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最漫时》 第一章 追忆似水年华 风悄悄地迷失在 你踩过的这片梧桐叶 循着你的脚步 默默跟随 看你的身影渐渐地 消失在模糊的影里 我依然驻足 等待,等待 直到触不到 你最后的气息 低吟的火车声慢慢打破夜的沉寂,25岁的叶申易怀揣着青春的梦离开故乡武汉,前往深圳。临走时,他想起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嘱咐,爱人背对他的泪水,还有朋友的捶胸打气,他知道前面的路他只有一无反顾地努力向前走。 远方房子里的稀疏灯光,迅速的闪现过叶申易的视野,勾起他淡淡的愁思。手机铃声在嘈杂的车厢里显得十分单薄,凭着微弱的感官触觉,叶申易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还醒着啊?我还以为你在这个点就呼呼大睡了呢?”叶申易看了看左手钟表,显示十点二十,然后笑了笑。 “反正闲着,早睡挺好的,就当养颜。” “养颜?寻思着,你到深圳不是好好工作去,而是去混小白脸。你不怕我去向晴晴姐告发吗?小心她叫你马上回来跪搓衣板!” “哈哈,说不过你!” “对了,你的网球拍放我这儿都起了数层的灰尘了。你说你总说过几天来拿,这么一推再一推,就是两三年,现在你跑那么远去,那是又等哪个几天给你呢?” “恩,送你吧!” “还没挣钱,就这么大方?那我先收下,等你回来有空时,我们切磋切磋!” “好!不过你那技术,还是抽空多练练。大四了,找个好单位实习吧。” “谨遵学长教诲。” “恩。” “希望你在那里闯出一片天地!” “好。” “不忘了,回来让我好好宰一顿!” “一定。” “那一路顺风。” “好。” “提前说声晚安了。” “晚安。” 等到叶申易的电话挂掉“嘟嘟”的响声,书仁昕才意识到曾经那个笑起来总那么迷人的人,不知不觉在她的青春岁月里渐行渐远。 仁昕想,是不是只有那副积了些岁月灰尘的网球拍,还能代替他陪在她身边。书仁昕还记得那是他苦熬一年后在得知读研通知书的夜晚,稀疏的路灯让操场的光线显得有些灰暗,她看见他挥斥汗水,干脆利索搏杀对手,带着耀眼的帅气。那一天,在寝室里她无数次盯着时钟的摆动,最后却在与他约定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比赛开始了,她一分不差盯着他他,等待他最后一个漂亮球绝杀对方。告别时,她努力挤出自己爽朗的笑容,送离他还有他旁边如媚的女人离开。然后,她借走了网球拍,独自等待与室友的网球之战。 “喂,给哪位说晚安呢?”小宝突然的出现,打断了书仁昕的思绪。 “好像,是个男的哦。”书仁昕的另一位室友,李雯雯打趣地说。 “别人早有主了,你们就别瞎猜了。”听到这个答案,室友两人感觉无趣的走开了。 “仁昕,都大四了,你说你连初恋都没有贡献给祖国的大好男儿,你好意思吗?”小宝故作无心的哀叹。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实验报告你不是说阴天交吗?” “天,我差点忘了这档事儿了。又要熬夜了,我个悲催的!” 这一年,书仁昕即将迎来22岁,那次通话后,书仁昕与叶申易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断了联系。一切没有征兆的,同昨晚下的大雨,突然冲刷走了校园满地的梧桐叶。踩在遗留在雨水里的落叶,再次来到那一片长长的梧桐林,书仁昕脑海里曾经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慢慢褪去色彩。 大四,书仁昕同其他的同学都不断奔波劳碌着,除了已经铁下心要跑去男朋友家乡工作的小宝很淡定。这一天,她再次经过熟悉的梧桐林,零星的枯叶还残留在树上苟延残喘,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无比凄凉。她叹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这条飘落梧桐芳香的道路,只有我一个人独守在这儿吧?梧桐啊,你还记得好多好多次我在这儿驻足等着无数匆匆奔走人群中,我痴痴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吗?你可能不知道,多少次我在阳台上偷偷瞭望,那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影子? 冷寂的夜被悦耳的铃声扰乱,书仁昕望着手机屏幕里音乐的跳转,自己的心也经不住紧了。她试着平稳自己的心跳:“喂。” “生日快乐!”平静的小心脏仿佛被某个重物硬生生撞了一下,忐忑夹杂着幸福的感觉被这个在记忆深处熟悉的声音一下下敲开,随着有些雾气的天弥漫开。第一次,感觉武汉的天可以这么美好! 气息在短暂调整后,恢复了在他面前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女生的语气:“哈哈,想不到学长竟能记着呢。那我可不可以顺便索要礼物呢,嘿嘿!” “好啊,没问题。端午我可能会回来,六月吧,到时给你礼物。” “你真的要回来啊!六月?恩,那是不是我可以索要一下我的毕业礼物呢?” “真是个贪心的丫头。得,我带双礼给你。”其实,你不知道,那个女生一直都不贪心的。 “真的吗?哇,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过,前提是,你得先找个好工作。”语气里含有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奥,真小气。” “这事没商量,再不正经点好好做事,我会很乐意帮你挑门亲事把你嫁出去,免得空拿着文凭占着别人的位置。” “喂喂,怎么这样啊?今天可是我生日呢,怎么就不能温柔点说话?”虽然书仁昕是半开玩笑的态度,但黯淡的眼眸似乎在诉述这话有多真实。 “哟,你还想我给你灌蜜!自个儿找男朋友去,对了,书仁昕,你是不是还孤家寡人?就真没看上一个人?看上了,学长帮你,就算有主也帮你撬过来。实在卖不出去了,我回来帮你点拨点拨。” “哈哈,好啊。”书仁昕大声地笑,两颗小门牙却不争气的咬住了下唇。 “我待会要忙去了,最后再祝你生日快乐!” “这么晚了,还要忙,是加班吗?”试探地问。 “恩。”电话那头,叶申易好像在与某人说话。 “就算太拼命,也要注意身体,深圳这两天可能有大雨会变凉快,晚上加班了可得注意,带着伞防一下突击的雨。呵呵,你熬不下去了,我的双礼可会受影响的。” “好。”叶申易好像正与某些人就某个方案讨论得挺热闹的。 “你忙吧,再见!” “拜拜!”手机嘟嘟的别扭吵闹着,她还是有些恋恋不舍,放佛想再留住点什么。 书仁昕略抬了一下头,看着满天飞扬的梧桐树叶,一下看出了神。她喃喃,你会知道吗,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个傻瓜对你深深的牵挂?我好想问,早餐,你每天准时吃了没?你在新城市适应不,和同事的关系还好吗?吃粤菜你习惯不,想不想念家乡的味道?你,习惯了那里会不会忘了武汉的温度,会不会忘了我?我想有一个人应该帮我问了吧,你和她关系肯定还是那样好吧。 书仁昕还记得,曾经和小宝出去买东西,两人提了一大袋东西,把两个人累得不死不活。经过那片梧桐林时,然后,她看见不远处她的学长左手提了两大袋东西,右手随着他宠溺的眼护着他旁边蹦蹦跳跳的女生。书仁昕的目光准备收起的时候,听到一声“哎呀”的娇弱女声,然后她看到那个男生立马冲过去接住扭伤的女生,放佛迟一步就会遗失自己巨大的宝贝一样。他说,晴晴,你个小笨蛋,叫你乖乖走路偏偏不听,你看你现在扭到了知道痛了吧。阴阴是责怪,那语气怎么会那么温柔,独特的磁性嗓音传到书仁昕耳里久久散不去。也是那个时候,小宝憋着嘴,放下豪言说一定要在一个月里找到她的真命天子。后来,她花了一年才找到现在她的男友,虽迟了点,但遇到了早晚都是一种幸运。 学长,你不知道你温柔的时候比四月的春风还轻柔,放佛每一个音节都是清晰的,深深地让我入迷,陶醉,坠落。你不知道,你平时很温和却总没心没肺毒舌得很,只有那个女生才能让你如此手足无措,如此温声细语。那样润和的你多好,尽管不为我也不为其他人停留,但只要能一直留着这样的你,我希望那个女生永远在你身边,留住你幸福的容颜。 金属啤酒罐剧烈碰撞在一起,发出“砰砰”的参差不齐的声响,共同交响成一曲独特的夹杂淡淡忧伤的曲子。今夜过后,书仁昕的室友们都要分道扬镳,李雯雯回老家西安读研,莫沫儿跟随她的青梅竹马回北京。 “姐们,喝啊!今天一定得不醉不归。祝福我们心想事成哈,也祝福我们的爸妈身体健康,祝福祖国繁荣昌盛!”看着话说得越来越玄乎的小宝,书仁昕和李雯雯赶紧拦下不知喝了第几灌酒的小宝。 “哎,你们拦小宝干嘛?今天,我们不是要不醉不归吗?” “沫儿,你阴天的飞机,你给我悠着点。你真以为,你醉的不省人事,你那个吴雨琛会大发善心为你推迟班机吗?” “沫儿,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青梅竹马怎么了,暗恋了十年又如何,你一定要陪他去北京?就算陷得太深,时间都会抚平的,你还那么年轻?” “书仁昕,你这丫头说别人一套一套的,你自己呢?你工作面试都过了吧,那你还犹豫什么,武汉多好,有亲切的大妈大婶,还有杰出的青年才俊。那你干嘛还纠结去什么深圳,你学长在那儿吧,你说沫儿傻,她家,哦,不是,还没弄一家人,她那个吴雨琛好歹也是单身。你的学长,再好,都是名草有主,你非要倒贴给别家去当免费保姆吗?那些臭男人,不值得,懂吗?姐妹们,我们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漂亮,为了世界上还善存的能疼惜我们的好男人停留!”不用其她三个人套话,小宝便交代她和她的男朋友分了,他的男朋友回家乡,她选择留在武汉,小宝放下豪言要阴天找到工作。 不知又过了多久,地上慢慢躺下了十几罐被压扁的啤酒罐子,房间里诱人刺激的酒香变得浓郁,之前絮絮叨叨的四个女生转而发出细碎低语。 脸色发红,眼神醉意迷蒙的书仁昕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她看见沫儿和雯雯对于小宝打给前男友控诉的电话,一个人极力劝阻,一个人吵闹起哄。她突然不知道她该干什么,她呆呆发神,她看见躺在桌面的手机似乎在向她招手,她拿了过来,拨了出去。 一声声刺激耳膜的铃声,如一闪而过的闪电,扰了心智。 “学长!” “喝酒了?在告别大学,祭奠青春?没哭成一把鼻涕一把泪吧?” “呵呵,当我还小孩儿啊。我现在可高兴了,以后终于翻身做主,不用在爸妈面前低眉顺眼了,以后我要努力挣钱拿票子给他们花。” “那找到工作了吗?是在武汉本地吗?我记得,之前你一直摇首期盼出去闯。对了,那个城市就是深圳,这样想起,我才知道我也是在你推荐下去往了你一直想奋斗的地方。” 小宝,你听到了吗?深圳其实是我希望理想奋斗的地方,不是我死皮赖脸硬要倒贴跟上去的。虽然,我很想去看看他现在那个呼吸不一样空气的地方,看看他平时如何紧跟那里快捷的步伐,看看他是否因不习惯那里的口味变瘦。 “恩,工作找到了。”只不过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远离家人和朋友跑去深圳。如果,你能给那么一点点暗示多好,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啊。 “是在寝室庆祝吗?感觉有人已经喝醉在发酒疯了,看来你丫酒量不错。不过,以后工作了一定得表现你是滴酒不能沾的样子,除了最熟悉信任的人不要轻易碰酒,你是女孩子,不知道现在世道险恶。免得你被别人灌了,第二天成了谁家童养媳,到时有你哭的。” “学长,你知不知道,有时你比我妈还啰嗦呢。” “行,关心你还有错。对了,忘了跟你说一件正事,今天我跟晴晴求婚了,她答应了。阴天我们准备见双方家长,可惜我工作刚上手,不然真想立马把她娶回家。虽然你还没怎么挣钱,但是必要的红包到时还是不能免的,哈哈。” “哦!恭喜恭喜!不过学长你都知道我零入账,真下得了狠心敲我啊。”你回武汉了啊,真好。你要结婚了,很好啊。你很幸福吧,那就要一直都幸福哦。我悲催的暗恋岁月总算要结束了,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总算要拨开云月见月阴了。可是,我的心,怎么那么痛,好空好空,好难受,揪在了一起,我怎么劝都停不了。不对,只是酒喝多了,出现幻觉,肯定是晚上东西乱吃把胃伤了。呵呵,好像也把我的心伤了。以后我不要再吃那么多,也不要把心满满的随便给别人了。 那个爱穿休闲t桖,能把白色和黑色衬衫穿得那么帅的男生终于要离我远去了。虽然,他从不曾属于我。仁昕记忆里,他身形修长挺拔,容貌清新英俊,他是温和的,爱耍酷的,会时不时说话能把人气得半死不活,读书很认真功课很好,很会打游戏级别很高,打架打得很帅气,说一口流利普通话连爆粗口也很有魅力的大男生,在岁月光影变化中从她的舞台终于要告别落幕了。 结局已经注定,仁昕还是难以接受现实:这是怎么了,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空,好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不是从未得到过吗,那怎么会存在一种钻心的刺痛呢?那不是很好吗,只有这样的疼痛才会让我铭记,只有这样决绝的方式才能彻底断了我的念头。那我,还会不会再有爱人的勇气?我还会不会遇到让我心动的人?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能给我那般心动的感觉? 那天,仁昕醉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伤心,或许是她即将与她的室友各自告别,或许是她含笑祝福了她暗恋了四年的那个人。她不想哭的,可是小宝哭了,然后她也哭了,两个人歇斯底里的像在发泄一般,抱在一起痛哭,最后,寝室四个人一起都哭了。四个如花女生,靠着彼此,找着寄托,环抱在一起,刺耳的哭鸣声宛如一曲悲怆无终的长笛声,一声声充斥在整个房间,飘散在静静的夜里,单调,孤寂。 同一个夜的某个餐馆,桌子上乱七八糟斜倒了很多酒瓶,叶申易有些颓然地坐在位子上,把瓶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一双骨骼分阴洁净的右手软弱无力推向右边涌动的空气,桌子上酒瓶一个“哐当”,纷纷倒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颓废的身体,疲惫的倦容,发红的眼睛,低沉磁性的声音夹杂醉意一直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续数日扎堆求职大军的小宝终于来了好消息,兴奋地喊书仁昕跑学校外面去吃大餐,刚出寝室门,小宝再次打来电话催促,书仁昕不得不连走带跑奔去。 又是那片熟悉的梧桐林,书仁昕的心跳急速跳动,扯着痛,她像是要下某个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影,一阵突至而来的疾风,带动着地上的落叶盘旋了一个个小圈。慢慢地,风停了,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渐渐汇进黑色的夜里。 一个光点伴随着俏皮动感的轻音乐,划开了夜的维度。 手机屏幕显示:叶学长。 昨天,小宝问她:“还喜欢他吗?” “喜欢吧。” “你看我,我当初喜欢得要死要活的,现在怎样?那什么一生不离不弃都是屁,不过,我现在活得也没那么糟。我要吃饭睡觉,要生活,要奔命于工作,其余的大脑和心都装不了太多。时间都会为你抚平一切的,只是长短而已。但是,你至少要有勇气走出那一步,懂吗?何况,那是一个不曾在心里念过你的人。断了他的念想,开始新生活!” “好!” 持续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书仁昕的思绪,看着熟悉的来电显示,想起了她脑海里一直不曾离开的容颜。 “学长!”带点童音细长女声传入书仁昕的耳畔,她转过了头,一如三年多前,有人向人群里喊了一句:“叶申易!” 三年多前,拿着一堆大小行李的她,像个迷路的小鹿在陌生的校园里寻找路,眼里的珠子骨碌碌地跟着用红色字体和箭头组成的指示牌,同周围无数满怀期盼和忐忑的男男女女一样,一步步走进学校。那天,她第一次看到那片梧桐树林,第一次听到叶申易那个名字。她也不记得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抬头,并一眼就从人群里辨认出他。 只记得,他转了头,笑了,灿如星辉,溢进了阳光里,溜进了她的心里。 (); 第二章 恍若隔世如梦 大学里。 一位身材修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左手执公文包,右手握的手机贴于右耳:“在哪儿呢?” “学长?” “不然呢?” “天啊,你打电话干嘛啊?” “不知道之前是哪个小丫头向我索要了两个礼物呢?” “你还记得啊?你的意思是你来学校了,你不是要上班吗?这是惊喜吗,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礼物了。”隐约还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其她女声,貌似,“仁昕,谁啊,男朋友?小宝,怎么回事,快跟我和雯雯说说。” “沫儿,我感觉我们的午饭有着落了。” “哈哈,仁昕,我觉得请饭这事靠谱。你说这都毕业了,沫儿和雯雯也马上要走,你学长不是已经工作的人吗?” “对对,请吃饭!” “快,跟你学长说,不然别怪我到时候敲一顿大的。” “小宝,你这个吸血鬼。我学长很忙的,哪有空请你们吃饭?” “没事,他人不来,把钱付了也行。” “不行,我们不熟的,我—” “仁昕,我们不熟?”听到电话对面的女生“啊”了一声,尴尬解释不是,叶申易故作严肃的脸变得轻松起来,“没事,呆会儿,我请客,你们挑地方。” “啊!学长,不用,不用的,我室友们都开玩笑的。”电话另一边的女生刚说完,其她女声又闹腾起来,说什么不是开玩笑,还学仁昕唤他“学长。” “你今天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还是那么傻乎乎的样子。好了,中午我请你们吃肉,肯定喂饱你们。”没等到仁昕的答复,她的室友们抢先兴奋的答应,叶申易也被那一帮小女生再次逗乐了。 叶申易赶到的时候,书仁昕和她的室友们刚好完成了她们最后的合照。叶申易一步步走向他面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女生,他准备向她打招呼,可见她转头望见了自己,就停下脚步,等她的回应。 女生像是被突然定住了,停住了笑声,像个木头人,傻愣愣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半响做不出反应。她对面的男人,先是对她僵硬的表情疑惑,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嘴角溢出的笑幅度更大了。 “书仁昕,你傻了啊,发什么呆?哟,那个穿着西装的帅哥是谁啊,应该不是学生吧,难道是老师?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样的存货?等等,沫儿,雯雯,你们看,那个是不是仁昕的学长啊?”说完,另外两个玩着自拍的女生一起转过了头。 时光和经历在叶申易身上留下不同于曾经学校里阳光的学生气息,剪裁合身的西装让他属于男人成熟的气息完全显露出来。 一男四女,准备走出校园。 “你们不觉得,好像缺了什么吗?”故作思索的沫儿挑开了话。 “我也觉得。” “哈哈,对对。学长,你说我们都毕业了,沫儿和雯雯也马上要走了,你留张照片下来呗。” “小宝,你又打什么注意?”书仁昕拉了拉小宝的衣角,附耳小声的问。 最后,他们五人拍了照,小宝顺便撺掇给叶申易拍了一张独照,然后同其余两人附和要不顺便给叶申易和书仁昕拍了一张合照。那是唯一一张也是第一张,属于书仁昕和叶申易的合照,仁昕后来一直珍藏着。 吃罢午饭后,小宝、沫儿和雯雯都找借口走了,临了,不忘嘱咐仁昕带她的学长好好怀念一下母校。 “看你今天穿那么正式,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西装呢,不会是翘班特地来的吧?” “你猜呢?” “呃,我哪里知道啊?” “翘班不至于,只是陪完客户就有了空闲时间,特地嘛,倒可以这么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用彩色包装纸包裹好的四方形盒子,“给,迟到的生日礼物。” “哇,礼物!谢谢!等一下,不是还有一个吗?” 看着一脸开心的女生,一转眼撅起了嘴,抬高了她细长的睫毛,他伸出右手,有些恶作剧的扰了扰女生披散的柔发,低笑一下后收起了笑容,“你不是说,我来了,就是很大的礼物了?” “啊?这个,就是毕业礼物啊?哦,是哦,已经得到了最大的礼物了。” “真是越来越傻了,还有救吗?你的毕业礼物,晚点给你。” “真有啊?又逗我,骗人好玩啊?那,为什么不能现在给我?” “因为,不好拿。” “不好拿?真好奇!”后来仁昕双手抱到了她的礼物—一只同她一样高的巨大泰迪熊。 “那最后在学校这一天,你还想去哪儿?” “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有一个地方,一定要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发散出错落零乱的碎光,晃到人的眼里,有些刺眼,让人难以睁开眼。六月的梧桐叶,绿得发深,繁盛密集,开在茁壮高大的树冠上,张扬肆意。 叶申易看到前面那个女生,小心而虔诚地缓缓走向屹立数十年的梧桐树林,放佛她是从年老久远的黑白照片里意外遗失走出来。没等他失神的几秒,他前面的女生突然奔跑了起来,慢慢地,他们的距离不断地被拉大。 叶申易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夜晚,自己订了最近的航班,迫不及待捧了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准备给晴晴一个惊喜的时候,却意外在晴晴家楼下,看到两个纠缠的年轻男女的身影。 黑色的夜幕下,她一如既往的熟悉。那个曾亲昵唤他“易”,曾喜欢向他撒娇,曾与他亲密拥抱接吻,曾告诉他是她的唯一,曾与他走过大部分大学时光的女人。现在,却在别人怀里半推半就,欢笑娇嗔。 没有多的一点犹豫,他扔下手里的花,把外套快速脱掉扔地上,闪电般将右手握紧的拳头挥向了那个男人。很快地,两个人拳头相向,处于劣势的男人被叶申易紧紧置于地上。 “怎么,抢我女人,就这么不经打?皱纹那么重,气喘那么凶,身体那么差,你晚上能经折腾吗?你他妈的,天下女的都死完了吗,你招谁不好,偏偏找我女人?” “够了,够了,申易,不要打了,都是我的错,你怪我吧。” “他有什么了不起,富二代,还是暴发户?怪不得,这半年,你对我爱理不理,结果往这男人怀里跑了。你们接吻了?上床了?你他妈的,我下了飞机家都没回,就等着给你惊喜,结果,你却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叶申易,你25,你青春年华,你未来无限光明,我呢,27了,我老家的爸妈三天两头都在催我,我需要稳定,需要一个能常常陪我在身边的人。你比他帅比他好,你以后也会比他有前途,但是,我等不了。” “等不了?你妈的,这什么破借口?我不是都跟你求婚了吗?才几个月啊,我除了工作,其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拿给你了,你就不能多等一下,你以前怎么信誓旦旦说爱我永远,愿意等我?今天,我已经向上面申请,我下个月就能调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下?” 泪水早已浸湿晴晴的脸庞,她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痛苦的说:“如果,你早一点求婚,可能,再晚一点,我都会等的。” 叶申易松开了那个男人的衣领,用右手随意理了理有些褶皱的深色毛衣,顿了一下,有些自嘲的笑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没迁就过你吗,是谁当初支持我出去闯的,现在就擅自判了我们的爱情是死刑。爱我,多爱?不要随便用爱当作解释,你只是有点爱,更爱自己而已。我,祝愿你们,一生不幸福!” 纤细单薄的女人扶着半弯着腰的男人慢慢离开叶申易的视线,走进了夜里。 那晚,他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有一个熟悉柔和的身影把他踉跄扶上了车,唤他“学长”,一路跌跌撞撞把他送回了家。第二天早上,听父母有说是个女生把他送回的家,母亲有说那个女生头发凌乱、汗水肆流,却没喝下一口热水就说要返校匆匆溜走了。 第二天,他凭着模糊的印象给仁昕拨了电话,电话对面那个女生,说得轻描淡写:“学长?听你这声音,应该是没事啦。你说你多久没联系我了,一出现怎么就变成酒鬼模样,不怕损你形象啊?”叶申易记得他有打电话,联系的应该是他好朋友舒洋,等到他一翻电话簿,才知道他们两名字靠在了一起,原来是他不小心按错了。 书仁昕转身看见她后面那个熟悉又恍惚的身影停住了脚步,她冲他笑了笑,随后又跑了几步,似乎寻到她记忆里那个位置,她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一步变三步,缓缓停在了前面某个熟悉的位置,然后转了身,向着三年多前遇见那个无意间给了她一个微笑的男生挥了挥手。 叶申易看见那个活泼的小女生的挥手,不经意受到她明媚的笑容感染,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很温和的笑。 仁昕看到印在她记忆深处的笑,眼角的泪慢慢爬上来,充斥着眼眶的阻隔。 敞亮的会议室,叶申易与旁边落座的中年男人分别把桌前交换的文件签好字,然后站起来礼貌微笑握手,互道“合作愉快。” “申易,同事们都说忙了一个多月,今天终于大功告成,决定出去庆祝一下,你要去吧?”收拾好东西,从办公室出来的叶申易遇到好友舒洋并被他拦下。 “今天,我有事,去不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老大,能有什么事?我们可记得,你家里还没有人管着你的。”另一位同事出来插话。 “对啊,老大,我们多久没聚了。你不去,不知道多少单身妹子伤心了。” “今天,我的房子今天装修完,我得去看看。” “哇,老大,你这房子有了,可谓车房标配啊。所以,现在就差一个女主人了,那今天的聚会你更得去了。你忙完再来聚会也不晚,我们都等老大。” “真的对不起,我去不了,晚上我还约了人。你们今天账挂我这儿吧。” “约人?女的?兄弟,你什么时候有情况我居然不知道,老实交代。”舒洋饶有兴致的逮准了机会。 “女的,行了吧,我先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说完,叶申易很快就消失在众人面前,不理会其余人后面的八卦。 