡器物等收尾的工作,使得整座家庙,显得冷冷清清的起来。 王熙凤果然不愧是办事小能手,不过半日的功夫,已经将善后的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 听说贾琏回来,便寻了过去,第一句话便是追问行踪:“怎么去了这么半日?” 贾琏深知王熙凤为人,越是遮瞒的东西,她越是怀疑。 “回来的途中去了一趟牟尼院,本意是想给老爷祈福。 不过那静慈师太说,不如添上几百两香油银子,就可以在牟尼院,继续为老爷摆上二十一天的道场,总共凑成七七四十九天圆满的日子,倒比我亲自去祭拜上香的强。 我已经答应了,回头你记得让人送三百两银子过去。” 贾琏大大方方的道。 王熙凤一听,顿时道:“这不过是那些和尚尼姑们想出来赚香油钱的法子,我倒是奇怪,你这么精明的人,如何也信了她们这一套?” “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她说的在理,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三百两银子而已,为了大老爷的后事,海的银子都花出去了,不差这一点。 若是花这三百两银子,能赚一个孝顺的名头回来,何乐而不为?” 听到贾琏的这番解释,王熙凤倒是释然了。 确实也是,牟尼院也算大寺了,摆二十一天的道场才三百银子确实不贵,而且的确能宣扬孝顺的名声。 特别是,贾赦下葬之后,他们两口子应该在家庙里多守几天,以表孝顺虔诚。 可是他们已经决定只守一天,明日一早便回城。 因为贾琏的假期就要到了,他还要去宗人府完成承爵典仪,时间耽误不起。 她倒是可以多守……但是她不愿意,她也想早点回去,城外乱糟糟的,住着一点都不爽。 如今他们在牟尼院继续给贾赦摆道场,想必就没有人好多说什么了…… 心里已经认可了贾琏的行事,面上王熙凤却还是笑道:“只要是办正事,三百两银子倒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我很好奇,我们琏二爷不是一向不吃僧佛那一套的嘛,怎么突然就想起去牟尼院给老爷祈福了呢?我听家里的婆子说,那晚二爷让人将那智能儿送出去,就正是送到牟尼院。 我就疑惑,别是为老爷祈福是假,去穿破鞋是真吧?” 这就是王熙凤的厉害处,什么话都敢说,一点不顾忌嘴德,幸好此时屋里只有平儿和香菱几个。 贾琏也是听来觉得刺耳,眉头一皱,就想要抓她过来收拾一顿。 可惜王熙凤早有准备,立马闪身躲开,然后更加怀疑:“果真被我说中了?不然这般羞恼作甚?” 说着王熙凤便佯骂香菱和晴雯,“平日里叫你们多费心,多笼络好你们二爷的心,你们两个就不放在心上。 一个痴痴呆呆,一个整天疯玩,一点后事不虑。如今好了,你们二爷宁可要一个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也不要你们,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 凤姐儿一边骂,一边拿眼去瞅贾琏的神色,以期通过贾琏的表情判断贾琏究竟是不是真的看上那只破鞋了。 香菱和晴雯被凤姐儿骂的脸红,然后也不由得升起几分委屈。 特别是晴雯,她们当晚虽然没有在水月庵,但是以前智能儿去荣国府的时候,她是见过的。 她发誓,对方绝对没有她生的好看,还是个小光头,究竟凭什么…… 要是二爷真的宁愿要那样的也不要她,她以后就再也不信二爷的鬼话了。 看着一众妻妾皆用幽怨的眼神瞥来,贾琏心内一叹。 王熙凤这娘儿们,果然难缠。 不过也好,她要是这般怀疑,妙玉倒是安全了…… 也知道王熙凤并非真正在意一个智能儿,毕竟智能儿那样的存在,在王熙凤眼里和一个玩具没什么两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不说,而且随时可以捏死,也就想起来的时候觉得有点膈应罢了。 但是王熙凤确实是小看他了,有妙玉那样的长发飘飘,带着一丝仙气的大尼姑在,贾琏又如何会将智能儿放在眼里? 当晚也不过是看她可怜才帮了她一把。 他又不是西门庆,对于每一个他释放善意的女子,都是因为想要上她…… “你们三个,去把她给我抓过来。” 贾琏倚在炕上,懒得动,所以指挥三个候补小妾去把正室夫人抓过来打。 但是平儿三个如何敢,也就晴雯有些跃跃欲试:看二奶奶被二爷教训,肯定有意思! 不过看平儿和香菱都不敢动,也就只能按捺住自己作死的心。 王熙凤呵呵直笑,靓丽的眼睛淡然的扫过晴雯,然后又怕真的惹恼贾琏,便笑道:“好了,不说笑话了。 我外头还有事,一会儿再回来。 平丫头,我们走吧。” 等王熙凤主仆一走,晴雯再也忍不住,扑到贾琏面前,质问道:“二爷,你真的瞧上了那个智能儿了不成? 哼,先不说她是个尼姑,就说模样,她还没有香菱好看呢!” 贾琏一听这话有点内涵,看了一眼旁边默默捶腿的香菱,然后抬起晴雯的俏脸来,笑问:“哦,还不如香菱好看?你怎么不拿你自己来比,还是说,你觉得香菱不如你好看呢?” 小心思被贾琏看穿,晴雯有些不好意思,立马试探性的小声问:“那,二爷觉得我好看还是香菱好看嘛……” 她很自信的,面对贾府里面的所有丫鬟她基本都能毫不违心的觉得,她比所有人都好看。 唯独比香菱的时候,她有点码不准。 毕竟别人,包括她自己觉得的,都不算数,只有二爷眼里的标准,才是最重要的。 二爷那么喜欢香菱,肯定是因为他觉得香菱好看! “这个嘛,我觉得,应该是香菱要好看一点点……” 贾琏这话一说,哪怕明知道可能是在逗她,晴雯眼里的亮色都以可见的速度消失,没有说话。 香菱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觉得,还是晴雯姐姐好看呢。别人都说,晴雯姐姐是我们丫头里面,最标致的呢。” 晴雯抬头看着一脸紧张,连连摆手的香菱,心里却很不领情,同时也很难过。 贾琏平时怎么欺负她都可以,唯独不能说她容貌比不过别人,因为这是她嚣张的资本…… 贾琏低头看着忍住不哭的晴雯,有些忍俊不禁,这丫头,看着坚强,没想到这么不禁逗。 正文 第195章 白荷与芙蓉 “好了,先别急着伤心,许是我没看仔细,容我细瞧瞧。” 贾琏说着,将晴雯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腿上,在她脸上扳着手的察验…… 这么一来,贾琏就发现,这妮子,果然配得上天生丽质这个词!众人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 一般来说,普通的美人都是无法细看的,因为难免有瑕疵、缺漏。 这也就是,同样的美人,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一样美的,而不同的美人,在不同的人眼中,美丑的排名是不一样的原因。 也就是审美的差别。 但是晴雯这小妮子,逆天之处就在于,她这张小脸,不论从什么角度瞧去,都是那么的好看。 光鲜靓丽,吹弹可破的皮肤,精致漂亮的五官仿若天工雕刻出来,没有一点增减的余地。 哪怕贾琏用拇指和食指按住她的下眼帘往下拉,强行给她做出个鬼脸的模样来,也看不出一点丑态,反而显得俏皮可爱。 晴雯被贾琏弄得十分不自在,若不是想着这是自己翻盘的机会,她早就挣脱下去了。 即便如此,看贾琏瞅半天也没瞅出个所以然,她就伸手扒拉开贾琏的大手,坐正起来,气鼓鼓的问道:“那你现在看好了没有?” 美丽的大眼睛里,有着一些威胁的意思,似乎在说,你要是再说错,就会永远失去人家了。 贾琏乐得逗她,笑道:“细看的话,嗯,眼睛好看,樱桃小嘴也好看,嗯,小鼻子也好看,如此看来确实是个小美人!” 听贾琏这么说,晴雯心里总算满意很多。 也察觉贾琏特意不拿她和香菱比了,要是换在平时,她也就适可而止了,但是谁叫贾琏刚才说了她比不过香菱的。 好胜的心已经上来便再也止不住,于是娇声道:“二爷只说好看,却没说究竟我和香菱谁更好看。我不管,二爷评了我,也要评香菱,我倒要瞧瞧,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她。” “晴雯姐姐……” 香菱羞的顾不得与贾琏捶腿了,站了起来。 让人当面对自己评头论足,哪怕是自家二爷,也是十分令人难为情的好嘛,晴雯你不害臊吗? 而对贾琏而言,自己这一对儿丫头,就是一对儿世间难寻的宝贝,所以对她们异常的宽容。 此时闲来无事,倒是不防品评美女作耍。 于是就抱着晴雯,看向面前低头含羞的香菱。 金陵十二钗共有三册,总共有四个第一。 正钗榜首有两位,不用说,自是林黛玉和薛宝钗。 而香菱和晴雯,一个作为十二钗副册第一,一个作为又副册第一,单论容貌,她们应该不输薛林的。 她们与薛林相比,输的是身份地位,是才情和修养。 所以,香菱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真要和晴雯比,只是美的没那么张扬,没那么盛气凌人罢了。 柔和温顺的双眸,笑的时候勾起月牙;琼鼻秀立,薄唇含香,皮肤细腻光洁宛若能掐出水花来。 于是贾琏笑道:“你们两个都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年岁也相若,论及美貌,自是各有千秋。 不过嘛,若是真要分开比的话,倒也不是不可…… 论眉眼,当是不相上下,论琼鼻,嗯,晴雯的更加玲珑精致一点,论小嘴儿,呵,你这小嘴儿平时巴拉巴拉像拨算盘似的,也算你勉强胜过一筹……” 晴雯还以为贾琏会继续和稀泥,说什么都美都好看这样敷衍的话,谁知道,贾琏还真单一评比! 一听自己胜了两局,心里已经开始高兴了。 又听贾琏继续说:“配上各自的脸蛋,香菱就像是一朵静默开在水面的白莲,温柔和顺、纯洁清香。而晴雯,则是一朵出水的芙蓉,天生丽质、美不胜收。 整体看来,不分上下吧。” 听见贾琏将她们比作荷花和芙蓉,香菱和晴雯都有些害羞,也有些窃喜。 以花比美人,世人都是认同的,更别说,二爷还是将她们比作那样好的名卉。 但同时晴雯还是不服,扭了一声身子,娇斥道:“二爷偏心,你都说,说我鼻子和嘴比香菱胜过一筹了,怎么还说整体不分上下呢,难道我脸蛋真的比不过香菱,还是芙蓉比不过莲花了呢?” 贾琏呵呵一笑,“哦,有吗?那我重新判,判香菱眉眼胜你一筹好了。” 晴雯顿时苦大仇深的看着贾琏,忍气吞声的道:“那二比一,还是该我赢才是!” “呵呵呵,你有几只眼睛?” “两只啊……” 晴雯说完才反应过来,顿时都气哭了。 看贾琏还笑,反身扑在贾琏身上,张嘴就咬人。 二爷太欺负人……! 见状,连香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犹如两弯月牙挂在脸上。 其实旁观者清,香菱却已经从贾琏前后的话判断出来了,在二爷的眼中,应该还是晴雯姐姐容貌更胜她一些的。 但她并不灰心,一则她自己都觉得,晴雯姐姐确实生的好标致,好好看呢,连她都喜欢,要是她不骂人就好了。。。 二则,她并无心和任何人比这些外在的东西,二爷将她从拐子手里带回来,给她以前都想象不到的安稳无忧的生活,还那样关心宠爱她,还让她读书。她只求一辈子跟在二爷身边就好了,别的东西,都不重要。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挺羡慕晴雯这样的性子,想什么就表达什么,还可以随时跑到二爷身上撒野…… 将小狗一样的晴雯从身上提溜下来,贾琏正色道: “性格骄横,减一分。” “不积口德随便骂人,减一分” “不听话,还敢咬我,再减一分。” “好了,就算你小嘴和鼻子都加一分,还是不够,所以我判香菱比你好看,你服不服?” 晴雯脸上气鼓鼓,又红彤彤的。 情知要是再不下去,二爷肯定又想要让她做一些羞耻的事情,所以身子一缩,从贾琏身上跳了下去。 “哼,二爷你既然这么偏心香菱,就让她服侍你好了。” 晴雯说着,回头看了贾琏一眼,小嘴儿一噘,踩着步子就走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 屋里安静了,香菱便再次屈膝跪在脚踏上,准备给贾琏捶腿。 因见贾琏身上的衣裳被晴雯弄得乱糟糟的,就伸手整理。 忽然小手一缩,抬头瞅了贾琏一眼,见贾琏微笑的看着她,她的脸颊就不可抑制的绯红起来。 轻轻给贾琏将衣裳牵好,然后就埋着头,一言不发的给贾琏揉腿…… 正文 第196章 皇帝老板 为了赶时间,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贾琏就率先启程回京。 回到荣国府简单准备一下,又直奔宗人府。 所谓袭爵典仪,不过是在宗人府各级官员的带领下,走个流程,并无太复杂的典礼和仪式。 只不过中间需要去大明宫,向自己的大老板表示一下感激,谢谢大佬赏饭…… “你父亲的后事,都料理完了?” 南书房,宁康帝抬起头,看向底下垂手侍立的贾琏。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父亲的后事,已于昨日全部料理完毕。” “如此就好,既然料理好了,便趁早回去上任,将西城给朕看好了! 别以为你如今承袭了前人爵位,便可以安富尊荣,坐享富贵,若敢学你父亲,渎职懈怠,哼…… 你应该知道,朕为何赐给‘镇远’二字。 不妨告诉你,如今虽然北边鞑靼摄于我大魏军威,暂时不敢造次,但是西边又传来消息,西海诸番也已经不太安分,似暗中和北部瓦剌等往来频繁……” 贾琏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义愤之色,忙道:“西边弹丸小国,安敢对我天朝不敬,臣请陛下发兵剿灭,微臣愿为先锋。” “鲁莽!军国大事岂容儿戏,此事自有朝廷论断,朕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怕你那几分血性,被高官厚爵给腐蚀消磨殆尽,成为了和那些纨绔不肖的世家子弟一般的人。 你且回去继续统领兵马司,将那群虾兵蟹将先管带好!闲暇的时候多阅览兵书,学习御敌治兵之道。 只要你学有所成,将来不愁没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宁康帝虽然语气不好,不过他看向贾琏的目光中,还是有着几分欣赏的。 在他的眼中,武官武将,就该有这样能战、敢战的心性,这加深了他培养提拔贾琏的决心。 虽然他知道,眼下朝廷的弊病,重在内政。他也是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改革新政之上,但是,不代表他就会彻底的重文轻武。 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以目前大魏的国力,尚且不惧宵小的窥视。 但是架不住国朝安定百年,军中将领,安富尊荣、倚老卖老者居多,能征善战、一腔热血者鲜有。 长此以往,待到无将可用之时,必使本朝重覆前朝之辙。 所以,等到一改太上皇晚年所遗留下来的弊病,使得国朝上下,吏治清明,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朝廷富足之后,便是开始肃清边患的时候了…… 宁康帝的眼中,隐隐有着火焰。 作为一个正值盛年的皇帝,他自然有励精图治,富国开疆的雄心壮志的。 如今虽然还在第一步,且因为有着太上皇等人的掣肘,他的第一步走的比较艰难,但是他知道,照此下去他迟早会大权独揽,独尊宇内的。 但是这还不够,他还要成为治世明君,开疆圣君,至少,要比父皇更强! 所以,他需要一些年轻的,有能力的臣子来辅佐他,而不是朝中那群只会倚老卖老的老货,整天在他耳边讲什么圣人云,讲什么祖制…… 殿下的贾琏,不敢抬头直视宁康帝的眼神,自然无法揣测到宁康帝的心思。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宁康帝的面前,保持维护自己的人设。 他知道宁康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所以能够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臣子。 但是即便这是他心里的谋算,当听到宁康帝毫不讳言的表达出对他的殷切希望,贾琏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之心。 虽然他心里戏称宁康帝为老板,但是这个老板与后世的老板可是不一样的。 作为富有四海,一言九鼎的皇帝,他画的大饼,一般情况下,都不是大饼。因为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值得皇帝费心去忽悠。 所以,贾琏叩谢皇恩,口称圣德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分真心。 “好了,不要忘记朕说过的话,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 走完所有的流程,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已近晌午。 业已回家的王熙凤自是翘首以盼,听说贾琏回府,忙让人摆午膳,一边率领平儿、香菱等人,候在家里。 只等贾琏到家的时候,便迎出房门,当先拜道:“爵爷大喜,爵爷辛苦了,小的已经命人略备了席面,不知爵爷可能赐光缪领?” 说话间,已经抬头向贾琏看去,见其果然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绣金纹的袍服,尽显尊贵俊美,眼里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了。 贾琏看着王熙凤装出一番下人的姿态,也是有模有样的,终于明白为什么贾母会喜欢她了。 这个凤丫头,讨厌的时候是讨厌,讨人喜欢的时候,就是讨人喜欢! 于是面上也露出笑意来,也不说话,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伸出一只手臂来。 王熙凤微愣,但是反应很快,微白了贾琏一眼,果真弯腰将贾琏的手臂捧起来,一边道“请”,一边扶着贾琏进屋。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见状,笑的掩不住嘴来。 二爷和二奶奶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不是妥妥的宫里的老太监扶贵妃娘娘的架势吗…… “噗,好了,别作怪了,看丫头子们笑话。” 进屋之后,王熙凤看贾琏还端着,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贾琏这才甩了甩袖子,收回手臂,笑道:“这不是看二奶奶有做奴才的天赋,所以给你机会,让你过过瘾嘛。” 王熙凤鼻子微蹙,轻哼一声。 鬼才稀罕这个天赋,不过是逗你一乐罢了。 因坐在贾琏的对面,等丫头们奉茶、磕头完毕之后,就问起贾琏今日的流程来。 贾琏也简单和她说了说。 王熙凤就笑道:“你如今可是越发出息了,先是将军铠甲,后来又是官服,如今又是爵服,照此下去,将来我们这小房子,只怕连你一个人的衣服都装不下了。” 王熙凤这话单纯只是感慨,贾琏的制服实在太多了! 关键是,每一套都那么帅气好看。 “既然装不下,你就单独腾出一间屋子来专放衣裳好了。不单是我的,等你的诰命封下来,到时候你也可以打造两套像样的礼服了。” 王熙凤闻言,神色明亮,“你已经递上去了?” “递上去了,少则几天,多则半个月,府里的答复应该就能下来。” 纵使王熙凤强命自己保持镇定,此时也不由得开心的想搓手手。 多少年的愿望啊,眼看就要成为现实,其中的激动,不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 “先别忙着高兴,你只说说,你怎么谢我?” 贾琏知道王熙凤想当这个诰命夫人都快想疯了,此时不趁机提要求更待何时?因拿起王熙凤无处安放的玉手,牵她站到自己的面前,笑问道。 “男人家功成名就,封妻荫子不都是应该的嘛,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王熙凤难得腼腆起来,但是思绪还没乱,不想随便签订不平等条约。 旁边,平儿见主子爷和主子奶奶的气氛有些变味,忙看了一眼屋里的香菱一眼,招她一起出门去了。 正文 第197章 没良心 “虽是应该的,但是你沾了我的光,难道就不该表示表示?” 贾琏坐在炕首,将凤辣子揽在怀里,耳鬓厮磨道。 王熙凤便不大受得住,最终妥协:“那你想如何嘛。” 贾琏便附耳笑道:“这一个月下来,辛苦你了,今晚准备好,我要好好犒劳犒劳你。” 王熙凤如何听不出这“犒劳”二字的意思,因此耳畔和脸颊,以可见的速度绯红起来,却没有道理拒绝。 理丧这一个月,她连与贾琏同寝的机会都没有,也已经积炽良久。 如今一听贾琏这么一说,她的心都酥了,哪里还能拒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把平儿叫上……” 贾琏忽然补了这一句,令王熙凤浑身一愣,随即立马翻身看着他。 见其老脸皮子厚的,一点也不脸红,顿时呸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心里暗暗后悔,当初就不该受其蛊惑,在旁边看平儿的好戏。 若非如此,就不会被卷入战火,如今,让他可以明目张胆的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来! 想着,气不过的掐了贾琏的胳膊肉一下。 贾琏呵呵一笑,重新搂紧她,笑道:“这不是瞧她这段日子跟着你忙前忙后,也辛苦了。她是你的人,我这么大公无私的帮你笼络她,你不感激我就罢了,还啐我? 你信不信,我帮你一次,比你赏她银子,赏她衣裳行头,更有效果,将来她对你更忠心。” “呸,信你才有鬼。” 王熙凤终究羞于谈论此道,假意咬了贾琏一口,便顺从的依偎在他怀中,问道:“你说,等宗人府的答复下来,我需要做什么?要不要像你一样,进宫谢恩那些?” 虽然家里的诰命不少,但是王熙凤也没有好意思去问过流程,所以不大理得清。 贾琏笑着摇摇头,“不用,宗人府自会报送皇后娘娘知道,只要皇后娘娘点头之后,便会着人登记造册,将来宫里有什么福利,都会记得有你的一份就是了,你不用专程进宫去谢恩的,更不用去宗人府。” “那,我的诰命服饰呢,宫里也不会送吗?” “不会,不过宫里应该会送花样子下来,你拿到之后,自己找人裁制就是了。” 王熙凤一听,顿时吐槽道:“好容易得个诰封,还得我自己出银子去定制服饰,宫里也太抠门了。” 王熙凤是看见过贾母等人定制诰服的,所以她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看贾琏身上的那些官服、爵服,都是朝廷下发的,她就很不服气。 果然男人就是不一样,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都当了诰命了,还是得受这个眼气! 贾琏哈哈一笑,本身诰命夫人这个制度,便是朝廷为了激励奖赏朝臣的。比如王熙凤这个二品诰命,就属于他的爵位带来的衍生权力。 说白了,就是完全依附他来的,自然不用单独再去做什么。 至于连套凤冠霞帔都舍不得送,倒也不是朝廷小气至此,只是省去麻烦罢了。 女人的身材高矮这些都属于私密,宫里定制不甚方便,再说能够得封诰命的人家,大概都不缺那几十、几百两定制诰命服饰的钱。 看见贾琏嘲笑她,王熙凤有些撇嘴。 原以为得封诰命,自己也算有了正式的品阶,将来出行也可以乘坐八抬大轿,威风威风了,自然和以前大不一样。 如今看朝廷这个区别对待的样子,想来自己从今而后,倒是更离不开没良心的了。 难怪不论是大太太还是那边府里的尤大嫂子,她们都对大老爷和珍大哥言听计从,一点也不敢违逆。原本还以为是她们自己没气性,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完全是。 想要这份尊荣,就得向男人低头…… 倒也罢了,至少没良心的比他们好多了,到底是个讲理的人,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的欺压人! 王熙凤还在悟道,又听贾琏说道:“等你做了诰命夫人之后,就该更加注意自己平时的言行了。 在家里的时候还好,到了外面,不该做,不该管的事,你自己心里一定要清楚,切莫再犯水月庵内那样的错误了。 不然的话,万一被兰台寺的那帮官儿们盯上,别说你的诰命夫人坐不安稳,只怕连我这个镇远将军,也不好过,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相比较之前的风月戏言,这才是贾琏真正想和王熙凤说的条件。 谁知道王熙凤一听,反而有些恼道:“我就知道,我在你眼里已经是贼了! 不就是做差了一件事嘛,再说打也让你打过了,你还要怎么样? 还拿兰台寺的穷官来吓唬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林姑老爷就是兰台寺的堂官,有他老人家在,哪个不开眼的御史敢管咱们家的事?” 看着死不悔改的王熙凤,贾琏忽然想起孙少安的那句话:我tm真想锤死你~ 因此狠狠在她屁股上搂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儿们,你就狂吧,等哪天你真惹上事了,到时候别哭就是了!” 贾琏是看出来了,王熙凤压根没有准备把她放贷的事情老实交代出来。 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如此也罢。万一将来王熙凤真的胆子越来越大,敢不听他的话,甚至想与他作对,这就是她的把柄。 一日夫妻百日恩,其实贾琏也不想对王熙凤用心计,只是这个女人确实太狂妄,很容易就脱出掌控,还是留个后手为好。 她放贷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小是因为京中很多门第都在做同样的事,算不得新鲜事。 说大便是违背国法,谋财害命,有失妇德。 若是拿到明面上来,比如被御史一道奏疏告到御前,便是足以休妻的罪过。 或许,这也是王夫人准备用来拿捏王熙凤的筹码,只是这个蠢娘儿们因为贪财掉进了别人的陷阱而不自知。 好在这个事在他的可控制范围之内,所以,既然王熙凤不愿意坦白,他便也就顺势将这个把柄握在手里了。 希望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 王熙凤当然不知道一边抱着她占尽便宜的贾琏,心里还在想着如何算计她! 若是知道,更是要骂贾琏没良心了。 在贾琏的怀里腻歪了一会儿,她就起身坐了回去,笑着说起另外一件高兴的事来。 “你听说了没有,老爷下朝回来的时候说的。 皇上天恩,准许后妃娘家的眷属,每月二十六日进宫探视。也就是说,我们家里的人,也可以进宫去探望大姐姐了。 老太太和太太听说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 也是呢,好好养大的闺女,被送进宫里去,活生生就是这么多年难得一见。 如今好了,有了这个天恩,至少老太太她们每个月能够有机会见一见大姐姐,也算是宽慰了。” 王熙凤说着,有些感同身受的意思。 毕竟,她也有一个女儿。要是她的女儿长大之后,七八年都不能见一面,她估计会疯的。 不过同时她心里又隐隐高兴。 眼看就要得诰封了,正愁没个地方显摆。以后老太太她们进宫去,我也可以着凤冠霞帔,堂堂正正的跟着进宫去了,那才在万人面前显得我的地位呢! 正想着,却听贾琏道:“这并不算什么,你等着吧,估计接下来,还有更大更喜庆的天恩降下来呢,到时候你别晕就好。” 王熙凤忙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我只事先提醒你,将家里的银子,尽量的藏好一些。 说不定,咱们家立马就要有一个大窟窿需要填补了。若是不注意,到时候小心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底,都不够填一个窟窿眼。” 王熙凤被贾琏说的好奇心骤起,她简直恨死了,每次都这样,说话说一半。 若是纯粹乱说也就罢了,偏偏没良心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几乎都不是空穴来风,竟是常常料事于先,这就令她心里猫挠似的! 只是很可惜,不论怎么追问,贾琏就是不将话说透,她也无可奈何。 不过却还是将贾琏的话记在心里,看来回去之后,要将宝贝疙瘩们藏好点了。 有贼惦记! 号外:兄弟姐妹们,求下月票呀,这个月比上月少太多了。大佬们,帮个忙,把月票搞到一千,我想抽奖…… 正文 第198章 核算 “说到银子,我还有一件事与你合计合计……” 王熙凤与贾琏在炕上对坐,忽然一脸神秘的偏头过去,小声说道。 贾琏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在起鬼主意,因此撇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这里又没有外人,神神叨叨的做什么。”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然后笑道:“为了大老爷的后事,老太太给了六千银子,太太给了三千,官中也出了四千,总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 再加上东跨院那边的库里面本身还有三千七八百的现银子,总共就是一万六千多两……” 王熙凤说着,又有些得意,“之前我合计过了,这一个月来,已经从我们手里支出去七千多两银子,还有各项未结清的尾款,大概还有四千两左右,把这些都抛开,那边库里还剩下五千两左右的银子,你说这剩下的银子,怎么处置的好?” 王熙凤自然有理由得意,哪怕完全按照贾母的等人的要求将贾赦的丧礼规模扩大,而且办下来没有让人说有一点小气,她也将家里给的预算足足省下来三分之一! 可见历来办这样的大事,里面的油水之足,不知道肥了多少人的腰包。 她的意思是,反正这些钱也是他们两口子亲自操办才省下来的,自然是归他们了。毕竟贾赦的丧事前后铺排的那样大,就说银子全部花完了,想来贾母等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贾赦的丧事要是换做别人来主持,比如大太太,只怕银子花光了,事情还不一定办得好。 这个钱,是正吃。 若非心里如此算计,只怕之前一个月她也不会那么尽心尽力,说不定她自己还要想着从中谋利呢…… 而且,若是他们不把这个钱装私腰包,只怕就只能重新充入官中了。 自贾母等人否定了分家的事实之后,荣国府就不能再分正院和东跨院了。自然,东跨院那边的“银库”只能取缔,以后大家都只能从一个锅里吃饭,也就是荣国府官库。 以后也不会再出现贾赦的丧礼这样的情况了。将来荣国府的大事,都只能从官库里支出银钱,再也不可能说,将银子拿出多少来,具体去办某一件事了。 王熙凤的这点小心思贾琏如何看不明白,他笑道:“拿一千多两银子出来,归入官中吧,不然你说刚好把银子用完,谁信呢。 这件事之后,我们和老爷太太他们,就再没有这边那边的分别,所有事情都应该商量着来。 有各自的私心这不为过,但是总得把大家的面子都过得去才好。” 剩了大几千两,倒不是贾赦的后事一共只花了一万一千多,而是贾赦病重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筹备棺椁等事物了。那个时候两边的银钱还是分开的,所以都是从东跨院的银库支出银子,那部分支出,并没有算在后面的账里。 王熙凤自然听得懂贾琏的意思,她笑着点点头,对贾琏的决定也很满意。她之前担心的是,贾琏太耿直,到嘴的银子定要送出去让大家一起花! 心里满意,她又道:“本来还可以剩下更多的,还不是你放纵,平白让底下的人贪了一层去,不然,说不定剩下的银子还能再多出两千来!” 为了把事情办好,且尽量的少花银子,这一个月来,王熙凤可是事事盯着办,在她的火眼金睛之下,谁也别想肆意谎报、多支银子。 但是总有些贪心的,王熙凤自己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要是以前帮王夫人管家,她当然不会揪着不放,因为她自己还想从中赚利润呢,岂能不给底下人一些甜头?? 但是这次因为知道剩下的都会是她的,她就不一样了。 她很生气的想要抓两个典型来法办,以作杀鸡儆猴的功效,但是贾琏却阻止了她,白白让那些奴才们在她手里赚了一波。说不定那些人还沾沾自喜的以为她没发现,想想就令她不爽。 听王熙凤说着这个,贾琏面上也悄然浮上几点冷意,然后他竟道:“你放心,这银子他们不是那么好拿的,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等着瞧好了。” 王熙凤一听,就知道贾琏心里果然有算计,忙道:“我听你的,已经将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都记下来了,来往支取的账也让平儿记好的,只要肯查,保准一个都漏不了。” 两口子相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总算觉得,双方是一类人了…… “二爷,老爷派人来传,让二爷去内书房一趟。” 听见外面小丫头的通传声,王熙凤立马道:“马上就摆饭了,吃点再去吧。” 贾琏摇摇头,站起身来,又叮嘱道:“剩下的那一千多两银子,你也早点与太太说一声,然后让人送进官中登记吧。 正好,我想着为了老爷的丧事,满府上下都辛苦了,如今事情晚了,总得犒赏犒赏三军,才是一番意思。 你这边将剩下的银子送回去了,我才好向他们他们提议这件事。这份银子虽然我们自己也可以出,但是总显得像是我们特意收买人心似的,所以从官中出银子犒赏大家,才是名正言顺的事,老爷太太也没有理由拒绝。” 王熙凤一听,顿时嘴都笑的合不拢了。 没良心的,真是太精明了,如此一来,不是银子刚刚送回去,又可以拿回来了,而且不用自己额外出银子,就能赚回名声来。 因此看着贾琏的眼神满是笑意,没良心的,肯定是和自己学的! …… 到了晚上,荣国府上下,果然喜气洋洋。 管事房前的大院里,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拢共让人抬了十箩筐的钱,犒赏荣国府的上下人丁。 凡荣国府的人,只要当值的,不论丫鬟小厮、还是奴才婆子,每个人皆赏两个月月钱。 除此之外,在丧礼中出了力的人,按之前一个月的表现,论功行赏。 丰厚的奖赏,令荣国府几百号人都沸腾起来,没领到奖赏的,一个个赶忙朝着管事房那边去,生怕迟了一步就领不到了。 已经领到的,自然是一边“歌功颂德”,一边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实在太宽厚仁慈了,每个人都赏了额外的月钱不说,那些在大老爷的丧礼上办事的,好些人都领了双份赏赐!” “双份算什么,还有领三份的呢!听说太太屋里彩霞她娘,因为头七的时候赶着裁孝巾,不小心把手指给划破了,二奶奶还额外赏赐了三吊钱呢……” “你这算什么,那张财家的大小子,因为给大老爷砌墓穴的时候,被砍倒的松木差点砸折了腿,当时二爷就赏了钱让他去瞧郎中不说,刚刚还单独赏赐了他八吊钱。” “还有还有……” “你们知道什么,其实二爷二奶奶今儿之所以这么大方,不单单是为了老爷的事,还有二爷顺利袭爵……听说二奶奶也马上要封诰命了,所以二爷和二奶奶高兴,才让我们奴才们也跟着沾沾福气呢!” “原来是这样,就说呢……可惜二爷和二奶奶都在孝中,不然真该好好庆贺庆贺……” 一两银子比一吊钱值钱,而一吊钱,是一千文。 按照贾府的月钱制度,小厮的月钱,通常为五百,长随和家丁护院,大概在八百左右。 也就是说,那些得了几吊钱甚至十几吊钱的人,一下子相当于拿了半年往上的月钱,如何不开心的飞起? 如此,得到厚赏的人,自然对贾琏二人感恩戴德,逢人便是说尽好话。 那些没得到重赏的人,心里则懊悔,深恨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尽力在二爷和二奶奶等人的面前表现表现,那样的话,说不定重赏也有他们的一份。 下一次,再有事,一定要冲在前头了! 正文 第199章 清算 王夫人的小院,王夫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她沉默了。 她不是看不出来贾琏两口子是在趁机收买人心,但是她不能阻碍。因为对方的理由很充分,大事之后,论功行赏确实是贾府的传统。 所以,她不但不能阻碍,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这边的官库里面拿钱出来收买人心。 哦,已经不能说是这边的官库了。从王熙凤将贾赦丧事没用完的银子送过来入库的那一刻起,荣国府就只有一个官库了。 而且,她觉得她突然就失去这个官库的支配权了。因为,管家的是贾琏两口子。 以前他们是帮她管家,所以事事都需要向她或者贾政汇报,但是从今日起,大概不需要再事事向他们汇报了。 除非他和贾政亲自下场,去和贾琏两口子争夺管家权……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王夫人心里有点难受。她总算是体会到贾琏为何要逼他们答应不分家了,用心忒险恶了些! 荣庆堂,贾母看着周围有些按捺不住的丫头婆子们,叹道:“都去领赏去吧,既然他们都说了人人有份,没得你们跟了我的,还沾不得这个光!” 众丫头婆子们,顿时拜谢贾母,然后分批次的外头领赏去了。 相比荣国府这边的沸腾,宁国府就显得冷清、凄凉了。 宁国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嫉妒和不满让他们眼都红了起来。 之前一个月他们也都出力了的啊,跟着大爷、大奶奶他们,也是忙前忙后的,好些自忖并不比荣国府的人出力少,怎么这个时候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就把他们给忘了呢? 宁国府正堂宁轩堂内,贾珍听完尤氏的话,十分无语的道:“既如此,我们也放赏吧,不然的话,只怕底下的奴才们要咒我们了。” 说完这句话,贾珍不免抱怨说贾琏不厚道。 为了贾赦的事情,他们前前后后,白帮忙就算了,如今事情完了还摆了他们一道。还不事先与他说一声,这样的情况,要是他不出点血表示一下,只怕下次他就难指挥自己手底下这帮奴才了。 正说话间,忽见荣国府那边来人传说:“我们二爷二奶奶说了,大爷和大奶奶还有小蓉大爷和小蓉大奶奶,这一个月为了我们大老爷的事,照料奔波,辛苦了。 无以为报,只准备了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爷和大奶奶一定收下。” “哈哈哈,你们二爷和二奶奶也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这就太外道了不是……” 贾珍看了一眼丫鬟们接过来的几盒黄参,又出去看了一眼正在往里搬运的美酒,抚着自己稀疏的胡子,满意的点点头。 …… 除了宁荣二府,还有一个月间用心帮忙的家族子弟,比如贾芸、贾蔷等人,贾琏也令人备了较为丰厚的银钱,让小厮们送到他们各自的家里。 如此下来,也基本算是面面俱到了。 等到面前箩筐的银钱见底,贾琏偏头看向另一边,问道:“你那边的的发完了没有?” 王熙凤看了一眼名册,笑回:“除了老太太、太太屋里还有一些人想来是走不开,没来领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放完了。” 其实平时的贾府,男仆和女仆都是分开管辖的,哪怕是发放月钱都是分开的。 但是今天贾琏为了方便,也为了造成更轰动盛大的场面,所以特意内外一起。 在外管事房前宽广的廊上,他和王熙凤一人占一边,摆了几张桌子,做足了架势。王熙凤发放丫鬟、媳妇和婆子们的赏,他来发奴才小厮们的。 “既如此,剩下的也不用发放了,等回头让人送去就是了。” 贾琏对王熙凤说道。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以为完事了,正准备散场,忽闻贾琏唤道:“单管家。” “奴才在……”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身形精瘦,但是有些大腹便便的老奴仆笑着走上前来。 “单管家今儿好像得了不少的赏赐吧?” “呵呵呵,都是托二爷和二奶奶的福,奴才今儿确实领了不少的赏赐……” 荣国府里的这几个管家,基本都是从贾母手里就存在的,在整个贾家都很有地位。 就拿那赖大来说,连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贾蔷,当面都会尊称其一声“赖爷爷”。这些管家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这单家虽然不可与赖家比拟,却也是之前荣国府的四大管家之一,地位仅仅排在赖大和林之孝之下,也是以前贾琏管家,最倚重的几个人之一。 “哦,比之单管家这一个月来,贪墨、拿回扣得来的,如何啊?” 贾琏看着单大良,笑问道。 此问一出,周围原本漫不经心的人纷纷一愣,一些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单大良没有听错,他讪讪道:“二,二爷说笑了,奴才为爷爷奶奶们办事,一向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生恐万死而不能报答爷爷奶奶们的恩德,哪里,哪里敢贪墨,更不敢吃回扣,二爷真是冤枉死奴才了……” 贾琏哼哼一笑,拿起边上的一本小册子,道:“我这里记录了这一个月来,从单管家手里过过的,或者亲自负责的,大大小小共计十一件事,包括采买灯油花烛、金榜纸扎,聘请尼姑道姑,寻找石材纂刻碑文等等。 照过手的事情数量来看,单管家倒果真是勤恳的人。 若是再如你所说,一点没贪墨,一点回扣也没吃,那就是此次最大的功臣了,只怕我方才的赏赐,还不够表彰你的功绩呢。” 单大良只觉得背心都开始冒汗了。 眼前这个架势,让他感觉到不妙,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做的这些都是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而且二爷赏赐给奴才的已经足够多了……” “好一个分内之事!” 贾琏忽然冷哼一声,单大良身子一抖,强忍着没动。 “和春坊张家的灯油,一共采购了五百斤,支银三十两,退回五两半。 呵呵呵,算起来每斤灯油竟花费了六十多文钱,也不知道是什么灯油这么值钱,让你家二爷我都忍不住想要去卖灯油了……” 贾琏这话一说,灯笼照亮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儿哄笑声。 对于普通的奴才们而言,平日里沾不上什么油水,恨不得看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得流油的管家、管事们吃瘪,被收拾! 要不是怕事后被穿小鞋,好些人都忍不住想要向贾琏抖料了,只是还拿不准贾琏只是想要敲打一下单管家还是如何,暂且不敢妄动。 单大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奴才让人买的和春坊张家最新秘制的灯油,都是用上等的松子制成的,燃烧起来有一阵阵松子的清香,所以才这么贵。 二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问张家,要是奴才敢撒谎,二爷就是把奴才打死也无怨!” 单大良觉得,以贾琏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一二十两银子去问外人,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笑话堂堂国公府治家无方吗? 再说,他也和那张家大少爷商量好的,就算有人去问,大概对方也不会出卖他。 哼,二爷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定他的罪,就太小看他们了。 正文 第200章 杖八十 “打死也无怨,这可是你说的。” 灯火明亮的大院,廊上廊下,前前后后聚集了上百号的人,但是毫无嘈杂,只有贾琏越发冷漠的声音。 “刘管家,你来说说,当日单管家买回来的灯油,总共是多少。” 四大管家之外,曾经东跨院的总管刘春站出来,垂首拜道:“回禀二爷,当日善管家买回来的灯油一共是十五桶,奴才核算过,每一桶都不到三十斤,总共加起来,不足四百斤……” “刘春,你他娘的敢诬陷我,你好歹毒的心,究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我?” 单大良一见刘春出来,面目便紧张难看起来,此时听他这么说,自是面容大变,连忙呵斥。 “放肆,他有没有诬陷你,我们自会评判,岂有你多嘴多舌的道理?!” 王熙凤本来都让丫鬟们收拾东西准备散了,看见贾琏突然对单大良发难,这才重新坐下。 她心里很有些爽快的感觉,果然没良心的和她就是不一样,以前她管家,最高就是处置那几个得势的管事和管事媳妇,再往上这些管家和管家媳妇儿,她一个都没有动过。 一则因为这些人本身地位不一样,二则他们都是贾母和王夫人的人,她可扛不住贾母和王夫人的责问。 但是不代表她不想动这些富得流油的老家伙,所以此时借着贾琏的威势,自是厉声呵斥。 不过呵斥过后,她又偏头看向贾琏,目光询问的瞧向贾琏:咱要不要拿这样的大货来作筏子,要不然换个小点的? 贾琏只是看了一眼凤姐儿,然后继续道:“从莲溪观,白雀庵等处聘请的尼姑道姑……” 说话间,贾琏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厮兴儿,兴儿立马兴冲冲的道:“回二爷,奴才已经打听过了,那莲溪观的观主说一共收到咱们府上超度的钱是一百二十两,而白雀庵的主持说了,收到单大奶奶送去的纹银,一共是一百六十两,两处合计二百八十两整!” 单大奶奶就是奴才们对单大良家的尊称。 单大良听见兴儿的话,脸色终于变白了起来。 兴儿能知道这个,肯定是贾琏派他去查问的。他没想到,贾琏真会做这样的事,这下麻烦了…… “哦,二百八十两?” 贾琏从旁边拿起一本账册,看了起来,然后笑道:“怎么我看账房上记着的,这两处加起来,单管家一共支走了五百六十两?呵呵呵,不错不错,刚好翻了一倍,可真是我荣国府的好管家啊。” 贾琏心头既冷且叹。 这就是荣国府,上下人等,不论主仆,都想着从官中谋夺利益。 所以,哪怕明知道底下的人有贪墨的行为,也顾虑情面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前的贾琏和王熙凤尽是如此,虽然在这边管家,但他们自身都想要捞好处,所以都是能混的过去就都混过去了。只要不过分,不会闹到贾政和王夫人面前,他们两口子都不会多管。 可以想见,要是照那样下去,不论多厚的家底,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贾琏才决定拿这单家开刀,就是要治一治这不正之风。 没理会单大良的狡辩之言,贾琏冷哼道:“这只是两件,还有剩下的九件,需要我一件一件的与你分说吗?” 单大良终于有些扛不住,噗通一声跪下,但是嘴里还是不断的分说,说什么刘春污蔑他,兴儿等打探不实等。 贾琏自不会理会,之所以当着众奴才的面说起灯油和尼姑道姑这两件事,只是告诉众人,单大良确实贪墨了,所以应该接受惩处。 只要清楚这一点就好,倒不用黑黑白白的辨别清楚,这又不是公堂对薄。 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身为奴才,不思报效主子,贪婪成性,侵吞主家财产,着革去管家一职,拖下去,杖八十!” 听到杖责八十,不少人眼皮子忍不住一跳。 八十杖下去,还有命吗? 单大良面色聚变,看着已经拿着刑杖朝着他走来的赵胜等人,连忙求饶:“二爷饶了我吧,奴才知道错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二爷饶命……” “真的知道错了?如此,你来说说,这些年,你们两口子借着管家之便,到底贪墨了多少银子,说个具体的数出来,若是对得上,这八十杖可以给你免了。” 贾琏忽然又开恩。 但是单大良却不知该如何把握。 他当上管家这个职位已经差不多十年了,明里暗里自然积累了不少的家底。 若是当真如实说来,其数量之巨,足够让他死好多次了! 况且,凡世家大族的奴才,替主子办事,谁不沾点好处?以前琏二爷在这边管家,他自己还克扣银钱拿出去花天酒地呢…… 没想到琏二爷突然如此不讲情面!! 又忖度贾琏兴许只是吓唬他,他毕竟是在老太太手里就办事的人,又是太太亲自提拔起来的管家,琏二爷未必敢对他如何。 左思右想,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于是覥着脸,赌咒发誓的道:“还请二爷明鉴,奴才真的就只这一次猪油蒙了心,所以…… 其实这也是咱们府里一贯的规矩,奴才们帮主子办事,主子仁慈,通常都会默许奴才们从中赚一些好处,让奴才们打酒来吃,是为酒水钱,这里面的情况,赖总管也是知道的,二爷若是不信,不防问问赖总管。” 单大良看向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赖大,眼神哀求,希望他出来帮他说句话。 所谓唇亡齿寒,他觉得赖大应该帮他。因为这些年凡有大事,都是赖家兄弟吃大头,他们拿小头,若是今日让二爷开了例,以后他们这些管家可就不好过了。 而凭借赖家在贾府的独特地位,想必就算是二爷,也要掂量掂量…… 因为赖家身后站着的人,是贾母! “哦,是吗,赖总管,你来说说,咱们家什么时候竟然有了默许奴才贪墨的规矩?” 贾琏坐着楠木圈椅,一只手臂搁在桌面上,好奇的看向边上一直未语的赖大。 赖大仿若一个木头人,直到听见贾琏的问话,才一闪身出来跪下,回禀道:“回二爷的话,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这样荒唐的规矩。 做奴才的,为主子办事乃是天经地义,奴才们自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有为自己谋私利的说法。 若果有此心,便是被主子下令打死,也是罪有应得。” “赖总管,你……” 单大良还想说话,赖大却打断他道:“单管家,咱们做奴才的,一时不小心犯了错,也是有的,只要我们诚心悔过,全力弥补过失,主子们尽皆仁慈的人,相信会宽恕我等的。 希望你按照二爷的吩咐,尽数从实招来,千万不要自误啊……” 赖大的话,令单大良面色微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贾琏看着直到此时,仍旧处变不惊的赖大,心里还是有些欣赏的。 果然赖嬷嬷调教出来的两个儿子都不简单,否则,也不可能大的这个做了荣国府的总管,小的那个还能做宁国府的总管。好家伙,贾家两府的总管一职,就被赖家两兄弟给包圆了! 贾琏倒也没有多费心机,毕竟在他的计划里面,现在确实还不是动赖家的时候。 “赖总管果然不愧是我们家最忠心,最明白事理的奴才。要是家里的所有奴才都像赖总管一样,我们做主子的,也就省心了。” 贾琏说话间,一招手,赵胜等人立马将单大良拖到院子中间,也不用凳子,直接架起来就要打。 单大良忙高声喊道:“二爷饶命,奴才招,奴才全招,这些年,奴才一共贪墨了有二三百两的银子,奴才愿意全部拿出来归还官中,还求二爷饶命啊……” 贾琏理也没理,很快,狠辣的刑杖,便打的单大良鬼哭狼嚎起来! …… 正文 第201章 抄 外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内院的人。 王夫人实在想不通贾琏两口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前一刻还是广施恩惠,令上下人等感恩戴德,颇有种普天同庆的感觉。 怎么下一刻,就变了脸,开始大发雷霆起来了? 而且,打的还是府里管家之一! 这令王夫人不得不狐疑。 要知道,除了赖大和林之孝算是贾母提拔的,那单大良和吴新登可都算是她的人。 贾琏刚刚得到爵位,就拿吴新登下手,令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贾琏是不是冲着她来的。 尽管心里怀疑,王夫人倒也没有多做什么,一则贾琏两口子有管家之权,若是他们没做错什么,她也不好干预。 二则贾琏打的是外院的奴才,就算不对,也该让贾政去干预。而这个时候贾政想必在梦坡斋读书,她自然不会拿这种小事去惊扰他。而且,说不定贾政现在也知道了。 “太太……!!” 忽见单大良家的鬼追似的闯进来,一见到她就鬼哭狼嚎的喊救命。 王夫人忙问何事。 “才刚我回家去,收拾了一番就要回来伺候主子奶奶们,谁知道东跨院那边的刘春家的,带着一票的婆子、小厮们,直接就闯到我家里来了,说是奉了琏二爷的命令,要搜查脏证。 然后,他们就不顾奴婢的阻拦,强行进屋就是翻找…… 他们哪是找什么脏证,凡是见到值钱的东西,直接就抢到外面的马车上去,就和强盗一样。 我家那小子上去阻拦,被琏二爷手下的一个亲卫一顿好打,都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什么……” 王夫人闻言,也不由得惊心,忙问:“你们究竟犯了什么事,他要这样对你们?” “太太明鉴啊,奴才们什么也没做啊。 这些年在府里办事,我们也是兢兢业业的,从来不敢做错一步,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琏二爷。 听管家媳妇们说,我家那口子,现在还被按在那管事房前打板子呢,只怕现在连命都没了…… 太太,我们可都是您的人啊,琏二爷这样对待我们,可是不将太太放在眼里啊,还请太太慈悲,救我们一命吧,否则我们都活不成了……” 王夫人长叹一声,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以为单大良等人确实因为贪墨被贾琏拿住了,所以要教训一通。 虽然不符合当前贾府的治家理念,但是也不能算错。 只是,这派人去抄奴才的家,可就实在太过了……! 贾府已经几十年,没有做过这样失体面的事。 因被单大良家的催的心烦,王夫人就叹道:“他如今身上袭着家里的爵位,又得圣人器重,我是管不了他了。你去找老太太吧,兴许他还听老太太的话一些,去吧……” 单大良家的面上露出一些绝望的神色,见王夫人当真无力管这件事,也不敢耽误,从地上爬起来,立马就往荣庆堂跑去。 再耽误,她怕她家那口子真被打死了。 天啊,八十板子,谁受得了? …… 管事房所在的大院里,当刘春家的领着人,将一箱一箱的东西,抬到院子里来的时候,连赖大和林之孝两个,都免不得心里泛起阵阵寒意。 却都不敢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乖乖的边上待着,静候变化。 王熙凤也是看得愣愣的,心说,没良心的难道是抄净虚的巢穴得了甜头,所以爱上了这个事? 可是这也太刺激了,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自家奴才的家给抄了? 他就不怕别人非议他,回头老太太也怪罪? 不过王熙凤也只是这么一想,随即就兴奋起来。 在荣国府管了几年的家,王熙凤可是知道家里这些管家、管事有多富裕的,有的说不定比她之前还要有钱! 就拿赖大和林之孝四个管家来说,都是在府外有着单独的宅子居住的,往常年节的时候,他们还要请贾母和王夫人去吃酒看戏……虽然贾母等人不一定会赏光。 这,没良心的把单家给抄了,这得抄出多少好东西来? 刘春家的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回禀道:“二爷,奴婢按照二爷的吩咐,去单家搜寻赃物,除了一些搬不动的,其他的东西,基本都拿过来了。 奴婢来不及清点,全在这里,请二爷过目。” 贾琏正要说话,忽见廊上周瑞家的领着一个婆子,飞快而来。 “琏二爷、琏二奶奶,老太太叫你们进去回话……” 王熙凤听见贾母果然来叫,心里有些惴惴,不由得看了贾琏一眼。 看吧,老太太问罪来了,你想想怎么回话吧,我可管不了,谁叫你不提前和我商量的。 贾琏面上却是毫无变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对王熙凤道:“老太太那里我去回话吧,你就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们将东西清点清楚,然后让人报个具体的数目进来。” 王熙凤一听就懂了贾琏的意思,也乐得不去见太婆婆,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 贾琏来到荣庆堂,果然贾母已经摆开了阵势。 也不在内堂,她此刻坐在外面的正堂上,下手只有一个王夫人,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哭哭唧唧的单大良家的。 “见过老太太、太太。” 贾琏刚刚见礼完毕,贾母就皱眉问道:“凤丫头呢?” “外头还有些事情没料理完,所以我让她先暂管着。 老太太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就是了,我全都知道。” 一见贾琏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贾母心里就来气,因此没好气的道:“你如今是越发的出息,没事倒抄起自家奴才的家来! 你也是堂堂二品的将军了,你也不怕丢人?” 贾琏看了一眼地上的单大良家的,对方初对上他的眼睛,便立马心虚的退开。 贾琏就轻哼一声,拱手回道:“老太太原来为这事,如此的话,只怕老太太就被这些刁奴给蒙骗了。 若是他们自己不犯法,做出极为损害我贾府利益的事情来,孙儿又如何会如此?” 贾母可是人精,也不用问都知道贾琏说的是何意思。 “即便他们犯了错,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要管教,教戒,也是可以的,如何直接就把人家给抄了?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但凡是个大家族,都知道维护家里的体面。 他们也都是府里几辈子的奴才了,是在我手里就管事的人,多少还该有些体面才是。 你这般任性胡来,欺压奴才,莫不是专程做给我看的?” 贾母确实有点生气。 毕竟贾府素来的治家理念便是,在长辈面前服侍、得用过的人,那是比主子还要有体面的。 这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孝道治家,也可以说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如今贾琏这样二话不说,就把单大良一家往死里整,明显是落她和王夫人两个的面子! “老太太息怒,孙儿再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孙儿也不想这么做的,孙儿自己难道真的就是不要体面的人? 实在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否则孙儿又何必定要如此。 老太太想想,为何孙儿不惩治赖大,也不惩治林之孝和吴新登他们,偏偏是单家呢?” 贾琏早有应对贾母和王夫人的说辞,因此徐徐开口道。 单大良家的闻言,眼睛更红了。 是呀,他们两口子也没得罪过琏二爷和琏二奶奶啊,怎么单单就挑中他们往死里整呢? 若是贾母等人混过后世的网络,说不定就能知道“为什么不打别人只打你”这是不讲理的命题。 但是她们没有,所以反而觉得贾琏说的有点道理,因此把单大良家的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才叹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你这般大发雷霆?” “本来幸得老太太、太太慈爱,给我们凑了一万多两银子,才让我父亲的后事能够圆满的了结,我在这里再次谢过老太太,谢过太太了。 为了把这些银子用在钢刃上,我和凤丫头这一个月以来,可谓是殚精竭虑,生恐浪费一两半分的银子,把老爷的后事给耽误了。万一银子不够使,到时候又去哪里搜寻得来呢? 再找老太太和太太讨要?我们可没那个脸了。 可是这单大良两口子,仗着管事之便,一点也不体上情,在我父亲的丧礼筹办中,左右逢源,虚报、瞒报,吃回扣。贪墨的银子,一次比一次多。 孙儿和凤丫头两个,早就发现了,只是看在我父亲的灵位上,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老太太可知道,他们单是在我父亲的丧礼上,一共就贪墨了多少?” 贾母等人都有些沉默,若是照贾琏这样说,也就难怪贾琏与单家秋后算账了。 “我父亲这场后事,前前后后一共才花了两万两银子不到一点,但是这单家,仅他们一家,就贪墨了数千的银子,占了我父亲所有花费的五六分之一。 老太太、太太,你们说,如此狗胆包天,贪欲熏心的狗奴才,可还能姑息?” “没有,我们没有,琏二爷这是血口喷人。 老太太,太太,你们要相信我们,我们没有,真的没有……” 单大良家的心里一口老血喷出,贾琏说的实在太夸张了。 他们是虚报、瞒报,吃了些回扣……却不是到银库里去抢,怎么可能贪了几千两银子? 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超过一千两银子啊。 实在冤枉啊…… “哼,你们当然不会承认。你们要是真的承认,我也就不会这般做了。 反正如今脏证也都翻出来了,只等凤丫头那边统计出来,就知道你们到底是人是鬼了!” 看贾琏这般神态,贾母等人其实更愿意相信贾琏。 因为家里的奴才们油水足,她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们有一种心理,觉得身边的奴才越光鲜,她们就越有体面,所以对于他们不过分的贪墨行为,也就不大理会。 谁知道,竟纵得他们这样猖狂起来! 一场白事就贪了几千银子,这还了得?那不是要不了几年,整个官库都要给他们搬空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有点理解贾琏为何这般愤怒,一定要严惩他们了。 正文 第202章 王夫人的计较 看见贾母和王夫人的表情,单大良家的很是绝望。 若是连这二位都放弃他们了,她实在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救他们单家。 因此哭着爬着到贾母二人的面前,各种告饶讨情,颇有些令人潸然泪下的感觉。 贾琏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有心思冲内堂里面探出脑袋来的探春等人,挑眉打招呼,惹得探春和惜春两个,忙躲进楠木挡架之后。 情急之下,似乎是踩到了某位娇客的脚,惹来一声娇滴滴甚是可爱的“哎哟”声,然后便是隐隐约约探春的告饶声…… 显然,三春姐妹等人,都在后头听动静呢! 正堂内,就在贾母等人怜悯心大盛的时候,王熙凤的新晋心腹丫鬟小红跑了过来。 她先是规规矩矩的给贾琏三人见了礼,然后才对贾琏道:“二爷,二奶奶说单家的脏证太多了,一时实在清点不过来。 不过,据二奶奶大约估算,金票、银票,金子、银子和铜钱,至少在八千两左右,其他的珠宝、首饰,金银器皿,古董字画,甚至还有几张地契和房契,所有的东西折算下来,少说得值个一两万的银子……” 王熙凤知道贾琏急需抄出来的数目来堵贾母等人的嘴,所以提前让小红来汇报。 贾琏听了便道:“老太太、太太听听,我这只是随便让人一搜,就能搜出如此惊人的数目出来,那些被他们花销或者是藏到别处去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就这,还没算他们家那座宅子。 算来在咱们家做奴才还真是比当官强多了,那些宰辅尚书一年的俸银也不过才几百两,可怜辛辛苦苦为官二十年,所得还比不过咱们家一个奴才。”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手里都是一紧。 家里服侍了几辈人的奴才,特别是管家和老管事们是财主,这一点她们心里都有数。 但是,这单大良当上管家的年份并不长,手里也没经历过几件大事,但是他的这份家资,却丰厚的过分了! 他尚且如此,那那些比他管事时间更久,地位更高的那几个,家里该是何等豪富? 一时间,连贾母都不由得在心里怀疑,自己这个国公夫人,这大半辈子存的悌己,究竟算不算得多…… 单大良家的见势忙起身磕头道:“那些财物,多半都是这么多年下来,老太太和太太们赏赐的啊……” 贾母和王夫人漠然,她们疯了才会赏赐给一个奴才这么多真金白银! 即便是赖大的母亲赖嬷嬷,她也不过每年赏赐一些衣裳,外加一些东西货物,加起来价值也不过几十百把两银子罢了。 这单大良算什么货色,能得这么多赏赐? 所以他们家这些银钱怎么来的,已经不问自知了。 “老太太、太太明鉴啊,这些钱,并不都是奴才们自己的……是……是几家亲戚们看奴才们在府里还有几分体面,所以把钱财运到京中,交给我们代为保管的,谁知就让琏二爷当做脏证给搜出来了,回头,我们该如何给亲戚们交代啊……” 贾母和王夫人的脸就黑了,这是把她们当傻子骗嘛? 你一个世代奴籍的人,能有什么有钱有势的亲戚?还代为保管财物,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一个严厉的眼神让单大良家的闭了嘴,然后贾母深吸一口气,对贾琏道:“咱们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事情也多,管家执事们,有的时候从中赚取一些银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清水难养鱼,你在朝廷里做官,应该是很清楚这个道理。 念在他们都是家里几辈子的老人了,服侍了几代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该网开一面才是。” 很显然即便是如此,贾母也不想怎么着单大良。 作为曾经掌家好几十年的贾母,她有很强的“领地意识”,知道家里这些从她手里起来的奴才,就是她势力的延伸。 一旦这些人没有了,只怕底下的儿孙们,就不一定会像现在这般孝顺她了。 所以,以前的时候,不论是王夫人还是王熙凤,轻易都不敢动她的人。 她,不想让贾琏开了这个例。 但是贾琏却不是王夫人或者王熙凤,他偏生要开了这个例! “本来论国法,似这等盗窃、骗取主家财物者,正当处以绞刑……” “呀~!” 巨大的木屏后面传来一个戛然的惊呼声,清脆脆,带有一点娇音。 贾母皱眉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不满的瞅着贾琏。 地上的老女人,已经是一脸的惊恐了,宛若抓救命稻草一般的抓住贾母的裤腿。 “当然,老祖宗若是不忍心,孙儿也可以网开一面。 这样吧,所有不当所得充入官中,然后人发落到庄子上去…… 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置了。他们做出这样不忠不义,有违国法家法的事,论情伦理论法,都应该严厉惩处,否则不但不能以儆效尤,倒寒了那些勤俭自律,忠心为主的奴才们的心!” 贾琏这样说,贾母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看了一眼还想要求情的单大良家的,贾母不耐烦的道:“好了,就这样吧。 他这已经是对你们法外开恩了,若是按照当年一代老国公爷的行事,你们做出这样的行径,早就所有人人头落地,还容得下你在这里哭哭啼啼? 到了庄子上,好好改过自新吧。” 贾母说完这番话,就算是情面耗尽,给了边上的婆子们一个眼神,那些人就将单大良家的架起来,拖出去了。 等哭兮兮的人被抬走,堂内安静了,贾母微不可查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从头至尾几乎没说话,这单家两口子,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她的人才是呢…… 没有多想,贾母转头看着神态自若的贾琏,叹道:“你这样把奴才的家给抄了,就不怕底下的奴才们议论你贪酷、不讲规则,失了人心?” “要失也是失那些心怀不轨,不够忠心的奴才的心,这些人,迟早都要一一剔除的。 我们贾家,不需要不忠心的奴才。” 贾琏的回答,令贾母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她治家时代留下来的奴才,都是不忠心,不安分守己的似的。 但是,贾琏说的又是正理,她又不好反对。 “好了,我知道你主意正,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凡事过犹不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人啊,难得糊涂这个道理。” 贾琏笑了笑,拱手道:“多谢老祖宗提醒,孙儿记住了,希望孙儿能够早些明白这个道理,能够学到一点老祖宗的处世哲学。” 贾母就一口气堵在心里,十分不顺畅,于是恼道:“反正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了,我也懒得和你说,你下去吧。” “老祖宗息怒,孙儿先行告退……” 等贾琏走后,见贾母有些气呼呼的,王夫人竟劝道:“老太太不要往心里去,他也是没有私心的。 他定是看到咱们家里年年入不敷出,官库里的钱一年比一年少,所以越发看不得奴才们贪墨。 若是以此论,他倒是一心为了咱们家里好,也难为他了。” 贾母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搭着鸳鸯的手臂,往内堂去了。 “太太……” 周瑞家的等没人了,走上来唤了一声。 单大良两口子论地位,比她和周瑞两口子还高。 所以,单大良被贾琏惩治了,让她们这些得势的奴才,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 关键是,看起来太太竟是一点保单大良的意思都没有……这令她也很没底。 王夫人看出她的心思,淡淡道:“这次是单家做的太过分了,所以琏儿他们才决心惩治。 琏儿两个都不是蠢人,惩治了单家之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作。只要你们自己以后行为办事越发谨慎些,不要给他们拿住把柄,想来他们也不会怎么着你们的。” 周瑞家的听了这话,心里多少有点底了。 却又见王夫人低声道:“你出去瞧着,看琏儿两个,是不是将抄来的东西,全部送到官中造册了……” 周瑞家的微愣,心内忽然有些明白王夫人为何不救单家了。 太太,这是瞧上了那数目甚巨的财物了。 倒也是,将那些东西充入官中,对官中来说,也是十分不小的一笔财富呢! 可是,心里为什么总有股寒意呢…… 正文 第203章 游戏 “怎么样,老太太他们怎么说,骂你了没有?” 贾琏刚回到管事房这边,王熙凤就上来关切的询问。 贾琏笑道:“老太太、太太都是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单家贪墨的事情之后,十分生气,让我按族规家法处置。” 故意传开的声音,令周围的一众管家、管事们再无侥幸之心,纷纷将头垂得更低。 贾琏即命人,将单大良家的也拖下去,杖责六十。 行刑毕,贾琏站在廊前,面对满院男女仆妇,沉声道:“单家枉顾主子恩德,贪婪成性,盗窃骗取主家财物以万计。 本该送交官府,论国法处以绞刑。 然念及单家多来年服侍主子,尚算有功,故决定从轻发落。 着单家所有财货、房屋,收回官中。单家一家七口,发往北边庄子,看守农田。” 打发了单家,贾琏继续道:“单家贪墨虽是最重的,但是却绝对不是唯一一个。 我手里这个小册子里面,还记录了不少人的名字……” 贾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翻开看了看。 院内的大小奴仆一听,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单家从权威赫赫的大管家,一下子被打落尘埃,勉强保住性命。前车之鉴,容不得在场的奴才们不自危。 果然就听贾琏道:“你们猜的不错,这册子上面,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单大良。 如今嘛,他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本来按照我的意思,是要挨着这个小册子,一个一个的处置的……” 院里众人,悄然屏住了呼吸。 “不过嘛,我转念一想,决定给上面的人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呢? 毕竟这上面,好多人都是家里几辈子的奴才了,也算有些体面,若是都像单家一样查抄起来,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自古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今日就来玩一个游戏。 限时半个时辰为限,家里从执事起,到总管赖大,全部到我面前来填写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是什么?就是你们从在府里做奴才起,除了正当该拿的月钱、工钱,和主子赏赐的财物之外,依靠不正当的手段,从府里贪墨得来的银钱总数……” 听见贾琏这么说,所有人都惊疑起来。 王熙凤和跑过来瞧热闹的晴雯等人,满脸好奇,二爷又在搞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然而对那些管事们而言,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把自己贪墨的钱报上去,这不是不打自招,自掘坟墓吗? 是二爷傻了,还是当他们傻? “你们可以放心,这个数字我可以保证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你们填的是多少,这也是为了照顾大家的体面,毕竟以后大多数人应该都还会在家里做事的。 至于数字的大小,随便你们自己填,填一分,我不会嫌少,填十万,我也不会嫌多。 只要,你们填的这个数字,最后我来评判,是合理的,那么不但今日你们安全了,而且从今往后,府中再也不会追究你们以前的罪责。也就是说,不管你们以前贪了多少,只要你们今后安分守己,就可以一直坐稳这个管事,或者管家的职位。 当然,若是填的不合理嘛,那可能就不好意思了。 不是每个奴才,在我们家里都有单大良那样的体面,可以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去。 总而言之,咱们今晚就当是做个游戏,游戏规则就是这么简单。我是建议你们宁可多写也不要少写了,毕竟多写了不论罪,少写的了话,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知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院子里面,顿时涌起阵阵吵闹声。 管事们,自然是一个个心惊胆颤,面若苦瓜之色。而那些没有执事的“平头老百姓”,则是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样子。 一个胆子大的,甚至混在人堆里大声嚷道:“二爷英名,就是不能饶了他们,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不知道贪了多少,一个个在外头,过的比主子们还要体面阔气,二爷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啊……” 贾琏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瞧见他,于是道:“等会,你也过来填一个。” “啊??可是二爷我只是个看大门的,没有管事啊……” 他周围的人见此,纷纷嘲笑、起哄,倒是为这个严肃的场面,增添了一点笑料。 贾琏见一众管家执事们慢慢朝着赖大靠拢,似乎想要商议对策,贾琏也不在意,只是看着赖大,笑问:“不知道游戏的规则,赖总管听清楚了没有?” 赖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但是倒也没有惧怕之意。 站在他这个位置,看的比其他人明白很多,他猜测贾琏此举大概有三个意思。 一是震慑家中越发兴起的贪墨之风。 二来也是趁机想要收回一些银钱……官库存银年年减少,他很清楚。 第三,琏二爷这是立威呢。 琏二爷如今爵位在身,他或许已经急不可待的向一家人表示,将来这个家里面,谁的话,最管用…… “回禀二爷,奴才清楚了。” “清楚了就好。” 贾琏微微一笑,随即命人将多余的桌子挪开,只留下一张在中间。 王熙凤见贾琏让所有服侍的人退避五步之外,便主动请缨:“我来帮你研磨侍笔。” 她其实也是个有玩性的,觉得贾琏这个金钱游戏十分有意思,很合她的胃口。 贾琏却摇摇头:“你在这里,奴才们压力很大,所以你要是没事,就回去了吧,早点沐浴干净……” 哪怕贾琏最后的声音比较低,还是令王熙凤心里唬了一跳,连忙退开,瞪了贾琏一眼,然后掩饰道:“罢了罢了,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着,领着平儿等人走了。 “香菱,你留下来研墨。” “是……” 阵势摆开,所有普通奴才们自觉退开,将位置给管家和执事们留出来。 贾琏就看向刘春等人,笑道:“刘总管,你是我的人,就从你开始吧。” “是……” 刘春深吸一口气,独自走上前来,取过贾琏递过来的毛笔,在白纸上,飞快的写下了一个数…… …… 梦坡斋,贾政其实也早就知道了管事房里的事。 甚至他的一个长随就是单大良的长子,一早就来向他讨情。 但是他没有理会。 贾琏提前与他打过招呼,说是会处理几个贪婪成性的奴才,还问他到时候要不要去现场瞧瞧。 贾政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更不会在意什么奴才的死活。 贪官中的银子,就是贪他的银子。平时不好意思下手就罢了,既然贾琏愿意出面当这个恶人,他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心里甚至有些高兴的他,反而叮嘱贾琏,要注意方法和分寸,不能惹得老太太不高兴…… 虽然不愿意出面管这样麻烦、复杂的事情,但是那边闹哄哄的,他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时不时的,还是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 当听到贾琏闲的没事,在大院里和奴才们做起“过家家”的游戏来,心里十分无语。 得,我倒要先瞧瞧他想要如何管理这个家,若是好且罢,若是管的不好,比如出现什么纰漏,到时候自己再出面,岂不显得自己运筹帷幄之中? 贾政觉得,他现在就是将军,贾琏闹得再欢,也不过是他的急先锋罢了。 如此甚好。 正文 第204章 既有刁奴 不单是贾政,荣庆内的贾母等人也在关注着外院的事情。 当听说贾琏处置了单大良一家之后,还不愿意就此放手,还要处置别的奴才,贾母心里就不大自在。 只是听赖大媳妇儿说贾琏换了温和的方式,让他们自己招贪墨的银两数目,贾母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薛姨妈过来寻找姐姐王夫人说话,顺道过来给她请安,所以此时也在堂内,贾母便对她半是抱怨半是调侃的说道:“让姨太太看了笑话了,我们家这个孩子,总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这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法子,听来就令人觉得好笑,偏他自己不顾身份,还堂而皇之的用来管教奴才们。 所幸是在自己家里,若是他在兵马司衙门里也这样掌印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他呢。 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自己一朝想通了,想要做官上进,就想要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做个清廉洁净的清官、好官。 只可惜,我们家里这些不争气的奴才,怕是大多不得如他的意了。” 薛姨妈听出贾母语气中对贾琏的不满和嘲笑,确实是呢,自古来能贪敢贪的奴才,哪个不是老奸巨猾的,谁又肯自己老实交代罪行的? 这就好比,皇帝下旨,让满朝文武主动交代谁是清官、谁是贪官一般…… 只不过薛姨妈比贾母又有一层不同的感受。 即便贾琏做的这些不一定有效,但是也很令她羡慕,于是笑道: “老太太说笑了,谁家要是能像老太太家里一样,儿孙孝顺,又尽皆有能力,只怕高兴地都合不拢嘴了,又何谈笑话呢? 就拿我家来说,我只恨家里没个能管事的人,若是能有个像琏哥儿这样在外有能力做官,在内又能管家的男丁,只怕我们家里也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 薛姨妈说着,不免露出伤感疲惫的神色。 她是惯会博人共情的,所以也不吝啬向贾母表示自家的败落。 况且她这话也不算完全胡说,她一直都希望,薛蟠哪天突然能够懂事,别的不说,能够管教镇压家里那些奴才、伙计,她也就安心了。 只她一个女流之辈,实在拿那些几辈子的老奴,老奸巨猾的老掌柜、伙计们没得办法。 贾母看了薛姨妈一眼,暗暗替薛家叹了口气。 可怜没得男丁的家族,空守着那么多财富又有何用…… 这么一对比,贾家倒算得上兴旺之家。 自己家里随便拿出来一个管事的儿孙,都比她家那薛蟠好十倍! 贾母等人上面说话,底下三春姐妹、贾宝玉、黛玉等人也自成一个圈子。 “林姐姐,你觉得琏二哥哥这个法子怎么样?那些管家和执事们,真的会乖乖把自己贪墨的银子报给琏二哥哥知道吗?” 探春扯了扯黛玉的袖子,想探听黛玉的看法。 黛玉微微噘嘴,将袖子一收,不予理会。臭丫头,刚刚踩了我的脚,好疼,才不理你。 探春就转身去问宝钗。 宝钗回说:“前车之鉴,众人心有余悸,必不敢不应。 只是,怕还是难述其实。” 宝钗跟着母亲管过家业,深知底下的人有多难缠,即便真拿住他们的错处,他们也能有千般万般推脱狡辩的理由。 所以想要彻底压服他们何其难也,只是不知道琏二哥哥心里有何盘算。 “非也非也,我看琏二哥这次只怕用错了招式。 府里这起子奴才,个个狡猾无比,满嘴里没一句实话,要叫他们从实招来,只怕难如登天。” 贾宝玉看宝钗的话深得大家赞同,忙发表自己不同的见解。 只不过他却没注意,他一句话,就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给得罪了。边上给贾母回话的赖大家的等人,嘴角抽抽,只是不敢言语。 林黛玉也瞧了贾宝玉一眼,哼的一下偏转了头。 贾宝玉便有些讪讪,忙讨好的唤了一句:林妹妹~~ 水月庵的风波过去了几天,三春姐妹基本都“忘了”,也愿意和他说话了,唯独黛玉,对他还是不理不睬的。 小妮子太难哄了,不如三妹妹可爱。 …… 管事房前,气氛严肃。 因为管家执事们都像是上刑场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走到贾琏面前报数,连其他看戏的奴才,都不敢异动。 一个执事颤颤巍巍的写了一个数字,瞥了一眼贾琏的面色,就想要说点什么。 “不用和我解释,我说了,写多少你们自己决定。 还改不改?不改就下去,别耽误时间。” 执事面色就十分变换,一咬牙就说自己手抖写错了,然后赶忙拿起笔在白纸上将之前写的数划掉,重新写了一遍。 贾琏瞅了一眼,漠然的在自己面前的册子上记录了一笔,然后挥手让其下去。 一时轮完了,所有人退往边上,全部目光炯炯的看向当中坐着的贾琏,不知道琏二爷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却见贾琏似乎数了数册子上的行目,然后抬头与众人道:“不错,咱们家所有管事的奴才,在家的全部齐了。至于剩下的十来个放在外面的,和有差事安排出门了的,今日就不算他们了。 等下次再有类似的游戏,再叫上他们一起参与吧。” 众人讪讪,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琏二爷似乎也没有让他们答话的意思,随即就翻出之前那本小册子,众目睽睽之下,一板一眼的开始比对起来,显然是当真在校验,哪些人填的数合理,哪些人填的数不合理…… 一下子,那二三十个管家执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甭管老实的还是不老实的,心性好的还是不好的。 “呵呵呵……” 就在好些心性不好的人,腿都忍不住打颤的时候,忽闻贾琏的笑声。 “看来咱们家,还是有不少人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心里知道敬畏主子,很好。” 随着贾琏的笑语,只见贾琏拿起毛笔,在那骇人的小册子上,飞快的划了好几笔。 众人猜测,被二爷划掉的人,应该都是填写的数字二爷认为合适的,也就是过关安全了的人。 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自己,或者说,自己从一开始有没有在上面…… 太多的不确定的东西,总令人心里生畏。 更令人畏惧的还在后面。 只见贾琏飞快的合上小册子,然后面目转冷,“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能把握住的已经把握住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二轮游戏——继续清查贪墨。 ……分管京城内所有房租、铺面的执事王新何在?” 随着贾琏的话音落下,一个中年男仆立马狗爬似的跪到贾琏面前,神色惊慌失措。 “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奴才冤枉,奴才这些年……” 一连串没有任何新意的解释,语气惊惶,令人很容易看出他此刻的担忧和恐惧。 或许,他是真的完了…… 果然贾琏冷静的等他废话说完,然后才道:“既然是游戏,总是有人过关晋级,有人失败被刷下来。 很遗憾,你属于后者。 你先别急着说话,现在同样给你两个选择,你且听着。 第一,你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一个字也不说,听候我发落,我保证,一棍子也不打你。 第二,你可以选择像单大良一般,让我一件一件的把你贪墨的事情摆出来,你也可以解释,不论是据理力争也好,还是拖延狡辩也行。 不过,不管你最后有没有说服我,从你解释第一个字开始,每一个字,我都会给你折算成一道杖刑。 比如你十个字就能说服我,你就只用挨十杖,别的惩罚一概没有。但是假设你需要用两百个字或者更多才能说服我,那你就惨了,需要承受杖责二百或以上。 最坏的结果是,你说了很多话,最后仍旧没有说服我,那么,你不但杖责照挨,而且可能比单家更惨。怎么样,可听清楚了?” 贾琏的话,让众人胆寒。 衙门审案,也绝不可能是几句话就审问清楚的,更何况现在琏二爷认定了王新贪墨,别说几十几百,只怕几千个字他也未必能够解释的清楚。 除非是神仙,谁能受得了几千杖刑? 也就是说,不论解释的清还是解释不清,选这条路都是死路一条。 王新自然也看出来其中的凶险,和贾琏对他的杀意,吓得立马告饶道:“还请二爷饶恕,奴才真的冤枉,这些年即便有所不当的收入,方才都如实上报了的啊……” 贾琏点点头,笑问:“这么说,你是选择第二条路,想要和我分辨分辨了?很不错,很有骨气……” 王新语气一滞,贾琏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显然已经笃定他贪墨了。 狡辩?二爷明显一句都不听。 等着老爷、老太太发话相救…… 别做梦了,不说这么久了,老爷和太太们身影都没见着,就说单管家,那可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二爷还不是说打个半死就打个半死,然后抄家,撵到北边庄子上等死去了! 事关自己的生死,王新抓住最后的一点时间,颓然应道:“奴才,奴才选择第一条路……任凭二爷发落……只请二爷看在奴才多年来忠心为府上办事,能够从轻发落……” 贾琏点点头,然后也不看软在地上的王新,回头对后面的刘春说道:“刘总管,给你两刻钟的时间,可能来得及?” 刘春沉住气,出列道:“回二爷,王新家就住在前面的水井巷里,两刻钟的时间,足够了……” “那就去吧。” 刘春此刻也顾不得庆幸自己当初早早投靠的明智选择,不敢耽误,忙招呼上一票人手,就往外面去了。 见状,不单单是王新瘫软在地上,就连执事堆里,好几个人都没有站稳,差点软坐在地。 看来王管事是定要重蹈单大良的覆辙了!没有时间同情他,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王新会不会是今晚最后一个倒霉鬼。 看二爷如今的杀气正盛,显然不是啊…… 正文 第205章 便有忠仆 “趁着刘春还没回来,这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那我们继续?” 看众人太安静了,贾琏不由得抬起头笑问道。 见此,连赖大的眼皮子都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 琏二爷实在是太狠了,这是不把他们玩死,不罢休了吗。 可惜,不论他们怎么想,主子爷的意志都不会转移。贾琏已经重新拿起了那仿若死亡名册一般的小册本子,目光逡巡,仿若在挑选下一个将死之人。 好些人,甚至生出了立马转身逃离荣国府的念头…… “唉……” 贾琏忽然发出一声莫名的叹息,然后望向众人,道:“要不,我再你们一个机会,可有想要修改之前所报的数目的?” 一听贾琏这话,那些心境已经崩溃的,立马如蒙大赦,一个个连忙应是,然后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修改自己之前错误的报数…… 贾琏笑了笑,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其实钱财,真的不是很重要。 除了对于那些自持功高,又有背景的人…… 贾琏不动声色的瞧了赖大一眼,果然,人家压根没有一点想要上来修改的意思,就站在那众奴才之首,仿若有那么一丝的风轻云淡。 贾琏只看了一眼,然后不再理会,等所有上前来修改数目的人退下之后,他静默的坐着,享受了片刻香菱怯生生但却很柔美的按摩手法之后,刘春就带着人回来。 没什么意外,同样抄没出一批来历不明的家资。 没什么可叙述的,家资充官,将本人发配至南边看房子。 