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凤台》 正文 第1章 陆家嫡女 南岳国,天顺二十八年,盛夏。 砰! 陆辞秋在猛烈的撞击中醒了过来,血迷了双眼,视线一片模糊。 她在执行任务中,被助手从高空推落,粉身碎骨的记忆还在,这都没死? 她艰难地抬头,发现自己正被人倒吊在一方城墙中间,世界在摇晃,晃出许多古装路人。 有人在说:“那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吗?太子殿下出手也太重了!” 烈阳高照,一段陌生的记忆汹涌而来—— 原主陆辞秋,十四岁,南岳国左相府嫡女。 数月前因其外祖父在北地丢失布防图,导致大军惨败,其父左相陆萧元借口怕受牵连,连夜将发妻裴卿贬下堂,再将府中贵妾云氏扶正。 云氏上位欲致裴卿于死地,将镇北将军全家命丧沙场之事告之。 裴卿情急之下,扔下原主和年仅四岁的儿子,换上戎装策马前往北地。 陆家倒霉的不只是大夫人裴卿,原主也惨。 十岁那年与当朝太子订亲,一心一意等着做太子妃。 结果还不等她过门,太子今日竟要以大婚之礼去纳一个妾。 陆家庶出的五小姐把这个消息告诉原主,刺激她去当街拦轿。 太子也是个混蛋,居然把原主押上城楼,用绳子绑了脚,从十多米的高空抛了出去。 人,直接撞死在城墙上,换了她的新生。 陆辞秋愕然,她堂堂二十二世纪医武双绝的顶尖高手,穿越就穿越,竟还穿到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家。 这特么……扯蛋呢? 脚踝上绑着的绳子又勒紧了些,身体正被人向上提去。 她听到城墙上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说:“太子殿下,她可是皇上赐婚的正妃,虽然还没与您成婚,但好歹也是左相府的嫡小姐,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南岳太子燕千离冷笑一声,“不过是左相府的弃女罢了,她娘都被陆萧元赶下正妻之位,她又算个什么东西?这样的人也配做太子正妃?” 娇滴滴的声音又说:“殿下您看,她挂在那里像不像条死狗?您说她今日要是死在这里,算不算是用自己的人头给咱们大婚助兴啊?” 狂妄的笑声传入耳,不一会儿,又好像有液体从上方流落下来,顺着陆辞秋的脚流到了脖子,再到嘴边。 她闻了闻,是火油的味道。 此时城墙上方,那小妾已经点着了手里的火折子,颇有几分激动地对太子说:“殿下,今日我们大婚,大婚就应该热热闹闹的。不如我们把她烧了吧!就像放烟火一样,胭儿可喜欢烟火呢!” 太子看了一眼那簇火苗,很是激动——“好,就听胭儿的,咱们烧了她!” “殿下真好!”小妾开心地搂上太子的脖子,对着脸就亲了一口。 很快地,火折子就被小妾伸出城楼外,对准了吊着陆辞秋的地方,马上就要松手了!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号响,由远及近,像是将士凯旋的战歌。 有一队人马在这号声中朝着城门方向缓缓走来! 陆辞秋此刻看的全是倒影,但还是看清了队伍前方挑起来的一面大旗,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宣”字。 宣字旗下方是一辆大马车,三面都捂得严实,只前方和顶部用了透气的纱帐,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半靠半坐的一个男人。 终于,队伍停了,有人高喊:“十一殿下凯旋,速开城门!” 城墙上方,那太子的声音也紧跟着扬了起来:“老十一回来了?哼!班师回朝有班师回朝的规矩,父皇没下令,大军就不得入京,将领亦是如此。” 下头那个喊开城门的人就又说:“那便请太子殿下禀报皇上,请旨入城!” 太子广袖一挥:“本太子今日大婚,哪有空管这些个闲事,且让老十一等等吧!” “太子大婚?”那人纳闷了,“可是迎娶陆家嫡女?” “陆家嫡女?哈哈哈哈!”太子放声大笑,伸手往下一指——“那才是陆家嫡女,本太子今日纳妾,陆家嫡女来观礼了!” 马车纱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道凛冽的目光透射出来,自下而上,正好落在陆辞秋那处。 而此时的陆辞秋也有了动作,只见她膝盖弯曲,脚尖儿踏着城墙,人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了个身,目光紧紧锁定那个一身喜袍、要放火烧死她的女人。 突然之间,身体猛地往上一翻,整个人直接倒转过来。两手抓住绑脚的绳子,迅速向上攀行。 她攀得极快,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眨眼间陆辞秋就到了城墙顶上。 她也不为自己活命,竟是手臂一伸,一把将太子身边的新娘给捞了出来! 新娘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你要干什么?” 陆辞秋答:“送你下地狱!” 两人拖着一条长绳急速下坠,陆辞秋将人死死扣在身体下方,甚至使出千斤坠的功夫。 马车里的那道目光对上的,正是她此时此刻杀气腾腾的一双眼。 砰! 二人落地,一个粉身碎骨,一个完好无损。 正文 第2章 谁敢动她 “胭儿!胭儿啊!”太子几乎疯了,双手扒着城墙大喊——“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一群官兵举刀上前,将陆辞秋团团围住。 这时,就听那辆马车里有个清冽的声音传了出来,简单粗暴——“谁敢?!!!” 谁也不敢! 官兵都不动了,虽说下令的是太子,国之储君。可南岳人人皆知,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其实是十一殿下燕千绝。 疼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有一年太子跟十一殿下打架,太子明明比十一殿下还大着四岁呢,却被十一殿下打掉了两颗牙。 事后太子愤然告状,皇上却把他训斥了一顿,说打个架都输,哪来的脸到朕跟前哭丧? 诸如此类事件实在太多,他们虽只是守城的官兵,却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朝廷的事。 听闻皇上已经数次在朝堂上对太子表示出不满了,如今十一殿下凯旋而归,顶着赫赫战功,说不准储君之位就要有所变化。 他们不能不思量啊! 见官兵一个个都站着不动,甚至陆辞秋都已经把脚上绑着的绳子给解开了。 太子气得又叫——“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懂本太子的话吗?给我杀了她!扒了她的皮!本太子要为胭儿报仇,要让她死千次万次!” 马车里,那个清冽的声音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比方才更大了些,像是运着内力,以至于高高站在城墙上的太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是——“北地一战,裴家全族陨命。纵是本王率军支援,也终是没能赶上将他们从血泊里抢回来。裴家是为守我南岳疆土而亡,满门忠烈。左相府二小姐陆辞秋,乃镇北将军嫡女所出,是裴家还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这天底下,没人敢要了她的命! 来人,打开城门,本王要即刻入宫!” 这话一出,立即有官兵返身去将城门开到最大。 燕千绝无意理会太子在城墙上方大喊大叫,他冲着陆辞秋招了招手,“你过来。” 陆辞秋抬头看他,只见这人身上还穿着战甲,战甲里面是玄色长衫,尽管天气炎热,看起来却清清爽爽,干净利落。 就是人有些瘦,这一瘦,就衬得面上棱角更加清晰。 他脸色不大好,微微泛白,还略显疲惫,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但仍然难掩眉宇间充斥着的尊贵优雅之气。 见陆辞秋一直盯着自己,燕千绝咳了两声,将一条鞭子向她递了过去,“很抱歉,本王没能把令堂的尸体找回来。这鞭子是她唯一的遗物,你且收好了。” 陆辞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令堂”,说的就是原主的母亲,现在也是她的母亲。 燕千绝见她愣住,以为她是听到这个消息过于悲伤,心下也不好受。 就当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陆辞秋已经向前走来,伸手去接鞭子,又因为个子太矮够不着,整个人就挂在马车上,有些滑稽,也有些凄凉。 燕千绝看了一眼她向上伸手时露出来的小细胳膊,当时脑子里的想法竟是:这么瘦弱的小姑娘,竟能将一个大活人从城墙上捞下来,狠狠摔死?! 愣神的工夫,鞭子已经被陆辞秋握在手里了。 他听到陆辞秋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伤了心肺,如果宫里的太医治不好你,就到左相府来寻我。” 说完,身子往下一滑,瘦小的人拖着一条长鞭转身就走,倔强又坚决。 太子此刻已经顾不上跟陆辞秋计较了,他开始将火气发向燕千绝:“镇北将军连败三场,才让老十一你去的。怎的你去了也没保住他们的命?看你这样子是受了重伤吧?哼,不是号称战神么?战神也会受伤?可见都是吹出来的!” “胡说!”有副将听不下去,“有贼人偷了北地布防图,宣王殿下到时,镇北将军一家为保边防,全部战死,鞑子正冲开边防开始破城。要不是十一殿下及时赶到了,现在北地早就已经失守!在布防图被盗的情况下,我们以三万精兵对阵十万大军,这仗也就十一殿下能打!” 众哗然! 三万对十万! 这样的仗不是谁能打的问题,而是该说谁敢打了! 陆辞秋也转过身再向燕千绝看去,只见他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马车里,完全不为所动。就好像这样的事于他来说平平常常,如家常便饭一般。 燕千绝似有所感应,目光也朝着她这边投了来。 可惜却晚了一会儿,他看过去时,陆辞秋的目光已经收回,人也继续往前走了。 官兵不由自主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她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踏着太子小妾的鲜血,一步步走向城门。 此时,太子已经从城墙上跑了下来,正好冲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他,冷笑一声:“你我大婚未成,大聘没下,休书也就不用写了。纵然你是太子,也不得如此羞辱于我。听着,再有下一次,我从城墙上扒拉下来的人,就是你!” 太子被她这样子吓得愣了神,再反应过来时,陆辞秋已经走出去老远。 他气得破口大骂,与此同时,街道两旁的百姓已经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恭迎宣王殿下班师回朝!” 正文 第3章 把嘴闭上 大军凯旋,却丝毫没有获胜而归的气氛,就连那号角都吹得有几分凄哀。 陆辞秋想起那人的内伤,说起来,今日那人也算是替她解了围,要不然她出手弄死太子的小妾,这事儿少不了要拉上左相府与她共沉沦。 她是不在意左相府死活的,却也不愿意把陆家搭在太子那个渣男身上。 南岳京都名唤望京,这是望京城里最大最宽的一条街道,太祖皇帝为其命名为春熙,取春日光辉之意。 走回左相府的路很远很长,有血顺着额头和脚踝淌下来,一步一个血脚印,触目惊心。 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可她却顾不上这些,只在心中迅速复盘今日之事。 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来:左相府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她却偏偏要在那没有一个好东西的家里,继续活下去。 那今后谁主沉浮,就得各凭本事了! 终于到了记忆中的家,陆辞秋盯着府门上方“左相府”三个字,嘲讽的笑丝毫不加掩饰地在嘴角泛起。 裴氏一族精忠为国,女儿远嫁京都却被赶下堂,她实在很想好好会会那位父亲,看看那么个不要脸的人,是如何爬到左丞相这等高位的。 这时,府门开了,一群女眷从府门里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桔色罗裙,梳着俏皮的双平髻,发髻上还各坠着两朵小巧的珠花,衬得本就白嫩的小脸更加的讨人喜欢。 这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陆家庶出的五小姐,陆夕颜,今年十三岁。 此时陆夕颜正提着裙子往门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大姐姐,快点来呀!” 一声大姐姐,陆辞秋一下子想起原主记忆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陆家大小姐陆倾城,贵妾云氏所生,今年十六岁。 因是陆家这一辈第一个女儿,故而很得父亲器重。 再加上她生得实在美丽,故而陆萧元一直都把很高的期望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甚至将她的母亲云氏从贵妾抬到妻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这个女儿。 母亲是妾,她便为庶。母亲若是妻,她便为嫡。 端庄优雅的陆大小姐,身为庶女时都让京中权贵望尘莫及,何况人家现在是嫡女了。 陆辞秋眼看着陆家这位大小姐款款走来,细腰柳眉,身形高挑,穿了身水红色带着银丝的绣花长裙,裙角坠了一块儿鱼形玉饰,腰间细纱轻束,还梳了个飞仙髻。 更显得人如仙女一般。 此刻陆倾城亦加快了脚步走出来,边走还劝着陆夕颜说:“十一殿下班师回朝,按说咱们去看也没什么错。但咱们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所以待会儿一定记着,只在巷子口远远跪迎就是,可千万不要往前头挤。还有,快把幂蓠戴上,这样子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我们……呀,二妹妹!” 说着话,总算是看到了站在府门前的陆辞秋,陆倾城那一脸惊讶的样子就像是见着了鬼。 但也很快就恢复神色,赶紧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二妹妹你这是去哪了?为何头上有伤?可是有人伤了你?” 还不等陆辞秋答话,就听陆夕颜尖叫一声:“陆辞秋?太子殿下居然没打死你?” 陆倾城佯装不解,“五妹妹这话是何意?” 陆夕颜就说:“今日太子殿下以正妃的排面纳妾,我觉得这样的场面二姐姐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才好心同她说了此事,让她前去观礼。” 陆倾城一下就急了,“五妹妹!我不是和你说过,此事万不可告诉二妹妹,免得她伤心吗?你怎么……” “哎呀大姐姐!”陆夕颜一跺脚,“我若不说,她还在那做太子妃的梦呢!也不瞧瞧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哼!天生就是让人厌弃的东西,娘不要她,未婚夫也不要她,还妄想跟大姐姐你分享嫡女的尊荣,呸!做梦!” 她越说越来劲儿,“陆辞秋,从今往后你就只配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终年不见阳光,慢慢的发霉生蛆。很快所有人就会把你给忘了,我们府里从此以后就只有一位嫡小姐。” 啪!啪! 陆辞秋一把抓过陆夕颜的衣领子,抬手就是两个耳刮子甩了过去。 手劲儿也是大了些,直接打得陆夕颜嘴角带血,脸当时就肿了。 “二妹妹,你……” “把嘴闭上!”陆辞秋目光凶残地投向陆倾城,“戏演得不好也就罢了,话竟然还这么多。再废话就把你牙掰掉!” 今日之事必须得有个说法,但不是现在。 她这一身的伤须得尽快治疗,能将原主致死的伤拖到现在,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与陆家人周旋了。 有些事固然要做,但是不急,待她伤好之后,陆家人就得面对一个事实—— 她陆辞秋,来了!!! 正文 第4章 空间诊所 眼瞅着陆辞秋进了门,陆夕颜还想追上去讨那两巴掌的债,却被陆倾城拦了一下。 今日的陆辞秋很不对劲,这让陆倾城莫名的心慌。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要不妙。 陆辞秋凭着原主的记忆走在左相府里,经过前院儿,顺着小径走到东边,穿过七八条长廊,听了喜鹊叽喳,也听到垂手立在廊边的丫鬟们小声说话—— “二小姐是怎么弄的这一身伤?” “听说是被五小姐诓去拦太子殿下喜轿了,八成是被打的。” “二小姐真是可怜,自从大夫人走了之后,在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各人有各人的命,今后这府里就是现在的云夫人说得算了。” 陆辞秋不在意这些下人们说什么,不管她们此刻说什么,一天之后,都得给她换个说法。 约莫走了一柱香工夫,终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这是原主住的地方,院子取名飞雪,因为原主出生那日下了雪。 母亲裴卿虽然在陆家人眼里是个习武的粗人,但实际上女子该有的诗情画意她都有。 就像陆辞秋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她出生时刚入冬,所以取名辞秋,意为辞别秋日。 如今的陆辞秋是无所谓这种小事的,但印象中,原主很喜欢飞雪二字。 她望着这间院子,想着今日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为何原主自己跑到外面去拦太子的喜轿?她身边的丫鬟呢? 正想着,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出“啊”地一声惊叫。 她一愣,立即快步走进院儿里。 只见一个丫鬟横躺在血泊当中,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陆辞秋冷眼扫过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一个嬷嬷带着个年轻丫鬟,另一头还站着另一个丫鬟,怀里搂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 原主的记忆很快就为她填补了这些身份空白:嬷嬷是府中康姨娘身边的,年轻丫鬟是陆夕颜身边的。搂着孩子的丫鬟是原主的近侍,名叫霜华,那孩子是陆府的小少爷、原主亲弟弟陆荣轩。 还有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也是原主的近侍,名叫冬安。 她眯起眼,“谁给我个解释?” 同嬷嬷站一起的丫鬟正扬着下巴,一脸不屑地跟陆辞秋说:“有什么好解释的,死了一个丫鬟而已。还是她自己不听话,非要往外闯,谁拦得住呢!” 那个嬷嬷也阴阳怪气地道:“二小姐,如今可不是您的母亲做主母的日子了,您可得学会审时度势,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也别管,该低头时还得低头。今儿这丫头死了,那就是她的命,下回要是再有丫头敢不听话,还得死。” “你们太过分了!”霜华站在陆辞秋身后,哭红了眼睛大声道,“五小姐骗了二小姐去拦太子殿下的喜轿,她前脚刚走,你们就将这小院儿控制起来,非但不让我们跟着二小姐出门,竟然还把小少爷推到了池塘里。小少爷现在发了高烧,你们连大夫都不给请,是想干什么啊?” 陆辞秋额头渐汗,身体愈发的虚弱,本想着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即就可以休养调息,没想到遇着这两个货在这儿没事儿找事儿。 她心里烦躁,也没了耐心,只问一句:“是康氏和陆夕颜身边的人,没错吧?” 那嚣张丫鬟轻哼一声,下巴一扬,“正是!” “是就好。”陆辞秋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按住对方的头,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地上撞。 人们就听“砰”地一声,地上的血泊更大了。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直接就没了气儿,剩下那个嬷嬷吓得嗷地一声,转身就要跑。 陆辞秋怎么可能让她跑了,手中长鞭一甩,一下把人给卷了回来。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你说我要干什么?” “小菊死了,命已经偿过了。” 陆辞秋的手魔鬼一般扣到她的头上,“我的丫鬟命贵,只一人给她偿命怎么够。” 话毕,又是狠狠地一个撞击,那嬷嬷的头就磕在小菊旁边,二人眼对着眼,死不瞑目。 霜华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怎么就有一种二小姐不是二小姐的感觉呢?为何出去一趟再回来,二小姐不但带着一身的伤,似乎性子也与从前完全不同。 这眨眼工夫就杀了两个人,这也太凶残了,从前的二小姐可没有这个胆子啊! 凶残的二小姐此刻已经不再理会那两个死人,也没工夫理会霜华心里在想什么。 她正蹲在尚且还有一口气在的冬安跟前,眼前竟意外地展开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一地血泊和一个半死的丫鬟,而是前世她独自拥有的那间高科技全科诊所。 熟悉的景象一幕幕出现在意识里,从诊室到药局到手术室再到实验室,甚至那间放着纳米机器人还有远程无人机的储藏室也在。 陆辞秋一度以为是太想念前世的一切,所以出现了幻觉,可当她看到那些消毒棉球、碘伏,还有那些她亲手调配的外伤药时,心里想着这些东西不是正好可以治她这一身伤吗? 这样想着时,也不怎的,突然就有东西落入她的掌心。她捏了捏,竟是一团酒精棉。 陆辞秋震惊了! 这一切竟是真实的! 正文 第5章 被打劫了 她很想深入研究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眼下不是时候,身边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丫鬟等着她救,不管怎样,也得先把人救活了再说。 陆辞秋赶紧收回意识,眼前景象又回到飞雪院儿里。 她伸手搭上冬安的腕脉,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撞得狠了,再加上出血过多,这才导致晕厥,并没撞成脑出血。 意念再次探入诊所中,很快就锁定了药局里止血的药,还有一剂破伤风针,以及一支醒脑静注射液。 东西调取出来之后,她立即把药倒在冬安还在流血的额头上。 止血的药液一接触皮肤,立即起了效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外流。 她再悄悄地将破伤风针和醒脑静注射液分别推入到冬安体内,然后动动意念,又把用过的针管扔到空间的专用垃圾桶里。 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霜华完全没看明白她在干什么。 等她终于再站起来时,地上躺着的冬安也已经悠悠转醒,还从地上坐了起来,甚至仰头看她,问了一句:“二小姐,您何时回来的?” 醒脑静注射液是一种催醒针,这种针发展到二十二世纪时,已然十分先进,像冬安这种属于中度的昏迷患者,只需要肌肉注射十毫升,就可以立即将病人催醒。 陆辞秋伸出手,拉了小丫鬟一把,“冬安,起来。家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拦着你的人已经都死了,你撞的那一下也没白撞,他们替你偿了命,也是撞死的。” 冬安这才反应过来,地上还躺着两个人。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也顾不上理会这件事情,只管抓着陆辞秋的手,瞪大了眼睛问她:“小姐你没事吧?太子殿下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头上怎么有伤?太子打的吗?” 陆辞秋摆摆手,“这件事情我们回头再说。”然后又转身去看那个孩子。 今日之事已经明了,不是丫鬟不想跟着原主走,而是陆夕颜和康氏的人把她们给扣了下来。同时一并扣下的,还有陆家的这个小少爷,陆荣轩。 打从裴卿去了北地,陆荣轩这孩子就搬到了飞雪院,跟他的姐姐一起住了。 姐弟二人感情很好,原主很疼爱自己的弟弟。 可惜家里突逢变故,二人从嫡出沦为庶出,待遇一下子就降低了。 “先把孩子抱回屋去。”她跟霜华说,“不必请大夫,我一会儿亲自给他看。” 霜华很听话,立即抱着陆荣轩进屋。冬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陆辞秋见了就问她:“怕不怕?” 冬安咬着牙摇了摇头,“不怕!” “很好。”她点点头,“先就这么放着吧!总会有人来替她们收尸,到时候我们再一并清算。”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冬安赶紧在后头跟上,一边走还一边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血迹已经全干,心里画起一百个问号。 飞雪院儿的主屋一片凌乱,明显是被人打劫过。 霜华将陆荣轩放到里间的床榻上,然后就回来跟陆辞秋说:“早上小姐刚走,五小姐就带着丫鬟婆子来了。不但翻了小姐的屋子,还抱走了小姐装首饰的那只匣子。小姐,那里头东西可不少,都是大夫人和裴家老夫人给您的。”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她简直怀疑那个陆夕颜是个饿死鬼托生。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抢东西?这是笃定她去拦喜轿,一定会被太子给打死? “不急。”她对霜华说,“该是咱们的,谁都抢不走,就算抢走了,也得乖乖地给我拿回来。你去取碗温水来,我先看看陆荣……轩儿。” 霜华立即去取水,好在这院子有小灶间,水搁在灶上,还是温的。 陆辞秋就在两个丫鬟诧异的目光下,给陆荣轩喂了一颗白色药片。 霜华都懵了,“小姐给少爷吃的是什么?” 陆辞秋说:“退烧药。这孩子只是发烧,药吃了捂着被子睡一觉,很快就会好。” 至于这药是从哪来的,她根本不想解释。 有些事情解释多了反而麻烦,她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奇怪的事情注定会经常发生。 她的人就要从这一刻起习惯这种事情,否则就不适合跟在她身边了。 做完这些事,她终于脱了力,挨着陆荣轩坐下时头晕了一下,险些跌倒。 霜华和冬安赶紧去扶她,她却摆摆手,“没事,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倒是你二人,今日见了这般场面,可有什么想同我问的?” 霜华和冬安对视了一眼,冬安还在发懵,霜华却先说了话:“没有什么可问的。只要小姐一切都好,那么不管小姐做了什么,都是应该的。” 冬安有点儿想哭:“可是小姐现在不好,小姐一身的伤。” “没关系!”霜华握住了冬安的手,“咱们要相信小姐,一定能熬过这一遭。” 陆辞秋对霜华这个丫鬟实在满意,虽然她不是很愿意解释一些事情,但有些该说的话也还是得说——“既然你不问我,那便由我来问问你们吧!霜华,你是从哪年开始跟着我的?” 霜华见她问得认真,立即就跪了下来,“回小姐的话,奴婢七岁那年的夏天就跟着小姐了,到如今正好十年。” “十年,那就是我四岁的时候你来的。十年主仆,你实话实说,我待你如何?” “小姐待奴婢极好,从不曾亏待奴婢。” “那你觉得,今日的我,同往日有何不同?” 霜华抬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之后却摇了摇头,“很不同,但是奴婢又觉得一切都是合理的。” “哦?”她有了些兴趣,“为何这样说?” 霜华再道:“说很不同,是因为小姐从前根本不可能杀人。今日这事若是搁在从前,小姐可能只会扑在地上哭冬安。最后就是冬安死,然后咱们继续被她们欺负。说合理,是因为今日小姐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照着大夫人的性子来的。奴婢说的大夫人是咱们大夫人,可不是现在这个……” 正文 第6章 绝世外挂 陆辞秋明白了,她说的是裴卿,原主的母亲。 将门嫡女,出生北地,率性洒脱。若不是被这座左相府给束缚住,她的一生应该是很快乐的吧! “小姐很小的时候,大夫人就教过小姐功夫,小姐学是学了一些,就是学得不好,也不喜欢。从前有大夫人护着也就罢了,可是自从大夫人去了北地,咱们的日子一落千丈。若是再像从前一样,只怕要被这座左相府吃得骨头都不剩。所以奴婢很高兴看到今日的小姐,就像看到了从前的大夫人。” “大夫人……”陆辞秋念叨着,半晌,面上露出一丝苦涩,“大夫人她……已经不在了。” 她告诉霜华和冬安:“十一殿下带回的消息,我的母亲已经同我外祖父全家一起留在了北地,甚至尸骨都没找回来。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什么?”两个丫鬟全都愣了,过了好半晌才齐齐哭了起来。 可又不敢太大声,怕吵了榻上睡得本就不踏实的孩子。 陆辞秋吸了吸鼻子,这还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感到难过。 为裴卿,为原主,也为前世枉死的自己。 “从今往后,就剩下咱们几个相依为命,在这座左相府里讨生活。不过你们放心,我定会护好了你们,就如同今日你们舍命护着我们姐弟一样。好了,不许再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再等等,我的母亲不在了,这个家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总得为她哭一场才行。左相府的当家主母,就算是死,也得死得体面!” …… 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虽然身边有陆荣轩这么个小孩儿,但小孩儿此刻睡得沉,也碍不着她多少事。 古时的床榻都是有帐幔的,只要把帐幔放下来,便与外头完全隔绝。 这样很好。 她吩咐帐幔外头的霜华和冬安:“我要睡一会儿,不管出了多大的事,都等我睡醒了再说。若是有人来闹事,或是来收那两具尸体,你们就抡了椅子砸过去!不管是谁,砸死了算我的!” 她说完这话,立即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霜华和冬安也是既听话又聪明的丫鬟,只管并排站在床榻边,好好地守着自家小姐和小少爷。 今日反正已经闹出人命来了,她们也无所谓再拿椅子去砸谁。反正破罐子破摔呗,小姐都不怕,她们怕什么? 这座左相府会吃人,与其任人啃噬,不如奋起反抗。找好垫背的,拉走一个算一个。 两个丫鬟在外头下着跟陆家拼死到底的决心,而此时的陆辞秋心情却是十分激动的。 前世的全科诊所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如今竟能跟着她一起来到这个时代,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的外挂。 眼下已知可以通过意念随意调取诊所里的物品,她觉得还可以再深入研究一下,比如说,人能不能进入到诊所里去? 这样的念头一起,忽然之间眼前景物一变,好像有一道白光闪过,随即她就如移形换影般,出现在了自己的诊所里。 陆辞秋控制不住内心激动,直接就跳了起来! 如此熟悉的地方,如此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安全感瞬间来袭。 她前世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家的时间还要长,甚至这里还有她的起居室。 这是一间全科诊所,不但有全世界最高端的手术室和实验室,就连所使用的医疗器械都是最先进的。还有针剂和药品,有她自己调配的,还有唐国替她买来的。 总之,这里是病人的天堂,也是所有医者的梦想。 甚至她一直怀疑前世的死,就是因为同伴觊觎这间诊所,这才趁她不备将她从高空推落。 可惜,前世之事,怕是再没有机会去深究了。 陆辞秋确定了这间诊所能够通过意念进入之后,立即开始着手治疗自己这一身的伤。 原主是撞死的,外伤在额头上,但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内脏受损。 可惜诊所里只有她一人,不可能自己给自己照个CT,但是做个二十二世纪高清的肝胆脾的彩超,还是勉强可以的。 她走到彩超室,熟练地操作机器替自己做检查。 彩超可见脾胃明显损伤,甚至还有出血点,肝脏也因撞击有了裂痕。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伤,那就不算重症,根本不可能致原主死亡。 她回忆起刚刚穿越时的感受,那个时候的确是非常难受的,但是身体依然可以支撑她从高高的城墙上,把太子的小妾给带下来。还能让她跟十一殿下说话,再走回左相府。 即使她刚刚一沾着床榻差点晕过去,那也是因脱力导致。 就好像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彻底恢复的感觉,绝对不是濒临死亡的状态。 彩超还在进行着,陆辞秋惊讶地发现,原本五脏俱损的身体,竟然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行修复!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也就是十五分钟时间,受损的五脏便已经修复完成。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好转起来。 陆辞秋不知道这是诊所跟着她一起穿越之后,有了附加的能力,还是因为她穿越过来了,给了这具身体再一次生命。 总之,眼下她这身体就只剩下额头和脚踝的外伤,其余竟全都好了。 不管怎么样,有这样的结果她都是开心的,于是立即找了外伤药液,小心地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药液就是方才给冬安用的那种,冰冰凉凉的,伤口很快就在这种凉意下有了愈合之势。 陆辞秋对自己这一趟穿越更加放心了! 药品全部有效,而且诊所能够真人进入,这就相当于让她多了一个保命手段。 等到性命危急的时候,大不了就躲到诊所里面来,管他外界如何猜想,自己先活着再说。 她在想着这些事情时,随手拿起一个药盒,才拿了没一会儿,忽然发现拿走药盒的地方,居然又出现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药…… 正文 第7章 左相回府 除此之外,之前她救冬安时带走的针剂和药液,也在取走的地方又出现了全新的。 这个发现让陆辞秋欣喜不已,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产生,她立即开始尝试。 不停地从诊所里拿起东西,不只限于药品,还有器械,甚至包括桌椅,后来干脆到起居室的冰箱里,把吃的东西也抱了一些在手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所有被拿起来的东西,在过了十五秒后,都会自动进行补充。 少了什么就补充什么,补充回来的东西还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原本她还在担心诊所里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消耗一空,现在就放心了。有了这个自动补充功能,这里的东西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陆辞秋又去试着推了诊所大门,推不开,从窗户往外看,外面也是一片虚无。 这应该是一处独立的空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随着她的穿越一起过来。 可能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也可能是她前世枉死的补偿。 她又返回药局,这一次是取了一瓶恢复体能的药水喝了下去。 在破损的身体得到修复之后,剩下的一身疲惫终于也一扫而空。 陆辞秋两只手握在一起,按动手指关节时,发出咯咯的响声。 身体恢复了就好,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陆家那群恶鬼。 如果这座左相府就是人间地狱,那么她总得让恶鬼们知道,谁才是阎王! 外界有声音传来,她立即又动了意念,重新回到现实中。 这才发现是身边的孩子翻了个身,这会儿,那小孩整个儿都贴到了她身上,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呓语,叫的是:姐姐,娘亲。 到底是要姐姐还是娘亲呢? 她可真是烦躁,虽然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了,可那也不代表她就会照顾孩子啊! 小孩子这种生物从来都没在陆辞秋的规划中出现过,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跟小孩子沾边儿。 的确是上辈子都没沾过边儿,可这不是下辈子了么。 认命地叹了一声,外头霜华立即就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轩儿在说梦话。” 刚说完,身边的孩子突然就坐了起来,迷迷瞪瞪的看着她,“姐。”然后一把将她抱住,哇哇大哭。 陆辞秋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把这孩子给扒拉开,终究还是没忍心。 霜华掀开帐子想要去抱陆荣轩,陆辞秋就摆了摆手,“没事,让他哭一会儿吧!哭完了还得继续在这个糟心的家里生活下去。”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应该是退烧药起了作用。 正想跟霜华说去给这孩子弄点吃的来,这时,就听门外有人在喊:“二小姐,老爷回来了,请您到明月堂去……” 明月堂就是左相府的前堂。 陆辞秋掀开帐幔时,就看到霜华和冬安一人拎了把椅子站在屋里,看那架式如果外头的人再叫一声,她俩就要冲出去跟对方拼命。 陆辞秋对此十分满意。 她下了地,拍拍冬安说,“你留下来照顾小少爷,记住你现在拎着椅子的样子,如果我不在时,有人再敢对小少爷动手,你就给我狠狠地砸。这府里的坏人,砸死一个少一个。记住了吗?” 冬安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好,先替我找件衣裳吧!”她现在有些后悔,刚刚在诊所里洗个澡好了。前世她在诊所里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都长,后来干脆就在诊所里装修出一间套房作为起居室。别说洗澡了,做饭都行。 霜华已经去柜子里找衣裳,外头的人又催了一句。冬安严格执行她家二小姐的命令,拎着椅子就到了门口,“再催我就砸死你!” 那个来传话的丫鬟吓一哆嗦,又瞅瞅还横在院子里的尸体,便再也不敢催了。 最终陆辞秋穿了一身白裙走了出来,头发重新梳过,却因屋里的首饰全都被陆夕颜给抢走了,连根簪子都没有。她干脆扯了白布条系在脑后,干净利落。 可是这一身怎么看都像是在奔丧,那个来传话的丫鬟看得头皮都发麻。 陆辞秋问她:“你是在哪个院儿侍候的丫鬟?” 丫鬟赶紧答:“奴婢是在明月堂侍茶的。” “哦。”她点点头,然后指指地上的尸体,“我本以为会有人来收尸,没想到竟是父亲叫我到明月堂议事。那便辛苦你,同我的丫鬟一起,一人一个,把这两具尸体也拖走吧!这大夏天的,要臭也别臭在我的院子里。” 那丫鬟心里疯狂呐喊——议事?老爷叫你议事?二小姐你有病吧?老爷分明是想要打死你! 可这话她不敢说,这两具尸体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但她多少能猜到如果自己表现不好,可能结局要跟这两具尸体一样。 于是她心一横,抓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脚就往外走。 霜华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个嬷嬷,很是有些不满地说:“她还挑了个轻的。”说完,也把那嬷嬷拖着走了。 三人两尸,就这么来到了明月堂,差点儿没把坐在堂内的大小姐陆倾城给吓死。 云氏见状赶紧把陆倾城的眼睛给蒙上了,然后开口责问陆辞秋:“二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云氏今年三十四岁,说起来,比原主的生母裴卿还要大上一岁。 但因这云氏出身书香世家,比自幼习武的裴卿少在日头下面晒,也更加会保养。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容颜正娇好。 曾经的贵妾如今已是左相府的当家主母,这会儿同陆辞秋说起话来,也不再是从前那副卑微模样。 此时的陆倾城被两具尸体吓得脸色煞白,但还是扯着云氏的袖子说:“母亲不要怪二妹妹,二妹妹已经很可怜了。” 陆辞秋都听笑了,果然是原主记忆中的陆倾城啊!永远端庄得体,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多信三分,递出去的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这一切都源于她长得过于好看,明眸皓齿,肤若白雪,艳如桃李,顾盼生辉。 在这种国色天香的美貌之下,人们很容易失了应有的判断,自然而然的认为长成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好的。 陆辞秋理都不理这娘俩,这种拙劣的演技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有这个工夫,她不如多打量打量她这个不要脸的爹。 正文 第8章 怼死你们 左相陆萧元,今年四十岁,三十五岁时从户部尚书一步登顶,成为朝中正一品大员。 这人身材颀长挺拔,五官深邃好看,也并没有像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蓄起胡子,而是将一张脸捯饬得干干净净。 只是天生严肃刻板,很难在他面上看到一丝笑容,即使是对上他最满意的女儿陆倾城,也只是多些赞许地点头。 而对她,则是连点头都不曾点过。 眼见陆辞秋不理会云氏的话,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陆萧元蹙起眉头,脸上的嫌恶和不满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随即,严厉的声音冷冰冰的甩了出来:“陆辞秋,跪下!” 陆辞秋也把眉头皱起来,就学着陆萧元的样子,皱得比他还紧。 跪? 好像是要跪的,毕竟还得活下去,那就不能在这个时代表现得太过特殊。 于是她跪了下来,却不是冲着陆萧元,而是冲着坐在主位的那个老太太。 “孙女见过祖母,给祖母问安。”她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大礼,问了安,然后再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陆老夫人今日穿着一身藏蓝掺紫的如意长衫,手中拄着一把花梨木鸠杖,端端而坐。 青白相间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上头戴的尽是金镶玉的妆点,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 陆老夫人娄氏今年五十九岁,三十五岁那年就没了丈夫,一个人把两儿一女拉扯长大,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大儿子争气,接连高中,如今位极人臣,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只可惜,这位骄傲的老夫人跟这个家里的人一样,都不喜欢这个二孙女。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她是裴卿生的。 见陆辞秋向自己行礼,陆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理都没理会她。倒是陆萧元又对她喝斥道:“本相在同你讲话!你没听见吗?”跟自己的女儿都自称本相,可见这位父亲对她是没有半分感情的。 陆辞秋其实有点想不明白,毕竟是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怎的就如此让父亲不喜?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只是一脸认真地看着陆萧元说:“回禀相爷,不管是谁先同我说话,只要祖母还坐在这里,我作为孙女,都是要先向祖母问安的,这是身为小辈最基本的教养。” 陆萧元被堵得一愣,突然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了。陆辞秋抬出孝道来说事,他总不能说她是错的。 还有那句相爷,真是一点儿缝也不给他留啊! 场面一时间尴尬在这里,云氏见状赶紧就说了句:“二姑娘一向懂事。” 陆辞秋点点头,“嗯,我母亲从前教导得好。” 云氏脸色瞬息万变,那是相当精彩。 陆倾城闻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具尸体,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句:“二妹妹这是在怪父亲换了主母吗?妹妹,裴夫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也不能因此就把气撒到父亲头上。” 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轻轻松松就把战火引向了陆萧元。 偏偏陆萧元还信了! 当即就指着陆辞秋这一身白说:“你穿成这样是在给谁添晦气?” 陆辞秋当时就哭了,“父亲怎么能这样说话,母亲可是您的发妻啊!”演戏呗,谁不会呢? “哼!下堂之妻,是陆家的耻辱!” “父亲快别这样说,死罪啊!”陆辞秋一下就急了,“今日十一殿下当众说了,裴氏一族满门忠烈。眼下父亲再以这个为借口,强调我母亲是下堂之妻,还说那是陆家的耻辱,那可就是同皇家唱反调了!这可是忤逆大罪啊!”说完,又瞥了陆倾城一眼,“大姐姐可别再说父亲换主母的事了,你不要命,父亲和祖母还得要命呢!” 这话一出,陆倾城当时就慌了,立即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儿说:“父亲,倾城不是那个意思。” 陆萧元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陆倾城不是那个意思,可眼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陆辞秋的话了。 他刚刚从政事堂回来,只听说陆辞秋摔死了太子的小妾,却不知十一殿下还说了裴家满门忠烈的话。 十一殿下不是受了重伤么?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他看向陆辞秋,眼里带了探究。 陆辞秋却不等他发问,便自顾地道:“或许在父亲眼里就只有一个太子,可人家太子殿下却没把您当回事儿,否则也干不出以正妻之礼纳妾的事。 女儿其实不在乎他纳不纳妾,但女儿气不过的就是他瞧不起父亲您。所以即使拼着自己的婚事不要,性命不要,也要把喜轿给拦下来,绝不能让太子殿下打您的脸。您是当朝左相,正一品大员,要是这事儿让他干成了,您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岂不是成为了整个望京城的笑柄?女儿绝对不能眼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他是太子没错,但是在女儿的心里,父亲永远都是最伟大的!您就是我的天!” 这一下把陆萧元给捧的,他都感觉自己快够着太阳了。 眼下这还怎么进行下去?他这还没等问呢,居然就被反将一军。这要是再追问太子一事,岂不就成了他自己不要脸? 说起来,太子今日所为确实让他愤怒,但那可是太子,作贱的还是一个他厌弃的女儿,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算了的。谁成想陆辞秋竟然干了那么一大票买卖。 此事太子是一定会追究的,甚至皇上还有可能向他问罪。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儿。 眼见陆萧元脸都憋红了,云氏赶紧出言安慰:“老爷您别生气,二姑娘还小,以后我定会慢慢教导的。” 陆倾城一心想为陆萧元解围,真想说陆辞秋撒谎,她分明就是被陆夕颜激得去拦了喜轿,哪里是在乎父亲脸面了? 可这话不能说,因为太子纳妾的事,是她告诉陆夕颜的。借陆夕颜之口转述给陆辞秋,让陆辞秋出去闹事,也是她心里的想法。 只可惜,她想的是那位豪横的太子能把陆辞秋给弄死,却没想到,竟是陆辞秋把太子的小妾给弄死了…… 正文 第9章 胡说八道 沉默半晌,她心思一转,终于开了口道:“既然二妹妹是自愿去拦喜轿的,那又为何一回府就打了五妹妹?五妹妹直到现在还在房里哭,脸都肿了,说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陆辞秋一脸惊讶:“大姐姐竟这么着急大义灭亲?着实令人敬佩啊!” 陆倾城当时就不会了,“二,二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大义灭亲都整出来了?她灭谁了? 陆辞秋这会儿也不哭了,眼泪一擦,眼圈儿都没红,就好像刚刚那些眼泪不是她掉的一样。 她认认真真跟陆倾城掰扯:“这话是这么说的——打她,是因为她该打。为什么该打,是因为她趁着我出去替父亲讨公道,居然教唆奴才将小少爷推下池塘。从前我母亲当家做主时,家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就算小少爷已经不是嫡子了,他也是姓陆的,姓陆的在奴才眼里就那么不值钱吗?云姨娘就是这样治家的?” 一句云姨娘,把个云氏气得脸色是变了又变,火气也是压了又压。 陆倾城赶紧提醒她:“二妹妹,应该叫母亲。” “哦,习惯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称呼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大姐姐现在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幼弟被推下池塘的事?大姐姐,心地善良的人设可不能塌啊!” 陆倾城不明白人设是什么意思,但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立即又红了眼圈儿,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陆萧元最看不得这个大女儿委屈,当即就道:“那也不是你出手伤人的理由!” 陆辞秋鄙夷地看向他,“不是吗?也罢,既然这个理由不够,那我换一个。” 众人听愣了,这玩意还有现换的? 然后就听陆辞秋说:“还有一个理由,是陆夕颜亲自动手,洗劫了我的屋子。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她抢走的东西里面,不但有一匣子我准备送给祖母的珠宝,还有一株我准备用来为宸妃娘娘治病的九曲回阳草。” “你说什么?”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陆老夫人当时就惊了!“你再说一遍,丢了什么东西?” 陆辞秋站直了身子,大声道:“丢了一匣子想要送给祖母的珠宝,还有能医好宸妃娘娘的九曲回阳草!” 她说到这里,又冲着陆老夫人跪了下来,“祖母明鉴,我外祖母是北地最好的大夫,她的医术有多高明,相信不用我说,祖母您心里也有数。 这些年我母亲一直种着一盆植物,她说那算是植物也算是药材。起初我没太在意那东西,但今日清早,我突然想起外祖母曾教给我的一个方子,正是以那株植物为主药,能治好宸妃娘娘的病。 宸妃娘娘是我的亲姑母,是祖母您日夜惦记的亲生女儿,所以我是一定要把姑母给治好的。” 她把自己都给说感动了,“今儿一早我就把那株九曲回阳草给摘了下来,放到了首饰盒里,想要连同那一盒子珠宝都给祖母送来。没想到却被五妹妹给抢走了! 祖母,您说五妹妹她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坏啊?姑母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竟想要置姑母于死地!” 这话说得陆倾城直接傻了眼,怎么这里头还有这种事?陆夕颜到底都干了什么? 陆辞秋一边控诉陆夕颜,一边用胳膊肘撞了两下一直跟在身边的霜华。 霜华也是个聪明的丫鬟,立即就明白了她家小姐的意思。于是冲着老夫人就跪了下来:“老夫人,二小姐说得都是真的。五小姐来抢东西的时候,奴婢都跪下求她了,还跟她说,她要是喜欢珠宝,就只拿珠宝好了,一定要把那株九曲回阳草给留下来。老夫人可以不要珠宝,但是老夫人不能不治宸妃娘娘啊!可是五小姐却说宸妃娘娘死不死的关她何事,她看上的东西谁也别想跟她抢!” 陆老夫人差点儿没气吐血了——“把陆夕颜给我叫来!康氏也给我叫来!” 宸妃陆文君,是陆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 她这辈子除了家里这个当左相的儿子,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十五岁就进宫的女儿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女儿数月前突然就得了一种病,全身生红斑,红斑上还覆盖着银白色的鳞屑,每日睡醒,床榻上都会掉下来一层皮。 她知道了这个事儿也很着急,这种怪病一旦生出来,别说皇上不待见,就是宫里其他人也会离得远远的。 那她女儿成什么了?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而且这种病万一会死人呢? 陆老夫人这两个月是日夜煎熬,如今冷不丁听陆辞秋给出这样的说法,简直就是给她打开了一扇光明的大门。 陆夕颜和姨娘康氏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一路上下人已经把这边的事同陆夕颜说了,陆夕颜当时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她早上的确是抢了陆辞秋的东西,但那只是一匣子珠宝,哪来的什么九曲回阳草? 那是个什么鬼? 世上怎的还有那种玩意? “我没有!祖母,我真的没有,她胡说八道!”陆夕颜一进了明月堂就跪了下来,直接吓哭了。 康氏也跟着跪了下来,却是对陆夕颜说:“老夫人让你交还拿走的东西,你只管交出来就是。至于里面有没有九曲回阳草,还要等看了再说。” 陆夕颜反应过来,赶紧吩咐丫鬟杏儿去取。 为自证清白,还特地请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跟着走了一趟。 二人再回来时,常嬷嬷手里就捧了一只红木首饰盒子。 但听她跟老夫人回禀:“东西就搁在五小姐的妆台上,老奴和杏儿到时,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东西拿到手之后也未曾打开。” 老夫人“嗯”了一声,“先拿去给二姑娘辨一辨。” “是。”常嬷嬷应了话,转身又把盒子捧到陆辞秋跟前,“二小姐请看,是这只盒子吗?” 陆辞秋伸手接过,又打开看了一眼,很快就合了起来。然后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只。九曲回阳草就在里面,请祖母过目吧!” 常嬷嬷再将盒子拿到老夫人身边,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将盒子打开。 陆夕颜委屈地说:“祖母看了就知道,哪里有什么九曲回阳草,里面只是一匣子珠宝首饰,我是不会说谎的。” 然而,此时此刻,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夫人那处时,看到的,却是老夫人始料不及的表情!就连陆萧元的脸色都变了…… 正文 第10章 人间震惊 陆夕颜心里“咯噔”一声,一双手抓着康氏,指甲都陷进了康氏的肉里。 那常嬷嬷一声惊呼——“竟真的有九曲回阳草?” 其实,什么是九曲回阳草,那东西长什么样,没有人知道。 但是眼下她们真的在盒子里看到了一株草药。 那草药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翠绿翠绿的,茎短叶多,叶子是罕见的六角形。 陆老夫人发誓她这辈子也没见过长成这样的植物,所以如果说这东西就是九曲回阳草,她倒还真是信了几分。 常嬷嬷已经拿着盒子展示给众人看了,陆夕颜瘫坐在地上,嘴里头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盒子里明明没有这东西的,是谁放进去的?” 常嬷嬷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五小姐,东西是在您的屋子里,是老奴和杏儿丫头一起去取的。杏儿是你的贴身婢女,自然不会做这等事情。所以五小姐的意思是,老奴做的?” “没,我没说是嬷嬷。”跟了老夫人一辈子的嬷嬷,她可不敢得罪。 九曲回阳草被陆夕颜拿了已是事实,有宸妃的事情摆在这里,老夫人说什么都不可能站到她这边了。 就连陆萧元都将怒火转到了这个女儿头上:“没良心的东西!那可是你的亲姑母!” 陆夕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驳了,康氏也直接傻在了当场。 陆辞秋如同一个旁观者般看着这一切,面上渐渐泛起冷笑。 什么九曲回阳草,世上哪有这种东西,那不过是她随口编出来的名字罢了。 至于那株六角植物,其实只是她那间全科诊所里的盆栽。 二十二世纪,很多东西跟从前都不一样了,许多植物也开启了全新的生长阶段,能长出不同于先祖的样子。 这六角植物名叫六瓣青,没什么作用,就是好看,她养在诊所里纯是为了观赏。 刚刚她趁着接触到首饰盒时,快速地把东西放了进去,栽赃给了陆夕颜。 “唉,五妹妹真是太不重孝道了。”她随口感叹的这一句,又戳中了老夫人的肺管子。 陆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在宫中遭罪,当时就发了火——“来人!把这丫头给我送到柴房去,不许给吃喝,饿她三天。没死算她命大,若是死了,那也是活该!” 康氏终于绷不住了,哀嚎一声,转头就要去撕扯陆辞秋。 陆辞秋身形一晃,脚随便往前一伸,直接就把康氏绊倒在地。同时也向云氏发难:“大夫人治家怎的如此不分尊卑?一个妾室都敢对府中嫡女动手,是大夫人没教过她为妾的本分,还是她压根儿就没把大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康氏趴在地上不甘地道:“你母亲早已下堂,你算哪门子嫡女?” “祖母您说,我算是嫡女吗?”陆辞秋站得溜直,下巴微微向上扬着,那股子执着又当仁不让的劲儿,连陆老夫人都不得不避开她的锋芒。 草药拿到了,但配药的方子还在陆辞秋手上握着呢,她能怎么办? “裴卿虽已下堂,但阿秋依然是府中嫡女。” “祖母!”陆辞秋并不满足于此,“我都是嫡女了,那我母亲和弟弟呢?” 陆老夫人心一横,干脆好人做到底:“今日就算是为裴卿正了名,她永远都是我陆家的长房正妻,你和轩儿也永远都是我陆家的嫡小姐和嫡少爷。” 陆辞秋这才算满意,“有祖母这个话我就放心了,省得大家都以为我落魄了,不管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想往我身上招呼。 另外还得提醒大夫人一句,掌家就得有个掌家的样子,即使我是个庶女,也轮不着一个妾室抬手就打。 大夫人要是不懂这些,就得多跟祖母请教,祖母能培养出当朝左相,那便是言行品德规矩礼数都顶好的。即便皇上暂未封赏,但是在我心里,那便是一品诰命都当得起的!” “阿秋莫要胡说!”陆辞秋这马屁拍得极其到位,老夫人虽轻斥了她一句,但面上却是一点怒意都没有,还贴心地嘱咐她,“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了。” 陆辞秋乖巧地点头,“好,阿秋都听祖母的。请祖母放心,待有朝一日阿秋有了本事,一定替您挣个诰命回来。绝不会像父亲那样,都当左相了,却一点都不替自己亲娘说话。” 陆萧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背过去。 陆老夫人却不知怎么想的,竟也看了看他,然后又对陆辞秋说:“好孩子,你母亲的事祖母心里有数,定不会亏待了她。” 此时的陆萧元实在有些怀疑人生,他叫这个二女儿到明月堂来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怎么正事还没说,先把小女儿搭进去了? 还把裴卿又给扶正了? 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陆萧元决定凭一己之力把这个局势给拉回来——“陆辞秋!太子的事,你知罪不知罪?” 陆辞秋撇撇嘴,“父亲若能豁出去脸面不要,那我就认呗!反正丢人也不是丢我的人。” “你——”陆萧元今日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二女儿是不是被裴卿附体了?为何这语气,这神态,说的这些话,都跟当初的裴卿一模一样? 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本相为何不知裴卿还种了九曲回阳草?” 陆辞秋当时就炸了——“您一年到头到我母亲房里去过几回?您还想知道什么?父亲!纵然您是我的父亲,是我心中的太阳,您也不能再拿宸妃娘娘说事了!九曲回阳草都已经交给祖母了,您这是想干什么呀?姑母跟您也没仇啊!您……” “你给我住口!!!”陆萧元彻底怒了,随手抄起个茶碗,照着陆辞秋就飞了出去! 陆辞秋也不躲,打定了主意要碰瓷儿,甚至还挪了下身子,让那茶碗砸得更准一些。 就听啪地一声,茶碗打到了她的额头上。不偏不倚,跟在城墙上撞出来的伤口重叠了。 她一下就坐到地上,手捂着头,一脸茫然地向老夫人看了去。 老夫人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随即就听到陆辞秋说:“完了,祖母,我的头好晕,我,我好像想不起来那个药方了!” 人间震惊!!! 陆萧元直接懵了! 正文 第11章 来者何人 陆老夫人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手里的鸠杖想都没想就往陆萧元身上砸,口中还大声喝骂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你这个左相是怎么当上的?你忘了那些年你妹妹在宫中替你说好话?陆萧元你还是不是人?” 老夫人几乎疯了,手底下一点都没吝啬力气,一棒子一棒子结结实实地敲在陆萧元身上。 明月堂一阵大乱,陆萧元脸面丢尽却还不敢反抗,大夫人想上前去拦,也跟着挨了两下。 老夫人一边打儿子还不忘处置陆夕颜和康氏:“还不快把她们给我拖下去!” 立即有下人去架那二人,陆辞秋趁这机会说:“那还有两具尸体呢!谁的奴才谁领走啊!” 陆老夫人立即又道:“听二小姐的!” 下人们明白了,立即把丫鬟的尸体和陆夕颜一起带走,又把嬷嬷的尸体和康氏一起带走。 就在陆家人闹得鸡飞狗跳之际,管家陆忠一路小跑进了明月堂:“老爷,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老夫人的动作一下就停了,陆萧元来不及检查自己伤到哪里,立即就问:“来的是何人?” 陆忠说:“是几位公公。” 陆萧元脑子“嗡”了一声,当时就朝着陆辞秋瞪了过去:“都是你干的好事!本相今日就把你交出去,你那俐齿伶牙有本事就去跟皇上解释!”说罢,迈开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陆辞秋的衣领子,就准备拎着人往外走。 这时,就见堂外已经有下人领着三位公公朝这边走了来。 为首一人十七八岁模样,正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太监卫离。 眼下他一见陆萧元手里拎着个人,当时就打了个激灵,然后快步上前,探问一句:“可是陆家二小姐陆辞秋?” 陆辞秋“啊”了一下,陆萧元立即就道:“卫公公,这人本相亲自提来,交给你们处置。” 陆老夫人当时就觉得这儿子肯定不是亲生的了! 谁知那位公公似乎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陆相这话是何意?还不快把手撒开!千万不要弄伤了二小姐啊!” 陆萧元一听这话,顿时就打了个激灵,抓着陆辞秋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 卫离一个箭步冲上前,看着陆辞秋就问:“二小姐没事吧?二小姐有没有伤着?二小姐额头上是怎么了?谁打的?” 霜华特别能替她家小姐说话,听卫离问了,立即就道:“是老爷刚刚拿茶盏砸的。” “陆相砸的?陆相你是不是疯了?”卫离这张嘴是搁皇上跟前儿练出来的,在皇宫里知道怕主子,可一旦出了皇宫,那就是六亲不认谁也不怕。反正十一殿下说过,天大的事皇上顶着,他怕啥啊! 眼瞅着卫离就要跟自己翻脸,陆萧元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上已经渗出来的汗,努力辩解:“她杀了太子殿下的小妾。” “小妾那种东西,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还要二小姐给她偿命?堂堂相府嫡女,去给一个妾偿命,古往今来都没这个规矩啊!” 卫离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说急眼了,“再者说,是太子先把二小姐绑到城墙上的,也是太子先以正妃之礼去纳妾的,这事儿说起来是皇家对不住二小姐,二小姐非但没错,还受了大委屈!” “哎哟公公,可不敢这样说话!” “哼!”卫离狠狠地翻了陆萧元一眼,“这个就不劳相爷操心了,咱家要说的话,自然是皇上让咱家说的话。另外咱家好奇多问一句,相爷为何如此为难二小姐?您可是她的父亲,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您都不心疼她?您也不因此而愤怒吗?要知道,太子干了这么一出,打的可是相爷您的脸。” “不敢不敢。” “不敢?相爷就这样好欺负?”卫离差点儿没气笑了,“今日若非二小姐拦轿,只怕相爷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是二小姐凭一己之力挽回了相爷的面子,这事儿连皇上听了都感动。相爷您倒好,非但不感激,居然还关起门来殴打亲闺女,当真是太让人……瞧不起了!” 卫离说话是一点儿都不给陆萧元留面子,什么左相,在他眼里什么相都不好使,他这辈子就替皇上一人卖命。 “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何以护天下?” 这话一出口,陆萧元心里就一哆嗦。 何以护天下?这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公公这是何意?” “有感而发。”卫离扬着下巴,一副傲娇的样子道,“相爷要是不爱听,大可以到皇上跟前去告咱家的状,皇上听你的算我输!” 陆萧元心说我敢告么?你都说了皇上都感动了,还说你说的话都是皇上让说的,这状我还怎么告? 他气得直磨牙! 想他堂堂左相,正一品大员,却被个小太监给损得跟三孙子似的,上哪说理去?偏偏这太监他还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是从小跟在皇上身边儿的太监,几乎就是皇上把他给养大的。 三岁拽着皇上的龙袍满院子跑,五岁跟着十一皇子下河摸鱼,八岁都能跟太子殿下打架了,还打赢了! 这种太监找上门儿来骂架,他除了咬牙挺着,还能有什么招儿? 卫离今日感慨颇多,“真是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女儿,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到了陆家就这么不值钱了呢?” 他说到这儿,视线猛地一转,一下就扫到了边上的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在这种事情上一向看得比她儿子透彻,立即就道:“老身最是喜欢我们家阿秋,刚刚还为她的母亲正了名,复了正妻之位,也复了阿秋和她弟弟的嫡出之名。” “嗯。”卫离点点头,“还是陆老夫人明事理。但是……” 这一个但是,但得陆家上上下下除了陆辞秋以外,都把心给提了起来。 然后就听卫离说,“但是,二小姐本来就是嫡女,她的母亲本来就是陆相正妻,这怎么还要复呢?你们陆家到底都在整些什么幺蛾子?陆相,这事儿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正文 第12章 吃香喝辣 陆萧元想说怎么就又是我干的了? 可是转而一想,得,还真是他干的。 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大夫人云氏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冲着卫离行了个礼:“这位公公,请先坐下用口茶吧!” 卫离瞅都没瞅她,“用不着,咱家话还没说完呢!” 云氏能怎么办?只好又退回来,继续听他说。 不过这回卫离不跟陆萧元说话了,也没再追究嫡女和正妻的事,而是对陆辞秋说:“没关系,陆家不待见二小姐,燕家待见。二小姐您跟奴才走,奴才带您到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去!咱不在陆家受这个气!” 陆萧元捂了捂心口,这个卫离,对着他自称咱家,对着陆辞秋就自称奴才了? 说实话,陆辞秋这会儿也挺懵的。原本皇上不跟她算太子的账,她还觉得这南岳国的皇上明事理,是个好皇帝。这怎么突然话锋一转,就要让她进宫去吃香的喝辣的?这哪跟哪啊? 她用身体挡了挡陆家人,然后小声跟卫离说:“公公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皇上看上我了?不能够啊?我跟他可差着辈儿呢!我曾经是他儿子的未婚妻,他说什么也不能对我有想法啊!劳公公回去帮我劝劝,请皇上收收心吧!” 卫离抽了抽嘴角,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二小姐,想多了,皇上就是单纯的觉得心里有愧,想补偿您。” 说完,声音又提高了些,“今日奴才到左相府来,就是代表皇上,来给二小姐赔礼道歉的。” 他说到这里,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立即走上前,将手里端着的托盘往前一递。 卫离继续道:“二小姐,这些都是皇上给您的赔偿礼,皇上说了,是他老人家没有教导好儿子,让二小姐受气又受惊,还受了伤。这事儿算皇上欠您一个人情,这些赔礼您一定收下,等回头有机会见着了皇上,他老人家还会当面再给您赔不是的。” 陆萧元都听傻了,皇上什么时候这样平易近人了?还赔礼道歉,他做官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陆辞秋也挺无语的,本来她都想好了,如果皇上追究起太子这个事,要怎么摆平,怎么让陆家替她挡刀,怎么独善其身。 现在这情况是……完全用不上了? 这皇上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从前书上总说君心难测,眼下这君心,她到底应该怎么个分析法? 陆辞秋一下子就不会玩儿了。 好在先前拍陆老夫人马屁,这会儿得到了回报。 就听陆老夫人轻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皇上有赏,赶紧叩谢皇恩啊!” 陆辞秋这会儿膝盖也不敢硬了,麻溜的跪了下来,回忆着前世电视剧里的台词,像模像样地说了句:“谢主隆恩。” 虽然土了点儿,但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错。 卫离笑嘻嘻地伸手去扶她,“二小姐快快起来,地上凉,可别伤着膝盖。” 陆家人集体翻白眼,这大夏天的,青砖都晒得滚烫,怎么就凉了? 陆辞秋站起身,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两只托盘。 卫离见她看过去,赶紧把上头盖着的红布掀开。 只见上头不但搁着珠宝首饰和补品,还用一块玉石压着一摞子银票。 另外卫离还说:“这些是皇上给二小姐的,但犯错的毕竟是太子,所以太子那头的赔偿也少不了。只等再过两日把太子府上的财物清点完成,再挑贵重的都给您送来。您放心,皇上说了,太子这种渣男肯定是不会再处理给二小姐的,他不配!” 说完,还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 看着卫离如此这般给陆辞秋撑腰的场面,陆倾城的眼底浮上了一层阴影。 云氏硬撑着的笑也渐渐落了下去。 陆萧元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就只有陆老夫人微仰着头,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骄傲。 看吧,这个家还得是她来当家做主,看事情还得是她最通透。 虽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看着这卫公公的架势,至少皇上是不会跟陆家算太子殿下那笔账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近几个月听到的传闻,说皇上似乎对太子多有不满,南岳国储君之位,怕是还有得争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二小姐把皇上的赏赐收下。”老夫人面带笑容开口说话,“记得都送到二小姐院子里去,要轻拿轻放,千万不能碰坏了。” 说完又看向陆辞秋,“丫鬟们做事毛手毛脚的,阿秋你回头一定记得都收好。” 陆辞秋点点头,“多谢祖母替我打算,我都记得了,一定收好,绝不会再让人给抢了去。” “嗯?”卫离又听出门道来了,当时心头就是一喜,“怎么说绝不会再让人给抢了去?难道二小姐被人抢过东西?” 今日他到陆家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替陆辞秋撑腰。 皇上说了,要想尽一切理由把陆辞秋的颜面给做足了。 要用尽一切办法替陆辞秋解决困难。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往上冲。 总之就是一定要让陆辞秋领皇家的情,让她感受到皇家的关怀与温暖。 之所以如此,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十一殿下治病。 这次北地的仗打得实在是太难了,十一殿下虽说从小就上了战场,大伤小伤不断,可没有一次是伤得这么重的。 以至于才刚一回宫,直接就倒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最疼爱这个小儿子,当时就急得掉了眼泪。 可惜太医院养着的那些个太医没一个有用的,居然都医不好十一殿下,最后还是十一殿下自己说,请陆家二小姐为他医治的。 皇上起初还以为十一殿下是病糊涂了,太医都治不好的伤,一个小姑娘就能治得好了? 可后来再一想,不对啊,陆家那位二姑娘可是裴家的外孙女,她外祖母是北地神医,年轻时候还救过他的命。 于是赶紧就要派人去请陆辞秋。 结果又被十一殿下拽了袖子,说没法请啊,咱们燕家没脸求人家办事,因为太子那个混蛋把陆家二小姐给得罪了! 正文 第13章 有求于人 皇上一听说因为太子把陆辞秋给得罪了,所以陆辞秋不见得愿意为皇族做事,当时就想以皇命力压陆家。 可再想想裴家人那个性子,指不定那姑娘就随了娘。 万一逼得紧了再来个自杀,那不就全完了。 陆辞秋死不死皇上不在乎,但他对自己的小儿子那绝对是真爱。 所以卫离此番来到左相府,是带着任务的。 这会儿正愁自己对陆辞秋的讨好可能不够,陆老夫人的话简直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 于是他抓着这个抢东西的事儿,铁了心要跟陆家再好好掰扯掰扯。 陆老夫人也没想到自己马屁没拍好,拍马蹄子上了,当下痛心疾首,真恨不得把刚说出来的话再给吞回去。 纵然她此刻恨透了陆夕颜,但那关起门来是家事,闹到卫离这种大太监跟前就不好了。 于是她赶紧道:“没有没有,没人抢阿秋的东西。就是家里姐妹之间的小吵小闹,无伤大雅。” “姐妹吵闹?”卫离眼珠一转,“那就是治家不严了。” 说完就看了云氏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跟陆萧元说话:“早听说相爷干了一桩宠妾灭妻的事,那阵子北地战事吃紧,皇上一心想着军情,也没顾得上这些。如今十一殿下打胜仗回来了,皇上也能缓一口气,正好腾出工夫来管管闲事。陆相,在咱们南岳国,可是不兴宠妾灭妻这一套的。” 陆萧元赶紧说:“公公误会了,不是宠妾灭妻,只是续弦。” “续弦?你当咱家傻还是皇上傻啊?续弦那得是正妻死了才能续,你们陆家是什么时候换的主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陆萧元又擦了一把汗,脸色愈发的难看。 “行了陆相,在朝堂,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不能只管在外头风光,家里却弄得一团乱。您说是吧?您也别觉得是我一个太监在教训您,我还是那句话,我说的,都是皇上让我说的。我这张嘴它就不是给自己长的,而是替皇上长的。” 陆萧元立即点头,“是,是,本相都知道。” “那么陆相,咱们再说回治家不严这件事。都是高门贵户的千金,怎么还能在家掐架呢?女眷不宁,那就是当家主母不行!真是可怜了我们二小姐,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在自己家还要被庶出的欺负,简直没有天理!” 云氏一听这话,赶紧就说:“公公多虑了,府中绝不会发生庶女欺负嫡女的事情。