叶申易看了房子后,城市已被夜色笼罩,他将车开往一幢高楼下,熄火,目光望向大楼的正门,静静等待。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手机里显示:我们经理有点啰嗦,可能要多等十分钟了。看到短信后,叶申易看了一下表,看了外面肃杀的天,他下了车,缓缓向前面的咖啡店走去。 大约十分钟后,叶申易微倾靠在车外,当他瞧见那个熟悉的女生朝他三步并两步快速奔来,他站了起来,等待她一步步走近,伸出右手把手里的杯子递上去:“幸好,你们经理没有太牢骚,不然,这奶茶就冷掉了。” “这么冷的天,有这么一杯温热的奶茶,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仁昕接过了奶茶,不自觉,笑意浓浓化开。 叶申易看着眼前这个女生的笑,竟不免有所感叹,真想不到与她认识都快八年了。 还记得那天,他结束了考研,想放松一下,就与同学在篮球场切磋球技。中场休息的他,刚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显示是陌生号码,响了半分钟后,他接了电话。 “喂?” “你好,是叶申易学长吗?”第一次,听到那么长还夹带着姓名的称呼,他有点皱眉,不过,电话对面的女声柔柔的,蛮好听。 “恩,你是?” “哦,是原学姐叫我找你的,我叫书仁昕,学姐说你慌着今天要用的资料,她有事不能拿给你,就让我代劳给你送来,你现在有空吗,我给你送来。” “我现在在篮球场,你不嫌远就送来吧。” “好,你等会儿,我马上送来。”令他没想到的是,没等多久,那个小女生喘着气就出现了。 由于他和原琳同学关系又是他哥们舒洋女友,他后来便得知仁昕同原琳因都是武汉人而意外相识,随后他和仁昕便有了交集,而真正熟悉他也忘了到底是那件事了。 那天,拿到甲等奖学金的舒洋被众人要求狠狠宰一顿,原琳便叫了返家的仁昕饿肚子回校享大餐。看着时间早过仁昕要到的时间,原琳想着堵车也很难会这么晚的,便让他打电话问一下情况。 “仁昕,怎么还没到学校,再不来你的那些学长会把餐盘抹干净的。” “那个,叶学长,我好像坐错车了。” “坐错车?怎么回事?” “呃,周末人很多,我又提了很多东西,没注意看,只看车型和车子上面显示了有个‘8’没多想就—”听到坐错车的原琳,很为那个有点路痴的仁昕捏汗,便让叶申易把她那个不靠谱小女孩带回来。 “那你到下一站就下车,你现在在哪,告诉我,下站后不要乱走,我马上来接你。”等到叶申易赶到的时候,便看见一个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仁昕,与一大堆大包小包围坐在一起,他到来后,看到她揉了揉她迷离的双眼,还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哈欠。那一瞬间,叶申易瞅见慢半拍发愣的仁昕,笑了,然后领走了面前迷路的“小猫咪”。 有一次聚餐,其他人都各有各的理由先散了,留下单下的他和仁昕。本来,他们两个安安静静走着他也没想太多,当他发现他旁边的女生顾着东张西望而选择忽视他。他忍不住开了口:“打望哪位帅哥呢?这么出神,会不会太明目张胆无视我的存在了?” “啊?不是,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走过的人提了什么好吃的?”这个意外的理由,还没让叶申易消化完,他旁边的女生兴奋叫了起来,“学长,看,月亮,满月,出来了!” 还没等后面的记忆回想,仁昕把他拉回了现实,“学长,奶茶味道,真不错!” 叶申易看见他副驾驶的女生完全没注意她的下巴也沾上了奶茶,微叹了口气,抽了一张抽纸,递给了她,“瞧你那样,你喝奶茶,还是奶茶喝你?” “呵呵,可能,太渴了。” “难得看你摆脱惆怅的脸了,怎么样,你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哎,你说这世道怎么这样啊?学长,你今天买上了房准备住进新家,而我呢,却即将面临公司倒闭的残酷事实。为了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今天,学长你就好好出一下血吧。” “我今天就是跟你说一下工作的事,我有个同学那儿今天给了我消息,你明后天找时间面试去。至于今天晚餐嘛,绝对的大餐,不会让你失望的。” “是吗?哇,工作有着落了,还有大餐吃,真是太让人感动啦!放心,等我面试成功,我也请你吃大餐。” 窗外,寒风瑟瑟,车子里的女生身体和心的温度却向一盏盏从车外飘散过的灯光一样,澄亮,明暖。 仁昕还记得,自第一次遇见叶申易后,数月后与他篮球场相识,当她听到原琳学姐告诉她脑海里深处那个名字时,她就迫不及待想要印证,就小跑到了篮球场,那天她知道她的脸一定很红很红。 第一次感动呢,就是她坐错车,他像天使般出现在她面前,她半天都不能反应过来,只能扮傻子发愣。 还有,那次聚会,大家散了,只剩他和她,他们的第一次单独“约会”,她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盯着其他地方转移注意力,等到旁边的他终于开了口,她慌张的马上指了指刚从乌云冒出来的月亮。 知道自己的心意,应该是自己不小心把生活费弄丢,不敢告诉父母,她可怜兮兮借了钱买了好几袋泡面准备挨过接下来一个星期时间,却被他意外发现,用了他饭卡,白蹭吃了一周。 等到她准备表白,她想感谢他一周的救济,请他吃饭,听他说可能会加筷,没曾想,却是等来了他还有一位叫做游悦的美丽女生。 仁昕想,他有女朋友,她怎么不知道啊,他没说她也没问过。后来想着,那时他们相识也就一月,匆匆见过几次面,话都没好好说过呢,那她怎么会就那样喜欢了呢。可是,喜欢这件事,谁说的准?那时,她幸庆,还好只是有点喜欢。 现在,当仁昕望着她身边这位具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她不免有些感概,到底什么时候自己就那么陷进去了?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奶茶,有种满足和淡淡幸福的笑意,无论如何,她还在他的身边。 (); 第三章 如沐春风的感觉 宁静的环境里,暗淡的灯光,悠扬的钢琴声,衬托着餐厅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仁昕记忆里除了有一次小宝同她男朋友闹分手,她们挥霍过一次,酒后清醒的两个女生想到卡里红色的票子少了四位数,生生心疼了很久。自然,对于西餐刀叉的利用,仁昕显然力不从心。 叶申易不忍看到他对面女生盘子里的肉被各种摧残,他无奈的笑了笑,没征询女生的意见,就把自己已经切好还未开封的食物与她交换。 觥筹交错的灯光在叶申易身上撒下斑驳的影,迷离了书仁昕的眼,染红了她的脸,印在绯红的红酒杯里,有了醉人的意。仁昕看着手中被换下的切好的牛排,起先诧异了一下,神情也显得有些局促,她张了口想说什么,顿了一下,咧嘴笑了,微抬了一下头后,又埋了下去,拿起自己的刀叉说:“谢谢。” 带点颤音的感谢语,另叶申易蹙了下眉,抬了头,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女生,停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她,持续了十余秒。他放下手里的刀叉,后仰靠坐在椅子上,十指分明,左手搭左膝上,右手放餐桌上,显得随性肆意。拿了餐巾擦了下嘴,露出浅笑,开了口:“吃饭应该是一件放松的事,而不是时刻感觉要去就义一样。之前听你有说想吃西餐,想感受这里的浪漫气氛,今天才想着带你来,主要是想让你高兴,但是你吃得不开心,我们马上就换地方。学长照样请你吃大餐,我们可以换中餐去。” 对于盘中的秀味,仁昕显得笨拙的手法,令她战战兢兢,额角还溢出了薄汗,听到叶申易话后,令她不经有些舒坦了气。她缓缓放下刀叉,抬起头,欲言又止。 “放心,你要是喜欢这里的气氛,我们可以不吃,就这样呆一会儿。如果你舍不得这儿牛排,我们可以打包走。我今天说过,任你宰割!” “哈哈,说得你好像准备出炉的小乳猪一样。”这样一笑后,仁昕整个显得精神明快多了,“其实呢,从进餐厅我就想,咳咳,怎么说呢,就是难得敲你这么一顿,还是在这么有格调的地方,我的小心脏早欢呼雀跃不行了。不过,可能有些紧张,一直没进入状态。我先去一下洗手间哈。”说完,不等申易的回答,仁昕就跑远了。 没走几步,仁昕又倒了回来,她尴尬笑了笑:“呵呵,激动了,走反了。” 看着熟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叶申易视野,他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消散,自言了几句:“怪不得进来时那么不自在,这丫头,是憋坏了吧!”说完后,他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接下来,气氛很好,虽然有个小女生动作一直显得笨拙,但是她眼里的笑和她对面男人表情飞扬很真切。悠扬婉转的琴声娓娓道来,慢慢浸入迷色的觥筹交错的餐厅里,朦胧了暧昧的光,点醉了人起伏的心。 一声声刺耳的铃声打乱了和谐的气氛,来电是仁昕的母亲,大致就是让她早点归家的意思。于是,他们后来匆匆的结束了晚餐。 看到车窗外在风中颤抖的树木不断消散在视野中,与此鲜明对比的是车里暖和的温度,让仁昕有一种很恍惚的感觉。 狭窄的城市小巷中,一男一女,步伐缓慢。皎洁的月光层层叠叠铺下来,洒向他们,穿越斑驳的树影,有种别样的柔和。书仁昕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没有过多的交流,同他安静的走在这条路上,似乎这样就能走完一生。 她想起大学大一下学期,她和申易也有过这样安好的岁月。那个时候他失恋了,而她呢,自从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后就刻意躲开他。似乎,他们也没多少相处的时候,好像有了这样的刻意,在不大的校园,他们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只是,偶尔她会听到原琳学姐提起他的名字。 那一天,春风还没有吹散冬日的寒意,仁昕穿得像个球,从家里提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回学校,像鬼子刚去扫荡一样。可能袋子受力不足,“嘶”的一声,油亮的黄橙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球顺着坡度滚了下去。 正与同学聊天相约出去的申易,左脚准备迈向前一步时,一颗不期而来的橘子撞停了他的步伐,他停了下来,侧身看到了“罪魁祸首”,他一直紧绷冷酷的脸松弛了下来,嘴角不觉溢出了笑意。然后他跟他的同学打好招呼,说有事晚点同他们汇合。 “我还想着,是不是圣诞老爷爷在派发昨年未发出去的礼物呢?原来—”申易捡起了脚下橘子,然后一步步捡起四处流散的橘子,慢慢缩短了与仁昕的距离。 脑神经似乎短暂滞了一下,仁昕右手紧紧捏住手里的橘子,然后,抬了头,露出一个算是大方的微笑,对申易说:“学长?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巧,遇到你。” “是啊,很巧,准确的是我先遇到你的橘子。” “恩?” “没事。怎么你原琳学姐几次叫你出来玩,你都不见人,我记得大一的课应该不多吧,你就这么忙?” “呵呵,就每次好像我都有事吧,所以,也就去不了。” “是吗?” “是啊,不然呢。对了,都晚上了,学长你准备出去吗,是去约会吧?” “约会?算吗,一大帮爷们。” “恩?” “就一群不靠谱朋友想借着我失恋的契机,出去疯。” “哦。学长,你,你还好吗?”她起先是有些诧异和心疼,随后心底意外的有一点奇异的喜悦感悄悄向仁昕袭来。 “不要用你那怜悯的眼神看我,这年头,离婚率都那么高,何况失恋了。不是说失恋是为了遇见下一个对的人吗?” “额,好吧,祝你早点遇见那个对的人。” 那天,申易执意很绅士的帮仁昕承担大多数重量。一路几乎无言,仁昕几次欲言而止,后来,她觉得似乎静静陪着他会更好。这样,不会让他为自己的伤感戴上面具,那么他的心就能活得更自由放松一点。 只不过没想到那样一段简单美好的陪伴,后来再也没机会拥有,而被另一个叫做晴晴的女生代替了,以至于,再次享受这样的感觉等待了这么久。仁昕忍不住再次瞧了瞧她旁边梦回牵挂无数的身影,心底浓浓的幸福感慢慢沁入全身。 夜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顺着光的弧度拉得纤长,不时交叉在一起。 阳光撒向文昕风中摇曳的雪纺过膝长裙,裙摆带着点些许光的耀眼,明媚了她红润的脸。她的眼睛不时扫向手上的表,任时间一点点划过,她身边的同事相继与她告别,高峰期的出租车空车率让她迟迟拦不下一辆车,白皙的额头已经溢出细细的一层汗。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她接了起来:“喂,学长!” “不是下班时间了吗,怎么感觉很忙,喘气都有点急呢?” “最近公司赶一个案子,我今天必须把相关的东西拿给策划公司。” “也就是现在就你一个人加班?” “没办法,新人就是拿来跑腿的。对了,学长—”文昕看到一辆空位的出租车从车潮中开过来,她连忙踩着高跟鞋跑去,边喊,“出租车,等一下。”她旁边等车大军听到她的喊声,接连反应过来,都一股脑儿一起向出租车奔袭过去。 “诶!”一股强烈的剧痛感从文昕的脚踝传来,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立马拉起出租车的门钻了进去。很快,出租车后面人群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汇入了车水马龙的马路上。 “怎么样,坐上车了吗?貌似应该车人大战了吧。” “呼—坐上了,真不容易!” “你交完资料有约吗?朋友给我两张音乐会门票,想着约一位男的应该会很奇怪,身边貌似熟悉的女士只有你了,你有兴趣听吗?” “音乐会?高雅艺术!我还真没那方面造诣,不过,学长这么盛情相约还能顺便蹭吃,我实在是找不了借口退却啊!” 音乐会看完后,仁昕笑着等待申易的车过来,等到他视线消失,夜晚的春风夹杂的寒意,另她不自觉地发了点抖。 她准备走下台阶,包里的铃声响了。 “仁昕,今晚一起来吃火锅!” “今晚,可能不行。” “大丰他以前同学归国,叫什么辛岩的,今天很多兄弟帮忙庆祝,结果我来了才知道就我一个女的。大丰又不准我喝酒,害我装淑女,话题跟一帮大爷们又聊不上,快憋死我了。我告诉你,有很多优质男青年哦,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不往前走。你来嘛,当陪我也行。” “小宝,我也很想帮你,但今晚不行。我已经跟我学长约好了,所以,你自求多福吧。” “是吗,发展到哪一步了?” “能不能少八卦一天,我和他,还能怎样。不说了,我学长来了。”仁昕挂了电话,看到熟悉的车,准备小跑过去,结果脚踩到台阶最后一步,脚踝一股钻心的痛瞬间袭来。 申易看到他连忙下车赶过来,他执意要送她去医院,但是仁昕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觉得只要热敷了休息一下就行。 晚上送仁昕回去,申易送她回去路上还是拐去了附近的卫生院,送她下车回家时看到她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申易半躬着背,蹲了下来,感觉背上的重量还没有上来,他催促了一下,没多久,沉沉的重量压向他的背,他拖好背上的重量,缓缓站了起来,稳健地往前面走下去。 皮鞋踩在水泥路上,发出“塔塔”的清脆声响,在些许嘈杂的小巷里,音质独特,不断来回回转。申易的额头渐渐出了汗,平和的呼气也渐渐急促了,但他的面容仍然很平和,步伐没有一点慌乱。 一泓清泉般不断往仁昕的血管汇入,流到她的心里。她似乎再次感觉到了,记忆中她第一次心脏剧烈跳动的节奏。那一天,也是这样她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运动细胞素来不发达的她,在袁琳姐组织的一次爬山活动中,累趴了下来。任袁琳姐如何恨铁不成钢,还有舒洋学长的美食诱惑,仁昕就像长在地上的草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往前多动一步。 最后,她躺在了申易的背上,记忆中的背不是很结实却感觉很踏实安全。仁昕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同申易的衬衣有些粘稠的贴合,她立马红了耳根子,全身愈加燥热,慌乱的望向四周的风景。但她的心脏像脱了序的拍子,急切跳转。仁昕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沦陷了,她可能不能随便抑制心底那颗喜欢的种子发芽了。 “以后,哪不舒服不能再强撑不吭声,懂了吗?” “恩。” “一点都不会照顾好自己,早点找个男朋友吧,你学长以后又不能一直照顾你。” “恩。”低喃了一声。 “好了,回家早点洗洗睡吧,这几天注意一点。” “恩。” “晚安,我走了。” 挺拔的身影慢慢走远,仁昕焦急的叫了一声:“学长!”她看到申易转过了头,只是微笑着挥手,等到他再次转身远离她的视线,她眼底的阴霾显了出来,自言自语继续说,“你能不能一直照顾我?” 直到她的母亲出来寻她,唤她回家,她才收起不舍,转了身,进了楼道。 仁昕受邀去舒洋学长家,因为袁琳姐终于等到舒洋学长的求婚,这一天,大家都尽情地喝酒畅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除了主人公舒洋学长外,申易和其他男生都醉得不清。本来大家醉了酒说好要睡在舒洋学长家,但申易第二天就要出差,所以由没沾什么酒的仁昕送他回家。 出租车里的申易,睡得安详而平稳。仁昕左手拖着他的后脑勺,右手拂过他遮眼的刘海,默默打量着她眼下安静的睡颜,放佛怎么也看不完一样,她的视线未曾离开他一秒。 少了平时沉稳样子的申易,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般,依偎在仁昕怀里,任由仁昕不时对他的头发作怪。仁昕突然小声问申易:“学长,听舒洋学长说你的父母在跟你介绍对象,才发现你单身好久了。几年前我问你怎么不谈恋爱,你说你要忙事业,我想我静静待在你身边慢慢等你就好。小宝说,我应该有危机意识。我以为,这几年,只有我在你旁边转,你迟早会发现我。一晃那么久,我就这样习惯了,甚至害怕打破我们这样的平静。”仁昕看见依旧安静睡着的申易,想继续开口,似乎有太多话,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明亮的办公室,来往的男男女女都在马不停蹄地忙着手里的工作。看着落地窗外的蔚蓝色天空,仁昕不自觉停了一下手里的鼠标,她有些发神地发呆,喃呢一句:“出发了吧?” 坐在飞机里的申易收起了文案,放进了公文包里,卷起左手衬衫的领口,再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后,侧头凝望机窗外的风景。 晚上。 酒店房间里,申易细细品着杯中的咖啡,礼貌的对他面前款款而谈的女孩浅笑。时钟的时针一次次划过刻度,申易的眉心有丝不耐的蹙着,可是他的客人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直到仁昕的电话响起,申易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不好意思,今天加班,才有空看到你的信息。不过,想不到学长出个差都能遭遇一次倒追的奇遇!” “难得,让你找到一次谈资,你可以尽情发表。说完,谈点实际的。” “哎,你说这客户的女儿也不能得罪也罢,问题是还没有人能冶愈她。照你说的性格,我觉得你说你有女朋友,她估计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保不齐照拆你们不误。你要是说你没女朋友,她可不管你什么拒绝理由,一定会死皮赖脸缠着你。” “这么说,没办法了?” “你客户的女儿,多好,白富美。要不,你就从了人家小姑娘?” “不想我带特产回来了?” “不要。恩,我想,那个小女生因为一面之缘便对你芳心相许,还表现得那么热情任性,反而体现出她对你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只要你忽视她,把她当做空气,你做你的事,睡你的觉,她就算真的呆在你房间一晚上,也很难一直没你的回应守下去。何况,还是一个被父母宠坏的公主呢?” 接下来的时间,申易拿起了各种文件袋堆积了一座小山,女孩仍兴趣昂扬说想陪他工作,帮他加咖啡,可随着夜色的浓郁和时钟的不断跳转,申易已经完全认真地投入了另一个世界,女孩的眼皮子开始慢慢打架。 时钟跳过12点,女孩开始犯困,直到两点她从沙发中不适的醒来,她看见申易精神抖擞的忙着手里的工作,她有些泄气的向申易告了别。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三天。后来,那位女孩好像迷上了她学校的网球教练,便不再来找申易。 由于几天习惯性熬夜,申易每天都难以早睡,开始了与仁昕的深夜畅聊。申易好像很久都没这么健谈了,很乐意与仁昕分享他每天在异地的各种奇趣怪事。比如,今天合作商的某位老总喝兴奋了竟把自己的假头套摘了下来,哪位经理带自己的情人出来意外撞上自己的老婆,副总向秘书诉说总经理的笑话被前来慰问的总经理听到。 申易也会谈他今天去吃了当地的特色美食,然后说很想念武汉的味道;去吃了广式早餐,说很好吃,还说要给仁昕打包回去;看了“小蛮腰”,发了照片给仁昕一起分享;聊到了广州下的暴雨和热带气旋,顺便说到武汉的酷暑,让仁昕注意防暑。 他们常常一聊就一两个小时,事情都很小,却感觉有种亲切的暖意。仁昕大多数选择做个安静聆听者,有时也会告诉申易她每天的各种琐事。他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气氛,从未有过的别样和谐与贴合,似乎可以这样一直聊到天荒地老。 (); 第四章 只恨缘分觉浅 仁昕匆匆的收拾好东西,礼貌向周围的同事告别,小跑离开办公室。 可她的同事八卦仍不止。 “仁昕跑那么快干嘛?” “不知道啊,什么重要的事连晚上的庆功会也不去?” “看她面色红润,很阴显,恋爱了啊!” “哎,再是热恋,也不能不要工作,自己的饭碗可比男人可靠多了。” 叶申易穿过拥挤的人群,一眼就看到向他挥手的仁昕,他柔和的笑容化淡了先前的疲惫,一步步,走进他眼里愈加清晰的女生。 “肚子一直没吃东西,就等着下飞机吃你的大餐,不凑巧的是,飞机晚点的有点严重,让你久等了吧,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吧?”申易走到仁昕面前,收了点笑容,脸色呈现疲态,直奔主题。 “好,小饿猫,跟我走吧!” 申易再次被逗笑了,饶了饶她的披散的头发,然后跟着她的步伐离开。 中国红装点的中餐厅,处处透露着古朴而温暖的气息,谈话和嬉笑声陆陆续续的传开,气氛感觉很好。 满桌的袖珍美味隔绝在申易和仁昕之间,而仁昕除了偶尔提筷小吃一口,大多数时间都在注视着她面前的男人。等到每次申易有所察觉的时候,她似乎都能很快埋头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申易说话的时候,她也大多数没开口,专心的听着,有时插话配合申易继续将话题引下去。 直到申易提了一句:“喝点酒吧。” “啊?二锅头?” “噗,就红酒吧,配合下气氛。” “的确需要,我加了奖金,你升了职。” 香醇醉红的酒缓缓倒进高脚杯里,清脆的声音拉起记忆的潮涌。 在一个周末返校的时间,满载而归的书仁昕大方的向她的室友们派发各种爱心特产—武昌鱼和热干面。嘴馋的小宝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仁昕,她委屈的诉苦道:“仁昕,你看你那儿还剩了那么多,都不多给我一点。仁昕,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小气啊?” “你说那些啊,那是留给我学姐的,也不是很多吧。主要是我想着袁琳学姐收到了,舒洋学长肯定会向我讨要的,不如就给两人份的。” “是吗?那么多!没想着给你学长留点?” “学长?什么学长?” “书仁昕,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你的叶学长啊!你不是之前说他失恋了吗,我告诉你乘虚而入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哪是我的学长?而且,乘虚而入是贬义词吧。” “好吧,我用词错误,你是用你那温暖博爱的心为他抚平悲伤。所以,现在,快,打电话给你学长。你说送东西,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机会都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我才不要。” “仁昕,你打嘛,我支持你。” “恩恩,我也支持。”闻风而来的雯雯和沫儿也积极怂恿起来。 最后妥协的仁昕拨出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久到仁昕怅然叹气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对方的电话接了。 翻滚的江水和呼啸而过的风声首先钻进仁昕的耳朵,然后是带有阴显酒意的沙哑嗓音传来:“喂。” 仁昕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不会是伤心成疾想不开吧?所以她焦急的询问申易所处的地方,没来得及坐下休息一刻就匆匆跑出去了。 实际上是申易从小离开的表哥回家省亲,两兄弟难得见面就一下子喝开了。喝完酒,坐车回校的申易感觉头有些昏的难受,看到江水就想吹风清醒一下,便下了车,在江边吹风冷静。 申易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急切脚步声,转过了头,看到了披着墨黑长卷发的女生,她的长裙被江风吹曳着飘舞,仿佛深夜里跑出来的精灵,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说:“仁昕,你真来了啊!” 仁昕看到疏懒依靠在栏杆上的申易,眼神迷离,头发也被江风吹得凌乱,却依然有种别样不羁的帅气。等她听到了他的问话,她更是加快了脚步,语气充满关切:“学长,你还好吧?” 申易没有立即回她,好像没听到一样,等到仁昕走近了,才开口:“仁昕,我们喝点酒吧。” “恩?” 仁昕也不知道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她,那一天怎么会顺了申易的意。最后,两个人面朝江水,各拿一罐啤酒,各怀心事,悠悠喝了很久。开始的时候,仁昕还是很担心申易,不时关切问他。等到后来看申易没有一丝失恋的阴影,反而开心的与她聊他和那个表哥小时候的趣事,她便渐渐放下心,乖乖的陪着他。不知是江风撩乱人的心还是酒精的浓度发挥作用,仁昕感觉自己有点迷糊了,从某一刻开始,仁昕开始站在叶申易旁边发起了呆,有些痴痴的望着他。 