相比较单大良,已经是太好的结局了,不但没有挨打,而且还不用累及妻儿老小。 众人都知道,这是对王新选择配合主子的优待。 当王新及其媳妇儿千恩万谢的下去之后,场面再次静谧、可怕起来,连廊檐下迎风摆动的灯笼散发出来的灯光,都一下子暗了不少,在安静的夜晚显得阴风袭人。 所有人都在静默的等待着,等待琏二爷念出下一个人的名字。 终于,贾琏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转身问赖大:“什么时辰了?” 赖大忙掏出怀表瞅了一眼,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禀二爷,业已二更过去二刻了。” “已经这么晚了么。” 贾琏感叹了一声,然后道:“既然如此,今晚的游戏便暂且到这里吧,没有尽兴的,等将来有时间我们继续。 对了,方才报了数的人,回去之后各自准备好相应的银两,让你们各自的婆娘,明日这个时辰之前,送到我院里的西厢房内,亲手交给香菱……咯,就是这个乖巧的丫鬟。” 贾琏顺手摸了摸香菱的脑袋,在两三百只眼睛的注视下,香菱紧张的脸蛋都红了。 “等你们缴完之后,我再汇总帮你们充官,如此老爷太太就不知道你们谁是贪官,谁是清官了,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吧?” 这本来就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陡然放松下来的众奴才,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于是众人答应之后,各自要散去,又见贾琏叫住林之孝。 就在他们猜测难道琏二爷还要动堂堂二管家的时候,却听贾琏只是吩咐他亲自安排人将单家和王家抄出来的东西,登记入库。 林之孝本来就是主管账房、银库的,这本来没什么。 “你报的数目多了。回去之后,叫你婆娘送一半的银子过来就是了,剩下的一半,就当是府里今日正式赏赐给你的,拿回去好好将你家那宅子修一修。 真是,你瞧瞧你们林家的宅子,和其他几个大管家相比,气派在哪一点? 亏你还在府里管理了二十年的银库,我都替你感觉丢脸。” 本来心内惴惴的林之孝,听到贾琏的呵斥,却一瞬间破防,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 本来,他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写了个三千两银子的数目上去。 不是他拿不出,而是他知道,这样“骇人”的数目一旦报上去,他“贪官”的罪名就坐实了。 报到官府,这个数目足足的死罪。 但是他觉得,他应该这样报,因为他知道,对于那些管事的,琏二爷可能不清楚,但是对于他们几个大管家,有多少家底,琏二爷是肯定清楚明白的! 报少了,铁定失去琏二爷的信任。虽然,他也和赖大一样,觉得琏二爷肯定不会拿他下手。 两难的决定,所幸他下对了。 琏二爷看似薄情贪酷,实则宽恕待人。 他这个位置,可以说是贾家两府最大的肥缺了!若是他是个贪婪的人,他完全可以和赖大比一比家产…… 当然,若不是看他老实,只怕贾母等人,也不会让他在这个位置坐这么多年。 谁能知道,他这么多年,心里起过多少次贪念,又被生生压下去的? 即便这样,他也身不由己的沾了不少的油水…… 这些不敢表露的油水,对他来说很多时候是一种煎熬,特别是看到贾府每况愈下的时候,煎熬更甚。当然,他老婆十分喜欢,哪怕只把银子藏起来也喜欢,巴不得他多贪! 为了弥补这种“不忠”的煎熬,他做了很多弥补,但是都是自欺欺人。 所以,今日贾琏让报数,报贪墨的银两,他几乎一下子就看见,这是他洗清罪过的机会…… 唯一担心的,不过是贾琏不体下情,反而将他一片忠心,视作豺狼之心。 万幸,琏二爷没有…… 贾琏才没有林之孝心里那样多的戏码。 他只是知道,林之孝是个比较忠心的人。 不单单是这么多年的接触,毕竟人心隔肚皮,贾琏也不敢保证自己看人百分百的准确。 但是,他有天眼。 原著中,贾家一窝子狼心狗肺的奴才,没几个好的。 真要找个好的,两府的大管家里面,唯独一个林之孝拿得出手! 原著中,有几个章回写出了林之孝的忠心,特别是七十多回,贾府日趋西山,内外纷扰的时候,林之孝与贾琏的一番对话。 首先他劝谏贾琏等人,应该远离贾雨村这等豺狼虎豹,避免被坑累。 其次,他劝贾琏,将家里吃闲饭的一些奴仆,开恩放出去,一则显示主子恩情,二则,也能为家里节省一大笔的开支…… 最后,当知道王熙凤的陪房来旺的儿子,想要强娶彩霞的时候,他也极力劝阻。 因为来旺的儿子,不但面容丑陋,而且在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用他的话来说,何苦将一个好好的丫头给糟蹋了? 可惜,一番好心在王熙凤的强势,贾琏的懦弱之下,没有发生作用。 其中细节,既表现了一个封建仆人的忠心,又表现了其人品善心。 抛开这些不讲,单论林之孝在荣国府如此的地位,竟甘愿把儿子和女儿全部安排进荣国府从三等奴才做起,而且女儿还在怡红院受尽晴雯、秋纹等人的欺凌,他也不作声…… 仅此一点,也足以说明林之孝的忠心。 与他对比的是,赖大却从儿子一出生就给他筹谋了自由身,而且还外谋了官职,更别说,待贾府落魄之后,赖家卷款潜逃这些狼心狗肺的事情了…… 所以,对于这种林之孝这种心怀忠义的人,贾琏自然不介意继续任用,并给他更高的尊荣。 不过,他对林之孝的态度,与对单大良等人的巨大反差,自是令其他人看花了眼。 很多人心里明白,看来,这林管家是入了二爷的法眼呀,以后要巴结好林管家才是…… 本来一直很稳的赖大,看着谦卑的跪在地上叩谢贾琏恩德的林之孝,心里却陡然升起一抹危机感: 莫非,二爷想要扶持林之孝,夺我的位子? 正文 第206章 怎么老娘的男人你就喜欢? 王熙凤行事外向大方,但是对于自己的生理隐私却十分注重隐藏。 就比如沐浴,她通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最多让一个平儿在旁边,给她揉揉肩膀、手臂之类的,这和她平时来来去去,喜欢带着一大票的丫鬟、媳妇儿显摆威风的作风截然不同。 但是这并不说明她沐浴的时候主张简洁。 相反,知道她沐浴,整个院内所有的丫鬟仆妇,就没有几个敢闲着的。 烧水抬水、准备衣服洗浴之物、在浴室摆开各色彩屏等等,每一项工作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大意,因为二奶奶对这些要求严格。 要是弄差了,肯定会挨骂,挨打都是可能的。 所以王熙凤洗一次澡,比之贾琏闹起来的动静可要大多了。 只不过丫鬟仆妇们准备的工作做完了,就会被全部撵出去,不许窥视主子奶奶沐浴。 “平儿姐姐。” 平儿拿着王熙凤要换的一件衣裳走来,浴房门口两个侍立的丫鬟忙问好。 平儿点点头,从丫鬟们大开的帘子走进去,却也看不见王熙凤,眼里所收,只有五彩的屏风重重叠叠,屋里萦绕着极淡的芳香气息。 在浴房里安置如此多的屏风自是王熙凤的意思,这些价值不菲的丝织屏风,上面多半都有高明的刺绣,能够将她沐浴的地带团团围住,如此既能挡风、隐蔽,而且也奢华好看,令她沐浴的时候能够心情更加愉悦。 平儿走到里面的一架屏风之后,也不劲直走进去,而是先轻轻唤了一句:“奶奶……” “进来吧。” 得到王熙凤的答应,她才转进去。 只见挡屏之后,巨大的梨花木桶之内,鲜红的花瓣也不能完全遮住水面,淡淡的水汽飘然翻涌。 木桶一侧,王熙凤闭目惬意的靠着,浑身藏匿在鲜艳的花瓣之下,只露出纤美的脖颈,微微的香肩和挽着浓密青丝的螓首娥眉。 本就有神仙妃子一般张狂的美貌,脸上光洁的肌肤在水汽润泽之下,越发显得鲜艳欲滴、美不胜收。 平儿心内微微一跳,心想,二奶奶安静下来时候的模样,实在太美了。 若是她能一直这样,只怕拴住二爷的心,也不是太难呢。 随即心内摇摇头,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她就不是二奶奶了…… “你看你娘呢?” 忽然的声音,惊回平儿,平儿抬头,果然王熙凤已经偏头瞅着她,张口就是熟悉的话语。 平儿赶忙收敛神色,走了过去。 “快扶我起来吧,泡了半日,我头都晕了。” 平儿应声,将衣裳搭在一旁,然后扶起王熙凤。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一副绝美的美人出浴图油然而现,可惜,外人终究无法得见了。 “你们二爷那边怎么样了?” “二爷那边也结束了,除了单家之外,二爷还,还处置了管收房租的王新……” 平儿一边服侍凤姐儿,一边就将外面的事情说来。 王熙凤面色微黑,那王新可是她点名扶植到这个肥缺上去的人。 贾琏如今把人给料理了,自然有点不给她面子的意思。 平儿道:“奶奶别多心,二爷处置了太太的人,若是不拿一个咱们的人作伐,倒像是咱们有私心一般。 况且奶奶也知道,那王新两口子这一年收管房租以来,常有仗势欺压租客的事情,连他兄弟媳妇儿都来告状,说他在外面得意忘形、肆意铺排的很,我还劝过奶奶辖制辖制他们,只是奶奶一直没得闲。 这样的人如今被二爷处置了也好,还免得他们在外面败坏奶奶的名声。” “瞧你多嘴多舌的,倒显得你了,难道我还不如你明白?” 王熙凤手指点了平儿额头一下,站出浴桶,然后也骂了一句:“也活该他们败,这别人家兄弟都知道互相扶持照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两兄弟倒好,一天到晚只想着互相拆台,巴不得另一个倒霉了他就高兴,哼,依我看,肯定是他兄弟王信在你们爷面前告的状,所以你们爷才拿他开刀作伐。” 平儿点头,心里其实在想一个深层次的东西。 王新、王信两兄弟的胜败,其实还可以看作二爷和二奶奶的胜败。 以前二奶奶压制二爷,那王新就欺负他兄弟。 如今二爷压着二奶奶,那作为服侍二爷长大的长随王信自然就得势了,要报复回来…… 当然这话平儿可不敢与王熙凤讲,不然准把凤姐儿惹毛。 王熙凤一时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她想的是另外的东西,因此附耳与平儿低声说道:“你说,那些管事儿的们真的一个个都把贪墨得来的银子报给你们二爷知道了,你觉得有多少?” “只怕不会少,听旺儿媳妇儿说,当时大家都被二爷身上的杀意吓住了,连旺儿都因为害怕,是上去报了第二次数的。所以,想来就算第一次抱着侥幸心理的人,第二次的时候,只怕都不敢了。 而且从今往后,那些奴才们要是再起贪心,只怕都要好好想想了……” 平儿说着,语气中全是钦佩。 二爷拿捏那些奴才们的手段,别说见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易位思考,那些管事们不被吓坏才怪。 王熙凤见平儿这样,心里有些不服,这死妮子,以前恭维老娘都没有这么虔诚! “那你说,既然这个数目只有你们二爷知道,明儿咱们收到银子之后,是不是报给官中多少,全凭我们说了算?” 平儿闻言,毫不意外,她就知道,二奶奶最在乎的还是银子! “这个,兴许吧……不过这件事是二爷操手办的,二奶奶还是不要胡乱插手的好,就算有什么,还是先问问二爷的意思,免得坏了二爷的计划……” 平儿有些委婉的规劝王熙凤,不要乱伸爪爪。 王熙凤就白了她一眼,“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先问问咱们家爷的意思……啧啧啧,难怪你们二爷时时刻刻处处都念着你,果然你是比我好的。” 平儿便把脸红了,不敢还口。 王熙凤越发起了戏谑之心,咬着平儿的耳朵道:“今晚你就在里面安寝吧,你们二爷想你了,叫你提前洗白白等他,你可要拿点真本事出来,不要让他失望……” 平儿面目大红,将王熙凤的腰带一系,顿时就想跑。 “急什么,急着回去洗澡? 那倒不用,反正回去也不方便,还不如将就这里的东西好好洗洗,兴许比你回去打水洗洗得干净。” 王熙凤一把搂住平儿的腰肢,越发笑的得意。 “呸,你越发不正经了……” 平儿红着脸,别着头,啐了一口。 “哈哈哈……” 王熙凤笑了起来,“让你白用老娘的东西你还不愿意?还是你嫌弃是我用过的? 呸,你要真这般高洁,怎么……” 王熙凤不知想说什么,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抱着平儿低声问道:“怎么老娘的男人,你就这么喜欢呢?” 平儿不堪调戏,推开王熙凤,一跺脚闪了。 正文 第207章 曹操烧信 贾琏从贾政的内书房出来,就往荣庆堂去。 在这个孝治天下的社会,表面的东西一定是要做好的,这样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收拾了几个奴才,敲诈了奴才们一笔,总得向贾母和王夫人等汇报一下,让她们点点头,方显得上慈下孝。 因为荣庆堂和荣禧堂是处在东西同一水平线的,贾琏不想走远路,所以不走西边垂花门,而是决定从王夫人住的大院,直插后面的甬路。 王夫人的大院,除了贾政和王夫人住之外,还有贾政的两房小妾,赵姨娘和周姨娘。 周姨娘且罢,很没有存在感,一年到头难得冒一次头。 倒是那赵姨娘在荣国府是一号“人物”,住的屋子也很当道,大院西侧,所以平时王熙凤从家里去找王夫人汇报工作,都会从她后窗根底下经过。 “真的,你真的看清楚了,真的有那么多?额滴乖乖,要是那些钱给我们娘儿俩的话,那不是发财了……” “你这个蛆心的孽障,平时叫你用心读书,讨老爷的欢心,你就是不听,弄得咱们娘儿俩在府里,还不如一个奴才有钱! 呸,那王新算是个什么阿物,当年他爹娘老子覥着脸求太太赐的姓,后来在太太面前混不出名堂来,又去巴结你琏二嫂子那个黑面三角眼,谋了个肥差就在人前人五人六的了。”“……” 贾琏本来无意在这瓜田李下之所逗留,听见里面赵姨娘训诫贾环也不想理会。 只是猛然听见对方骂他媳妇儿,他就有点生气了。 别的骂也就算了……黑面三角眼? 这有点过分了。 凤丫头明明是丹凤眼……丹凤三角眼,那也是很漂亮的眼形好吧,被她那样一说,好好的大美人,活脱脱像个李逵! 在窗外站了两秒,贾琏摇摇头,还是决定大度离去。 教训几个奴才没什么,教训叔叔的小妾,好像不像怎么回事,管她呢,就当她是个喜剧演员就罢了。 从贾母的后花厅进荣庆堂后院,才要上正廊,就见一个丫鬟信步走来。 她身材长挑,容貌俊秀,提在腹前的手臂上,搭着一件袍子,从灯光下信步走来。 抬头看见贾琏,她似乎愣了愣,然后就宕机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贾琏拿眼瞧着她,淡然问道:“怎么,不认识我?” 袭人闻言,忙上前欠身行礼,“奴婢见过二爷……” 低下的眼中,隐隐有些委屈。 虽然自己是个丫鬟…… 虽然上次是为了封她的口…… 虽然…… 到底自己女儿家最重要的,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二爷,他总该怜惜一二吧。 缘何对自己这般冷淡…… 若是他本身是个冰冷无情的人就罢了,自己也就不用奢望什么,可惜,他明明对他身边的人很好、很温柔的啊…… “委屈?” 贾琏走近一步,袭人就忙退后半步,赶忙摇摇头。 袭人不知道,当她一直低着头看彼此二人的脚尖之时,他头顶上的贾琏,面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冷酷。 贾琏甚至有些赞扬之色。 这个袭人果然不愧是“钗副”,确实有几分不一样的心性。 若是换做别的丫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怕保持不住她这样的镇定。 “去老太太屋里?” “嗯,夜深了,给宝二爷拿一件衣裳去……” 贾琏挑了挑眉,刻意提贾宝玉,是在给他说,你不稀罕人家,人家也有人要? 贾琏瞧了一眼四处,贾母的后院,明晃晃、亮堂堂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人影。 “走吧。” “嗯……” 袭人退开,让贾琏先走。 不过在走到贾母后房门的时候,见无人值守,她赶忙上去充当起了掀帘人,等贾琏进去之后,才默默跟进。 忽觉腰上一阵大力袭来,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到底反应快,立马知道是什么人袭击她,所以屏住呼吸不敢动。 心脏以不可控制的速度突突跳动起来,这里可是老太太的后房门,要是被人看见,她就玩完了…… 因为紧张,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点上次落在这个怀抱里的快乐、酥麻。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太长,那霸道的人欺负了她几手之后,松开了她。 一得机会她就飞快的退开,看贾琏居高临下戏谑的瞧着她,她面上一红,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转身跑了。 贾琏等她走了几步,才施施然走出狭窄阴暗处。 之前在廊上,他就看出来,袭人比以前圆润了不少,他觉得应该是他的功劳,所以亲手检验了一下,情况果然不出他所料。 “琏二爷……” 贾母的屋里一如既往的人多,丫鬟、仆妇们群立,内堂里面,还有着阵阵说笑声。 “二哥哥来了!” 宽敞、布置精美的荣庆堂内堂,因为贾琏闹出来的动静,贾母等人也迟迟没有休息。 “你又来做什么?这么晚了,我们都准备散了。”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外加一个赖嬷嬷,四个人围在桌子面前打牌。 贾宝玉、三春姐妹就在旁边看着,宝钗和黛玉两个,则在西边的窗根底下对弈。 这是贾母屋里的常态,她总是喜欢热闹。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想想还该给老祖宗报备一声。”“呵,你还和我报备呢,我还以为你满贯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了呢。” 贾母是个持重的人,很少说酸话,所以她这一说,薛姨妈等人都不由得露出些笑意。 贾琏讪讪一笑,此刻不答话才是最好的回答。 果然贾母就不好意思再发作,正好一局打完了,就放下牌,让众人下次继续,然后扶着鸳鸯的手臂,往南面高榻上走去。 她一动,所有人跟着转移活动中心。 “说说吧,你今儿收刮了奴才们多少,又让他们坦白了多少?” 贾母坐在高榻上,有些不爽的问道。 因为贾琏收缴的越多,越说明奴才们确实都是贪,也就间接说明她以前管家不利,纵容奴才们贪墨。 贾琏就笑道:“回老祖宗,今儿孙儿收获不错,一共收刮了现银一万两有余,其余各类资产,近两万之数,此时已经全部送到库房,林之孝他们正在赶着登记造册呢。” 贾琏这话一回,众人想笑又不好笑。 琏二爷可真有意思,老太太用“收刮”二字,明显就是在讽刺他,可是琏二爷就像是听不出来,还将着老太太的话,也用收刮这个词。 贾母也是用看自家傻儿孙一样的眼神,瞧着底下一表人才的大孙子! 这孙子,绝对不是听不出好赖话,只是有恃无恐,油盐不侵,实在难缠。 懒得废话,她摊手道:“听他们说,在你的高压手段之下,奴才们一个个乖乖的把贪墨的银子数报给你了?给我瞧瞧,我倒要看看,咱们家的奴才到底有多实诚,贪了银子还敢主动坦白的!” 贾母确实好奇,因为这个做法也超出她的理解范畴。 她是真的不信,赖大等人敢把自己贪墨多少钱,让主家知道。 肯定是随便填了个数应付这孙子的。 “呃,这个恐怕不能给老祖宗看了……” “怎么,连我也看不得?” 贾母脸一黑。 她当然知道,贾琏答应了奴才们,不给别人透露。 但是她不觉得这个人能包括她。 其他人也有些紧张或者意味深长起来。 琏二爷管家,自然要树立威信,不能言而无信。 但是,要看的人是贾母耶…… 自古以来说忠孝难两全,其实孝义也是难两全的。 长辈一句话,你不听就是不孝。古往今来的“大孝子”们,就常常以“父母之命难违”,以此做出些背信弃义,抛妻弃子的勾当来。 这样的人,往往还会被歌颂…… 难道琏二爷会连这个道理都看不清,为了履行对奴才们的承诺,要违背老太太的意思? 却见贾琏一摊手,“老太太误会了,不是孙儿诚心不给老祖宗看,而是在之前,孙儿已经将所有的册子,包括奴才们各自写的数字,都一把火烧了。 所以,就是孙儿想要给老太太知道,只怕也不能了。” “烧了?” 贾母十分意外,随即面露思索之色,她在想,贾琏是不是在骗她。 “确实烧了。毕竟孙儿答应了奴才们,除了孙儿之外,不会让旁人知道他们各自贪墨了多少,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但是册子留着,难免有遗失或者被人偷瞧了去的可能,所以孙儿才决定,将那册子当众给烧了。” 贾琏的话刚说完,贾宝玉就拍手叫好:“哈哈,我在书里看过,这还是个典故,当年曹操……” 贾宝玉还想要当众炫耀一番,看王夫人瞪他,才低声下去。 幸好惜春、探春又来追问,给了他台阶,他就在底下的小圈子里讲起了“曹操烧信”这个典故来。 正文 第208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日曹袁之战,袁军数倍于曹,曹军中诸将以为不敌,便书信私通袁绍。 后来曹操大胜袁军,书信被送至曹操面前。 曹军诸将自危,皆以为曹操会按信拿人,岂料曹操当众将所有书信付之一炬。 诸将自惭,于是勇猛作战,助曹操快速扫平冀州,从此北方再无曹操之敌……” 堂下贾宝玉还在孜孜不倦的给姐妹们讲故事,上面的贾母等人则显得有些沉默。 虽然她们大多不读书,不学史,但是对于曹操的鼎鼎大名还是知道的。 贾琏这一套,当真不是胡诌乱来,而是从史学中而来? 抛开这一点不谈,连贾母也觉得贾琏这孙子,做事太缜密了,连她想要插一手的机会都不给留。 “当然,虽然那些证物都烧了,但是孙儿倒是还勉强记得几个人填的多少,比如,总管赖大的……” 贾琏等贾宝玉的声音渐消之后,又十分坦然的说道,似乎只要贾母真的想知道,他也不得不违背承诺,将他记得的说来。 只不过,他这话一说,众人都纷纷瞧向了贾母身边坐着的赖嬷嬷了。 贾母在贾府风光了五六十年,自然而然有着一众心腹,这些人若是没死的,大多都在贾府有着很高的地位。 很多人,在贾母身边都是有座位的。 首当其冲就是这个赖嬷嬷,若是按座次,她的座位,在奴才中永远是离贾母最近的! 甚至贾政和王夫人,都要对赖嬷嬷恭敬几分…… 若非如此,赖家也绝对不可能在贾家有这般权势,两个儿子就做了两府总管,是贾府最有地位的“二主子”。 听到贾琏的话,赖嬷嬷忙颤巍巍的起身,神色谦卑的道:“当着老太太、太太、二爷的面,奴婢也不敢替我家小子辩解。 奴婢是从小就跟着老太太的,服侍了老太太大半辈子,幸得老太太信任照顾,给了我几分体面。 仗着这份体面,这些年,不单是奴婢,就连奴婢家里的小子,还有孙子们,都沾着莫大的荣光! 这是主子们的恩情怜惜,所以这些年我常在家里教导他们,让他们一定要牢记主子们的恩德,忠心伺候主子,谁要是敢不体上情,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来,只怕天也不容。 所以,二爷不必讳言,若是赖大他,当真做了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府里的事情,二爷尽管惩治,便是打死奴婢也无怨,就全当没有这样不孝的儿子罢了……” 赖嬷嬷说着,动情的抹了一把眼泪,惹得堂内好多多愁善感的人,都有些动容。 更别说贾母了,七十多岁即将入土的人,本就比年轻人念旧。 听见赖嬷嬷这样说,心中自是万分感怀,“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家大小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在府里做事也是忠心耿耿,若不然,他们老爷能那般器重他? 也就是他现在当了官,学了一套严苛的管家之法,若是照他的标准来看待,只怕全天下就没几个忠心的奴才了! 我倒不信,我和他们老爷、太太都看重的人,偏在他眼里是个不忠不孝的了?” 贾母一边安抚赖嬷嬷,一边拿眼瞪着贾琏,让他注意说话。 贾琏当然看得出来,贾母是怕他今晚杀红了眼,连赖家都想要动一动,那她铁定是不会与他罢休。 虽然贾琏暂且确实没有动赖家的意思,但是也借此看清了这门子奴才,在家里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不过是刚一提赖大,贾母就变了脸色,而且,丝毫没有要打听奴才们到底贪了多少的意思了…… 可以想见,若非他如今地位今非昔比,敢表露出一点对赖家不利的苗头,只怕在家里都会受到无情的镇压。 “呵呵呵,老太太说笑了,打孙儿记事起,赖大就已经是家里的总管。 这些年若是没有赖总管一个人,咱们家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到现在? 府里府外一应大小事,哪一件不是赖总管负责统筹安排?若是没有赖总管,我父亲那些年哪能那样享受宁静的富贵生活,老爷又如何能够安心在朝廷做官? 他们早被府里纷繁复杂的事情给累坏了! 所以孙儿明白,这家里连孙儿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赖总管……” 贾琏这话说的令很多人觉得不大对味,赖嬷嬷连连在一旁说着“二爷说笑了”、“都是主子栽培”等话。 贾琏也不给众人多反应的时间,继续笑道:“所以老太太放心吧,赖总管的忠心,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即便他们家宽奢一点,也都是应得的,谁叫赖总管这些年对府里的贡献最大呢。” 贾母等人越听越觉得不妥,贾琏说的太过了。 王夫人感受最深,贾琏,这是将赖家放到火架上去烤么。 对家里贡献最大? 除了一代老国公爷,谁敢领这个名头? 虽然觉得贾琏心机未免太深,但是也让她心里暗暗揣测。 若是贾琏当真对赖家不满,那么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她深深的知道,哪怕贾母默许了贾琏处置单家等奴才,却是一定不会准许贾琏动赖家的。 一旦贾琏真要这么做,肯定会惹得贾母反制。 这对于让贾母一直站在她们那边,是有好处的…… 贾母也觉得贾琏实在说话不中听,偏偏贾琏满面诚恳的笑意,且还是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说的话,她还能说什么? 于是场面出现短暂的静谧。 这种静谧是令人不适的,探春正好就在贾琏的身边,就大着胆子转移话题:“琏二哥哥,既然你都决定要烧掉那册子,又何必费心思让奴才们各自交代呢,岂不白费功夫?” 贾琏回头,看三春和黛玉等人都睁着大眼睛瞧他。 贾琏正好也不想与贾母等人废话了,和贾母说话,何如与姐妹们说说体己话来的顺心。 于是便笑着反问:“三妹妹听说过‘达摩克利斯之剑’么?” 黛玉等人尽皆目露惊讶之色。 “达摩克利斯之剑?那是什么?” 在这个自诩天朝上邦的国度,对于这种“蛮夷文化”实在是太陌生了。 贾琏便随脚勾过一张凳子来坐着,招手让她们围过来,然后以讲故事的口吻说道: “传闻,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做达摩克利斯的人,他非常喜欢奉承他们的国王,说国王十分伟大,有令人羡慕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于是国王与他说,可以与他互换一天的身份,让他也来感受一番做国王的感觉。 达摩克利斯十分高兴,果真与国王互换了身份,体会到了做国王的感觉……” 贾琏虽然旨在与黛玉等人讲故事,但是因为他说的新奇,自然就吸引了堂内其他人的注意力。 连宝钗都不自觉离开了母亲的身侧,往前面站了站。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到了晚上,达摩克利斯就在国王的宫殿享受晚宴。 就在他沉醉在奢华的宫殿,无尽的美食,还有美貌侍女的时候,抬头间忽然发现,在自己的头顶,竟寒光闪闪倒悬着一柄利剑。” 黛玉等人下意识的轻“呀”了一声,以示被惊吓到。 贾琏也神色严肃起来,“于是,达摩克利斯对眼前的美食和美人再无半点兴趣,立马脱下头上的王冠,请求国主饶恕他。 后来,后人便将身处安稳富贵的环境中而忘记的危险,称作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正文 第209章 落选 虽然文化不同,但是道理是相通的。 特别是这样简单而蕴含哲理的故事,即便是贾母等人,都能轻易听明白,因此不免沉思起来。 唯独贾宝玉:“后来呢,那个国王有没有饶恕这个人?” 贾宝玉是个能与万物共情的人,哪怕只是个故事,他已经代入进去了。 仿若他已经成了那个达摩克利斯,在那想象不出的奢华宫殿之中,看着那来来去去,数之不清的美貌侍女,异族的,说不定不怎么穿衣服,有辱斯文的那种…… 所以,他很关心男主人公的死活。 贾琏看出来贾宝玉的天真,但他偏不如他的愿,只是摇摇头:“这不过是个故事,重点并不在那人的结局,宝兄弟这个问题,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说这个故事,也只是回答方才三妹妹的问题。 她问我既然要烧掉,为何又要让奴才们将贪墨的数目写出来…… 我就是要在奴才们的头顶上,悬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权力都是府中赐予他们的,若是不知道敬畏,从此安分守己,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贾琏这般解释,可比之前贾宝玉半知半解的什么“曹操烧信”贴切多了,也有震慑力多了。 宝钗在姐妹们后头,静静的看着坐在堂下侃侃而谈的贾琏。虽然贾琏坐的并不是中心位置,却仿若他到了哪里,哪里就是众人的中心。 宝钗心里有些难以平静。 以贾琏的身份,能够凭权威压服豪奴,这并不太令人意外。 难得的是,他还能说出这般有见地,有哲理的话来。 知行合一! 可是,他不是不读书的吗…… 论道理,他连第一步,“知”都不应该存在才是,如何此刻看来,却像是一个理学大家一般? 与宝钗一般疑惑的,还有很多人。 虽然贾母等人也惊讶于贾琏竟然懂这么多,但是她还是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读书的么,如何现在连这种外国的故事,也会讲了?” 大魏朝已经有许多外邦来客了,而贾母活的久,自然知道一些外国的东西。 贾琏说完故事,就等着看探春和黛玉等人的反应,却见她们都是安安静静,羞羞答答的一句话不说。细细一想,猜测应该是之前那句“对美人没有兴趣”的话,引起了她们的“不适”。 小美女们,真可耐。 “孙儿本来也不会讲,也确实觉得读书劳心费力。 但是皇帝陛下不喜欢目不识丁的莽夫,经常教戒孙儿好好读书……” 众人略微一笑。 贾母也笑问:“就因为圣上要你读书,所以你就发奋,要认真努力读书了?” “是呀,就连今日去大明宫谢恩,皇帝陛下还警告我,叫我多读书,读兵书,若是读不明白,以后就再也不会让我上战场立功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按照陛下的旨意,学习兵法,学习治兵之道。 然后我就发现,读书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每常看正经书看累了,闲暇之余也看些野史杂闻,倒甚是有趣。 方才孙儿讲的那个故事,就是从一本前人翻译的外国书籍看来的……” 贾宝玉听到贾琏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说自己去看野史杂闻,真是羡慕的咧开了下巴。 他也喜欢看这种东西,但是从来不敢宣扬,要是被贾政知道,不把他皮揭了才怪! 琏二哥哥没父亲,真的是太幸福了…… “姨太太瞧瞧看,果然对他们来说,还是皇帝老子的话好使。 以前我和他们爷爷,说一千道一万的让他们好好用功读书,他们就是听不进去。 如今当官了,皇帝老子一句话,一个个也肯上进,也肯读书了,呵呵呵……” 随着贾母向薛姨妈习惯性的炫耀,众人皆笑起来。 但是笑着笑着就觉得不甚好笑,因为,众人都觉得笑的心惊胆战的。 琏二爷实在太厉害了,连皇帝老子都要他多读书,这份圣眷,实在令人不敢嘲笑。 因为一般来说,只有老子才会催儿子读书。 皇帝虽然名义上是世人的老子,谁又敢真去攀这份关系? 王夫人也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随即松开。 她终于深刻体会到,女儿元春贵为皇妃,为何还要特意交代她,不要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对待贾琏。 琏儿的后台,已经是皇帝了。 …… 夜已深,薛姨妈带着宝钗,辞别贾母之后,又在王夫人后院直插向北的甬路口,与王夫人告别,回到梨香院。 因之前在荣国府,母女二人也不好交流意见和看法,所以回到家之后,母女二人心有灵犀的没有分别,而是一起进了薛姨妈的内室,就方才在荣国府的见闻,交换了意见和看法。 薛姨妈就长叹:“如今看来,你表姐夫是认定他们家里那些奴才,多有贪婪不忠心的,所以才下辣手整治。 你姨妈虽然不说,但是也看得出来,她心里是默许的,大概,他们家的经济,实在不怎么景气了。 倒是他们家老太太,尊贵享福了一辈子,又心慈,不想看见家里几辈子的奴才被折辱,所以不大高兴,到底也拗不过儿孙罢了。” 宝钗听得默默点头,母亲的看法,与她基本一致。 薛姨妈又道:“其实,他们家还算好的,有他们老太太坐镇,又有你姨爹姨妈管束,家里的奴才就算养尊处优一些,也有限,不像咱们家的……” 说到这里,薛姨妈不免就伤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他们薛家这样的情况,是最难的。 否则,她们也不必抛弃祖业,千里迢迢上京来投奔姐姐、姐夫…… 贾家的奴才要贪,也是趁着办事的时候,打些擦边球,之所以一个个那么富裕,都是长年累月叠加起来的。 但是他们薛家……凡是盯上他们薛家几辈子基业的人,哪个不是张开血盆大口,一咬就是一大块肉来? 若是不上京投奔姐姐,只怕他们薛家几代人积累的巨额财富,迟早被那些人给吃完了。 就这样,那些老掌柜、伙计等,都还在蚕食家里的财富和资产…… 他们又不像贾家,就算出了问题,贾琏一个高压手段,就轻易镇压了,奴才们吃进去多少,瞬间连本带利的都吐出来。 他们薛家,却连一个能主事的男人都没有。 儿子薛蟠?算了吧,他能自保都不错了。 总不能,把女儿宝钗派出去治理那些人吧? 宝钗自然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但是她不比薛姨妈着眼小处。 以薛家几代皇商的积累,只要不出大问题,那些掌柜、伙计哪怕贪一些,也不过是癣疥之疾,伤不了薛家的根本。 等到将来哥哥长大了,能主事了,那些人自然也就消停了…… 当然,若是哥哥长大了也主不了事,那就万事休谈,说明薛家注定该败,无人可救。 这是时代的规则,终究只有男子,才能立身主事。 她和母亲,也不过只能背地里扶持哥哥一把而已。 本以为母亲有感而发,不过像以前一般抱怨一番也就罢了,谁知薛姨妈却瞅着她,说道:“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能够像你表姐夫那样得力能处事的男人。 你哥哥看起来实在不像个能立事的人,他又没心计,又一味讲豪气,将来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若是,我是说若是……” 见母亲期期艾艾的,宝钗便道:“母亲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这里也没有外人。” “我是说若是,若是你没有被宫里选上,那就好了,如此既不用担心将来你我母女难得一见,且还能给你择一佳婿。 以你的条件,定是可以挑一个德才兼备,又有能力的女婿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衬帮衬你哥哥那个不争气的。如此,你们两个都有了着落,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薛姨妈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儿的神色。 果然宝钗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只见宝钗顿时抓住了重点,问道:“可是,宫里有消息了?” 薛姨妈忙道:“倒也不是,礼部的官儿说,要等三月下旬才能出结果,如今还有大半个月呢……” 宝钗哪里肯信。 她如何不知道父母为了她进宫的事情费了多少精力,若不是得到消息,如何会与她提及落选的事? 肯定是母亲怕她“揭榜”那日难过,所以提前给她透露,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是因为哥哥人命官司的原因?” “不是,与你哥哥不相干,你哥哥的案子在南京就结了,怎么会和这件事有关呢。” 薛姨妈一边解释,眼神终究难以直视女儿。 宝钗心里便有数了。 宫里不论是选妃还是选公主郡主的赞善,都是先论身份,再论德行,容貌反而是次之。 毕竟,她连贵人的面都没见着,容貌也发挥不了作用。 若是第一轮就直接被刷下来,自然是前两者的关系。 她身为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什么德行有亏的地方。 唯一有的,就是有一个爱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哥哥。而且这个哥哥,就在前一年,还打死了人,惹上了人命官司! 这是她德行上的污点,宫里若是因此将她刷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薛姨妈看着女儿默默流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唉,或许这样也好。 正如她所言,女儿可以不用离开身边,将来还可以招一个得力的女婿。 若是对方能愿意上门做赘婿就更好了,那样说不定就可以引为家族的助力…… 正文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210章 昭阳公主 当晚,贾府的一众奴才们都难以入眠,特别是那些管家执事们。 他们不但要治愈贾琏带给他们的心灵创伤,还要承受失去钱财的痛苦。更有一则,他们各自的媳妇之前都不知道他们填了多少,此时回到家里一合计,顿时抱怨天抱怨地。 对此,夫纲振的还可以反过来将婆娘一顿骂出气。那夫纲不振的,也只能任由埋怨了。 但是不管如何,最终还是只能一起合计,将银子准备好第二日送上去,不然,鬼知道琏二爷还要怎么收拾他们…… 与奴才们的家不同,这一晚,凤姐儿院倒是十分宁静。 第二日天未亮王熙凤就从美梦中醒来,她习惯性的往身边男人的身上靠了靠,享受了一会儿缱绻美意,然后才睁开眼睛。 馨香的大床,安静的房间,床头立柜上的三叉烛台,还有一根昨晚没吹掉的蜡烛在尽力的燃烧,业已到了极致,烛油顺着铜制烛台,往下流了长长的一股…… 王熙凤面上微红。 但是手掌触及自家男人宽广的胸膛,仰头是对方那俊逸的面庞…… 修浓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随着强劲而匀称的呼吸,丝丝气息打在她的脸上,令王熙凤情难自已,忍不住伸长脖子,往自己男人那棱角分明的唇上吻去。 本来只是想亲一下表示爱意,但是察觉感觉甚好,就忍不住多啄了几下。 忽然心有所感,斜眼往另一边看去,果然一双与自家男人完全不同,明亮而略显得勾人的大眼睛直直的瞅着她。 王熙凤忙缩头,面颊更红起来。 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于是脸一板,反过来瞪着对方:你又看你娘呢? 平儿眉眼一展,鼻子轻皱,却什么也不表示。 她知道,自家奶奶在床上是最小气的,一不小心就要得罪她,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王熙凤看平儿竟敢无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小妮子,吃老娘的,用老娘的,回头还敢给老娘摆谱。 于是偏不让她好过,伸手去揪平儿胸前的肉。 “奶奶~~” 平儿面目大红,在宽大的被子里面极力躲闪。 平儿的害臊,加剧了王熙凤的暴虐之心,仗着对方不敢还手,偏不愿意放过对方。 好在中间隔了一道血肉铸就的城墙,让王熙凤也有顾忌,只用一只凤爪过去攻城略地…… 即便她很小心,没一会儿还是颈上一紧,身子被一只手臂压住,然后就看见对面躲开好远的平儿,也被同样的方式捞了过来,与她面对面相望。 她们都知道,自家男人已经被她们吵醒了。 但是抬头往上瞄一眼,没良心的还是双目紧闭,连神色都没变化一点,若非肩上压着的手臂牢牢的控制着她,倒像是见鬼似的。 于是瞅了近在咫尺一动不敢动的平儿,王熙凤推了贾琏的胸口一下,娇声道:“醒了就起来了,装什么装……” 王熙凤从来不是顺从的人,说了这句话,就开始想办法脱出贾琏的控制。 偏偏贾琏就是不让她如意,扭了半天不得逞,于是羞恼的张开凤口,咬在贾琏的胸膛上以示威胁。 “啪~”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然后终于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臭娘儿们,你还真咬?” 贾琏一把将王熙凤丢开,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湿漉漉的还有凹凸感,可以想见,上面肯定留下了凤辣子特有的齿痕。 “呵呵呵……” 终于脱身的王熙凤半撑着身子坐在榻上,看着贾琏着恼的样子,抹了一下嘴唇,十分得意。 却见平儿一副孝顺贤妻的样子,伸手给贾琏按揉,她就不爽,附身去拍了拍平儿的肩膀,吩咐道:“好了,别心疼了,快去给你们二爷安排洗漱和早膳,时辰大概要到了。” 平儿闻言,忙起身下榻,很快穿了衣裳去了。 王熙凤也从旁边拿过自己的衣裳,就在榻上穿了起来。 两件中衣、中裤套好,回头看贾琏还头枕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她,显然是在窥视她穿衣的样子,说不定还有平儿…… “你可满意了?” “什么满意了?” 看贾琏脸上的笑意,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王熙凤虽然着恼,却也无法,只一想昨晚的某些经历,便觉得耳畔发烫,低了头不敢与贾琏对视。 贾琏见状,终于坐起来,从后面抱住王熙凤,在她耳畔笑道:“应该是我问你,昨晚可满意了?” “呸~!” 比无赖,王熙凤终究是比不过贾琏。 站起身来,就令贾琏下榻,然后亲自给他穿戴。 只是在蹲下身服侍贾琏的时候,察觉贾琏又有不安分的举动,不由得面颊绯红的骂了一句:“真是个没足兴的!” 对此贾琏只能表示,血气方刚是这个年纪的标致,也是优势。 等再过二十年,或许你就知道珍惜了…… 将昨晚就准备好的官服给贾琏穿戴整齐,趁着平儿未回来之前,王熙凤不免又和贾琏商议起一些事情来。 “那些管家媳妇们送银子过来的时候,真的不让我管,你确定你那两个小丫头能搞得清楚?万一弄差了,到时候可别怨我……” 坐在屋里,等着管家媳妇儿们乖乖把钱送上门来,这是何等威风和惬意的事情? 若非贾琏有合理的解释,她是一定要插一脚的。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有什么搞不清楚的? 难不成你以为,那些管家媳妇儿还敢耍花招不成?若是那样,我倒是高兴了,给我名正言顺收拾他们的理由,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的呢? 你不是不高兴昨晚威风都让我一个人耍了,若是今儿真有这样的人,我让给你来拾掇如何?” 王熙凤闻言,没好气的哼了声。 她与贾琏耍的威风可不是一个等级的,那些管家奶奶们,都是有后台的。 昨晚为处置单大良,贾琏都被叫进去问话了,换做她,她可不相信自己顶得住两层婆婆的压力!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会示弱。 贾琏也不与她分辩这个,为了防止她出尔反尔,等他去衙门之后夺香菱的权,就补充道:“昨晚我对奴才们说了,不会让这件事公之于众,也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一个香菱,他们大概不会太畏惧。但是你琏二奶奶可就不一样了,满府里谁不知道你厉害? 若是你坐镇,她们一个个心都打颤了,哪里还敢拿出银子来? 况且,作为我的娘子,你应该维护我的权威。你也不想,让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贾琏笑看着王熙凤,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敢乱插手这件事了,回来我揍死你。 王熙凤昨晚本来就答应了的,方才也只是习惯性的试探一下贾琏的底线。 听他说什么“娘子”,面上又不好意思,于是笑道:“罢罢罢,都听你的。不过毕竟不算小事,我安排几个婆子在院里听候使唤,如此若是有什么情况,她们也好帮忙。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管家媳妇们仗着身份欺负你那两个丫头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交代好她们,让她们听从安排,绝对不让她们进西厢房,这总行了吧?” 贾琏点点头,王熙凤在细节上,总是做的很好的。 说完这件事,贾琏又对王熙凤说起对东跨院的安排来。 其中他要将贾赦院后面圈出来,建一个小型的演武场这件事没什么多商议的,王熙凤已经知道了,她也不太感兴趣。 但是说起贾赦屋里那一众姬妾的安排,王熙凤就来了精神! “真的,全部打发出去?” 王熙凤从座位上站起来,绕着贾琏身前走了半圈,忽然笑道:“你们男人家不是都巴不得女人越多越好,老爷屋里的那些女人,虽然没什么行止,好些姿色还是不错的…… 全打发出去,你舍得? 不如我给你个建议,反正那边的屋子空大,住的下那些人。 而且现在她们的月钱用度也由官中来出,让她们待在家里,也费不了咱们什么。 好处嘛,以后琏二爷有了兴致,说不定还得上上手什么的……” 王熙凤有些阴阳怪气的说着话。 倒也不能全怪她,毕竟贾琏有过前科的,此时她有资格这样调侃贾琏。 贾琏手一摊,点头道:“难得琏二奶奶这样大方,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留下吧……” “我就知道你心里没安好心!” 王熙凤说的好听,一见贾琏真的应下她的话,顿时变了面色,很是生气的样子。 贾琏这才得意的一笑,抓她坐在腿上,笑道:“吃醋了?” 王熙凤顺手打了贾琏一下,终于不作了,恨声道:“那几个有正经名分的先不说,其他侍妾、通房还有那几个卖唱的,必须全部打发出去,留在家里迟早生事!” 贾赦女人虽多,来源也很广泛,但是真正作了大礼娶进门的,除了邢夫人外,也只两个。 毕竟贾政也才两房正经的小妾,贾赦也不好太开例。 贾琏这才掐了掐王熙凤脸蛋,笑道:“这才对嘛,这件事就由你来办吧。 我只交代你一句,那些女人虽然不算什么,但是毕竟事涉老爷,你办起来还该小心些。 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前,大姐姐刚刚当上皇妃,还该诸事小心一些,莫坏了名声。 所以,你先在老太太还是大太太她们面前讨个口风,看看她们的意思。 若是老太太她们没什么大的意见,就全部打发出去吧。只一点,能优厚则优厚,尽量不要让人说咱们家苛刻不讲情面。” 王熙凤闻言笑道:“哟,没看出来,咱们琏二爷还知道情面二字呢,这话要是叫那些管家们听见,不知道心里怎么作想。” 正说笑间,平儿在外问候,王熙凤忙站起来。随即平儿领着丰儿、小红等丫鬟进来服侍主子们洗漱。 …… 贾政上朝,是从正门出发的。 每日天不亮,赖大等人就在正门外准备好车马,护送贾政去上朝。 妥妥的一家之主的牌面。 贾琏没有在这一点上与贾政争的意思,虽然他出发的时候,贾政早就去上朝去了,但是贾琏仍旧从东跨院新开的角门,从东跨院穿过。 在黑油的大门内,贾芸、昭儿、张勇等人已经全部整装待发。 虽然现在两房混居,不分家,他也住在贾政院(荣禧堂)后面,但是很显然,以后他的工作中心,还是会在东跨院。 这样也不错,东跨院虽然房子小一点,但是地盘一点不比整个荣禧堂小。 从此之后他和贾政一人一边,互不干涉也挺好的。 他要是愿意,也可以学着贾政,在东跨院里养一票清客相公之类的陪自己解闷,花费一样由官中来出……当然他目前没这个打算。 而且在东跨院整装有个好处。 因为东跨院的黑油大门是由以前荣国府的东角门扩建的,没有高高的台阶,所以他可以在院墙内骑马或者坐车,然后直出大门入街。 但是贾政去上朝,却只能走出大门,在大门前上轿。 好处是什么呢,若是有人在对面布置了射手,贾政上轿的这段时间,就是偷袭的好机会…… 兵马司的众官僚,早知道贾琏的父丧已经料理完毕,料想就这两天的时间就会来上任,所以都有准备。 因此即便贾琏没有提前打招呼,当他带着自己的亲卫赶到兵司马衙门的时候,兵马司内在职的官员,还是齐刷刷的站在大殿之前相迎。 “指挥使大人请节哀~” “众位大人不必多礼……本官不在衙门的这些日子,众位大人都辛苦了……” 众官儿争先恐后的与贾琏招呼,等到进入内堂之后,又纷纷换了颜色,口称:“恭喜爵爷,贺喜爵爷荣封贵爵……” 贾琏笑看着这些下属,猜测他们肯定是提前商议好的,不然不会这么整齐划一。 在外先请他节哀,回头就来恭喜他了。 官场上的这些人,行事果然有一套。 谢过他们的好意,贾琏也没有过多的客套,立马开始例行公事。 因为他请假之前做过妥当的安排,让经历范晋代理他的职分。且部里至今没有任命下一任副指挥使,所以衙门内安静祥和的很。 “对了,倒有一件大事禀报大人。” “因为新近昭阳公主的芳辰,太子爷要在城外皇家御马苑请昭阳公主踏青游玩,届时会有许多皇子王孙到场,事关众多贵人的安全,京营传令我们西、北、中兵马司各抽调五百人马,在特定的区域设置边防。 大人请看,这是我们西兵马司负责的区域。” 范晋拿过一份图纸来,请贾琏阅示。 贾琏听说过这个昭阳公主,正是四皇子的亲姐。 前几天,四皇子还专程上门来求血参,就是为了给他姐姐准备生辰礼物。 传闻这个昭阳公主在皇室极为受宠,地位很不一般。 贾琏也不由得重视起来,详问情由。 正文 第211章 两丫头办案 荣国府,凤姐院,西厢。 晴雯一大早就在房门口立了桌子,摆了板凳,帮账房先生香菱把门! 这是昨晚贾琏交代给她的任务,她很重视。 院里院外的人,也知道今儿会有管家媳妇儿们过来交贪污款,一个个都来瞧热闹。 晴雯立马竖起两只眼睛,将所有人呵斥离开。 有一些人仗着脸皮厚,或者有些身份,覥着脸套交情,妄图上前打探,晴雯也不给留一点面子:“我劝你们都安分些,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过问。 二爷特意交代过,今儿任何不相干的人都不许进这间屋子! 实话告诉你们,连二奶奶都不敢违背二爷的意思,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比二奶奶还要体面,尽管上前来,看你们回头怎么死的。” 晴雯的话,效果绝佳。 众人再无造次之心,更是在周围守了半日,仍旧不见一个管家媳妇儿来交钱,大家的兴致才落下去,慢慢散去。 晴雯等院子里没什么人了,她自己也不大坐得住,进屋去找香菱。 “喂,你说那些管家婆子们,不会不尊二爷的吩咐,今儿不来了吧?” 香菱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她只知道,二爷让她如数记下收到的东西就是了。 “唉,照这样下去,再过不了多久二爷就该下衙了,看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有收到,二爷会不会生气啊?” 晴雯有些没精打采。好不容易得到一份正经的差事,她可是想要好好表现表现。 如今一事无成,自然有些不爽。 香菱就劝道:“晴雯姐姐,你别急,二爷给她们留的时间是到晚上二更,如今时辰还长着呢,兴许再过一会儿她们就来了呢。” 晴雯只回了一句希望如此。 正无精打采的把弄香菱办公桌上的一把小秤,是用来称量银子用的,就见门口小红蹑手蹑脚的过来。 晴雯立马正色呵斥道:“你来做什么,不知道今儿这里不让闲人进来的吗? 这个小红最是个溜须拍马的丫头,才进来院里几个月就把二奶奶哄高兴了,倒把二奶奶身边原先的那几个丫鬟压了下去,俨然一副院里新贵的架势, 晴雯就不喜欢她。 小红讪讪一笑,她身上的衣裳穿的很厚,直到进屋才把掩着的袖子拿开,对晴雯道:“我奉我母亲的话,前来交银子……” 原来那些管家虽然大多都将银子准备好了,但是却不敢贸然送过来。 一个个在暗处反复打探,一则看凤姐儿院里的情况,比如二奶奶在不在等,二则看看其他人怎么办的…… 毕竟事干重大,他们一个个都小心谨慎的很。 林之孝家的也不想冒这个头,所幸自家女儿就在凤姐儿院里当差,因此早让小红将银子尽数带过来,让她伺机行事。 小红本来就是个十分聪明伶俐的人,等到院里没人瞧见的时候,才悄然摸过来。 晴雯听说小红是来交钱的,并且看她抱着的鼓鼓的一大包裹,眼睛一亮,等时从座位上站起来。 “既然是交银子的,还不拿过来。” 晴雯十分利索的上前,就要去夺包裹。 小红下意识的退了一下,心想,虽然论理晴雯应该也没资格瞧看的,但是她和香菱住在一起,这件事怎么也绕不开她去。 与其把她得罪了,将来针对我,倒不如大方给她瞧。反正二爷都不怪罪我父母了,还把半数的银子都赏给我父亲,也不怕她出去乱说。 于是就让晴雯将包裹拿去了。 “哎呀,这些都是你们家要上交的?啧啧,你们家可真行,这得多少银子啊……” 晴雯自以为跟了贾琏之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金的银的珠宝之类的,见过了不少。 但是接到小红怀里的包裹,那沉甸甸的重量差点让她没抱稳摔了一跤。 于是忙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瞧,果然满满当当的全是银锭子,大的小的,规整的不规整的都有。 听见晴雯有些嘲讽的话,小红也没办法辩解,只是拿眼睛往门外瞟,害怕有人会过来。 本来他爹是想要兑换成金子让她拿进来的,重量轻,目标小。但是她娘说,换成金子太碍眼了,万一让主子们觉得他们家金银成山那就不妥了,于是还是决定用银子。 她娘还留了心眼,故意拿了大部分陈年的旧银锭子和碎银子,立意让主子们知道,他们家是被搜刮干净了…… 晴雯也无意理会小红了,十分高兴的就开始将银子全部拿出来,分堆上称。 合着香菱,最后称出来,总共是五百余两…… 香菱按数记录好,晴雯就要撵小红出去了,却见小红红着脸,又从怀里摸出一方绸子包裹的东西,然后在晴雯和香菱疑惑的目光中,一边打开一边说: “这是我娘今早才去大通钱庄兑换的银票,总共是一千两,香菱姐姐你数数……” 林之孝昨晚热血上头,一口气填了个三千两。 事后才知道,这交银子也成了个难题。 即便贾琏给他免了一半,那一千多两也足够醒目的,轻易拿不进来。 又不能兑换成金子,左思右想,林家决定去城里的大钱庄,悄悄将银子兑换成特定的银票,这样就容易拿进来了。 香菱接过小红递过来的银票,仿若机器人一般就点数。 晴雯在一边一边看稀奇,一边疑惑道:“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小红忙道:“不是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们可不敢欺骗二爷,这些银票都是今早我母亲亲自到大通钱庄兑换的,全部可以兑换成现银子……” 银票是很少见的东西,即便市面上有流通的,也是大钱庄发行的小面值的银票。 面值大的很少,因为面值大的,都是钱庄向特定的人印发的,兑换的流程复杂,只能到特定的地方兑换,很不方便。 香菱清点完毕,果然是一千两。加上之前的银子,就是一千五百两有余。 得知这个总数,晴雯和香菱都觉得大开眼界。 做奴才的,也能这么有钱? 一时间,不论是晴雯还是香菱,都在心里给林家打了个巨贪的标签。 小红看得出来她们的想法,却也无可奈何。 见香菱已经记录好了,便喏喏道:“晴雯姐姐,香菱姐姐,那我走了啊……” 晴雯和香菱木然的点点头。 正文 第212章 初议省亲 就在管家媳妇儿们费尽心力,想着如何避开旁人的耳目,将银子送进凤姐儿院的时候,贾政已经下朝了。 他风风火火的回到荣国府,立马找到王夫人商议大事。 “老爷是说真的?” 王夫人再也无法保持自己一颗修佛的心,一下子站起来,差点绊倒炕桌。 贾政见王夫人失态,心里却无责备的意思。 哼,到底是娘儿们家,一遇到大事就失态,何如本老爷,荣辱不惊! “我自然不会骗你。 宫里已经传出确切的消息,因为太上皇和皇太后赞誉圣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二位老圣人大喜。 特加恩旨,言交房眷属入宫探视,未免囿于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意,竟大开方便之恩。 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了二六日准许入宫之恩,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所,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自家私邸。 庶可以略尽骨肉亲情,天论中之至性。” 贾政抚着胡须,将宫里听到的消息,尽数说来。 王夫人就十分不能抑制自己的情思。 当初将还没有及笄的女儿送进宫中,致使母女之间,七八年难得见一面。 即便上次女儿封妃那等天大的喜事,也只得在那凤藻宫中,粗粗会见。却因为随处都是大太监宫女,却连想抱一下女儿的心愿,都不敢达成。 如今,圣人竟然准许女儿可以回家探亲,这对她来说,岂非是弥补缺憾的大喜事? 因此如何能罢休,忙让贾政上奏疏启请元春回家省亲。 贾政哼道:“我看你是糊涂了,就算圣人降下恩旨,以娘娘的万金之躯,又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回家的? 你没听见恩旨中所言,凡启请娘娘回家省亲的府邸,必须要有重宇别院,可以驻跸关防方可? 言下之意,需得有独立的院宇,可以作为娘娘的行宫! 咱们家府邸虽大,院子也多,但想来够规格作为娘娘行宫的地方,却是哪里寻来?” 王夫人一瓢冷水打在脸上,十分不甘心的道:“如此说来,咱们家竟是不能启请娘娘归家省亲了?” 贾政皱眉瞅了他一眼,道:“你慌什么,圣人既开天恩,便不会不体下情。 之前下朝的时候,我们几家已经聚在一起商议过了。 瞧宫中的意思我等若是想要请娘娘归家省亲,就必须单独为娘娘建造临时驻跸的行宫!” “那我们便给娘娘修建行宫便是。”王夫人忙道。 贾政就有些不悦,反问她知道修建行宫需要花费几何吗? 王夫人便道:“连官中的存银都不够吗?” 贾政冷笑一声:“这些年我虽然不管家里的事,但是官库里大致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 咱们家娘娘是何等身份?若是咱们家为娘娘建造的行宫差了,不说娘娘在其他后妃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连我们贾府百年的名声也毁了! 依我说,若是没有十足的银子,还是不启请的好。” 王夫人有些沉默,她好像明白了这件至极荣耀的事,操办起来的难度了。 “昨儿琏儿不是查抄了几家奴才们,添了不少银子进官中……” 贾政继续无情打击:“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那点银子够做什么? 就拿前两年工部给四皇子殿下修建王府,前后足足花费了近三十万两! 咱们家娘娘贵为四妃,行宫的建造,又岂能寒酸? 即便不能与皇子府相比,至少也不能差的太远。” 王夫人知道贾政一直在工部当值,对于这种事不会说差的,于是问道:“依你的意思,若是要迎接咱们家娘娘省亲,至少得准备多少钱才行?” 贾政道:“依我算来,至少得有二十万以上的银子,才有资格筹算这件事。 否则,一切休谈矣。” 二十万么,官中的银子差得太远了…… 王夫人也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若不然,我们先将这件事与老太太说说,看她老人家什么意思……” 贾政一听,就知道自家夫人什么意思了…… 她想打老太太悌己的主意! 这与贾政的谋算有点不一样。 他以为,王夫人应该会想到让王家支援呢…… 这些年,王子腾官运亨通,王家也是四大家族现在过得最滋润的,以王夫人王家嫡长女、元春王家外甥女的身份,王家应该会愿意支援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他是肯定不会主动表露出来一点的,于是轻轻点头,什么也不表示,回梦坡斋去了。 问题给你抛出来了,能办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 因为要部署出城的防务工作,贾琏直到下午才下衙。 回到家里,听到省亲这个词在家里流传,他也不甚在意。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见贾政等人不找他,他也当做不知道,仍旧按计划带着人,在东跨院勘测地形,准备建造自己的演武场、御马道等。 他是一点不担心省亲这件事干不成的。 说白了,官中那点银子算什么? 不过是每年大家指望着往自己兜里扒拉油水的地方罢了。 真的想要凑银子,别的不说,贾母和王夫人两个,就能将这件事搞定。 这两个老女人,有的时候还真不能小看了…… 甚至贾琏的算计是,若是能够借着这件事,将贾母和王夫人两个的私腰包榨干就好了。 所谓银子乃是底气,只要他们的底气小了,以后他做事,就方便了。 不过贾琏虽然不在意,但是王熙凤却是十分在意的。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王熙凤就迫不及待的与贾琏说起这件事。 “你昨儿说的更大的喜讯,可是指的省亲这件事?” 王熙凤终于将贾琏的话,真心放在心上了。 没办法,昨儿得知准许二六日进宫探视就够令人觉得天恩浩荡了,可是贾琏却说,更大的天恩还在后头。 果不其然,今儿就应验了,这岂能不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里犯嘀咕? 贾琏笑了笑,道:“相比较我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不应该更关心,一旦家里决心要办这件事,咱们家就要精穷了么?” 王熙凤立马追问:“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能办成?” “我说能办成,你信么?” “我信!从今儿起,你就说哪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也信!” 王熙凤是真心觉得服气。 以前的种种就算了,今日宫里才开恩的事,贾琏竟然也能算到,这太神奇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昨日贾琏就说过了,让她把家里的银子藏好,说不定家里很快就有一个大窟窿需要填补。 怎么样,今儿就来了。 一旦真的要给娘娘修建省亲的行宫,那可不是一个天大的窟窿? 每一件事都能预料到,这令王熙凤感觉后背心凉凉的。 若不是自家男人别的地方一切正常,她说不定都想要请跳大神的来镇镇,看看贾琏是不是被妖邪附身了…… 打定主意,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尽量别瞒着他算了,不然怎么都不安心! 与贾琏商讨了一下应对省亲这件事的大致方略,王熙凤又问:“怎么样,我看你刚刚从西厢房出来,收了多少了?” 贾琏笑了笑,有心考考王熙凤的眼力:“你猜。” 王熙凤一撇嘴,还是很配合的道:“三千?” 贾琏摇头。 “五千?” “总不可能有一万吧?呵呵,若是这样,咱们家这些奴才,可真是太实诚了。” 按照官府的规定,贪墨、盗窃主家财物二三两银子,就要剁手了。 超过十两,妥妥的死罪。 家里总共多少管家和执事,要有一万两,不是平均每个人报了四五百两? 那随便到哪儿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些奴才真的那么老实? 贾琏笑了笑,道:“我已经让香菱和晴雯收了一半,为了不惹人注意,你先不要打这笔银子的主意,就让它放在西厢内。 余下一半全部堆放在外间,等会你派人搬送到官中去吧。” 王熙凤眼睛大亮,没良心的,做事越发得她心意了。 过手留一半,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正文 第213章 商议 接下来两日,家里到处流传的都是“省亲”两个字,连奴才丫头们都在议论,只是究竟怎么回事,大家也说不大清楚。 荣庆堂,贾母将两府的话事人全部叫过来。 贾政、贾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外加一个王熙凤。 王熙凤坐在最下手的一个位置,但是她的心情是激动且愉悦的。 进府当了这么几年的孙媳妇儿,这还是第一次长辈们议事,她有资格坐一席的! 以前,贾母等人商议正事,哪里会主动叫她,就算她好奇,也不过只能覥着脸赖在旁边当个看客,轻易不敢开口的。 但是今天,她正在忙着将西厢房里挪移出来的巨额银子做妥当的安排…… 她是真没想到,那些奴才们真的那么老实,竟然交出那么多银子来! 当晚她送去官中登记造册的就足有七千多,然后他们自己手里截留了八千。 他简直是佩服死自家男人了,能从那些人精的手里榨出这么多油水来! 相比较起来,以前自己辛辛苦苦一年,机关算尽,也不过赚个千数的银子,当时自己就沾沾自喜的不行……毕竟以前在王家做姑娘的时候,一年能得个上百两就不错了,一下翻了十倍呢…… 如今才知道,自己以前不过是井底之蛙! 果然,还是有权力来银子快,就比如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敲诈那些富得流油的奴才们的…… 也正是由于没良心的有了爵位,他们都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做二品诰命了,所以,今日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太太她们才会叫她呢! 不然她们为什么不叫纨大嫂子来呢? 今日,老太太叫大家来,就是商议省亲这件事的,目前家里最大的困难,就是官库里的银子不够支撑这样大的一件事。 但是与她何干呢,反正老太太她们叫自己好像也只是意思意思,装个样子,从头至尾并没有问她什么,大概她们心里都以为自己没什么本事,出不上什么力。 哼哼,她们如何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富裕…… 唉,可惜变卖大老爷那些宝物的钱,没良心的不肯交出来给她保管! 那可是个大头,也是外人眼中,他们家最大的一笔财富,连大太太还盯着呢…… 如此倒也罢了,反正没良心的现在一门心思的钻营官场,也没心思出去鬼混了,如此让他管着也就管着呗,还不用担心大太太来打秋风。 反正,他将银子放在哪儿,她都知道! 内外风光的日子,令王熙凤整日心情愉悦,此时坐在堂下百无聊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盘算自己那些丰厚的家底,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 “凤丫头,你的意思呢?凤丫头……?” “啊?哦……” 王熙凤走神了,没大听清刚才贾母对她说了什么。 但是她脑筋灵活,根据前后文,也能判断出贾母大概说的什么,于是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这样天大的恩典,遍数历朝历代,也是难得一见的。 偏生咱们家这样好运就给碰上了,岂有错过的道理? 依我说,别说二三十万两银子,就算咱们家炸锅卖铁,也必须把这件事办好了,办风光了。 即便咱们自己以后节俭一些,也绝对不能让咱们家娘娘受委屈! 唉,我只可惜我自己没本事,要是我能有个百十万的悌己,我就一个人把这份银子给出了,如此就不用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为此费心了……” 王熙凤的话,令在座的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满府里谁不知道你凤辣子是个守财奴,除了在老太太身上舍得花银子讨好之外,对谁不是铁公鸡似的? 还你一个人把银子出了…… 别说你没那本事,就算你真有那么多钱,只怕你也不可能多拿一分出来! 众人心里纷纷吐槽王熙凤光会说,唯独贾母笑呵呵的,笑问道:“哦?你既如此说,我也不要你一个人出,你只说说,你能出多少?” “这,老太太说笑了,我这三瓜两枣的哪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随便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件来,我就只有两眼放光的份了,哪里还敢掺和这样的大事。” 果然,一动真格就缩头了。 尤氏等人皆好笑的摇摇头。 贾母偏不肯放过她,继续施压道:“我也不是看得上你那三瓜两枣,你也不用怕,银子的事,我与你们太太已经商议过了,大致是凑齐了的! 只不过这样的大事,前前后后所需要的花费实在难以计数,万一将来有所缺漏的地方,只怕还就得你那三瓜两枣来填补填补。 你只说,真到了那时候,你能出多少?” 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儿,却是和三春一样,从小在贾母身边长大的,而且因为那些年贾母精力还足些,是费了不少心思培养的。 所以,贾母对元春的感情,一点也不比王夫人差。 此次宫里开了天恩,让后妃可以回娘家省亲,这对于一入宫门,便终生不能回家的后妃们来说,是何等重要的恩赐? 其中的意义,远远不是回家看看母亲长辈那么简单! 本来就觉得有所亏欠的贾母和王夫人,自然要想尽办法促成这件大事。 本来她们也想过让家族众人一起筹措银子,但是又想,一则其他人本身不甚富裕,二则若是让他们出血,难免心里有怨,以后办起事来不积极,如此倒辜负了这一件天大的喜事。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两个把银子垫了。 所幸贾府果真家大业大,就算此时官中短缺,但是她们两个认真合计,从家里上下、南北两京还是能调出来不少的银子,其实真让她们补的也并不多。 王熙凤见躲不过去,果断的改变策略,笑道:“老太太既这么说,我也豁出去了,也不怕老太太嫌弃笑话。 我进门的时间短,也没积累下什么家本。 好在出嫁的时候,二叔和婶婶待我好,陪了我一笔嫁妆银子,虽然比不得当年太太的,但也还算过得去。 可惜,那些年被琏二爷连蒙带骗的给我祸祸了不少去……”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都知道这就是贾母喜欢王熙凤的原因,有她在,总是能逗大家笑。 “老太太既问到这里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家里现银子还有五千,只要老太太看得上,我就全部拿出来给家里办大事用,大不了我以后勒紧腰带过日子就是了,想来府里也不会短我一口吃的。” 王熙凤好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说完做出一副肉疼的表情。 众人也就只是笑笑,本来也不指望王熙凤能出什么力。 抛开别的不谈,她和贾琏两个立家确实太短,家里也是近两年才开始外面做官,就算不像王熙凤说的现银子只有五千,也应该多不到哪里去。 唯独王夫人斜着眼睛瞧了王熙凤一眼。 毛丫头,在我面前还装…… 别的不说,就水月庵净虚那一杆子,你们两口子就吃了数千的银子! 前儿收刮奴才们的银子,指不定也从中吃了一截,如今说这种话,谁信呢。 贾母自然也不是真的要王熙凤出银子,多的她们都搞定了,何苦因为区区五千让别人分了功劳去? 于是只笑了笑,就开始接着议下面的事。 银子的问题大概有着落了,接下来就该商议行宫该如何修建,在哪修建等问题。 首先,是选址。 贾珍:“这两天我让人出去打听,几家宫里有娘娘的人家,都在踊跃准备。 其中宫里周贵人的父亲,已经决定在家里动工,准备修改省亲别院,已经在聘请各类工匠了。 还有宫里吴贵妃娘娘,吴家富裕,当天就在紧锣密鼓的宣扬这件事,昨儿听说,吴家老爷吴天佑,亲自带着人,去城外踏看地方去了,想来是要选个风水宝地,现盖园子! 如今咱们家的情况,老太太老爷太太觉得,是在家里翻盖的好,还是和吴家一样,在外头别址修建的好?” 贾珍说的也是关键。 这样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面子。 那周贵人自不必多说,比元春矮了好几个位份。 而吴贵妃娘娘,自然又比元春高了一个位份。 所以,各家之间,必须相互比对着办。既要攀比图好看,又不能太过分,不然得罪人。 贾政想了想道:“若是外头踏看地方,多费银子不说,而且将来娘娘归省也不方便。 我的意思是,就在家里破土动工也是一样的。 反正我们家的宅子够大,应该能够割出一块地方来。” 王夫人闻言就道:“咱们家虽大,但是正堂和老太太的院子肯定是不能动的。 如此也就后面的东大院(非东跨院)和后面环绕的一带下人们的房舍,这些倒是都可以拆,只怕地方还是小了……” 王夫人作为母亲,元春省亲回来主要就是看她,怎么甘愿不准备一个足够宽敞,足够气派的地方让元春落脚? 荣国府虽然,前面的主体建筑却不能动,后面能动的,就显得不够了。 因此,王夫人不由将目光看向底下的贾珍两口子。 贾政也是同样。 贾珍心里一跳,隐隐察觉不妙。 这该不会是,盯上他们府里的地盘了吧! 宁荣两府乃是太祖时间同时建造,并立在一起,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甬道间隔。 他们宁国府与荣国府挨着的部分,前面是贾氏宗祠,自然不可能动。 贾氏宗祠后面,就是宁国府的大花园——荟芳园! 贾珍已经明白了,好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 荟芳园可是宁国府最大,最有标志性的地盘了,因为里面山水如画,贾珍两口子还经常邀请贾母过去赏玩呢。 他很明白贾政等人的盘算。 荟芳园多好了,现场的园景,要是将两府中间的围墙拆了,并入行宫之中,都不用再多费银子,随便修缮一下,就是顶级的山水风光! 贾珍不说话了。 尤氏左右看了看,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敢乱开口。 他们两口子不说话,贾政夫妇也不敢逼迫,所以一时大家都没有说话。 贾母在上面看着,心里微微一叹。 虽然两府亲如一家,有什么大事都是一起商议着办。 但是动祖宅,对宁国府来说,损失还是太大了,只怕他们不会愿意。 若是强说下去,只怕损害两府之间的关系。 罢了,这件事,还得私下里单独商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元春做了皇妃,可不单单只是荣耀荣国府,而是整个贾府,对于长房宁国府来说,也是一样的。 若是能让宁国府割出荟芳园来,这件大事,无疑就简单了一半,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促成。 实在不行,也只能拿出几万银子,让珍儿松口了…… 心里有了计定,贾母就转移话题,看向王熙凤道:“怎么你们家琏二还没回来?他现在每天都在忙什么?” “老太太就别提他了,这两天,就难得看见他归家。 说是什么公主的生日,太子爷为了给妹妹庆生,要在城外举办踏青郊游会。 听说到时候,皇子龙孙们都会去一大堆。 朝廷害怕不安全,就让他带兵去设置防务。 大家都知道,兵马司就是干这些脏活累活的,这也不奇怪。 所以他这两天,都在忙这件事,一天要出城几趟,晚上回来都累得什么似的。 我叫他学聪明些,有什么苦差事记得交给下面的人去大礼,别那么老实,他也不听。” 贾母等人听了,各有算计。 终究,贾琏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了。 认真算来,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太子爷就是将来的圣上,他办这趟差事,要是能提前在太子爷面前得个好印象,将来只有他的前程造化! “你还说他老实,你自己不是一样。 我常听见他说你,叫你多费心保养身体,你怎么也不听? 我看啊,你们家琏二如今越发出息,照此下去,说不定哪天还要升官。 你要是不注重保养,早点给他生个儿子,你就不怕他将来富贵了在外面沾花惹草?” 贾母笑着打趣王熙凤。 王熙凤立马红了脸,此时也不好意思反驳贾母。 正说笑间,只听外面传说:“琏二爷回来了。” 贾母等人忙道:“快去叫他过来。” 如今家里的事情,终究离不开贾琏了,特别是这样的大事,需得他在场才好。 正文 第214章 贾琏舞剑 贾琏早料到,荣国府要修造大观园,银钱不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现在的贾府,还远远不像原著后期那样窘迫。 在元春封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刻,随便凑一凑,也能把基本的框架给搭起来。 所以大观园是肯定能盖的。 只不过,贾珍不愿意拿出荟芳园来盖省亲园子,这倒是有点出乎贾琏的预料。 他记得,原著里贾家为了这件事可是上下齐心,宁国府也仿若是和荣国府一家人一般,直接把荟芳园给割出大部分来盖园子的。 难道,当真是原著里当时的荣国府十分富裕,是钱给到位了? 具体情况贾琏也无从考究了,只是贾琏心里已经谋算了大观园很久,实在很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大观园是何种模样。 而且,大观园建成之后,就可以让黛玉等人搬进大观园去住。多的不说,到时候黛玉单独住一处别馆,二宝再想要去勾搭他的林妹妹就没那么容易了…… 心里有了计较的贾琏,在听了贾政等人的陈述之后,严肃的开口道: “为大姐姐归省筹建行宫,是我们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无论家里有多困难,我们也要尽全力完成这件事。 但是古语云,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事关重大,我们却必须做万全的准备,因为一旦这件事开展开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说法。 所以,我还是要问一句,咱们家为了大姐姐归省这件事,究竟能够拿出多少银子来办。 多有多的办法,少有少的办法,这都是可以商榷的,最怕的便是初时铺盘的太大,而至于后继无力,那就不美了,旁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还罢,若是因此累及大姐姐的声望,那我们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大姐姐为了我们家,这么多年幽居深宫,从豆蔻之年熬过了桃李年华。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若是我们这些至亲之人,连接她回家看一眼的本事都没有,想来岂不令人寒心?” 贾琏这话一说,众人皆面有戚戚焉,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母更是一时间老泪涌动,似乎有些难以抒发的情绪。 王熙凤则暗暗瞅了贾琏一眼,大家在这儿商量正事呢,你倒好,上来就弄煽情的一套,故意要把喜事搞得这么沉闷不可? 王夫人本来就是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的,如今听了贾琏的话,更是加重了决心。 见贾琏真心要问,倒也不讳言,直道:“官库中的存银,还有差不离十万。 我之前与老太太商议过了,那些年江南甄家做丝绸生意,好心拉着我们家入了伙,最后连本金带红利,大概也有五万的银子。因我们家也不着急用银子,所以就没有动,一直放在甄家收着。 另外,南京的房租地亩,也有几年没收上京来了,我们之前也查过了账本,老宅那边的库里,大概也有三万两的存银。 如此几下合在一起,就有十八万两。除此之外,我和老太太商议,各自再凑出两万两银子,如此一共凑成二十二万银子,想来也差不多就够了……” 二十二万两现银子,绝对是一笔令人动容的数字。 世间富贵人家万千,但是能够拿出这个数来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不是巨商,就是巨贪。 连贾珍都眉头挑了挑。 原以为这边经年开销巨大,没想到,还能有此等规模的存银…… 但是贾琏听了之后,却摇摇头。 “若是单独办大姐姐这件事,或许差不多了。 但是算时间,咱们家所有的产业,包括全国各地的房租、地租,至少也要到九月、十月才能到。 难道为办大姐姐这一件事,咱们家其他所有的事就都不办了?显然不能,别的不说,眼下就有老爷的寿辰要办,八月里还有老太太的,除此之外,还有咱们家日常的开销,各家府邸迎来送往,为娘娘置办节礼……” 贾琏的话,又让其他人沉思起来。 是呀,偌大的荣国府,几百号人,难道一次性就把钱用光了?就算今年能对付过去,那明年,后年,将来呢? 虽然王熙凤等人经常打趣说吃口饭就行了,但是真要过拮据的日子,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贾政叹道:“除了老太太的,我今年可以一切从简……” 从此可见,贾政表面傲娇,实则也是非常想要办成省亲这件事的。 贾琏对贾政一拱手:“即便老爷肯委屈自己,外人见我们家突然如此,难免猜疑。 所以,老爷的正事,也是不能耽误的。 其实,就算从老爷这里省下一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咱们家现在只为筹建行宫,便已经捉襟见肘……老爷可别忘了,等到行宫筹建完毕,将来迎接娘娘省亲,可还有一个大头……” 众人心里一紧,是呀,后妃移驾回家省亲,自古鲜有的大恩典,家里自然要按照最高,更高的典仪来迎接的。到时候所需的花费,只怕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贾政沉默了。 王夫人虽然也知道贾琏不是信口胡说,但是求成心切的她,见贾琏连番给众人泼冷水,还是忍不住怀疑:难道琏儿是怕家里把钱花光了,所以心里不情愿? “那依你说,咱们家该怎么办?你自己方才也说了,这件事是正当该办的,总不至于因为银子就停摆不办了吧? 咱们家再难,应该也不至于此。” 王夫人自然有理由怀疑贾琏的用心,之前议论的,不过都是家里能拿出来的现银子。 真到了至极为难的时候,家族的产业,家里的财物,随便变卖一些,哪一样不值钱? 坐拥国公府百年基业的荣国府当权者,从来不为银钱担心是有原因的,因为真的不差钱! 贾琏看了王夫人一眼,心里的轻蔑差点就表露出来了。 “太太误会了,侄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官中的银钱,应该留下一部分预备为办家里的其他大事,不能全部拿来办省亲这一件。 省亲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办成了,是我们整个贾族的荣耀。 所以,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不能只有老太太和太太出银子,我们作为家族的一份子,也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才好。” 贾琏说着,环视众人一圈,道:“我父亲生前,好收藏玩物,这是他老人家的喜好,作为儿子自是支持的。 本来想着,将他老人家生前喜爱的那些东西,全部放入他的墓穴之中,聊解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的烦闷,也算是做儿子的一番孝心。 但是后来思之,他老人家留下的那些东西,多数价值不菲,若是全部放入墓穴之中,难免惹得宵小惦记…… 所以最终只选择了几件他老人家最喜欢的殉入其中,余下的则尽数变换成钱财,想着将来家中若有甚大事,好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遇到了。 所以,太太若是不嫌弃,侄儿愿意将这部分钱全部拿出来给家里办大事用。虽然不甚多,也算是侄儿作为家族一份子的心意。” 贾琏的话,让众人都有些意外。 自古钱财谁不爱,能不出银子,哪个愿意将自己的钱拿出来大家一起用? 没见贾琏这话一说完,边上一直装木头人的邢夫人,一子下就坐不住了! 倒也是,贾赦留下来的东西,论理是该有她的一份……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即便不情愿,也不敢反对。 正文 第215章 意在贾珍 王夫人听见贾琏那样说也愣住了,心里忽然有些火烧一样的感觉,是惭愧? 她不愿意承认,因此忙道:“难得你有这般心意,能拿出多少来?” 王夫人心想,若是只几千两那就不算冤枉他,不过也是说的好听而已。 当初贾赦办丧事,她还出了几千的血呢! “如今有些东西还没有变卖完全,不过我已经请过多名古董行的大师鉴定过了,全部变卖的话,至少二万五千两银子是有的。” 贾琏说着,回头看向王熙凤,“凤丫头,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钱?” “什么?” 王熙凤心里一跳,差点有些绷不住了,没良心的难道又吃错药了? 刚才听他那样说,她心里就着急的很,只是摸不准贾琏的盘算,且没有发表态度。 如今见他把那笔重款拿出来,还不嫌够,还要算计家里的存款? 看了贾琏几眼,终究当着长辈的面,弱弱道:“还,还有五千……” 没办法,这个数之前她说过了,也不好临场变卦。 贾琏便笑了起来:“那正好,正好凑足三万银子。 等那些东西全部折算成现银子之后,我再一并将之送入官中,专为办大姐姐省亲所用。” 贾琏这话一说,贾母、贾政、王夫人、邢夫人和贾珍两口子,都瞪大眼睛瞧着他。 琏儿(琏兄弟)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堂姐诶,又不是亲姐…… 老太太和太太出银子,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你一个堂兄弟这么掏心掏肺的做什么? 图什么呢? 王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宁愿贾琏在这件事上,拖后腿,使绊子……至少不要表现的这么大公无私,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似乎她的人格被贾琏完全碾压,在贾琏面前,她反而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那个人。 许久不说话的贾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贾琏重重的看了几眼,最后一挥手道:“这件事你们放手去办吧,不用为银子担忧。 哪怕到了最后,还差十万也无妨……” 贾母的意思很明确了,为了办成这件事,即便再拿十万两出来她也愿意!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贾母一拜,贾政还要劝言。 为了家里的事,让贾母动用悌己已经是不孝,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数目。 贾母却是很洒脱的挥挥手,止住了贾政的话。 她的棺材本她早就准备好了,剩下的那些,留给宝玉,和花在元春身上,是一样的。 强命众人坐下,贾政的面上还有羞惭之色。 贾珍也坐不住了,又站起来,拱手道:“为了咱们家娘娘的大喜事,连琏兄弟都拿出这么多银子,我这个做兄长的若是不出力,如何说的过去。 只是老太太、老爷太太都知道,我们那边府里比不过这边…… 罢了,多的说来也无益,大家都应该知道。总之,我那边应该也还能拿出三万两来,也预备为咱们家娘娘省亲之用吧。” 贾珍也是迫不得已,贾琏的大公无私,将他给架在了火上。 他是贾府第四代的长兄,又是族长,连贾琏都拿出三万银子来应对这件家族的大喜事,他要是坐着不动,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不过他说的是预备,并非立马拿出来放入这边的官中,也就是说,要是最后这边不差钱,他这笔银子,也未必会出…… 贾琏等的就是这一刻,立马做出钦佩之状,站起来给贾珍拱手一拜,道: “珍大哥大义,咱们家有珍大哥这样慷慨的人做族长,何愁阖族兄弟不能团结一心?何愁我贾府不兴盛? 不过珍大哥府里的情况,我们确实也是知道的,实在不敢令珍大哥为了这件事,将府库搬空了。 珍大哥身为族长,有着照拂阖族人丁的重任,所以长房不能短了银子……” 被贾琏拍了马屁,贾珍心里的肉疼感消失了不少,一种舒爽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反而和贾琏客气起来,言大可不必为他担心,他那边也还过得去…… 贾琏见实在劝不动贾珍收回承诺,似乎很苦恼,最后道:“既然珍大哥执意如此,小弟也不敢违逆珍大哥的一番心意。 这样吧,如此数目的银子珍大哥真的不必出了,珍大哥若有心,小弟倒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完,贾琏便让人去找管家取两府的舆图。 “你要舆图做什么,我这里刚好有一份……” 贾政这两日反复勘验了两府的地形,所以身上正好带了一份简单的。 贾琏便搬过一张高凳放在当中,将舆图展开,然后指着两府后半段说道: “珍大哥且看,我们府里,荣禧堂是敕造的堂号,荣庆堂是老太太住的,这两处大院是动不了的。 东边东跨院倒是可以动,但是它如此狭长,又夹在荣禧堂和宗祠之间,实在没有纳入行宫的条件。 如此就只有后面东大院这一块可以用来修建行宫,但是即便再把西边一带下人的房舍一并纳入其中,如此东西两边长也超不过二里地,纵深亦决计超不过二里半。 若是简单盖一个观赏的园子自是可以。但是作为咱们家娘娘的行宫,实在太过于小家子气,也不符合咱们家娘娘的身份。” 