先前家里的五姑娘确有做得不当之处,眼下已经被罚去柴房思过了。” 卫离终于肯给她一个眼神了——“你罚的?” 云氏不敢邀功,“是老夫人罚的。” “那你说个什么劲儿!陆相,这就是您灭了妻抬上来的妾?哼,妾就是妾,话也说不明白,事也办不明白,真是不行。罢了,既然陆老夫人已经替二小姐出过气了,那咱家就也不多说什么了……” 他话说到这里,顿了顿,终于又转向陆辞秋。 之前还耀武扬威的样子瞬间就变了,嘴一瘪,差点儿没哭出来——“二小姐,十一殿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求您给治一治吧!” 陆萧元瞬间就懂了! 怪不得这卫离今日的表现这般奇怪,原来是有求于人。 皇上一向宠爱十一殿下,为了能治好十一殿下,做出这般抬举陆辞秋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陆萧元豁然开朗,憋闷的心绪一扫而空。 他不怕被个太监怼,他怕的是无缘无故被太监怼。 眼下知道缘由了,那也就有了方向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对卫离说:“十一殿下重伤一事,本相也听说了,且也已经派出人手去寻访名医。本相知道皇上心急,可我家这二姑娘她并不通医术,卫公公让她给十一殿下治伤,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卫离当时就不干了,“相爷是在质疑皇上的判断?裴老夫人乃北地神医,几十年前还曾救过皇上性命,皇上这么多年了,仍还对裴老夫人的医术赞不绝口。二小姐是裴老夫人独女所出,是嫡嫡亲的外孙女,她老人家怎么可能不把医术传给二小姐!” 这话都快把陆倾城给听哭了,下意识地用手抵住心口,方才能缓解一些。 都外孙女了,还嫡嫡亲,这是怎么嫡的? 皇家为了抬举陆辞秋,简直都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她忽然有些羡慕陆辞秋了,此生能得皇家这样青睐一次,今后就算平凡一生,也是值得骄傲的吧! 陆萧元还在坚持己见:“裴老夫人从未传过她医术!我是她的父亲,我比谁都清楚。” “父亲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陆辞秋吸了吸鼻子,颇有几分委屈地说,“您连母亲养了九曲回阳草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都不关心,又能对我了解多少呢?” “你……” “陆相!”眼瞅着陆萧元又要跟陆辞秋瞪眼睛,卫离赶紧把话接了过来——“现在是皇家在求着二小姐办事,陆相这种态度,是不是存心想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哦对,陆相是站在太子那边儿的。” “卫公公!”陆萧元大惊,“公公慎言啊!” 他的确是站在太子那边儿的,可眼下局势已经有了变化,他如何还能承认自己的立场? 卫离呵呵一笑,“瞧把陆相急的,咱家随口一说罢了。”说完,又可怜巴巴地求陆辞秋,“二小姐,您给句话吧,求您了。皇上说了,今儿您要是不点头,奴才就不用回去了。就算回去,皇上也得打断奴才的腿。” 陆辞秋一脸同情,叹着气道:“我在城外就跟十一殿下说过,如果宫里的太医治不好他,就到左相府来寻我。公公也别听我父亲瞎说,外祖母怎么就没传我医术呢?我小时候在北地外祖家住过整整四年,该学的都学了。父亲他可能就是不想……哎呀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说说十一殿下这个伤。” 陆萧元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刚刚这丫头说什么?他可能就是不想什么? 陆萧元双眼微眯,心里瞬间就起了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正文 第14章 一五一十 陆辞秋说着话,抬手就抚上自己的额头,正好摸在被陆萧元砸过的地方。 “十一殿下的伤本来我能治的,可是公公你看,我被我父亲打伤了头,一下子就把许多事情都给忘记了,其中就包括一些药方。 刚刚祖母还抡了拐杖打我父亲呢,原因是我把给宸妃娘娘治病的方子也给忘了。 唉,我父亲可真是……专跟皇家过意不去。这一砸,耽误了皇上的妃子,也耽误了皇上的儿子。父亲……”她看向陆萧元,“您跟皇家到底有什么仇啊?” “你给我住口!”陆萧元大怒。 就连云氏都跟着叫了一声:“二姑娘慎言!” 谁知,卫离比他们喊的声儿都大——“你们也给我住口!咱家带着皇上满满的诚意来此,陆相是铁了心要拆皇上的台是吧?行,你给我等着,咱家这就回去,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跟皇上说了!” 云氏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脱口而出问了句:“公公打算怎么个一五一十法?” 卫离道:“咱家就跟皇上说,陆相心里头始终装着太子,一心一意为太子殿下谋划,对十一殿下不闻不问,甚至还拦着不让二小姐去给十一殿下医治!” 陆萧元:这叫一五一十? 陆家人全傻了,就连陆辞秋都愣住了。 这是太监界的天花板吧?能把太监这种职业做到这个份儿上,这卫公公也是个人才。 卫离一脸的委屈,说完话转身就走了,陆萧元想拦都没拦住。 就见卫离红着眼圈儿,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陆辞秋,又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陆大夫人刚没,抬上来的妾和妾生的庶女穿得一个比一个艳,什么玩意儿啊?一个个的也不见悲伤,真是让忠烈心寒。这些回去可都得一五一十地说了,一样都不能落下。你们两个,帮我记着些。” 陆萧元心道不好,这死太监是要搞事情啊! 可太监既然铁了心要搞事情,他也没有办法,一路送到府门口,看着卫离上了宫车,这才怒气冲冲地走回来,又将怒火往陆辞秋身上发。 结果才一回来,就见陆老夫人正拉着陆辞秋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好孩子,真给祖母长脸。连皇上都求上门来,这可是咱们天顺朝从来没有过的事。” 说完,又转头吩咐常嬷嬷:“你亲自走一趟大厨房,交待下去,让他们只管挑了最好的东西做给二小姐吃。二小姐伤了头,可得好好补补。” 常嬷嬷应了声“是”,赶紧就去办差了。 陆老夫人又对陆辞秋说:“阿秋啊,你姑母的事,就都依仗你了。她同你母亲一向交好,待你也不薄,你可一定要把她放在心上。” 陆辞秋点点头,“祖母放心,孙女不会忘了姑母的。” 这话倒是不掺假,记忆中,宫里那位宸妃娘娘,是整个陆家最有人情味儿的一个,也是最愿意同裴卿和原主亲近的一个。每到年节,都会从宫中送出赏赐来,都是给原主的。 可惜陆萧元不疼原主,看了那些东西就觉眼热,冷嘲热讽了几次之后,裴卿就不得不让原主把得到的赏赐,给家里的庶姐庶妹都分出去。 她对那位姑母印象还是很好的,便想着若有机会,定要进宫去瞧瞧她的病。 终于,陆辞秋回了飞雪院儿。直到看着她走远,陆老夫人才拉了一把还满脸怒容的陆萧元:“行了,今日还不够丢人?你还要同她闹?” 陆萧元指了指陆辞秋离开的方向,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勉强把火气给压下去。 老夫人见他情绪稍有恢复,这才又道:“你是左相,所有事情都要从大局考虑,可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乱了阵脚。今日之事依老身看,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皇上如此待她,那都是有明确目的的,一旦目的达到了,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那太子也不是个能咽得下气的主,等时机一到,该算的账肯定都要一笔一笔算回来的。 眼下咱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皇上都在做样子,咱们有何做不得? 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你现在对她好,她不但能治你妹妹,还能治十一殿下。 到时候皇上记这个情分,肯定也是记在陆家头上的。 你白捡一个大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陆萧元只要不面对陆辞秋,脑子很快就好用起来,立即躬身道:“母亲说得极是,儿子受教了。只是……”他又皱了眉,“那陆辞秋她真的会医术吗?以前可从未听说。”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阿秋说得对,以前你对她关心多少?你连裴卿都不放在心上,对裴卿生出来的一双儿女就更是不闻不问了。但凡你能多关心她,她也不至于被五丫头诓了去拦太子的喜轿。 至于会不会医术,这个老身倒是能多信她几分。毕竟就算信不着她,也信得着裴老夫人。 就但愿她是真的懂医术吧,那样你妹妹就有救了。否则……否则老身也是不想活了!” 她说完,拄着鸠杖就要走,却在转身的时候看了云氏一眼,便停住脚说:“你现在是嫡母,再不能像从前做妾时那般小家子气。虽说你不如裴卿出身好,但云家也是书香世家,规矩礼数你都懂的,差就差在没有官户人家的那种气派。不急,回头跟京中夫人们多学学就是。” 云氏赶紧屈膝应道:“多谢母亲提点。今日是被那卫公公扰乱了阵脚,也是媳妇不争气,今后一定收敛心性,跟贵人们多学学。” 老夫人“嗯”了一声,又看了眼陆倾城,心里就琢磨起一个事来。 “那株九曲回阳草,还是尽快送到宫里去吧!以免夜长梦多。万一阿秋真的说想不起来,至少还能让宫里太医给想想办法。”说完,又盯向陆倾城,“今儿就算了,一来太晚了,二来皇上也正在气头上,咱们别触了霉头。明日,明日头午,倾城去送。” 陆倾城一愣,“我去送?” 正文 第15章 核桃补脑 陆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倾城一眼,“对,就是你去送。从前你是庶女,你姑母贵为皇妃,你自然是攀不上的。可如今不一样了,你是我陆家嫡女,所以这种长脸面的事,家里定然都会可着你来安排。你能明白老身的苦心吗?” 陆倾城赶紧给老夫人施礼:“倾城都明白,多谢祖母替倾城打算。” “嗯。”陆老夫人点点头,也不怎么的,竟又想起陆辞秋说的,今后要是有了出息,一定给她挣个诰命当当。 可眼下她跟陆倾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倾城却连个奉承的话都没有,着实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在心里默念道:庶女就是庶女。然后在侍女的陪伴下,回了自己住的百兰院了。 陆倾城看出老夫人似有不快,却不知因何不快。于是拧着眉毛红着眼圈儿看向陆萧元:“父亲,可是倾城哪里做得不好,惹了祖母不快?” 陆萧元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回去吧!” “那明日给姑母送东西……” “只管去送就是。她是你的姑母,今后是该多亲近亲近。” 小少爷陆荣轩是在傍晚时分彻底醒过来的。 陆辞秋在他醒后,又给他吃了一片消炎药,以确保呛水过后不会发生肺内感染。 当霜华再一次见到她家小姐拿出白色的小药片,往小少爷嘴里塞时,已经相当淡定了,只默默地取了温水给小少爷送服,问都没问。 但她不问,却不代表冬安也不问。到底是比霜华小三岁,十四岁的丫头不够沉稳,追着问小姐给小少爷吃的是什么。 陆辞秋就说:“是药。” 冬安又问:“哪来的啊?” 陆辞秋再答:“从我母亲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然后就没有别的解释了。 爱信不信吧! 霜华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说,于是就想告诉冬安不要再问。结果冬安嘴快,话已经说了出来——“咱们屋里哪有夫人的嫁妆箱子啊!而且这些年下来,夫人的嫁妆都已经被家里掏的差不多了。” 霜华赶紧扯了她一把,“小姐说有就是有,咱们做奴才的,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冬安立即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心疼夫人那些好东西。” 一提到大夫人,冬安和霜华就又红了眼圈儿。 陆荣轩这孩子别看年纪小,却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孩。一见两个丫鬟这副模样,立即就问:“你们怎么了?”然后再伸出小手扯扯陆辞秋,“姐姐,娘亲何时回来?” 冬安忍不住,一下就哭了出来。 霜华紧紧抓着她的手说:“不要哭。小姐说过,哭是最没有用的。咱们对大夫人唯一的告慰,就是陪着小姐和小少爷好好过日子。要比从前过得还好!” 说完,又伸手把陆荣轩揽了起来,“小少爷,咱们以后不找娘亲了,好不好?” 陆荣轩不解,“为何不找了?” “因为你娘亲她……”霜华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句地同他说,“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想娘亲怎么办?”这孩子虽然只有四岁多点,却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得早,许多话他已经能听得懂了。这会儿也红了眼圈儿,可怜巴巴地看向陆辞秋,叫了声,“姐姐。” 陆辞秋由着他把小手搁在自己的手上,握了两下说:“那就在心里默默地想。只要你一直想着,她就一直都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陪着我们。” “可是娘亲不在家,他们都欺负我,还把我推到池塘里。”病好了的小孩,总算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康姨娘和五姐姐的人好凶。” “都过去了。以后姐姐带着你,没人敢再欺负你。轩儿啊,我们的娘亲为国杀敌,死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或许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因为你还这么小。但是不说不行,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家族里,就不得不快快长大,有些事也不得不去面对。 你记着,我们的娘亲是南岳国的大英雄,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你就问问他们的母亲为南岳做过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起,冬安去开门,就看到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带着几个下人,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常嬷嬷挂了满脸的笑,一边指挥着下人赶紧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好好给二小姐摆上。 一边又对陆辞秋说:“这些都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挑的都是平日里您爱吃的菜现烧的。二小姐看看合不合口味,要是有不合适的,或是还有什么特殊想吃的,您尽管跟老奴说,老奴立即叫人再给您做去。” 陆辞秋心说我怎么就不信那陆老夫人能记得原主喜欢吃什么? 但还是拉着陆荣轩到桌边去看。 好么,什么她爱吃的,根本全是补脑的。 核桃仁炖蛋、核桃仁烧肉、琥珀核桃、老醋核桃、核桃山鸡汤、核桃糖酥饼。 就连蒸的米饭里,都搁着几个掰碎了的核桃仁儿。 陆荣轩看得瞠目结舌,“常嬷嬷,今日大厨房是买多了核桃吗?为何做什么都要放核桃?”说完,又战战兢兢地看向陆辞秋,“姐姐,核桃这种东西贵不贵?咱们吃不吃得起?” 常嬷嬷一听这话赶紧就道:“小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您跟二小姐都是府中嫡出的孩子,再贵重的东西都是吃得的。” “嫡出?之前不是说,我们已经变成庶出了吗?” 童言无忌,却说得常嬷嬷好生尴尬,“说错了,之前说错了。” 陆辞秋就叹了一声,摸摸陆荣轩的头说:“真是的,都给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 常嬷嬷更加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这时,就见陆荣轩突然挣开了陆辞秋的手,转身就去翻柜子。 翻了一会儿就失望地回过头来,瘪着嘴说:“已经没有银子了,就剩下这几个铜板,这么一桌子菜,我们肯定是买不起的。” 常嬷嬷一愣,这是几个意思? 这时,又听霜华说了句:“没关系,不是还有皇上刚赏下来的银票吗?买这一桌菜还是够的。就是不知道皇上赏下来的银票,该花不该花。” 陆辞秋从他二人的话里听出些门道,眼睛微眯了起来…… 正文 第16章 补齐饭钱 常嬷嬷觉得今日的二小姐相当危险,而且完全摸不清楚路数。 不只二小姐摸不清,连小少爷、还有这屋里的丫鬟,也都摸不清。 就比如眼下这吃饭的事,明明是好事,可为何她总感觉事情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一个不好的方向去走? 陆辞秋也想起来了,打从裴卿离开京城之后,大厨房那头就往死了作贱她们姐弟。 虽然一日三膳都照着份例给送来,可那也不过都是表面工夫,实际上送来的东西却不怎么像样。 比如兑过水的鸡汤、没几粒米的米粥,遇着吃肉,就都是肥肉,见不着一点儿瘦的。 原主跟弟弟吃不下,就只能自己补贴银子。给了银子,大厨房才能送正经的吃食来。 “霜华,正好今日常嬷嬷来了,咱们就把账目盘一盘吧!”她坐在椅子上,冲着陆荣轩招手,“轩儿,过来。” 陆荣轩赶紧跑过来,一下就扑到了她怀里,“姐姐,不给银子,这些东西就吃不上了吧?” 常嬷嬷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那些事,虽然有许多都不是做在明面上的,但又有几件不是被主子默许了,下头的人才敢做的呢? 大厨房作贱这两个孩子,她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今日陆辞秋转了性子,竟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讲。 那她少不得就要替这对姐弟做一回主,毕竟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于是常嬷嬷立即瞪向跟着来送饭的几个人,“还不快跪下!瞧瞧你们做的好事!” 那几个人赶紧跪了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常嬷嬷跟陆辞秋说:“下面的人不懂事,猪油蒙了心。二小姐放心,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陆辞秋却笑了,“嬷嬷一句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姐弟之前花出去的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二小姐放心,老奴定回禀了老夫人查明此事,银子定悉数退还。” “那倒也不必。”陆辞秋说,“给出去的银子,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毕竟我们该吃的也都吃了。只是不知道这府里其他主子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想吃什么都得自己花钱买。” 常嬷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陆辞秋也不指望她回答,又继续道:“这些事情都是家中主母在管着,嫡母贤良淑德,对待非亲生的子女也是一视同仁。所以我相信,各院儿的主子肯定也是同我一样的待遇,绝不可能厚此薄彼。否则那成什么了?嫡母干出这样的事来,万一传出去,她哪还有脸活?” 常嬷嬷的心当时就抽了一下。 她就知道,二小姐不管提起什么来,准没好事。 “霜华,过去我们吃一餐饭,要给大厨房多少银子?” 霜华立即道:“一顿一两,夫人离京五个月,我们已经花空了夫人留下的所有银子。” 陆辞秋点点头,“我和轩儿都还小,一顿都得一两银,那像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几位姨娘这样的大人,一顿应该得五两吧?再加上大小姐一顿一两,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都是一顿一两……常嬷嬷回头仔细算算,如果大厨房没有收到这笔银子,记得让她们补上。” 她说到这里,又示意霜华把先前皇上赏赐的那些银票取了过来。 “别人我管不着,但祖母可是我的亲祖母,总不能让祖母自己花银子在自己家吃饭。 所以祖母的银子我出了,常嬷嬷可一定记得在祖母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她说完,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去吧,常嬷嬷。告诉祖母,这些核桃烧的菜我会好好吃,方子也会好好想。” 常嬷嬷带着人退出去了,霜华一脸欣慰地看向陆辞秋,“小姐做得好。” 冬安也跟着点头,但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地问:“咱们这算是翻身了吗?” 陆辞秋笑笑,“翻身还早。这座府邸迂败不堪二十多年,又岂是一朝一夕就好得了的。咱们且还得努力呢!行了,吃饭!也别分主啊仆啊的,一起吃吧!” 飞雪院儿吃上了几个月以来最好的一顿晚膳,而常嬷嬷这会儿也回到了百兰院儿,把陆辞秋这头说的话都讲给了老夫人听。 陆老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直接就骂起了云氏:“老身先前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竟蠢笨至此!想要收拾一个没娘的丫头有的是法子,非要做这些容易被人捏住把柄的事吗?” 常嬷嬷也跟着叹气,“大夫人这件事做得确实是不妥了,只是老太太啊,眼下二小姐铁了心要追究这事儿,咱们也得给她个说法,毕竟还指望她想那方子呢!” 陆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我看她铁了心要追究的,可不只这一件事!罢了,你去把云氏叫来,老身亲自同她问问。” 常嬷嬷去叫人了,很快就见大夫人云氏换了身素服,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点了点头,“那卫公公临走时自言自语的那些话,你倒是往心里去了。可老身问你,为何要做那苛待吃食的事?在自己家用膳还要按顿给银子,这话要是传出去,我陆家得招多少闲话?你这主母还当不当得下去?” 云氏直接就跪下了,“母亲明鉴,儿媳从未做过这等事情,定是那厨房的管事自有主意,以为从前的裴夫人下了堂,人又不在京中,这才苛待了二小姐和小少爷。母亲放心,此事儿媳定会好好问查,给二小姐一个交待。” 陆老夫人用鸠杖点了点地面,“你如何给她交待?人家哪里又稀罕你的交待了?华裳,今日种种你也看在眼里了,该说的我也同你都说了,轻重缓急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有一番思量。那就拿出个章程来,当务之急咱们总得把陆辞秋的嘴给堵上!” 云氏也愁,“母亲觉得,要如何交待,二小姐才能出了这口气呢?”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常嬷嬷,就听常嬷嬷道:“两个法子。一是把这五个月的银子都退还给二小姐,同时再另外多给一份,算是安抚。二么,那就只能请府中所有少爷小姐,按照一顿一两的价钱,把这五个月的欠银,全都补齐了。还请大夫人和其他几位姨娘,按照一顿五两来补。” 说完,又递上前一张银票,“这是老夫人饭钱。” 云氏眼底瞬间蒙上一层阴霾…… 正文 第17章 真是够了 老夫人的银票她自然是不敢接的,可不敢接却不代表她没看到那银票上盖着的戳。 那是皇上给陆辞秋的银票,这才转眼工夫就到了老夫人手里,显然是陆辞秋表孝心了。 既然陆辞秋都表孝心了,那如果她的女儿不表,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于是云氏赶紧道:“不敢要母亲的银子。且不说没有在自己家里吃饭还掏银子的说法,即使是有,这银子也不用母亲来掏,儿媳肯定是要替母亲出的。 倾城昨日还在念叨,她见您近两个月总是戴那么几样装饰,头上的珠翠都没换过,就说要亲自为祖母选两套头面。已经着人去打制了,过些日子就能送回府来。” 陆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说了句:“嗯,倾城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云氏赶紧道:“儿媳深知母亲和老爷都对倾城寄予厚望,故而对她的教导也是一日未曾松懈过。今日之事请母亲放心,儿媳定严查大厨房,让他们把从前贪了二姑娘的银子都交还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那除此之外呢?” 云氏暗里咬了咬牙,“除此之外,儿媳会用私银,另外再给二小姐补贴一份。” 老夫人这才满意,挥挥手让云氏退下了。 常嬷嬷侍候着老夫人回了内室,这才问道:“老夫人相信大小姐给您做了头面吗?” 老夫人都听笑了,“信,怎么不信,反正不管她之前做是没做,今晚之后肯定就要去做的,咱们只管等着收就好。” 常嬷嬷也笑了,“是啊,只要出得起银子,工匠们还是赶得起工的。就是不知道这银子是从公中出,还是从大夫人的私银里面出。” 老夫人想了想,就道:“一会儿你去账房吱会一声,这笔银子要是从公中出,那可就算不到大姑娘的头上了。”说完又叹了一声道,“云氏这个小家子气的性子,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改得了。妾抬妻位本就招人非议了,若是因为她不大气再被人说道,那可是要丢脸面的。” 常嬷嬷赶紧宽慰她:“老夫人放心,大夫人也是个聪明的,心里头一定都有数。” 老夫人哼了两声,“但愿她真有数。”说完,再也不提云氏,只管把从陆辞秋那里拿回来的银票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常嬷嬷笑着说:“二小姐还是懂事的,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也知道该讨好谁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说来也怪,以前的二小姐可没有这般心思,倒好像今日在城墙上面撞了那一遭,把她给撞开窍了一样,着实奇怪。” 老夫人也觉得奇怪,不过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陆辞秋能治好她的女儿,她不介意在一段时间内护她一护。至于今后还要不要继续护,那就看陆辞秋的表现了。 这一晚,陆辞秋将陆荣轩安排在了飞雪院儿的厢房,由霜华陪着他睡。 她不可能一直把个小男孩儿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娘的孩子必须得快快长大,适应左相府的生存环境。 这孩子以前是跟着裴卿一起住的,如今裴卿不在了,她也不好把这么小一个孩子打发到故去之人的旧屋子里生活。 正好飞雪院儿隔壁还空着,她就打算明日跟府里说说,将隔壁的院子先收拾出来给陆荣轩住,待到孩子再长大一些,就要分到外院去了。 冬安坚持要留在她榻边守夜,陆辞秋却以她白天刚受了重伤为由,让她去休息。 飞雪院儿还是很空,虽然府里分过来两个粗使的婆子,可一个嫡小姐院子里只有四个人侍候,显然是不合规制的。 霜华临走时说过,从前侍候裴卿的下人,都已经被云氏陆陆续续打发了,就连飞雪院儿的下人也都发卖掉了。 她和冬安之所以留着没走,是因为云氏不好做得太绝,以免叫人瞧见了说三道四。 可即使没被发卖,那也只是时间问题,早晚都得对她二人下手的。 陆辞秋其实无所谓身边有多少人侍候,她不是古时人,并不习惯被人侍候的生活。反而觉得人少清静,没有太多眼睛盯着,自己进出空间也更方便一些。 但她可以不习惯,陆家却不能不给,所以明日还得跟府上理论理论。 她躺到榻上闭了眼,想着现在和从前,渐渐睡着了。 次日醒得有些早了,坐在榻边发呆。 可明显其他人比她醒得还早,冬安已经带着陆荣轩在院子里玩了,她时不时就能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便往窗外多瞅了两眼。 霜华走进来后,见她瞅着窗外愣神,略一思量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赶紧道:“小少爷到底还是个孩子,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兴许再过两年……” “兴许再过两年,他就要忘记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了。”陆辞秋实话实说,却说得霜华一下又红了眼眶。 “小姐快起吧,还得去百兰院给老夫人问安呢,今儿有些晚了。” 陆辞秋这才想起来,在这个时代还有晨昏定省这一套。 于是点点头,一边起身穿衣一边跟霜华说:“一会儿记得提醒我说说隔壁那院子的事。” 霜华应了话,服侍她洗漱梳头,大厨房的人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送膳食了。 早膳是核桃粥,还拌了两样核桃小菜。 陆辞秋真是够够的! 原本打算拿药方的事拖陆老夫人一阵子,但这一日三餐离不开核桃,就让她有些退缩。 想着要不差不多得了,这两日就把宸妃的事给办一办,办完好能吃上正经的饭。 百兰院儿每天这个时辰都是最热闹的,左相府重礼数,家中女眷都要在这个时辰到老夫人屋里去晨昏定省。然后互相之间说说话,攀比攀比,比完了就各自回去。 从前裴卿在时,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环节。 倒不是她不孝顺,只是她那种直爽的性子,真看不了那些个妾室每日的惺惺作态。 陆辞秋到时,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她才一进屋,就看到云氏堆着一脸假笑,冲着她迎了上来—— 正文 第18章 二房送礼 “二姑娘怎么才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云氏面上挂着关切,听着像是在关怀,但实际上却是指出她来得晚了。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避嫌地往边上移了半步,错开她,径直走到堂中间,冲着陆老夫人深施一礼:“孙女给祖母问安。” 云氏觉得很没面子,但还是转过头来说:“二姑娘这是不好意思了,放心,老夫人最是慈悲,能来就是有心。” 陆辞秋皱着眉,很是不高兴地同云氏问:“大夫人为何一再的插话?眼下这个时辰是晨昏定省,是侍奉祖母的日常礼节,您又不是主角,抢什么风头呢?就算有天大的事,是不是也应该以孝为先,以长为尊? 您瞧瞧,打从我一进屋您就扑上来,现在我跟祖母问安,祖母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您又插嘴。从前我母亲在时,可没您这般不重礼数。” 云氏被她说得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再看陆老夫人,那也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送给她。 一时间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恶毒的目光直接从眼眶里冲了出来,落到了陆辞秋的眼底。 陆辞秋都看笑了,就这点道行,还想在她面前兴风作浪? 于是她又转了话口:“可能是我不识好歹了,大夫人这是向着我,所以赶在祖母怪罪我之前,先堵了祖母的嘴。如此一来,即使祖母有心怪我两句,也不能说出来了,因为说了就是不慈悲。大夫人待我真是好!” “二姑娘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哪个意思?是没有堵祖母嘴的意思,还是没有待我好的意思?” 这话真是两头堵,说哪边都不对。 云氏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跟个孩子计较,那样就跌了身份了。 “二姑娘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总之我没有坏心就是。”云氏不再说话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老夫人瞅了瞅云氏,纵是心里也稍有不快,这种时候却也不得不替她找些面子。 毕竟这人眼下是陆家的主母,再加上还有陆倾城那一层关系在,这个主母她是想好好留下来的。 于是陆老夫人说:“阿秋,云氏是你的嫡母,问你几句也没错。” 陆辞秋点点头,“的确没错,孙女也的确起得晚了。但那是因为我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了医治姑母的药方,便想趁着那工夫多想一些,这才没舍得起。大夫人要是因为这个怨怪我,那明日即使再梦到那个药方,我也是不敢多睡的。” 云氏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但还是压着火气说:“二姑娘说得哪里话,一切都以药方为主。今日是我话多了,在此给二姑娘赔个不是。” 老夫人又向云氏看过去,方才想要替她挽尊的心思,这会儿是一点都没有了,甚至还说了句:“你的确是话多。”这算是在给陆辞秋找场子。 陆辞秋笑着退到边上,找了空位坐下来。 再瞅瞅屋里的这些人,除了云氏外,苏姨娘和三小姐陆惜玉也在,二房的主母带着四小姐陆芳华也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身素服,可见都是长了记性的。 陆家没分家,大房二房都住在左相府里。 只是家里只有陆萧元做了官,故而二房的存在感有些低。 二老爷陆萧宇是个实在人,对此倒不是很在意。 可二夫人罗氏却是个要强的,有事没事都要跟大房较量一番。虽屡战屡败,却丝毫没有打击到她的战斗力。但凡遇着能给大房添堵的机会,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而且她对事不对人,不管是从前的裴卿还是如今的云华裳,她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眼下陆辞秋刚一进屋就给了云氏一个下马威,这让罗氏十分痛快。 可心里再痛快,面上表现出来的神色却又是悲伤的。 这一切只因昨日传回了裴卿的死讯。 于是她主动站了起来,走到陆辞秋跟前,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说:“二姑娘,大嫂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与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冷不丁听说这么个事儿,心里实在难过。” 她一边说一边从手上褪了个镯子戴到陆辞秋腕上,“家里没办丧,这份哀思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只镯子二姑娘且收着,算是二婶的一点心意吧!” 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云氏一眼,唇角勾起个一瞬即逝的笑. 然后迅速转换情绪,抹了一把眼泪,默默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陆辞秋被这突然送来的镯子整得一愣,可随即却看到云氏那张脸又黑了几分,便明白罗氏的心思了。 这镯子算是奠仪,二房都给了,云氏身为陆家主母,怎么能不给。 且即使她给,也是落在了二房之后,面上就好说不好听了。 陆辞秋明知这是二房在给大房难堪,但她此刻却非常乐意配合罗氏一回。 于是她也起了身,冲着罗氏屈膝行礼,也红着眼圈儿说:“多谢二婶记得母亲,咱们家里,除了祖母以外,二婶还是第一个说起这件事情的人,辞秋心里感激不尽。” 说着,还摸了摸腕上的镯子,“二婶随身戴的东西,定是珍贵之物,可见二婶是真心的。唉,说起来我是大房的孩子,可最先向我送出奠仪的,却是二房主母,当真叫人唏嘘。” 云氏的脸这会儿算是彻底的黑了,一只手握在椅把上,都快把上头的漆面儿给抠掉了。 她狠狠剜了罗氏一眼,却迎上了罗氏得意又挑衅的目光。 于是不得不对陆辞秋说:“二姑娘,我也准备了奠仪给你,只是总想着这是件伤心的事,怕提起来你心里难过,这才一直没敢说,倒是叫你二婶抢了先。不过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谁先送不一样呢?” 说着话,她站起身,从手上取下一枚宝石戒指塞到了陆辞秋手里。 “这是我与你父亲成婚那年,你父亲送给我的。上面的宝石来自西域番国,总共就这么一块儿。你且收好,算是我身为嫡母的一番心意。” 陆辞秋差点儿没气笑了,这云氏可真逗,送份奠仪还得秀个恩爱,生怕别人不知道陆萧元对她有多好似的。 但这恩爱秀的,不合规矩啊! 正文 第19章 全是高手 她赶紧把东西又给云氏塞了回去,面上一阵惶恐:“如此贵重之物,我可收不得。而且我还未及笄,很多事情都不懂,今日也是头回听说,原来纳妾也叫成婚的。怪不得太子殿下以大婚之礼去纳妾,原来这都是跟我父亲学的。” 这话一出,云氏瞬间就怔住了,一屋子的人全都怔住了。 云氏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二房的逼迫下不得不送样东西给陆辞秋,这怎么就扯上妻啊妾啊的? 而且昨日卫公公因为太子的事,特地来赔礼道歉,今日陆辞秋就说太子是跟陆萧元学的,这不是把自家老爷往火坑里推吗? 别说云氏不高兴,就连老夫人都气得想骂陆辞秋是个傻子。 可这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其实陆辞秋一点都不傻,真正傻的人是云氏。 哪有人送奠仪送戒指的?二房的镯子多少说得过去,云氏撸下来一枚戒指算什么? 于是老夫人瞪向云氏,冷声道:“你在胡扯些什么?” 云氏此刻恨不能在陆辞秋脸上剜出一个洞,可当老夫人斥责她时,她依然得低眉顺眼地说一句:“是儿媳说错话了,不是成婚,我当年……只是老爷的一个妾。” 这是云华裳一生的耻辱,也是她尽一切努力也抹不去的黑历史。 老夫人见她认了错,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准备提点云氏送奠仪应该送银子。这时,却听陆辞秋的话又幽幽地飘了出来:“大夫人说,这戒指上的宝石只有一块儿?那是何等珍贵之物啊,可见父亲当年对大夫人的疼爱是胜过一切了,要不然也不能连自家妹子都没舍得给。这戒指可真好看,要是戴在姑母手上,在后宫里也是很气派的吧?” 云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昨晚老爷还说这二姑娘的脾气愈发的像她那死去的娘了,可眼下她却觉得,陆辞秋比之裴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活脱脱就是裴卿的加强型! 陆老夫人也琢磨着看向云氏,半晌,沉着脸色感叹道:“总归是枕边人比妹子要亲近的。” 在场众人全都向云氏看了过去,二夫人罗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了句:“哟,那大嫂抢的可不只是府中女眷的宠,还抢了小姑子的。” 身边,四小姐陆芳华也跟着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靠衣装!母亲,您说如果当年这东西送入宫中给姑母戴,姑母会不会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并因此更得皇上青睐?” 罗氏斜了她一眼,“一枚戒指而已,又不是胭脂,能显得人好看到哪去?不过如果你姑母手里好东西多一些,人在皇宫也就能过得更好一点。唉,宫里的娘娘们啊,虽身份贵重,可咱们做官眷的心里都明白,这在后宫过得好不好,除了看娘家争不争气以外,也得靠手里的财物去衡量。” 陆辞秋觉得这二房的婶婶可真是把撕逼的好手,也是个话不落地的好拍档。 她只不过引了个话头,对方就能把事情往深里说,说得老夫人原本没多想的心思,也不由得多想起来。 此时的云氏已经骑虎难下了,手里拿着的戒指就觉得十分烫手,赶紧就表示要送给宸妃。 老夫人气得直喘,陆芳华见状赶紧上前去帮老夫人顺背,一边顺还一边说:“大伯母都戴了快二十年了,才想起来送给姑母,可见这就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给不行,一点都不诚心。何况本来是要送给二姐姐做奠仪的,这又要送姑母,多不吉利啊!你想气死祖母啊?” 云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丫鬟倚梅这时上前一步,冲着陆辞秋行了个礼说:“二小姐,大夫人今早已经备好了奠仪银子,是奴婢忙中出错,忘记带出来。稍候奴婢送到您房里去,再请您责罚。” 说完,又提醒云氏:“大夫人怎的忘了,咱们今日是要给二小姐另外一笔银子的。奴婢也是一心想着这笔银子,所以才把奠仪给忘在了屋里。” 云氏经这一提醒,方才记起今日正事。 真是,正事还没办,就让二房给乱了阵脚。 老夫人说得没错,她是该向京中贵妇们多学学。 于是她把那枚戒指又重新戴回手上,神色也恢复如常。 先对老夫人说:“儿媳娘家近日来信,说得了一幅古画。老爷说皇上前些日子还提及了几位已故的书画名家,言语间十分赏识。儿媳就想着,等古画到了,便送进宫去给宸妃娘娘,再由宸妃娘娘送到皇上跟前,定能博皇上几分欢喜。” 陆老夫人面色这才缓和了些,说了句:“你有心了。” 云氏松了口气,示意倚梅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 银票是五百两的票面。 裴卿走了五个月,一共一百五十天,一日三餐一餐一两银子,算下来一共是四百五十两。 这也就是陆荣轩年纪小,跟着姐姐一起吃了,要不然给出去的银子还得双份儿。 云氏做主,又给多添了五十两,凑足了五百两递到陆辞秋跟前。 “大厨房的管事被猪油蒙了心,竟敢苛待府中小姐的膳食,此事我已查明,人也打了一顿发卖了。只是被骗走的银子已经花销出去,再要不回来。我如今是主母,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的疏漏,绝不能让二姑娘吃亏。这五百两银子是我的私银,辞秋,你收着吧!” 她一脸真诚地把银票又往前递了递,“好孩子,这几个月着实让你们姐弟受苦了。” 说着话,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二房的罗氏瞧着这场面,眼珠一转,转出一肚子坏水儿:“哟,大嫂这动作可够快的,都没说把罪魁祸首拉到老夫人跟前理论几句,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从前那位大夫人在时,可没出过这样的差错。你那女儿被从前那位养得花容月貌,结果到了你管家,人家的女儿在你手里,却连吃口饭都要自己掏银子?” 罗氏的嘴一向损,揶揄起大房那更是不遗余力。 她那女儿陆芳华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罗氏起了个头,她立即就能往下顺:“这跟下馆子有什么区别?” 正文 第20章 真有钱啊 陆辞秋简直都要为这娘俩叫好了! 这用词也太绝了,怼的角度也足够刁钻,这种嘴皮子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出来的? 如果是练出来的……该不会是拿裴卿练的吧? 她仔细搜寻原主记忆,嗯,不是拿裴卿练的。 虽说从前二房也总跟裴卿吵架,但裴卿那个人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二房输出多少词汇量,她都能三句两句就给怼回去。 以至于二房跟裴卿的对决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二房虽然对裴卿不爽,但不爽的同时更多的却是钦佩,因为裴卿是个好主母,一碗水能端平,也从不在背后算计别人。 故而二房跟裴卿之间也就是偶尔痛快痛快嘴,不会像现在对着云氏这样,几乎就是闭着眼睛往死里磕。 此时云氏的脸色真是千变万化,陆芳华一句下馆子,让她感觉自己一下就回到了还是妾的时候。妾室没有尊严,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二房这个嫡女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挤兑她。 从前她想着若有一日做了当家主母,一定要好好整治二房。 可转现在她却又觉得二房实在太扎手,即使做了主母,也让她无从下手。 云氏做了几次深吸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决定不理会二房,只管等着陆辞秋表态。 可惜她忘了,比起二房母女,陆辞秋才是更难缠的一个啊! “大夫人这是做什么?花出去的银子泼出去的水,哪还有往回要的道理。就像您走在外头,看到沿街乞讨的人,扔了一锭银子出去,还能再往回拿吗?” 云氏手都哆嗦了,这是拐着弯儿的骂她是乞丐? 这还没完,就听陆辞秋又道:“从前那样艰苦,我都熬过来了,如今手头宽裕了些,在家下馆子什么的,我还是下得起的。大夫人快快收回去吧,以后吃饭我还是自己掏钱。” 说完,还从袖袋里取了一张银票出来,指着上头的戳说:“您看,皇上给我伙食费了。” “呀!”陆芳华又来了,“这就开始给钱了呀?那我也必须得给上。” 说着话就往袖子里掏,很快就掏出一把银票来。 陆辞秋都震惊了! 原主记忆里是有关于二房的一些信息,她知道罗氏出身商户,娘家财力雄厚。 之所以嫁到陆家这么些年,只生了一个女儿,陆家也没敢提让二老爷纳妾的事,都是因为他们要指望着罗家的钱,去为陆萧元铺官途。 就连宫里的宸妃娘娘,也没少得罗家的好处。 但陆辞秋也没想到,这陆芳华居然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银票。 这一把抓出来,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两吧? 陆芳华笑嘻嘻地跟云氏说:“大伯母,东家!这些银子您收好,算我跟我母亲的饭钱。我这里是三千两银票,买我二人一年的饭菜,您可记得让厨房多做点好吃的,饭馆不能开得太黑心。” 说完,又乖巧地俯在老夫人腿边,“祖母的银子我也出。只是今日身上没带那么多,一会儿回房立即再取五千两交到大伯母那,天天给祖母炖燕窝喝。” 老夫人被这个孙女给顺得是服服贴贴的,有钱还知道孝顺的小辈,谁不喜欢呢? 但眼下却还得顾着云氏的颜面,于是轻斥了声:“别胡扯,家里怎么就成饭馆了?” 说完,又对陆辞秋道:“阿秋,快把你的银票也收起来,那可是皇上给的赏银,不是这么用的。” 陆辞秋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孙女也知道这赏银不能这样用,但家里就是这个情况,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想来皇上知道了,应该也能理解的吧!” 云氏的心又忽悠一下,这事儿还要让皇上知道? 她也不是个善茬儿,既然在场这几位都没长出一张饶人的嘴,那她也不是不会演戏。 于是眼圈儿一红,作势就抹起眼泪来。 “都说后娘难做,所以打从我做了主母,就从未少过对下人的敲打。隔几日就要提点他们,要待府中少爷小姐一视同仁。还特别提了二姑娘,生怕裴姐姐不在,那些下人背地里欺负她。 可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到底是让二姑娘吃了亏。 都怪我,我是姨娘出身,可能府里那些下人也是看不起我的吧!” 说到这儿,又看向一直都没说话的苏姨娘,“妹妹,咱们做妾的,实在是命苦啊!” 苏姨娘冷不丁的被点了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好。 但看云氏哭红了眼睛,又说起做妾的心酸,不由得感同身受,也跟着掉了两滴泪。 陆辞秋心头冷笑,知道妾不好当,还非得上赶着给有家室的男人做妾,不就是贱么! 于是她不说话,罗氏也不说话,陆芳华看她们都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最爱说话的三个人闭了嘴,直接就把云氏给晾在了当场。 苏姨娘跟着哭了一会儿之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没有下文的,总哭也累啊。 于是她也不再哭了。 云氏一手握着银票,一手抹着眼泪,戏演到这个份上,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老夫人也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劝陆辞秋收银票,还是该劝云氏点儿什么。 好在常嬷嬷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小姐不收,可能是嫌少。” 老夫人懂了,陆辞秋五个月拿出了四百五十两银子吃饭,云氏今日却只多给补了五十两,这也太抠搜了。 又转念一想,自己昨儿拿了陆辞秋的好处,若是陆辞秋向她付出的那些,能让云氏给补回去,那陆辞秋心里多少也能平衡一些。 于是她开口道:“云氏,阿秋受了近半年的委屈,你只多补五十两给她,肯定是不够的。” 云氏松了口气,老夫人总算是给她指出一条路了。 虽然她也心疼钱,但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于是她立即道:“儿媳明白,儿媳这就再去取银票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却见原本应该在皇宫里的陆倾城竟回了府,正苍白着脸色,匆匆走进这百兰院…… 正文 第21章 草药没了 “倾城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今日陆倾城是进宫给宸妃送九曲回阳草的,一大清早常嬷嬷就到玉芙院去催促,让她赶紧出门。陆倾城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带着那株九曲回阳草就走了。 云氏心里算计着这一来一回的,再加上在宫里耽搁,这会儿回府的确是有些早。 而且她这会儿有些心慌,竟莫名地觉得陆倾城这一趟十有八九是把事情给办砸了。 可她又实在想不出送个草能怎么个砸法。 她瞅瞅陆倾城手里,空空的。再瞅瞅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司琴,手里也空空的。 便想着东西应该是送出去了,于是松了口气问她:“热了吧?瞧你满头的汗。快进屋,同你祖母说说宸妃娘娘怎么了。” “母亲,我……”陆倾城站在门口,正想同云氏说几句话。 这时,却听陆老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了来——“是倾城回来了吗?” “哎,是。”陆倾城顾不上同云氏说话了,赶紧进屋,然后直接就跪了下来。 云氏吓了一跳,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便也顾不上回去取银票,也跟着回到屋里。 老夫人这会儿正皱着眉看向陆倾城,所有人也都看向陆倾城,接着就听到陆倾城带着哭腔说:“祖母,那九曲回阳草被……被人劫走了。” “什么?”陆老夫人大惊,云氏也大惊,所有人都跟着惊。老夫人关心的是——“被何人劫去了?” 云氏关心的是:“在何处被劫?你可有受伤?” 九曲回阳草什么的,她根本不关心,她只关心她最宝贝的这个女儿有没有受到伤害。 万一真遇着了歹人,她必须得想法子将影响降到最低,绝不能让女儿出半点差池。 谁知陆倾城却说:“我并没有受伤,母亲误会了,不是遇着了劫匪,而是在皇宫里,女儿正往姑母住的宸佑宫走的时候,被皇上身边的那位卫公公,把东西给拿走了。” “这……”云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拿走我们的东西?” 陆老夫人猜测:“难不成是听说了我们要送药进宫,拿去给太医院验查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那是皇宫,送进去的药或吃食,未经验查是不得使用的。 可陆倾城却摇了头,“不是。祖母,那卫公公说,东西是要拿去给十一殿下治伤的。还说我们陆家有这等好东西只知道想着自家人,不管十一殿下死活,当真……当真可恶。” 她说到这里声音都颤了,不管怎么说,那株九曲回阳草是在自己手里没的,老夫人跟前这顿责罚她是逃不过了。 云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既然责罚逃不了,就得想办法把责罚减到最轻。 于是她立即道:“可是什么人走漏了风声?不然宫里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日要去送九曲回阳草给宸妃娘娘?”说完又看向陆辞秋,若有所思道,“昨日那卫公公来时,二姑娘是不是提了一嘴九曲回阳草?” 陆辞秋点点头,“对啊,提了,可当时卫公公并没有任何反应。何况就算我提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今日就进宫去送草啊!不过我也认为大夫人这番疑惑是对的,到底是什么人把你们今日要进宫送草的事,给传扬出去的?” 老夫人气得肝儿都疼,“何人?除了我们自家人,还有谁会知道?我们自家人又岂会去跟宫里的人说?倾城,我且问你,在宫门口请求入宫时,你是如何说的?” 陆倾城一愣,“我,我就说来给宸妃娘娘送东西。禁军侍卫便问是送何物,我就……我就给说了。” 她越说心越凉,难不成这祸当真是从她口中出? 老夫人手捂心脏,鸠杖砰砰地往地上砸。陆芳华还在边上火上浇油:“祖母别生气,眼下东西已经被大姐姐给送去做人情了,您再生气也是要不回来的啊!” 云氏急了:“四姑娘,这话可不好乱说,倾城为何要去做那十一殿下的人情?” “哟,这我可不知道,大伯母要是好奇,得问问大姐姐啊!” 云氏也是气得不要不要的,但眼下也不是跟陆芳华理论的时候,她必须得先把老夫人的火给灭了。 于是她又道:“母亲,倾城虽然跟禁军说了实话,可那也是入宫的规矩,这事儿不管是谁去办,只要人家问,她都得说啊!不说岂不就成了欺君?回头我们送进宸佑宫的九曲回阳草,它也师出无名,不能现于天日啊!” 老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陆倾城。 可她只要一想已经到手的九曲回阳草,竟这么被人抢走了,她就替她的女儿委屈。 “你没跟卫公公说,那是医治你姑母的草药吗?”她问陆倾城,“人家抢,你就给?” 陆倾城赶紧答:“我说了,可卫公公说,一听这名字就是好东西,兴许能救十一殿下的命,先可着十一殿下用吧!说完,拿着九曲回阳草就走了,任凭我在后头如何喊他,他都不应。”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陆老夫人心里其实是想骂卫离的,甚至还想骂皇上。因为她知道卫离来抢,那就是皇上想抢,毕竟皇上对十一皇子的看重,那可是天下皆知的。 可她怎么敢骂皇上啊?所以就只能拿陆倾城来出气。 她抬起鸠杖,直指陆倾城:“你可知那是多贵重的东西?那是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就这么没了?你要拿什么赔给你姑母?” 一句比你的性命还重要,陆倾城的心瞬间冰凉。 虽然父亲母亲重视她的前程,也对她说过掏心窝子的话,她知自己日后必定身居高位母仪天下,否则也不可能已经十六岁了,家里还不考虑为她议亲。 她一直以为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在老夫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把她那个才坐到妃位的女儿摆在第一位。 云氏也不爱听这话了,宸妃不过是个妃子,膝下只育有一位公主,连皇子都没生出来,要不是靠着陆家,最多也就是个嫔。 老夫人竟然说她的命比倾城值钱,这真是……老糊涂了吗? 正文 第22章 倾城委屈 但这话她不敢明说,只能尽量想办法为陆倾城弥补一二。 云氏想了想,又问陆辞秋:“二姑娘那里还有九曲回阳草吗?你快帮帮宸妃娘娘吧!” 陆辞秋当时就笑了,听听这话说的,好像她若说没有,那就是不帮宸妃娘娘一样。 “大夫人,不是我不帮,实在是那九曲回阳草只有那么一株,而且还是世上唯一一株。我母亲早年间就说过,九曲回阳草不能打籽,只能长长久久地养着,万一养死了,世间就再没有这种东西了。可见这东西有多珍贵啊!” 说完,她又看向陆倾城,琢磨了一会儿道:“说起来,那九曲回阳草对十一殿下的伤的确也是有益的,这点我早就清楚。只是我一心想着姑母,所以就没舍得做人情送给十一殿下,没想到大姐姐倒是比我豁得出去。也是,谁让大姐姐是我陆家的希望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瞬间就明白了。 陆倾城是故意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对这个大女儿寄予了什么样的厚望,也知道十一皇子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即使太子早立,但相比起十一皇子来,太子的存在感和他本身的能力,也实在是太低了。 所以陆倾城这是在拿九曲回阳草在为自己铺路! 不!这是在拿她女儿的命在铺路! 老夫人大喝一声:“陆倾城!” “我没有!祖母,我不敢啊!”陆倾城此番算是理解昨日的陆夕颜了,这种有口难辩的感觉实在难受,她几乎恨不得一头撞死来表清白。 当然,她不可能撞死,不但不能撞死,还恨透了陆辞秋。 要不是因为陆辞秋,她今日如何会沦落到跪在这里挨骂的境地? 骄傲如她,这样的耻辱定要让陆辞秋加倍奉还! “你做都做了,还有何不敢的?”老夫人眼泪都气出来了,“老身知道,你姑母膝下没有皇子,所以你们都瞧不上她。可是你们别忘了,当初若是没有她,陆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望京城里站稳脚跟!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你们若想要过河拆桥,老身绝不会答应!” 鸠杖又往地上敲了几下,老夫人终于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甩开身边的陆芳华,谁都没再理会,直接就回了里间儿。 百兰院的大丫鬟珍珠这时候站了出来,冲着在场众人俯了俯身道:“老夫人累了,诸位请先回吧!” 云氏赶紧把陆倾城扶起来,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 苏姨娘和陆惜玉二人也低着头默默地走了,倒是罗氏和陆芳华留到了后头。 陆芳华蹭到陆辞秋跟前,扯了扯嘴角道:“二姐姐,不错啊!” 陆辞秋也学着她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四妹妹,彼此彼此。” 陆芳华今日很高兴,虽说从前裴卿做主母时,陆辞秋和裴卿都是她敌对的目标。 但现在敌人已经换了,她的敌意自然也跟着一起换了。 另外还有一桩事,从前她心里也是属意太子的,所以打从皇上给太子和陆辞秋赐了婚,她就越看这个二姐姐就越生气,直接把陆辞秋代入成了自己的情敌。 不过经了昨日太子以正妻之礼去纳妾一事之后,她就觉得太子是个大渣男,那点儿心动的感觉瞬间就全没了。今日再面对陆辞秋,非但没有了从前那种敌意,甚至心里对陆辞秋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儿愧疚之感。 于是她临走时小声说了句:“小心点儿,陆倾城可是大伯的心头宝。” 回飞雪院的路上,霜华一直忧心忡忡的,陆辞秋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就说:“四小姐临走时说的那个话,小姐您可得放在心上。老爷的确是很疼爱大小姐的,今日老夫人下了她的脸面,他们不能跟老夫人去闹,那这个脸面就得在别的地方再找回来。” “你是在担心他们从我这里找?” “小姐,奴婢是认真的。” “放心吧!”她拍拍霜华的肩,“不怕他们找,就怕他们不找。” 事情摆在明面上才好解决,要是都在背地里玩儿阴的,那才是半夜都睡不好觉的事。 二人回了飞雪院儿,才一进了月洞门,迎面就扑过来一只地鼠。 “姐姐!” 地鼠还会叫人。 陆辞秋面对这小孩子真是相当头疼,完全没有任何带孩子经验的她,觉得对着这么一只小地鼠,还不如去面对陆倾城那群人。 斗智斗勇,可比陪着小孩子卖萌容易多了。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轩儿好想你呀!”四岁的小孩,说话奶声奶气的,说实话,确实有点可爱。如果能长得再胖一些,会更可爱吧! 她掐掐陆荣轩的小脸蛋,想起之前原主给大厨房一顿一两银子,但却是她跟这孩子两个人吃,虽然四岁小孩吃得不多,但问题是大厨房给的也少啊! 所以姐弟二人经常都吃不饱,五个月过去,都瘦了。 “呀!”霜华突然一跺脚,“隔壁院子的事忘说了!” 陆辞秋也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过今日百兰院都闹成那样了,自然也是没人顾得上她这头。 于是摆摆手,“罢了,明日再说吧!”说着话就要继续往前走。 可陆荣轩还抱着她的腿,这一走一绊脚,小破孩儿真让她头疼。 “盛夏天被人推进池塘,你也能发高烧差点没了半条命,这体质也是够呛!”她一边说一边捏陆荣轩的胳膊,“你是男子汉,以后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但要保护自己,你还得保护我,知道吗?” 陆荣轩摇头,“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姐!” 陆荣轩还是不太懂,但好在他明白“姐姐的话必须听”这个道理,于是点了头,“好。”然后又道,“可是我要怎样保护姐姐?” 陆辞秋就问他:“想不想学功夫?” “想!”小孩子眼里闪着光,“以前娘亲也教过我的。” “哦?教你什么了?” “教我蹲马步!可惜我才蹲了不到三天,娘亲就不再理会我了。” 陆辞秋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裴卿在陆家做主母的最后几日…… 正文 第23章 把她卖了 因为北地传回消息,裴老将军丢了北地的布防图。 陆萧元一听说这个事,当时就说裴家完了。不但裴家完了,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陆家。 于是匆匆将裴卿赶下堂,从妻降为妾,还因为裴家的事大骂了她一顿。 裴卿当时已经顾不上跟陆萧元吵架了,也顾不上管儿子练武,心里想着的全是裴家丢了布防图之后,仗该怎么打。 后来想着想着,干脆自己到北地去了。 她拍拍陆荣轩,“娘亲教的姿势还记得吗?蹲一个我看看。” 小孩子很听话,姐姐让蹲他就蹲,姿势相对来说还是标准的。 陆辞秋简单纠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就这么蹲着吧,蹲够一个时辰正好可以用午膳。” “啊?”小孩儿的脸直接垮了。 霜华和冬安也吓了一跳,“小姐,是不是太久了?” “久吗?嫌久就不要练了,没听说练功夫还要讨价还价的。就这点志气,别说保护我了,连自己他都保护不了。小时候被推进池塘,长大了就要被推入大江,到时候可没人来救。” “我练!”陆荣轩大声喊道,“姐,我一定把功夫练好!” “行,那就给我好好蹲着!” 陆辞秋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和颜悦色说话的人,即使前世面对病患,也从来没给过太多好脸色。何况对着陆荣轩这么个小孩儿,她从来对小孩儿都没什么耐心的。 冬安心疼陆荣轩,主动留在院子里陪他,霜华则跟着陆辞秋一起回了屋。 “小姐会不会太来严历了?少爷还小。”霜华瞅瞅外头的大太阳,实在担心那孩子中暑。 陆辞秋却说:“不严厉不成材,蹲马步而已,有什么好心疼的,我没打他就不错了!” 霜华缩了缩脖,“小姐跟夫人真的是越来越像了,这样的话从前夫人也说过。” “是吗?”陆辞秋有些遗憾,可惜了,这一趟穿越没见着裴卿。那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偏偏陆萧元不懂欣赏。 霜华认真点头,“是的,以前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就是谁也没料到北地出了事,不但夫人自己……唉,把小少爷也耽误了。” 二人进了屋,古代这种房子,在夏天的时候会比较阴凉,即使外头酷暑,一走进屋来也会有凉意扑面。虽说感觉上很舒服,但长期住着,对人的关节就不是很好。 所以古人多数一上了年纪就腿疼膝盖疼的,多半都是积年累月落下的病根儿。 陆辞秋让霜华把窗子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虽然不能很快就把屋子照暖,但只要能看见阳光,感觉上就是舒服的。 而且窗子开了,不只能看见阳光,还能看见陆荣轩。 “你说,从前侍候轩儿的婆子,都被弄到哪去了?”她问霜华。 霜华立即道:“都被现在的云夫人给发卖了。连同大夫人院子里的那些下人,在大夫人走后,该发卖的也都发卖了。”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她为何卖别人院子里的下人?” “因为咱们夫人院子里的人,多数都是当初从北地陪嫁过来的,只对咱们夫人忠心。云夫人上位之后,可能是觉得裴家的人不好拿捏吧!”霜华也是无奈,“后宅所有事情,都是由主母说得算的,如今这座左相府,除了老夫人的百兰院儿她管不着,其余的都归她管。 当初她见天儿的找椒香院儿的毛病,什么打扫不干净啊之类的,小事化大,一次又一次的,不出两个月,就把椒香院儿的人发卖个干净。” “这样啊!”陆辞秋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但却嘟囔了句,“不是说要给我送银子么,怎么还不来呢?” 对方也是不禁念叨,她正说着呢,就听外头冬安喊了声:“倚梅姐姐,你怎么来啦?” 这是在跟对方打招呼,也是在给陆辞秋提醒。 霜华赶紧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跟陆辞秋说:“想必是来送银子的。” 倚梅是云氏身边的大丫鬟,云氏娘家是书香门第,什么都喜欢走“雅派”,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取了“梅兰竹菊”的名字。 这倚梅之前在百兰院见过,很是会替云氏平事情,就连过后送奠仪这话,也是她说的。 陆辞秋眼瞅着冬安带着倚梅往这边来,就琢磨着问了霜华一句:“既然云氏卖了我母亲院子里的下人,那你说,咱们能不能把她给卖了?” 霜华听得一愣,“二小姐说什么?” 什么也来不及说了,人已经进屋了。 到底是做大丫鬟的,规矩礼数十分周全,见了陆辞秋就屈膝行礼,面带微笑地将两份银票递了过来。 “二小姐,这是我家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来的银票。其中一份五百两的,是给裴夫人的奠仪,另外一份两千两的,是因大厨房那边的失误,夫人额外补给您的。” 陆辞秋冲着霜华点点头,霜华伸手把银票接了过来。 倚梅见她收了银票,这才松一口气,也不想多留,说了告退,就打算离开。 谁知陆辞秋却突然道:“等等。” 倚梅心下一慌,也不怎么的,这一声等等,让她觉得准没好事。 果然——“霜华啊!你瞧瞧这位倚梅姑娘,她是不是有点儿什么毛病?” 陆辞秋此言一出,别说倚梅懵了,就连霜华也懵了。 什么毛病?没看出毛病啊? 但说话的是她家小姐,她总不能拆自家小姐的台。于是很认真地开始打量倚梅,半晌,点了点头,“嗯,瞅着是有些不对劲。” 倚梅被气得不行,勉强维持着面上笑容,问道:“不知二小姐这话是何意?奴婢是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哪处不合规矩了吗?请二小姐明示,奴婢一定改。” 正说着,就听院子里蹲马步的陆荣轩喊了一声:“姐,常嬷嬷来了!” “哎!你继续蹲着,不要动!”陆辞秋心情很好,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啊!正愁她一个人不好对付这倚梅,老夫人就给她送帮手了。 真是妙哉! 正文 第24章 极力巴结 陆辞秋走到门口,亲自把常嬷嬷给迎了进来,甚至还挽了常嬷嬷的胳膊。 常嬷嬷受宠若惊,心里阵阵打鼓,不知道二小姐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这才两日,她都开始怕这位二小姐了,却偏偏宫里的宸妃娘娘还指望着她,老夫人发了话,就算是跪着求,也得求着陆辞秋把宸妃给治好。 于是她的笑脸也是不要钱一般给陆辞秋赔了出来,甚至在见到倚梅时还说了句:“你到这里做什么?可是给二小姐添堵了?” 倚梅虽是主母身边的一等丫鬟,但在面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时,那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低了一等的。 听了常嬷嬷问话,她赶紧道:“嬷嬷,是我家夫人让我给二小姐送银子来了。五百两奠仪,两千两补偿。嬷嬷觉得可还行?” 她特地把数目说了出来,意在通过常嬷嬷的嘴转达给老夫人。 常嬷嬷听着这个数,觉得也还行。 但她眼下到飞雪院儿来的目的,跟昨日卫离到陆家来的目的,那是一样一样的。 就是为了巴结陆辞秋,讨好陆辞秋,以求能得到陆辞秋的好感,然后顺手把宸妃的病给治了。 所以这会儿她就觉得,即使云氏给出来的数额还行,她也必须得再给陆辞秋争取一下,否则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用? 于是常嬷嬷就问了:“两千两补偿,那意思是,除了五百两奠仪之外,还另外给了一份两千四百五十两的?” 倚梅一愣,这账是怎么算的? “就是一份五百两,一份两千两。” 常嬷嬷高兴了,终于有用武之地了——“那相当于大夫人只给了一千五百五十两的补偿啊!你为何要说给了两千两?其中四百五十两是二小姐花出去的,那不叫补偿,那叫偿还!” 倚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气死过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百兰院儿跟飞雪院儿联手了吗? 明明老夫人也是看中大夫人和大小姐的,可为何这两日突然让二小姐翻了身? “是奴婢说错了,常嬷嬷说得对。” 常嬷嬷点点头,“知道我说得对就好。可如果你们只给了一千五百五十两补偿,那就有点儿太少了。还整出个零头来,真是叫人笑话。你回去跟大夫人说,就说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她把补偿补足两千两,别钻那四百五十两的空子。” 常嬷嬷感觉自己在说绕口令,但好歹是把话说明白了。 倚梅虽不乐意,但眼下她也想快些在陆辞秋眼皮子底下消失,毕竟刚才这主仆二人琢磨她有毛病的话,她可还记着呢!虽说这会儿看似因为常嬷嬷的到来给打断了,但谁知道一会儿还会不会被想起来。 这二小姐阴嗖嗖的,吓人。 于是倚梅又行了礼,说这就回去再取银票,给二小姐补上。 说完就要走,却听陆辞秋又说了句:“确实是有毛病啊!我不会看错的。” 倚梅的心,“唰”地一下就凉了。 二小姐阴魂不散啊! 常嬷嬷也没听懂,“二小姐,您说什么?谁有毛病?” 陆辞秋指指倚梅,“她啊,嬷嬷没看出来么?她就是有点毛病。” 常嬷嬷的确没看出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于是也仔细去打量倚梅,那样子竟跟之前的霜华不谋而合。 半晌,就见这老太太一拍大腿,“哎哟!可不是嘛!还真是有毛病!” 霜华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心说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演技就是比她强啊!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倚梅彻底崩溃了,“常嬷嬷!二小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奴婢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有毛病了?” “唉,有没有毛病你自己心里有数,还非得让我说出来吗?”陆辞秋叹着气道,“我念你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所以有些事情不好说破,总得给你留些脸面,不然让其他的下人怎么看你?你说是不是?但我给了你脸面,你自己也得要,若是我给脸你不要脸,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常嬷嬷把话接了过来:“那就叫以下犯上。” “对!”陆辞秋点点头,“那嬷嬷您说,这种有毛病的下人,应该留在府上吗?” 常嬷嬷一愣,突然就有点儿明白陆辞秋的意思了。这是想把倚梅给赶走? 她咬咬牙,虽然倚梅是云氏的大丫鬟,可云氏也才当上主母,一切都还得仰仗老夫人呢! 为了宫里的宸妃娘娘,就让云氏受这一回委屈也没什么。 于是她点了头,“肯定是不应该留的。” 霜华也终于想起来,在倚梅没进屋之前,她家小姐说的那句话了。 把倚梅给卖了吧! 对啊!大夫人都能发卖椒香院儿的奴婢,她们为什么不能把大夫人的奴婢给卖了? 于是她开始添油加醋:“想当初,椒香院儿的一个丫鬟手掌裂了个口子,大夫人说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绝不能再留在府上了。可见大夫人是十分看重这方面的事情的。 眼下倚梅姑娘的病已经这么重了,那是不是该……” 常嬷嬷懂了,原来事情的根源在这里。 于是再咬咬牙,“该发卖出去才对。” “嬷嬷说得对!”陆辞秋笑着道,“还得是祖母身边的人明事理。” 常嬷嬷见她夸自己,很高兴,“二小姐过奖了。二小姐放心,这人老奴立即就带走,身契都是搁在公中的,老奴只要跟老夫人说一声,老夫人一定会替二小姐把这事办好。” 陆辞秋“哎”了一下,“怎么能是替我办呢?是替大夫人办才对。” “对对,是替大夫人办。那老奴就先去办这事儿,一会儿再来找二小姐说话。” 常嬷嬷也是个爽快人,事情说办就办,也不管倚梅又挣扎又叫唤的,扯着人就往外走。 陆辞秋瞅着她的手劲儿,便知这人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至少力气很大。 快出月洞门时,可能是倚梅的叫喊声太大了,常嬷嬷还给她嘴里塞了块帕子。 霜华是跟出去送客的,回来后就把这事儿跟陆辞秋说了,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真要把那倚梅给发卖了吗?这算是替椒香院儿的人报仇?” 正文 第25章 生物制剂 陆辞秋告诉她:“对,就是在报仇。那云氏能卖了我们的人,我们自然也能卖了她的人。霜华你记着,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能报的当场就报,不能报的也得在事后立即琢磨应该怎么报。总之不能拖太久,否则会让对方以为我们失了斗志。” 霜华想了想,又问:“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我们不是君子!我们是女子!再者,十年?十年之后该忘的都忘了,还报什么仇?哪还能有报仇的快感?仇这种东西,非得当场就报才能来得痛快!” 常嬷嬷走得快回得也快,没一会儿工夫就一路小跑地又回到了飞雪院,站到陆辞秋跟前赔着笑脸说:“事情都办妥了!老夫人一听说那倚梅有毛病,当即就表示必须发卖掉。这事儿是珍珠去办的,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办事您放心。 另外老夫人还说,从前椒香院的丫鬟婆子,多半都是裴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虽说到了陆府之后,身契都改成陆家的了,但那毕竟是从裴家来的人,陆家不好私自处置的。 老夫人吩咐了珍珠,让她去发卖倚梅时,顺便打听一下椒香院儿那些人的下落。要是有还在人伢子那里的,就给带回来。要是已经被卖掉的,就问个去处,再问二小姐如何打算。 二小姐,您看这样办,您满意吗?” 陆辞秋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 见她满意,常嬷嬷就放心谈正事了。 此番谈正事,她跟老夫人的一致决定是,打感情牌—— “二小姐,今日真是万万没想到,那株九曲回阳草居然能被人劫了去。二小姐,宸妃娘娘她十五岁就进了宫,此后老夫人经常是一连几年都见不着她的面。这母女连心啊,老夫人想女儿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特别是听说宸妃娘娘得了这种怪病之后,就更是跟着着急上火,嘴里都起了好几个泡。” 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二小姐,不管咱们家里后来出了什么事,但说实在的,宸妃娘娘一直以来对您和裴夫人都很不错。所以二小姐,您能不能看在裴夫人的面子上,再想想看有没有法子能治好那怪病?裴老夫人是咱们南岳国数得上号的神医,二小姐您在北地住过几年,一定受了裴老夫人真传的。您再给想想,求您了。” 说着说着,这常嬷嬷就给陆辞秋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着实动情。 陆辞秋倒也没再拿假大空的话糊弄她,因为常嬷嬷说得对,不管左相府里的人如何,至少在原主记忆中,那位嫁入深宫的姑母,待她的确是不错的。 于是她问常嬷嬷:“姑母的病症,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原主记忆里,关于宸妃娘娘究竟得了什么病,并不是很清晰。