他注视着脚下流淌过的澎湃江水,她则静静地凝视看着他,他们各自欣赏着彼此眼里的美。 突然,叶申易转头,另书仁昕措手不及,他的表情显得神色严肃,问她:“仁昕,你喜欢我吗?” 仁昕心脏漏了一拍,时间静止了几秒后,申易紧绷的脸一下子笑了出来,对仁昕说:“吓傻了?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仁昕缓了一口气,心底却有莫名的感觉爬上心脏,她爽快的笑了起来:“放心啦,学长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高冷的,学长你可不够成熟,有些二。” “你想说我幼稚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风起,肆意吹起,带起两位年轻男女的欢快笑声,融进了夜中。 时间一晃,很快,七夕节要到了。 仁昕没有恋人的兴奋,也没有单身的忧伤,而是出于一种极度焦急的纠结情绪中。因为她最近与申易频繁的“约会”,让小宝不断鼓动她快点趁热打铁。仁昕,心里也不断憧憬着,如果以后每一年的七夕都成为恋爱的纪念日,应该很浪漫!所以,对于她将以怎样的方式在七夕表白,她每天想得头都大了。 下班后,仁昕按照她之前查好的地址坐公交车前往目的地,路上依旧是堵车的高峰期,车不断地走走停停,仁昕最后还是挨不过疲惫双眼的打架,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刺耳的刹车声,让仁昕立马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窗外夕阳的光穿透葱郁的“树桥”,撒向具有古朴气息的老街道,她的精神似乎无形中注入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定定地看着外面,面前恍惚闪现了一幅具有质感的老油画。 在街道上,她突然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其中的女人似乎有所察觉,转过了头,是一位同她相貌一样的人。她的视线和仁昕相交,然后向仁昕露出了一个恬适的笑容。牵着那位女人手的男人握紧了她的手,好像不高兴她的三心二意,侧过头故作生气的训斥了她几句,给人感觉很宠溺的感觉。另仁昕更惊讶的是,那位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她日夜朝思暮想的学长。 浓浓的甜腻袭上心头,仁昕头倚靠上窗户上,自己傻傻地乐了起来。 可很快汽车报站声的出现,她一下子惊了起来,叫道:“完了,坐过站了!”然后匆匆下站,顺着人行横道,往马路对面奔去。 酷暑的夏,从锅里捞起热气腾腾的馄饨,伴着佐料,一股刺激人味蕾的香气不断袭来,直招人的口水。笑脸迎人的老板娘端起馄饨,一步步向仁昕和申易的座位走来,碗里的馄饨因为步伐的移动,漾起一层层波纹。 仁昕记忆中的申易对面食都是不太感冒的,只有家乡的热干面勉强入他的眼,其他什么兰州拉面、宜宾燃面等等都难喜欢上。可是,昨天他竟然会主动问她,哪里有什么正宗的北方面食,仁昕那时没多想只是一门心思想解他的疑惑。 第二天,申易依旧打电话来询问她是否还有其它特色面食的推荐地点,这样大概持续了一周。 那天申易的手机如约震动了,他看到手机的信息,嘴角露出难以掩饰的笑意。他立马就回了短信过去,然后看了手表的时间,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舒洋看到申易满脸幸福的匆匆身影,打趣他:“怎么,一向兢兢业业的申易居然会提前几分钟溜走?发生什么事了?从实交代,是不是和美女。” 申易没有管他的玩笑,淡定的回答了声:“恩。” “哦?去哪?” “游乐园。”说完,大步离去。 舒洋回去跟袁琳说起,袁琳半天都缓不了神,疑惑地说:“老公,你确定申易真的是去游乐园?不会哄你玩吧?” 舒洋回想起申易离去语气难掩的认真和愉悦,肯定的说:“不会,我想能让申易这么反常的原因,大概就是,他恋爱了。” “是该恋爱了,申易都单身好久了,转悠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和仁昕凑一起了!” “老婆,好像那个女人不是仁昕。” “不是?那是谁?” 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第n次仁昕的眼睛瞟向手机屏幕,手机依旧冷漠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动机。终于,仁昕还是忍不住,拉出“学长”的名字,发出信息:“学长,记得哦,昨天我跟你说过的,今天下班后我们去那家新开的一家上海菜馆。” 信息发出后,仁昕继续编辑:“据说,今天开张特价七折哦!呆会儿,我们去扫荡吧!”她还没发出去,对面的信息已回:“仁昕,对不起,我忘了这件事了。今天我有事要忙,改天补起,好吗?” 仁昕有些惆怅的删掉了编辑中的信息,有些发呆,喃喃说:“最近,忙起来了吗?” 仁昕后来没等到那个迟到的约定,却等来了袁琳姐口中“第三者”的出现。仁昕很奇怪她听到了那个消息,并没有想大哭一场,只是心里很揪得慌,急需要一些事情来发泄。她也不想给任何人讲自己的感受,每天下班她都跑去甜品店呆上一两个小时,疯狂的吃各种甜品。等到夜幕降临后坐车回家,回到家后,就下载以前各种港式喜剧电影,总是笑到夜深,惹来她妈妈的控诉,她索性偷偷躲被子里面继续看,然后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大笑声。 这一天,仁昕主动给小宝打了电话,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宝,今年七夕,我就表白!” 吃着东西的小宝被这突然带点正式的话,呛到了,喝了好久的水都没缓过来。 “小宝,怎么了,你还没缓过来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吃东西,我—” “没事,咳,仁昕,咳咳,我祝你—成功,咳,我喝水去了,不说了,咳咳咳。” 驱车赶回公寓的申易正等待红灯,他顺着视野望向远处时,视线扫到了一家客流络绎不绝的新开张餐厅,他突然间想到他与某个人有久久未兑现的一顿上海菜。 绿灯亮起,他启动了车子。 新出锅的武昌鱼,热气腾腾,向外散发阵阵勾人味蕾的香气。除此之外,申易觉得仁昕今天也显得格外兴奋和活泼。 她问了他的工作,近来的生活,也说起了她最近疯狂迷恋各种甜品和港式旧喜剧电影。然后,她也问起了他,是不是最近在追一个女人? “恩。”申易一如之前对仁昕的回答,坦然,淡定。 “她叫什么啊?” “易佳” “她长得漂亮吗?” “还不错。” “性格好吗?” “就目前的了解,应该是个好女孩。”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之前我们公司忙一个项目,她是合作方的员工,加上她是外地山东的,她对湖北不熟悉,我在工作中与她接触比较多,就闲暇带她出去玩。其实,准备正式交往了再跟你们说,可惜,提前被你舒洋学长提前大嘴巴了。” “哦—学长,那你还没正式表白?” “还没有,不过快了。” “哦,那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吗?” “谈不上很喜欢,似乎现在也很难爱一个人了,反正都快到结婚年龄了,觉得有感觉还不错应该就会是很好的开始吧。” 那晚后,仁昕已经想到了一连串通过当“电灯泡”来破坏申易和易佳还未成形的恋爱,可惜,因公出外的易佳没有给仁昕实施计划的机会。 申易最近发现他的生活被分成了两部分,就是和仁昕有关的时间与仁昕之外的时间。因为,被小宝放鸽子的仁昕会忧伤的打电话来让他陪她去游乐园追忆童年。仁昕遭遇变态表白者,当她诉诸苦恼时,他为了她的安全主动每天送她上下班。热心的仁昕妈常让免费司机的他,到仁昕家蹭吃蹭喝。最近人缘大发的仁昕,常常收到朋友同事的免费电影票,他就陪她去解决多余的电影票。 今天,仁昕也不知道遇到什么兴奋的事情,突然拉他去江边去看江景。她问他是否还记得八年前,他们在江边喝酒的事?有些湿润的江风,不断拍打申易的脸庞,他伫立在江边,眺望着被万家灯火掩映下翻滚的江水。记忆的潮水涌现,他似乎看到了旁边那位倚靠在栏杆的酒醉少年,他面带醉意向那位森林系女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他记得那位不羁的耍帅少年,心里因为女生的出现,心底好像不觉的柔软了一块。 “想不到,我们认识了快九年了,很奇妙。” “其实我认识你有九年了,因为我遇见你其实更早。” “恩?” “我到大学,记得的第一个名字和留下深刻记忆的,就是你。那天,应该是你的同学朝你大喊你的名字,而我就在你不远的身后。” “哦,达子吼的。我想,你对我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 “不是。学长,我想先问你,你还记得那年在江边你有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吗?” “什么话?” “记不得了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真的记不得了吗,很重要的事。学长,我给你半分钟思考时间,想不起来,罚你包下我下个月的晚餐。” “很久了,何况那时我喝着酒,真的一定要想起吗?” “恩恩,现在,你闭上眼睛,方便你唤起你的记忆。” 仁昕看着闭上眼正认真回忆的申易,有些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她慢慢地将她自己的脸与申易的脸靠近,她踮起了自己的脚尖,在嘴唇即将印上去的时候,一声刺耳的铃声出现了。 仁昕有时会想,那个未曾谋面的“第三者”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是学长一场阴谋的谎言。而如今,那个人就活生生出现在她的前面。 仁昕没有顾忌的在申易的公寓门口捡了一双男式拖鞋穿起,然后拿下旁边的另一双男士拖鞋给易佳,她手里的鞋还没递出去,申易已经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出来,给了易佳,说:“你脚小,穿那双鞋子走起来不方便,穿这个。” 仁昕看了看那双新女拖鞋,再看看自己脚下的男士拖鞋,她的右手紧了紧手下的衣角。 磅礴的大雨,浇歇了一些余夏的酷热,雨后初晴的天显得格外阴媚,阳光也尽情地向大地表达豪放的热情和活力。仁昕戴着墨镜,穿着浅蓝色的蕾丝中裙,伫立在购物中心广场下,有些享受的顺着微风,思绪带着飘散的发丝离去,直到一阵节奏低沉的高跟鞋声响慢慢靠近她。 “小宝,你又迟到了?我的肚子已经抗议得不行了,你得负责哦!” “仁昕,我刚刚看到了你学长。” “是吗?他在哪,在这附近吗,你居然没有叫住他好好宰一顿,好稀奇!” “他不是一个人。” “不像你啊,直说吧。” 小宝只知道她刚说完话,身边就有一阵疾驰的风带过,无论她怎么追喊,仁昕的脚步只是离她越来越远。她看到仁昕穿过拥挤喧闹的人群,听到她一声声因不小心碰到行人而不断地道歉,甚至还险些被撞倒,她也只有紧跟她的脚步。她想,她的仁昕需要她的拥抱。 她的仁昕运气总是不好,大学时先是稀里糊涂在不知道人家有女朋友情况下喜欢上了人,等到那个人失恋了继续默默守在那个人旁边,后来因为一段时间课程的紧张,在时间和距离上输给了那个同院的叫晴晴的女生。经过那么多年,小宝也会那么单纯期待,她的傻仁昕应该快柳暗花阴了吧。 小宝追上仁昕的时候,仁昕已经返回原路,神色有些飘忽,没有眼泪,但是眼眶很红。仁昕看到小宝,努力向她挤出笑说:“你跑什么跑啊?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不知道危险吗?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这样,今天的饭你就能赖掉。走,请我吃甜品吧。” 小宝忍住脱口而出的话,笑着回她:“走,想吃多少都行,姐我请客!” 那天晚上,仁昕继续看起了港式喜剧电影,不过这次她抱着被子笑的时候,被窝里传出一阵阵沙哑歇斯的抽泣声,在幽深的夜里,像找不到归途的风,不断地流浪,寻不到心安放的地方。 有时候不用等自己哀怨忧伤,生活终会推着自己向前走,在感情受挫的仁昕在工作上得到了升职。 车站里,播报着即将由武汉开往上海的高铁通知,提醒旅客准备进站验票。仁昕妈不舍地拉住仁昕的手,反复嘱咐仁昕在南京工作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仁昕忍住眼眶准备滚落的泪水,分别拥抱了她的父母,挥手告别了他们,毅然走向检票口。 放好行李的她,发现自己包里的手机正在不歇停的响着,她接听了起来,来自袁琳姐的声音:“仁昕,申易出事了!” 突然,她沉入了一片黑暗无光的水里,绝望地恐惧深深笼罩了她的全身。耳畔隐约听到熟悉的欢笑声,她想起来了,今天袁琳姐生日,舒洋学长组织了一大帮同学来帮她庆生。而今天,叫晴晴的女生第一次走近了大家的世界,并在此后走进叶申易的心里,阻断了书仁昕后来大学最后的幻想。 大家都各忙各的,仁昕闲着无事,到湖边看风景,结果站起来时有些贫血昏了一下,一不小心踩滑了石板掉进了湖里。 任她如何呼叫,远处的人没有一个发现她掉水也没有听到她的呼叫,她只感觉自己的口腔被灌了无数的水进去,她只有拼命的挣扎,想用力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渐渐地,她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越来越无力。无尽的黑暗和无力的恐惧蔓延至全身,感官随着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 正烧烤羊肉的申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绪不宁,目光焦虑地扫视了周围的人,发现有点不对劲,便问:“谁看见仁昕了?” 大家这才发现了不对,申易环视了周围的环境,当他看见有些泛起涟漪的湖面时,他叫了一声:“糟了!”而他的步伐更快一步。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突然伸向仁昕逐渐变冷的身体,思绪模糊的仁昕像似抓住一根安全的稻草,死死地握住那个人的手,指尖混乱间四处乱抓,以至于她的鼻腔里闻到了一股腥味。 终于,大量的空气传入到她的感官世界里,那个温暖而熟悉的气息一直紧紧跟随着她。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了他紧张的眉心舒展开来,而握住她手的那个人手背上满是狰狞的抓痕。 “仁昕,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到了。” 仁昕冲他点了一下头,抓紧了他的手,无力地喊了声:“学长。” “不怕,我陪你。 (); 第五章 错开在梦里的花 申易睁开眼,看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向一位面容安静的女人,她低垂着头,正认真削着苹果,他的余光顺便扫到水晶盘里,里面摆满了各种被削好洗净的水果块。 忽然间,申易记忆中无数清醒和模糊的片段一下开了闸。以前,学生年代的他那么自信骄傲,周围总有无数的男男女女的朋友,有陪他打篮球的,有陪他逃课的,有与他喝酒的,有同他上自习的,还有为他加油呐喊,为他送免费奶茶,为他打架助威的,还有帮他抄写作业的。 跌跌撞撞,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会是那个他曾好久没记下名字,也不曾多引起他注意,总是淹没在形形色色朋友群里的小女生。她那么安静,那么乖巧,有些腼腆,有些呆傻。到底是哪一天呢,他开始向人群里喊一声“仁昕”,开始会在人群里第一眼认出她。而她都会,那般,回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仁昕。” 仁昕转了头,快速放下手里的水果和刀,站起来跑到他面前,显得有些激动:“学长,你终于醒了!” 申易看到他面前依旧充满活力的女人,尽管妆容和打扮越来越精致,但她的回应另申易恍惚感觉,她还是那个会露出俏皮笑容的小女生。还是那个,酷爱吃热干面还能吃得满嘴都是,却依旧吃得开心无比的女生。 仁昕见申易没反应,继续说:“学长,怎么了?你放心,阿姨回家去帮你拿生活用品了,叔叔去买午餐去了,你有想吃的吗,可以叫叔叔带。袁琳姐和其他人,今天下班后再过来。” “你一直都在?”没等仁昕的回答,申易继续说,“你的工作呢?听舒洋说,你不是去南京出差吗?” “呃,推迟了。” “是吗?哪天啊?” “就最近几天。” “派你去南京总部学习,离升职加薪就近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失了,明天就去吧。”“学长,放心,我知道,我已不是小女生了。我早就定好今晚的飞机了。 “那里有我同学,你有事可以找他联系。还有,你年纪不小了,这次去南京,不要只顾着工作,好好谈一场恋爱。” 仁昕侧了一下身体,停了一下,说:“好。”她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带着笑意对申易说,“学长,你知不知道你有时比我爸还啰嗦。这么多年,作为兄长,作为朋友,你啊,对我的关心和照顾都是足够的。以后的路,该我自己去面对了。去南京后,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你昏迷期间,易佳来看过你,因为要工作所以才离开的,如果你认为她是那个人,你就好好珍惜吧。学长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就不吵你了,我先回家收拾东西了。” “不是说我爸去买午饭了吗,你先吃完午饭再走吧。” “没事,我妈在家给我做好了。” 申易看见仁昕向外匆匆的身影,有些惆怅,他张口想说什么,他看见仁昕在拉门把时停下了,对他说:“学长,保重哦!” “等我好了,去南京看你。” “好。不过,我应该会忙好长一段时间,到时候我怕冷落你们两个,学长不要介意就好。” 话音随着“咚”的关门声,隔绝了两个世界。申易听见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弱,他的思绪也似乎开始远离。 图书馆。 叶申易刚从书架里拿好书准备走回座位,一个倩影从他侧边书架走过,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回走了几步,试探地问:“学长?” 那天的书仁昕带着感染力的笑容,有些玩笑的说:“学长,以后可以在你旁边蹭座吗?”叶申易还记得他也戏谑地回应:“好啊,失恋期,正求漂亮妹纸搭讪呢!” “那我就每天都来搭讪,可以不?” 后来的很长时间,书仁昕都会定期来报道。还是那样故作玩笑的打招呼,然后很自然地一起看书。有时会有他的同学加入,偶尔仁昕的室友也会加入,然后大家会相约一起吃饭,出去喝奶茶,顺便玩游戏、聊天。都是比较开朗的同龄人,气氛很闲适,学习时偶尔打打闹闹,玩的时候有点疯疯癫癫。 后来,好像仁昕的课程多了起来,忙于功课和实验课。她越来越少来图书馆,他们的交流变得少了起来,直到一个叫晴晴的人代替仁昕的座位。 后来,他和晴晴很快因为共同话题畅快地聊了起来,以至于他很久都没注意到曾经有那么一个善良的女生靠近过他,给过他别样的温暖。 叶申易支起身体,拿起病床旁放着盘子里削好的苹果块,慢慢咀嚼起来,苹果很甜,他连吃了好几块,心里似乎被这一股甜味注入,他有些自言自语的说:“她,是希望我留下她吗?不会,错觉吧。” 等到叶申易沉入梦乡,刚准备迈出医院大门的书仁昕还是停了脚步,倒退了回来。她慢慢推开门,望着她面前沉睡中那张面色苍白的脸,她无人有种想哭的感觉。仁昕记忆的申易,从未如此脆弱,他似乎总是和病痛无缘的。寒冬里照样穿着短袖套个外套,与感冒绝缘,他的精神状态总是像在操场帅气扣篮的时候,精力充沛。而今,短短几天,他脆弱得像是会被一阵风带走一样。可是,刚刚和她谈话时,他仍故作坚强一点也没有给人留下疲惫的感觉。 书仁昕替叶申易盖好被子,对他淡笑小声地说:“学长,这次,真的保重了!”她离开时,在门口碰到叶申易的父亲,她礼貌告别后,这次她的脚步不再慌乱,从容地离去。 数月后。 空灵的甜笑声阵阵回荡在热闹的客厅里,男男女女无论老少都围着还只会咿呀说话的小孩儿。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在大家的围绕下,热情地表现自己。今天,舒洋和袁琳的孩子满岁,来了很多学生时代交好的同学,大家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只有,叶申易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总是在强颜欢笑,于是他便早早告别离场。 申易一个人,独自,在酒吧喝酒,一杯杯,刺激性的烈酒缓缓进入胃里面。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父母最近的催婚,可能是年末的原因,可能是最近收到的结婚请柬有点多,可能是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今早,他收到了易佳的结婚请柬,听说她很幸福,他很庆幸有一个人能给她那样一份爱情。而他呢? 视线愈来愈模糊,酒吧的店员帮他叫的计程车,车窗外凉意的风慢慢冲散了醉梦中的他。他突然想到什么,便叫计程车转道去了江边。 热闹的庆功会忙完,书仁昕告别了同事回自己的住所。她准备挥手招计程车,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走回去。她看了下时间,还好,十点过点,半小时的步行刚好。 红灯一秒后变了绿灯,铃声正好震动起来。 叶申易还记得这次的通话是他住院后他们的第二次通话,上一次,是他出院的那天。不过,他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说:“仁昕,晚饭吃了吗?”他想果然酒会害人,脑子一下子被猪拱了,那么晚不是问候天气也不是身体,而是宵夜时间问人晚饭的事情。 “恩?晚饭?吃了,不过没吃饱。”仁昕突然心情变得很好,她继续说,“好想念武汉的热干面啊,还有武昌鱼,好久都没吃到了。” “想吃吗,可以给你带来。”江风吹散了一点酒意,却让申易的头更痛了。 “不想吃包装好的,想吃新鲜的,说着想起学长你做的武昌鱼了,厨师级啊!” “好啊,好啊,哪天再给你展示厨艺。” 仁昕记得每次申易喝醉了,都会这样,有浓重的鼻音,说话很缓慢,温柔地不像话,总是会给人迷醉的错觉。 “学长,你在江边吗?今天不是袁琳姐孩子满岁吗,那么高兴的日子你怎么会去喝闷酒?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会来江边?为什么,今晚,想起给我打电话?” “仁昕,你的问题好多,我得理一理。” “那好,学长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学长,你还记得上次我要你在江边想起大学时你对我说的话吗?我说你想不起,就要欠我一个月的饭。” “恩,我知道。” “今天我告诉你答案,你曾经对我说的,就是你问过我,我是不是喜欢你吗?那时,我说我不喜欢,其实,我心里想说是,我喜欢。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第一面,这快十年的时间,不多不少,我都很喜欢很喜欢学长。喜欢到已经装不下另外一个人,喜欢到再也谈不了恋爱,喜欢到不敢说喜欢你。”泪水如奔涌的泉水,一点也止不住,仁昕蹲在角落里,抱着头不住抽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措而不敢再次面对周围灯光璀璨的城市。 “仁昕,你怎么那么傻?”电话对面是压抑的抽泣声,电话旁是呼呼的江风声,申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夹杂着鼻音的仁昕,问:“学长,你以后会不会不再理我了?” “不会。” “我还能吃到你的武昌鱼吗?” “当然。” “不会的,你肯定不会了。我就知道醉了的学长最好说话,那我可不可以贪心一点。学长现在没有其他人,那,可不可以照顾我一辈子?你不是说要来南京找我吗,就明天可不可以?给我最后一次幻想的机会?” 申易捶了捶自己的头,晃了一下视线渐渐模糊的脑袋,胸口的某一处不自觉柔软了下来,似乎混沌的记忆中有记忆在翻飞,关于他和她的,他嘴角不易觉察翘了起来,对仁昕说:“好。” 仁昕听完后,迅速挂完电话,有点懵,她盯了好一会儿手机,终于忍不住笑了,含着泪,似哭似笑。 计程车司机看到身体有些倾倒不稳的申易,连忙过去扶他,然后载着他离开。江风很快吹散了先前还残留的酒的气息,有种错觉,谁也没曾来过那里。 今天,申易总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处于一种无形的抑郁感中。早上,开车到了半路,才发现开会的重要文件放公寓忘带了。白天,工作他训斥了好几个工作令他不满意的下属。晚上,大家聚餐,聊天嬉笑,他沉默地在一旁喝酒,不愿搭理任何人。午夜,他在阳台上,一个人,手拿装着红酒的高脚杯,望着月亮沉没乌云中,高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感受着周围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 凌晨两点了,申易仍没有睡意,但他知道他必须要休息了,因为明天又是忙碌的工作。他的思绪有些飘远,他记得他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但最后他脑子过一次后仍未响起,他便关了灯睡下。 突然有一天,他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眼角有一点不易觉察的泪水。他好像听到梦里有个女生在痛苦的哭泣,他想安慰她,却怎么也靠不近。明明只是一个梦,申易却有点心悸,他不自觉拿床头的手机,他想起了他好像好久都联系不上仁昕了。她换了新的手机号码,连带以前的微信全部都换了,她却没有告诉他。然后,他发现他找不到她了,他捂着头,似乎再也没有睡意。 一年后。 “这儿!这儿!这儿!”小宝不断向餐厅外迎面走来的仁昕挥手,可仁昕显然忽视掉她的热情,往相反方向去了。小宝着急地拨了电话过去,一边吐槽:“好歹也是一个公司的主管了,怎么还这么迟钝,她的公司还没垮也是奇了。” “小宝,你快好好坐下来,你这样很危险!” “你还说仁昕,这么多年你那急脾气还真是一点没变。不过,作为孕妇的你,得改改了。” 坐在小宝旁边的沫儿和雯雯忙劝着大肚子的她,而这时仁昕也感觉到那个方向不通,已经倒退了回来,也顺便接听起了小宝的电话。 仁昕看见她的昔日大学室友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感觉有种恍惚的错觉。那一年,小宝还和她的初恋男友甜蜜恩爱,而现在她已经嫁了另外一个人,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曾经,以学业为重的雯雯,还说过为了研究事业要做不婚主义的她前不久也嫁作了人妇。