贾琏做这一套动作,简直一气呵成,都没有给贾珍反应的余地,只是木呆呆的站在堂下,听着贾琏指点江山。 “但是珍大哥且看,若是将两府中间的这两段围墙一拆掉,也不用太多,只用将范围延展至天香楼之下,如此东西两边长度合计便足有三里半地。 如此一个长三里半,宽二里半的地盘,就够盖一个像样的行宫来。 若是再精心设计、布置一番,拿来迎接咱们家娘娘,也就不显得寒酸了,珍大哥觉得呢?” “这……” 贾珍心里开始骂娘了。 他都怀疑,贾琏之前做那么多,就是为了给他下套! 之前贾政和王夫人虽然打荟芳园的主意,但是他们都不好意思开口,他也可以装作看不懂。 但是贾琏可好,上来就直接摆明了! 这样的情况,他怎么拒绝? 首先,两府是一家,这是贾家两府近百年的努力维持下来的结果,他不敢担上分裂两府的罪名。 其次,要为了家族的大事出一份力的海口已经夸下去了,这个时候因为私利反口,他这个族长的公信力,还要不要了? 而且贾琏多贴心,直言三万两银子不要他出,不如出点地盘,听起来,好像他还占便宜了! 贾母和王夫人等被贾琏的操作惊呆了,看着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的贾珍,她们都聪明的选择没有打搅。 “当然,我也知道,若是这样,珍大哥是吃亏了的。 唉,说真的,若不是为了大姐姐归省这样的大喜事,小弟又如何敢提这样的建议? 实在是,以我们家目前的情况,这是最好,最便宜的方案了。 珍大哥的荟芳园,里面山水景色如何,我们都知道,若是纳入行宫的范畴,多的不说,只荟芳园那一部分,大多数的东西都可以不用再动,如此,就可以直接为家族剩下一大笔的开支! 唯一损害的,就是让珍大哥的荟芳园,缩小了一部分…… 这样吧,为了弥补珍大哥的损失,我们愿意给珍大哥补偿,不论多少银子,只要珍大哥开口,我们绝不还口。” 贾珍心说,这他么叫做缩小一部分?这样拉通过来,老子的荟芳园,一下子就缩水了大半! “琏兄弟说笑了,我岂能要你们的银子…… 只是,真的只能这样办吗?倒不是我舍不得一个园子,只是,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祖宅,我这……” 贾珍有些犹豫。 “这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若不然,就只能学着吴贵妃家,到城外去踏看地方,只是那样一来,不如在家里的方便,而且还要多费银钱。 以我们家现在的状况,支撑起来就太费力了。 不过若是珍大哥实在有顾虑,那也就罢了,都是一家子至亲,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闹得生分就不好了。 说不得,还是往城外瞧看地方好了。” 贾琏有些遗憾的说道。 贾珍的面色就无比纠结起来。 无疑,元春封妃是利于贾家两府的大喜事,他要是在这个时候不支持,不配合,两府的关系从此疏远还在次,最重要的是以后宁国府还如何沾元春娘娘的光? 出门去,又如何好意思以皇亲国戚自居? 这也就是他,愿意拿出足足三万银子来的原因!因为大家族,确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而论理,按照贾琏划去的荟芳园的大部分,论价值,可能还超不过三万银子。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本来荣国府就压了宁国府一头了,好在从两府舆图上看,两府还是对等的。如今荟芳园被对方划去,这个平衡就一下子打破了。 贾珍心里不断的计较着。 拒绝是肯定不明智的,是将自己自绝于家族,所以,只能答应。 好在,相比较起来,其实荣国府被划去的范围更大,只要不将元春看作是荣国府的元春,而是看作贾家的娘娘,那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心里简单想了两条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理由,贾珍面目一正,道:“琏兄弟说笑了,既然是一家人,这又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我岂有不赞同的道理? 就按琏兄弟的说法来办吧。 从我们府里的花园起,绕到最西边,总共划出这三里半的地方,来为咱们家娘娘修建省亲的行宫。” “如此就多谢珍大哥了,说好的补偿……” “嗯……休再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了,你再这样说,就是不拿我当一家人,如此我可生气了。” 贾珍居然还笑了起来。 对此贾琏只能拱手一拜,代表荣国府表示了感谢。 选址和银子的来源这两项大问题解决了,剩下就只有筹备开工这些事了。 但这些琐碎复杂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全部说清的,所以当天色较晚的时候,约定明日再议之后,贾珍和尤氏便坐车回去了。 正文 第216章 非常人交流 贾琏亲自送贾珍和尤氏出门,等他再次回来,贾母等人一个都没散。 他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贾琏。 一个人的能力,在平时是不大看得出来的,只有面对大事的时候,才能明显的体现。 即便不愿意承认,他们也明白,让贾琏过来是最正确的决定。 若不然,只怕就选址这个问题,他们今天就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最后说动贾珍让出荟芳园,只怕也要费大几万的银子。 不过贾琏为了办成这件事,也不是信手拈来,他将自己父亲的遗产,几乎全部拿出来作为筹码了。 “怎么了,都瞧着我做什么? 如今既然地方已经划出来了,我觉得咱们家里还该尽快开工筹建才是,早一日建成,就能早一日奏请大姐姐归家省亲。” 贾琏给贾母等人简单作揖,就坐下说道。 贾政忙道:“琏儿说的是,我和部里的一位老明公相熟,他是在园林建造之上是有着独到造诣的,连皇家修建园林,也多有让他操刀。 明儿下朝之后,我便去聘请他来为咱们家设计建造图纸。” “老爷说的那位老明公,可是号‘山子野’?” “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老先生名声在外,侄儿略有所闻。 老爷若是已经相中了他,还是尽早去请的好。如今恩旨已下,只怕要大兴土木的人家不少,去晚了,只怕老先生已经接了别家的工程,到时候忙不过来,倒耽误了我们家的工期。” 贾琏笑了笑,提醒了一句。 贾政就郑重其事起来,点头应下。 想了想,他又道:“琏儿,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了,只是你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贾政是典型的文人,重名轻利。 为了自家女儿的事,让侄子把大哥遗物都变卖了来支持,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贾琏则笑看了贾政一眼,他那有些腼腆纠结的神情,大不似作假,贾琏心里就笑了,既然这人能处,那就这样处下去。 “老爷不用多说了,咱们家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既然我们有,自然该拿出来,集中力量办大事。 毕竟,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是?” 贾琏说的随意,邢夫人和王熙凤心里多少都不大高兴。 贾母和王夫人则是神色复杂,贾母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你既坚持,那就依你吧。 不过也不必三万了,你也该为你们家凤丫头和大姐儿考虑,留点银子置办行头才是。 这样吧,你和我们一样,只拿出两万来则罢。 若是将来家里的银子真的不够使,到时候我们再另计新支。” 王熙凤看能够挽回一万回来,忙笑道:“瞧老太太说的,他是家里的爷们,家里的事情自然他说了算,他既然愿意举家之力来支持家里办这件事,我只有为他高兴的份。 反正我又没地方使银子,给我留着也没用。 我们家大姐儿也还小,也用不了什么钱。 倒是委屈了我们太太,只怕将来没钱孝敬她老人家了。” 邢夫人坐在贾母下手,简直在这里受了半天的罪。 家里只要是花大钱的事,就没有她插嘴的地方! 心情本来就不好,此时还被王熙凤提出来鞭策,反应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意,说了句不用贾琏等人孝敬,办大事要紧,然后就再也坐不住,向贾母告辞去了。 邢夫人的离去众人也不甚在意,本来叫她过来也不过是意思意思。 看之前的效果,或许将来这样的事,真的不用再叫她了。 贾琏今日为家里出了大力,贾母等人都不得不拿出和颜悦色的态度来,破天荒的关心起贾琏衙门里的事情。 贾琏也只是随便应付了一下这种关心,然后忽然说道:“昨儿听凤丫头说林妹妹又犯了嗽疾,现在怎么样了,我去瞧瞧她。” 提起黛玉的病,贾母就挠心,叹道:“她还是那样,每年闹一春一夏,何曾有过消停……你去瞧瞧吧。” 贾琏就辞过贾母等人,往后院黛玉的房间来。 黛玉进贾府的时候是深冬,因天气寒冷,贾母就安排黛玉住她屋里的碧纱橱。 等到春天到来,天气转暖的时候,才将黛玉挪到后面单独的房屋,并且顺带将三春姐妹也从荣庆堂挪了出去,安排到了王夫人院后面的三间抱厦里住。 给的理由是三春渐大了,挤在一处不甚方便。 实际上就是,贾母越发上了年纪,精力不佳,嫌孙子孙女多了吵闹。 不过从这里还是能看出贾母的偏心改不了,嫌弃三春,却把外孙女和孙子放在旁边。 黛玉就罢了,是远客还说得过去。 还把一个二宝放在黛玉的旁边,让二宝老是去骚扰黛玉。 若说贾母心里没私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温馨的房间,穿过纱窗的斜阳刚散,屋里乍然冷清。 林黛玉悄悄将只喝了小半的汤药倒进窗外的盆栽海棠里面,回头看见紫鹃站在门口,没好气的看着她,心里一虚,面上却若无其事的将碗放在旁边,坐下装没事人一样的继续投喂笼子里的两只松鼠。 紫鹃就走过来,先伸头窗外看了看,然后抱怨道:“这树若是也得了病,只怕吃了姑娘这么多名贵的药,也该好了……” 黛玉眉头蹙起,噘嘴不理紫鹃,她好讨厌,老是叫人家喝药! 紫鹃见状也没法,只能将碗勺收起。 迎面却见贾琏走来,她忙退到一边欠身:“奴婢见过琏二爷~” 书桌边的黛玉初时还以为紫鹃在逗她,回头一看才发现贾琏真的过来的,忙也起身见礼。 贾琏在茶桌边的凳子上坐了,看黛玉苗条娇弱的身子立在面前,就笑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这么拘束作甚,坐下吧。” 黛玉鼻子微皱,领命回去坐了,却偏头,不大想理贾琏的样子。 贾琏就好奇:“我是不是得罪你了,瞧这小嘴儿噘的?” 任是谁一直咳嗽,被人一直逼着吃药心情也不大好。 贾琏还这般打趣她,令黛玉登时不满的瞧着贾琏,“你来做什么?” 哼,人家前儿病了,今儿才来瞧,才不要领你的情! 黛玉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绝佳的理由。 “方才老太太找我议事,路过这边,听说某人病了,顺道来瞧瞧,也没什么事。” 黛玉的性格像猫,逆着撸容易炸毛。 “那你也瞧见了,你可以走了。” 果然黛玉很不愉快的说道,许是心急说快了话,牵动了病势,刚说完就举着绣帕掩嘴咳嗽起来。 刚刚给贾琏倒了茶的紫鹃,忙过去帮忙拍背。 看她那倔强而娇弱的样子,直令人又心疼又好气,于是叹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病的这样了,敢是没好好吃药的缘故?” 贾琏一句话,戳中了某人刚刚干过的事,令她掩嘴动作一顿,眼神中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紫鹃更是立马告状道:“二爷还说呢,姑娘就是不好好吃药,太医开的药,她总是吃一半倒一半,如此下去,姑娘的病症如何得好呢。” 听见紫鹃告刁状,黛玉明显的不服气,身子背过去,不让紫鹃碰她。 贾琏笑呵呵的看着,然后才瞥向紫鹃。 不得不说贾母待黛玉还挺好的,至少分给黛玉的这个丫头就十分不错。 小小年纪,说话做事,颇有几分知性内敛的感觉。 倒也是,若非如此,只怕也降不住黛玉这样内心情感极其丰富,又不好相与的丫头。 “哦,你给我说这个作甚?她不吃药,你们自是极力劝过的,她连你们的话也不听,难不成你觉得她还会听我的,我让她吃她就吃了?” 看贾琏有些调侃的意思,紫鹃忙笑道:“别人的话她未必听,二爷的话,她必听几分的。” “啐,你还不下去,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的。” 黛玉实在受不了紫鹃的,开口驱赶。 紫鹃被骂也毫不在意,反而朝着贾琏摊手,示意:看罢,姑娘越发任性了。 黛玉的脾性随时变化,贾琏也没有时间精力做个详细开解,但他却知道如何顺着这样小妮子的意。 于是笑回紫鹃:“我劝你也别指望我,我又没有什么‘紧箍咒’能够降服谁,只是我想,她既然不愿意吃药,定是嫌弃你们这药不好,没什么效用。 若是你们的药真是良药,能够药到病除,相信她是一定会吃的, 谁不愿意自己的身子好呢? 所以你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把药熬的好一点,比如,加点糖……” 黛玉何等心思敏锐的人,身边的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掰开了、揉碎了来听。 听到贾琏暗喻她是不听话的孙猴子,她两弯黛眉立马竖了起来! 好在随即贾琏竟然为她不吃药的行为,找了个她听起来十分顺耳的理由,心里就舒坦。 她还以为贾琏也要像别人那样,劝她好好吃药,那样的话,她都听烦了。 才以为贾琏果然是个懂她的人,什么都顺着她的意,谁知最后一句,又令她顿时脸红。 她自然听出来,贾琏已经猜到她是嫌弃药苦,所以叫紫鹃加糖。 可恶,还当人家是小孩子呢…… 紫鹃本意是想要贾琏帮忙治一治黛玉,因为她知道黛玉是敬重贾琏的。 谁知贾琏却说了一番云里雾里,没什么逻辑的话。但是看姑娘的反应,倒像是很有感触似的。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们姑娘独看琏二爷有几分不同,哼,都是不按常理说话的人! 正文 第217章 压倒桃花 紫鹃自知无法与贾琏交流,所以重新端上药碗出去了。 而黛玉见房间里只有她和贾琏二人,莫名的有些局促的感觉,只是看贾琏只顾端着茶水品尝,一边在打量她的房间,黛玉想了想,起身拿起茶壶,给贾琏添了茶水,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二哥哥最近在做什么呢,府里都看不见你的人影,听琏二嫂子说,你到城外去了。” “嗯,到城外办差事去了。” “琏二哥哥就这么喜欢做官吗?” 黛玉忽然有些生气。 她想起了,从小她爹也是为了做官,忙碌奔波,将她和母亲扔在苏州经年不管。 还是后来迁任扬州,才有时间将她母女二人接到身边,一家人过了几年天伦聚乐的日子。 “我倒不是很喜欢做官……” 贾琏忽然回头,将幽深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将她初具灵巧风流的姿容看在眼里、心里。 黛玉等着贾琏回话,半日不见后半句,抬头瞧见贾琏直直的瞧她,忙低头下去。 过了一会儿,终究不好意思,轻跺了一下脚娇嗔道:“二哥哥,你瞧什么呀……” “呵呵,没什么,只是看我们家林妹妹越发出落的天仙似的,心想,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有福气的小子,心里就很不高兴。” “哎呀~” 贾琏这般笑语,令黛玉双眼登时蒙上一层水雾,脸蛋红扑扑的,羞愤瞪向贾琏:“你欺负我~~!” 说完狠狠的剜了贾琏一眼,然后飞快的回到书桌边,将脸埋在案上不敢再抬起来。 小小的身子伏在案上,越发显得单薄,好似在桌面上吹一口气就能将她掀翻似的。 贾琏又瞅了一眼在她脑袋前面,笼子里蹦来蹦去的两只小松鼠,看它们明显比同类肥硕不少的体格,心里就好笑。 小丫头自己养不好,倒是把宠物养的肥肥胖胖的,有意思。 于是站了起来,对黛玉道:“好了,我改日再来瞧你,你自己好好保重身子。 昨儿碰见姑父,他还问起你,我怕他担心,所以说你很好。 你若是不好好保养,回头姑父看见,该说我骗他了。 无事的话,不要闷在屋子里,多去我院里坐坐,和香菱她们玩耍玩耍也是好的。 我走了,你留步。” 黛玉听见贾琏要走,有心起身相送。 听见贾琏让她留步,而且对她笑了笑就转身消失在了门口,终究没有起身。 好容易来瞧她一回,就坐这么半刻便去了…… 终究也不知道,是他真的很忙,不乐意在自己这里多费时间,还是琏二哥哥守礼,所以刻意不在她房间里久待。 又想起贾琏的话来,面上烧的发烫,忙从抽屉里面取出镜子一照。 但见镜中之人两腮通红,黛玉自羡压倒桃花之姿,不觉就看的呆了。 忽闻“吱吱”细声,低头看去,原来是两只馋嘴松鼠歪着头直直的盯着她。 黛玉仿若被人看穿心思一般的难为情,伸手拍在那笼子上,吓得两只小松鼠差点抱在一起,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黛玉,似乎在思考面前这个体型巨大,经常给它们美味食物的主人为什么会发怒…… …… 王熙凤在家里一直等着贾琏。 方才当着长辈们的面,有些话也不好说。 所以当贾琏回来之后,她就开始盘问贾琏的算盘。 对此贾琏并无意将所有的想法抛开给她讲解,只是以王熙凤比较能理解的角度来谈。 比如出了这两万的银子,伺候腰板就硬,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其中的事情。 比如,将这笔银子投入官中,邢夫人就惦记不了,免得与她打饥荒。 王熙凤还是能理解的,她更理解的是:“大老爷的那些东西,应该不止值两万五千的银子吧?” 贾赦的那些东西,认真就她和贾琏两个是全数看过的,以她的判断力,绝对不止值贾琏说的数。 “你觉得呢?”贾琏笑着反问了王熙凤一句。 王熙凤便笑了起来,一双柳叶吊梢眉扬起,笑道:“剩下的,拿回来?” 贾琏便敲了她额头一下,骂道:“剩下那点银子你就别惦记了,这家里的钱还少了? 你就不怕这屋里的银子藏多了遭贼?” 这两年来,王熙凤除了当初给他那五百两银子,后来就只进不出。 一笔比一笔大的银子搬进屋里,贾琏甚至知道,在这里屋里随便一翻,都能找见白花花的银子。 “切,谁敢来偷我们的钱,除非她不想活了!” 王熙凤十分不屑的说了一句。到底记在心里,想着还要安排人看守院子才好…… 又想贾琏留下那些银子,无非是他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不想次次都和她来打饥荒。 她还知道,贾琏让人在外面办什么酒楼,虽然她不认为能挣几个钱,至少也算件正事,也就由得他了。 “你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倒也罢,你要有本事,外面藏十万八万的,我也管不着。 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再要用家里的钱,你得提前和我商议一下。” 王熙凤以手盖着刚刚被敲过的额头,仍旧十分坚定的说道。 她说的是刚才贾琏要把家里钱往外捐的事,幸好她之前说的只是五千,要是她说的五万,不是损失惨重? 男人家,就是不会精打细算,白吃亏。 看王熙凤一副防备他再动手的架势,贾琏笑了笑,直接点头:“好。” 合情合理的要求,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王熙凤便眉开眼笑起来,忙给贾琏更换常服,她知道贾琏要过去东跨院监看施工。 “对了,为了这次给娘娘修建行宫,家里可谓是拿出全部的家底来了。 老爷素来是不喜欢理会这些俗务的,大概这件事,最后还得交给我们的来操办。 足足二十多万的银子,你说咱们……” 王熙凤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很显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贾琏低头觑视着她,问道:“二十万两,很多么?” 这个时代,银子的购买力十分强悍! 按当下的市场价,一两银子,足以购买一百斤以上的精细米面! 这也就是为何堂堂国公府,给少爷、姑娘们的零花钱每月才二两的原因,因为足够用了。 所以说,二十万两银子,绝对是天文数字,可以说,这个数目的钱,足以办成世间九成九的大事! 但是,唯独对修建大观园来说…… 或许,贾母等人根本不清楚,她们一定要建成的省亲别院,是一个怎么样销金的存在。 因为即便是当初荣国府的东路花园,甚至是宁国府的荟芳园,它们的价值都不会超过十万两。 所以,贾母等人想着,为元春修建省亲别院,花个二十万,应该足够的。 这也怪不得她们,因为她们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她们还没有见到过山子野设计的图纸…… 她们对建成之后的大观园是何模样没有概念! 最关键的,她们还不知道,元春在省亲之前,会晋升贵妃!! 所以,贾琏要做的,就是在贾母等人没有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的时候,给她们把好关,避免她们为了省钱,建造一个简易版的大观园出来! 二十万就想解决这件事?贾琏摇了摇头,这或许是痴心妄想了。 等到将来这件事中途因为钱摆烂的时候,不怕掏不出贾母和王夫人的家底! 贾琏也一点不担心大观园会造不出来,因为,王夫人背靠王、薛两家,在元春这件事上,肯定会倾尽全力的。 至于会不会连累他自己,怎么会呢,他可是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将父亲的遗产都交出来了呢…… 所以等到贾母等人的心血全部注入大观园之后,荣国府,就彻底该他来说了算了。 即便,穷一点,也比随时被人颐指气使的好。 正文 第218章 尚公主 与王熙凤密语一番,王熙凤便去荣庆堂服侍贾母用晚膳去了。 而贾琏刚出走廊,就见晴雯喘吁吁的迎过来,红扑扑的脸上,微冒着细汗。 “你做什么来? “刚和几个小丫头子在那边的弄堂里踢毽子,累死了,二爷去哪?” “我去东跨院瞧瞧……” “听说二爷要在家里修建练武的地方,还有跑马的地方是吗?我也去瞧瞧……” 晴雯很是自然就退到贾琏身边,要跟着一起去看工程。 贾琏却不想让她去,贾芸等人此时应该已经带了工匠进来了,这妮子天生丽质,容易惹得那些糙汉子无心做工。 又见她运动之后血色红润,隐隐娇喘,越发和黛玉七八分相似之处,忽然邪思袭来。 想也没想,搂过她水蛇一般滑软的腰肢,低头便是一阵品尝芬芳。 晴雯哪里想到贾琏突然偷袭,一双美丽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木然的对视着贾琏的双眼。 对方不坏好意思的眼神,和越发过分的举动,令晴雯幡然醒悟,一边往大院四周看去,一边呜呜推打贾琏。 好容易才挣脱开去,便就原地一跺脚,口里呸呸呸的吐唾沫:“做什么嘛……” 到底羞愤难当,狠狠的剜了贾琏一眼,也顾不得细看院里有没有人瞧见这羞人的一幕,踩着飞快的步伐,便冲进西厢房去了。 香菱看见她这般模样,忙追问:“晴雯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书呆子,你快背你的诗吧!” 晴雯随便怼了香菱一句,然后便一头扎进里间自己的床上,趴着身子平复自己的心跳。 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二爷要轻薄人家,就不该去踢毽子的,弄得一声汗渍,不知道二爷会不会嫌弃…… 不管了,反正是他要亲人家的,熏着了也活该! 心里虽这般想,还是翻身坐了起来,约摸着贾琏应该出了院子去了,才起身,在香菱狐疑的目光中,去小厨房舀热水洗澡去了…… …… 第二日,贾琏天不亮便从京中出发,带着亲卫来到城郊皇家御马苑。 这是太子的私产,坐落在宽敞的地带,中间是一座小型的皇家园林,有一片草场,也有几座山林,所以不论是踏青郊游还是骑马狩猎,都是一处绝佳的所在。 贾琏等人前两日的任务,便是将外围的农夫等一切闲杂人员清退,然后层层设防。 至于里面能够和贵人们照面的地盘,倒是不归他们管,自有皇家御林军布置岗哨。 时不过卯正,便有太子府负责安顿防务的大太监将众将领召集在一起,交代今日的各项准备和注意事项。 虽然这大太监论品级也并不高,但是因为是太子的亲信,颇有些高傲,将一众三四品的武官武将,好一通训诫的模样。 看在太子的面上,众将也不好与他计较。 “哈哈哈,贤侄这边的事务可安排妥当了?” 好容易那大太监走了,中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却笑着找上了贾琏。 这裘良乃是景田侯府现任的当家人,也算是贾府的世交,所以尽管他看起来也才三四十岁,但是称呼贾琏一声贤侄并不为过。 贾琏也忙抱拳相迎:“见过世叔。” “哈哈哈,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贤侄年少有为,可谓是我们开国武勋一脉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又得陛下如此看重,将来我家那小子,还指望贤侄多多关照才是。” “世叔谬赞了,小侄愧不敢当。” 简单的闲叙接洽,裘良便邀请贾琏去他的营帐叙叙话。 中城兵马司虽然品级和其他四方一样,但是因为管理的是皇城外围,是最有机会和皇子龙孙接触的,所以在五方兵马司中,地位最高。 今日,也是负责正面的关隘要道。 到了裘良的营帐,果然裘良并非单独邀请他,还有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在,三人坐下,官场上的客套话叙尽,便是煮茶闲叙。 因说及此次太子爷大动干戈的为昭阳公主庆生这件事,难免说及昭阳公主。 “哈哈,贤侄在京中官场呆的时间短,或许不知道,那昭阳公主在皇室的地位可是不一般。 当今陛下本来共有四位公主。 长公主远嫁蒙古,传闻已逝。三公主早夭,四公主年纪尚小。 所以皇室之中,独有这位二公主,深得陛下宠爱,赐号昭阳。 更因这昭阳公主的母亲怡妃,乃是当今皇太后的亲侄女,有这一层关系在,当怡妃娘娘早逝之后,太后便将昭阳公主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有陛下和太后的宠爱,这昭阳公主在宫中,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诸皇子,皆要退避三舍。” 皇室的内幕关系,凭一个人的力量其实是很难理清的,往往就要通过这样的聊天交流,从别人耳中才能判断的真切。 因为敢拿皇家的事出来说的,大多都是别人精心打探过的,不敢随便编造。 如今宫里,太上皇、太后、太妃,皇帝、皇后贵妃等等,一大票贵人,以贾琏当前的情况,确实不大容易理得清,所以也乐得听裘良等人将这些关系徐徐道来。 甚至贾琏一下就明白这个昭阳公主身份特殊在哪了。 当今太后并非皇帝的生母,旁边还有一个生母太妃。 这本身就是不太合理的,论理以皇帝这样的年纪了,她的母亲就算不得宠,也该册封为太后才是! 由此可见,这位太后在太上皇的心目中必定别有分量,否则,不可能压制得住有皇帝做儿子的太妃娘娘。 更重要的是,而这位昭阳公主又是太后的姑侄孙女,这样以来,她和太后有双重亲情,受太后额外青睐,也并不奇怪。 而且,就算为了讨好太后,宁康帝也必须对这位昭阳公主格外关照才是。 如此看来,太子爷费心讨好这位妹妹,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徐胜白衣出身,论家世、爵位都比不过裘良,更无法与贾琏相比,本来就有意结交二人。 见话题说到热处,更是不甘落后,爆出一个小道消息: “如今昭阳殿下年过十八,传闻宫里早有意为其挑选驸马,只是因为太后娘娘舍不得,所以才一直留在身边。 我听旁人说,今日太子邀请了京中各家的青年俊彦前来赴会,便是有意替昭阳殿下选婿……” 八卦,不论是那个阶层,哪个年纪,都是无法逃开的兴趣。 裘良一抚胡须,笑对贾琏道:“贤侄年轻有为,又生的如此俊逸轩朗,京中才彦,只怕难有与贤侄相提并论者。 若果真如此,贤侄今日倒是不妨一试,若是得昭阳殿下相中,从此一飞冲天,前程富贵无限啊。” 贾琏只当笑话听听,“世叔说笑了,小侄早已娶妻,自不敢生出此等妄想,世叔就别打趣我了。” “哈哈哈……贤侄定是没有见过昭阳殿下,传闻昭阳殿下不但模样俊美,而且个性洒脱,颇有英姿,连诸皇子龙孙皆有不及。 若是能够得配贤侄,倒是不失为一双神仙眷侣。 所以,贤侄不防认真考虑考虑,毕竟,本朝可没有规定尚公主不许纳妾哦……” 裘良脸上笑的和一朵菊花似的,满脸的男人才懂的深意。 贾琏对此,只是漠然吃茶。 一个一品武官的侄女王熙凤,就让他费了多少心力才制服? 再来一个天之骄女,他的后院就别想安稳一天了。 况且,只要这个公主脑子没坏,就不可能相中一个有妇之夫。 京城,帅哥俊男,多的是,以人家的条件,自然是自由挑选…… 所以,异想天开、吃力不讨好的事,贾琏是不可能动一点心思的。 公主嘛,只是听着唬人,说不定长相也就那样。 正文 第219章 我皇姐平时骑马的 辰时之际,便有京中诸多王孙公子赶来。 裘良等人也无意喝茶了,各自出帐与相熟之人打招呼、攀交情。 这样的盛会,本来就是最好的社交场合。 贾琏也有不少认识的人,但是大多交情不深。 忽见冯紫英和另外一个人策马前来,贾琏便笑着迎了过去。 “琏二哥!” 冯紫英立马跳下马来,拱手行礼。 贾琏和冯紫英也算是有共患难的交情,当初在萧王府上打了端王世子,作为同伴的冯紫英并没有畏惧王府权势,反而选择跟他同进退,这令贾琏十分高看,故而真心与之结交。 而对于冯紫英来说,与家世、见识、际遇皆不凡的贾琏交好,对他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所以两人虽然相交不久,却比许多世交子弟看起来亲近。 “对了,我给琏二哥介绍一下,这位是振武将军府的公子陈也俊,家中行二。” “哈哈,见过陈公子……” “不敢不敢,贾二哥的威名,小弟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陈也俊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是看起来比冯紫英少了几分英武的气息。 不过观其言谈举动,倒也是滴水不漏的人。 “有什么威名可言,不过仰赖祖德罢了。” 正在三人客气之间,有太子府的属官过来,请冯、陈二人进别苑歇马。 冯紫英婉言谢过,表示就在外面转转,实则留下与贾琏叙话。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忽见远处的大道上大队人马行来。 两边御林军开道,前方的诸人,一个个鲜衣怒马,仪态不凡。 后方,朱华宝盖,云旌招展,大批宫人缓缓而行。 裘良贾琏等人确定太子到来,连同两边的兵马司官兵全部跪迎:“恭迎太子殿下,恭迎昭阳公主殿下……” “平身吧。” 太子一身黄袍,身边护卫林立,一眼看去便尊贵不凡。 他随意叫起行礼的人之后,也并无在意,仍旧指挥队伍直接往别苑内行去。 而退在旁边的贾琏等人,就眼看着随着太子前行的队伍。 三皇子、四皇子、北静王、端王世子等等,有他认识的,还有更多他不认识的。 或许是贾琏在人群中太鹤立鸡群,那端王世子猛然瞧见贾琏,双目顿时爆射出惊人的敌意,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表情拿捏的极为到位。 对此,贾琏也不以为意,反而对他笑了笑。 “哼~” 端王世子冷哼一声,骄傲的别过了头。 北静王也看见了贾琏,在马上与贾琏颔首示意了一下,贾琏忙回礼。 “嘿,贾琏!” 四皇子还是一贯的跳脱,看见贾琏之后,直接策马脱离队伍,来到贾琏的面前。 在他身边,张溯如影随形,连张涛都来了。 “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跳下马来,过来拍了贾琏的肩膀一下,笑道:“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看来,给他皇姐的礼物收到了好评。 “能为四殿下效力……” “别拽那些文绉绉的话,再说我揍你!真是的,分明是个带兵的将军,何苦学那些书生酸腐的气息。” 四皇子大咧咧的说着,他身后的张溯,顿时老脸一黑,好在知道自家老板只是口无遮掩,并无贬低他的意思。 贾琏笑了笑,果然不与这货客气,转而道:“听闻昭阳公主殿下也来了,不知……” “哦,你说我皇姐啊,那马车里就是咯。” 四皇子毫无忌讳的向贾琏指了他皇姐的所在。 贾琏就看了一眼那为首的一辆八宝华盖香车,目光在那旁边的一众宫女身上留意了一下。 盖因那些宫女,虽然看起来身段都姣好,却统一在面上轻罩了薄纱,遮住了面容。 这才是贾琏想问的。 “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平时出门都遮面的吗?” 不单是贾琏,连冯紫英等人都十分好奇。 谁知四皇子听了,也是满脸疑惑。 “不是呀,我皇姐平时出门都骑马的,她骑术比我还好!哪里知道她今日做什么,不但选择坐马车,还让侍女将面都遮起来了,真是奇怪。 刚才我隔着马车问她,她也不理我。” 四皇子说着,见太子等人都已经进别苑去了,也不逗留,匆匆与贾琏抱拳拜别,就翻身骑马追上去了。 等四皇子等人走了,贾琏和陈也俊便纷纷笑看向冯紫英。 冯紫英年纪和昭阳公主相仿,又未婚,模样还比较俊,今日可是抱着一些试试运气的心思来的。 别说什么好男儿都不娶公主,会影响前途。 那是很愚蠢的想法。 任是谁娶了昭阳公主,那都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从此皇帝是岳父,太后是靠山…… 权势、地位、名利就都有了。 多少壮志青年,一辈子奋发不就图这个嘛?你可以自己去奋斗攀爬,但是不妨碍人家娶了公主就直接站上山顶。 更何况本朝驸马不但不禁止纳妾,而且还可以获封额外的爵位!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青年俊彦,一听说昭阳公主想要选婿,纷纷蜂拥而至的原因。 当然,也并非所有男人都想要当驸马。 比如贾琏这种,自认天命不凡,将来一定要位比三公,权倾朝野的男人就除外。 然而也就他一个了,世间正常男人,若不是头上长犄角,应该都不会在年轻的时候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 所以,即便冯紫英才貌俱佳,也不由得想要来试试运气。 而贾琏和陈也俊在听了四皇子的话之后,都猜测,莫非这昭阳公主真是女大十八,开始愁嫁了,所以才一改常态,做出大家闺秀的行派? “呵呵,看来消息多半是真的,小弟在此预祝冯兄今日‘蟾宫折桂’了……” 陈也俊笑着说,贾琏也附和。 冯紫英看他二人如此,生恨刚才闲谈之时不该暴露心迹,随即便摇摇头:“你们别损我了,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即便消息是真的,以公主殿下的眼界之高,只怕也未必瞧得上我。 不说了,咱们也过去吧。 琏二哥和我们一起?” 贾琏摇头:“我就不进去了,职责在身,我先回营地了。预祝冯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贾琏一抱拳,招呼着边上的阿琪便策马回营。 冯紫英目睹贾琏一点不留念,潇洒离去的姿态,忽然对陈也俊叹道:“若是琏二哥今日也参与比试,只怕我等所有人,都要铩羽而归了。” 陈也俊愣了愣,然后道:“贾二哥不是早已娶妻了嘛?” “所以,这是京中王孙公子之幸!” 陈也俊默然,然后劝道:“冯兄不必妄自菲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更何况,昭阳公主好武,以冯兄的家学渊源,今日定然在场上大放异彩,博得美人归,也并非难事……” 冯紫英脸红了红,也不好再说什么。 实际上,若非此前得幸瞧见过昭阳公主的英姿,他今日也不会来。 他乃是神武将军之子,自幼苦练武艺,立志建功立业,可并非什么趋炎附势的纨绔…… 正文 第220章 蒙面美人 御马苑内,宽阔的草场上,早已被太子安排了诸多比试项目。 旁边,有一座七层高塔,众皇家贵女,便聚集在高塔之上,观摩京中俊彦的英姿。 有美人观摩赛事,本来就是一件令男人表现欲膨胀的事。 更何况好多人都听说昭阳公主要择婿的消息,如此一来,一众京中王孙公子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凡是上场之时,皆卖力的表现,力求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 “公主……” 三楼,随着昭阳公主走来,所有宫女和太监都退开,唯独当中一个身量高挑,一身宫女妆也难以掩饰曼妙身姿、雍容气度的女子,仍旧凭栏伫立。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没有丝毫动作,却仿若将天地都踩在脚下。 昭阳公主眼里有些恍惚,又有些崇敬,乖觉的站到她的身边。 女子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双何等美丽的眼睛?连每一根睫毛都像是完美修饰过的一般,看不见一点污浊和瑕疵。 美丽、知性,仿若能看透人的心灵。 只从这一双眼睛,便能知道,这是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 可惜,在那眼帘往下,罩着半透明的面纱,无法得窥全貌。 昭阳公主便笑道:“大皇兄说,一个时辰之后,举行狩猎活动,嘱咐我帮您准备好行头。” 女子也笑了笑,霎时间犹如春风袭来。 “可是,我不太会骑马,只怕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要不还是你们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声音,也是温婉轻灵,宛若夜莺的歌声。 昭阳公主就拿住她的手臂摇了起来,“不嘛,都说好了的,若非陪您出来,我才不想答应大皇兄呢!您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见女子便无奈的摇摇头,是默许了的意思,昭阳公主就高兴起来,抱着女子的手臂,陪着她观摩底下的赛事。 “青染,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女子忽然示意了一下远处,一个策马射靶的年轻人。 昭阳公主一撇嘴:“礼部侍郎的儿子,经常跟在大皇兄身边拍马屁,偏生说话结结巴巴的,看着都烦。” 女子不语,过了一会儿,指着擂台上对垒的年轻人,问:“那这个呢?” 昭阳公主一眼看去,主动把那个五大三粗的对手忽略,想了一下道: “好像是什么将军府的公子,我见过,算是一个青年才俊……哎呀,您还真想给我招婿呀。 不是说好了,今儿只是出来游玩,您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面对昭阳公主的拒绝相亲,女子只淡淡的道:“你已经满过十八了。” 昭阳公主心里一虚,忙使出撒娇大法。 女子便拿她没什么办法,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难道想就这么玩一辈子不成? 说说吧,究竟什么样的男儿才能入你的眼?” 昭阳公主情知躲不过去,想了想,笑道:“我喜欢的男人,只需要满足三点即可。” 女子看着她,等她叙说。 “第一,他必须要俊。 我喜欢的男人,必须是世间绝色的美男子,若非如此,即便他家世显赫,富比石崇,才过子建,也入不了我的眼。” 外围的宫人听见昭阳公主这么说,都忍不住掩嘴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敢这般大胆不害羞的当众说出来的,只怕除了公主也没几人了。 “第二……他必须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说到这儿,昭阳公主俏皮的一笑,瞅了女子一眼,似乎怕她骂她。 但是女子却没有,只是凝视着她:“还有呢?” “还有,他必须要比我强才行,各方面都要比我强,否则,我怕他在我面前直不起腰来,那样的相公娶来作甚?” 昭阳公主理所当然的说道。 她见过她的几个姑父们,在姑姑的面前根本没有男子气概,那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男人。 绝美女子盯着她,半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怕你口中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存在的,我看你压根就没有认真思考,只是拿这样的话来堵我的口罢了。” 昭阳公主见女子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讨情道:“我真是这样想的,一点没骗您。 好了嘛,今儿来的人太多了,人多眼杂的也不好甄选。 不如等今儿之后,回到宫里,您把符合要求的人召进去,让我当面挨个儿挑选怎么样?倒比这样方便。”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又反悔……” “不会不会。” …… 太子口谕,凡各项比试前三甲者,可于巳正之时,陪同诸皇子、公主,前往西北面的山林同猎。 陪皇子们射猎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能够陪昭阳公主殿下狩猎,那可是莫大的荣耀。 到时候在公主殿下面前,一展身手,说不定就能博得公主青睐,成为公主殿下的东床快婿,那可就是从此人生不同了! 因此那在之前的小试中得了彩头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暗暗兴奋。 那些没资格与公主同玩的人,只能暗暗可惜,然后候在禁卫军的警戒范围外,等候公主殿下等人狩猎归来。 …… 贾琏自与冯紫英等人作别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值守范围巡视,一点也不好奇苑内发生的事情,也无意去太子的面前献殷勤。 虽然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老板。 但是,据贾琏看来,现任老板身体还比较好,应该还能当家很久,没必要冒着被皇帝猜忌的风险,去讨太子爷的欢心。 当然,也不能得罪就是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巡查的,不说里头御林军就将皇家御马苑保卫的水泄不通,就说这皇家园林的周遭,除了皇庄的佃户,也没其他人。 那些佃户知道今日有大情况,连门都不敢出,整片区域,除了中心活动的贵人们,外面除了兵就是兵,一个别的活人都看不见。 贾琏也觉得无所事事,索性就在林间树荫下,泡起茶来打发时间。 指挥解隽见状,便跑来蹭茶吃,一边陪老大说话解闷。 忽闻得北面山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贾琏二人皆看过去,只见一匹装饰精美的马匹,载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蒙面美人,朝着山脚下疯狂疾驰。 “什么人!!” 本来也无聊的卫兵,见状立马结阵拦在中间,欲图将此闯卡之人拦下。 还是贾琏一眼看出,此人应该是昭阳公主身边的人,且那马匹明显有失控的意思。 若是任由士兵阻拦,只怕那马背上的人猛然摔下来会吃不小的苦头,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于是大喝一声:“快让开!” 士兵等也正担心拦不住奔驰的骏马,闻言堪堪让出一条道来,让那马儿顺着山路而下。 “大人,怎么办,她会不会是逃跑的刺客……” 贾琏没理解隽的话,有那么娇弱无力的刺客?再说,是不是刺客抓回来就知道了。 “我追上去瞧瞧,这里你守着,看看后面的情况!” 贾琏说完,解开自己套在树边的白马,翻身朝着山下赶去。 在贾琏的追赶下,很快就看见那奔跑无力的一人一马。 此时贾琏自然可以确定,那女子确非逃遁,而是控制不住身下的骏马,只能伏低身子死死的抓紧马缰绳,好几番摇摇欲坠,显得既可怜又唯美。 许是听见贾琏追赶的声音,她回头望了一眼,却也什么都没有表示。 “把手给我……” 此处路段难走,贾琏好容易将马儿并立过去,让美人将手递给他,他好借力将她拉到自己的马上来,避免她受伤。 可惜,美人明显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而且身子紧绷的很,只知道死死的不让自己摔下去。 贾琏两番伸手无果,眼见前方山路将尽,底下是溪沟和农田,再放任下去美人摔落马下自是难免。 贾琏心一横,仗着自己艺高,在第三次并马之际,猛然舍弃自己的白马,纵身跳了过去…… 堪堪挂在对方的马上,只是还不等他搂紧美人,并且按计划帮她制住暴走的马匹之时。 那马儿就像是透支过度,不堪突然加诸身上的重负,腿一弯,便直挺挺的往前摔了下去。 “呀~~!” 美人终于发出第一声惊呼。 …… 正文 第221章 谁是昭阳 贾琏方才喝茶的关隘,阿琪听见动静从营帐中走出来,看见贾琏策马离去的身影,想也没想,快步至马鹏解下自己的马,追了上去。 解隽等人见状安心不少。又见那面纱女子来的方向,忽然又追出一匹快马,同样也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来者何人。”解隽忙上前截问。 劲装女子目光看着阿琪策马离去,似乎有所猜测,冷声问道:“你们方才可有看见一个蒙面纱的宫女从这里经过?” “刚刚是有有一个戴面纱的女子从这里过去了,她好像是马失控,我们指挥使大人已经追上去了,你是何人?若无太子的谕旨,此处不得通行!” 那女子只听半句,就挥动缰绳加速,见解隽等人有想要阻拦的意思,一边策马一边挥鞭呵斥:“我乃昭阳,拦我者死。” 女子气态不凡,解隽等人本来就猜测是今日与会的贵女,再一听昭阳二字,哪里还敢强行阻拦,只能堪堪避过对方挥过来的马鞭,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快速远去。 …… 山道另一边,贾琏抱住美人娇躯,翻落在地。 天旋地转之间,也不知道身上被石块和树枝磕了几下。 好容易停稳,贾琏连忙低头往怀里看去。 在方才跌落马背的时候,他虽然用尽全力将美人护在怀中,但是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贾琏还是担心如此娇柔的美人受伤。 “喂,你没事吧?” 贾琏耸肩,撞了撞怀中的人,看她是不是被摔晕了。 然而却没有,怀里的美人见安全之后,也仰头朝着贾琏看来。 这一眼,就直接令贾琏呆了神。 原本这美人一身宫女束身装,贾琏虽然从身形判断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是因为对方罩着面纱,总不能确定。 此时,此刻,却不知道,她的面纱已经飞向何方…… 一张盛世的容颜出现在他的怀里。 清清冷冷的脸蛋,不论气质还是美丽,都堪比妙玉,却又像是天然多了几分冷漠和从容,多一些高高在上,仿若无人敢侵犯的神圣气息。 这是贾琏在看见秦氏可卿之后,仅有的一次,看见一个女人的第一眼,就有一种被征服的感觉。 而且,怀里的身段也感觉和侄儿媳妇差不多,柔软,曼妙,搂着十分有感觉。 如此集容貌和身段为一体的绝色美人,应该不至于只是个宫女吧。 若不是宫女,难道是昭阳公主本人? 只是,昭阳公主不是才十八岁嘛,这位美人,看起来倒是没有十八岁该有的青涩,而有一种成熟曼丽的风韵! 难道,昭阳公主本身就比同龄人成熟,所以才一直嫁不出去? 贾琏为美人的姿色所惑,一时忘了动作。 而美人看着贾琏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怔,她的目光停留在贾琏被树枝微微划伤,渗出点点血珠的脸上,半晌后,清声开口:“扶我起来。” 声音虽然悦耳,语气却不温柔,俨然有些命令的意味。 皇家的女人不好惹,贾琏很快就收拾好心绪,撑着身子将美人扶了起来,然后退后一步抱拳道:“卑职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贾琏,拜见昭阳公主殿下。 方才情况紧急,对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看贾琏将她认作昭阳,美人只微微皱眉,然后便释然,似乎还有一点莫名的心悦。 她点点头,然后目光望向前方,那摔在山路旁边的马儿。 贾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几个健步过去。 马是一匹好马,体型健硕,但是此时倒在地上却全然爬不起来的样子,而且肢体抽搐,马口隐现浮沫…… 贾琏面容微变,忙蹲下查看一下,随即望向美人,震诧道:“这马不是失控,是中毒了?” 美人眉目微沉,也没有解释,只是看着贾琏: “本宫陪同太子等人狩猎,不想马术不精,被误带至此,还请将军尽快送我回去,以免太子等人担心。” 贾琏本来就无意招惹什么公主郡主,如今见自己好歹救了她,对方却一直冷冷淡淡,更别说什么道谢之类的,因此也淡去对美人的热衷。 堂堂公主的坐骑被人下毒,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同寻常,所以,还是公事公办,回头让人把现场保护起来,其他的东西,少掺和为妙。 因此牵过自己的白马来。 自己常骑的这匹马经过多年的相伴,已经略通人性。 方才虽然被贾琏抛弃,没多远还是调转回来寻找主人。 “殿下,请。” 贾琏以为美人娇弱,或许不能独自上马,谁知对方身子十分轻盈,一脚踩在马镫上,翩然间就已翻身上了马,竟带有几分起舞般的美感。 两个人,只有一匹马,没办法贾琏只能担当起牵马的职责。 瞥见路边树枝上悬挂着的那片面纱,他就走过去准备帮忙捡回来。 忽闻得剧烈的马蹄声,贾琏回头一看,只见山道那边,果然蹿出两骑人马。 前面一骑是阿琪,后面一骑,同样是一名女子。 只见其容貌秀丽,英姿华美,紧追着阿琪的马程,到了此间,她看见白马上的成熟美人似乎十分激动,立马就加速冲了过来。 “吁~!” 女子身下的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准确无误的停在美人面前,显示出高超的御马技艺。 “皇……您没事吧?” 美人早知道女子会道破她的身份,所以提前对她摇摇头,才令其改口,然后面对女子的关心,美人温柔的说道:“我没事,是这位贾将军救了我。” 女子随意扫了贾琏一眼,此时也无心关注贾琏的男色,她十分懊悔、自责的道:“都怪我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惊了……万幸您没事,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美人仍旧对她摇摇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回去之后再说。” “好,我现在送您回去!” 女子说着,立马便调转马头,要护送成熟美人折返。 从始至终,她没有多看贾琏一眼。 这也是寻常,对于她们而言,贾琏等人也不过是臣子而已,平时客气客气倒也没什么。 今日发生这般大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算要赏赐贾琏,也等她们安然回别苑之后再说。 贾琏救人,本来就只是他的职责,也没想要表现什么,所以此时被人无视,他自然也不会上覥着脸去说话、巴结。 倒是那被她救下来的美人,策马前行之际,悄然回眸望了贾琏一眼,然后二人二骑,快速离去。 “大人……” 阿琪此时也走到贾琏的身边,看贾琏脸上挂了彩,有些担心。 “我不妨事。” 贾琏悄然将手中的面纱折入袖中,回头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马匹,然后也无心逗留,与阿琪共乘一马,回了营地。 正文 第222章 请罪 因为是在皇家林苑之中,即便与阿琪共乘,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搂住阿琪那他揣测很久的蛮劲小腰,贾琏还是没有造次。 回到营地,派一队人马去将现场看守起来,然后就发现,整个皇家园林,突然就草木皆兵起来! 太子府、御林军的人,一波接一波的前来闻讯,每一个主事的都是面容沉俊,就像是死了亲爹似的。 手下的人一打听,果然是狩猎场的事。 太子组织皇家子弟还有京中王孙公子中的翘楚,在御林军围起来的范围内进行狩猎游戏。 谁知昭阳公主殿下及其随身的两名侍女,她们的马匹全部失控…… 所幸昭阳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她的两名侍女,一个当场摔伤,另一个却被失控的马带着,闯出了御林军的防护圈。 因只是两名侍女,当时在昭阳公主附近的人都没怎么在意,毕竟公主没事就好。 谁知道,昭阳公主却像是与那侍女情同姐妹,见自己的马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立马便夺过一个附近参赛子弟的马,不要命似的追了出去…… 打探到的消息,明显与贾琏猜测的不符。 又听解隽说,后面来的那位英姿矫健的女子,自称是昭阳公主,贾琏便有些了然了。 果然是那位美人骗他,她并非昭阳!只不过若她不是昭阳公主,那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观她的年纪,也不像是皇室中未出阁的郡主、县主,因为若是郡主娘娘们长这么大,应该都嫁人了。 而嫁人之后的皇室贵女,自然不大可能再陪着诸皇子们出来游玩。 难不成是太子妃?不然不能解释现在的情况…… “贾将军,太子殿下宣你即刻至流风院觐见。” 忽又有太子府的大太监,亲自来宣贾琏。 贾琏刚怀疑自己是不是占了太子妃的便宜,就听见太子传唤,心里难免犯嘀咕。 到底不敢大意,跟着这大太监,往中心皇家园林而来。 …… 果然整座御马苑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 只是到太子居住的流风院,一路上贾琏便见到四五重关卡,连那些平日里意气风发,肆意弄性的王公子弟,也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待在那临时搭建的茶棚内饮茶、闲叙。 但是见到贾琏经过,似乎都怕被他听见什么机密,一个个忙闭口不言。 进入流风院,在廊外候了片刻,就被传进殿。 “末将贾琏,参见太子殿下。” 进入殿内,贾琏按照大魏朝的规矩,行军人觐见之礼。 四品的指挥使在太子面前自称末将不大妥当,但是二品的将军爵位,足矣。 “起身吧……” “谢殿下。” 贾琏起身之后,才发现殿内除了太子之外,还有几个鲜衣桀骜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正是和他不打不相识的端王世子! 端王世子用充满嫉恨的眼神盯着他,见他看过去,又恨恨的别过头去。 哼,走运的家伙! 太子似乎对贾琏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没有赘言,在看了贾琏两眼之后,就沉声询问:“听说,是你救了,救了昭阳身边的侍女?” 侍女吗?大哥说是那就是了。 “回殿下,是。” “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公主的侍女快马行至末将带人布置下的防卫关卡,末将怕伤到她,所以不敢强拦,只能先放她过去,然后自己骑马追上,帮她控制住了失控的马。 后来昭阳公主赶至,就将她接回去了。” 贾琏自然不会说抱着对方在地上滚了三四圈! 太子似乎长出了一口气,阴郁的脸上也散去不少阴霾,看着贾琏的目光到底软和了不少。 “很不错,你做的很好……今日,算你立了大功一件……” 太子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说话也有支吾之态,到底抛却,停顿了一下,吩咐道:“今日太子府安排不当,致使昭阳公主受到惊吓,吾心难安。 你下去之后,将公主侍女留下的那匹马就地处理了,不要声张,更不要往外传,徒惹旁人恐慌,你可明白?” 贾琏心里立马知道,太子这是叫他和他手下的人,保守秘密,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末将明白!” 见贾琏这般斩钉截铁,太子心下越发满意三分。 看了一眼边上的端王世子魏显,似乎想说什么,却从后殿走出来一个太监,至太子身边耳语数句。 太子面色微变,立马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对贾琏道:“你是本朝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杰,此番又立下一功,吾心甚喜。 只要你保持这般忠心,尽心效忠,将来,自有你的造化。 至于你和端王世子的过节,本宫已尽知,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你二人也算是各自得了教训。 从今往后,你们还当摒弃前嫌,尽心辅佐本朝,方为人臣本分。” 太子发话,魏显心里虽然恨不得打死贾琏,闻言也还是连忙站起来,却不先说话,等着贾琏。 贾琏哪能看不懂他的意思,对着太子一拱手:“末将谨遵太子之命。” 说完对着魏显也一拱手:“因上年之事,伤了世子爷,是在下做的不对,还请世子见谅才是。” 贾琏表现的这般气度,令旁人折服的同时,也让魏显心里极为失望。 他刚刚还想,要是贾琏不识抬举就好了,最好因此把太子爷给得罪了,到时候看我怎么玩死他! 呸,还说什么大孝子,也不过如此,老子骂了他爹他都能原谅我…… “哪里哪里,贾,贾将军客气……” 随意的拱拱手,魏显表示,我只是给太子面子。 太子便笑了起来,“哈哈,正该如此。我已备了薄茶一壶,此间都是我朝难得的青年才俊,趁着良辰,你们不妨在此畅聊一番。 本宫还有要事,失陪了。” 得,原来太子爷心里的青年才俊是包括魏显这样的货色,贾琏顿时觉得,方才太子称他是“青年俊杰”,未必是夸赞的意思…… …… 太子从殿内走出去,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转为满面沉闷之色,一言不发的往旁边观星楼而去。 才到正楼,却见三皇子也在一个太监的引领下过来,太子面上顿时更不好了,甚至隐隐有些难看。 三皇子倒是一如往常,看见太子,忙上前行礼:“见过大皇兄!” 太子便沉眉瞅着三皇子,半晌后冷冷道:“三弟,我知道你对我多有不服,但是,使出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分了吧? 今日若是稍有差池,不论你行事多么天衣无缝,你我二人,皆万死难辞其咎。 你好大的胆,为了对付我,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三皇子面色微微一变,“大皇兄此话何意?难道大皇兄以为,今日的事情,是我做的不成?” “哼,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清楚!” 太子一拂袖,跨步进了正殿。 三皇子面目难看至极,深吸一口气,跟着太子进去。 转过层层宫帘,对里面林立的侍女等人视而不见,直到走到正殿之内,与太子二人齐齐跪下: “孙儿,特来向皇祖母请罪……” …… 正文 第223章 争辩 布置奢华的殿内,太子和三皇子一同跪下,向上首的女子纳拜,行动间没有一丝含糊,更不敢有一丝不恭敬。 若是贾琏在此,只怕以他的城府,此时估计也会惊住下巴。 盖因在太子二人前面绣榻上端坐着的,正是之前他从马背上保护下来的女子! 这女子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华丽鲜亮的宫装,看起来比之前少了几分清冷,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和漠视众生的姿态。 面对太子二人诚惶诚恐的请罪,她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 在她身侧的昭阳见此,知道太后在生气,于是立马斥问太子:“大皇兄,之前可是你信誓旦旦的保证,你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再不会有任何人会冲撞到皇祖母,我才央求皇祖母和我一道前去的。 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怎么说?而且今日若非皇祖母福泽深厚,万幸没甚大碍,否则,我们回去之后该如何向父皇交代,如何向皇爷爷交代?” 昭阳公主的话中,很清楚的流露出后怕的意思。 确实也是呢,带太后出宫本来就不对,若是还让太后发生了不测,即便他们是皇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哪怕昭阳公主语气责问,太子二人也不敢心生不满,反而齐齐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女子,也就是他们所有皇子公主,礼法上的嫡亲祖母! 虽然皇祖母看去仍旧年轻,但是,他们却不敢因此而轻视半分。 在这位年轻的皇奶奶面前,即便是他们的父皇,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怠慢的。 “还请皇祖母恕罪!孙儿已经查问清楚,是有宵小忤逆之人处心积虑,在孙儿专门为皇祖母和昭阳挑选出来的马身上做了手脚。 他们在喂养的草料中加了巨量的刺激药物,一旦马匹吃了这样的草料,不出半个时辰便会陷入狂躁暴虐的状态,也是由此,皇祖母骑的那匹纯血宝马才会失控…… 孙儿本想查明究竟是谁这般大胆包天,竟敢谋害皇祖母,谁知那投毒的马夫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服毒自杀。 孙儿已经让人将所有负责照管马匹的人全部看押,皇祖母和皇妹请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幕后的主使!” 太子虽然像是在汇报、自辩,但是他那总是投向三皇子的怀疑目光,清晰的表明了,在他心里,谁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忤逆之人。 太后和昭阳自然也随着太子的目光看向三皇子。 他们都明白太子的意思。 若是今日太后出了事,作为东道主的太子自然难逃罪责。 而太子一旦失势,那么受益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与太子年岁相差不大,但是在朝野之间名声颇佳的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面色阴沉,他冷冷道:“太子说的是,不论是谁,竟敢谋害皇祖母,罪当凌迟! 希望太子能够尽快查清,太子若是事务繁忙,不能尽快查清事实真相,不如将此重任交给臣弟。 臣弟向太子担保,三日之内,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皇祖母一个交代,还太子一个清白!” “你……” 太子闻言,十分恼怒。 好一个三皇子,竟敢当着他面,暗示他能力不足! 当他不知道,“太子也就是齿序居长,然才干和品德,皆次于三皇子”这些传言,就是他勾结那些文人士子造出来的? 狗屁的德行,狗屁的才干,骑马射箭,哪一样比得过自己?还敢妄谈才干。 而且,他还说什么还他清白? 言下之意,现在他堂堂太子,就是谋害太后的嫌疑人了! 真是个好歹毒可恶的人,莫非他以为世人都蠢到,连这点栽赃的魑魅计俩都看不明白?! 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陷害他,居然连皇祖母都敢算计…… 太子为三皇子的狠辣和不折手段感到惊心。 见他二人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成剑拔弩张之势,太后一挥手道:“罢了,你二人都起身吧。” “谢皇祖母……” “我听说,太子已经命人戒严了? 不必如此。 今日本宫随着昭阳出城,除了你们少数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 如今你这般大费周章,岂非令人疑惑?将额外的人手都撤了吧。 对了,之前听昭阳说,太子下午的时候,还准备了文会? 正好本宫欲为昭阳挑选得意的夫婿,你们二人帮本宫留意,最好是文武双全的才俊,为人有理想,有抱负的,将其报给本宫知道。” 听见太后的吩咐,太子二人心有惴惴。 太后面上虽然无甚责备,但是谁也不知道太后心内究竟如何想的。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能够决定、影响他们命运的人,就深宫之内的那几个。 很显然,太后绝对是其中之一。 而且因为特殊的关系,太后的态度,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否则,今日他二人也不会专程出城,为皇妹昭阳庆生。 抛开太后的关系,一个皇妹,或许并不值得他们如此。 终究太子讪讪道:“可是,皇祖母您受了惊,孙儿已经命人取消了下午的文会,准备护送皇祖母回城……” 话未说完,见太后眉眼一沉,忙改口道:“孙儿这就下去,筹备安排。” 太后这才点头,“嗯,你们下去吧,不必担心我。” “是……” 太子和三皇子,怀着一点不比来时少的忐忑心情,退出了太后的临时寝宫。 等他二人离开,昭阳便挨到太后身边,有些意兴阑珊。 “你又怎么了?” 昭阳摇摇头,道:“皇祖母,你说,真的会是大皇兄或者三皇兄指使的吗? 难道,他们之间已经闹到这个田地,为了达成目的,连皇祖母的安危都敢枉顾了?” 太后淡淡一笑:“那你觉得呢?” 昭阳不答,太后便教诲道:“自古天家之中,这样的事情便不罕见。 你出身皇室,应该比别人更加明白,很多时候,身在漩涡之中,一念之差,便足以造就许多至亲相残的局面……” 看见昭阳眼中有一些勘破之后的心灰意冷,知道以她自身的聪慧,不是不懂,只是不甘愿相信而已。 于是一转口吻,道:“不过,今日这件事,倒也未必出自他二人之手。” 昭阳立马追问:“皇祖母心里有怀疑的人?” 太后却只笑口不答,反而说道:“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还是说说你的终身大事吧。 可说好了,这一次我要按照你给的标准来选。 若是到时候你还给我左右推脱,本宫可绝不饶你。” 昭阳一听太后旧话重提,忙撒娇道:“哎呀,皇祖母,您干嘛一定要急着把人家嫁出去嘛,人家不过是想要在皇祖母身边,多陪陪您而已……” “你还想蒙骗我?当本宫不知道,是你自己眼光太高,一心要找个称心如意的? 可是人生在世,哪能那么多称心如意……” 太后说到这里,语气出现短暂的停顿。 昭阳也立马意识到,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姑姥姥兼皇祖母,其实也有许多不称心如意的地方…… 姑姥姥她,其实比母亲还小两岁呢。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当年的那些事,但是她却知道,姑姥姥十四岁进宫的时候,皇爷爷已经六十多了。 虽然皇爷爷很疼爱她,给了她世间女人难以企及的一切。 荣宠、地位…… 但是同样身为女子,她岂能不知道,或许,这并非是她想要的。 太后却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娃由此及彼,在揣测她内心的孤寂,她继续说道:“都怪我从小将你惯坏了,把你养成这般眼高于顶的个性。 也就在我面前,稍微乖巧一些! 我真担心,你这样子,即便将你嫁出去,你的驸马,未必受得了你。” “瞧您说的,人家哪里有那么不堪嘛……” 昭阳心里一百个不认同太后对她的批评。 心想,若是叫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自己一定要以世间最极致的爱去与之相融,从而琴瑟和鸣,郎情妾意。 才不会是皇祖母说的那样! 太后身为过来人,自然很容易看穿她心里的想法,摇摇头,不再反复强说。 正文 第224章 暴躁皇姐倒霉弟 “对了,今日我能安然无恙,幸得在外围值守的兵马司指挥使舍身相救。 不过我今日乔装出宫,外人眼中,他搭救的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侍女而已,如此也不好对他大加奖赏。 这样吧,你去将他请来参与下午的文会,到时候,你替本宫好好答谢他。” 太后忽然说出这般话来,聪明的昭阳公主,一耳朵就听出来别的意思。 之前在那山脚处,确实是一眼看见一个年轻的将军,英姿勃发,只是当时心念皇祖母安危,故而未能多加思索。 此时见皇祖母让她帮忙答谢,由不得她不怀疑,自家皇祖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是个将军,让大皇兄提拔他不就好了,好好的,为什么定要我去请人呢? 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但是又一想,看那卖相……不妨一见! 于是装作没听出内涵的样子,点点头。 等昭阳也出去,太后由人搀着转入内殿,便有一个年老的嬷嬷悄然走进来,禀报道: “启禀太后,您叫奴婢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说看。”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名叫贾琏,今年二十岁,京中荣国府嫡长孙。 本身在京中,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贵公子哥。 宁康三年的时候,因为和端王爷的世子发生矛盾,在四皇子府上,将端王世子给打的卧床半月不起! 后来陛下为了平息这件事,将其派到边关历练,谁知他竟像是天生的将军一般,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屡立功勋,深得陛下的赏识和看重! 去年末,因为他父亲病重难治,陛下开恩,将其从边关召回侍奉,并给他加官至四品兵马司指挥使! 上月他父亲病殁之后,他又继承了家传的爵位,陛下亲授‘二等镇远将军’。 可以说,这位琏爷,如今官爵在身,在京中的名声,与日俱盛。 方才奴婢让人出去一打听,人回说就罕有不知道他的名号的。” 太后听了点点头,贾琏的情况,和她预料的一致。 那般年轻的将领,若说没有特别的背景,是绝不可能的! 至于什么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这一点或许不尽详实。 太后只一听贾琏的身世,便大概猜到,是宁康帝正需要那些开国勋贵集团的支持,在其中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 不过能够被宁康帝选中,本身也说明了问题。 倒是,其之前竟然敢打端王世子,这一点令她有点意外。 “他打端王世子,是因为什么原因?” 老嬷嬷故意留了白,见太后果然问起,忙笑道:“回太后,奴婢也打听了,是因为那端王世子言行无忌,当众侮辱当时荣国府的大老爷,也就是这位琏爷的生父。 故而其一怒之下,将端王世子按在演武台上暴打。 若非事出有因,当众将皇室世子打成重伤,陛下即便再看重,也不可能轻饶他的。 而且据旁人说,当日若非三皇子殿下正好在场,只怕那端王世子连命都没了。 四皇子殿下,可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只他的话,肯定是不会阻拦的。” 听到老嬷嬷说起和自己情同姐妹的侄女的这个儿子,太后的脸上就有几分无奈。 这个混小子…… 老嬷嬷倒也说的不错,确实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见打端王世子这一点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太后终于问起最关键的一点:“他可曾婚配?” 老嬷嬷一听,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了。 太后娘娘对昭阳殿下可真是用心啊,见到一个出众的年轻人,就忍不住考量其是否为昭阳殿下的良配。 因为这一点肯定不合太后的心意,老嬷嬷也不自作聪明,装作没听出话外音的样子,常规的笑道:“说是几年前,已经娶妻,娶的是同为金陵四大家族王家的嫡女。”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但是听到果然如此,太后还是略微皱眉。 老嬷嬷仿若一点看不出来太后的心思,继续道:“太后或许不知道,前儿个昭阳殿下送您的两支血参,正是这位琏爷孝敬给四殿下的。 然后四殿下将其作为生日贺礼,送给了昭阳殿下。 今儿他又有幸对太后有救驾之功,可见这位琏爷,真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太后看了一眼这个专会卖好的老货,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计较。 …… 却说昭阳公主出了太后的寝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自己堂堂公主,却请一个外臣来参与自己的生日庆会,这算怎么一回事? 就算他卖相好一点,也不值当本公主主动巴结! 正好想起上次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送给自己的贺礼,就是从一个叫什么“荣国府贾琏”的手里得来的血参。 当时没有太在意,现在却不失为一个破局点。 于是将倒霉弟弟叫了过来。 谁知四皇子见到她,开口便是:“外头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就是你的马受惊了嘛,你又没什么事,不过摔了一个侍女罢了,怎么好好的狩猎就突然结束了? 我还没有射够猎物呢! 听说大皇兄还下令,下午的文会也要取消了,虽然我不喜欢那个,但是也真够扫兴的。” 昭阳公主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暴脾气,但是一见到自己这个倒霉弟弟,总是很容易发火。 “什么叫我又没什么事,你很希望我有事,嗯??” 看自家暴躁皇姐面色不善,四皇子忙笑道:“皇姐说笑了,怎么会呢。 刚开始听说的时候,我可是担心死了,连正在追的小鹿都放过了,掉头就去找你,却听说你去救什么侍女去了。 嘿,我当时就知道凭借我皇姐英明神武的马术,肯定是一点事都没有的,这才重新进行狩猎比赛。 谁知突然那些禁军就出来赶人……” 今日这样的情况,大家都在暗暗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唯独自己这个不长心的弟弟,还一直在惦记狩猎! 深吸一口气,昭阳公主强忍打弟弟的冲动,好言好语,很委婉的让他帮忙去请人。 谁知四皇子别的方面迟钝一些,此时又突然精明起来。 一听见老姐要请贾琏,他的眼睛立马泛起色彩。 “嘿,我说老姐,你不会是瞧上贾琏了吧? 我可告诉你,人家好像是早就娶妻了,就算你看上了,也没戏。 咱们皇家之人,可不能干那种夺人夫婿的缺德事啊!” 四皇子近乎教训的说道。 谁叫皇姐老拿皇祖母来压派欺负他,还老是教训他,叫他要端正做人。 今儿可算是抓到机会反过来教训对方了! 哼,编什么救了你的侍女,还不是瞧中了人家的男色。 “呵呵。” 昭阳公主也无需再忍,一个闪身就准确无误的揪住四皇子的猪耳朵,在对方惯性讨饶的扭转身子的时候,飞起一脚揣在对方的屁股上,将其踹出房门。 “下午的时候要是见不到人,你给我仔细。 还有,不许说是我让你去请的,不然……哼!” 撂下两句话,嘭的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四皇子揉着自己铁疼铁疼的屁股,小脸皱成麻瓜。 “哼,还说不是,不是的话怎么恼羞成怒了?” 四皇子一副他已经看穿一切的笃定。 深思这么多年来老姐对自己的残暴,便对着房门故意埋汰道:“我告诉你,那贾琏和我是兄弟,你要真看上了人家,你就得好好巴结我,有我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人家还肯收你这个暴力女人做个妾什么的……” 话音未落,听见房门有声响,吓得他扭头就跑了。 正文 第225章 手到擒来 紫禁城,东边重华宫范围内,一座简单的宫殿。 幽深的寝宫,常年弥漫着佛香。 一个衣裳华贵,鬓发如雪的老妇安静的在香案旁边打坐。 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一个侍从悄悄从后门进来。 “如何?” “回娘娘,事情已经办完了。” “我问的是那女人如何了。” 听见主子不善的声音,侍从忙跪下。 “听说是被值守的将军救下,但是应该受了不小的惊吓,整座林苑已经戒严了。” 听说只是受了惊吓,老妇人眉目阴沉。 那该死的女人一贯走运!不过,本来也只是教训她一番,结果勉强算满意。 “首尾处置的可干净。” “娘娘放心,唯一动手的奴才,已经料理了,决计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 …… 贾琏是没有想到,四皇子会亲自过来邀请他参与什么文会。 四皇子是什么样的牛马性情,他还是知道的…… “去瞧瞧吧,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大老粗,但是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质好。 你去光会光会,也能陶冶一下情操,提升自己的修养。 我知道你肯定是做不了诗呀文的,至少可以看看热闹呀。” 军帐之内,四皇子一边与贾琏说话,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贾琏的茶水。 军营里的茶水,吃来都比别处的香甜! 再看贾琏一身将军的服色,外披甲胄,衬托的他十分英武不凡,眼神里就充斥着羡慕和向往。 什么时候,他才能去真正的战场上见识一下飞沙走石,马踏戈壁的畅快人生啊。 而贾琏每次看着这个四皇子,都觉得有趣,很自然的心情都愉悦不少。 相比较三皇子和太子,这个四皇子的性情,倒是别树一帜,相处简单。 就拿之前在太子别院内来说,他和端王世子魏显明显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太子一句话,他二人却不得不装作十分大度、冰释前嫌的样子。 他也看的出来,太子是有意拉拢他,但是,没让他看到什么诚意……至少,没有第一时间让他产生一点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倒也是,或许现在的他,一个区区四品官,还不足以被太子重视。 所以在太子寝宫的大殿内,他只是和太子的一众心腹幕僚简单认识了一下,特别是听了魏显小儿一番夹枪带棒的酸话,他心里现在还觉得有点膈应。 其实他也奇怪,王熙凤和林黛玉的酸话他听得惯,但是换成魏显小儿,他就觉得恶心。至于文会,虽然贾琏兴趣不大,但是四皇子诚心相邀,于情于理,他都得答应。 于是到了时间,简单交代了下属,他就带着阿琪一人,如约来到林苑。 许是因为天朗气清,文会选在观星楼之前的开阔草场之上。 偌大的草坪靠北一带,上午设立的诸多竞技设施已经拆撤,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露天的宴会场所。 几十张桌子环绕中间的平台错落,桌上摆着茶水点心,三二人一桌,一眼看去大约有一二百位青年子弟。 平台之上,三位身姿曼丽的舞娘,身披红妆款款起舞。 舞姿婉约,体态柔美,颇具南国风味。 整体看去,这个文会的场面看起来,倒是颇具格调,可见主持文会之人是惯于此道的,否则不会如此的因地制宜,在这样的场所,都能毫无违和的感觉。 贾琏因为不想招摇,来时已经将外面的甲胄去掉,只单纯着武官的服色,所以直接来到近前也未曾遭遇阻拦和盘问。 但是此地开阔,人员众多,贾琏一眼倒没有看见四皇子的所在。 “在这儿呢。” 却是张涛拽着步子朝着他走来。 贾琏是一点没想到,赵涛居然会站在外围等他。 这小表弟,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他手里吃过亏,所以一直不服他这个表哥,每次见面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许是也看出贾琏的想法,张涛神色略微不自然,哼道:“我哥觉得你找不到路,让我在这里等你。走吧,我带你过去。” 虽然这小子难得对他态度不错,但是贾琏仍旧不满意。 他故意做出不悦的态度,“什么你呀我的,连表哥都不会叫吗?” 张涛鼻子一哼:“我还没认你呢,你少蹬鼻子上脸。” “哦,是吗,看来下次还得让外公好好调教调教你,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你!!” 张涛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原本在临淄伯府,他才是最受宠的小可爱,爷爷可疼他了。 可是自从这个讨人嫌的臭贾琏来了之后,不知道使得什么法子,把他爷爷哄得呵呵大乐! 然后他就发现,他的地位下降了,好几次,他还被阴险的贾琏构陷,害得他被他爹和爷爷教训。 他爹觉得他不如贾琏稳重知礼,所以教训他。 他爷爷是觉得他不如贾琏上进,所以狠狠的操练他。 本来这是他心里的心病,没想到贾琏不但不以为耻,反而还敢拿此话挤兑他,恨得他直想冲上去揍贾琏几拳。 到底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忍了。 “你爱来不来。” 撂下一句话,张涛转身就走。 贾琏见他如此生气总算觉得满意了不少,于是一点也不见气,信步跟着他转入会场之内。 终于在最北面一个显眼的位置,看见嗑着瓜子,哼着小曲欣赏美人舞姿的四皇子。 张溯与他同桌。 除此之外,旁边一桌,还坐着冯紫英和陈也俊,都是熟人。 他们看见贾琏过来,都笑着起身打招呼。 四皇子见到贾琏如约而至,十分高兴,让他陪他同坐。 贾琏看了一眼,主会场都是这样的小方桌,是坐三四人的,其中坐三人最合适,因为还有一面,需得留出来欣赏台上的美人。 而张涛在领贾琏过来之后,就直接坐到了冯、陈二人那一桌。 于是贾琏也不矫情,拱手告罪一声,便在四皇子一侧坐了。 今日能被邀请到场的人,都是京城有身份、地位的年轻人,因此大家显得十分知礼。除了偶尔走动,连低声闲叙都少有,大家都自觉的安静欣赏音乐和舞蹈。 隔着贾琏等人不远处,有一个人却在贾琏刚刚进场的时候,就发现他了。 “哥,他就是贾琏,当初就是他整我,要不是父亲纡尊降贵去赎我,只怕我现在还在兵马司内蹲大狱呢!” “哦,他就是贾琏? 你放心吧,若是在别处,或许我还奈何他不得,但是今日嘛…… 敢欺负我周家人,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哼,一个国子监肄业的蠢材,也敢来参与太子殿下举办的文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必得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嗯,有哥哥出手,定能手到擒来!!” …… 正文 第226章 姐控 贾琏当然不知道好端端受人之邀过来看个热闹,也会遭人惦记。 他陪着四皇子等人坐了半晌,喝着小茶,看着美人,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难怪时人热衷此道,果然这种小资情调,最能移情别性。 怎么说呢,看了几波姿态各异的舞姬,连他都生出想要在家里养几个的心思…… 可见安逸富足的生活方式,确实很容易令人堕落。 “太子驾到。” “三皇子到。” “昭阳公主到。” “北静王爷到。” 一连串的通传声表明,最关键的几个人物已经出场。 贾琏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目光着重落在太子身边那名女子的身上。 果然这个才是昭阳! 许是发现了贾琏的目光,也或许是看见自己的弟弟所在,昭阳公主脱离太子等人,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皇姐……” 四皇子有些惴惴,下意识的往后面藏了藏。 他以为,他皇姐是因为之前埋汰她的事,过来收拾他的。 谁知昭阳公主看也没看他,脚步坚定,目光大方的走到贾琏的面前。 “你就是贾琏?” “回公主,正是微臣。” “晌午前的事情,多谢你了。” “不敢,那不过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当公主之言。” 昭阳公主就将贾琏看了几眼。 除了生的俊逸挺拔一些,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况且听小陵说,他还已经娶妻,看来自己果然还是只能辜负皇祖母一番心意了。 “将军的骏马我已经让人悉心照料,等会散场之时,将军可自去听风苑取回。” “多谢公主,微臣知道了。” 昭阳公主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左右的人,然后便走了回去。 即便昭阳公主只是走过来,也没说几句话,但是她这一举动,还是格外的引人关注! 甚至有个别的人,都用羡恨的发紫的眼神瞪着贾琏。 这些人,多半都是不认识贾琏的,心里都在想,此人何德何能,竟能让公主屈尊过来找他说话? 而且,这人莫非有病,前来参与太子的盛会,竟然穿着官服前来。 怕人不知道他身上有个官位? 那些知道贾琏身份的,自然是一惊之后,又松口气。 一个有妇之夫,应该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冯紫英和张涛就是这样想的…… 而四皇子,见老姐从始至终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知道老姐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也有点愧疚。 看贾琏凝眉沉目,一副“色相”的盯着自家老姐的背影,他顿时急了,推了贾琏一下,万分郑重的说道:“喂贾琏,你该不会是也看上我皇姐了吧? 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打我老姐的主意,我揍死你……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们朋友也没得做了!” 贾琏微微一愣,这四皇子难道是姐控,他从什么地方看出他在打他姐的主意? 他刚刚只是在想,那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够让皇室天骄的昭阳公主亲自赶去相救,现在还特意为此过来感谢他…… 不过听四皇子的话,他也意识到了,看来追求昭阳公主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殿下说笑了。 莫说在下业已成亲,就算仍旧孑然,也是不敢对公主殿下有任何非分之想。 昭阳殿下之风采,如天上之皎月,而在下连萤火之光尚且算不上,岂敢高攀。 殿下要是不相信,微臣这便回去就是……” 四皇子被贾琏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 她姐,天上之皎月? 好吧,除了对他凶点,好像确实挺优秀的。 而且,这贾琏之前分明挺对他胃口的,怎么突然这般“阴阳怪气”起来?没错,在他面前拽文就是神经病。 倒也看出来,贾琏似乎有不悦的意思,于是疑问道:“你真没打我姐的主意?” 贾琏嘴角微微一扬,抱拳道:“容臣放肆,告辞。” 看贾琏和张溯等人点头致意一下,就转身要走,四皇子这才确定贾琏不是阴阳怪气,而是真的要走。 虽然有一瞬间的愣神,毕竟,敢和皇子生气的外臣,还是很少见的。 “你站住。” 四皇子一把抓住贾琏,目光恼火的道:“就算我一时说错了话,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 贾琏摇摇头,“殿下多虑了,微臣知道今日许多人是慕昭阳殿下之名前来,微臣此般,不过是向殿下表明心意罢了。” 四皇子撇撇嘴,鬼才信。 连自称都改了,分明就是见气了,要和他疏远的意思。 心里虽然腹诽贾琏小气,但是四皇子却又不免高看贾琏几分。 果然这贾琏和他是一类人,性格耿直,比那些只会巴结,蝇营狗苟的人强多了! “好吧,我相信你了就是,好戏还没有开始,何苦要走。” 四皇子出口成脏只是少年时候养成的习惯,如今已经封王,早就有所收敛。毕竟他父皇给他封了一个如此让他满意的封号,是有要求的。 他也怕哪天就因为骂人被撸了。 而且随着心智的成熟,也会揣摩人性了,知道贾琏这样的人,大概是自尊极强,一骂就要跑的那种。 因此一笑略过方才的话,拉着贾琏重新坐下,然后靠近低声笑道:“说实话,要不是你已经婚配,我还真想让你帮忙收了我老姐。 你不知道,今儿她才踹了我一脚,她可不是好人。 换做别人,我还真担心降不住她。” 贾琏闻言莞尔,虽然四皇子看似在背地里说自己皇姐的坏话,但是他却从方才四皇子的态度里面,看出四皇子对昭阳公主的维护。 都说天家无情亲,这一对姐弟,看起来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另一边,观星楼下,会场的最北面,设立着四张长桌。 太子、三皇子和北静王水溶正在应付着前来攀谈的人,见到昭阳公主回来,其他人纷纷退避。 太子便邀请水溶等人入座。 昭阳公主却道:“臣妹便不坐了,今日,还劳烦大皇兄和三皇兄、水王爷多费心。” 太子忙道:“你不坐这儿吗?为兄还想着,等会若有佳作,请皇妹一起鉴赏呢。” 昭阳公主摇摇头,“晌午的时候伤了神,想要休息一下。再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若说鉴赏文章诗赋,无人能出三皇兄之右。 