她只依稀能想起来似乎是皮肤病,却不知道具体是哪种皮肤病,也不知道病到了什么程度。 但其实常嬷嬷也是不清楚的,包括陆老夫人,都不太清楚。 因为她们没进宫,消息是宫里传回来的,宸妃向娘家求助,想在民间寻名医为她诊治。 常嬷嬷告诉她:“大概几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说,宸妃娘娘得了一种怪病,全身都长出银白色的鳞屑,每日睡醒,床榻上都会掉下来一层皮。平日里做什么都要特别注意,但凡身上有个破了皮儿的地方,最后都会成为一块疤或是一块斑,怎么都去不掉。 老夫人心里着急,想请旨进宫去探望,可那段日子正赶上裴家出事,老爷说不宜进宫,老夫人这才忍了下来。可忍归忍,心里是真着急啊!” 陆辞秋听着常嬷嬷描述病情,心里判断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银屑病。 这种病症在二十一世纪早期之前,几乎是不死的绝症。 不管正经医生还是民间大夫,都不愿意治这种病症,因为根本治不好。 得了这种病的人也十分痛苦,不但长一身的癣,而且还要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但凡吃一点,病情就会加重。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死,病得严重了,会引起许多并发症,人命也就岌岌可危了。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御医懂不懂这种病症最基本的治疗,或者说懂不懂得让宸妃忌口。 如果什么都没管过,完全不会治,只怕现在的宸妃身上已经很难看了。 但是好在银屑病只是在二十一世纪早期之前,无法得到根治。后来就已经有针对这种病症的治疗方法,并且已经生产出来专门治疗的生物制剂。 她记得老师说过,在二十一世纪的那种生物制剂,一共需要打十一针,可以将这种病症治愈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但后续依然要终身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否则很容易再次复发。 虽说若再次复发,只要再打针就行了。可打针是要花钱的呀! 好在,在进入二十二世纪之后,医学领域有了重大突破,针对这种病症的生物制剂也得到了改进。 从最初的需要打十一针,进步到只要打五针。 治愈程度也从百分之九十,提高到了百分之百。 那种制剂她诊所里有,想要治好宸妃不在话下。 于是她把常嬷嬷扶了起来,“嬷嬷回去跟祖母说,姑母从前待我的好、待我母亲的友善,我都记着,从来没有忘过。此番虽然丢了九曲回阳草,但我会另外为姑母想办法,一定把她的病给治好了。请祖母稍安勿躁,再给我两三日时间,待我想出法子之后会进宫一趟,亲眼瞧瞧姑母的病。” “哎!哎!有二小姐这句话,老夫人一定高兴,午膳都能多用几碗了。老奴替老夫人谢谢二小姐!”说着话又跪下磕头,砰砰砰的,倒也磕得实在。 陆辞秋没拦着,在她磕完三个头之后,正好想起隔壁院子的事,于是就跟常嬷嬷提了提。 常嬷嬷立即点头:“小事一桩,老奴这就找人过来收拾院子,今晚之前一定弄好。” 在陆辞秋这里得到了明确又令人满意的答复,常嬷嬷赶紧回百兰院去跟老夫人汇报。 她前脚刚走,霜华就琢磨着问了一句:“小姐,您说,如果您把宸妃娘娘给治好了,老夫人是不是就又要变脸了?” 正文 第26章 院里添人 关于老夫人变脸的问题,陆辞秋觉得,那是一定会的。 毕竟那位祖母从前也没有对原主好过,甚至将裴卿赶下堂,有一半功劳还得算在她头上。 但凡事都有策略不是? 她告诉霜华:“治好了我们当然就没用了,但宸妃娘娘这种病啊,就算治好了,以后也常会复发,一旦复发就还得我进宫去治。我少不得就得辛苦些,在宸妃娘娘有生之年,得一直照顾着。所以你说,老夫人她这个脸该怎么个变法?” 霜华笑了,“既然这种病是这么治的,那奴婢就放心了。依着老夫人对宸妃娘娘的疼爱,今后是一定不敢再苛待二小姐和小少爷。” 收拾院子的下人很快就过来了,一共二十个人,有男有女。 男的干重活,女人管打扫。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在往这边抬东西,桌椅家具床单被褥什么的都给换了新的,茶具花瓶这种也都配齐了。 人多干活儿就快,常嬷嬷原本说晚上之前肯定弄好,可这些人干起活来一点都不惜力,居然在晌午之前就已经收拾妥当。 有个婆子笑呵呵地来了飞雪院,说请二小姐到隔壁去看看满不满意。 陆辞秋就领着陆荣轩一起去了。 小孩儿因为马步蹲得久了,这会儿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走路都费劲。 陆辞秋却对他说:“以后每天都要这么练,回头我叫人在隔壁院子里给你打几根梅花桩,你上午蹲马步,下午就去站梅花桩。对了,早上也得早点起来,这一身筋得从现在就开始抻,不然等到以后岁数越来越大,就抻不开了。” 冬安听得直咧嘴,小少爷才四岁,这就开始考虑岁数越来越大的事? 到底还是老夫人得着了甜头,分配来干活的人也都是非常给力的。 这才多少工夫啊,这小院儿就收拾得跟天天都有人住一样。 那位嬷嬷还说:“二小姐您进屋瞧瞧,看还缺什么物件儿不,有缺了少了的,老奴这就去补。另外,二小姐刚刚说的梅花桩,老奴听不大懂,但想来是给小少爷练功用的吧?如果二小姐没有特别的要求,那老奴一会儿就去跟府里的护院问问。他们都是练家子,一定懂得这些,问好了下晌就叫人去做。” 陆辞秋点点头,“好,去问他们吧,习武的人都知道梅花桩是什么。就可着这小院儿打,也不用全打满,占院子的一半吧!” 边说着边进了屋,刚打扫过的房间有股子清香气,东西因为都是新的,所以看起来非常整洁。 她点头表示满意,那嬷嬷就挥挥手,让那些过来帮忙的小厮先退下去了。 另外剩下的这些人里,便是她一个嬷嬷带着四个丫鬟。 那嬷嬷冲着她跪了下来,“老夫人说了,眼下小少爷没人照顾,她身边的嬷嬷也不方便分出来,就让老奴先过来照料一段时日。待椒香院的下人找回来之后,老奴就再回百兰院去。 当然,如果到时候二小姐觉得老奴侍候得还行,也可以把老奴留下来。 二小姐放心,老奴虽是百兰院的奴才,却只是侍弄小灶间的,平日里围着锅台打转,没怎么进屋侍候过主子。” 陆辞秋明白了,这也是老夫人在向她示好。 送一个嬷嬷过来,如果是像常嬷嬷一样侍候她的,那难免会被想成是送来监视她们。 要是随便在府里挑一个呢?又显得对她这边不够重视。 所以送了一个百兰院不进主屋侍候的,既心里有数,又不会惹她厌烦。 陆辞秋对此很满意,点点头对那嬷嬷说:“那这段日子就有劳嬷嬷照顾小少爷了。” 那嬷嬷很高兴,立即给她磕头,还主动报上姓氏:“老奴贱姓周,二小姐叫老奴周嬷嬷就行。后头这些丫鬟是从前院儿调派过来的,这几日就让她们先负责打扫两处院落。回头二小姐您自己再到牙行挑挑,有挑着合适的,随时换掉就行。” 如此,两个院子的清扫工作算是有人做了。 虽然陆辞秋并不想让自己的院子里这么快就进来下人,但既然人已经送来了,她也不好再给赶走。好在是两个院子共用的,这几个丫鬟应该也不会一直在飞雪院待着。 离开隔壁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匾额,这小院儿名叫“秋水”,倒是跟她住的飞雪很呼应。 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陆辞秋是高兴了,老夫人也高兴了。 可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此刻全家最愁的人,一个是云氏,一个就是陆倾城。 陆倾城愁的是自己弄没了回阳草,在老夫人那丢了脸面不说,怕是今后老夫人也不会待见她。 虽说这座府邸终究还是她父亲说得算,可南岳皇帝以仁孝治天下,如果传出小辈不敬尊长,那也是影响名声的。 所以老夫人不能不重视。 云氏也是替她愁,但除此之外,她还特别生气——“陆辞秋居然发卖了倚梅?她疯了不成?她有何权力发卖主母的丫鬟?” 被她问话的,是她身边另一个一等丫鬟,紫兰。 倚梅的遭遇让紫兰心里极其没底,二小姐已经把手伸到祥云院了,第一个倒霉的是倚梅,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 “大夫人。”紫兰十分无奈地道,“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老夫人点了头的,甚至完全是老夫人做主去办的。要不然二小姐她就是再怎么折腾,也拿不出倚梅的身契呀!所有下人的身契都在账房搁着呢,在这府上,也只有老爷、老夫人,还有夫人您去取,才会直接给。” 云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九曲回阳草都没了,老太太为何还巴结她?难不成她还能再变出一株草药来?” 紫兰摇头,“听说是再没有九曲回阳草了,但是二小姐说,她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医治宸妃娘娘,还说过阵子要亲自进宫去给宸妃诊病。” 陆倾城这会儿就在边上坐着,一听这话当时就炸了——“她看的是哪门子病?陆辞秋那个小贱人到底什么时候会看的病!” 啪!一只茶碗被她远远摔了出去,不巧,正好砸在刚推门进屋的陆萧元的脚面上…… 正文 第27章 他又来了 陆萧元一抬头,一下就对上陆倾城那双通红的眼,也把她那带着几分狰狞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当然,还有那句依然回绕在耳边的:“小贱人。” 他似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倾城?” 陆倾城吓得一激灵,怎么也没想到她父亲竟会在这时候回来,还没经人通传就进了屋。 刚刚自己的表现全被父亲看在眼里了吧?她该怎么办?要如何才能挽回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形象? 云氏也吓了一跳,但她比陆倾城的反应快一些,一见陆萧元回来,立即就抹着眼泪扑了过去,“老爷,今日倾城可是受了大委屈了!老爷一定要替倾城做主啊!” 陆倾城也立即红了眼圈儿,只不过刚刚是气红的,这会儿却是挤出了眼泪来。 “父亲,倾城有口难辩,真的活不下去了!”说着,竟直接哭倒在地,两个丫鬟都没扶起来。 陆萧元原本因为刚刚陆倾城的样子,还有摔过来的茶盏,对这个女儿多少有些失望。 他从小就着重培养大女儿,在他看来,这个女儿的性子是最好的,不是最温柔,但却懂得如何收敛。不管实际如何,表现在人前的样子,永远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他最大的自信。 他始终认为,只有陆倾城这样的女子,才配坐上母仪天下的那个位置。 可若刚刚陆倾城那般,却是与他这么多年的培养和希望,有些相驳了。 不过再看眼下的陆倾城,委屈成这样,哭得几乎站不起来,他又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耳聋眼瞎,他的倾城绝对说不出来“小贱人”那样的话。 还有那茶盏,也定不是倾城扔的。 “司琴!跪下!”云氏果然了解陆萧元,这会儿见陆萧元看向陆倾城的目光有所松动,便知他自己肯定是动摇了。于是立即冲着陆倾城身边的丫鬟道,“主子还在这里,你却摔了茶盏!我知你是替你家小姐抱不平,可罪是老夫人扣下的,你家小姐她就是再委屈,她也得忍着!” 说完,又看向陆萧元道:“老爷,刚刚我也是着急了,竟让老爷替倾城做主。现在再想想,老爷能如何做主呢?在咱们府里,老夫人便是天,她不管说什么,咱们都得好好听着。我与倾城如此,老爷亦是如此。” 陆萧元从前院儿走到祥云院儿这一路上,就已经听管家把这事儿给说了。 这会儿见云氏与陆倾城这般,他也挺无奈的。 于是轻拍拍云氏的肩,又伸手去扶陆倾城,“起来,父亲并未怪你。” 然后又瞪了那司琴一眼,冷喝道:“滚出去!自去找管家领十下板子。” 那司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磕了头就出去了。 这十个板子是她替陆倾城挨的,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毕竟大小姐的伪善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大小姐要是不担着,就只能由她们这些下人担着。 陆萧元还在跟陆倾城说:“奴才就是奴才,她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我陆家嫡出的大小姐,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陆家的脸面。明白吗?” 陆倾城心里长出一口气,赶紧点了头,“女儿知道。” 她想赶紧把刚才那件事儿岔过去,虽然有了司琴替她顶罪,她依觉得漏洞百出,生怕陆萧元再合计过劲儿来。 她装了这么多年的温婉,当了这么多年望京城人尽皆知的天仙,可不能露了馅。 云氏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轻叹了声,抚着陆倾城的头说:“好孩子,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但宸妃娘娘也是你祖母的心头肉,谁的女儿谁心疼,她因此生气,你也不能怪你祖母,明白吗?” 陆倾城明白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深明大义的话,但实际上却是向陆萧元点明了,在老夫人眼里,陆倾城根本不算什么。 即使将来家里还要靠着她来支持,在老夫人眼里,也没有一个宸妃重要。 她不疼孙女,只疼自己生的女儿。 陆倾城已然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温婉慈悲的模样,乖巧点头道:“女儿都明白,女儿不会怨怪祖母的。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全,祖母骂得都对。一会儿我就去祠堂跪着,以解祖母心头之恨。” 陆萧元愈发的喜欢这个女儿,不禁感叹这个女儿的懂事,“明明自己是吃了亏的,却还有这般孝心,倾城,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你能做到如此。为父果真没白疼你!行了,祠堂不必去跪,回自己屋里歇着去吧!这件事情我自会与你祖母说。” 说到这,他顿了顿,半晌,又补了一句:“为父总归是希望你能更好的,你才是我陆家的希望。至于你姑母……她这一生,也就止步于妃位了。” 陆倾城离开时,心情十分愉悦。 一来有了司琴顶着,那个碎的茶盏和那一声“小贱人”,父亲并没有算在她头上。 二来她也算是听到了父亲对宸妃娘娘明确的态度。 只要父亲更看重自己,她在这个家里就什么都不用怕。 至于祖母……呵呵,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呢! 陆倾城走了,云氏又拉着陆萧元抹了一会儿眼泪。 陆萧元就同她说:“你如今是大夫人了,是当家主母,这种哭天抹泪的事以后少做。老太太虽然在文君的事情上有所偏向,但说起来,对你的规劝和教导,却都是有用的。” 云氏赶紧把眼泪收了回去,同时也怪起自己来。 是啊,都做主母了,怎么还跟个小妾似的,一天到晚的靠眼泪来留住男人。 她立即跟陆萧元认错:“都是我不好,老爷放心,以后不会了。说起来,我也是大户人家嫡出的小姐,像这种姿态,我在娘家时是不会有的。许是这二十年做妾……习惯了。” 她一这样说话,陆萧元就又自责起来。 是他不好,没能从最开始就给她正妻之位。 生生的把一个高门贵户的嫡女,搁在妾的位置上受了近二十年委屈,如今却又想让她一下子有个主母的模样,实在太苛刻了。 他心里愧疚,伸手将云氏揽到怀里,轻轻拍了两下。 云氏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让陆萧元愈发的觉得亏欠了这个女人。 委屈的大夫人,借着跟老爷儿女情长,把陆辞秋发卖了倚梅的事也给说了。 陆萧元也是生了一肚子气,正想说一定做主把倚梅再给找回来。 这时,门外有下人通传:“老爷、大夫人,快到明月堂去看看吧,昨日那位卫公公,他又来了——” 正文 第28章 圣旨到了 陆萧元现在一听卫公公这三个字,脑子就嗡嗡的。 今日早朝刚散时,他就看到那卫离匆匆往外跑,有人还好信儿问了一嘴,说卫公公这着急忙慌的是要上哪儿啊? 卫离就说:“哎哟李大人,您可别拦着咱家,太耽误工夫。咱家急着去取一样好东西。” 他当时还想,能让卫离急成这样,下了朝就跑的,那得是什么好东西啊? 却没想到,竟是他们家的那株九曲回阳草。 只是草药抢都抢走了,卫离这会儿又到陆家来,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 他心下一慌,下意识地与云氏对视了一下,立即在云氏眼里看出了与他一样的担忧。 “老爷,若真是那草药有问题,害了十一殿下,只怕这事儿咱们全家都脱不了干系。” 陆萧元如何不知这个道理,此刻已经在心里把陆辞秋给骂了一百八十回。 再多也来不及骂了,眼下他必须得想想,若真是十一殿下用草药出了事,他该如何替陆家脱罪。只要能把其他人摘出来,他愿意只送陆辞秋一人……不,或许还可以加上个陆荣轩。 他愿意把裴卿生的两个孩子,全都送上断头台! 陆萧元心里想着这些事,脚步也未停,很快就带着云氏一起到了明月堂。 此时,皇宫大内的总管太监卫离,正端端坐在明月堂内,边上的小桌上搁着下人给上的茶点。 二房母女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正在堂内陪着卫离说话。 几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他甚至还听到卫离说:“四小姐说话真是有趣。” 陆萧元觉得这事儿似乎跟自己想的有些出入,于是小声问站在堂外的下人:“卫公公可有说过为何而来?” 下人也压低了声音说:“回老爷的话,奴婢方才听到了几句,好像说是带着圣旨来的。” “圣旨?”陆萧元皱起眉头,“可有说让谁接旨?” 下人再答:“听说是让二小姐接旨。” 陆萧元迷惑了,让陆辞秋接旨?陆辞秋她凭什么能得一份圣旨? 再瞅瞅卫离那个谈笑风生的样,显然这圣旨不会是找陆辞秋算账的,甚至都不能是坏事。 可若是好事,又能是什么好事? 他来不及多想,堂内的卫离已经看到他了,还开口问了句:“相爷站在外头做什么呢?快进来坐呀!” 陆萧元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那卫离是主人,他陆萧元才是客人一样。 但是他也没办法就这个事儿跟卫离争辩,就只好应了一声,带着云氏走了进来。 “卫公公到府,本相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却不知卫公公今日为何事而来?” 不等卫离回答,二夫人罗氏却呵呵地笑了两声,主动道:“大哥呀,卫公公是来给阿秋送圣旨的,咱们家阿秋可真是有福。” 陆萧元很不喜欢罗氏,但他作为大哥,也不好给弟媳脸色看。就只好全当没听见罗氏说话,只管跟卫离问:“公公可否告知,这圣旨……” “哎!相爷也太心急了。给谁的圣旨就是给谁的圣旨,等一会儿二小姐来了,你们一起跟着跪听不就知道了,哪有说正主儿还没接旨,别人就先问内容的,你当皇上是什么了?” 陆萧元赶紧躬身,“是本相唐突了。” 卫离轻哼了一声,“的确唐突。不过今儿大好的日子,咱家也不同相爷计较,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陆萧元心说,多大个事儿啊,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么,这怎么整的像是还要领他多大个人情一样? 正想着,明月堂外,陆家的人陆陆续续全都来了。 罗氏和陆芳华起身,迎了老夫人进来。 跟在老夫人身后的,便是陆辞秋和陆荣轩,再往后是三小姐陆惜玉,以及陆惜玉的生母苏姨娘。 陆倾城也来了,眼睛还有些红,默默地走到了云氏身边,向云氏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云氏却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弄不清楚眼下的情况。 这时,就听罗氏又道:“是不是得所有人都来接旨啊?那快叫人把康氏和五姑娘从柴房里请出来吧!” 陆老夫人刚跟卫离寒暄两句,就听到了这个话,一时间有些发懵,“卫公公,不知究竟是何事啊?” 卫离笑呵呵地说:“自然是大事,而且是大喜事!不过也不至于把关着的人放出来,何况还只是姨娘和庶女,那就更不用了。” 说完,转身看向陆辞秋,脸上笑容堆得都快溢出来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硬是给自己笑出一脸的褶子。 陆辞秋隐隐不安,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还踩了站在后头的霜华一脚。 卫离赶紧提醒:“二小姐,千万当心啊!您千金贵体,摔了可不得了。” 陆辞秋实在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卫离:“到底什么事?” 卫离也学着她的样子,头往前伸了伸,小声答:“喜事。” “哪来的喜事?” 卫离指指手里的圣旨,“皇上那儿来的。” 说完,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自顾地走到明月堂主位之前。 老夫人赶紧把位置给他让了出来,卫离也没坐,只将手中圣旨往前一托。 陆家人明白了,这是要宣旨了。 于是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就连陆辞秋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她身边的陆芳华,给拉着跪了下来,还听到陆芳华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姐姐,恭喜啊!” 陆辞秋当时就被这一声恭喜,给恭得打了个激灵。 该不会是……老皇帝看上她了吧? 瞧这架式,的确像是要纳她入后宫啊! 这特么的,也太扯蛋了。 此刻,卫离已经将托在手中的圣旨打开,面上依然挂着可疑的笑—— “圣旨到!陆家嫡女陆辞秋,接旨!” 陆辞秋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嘴上却不得不说:“臣女陆辞秋,接旨。” 然后就听卫离对着那张圣旨,大声唱读起来—— “左相府陆萧元之女陆辞秋,品貌出众,温婉端仪,朕与皇后心甚悦之……” 才听到这儿,陆辞秋差点儿没站起来骂人。 南岳国的皇帝有病吧? 纳小妾,还整个你跟皇后都心甚悦。 你悦也就罢了,皇后悦个屁! 敢不敢实话实说? 正文 第29章 赐婚给谁 卫离宣读圣旨的时候,也没忘了偷看一眼陆辞秋的反应。 这是皇上交待的任务,毕竟这是一件大事,皇上很想知道这位陆二小姐的真实想法。 结果卫离这一眼差点儿没把自己给看走了…… 一脸嫌弃加恐惧是什么意思? 不满意吗? 不能够啊!钦天监不是说这俩人有缘分,佳偶天成吗? 钦天监竟如此不靠谱? 陆家人也不知道卫离是在想什么,只听着圣旨读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抬头提醒他一下,还是应该保持姿势继续跪着等。 好在卫离很快就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圣旨总得读完吧! 于是他继续道—— “皇十一子,年十八,文韬武略,皆乃天下第一。与陆家嫡女陆辞秋,郎才女貌,是为佳偶。今朕与皇后为你二人赐婚,一切礼仪,交予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执办。待女子及笄,遂嫁予皇十一子,为宣王府正妃。愿你二人琴瑟和鸣,进退同当。钦此!” 陆辞秋完全懵了。 不是皇上? 是十一皇子? 别说陆辞秋懵,这一道圣旨宣读下来,所有陆家人都懵了。 昨日还说宣王重伤,今早还抢了要送给宸妃的九曲回阳草。 这怎么一转眼就来赐婚了? 此刻,陆萧元想的是:十一殿下是不是不行了,想找个人冲喜?正好还想指望陆辞秋给想法子治伤,就干脆给他们赐了婚,这样治起伤来更方便一些? 陆老夫人想的却是:难不成是那九曲回阳草治好了十一殿下的伤?皇上为表感激,这才给陆辞秋赐了婚?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冒出来,老夫人当时就要不行了。 明明是给她女儿的好东西,该用的人没用上,却治好了十一殿下。 十一殿下好了,她的女儿该怎么办?那可是天下难寻的好东西啊! 老夫人狠狠地瞪向了陆倾城,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地迸射出来,恨不能给陆倾城身上剜出一个洞。 陆倾城只觉这道目光灼灼烧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卫离看着陆家这些人,很想骂他们几句,这怎么一个个的看起来都不高兴呢? 但眼下他可没工夫跟陆家人说话,他的全部精力都要放在陆辞秋身上。 “二小姐,快快接旨谢恩呀!” 陆辞秋犹犹豫豫地不想接这个旨,但陆萧元却觉得这门亲事也不错。 十一殿下要不行了,陆辞秋就算得了这个赐婚,能不能挨到成亲都难说,指不定还没嫁出去就成了未亡人。 到时候他就请皇上给陆辞秋赐个小院子,让她一个人守着十一殿下的牌位过一生,陆家还能因此得个贤名,着实是不错。 他也不指望这个女儿将来为谁去铺路,裴卿留下来的孩子,于他来说早就是弃子一枚。 陆萧元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漠,阴着一张脸提醒陆辞秋:“十一殿下建功无数,能有这般造化,那是你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卫离点点头,“相爷总算说了句好听的。” 陆辞秋却琢磨着问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十一殿下的意思?” 卫离赶紧道:“都有。虽然圣旨上说的是皇上皇后对二小姐您甚是满意,但如果十一殿下不开这个口,皇上和皇后也不会轻易给殿下赐婚。” 说到这,又往近凑了凑,附在陆辞秋耳边说:“二小姐,十一殿下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这事儿您不亏。”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最疼爱的儿子,将来前途无量,嫁了划算。 可陆辞秋却觉得这样不好——“公公您给分析分析,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从前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虽然因为他不干人事儿,婚约已经解除了。但那也是我自己口头上解除的,皇上还没给个说法呢!再者,我给太子当过未婚妻,如今又要订婚给十一殿下,这事儿它好说不好听啊!” 其实她很想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燕家的?这怎么绕来绕去都绕不出燕家这个怪圈儿呢?姓燕的这一家是铁了心要可她一个人祸害吗? 卫离急得直跺脚,“哎哟二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跟太子那一篇儿它已经翻过去了,今后绝对不会有人再提。就冲着十一殿下那个脾气,谁要敢再提那档子事儿,他能当场把那人的舌头给拽出来。所以您就放一万个心,这事儿靠谱。” 陆辞秋还是不乐意,“请皇上和十一殿下都再考虑考虑吧!我是个不被家族待见的姑娘,就是这个嫡女之位,都是昨日我用一株九曲回阳草换回来的。 我父亲将我母亲赶下了堂,连名字都从族谱中除了去,眼下还没加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加回来。如果父亲反悔,那我就不算陆家正儿八经的嫡女。 十一殿下身份贵重,怎么能娶个臣子家的庶女做正妃呢?会让人笑话的。” “你给我住口!”陆萧元冷着脸看向陆辞秋,“不识好歹的东西!皇上赐婚,岂容你不从?皇上下旨,岂容你不接?抗旨不遵是什么下场,你给我想想清楚!” “什么下场?”陆辞秋直勾勾地看着他,“诛九族吗?呵,那我也不亏啊!” 凭一己之力带走你们陆家这一群王八蛋,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万一我还能再穿回去,那可就太棒了。 陆萧元不知道她后头那段想法,他只想到这个女儿竟恨陆家恨到要拉着他们一起去死! 这样的小畜生他还能留吗? 这不就是个祸患吗? 于是他伸出手,想要狠狠去戳陆辞秋的脑袋,同时,气急败坏的话也不加思索地从口中说了出来:“小畜生——” 谁知,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呢,只一句“小畜生”,卫离直接就炸了—— “相爷在说什么?相爷你是不是疯了?你们陆家人是不是都疯了? 这是未来的宣王妃!是皇上未来的儿媳妇!你骂她是畜生? 那十一殿下成什么了?你这是拐着弯儿的在骂十一殿下只配娶一个畜生吗?将来畜生再管皇上叫父皇,那皇上又成什么了? 左相大人!皇家到底哪点对不住你,竟要让你这样编排,这样侮辱? 还有,她是你生的,她要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正文 第30章 宣王驾到 这太监发起火来可真叫一个六亲不认! 陆萧元堂堂正一品大员,眼下就在自家院子里跪着,当着所有家人的面,被他指着鼻子,骂到怀疑人生。 而陆辞秋却已经在霜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没办法,她对动不动就下跪这种事实在不适应,她的膝盖也受不了这委屈啊! 就是站起来了,还是疼得直揉。 一看她站起来揉膝盖,云氏赶紧示意陆倾城也站起来。 她的女儿未来有多尊贵,她心里是有数的,且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这种长跪不起的事,陆倾城绝对不能沾边儿。 谁知陆倾城这头刚起身,卫离的眼刀直接就飞了过来—— “你给我跪下!让你起来了吗?圣旨还没接,这事儿还没完呢!居然敢自作主张起身。你们陆家人到底想干什么?”说完又指指陆老夫人,“这么大岁数一老太太,都在这老老实实地跪着。怎么着,难不成你在这家里,比老夫人还要尊贵?你到底是谁?” 陆倾城打了个激灵,赶紧就跪了回去。 云氏却气得直用手去捂心口。 陆家天仙一样的大小姐,放眼这望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太监居然还问倾城是谁? 跟着陆倾城一起过来的丫鬟落棋,忍不住替自家小姐抱委屈:“是二小姐先站起来的。” 卫离想都没想,扬起手中的圣旨,照着落棋就砸了过去。 紫檀木的卷轴稳稳当当砸在落棋的头上,当时就砸出了血。 陆萧元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吩咐:“快把圣旨捡起来!”然后就觉得自己似乎拿到了卫离的把柄,于是抬头说,“卫公公,不管如何生气,也不该摔了圣旨。圣旨代表着皇上,公公这可是在摔皇上脸面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卫离真是火大,本来陆辞秋拒婚,他就挺闹心的了。 毕竟临出来时皇上说了,如果陆二小姐不接旨,回去就扒了他的皮。 十一殿下也说了,如果陆二小姐不同意,回去就把他吊在宫门口晒成人干儿喂鱼。 他只要一想到这些“酷刑”,就觉得眼下陆家这帮人,简直就是在送他下地狱。 既然人家都不想让他活了,他为什么还要给“凶手”留脸? 反正皇上和十一殿下只说一定要对二小姐好,可没说还要对陆家其他人好。 所以他骂陆家人,那绝对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咱家摔圣旨,是因为你们陆家的下人恶意攀附! 那女的是什么身份?她能跟二小姐比吗? 二小姐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相中的儿媳妇,那身份高贵着呢! 她是个什么玩意?凭什么二小姐站起来她就也得跟着站起来? 她难道是二小姐身边儿的丫鬟吗? 她要是丫鬟,就赶紧给咱家滚过去给二小姐揉腿!丫鬟就必须有个丫鬟的样子!” 人们下意识地看向霜华——好吧!正蹲着给陆辞秋揉腿呢! 陆辞秋干笑两声,拍拍霜华,“夸你呢!” 霜华抬起头,冲着卫离笑笑,“多谢公公夸奖,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卫离点点头,再问陆倾城:“你是丫鬟吗?” 陆倾城摇头,“不是。” “不是就给咱家好好跪着!一直跪到二小姐把这圣旨接了!” 陆辞秋一看,这场面虽然壮观又解气,但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于是她跟卫离商量:“再斟酌斟酌吧!我如今这境遇,的确有点儿配不上十一殿下。” 卫离正想再跟她好好说几句,这时,就听堂外突然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嫁给本王,竟让你如此委屈?” 陆辞秋一愣,这声音她熟悉,几天前还跟她说过几句话。 再抬头看,只见明月堂外果然来了一队宫人,还抬着一顶步辇。 那步辇华丽丽的,遮阳顶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似乎是加了金线,阳光一照都有些晃眼。 有一紫袍男子坐在步辇上,脸色泛白,精神头看起来不是很好。 但那双光泽流动的眼睛里,依然透着犀利、不容人忽视的目光。 她听到他用熟悉声音叫她的名字:“陆辞秋。”然后是强烈的不满,“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本王?” 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穿越的那一天,这个人也是坐在车里面对面地同她讲话。 也是这般明明带着严重的内伤,却丝毫不失清贵高华的模样。 只不过那一天她退了太子的婚,而今日,她拒了他的婚。 陆辞秋觉得这场面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她想缓和一下这种尴尬,于是就说:“哪能啊!十一殿下英明神武,能嫁给您,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主要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您,而且我跟太子以前订过婚,也会坏了您的名声。” “本王都不怕,你怕甚?” 我不怕肾,我就是不太想嫁给皇子。 “我们才见过一面,不合适。”她硬生生地找理由。 “以前也见过。” “以前只是远远见,没说过话,不作数的。” “那也是两面,城门外一面,现在一面。” “才两面。” “足够了。”他声音淡淡的,却又不容人忽视,“许多人成婚都是到了洞房花烛时,才揭开盖头,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咱们见过两面,已经很多了。” “不多。”陆辞秋立即摇头,“您是王爷,成婚自是选心仪的女子,岂能受这等委屈。” “本王不觉得委屈。” 陆辞秋很是挫败,这人怎么不听劝呢?那天在城门外,也没觉得这人如此难缠啊? 这到底是看上她哪了?怎么就突然整这么一出? 她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问:“十一殿下为何一定要娶我?是为了治病吗?那你放心,就算没有这道赐婚的圣旨,我也会给你治病的。” 燕千燕摆摆手,“两回事,跟治病没关系。” 卫离听了这话就在心头疯狂呐喊:“怎么就两回事了?那不就是一回事么?你跟皇上研究的不就是用一纸婚约,换陆家二小姐给你治伤么?这怎么见着人就改主意了?” 陆辞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燕千绝,这时,就听陆萧元在旁边狠狠地说了一句:“十一殿下愿意娶你,是你的福气,陆辞秋你不要不识好歹!” 燕千绝当时就皱了眉,“陆辞秋,你们家人平时就是这样与你说话的?” 陆辞秋瞅瞅陆萧元,摇头,“没有,平时他比现在还要更恶劣一些。” 燕千绝深吸了一口气,冲她招手,“陆辞秋,你过来。” 正文 第31章 再次胜利 陆辞秋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燕千绝这句你过来,又让她想起刚穿越的那一天。 她捞着太子的小妾摔下城墙,太子叫嚣着要杀了她,这位十一殿下凭一己之力拦住了所有要杀向她的官兵。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冲着她招手,跟她说,你过来。 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燕千绝似乎很满意,唇角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她站在步辇下方,抬着步辇的宫人在燕千绝的示意下将步辇放了下来。 就见燕千绝起来,将手里握着的一条软鞭塞到陆辞秋的手里,然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将她人转了个圈,背对着他,面向了陆家所有人。 他从身后将她整个环住,握上她执鞭的右手,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陆辞秋,本王问你,这个家到底还能不能待得下去?能就拿出能的样子,若不能,本王不介意帮你换个家。” 她也不太能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就觉得这男人从背后环着她的姿势让她有点儿心慌。 也不是害怕那种心慌,就是心脏砰砰地跳。 她很想用医学来解释一下自己现在这种反应,可惜脑子到了这种时候就不太好使,那些专业名词一个也想不起来,唯独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大字:男人! 前世今生,还是头一次有男人这样子贴近她,这让她有些失神。 燕千绝见她不说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握着她的手就收紧了些:“今日你比那天活泼了些,本王也乐意见到你现在的样子。但是有些事情,本王觉得,还是得亲自教教你。” 他带着她的手抬了起来,手中软鞭直对向陆萧元。 陆辞秋就觉得胳膊突然一用力,手里的软鞭冲着陆萧元就挥了过去。 “啪”地一声抽到了陆萧元身上! 陆萧元都没敢躲,生生受了这一鞭,然后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道:“十一殿下息怒。” 燕千绝冷哼,“陆萧元,当着本王的面,辱骂本王未来的王妃,你该当何罪?” “臣……有罪!”陆萧元快被吓死了。 面对皇上都没有这样害怕过,偏偏面对这位十一殿下,让他打从心底里生出了恐惧。 因为皇上会思虑朝局,不会轻易将他如何。 但十一殿下无法无天,若真动了杀心,当场就能下手。 “求十一殿下饶了臣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他苦苦哀求,连带着陆家全家都跪到了燕千绝面前。 燕千绝却根本不理会这些人,他只管微微低头,问陆辞秋:“学会了吗?” 陆辞秋点点头,“会了。” “很好。会了以后就照着做,不要让自己再受委屈。本王很欣赏那日你摔死太子小妾的一幕,怎的一回了家,就心慈手软了呢?” 他说完,将手松开,鞭子也收了回来,人还后退了一步。 陆辞秋长出了一口气,神智终于又回归原位。 是她心慈手软吗?当然不是。 如果是干一票就跑那种,她连夜就能把陆家人都杀光。 可她到底是要在这个家里活下去的,既然要活下去,那手段就不能太极端。 至少这种鞭抽陆萧元的事,十一殿下做得,她却做不得。 因为她是女儿,她得遵这个时代的规矩。 她转回去看他,就见燕千绝正对着陆家人说:“本王虽受了重伤,但也不是要死了。陆萧元,算盘不要打的太早。宠妾灭妻,苛待嫡女,还有……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死个明白!” 他说完,重新回到步辇上,抬辇的宫人也重新将步辇抬了起来。 陆辞秋后退了两步,就准备恭送十一殿下离府。 却听燕千绝又道:“圣旨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就冲着陆家这个样子,或许你嫁给本王也不是件坏事。本王走了,你……保重。” 金闪闪的步辇终于被抬走了,卫离也打算跟着燕千绝一起走,只是他还有些事情没有交待完,故而慢了一步。 “十一殿下亲自到府,可见是重视这道圣旨的,所以陆相……” 陆萧元终于爽快了一回,不等卫离说完立即就道:“明日就将裴卿请回陆家族谱!” 卫离觉得诚意不够:“大夫人为国捐躯,你们陆家可开始准备丧事了?” 他硬着头皮答:“已经在操办了。” “那丧礼定在哪日啊?”卫离追根问底,“如今二小姐即将成为十一殿下的未婚妻,身份比之从前可是要贵重多了。裴夫人母凭女贵,到时候整个望京城的人都会前来吊唁。您给说个日子,咱家回宫去跟皇上和十一殿下都吱会一声,到时候至少十一殿下必须得来的。” 陆萧元试探地说了句:“五,五日后?” “行!就这么定了!”卫离当场就拍了板,拍得陆家人好一阵迷糊。 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五日后就要办大丧,怎么办啊? 卫离不再理会这些人,开始为陆辞秋拒接圣旨找理由:“今日这事实在仓促,可能是惊着二小姐了。没事,一回生二回熟,这头一次没什么经验,等下回咱家再来,您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皇上和十一殿下没办妥,应该先跟您打个招呼,让您考虑考虑,然后等您点头了再下圣旨的。奴才回去跟他们说说,下回改。 既然是赐婚,就得拿出诚意来,连礼都不带就想要人家姑娘,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另外还有太子殿下那档子事,必须正式且公开的把婚约给解除了,然后再赐婚。 嗯对,就是这么个章程。 二小姐您先忙,奴才这就回去了。” 卫离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陆家的事还得再一五一十禀报一回,等十一殿下伤好了之后,皇上就能腾出工夫与陆相好好论一论了。” 陆萧元的心忽悠忽悠的,要不是云氏在边上扶着,他都要倒了。 从前跟裴卿相处时,他就总受裴卿的气。如今好不容易裴卿走了,这个女儿又跟裴卿附体了一般,继续让他受气。 这才两日不到,他就已经要受不了了。 这时,陆老夫人提醒了他一句:“卫公公要走,你总得送送。十一殿下的步辇应该也没走远,” 陆萧元一万个不乐意,却也不得不顶着鞭伤爬起来,追上了卫离的脚步,赶在卫离上宫车之前,又主动找了一顿骂…… 正文 第32章 是小三啊 明月堂内,陆家人终于不用跪着了。 云氏走过来同老夫人请示:“既然五日之后要办丧礼,那儿媳就要立即着手准备了。” 老夫人点点头,提点云氏:“裴家满门忠烈,这是皇家认可的,所以这个丧礼咱们一定得办得体面。云氏,这是你第一次主持家里的大事,一定要上心。” 云氏立即道:“儿媳都记下了,请母亲放心。” 老夫人没再理会她,又剜了一眼陆倾城,叹着气走了。 二夫人罗氏眼珠一转,开口跟陆芳华说:“立即派人给罗家送信,让你爹赶紧回来给你大伯母奔丧,生意的事可以往后放放。另外,叫上你舅舅舅母们也跟着一起回。都是亲戚,这种时候必须到场,如此方显咱们对你大伯母的重视。” 陆芳华听懂了:“母亲放心,罗家虽是商户,但最重礼数,即使不住在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必须得到位。什么舟车劳顿的,那都不是借口,外祖母也一定会让舅舅们带上丰厚的奠仪来的。” 这话是说给云氏听的,同样都是亲家,罗家都来了,云家能不来吗? 云氏简直欲哭无泪。 罗家虽然不在京城,但住得离京城也不远,马车两三日脚程就能到了。 可云家在江南啊!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到不了。 见云氏为难,陆倾城便走过来,挽了她的胳膊说:“母亲,不管云家人能不能赶得上,信咱们是一定要送的。云家是书香世家,规矩礼数都是刻在骨子里的,相信外祖母得了信之后,定会妥善安排。” 云氏点点头,“倾城说得对,不是云家人不来,实在是住得太远了。”说完又对陆辞秋道,“希望二姑娘能理解。” 陆辞秋却顾不上听她们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拥在她背后,教她怎么挥鞭子的燕千绝,还有卫离带来的那道圣旨。 那天在城门外,看起来挺正常一个人,怎么能办出这种不正常的事来呢? 亏她还想着他的伤,对方居然背着她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 有病吧? 才见两面,就要谈婚论嫁,这到底是对她不负责,还是对他自己不负责? 还有,眼下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她拒了皇上的赐婚,后果究竟有多严重? 霜华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小姐,大夫人跟您说话呢!” “嗯?”陆辞秋一愣,“谁?谁跟我说话?我娘不是死了吗?在哪跟我说话呢?” 陆芳华“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说的是现在这位大夫人。” 云氏翻了翻白眼,拉着陆倾城就走了。 跟陆辞秋生不起这个气! 罗氏跟陆芳华再一次取得胜利,心情十分愉悦。 陆芳华甚至还跟陆辞秋说:“以前那位大伯母十分凶悍,我跟我娘屡屡落得下风。如今这位却菜得很,斗起来也没有多少荣誉感。 这么一说,还真想念从前的大伯母。 二姐姐,你放心,大伯母的丧礼我一定帮你盯着,现在这位要是抠抠搜搜的不舍得花钱,我肯定到祖母跟前告她的状去。 只是你自己也得想好了,祖母现在偏向着你,是指望你给宸妃娘娘治病的。你要是真会治病,那怎么都好说。要是不会,那回头怎么圆这场面,可真得好好思量思量。” 罗氏把话接了过来:“二姑娘不是打诳语之人,她说了会治病就一定会治病。裴老夫人神医之名那可不只是在北地叫得开,整个南岳国可是都知道的。 二姑娘小时候被送到北地去养了四年多,耳濡目染也能学几招了。对了二姑娘,你还记得当初为何被送到北地去吗?” 陆辞秋仔细回忆,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那时还小。” 原主被送到北地那年,将将六岁。原因似乎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过于想念女儿,但出嫁了的女儿又不能回娘家去尽孝,便只好把外孙女送回去环绕膝头,算是给裴家添几分热闹。 这是原主记得的事,可是她总觉得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眼下罗氏提起,她便觉得倒也是个机会,就试探着问罗氏:“二婶给透露透露?” 虽然这个话头是罗氏先提起来的,但听陆辞秋问了,罗氏却瞅瞅这明月堂里站着的下人,还有苏氏和陆惜玉母女,然后摇了摇头,不肯多说。 只道:“过去的事了,我也记不清楚。” 然后迅速转了话题,瞪着陆芳华说:“你只想着云氏办不好丧礼就到老太太跟前去告状,可光告状有什么用?就眼看着她抠搜吗?你大伯母的丧礼不能有半点差池,那云华裳要是舍不得花银子,这笔银子咱们就得给补上。到时候说起来,这丧礼还是花罗家的钱办起来的,看那云华裳和你大伯有脸没脸。真是想想就叫人高兴!” 罗氏是真的高兴,哪怕这高兴是花自己银子买来的,她依然高兴。 “行了,二小姐歇着吧!咱们也要回去了。” 她拉着陆芳华要走,陆芳华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又够着够着跟陆辞秋说:“恭喜二姐姐啊!那圣旨你打算啥时候接,可得记得叫人给我递个话,我定给你备份大礼!” 二房母女走了,明月堂里还剩下个苏氏和陆惜玉。 苏氏见人终于都走了,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半低着头走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递给了陆辞秋。 “二小姐别嫌弃,我没有多少钱,这个还是我存了几年才存够的。您收着吧,算是我给大……给裴夫人的奠,奠仪。” 说完,把银票往陆辞秋手里一塞,拉着陆惜玉就快步走了。 陆辞秋被她整得一愣,再瞅瞅手里这银票,只有五十两。 她对古代银票的面额并不了解,但也觉得五十两怕是最小额的银票了吧? 霜华轻轻叹了一声,“苏姨娘也是不容易,她说这银票是存了好几年的,倒也的确有可能。毕竟姨娘的月例银子才五两,她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就存六十两,何况还是得花用的。” 陆辞秋点点头,让霜华收了银票,没再多问什么。 她一个后世的灵魂,对于姨娘这种存在,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 姨娘,那不就是小三么……既然选择了做别人的小三,那就算跪着,也得把自己选的路走下去。 “小姐,咱们也回吧!”霜华提醒她赶紧走,因为陆萧元已经回来了,正衣襟带血,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 正文 第33章 谁敢打我 陆辞秋终究还是没躲过去,被陆萧元直接堵在了明月堂里。 不得不说,那太监卫离还真是把骂人的好手。陆萧元就是出去礼貌性地送他一下,他就能站在宫车前又给陆萧元上了一课。 陆萧元这会儿是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场就想把陆辞秋给劈死。 他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哪来的胆子想拒婚?” 陆辞秋烦透了这个爹,想都没想就答:“父亲给的底气啊!父亲您是当朝左相,正一品大员,那可是跺一跺脚朝堂都颤三颤的存在。要是连这点底气都给不了子女,那您这官儿不就白当了?拼命爬到高位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让家人过上好生活吗? 虽然下圣旨的人是皇上,但是对于女儿来说,就算是皇上,他也不能打我父亲的脸! 问都没问过陆家,就突然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他们当我陆家的女儿是什么?当我的父亲又是什么?女儿还是那句话,谁欺负我父亲都不行!太子不行,皇上也不行!父亲就是女儿的天,作为女儿,我是见不得父亲受半点委屈的! 所以今日这个婚,我就是为了父亲您,也必须得拒!” 陆萧元打人的手都抬起来了,这一巴掌却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落了,他就是不要脸,没骨气。 不落,不落他心里头堵着的这口气,往何处发泄? 陆辞秋却看着他抬起来的手臂一脸惊讶,“父亲是要打我吗?那您可得想好了,这一巴掌要是落下来,那我这张脸肯定得肿。万一明儿那卫公公他还来……不对,万一明儿那十一殿下他还来,看着我这肿起来的半边脸,您说他会不会当场再教我怎么打回来? 可不是我当小辈的想打父亲啊!是十一殿下非得教我的。” 陆萧元深呼吸再深呼吸,良久,终于把手放了下来。 “你且好好想想吧!这个圣旨你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陆辞秋突然有些好奇,“父亲,我多嘴打听一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向着我的还是向着大姐姐的?我印象中,咱们家里一直是对大姐姐寄予厚望,因为她长得漂亮,又能装……呃,又温婉端庄。可皇上赐婚给我的人,那可是十一殿下啊!您是知道十一殿下对于皇上、对于南岳来说意味着什么。您都不怕将来十一殿下继承大统,我当上皇……” “住口!快快住口!” “让我说完!” “你别说了!”陆萧元恨不能捂上她的嘴,“陆辞秋,妄议朝政是杀头大罪,你自己想死没人拦着,莫要拉上全家为你陪葬!” “呵呵,不拉就不拉。我要真死了,不管是在下辈子,还是在阴曹地府,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所以你们就是死也要死在我前头,然后赶在我死之前赶紧的投胎转世,别给我添堵。” “你……” “别你了,赶紧准备丧礼吧!五天之后好好的送我母亲上路,否则依着她的性子,她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陆萧元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她凭什么不放过本相?” “你说呢?”陆辞秋把眼睛立了起来,“父亲,这世间之事,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证据。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揭穿,只不过早晚而已。” 陆辞秋终于走了,左相陆萧元站在明月堂里,久久不动。 这个女儿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浓烈恐惧感。 从厌恶到恐惧,竟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陶然院儿里,二夫人罗氏正在摆弄一匣子珠翠,挑着里头几颗颜色浅淡的珠子递给陆芳华,让她去打首饰。 “颜色深的虽然值钱,但是显老,不适合你。回头我跟你大舅舅说,让他给咱们弄一斛南珠来,挑着大小色泽都匀称的,那做起头面来才好看呢!” 陆芳华摆弄着那几颗珠子,兴趣并不是很大。 “头面太多了,戴也没处戴去,别做了吧?” 罗氏当时就不干了,“哪里多了?你都十三了,连百套头面都没凑够,哪里就多了?至于没处戴,那东西也不一定非得有个什么场合才戴,你就在家里戴啊!一天换三套,早上去给老太太请安戴一套,晌午吃饭换一套,下晌在府里逛园子就再换一套。” 陆芳华听得直笑,“这么个显摆法,还不得把陆倾城给气死。” “你要真有本事把她给气死,那咱们二房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行了,我问你,为何这两日总感觉你在向陆辞秋示好?方才竟还提醒她给宸妃治病的事,你这是图什么?” 陆芳华撇撇嘴,“也谈不上示好,更不图什么。就是经过太子这个事儿吧,就觉得从前有些对不住她。” “这话是怎么说的?” “哎呀,从前我不是喜欢过太子嘛!她又是太子的未婚妻,那就是我情敌啊!再加上从前她那个性子也不招人喜欢,既不像她爹那么心眼多,也不像她娘那么刚,我就黑眼白眼都瞧不上她。 但自从昨儿出了太子纳妾那个事儿,我突然就觉得我以前可能是瞎,太子那种东西我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罗氏就说:“我哪知道你怎么看上的,早跟你说过太子不是什么好物,你不听能怪谁?” 身边站着的丫鬟锦寒听得头皮都发麻,“两位主子,可小声些吧,小心隔墙有耳。” 罗氏当时就笑了,“有耳也是大房那边的耳,我怕什么?我们现在骂的是太子,他们就是听了去又能怎样?难不成还出去告发我们?外头的人可不会只说是陆家二房骂太子,人们只会说是陆家人骂太子,那是连大房一并算上的,我们一点儿都不亏。” 锦寒的头皮又紧了紧,“夫人您这话说的,真是跟二小姐一样一样的啊!” 她这么一说,罗氏也想起今日陆辞秋面对那圣旨的态度。 好像是说了一句“不亏啊”什么的。 陆芳华笑着道:“你看,现在的陆辞秋啊,果然跟我们成一路的了。就是不知道这一路的人,是能一直一路走下去,还是走几天就拐弯了……” 正文 第34章 罗家炫富 这一晚上,陆辞秋是在诊所的大床上睡的。 目的是感受一下二十二世纪熟悉的环境和氛围,以便尽快把那个人的余温从身上褪去,不再想着白天那一幕。 果然熟悉的床更好睡,以至于次日清晨,霜华都站到飞雪院她的床榻边了,她才一个激灵回到现实。 刚刚出现在床榻上,霜华就轻轻掀了帐帘。 有那么一瞬间,霜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看到她家小姐模糊一团,好像在,又好像不在。然后就那么恍神的工夫,人又清晰了,只是清晰之后她还有些恍惚——“小姐,你穿的是什么?” 陆辞秋低头瞅瞅自己……真丝睡衣。 她开始睁眼说瞎话:“皇上送来的那些东西里翻出来的,这种东西叫丝绸,你听说过吗?” 霜华点点头,“天蚕丝制成的衣服,世间罕见,十分珍贵。想来也就只有皇家这样大方,舍得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做赏了。小姐穿着可真好看!” 她是由衷地赞叹,陆辞秋也是由衷地心虚。 二十二世纪的款式,时尚性感,这个年代的丫鬟是怎么违心地说出好看这两个字的? 她起床更衣,用过早膳之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晨昏定省。 今日的百兰院很热闹,陆倾城正笑着对老夫人说:“祖母,今早云家的货船到了。之前说的那幅古画跟的是后面的船,要明日才靠岸。但今日的船上带了不少江南的丝绸,孙女已经叫人去收货了,准备送给祖母和二婶,还有几位妹妹。” 这话一出,先是陆芳华翻了个白眼,然后是罗氏轻哼一声。 有了这两位的表现,苏氏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给陆倾城几分面子,一脸欣喜地说:“大小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妹妹,我替三小姐谢谢您了。” 说着就起来冲着她做了个福。 陆倾城一脸菩萨相地冲着她笑笑,补了句:“苏姨娘一会儿也挑一匹。” 苏姨娘更高兴了。 这时,陆辞秋拉着陆荣轩一起进来,正好听到这些话。 陆荣轩忽然就问了句:“大姐姐,有我的份吗?” 陆倾城只说了给祖母二婶和妹妹,唯独没说给弟弟。 陆荣轩年纪小,没想那么多,直接就给问了出来。 这让陆倾城多少有些尴尬,赶紧就回头道:“有的,都有的。” 陆荣轩这才开心起来,拍着手说:“大姐姐真好,一家人都有礼物,二叔和父亲,还有大哥哥一定也有。” 陆倾城面上笑容敛了敛,大哥是她同母的亲大哥,虽然眼下没在府里,但云家送来好东西,自然是要给他留一份的。 父亲那可是自己亲爹,自己还要巴结着亲爹,肯定也是有的。 但那位二叔她还真的没打算给。 其实陆荣轩她本也没打算给的,因为云家送来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根本不够分。 刚刚说陆荣轩也有份,那还是她生生把大哥那份挪了出来送给陆荣轩。 可如果再加上个二叔,那就不够了呀! 眼瞅着陆倾城愣在那里,二夫人罗氏干笑两声,开口道:“一匹绸子而已,云家既然没给外人准备,咱们也不能上赶着要。大小姐不必为难,你二叔不缺那些玩意,其实就连老夫人也是不缺的,因为五日前我们罗家刚送来十匹银纹纱,我一尺都没舍得留,全给老夫人送去了。 虽说这银纹纱比不得宫里娘娘们用的缕金纱,但在外头也同样是轻易见不着的。这十匹银纹纱是罗家往番邦跑商才得来的,珍贵得很。” 陆辞秋迅速搜索了一下原主记忆,很快就得到关于银纹纱的一些讯息。 然后立即道:“呀,十匹银纹纱呀?这如果拿出去卖,可得卖不少银子呢吧?” 一边说一边拉着陆荣轩给老夫人行礼问安,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陆芳华见她坐好,立即接了她的话:“一匹银纹纱千金难求,万两起价。” 嘶!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已经得了好处的老夫人也跟着惊讶了一下。 她是知道银纹纱贵,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贵。 那东西一向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常穿的,她这个岁数了通常用不着,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即使罗氏把东西都送到她跟前了,她也没有表现出过于喜悦。 眼下一听说居然值那么多银子,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 罗氏嫁到陆家这么久,可太了解这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眼见老太太的眼睛都直了,罗氏赶紧又道:“可即便是万两一匹,我依然要把它们全都送给母亲。因为母亲才是咱们这座府里最最尊贵之人,而且我们做儿媳的,理应孝敬母亲,把最好的都给母亲。” 陆芳华笑着问陆倾城:“不知云家给的丝绸,是哪种绸子啊?可是凤凰绸?再或是青蝉绸?”说完就仔细看陆倾城的反应,然后一脸惊讶地道,“该不会只是妆花绸吧?那东西在绸缎庄子里就能买着,不过两三百两一匹,怎么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陆倾城明白,这是罗家在炫富呢! 凤凰绸跟缕金纱一样,非得皇亲国戚才用得。 青蝉绸跟银纹纱差不多,官邸女眷最追捧的一种料子,很难得,价钱也炒到了近万两。 妆花绸就不同了,那是得不到青蝉绸的人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虽然也不便宜,但望京城里开得大的那几家布庄,还是有些存货的。 偏偏,云家给送来的就是妆花绸。 陆倾城自以为拿出来送人,妆花绸就是顶好的东西,毕竟那青蝉绸的衣裳,她也不过只有两套。 结果她却忽略了二房这俩大款,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好东西给说得一文不值,还连带着得了老夫人好几个白眼。 陆倾城如何能甘心? 于是又道:“东西贵在心意,且这几匹绸子颜色不艳,像水天青、黛蓝,还有翡翠这样的颜色,穿起来既显贵气,又带着几分书墨香,是江南那边的老妇人最喜欢的。我就是想着给祖母和大家穿个新鲜,毕竟这样的颜色是望京城里人较少穿的。” 陆辞秋懂了:“哦,是想让祖母和我们都沾染些书卷气。唉,说得也是,我母亲是武将家族出来的,从前父亲就总说母亲粗鲁,不温柔,在礼数上也没有文官家中的小姐那样周全。 所以后来父亲将云夫人您抬上妻位,应该也是想借云家这样的书香世家,给陆家增一增底蕴,抬一抬身价吧?毕竟陆家是从父亲这一代开始,才走上仕途的。 如此说起来,我们全家都应该感谢云家。没有云家,就没有陆家今日的底气,祖母也不可能在望京城里抬得起头来。 这一切都是云家给的,云家就是陆家的大恩人,我替祖母和父亲谢谢大夫人和大姐姐了。”陆辞秋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给云氏和陆倾城行了个礼。 老夫人的脸色又变了。 正文 第35章 辞秋送礼 是啊,陆家是从陆萧元开始,才步步高升,从县城来到了望京。 早些年她参加京里的宴会,总有人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说陆家家底不行,根基也不稳,就靠着个陆萧元出息了有什么用呢?堂堂左相,文臣之首,家族里却只有他这么一个读书人,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还说如果陆萧元的儿女们再没有更加出息的,陆家也就是一代的富贵,很快就凋零了。 她顶不爱听这样的话,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陆萧元是文官,文官就得靠书卷托着,不能靠裴家那种打打杀杀的。 所以她和陆萧元都更看重云氏一些,想借着云家给陆家洗涤洗涤,再沉淀沉淀。 可事实是这么个事实,说出来就有点儿让人脸上挂不住了。 毕竟,谁愿意当着儿媳妇的面,承认婆家是想借着娘家的光呢? 现在还要给云家人行礼谢恩,难不成陆家的辉煌要归功于云家? 陆倾城就不明白了,话题是怎么从送几匹布料,引申到陆家和云家之间的关系的? 她送布料不是好事吗?不是在讨好大家? 这要搁在往常,那肯定是件皆大欢喜之事,就是罗氏母女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下她的面子。 但今日为何就发展成了这般? 她想来想去,最终恨意还是集中到了陆辞秋那里。 对,都是这个二妹妹在煽风点火,她该怎么整死这个二妹妹? 眼看着女儿就要压不住火气,云氏赶紧扯了她一把。 陆倾城一激灵,心道不好,差一点就露出本性了。 赶紧收住心神,又温温柔柔地说:“二妹妹快别这样说,几匹料子而已,我未想过那么多。陆家能有今日靠的是父亲的努力和祖母的教导,同云家那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云家万万当不得这个谢。”说完,还给陆辞秋回了个礼。 陆辞秋笑笑不再说话,也没必要说了,反正老夫人已经上心了,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陆倾城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眼下也没有好办法立即将局势扭转。 她低垂着秋水般的眼眸,思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再把话题给扯回来,说说布料的事。 “银纹纱的确是好东西不假,但其实那种料子,祖母这个年纪是没有人会穿的。” 陆芳华都听笑了,“罗家常年跑商,当然知道这点,所以送过来的都是墨绿烟灰这样的颜色,祖母想穿也能穿得。再者,就算真不穿,那玩意它也是钱啊!整整十匹银纹纱啊,大姐姐可算过那是多少银子?呵呵,那可是多少银子都求不到的。” 这话说得就很明确了,我们不是送布料,我们是在给老夫人送钱。 陆倾城被怼得没话说,也不想再跟这种满身都是铜臭味的商户人家说话。 好在云家明日靠岸的船上还有一幅古画,那可是先前答应了老夫人,要送给宸妃娘娘的。 陆倾城赶紧把这事儿说了出来,还着重对老夫人说:“等画到了,立即就给姑母送去,请姑母找个机会送给皇上,皇上一定会高兴的。” 老夫人的心情总算好了点,点点头夸了她一句懂事。 刚夸完却又想起了陆辞秋的话,不由得又跟了句:“谢谢云家了。” 云氏实在闹心。 但更让她闹心的事在后头呢! 就听陆辞秋说:“既然二婶和大姐姐都有礼物送,那我也得表示表示。” 这样说着,就见她伸手入衣袖,很快就拿出一样东西来。 随着那样东西被拿出来,还有一股子味道也在屋里散了开,带着淡淡的药香,还有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味儿,闻起来竟能让人感觉到清凉之意。 陆芳华“咦”了一声,凑上前去细看,又仔细闻闻,越闻越觉得这东西实在好闻。 就是那种冷不丁一闻很不喜欢,但闻几下之后就会上瘾的感觉。 她一脸好奇地问陆辞秋:“这是什么呀?” 陆辞秋说:“送给祖母的几贴膏药,我想着祖母膝盖有旧伤,一到下雨阴天就疼。就自己做了一些管用的膏药,不说药到病除吧,至少贴上之后,一柱香的时辰之内就会见效。”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为此一夜都没睡,还真是困啊!” 老夫人很感动,且不论这膏药是不是真的好使,单说陆辞秋想着她的膝盖早年受过伤,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再看其他小辈,也没谁记得她这个伤是怎么受的,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每到下雨阴天膝盖就疼了。 于是她叹了一声,冲着陆辞秋招手:“阿秋啊,你过来。” 陆辞秋乖巧地走上前,由着老夫人拉了她的手同她说话:“那一年你父亲被牵连进科考泄题一事,当时的他还不是丞相,只在礼部谋着一个六品的官职,摊上这样的事必死无疑。 我们家在望京城里没有根基,不认识什么人,能说得上话的,也都是平日里这家办个宴那家开个席时认识的。 我两眼一抹黑,又不能眼看着儿子被人害死。只好豁出去这张老脸,挨家挨户地求,见人就跪,有头就磕。 那时正好是冬日,下了很厚的雪。 原本冬季是没有科考的,但恰逢北地裴家打了大胜仗,皇上高兴,就开了一年恩科。 我就在大雪里跪啊跪,从早上跪到晚上,等再回家时,这双腿就站不起来了。 可惜,望京城里没人瞧得起咱们陆家,我到处去磕头也根本没人帮忙。 后来风波过去,你父亲洗刷了冤屈,我这双腿就落下了病根儿。” 老夫人的话一说起来,就又想到当初为何要娶裴卿进门。 陆萧元是状元郎出身,在京做官几年,都没有外放就把官做到了正四品。 皇上看重他,又想利用京中官员牵制边关的将军,于是就把裴卿指婚给了陆萧元。 这样既能表达对陆萧元的重视,也留了裴家的女儿在京中,让裴家有所顾忌。 可当时陆萧元是一心想娶云华裳的,他甚至都去云家提了亲,结果皇上赐婚的圣旨一下来,陆家立即觉得娶裴家的女儿比娶云家的女儿要强百倍。 至少再遇着上次那样的事情,就用不着老夫人去给别人磕头了,只要裴卿出面,京中许多高门贵户都会给裴家几分薄面。 而他们陆家也不再是一点根基也没有的外来户,摇身一变,成为了镇北将军的亲家。 裴卿跟云氏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即使裴卿一万个不愿意嫁入望京城,她也没有办法…… 正文 第36章 不会白死 老夫人想着从前的事,心里难过,再看看陆辞秋给她的膏药,就觉得还是裴卿生的女儿有情有义。 云家这个书香门第的光沾没沾上不说,至少裴家的光,陆家是切切实实得到了好处的。 她把膏药接过来,对陆辞秋说:“回头我就叫常嬷嬷给我贴上,我们阿秋做出来的药都是好的。”一边说一边摩挲着膏药,就觉得这材质很不一般,她从未见过。 没见过的就更是好的了,老夫人愈发的满意。 陆辞秋趁热打铁:“待丧礼过后,我就进宫去给宸妃娘娘看病。只是这个宫能不能进得去呢?是不是得拿着祖母您的名帖?” 这话一说,老夫人又忧伤了,“我身上没有诰命,递我的帖子也没用。到时候还是拿着你父亲的帖子去吧!记得,进宫要先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得到皇后娘娘的准许,才能去见你姑母,明白吗?” 陆辞秋点点头,“阿秋明白的。”说完就问陆倾城,“大姐姐那天进宫,可有先去给皇后娘娘磕头?” 陆倾城忘了! 她一心想着夜长梦多,赶紧把九曲回阳草送出去才能安心,根本就没到皇后那里去。 老夫人一看这反应就知她定是没去,气得又骂了几句,说她堂堂陆家大小姐,居然连这规矩礼数都不懂,兴许就是皇后娘娘挑了理,才让卫离把那株草药给抢走的。 正骂着,陆萧元回来了,一回府就奔了百兰院去。 然后站在屋子中间一言不发,只没完没了地瞪着陆辞秋,一脸怒容。 陆辞秋觉得这个爹可能有病! 有话就说,有那什么就放,瞪她算怎么回事?显他眼睛大? 于是她也回瞪过去。 许是目光更犀利,也许是老夫人还抓着她的手像是在给她撑腰,总之,陆萧元很快就败了。 只见他抬起头,冲着陆辞秋指了几下,然后说:“今日早朝,皇上应了你对太子殿下的主动退婚,对着满朝文武说,以后这个事谁也不要再提。” 陆辞秋“咦”了一声,“这不是好事吗?”你干啥气成这样? “好事?”陆萧元闷哼一声,“可赐婚给十一殿下的事,皇上也没再提过。陆辞秋,你自己想想,若皇上将你拒婚的事算在陆家头上,我陆家就再容不得你。” 老夫人的脸也板起来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诨话?太子那婚事退了也好,阿秋说得对,太子能公然以正妻之礼纳妾,就说明他根本没把我们陆家放在眼里,也没有把你这个左相放在眼里。至于十一殿下的事……阿秋啊!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不管你应不应,都先把十一殿下的伤给治好了再说。咱们到底是皇上的臣子,只要有能力,就是要替皇上分忧的。” 陆辞秋点点头,算是应了。 陆萧元烦透了这个女儿,但今日却又不得不办一件更令他心烦的事:将裴卿的名字写回族谱! 这是在卫离跟前保证过的,他必须得做。 于是他大手一挥,所有人都跟着他从百兰院移步到陆府的祠堂。 祠堂所在的地方总归冷清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多人一走进院子就觉得阴凉阴凉的。 陆辞秋拉着陆荣轩的手,见他一直往自己身上贴,就问他:“你害怕?” 陆荣轩就说:“是有些害怕,不过不是害怕祠堂,而是害怕父亲会发更大的火。刚刚我瞧他面色不善,像是要办一件令他很不高兴的事。” 陆辞秋听了之后就点点头说:“当初是他把我们的母亲赶下堂,如今又要他亲手给请回来,他当然不乐意,不高兴。不过这件事情由不得他,上头有人压着,他不想办也得办。” 陆荣轩还小,不明白上头有人压着是什么意思,但对于母亲能重回主母之位,他还是高兴的。只是又小声问了一句:“等母亲回来,她一定会开心的吧?” 陆辞秋皱眉,“不是都和你说了么,母亲回不来了。”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走在最前面的陆萧元已经进了祠堂。 老夫人也跟了进去,之后便是她们这些女眷,加上个陆荣轩。 陆萧元拿了香先敬先祖,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冲着陆荣轩招了招手:“眼下就轩儿一个男丁在家,快过来,跟你父亲一起给祖宗上香磕头。” 陆荣轩听话地去了,却听陆萧元说了一句:“用不着。” 陆荣轩倒也干脆,他说用不着,他转身就往回走。 陆辞秋重新将他的小手拉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陆家族谱也被请了出来,陆倾城主动上前研墨,陆萧元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名字边上又挤出来一点地方,正准备把裴卿的名字加回去。 却也不怎么的,一下子手没拿稳,笔掉在地上,溅了他一脚面的墨。 陆倾城赶紧把笔捡起来再递给他,然后还说:“母亲给父亲做了新衣裳和新鞋子,正好换上。” 陆辞秋却来了一句:“是父亲拿不动笔了,还是我母亲不乐意再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您边上啊?” 陆萧元气得当时就想把笔甩她脸上——“那本相不写了?” 陆辞秋就说:“不写怎么跟皇上交待呢?除非父亲有把握说动皇上也同意您宠妾灭妻,要不然我母亲的名分,就必须得恢复的。” 陆萧元简直要被她气死,赶紧提笔把裴卿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将笔往桌上一搁,头也没回地走了。 陆辞秋看了就叹气,挽着老夫人的手臂说:“祖母您看,多叫人寒心啊!祖父的牌位还在呢,他就撂挑子走人。这是摔给祖宗们看呢?父亲这个脾气可真是得改改,我就琢磨着,是不是他在朝中处事也不太圆滑,皇上八成是不喜欢他,所以连带着就不愿意给您个诰命? 当初我母亲在世时,身上是有诰命在的。但那是冲着裴家封的,父亲这人啊,真是的,咱们也借不上他什么光。” 老夫人心里真不是滋味,以前她觉得自己儿子哪哪都好,又争气又能给她带来好生活。 可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让陆辞秋给说的,突然就觉得这儿子哪哪都不行,又冷血又薄情,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顾,简直不是个东西。 老夫人心里千回百转。 有下人走上前,手里拿了新做好的牌位,请示了老夫人之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陆老太爷牌位下首的位置。 下人说:“丧礼那天还得把牌位再请出去,到时还得小少爷亲自来请一趟。” 陆荣轩之前一直懵懵懂懂,不明白娘亲再也回不来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到了这一刻,他忽然全都明白了。 明白之后坐地上就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 他这一哭,眼眶子浅的苏姨娘和陆惜玉就也跟着哭。 二房罗氏也抹了几滴眼泪。 四小姐陆芳华走上前,把陆荣轩从地上扶了起来,揽到自己身边轻轻哄着。 陆辞秋默默地给裴卿上了香,然后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不管怎么说,她能重活一世,多亏了这具身体。 这身体是裴卿的心头肉,是人家十四年前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 她没机会替原主为母亲尽孝,就借着这个机会默默感谢一番吧! 见陆辞秋这番举动,老夫人想了想,大声道:“你们也都跪下。这是我陆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长房正妻,就算是死了,你们也要永远的记着她。” 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像模像样地给裴卿磕头。 这时,已经走了的陆萧元也不怎么想的,竟然又返了回来。 才一进祠堂就看到他的妻妾孩子们跪了一地,也听到跪在最前面的陆辞秋说:“母亲放心,我是不会让您白死的。” 他的心一下子又慌了起来,这份惊慌被不经意回了一下头的陆荣轩看在眼里,好生疑惑…… 正文 第37章 都不容易 祠堂这边的事情办完,裴卿终于又成为了左相府的正妻主母。 可惜名份是恢复了,人却已经不在了。 实在叫人唏嘘。 …… 次日卯时陆辞秋就起了,因为她想起昨日陆倾城说,今天还有云家的船靠岸,船上装着要送给宸妃的那幅古画。 她也记得昨日罗氏随口说道,今日二叔也会回来。 她掀了帐帘冲着外头喊了一声:“霜华。” 外头立即有人应声,霜华紧跟着推门进来。 “今日小姐这么早就起了?”一边问着一边挂起帐帘,准备侍候她起床。 陆辞秋点点头,拉了霜华一把,“你出趟城,到京郊码头去迎我二叔。” 霜华一愣,“去迎二老爷?” “对。”陆辞秋告诉她,“门房若拦你,就说我突然想到了治宸妃娘娘的药方,你是出去帮我抓药回来尝试的。你也记得回府时买几副药装装样子。” 霜华还是不解,“可是奴婢去迎二老爷,说什么呀?” 陆辞秋笑笑,“你就跟二老爷说,云家的货船上有一幅古画,极为珍贵。若是能买回来送给宸妃娘娘,老夫人一定开心,宸妃娘娘也能转送给皇上,讨个笑脸。” 霜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画不是大小姐允诺了要送进皇宫的吗?云家能卖?” “能不能卖,就看二叔肯出多少银子了。” 她笃定二老爷陆萧宇会出这笔银子,就冲着罗氏跟陆芳华跟大房对着干了那么多年,那陆萧宇又怎会是个善茬儿。 何况二房最不差的就是钱,如果用钱就能给云氏和陆倾城添堵,他会乐意做的。 她昨日还在裴卿面前说定不会让她白死,裴卿的仇,原主的仇,总得有个报仇的开端。 霜华出去办事,冬安很快就进来侍候。 小丫鬟一进来就告诉陆辞秋,说:“五小姐已经被放出来了,饿了三天,没了半条命。大夫人请了府里的客卿大夫去给她看诊,估计怎么着也得在榻上躺个三五日才能恢复过来。 