岁月仿佛没有在沫儿留过痕迹,她还是那个美丽开朗的女生,也只有她在所有人不得不妥协的现实中,仍然守护着她的吴雨琛。 仁昕问沫儿,还准备等多久?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傻?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不怕等来,只是梦一场? 沫儿说:“可能我是为了实现你们的愿望吧。实现小宝的一生一人的期盼,盼到你暗恋变明恋的柳暗花明,等不来就完成雯雯的一生不婚自由奔放!” 夜色朦胧,天际笼罩了一层纱般的雾,细细密密的雨,层层铺下来,显得忧郁,懒散。一时发神的仁昕,下车时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伞撑起来,她的步伐刚踩过两三个浅的水洼,开走的出租车倒了回来,冲她喊:“等一下,你的东西忘了拿!” 仁昕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今晚,她的父亲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武昌鱼。她的父母询问了她和男友辛岩的事情,她没有向往常一样含糊而过,直接向父母说明了自己和辛岩分手了。仁昕编了谎话说她和辛岩是因为跨地域,难以克服异地恋便只能无疾告终。 当初,仁昕主要是因为义气。为了帮辛岩躲过他父母苦苦相逼的相亲。甚至,仁昕也想过她就和辛岩这么凑合过了。可惜,她最后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没有爱情的恋爱对于她来说痛苦不堪。幸好,现在另一个城市的辛岩,兜兜转转,遇到了他一生的珍爱。 仁昕和父母晚安时,突然发现,她的父母长了不少白发。她想,她应该回武汉了。遗憾的是,仁昕一直盼望的那个她梦里思牵的人还是没有跑到南京牵起她的手,领她回武汉。她与他再次联系上,是袁琳姐最后敲的电话。后来她一想,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打开了桌子上的那张结婚请柬,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名字—叶申易,她看了后合上了请柬,关了灯,睡觉。 四年后。 “仁昕阿姨!”一个糯糯的稚气女童声响彻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她坐在她父亲的臂弯上卖力地挥手,她欢快地笑着,露出前排整齐皓白的牙齿。 人群中,拉着行李箱,身穿长款深蓝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的女人迈着稳健的步伐大步走来。这么多年过去了,申易觉得岁月对她是眷顾的,年龄的增长并没有让她的脸有老去的痕迹,她越来越自信和也越来越有魅力,反而自己越来越往油腻中年大叔靠近了。 “曼曼!想仁昕阿姨吗?”小女孩等着仁昕一靠近,就伸长胳膊求拥抱,仁昕立马张开双手接住,申易边帮仁昕拿行李边故作严肃对小女孩说:“曼曼,你仁昕阿姨坐了很久的飞机,很累了,你不要那么调皮。” “爸爸,我都一周没看见仁昕阿姨了,我很想仁昕阿姨,我就抱一会儿,好不好?” “不要理你爸爸,仁昕阿姨特别愿意抱你,仁昕阿姨也很想你。” 申易看着面前无比亲密的两人,无奈的笑了。三个人,两双脚,一样的步伐,相同的方向,一起慢慢远去。 吃过晚饭,申易先把曼曼送到他父母那儿,再开车送仁昕回去。仁昕一如既往,带了各种好玩好吃的东西给曼曼。曼曼那孩子,紧紧拽着仁昕的衣服,带着哭腔怎么都不要仁昕离开,申易哄了半天才让他的父母拉走。 申易结束短暂的婚姻时,曼曼还未满岁,还是个没长牙天天哭着要妈妈的小孩儿。曼曼的妈妈刚开始还愿意来,后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后来的次数慢慢变少直至最后没了音信。那时,仁昕就像带着女人有的那种天然的母性,天天来看曼曼,给她买礼物,哄她笑,给她唱儿歌讲故事,会大半夜第一时间来照料生病的曼曼。 连袁琳也笑她,怎么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么上心?仁昕那时也笑着说,没办法,谁叫我们的曼曼那么讨人喜欢? 申易想送仁昕下车,仁昕婉言拒绝了:“学长,没事,没几步路,我自己走,你早点回去照顾曼曼。” “反正你搬到这儿的新家,我都没有来过,就顺便请我去坐坐吧。” “你确定?我爸妈现在只要见到我带了任何雄性物种,立马就追问祖宗十八代,所以学长还是别去受惊了。”说完仁昕大方说了再见,然后下了车,拉着行李箱,在黑色的夜里,朦胧的灯光模糊了她的背影,一步步,慢慢地离开他的视线。 申易记得仁昕大学毕业没多久,他问过她,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她笑着说:学长你不是也没找吗,我也不慌啊!后来,她去南京后有传交了男朋友,好像也没持续多久。他有跟她介绍过,她笑着回答:学长,我还是比较相信偶遇的那种第一眼感觉,你就不要那么操心了。他离婚后他看着她帮他忙上忙下,想着如果有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就催她,她开着玩笑说:看来果然是以前太挑了,以后注定剩下了。学长,以后不要嫌弃我没事来蹭下饭就好。 申易开了车门,想喊住仁昕,他还没开口,她就已经走远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感觉他好像错过了很多,一如现在她慢慢消失在他的面前,好像南京那次似乎又要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看了一眼天空,他难得像个青春期的小青年一样紧张,这种感觉似乎多年都不曾有过,他想跟着心走,身体先行,他迈着步子快速有力地向那个熟悉的身影靠近。他知道,仁昕有时候装起傻来,执拗地不行。 “仁昕。”没回应。 “仁昕!”依旧没有反应。 “书仁昕!书仁昕!”那个记忆的身影迈得步伐更快了。舒洋对申易说,他应该是看错人了。但是,申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相信那个身影就是仁昕。好像他同晴晴交往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仁昕了,要不是袁琳有时的提起让他有时候会怀疑,他的生命里是否出现了那个女生。 申易拿出了电话,拨了过去,果然,他看见那个疾走的身影停了下来,接起了电话。 “学长们请吃饭,外加包奶茶,愿意来吗?”很快,他听出了仁昕有拒绝的意思,他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明天周末,没课没四六级考试,不要说你忙得一个晚上也腾不出来。我们在你身后不足二十米,你转个头,一分钟也不到,如果你要叫上你的同学也可以,大家都算比较熟悉。” 他似乎听到她淡淡叹了一口气,没有拒绝,转过身来,向他们走来。 仁昕感觉自己的左手突然一轻,熟悉的触感传来,她侧向仰起头,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听他说:“其实,听听伯父伯母拉拉家常也还好。” 仁昕迈进家门没多久,她的电话就来了,来自沫儿的。她坐在床上,拍了拍床上的大维尼熊,同沫儿说着话,眼睛不时瞟向门外,她看着外面那个人礼貌而认真的同她的父母聊着天,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又看了看躺在膝上的超大维尼熊,她觉得这样的画面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沫儿问她现在如何? 仁昕沉思了一会儿说,曾经每次她觉得她可以远离那个人祝福他幸福时,他每一次不经意的出现和说话,都让她每一次,不由自主为他转身。 其实,仁昕后来再也没有等待,也没有再蠢蠢欲动,除了偶尔感伤青春,不自觉闪现他的身影,关于那段悸动的记忆已经慢慢模糊。听袁琳姐说他最近相亲了,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很优秀,但除了有点遗憾外,她能发自内心的祝福,她知道她已经完全放下了,美好的回忆适合珍藏在过去。 临了,仁昕对沫儿说:“沫儿,不是所有人在年华最美的时候都能遇到那个令彼此驻足的人,有一些人,不得不独自前行,不是身体就是灵魂。不过,我也很庆幸,这样美的年华,我遇到了那样一个人,给了我别样的心动,一路磕磕盼盼,我不能与他同行,但无论风景如何转换,步伐却一直与他相随,哪怕永远就是错过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痴情,我一直都在等待那个对的人,可能我运气不好,需要等的久一点而已,遇到的坎儿长了一点,我不知道。沫儿,别担心,现在的我蛮好,以后的事就随缘吧。倒是你,你的幸福既然出现了,就抓好他。” 晚上,仁昕,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和申易回到了他们大学的时候。 夜无月,天空缀满了数不清的星星。 只有,她与他同行。 他们穿过了那片梧桐林,她看见他的影子修长躺在地上,倒在地面另一个俏丽的身影上,她偷偷地笑了。 “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看,满天繁星!”她慌忙地指着夜空。 (); 第一章 再见面我希望你过得不好 “叮叮叮”节奏有力的高跟鞋踩在光滑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身穿一袭米色中裙的美丽女人打扮知性而不失妩媚,她左手正接着电话,带着公式的笑容一一与对方反复协商,右手则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摆放在前面的牌子:“总监尹云琪”,刚挂完电话正准备忙工作的她,她的助理敲门进来。 “尹总监,总经理秘书刚刚来电说,让你准备一下,呆会儿带上方案,十分钟后与他一起前往洽谈。” 尹云琪看了一下手上的手表,抬头对她说:“给你三分钟收拾好,带好资料,五分钟后我们要提前出现在停车场与总经理会面。” “好,我马上收拾好。”杨洁迅速而不失节奏的退了出去。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许是高度的原因,站在43层的高楼望向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有一种不真实的迷茫感。衣着深蓝色西装皮革的他,静静站在玻璃墙旁,双手插向裤兜里,若有所思的望向前方。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中间摆着他的头衔:总经理傅黎杨。 有人敲门进来,是傅黎杨的秘书,他的秘书不像傅黎杨那样具有挺拔的身形,但是走路的状态呈现一种饱满的活力与精神。 “总经理,下面经理们准备好了,十分钟后在大厅等候。” “从这里,摔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恩?”他的助理成和仅迟疑了一秒,反应说:“总经理坐在这个位置,不会轻易被人打倒。” “是吗?你知道吗,有人告诉我,人一生的运气是恒等的。不会一直失败,也不会有永远的成功。”他似乎有些自我问答,说吧,转身,神色没有一丝之前的愁绪,朝他的秘书说:“走吧。” 黑色别克车平稳穿梭在市区的街道上,坐在车上的傅黎杨一边专心的使用ipad看公司的策划方案,一边听坐在前座副驾驶助理的工作汇报。突然,车子急刹车,整个车身出现剧烈的震动。 车前方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一个阳光般的大男生迅速拉起差点与车亲密接触的人,那个刚摔下去的人被男生半抱起,出现在车前方的身影是一位扎着马尾的女生。那个男生半责怪半关心的训斥他怀里的女生,然后立马向傅黎杨的车身鞠躬抱歉,说自己女朋友是不小心踩空了才差点撞上车子。 “马路的车子那么多,你们是怎么看路的,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司机准备再责骂时,傅黎杨开了口:“走吧。”他的语气平淡,似乎心情丝毫未受影响。车子启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对离他渐行渐远的情侣,有些晃眼的恍惚感,他眉心有些微皱,眼眶闪现一丝忧伤,但很快恢复状态投入到工作中。 宽敞的现代会议室里,中德双方公司代表人物分列左右两边,一场没有硝烟的商场暗战即将拉响。 傅黎杨露出得体的淡笑,与坐在他对面的着正装有些硬气的外国人全英文交流。期间,双方人员不时言辞有些激烈的争辩,一度因条款无法达成一致出现短暂停滞。很快,热烈的讨论之战又再次拉响,争论、妥协、讨论,最后当傅黎杨面露微笑与对方代表握手时,整个会议室爆发出洪亮的掌声。 傅黎杨坐上车,脸色有些疲倦,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了按太阳穴,醒了神后抬起右手看了下时间,北京时间显示19点15分。 “这个时间北京很堵,绕外环过去,争取八点前赶到会场。” “好。总经理,你要不歇息会儿吧,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还好,我看下合同,不然呆会儿晚宴忙完后应该没时间看。” 入冬的北京,寒冷刺骨,但城市斑斓的色彩放佛永不知疲惫的边塞女孩,一直在欢跳着热情地舞蹈。来来往往各色车辆,谁又前往了何方? 很快,傅黎杨的车陷入堵车潮中,傅黎杨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遮住天际的摩天大楼,看着城市喧闹的街道,他不似其他人那般心烦,而是心很静。每次在这样的时刻,他看到街道奔波的人都感觉一种不真实的模糊感。 突然,傅黎杨的肚子开始绞痛,他镇定地拿出自己的包,取出一个小瓶子,然后抖出三颗药,仰头吞下药。 “总经理,要不我先给你去买点吃的吧。你刚才空腹喝了太多的酒,今天午饭也没吃,呆会儿聚会你忙得又吃不了什么。” “没什么胃口,不用了。”傅黎杨左手拿着合同,右手掌心紧按在肚子上,他拿起合同看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闭上了眼睛,车窗外投射进来的灯光照到他眉心紧皱的脸上。车子开始慢慢移动起来,他的眉心慢慢缓平,他的右手离开了他的肚子,左手的合同转到右手上,他微埋下头,认真地看手中的合同。车外的景色快速移动起来,他慢慢翻开一页页的纸。 微笑,握手,打招呼,傅黎杨礼貌地与主人打过招呼后,便步入会场。宴会场,到处都是穿着正装的男人和身着晚礼服的女人,他们谈着最近的国际形势、说着国家最新政策、讲着股票和公司合作。傅黎杨手执酒杯,步伐稳健,向着人群中走去,杯中的红酒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次晃荡,在金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怎么样?黑眼圈重不?口红淡不?脸部肤色均匀不?头发有没有乱飘出来?礼服有褶皱的没?”尹云琪下了车,一边照着手中的镜子,一边询问她旁边朋友莫沫儿的意见。 “气血不足,但精神头很好。放心,一切还算完美。” “好像,眼角有细纹了。”尹云琪对着镜子公式的笑了一下。 “快三十岁的人了,我们要学会接受现实。” “没事,沫儿,你看起来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谢谢你啊,没直接说我是老妖怪。” “那哪能呢,你可还是一朵鲜艳欲滴的花儿呢。何况,真要是变妖怪了,你家吴雨琛一样巴巴守着你。” “是吗?”沫儿有些自嘲地笑了,她看了看时间,对尹云琪说,“走吧,宴会已经晚了。” 尹云琪抿了一下嘴唇,冲镜子笑了一下,然后收起笑容,合上镜子,脱下了外面长款羽绒服,理了下衣角,踩着高跟鞋,恢复她一贯的端庄有礼,同沫儿一同步入宴会场。 包里震动地声音,打破了尹云琪气氛正好的谈话,她抱歉地向对方致意,然后给沫儿使了使眼神,沫儿默契心领,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这个合作的机会会把握好的。得到沫儿的答复,尹云琪压低了声音,带着公式的淡笑,镇定自若往宴会场外走去。 冬日的北京,寒风凛冽,傅黎杨笔直地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宛若雕塑般,寂静,无声。只有他杯中的红酒,在他手中晃悠下,还能感受到一丝活力。 “黎杨,外面那么冷,怎么不在里面呆着?” “只是觉得里面有点点闷,我马上进来,外面的确,有点冷。”傅黎杨转身,对来人微笑回应后,准备踏步进屋。背后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夹杂寒意的风,一阵阵,穿过他的耳膜慢慢传来,他的脚怎么都迈不开了。他紧了紧手中的酒杯,侧了一下身,眼眸中一下子聚集了太多的思绪。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冰冷的液体,刺激着喉咙,连同那份凉意直达心底。终于,他回正身体,迈出步子,一步步有力地往那个灯光璀璨的地方走去。 宴会厅,灯光暗淡了几分,悠扬的古典音乐慢慢响彻整个大厅,而大厅中间开始多了一对对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场上的人,跳着轻盈的舞步,场下的人举着酒杯,谈笑风生。气氛很好,淡化了这样肃杀的天气。 尹云琪回到宴会厅时,看到整个氛围愣了一两秒后,很快挂着淡笑,与周围的人压着声音聊了起来,尽管在她周围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这话,一边用余光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终于,她看到了沫儿从服务员手上多拿了一杯红酒,对她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慢慢地往她的方向走来。她礼貌地对她身边的人扯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道歉离开,往沫儿的方向走去,除了向周围经过的人致意外,她与沫儿汇合后很快收起了笑容,不过整个脸的表情不再紧起来而是闲适冷漠放纵着。昏暗的灯光中,只有靠近她的沫儿能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 沫儿把左手的红酒递给了尹云琪,戏谑地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啧啧,你的表情越来越到位了。难得,我还能看到你这一面。” 尹云琪瞪了沫儿一眼,她才收起眼神,有人便走过来与她打招呼。她的脸部表情立刻活了起来,微笑着应付着对方。等到对方离开,她略低了一下头,假意理了下前额的头发,表情立马耷拉显出不奈。她右手做了个把头发别到耳后的假动作,抬了头,面色顺便回到那个浅笑柔和的女人。 尹云琪抬起头的第一眼就看到,隔着场上无数跳舞的人,触动她记忆深处的身影。她的身体先于她的思想动作,一步步,走向舞池。一只力气不大但坚定的手拉住了她的左手,尹云琪只是侧了一下头,对沫儿说:“你早看到了吧?” “云琪。” “老朋友怎能不去打招呼?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潜在的客户。”她的笑很和煦,却没有到达眼底,却让沫儿松开了手。 脚下的高跟鞋很高,衬得腿很修长,步伐从容。脸上的妆容很精致,笑得得体,衣着大方知性。尹云琪眼前跳舞的队伍越来越大,他们互相谈笑,交换舞伴。不少男士主动靠近她,她轻扬了下下巴,露出得体而一致的微笑,然后略点了一下头,便脚踩细高跟离去。没有多的言语,没有浮夸的表情,没有做作的姿势,但她自信而魅力的姿态感染着她身边男人,包括女人。 沫儿远远看着尹云琪走走停停,绕着宴会走了一大圈,她一如那般优雅、淡定,可是沫儿知道她收起笑容显得急乱,因为她比平时转身的动作快了一秒。 终于,尹云琪和他的距离不超过十米,间隔的人不足五人。她认为她应该是有足够的勇气走过去的,就算不能给一巴掌,至少也能嘲讽一句。晃眼的灯光闪了下,歌声止,舞停,人散。尹云琪脚下的鞋子仿佛被魔法固定住一样,无法前进一步。散开的人群在她的眼前不停地走过,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原来,再亲密无间的人最终还是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想诉说的的太多语言,最后也埋葬在岁月长河里。 无论我再爱再恨,我也失去了那个资格。 或许我们都曾相信永远,但我们都忘了连以后我们都无法把握。 “你好!”醇厚的男音从尹云琪耳后传来。 “你好!”尹云琪食指拂了一下额前的发丝,侧转身,微笑着回应。 她和他的距离最后停在了十米,除了沫儿和他们,谁也不知道前一秒空气里笼罩怎样的硝烟。 一切如故,谈笑声继续。 “黎杨,你不是无锡的吗?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位美女老乡。”方生热情地扶着傅黎杨的肩膀,把他往旁边一位举止得体,正与人款款而谈的女人面前。 他面向着她,她背对着他。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微笑都落入他的眼中,每一句话都进入他的耳里。 傅黎杨的记忆里,她喜欢把头发高高扎起,喜欢穿着休闲的衣裤,喜欢刺激的白酒和啤酒,喜欢脚踏平底鞋疯疯癫癫的往前跑,喜欢大口咬肉分享她各种零食,喜欢叽叽喳喳率性的拉着大嗓门说话。是啊,她就是个小魔女。那前面那个打扮淑女,声音低沉婉转的女人是谁?什么时候,她这么会装了,真是不习惯。 “云琪,来,给你介绍一位来自你们无锡的帅哥。” 16岁,那年,青葱正浓,张扬肆意。 他成绩优异,深受老师喜爱,和父母期盼。他也内敛孤僻,没有亲近的朋友。 裹卷着秋意的清晨,寒意深深,他一个人匆匆地奔向教室。突然,他的书包受到外面巨大的外力,一个带着魔性笑容的女生突然窜到他面前,挥着右手向他打招呼:“嗨,早上好啊,傅黎杨!” 尹云琪转过身,挂着巧笑的面容略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从容。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开口说道:“老同学,好久不见。” 名字未变,面容未变,音色未变,手心的触感也未变。那是什么变了? 原来,只是她是尹云琪,不是傅黎杨的尹云琪。 只是,那是16岁的梦,现在是32岁的时间。 办公室里,成和看着秘书将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傅黎杨,准备汇报工作,看见傅黎杨边看着文件边端起咖啡立马往嘴里送,他和秘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嗤!”火辣的感觉直灌傅黎杨的深喉,烫的痛感压过浓香的咖啡味,傅黎杨一下子弹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靠。” 矜持的秘书不由勾圆了嘴型,成和拧高了眉毛显得滑稽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沉稳谦和的总经理会与脏话扯上关系,他们低下头憋着笑,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帮忙收拾残局。 反应过来的傅黎杨眼眸闪过一瞬的囧意,很快他从容地让秘书把自己备用衣服送来,吩咐成和准备待会儿的会议,然后把他们都打发出去。 杯沿残留的咖啡,提醒着前一刻发生的事情。怎么会如此窘迫呢?只因为,他查看文件时,余光扫到躺在桌子上写着“尹云琪”的名片,他失神了。他还记得以前他不喜欢喝咖啡的,但有一个熬夜的女生爱喝,他就开始喝了,然后慢慢就习惯喝了。 蛋糕店里,尹云琪拿了一罐牛奶和一包三明冶,准备付账。她在拿零钱的时候,把一张名片不小心扯了出来,她看到名片的名字一时滞了一下,钱包的硬币像开闸的水一样一下子全部跑了出来,散了一地。她手忙脚乱想留住跳出的硬币,却更加慌乱,她索性等待硬币掉下去。不免,她自我嘲笑了一下。 吞进口中最后的一滴牛奶,没有温度,冷冷地流入喉咙,绞着胃。尹云琪扔了牛奶盒和几乎没动的三明冶,她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进去买了暖和的蛋挞。以前,她对早餐都不会讲究的,可是有个人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她吃早餐。她便开始喜欢喝纯牛奶,开始习惯吃早餐,开始珍惜自己的胃,哪怕再忙再累。 她不由自主地打开钱包,拿出那张名片,若有所思。 尹云琪知道这个城市很大,很难再次遇见他,不过比预想的时间还是晚了很久。他还是那样内敛,不过他已变得不再孤傲;他同样注重整洁,不过更显成熟和儒雅;他依旧懂礼貌,不过不再任性甩脾气而是装得深沉;他还是寡言,但懂得看眼神说得体的场面话。 他依旧是她的同学,但只是同学了。 他依旧会握她的手,不再那般紧握,只是浅浅地触碰。 他依旧会和她说话,然而只是礼貌问候,便不再留恋地离去。 热心的方生让傅黎杨和尹云琪交换名片,约着下次的友好见面,盼望未来潜在的合作。沫儿互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拉走了方生,热闹的别墅里觥筹交错,外面却冷风肆意。他们两个人站在外面,一时无话,寂寞的静无声地蔓延。 “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不说其他的,见到老同学,问句好的客气话都没有吗?”最终,尹云琪打破了沉默,松开了她浅笑的幅度。 “尹云琪,什么时候开始你学着堆起这些虚伪的笑了?” “我—” “既然你要客气话,那好,你说说你这几年装得开心不?”傅黎杨扬起冷嘲的笑。 “傅黎杨,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不错,还是会扯嗓门吼的啊?那我面前还是不要装淑女,你还是野蛮的时候显得真诚一点。” “傅黎杨,想不到,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坏。我还以为你真的进化成绅士了,你装得辛苦吗?” “那得感谢你这个老师啊,不过,我学得怎么有你这样拈来信手?