若真有佳作,请三皇兄命人传递给我也是一样的。” 大皇子、三皇子听了,就知道昭阳公主是要上楼去陪伴太后,因此不再多言。 正文 第227章 对赌?送钱? 舞姬乐师等人退避,只有远处的厦宇之内,还有幽幽的琴音传来。 三皇子代太子宣布了大致的规则之后,文会正式开始。 既是文会,玩的便是文人的东西。 诗词歌赋,对联谜题等等,都可以是主题。 具体的玩法和流程,贾琏也无心探究明白,他只是陪着四皇子在底下喝喝茶、看看热闹。 四皇子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去对对联、猜谜题去了。 作为伴读的张溯,自然是随即跟上。 他要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四皇子一定的提醒,免得他一个都对不上,猜不出,到时候尴尬生气…… 贾琏看冯紫英也是一直坐着喝茶,不由笑道:“冯兄今日难道不准备大展雄才?” “琏二哥说笑了,小弟才疏学浅,自知难登大雅之堂,自然不敢献丑。” 面对冯紫英的谦虚,贾琏呵呵一笑。 冯紫英虽然是将军之子,但是从他平时的言谈举止,也绝对算不上粗人。 甚至可以说是个少有武文双全的人。 不过文之一道,本就不如武道来的直接干脆,除了天资卓绝之人,实在很难令旁人折服。 所以,已经在上午的武斗之中放过光彩的冯紫英,自认无法在文道之上压过旁人,而平庸的作品,作出来也无甚意义。 从这一点上来说,冯紫英就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文无第一,即便写一起去尿尿这样的事,若是有着发现美的眼光,或许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也别有一番“味道”。 因此场上,倒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在积极的参与文学交流。 至于结果嘛,大多数都只能自娱自乐,即便是送上去给皇子、王爷品鉴,大家共所称赞的几首作品,据贾琏看来,也挺一般…… 虽然贾琏自己也做不出什么好的来,但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他,觉得他有资格挑剔。 什么,不服?高低给你整两首! 这是贾琏看到,那些被人夸赞之后,就满面红光,觉得光宗耀祖的人之后的想法。 到底还是忍住了保持低调。 文抄一时爽,但帽子一旦带上,就脱不下来了。 以后说不定要一直抄,也挺累的…… 反正他也真没打什么公主的主意,而且,保持大老粗的形象挺好的。 回头看边上的张涛正低着头,苦思冥想,手指还在桌子上指指画画,贾琏差点笑出声来。 之前昭阳公主过来的时候,贾琏就发现了这小子拳头握得紧紧的,神态紧张。 别是,这小子也对这昭阳公主动了春心吧? “小涛儿,构思好了没有?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详参详?” 被人打断思绪的张涛回神,面上顿时一红,看冯紫英等人都在瞧他,顿时怒道:“管你什么事!” “看你的样子,大概是没有诌出什么好的,不如这样,只要你叫我一声表哥,我就帮你争取当驸马!” “切……” 张涛翻了个无语的白眼,嘲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别说帮我当驸马,你要是能写出一首诗词挂到上面去,我把面前这果盘子吃了!” 张涛真是很服贾琏,脸皮这么厚。 当他不知道贾琏去国子监都只读了两年。他们这样的勋贵子弟去国子监,好多都只是挂个名,天天不去上课,以致于正常毕业的流程都不能走,也就混了个“假文凭”骗人而已。 贾琏就是这样的人。 贾琏笑了笑,正欲开口再逗逗张涛,忽见几个人朝着他们这边走来,贾琏就住了口。 “在下周兴,见过贾爵爷。” “何事?” 贾琏虽然不认识这个周兴,但是认得他身后的周盛。那可是他上任之后的第一个大单,足足八百两银子呢! 听名字,看情况,这个周兴和周盛应该是兄弟。 这是想来给周盛找场子? 周兴看起来二十多岁,面貌普通,但是神态十分自信,甚至倨傲。 他见自己“以礼”相见,贾琏屁股都不动一下,顿时感觉受到轻视,心里对贾琏的恶意再升三分。 “听闻贾爵爷乃是国子监高足,正好在下学从太学院,一直仰慕国子监监生的人物风采。 今日恰逢盛会,不知道贾爵爷可有兴致,指点指点在下呢?” 周兴眯着眼睛,貌似诚恳的说道。 其中的挑衅意味,却不言而喻。 因为周兴等人的到来,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关注。 “他就是太学院的周兴啊,这个人我知道,传闻他可是太学院有名的才子!” “是呀,此人正是太学院的风云人物之一,而且还是宫里周娘娘的弟弟,真正的皇亲国戚,想必他这次,也是奔着昭阳公主而来……” “既是奔着昭阳公主而来,那他去找琏二爷作甚,琏二爷对他又没有威胁?” “嘿嘿,你们不知道了吧,这周兴的弟弟周盛……” 周围人的议论,令周兴面上的傲气更盛三分,这是一种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仿若明星一般舒爽的感觉。 低头看着贾琏,想象着待会儿将贾琏“踩”在地上,在一众皇子龙孙、王孙公子的面前展露自己卓越的才情,如此既能扬名,又能帮家里出一口恶气! 说不定还能因此获得昭阳殿下的另眼相看…… “没兴致。” 贾琏淡淡的吐出三个字,然后就仿若周兴等人不存在一般,继续与冯紫英说起话来。 见被贾琏轻视,周兴面上一怒,随即冷笑道:“怎么,堂堂荣国府出身的贾爵爷这是怕了? 还是你们国子监出来的人,都像这般胆怯,不敢向外展露自己的才学? 莫非是怕玷污了国子监的名声?” 随着周兴的话,他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冷嘲热讽,意欲激贾琏下场。 对此,贾琏虽然面色如常,但是旁边的冯紫英却听不下去。 他也是国子监的人。 涉及自己的“母校”,自然拼死维护! “论及才学,你们太学院连给我们国子监提鞋都不配!” 冯紫英冷声道。 冯紫英这般一回怼,双方自然互相开始对喷。 没两句,周兴便笑眯眯的道:“你若是不服气,我们便比划比划如何?” 冯紫英虽然自知才学不够高,未必能胜过对方,但是输人不输阵,此时也只能道:“如何比划?” 周兴笑眯眯的道:“我也不难为你,就按照三皇子殿下的规则来,作诗词,比谁在展屏上的排名高如何,这够公道吧?” 诗词永远是文会的主旋律,今日也不例外。 三皇子作为文会的主持人,让人摆了一张大屏风在台上。 只要是传到他们手里的诗词作品,得到他和太子以及北静王的认可,就可以悬挂在展屏上面,供大家一起评阅。 名次可变动,以一个时辰为限,最终排在最前面的三个,就是本轮文会的魁首榜眼和探花,可获得太子准备的奖赏。 冯紫英正要答应,却被贾琏拉住了手臂。 回头看见贾琏对他摇头,冯紫英有些不解。 这些人都欺到头上来了,此时他们这个小圈子,他自认应该是文采最好的,他不出面接招谁来? “怎么,怕了?啧啧,你们国子监出来的,难道都是孬种不成?” 随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多,周兴的声音越发大。 他的目的之一就是踩贾琏,所以即便贾琏不敢下场,他也要使劲落贾琏等人的面子,让他们下不来台。 要是贾琏受不了刺激下场那自然就更好了。 贾琏作为宫里新晋宠妃贤德妃的弟弟,本身又颇具盛名,与他对战而胜,可比一个人上去找三皇子等人评阅诗作引人关注多了! 更别说,还可以为姐姐和弟弟出气。 贤德妃的弟弟,输给他这个周娘娘的弟弟,自然算是给姐姐涨了志气。 贾琏笑看着周兴兄弟,心里实在觉得好笑。 他是不想出头,不代表不能出头好吧? 哪有这样拼了命的要送上来给他踩的,这不是逼着他人前显圣吗! “我记得,你的目标应该是我吧?”贾琏看着周兴,笑问道。 周兴神色一喜,道:“若是贾爵爷肯赐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谁知贾琏却又摇摇头:“其实,论理你是没有资格与我比划的,你一介白衣,而我是何等身份?” “你……” 周兴面色一黑,但是一看周围的人戏谑的笑容,他却知道,贾琏说的没错。 论身份地位,贾琏都比他高多了。 “贾爵爷若是不敢下场比划就明说,不用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今日是太子殿下为昭阳公主准备的生日庆会,所以即便以你的身份,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同!” 呵呵,这个周兴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的。 “你说得对,在二位殿下的面前,我的身份确实不算什么了。 不过,连太子爷尚且为获胜者准备了彩头,你主动来找我比划,总不至于空着手来吧?” 不说周兴,连周围的人,都不明白贾琏的意思。 难道找他文比,还要给他送礼才行?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贾琏笑道:“白比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也添个彩头如何?” “什么彩头?” “也不用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样吧,我要是赢了你,你给我一万两银子如何?” “什么?一万,你疯了吧。” 周兴等人吓了一跳。 就算去赌坊赌钱,也没见过一张口就要赌一万两的啊,这可太吓人了。 “当然,你要是怕输,或者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来,那就趁早回去了吧,我没时间和胆小鬼或者穷鬼瞎咧咧。” 贾琏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催促周兴可以离去了。 周兴何曾被人如此轻视,一万两银子对他们周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天文数字。 他也拿得出来。 “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输了?自然也给你一万两。” 贾琏笑眯眯的。 周兴见状,心里难免泛起突突。 一万两,绝对不是小数目了,要是家里知道他在外和别人这样豪赌,必然讨不了好! 但是,他今日是为了给家族争光啊!! 而且,他怎么可能会输。 贾琏的情况他们早就摸清楚了,不过是一个一心从军从武的武夫而已,外面能打听到他的最大的事迹,就是打了端王世子罢了,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文采精华的地方。 就算在国子监读过书,也不过是和其他权贵子弟一般,混个经历而已。 和他堂堂太学院的才子如何相比! 贾琏不过是就是想用这样的豪赌吓退他罢了,好保住他的里子和面子。 “哥哥,答应他,答应他……” 弟弟周盛还在一边催促,显然,周盛和他的想法一致! 得到弟弟的支持,周兴哪里还有犹豫,心里一瞬间甚至激动起来。 今日这可是意外之喜,一万两,对谁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好,我答应了!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周兴连忙让人去招过那些端着文房四宝的侍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扬名、敛财。 “且慢。” “还有什么问题??” “你现在答应的高兴,万一事后反悔,或者拿不出钱来怎么说?” “那你想如何?” 贾琏越是找理由和借口,周兴越发笃定贾琏心虚。 “不如,我们去找太子爷,在他面前立个字据,请太子殿下给我们做个担保如何?” 周兴心下微震,请太子做担保的事,可不是谁都敢的。 但是一想贾琏爵居二品,太子肯定会卖这个账。 虽然不知道贾琏为什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有太子担保,约束住了他的同时,岂不也相当于约束住了贾琏? 他方才也怀疑贾琏会事后不认账呢…… 于是哪里会不同意。 周围的人,包括冯紫英和张涛,都觉得贾琏疯了。 知道你国公府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这样给别人送钱啊! 而对于其他的吃瓜群众来说,这样的豪赌,可是不多见的。 而且还是发生在这样的场合,对赌的双方,还都是宫里娘娘的弟弟。 这一场好戏,无论谁输谁赢,可都是异常不容错过的好戏呢! 因此凡是发现这边情况的人,看贾琏等人朝着太子等人行去,一个个全部都跟紧步伐,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精彩的地方。 …… 正文 第228章 蝶恋花 “你们真的要赌?” 观星楼下主席,三皇子和北静王都忙着鉴赏众人的作品,给作品排名,而太子在旁边,只是象征性的参与一下,显得有些清闲。 他也早看见贾琏他们这边的动静,此时听见贾琏和周兴的对赌协议,显得有些诧异。周兴就算了,他不大了解,但是贾琏应该只是个武夫啊,就算和人起意气之争,应该也是动武,而不是争夺展屏上的排名。 他上得去么…… 见贾琏二人坚持,太子也乐得看一场豪赌,于是十分豪迈的一挥大手:“好,我可以答应给你们做这个见证。 但要是最后出了结果,你们谁敢推脱不认账,戏弄本宫,那就别怪本宫对你们不客气。” 贾琏二人忙道不敢。 若说之前还是小圈子的争执,但是现在当着太子的面,一下就传开了。 大家都跑过来瞧热闹。 “这贾琏莫非是疯了吧,他一个武官,和太学院的周兴比试诗词文采?” “是呀,这周兴可是三皇子身边常行走的人,连三皇子都夸赞过他才情不凡, 是皇亲之中的翘楚子弟,这个贾琏的脑子莫非坏掉了?” 三皇子和北静王也放下手中的事, 关注过来。 三皇子眉头沉凝, 他和贾琏也算见过几面, 并不觉得贾琏是个莽夫或者傻子。 如何做出这般不智的决定? 北静王面有好奇:“莫非,琏世兄也精于诗词一道?” 贾琏拱手笑道:“我不会作诗。” “哈哈哈, 笑死,不会作诗还和人这般对赌,而且对方还是周兴, 他这不是茅坑里……呃呃……嘿嘿。” “你管得着吗,说不定人家是嫌家里的银子太多了,想要分给周家一点呢……” 吃瓜群众的话,也是大家的心思。 周兴却高兴的不得了, 一见太子的侍者将协议起草好了,便迫不及待的签字画了押,然后对贾琏道:“怎么,莫非你想要认输? 就算我愿意饶你, 只怕这戏弄太子殿下的罪责, 你也担当不起……” 贾琏见这货都画押了,尘埃落定, 也不再装腔, 对水溶笑道:“我虽然不会作诗, 但是对付他这样的草包,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爷便瞧好了。” 说着, 贾琏也一挥笔, 写下自己的名字。 以前的贾琏虽然读书不努力,但是毕竟国公府嫡出公子, 从小受了良好的教育。 这字嘛,倒也写的中规中矩。 贾琏这两年,也简单练过一点, 所以并不至于太难看而一眼使人嘲笑。 “好了, 你们谁先来?” 太子可不在乎谁输谁赢,他只是觉得, 有这两个憨货搞这么一出, 能够给文会增添一点趣味, 活跃气氛, 也算是功劳。 “尊卑有序,还是贾爵爷先来吧。” 周兴忽然彬彬有礼起来。 他想着,北静王和太子看起来对贾琏的态度都不错,若是自己先出手,这二位或许为了给贾琏留机会,故意压低对他的评价和排名。 还是让贾琏先来,只要贾琏作不出来,或者作的狗屁不通,他就能不战而胜。 到时候,自己再携胜利者的姿态, 拿出自己的大作,太子等人感觉受到了贾琏的戏弄,必定抬举自己, 说不定自己能借此一举夺魁! 周兴心中, 为自己的老谋深算自豪。 贾琏微微一笑,也不屑于去考量周兴的想法,见气氛已到, 便走到旁边的落笔处,随便挥笔写了起来。 …… 观星楼上,太后和昭阳的侍女,甚至还有几名跟着前来的皇室贵女,也在楼上观摩。 他们都很好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朝着前面涌去。 难道,是有谁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作品了不成? 心里好奇,便派人下去查探。 后面的寝殿之内,昭阳公主正陪着太后说话,忽见自己的侍女兴滋滋的拿着一份手稿进来,她也不甚在意。 之前太子和三皇子也派人拿了几份上来, 不过她看了之后觉得没什么意思。 因为她读过自家皇祖母的诗作, 她觉的都比那些所谓的才子写的好,自然就没什么惊喜的感觉。 “公主,你不看吗?这可是三殿下专程让人抄上来的,说是写的很好, 公主殿下肯定能喜欢呢……” 侍女看见了方才底下的情况, 所以特意提醒。 “拿过来吧,我瞧瞧。” “是。”看太后招手,侍女忙越发恭敬的递上去。 一尺长的卷纸,被一双带着靛金指套,异常华贵美丽的手打开。 昭阳公主也忙走过去瞧看。 是一首“蝶恋花”。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单看这这上阙,昭阳心里便微微一动,虽然用词并不华丽,但是读来果然比先前那些别是一样的感觉。 无心细思,快速往底下看去。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昭阳眉头微微一皱,这感觉,听起来作者年纪不小了…… 还未等她细细思索其中的情怀,忽察觉身边人身子一颤,她忙看去。 只见自家姑姥姥满面情思,轻点朱红的嘴唇微启,喃喃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好美的句子,好能戳动人心……” 说话间,一手情不自禁的搁向自己的胸怀。 见她如此动容,昭阳公主顿时丢失质疑之心,开始细细体会这首词的意境。 时间回到观星楼下 当贾琏刚写出上阙,便有不少人开始嘲讽。 “辞藻普通落俗……” “又是俗作,强行说愁,俗不可耐……” “哈,这字实在不怎么样嘛……” “虚,人家贾爵爷是武官,能够写成这样已经难为人家了,嘻,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你不会真以为他是文武双全吧?” 这些人,有周兴一行的,也有一些一开始就认定贾琏必输的。 他们,自然不会认真欣赏这首后世国学大师的名作,或者仅凭他们的水平,是无法欣赏的。 但是,当贾琏嘴角微扬,冷笑着将后半阙写出来,特别是最后一笔落下,那些幸灾乐祸嘲笑的人,这才发现不对劲。 怎么周围的声音小了。 原来,是一些有鉴赏水平的人,已经短时间看出贾琏所写这首词的不凡之处,发出赞叹或者面露诧异。 上方的三皇子等人因为也同样不报什么期许,自然不会围过去观看。 此时北静王见状,忙走上前去,亲自揭起贾琏的诗作,观摩了一下,然后便用近乎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一下贾琏。 却不敢怠慢太子和三皇子,忙将稿子拿过去给二位皇子观摩。 四皇子这个时候也转了回来,见状问贾琏:“他们怎么这样了,你这写的很好?我觉得很一般嘛……” 贾琏笑看着四皇子,笑回道:“殿下觉得一般,那自然是一般了。” 四皇子点点头,对贾琏的实诚很满意。 张溯忙道:“殿下不可胡言,他这首词,写的岂止是很好。特别是最后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即便是在下读来,也有一种耳目一新,深受惊艳的感觉。 据在下看,只怕是……” 或许是因为亲眼看见是从谁的手下写出来的,张溯说话都没底气。 到底心里细细默念了即便,然后一咬牙道:“就算是放到唐宋之中,只怕也是可以出彩的。 从古至今写这个词的何其多,但是据在下粗浅的学识,觉得只琏兄弟这两句,放在那些人中,只怕也能够排进前十,不,前五……” 这首词新出,张溯实在不敢给太高的评价,怕被那些诗圣、词宗的崇拜者攻讦。 实际上在他心里,他觉得也就“衣带渐宽终不悔”、“天涯何处无芳草”二句或许能与之一比! “就前五,也不高嘛。”四皇子撇撇嘴,不能忍受贾琏脱离武夫的范畴,离他而去。 张溯嘴角抽抽,十分想要呐喊:大佬,你也不看看以前写“蝶恋花”的都是哪些牛人! 想到这里,张溯不免拿怀疑的目光看向贾琏。 这样的句子,真的是他写出来的? 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众人的反应,在贾琏的意料之中,决定将大师的名作拿出来的时候,贾琏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 唯一令他觉得不好意思的是,大家对他的偏见和不信任,或许是影响这首词作的名气…… 三皇子自认才情不凡,所以虽然周兴是他的人,但是当面对国学大师王国维的这首名作的时候,他仍旧感觉到了惊艳,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然后立马让人传抄之后,送上去讨好太后。 太后今日心情肯定不好,说不定还被太子误导,认为是他算计了她老人家。 有这样一首新出的词作去讨她老人家的欢心,对他有利。 正文 第229章 相思令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周兴怒了! 他绝对不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靠着一点运气当了官的贾琏,会写出令人惊艳的诗词出来! 所以,当大家都一边惊叹的进行评价,一边对贾琏投去怀疑目光的时候,周兴再也忍不住了。 起先他还有意从词的本身出发,想进行评判,后来发现,这家伙写的是真的好! 要是强行批评,自己肯定会被其他人说是输不起。 所以…… “这首词作,不论是从表达的情感还是续写的方式,都更像是一个历经风霜的人所写,绝对不可能是贾琏能够写出来的。 他一定是抄写,说不定是从哪部不为世人所知的古籍上看来的,所以拿来蒙骗我等,意图扬名。 如此欺世盗名之辈,实在不可饶恕。” 周兴的样子虽然有输不起的嫌疑,但是因为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大家也不好批评他。 都在等着,看贾琏怎么说。 在这个文风昌盛的时代,没有文采不算什么,但是欺世盗名可就令人不耻了。 只是以贾琏的身份,一时还真不敢给他安这个罪名。 “就是, 周兴说得对,这首词一看就是写情的, ‘阅尽天涯离别苦’?他才多少岁, 难道就阅尽世间愁苦了? 还有‘朱颜辞镜’?这分明说的是红颜老去。 贾将军如此年轻, 想来不论是他的夫人还是他的红颜知己,定是都还年轻貌美, 他又怎么可能发出这样的感慨? 所以,怎么看这首词都不是他写的!” 这是周兴的伙伴,一则帮周兴说话。 二则贾琏大概率是欺世盗名了, 要是最后被印证,现在出来质疑的人,怎么也该获得一种“慧眼如炬”的称号。 有人开头,质疑声就不断而来。 三皇子眉头也沉着起来, 看向贾琏:“不知对他们的疑惑,贾将军有何话说?” 他主持的文会,出一首能够传唱出去的名篇,对他来说, 肯定是好事, 能够为他带来很大的声望。 但要是闹出剽窃这样的丑事,就是一种打击了。 一般的诗作, 就算抄袭了, 只要原作者不在意, 也没什么,但是这样精彩绝伦的好词, 决不允许。 面对群体怀疑的目光, 连与贾琏交好的人,都不敢随便说话了。 他们都担心, 贾琏是不是一时没想清楚,走了歪道,如此可就不妙了。 贾琏却是从始至终神态自若, 他早料到可能会有人质疑他。 不过他可不怕。 “怎么, 被我们说中了,不敢说话了?” 周兴还在不遗余力的打击贾琏, 这是他翻盘的机会, 因为他知道, 他干不过贾琏的这首蝶恋花, 所以只能把贾琏本人干掉。 “虽然诗言志,词言情,但是岂不闻,‘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生性雅淡的陶渊明尚且能够写出‘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崔颢也能写出让李白自愧佛如的‘登黄鹤楼’,一改世人对他‘辞藻艳丽’的感官。为何我就不能写出一首蝶恋花?” 贾琏笑着反问。 周兴语塞,然后忙道:“你道你是谁,你也配和那些人相比?” “我配不配,也不是周公子说的算的, 得太子殿下他们说了算。” 贾琏说完转头对着三皇子等人一拜:“敢问殿下,不知微臣这一首词,可名列第几?” 三皇子看了一眼北静王, 然后道:“不论风采还是情感, 都胜过之前的作品,论理,当是第一。 不过, 贾琏你可想清楚了,文人自当有风骨,欺世盗名,可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见到三皇子都怀疑贾琏,周兴忙道:“殿下卓见,他一个武夫,怎么可能写出让殿下和王爷都惊艳的句子,肯定是抄来的。 用别人的词来沽名钓誉,人品实在低劣。 三殿下,此风不可长,这样的人,实在不能将他列为第一。” “就是就是……” 周盛也跳出来支援。 贾琏就笑了起来,看着周家兄弟笑道:“你们既然怀疑,那么还请拿出证据来, 否则,我是否能够理解成你们是输不起那一万两银子,所以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想要耍赖?” “好了, 周兴,你把你的写出来吧,若是比不过,就是你输了。 输了就要承认。” 太子忽然一挥手,打断了众人。 太子本来就不大喜欢周兴等人,特别是看三皇子有打压贾琏的意思,他觉得他应该帮贾琏出头。 他是太子,是储君,贾琏身上有官爵,也算是他的臣子,只要贾琏不亲近三皇子,就是他的人! 更何况,今日贾琏救了太后,帮他免了一场灾难,虽然不好明说,心里总得承情。 既然三皇子等人也拿不出贾琏欺世盗名的证据,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哪怕是贾琏抄的,只要没有人站出来指证,那就是贾琏的! 周兴面上发苦,“太子请三思啊,若他真的是剽窃别人的,传出去实在有损太子英名啊。” 周兴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倒是精心准备了一首,但是知道写出来也是比不过的。 “那个,周盛是吧,不如我们两个也打一个赌。” 贾琏忽然又对着周盛笑了起来。 “赌什么??” 周盛有些警惕。 在贾琏手里吃过亏的他,本来就畏惧贾琏,眼看哥哥也要在贾琏手里吃大亏,他下意识的退后一些,以免被毒蛇叮咬。 “虽然你们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欺世盗名,但是我刚刚细想了一下,发现我写的那首词,风格确实不像是我的……” “你这是承认那首词不是你写的了?” 周盛、周兴眼神一亮。 “不,我是想说,若是你也愿意和我打赌,我就向大家证明,我有没有实力作出这首词。 看得出来,你哥哥他输的不服气啊。怎么样,你愿意帮他么?” 贾琏笑道。 既然已经决定人前显圣,显个半圣让人怀疑算什么事? 自然要将让这些人心服口服,服服帖帖,俯首帖耳。 但他又不想白证明自己,他还想要再捞一笔。 毕竟像周家这样的冤种,可遇而不可求。 周洪昌已经送了他八百两,周兴也即将送他一万,如此这样的话,怎么能少了周盛。 “你打算怎么赌?” 周盛下意识的问道。 “很简单,大家之所以怀疑那首词不是我作的,不过是因为我以前从未有过好的词作传出去。 不妨我再作一首,若是狗屁不通,那么大家怀疑我欺世盗名我也认了。 相反,若是我再作一首,同样能够被太子殿下、三殿下、北静王爷认同,想必大家就无话可说了。 怎么样,愿不愿意和我赌,赌资同样是一万…… 要是你赢了,你哥哥输了的那一万两,我自然也没脸再拿的,反过来你还可以赚一万,怎么样,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贾琏的话刚说完,周兴立马抓住周盛的手臂,“弟弟,答应他,和他赌。不过条件要改,一定要比之前那首词文采更高,才能算他赢!我就不信他还能写得出更好的!” 周兴既然有才子之名,多少还是有些水平的。 文人重名,绝佳的诗句可遇而不可求,谁能写出一首来甚至一句来,都是视若珍宝的,因为可以举世扬名,被青史记载,光宗耀祖。 能够写出“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有这样风采的人,肯定是当世大儒,贾琏能够走运盗窃到一首,不信他能拿出第二首来! “可是,万一他真的写得出来怎么办……” 周盛居然怂了! 从小到大,他连零花钱都没有积累到一千两过,万一输了,回家肯定要挨打! “你……我刚才可是为你出头!!” 周兴都要气死了,这个怂货弟弟。也因此越发坚定。 就算输了,两兄弟一起抗,也比一个人面对好…… 赢了,自然皆大欢喜。 “我和你赌怎么样?” 一个清亮大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众人抬头看去,忙让开一条道。 昭阳公主忽然出现,她直接走到贾琏的面前,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贾琏,重复道:“我和你赌怎么样? 不过我没有那么多钱,就赌三千两如何? 只要你能再作一首出来,不说比之前的好,只要能让我满意,三千两银子就是你的。 就算我不喜欢,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如何?” 周兴见状,心里一突,知道定是昭阳公主被贾琏之前的那首词打动了。 此时,是想要拿三千两银子换贾琏的新作! 这要是让贾琏成功了,岂非真正意义上的一字千金?而且肯定能够博得昭阳公主的好感,这真是令人嫉妒的发狂啊。 因此,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弟弟。 “公主殿下言重了,臣下岂能要公主的钱。” 贾琏心里遗憾,看来不能再敲诈周家一笔了。 于是朝着太子等人一拱手,走到旁边,屏气凝神了片刻,然后道: “宁康三年的时候,余从圣命,领兵至北漠,于军帐中写下一首相思令,还请众位品鉴。” 说完,贾琏便以草书写下一首纳兰性德的“长相思”,一边写,一边念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昭阳公主站在贾琏的身边,眼中看着贾琏写出来的词句,耳中听得贾琏的声音,思绪仿若都跟着贾琏,回到那边塞军营之夜。 词的意思,并不深奥晦涩。 将军与随行的千军万马一路跋山涉水,浩浩荡荡开向边关。是晚入夜,营帐中灯火辉煌,宏伟壮丽。 待夜深,将军的军帐之外风雪交加,阵阵风声、雪声搅得离人无法入睡。 于是百感千回:家乡的夜晚,可无此等烦人的风雪声。 昭阳公主不由痴住了。 相比较那首在皇祖母的提点之下才能深刻理解的蝶恋花,这首相思令,却如那蝶恋花之于皇祖母一般,直击她的心境。 十八岁的她没有朱颜老去的烦恼,但是从小习武的昭阳公主殿下,一如她弟弟四皇子一般,深深向往这样的沙场生涯。 可惜,生就女儿之身,此生大概无缘于此了。 正文 第230章 打个痛快 因为贾琏之前的一首蝶恋花,即便是三皇子和北静王,也围了过来观看贾琏新作。 因此此时,贾琏所在,包括他面前承受挥毫泼墨的桌案,就成了全场绝对的中心。 其他身份不够高,或者与贾琏不够亲近的人,都不敢往前挤,因为昭阳公主就在贾琏的身边。 但是他们都能听见贾琏沉稳不拔的念诵声。 其实也用不着他们细细体悟,只看昭阳公主等人的神态,就知道贾琏新作的含金量! 这…… 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几乎是所有人的反应。 凡是读过书,有些诗词鉴赏水平的,这一刻都沉默了。 若说之前的那一首词,除了最后一句震动人心,前面的词句,还有一些他们带着偏见看出来的过于“伤春悲秋”,强说“愁苦”的嫌疑,但是后面这一首,可谓是…… 用文采飞扬,情思高洁都不足以形容!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词句何等的简单,读来却是字字入心! 故园无此声! 原来,独在异乡,连文人奉为圭臬的风雪,也成了聒噪之声。 又是何样的心境?何样的情怀? 若是之前的蝶恋花,他们可以怀疑不像是贾琏这样的年轻人所写,那么这一首文采飞扬的相思令又如何说? 之前没有对贾琏口出质疑的人,纷纷看向周兴等人…… 一张张五彩斑斓的脸,确实甚是精彩。 他们很好奇,很想知道, 面对这样的情况, 周兴等人会不会还说贾琏是武夫, 是欺世盗名之辈? 嗯,若是没有太子和三皇子等人,他们或许还会死鸭子嘴硬, 但是当着这二位,只怕他们不敢。贾琏见四周静默无声, 抬头望了一样。 众生百态, 他无法一眼尽辨, 但是神清气爽的感觉却不言自喻。 难怪那么多穿越的前辈都喜欢文抄,这玩意儿确实很爽。让一众喜欢自己的、讨厌自己的, 或者身份比自己高贵的人集体目瞪狗呆,这种感觉胜似闺房之乐。 他不理众人, 转身只看着周家兄弟,淡问道:“不知这首词, 周大才子觉得,我又是抄谁的呢?” 贾琏的说话声,让很多人神态回缓。 之前质疑贾琏的时候, 大家都觉得贾琏欺世盗名,十分无耻。 此时被悄然打脸之后, 再看贾琏那同样的神态,却怎么都有一种云淡风轻, 不屑与平庸之人争辩的冷傲。 “这……” 周兴自然不服,但是看了一眼走到贾琏身边, 情不自禁用手去触摸那手稿的昭阳公主,他愣是不敢再说出一个“不好”的字出来。 “你还是不服?” 面对贾琏小人得志,周兴冷哼一声,低下了头。 他已经确定,今日自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被打脸是一定的了。 偏偏当着太子和公主的面,他还不敢骂街耍无赖,否则被打出去不说,还可能前程尽毁。 “你还是不服,也可以……” 众人都在等着贾琏继续打压嘲讽周氏兄弟,成王败寇,这本也无可厚非。 却见贾琏忽然又提起笔,往右边挪了一个身位,将昭阳公主甩在一边,轻碾宣纸,念道: “竹石。” 贾琏念的缓慢,笔下却不停,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成一首绝句! 面对大家愕然相视的眼神,贾琏连头也没抬,反而对着边上的执立的侍者一招手。 那侍者莫名,呆呆的走过来,贾琏却只从他手里的托盘之内,抽出一张崭新的宣纸…… 还来??!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自然还来。 对于从小熟记“儿诗三百首”的贾琏而言,甩出一堆此世不存在的大作,简直不要太简单。 “此乃平日涂鸦之作,见笑了。” 贾琏随意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继续道:“本人读书不多,也不大会作诗作词。 不过今日得遇周家两位才子,倒是令我偶然得了两句。 我且写来,大家不妨一观。” 说着也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自顾写道: “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好犀利嘲笑,多无情的讽刺。 思之之前周家兄弟和那些质疑贾琏的人,他们行为,可不正像是矮人看戏——只能看半截。 众人不由得对周家兄弟投去可怜的目光。 看周兴面如猪肝之色,其他人纷纷摇头。 从今往后,周家两位公子,或许是摘不掉“矮人”这个头衔了。 只怕他们在书上看见一个“矮”字,目光都会聚散。走在街上,听到别人叫一声“矮子”,都会不自禁的回头看去…… 若是将来这首绝句传颂开去,只怕这周家兄弟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名垂千古”了。 果然,文人是不能得罪的,特别是出口成章的大才! 因为可能对方随便一句诗词,就能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可怜周家兄弟之余,一众天潢贵胄,王孙公子,这些平时自命不凡的人,都觉得神经麻木。 他们刚才看见了什么? 贾琏一口气,写了三,四,五首诗?而且,就没有一首听起来不像是上佳之作。 这…… 好不真实的感觉! 好多次想要发出感慨,但是一想贾琏这随手所写的几首诗词里面蕴含的风采,他们便觉得,这个时候,连多呼吸一口气都是错的。 有这些好诗,应该早就扬名立万了,怎么贾琏还会得个读书不行,只能走武夫路子的名声? 这他娘的还是人? 忒能装了! 这是能读懂诗词的人心里的想法。 至于那些真正的文盲……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难道他这些都写的还行?” 四皇子感觉脑子都抓狂了,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走上前,一把抓过贾琏的几张诗稿,举过头顶反复观看,觉得也没什么稀奇的嘛。 字,他都认识! 忽觉头脑被人一记重拍,他茫然的抬头,果然是来自亲姐的问候。 “不学无术的家伙,别在这里丢人。” 昭阳公主一把夺过他的手里的手稿,仿若珍宝一般重新放回桌案,然后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转身对着贾琏弯腰抱拳。 “将军风采,令人拜服,昭阳为此前对将军的无礼赔罪。” 昭阳公主虽然不说才情高绝,但是从小在皇祖母身边,耳濡目染,也是通文墨的。 她深深的知道,能够随手写出这样水平诗词作品的贾琏,远非世俗才子可比。 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当今之世有人在文采造诣之上,能够胜过她皇祖母的。 之前,即便是上书房和翰林院的那些大儒,他们的作品,她觉得,最多也不过和皇祖母相当,只不过风格不同罢了。 但是今日,她知道,贾琏的随便一首,都可以与她皇祖母所作媲美。甚至蝶念花和相思令二曲,已经胜过她皇祖母! 正文 第231章 矮人看戏何曾见 面对昭阳公主的礼敬,贾琏回身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与臣只有君臣之分,何来无礼之说。” 昭阳公主面色微顿,贾琏面对他之时的坦然,令她有些对超出本身认知的无所适从。 果然书上所言,越是不凡的人,越是藏于深处,对外而露的,只有对于世俗万物的俯瞰和漠视。 从来没有在旁人身上,令她察觉到被轻视的感觉。 有心扳回劣势,却无法看清贾琏心里的想法,心中又十分喜欢那首“长相思”…… 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得罪。 罢了,即便被当做俗人也无所谓了。 放弃与贾琏计较的昭阳公主,拿起那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视线的长相思手稿,对贾琏道:“我之前与将军说的话是诚心的。 昭阳愿以三千两银子,恳请将军将此手书赐于我,昭阳感激不尽。” 贾琏微微一笑:“微物而已,公主殿下喜欢,是臣的荣幸。 殿下尽管取去,不必再言钱财。” 家里有个贪财的娘儿们,导致贾琏也沾上了一点恶习。 本来之前还想多敲诈周家一笔,还被你这个不懂事的公主搅和了! 至于公主的钱……贾琏可没有死心眼到,什么钱都要。 与皇子龙孙结交,只能吃亏,不能占便宜。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他也不必在大魏朝混了。 昭阳公主听贾琏如此说,倒也没有固执。 虽然她是皇室最受宠的公主,但是因为一直住在太后的宫里,所以自身也没有多少钱。 平日里,她拿钱也没什么大用。 在接过贾琏递来的手稿之后,到底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一句: “将军既有如此大才,缘何此前一直籍籍无名,甚至…… 要知道, 将军这些诗作, 若是早些宣扬出来, 只怕将军的才名早已传遍天下。 如此,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敢对将军不敬!” 昭阳公主的疑问,也是其他人的。 特娘的, 他们现在都在回想,贾琏是粗鄙武夫这样的印象, 是谁传递给他们的。 定要好好给他们几脚才能解气! 贾琏拱手回道:“微臣不敢当大才之名, 不过略背了几首诗, 仿着前人之句,闲暇的时候随便做了几首作耍。 臣出身武勋世家, 从小的志向便是如先祖一般,上阵杀敌,守卫疆土! 至于读书一道, 确实多有荒废……” 贾琏说到这里, 三皇子等人皆眼角抽搐, 心里直想骂娘。 荒废了, 都能写出这些诗来,那我们这些每日用功读书的, 岂不该找块豆腐撞死? 贾琏才不管他们心里的想法,见没有人打断他,他眉色飞扬, 淡淡说道:“至于将这些诗作传出去,或许能够扬名…… 微臣倒是觉得, 作诗写词,不过都是修身养性之物。 今日未能忍一时之气, 与周氏兄弟比试高低,已经是落了下乘。” 听到贾琏这般说话, 昭阳公主等人瞬间呀咩呆住了。 诗词不过是修身养性之物,拿来扬名或者与人争辩长短,便落了下乘! 这得是多高深的境界,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非贾琏刚刚才展露了惊天大才,只怕每一个人听见这样话的人,都会以为贾琏是在装腔作势。 但是,好像人家贾将军,还真不是装,人家是说到做到啊! 不然,那蝶恋花和相思令二首,随便传一首出去,人家早就扬名立万了。 昭阳公主认真的瞧着贾琏,她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也是第一次相信,会有一个人的境界,比她高那么多…… 终究从贾琏身上看不到一点破绽,昭阳公主面色复杂的点点头,恭声道:“将军之言,昭阳受教了。” 贾琏忙还了一礼。 昭阳心内一叹…… 尽管贾琏对她很是尊重,礼节毫无亏欠,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贾琏对她的疏离感。 因为一般的男子,甚至包括她的皇兄,都以得到她的亲近、赞誉为幸。 只有贾琏,无论她如何试探,表现始终如一,不为所动? 莫非,他与发妻夫妻恩爱, 所以刻意谨守自身? 若是如此,倒真是一个可敬的人。 于是昭阳就不再多费心思, 与贾琏执手一礼, 便转身欲离去。 突然想起什么,走至三皇子的身边,低声耳语数句。 三皇子面色微变,然后一喜,亲自回到主席,拿过那首蝶恋花的原稿,交于昭阳的手中…… 等到昭阳公主离开,众人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贾琏身上。 张溯、冯紫英等悄然对贾琏竖起了大拇指…… 相识这么久,他们是真没有想到,贾琏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不,好多手。 其中张溯还有些心虚,暗暗思索,自己以前在贾琏面前,是不是张扬过自己的学识和文采。 若是真有,真是臊也臊死了。 琏兄弟在这件事,做的忒不厚道。 北静王忽然走到贾琏面前,一如昭阳公主一般拱手,道:“早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小王就看出世兄非比常人,到底还是看走眼了,没想到…… 罢了,世兄所达到的高度,实不是小王所能揣测的。 不过,小王倒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北静王看着贾琏,也不等贾琏回礼,便笑道:“世兄所作‘大雪压青松’一首,小王思来着实喜欢。 此绝虽然句子简单,用物也是寻常,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个性,实令小王敬佩。 读来,有振聋发聩之感。 所以,小王同样愿意以三千两银子,换取世兄这一份亲笔手稿。” 贾琏一听如此,自然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一如方才对昭阳公主一般,免费赠予。 但是北静王却不比昭阳公主。 作为百年王府,北静王府的底蕴,比贾府只深不浅。 三千两银子,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况且今日贾琏扬名已成既定的事实,不论是看在两家之间的关系,还是两人的私交,他都想要为贾琏增添一层光彩。 “世兄不必再推辞。实不相瞒,以世兄这些大作的风采,传出去之后,必定为世人所追捧。 所以今日文会上世兄的这些亲笔手稿,本身就价值万金! 我只拿出三千两来,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世兄若再推辞,便是叫小王不敢收下如此珍贵之物了。” 一听水溶这般说,贾琏就知道,他是想要给自己“加码”,让自己一词三千金的名头坐稳! 他说的这般诚恳,贾琏也不好再推搪,只能心里记下这一份情义。 “哈哈哈,水王爷说的对,贾将军这些大作,确实价值万金! 正好,那一首‘竹石’本宫听了也觉得喜欢,若是贾将军肯赠予本宫,本宫亦愿意奉上白银三千两!” 太子见尘埃落定,也大笑着上来凑趣。 其实,他可不太喜欢文绉绉的东西,只是身为太子,从小必须学罢了。 但是他却十分甘愿和北静王一样,帮贾琏造势,锦上添花。 第一,今日文会虽然是三皇子主持,但是东道主仍旧是他这个太子。 贾琏一连作出五首不俗的诗词,令今日这场文会陡然生光,日后必定广为流传。 如此,他也成了受益人。 第二,刚才昭阳公主对三皇子说的话,他虽然没有听清,但是却猜到了大概。 昭阳特意要走那一首“蝶恋花”的原稿,大概是给太后送去的。 也就是说,连太后都欣赏贾琏的才情! 这样的人,他要是还不知道笼络过去,他是不是就太蠢了?! 第三,特意恶心一下三皇子。 也就是说,他们四个评审,三个都得了彩头。 独独剩下三皇子没有…… 倒是还有一首“矮人看戏何曾见”,就看他肯不肯要了…… 这样的话,也算是间接割断了贾琏投向三皇子的门路。 毕竟在外人看来,贾琏赠送了昭阳公主,赠送了他和北静王,独独漏掉三皇子…… 是不是与三皇子关系不睦? 正文 第232章 公主的责任 三皇子何等精明,一看太子那偷偷瞄来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 虽然明知道生气会正中太子下怀,但是三皇子还是觉得十分的不爽。 特别是,三皇子可还记得之前他也提醒过贾琏,莫做欺世盗名的事情…… 结果贾琏转身就写了一句“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虽然贾琏针对的是周家兄弟,但是只要想到之前的情况,他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加上前年在四皇子府上,他就觉得贾琏此人桀骜,心思缜密,所以不大喜欢。 如今太子还毫不掩饰的想要笼络贾琏,这就令他对贾琏更加没有好感。 不过,一想起之前昭阳离去之后,对他说的,皇祖母很喜欢方才的那首蝶恋花,她想把原稿拿上去给皇祖母瞧瞧…… 深吸一口气。大皇子已经成为储君,想要战而胜之,皇祖母的支持,是一定要争取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惹皇祖母不高兴的事情,一定不能做。 于是三皇子面上一笑,与太子等人一样,对贾琏一拱手,笑道:“今日得见贾将军的风采,本王才知道,果真是人外有人。 别的不消多说,今日文会的魁首,当属将军。 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大皇子见三皇子装的如此淡然大方,心里暗骂一句虚伪,然后道:“何止是魁首。 三皇弟难道不觉得,贾将军的每一首皆为上佳之作,在场无人能出其右。 依我看,贾将军今日当一人独霸前五! 本宫之前就说过了,今日文会的头三甲, 本宫皆有赏赐。 来人, 将彩头抬上来……” 三皇子看着太子的主张, 没有多说什么。 别的不说,只那最后一首针对周家兄弟的绝句,除了讽刺意味足一些, 又有什么资格说一定胜过今日场上其他所有诗作? 真当偌大的京师年轻一辈全是草包?当然,他不会纠正太子。正好, 让他将原本排名靠前的那些人才得罪了才好…… …… 阁楼之上, 赶走闻讯而来瞧热闹和稀奇的其他皇室郡主和县主们。 昭阳看太后又拿起那些诗词观摩, 笑问道:“皇祖母也觉得,贾琏的这些诗词写得好是吗?” 太后点点头, 坦然道:“若非你们亲口告诉我,连我也是无法相信,这样或是情感细腻, 或是大气庞然, 或是坚韧挺峻的诗词作品, 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昭阳嘻嘻笑道:“就是字写的不怎么样, 比皇祖母差得远了。” 太后瞅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两首亲笔作, 似乎想要找到,她们无法欣赏到的内在。 然后慢慢放弃了,她也早就发现了, 贾琏的字,确实没太多值得恭维的地方。 “或许, 正如他所言,诗词在他眼里不过是修身养性之物, 乃是小道。 他既志不在此,自然无心花费太多的精力在舞文弄墨之上。 而一笔好字, 绝非一朝一夕可成,这也是寻常。” 昭阳撇嘴:“这就是最让人想不通的,他既然志不在此,又如何能够写出这些,连皇祖母都觉得好的诗词来?” “人有愚灵之别。 若是愚顽之人,即便用尽毕生心血,也很难在诗词一道之上,有所成就。 而具有灵慧,或说是天赋异禀者,却可以文才天授,信手拈来。 如李青莲之肆意,却能成就无数名篇,令古往今来多少文豪大儒拍马而不能及,便是这个道理。” 昭阳瞪大眼睛,故作夸张:“皇祖母居然拿他和诗仙相比,这是不是也太抬举他了? 太夸张了吧……” 太后笑了笑,“现在自然还差得远,但是你可想过,他本身并非文人,而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 他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岁,而看其这几篇诗作,实是一个具有别样灵慧的人,倘若一日他放下功业之心,专心治学,十年后,二十年后,会有何等成就?” “那可未必, 自古年少成名,而后江郎才尽者也不是没有。” 太后莞尔, 抬手手臂, 示意要给杠精女一下。 昭阳连忙讪笑, 走过去给太后捶肩讨好,忽然好奇道:“对了,皇祖母怎么知道他才二十岁?” 太后不答,过了一会儿,方温言道:“傻丫头,你可曾想过,皇祖母为何着急要将你嫁出去?” 察觉肩上的手势一顿,太后便知道这妮子也不是完全懵懂。 “自古来,皇室公主,生来就有无尽的荣宠,集万千宠爱。 但是同样,也要承担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你难道一点也不记得你的姐姐,也就是你们这一辈的长公主了吗?” 听到太后这么说,昭阳公主心下一叹。 她如何不知道皇祖母的良苦用心,她当然也知道自家长姐当初要远嫁蒙古的时候,哭的有多么伤心。 “皇祖母一心为了青染考虑,青染心里自然明白。 只是,青染实不愿意随便找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嫁了! 既然皇祖母也说了,享受了皇室公主的身份,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若是,若是青染注定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 横竖都是不如意的,还不如承担起公主的责任,远抚番邦,也算是报答了皇室的恩情。” 昭阳公主说着,偏头去瞄太后的面色,发现果然不大好看,忙补充道:“当然,我不过是那么一说,有皇祖母护着我,父皇也那么疼我,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太后回头看着她,忽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位你父皇新提拔上来的武官。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经历过战场厮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将军,如今便已经官居正四品。 此是否可算是武道上胜过你? 我看你之前也十分推崇那首相思令,此是否可算是文道上胜过你? 再说样貌。 我曾听过传言,那北静王水溶有天下第一美王的美誉。 据我看来,那位贾琏在样貌上倒也不逊色水溶几分,而且更具英气。 如此看来,容貌也是无可挑剔的。 至于你说的什么'腹有良策,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这一点暂时倒是看不出来。” 昭阳公主早在太后说话的时候,就娇羞的很,所以等太后刚停口歇气,便立马娇嗔道:“哎呀,皇祖母您说什么呢,那贾琏就算再好,人家也早已娶妻了,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太后轻蔑的看着她。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人,是你自己要求那样高。 既要文武双全,还要容貌出众,还要腹有良策,胸怀博大…… 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你觉得年纪会很小?就算年纪不大,你觉得旁人看不出来他是块璞玉?不会提前与之定亲? 你既有这样的要求,就该明白,真找到的话,对方已经拥有家室了。” 昭阳公主脸一红,之前那些话,本来就是拿来敷衍太后的。 谁知道太后还当真了,当真就不说,没想到还转头就让她给相中了一个! “皇祖母,即便你恨不得将人家早点嫁出去,也不至于给人家找一个有妇之夫,让人家去做小的吧。”昭阳公主从后面搂住太后的脖子,娇声作态。 太后眉头微微一皱。 做小? 皇室公主,是没有做小这个说法的。 …… 正文 第233章 宅女 观星楼下,曲终人散。 周家兄弟早就遁逃开了人群的视线,但是有着太子作保,贾琏一点也不担心那一万两银子的赌资会收不到。 在这片天底下,除了皇宫里少数的几个,还没有人敢落太子的面子! 将自己的白马带回营帐,太子府的人已经将太子爷的赏赐送了过来。 太子作为储君,今日又是为皇妹庆贺,出手还是比较大方的。 白银五百两,玉佩一枚,战马一匹。 太子本意要将所有的赏赐尽归他一人,但是贾琏想着,如此风头独揽,难免令小人嫉恨。 一则今日风头也出尽了,二则相比较即将到账的一万六千两银子,太子的赏赐,反而显得微不足道,因此婉言推辞,只领了头名的那一份。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今日大展神威、在文会上风头独揽的事情,小的们都听说了。 嘿嘿,原本以为大人只是骑射厉害,没想到,连文采也是世所罕见,小的们对大人的敬仰,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大人就像那……” 指挥解隽看见贾琏回来,忙上前就是一番通天马屁。 贾琏没有让他发挥完毕,先问了一句山下那匹马的料理情况,然后就吩咐道:“这五百两银子,你拿下去分了吧,此行跟着出任务的兄弟,人人有份。” “这,不大好吧, 这是太子爷专程赏赐给大人的……” 解隽假装推辞一下, 见贾琏真心要赏, 立马领头拜谢。 周围的兵丁,皆露出喜色,跟着解隽一起跪拜表忠心。 跟着一个有能力, 又大方的老大,前途无量啊! …… 因为要在天暗之前赶回城, 所以文会便是今日最后的一个节目。 等到所有贵人们启程回京, 今日御马苑之内的事情, 注定要以风一样的速度,传遍京城。 周家。 “你这个逆子!!” 当周洪昌听说长子周兴, 在外与人打赌,输了足足一万两银子的时候,任是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了, 暴跳如雷的找到躲进老太太屋里的周氏兄弟, 发出震山的咆哮。 周兴乖乖的跪在地上, 眼泪巴巴的, 看见父亲找过来,赶忙上去抓住祖母的裤腿, 一脸的惊恐。 好在周家老太太已经接受了孙子的说辞,见状忙护道:“你吼什么,兴儿都与我说了, 今日他本来是想要帮他弟弟出头,顺道为家里出口恶气。 谁知道那贾琏如此诡计多端, 故意设计坑害了他。 你做老子的,看他们受了欺负, 不说帮他们出头,还这般震吓他们作甚?” 周洪昌实在气得不行, 恨声道:“这是他们自己愚蠢,难道还怪别人? 他们也不想想,人家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会答应与他进行这样的豪赌? 一万两!哼,老夫一年的俸银才多少?照这样下去,家里用不了多久,就要被这两个畜生败光了!” 周家老太太哼一声,要是靠你那点官俸,家里人早就饿死了。 但是一想到有人如此坑害她的宝贝孙子,而且前后坑害她两个孙子的还是同一个人,周家老太太就恨得牙根痒痒。 “一万两?凭什么给他?兴儿不过是年幼无知,所以才给他蒙骗了。 这个世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不成?凭他什么公侯门第,我就不给他,他能奈我何?!” 无关品性高低,一万两银子,放在谁那里,都会想要耍赖的。 毕竟周洪昌说的不错,一个四品官一年的俸银,才一百五十多两,若是这样说,一万两,就是一个四品官六七十年的俸银! 周洪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怕不是门第高低的事情。 谷揚 这两个不争气的畜生在和人家打赌之前,不知死活的去请了太子做担保。 老太太想想,咱们家虽然在宫里有娘娘撑腰,却又如何敢得罪太子爷?更何况,那贾府如今也是今非昔比,宫里的贾妃娘娘位列四妃之一, 品级比我们家娘娘还高。 这件事,只怕没有办法善了了。” “这……” 老太太看一眼孙子,知道儿子没说谎, 神色也有些惊慌。 忽然转念一动:“不然咱们动用关系,疏通疏通,让太子爷睁一眼闭一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再者,咱们直接给太子爷送一千两银子过去?” 周家老太太显然也舍不得白花一万两银子,所以想要以最小的损失平息风波。 “也只好这样试试了。” 周洪昌叹了一口气,心里却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解决。 人家既然连太子都请动了,便是有预谋的! 只是有些话不好与母亲争论,毕竟是个妇人,有些道理说不通的。 “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对着两个兔崽子一瞪眼,看老太太着急,就叹道:“儿子叫他们出去,只是想要问问详细的情况,以想想如何应对。” 周家老太太这才神色回缓,叮嘱道:“你只好言相问,不许你打他们,也不许恐吓!” 周洪昌:“……” …… 当贾琏交接好所有的差事,回到荣国府的时候,也已经傍晚了。 骑马直入东跨院,在马棚外下了马,自有小厮等人牵过马匹去。 看见刘管家迎了出来,贾琏便随口问了他一句破土动工的情况。 不是说后面的园子,而是他要修建来练武的地方。 前院和后院各有一个,分别是给亲卫和自己单独用的。 中间沿着最东边的墙体,修建一条大约二里长的御马道。 东跨院条件有限,也只能修建这么长的了,勉强用着。 等将来腾出手来了,贾琏自然还要在城外圈一个庄子,修建开阔完善的御马场。 经历过一年与鞑靼的对敌,贾琏自然知道,在草原和戈壁上,骑射才是最犀利的杀敌本事。 毕竟以他的身份,真到了与敌人正面搏杀,说明情况已经到了十分不利的境地,那个时候,就是武艺练得再好,总是双拳难敌四手。 “二爷您回来了呀,用过晚膳了没有?” 回到凤姐儿院,刚进院门,晴雯就抄着手走了过来。 “在城外随便吃了一点,你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弄一点来。” “好吧,二爷先进屋等着。” 晴雯在有些时候还是很懂事,比如,此时她接到命令,立马就往大厨房的方向跑。 跑到一半,想起贾琏忙了一天回来,需要换衣裳。 她不想让小红等别的丫鬟接近贾琏,所以又绕回来,跑到西厢房砰砰的拍了几下房门,确定把香菱惊起才嚷道:“二爷回来了,你快去正屋伺候二爷更衣!” “知道了。” 宅女香菱,立马放下手里的王摩诘全集,出屋往正房来。 正文 第234章 妃位由来 荣禧堂,贾政为了筹备园子的事情,忙了整个下午。 晚饭后,正准备找赵氏玩耍玩耍,忽闻赖大来报:“老爷,北静王府长史官来了!” 贾政慌忙丢下旁的心思,迎了出来。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贾政是认识北静王府长史杨峻的,所以一看见果真是他前来,忙拱手迎了上去。 却见杨峻的身后,还有六名随侍,且每一名手中,都捧着一盏托盘,上面盖着黄绸子。 “敢问大人,这是……?” 贾政不解其意,他们府上这两日不办事呀,怎么北静王府倒像是送礼来了? “哈哈,政老客气。下官此行,是奉王爷之命而来……” “不知王爷有何谕示,还望大人宣明。” 杨峻笑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贾政,确定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事情,于是拱手道:“恭喜政老,贵府真不愧是当世名门,府中人杰辈出。 贵府二公子今日在文会之上,技压群雄,一连作出数篇经典,名动京城! 我们家王爷有幸得赠其中之一,这是我们家王爷按照约定,敬送纹银三千两,还请大人代为收下。” 贾政闻言,疑惑道:“犬子今日未曾出门,又如何做出大人所言之事?大人想必是弄错了……” 杨峻知道荣国府还有一位衔玉而诞的二公子,所以知道贾政是误会了,忙补充道:“下官说的,乃是贵府琏爷,琏二公子!” “他??贾琏?” 贾政觉得, 自己一定是太过操劳, 所以幻听了。 若说他的儿子宝玉, 虽然不务正业,读书一点不认真,但是从小也有几分灵慧, 在那些旁门左道,浓词艳赋之上, 倒是有几分造诣。 所以若说贾宝玉在外面偶然写出点什么东西, 他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但是贾琏! 这位杨长史莫不是在搞笑? 看见贾政眼中的不信之色, 杨峻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北静王府和贾府乃是百年的交情,他在北静王府做官, 往年,也常有和贾府打交道的时候,所以对于荣国府主要人丁的情况, 大概有些了解。 当他听到今日的事情的时候, 也是十分诧异的。 如今看贾政的反应, 他心里自然更是觉得奇怪。 这位琏爷藏得可真深, 连自家亲二叔都瞒过去了? “政老不必觉得奇怪,此事千真万确, 下官实在没有和政老开玩笑。 实际上,今日是太子也在城外别院举办的文会,除了我们家王爷, 还有诸位皇子龙孙、京中王孙公子,他们尽皆亲眼见证了贵府琏二公子的风采! 政老若是不信, 下官来之前,还从跟随王爷同去的同僚处, 听到几句,容下官与政老道来……” 贾政尽管两个眼睛鼓的一样大, 但是礼数还是不缺,见状忙请杨峻到大厅落座。 …… 紫禁城,凤藻宫。 宁康帝跨步进来,来到正殿的炕上坐下。 见贾元春施施然行礼之后要给他奉茶,他直接让免,令其另一边坐下,然后问道: “贾琏是你的堂兄弟?” “回禀陛下,正是,他是臣妾大伯的长子……陛下因何这般问,可是他出什么事了?” 宁康帝摇摇头,“你不必担心,他好的很…… 哼,朕问你,你对他了解多少?” 谷虄 元春听出宁康帝语气不大对,心下越发谨慎,思索着道: “臣妾进宫侍奉太妃娘娘的时候,他才十一二岁,还完全是个懵懂的少年,因此,臣妾这些年对他,确实了解的不多。 但是臣妾听说,陛下皇恩浩荡,加恩给他封了官职,是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可是他什么地方做差了,惹得陛下不快? 若是如此,还请陛下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耐心教戒,他一定会听陛下的话的。” 宁康帝听元春进宫之时, 贾琏才十一二岁,便知道从元春这里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我这里有一些东西, 给你瞧瞧。” 宁康帝说着,招手示意随行的侍从。 元春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取过太监递过来的东西。 是几张诗稿,元春先望了宁康帝一眼,然后才低头看去,细看了两三张,然后将后面的略看了一眼,道:“臣妾虽然不懂诗词,但是粗略读来,也觉得这些句子写的极好。 然而臣妾以前却没有听说过,可是新近才出的,不知陛下从哪里得来?” 宁康帝笑了笑,“若是朕说,这些全部都是贾琏写的,你信不信?” “这……” 果然元春原本还沉静娴雅的面色,顿时一惊。 但是她瞧着宁康帝,随即还是点点头:“陛下的话,臣妾自然相信的。” 宁康帝便下意识的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个贾家女入宫这么多年,却还是这般谨小慎微,即便如今登临妃位,说话也是处处小心。 虽然他喜欢安分守常的女人,但是难免也觉得少了几分趣味。 况且,一想到元春,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这是他当初和兵部的几个老家伙的一场交易。 他不是很喜欢和臣子做交易。 而且,另有一点,让他至今还狐疑不定。 原本当日他只是准备册封贾元春为嫔,以元春太妃身边女官的身份,册封为嫔,已经是一步登天了。 但是,当他去给太上皇请安的时候,本来早就在重华宫里养花养鱼的太上皇,却忽然问及此事! “贾家二位先公于我朝有定鼎之功,先荣国公代善,于朕又有手足之情,一个嫔位,不足以彰显贾家之功。 你既有心加恩,不如封她为妃吧。” 这是太上皇的原话。 他当时并不敢细问太上皇为何会关心一个深宫中的贾家女,但是他不敢不尊太上皇的意思,所以,按照太上皇的意思,册封元春为四妃之一。 虽然这一举动,确实令他得到了开国勋臣一脉的亲近,但是每每思之,总是觉得隐隐不安。 这种不安,是对于自己不能完全掌控的事物的焦虑。 元春并不知道宁康帝的心思,她见宁康帝不说话,就主动言语道:“只是,臣妾实在想象不到,不过八九年未见,琏弟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竟能写出这样的诗作来。 若非陛下亲口所言,臣妾真是难以相信呢。” “和你一样难以相信的人,还有很多。 事实上,若非多方来报,皆是一个说法,连朕也是不相信的。” 说着,宁康帝到底给元春解释了一下这些诗词的来历。 元春闻言,同样将心里的惊诧,只表露出三四分。 “真真令人意想不到,原本臣妾还以为,琏兄弟并不喜欢读书,从前,也没有听人说过,他还有作诗写词的天赋。” “你当真想不到?” 宁康帝的眼睛略微眯起来。 正文 第235章 贾政的小心思 “朕听说,你们家里自十多年以前,就一直是你的父亲贾政当家做主?但是,继承爵位的,却是你大伯贾赦?” 宁康帝的声音,似乎随意,又似乎有些戏谑。 元春闻言心下暗暗一惊,忙道:“回陛下的话,臣妾家里的情况和别的府邸确实略有不同。 自祖父去后,因为大伯生性恬淡,不喜欢理论俗务,只好在家种花种草。 所以,祖母便令我父母住在她的身边,侍奉她老人家。 但是家里但凡有大事,还是父亲和大伯二人一起商议来办的,并非外人传言的那般,臣妾父亲一个人当家做主。”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朕不过是随口一问。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宁康帝说着,直接起身,出了凤藻宫。 “恭送陛下……” 元春送宁康帝至宫门前,看着宁康帝上了龙辇,才带着人折返。 坐在炕上,重新拿起那几篇诗词看了一遍,元春眉头紧锁。 她听得出来方才宁康帝的意思。 你们家长幼不分,家宅不宁,是故,长房之子分明负有才学,却不得不藏愚守拙以自保! 她觉得宁康帝肯定是误会了。 祖母虽然偏疼他们一些,不喜欢大伯,但是,也绝对不是容不下长房一脉的啊! 她父亲为人清正,母亲虽然话不多,但也是慈悲之人。 他们当是不会…… 但是眼前的事情怎么解释? 她的指节不由得都攥紧了一些,有些悲伤: 琏兄弟, 莫非当真是你害怕我们害你, 所以之前那么多年, 才这般隐忍不发的吗? 元春有些不能接受,在家里的十多年,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时光。 她觉得在家里, 只有欢乐,没有烦恼。 她希望, 家里的所有人, 都没有烦恼、没有算计。 同一时间, 重华宫深处,锦绣繁华的花园内。 一个白发苍苍, 形容消瘦的老者正在给一株白海棠花修剪多余的枝叶。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老太监,一本正色的, 将手中的诗稿一张一张念给他听。 “回老皇爷, 念完了……” “再念一遍。” “呃, 是……” …… 荣国府, 贾政送走杨峻之后,看着奴才们手里捧着的东西。 解开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盘盘崭新的银锭子! 贾政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觉得,一定是老天爷在给他开玩笑。 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直不学无术的侄儿, 忽然有一天就像是新开了灵智一般,变得勤奋、上进, 一心要在官场上闯出一番天地来! 这就罢了,学武嘛, 只要身子骨好就可以。 和端王世子打了一架,被皇帝罚到边关, 却阴差阳错,让他立了功,加官进爵…… 这也勉强说得通,说不定他身上先祖的血脉觉醒,以前一直待在京城,得不到展示,这一到了战场上,就鱼入大海一般。 他能接受这些,因为抛开对他们二房不利的点,侄儿做出这些光宗耀祖的事情,对家族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不能接受,那从小戳半天放不出一个诌屁的贾琏,突然连诗词文章都能作了,而且就像是被大师开了光一般,作的比他还要好……好得多。 贾政细细一想,他是不惯写诗作词的,但是雨村文采十分好。 只是就算拿雨村的大作来与他相比,只怕也未必能胜! 这…… 贾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看着面前这些银光闪闪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送到官中…… 今日已经请了山子野老先生来家里踏看了地形,按照山子野的初步谋算,贾政觉得,索要花费银子,绝对少不了! 谷晟 将来家里缺钱的日子, 只怕要多了。 但是想了想, 忍住了。 理是理,法是法,不能寒了琏儿的心。 他都已经为家里做了很多贡献了。 嗯, 不管琏儿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但是他现在赚银子的本事实在令人震惊。 随时都有意外之财往他身上砸…… 小不忍则乱大谋。 笼络好琏儿,让他多多往家里赚银子,然后主动把银子拿出来大家一起花,这才是长久之道。 毕竟,老夫是清官!注定不能往家里赚太多的银子…… “你们几个,将东西送到二门上,让人给送到琏儿的院子里去!” 安排了一句,贾政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和老太太说一声才好,于是起身往荣庆堂去。 …… 王熙凤在荣国府,可谓是耳目众多。 当贾政将银子往里面送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于是立马带着平儿往家里赶。 路上还嫌弃平儿走的太慢,回头催促道:“你这小蹄子,还不跟快点,仔细后头有鬼跟着你!” 平儿无语的回道:“奶奶,横竖银子已经送到家里了,就算迟回去一步,那些银子也不会跑。” “你知道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们二爷在外头藏私房钱!单是那两个骚达子屋里,就不知道藏了多少。 万一你们二爷回来了,保准转身就给送外头去了!” “奶奶,这本来就是人家给二爷送来的……” 平儿三观最正了,谁赚的银子,谁就有权处置。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真是白疼你了,心里就向着他,你就不怕他拿着那些银子,去外头鬼混?” 王熙凤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家里的银子现在都多得堆不下了,但是她还是想要把钱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其实,她不愿意承认。 以贾琏现在表现出来的精明,以贾琏如今的地位,她有些患失,害怕贾琏哪天就做对不起她的事。 所以,只要贾琏的钱都在她的手里,就能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对了,你知道今儿这笔银子,又是因为什么来的?” “不大清楚,只听太太屋里的人说,是什么王府的人送来的,说是酬谢二爷……具体他们也说不清,等奶奶回去可能就知道了。” 王熙凤只听说又有人给贾琏送钱来,还没有时间去问明。 果然,刚插入插屏,进入院里,就看见好些仆妇从正屋里出来,晴雯那小蹄子仿若女主人一般,在廊上招呼送客。 “琏二奶奶回来了……” 刚下院子的婆子、媳妇们,看见王熙凤,一个个脸都笑烂了。 她们正是奉命捧银子进来的人。 那沉甸甸的银子才过了她们的手,此时看见女主人,自然是满面讨好的笑容。 眼睛里的嫉妒,也快要遮掩不住了。 琏二奶奶何德何能,配得上琏二爷…… 隔不了多久,一笔又一笔的银子往家里送,给她花销! 面对这些婆子,王熙凤只轻轻“嗯”了一声,就算是答话,然后径直越过她们,问晴雯:“你们二爷回来了没有?” “二爷才刚回来不久,现在正在里头吃饭呢。” 看见凤姐儿的晴雯,把之前灿烂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站在廊上规规矩矩的道。 王熙凤眼睛一亮,一手掀了帘子就进了屋。 本来想要直接去找贾琏,只是眼睛不由自主的被客厅桌子上、柜子上放着的那些显眼的盘子吸引,因此健步跨过去,揭开绸子一看。 果然是满满当当的银子! 摸了摸,数了数,足足六盘!王熙凤脸上顿时笑的花儿一样。 也不一一查看了,打开隔间的帘子,就钻了进去。 果然一身常服的贾琏正坐在炕边吃饭,身旁只有一个香菱,正捧着酒杯服侍。 那小蹄子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吃了酒还是怎么的。 正文 第236章 黄昏嬉戏 看着眼前这一幕,王熙凤心里自然而然的有些吃味。 但是随即调整了心态。 只要没良心的不出去鬼混了,只家里这两三个,倒也不算什么,反正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不是头一遭的事情了。 “听说爵爷今儿又发了财,小的特来恭喜。”王熙凤一边笑着,一边上前接过香菱手中的酒杯, 示意香菱边上去。 然后看贾琏只笑了笑不理她,便依过去,笑问:“二爷不和我说说,外面那些多银子怎么来的么?” “不过三千两而已,很多么?” 见贾琏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王熙凤眉目微扬, 然后笑道:“是是是, 都知道我们家琏二爷如今本事大了, 怎么会将区区三千两银子看在眼里? 是小的眼皮子浅。 所以,小的这就恭请二爷吃上一杯酒,然后还请二爷不吝赐教呢。” 王熙凤说着,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杯底,就给贾琏奉酒。 身为王家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嫁到贾家这些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素手保养的十分好。 比之香菱的柔弱小手, 少了几分稚嫩,更显得纤长美丽。 兼之留着长长的指甲,上面点抹着鲜艳的蔻丹, 越发给这双美人手掌,增添几分妖艳的感觉。 贾琏忽然想起今日在太子别院坠马的那个女人, 当时他就注意到对方的手上,也是同样点着高级的指甲油。 想来长指甲涂蔻丹,也是这个时代有身份的女人的一个象征…… 没有想的太多,看着王熙凤双手举杯送到自己嘴边, 鼻子底下,那酒香合着美人素手的芬芳,恰是令人很有一些怦然心动。 于是就口饮尽,便在王熙凤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揽过她苗条的腰身,搂到自己的怀里坐了。 “做什么,丫头们还在这儿呢……” 王熙凤面颊绯红,坐稳之后,轻拍了贾琏大腿一下,以示不满。 “我吃好了。” 贾琏放下筷子,低头在王熙凤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想要知道这些银子怎么来的么,走吧,咱们去里面我慢慢告诉你。” 说完,贾琏将王熙凤拦腰抱起,就站起来往里屋走。 “呀,你要死呀,我还有事呢,别混闹……” 王熙凤哪里看不出贾琏的心思,顿时不依的扭了起来。 这才刚刚入夜而已,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而且,当着香菱等丫鬟的面,主子两个进去干坏事,总令她觉得羞耻。 平儿此时正在里间收拾东西,看见二爷和二奶奶这副架势进来,微愣之间,还是放下手里的事情,就要退出去。 王熙凤看贾琏意志坚定,心里也就顺从了,所以看见平儿,忙伸长脖子,给了一个平儿懂得的眼神。 平儿会意的与她点点头,然后出门,看着次间里面两个表情各异的丫头,一本正色的道:“你们两个去房门处看着,不要让人进来,我去厨房打些热水回来。” 香菱点点头,知道规矩的她,就要牵着晴雯的手退到外面值守。 晴雯却道:“这边你们守着就好了,方才去给二爷弄吃的,脚都跑酸了,我回去歇会儿。” 说完翘着满是不高兴的嘴走了。 平儿也不便说她,与乖巧的香菱点点头,便也出后房门往小厨房去了。 …… 荣庆堂,当贾母等人听到贾政的说法之后,自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琏儿在外头与人斗诗,赢了一万两银子? 连北静王爷都被琏儿的文采拜服,许下三千两重金,只为求取琏儿亲笔所书的一份原稿???” 贾母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好,问出这句话。 堂内,王夫人、李纨,包括听到动静围过来的贾宝玉姐妹,还有周围的大小丫鬟、仆妇等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状。 贾政就知道贾母等人不会相信,他早有准备。 “这是方才北静王府长史官亲口所言,儿子当即抄录下来的,老太太请过目。” 贾政将自己的手抄稿拿出来,恭敬的呈送给贾母。 贾母木然的接过,随便看了两眼,察觉大家都十分好奇,索性将手稿又交给挤到面前的贾宝玉,吩咐道:“宝玉,你来给大家念念。” “好!” 自认贾家男儿之中才情第一的贾宝玉,如受恩赏一般,十分利索的将那些稿纸拿过去。 他还就不信了,琏二哥莫不是真成了妖孽! 半晌后。 贾宝玉木讷的垂下手臂,看了一眼周围几乎同样神情的众人,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特别是,看到姐妹们满眼的惊艳,他觉得,自己在家里的最后一块净土也要守不住了。 琏二哥,真不是人啊…… 若不然,他怎么可能写得出来这样好的句子!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 暗暗拿出往常自己最为自得的那些词句来一比,纵使心不甘情不愿,贾宝玉也知道,自己是被碾压了! 有那么一瞬间,贾宝玉甚至想,要是自己见识浅薄,没学过几首诗就好了。 那样,或许这些诗,都是前人所作的,被琏二哥拿来用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可惜,偏头去瞧林妹妹的眼神,从她的眼睛里,贾宝玉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奢望了。 就算他才疏学浅,林妹妹却是才智超群的。 以林妹妹的耿直,要是前人的句子,她肯定毫不客气的就指出来了,才不会顾虑琏二哥的情面! 贾母作为曾经的侯府千金,虽然算不得才情不凡,但从小也养成了不俗的品鉴能力。 至少比王夫人要雅见的多了。 她也能听得出来,这几首诗词,确实不一般。 那几首绝句倒罢了,只这两首词,即便她读来,也觉得发人深省,令人缅怀。 美丽的容颜离开妆镜,犹如那盛开的鲜花,脱下枝头,落入凡尘之中。 多么恰到好处的比喻。 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个美人来着。 贾母悄然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随即察觉到这是令人很难为情的行为,忙放下,然后问贾政:“这些,真的是琏儿写的?该不会是你弄错了吧,琏儿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说出过几句像模像样的话,他要是写得出这些东西来,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谷憴 黛玉虽然也觉得此事透露着诡异,但是听到贾母当众这般贬损贾琏,黛玉还是禁不住说道:“老太太,琏二哥哥当初去扬州接我的时候,其实也说过一句话,连我父亲当时听了,也觉得称赞呢。” “哦,什么话?” 黛玉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大妥当。 但是见贾母不以为意,也就放下了,想了想,将当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她这纯粹是为了给贾琏正名,让别人不要那样小看他。 琏二哥哥只是稳重内敛,不喜欢张扬而已。 只是,好奇怪,琏二哥哥若真这样又能作诗又能作词的话,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央烦自己去教香菱呢,还要自己到他院里去教。 回想每次去香菱的屋里教她,只要琏二哥哥回家,总要过来瞧瞧…… 莫非,琏二哥哥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则,是为了方便看看我? 蓦然难为情的黛玉,忙寻找着恰当的理由。 是了,父亲让他带自己上京的时候,他肯定答应了父亲要照看好自己。 自己待在老太太的屋里,他也不大方便照管,所以让自己常去他院里,他就好时时瞧瞧,是不是又病了,身子可好…… 就连昨天他难得来看自己,也叮嘱自己到他院里去。 如此看来,或许有空确实应该多去坐坐,方不辜负他一番苦心…… “苟利家国生死以,*******!果然好句子,好志气,这才是男儿家的胸怀!” 贾政听到外甥女口中这句话,赞了一句,又恶狠狠的瞪向贾宝玉。 作死的畜生,你要是有贾琏一半的懂事上进,老子也不用操心那么多! 没瞪两眼发现贾母也开始瞪他,贾政立马神色一收,对贾母拱手道:“儿子以前也从同僚的口中,听说过这句话,盖因他们都说,这是出自我们家琏儿之口。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如海上奏给圣上的奏疏中提到的话,原本以为是如海有意提携琏儿,所以故意抬举他。 如今既然外甥女这么说,想来倒果真是出自他的口。 若是这样看来,只怕琏儿果真是有些才思的,能够作出这些句子来,倒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以前为何不大显露……他的心思,我是猜不到的,只怕不能以常理置之。” 什么家国天下贾母不大关心,倒是贾政一句话她深有感触。 贾琏这孙子,确实不能以常人置之! 就拿昨日的事情来说,在那样的大事面前,一般人哪个不是巴望占便宜,出银子的时候,躲着些! 贾琏倒好,竟然大方到主动把他父亲的遗产都交出来给家里修建园子! 虽然后面来看,他大概是想要迫使珍儿让出荟芳园的地盘,但这也不是一般人应该有的行事方式。 她和王夫人两个愿意出银子,是因为真心疼爱元春,不忍心看她有这样的机会还不能回家看看。 但是贾琏呢,元春进宫的时候才是个半大的少年,他图什么,难道就图个热闹?综合以前的种种来看,琏儿这小子,或许真的跳脱出了“俗人”的范畴,行为方式,行事方法,都不能以常理置之。 说不准,这些诗词还真有可能是他写的呢。 “老太太,我方才听说琏儿也回府了,咱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把他叫过来,对面问一问不就好了?” 对诗词这些毫无兴趣的王夫人,忽然开口说道。 贾母一扶额,“瞧我,可不正是。 鸳鸯,你去一趟把他请来,就说我们有话问他。” 什么样分量的人,用什么人去请,是有讲究的。 现在的贾琏,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什么小丫鬟都能去叫来了。 …… 趁着天还未彻底黑下去,鸳鸯也不耽误,独自一人便出了贾母院往凤姐儿院而来。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最多的是惊艳。 作为贾母屋里如今最有地位的丫鬟,也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下人。 这一点,得益于她父母皆是荣国府几辈子的老人,让从小喜欢读书的她,有基本的土壤。 后来服侍贾母,贾母也是个风雅之人,哪怕为了讨得贾母欢心,她也是在读书认字一道上,狠下了一些功夫,以致于后面远远甩开了别的懵懂丫鬟。 这其实也是别的丫鬟,根本无法撼动她地位的原因之一。 贾母老了,身边就需要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体贴人服侍照顾。 也因此,她是丫鬟中,少数能够听得出那些诗句的不俗内涵的。 原本的琏二爷已经是够好了,没想到,大家还是错看了他吗…… 鸳鸯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论理是应该钦佩、崇敬的,但是她却发现,这样的心思并不太重。 因为,琏二爷越完美,距离她们这样的丫鬟,就越遥远…… 鸳鸯对凤姐儿院是很熟悉,平时帮贾母料理事情,少不得和贾琏两口子打交道,所以她也不走正门,直接从侧边月洞门进入凤姐儿院,上了正房的走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隐隐有些虫鸣,在宁静的黄昏,显得有些吵闹。 “鸳鸯姐姐,你怎么来了。” 走到正房门口的鸳鸯没看见人,犹豫了一下,才掀开门帘进去。 迎头看见香菱坐在茶桌边上,双手支着脑袋,在发呆。 听见动静回神,立马向她迎来,略有些紧张。 “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们爷和奶奶可在家?” “在,在呢……” 香菱有些脸红,爷和奶奶都好半天了。 还有平儿姐姐,进去之后也不出来了…… 鸳鸯虽然没看见,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但是只瞅见香菱那下意思往里面瞄去的眼神,再一想贾琏和王熙凤还在家,所有门帘却都是落下的,哪里还意识不到一点东西。 她的俏脸顿时红透了,慌忙撒开香菱的手,“你去给你们爷说,就说老太太叫他呢。” 鸳鸯飞快的说完这句话,就闪身退出了房门。 随即就听见内屋传来贾琏的声音:“老太太叫我是吧?鸳鸯姐姐且等一等,我这就和你过去。” 鸳鸯也不回话。 没一会儿,果然贾琏从里面走出来。 天很暗,朦胧了贾琏丰神俊朗的容貌。 鸳鸯低着头,不敢回头多瞧。 正文 第237章 戏鸳鸯 鸳鸯神思不属的原路往回走,在出长廊下台阶的时候,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往前冲去,差点撞到月洞门沿子上,倒唬了她好大一跳。 “呵呵呵……” 身后传来的,是某人无情的嘲笑声。 鸳鸯回头看了贾琏一眼,脸蛋蓦然红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 抛却闲念,一面往前走,一面口中问道:“听说二爷今儿在外面大放异彩,做了几首好诗?” “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贾琏笑道。 鸳鸯神态微紧,忙道:“没什么,就是,就是觉得二爷的那些诗都作的极好, 怎么二爷以前都没有在大家的面前展才呢? “展才?” 贾琏笑了笑,悄然走至鸳鸯身侧,低头在她耳边问道:“展才做什么,莫不是,展才之后,鸳鸯姐姐见我不是一个浅陋之人,就会对我芳心暗许?” “胡说什么~!” 鸳鸯哪里料到贾琏会调戏她,登时脸蛋羞的通红。 若是换在往常,她一定支起眼睛呵斥贾琏。 但是时至今日,休说贾琏地位非同一般, 就说她自己少女时候种下的跳动芳心, 也早有些按捺不住了。 所以,虽然理智让她在听到贾琏不正经的话的时候, 让她做出义正词严的模样, 但是她的心里, 却是止不住的砰砰跳动起来! 他如何知道, 何用他展才, 人家的心其实早就暗许了一个人, 又何曾在意过他是不是一个浅陋之人。 况且琏二爷,就从来不是一个浅陋之人。 唯一令她不适应的是,以前的贾琏,她看得明白。 现在的琏二爷,感觉离她越发遥远,深沉到仿若短短二三年之间,对方已经辽阔如大海一般,让她觉得自己在里面激起一点水花的能力都没有。 荣国府在入夜之后,各处交通要口都要挂灯的,虽然不能照亮整座宅子,但是在主要的干路上,多少有点光亮。 此时恰好走至亮处,借着旁边门楼上传来的灯光,贾琏可以看见鸳鸯脸上的脉脉娇羞。 这令贾琏不由得笑了起来。 上回在贾母屋里表露自己的雄心壮志,他就发现鸳鸯瞧他的眼神不对! 只是一直以来忙碌得很,倒是没什么机会和这位贾母的内管家聊聊人生理想。 今日难得机会,贾琏自然不会错过,方才不过是简单试探一下而已。 结果嘛,如他所愿。 心里有底贾琏也就不慌了,也不理论鸳鸯此时的羞恼,仿若正经的问道:“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鸳鸯姐姐和平儿同岁,今年已经十七了是吧?” 鸳鸯正着恼贾琏方才的话,听见贾琏这样问,面色更显红晕。 平儿是他的通房侍妾,府里谁不知道?拿她和平儿比…… 鸳鸯本聪慧,但是面对如此态度不明的贾琏,她还是有点乱方寸,所以也不回答贾琏的话,只顾往前走。 