倒是那康姨娘体力好,听说出了柴房还骂了小姐几句,被常嬷嬷掌了嘴,也送回自己屋去了。” 冬安一边说着这些事,一边给陆辞秋梳头,梳着梳着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小姐的头发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她琢磨着说,“像是花香,又好像花香里头又掺了些别的,总之很好闻,奴婢从来也没闻过这么好闻的味儿,简直比大小姐用来熏衣裳的香料还要好闻。” 当然好闻,二十二世纪的洗发水,哪是古代那些皂角和猪胰子能比的。 即使是陆倾城这种高门贵女用的名贵香料,在后世物品面前也被瞬秒成渣。 这是昨晚她躲到空间里洗澡时用的,但她现在必须得给自己头发里散出来的香味,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她告诉冬安:“是我自己用秘方调配的皂角水,外祖母教我的。” 冬安倒是不怀疑裴老夫人手中有秘方,但她怀疑陆辞秋是什么时候洗的头。 “小姐昨晚自己备的水?” 陆辞秋:“……是吧!嗯对,就是自己备的水,除了洗头的水还有沐浴的水,都是我自己备的。洗完我又自己倒了,以后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不用你们侍候。” 冬安真心觉得她家小姐是个高人,“这么多事小姐都能做得无声无息,奴婢实在惭愧。” 陆辞秋觉得冬安在怀疑她,但她没有证据。 好在小丫鬟很会照顾她的颜面,主动道:“做奴婢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什么事,只要小姐说了,奴婢就信,霜华也会信。咱们这飞雪院能有今日光景,多亏了小姐您坚强起来,抗住了所有,奴婢们自然也不能拖小姐后腿。 小姐这头发用了那种皂角水之后,真是又香又顺滑,奴婢给小姐梳个好看的发式。” 今日起得早,陆辞秋看着陆荣轩站了一个时辰的梅花桩,大厨房才把早膳端来。 赶巧霜华也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药包,见了陆辞秋就微微点头。 陆辞秋便知,事情成了。 待到百兰院时,二老爷陆萧宇已经坐在屋里同老夫人说话。 见陆辞秋来了,他赶紧起身迎上前来,含着眼泪叫了声:“阿秋。” 然后吸了吸鼻子,真诚又无奈地说:“二叔这些日子不在家,没想到家里竟出了这样的事。大嫂的事我都听说了,也没法劝你别太难过。毕竟那是你的母亲,一心一意把你们姐弟养大,怎么能不难过呢! 但我见你还能好好地给你祖母请安,便知你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肯定明白这其中道理。武将之家,战死沙场都是早晚的事,裴家人想必也早都有心理准备。即使是你母亲的事,二叔也觉得,她能死在北地的战场上,也比在这左相府里蹉跎一生来得痛快!” 陆萧宇的话把老夫人给气得直咳嗽,拼命地咳嗽,就想给这儿子提个醒,别什么话都往外说。怎么就死在战场比在陆家蹉跎好?陆家怎么蹉跎裴卿了? 可惜她儿子不接她那茬儿,只管对陆辞秋说:“你放心,二叔以后定会多多照顾你们姐弟。还有那太子,听说他把你吊在了城墙上?你跟二叔说说有没有这个事,二叔一定替你把这仇给报了!” 陆萧宇的这番话,感动了陆辞秋,也把在场的陆家人给吓了个半死。 首先就是老夫人,急得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萧宇!不要胡说,那可是太子!” 云氏也跟着说了句:“二弟慎言。” 陆萧宇也急眼了:“慎什么言?大夫人,你如今是嫡母,阿秋也算是你的女儿,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吗?我大哥是当朝左相,上朝都是站在离皇上最近的位置,你做了左相府的主母之位,就有义务护好下面这些个子女。 我且问你,如果这事儿搁在倾城身上,你又会如何?” 云氏听得皱眉,这怎么又绕到倾城这了? 正文 第38章 自作主张 陆萧宇这人从来没发过这么大脾气,特别是跟大房,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他常说自己是寄人篱下,虽然这也是他的家,但他确实是依靠他大哥在望京城里讨生活的。所以对待大房,他一向恭敬。 今日他也是气急了,因为回来这一路上听了太多关于太子的事,也听说陆辞秋被太子和那个小妾绑在城墙上,摔了个半死。 他就想啊,陆家的孩子何时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太子能嚣张到这个份儿上,是不是他大哥在朝中地位下降了? 他是个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当时就问老夫人:“母亲,大哥到底犯了什么事?” 老夫人一愣,“你大哥能犯什么事?” “那为何太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她该怎么跟这个二儿子说呢? 太子之所以敢这么干,还不是因为陆萧元默许了。 陆萧元若不是对这个二女儿表现出不喜,太子怎么敢这样下左相府的颜面。 见老夫人不说话,陆萧宇多少也琢磨出一些道理了,不由得冷哼一声,没有再问。 只是对陆辞秋说:“你爹和你嫡母不给你讨公道,二叔替你讨。那太子住在东宫,咱们没办法,总不能闯了皇宫把他给揪出来。但二叔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除非他一辈子不出来,只要他敢出了那道宫门,老子就敢套了麻袋往死里打他!” 陆辞秋看到这位二叔眼里的真诚,立即屈膝行礼:“多谢二叔,今日二叔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不求二叔真替我去报仇,只要有二叔这番话,我这心里就好受许多。” 老夫人可急坏了,指着罗氏和陆芳华就说:“你们两个也不管管他那张嘴!” 陆芳华表示管不了:“他是我爹,理应他来管着我的。” 罗氏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嫁的夫君果然是真男子!” 老夫人差点儿没气死。 陆倾城逮着了这个机会,赶紧献殷勤:“祖母别生气,二叔也就是关起门来说说,都是自家人,没有人会说出去的。” 云氏立即板起脸对在场众人说:“都听好了,今日二老爷的话,哪说哪了!出了这个屋,谁要是再敢提半个字,陆家的家法也不是摆着玩的。” 陆萧宇眯着眼睛看了云氏一会儿,也不与她争论,只是拍拍陆辞秋的肩,对她说:“你先坐。”说完自己也走回到罗氏身边,然后冲着外头一挥手,立即有下人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样东西。 陆萧宇把东西拿在手里,哈哈笑了两声,对老夫人道:“今日得了样好东西,我花重金买下,打算回京送给妹子。再经由妹子的手献给皇上,定能讨皇上几分欢心。” 听他说这话,老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妹妹从小就喜欢跟在你身后,总说二哥比大哥好,二哥会陪她玩耍,大哥却只知读书。如今你能凡事都想着你妹子,她也就没白念你这二哥一声好。” 陆辞秋唇角含笑,心道二房一家三口果真都是好搭档。 她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二叔说的重金,是花多少?” 陆萧宇伸出五指。 陆辞秋猜:“五百两?” 老夫人猜:“五千两?” 陆倾城说了句:“总不能是五万两吧?那得是多贵重之物。” 陆萧宇呵呵两声,“五十万两!” 嘶! 除了二房母女之外,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陆辞秋最先表态:“五十万两?二叔得是多疼姑母啊!” 云氏和陆倾城的脸色就很难看了,五十万两,二房为了讨老夫人欢心,还真是下血本。 罗氏看着她俩的表情,也得意起来:“虽然我家老爷这几年跟着我娘家做生意,也赚了不少,但平日里贴补家用也没少花销,这五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不过既然是要帮着宸妃娘娘讨皇上欢心的,那就是再多的银子,我们二房也舍得花!” 老夫人真爱听这样的话,当即就表达了对二房的肯定:“你们待文君是真心的。” 陆萧宇点点头,“那是自然,她可是我亲妹子。不过说起来,这样的好东西能买到手,还多亏云家人肯割爱。” 云氏听愣了,“二弟这话是何意?” 陆倾城想得更进一步:“可是二叔遇上了云家的货船,从船上买了东西?” 今日云家第二艘货船要到京郊码头,这事儿她早就知道,一大清早就派了人去等船,为的就是那幅古画。可云家的人还没到,二叔却先回来了,也不知道从云家货船上买了什么,竟要花费五十万两白银。 云家这还没进京城呢,就大赚了一笔。 陆萧宇又大笑两声,开始鼓捣手里的东西。 就在他那长条盒子要打开还没打开时,外头有下人匆匆来报:“云家来人了,说是给大夫人和大小姐送东西的。” 陆倾城一下站了起来,面上喜色掩都掩不住。 云氏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端庄高贵的陆家大小姐,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于是赶紧又坐了回来,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云家的人定是来送那幅古画。” 云氏也点了点头,对那传话的下人说:“快把人请进来吧!” 这时,陆萧宇手里的盒子也打开了,陆辞秋适时地表现惊讶——“二叔这盒子里装的,看起来也像是一幅画。”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盒子集中过去。 陆倾城心里“咯噔”一声,再看已经进了屋来的云家仆人—— 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陆倾城一瞬间全明白了,云氏也全明白了,可这事来得突然,即使她们明白,也没办法立即想到应对之策。 何况云家来的人已经给老夫人行完了礼,又冲着云氏行礼,然后主动开口道:“本来这次到望京城,是想给姑奶奶您带一幅古画的,老夫人说姑爷最喜欢这些东西。可是今早下船时,有人出了五万两的高价将那古画买走,奴才想着,既然有人肯出那么多钱,那卖也就卖了,毕竟那幅古画是大老爷花两万两收来的,咱们转手就卖五万,实在划算。”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都惊住了。 那画收来才两万两? 今日卖了那画,也是卖了五万,而不是五十万? 正文 第39章 欺君之罪 陆倾城琢磨起来,如果云家的画卖了五万两,那可能她刚才就想错了,二叔买的那幅画,并不是她们要送进宫里的那一幅。 云氏琢磨着是不是陆萧宇谎报了数额,其实根本没花五十万两。 陆老夫人气得肝儿疼:“说好了送画,却自作主张把画给卖了!你们云家简直见钱眼开!” 陆辞秋把人们心中共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说那画上价才两万两?” 云家仆人很是得意,“没错,就是两万两白银,我们才到城郊码头就遇着个傻子,五万两买走了。早听说望京城这边人傻钱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说完,又跟云氏道,“云家老夫人高瞻远瞩,让咱们往望京城这边倒卖书画,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陆辞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再瞅瞅陆芳华,好么,已经笑出声了。 二夫人罗氏笑呵呵地捧了句:“云家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赋啊!” 那云家的仆人都飘了,完全没理会老夫人刚才痛心疾首的斥责,只管接受罗氏的赞扬,还自作主张地对云氏道:“姑奶奶,这五万两银票不如送一万两给老夫人,以表您和云家的一点心意。另外姑奶奶您留一万,手头有银子,在婆家生活才有底气。 剩下的三万两就都给表小姐吧!表小姐是陆家嫡女,身份贵重,这三万两给表小姐买买衣裳首饰什么的,也能撑个门面。” 他是云家的人,排辈自然也从云家那头去排。所以云氏就是姑奶奶,陆倾城就是表小姐。 此时姑奶奶和表小姐的脸那不是一般的黑,陆芳华越看越觉得有趣,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区区五万两,你还给分得这么细致?还给你家姑奶奶一万两做底气。我都想不明白了,一万两能让她有什么底气?你当她婆家是村头的土财主呢?” 罗氏也跟着道:“何止要用一万两做底气,还要用三万两给你大姐姐撑门面呢!咱也不知道三万两又买衣裳又买首饰的,能撑出什么门面来。” 陆芳华扯扯自己的袖子,笑得贼兮兮的。 她听了母亲的劝,在府里也穿得光鲜,一天换三套,今儿这才是第一套。 可就是这第一套,从头到脚算一算,也得五万两以上的开销。 云家给陆倾城三万,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摆,这不是在搞笑么! 陆倾城的脸简直没地方放,云氏也是气得不轻,特别是这仆人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替她分这五万两,她实在想不通云家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找这样的伙计出来跑商。 还有,陆萧宇手里的那幅画,到底是不是云家卖的?如果是,那可就不是五万两,而是五十万两啊! 她刚刚还在怀疑是陆萧宇谎报了,但现在她坚信,谎报的那一个,是云家仆人。 陆芳华还在那挖苦:“云家也太抠了。” 陆倾城的脸沉到了底,云家仆人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云氏厉喝一声:“住口!”她已经不想在这个场合下,继续追究云家的画究竟卖了多少银子的事了,眼下只想过了老夫人这一关。于是她问那仆人,“老夫人说得对,既是要送来陆府的画,就不该再转卖给旁人。” 那仆人依然觉得自己有理:“一幅画而已,能卖银子自然是要卖银子的,何况人家给了五万两的高价。”说完又看了陆芳华一眼,心里也在琢磨这是陆家的哪位小姐,为何看起来贵气逼人? 云氏用手捂了捂心口,真想当场晕倒算了。 云家不给她做脸也就罢了,可也不带当面打脸的。 那画她都夸下海口要通过宸妃之手送给皇上,现在她该怎么跟老夫人交待? 陆倾城又往陆萧宇那瞅了瞅,只见陆萧宇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这头。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云家下人说:“不管你们卖给了谁,立即赎回来,那画我有大用处。” 云家仆人也发觉事情不太对劲了,但陆倾城这样说,他还是要回一句的:“上哪找去啊?钱货两清,早就找不到人了。” 老夫人痛心疾首,“合着你们云家是耍着老身玩呢?也好,是我们陆家不配用云家的东西。” 云家仆人不高兴了:“老夫人这话是何意?卖画其中的一万两银子,可是送给您的。” “老身不稀罕!” 陆辞秋琢磨着道:“怎么给大小姐的,比给老夫人的还多呢?是云家原本就长幼不分,还是我们家老夫人在你们眼里,分量本就没大小姐的重?” 眼见那仆人还要说话,陆倾城赶紧把话接了过来:“银子我不要,全都孝敬祖母。” 老夫人头一次没有见钱眼开,“老身不要云家的银子,老身只要那幅古画!” 云氏终于逮到机会跟云家的仆人说:“那画是要送进宫里去的,我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你现在把画卖了,让我如何交待?” 她说完,站起身,冲着老夫人跪了下来。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儿媳给您赔罪了。我们云家用人有误,竟一家子都被这奴才迷了眼。今日他送上门来,我定轻饶不了他!” 陆倾城冷冷看了那仆人一眼,也跪下来道:“祖母,云家书香世家,从未走过商,也从未用过走商的奴仆。定是吃不准他们的手段和心思,这才上当受骗。孙女回去就立即写书信送往云家,言明今日一切,请云家再寻更好的古画送到京城来。” 云家的仆人终于知道害怕了,原本他觉得自己赚到了钱,可以在云氏这里讨得几分脸面的。来时也听云家大老爷说过,陆家这位老夫人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偏偏又因为是县城出身,所以也没多少见识,胃口也不大,只要给她点好处,她就能把云家人待为上宾。 可如今亲眼所见,却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时,就听许久没开口的二老爷陆萧宇,忽然说了一句:“原来你们也要把这幅画送进皇宫啊!” 那下人顺声望去,顿时大惊! 正文 第40章 不是古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41章 乱棍打死 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人背锅,而且还得把这个锅背得稳稳当当,将她和她的倾城摘得一干二净。 她如今是陆家的主母,不能再小家子气,不能再畏首畏尾,也不能再左右摇摆不明站位。 云家和陆家的脸面,眼下她只能顾一个,她既然还要在陆府讨生活,那么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陆家。 她定了定神,突然冲着那云家的仆人大喝一声:“大胆!欺上瞒下的东西!枉江南云氏信任你,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可是你呢?不但私自售卖主家另有用处的东西,还瞒报价钱,妄想私吞巨银!云家怎么会调教出你这种奴才来?” 云氏越说越生气,被陆家人气出来的一肚子火,正好都发泄在云家仆人身上。 但她也不忘替云家脱一脱罪——“云家百年书香,从不沾商途,很不擅长做生意。我早就跟几位哥哥说过,云家的根在学问上,可不是在生意上。虽然是雅买雅卖,但到底不是书香世家该做之事,别到时候连被人骗了都不知。 果然啊,被人骗这一天果然到了! 你这个奴才,今日我就打死你,一来替我陆家出一口恶气,二来也是替我娘家清理门户!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仆人急了:“姑奶奶,我想私吞,剩下的银子都是要送回云家的啊!大老爷……” “胡说!”云氏又是一声厉喝,急匆匆用话堵上那仆人的嘴,“云家收到赝品,是云家走了眼,说起来也是受害者。但那画是你私自卖的,云家又怎么会想到钱财如何分?如今云家人都以为那画已经在我手上了,你却还要往云家头上泼脏水。这种恶奴万万留你不得! 还在等什么?赶紧把人给我拖出去!” 跟着云氏一起来的丫鬟紫兰和青竹立即上前,同时还叫了百兰院两个大力的嬷嬷帮忙。 那两个嬷嬷见老夫人也没说什么,便走上前,把那人的嘴巴一捂,直接拖了出去。 屋里瞬间安静了,人们默契地谁也没再说话。直到紫兰她们回来,说人已经被打死了,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对云氏说:“虽然是罪有应得,但他到底是云家的仆人,这事你还是要跟云家说一声,别怨到我们陆家头上。” 云氏立即道:“母亲放心,此事全由我一人所为,跟陆家没有任何关系。还有那幅古画的事,也是我哥哥看走了眼,还请母亲一定原谅。”说完又对陆萧宇道:“二弟放心,那五十万两银票我立即派人去追回,定如数奉还。” 紫兰闻听此言马上就跑了出去,云家的客船还在京郊码头,她必须去把银票要回来。 这件事情做到这里,应该也要告一段落了。 云氏和陆倾城都松了口气。 用打死一个奴才为代价,解释一起事端,倒也值。 就是罗氏冷哼着说:“原来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比武将家的还要狠啊!从前裴夫人在世时,十多年了,可从来没有打死过什么人。没想到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才一上位,就见了血腥,可见这人是什么心肠啊,真不能凭家世而论。” 云氏真是烦死了二房这个刺头,当时就回道:“这样的奴才不管搁在谁家,都是要被打死的。弟妹不信就回罗家问问,若是罗家对这样的奴才还存着善心,那我就服气。” 罗氏这张嘴从来不饶人,一听云氏这样说,立即怼了回去:“跟罗家比什么?罗家一介商户,本来就是擅使粗鄙手段的。大嫂一向看不起罗家这样的商户,怎的这种时候还拉着罗家来比较呢?行了,我没心思跟你斗嘴,今日谁没脸谁心里有数。 我就是提醒大家一句,今日这事儿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云家的名声我无所谓,但陆家脸上无光,那可是跟咱们都息息相关的。” 老夫人点点头,“老二家的说得对,今日之事,谁也不得传扬出去。行了,都回吧!” 老夫人在常嬷嬷的搀扶下,回了里间。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她比谁都闹心。因为原本说好了要给她女儿的古画,现在没了,那她女儿要拿什么去讨好皇帝?云氏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老夫人一走,二房一家也没有再多留,陆萧宇大声喊:“母亲放心,我一定再去给妹子寻画!”然后就跟着媳妇和女儿走了。 陆芳华临走时冲着陆辞秋挤了挤眼,模样很得意。 陆辞秋几乎能想象到她心里的话:怎么样,今日这出戏,热闹吧? 眼看二房走了,苏姨娘赶紧拉上陆惜玉,头也没回地离开百兰院。 倒是陆辞秋留在了最后,她看着云氏和陆倾城,唇角笑意不褪,幽幽地道:“像云家这种百年书香,居然看一幅古画都能看走了眼。啧啧,也不知道是云家故意送了幅假画过来糊弄你们,还是云家那所谓的书香门第,根本也是徒有其表。 大夫人,您给分析分析,是哪个原因呢?” 云氏盯着陆辞秋,眼里的憎恨根本藏都藏不住。 但她又不能真的跟陆辞秋翻脸,因为宸妃还等着治病,十一殿下那个赐婚,也没说真的就不赐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劝自己不要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总算是把自己给劝得差不多了,这才和颜悦色地对陆辞秋说:“千错万错都是云家的错,今日还要多谢二姑娘看穿了那幅画。否则一个欺君之罪压下来,不管云家还是陆家,都难辞其咎。” 陆倾城甚至对着陆辞秋揖了个礼,“二妹妹大恩,姐姐不敢言忘,回头定备好谢礼给二妹妹送去。今日之事真的只是个意外,我们谁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二妹妹,看在咱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就不要再挖苦我们了,给我们留些颜面吧!” 陆辞秋都听笑了,“颜面?听好了,你们两个在我面前,没有任何颜面可言!有许多账我都给你们攒着呢,待我母亲丧仪过后,咱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陆辞秋走了,云氏母女皆松了一口气。 可一想到她说还有账要慢慢算,松下去的气就又提了上来…… 正文 第42章 求上门来 陆辞秋回到飞雪院儿,一眼就看到陆荣轩在她院子里扎马步。 冬安说:“已经叫人在隔壁秋水院打地桩了,那边在干活,所以小少爷今日在咱们这边扎马步。” 陆荣轩见他姐姐回来,就准备往前扑,却被陆辞秋一瞪眼,直接喝住了:“不许起来!” 小孩儿乖乖地又蹲回去,委屈巴巴地说:“姐姐,轩儿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很累。” “累也得继续练,这世上哪有不吃苦就能学成的本事?你今日说累想偷懒,明日欺负你的人打上门来,你就得多挨人家几拳。你想想是挨打好,还是吃苦好。” 小孩儿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吃苦好。于是再不喊累,姿势也调整得更规范了些。 只是还缠着与她说话:“姐姐方才去哪了?怎么不带上轩儿?” 陆辞秋本来不想跟这小孩多说话,前世今生,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带着一个小孩一起过活。 即使她承了这个身体,也要承原主的因果,可这因果里面也不该出现陆荣轩这个小孩。 陆荣轩是裴卿的因果,不是她的。 她看着陆荣轩,想说我不是走到哪里都要告诉你,也不是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你。 可当她看着陆荣轩既委屈又带着期望的眼睛,那样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二叔回来了,我去见见。因为你还要练功,所以没有叫上你。”她耐心地跟小孩解释,同时也告诉小孩,“男孩有男孩要做的事,你现在只是练功,再过些日子就要为你请先生开始启蒙。你会比现在还要忙,能见着我的时候就更少了。轩儿,你怕不怕?” 小孩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怕。但只要不是姐姐不要我,轩儿就都能坚持。姐姐,你不会不要轩儿的吧?不会像娘亲一样,扔下轩儿就走了,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吧?” 陆辞秋微垂着头,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这样的话,在刚穿越过来的那天晚上,这小孩烧得迷迷糊糊的也问过她。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不会,她说她会一直陪着轩儿。 可那时她单纯是在哄孩子,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也不过脑子。 眼下再遇到这样的问题,她忽然就觉得这是一种很沉重的责任。 一旦点了头,那她这一生就都摆脱不掉这个负担了。 照顾一个人,不离不弃,她不曾尝试过,也不知道这个担子究竟有多重。 可想来,应该是很重的吧,要不然前世的妈妈,也不可能丢下她,一走了之。 那是她最不愿去回忆的一段记忆。 六岁那年,妈妈带走了三岁的弟弟,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永远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爸爸喝酒,赌钱,输光了家里所有的财物之后,就开始变卖房产。 终于,她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幸好在一个大雨天,被老师捡回实验室,开始跟着老师日复一日的进行医学实验。 也正是从那时起,她一头扎进医学知识里,再也没能抽身。 可是后来老师死了,在她十五岁那年。突发的疾病,没有人能救活他。 现在想想,她应该就是因为老师死的那天,她的无能为力,才让她发誓不放过世间任何一种疾病。 后来她成功了,再后来,她被人从大厦上推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 “姐姐。”陆荣轩又叫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一回,陆辞秋再没有犹豫,认真且痛快地对他点了头,“放心,不会不要你。” 小孩儿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的喜悦一下子漾了开。 冬安说:“小少爷是真心高兴的,连奴婢都能感受得到呢!” 她走上前,轻轻抚上陆荣轩的头,“我们早晚有一天,都要自己依靠自己。在你还不能靠着自己过活之前,我会一直带着你,护你到你有能力保护自己的那一天。” 陆荣轩立即道:“上次姐姐就说过了,轩儿有了本事,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姐姐。” “乖。” …… 这天晚上,沉香院传来消息,五小姐病重,大夫人身边的紫兰找到飞雪院来,恳请陆辞秋去给五小姐看看。 陆辞秋烦躁得不行,今晚闷热,她正准备到诊所里吹空调,该死的陆夕颜又整幺蛾子? 紫兰还在外头催:“二小姐快醒醒,求您去看看五小姐吧!” 已经进了屋的霜华急眼了,扭头冲着房门的方向道:“紫兰姑娘,五小姐生病了就去请大夫,府里的客卿大夫不行,就到医馆去请。实在不行还可以拿着老爷的帖子,去求求太医。怎的就非得来找我家二小姐?” 在外头跟着紫兰的冬安也道:“就是,二小姐又不是大夫,凭什么随叫随到去看病?” 紫兰好生为难:“二小姐,但凡能请到太医,府里也不敢劳您大驾。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如今太医都在宫里守着十一殿下,外面的大夫治不好五小姐。 五小姐好歹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是您的亲妹妹,您就发发慈悲,给她看看吧!” 霜华皱着眉跟陆辞秋说:“小姐要是不想去,奴婢现在就出去将她打发了。五小姐生了病,沉香院不来人,偏偏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求上门来,这叫什么事?” 陆辞秋轻哼了一下,“做慈母的样子,给别人看呗!如今她都求上门来了,我要是不去,回头定有话传出这座左相府,说陆家的二小姐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霜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十分无奈,“大夫人这是下了套给小姐钻呢!明明恶心沉香院的,却非得去给她看不可。” 门外又传来冬安的声音:“紫兰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你快起来,别跪呀!你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大半夜的跪在我家小姐房门口算怎么回事?” 霜华也气得跺脚,“小姐,奴婢去找她理论!” 陆辞秋却扯住霜华,轻轻摇头,“不用理论,咱们往沉香院走一趟就是。” “小姐真要给她治病?” “治!都求上门了为何不治?”陆辞秋笑得十分灿烂,“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啊!” 霜华从她家小姐眼中看出一丝戏谑,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正文 第43章 不治之症 于是这夜子时,陆辞秋带着霜华冬安,跟着求上门来的紫兰,一起去了陆夕颜的沉香院。 霜华始终不放心,临进了门还小声提醒陆辞秋:“奴婢总觉得这是五小姐的一场算计,小姐您可一定当心,别掉到她们的圈套里。” 陆辞秋失笑,“算计肯定是算计,但你实在高估了陆夕颜。要算计也是陆倾城和云华裳的算计,陆夕颜她没那个脑子。我知道今晚这一出绝对是给我下的套,但没关系,有套咱们就钻,至于收口的时候套的是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沉香院人很多,大夫人母女,苏姨娘母女,还有二夫人母女都到了,就连二老爷也到了。 可惜就是没看到陆萧元这个爹。 陆辞秋当时就不乐意了:“父亲怎么不在呢?” 陆倾城见她来了,赶紧走上前,用温和又带着忧伤的声音说:“二妹妹总算来了,快给五妹妹看看吧,她似乎不大好。” 陆辞秋瞪了她一眼,“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我问,父亲为何没来?” 陆倾城赶紧道:“内院姑娘家的事,就不劳烦父亲了吧?” “那怎么行!”陆辞秋摇摇头,“五妹妹可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眼下五妹妹重病卧榻,做父亲的居然都不到场关怀,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就是父亲冷血无情,于官声无益啊!” 云氏听了这话就出来打圆场:“没有那么严重,二姑娘还是先给夕颜看诊要紧。” 陆辞秋当时就瞪了她一眼,勾起唇角冷笑道:“怪不得父亲不来,原来是大夫人一直在拦着。这是不想让父亲关怀庶女啊!大夫人,这可不是一个嫡母该有的胸怀。” 说完,又回头看了看二房一家三口,“你瞧,二叔二婶都来了,二房都惦记着五妹妹,她自己亲爹却不来?大夫人,不能你自己冷血就连累我父亲也背上个冷血的名声,父亲是顶好顶好的人,是慈父,是对每一个孩子都一碗水端平的,跟你可不一样! 霜华,去把老爷请过来,就说五妹妹病了,让他来瞧瞧。” 霜华想了想,问了句:“如果老爷不肯来呢?” “那你就告诉他,他如果不来,我就亲自去请。” 霜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云氏和陆倾城二人脸色习惯性地难看,二房一家三口却乐得不行。 陆芳华小声跟罗氏说:“我们其实是来看热闹的。” 罗氏点点头,同时也提醒她:“但你二姐姐收拾云氏,咱们能配合还是要配合一下。” 陆芳华深以为然。 陆辞秋走进里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直哼哼的陆夕颜,还有坐在边上不停抹眼泪的康氏。 也不知道是谁给康氏支的招,看见陆辞秋进来了,居然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了。 还磕了几个头,一边磕一边说:“求二小姐救救夕颜吧!之前都是妾身不好,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请二小姐一定不要把气撒在夕颜头上,求求您了。” 冬安一听这话就来气,“我家小姐哪里往五小姐头上撒气了?康姨娘怎么能这样说话?” 康氏咬了咬牙,狠狠剜了冬安一眼。 一个奴才,居然也敢这样同她讲话了? 可这是心里话,不能说出来,明面上还是要不停地跟陆辞秋认错。 陆辞秋倒也顺着她,她认错她就点头,然后说:“的确是错了。做姨娘的,怎么可以直呼府中小姐名讳呢?即使是你生的,你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五小姐。” 说完又看云氏,想了想道,“这毛病该不会是跟大夫人学的吧?我记得大夫人从前还是个妾时,就跟大小姐叫过倾城。我还以为是她从前身份低下,连带着觉悟也低,没想到如今都做了当家主母了,还是没把好的规矩立起来,这些不合礼数的毛病,倒是上行下效得很好。 行了康姨娘,既然知错,那就……” 康氏就想起身,因为这话往下顺,就是“既然知错,那就起来吧!” 可偏偏陆辞秋说的是:“既然知错,那就跪着吧!” 康氏起身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不甘不愿地又跪了回去。 好在陆辞秋去给陆夕颜看诊了,康氏也算稍微平衡一些。 而陆倾城这时却和云氏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是只有她二人才看得懂的笑意。 这是早就做好的打算! 看诊就要开方,开方就要抓药。云氏手里有一种药,吃了之后能让人看起来十分痛苦,却又查不出中毒的迹象,甚至在药汤渣子里都找不出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而吃了这种药的人除了痛苦之外,也不会真的有性命危险,只要熬过两个时辰,慢慢就会好起来。 她要把这种药让陆夕颜吃下去,再把这个罪责推到陆辞秋身上。 只要手脚利落,就不会有人抓到把柄。 陆辞秋自然是不知道她们如何打算,但不管她们如何打算,她自有她的打算。 “五妹妹这病……不太好啊!”把脉过后,她看着陆夕颜就皱起了眉,眼中流露出的,是难得的关切和怜悯。 这眼神把陆夕颜看得阵阵心惊,她只是想配合着做一场戏,因为大夫人说,陆辞秋根本不懂医术,如今却以擅长医术为名,既讨好了老夫人,又讨好了皇上和十一殿下。 如果她们能找个机会将其拆穿,那么陆辞秋就会瞬间失宠。 在没有人为她撑腰之后,就任由她们磋磨了。 她恨陆辞秋恨得要死,觉得这个计划真是棒极了,即使康氏说这事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她依然固执地认为计划可行,并且坚决执行。 康氏还能怎么办?只能默默配合,并且卖力演出,甚至不惜给陆辞秋跪下。 可是眼下,所有人都傻了。 因为陆辞秋说:“没想到五妹妹这么年轻就生了这么重的病,作为你的嫡姐,我实在为你感到悲哀。” 陆夕颜一下就慌了,“陆辞秋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会得病?我什么病都没有!” “五姑娘!”云氏赶紧开口,“五姑娘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更不要说自己根本没病的话。若真的没病,你怎的就半夜里哭闹,难受得起不来榻呢?” 陆夕颜一下怔住了…… 正文 第44章 作给你看 她知道云氏这是在提醒她,演戏演全套,如果这时候否认自己生病,那就坐实了她们合伙骗陆辞秋。 陆辞秋已经不是从前的陆辞秋了,现在的陆辞秋可没那么好忽悠,整不好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陆夕颜咬着牙装难受,然后就见陆辞秋伸出手按向她的腹部,温声细语地对她说:“五妹妹不要怕,我再为你进一步检查下。这样,我一会儿按到的地方,你要是疼就告诉我,要是不疼就摇摇头,好吗?” 陆夕颜能说不好吗? 不能! 于是那只手开始按了,起初几下是不疼的,陆夕颜渐渐宽了心,甚至得意起来。 在她看来,陆辞秋就是虚张声势,她本来就没病,只不过这几天饿得难受,躺了这一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可惜,得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道是哪一下按到了什么地方,她突然一下就疼得惊叫,身子一下就弓了起来,眼泪都不受控制地往外飙。 康氏吓坏了,直接扑上前,恶狠狠地质问陆辞秋:“你对夕颜做了什么?” 陆辞秋收回手,冲着康氏摇头,“第一,你又犯忌讳了。不能叫夕颜,得叫五小姐。第二,不是我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她本来就有病,我只不过替她找到了病症而已。” 康氏下意识地就想说五小姐根本没病,可云氏和陆倾城已经走了过来,罗氏也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本来就是喊二姑娘来治病的,当时你们说这病非得二姑娘来治不可,别人治不好也信不过,那时我可在场呢,听得真真儿的。怎的,现在二姑娘诊出病来了,你们又不信了?那大半夜的折腾二姑娘干什么呢?” 康氏气得咬牙,却又不敢跟二夫人对怼。无奈只好看向云氏,希望云氏拿个主意出来。 可云氏这个主意还没等拿呢,陆辞秋那吓人的话就一句一句往外扔:“得亏是叫我过来看了,要不然五妹妹再拖下去可就真不好了。刚刚紫兰到飞雪院求我时,我还不信五妹妹病得如此之重,可她说着说着就在我房门口跪下了,我便猜到五妹妹怕是要不好。 果不其然! 还是大夫人有见识,竟先看出五妹妹这病不是一般的病,否则也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直接到我房门口跪着求我。 唉,怎么办呢?现在病症已经诊出来了,毛病就出在腹部,我虽说懂些医术,但这病能不能治得好,还真是没有把握。而且看康姨娘这样子,怕也不信服我。 不如还是请太医吧!” 她说完请太医,立即就“呀”了一声,“不行不行,紫兰说了,太医都在宫里守着十一殿下呢!想来大夫人一定已经派人去问过了。 可如果不请太医,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五妹妹就这么……没了?”她说到这里还抹起了眼泪,“虽说五妹妹之前抢过我的东西,还差点因此害了宸妃娘娘,可她到底是我的妹妹,庶妹也是亲妹呀!我这心里实在难过。” 陆倾城都看愣了,陆辞秋居然会为了陆夕颜抹眼泪,这是什么操作? 云氏皱了皱眉,暗里捏了陆倾城一把。陆倾城立即领会,赶紧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她俩这一哭,苏姨娘跟陆惜玉就更是眼眶子浅,就也跟着一起哭。 二房全家看热闹不嫌事大,想都没想就也开哭。 一时间,陆夕颜的病榻前哭声一片,哭得陆夕颜直接怀疑人生,觉得自己怕是真的不行了,这些人都是在给她哭丧呢! 这么一想,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要不然怎么被陆辞秋按了几下,现在就哪都难受呢?肚子疼不说,还全身乏力,现在头也开始疼,呼吸也困难,似乎真的要不行了。 陆萧元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陆萧宇还扯着他的胳膊,一脸悲伤地说:“大哥节哀,夕颜是个好孩子,可惜就是福薄,跟大哥的父女缘分也太浅了。” 陆萧元都懵了,跟着回来的霜华也懵了。 她家小姐也太厉害了吧,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把五小姐给治走了? 陆芳华也跟着溜缝:“大伯别难过,侄女会替五妹妹好好孝敬您的。” 那陆夕颜到底就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一听这话当时就哭了,一哭就又觉得自己上不来气,于是一边哭一边倒气,那场面真跟要死了没什么两样。 康氏扑到陆萧元跟前,又跪了下来,“老爷,请太医吧!求老爷请太医救救五小姐!” 陆萧元阴沉着脸看了一会儿,一时间也拿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甚至都不知道陆夕颜病了。 于是他看向云氏,等着云氏给他一个解释。 但云氏这会儿也没法给他解释,怎么说呢?明明是她做的扣,想引陆辞秋上钩。 结果陆辞秋上钩是上钩了,但却把钩给掰折了。 这让她怎么解释? 可是什么也不说肯定是不行的,她现在是嫡母,在这种时候不能退缩,会被人看不起的。 于是云氏硬着头皮,一脸悲伤地道:“五姑娘在柴房关了几日,今日放出来之后状态一直就不好。白天里我请了府里的客卿大夫过来瞧,大夫说是体虚。没想到一到了晚上,病情忽然就加重了。 眼下都过了子时,也不好去外面请大夫,府里的客卿又看不好这病症,于是我就作主去请了二姑娘来。结果二姑娘来诊了脉,又按了腹部,五姑娘就,就这样了。” 她话说得相对客观,但还是递给陆萧元一个讯息:五姑娘的病是在陆辞秋按过腹部之后,才有了变化的。 陆萧元果然不负所望,抓住了关键,立即就质问陆辞秋:“你对你五妹妹做了什么?” 陆辞秋“切”了一声,“跪着求我来的是你们,不信任我的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拿我当什么?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本来就在抹眼泪的人,这会儿眼泪抹得更凶了,还对霜华说:“你再跑一趟,去见祖母,就说我快要被人冤枉死了!祖母再不替我主持公道,可能就见不着我这个孙女了。” 说好了今夜谁都别想睡的,说话总得算话才行。 这府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哦,除了她们家小轩儿,其他的人,都得陪着她,把这个夜给熬起来。 陆家,想作妖是吧? 姑奶奶今晚就作给你们看! 正文 第45章 一起熬夜 霜华去请老夫人了,陆萧元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 犹豫的工夫,霜华就从他眼前快速溜走,想拦也没了机会。 陆辞秋还在委屈巴巴地说话:“五妹妹都病成这样了,父亲还在与我说这些,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想办法救五妹妹的命吗?父亲,我们这么多孩子可都看着呢,您若太薄凉,伤的可是所有人的心。大姐姐,你说我这话对不对?如果有一天躺在这里的是你,父亲却只管站在这里看,一点都不替你想办法,你心寒不心寒?” 陆倾城心里骂了一万句晦气,怎么就躺在这的是她了? “二妹妹千万别这样说,父亲从来都不是心性凉薄之人,他一定是在替五妹妹想办法。” “哦,这样啊!”陆辞秋点点头,“那父亲想到什么办法了呢?” 陆夕颜听了这话,也朝着陆萧元一脸期待地看了过去,还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父亲。” 陆萧元的脸阴得都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陆夕颜,心里不停盘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儿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了吗? 如果真的不治,那他还要不要想这个办法? 终于,老夫人来了,霜华这一路上已经把这边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老夫人一进屋就大声道:“请太医!必须请太医!我陆家的女儿金枝玉叶,我们又不是看不起大夫,也不是请不动太医,为何不去请?”说完又看向陆萧元,“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没听到老身的话吗?在我们陆家,女儿跟儿子是一样尊贵的。” 陆萧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眼下这个时辰……“还是明日天亮再说吧!” 老夫人叹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眼下这么多人在这里,许多话都不方便说。 只是这个儿子的表现实在让她有些失望,她一直强调在这样的家族里,很多时候女儿是比儿子还要紧的。这个做官做到正一品的儿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陆萧元转身要走,却听陆辞秋忽然又开口说:“父亲是要回去睡觉了吗?您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的?不留下来陪陪五妹妹吗?万一她熬不到明日太医来,那今晚可就是最后的告别了。父亲您想想,五妹妹小时候您也抱过的,如今人就要不行了,您真的没有丝毫悲伤吗?” 这话说得,陆萧元气个半死,陆夕颜也气个半死。 但是这一次,陆夕颜终于不是生陆辞秋的气了,而是生她这个父亲的气。 “我就要死了,父亲却一点都不心疼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 “五小姐!”康氏吓出一身冷汗来,“五小姐可千万别说这种胡话,你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从小就最受父亲疼爱,他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他不是要回去睡觉,他只是去想办法给你请太医。你放心,只要太医到了,你的病就一定会好的。” 陆夕颜开始哭,屋里其他人觉得实在没什么事做,便也跟着继续哭。 陆萧元被这一屋子人哭得脑瓜子嗡嗡的,想走又走不了,陆辞秋像个阴魂似的盯着他。 他只好继续在原地站着,心里也不停地琢磨明日要叫哪位太医上门。 沉香院儿主屋的房顶上,燕千绝的近侍修染合上被掀开的瓦片,唇角微微勾起。 这个陆家二小姐有点意思,不知今儿这一出他回去汇报之后,他家主子能不能帮这位二小姐一把。 这一夜,陆家人除了陆荣轩以外,谁也没睡。 陆辞秋精精神神地盯着这伙人,谁打瞌睡了她就提点谁几句。 什么冷血心肠啊,什么不念亲情啊,什么家里有人要死了都不哭,那将来父亲要是没了,你们是不是也哭不出来啊? 陆萧元一晚上被她说死好几回,到最后都麻木了。 陆夕颜哭到天快亮,实在哭不动了,晕了过去。 康氏以为她死了,“嗷”地一下也晕了。 但其实陆辞秋也不是逮谁就拖谁下水,就比如说她现在一心巴结着的老夫人,她就有区别对待。 半夜的时候,陆辞秋给老夫人整了袋速溶咖啡,用茶碗装的。 她告诉老夫人这是她琢磨出来的新茶,方子自然也是来自外祖母。 老夫人喝了一口差点儿没吐了,当时就怀疑陆辞秋是不是给她灌了药。 但在陆辞秋的要求下,又喝了第二口,这一口跟之前就不太一样了。 之后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把一碗咖啡给喝光了,然后就问她:“还有吗?” 于是这一晚,陆夕颜的屋子里飘满了咖啡的味道,那味道让陆辞秋自己也有些恍惚,要不是这些人都穿着古装,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去了前世。 不过咖啡也不是人人都有份的,老夫人有,二房一家有,她和她的丫鬟们有,苏姨娘跟陆惜玉也有。 但其他人可就没了,即使陆萧元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也没提一句给父亲也来一碗的话,气得陆萧元直想把她的碗给摔了。 终于到了上朝的时辰,陆萧元走了,再回来时,身后就跟了太医院的齐太医。 老夫人是见过这位齐太医的,五年前的一次宫宴上,皇上当着所有在京官员及其家眷的面,升了齐太医做太医院院首。理由自然是齐太医医术卓然,在太医院无人能出其左右。 今日一见是齐院首亲自来了,老夫人很高兴,立即起身相迎,口中说着:“没想到孩子生病,竟惊动了齐院首大驾,老身真是感激不已。” 齐院首赶紧营业性寒暄:“老夫人太客气了,不敢当大驾二字,只管尽心竭力医治五小姐病情。”说完,又吸了吸鼻子,不解地问,“这是什么味道?怎的如此……嗯,香醇?” 老夫人挺挺腰板,觉得特有面子。 太医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都闻不出味道,她却喝了一晚上。 忽然就产生了一种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精气神也好得很,真真是神物。 于是她告诉齐院首:“是一种叫做咖啡的东西,像茶一样饮用的。初尝微苦,再尝甘甜,之后便是香醇无比了。哦对了,咖啡喝了能够提神醒脑,是我的二孙女亲手调配的。” “哎呀!可是府上的二小姐?”齐院首反应实在有点夸张,他自己也觉得戏有点儿过了,但是他收不住! 毕竟这是十一殿下交待下来的任务,他今日到陆府来,就是为了合力配合陆辞秋。 十一殿下说了,配合得好,重重有赏。 配合得不好,再有战事就让他穿上铠甲跟着去打仗。 所以齐一然今日也是拼了!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二小姐有本事呢!这样好的东西在这世上,也就只有二小姐能拿得出来。二小姐在吗?在下得去给二小姐问个安。” 陆家人又集体沉默了…… 正文 第46章 刺头太医 老夫人和相爷都在呢,当家主母也在呢,这太医院院首居然点名要向陆辞秋请安,这是在打谁的脸啊? 陆萧元觉得脸生疼,云氏也脸生疼。 但老夫人不疼! 老夫人这一宿被陆辞秋哄得很高兴,毕竟又是什么那铁又是什么摸塌的,她非但不觉得累,甚至有点儿幸福。 所以一听说齐院首要找陆辞秋,她赶紧热情地招呼:“阿秋啊,快来见见齐院首。” 结果齐院首回头就是一句:“可不敢让二小姐来见在下,是在下去给二小姐请安。”然后直奔着陆辞秋就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不用老夫人介绍,在下一眼就能认出哪位是二小姐。毕竟长得这般好看的姑娘,在这望京城可是独一份儿。” 这话把陆辞秋都给说尴尬了,她虽然不难看,但也不至于就好看到望京城第一的地步,至少有陆倾城在,这个第一她肯定是拿不走的。 她这人就这点好,该服的就服,就比如说陆倾城长得好看这个事,那确实是不服不行。 可齐院首不管那些事啊! 他认准了陆辞秋天下第一好看,那就是天下第一好看,谁摇头都不好使。 只见他走到陆辞秋跟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了句:“二小姐安好。在下太医院院首齐一然,见过二小姐。” 陆辞秋一脸黑线! 这整的是哪一出? 但人家把礼数做在这儿了,她不接着也不行,便只好回礼道:“齐大人有礼了。在下正是陆家次女,但望京独一份儿的长相,这我可是当不得的。您看,我大姐姐还站在这里呢!” 听陆辞秋这样说,原本很不高兴的陆倾城赶紧也施了一礼,“二妹妹说笑了。齐大人,有礼。” 齐一然快速回了个礼,瞅都没瞅陆倾城,继续回过头来跟陆辞秋说话:“不行不行,还得是二小姐,在下这双眼睛可是擦得很亮的,谁美谁丑分得清清楚楚。” 陆倾城:“……” 齐一然乐呵呵地看着陆辞秋,觉得自己表现很好,这一番应该能得到十一殿下的赞许。 得意过后,他又一脸疑惑地问陆萧元:“既然二小姐在家,陆相为何还要把下官找来?难道二小姐的医术不比下官高明吗?” 这话陆萧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最后只能揖了个手,“请齐院首给小女看看吧!” 陆夕颜这会儿已经醒了,一听说还要让陆辞秋给她看,当时就不干了:“我不要陆辞秋,我要让太医为我诊治!我是左相府的千金,难道我还不配让太医为我诊一诊病?” 她这一喊,一直趴在她身上昏迷的康氏也醒了。 听说太医到了,立即就又跪了下去,也没理会跪的方向,等到抬头时才发现,跪的居然又是陆辞秋。 陆辞秋都看乐了,“这怎么女儿说不让我看,当娘的还给我下跪呢?康姨娘快起来,太医已经到了,我已经同太医说好了,请他为五妹妹诊治。” 陆萧元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太医明明是他请来的,这怎么听起来却像是陆辞秋的功劳? 齐一然可不管那些,十一殿下说了,他今日到陆家来,那就是来给陆二小姐做辅助的。 陆二小姐指哪,他就打哪。 陆二小姐怎么说,他就怎么捧。 于是他接话道:“没错,下官就是冲着二小姐的颜面,才到陆府来的。” 说完,自顾地走上前,从药箱里取出一块白纱巾搭在陆夕颜的脉上。 陆家人全都安静下来,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太医诊脉。 齐一然一边掐着陆夕颜的脉,一边想着修染跟他说过的话,不多时,只见他学着昨晚陆辞秋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没想到五小姐年纪轻轻,竟生了这样的病,实在叫人唏嘘。” 陆夕颜彻底崩溃了! 这特么的,跟陆辞秋说的一模一样啊! 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当场就被吓得哇哇大哭。 陆家其它人见状,也开始新一轮的跟着抹眼泪。 陆辞秋也抹,一边抹一边跟齐一然说:“齐院首,求您好好给我家五妹妹看看,您放心,我们府上的嫡母最是大度贤淑,绝对不会因为五妹妹是庶女,就不愿意出银子给她治病的。” 陆芳华又跟上她的脚步了——“没事!大房不出就我们二房出,都是一家人,不管平时关系怎么样,这种性命关天的时刻,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请太医尽管医治,多贵的药材我母亲都买得起!” 罗氏也跟着道:“芳华说得对,五姑娘小时候我也是抱过的,心里头可疼着呢!” 陆辞秋不得不佩服二房这个溜缝的能力,不但溜得快,还溜得严丝合缝呢! 见陆辞秋看着二房不停地点头,齐一然也懂了,当时就对陆夕颜说:“五小姐好福气啊!虽然府上嫡母不行,但你这二婶和堂姐真是不错。要知道,治你这种病,可真是贵着呢!” 陆夕颜这会儿也不哭了,因为她听说自己的病还有得治。 但对于大夫人不愿意出银子给自己治病的事,她心里还是很有意见的。 不仅她有意见,康氏也有意见。 云氏眼瞅着这母女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她就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我何时说过不给五姑娘治病了?老爷,我没说过那样的话啊!” 陆萧元这会儿脑子还是清楚的,虽然昨晚没喝着咖啡,但他喝了很多茶啊! 陆辞秋联手二房挤兑他的妻子,这事儿他看得清楚明白。 但眼下齐一然明显站到了陆辞秋那一边,但凡他开口替云氏说话,这齐一然还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太医院院首是个刺头,还是跟十一殿下走得近的刺头,这话他可是听说过的。 陆萧元不想节外生枝,就想着赶紧让齐一然把陆夕颜的病给治了,治完赶紧走,剩下的事,他们关起门来自家处理。 于是他没理会云氏的话,只对齐一然说:“陆家出得起银子,齐院首尽管医治就是。” 齐一然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然后说:“五小姐这病又重又怪,十分棘手,下官一个人肯定是治不好的。好在二小姐在这儿,下官需要跟二小姐商量出一个最佳的方子来。” 陆萧元握了握拳,他真是要愁死了,这怎么又扯陆辞秋那去了? 正文 第47章 针穿十指 陆辞秋心里想着,得尽快把“会诊”这个词普及出去,这太医说话太费劲了。 但面上还是一脸为难地道:“齐院首有所不知,我们家里人信不过我,不敢让我给五妹妹治病。” 说完又瞅瞅云氏,面上为难又变做无奈,“既然不相信我,何苦还哭着求着让我来诊治呢?难不成大夫人就是为了让我过来,然后再让全家人都过来跟着一起熬夜?”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合着她这么大岁数过来熬这一宿,是云氏下的套?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因为云氏跟陆辞秋不对付,想整陆辞秋,但是没整好,把全家人都给连累了。 这个云氏怎的这么蠢? 老夫人越想越生气,不由得冷哼一声。 云氏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二姑娘误会了,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打算。请你过来看诊是真心的,当时也实在是急了,只一心想着能让五姑娘好起来。却没想到五姑娘的病这样重,也没想到她哭着闹着不让你给治。” 一番话,把锅甩到陆夕颜身上去了。 陆辞秋是无所谓谁背锅的,云氏的锅甩给陆夕颜也好,她正好对着齐一然摊摊手:“院首大人您看,我们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治病这个事,我插不上手啊!” 齐一然一脸嫌弃地看向陆夕颜,“命都要没了还挑大夫,那您看看本官能入得了您的眼吗?”说完就自顾地摇头,“不行不行,本官长得不太好,怕是五小姐看本官也是不顺眼的,那本官这就回去了。”他说走就走,人都站起来了。 陆萧元突然一声大喝:“胡闹!” 齐一然吓一跳,“说我呢?” 陆萧元赶紧摆手,然后指着榻上的陆夕颜说:“简直胡闹!都什么时候了,竟还由着你挑挑拣拣?今日就是齐院首和你二姐姐共同商议着为你治病,你只说你治不治。你若不治,本相这就送齐院首回去,你这病,不看也罢!” 陆夕颜被吓得不敢再哭了,她知道,刚刚自己那番话,已经把父亲给得罪了。眼下父亲怕是存了想要放弃她的念头,她若再不知好歹,可就真的完了。 于是再不敢多言,只点点头说:“我治。” 陆萧元这才向齐一然赔罪,请他再给看看。 齐一然得逞了,拉着陆辞秋往边上站站,有模有样地商量起来—— “二小姐,在下奉十一殿下之命来配合您整治……呃,诊治,诊治陆家五小姐。接下来怎么做,您尽管吩咐就是。” 陆辞秋抽抽嘴角,心里把燕千绝给问候了八百回,但面上还是客气地说:“既然是诊治,那院首大人您尽管诊治就好。” 齐一然摊手,“问题五小姐她没病啊!” “有病。”陆辞秋说,“绝症啊!” 齐一然似乎懂了,“既是绝症,那可就难治了,肯定不是吃吃药就能好的,准得吃些苦头才行。那要不咱们给她扎针吧,往指甲缝儿里扎,完了再给点儿治伤的药,您看如何?” 陆辞秋都惊呆了,“这手段您从哪儿学来的?”妙啊! 齐一然呵呵一笑,“宫里头什么手段没有,这些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陆辞秋当即就同意了,“就这么干!” 于是齐一然转回身,有模有样地说:“五小姐这个病是难治之症,命悬一线,若不尽快医治,只怕最多三日,人就要没了。在下跟二小姐商量过了,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治,只是五小姐肯定是要吃些苦头,不知五小姐能不能……” “能!我能!”陆夕颜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笑话,命都要没了,谁还管得了吃不吃苦。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是个知道轻重的孩子。” 康氏却有些担心,“不知这位大人说的苦头,是什么苦头?” 齐一然道:“想治此症,非得以银针刺入十处穴位,而这十处穴位就长在人的十个指甲里。” 康氏一愣,“这意思是,用针穿十指?” 齐一然点点头,“是这么个治法。” 康氏和陆夕颜都犹豫了,针穿十指,那得多疼啊?那不是望京城衙门里的酷刑吗? 云氏和陆倾城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微微的惊讶。 她们直到现在也在怀疑陆夕颜根本就没病,至于为何看起来那么难受,很有可能是陆辞秋使了什么手段。 但要让她们揭穿却不行,因为她们没有证据。而且也怕有个万一,万一陆夕颜真的生病了呢?到时耽误了病情,罪可就都在她们头上了。 于是她们母女决定甩包,再也不管这个事,由着陆辞秋去折腾。 却也没想到陆辞秋竟然这样狠,要用针去扎陆夕颜的十指。 陆夕颜又开始哭闹了,陆萧元听得心烦,再想想这个女儿之前质疑自己的话,便觉得让她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于是厉喝道:“休要再闹!眼下能有治病的法子,已经算你命大,再闹就没命了!” 二房这头也跟着起哄:“是啊五姑娘,能治就治吧,性命关天的时候,还管什么疼不疼的。一会儿你把齐院首给哭烦了,人家走了,你就见不着三天之后的太阳了。” 陆夕颜被吓着了,再也不敢哭,只有康氏颤着声问了一句:“手指以后还能康复吗?” 齐一然道:“这个请放心,本官自会给五小姐开养手指的方子。只要按方涂药,不出一个月就可以痊愈。” 康氏松了口气,能痊愈就好,只要能痊愈,那眼下遭罪就遭罪吧! 好歹把这一关过去,等夕颜好起来,她们再好好琢磨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一然开始下针了! 一针一个手指头,真跟衙门上刑似的,扎得陆夕颜嗷嗷叫。 人们正准备可怜她,结果就听罗氏说:“你们听,几针扎下去之后,五姑娘的声音是不是嘹亮了许多?这可比昨晚上半死不活时强多了!” 陆萧宇立即感叹:“不愧是太医院院首,医术果然高明。” 他俩这么一说,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捧。 一时间,屋里此起彼伏,全是夸赞齐一然的声音。 正文 第48章 敲诈陆家 当然也有夸陆辞秋的,比如说老夫人,那是把陆辞秋给夸了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只是夸完之后就小声跟常嬷嬷说:“明儿你再跟她问问,该不会给文君治病,也用这个法子吧?这看着也太疼了,还是请她务必再给想个别的招儿。” 常嬷嬷宽她的心:“老夫人放心,不会的,宸妃娘娘待二小姐一向好,她不会的。” 老夫人明白了,因为陆夕颜对陆辞秋不好,所以才遭罪的。 嗯,那也是活该。 终于,十针扎完,陆夕颜疼得差点儿没了命。 直挺挺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要不是两只手高高举着,还以为人已经死了呢! 康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辞秋听着烦得慌,就说了句:“康姨娘这个状态,跟昨晚的五妹妹挺像啊!该不会就是遗传吧?要不然给你也扎几针?” 康氏立马不哭了。 齐一然冲着陆萧元揖手施礼:“左相大人,下官幸不辱命,总算是把五小姐给治好了。” 陆萧元点点头,“有劳齐院首了。”然后对云氏道,“去给齐院首取诊金来。” 云氏立即点头,一边吩咐紫兰速去账房,一边随口问了句:“不知诊金多少?” 齐一然说:“不多,一万两白银。” 紫兰的脚步停住了,大夫人的笑容凝固了,就连陆萧元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万两?” 齐一然点头,“对啊!五小姐得的可是绝症,这种治疗方法别人可是不会的。下官这是救她的命,难道堂堂左相府的五小姐,一条性命还抵不过一万两银子?” 陆辞秋又来了:“不知如果是大姐姐得了绝症,大夫人能不能舍得出来这一万两。” 云氏还能说什么,只能面带笑容地道:“齐院首误会了,我家老爷之所以问这一句,主要是没想到竟然只需要一万两,我们本来是准备了两万两的。” “那正好,养手的药膏是一万两。齐了!” 陆老夫人差点儿没直接把云氏给掐死。 两万两白银花出去,换回来陆夕颜一条命,关键这事儿他们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让陆辞秋和齐一然给骗了。 可惜没处验证去。 用齐一然的话说,针到病除,现在五小姐已经完全康复了,不信可以找别的大夫来查查。 齐一然临走时还看了陆夕颜一眼,见她只跟自己说谢谢,却对陆辞秋视而不见,不由得有些不高兴。 “五小姐,治好你的人可不只是我,还有你的二姐姐。为何你对你的二姐姐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呢?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德行,你居然连这点德行都没有?你们陆家怎么是这样的?” 他说完就走了,陆萧元越琢磨越不对劲,赶紧追了出去。 一路送着齐一然,一路说着好话,说他的小女儿是被疼懵了,脑子不清楚。也说都是一家人,回头小女儿一定会感谢她二姐姐的。 他的本意是请齐院首回宫之后不要乱说话,陆家姐妹不合这样的事可不能往外说。 齐一然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答应得也很痛快。 结果回去之后,他是没提姐妹不合的事,但却重点提了陆辞秋多么的不计前仇,多么的友爱姐妹,也多么的医术高明一事。 当着天顺帝的面,把陆辞秋给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听得边上坐着的燕千绝都有些尴尬了。 最后还是卫离把他强行给赶出去的。 天顺帝也觉得有意思,他问燕千绝,“是你让齐一然去的陆家?” 燕千绝想了想,摇头,“也不是我让他去的,我只是让他在陆萧元跟前转了几圈。” 天顺帝点点头,“他倒是听你的话。不过说起来,那位陆家二小姐当真承了裴老夫人的医术吗?”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面上略显迟疑,“真能治好你的伤?呵呵,总不能也扎你十根手指头吧?” 燕千绝摆摆手,“不至于。那丫头是记仇,但我与她没仇,所以不至于下那么狠的手。就是那赐婚的圣旨……”他顿了顿,道,“不如还是算了,她同我说过,即使没有婚约,也会全力为我诊治,所以我想,咱们也不必多此一举。” 刚回来的卫离一听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 上次在左相府,他瞅着十一殿下对陆家二小姐那个态度,还以为真对人家有意思呢! 本来就是为了治伤才想的赐婚这么个事,如果不用赐婚人家就给治,那还是不赐婚的好。 他对陆家二小姐没什么偏见,但是他对左相陆萧元有极大的偏见。 总觉得陆萧元养不出好孩子来,可别把十一殿下给坑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默默地站到皇上身边儿,人还没等站稳呢,就听老皇帝来了一句:“可是你母后似乎很喜欢裴卿那个女儿。” 燕千绝皱皱眉,“她是喜欢裴卿吧?” 老皇帝又呵呵笑了起来,“是啊,你母后跟裴卿是没出阁时的交情,当年就因为朕把裴卿的女儿订婚给太子,她那一整年都没跟朕说过一句话。 如今裴卿战死,朕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朕希望你也能理解。” 燕千绝的眉皱得更深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娶了那陆家二小姐?” 他说完,自己就摇了头,“我见过她两次,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上一次她明确地表示过不愿意嫁入皇家,所以……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 “千绝!”老皇帝苦口婆心地劝,“朕死了这条心没问题,问题是你母后她心不死啊!你也知道你母后这个人,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但凡被她给惦记上了,不达目的她能放弃吗?那肯定是不能的啊!她要不放弃,谁敢去劝她放弃?朕反正不敢,你敢吗?” 燕千绝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了。 他也不敢。 老皇帝又笑了两声,“你看,你也不敢。既然咱们都不敢,那也就只有把她娶回来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千绝,朕琢磨着那陆家二小姐不答应这婚事,多半是对你不满意,你多同人家小姑娘接触接触,说不定过阵子她就改主意了。 总之你记着,娶她,是完成你母后的心愿。” 燕千绝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威胁我?” 正文 第49章 皇上被赶 “哎!这怎么能是威胁呢!朕只是跟你说个事实。” “这种事实就是在威胁我。” “千绝啊!凡事往好了想。其实细想想,朕觉得陆家那姑娘也不错。毕竟能把一个大活人,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捞下来摔死,自己还毫发无伤,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更何况她还有一手好医术! 你常年出入战场,若是身边有位医术高明的妻子,朕也能放心许多。” “女子不能入军营。” “那你就在大营外头给她扎个帐子不就完了!做事情要讲求变通,何况大营里都是你说了算。千绝啊!听朕一句劝,你母后那个人啊,你拗不过她,朕也拗不过她。” 燕千绝冷哼了一声,再也没提赐婚不如就算了这个话。 老皇帝一见儿子这个态度,就知道这事儿有门儿。 于是立即投入到帮儿子娶媳妇的工作中。 且工作热情极高。 “刚刚齐一然来说的那些事,朕觉得有一点特别能突显陆家二小姐的品行。 先前卫离也说过,那位五小姐是被关进了柴房的,原因就是跟二小姐之间姐妹不合。 既然都能到被关进柴房的程度,那肯定闹得不是一般的事。可即使这样,陆家二小姐依然愿意不计前嫌地为她治病,可见陆家二小姐才是真正的人品贵重。” 皇上的话很快就被传了出去,不出一个时辰,望京城中人人皆知陆家发生的事情。也知道皇上亲口称赞陆二小姐,人品贵重,友爱姐妹,当为京中女子之典范。 这话传到陆辞秋耳朵里时,差点儿没把她给气吐血。 飞雪院正屋,霜华轻声细语地劝着陆辞秋:“小姐看开些,皇上也是好心。” “这叫好心吗?”陆辞秋砰砰捶桌子,“这么大一顶帽子给我扣下来,以后我还怎么收拾家里那些小妖精?这皇上到底是哪伙的?” 霜华吓得伸手就去捂她的嘴,“我的好小姐,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啊!” 陆辞秋知道不能说,但是她忍不住。 要么被皇权压死,要么自己憋死,怎么都是死,还不如痛快痛快嘴。 于是这一宿她只睡了半宿,另外半宿都在骂皇帝中度过。 宫里的天顺帝也不怎么的,打了半宿喷嚏,气得江皇后一脚把他踹下榻:“滚回你的静心殿睡去!别搁这儿烦本宫!” 老皇帝憋憋屈屈地跟着卫离走了,一边走还一边问卫离:“你说江媛媛的脾气是不是又大了?这阖宫上下,哪个宫门不是永远为朕敞开的?哪个女人不是天天巴望着朕去她屋里坐坐?怎么就江媛媛敢大半夜的把朕从榻上踹下来,还往外撵呢?朕是不是太惯着她了?” 卫离:“呵呵。” 老皇帝:“你什么意思?” 卫离:“那要不,皇上到别的宫睡去?” 老皇帝:“……算了,都这个时辰了,朕是仁君,不想大半夜的折腾她们。” 卫离撇撇嘴,切,不敢就说不敢,扯什么仁不仁君的。 还别的女人,这些年但凡你敢去别的女人屋里待会儿,也不至于十一殿下都十八了,后头还一个弟弟妹妹都没有。 男人啊,真是一点都不实事求是。 次日,左相府为裴卿办丧。 云氏送出去一些帖子,都是跟陆家走得近的人家。 毕竟也不是什么喜事,她不好广泛发帖。 但是主动来的人,却比送出去的帖子多了几倍,甚至许多人天刚亮就到相府门口等着了。 这话是冬安说给陆辞秋听的,小丫鬟起早往前院儿去看了一遍,见丧礼操办一切都算合规矩,这才回来跟陆辞秋禀报。 除了前院布置和府外来客,冬安还说:“今日府里所有人都要参与进来,只除了昨天被扎穿手指头的五小姐,和正在照顾五小姐的姨娘。 但沉香院为表示对咱家夫人的敬意,还是送了一百两银票的奠仪。” 说完,八卦之心又起来了:“小姐您说,五小姐那双手还能不能好了?” 陆辞秋说:“能,怎么不能呢!她手要是不好,岂不是愧对了皇上对我的夸赞。再说,治个病把人家手治坏了,那不成医疗事故了。不行不行,在我陆辞秋这里,绝对不允许发生任何医疗事故。” 今日要穿孝服,府里早就给各院的主子把孝服备好了。 霜华帮她换衣裳时说:“昨日医治五小姐,奴婢起初还觉得那齐太医有些过于狠了。十指穿针那是衙门里的刑罚,用在咱们府里看着就吓人。 可是再想想那日她诓小姐您去拦太子殿下的喜轿,她的下人还把小少爷推到池塘里,又差点害死了冬安,就觉得让她十指穿针都是轻的。 这样的人理应下十八层地狱,就不配活在世上。” 冬安下意识地往头上摸摸,伤已经不在了,小姐给的药膏很管用。 但她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即使伤不在身上,那也一定是在心上的。 五小姐施予她的一切她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这一生都不会忘。 陆辞秋没接霜华的话,她之所以那样对陆夕颜,不是为了给陆荣轩报仇,也不是为了给冬安报仇。 她是为了原主。 这是给原主的交待。 至于丧命的大仇,那得跟太子去报。 丧礼要请裴卿的牌位,已经有人去叫陆荣轩了。 他是男孩子,裴卿的牌位需要他从祠堂里面烧好三柱香,然后恭恭敬敬地请出来。 陆老夫人如今是铁了心要跟陆辞秋这边搞好关系,为防止云氏的人欺负陆荣轩,或是不把规矩礼数给他讲到位,特地把常嬷嬷派去,亲自督办请牌位的仪式。 周嬷嬷也是一直跟着的,所以这个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大夫人派过来的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老夫人这是不放心啊!” 常嬷嬷也皮笑肉不笑地回:“小孩子办事,自然是不放心的。” 陆荣轩也不怎么想的,抱着裴卿的牌位抬起头,看向云氏派来的那个人,认认真真地道:“您放心,一回生二回熟。等下次给大夫人办丧仪时,我就有经验了。” 正文 第50章 太子驾到 那人气得翻了个白眼,再也不想说话。常嬷嬷想笑,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笑出来。 陆荣轩抱着牌位到前院时,许多来祭奠的客人也都到了。 因为裴家是朝廷承认的忠烈,裴卿的死也是朝廷承认的为国捐躯。所以就冲着这一点,这些人不来也得来。 更何况皇上昨日对陆二小姐的评价那么高,明明是官邸中的一件小事,却被皇上拿到朝堂上一本正经地去说。傻子也明白,这是皇上故意在给陆二小姐抬身价呢! 至于为什么抬身价,那还用问么,前几日那赐婚圣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宣王府的人见人就念叨,陆家二小姐要嫁给我们家王爷啦!别人家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可别再惦记我家王爷啦,我家王爷有主啦,你们快死了这条心吧! 为此,望京城里多少姑娘哭得肝肠寸断! 所以他们今日来到陆家,那心情真是十分复杂。 既想跟随皇上的脚步好好拜一拜裴氏忠烈,又想替自家女儿好好地出口恶气,好好瞪几眼陆辞秋。 凭什么一个死了娘的弃女,一个被太子殿下吊在城墙上羞辱的女子,还能得到十一殿下这门好姻缘? 更可气的是陆家那二小姐她还不乐意! 她这是没看上十一殿下吗? 有人说:“皇上下旨赐婚,冲着的可能不是陆二小姐,而是陆相。当朝正一品大员,不可小觑啊!” 其实没有人敢小觑陆萧元,他们又不傻,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把官职一路做到正一品。 要真是凭运气,那就不是陆萧元傻,而是皇上傻了。 但皇上傻吗? 显然是不傻的。 只是这事儿就经不起推敲,你觉得皇上是看重陆萧元吧?可陆萧元明明都把裴卿赶下堂了,皇上为何要让陆家给裴卿办丧? 你说皇上不看重陆萧元吧?那为何总惦记陆家的女儿? 从前是跟太子订亲,现在又跟十一殿下订亲,皇上是有多中意那位陆家二小姐? 也有人小声嘀咕:“要是真这么中意,不如自己娶了算了。” 边上立即有人提醒他:“这话可不敢再说了,有江皇后在,皇上哪敢啊!” 大家心照不宣,再不提皇上的事。 只是许多人后知后觉,待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其实不管是太子的婚约,还是十一殿下的婚约,皇上只肯订给裴卿生的女儿。陆家其他的孩子,皇家是看都没看过一眼的。 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名动京城的陆家大小姐,陆倾城。 人们对陆萧元的态度又有了变化,变得更好了。 他本来就是左相,位高权重,这下人们俨然把他当成了皇上的亲戚,十一殿下的未来岳父。甚至还有人说:“太子如今愈发的不得势了,这天下最后落到谁手里还说不准呢!十一殿下那么厉害,指不定就是他的。” “可陆家那位二小姐到底是没接圣旨啊!” “哎呀你糊涂!那不过是小姑娘欲拒还迎的一种手段罢了,你没见宣王府的人都恨不能把这事儿贴告示通告全城了么!她跑不了的。” 陆萧元往来在前院各个角落,时不时地与来客寒暄几句。 这些话他大部分都听到了,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十一殿下……关于将来的皇位继承,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位皇子。 因为十一殿下打仗实在是太猛了! 而他纵观朝野,通读史书,得悉南岳历代国君,竟没有一个是武将出身。 