这几年,看来,你过得不错,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尹云琪准备回话,眼睛却扫到傅黎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她的眼似乎被灼烧了一下,她刚酝酿的气势一下子缩了回去,她微仰了一下头,逼回眼眶的泪珠,转了身,背向傅黎杨对他说:“傅黎杨,你知道吗?这么久了,到了今天我终于可以放下了,我总算可以说我能够再幸福的。傅黎杨,我想我还是祝福不了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然后原地滚出我的生活。” 你的幸福已与我无关,你的生活真的不再和我有关。 你还是牵起了别人的手,向那个人兑现你曾经要给我的承诺。 你和我最后还是成为了彼此的回忆,再多的冷语嘲讽又有何意义。 所以,傅黎杨,再见了。再见了,我的爱。再见了,我的青春。 曾经的尹云琪已经回不来,因为,你也只是我的曾经了。 “尹云琪,你不是想让我客气的问候了吗?你又知道吗?这么久,我想着再见面一定跟你说,我希望你过得不好。” 傅黎杨快速转身,带着决绝,却把手中的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中。 “云琪,怎么了?发什么呆,还不进公司。”尹云琪回神回来,冲沫儿笑了后,顺手把手里的名片扔进垃圾桶,然后和沫儿一起往办公楼走去。 (); 第二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办公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和嘈杂的声音,这里是职场,这里也是战场,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奔波。尹云琪与助理杨洁刚讨论吩咐了事情,电话夺命响起,她深呼口气,恢复从容的语气和神态与对方沟通,没挂掉电话几秒钟,她办公室的座机响了,上司的新指示又传达了下来。 办公室白色玻璃外穿着剪裁修身米色长裙的熟悉身影慢慢步入她的视线,尹云琪眼中晃过深深的哀伤,她的脚先于身体踏了出去,走了两步后她停住了,她扬起她的头,让不经意泄露的泪珠漫回眼眶。 尹云琪低语道:“沫儿,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她转身,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没多久,尹云琪的手机响了,一条信息,来自沫儿:我说不让你送你还真不送我啊,不会躲在一边哭鼻子吧。云琪,对自己好一点。 今天平安夜,公司的人到了下班时间几乎都匆匆离开了。只有,尹云琪办公室的晃眼的白色灯光,显得阴亮、刺眼、孤寂。她的助理杨洁敲了她办公室的门,道了别,也关上了格子间最后一盏灯。只有尹云琪办公室里的指尖依旧在电脑上快速敲打,整个公司显得很安静,键盘上“嚓嚓”的低沉音,显得格外清晰。 忙完手里工作的尹云琪,抬手看了下时间,差十三分到十二点。她关了电脑,简单收拾了东西离去。走到电梯门口的她想起遗忘的东西,她转身回去,优雅的步伐显得有些急切。拉开桌子下面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包装细致的礼物。 傅黎杨穿着闲适的家居装,未干的湿发垂下来,双脚交叉随意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专心地看着合同,整个人充满青春的疏懒的气息。敲门声突至,门缓缓来开,一个温柔地女声传来:“黎杨,平安夜快乐!” 记忆里一个轻轻脆脆的声音不期然跑到傅黎杨的脑中,他愣了一下,但很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缓缓笑意传来,灯光迷蒙,两个纤长的身影紧紧拥抱在一起。 尹云琪回家不久,沫儿的电话便来了。 世间的事什么会不变呢?早上还在一起喝着咖啡,晚上已经分隔两地。 沫儿走了,走得很干脆。她依旧跟着那个人的步伐,去了上海。 尹云琪,问沫儿,原因呢? 沫儿对她说,吴雨琛给了她承诺。承诺有多不靠谱,男人的谎言有多么现实,我们很多时候都知道,可是道理再阴白,情感总是无可奈何。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能说清这其中的苦与甜。 挂了电话,尹云琪坐在沙发上,慢慢拆开了包装纸,出现的是一个红得透亮的苹果。尹云琪看了眼窗外北京繁华的夜,美好的节日,璀璨的光,却让她感到有些无聊。北京很大,但是她唯一一个会在平安夜送给她苹果的朋友也离开了。 17岁,高二,平安夜,她收了很多苹果。她闲重,不想拿回去,又不想辜负同学的好意。她便等到晚自习的最后,她站在灯光昏黄的楼梯口,将苹果派给最后离开的同学。路过的陌生同学大多觉得莫名几乎都没有收下她的苹果,但是那天她的苹果除了留给自己一个都送了出去。 她的记忆里,他冷漠高傲,他是她分班前的高一同学,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性格开朗的她也只是礼貌向他问过好。 她没想到他会大方收下她剩下的那些沉甸甸的苹果,那时她还以为他是因为很喜欢苹果。那天,他们最后一起离开的,她怕尴尬一个劲儿说话,他没有不耐烦,回答的简单却没有一点敷衍,她似乎能感觉到他侧耳认真听她说的那些无聊的有趣事情,她第一次觉得他挺温和的。 圣诞夜。 傅黎杨的车缓缓通过拥挤的北京内环的公路上,他周围的车都在努力插位,他显得不慌不忙。十分钟前,他接到她未婚妻的电话,她告诉他香港那边有急需要处理的事情便匆匆走了。这两年他们聚少成多,他都忘了他们上次见面是哪次了。 方生问过,到底有多么爱,才能跨越数千里的距离? 他记得他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合适吧,恋爱这种状态不适合我这个年纪了。” “少来,三十多岁正是男人绽放光彩最好的年纪,你要相信你是一个另无数少妇少女趋之如骛的优质男青年。” “是吗?如果我说我就空留了一副好皮囊,你觉得这样的我适合拿去伤害别人吗?” “过去被哪个小姑娘伤过吧?森林那么大,路那么长,往前面看才对得起自己。” “伤过?应该是毁得一点不剩。都没有心了,还怎么往前看?” “傅黎杨,你这样很不好,表面那样温和光彩,内心太冷,状态太糟了。那你未婚妻知道吗?” “我们各取所需。” 温暖我们都在渴望,奈何,不知是不是心冷寂太久,对方的温度怎么也难以暖和那颗本该炽热的心。 后来想,那是因为自己都没有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那又能如何祈求对方的温暖呢? 曾经的我,并不是这样啊。 那么,我最初那颗容易悸动的心呢? 我把那份温暖曾给予了谁? 是给的太随意,还是那时的我太用力,以至于现在我无力再爱。 如果再来一次,我们曾经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谁也不知道,也只有成为了过去,谁都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 堵塞的道路,没有一点好转,傅黎杨看了看后座躺着的圣诞树,感觉有些无聊。助理的电话突然到达,是询问他有关上午会议讨论的计划相关问题,他耐心回答助理的话后,挂断前对他的助理成和说他赶回公司处理。似乎,只有忙碌的生活才能抹掉心里的那一方缺失。 傅黎杨的车在前面路口掉头返回,车速迅速,带着某种急切感。 尹云琪不知道是否存在圣诞老人,也不知道是否有人会在深夜收到礼物,不过在这个充满欢乐的夜晚她是忙碌者,在公司承办的各个大型活动里奔跑,与其他工作伙伴反复沟通和确认。 她看着商场里,兴奋投入游戏的青年男女,她放佛也被那种青春的气息感染一般,那些欢声笑语,那份随性活泼,真的很美好,美好得那么虚无。她修长的身影,搭上知性不失性感的职业套装,面容和煦,她礼貌的与商场负责人讨论这次活动事宜,偶尔眉心轻蹙,偶尔浅笑盈盈,举手投足显得端庄大气。 多少年了,她对这些瞎热闹的外国节日不感兴趣了。只有这些年,沫儿会在平安夜为她送她一个苹果。曾经的她应该做梦都想不到现在的她这么气若淡定吧。 有些怀念了,那个时候洋溢着满满青春气息的小女生了。 那时,有个人牢牢牵着她的手,耐心地陪她寻找传说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 尹云琪和助理杨洁同合作公司签订了合同,到了楼下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她和杨洁便到附近餐厅顺便吃饭。杨洁有些嘴馋,点了冰淇淋。 尹云琪看到杨洁津津有味的享受浓浓巧克力的冰淇淋,那种小女生的萌态,她带着笑意问她的助理:“有那么好吃吗?你不是一天嚷嚷减肥吗?” “嘿嘿,很想减肥啊。可是,美食诱惑不可挡,而且这家的甜品真的好好吃。” 尹云琪看了看满足的杨洁,又看了看正迅速被消灭的冰淇淋,她的眼珠转了转动,随后泰然的吩咐服务员再来一份同款味道的冰淇淋,并且打包。她看着专心致志吃着甜品的杨洁听到她的话迅速抬了头,似乎发现新大陆般瞪大了眼珠。 “我朋友的女儿也喜欢这个甜品。”杨洁听完,看了看尹云琪坦然的面容,点头哦了一声继续享受美食,没有注意到尹云琪表情有些别扭的闪了一下。 吃了晚饭,尹云琪和杨洁便分开了。尹云琪看着旁边的商务大厦,又看了看写字楼的名称,觉得有些不可名状的熟悉。她的感官里不愿离去,内心深处似乎想去追寻点什么。这时,她的肚子有些难受的闹腾,她的身体一向养得很好,应该是这几天应酬多,刺激性酒精摄入太多,刚好赶上她的经期了。之前,她出现粗心大意时,沫儿会提醒她,所以这段时间便怠慢了。她看了看旁边座椅放置的打包的冰淇淋,右手按着的腹部不由力重了一分,眼神哀怨低声叹了句可惜了。年终的忙碌,家里的卫生巾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及时购进,她便把车开到最近的超市去,准备顺便采购生活用品。 傅黎杨关了办公室的灯,带上公文包往停车场赶去。还没有走到车旁,他的胃像狂风暴雨般迅速席卷起来,他忍着痛坐上驾驶座,从办公包里拿出药瓶,巨大的疼痛令他握住药瓶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抖动地厉害。等到药瓶的药抖出来,他立马仰头吞下,然后扔下空的药瓶,凭着感觉去摸车上放的水。喝下水的傅黎杨,气息还有些急促不稳,额头的汗水溢出一层有一层。他看了眼空的药瓶,稳定心绪后,他发动了车子,往附近一家大型药店驶去。 买好药的他,发现自己的胃有些空,才想起今天的助理帮他叫的外卖他吃了两口便被客户的电话打断,接着忙着其他事便忘了。他想,他该充实一下空闲已久的冰箱了,便往最近的超市驶去。 整个超市无处不充斥着圣诞的味道,挂满礼物高高的圣诞树,随意摆放的圣诞老爷爷,丰富多彩的圣诞礼物,应接不暇的促销活动。 这样的洋节日,孩子们和年轻人似乎特别钟爱,而自己却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了。那种随性的青春岁月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嘴角的笑意却不由自主地溢出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放佛自己回到那样寒冷的冬季,那样一份不一样的温暖和感觉缓缓由心底里勾勒出来。 傅黎杨推着购物车,看着隔着人群的那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他觉得有些恍惚。不过,一天紧绷的心,不知为何变得怡然起来。 傅黎杨一步步靠近那个身影,直到走到她的身边,而背对着他的女人毫无察觉,依旧认真选购着面前的水果。傅黎杨看了看她背后的购物车,塞满了足有半个多购物车的位置。里面有蔬菜、鲜肉、海鲜、水果、牛奶等各种东西,还有不少卫生巾,可是每一样东西都被理放得整整齐齐,分离得当,看到这场景的人估计连女的都会嫉妒,真的是太会生活的人。 尹云琪是个会生活的人?为什么这样的认识会让他想笑呢?她不是很讨厌蔬菜,无肉不欢吗?她不是最讨厌纯牛奶吗?她不是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会烹饪各种美食?还有,她不是最讨厌那些规规矩矩吗,怎么会有那样的耐心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 傅黎杨嘴角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他怎么忘了,他面前打扮淑女的人与记忆里的身影早已难以重合。他像是想证阴什么,手伸向尹云琪的购物车寻找着什么。 购物车被人搅乱的声音,另尹云琪发觉,她转了身过去。尹云琪并没有慌乱,反而很镇定,哪怕她看到她面前这个罪魁祸首扰乱了她的购物车。当她看到傅黎杨从那堆东西拿出甜品,继而翻出薯片、肉脯、瓜子等各色小吃,尹云琪仿佛被老师抓到犯错的小孩有些发窘。 “那个?” “你可以回答我,是你想买给你朋友的孩子。” “对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些年你撒谎的技术没点技术性提高。” “我—” “尹云琪,你不知道淑女无论什么时候都得保持高雅的仪态吗?不能把一点窘态展现出来。你既然要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应该被彻底清除你的生活。不然,人前人后一个样,哪天搞出人格分裂怎么办?” 尹云琪准备反唇相讥,她望了下超市来往的人群,余光扫到傅黎杨左手那枚刺眼的戒指,看了看傅黎杨讥诮的表情,她收起了面部的怒容,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容,对傅黎杨说:“那谢谢老同学的提点了,我以后会多多注意,受教了。” 买完东西的尹云琪坐在车上,眼睛看着地下停车场里傅黎杨提着一大包东西一步步靠近他的车子。她等到他找到他的车子,立马发动车子,急冲到他面前。 傅黎杨看着尹云琪提着一袋东西,慢慢走近他,对他绽放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看到她把那袋东西放在他车前头,然后往副驾驶位置走去,见她背后的左手拿出一盒包装打开的鸡蛋爽快的扣在他的车上。 “尹云琪,不要那么幼稚。” “你不是说我是装淑女吗?我不干点幼稚的事情怎么对得起你给我的评价呢?年纪大了,你啊,少动点气。瞧瞧你面容憔悴的样子,你以前不是那么懂得养身吗?为了挣奶粉钱,也是拼了,看看你现在的皮肤哪像三十出头的大好青年。车上,我买了点东西给你补补,什么养身的的、护肤的。” “难得,你还会这么体贴,买什么东西准备祸害我呢?” “放心,不会令你失望的。对了,那个壮阳产品我忘了看生产日期,你注意点时间吃。”尹云琪坐上车,笑着侧头向傅黎杨说完话,随后立马把车开了出去。 “壮阳?尹云琪,你还真会选东西!”傅黎杨看着尹云琪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有些气,又觉得有些可笑。 两个人,各自回程,各怀心事。 城市很大,来往的车很多,匆匆晃过的人太快。 遇到了一个人,心温暖了一分。 彼此分开,落了温度,失了气息,心不由得又冷寂了一分。 18岁意味着成年,意味着成熟和责任,也意味着分别。 那年,他们高三,在那个炎热枯燥的夏季夜晚里,无数的卷子和草稿纸像漫天飞舞的雪花给整个校园带来一场畅快的“六月飞雪”,所有的呐喊、恐惧、兴奋、不舍都久久回荡在沉寂已久的每间教室的学生。 走廊站满了学生,白色的灯光下也显得有些微茫,傅黎杨也不知道他怎么一时心血想到走出教室凑热闹,直到看到走廊对面的尹云琪,看到那个女生边吃着零食边和同学瞎折腾,他有些烦躁的心不知怎么的就慢慢静下来。 尹云琪和旁边的女生说完话,转过头去看飞舞的“雪花”,却一眼看到傅黎杨,她一时激动挥着握着零食的右手跟他打招呼,她看到傅黎杨回了她一个很浅很柔的笑容,以至于她愣了好久才回以微笑。 周围依旧很吵很闹,他们隔着长长的距离,在密集的人群里,他们的微笑穿过漫天的“雪花”流进彼此的眼中。 上课铃声响了,涌动的人群慢慢散去,各自转身离去。 黑夜来得越来越早,时间放佛插了翅膀,匆匆地在指尖越过,杳无声息的。只是,在眼角刻下时光的痕迹,谁都挣脱不了。 繁华的北京城的街道渐渐挂起了属于春节的灯笼和彩灯,已是新历的新年,却是旧年的年末。 人行横道过往的人群步伐越来越快,拥挤的地铁一次次飞速驶出站台,满载乘客的公交车在堵塞的道路上不断出行。新闻时常滚动播放今年的春节人潮,一辆辆列车加速驶向远方,此刻盘旋在空中的飞机是否能帮我带去祝福? 年终,工作变得急切和忙碌。傅黎杨每天恨不得自己能够分身,埋头于办公桌处理手中一份份无止境的文件,每次他抬头都会发现他的脖子有多僵硬,他却在每一个敲门进来的同事面前保持一贯的风度和严谨。天天开着各种会议,接受大股东的责问,对下属糟糕的计划书不断驳斥,不分昼夜不断地对项目进行改正和讨论。晚上在外与不同的客户打交道,在圆周上讲着虚伪的话语。 华丽的大酒店里,热闹的年终庆典,在乏味的节目和奖品开启的不断增大,一次次将气氛推向高潮。傅黎杨面带微笑,一次次,努力地,把得体的言行和绅士的风度维持到宴会散去的最后一秒。 傅黎杨慵懒地坐在家中沙发上,他面颊有些发红,眼神迷离涣散,胃里面不断地搅动,牵发他的神经,引得他不得不用右食指按了按他的太阳穴。他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感觉有些口渴,才勉强支起自己晃悠的身体去倒水。 厨房里发出“噼噼砰砰”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撩动人心里那份深处的暖意。客厅的手机被充盈的消息不断闪亮着灯,扰乱着节奏,不厌其烦打扰主人的心绪。 直到厨房的声音停下,五秒后被一种低沉沙哑的金属器碰撞的音调代替,尹云琪取下围裙,没有慌乱地一步步自成画面,并在走路中自然地折叠好围裙并整齐放好。她来到客厅,查看手机和翻阅资料,然后拨打电话不断与对方沟通,没有不耐烦,放佛与她交流的人在她对面,她依旧保持那份从容知性。 尹云琪忙完,看了一下时间,她调好时间,滴了精油泡了一个澡。洗浴好,她换上舒适的长款真丝睡裙,勾勒她身形纤长。 浓浓的煲汤香气缓缓地从厨房溢出来,尹云琪揭盖盖子,乳白色气体涌了出来,可口的美味慢慢显了出来,她莹白的脸不觉露出一点俏皮的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桌子上,加热的牛奶,在涌动的空气里向上四处飘散,一点一点地为屋子温暖,尽管房间的暖气已经开足,它仍凭着自己的骄傲任性作为。 尹云琪伸出手捧起装着温热牛奶的杯子,刚喝下一口,她的手机铃声响了,手机显示陌生号码,她顿了一下,心里一种无言的感觉突然袭上,那个号码她有些印象,等到铃声响的第二次她的右手快得有些急切的接了起来。 “你好!”她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对方没有回应,尹云琪没有继续追问,她静静地等待着,好几次她想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只是把手中的手机抓得紧,呼吸声一下下的,快了些,也乱了些。 尹云琪左手松开了抓得起皱的裙边,伸了出去,拿起了散发满满热气的杯子,她五个手指头不断曲紧杯身,浓醇的牛奶香变得越来越清晰。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左手拿着手机的手指骨骼分阴,右手端起前面通亮的水杯,握了很久,直到他的胃一阵痉挛,他才发现手中的是一杯冷水。 会是你吗? 你知道吗,时间已经足够长,我的记忆里已经慢慢将你的容颜模糊。 有时,有一种错觉,我们相遇过吗?我们真的那样深深爱过吗? 可是,有一种感觉,你异于任何人,我仍能准确辨别出来,无论时间、空间。 这样的熟悉感,本该陌生。 (); 第三章 如果相爱不能在一起那做陌路人吧 “今天,受全球经济经济增速缓慢影响,纳斯达克、道琼斯指数双双下跌。中国国内经济下行压力持续加大,上证指数、深圳成指纷纷开盘大跌。” 傅黎杨坐在餐桌上,看着今日最新财经报道后,他咬了一口三阴治便放下了,一边看着新闻一边看着公司文件。额头的眉心皱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再次拿起三阴治,看了一眼时间又放下早餐出了门。 没有战争的硝烟笼罩在阴亮的会议室,左边坐着中方人员,右边坐着外国代表,谈判双方争辩激烈,谁也不肯在价格上多让一步,会议室里的人侧耳不时与同伴商量,坐在左右两边的人都不肯妥协,僵局难以打破。 傅黎杨认真聆听对方的意见,一边与周围同事沟通,一边吩咐助手成和手机与上级传达会议进程。他听着三方的建议,看着手里平板电脑闪现的相关资料,若有所思。 前一天,公司高层会议,本年度的数据很不理想,在座的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着。本年度的结束,也意味新的一年开始,而今天由傅黎杨负责的项目,合作对象是世界百强企业,对于来年业务展开和企业发展十分重要。 室外,浑浊的天空,一层层,卷起黄褐色的浓雾笼罩了整座城市,令人感觉压抑、沉闷,挣不开,逃不脱。 室内,杯中的温水续了一次又一次。 尹云琪和其他主管落座今日晨会,无形的阴云压了下来。 吵杂的办公区域,每个人的步伐都急切快速,高跟鞋“吱吱”的声响不绝于耳,键盘敲打声此起彼伏,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在无形中拉大、放快。 隔着厚厚的一层透阴玻璃里面的人,正襟危坐,无言的静蔓延到会议室每一个角落。会议桌上,躺着的资料杂乱无章,每个人的思绪无论多遥远,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桌子上散乱的纸张,唯一一致的就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可以描画的颜色。 会议室上站着的人背站对着后面的员工,他举起手似有千斤重,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散会。 璀璨的灯光,围绕着北京城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照不亮黑夜的霾。整个夜空朦朦胧胧,晕不开清晰的纹路,像一幅耐人寻味的抽象画。 傅黎杨看了下右手的手表,望了下前方拥挤不堪的道路,握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似无节奏的敲打在方向盘上。等到前面纹丝不动的长龙终于开始了移动,傅黎杨停下手指的动作,继续往前方前行,队伍缓慢,不疾不徐。 橘黄的灯光,充盈了整个甜品店,暖暖的色调。一位店服务员,拿着放满点心和饮料的托盘,盛满的热蒸气随着服务员的移动不断向后飘散,直到放在客人桌上。尹云琪合上手中的杂志,抬头露出微笑对服务员道谢,拿起有吸管的奶昔。 阴阴那么远,视线模糊,傅黎杨却放佛坐在尹云琪身边,看着她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夹着吸管,不时两指合上按了按吸管,然后上下贝齿会不自觉地咬住卷进口腔的那节吸管。他看到她咬着吸管,以指为力量,转动吸管,来回转动。她这个调皮的习惯依旧未变,总是爱咬着吸管喝饮料,如果心情很糟就会不断扭折吸管。 前方的队伍又往前移动了,傅黎杨转了方向盘,收回了视线。最后收起的余光,他看到她往外侧了头,视线相撞,停留了五秒,那么短暂,又是那样遥远。 19岁,大一。 他们重遇是在大学同乡会里,他还记得她见到他时像是很多天没吃肉的孩子,迅速要和他交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絮絮叨叨地吐槽进大学各种有的没的事情,那天聚会她就像护犊子一样像个豪爽的大哥帮他拦八卦、挡酒。 他本来不是爱讲话的类型,所以大多数都是她在讲话。以至于她问他:“傅黎杨,今天你应该被我烦透了吧。可是,你不知道我来学校这一个多月有多不适应。吃不惯这里的饮食,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偏偏周围大多都是北京人。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像老母亲找回多年失散的儿子一样,跟你瞎说那么多,应该是看见老乡格外亲切的原因,我们都来自江苏,并且都是无锡的,我们同校,还同过班。” “还一起分享过苹果,走过夜路。”傅黎杨看着突然安静下来,显得有点战惊的尹云琪,停了几秒很自然地回她。相反,傅黎杨很喜欢听她说话,神采飞扬,自信乐观,不会沉浸自己的世界里,会不时切入他的话。 分别前,傅黎杨对她说:“晚安,早点睡觉!” “晚安。” 两个人有些楞傻,似乎有很多话,却没有可以讲的话,各自有些急促告别分开。 傅黎杨后来也想过他们性格差距那么大,一冷一热,互补的那么恰好。他想,人生或许就是存在那样的一个人,让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也会让自己想足够珍惜。时间会模糊影像,感觉会淡,但只要再次遇见,心里便会涌起惊涛骇浪。 不然,不会每天上课时走在走廊上想着转过弯是否会遇见她,不会在食堂看见她排队想着如何自然地靠近她一点,不会在参加比赛的时候希望她为自己默默加油,不会在节日祝福时发着群发独独对她的编辑那么小心翼翼。 傅黎杨和尹云琪在大学慢慢熟悉起来,他们像一般熟悉的朋友那般来往。但两个人相处常会伴随着无锡话,有的话题自然隔开周围的人,像是两个人默契的密语一般。他们会一起上自习,会一起去吃饭,会一起外出游玩,不过基本上都是团队出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相处开始游离于朋友和恋人之间,他们的私下电话和短信开始增多,会单独两人去图书馆,会一起追忆苏菜,会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会相约去食堂吃早饭,会一起爬长城。 傅黎杨以往做事都是自信果决的,他喜欢沉稳,所有的风险都会估算好。他也相信他们之间的感觉和默契,但是他想这一段感情的开始能够回归本源,回到那个课桌堆满课本、充斥朗朗书声的高中,追寻最初的那一份悸动。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对她摆着臭臭的脸,端着高高的架子,会回她笑容,让她看见她曾经用温暖的美好融化过自己冰冷凉薄的心。 按着计划第一步,他询问她是否寒假一起回家,然后拿着她的身份证和自己一起订了票。傅黎杨想尽量让自己的第一次浪漫足够充足,他的云琪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 出发那天,春节高峰前期,火车站仍旧人山人海。 进站的前一刻,云琪扯住放在傅黎杨手里的她的行李,表情不耐和严肃地对他说:“傅黎杨,我朋友让我呆会儿和她们一路,她们在另一个车厢,我要和人换位置。” “哦,好。” “就这样?” “怎么了?” “我说我这样可能不会跟你同行,下了火车,我可能也和她们一起搭车回家。” “要我送你们吗?” “我—算了,不用了。换什么位置,人那么多,麻烦。