虽然鸳鸯的不配合,让贾琏难以施展下一步攻略。 但是这样女儿家最真实的反应,倒也令人觉得有趣。 或许这就是鸳鸯的可贵之处,不矫揉,不魅惑,品性刚烈、忠于职守。 对于这样的人,若是对他无意倒也罢了,贾琏也不是一定要“平袭鸳”凑齐。 但是他分明看得出鸳鸯对他有点意思,那他就只能不客气了。 “你觉得平儿怎么样?” 谷桸 “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她是爷奶奶的人,好不好自凭爷奶奶做主,我又如何管得了她。” 鸳鸯对贾琏展开了一定的防御屏障。 对此贾琏表示丝毫不能隔绝他的攻击,只听他戏笑道:“哦,可是我怎么听她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是最要好的。 她要是听见你这么无情无义的话,说不定会很伤心的呢。” 鸳鸯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贾琏,沉声道:“二爷想要说什么,直说了吧,奴婢听不懂二爷的哑谜。”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时候给自己考虑考虑归宿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和平儿做一对真正的姐妹?” “你~?!” 鸳鸯瞳孔登时张大,以她接触到的为人处世的方式,实在想不通,这样的话,贾琏怎么能够堂而皇之的说出口,而没有一点脸红。 不但不脸红,看起来仿若还很轻松。 仿若他只是单纯的请她过去和平儿做好姐妹,而和他本人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她觉得不对劲,琏二爷怎么这样…… 这和她以前对贾琏的印象,以及后来听到他的雄心壮志之后的印象,都不吻合。 莫不是,琏二爷天生具有多面的个性?虽然心里闪过这些奇怪的念头,但是鸳鸯第一时间,最主要的心思,自然还是羞恼、悸动各占一半! 她终于明白了,贾琏是认真的在调戏她!! “二爷对我说这样的话,不觉得不妥当,有失体统身份吗? 我是老太太的人,服侍照顾老太太才是我的职责,至于和平儿…… 呸……亏你说得出口。” 出自女儿家的自尊,鸳鸯想要将心里的悸动压下去,想要义正言辞。 但是说到最后“和平儿做姐妹”这样羞耻的话,到底神态绷不住了,低声啐了一口作掩。 看着浑身上下都露出娇羞之态的鸳鸯,贾琏微微一笑。 “嗯哼?我不过是给你提个建议,听不听在于你,我又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怎么就有失身份了? 你还敢啐我? 这是以下犯上,信不信我到老太太的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猛烈大火已经烧到位了,就要及时转小火,如此才能避免锅中食物过熟,保持最佳的风味。 “你……” 果然,鸳鸯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 他还想要向老太太告状?自己不告他他就该烧高香了! 有心要和贾琏争辩,却见贾琏似乎恼了,一挥衣袖,撂下她转过穿堂,进了荣庆堂后院。 确定贾琏已经走了,鸳鸯脸上的神色才慢慢收敛,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许久之后发出一声莫名的轻叹。 若是无情,又何必来撩拨她,让她始终独自一人不就好了? 若是有情,又为何不说清楚,弄得她这般不上不下,暗暗揣测,却终究拿不准他的心思。 如此看来,琏二爷终究是个危险的人物,自己一介奴婢,若是陷入其中,只怕连囫囵而退的资格都没有。 …… 正文 第238章 贾琏的功利心重的离谱 “琏儿,这些可都是你作的?” 贾琏刚进贾母的内堂,还没有来得及与她和贾政等人问候,贾母便扬着那一票诗稿,对贾琏问道。 贾琏早有计较,闻言过去接过来瞧了瞧,然后点头道:“不错,确实是我写的。” 贾母等人面面相觑, 黛玉等姐妹则神色微喜。 “你什么时候,竟藏了这个本事,我们都不知道!” 贾母的疑问就重了。 虽然由于贾琏之前的表现,让她相信了贾琏的话,他和家里是一条心,不会和贾政等人起龃龉。 但是贾琏竟然连这种本事都隐瞒她们, 实在令她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 可以说是对于超脱自己掌控的事物的戒备。 贾琏就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仿着前人的作品,写来玩耍而已。 这些东西,既不能加官,也不能晋爵,所以孙儿自己也没费什么心思在这个上头。 只是不料这些东西竟能惊动老祖宗,倒是令孙儿十分意外。” 贾琏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不是特意隐瞒,而是这些东西真不算什么,倒是她们这样大惊小怪的,令他觉得诧异。 贾母等人就沉默了。 难道真的是他们落伍了, 还是他们确实只是凡人,在贾琏的面前,显得如此的平庸?? 连黛玉和探春等人都悄悄有些害臊, 觉得贾琏的话, 有些打击人。 虽然她们年纪尚小, 也还未曾像原著中那样读遍诗书,但是她们都已经开始学着作诗了, 而且闺阁之中还偷偷作出过几首自觉巧妙的诗作, 只是未曾示与旁人。 难道,写诗作词,真的只是小道,不值得宣扬? 贾政也是愣了愣,虽然他在教育贾珠和贾宝玉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什么浓词艳赋,一律不要枉费心思,把四书五经,圣贤典籍读通,读透了,才是唯一正途。 但是,偶然他自己也会心虚。毕竟,被他贬的不值一提的“浓词艳赋”的作者们,在青史中,大多名声匪浅!! 他也担心贾宝玉等人,会腹诽他:自己灵性不够,作不出好的诗词来,所以就这般说…… 今日,贾琏可算是给他正名了。 于是,贾政一抚胡须,赞赏道:“琏儿说的不错,诗词不过小道尔,闲时作耍倒也罢。即便是朝廷名儒,他们也是以著书立说为重,鲜有在诗词之道上多下功夫的。 对于该读书的年纪,还是专攻举业文章,科考八股才是正途。 宝玉,你可明白了??” 贾政,时时刻刻不忘提点贾宝玉。 贾宝玉忙缩着脖子,喏喏道:“老爷的话,孩儿知道了……” 心里虽然想腹诽贾政庸碌浅俗,但是一想到,贾琏写的那些诗,都比他作的好,而贾琏也和贾政一样的看法,他就底气不足了。 琏二哥也真是,分明可以做一个清高的文人,为何要去恭维那些禄蠹之流的做派! 能把诗词做好的,才是真正有才的人好吧! 贾宝玉无声的纳罕着。 贾母自己不作诗,她也不讨厌作诗,但是她也看出来了,贾琏的功利心之重,简直是离谱。 “你就那么稀罕当官,那么喜欢晋爵? 你身上的官还不够高,承袭的爵位还不够重,你还想要爬到什么位置去?” 贾母的疑惑,也是其他大多数人的。 很多没到琏二爷这个地步的人,都是成天想着如何享乐的了,只有琏二爷,一心只想加官进爵! 连黛玉都觉得贾琏似乎有点俗气了…… 不对,那些没本事,见识又浅薄的人一心钻营,不折手段巴结望上,才是真正的俗,令人厌恶的俗气。 琏二哥哥这样的,乃是志存高远,胸怀博大。 大概,他和父亲是一类人,甚至比父亲还要厉害一点…… 面对贾母的质问,贾琏故笑道:“孙儿早就说过了,孙儿以恢复祖上荣光为己任,未达成目标之前,孙儿是不会在别的地方多浪费时间的。” 大家更沉默了。 王夫人面沉如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一般这样说的人,不是脑袋缺根筋,就是纯粹的说大话糊弄人。 但是贾琏显然脑袋不缺筋。 至于糊弄人,以前她也觉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这老是斜着眼睛看人的夯货,还真有那么一点可能! 也没有人敢再说贾琏什么了,她们总不至于质疑老祖宗开创国公府的行为,是世俗庸碌的行为吧。 贾琏大言恢复祖上荣光,就相当于披上无敌金身,谁也不敢批判他。 贾政面有惭色,这个职责,本来该他这个国公爷的儿子来肩负的,谁知,如今竟然被下一辈儿的贾琏给生抢过去了! 马上就五十,前程已经大概可以见顶的他,也不好意思和贾琏争,只好轻咳一声,道:“琏儿,你既这么说,怎么还在外头与人比斗呢? 听说,你还与宫里周贵人的弟弟打赌,还赢了他一万两银子……” “一万,不是说三千吗?” 王夫人猛然一惊,下意识的惊问道。 贾政解释道:“那三千两只是北静王爷赏赐给他的润笔银子,除此之外,他还和周家长子周兴文斗,赌注便是一万两银子。 谷翸 结果嘛,大家应该都猜得到。” 贾政的话一说,堂内从主子到奴仆,都用看神仙的眼睛瞅着贾琏!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啊,润笔银子三千,就足够骇人了。 古往今来,也没有听说过几个人有此荣耀。 更别说,一场比试,直接就赢了一万两的彩头?! 堂下立着的李纨神色不大友好了。只因为丈夫早逝,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在府里也不大受重视,这些年为了给儿子准备“老婆本”,她可是差不多担上了一个守财奴的称号。 只因为贾母怜惜她寡妇失业,将她的月钱从五两升到十两,后来又说她带着兰儿辛苦,又给长了十两。 足足二十两,和贾母、王夫人一个水平了。 这一点,自然让只有五两月钱的王熙凤,十分“嫉妒”。 偏偏她平时还一毛不拔,王熙凤就嘲笑她。 对此她都忍了,谁都当王熙凤似的,借着管家的便宜大肆敛财,当谁看不出来? 她的钱,可都是来历清清白白的! 但是即便这样,她一年也不过只能攒大约五百两银子…… 一万两,她要攒二十年!! 那个时候,兰儿都长大了呢。 这就是有男人的好处…… 李纨瞅了贾琏一眼,在外面随便赚一点,都比在家里算计的多多了。 难怪,他没有和老爷、太太争夺家产的意思…… 他大概是看不上家里这一点吧。 李纨尚且如此,更别说姐妹们了,对于每个月只有可怜的二两零花钱的她们。 一万两,已经超纲了。 琏二哥哥真大胆,竟然和人打这样的大赌,幸好赢了…… “周贵人的弟弟?我怎么恍惚记得,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人,好像是犯了什么事被他抓到大牢里去了,后来不是放出来了吗,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贾母还记得周盛那件事,那时元春未封妃,贾府还挺怕周家这个皇亲国戚的。 贾琏就笑着把周家另一个倒霉儿子,主动撞到他手里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众人这才了然,难怪贾琏连家里人都不告诉,却在外面狂写诗词。 原来是被人挑衅了,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心里多少释然了一点。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难道真要叫那周家给这个银子?” 王夫人忽然说道。 因为贾琏还站着,王夫人坐在边上,贾琏就斜着眼睛看过去,道:“为什么不叫他们给?” “你们晚辈之间,在外意气用事在所难免。 只是这一万两银子,只怕那周家不会给。 若是我们强逼,只怕两家会结成仇……” 王夫人似乎很真心在为贾琏和家族考虑。 其实,她不想贾琏发这样的横财,也不想因此得罪周家。 贾母等人听王夫人这样说,也都暗暗思索。 年轻人在外面,意气用事在所难免,若是闯出祸来,大概是要各家长辈擦屁股的。 虽然贾琏是个例外,他有能力自己负责,但是那周家,只怕不是。 换位思考,那周家现在只怕是觉得被贾琏给坑害了,或许会不认账。若是他们贾府派人去逼迫,把人逼急了,很容易结成死仇,而且还不一定能拿到银子。 “哦,原来太太是担心这个。 那太太是多虑了,咱们不用派人去逼迫,不出三日,那周家必定把银子主动送过来。 毕竟,那周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家不是。” 王夫人闻言,下意识的想说贾琏太天真。 一万两银子,那周家只要否认,即便担上一个“输不起”的名声又如何? 好在想起贾琏每次口出狂言,都不是无的放矢。 她也怕,自己现在嘲讽了贾琏,回头和那周家长公子一般,被啪啪打脸。 所以,动了动嘴,没有再多说。 贾母见状,只以为王夫人是怕影响到元春,毕竟那周贵人听说在宫里还挺受宠的。 不过贾琏既说不会强逼周家,那她也不好帮着说什么,只道:“总之,现在咱们家里,外头就你和你们老爷行事。 有什么事,你和你们老爷商议着办,不要一时冲动,为了蝇头小利,枉顾家族的利益行事。” “孙儿明白了。” …… 正文 第239章 宝钗心事 说完贾琏的事情,贾政又当着众人的面,简单向贾母和贾琏等人说了一下筹建省亲园子的事宜。 贾琏和贾母也就略听听。 贾政虽然不惯于俗务,好歹在工部当了那么多年的差,对于工程建造的大方向把控,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贾政知道,省亲园子的建造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东府贾珍虽然空闲时候多,到底与他们隔了一层, 将来园子筹建的具体事宜,还是需要贾琏来负责,所以他特意问了贾琏,明天下午是否有空。 明日负责工程设计的山子野就会将前期图纸制好,到时候还需要大家一起集中商讨一下,如何分配任务等事,不能缺了贾琏。 当贾琏表示没有问题之后,贾政就起身告辞了。 “那孙儿也告退了。” 看贾琏跟着贾政的脚步,贾母好奇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忙不成?” “马上就要入更了,孙儿还要去外头练习练习拳脚。” “你还要练?不是听你们太太说,你在书房那边的东西都拆了吗?” 自贾赦挂了之后,贾琏就主动把自己的活动中心移到东跨院去了。 所以原本在这边大院里的书房,基本属于空置的状态。 以前在那弄堂里设置的靶子那些,自然也都拆了。 “武之一道, 在于勤。 前不久外祖父传授了我一套擒拿之法, 一套对阵的刺杀之法,孙儿还没有研习通透。 之前因为我父亲的事, 已经耽误了一个月了, 现在空闲下来,自然不能再偷懒。 虽然这边的东西都拆了,但是老太太想必也知道, 孙儿在东跨院那边正在修建练武的地方,虽然还没有完全弄好,但是简单练练腿脚的地方还是有的。” 听到什么擒拿,又是什么刺杀,贾母就不大喜欢。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的感觉,这一屋子,都是爱好和平的人,都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罢了,你的事我也不懂,也不想管你,你自去吧。 对了,天黑了,鸳鸯,也派一个人跟着。” 贾母适当的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旁边立马有婆子回道:“琏二奶奶已经派人在外头等着了。” 如此贾母才作罢。 贾琏遂拱了拱手,又瞅了一眼往前两步相送的姐妹们,眼神示意她们留步,便出门去了。 果然外面香菱和两个院里的丫鬟正打着灯笼等着他呢。 凤丫头, 对他越发贴心了…… 带着香菱出了荣庆堂的范围,还未进入荣禧堂, 就看见赵姨娘带着一个小丫头脚下飞快的走来。 这个人出场自带独特的神态, 微别着头,十五度角斜眼看路,脸上的神态,有些倨傲,又仿若充斥着一点对世俗不公的批判和不满。 不过她在瞧见贾琏的时候,立马拢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哥儿……” 贾琏原地站立,拱手一礼:“见过姨奶奶。” “呵呵,哥儿快别多礼…… 对了,听说哥儿今儿发了大财了,我听管事媳妇儿们说的,那白生生发光的银子,一盘又一盘往家里送,啧啧啧,哥儿可真有本事! 如今咱们家里啊,可就数着哥儿了,将来,还请哥儿别忘了提携提携你环兄弟啊……” 赵姨娘嘴儿巴巴的,都不给贾琏说话的机会,便抛出一堆话来。 对此贾琏只是笑了笑。 不是他对贾环带着偏见,而是不论前世从书上看的,还是如今亲眼所见,都很确定,贾环就是个长偏了的小崽子,良心焉坏焉坏的。 他是吃多了才会提携那货。 相比之下,不论贾琮还是贾兰,都好许多。不过贾琮嘛,还得容他考量考量。 “姨奶奶是过来找老爷的吧?老爷才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姨奶奶过来,就没瞧见吗?” “老爷已经回去了?” 赵姨娘果然是寻贾政的,一听说贾政已经回去了,便也无心再和贾琏套交情,白话两句,便调转方向,风一般的追了回去。 …… 三春姐妹从贾母处离开,照例到黛玉屋里坐坐。 各自吃了一口茶,探春便对贾宝玉道:“二哥哥,方才我看见你把那些稿纸都藏起来了,快拿出来我们再瞧瞧。” 贾宝玉最是喜欢风雅之物,虽然不喜欢读书,却觉得作诗写词是风雅的事情。 所以之前在众人不关注这些诗词之后,便偷偷给藏进袖子里,这一幕被细心的探春给瞧见。 贾宝玉便笑了笑,立马将东西拿了出来,一边散与众人,一边评价道: “词是好词,这诗却可惜了,尤其是《竹石》和《青松》二首,充斥着一股世俗禄蠹的气息,琏二哥哥……唉。” 显然,特立独行的贾宝玉,并不喜欢这种世人普遍认可的价值观。 坚韧、上进、历尽磨难而成长,这些在他眼里,都是为了迎合世俗当权者的俗话,不值得推崇。 “不过,那最后《论诗》一首,‘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这一句讽刺的极好。 世人万般,有真知灼见少,人云亦云者多,可不正是如同矮人看戏一般? 真不知琏二哥哥如何想来,可见琏二哥哥是跳脱出来的人。 怎么他就独独看不穿功名利禄呢?可惜,实在可惜了……” 贾宝玉表示了对贾琏的无限叹惋。 众姐妹们闻言,却不像以前那般,对他的这一套观点深信不疑。 毕竟,贾琏的成就摆在那儿。 拿贾宝玉和贾琏相比,便是她们也觉得,男儿家,还是成为贾琏那样的人好得多。 就比如,琏二哥哥可以在老爷和老太太等人的面前侃侃而谈,对于他的话,长辈们也会认真考虑。 而不像是贾宝玉一样,老爷一瞪眼,他就只能缩头。 所有的高谈阔论,只能躲在背后,与她们女儿堆里倾诉,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不过为了不得罪他,探春等人还是没有质疑贾宝玉的观点,而是选择略过,将话题重新扯到贾琏的身上。 “林姐姐,你说琏二哥哥为什么这么厉害,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这些诗词真是他写出来的。” 黛玉瞅了她一眼,对口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来你们这里不过才两年,你却是从小认识他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探春瘪了瘪嘴,吐槽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从小我就听大人们说,琏二哥哥不喜欢读书。 加上他比我们又大了那么几岁,虽然是一座府里的哥哥妹妹,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多。” 在大宅门内,尤其是荣国府这样重重叠叠的深院之内,若非同龄长大的孩子,确实都是这种情况。 谷鏌 当探春她們才六七岁的时候,贾琏已经开始议亲了。 所以虽然是堂兄妹,只怕十天半月还未必能碰见一次。即便碰见,也不过是互相问候一下则罢。 况且她们也不好说,以前的琏二哥哥,对于她们好像没有很关心。倒是这两年,特别是林姐姐来了之后,琏二哥哥对她们好像关心了不少,平时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想着她们些了。 黛玉闻言,不知为何就想到在苏州的时候,贾琏特意带她出城郊游。 她了解过了,贾琏可从来没有带探春她们出门郊游过,连亲妹妹迎春都没有过。 这令黛玉莫名有些高兴。 “那也无妨,你要是真的不信,咱们就过去找他问个清楚。 怎么他在外头与人写诗,就是写的这样好的,在家里与我们说的,就是……哼,就是俗不可耐的呢!” 听见黛玉口吻里面的质疑,探春笑道:“林姐姐说的是那首‘竹笋焖猪肉’的诗吧?哈哈哈,那可是琏二哥哥专程写给你的哦,可见琏二哥哥对你多好,都不给我们写诗,单独给你写……” 探春点破了黛玉的心思,令黛玉立马脸红起来。 又见探春笑的实在欢乐可恶,便作势去撕她的嘴。 “好了好了,你就饶了她了。 哈哈,林妹妹,琏二哥分明能写出好的诗来,却偏偏只拿那样的诗来捉弄你,你下次见到他,可要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贾宝玉早看出黛玉看贾琏不同,这是他最忌惮贾琏的地方。 他又知道黛玉最是心思较真,所以此时不免想要从中拨火,令黛玉和贾琏生隙。 黛玉虽然不再纠缠探春,却也只偏头瞅了贾宝玉一眼,没有说什么。 她心里虽然真的有些不满,但是因为一直只把贾琏当哥哥,而且是很尊敬的那种,所以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不像对贾宝玉,只要有一点不合她的心意,她就很生气。 但是近来,她发现她也很少生贾宝玉的气了。 特别是,近来家里人人都知道,贾宝玉生来有玉,而薛宝钗从小带着金锁,那金锁是必须要玉来配的,渐次就传出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来。 黛玉就觉得十分没意思。 她是很聪慧的人,看的出来,贾母有心让她和贾宝玉亲近,但是舅母,好像并不中意她! 好多次,她都生出想要父亲接她回家去住算了,懒得在这里看这些人的鼻子眼睛。 一则舍不得探春她们,二则又怕伤了贾母的心,所以一直未行。 这边迎春等人听黛玉说去找贾琏问清楚,真就起了去凤姐院坐坐的心思。 但是黛玉却又道:“你们都没听见吗,琏二哥哥去外头打拳去了!要一个时辰呢。 咱们去了也见不着人。 昨儿不是听三丫头说,过两日就是琏二哥哥的生儿? 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闹他不就好了。” 迎春等人皆道这是个好主意。 “既然如此,我们还得给琏二哥哥准备好礼物呢,之前我们过生日,他都给了,林姐姐,你准备的是什么……” “管你什么事。” …… 薛家,宝钗自知道选秀无果之后,心情一直不大好。 虽然进宫一直都是家族的安排,她自己并非一定要进宫,但是那种多年准备付诸东流的感觉……特别是,导致她竞选失败的,大概还是因为她有个不靠谱的哥哥,这种挫败感,着实令人难受。 其实以她的年纪,三年之后还可以参选, 但是她和母亲薛姨妈两人都知道,以薛家如今日薄西山的状态,这次都落选了,下一次,机会更加渺茫。 所以,她母亲有放弃让她参选的想法她能理解。 但是她母亲接下来的操作,就让她郁闷的心情更加雪上添霜。 莺儿告诉她,这些日子,荣国府里的下人们都在传什么“金玉良缘”,说的就是她和贾宝玉。 显得有些刻意。 讲真,她觉得母亲这件事,实在操之过急,有欠考虑。 她这边选秀刚失败,母亲和姨妈立马就放出这样的风声,不是显得她们薛家很功利心?其次,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贾府老太太想要亲上加亲,撮合宝贝孙子和宝贝外孙女成一对? 而且,平日里在一处起坐,她也看得出来,贾宝玉十分喜欢黛玉。 再说贾宝玉本人,在她眼里也只是个品性尚可的表弟。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既不上进,还小小年纪还学得贪花好色…… 这样一来,她更是对贾宝玉无意了。 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宝钗也不好将内心的考量一一与母亲讲述,只能自己郁闷。 所以这些日子,轻易她都不往荣国府去了。 “太太过来了。” 随着丫鬟的通报,薛姨妈独自走了进来。 宝钗忙起身,让座于炕上。 “你听说没有,他们府里今日又出了一件新闻。” 薛姨妈笑着说。 “什么?” 薛姨妈见宝钗果然还不知道,便将她听到的消息说与宝钗。 “母亲说的当真?” “我骗你作甚,他们府里都传遍了,说是那北静王爷为了买了他的一首诗稿,专程花了三千两银子。 黄昏的时候,就托人送到他们府里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了。” 宝钗一贯镇定的眼神,也不由得瞳孔扩散。 一字千金,这不过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事情,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还是出现在贾琏的身上? 这无法不令人感到震惊、意外。 虽然她们对贾琏的了解不算多,但是听到的消息却不少,最确定的一点,就是贾琏不是读书的料子。 今日这则消息,不是将最基本的东西都给推翻了?那从今往后,关于贾琏的事,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母亲可有诗稿?” 宝钗想要亲眼瞧瞧,以辨别真假。 “我倒是没有,不过想来弄来是不难的。 这样吧,有两日没有去找你姨妈说话了。 他们府里现在要忙着修盖省亲的园子,只怕咱们住在这里也不甚方便,正好和她商议一下搬出去的事情……” “也好。” 宝钗和薛姨妈便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往王夫人屋里来。 正文 第240章 父死子继 东跨院,贾琏的独立小院后。 这里已经和先时不大一样了,被修葺的开阔平整。西边的一带院墙也全部拆除,一条宽两丈左右的跑马道,从这边直通外面的大院。 因为今日时辰较晚,贾琏就只在这内院,简单练习了一套拳法和一套刀法。 这都是老爷子交给他的,据说是他老人家身经百战后总结出来的在战场上最实用的搏杀之法。 原本贾琏还有些不信这些东西, 之前陪着张勇等人也不过是瞎练,反正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如后世在健身房一般,把身体素质练好就够了。 难不成还真如电视剧里面一样,炼成轻功水上漂?现在他知道,他大概是小瞧了传统武艺了。金钟罩铁布衫没有,但是,杀人的技巧,那是真的可以练的。 至少,贾琏现在都觉得,运用老爷子教他的这些东西,在战场不说百人斩,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个普通的士兵拿着一般武器,是肯定近不了他的身。 所以,贾琏自从跟着老爷子学武之后,倒比之前更认真了。 这就是,他每次去临淄伯府, 老爷子都那么高兴的原因,连孙子张涛都踢到一边,每次就喜欢单独指导他。 没办法,张涛小子虽然也喜欢练武,但是个子小了点,这在武道上是硬伤。 老爷子怕是觉得让他接手衣钵,会有失他老人家的风采…… 一个人练,难免了无生趣,偶尔贾琏还会让阿琪和阿沁姐妹下场对练。 阿琪就罢了,让她出全力她是真敢使劲往他身上揍,至于妹妹阿沁,一言难尽。 “呀,奴家没打疼大人吧?” “唔,人家脚扭了……” 诸如此类不该在练武场上出现的娇滴滴的声音,很是影响贾琏用功。 “这次真扭了?” 贾琏看她坐在地上,面色真有几分痛楚,便走过去给她检查伤处。 忽见走廊上,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仿若商量过的一般,翩然而至。 “二爷,练功辛苦了, 喝碗银耳羹吧……” “二爷饿了吧, 这是奴家亲自做的点心, 二爷尝尝。” 贾琏松开阿沁的脚踝, 让阿琪送她妹妹回屋先。 然后看着面前都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皱眉问道:“你们二奶奶,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贾赦屋里的女人给他大献殷情了。 自从贾赦的丧事未完之前,便有一些自认为姿色还不错的女人,对他频送秋波,暗示投靠之意。 特别是后来,王熙凤找贾母商议打发之法,风声传开,这些女人,更是在一切可能找到他的地方,来向他表达她们对府里的热爱,和她们的忠诚。 或许她们自己也把自己当做财产了一般,父死子继,十分寻常。 而且,以前的琏二爷不是就好这一口嘛…… “瞧二爷身上好多汗呢,奴家给二爷擦擦……” 这些女人都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意图用自己最后的资本,也就是相对年轻动人的身体,来迷惑贾琏。 只要贾琏觉得她们还有用,她们自然就可以留下。 所以,装作看不出贾琏故意表现出来的冷漠,主动贴上来,有的拿绣帕给他擦汗,有的用蒲扇给他扇风,极尽讨好的举动。 但是见贾琏始终不为所动,甚至用漠然的眼神看着她们,仿若看透她们的内心一般,那种感觉,又令她们有点害怕,不敢再过分。 等到她们都住手不敢揩油……揩汗,贾琏才一转身,冷冷道:“走吧,去屋里说。” 嗯,屋里说……大家一起吗?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一厢情愿的以为她们的努力有了结果, 直到亦步亦趋的跟着贾琏上了走廊,看着他往那间明亮的房屋走去,她们才渐渐意识到或许她们想多了。 这里,是二爷那两个女侍卫的房间。 房间里,阿琪姐妹看着贾琏将一群女人带进来,都有些奇怪,但还是将屋里仅有的一张空余的椅子拿过来给贾琏安坐。 “你们二奶奶如何与你们说的?” 谷瞷 眼看着贾琏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漠然,众女人都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便开始哭诉起来。 所说不过是王熙凤如何无情冷漠,她们如何舍不得府里,出了府她们没法活等话。 反正就是打感情牌。 但是贾琏却知道王熙凤这次对她们还算宽厚的。之前在凤姐院,王熙凤和衣受宠之后,与他讲了这件事。 原来王熙凤是想要将贾赦屋里的一众狐媚子,全部打发干净的。 只是贾母并不同意打发那几个正式的姨娘……当年国公爷屋里的小姨娘,还有活着的呢。 虽然不在人前走动了,但确实好好的活在府里。 这是大家族的体面,一朝做了贾家的女人,死了便都是贾家的鬼。 放出去,想都别想。 王熙凤不敢违逆,只能放过那些姨娘,于今儿上午,按照早就弄好的名册,将所有名单上的人,召集在一起,宣布了对她们的安排。 所有人,都还给自由身。 有家人的,限时一个月之内,托信叫家里人来接。 没家人的,若是有亲戚可以投靠,叫亲戚来接也是一样的。若是连亲戚也没有,或许不信任亲戚的,有别的门路也可以,领了钱财就可以出府去了。 在这里,王熙凤并没有按照贾琏的意思来做。 她做了细分。 她将贾赦的这些侍妾、丫鬟做了细分,谁是曾经得势的,哪些是不得势的,哪些是过的不如意的给划分开。 得势的,以前自然早就积累了不菲的悌己。 只要她们能够说得出财货来源,譬如受赏的,底下人孝敬的,只要来历正当,可以自行带出府。除此之外府里不再另外发散银子,因为大概给了她们也瞧不上。 至于不得势和过的不如意的,按照实际情况,发给二十到五十两不等的遣散费…… 总而言之,王熙凤是在贾琏给的方略上,将算盘打到极致,是一点多的便宜,也不给她們糊弄! 贾琏听了,倒也觉得还好。 毕竟贾赦是个典型的败家子,每年平均要败上以万计的钱财,这些钱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流向了这些女人的手里。 最后,王熙凤说了,真要是孤苦伶仃,毫无去所的,又愿意留在府里,可以签成死契,然后配给府里的小厮,从此之后,成为家生子的一员。 王熙凤的这番做法,有礼有节,有情有法,深得家里的人赞誉。 所以,这些女人现在妄图来麻痹贾琏,是行不通的。 “你们也不用来求我,你们二奶奶此番对你们已经很是宽厚了,她的处置方式也是得到老太太的认可的,即便是我,也不能违背。 也不要再说什么舍不得离开的话,趁着你们还年轻,有资本,尽早出去,找到自己的归宿是要紧。 实话告诉你们,等府里的事情忙完了,连几位姨奶奶还要放出去呢,更别说你们了。” 对贾琏而言,是想要一块干干净净的地盘。 而对于那些女人来说,一直留在府里,除了死熬,也没任何盼头,天长日久难免生事。 所以,还是都打发出去为好。 至于什么小妾不能打发出去,那不过是礼法的一种解释,实际上只要贾琏不在意有人给他老爹戴帽子,就可以直接打发出去。 世家大族,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多了。具体怎么处置,各家各人有不同的方式和方法。 至于贾赦的这些女人,之所以想要留在府里,还不是放不下荣国府富贵优渥的生活,她们还幻想着将来被贾琏收房。 此时看贾琏表明了态度,知晓这是奢望。左思右想,觉得贾琏说的也不错,趁着年轻美貌,说不定还能出去找个实在人嫁了呢,从此一辈子倒也有了依靠,不用再像无根的浮萍。 说实话,这是府里对她们开的恩德,而不是苛待。 于是,一个个看了一眼对她们虎视眈眈的阿沁姐妹,又瞅了不动如山的贾琏一眼…… 就回去继续盘算如何从府里带走更多的钱财了。 …… 正文 第241章 谁受得了 阿沁从小学习汉文化,能够和汉人无障碍的交流。 所以之前贾琏和那些女人的对话,她全部听得明白,心里很敬佩贾琏不理睬那些妖艳女人的态度。 加上,她已经从姐姐处听说了贾琏还会“写诗”…… 她之前就是想着她一直跟在贾琏的身边,贾琏居然都没有向她透露过文采! 所以在练武场上,才不断的作妖。 此时作妖的心态尽去,走到贾琏的身边, 极为乖巧柔顺的唤了一声:“二爷……” 她如今也学得,在私下里叫贾琏作“爷”,在外才叫“大人”。 因为她知道贾琏是想要把她们培养成贴身分侍卫,所以出门在外,她也能收起娇柔,学着姐姐的模样,不苟言笑。 贾琏正准备回去洗澡,看她这样勾引他,不免无奈道:“你不是脚崴了吗?” “刚才二爷给揉过,就好了嘛。” 贾琏闻言,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的,于是伸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谁料,她就顺势坐到他的怀里来。 旁边的阿琪看见,掀起帘子,直往里间去了。 “听姐姐说,今儿爷写了好多诗词,把京中那些才子们都给比下去。 人家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十分喜欢中原的诗词歌赋, 也学过,只是学不会,二爷能教教我吗?” 阿沁一脸崇拜的看着贾琏,对此贾琏只表示,他只能给现成的,至于怎么才能写出好诗词来,他不会。 “好了,下次有时间再说,起来吧,我身上汗洆洆的,你也不嫌腻的慌。” “没有啊,二爷身上的汗一点都不腻,好好闻的,有一种檀木香的味道。” 阿沁故意抱紧贾琏一些,一双纤柔的素手,还故意在贾琏汗渍渍的脖颈间抚走,以示她真的喜欢。 贾琏便无语的拍了她的娇臀两下,骂道:“你这个舔女,得亏是我,若是别人,早被你舔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倒也看出这女子是很久没和他温存,想要多留他一会儿。 “舔?” 阿沁不知道这个词的由来, 她抬起头诧异的看了贾琏一样,随即脸红如脂, 水汪汪的眼睛嗔怪的看着贾琏, “爷真坏,这么说人家,人家才不会舔别人,就只舔爷一个人……” 贾琏木然耸立。 …… 若非王熙凤算着时辰,让香菱来接他,贾琏多半就要留在东跨院了。 回去之后,看见王熙凤带着平儿、小红等丫鬟,在整理内间,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全部清出来,别处安置。 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显然,她是在腾出空间放银子。 贾琏就笑问道:“我记得上次让你去老爷的书房里挑东西,其中有一副宋徽宗的绢本瑞鹤图,你给放在哪儿了?” 贾赦收藏的东西特别多,一整间书房都摆满了还放不下,又专门拿了十来个箱子来盛放。 总数至少二三百件。 虽然大多都是俗不可耐的东西,但也有一些珍品。 贾琏虽然不喜欢,但是想着将来可以送礼用,也就挑了极少的一部分出来,让王熙凤收着。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找出来……” 贾琏看香菱和晴雯将东西准备好了,就随着她们先去沐浴。 等洗完澡出来,王熙凤这边收整妥当,她也换了一身贴身的衣物,准备休息的架势。 看见贾琏进来,她从柜子上拿过一份图卷过来,“你说的是不是这幅?” 贾琏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王熙凤却又谨慎的说道:“当初你给我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是说好是给我的,你现在又要拿去做什么?” 王熙凤虽然不懂画,但是却知道这玩意儿价值不菲。 贾琏瞅了她一眼,道:“太子爷今日为了帮我造势,许了三千两让我赠他一首诗稿。 他若是将银子送来,我不收,有拂他面子的嫌疑。 谷犜 若是收了,则他难免觉得在臣下手里吃亏。 你可懂了?” “不是北静王吗,怎么这里面还有太子爷的事?” 今日的事情,大多是贾政从北静王府长史的口中听闻,他并不知道细节,所以府里的人也只能知道大概。 对于王熙凤等人来说,太子这个名头,实在太大,所以有些震惊。 好在如今被贾琏震惊惯了,她很快镇定下来,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你准备把这幅画给太子送去,如此一来,你不用担心得罪太子,而太子收了如此珍贵的东西,也不会觉得在你手里吃了亏,他就会乐意卖你这个情面? 甚至从此之后,你就和太子爷攀上交情了??” 贾琏笑了笑,看王熙凤依偎上来,便敲了她额头一下,笑骂:“果然你这脑袋瓜子还不算太笨。 不过攀交情倒也谈不上。 以我的身份,是不便和太子走的太近的。 但是,不依附太子可以,却一定不能得罪他,或者令他想到自己感觉到一点不痛快,懂了吗?” 到了太子那个地位的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给他送礼的。 而三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概会是太子府下一两个皇庄一整年的产出! 太子当时豪气上来,大手一挥答应给他三千两,事后难免会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而以他的身份,即便不爽,也不会食言而肥…… 这就是矛盾的所在,所以贾琏以这等名画相赠,这种东西价值不固定,在喜欢的人手中无价,但在普通的人手里,就是一张图卷而已。 所以太子收到之后,只会觉得贾琏会做人,而不会觉得受到轻视,也不会再有“吃亏”的感觉。 王熙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次觉得,和贾琏的差距拉得有些大了。 她哪知道以贾琏的身份,该如何与太子这些人物相处。 不过看贾琏心有城府,她也就懒得操那份闲心,总之没良心的只要不是拿出去乱扔,她自然也不会舍不得。 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只要贾琏官运亨通,将来还愁没有富贵可享?贾家两府荣耀了近百年,还不是靠着几代先祖在外做官谋来的。 这十多年为什么走下坡路,还不是因为家族没有人在朝廷做高官了! 如此看来,没良心的果然没说大话,说不定他将来还真有可能恢复他们祖上的荣光,让自己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当家奶奶……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酥酥的,越发往贾琏身上靠。 察觉贾琏的手顺着她的中衣往里爬,她轻拍了一下,握着贾琏的手不让乱动,然后说道:“对了,之前从太太屋里过来,迎春她们问我,过两日你的生日,我们办不办。 我瞧她们的样子,是想要给你庆生,我也没有回他们,说到时候再说。” “大老爷刚死,自然不能办。 不过咱们自己在院里摆两桌,请让迎春她們过来玩一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你后儿是请假,还是早点回来?” “用不着为这个请假,你帮我张罗起来,我点卯之后早点回来也就是了。” “嗯~” 王熙凤还要想想有什么和贾琏说的,察觉贾琏已经越发过分,衣裳全给她解开了,便啐道:“黄昏的时候不是才……你又胡搅蛮缠,像什么似的,谁受得了你。” 贾琏呵呵一笑:“真受不了?” 王熙凤便不说话。 “真受不了,不是还有平儿嘛。” 王熙凤早知道贾琏会这么说,闻言使劲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贾琏哈哈一笑,将其放倒在榻,笑道:“有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你就偷着乐吧,还装什么装。” “呸……” …… 正文 第242章 合议 第二日,当贾琏从兵马司衙门回来的时候,贾政果然正在大书房召集家族众人协商办事。 除了贾政、贾珍,还有两府大管家赖大、林之孝、来升(赖升),以及贾政的数名清客詹光、程日兴等。 贾琏也终于见到了山子野,一个年过六旬,两鬓微白, 精神颇佳的老头。 “琏儿你来了正好,我们正说到要紧处,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议呢。” 贾政让贾琏来到书房正中的大案之前,上面平铺着山子野新鲜出炉的设计图初稿。 “昨日,我已经派人先将我们两府后半段的围墙并东边一带下人的房舍一并拆除。 根据山子野先生所言,大凡园林建造,山水、树木必不可少。 荟芳园原本便是从东府北角墙下引来的一处活水,将来园子中,可以挖通一跳清渠,直接将此活水从东引至西,贯穿整个园子,也就无烦再从别处引来,少了许多麻烦。 只是这山石树木,单以荟芳园中现有,只怕是远远不够,说不得,还得从东跨院中移来一些,才便宜、省事。” 贾琏一听就懂贾政的意思。 东跨院在割出去给贾赦住之前,就是荣国府原本的花园所在,里面山石树木,本就繁多。 而之前家里就达成了共识,荣禧堂仍旧为贾政居住, 而东跨院,则归贾琏所有。 山石树木虽然不甚值钱,到底也是东跨院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所以想要移用, 自然需要征求贾琏的同意。 “老爷考虑的是,偌大的省亲园子若要盖造,所需要的树木山石自然数不胜数。 不满老爷说,这几日我不是在为自己修建练武的地方吗?已令工匠挖出、挪移了许多树木山石,正是为建造园子时所备。 那些树木都是连根带土一起挖出来的,若是尽早移栽至园中,应该大多都能存活。 除此之外,老爷尽管可以派人至东跨院踩看,不论相中哪一棵树,哪一块假山巨石,只要是园中用得上的,尽可以派人挪移进去,不必再单独和我商议。 修建省亲园子是现今家族的头等大事,作为家族的成员,自当摒弃私心,全力支持。” 贾政闻言,心里暖洋洋的。 瞧这话说的多漂亮,要是自己儿子多好! 要知道,当初贾赦之所以甘愿去东跨院住,大概就是看在东跨院景色秀美,不至于让他觉得被流放。 如今要是为了盖造园子将里面名贵的花草、树木、山石都挪走了,那东跨院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想到这里,贾政不由得瞥了一眼贾珍。 果然珍儿就是没有琏儿觉悟高,嘴里说着娘娘的事就是头等大事,心里却还是心疼为娘娘修建省亲园子将他的荟芳园占了大部分。 方才说起拆两府围墙的时候,他眼皮子那般抽搐,明显的不情不愿。 他怎么不想想,娘娘如今贵为四妃,贾府也成为了皇亲国戚,受益的,其独缺他族长一人? 这园子盖成了,以后也是娘娘的行宫,又非就成为他们西府的了。 说实话,若非荣国府现在财力短缺,他还真想甩出几万两银子给贾珍,免得对方总觉得是被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 于是瞧向贾琏,道:“难为你想的周到,如此的话,这一宗所需即便还是不足,想来将来要补也差不了太多,如此,又可以节省一大笔开销。” “正是如此……” 一众人又都围绕着如何快速筹建园子,各出主意。 贾珍先前已经听山子野说过全局的构想,如今又细细看了那复杂繁细的图纸,忽然道:“回禀老爷,虽然按照山子野老先生的构想来建造园子,肯定尽善尽美,但是据侄儿看来,若要兴建这般多的宫殿、别馆,只怕所耗甚巨。 依我看,不妨将这东西两侧,还有这北面主山脉之间的馆宇省去,然后弄一些山石池树点缀即可。 如此,既能缩短工期,还能省下银子来,以备将来迎接娘娘归家时候所用。” 贾珍的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浇在一众期待建造后的园子是何模样的人的头上。 谷粽 山子野一听,立马察觉出来,或许贾府虽然贵为公门,只怕预算没有特别充足,于是忙道:“若是按照大人的说法,也不是不行,容小老儿再细细斟酌一番,以作添改……” 本来园子的建造,钱多有钱多的造法,钱少有钱少的造法。 山子野也是看贾府这般尊贵:他们家两府的私宅,竟比京中大多数王府还要宽广。 又见贾政真心嘱托,所以便想要根据贾府的地形,设计出一座尽善尽美的园林出来,以彰显其学问、名声。 但是话说回来,要是贾府钱财不足,到时候半途而废,那就适得其反了。 “我倒是觉得大可不必。 我方才粗略观摩了老先生的设计,可谓构思精巧,将我两府的地形地貌完全结合起来了,况且听老爷所言,其中还结合了风水玄学,可见老先生不愧是园林大师。 若是按照珍大哥的说法,将东西两侧和北面的轩管省略,则整座园子失于单调。 依我看,这些东西不但不能省,而且我还想请老先生更加费心,如何设计的更加精巧一些。 到时候,所有建筑的选材用料,还需得老先生亲自把关。 如此事成之后,我贾府,定有重金酬谢。” 贾琏哪里会允许贾珍出来捣乱。 贾琏可还记得,山中高士薛宝钗,将来可就是住在北山腰上的蘅芜苑。 他还要将东西两侧的别馆都删掉,岂不是很有可能把林黛玉的潇湘馆也抹杀了? 那这大观园建造来还有何意义? 没有蘅芜君和林潇湘的大观园,那还能叫做大观园? 贾珍也没有料到贾琏居然当众驳回他的建议。 他会提出这个提议,也很简单,就是怕荣国府把钱用光了,到时候又去薅他的羊毛! “可是,若是不这样,只怕单是建造这座园子,就会耗掉太多的银钱,到时候还要迎接娘娘归家省亲,你们这边的开销可能支撑?” “若只是担心钱财大可不必。 休说有老太太前言在先,就算没有老太太的支持,咱们也不能委屈了娘娘。 娘娘乃是我们贾府最重要的人,就算将来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得拮据一些,也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迎接娘娘归家省亲。 况且这座行宫也不是说省亲一次就没用了,倘或明岁宫中再开天恩,准许省亲,到时候就不必再为地方发愁了。 所以,为长远计,这座园子,也不能图省那三两万的银子,而建造的有所缺憾。 另外还有一点…… 老爷和珍大哥可有想过,咱们娘娘德才兼备,初封便已经贵为四妃,若是将来咱们娘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候,福泽荣耀我们贾府不说,若是她老人家再要归省,难道我们再另外修建园子不成? 所以,不妨一步到位,要建,就建一座最好的。 不知道老爷和珍大哥觉得如何?” 贾琏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在贾政等人的耳边。 元春现在都已经是四妃之一了,再进一步,那就是…… 贵妃! 贵妃,那可是凌驾在所有妃嫔之上,可以协助皇后料理后宫事务的存在了。 可以说,贵妃已经脱离了“小妾”的地步,在六宫中,都可以算是“主子奶奶”了。 如今的宫里,可就只有一位贵妃,就是那三皇子的生母。 这也是三皇子在诸皇子中地位不一般,甚至敢于和太子争风头的底气。 正文 第243章 窗外的身影 贾政和贾珍都惊了,忙问:“你说的这话,可是认真的,咱们家娘娘,真的……” 贾琏摇摇头:“我这也不过是猜测预想而已,就算我猜错了,咱们将园子盖的好一些, 总归是没错的。 若是猜对了,那可就是一劳永逸了。” 说着,贾琏回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包括管家、贾政的清客等人,冷声道:“方才的话, 你们自己听见就罢了, 若是敢传出去惹出风波来,可别怪我对尔等不客气。” 贾琏这般叮嘱也只是为了避一点忌讳而已, 倒也不怕他们真的传出去。 毕竟希望自家大姐姐更上一层楼,并不算什么滔天大罪。 赖大等人,忙收起震惊之心,躬身受领。 贾政深吸一口气,道:“如此,就按照琏儿说的办。还请老明公多加费心,不用想着为我等节省银子,只求把园子建造的最好是要紧。” 虽然贾琏推说是猜测,但是根据过往的经验,这小子说的话,最后多半都会成真。 说不定,他又是从何处听到什么风声,所以特意给他们提个醒。 经过这么几次大事, 谁要是再把贾琏的话当成耳旁风, 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然后贾政不由得心潮澎湃。 如今就父凭女贵,走到何处, 旁人都是尊称一声“政老”。 若是将来女儿再晋升贵妃,那他的地位, 岂不是更加水涨船高! 从来没有觉得,国丈这个词,离自己这般近。 所以没的说,砸锅卖铁,也要把省亲的事情,办的圆圆满满的。 没道理女儿这般给力,他这个父亲还在后头拖后腿! 贾珍咂咂嘴,终于不好再多说什么。 真要是元春成为贵妃,那贾家荣耀是荣耀了,只怕自己这长房一脉,就要被压在荣国府之下,永无翻身之日。 贾琏再一次稳住了大方针,后面的细节就按部就班的议论着走。 山子野负责技术指导,贾政揽总。 贾珍贾琏二人居中调度、派遣,赖大、林之孝、来升三个大管家协助。此外,贾政最器重的几个清客,外加上其他管家、执事们,便是具体项目的负责人。 最后商议出来,后日起,封锁道路,高围挡屏,正式破土开工。 别的琐碎杂事也不必细论,只有贾珍提议,让他的好侄儿贾蔷带人下姑苏采买戏子、聘请教习、置办乐器行头这件事引起了贾琏的注意。 虽然贾珍名说是让贾蔷这些小辈出门历练一下,但是贾琏一眼看穿,这是贾珍故意要给贾蔷等人一个捞油水的机会。 下苏州办事,天高皇帝远,用了多少钱,只有天知道。 至于为什么让贾蔷带头,估计是菊花开得好,做的补偿吧。 对此贾琏除了恶寒一点,倒也并无意否决。 因为他记得,原著在大观园里飞扬跋扈,淘气异常,也为大观园增添不少色彩的十二个小戏子,也就是十二官,正是贾蔷等人下姑苏买来的。 此番贾蔷下去,若是能够如原著一般将十二官买回来,倒也不错。 不能也就算了,毕竟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 …… 足足议了半个下午,众人方尽散。 贾琏看时辰尚早,就动身来到东跨院那刚刚开阔出来的校场上 张勇等人,正在训练那二十号新兵蛋子。 谷仨 贾琏如今的护卫人数一共是二十七个,包括最先挑选出来张勇五人,以及皇帝封官之后,新收的二十个贾家家丁,还有阿琪阿沁。 这二十个家丁,有一半以上都是祖上随着老国公爷上阵打过仗的。 余下的一些,也无不是身强体壮。 贾琏是已经率领一千多号人在战阵里驰骋过的人,自然深知行军在外亲兵的重要性。 千军万马,更多的时候犹如一盘散沙,只能各自为战。只有身边的亲兵,才是如臂指使,而且还负责守卫自身的安全。 所以,五个肯定是不够的,贾琏早已经下令,让张勇等人严格操练这二十个人,优胜劣汰。 吃不了苦的,都裁换掉。 如今短短几个月,倒也初见成效。只等着将来带他们去战场上沾沾血,他们就能完成蜕变。 “二爷!!” 这些被训练了数个月的亲卫,连见礼的声音,都与贾家别的奴才不同,带着一股嗷嗷的锐气。 贾琏顺手解掉官服,扔到旁边的架子上,然后光着膀子走到中间,指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健壮小伙子,勾手道:“你,过来,与我练练手。撂倒了我,这个月月钱翻倍!” 听到贾琏这么说,那小子如受封赏,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这早已经不是贾琏第一次随意挑选人与他对练了,开始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与贾琏动手。 但是后来发现,只要他们留手,贾琏就往死里揍他们,越留手被揍的越狠。 还是后来看见冯飞等人与贾琏过招,是真敢出力,他们才明悟过来。 二爷不但要练他们,也要练自己呢。 而且,二爷说到做到,赢了二爷二爷不但不会生气,还有额外的赏赐。 虽然除了张勇等少数几个,他们大多数都自知不是贾琏的对手。 但是,能够与二爷对练,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别说万一赢了,还能得到赏银! 所以,被贾琏挑中,自然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 …… 荣国府,王夫人院后,李纨母子的住处。 李纨在贾兰下学回家之后,按例都会在洞窗之下亲自教导半个时辰的功课。 这半个时辰,也是贾兰最煎熬的时候,因为一点不敢分心。 但是小孩子学习哪里有不犯错的,贾兰这时就因为一时不注意,将墨滴落在前文之上,心里一颤,正准备接受母亲的责备,悄然抬头间,却发现母亲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窗外似乎有些走神了。 贾兰好奇,便也往窗外看去,却没看见什么,直到伸长了脖子,才透过那水纹状镂空的院墙,看见一道人影正走远。 “你做什么?” 母亲突然的声音令贾兰立马回身坐正,抬头瞅了母亲沉着的眉头一眼,聪明的小孩立马决定来一招转移注意力。 “娘,刚才过去的是琏二叔吗?” 李纨闻言愣了愣,但还是点头。 “如今才三月初,我都还穿两件长衫呢,琏二叔他怎么穿那么少,他不冷的吗?” 贾兰只是单纯的想让母亲忘记他分心的事情,熟料他这话一说,母亲居然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般不自在,立马竖起眼睛,骂道:“你琏二叔是练武之人,自然和你不一样。 你管那么多作甚,再不专心写功课,就取消你晚饭后出去玩的时间!” 贾兰再不敢耍小聪明,忙低了头认真写字。 正文 第244章 黛玉牌绣花鞋 与张勇等人对练是比一个人在里面单练起劲。 直到临近黄昏,贾琏才从东跨院回来。 因为弄得满身是汗,贾琏也懒得将那官服拿回来,稍后昭儿等人会送到二门上,由二门上的婆子送回院里。 回到家里,才进院门,贾琏正想叫晴雯等人准备沐浴。听到西厢有人说话, 想也没想便跨上台阶走了过去。 果然里面有几个丫头,正围在书桌前讨论学问。 他的两个俏俾香菱和晴雯自不必说,不想还有黛玉主仆。 紫鹃宛若一个柔软的木桩站在窗边,黛玉则站在正北的方向,似乎充当着讲师的身份,给香菱和晴雯在上课的样子。 晴雯一眼抬头看见贾琏,忙笑道:“二爷回来了呀!” 说话间,已经迎了过来。 贾琏虽然不想唐突黛玉, 但是既然已经进来,现在退出去倒也不必,因此就房门口住了脚。 “二爷出了好多汗,我去给二爷准备沐浴的东西!” 晴雯说着,立马就跑出去了。 这边黛玉其实也在贾琏初进门就看见了。 见贾琏只着一件贴身的衣物,露着两条臂膀,她的脸蛋顿时飞起两朵淡淡的红云,只是不易察觉。 “林妹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见贾琏这般若无其事的问话,黛玉才勉强镇定心神,轻声回道:“才过来不多久……” 香菱此时也走了过来,拿起帕子轻轻给贾琏擦了擦脸上和脖子间的湿迹,然后笑道:“林姑娘来了有多一会儿了, 正好我读二爷的那几首诗读不大懂,就叫林姑娘教我们, 连晴雯都难得静下来听林姑娘讲,还不停的问东问西的。” 贾琏闻言,不由得笑看了黛玉一眼。 黛、晴、香三个绝美的萌妹子一块论诗, 这个场面想来就觉得唯美有趣。 黛玉也不由自主的瞅了二人一眼……那强健的臂膀,上面蛮横的肌理线条, 都给黛玉很强烈的感官。 根本不敢细看一秒,她低头,埋着脖子走到紫鹃的身边,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后,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想了想,又将东西拿给紫鹃,让紫鹃代为相送。 紫鹃虽然也不太敢直视此时浑身上下散发着滚烫气息的贾琏,但是却知道黛玉更不好意思,于是接过,走到贾琏的跟前,道:“二爷,这是我们姑娘给二爷准备的一双鞋,姑娘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做的,做的可认真……” “紫鹃~” 黛玉脸红的娇嗔一声,叫你给他,又没有叫你多嘴。 紫鹃便撇撇嘴,飞快的扫了贾琏一眼,然后退下。 黛玉见贾琏得到她的生日礼物了,不敢多待,撂下一句,“二哥哥先忙,我们回去了”,然后踩着自己的碎花靴子,飞快的逃离了西厢房。 “呵呵呵,你还不去送送你老师?” 贾琏示意了香菱,香菱也是一笑,忙追了上去。 房间里,贾琏低头打量起了黛玉做的这双鞋子,鞋身是用通色的蓝绸,虽然看得出来黛玉已经有意的去女性化,但是那精致的针脚做工,边角上点缀的两朵寒梅,还是令这双鞋子,显得有些乖巧,一眼看去就知道出自小女儿家之手。 不忍心将之弄脏,贾琏便走到之前黛玉放置包裹的地方,将鞋子重新放入那绸布之中,拿着回到正屋这边来。 …… 第二天,三月初九。 贾琏的二十岁生辰。 谷滸 王熙凤一早便让厨房的人,准备了几样珍贵珍惜的菜肴,要在家里略摆两桌,单请迎春、宝玉等同辈人过来坐坐。 因为还在孝期,便连小戏都未请一班,只当一场小聚,聊表意思。 荣庆堂,贾母早就听到孙女儿们在那边议论了一上午,所以等到王熙凤过来,便打趣道:“今儿是你们家琏二的正日子,我听迎春她们说,你请了她们去你家里吃好东西,怎么不请我啊?” “哈哈哈,老祖宗要来,我们自是求之不得。 之前不敢请老太太,只是怕挨老太太的骂,说我们老爷才刚去,就开始张罗着给自己过生日。 原本这也不是过什么生日,只是略借着这个由头,请宝兄弟他们到我们那小院子里坐坐,尽一尽哥哥嫂子的职责罢了。” 贾母闻言就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王熙凤等人为什么不叫她,作为家里的老祖宗,她一动,家里大部分人都要动,到时候即便王熙凤等人想要弄小动静也不行。 同时也觉得贾琏两口子是知礼的,哪怕如今富贵了,也还知道守礼。并不如那些暴发户一般,得势就开始肆意张扬,为了一点不应该办的小事铺排开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今非昔比了一般。 “既这么说,想必你也没有给我准备什么好吃的,我也不稀得去。 回头我只叫鸳鸯过去瞧,瞧见什么好东西,叫她直接端着就跑,也不怕你敢追来索要。” 贾母这话,让众人笑了起来。 笑闹一阵,有婆子回说,贾琏已经回来。 王熙凤便坐不住了,忙要回去准备。 贾母看迎春等人也都蠢蠢欲动,摇头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坐不住了,索性跟着你们二嫂子去吧。 凤丫头,我今儿就把她们交给你了,你替我照顾好,出了差错,我可就问你一个人。” “是,谨遵老祖宗的命令。” 王熙凤笑着招呼上一众小叔子小姑子,说笑着就离开了荣庆堂。 在路上,王熙凤因见姐妹群中独少了宝钗,忙问小红:“昨儿叫你去请宝姑娘,你去了不曾?” “去了。” “再去请。” “二奶奶,早先我看见宝姑娘和薛姨太太在太太院里,此时想必还在呢。”一婆子笑道。 王熙凤忙让去,并薛姨妈一并请来。 回到院内,果然这边院子里已经大变样。 本就干净整洁的院里,正北面台阶下摆了两张屏风,设立几张长桌,长桌上铺陈着彩绸,上面摆着茶果点心。 廊上廊下,还有穿着鲜艳衣裳的丫鬟们忙碌,在布置着一些玩意儿和器物。 总而言之,平时清清冷冷的院子,此时看去,颇有种活色生香的感觉。 王熙凤笑道:“我的屋子小,怕你们玩不开,索性将地方摆在院子里,随便你们折腾。” 贾宝玉最是贪玩的年纪,此时早已把所有旁的东西都抛出脑海,一进门就东张西望。 那些什么屏风、桌椅板凳,吃得喝的他不大关心,唯独看西边长廊上下,晴雯等人正在摆弄的新鲜东西,忙跑过去,询问是什么。 王熙凤看见,就笑道:“那也是你们琏二哥的主意,说今儿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雅客,所以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几样雅致的玩意儿。” 探春等人忙笑:“我们可不敢称雅。” 到底都被吸引过去,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也都觉得新奇。 正文 第245章 一万变八千 凤姐院,西厢房外廊下设着高桌,桌上单立着一个带双耳的铜壶。 距离丈许远的廊上,设着长桌长凳,长桌两旁还悬挂着箭篓,只是里面的“箭矢”却较短,贾宝玉抽出一只来, 也没有箭头。 “这是用来投壶的,二爷说了,这个游戏就叫做投壶。 就站在这里,将这些短箭投入那壶内就好了。” “我知道。” 贾宝玉呵呵一笑。 他也算是杂学旁收的人,早已经看出来名目了。 这个游戏兴起于先秦时期,后来也曾盛行过, 但是本朝却鲜有人玩了。 至少他就没玩过。 如今看贾琏让人摆出来, 立马来了兴致,让底下的丫头让开些,生怕扎到她,然后就手一丢,好巧不巧,居然正中壶口。 “有趣。”贾宝玉立马眉色飞扬,开心的玩耍起来。 探春等人见状,也渐渐都围了过来。 这边王熙凤没看见贾琏,忙问丫头们。 “二爷刚才回来,说是老爷和珍大爷他们在宗祠给二爷准备了加冠礼,二爷换了一身衣裳就去了。” 王熙凤了然,然后让平儿在院里照看这些小姑子、小叔子们, 自己带着人去厨房去了。 …… 二十岁为加冠之年。 虽然本朝的人对于加冠礼已经不如前面几朝那般重视。因为本朝规定,男子十六岁便算作成年, 比如诸皇子, 也都是十六岁便可以开辟王府。 但是男子加冠, 自古以来就如女子及笄一样,是一个标志性的年纪, 对于个人而言, 意义还是比较重要的。 所以, 贾政和贾珍为了表达对贾琏的重视,为他准备了简单的加冠礼。 还请了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旁观礼。 礼至一半,忽闻得外面通传,太子府詹事带人前来。 观礼的家族长辈纷纷大惊,包括贾珍,都不明白太子府的人为何会降临贾府。 唯有贾政从北静王长史的口中听闻过一点消息,所以忙让中止冠礼,与贾琏、贾珍一起回到荣禧堂。 “哈哈哈,多日不见,贾将军风采依旧啊。” 贾琏上次在太子别院,与太子府詹事韩喆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一见面,那韩喆边先向贾琏打招呼。 贾琏拱手道:“不知韩大人大驾,有失远迎,失敬。” “哪里,嗯,贾将军这身打扮……?” 韩喆因见贾琏深衣纳履,緇布冠,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瞒韩大人,在下年及弱冠,方才族中长辈正为在下举行冠礼……” 贾琏简单这么一说,韩喆便知道是他突然造访打断了贾琏的加冠礼。 却也没什么歉意,只是笑道:“哈哈,如此说来,贾将军今日倒是双喜临门了。 下官今日此来,正是奉太子殿下的谕旨,将赏赐贾将军的三千两银子,并周家输给贾将军的一万两银子,全数带给贾将军。” 韩喆这话一说,旁边贾政和贾珍全部愣住了。 连从他们进门,这韩喆只简单与他们点点头,话都不说一句的傲慢态度,都没有心思计较了。 贾珍不知道这件事,此时也只能光发呆,闭口不言。 贾政虽然知道,但是他之前觉得,这些银子不是那么好拿回来的…… 但是韩喆可不管他们,说完话之后,便走出去,吩咐侍从将马车里的东西全部抬进来。 贾琏对此倒是不意外。 谷獶 他那副“瑞鹤图”看来是送对了。 太子不但把三千银子给他送来了,似乎还把周家欠他的一万两,都主动给他要了过来! 虽然太子那三千两,原本应该是等价交换,却在这韩喆口中被说成了赏赐。 这也寻常,他早就看出来的了,太子身边的人,多数都比较傲慢,有种狗仗人势的姿态也是寻常。 不一会儿,果然两个大箱子被太子府的人抬了进来,放在了大厅内。 “打开。” 随着韩喆的一声命令,那两个箱子被完全打开。 果然是两箱银子,其中一箱只装了小半,另一箱差不多装了大半,而且上面还明晃晃的铺着一层银票,一眼看去,大约都是几百两银子一张的。 韩喆便笑着说,一箱是太子给的三千两,那满的一箱,则是周家上午刚抬到太子府的,太子立马就让人给他送过来了。 “太子爷对贾将军可是看重的很啊。 贾将军或许不知道,那周家原本是打算赖账的,但是太子爷岂能容他? 得知那周家迟迟未将银子给你送过来,立马就派我亲去周家,喝命那周洪昌,一日之内将银子送到贾将军府上,少一两都不行! 那周家原本还想借口推诿,甚至想要拿银子贿赂于我……岂不可笑? 不说我是受了太子之托,就说那周家众目睽睽之下输了银子,居然还想不认账,如此厚颜无耻的做派,便令下官不耻。 所以,下官是将那周家呵斥了一顿。 这不,他们今早就把银子给凑齐了。许是会错了太子爷的意思,倒把银子送到太子府来了。 太子听说之后,直接就让下官原封不动的给贾将军送过来。” 韩喆似乎和贾琏多么交好一般,义气干云的说着。 但是贾琏却从他说到“贿赂”之处,特意停顿了一下,听出来一点意思。 对此贾琏心里一笑,本来他就有这个意思,倒也不用这韩喆提醒。 “太子殿下深明大义,相助之恩卑职铭记在心,还请韩大人回去之后,代我向太子殿下表达叩谢之意。” “哈哈,好说好说……” 客气一下,因见昭儿还没过来,便笑着请他坐下喝茶闲叙…… 半刻钟之后,那韩喆拿着丰厚的“茶水钱”,满意的离去。 贾琏和贾政等人,这才方便检查那些银子、银票。 因为不像北静王上次送的崭新的制式银锭子,所以一眼还真看不出数目。 “呵呵,恭喜琏兄弟……” 贾珍在一旁说了一声恭喜。 贾政也并无怀疑,就要让人给贾琏送家里去。 贾政已经想好了和贾琏的相处方略,自然不会眼馋这眼前的一万多两银子。 “不忙。” 贾琏却蹲在那箱子前检查了一下,叫停了贾政,然后命道:“去拿大称来!” 贾政等人疑惑,这还用称量? 这可是太子让人拿过来的东西! 贾琏微微一笑,“反正人都走了,称称无妨。” 半晌后,贾政和贾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少的那一箱,足三千两整。 那大的一箱子,即便加上那些银票,才只有八千两。 距离一万,少了足足两千! 正文 第246章 木材生意 “少了两千,这怎么会呢?” 面对这出乎预料的结果,贾珍有些惊心,忙问:“难道是太子从中克扣了去?” “若是太子的意思,只怕就不只是少两千这么简单了。” 贾琏笑了笑,随意的说道。 贾政闻言点头,“你说的不错, 以太子的身份,应该不会做出这等有失身份的事情。 此两千两,多半是是那韩喆从中截取了。 只是不管如何,他是太子身边的人,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他。” 贾政担心贾琏生气冲动,所以劝道。 这些太子身边的近臣, 若是得罪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给下个绊子之类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于贾政的担心, 贾琏笑道:“老爷说的是,不过区区两千两银子而已,确实不值当什么。” 其实据贾琏看来若真是韩喆一个人做的,那倒是好办。只怕那韩喆一个人未必敢做,说不准太子身边还有多少人沾了利润。 若为了这两千银子大动干戈,确实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得罪不少人。或许这对方敢吃他两千两银子的底气。 不多不少,两千两,在正常人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贾琏也确实不打算和这些人计较,因为没必要。 但是以此小小一件事,让他觉得,太子这个人或许不值得为他卖命。 当日太子明显是想要拉拢他的,所以才跟着北静王许了三千两银子, 他也有意与太子结个较好的关系,甚至为了照顾太子的心情, 还专程给他送了一副传世名画过去。 结果,就这样。 这两千两若是太子让扣的, 说明太子是个不敞亮、没远见的人。 若不是, 是底下人背着他做的,也说明太子御下不明。 所谓疏不间亲,他和太子的交情较浅,去向太子告状也没什么意义,所以这个哑巴亏得吃……也不算吃亏,就当是给太子的担保费了。 毕竟,他自己去向周家要,那周家还真不一定会给! 于是也不多计较,让人将银子抬到家里去。 王熙凤现在越来越听话,按照她的话来说,给她银子她也没地方使。所以不妨将这些都给她收管,把那娘儿们哄高兴了,还能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 时隔两天,又是需要几个人才能抬的起的银子往凤姐儿院里搬,这般动静,自然而然的会引起满府里的关注。 王夫人都麻木了,也有些庆幸,她还记得当日她还说贾琏那一万两的赌资收不到,谁曾想,人家根本没打算自己去收,而是让太子出马…… 幸亏当日闭嘴的早,不然自己这个太太的脸面,可就丢了。 不过,这贾琏就跟妖孽附身了一般,这才多久,他就已经和太子都交上关系了? 照此下去,将来谁还治得了他…… 凤姐儿院,在那些抬银子进来的婆子们的宣扬下,两箱银子的事,自然立马人尽皆知。 王熙凤不在,平儿便做主将东西全部抬进内间,并赏了两吊钱,那几个出苦力的婆子们便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探春见了,笑对黛玉道:“如今,琏二嫂子家可富贵了!” 黛玉与探春坐而对弈,闻言瞅了她一眼,回了一句:“这可未必是好事。” “这话怎么说?” “自古言,财不露白,又言,一人富贵而众人申索。 如今人人都知道他们发财了,岂不遭人惦记? 别的不说,便是隔山差五打个秋风,也够令人烦的,所以,还不如不富贵的好。” “呵呵,歪理。” 两姐妹的闲话,正好被贾宝玉听见。 “林妹妹说的是,钱财是身外之物,要那么多来作甚,只要够使不就得了。” 探春不服,忙道:“那依宝二哥所言,多少才是够使呢?” “那我可不知道,我屋里的钱都是袭人管着呢,一个月要用多少我也不知道。况且我要买什么,都是和太太、老太太说一声就是了,并不用自己花钱。 依我想来,一年到头,也用不了一二百两银子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贾宝玉需要什么,只需要和贾母等人说就是了,可是探春,每个月可就只有那二两银子的月钱可以任意支配。 从小到大,她也常有银子不够使而感觉拮据的时候。 特别是,她头上还有一个见识浅薄,为人市侩刻薄的生母,但凡见她过的好一点,就想要来打她“秋风”! 为此她可没少怄气。 如此一想,探春便再无和贾宝玉说此话题的兴致。 黛玉看出探春的心思,轻声与探春道:“你别理他,他是个富贵闲散惯了的人,如何知道咱们穷苦人家的日子。 依我说,只要是钱就没有够使的,一个月一百两不算多,一两也不算少,都可以过得下去。” 虽然黛玉是一番好心,但是探春听了还是觉得无语。 她看着黛玉,心说你也算是穷苦人家?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林姑父怕你在咱们家里受委屈,隔不了半个月,就让人给你送钱、送东西来! 以前老太太还怕你东西银钱不够使,经常多给你一些,如今连老太太都知道你富裕,都不给你多的钱了…… 黛玉不知探春想法,悄然回视,目光无辜。 “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听到院门口传来的动静,探春等人忙往外瞧去,果然是薛姨妈带着宝钗过来,于是忙起身相迎。 …… 贾琏行完冠礼,也没有在外面多待就折返回家。 刚进院门,但见满院生香,既有花香,酒香,更有美人香。 “琏二哥哥回来了!” 院内众人看贾琏回来,都慌忙不迭的上来道喜,各自说上一段吉祥喜庆的话。 贾琏都一一回应了,然后来到上首,对薛姨妈拜道:“见过姨妈。”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不必多礼。倒是我们又来扰你们费心。” “姨妈说笑了,不论是我还是凤丫头,都巴不得姨妈和宝钗妹妹,天天过来扰我们呢。” “哈哈,他说的不错,好几次想请姨妈和宝钗妹妹过来,你们都推托了,今儿可算是把你们给请来了。” 王熙凤已经筹备了午膳,此时附和了贾琏一句,便偏头与贾琏道:“快回去换身衣裳吧。” 贾琏身上还穿戴着贾政准备好的冠礼服饰,虽然看起来也很显身材,但是不适合用膳。 谷値 贾琏点点头,依言进屋去了,王熙凤又让平儿招呼外头,自己也跟着贾琏进屋。 到了内间,王熙凤一边给贾琏宽衣,一边眉飞色舞的就盯着那两个箱子说道:“这些一共是多少?” “一万一千两。” “嗯,怎么会是一万一千两呢,这不是周家送过来的一万?” “还有太子给的三千两。” “哦……嗯?” 王熙凤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一万加三千怎么会是一万一千?当她不会算数吗? 贾琏便瞅了她一眼,道:“怎么,嫌少?” 王熙凤面色微微一顿,变换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琏二爷愿意把这些拿回家来我都烧高香了,怎么会嫌少? 我是怕你只拿两千不够使,所以问问,要是不够用,再多拿些也是使得的,横竖琏二爷都拿了那么多银子回家,家里都没地方放了,总得败一些出去才好。” 贾琏就笑了笑,这个凤姐儿,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分明是质疑他为什么要扣两千起来,见他不悦,立马换了口风。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那两千银子的去向,我晚些时候再与你说。 倒是有一件事问你,年里的时候,说给迎春她们制的衣裳呢,前儿好像听平儿说,已经弄好了,可给迎春她们送去了?” “还没呢,不过都制好了,全部放在西边耳房里呢,就预备着今儿结束之后,就让她们各自带回去。” “嗯,如此甚好。” 一时换好了衣裳出来,准备用膳。 因这大院里,除了中间十字形路带是用青石铺就,隔开的四块区域都是泥土地,里面种了一些花草树木之类的。 王熙凤便将三张桌子摆在东、西、北三个方向,虽然看起来也算布局合理,但是不符合贾琏的心意。 “今日既无戏班,也无说书先生,桌子何用摆这么开?不如将三张桌子拼在一起,我们大家一起围坐在一起,倒更有氛围。” 听见贾琏这么说,贾宝玉第一个举手赞成。 “哈哈,先前我就想这么说,只是看琏二嫂嫂安排的这么辛苦,不好意思搅乱她的布局。 果真坐那么开没意思,还是拼在一起,大家围坐在一起,既能说说笑笑,还能行个酒令什么的,岂不有趣?” 贾宝玉近乎拍手叫好。 其实,分成三张桌子,黛玉一早就和三春姐妹坐一桌,他加不进去。去和宝钗坐一起,又怕黛玉生气…… 还是大家坐一起的好。 三春和黛玉姐妹别的还罢,听到行酒令,立马来了兴致。 皆因平常陪着贾母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是今儿不同。 今儿长辈只有薛姨妈,且薛姨妈是个随和的人,除此之外大家都是同辈的人,就不用顾虑那么多。 此时此刻,满桌的美味佳肴,再行上一个酒令,那才有趣。 于是纷纷起坐。 王熙凤也不恼,直接让丫鬟们按照贾琏的说法,将桌子拼在一起,椅子全部围成一圈。 “姨妈请坐……” 贾琏请薛姨妈坐正北向上首。 薛姨妈笑了笑,“今儿你是寿星,理应你坐这儿,你且坐吧,不用管我。” 说着,薛姨妈便就右边首席坐了。 贾琏也就不再客气,就势坐了。 如此,他右手下去是薛姨妈、宝钗、迎春、惜春,左手边是贾宝玉、黛玉、探春、李纨。 王熙凤招呼了一圈,则在最南面尾席坐了。 没办法,嫁进来的媳妇儿,地位连小姑子都比不过,只能坐尾席。 虽然严格按照孝道的要求,孝期是不能饮酒的。但是酒在贵族之间,已经是不可替代的东西,所以能世间够严格遵循这个规矩的,实在少之又少,非清正儒学君子不能也。 所以世人对于孝期是否能够饮酒,其实看得没那么重,只要不像原著里的贾珍那样,孝期还聚众招嫖聚赌酗酒,闹出震天的动静,就没有人会过于苛责。 所以此时席间,也是有黄酒的。 饮了头一杯酒,贾琏扫眼一瞧,忽对李纨笑道:“大嫂子怎么不把兰儿一起带过来?” 李纨没想到贾琏还关注贾兰,只好道:“他淘气的很,我让他在家里看书,没叫他来。” “文武之道,一松一弛,大嫂子还是不要太严厉了才好。” 说着,贾琏偏头对平儿道:“你过去,把兰儿带过来,就说我叫他过来的。” 李纨见状,张了张嘴,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许了。 贾宝玉也不关心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他只想着快点玩游戏,因此附耳至贾琏身边,窃声说了几句。 贾琏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先稍安勿躁,我还有一件事和姨妈说了再说。” 旁边薛姨妈听见这话,忙看了过来。 贾琏就笑道:“是这样的,姨妈应该也知道我们府里正在筹备省亲的园子。既然是省亲园子,就免不了要盖造殿宇。 要盖造殿宇,少不得大量优质的木材。 偏生我们家的山庄园林,多在东北苦寒之地,要么就是在南边,若是派人去寻,一则费事,二则也只怕不够。 我们听说,姨太太家里就有涉及木材生意的,所以之前我们老爷和我商议了一下,想要劳烦姨妈家,帮我们收集、采购一些木材,主要以上等梨花木和上等楠木为主,不知姨妈可方便?” 薛姨妈不想贾琏突然说起生意上的事,她的心思一下子动了起来。 薛家作为几十年的皇商,涉猎的行业十分广泛,其中倒也有木材生意,只是不太大。 “木材生意的话,我们家倒确实有做,只是不成势态……” “那也没有关系,姨妈家里既然做过这个生意,总比我们通晓一些门路。 还请姨妈费心,帮我们联系一些有名且口碑好的木材商,订购这些木材。姨妈放心,所需的一切花费,我们会自行负责,不会让姨妈吃亏的。” “你说的哪里话,能帮得上你们的忙,我们自当尽力,说什么吃亏不吃亏的……” 薛姨妈早在犹豫的时候,就看见女儿给她使的眼神,立马反应过来。 他们薛家孤儿寡母三口都借住在贾家,虽然明说是王夫人舍不得妹妹苦留他们,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是薛家托庇于贾府? 如今贾府建造园子需要大量木材,正是与贾府建立利益关系的绝佳机会。 所以别说他们家在做木材生意,就是不做,贾家难得问到他们头上,也该把这宗事揽下来,帮忙办妥才是。 “呵呵呵,回头你们把需要的木材类型、数目都写好单子给我吧,我们拿回去合计合计,只要我们店里有的,一定尽快帮你们运过来。 即便没有的,我们也会让家里的掌柜和伙计,尽快帮你们找寻得来。” “如此,便多谢姨妈了。” …… 正文 第247章 分曹射覆(一) 看贾琏正事说完,宝玉忙碰了碰贾琏的袖子,催促道:“琏二哥,你快和大家说嘛……” 贾琏摇头一笑,似乎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对众人道:“想必大家都知道的,我是个粗人, 让我比武打架还差不多,这酒桌上高雅的玩意儿,我可不大会……” 贾琏这话一说,下面顿时笑了起来。 探春道:“琏二哥哥就爱谦虚,你要是粗人,我们连粗人都算不上了, 从今往后,可不敢再提及‘雅’字。” “就是, 哥哥诗词作的那样好, 我们都还等着你什么时候再让我们大开眼界呢。” 迎春妹子也笑着来凑趣。 其他人,更是一个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里全是三个字:不信任。 贾琏便摸了摸鼻子,心说果然装出去的逼是收不回来的。 “罢了,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法。 不过宝玉啊,你就算不体谅我,你也得体谅体谅你琏二嫂子吧,她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箩筐,你叫他对句联诗,这不是难为人吗?” 听见贾琏这么说,王熙凤虽然白了贾琏一眼,到底也知道在场自己文化程度最低,估计连八九岁的小惜春她都比不过。 于是笑道:“你们不用管我, 你们喜欢玩什么就玩什么,大不了, 我在旁边给你们倒酒这总行了吧。” 贾宝玉等人一笑,这就是虽然王熙凤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但是他们却一点不讨厌,反而还喜欢她的原因,因为情商高。 宝钗此时却笑道:“既是酒令,还是要雅俗共赏的才好,对句联诗虽雅,却不合此时,还是另换别的吧。” 贾宝玉也不过是起个兴头,实际他自己也不精于诗词之道,至少自认比不过黛玉,方才更多的还是想试试贾琏。 此时听见宝钗这么说,方想起薛姨妈大概也和王熙凤一般,不善此道,于是只能点头答应另换玩法。 但是接下来众人七嘴八舌,提出了数个玩法,皆被否定。 因为在场的人文墨不相通,爱好也不尽相同,所以所提的玩法要么太俗,要么太雅太难,不能合所有人的意。 黛玉便笑道:“照咱们这样说下去,只怕天黑了还未必能出定论。 依我看,不如将那酒令匣子搬出来,咱们派一个人来抽,抽到什么就玩什么,岂不简单。” “林妹妹高见,这样好,极公平,想必大家都没话说了。” 林黛玉头号舔狗二宝上线。 王熙凤就笑道:“酒令匣子我这里倒是有一副,只是没怎么用过。你们既然要用,我去给你们拿出来。” 因为平儿去接贾兰去了,王熙凤便亲自起身往屋里去了。 一时王熙凤将酒令匣子取出来,平儿也把贾兰带过来了。 贾兰见到一众姑姑和叔叔们,显得十分拘谨,正儿八经的给在座的众人行了大礼,然后就乖乖挨在母亲李纨的身边坐了。 “你们谁来抽签?” 王熙凤举着酒令匣,笑问众人。 贾琏笑道:“在场兰儿是最小的,就让他来抽吧。” 于是,刚刚坐下的贾兰,不得不重新站起来,再次给众人行了一礼,又上前给王熙凤行了一礼。 礼数周全的不行。 然后伸出小手往那令匣中随意取出一签,反过来一瞧,童生清脆的念道:“射覆?” 从小贾兰疑问的声音中,可知他并不懂何为射覆。 但是在座的大叔叔小姑姑们却都炸开锅了。 “好个兰儿,一抽就抽出个最难的令来!” “是呀,这个我可不大会……” 宝钗见王熙凤等人皆不大懂,就笑着解释道:“射覆从古便有的,只是早已失了传,这是后人杜撰的,编的比所有的令都难。 想必在座的多数人都不大会,还是弃了,另选一个吧。” 黛玉听到宝钗说的这么从容,便知道她定是会玩的,又说在座多数人不会,便存心要作对。 “既然抽出来,又何必要弃? 倘或再抽出一个有人不会的,到时候又怎么办?如此,一开始又何必抽签? 依我看,就行这个令。” 王熙凤、薛姨妈、惜春等一看连李纨和探春都说难,便知道自己肯定玩不会,纷纷都说让大家玩,她们就不参与了。 谁知黛玉早有计划,不等她们说完便笑道:“姨妈和二嫂子不用着急,我的意思是,咱们在场这么多,玩什么总有人会,也总有人不会的。 不如这样,咱们这些人分作两班,也不用各论各的,同一班的人,可以互相帮忙,岂不就可以了,此谓之‘分曹射覆’,也是古来有之,宝姐姐肯定知道。” 宝钗与黛玉同在贾琏下手第二个位置,正好隔桌相对,此时彼此看了一眼。 宝钗知道黛玉有故意与她相争之意,而黛玉也知道宝钗看出她有与她相争的意思。 于是互相一笑,都没有多说什么。 “分曹射覆?这个名儿好,只是咱们一共十一个人,该怎么分呢?” 探春被黛玉的说法说动了,笑问道。 看黛玉也皱眉起来,贾琏便笑对着边上的香菱招了招了手:“你过来。” 香菱顿时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然后忙摆双手,表示自己来不了…… “快过来!你都跟着你师父学了两年的学问了,今儿就是检验你成果的时候,看你有没有给你师父丢脸。” 听见贾琏这样说,众人皆笑,大都知道贾琏口中的老师,正是指的林黛玉、 黛玉被说的脸微红,没好气的看了贾琏一眼,不过看大家虽笑,但是并无嘲笑的意思,自己也倒笑了笑。 香菱见主子们都在叫她,也不敢执意,只能在晴雯等人艳羡的目光下,慢慢走过来。 有伶俐的小丫头立马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惜春的下首。 香菱告歉之后刚要坐,又看见旁边尾席的凤姐儿笑看着她,忙起身道:“还是奶奶您坐这儿吧,我和您换……” “去去去,叫你坐哪你就坐哪。” 王熙凤心里骂道,小蹄子,毛还没长齐就想换老娘的位置? 尾席虽然看似地位最低的人坐,实则独坐一方,还可以与首席的贾琏隔空相望,她坐的好好的呢,怎么可能让给香菱。 倒也知道香菱只是不懂其中规矩,没有过于苛责。 谷疝 等香菱坐下,贾宝玉便迫不及待的笑道:“如此好了,也不用麻烦,就按座次来划分好了,咱们两边正好一边五个人。 我们这边我、林妹妹、三妹妹、大嫂子和兰儿,姨妈她们那边,姨妈、宝姐姐、二姐姐、四妹妹还有香菱。 至于琏二哥和琏二嫂子,你们随便选择一方加入就可以了。” 贾宝玉给出了这样的方案。 貌似合理,实则小算盘打的飞响。 他知道宝钗博学广记,心想只有他和黛玉合力,才能与宝钗一战。 况且这样一来,他们这边有他和黛玉,加上探春、李纨,战斗力都不差,而对面看起来就只有一个宝钗一家独大,便是为了平衡,贾琏也会选择加入对面的阵营。 如此,贾琏就不能和林妹妹一组了。 黛玉不知道贾宝玉的小心思,她也不在乎,只要能和宝钗一较高下对她来说就是满意的分组方式。 只不过,听到贾琏和王熙凤可以随意选择,她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向贾琏。 贾琏和王熙凤,闭着眼睛都知道要选谁! 况且,她不想让贾琏去帮宝钗。 贾琏确实有心去宝钗那边,因为他心想,宝钗那边只有一个宝钗看起来厉害,其他诸如薛姨妈、迎春、惜春、香菱这些,都比较普通。 在那边混,以他自认不太高的水平,容易出彩一点。 但是看见黛玉看过来的眼神,他就犹豫了一下。 “呵呵,既然这样,我就加入姨妈和宝钗妹妹她们的阵营吧。 我可说好了,我是没本事的,万一要是被他们刁难,宝钗你可得多帮帮我。” 王熙凤多精明,虽然贾宝玉和黛玉闹得凶,但是她一眼看出,宝钗应该才是玩游戏最厉害的人。 而且她和贾琏相反的算计,在宝钗这边混,即便不出彩,也不令人瞩目。 不像在黛玉这边,到时候估计连个小贾兰都比不过,那也太丢人了。 “看来我只能加入林妹妹这边了。” 王熙凤选了边站,贾琏只能勉为其难的加入另一边了。 如此一来,林黛玉这边,可谓是强将如云,就连唯一的小贾兰,看那小子一点不怯场的样子,说不定也是一员悍将。 而对面,薛宝钗的一方,除了她自己,似乎看起来,一个厉害的都没有。 或许这也是她们能够安之若素的理由,反正,不得行的又不只有自己,到时候看宝钗(宝姐姐)的就是了。 宝钗对于这种情况,倒是一点也不以为意。 反正是席间小游戏,输赢尚且不重要,更何况与谁一组呢。 迎春此时说道:“既是分曹射覆,如今人都分好了,我连规则还不大理得清的,谁能与我们细说说?” 黛玉立马笑道:“宝姐姐最是博学,还是让她来讲吧。” 宝钗也推辞,直言道:“所谓射覆,自古有之,是席间最常见游戏,最先不过是随意抽取一物,覆于盆、盂之下,令旁人猜之,猜中者胜。 后人据此推演了不同的玩法,令射覆声名大噪。 不过时至今日,古时的玩法早已不可考,我知道的,也不过是从前的时候听人说的。 便是出令者,在席间任意制定一物,是为令底,此令底不可说出,只说出一个与之相关联的字或词,称之为覆面。 猜令者根据出令者的覆面,猜测令底,猜到也不许说出,而是说出同样与令底相关联的字或词,称之为射。 出令者根据猜令者所射,判断其是否射着令底,若射着,则二人共饮一杯。 此外,射不中者,罚一杯,若是射中之后,出令人判错,也罚一杯。” 宝钗已经有意将规则说的简单了,但是在座众人听了,大多数还是觉得头大。 这也太难了,要绕好多个湾子,这还怎么玩? 探春也追问道:“所谓与之相关联的字或词,怎么算的呢?” “不论诗词、典故,成语、俗话,皆可。” 宝钗说了,似乎也觉得这个玩法太难,于是主动道:“射覆本是极难的游戏,若是太宽泛了,自是极难猜中。 这样吧,不如将成语俗话删去,只允许用诗词和典故,这样范围便小了许多,要射中也简单了许多。” “呃,宝姐姐说的是,就按宝姐姐说的吧。” 贾宝玉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宝钗所言,和他以为的射覆有些不同,更难! 以致于他都不大有把握了,见宝钗主动减低难度,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席间有的东西,又限定在有限的诗词、典故之中,只要够博学,心思也敏锐,应该不难猜中。 黛玉早年就和母亲玩过这个游戏,对此门清,怕众人被吓倒,忙道:“也就是规则听起来难,其实做起来,也挺简单的。 射中的难度,其实更在于出令者出的令底偏于不偏。 咱们先玩一下,大家便明白了。” 说着,黛玉便请贾琏主持,讲述具体的玩法和惩罚制度。 贾琏笑道:“正好咱们一边六个人,不如就摇骰子吧,正好合适。 姨妈是长者,这第一骰就由姨妈来掷吧,掷到第几,便是谁来做第一场的出令者。 然后我们这边从我开始依次投掷,同样掷到第几,便是谁来猜。 为了公平起见,就按照之前林妹妹说的,可以向‘同曹’的人求教,三次不中者,罚酒一杯。 也要说个笑话,或者讲个故事什么的,好歹不论。” “好,琏二哥哥这个说法好,想来更有趣了。” 于是,让丫鬟们去拿骰子和纸笔来。 贾琏看众人的大丫鬟们都眼巴巴的立在旁边,便招过平儿,嘱咐道:“你来安排,该边上入席的入席,该下去吃饭的先下去吃饭,不用一直候在这边。” 贾府的旧例,主子们欢聚的时候,有时在边上设“下席”,让大丫鬟或者有体面的仆妇入座。 这既是恩宠,也是为了烘托气氛。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两边的长廊上,早就设着小桌子矮板凳,也有相对简单的菜肴。 此时能够入座的,陪着主子们用膳的,都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正文 第248章 分曹射覆(二-——芭蕉) 一时骰具让丫鬟们拿来,薛姨妈接过骰蛊轻轻一摇,揭开,是个三点。 从薛姨妈依次往下第三,却是迎春。 “哈哈,二姐姐便是这头一场的令官了。” 贾宝玉兴致十足,立马便站起身, 接过薛姨妈手中的骰具,交给贾琏:“琏二哥,你先掷。” 贾琏也不客气,随手摇了一个数,却不是三点。 