他明白这个道理,武将打江山厉害,坐江山就不一定坐得稳当了。 且武将朝不保夕,就像裴家,镇守北地那么多年,裴老将军一生战功赫赫,就连十一殿下七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历练,就是跟着裴老将军的。 可是后来怎么样呢?还不是全家殉国。 十一殿下被誉为南岳第一战神,上战场比上朝堂还要勤快,万一哪天死在战场上,还谈什么皇位。 所以他无所谓皇上给陆辞秋赐婚,在他看来,皇上之所以给陆辞秋赐这个婚,那就是为了给十一殿下传宗接代的。以防将来十一殿下没了,连个后都没留,多可惜。 陆萧元心里想着这些,故而对人们的奉承应对得也是淡淡的。 渐渐地,人们也看出他的态度似乎不太热情,就也不执着于跟他套近乎了。 只是一说到陆辞秋,关于她跟太子那档子事,就又被人提了起来。 一提起当日太子纳妾,陆辞秋拦了喜轿,又被太子绑了脚吊在城墙上,有人随口说了句:“那得多疼啊!就这样人也没死?” “是啊,陆家二小姐真是命大,那都没死。” “非但没死,她还把太子殿下的小妾给弄死了。听闻太子为此伤心不已,连续几天都没上朝。” “这女子啊,还是不能擅妒,你得了未来太子妃之位,难不成还想一人独占太子?居然拦着不让太子纳妾,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啊!哪有这样的道理?陆辞秋那个小贱人,本太子绝不会放过她!” 众人一愣,纷纷回头,只见太子殿下燕千离正大步走进左相府的大门。 太子一来,场面就热闹了。 因为纳妾的事被皇上数落了好几天的太子,终于肯从东宫走出来,见见人了。 人们以为他经了此番事情,再现于人前会很没脸面,就连他们都替太子尴尬。 可太子自己却一点儿都不尴尬,甚至还站在院子中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陆萧元那里:“陆萧元,你那个二女儿呢?” 陆萧元心知今日这太子肯定是要闹事了,不过他无所谓,反正他是不在意裴卿的,他更不在意陆辞秋,太子愿意破罐子破摔他也管不着。 陆家的小辈这会儿都在灵堂里面,每每有人来行礼上香,他们都会认认真真地回一个礼。 女眷们只管招待女眷,男宾这头就由陆萧元亲自招呼。 眼下太子问了,陆萧元就回头往灵堂里瞅了瞅,依然不见陆辞秋,于是立即吩咐下人:“去请二小姐赶紧到前院来。”末了还补了一句,“今日是她母亲的丧礼,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正文 第51章 鞭打太子 下人一路小跑往飞雪院去了,这头,也不知道是哪位官员一心巴结太子,说了句:“该不是陆家二小姐得知今日太子殿下要来,不好意思出来见客吧?毕竟见了面挺尴尬的。” 这话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太子听后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陆辞秋那小贱人脸皮厚得很,但凡她懂得什么叫不好意思,当天也不能在大街上就拦了本太子的喜轿。” “是啊是啊,那天的陆二小姐真是丢脸,左相大人一定也觉得丢人吧?” 陆萧元当然觉得丢人,不由得也冷哼道:“也不知她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太子不阴不阳地兴风作浪:“陆家家教该不会就是不允许男子纳妾吧?哎哟,若当真如此,那今后陆家的姑娘可没人敢娶了。” 陆萧元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紧解释:“太子误会了,也就只有裴卿生出来的丫头敢这样。您知道的,武将世家在教养方面都略差一些,二姑娘从小养在她娘身边,也没学什么好。” “哼!”太子冷哼一声,看向周围众人,“陆辞秋那个小贱人就是本太子不想要的破烂货,你们要不知她有多贱,本太子与你们说一件事,你们自然就知晓了。 大概两年前,有一次宫宴,那陆辞秋逮着个机会拦了本太子的去路,非得要送本太子个荷包,还说是她自己绣的。那针脚别扭的,本太子身边最下等的宫女都比她绣得好。 本太子当时就说不要,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谁知她把东西硬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跑。 啧啧,谁知道是为了送个荷包,还是为了趁机摸一摸本太子的手呢?反正荷包塞过来的时候,是结结实实在本太子的手上摸了一把的。” 太子说到这里又放声大笑,引得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 陆萧元许是为了捧场,竟也跟着笑了两声。 笑完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再瞅瞅那些跟裴家关系好的官员,皆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更有一部分人皱着眉,默默地与他站得远了些。 这时,就听到有个愤怒的声音扬了起来:“你们干什么的?一群大老爷们跑到办丧事的人家来哈哈大笑,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陆萧元猛地想起来刚刚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是啊,今日是裴卿的丧礼,刚刚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他回头去看,只见说话的人居然是他那个有钱的侄女,陆芳华。 陆芳华今日穿了一身孝服,腰间还扎着白带子,这会儿两只手臂环在身前,正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们。说出来的话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他们留—— “一个个的岁数都不小,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的都有,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呢?你们的父母没教过你们什么是教养吗?你们家死人的礼数,是到灵前去哈哈大笑吗?还都是当官的,你们这官到底是怎么当起来的?就你们这种德行的人,还配上朝理政?还配在皇上跟前俯首称臣?举头三尺有神明,真不怕我大伯母半夜去找你们说理吗?” 陆芳华气得直哆嗦,骂完了朝臣就开始骂太子:“还有你,当朝太子,理应给所有人做个表率。但你这表率是怎么做的?你居然带头闹丧礼,讲段子,南岳国的太子就是这样的? 简直不要脸,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说到这,还看向陆萧元,咬着牙道:“你更不要脸!人家骂你女儿,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跟着一起笑。知不知道这些人回头就得骂你一句傻子?真是丢死个人了!” 陆芳华终于骂完了,转身就要走,可刚被骂了一顿的太子哪能轻易让她离开。 当时就厉喝一声:“你给我站住!竟敢羞辱本太子,今日本太子非打死你不可!” 随着他这话一出,跟着他一起来的两名侍从立即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陆芳华。 可这手才伸出去,都没等碰着陆芳华的头发丝儿呢,就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带起来“呼”地一声。 那二人的手被一道长鞭缠住了,鞭子力道奇大,直接把那二人缠了手腕甩上半空,在半空抡了两圈之后狠狠往下一拍,直接拍进了刚才哈哈大笑的那群人里。 速度极快,“砰”地一声,砸晕了下面笑得最欢的四个人。 地上立即泛起一片血泊,那两个被拍下来的人已经没气了,被砸晕的四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陆辞秋手执长鞭出现在人们面前,一身纯白孝衣,衬着她微微有些泛白的脸,再配上此时此刻她那双带着凛冽与愤怒的眼睛……人们也不怎的,一下就想起那日在城门外,陆家二小姐从城墙上一把捞出太子小妾,直接摔死的场面。 他们纷纷后退,生怕陆辞秋下一鞭子抽到他们身上。 陆辞秋的鞭子的确是又扬起来了,却不是对着这群官员,而是对向了太子殿下…… 啪! 一鞭下去,正中太子右臂。 陆辞秋说:“这一鞭,替我母亲打。打你放肆行径,不尊死者!” 啪! 又一鞭下去,正中太子左臂。 陆辞秋又说:“这一鞭,替裴氏一族打。打你不尊忠烈,教养喂了狗!” 啪! 再一鞭下去,正中太子前襟。 “这一鞭,替今日到场的所有朝臣打。打你不做表率,带着他们一起找死!” 三鞭下去,太子殿下鲜血淋漓。 他不是不想躲,他是躲不开。 陆辞秋的鞭子甩得又快又准,一下一下都打在他身上。 他还听到陆辞秋说:“这根长鞭,是十一殿下从北地战场上捡回来的,是我母亲留在世上最后的遗物。这鞭子上沾着敌人的血,你仔细闻闻,这上头还带着战场的血腥。你仔细看看,这上面还藏着南岳勇士的英魂。 今日我用它来抽你,是让先烈们看看,这就是我南岳的太子!这就是这片江山未来的继承者!让他们看看你配不配!你若不配,北地数十万英魂,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句说完,陆辞秋的鞭子又甩了出去,这一次直接缠上了太子的脚踝。 太子殿下“啊”地一声惊呼,整个人一下子被甩了起来…… 正文 第52章 宣王撑腰 太子吓坏了,因为有两名侍从的前车之鉴,他第一反应就是陆辞秋疯了,居然要把他给摔死。 可他不想死! 于是他大声叫喊:“陆辞秋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太子,杀了我你也会死!” 陆辞秋冷哼,她当然知道杀了太子她也会死。 别看那老皇帝现在为了十一殿下,能闭着眼睛夸她。可一旦她把人家的儿子给弄死了,老皇帝就算再不待见这个太子,为了面子,也绝不可能轻饶了她。 所以太子不能死,要死也不能死在她手里。 但她心里头这口恶气也不能不出! 于是她长鞭一甩,人也跟着运起轻功,奔着裴卿的灵堂就去了。 太子殿下就像那日被倒吊在城墙上的陆辞秋一样,被倒吊在灵堂门口的房梁上。 一样的姿势,可惜就是没有一面墙,能让他的头狠狠撞上去。 “我这人做事一向公平,那日你吊我一回,今日我也吊你一回。就吊在我母亲的灵堂前,给我母亲看看,有人欺负她的女儿。” 说完,冲着裴卿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 “母亲放心,虽然他欺负我,但我也立即就报复回来了。即便他是太子!” 左相府前院沸腾了! 陆家二小姐陆辞秋公然殴打太子,许多人叫嚷着要去禀报皇上。 陆辞秋转过身去盯着他们,冷哼一声道:“打不过我就去告家长?我四妹妹说得没错,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陆芳华走到她身边,依然忿忿不平:“二姐姐,刚才那些放声大笑的人,我都记着呢!你看——”她伸出手开始指认,“他,他,他,还有他。还有那两个,全都是。他们在大伯母的灵前公然说笑,这事儿咱们就是到了皇上跟前,也说得出理去。” 陆辞秋点点头,“很好,那咱们就到皇上跟前去说理。说理之前,谁也别想走出左相府!” “你还想囚禁我们不成?”有人急了,大声质问,“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左相府?难不成我们全都离开,你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吊在房梁上不成?纵然你父亲是左相,那如此所为,也是逼着你父亲跟满朝文武为敌,是把他架在火架子上烤!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女!” 陆萧元也指着陆辞秋,咬着牙道:“本相命令你,立即将太子殿下放下来!你若肯放人,本相替你周旋一二,兴许还能保你一条性命。你若再作死,纵是本相也保不了你了!” 陆辞秋看着这位父亲,越看越觉恶心。 “刚刚我若没听错,那片笑声中,也有父亲的声音吧?” 陆芳华立即指认:“对!有他!” “你住口!”陆萧元气陆芳华气得牙痒痒,“老二!滚出来把你的女儿带走!” 他这一冲着陆芳华来劲儿,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罗氏当时就不干了:“大哥什么意思?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冲着我们家芳华发什么火?她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今日是给你的发妻办丧事,有人哄笑一堂你非但不知道制止,还跟着一起笑,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们芳华是有大义且明事理的姑娘,若非她及时制止,这事儿明日就得让全望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堂堂左相府闹出这样的笑话,你的脸还往哪放?” 陆萧宇也急眼了,“大哥,你不要脸,咱们还要脸呢!” “你们……” “萧元!”陆老夫人也动气了,不管怎么说,刚刚那一幕,的确是太过分了。她瞪着陆萧元,开口提醒,“今日是裴卿的丧礼,你该知轻重缓急。” 云氏开始转移话题,“二姑娘,快给你母亲上柱香吧!今日你出来晚了,咱们都已经上过香,就只有你没上,快给你母亲赔个不是。” 陆倾城也说:“裴夫人在世时,最是疼爱二妹妹,二妹妹可莫要伤了裴夫人的心。” 陆辞秋冰冷的目光往这母女二人的脸上扫过去,“我母亲既然最疼我,就不会在意我什么时候给她上香。何况我现在是在替她报仇,大夫人和大姐姐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不想让我报仇,想让我母亲把这口气给咽了? 那行啊,等将来大夫人死了,我就请个戏班子,在你灵前唱一出欢天喜地,你看如何?” “我……”云氏没话了。 陆辞秋对陆倾城说:“到时候大姐姐可别生气也别吵闹,不然就是不明事理。” “我……”陆倾城也没话了。 先前那些哄笑的朝臣们,开始有人想往外溜。那几个被砸晕的,也被到场的太医给抢救醒了,哭着喊着要进宫去请皇上作主。 这时,就听府门外又传来一声传报:“十一殿下到!” 人们的心莫名地慌了起来,纷纷转头去看。 只见十一殿下燕千绝,穿着一身白衣素服,坐在步辇上,由四名宫人抬着,稳稳当当进了左相府。 他扫视群臣,半晌冷哼一声,“本王今日就在这儿坐着,谁敢走出左相府一步,斩立决!” 燕千绝的话永远比太子好使一万倍。 他说不让往外走,就没人敢往外走。 因为人们知道,十一殿下说要斩立决,那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会斩。 或许陆家二小姐打了他们,他们在皇上跟前还能辩驳三分。 可如果死在十一殿下手里,那对不起,皇上也只能送给他们一个字:该! 在十一殿下跟前无理可讲,这是打从十一殿下将将七岁那年,所有人就都知道的事实。 何况上头还有个皇后呢! 谁敢忤逆十一殿下,一向端庄华贵温和善良的皇后娘娘,立即会使出雷霆手段,往死里折磨皇上。 而皇上为了免去这一份折磨,那是死也不会替他们说话的。 总之,在南岳国,什么皇上皇后,什么太子,在十一殿下跟前,什么都不是。 燕千绝冷眼看着在场众人,也看了那一地血泊,还看到了被吊在房梁上的太子。 然后伸手一指陆辞秋身边的丫鬟,“你,过来。” 霜华一愣,“我?” “对,就是你。过来给本王讲讲,这左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文 第53章 二小姐请 说完,还朝着云氏看了一眼,“陆萧元的妾?你也过来。本王问问你,今日灵幡纸钱什么的准备得够不够?不够立即再去采买。一会儿本王要是拧了谁的脑袋,咱们就地就把丧事给办了,也显得本王礼数周到。正好人来的也全,该上香上香,该烧纸烧纸,方便。” 云氏灵魂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犹豫半晌才道:“臣,臣妇立即就去看。” 霜华这时已经到了燕千绝身边,认认真真地把刚刚发生在相府里的事都讲了一遍。 但她讲得不完整,因为她是跟着陆辞秋后到的,到了就听到一群人在那哈哈大笑,还有太子口出恶言中伤她家小姐。 至于前面那些事儿,她也没见着。 再加上霜华她到底就是个丫鬟,也不敢太放肆地指责太子和那些个官员,所以话说得就有些含蓄。 陆芳华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霜华你回来,我说!”她蹬蹬蹬走上前,冲着燕千绝特别含糊地行了个礼,然后就开始叭叭叭叭地把她知道的事添油加醋地给说了出来。 末了还做了一番反问:“十一殿下,您说那帮人他们是不是不要脸?跑到别人家灵堂前面来笑,他们是不是没有家教?这事儿如果我们陆家告到皇上跟前去,能告赢不?” 燕千绝点点头,“能告赢。那待丧礼结束之后就去告状吧! 不过既然要告状,那就不能动用私刑,不但要把这些人给放了,你们还得把太子给放了,然后等朝廷处理。” 陆芳华听得直皱眉,“告状就得放人?那如果我们不告状呢?” 燕千绝说:“不告状你们就可以关门打狗,当场就给他们来个痛快。” 陆芳华也不纠结,直接就回头冲着陆辞秋喊:“二姐姐!你想关门打狗,还是想去告御状?” 这一嗓子喊的,把在场的那些官员的心都给喊凉了。 七皇子燕千湛到时,听到的就是陆芳华这么一嗓子,当时就多看了陆芳华两眼。 然后才看向燕千绝,再用温和的声音同他说话:“十一,你怎么又欺负人了?” 燕千绝一偏头,“七哥来了?本王可没欺负人,是陆家二小姐将太子吊了起来,他们就要去向父皇告状。父皇才为本王与陆家二小姐赐婚,这件事本王如何能不管?” “哦,是这样啊!”燕千湛听了之后点点头,再道,“他们想告就让他们去告好了,左右父皇又不会听他们的。不过你拦得也对,毕竟闹起来也是麻烦。 既然这样,那为兄陪你一起守着。” 话说完,一挥手,跟着他来的人直接就把左相府的大门给堵上了。 然后就见燕千湛冲着陆辞秋揖了揖手——“二小姐,请!” 陆辞秋挑了挑眉,开始关门打狗。 告御状什么的,能有什么意思。 仇交给别人去报,哪里有自己报来得痛快。 不过这么多官员也不能全都给打了,她觉得有一个太子作为代表就行了,其他的还是应该交给皇上。 于是她问燕千绝:“我只打一个太子,其他的狗交给朝廷去处理可以吗?” 燕千绝见她竟主动同自己说话了,挑了挑眉,点头道:“当然可以!” 陆辞秋勾了勾唇角,手里的鞭子就又甩了起来! 当着所有在场官员的面,当着裴卿牌位的面,当着皇家一众皇子的面,把太子给抽得皮开肉绽。 陆萧元都快吓死了,两条腿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老夫人也觉得自己要站不住,常嬷嬷赶紧给搬了把椅子。 其余陆家人也都一脸震惊地看向陆辞秋,包括二房在内,都觉得她此番举动实在欠妥。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皇上的儿子,还是当朝太子,就这么被吊起来打,皇上的脸面也过不去啊!再有深仇大恨,陆家也只是臣子啊! 陆芳华觉得自己闯祸了,她二姐姐可能是让她给激的,这才控制不住火气。 她想上前去拦,可是陆辞秋却说:“谁也别拦,放心,今日我就是把他给抽死在这,我也能再把他给抢救回来!这个人杀我不成,又辱我亡母,这件事情若就这样算了,那今后我陆家就会沦为京城笑柄,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戳脊梁骨,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说到这,还狠狠地瞪了陆萧元一眼,“连自家尊严都维护不住,不配做人!” 啪! 又是一鞭子狠狠甩了上去,太子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了,整个人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到裴卿的牌位,一会儿看到陆辞秋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他真怀疑自己会死在这。 终于,陆辞秋的鞭子停了。 燕千绝见她没有再打的意思,这才挥挥手,命人把太子给放下来,然后问陆辞秋:“可还有医治的必要?要是没有了,就让你家的那个妾将火盆摆起来,纸钱烧起来。”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人没死,现在烧纸还早了些。不过我可能要死了。” “嗯?”燕千绝头歪了歪,“陆二小姐何出此言?” 陆辞秋瞅瞅半死不活的太子,道:“我打了太子,皇上肯定不会放过我。” 燕千绝点点头,“你打了太子,皇上的确不会放过你。但太子是本王打的,关你什么事?” “???”众人一脸懵。 你打的? 十一殿下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打算戳瞎所有人的眼睛? 睁眼说瞎话要不要说得这么明显? 现在是要怎样?给他们统一口径吗? 很快地,人们就看到燕千绝凛冽的目光朝着他们扫了过去,半晌,冷冰冰的声音扬了起来——“你们说,刚刚是谁打的太子殿下?”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是谁试探地问了一声:“是十一殿下打的?” 其他人立即明白了:“对对,是十一殿下打了太子。太子跟十一殿下争吵,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结果被十一殿下打了。” “太子武艺不如人,没打过十一殿下,这可怨不着别人,是他自己笨。” 十一殿下带头撒谎,他们除了跟着一起撒,还能怎么办? 眼瞅着这些朝臣很快就统一了口径,陆家人都惊呆了! 还带这么玩儿的? 正文 第54章 仙王殿下 不过既然皇子们已经玩了,那也好,至少不用陆家人负责。 老夫人松了口气,就准备吩咐云氏把丧礼再重新操办起来。 这时,就听七皇子突然又开了口道—— “太子一向蛮横,此番竟冲撞功勋卓然的十一殿下,还是在裴夫人的丧礼上,可见平日里也并没有把那些为国杀敌的将士们放在眼里。这样的品行实在不配做我南岳太子啊!” 人们又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裴卿的丧礼上,还要上演一出当众废太子的戏码? 可问题即使要废太子,那也得是皇上来废,这俩殿下搁这儿动动嘴就能给废了? 七皇子看了众人一眼,轻扯了下嘴角,“本王当然没有废太子的权力,但是这件事情一定要写在奏折上,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呈到父皇跟前,请父皇来定夺。” 这话一出,立即有那么二十几个人从人群中挤上前来,揖手行礼:“臣谨遵殿下之命,稍晚些就将奏折递上去。” 陆萧元一看,好么,全是言官和文官,这些人拿七殿下的话,可真是当圣旨啊! 这也算是南岳国天顺朝的一个奇观! 七皇子,仙王殿下燕千湛他是个文人。 这个文人文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整片大陆上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一件是他不知道的。 从古到今发生的事他都能倒背如流,而且还能借由事件引申出许多道理来。 那策论写起来也是一篇又一篇,篇篇精准到位。 每届科举出题,都要给七皇子过目方可下放到各州县。 到了殿试这一轮,皇上必定要把七皇子带在身边,才能放心地选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反正这么说吧,纵观整个南岳国,不管是七老八十的学究,还是初出茅庐的小神童,论起学问来,哪一个也赶不上当朝七皇子。 这七皇子从十岁起,就被誉为南岳第一学库,是学问界的第一人。 全朝文官言官都以他马首是瞻,以听七皇子的话为己任,以被七皇子多看几眼而自豪。 所以此刻别说七皇子只是要参太子一本,就算他真要废了太子,这些文官和言官都是举双手赞成的。 当然,文官中,要除了陆萧元以外。 左相也属于文臣,且还是正一品的大文臣。 可惜这大文臣这些年被七皇子给压的啊,腰都直不起来。 特别是前年科考,皇上让他主考,他来出题。结果七皇子愣是从他的考题中指出一个不严谨之处,害他被皇上骂了两个时辰。 七皇子绝对是陆萧元在仕途上的心理阴影,眼下阴影到他家了,陆萧元就觉得自己的腿比刚才陆辞秋打太子时,抖得还要厉害。 此时那些言官文臣们,已经聚到一处开始研究怎么上奏折参太子了。 而七皇子也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只见他抬手一挥,府门外立即有人抬着一只又一只的大木箱子走了进来。 然后就听七皇子说:“这些都是从东宫抄出来的东西,奉父皇之命,全部作为赔偿,送给陆家二小姐。今日本王将这些东西带来了,本想着待丧礼结束之后再抬进来的,但眼下左右也都闹了开,那便先送了吧!” 他朝着陆辞秋看去,一直沉着的脸终于露出微微笑意来。 “二小姐派个人把东西收了吧!这是赔偿,你不必谢恩。除此之外,本王也有一礼相赠。” 他说到这里,再挥挥手,身后跟着的随从炎冥,立即将一只木盒递上前。 七皇子将木盒接过,再打开,人们纷纷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皆倒吸一口凉气! 东极玉! 那是古老东方最为珍贵的玉种,南岳境内能产东极玉的玉矿只有一座,且每年的开采期只有十天,能采出来的玉矿也极少。 即使是宫里的娘娘,也凑不齐一整套东极玉的头面,能得个发簪什么的都够炫耀好几年,要是谁能凑齐一对镯子,那可就美上天了。 放眼天下,唯一一个拥有整套东极玉头面的女人,就只有南岳国的皇后江媛媛。 至于皇上嘛,皇上只有个东极玉扳指。 但是眼下,七皇子手捧的木盒里,赫然放着一整套东极玉头面! 人们都看傻了。 这是多大的人情啊?陆家二小姐救七皇子命了吗?至于七皇子拿这么重的礼来谢她? 还有啊!七皇子哪来的这么多东极玉?还都打成了首饰,这该不会是把娶媳妇儿的家当都给拿出来了吧? 这么一想,人们就觉得问题又来了——七皇子何时打算的娶媳妇?他看上哪家姑娘了? 文官们都着急了,要知道,七皇子可是他们的梦啊! 他们做梦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七皇子啊! 这到底是被谁给捷足先登了? 一时间,人们想什么的都有。 但作为收礼人的陆辞秋,她却完全不明白东极玉的价值,她只是在想,这么多玉做成整套的首饰,那得多沉啊?谁有病啊往脑袋上带这个?这七皇子是不是跟她有仇? 七皇子跟她肯定是没仇的,之所以出手这么大方,完全是因为一件事情——“你答应医治千绝的病,就是本王的大恩人。这东极玉世间罕见,做成头面也只是一种象征罢了。今日本王将这套头面送给你,你愿意戴就戴,不愿意戴就在家里放着。或是什么时候缺金子了,也可以拿去换钱。但记得,一定要换金子,银子配不起这东极玉。” 陆辞秋懂了,这种叫做东极玉的东西,是很珍贵的。 也是,虽然她不怎么懂玉,但这玉的水头看起来是真不错啊!一打眼就能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人还没治,东西先送了,想来这是七皇子担心她说话不算数,先送了礼让她没有反悔的余地。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不知道七殿下送我这东极玉,是怕我反悔不治十一殿下的伤,想着先把礼送了,让我拿人的手短,不得不治。还是您在提醒我,治好十一殿下的伤,就只能得这一套东极玉头面做为赏赐或是交易,不要妄想再换别的?” 正文 第55章 认错态度 七皇子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才道:“陆二小姐想换什么?” 陆辞秋朝着自己身后指了指,“自然是换我的命。” 之所以敢鞭抽太子,就是她笃定在皇上的心里,十一皇子远比太子重要。 所以她想用治十一皇子的伤,来为今日自己这番举动讨个人情。 可这七皇子若是用东极玉来堵她,那这个人情可就讨不成了。 谁知七皇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反问:“你说太子?太子干你何事?” “嗯?”陆辞秋没反应过来。 就听七皇子又道:“本王的意思是说,太子是我们家十一打的,与你何干?” 她懂了,七皇子果真跟十一皇子是一伙的,撒谎也撒得这么一致。 那她就放心了! 于是她收好鞭子,认认真真地给七皇子行了个礼:“多谢七殿下赏赐。”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在心里默默地为太子点了三柱香。 就冲着七皇子和十一皇子这个态度,太子这顿毒打,肯定是没处说理去了。 真是想不到啊,陆家一直默默无闻的二小姐,居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存在。 过去还真是小瞧了陆家,只想着陆家在望京城里没有根基,却没想到人家随随便便派出一个女儿来,一出手就直接将十一皇子给锁定了。 陆相,果真神人也! 陆萧元肯定是不知道人们此刻是怎么分析的这个事情,他只是在想,陆辞秋这算是搭上十一皇子和七皇子了吗? 朝中最难缠的两位皇子,她就这么给搭上了? 他可太知道这两位皇子有多要好了! 七皇子是淑妃娘娘所出,当年皇后和淑妃一起嫁进潜邸,一起在潜邸跟那些小妖精们宅斗。 后来皇上登基,二人一个为后一个为妃,又一起在后宫跟更多的小妖精们宫斗。 战斗友谊就是这么培养起来的。 但其实当初抱团从潜邸一路斗进宫的女人里,还有一位月妃,是十一皇子的生母。 可惜月妃在生十一皇子时,难产死了。 当时,皇后所出的十皇子刚夭折不到半年,皇后整日以泪洗面,都想辞了皇后这份工作不干了。 月妃的死让她坚强起来,因为她知道有人在害她们。 她死了儿子,月妃死了自己,如果再不坚强起来,下一个可能就要轮到淑妃了。 后来,皇后把十一皇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当成亲生儿子一般。 又因为皇后跟淑妃关系极好,所以七皇子跟十一皇子也手足情深。 也所以今日七皇子能把东极玉送出来,十一皇子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因为这在他看来那就是应该的,他哥就得对他好。 当然,他也对他哥好。 太子殿下被放下来之后,半死不活的坐在地上哼哼。 边上有随从扶着他,有心想替自家主子喊几句冤,但瞅瞅燕千绝和燕千湛二人,那声冤就怎么都喊不出来了。 后来还是燕千绝听不下去了,总这么哼哼的让人心烦啊! 于是手一挥,命人把他给抬了出去,直接抬回东宫。 太子一走,剩下的就是那些个跟着一起笑的大臣。 文官和言官这会儿也商议结束了,这个商议的结果一个是狠狠告太子一状,另外一项决议就是把那些跟着一起笑的大臣也给告了。 有人跟陆家借了笔墨,开始一个一个地记录那些笑过的大臣的名字。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潜藏在人群里,就等着出事呢,总之那名字记得是十分精准,一个都没放过,一个也没冤枉。 可是也有人提出了质疑:“陆相也跟着一起笑了啊!他就站我身边笑的,我看得清清楚楚,笑得可开心了。这哪里像是死老婆,分明像是娶老婆。如果要告,请你们把陆相也一起给告了。” 陆萧元真是一脑门子官司,办个丧礼怎么还把自己也给办了? 好在这时,陆老夫人这边也有了应对! 就见她手中鸠杖往地上狠狠地杵了两下,然后冲着陆萧元大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裴卿赔礼?死者为大,老身不管她生前与你夫妻感情如何,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作为丈夫,你在她灵前发笑,就是对她不敬! 裴家满门忠烈啊!你跟着他们一起笑的时候,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陆萧元被老夫人骂着,不得不到裴卿灵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他知道错了,方才也是一时糊涂。 陆辞秋一脸不屑地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些官员一看陆萧元都这般姿态了,那他们还等什么啊! 本就是来祭奠裴卿的,现在只不过多了一项赔礼道歉,总比被告到皇上那里强。 就冲着十一皇子和七皇子对陆家二小姐的维护,这事儿要真闹到皇上那里,他们指不定得倒多大霉呢! 于是人们纷纷上前,冲着裴卿的牌位一顿鞠躬行礼,各种赔礼道歉,甚至有些戏精还抹起眼泪来,说自己刚才就是脑抽,别人笑他也跟着笑,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犯了大忌讳,实在该打。 说打就打,啪啪就抽了自己两耳光。 这时,就听燕千绝的声音幽幽扬起:“这位大人的认错态度,本王以为,比较诚恳。” 燕千湛立即跟那些文官说:“将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出去。” 人们一听这话,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给立出标杆来了,能不能被剔除名单,就看他们认错的态度诚不诚恳了。 于是这帮人也是拼了,不就是诚恳么,谁不会呀! 就见这些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不但承认自己的错误,还开始为裴家歌功颂德。 甚至还有戏更足的,一把将陆萧元推到旁边,自己跪到了前头一边哭一边给裴卿烧纸。 有人抢了陆荣轩扎在腰间的孝带子,有人摘了苏姨娘头上的小白花,就连陆惜玉手里的灵幡都被夺了去。 一时间,陆家前院儿哭声震天,声音传出十里。 正文 第56章 嫁给本王 终于,七皇子决定放过他们了。 这些戏精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恭恭敬敬地给裴卿行个礼,然后一个跟着一个,头也不敢抬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有人怀疑:“七殿下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有人宽他的心:“放心吧,七殿下一向说话算话。” 这话被燕千绝听见了,就问他七哥:“当真说话算话?” 燕千湛轻哼了一下,“本王说话,什么时候算话过!” 燕千绝对此很满意。 陆辞秋对此更满意。 她还特地走到燕千湛身边,认认真真地给他行礼,道了声:“七殿下今日相助之恩,臣女记下了。今后若有臣女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七殿下但说无妨。” 燕千湛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说。” 至此,陆家的丧事这才算正式开始走流程。 陆辞秋和陆荣轩二人跪到了灵堂里,一边一个,偶尔烧纸,偶尔停下来给前来上香的宾客回礼。 也不知何时,燕千绝竟走过来站到了她身边。 她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草药味道,跟他环在她身后,鞭抽陆萧元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想来是宫里的太医不死心,还在替他医治。只是…… “太医院下的药也不能说不行,但就是见效太慢,可能人都死了药效还没发挥完全呢!” 这话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有点儿乌鸦嘴了,赶紧抬手往嘴上拍了两下,又念叨着:“大吉大利,童言无忌。” 燕千绝瞧着她这样子,顿觉这姑娘有些好玩,便也没在意她说他死不死的事,只是问她:“赐婚的圣旨,你有没有可能应下来?你若应了,今日毒打太子的事,我定能为你顶住。” 她抬头看他,“合着之前都是忽悠我呢?这罪还得我自己抗是吧?” 他说:“那倒也不是,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就这么不想答应。” 陆辞秋无奈地叹了一声,“我也不明白,你究竟看上我哪里了。” “门当户对。” “对个屁啊!”她几乎要骂人了,“你是皇子,我只是丞相的女儿,怎么就门当户对了?” 燕千绝亦低头看她,“自古高官之女嫁入皇族,这是规矩。” “可我不想嫁!你们家有皇位要继承,讲究的是多子多福开枝散叶。可我只要一想到日后要跟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我就恶心。 我是医生,我从医学的角度给你讲,一个男人有太多的女人,是会得病的。 那种病还会过给你的女人们,害人害己。 所以为了杜绝我以后遭这个罪,就要从根儿上切断一切可能。” 燕千绝“哦”了一声,总算明白她不接圣旨的原因了:“不想与人共侍一夫?巧了,本王也不喜欢被那么多女人侍候。所以从未做多娶多纳的打算,只一正妃就好。” “我信不着你。”陆辞秋摇摇头,“你是皇上最中意的皇子,万一今后继承大统,就算你不娶,那些朝臣也得逼迫你娶。” “没人逼迫得了本王!陆辞秋,抗旨不遵是死罪。” “那就处死我好了!” 他嵌嵌唇角,这个脾气,倒的确是那日摔死太子小妾时的样子了。 “我母后与你母亲有闺阁中的交情,甚是喜欢你。她虽不是本王生母,但本王却由她一手带大,不愿逆了她的心意。 陆辞秋,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 你应下婚事,讨我母后欢心。在此期间,无论你惹下什么事,本王都能替你担着。 为期……三年!三年之后,你若仍不愿意嫁给本王,这婚约本王定帮你退掉。” 她琢磨了一会儿,给六位宾客回了礼,这才道:“听起来还是我吃亏。三年之后谁还敢娶被皇族退过两次婚的女子?你们姓燕的这是打算坑死我啊!能不能不可着我一个人祸害?换个人吧!你看我们家大姐姐怎么样?”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撇了一眼,摇头,“不怎么样,丑。” “你是不是瞎?那样的叫丑?”她这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陆倾城长得好看这一点,她必须承认。 但有的人就不愿意承认:“本王眼睛好得很,丑就是丑。陆辞秋,你若担心三年之后没人敢娶,那便嫁给本王,本王答应你,宣王府只你一位正妃,不纳侧妃也不养外室。” 我常年征战,其实真的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若非母后属意于你,这场婚约我也不会点头的。更何况……”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同她说:“其实你不必担心真的有一天要嫁给我,我这种人,刀口舔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所以兴许都用不了三年,一场大战就能要了我的命。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她的心忽悠一下,疼得她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抵心口,同时也脱口而出:“不许胡说!没见过自己咒自己的。” “那你应不应?”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好,我应。但有一件事,希望你为我解惑。” “你说。” “为何皇后与我母亲是闺阁好友,当初我却被赐婚给了太子那个渣男?” 他听了这话就向陆萧元看去,看了一会儿就发出一声冷哼,“有人推波助澜罢了。 你的背后除了陆家之外,还有裴家,一旦你与太子订婚,裴家自然就也被划为太子那一营去。 比起其他家族的姑娘,孝谨皇贵妃当然愿意将左相和镇北将军一起收入囊中。 有了第一文臣和边关大将的支持,谁还动摇得了太子的地位?” 陆辞秋明白了,“是孝谨皇贵妃的骚操作,其中还有我父亲的配合。”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可惜,裴家已经没了。” 因来上香的宾客太多,裴卿灵前的香炉又多加了几个。 宾客一个接一个地进来,陆家的孩子一个一个地回礼。 直到所有宾客都走完这个流程,陆家开了宴席,留客用膳。 宴席没有很铺张,但也合规制,一桌十人十菜,当最后一道煮豆腐端上来后,菜就算上齐了。 人前许是都记着陆辞秋鞭抽太子那档子事,所以这个宴席用得也是又安静又快速,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已经纷纷离席,告辞而去。 陆辞秋前前后后忙活着,燕千绝并着他七哥,两个人就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 直到她拉着陆荣轩,把最后一个同裴家相熟的宾客送走之后,这才起了身,又坐回自己的步辇上…… 正文 第57章 我答应你 陆辞秋见他上了步辇,知道他这是要走了。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赶在他的步辇走出左相府大门之前,将人给拦了下来。 “你将左腕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正如习过古武,陆辞秋在中医方向也有着很高的造诣。 前世,人们称她为中西医双料圣手,甚至唐国的很多大人物都只信中医,隔段时日就要找她把脉。 以脉诊病虽不如先进的医疗器械看得那样精准,但那是对于平常中医来说。 像陆辞秋这种高手,把脉和拍片子,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燕千绝顺从地将左腕伸上前,七皇子也朝这边看过来,包括陆家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燕千绝的手腕。 陆倾城也不怎么的,忽然说了一句话:“二妹妹千万谨慎,可不能再像治五妹妹那样了。” 七皇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身后立即有随从喝了一句:“二小姐为十一殿下诊病,闲杂人等闭嘴退后!不得打扰!” 一句话,把陆倾城的眼泪都给怼出来了,这让陆萧元好生心疼。 赶紧护着他的宝贝女儿往后退去,七皇子带来的侍卫干脆拉起一道人墙,直接将陆家人的视线彻底隔开。 陆辞秋也不是扭捏的人,大大方方地搭上燕千绝的腕脉,片刻过后就道:“伤集中在胸腔,左肺上叶受损严重,胸膜腔积液,已经化脓产生感染。宫里的太医怎么说?” 燕千绝老实答:“活不过十日。” 七皇子的眉蹙得更深了。 陆辞秋已经收回了手,点点头道:“差不多。 伤其实不重,但因为都伤在胸腔内,再加上休养不得当,长途颠簸,所以产生了感染,这个感染才是最要命的。 这样的身体能撑着回京已经是个奇迹,你竟还敢从北地回京,再连续两次往左相府折腾,真是不想活了。” 燕千绝的确伤得很重,实话实说,他现在每动一下都要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身体一直都在发热,以至于他现在看眼前这个小姑娘都有些重影。 但这并不影响他觉得这姑娘有趣,说话虽然硬邦邦的,但责备的同时似乎又有些埋怨的语气,像是在怪他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也不怎么的,竟在陆辞秋的埋怨下觉得有些理亏,微低了头说:“裴老夫人不在了,留在北地更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回京,到太医院碰碰运气。” 陆辞秋听他提起裴家,便问道:“北地这一战,到底有多惨烈?” 燕千绝告诉她:“因为布防图被偷,所以敌人知道我军一切软肋。 我走得急,且为了快些赶往北地,故而没有从京郊大营点兵。只带了一千轻骑北上,其余将士都是在北地营里现点的。 北地的将士没有跟过我,不熟悉我的阵法,我们也根本没有时间布阵演练,所以仗打得十分艰难。”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半晌才道:“抱歉,我实在是没来得及把你外祖一家救下来,就连你母亲,我都只是看到了她倒下的背影。 待我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那处时,尸体早已被踏入黄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他说到这里,许是又想到当时情景,也可能是觉得当着陆辞秋的面说这些话太过残忍,便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陆辞秋却问他:“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捡回她的鞭子,又从她倒下的地方捧了一捧土,在北地做了一只坟冢。 裴家祖坟在那边,比起陆家,那位夫人应该更愿意跟裴家人葬在一处吧!” 陆辞秋抬头看他,从他眼里看出不加掩饰的真诚。 心便又软了软,“连外人都瞧得出她不愿意葬进陆家祖坟,可见嫁到陆家这么多年,也没有几日是真正快乐过的。我曾埋怨过她扔下我们两个孩子独自北上,但若设身处地,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当时的坚决。”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应下那道赐婚的圣旨,你这伤我也会给你好好治。但今天没什么准备,明日我到宣王府去吧!你放心,我说能治好你,就一定能治好你。” 这一场丧礼,从清晨办到下晌,直到十一皇子和七皇子离开,才算正式结束。 府里撤了灵堂灵幡,老夫人拉着陆辞秋的手,很想问问她刚刚同十一皇子说了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换成了:“好孩子,别难过了,这条路是裴卿她自己选择的。裴家更是边关大将,别无选择。我们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让她多惦记,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放心,你和轩儿永远都是我们府上的嫡子嫡女,家里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陆辞秋明白,老太太这是着急让她进宫去给宸妃看病。 于是她对老夫人说:“我答应了明日去宣王府给十一殿下治伤,待十一殿下的伤治好,我一定进宫去看姑母。” 老夫人心里其实不太高兴,因为陆辞秋早就和她说过,丧礼一过,立即就进宫去看宸妃的。 可她又不能说让陆辞秋先别管十一殿下,便只好点点头道:“好,祖母等着你的好消息。” 次日清晨,陆辞秋在老夫人的百兰院,见到了二夫人的大哥大嫂,也就是罗家的大老爷与大夫人。 罗家的人是昨日清晨到的,就为了给裴卿奔丧。 大老爷和大夫人今日依然穿着一身素服,见到陆辞秋时还一脸的悲戚。 大夫人跟陆辞秋说:“昨日府上人实在太多,还都是做官的,我们也没敢上前同二姑娘说话。二姑娘请千万节哀,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难过,可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只有你们姐弟活得好,裴夫人在地下才能瞑目。 我们收到你二婶送的信之后,都很着急,连夜就往京城赶,好在赶上了丧礼。 原本家里老夫人也要跟着一起来的,可她毕竟岁数大了,要是带上她的话,马车的速度难免就要慢一些,那样可就赶不上了,这才好说歹说劝着她没来。” 陆辞秋点点头,“多谢大舅舅和大舅母来参加我母亲的丧礼,回去之后也请替我谢谢罗老夫人,说不管她来没来,心意我都收到了,待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欢州府看望老夫人的。” 欢州府与京城相邻,从欢州到望京,走水路只需一天,走陆路也就两到三天。 那是一座很富裕的府城,当然,这种富裕多半也是依仗罗家。 正文 第58章 花式炫富 罗家到底是左相大人的亲戚,所以做起生意来那也是风生水起,走到哪里都会多得几分颜面。 再加上罗家人和善,做生意从来不欺负人,也不多占便宜,所以一来二去的,商户都愿意与罗家往来,百姓也愿意到罗家的铺子里买东西。 欢州府衙门对罗家多有关照,罗家也乐于回报欢州。 以至于这几年来,连皇上都不得不承认,欢州是最给朝廷省钱的一座府城。 因为能掏的银子,罗家都掏完了,根本用不着朝廷接济。 为此,欢州知府每年的官员评定都是一等,很是让他自豪。 罗家大夫人听着陆辞秋的话,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没想到二姑娘竟管我们叫大舅舅和大舅母,这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坐在边上的罗大老爷罗展金也是激动得直搓手,“我们是二房的娘家,没想到二姑娘竟也认我们这门亲。” 陆辞秋笑笑,“我二叔也是祖父祖母嫡出之子,身份贵重着呢!所以二婶的娘家自然也是陆家的正经亲戚,一定要认,且还要走动的。” 罗大夫人抹了把眼泪,从前陆家虽然总花罗家的钱,可是她知道,陆家打心眼里看不起罗家,认为罗家是商户,是士农工商排在最后面的一个商。所以陆家什么事儿都不主动想着罗家,他们无怨无悔地送银子,也就是为了大姑子罗氏能在婆家过得好一些。 没想到今日陆辞秋却说认罗家这门亲,这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罗家人有个毛病,一激动就必须得花钱。 他们觉得自家除了银子,也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了,所以每每这种时刻,他们是一定要掏出大笔的银票来表达内心激动的。 于是,陆辞秋眼瞅着一把又一把的银票从罗大老爷怀里掏了出来,又眼瞅着一样又一样的首饰从罗大夫人头上手上脖子上取下来,然后不由分说就往她手里塞。 这是活生生的拿钱砸她啊!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得向二婶罗氏求救。 结果就听罗氏说:“二姑娘别慌,你大舅舅大舅母给你你就收着,用不着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们有的是钱。” “对对,有的是钱,花没了还给你送来。”罗大夫人一边给东西一边说,“好孩子你放心,咱们罗家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家。昨日已经有一份礼金写入左相府的礼单了,这份就是给二姑娘你的。以后你带着小少爷两个人过日子,身边少了银子可不行。 拿着,不够就跟你二婶要,你二婶那还有。” 说完,也不再理会陆辞秋,又走到二夫人跟前去继续塞银票了。 “母亲总担心你身边银子不够使,一定让我们多带一些。来妹子,这些都给你,跟妹夫还有芳华三个人一起花,千万别省着,啊!” 罗大老爷这头也向陆辞秋表达完了关怀,立即转过头跟自家妹子说话:“你大嫂说得对,千万别省着。你出嫁了,娘家帮不上你什么忙,也就只能给些银子,大哥和你大嫂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 大型凡尔赛现场! 罗家人的一番举动,险些没把云氏和陆倾城给气死。 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些银子? 还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 你们罗家要不要用这种方式来炫耀? 这是想气死谁? 本来云家人昨天没来,云氏今日在面对罗家人时,就已经有点抬不起头来了。 心里头不停地祈祷,可千万别扯到云家上来,千万别拿云家人没到场来说事。 结果人家根本也不理会云家来不来人,人家就是红果果的炫耀,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你能拿他们怎么办? 老夫人也生气,她是看着那一把又一把的银票生气。 要是这些银子给了她该有多好,她就可以用这些银子去补贴女儿,让女儿在宫里也过得松快些。 老夫人越看越眼红,结果红着红着,就看到一摞子银票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当时心都要飞起来了,嘴上却还是在说:“哟,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罗家大夫人笑呵呵地说:“老夫人,这有什么使不得的?您是长辈,是这个家里最大的,我们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您啊!临来前,我家老夫人还特地嘱咐了,到陆家来,一定要好好的给陆老夫人问安。我们家书兰在陆家这么些年,多亏了老夫人照顾,才能过得这么顺心。” 陆老夫人典型的拿人家手短,刚才还在心里骂罗家人,这会儿却立即堆了满脸的笑,象征性地推了几下,就把那一摞子银票给收下了。 云氏松了口气,心说罗家的银子总算是送完了。 结果罗家根本就没完! 只见罗家大老爷从他那怀兜里,又掏了一摞子银票出来递给他媳妇。 罗大夫人接过之后又往老夫人手里塞。 老夫人也愣了,不是给完了吗?这怎么又给一遍? 紧接着就听罗大夫人说:“这是给宸妃娘娘的。前些日子妹夫到欢州时说,宸妃娘娘身子不大好,病了,我这心里可就惦记上了。 做女人多难啊,嫁到夫家去,所有人都是外人,从嫁过去的那一天起,就要小心翼翼地活着,处处看人脸色。特别是在后宫,那就更难了,不但看皇上的脸色,还得时时提防着其他妃嫔的暗算。这手头上要是再不宽裕些,日子可怎么过哟!” 她说到这里捂了一下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不该提皇上的。” 陆老夫人被她说得都流眼泪了,本来就心疼和想念女儿,罗大夫人这一说,她就更觉得自己女儿的日子过得艰难。特别是生了这个病,那可就是难上加难。 她瞅瞅罗家给的这些银票,一时间就觉得罗家人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人家才配与陆家论亲家啊!这样的人家才配跟陆家密切往来啊! 那个远在江南的云家是个什么玩意? 一家子都透着酸腐,前几日居然还要骗陆家五十万两银子,真是穷疯了! 这人就怕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有了对比,云家真的什么都不是。 正文 第59章 这人谁啊 眼瞅着老夫人变了脸,云氏在心里把罗家人给骂了八百遍,嘴上却还是得说:“还是罗家想得周全,这一切多亏了弟妹。弟妹,你快和家里人说说,请他们放心,我这个做嫂子的可以保证,待二房定一视同仁,待四姑娘也不会比我们这边的孩子差。” 老夫人点点头,“嗯,这还像句话。你是主母,有许多事其实应该你去做的,现在你弟妹都替你做了,你可得记着你弟妹的恩。” “是。”云氏面带微笑冲着罗氏行了个礼,“多谢弟妹了。” 罗氏呵呵地笑了两声,一点儿都不客气:“不谢。” 老夫人捧着一堆银票,心中万般感慨。 真是千好万好不如银子好,当初抬云氏上位,就想着云家书香门第,将来也不至于让外人一提到陆家,就说陆家三代贫穷,就出了陆萧元一个读书人。 云氏虽然是个外姓人,但嫁进陆家就是陆家的媳妇了,这样外人说到陆家时,多少也能提一提云家。 可当初想的是当初想的,现在她的想法不是又变了么。 就想着如果是罗家的姑娘嫁给陆萧元,那陆家如今的日子得过得多好啊!银子还不是随便花。连带着她在宫里的女儿也能跟着随便花了。 可惜啊,可惜! 陆老夫人要留罗家人用午膳,还说要开一桌席面好好招待。 罗大老爷却摆摆手,说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这几日正赶上有一单大生意,实在推脱不掉,这才留了自己弟弟和弟妹在家中打理。 午膳就不用了,他们这就准备要回欢州了。 罗家人走了,陆辞秋主动相送,陆芳华也跟着一起送。 一行人谁也没上马车,罗大老爷跟车夫一起走在马车边上,罗大夫人就跟陆辞秋和陆芳华三人,你挽着我我挽着你,一路亲亲热热地边走边说话。 目送着一行人走出左相府所在的这条巷子,云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回身对陆倾城说:“别放在心上,罗家是商户,即便再有钱,那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陆倾城点点头,“母亲放心,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今日那罗家气焰实在嚣张,祖母也因为那些银票对我们多有不满,再加上前些日子那幅古画的事……母亲,我想着,咱们是不是给云家再去封信,请他们上些心,寻一幅真正的古画来?哪怕我们出银子呢!” 云氏叹了一声,“这事儿我再想想。” 她是得想想,出银子托云家买画容易,但这笔银子到了云家手里,真正用到买画上的,又能剩下多少呢? 望京城春熙大街上,罗家大夫人拍着陆辞秋的手说:“从前裴夫人在世时,虽说我们两家往来不多,但每逢年节,裴夫人都不忘给罗家送一份礼去。为此,我们家老太太时常念叨着裴夫人的好,说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礼数周全,也不会看不起我们这等小门小户。” 陆辞秋赶紧说:“罗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就今日这些银票,即使是从前的裴家,也不是轻易拿得出来的。” 罗大夫人摆摆手,“门户大小高低,从来都不是用钱来论的。我知道二姑娘是给我们家脸上贴金,但我心里有数,罗家即使再有钱,望京城里的贵户也是看不起我们的。所以今日二姑娘叫我一声舅母,我是真的高兴。” 正说着话,忽然前路被人拦住。只见一位穿着粉裙的姑娘站在她们面前,因为身量高挑,所以看着她们几个几乎都是俯视,那一脸的轻蔑和不屑丝毫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 这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衣着富贵,但样貌平平常,蛮横之气表现得非常外化,以至于她都还没开口说话,就已经有不少人猜出了她肯定是要搞事情,纷纷停下来围观。 只见她盯着陆辞秋看了一会儿,轻哼一声,“哟,这不是陆家那个被退了婚的二小姐么!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没脸出门,应该被送到姑子庙里度过余生呢!没想到脸皮是真厚啊!竟还好意思在春熙大街上招摇。陆辞秋,你都不觉得害臊吗?” 这一幕把罗大夫人给看懵了,她问陆辞秋:“这人谁啊?” 陆辞秋摇头,“不认识啊!” 罗大夫人再问陆芳华:“你认识吗?” 陆芳华也摇头,“我也不认识啊!” 罗大夫人一脸诧异:“都没人认识你,你突然跑出来当街骂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住口!”一个矮个丫鬟站到了前面来,“竟敢辱骂我家小姐,你可知这是何罪?” “罪?”罗大夫人“切”了一声,“你家小姐要是当官的,那我骂她有罪。又或者你家小姐是主子娘娘,那我骂她也有罪。可她是什么?就这个姿色,能当娘娘吗?” “你……你在说什么?”那位小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罗大夫人白眼一翻,“谁羞辱你了?我指你名还是道你姓了?我只是在大街上说话而已,可不像你,一口一个陆辞秋的叫着,那才叫羞辱!真是,这年头,听说过有捡钱的,可没听说过有捡骂的。这望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可真是让人开眼界!” “放肆!”那矮个丫鬟又叫起来了,“你是什么人?陆家的吗?” “你管我是什么人!你又是哪里来的矮冬瓜?不低头都看不见你。”罗大夫人扶了扶满头珠翠,这是她把东西都送给陆辞秋之后,再次妆点上去的。“真是,低头看你,我这些金镶玉可是会掉下来的。” 金镶玉这种东西在南岳国可是稀罕之物,倒也不是金子和玉石稀罕,而是金镶玉这种工艺比较少见,会的匠人也不多。 即使是宫里的司珍房,也只有一名老匠人能把金和玉镶嵌到一处。 民间有这种手艺的匠人就更少了。 那位小姐盯着罗大夫人那满头的金镶玉装饰,都看傻眼了。 先前对陆辞秋的憎恨,此刻全都转化为对这些首饰的觊觎。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跟个兔子一般。 正文 第60章 杀了太子 也正是通过这一头的金镶玉,让她认出罗大夫人的身份了—— “原来是陆家二房的暴发户。哼,一介商户,到了这望京城里竟不知自惭形秽夹起尾巴做人,居然以此为傲加以炫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 罗大夫人不乐意了,“商户怎么了?我们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为何要夹起尾巴做人?照你这逻辑,难不成全天下的商户都不用活了?都得低你一等?有本事你别从商户手里买东西啊!有本事你们自己家别开铺子啊! 回去问问你们家女眷,看看她们谁名下没有铺子,谁手里头没收着租子。也打听打听你娘和你奶奶的娘家人,有没有亲自上阵去给她们打理生意。 难不成她们都低人一等? 你是有多瞧不起你娘和你奶奶? 哎你到底谁家孩子?这么招人烦呢?” 罗大夫人突突突突一顿输出,直接把那位小姐给说懵了。 这时,就听陆辞秋“呀”地一声,“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她们家姓……姓什么来着?” “哟,太子殿下的表妹啊!”罗大夫人扶了扶额,“那别管姓什么了,总之是处高门,这可怎么整?”她问陆辞秋,“二姑娘啊,都是舅母不好,舅母给你惹事了。这么的,你看这事儿陆家能扛住不?要是能扛住,咱们就继续跟她杠。要是扛不住,那我这就给她道个歉。 你放心,大舅母能屈能伸,绝不给你添麻烦。” 陆辞秋真是很喜欢罗家人的性子,于是冲罗大夫人笑笑说:“太子我都不怕,难道还怕他表妹不成?舅母只管自己开心就好。对了,我想起太子的这位表妹,家里好像是姓冯的,不知罗家是否也做冯家的生意?” 罗大夫人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陆辞秋的意思,“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的确是做冯家生意的,冯家每隔几个月就会跟罗家订一批好货,摆件衣料的,什么都有,都是些珍奇之物,听说是用来孝敬宫里的孝谨皇贵妃。” “那如果罗家不再卖给冯家东西呢?” “呵呵。”罗大夫人笑了,“那他们可就没处买去了。要知道,冯家要的那些玩意,京城方圆数百里,也就罗家拿得出来。其它商户哪怕是皇商,想要弄到那么多好东西也不容易。” 她往陆辞秋跟前又凑了凑,像是要说悄悄话,但声音却一点也没压低,反而还扬起几分——“就比如说上个月他们跟罗家订了几匹缕金纱,那种纱本就不多,今年还减产,整个南岳能收上来的也不过五匹。我们罗家给他们弄到了三匹,听说另外两匹在京中皇商手里。” 冯小姐的脸色变了变,就听陆辞秋说:“订这三匹缕金纱,冯家给订金了吗?” “没给。”罗大夫人摇摇头,“京中这些贵人们啊,姿态高得很。他们觉得能向我们订货是瞧得起我们,所以订金什么的是从来都不付的。 不过也没关系,我们罗家盘子大,就算订货的人跑了,我们也吃得下。更何况是缕金纱这种重金难求之物,那可是人们抢破头都抢不到的好物,巴不得他们退货。” “那就不卖给冯家吧!”陆辞秋给罗大夫人出主意,“反正冯家也没给订金,东西就不是他们家的。” 罗大夫人都笑出了声儿,心道陆辞秋这招儿也太损了。 她立即点头:“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罗家就不再做冯家的生意。” 冯小姐闻听此言立即急了,“你敢!” 罗大夫人耸耸肩,“我有什么可不敢的?罗家生意我说了算!” “我们冯府一年到头给罗家多少银子,你们有钱不赚?” “对啊就不赚!差你那仨瓜俩枣的?还冯府一年到头给罗家多少银子,说得像白给的似的,殊不知你们冯家从罗家拿走多少好货,那可都是别处买不到的。不知道感恩,还跑到老娘跟前来叫嚣,老娘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人间险恶!” 正说着,远处一辆马车朝着这边行了过来。 罗大老爷一看,“哟,赶车的不是咱们罗家小厮么。”于是赶紧把车给拦了下来。 那小厮一见是自家大老爷和大夫人,赶紧上前行礼。 罗大老爷就问:“你这是上哪去?” 小厮答:“去冯府。那三匹缕金纱到了,小的来给冯府送货。” “哦,那不用送了,你回吧!”罗大老爷直接就要打发人回去。 冯家小姐不干了,“凭什么不卖?那是我们冯家订的货!” “给钱了吗?没给钱你叫唤什么?”陆辞秋的脸沉了下来,“听着,回去告诉你家长辈,今后冯家的生意,欢州城罗家不做了!” 罗大夫人也道:“没错,不做了!” “你们……”冯家小姐气得不轻,“好,很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可别过几日哭着求上门来。我们冯家可不是吃素的,咱们走着瞧!” 她冲着罗大夫人放完狠话,又转过头来对陆辞秋道:“还有你,昨日鞭打我太子表哥,别以为能就这么算了。” 陆辞秋轻轻笑了下,“那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冯家小姐面前,“他还没死呢,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冯家小姐大惊失色,“你,你竟想让他死?他可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是他先想让我死的,我只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陆辞秋的声音扬高了些,“还有你!女孩子家家的,别站在街上张口就骂人。你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人家会说你家教不好。 一个没有家教的姑娘,谁愿意娶回家去呢?” 说到这,又扫视了一下围观众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围观的人群里,就有那么两个昨日参加了裴卿丧礼的人。 他们本是想躲在后头看热闹的,结果陆辞秋这么一问,他们也不怎么的,居然下意识地就接了话:“是啊是啊,可不敢娶啊!” 于是其他人便也跟着附和,纷纷表示这样的姑娘可不敢娶回家。 冯家小姐气得不行,那矮冬瓜似的丫鬟这会儿总算聪明了,眼瞅着她家小姐要上前跟陆辞秋干架,赶紧把人拉住,然后小声说:“小姐,咱们不跟这种人说话,有什么事都回家去说,请老爷和夫人给您做主。” 冯家小姐被丫鬟连拉带拽地弄走了,临走了还不甘心地喊:“陆辞秋,我不会放过你!” 陆辞秋也送了她四个字:“恭候大驾!” 正文 第61章 去宣王府 罗家的小厮问罗大老爷:“这三匹缕金纱怎么办?” 罗大老爷看向陆辞秋,“二姑娘收着吧!这种东西平常人家用不得,但你可以用来做人情。” 说到这里,冲着陆辞秋招招手,待陆辞秋走近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昨日我见那十一殿下对你很是不错,听闻十一殿下是被皇后娘娘养大的,母子情深,你不如把这东西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这样一来自己送了份人情,二来那太子的母妃孝谨皇贵妃也不敢再惦记了。阿秋啊,你可得好好为自己打算,十一殿下真不错的。” 气走了太子表妹,一行人继续出城。 陆辞秋将他们送到城门口,罗大老爷依依不舍地同她和陆芳华说话:“你们姐妹两个,在左相府里一定要互相照应着。特别是芳华你,如今已经不是裴夫人在世的时候了,不要以为那位云夫人是什么善茬。这两天我看下来,那绝对是个记仇的人,你这个性子一定要提防。 二姑娘也宽宽心,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当她是去孝敬爹娘了。 你也别怪她扔下你们姐弟一个人跑到北地去,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女儿到底都是在娘家长大的,她怎么能不惦记自己的亲人呢? 就像我们家老太太,她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两个出嫁的女儿。 我还有个小妹妹,就嫁在欢州城,是隔三差五就要回一趟娘家给老太太看看,要不然老太太就天天念叨,觉也睡不好。 她嫁的人家是个小门户,同我们罗家也是老街坊,两家打几十年前就相熟,所以没有那么多规矩,由着她两边折腾。但陆家不一样,陆家是当朝正一品丞相的家,规矩可太大了。所以你二婶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去一次,家里老太太惦记得不行。 唉,不说这些。总之二姑娘,你缺什么少什么,就跟你二婶说,千万别客气。 你二婶这人啊,她一直就不甘心陆家不重视二房,所以总跟大房对着来,以前同你母亲也没少起争执。 但她就是那个性子,她冲着的是当家主母,也不是专门针对裴夫人。 昨晚上我说她了,回头她肯定会找你认错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行了,快回去吧,舅舅有空就来看你们。” 罗家夫妇依依不舍地走了,陆芳华还抹了两滴眼泪。 陆辞秋就劝她说:“家里管的是二婶,又不是你,你要是想他们,回去省亲不就完了。” 陆芳华说:“我倒是想回去省亲,以前那位大伯母在世时,我一年得回去个五六趟。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在家,我娘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她跟大伯母虽说也总拌嘴,但也就只是拌嘴,没事吵吵两句,就当练嘴皮子了,过后谁也不会算计谁。所以我离开望京城也能放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那位云夫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必须得在家里好好盯着,她要是敢欺负我娘,我挠也得把她给挠死。” 回府路上,陆辞秋想着罗大老爷说的话,说家里老母亲惦记出嫁的女儿。 便想起从前在北地的外祖母,也是最惦记远嫁到京城的女儿,原主也曾听裴老夫人说过,说其实裴家根本就不想把女儿嫁到望京城来,因为实在是离得太远了。 可这事儿由不得他们,裴卿与其说是嫁,倒不如说是裴家送到京里来的人质。 镇守边关的将军可以说是一方诸侯,在当地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因为山高皇帝远,所以通常边关大将的影响力,基本都已经超越了皇权。 皇家对此不得不防。 边关将军要送女儿入京,这是惯例,且很多时候是直接送入后宫为妃的,更便于控制。 因为裴老夫人救过皇上的命,她不想让女儿在宫里蹉跎一生,皇上因此网开一面,将裴卿许给了陆萧元。 其实当时皇上也是一片好心,他觉得陆萧元是参加过科考,一步一步攀上高位的。 家里在京都没有根基,也没有强大的家底支撑,这样的人家好拿捏,裴卿嫁过去不至于受气。 却没想到即使是没有根基的陆家,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一宅子腌臜事。 她越想越远,陆芳华见她一直不说话,就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陆辞秋回过神来,说:“想着也该进宫去给姑母看病了。” 陆芳华听她提起宸妃娘娘,不由得叹了一声,“咱们那位姑母倒是好人,只是可惜了,进宫这么多年,也没能给皇上生个儿子出来。这到老了可怎么办呢?” 二人说着话回到了陆府,陆辞秋去了百兰院,主动跟老夫人说:“今日要去宣王府治十一殿下的伤,明日请父亲递个帖子吧,我进宫瞧瞧姑母去。” 老夫人感动得直抹眼泪,连连夸她是个好孩子,想着她姑母。 还把罗家给的银票都塞给她,让她给宸妃带进宫去。 陆辞秋也没有推却,带上霜华匆匆出了门。 只是她没有直接到宣王府去,而是先去医馆给自己配了个新药箱。 即使是大夫,就得有一个大夫的样子,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去看病,那样想从空间里调取些什么东西,也没有个出处。 药箱买好,她还买了一套银针。 银针质量一般,做工也一般,据那医馆的小伙计说,还是之前给别人做时,不小心出的一套残次品。 但陆辞秋是无所谓的,她只是随便买买,要个出处,回头就要在诊所里把这套给换掉。 药箱银针再加上一些常用的药材都配备好,这才又坐着陆府的马车,往宣王府去了。 望京城里,一众皇子的府邸占地面积都差不太多,这也是皇家父子情义均衡的一种表现。 但在有限的地皮上修建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就看各家王爷的本事了。 宣王修得不算很夸张,只是肃杀之气很浓,至少在陆辞秋看来,门口这两只石狮子的表情,就跟其他人家的不一样。 很凶。 霜华也觉得很凶,甚至脚步还踌躇了。 陆辞秋却没犹豫,下了马车径直往前走。 王府门口早有人等候,一见她来了,立即就迎上前。 为首一人名叫修染,是燕千绝的随侍,武功高强,不但随他在京中走动,亦跟着他出入战场。 只见他到了陆辞秋跟前一揖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王妃。” 正文 第62章 你信我吗 陆辞秋脸都绿了! 霜华吓得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药箱给扔了。 现在是皇子不值钱了吗?这么着急明确身份? 修染看着她俩这一白一绿的脸色,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自己的叫法:“既然二小姐已经答应接下圣旨,那这声王妃就是叫得的。” 陆辞秋就不明白了,“以前我被赐婚给太子时,也没人跟我叫太子妃啊!” 修染轻轻一笑,“所以说太子身边的人就是不上道,活该他娶不着好媳妇。王妃快请进吧!我家王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陆辞秋点点头抬步跟着修染往府里走。 只是进了宣王府、关上府门之后,修染的脚步明显有些快,她心里“咯噔”一下,“可是王爷伤势恶化?” 修染点点头,“方才在府门外人多眼杂,属下不便实说。眼下却不敢瞒着王妃了——打从昨日从左相府回来,王爷就一直发热,身子都烫手。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过,可惜,包括院首在内,谁都没有办法。” 她当时就皱了眉,“为何不去找我?” 修染叹了一声,“王爷说裴夫人的丧礼,您忙了一整天,也累了,让咱们不要去打扰您休息。王爷还说,昨日已经跟王妃您约好今日上门诊治,王妃是个守诺的人,说来就一定会来。” 陆辞秋有些生气,“他怎的就知我是个守诺的人了?万一我真没来,他就躺在府里等死?” 说话间,修染领着她二人进了一处院子。 陆辞秋也来不及观看四周景色,只瞄了一眼月洞门上的匾额,写的是“星辉阁”,应该是这院子的名字。 再推门进了主屋,药味冲鼻,一屋子太医也实在闹眼睛。 一见有人来了,太医们下意识地就回头看,见来的人是位小姑娘,一个个皆皱起眉来。 但也有几位参加过裴卿的丧礼,对陆辞秋印象深刻,心理阴影也深刻。 这会儿见陆辞秋过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 唯有齐一然迎上前来,恭敬地叫了声二小姐,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的伤,太医院实在无能为力了,求二小姐一定给想想办法。 十一殿下是咱们南岳的定心丸,他可绝不能有事啊!” 这齐一然上次在左相府见时,还是个活泼性子,配合陆辞秋配合得极好。 但这次再见,却是两眼通红,满头冒汗,十分憔悴。 陆辞秋知道,这定是在宣王府熬了一晚上了。 于是点点头说:“只管带着太医院的人回去,这里交给我就是。” 齐一然一愣,“都回去?不不不,二小姐,还是留些人给您打打下手吧!” 陆辞秋摇头,“不需要。” 齐一然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却听榻上已经半昏半醒一夜的燕千绝,沙哑着嗓子发出声音来:“听她的。” 齐一然为难地看了一眼修染,见修染点头,这才带着太医院的人退了出去。 陆辞秋走到榻边,伸手去探燕千绝的额头,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抓住。 “你只说,能治不能治。若是能,就试试,若不能,便不要淌这浑水。 我现在死了,责任在北地那一场战事。 若是你上了手,责任……” “你要是死在我手里,我就去向皇上请罪。”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反正你活不成,我也是活不成的。鞭抽太子的罪还指望你替我顶呢,所以我一定要医好你。” 她回头看向修染,“我治病不喜有人在边上看着,若信得过我,就出去。” 说完又对霜华道:“把药箱放下,你也出去。” 霜华自然是听话的,但修染不放心。 燕千绝就撑着力气说:“到门口去守着,没有二小姐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终于屋里没有别人了,她不多耽搁,伸手去解燕千绝的衣裳。 燕千绝眉心微蹙,但也只是一下下,很快就神情平静。直到陆辞秋的小手按上他的胸膛,情绪才又有了微微的起伏。 伤在腕腔,陆辞秋已经有了初步诊断,并且在脑子里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治疗方案。 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那肯定是要开胸了。 即使那个时代已经有了微创,却依然不能解决太复杂的伤势。 不过在她生活的二十二世纪里,胸腔镜技术已经得到了重大突破,胸壁切口已经从至少三个变成了一个,切口大小更是从一点五厘米缩小到了零点八厘米。 且医疗器械也更精密,摄像技术在体内呈现的视野也更加开阔。 无论是伤处显现,还是器械使用的范围,都变得更加清晰和精准。 先进的医疗器械已经可以在处理伤处的同时,进行杀菌消炎,将术后感染降到最低。 而且若手术由她这种大触来完成,那么胸内创伤就可以降到最低,甚至可以做到没有。 手术完成之后,只要再给一支针剂,患者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她都想好了,当务之急是先要对燕千绝进行全麻,然后带进空间里进行微创手术。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手术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难度,完成度会是满分。 