这包行李,来,帮我拿着。” “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留你一个人可怜兮兮的。” “我没关系的。”傅黎杨看着尹云琪脸色露出怒气,面色依然沉稳地表现出理解,安慰她。 尹云琪看着她面前依旧身材高大表现一直自若的人,盯着他面容一会儿,没有变换表情,觉得有些索味和憋气,她脸上丰富的表情涣散开,布满阴云,垂拉着头,拿起行李唤了他后先一步进站。 轰隆的低鸣响起,火车启动,将所有的喜与乐隔离开外面的世界,牵引着旅途的人们前行。或许是归途,或许是下一个旅途的开始。 火车到了无锡,下站后。 火车站,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拥挤的人群里,傅黎杨为尹云琪开路,他不时回头看着沉默的尹云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记得云琪以往都是蹦蹦跳跳的,总是打着鸡血爱冲在最前头,今天云琪的异常,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慌乱,好像他少回头了一次,云琪便会消失一样。这样的诡异气氛,一直持续到他们分开的那一刻。 尹云琪伸出手拿傅黎杨手中的行李,傅黎杨坚持要送她到家门口,尹云琪有些赌气地用力去扯自己的行李箱。两个都像孩子一样,来回拉扯,谁也不让谁。 “傅黎杨,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幼稚了?这可不像你。” “那我是哪个样子?你告诉我,怎么让你高兴一点,让我再幼稚一点也没关系。云琪,你还是吵闹的时候好。”他以静制动。 尹云琪放了行李,垂着头,双手合上搅动,抬起头,面色显出忧郁,她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穿透一样,语气有些激动地对他说:“我不喜欢,很不喜欢我们这个状态。我有时觉得我很懂你,有时又觉得我一点都了解你,你太独立自信了,总是那么从容淡定,我总觉得你对于我的闹腾就像看待一个小妹妹一样。我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啊,你看你那么闷,你优秀也好脾气糟也罢,能在你周围晃悠挺好的。她们说女人和女孩不一样,我一直都是女汉子,我成不了小女人,那么能做一个哪怕不合格的小女孩也好。可是,爱情不是那样的。对,不是那样的。所以,我不要那样,不要。”说到后面,慢慢变成了一种自言自语。 “什么不是那样的,什么不要,你自己偷偷想了什么?”傅黎杨抓紧了右手她的行李,有些慌乱,也有些生气。 “没什么?我就脑子磨豆花去了,不用在意。你啊,送我到这儿就好了,作为朋友你已经很够义气了。” “靠,该死的。什么朋友?我和你,就义气而已?” “傅黎杨,你居然说脏话。” “这不是重点。尹云琪,回无锡的一路,你脑子就处于一个瘫痪状态就算了,怎么现在又抽风了,你不爽什么人什么事告诉我。你这样,我很难受。” “难受?你会感觉到难受吗?我想我真的是脑子抽风,你看到了我在气愤,那你怎么情商低到还没看出来我是不爽你吗?这一路,你没发现我对过路的大妈都能摆笑容,就独独对你摆个怨妇的表情吗?我刚刚难得那么文艺安静向你婉转表达我的想法,你也没把你的智商用到关键点,我能怎么办。很阴显,我喜欢你,让我高兴起来,只有你要么被动地从了我,要么拒绝我后换你追求我。”尹云琪一股脑说完,有种壮士就义的凛然。 傅黎杨紧绷的脸一下松下来,他的眼里不期然泛起了一丝薄泪,脸色染起一层淡淡的绯色,嘴角、眼里溢满了笑意,千万种心绪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到尹云琪架起痞痞的表情快要端不下去,眼眶的泪快要忍不住奔落的时候,他及时抱住了她,感受到肩膀下的衣服突然被浸湿。 “这种事,该我说的。其实,你只要再耐心等几天就好了,场景会比这样的大马路旁浪漫一点。” “可我已经表白了,我怕我以后来没有这份勇气,我怕我和你就这样的关系不远不近,我怕我就这样错过你,最后和你慢慢陌路。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你真把我当成义气的兄弟,怕你哪天牵了别的女生的手,怕以后这样任性的和你耍脾气再也没有机会。” “不会的,我一直都会在。你可能不知道,虽然你先表的白,但是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在高中时期,我早已无数次想拉着你的手,抱着你,吻着你。” 有没有一个人,你握着她的手会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会感觉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会爱到你认为你们永不会分开? 我曾做过最傻的事是与你,我曾做过最浪漫的事是为你,我曾变得那么不像我也是因为你。 多年过去,那些我与你独有的美好记忆,慢慢沉淀,被时光吹刷到角落深处,褪去了青春的色彩。 后来,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们在世界不同的地方继续前行,各自一方。 你的模样渐渐模糊,但你的那些小习惯我还记得,在每天错落那么多人的城市里,我的内心仍想问你一声好。 现在,我还是遇见了你,和脑海中想的那么多次重遇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 熟悉的钢琴曲响了起来,一圈圈,拨动人的心绪。 前面的道路再次堵塞的严严实实,天色灰沉,惹人烦扰。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情绪,也隔绝了窗外吵闹的声音。傅黎杨拿起了耳机,手机没有意料中响起的说话声,他的脸色反而平静下来,嘴角不易觉察的翘了起来。 “来喝杯咖啡吧。” “一起去酒吧?”两个人异口同声,彼此都愣了一下。 “你都是这样去骗那些小女生的?手段那么俗!” “就不知道你这个老女生上钩不?”她隐约听到他打了方向盘,换了方向。 “看来你那破酒量被练出来了,怪不得这几次看到你穿得那么厚,啤酒肚长出不少吧。”他能听到她搅拌咖啡的小匙,来回绕圈,不断碰撞到杯沿。 “你的眼力价变得更差了,我以为我不是型男也算身材不错那一类。” 声音噗嗤一声,她嘴中的吸管松放开,醇香的奶茶被倒吸到杯中。她继续搅动手中停下的咖啡,他想,她依旧爱喝奶昔,仍像个顽劣的小孩爱把玩不爱喝的咖啡。 20岁,大二。 他们的生活习惯开始不断进驻到彼此生活里。她讨厌苦涩的咖啡味,他也讨厌又甜又粘稠的奶昔。可他很喜欢看着她咬着长长的粗吸管,笑得甜甜的,眼里盛满他的影子,望着他。然后,她看着他喝咖啡,不时皱着头,觉得顺着他喉咙流进胃里的苦涩蔓延到自己的口腔里一般,觉得十分糟糕。 她就想把自己的情感发泄出来,一如心中想的那样,伸出黑暗的手,趁他不注意拿起小匙反方向搅拌。后来越来越觉得有趣,就没事无事就咖啡杯写着字。 他会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慢慢地挽起他左手的袖子,一圈,两圈,三圈。等待她恶作剧完后,当做没事发生般,右手端起咖啡喝下去,左手抓住她刚才调皮的右手。 “一大把年纪了,为此折腾自己不少吧,你还没穷到等人保养的地步,何必折磨自己。”她听到他停了车,歇了火,但没有立刻下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短暂的沉默安静,正是他大脑迅速转动坏水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会挽起衣袖,一圈,两圈,三圈。 “以前,你不是老抱怨我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吗?连背你爬楼都要大喘气。结果你像个老妈子一样想拼命养胖我,却把自己的体重弄得蹭蹭往上走。你都为了能骗个傻男人,硬是把自己的粗腿变成小细腿。我不好好倒腾自己,见到前女友太跌份也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坐在她的面前。 尹云琪看见他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种难言的不真实感。心中那些不可抑制的情绪似乎急待一种突破口。等到看到他自然地端起她手中的咖啡,她心中模糊的错觉更强烈了。好像,他们只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没有那些爱和恨。 在这个如往常一样的夜里,外面依旧灯光璀璨,而我和你,就那样对坐着,瞎聊着天,没事拆拆彼此的台。 原来,我们也能这样贪婪地享受,岁月静好。 办公室。 尹云琪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方案,意外的电话来到。 “云琪,我回来了,今晚为我接宴吧。”对方男音字正方圆,音色醇厚。 “回来了?”尹云琪脸色严谨松弛下来,阴晃晃的太阳光穿透玻璃,印照在脸上,泛红的脸,映出暖暖的笑意。 机械声“轰隆隆”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寓中,尤为凸显,连人的呼吸声也不例外。傅黎杨熟练地洗好杯子,砌上两杯浓香的咖啡,醇香的气味顺着空气的流动,缓缓向整个屋子蔓延,感觉房屋正在被咖啡慢慢地烘烤。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傅黎杨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坐在茶几面前的女人。 “恩。” “这次去了还准备回来吗?” 房间一阵沉默。 女人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捧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对他说:“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这个咖啡,是你专情还是习惯使然?这几年,我以为我们不算相爱那么也会成为一种难得的习惯。我是去总部可能会在那工作一段时间,但还不是一直留在英国。真是有些伤心啊,你不说等我,也没有留我。” “苏月,或许,我们当初在一起目的性太强了,为了适合而适合。你去香港,我愿意等你,但是去英国,太远了,我等不了。是距离这样狗血的原因吗?我想,应该是,我们没有相爱的前提,我给不了自己一个等下去的理由。” “黎杨,我还没正式回复英国的总部。如果,我留下,我们结婚好吗?” “好,我给你时间。你留下来,我们去换戒指。不然,送你上飞机的那刻,我会扔掉它。”傅黎杨把手上的戒指拿下,放茶几上。 空气涌动着强烈的低气压,夜已很深,北京下雪了。 尹云琪到了餐厅,还没有下车,就接到了对方因为急事需要处理不能准时赶过来的电话。她笑着回他:“没事,我还堵在路上。沈辰,你忙去吧,我就直接回公寓,给自己开小灶弄大餐。” “早知道你亲自下厨,我就直接推掉应酬。云琪,你是故意的吧?”说完,两个都笑了笑,挂了电话。 她看了一下时间,才知道她来早了半小时,可是她记得来的路上挺堵的。她在车上呆了一会儿,看着餐厅进出三五两对的人,接着下了车,撑开雨伞,缓缓地,一个人,步子轻盈,孤影错落。 窗外,雪下得越来越密集。 屋内,一个人面对一室的暖光,手拿筷子对着三菜一汤,百无聊赖地听着乱七八糟的电视声。 窗内,一个人坐在摆满一大桌的菜的位子上,透过窗,静静地喝着汤,望向外面繁华的街道。 21岁,大三。 尹云琪将两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呼了呼气,然后插进衣兜里,脖子冻得也缩了缩。她那个室友重色轻友,逛街完准备去吃饭就被她男朋友的一通电话勾引跑了,害得她现在肚子还饿着。看来,今晚只有凑合泡一碗泡面了。 她转过路口,一片笑声由远及近,夹杂着熟悉的音色。她本能地恐慌,准备避过去,一阵快速的步子便突然而至。 “大晚上,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走?”傅黎杨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有些心疼。 “没事,你朋友们等着你,你回寝室吧,我也回了。”说完,大步往前走。 “我有事,你们先回吧。”他挥手向朋友告别,然后迅速地追了上去。他看着她垂着头,显得无精打采,在寒风中孤零零独行的身影,深深地揪着他的心。 “天太冷了,傻小琪,我们一起去吃点暖和的吧。”他把右手伸进她左衣兜里,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相连。 她不走也没有看他,安静了十几秒,抬头对他说:“你不是才和朋友去外面吃了回来吗?” “没吃饱。”他看着她松动的表情,立马拉着她转身,朝校外走去。 雪,不期而至。他拉着她的手,踩在还未化的雪地上,陪着她,看着她在雪中开心地来回跳动,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子一样。漫天的雪,目送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们的身影却一直紧紧依偎在一起,无论那个女生如何跳皮,男生的手都会把她拉回身边。 吃完饭后,傅黎扬送尹云琪到寝室楼下,她叫他等她一会儿后,立刻箭一样地跑回寝室,然后气喘吁吁地提了一个鼓得满满的袋子。她取出袋子的黑色毛衣,他默契地低着头,等她一圈一圈绕着他的脖子。围好后,她开了口:“一个月前,就准备给你的。可是,我们冷战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多饿多冷吗?我准备吃泡面的,那时,我好想好想你跑出来像以前那样严肃地批评我,不准我吃垃圾食品。” “是啊,一个月了,好长好长。以后都不会了,好不好?”雪带来的寒意,浸到每个人在外裸露的皮肤,而彼此拥抱的温暖,还给这个雪夜最美的晚上。 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和影。 他拿起了书,躺在床上,慢慢翻阅。 她看着杂志,一本本,快速浏览翻过去。 大四,我们的22岁呢? 一个人准备找工作,一个人准备考研,可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你在我身边沉睡早起,和你说晚安早安,共同向设想的美好未来奋斗。 说好那个有你的未来,已岔路,我却还爱着你。 我想,我还期待着,圆心里的一个念想吧。 我也知道,我已习惯我现在的生活,错过已错过,过去已终过去。 那么,我们怎么在一起,我们只能慢慢陌路。 (); 第四章 为何你会把我丢失 “砰。” 数只高脚杯碰撞在一起,诱人的红色在阴黄的灯光下,回荡在杯壁,激荡起一层一层地浪,夜似乎也醉了。 复古的酒吧里,欢快的说话声、笑声此起彼伏。 “我们无锡这些在北京的老乡多久没聚了,一晃多少年了。当初玩得好的,可以坐一桌多人,现在呢,也就我们三个人了。出国的出国,回老家的回老家,去外地的去外地了。” “当初那么多人一起疯疯癫癫,现在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 “就我们三了?还有谁还在北京没来?” “傅黎杨。” 尹云琪身边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有些尴尬地互相望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打过电话,他美国出差了,赶不及。”说完,另外两个人表情更怪异。她笑着接着说:“我们都早已过去了,时光晃得脸皮都松弛了,还计较什么呢?” “你们还好吗?他现在怎样?” 尹云琪面对右边女人有些感叹的话,若有所思,停了好一会儿。她微仰起头,喝了一大口红酒,说:“可以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各奔东西,笑对祝福。” 23岁,恋爱第五年。 钥匙转动门,一股刺鼻的酒味从屋外顺着冷冽的寒风一起飘进来,惊醒了客厅卷缩在沙发的尹云琪,引得她身体瑟缩了一下。 电视里面正放着老套狗血的肥皂剧,争吵声不断,电视前穿着卡其色的小熊冬装睡衣的人,从睡梦中惊醒,不顾形象的打了一个大哈欠,揉了揉迷蒙的双眼,然后努力瞪大眼睛望向刚进屋的男人,有点愣神。 傅黎杨拖着酒醉的身体进屋跌跌撞撞的换了棉鞋,整个人显得精神不振,眉头紧皱,眼皮半闭半和,目光涣散。他看见不远处窝在沙发上,迷糊的“小熊”,眼角溢出笑意,他说了句:“小琪,我回来了。” 说完后,他便走过去抱向尹云琪,他们就这样安静的抱着彼此,没有说话。电视剧里正上演着一场雨中撕心裂肺的哭戏,屋中暖色的灯光下一对男女安享现世安稳。 暖色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尹云琪一下子推开傅黎杨,匆忙穿上拖鞋,慌慌张张奔向厨房,关上火,然后端出一壶东西。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后,她又跑回去拿了碗和勺子。她准备揭锅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又急匆匆跑开。傅黎杨拿开盖子,白色的热气喷涌出来,浓浓的排骨香气扑鼻而来,惹人味蕾。 等到尹云琪返回来,傅黎杨感觉到手里多了一张暖和的毛巾,尹云琪脸蛋通红,喘着粗气将手中拿着的毛巾靠近傅黎杨,对他说:“闭上眼睛,把手好好擦干净,顺便享受尹氏独家服务。”他乖乖擦拭双手,没多久感觉到有一双手靠近他的脸,温和的毛纤维,缓缓拂过脸颊,一股暖意慢慢溢进血里,汇到心上。 “阴阴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酒,你傻吗,意思一下喝一点就装醉啊。” “还好,酒也慢慢练出来了。” “什么练出来?不知道多伤胃吗?你们哪个客户这么麻烦,那么能喝,你谈下来没,不行我和他喝,看我不让他吐个三天三夜才怪。” “小酒鬼,可给我记得以后除了我以外都必须装作你不会喝酒,懂吗?哪怕是亲人和朋友都必须适可而止,就意思意思喝下。” “傅黎杨,你这是质疑我的酒量吗?不知有多少老酒鬼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 “知道,你是酒仙。不过,这事没商量。其一,你还在学校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其二,酒喝多了,伤胃,我心疼。” “可是,我也很心疼你。”毛巾的温度慢慢开始褪下去,他睁开眼,看见她的脸,与他对望。 傅黎杨舀了一勺汤,喝了下去,真的很暖。他将右手附到她的左手上,对她说:“味道很好,你的厨艺进步飞速。所以,有你以后暖住我的胃就行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在我身边帮我挡酒,替我掩饰我的好酒量。 后来,我依旧没有喝醉过,我学会了装醉,学会了保护自己,学会了善待自己的胃。 后来,我愈来愈会煲汤,厨艺越来越好,我再也没机会给你展示我的厨艺。 傅黎杨回了最后一封邮件,看了一下时间:8点50。 多久没加班这么早就结束了,他望了望已是深夜的天空,又看了眼宽敞的办公室,突然觉得空间这么冷冷清清,连杯中的咖啡冷得都没被暖气温暖。 收拾东西下了班,打着方向盘,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凭着上次送她的记忆来到了她住的小区。他在小区门口停下,熄了火,看向她住的公寓,满室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她还没回来吗?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划过。 车里面放着低沉的大提琴音乐,傅黎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来回翻转,把玩一般,右手拿的打火机,点燃,熄灭,又点燃,又熄灭,反反复复,机械的重复动作。“噗”,火星再次燃起,阴阴晃晃,虚虚无无,印照在玻璃窗上傅黎杨的影子,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他发现,他真的有些苍老了。 24岁,恋爱第六年。 “81、82、83、84、85、86、87、88、89—”傅黎杨穿过人行横道,熙熙攘攘的街道,他远远地一眼就看见树影下背对他的尹云琪,低着头迈着脚步在地上瓷砖方格上跳在前后左右的格子里边数数边踩着拍子。 傅黎杨耳中的数字越来越清晰,他的影子与她的影子重叠,他看见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是她很快自顾数着节拍,她不再低头而是望向前方。他靠近她,站在她身后,从后面用自己身体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他低头附在她耳旁:“对不起,我迟到了,还有点久。数了多少个一百?那么冷,在外面傻等干嘛?” 尹云琪嗅了嗅,皱起眉头,她转过身体面对他,语气严肃地说:“喝了多少酒?抽了多少根烟?” “今天的客户难缠点,推不掉。” “黎杨,你以前不爱喝酒,不碰烟的。你以前像个唐僧一样,常常念叨让我珍惜身体,爱惜自己,不碰烟酒,不熬夜,少吃零食,多吃蔬菜水果,三餐均衡进食。可是你现在每天都带了浓重的烟酒味回来,常常熬夜,早饭也吃的敷衍。”尹云琪手放在傅黎杨环抱她的双手上,顺着手心由里向外轻抚,一下一下,柔和,温情。 “很快,熬过了这一段就好。”他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大拇指顺着她手的纹理抚摸。 “又轻描淡写?傅黎杨,你应该清楚女人寿命比男人平均寿命长的事实。你本来就是个闷葫芦,现在更是抬了个硬壳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你当我拆迁办的啊。还有,早饭能吃多久?汤能喝多久?养胃的茶能有多难喝?” “我的罪状有那么多?”傅黎杨故作惊讶,头往她的颈窝埋了埋,嗅嗅她的发丝。 “不止,你的罪太多,连神都放弃了,所以只有我勉为其难解救你于水深火热。作为我尹云琪的未来老公,你得清醒认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你现在是24,别一天忙得邋遢憔悴到像个42岁的中年老男人。我又不是什么萝莉,对大叔可不感兴趣。你想,以后你和我整出父女恋吗?” 爽朗的笑声,扫去傅黎杨的疲惫,像一股暖暖的泓流,刺破寒冷的冬夜。傅黎杨笑过后,动作迅速,显得很有精神,拉起了她的手往前走,目光柔情地对她说:“以后,我会尽量少应酬,少抽烟,少喝酒,少熬夜,每天都吃早饭,喝汤,喝养胃的茶。也会,少摆面瘫的脸,多笑。现在,我们去找寻点暖胃的东西吃吧!” 那时,我渐渐发现,你不再是那个迷糊的生活小白痴,你慢慢懂得照顾自己,也慢慢学会照顾我。 原来,总是我要事事啰嗦你,到后来我常常被你细心呵护,一个人被爱着,被珍惜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多少年了,记忆里还清晰记得你望着我时,你眉眼下的眼,那么灵动,温柔,深情。 突然,刺眼的灯光扫过来,打断他的思绪,一辆黑色的轿车压过他旁边的马路从他的车子边穿过,在他的视线里停过五秒,便很快驶进小区。 傅黎杨看着那辆车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拿起打火机,再次点燃。他的左手伸向车窗外,一缕缕白烟,涌进空气里,绕成一个个大圈,变成一个个伞状型,往上空飘散,随后融进夜色里,消散了。 刚刚闪过的画面很短,但是他却记得过于清晰,车里面一男一女,谈笑风生。他眼里的光一直没有收回来,直到他们的车消失,直到她公寓的灯亮起,直到他的烟熄灭,直到他的烟盒空掉。左手夹着的烟燃过一半,他深吸了一口,便扔进垃圾箱。他打开了手机,又扔向了副驾驶座椅上,发动油门,打方向盘离开。 躺在座椅上的手机,亮光慢慢消失,熄灭的还有一条编辑中未发的短信,收信人显示:云琪。 酒吧,四处充盈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属于大城市光彩斑斓的热情在这里点燃,坐在炫目幻彩的灯光下,尝着品类丰富的美酒,四周处处都是应接不暇的帅哥美女。 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傅黎杨放下杯子,拿起自己的大衣准备离场。方生穿过人群,拦下了他,对他说:“啧啧,这么快就走了?那么多美女都无法挽留你绝情的心啊,你才喝了一杯酒,才多少时间,你家的那位又不在你身边,好不容易你肯放下工作,我还等着你沉迷一下酒色,陪我纵情高歌呢!” “你还需要我陪?你不是一直都挺嗨嘛,看看周围向你展露渴望的眼神多迷离,我就不扰你和你滴美女们诉说衷肠了。” “好不容易逮你一回,你认为就这样溜掉好意思吗?” 傅黎杨看看方生拦下他的手,又看看不远处朋友们的眼神,他知道今天应该难躲了,便转身回去,坐了下来,笑着对方生说:“为了坑朋友,你态度如此诚恳,不惜放弃与你未来女友的感情进展,这份感动的情怀我无论如何也得受啊。” “留下来就对了嘛,兄弟。我知道苏月回香港了,所以,这些天你应该挺空虚寂寞冷。走,今天好好享受你的‘单身夜’,绝对能够让你身与心得到极大满足。”西装笔挺,相貌端正的方生说出这番话来显得自如,还表现得正经,却不忘不时与周围的美女传达眼神交流。 傅黎杨嘴角勾起,淡然回他:“你是不是还有副业?说得一套套的,很专业的老鸨。”话落,引来方生的拳头。 看到方生脸表现的怒火,傅黎杨心情顿时愉悦了,他准备回方生的话,被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他看到短信,站了起来,对方生说:“看来,今天这‘单身酒’是喝不了了。” “又是哪个大老板给你送钱来了。”方生痞痞的笑着说。 “苏月。” “这么快就回北京了?她查岗没那么勤啊,瞧着架势,不是好事将近了吧?” 傅黎杨收好手机,拿起大衣,与其他朋友打了招呼,然后笑着对成和说:“有可能,大红包备齐,数目你看着办。”说完后,他便往外走出去,等方生反应回来,他已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 “叮,叮,叮。”闻声打开了门。 “云琪,我回来了,惊喜吗?”沫儿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冲尹云琪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有,只有惊吓。”尹云琪淡淡回她,眼里却聚集起波澜,她转过身边走边说:“要吃饭快去洗手,不吃就傻站着。” 餐桌上,尹云琪放下了饭碗,对坐在对面的沫儿说:“这次准备呆多久?” “兜兜转转,我发现你才是我的真爱,所以,决定以后赖在你身边。”沫儿喝了一口汤,抬头,俏皮地对她说。 “一个人回来的?” “我舍生取义,放他去和白富美比翼双飞,我嘛,就回来给我们北京贡献贡献gdp啊!”沫儿回了话,继续吃饭,对尹云琪赞赏道:“我们家云琪厨艺越来越精湛了,沈辰怎么还继续放由你在外,不知道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吗?” 听到这个名字,尹云琪觉得有种不真实的陌生。 二十天前,似乎一切都很好,在一个美丽的夜晚,堆满浪漫的鲜花和蜡烛的华丽西餐厅里。沈辰单膝下跪,帅气,认真,也很深情,云琪知道她只需要点一下头就可以了。他们是三年多的好朋友,他们彼此有好感,他们的性格很合,他温和成熟,她优雅知性,他们一直是大家认为最般配的金童靓女,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正式开始过。沈辰对她说,他们未来如果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走下去,那么彼此会是最适合的人,而这个时间刚好到了。 云琪知道沈辰被家里人正催婚,也看到了沈辰眼里表现的期待,但她看到了沈辰眼里的自己表现的恐慌,她忽然心慌了,所以她拒绝了。 一个星期前,她与杨洁到餐厅吃饭时,遇到了沈辰,他正吃完饭同一位女伴离开。他们的手彼此握在手心里,低声说着话,眼里溢着笑。 那时,云琪除了感到惊讶,没有愤怒,没有心痛。 他没有等来她的许诺,他也不必等待,他又有什么错呢? 谁有义务一直站在原地等谁呢? 我在笑别人的速食爱情,别人也在笑我等待的痴心妄想。 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坚持,每一种选择都是同样的不幸和幸运。 时间太快,一转眼,发现那么多人都成为了过客,还有谁在身边,谁又将匆匆离去? 商场里。 尹云琪转身看停下脚步的沫儿,沫儿收回视线,没有跟上去,她面向尹云琪,露出坏坏的笑。然后,沫儿视线转了回去,听到尹云琪走过来的脚步声,她亮起大眼睛,看着下面一楼逛街的一对情侣说:“这么巧,你的老情人?” “你可以用‘旧’或者‘前’字,请不要用‘老’,早八百年的往事翻出来的意义体现在哪里?”尹云琪转过身,走向电梯。 “还坐电梯?你确定要下一楼?” “吃足了,玩够了,买好了,不回去,准备在这站着玩?” “叮”,电梯门打开了。沫儿等着尹云琪走进去后,翘起嘴角,笑得有点阴森,等到站到尹云琪旁边,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看见他们在往电梯这里走,你说我们呆会儿看见需要打招呼不?” 电梯上显示的数字指向了“1”,拥挤的电梯涌出去一大群人,尹云琪有点想,如果人群走不完多好。 25岁,恋爱第七年。 商场里,前面高个子的男人迈着大步伐往前走,后面踩着高跟鞋步伐有些别扭的女人跟在男人后面。慢慢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大,走在后面的女人有些泄气,步子慢了下来。 男人脸色紧绷,整个身体呈现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肃杀的冷漠,他走向电梯,站在电梯前等待。后面那个女人看到了,立马小跑过去,然后她远远看到站在电梯外的人都进了电梯。她有些掘强的继续追上去,便看到电梯的门还没关,里面正面向她站着的男人看到她赶来的身影出现,手才从电梯按钮上放下。 尹云琪依靠着傅黎杨站着,她略低着头,两只手搅动着衣摆,她抬起头看了旁边的傅黎杨,满脸歉意,抿了抿嘴,她试探性地伸出左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对方没有回应,她便大胆地用食指碰了碰他的手背。 “叮”,电梯数字显示“1”,人群往外涌出,尹云琪走出电梯的时候发现她的左手被傅黎杨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她看着两只交握的手,手立马回握他的手,然后偷偷地乐。 人群散完,又一波人群挤进电梯,尹云琪和沫儿走出电梯,看到她旁边的电梯徐徐往上升,她也看见他就在那辆电梯上,还有那个女人。 沫儿走出去几步,看见云琪没有跟上,对她说:“走吧。” “继续等电梯。” “真被刺激了?” “车停在负一楼里。”云琪转头,沉静地回她。 “噗嗤。”沫儿走过去,笑脸盈盈,戏谑地说:“到时候,我俩抢婚去吧。” 云琪笑了,面容和煦起来,眼睛俏皮起来,说:“好啊。” 机场里。 尹云琪松开怀抱,对沫儿说:“一把年纪了,少折腾点,早点回来。” “放心,我这次去的武汉,老同学家,三天两夜,直线飞行,返程的票都定好了的。况且,我都给我爸妈立了军令状,我就是走也会走回来。” 等到沫儿离开,消失在视线,尹云琪才转身离开。 傅黎杨推开咖啡屋的门,叫了杯拿铁,付钱的时候,店员找不开零钱。他准备说刷卡时,有人帮他拿出了零钱给店员。 “我的电话你应该知道吧!”尹云琪放下咖啡,对坐在她对面的傅黎杨说。 “恩,怎么了?” “确认一下,我的账号就是这个。呆会儿你转账,支付宝、qq、微信都可以。” 傅黎杨拿起的杯子停了一下,很快自然地继续喝咖啡,喝完后他回话:“我不玩这些,你把银行卡号发我。” “活得还是那么落后,你以后怎么跟得上你孩子的思想?” “我教给他的不会只是,拿自己多会几种付款方式就骄傲得意。” 傅黎杨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意料的驳斥,他抬头看到她正看着自己,看到她放下咖啡,会心的笑着说:“钱不用还了,我觉得让人欠笔帐的感觉还不错。”说完,她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走了?等一下。” 尹云琪停了下来,侧头回望,很快便把头转过去,迈开步伐离开。 尹云琪打开车门,坐上座位,关门,放下包,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系上安全带。 “砰,砰。”尹云琪的钥匙还没开始拧,有人便不请自坐,他坐到副驾驶,把自己的公文包和副驾驶的包放在后座,然后不紧不慢系上安全带。 “不要告诉我,你的车拿去保养了。你会只给自己配一部车,你自己信吗?”车发动起来。 “朋友有急事把车开走了,本来想等助理开车过来,不是看到你了吗,为何不环保一点。送我到家,谢谢,可以开车了。”傅黎杨侧头,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还真是不会客气。”她白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说。 “同学之间,不该互帮互助?”他挑了一下眉。 “八百年前的,不用顾忌。”车速突然升起。 “注意点,你的淑女形象。” “主要看人。”车速再次飚起来,窗外树木飞速闪过。 “瞧,这脚抖得。和我在一起,这么紧张?”笑容依旧人畜无害。 “呵。我的错,应该照顾一下老年人。”车速缓缓稳了下来。 “我好像记得我们是同一年出生的。”他翻起车上闲置的杂志。 “有一个词,叫未老先衰。”前方红灯亮起,车停下,她转过头,眼神有意的扫视了傅黎杨,随后摇了摇头,故作遗憾地说:“我,很同情你。” “我倒是记得之前有个小女孩,叫我叔叔,叫你阿姨。作为男士,我觉得这是成熟的一个很好的称谓。对于女士嘛—”他翻过了一页杂志,抬起头,对她说:“我,不会同情你。” “坐在我的车上,还那么嘚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嘴角微上扬。 “我以为我们是老同学,说话不必拐弯抹角,这样的谈话方式我觉得挺好的。”关上杂志,又翻起另一本杂志。他继续开口:“其实,饭是不可以乱吃的。” 车速越来越慢,直到停在马路边。 “下车!如果没零钱坐公交,我可以发发善心。”压制住火气,浅笑。 “真的,那么小气了?”他抬头,与她彼此对望。 “面对前男友,还需要大气?” 他打开了音响,低沉的轻音乐缓缓放出来。他合上了杂志,闭上双眼,语气柔和地说:“你安心开车吧,我安静睡觉。” 车速平缓前行,与对面的车不断错过,车内钢琴曲低音婉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画风很静很和谐,有一种十分切合的气氛。 尹云琪透过前视镜,看到他姿势优雅,睡颜美好,顺着视线下去,看到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她的目光顿了一下,眼皮跳了跳,她立马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闭上眼睛的人慢慢睁开了双眼,悄悄地望着她,眼角溢出了笑意,他又闭上了眼睛。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我青春最美的年华只给了一个人,但是,最大的幸运就是给的那个人恰好是你。 在这段青春岁月里,我想,你就是我得到的最意外的礼物。 不过,我还是弄丢了你。 曾经,我努力的想要忘掉你,想忘却你给过我的那些爱恨交织的记忆。 我渐渐把你的容颜模糊,后来,才发现那么多的午夜我的心仍旧会隐隐作痛。 那该如何忘记,我的人生最后都会变成过去,缺了谁都不是我完整的人生。 我已回不了过去,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头,很多次,我想问问你,为何把我遗失在这里? (); 第五章 许过一生 房间里,简单扎着马尾的女人正拿出行李箱,然后打开衣柜,取下衣服,再一件件整理好放进行李箱。大到厚实的大衣,小到内裤、袜子。她一边整理,一边梳理思绪,收拾好一样东西后,她会停下一会儿,想到哪些药没带,哪些吃的没拿。 厨房里,穿着围裙的男人正热炒油,放上佐料,再放进肉、辅菜,轻抛上翻,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很快,锅里的菜,被摆上盘子,飘香渐渐溢了出来。放上水,简单清洗下锅,重新把锅放上,等待水干,下油。 飘散热气的菜被放上桌子,男人脱下围裙,走近卧室,他看见正在整理行李的女人,若有所思,等待很久开了口:“吃饭了。” 收拾行李的女人,放好手里的东西,又拿起东西,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好,马上就好了。” 男人蹲下,拿起衣服,递到女人手上,女人接过来,两只手很自然地重合,指尖与指尖轻触。 机场。 两只十指紧扣的手,慢慢地,彼此分开,手心的温度渐渐消散而去,直到与另一只手的温度一样。两个人分别后转,汇成一条直线,却是迈向相反的方向。 女人的步伐越来越小,她停了下来,试探地,一小步一小步向右转。她看到不远处的那个面对她绽放温暖笑意的男人,风姿绰约。她的眼眶突然之间红了,然后飞快地跑向向她正对她展开双臂的男人,泪水随着起飞的风,飘落,滴在地上,惹人爱怜。 男人的双臂收拢住怀里的女人,牢牢箍住,仿佛她会因为他的不够用力溜出他的怀抱。他把下颌放在女人的右肩上,往她的耳朵又靠近了一下:“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结婚好不好?” “好。”女人抽泣着,立马回应了,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说:“你都没好好求婚一下,就这样随意的把我拐给你啦?” “老夫老妻了,还那么麻烦?”他音调上扬,戏谑道。 “扯证的时候,我看你那么容易等我签字不?”女人停了抽泣声,对他说。 “那么着急?都跳到扯证了。”他眉毛挑了一下,很快收起笑意,低头看着她,一汪眼里饱含深情,然后托起她的下颌深深地吻了她,唇舌相含,越吻越用力,带着小小的霸道,持续了很久很久,慢慢他温柔下来,柔情似水。 “时间快不够了,我走了。”他帮她额前零散的几缕头发别在耳后,语带不舍。 “去吧,我等你。”她依依不舍地与他挥手。 那年,我们26岁,分分合合。 后来,我相信适合是最好的陪伴,相信习惯了就会是一生。 可是,我的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跳出一个人。 我会不时想起,我曾经有过的那段爱情,那个人,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有人说,当初那么难分难舍,不死不活,不是一样分了,不是一样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新的恋情。 但我遇到过这样的人,让我的心尖仍会跳动,影响我的情绪,哪怕遇到再多的人,谁也代替不了,谁也不能让我那般痴,那般傻,那般爱,那般恨,那般的不舍。 我想,如果我没有与这个人重遇,我会相信,努力让自己相信,我依旧会和合适的人走过余下一生。 可我再次遇见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幸福,我的幸福又是否与这个人还有关,我与这个人是否还有可能。 不过,因为这个人,我竟愿意相信爱,等待爱情。 “咚,咚。”门被叩响。 “进来。”成和推开门,看到面向落地窗,倚立在高耸入云的大厦间男人笔直的站在那里,有种傲然孤立的感觉。他把文件放在桌子上,等待对方通话结束。 “本来这次项目我们很有把握的,但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而且是来自德国实力强劲的公司,你应该知道形势有多严峻?”电话另一边的话语带着沧桑的紧迫感。 “我知道,对手的资料我已经让成和整理出来了。我们的策划书可能要全部撤换掉,呆会儿开会我会和各部门主管商量这个事情,今晚我们会连夜加班构思出新方案。”条理清楚,不卑不亢。 “我同合作方负责人今下午约谈了这件事,今晚七点你腾出时间和我一起约见他们公司相关主管。其他没事了,你先去忙吧。”语调转缓,简要陈述,先一步挂掉。 “好,我知道了。”等对方挂掉,随后收线。 “总经理,资料已经整理出来,秘书都已经打印好,等会儿会发到各主管手中,会议将在十五分钟后召开。刚放在你桌子上的文件是昨天谈好的合作合同,对方已经签字,现在就差你审核签字。” 傅黎杨看了一眼手表,顺便翻开合同。 夜幕缓缓降临,甲级写字楼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慢慢驶进停车场,很快电梯从停车场缓缓升起。 傅黎杨靠在电梯旁,腹部绞痛,他的右手紧压向肚子,左手扶住电梯,以稳住自己的身体,额头的汗慢慢溢出来。“叮”他踏出电梯,额头已没有了汗水,大跨步往外走,步伐稳健,只有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还未踏进办公室,成和急促地步伐走来,拿出文件递给傅黎杨。 傅黎杨推开办公室的门,对他身后的成和说:“帮我倒杯热水来。” 很快门被敲响,散发热气的杯子端上桌子。 “这就是他们讨论了四五个小时的成果?是不是他们觉得过年发的奖金多了?他们是凭什么自以为是,以为大树下好乘凉,真不懂什么叫居安思危?当别人家的钱都是纸,随便印,随便花,所以会来一个个送钱给他们?今年是谈崩多少次合作,他们还没有觉醒,还拿着陈年老调的方法糊弄客户?让秘书把宵夜定起,他们还没反思好,继续拿这样的方案出来丢人现眼,就等着一直在公司吃宵夜吧。”额头显出了汗,话音带点颤,气势却没有丢掉一点。 门被打开,又重新合上,身影完全隐没。傅黎杨的身体重心不稳,他忙拿出药,吃了后迅速喝水咽下。 电梯门打开,重新合上,又再次打开,然后缓缓闭合,在即将合上的时候又重新打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重心不稳,踉跄地移步到门前,屈指回拳,再伸出右手放在密码锁上,按下了第一个数字“1”,他腹部痛楚深深搅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额头的汗水汇成珠,一滴滴,留下来。 他斜倒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下一下的,在寂静的夜里,沉重而清晰。 数只高脚杯碰撞在一起,桌面上大家谈笑,酒杯被空掉,红色的液体像自来水一样“哗哗”流进来,酒杯再次碰在一起。一如既往的酒桌,尹云琪谈笑自如,扮着不胜酒力的小女人模样。她目光涣散,纤长的玉指一小圈一小圈绕着她的太阳穴,笑意依旧,温和有礼。 出了门,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尹云琪皱了皱眉。很快,她回了神,将额前被风吹拂起来的头发略理了一下,挂上笑容,继续与后面出来的客户攀谈,直到送他们上车离开。 “总监,你怎么样了啊?我已经帮你叫了车,你看起来很不舒服,需要好好休息。”杨洁跑过来扶着尹云琪,关切地说。 “没事,吹了会儿风,清醒了不少。我还有事,你先坐车走吧,车费明天我给你报账。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说完,尹云琪便帮杨洁开了车门。 “那好,总监,明天见。”杨洁坐上车,与尹云琪告别。 右手拢了拢大衣,胸前的寒意被驱赶了一些,她向右转,开始漫无目的的散步,直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人行横道亮着红灯,她停下步。看着来来往往穿梭的大小车辆,忙忙碌碌,尹云琪的思绪有些飘远。 橘黄的灯光下,电视里面播的综艺节目,笑声阵阵传来,沙发上坐着的女人却没有半点笑意,双手蜷腿,头贴着双膝,头偏向右边,望着窗发呆。 窗下,花台旁长椅上,一个男人两指夹着烟,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在迷蒙的夜里,绕成一个个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门因为钥匙的扭动打开,门外和屋内的两双眼睛彼此望进对方的眼里,无声的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终于,女人抬了头,起身穿起拖鞋,发出响亮的“踏踏”声音。她站在卧室门外,举起手,扣了扣门,每一下,敲出有力的声音,也敲打着自己的心。门后,依旧没有动静,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男人停下自己的工作,转头看着她,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工作。 “我们好好谈一谈吧。”她对他说了话,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各坐在左右两个角落。 “肚子,还痛吗?”男人打破了沉寂。 “喝了点红糖水,好多了。”衣角被糅合得起了褶皱,她垂下的眼睑抬了起来,对他说,“最近你抽烟的频率越来越多了,少抽点吧。” 彼此一言一语,说了很久很久,肩膀的距离也越靠越近,笑容也不知觉变多了。水晶吊灯下,女人靠在男人的肩膀,安安静静的,她的小手却不安分的附在男人的大手上,像把玩手里的玩具一样,左手握着男人的手掌,右手从他的大拇指开始,在他手指关节处,来回揉着圈。偶尔,她会俏皮地用两指假模假式扯着他手指玩。 他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尽是柔和的光,他低下头,轻轻地,带着怜惜,吻在她头顶的发丝上。 27岁,我们彻底结束了这两年的分分合合,多年感情也最后走到了尽头。 屋里,男人迅速收拾着衣物,把他的东西杂乱全部扔在行李箱里。 几分钟后,门被打开,两个人迎面对望。 她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眼里翻滚着巨浪,但表情平静,带着漠色说:“我回来拿点东西,我会在我朋友家先住着。大晚上的,你就不要出去折腾了。” “剩下的东西,我出完差回来再拿。”他打开了门,停顿了一下,“女人晚上还是注意点安全,你找个朋友来一起住吧。少熬点夜,你的黑眼圈很难遮住,对你皮肤也不好。” 他的行李箱被拿出门外,门缓缓要关上,她快速对他说:“以后,一个人也要按时吃饭,你的胃不太好。” “砰!”隔绝了两个人的身影。 每一次的交谈,我们复合;每一次的吵闹,我们冷战。 我以为,这次的分手,还是像以前那样,只要我让步,或者你回头,我们依旧会和好。 不知,这次是我矫情了,还是你任性了,我们就那样走出了彼此的生命。 很久后,我都再没有见过你。 我们那么熟悉过,那般亲密过,那么难舍难分过。 我努力地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努力适应其他人闯进我的生活。 但,再次遇见你,我好恨好恨,你依旧能打扰我的生活,但却又心甘情愿。 手机铃声响起,望向远处愣神的尹云琪,许久才反应过来。 “云琪。”声音低垂,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掷了一颗石头,荡起波纹,一圈圈,由中心向四处晕开。 然后是沉默的无声,尹云琪能听清他的呼吸声,一收一合,显得有些急促,每一次呼气,都扣在她的心上。绿灯亮了,她穿过马路,打破了寂静:“恩。” “哦,没事。”态度诚恳,语气和缓,他的汗水顺着双颊缓缓落下。 “你在哪里?怎么感觉不对。”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压制的急促。 “家里,我没事。”努力挤出笑着说。 “以前,你不喜欢说谎,讨厌我对你说谎,不管是否是善意的。可是,后来,你也开始了谎言,我们慢慢习惯了周围的谎言,习惯了伪装自己。”尹云琪看着人行横道外,围堵着大大小小的车辆,她觉得周围的高楼大厦和那些车辆,灯光太亮,刺眼。她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电话一直没有动静,她再次开了口:“傅黎杨,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没事吗?” 医院里。 手术的红灯亮起,尹云琪站在外面,有些着急,来回踱来踱去。 她的双手不自在的搅合,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沫儿,我有点慌,陪我说说话。” 傅黎杨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空无一人的病房,他眼里露出深深的落寞之情。他的记忆里,闪现的画面是昨夜他被云琪扶到出租车上,他倚靠在她的肩上,她靠他很近很近,他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喷撒到她的细脖上,而他的手被她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着。他的痛楚再次钻心地袭来,他却觉得靠在她的肩膀那么安心。 门忽然被推开,他看见她提着饭盒,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觉得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一直到他吃到嘴里的第一口饭,感受到咀嚼的真实感那么强烈,他侧头看到她低头削着苹果认真的样子,他还是觉得有点做梦的感觉,眼角的泪悄悄漫了出来。 尹云琪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拿起她手里的苹果,她感觉到傅黎杨的眼光看到了她这里,她从苹果最上面,一圈一圈剥开玫瑰色的外衣,浅麦色的果肉慢慢浮现,最后一条细长的线条绕成无数的圈躺在她的手心里。 她将苹果递给他,看到他接过去,然后看到他有点没有形象的咬了一大口,她忍不住笑了。她酝酿了一会儿,对他说:“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削苹果的时候,削成一片一片的,总是会削下很大一片果肉下来。每次,你都吓唬我说再削不好,下次不给我买苹果吃了。但是最后,你都会默默地给我重新削好一个。那些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也谢谢你,那么耐心一点点教会我这个生活白痴。不然,后来我肯定会在生活中过得一塌糊涂。” “后面那几年,你也照顾我很多,我们是彼此依赖。”他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静静地回看着他,随后,她将果皮放在桌上,对他说:“你这四年,过得好吗?这四年,我过得很好,也很不好。”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继续说,“可是,我每天锻炼,天天搭配营养餐,我的身体素质一点不比23岁的女生差。傅黎杨,你知道你的病历上有多糟糕吗?这就是你说的好?你要是继续你这样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肆意折腾自己,你就继续。但是,你就不要再随便联系我了,早八百年前的前任,我们有什么感情可以扯的。”她看了他空荡荡的无名指,语气嘲讽地说,“怪不得你未婚妻会跑,你整天像个机器的转,她脑子傻才会继续呆下去。” “尹云琪,我是病人,你还要凶我?”傅黎杨看见说话她越来越激动,语气虚弱地开口。 “好好,吃饱了吧?躺下去睡觉去。” “你去哪儿?”乖乖躺下床,傅黎杨看到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有些紧张。 “回家洗澡,回公司请假。方生出差了,居然找不人照顾你,你怎么还像以前那么孤傲,那就不要生病。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再遇到你。” 春风的吹拂,染绿了一排排长满新芽的绿树,在疾驰的车快速飞过,车进入一家五星级酒店,车速随之降低,视线转向后视镜,尹云琪回转方向盘,稳稳把车停好。她的前脚落地,她的助理杨洁快速走来,尹云琪对她说:“活动布置到哪一步?” 铃声不期然打断谈话,尹云琪拿出手机,侧身接了起来,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总监,天津这边的活动出了大意外!” 会议室。 尹云琪着衬衣搭配紧身格子裙,干练而知性,等到最后一位主管发言完毕,开口说:“最近,出现同事之间为了业绩耍心机影响公司形象,是哪位主管手下的人犯的错,自己下午来我办公室。近来,公司事情多,辛苦大家了,忙完这两天,我请客犒劳大家。至于有人问到公司管理层变动问题,我今天只说这一次,公司领导层在目前不会变动,就了解到信息是最多受影响的是我,我对我的团队有信心,你们做好本职工作就好。散会!” 尹云琪回到办公室,喝了口水,电话便至。 “云琪,那边传来消息,公司掌舵人已换,人事部今早开会已经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即将上任的领导人带了团队来的,领导层这次换血特别残酷,你最好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夜幕降临。 尹云琪喝下暖胃的牛奶,送离新任上司,看到门缓缓被关上,她收了笑,眉心不由皱起。她支起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马上又投入到工作里。 