然后贾宝玉,黛玉,探春,李纨都不是,偏偏被贾兰投出一个三点。 当那玲珑剔透的骰子滚出个三点之后停下,贾兰的一张小脸,也皱成了一个三点。 抬头瞅了众笑意盈盈的叔叔姑姑们一眼,贾兰坦诚道:“我,我不会……” 大家看他反应可爱,越发笑了起来。 贾宝玉最高兴,立马对迎春道:“二姐姐,兰小子还小呢,估计也没学过几首诗词,几個典故,你手下留情,先出个简单的,也让大家明白明白规则。” 探春和贾兰只隔了一个李纨,因此偏身过去挠了贾兰一下,安慰道:“兰儿你别怕, 有你林姑姑在呢,她可是探花郎的女儿, 饱读诗书,肯定会帮你的。” 黛玉不满探春给她戴高帽子,狠狠拍了探春一下,见探春讪笑之后,却也突然对贾兰笑道:“你怕什么,输了大不了吃一盅酒罢了。平时大嫂子肯定不许你吃酒,借着今儿这个机会,你正好光明正大的吃,这还不是好事?” 贾兰闻言,心想也是啊,于是抬眼瞅了瞅李纨,见李纨无奈的一笑,便放心下来。 这边迎春已经在思索出个什么题好,听到贾宝玉的话,也不多费心思了,先说了一句:“我以前也只听说过这个玩法,今儿也是第一次玩,也不知道对不对,我且说来。。” 说完,便看着贾兰,缓声轻吐一个“雨”字。 雨,便是她的覆面,至于令底,便需要贾兰来猜。 贾兰年纪虽小,但是好胜心同样极强。 并不甘心立马认输或者求救,而是开始思考起来,眼睛不停的在席面上打转,以求找到令底。 想了半日,试探性的说了一个:“杨柳?” 迎春想了半晌,也有点犹豫。 射覆的难度不但在于射者,也就是猜的那个人,便是覆者,出令人要是学问修炼不够,也是艰难的,因为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射中! 仔细想了想了,觉得杨柳应该射不中,于是摇了摇头。 贾兰的神态便垮了下来。 贾兰射不中,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黛玉却似乎有话要说。 “兰儿,你能说说你为什么射‘杨柳’吗?” 贾兰道:“我听二姑姑说‘雨’,但是我看遍席上之物,也想不起和雨成诗或典的,忽然想起前儿母亲教我的那首李清照的诗,里面有‘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便想到风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它就在我们身边,因此猜测二姑姑的令底是“风”。 于是我思索半日,才想到‘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依据这一句,所射了‘杨柳’二字。” 贾兰颇为苦恼的说道,毕竟第一场游戏便输了,他觉得有些失落。 但是他没有看大家的反应。 黛玉笑了起来,对李纨道:“大嫂子果然教导有方,兰小子,聪明着呢!” 也不用黛玉夸赞了,大家单从贾兰那一连串有理有条的分析,也都对贾兰刮目相看。 王熙凤虽然从始至终一头雾水,但是此时还是忍不住发出疑问:“不是说只有席上的东西才能作令底吗?怎么‘风’也算数?” 文盲不懂,敢于大胆发问,是值得鼓励的,所以宝钗解释道:“并非只有席面上的东西,只要是坐在席间,一眼所能看到的,都能作令底。 风虽然看不见,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于我们的周围,能用感官感受得到,自也可以作数。” 谷嬻 说着宝钗也看了贾兰一眼,又看向李纨,赞道:“兰儿是有灵慧的。” 众人对于宝钗的解释都很赞同,并不拘泥于狭隘的规则,也是这个游戏的魅力所在。 王熙凤瘪了瘪嘴,不置可否。 这边,黛玉仍旧在笑贾兰:“你瘪着脸作甚?你又还没输,方才你没听你琏二叔说了,三次不中者方作数。” 贾兰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了,要不,林姑姑你帮我?” 贾兰终于开始抖机灵。 黛玉轻轻一哼,看大家都在等她秀操作,黛玉却转而对迎春道: “其实,兰儿确实是掌握了射覆的玩法了,之所以射不中,可以说是运气不好,没猜对令底。 同时,也说明二姐姐覆的这个‘雨’字太宽泛了。 据我看来,花、树、风、云这些皆可作为令底,如此即便能射中,也不过是侥幸罢了。 依我说,二姐姐还是再覆一个吧,用二覆一射,也就可以了。” 迎春其实也意识到自己覆的不够好,因为她也觉得贾兰的思维没错。 因此想了想,道:“那我就再覆一个吧,嗯……樱桃。如何?” “樱桃?” 黛玉这边,贾宝玉和探春等人都连忙开动脑筋。 毕竟是分曹射覆,他们和贾兰是一个“曹”的,若是眼睁睁看着贾兰受罚,他们也面上无光。 或许是迎春第二次覆的太过明显,他们先后都往身后看了去。 黛玉便问贾兰:“兰儿,可能射着了?” 贾兰可不笨,也发现了贾宝玉和探春等人都看向后面院墙一角的芭蕉树,自然立马知道令底是芭蕉! 可是,该怎么射呢…… 终究因为学过的诗词太少,而一时脑海中想不出合适的来。 李纨也因为方才贾兰的表现得到宝钗黛玉等人的称赞,觉得为她大涨了脸面,此时也不叫他太为难,提示道:“兰儿,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贾兰脑海中默念完这首李商隐的绝句,立马脱口而出:“丁香!” 说完,看众长辈都对他颔首,贾兰便高兴的笑了起来。 同时也认识到,自己果真还得好好做学问才是,比之母亲她们,果然还是差的太远。 贾宝玉笑道:“二姐姐,兰儿可是射中了?” 迎春笑着点点头,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与贾兰示意。 贾兰忙站起来,回敬一礼,然后对饮一杯便作数。 贾宝玉又追问迎春,“二姐姐的第二个覆面,自然是出自‘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首,那第一个覆面呢?” 迎春笑回:“雨字出自欧阳修的《生查子》,‘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 “哈哈哈,妙极妙极!射覆果然不愧是号称最难的令,倒也着实有趣!!” 贾宝玉最是喜欢称雅,宝钗所说的这个射覆,虽然与他以为的不大一样,倒果真更有意思。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一个抽到他了。 正文 第249章 分曹射覆(三——绿樽) 贾宝玉的兴趣完全被勾引起来,因见骰具就在贾琏的面前,忙道:“上一局是他们覆,我们射,这一局该我们来覆,她们射了吧? 琏二哥,你快摇骰子啊。” 贾琏自然看得出贾宝玉的急切, 但是很遗憾,他一把摇了一个四点,该是探春做令官。 将骰子和骰蛊递给薛姨妈,让薛姨妈掷。没成想,薛姨妈第一个,就掷出一个四点,刚好和探春对上。 薛姨妈就笑道:“我不比你们年轻, 也记不得多少诗词典故, 让我来猜,难免扫了你们的兴。 不如你们继续掷吧,我在旁边看着你们玩就是了。” “那可不行,姨妈这么疼我们,我们怎么可以把姨妈落下呢? 姨妈大可不必担心,有宝姐姐在呢,再难的令,也难不过宝姐姐。” 黛玉看人十分挑剔,长辈中,唯有少数几个得她另眼相看。 其中也有薛姨妈,盖因虽然人人皆知薛家巨富,但是薛姨妈行事却从无张扬之处。 最重要的是,薛姨妈对她一直十分和善…… 所以,她才出言拘押薛姨妈,到底也怕薛姨妈多心,忙转对探春,假装说悄悄话, 实则平常声量道:“瞧琏二嫂子只顾吃东西,想必是还没听明白咱们的玩法, 你再说个容易点的,让琏二嫂子也参与进来。” 尾席上从头至尾笑嘻嘻,专心吃东西看戏的王熙凤哪里想到坐着也能被踩! 到底也知道黛玉是拿她来维护薛姨妈的体面,所以只白了黛玉一眼,笑着没说什么。 薛姨妈见状,倒也安心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出题吧,我试试,猜不中,你们可不许笑话。” 众人皆道不敢。。 探春本来有意和黛玉等人争一下风头,看见贾琏摇到自己的时候,便想要出個极难、极巧的来,没想到会是薛姨妈来接令,这打乱了她的计划。 到底长幼尊卑为重,探春十分果断的就放弃了出彩的机会,目光在席面上巡视一圈,特意在贾宝玉身后的空地上,那盆栽海棠花上停留了一下,然后笑道:“绿肥红瘦。” 薛姨妈就笑了起来,这群孩子,都挺有意思的。 放水放成这样,也太小瞧她了。 于是直接笑道:“胭脂。” 众人原本以为,就算探春故意露出令底,覆面的提示也很明显,但是薛姨妈还是会思考一下如何射的问题。 没想到,薛姨妈不假思索的就射,且中了。 王熙凤,包括贾兰和香菱等,都有些一头雾水,等着其他人解释。 贾宝玉赞道:“看来我们都小瞧姨妈了,姨妈这个令不但接的快,而且射的极好。 海棠色自来便多为拟作胭脂色。 如海棠风里胭脂雨;海棠不惜胭脂色;棠梨叶落胭脂色等。 姨妈可是既用了典,又合了诗了。” 薛姨妈笑了笑,举起酒杯与探春隔空对碰了一下,饮了一口,然后拿起骰具,继续摇了起来。 第三局,惜春对上了贾宝玉,明显不对等的实力。 惜春勉强出了一个,偏偏贾宝玉故意使坏,对了一句特别生的诗句,惜春不知道,自然判断不了贾宝玉到底有没有对上…… 还是宝钗不忍心看贾宝玉以大欺小,告诉惜春贾宝玉对着了,并解释了出处,惜春这才了然,然后看着贾宝玉得意的样子,不免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宝二哥真坏,还是宝姐姐好。 贾宝玉本身就是想逗逗惜春,活跃气氛,倒也并不一定要惜春这个令官被罚酒。 第四局,李纨对上香菱。 “我早听说你拜得名师,今儿我倒要替她考教考教你,看你究竟学了几成本事。” 面对李纨的压迫感,谨小慎微的香菱,越发将身子坐的笔直,双手放在桌边,一副小学生听老师讲课的模样。 “听好了,我的覆面是一个‘瓢’字。”李纨笑道。 香菱忙问是哪个字。 李纨便解释是水瓢的瓢,香菱了然。 许是人有福运,她因为紧张差点碰倒自己的酒杯,连忙去扶正。 忽然福如心至,想起从黛玉给她的宋词选集里面,常看见“瓢樽”这样的字组。 谷楾 莫非,大奶奶的令底便是酒杯? 有了这个猜测,倒也不难,很快便试探性的回道:“绿?” 李纨想了想,对香菱露出赞赏之色,然后举起酒杯示意香菱。 香菱便知道自己射着了,忙端起杯子回礼。 宝钗见了,笑道:“直到此时,方出现咱们今儿,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射覆’。 覆者除了给出覆面,余者一个字不多言。 射者射了之后,直接由覆者判断是否射着,从始至终,不见令底,这就是一场完整的射覆。” 贾宝玉点头道:“果然比别的令有趣,大嫂子和香菱加起来不过说了两个字,游戏便已经结束,只怕在场许多人,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呢。” 王熙凤一撇嘴道:“宝玉,你少指桑骂槐的,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打了什么哑谜,你不说给我们解释解释,倒来嘲笑人?” 贾宝玉本来就是有心摆弄,此时呵呵一笑,对王熙凤告歉一声,然后朗声道: “大嫂子所覆‘瓢’,纵观席面,大概只有酒杯与之对应。 盖因古人常把酒樽作瓢,所以又有‘瓢樽’之说。 大嫂子这是取典。 而香菱所射‘绿’字,也是与酒有关,古人常作‘绿樽’之说。因为很早之前,古人所酿造的美酒多呈绿色,如‘开瓮鸭头绿,磨刀鱼眼红’、‘寿酒千钟绿,官花万叠红’。 又有刘希夷‘泪随黄叶下,愁向绿樽生’。 最妙之处在于,杜工部有一句诗言,‘瓢弃樽无绿,炉存火似红’,岂非将令底、覆面、射令全部串在一起了? 所以说大嫂子令出的好,香菱对的也好。” 王熙凤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实际上,她没听很懂。 …… 主子们在院子里围坐一团,玩的起兴。 边上的丫鬟们也看的开心,虽然她们大多数时候都云里雾里,只是感觉姑娘们和主子奶奶们都好厉害,好有学问的样子。 也很羡慕香菱,竟然能和主子们坐在一起玩游戏! 所以,不论是站岗听候取东西的,还是两边廊上坐着吃东西的大丫鬟们,都选择静静的看热闹,不敢出大声打扰主子。 气氛很是欢乐。 一个婆子探头探脑的进院来,走到贾琏的身边,“二爷,这是二门外托人给二爷送进来的。” 贾琏接过,是一张天蓝色为主色调的信帖,就随便瞧了瞧。 “二哥哥,你瞧的什么?” 大家虽然在行令,但是首席贾琏的一举一动,仍旧逃不过众人的法眼。 “没什么,别人送的帖子。” 贾琏随便将之折进袖子里,显然不准备给人分享。 贾琏这副举动,越发令人生疑。 “什么人好好的送帖子给你?” 王熙凤追问道。 她也瞧见了,方才那帖子的颜色不对! 贾宝玉因为坐的离贾琏近,此时笑道:“我刚才瞧见了,‘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看字迹,像是女孩子写的哦……” 贾宝玉自从薛蟠来了之后,和秦钟几个也常混着一起出去吃吃花酒什么的。 其实,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去的单纯。 他这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给贾琏上眼药,生怕王熙凤不找贾琏的麻烦。 贾琏瞅了这小子一眼,然后坦然道:“就是妙玉,你也知道的。” 王熙凤心里暗松一口气,她知道这个妙玉,虽然没见过面。 贾赦死的时候,贾琏心绪不定去牟尼院找得到高尼推衍因果、前程,听说对这位妙玉师太的佛法倾伏,还拜了对方为道师。 不过一个佛门中人,给人送生辰庚帖,感觉很奇怪耶。 正文 第250章 分曹射覆(四——金锁) 在座众人,大多数都瞧出来王熙凤方才的紧张,都嘻嘻一笑。 “琏二嫂子,这个妙玉究竟是什么人啊?” “是个尼姑,具体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这个你得问他。” 探春也只是随便问问,她可不好意思去问堂兄的私事, 万一牵扯出什么那就不好了。 偏偏回头,看黛玉娥眉微沉,目光幽幽的,不免惊疑道:“林姐姐,莫非你知道这个妙玉?” 黛玉本来没察觉自己的神态,看探春诧异的看着她,方意识到。 为免探春等人疑心,她也忙调整心态, 然后装作只好奇的询问贾琏:“二哥哥, 这个妙玉,可是那年咱们在玄墓蟠香寺见过的?” 贾琏之前看黛玉的模样便知道瞒不住,索性大方的点头:“正是。” 黛玉的眉头便紧蹙起来,在座的人,除了贾琏,就只有她是见过妙玉的,也只有她,才知道妙玉是個怎样清丽脱俗的美人! 更何况,当初在苏州她就隐约瞧出来,那妙玉看自家二哥哥的眼神不对…… 如今居然追着上京来了,这无法不令她狐疑猜测。 听见黛玉这么问,大家都好奇起来。 贾宝玉大诧:“林妹妹,连你也认识这个妙玉不成?” 林妹妹认识的人物,定然也是不凡的,说不定也是个极出众的女子, 哪怕是个尼姑…… 智能儿虽然是尼姑, 也极标致的呢! 王熙凤终究是女人, 是女人,就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男人身边突然出现的别的女人。 因此忙问:“林丫头,你竟知道?不妨与我们说说这个妙玉的来历为人,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能够让他倾服的得道高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上月在城外,我太忙了,也没来得及去拜见她老人家。” 黛玉嘴巴微动,到底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透底的好。 “你怎么不问他倒来问我,我也不过只见了一面罢了,怎么知道她的为人、来历。” 黛玉有点不讲究了,吃着二嫂嫂准备的席面,还一点不给二嫂嫂面子。。 但是对贾琏而言,就太贴心了,好妹妹,不枉疼她一场。 不过事已至此,王熙凤等人的疑心既起,故意遮瞒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因此面对众人的目光,贾琏十分坦然的说道:“妙玉和林妹妹一样,本籍苏州,祖上也是仕宦大家,只是因为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都不中用,到底亲自入了空门。 那年我与林妹妹一起为姑姑扶柩返回苏州,在玄墓蟠香寺偶然见过一面。 未曾料到她去岁也随着自己的师父上京来了,就住在西城外牟尼院。 这位妙玉倒并非俗人,品性高洁,又精通佛法,上次我去牟尼院拜见静慈师太,恰好又碰见她,她不嫌我世俗庸碌,互相引为知己。 想必是上次请她扶乩的时候,她知道了我的生日,所以今日才给我送了庆帖来,聊表恭贺之意。” 听了贾琏这番解释,一个从小在庵堂长大,饱读诗文经卷的得道高尼的形象便在众人脑海中出现了。 探春恭维道:“琏二哥哥可真厉害,连这样的得道之人,都认琏二哥哥为知己,可见琏二哥哥果真非凡!” 除了黛玉之外,所有人都笑了笑。 闲话叙毕,游戏继续。 这一次,贾琏终于摇出一个一点来,贾宝玉等人见状,立马高兴起来。 “好啊,总算论到琏二哥哥出手了!” “就是就是,今日琏二哥哥都还没有参与过呢,一直在上面看我们玩。” “姨妈,你快点掷呀,看谁来接令!” 薛姨妈看着这群孩子越发激动,都知道他们最想要的,还是和贾琏玩。 贾琏是兄长,身份也尊贵,平常难得有时间陪他们小孩子一起玩的。 最后是宝钗摇出一个一点,与贾琏对令。 谷醌 “哈哈哈,这可有意思了。” “就是,琏二哥对上宝姐姐,可谓是强中遇强。” 听到贾宝玉和探春的话,连宝钗都不由自主的端正了神态,等着贾琏出令。 “你们这么紧张作甚?我都说过了,我读书不多,记得的诗词典故也肯定比不过你们。 不过,好在我是令官,就随意出一个吧。” 贾琏笑着,看了一眼宝钗,轻声道:“金。” 宝钗听到贾琏的覆面是个金字,虽然此间也有不少的金器,众人佩戴的首饰头面,也有金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何,对上贾琏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胸前佩戴的金锁,伸手遮了遮…… 宝钗有些犹豫,虽然她知道大概自己没有猜错,但是贾琏以她身上的东西作为令底,其实是有些不妥的。 为了避免猜错尴尬,宝钗道:“金字还是太宽泛了,还请琏二哥再覆一字。” 贾琏也没深想,又说了一个“铁”字。 金锁,铁锁,都是古诗词里面常用的,宝钗便已经确定了。 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贾琏神态自若,倒也大方的回道:“碧,碧色蓝天的碧。” 而贾琏,一看宝钗的神色变化,便知道她猜对的,根本不用考虑宝钗所射“碧锁”的出处,便点点头,与宝钗对饮一杯。 贾宝玉适时跳出来解释:“琏二哥哥覆‘金’、‘铁’二字,那令底自是宝姐姐的金锁了。 旧诗有云:‘玉楼珠阁横金锁’,又有‘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等句。 而宝姐姐所射‘碧锁’,我却不知出自何处。” “五代花蕊夫人的《宫词》中有一句,‘擘开五色销金纸,碧锁窗前学草书’,便是出处。”宝钗解释道。 “宝姐姐果然无书不晓,无书不通,连如此偏的诗句都知道!” 贾宝玉一句马屁奉上。 黛玉就瞅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而上面贾琏和宝钗二人偶然对视了一眼,却从对方的眼中,似乎看出一点心有灵犀的感觉…… 射覆者,本就是猜测对方心里所想,能够快速猜中对方的想法,本身就是需要默契的。 这就是射覆受那些文人追捧的原因,不是志同道合的人,根本玩不好。 下一轮,薛姨妈摇了个六点,是王熙凤,而贾琏也一下就摇了一个六点。 大家便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这下有好戏看了。 王熙凤笑道:“要不我认输算了,我哪会出什么令……” “不行,方才连兰儿都接令了,琏二嫂子你作令官,可不兴耍赖。” “就是就是……” 宝钗提示道:“出令是很容易的,你只要随便想一句听过的诗,然后想想有没有咱们这里能看见的,再取一个关联的字或词就好了。” “就是,琏二嫂子你就试试嘛,出得好不好都没有关系。” 王熙凤冷笑道:“看样子,今儿我是不出手不行了?” 王熙凤虽然读的书少,但是她很聪明,玩了这么久,也已经弄明白了。 再说她就算不会作诗,难道还背不得两句? 她就想起一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于是抬头望了望天,心想,连贾兰的“风”都可以作令底,那这春天自然也行。 “我的令出好了,是个‘山’字。” 王熙凤说完,还显得有些自得,挑衅的看向贾琏。 她觉得她这个令出得极好,而且贾琏肯定猜不着。 哼,他要是猜不出来,看他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嫌弃我笨! 正文 第251章 击鼓传花 贾琏如何会允许王熙凤挑衅他,淡淡的道:“山字太宽泛了,你再覆一个来。” “啊?” 洋洋得意的王熙凤瞬间漏气了。她好容易想到一个,此时再叫她哪里想一个和春天相关的诗词典故。 众人都看出王熙凤的窘境,虽然心里嘲笑她覆都覆不出两个来,嘴上却善意的提示:“琏二嫂子要是覆不出第二个来,可以向同曹的人求助嘛。” “怎么求助?” 迎春就站了起来, 走过去对王熙凤道:“二嫂嫂,你把你的令底说给我,我帮你想一個。” 虽然迎春是好意,但是王熙凤也看出大家都在嘲笑她。 那自尊心一上来,便道:“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想到了。” 王熙凤不蒸馒头争口气,她确实想到一句。 春眠不觉晓! 于是就说了一个“眠”字。 贾琏笑问具体哪个字, 王熙凤回答:“就是睡觉的那个意思。”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甚至摇了摇头。 这也简单直白的过分了, 不过,也难为琏二嫂嫂了,而且春眠和春山相比,倒是春眠更好一些。 贾琏也莫名觉得王熙凤这个文盲也挺可爱的。。 其实只从她之前抬头望天的举动,就能大概猜到。 如今一个睡眠的眠字出来,加上知道王熙凤有限的诗词储备量,贾琏如何还猜不到她的令底是时令春天? 于是仿着王熙凤的语气:“泥,就是土地的那个意思。” 王熙凤继续宕机,“这,他猜中了?” 众人虽然觉得王熙凤的反应好笑,但是也有人质疑“春泥”的出处。 “琏二哥哥,琏二嫂子的令底是‘春’,你这个射的是什么?” 贾宝玉的话,让贾琏眉头微皱,他本意自然是继续刁难王熙凤, 所以说了个王熙凤应该不知道的。 没想到连贾宝玉都不知道, 可见贾宝玉终究还是也记不得多少古诗。 于是哼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贾琏说完, 终于觉察到不对,这一句一听就像是千古名句的诗,好像是个百古名句…… 清朝的。 幸好急中生智想到一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但是众人已经不听他改口之后的话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虽然只是一句,但是以黛玉等人的灵慧,也足以意识到,这是难得的佳句。 黛玉可不自认为自己读遍了诗词,肯定也有自己不知道的好诗! 于是看向对面的宝钗。 可是见宝钗也是差不多的神态,她就知道,连宝钗也没听说过的。 “大嫂子,你可曾听过这一句?” 黛玉知道李纨虽然文采有限,但是读过的诗书很多,是饱学之士。 李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出处。” 于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了猜测:莫非,这又是琏二哥哥自己作的? 对于这些萌妹子,俏寡妇的异样眼神,贾琏只能面上微笑,心里苦笑。 果然,文抄是一条走上去就永远不能回头的路…… 不过也无妨了,只要能赚取名声,赚取钱财,赚取林黛玉等人震惊的眼球,承受一下“内心的煎熬”,也是值得的。 黛玉等人可不知道贾琏的心思,她们也确实都震惊莫名。 琏二哥哥这文才当真了得,随便都能抛出这样的句子? “琏二哥哥,你能把完整的诗念出来吗?” 林黛玉此时也顾不得矜持,直言求诗。 贾琏却摇摇头:“实不相瞒,这句诗,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贾琏想了一想,虽然他的库存很多,但是也经不住家里这么多妹子,这个也来要,那个也来要,那便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 所以还是要节制一些才好。 谷病 果然黛玉等人更好奇了,忙问从何处听来。 “妙玉。” 众人都惊讶不已,然后又释然。 如此可见,那妙玉果真不是俗人。 连黛玉都不由得对妙玉减去几分戒备,增加几分钦佩。 能够写出这样诗句的人,定是才情不凡的了。 …… 就在桌上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轮接着一轮,游戏正酣的时候,院门口传来小丫头的通传声: “老太太来了。” 众人忙起身观望,果然贾母领着尤氏、秦氏等人走了进来。 “哈哈哈,你们这里倒果真热闹。” 贾母进门之后,便四处观望,看见小小的院子被布置的井井有条,玩意儿也不少,贾母暗暗点头,对王熙凤笑道:“凤丫头,我这可是不请自来了,你准备拿什么招待我? 我可说好了,要是没有好东西招待我,我扭身就走。” 此时众姐妹们都围到贾母的身边,王熙凤也过来,搀着贾母的手臂往上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平儿等人:“你们还不快把这些凉了的端下去,另外上新鲜的上来。” 王熙凤今日可是吩咐厨房准备了大量的名贵佳肴,管够,凡是菜品凉了,就会让撤下去,另换新的来。 至于浪费不浪费,也顾不得了。 况且也不会浪费,满府下人,撤下去的菜品争着抢的人多了。 而对于贾母等人来说,也不会在乎一个吃字,从小就懂养生之道的她们,再好的东西,也不过只吃一点点罢了。 “你们之前在玩什么,我看你们玩的高兴的很。” 还没入席,贾母便问道。 “老祖宗,我们方才在玩‘分曹射覆’,可有意思了。” 贾宝玉笑着向贾母介绍。 贾母作为史侯家的千金,几十年来什么东西没见过没听过,对于射覆自然是知道了。 “我老了,可玩不了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还是另换一个简单热闹的吧,若不然我就走了。” “哈哈,老祖宗说的是,我早就看他们玩这个什么射覆不顺眼了,只是我人微言轻拗不过他们。 可巧老祖宗来了,我就有了靠山,也不怕他们了,定要弃了这个另玩别的。” 王熙凤可是会讨贾母的欢心,让贾母乐呵呵的就在首席上坐下来了。 贾宝玉等人虽然觉得未尽兴,但是也不敢违逆贾母的意思,也只能默默依了。 贾母入席,众人重新排座。 香菱早自觉地退到丫鬟行列里去了,而贾兰也悄悄向母亲告辞,回去读书。 所以尤氏和秦氏,便分别坐了香菱和贾兰的位置。 贾琏也退居次席,坐在贾宝玉上首,与薛姨妈面对面。 轻吃了一杯酒,贾母笑道:“你们不必拘束,我也不过是来讨杯酒喝,你们方才怎么玩的,现在还怎么玩。 我若是会玩的,就陪你们玩玩,若是不会的,就看着你们玩也是一样的。” 王熙凤忙道:“正好我这院里的花都开了,老祖宗,不如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如何?” 贾母就看了她一眼,果然这个猢狲最知她的心意。 “击鼓传花不难,只是输了如何惩罚?” “哈哈哈,老祖宗莫非还怕输? 您老也不必紧张,依我说,今日在场的,有像宝钗和林妹妹她们这样文雅的,也有似我这样俗的,所以咱们的玩法,也须得有雅有俗的,方才公平。 所以,咱们不如叫一个丫头,蒙着眼睛让她击鼓,咱们在席的所有人传花,鼓声到了谁的手里住了,就罚吃酒一杯,然后或讲个故事,或说个笑话,当然宝玉他们要是想要既景写诗作词,那也是可以的。 大家觉得如何?” 王熙凤眉飞色舞的说着,精气神十足。 黛玉便向探春道:“瞧她,方才咱们射覆,她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如今老太太来了,她又兴头起来!” 探春轻声一笑,而听到这话的王熙凤,这笑瞅了黛玉一眼。 王熙凤旁边,位于惜春下手的尤氏,这时趁着机会,悄悄往长桌对角线的贾琏看去。 却见贾琏对她展眉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正文 第252章 猴尿 击鼓传花是贾府逢年过节最常见的酒令游戏。 也是最能调动气氛的酒令之一。 因为鼓声起,众人开始依次传花,都生恐鼓声止住的时候花留在自己的手中,所以往往传的飞快。 而击鼓之人可以利用技巧,或紧或慢,时断时续,忽行忽止, 让人难以捉摸,给玩游戏的人造成一种分外紧张的气氛。 心思活泛的晴雯主动担当起了鼓手。 这小丫头本就天生丽质,如今被贾琏精细养了两年,越发出落的美丽过人。 只见她脚踩鲜红精巧的绣花小鞋,身穿一件崭新的百褶水纹长裙,外套着鹅黄色浅纹背心,自信而轻快的走到婆子们抬出来的大鼓跟前,冲着回头看她的主子奶奶们嫣然一笑,显得既夭巧又落落大方。 连贾母见了都忍不住叹道:“可见当初这人我是给对了的, 你们两口子倒果真没有白糟蹋了这孩子,给养的这样出挑。” 尾席的王熙凤闻言笑道:“老祖宗可是不知道,她在我们这院里,可是比主子还要主子呢,连我也不敢管她。 这院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就没有不被她骂过的……” 其他人眼睛也都是雪亮的,都被今日精心打扮过的晴雯的颜值感到惊艳。 最明显的莫过于贾宝玉,一双眼睛差点印在那个方向上了。 特别是看见晴雯因为王熙凤的话而不好意思的含羞一笑的时候,更是呆住了神,一张嘴微微张着,木讷而呆滞。 黛玉就在他身边,见状不免冷笑一声。。 贾宝玉这才回神,赶忙擦了一下下巴,所幸时间较短,口水还没有沿着嘴角落下来。 贾母等人都知道王熙凤是说笑, 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一时丫鬟们给晴雯将双眼用丝带蒙上, 而王熙凤也亲自从边上的花盆里折下一枝春梅来,奉到贾母的面前,“难得老祖宗肯赏光来,我也祝老祖宗春喜上眉(梅)梢!” 说话间,故意将梅花举过贾母眉目。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春喜上眉梢就是酒令击鼓传梅的雅称,皆因文人雅客以梅通眉,戏语而来。 贾母乐呵呵的接过梅花,作势要给王熙凤一下子,吓得她赶忙逃回尾席,做了个讨饶的神态,然后方坐了。 鼓声起,从贾母开始,将梅花传给下手的薛姨妈,然后依次往下传,最后传到贾琏的手中,循环往复。 晴雯是个胆大促狭的,听见席上主子奶奶们慌忙传花的声响,越发将大鼓捶的抑扬顿挫,时缓时急,仿若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却偏偏久久不停。 小红等丫鬟,也全部都围在她的身边,欢乐的看热闹。 王熙凤看贾母入兴,得到梅花便赶忙往薛姨妈手里送,故起了促狭之心,给小红等人使眼色。 小红会意,忙凑到晴雯耳边说了几句,见晴雯点头,便在梅花再次传到贾母手中的时候,猛拉了晴雯的袖子一下,鼓声戛然而止。 贾母还想将梅花强塞给薛姨妈,薛姨妈故是不收,推手道:“老太太,这是您的了。” 贾母又回头想给贾琏,贾琏笑而不语。 自知赖不过去的贾母,这才呵呵一笑,道:“这酒好喝,这笑话故事嘛,却是难讲。” 说着,瞅了一眼众孙子孙女们,看大家都兴致勃勃的等着她,于是吃了一口酒,道: “那就随便说一个吧…… 谷彯 一家子养了十个儿子,娶了十房媳妇,唯有第十個媳妇最聪明伶俐,心巧嘴乖,公婆最爱,成日家就说那九个不孝顺。 九个媳妇儿心里就委屈,商议说:‘我们是真孝顺,只是不如那小蹄子嘴巧,公婆老了只说她好,这委屈向谁述去?’” 贾母富贵尊荣了一辈子,这讲笑话的水平还是挺不错的,颇有抑扬顿挫的感觉。 虽然只是起头,便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好奇,那九个媳妇儿会怎么办。 “大媳妇有主意,说道:‘咱们明儿到阎王庙去烧香,和阎王老爷说去,问他一问,叫我们托生人,为什么单单给那小蹄子一张乖嘴,我们都是笨的。’众人听了都喜欢,说这主意不错。 第二日便都到阎王庙里来烧了香,九个人就都在供桌底下睡着了……” 众人都精神振作起来,都知道铺垫的差不多,大概笑点要来了。 “九个魂专等阎王驾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到。正着急,只见孙行者驾着筋斗云来了,看见九个魂便要拿金箍棒打,唬得九个魂忙跪下央求。 孙行者问缘故,九个魂儿忙细细的告诉了他。 孙行者听了,把脚一跺,叹了一口气道:‘这幸亏遇见我,等着阎王来了,他也不得知道的。’ 九个人听了,就求说:‘求大圣发个慈悲,给我们指点迷津!’ 孙行者笑道:‘这却不难。那日你们妯娌十个托生时,可巧我到阎王那里去的,因为撒了泡尿在地下,你们那小婶子便吃了。你们如今要伶俐嘴乖,有的是尿,再撒泡你们吃了就是了。’” 贾母说完,满院人都笑了起来。 时人笑话听的少,笑点低,虽然贾母这个笑话略显粗俗了一点,但是从她老人家口中讲来,着实令人发笑。 而且,这个笑话的含义,有点不一般啊…… 众人纷纷看向王熙凤。 在座的,有“小媳妇”身份,又“心巧嘴乖”,又得贾母疼爱的人,再明显不过了。 王熙凤似乎一点没听出来,朗声笑说:“幸亏我们都是拙嘴笨腮的,要不然,就都成吃了猴尿的了。” 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在开国之初就在民间广为流传,很多经典戏文上也有讲,所以连王熙凤也知道孙行者是只猴子。 大家见王熙凤“死到临头”还在狡辩,都哈哈大笑。 尤氏与王熙凤同为贾家媳妇,年岁也差的不远,平时常有打交道,互相取笑也是有的。 此时尤氏如何会客气,笑着接过王熙凤的话来,“咱们这里有谁是吃了那猴尿的,别装的没事人似的。” 王熙凤便有些绷不住,伸手锤了尤氏一下。 那般欲辩不能的模样,令黛玉等人都掩嘴笑了起来。她们都想起来了,以前每次琏二嫂子说笑讨贾母欢心,贾母常唤她作“猴儿”,这可不完完全全对上了,分毫不差! 连薛姨妈都忍不住出来捧哏:“笑话原不在好歹,只要应景了,就令人发笑。” “姑妈~~” 王熙凤原地扭了一下,隔空撒娇。 贾宝玉又有点呆了,他何曾见过宛若神仙妃子一般的琏二嫂子撒娇的模样! 瞅了一眼贾琏,贾宝玉是满眼的羡慕。 正文 第253章 贾珍的怀疑 贾母见自己一个笑话,收到如此好的效果,也是乐呵不止。 她编的这个笑话,自是拿王熙凤打趣不假,同时也向众人表示了,王熙凤确实是她最喜欢的媳妇……包括儿媳妇和孙媳妇。 一个能够天天逗自己开心,办事又周到的孙媳妇, 谁能不喜欢? 笑罢之后,继续擂鼓传花。 贾宝玉因为“嫉妒”贾琏娇妻美妾,便想要从中作梗。 他悄悄示意边上的鸳鸯,又用手在背后指着贾琏。 此时满场氛围已至,鸳鸯也乐得为主子们增趣,如法炮制的走到晴雯身边,想要将梅花留在贾琏的手里。主要是想要看贾琏的表演。 但是贾琏就坐在贾宝玉的上首, 早已悉知贾宝玉的小动作,只是未声张。 于是, 在贾宝玉兴奋且飞快的将梅花传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贾琏也作势去接,却在最后关头,装作椅子不稳,忙缩回手去扶椅子。 鼓声止,贾宝玉看着稳稳当当握在手里的梅花枝,显得有点蒙。 在场也不乏看见贾宝玉使阴谋诡计的,此时见贾宝玉被贾琏反将一军,都笑了起来。 果然这做弟弟的就是斗不过哥哥。 惜春倒是不察,只是笑道:“喔,该宝哥哥了,宝哥哥,你是准备写诗还是讲笑话呀?” 贾宝玉幽怨的瞅了贾琏一眼,到底也是输得起的人, 放下花枝, 吃了一口酒之后也讲了一个简单的笑话。。 虽然贾宝玉不是个无趣的人,但因为有长辈在大大抑制了他的发挥, 且有贾母珠玉在前,以致于他的笑话,多少有些不痛不痒的嫌疑。 …… 宁国府,送走几個族中的长辈,贾珍父子回到内院。 因见内院冷清清的,贾珍就问丫鬟婆子们:“你们大奶奶她们呢?” “大奶奶晌午的时候带着小蓉大奶奶去西府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怎么到现在没回来?” 一个婆子回道:“今儿是那边琏二爷的生日,虽然没大办,那边琏二奶奶却在自家小院里准备了席面,单请宝二爷和姑娘们去玩。 后来老太太也去了,大奶奶和小蓉大奶奶也就跟着老太太一起过去了。” 贾珍听了,面上更不悦。 下人们见状,忙缩着脖子退下。 等人走散,贾珍方一拍旁边的案几,冷笑道:“她们对西府的事情,倒是比伺候我们爷儿俩还殷勤!自己家里的事情没闹清,倒是帮别人办事尽心尽力!” 贾蓉闻言,站在堂下,也不敢应声。 他知道贾珍为何对尤氏和他媳妇儿不满。 大概这一年多以来,母亲(尤氏)常常将他媳妇儿带在身侧,即便不在,也在她媳妇儿身边放了许许多多的人手。 这防的是谁,懂得人自然懂。 贾珍多少就对尤氏有些不满意了。 至于他媳妇儿,不知如何突然想通了,好像也不给老东西献殷情的机会了。 老东西或许就觉得他媳妇儿“不孝顺”! 对此贾蓉表示无感,虽然不敢反抗贾珍,但任是谁对于欺压自己,还给自己戴帽子的人,都不会有好感。 看贾珍不爽,贾蓉稍微有点小爽。 但是贾蓉还是没真正理解他父亲生气的缘由。 早在贾赦死的时候,尤氏和秦氏过去帮忙,贾珍就有些狐疑之心。 因为尤氏婆媳两个,对于东跨院的事情,实在有些用心了! 谷饝 贾珍自己又谋求儿媳未遂,不免开始思考原因。 终于在镜子面前,反复打量自己许久,不甘不愿的承认,是他的魅力不够了。 他已经年过四十,波涛穴雨里面闯荡了几十年,又没有认真保养,身材有些发福,甚至还有些佝偻了…… 本来这也无妨,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仍旧是女人心目中的“男神”。 但是,这是单论。 不能和有些人比,特别是,贾琏! 贾琏这小子以前他还没觉得,不过是他屁股后头跟着跑的隔房堂弟罢了,有他一口吃的,让点汤给喝喝就对他服服帖帖的角色而已。 即便俊俏一些,也不过是因为年轻罢了,出去一起玩女人,只能玩他剩下的。 时光飞逝,突然间他才发现,这小子,似乎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不但不受他控制,而且还把他的风头彻底给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对方年轻俊朗的外表,令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他怀疑,儿媳秦氏之所以对他态度急转而下,就是因为眼看着贾琏声名鹊起的原因。觉得他没有贾琏香! 甚至,可能他媳妇儿,也眼馋贾琏的身子! 对于这一点他之所以能够清晰的认识到,是因为他能由此及彼。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对贾琏媳妇儿颇为垂涎,只是那婆娘太泼辣,他不敢。 那女人撒泼起来可是不认人的…… 虽然很确定,以尤氏的胆量,就算眼馋贾琏,也不敢背叛他。 但他就是十分不爽。 这种不爽,更多的不是因为尤氏,而是因为贾琏本身! 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以前为了从自己这里拿好处,百般讨好自己。 如今一朝得势,就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上次在荣国府议事,当着老太太等长辈的面给他下套,害得他白白就把荟芳园交了出去不说。 最可气的是,贾琏现在自己大财小财的发着,却一点也不记旧情。 就比如,晌午前眼睁睁看着他入账一万多两的“脏银”,他也没说分给他一些。 要知道,为了给他举办冠礼,他可是忙活了一个上午…… 结果呢,冠礼结束之后让贾琏过来吃酒看戏,还暗示他一会可以出去玩头牌给他庆生,那小子竟然以在孝期为由给推拒了! 忒不给他面子。 这就是贾珍越想贾琏越觉得不爽的一系列原因,尤氏和秦氏过去给贾琏贺寿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以前他和贾琏你好我好哥俩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现在是贾琏先“弃他而去”,他自然也就看贾琏哪儿哪儿不顺眼。 有心想使个法子震慑贾琏一番,让他知道谁才是贾府的老大。但是一想到如今贾琏好像有点受皇帝信任,而且在太子的面前也有几分体面,他就底气不足。 但是,总不至于任由他骑在自己的头上拉屎吧? 而且,宁国府也不能永远被荣国府遮挡着荣光…… 贾珍阴沉着眉头,开始权衡起来。 一抬头,看见贾蓉站在底下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露出菊花似的淫笑,他就来气。 一茶杯砸到贾蓉的身上,贾珍怒骂道:“该死的畜生,成天不想正事,又在那儿考虑什么龌蹉的玩意儿? 马上就要清明了,还不出去看看,祭祖还差些什么东西,赶紧去补办,再敢在我面前蠢笑,你给我仔细着!” 贾蓉哪里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老东西,忙喏喏的应了“是”,就一溜烟跑了。 正文 第254章 恼怒 凤姐儿院,贾母本来就是趁着好天色过来陪孙子孙女们玩笑一番,顺便表达一下对贾琏这个大孙子的重视,所以并无意久留。 游戏兴致渐退,她也就回去了。 而贾琏因为上午的时候回来的早,此时也准备再去衙门内打一转。 虽然就算他不去也没什么事,但是兵马司毕竟是宁康帝交给他的差事, 以防在老板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需要将兵马司牢牢的掌控在手里,包括辖区内每日发生的大事,他都要知道。 屋内,香菱和晴雯一起为他更换官服。看着身边这两个等量齐身的俏俾,一个玲珑婀娜, 一个纤美娴静,俱是一等风流。 贾琏便想, 好像都养的差不多了…… 晴雯躬着身子给贾琏系好腰带,抬头看贾琏盯着她们瞧,便噘嘴回之一笑。 被其挑衅,贾琏自然不能容忍,一把捞过她的水蛇腰肢,低头就朝着她嫣红的小嘴亲了下去。 “做什么,姑娘们还在外面呢……” 晴雯并不轻易让贾琏得逞,努力的别着头,到底让红扑扑的脸蛋被贾琏亲了一遍。 香菱咪咪一笑,见怪不怪。 虽然不是每次服侍二爷都会被欺负轻薄,但是每一次都是有可能的。 以致于每次在服侍二爷之前,她们心里都会猜想,这次二爷会不会趁机欺负她们,怎么欺负…… 每每一想,心都酥麻几分。 这是她们两个心里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 松开晴雯, 贾琏瞥了一眼小脸绯红的香菱,公平起见,对她轻轻招手。 已有觉悟的香菱,便乖乖的贴身近前。 见自家二爷果然低头亲她, 她也下意识的躲避,到底不像晴雯那般坚定,很快就被亲個正着。 “好了,二爷你该走了!” 晴雯强拉过贾琏,用言语遮掩自己面上的醋味。 真是的,亲一下就可以了嘛,还没完没了了…… 贾琏一挥衣袖,对她两个笑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便往房门外走去,留下两个美丽动人的俏俾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敢问对方二爷方才的那句话该怎么理解! …… 贾珍吃了酒在书房内小憩了一会儿,不想却做了美梦。 梦中风流妩媚,婀娜多姿的儿媳对他百依百顺,予取予求,让他好不自在快活,畅快的笑声宛若长龙划破整个梦境,直到把自己笑醒。 醒来之后,自是满心的失望和冷寂。 再无睡意的他,穿鞋下榻,回到内院,辗转来到儿子的院里。 看见几个儿媳身边常服侍的人,贾珍便知道秦氏已经回府。 他不动声色,绕过正门来到侧院,施施然从月洞门走进去,看见下人给他请安,便问道:“蓉儿呢?” “奴才不知道,小蓉大爷好像出门去了……” “这个孽障,一天到晚只知道出去鬼混!你去前院传我的命令,看到他回来,即刻来报我。” 贾珍口中这么说,心里却为自己的城府十分自得。 他就知道,这个小崽子每次被自己打骂之后,都会避着自己。 而避着自己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出门鬼混了…… 如此甚好。 待那下人领命离去,贾珍继续往里走,寻找机会。 沿着回廊,很快来到秦氏房门外,见只有两个看门的丫鬟,便大方的走了进去:“蓉儿呢?” “小蓉大爷没在家,只有小蓉大奶奶在屋里。”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谷胾 贾珍在宁国府早就是一手遮天的姿态,两个小丫头如何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欠身退下。 贾珍便忍耐着心里的激动,往馨香的屋里走。 果然,秦氏正在外间的书案上写字,那长挑纤挪的身姿,仿若世间最鬼魅的诱惑。 看见他进来,秦氏迎了几步,盈盈一礼:“儿媳,见过公公……” 贾珍看着秦氏,在听得那酥骨销魂的声音,近乎不能自已,面露也流露出痴态。 直到看见秦氏眉头一低,眼中似有惧意,方收敛一些。 又见秦氏只着一件单薄的襦裙,里面也可看出只有简单的一件中衣,便关心的道:“你这孩子,虽然已是三月天,到底天气还凉,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也不怕着凉了。 蓉儿这个小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外面去鬼混,连自家媳妇儿都不知道关心,敢是你少了换季的衣裳?回头我让你婆婆,多给你置办几身送过来。” 贾珍嘴里这么说,心里巴不得秦氏穿的越少越好,说话间也没有太主意举止,不由自主的就朝着秦氏走去,仿若秦氏真是他的孩子一般,想要去摸摸头、拍拍肩。 秦氏面色微白,连忙后退几步。 对于贾珍惺惺作态的企图,秦氏心知肚明。 作为公公,不唤她作“媳妇”,反而亲切的唤她“孩子”,这是贾珍一贯的手法。 毕竟是在女人堆里混迹长大的人,多少懂一些拉近女人关系的手段。 可笑,她以前还真就差点迷失在这种糖衣炮弹之下! 那是因为,比之贾蓉,贾珍至少还像个男人。 可是,如今清晰的见识到贾琏这等世间真男子的风采之后,她再回头来看贾珍,只觉得幼稚可笑、俗陋不堪。 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而悲哀。 若非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她早就舍弃这红颜祸水之身,在那一场大病之中,直接香消玉殒。 虽然,她和贾琏之间的窗户纸也未曾捅破,贾琏也未表示过会怎么着她,但是她就是知道,贾琏也是喜欢她的。就算,只是喜欢她的身子也无妨。 而且,她还知道,贾琏肯定也知道去年府中的那些流言蜚语! 她甚至猜测,贾琏就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那晚在家庙之中,在那样天时地利、良辰美景之下。 自己都已经跳到他的怀抱之中,而他最终却还是坚硬如铁的将她放了下去…… 若是她早已沉沦残破倒还罢,如今既然自己尚且保留着清白之身,自然不会白白放弃这唯一能够表示自己干净的东西。 她已经看不起自己了,不能再让贾琏也瞧不起她,这是她最真切的诉求。 所以,贾珍再想打她的主意,却是不能够了。 只是看他那样子,今日只怕有预谋而来…… 若是,若是他当真想要强迫自己,大不了,一了百了。 秉性温柔,心性善良的秦氏,心里兀然闪过一丝坚决。 “多谢公公关心,媳妇的衣裳多的是,不用费心了。 公公可是来找蓉儿的? 蓉儿现在不在家,等他回来,我便让他亲去见您。” 秦氏一边退着身子,一边柔声说道。 贾珍看着对他这般防备,要赶他走的秦氏,心里蓦然冒出一股无名怒火! 那可恶、该死的焦大! 原本在他的计划之下,一边对贾蓉施压,一边不计成本的讨好秦氏,双管齐下,秦氏分明对他有些顺从之意,只待最后加几把火,就能抱得美人归。 结果那不知死活的焦大,如鬼迷心窍一般,竟然当众叫破了他的心思,让他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这还罢了,他耐心不错,预备风波平息之后,再暗地里进行,一定要比之前更加小心…… 谁料,病愈之后的秦氏像是变了心性一般,对他百般防备,令他无从下手! 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碰壁了,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逐渐恼怒。 正文 第255章 为所欲为 连日心情不大好的贾珍,面对秦氏的逐客令,有些绷不住脸面。 强忍发怒的情绪,他无视秦氏的话,拉过一把椅子,看着秦氏的脸,良久笑道:“你这孩子, 怎么越发没成算了,我难得过来瞧瞧你,你怎么连一杯茶也不给我倒?” 秦氏无奈,只得到旁边给斟了一杯茶过来,奉至贾珍面前。 贾珍毫无异动,直到秦氏放下茶杯欲退下, 贾珍才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 秦氏惊慌的神态, 让贾珍倍感刺激, 忍住扑上去的心思,笑道:“好孩子,你进门这两年,我对你是不好吗,这么怕我作甚? 还是蓉儿那小子,背地里说了我什么坏话?让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嗯?” 秦氏本柔弱,并不容易挣脱贾琏的束缚,又怕挣扎太过令贾珍兽性大发,只能低声道:“蓉儿对您一向尊敬,并没有此事…… 你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此地毕竟是儿子的院子,院内院外二十来号人,贾珍心里也有顾虑。 再者秦氏此刻柔弱无助的样子,又给了他一点信心, 终于放开,笑道:“你的身子一向不好, 为此近来我特意学了一点医术, 让我给你瞧瞧如何?” 贾珍自认为自己手段高明, 毕竟以他的身份,为了秦氏专程学医术,可见对她的关爱。同时也表现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愿意,连医术也能学会。 秦氏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如何会被这样幼稚且无耻的话语蒙骗。 她刚脱出贾珍的控制,便猛然退到房间另一角。 那里装刺绣工具的簸箕里面,有着两把剪刀。 “不劳公公费心,婆婆昨儿已经为我请了大夫瞧过了……” “无妨无妨,我再给你瞧瞧。” 贾珍笑着站起来。 “你别过来!” 秦氏猛然转身,拿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跟前。 贾珍的面容陡然变得难看。。 …… 贾珍根本不知道,在幽深重叠的大院内,就在他将秦氏房间里的丫鬟赶走之后没一会儿,就有数波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到这边来,探听了些许动静之后,消失不见。 他此时很愤怒。 他实在没想到,他都还没有多表示什么,秦氏居然就做出这般姿态来! 这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 他难道以为他会强暴她不成? 若他存了此心,此前两年,他早就得逞了! 难道对方就一点没有感受到他的真心? “你……!” 贾珍面色青紫的瞪着秦氏,最终陡然叹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剪刀放下,仔细伤着。” 秦氏留着泪摇头:“还请大爷放过我,不然,媳妇只能一死了之!” 听到秦氏将话题戳破,贾珍面子挂不住了。 他实在想不通,于是疑问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之前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么,怎么病了一场之后,突然就和我生分了? 你喜欢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我都设法给你找来了,就挂在天香楼之上,几次叫你过去瞧,你也推托不去,莫不是,你觉得我比不过蓉儿?还是你担心我不会一直对你好?” 听到贾珍这么说,秦氏越发觉得羞耻难堪,摇头道:“大爷,你我身份有别,若是传出去,不但你我身败名裂,而且连宁国府的声誉也完了。 所以,大爷你还是放过我吧,从今往后,我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和蓉儿一起孝顺您的。” 听到亲生女儿几个字,贾珍身子都猛然一抖,越发难忍躁动。 “哼,什么就完了?我宁国府屹立百年,经历了多少风雨,岂是轻易就能倒的? 谷娦 你不用怕,这种事,在我们这宗人家,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没有人会真正在意的。 况且有我护着你,就算传出去,谁也不敢对你如何的。” 贾珍试图上前安抚秦氏。 “你别过来!”秦氏手上蓦然用力,那锋利的剪刀轻易便刺穿了她柔滑的肌肤。 “别,快住手!”贾珍眼皮一跳,心疼坏了。 “好好好,我不逼你,你先冷静,有话好好说……” 贾珍情知今日事不可为,颓然一叹,摇摇头就准备转身离开。 忽见旁边的书案上,有着秦氏的亲笔字画,他神色一动,走了过去。 秦氏见状,面目一紧,却来不及作何掩饰,也不敢过去。 果然,贾珍过去之后,原本都有些释然的神态,顿时狰狞起来。 “呵呵呵呵,好啊好啊,原来如此,你这个贱人!!我就说你如何突然转了性子,原来是瞧上了别人! 亏你还好意思说什么身份有别,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个什么贞洁烈妇,原来,你竟是如此的不知廉耻! 那贾琏有什么好的,他不过比我年轻几岁,论德行,论能力,他哪里比得过我??!” 贾珍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那些诗稿,七八下撕得粉碎。 但是他尤不解恨,回头宛若猛兽一般的盯着秦氏。 嫉妒的火焰,加上示爱失败的怒火,快要将他整个燃烧起来! 没错,秦氏的书桌上,有着她亲笔的几首诗稿,虽然被几张白纸简单遮掩着,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法眼。 正是这段时间,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贾琏的那几首诗词! 贾珍又不蠢,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秦氏这虚伪无耻的娘儿们,是弃他而去,想要去巴结如日中天的贾琏。 “不,不是的,不是……” 面对凶态毕露的贾珍,生性恬静的秦氏着实被吓着了,语无伦次。 手中的剪刀,成为唯一能够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的东西。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嚷了……” 秦氏举着剪刀,茫然无力的对着贾珍。 贾珍冷笑一声。 他能够容忍秦氏因为廉耻而暂时拒绝他,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但是,他绝对不允许,秦氏拒绝他的原因,竟然是看中了别的男人! 因为他忍受不了,他苦苦守护的果子,最后被别人摘了去。 特别是,那个人还是贾琏。 这一瞬间,贾珍心里对贾琏的厌恶,已经飙升至一個无法言喻的地步。 可以说,一向喜欢享乐玩女人,不喜欢与人争斗的贾珍,第一次如此的渴望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 “小蓉大奶奶,大奶奶屋里有事情,叫你过去一趟。” 院子外面,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 但是,面对面目阴寒的贾珍,秦氏精神紧绷,竟是一个字不敢回。 终究贾珍率先恢复一点理智,他冷冰冰的看了秦氏一眼,冷笑道:“既入了我宁国府,这辈子生是我宁国府的人,死是我宁国府的鬼。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自觉洞悉真相的贾珍,也不再伪装,留下这么一句话,甩袖子离开。 出来房门,看见外面零落几个丫头婆子们惴惴不安的脸色,贾珍只是用冰寒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她们一个个便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他是贾珍,这是他的宁国府,在这里,他就是天王老子。 正文 第256章 茶香人更香 西城外,牟尼院深处,清冷的小院。 身姿华美,气质如兰的美人立于蔷薇架下,暗暗生愁。 “小姐,这是京中荣国府传回来的帖子。” 忽闻得身后小婢的声音,妙玉骤然回头, 接过小婢手里的东西。 是一封与她早上托人传进京的几乎一样的帖子,打开一瞧,上面规规整整的写着几个字: “槛内人贾琏谨拜。” 妙玉第一反应是字不甚好看,没有很好的笔势和笔锋。 随即心中又微喜。似贾琏那样的高官,身边定是有笔帖式的,那类人首重练字,自不会写不好, 如此可以断定,这是出自贾琏的亲笔。 这么一想, 便看着帖子上那规整简介的字体,都觉得俊秀轩逸起来。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次,最令她心悦的,还是抬头“槛内人贾琏”这几个字。 她自然没忘她昨晚亲笔所写的帖子,自号“槛外人”,所谓槛外,出自她最信奉的一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富贵人家,高门槛可以历经千年不化,但是人岂能活千年?最终不过化为一捧黄土。 这是世俗碌碌众生最终的归宿。。 而她自比槛外人,便是自言跳出红尘生死的方外之人。 这是她向贾琏表明的立场,她并非世俗庸碌之人。 盖因她自从被贾琏偷心之后,内心难免惶恐, 既恐世人对她的恶意, 更恐贾琏心下轻看她。 万幸, 她果真没有看错人。 那可恶的贼人果然不是一个俗人,其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而自称为“槛内人”, 也就是自谦为世俗碌碌中人。 哪怕情知自己有自欺欺人之嫌,但她还是为贾琏能准确看清她的内心而震动、高兴。 若是世间真有知己之说,只怕这就是了。 确实也是呢,若他是个俗人,又如何能够写出那些令自己也自愧佛如的句子来? 妙玉想起近来京中传出来的那两首词。 他们都说那是贾琏所写,没有人知道,她当时知道这個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激动欣喜。 以她的容貌,以她的才情,以她的洁净,若是被人偷了心去,也定是那偷心贼太过于优秀狡诈,而非她自己不能坚守本心! 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让她这个仙子一样的人物,坠入凡尘。 但即便是知己又如何,终究造化弄人。 今日是他的二十芳辰,他家里人不定如何给他庆祝呢。而自己这个知己,却只能隔着京城的高墙,隔着茫茫世俗,悄悄写一封帖子给他,并且还要担心他是否能够收到。 这般一想,之前的喜悦便去了大半,抬起头,看着架上迎着微风绽放的蔷薇,倏忽轻叹道: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一首诗未吟毕,忽听得身后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那声音是如此的轩朗,如此的夺魂,又是如此的近在咫尺,以致于她精神一紧,都不敢回头。 直到腰间一紧,那双强劲的手臂如期箍住了她的腰肢,随即热烈的气息贴到她的身上,令她身心俱颤。 艰难的回头,果然是那可恶的偷心贼,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又无礼的接触了她清白的身子。 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摄心心魄,贴在她耳边,轻吐男儿气息:“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妙玉心中哀鸣一声,她知道,她定是沉沦了。 …… 贾琏下衙之后,想起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瞧妙玉小尼姑了。 她那么清高自恋的美人,居然专程打听到他的生日,还给他写了贺帖,如此心意,自该去瞧瞧她才好。 主要是这女子比黛玉还傲娇,若是对她的好意没有回应,谁知道她心里会想些什么东东出来。 还是及时回应的好。 此时看来,他的决定果然是没错的。 从怀中美人的反应来看,对方应该是惊喜到不能自已,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 良久之后,妙玉才从似惊醒,猛然脱出贾琏的怀抱,掩着自己的嘴,担心的往后廊上瞧去。 虽然这里是她的小后院,旁人是进不来的,但是这并不包括她的婢女和仆人。 “你放心,你的人我都叫走了,外面只有我的人看着,不会有别的人会进来。” 谷侓 贾琏笑道。 牟尼院的人都很好打交道的,只要香油钱给足,谁就是“佛祖”。 至于妙玉自己的两个人服侍人,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他刚才就是买通了妙玉的丫鬟,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妙玉一听,便知道贾琏是有预谋来的,虽然心里的担心去了,但是羞恼却随之而来。 “你这居心叵测的恶贼!” 贾琏呵呵一笑,也不知道是谁,一亲上去就忘乎所以了,现在满足了,就开始反咬一口! 不过嘛,贾琏看着妙玉那清美绝伦的脸蛋上,那被他弄花的唇妆,还是忍不住好笑。 好一个出家人,躲在自己的禅院里清修,居然还把唇儿画的粉亮亮甚是漂亮。虽然整装很淡,但是点缀的恰到好处,据贾琏看来,比一般世家女子化妆的手段都高明很多。 这也就是,他一见面,就忍不住品尝的原因。 但见美人羞恼,贾琏自然不会与她争辩,自然的牵过她美丽柔软的素手,笑道:“走吧,咱们去屋里说话。” 贾琏的声音放的很柔,令妙玉听了很是受用, 但是她还是告诫道:“只是说话,你不可再对我无礼,更不能……” 后面的话虽然未说出口,但是是个男人都能明白。 偏偏贾琏不懂的问:“更不能什么?” 妙玉恼了,要甩开贾琏的手。 贾琏呵呵一笑,“你放心好了,我要的可不只是你的身子,更要你的心。” 妙玉一听,虽然话语听来十分羞耻,但是莫名的,就是觉得心里一股安心和暖意流淌。 于是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跟着贾琏往她那干净温馨的禅房去了。 …… 妙玉确实是个极雅极讲究的人。 这一点,从她泡茶的手法和程序上,就能看得出来。 “小姐,你要的茶叶。” 一个清脆略带童稚的声音响起,盘坐在蒲团上看着妙玉沏茶的贾琏不由得瞧了去。 妙玉手中虽然将那些纷繁复杂的茶具摆弄的娴熟,注意力却放了不少在贾琏的身上, 看他瞧眼前的小尼姑,便若有似无的解释道:“这是静慈送过来的,说是你派人送到本寺来的,怎么你不认识她?” 那静慈师太可是个人精,最是知道如何与贵人打交道。 那一日贾家仆妇们将智能儿送过来,静慈见她生的如此标致清秀,便猜测同样是贾琏看重的人。 如此一个小丫头倒不好别处安置,索性就送给妙玉使唤了。 “她是我们家庙旁边水月庵的人,后来那边庵里容不下她了,我看她可怜,就给他找个了生存的地方。” 贾琏随口解释了一下,然后看着那看起来乖觉不少的智能儿,说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你这位新师父的不凡之处。 你既跟了她,便好好服侍,将来,自有你的造化。” “是……” 妙玉本不在意一个小尼姑,她更在乎智能儿是不是和贾琏有什么关系牵扯。 看贾琏说话的语气平淡,那智能儿看贾琏的眼神也只有尊敬,没有亵渎之意,倒也免除疑虑。 至于什么不为先前的庵堂所容…… 这个她太能理解了,原本的她就是因为不喜欢和别的尼姑相处,所以她家里才耗巨资专程给她修建了一座佛院供她清修。 即便是去年随着师父来到牟尼院,她也和牟尼院这些女尼合不来。 这两个月院里的人之所以变得格外尊敬她,也不过是知道,她入了荣国府贵人的法眼! 不过,贾琏在叮嘱智能儿的时候,还不忘夸她“不凡”,令她心里很受用,所以细细的斟了一杯最好的茶到贾琏面前,“请吧。” 贾琏微笑着接过,呷了一口,细品了一下,然后看着妙玉,轻笑道:“茶虽香,却不如美人香。” “呸,登徒子。” 妙玉闻言,只以为贾琏是表达下流的东西,忙用绣帕擦了擦嘴。心下暗道,下次再不给他轻易得逞! 贾琏无语,妙玉仙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他只是单纯的夸赞她是个美人呀。 …… 正文 第257章 谋 拜别美人,策马入京。 因时辰正佳,便在外院与亲卫练武。 “二爷,奴才有一件事要向二爷禀报。” 赵胜步伐沉稳的走到身边,低声说道。 贾琏收住手势,抬头瞧了他一眼,点头道:“去书房等我。” 一刻钟之后, 贾琏从书房走出来,面色有些阴沉。他回头看了一眼东边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回到家里,发现院内的布置基本恢复如常,贾琏就问凤姐儿:“你没留迎春他们在家里多玩玩吗?” “得了吧,我怎么没留?只是他们不稀罕和我这个俗人玩,见你不回来,就都走了呗。” 王熙凤说着,双手搀着贾琏的胳膊,一边将贾琏往屋里拉,一边低声道:“今儿东府出了点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边一向老实本分的尤大嫂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珍大哥,两口子在家里吵嘴,听说珍大哥还动手打了尤大嫂子……” “珍大爷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怎么小心侍奉,也总有令他不满意的时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虽然贾琏口中表现的漠不关心,但是因为凤姐儿双手扶着贾琏,那前胸也是挨着贾琏强硬手臂的。是故她很敏锐的感觉到贾琏说这话的时候,手臂动了一下。 她不由的诧异的抬头瞧了贾琏一眼, 以她对贾琏的了解, 她隐隐察觉到,贾琏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她倒没有敏锐到, 凭此判断贾琏和尤氏有什么关系。。虽然在他们这等有教养的人家动手打老婆的事情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是贾珍。 她只以为,贾琏在外头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本想问一问,只是脑袋凑近贾琏的时候,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幽香。 这一缕幽香,夹杂在贾琏因为练武而衍生的汗味之中。 王熙凤是熟悉贾琏身上的一切的,包括汗味她都觉得有种淡淡的清香,并不难闻,所以她才能从中辨别出别的气味。 “我瞧你出去一趟,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怎么,敢是在外面勾搭良家没有得逞,所以生气了?” 贾琏比王熙凤大概高大半个头,早在她做小动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他心里很是诧异。不是吧,他骑马回京,一路吹着风,回来又练了小半个时辰拳脚,她这都还能闻得出来? 要知道,那妙玉可不是什么浓妆艳抹的女人,贾琏很确定,妙玉应该只是在衣裳上,熏了一点雅香。反正连他不认真,都不大闻得出来。 莫非,这娘儿们是嗅到同为雌性分泌的特殊气味? “别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还有件事交给你。 这是我和老爷商议出来的,大概需要的各类木材数量,你给送到薛家,顺便给姨妈道个谢……” 看见贾琏从怀里摸出一张单子,王熙凤也顾不得侦查贾琏身上香味的由来,忙道:“我一会还要去管事房里办事呢,又到了要放月钱的时候,我都忙不过来。 再说你和老爷商议的时候,我又没有在场,具体你们怎么考虑的我也不大清楚,万一要是交代错了,岂不误事? 依我说,还是你自己亲自跑一趟吧,索性也没几步路,一次就把事情交代好岂不妥帖?” 贾琏听她这么说,倒也没多言,将单子重新揣进怀里,就要趁着天色出门。 “再忙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身上出了汗,还是洗个澡再过去吧,如此尊重些。” 看贾琏点头坐下,王熙凤就有些高兴。 她逐渐找到和贾琏相处的方式了,没良心的虽然行事主意正些,甚至说独断专行,但是只要她说的在理,还是会听她的。 于是忙安排丫头们服侍沐浴。 …… 后院浴房,香菱和晴雯一人一边,帮贾琏轻轻擦拭身子。 却见贾琏眉头紧锁,也不像平时那样,调笑调笑她们,都有些诧异。 “二爷在想什么呢?” 终是晴雯忍不住,偏头问道。 贾琏看着伸过来的纤细脖子上顶着的小脑袋瓜子,笑着捏了捏晴雯百捏不厌的脸蛋,道:“我在想,什么时候吃了你们两個小丫头。” “呀~~” 晴雯二女顿时吃羞,晴雯甚至还反抗挠了贾琏一下。 但见贾琏取笑她们之后,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侧了侧身,示意她们擦拭另一边,晴雯和香菱对视一眼,皆有些幽怨。 二爷,你别光说不练啊。 她们今儿,可都因为贾琏临出门之前一句暧昧的话,悬心好久。 心里只以为今儿二爷的好日子,也会成为她们的大日子呢…… “二爷就会说这些话来戏弄我们,其实压根就瞧不上我们,只喜欢二奶奶和平儿!” 晴雯有些忍不住,想要挑明一些。 她可是贾母赔偿给贾琏的侍妾,结果到这边院子里快两年了,还是完璧之身! 传出去,她都很没面子的好嘛。 “哈哈哈哈……” 贾琏笑了起来,小妮子,又思春了? 贾琏未免有些得意,这样美丽过人,又性格独特的小美女,天天想着要给他献身,这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其实贾琏也常有冲动,想要早些收了这两个俏俾。 奈何这个时代,避孕的措施实在差,要么就有害,贾琏可不想伤着这两个宝贝的根基。 反正他也有凤姐儿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先享用着,倒也不急在一时。 况且,看着她们这样,调笑调笑着就长开了,也是一种另类的享受。 于是将晴雯抓过来,对她进行一番小惩大诫,顺道抚慰一下她躁动的心,也就站起身来,让她们擦净身子,换上一身常服,往梨香院来。 梨香院在荣国府东北向,乃是老国公爷老年养静之所。 房屋,院子,都修建的小巧别致,景色清幽。 说起来,这还是薛家入住之后,贾琏第一次来到梨香院。 听说贾琏亲自过来,薛家给予了很高的重视。 薛姨妈、宝钗都迎了出来。 “见过姨妈,宝钗妹妹。” 简单而熟练的见礼、还礼之后,薛姨妈将贾琏迎到正厅,听说贾琏的来意之后,笑道:“不过小事一桩,你随便打发个丫头婆子送过来也就是了,怎么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贾琏自然不会说怕小丫头们交代不清楚,笑言道:“倒也不是,只是想起很长时间没有来拜见姨妈了,实在失礼。索性趁着机会,过来瞧瞧,顺道问问,姨妈和宝钗在这边住的可还习惯,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事情。” 谷觙 “呵呵呵,哥儿有心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太太对我们极为照顾的,什么都为我们考虑好了,倒不麻烦你。” 求人办事,自然要给出态度,哪怕是寒暄,也要寒暄好了。 所以贾琏也不忙着说正事,而是问了一句薛蟠。 “他啊,他是没笼头的马,一天到晚哪有着家的呢,这不,又不知道出门找谁去了。 不过,昨儿听说你的生日,他还吵嚷着要过去给你庆生,还是我们和他说,你在孝期,是不办的,他才作罢。” “如此,还请姨妈待他回来的时候,替我表达谢意,多谢想着。” 贾琏自然知道,薛姨妈有心让薛蟠与他交好。 但是没奈何,他虽然不认自己是雅人,也不自诩为正人君子,也实在瞧不上薛大傻子的粗鄙为人。 每次见面,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倒是…… 贾琏抬头向着薛姨妈下首看了一眼,蘅芜君宝钗静静的侍立在母亲身边。 听说,她好像是参选失败了。 不过贾琏也只看一眼就罢了,他知道薛宝钗是什么样的人,可不是妙玉和黛玉那样,三言两语就能哄骗到怀里来的人。 至少,目前的他,还不够实力沾染这个女子。 所以多想无益。 从薛家出来,贾琏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来到东跨院书房。 这里,孙再人已经早就候着了。 “小的,参见二爷。” 孙再人不是贾府的人,所以并不自称奴才。 贾琏也不与他废话,问了两句聚仙楼的情况,便直言问:“上回交代你的事情,结果如何了?” 孙再人如今很得贾琏重用,贾琏吩咐他办事是常有的事,说实话,若非他机灵能察言观色,还真不一定知道贾琏说的是哪件。 “二爷说的,可是与东府小蓉大爷打成一片,取得他信任的事情?” 贾琏嗯了一声。 “呵呵,这件事本不难。 那位小蓉大爷本来就是酒色之徒,吃了酒,尽讲仗义豪迈,在小人的刻意讨好之下,如今视小人为至交,和小人那是无话不说,无言不谈。 不瞒二爷,今儿下午他和薛大爷还到聚仙楼找小人吃酒,后来还要邀请小人到平康坊一起喝花酒……” 说到这里,孙再人悄悄看了贾琏一眼。 他是成家立业的人,担心贾琏看不惯这种事。在他眼里,贾琏是清正之人,因为他跟了贾琏这么久,就没听说贾琏出去吃过花酒。 贾琏看得懂他的心思,“酒色乃寻常之物,下次他要是再请你,你便去。不但要去,而且更要主动给他结账,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我就不一一嘱咐。 对了,你说他对你无话不谈,他可与你说过,他亲老子想要爬灰这一说?” “这……” 孙再人有些愣眼,饶是他三十多岁,也自认见识过世间险恶,也不由得不佩服贾琏。 毕竟似爬灰这等事,终究还是违背论理道德,世所不能容的事情,怎么贾琏就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而且,还是他们贾家自己的家事? “这个,他倒是未曾与小人说过…… 不过二爷既然这么说,小人倒也明悟了,难怪,他每次吃酒之后,总是一团幽苦之色,仿若心头有一股滔天的恨意,只是每次小的等人问他,他就转移了话题。” 孙再人说道。 贾琏自然不屑于在自己的亲信面前遮掩贾珍欲图爬灰这件事。因为贾珍的愚蠢和屡教不改,这件事,已经是想要瞒也瞒不住了。 至少,两府知道的人便已经不少! 甚至,就连面前的孙再人,经常往来贾府的他,也未必没有听说。 照此下次,宫里听说,不过是早晚的事! 曾经的皇家贵女沦落贾府,若是还要受到欺凌和折辱,只要皇室当权者还有任意一个人在乎这份颜面,都不会对贾府有好印象。 这是一。 其次,他和尤氏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是天长日久下去,难免不露风声。 今日尤氏只是挨了打,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他挺喜欢尤氏这女人的,成熟内敛,知进退,会伺候人…… 所以,就算为了保护这个女人,贾琏不得不考虑,动一动贾珍这个毒瘤。 让孙再人上前一些,贾琏与他吩咐了几句话,孙再人闻言,面露些许惊色,却很快敛去,点头应下,见贾琏没有别的吩咐,方告退回去。 待他走后,贾琏坐在书房里暗暗计划。 一个人,一个男人,哪怕他再胆小懦弱,若是长期受到压迫和侮辱,都会积蓄能量! 贾蓉亦然。 他现在之所以能忍受,一则不过是习惯了贾珍的压迫欺凌,二则他自身没有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贾琏要给的,就是给他这种能力,给他灌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思想。 所以,他让孙再人知道宁国府的丑事,让他去做贾蓉心灵上的导师! 当然,贾琏也不指望,贾蓉突然冲冠一怒为红颜,将贾珍给结果了。 贾蓉大概没那胆量和本事。 他要的也不是这个结果。 贾珍虽然酒色之徒,但是他并不愚蠢,至少比贾蓉聪明。 所以,这个人,大概也只有他才能对付。 但是对付贾珍不难,难的是,如何处置首尾,不落把柄。 贾珍身上毕竟有爵位! 一个处置不好,就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贾琏需要的是,一个合格,且合理的背锅人…… 不过这件事不能着急,必须谋定而后动。 “赵胜,冯飞,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五个亲信护卫中,这两个是既有武力又比较沉稳的,所以,贾琏比较重要的事情,都会交给他们单独去做。 正文 第258章 有约 贾琏并不知道,就在赵胜将宁国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有一封密奏,悄悄传进了紫禁城大明宫。 是晚,宁康帝在御书房养静看书,忽见心腹内侍弯着腰走来。 “何事?” “陛下,有一封锦衣卫密报。” 宁康帝本没有太在意, 锦衣卫作为天子监察天下的眼睛,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奏报传进京城。再经由筛选之后传送到他案前的,每天也会有,自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只不过,当他接过密报看了之后,本就威严沉俊的面上顿时露出一抹煞气。 “好个不知死活的畜生!” …… 大观园的建造,在贾政、贾琏、贾珍等人的主持下,紧锣密鼓的铺展开来。 先将宁国府荟芳园, 连同所有规划来建造园子的地盘隔断,用粗布幔子团团遮围起来,一则避免过多的尘土向两府逸散,二则不许不相干的人丁随意走动。 然后前期的工匠、建材等,分批按次的进入。挖沟渠,规划道路,修建地基,工程进行的如火如荼,以致于两府上下,每日从早到晚,眼中所见,嘴里议论的,都变成了园子的事。 而贾琏也早已和衙门中的下属交代过,每日不过早上去点卯,有事则办,无事则尽早回府。 若有突发的事情, 衙门内自会派人来报。左右兵马司衙门离宁荣街也近, 耽误不了事。 贾政看贾琏每日都有时间主持园子建造的事情,索性将大权一任都交给他,以致于底下办事的管家、执事们,逐渐只知贾琏,而不知贾政和贾珍。 有了事情和问题,多半都来找贾琏。 这日,因衙中无事,贾琏早早的就回了府,在家里换了衣裳,就准备进园子。 “二爷,我们也想进园子去瞧瞧,你带我们去嘛……” 晴雯一手拉着香菱,一手拉着贾琏的手臂,央求道。 “哦,你们进去做什么?” 晴雯想要进园子,自是因为好奇。 从小打到,她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工程,因此很想进去瞧瞧热闹。 二一则,也是因为无聊。 贾琏一天, 倒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园子里, 剩下的,也大多和和贾政等人在议事,回家的时间极少。 偏偏贾琏还给她与香菱争取到了“自由”,以前家里没事情的时候,还好点,她可以去找其他丫鬟和伙伴玩耍。 如今大家都为园子的事情忙起来了,她连玩伴都不大找得到。 香菱还可以躲在屋里看书、写字,她就可怜了,成了个孤鬼。 至于香菱…… 她知道晴雯是怕一个人被二爷拒绝,所以拉着她纯粹是凑个数。 但是她也不会蠢到拆台,能跟着二爷自然是好事。 “我们跟着爷进去,可以服侍爷啊,比如爷走累了,我们可以给爷找凳子、端茶送水,也可以给爷捶捶腿什么的。” 晴雯多聪明,可不会说她是太无聊了。 贾琏便摇头笑了起来:“你们若真想进去瞧瞧也不是不行,不过今儿不行。” “啊,今天为什么不可以?” 贾琏没有正面回答她们,笑道:“明儿吧,明儿若是有空,我带你们进去逛逛。 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像今儿这样,打扮的这么好看。” 晴雯和香菱听到贾琏答应,都有些高兴,然后又不明所以,纷纷低头看自己的穿着。 上次皇帝赏赐的宫锦,贾琏让拿来给家里的姐妹们制衣裳,最后连晴雯和香菱都得了一件。 谷埉 因为是春装,如今春天却已经过去,若是不赶紧穿一穿,再等些时候,就不好上身了。 虽然王熙凤有意的将她们的这两件,与黛玉和迎春等人的区别开,做工没主子们的细致讲究。 即便如此,那崭新鲜亮的材质,本就异乎寻常的亮眼,更何况是穿在她们这样正在抽条,体格纤美的身板上,自是美不胜收。 所以,晴雯和香菱互相瞅了一眼,确定贾琏不是说的反话,忙问贾琏为什么这么说。 “明儿你们找两身旧日里的素净衣裳穿吧,不然我不好带你们进园子的。 你们本来就生的丽质天成,再打扮的这样鲜艳,我怕那些挥锄头的工匠们,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脚掌给挖断了,到时候你们两个的罪过,可就大了。” 晴雯和香菱也才明白贾琏是在夸赞她们的美貌,顿时又羞又喜,然后又笑了起来。 “哪有二爷说的那样过分……” “过不过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晴雯被贾琏这样的话语,弄得心花怒放。又见贾琏微微低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香菱和晴雯顿时羞赧起来,她们当然懂贾琏的意思。 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羞答答的,一人在贾琏的一边脸上亲了一下,都不敢多停顿,唯恐被对方笑话。 贾琏也就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二爷等等。” 晴雯拿着自己的绣帕上来,给贾琏两边淡淡的唇印擦掉,然后才推了贾琏一下,笑道:“二爷快去吧,早些回来吃饭。” …… 来到园中,照例在各处工地上看看情况。 早期工程,主要集中在原本的荟芳园这边,也就是宁国府的部分。 虽然天还不大热,但是在工地上干活,还是十分辛苦劳乏的,这個时候,两府仆妇的作用就该派上了。 送水、送饭。 甚至一些轻松的搬运活,也两府的仆妇们干的。 两府人丁齐上阵,也是为了缩短工期。 这些女劳力,自然是王熙凤、尤氏负责安排。 而荟芳园这边因为离宁国府近,就主要由尤氏来具体负责。 贾琏自然是不会亲自下地干活的,他之所以天天进园子,也不过是想要,让这座贾府倾力打造的大观园,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建造起来。 当然,了解具体事务,防止下人贪墨,也算是一个作用。 将将巡了一遍,便见原本的荟芳桥对面走过一个丫头,其隔着刚断了水源的河床,遥遥看了贾琏一眼,然后便不动声色的往回走了。 “林之孝,这边的事情你看着,我去那边瞧瞧。” 吩咐了林之孝等人几句话,贾琏如常的走开,来到天香楼下。 天香楼作为荟芳园内最高、最大的建筑,贾珍是肯定舍不得“捐献”出来的。 所以,当初贾政和贾琏,从荟芳园砍的一刀,也只到天香楼脚下,就是为了避免让贾珍太疼。 这边没什么人,贾琏就沿着隐蔽处从角楼的楼梯上去,来到那间熟悉的房间。 房门口,丫鬟银蝶乖觉的侍立在廊上,看见贾琏过来也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恭敬的欠身一礼,然后掀开门帘。 贾琏也只对她微微点头,便走了进去。 香气袅绕的房间之内,隔着两道屏风,屏风内,一个丽质的妇人正等着他。 …… 正文 第259章 尤氏的城府 “你,来了啊。” 虽然早已和贾琏有过肌肤之亲,但是每一次在这样的场面下相见,尤氏还是免不了的紧张和拘束。 贾琏走到铺着整洁被褥,软绵的榻上坐了。 而堂堂宁国府的当家奶奶,三品诰命夫人,此时则宛若一个丫鬟一般, 温柔而乖觉的奉了一杯热茶过来,亲自端着让贾琏吃了一口,然后放到一边,就地跪在那脚榻之上,给贾琏捏起腿来。 看贾琏也宛若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自然的享受着她的服侍, 尤氏的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和一抹满足, 于是手上不停,轻启丹唇道:“你珍大哥,今儿去玄真观给我们老爷请安去了,下午才会回来。” 声音轻悠悠的,似陈述,又似提醒。 贾琏会意,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抬起她珠圆玉润的脸来,笑道:“所以,今儿大嫂子是有备而来?” 难怪这娘儿们会约他今日老地方见,果然是个谨慎老成的人! 这样心有城府的美少妇,即便是和她私约黄昏后,也不必太担心首尾,因为她自己会做好。 想到这里, 贾琏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生日之后,清明祭祖的那日。 因为尤氏挨了贾珍的打,贾琏便找了机会,单独与她见了一面,也为安抚安抚这个受伤的女人。 谁知道,尤氏坚强的过分。 除了脸上确确实实多了几条极淡的指痕印,从其心情和神态上,看不到半点伤心难过的意思。 当贾琏问及当日的事情,她也只说,她不过是略劝了贾珍两句:即便关心媳妇,行事还该注意一些分寸,免得下人闲话。 谁知道贾珍就勃然大怒,对她好一通叱骂,将往日的所有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尤氏是个明哲守身的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触怒贾珍的,只是一时没忍住,顾念自己当家奶奶的体面,辩解了一句,就挨了贾珍一个耳光。 事情就是如此的简单。 也就是尤氏,换做另一個稍微不懂事一点的女人,在那样的情况, 在贾珍心情极度暴躁的时候,只怕就远远不是一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总之, 本意安慰尤氏的贾琏,没有发现尤氏的伤心,反而是看出,尤氏对于他特意来安慰她,十分的高兴与感动。 因为,当日尤氏表现的,尤其的顺从,尤其服帖。 就在天香楼脚下,就在当初贾琏第一次将她拉进去说话的那间昏暗的屋子里。 事后,贾琏和尤氏二人都觉得,那里不甚适合见面,于是,三楼上,这间往常尤氏用来更衣的地方,就成了他们见面的新地点。 园子建造的这一个多月来,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在这里见面了。 面对贾琏轻浮的举动,尤氏显得有些不适,但是她在极力的适应,因为她很配合贾琏的力道,目光由下而上,带着风情的瞧着贾琏。 “秦氏怎么样了?” 秦氏是个极纤嫩脆弱的美人儿,经不得风吹雨打。 被贾珍惊吓、恐吓一番,果然便抑郁成疾。 尤氏早知道贾琏也关心秦氏,因为自秦氏生病之后,这也不是贾琏第一次表现出对秦氏的关心。 贾琏甚至没有要隐瞒她的意思,直言让她对秦氏多多关照。 面对她的猜疑,贾琏就给她透露了一点,关于秦氏的真实身份…… 对此,尤氏虽然倍感震惊,但是也没有彻底打消她心底的怀疑。 她很明白,秦氏那样的美人儿,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关心她,爱护她,得到她的吧。 贾珍就是典型,那老东西,求而不得已经有些入魔了! 尤氏能理解贾琏,乃至于贾珍他们的这种心态。要说心里没一点嫉妒、腹诽,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不至于因此算计谋害秦氏。 甚至在她看来,若是贾琏当真也和贾珍一样,存在什么不该存有的想法也没关系。 至少,她是秦氏名义上的婆婆,秦氏很大程度上是受她控制的。 贾琏想要接近秦氏,就必须给她交付足够的好处…… 她不求名利,这些贾珍已经给她了,她只求世间真男儿的一份热烈的宠爱!趁着她年华尚好的时候。 谷鱪 至于贾珍……曾经她是试图好好辅佐的,但是后来彻底明白,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需要宁国府当家太太的地位,而贾珍,需要一个听话、顺从,不敢违背他意思的内宅管家。 所以,当日那一记耳光,让她彻底明悟,终于敢于放下身段,认认真真的养养小叔。 讲了一下秦氏的近况,尤氏笑道:“二叔若是关心她,改日亲自去瞧瞧她也就是了。” 对此贾琏只摸了摸尤氏开过脸,感觉异常光滑的脸蛋。 他虽然没有看见,但是也能猜测,贾珍突然不待见尤氏婆媳,可能有他的原因。 若是他再过去瞧秦氏,只怕贾珍瞬间就会爆炸,到时候,遭罪的还是这两个宁国府无依无靠的女人。 只不过,瞧出尤氏这聪明的女人口吻中有戏谑试探之意,贾琏微微一笑,拇指摩挲了一下她匀称单薄的嘴唇,笑道:“好了,你不热吗?衣裳脱了吧。” 尤氏顿时脸红起来,讪讪住了给贾琏按摩的手,却鼓起勇气:“就按照上次说的,今儿,让妾身来服侍叔叔吧。” 说完,果然不动自己的衣裳,而是风情万种的扫了贾琏一眼,双手伸到他的腰间来。 …… 不知过了多久,满身淋漓的尤氏,乖顺的依偎在贾琏的怀里,轻吐软语:“若是,就这样死在叔叔怀里,此生也无憾了……” 虽只是一句事后感言,但是贾琏还是敏锐的听出其中内意。 尽管尤氏现在表现的十分坦然和开放,只怕她心里还是担心忧惧的,甚至,其可能已经做好东窗事发,一死百了的准备。 这个女人的洒脱果断,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于是贾琏一手轻揉其身,一边笑道:“真的么,若是这样,不然趁着时间再来一次?” 尤氏顿时没好意思起来,她是个懂得节制的女人,知道过犹不及——她不想让贾琏一次就玩到以后不想再玩! 因此没有答话。过了一会,许是觉得太安静,她轻声道:“有一件事,叔叔可能不知道。” “哦,是什么?” 