只是术后患病需要一动不动休养二十四小时,也就是古代的十二时辰,这个不知道宣王府的人能不能配合好。 “信得着我吗?”她问他。 燕千绝点头,“用人不疑。” “好。”她转身走到药箱旁,双手在里面翻动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就拿了一支针管。“这个叫麻醉针,我打下去之后你会失去知觉,就像睡着了一样。 不过你不需要紧张,我会掌握好剂量,待治疗完成你就会醒来。 另外在治疗之后的十二个时辰之内,你都是不能动的。我会给你用饱腹的药,让你不会太饿,你只管好好在榻上躺着,十二个时辰之后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就动手将人推成侧躺的姿势,然后开始扒他的裤子。 燕千绝的脸色终于变了,“你在干什么?” “针打在臀部,不脱了怎么打?怎么,怕看?怕也晚了。” 燕千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阵阵绝望。 然后就在这种绝望中感觉到疼痛袭来,还不等他再做反应,人就已经陷入了昏睡…… 正文 第63章 胸腔手术 麻药打完,陆辞秋抓着燕千绝的手腕,意念微动,瞬间将人挪进空间诊所里,正正好好放在手术台。 这是她新研究出来的功能,就是只要是在诊所的范围内,凭她意念,可以随意定位任何一个地方。 她想在进入之后出现在哪里,就会出现在哪里。 就比如说刚刚在动意念时,她想的是把人直接放上手术台。 现在人就稳稳当当地躺在手术台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差。 陆辞秋对自己的诊所相当满意。 病人已经就位,接下来就是术前准备工作。 可惜她现在没有器械护士了,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虽然麻烦了些,但此时此刻,陆辞秋看着案板上的肉……不对,看着自己的患者,十指大动!跃跃欲试! 她得先给他脱衣裳。 裤子就算了,她亲自主刀的胸腔镜微创手术,还不至于麻烦到要把患者给剥个精光。 就比如刚刚那一剂全麻,其实在二十二世纪,多数医院也是采取静脉注射的。 因为那样可以更好的控制药量,还能根据手术时间随时调整。 可她不喜欢静脉注射的麻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跟燕千绝解释吊瓶那一套东西。 医学发展到二十二世纪,肌肉注射的麻药已经相当发达,特别是她这间诊所里的麻药,绝大部分都是她成为顶级药剂师之后,自己调配的。 她只要扫一眼燕千绝的身量,估一个大概的体重,就可以立即找准剂量为其注射。 胸腔镜的微创对她来说难度几乎没有,手术时间甚至可以精确到秒,根本不存在麻药劲儿过了,手术还没完成这样的医疗事故。 再次穿上无菌衣,刷手,戴上无菌手套,照光消毒,准备器械,打开无影灯,打开机器。 在没有器械护士的情况下,陆辞秋也没有觉得自己一个人有多忙乱,反而因为终于又能做上前世最熟悉的事,有些小小的激动。 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拿出自己特制的手术刀,在燕千绝的前胸做了一个微小的切口。 陆辞秋对自己的手法十分自信,因为这个切口目测只有五毫米,即使在二十二世纪,也只有她一个医生可以在如此微小的切口下,将医用摄像头下入胸腔,并且顺利完成手术。 这一切在其他同行们看来是不可能的事,但陆辞秋做起来却如行云流水般自如。 先进的器械条件,让手术视野非常开阔,在医用摄像头的探测下,胸腔内一切损伤和感染都呈现在超高清的电视屏幕上。 陆辞秋就借助着这块电视屏幕,迅速对两肺进行调整,让其中一边的肺进行休息,另外一边的肺来配合手术,然后立即开始清理因感染造成的胸腔积液。 精密的手术无声地进行着,陆辞秋的双手动作细微,避开了血管气管,每一步都完成得完美又快速。 直到手术全部完成,她看了一眼时间,将将半个小时。 她对此十分满意,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自己的技术依然没有打折扣。 满意地撤除摄像头,做最后的整理缝合,陆辞秋还好心地免费赠送了一剂止疼针。 要不是这诊所空间有物品自动补充的功能,她绝对舍不得把这种止疼针给燕千绝用的。 毕竟这玩意即使在二十二世纪,那也是十分珍贵。因为它是全球唯一一款没有任何副作用,又能保证在患者痊愈之前完全止痛的针剂。 多少人术后都想要这样的止痛针,可惜这种东西又贵又稀有,平常人很难用上。 手术完成之后,陆辞秋帮着燕千绝把衣裳穿好,自己也换下无菌衣,摘除无菌手套。 用过的东西也不需要清洗,直接就丢入医用垃圾桶。 原本放东西的地方很快就有了新的补充,而医用垃圾桶里的垃圾,也在十几秒之后消失不见。 这就是诊所空间的妙处,不但有物品自动补充功能,还有垃圾自动清理功能。 陆辞秋带着燕千绝从诊所里出来,人出现在现实中时,依然躺在床榻上。 她忽然就产生了一阵恍惚,要不是他们身上都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她几乎要以为刚刚那台手术不过是大梦一场。 这种忽而前世忽而今生的感觉非常不好,古代环境和后世环境的交错,也总让她产生错乱。有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从古代去了现代,还是从现代来到古代。 究竟哪一边的生活,才是一场旧梦? 她站在床榻前愣神,燕千绝就在这时候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白裙小姑娘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双眼竟阵阵迷茫。 他叫了她一声:“陆辞秋。”声音依旧沙哑,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此刻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好受许多。 听到他叫自己,陆辞秋终于回过神来,低头与他说话:“你放心,手术非常成功,你只要躺足十二个时辰,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虽然也不至于神奇到让你可以随便跟人打架,但那样的情况最多也就三五天工夫,你只要挺过这三五天,便是使用内力也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完,还拍拍自己的心口,很是自信地道:“你相信我,我的医术很好的!” 他一下就笑了,“好,我信你。”虽然听不懂手术是什么意思。 然后再仔细打量这姑娘,才发现她其实长得非常好看。 虽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美人,也不是柳叶弯眉那种秀气。 但就是眉目如画,灵动如夜空星辰。 而且她身上有一股子别人都没有的“劲儿”,自信,骄傲,大胆,还带着那么点神秘。 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向她伸出手,心甘情愿被她吸引,想跟着她一起往前走,哪怕前面刀山火海,都有放手一搏的冲动。 燕千绝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对一位姑娘如此上心。 赐婚的圣旨本来是想为求她给自己治伤加一番筹码,他求她应下婚约,也不过是想遂了皇后的心愿。 如今看来,倒也不必非得把理由卡得那么死…… 正文 第64章 皇上口谕 次日,陆萧元上朝之前留下名帖,让陆辞秋带着去后宫,求见宸妃娘娘。 陆辞秋今日出来得晚,因为要治宸妃的病,她醒来之后先到诊所里去了一趟。 将该准备的准备出来,想着若是宸妃确诊是银屑病,今日就可以直接打了第一针。 待到百兰院时,老夫人已经很着急了。 常嬷嬷迎上前说:“今儿二小姐要进宫去给宸妃娘娘诊病,老夫人特地吩咐其他人不必过来请安了,省得人多忙活。二小姐,老爷的名帖已经备好了,您看是不是这就出发?” 陆辞秋点点头,将陆萧元的名帖接了过来,“那我立即就去吧!” 可还没等她出家门呢,却有宫里的太监找上门来—— “传皇上口谕,宣,陆家二小姐陆辞秋,即刻入宫!钦此!” 陆辞秋跟着来传口谕的太监一起走了,老夫人坐在百兰院,望着桌上搁着的陆萧元的名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皇上叫她进宫是为了什么?”她问常嬷嬷。 常嬷嬷也不确定,但为了宽她的心,还是道:“可能是为了赐婚的事吧?毕竟咱家二小姐一直没接圣旨,皇上肯定是要叫到跟前去问问的。” “真是为了赐婚?” “肯定是的,老太太放心。十一殿下对咱们二小姐那样好,就凭着皇上对十一殿下的疼爱,也不会为难咱家二小姐的。” 老夫人微微宽心,可这心还没等宽太久呢,就见云氏带着陆倾城匆匆走了进来。 她不耐烦地问道:“你们来作甚?不是都说过了,今日无需过来问安。” 云氏母女给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就听云氏说:“母亲,我心里头有事,实在藏不住,不得不来与母亲说说。听闻二姑娘被宫里的太监给带走了?” 老夫人急眼了:“什么叫带走了?你会不会说话?阿秋是被宫里人请去的,什么叫带走了?云华裳,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赶紧走!” 云氏立即道歉:“是儿媳说错话了,母亲莫要生气。儿媳也是急过了头,因为我听说昨日二姑娘去送罗家那二位时,也不怎么的,竟跟冯家的小姐起了争执,罗家还断了冯家货品的供应。现在望京城里都在传,说冯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到陆家头上。” “冯家?”老夫人想了一会儿,“可是孝谨皇贵妃的娘家,靖国侯府?” “正是。”云氏一脸焦急,“母亲您说这可怎么办啊?太子的事还没过去,这又把冯家惹上了。那孝谨皇贵妃可是住在皇宫里的,就算咱们左相府不怕他靖国侯府,可小姑子在宫里还是要看皇贵妃脸色的呀!我主要就是担心文君。”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也开始担心了。陆倾城便借机说:“不如把二婶和四妹妹叫来问问?昨日二妹妹是跟四妹妹一起去送的亲戚,四妹妹应该知道经过。” 老夫人点点头,对常嬷嬷说:“赶紧叫人把她们两个给我叫到这里来!”说完还觉得不放心,又道,“再叫人去宫门口迎一迎,萧元要是下了朝,就让他立即回家商议对策。” 片刻之后,罗氏和陆芳华到了,关于昨日在街上怼了冯家小姐一事,陆芳华“供认不讳”,但也直言:“是那冯家小姐先找的茬儿,我们最多算是正当防卫。总不能人家站在大街上骂我们,我们都不还嘴吧?那我们陆家成什么了?岂不是人人可欺之处?那大伯以后在外头还有何颜面?我们这也算是为大伯争光,祖母不必将我们特地叫过来夸赞。” 老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夸赞?她何时要夸赞她了?她是想骂人的好吗? 这时,陆萧元也回来了,匆匆进屋,就听到陆芳华在那狡辩,当时就指着陆芳华的鼻子骂:“不知廉耻的东西!一个女孩子,好的不学,去学泼妇骂街?” 罗氏当时就急眼了:“大哥什么意思?你教训小辈我不管,但你上来就一句不知廉耻是几个意思?你可知廉耻二字代表着什么?” 说完,突然伸手推了陆倾城一把,陆倾城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趔斜,差点没摔了。 罗氏张口就骂:“不知廉耻的东西!一个女孩子,坐都坐不稳?” “你……”云氏大怒,“弟妹这是何意?你与我家老爷争吵,为何拿个孩子撒气?” 陆倾城眼圈儿一下就红了,“父亲……” 陆萧元好生心疼,罗氏却不依不饶,“还好意思问我是何意?我这不都跟你家男人学的吗?难不成就他能骂我们家孩子不知廉耻,我不能骂他家孩子?我也是做二婶的,我也是长辈,我骂她她就得受着!至于该不该这么骂,那就是你男人的问题了,反正我有样学样,你们要是不嫌弃寒碜,那咱们就把府门打开,到府门口骂去!让外人也听听,堂堂左相是如何用词不当的。就这点水平,连骂个人都骂不精准,有资格做丞相吗?” “你住口!”陆萧元几乎要气疯了,“你这般胡搅蛮缠,于你二房有何好处?坏了本相的名声,难不成二房还能独善其身?” “切!”罗氏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为何不能独善其身?我巴不得你倒台,我好赶紧带着男人和孩子回娘家去。我娘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我们仨回了娘家天天躺着吃也没人管,在你家还得看这个脸色看那个脸色的,月月往里搭钱还得不着一句好,我图啥? 赶紧的,完蛋吧!” 陆萧元气得直迷糊,手捂心口表示自己快要不行了。 老夫人实在不愿意听他们争吵,大房二房吵来吵去的十几年了,这得啥时候是个头? 她现在不想关心大房二房谁能赢过谁的事,她也不想理会陆倾城在那哭,她就只关心一个问题:“萧元你说,皇上叫人来传口谕,让阿秋立即进宫,这所为何事啊?是跟太子有关,还是跟冯家有关啊?” 陆萧元一肚子火,这会一提到陆辞秋,那火就更大了…… 正文 第65章 都有毛病 “本相如何知道同谁有关!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死罪怕是免不了了!咱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么能把这个家保住。她死不要紧,别将咱们这些人给连累了!” 陆芳华一脸的难以置信,“大伯都不替二姐姐想办法?” “本相为何要替她想办法?难道是本相让她去打太子的?还是本相让她去挤兑冯家的?都不是!是她自己找死!既是她自己找死,那本相有何办法?” 老夫人手里的鸠杖砰砰地往地上砸,“就算要死,也不能现在就死,也得等她先把你妹妹的病给治好了的!” 陆萧元冷哼一声,“这个请恕儿子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老身看你就是不想管!陆萧元,那可是你的亲妹妹!那可是唯一能在宫里帮你说得上话之人!你就算要冷血,也请你想想清楚该对谁冷!陆萧元,你可不要忘恩负义!” 一句忘恩负义,陆萧元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也是里外受气,夹板气受到一定程度必定爆发,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而今日就是个契机,屋里全是自家人,他就算发再大的火,也不需要承担多大的后果。 于是陆萧元发火了,冲着老夫人、冲着罗氏和陆芳华,甚至把云氏也给骂了一顿。 但就是没舍得骂还在抹眼泪的陆倾城。 他说老夫人心里只想着出嫁的女儿,从不知为他着想,他上朝回来从来得不到母亲一句关怀,母亲也不问问皇上有没有因为昨日太子被打之事找他的麻烦。 他说罗氏和陆芳华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从来没把自己当陆家人,罗家在她们心里哪都好,陆家哪都不好。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分家,让她们滚回罗家去算了。 他说云氏,身为大夫人,却把前院后院儿治理得乱七八糟,如果她管家管得好,今日这些事根本就问不到他的头上。 最后罗氏拉着陆芳华走了,不愿意听他这些浑话。 老夫人也被气得捂着心口说要晕倒,进屋躺着去了。 云氏和陆倾城轻言轻语地说好话劝着他哄着他,哄到最后陆萧元就觉得,到底还是云氏好,到底还是他的倾城好。 他握着云氏的手,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倾城会坐到我们所期望的那个位置上去。到时我就是国丈,你也是皇上的岳母大人,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你们无礼。即使是老夫人,她也要掂量掂量。” 彼时,陆辞秋已经跟着那个传口谕的小太监进了皇宫。 这整个时空都在她所熟知的历史之外,所以这南岳国的皇宫,也跟后世所见过的紫禁城完全不同。 但即使再不同,肯定也都是金碧辉煌的。 红墙金砖琉璃瓦,盛夏的骄阳照射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陆辞秋是从后宫的东华门进入的,拐了几个弯,去了皇上的内政大殿:静心殿。 静心殿点了一种熏香,应该是宫中特调的,闻起来的确能让人平心静气。 只是这种香的味道稍微有些浓,初闻不觉如何,闻久了陆辞秋怀疑会头疼。 卫离在静心殿门口等着她呢,一见她来了,赶紧满脸堆笑地走上前,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陆辞秋一看他这个态度,就知道此番进宫应该不是因为她打太子的事,也不会是因为太子表妹的事。 那既然这两个原因都不是,很有可能就是她给燕千绝治病的事。 病是昨日治的,眼下这个时辰……行吧,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 她问卫离:“皇上在里面呢?” 卫离点点头,“十一殿下也在。” “到底是皇上要见我,还是十一殿下要见我?” 卫离说:“应该还是皇上要见您。” 陆辞秋点点头,跟着卫离往里走。 二人穿过外殿拐进内殿,她就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儿正在桌案后头坐着,手里捧着本奏折来来回回地看。 那老头儿身穿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长袍,桌边上摆了四个冰盆,但还是热得直给自己扇风。 扇风用的是另一本折子,扇着扇着还瞅了瞅折子的封皮,然后嘟囔了句:“这赵卫怎么又上折子了?不知道朕烦他吗?就那么点破事儿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他是不是没别的事做?要真没事做,明日就打发他到京郊抓蛤蟆去!” 卫离多少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皇帝一听他咳嗽,就偏头瞅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看见陆辞秋走进来,当时就觉得自己暴露了。 他可是位明君,是一本正经深明大义的皇帝,怎么可以让未来儿媳妇看到自己如此不着调的一面?这不是丢他儿子的脸吗? 于是老皇帝扔掉手里的折子,端端正正地坐好,还把先前被他骂过的赵卫大人的折子,用手好好地抚了几下,说了句:“既然提出问题,那就说明有问题,朝廷还是要解决的。” 陆辞秋眉梢跳了两下,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卫离的示意下站住脚。 接下来该给皇帝行礼了,可是这个大礼应该怎么行,她是一点章程都没有。 前世看的电视剧是多,但其中大多都是清宫戏,跟现在这时代背景也不搭啊! 最后,陆辞秋是直接跪下的,然后说了句:“皇上万岁万万岁。”倒也没让人挑出什么毛病。 天顺帝看着下方跪着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他的小儿子。 可他小儿子就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明明只有十八岁,却总摆出一副八十岁的模样。 那种与生俱来的冷静与缜密,很多时候都让他这个皇帝甘拜下风。 老皇帝有些替陆辞秋担忧,这小姑娘能不能镇得住他的小儿子啊? 江媛媛那个女人只顾着自己跟裴卿的情谊,有没有想过她养出来的儿子是个什么样? 这到底是疼人家小姑娘,还是坑人家小姑娘啊? 老皇帝在心里一顿念叨,但你要说违背江皇后的意愿,那他也是不敢的。 于是他呵呵一笑,“陆辞秋?起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陆辞秋内心一顿狂骂:怎么就是一家人了?圣旨还没接呢,凭什么不多礼?你们姓燕的是不是全家都有毛病? 正文 第66章 得写契约 她始终记得在宣王府被叫王妃的事,不由得又狠狠地剜了燕千绝一眼。 眼瞅着小姑娘面色不善,燕千绝清了清嗓,开口道:“十二时辰已过,太医到宣王府看过,确定本王痊愈。陆二小姐神医现世,妙手回春,救命之恩,本王记下了。” 老皇帝赶紧接话:“朕也记下了!说起来,你与千绝也算是天定的缘分,皇后与裴卿多年交好,早在你还没出生时就曾说过,若裴卿生下的是女儿,定要做皇后的儿媳。可惜……” 老皇帝说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只轻轻叹了一声,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与千绝能走到一起,也算是圆了皇后的心愿。” 陆辞秋听着这个话,就想起一些原主记忆中的事,关于江皇后痛失爱子的。 想来自己没有早早就被订给皇后生的孩子,兴许也是因为那两个孩子都没能活太久吧! 她的情绪也稍微有些低落,本来顶烦这种包办婚姻,特别是因为两家父母关系好,就生拉硬拽地把两个孩子也扯到一起去的事。 但因为皇后失去的那两位皇子,她如今讨厌的话也不太能说得出来了。 再想想,既然她与燕千绝的订婚只是一场契约,或者说是一笔交易,那这些就无所谓了。 相反的,讨皇后娘娘欢喜,还是契约中十分重要的一项条款,她应该无条件履行。 陆辞秋心里琢磨着关于契约这件事,回头得让燕千绝黑纸白字写下来,签字画押,如此才能放心。 见她不说话,只管自己站着想事情,燕千绝又清咳两声,意在提醒她回神。 结果陆辞秋职业病犯了,一听他咳嗽,就以为是伤没养好,直接就冲过去给他把脉。 燕千绝被她整一愣。 老皇帝也被她整一愣。 待反应过来陆辞秋是要干什么,燕千绝有些尴尬,于是压低了声音同她说:“我身子无事,清咳两声只是在提醒你回神。” 陆辞秋直接就把他手腕给扔了。 什么玩意!她这个职业病真得改一改。有些人是病患,但有些人他就不是正常病患,绝不能一视同仁。 老皇帝却很开心,因为这一幕看在他眼里,让他觉得陆辞秋是真心待他小儿子好的。 于是笑呵呵地说:“看到你们伉俪情深,朕心甚慰。朕相信,无论是皇后还是阿秋的母亲,看到这一幕也会很高兴的。” “哗啦!”陆辞秋心中古代帝王的形象,在这一刻全碎。 她甚至一脸疑惑地看向燕千绝,咬着牙小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燕千绝摇头,“并无。” “那为何我听皇上这个话,像是好不容易把你处理出去,他很高兴的样子?你是没人要了吗?” 燕千绝还是摇头:“据本王所知,大半座望京城的姑娘,都觊觎宣王府正妃之位。” “那剩下的小半座城的呢?” “觊觎仙王府正妃之位。” 行吧!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不愿再同他说话。 老皇帝还是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笑了一会儿就主动说起太子的事—— “你母亲丧礼上的事,朕都听说了。朕也没想到太子居然那样不懂事,居然能在你母亲的丧礼上同千绝起口角,还动手打了起来。 他是做皇兄的,非但不知道让着弟弟,竟还不懂得规矩礼数,对逝者不敬,对忠烈不尊,这件事情朕得向你道歉,是朕教子无方,冲撞到你的母亲了。 千绝打伤他也是活该,是他罪有应得。 这样,等他的伤养好了,能下地了,朕让他到你家去请罪,让他跪在你母亲灵前磕头。” 陆辞秋都震惊了! 这到底是燕千绝巧舌如簧真让老皇帝信了他的鬼,还是满朝文武怕他跟七殿下怕到竟没有一人敢说实话? 又或者说,这老皇帝本来就是跟这俩儿子一伙的,已经将“睁眼说瞎话”这项技能给练到了满级? 怪不得燕千绝有恃无恐,合着他把他老爹都给拿捏的死死的了。 做皇子做到这个份儿上,他还真是古往今来头一人。 燕千绝不想看他爹继续表现,“呼啦”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拉了陆辞秋的胳膊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母后在永福宫备了午膳,今日叫你进宫就是为了一起用膳的,并不是在这里陪皇上聊天。” 说完,还回头提醒老皇帝:“你宣了刑部尚书觐见,是不是忘了?” 老皇帝尴尬地摸摸鼻子,是忘了。 “呵呵,去吧,哄你母后开心最要紧。” 往永福宫去的路上,陆辞秋将自己之前的想法同他说了:“契约订亲是你提出来的,所以咱们应该走一个正式的流程。” 燕千绝点点头,“你放心,赐婚的圣旨会再送到左相府,到时候你接下就是了。” 陆辞秋赶紧摆手,“我不是说圣旨,我说的是契约。 燕千绝,我遵守承诺治好了你的伤,也答应替你哄皇后娘娘开心,那么你也应该拿出些诚意来,把那所谓的契约白纸黑字的给我写了,如此也能慰我心安。 要不然我这颗心总是悬着,怕你到时候反悔。” 燕千绝失笑,“即使有契约,本王想反悔也无人能奈我何。” “那不一样。”陆辞秋说,“有契约的情况下你若反悔,我就可以把那契约拿出来。你若是丢得起那个言而无信的脸,那我也豁出去嫁进宣王妃,搭上我这一生。 问题是,我能豁得出去,你能吗? 你乃南岳大将军,一个将军若言而无信,军心会不安的。” 燕千绝看着她一脸自信的小模样,再次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趣。 他从不受人威胁,此刻却也不知为何,竟心甘情愿被她摆布一回。 他说:“好,改天写给你。” 陆辞秋很满意。 永福宫还未到,远远就有饭香味入鼻子。 陆辞秋看到燕千绝的眉心皱了一下,就问他:“你知道这香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燕千绝没理她,只管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永福宫宫门口方才停下来,然后回头问她:“你如果不想用这顿午膳,本王可以叫人送你出宫。” 陆辞秋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以的。这也是咱们契约的一部分,我会认真履行。” “那你别后悔。”他扔下这么一句,大步走进宫门…… 正文 第67章 父亲不行 片刻之后,陆辞秋被两位顶级贵妇按坐到饭桌前,满满一桌子菜,她数了下,总共十九道,个个色香味俱全,她发誓即使是在二十二世纪,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菜式。 那两位顶级贵妇都坐到了她的左手边,正满脸堆笑地看着她,其中一位带着凤头钗的贵妇拉着她的手热情洋溢地说:“这孩子果真越长越像裴卿,我瞧着就欢喜。尔烟你快看看,她这双眼睛是不是跟裴卿一模一样?” 边上那位被称做尔烟的贵妇,思路却跟她完全不同,她只顾着给陆辞秋介绍面前这一桌子菜—— “之所以做十九道菜,是取天长地久之意。其实要按宫里规矩,应该摆菜十八道,但十八那是个什么数啊?十八层地狱么那不是,也不知道哪个脑子缺弦的人想出来的,咱们可不学那些不好的。” 说完又去扒拉凤头钗,“江媛媛你快把手撒开,别再把孩子给吓着。她今日是来吃饭的,可不是听你回忆过去的,你可起个好头吧!” 江皇后笑呵呵地把手撒开,开始亲自为陆辞秋布菜。 “好孩子,你快尝尝,今日这些菜式都是母后和你季娘娘亲手做的,可比御膳房那些喂狗的东西强多了。” 陆辞秋看到有宫女默默地关起了殿门,想来是不想让“喂狗的东西”这种话传出去。 江皇后却不以为意,“大热天的关什么门啊!本宫若是说个话还要看别人脸色,那这几十年皇后也就白当了。” 陆辞秋在江皇后和季淑妃的注视下开始艰难地吃饭,江皇后的彩虹屁一直就没停过—— “阿秋啊,母后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你小时候母后就抱过你的,那时候你软软糯糯一个小姑娘,母后喜欢得不得了。你母亲总担心我毛手毛脚再把你给摔了,眼睛一下不离地盯着我,就跟盯贼似的。 我们总说要结亲家,可是母后福薄,膝下留不住孩子,这事也就没成。 但是前些年,就是老头……皇上,皇上为你和太子赐婚的时候,本宫是争取过的,想把你赐婚给我们千绝。 可惜你母亲不干。” 陆辞秋“咦”了一声,裴卿不干? 江皇后点点头,“是啊,她不干。但是本宫也能理解她。 武将家出来的女儿,自然是最清楚武将家族的苦。那种今日不知明日生死的滋味她尝过,所以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再去受那份罪。 我们千绝七岁那年,就跟着你的外祖父上了战场,提着敌人的人头回来。 别人都叫他战神,给了无限赞誉,但是你母亲知道他要走这条路之后,就再也不提两家结亲之事了。” 季淑妃听她说着说着就下了道,本来好好气氛,一下子就给整伤感了,于是赶紧又捅了她一把,“提这些干什么?再说,以前阿秋跟千绝没成,也不全是裴卿不乐意,陆萧元不也不乐意么!人家看上的是太子,结果几番运作下来,差点儿没把女儿给运作死。” 江皇后“呵呵”两声,“你说的这些还不如我呢!行了,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不是都好了么!现在好就行,本宫不管过去。 阿秋啊!你跟千绝的事情能成,母后真是太高兴了。你快多吃点,这些东西真的很好吃,这道八宝鸭你尝尝,保证你吃了一次下次还想吃。” 季淑妃也一起输出:“阿秋今年十四了吧?明年及笄就能成婚了。你们早点成婚,多子多福,趁着我和皇后娘娘身子还好,能帮你们带几年孩子。” 江皇后点点头,“对,孩子还是自己带的好,千万不能假手于人。在孩子的事情上,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 一直闷头吃饭的燕千绝终于说话了:“你们两个不饿吗?” 江皇后跟季淑妃对视一笑,异口同声:“不饿。” 燕千绝继续闷头吃东西,再也不想跟她们说话。 陆辞秋也觉得有些尴尬,她是万万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这般热情的。 还有这位淑妃娘娘,七皇子的生母吧? 啧啧,七皇子那般内敛之人,生母的性子竟是这样活泼。 她觉得自己有点吃饱了,但碗里的东西又过于多。她看看燕千绝,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夹到了他的碗里。 燕千绝当时就怔住了。 不止他怔住了,江皇后和季淑妃也愣住了。 江皇后的近侍宫女怀青吓得直接冲上前来,伸手就要撤走燕千绝的碗碟,嘴上还说着:“奴婢这就给殿下换一套去。” 陆辞秋当时就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嫌我脏?”她瞪向燕千绝,声音压得几乎低不可闻,“我陪你搁这演戏,结果你嫌弃我?信不信我现在掀了桌子走人?” 燕千绝抬眼看她,没有说话,但却按下了要被怀青收走的碗碟,平静地说了句:“无碍。” 然后重新端起碗,把陆辞秋夹到他碗里的菜,一口一口吃了进去。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 江皇后和季淑妃已经惊掉了下巴,以至于影响了后面彩虹屁的发挥。 除了陆辞秋以外,一屋子主子下人都在纳闷,从小有洁癖的十一殿下,为何对陆二小姐夹的食物丝毫没有抗拒之意?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江皇后非常高兴,终于有人能收拾这个臭小子了!她姐妹儿裴卿永远滴神! 从永福宫出来时,江皇后和季淑妃送了一大堆礼物,整整派了二十名宫人相送。 季淑妃因为陆辞秋能治住燕千绝这个事,对她又高看了几眼,甚至不死心地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啊?我们家七殿下也单着呢!” 江皇后当时就黑了脸:“疯了吧你?陆萧元生的你也敢要?我们家阿秋好,那是因为她是裴卿生的,裴卿是咱姐妹儿,别的女人怎么能跟裴卿比? 快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陆萧元那人真的不行。” 季淑妃十分遗憾,叹着拉着陆辞秋的手:“你说说你父亲,他怎么就不行呢?” 燕千绝觉得这两个女人越说越下道,为了维护皇后和淑妃在臣女面前的形象,他再次抓起陆辞秋的手腕,强行把人带离这两个女人的视线。 江皇后看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了,“千绝,记得亲自送阿秋回家!” 燕千绝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正文 第68章 初见宸妃 “你的软肋是皇后娘娘啊?”陆辞秋被他拉着往前走,嘴也没闲着。 燕千绝回了句:“所以让你配合那道赐婚的圣旨。” “那我刚刚配合得还行吗?” “不错。” “那我求你个事吧!”她停了下来,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今日我进宫,本来是要去给宸妃娘娘治病的,结果被皇上一道口谕,给叫到这边来吃饭了。现在饭也吃完了,我的正事还没办,你能不能送我去宸佑宫?” “宸妃病了?”燕千绝顿了顿,“也好,我送你过去。只是你去给宸妃治病,你们家里知道吗?” 她不解,“为何这样问?知不知道,我给宸妃治病不也是好事?” “那可不见得。”他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转了方向,往后宫去。 陆辞秋也明白了,就听她呵呵一笑,说:“府里妖魔鬼怪太多,我单打独斗难免辛苦,故而我用治好宸妃为筹码,跟我们家老夫人换庇佑。 其实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庇佑,我只不过是多拉了一个人给他们添堵而已。” 燕千绝嘴角往上嵌了嵌,不着痕迹。 两人拐了几个弯,穿过两个园子,终于在宸佑宫门口停了下来。 有宫人上前给燕千绝行礼,他将人往前轻轻推了一下,对那宫人说:“照顾好二小姐,二小姐要出宫时需派人相送,不得怠慢。” 说完,又看了一眼陆辞秋,扔下一句:“你自己小心。”转身走了。 宸佑宫的宫女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当十一殿下这是重视宸妃,连带着也重视宸妃的娘家人,所以都很高兴,赶紧把陆辞秋往宫里请。 宸妃的银屑病已经很重了,陆辞秋见到她时,就见宸妃大夏天的还穿着件立领的衣裳,可即便如此,也没能遮住脖子上端露出来的两块红斑。 看到陆辞秋来,宸妃还是很激动的,都不等陆辞秋行礼,就要上前去拉她的手。 可手才往前一递就立即收了回来,然后一脸无奈地说:“我身上有病,也不知道过不过人,就不拉你了。阿秋,你今日怎的来了?大嫂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心里头着急,可是又出不去皇宫。阿秋你别怪姑母,待我身子好一些,我定到宝华殿去给大嫂诵经。” 陆辞秋印象中的姑母,本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虽然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可因为保养得好,所以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正是女人的好年华。 但今日再见,却发现陆文君老了,何止二十五六,简直就像四十出头的女人。 她轻叹了声,主动抓起宸妃的手。宸妃想躲却没躲过,陆辞秋到底比她劲儿大。 “这个病不过人,姑母放心。” 宸妃听愣了,“你,你怎么知道?” “姑母忘了?我少时曾在北地住过四年,外祖母教我医术了。” 宸妃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我不知道你竟还跟裴老夫人学了医术。” “学了,还学得很好。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现在母亲不在了,一切都得靠自己,我不把这本事拿出来,怕是没法在家里安身立命了。” 她这样说,一来说的也是实话,二来也是为了看看宸妃的反应。 原主记忆中的宸妃是很不错的,但那毕竟是原主的想法,她现在要的是自己的判断。 “家里人欺负你了?”宸妃拉着她坐下来,一脸的焦急。“我许久未见你父亲,上一次见面,还是你母亲才去北地那会儿。那时我就劝过他,不要因为你母亲的事连累到你们姐弟。可是你父亲不听。 我虽说是个妃子,可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这就导致我在宫里没有什么地位,更谈不上话语权。你父亲他……他自然也不会太在意我这个妹妹,所以我的话他根本不听。 从前你母亲在时,我并不担心家里,因为有裴家在那里镇着,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如今你母亲她,她不在了……” 宸妃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默默地抹了一阵子眼泪,然后才继续同陆辞秋说话。 “但是阿秋你记着,家里从来都不是云华裳她一手遮天,一旦遇到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或者是你们姐弟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去找你祖母。 或许你祖母在很多事情上做得也不公正,但有一点我还是能保证的,就是她一定在乎我。 阿秋,姑母远居深宫,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也唯有这一点能够为你们所用。 你千万不要有顾虑,尽管去用,姑母只希望大嫂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待你将来成婚嫁人,姑母也就能放心了。” 说到成婚嫁人,宸妃就又想到了前几日听说的太子和陆辞秋的事。 正准备问问,却听陆辞秋抢了先说:“姑母,此番我进宫,是来给您诊病的。” 陆辞秋对宸妃的病情预想没有错,的确是银屑病,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银屑病。 造成这种病症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说长期黑白颠倒压力过重,比如心思郁结。 当然,这些都是外界因素,但银屑病归根结底,还是在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引发的。 虽然没听说陆家其他人有得这种病的,但遗传因素它不一定就有家中长辈一定要发病。只要体内有这个基因,不管发不发病,下一代都会有较高概率成为这种基因的携带者。 陆辞秋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她并没有遗传到,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宸妃对她进宫来诊病,还是抱有一定幻想的,至少有人管总比没人管强。 她已经病了几个月了,却不敢跟太医院说,就连每日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打发回去了。 每天清晨都只让近侍宫女如意一人进内殿,悄悄打扫她床榻上掉下来的皮屑,然后就是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太阳都不敢照。 她听说先帝在世时,也有一位宫妃得了这种病。后被人揭发,直接关到冷宫里折磨死了。 这种病在宫里人看来就像蜕皮的蛇,不但恶心,还凭添了几段妖异的传说。 即使太医院的太医已经说明它只是一种病症,但因为这病症根本就治不好,所以一来二去的,谣言非但没止住,还愈演愈烈…… 正文 第69章 深宫密事 故而宸妃不敢跟外人说自己得了病,也好在如今皇上根本无心后宫,除了皇后娘娘的永福宫外,再也不去其它宫院,这才让她能一直瞒了这么久。 “姑母这病能治。”陆辞秋冲着宸妃笑笑,“有一种针剂,是从前外祖母交给我的法子,只需施针五次就可以痊愈。” 宸妃心头忍不住的狂喜,“当真能痊愈?” “能。” “那我身上的斑呢?能去掉吗?” “也能。可以完好如初,姑母不用担心。” 宸妃长长地松了口气,但也很快就又想起什么,于是赶紧对陆辞秋说:“这样的话你同我说说就好,我的病五次就能痊愈的事,你回到家千万不要实话实说。 你就说我这个病必须每个月都由你施针一次,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老死,都不能停,否则就会复发! 你这样说,你祖母就会一直帮着你。懂吗?” 陆辞秋偏偏头,问她:“姑母为何如此帮我?” 宸妃又握握她的手,“因为你的母亲曾经也对我很好,还有裴老夫人,更是于我有大恩。 当年我初入宫,因为陆家在这望京城里没有根基,故而颇受人排挤,她们甚至明知我怀着身孕还给我下药。 要不是当年正好裴老夫人回京省亲,又正好你母亲进宫看我,我连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 你年纪还小,宫中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那皇表姐跟十一殿下是同年出生的,比十一殿下大了将近半年。我怀上她也是命好,因为打从我进宫,皇上只召幸过我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当然,这也怨不得皇上,因为那一次召幸之后不久,我就被查出有了身孕。 千难万险,好不容易熬到生下孩子,还没乐呵几天呢,皇后娘娘的十殿下居然死了。 那是皇后娘娘的第三个孩子,在十殿下前头,皇后还生过三公主和五殿下。 可惜,没有一个能养过三岁。 三公主是刚出生十天就断了气,五殿下是长到两岁多,宫女居然抱着他一起投了井。 十殿下是皇后的第三个孩子,是皇后的心头肉,整日寸步不离,像眼珠儿一样的盯着,甚至在孩子两岁以前,奶水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喂的。 可惜十殿下还是死了,因为皇后得了风寒,怕过病气给孩子,就让奶娘抱着去了偏殿。 就是那一夜,奶娘将十殿下捂死,然后自己也吊了脖子。 从那以后,皇后娘娘受了大打击,不但再也没怀过孩子,也再没给过皇上好脸色。 你以为这是最坏的事情了吗?不,这世间之事,总是祸不单行。 就在我的孩子出生之后不到半年,也就是十殿下死后不到半年,月妃诞下十一殿下时,血崩,人也没了。 你单看皇上对十一殿下有多疼爱,就该知道当年皇上对月妃的感情。 本来十殿下的死就让他无比心疼皇后,月妃一死,他就彻底无心后宫了。 所以我感激裴老夫人保下了我那一胎,让我能留住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虽然她是个女孩,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之人。” 她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时过境迁,我早已经断了心中念想,这些旧事不提也罢。 阿秋,你一定记得姑母同你说的,就告诉你祖母你要一个月进宫一次,才能保证我的病不再复发。” 话说完,宸妃又起身去翻东西,很快就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盒子来。 “这里面是些银票和首饰,宫妃的东西是不能送出皇宫的,但是可以用来打赏。阿秋你拿着,也无所谓这些算是奠仪还是什么,只管将首饰卖掉换成银子,你跟轩儿手里也能宽裕点儿。” 她一提银子,陆辞秋倒是想起来老夫人还托她带银票来着,那些银票她收在自己的诊所里。 于是她将一只手假意往袖子里一塞,直接调取出来。 “姑母可别给我东西了,我什么都不缺。这些银票是祖母托我带进来的,是昨日罗家的大舅舅和大舅母给的,您收着,留着花用吧!” 宸妃一愣,“罗家?你二婶的娘家?对,罗家是商户,很有钱,从前我也没少受他们接济,可是这也太多了。” 她不想要,又推了回来,“你祖母年纪大了,我信不着你父亲,所以这些银子还是让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在宫里吃喝都由内务府操办,我也不争圣宠,不用着巴结谁打赏谁,根本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陆辞秋摇摇头,“用不用得着也得拿着,这些银票是罗家人点名送给姑母您的,祖母她自己也有一份,比姑母这份只多不少。” 她将银票直接塞到宸妃手里,也把宸妃给她的那只盒子一并往回推了推。 这个姑母的确是好心的,跟陆萧元不一样。 既然姑母心好,那么她也不会做一个恶心肠的侄女。 针剂在诊所空间里已经是准备好的,拿出来直接就能用。 但她今日进宫是突然被传诏,故而没带药箱。总不能凭空给宸妃变个戏法,变出一只针管来吧? 陆辞秋十分无奈,“姑母再等一日吧,明日我带着药箱进宫,为姑母治病。” 她不愿在宫中久留,约好了明日一早就来,便起身告辞。 宸妃一再叮嘱她:“你二婶那人虽说嘴不好,但不是坏心眼的,你若遇着了你祖母也解决不了的难事就去求她,她怎么说也会替你想想办法。 还有那云华裳,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定要提防。” 陆辞秋带着宸妃的千叮万嘱离开了宸佑宫,大宫女如意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口,然后看着宫门外坐在宫车上的十一殿下阵阵发愣。 陆辞秋也愣,“你怎么还没走?”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只淡淡地道:“上车。” 陆辞秋是跟着宫里太监一起来的,眼下那太监没有再来送她,她若不上这个马车,就得自己走回去。 她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认命地上了燕千绝的马车,还回头跟如意说了句:“多谢你。” 如意已经被这一幕给惊着了,直到马车走远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转过身,没命地往宫里跑。 到底是看见了什么呀?十一殿下怎么会跟陆家二小姐在一起? 十一殿下他不是很抗拒女人吗? 宫里谁人不知十一殿下的宫车从不允许女子入内,为何陆家二小姐就特殊? 正文 第70章 儿子打娘 宣王宫车的确从不允许女子踏入,甚至在三年前,有一位爱慕者仗着自家父亲身居高位,自以为最多被宣王殿下骂一顿,也不会把她怎样。 便想方设法爬上了燕千绝的宫车。 结果燕千绝发现之后,一怒之下将整架宫车都给烧了,那姑娘被关在宫车里差一点就没出来。 好不容易被她家里人给救出来了,头发还全都烧没了,至今还在城外姑子庙住着。 三年过去了,没想到竟被陆辞秋打破了这个规矩。 但陆辞秋不知道这个事儿,她只当这一切都是她配合燕千绝在演戏,演给皇后看的。 二人一路无话,一个天生话不多,一个心思已经探入到诊所空间里。 直到宫车停下来,才听到外头赶车的修染说了句:“主子,王妃,左相府到了。” 陆辞秋匆匆回神,起身下车,掀帘子时小声跟燕千绝说道:“下次再有什么活动需要我配合的,你最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另外,明日我还要进宫一趟,去给我姑母治病。我也不太懂皇宫的规矩,你说明日我还用不用到皇后娘娘跟前去请个安啊?” 不等燕千绝开口,修染主动把话接了过来:“回王妃的话,按规矩,女眷入宫,都应该先去见过皇后娘娘的。所以明日王妃到了宫里,还是要先往永福宫走一趟。” 陆辞秋点点头,只说了“好”,麻利地下了宫车。 燕千绝坐在宫车里,伸手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小姑娘大步流星地走进左相府,也不怎的,唇角竟又不知不觉微扬起来。 这一幕被修染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念了几遍阿弥陀佛,直怀疑他家主子是撞了邪。 百兰院早就派了人在前院儿守着,一见陆辞秋回府,立即就将人请到了百兰院。 虽然老夫人跟陆萧元生了一肚子气,但陆辞秋从宫里回来,她还是要打听打听。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陆辞秋被皇上训斥,并且牵连到陆家的准备。 却没想到陆辞秋告诉她的,竟是自己去了宸佑宫,已经为姑母诊过病的消息。 老夫人声音都颤抖了,“你姑母她,她还好吗?” 陆辞秋说:“祖母放心,姑母除了身上有些红斑之外,精神状态还是好的。” 老夫人又问:“那这个病,你能治吗?” 陆辞秋不负所望地点了头,“能治!已经与姑母说好,明日一早我就进宫替她治病。” 老夫人的眼泪流了下来,紧紧握住陆辞秋的手:“好孩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祖母没白疼你。”俨然已经把上午自己说陆辞秋就算死,也要把宸妃的病给治好再死这话给忘了。 陆辞秋冲着她笑笑,“祖母拿的那些银票,姑母也收下了,姑母还说,人在深宫,从上到下都需要打点,比如说御膳房,不打点就吃不到合胃口的东西。还有身边侍候的宫人,若不能时不时给些甜头,就不会尽心尽力的侍候她。所以姑母很感激罗家舅舅给的那些银票,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些话是她编的,目的是给罗家卖个好。 果然,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就感叹起罗家出手大方,全家都是好人。 还说自己有一对从娘家带来的镯子,粉玉做的,虽不及翡翠那般水头,但毕竟粉玉难得,她当初喜欢得紧,连宸妃都没舍得给。 但现在年纪大了也戴不上了,回头就给陆芳华送去。 说完,又觉得自己承了陆辞秋这么大的人情,却当着人家的面只给陆芳华送东西,有点说不过去,便吩咐常嬷嬷:“去将老身那枚东极玉做成的坠子拿出来。”然后再跟陆辞秋说,“当年你父亲封相,皇上大赏陆家,那块东极玉的坠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赏下来的。 虽说东西不大,但东极玉毕竟难得,这些年一直被我视为最最珍贵之物。 我知你之前得了整套东极玉做成的头面,定看不上我这一枚小坠子。但这好歹是祖母一番心意,我只希望你能承了我这份心意,不要嫌弃。” 陆辞秋赶紧道:“孙女不嫌弃,多谢祖母赏赐。” 老夫人又拉着她的手,反反复复问起关于宸妃的事情。 就当陆辞秋把在宸佑宫的事情说到第三遍时,陆萧元来了。 人一进屋就大声喝问:“皇上要如何处置你?” 陆辞秋眯了眯眼睛,当即反问:“皇上为何要处置我?” “为何?你还有脸问为何?”陆萧元如今是一看到这个女儿就来气,“陆辞秋,不把这个家祸害散了,本相看你是不想善罢甘休!今日本相就亲手打死你,以此来向朝廷表明我陆家与你决裂之心!以此来保住我陆家上上下下的性命!” 他说着话,背在身后的手也伸上前来。 手中赫然提着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想都不想就照着陆辞秋抽了过来。 这是陆家的家法鞭,上能大义灭亲,下能责罚家奴。 今日陆萧元早早就将这家法鞭给请了出来,铁了心要把陆辞秋给打死。 可惜陆辞秋躲得太快了,明明站在原地的人,嗖一下就没了影子。陆萧元就觉得眼前一花,鞭子直接抽了个空。 然后就听到陆辞秋的声音响起:“父亲,我知你恨姑母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几次三番的在我要给姑母治病的关头都挑出事端来。 先前砸我的头,后又要给姑母一幅赝品画,今日又要对我动用家法。 您这是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阻拦我给姑母治病啊! 父亲,您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有什么火气冲着我发,可千万别恨到姑母头上,她可是您的亲妹妹呀!” 她一边说一边躲,陆萧元隐隐觉得她话里有话,可此时急火攻心也顾不上多想,只管一鞭子一鞭子抽上去。 两个一个打,一个躲,老夫人急了,大喊:“停手!快停手!阿秋明日一早还要进宫去给文君治病,萧元你快快停手啊!” 话刚喊完,陆萧元只见陆辞秋的影子从老夫人面前闪过,他下意识地甩了一鞭子出去。 就听“啪”地一声,鞭子结结实实抽到了老夫人身上…… 正文 第71章 诛九族吗 陆家翻了天了! 堂堂左相,居然敢在家里用家法鞭抽了自己的亲娘,这可是天大的事! 老夫人又疼又生气,直接晕了过去。 陆辞秋二话不说上前抢救,同时为了表现出祖母被伤得很重,又派自己的丫鬟霜华赶紧去请齐一然齐院首。 霜华急得直哭,“奴婢上哪去找齐院首呀?请小姐给指条明路。” 陆辞秋看向陆萧元,带着哭腔道:“父亲,求父亲帮帮忙,救救祖母吧!她可是您的亲生母亲啊!咱们南岳国一向以仁孝治天下,您在家里鞭抽生母已是大罪,若还不肯请太医入府医治,那传出去可就是死罪啊!父亲,这种死罪是要诛九族的呀!” 陆萧元脑子嗡嗡响,直接就傻在了当场。 他不是故意的,他想跟老夫人解释,但老夫人已经晕了过去,他想说也没处说。 陆辞秋的话他也听见了,诛不诛九族他不知道,可一旦他将生母打晕在家里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他的仕途也就完了。 且南岳有律,殴打双亲是要入刑的,到时他非但丞相做不成,人还得住到牢房里去。 陆萧元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也顾不上跟陆辞秋生气了,立即就问:“你不就是大夫吗?你不能治?” 陆辞秋摇摇头,“我不治!我可以暂时稳住祖母的伤势和病情,但医治一定要正经的大夫来。你们都信不着我,就像上次五妹妹的事一样,我治好了治坏了,都会有人嚼舌根子。” 陆萧元握了握拳,“本相向你保证,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一次。阿秋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祖母的,我想打的是……” 他想说我想打的是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之我是失手,不是故意的。这件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甚至家里其他人也不要说,你就在这屋里把你祖母给治好,治好之后算本相欠你一个大人情,好不好?” “不好。”陆辞秋果断拒绝,“父亲同我说话一口一个本相自称,压根儿也没拿我当女儿。既然我是个外人,那我就没有义务管你左相府的事。” 她的脸沉了下来,转头对霜华说:“你到宣王府去,就说是我的丫鬟,要见十一殿下,然后请十一殿下帮你去请齐院首过来。 如果十一殿下不在家,就问问宣王府的人能不能帮忙。” “诶!”霜华答应着,转身就往外跑。 陆萧元想拉她一把,却被常嬷嬷抢先一步将他给拉住了。 常嬷嬷说:“不管老爷本意是想打谁,那鞭子到底是落到了老夫人身上。老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禁不起打,特别是禁不起被亲生儿子打。 这种事搁在谁头上谁都堵得慌,老夫人这一晕倒,有一半是被打的,有一半是因为心寒。 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老夫人这万一要是醒不过来就这么去了,老爷您该如何自处? 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救醒老夫人,不但要治好老夫人的外伤,还要治好心伤。 老爷自己掂量掂量。” 她说完,又过去扶老夫人,跟陆辞秋一起将老夫人扶到里间的榻上躺着。 陆萧元看到他那个女儿临进里屋时,给他留下一个冷笑,笑得他的心愈发的凉了。 陆辞秋给老夫人把了脉,问题不大,就是冷不丁被儿子给打了,急火攻心,这才晕过去。 常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她:“二小姐,老夫人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吧?” 陆辞秋皱着眉摇摇头,“不好说。急火攻心是肯定的,但毕竟是被自己儿子打的,所以有一块心病需要消除。这心病若是不除,只怕……” 常嬷嬷一下就慌了! 她是这屋子里最不愿意老夫人死去的人,甚至比陆萧元还不愿意。 今日这事发生在百兰院,并没有太多人知晓。若老夫人真的一口气没上来,人走了,陆萧元其实是有法子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的,他只要搞定陆辞秋就行了。 但是常嬷嬷不一样。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从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如今她在这府里地位很高,可以说除了陆萧元以外,谁见了她都要给几分颜面。 可一旦老夫人没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特别是老夫人要是因为这样的事没了,陆萧元第一个就要杀她灭口。 常嬷嬷很恐惧,她不想死,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陆辞秋身上。 眼看着常嬷嬷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发的迫切,陆辞秋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安慰常嬷嬷说:“嬷嬷别怕,如果我父亲起了歪心思,肯定是连我都不肯放过的。 所以我让我的丫鬟去找十一殿下了,她会把这百兰院的消息传递出去,一旦祖母死了,我们也死了,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报仇!” 已经跟进来的陆萧元一听她这样说话,火气就又上来了—— “别一口一个十一殿下十一殿下的,那赐婚的圣旨你不是没接么!既然连圣旨都没接,十一殿下凭什么要管你的事?陆辞秋,你没有靠山,从前太子不管你,如今的十一殿下依然不会管你,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陆辞秋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父亲的意思是,一定会杀我灭口了?难道父亲就这么希望祖母死掉?还有,您可别拿那道圣旨来激我,万一激着激着我把圣旨接了,您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通传的声音:“老夫人,大夫人和大小姐到了。” “滚回去!”陆萧元嗷地一嗓子喊了起来,“本相在同老夫人议事,谁也不许进来!” 云氏和陆倾城不明所以,却也知陆萧元发了大火,一时间也不敢多说什么,匆匆走了。 小半个时辰后,齐一然到了,身后还跟着罗氏和陆芳华。 就听罗氏一边走进百兰院一边说:“大哥现在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居然敢打老夫人?还是用家法鞭打的!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日子不过了啊?齐大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法,您给说说,这当儿子的拿鞭子抽自己老娘,是个什么罪啊?” 齐一然立即回她:“死罪!” “会诛九族吗?” 齐一然再答:“那说不定,还要看性质恶劣到什么程度。” 说着说着,房门一下就被推开,陆萧元眼瞅着罗氏和陆芳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直接扑向了昏迷在榻的老夫人,嚎啕大哭! 正文 第72章 道德绑架 因为齐一然的到来,再加上罗氏和陆芳华这么一哭,很快地,整个左相府的人都知道老爷把老夫人给打了,还打得挺重,直接把老夫人给打晕了过去。 一时间,各院儿的主子都往百兰院赶,就连陆荣轩都被周嬷嬷给领来了。 陆辞秋是来一个她说一遍,很快就添油加醋地,把陆萧元打老夫人的事说得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再加上陆芳华没完没了地哭,陆萧元真是有口难辩。 齐一然一边给老夫人看诊,一边听着陆家这些个事,越听越是佩服陆辞秋。 能在这一家子妖魔鬼怪手底下讨生活,还渐渐活成了别人想干掉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陆二小姐也太厉害了! 他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陆辞秋,同时也对老夫人的病情做了总结:“是被气的!哪个当娘的被自己儿子给打了能不生气?她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别人家老夫人出门都说儿子对自己多好多好,陆家老夫人能想起的却都是儿子差点把自己给打死的事,她能有颜面醒过来么! 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齐一然一边说一边叹气,然后又指着老夫人的外伤说:“这么深的鞭痕,肯定也是要留疤的。好在人岁数大了,留不留疤的,应该也没有年轻人那般在意。” 常嬷嬷一听这话就哭:“老太爷走得早,老夫人一个人拉扯这些孩子长大,要多不容易就有多不容易。本以为供出一位状元,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却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劫。” 云氏狠狠瞪了常嬷嬷一眼,“说什么劫不劫的,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常嬷嬷莫要说些诅咒的话。”说完又对着齐一然苦苦哀求,“齐大人,这件事情都是误会,我家老爷自会向老夫人请罪。现在还请齐大人给想想办法,可一定得让老夫人好起来呀!” 齐一然一脸为难,“本官尽了人事,可这外伤好治,心病难医,就要看老夫人愿不愿意醒了。”他起身,从自己带的药箱里取出一盒膏药来,“这是治外伤的药膏,本是给宫里的娘娘用的,十分珍贵。但老夫人是二小姐的祖母,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本官愿意分出一盒给老夫人用。但是这价钱……” 一听他说价钱,云氐就想到之前治陆夕颜时遭受到的敲诈,当时就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接话。 谁知这一犹豫,罗氏立即就有了话说:“怎么个意思?为何一说到价钱就不吱声了?人是你们家打的,难不成现在还不想出银子买药?合着你们大房是铁了心想把老太太弄死啊!” 二老爷陆萧宇这时也进了屋,才一进屋就听到他媳妇儿说的这句话,当时就急了眼—— “陆萧元我跟你拼了!” 说拼就拼! 陆二老爷本来长得就比陆萧元高大,再加上这些年常跟着罗家在外跑商,体格可比在京里做丞相的陆萧元好多了。 再加上前几日陆萧元挨了燕千绝一鞭子,这一拼命,陆萧元直接就躺了。 然后就见陆萧宇一个翻身骑到他哥身上,抡起拳头砰砰就开始削。 眨眼工夫,陆萧元就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一脸的血。 云氏吓得哇哇叫,想伸手去抬,却被罗氏一把给扯了回来:“男人打架,大嫂往前凑合什么。这万一摸着碰着的,我们家萧宇可说不清楚。” 云氏气得直翻白眼,倒是陆倾城更胜一筹,直接就跪到陆萧宇面前,不停地磕头,一边磕一边说:“求求二叔放过我父亲吧!求求二叔饶我父亲一命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头也磕得情真意切,几下就把前额给磕红了。 云氏好生心疼,但这次她没有阻拦,就让陆倾城这么磕。 为的是博取同情,同时也要给陆萧元留下难忘的印象。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一个大姑娘在自己面前这般跪求,陆萧宇就有些打不下去了。 这时,就见陆辞秋突然扯了陆芳华一把,说了句:“原本是父亲要杀祖母的。” 陆芳华立即领会,直接冲到陆倾城身边,也跪下了。 陆倾城给陆萧宇磕头,陆芳华就给陆萧元磕头,同时也学着陆倾城的话说:“求求大伯放过我祖母吧!求求大伯饶我祖母一命吧!” 陆倾城的头当时就不敢再磕了。 她道德绑架二叔,人家二叔的女儿也道德绑架她爹,里外里,还是她爹吃亏。 因为她爹是官,她二叔只是个平民。 送齐一然走时,罗氏给拿了一万两银票,她说:“相爷不愿意出这个银子,那就由我们出,我们二房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给老夫人治病。这是为人子女,最基本的孝道。” 齐一然当即表示:“还是陆家二房有孝心,今日是宣王府的人去请的本官,那本官回去一定把这件事情如实的传达到宣王府。” 罗氏对此很满意,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要翻身压倒大房了。 百兰院正屋。 陆萧元跪在老夫人榻边,大房妻妾子女也一并跪着,祈祷老夫人尽快醒来。 陆辞秋没跪,她就坐在老夫人榻边,时不时地给老夫人检查一下。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老夫人有转醒的迹象,可还是迷迷糊糊地没有彻底醒过来。 陆辞秋俯下身,假模假样地老夫人嘴边听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转而对陆萧元说—— “祖母说你是个不孝子,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倾尽所有供你读书,甚至搭进去自己全部的嫁妆,还连累二叔没有书念。没想到就换来这么个结果,真是叫人心寒。” 这话一出,二房的情绪更激动了。 陆萧宇直接抹了眼泪:“其实我读书比大哥好,可就是因为他是哥哥,比我早读了几年,所以母亲就跟我说可着大哥读,不让我念了。” 陆芳华就说:“如此说来,是大伯欠了我们的,大伯能当上左相,我父亲是有一半功劳的。可是这些年怎么从来没听大伯说过感激的话?反而还时不时地说一句我们二房是商户,给左相府丢脸了。” 罗氏气得直哼哼,“商户就丢脸了?也不知道谁一需要银子就舔着个脸来二房说好话,跟二房要银子。从前裴夫人在世时还知道收敛些,可自从裴夫人走了,大房从我们这里拿走的银子,少说也得有几百万两。这才几个月啊,就几百万两了,往后的日子没有我们二房,你还能过得下去?” 陆萧元转过头就要跟他们吵,这时,就听病榻上的老夫人突然咳了起来…… 正文 第73章 煽风点火 陆萧元吓得赶紧闭嘴,又老老实实跪着。 就这么跪了半天加一夜,老夫人终于在天蒙蒙亮时,醒了。 陆萧元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要不是云氏扶了一把,他都能直接晕过去。 老夫人呜呜地哭了一阵,指着陆萧元骂了老半天,最后终于累了,叹着气说:“都给老身滚出去,大房的人除了阿秋和轩儿,老身一个也不想看见。” 陆萧元不得不走,他还得上朝,虽然一宿没睡,但精神头必须得打起来。 陆辞秋和陆荣轩留下来了,老夫人拉着他们两个的手还是一直哭,话也说不出来。 陆荣轩被吓着了,也跟着哭,陆辞秋就让周嬷嬷把孩子抱回去,好好地补一觉。 待人都走了,这才跟老夫人说:“祖母放心,我已经偷偷给祖母喂了药,您的身子没问题,好好养几日就能恢复过来。就是可不能再生气了,郁结在心总归都是不好的。” 老夫人哭了一阵,总算缓过神来,一遍一遍地念叨阿秋你真是个好孩子,比你那个没良心的父亲可强多了。祖母知道,你父亲看上去是在打你,可他打我的这一下也是有那么几分心思,是真想打在我身上的。 陆辞秋顺着她的话煽风点火:“祖母可真是吓死我和常嬷嬷了,我就想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父亲第一件事就得把我和常嬷嬷给灭了口,然后再对外粉饰太平。” 老夫人一听这话,拉着常嬷嬷的手又哭了,“你是我的陪嫁,不到十岁就跟了我,虽然咱们总说死也要死在一起,可他要真是因为我死了就要把你灭口,我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他的。” 陆辞秋觉得这个气氛很不错,应该留些时间给常嬷嬷了。 这常嬷嬷眼下劫后余生,正是恨陆萧元恨得最狠的时候。 只要她开口,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让老夫人跟自己儿子离了心,比自己说多少句都强。 于是她起身告退,临走还跟老夫人说:“齐院首给您留下的外伤药十分珍贵,是给宫里娘娘用的,所以价钱也高。大夫人嫌贵不肯出这笔银子,要不是二婶把银子出了,祖母这个外伤都没得治。” 她说完,再不多留,退出了百兰院。 回到飞雪院的路上,霜华问她:“小姐,您说那常嬷嬷这次是不是恨透了老爷?” 陆辞秋失笑,“不是恨透了,是怕透了。但这也就是劫后余生的报复罢了,持续不了多久。所以我们得趁热打铁,给她留出时间,让她在老夫人跟前多挑拨挑拨。” 霜华不解,“小姐恕奴婢多嘴,奴婢只是不明白,老爷跟老夫人不合,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陆辞秋说:“好处谈不上,坏处却也没有。对于我来说,只要对我没有坏处,还能给陆萧元添堵的事,我都乐意去做。更何况老夫人一旦对这个儿子失了真心,她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与我站在一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陆萧元到底是做人儿子的,不管他心里头到底怎么想,只要老夫人还活着,他就必须得低下这个头。否则就是不孝,就是离经叛道,就是不合南岳律法。 至于我们,以我们如今在府里的局面,如果能多出老夫人这么个长久的靠山,自然是好过单打独斗的。” 虽然宸妃也给她指了路,但陆辞秋以为,一味的以宸妃的病情作为要挟,老夫人绝对不会对她真好。 想要从老太太那里抠出几分真心来,非得成为盟友不可。 …… 这一天,除了上朝去的陆萧元、和悄悄进宫去的陆辞秋之外,陆家其他人都在补眠。 以至于陆萧元都上朝回来了,府里除了下人和护院之外,居然看不见一个主子。 就连云氏和陆倾城都没有出来迎接他,这让他多少有些失落。 晌午他自己用了午膳,然后便叫人去打听百兰院的情况,得知老夫人已经没什么事了,早上临睡前还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饼,他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但是他明白,老太太对他已经心寒了。 当然,他无所谓老太太对他心不心寒,要说心寒,他也心寒。毕竟这些年老太太对陆文君的关心明显要高过他,还总念叨他能有今日,全靠文君在宫里给他吹枕边风。 他只要一想到这些事就生气,因为他的左相之位可是实打实靠本事得来的,跟陆文君有什么关系? 那陆文君自打入宫之后,就得宠一次,这些他都托人在内务府查过了。 一个只有公主的皇妃,在南岳国什么都不是,因为天顺帝的皇子太多了。 所以他不在意陆文君,连带着也对自己的母亲有颇多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他却也不能把老太太怎么样。 到底是自己亲娘,多少有些情分在。 再者,陆辞秋说得对,当朝以仁孝治天下,谁家的老太君不是供起来好好侍候的,若他家出了事,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戳脊梁骨戳到抬不起头来。 那些他这些年结下的死对头,也会利用此事大兴文章,将他赶下高位。 陆萧元打了个激灵,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家里这个老太太也必须好好供着。 他起身去了百兰院,到了老夫人的院儿里,只说自己是来请罪的,直接就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跪了一下午。 陆辞秋是下晌回府的,原本给宸妃打针很快,但无奈江皇后和季淑妃又给她做了一顿饭,这一吃就吃到了下晌。 与此同时,陆家二小姐到宸佑宫去给宸妃治病的消息,也传到了天顺帝耳朵里。 天顺帝当时的反应,跟昨日的燕千绝是一样的,他问卫离:“宸妃病了?” 卫离摊手,“谁知道呢!内务府没有记档啊!” “那就是内务府办事不利啊!”老皇帝一句话就给内务府扣了个罪名,然后又念叨着说,“宸妃是陆家那丫头的亲姑母,又是朕的妃子,如今她生了病朕却不知道,你说那小姑娘她会不会因此生朕的气啊?” 一想到这个,天顺帝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文 第74章 燕七公主 他吩咐卫离:“去,让内务府多挑些好东西给宸佑宫送去,表达朕的关怀。” 本来想自己去看看的,可再想想皇后江媛媛那张脸,刚兴起来的心思就又放了回去。 只补了句:“再叫人把七公主带到静心殿来吧,朕与她说说话。” 七公主燕长乐是宸妃生的,因为才出生没多久十殿下就没了,所以宫里就有人传她的出生是不详之兆,故而皇上很少见她,也很少再见宸妃。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燕长乐今年都快十九了,也没有说亲,宫里似乎将这位公主遗忘了,以至于当燕长乐站到天顺帝面前时,天顺帝有一瞬间的发愣。 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上次他看到这个孩子,还是宸妃抱在怀里呢! 这些年的宫宴这孩子也很少参加,要不就是坐得远远的,他想看一眼都费劲。 这会儿仔细打量才发现,燕长乐长得十分好看,眉眼五官都跟燕家人很像,也取了陆家人的优点。 这样一位漂亮的公主,若不是背着个不详的传闻,怕是早该成婚了。 对了,前些年他动过什么念头来着? 好像是想把这个女儿送到敌国去和亲。 能和明白是最好,和不明白就让这个命硬的女儿把敌国克一克,怎么着都不亏。 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他忘了,但他决定一会儿让卫离跟着一起回忆回忆,要是能回忆起来当年是谁给他出了这么个损招儿,他绝不轻饶。 老皇帝觉得有点对不起燕长乐,也不太对得起宸妃。 都说宸妃十五进宫,可是他知道的,其实陆文君进宫时根本还不到十五,差半年呢! 是陆家不想错过那次选秀,这才悄摸摸地改了陆文君的年龄,硬是把人写大了一岁,送进宫来。 这件事情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当时的陆萧元还不是左相,但也是朝廷的股肱之臣。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大做文章,故而便授意内务府,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何况当时的宸妃都已经怀了孕。 许是因为宸妃当初年龄太小,这位七公主在第八个月就早产下来。 民间有个老话,叫七活八不活。指的是怀胎七月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活命的机率会大一些。而怀胎八月的孩子生下来,基本都活不了。 燕长乐就是八个月生的,但她却活了下来。后来宫里人也拿这个做文章,说是她命实在太硬,克死了十殿下。 他当时很生气,直接派人把这孩子从陆文君怀里抢了出来,送到皇后跟前去给皇后泄愤。 结果让皇后把他给骂了,说他听信那些祸乱之言,没有脑子,简直丢死个人。 还说她的十殿下是被人害死的,跟小小的燕长乐没有关系,让他不可以把愤怒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 为此,陆文君很感激皇后,连着到永福宫磕了三个月的头。 天顺帝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儿,一时间感慨万千,那些压在心底的陈年旧事也一件一件想起,一时间思绪竟不受控制。 燕长乐就在原地站着,行礼时甚至连一声父皇都没叫,只叫他皇上。 天顺帝为此又自责了许久,然后才对她说:“坐吧,自家人,不必站着说话。” 燕长乐说了声:“多谢皇上。”然后由卫离指引着,在边上坐了下来。 天顺帝对她说:“朕是你的父亲,你见了朕要称父皇,而不是皇上。” 燕长乐看了他一会儿,却问道:“何为父亲?” 天顺帝愣住了。 是啊,何为父亲? 一个十几年都不肯见孩子一面的人,如何称得起一声父亲? 他有些尴尬,这要是年轻脾气冲的时候,他可能直接就能把这孩子骂一顿,然后赶出去,从此更是再也不复相见。 甚至还会牵连她的母亲,将她的母亲打入冷宫。 但那是过去了,如今年纪大了,脾气没那么冲,心态也相对平和。 对于过去的事,有许多都是后悔的。 对于这些孩子,有许多也是深感亏欠的。 于是他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只问燕长乐:“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好些了吗?可还难受?” 燕长乐摇摇头,“不难受,今日是我十九岁生辰,我满十九了,这点难受早就可以忍了。” “你……满十九了?”老皇帝觉得自己对过去的回忆还是有偏差,明明记得这个女儿是夏末生的,可这才盛夏,怎么就过生辰了? 哦,他记错了,夏末生的是另外一个孩子,大燕长乐几岁。 这过生辰,他做父亲的应该得有所表示吧? 于是他又问燕长乐:“你想要点什么?父皇送给你做生辰礼。” 燕长乐也还是摇头,“什么也不需要,今早母妃亲手给我煮了面。陆家的表妹还来给我母妃治病,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哦对了,表妹带了一副耳坠子给我,花样很是新鲜,金子的光泽也比日常见到的都好,我也很开心。 有这些就足够了,长乐别无所求。” 老皇帝更心酸了。 陆辞秋都记得皇表姐过生辰,还给带了礼物,他这个当爹的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这得多伤孩子的心啊! 还有啊,这事儿万一要是传到陆辞秋耳朵里,陆辞秋会不会以为他们燕家的人,人情淡薄,并以此为由就不愿意嫁给他的小儿子了? 这可不行啊,如果因为这个事耽误了小儿子娶媳妇,江媛媛还不得打断他的腿啊! 江媛媛一恨他,季淑妃就也得恨他,季淑妃一恨他,他的七儿子一定也跟着一起恨他。 这都是连带关系。 到时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身边一个愿意同他亲近的人都没有了。 老皇帝一想到这,自己还委屈上了,吸吸鼻子就抹了一把眼泪。 把个燕长乐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卫离赶紧打圆场:“皇上是见着七公主了心里欢喜,又听说七公主不肯要他的礼物,心里难过。七公主啊,要不您跟皇上要点儿什么吧!怎么说他也是当爹的,他应该的。” 