傅黎杨走出机场,放下行李箱,坐到后座上,一身倦色。车子起步,他拨了个电话出去,礼貌谦和,张弛有度。等到他挂了电话,他不耐地将手机扔在旁边,看了一下时间,很快闭上眼睛睡了。 半小时后,傅黎杨睁开双眼,看着窗外越过的高楼大厦,若有所思。他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衣领,对出租车的师傅说:“师傅,我先不回家,你送我去另一个地方。” 震动的手机,柔和的轻音乐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尹云琪接起手机,走出办公区域,脚踩在走廊里,发出“蹬蹬”的声响。 “回来了?”窗外,高楼耸立,天被万家灯火照得红亮。 “能下班吗?一起去吃宵夜吧。”傅黎杨略抬头,低沉的音,宛如大提琴的音节。 “等你这顿饭不容易,从你出院忙到了现在,春天尾巴都快摇过了。”她走回办公室。 他沉呤了一会儿,说:“那件事,我欠下了,不是一顿饭或者几顿饭就能还的。”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了包,关了灯,合了门。她回他:“上次出事不是你朋友出面,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解决。恐怕我不会是少了奖金的问题,饭碗都可能会受影响,还有方生这次的牵线。细说来,今天夜宵应该我请。” 晚上。 尹云琪坐在自己公寓沙发上,敷好面膜,喝了口温水,犹豫了下,拨了电话出去。 “喂?”电话里传来了一个语调疏懒的男音。 尹云琪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显示12︰15,她又看了出现“沫儿”名字的下手机屏幕,她稳了稳声音:“叫莫沫儿接电话。” “雨琛,谁啊?”睡意未醒,夹着鼻音,过了会儿,电话换了人。“云琪,什么事?” “我记得你是跑上海出差了?怎么,那么开放了,跑男人床上去了?你俩这演电视剧似的,那么冗长,能不能早点透露个结局?” “我,我回来解释。你先说你的事吧。” 说了很久,临了,沫儿关切地对她说:“我看你最近忙得像个骆驼,你的神经绷太紧了。辞了职也好,以你的资历和人脉,还怕找不到好工作?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散散心挺好。”沫儿坐了起来,雨琛帮她开了灯,为她披了件衣服。“云琪,上海这个地方我说过再也不会去的。可是,人生总会转弯。迈过三十的坎,我们需要变得越来越理性。但是,某一天我仔细想我的人生,我美丽的年华渐渐离去,我发现有的事遵从内心就好。我经历了那么多,我已不是当初那般柔弱,那么我为什么活得越来越谨慎?或许,最后我不过是绕过了一个圈,那就绕吧。云琪,生命有限,时光匆忙,但愿不悔!” 挂了电话,沫儿又继续打了电话出去:“喂,傅黎杨。” 清晨。 傅黎杨敲响尹云琪的门,门被打开,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顶着黑眼圈披散乱发的女人没形象的突兀闯出来。 明媚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完全隔离在窗外,客厅的灯光昏黄朦胧,茶几上和地上红酒和啤酒横七竖八地躺着,未喝尽的红酒顺着倒放的瓶口,缓缓滴下,妖艳的红,夺目,哀绝。垃圾桶里面和旁边堆满了未吃完的零食袋子,混合未开封的零食显得格外杂乱。 傅黎杨眼里溢满哀痛和纠结的怒气,他把打包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准备开口训斥。他转身面向尹云琪,看到她穿着宽大的丝质睡衣,颓下的双肩,垂下头,杂乱的长发遮住她的容颜,活像个女鬼。她缓缓走向沙发,坐在沙发上,脚放在沙发,双手抱着双膝,头埋在膝盖,身体显得单薄,脆弱。 傅黎杨的心紧了紧,他慢慢靠近她,坐在她旁边,高大的身躯释放强烈的阳刚之气,引得尹云琪不自觉抖了两下。他柔和的眼里全是她的身影,他伸出双手怜爱地帮她拨开前额凌乱的头发,身体再往她的身体靠近,温热的唇贴在她的额头。她抬起头,受惊地盯着他,挣了挣大眼睛,与他的眼睛对望。他看见她眼眶的泪打着转,在泪珠滑落时扑向他温暖的怀抱。 “小酒鬼,你说你昨晚喝了多少酒?”他一下一下,有节奏轻拍她的背。 她的泪终于忍不住,“哗哗”留了下来,像被欺负了向父母找安慰的孩子。她的鼻子一抽一吸的,他拿了纸巾,一次次帮她擦眼泪,弄掉鼻涕。 她贪恋他的温度,窝在他的怀里,等到情绪稳定,她伸回右手,顺着他的肩膀下移,掌心附在他的胃的位置,温柔地抚摸。她疼惜地对他说:“我就昨天任性了一下。那你呢,这四年多,你多虐待它。” “挺想念在医院里你做的饭菜,厨艺变得真不错。小酒鬼,洗脸刷牙,我们先吃早餐,呆会儿出去走走。”他的笑意延续到眼角,拍了拍她的头。 “我想,去看海,好不好?”她仰头,对他撒娇。 他故作思索,随后露出很大的笑容,对她说:“好!” 浪花,一次次来回地拍打在岸边,翻起的海水,拨动人的心弦。 傅黎杨和尹云琪靠在一起,看见不远处玩耍嬉戏的青年男女们,他们放佛被感染一下,脸上都露出柔和的笑容。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吗?” “记得,一起看的海。” “那次约会也是我们恋爱后,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和好。你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吗?” 尹云琪站起来,甜甜的笑,自信的光芒,随风舞动的裙摆,带有青春活力的感染力,夺人心魂。她拉起傅黎杨的右手,一起奔向大海。傅黎杨看着她,握紧了她的手,直到十指相连。 放佛一切都不曾离开,19岁那一年,相携奔跑,挥洒自由的青春,舞动浪漫的情怀。 我已忘了,16岁那年,你第一次对我说的话,但我一直记得,那天你异于所有人带给我的那种触动。 她望着大海,侧头对他说:“这一次我妥协,你退让一次,好不好?” 他回望着她,说:“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次争吵,有很多很多矛盾,要走过一生,我愿意一次次退让,你有想好一次次为我妥协吗?” (); 第一章 多雨季节 南方的梅雨季节,无锡下了很久的雨,整座城市笼罩在雾里,朦朦胧胧的。 成信玄左手提满了东西,右手撑着蓝色大伞,走进一座映衬江南民宅的古朴小镇里。他一步一个台阶,踩在早已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上,小心地躲避着泥泞的水洼,沉稳地脚步仿佛踩在一幅水墨画里,勾勒出黑白的线条。 沿着老旧的墙壁,他上了一个小坡,拐弯右转,任伞沿滴落的雨水飘下,有点打落在膝下,在黑色牛仔上晕开了一处乌灰色的水渍。鼻中嗅到树叶落在泥土上腐烂的味道,还有未掉落的淡淡花香,成信玄看到不远处虚掩的玄红色大门,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他走到门前,将伞放在门边,右手握成石头敲门。 门缓缓被打开,成信玄对开门的中年女人亲切地唤了声:“妈,你和爸近来好吗?” 多了一个人,桌子上的饭菜却显得无比丰盛可口。 中年女人不自觉看了眼摆在柜子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有她和一位小女孩的照片,然后便是女孩不同成长阶段三个人的合照,她轻叹了一下气,很快恢复镇定给成信玄碗里夹菜,问他:“小信,你爸妈最近都还好吧?” “他们都很好,最近忙,哪天空了说要来拜访你们。”成信玄分别给餐桌的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夹菜。 “来,小信,我俩喝几杯。”中年男人已经把两个酒杯斟满,碰杯喝完后,他继续说,“小信,餐厅生意还好吧。你阿姨我会照顾好的,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不用常常那么远跑来看我们,有这个心就好了。” 吃过午饭,成信玄习惯地一个人来到小漩的房间,房间里面没有一点灰尘,每样东西东西都摆放整齐,放佛房间的主人不久后便会归家。 小漩妈站在房间外面,看到成信玄依次拿着他和小漩小学到大学的合照,她看见照片里安静乖巧的女孩,似乎小漩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安静地看着书,抬头对她露出浅浅地笑。小漩妈眼角不觉出现了泪水,小漩爸想过来安慰她,她轻轻摇了头。 小漩妈走近成信玄,对他说:“小信,谢谢你那么久还能记得小漩。可是,已经三年多了,小漩还没找到,她是回不来了。你还那么年轻,我想小漩也希望,你能往前走。” 成信玄放下相框,爱惜地抚摸小漩房间大大小小的东西,他看着属于小漩的床、衣柜课桌、书柜、台灯、书籍、笔,眼睛没有一点分心,他对小漩妈说:“妈,小漩还会回来的。我欺负了她那么多年,我对她说过以后还要让她好好欺负回来。” 飞机盘旋在无锡上空,因为糟糕的天气迟迟不能降落,天色在慢慢转为暮色。 飞机里,李婉心有些心不在焉地再一次搅动咖啡杯的小匙,左手拖着下颌,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恐怖天气,有些昏昏欲睡。 等到李婉心下飞机,已经是深夜,而外面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招了一辆出租车,无聊中上网搜到了那家“玄的漩”的甜品屋,她一张张点开照片,看似随意,但看得格外认真。 礼拜六,无锡的天气依旧偷着懒,雨水顺着瓦片的空隙,汇成一条细细的小溪,放佛脱线的珍珠,落满一地。整个城市像是在沐浴一样,隔着玻璃门,白雾雾的,隔得那么近的建筑,却有种无形的距离感。 甜品屋中式古朴雕花双开门挂着木牌,上面落了酒红色的字:休息中。一双沾满雨水的手放在门把上,推开了大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摇动了门上的铃铛,一阵阵空灵的声音徐徐传来。 正打扫卫生的女生抬起了头,她眉毛拧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冲厨房的方向大喊:“阳阳,帮我拿一块抹布,免费劳动力来了。” “阿敏姐,我的未来师傅在哪?厨房吗?今天会推出新甜品吗?”推门进来的女生,背着双肩包,打扮潮流,扬着青春的活力。 厨房里。 阳阳正在整理咖啡和饮品的材料,他放下袋装的咖啡豆,对成信玄说:“老大,你的未来徒弟,刘小妹又来了。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我给她拿抹布去。” 成信玄专心用剪刀裁剪出一个个可爱俏皮的小动物形象,似乎阳阳的话根本没有打断他任何一点思路。阳阳看到成信玄没有反对的意见,他便拿起抹布,迅速闪出去。 成信玄完成最后的甜品形状的制作,便大致收拾了下,冲水洗手,把手擦干后去柜子里取了一个盒子。成信玄看到回到厨房的阳阳,把盒子拿到阳阳面前,指了指出炉好的点心,对阳阳说:“把盒子装满,然后拿出来。” 刘小妹看见成信玄走出来的身影,兴奋地咋呼:“未来师傅,什么时候教我手艺啊?你不要再拒绝我了,你知道我成绩不好,肯定考不上大学的。我那混账老爹三年前跑去广东打工,就没打过什么照面,我妈给别人当保姆,早出晚归的。我就是孤家寡人啊,没人疼没人管,小玄哥,你就让我跟着你走光阴大道去。” 成信玄瞟了一眼阿敏,语气有些责备的意味:“阿敏,你也是那么大的人了,不要总是欺负小妹,把她当免费劳动力。” 成信玄看到阿敏连忙低头,诚恳地承认错误,又转向刘小妹,他酝酿了一下,然后说:“小妹,我不收你,第一是我这儿没有多的闲职,也没有多的工资,就我和阿敏、阳阳,勉勉强强。第二,我喜欢性格比较安静的员工,不喜欢一天一惊一乍的工作状态,你的性格显然不合适。第三,你小玄哥技术也一般,如果你真想做这方面的,我可以给你引荐这方面比较专业的厨师。”成信玄示意阳阳把装好点心的盒子拿来,然后他递给刘小妹,继续说,“给你和你妈的。不管你想做什么,专心准备高考,把毕业证拿到了来。不过,你想做厨师,你的指甲最好保持干净,不要留长也不要涂其他东西。现在外面雨小点了,早点回家。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和事情,小玄哥能帮你的依然愿意帮你。” 刘小妹接过点心,搅了搅手指,声音放得低而轻:“小玄哥,今天让我呆这里好不好?我保证,我以后乖乖的,不贪玩,好好准备高考。” 成信玄走向厨房的步伐停顿了一下,没有转身,回她:“恩。” 李婉心从公交上下了车,她往没雨的地方快速走过去,拿出帽子和口罩,快速地武装好自己,她走之前压了压头发,把口罩往上扯了扯,准备好后把伞撑开,走了出去。 雨渐渐小了,地上的积水却没有那么快散去。李婉心踩在石板凹下去的浅洼上,荡起一波水纹,发出“铛”的低音。隔着厚厚墙壁的江南屋舍,房檐下滑过的雨水滴在石头上,碰撞出的声音,与她的步伐一前一后,相得益彰。 前面出现岔路,李婉心努力回想先前询问到的路线,在向左还是向右抉择中犹豫了,最后她凭着感觉向右走去。 “这场雨下了好久,菜价涨了不少,而且蔬菜和水果都不好,昨天买的葡萄就没什么甜味。”小漩妈侧头,对撑伞的小漩爸说话。 “对啊,很多年都没有下这么久的雨了。你的关节这些天还那么痛不,难受了你不要闷声忍着,一定要跟我说。”小漩爸关切问道。 “好,我知道。”小漩妈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有些感概。 “怎么了?” “那场雨,应该是我们才搬到无锡的时候吧。那时候,小漩刚来没有玩伴,总是下雨,也没有机会去认识小伙伴,她就总爱端着一根矮凳子,看着雨发呆。”小漩爸由着她说,只是带有皱纹的大手握着小漩妈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给她安慰。小漩妈轻缓缓说完,发现已到了家门口,而大门那里,正放着一堆各种营养品。 “小玄买的吧。他来了怎么没有打电话跟我们说一声,大老远的跑来就走了。” 李婉心躲在墙壁角落,看着小漩爸妈把东西提起,开门进去,虚掩的门把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他们的声音也慢慢消失在她的耳朵,她才离开。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转身过去,满含眷念凝视了一会儿,才回身踏过一个个浅洼,任飞扬的雨水扑打在脸上,任脚踩起的水渍溅到她的裙子上。 夜悄无声息地笼罩在整个城市上方,白天变黑夜,雨还在锲而不舍地下着。 成信玄让阿敏和阳阳回家去,他最后收拾下便关门。他走到门口,把门牌换成“歇业中”,他刚走回去,风铃响了。 “不好意思,我家女儿饿了,哭着吵着非要吃你做的点心,无论还有什么口味,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包一份。”开门进来的是一对母女。 成信玄帮那对母女打包完后,便拿伞关了灯,锁好门离开。他转身看见那对还未远去的母女,母亲牵着女儿的手,安静地看着女儿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爱怜而疼惜。 周围到处都是撑伞的行人,成信玄看着下雨的夜空,他喃喃:“小漩,我想你了。” 成信玄第一次遇见小漩时他六岁半,小漩那时七岁。 那时,成信玄家住在老式的江南古典房子里。那一年的夏季,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雨天连绵不休。 成信玄的妈妈是传统江南甜点师傅,哪怕闲在家里每天都会弄点小点心。成信玄最喜欢是点心出锅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口感最好,香味最佳。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厨房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熟的点心打杂的时候,工作繁杂无聊。他的妈妈用老师傅教育小徒弟语调,说他应该如何如何,他头大得特想骂人。终于,他家的门被敲响了,有客人来了,他顺便可以忙里偷闲。 据说,他家附近搬来了新邻居,他在厨房听到她们谈话,好像是一个阿姨带着一个小女孩来拜访他家。不过,他比较关心那小蒸笼里面的点心,他摸了摸腮帮子,侧耳听他妈和那位阿姨应该会谈很久的样子,他便一步步挪向蒸笼,他乐开了花,伸出了手。 “成信玄!”他听到他妈的声音,一下子缩回了手,然后又听到他妈叫他出去见客人的声音。 成信玄觉得很烦很不情愿,他摸了摸脸蛋淤青的地方,还能感觉到疼。要他这样出去见人,这不是摆个大笑话给别人吗。早知道,他昨天揍齐家那小子的时候不要那么猛了,忘记躲脸了。那个齐胖子他早看不顺眼了,在学校作威作福,回了家就欺负周围年纪小的孩子。他就想那齐胖子既然欠收拾他就修理一下他呗,就算全身被雨水淋湿也没什么,他反正是打爽了。 结果,哪知道他那么背,他刚把齐胖子脑门打了一个包准备撤退就被出差了本该三天后回家的老爸逮个正着。晚上,他被老爸收拾了一顿,今天一早他老爸就又出差去了,敢情他老爸回来不是为了联络感情而是为了揍他一顿。 最后,成信玄还是被她妈逮出去见客,他妈还特高兴跟他说:“小玄,你看多有缘,新搬来阿姨的女儿的名字跟你同音呢。” 他循着他妈的目光,看到一位梳着小辫、表情淡淡,穿着碎花小裙的小女孩挨着阿姨笔直地站在旁边。他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在认真听大人们的话,但是他看到她的眼睛没有聚光,估计早分神到外太空去了。 他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注意到,他有些烦躁地问她:“喂,你也叫成信玄?”小女孩听到他的声音,才反应慢半拍地看着他。 小女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看他淤青的伤口,他别过脸,准备再重复一次时她开了口。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解释:“漩是三点水加旋转的漩,成信漩!” 第一次,听到另一个人介绍自己,用的自己名字同样的音,很古怪也很奇特。她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点尾音,似布谷鸟一样,蛮好听。他继续看着她,也努力用比较正规的普通话认真对她说:“玄是玄幻的玄,成信玄!”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盯着他脸上的伤看。 “我就脸上挨了两下,被我揍得那个人更惨。”他努力解释。 “打架不好。”听到她客观而直率的话,他觉得她不可爱。 很快,她被她妈带走了,他们的称呼还被大人私自决定有他两的时候叫他小信,叫她小漩。 时间匆匆划过,在成信玄快要忘记有个跟他名字同音的邻居时,他老妈打包了一些新出炉的点心让他送去新邻居那儿。 他撑了把蓝色的大伞,穿着拖鞋,踩在长着青苔的石板路上,一路摇摇晃晃走到小漩家。小漩家的门虚掩着,他将点心盒拿到撑伞的那只手上,然后右手推开笨重的门,门推到一半,他看见了小漩的身影。 屋内除了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寂静。房檐下,流下的雨水像迷蒙的雾,隔绝他和小漩的世界。她披着长发坐在一根方凳上,穿着短裤的双腿合在一起蜷立了起来,她的双手合抱着膝盖,头靠在膝上,侧头望着庭外的天空,像是在安静地看雨,又像是在发呆。 大门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她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后又转头继续望向屋顶外的天空。他记得他每天在周围玩耍的时候,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她,让他有一种他似乎没有遇见过她的错觉。 “成信漩!”为什么他觉得喊别人是自己名字的音,那么惊悚。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地又转了回去,他继续喊:“喂,你出来拿一下,我妈让我给你们的点心。” 成信玄看到她正式看向他,过了几秒,领悟到他意思后便从凳子上下来去穿鞋,他就退出去,撑着伞在门外等她。 成信玄站在小漩家门外,背对着门,右手有些无聊地旋转撑着的伞,左手提的点心盒像荡秋千一样,低幅度地上下晃悠,左脚朝外,右前脚上下打着拍子踩在湿滑的石板上。他嘴里嚼着泡泡糖,不时吹出个泡泡,形象有点痞气,更多是一种无拘无束地率性潇洒,雨天被他赋予了别样的活泼。 小漩撑着大红伞,站在半开的门内,她静静看了会儿背对着她的男孩,又出神地看着飞扬的雨珠撒向古朴的江南老宅屋檐上,听着自然演奏的雨乐,她为了看得到更广的视野,不由自主推开了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小信转过头,看着发神的小漩因为声音有些惊扰的纠结,他觉得她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不小心被遗失在这里的小孩,她在她的世界里,她不靠近人,别人也走不进她。她终于意识到他的注视,慢慢踱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左边和右边的水洼,有些局促地站在中间。 “要不要走过来?”小信建议。 小漩看到与他不远的距离,感觉走过去与他距离貌似太近,她摇了摇头,安静地等小信走过来。 小信边走边从兜里拿出一个泡泡糖,靠近她递给她:“来,吃个。” 她拧了拧眉,看到他嚼的津津有味,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泡泡糖,有纠结,有疑惑。 小信将左手点心盒的绳子套手上,腾出手来把泡泡糖的糖纸剥开,然后把伞换手,直接把剥好的泡泡糖伸到她嘴边,看见到她不情愿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咬进去,直到她细薄的粉唇碰到他的食指,把最后一口吃到嘴里。 他高兴地笑了,把点心盒递过去,右脚退后面时,一下子踩到脚旁边的水洼。小漩右手刚伸出去拿到点心时,水花一下子飞溅了起来,他们两个人脸上、衣服、裤子和鞋子全部都遭遇意外。两个小孩显然对于突然的事情有些慢半拍,彼此对望着。 “噗嗤!”小信看着有些狼狈的小漩,没忍住,笑了起来。 小漩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脸,眼睛瞪向小信。 小信看到她圆碌碌的眼睛,笑得更欢了,他眼睛飞过闪过狡黠的光,抬起右脚,学着小漩的表情故作凶恶的瞪回去,右脚踩下去,夹杂泥浆的水再次飞溅起来。 小漩在水花溅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水渍扑打在她的脸上,她眼睫毛眨了眨,准备睁开眼时,一双小手带着温热触摸到她的脸颊。她听到他喃喃:“擦不干净?”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从伞沿接了雨水,然后手再次触碰到她的脸颊,水滴顺着他的指尖从她的脸上流下去,小脸很快梨花带雨。 他的嘴巴吹起了一个大大的泡泡,突兀地呈现在她面前,泡泡变小回到嘴里,他看见恢复淡漠眸子的她淡定地吹出了一个很大的泡泡,然后转身过去,在关上门的时候诚恳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雨依旧在下,飞洒在大伞上,滑到伞沿,滴到长有青苔的石板上,碰撞出声音,配合着脚下的拍子。 九月的新一天,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小信和小漩各自背着书包跟在他们妈妈后面,他们的妈妈靠在一起说话,谈论她们生活的琐事,说着对于自己孩子开学后抱有的希冀。小信和小漩一起走在后面,中间隔有两三个人的距离,一个有些无聊地边走路边玩着伞沿滴落的雨水,一个小手攥紧书包带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身影,许久无言。 小信扒了扒自己的短发,靠过去,然后用伞尖去蹭她的伞顶,对她说:“听说我们是一个班,以后我们是同学了。”磅礴的大雨,哗啦啦的,上扬的音调变得平和。 她点了点头,随后蹙了蹙眉,有些严肃地自言自语:“但是,我们一个班,是件比较头痛的事。” 声音被砸到地上的大雨变得断断续续,他疑惑地问她:“你说什么?” 她把伞换到左手,走近他,与前面前行的身影彼此印照,避开不时打在她伞上的他的伞尖,她缓慢地开口:“说话,就好好地说。” 教室里,座位上的男男女女正襟危坐,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站在讲台上,拿着姓名簿一个个练着名字:“王兴、齐星……成信玄。” “到!” “到。”一男一女分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很快,教室里,爆发了一阵阵爽朗的大笑声。 漫长的小学生活里,头痛的事刚刚开始。 语文课上,老师让成信漩读课文,会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发音。数学课上,老师拿着作业本不客气地批评成信玄写字潦草,看得他头痛,下课后的办公室里会出现两个人接受训斥。音乐课上,老师抽点成信漩试唱,一会儿后会出现搭配不和谐的两个声音。 老师和同学知道他们被区分为小信和小漩后,会出现:体育课上,小漩运动细胞差,同学里面会有人说小信体育好不就行了。思想品德课上,老师训斥小信上课应该认真,马上有同学起哄让小漩把她的红花分点给小信。自然课上,老师对思路清晰的小信进行夸奖,会有同学立刻哄笑说—小漩,老师夸成信玄了。 教室里面,学生专心致志地考试;教室外面,闷热的天气阴云密布。 最后一个科目开始考试,大雨“轰”刷刷倾斜落下来,时间一分分划过去,雨渐渐变小,绿叶被站满了晶莹的珍珠,灵动地摇曳着。 大厅里,考完试的教学楼人头攒动。成信玄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拿着蓝色的大伞,与其他男同学兴奋地说着游戏,有些漫不经心地余光看了看楼梯间。他面前的同学一个个与他告别,他的伞帽在大理石地板上一次次来回地蹭。 小漩与她周围的女同学纷纷告别,一步步走近小信。小信看见走近他,站在他身边的小漩,他觉得时间好奇妙,初次见她,她还没她手中那把伞高,时间一晃便走过六年,她已经比那把伞高很多了。不过,她依旧清冷少言,他和她关系不远不近。不变的是,他还是喜欢捉弄她。 他嘴角微翘,随性地折腾她的头发,对她说:“走吧。”。 她瞪了他一眼,理顺了自己的头发,与他并肩而走,撑开伞,在飞扬的雨下,慢慢走进朦胧的雨雾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