怀中的玉体对贾琏而言,是有些独特风味的。 他如今经手的几个女人,包括王熙凤,都只能算是小妇人,和尤氏这种真正成熟的美少妇,还是不一样的。 “我怀疑,蓉儿媳妇,可能还是处子身……” 嗯? 贾琏手中一紧,令尤氏顿时感受到,眼中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身为婆婆,长久下来,秦氏和贾蓉分房睡的事实,是不可能瞒过她的。 尤氏心里早有成套的怀疑,上次贾琏与她说秦氏的身份有问题之后,她自己就差不多补全完整了。 这个时候抛出来,就是为了吸引贾琏。 “怎么说?” 尤氏笑了笑,撑着身子起来,不顾春光乍泄,附身看着贾琏,宛如夫妻密语般的说道:“蓉儿媳妇嫁过来这两年,我怀疑,她根本没有和蓉儿圆房。 他们一个睡里间,一个睡暖阁,而且,蓉儿压根就很少在蓉儿媳妇房里睡觉。 这件事,除了他们自己贴身服侍的人,其他人一概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察觉的。” 尤氏立意吊着贾琏的胃口,让他不至于玩过几次之后就失去耐心。她想要以后她再叫他,对方还能立刻赶来。 所以,即便贾琏再细问,她也不会立马就和盘托出。 但她是小看贾琏了,贾琏对他们府里的事情,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尤氏这话,几乎是一下子就弥补了贾琏之前疑惑的地方,使得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氏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也能理解,家庙那晚看月亮,他拒绝了她的投怀送抱之后,对方那欲言又止,满腹委屈的样子是为什么了。 所以,贾琏压根没有继续再问,而是看着面前浑圆的果实,垂涎的噙上。 正文 第260章 王子腾回京 宁国府老爷贾敬,已经出家多年,长居道观。 所以,在宁国府,贾珍和尤氏虽然名为大爷和大少奶奶,实际上,就是宁国府的当家人。 而今贾琏既然决心要对付贾珍, 那么收服尤氏,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堡垒通常从内部是最容易攻破的,道理十分简单,有尤氏给他提供信息和便利,他对付贾珍无疑会容易太多。 当然,鉴于尤氏并非粗蠢的愚妇, 教育两次就无脑的服从他的可能性极低。 所以贾琏也不会盲目自信到,把他要对付贾珍的意图告诉尤氏。 人性是复杂的,利益和感情, 很多时候,会有一个权衡利弊。 哪怕尤氏再不喜欢贾珍,贾珍也是她的倚靠,从利益而言,尤氏肯定是不希望贾珍出事的。 除非,有一天她的奸情败露,那个时候为了自保,或许尤氏才会坚定立场。 但是贾琏却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他喜欢未雨绸缪,所以这件事完全可以瞒着尤氏去做,真到了那一天,再尤氏理解,难度和危害,无疑都会小很多。 从房间里面绕出来, 一眼就看见尤氏的丫鬟银蝶站在廊上, 微缩着身子, 双腿也有些别扭的夹着。 许是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见贾琏, 忙镇定神态,委身行礼:“二爷……” “你一直在这里?” 听见贾琏的询问,小丫头有些局促。 她当然不敢说,她之前没忍住躲在屏风后头偷瞄过,所以喏喏道:“是,奴婢一直守在这里,这是大奶奶的命令……” 银蝶这般一说,又意识到,琏二爷这么问,难道是担心这里的安全问题? 于是补充道:“除了我之外,炒豆儿还在底下守着……” 尤氏多谨慎,办这种大事,自然要把安全问题弄好。 她这宽敞复杂的更衣房间,前后通门,外面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可以让贾琏从后门离开,然后几座角楼, 都是安全通道。 除非, 有人提前把天香楼给围了…… 至于她的两个心腹丫鬟告密的可能, 几乎是零。这么多年当家奶奶,若是收服两个心腹丫鬟的本领都没有,也太无能了,而且,只要这两個丫鬟还想活命,都不可能会出卖她的。 贾琏当然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实际上就算被人发现,他也不怕。 他只是觉得这个忠于职守的丫鬟,也辛苦了,因此低头打量她。 虽然姿色完全不及晴雯和香菱,但能作为尤氏的贴身丫鬟,自然也不会生的不好。 容貌清秀,兼之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孩,不论身量还是面容,都足够青春靓丽,因此贾琏便往前走了一步,在对方惊疑躲闪的目光中,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好好服侍照顾你们大奶奶,我们自不会亏待你,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 银蝶赶忙点头,只是小脸被捏着,导致动作有些不协调。 心里也扑通扑通的,心想,难道琏二爷也瞧中我了,想要…… 不等她臆想完全,贾琏却已经丢开手,原路折返。 贾琏拿捏这个银蝶,不过是率性而为。经过在平儿、晴雯和香菱等丫鬟的身上实验多年,贾琏深谙这些小丫头的心理。 勾起她们心底的期待和欲望,往往能让她们更忠心和诚服。 银蝶一个小丫鬟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看着贾琏颀长伟岸的背影消失在廊间,她的心还未能平静。 琏二爷真是个祸害般的人物,若是他愿意,只怕是个女人,都跳不出他的魔掌吧! 也就难怪,连大奶奶都千方百计的,甘冒这么大的风险,约他来此见面…… 深吸一口气,银蝶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里,然后才进屋去。 …… “二爷,可算找到你了。” 贾琏慢悠悠的回到园中,没多久,就见林之孝的女儿小红寻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 谷肂 “二奶奶让我来寻二爷,说是二爷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叫二爷回家一趟。” 小红是个异常伶俐的丫鬟,说话清晰明白,这是她能够短短数个月,得到王熙凤重用的原因。 就是年纪太小了,才十三四岁,比晴雯还小。 反正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贾琏也就跟着小红回到家里。 果然王熙凤等人已经摆好了午饭,就等着他回来。 不过,令王熙凤派小红专程去找他的,另有其事。 “我二叔要班师回京了,你知道不?” 王熙凤兴高采烈的说道。 王家虽然不像贾府,有世袭的爵位传承,但是王家这些年,因为她叔父王子腾的原因,以致于王家的门楣,可一点也不比贾家弱势! 这也是她和姑姑王夫人都能嫁进贾府,且都是嫁的当家人物的原因之一,因为贾府也需要一个在朝堂上,有足够分量的姻亲! 如今的王子腾,已经贵为从一品。 纵观整个大魏朝堂,品级能够与王子腾比肩的武官,已经不足五指之数。 从一品也已经是武官的巅峰,再往前,便只有入阁了。 “哦,叔父要回京了?” “呵呵,方才我婶婶派人与太太说的,只怕就在月内就能入京了。” 贾琏点点头,这算是一件好事,王子腾是四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有他坐镇京城,他行事,也会有些便利。 至于王熙凤为何兴冲冲的告诉他这个消息,贾琏一眼看穿。 瞧吧,老娘也是有背景的人,有我二叔在,你休想欺负我! “过来。” “做什么?” 王熙凤已经准备坐下吃饭,看见贾琏让她过去,还是走了过来。 “啪~” 果不其然,没良心的又打她屁股。 “你……” 王熙凤顿时张牙舞爪起来,还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旁边布菜的丫鬟。 平儿自是见怪不怪了,倒是小红,还是第一次见霸道泼辣的二奶奶被打……虽然是被打,怎么感觉怪怪的? 心有狐疑的小红虽然不懂,但是聪慧的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什么表情。 “怎么,男人家打老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还想打回来?” 贾琏觑了王熙凤一眼,随意的说道。 王熙凤便轻啐了一口。 她当然知道,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是市井间那些没本事的男人常说的话,在她们这等人家,是不存在的。 所以,贾琏这么说,只能是打趣她。 同时也就知道,贾琏是看穿她的小心思了,这是对她的回应! 不过嘛,虽然被打了,但是心里怎么一点被打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臀上酥酥的…… 又一想,贾琏如今看起来是打她上瘾了,时不时的来一下子,但是对比那边珍大爷,吵架是真打尤大嫂子,心里又莫名甜滋滋的。 再是不解风情的女人,被自家男人调教久了,也就自悟了。 王熙凤知道,这是夫妻恩爱,甜蜜调情的小手段,她心里早就接受了。 只不过,贾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丫鬟的面,让她丢脸。 因此面色变换几下之后,伸手在贾琏胳膊上狠狠掐了一爪以示报复之后,才噘着嘴,到炕几另一边气呼呼的坐了。 正文 第261章 嘉奖 大明宫,宁康帝也在思考,王子腾回京之后该如何嘉奖的问题。 王子腾是太上皇时期的重臣,虽然在当年他夺嫡的过程中,没有与他作对过,但是也没有向他示好过。 所以,王子腾在他心里, 是属于普通臣子。 甚至因为王子腾所代表的四大家族在他的心目中印象不好,让他对王子腾,也有一些本能的芥蒂。 这也是,那一年即便有林如海推荐,他也不想用贾琏的原因之一。 当年四王八公、开国侯府有些人,眼光可着实不怎么好! 京营节度使事关京城安危, 是重中之重,既然已经从王子腾手中夺走,宁康帝自然不会再还给他。 但是王子腾这一趟巡边,没有过,只有功,不赏,不足以服众。 “太后请陛下至未央宫。” 忽有东宫的内侍来传讯,令宁康帝略微吃惊。 虽然在他还在做昌王的时候,白太后便已经入主后宫,是他法礼上的嫡母。 终究因为二人年岁差异,而至于没什么交集。 即便是他如今成为天子,每隔三日都需要到东宫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也不过是隔着那重帘,问候一番以全礼仪罢了。 类似这样太后专程召见他的时候,是很少的。 于是不敢耽搁, 忙命摆驾未央宫。 自太上皇决心退后之后,便将皇宫东路,划出很大一部分, 重新修建殿宇,设立前朝后殿。 是为重华宫,俗称东宫, 以供太上皇及其妃嫔入驻。 在宁康帝刚登基的那两年,那些老臣甚至将国家大事,搬到重华宫请太上皇处置,使得重华宫俨然成为了朝中之朝。 那两年,也是宁康帝最难受的两年。 好在后来太上皇似乎彻底想通了,下旨不许臣子们再拿国事去烦扰他,朝政大事,但请皇帝及内阁议处。 也是从那时起,宁康帝才算一个真正的皇帝。 进入重华宫,来到未央殿,宁康帝在宫门前便下了龙辇,仅带数名侍从进殿。 “妾身,见过陛下。” 刚刚入殿,一个身穿蓝色宫装,容貌过人的妃嫔合着几个宫人便迎了上来。 宁康帝顿时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臣妾前来聆听太后教诲,听闻陛下驾到,特来相迎。” 宁康帝自然认得这位他的新晋妃子, 心想此人既然是他生母太妃身边的人,应该和太后不相干才是, 缘何会突然出现在太后宫中?旁边的女官解释道:“太后听闻贾妃娘娘琴艺超群,特请贾妃娘娘前来为她老人家谈讲琴道。” 宁康帝眼睛一眯,以他的经历,让他下意识的觉得一切反常的事物,都不会是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 但他还是点头道:“既是太后召你,你自当好好服侍,不可骄傲、懈怠。” “臣妾遵旨。” 于是宁康帝也不多理会元春,跨步往殿内走。 “隔着帘子说话不便,你们都进来吧。” 伴随着太后的声音,两边的宫人将珠帘打起,露出里面金迷彩焕的布置。 宁康帝目光沉着,进去之后,当先对着上首的太后行礼道:“儿臣,参见太后。” “你坐下吧。” “谢太后。” 宁康帝告谢之后,在旁边的金丝楠木交椅上落座。 谷犲 略作停顿,方拱手拜问:“不知太后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也瞧了宁康帝一眼。 太上皇这些齿序相对靠前的皇子,都比她大很多岁,彼此相见难免有些不自在。 所以,若非必要,她都不见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唤你前来,是想要让你嘉奖一个人,你可愿意?” 宁康帝听见太后开门见山的话,内心有些诧异,抬头看了元春一眼。 此情此景,他自然以为是元春得了太后的喜爱,想要让他多加恩宠。 “太后有命,儿臣自当遵从,岂有愿意不愿意的说法,还请太后明言,不知要儿臣嘉奖何人?” 宁康帝十分诚恳的说道。 太后无嗣,这么多年一直清静无争,若是能够讨她欢心,别说让他嘉奖一个妃嫔,便是再困难的事,也是值得尝试的。 “哦,那本宫就直言了,本宫想要让你嘉奖的是,二等镇远将军贾琏。” 太后神色自若的说道。 这…… 皇帝一听不是元春,而是贾琏,下意识的露出疑惑之色,然后想起什么,又释然起来。 “不知太后想要让儿臣如何嘉奖他?” “我若是知道,也就不会麻烦你了。他是你的臣子,赏罚自然都该你来做主才是。” 太后这话说的随意,但是在宁康帝听来却格外受用。 他的臣子,赏罚该他来做主,这是帝王最核心的权力。 虽然太后似乎只是无意一说,但也足够表明,太后没有一点干政的意思。 于是笑回道:“回禀太后,若不然,儿臣让内务府筹备一份厚礼,送到他府上如何?” 太后闻言,道:“若是这個,本宫也能做主了,本宫这未央宫虽然别的没有,下面人送上来的各类年礼、节礼,却是数不胜数。” 宁康帝见状,终于感觉有些棘手。 既然太后不想以财货打发贾琏,那么对于臣子最有效的奖赏,大概就是官、爵二字了。 官爵都是国家重器,是宁康帝心里很重视的东西,轻易不想破例。 当然,太后难得向他开口,拒绝是不能够的。 于是解释道:“启禀太后,非是儿臣舍不得格外封赏,只是这贾琏,年不过及冠,便已经官居兵马司指挥使一职。 而且,其近来还继承了家族爵位,可谓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 如此情况下,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即便是儿臣,只怕也不好再加恩了……” 太后道:“没有理由?莫非救了本宫,还算不得理由?” “儿臣不敢!” 宁康帝见太后面色不善,忙站了起来。 太上皇对于太后的恩宠,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不衰减,对于他们这些身处权力中心的人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所以,即便是太后偶尔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也没有人敢提出非议。 就比如上次太后混在昭阳的侍女中间,出城游玩,旁人可能不知道,他这个皇帝自然没有被隐瞒。 对于他而言,这样的太后,百无一害。所以他自然也不会阻扰,反而当做不知道,只是交代太子派重兵保护。 谁知太子无能,居然差点让太后出了事情。 幸好最后没出事,不然后果连他都无法预料。 正文 第262章 太后、太妃! “太后息怒,儿臣并非此意。 儿臣也知道,贾琏救驾有功,着实该赏。 儿臣的意思是,贾琏年少而登高位,心性也未经打磨,若是再给他加官进爵, 一则底下众臣不明白他因何受赏,容易心生嫉恨,左右排挤。 二则于贾琏自身而言,失去向上攀升的动力,也未必是好事。” 宁康帝一面观察太后的面色,一边诚恳的劝说道:“还请太后放心, 贾琏此子,不比一般勋贵子弟,儿臣也是十分看重的,也有意培养他作为儿臣的股肱之臣。 只是欲速则不达,依儿臣之见,不妨将其救驾之功暂且记下,待将来他另立新功,儿臣再一并重赏,如此既可堵旁人之口,也可避免消磨他少年之志,太后觉得如何?” 救了太后,自然是泼天之功。 然而太后私溜出宫的事情,毕竟不能宣扬。所以皇家,也不能以此来封赏贾琏。 太后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她似乎想了一下,道:“本宫也并非一定要干涉你对臣子的封赏,只是本宫方才问过贾妃了,得知她这位弟弟品性端良, 心智沉稳,所以才向你举荐。 既然你对他有自己的安排,本宫也不便多言。 不过,当日之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诸皇子,北静王这些人,大概也是猜得到的,若是就此作罢,那些人未免觉得我皇家赏罚不明。 罢了,此事我另作他想吧……” 太后好像有些心情不佳,就想要让宁康帝退下。 宁康帝本意讨太后欢心,能够让太后高兴,别说打乱他对臣子的培养计划了,就算让他给一个废物封侯,也是值得考虑的。 他之所以会拒绝,自是早有计划。 “让太后费心此事,是儿臣等人考虑不周。 不过,听太后如此说,儿臣倒是有一个主意,或许可以两全。” “哦, 你说说。” “启禀太后,儿臣的皇后,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而六宫诸事繁琐,儿臣也不忍使她太过劳累。 近来,儿臣正有意从四妃之中,选一人晋位贵妃,协助皇后统领六宫诸事。” 宁康帝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 但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太后和皇帝要封赏贾家,又要从四妃中选一个人晋位贵妃,那很明显,这份从天而降的恩宠,只有可能是降落在眼前的贾妃娘娘身上! 瞥见太后宫里那些老嬷嬷、女官的目光,元春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砰砰一跳。 太后也扫了她一眼,然后不置可否的道:“哦,那你觉得,后宫中谁堪当此任?” 宁康帝拱手道:“启禀太后,贤德妃出身名门,入宫服侍太妃多年,劳苦功高、德才兼备,儿臣甚为喜欢。 今次见她又得太后喜爱,儿臣觉得,只有她可以当此重任。 正好,如今贾府正在为迎接贤德妃归家省亲做准备,儿臣这边晋升了贤德妃的位份,也能让贤德妃以贵妃的典仪归家省亲,荣耀贾府。 不知道太后觉得此举可使得?” 对于宁康帝而言,于私元春是他生母太妃身边的近侍出身,天然信任几分。 于公,元春是王子腾的嫡亲外甥女。宁康帝早有意抬举元春,来抵消王子腾的功绩,这本来也是后妃存在的意义之一。 如今看太后也似喜欢元春,并且太后还想要嘉奖贾府,他当着太后的面提出来,既可以讨得太后欢心,也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谓是一石二鸟。 而且,抬举一位后妃,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低成本的事情,却能十分完美的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太后看了宁康帝一眼,似乎想了想,然后道:“你既有这般主意,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元春此时站起来,谦逊道:“臣妾天资愚钝,资历尚浅,蒙受天恩,晋升妃位心内已是惶恐,实不敢再图谋贵妃之位,还请陛下三思,另择贤良为善……” 这种虚伪客套的话,宁康帝自然不会信,况且是自己的妃嫔,也不必与她客气,直接说道:“此事乃太后与朕商议决定的,岂有你拒绝的道理。 谷傿 你只安心静候封赏便是,余者不必多言。” “是……臣妾领旨。” 说完这件事,宁康帝见太后没有别的吩咐,也就告退离开。 元春再次站出来,向太后表示叩谢之意。 太后道:“此事也是你福泽所致,与本宫并无太大的干系。 你只以后更加用心侍奉陛下便可。 好了,不说这些了,昨日听你弹奏《听琴》一曲,本宫有些不一样的感受,伱再与本宫谈讲一遍。” “是。” …… 未央宫外,初上龙辇的宁康帝心有疑虑,不免回头看了后方的大殿一眼。 “陛下,怎么了?”近侍关心的问道。 宁康帝回想之前的事,总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在于太后的态度,似乎,她今日唤自己前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封赏贤德妃一般。 但是这不太应该啊,他很确定,贾元春和太后过往应该没什么交情,因为贾元春一直待在他母妃的身边。 虽然他无心腹诽母亲,但是他还是知道,母妃对太后,似乎并不太友善。 或许是他想的太多了,宁康帝摇了摇头。 太后多年深居后宫,除了教养昭阳之外,外人都少有接触,实看不出有任何权欲、野心。 传闻当初的太后,色艺双馨,善舞,所以深得太上皇疼爱。 今日元春在场,或许真的只是个巧合,毕竟,他也听生母太妃说过,元春确实擅长琴艺。 一個善琴,一个善舞,琴舞和谐,能够交流到一块,倒也不足为奇。 …… 是晚,东宫内另一所幽深昏暗的宫殿。 “贾妃,本宫听说你得了太后的器重,太后甚至为了你,让陛下破格提拔你的位份?” “回禀太妃娘娘,太后只是想要找一个人陪着练习琴曲,正好知道妾身于此道略有所得,所以才召妾身至未央宫,切磋琴艺。 至于妾身位份之事,此乃陛下主动提出来的,妾身也曾说过妾身德行不足,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但是陛下似乎另有筹算,呵斥了妾身……” “够了!” 老迈的声音打断了元春的辩解,只听其越发不善的道:“如今你翅膀硬了,越发巴高望上,只捡高枝去飞,殊不知,不论如何,本宫才是陛下的母亲。 不过一个奴婢而已,若非本宫抬举你,你以为你能有今日? 本宫既然能够赐给你这一切,同样便能够收回去。 你且想明白自己的身份,想清楚你究竟是谁的人,若是想不清楚,从今往后,本宫这里,你就不用来了。” “是,妾……奴婢明白,奴婢的一切都是太妃赐予的,自当忠心于太妃,绝不敢存有二心,还请太妃宽宥,从今往后,奴婢再不去未央宫便是了。” “哼,罢了,她毕竟是太后,若是唤你,你敢不去? 不过,本宫另有事情交代于你,你可愿意助我?” “还请太妃娘娘吩咐……” …… 正文 第263章 新制诰命服 贾家娘娘荣封贵妃的消息,如一道狂风,卷过京中的各家门第。 许多有名望的人家,都在暗中议论,莫非贾家这座百年的国公府,真的要重新辉煌起来了? 否则,如何圣眷会这般浓厚?一时间, 和贾府交好的府邸,纷纷派人上门恭贺。 旁的门第尚且如此关心这件事,更遑论贾府本身? 自接到消息的当日,贾府上下便骤然沸腾起来。 贾母、王夫人等,自是欣喜欲狂,忙按品大妆,准备进宫谢恩。 王熙凤身为二品诰命,如今自然也是有资格乘坐大轿,随同贾母等人进宫谢恩的。 况且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利, 自然是十分积极,接到贾母的命令后,立马就回家将自己花费重金,才刚刚制好的凤冠霞帔取出来穿戴。 正好贾琏下衙回来,她便叫住问道:“咱们家娘娘真的晋升贵妃了,你也听到消息了吧?” 贾琏穿着官服,随意的坐在床榻边,看着反复试衣的王熙凤。 王熙凤是属于苗条型的身材,但是资本较为雄厚,而且身量在女人堆里也是拔高的那一批。此刻外裳尽除,只穿着单薄束身的中衣,身上零星披戴金灿灿的诰命服饰,时而觉得不合适还要取下重新穿戴, 那反反复复、隐隐约约之间, 展现出一个将入桃李年华的俏少妇,最极致曼妙的身段之美。 这是自家老婆,贾琏自然看的光明正大。 王熙凤自然也发现了贾琏的窥视, 见他目露欣赏,眼含笑意,显然是很满意她的姿色,心中自是既羞臊,又得意,因此悄然白了贾琏一眼,装作不知道贾琏在打量她,回头只看着镜子,一边笑道: “从今以后,我算是服你了。 方才老爷还说,在建园子的时候,你就考虑到这个情况了,所以执意要把咱们家园子按照最好的标准来筹建。 老爷对此可是夸赞你的不行,说你有远见,有先见之明,若非有你,咱们家就大大失策了。 不过同时老爷他们也疑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消息, 能够提前那么早就预料到, 真是奇了怪了。 老太太还问我, 可我怎么知道,只能说你如今神神秘秘的,好多话都不与我讲明,我也不清楚……” 王熙凤碎碎念着,并且在平儿、丰儿、小红等丫鬟的伺候下,过了好半晌,才把诰命服勉强穿戴完整。 忽觉得腰上多了一双手臂,同时肩上和脖子间,也袭扰来熟悉的气息,王熙凤就抓住贾琏使坏的双手,娇嗔道:“别闹,把我衣裳弄皱了。” “怎么,你家男人还比不过一件衣裳重要?” 察觉到贾琏越发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王熙凤未免对着镜中之人翻了个白眼,斥道:“胡说什么,等会不是要进宫嘛,要是弄脏了,贵人怪罪我失仪岂不事大了。” “你既担心这個,不如就别去了,反正有老太太她们进宫也就可以了。 又不是去领赏,不过被成群的宫女太监领着宫里转转,各处贵地干站半日,有什么意思?依我说,倒不如不去遭那罪。” “你知道什么……” 王熙凤脸红红的,不好意思说实话。 女人家在意的东西,和他们男人自然不一样。 即便是罚站,那能够去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面前站一站,那也是莫大的荣耀。 若是还能再和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搭上一句话,传出去那也是倍有面子的事。 再说,至不济,还能在新贵妃娘娘宫里吃一杯茶水不是? 谁能想到,当年见过的贾家姐姐,能有今日这样的造化,她可得亲自去恭贺一番,顺便也让她瞧瞧自己的新诰服…… 所以,别看只是宫里走一趟,这里面女人家在意的细节多着呢,贾琏一个粗汉怎么能懂! 贾琏确实不知道去给一堆不相干的女人下跪有什么意思,但是他看得出来,王熙凤是定要去的。 于是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顿时让王熙凤面色血红,回头泪汪汪的瞅了贾琏一眼,一句话不敢回。 旁边平儿等人站的近,但是即便她们尖着耳朵,也只模模糊糊的听到只言片语。 诸如什么“晚上回来”、“这身衣裳”等语,虽然不甚清晰,但只是前后串联一下,也就不难明白自家二奶奶为何那么大的反应了。 王熙凤哪里准许被丫头们揣测,阴着凤眸扫了她们一眼,见她们乖乖低头这才掠过,转而岔开话题问贾琏道:“等会你要护送我们进宫吗?” 谷樤 她见方才贾琏拒绝让丫头们更衣,所以如此问。 贾母出行,两府的后辈随行护卫,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谁知贾琏却笑道:“我家娘子打扮的这般漂亮,不随身看着,我可不放心。” “贫嘴。”王熙凤笑了起来。 …… 府门外,管家赖大等人早已经备好了五乘八抬大轿,贾珍也早就安排好了数十名随行护卫的青衣小厮,分列宁荣街两边。 整体场面看起来异常的富贵繁华。 看见贾琏骑马出来,贾珍父子笑着迎上来。 “上次商议筹建园子的时候,我本来还不信琏兄弟的话,谁知道,竟果真给琏兄弟说中了。 事已至此,琏兄弟总该给我们和盘托出了吧,究竟是如何看出来咱们家这份造化的?” 世家大族的人,维持面子关系,那是基本的素养。 所以,在没有想到收拾贾琏的办法之前,贾珍是不会和贾琏翻脸的,甚至每次见面,还特意挤出比以前更多的笑容。 而贾琏则是同样的道理,唯一不同的是,贾琏通过尤氏婆媳,通过自己安插在宁国府的眼线,知道贾珍对他的恶意。而贾珍,大概是不知道贾琏心里的盘算的,否则,他看见贾琏的时候,应该笑不出来。 “珍大哥言重了,小弟不过是随口猜测,也未曾料到今日之事,珍大哥的话,实在是抬举小弟了。” “琏兄弟谦虚了不是?咱们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子侄,对我们,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言的吗?还是,琏兄弟觉得我们都没在朝廷当差,给我说了也无益,所以不乐意说……” 贾珍佯做玩笑,言语却多有引导。 皆因在场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瞧热闹的贾族子弟,例如贾璜、贾琼、贾菖、贾芸等。 贾琏面上露出些许笑意,莫非这贾珍,竟然想要借助族长的身份,妄图将他绝于贾族众子弟之外? 倒也是,这些平时混吃等死,仅靠家族余荫就能过的比普通百姓好很多的贾家子弟,志大才疏者居众。 这类人嘛,自然是吃了酒吹牛打屁,老子天下第一,自认为才智一流,当不了官只是时运不济、出身不好,所以如同贾宝玉一般,厌官情绪也是有的。 若是贾珍这个同样混吃等死的族长和他们同仇敌忾,抵制贾琏这个当了官就瞧不起他们的人,他们还真有可能拧成一条绳,只是,这条绳结不结实就另说了。 贾琏虽然真心看不起贾府这些混账子弟,但是也懒得和他们斗心力,于是笑道:“既然珍大哥执意逼问,小弟也不敢不照实说。 实不相瞒,小弟也不过是根据时势猜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宝玉的亲舅舅,咱们家舅老爷领兵巡边,立下赫赫功绩。 而舅老爷已经贵为一品,如此一来,陛下又岂能亏待咱们家娘娘? 珍大哥说是吧?” 贾琏说完,不理会这些人听不听得懂,笑着策马去了。 贾蓉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大理解的通贾琏所言的两件事之间,究竟有何必然联系,但就是莫名觉得,琏兄弟(琏二叔)好厉害,好高深莫测的样子! 贾珍毕竟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和宫里宫外的人都打过交道,政治嗅觉敏锐一些,很快反应过来贾琏说的什么意思。 王子腾封无可封,那么皇帝加恩于其亲外甥女,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一时间,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不愿意承认,他居然和贾琏之间拉开了差距!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坚信贾琏的判断有误,所以就特别难受。 他如何知道,贾琏是生而知之者。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要找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实在是比他们想象的容易太多。 只是或许贾琏也没有想到,他一下子就猜中了真相的一半。 正文 第264章 见太后 护送贾母等人进入宫墙之内,贾琏、贾珍等人只在内宫外等候。 谁料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出来,宣旨道:“太后懿旨,宣二等镇远将军贾琏,至未央宫觐见。” 听见太后召见,别说贾珍等人,就连贾琏自己也是满心狐疑。 “敢问夏老公公, 不知太后她老人家,因何事召见?” 太后作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忽然召见,任是谁心里都会一楞瞪的。 况且贾琏到如今,连皇后的金面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太后了。 夏守忠作为宫里最有地位的一批太监之一, 他自然知晓很多内情,但是他却不会与贾琏讲明, 只是笑道:“贾将军无需紧张,贾将军福缘深厚,将来前程未可限量,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照拂奴婢一二啊。 走吧,老奴给贾将军带路。” 如此,贾琏也就不好再多问,在贾珍等人震惊狐疑的目光中,随着夏守忠跨入内宫。 后宫的布局,和前朝果然不大相同。 建筑紧密,宫墙深锁,比之前朝的宏伟开阔,显得冷清幽僻多了。 跟着夏守忠等内侍不知走了多久, 据贾琏推测, 应该是差不多横穿了整个六宫,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夏守忠见贾琏望着面前宏伟的宫墙愣神,笑着解释道:“前面便是重华宫了,是老皇爷和太后等居住的地方。” 贾琏点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知道。 谁曾想代表中央皇权的紫禁城,居然有着和荣国府相同的下场! 荣国府东路花园一度被分隔开,成为贾赦独居的东跨院,而皇宫,东路后面大半段,同样被分隔开来,成为重华宫。 不过,重华宫里面住着的,却是太上皇和太后及诸位太妃,地位自然和荣国府东跨院不可同日而语。 传言,从重华宫,也就是俗称的东宫出来的随便一个执事太监,都敢和六宫中的总管太监甩脸色,而对方还不敢如何表示…… 此时看夏守忠说及重华宫时,那虔诚恭敬的模样,也就可见一斑。 “来者何人。” 重华宫外宫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有着装威严的禁卫军守卫。 “奉太后之命, 领镇远将军入宫觐见。” 实际上以夏守忠的身份, 平常出入重华宫是无须被盘问的,但是此时他身边跟着贾琏, 那受过严格规矩教导的禁卫,还是按例盘查了一下,然后方放行。 重华宫是单独的高墙围起来的一个巨大的宫殿群,同样分为前朝和后宫。 不过夏守忠带着贾琏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门穿插至未央宫,所以不必经过重华宫正殿,也就是太上皇的寝殿。 终于来到未央宫,这里的建筑、院宇布置的格调,焕然一新,比之旁处,少了几分压抑和庄严,多了几分清新雅韵。 夏守忠让贾琏稍后,他先进去通报,然后方有另一批内侍出来,引贾琏来至主殿。 贾琏进过宁康帝休息的养心殿,所以对于内廷的装饰风格略有见识,此处比之养心殿,也就略多了几分馨香,服侍的太监宫女与养心殿相反,是宫女居多,太监较少。 来到正堂,隔着那密实的珠帘,也不大看得清里面的景象,贾琏也就没有敢多瞧,对着那内堂上首,便参拜下去:“微臣贾琏,叩见太后娘娘。” 贾琏的声线开阔,声音清朗,在幽静的未央宫正殿,缓缓传开,以致于不论是看得见贾琏的,还是看不见贾琏的宫女,都知道,来者是一个年轻的爵爷。 而且听声音,多半十分俊朗。 谷乸 但那些宫女也就只敢悄悄抬头瞄一眼,不敢有别的动作,更不敢则声。 所以,继贾琏请安的声音过后,短暂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方听见一个平淡娟丽的声音道:“平身吧。” “谢,谢太后……” 在听到太后声音的一瞬间,贾琏就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首先,这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年轻的过分……这且罢,年纪大了声音好听的女人也不是没有,但是,为何听起来这么熟悉? 心中诧异的贾琏,趁着起身的空隙,从珠帘下方往前瞧去。 一双红色的绣花靴子,浅露在美丽金贵、迤逦散开的宫裙下,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别的风景。 沿着宫裙往上,一個身姿起伏曼妙,戴着简约而不失高贵凤冠的女人,也正坐在高处打量着他。 许是瞥见他窥视的目光,那女人面目一沉,贾琏便恍然一震,赶忙站了起身。 但是贾琏心里却终究无法平静下来。 果然,他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竟然真的是那日太子别院碰见的那个女人,那个神神秘秘的美貌女子,居然真的是传说中的太后! 贾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从始至终,他没有从任何渠道,也没有任何人与他说过,太后是个年轻的女子。 本朝数十年来就只有一个太后,而这个太后,竟然如此年轻!! 贾琏一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宁康帝都五十了,他的嫡母,居然还这么漂亮? 这有点不科学。 看起来,这女人应该二十五……三十……四十? 好吧,他猜不出来。 当日也没有好好看过,或许自己只是被她的第一眼所迷惑,以为她是昭阳公主来着,所以没细瞧。说不定,也就保养的好点,脸上的皱纹,说不定都被她用高超的“邪术——化妆”给掩盖去了。 一贯习惯以高高在上的视角看待这些古代人的贾琏,鲜有遇到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脑子里难免胡乱思索了一些东西。 他呆愣愣的站着没动,也不说话,里面的太后,却能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 这小子,心里必定在腹诽本宫…… 太后自然记得,那日第一面,贾琏就将她认作十八岁的昭阳。 就算后来知道昭阳另有其人,只怕他也只将她归类为皇室郡主之内的人。 如今发现她竟然是太后,他的心里,肯定平静不了,就是不知道,他具体想些什么东东…… 想到这里,太后故意紧绷的面上,不免露出一点笑意,却立马收敛,继续以她一贯的声音说道:“贾琏,你可知道本宫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 贾琏是个干脆的人,太后就太后嘛,就当太上皇老不正经,老牛吃嫩草了呗。 反正,那日他也没有得罪她,相反,还算是舍身相救,这太后只要心理不变态,应该都不至于对他不利。 最好,是能给些好处来! 正文 第265章 逼婚 “当日在皇家御马苑,你有救驾之功。 本宫本欲重重赏赐于你,然而陛下却说,你尚且年少,便已经是四品,身上还有爵位,不宜对你封赏过甚, 恐于你根基不利。 本宫听取了陛下的建议。” 太后平淡的说道。 对此,贾琏心道:什么于我根基不利?不过是你偷跑出宫玩,不想被世人知道,所以才不好给赏赐吧? 如此看来,应该是白救你了,一点好处捞不着的样子。 “太后言重了,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来就是本分, 并不敢图谋封赏。” 虽然贾琏说的冠冕堂皇,毫无破绽,但或许是因为太后自贾琏进殿之后,便设身处地的去想贾琏的感受,所以此刻居然感受到贾琏心中的那一丝不忿,忍笑道: “虽然你不图封赏,但是有恩不赏,不是我皇家的风范。正好本宫与你姐姐有缘,所以于昨日,与陛下商议,让你姐姐贾妃晋升为贵妃,也算是光耀你贾府门楣了。” 贾琏心内一动, 若是如此, 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回报。 不过元春按道理本来就该晋升贵妃的啊,怎么如今归功到自己身上了? 这样倒也好,元春本来就是贾政两口子面对他时最大的底牌, 如今他们的底牌居然也沾了他的光,看他们还怎么与他造次。 于是赶忙又谢过太后的“恩典”。 说完开场,太后与左右的近侍示意了一下,近侍会意,悄然招呼着殿内四处多余的人退出宫殿。 然后太后抬起手臂,自有女官扶她起身,走下阶来。 在殿内一会儿,贾琏的眼睛已经适应,那些珠帘本来就遮挡不住他的视线了。 如今太后从首座上走下来,自然看的更加清楚。 宽大拖地的宫裙,威严的凤冠,华丽的披帛,镶金嵌玉的指套,这些极致尊贵的服饰,全部安装在一个身量高挑,婀娜曼妙,且容貌绝美的女人身上。 贾琏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是母仪天下的威仪! 她仅仅是这么走过来几步,就带给贾琏点点压迫感,使得他不敢直视。 这与当日见到的那个女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衣装不一样了? 不,还有心态。 那日,他可不知道这女人就是太后, 只是单纯的觉得,那是一个美丽的皇家女人。 太后毫无掩饰的向外展露自己的凤威,她将多余的宫人屏退,并且从座位上走下来,是因为接下来的话,她不想让太多的人听到。 她走到贾琏的面前,微启丹唇:“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有另一件事与伱商议。” 说着,太后也透过面前的帘子,近距离打量贾琏的举止容貌。 果然与别个不同。 难怪,挑三拣四的小妮子,说起别個都能一口拒绝,唯独对这小子,支支吾吾,不肯吐露真言。 “太后请讲,只要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定无不从?” “分内之事?” 太后敏锐的察觉贾琏这句话的问题,心里有些不悦。 你的分内之事,还用本宫与你商议?这小子,居然还是个滑头。 不过在本宫面前,耍滑头是没用的。 “本宫问你,你觉得昭阳公主如何?” “昭阳公主殿下飒飒英姿,风采冠绝皇室,有古之巾帼之范,自是天骄一般的人物,非是愚臣可以妄加评论的。” 太后眉头略微一沉。 虽然只是相互之间简单的一个试探,她已经瞧出,贾琏似乎并无攀龙附凤之心。 “你于本宫有救驾之恩,本宫欲将昭阳许配与你,不知你可愿意?” 终究是太后,不可能因为贾琏些许不愿意的情绪,便打消自己的计划。 贾琏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方道:“太后或许误会了,臣下早于数年前就已经娶妻,夫妻和谐。因此,恕臣浅薄,无福消受太后的美意。” “哼,夫妻和谐,当真如此?” 被贾琏当面拒绝,太后似乎也有些恼怒了。 “据本宫所知,那王氏不过是一介孤女,胸无点墨,不通礼数。 嫁于你几年,从不知相夫教子,一味争强好胜。 本宫还听说,其甚至当着下人的面,与你纠缠扭打在一起,如此,真的可以算是夫妻和谐?” 谷甁 听见太后一口气可以说出这么多,贾琏心下微沉。 看来,太后果真是有备而来。 若是面对旁人,贾琏自然有无数的言语可以驳斥,但是对于太后,任何人或许都得小心对待! 于是贾琏拱手道:“请太后恕罪,夫妻之间过日子,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旁人口中所言如何,不足为据。”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太后乍闻此言,心中似有所动。 但她所谋者,乃是关系自己最疼爱之人的终身,所以容不得她太顾虑旁人情感。 “你当真不愿意?你可知,京中权贵子弟,有多少人深慕昭阳,求而不得。 本宫不过看你是个难得的才俊,又于本宫有恩,所以加恩于你。 换句话说,本宫决定的事情,天底下并没有几个人敢于违背。 现在与你商议,不代表本宫奈何不得你。” 太后并没有任何一点虚言。 虽然夺人夫君,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皇家嘛,还能没点特权? 别的不说,只要太后与宁康帝说一声,身为“儿子”的宁康帝,即便内心不想承担不光彩的名声,还能真为此违背太后,落个不孝的名声? 而作为皇帝的宁康帝,真想要让臣子娶自己的女儿,别说他只是有妇之夫,就算他躲到深山里做和尚去了,也能给他揪出来! “多谢太后厚爱,微臣愧不敢当,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你……!” 看着沉俊着脸,躬身抱拳,显然死脑筋的贾琏,太后从容的面上,终于露出恼怒之色。 似乎有什么狠话要说,想了想,却并没有,而是看了他半晌,一挥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这下,换贾琏愣住了。 抬头瞅了太后一眼,确定她不是玩笑,这才忐忑着拱手告退。 等贾琏一走,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忍不住互相瞅瞅。 今儿可是开了眼了,竟然真有人敢当面拒绝太后,而且,看起来,太后似乎并没有太生气!! “出来吧。” 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回到凤椅上坐了,然后轻声说道。 随着她的声音,凤椅后面宽大屏风之后,闷闷的走出来一个纤长的身影。 太后对她招招手,那女子便走了过来,依偎进太后的怀里。 “怎么,不开心了?” 太后笑问道。 昭阳公主摇了摇头,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 虽然她之前也反对皇祖母这么做,但是当真被人拒绝,还是令她骄傲的内心,感觉到莫名的沮丧。 “皇祖母,我觉得他说的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既然那么喜欢他的妻子,那我们也不必要做这等拆散别人姻缘的恶人了。 你的昭阳,又不是真的没人要了……” 听见这丫头居然反过来怪自己,太后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挑三拣四,这个品性不好,那个又容貌不佳,好容易为你挑一个出来,你还嫌弃人家话太少了无趣! 若非如此,你当我愿意做恶人?” 太后十分气愤,这一个多月,她至少安排了三四波青年俊彦进宫,想方设法的给昭阳创造机会,结果这不争气的死妮子,愣是不上心。 好容易她自己费心挑选,挑出几个来,还是被她挑毛病划下去了。 唯有说及贾琏的时候,昭阳才支支吾吾的,作为过来人,太后如何不明白她是中意了贾琏! 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为此,她可是做了许多准备的…… 帮助元春晋升贵妃,只是她笼络贾府的先期手段,若是事情办得成,她还有诸多配套的方案,保准让贾家、王家都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谁料到,第一步,贾琏这里就出了意外。 那小子看起来精明,谁知道竟是个愣头青,居然敢当众拒绝她的提议! 正文 第267章 降维镇压 太后命人将珠帘打开,一眼看向那孤零零站在殿内的妇人。 然后即便是太后也不得不承认,单以颜色论,这妇人着实有些出众。 “臣妇贾王氏,拜见太后。” 声音幽幽,有些畏惧,又有些忐忑。 她双手叠在地上, 以额头叩之,不起。 太后点点头,这才是臣子们见到她时的正常反应嘛,哪像贾琏,居然还敢通过珠帘尾端空隙偷瞧她! “平身。” “谢太后。” 进宫参拜基本的礼仪,王熙凤也是受过教导的。 只是她站起身后,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面见贵人,之前在皇后的宫中, 有老太太她们前面盯着,她可以安心做个小透明。 “你过来些。” 太后的声音,平淡而充斥着威严,令王熙凤不敢有丝毫抗拒之心,顺着铺着红毯的地面往前走了几步。 如此隔得近了,王熙凤才有机会和胆量,抬头望了太后一眼, 这一眼,自然也令她心中十分震撼。 太后,竟然看起来如此的年轻貌美! 但王熙凤毕竟不是贾琏,震撼也就一刹那,然后神态越发恭谨。 毕竟,这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没有之一。在民间,她和太上皇两个,都被称为“老圣人”。 “果然好样貌。” 太后赞了一句,王熙凤也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面对元春这位昔日的表姐, 她还敢抓住机会插科打诨一下,面对太后, 她可不敢,因此只是羞涩的笑了笑。 如此,太后也就没有多打量她的意思了,因为太后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位普通的世家诰命,除了姿容艳丽一些,身上并无什么奇特的地方。 从派人了解到的消息来看,既不贤惠,也无品德,和她的昭阳相比差远了。 “你可知本宫今日召你过来,是为何事?” 王熙凤讪讪应道:“还请太后明示……” “月余之前,本宫至太子的别院游玩,时太子邀本宫骑马狩猎,却不甚马匹失控。 幸得当时负责守卫的二等镇远将军贾琏相救,本宫才得以保全……” 太后说到这里,王熙凤的眼睛便陡然亮了起来。 竟然是如此! 太后这一说,就把她心里的疑惑一下子都解开了,难怪元春会说,她晋升贵妃,是沾了没良心的光。 原来竟是, 没良心的机缘巧合之下,救过太后! 太后是何人?那可是皇帝的嫡母,救了太后,这等功劳……王熙凤都不知道如何形容。 只是,没良心的立了这样的功劳,为何不直接封赏他,反而让元春表姐沾了光呢?心里激动高兴的王熙凤,一时间也不能完全想通里面的关节。 太后看出王熙凤眼中的神采,心中越发摇了摇头,继续道: “贾琏救了本宫,于本宫有恩。 且本宫观他少年俊杰,意欲将本宫最疼爱的公主,许配与他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太后眼里,实在没有看出王熙凤的“迷人”之处,只看见、听见王熙凤的短处。 所以,她对王熙凤感官并不好,语气,自然也就不会很好。 而王熙凤,前一秒还在欣喜,忽闻太后之言,如坠冰窖。 太后,她想要,将公主许配给没良心的?? 那,我呢…… 一时间,时节分明将入仲夏,王熙凤却觉得周身冰冷,强忍泪水,看向太后,想要从太后的脸上,看她是不是在与她开玩笑。 “怎么,你不愿意?” 太后冷漠的神态,令王熙凤再也忍不住眼泪,低声哭道:“可是,太后,臣妇……若依太后之言,臣妇将如何自处……” 谷囄 “本宫,乃至皇室,会给你足够的补偿。” 泪水朦胧了王熙凤的眼睛,她已经看不清太后冷漠的神态。 面对强权的威压,哪怕心中再恨,她也不敢表露。 其实这一天,她是有过预料的,就从她发现,没良心的越变越好,越变越优秀,乃至让她为之着迷的时候。 所以,她才会那般迁就他,眼睁睁看着晴雯那样的小蹄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跳腾! 真当她琏二奶奶宰相肚里能撑船? 不过是将贾琏的心留在家里的一个手段罢了。 只是没想到,尽管她这样小心,那样谨慎,这一天,还是到了。 而且,到的这样快,这样令人无力反驳! 这是堂堂太后,想要把皇帝的女儿许配给没良心的,她能怎么办?别说是她,她相信世间任何女子面对她此刻的境遇,都会感到由内之外的无力。 屈服?成全?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没良心的,从小时候就喜欢,到了现在,她已经无法自拔了。 心中的不甘,让她在哭泣中,鼓起勇气道:“可是,太后,臣妇并没有犯错,您,您不能这样……” 您贵为太后,怎么可以不明事理,帮自己的孙女抢我男人? 太后自然知道王熙凤不甘心,但是身为皇权之上的人物,便是万人的生死都看淡了许多,更别提一个刁妇的心理了。 “你没犯错?身为大魏女子,不修德行,不讲三从四德,嫁人之后,也未曾相夫教子,只知争强斗胜,贪名好利,甚至动手殴打自己的夫君,如此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太后的质问,让王熙凤既觉得委屈,又辩无可辩。 因为太后说的,并非凭空污蔑她,显然是已经暗地里查访过她了,也由此可知,这是太后处心积虑要办的事! 太后处心积虑要办的事,别说只是抢她男人,就是取她性命也是易如反掌,这一点,王熙凤确定。 所以,她除了哭,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办。 美人梨花带雨,本来就惹人生怜,见状,太后终于也有一丝的不忍。 但是这一丝不忍与昭阳的终身大事相比,也就微不足道了。 因此继续打压王熙凤的底气,冷冷道:“这些且罢,身为朝廷命官的妻子,本该知法守法,你是如何敢勾结地痞无赖,行那放贷害人,令人家破人亡的勾当的!!” 这一下,令王熙凤亡魂皆冒。 本就无力的身子顿时瘫坐在地上,满眼惊恐的看着太后。 太后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不,我没有……” 知道事情严重的王熙凤,下意识的想要否认。 太后毫不留情的打断道:“本宫既然当面与你说,自然是查清了你的底细。 怎么,莫非你还想与本宫来个当堂对质?” 王熙凤面如死灰,与太后当堂对质?她可没愚蠢到这個地步。 于是喏喏道:“臣妇不敢,臣妇也是受人蒙蔽,她们说,京中大多数勋贵府邸,都会将闲钱放出去生利息,臣妇也是误听了她们的话。 但是臣妇从未想过害人,也从来没有害人,我和那几家的人,也不过是每月拿出千把两银子出去,他们按月交还本息,如此而已……” 王熙凤本是聪明的人,只是从未料想到会被太后降维打击。 她毫无准备,自然组织不了有效的言语,只能从大家都在干,非我一人,妄图以此脱罪。 法不责众,自古有之。 但是太后是何人? “哦,照伱这意思,京中放贷的勋贵府邸并不止你一人,若是本宫只处置你,是处事不公了? 你且说来,京中还有哪些人和你一般,都在私自放贷,看看本宫,敢不敢把她们一个个全部揪出来绳之以法!” 王熙凤脖子顿时一缩。 京中众勋贵,这个名头即便是尚书宰辅,也会被吓一跳。 但是,对太后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她要真敢说,就算太后不收拾她,那些人只怕也恨死她了,从今往后,在京中勋贵圈,她也就别想混了。 出门,还得小心被暗算! 正文 第268章 配不上 太后的强势令王熙凤几乎精神崩溃。 她心里终于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听贾琏的话,掺和了放贷这件事。 其实,以没良心的如今的能力,家里根本就不缺放贷赚来的那一点利钱。 自己放了一年的贷,总共的利钱也不过就是一千多两,只不过相当于没良心的随手赚回来的一个零头。 可笑的是她还记得她曾经一度为此沾沾自喜, 觉得自己手段高明,有魄力,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确实呢,一千多两,虽然与贾琏赚的没法比,那也是一个二三品的高官, 一年的俸银加禄米的总和了。 也就是说, 她比那些当官的还厉害,赚的钱,足够养活一个中等人家。 所以,当日贾琏教训她,叫她老实交代还有没有在外面干坏事,她才咬死没说这件事,并且一度为隐瞒过了贾琏而暗喜。 谁曾想,竟为自己今日埋下祸根! 她和贾琏乃是行过六礼,被八抬大轿抬进荣国府的结发夫妻。 即便是太后,想要夺她男人,也是会受非议的。 所以,原本这件事她在理。 可是,如今被太后拿住这样的把柄, 别说占理了,就是生死、名声, 都在太后的一念之间。 女人, 特别是她这样的诰命夫人, 名声是重过生命的。 到了此刻,她终于感觉到了真正的害怕。 没良心的,你在哪, 能不能救救我…… 王熙凤在哭泣,太后居高临下冷冷的瞧着她。 “一个失德,又触犯国法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做我大魏朝廷命官的妻子。 只要本宫愿意,即刻便可以剥夺你诰命的身份,甚至交付有司论罪。 不过,念在你是初犯,祖上也曾为我大魏立过功勋,本宫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只要你愿意主动与贾琏和离,本宫不但可以对你的罪行既往不咎,而且之前与你说的补偿,仍旧有效。” 太后的话,听起来义正词严,令人无法反驳。 确实,天下的女子,尤其是内外诰命,自古以来就归皇后统辖。 而太后,作为曾经的皇后, 如今晋升为太后, 自然还是有这个权力。甚至可以说, 皇后的权力,都是太后下放给皇后的。 一如太上皇对皇帝一般。 所以,作为二品诰命的王熙凤,她的生死富贵,自然也都掌控在太后的手里。 而且,听起来太后似乎已经很是宽宏大量了。 反正她是没有资格做贾琏的妻子了,只要她主动和贾琏和离,太后就可以饶恕她,甚至还可以给她补偿。 看起来,她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不尊太后的话,太后可以剥夺她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作为贾琏妻子的权利。 听从太后的话,至少可以留個体面,全身而退。 总而言之,无论答应与不答应,她都和贾琏做不成夫妻了。 但是此时的王熙凤,却陡然明白。 什么德行有亏,什么放贷触犯国法,不过都是太后找的借口罢了。 她们就是看中了她的男人,想发设法想要抢夺罢了。 生性率直泼辣的王熙凤,有心想要骂娘,到底明白一点利害,不敢。 真正触怒了太后,别说她,只怕家族都会遭殃。 因此,坐在地上哭了良久,面对耐心良好的太后,王熙凤翻身跪在地上,回道:“多谢太后宽宏大量,臣妇愿意听从太后的懿旨。 不过,自古以来,休妻便是男子的权力,从未听说女子弃夫之说。 只要贾琏,贾将军赐给臣妇一纸休书,臣妇立刻从国公府离开,并且恭祝贾将军与公主殿下,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终归王熙凤不是愚顽的女子,在冷静下来之后,她这般回道。 太后她是绝对对抗不了的,所以只能答应。 谷慥 但是,她又不甘心这样就放弃。 即便她有错,也要贾琏自己承认不要她了,绝对不能是她承受不住压力,主动逃避。 她心里隐隐希望,那公主应该是很丑,丑的没人要,所以才要抢她男人! 要是那样,以没良心的自尊和自傲,肯定是不会干的,那样就还有一点。 若不然…… 她也想象不到,贾琏有什么理由会拒绝太后,拒绝一步登天的荣华富贵。 但就算她注定被抢走男人,她也要让贾琏主动休她。 她要让贾琏心怀愧疚,让贾琏永远记着,是那公主凭借特权,把他抢过去的,也是那公主,让巧姐从此没了母亲! 被人抢了男人,还要祝对方和自家男人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怎么可能! 至少也要在她和没良心的中间扎一根刺,让她自作自受,永远得不到没良心的真正的宠爱。 至于什么和离…… 那不过是休妻的一种好听点的说法罢了,反正她从未想过再嫁别人,反正脸都丢尽了,也不怕再多一纸休书。 这就是王熙凤最后的谋算。 上首,太后的面色顿时沉了起来。 她没想到,明明看起来已经被她彻底压垮的王熙凤,还能这般回应。 她以为,王熙凤在自知无不可挽回的时候,要么撒泼打诨,要么就默默屈服,甚至她要是真的舍不得离开贾琏,会哀求她,答应让她留在贾琏的身边做个侧室之类的。 其实,她也未必不能答应。 没想到,这看起来粗浅的女人,最后竟突然刚强起来! 她直言只要贾琏给她一纸休书,她便不再纠缠。这话,即便她是太后,也不好反驳,因为确实在理。 她要是连这个都不答应,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太后着实无能,拿一个臣子没办法,就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柿子专挑软的捏? 虽然好像她就是这样做的,但是太后肯定不能承认! 其实她倒也不是拿贾琏没办法,她只是不想把动静闹大。 相比较贾琏这个看起来很有骨气的外臣,一个命妇,自然好处理多了。 “你既答应了,本宫也不会毁约,自然不会再多为难你。 但要是让本宫知道,你在本宫面前一套,回去之后,却百般阻扰这件事,本宫绝不轻饶。 至于你说的休书,你会收到的。 好了,来人,带她下去。” 面对态度强硬的太后,王熙凤也再无他法,瞅了太后两眼,默默站起身来,随着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宫人离开了未央宫。 殿内,王熙凤一走,昭阳公主便从旁边走了出来。 虽然王熙凤没有看见她,但是她早已把王熙凤看了个通透。 因为她不像太后那样,提前调查过王熙凤,所以,之前看贾琏那般维护自己的妻子,她还以为王熙凤会是个温婉典雅的大家闺秀,所以贾琏才不愿意抛弃对方而选择她。 但是据她方才观察,以及听皇祖母口中数落的那些“罪行”,说实话,她有些失望。 眼光极高的她,暗暗却输给了这样浅薄的女子,自是一件打击自信的事。 她走到太后身边,问道:“皇祖母,伱觉得贾琏真的会写下休书来吗? 之前听他的口吻,不像是轻易妥协的人。 若是他真心不愿意,闹开了去,对天家名声不好…… 孙女倒是无妨,只怕连累了皇祖母。” 面对昭阳,太后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和不近人情,她笑着摸摸孙女的手,笑道:“这有什么可连累我的。 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闲人的一点风言风语,对于自己的终身幸福而言,一文不值。 我的昭阳一向是最勇敢的,不是吗?” 面对太后的勉励,心有疑虑的昭阳公主,终于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王熙凤配不上贾琏。 正文 第269章 属狗的 “贾夫人,太后她老人家对您,已经是够宽容的了。 即便是陛下,在太后娘娘的面前,也是孝顺恭敬的,从无违背太后意思的时候。 若非太后是个心善慈悲的人,单以贾夫人所行之事, 今日只怕也是出不得宫的,还请贾夫人好好想好,莫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好意。” 领路的大太监,不知出于何种心意,对出了未央宫的王熙凤一番劝导。 对此,王熙凤充耳不闻, 只是失魂丢破的往前走着。 好容易回到凤藻宫,面对关心的等着她回来的贾元春、贾母等人, 王熙凤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一下子扑进贾母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凤丫头,太后她老人家对你说什么了?” 王熙凤哭的泣不成声,贾母等人,也不由心有惴惴。 王夫人和邢夫人更是连连逼问,生恐王熙凤得罪了太后,为家族招致灾祸。 面对众人的关心、逼问,王熙凤哭道:“太后,呜呜,太后她要,她要让琏二爷休了我……呜呜呜……” 此话一出, 贾母等人都有些愣住。 元春神色初时一紧,随即散开,以她所了解的信息,几乎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很多事。 事涉太后, 贾母也不敢维护王熙凤,忙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且说来让我们听听。” 如此,王熙凤便将太后偏心,想要抢走贾琏给什么公主的事情说来。 至于太后数落她的那些话,自是能不提则不提。 听王熙凤说完,贾母等人都很震惊,没有想到会出这样一茬子事。 元春便解释道:“昭阳公主乃是前怡妃娘娘所出,而怡妃娘娘则是太后的亲侄女,所以自从怡妃仙逝之后,太后便将昭阳公主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因为太后的原因,这位昭阳公主从小便是皇室最受关注和宠爱的公主,连陛下看她也与别的公主不同,所以即便她从小喜欢骑射射箭,陛下也从无干涉。” 元春说着,看向王熙凤的眼神,也不免有些同情之意。 贾母自是和元春一般,对此刻失魂落魄的王熙凤十分同情。 但毕竟是太后要收拾王熙凤,贾母也生不出一点为她发声的情绪。 而邢夫人和王夫人,却没甚感觉,甚至邢夫人看王熙凤这副惨样, 心里还暗暗觉得畅快。 贾琏也就算了, 是家里的顶梁柱, 她惹不起。 但是王熙凤算什么?她还是王熙凤名义上的婆婆,但是她却收不到王熙凤对她的一点尊重。 所以,她早就看王熙凤不顺眼,只是王熙凤一直在家里管家,手握大权,她不好得罪而已。 如今看王熙凤被太后修理,自然有些变态的快意。 至于王夫人,本来她还是挺心疼王熙凤的,只是前面一些事,让她看出王熙凤与她不是一条心,那份对晚辈的心疼,自然也就淡了。 倒是角落里的尤氏,心境与其他人都不同。 因为和贾琏之间有着一些联系,让她对王熙凤有些惧意。 如今看起来王熙凤的威胁似乎可以解除,她还没来得及略微松口气,随即却更加悬心。 王熙凤其实还好,就算发现了她和贾琏的事,最多闹一闹,贾琏还能镇的住,最后大概不会出大事。 但若是对象换做公主…… 作为宁国府的当家太太,尤氏也和皇家人打过一点交道,深知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冷酷甚至残忍。 得罪了王熙凤还可以周旋,若是得罪了公主,说不定对方就会直接让自己消失…… 想到这里,尤氏心里不免打了个冷颤,于是忽然插嘴问道:“那公主的模样生的如何?” 尤氏这话一问,连王熙凤都暂且低了哭声。 元春看了王熙凤一眼,道:“昭阳公主殿下,容貌俊美,举止大度,人言巾帼不让须眉。是以京中青年俊杰、王孙公子之中,仰慕者不知凡几。” 一听竟然是如此,贾母等人再无什么可说的。 站在她们的立场,实在想不出,王熙凤还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因此只能越发同情的看着她。 “凤丫头,看开一些吧,至少……唉。” 谷歃 贾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王熙凤了。 “老祖宗……” 王熙凤将这些人的态度收在眼底,看着这些自己最亲,也最有话语权的人,此时向着她的话都不敢说一句,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这一刻,她只想快点找到贾琏,却又怕找到贾琏。 希望是得到贾琏的安慰,怕的是,贾琏和面前这些人一般绝情…… …… 因为出了王熙凤这件事,贾母等人也无心在宫里多待,不时便动身出宫。 到了宫门外,仆妇们换下,换做小厮来抬轿。 贾母掀开轿帘,看见贾琏走过来,从贾琏的面色,看出贾琏是知道这件事的,于是也就不多解释,只道:“凤丫头在后面,你去瞧瞧她吧。” 贾琏点点头,来到最后面的轿子前。 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从里面传出来,正是王熙凤的声音。 走近,掀开门帘,果然,和来时一般一身鲜亮诰命服饰,美艳的不可方物的王熙凤,此时委屈屈巴巴的坐在轿中,举着绣帕,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 看见帘子掀开,她往外瞄了一眼,见果然是贾琏,便泫然的偏了头。 她可不知道贾琏之前已经拒绝了太后,太后才找上她的。 知道昭阳公主是那么多人的梦中女神之后,她甚至怀疑这件事是贾琏和太后等人商议好的,只是贾琏不好意思背信弃义,所以才让太后来压迫她。 果真是个没良心的男人。 王熙凤更伤心了。 贾琏抬腿进入轿中,对着小厮们吩咐了一声,然后便放下车帘。 知道贾琏进来,王熙凤的哭泣声悄然小了下去,偏着头,一言不发。 贾琏坐下,因轿子不比马车,空间十分狭窄,所以贾琏轻易就将王熙凤揽入怀中,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双肩。 察觉那上等丝绸织就的薄衫下,那被汗水浸润的湿漉漉的肌肤,贾琏便知道,这娘儿们,今儿果然是被吓坏了。 因此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以示安抚。 贾琏的举动,很快有了反馈,只见怀中的美人儿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浑身颤抖起来,低声的哭泣也更响亮了。 她反身扑进贾琏的胸膛,良久后,泣声道:“你这没良心的,你好狠的心……” 一边说,一边在贾琏怀里练起了绣花拳。 贾琏觉得她此刻的反应甚是可爱,不由得抱紧些制止她的躁动,然后笑道:“太后都对你说了什么?” 一听贾琏果然知道太后召见她,王熙凤顿时又伤心又恼怒:“你还好意思问,你便是厌烦我,不要我了,你和我说便是,难道我还拦着你去寻更好的人,去奔更好的前程? 何苦拿出太后来吓唬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面对王熙凤胡乱猜测,胡言乱语,贾琏一贯是不惯着的。 他顺手一掌拍在她那将红艳的诰命服顶起来的翘臀上,然后骂道:“好个蠢女人,你也不想想,我若是真的不要伱了,还需要用太后来吓唬你? 你以为你多厉害,我一個人对付不了你,需要借助太后的权势?” 王熙凤现在心情极不稳定,见贾琏又打她,哪里还有什么思考的理智。 思及自己在太后面前受的委屈,顿时恶向胆边生,抓住贾琏的手臂,便狠狠的咬了下去。 她本来是想要狠狠的咬一口发泄的,因为她觉得贾琏要是真的想抛弃她,就是活该。 她对他那样掏心掏肺的…… 不过,到底从贾琏的语气中,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因此扣在贾琏手臂上的两排整齐的牙便没有合上,只是噙住不放。 她在等贾琏后面的话,看看是不是冤枉了他。 因为时节渐暖,贾琏身上穿的也不多,偏偏王熙凤哭的一脸梨花带雨,如此扑在他身上,倒把他的袖子打湿了,被她蹭来蹭去,手臂就痒痒的。 兼之王熙凤口舌娇软,这样被她含住一块胳膊肉不放,很快就令贾琏的心里,也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你属狗的吗?”贾琏一边笑骂,另一只手顿时伸入她的怀里,同样抓住她心口的一团肉,狠狠一捏以作反威胁。 正文 第270章 一切有我 装饰华丽的马车之内,王熙凤嘤咛一声,张嘴松开了贾琏的胳膊肉。 她哪里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琏居然还有心轻薄于她! 因抬起一双丹凤眼,羞涩又恼怒的瞪向贾琏。 贾琏自然不会怕惧,王熙凤现在心境不稳, 正需要给她来一场心灵上的治疗。 因此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继续安抚她,然后宛若正常交流一般,柔声问道:“说说吧,太后究竟给你说了什么。说出来,我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王熙凤脸上泪意仍旧,却被贾琏的行为弄得十分羞赧。 在这密闭的八抬大轿里面,在这庄严的皇宫之中,行此等孟浪之举,让她觉得既荒唐又刺激。 不过,这臭男人不是不要自己了么,怎么还这样爱不释手? 因此做出委屈之状,哭声道:“你不是看上了什么公主了么,你还这样待人作甚?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的前程富贵的,你放开我,我立马搬回王家去……” “果真是个又傻又蠢的女人。” 贾琏低头吻了王熙凤一下。 她的脸上,泪水早已冲掉了原本的薄妆,露出本就明艳红润的肌肤。 湿湿滑滑的,略带着一点泪水的咸味。 “笨女人,现在可没有时间陪你慢慢撒娇任性。 我告诉你, 在太后召见你之前,她便已经召见过我了。 若非我当时拒绝了太后, 你以为太后很闲,会特意再召见你一次? 若我真是个没良心的,这会儿我早就和那年轻漂亮的公主你侬我侬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伱这个胸大无脑的弃妇! 你要是再不老实回我的话, 我可就下去了。” 贾琏低头看着王熙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换在往常,即便她浑身要害被贾琏把持,王熙凤大概还是会不服的。 敢骂她又笨又蠢?还敢说她胸大无脑……虽然初听这个词汇,但是仅从字面就不难理解那极度侮辱人的含义。 不过嘛,到底还算聪明,她很快就从从贾琏的话语里面,听出不同的意思,那是她内心最最期待的东西。 太后已经召见过没良心的,没良心的没有答应太后,所以太后才又召见自己? 王熙凤眼中精光一闪,她好像有点弄明白事情的起始尾末了。 难怪,那太后如此地位,如此高高在上的人,却要费那么多口舌来镇压她,原来并不是她们和没良心的已经商量好了,而是她们慑服不了没良心的,所以就调转矛头来对付自己? 是了, 去见太后之前,还有一个太监悄悄给她传了一句话来着,只是后来激动全给忘了。 想来,那就是没良心的托人给自己的? 想明白这一点的王熙凤,宛若心头黑压压的雾霾被撕开一道口子,透射出灿烂的光彩。 “你说的,真的?” 面对还在质疑他的王熙凤,贾琏食指和拇指微微一拧,以示回应。 王熙凤只觉得心尖尖一颤,赶忙回手压住贾琏作乱的手,又用含水的眼眸看了贾琏一眼,然后才缓缓将未央宫里太后和她说的话,用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一遍。 只不过说着说着,她眼中的神采便又降落下去。 她是想到,即便没良心的面对太后和公主的逼迫仍旧不肯抛弃她又如何? 胳膊拧不过大腿,看太后的态度,是肯定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所以,她退让给公主腾位置,已成定局。 不过,能够知道没良心的这样有情有义,心里有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恨世事无常,恨自己以前不修德行,所以才握不住自己的幸福。 不知为何,此时能够彻底想明白结局的王熙凤,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居然渐退,颇有一点大彻大悟之感。 她翻身从贾琏怀里爬起来,看着贾琏那棱廓分明的脸型,俊朗好看的五官,忽然揽住贾琏的脖颈,狠狠的朝着贾琏的嘴亲了下去。 她要再好好留住这种感觉,以免将来她独居僻院的时候,会想不起来。 在男女之事上,一向因循守旧,放不大开手脚的王熙凤突然这般凶猛,令贾琏着实有些不适应。 但是他能从王熙凤坚定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心意。 这女人,果然是有些意思的,粗浅只是她的表象。只有他这样的骑士,才能真正挖掘出她的美妙和迷人之处。 虽然被这样的美人儿骑在身上肆意轻薄是件美事,但是贾琏也只纵容了她一会儿,便不留情面的将她从身上扯了下去。 面对王熙凤既羞臊又大胆,又不满的看着他,贾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又以手掌擦了擦嘴,然后方道:“适可而止吧,本将军还有事情要办,回去之后再让你占便宜。” 贾琏的话,令王熙凤将多余的情绪压下去,作为女人的羞臊占据了主导,所以脸上红扑扑的起来。 谷矍 不过看贾琏就要起身出去,她似有所悟,连忙拉住:“你做什么去?你……你别犯傻,先前你不是还派人和我说,不要顶撞太后么,你……?” 贾琏是在出后宫的时候,听说太后召见王熙凤的,因为在禁宫中,他也没有多余的办法。 好在他和宫里的几個大太监都有点交情,给点好处,让他们传个无伤大雅的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也是他当时唯一能够为王熙凤做的。 看出王熙凤眼中的担心,贾琏拍了拍她抓住自己袖子的素手,笑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你且跟着老太太她们回去,等我消息。” 贾琏的微笑,是王熙凤自认为世间对她最有杀伤力的东西。 更何况,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笑容,说着这样的话…… 一切有我。 王熙凤眼睛都湿润的,凭她对贾琏的了解,她已经猜到,贾琏应该是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可是……” 可是,若要如此,贾琏就需要直面太后。 才刚经历过太后带来的无上威压的王熙凤,自然十分担心。 “可是什么?你放心吧,我可不像你那么蠢笨,之前在未央宫,被太后吓哭了吧?” “你……”王熙凤还没感动完全,就被一口气堵在心里。 不过贾琏显然已经不准备和她多言,放下她的手,就掀开轿帘出去了。 于是她的面色沉凝起来,不多时,竟化为了一抹笑意。 不论如何,贾琏待她如此,她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只不过…… 她忽然趴在轿窗边,想要拉开窗帘,反复两次都没有真正的勇气。 她怕她的脆弱被那些不相干的人看见。 最终,只是口中喃喃道:“即便做不得夫妻,你也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外面,一直在关注动静的贾母,听人说贾琏出来了,忙探出头来,对贾琏招手。 等贾琏走过去,贾母问道:“琏儿,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贾母听说,贾琏让轿夫们先停在这里,便有些不好的猜测。 “是,老祖宗,你们先回去吧,孙儿还有点事要办。” 看贾琏点头回话,贾母就瞅了瞅贾琏的面色,然后道:“琏儿,虽然我也挺舍不得凤丫头的,但是这件事上你可不要犯傻。 咱们将来多多照顾她、补偿她也就是了,千万别一时意气用事,触怒了太后,那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可是事关家族安危福祸的啊。” 贾母是经历过太多事的人,知道年轻人血性重,一时义气上头,最是容易犯下大错。 她知道贾琏和王熙凤如今夫妻感情越来越好,贾琏又是个自傲不听劝的人,所以她怕贾琏为了王熙凤,触怒皇家! 在贾母眼里,若是皇家别的人,还有转圜的余地,可那是太后! 连皇帝都要听从吩咐的人,谁敢不尊? 别的不说,元春能够晋升贵妃,不就是靠的太后一句话吗? 之前王熙凤讲了贾琏救了太后之事,元春也就顺势将她晋升贵妃的原委说了。 在贾母眼里,太后就是圣人,是不可触犯的存在。 一旦违背,不但家族的富贵没了,而且还有不可预料的灾祸降临。 贾琏同样看着面前一脸谨小慎微的贾母,因贾母坐在轿中,而贾琏站的笔直,竟有俯视之态。 贾母是不惯被人如此看待的,所以时间略长,便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好在贾琏并没有耽搁太久,随即就见他拱手道:“老祖宗放心,孙儿省得。” 说完,贾琏并不给贾母多言的机会,抬头看向边上的贾珍等人,请他们护送贾母回府。 而边上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贾珍,这个时候自然也想上来劝言,对此,贾琏只是和先前一般随意敷衍了两句,然后就目送着贾府的五乘大轿离开皇宫。 身为朝廷命官,宫中前朝大部分地方是不禁足的,所以哪怕贾琏原路折返回来,也没有遭到驱逐和问询。 直到来到内宫门前。 面对周围虎视着他的内廷禁卫,贾琏笑对迎上来的值守太监道:“二等镇远将军贾琏,求见太后娘娘,还请公公代为通禀。” …… 正文 第271章 花园邂逅 太后自然没有拒绝贾琏的求见。 不过当贾琏被宫人们领着再次来到未央宫的时候,却被告知太后正在更衣,暂时不得见他。 贾琏也没有异议,听从引领太监的指示往里面走。 本以为太监是要带他至偏院略等,不料左拐右拐,竟来到一个百花齐放,幽香静谧的小花园子。 据贾琏的方位感判断, 此处大概是快到未央宫的后院了。 正不知太后此举何意,那太监也像是完成使命,对着贾琏微微一拜,话也不说便退了下去。 前世看过许多宫斗剧的贾琏,见状心里未免揣测,看这架势, 莫非太后想要陷害自己, 以逼迫自己就范? 还是,有人要陷害太后……会不会他再往前走走, 就能误打误撞闯进太后更衣的房间,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就在天雷勾动地火之际,就有什么太妃之类的,引着太上皇前来捉奸,然后年纪老迈的太上皇一口气上不来被气死,国家大乱…… 不等贾琏臆测完全,走到开阔处,目光一扫,贾琏便明白太后的意思了。 走到前面一个四角飞檐的凉亭前面,贾琏对着里面负手而立的宫装女子, 拱手拜道:“贾琏, 拜见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这太后真的有心了。 这算什么, 制造独处的机会, 让他回心转意? 说实话, 若非王熙凤越来越听话,若非娶公主实在有违他远大的理想抱负, 他都忍不住有点动心了。 毕竟这公主实在不丑,娶了她,还可以有太后、皇帝这些人做铁靠山,往后行事,简直如有神助! 亭中之人似乎不知道贾琏会来,她闻言慢慢转身。 不算绝世之姿的美貌下,那长挑的身材,束腰的宫裙,看起来,比当日在太子别院所见到的劲装公主,少了几分英姿,却多了些女子的曼妙之美。 “好久不见,贾将军。” 昭阳公主对着贾琏微微一笑,然后单手一请,“我这里略备了一壶茶,不知贾将军可否赏光,与我一同品尝?” 虽然换上了宫装,但是昭阳公主举手投足之间, 却还是带着类似男儿的洒脱肆意。 她甚至没有拿出一点宫廷礼仪,仿若和贾琏是一个许久不见的友人一般,只简单的邀请他入亭品茶。 昭阳公主名声在外,而贾琏对她也并无恶感,因此面对如此盛意的公主,贾琏也就拱手笑道:“公主肯赏茶,是微臣的荣幸。” 说完,也信步跨入亭中。 亭中只有一方嵌玉的石桌,四面环绕矮凳,桌上一壶茶,一个茶盘。茶盘内,只两个质地上乘的茶杯,简单而不失雅韵。 昭阳公主见贾琏如此知趣干脆,面上也露出几分喜色,她再次做了一個“请”的动作,在贾琏应下之后,就大方的于东主位置上坐了。 取出一个茶杯,拿起茶壶轻轻往里注茶,昭阳公主笑道:“皇祖母是送过我几套完整的茶具的,只是我不太会沏茶,所以就没有拿出来,怕在将军面前出丑。” 贾琏闻言笑了起来,他自然明白,昭阳公主这是解释,她为何会用大茶壶倒茶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请他吃茶。 “公主说笑了,我是个粗人,平常也是这么喝茶的。 倒是家中一众妻妾,喜欢弄那些复杂风雅的玩意儿,我也不大喜欢,还是随手倒来,大口喝茶来得痛快。” 一众妻妾…… 昭阳公主再不拘小节那也是女人,是女人,有些地方就不可能关注。 不过她抬头间,看见贾琏一副自然的神态,看她望过去,还似有若无的点点头,仿若在回应她的疑惑。 谷袅 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浪荡子。 昭阳公主忽然会心一笑,她就说,哪有男子会在别的女孩子面前强调自己女人多的,原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可是知道,皇祖母是详细盘问过贾琏的底细的,若他真是个妻妾成群的人,皇祖母肯定不会瞒着她。 想到这里,昭阳公主心里既想笑,又觉得可惜。 他果真对自己无意。 “贾将军能和我说说,您和贵夫人之间是如何认识的吗?是家族联姻,还是……?” 昭阳公主捧起茶杯,递送到贾琏的面前,不等贾琏致谢,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贾琏打眼望去,见昭阳公主眼中一片坦然之色,便知道这位公主果真也不是寻常人,至少这份城府和气度,就绝非王熙凤可比。 既然她不曾忸怩,一切尽在心知肚明,没有虚掩遮盖的意思,贾琏也乐意坦诚相待。 “臣下和拙荆,非是简单的家族联姻,而是从小便相识。 小时候……” 贾琏将贾王两家的关系,简单与昭阳公主讲来。 昭阳公主看起来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子,若是能够说服她主动退却,不失为扭转局势的突破口。 “所以,臣与王氏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成亲数年,虽然不敢说相知相守,却也算是琴瑟和谐。 她主内,我主外,虽偶有意见相左,但总能互相妥协保全。” 昭阳公主在贾琏说话的时候,只是微笑着聆听,毫无插嘴之意。 直到贾琏说完,才笑问道:“所以,不论如何,你也是不会抛弃她的了?” 看贾琏实诚的点头,昭阳公主忽然掩嘴笑了起来,道:“贾将军难道就不知道,女人都是好妒的?你在我面前将你们的夫妻感情说的那样令人向往,表现的如此情深义重,越发让人忍不住,想要把贾将军从她手中夺过来呢。” 昭阳公主是不信,王熙凤那样明显带着浅薄的女人,能够和贾琏这样的人成为灵魂伴侣。 贾琏之所以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想要叫她知难而退,甚至想要劝她,帮助他们摆脱眼前的局面。 是故,昭阳公主刻意笑道。 她这么说,便是将话题说开了。 贾琏看着面前这开朗的不像古代人的主动,同样笑了笑,回道:“我听说过一句话,能够大方说出来的事,都不会是难以割舍的执念。 相信以公主殿下的英姿,也未必真心瞧得上臣下这蒲柳之姿。 所以,臣斗胆,恳请殿下助臣一臂之力,帮忙劝说太后,收回成命。” “咯咯咯。” 昭阳公主灿烂的笑了起来,半晌道:“贾将军,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将军有句话说错了,昭阳其实,还真就真心瞧得上将军的‘蒲柳之姿’,若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的恳求皇祖母替我将你讨要过来了。 你却来叫我帮你劝说皇祖母,倒叫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了。” 昭阳公主微眯着眼睛,盯着贾琏的面庞,一时间,无人能够看得出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正文 第272章 标致女儿 太后寝殿外殿,偏窗下。 太后执黑落下一子后,问元春道:“你觉得,贾琏来求见本宫,意欲何为?” “承蒙太后看重,愿意将昭阳公主下嫁于他,他自是来叩谢太后恩典的。” 元春不假思索般的回说。 太后探入围棋罐的纤长手指微顿, 看了元春一眼,也不知道元春是真不了解贾琏还是刻意装傻。 “这么说,你是支持他迎娶昭阳的了?” “能够迎娶公主,这是他的福气,也是贾家的荣幸。” 太后笑了笑,“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希望,他自己也能这么觉得。” 元春心下微顿, 抬头看了太后一眼,道:“太后放心,妾身这位堂兄弟,一向是最明白事理的人。 不过他毕竟年轻,有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些固执,妾身和家中长辈都会好好劝他的,还恳请太后能够多加宽待。” “你不用紧张,他救过本宫一次,即便是看在这件事上,本宫也会对他多加宽容。 不过, 希望他是如你所言, 是个能听劝的人,不然……” 尽管太后的话未说尽,元春心里已经微微一凛。 心内一叹, 希望琏兄弟莫要违逆太后才是, 否则,她也帮不了他。 后面的小花园子。 面对昭阳公主越发直接和袒露的话语,贾琏拱手抱拳道:“多谢殿下厚爱了, 以殿下之英姿,京中仰慕者不知凡几,殿下大可任意挑选,终能觅得如意郎君。” 昭阳公主笑道:“我这不是已经挑选出来了,可惜,人家似乎瞧不上我。” 对此,贾琏认真的说说道:“公主言重了。公主之英姿风采,虽千万人而不能及。 臣亦十分仰慕。 只是……今日臣若是因为殿下之风采,殿下之地位,而违背自己的诺言,抛弃糟糠之妻。 将来,或许臣也会因为别的人或者事,做出对不起殿下之事。 如此轻信背诺的人,想必殿下也是看不上的吧,所以还望殿下理解。” “你说的倒也对,不过……”昭阳公主呵呵笑了起来,随意将被风吹到眼帘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 她双手搁在石桌上,身子前倾,直视着贾琏:“我问你, 倘若没有王氏,今日,你还会拒绝太后给你我二人赐婚吗?” 所有冠冕堂皇的话,不过都是借口。 就像她,本身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不想夺人夫君,但因为是贾琏,她人生第一次觉得喜欢和欣赏的男人,她也就默认了太后的行事。 可见,贾琏不愿意违背原则,抛弃并不优秀的王氏,只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吸引力不够罢了。 而贾琏可不知道昭阳公主心中所想,他顺着昭阳公主的话想了想,心下摇摇头。 认真讲,王熙凤确实并非他心中最好的内总管,这两年为了压制她,着实费了不少心力。 不过若是真的没有她,或者说现在休了她的话,自己最想娶的人…… 林黛玉,似乎还小了点。 薛宝钗,或许吧。 总而言之,不会是公主,哪怕这个公主,有秦可卿之风流妩媚。 这么一想,贾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他更看中的是,女人的灵魂? 面对昭阳公主郑重而期待的目光,贾琏轻声道:“不会。” 既然有求于人,就要说对方想要听到的答案。 果然昭阳公主登时笑了起来,她坐回了身子,笑对贾琏:“多谢贾将军坦言相告,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了,不过,太后可不像我这般好蒙骗。 我再问你,若是太后执意要促成你我二人之事,你待如何?” 贾琏眉头微皱,他能如何? 不过只能晓以情理,试图劝说罢了。 好在他算是对太后有点恩情,从之前太后对他的态度来看,太后也不是蛮横之人。 好在,昭阳公主本身条件优越,并非一定要找他来做个接盘侠。 所以,此事还没有到不可转圜,一定会触怒皇权的地步。 “太后深明大义,公主殿下通晓情理,还望公主殿下能够相助,帮忙劝谏太后收回成命。” 还请她帮忙,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说,很伤人心的么。 昭阳公主最后看了贾琏一眼,转身走下茶亭。 “走吧,我带你去见太后。” …… 因为有着昭阳公主亲自领路,很快就来到太后的寝殿。 几乎与先前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形势,只是贾琏请安之后起来,倒是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宫装女子。 隔着珠帘也不大瞧得清楚,只是一眼看去二十岁上下,神态端庄,气质娴雅。 凭借前身的记忆略加猜测,贾琏判断,这位应该就是贾家四春之首,大名鼎鼎的贾元春。 果然不愧是金陵十二钗正册位列第三的女子,单凭身形和轮廓,便知道是個极其出众的绝色美人。 可惜太后当面,不敢多加打量。 