燕长乐想了想,试探地道:“那……皇上能不能让司衣房的人给我做两件新衣裳?” 正文 第75章 有何隐情 她扯扯自己的袖口,有些局促不安。 天顺帝这才发现,燕长乐的袖口竟有一截儿是后接出来的,虽然也接得别致,还加了花纹,但因为与原本的颜色不相符,所以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燕长乐见天顺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便又道:“这是十五岁那年,司衣房给我送来的一套夏装。自那之后,司衣房就再没有往宸佑宫送过衣裳了。 母妃穿的也一直都是早年间的旧装,但因为她是大人了,身量不会再有变化,所以只要不破,就一直能穿。 我前几年却在长身体,这衣裳第二年就已经短小了。 母妃攒了一些例银,陆,陆家也给过一些补贴,本来想送到司衣房请她们给我做衣裳的,可是司衣房的人却说我们是不详之人,就算给银子也不给做。 宸佑宫没有多少衣料了,母妃说我们将就将就,那些料子还得留着打点,不然我们在宫里的日子会更加艰难。所以……” “卫离!”天顺帝气得脸都青了,“传朕口谕,司衣房苛待皇妃与公主,管事杖毙,其余人各领三十大板。内务府总管一同领罚!” 卫离一路小跑就去了。 燕长乐受宠若惊,眼中含了泪。 天顺帝安慰她:“不怕,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你都直接到静心殿来与朕说,朕替你做主。” 燕长乐跪下来,认认真真地叩谢皇恩,却始终不肯叫一声父皇。 …… 陆辞秋回到飞雪院,陆荣轩直接就扑了过来,还不等她开口问便主动道:“我今日只睡到晌午就醒来了,马步蹲过了,梅花桩也站过了,姐姐,轩儿很乖哦!” 陆辞秋欣慰地摸摸小孩儿的头,“的确很乖,明日姐姐再给你多加一些功课。” 刚刚还很高兴的小孩儿瞬间就蔫儿了,“姐姐。” “哀求也没用,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都是为了你好。还有,过几日我托人帮你找启蒙先生,所以你每日除了练功以外,还要准备准备开始习课业了。” 小孩儿更蔫巴了。 周嬷嬷强忍笑意将小孩儿拉回秋水院,陆辞秋远远听到周嬷嬷对陆荣轩说:“其实小少爷早就该启蒙了,高门贵户的男孩子,特别是嫡子,有的不到三岁就请了先生。小少爷这已经算晚的了,所以可一定要好好学。” 是啊,陆荣轩的启蒙已经太晚了,但这孩子懂事早,说话也早,从前裴卿也没少给他读书听,见识还是可以的。 她决定回头找机会燕千绝说说,请他帮忙给陆荣轩请一位好先生。 但在此之前,还是要先看看陆萧元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是他儿子,他如果完全放任不管,那这事儿必须得好好说道说道。 因为秋水院儿有周嬷嬷照顾着,冬安跟了几日,发现周嬷嬷人不错,把小少爷照顾得很好,便也放了心,完全回归飞雪院这边。 相比冬安,霜华更稳重一些,所以平日里多是霜华陪着陆辞秋出门,冬安留下来看家。 如今冬安觉得看家这项工作,也是很有压力的。 因为她家小姐已经很有钱了! 皇上的赏赐、七皇子抄了东宫送来的那些东西,还有罗家给的银票和首饰,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价值不菲,她恨不能每天都坐在屋里守着,生怕哪个不小心的碰坏了,又或者哪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偷了。 陆辞秋笑她就像一只守着米缸的小老鼠,同时也在琢磨着,要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些东西弄进自己的诊所中存放呢? 只有放到诊所里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可以随时取用,比搁在现实中强多了。 冬安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小丫鬟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她将陆辞秋和霜华都迎进了屋,然后关好门,这才神叨叨地说:“老夫人原谅老爷了,因为老爷在百兰院跪了大半天,小姐回来之前老夫人心软,亲自走出来将他扶起,母子二人还一起吃了点心。” 冬安很不开心,“小姐的心思白费了,到底是母子连心,居然这么快就和好了。” 陆辞秋也觉得遗憾,本以为老夫人会强硬一些的,没想到陆萧元直接来了个长跪不起。 看来是她小瞧那位父亲的脸皮了,这可真够厚的。 “没事,这次不成功,下回再接着努力呗。” “那老夫人以后会不会就不向着小姐了?”冬安很担心,因为她一直觉得,如今能过得安稳,都是因为老夫人的庇佑。 霜华听了这话就对她说:“老夫人向不向着咱们,跟老爷没关系。咱们小姐今日还去给宸妃娘娘瞧了病,这个病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看好的。你觉得在老夫人心里,是宸妃娘娘重要一些,还是老爷重要一些?” 冬安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宸妃娘娘重要一些,人人都知道,老夫人最疼爱的是女儿。” 听着两个丫鬟的话,陆辞秋心里轻轻地叹了一下。 最疼爱的是女儿吗? 那是因为女儿跟儿子之间还没有产生过大的矛盾。 一旦女儿跟儿子生死较量,且看老夫人还能向着谁。 一提到宸妃,她就又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位七公主。 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地见到这位皇表姐。 就连从前的原主,都对这位皇表姐没多少印象。 可只是见这一面,她就知道皇表姐在宫中过得十分不好。 今日是那皇表姐的生辰,竟除了宸妃和宸佑宫的宫人,都没有一人能记得。 堂堂公主的生辰过得那般凄凉,只母亲给煮了碗面,宫人给包了几个饺子就算完了。 皇家的亲情竟已经凉薄到了这种境地? 她有点想不明白,就算宸妃再不得宠,可她到底是当朝左相的亲妹子,皇上就算为了平衡朝臣,也不至于对宸妃和七公主那么差。 还有后宫中的那些事,她能理解女人宫斗,但后宫的女人也不都是傻子,当朝左相,正一品大员的妹妹,谁敢真往死里整? 那么为何宸妃和七公主过得这么差呢? 仅仅是因为很多年以前那个不详的传闻吗? 恐怕不是。 这里头十有八九另有隐情…… 正文 第76章 靖国夫人 次日,陆辞秋起了个早,认认真真地吃了早饭,认认真真地换衣梳妆。 甚至还偷偷进入诊所,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巧克力。 她是这么想的,巧克力这东西含有许多人体所需的矿物质,还能舒缓情绪补充体力。 对于这个时代要上阵杀敌的将士们来说,是非常非常好的东西。 她可以把巧克力送给燕千绝,再将功效说明一下,如果燕千绝也觉得不错,她不介意把巧克力小范围的推广,至少可以先给他的队伍配备起来。 之所以有如此打算,完全是因为她有求于人,她想让燕千绝给陆荣轩请一位好先生,那可不就得先给人家些甜头吗? 宸妃的针是隔天打一次的,今日不用进宫,陆辞秋算计着散朝的时辰,想在散了朝之后到宣王府去一趟。 眼下这会儿正好去百兰院给老夫人请个安,顺便再请个假。 古代就是麻烦,未出阁的姑娘想出门还要向家里的长辈请假,有时候长辈还不一定给假。 昨日她之所以能够顺利出府,那是因为家里长辈都睡着了,谁也没工夫管她。 再加上她跟门房说是进宫探望宸妃,门房这才放行。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得到老夫人那里讨个能长期自由出入的赏,这样以后才方便。 可谁知人才走出飞雪院,就见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冲着她俯了俯身,道:“二小姐,老夫人请您到明月堂去,靖国夫人到了。” 陆辞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靖国夫人?”谁是靖国夫人? 霜华赶紧提醒她:“小姐,靖国夫人就是靖国侯的妻子,靖国侯是孝谨皇贵妃的哥哥。” 说完又觉得她家小姐可能连孝谨皇贵妃是谁也不知道,于是又补充道,“孝谨皇贵妃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陆辞秋懂了,“冯家的人啊!那你猜这靖国夫人此番到陆家来,是为了太子的事,还是为了太子那表妹的事?毕竟两个我都惹了。” 霜华抚抚额,“奴婢也猜不到啊!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看看就看看! 陆辞秋带着霜华往明月堂走,半路遇上了罗氏和陆芳华。 罗氏快走了两步,小声跟陆辞秋说:“太子的事轮不着冯家做主,所以那靖国夫人此番前来,应该是为了那三匹缕金纱。” 陆辞秋也想到那三匹缕金纱,她本来是要送给皇后的,结果那天被皇上先叫了去,东西就没往宫里拿。 眼下那东西还在自己屋里,冬安见天儿的看着,觉都睡不好。 罗氏问她:“二姑娘可想过对策?” 陆辞秋摇头,“没想过,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罗氏苦笑,“那现在就想想,如果那靖国侯打着孝谨皇贵妃的旗号来找咱们要,咱们给是不给?” “不给!凭什么给?”陆芳华气呼呼地说,“那冯家小姐站在大街上指着我们鼻子骂,大舅母是气极了才这么对她家的。罗家都在硬气着,咱们可不能怂。” 罗氏点点头,“我的意思也是不能怂,但那冯家毕竟也是皇亲,孝谨皇贵妃的儿子又是太子,咱们就不能不多想一层。总之二姑娘你拿个主意吧,你要认这个怂,咱们就把东西给冯家,你要不认这个怂,那二婶就豁出去了,誓死也跟她们强硬到底!” 陆辞秋拍拍罗氏的手背,“二婶放心,咱们不怂,也用不着誓死。那三匹缕金纱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罗家舅母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过不做冯家的生意。罗家虽是商户,但也是大家族,在欢州也是掷地有声的存在,说话怎么能不算话呢?” 她拉着罗氏一起往明月堂走,陆芳华在后头跟着,笑呵呵地问她:“陆辞秋,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罗氏回头瞪了她一眼,“叫二姐姐。” “诶!二姐姐。”陆芳华倒也听话,但还是追问,“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你同我说说嘛,我也好给你打打下手溜溜缝什么的。我溜缝溜得可好啦!” 陆辞秋听得直笑,“也没什么章程,只是你记着,虽说兵来将挡,但我们也不能只一味的挡。” 陆芳华“咦”了一声,“怎么说?” 陆辞秋告诉她:“就是不能一味挨打的意思!本就是冯家有错在先,她若是来道歉也就罢了,可若是上门来找茬,咱们也不能让她白来。至少得让她知道知道,左相府的大门好进不好出。” 三人进了明月堂,老夫人依旧端坐在上首,只是有位妇人与她隔桌并坐。 那妇人也不知道是真有钱还是爱显摆,满头满手的首饰,金的玉的水晶的都有,活像个移动的宝库。 在妇人身边,还站着个高量高挑,皮肤白皙,神情颇有几分高傲的丫鬟。 这会儿,移动的宝库正一边摆弄自己腕上的镯子,一边对老夫人说:“这对镯子据说是前朝流出来的,几经辗转到了我家老爷手里,老爷得了当天就转送给我。陆老夫人您看,这玉里头有几处血丝,这可不是杂质,就指望这几处血丝值银子呢!” 老夫人也颇感兴趣,凑过去端详一会儿,就问道:“这几处血丝可是有何典故?” 靖国夫人点点头,“的确有典故。这镯子本是前朝一位宠妃的心爱之物,亡国时,皇帝自尽,宠妃与他感情深厚,不愿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死,便也一起抹了脖子。 她的血滴到了镯子里,就形成了这样的血丝。 老夫人您看,这血丝像烟雾一般,是不是很漂亮?” 老夫人本来也觉得挺漂亮,可一听说是死过人的,就又觉得十分晦气,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靖国夫人轻笑了声,看向堂外走进来的三个人,扬了声道:“有些东西的美,不是所有人都配欣赏,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它。就像再华贵的衣料,穿在平民百姓身上,那也是糟蹋好东西。陆老夫人,您说是吗?” 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今日这靖国夫人摆明了是来找茬儿的,她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但她就是想不明白,她儿子已经是左相了,为何这望京城里,依然谁都敢来陆家踩上一脚? 纵然是靖国侯府,是不是也该对一品大员的母亲怀有几分尊重? 这事儿她想不明白,罗氏倒是能想明白。 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陆萧元人缘儿不好。 她们三人进了屋,自然要先向靖国夫人行礼的。 罗氏带着陆芳华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然后就退到边上,寻了自己的位置坐着。 陆辞秋也好好地给她行礼,只不过礼行完了之后就捧出一样东西,对老夫人说:“孙女有样好东西要送给祖母,巧了,也是对镯子……” 正文 第77章 先去上香 老夫人心头狂喜,直觉告诉她,陆辞秋一定能把这一局给她扳回来。 于是立即让常嬷嬷去将镯子取过来,还给靖国夫人显摆:“靖国夫人请看,这镯子是不是透亮得很啊!这上头还镶着几颗宝石,这是宝石吧?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宝石。” 老夫人捧着镯子一脸惊奇,怎么都研究不明白那上头看似宝石的东西。 于是就问陆辞秋,“这是什么宝石呀?还有这镯身,是银的吗?不像啊!” 的确不像! 因为那是铂金! 陆辞秋告诉她:“那个不叫宝石,叫做钻石,是一种比东极玉还要稀有的矿产。若说东极玉一年能开采出十天,一天能采出一斤,那钻石就是连一两都不到了。” 嘶! 在场的人都抽了一口气,也包括一早就坐在堂内的云氏和陆倾城。 这么少的产量? 钻石,从前没听说过啊! 南岳有钻石矿? 老夫人已经把镯子高举起来,陆倾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钻石的闪亮,古往今来都是女人无法拒绝的。 即使是从来没有见过它的女人,也会在第一次见到时,被它的美深深吸引。 这就是钻石的魅力! 此刻的陆倾城眼睛都红了,人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云氏拉都没拉住。 她太渴望这对钻石镯子了,如果她能够拥有,让她用什么换她都愿意。 她是陆家最尊贵的大小姐,是这望京城里最漂亮的姑娘,这种东西应该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配拥有的呀!可不能白白浪费在一个老太太之手。 她颤抖着声音跟陆辞秋说话:“二妹妹,这个东西能不能让给我?多少银子我都出。” 谁知那靖国夫人也激动了——“这东西能卖?我买!你卖给我!” 陆辞秋谁都没理,还是面上含笑地与老夫人说话:“刚刚说的是宝石,至于镯身,那也不是银的,而是一种叫做铂金的材质。而铂金的价值,比黄金还要高出一倍有余。” 话说完,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麻利地把镯子戴在手上。然后一脸警惕地看着靖国夫人和陆倾城,“这是阿秋送给老身之物,可不是拿出来卖的。” 二人十分失望,云氏拉着陆倾城坐下来,警告她要冷静。 靖国夫人则换了一副嘴脸,再也不像刚刚那般一脸傲气地给陆家人话听,而是面上含笑地看着陆辞秋,甚至还有几分慈眉善目。 “你就是陆家那位二姑娘?我们从前见过,只是没得空说话,你一定不记得舅母了。” 陆辞秋差点没笑出声,有奶就是娘,见她有好东西,这立马就来攀亲了。 但这亲她能认吗? 自然是不能的! 于是她一脸茫然地看向靖国夫人:“舅母?我们家跟靖国侯府竟是有亲戚的?” 靖国夫人立即点头,“对,就是亲戚,快过来让舅母瞧瞧。” 陆辞秋非但没过去,还往后退了两步,“既然是亲戚,那为何在我母亲的丧礼上,没看到舅母呢?友人都来祭奠了,亲戚却不来,这是什么道理?”她瘪着嘴,十分委屈的模样。 靖国夫人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那日,那日家里有事,实在是走不开。” “哦,这样啊!”陆辞秋点点头,“那既然今儿来了,就到祠堂去给我母亲上柱香吧!我母亲是国家忠烈,这话是皇上说的,连那场丧礼皇上也有督办,十一皇子和七皇子都来了。 舅母做为亲戚,如果连柱香都没给我母亲上过,回头这话传出去,人家该说靖国侯府的人不念亲情,不懂礼数了。 上次贵府的嫡小姐在春熙大街上表演的那一出泼妇骂街,许多人可都还记着呢!靖国夫人可不能再给家里丢脸了。” 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靖国夫人,一时间竟让那靖国夫人不知该如何接她这个话。 罗氏却已经拉着陆芳华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招呼靖国夫人:“夫人这边请,我们为您引路。” 靖国夫人很想翻脸,但是她忍下了。 既为了那对铂金钻石的镯子,也得为了那三匹缕金纱。 她问陆辞秋:“是不是我去祭奠了裴卿,你就把那对镯子让给我?” 陆辞秋淡淡地道:“先祭了再说吧!” 靖国夫人还能说什么? 今日到陆家来,本就是为了要东西的。 这几日一直就听说陆家的二小姐转了性子,愈发的难缠,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她这正事儿还没等办呢,居然要先到陆家祠堂给个死人上三柱香! 这叫什么事儿? 但不管是什么事儿,她既点了头,就得好好的办。 于是靖国夫人跟着陆家人一起来到祠堂,点了香,拜了三拜,还念叨了一会儿裴家满门忠烈什么的,这才又重新回到明月堂。 靖国夫人经了这么一折腾,已经没了先前的显摆劲儿,甚至在那对钻石镯子面前,她已经觉得自己头上腕上戴着的那些个东西十分的艳俗,瞬间就失了颜色。 她实在眼馋老夫人手腕上的那对镯子,心里也不停地咒骂陆老夫人这个老不死的,都这个岁数了,居然还戴这样闪亮亮的东西,不要脸! 陆老夫人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在骂什么,只是看到她一会儿往自己腕上瞟一眼,一会儿又往自己腕上瞟一眼,想也知道定是喜欢这对镯子的。 老太太更得意了,干脆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将镯子彻底露出来给她看。 靖国夫人眼睛差点儿没晃瞎! 她很想用这个上香的情分跟陆辞秋再换一对镯子出来,可身边的丫鬟却小声提醒她,当务之急,还是缕金纱要紧。 她不得不妥协。 “阿秋啊!”既然已经上过香,靖国夫人干脆亲人做到底,对陆辞秋的称呼也亲近了几分。“你看,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舅母到这儿来的原因,想必你也猜到了。你就给舅母一个面子,那三匹缕金纱还是还给我们靖国侯府吧!” 陆辞秋勾着眼睛看向她,嘴角泛起一个冷笑…… 正文 第78章 嫁了几回 云氏终于得着机会开口说话了,她明知故问——“二姑娘,你拿了靖国侯府的东西?” 陆辞秋理都没理她,只看着靖国夫人说:“纱不纱的暂且不提,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靖国夫人对我自称舅母,这个辈分是从哪里论的?该不会是从太子那里吧?” 靖国夫人心里急得要死,却还是不得不跟陆辞秋周旋:“自然是从太子殿下那里论的。” “哟!那这个亲戚就论错了呀!”陆辞秋一脸的懊恼,“您怎么不早说是从太子那论的,要是早说了,说什么我也不能让您去叨扰我母亲啊! 我跟太子殿下那场婚约都已经解除了,还是皇上在朝堂上亲口说的。 靖国夫人,皇上解除的婚约,您还不死心地往上巴扯,这算不算抗旨啊?” 靖国夫人翻了翻白眼,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陆家二姑娘这么气人? 因为陆辞秋咬死了靖国夫人攀亲就是抗旨,所以靖国夫人也不敢再自称舅母了。 她现在就只想把那三匹缕金纱给要来,但陆辞秋却一直在纠结刚才她给裴卿上香的事。 “明明不是亲戚,却进了我们家祠堂,不但叨扰了我母亲,还叨扰了我们家先人。 靖国夫人,您到我们家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做这一出事的? 这叫什么事啊?哪个正经人家的夫人能干出这样没有规矩的事情来?” 陆倾城端着副菩萨脸,轻轻说道:“二妹妹,不得对靖国夫人无礼。” 陆辞秋才不惯她那个毛病——“我在同靖国夫人说话,大姐姐这般懂礼数的人,怎么赶在这时候插言呢?快快闭嘴,别给左相府丢人。” 陆倾城皱皱眉,不再说话了。 靖国夫人气得直接拍了桌子:“陆辞秋!巧舌如簧,还不给我跪下!” 靖国夫人发怒,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毕竟冯家有爵位在身,再加上人家是孝谨皇贵妃的娘家,身份地位自然要高一等。 云氏见状赶紧对陆辞秋说:“二姑娘,快快给靖国夫人赔个不是。你不是我生的,有些事我不好说得太深,但今日确实是你做错了呀!” 陆辞秋难得理她一回:“我错哪了?” “你错在不该与靖国夫人顶嘴。靖国夫人就算不是亲戚,她也是长辈,你身为晚辈怎么可以这样子对长辈说话?这要是传扬出去,外头的人会说我们陆家没有家教。” “我只是没有家教,靖国夫人却是先抗圣旨,后扰我陆家先人,如果真要往外传,希望大夫人把这两点也一并传出去吧!” “陆辞秋!”靖国夫人盛怒,“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好好与你说话,你得着个台阶赶紧下去就是,乖乖的将那三匹缕金纱交出来,你当街欺负我女儿的事,就这么算了。 如若不下这个台阶,就休怪我不客气!” “靖国夫人为何要我们家的纱料?”陆芳华听不下去了,“那东西是罗家的,你们冯家一没给全款,二没交定金,凭什么要那三匹料子?这不是明抢吗?” 罗氏也道:“对,就是明抢,我们要去告官!” “你们敢!” “你看我们敢不敢!”罗氏拉着陆芳华就往外走。 云氏一看事情要闹大,赶紧起身相拦,“弟妹且慢!都是家里的事,怎么就扯到告官了呢?那三匹纱料的事我也听说了,虽然冯家是没交定钱,可这么些年了,冯家没少在罗家手里买东西,都是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定不定钱的,也没有那么重要。” “哟,大嫂还挺懂生意的啊?没想到你们读书人竟也通此道。看来最近云家跑商也没白跑,把你也给跑成半个商户了。” 陆辞秋冷哼一声:“大夫人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做陆家的主也就罢了,这怎么还管罗家的事呢?你到底是陆家的儿媳妇,还是罗家的儿媳妇?你嫁过几个男人呀!” “你,你住口!休得胡言!”云氏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这陆辞秋说话实在太难听了,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与之对垒。 陆辞秋可不管她那些个,一见云氏气急败坏,就“切”了一声,“行了,嫁几个人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当小辈的不该问。但我就是提醒你,既然现在嫁到陆家来了,那就把以前的事忘了,别再惦记前面那一段。否则啊,你就是两边都不讨好!” 陆芳华立即开始溜缝:“哟,大夫人以前成过亲啊?” 云氏百口莫辩,陆倾城红着眼眶对陆辞秋说:“二妹妹,你不要这样欺负人。” 陆芳华当时就不干了:“大姐姐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明明是我也挤兑大夫人,你怎么就独独跟二姐姐过不去呢?怎么着,我不配当你的对手啊!” 眼瞅着陆家人自己要打起来,靖国夫人急了,又砰砰地拍起桌子:“陆辞秋!那缕金纱你交是不交?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可是冯家要送给孝谨皇贵妃的东西,且已经对皇贵妃娘娘提过此事。若到时东西交不上去,可别怪我们实话实说,把你们陆家给供出去!” 一直没插上话的陆老夫人,这时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只听她问靖国夫人:“东西你们都没买呢,就敢跟皇贵妃娘娘打包票啊?你们冯家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别说孝谨皇贵妃只是你的小姑子,那宫里的宸妃还是我亲生女儿呢,我要给她点什么,都得确保东西到了手之后,才敢往宫里传话的呀!啧啧,冯家到底是年轻人掌家,年轻,太年轻了!” 靖国夫人气得不行不行的,“你们陆家这是铁了心要跟孝谨皇贵妃作对了是吧?” 这话把陆辞秋都听笑了,“我们陆家跟孝谨皇贵妃之间的仇怨,不是早就结下了吗?打从我摔死太子小妾那一刻起,陆家与太子、与孝谨皇贵妃注定势不两立。 跟那些仇相比,冯家这点事连锦上添花都不算,孝谨皇贵妃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她就是要与我算账,也是算太子那笔账。冯家啊,就别跟着掺和了。” 正文 第79章 越俎代庖 靖国夫人翻了翻眼睛,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边上那丫鬟赶紧给她顺背,同时也冲着陆辞秋大声喝斥:“大胆刁民,竟敢如此与靖国夫人说话!还不快快跪下!” 这时,就见陆萧元快步走进明月堂,也冲着陆辞秋大喝一声:“跪下!” 陆辞秋狠狠翻了个白眼。 特么的你算老几,让我跪我就跪? 见陆辞秋没有反应,靖国夫人指着陆萧元大声喊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你住口!”陆辞秋也急眼了,是冲着靖国夫人的,“虽然你是侯爵夫人,是皇贵妃娘娘的亲戚,可你也没有资格公然责骂当朝正一品大员!我父亲是朝中重臣,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纵然他有错,那也该由皇上说他罚他,你如此越俎代庖,有考虑过皇上的感受吗? 你们冯家当真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难不成在你们心里就只有一个孝谨皇贵妃,根本就没有皇上?” 她说得很大声,一句一句,说得靖国夫人脸色骤变。 却不料,陆辞秋还有更狠的—— “我明白了!”陆辞秋盯着靖国夫人,恍然大悟,“孝谨皇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原来你们冯家真正放在眼里的,并不是皇贵妃,而是太子!” “你闭嘴!”靖国夫人几乎吓傻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辞秋,完全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左相。”她把希望寄托在陆萧元身上,“你这女儿该掌嘴一百,再杖责五十。” 众人大惊。 掌嘴一百,那嘴肯定打烂了。 杖责五十,那人肯定也打死了。 靖国夫人这是要陆辞秋去死啊! 陆萧元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他在思考,如果顺着靖国夫人的话去做,那么即使陆辞秋死了,责任也在靖国夫人,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他要不要把这个事给做了呢? “父亲。”不知何时,陆辞秋站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微仰着头,勾着眼睛看向他。 陆萧元被她这副阴魂一般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却被陆辞秋一把抓住手腕。 “父亲,您乃当朝左相,位高权重,眼下竟让一个外人跑到自己家里来,当着你的面要打死你的女儿,这口气您能咽得下吗?哪个男人能受这种窝囊气啊? 而且这话传出去,那就是我们陆家怕了冯家,随随便便一位靖国夫人,都能把陆家全体压住,您让陆家的脸面往何处放?” 陆老夫人本也不喜这靖国夫人,再加上如今陆辞秋可是她的心头宝,今早一听说昨日陆辞秋已经进宫去给宸妃看过一次病,她高兴得还多喝了一碗粥。 所以这会儿听到陆辞秋如此说,她立即就道:“我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靖国夫人如此闹上门来,这事就是说到皇上跟前,陆家也是有理的。” 靖国夫人眼底迸射出极度危险的目光,她看向陆老夫人,缓缓地问:“老夫人确定,到了皇上跟前,陆家也是有理的?” 陆老夫人轻哼一声,“不然呢?你们冯家未并给罗家一文定钱,就硬说那三匹缕金纱是冯家的,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罗家与陆家是亲戚,人家将东西转送给我陆家的姑娘,那也是我们两家的私事,跟靖国侯府有什么关系呢?” 云氏见老夫人铁了心要跟靖国夫人杠上,赶紧站出来缓合局面,她对老夫人说:“靖国夫人也是一时着急,毕竟是要送给太子生母的东西,心急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话意在提醒老夫人,冯家可是太子生母的娘家,这一层关系可不能不考虑。 老夫人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不考虑,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陆辞秋。 却见陆辞秋像根本没听到云氏的话一样,还是盯着她父亲说:“父亲,得要脸啊!这要是靖国侯亲自来也就罢了,只派了位夫人过来,一个女人就把当朝正一品大员给吓住了?那您这左相当得也太憋屈了,今后还怎么在朝中立足?怕是皇上听说了这个事,也会觉得父亲您没有担当,不愿再对您委以重任。” 陆萧元渐渐被她说动了,便也觉得靖国夫人太过嚣张跋扈,在自己家里当家做主还不够,如今竟跑到左相府来耀武扬威,这让他颜面何存? 于是他冷哼一声,甩开陆辞秋,走到云氏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才对靖国夫人道:“既是你与罗家的纠葛,那就去找罗家说理,那三匹纱料没了,让罗家再给你另寻三匹就是,作甚非得抢我们家姑娘的东西?” 靖国夫人平日里嚣张惯了,却没想到今日在左相府碰了钉子。 从前与陆家虽说没有太多往来,但她也知道陆家在望京城里没有根基,跟陆萧元交好的官员也并不多。陆家是望京城人人皆知的软柿子,人人都捏得。 可怎么就轮到自己来捏时,这软柿子就不软了呢? “看来左相府是铁了心要与孝谨皇贵妃为敌了。”靖国夫人沉着脸色看着这一家子人。就听她身边的那个高傲高丫鬟说,“陆家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家夫人一个,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跟侯爷说,也一定会跟孝谨皇贵妃说。 至于那三匹布料,陆二小姐,你以为你真的留得住吗?会有人宣你进宫,让你把东西乖乖交出来的。” 说完,伸手去扶她家夫人,“夫人我们走,自会有人找他们算账!” 靖国夫人也待不下去了,就想顺着丫鬟刚放完的狠话赶紧离开陆家,然后去宫里告状。 谁知还没等她起身呢,就见管家陆忠小跑着进了明月堂,躬身道:“老爷,老夫人,宫里那位卫公公,他又来了。” 刚说完,就听堂外扬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着,听这话陆家像是不欢迎咱家?” 陆萧元“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带着老夫人都起身了。 也不怪他们重视,实在是卫离这个太监他太能作,皇上也太顺着他,这种存在可比靖国夫人重要多了,也危险多了。 卫离和一名宫女在陆萧元的亲自相迎下,走进了明月堂,二话不说,先冲着陆辞秋行了大礼:“奴才见过二小姐,给二小姐请安。” 这一幕,直接把靖国夫人给看愣了…… 正文 第80章 强势撑腰 陆辞秋抽了抽嘴角,轻抬手扶了他一下,“卫公公请起。” 卫离这才乐呵呵地站起身,然后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向陆辞秋:“那个,二小姐啊,奴才今儿过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也不知道二小姐能不能答应。” 陆辞秋心里猜测着这是演的哪一出,卫离怎么又来了? 眼瞅着陆辞秋一脸迷茫,卫离稍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对陆辞秋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得知靖国夫人来了左相府,就让奴才赶紧过来给二小姐撑撑腰。” 陆辞秋还是懵,“他们怎么知道靖国夫人来左相府了?”问题还知道过来是为了什么,这也太离谱了。 这话一问出口,卫离就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陆辞秋一下就懂了。 哦,皇上在靖国公府安插了探子啊! 古代这一套她还是没有适应,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也太丢人了。 这卫离该不会以为她是个傻子吧? 卫离当然不会觉得她是个傻子,他只是以为陆辞秋想多打听打听,于是又道:“等有机会,奴才与您细说。” 这话说完,人这才退回来,然后两人开始演戏。 陆辞秋问道:“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卫离说:“是皇后娘娘,听闻二小姐得了三匹缕金纱,就想问问二小姐愿不愿意让出来,娘娘她很喜欢那种料子……” 卫离的话把靖国夫人给听糊涂了,她还没从卫离对陆辞秋的态度上缓和过来,这突然又扯出皇后娘娘也看上那三匹缕金纱。 她今日的气运怎的就这么背? 靖国夫人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此刻却根本没有人搭理她,就听卫离继续道—— “不过娘娘也嘱咐奴才了,一定好好的跟二小姐商量,您要是愿意让出来,价钱随您开。 您要是不愿意让出来,娘娘让奴才千万不要为难二小姐,绝对不可以强要二小姐的东西。 甚至娘娘还说,如果二小姐也喜欢缕金纱,回头会让永福宫再送两匹,给二小姐穿用。” 他说完便侧过身去,将站在身后的那位大宫女给让了出来。 这宫女陆辞秋是见过的,那日她到永福宫用膳,这宫女就一直站在江皇后身边。 只是那天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太过热情,以至于身边的宫女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大宫女二十出头模样,脸上挂着不失礼数的笑,见了陆辞秋就款款行礼,说:“奴婢怀青,问二小姐安。” 卫离替她介绍:“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怀青姑姑,奴才说得是不是实话,还请怀青姑姑给作个证。” 怀青立即道:“卫公公所言句句属实,皇后娘娘就是这般嘱咐我们的。” 说完,还抬头看了陆辞秋一眼,然后眉眼弯弯,笑意更甚,“二小姐姿容出众,倾国倾城,真是每次见了都叫人赏心悦目。” 一句话,把陆倾城说得立即就蹙了眉头。 可比她更蹙眉头的却是靖国夫人。 一个卫离放低姿态还不够,这又加上个皇后娘娘的大宫女,这陆辞秋是要上天吗? 要上天的陆辞秋这时也回过头来看了靖国夫人一眼,然后就一脸为难地对卫离和怀青说:“怎么办?原本皇后娘娘想要的东西,我应该立即奉上的。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眼下那三匹缕金纱被靖国夫人盯上,说是要送给孝谨皇贵妃,正在以孝谨皇贵妃的名头,在我家里喊打喊杀呢!” 陆芳华立即作证:“对!刚刚那个丫鬟还说,自会有人找我二姐姐算账!卫公公,怀青姑姑,你们可一定得替我二姐姐作主啊!靖国侯府太欺负人了,这不是明抢吗?” 卫离当时就急眼了:“谁?谁要跟皇后娘娘抢东西?” 靖国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卫离这太监的嚣张,望京城里谁人不知,坊间早有传闻,说哪怕是对上皇上,也千万别对上卫离。因为皇上毕竟是皇上,大度,讲理。 可这卫离就是个死太监,他根本就不讲理,还小肚鸡肠。 谁要是跟这太监对上了,不死也得被他扒层皮。 她一度以为这都不关她的事,却没想到今日竟在陆家,被卫离给堵了个正着。 靖国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然后才开口道:“公公误会了,不是跟皇后娘娘抢东西,是那东西原本就是靖国侯府跟罗家定好了,准备送给孝谨皇贵妃的。 没想到罗家临时反悔,又把东西给了陆家二小姐,我这才上门来讨。” 卫离一脸的不耐烦,“跟罗家定的东西?给银子了吗?” “还,还没给。” “银子都没给就敢说东西是靖国侯府的?”卫离都听笑了,“你们冯家是不是有点儿什么毛病?该不会以为这天下都是冯家的吧?再者说,要是罗家反悔不卖给你们了,你们找罗家去啊!跑这儿来为难宣王妃算什么玩意?” 靖国夫人心又一颤,宣王妃? 宫女怀青也淡笑着道:“靖国夫人方才提及孝谨皇贵妃,奴婢却不知皇贵妃何时比皇后娘娘还要尊贵了?难不成我们皇后娘娘看上的东西,还要先问过皇贵妃要不要? 是靖国侯府觉得皇贵妃高于皇后,还是觉得太子殿下高于皇上?” “都不是。”靖国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道,“两位误会了,我只是上门来问一问,既然陆家不给,那我走了便是。”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方才说我若是不交出那三匹缕金纱,就将我掌嘴一百,杖责五十。”她说到这,还看了一眼靖国夫人身边那个丫鬟,“一个下人,竟在我们府上喝斥让我跪下,也不知是谁家教出来的规矩。” “什么?”卫离又急了,“靖国夫人这是到陆家杀人来了!不知夫人有没有打听打听,陆家二小姐如今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您要打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怎么跟十一殿下交待?” 靖国夫人脸色愈发的难看,她是听说皇上给陆辞秋和十一皇子下旨赐婚,但也听说就是为了让陆辞秋给十一皇子治伤,伤治好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再说,那赐婚的圣旨陆辞秋不是没接么? 她有心想再狡辩几句,却听卫离道:“行了,靖国夫人请回吧!这事儿咱们回头会一五一十地跟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也会向十一殿下禀报。至于禀报之后的事,那就不是咱家说得算的了。 还有那三匹缕金纱,哼!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同皇后娘娘争东西!” 正文 第81章 置于死地 陆辞秋已经吩咐下人去取纱料,很快,霜华跟冬安二人就抱着三匹缕金纱回到了明月堂。 怀青赶紧让跟来的小宫女上前来取货,然后对着陆辞秋千谢万谢,又说皇后娘娘一定不会亏待了宣王妃,请王妃等赏就是。 说完还看向罗氏和陆芳华,想了想,道:“罗家献宝有功,皇后娘娘会记得的。” 罗氏赶紧拉着陆芳华谢恩。 卫离和怀青带着三匹缕金纱走了,临走时看了靖国夫人一眼,“你不走吗?是不是等着我们走了以后,再为难宣王妃呢?” 靖国夫人一听这一口一个宣王妃的,实在有点吓人,赶紧也走了。 陆家终于又恢复了平静,陆萧元送人之后返回明月堂时,二房母女已经回去了,就剩下云氏和陆倾城还在屋里坐着。 陆辞秋这会儿正坐在老夫人身边,跟老夫人说着自己昨日进宫去给宸妃看病的事。 老夫人是含着泪听的,一边听一边说:“真是辛苦你了,前儿一晚上没睡,昨日又进宫去看你姑母,那得多累啊!” 陆辞秋就说:“为了姑母能快点好起来,孙女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就是今日实在是让祖母受委屈了,那靖国夫人在祖母您面前始终是晚辈,可她却公然与您并坐,话里话外也丝毫不见尊敬之意。 孙女之所以与她强硬说话,也是想替祖母出口气。” 说完,立即转过头来看向陆萧元,“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父亲可一定得替祖母说话! 您是祖母在望京城里唯一的依靠,如果连您都不帮着祖母,祖母该如何在这里生活?” 陆萧元头皮阵阵发麻,好不容易跟老太太修复好了关系,陆辞秋怎么又开始挑拨了? 他在屋中间站着,一言不发,只狠狠瞪着陆辞秋。 陆辞秋轻笑了下,“父亲这是在做什么?眼睛不舒服么?要真是不舒服我可以替父亲看看,老这么瞪多累。” “你把嘴给我闭上!”陆萧元酝酿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责骂陆辞秋的理由,“本相问你,那卫离叫你宣王妃,是什么意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家这样叫,你还要脸不要?” 陆辞秋一把抓过霜华,“快,你立即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就说我们家左相大人骂她不要脸。” 霜华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好在这次被陆萧元给抓住了——“你们要干什么?”话说完,猛地往回一甩。 要不是陆辞秋快速站起来将人接住,霜华这一下指不定被抡到哪里去。 陆萧元还在冲着她喊:“小畜生,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置陆家于死地吗?” 陆辞秋冲着他展开了一个比地狱还可怕的笑,“皇后娘娘当着我的面,自称母后。父亲您说,这是谁不要脸?还有,说到置陆家于死地,父亲,跟您比起来,我这点道行算什么啊?您才是真正想弄死陆家每一个人,我说的对吧?”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本相在问你为何那卫离跟你叫宣王妃!” 陆辞秋的脸沉了下来,“我刚说过了,是皇后娘娘自称母后,皇后都起了这个带头作用,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跟着叫了。看来父亲不只是眼睛有毛病,耳朵也不太好使。要不要我将刚刚所有说过的话,全都重复一遍?咱们好好分析分析你是怎么想让陆家人全都死绝的。” “住口!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简直是个疯子!” “嘘!别乱说话。”陆辞秋将食指竖到唇边,身子微向前探,面上挂着一丝邪笑,“万一一语成谶,我真疯了,那可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来。父亲确定能承受得起那样的后果?” “你……”陆萧元说不出话来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儿应该是知道什么事情,但是他不敢想,他怕万一真是那件事,那就真的没办法收场了。 陆辞秋往前走了两步,看了陆萧元一会儿,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从小到大我对父亲的印象都很淡,因为父亲甚少关心我,也甚少抱我,就连一个笑脸都不肯施舍给我。 小时候我问过母亲为何父亲不对我笑,母亲说父亲是做官的,平日里严肃惯了,不爱笑。 可是我分明看到过你对大姐姐笑,也对大哥哥笑,甚至对三妹妹和五妹妹也笑过,却唯独不对我和轩儿笑。 是我们不配吗? 无所谓了,小时候在意的事,长大了就不惦记了。 倒是父亲您,对我态度要好一点,否则我哪天一个不顺心,可能就……” 她说到这里,手上突然加了力气。 陆萧元就觉得原本握在自己腕上的那双小手,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对铁钳,死死将他两只手腕钳住,力气大得骨头都要碎了。 他的心一下就慌了,用力想要挣脱,却发现越挣反而被捏得更死。 两只手的血液都不流通了,瞬间就发了麻。 可比起双手的麻,此时此刻他的头皮更麻。 因为他听到陆辞秋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否则我哪天一个不顺心,可能就送您下地府,给裴氏一族当牛做马去!” 这话说完,陆辞秋突然发力,猛地把陆萧元往前推去。 屋里人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就见陆萧元整个人直接飞出屋子,“砰”地一声摔到地上。 这一下摔得可真狠,院里的青砖地面都被他砸得起灰了,陆辞秋却只拍了拍手,“父亲怎么站都站不稳了呢?” 老夫人吓得一下就站起来了,声音打着颤喊了一声:“萧元,萧元啊!” 云氏也大叫一声“老爷”,直接扑了过去。 陆倾城这次换了路数,不再跟着云氏一起哭了,而是一步冲上前,一把拽住陆辞秋的袖子:“二妹妹!为人子女者,再怎么样也不能出手重伤父母,你这样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说完,回头看了陆萧元一眼,见陆萧元已经从地上坐起,她立即又回过头大声道:“你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替父亲讨一个公道!他是我最最敬重的父亲,容不得你作贱!” 陆倾城声泪俱下,言辞激烈,拽着陆辞秋的袖子也用了大力。 陆辞秋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小丑。 “想讨打吗?成全你——” 正文 第82章 因果有报 “啪!” 也不知道从哪里甩出来的一道鞭子,结结实实抽到了陆倾城身上。 陆家这位从小被家里像眼珠子一样看护着长大的大小姐,平生第一次挨打,还挨得这么重,鞭梢刮到脖子时,瞬间就起了一道红痕。 在场众人又是一声惊呼,这一下比刚刚呼陆萧元时声音还要大。 云氏也顾不上陆萧元了,直接就扑上前来,哭喊着:“倾城,我的倾城啊!大夫,快去请大夫!” 身边丫鬟赶紧跑出去请大夫了,云氏怒不可遏地看向陆辞秋,那眼神凶狠得几乎要把她给吃了。 老夫人也踉跄上前,由常嬷嬷扶着看陆倾城的伤势。 待看到鞭痕只到脖子,并没有抽到脸上时,松了口气,正想替陆倾城说几句话,常嬷嬷却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胳膊。 老夫人不解。 陆倾城是陆家的宝,陆家将来还能不能更进一步,就全靠陆倾城了。 所以她现在也很心疼,甚至埋怨陆辞秋为何突然出手伤人。 但她更了解常嬷嬷,这个老仆人若不是心里有想法,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拦着她的。 于是老夫人不吱声了,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伤得重不重?” 陆倾城忍着哭摇摇头,“没事,祖母,我没有关系的,您快去看看父亲吧!他也上了年纪,可禁不起这一摔,万一有个好歹,咱们一家可怎么办呀?” 说完,又看向陆辞秋道:“你要是还觉得不痛快,就再打我,只要你不伤害父亲就好。” “二姑娘!”云氏声音凄厉,伸手挡在陆倾城身前,“究竟为何出手伤人?今日你若不说清楚,我拼了命也要请出家法来!” 一说家法二字,老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胳膊。 陆辞秋赶紧回过头去搀扶老夫人:“祖母别怕,父亲有大姐姐护着,那孙女就一定会护着您。大夫人要是再敢用家法抽您,那孙女手里这条鞭子,也绝对轻饶不了她!” 说完,又看着云氏说:“打她就是打她,还需要理由吗?何况还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挨打,我不过满足她的心愿,你非但不谢我,还要用鞭打老夫人来威胁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我何时要鞭打老夫人?”云氏都懵了。 陆辞秋看了已经站起身的陆萧元一眼,“陆家家法鞭,不就是用来抽老夫人的么!父亲就是这么干的呀!” 陆萧元眼瞅着老夫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心里恨陆辞秋恨得就像有血海深仇一般。 陆辞秋却不等他说什么,又继续道:“至于我为何抽陆倾城,那也是十一殿下教我的。他说了,谁招惹我,谁欺负我,谁拿言语挤兑我,那我就要拿起我母亲留给我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对方身上。 你们若有疑议,就去宣王府找十一殿下去说理。我是奉命行事,跟我这儿什么也说不着。” 她轻轻放下老夫人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氏和陆倾城。 “大夫人今日表现不佳,在靖国夫人面前,简直丢尽了我们陆家的脸面。 你现在是当家主母,平衡权势是一方面,但当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时,你也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保护我们这些子女,是你做当家主母最基本的责任。你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好,叫我们如何能放心将偌大一座左相府交给你? 从前我母亲在世时,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即便陆家在望京城里没有百年根基,也无人敢欺负到我们头上。 怎的一换了你,什么人都能推门进来踩上一脚?” 老夫人连连点头,越听越觉得陆辞秋说得有道理。 陆萧元却走上前来,瞪着陆辞秋道:“左相府要交给谁当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陆辞秋点点头,“放心,我也没打算做左相府的主。我只是一看到这对母女,就能想到我那可怜的母亲。 原本裴家出事的消息,她是不知道的,却偏偏有个长舌妇告诉了她,还怂恿她离开京城去给娘家人收尸。 你说,这笔账我是不是得找回来?” 她蹲下来,就蹲在云氏面前,两人挨得极近,云氏甚至能在陆辞秋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一脸惊恐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替自己找回尊严,“二姑娘,我念你刚失去母亲,心绪不佳,故而处处让着你。但你也要懂得适可而止!我毕竟是你的长辈!” 陆辞秋一下就笑了,“一个妾罢了,扯什么长不长辈的。适可而止这话我明白,但用在你身上却完全没有必要。云华裳你给我听着,咱们俩个的账这才是个开头,还没有正式开始清算呢,你最好给我小心些。 这世间因果相报,没有什么人在做了坏事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好好活着。 你最好给我小心些,指不定我哪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提着鞭子去抽你了。” “你……老,老爷……” “别叫老爷,你的老爷在我这里也有一笔账,他自身难保,管不了你。 云华裳,友情提示,我这人报仇不喜欢一刀痛快,我就愿意拿钝刀子割肉。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仇人感觉到疼。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当初你诓着我娘去送死,放心,早晚有一天,我把你们云氏一族全都送上断头台! 云华裳,咱们慢慢来!” 陆辞秋起身,再也没多看云氏一眼,只回过头跟老夫人说:“祖母能不能准我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府门的恩典?毕竟我每隔一日都要去给姑母治病的,这些日子怕是常常要跑医馆去配药材。” 老夫人也被她刚刚的样子给吓住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陆辞秋说的是什么,她其实一句也没听清楚,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头,说道:“好,好。” 陆辞秋笑笑,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带着霜华走了。 在经过陆萧元时,淡淡地扔下一句:“下次再出手伤我的丫鬟,我还摔你。” 陆萧元头皮都要炸开了,曾经几次在他脑子里翻腾过的念头,又再一次兴起。 且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付诸行动…… 正文 第83章 羊肉馆子 陆辞秋带着霜华出了门,准备去宣王府。 与此同时,府里的客卿大夫也到了百兰院儿,就地给陆倾城看了伤势。 云氏和陆萧元很担心这个女儿,生怕留下疤痕,老夫人也上前询问有没有上好的药膏。 结果那客卿大夫说:“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在皇宫里呢!尤其是这种能确保不留疤痕的外伤药,就连宫中主子们都千金难求,怎么可能流落到外面。 大小姐若想保万无一失,只怕还得从宫里想办法。” 陆萧元一听这话立即就道:“派人拿着我的帖子去见文君,她手里定有好药。” 老夫人气得直哆嗦,“这时候想起来文君了?你也只在需要文君的时候,才会想起你还有这么个妹妹!” 陆萧元也生气:“不然呢?她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在后宫安享荣华富贵?” “她能享着什么荣华富贵?”老夫人气疯了,鸠杖又抡了起来,“我那可怜的文君,她这一生都在为这个家付出,当年她还那么小,她还没及笄就被你送进宫里,你……” “母亲!”云氏一下冲过去,伸手就去捂老夫人的嘴,“母亲慎言啊!那件事情不能说!” 老夫人瞬间失声,也阵阵后怕。 谎报年龄送不满十五岁的女儿进宫,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陆家就是死罪。 见老夫人不说话了,陆萧元冷哼一声,又催促云氏:“速去宫里求药。” 这时,就听陆倾城的丫鬟司琴说了句:“其实也不用去跟宸妃娘娘求,那药咱们府上就有。” 众人一愣,府上就有? 陆倾城最先反应过来,却立即呵斥司琴:“住口!那是五妹妹的东西,我怎么能用?” 陆萧元想起来了! 是啊,不留疤的药膏府里的确有,就在陆夕颜手里,当初还是花了一万两白银的高价得来的。 于是他也不坚持去找宸妃了,只对那司琴说:“你立即到五小姐那里去,让她将那药膏匀一半出来给大小姐。” 说完,又觉得一半可能不太够,也觉得让司琴去不太好,就又改了主意,随手拉过一个百兰院的侍女:“你去吧,将整罐药膏全都拿来,等大小姐用完之后还有剩下的,就再给五小姐拿回去。” 那侍女看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也微微点头,这才应下吩咐,快跑着去了。 陆倾城见人已经走远了,这才茶里茶气地道:“父亲,不可这样。五妹妹也是陆家的孩子,也是千金贵体,切不可因为要医治我就耽误了她呀! 女儿没事的,女儿的伤在脖子上,今后只要穿高领口的衣裳就能遮住。 跟女儿的脖子比起来,还是五妹妹的手比较重要。” 云氏听得直抹眼泪,“倾城你就是太善良,所以她们谁都能欺负到你头上,明明脖子上的伤比手上更重要才对,你却为了不用妹妹的药膏,扯出这样的谎话来。” 陆倾城又表露出那种她最拿手的委曲求全的模样,对云氏说:“我是大姐姐,做姐姐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让着妹妹的呀!我是宁愿自己不要这容貌,也不愿看到妹妹受苦。” 陆萧元听得万千感慨,“若府里的孩子都能如倾城这般,才是本相最愿看到的……咳咳。” 他咳了两声,到底刚才摔的那一下也把他摔够呛。 于是扯了那客卿大夫,“随本相到清意阁去,替本相也把把脉。” 终于人都走了,老夫人这才得着机会问常嬷嬷:“刚刚你为何拦我?” 常嬷嬷说:“老夫人别忘了,二小姐说过,宸妃娘娘这个病,后面需要每个月都进宫去复诊一次,方能够确保不再发作。何况——”她指指老夫人的手腕,“二小姐可是下了本钱的。” 老夫人明白了,“是啊,文君在宫里能不能过得好,还得靠着她。唉!” 她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受陆辞秋的制约了。 但再看看自己手上戴着的这只镯子,又是什么铂金,又是钻石的,让靖国夫人都红了眼。 就又觉得即使被制约,似乎也没什么损失,只是…… “阿秋这个脾气,怎么越来越冲了呢?前些日子我觉得她有点像裴卿的性子,这几日却又觉得她比裴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照这样下去,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常嬷嬷如今是被陆萧元给吓着了,老夫人昏迷不醒那件事给她提了个醒,就是在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她必须还得找个靠山。 而目前看来,这个靠山非二小姐莫属。 所以她话里话外都向着陆辞秋,听老夫人这样问,她就道:“能出什么事呢?她只是气不过大夫人把裴家的事告诉给她的母亲,从而导致母亲离她们而去,最终丧命。 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这笔账就是要算,那也是算到大夫人头上,跟老夫人您还有老爷都没关系。她现在之所以对老爷也如仇人一般,那是因为老爷不疼她。只要老爷今后能对她好一点,她还是会认这个爹的。” 老夫人点点头,“如此就好。如今那陆辞秋手里握着文君的病,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她。” 此时的陆辞秋已经坐在了去宣王府的马车里,原本早该出门办的事,生生拖到了这会儿。 霜华有些犹豫,“小姐,这都晌午了,咱们这会儿去宣王府会不会不太好?” 陆辞秋也有点尴尬,“晌午了啊!那就不好再去别人家里了,省得叫人以为我们是专程来蹭饭的。” 霜华想了想,道:“那要不先回府,用过午膳再去?” 陆辞秋却不想回去吃。 在家里吃饭通常都是大厨房做什么她们吃什么,虽然在老夫人的关照下,送到她屋里来的都是好菜,但好菜毕竟不是按照自己的口味点的,就谈不上多爱吃。 她今儿就想下馆子! 于是掀了车帘子对车夫说:“改个道,找家好吃的馆子,用完午膳再去宣王府。” 车夫乐呵呵地同她说:“二小姐,望京城里新开了一家羊肉馆子,虽说大夏天的吃那个会有些热,但因为那馆子把羊肉做得实在好吃,所以不少人宁愿冒着酷暑还是愿意去尝尝的。您要不要也去尝尝?” 正文 第84章 打不过我 霜华听了这话就道:“你嘴馋就说你嘴馋,别扯着我们家小姐大热天的去吃那玩意。小姐,羊肉上火,咱别去了。” 陆辞秋却在听到羊肉二字时就咽了口水,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能跟霜华站在一起了。 于是她对霜华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羊肉虽属热性,听起来是上火的。殊不知夏天吃羊肉也有以热制热的说法,排汗排毒,将冬春之毒气和湿气驱除掉。所以咱们现在吃羊肉正合适!” 霜华听得一愣一愣的,自家小姐为了吃一口羊肉,也太拼了吧? 可是小姐以前明明不爱吃羊肉的…… 罢了,霜华放弃挣扎。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就像如今的小姐性子也跟从前不同。 只要不是变得不好,吃个羊肉什么的都是小事。 于是她对车夫说:“走吧,就去你说的那家羊肉馆子。” 车夫笑呵呵地打马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那家羊肉馆子开在梧桐大街上,名叫兴记。 陆家的车夫念念叨叨一路,说的都是那家馆子有多么好吃,说自己这些日子给府里赶车,只要一路过这地方,离着老远就能闻着香味儿,馋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一会儿二小姐要是能赏奴才一碗汤喝,奴才这辈子都感激二小姐。 陆辞秋听得直笑,“为了一碗羊肉汤你就感激我一辈子,陆家是饿着你们了?” 车夫答:“饿着倒是没饿着,就是打从裴夫人离开之后,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再也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也不怕二小姐笑话,奴才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油腥了。” 陆辞秋当时就皱了眉,她问霜华:“府里对下人如此苛刻的?” 霜华说:“从前是没有的,但打从现在这位上来之后,就说从前府里过得太奢侈,公中账面亏空,还总靠二房接济,所以就缩减了许多花用。 但她只知道缩减其他人的,却从不缩减大小姐的。” 陆辞秋越听越摇头,“云氏的格局太小,成不了大气候。”然后又对车厢外的车夫说,“待会儿给你割一斤羊肉吃,解解馋。” 车夫差点儿没感动哭了,直说二小姐可真是活菩萨,以后二小姐用车,一定把车厢收拾得更加干净整洁。 说话间,羊肉馆子到了。 一下车陆辞秋就后悔了——她早该想到的,新开的馆子,还是味道特别好的,赶在这种饭点儿人怎么可能会少。 她瞅着饭馆外头围着的两层人就头大,这得排到啥时候? 车夫主动去打听,很快就回来说:“前头还有十二桌,小姐,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不该出这个馊主意的。咱们还是换一家吧,奴才还知道有家馆子做鱼不错。” 陆辞秋却不愿再走了,主要也是闻着这味儿走不动了。 今儿这羊肉说什么她也得吃上! 于是主仆二人下车,奔着人群就走了过去。 不就十二桌吧,等着呗,反正除了去宣王府,她也没有什么大事。 霜华挤到前头去排了个号,车夫去后院停马车,主仆二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等位。 这家馆子也会做生意,外头摆了桌椅,专门提供给等位的客人坐的。 只要去排了号,小二就会给送来茶水,不温不凉的花茶,可以一边喝一边等。 可是陆辞秋这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呢,就听隔壁的隔壁传来一声惊呼:“陆辞秋?你也好意思出门?” 陆辞秋“咦”了一声,偏头去看……好吧,又不认识。 她也懒得再翻原主的记忆,反正这种人只一句话就能叫人听出是个没脑子的,她认不认得也不重要。 叫她名字的是位小姐,穿了身绯红长裙,很瘦,下巴很尖,眼眶发黑,脸上没有多少脂肪,一看就是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她在喊过一声之后就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陆辞秋跟前,一脸惊讶地道:“你还好意思出门呢?被太子殿下那样羞辱又抛弃,不知道躲到城外姑子庙去度过残生,居然还有脸跑出来吃羊肉?你们陆家的人都这么不要脸吗?” 霜华当时就站了起来,开口道:“这位小姐,请慎言。” “慎言?哼,我有什么好慎言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霜华还要说什么,却被陆辞秋拉了一下,还冲着她摇摇头道:“一个都活不过二十的人,你跟她较什么劲呢?这种戏码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上次那位冯家小姐的开场白也跟她差不多,可见她们都是没有什么水准之人,连新鲜的词汇都没有,咱们不必理会。” 那位小姐怒了:“陆辞秋你说什么?谁活不过二十?” “你!”陆辞秋歪头看她,“我说你活不过二十。一个活不过二十的姑娘,不知道好好在家孝敬父母,享受最后几年时光,竟还有闲工夫跑到大街上来痛快嘴皮子,你心可真大。” “你,你竟敢诅咒我?”那位小姐大怒,“陆辞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小姐也是个急脾气,说撕就撕,冲上来就要对陆辞秋动手。 霜华吓得赶紧拦在她家小姐前头,却没想到她家小姐比她动作更快,居然一抬脚,“砰”地一下直接把扑上来的人给踹飞了! 这一下就闹了开,大量的人涌过来围观,那位被踹飞的小姐撞到一张小桌上,撞洒了桌上一壶茶。 陆辞秋翻了翻白眼,“望京城里的千金小姐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当街打架呢?什么毛病?问题你们也打不过我啊!图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那位小姐的丫鬟哭着叫喊,还转过头来冲着陆辞秋道,“我家小姐乃右相大人独女,岂容你当街殴打?我们要报官!我们一定要报官!” 陆辞秋一脸的不耐烦,“爱报啥报啥,吓唬谁呢?先撩者贱,我这充其量算是正当防卫。当官的但凡脑子好使,都不会判我有罪的。” 被踹的小姐坐在地上,指着陆辞秋道:“怪不得太子不要你,陆辞秋你活该!就你这样的女子,连低贱的奴才也不会要你的!” 身边丫鬟立即把话接了过来:“小姐,奴婢觉得那些奴才应该还是会要的,毕竟她也是左相家的千金小姐,养得细皮嫩肉的,不比那些糙娘们强?不睡白不睡!” 一句话,成功地让陆辞秋眯了眼睛,露出一道危险的目光…… 正文 第85章 我的规矩 “右相家的奴才,口出恶言,该死。”陆辞秋也不生气,只将目光投向四周人群,半晌,再道,“一个奴才,不配让本小姐动手,不知在场诸位有没有人愿意替我打死这个恶奴?我许他十两……不,一百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陆辞秋此言一出,立即有人站了出来——“当真给一百两?”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强体壮,一看就是做力气活的。 陆辞秋对此很满意,点点头说:“真给。”说罢,伸手入袖,一条软鞭被她从宽大的袖子里取了出来。 她将鞭子向前递去,随着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霜华被这一幕惊着了,她家小姐啥时候在袖子里藏的鞭子? 她想到了在百兰院时这条鞭子的出场,顿时觉得她家小姐越来越神奇了。 那男人一看陆辞秋把银票递过来了,咧嘴一笑,直接把银票抓过来塞进怀里,然后问陆辞秋:“要死的要活的?” 陆辞秋说:“死。” 男人点头,鞭子接过来,照着那个嘴贱的丫鬟就抽了过去。 右相府的丫鬟被他抽得满地打滚,惊声哭叫。 那位小姐想上前拦一下,却怕鞭子甩到自己身上,只能躲得远远的。 过了一会儿,丫鬟的哭嚎声渐渐弱了。 再过一会儿,丫鬟的哭嚎声终于停了。 男人停下鞭子,上前去探那丫鬟的鼻息,然后回过头来跟陆辞秋说:“姑娘,死了。” 陆辞秋点点头,“鞭子还给我,你走吧!” “诶。”男人答应着,将鞭子还了回来,临走时却有些犹豫,“人是我打死的,官府不会找我麻烦吧?” 陆辞秋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那丫鬟,轻轻笑了下,“人根本也没死,何来麻烦?” 男人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给她留了口气。小姐,我是个杀猪的,猪天天杀,人却是头一回。我也怕摊上麻烦,真不敢下死手。 要不这银票你收回去,给我一张五十两的吧!” 陆辞秋摆摆手,“走吧,这没你的事了。” 男人一听这话,赶紧就跑了,生怕她反悔又把银票要回去。 右相家的丫鬟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陆辞秋道:“你为何如此恶毒?” 陆辞秋笑笑,“因为你骂我,还骂得很难听。”她说着,又看向那位右相府的小姐,“或许我有些规矩你们不懂,借着今日这个机会,我就和你说一下,这样今后咱们再往来,你也能把握好一个度。 听着,我陆辞秋的行事风格是,你骂我我就打你,你打我我就打死你。 还有,我这人很记仇,所以下次远远看到我,你最好绕个路,免得我记起今日之事,再打你们一顿。 哦对了,要报官是吧?正好,我也报官。” 她偏头对霜华道:“帮我想着,一会儿吃完了羊肉咱们去一趟望京府衙门。关于我跟太子这场婚约,连皇上都承认是我主动退婚,可右相家的小姐却执着地认为我是被太子抛弃,并且以此对我进行羞辱。你说我要是告她一个罔顾圣言,这是不是大罪?” 说完,又问那位小姐,“不知你的父亲右相大人,他能不能担得起这个罪名?” 右相家的小姐脸都白了,可陆辞秋的话还在继续:“不管担不担得起,只怕这事一出,你就要被送到城外姑子庙去生活了。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去做姑子,真是可惜。 回去吧,少惹我,也别给家族惹麻烦,不要让你们全家都变得不幸。” 这时,羊肉馆子里走出一个人,直奔着陆辞秋来,还叫了一声:“王妃!” 陆辞秋扭头一看,好么,这不是燕千绝的近侍么!叫什么来着? 哦对,修染。 她冲着对方点点头,然后就听修染说:“王妃怎么在这坐着?十一殿下在楼上等着您呢!” 那右相家的小姐惊讶地问了句:“你叫她什么?王妃?” 修染轻皱眉心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耐烦地道:“皇上赐婚,当然是王妃。你是右相家的女儿?” 那位小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不甘地说了句:“请十一殿下为臣女做主。” 修染冷哼一声,“辱骂宣王妃,我家殿下会去找右相大人说话的。” “不是,不要找我父亲说话,这事跟我父亲没有关系,跟十一殿下也没有关系啊!你不要告诉十一殿下,我不用殿下为我做主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十一殿下。” 可惜没有人听她的,修染已经请了陆辞秋一起走进馆子,包括霜华在内,三人谁都没有再理会外面的吵闹和是非,就好像这些事情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一样。 只有那些围观的人小声议论着,也有人好心提醒右相家的小姐:“赶紧回家去吧,找你家大人想想对策。惹了陆二小姐不要紧,惹了十一殿下那可是大事。” 这话被走在后面的霜华听了去,不由得微微摇头。 殊不知,惹了她们家二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羊肉馆子一共两层,门面看着不大,实际上里面却别有洞天。 光是一层的大堂就能摆个二三十桌,就更别提大厅的里面通过一条走廊,还连着另一个大厅,还有二层的包房雅间儿,全部满员。 陆辞秋感叹:“这羊肉馆子开成这样,老板也不是一般人。” 修染听了这话就笑,“江家一门远亲开的。” 陆辞秋点点头,放眼这望京城,能被称一声江家的,也只有皇后娘娘的娘家了。 修染将她往二层请,一边走一边说:“历朝历代左右丞相都不合,只因皇上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朝中之事属下知道得也不太多,二小姐随便听听就好。至于今日之事,请二小姐放心,殿下一定会替二小姐摆平麻烦的。” 陆辞秋点点头,她早知道燕千绝会为她摆平麻烦,因为这是她与他立下契约的条件之一。 她之前已经履行过契约,去哄皇后娘娘开心了。所以这次换他护她一回,理所应当。 修染今日话有点多,他问陆辞秋:“方才听王妃说那右相家的小姐活不过二十,可是随口说说?” 陆辞秋摇头,“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看出那位小姐似乎生了一种病……” 正文 第86章 挡个桃花 她并未来得及与修染细说那位小姐生的是什么病,燕千绝所在的雅间儿就已经到了。 修染只说了句:“若真的生了重病,那这次的事可能还真的不需要我家主子插手,王妃自己就能行。”说完,轻轻扣了三下门,然后对陆辞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辞秋只当是这羊肉馆子新开张,又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开的,燕千绝也想来尝个新鲜,两人是赶巧遇见。 却没想到,门一开,里头不但坐着燕千绝,还坐着一位粉裙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起来比她还小,脸蛋鼓溜溜的,属于微胖型。 但长得并不丑,还十分讨喜好看,特别是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通红通红的,几乎都要能掐出水儿来,就更显得憨态可掬。 陆辞秋一下就不会玩儿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这是一不小心撞了人家小情侣约会? 这可不好啊!拆人姻缘天打雷劈,她不想被雷劈。 于是转身就要走,却在转过身之后,被一股大力气又给拉了回来。 她的背撞在一个胸膛上,头顶被对方的下巴抵住,然后听到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本王还在这里,你要上哪去?” 她脑子嗡嗡的,“燕千绝,我不知道你跟人有约,我不是故意坏你好事的,我现在就走。” 他却拉着她的手腕,一路将人拉到饭桌前,再按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里。 “本王没有什么好事,就是过来吃顿饭。” 对面坐着的小姑娘脸更红了,委屈巴巴的,眼泪就在眼圈儿里含着。 陆辞秋是又同情自己,又同情这小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路过,路过。” 燕千绝却根本也不听她说什么,只对那小姑娘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本王的未婚妻。你可以叫她陆姐姐,也可以叫表嫂。” 小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说话都带着哭腔:“姑父的赐婚圣旨,陆家小姐不是没接么?圣旨没接,赐婚就不作数。” 燕千绝再道:“不是她没接,是因为那次去颁旨,没有带着聘礼一起去。待下次将聘礼备好再去颁一次圣旨,她就会接了。” 说完,又偏头问陆辞秋:“是不是?” 陆辞秋尴尬地点点头,“是,是,下次就接了。” 小姑娘嘴一瘪,呜呜地就哭了起来。 陆辞秋是真见不得这种可爱嘟嘟的小姑娘当着自己面儿哭,赶紧安慰她:“别哭别哭,你别哭啊,我其实……我和他……你要是……唔!” 一大块羊肉塞到她嘴里,燕千绝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不是饿了么,快吃。” 陆辞秋被迫吃了一大块儿羊肉,当时就有点儿顶着了。 再看对面的肉嘟嘟,好么,哭得更可怜了,一边哭还一边盯着她碗里又被夹进来的一块羊骨头,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陆辞秋懂了,肉嘟嘟这是饿了呀! 于是把自己的碗递过去:“给你吃。” 燕千绝一把将她手腕又拽了回来,“自己用过的碗再给别人,不礼貌,你若不愿意吃就给本王,不必让别人代劳。” 说完,夹起她碗里的羊肉,自己吃了。 陆辞秋又懂了,哦,这是用她来挡桃花啊! 行吧,虽然这不在契约条款范围之内,但两个人既然建立起这种关系,就是应该在关键时刻互相帮助的。何况皇后娘娘喜欢的是她,应该不愿意看到别的姑娘纠缠燕千绝。 这么一想,就觉得挡了这朵桃花也是自己分内之事,于是她的表演开始了—— “我明日还要进宫去看姑母,你要不要来左相府接我?” 燕千绝斜了她一眼,显然对这一出不太适应。但看到陆辞秋趁那小姑娘不注意,冲着他眨了眨眼,他便也领会了她的意图。 于是点头,“好。” “那我明日还想吃那道八宝鸭,让母后再给我做一次好不好?”她笑嘻嘻地凑近他,一脸的谄媚。 燕千绝眉梢突突直跳,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却被陆辞秋一把抓住手腕,眼神里带着浓烈的警告——你躲什么?我这是帮你呢! 于是他不再躲了,又点点头,再说一句:“好。” 陆辞秋很满意,笑眯眯地给他盛了一碗羊肉汤,给自己夹了一块羊排,咬了一口之后直呼“太好吃了”,紧接着就往燕千绝嘴里塞。 燕千绝眼瞅着被她咬了一口的羊排进了自己嘴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肉嘟嘟的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甚至还下意识地开口提醒:“陆姐姐快跑,表哥有洁癖,他会打死你的!” 可是很快地,更加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她表哥非但没有打死她的陆姐姐,还面色平静地把那块羊排给吃了下去,再优雅地把骨头吐了出来。 陆辞秋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只见她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上燕千绝的嘴角,“你瞧你,嘴角都沾上油了,我给你擦擦。” 肉嘟嘟再也坐不下去了,捂着嘴哭着跑出了雅间儿。 直到小姑娘下楼的声音听不到了,陆辞秋这才把自己的帕子收回,爪子也从他嘴角拿了下来,椅子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些,然后道:“用得着费这个劲吗?我听说你对女人一向挺狠的,通常都是直接扔出去了事,怎的今儿要费这般周折?” 燕千绝平静地喝羊汤,喝了小半碗后才回答她的话:“小柳是江家的孩子,是母后的亲侄女。” “哦,这样啊!”原来是江家的孩子,江皇后于燕千绝有大恩,所以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可是我觉得那个小姑娘挺可爱的,肉嘟嘟的我总忍不住想往她脸上捏一把。