里面,太后面色不甚好,直接问道:“贾琏,伱来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臣此来,是想要恳请太后垂怜,收回成命。” “贾琏,你大胆!” 太后一怒,殿内殿外的宫女太监们全部噤若寒蝉,元春也不敢端坐,忙站起来,还给贾琏急忙的打眼色。 贾琏犹豫了一下,倒也规矩的跪下请罪。 …… 宁荣街,荣国府。 贾母等人兴高采烈的进宫谢恩,回来之时却并没有多少欢天喜地的意思,笑盈盈之间,怎么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消沉。 特别是,一向最喜欢凑热闹的琏二嫂子,也不到荣庆堂来打趣讨贾母开心了,而是一回家,就躲进了自家院子。 李纨和家中姐妹等人,不由得心生疑惑。 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真相。 竟然是宫中要求琏二哥哥休了琏二嫂子!! 消息传开,说什么的都有。 谷陞 仅仅是三春等姐妹听说的,就有两种。 一种是宫里的公主瞧中了贾琏,所以请太后出面赐婚。 而王熙凤自然成了绊脚石,只能被抛弃。 另一种就是,王熙凤在外面干了坏事,被宫里知道了,认为她德行有亏,不能成为诰命夫人,所以要求贾琏休妻! 至于娶公主,是因为贾琏有救驾之功,所以太后额外加恩赐婚…… 王熙凤性格要强,行事果断狠辣,嫁进荣国府几年,又有管家之权,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背地里恨她的人不知有多少。 如今听说她落难,自然编排什么的都有,不足为奇。 不过,姐妹们对于王熙凤还是挺有好感的,因为王熙凤虽然对下人狠辣,对家人却还是很周到宽容的。 她们听说王熙凤被如此对待,都十分震惊且同情,甚至忍不住掉下泪来。 从荣庆堂出来,三春姐妹和黛玉相约去探望王熙凤。 走到这边院子里,果然原本繁华的凤姐院,如今一片惨淡。 所有丫鬟都仿若被施了法一般,脸上的神情,出奇的一致,都是沉默寡言的。 看见她们进来,不约而同都躲开了去。 平儿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平儿姐姐,琏二嫂子呢,我们来瞧瞧她。” 平儿脸上也隐隐挂着泪痕,她摇摇头,努力平静道:“奶奶说多谢各位好心过来,心意她领了,不过她身子不舒服,见了面倒难过,还请姑娘们都回去吧,她……” 平儿说着,想起自家奶奶如今的处境,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而黛玉等人看平儿如此,更是一个个深受感染,也都纷纷用帕子拭泪。 黛玉等人和各自的丫头们,都是女子,对于王熙凤的处境,自然能够感同身受。 所以真心为她所哭。 眼看姑娘和丫鬟们组团掉眼泪,平儿害怕越发引得屋里人不能自已,所以忙擦掉自己的眼泪,强笑道:“各位姑娘请回吧,我们奶奶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探春等人看出平儿的心思,也觉得她们在这里哭也无益,因此一个个才渐渐收住,各自留下一两句宽慰的话,告辞出去了。 她们刚走一会儿,李纨、宝钗、贾宝玉几个又联袂而来。 王熙凤同样没见,李纨几个也不多打扰,出来之后,听说姐妹们都在探春的屋里说话,便就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来到王夫人院后的三间倒座抱厦内,果然黛玉等人都在探春的屋里说话,所议论的,自然也都是关于王熙凤这件事。 “大嫂子、宝姐姐,你来的正好,你们说,琏二嫂子现在该怎么办啊?” 李纨一直负责管带家里的大小姑子们,是姐妹等人生活上的负责人。 而宝钗因为居长,又见多识广,冷静理智,深得探春等人的敬佩,所以此时面对这样她们讨论不出结果来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就想要请教她们。 李纨等人坐下,接过丫鬟们递过来的茶水,互相对视一眼,最后李纨叹道:“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够探讨的,更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一切,还得老太太她们做主,我们只等着便罢了。” 宝钗则静默喝茶,一言不发。 一时惜春小心翼翼的说道:“若是,若是琏二哥哥真的娶了公主,那琏二嫂子是不是就不能住在家里了,那她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回王家了。 可是王熙凤父母皆已亡故,唯一的兄长王仁一家现在也在南边,若是真的被休出去,只怕也只能回二叔叔家里。 自古以来,弃妇连亲生父母尚且不待见,更何况叔叔婶婶? 思之论之,众人不免更加替王熙凤感到难过。 “我听说,琏二哥哥还留在宫里,兴许这件事还有转机。 毕竟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感情深厚,他是肯定不愿意丢下琏二嫂子的。” 探春说道。 但是对此,众人却难以认同。 贾琏和王熙凤感情好,这一点或许勉强说的过去,但是,凭此就有什么转机,却是异想天开了。 那可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更何况,这个公主身后还有太后撑腰,还能说动太后帮她做主。 谁能违背太后的懿旨? 身为女子,她们能够同情王熙凤的遭遇,甚至不愿意看到王熙凤落难。但是身为贾家人,或者说和贾家沾亲带故的人,她们不得不考虑,家族的利益。 其实,若是贾琏能够娶公主回家,对贾家来说,倒是一件堪比元春晋升贵妃那样的大喜事! 对于家族的好处,简直不消多言。 毕竟让皇家血脉融入自身的家族,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等荣耀的事情。 若是公主再生下承嗣子,那至少能够让家族几代人都和皇家保持最亲密的关系! 因为这样一些不便说出口的原因,使得屋里的议论总是陷入沉默之中。 因探春忽然看见平时很活跃,很喜欢谈论大事,抛出自己观点的贾宝玉坐在角落里呆呆的,就问他:“宝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贾宝玉回神,看着探春,恍惚间回道:“方才在老太太屋里听说,那公主是个极出众,极标致的女子……我就在想,那样的女子,自是钟天地之灵秀的人物,为什么要和琏二嫂子抢琏二哥哥呢?” 这是贾宝玉的掩饰之语,实际上,他是个最情思广阔,最能意淫的人。 单是公主这个身份就罢了,要是再配上得天独厚的宠爱,自身不凡的容貌,立马让他陷入不一样的思绪中。 盖因这样的人,在野史中都是能够成传的人,而能够与这样的人产生恩怨纠葛的,也注定不是凡人。 可是,为什么是琏二哥而不是他呢? 从小到大,因为衔玉而诞,他一直都是家族最受宠的人,他也觉得自己十分不凡,不是世间万般俗人可比的。 可是,自从贾琏异军突起之后,他的自信就不足了。 因为他发现,原本一直围绕着他转动的国公府,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围绕着贾琏转动。 甚至,现在连那样名声在外的公主,也和贾琏产生了匪浅的关联? 这让贾宝玉有些莫名的难过。 难道,自己真的不是这片天地唯一的宠儿? 贾宝玉有些魔怔了。 看他这呆愣愣的模样,憨痴痴的发言,李纨等人表示毫不意外。 贾宝玉本来就是个思维不同寻常的人,最是听不得什么“女儿”、“标致”这些词汇,特别是合在一起。一听到,肯定会犯痴病,说出一些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话来。 …… 正文 第273章 讨价还价 与姐妹们等人的私下议论不同,未央宫,气氛紧张。 昭阳公主依偎在太后的身边,不断的用眼神讨好着太后,让她不要动怒。 太后没好气的瞪了昭阳一眼。 真是自己养大的好孙女,让你和他单独见面,是让你展示自己的魅力, 让他心甘情愿入赘到皇家来,结果倒好,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你就被敌人收买了? 置本宫的颜面于何地? 本宫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 太后很生气,既生贾琏的气,也生没良心孙女的气。 不过看着昭阳那无辜且讨好的神色,那被昭阳抓着的手终究抽出来,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使了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神情。 昭阳毕竟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 熟知太后的脾性,见状似有所悟,嘻嘻一笑之后不再纠缠。 太后解决了昭阳之后,看向数丈外珠帘后跪着的人,板着神色,冷冰冰的说道: “贾琏,你好大的胆子,十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驳回本宫的旨意!” “臣有罪。” 贾琏伏首认罪。 “哼。” 太后冷哼一声,“本宫就不明白,那王氏有什么好的,她哪一点比得上本宫的昭阳?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浅薄的蠢妇,而与本宫作对?” “臣不敢……” “臣知道, 不论身份、才情, 还是德行、见识,王氏都无法与昭阳殿下相比。 但是, 她却是臣的结发之妻。 圣人有云,糟糠之妻不下堂。 微臣从小蒙受圣贤教化, 习忠君爱国之道,如今更是承天之幸,得陛下加以高官厚爵,自当更加恪守己身,兼修德行。 若是臣为了自身富贵,连并未犯过大错的发妻都能休弃,岂不成了背信小人?做出如此行径,实在有负陛下对臣的信任,往后又有何颜面面对世人?更不用谈忠君报国了。” 贾琏的陈述,声声铿锵,仿若皆是肺腑之言。 但是对于太后等人而言,这样的话看得多,听得多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感染。 特别是昭阳公主,她几乎下意识的望向角落里那一扇竖立着的玻璃镜。 贾琏一连说了才情、见识等四个她胜过王氏的地方,唯独缺了“容貌”这一项。 这令心细的她感觉有些受伤。 从小到大,就活在鲜花与掌声中的她,容貌也是人所共称的, 至少皇室贵女之中,就没有几个可以说是胜过她的。 容貌就和文道一般, 没有第一的说法,各人自有各人的审美。 很显然,在贾琏的心里,他宁肯承认王氏所有的方面都不如她,就是不情愿承认其容貌不如她。 偏偏这还是贾琏的无心之言,若是此时质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这个狡猾又可恶的人。 太后倒是没有昭阳角度那般刁钻,没有听出这一点来,她只是越发生气了。 “你说她没有犯过错?果真你也是個糊涂虫,只怕你自己还不知道,那王氏在你离京去边关的一年里,私自勾结襄阳侯府等几家内眷,行放贷之事。 本朝自太祖之时便有严令,禁止放私贷,凡武勋官爵之家触犯,罪加一等。 仅凭此一点,本宫便足以削去其诰命,甚至押赴入狱。 如此,你还敢说她没犯错?” 所谓私贷,便是没有在官府进行报备而向百姓放贷。 一如后世一般,官贷审批难,而那些有放贷资格的大钱庄一般又是不向穷人放贷的,所以民间私贷屡禁不止。 其实这是一项弊政,法令严苛,而执行宽泛,甚至根本就没有执行。 演变到如今,大魏各座城池,凡赌坊、妓院这些地方,放贷横行,官府几乎不管。 这也就是王熙凤和那些勋贵人家敢于掺和的原因。 谷幜 又不用自己动手,把钱交给那些地下组织,每个月就能按期收回本息,可谓是最佳的理财方式了。 京中大部分贵门或多或少都有涉及。 只是贾府一门双公,骨子里透露着骄傲,所以以前都没有人干这个。至少两府的当家人没有干这个的。 直到胆大包天王熙凤的出现。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拿到台面上来说,就是罪过了,更别说从太后的口中说来,那就是大罪!贾琏早知道王熙凤的这个把柄,之前在马车里,王熙凤承受不住压力和他的逼问,总算是老实交代了。 这个时代,女人犯罪比男人犯罪的宽容度低太多。 贾琏要想保王熙凤,必须将这件事给她解决,才能让太后没有借口收拾她。 所以贾琏方才故意说王熙凤没有犯过大错,就是故意引导太后。 他声音悲痛,懊悔,叩头道:“微臣有罪!” “事到如今,微臣也不敢再欺瞒太后。 原是当初家中拮据,臣方与拙荆商议,行此等放贷之法,以图缓解家中困难。 此事是微臣一时利益熏心,臣已知罪,还请太后治罪。” 贾琏此番话一说,内殿三个身份不凡的女人都愣住了。 世家大族,王公贵戚,犯错、犯罪都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拿到台面上来,都不算什么,实在避不开了,也不过是求求情,通通门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要是有人实在揪着不放,也就找个背锅侠就是了。 类似贾琏这样,事情刚放出来,就迫不及待往自己身上背的,还是少见。 所以她们一时都不能适应。 终归是太后了解情况更多,闻言清丽的脸上顿时一黑。 当日从太子别苑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的让人去调查贾琏。 后来想要将贾琏许配给昭阳,才让人去查的王熙凤的黑料。 她甚至还特意求证过,王熙凤干这件事,是在贾琏离京之后,所以,这么愚蠢的事,大概率和贾琏无关。 她无意动贾琏,甚至也不想将王熙凤如何,只是以此为利剑,让他们乖乖听话。 谁知道,贾琏竟然直接将这件事揽到自己的身上! 太后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贾琏这么做的目的…… 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真的就这么重要?! 太后越发生气了。 甚至感觉到了愤怒。 “贾琏,你可知道伱这么做的后果? 你是荣国府的承爵人,你做的事,就代表着荣国府。 若是你执意要扛下此事,执意与本宫作对,本宫不介意,让荣国府从京中除名。” 太后的话,首次令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连昭阳都看出来,太后与先前不同,这是真的生气了。 元春再也站不住,忙跪下道:“太后请息怒。” 一边恳求太后,元春一边回头与贾琏道:“琏兄弟,你还不快向太后认错……” 贾琏也没想到,这么做反而把太后惹生气了。 他之所以敢与太后讨价还价,是凭借太后的几番行事判断出她的大致性格,加上太后显然对当日奋力救她的事情记在心上,所以才对他这般有耐心。 不过贾琏倒也不怕,太后并非宁康帝的生母,又从无干政的前科,她说要动荣国府,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 毕竟就算太后要收拾荣国府,也不是抬抬手的事,需要通过太上皇或者宁康帝。而太后是要颜面的人,哪有自己刚刚救了她,转头她就定要把恩人一家给灭了的说法。 也不怕太上皇或者宁康帝斜着眼睛瞧她? 所以只要给她个台阶下就好了。 正文 第274章 三不去 “太后恕罪,微臣并非执意与太后作对。 微臣也知道,太后给微臣赐婚,是对微臣的一片赏识眷爱之心。 若是臣未娶亲,一定对此欣喜若狂,从此之后如嫡亲祖母一般侍奉太后。 然而臣毕竟早已和王氏结了夫妻,八抬大轿, 山盟海誓才将她迎娶进门。” “太后乃是当世圣人,体天格物,宽厚仁慈,朝野之所共称。 而且,太后也是女子,应该知道女子一旦嫁人之后,便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夫君身上。 若是此时叫我休了王氏, 于心何忍? 那王氏又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女子,若是如此被休回家, 只怕其承受不住这般打击,若是因此发生不测,太后于心何忍,又叫臣从今往后于心何安? 如此一来,即便迎娶了昭阳殿下,往后我二人只怕也难得幸福、善终。 又岂不违背了太后想要让昭阳殿下幸福的初衷?” 贾琏将重点转到了休妻这件事上来,太后果然也没有揪住先前的话不放。 甚至见贾琏说的那样真切,她和元春以及昭阳两个一样,都有些沉默了。 她没有想到,贾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男子气概,还要令人……心生敬慕。 “况且, 古法有训,七出、三不去。 所谓三不去者。 一为有所娶而无所归。 太后或许不知道, 王氏父母已经亡故,唯一的亲哥哥又远在江南之地。 此时将她休弃,她便连归宿之所也没有了。 此岂不正属于有所娶而无所归? 二,与更三年丧。 王氏虽然未曾替臣父母守孝三年,但是早春家父亡故,王氏却替臣操持父丧一月有余,脚不沾地,近乎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其尽孝之诚,臣自问弗如。 此岂不也足以占其一? 三,先贫贱而后富贵。 王氏嫁与臣之先,臣尚且纨绔,诸事不通,百事不顺。 直至娶了王氏之后,方渐有起色。 直至如今,微臣官居四品,爵位加身,富贵远胜先前十倍有余。 此岂非先贫贱而后富贵者矣! 按先贤之训,此三不去者,女子凡有其一,即便所犯七出之条,夫家亦不可休弃。 更遑论,王氏并未犯有七出之条,而却三不去者全占。 如此情形, 教臣如何忍心、如何无愧的将之休弃? 若臣真的这样做了,不但臣无颜面见亲友, 被天下士林口诛笔伐,只怕传出去,亦有伤太后圣德。 是故,微臣方不敢遵从太后之命,还请太后圣心体察。” 贾琏的话说完,偌大的未央宫正殿,落针可闻。 即便是那些宫女太监,也多有怔目者。 贾将军这是对将军夫人多么的宠爱,多么用心,才能当着太后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连奴婢们听了,都深受感触,觉得一个女子此生若能寻得一个如此维护自己的夫君,死亦足矣。 毕竟什么七出三不去,不过都是靠人一张嘴说而已。若非真心维护,那個她们也见过一面的女人,哪有可能被贾将军说的那样好,那样令人哀怜? 珠帘内,陪同贾琏跪在地上的元春,一时都抛却家族利益之念,回头望了贾琏一眼。 她忽然回想起之前在凤藻宫见到的那个女子,那个原本她不怎么在意的兄弟媳妇,此时,却觉得她那笑如阳光灿烂,哭若阴雨绵绵的脸,怎么看都是一团福相。 否则,她怎么这样好的运气,能够遇到一个这般待他的,力能顶天的男人? 昭阳公主也懂了,即便她能凭借身份,凭借太后的地位,将贾琏强抢过来,她也没有办法取代王氏在贾琏心里的地位,更无法弥补今日这件事本身带来的裂痕。 谷蛲 所以,她也退后两步,跪在太后的身侧,虽然未说话,但是眼神和行动所表达的意思,很清晰。 于是,太后就成了独坐在凤椅上的,寡家孤人。 不用人提醒,她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下,她若是再逼迫贾琏,怎么看都像是她蛮横而不明是非道理! 此时摆在她面前的,两个选择。 一个是顺着贾琏话语中给她搭好的台阶,做个体天格物,宽厚仁慈的圣人。 其实,她也并非一定要把昭阳嫁给贾琏不可,更不是一定要做个拆人姻缘的恶人。 只是因为今日见到贾琏的第一面,从第一句话开始,贾琏就不太顺从她,令她有些恼怒。 要说此时放弃,她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只是她始终觉得,若是这样轻易就接受贾琏的说法,有一种掉入贾琏的语言陷阱的感觉! 贾琏真如他所言的那般纯情,一心一意呵护爱妻? 太后觉得未必, 所以,看着帘外,哪怕叩头在手背上,仍旧显得身形挺拔,焕发雄姿的贾琏,她选择第三条路。 “照你这么说,本宫若是不答应你的要求收回旨意,倒显得本宫不明是非,不近人情了?” 太后冷笑着。 “微臣不敢,也并未这么认为。” “哼,事实究竟是否如你所言,本宫自会令人去查。若是叫本宫查出来,方才你有任何一点故意瞒骗、诱导本宫的话,本宫定不宽恕。 以七日为限,七日内,只要本宫查到你所言不实,或者你还有别的作奸犯科之事,贾琏,你就等着承受本宫的怒火。 不过,念在你曾救驾的份上,本宫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七日之内,在本宫未找到你罪证之前,本宫准许你反口。届时,你自行带着对王氏的休书进宫,本宫可以恕伱无罪。” 太后终究是太后,天下至尊的人物,自然不愿被贾琏牵着鼻子。 所以,她要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 至于她说的话,具体的意思各人可有各自的理解,总而言之就是: 她对贾琏很不满! 她还明言要查贾琏的罪证! 别说太后了,就算随便一个官员对另一个官员这么讲,对方都该寝食难安了! 再综合太后给的七日为限,很显然,太后还是在逼贾琏就范。 只不过不像之前那般强硬,给了七天的冷静期。若是贾琏或者贾府承受不住她的压力,主动来求和,那就不是她这个太后蛮横不讲理,强迫臣子了。 贾琏也听出一些太后的意思,他不知道太后是认真的还是只恐吓他。 但是他不敢再多讨价还价了。 连元春和昭阳都已经跪下帮他求情了,若再自持功劳强抚老虎须,只怕双方都再没有台阶下。 所以,贾琏叩谢道:“微臣,多谢太后开恩,多谢太后宽宏大量。” 至少,今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至于接下来太后会怎么做,也只有到了那一刻再说。 太后自然听得出来,贾琏故意用开恩、宽宏大量这种词汇,是故意误解她的意思,表示她已经放弃逼迫他们了。 因此哼一声道:“你大可以不将本宫的话放在心上,看本宫最后是否能够治你。 至于你夫妻二人放贷之事,本宫会将这件事与陛下说明,至于陛下如何处置,你自求多福。” 贾琏心头一紧,她敢替王熙凤揽下这份罪责,就是知道这份罪责对他构不成大的威胁。 但是架不住是太后亲自给皇帝打小报告啊! 太后可是皇帝的嫡母,真要收拾他,宁康帝哪怕照顾太后的面子,也不会留手的。 “好了,你们退下吧。” 贾琏正想要再说两句好话让太后消气,结果太后二话不说,直接一甩凤袍往后堂去了。 昭阳公主见状,抬头给了贾琏一个放心的眼色,然后起身追了上去。 正文 第275章 折中之法 太后离开,元春也在自己贴身女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穿过珠帘,来到贾琏的面前。 堂姐弟二人,近乎十年来,第一次真正碰面。 在元春心里,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贾琏不过是个纨绔懵懂小少年。 因为家里的关系, 加上贾琏读书不成气候,所以即便贾琏从小便生的有几分俊秀,她也未曾将这个堂弟多看几眼。 谁料八九年过去,自己这位嫡亲的堂弟,居然变化这般大。 果然越发英俊了,气质也上来了…… 贾琏对元春自然也有印象, 那是前身留给他的。说起来, 元春也不过只比他大两三岁而已。 不过,和他不同,人家元春从小就被贾府有至高无上地位的贾母养在身边,百般爱护,和他这个亲娘死后,就被酒鬼兼色鬼老爹扔在旁边不闻不问,没人疼的小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地位自然也就天差地别。 所以,贾琏甚至都记得前身这家伙对贾元春从小积累下来的深深的嫉妒。 当然,也有一点不能对人言的仰慕妄念…… 毕竟元春在当时,可谓是贾府唯一的明珠,聪慧美丽、光彩照人,这对于从小就和贾赦学了一套的小色胚而言,实属正常,无可厚非。 据贾琏此时看来,元春倒也对得起贾琏的这份虚妄之念,直到如今也未曾长歪,甚至更加妍媚动人。 珠圆玉润的脸蛋,看起来就很有福相。 这一点, 和薛宝钗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周边还有至少十数个宫女太监, 贾琏也未敢越矩,简单看了元春一眼,便行礼拜道:“见过贵妃娘娘。” 元春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回对贾琏的审视眼神,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说道:“琏兄弟,太后娘娘对你也是一番疼爱之心,所以才愿意把昭阳公主许配给你,你不该惹她生气的。 昭阳公主是所有公主乃至郡主里面,最出色的一个,你怎么……” 元春自然也想要趁机劝劝贾琏,遵从太后旨意,不过看贾琏面容平静,眼神深邃,便知道贾琏当是诸事明白,主意坚定,不是她能劝得动的。 兼之之前太后可谓是软硬兼施了,都不能镇压贾琏,她又找不出特别有力的言语, 所以便没有再说。 倒是旁边未央宫的老太监此时附和道:“贵妃娘娘说得对, 要说咱们昭阳公主殿下,那可是没的说了, 老奴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比咱们殿下更优秀,更受宠的公主了。 太后瞧得上贾将军,肯将殿下相配,那可是将军多少世修来的福缘。还请贾将军多加考虑,千万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番美意啊。” 宫里的老太监,特别是能够做到一宫总管的,哪個不是聪明机灵,最会察言观色的? 先不说贾琏本身的出身和前程,就说太后对贾琏的态度,那就值得他们亲善讨好。 别看之前太后对贾琏气愤不已,恶语连连……服侍太后过年,何曾见过太后与一个外臣说过这么多话,这么执意要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送给对方糟蹋的? 被顶撞,居然没有真正凤颜大怒! 要知道,太后娘娘当年入宫,不过数年便荣登皇后之位。 陛下登基之后,理所当然的晋位太后,是名副其实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她老人家说什么话,办什么事,何曾需要说第二遍? 别说第二遍了,只要她表达一个念头,立马便有人争先恐后的就去办了。 太后是个娴静无争的人,除了太上皇和昭阳公主,等闲她老人家连话都不会和旁人多言。 又何曾出现过类似今日这样的情况? 再结合昨日上午太后专程召陛下前来商谈对贾将军的嘉奖,很明显啊,太后这是真的把贾将军的救驾之恩放在心里了。 所以,只要贾琏别认真死脑筋,随时想通答应太后,就随时能够恢复前程无量。 谷胱 这样的人,未被打死之前,都值得他们巴结讨好。 “多谢公公提醒了。” 贾琏也不会平白得罪这些宫里的大太监,所以简单回了一句,方对元春道:“太后是个明辨是非,圣德无双的人,是不会与我真正计较的。” 说完贾琏又展颜笑问:“对了,这么多年不见大姐姐,不知道大姐姐在宫里过的可好? 如今小弟不比先前纨绔,也算有一点本事,大姐姐将来若有什么需要用得着小弟的,尽管吩咐,小弟必竭尽全力。” “我很好,多谢你的关心……” 元春未料到贾琏天马行宫的突然关心她,恍惚间随意回了一句。 但她此时也无心感怀自己的人生,她还想要再劝劝贾琏,因此低声道:“琏兄弟,你真得好好考虑太后的话,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义气得罪了太后。 至于凤丫头…… 太后和昭阳殿下都是心胸宽广的人,你若是实在觉得对不起她,不如等公主进门之后,求太后和公主殿下,再把她接回家里也就是了。相信太后和公主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会答应你的。” 元春说着,瞅了一眼周围的人。 老太监等人会心一笑,贾贵妃娘娘很好,很聪明,知道我们会把这些话转禀太后。 转移话题没有成功的贾琏也有点意外,元春敢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显然是对太后的性情有所了解。 说实话,元春的这个提议,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观察太后的态度,达成的几率还比较可观。 但娶公主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啊。 皇家的人嘛,一次两次可能还好说话,时间长了,就知道里面的厉害了。 别的不说,若是娶了公主,只妙玉这一点,将来就过不去!! “多谢大姐姐提醒,小弟会认真考虑的。” 贾琏说完,道了一个“请”,然后与元春一前一后,在太监们的护送下出了未央宫。 …… 贾琏自有主张,不听劝告,元春也无法。 毕竟只是堂兄弟,从小也没有太深厚的交情,说的太多无用,还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所以元春也只能眼巴巴的放贾琏出后宫。 但是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元春作为家族的一份子,被家族送到这个位置,自当为家族分忧。 因此几乎想也没想,回宫之后便招来夏守忠,烦他往荣国府送信。 六宫都太监总管,是服务所有后妃的,严格来说,算是皇后的人。 之所以用夏守忠而不是自己宫里的太监,一则是自己宫里的太监出宫不便,二则也是向皇后等人表明,她办的是堂堂正正的事,非是阴私诡谲,不能见人的。 而对于夏守忠这样的老太监,显见元春新晋贵妃,势头正盛,自然是卖力逢迎,很快便领命去了。 这边元春还在猜测贾母等人是否能够劝得动贾琏,忽然有太妃安放在她身边的宫女来禀:“太妃召见。” 元春心中一叹,却不敢怠慢,只能收拾一下过去。 说实话,以前在太妃身边做个女官她还未觉得,如今却突然明白,太上皇为何不喜欢太妃了。 便是她,相比较之下,也宁愿服侍太后。 和太后相处,她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且,她有一种直觉,太后近来忽对她亲善有加,肯定有目的,只是,她感受不到恶意,所以也愿意亲近。 当然,这种想法不能被太妃瞧出来。 正文 第276章 宗法 太后寝宫,内殿。 昭阳公主绕着太后,百般讨好,终于逗得太后转怒为嗔。 伸手在昭阳公主的鼻尖上点了一下,太后方原谅她立场不坚定、半道托后腿的问题。 “皇祖母不生气了?” “谁说我生气了?和你这个小丫头生气,只怕我早气死了。” “嘻嘻,我就知道皇祖母最好了。” 彩虹屁奉上, 昭阳公主眼珠一转,走到太后面前,建议道:“不如,我们就放过贾琏算了,其实孙女刚才认真想了想,觉得他也没什么好的。 一个有妇之夫,配不上我。” “这话你是真心这样想的, 还是怕我生贾琏的气, 所以帮他开脱求情?” 太后笑问道。 “自然是真心这样想的!哼, 他还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 昭阳公主迅速的回道,临了到底一抹幽怨浮上眼眸,被太后敏锐的捕捉到。 太后暗暗摇头,她知道自己这个姑侄孙女性格洒脱,心高气傲,越是如此,越发说明她对贾琏心意不同。 也由此,越发暗恼贾琏的固执不听话。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太后心里骂了贾琏一句,然后道:“你不必再帮他求情,本宫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能够顶得住多大的压力!” 她原本是想要静悄悄达成这件事,尽量把负面影响控制在最低。 谁知道贾琏不肯配合,经过今日, 她选中贾琏为孙婿的消息就会传出去。 很快,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只要她一日不松口, 贾琏承受的压力,就会一日比一日大。 至于对她的影响,比较起来世人觉得贾琏的“不识好歹”,可以忽略不计。 所谓无欲则刚,她既不涉政,也不用帮儿女、家族谋求利益。 只唯一一个心肝宝贝侄孙女,她就是为她做再多,宁康帝等人都是能够理解的。 况且,不做一点任性的人,那個老女人,怎么能够放松警惕呢…… 老太监走进来,将元春和贾琏离去之前说的话一一禀报了,太后点头之后,立马吩咐道:“你去见陛下,把荣国府贾琏罔顾国法放贷的事向陛下禀告,就说我的意思,请陛下酌情惩戒。” 看着老太监领命去了,昭阳有些担心:“皇祖母……” “你放心吧, 你这位父皇, 主意正着呢。” 太后打断了昭阳公意图求情的话, 哼小妮子还敢说瞧不上,这么关心作甚? 也不与昭阳多解释宁康帝的为人,太后转头问道:“怎么样,贾元春提议的折中办法,你觉得如何?” 昭阳公自然知道太后的意思,双方各退一步,给那王氏一个侧室的身份,堵贾琏的口。 身为女子,谁不曾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现实是不可能了,除非她愿意找一个平庸,或者说她能够完全辖制的住、甘愿屈服在皇室权威之下的男人。 但是这有违她择婿的原则。 她需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胸怀大志的夫君。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受制于女人? 所以,她从未想过未来的夫君只准有她一个女人,只要对方足够优秀,她自然愿意三从四德,不以皇室身份压制。 若非有如此高的标准,她也不至于到今日还没有嫁出去。 所以,若贾琏真是她认为的那样的人,若是,贾琏也喜欢她,她自然可以容忍一个捷足先登的王氏。 可是事实是,贾琏还没有完全表现出志向,倒是把不喜欢她的态度表达清楚了。 她现在眼巴巴的答应让王氏做小,回头贾琏压根不同意,岂不显得她很丢份? 因此道:“皇祖母,若是咱们只能以权势,加以妥协来逼迫贾琏就范,如此即便他答应娶我,也必定不是真心。 若是如此,孙女宁可不嫁。” 说来奇怪,她心里既希望贾琏采纳贾元春的建议,又不希望。 方才贾琏在正殿内一番令她感受至深的话,让她心中对贾琏的钦佩之情攀升到极致,所以她才愿意帮贾琏求情。 谷蛰 可若是贾琏转头屈服于权威,逼迫王氏做小,之前的一番话岂不无端显得很虚伪?这降低了贾琏的人格魅力。 抛开别的,她倒是希望贾琏是个说一是一,宁折不弯的男人。 看见昭阳眼中的纠结之情,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叹道:“你还年轻,不知道女人这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有多么难得。 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情面、义气而做出让自己遗憾终生的决定。 幸福是需要争取的。” 太后静静的说着,也并不期待昭阳能懂。从小被她宠到大的女孩,心高气傲,连感情二字都未必懂,又如何叫她懂得珍惜和遗憾? 所以,她得帮她。 …… 荣国府,因贾琏迟迟未归,贾母等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生怕下一刻就有不好的消息从宫中传来。 直到夏太监带着元春的口信而来。 夏守忠得了元春的殷切嘱托,倒也极尽人事,将元春交代的话全数与贾母等人说了。 临了还提醒道:“这件事,如今在宫里可是传开了,老太太还有政老,你们二位,可得好好劝劝琏爷,可千万不要将一件天大的喜事,给弄砸了。” “是是是,我们知道了,一定好好劝他……” “公公请……” 送走夏太监,贾府众人更加坐不住了。 荣庆堂正面厅堂,贾珍一下子站起来,急声道:“老太太,这件事干系太大了,可千万不能再任由琏兄弟胡闹了。 那可是太后的懿旨,谁敢不遵? 若是再任由琏兄弟闹下去,咱们家,恐有大祸临头啊……” 贾琏近乎跳脚的说到。 事关重大,他这个族长根本坐不住,护送贾母等人回府,就一直候在这边等候消息。 连尤氏也听见声响,过来了。 贾母等人都觉得贾珍说的有道理,其中王夫人最担心贾琏的任性毁了元春的恩宠,于是深思熟虑之下,道:“只怕,琏儿不是个听劝的。 她连太后的话都敢驳回,我们的话,只怕也未必会听。” 贾珍见贾政等人都和他一条心,底气一足,眼中一寒,一拍椅子的把手,正声道:“旁的事,念在他年纪轻,我们都可以让着他。 可是今儿这件事绝对不行! 他若是执迷不悟……” 贾珍顿了顿,贾政等人都看向他,目光隐有震惊和期待。 贾珍见势,便大方的说出来。 “等会琏兄弟回来,我们自当好好相劝,若是他真如太太所言,执迷不悟的话,我想,咱们只能请出宗法,对他进行惩戒了!” 尤氏等人闻言心下一跳。 所谓宗法,宗族之法,也就是祖宗家法,棍棒教育。 这是在对那些言语已经教育不通的不肖子弟身上,采取的最后也是有强力的措施,也就是强行教做人。 若是老子对儿子还有的一说,打一顿也就好了。 但是贾琏可没有老子了,爷爷也没有了,要对他动用家法,只能是宗族之法! 可是,一般用宗族之法处置的子弟,已经是直系长辈无力管教的,“罪大恶极”的人,这样的人,一般被请宗法之后,很大的概率是要被逐出家族的。 贾府,已经很多年没有请过宗族之法治家了。 贾珍心里燃烧着嫉恨的火焰。 若只是不听他的话,抢他风头就罢了,他身为族长倒也不是不能容忍。 可是贾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勾引他的可卿! 没有人知道,当他费尽心机,花费两年时间都没有得逞的儿媳可卿的书桌上,出现贾琏的词句的时候,他的心有多痛。 此时此刻,正是报仇的机会。 他倒是希望,贾琏能硬气到底,不要听劝。 正文 第277章 不离不弃 “只怕不妥。” 就在贾珍上蹿下跳的撺掇着贾母等人制裁贾琏的时候,贾政沉吟半天,这般说道。 “琏儿如今身份毕竟不同了,对他动用宗法,实为不妥,我们还是当好好劝说,晓以利害才是。” 贾琏对贾政一向还是比较尊敬的, 叔侄二人一直没什么大的矛盾。 而贾政一直以家族代表人物、掌权者自居,家族的强盛时刻挂在他的心里。 若是动用宗法惩戒贾琏,弊端太多。需要开宗祠,请族老到场。 就算能成功制裁贾琏,最直接的可能也是让贾琏从此与家族离心离德,甚至四分五裂,互相仇视。 除非,他们能把贾琏身上的爵位也剥夺掉…… 这是很困难的事。 除非贾琏完全得罪了皇室, 被皇帝放弃, 然后他们再暗箱操作一番,倒是有可能让皇帝把爵位从贾琏身上剥离,转赐给他…… 休说这其中的可操作性,即便能,那也也会落个落井下石,图谋侄子爵位的名声,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 苦心经营了几十年,别的没挣到,唯独有点不错的名声。名声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胜过一切,包括爵位。 所以,贾政觉得不能得罪贾琏。 贾府以孝道治家,贾政是长辈, 又是国公之子,他的话,贾珍也不敢不听, 至少表面如此。 所以虽然觉得贾政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屁用没用,他也只能勉强附和。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派了多少波人出去打探消息,终于听说贾琏回府了。 “快,快去叫他过来。” 贾母等人慌忙不迭。 …… 贾琏恍若不知道贾母等人都在等他,直接策马进了东跨院,回到家里。 “二爷……” 院子里的氛围一如贾琏所预料的阴沉。丫鬟、仆妇们大多侍立在正房外面的走廊上,看见贾琏回家,晴雯香菱等忙迎上前来,目光中带着担忧和问询。 贾琏就势摸了摸香菱的脑袋,问道:“你们二奶奶呢?” “二奶奶在屋里,平儿姐姐陪着呢。” 贾琏点点头,也不与她们解释什么,直接进屋。 果然几间屋子都阴沉沉的,连空气中都蕴含着眼泪的味道。 内屋也是乱糟糟的,柜子上、桌子上,零星一些打点好的包裹。撩起纱帐的香榻上,美人身着单薄的衣裳, 趴在枕头上,低声的抽泣在他进门之后, 逐渐变得明显。 床边,平儿给他行了个礼,平静的退到一边。 贾琏走过去坐在床边,目光一直瞧着榻上发髻凌乱,不饰妆容的凤姐儿。 她整个趴在温软的床上,苗条却凹凸有料的身材嵌入被褥之中,越发显得几分唯美。 说实话,如此浑身上下透露出柔弱无助的王熙凤,是很难见的。 王熙凤正等着贾琏告诉她结果,却发现贾琏坐在身边半晌不说话,没忍住回头瞅了一眼。 微微红肿的眼睛,再也没有往日的凤威,一张鲜艳霸道的脸,此时也是泪光点点。几缕打湿的头发附在脸颊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贾琏见她瞄一眼就快速趴回去,不觉有趣,因一手搭在她香软的肩头,感受她抽泣颤动的身子,一手撩过她粘在脸上的几根发丝,笑问道:“这是哭了多久了?瞧这可怜见的模样,哪像咱们的凤二奶奶。” 如此时刻,贾琏还在打趣她,令王熙凤心里暗恼。 她扭了一下身子,表示对贾琏的不满之后,方翻身坐起来,摆烂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离了这儿,绝对不会影响琏二爷的光明前程。 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和那公主双宿双栖了,再也没有人可以碍你的眼。 还有小大姐儿,我要先带走,她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母亲的照料,等你什么时候想起了,并且还认她是你的女儿,你再派人来接她就是了……” 王熙凤本来想要说些坚强、无情的话,却越说越心酸,豆大的泪珠忍不住从眼中滚落下来。 美人落泪,分明是很凄婉的画面,不知道为何,贾琏却有点想笑。 大概是脑海中这娘儿们抄着手骂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毕竟是几年的枕边人,贾琏眼底的笑意很快被王熙凤接收,她十分生气,又悲伤不已,于是也不想和贾琏多说,就想要下榻。 贾琏伸手拦着:“果真不和我过了,这么绝情?” “二爷,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珍大爷,都在荣庆堂等你过去呢。” 窗外传来丫鬟的传报声。 谷玩 王熙凤心中一紧,她当然知道贾母等人叫贾琏做什么。 她方才有让平儿派人去探听贾母等人的态度,得到的反馈,令她很哀伤。 虽然能理解贾母等人对太后的恐惧和无力,但是她也由不得不伤心。多年的小心侍奉,在此时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所以,她才打点了包裹,作出要搬回王家的姿态。 但是她心底还有一点希望,那是来自贾琏之前的态度,所以她一直在家等着贾琏的消息。 谁知道这没良心的,回来就光发呆,话也不怎么说。 “还怎么过,莫非你能拒绝公主,还是你能驳回太后的懿旨? 你还说我绝情,这些年你赚回来的东西,我可一样都没动,都给你留着呢。 也不知道,绝情的是谁…嗯~” 王熙凤说着,忍不住抽泣了一下鼻子。 贾琏就瞧着她,立意多瞧一点王熙凤现在的姿态在眼里,因为过了这一遭,大概就不多见了。 过了一会儿,才在王熙凤逐渐恼怒的神态中,笑道:“若是,我真的能拒绝公主,若是,我真的能驳回太后的懿旨呢?” 王熙凤眼睛悄然睁大,怔怔的看着贾琏。 贾琏也知道她在等他的解释,因此笑道:“伱又一次小瞧了你家男人,该打。” 说着,轻轻拉过王熙凤的身子,在她毫无反抗之下,在她丰臀上象征性的打了两掌。 直到贾琏将她松开,王熙凤才微微脸红,然后也顾不得其他,忙擦了一下眼泪问道:“太后收回旨意了?” “那倒没有。” 王熙凤眼中的惊喜瞬间滑落。 “不过也差不多了。” 王熙凤欲言又止,终归低头,伤心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欺负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瞧我这副落魄的样子,你很开心是么……” “二爷,老太太派人来催了,还说您要是再不过去,她老人家就要亲自过来了。” 外面再次响起下人的通传。 王熙凤见贾琏还是没有应声,终于道:“老太太叫你,你先过去吧。” “也好,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贾琏牵过王熙凤的手,王熙凤立马缩手,对着贾琏摇了摇头。 “你去吧,我就不过去……横竖,你们商议出结果来,告诉我一声儿就是了,难道我还不依?” 王熙凤委委屈屈的说着,一则她无颜再见众人,二则她知道去了也没她说话的余地。 她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何苦去让人看笑话。 “那可不成,今儿你我可都是主角,少了你这个主角怎么可以? 再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宫里做了什么吗,我可不想车轱辘话反复说,你要是不过去,回头我可是不会再和你多说一遍的。” 王熙凤脸上一红,思索了会儿,抬头问道:“你真的不要那公主,并且说动了太后?” 贾琏笑了笑,忽然说道:“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我说过,只要你能坚守本心,不害人,我便对你,不离不弃。 我是说到做到的人。” 王熙凤面上一红,那什么约法三章她从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贾琏还记得。 至于他说的“不离不弃”,这個词听起来多么的动人,可是,真的能够做到? 尽管心中并不坚定,但是看着贾琏从容的神色,她最终选择相信贾琏。 因此点点头,“好,我跟你去。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怕再丢人了!” 她之所以不想去见贾母等人,是因为不想让人瞧她这个失败者。 她本是不轻易承认失败的,只是太后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 但若是还有机会,她又如何会轻易放弃? 不管贾琏是虚言安慰她还是真心,至少让她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失败。贾琏对她的态度,让她找回一些被太后击溃的自信。 于是终于点头,被贾琏牵着下榻来。 “洗个脸吧,我们凤二奶奶想必也不喜欢把出糗的一面给人看吧。” 贾琏的话,又让王熙凤脸一红。 平儿本就准备了热水在屋里,闻言忙拧了帕子过来,给王熙凤净了面。 正文 第278章 传旨 “琏二哥哥……” 三春等人从荣庆堂的后房门迎出来,看见贾琏和王熙凤联袂而来,都有些意外。 贾琏笑道:“老太太她们呢?” “都在前面正厅呢,就等着二哥哥……还有琏二嫂子呢,你们快过去吧。” 探春飞快的说着,同时心里犯疑。 这个时候,琏二哥哥怎么看起来这么轻松? 莫非琏二哥哥已经决定要娶公主了, 所以心里很高兴? 和探春一般想法的,还有黛玉和李纨等人,她们几乎同时眉头一凝。 果然,连琏二哥哥也不能免俗,面对公主,也欣然的决定要休掉琏二嫂嫂了? 却见贾琏回头看了王熙凤一眼,然后就在众姐妹和丫鬟、婆子们诧异的目光中,牵过王熙凤的手,往荣庆堂内走。 王熙凤不好意思, 忙甩了两下,见贾琏握的紧,也就无法,只能低着头跟着贾琏进门。 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丈夫领着新进门的小媳妇儿一般。 前面正厅,贾母等人看见贾琏把王熙凤也带来了,纷纷眉头一皱。 她们都是听到元春传话的,知道贾琏不愿意休掉王熙凤,见此,心里都是一沉。 王熙凤在场的话,有些话越发不方便说了, 劝动贾琏的难度,也就越大。 王熙凤也是聪明人,看贾母等人的面色就知道他们的心思, 因此和贾母与王夫人、邢夫人略见了礼,便自觉站到一边去了。 “琏儿,宫里的事……” 贾母作为长者, 她决定来做个开场。 站在厅正中的贾琏却拱手道:“老太太,你们想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不过我话也放在先,不论你们怎么说,我都是不会休掉凤丫头的,除非,我死了。” 贾琏的声音,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激情慷慨,显得十分平淡。 但就是这份平淡中的坚定,和不容置否,听来如晨钟暮鼓,令人觉得震惊。 王熙凤感受自然最深,她眼睛陡然圆瞪,一股平生未曾感受到过的激流,从心间猛然直冲大脑,令她头晕目眩, 张嘴而不知言语。 她怔怔的看着贾琏挺拔坚实的背影, 露出她平常最瞧之不起的傻态,心内喃喃:没良心的~~ “琏儿, 你……” 贾母等人自然第一时间,被噎的够呛。 她身后的木架大屏之后,黛玉、探春等人面面相觑,皆能看出各自心里的震动。 惜春想要说什么,却被探春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儿叫停。 黛玉清美绝伦的小脸上,比之旁人更多三分触动,如氤似水的眼眸微转,却慢慢变得释然。 然后转身,不顾探春等人回视的目光,朝着内堂里面走去。 她已经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又何必再多听。 厅内,随着贾琏的态度表明,贾母等人倍感棘手。 加上王熙凤也在旁边,更加觉得无从劝谏。 “老太太,凤丫头嫁进门这几年,她可有什么地方做的令你不满意的,或者说,她可有做了什么,让您觉得她不符合咱们荣国府二少奶奶这个身份的事?” 面对贾琏的话,贾母有些沉默。 其实她倒是没那么希望贾琏迎娶公主,只是纯粹的胆小害怕。 因此心中对王熙凤是有愧意的。 “她很好,凤丫头一直都很好,若非出了这档子事,即便你想不要凤丫头,我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只是,琏儿,你要明白,这件事根本不是你我能够做主的。 那可是太后啊,现在她老人家还好言好语与你商议,若是她老人家当真动怒了,你待如何? 所以……” 贾琏笑了笑,“世间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既然连老太太都觉得凤丫头没错,您也觉得她是個好孙媳妇,那么,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劝我休掉她。 咱们荣国府自太祖以来,门楣光耀百年,孙儿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又岂能做出背信弃义,令人耻笑,有辱先人的事来? 至于太后,太后娘娘是个深明大义明白事理的人。 方才我在宫中将事实向太后阐明,太后也认可了孙儿的说法,没有再逼着孙儿休掉凤丫头。 连太后尚且如此,我想,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吧。” 贾琏的话,令屏风后的迎春等人暗松一口气。 谷蔋 既然太后都被琏二哥哥说动了,那么这件事应该就只是虚惊一场,琏二嫂子也不用离开家里了。 “呵呵,琏兄弟,你说太后认可了你的说法,只怕未必吧?” 贾珍忍不住反驳。 “据我们所知,太后只是给了伱七日的期限,若是七日内你还不遵从旨意,那后果,只怕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到时候,只怕我们整个贾家就要跟着受牵连。 其中的利害,还望琏兄弟三思而后行啊。” 贾珍越说语态越冷。 看着贾琏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他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被贾琏牵累,所以,必须将贾琏镇压。 娶了公主好啊,不但可以光耀家族,将来有公主管辖着,看贾琏还怎么敢拈花惹草。 贾珍忽然觉得贾琏被公主瞧上简直是天助他也,牺牲贾琏一个人,幸福整个家族,关键是,以后贾琏再也不能仗着年轻俊俏,“为非作歹”了。 这小子身边小美人儿不少,将来要是公主容不下,或许还有机会捡个漏什么的…… 贾珍等人知道宫里的情况,贾琏倒也不太意外。 他只是觉得,贾珍怎么有脸说牵连家族这个问题。 你他娘的明知道秦可卿的身份,还色胆包天、威逼利诱,这岂不是作死? “我想珍大哥是误会了,太后所说的七日为限,是怀疑我虚言诓骗她,她老人家要调查我的罪证。 可惜,我在宫中说的句句属实,想必太后调查之后,见我是个忠心诚实的人,自然也就饶过我了。 我想,珍大哥不会以为,你们从别处得到的消息,会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准确吧?” 贾琏漫不经心的话,令贾珍很容易感觉到轻视。 贾珍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贾琏是对他不满了,心里一惊,他可没想过要和贾琏正面对着干,只是想暗地里使绊子,谋好处。 于是强笑道:“琏兄弟何必如此,为兄不过是替你担心。 让你娶公主毕竟是太后的一番美意,你怎么能够拒绝呢?” 这边贾母听了贾琏的话,也有些犹豫了。 “琏儿,太后真的只是这个意思,怎么娘娘还是传信,让我们劝你顺从太后的意思呢?” “大姐姐为了我的前程着想,所以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为了凤丫头,别说只是放弃一次攀龙附凤的机会,就算让我做一个平头百姓,我也甘愿。 所以,只能辜负大姐姐的一番好意了。” 贾琏说着,回头看了王熙凤一眼。 此时的王熙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一直落在贾琏的身上,只是却不聚焦,以致于连贾琏瞧她都没回神。 不过周围的丫鬟和媳妇儿们,都替王熙凤感受了贾琏的爱和维护。 作为公侯之家的人,很难相信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的,毕竟眼睛里看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肮脏龌龊、利益和算计。 在老爷少爷们的眼里,女人算什么?骗身子的时候,花言巧语,好话说尽,一旦遇到事儿,就把乌龟脖子一缩,翻脸不认账了,生死由女人自己承担。 这种事在大家族,实在是太常见。 没想到,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以前吵吵闹闹的,也不见多么恩爱腻歪,但是在这样真正考验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感情这么牢固。 琏二爷,居然对琏二奶奶这么爱护,为了琏二奶奶甚至不惜与宫里对抗! 抛开利害不谈,她们都觉得,这样的琏二爷,简直比书里说的那些奇男子还要奇男子。 令人尊敬、钦佩,甚至忍不住想要投怀送抱……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也是女人,虽然觉得贾琏很不明智,但是不也耽误她们暗暗佩服贾琏的担当。 只是有些奇怪,这小子不说一心当官发财、以光耀门楣为己任的嘛?怎么突然变卦了? 难道凤丫头在他心里,真的这么重要? 王夫人道:“琏儿,太后果真如你所言,真的收回成命了?”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作为贾府最聪明的女人之一,王夫人都知道贾琏对贾家的重要性。 没见,连元春都特意告诉她们,要笼络好贾琏吗? 所以若非必要,她们也不想逼迫贾琏。而且王熙凤毕竟是王家女,就这么被休回去,她这个亲姑姑,脸上也不好看。 就在贾母等人,将要被贾琏说服之时,荣庆堂大院外传来急促的跑动声。 贾政等人抬头一看,竟是几个奴才撞了进来。 荣庆堂整个范围都属于内宅,男奴未得允许是不准进的。 不过不等贾政等人责问,那领头的管事隔着老远便跪下大声禀报:“老爷、老太太,宫里的公公来传陛下的口谕!” 贾母、贾政、贾珍等人,面色骤然一变,赶忙站了起来。 正文 第279章 革职留任 面对圣旨,贾母等人何敢怠慢。 慌忙不迭的站起来,果然见直通外面的甬路上,一个托着佛尘的大太监昂扬着步伐,在小太监和赖大等人的引领下,走进了大院。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王熙凤、贾政、贾珍、贾琏都迎了出来。 其他丫鬟仆妇,都自觉地站远一些,又忍不住惊奇的打量。 即便是贾府,也是极少接到圣旨的,即便是有,也在荣禧堂由贾政等人接了。 所以,荣庆堂内接旨绝对算是十年难得一见的新鲜事。 很快那大太监就走了过来,扫了一眼,看见贾琏在,便没有废话,独自走到台阶之上,等到贾母等所有人站齐了,方唱道:“陛下口谕~” 本就紧张不安的贾母等人,齐刷刷跪下。 荣庆堂大院四周,数十奴仆,也纷纷跪地,不敢有一点造次。 “陛下口谕,二等镇远将军贾琏,罔顾法纪,为图私利纵容家人放贷,有负朕恩,着削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革职留任,钦此。” 太监只管默念皇帝旨意,贾府一干人等,却心惊胆战。 特别是贾母等人,听到什么“枉顾法纪”、“有负朕恩”这些话,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惊惧的不行。 连贾琏初听到皇帝的措词,心里都悄然一突。不过听到最后,他就明白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了。 宁康帝是个有抱负的君王,只要自己对他的忠心没问题,只要自己对他还有用,宁康帝大概率是不会放弃他的。甚至压力不大的情况,应该会保他。 虽然不知道出宫之后宫里的具体状况,但是看宁康帝对他的处置,贾琏也大概猜得到。 什么叫做革职留任? 革去职位,继续就任。 工资待遇这些先给你扣了,活儿继续给老子干,表现好,将来或许会给你复职。 看来,太后果然说到做到,找皇帝告状了:这小子惹本宫生气了,你给看着收拾一下。 然后这就是皇帝对太后的交代。 贾琏心内已经有底了,看来皇帝并无和太后一样的想法,没有定要把闺女塞给他的意思。 贾琏虽然一耳朵听出皇帝真正的意思,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也能。 特别是王熙凤,听到贾琏被皇帝呵斥、削官,特别是理由还是因为放私贷…… 她当然知道贾琏肯定没有放私贷的,所以,只能是因为她!! 一时间,王熙凤五内轰鸣,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听旨后她站都站不起来,还是贾琏回头瞅了一眼,将她给扶了起来她才勉强站稳。 只是瞧向贾琏的目光中,充斥着愧恨、委屈和担心。 贾琏则只对她摇摇头,然后看向传旨太监。 太监笑道:“贾将军,不知陛下的旨意,你可都听明白了?” “罪臣明白,多谢陛下责罚,从今往后,罪臣一定谨守自身,绝不再犯。” “如此甚好。” 太监似乎还想和贾琏攀谈两句,似又觉得场面不太合适,于是对盯着他的贾母和贾政分别拱拱手,就笑与贾琏道:“既如此,咱就先回宫复命了。” 贾琏等人挽留喝茶,太监也无意,便只能送他出去。至外院,方有管家备好“茶水费”来,那太监也是喜笑颜开的接过,去了。 回到荣庆堂,这边颇有些炸锅的意思。 一直以来,大家只听说贾琏的好事,诸如被皇帝嘉奖、赏赐这些,这还是头一遭听见贾琏被皇帝斥责,还削官的! 一时间,各种心思的人都有,有的人甚至在想,完了完了,琏二爷完了…… 贾母等人也是如此,虽然她们多少懂得革职留任的意思,但是丢官就是丢官了,被皇帝严厉斥责,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 贾琏丢官丢前程,可不单单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整个荣国府,乃至贾家的富贵安危! “琏儿,你来说说吧,皇帝的圣旨里面说的,放贷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贾母排开众人,问向贾琏。 贾琏平静道:“孙儿不孝,一时行差踏错,办了错事,还请老太太责罚。” “你真的在外头放贷了?” 贾母感觉到不可置信。 在国公府五十多年,当了几十年的家,她当然知道什么是放贷。 她只是万万没想到,贾琏居然也会参与。 这不应该啊,贾琏才回家半年不到,练武,理丧,筹建园子,一直忙得什么似的,什么时候掺和了这种事? 贾母还在质问贾琏,旁边的王夫人,却已经将目光瞅向了王熙凤。 拿钱出去放贷,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只是王夫人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 其他一些年老精明的人,也有知道王熙凤干这个营生的,并且还知道,王熙凤是在贾琏不在家的那一年,做的这個。 没想到,最后罪责都要算到琏二爷的身上,还因此让琏二爷丢了官。 想想真为琏二爷感觉不值。 旁人尚且如此,更别说王熙凤自身了,她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 她真的,害没良心的丢官了…… 眼泪顺着脸颊,哗啦啦的落下。 而贾琏,这个时候却看也没看她一眼,不知道是在生她的气,还在不想让老太太怀疑她。 王熙凤心里难受到了极致,好几番想开口承认,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始终差了一点勇气。 贾母可不蠢,看见王熙凤的模样,又见其他人的目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凤丫头,难道是……” 贾母一声质询,让王熙凤再也绷不住,忽然跪下,痛哭道:“老太太,是我错了,这件事不关琏二爷的事,是我,是我害了他……我,我……” 她经历一日的打击,精神虚弱,口齿不清,眼神都感觉飘忽起来。 贾琏忙将王熙凤拉起来,看她状态不对,忙喝命平儿:“快扶你们二奶奶回去休息。” 平儿等人慌忙行事,很快就将王熙凤送走了。 王熙凤虽然走了,但是事情大家都基本明白了。 每个人脸上都有不同的神情,贾琏也懒得去一一分辨,告辞道:“老太太,凤丫头今儿伤心过度,我得回去瞧瞧她,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贾母等人的反应,直接离开了,留下贾母等人面面相觑。 贾母叹道:“走吧,我们进厅里说。” 一行人转移到厅内,贾珍道:“老太太,看来我们都被琏兄弟给蒙骗了。 宫里是铁了心要招琏兄弟为驸马啊,只是因为琏兄弟不识大体,固执己见,已经惹得宫里生气了。 这份旨意,便是对我们的警告。 若是我们再不遵从,只恐有大祸临头啊。” 不得不说,贾珍煽动人心还是有一手的。 凭着贾母、贾政等人对皇权的敬畏,在皇帝对贾琏的申饬之下,他们都认同了贾珍的说法。 谷倛 先不论皇帝如何知道放贷这件事,就算知道,怎么早不降罪,晚不降罪? 偏偏是今日? 这分明就是对贾府的敲打!! “我们,真的不能再让琏兄弟任性下去了。” 贾珍焦急的说着,他现在倒并非完全是给贾琏使绊子,而是真的担心被牵累。 “珍儿说的对,是得好好想想办法,劝劝琏儿了。” …… 因为皇帝的降罪,贾琏知道贾母等人肯定会坐立难安,会再想办法来劝。 但是贾琏根本不在意。 他已经掌握了家族的话语权,家里这些人现在不可能拿他怎么样,有精力,就应付一下,没精力,懒得理会也无碍。 回到家里,平儿等人知道贾琏忙了半日还没吃午饭,都去准备。 而原本坐在床上哭兮兮的王熙凤,看见屋里没别人了,千思万想,忽然站起来,走到贾琏的面前,然后在贾琏疑惑目光中,陡然跪下。 “呜呜呜,都是我,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二爷打我骂我吧……” 王熙凤声泪俱下,贾琏丢官,成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一向自强,认为世间绝大多数男子都比不过她。谁知道,如今却因为她,害的贾琏被削官。 偏偏贾琏以前还多次提醒过她,叫她安心管家,不要掺和外头的事,她只是没放在心上。 回想今日贾琏知道她放贷的事情,那毫无意外的反应,王熙凤再自欺欺人也知道,贾琏肯定早察觉了。 这样说来,当日在栊翠庵,他那样问她,就是要叫她老实交代这件事。 可惜,她没说,还因为瞒过了贾琏而沾沾自喜。 以前不觉得,今日这般多重压力之下,她心智反而开窍了,深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和愧疚。 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出了这样的大事,贾琏一点责怪她的意思都没有,还在贾母等人的面前维护她。 如此,即便她是铁打的心,也扛不住了。 所以,她这一跪,是真心实意,心甘情愿的。既是为自己愧疚,也是为了感谢贾琏的包容。 看着这副模样和姿态的王熙凤,贾琏心里最后一丝不快也都消失了。 这娘儿们,果然是还有救的。 因此抱她起来,在床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一边为她擦泪一边道:“傻子,天又没塌,怎么就这样了? 你放心吧,不过是革职留任而已,说明陛下还用的上我。只要这件事过去,陛下会让我官复原职的。” “可是……” 贾琏这个时候尚且温柔的声音,令王熙凤心都融了。 她强忍更大的泪意,忽然问道:“太后明明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为什么皇帝还要责罚你?” 王熙凤知道,太后等人是喜欢贾琏,所以才会想要把公主嫁给贾琏。 如此,对付她这个绊脚石才是真,怎么反而她毫发无伤,贾琏却被削官了呢? 贾琏摸着她的脸,倒也不瞒她:“傻子,我是男人,犯了错,只要还忠心陛下,陛下不过对我小惩大诫罢了。 可是你不同。你是命妇,太后若是拿这一点对付伱,我可没办法帮你,所以,之前在宫里,我就说你是受我指使才做的这件事。 我是你男人,你听我的命令行事,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太后也没办法反驳,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揪住你不放。 而我是外臣,太后自持身份又不好对付我,只能让陛下来惩处我。 可是如今的陛下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因为这点小错怎么着我的。怎么样,你家男人是不是比你聪明,比你想事情周到,你服不服?” 贾琏虽然是用玩笑的语态与她说话,但是王熙凤却听得心都颤了。 感动?或许已经不是,今日一日,她已经被贾琏感动太多次,感动已经不足以形容。 或者,叫做折服才对。 看着贾琏直到此刻还从容的面庞,王熙凤从内而外,真心服了这个男子,也爱极了这个男人。 若非她自己情绪不对,她一定会忍不住奉上香吻,与其抵死纠缠一番了情。 左思右想,道谢、感激的话不符合她的脾性,而没良心的大概也不需要这些。 她放下贾琏摩挲她脸颊的手,忽然郑重的道:“若不然,你就依了太后吧,我真的不想让你再为了我,得罪太后,得罪宫里的人了。 你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你不是说你要光耀贾府门楣吗?这些你都还没有实现。 你娶了公主吧,娶了公主,就有公主和太后她们帮助你,从今往后,你肯定能够一帆风顺的。 想必,老太太她们也希望如此。 至于我……我犯了这样的错,也没有脸面再待在这里了,还不如回娘家的好。” 王熙凤说这话,是認真的,因为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得到的唯一答案。 她也是聪明人,从皇帝的旨意,也看得出宫里的态度,或许并不像贾琏自己说的那样宽容。 她很感激贾琏对她的维护,但若是宫里不放过,这么下去是没意义的。 倒时候,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累,所以,还不如现在就牺牲她一个人,让贾琏等人都能過的好。反正,自己也是罪有应得。 王熙凤忽然的贤惠大度,令贾琏刮目相看。 同时也不由得有一些歉意。 他之所以这么坚定地拒绝太后,自然不是完全的因为王熙凤,他也有私心。 只是他的私心,旁人看不见。 因此搂紧了王熙凤苗条的腰身,下巴搁在她头顶,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和被汗水蒸湿的发丝,下巴摩挲着道:“你就不用多想了,这件事还远远没到最坏的境地。 所以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听我的话,外面的事,我来周旋。 不过你也放心,若是真到不可調和的地步,我会考虑你说的话,不会置身家性命不顾的。” 万不得已,会选择放弃她。 分明是无情无义的意思,此时听在王熙凤心里,却是无比的慰藉。 她听到的是,贾琏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放弃她,并且这种信念还不是因为愚蠢和固执,而是对事情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这种掌控力,以前她不信贾琏比她高明多少,现在她笃信不疑。 于是在贾琏怀里,点点头,嗯嗯了两声。 幸福、安心的感觉,在心中缠绕,久久不去。 感受到王熙凤由内而外的服从,贾琏心里叹了口气。 祸兮福所倚,太后对王熙凤这一惊吓,倒是省了他很多麻烦。 想来以后的凤姐儿,会听话很多,如此,也不枉他执意保她下来。 不过,太后这个臭娘儿们,居然真的告刁状! 看来,是得搞点动静出来,让她知难而退了。 …… 正文 第280章 乐极生悲的贾蓉 尤氏回宁国府之后,带着丫鬟去瞧秦氏。 “婆婆,您来了,那边的情况如何了,琏二婶婶她……” 秦氏仍旧一副恹恹之色,脸上挂着病态,但是神色紧张,表现的十分关心。 尤氏知道秦氏与王熙凤处得来,这一个多月下来,幸亏王熙凤偶尔来与她开开胸怀,否则,只怕她早就抑郁成疾了。 尤氏也知道,秦氏根本没病,这是心病。 并且她的心病,无药可治。她曾经妄图帮她,却被一巴掌给打醒了。 如今,就看贾珍的耐性何日耗尽。 到了那时,还希望她能想开一些,否则,只怕又是一桩香消玉殒的悲剧。 知道秦氏关心王熙凤,尤氏便将荣国府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秦氏说来。 当听说贾琏力排众议,在贾母等人面前誓死维护王熙凤,秦氏眼中终于绽放出一抹异彩,叹道:“我就知道,琏二婶婶是个有福气的人。有琏二叔护着她,她定会安然无事的。” 琏二叔是个真正的男人! 尤氏却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 让你琏二叔休了她转而迎娶公主,这可是宫里的意思,谁能违背? 你琏二叔因此,已经被皇帝革职了,若是七日之内你琏二叔还执意不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那边老太太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逼迫他的。” 尤氏将细节慢慢说来,在荣国府没她说话的份,现在倒是可以尽情表达。 不过秦氏听了,未免更加担心。 既担心王熙凤,也担心贾琏。 “那据婆婆看来,琏二婶婶被休,是一定的了?” “只怕是如此了。不过,不管结局如何,能得你琏二叔这般维护,你琏二婶婶想必也无憾了。” 尤氏说完,情不自禁的露出和秦氏相似的神情。 婆媳二人都有绝美的颜色,同时幽幽发愣,倒是一副好图画。 不过二人心里都有些别样的心思,忽然相视一眼,却像是看出对方的心思,纷纷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秦氏道:“我想要过去瞧瞧琏二婶婶。” “你的身子……” “我没事的。” “那,好吧,我帮你安排马车,早去早回。” …… 贾珍准备去书房,身边的一个小厮忽然走到他的身边,耳语数句,顿时让他面容怒沉。 即命那小厮领他过去。 宁国府东路,贾蓉书房后面的一间废弃小院。 昏暗的屋内,贾蓉低吼一声,随即摊在炕上。 一具温柔的身子随即攀附上来,在他耳边娇媚笑道:“爷可真厉害……” “嘿。” 贾蓉心花怒放,豪气的将之搂入怀中,猥声猥气的咬着美人的耳朵问道:“那,是我厉害还是我父亲厉害?” “讨厌~~” 美人娇羞,但是架不住贾蓉追问,最终似羞还喜的笑道:“是爷厉害啦,大爷,大爷都已经老了,他不行的了……” “哈哈哈。” 贾蓉得意忘形,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翻身将美人压住,“既如此,那你以后就跟了我如何?” “哼,爷不过是说的好听,我是大爷屋里的人,你又不敢向大爷讨我。 也就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万一被人撞见,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被美人挤兑,贾蓉讪讪一笑,覥着脸笑道:“好了美人,别哭,这不过是暂时的,等到将来,我把你接到我的房里来,封你个正经的名分,到时候,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真的?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到时候只怕我也人老珠黄,爷根本瞧不上我了……” “兴许要不了多久的。你瞧瞧那边的大老爷,也不过五十多就两腿一蹬去了,大爷如今也四十多了,又不知道保养,兴许他还活不过那边大老爷呢。 即便大爷长寿一些,等再过几年,大爷精力短了,还不是得乖乖把家业交给我来打理?到时候,这府里上下,可不就是我说了算了?” 贾蓉为哄美人,只管将自己的心里话往外说,殊不知那破窗之外,一个四十余岁的老东西,已经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也不管,兴致又上来,正要搂着美人再好好恩宠一番,忽听“嘭”的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而开。 贾蓉精神俱震,慌忙抬起头看去。 “作死的畜生,今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命长还是我的命长。” 贾珍一脸煞气的从房门口走进来,手里还抓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棒子,那是他方才从外面花盆里抽出来的,花架的支撑物。 贾蓉面如死灰。 …… 荣国府,荣庆堂,贾琏被贾母单独约谈之后出来,就看见黛玉的丫鬟雪雁、探春的丫鬟侍书迎上来,有些微的忸怩道:“二爷,姑娘们和宝二爷都在林姑娘的屋里,请你过去一下。” 贾琏点了点头,便随着两个小丫头,沿着后廊走到黛玉的房间。 果然,这边屋里,不但贾宝玉、黛玉还有三春姐妹,连薛宝钗都在。 看见他进门,众人全部起身相迎。 不过简单的问候之后,她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相顾无言的感觉。 贾琏坐着呡了一口茶,笑道:“你们请我过来,有什么话就问吧,本将军知无不言。” 见贾琏特意端着声儿,还自称本将军,姐妹们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如此总算气氛打开,探春当先发问:“二哥哥,你说服老太太了没有?” 他们都知道,贾母让贾琏过来,还是想要劝他遵从宫里的意思,休了琏二嫂子。 贾琏点点头。 探春等人纷纷一喜:“真的,这么说,琏二嫂子还能继续待在我们家里,琏二哥哥你也不用……不用……” 探春想说的是不用娶公主了,但是话到嘴边,觉得不妥,显得她好像不想要贾琏娶公主似的。 贾琏却不以为意,“这是自然,老太太比我还喜欢你们二嫂子,方才她偷偷嘱咐我,要是我敢忘恩负义,抛弃你们二嫂子,她就不认我这个孙子了。” “真的,老太太真这么说?”惜春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贾琏就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其他人见状,哪里不知道贾琏是胡说八道。老太太再喜欢琏二嫂子,也不可能这么说。 说实话,抛开感情来说,其实他们自己都知道,让琏二哥哥休了琏二嫂子,然后娶公主,对家族是利大于弊的。 更别说,如今还要承受宫里的压力,连她们都替贾琏担心,老太太她们能安心才怪。 宝钗偷偷望了贾琏一眼,看见贾琏仍旧如春风般自信的神色,宝钗隐隐有些恍惚。 她不比迎春等人,她已经养成了相对成熟的三观,所以比迎春等人更加知道贾琏和王熙凤二人面对的这件事的利害。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情况,贾琏所做出的反应,实在大出了她的意料。 这就罢了,面对来自公主、太后甚至是皇帝的压力,贾琏还能表现的这般平静,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逗自家姐妹,更是令她感觉诧异。 是没心没肺,还是胸有成算? 若是后者,那就实在不得不令人钦佩、敬畏。 同时心里也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她准备了那么多年参选。 但是她知道,即便参选进宫,她也不过只能在公主或者郡主身边,谋个才人赞善之职,说白了就是一个服侍人。 可是琏二哥哥呢?他却连皇室最受宠的公主,都不屑攀附。 如此对比下来,其中差别,何若云泥。 正文 第281章 娇妻美妾 “那哥哥,你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 迎春等人都有些担心。 虽然很钦佩贾琏维护王熙凤的行为,但是她们也知道,贾琏会因此承受什么样的压力。 别的不说,只贾母等长辈这一关,就很难过。 对此,贾琏只是笑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的。 你们与其担心我,不如趁着有时间的时候,多去瞧瞧你们琏二嫂子,她需要你们的关心。” “嗯嗯,我们会的。”迎春、探春、惜春都忙点头。 黛玉瞅了贾琏一眼,看贾琏看过去,她才缓慢而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眼看众人被贾琏的自信坦然感染,不再那么紧张担心,贾宝玉忽然一拍手,笑道:“想来我们以前都误会琏二哥哥,之前琏二哥哥一心谋官,天天在外头操持那些俗务,我还为琏二哥哥可惜。 没想到这次为了琏二嫂子,琏二哥哥总算是想通了。 那些功名利禄值当什么,不要也罢。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贾宝玉说的是真心话,说着他还用满意的眼神朝着贾琏点点头,好像是在夸赞自家哥哥总算长大了一般。 他的话,也说得探春等人都笑了。 琏二哥哥和宝哥哥可是两个极端,一家子的兄弟,一个成天想着外面挣功名,一个天天只好在家里和姐妹、丫鬟们厮混。 平时倒也没什么,毕竟宝哥哥人品还是不错的,平时大家一起玩,一起说话倒也和谐。 就是遇到大事的时候,宝哥哥和琏二哥哥相比,就完全没得比了。 就拿上次水月庵里的事情来说,宝哥哥除了沉默,让琏二哥哥和太太她们帮忙料理、遮掩首尾,什么也做不了。 再看这次琏二哥哥,为了琏二嫂子居然连宫里的压力都能抗住!唤作宝哥哥……还是别换了,别说宫里了,老爷和太太一瞪眼,宝哥哥保准就焉儿了。 不过说起今日这件事,她们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觉得震撼呢,琏二哥哥都娶妻了,居然还能迷住那天之骄女的一般的公主? 果然不愧是琏二哥哥,魅力太强了呢…… 想到这里,即便是三春姐妹,也都小脸红红的,心想若是换做她们是贾琏,肯定是做不到吧。 面对贾宝玉居高临下的表扬,贾琏也笑了,转头看着他,问道:“哦?永远在一起? 这个怕是很难。 难道宝兄弟你将来不娶媳妇儿的?娶了媳妇儿,你还天天待在家里和丫头媳妇儿们厮混,就不怕你媳妇儿生气,晚上不让你上炕?” “嘻~” “呀,琏二哥哥说什么呢,当着我们呢……” 贾琏的话一说完,贾宝玉还没表态,倒是三春等妹妹率先嗔怪起来。 也是呢,她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怎么能当着她们的面说什么上炕不上炕的呢。 贾宝玉自己也羞的面色臊哄,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林黛玉。 黛玉也正因听了贾琏的话,掩嘴偷笑,忽瞧见贾宝玉的眼神,心思立马动了起来。 琏二哥哥刚调侃他娶媳妇儿的事,他就来瞧我,分明是对本仙女有不好的想法。 黛玉顿时吃羞,看探春等人也开始用打趣的眼神看向他们,羞恼之下,立马瞪向罪魁祸首贾宝玉。 贾宝玉忙装作无意的回头,一边回贾琏:“琏二哥哥胡说,就算娶了亲,将来不还是可以大家住在一起。” 贾琏看出贾宝玉眼神有思索之色,便继续笑问:“哦,就算你娶了亲还是可以待在家里,那她们呢?你姐妹们总归是要嫁人的,将来她们天南海北去了,你三五年难得一见,那你打算怎么办?” “越说越过分了。” “就是,琏二哥哥你再胡说,我们就撵你出去。” 这个时代的大家小姐,连嫁人这件事,说来都令她们害羞。 但是贾宝玉却被贾琏完全勾起了心里无法直面的恐惧,只见他面色陡然涨红,环视了一眼光彩明媚,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姐姐妹妹,想到她们将来有一天都要离开他,心中宛若刀割! “不,不会的,不会的……” 自欺欺人的话刚出口,看众人都诧异的瞧过来。这些人包括边上的丫鬟、仆妇,甚至还有宝钗等人。 贾宝玉说不下去,忽然怒声道:“我们大家都不要分开,真要到了那一天,她们真的都要离我而去,那就让我先死了。让我化作飞灰,化作轻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个时候,不论她们去哪,是生、是死,是富贵还是如何,我也就不知道,也管不着了……” “宝玉又开始说胡话了。”边上的婆子们嘲笑起来。 唯独宝钗等人,看见贾宝玉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心里觉他幼稚可笑的同时,难免还是有些感动。 到底是个实心的孩子。 惜春看贾宝玉哭了,忙走到他的面前,给他拍拍背,安慰道:“宝哥哥,你别哭了,我们永远都不离开你,真的,别哭了……” 贾宝玉这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拉着小惜春的手,感激的看着这个才七八岁的小妹妹。 贾琏虽然对贾宝玉的奇葩脑回路有些预料,但此时此刻,还是不由得感到诧异。 这尼玛也行? 然后细细想了想,贾琏就明白了,贾宝玉大概和他差不多,是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但是他又不敢表露这个意思,怕被打死。所以惯性的开始撒泼打诨,以图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让众钗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实在是,愚蠢又可爱的紧啊。 于是,贾琏给贾宝玉竖了大拇指:“宝兄弟赤子诚心,所思所想,令愚兄自愧弗如。” 即便贾琏不知道故事结局,但仅此就已经可以预料到贾宝玉悲哀凄凉的人生路了。 对此贾琏不准备为他做什么,又不是他儿子。 他开心就好。 反正但有机会,抢林妹妹他是不会手软的。 贾宝玉终于不哭了,但是宝钗、黛玉等人,却还是敏锐的发现,贾琏貌似认可的话语下,那一丝不屑继续交谈的神色。 想来,琏二哥哥是有些瞧不上宝玉的吧。 也是,宝玉或许真像旁人取笑的那样,是假长了一个男人身。他要是做女儿家,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思路客 …… 晚间,王熙凤的情绪经过半日的调整,总算是稳定了一些,还有心情询问平儿宁国府发生的事。 平儿一边给王熙凤洗脚,一边低声回说:“奶奶,我听说是因为蓉哥儿与珍大爷屋里的丫鬟好上了,被珍大爷发现,追着满院子的打。 也不知道是珍大爷打的太狠了,还是蓉哥儿不注意,就推了珍大爷一把,听说珍大爷额头都磕坏了。 蓉哥儿害怕,就躲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府。” 王熙凤听了冷哼一声,道:“那一对爷儿俩,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闹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本来以王熙凤的脾气,还要狠狠批评一番的,只是想起今日自己也在宫里,在家族面前丢了脸,也就不好意思多说旁人。 正好贾琏洗了澡之后进门,王熙凤下意识的就笑道:“哟,今儿怎么这快?不和你那两个香香宝贝丫头多玩一会儿?” 王熙凤是很在意贾琏的一举一动的,而洗澡大致总有个时辰,贾琏有的时候总是超时,这没法不令王熙凤猜测他们是在浴房之内做别的事。 贾琏一屁股坐在王熙凤的旁边,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哟,看来精气神恢复不少,又敢打趣你家男人了。” 王熙凤脸一红,气势瞬间被打压,想了想,道:“你既那么喜欢她们,还不如名正言顺的放在屋里,总让她们顶着个丫鬟的名头算什么回事。” 贾琏听了,看了一眼地下安安静静洗脚的平儿,然后才道:“倒是件稀罕事,我们的醋缸子今儿怎么大度起来?” 王熙凤闻言恼道:“你少埋汰人,难道我什么时候不准你收她们了?还不是你自己一直藏着掖着,娘儿们唧唧的,现在倒说我吃醋。” 贾琏哈哈一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王熙凤没什么变化,但是细节方面喜人,这一点,得从她的眼睛里才看得出来。 “以前你倒是也说过,不过我总觉得只有今儿这次有那么一点点诚心。”贾琏笑道。 王熙凤绷着脸,忽然没忍住笑了。 因为贾琏说对了,以前她不过是试探贾琏。就算贾琏同意,她还有后招呢。 香菱和晴雯两个年纪都小,收了房之后反倒更好拿捏、摆弄,二则,早被收房,以她们的年纪,越容易被坏根基,将来构不成威胁。 但是今儿,她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多算计了。倒也是,以前看贾琏看得紧,一则是占有欲,二则也是怕贾琏变心。 如今确定了贾琏对她的心意,还为她扛下那么多事,就算是投桃报李之心,她也觉得该为贾琏做些什么。 两个小丫头就两个小丫头呗,反正没良心的精力旺盛。 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在贾琏面前变得弱势的王熙凤,也就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宁国府的事来。 今儿下午侄儿媳妇来瞧她,陪她说了半晌的话,倒是开慰她不少。 只是后来因为宁国府突发的事,被尤氏派人叫回去了。 贾琏静静的听着面前一妻一妾的絮叨,等她们发表完看法之后,方插嘴:“你们不觉得,东府闹这些事,对我们目前来说,是件好事么?” “嗯?” 王熙凤和平儿都有些意外。东府闹出丑事,影响贾府声誉,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王熙凤擦干了脚,正准备缩回床里面,忽觉得贾琏的一只脚伸到她怀里,不免白了贾琏一眼,然后就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他们那边闹出这样的事,别的不敢说,倒是正好掩饰咱们琏二爷干过的丑事。 我说刚才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当年咱们琏二爷,不也是因为同样的事,被大老爷拿着门闩追的满院子乱窜嘛……” 平儿见自家二奶奶又开始打趣二爷,轻轻笑了笑,正准备起身去倒水。 却发现自家二爷把另一只脚又投到她怀里来。 平儿抬头瞧了一眼,见二奶奶已经贴心的给二爷按起脚来,并且在察觉贾琏的动作之后,只是鼻子轻哼一声,没有过于剧烈的反应。 生性平和,身心皆赋予面前这二人的平儿,也就不作多想,抱着贾琏修长漂亮的大脚,往前挪了挪,跪蹲在脚凳上。确定位置合适之后,就配合着自家二奶奶,一起给二爷按脚。 二爷喜欢这个。 贾琏没有与王熙凤多计较,笑道:“你们说,太后和公主,是不是都是顶级尊贵的人,这样的人,是不是都要体面的? 她们合起伙来,抢你家男人,本身就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若是再让世人知道,她们想要抢婚的人家是个糟糕的家族,是不是,她们会忍不住思考,值不值当……” 王熙凤脑筋转的快,闻言眼神一亮:“你的意思,咱们家闹出这样不好的事,让太后知道了,一生气,兴许就没那么想把公主嫁给你了?” 贾琏笑了笑,这还不够,还要他继续添火才行。 王熙凤不知道东府的事其实是自家男人搞出来的,她的脑海完全活跃起来了。 这也行的话,那东府尽管闹,闹得满城皆知才好。 正在思考间,察觉贾琏的脚越发往她怀里钻,并且开始作乱,乱她芳心,王熙凤就一把撩开:“好了,手酸了,你让平儿给你按吧。” 贾琏倒也没再为难平儿,在平儿起身的时候,还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顿时让平儿面目通红,忍不住瞅了王熙凤一眼。 里头牵扯被子的王熙凤见状,阴着脸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她当然知道,贾琏肯定在打坏主意。 “去吧,洗漱一番再回来。” 平儿领命,乖乖下去了。 王熙凤这才忍不住骂道:“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贾琏一把将王熙凤按在榻上,全身压上去,低头看着她,笑道:“把我换成平儿,如何?” “呸。”王熙凤顿时脸色大红。 聪慧如她,自然很容易就明白了贾琏的算计。 毕竟,这又不是贾琏第一次试图羞辱她们。 以前不论如何,她最终都没有让贾琏得逞。反了平儿了,小蹄子还想爬到老娘身上来! 不过今儿,她却不知道怎么拒绝,因此啐了一口,便红着脸,死死的别着头,不予表示。 贾琏便乐了起来,低头亲吻着娇妻漂亮的脖颈,为今晚的新体验做热身准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