你看她刚刚又气又急都哭了,却在我给你夹菜时还记得提醒我快跑,可见也是个善良的姑娘。 你并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所以江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如果能娶了江家的姑娘,那也算亲上加亲,皇后娘娘肯定会乐意的,为何不考虑考虑?” 燕千绝斜了她一眼,“你想让本王考虑别人?” 正文 第87章 不嫌弃你 “呵呵。”陆辞秋干笑两声,“你考不考虑别人,跟我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咱们是假的,早晚得散。” 他就一直看着她,目光不善,似乎有些生气,不过陆辞秋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反正人已经气跑了,我此番任务也算圆满完成。接下来咱们好好吃饭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他面前的碗筷收了,然后回头冲着门口喊了声:“霜华,叫店小二再上套碗碟。” 燕千绝不解,“为何?” 陆辞秋说:“因为这一套沾过我的口水啊!刚刚为了把戏做得真,没有办法,现在不用演戏了,自然也不需要再委屈你。你不是有洁癖么,不能用别人的东西。” 门外已经传来霜华的声音,说:“小姐,小二送碗筷来了。” 燕千绝却突然说了一句:“不必!退下!” 然后默默地把被陆辞秋收走的碗筷又拿了回来,还重新夹了菜,吃了一口之后淡淡地道:“无碍。” 陆辞秋又干笑两声,也不再提换碗筷的事,自己也盛了碗汤喝。 可是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闷头吃,气氛也挺尴尬的,她决定主动缓解这份尴尬—— “那什么,你看我今日这身衣裳,是不是挺好看的?我特地选的,不艳不素,清清淡淡的,这么热的天看着清凉。” 燕千绝看怪物似的看向她,一脸的问号。 这女的到底在说什么? 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真的往她身上打量了去。 小姑娘今儿穿了一身带着淡淡绿色的长裙,裙上几乎没有任何点缀,只在腰间扎了一条珍珠白的细带子,看起来的确清爽。 就是头上没有什么点缀,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就显得有些素净。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不是都应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吗?就算她身上还带着大丧,也不至于素净到这个地步。 他心里想着这些,嘴上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送你那么多好东西,怎的一样不戴?” “啊?”陆辞秋一愣,“什么好东西?哦,你说皇上赏赐的那些啊!哎呀那些都是皇恩,不好往出戴的,万一磕了碰了或者丢了,都不好。 再说,那些东西不是金的就是翡翠的,太老气了,不适合我。” “不是还有从东宫抄出来的?” “东宫的东西?呵呵,恶心。”她轻哼一声,面上挂着满满的讥讽。 燕千绝就愿意看她这个表情,就像那天她摔死太子的小妾时,凶残的模样里也带了讥讽。 “那就这样吧,也挺好看。”他这话说得不自然,因为这辈子也没对哪个小姑娘说过这样的话,实在不习惯。 陆辞秋却没听出他言语中的生硬,反倒是很高兴地说:“好看就行,也不枉费我好好打扮。本来今日我是算着你下朝的时辰,想去宣王府找你的,但是被一些事情耽搁了,直到晌午才出门。 又想着不太好在这个时辰去你家里做客,显得我像是特地过去蹭饭的。所以就想着在外头先吃一口,吃完了再去找你,没想到却在这儿遇上了。 这真是……缘分啊!呵呵,呵呵。” 燕千绝越听越觉得这姑娘今日肯定是有什么事,又是精心打扮,又要去宣王府做客,现在把缘分都扯出来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警惕地问:“你想要本王为你做什么?” “我想让你签契约,还想麻烦你为我弟弟请一位先生来启蒙。”她实话实说,“咱们先说这个契约的事儿。 你看啊,这几天我该做的都做了,也给你治病了,也帮你哄皇后娘娘开心了,刚刚还免费赠送了一次棒打鸳鸯。我这么努力,也让你看到了我的实力,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诺言,把咱们商定好的事情白纸黑字的落实下来?” 燕千绝轻哼了下,“怎么,怕本王反悔?” “嗯。”她点头,“对。” “陆辞秋,你……罢了,本王给你写就是。” “那我弟弟找先生的事你能顺手给办了吗?” 他点头,“本王想想。” 饭终于吃完时,陆辞秋吃撑了,人都站起来了还觉得有点儿顶得慌,一打嗝就一股羊肉味儿。 燕千绝看她这样很想笑,但忍住了,只问她:“今日吃得太饱,要不本王先送你回府,契约的事改天?你放心,你弟弟的事本王会记得。” 陆辞秋坚决摇头,“不行,就今天。”契约不拿到手她睡觉都不安生。 见她如此坚决,燕千绝就不再说什么了,转身出门,大步走在前头。 陆辞秋抚着个肚子在后头跟着,霜华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把她家小姐的手从肚子上扒拉下来。 “干什么?”陆辞秋不解,“我吃多了,肚子撑得慌。” 霜华说:“小姐忍忍,好歹一会儿上了马车再捂肚子,实在是这个姿势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陆辞秋抽了抽嘴角,她只是吃多了,不是怀孕了好吧! 两人是从后门走的,因为燕千绝的宫车停在后头。 陆辞秋一下了楼才反应过来:“糟了,忘给车夫大哥买羊肉了。” 霜华说:“小姐放心,奴婢办妥了,车夫大哥这会儿可能也吃撑了。” 陆辞秋点点头,赞道:“还是你细心,要不然我就失信于人了。因为一顿羊肉被人以为我言而无信,那多不好。” 燕千绝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光顾着和霜华说话,一个不留神砰地一下撞了上去。 然后就听到霜华的惊呼和修染的笑声,还有燕千绝回过头来说的那一句:“本王又不跑,你急什么?” 她急个屁! 陆辞秋真是上火,“我只是没看路,跟你跑不跑的没关系。” 燕千绝不理会她这话,只问道:“你是坐本王的宫车,还是坐你陆家的马车?” 她答:“坐陆家的马车。” “你确定?” “……”这有什么可不确定的? 然后就见燕千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坐本王的宫车,从后门走,没几个人知道你在里面。但要是坐你陆家的马车,这一路紧随宫车之后,就能让大半个望京城的人都看到,你跟着本王的宫车一起回了宣王府。” 陆辞秋二话不说就往宫车里钻…… 正文 第88章 温柔相待 修染十分配合地对店里的伙计说:“去告诉陆家的车夫,让他自己回吧!就说二小姐同我家王爷有话说,去宣王府了。记得再给那车夫称二斤羊肉带上,让他回去好好说话。” 霜华对修染这番安排还是很满意的,但紧接着她就闹心了,因为修染对她说:“你不能进车厢,我家王爷的宫车不允许任何女人进入。” 霜华一脸惊讶,“我家小姐不是女人呀?” “王妃是自家人,不一样的。” 霜华简直无语,“那我怎么办?” 修染给她指了路:“要不你跟我一起赶车吧!” 霜华哭笑不得,“那我家小姐这趟宫车坐得还有何意义?我这一路还不是被人看得清楚明白。” “京里个个都知道你是谁吗?” “那倒也不是,可难免有那么一两个认识的,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 “那要不你走回去。”修染也无奈了。 最后还是店小二拿了一只幂篱出来,才算解了这个局。 宫车离开羊肉馆时,陆辞秋提醒外面赶车的修染:“慢一点,稳一点,我吃多了,太晃容易吐。” 修染笑呵呵地应她:“好嘞。” 她转过头,只一瞥间,似乎看到燕千绝嘴角挂了一丝笑。 虽然很快就褪了去,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她觉得他在嘲笑她。 燕千绝也有些尴尬,主动给她倒了茶递过去,“解解腻。” 陆辞秋摆手,“不行不行,茶也喝不下了,一点地方都没有了。” 他也不强求,自己喝了半盏,然后微微闭目。 这时的陆辞秋却跟他说起正事:“你知道那个契约怎么写吗?” 燕千绝摆摆手,“本王有些累了,待回府再说。” 她翻了个白眼,累,吃个饭你都累,怎么上战场打仗?糊弄鬼呢? 罢了罢了,她也不愿意多说话,吃这么多,万一哪句说不好真吐出来可就太难看了。 于是她也学着燕千绝的样子闭目养神,却不知就在她轻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燕千绝的眼睛却睁开了。 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脸上。 一向犀利冷血的十一殿下,在这一刻少有的露出一丝柔和目光。 可惜,小姑娘却没看到。 陆辞秋这会儿也不是真的睡,她是在思考一个问题:陆萧元为何恨裴卿? 对,她就是感觉陆萧元对裴卿这个发妻是有憎恨的,可她想不出原由。 这些日子她有几次主动试探,却发现只要自己一提到裴家人的死,陆萧元的神色就不太对劲。 她曾猜测裴家的死跟陆萧元有关,或者说北地丢失的那个布防图跟陆萧元有关,可是她没有证据,只是通过猜测和试探,实在没办法将这件事情坐实。 何况在坐实这件事情之后,她也得想一想到时该如何处置陆萧元,公了还是私了。 若私了,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把那位左相大人给弄死。 可她怕那样无法告慰裴家全族,以及在那场战役中死去的将士。 可若公了,她该怎么把自己从这场诛连九族的大祸中,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燕千绝。”她忽然叫了他一声。 冷面王爷赶紧闭上眼,恢复她闭目之前的样子。 “燕千绝,你给我讲讲裴家的事吧!当初北地那一战,到底战成了什么样? 那日在丧礼上,你说得含糊,我想多听一点。” 他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她,之前柔和的目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哀伤和不忍。 “当真要听?” “嗯。” 他轻轻叹气,“二十万大军死了一半,敌军破城,砸了裴府,伤了数千百姓。这样的战役连本王都不愿再去回想,你为何还要听呢?” 她说:“因为从小到大,待我最好的亲人全都死在那场战役中了。我没有像我母亲那样奔赴前线,与他们共生死存亡,过后总得尽可能的了解细节,以期有报仇的那一日。” 他点点头,“志向是好的,但是战场杀敌,你……还是算了。” 她不爱听这话,“为何就算了?燕千绝,别看不起我,若有朝一日把我逼急眼了,我弃医从戎,你且看看,我比不比得过你们这些男儿!” 他难得地露出赞赏的目光,“好,果然是裴家的孩子。就跟……就跟你母亲一样。”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肯与她讲起北地那场战役,只是他说:“上次我就说过,我并没有赶上那场战役,只收到北地传回的急报,说裴老将军手里的布防图被敌方盗取,敌方知我军一切软肋和部署,趁夜攻城,杀我军十万将士,占我军一半城池。裴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死在那场战役当中。 许多事情也是到了之后才听说的,比如裴家人杀红了眼,不但裴老将军带着你两个舅舅全都陷入混战之中,就连你的两个舅母还有九岁的表弟,也提了长枪去拼命。 你二舅母还大着肚子,却被敌人的战马踏成一尸两命; 你两个舅舅身中数十箭,最后倒在敌军的包围圈里; 你外祖母一包毒粉带走数十条敌军性命,自己却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还有你外祖父,被敌人分了尸,首级悬挂在金黎城门,挂了九天九夜。” 燕千绝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北地那一幕,直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 “敌军破城而入,直接冲入裴府。 不管是三岁孩童还是家中奴仆,男子杀光,女子凌辱之后杀光,整座裴府血流成河,遍地都是尸体。 府外也没好到哪去,敌军似乎知道自己即便是攻破这一城,也只是暂时,这城他们守不住的。 于是尽一切可能烧杀抢夺,搬空了城里的粮食,抢走了所有马匹。 金黎城知府也死在那一战中,他的两名美妾被敌军绑走,至今下落不明。 他的四个孩子全都被敌人杀死,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他停了下来,目光悲戚地看着她,不愿再说下去。 陆辞秋却往前探了身子,手放到他的膝盖上,“燕千绝,谢谢你带回我母亲的软鞭,也谢谢你打退敌军,为北地那些死去的将士和百姓报了仇。 只是我还想同你问问,你知道那布防图,是怎么丢的吗?” 正文 第89章 哪有侍妾 燕千绝点点头,“知道。敌方有一名探子,在我军中蛰伏多年,因为曾在战场上冒死救过裴老将军一命,故而得以信任。” “那人死了吗?” “应该还活着。本王到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数月,都没有人再看到那个人出现。既然没出现在战场上,那就是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国家。” 她再问:“那个国家叫什么名字?” 燕千绝一愣,“你不知?” 她也怔住了,半晌,道:“不知。母亲从来没有说过。她走之后那几个月我一直记恨她,所以也没有刻意去关心这些事情。小时候我虽然在北地住过几年,但那几年北地战事少,裴家将我安置在金黎城内的宅子里,只让外祖母教我医术,从不与我提打仗的事。” 燕千绝轻叹了下,告诉她:“怀北,怀北国。” “怀北……”她念叨了一会儿,将手从他膝盖上拿开,又靠回车厢上。 在原主的记忆里,曾经出现过这个国的名字,但不是听裴卿说的,也不是听北地的人说的。而是在陆府里,听一个外来人说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原主刚十岁出头,从北地回来不久。 有一次陆家来过一位客人,说是陆萧元的学生,进京来探望老师。 陆萧元在还没成亲,没做丞相时,有一次随巡抚大人去了北地,在那边待过小半年。 听说闲时为了打发时间,曾教过一群要考童生试的孩子。 后来去陆府拜访的,正是当年被他教过的那群孩子之一。 只是孩子已经长成少年,童生试也早就过了。 当年陆老夫人还曾感叹,说那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机会上京,还想着到府上来拜见曾经的先生。 二夫人却说,找上门来该不会是想借东风吧? 可是那少年却什么要求都没提,只是来看看老师,住了两日就走了。 要说占便宜,也就是在府里吃了几顿饭吧! 老夫人为此还训斥了二夫人,说她总将人想得那么不堪。 就是那两日,原主有一次无意间走到陆萧元书房附近,站了一会儿就被人赶走,她隐约听到“怀北”二字,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心里胡乱想着事,想着想着宫车就停了,修染的声音传了来:“主子,王妃,到家了。” 陆辞秋抽抽嘴角,“到什么家,是到王府了。”然后掀开帘子率先下车,却在下车时看到宣王府门口人来人往,几乎每一个恰好经过的人,都看到她从宣王殿下的宫车里下来了。 陆辞秋当时就黑了脸,扭头就对燕千绝说:“合着我这趟宫车白坐了?” 燕千绝瞅了她一眼,“你从本王这里问了那么多事情,怎的算白坐?”说罢,也不等她,下了车大步跨进宣王府。 陆辞秋赶紧跟上,心里把燕千绝给骂了八百回。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宣王府了,只是上一次入府匆忙,只顾着燕千绝的病。宣王府的下人也只顾着燕千绝的病,除了修染,也没几个人招呼她。 但这一次不同,她才一进门,迎面遇着个大太监,五十岁左右,见着她扑通一下就跪了,二话不说就给她磕了三个头。 陆辞秋吓了一跳,往边上躲了躲,不想受这个大礼。 燕千绝却说:“他磕头你就受着,你救过我一命,他在感激你。” 那大太监抬起头,眼含热泪地说:“殿下说得没错,老奴就是在感谢二小姐。 咱们家王爷从小就上战场,从来也没受过那么重的伤,太医院都说没救了。 不瞒二小姐,那几日,府里已经悄悄在准备后事,一是怕殿下真有个好歹,来不及准备,二也是想冲冲喜,希望殿下能挺过那一劫。 可是后来殿下不好了,太医院全体太医束手无策,没想到二小姐来了,不但救活了殿下的命,还把他治得如从前一般康健。 老奴谢谢二小姐,老奴给二小姐磕头。” 大太监说着话,又是三个头磕下去。 陆辞秋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身边的修染也往前走了两步,与那太监并排跪了下来。 “属下也还没有正式给王妃磕头呢!今日一起补上。”说着话,也学着大太监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 “王妃救活了主子,从今往后就是宣王府的大恩人,咱们都记着您的大恩,也都等着您嫁进宣王府的那一天。请王妃放心,宣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欢您,会好好侍候您。” 陆辞秋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等她嫁进宣王府? 那怎么可能! 且不说她还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要找个人一起过日子,要相伴白头。 就说这燕家,一个有皇位要继承的家族,从来都不是她人生大事的首选。 但眼下也不好说这些,便只道:“我外祖母说过,行医者,广济天下。何况十一殿下于我也有恩,他不但在太子纳妾那日保了我平安,也替镇北将军征服强敌,保家国安康。 所以我做这些,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 起来吧,你们谢过我一次,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以后不必再放在心上。” 燕千绝看着身边这个小姑娘,觉得她这样说话时,没有了那天的戾气,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痞气。平平和和的像个大家闺秀,也挺好。 嗯,像大家闺秀时好,一身戾气出手杀人时好,像个小痞子似的玩笑说话时也好。 似乎怎么样都好。 他的唇角不知不觉弯起一个轻轻的弧度,很快就在陆辞秋投过来的目光下收了回去。 “走吧,随本王去书房。”说完,看了看她拎在手里的鞭子。 陆辞秋赶紧把鞭子交到霜华手上,然后两手空空笑嘻嘻地跟着他一起往府里走。 宣王府看起来比左相府要严肃一些,许是因为府里没有女眷,所以整座宅子都是灰扑扑的颜色,连下人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 她觉得这样没有生机,就跟燕千绝说:“你府里的侍妾没给你把家好好打理一下?就这么一直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大惊:“本王哪来的侍妾?” 正文 第90章 正式名分 “当真没有吗?”陆辞秋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一脸的怀疑。 燕千绝拒绝再跟她说话,没有就是没有,侍妾是个什么玩意?他为什么要有那种东西? 陆辞秋见他不说话了,脸色也很难看,又不要命地问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身边没有个女人,那生理需求是怎么解决的?” 燕千绝真想掐死这女的! “你把嘴闭上,没有人拿你当哑巴。” 远远跟在后头的霜华也是这么想的。 小姐你快闭嘴吧!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修染也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陆辞秋却不以为意,“我为什么要闭嘴?就聊天呗!要不然咱俩这么不尴不尬地走着,不无聊吗?再说,我是个大夫,什么大风大浪大场面我没见过,就是上次给你治伤我也是把你脱了的。” “闭嘴!”燕千绝手都抬起来了。 这死丫头,欠揍啊! “呵呵。”陆辞秋不要命地笑着,“你是不是害臊了?脸都红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这人脸皮太薄,没意思。” 她想停了这个话题,他却突然有了新的关注点:“你见过谁脸皮厚?还有,陆二小姐,你所谓的大风大浪大场面,究竟指什么? 本王若没记错的话,你自己说过,你这医人的手艺是在你母亲出事之后才捡起来的,从前可没听说过陆家二小姐是位神医。” 陆辞秋尴尬了,说漏嘴了。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别太较真儿。”她摆摆手,不再多嘴了。 燕千绝轻哼一声,也不同她继续计较,只告诉她:“今日羊肉馆门口,你与右相家那位小姐起争执的事,本王会替你平了。” 陆辞秋撇撇嘴,“何止是起争执,我把她给踹了。本来我也想让你行使一下未婚夫的职责,替我把这事儿给平了。 但后来修染提醒了我,既然那右相家的小姐患有重病,那以我如今能治好十一殿下的医名,可能就用不着你替我平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右相家应该很快就会登门求医。” 他低头看她:“给她治病?”说完又回头瞪了一眼修染。 修染被瞪得心慌慌的,他觉得他肯定是多说话了。 陆辞秋琢磨着给右相家小姐治病的事,琢磨了一会儿就说:“给不给她治病,还得看她家里人的态度如何。还有,让我出手医治,右相家也必须得拿出点诚意来。” “别忘了,今日之事是他们家有错在先。”他提醒她。 她笑嘻嘻地点头,“放心吧!我这么记仇的人,怎么可能把这茬儿忘了。倒是你,我怎么瞅着你有些失落呢?是不是没有得到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没事没事,冯家的事还没完呢!我今儿把靖国夫人给气跑了,我估摸着冯家不会再主动上门,但宫里那位孝谨皇贵妃一定会找我的麻烦。 我暂时没想好如何拿捏那位皇贵妃,而且最主要的是,太子是她儿子,我把人家儿子打成那样,她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这事儿绝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我琢磨着,她可能是在蓄力,想给我憋个大招儿。 如果到时候我应接不暇,你再拉我一把。” 他点头,“好。”伸手推门,书房到了。 霜华又被拦了下来。 她问修染:“又是一个不让女人进的地方?” 修染说:“不只女人,男人轻易也没谁能进。” 霜华就把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修染,“那你给送进去吧,我家小姐可能忘了,这是给十一殿下带的吃的。” 修染很高兴,“王妃知道给殿下带吃的,说明王妃心里有殿下,这是好事。” 霜华却不这么想,毕竟从哪也没看出来她家小姐心里有十一殿下。 燕千绝的书房很大,外间写字藏书,里间是个卧室。 陆辞秋不见外地走了一圈,然后就问他:“你平时除了星辉阁,也睡这儿?” 燕千绝没理会,只管低头看着修染送进来的东西。 陆辞秋就给他介绍:“这种东西叫做巧克力,算是我对你的又一项投诚吧!你打仗时上上一些,关键时刻能够补充体力。挺好吃的,你尝尝。” 燕千绝却不敢尝。 黑乎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物,这东西能吃? 她嫌弃他过于谨慎,伸手掰了一块儿巧克力就往他嘴里塞。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吃了进去,却异常吃惊自己何故对这小姑娘的投喂如此不警惕。 从小到大,除了江皇后以外,他从未吃过任何人喂的食物,甚至很抗拒被人投喂这种事情。却为何陆辞秋的投喂他一点也不抗拒? 小姑娘喂他东西时,小手碰到他的嘴唇,他现在感觉脑子有点麻,可再看这小姑娘,却发现人家跟没事人一样,正张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吗?他也不知道,他只想着她喂了他吃的,小手还碰到了他的唇,都没顾得上尝味道呢,嘴里的东西就已经化了。 他实话实说:“不知道,化了。” 陆辞秋连连自责,“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忘了告诉你这东西遇热是会融化的。没事,咱们再尝一块儿。”说着话她就又要去掰。 这一次被他拦了下来,冷冰冰地说了句:“本王自己来。” 小姑娘撇撇嘴,“切!矫情。” 他不管什么矫不矫情的,只知不能再让这小姑娘胡来。 于是自己掰了一块儿巧克力放到嘴里,半晌,点了点头,“甜,还微苦,味道很奇怪,初尝会觉得不习惯,细品就很不错。你说这东西可以补充体力?” “对。”陆辞秋认真地点头,“里头具体的成分我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只当它是我独家制作出来的一种补药吧!回头我多给你拿一些,你可以给你的将士们发一发,不管是上阵杀敌还是平日里当零嘴,都是很不错的。 而且你放心,没有是药三分毒一说,这东西不伤身体,如果不怕吃太多甜食牙疼的话,就想吃多少吃多少。” 燕千绝对此十分受用,将小盒子放到桌上,冲着她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你了。” 陆辞秋摆摆手,“要真谢我,就赶紧开始起草契约书吧!把契约拟好,咱们分别按个手印,从此也算是有个正式的名分了。” 他挑挑眉。 名分? 正文 第91章 渣男皇帝 陆辞秋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帮他研墨。 燕千绝看着自己那从未被外人碰过的桌案,还有那从来没有被旁人握过的墨条,嘴角抽了再抽,最后还是无奈地妥协了。 “要如何写?”他问陆辞秋,“可有章程?” 陆辞秋点头,“放心我都想好了,我说你写,咱们速战速决。” 他听得皱眉,速战速决是这么用的? 燕千绝执笔蘸墨,陆辞秋念叨起已经在心里想过好几遍的契约内容—— “契约!今皇十一子燕千绝,与陆家次女陆辞秋正式约定,即日起,以未婚夫妻之名行走天下,为期三年。 在此期间内,陆辞秋承诺与燕千绝扮作相亲相爱的未婚夫妇,哄皇后开心,让皇上安心。 燕千绝承诺替陆辞秋摆平一切麻烦,并帮助陆辞秋完成一切她完成不了的事情。 契约期间内,双方均不得违背契约条款,不得与其他异性产生暧昧或发生关系,全力维护彼此名声。 三年之后,契约关系在不影响女方声誉的前提下,自动解除,后续麻烦由燕千绝处理。”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将契约内容落实到纸上,这才放了心。 “总结来说,就是这三年你好我好,三年之后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他写字的动作顿了顿,“如何欢喜?” 她偏头看他,手还搁在墨条上,两人几乎紧紧挨着。 她能嗅出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他也能闻到她发间飘散出来的清香。 “你想如何欢喜?”她问他。 他摇头,“不知。” “这不就得了!三年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再说,不管我们要如何欢喜,到那时就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了,谁也管不着谁。” 他莫名地起了怒火,“陆辞秋,你就这么想跟我没关系?” 她一脸诧异,“我本来也没想跟你有关系啊!是你们家大人上赶子非说相中了我,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么!哦对了,为表诚意,我还可以在扮乖的同时,再向你免费提供超值的医疗服务。将来你再受个什么大伤快死了,我还能给你治好。” 他气得冷哼,“本王不会再受伤!” “呵呵,不受伤最好,最好。快写吧!” 燕千绝继续写了,一纸契约按她说的落到最后时,他想了一下,究竟如何欢喜? 似乎从来也没有多么欢喜过,即使打了胜仗,他的情绪也没有过多的起伏。 契约写完,陆辞秋又要求他再抄录一份,一式两份,各自签名,按下手印。 白纸黑字红手印,一人一张,搞定! 她很开心,冲着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他却不知她突然伸出手是什么意思。 她主动把他的手拿了起来,握在一处,轻轻摇了两下。 “握手。”她教他,“是一种礼节,表示友好的。” 他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突然有个冲动想把契约给撕了! 好好的扯什么契约?皇上赐婚,谁敢不从?凭什么这死丫头她就出奇? 可是到底是没撕,因为这个主意,最开始是他提的,总不好打自己的脸。 只是这握手礼……“以后不许再对其他人使用这个礼节。” 她“切”了一声,“古板!”然后将自己的那张契约折好,往袖子里塞了一下,送进诊所空间。 “接下来我们说说你的第一项任务——帮我弟弟找位先生。” 他着实无语,“这也算任务?” “对,契约里有一条,完成一切我完成不了的事。” 他觉得有点亏,因为这个范围可太广了。 罢了,一位先生而已。 “国子学有一位直讲,与本王有几分交情,回头本王派人去同他说一声。 你弟弟是想到国子学去,还是想在家里启蒙?” 陆辞秋说:“还是去国子学吧!正式一点。” “好!大殿下家的小皇孙同你弟弟年岁差不多,也在国子学启蒙,可要和他一起?” 陆辞秋坚决摇头,“不给皇孙当陪读。” “那便去在京官员家里儿孙启蒙的课上去听学吧!” “还有这种课?”她都惊呆了,“所有在京官员家的孩子,都可以去国子学读书?” 他说:“也不是所有,需要正四品以上的官职,或是家里有爵位在身。” “那为何我家不知道这个事?我那个爹正一品啊!” 他失笑,“不是你家不知道,只是你父亲没有让你弟弟去。” 她气得握拳,妈的,早晚整死傻比陆萧元。 他却看着她认真地说:“与其在这里握拳头生闷气,不如回家一鞭子抽死他算了。本王上次教给你的,都忘了?” “没忘!你放心,陆家人伤不着我,你最该担心的,其实是他们在我手底下能不能讨到好生活。” “本王为何要担心他们?” “国之栋梁嘛!” “哼,就他?” 陆辞秋走时,坚决没让燕千绝送。 但因为她的马车已经回了陆府,宣王府又没有平常的那种马车。 所以她还是坐着燕千绝的宫车回去的,霜华也还是跟修染一起坐在外头。 等到了陆府门口下了车,霜华说了句实话:“其实十一殿下在没在里头,已经不重要了。小姐只要坐着这辆宫车回来,旁人就能编出一百八十段故事。” 陆辞秋却也看开了,“左右我也答应他会接下那道圣旨,被人编故事那都是早晚的事。” 这边,小姑娘回府,而另一边,燕千绝则进了皇宫。 待他到永福宫时,江皇后正跟季淑妃在喝酒。 永福宫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太监开了个门缝给他,他熟练地闪身进入,然后就听到大殿里传来季淑妃的声音:“燕擎他就是个渣男!年轻的时候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到老了整一堆女人和孩子在家里白吃白喝,活该他国库空虚!” 然后就听江皇后说:“偏偏有的女人就信他那个邪,以为他是真心的,把他爱了个死去活来。到头来怎么样了?还不是独守空房,寂寞空虚冷。” 季淑妃再道:“那还算好的。疯了的那些呢?找谁说理去?她们也是傻,皇上这种东西,能付出真感情吗?喜欢皇上都不如养个狗,还能天天给自己做伴呢!” 燕千绝听得直皱眉,“喝多少了?” 给他开门的小太监说:“一整坛子陈酿,奴才出来的时候已经见底儿了。” 他大步走进殿内,一挥手,下人将殿门关起来了…… 正文 第92章 再进一步 江皇后和季淑妃一看他来了,还把殿门关上了,于是骂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燕千绝也不拦着,就坐在边上听,还给自己倒了酒。 直到那二位骂累了,酒也喝完了,这才偃旗息鼓,开始下一环节:庆功。 江皇后说:“千绝,今日你那随从修染传进宫里来的消息,本宫十分受用。不但能给未来儿媳妇撑个腰,还能打压冯家的气焰,这种事做起来简直不要太快乐。” 燕千绝就不明白了:“堂堂皇后,母仪天下,打压个公爵府有什么好快乐的?” “那不一样!”江皇后道,“普通的公爵府自然入不得本宫的眼,但冯家不是冯天春的娘家么,所以打压冯家本宫就高兴!叫她冯天春年轻的时候嘚瑟。” 季淑妃呵呵冷笑,“当年汇集群臣保她儿子做太子,说什么千绝是武将,活不长。说我出身低,家里只是四品官,我生的儿子凭不了母贵。 就她儿子好,她儿子生出来八个眼睛两个屁股。” 两人说到这个,又开始把孝谨皇贵妃和太子一顿骂。 江皇后说:“还赐个封号叫什么孝谨,这种封号是活人叫的吗?那是死了之后才受封的谥号!冯天春一天到晚还美滋滋的以有封号的皇贵妃自居,殊不知她男人是盼着她死!” “所以你说,这种男人要了有什么用?” 燕千绝足足听她们骂了两个时辰,终于彻底结束了。 江皇后命怀青把那三匹缕金纱拿来,交给了燕千绝,“明儿去还给你媳妇,本宫只是替她出出气,这玩意永福宫有的是,不会真要她的。另外还有本宫的赏,也一并带去。总得让不知道的人知道知道,本宫即使是不要这三匹纱料,该赏儿媳妇的也一样都不少。” 燕千绝拒绝,“要送你自己找人送,本王不送。” 江皇后也不跟他计较,只笑着说:“明日阿秋还要去给宸妃治病,记得叫她过来吃饭。 另外,宸妃都病了,本宫身为皇后总得表示表示,怀青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好东西,给宸佑宫送一些过去。” 怀青就说:“奴婢听卫公公讲的,那日皇上从陆二小姐那里听说了七公主的生辰,就问七公主想要点什么。七公主说想要套新衣裳,她的衣裳都小了。” 江皇后点点头:“那就多送些布料吧!要不把这三匹缕金纱送去,她是儿媳妇的姑母,本宫就是冲着儿媳妇的面子,也得把场面事做得漂亮些。 至于给儿媳妇的,再从库房里取五匹出来送到陆府去。” 怀青应下吩咐,去办差了。 燕千绝就问她:“你不烦宸妃吗?” 江皇后想了想,摇头,“宫里这么多女人,我要是每一个都烦,烦得过来么?陆文君是个老实的,这些年也没捣过乱,也没站过队,所以本宫对她没有太多印象。 没有印象就是好的,何况……”她顿了顿,再道,“我知道是谁对我的孩子下手,跟陆文君没关系。” 他再问:“那宸妃这些年过得那么苦,你为何不管管?” “本宫为何要管?”江皇后炸毛了,“本宫凭什么要替渣男管他的女人,和他跟别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 燕千绝说:“我也是别人生的。” “你不算!”江皇后摆摆手,随即生出警惕,“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替宸妃说起话来了?我可跟你说,你不许胳膊肘往外拐,你要是为了讨媳妇欢心,就抛下本宫去巴结宸妃,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折!” 季淑妃也挥挥拳头道:“对,腿打折!让千湛来打!” 燕千绝的脸都黑了,“本王若真做出那样的事,用不着七哥动手,本王自己就将自己的腿打折。” 季淑妃醉呵呵地笑,“大话别说得太早哦!娶了媳妇忘了娘,自古以来这都是有数的。 不过陆家那位二小姐倒是真不错,颇有裴卿当年的风采。” 说到裴卿,两个女人的心情又不好了。江皇后吵吵着让宫女又搬了一坛子酒来,跟季淑妃分分喝了,说是为了祭她们的好姐妹裴卿。 酒喝到实在喝不下时,季淑妃说:“千绝啊,你常年在外杀敌,找个媳妇儿不容易。她又是裴卿的孩子,我和你母后心里都欢喜,就连你七哥都说这姑娘好得很。 既然姑娘是好姑娘,那你可得上点儿心,就算陆家招人烦,可你看在裴卿和裴家的面子上,也得好好宠着她。” 江皇后也说:“至于冯天春那头,哼,派人告诉她,她娘家的脸是我打的,她儿子的皮是我儿子抽的,有本事就来找本宫闹。” 季淑妃说:“她可能没本事找你,但有可能去找你未来儿媳妇。” “呵呵。”江皇后笑得肚子都疼了,“我估摸着,她要是找了未来儿媳妇闹,可能还不如来找本宫呢!哎,听说了吗?今儿在江家那个羊肉馆子门口,儿媳妇把右相家的嫡小姐给踹了。真过瘾,本宫就喜欢这样的性格!” 陆府。 常嬷嬷傍晚时分到了飞雪院儿,找陆辞秋说事。 她告诉陆辞秋:“从前裴夫人身边的下人找回来两个,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其余的要么被发卖到别的人家了,要么说不愿意回来了,还有几个被人伢子带去了外省,不好找了。 那两个找回来的老奴都给二小姐带过来了,二小姐看着用。这是身契,您自己留着,不必交到公中。” 陆辞秋知道这依然是老夫人的示好,如今老夫人已经可以很主动地替她着想了,虽然目的也很明确,但她觉得这也是个好现象,总不至于让她在这府里战斗得太孤单。 只是那老太太不是什么好人,这事儿她心里有数。当初云氏敢到裴卿面前说裴家的事,要不是有老夫人的默许,她一个妾怎么敢呢? 所以这段日子她对老夫人的利用也十分明显,包括挑拨老太太跟自己儿子的关系,她从来都没手软过。 但那还远远不够。 收拾陆家人,她必须得再努力一些才是。 “常嬷嬷。”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常嬷嬷的手。 与此同时,一只金镯子也塞到了常嬷嬷手里。 常嬷嬷愣住了…… 正文 第93章 收买人心 “二小姐,这可使不得,老奴做这些都是分内的事啊!再说也都是老夫人吩咐的,我……” “嬷嬷拿着吧!”陆辞秋将常嬷嬷的手又握了握,镯子被紧紧扣在常嬷嬷手中。“知道嬷嬷是替祖母做事,但是这世上,阳奉阴违的人太多了,主子面前一套,出门做事又是另外一套。 嬷嬷不同,嬷嬷待我真诚,所以我自然也要待嬷嬷好。 嬷嬷是祖母的陪嫁,跟着祖母快一辈子了,说实话,嬷嬷在我心里的位置,跟祖母是一样的。” 常嬷嬷受宠若惊,心里原本就想同陆辞秋多亲近,故而对陆辞秋的示好非但不抗拒,还很开心,但嘴上还是说着:“老奴不敢跟老夫人比。” 陆辞秋笑笑,“嬷嬷不用妄自菲薄,在这个家里,您的地位一向是很高的,只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叹着气道,“只是前几天发生的事嬷嬷也看到了,在这个家里,你我都依仗着祖母过活,一旦祖母她老人家有个意外,咱们就又孤零零的没有依靠了。 我那个父亲……总之一言难尽,嬷嬷今后一定要小心些。” 她又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我知道嬷嬷膝下没有子女,但听说有个侄女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不知有没有订亲事。这银票和镯子,嬷嬷拿去给她当个添妆吧!女孩子嫁到婆家,身边要是没有点傍身之物,会让婆家看不起的。” 听她说到自己的侄女,常嬷嬷一下就破防了。 “多谢二小姐,老奴给二小姐磕个头。”说着,她跪下来,认认真真给陆辞秋磕了个头。 “老奴的哥哥嫂子死得早,只留下这么个侄女。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就这个侄女是最放心不下的。不瞒二小姐说,小茹今年十六,是该嫁人了,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例银全都是给她留着当嫁妆的。可是我能攒多少呢? 二小姐不知,老奴虽说是老夫人的陪嫁,可实际上除了每月的例银以外,平时很少能得着老夫人的赏。老夫人那个人她……她比较看重钱财,轻易不赏人。” 陆辞秋当然知道老太太的性子,爱钱,贪心,所以手底下也抠搜。 原主在时就听说过,百兰院儿的下人很少得着赏赐。 常嬷嬷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镯子和银票又握了握,“老奴不是不懂事的,今后二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老奴一声,老奴只要能做的,都会替二小姐去做。另外二小姐想打听什么,老奴也会尽量去帮二小姐打听。” 陆辞秋很满意这个效果,笑着对她说:“嬷嬷晓得择良木而栖的道理就好,人总得给自己留后路的,您说是吧?放心,您那侄女今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也只管找我来说。过几日皇上会再下赐婚的圣旨,到时我会将圣旨接了,以后就是订了亲的未来宣王妃了。 未来只要宣王还在,那么这座左相府里,就没人欺负得了我。” 常嬷嬷走时,感慨万千。 从前二小姐有裴卿罩着,裴卿是个厉害人,旁人轻易不敢招惹。 即使老爷跟云华裳认识更早,情投意合,云华裳也只能低头做小。 她本以为没有了裴卿的关照,二小姐的日子会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看来真是想错了! 裴卿的孩子就是裴卿的孩子,到任何时候都不会踩到地底下的。 常嬷嬷走后,冬安带着那两个找回来的婆子和丫鬟进了屋。 那俩人明显哭过,一见了陆辞秋就跪了下来,也不磕头,就盯盯地看着她,满眼的委屈和心疼。 陆辞秋叹了一声,走上前将她二人扶了起来,叫了声:“李嬷嬷,柳絮。” 二人疯狂点头,柳絮一把抓住她,哭着问:“小姐,小姐你还好么?轩哥儿还好么?陆家人有没有为难你们?他们给你们吃饱饭吗?” 李嬷嬷则是拽了柳絮一把,说:“我们能被找回来,还被送到二小姐身边,那就说明小姐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否则咱们跟小姐哪还能相见。”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抹了眼泪。 陆辞秋也是感慨,“我叫人去找从前椒香院儿的那些人,找了好些日子,只找回你们两个。不过找你们回来,也不是为了继续做奴才,我是想问问你们今后的打算。 如果还想继续跟着我,那就留下。如果想要自由,现在你们的身契在我手里,随时可以拿回去。” “我不走!”柳絮坚决地说,“我要跟在小姐或者轩哥儿身边。我是裴家的丫鬟,小姐小时候在北地裴府住着时,就是奴婢侍候的。后来跟着小姐一起回京,赶上夫人很快就怀了身孕,这才去椒香院儿照顾夫人和轩哥儿。 现在奴婢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再离开小姐了。” 柳絮是个大丫鬟,今年得有二十了,陆辞秋也记得原主在北地时颇受她的照顾,让原主很快就融入了裴府,跟裴家的孩子玩到一起。 原主对柳絮是有感情的。 李嬷嬷也表了态:“老奴也不走。这把年纪了,走还能走到哪去?本来就是跟着夫人从北地陪嫁过来的,如今北地裴家已经没了,老奴没有家了。” 她说到没有家时,眼圈一下就通红,难过的情绪渲染了整间屋子,连冬安和霜华都跟着抹了眼泪。 霜华说:“小姐把她们留下吧!咱们院儿里没有嬷嬷,正好让李嬷嬷给咱们压压场面。小少爷那头除了一个周嬷嬷,我看也没有大丫鬟做主,不如就让柳絮姑娘到秋水院去。 小少爷本来就是柳絮姑娘一手带大的,他应该很愿意看到熟悉的人回来。” 陆辞秋点了头,“好,那便留下吧!”说完,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卖身契,上面除了官府的章子之外,还扣着陆家的府印。于是又道,“霜华明日去找常嬷嬷,请她帮忙将这两张身契改一下。去除陆家府印,只归到我个人名下。 另外还有你和冬安的身契,也请常嬷嬷帮着从公中拿回来,一并改了。 从今往后,你们只是我的人,一切由我说了算,不再受陆家管制。” 正文 第94章 深夜遇袭 四人一听这话,皆心头大喜,纷纷跪下来给陆辞秋磕头。 陆辞秋摆摆手,“行了,今晚先都歇在飞雪院儿,明日柳絮再去看轩儿。” 事情全部安排妥当,冬安和霜华给她备好了沐浴的水,便也去歇着。 陆辞秋先到诊所里将燕千绝写的契约郑重放好,还安了个相框挂在墙上。 欣赏了一会儿燕千绝刚劲有力又潇洒的字迹之后,回到了现实开始沐浴。 她其实不太喜欢泡澡,因为泡澡有点过于舒适,泡着泡着就容易睡着。 可惜古代没有淋浴,她也不好总是到诊所里去洗,那样会引人怀疑,也会让院儿里的丫鬟觉得她不讲卫生,总也不洗澡。 所以这个澡该泡还得泡。 当然,泡澡时该睡的觉也还得睡。 陆辞秋又睡着了,才一睡就开始做梦,梦到的尽是白天燕千绝给她讲的北地的战争。 她看到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陌生是对她而已,熟悉是对原主而言。 那些人活着又死去,死得凄惨又壮烈,满地是血,四处哀嚎。 燕千绝描绘的画面全部出现在她的梦里,真实得就像亲眼所见,她甚至下意识地挥起手,比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想要打爆一个敌人的头。 手从水里抬起来时,梦醒了。 前世多年养成的警觉,让她立即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因为梦里太紧张也太血腥了,以至于她即使已经醒过来,依然觉得四周都是敌人。 但这是不对的! 感觉毕竟只是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能听到屋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逼近自己。 陆辞秋眯起眼睛,直觉告诉她,穿越以来的第一次正式的危机,就要到来了。 她心念一动,人直接进入到诊所空间。 穿衣挽发,再出来时,房门已经被人轻轻推开。 她看到有两名黑衣人轻手轻脚地摸了进来,直奔床榻。 走在前面那人手提短刀,照着她的床就扎了下去。 陆辞秋生气了:“杀人就杀人,你扎我被子干什么?挺贵的,扎坏了谁赔?” 说话间,两道银光飞了出去,眨眼工夫就没入那二人右肩膀上。 对方不知她扔的是什么,却感觉自己手臂发麻,险些要提不动刀了。 陆辞秋却已经站到了院子里,冲着屋内的两个人喊道:“要打出来打,损了本小姐的东西,我就将你们大卸八块!” 说话间,手中长鞭一甩,率先出来那个黑衣人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鞭子到底是从哪拿出来的,鞭梢就已经划上了他的脸。 陆辞秋的动作太快了,嘴里说着吊儿郎当的话,手上却使出最狠厉的攻击,那二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一人挨了一鞭子。 鞭子挨完他们也懂了,原来是行刺任务已经被陆辞秋察觉,并且做出了反击。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打呗! 虽然胳膊麻了,但他们都是高手,虽中暗器,但只要手还能执刀,就会将这次行动进行到底。 这二位也是狠角色,一句话不说,刀尖儿往前一指,奔着陆辞秋就招呼过来。 陆辞秋冷笑一声,也不躲,竟是挥着鞭子直接迎了上去。 刀风扑面而来,非但没砍中陆辞秋,还被她手中软鞭紧紧缠住。 他们听到陆辞秋说:“进了我的院子,连人带武器,就都是我的了!” 然后缠上刀身的鞭子就开始发力,只一下,二人双双脱手,两柄短刀咣当落地。 他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恐。 因为他们确信自己握刀的力气很足,即使肩上中了暗器受些影响,也不至于影响到两个人同时被个小姑娘缴了器械。 还有,他们的刀刃可是很锋利的,那是杀人的刀,骨头都剁得动,怎的对那条软鞭没有丝毫影响? 陆辞秋勾着一边唇角,看着愣在当场的二人。手里鞭子又挥了挥,“好奇吗?许是这鞭子上过战场,上头沾了敌军的血。也许是这鞭子抽过太子,上头沾了皇族的血。 怎么样,我母亲留下来的这条软鞭,合不合你们心意?” 她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刚刚已经给了你们动手的机会,可惜你们没把握住,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话音一落,长鞭再次甩了出来,这次不是为了缴械,而是为了杀人了。 两名高手也不是白给的,一见鞭子来了,立即一边一个躲开。 陆辞秋第一鞭抽了个空。 但这鞭子明显不服输,竟突然一个转弯,奔着其中一人就追了过去。 那人几乎没看到鞭子是怎么追上来的,待他看清楚时,鞭子已经缠上了自己的腰。 而另一人竟想趁此机会在陆辞秋后方偷袭,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陆辞秋后脑勺长了眼睛,对方偷袭的手臂刚伸过来,她突然一个翻转,左手向前一伸,一把抓上那人的手臂。 手臂相握,剩下的就是力量的较量。 那人以为自己是男子,即使讨巧不如陆辞秋,力量上也绝对不会输给她。 谁知陆辞秋根本也没想跟他比力量,她只是在他胳膊上按了一下,然后手臂上下那么一拉扯,瞬间就将那人的胳膊给卸了。 她卸的是关节,不只是脱臼,而是将对方一整条手臂上的骨头拆了个七零八散。 那人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想伸出另外一条手臂继续战斗。 可惜另外一边的肩膀之前中过暗器,这会儿开始发麻,手臂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 这一幕被他的同伴看到,那人一脸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而不管他相不相信,事情已经发生了,且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陆辞秋的软鞭再次抡了起来,这次是带着那个人一起抡的。 待抡到半空中时,突然鞭子一松,直接脱离开那人的腰。 那人以为自己得救了,却不想,下一刻,鞭子直接缠上了他的脖子! 眼瞅着陆辞秋把那个人像上吊一样吊到树杈上,黑夜中潜伏着的另一伙……哦不,另几伙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陆家二小姐……太猛了! 正文 第95章 绑了你们 “说!是什么人派你们来杀我?”陆辞秋的目光几乎能射出寒芒来,盯着被她吊在树上的人,手里的软鞭又收紧了些,“不说我就勒死你!” 那人被她勒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嘴巴却紧得很。 而这时,那个废了手臂的人见势不好就要逃跑,却听陆辞秋冷哼一声,随手两道寒光甩过去,要走的人被打中膝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这一次他看清楚陆辞秋甩过来的是什么暗器了,居然是两枚银针! 这世上能以针为暗器之人皆是高手,他们也知这位陆家二小姐手底下有两下子,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二小姐这两下子这么厉害。 陆辞秋看过去,“既然他不说,那就你说吧!” 跪着的人也不开口,他只是死死盯着陆辞秋,像是要将她看穿一样。 吊在树上的那个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人也开始挣扎。陆辞秋将鞭子稍微松了松,他就试图把自己的手塞到鞭子里,把脖子隔开一定距离。 可惜陆辞秋没给他这个机会,松开的鞭子很快又紧勒起来。 “说是不说?再不说本姑娘可就没有耐心了!” 那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陆辞秋看到他们的嘴似乎动了一下,心道不好,可惜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也就是眨眼工夫,二人就口鼻流血,相继死去。 她松开鞭子,树上的人扑通一声掉了下来,一口气都没了。 陆辞秋掰开那二人的嘴,看到从后槽牙里渗出来的毒汁。 是鸩毒,立即毙命,无救。 她气得在那二人身上狠踢了几脚,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着,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有没有法子将这样的毒给解了? 潜伏在黑暗中被派来保护她的暗卫看得直咧嘴,这陆家二小姐哪里需要他们的保护,真遇上高手都能反过来保护他们了好吧! 这事儿必须得回去跟主子好好说说,让主子别操这个闲心了。 燕千绝的人撤了! 天顺帝的人撤了! 江皇后的人撤了! 最后就只剩下七皇子的人还在坚守,好奇心驱使,他们想要看看陆辞秋如何处置这两个人。 飞雪院儿的下人也都醒了,人不多,粗使的都住在隔壁秋水院儿,这边就只有霜华冬安,以及今日刚回来的李嬷嬷和柳絮。 四个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瑟瑟发抖,霜华和冬安冲上来将陆辞秋围住,不停地问:“小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嬷嬷和柳絮则走到了那二人跟前,蹲下来查看。 她们从前是裴家的人,裴家男女老少人人上过战场,所以裴府的下人一个个的胆子也大。 在北地时,她们甚至被派去清扫过战场。 所以死人这种小场面对于李嬷嬷和柳絮来说,司空见惯,并没有对她们的心理造成什么影响。 而之所以跟着一起发抖,是因为这两个人行刺的是陆辞秋,这让她们想想就后怕。 “牙里藏了毒,咬毒死的,奴婢在北地时听说过,这种人叫做死士。”柳絮站起来,回到陆辞秋身边,“小姐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您吗?裴家没了,夫人也没有了,如今在这世上还跟裴家有血亲的人,就剩下您和轩哥,你们可千万不能有事。” 柳絮手都在抖,陆辞秋却被她提了醒。 她一把将柳絮推开,纵身就往秋水院的方向跃去。 柳絮她们也立即反应过来! 二小姐这边有人行刺,小少爷那边岂不是更不安全。 于是一行人呼呼啦啦地往外跑,等到跑进秋水院,就看到陆辞秋在院子里站着,冲着她们轻轻摇头,说:“没事。” 周嬷嬷是陪着陆荣轩的,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一出屋就看到她们站在院子里,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二小姐,出了什么事?” 陆辞秋没有与她解释,只是说:“听到些动静,过来看看。”然后对柳絮和李嬷嬷道,“你二人暂且留在这边,跟周嬷嬷一起把轩儿照顾好。” 说完还觉得不稳妥,想了想,干脆从诊所里拿出两小罐喷雾来。 “如果有人来犯,将这个东西对准来人用力按压下去。这几个药片你们吃下去,可解这种药。”她给几人一人分了一个白色小药片,解的是这种喷雾式的麻药。 周嬷嬷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向很听陆辞秋的话,待轩儿也好。听说会有人来犯,二话不说立即将药片吞了下去,然后将那罐喷雾死死抱在怀里。 待陆辞秋再回到飞雪院儿,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要么是太子那边的人,要么,就是陆萧元的人。 而对于这两个猜测,她更倾向于陆萧元一些。 原因是被派来杀她的这两个人,实在太弱了。 或者这也能算是高手,只是相对于她来说,这个程度的高手还远远不够对她造成威胁。 太子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也曾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个小妾从高高的城墙上捞下去摔死,再加上那到底是东宫太子,手底下的怎么着也得更上档次一些。 所以如果是太子动手,来的应该比这两个人更厉害一些。 不是太子,那就是陆萧元了。 “呵呵。”陆辞秋突然就笑了。 那位父亲,终于对她出手了吗?那是不是说明父亲在心虚?否则只凭她在家里折腾些事情,一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亲生女儿下杀手。 除非他在意的是她几次对裴家之事的试探,才不得不除掉她。 “冬安去找绳子,粗一点的,用来捆人。”她心下有了主意,开口吩咐。 冬安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丫鬟,虽然没有霜华稳重,也没有什么主意,但是她胜在听话。 陆辞秋指哪她打哪,从来都不问原因。 很快绳子就被找了来,半臂粗的绳子,冬安说是冬天用来捆柴火的。 陆辞秋将那两个人的脚绑到一起,然后再拿出两个喷雾交给霜华和冬安:“看好家,不必跟着我,我去去就回。” 陆辞秋走了,拽着绳子拖着两具尸体走的。 七皇子手下那两个人一个留下来对两座院落进行保护,另一个借着夜色,悄悄跟了出去…… 正文 第96章 父亲杀女 陆府是有护院的,夜里一趟一趟地巡逻。 护院虽不进后宅,但陆辞秋拖着两具尸体一路往陆萧元的书房清意阁走,这就避不开护院的视线了。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询问,陆辞秋却只是斜了他们一眼,什么都不说。 护院们只觉得她这目光和表情被朦胧月夜衬着,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一个个的便再也不敢多嘴问话了,甚至都不敢跟着。 只能站在原地,眼看着陆辞秋奔着清意阁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了,这才长出一口气,互相安慰道:“没关系,她是府上的二小姐,这本来就是她的家,她在自己家里走动,咱们不需要拦着。” 护院们撤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而陆辞秋则是拖着两具尸体进了清意阁。 清意阁是陆萧元的书房,但其实陆萧元很少宿在书房这边,多半是在云华裳屋里的。 从前裴卿在时是这样,现在更是如此。 但她分析着,今晚陆萧元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应该没多少闲心去跟云华裳你侬我侬。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留在书房里等消息。 但她不是来给他送消息的,她甚至无所谓陆萧元出不出来见她,她只是拖着尸体进了院儿,然后当着闪身出来的暗卫的面儿,将两具尸体绑到了书房门口的廊梁上。 有暗卫提醒她:“二小姐这样做不妥。” 陆辞秋理都没理,一心一意绑绳子。 暗卫有心动手,可看看死了的那两个人,动手的心就又收了回去。 直到陆辞秋把尸体绑牢了,这才扬了声对那些暗卫说:“告诉你家主子,这是夜里来飞雪院儿偷袭我的人,被我杀了。他身为父亲,这件事情应该管一管,至少得查查是什么人偷袭我,背后的主使又是谁。 我将死人送回来了,希望我的父亲能够尽快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转身就走。 那几名暗卫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却在陆辞秋走远之后才惊觉,就这样把人放走了,他们又该如何跟陆萧元交待? 有人想上前将倒吊着的尸体解下来,却发现陆辞秋系的是个死扣,还是用特殊方法系的死扣,解都解不开。 他们便决定直接用刀子砍,然而刀子刚挥起来,陆萧元就把房门打开了。 倒吊下来的尸体的脸,正好对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圆鼓鼓地瞪着,吓得陆萧元差点没坐到地上。 有暗卫过来扶了他一把,对他说:“二小姐刚刚来过,人是她带来的,也是她亲手绑上去的。属下拦过,但……拦不住。” 陆萧元气得直哆嗦,“本相知道她来过,用不着你们说!” 三更半夜的,他说话声音也不敢太大,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所以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同时冷汗也顺着脑门子淌了下来。 两名高手,虽不是他手底下最厉害的死士,但也跟了他很多年,为他扫平了许多事。 他本以为派出两位死士去飞雪院,陆辞秋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人家非但没死,还把他的死士给弄死了。 有暗卫终于将绑尸体的绳子割断,查看后回报:“主子,他们是自己咬毒死的。” “什么?”陆萧元更惊了。 陆辞秋竟能将死士逼得咬毒自尽,那丫头的本事究竟是什么时候学的? 他实在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日夜派人盯紧了裴卿那边,绝不应该给这个女儿成长的机会。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将尸体带到城外掩埋,莫要叫人看到。”陆萧元吩咐一声,转身回了书屋。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他用手抵住心口,抵了好久才止住砰砰狂跳的心。 他实在太害怕了,这个女儿非但杀不掉,还将人吊在了他的书房门口。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已经知道杀手是谁派来的!知道了是他这个当父亲的要杀了她! 现在的陆辞秋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非但变得更厉害,她还有可能知道那件他谋划多年、最终做下的事情。 今晚他杀不了她,很有可能明晚她就要来把他给杀掉。 可他不能死,他好不容易爬到左相的位置,他还没看到他的大女儿母仪天下,他不能死! 陆萧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同时也在心中默默地谋划下一次的刺杀行动。 次日晨起,老夫人派常嬷嬷送了早膳来,说是百兰院儿的小灶间做的,让她尝尝。 陆辞秋看着这一桌子早膳,心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今日又是她进宫给宸妃治病的日子。 老夫人一向无利不起早,现用人现交。 但这样也不错,她们各取所需,谁也不用付出真感情。 常嬷嬷见她打量着这些菜,就笑呵呵地说:“二小姐快尝尝吧!这些东西都是百兰院儿厨娘最拿手的,老夫人可爱吃呢!” 陆辞秋笑着坐下,“嬷嬷用过早膳了吗?一起吧?” 常嬷嬷连连摆手,“多谢二小姐,老奴用过了。这是主子们吃的,老奴可没这个口福。” 陆辞秋开始感慨,“说到口福,我这也是头一次有这等口福,吃到祖母那小灶间出来的饭菜呢!记得从前,祖母只肯让大姐姐去同她一起用膳,也只有大姐姐吃到过小灶间的饭菜。” 常嬷嬷也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只当是在感慨老太太偏疼陆倾城吧! 于是她道:“这事儿说起来,也怪不得老夫人,要不是老爷宠着如今这位云夫人,大小姐也不至于得宠到那个程度。京中人人都说陆家大小姐是望京第一美人,可在老奴看来,大小姐的样貌远不及二小姐您来得精致。 老奴这可不是恭维,老奴说得是实话。” 陆辞秋轻叹了一声,“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父亲不喜欢母亲,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和弟弟,这些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不喜欢我母亲,常嬷嬷,您知道吗?” 一听她问这话,常嬷嬷瞬间警惕起来。 却也不是警惕陆辞秋,她只是往四周看了看,见屋里只有个霜华,便对霜华说:“你把门关上,然后站到外头守着,我同二小姐说说话。” 霜华看了陆辞秋一眼,见陆辞秋点点头,冲着她道:“去吧!”她这才放心离开。 见人走了,房门也关好了,常嬷嬷这才在陆辞秋身边坐了下来,身子往前探探,压低了声音说:“二小姐不知,老爷不喜欢裴夫人,这其中是有缘由的……” 正文 第97章 知道太多 这府中之事,原主不知道的,陆辞秋自然也不知道。 但是原主不知道的事,却不妨碍常嬷嬷知道。 常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那时候的陆家还什么都不是,陆老太爷也只是在县城里一家书肆帮工。 老夫人娘家就更寒酸一些,连县城都没住过,是在附近村里的。 陆家上一辈曾经出过一位秀才,是陆老太爷的祖父,老夫人娘家就是看中了这个,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指望着将来孩子能沾沾太爷爷的福气,也在科考上取个功名什么的。 陆老夫人出嫁时为了撑门面,娘家现买了一个丫鬟给她带到婆家去,就是如今的常嬷嬷。 两个老太太相伴过了大半辈子,有许多事情老夫人是不背着常嬷嬷的。 就比如裴卿和陆萧元之事。 用常嬷嬷的话说——“老爷其实从一开始想娶的正妻就是云家嫡女云华裳。 他是个文人,文人就很容易被书香世家的姑娘相中,他自己也更容易被书香世家的女子吸引。 于是在有一次下江南的时候,他跟云华裳互相就看对了眼,回家之后直接就让老夫人下聘,要迎娶云家嫡女。 那时候的老爷还不是左相,老夫人觉得云家家世好,能娶到这样人家的女儿,对老爷是有帮助的。 于是老夫人做主,请了媒人去江南说亲,还带去了老爷的庚帖。 可惜说亲的媒人还没等到了江南呢,皇上就下旨,将裴家嫡女裴卿赐婚给了老爷。” 常嬷嬷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场婚事那可真是你不情我不愿。老爷不喜欢裴卿,裴卿也看不上老爷,裴家更是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京城来。 但是没办法,皇上赐婚了,而且老夫人和老爷都明白,云家固然是好,但是跟裴家比起来,那就太没眼看了。裴家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云家在裴家的面前什么都不是,连根草都比不上。如果陆家能跟裴家结亲,陆萧元的仕途一定会更进一步。而陆家也会迅速在望京城里提升不只一个阶位,成为真正的高门贵户。 现在说什么云家是书香门第,比裴家更能提升家族底蕴,那都是扯蛋的。 裴夫人没死时,可没有人敢这么说,他们还靠着裴家装点门面,还指望京里的人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也把陆家高看一眼。 所以这门亲事顺理成章就应下了,那往云家送庚帖的媒婆,也被陆家后派去的人快马加鞭给追上,就堵在了云家门口。 云华裳也是个狠的,一听说皇上赐婚,当即表态就算做妾也要和老爷在一起。云家人也没挡着,堂堂百年书香,居然就把嫡女送到望京城来做妾了。 当时老奴也想不清云家是个什么打算,让嫡女做妾,云家在江南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可后来就想明白了,云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他们算准了皇上若不是看中老爷,绝不会把裴家的嫡女指给他,也算准了陆家一定会因为裴家而崛起,所以才肯把嫡女嫁过来做妾。 就等着有朝一日老爷在朝中地位稳固,让云华裳对裴夫人取而代之。 没想到这一日还真让云华裳给等来了。” 常嬷嬷说起当年的事,有些也记不太清楚,说说停停,想想再说:“对了,云华裳从江南到望京城时,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就是咱们府上的大少爷。” 陆家是有一位大少爷的,名叫陆弘文,今年十八岁,是陆倾城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陆弘文学问不错,已经过了会试,但排名靠后。 陆萧元为了不丢面子,没让他参加当年的殿试,只说继续沉淀,下一次科考再下场。 即便这样,他仍然借着父亲身居高位,谋到了太子侍读的职务。 不过陆弘文这几个月没在家,跟着六皇子外出游历去了。 按说陆弘文他身为太子侍读,理应日日伴着太子读书。 但六皇子与太子是同母所出,兄弟二人关系很好,太子在皇家排行第八,六皇子作为他的哥哥,无论是在功夫还是在课业上都没少提点他。 此番外出游历,之所以带了陆弘文,本意也是因为太子不能远游,故而六皇子将他的侍读带走,待再回来时,也好让侍读给他好好讲讲外面的大好河山。 比起太子,陆萧元其实是更看重六皇子的,这话他当着谁都没有提起过。 常嬷嬷的往事还没有讲完,她告诉陆辞秋:“因为云华裳没做成正妻,这些年老爷对裴卿一直就不好,连带着也不喜欢二小姐和小少爷。可是……” 她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半晌再道:“老奴总觉得这些其实都不是最根本的理由。 按说裴夫人长得比云华裳好看,裴家家世也雄厚,裴老夫人还救过皇上的命。 咱家老夫人也好,老爷也好,老奴说句不该说的,他们可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主,所以应该好好巴结着裴卿才是。即使老爷再喜欢云华裳,也不该太下裴卿的脸面,也不该待二小姐您和小少爷那样不好。 有一次老奴跟老夫人说起这个事,当时老夫人说了一句——还不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可是等老奴再问是什么事情时,老夫人却闭口不提了。” 常嬷嬷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这些事情,二小姐心里有个数就好,老奴知道的就这些,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什么了。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老夫人会起疑,老奴这就得走了。” 陆辞秋拉了她一把,“常嬷嬷等一下,我拿点东西。” 她转身回到里间,假意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就拿了两摞膏药。 “这些膏药,一摞给祖母,待会儿祖母问起嬷嬷为何回去晚了,您就说是在等着我找这些膏药。另一摞嬷嬷自己收着,您跟祖母差不多年纪,还是做下人的,一天到晚站着的时候多,腿脚难免不好。您回去用用,哪里不舒服就贴哪里,别叫祖母知道就行。 她老人家见不得好东西落到别人手里,若是叫她知道了,非跟您要了去不可。” 常嬷嬷好一阵感动,直觉得自己投靠陆辞秋真是投靠对了。这二小姐手里好东西多,人也大方,这样好的东西都能送给她,真是让她打从心里感激。 常嬷嬷谢了又谢,陆辞秋将人一直送到月洞门门口,然后再道:“嬷嬷回去再告诉祖母,我一会儿用过早膳就进宫去给宸妃娘娘继续诊治。这种针隔一天一打,一共五次,待到最后一针时,我会跟皇后娘娘说,让祖母能进宫去看看宸妃娘娘。” 常嬷嬷一听这话就更乐了,老夫人要是知道能进宫去看女儿,一定想都不会想她为何在飞雪院逗留这么久的。 常嬷嬷走了,陆辞秋在月洞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 裴卿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吗? 能是什么事呢? 正文 第98章 都是算计 她想起前世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所以这才是这些年陆萧元仇视裴卿的根本原因? 那么裴家丢了布防图,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情有着因果关系? 她越捊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因为裴卿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陆萧元想要除掉她。 但是光除掉她还不行,还想要除掉整个裴家。 其原因应该是怕裴卿死在京里,裴家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大局,这个局做死了裴家全族,也做死了裴卿。 他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 陆辞秋冷哼,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穿越而来,既承了这具身体,就要承陆家二小姐的因果。 裴卿的仇她来报,裴氏一族的仇她也来报。 还有怂恿原主去拦太子喜轿的陆夕颜,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早膳用过之后,陆辞秋带着霜华一起出门,准备进宫。 谁知到了府门口,竟看到宣王府的宫车刚好停了下来。 她一脸诧异,问赶车的修染:“你怎么来了?” 修染往身后指指,“王妃,不是属下要来,是属下的主子要来。” 车厢里传出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上车!” 陆辞秋走过去,将车厢帘子掀开,不解地问:“燕千绝,你来干什么?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啊你就让我上车?” 他看向她,淡淡地道:“你要进宫去给宸妃看病,本王送你。” “我为啥要你送?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马车。” 他皱皱眉,“昨日在羊肉馆子,是你说让本王来接你的。” “我……”她想起来了,昨日在那羊肉馆子棒打鸳鸯的时候,的确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可是我那只是随口说说,不是为了替你挡桃花吗?” 燕千绝却说:“可是本王当真了。” 修染劝她:“王妃您就上车吧!坐谁的车不是坐呢!” 霜华非常想反驳,这可不是坐谁的车都一样的。 坐自家马车,她能跟小姐同坐车厢。 坐宣王府的宫车,她就只能跟修染一起坐在外头。 烈日炎炎不说,这一路多少人围观啊?难不成她还得再找个幂篱? 陆辞秋到底还是上了燕千绝的宫车,因为她再不上去,走过路过看到的人会更多。 霜华放弃挣扎,跟修染坐到了一起。 修染乐呵呵地赶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哼起了小曲。 燕千绝在车厢里对陆辞秋说:“礼部已经在准备聘礼了,待都准备完全,就跟着赐婚的圣旨一起送到左相府。连同一起送过去的,还有本王的庚帖。” 她又想起常嬷嬷说的、当年陆家往江南云家送庚帖一事。 “庚帖都没换过,怎么就能先送聘礼呢?万一咱俩八字不合呢?” “不会不合。”他盯着她说,“皇上赐婚,即使不合也得合。礼部和钦天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两个衙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陆辞秋摸摸鼻子,“合着换庚帖什么的,也是可以作弊的,最终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思。 皇上若觉得好,即使八字不合也是好。皇上要觉得不好,那就怎么都不好。 就像当年我父亲和我母亲,两人没有半点感情,硬生生被赐婚,不得不在一起,却落得半生悲剧,凄凉收场。” 燕千绝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但既然提了,他就不能不顺着她说几句—— “身居高位者,凡事皆需权衡利弊。北地几十年来都由裴家人驻守,裴老将军虽是镇北将军,可北地人人都称他为镇北王。朝廷为配合民心,也没有再另外封一位镇北王过去,这在历朝历代可都是没有先例的。 皇家待裴家不薄,但裴家手握重兵,皇家也不能不防。 让裴家送一个女儿到京城,这是最好、也是最温和的法子。” “可是为何选中我父亲呢?” 燕千绝说:“不可否认,陆萧元做人不行,但做官还是能够独当一面。且陆家没有根基,他尚在户部尚书位时,就能与右相抗衡,这是为君者乐意看到的局面。 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陆辞秋点点头,“能懂。说到底,一切都是皇家的算计。不管是远在边关,还是近在皇城,皇家想算计谁就算计谁,一个都逃不过。 裴家逃不过,我也逃不过。” 她的目光冷淡下来,不再有与他说笑的热烈,轻轻哼了一声,就靠在车厢上,不再理人。 燕千绝想同她说说话,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小姑娘说得没错,一切都是皇家的算计。 可是不算计,这偌大一个国家,要如何掌控? 他送陆辞秋进宫,到了宫门口时对禁军侍卫说:“传本王的令,以后陆二小姐进宫,无需阻拦。” 禁宫侍卫立即领命,多一句话都没问。 陆辞秋微微疑惑,修染解释说:“大内禁军,都是我家主子在统领的。即使主子外出打仗,他们也时刻都记着自己是谁的奴才。” 她点点头,没有多问,二人从东华门入宫,燕千绝去了江皇后的永福宫,陆辞秋去了宸妃的宸佑宫。 两人分开之后,霜华一脸担忧地问她:“小姐是在同十一殿下闹别扭么?奴婢瞧着十一殿下脸都黑了。” 陆辞秋说:“他的脸不是一向都黑么?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吊似的。” “小姐是不是说了什么,惹十一殿下不开心了?” “我说了什么?可能是吧!但无所谓惹不惹他不开心,本来就是他上赶着去接我的,正好这次惹他不开心了,下次他就不来了。” 皇家的人,离得越远越好。她可不想今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活在被算计里。 不管是别人算计她,还是她算计别人,都是心累的事。 一座陆府已经够她忙活了,再加个皇家,她怕是没那么多精力。 今日的宸佑宫跟以往不同,上次她来,这座宫院还是冷冷清清的,宫里的侍女和太监多半也都没精打采,见了她来也没几个人上前行礼,甚至燕长乐的生辰,也只是宸妃亲手煮了一碗面。 她从始至终都没听到一个宫人跟燕长乐说一声生辰快乐。 可是今日的宸佑宫却很热闹,不但宫门大开,外头甚至还停了两顶软轿。 有宫女一脸愁容地站在门口,正在跟一个贵妇人说话。 她听到那宫女说:“安嫔娘娘得有十年没登过宸佑宫的门了,怎的今日就来了呢?” 正文 第99章 捆了你们 那安嫔三十五六岁模样,人很瘦,妆很浓,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香料,陆辞秋还离着她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出来的那种出奇的香。 宸佑宫的宫女将她拦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让进。 那安嫔就指着边上停着的两顶软轿:“为何她们进得,本宫就进不得?” 宫女说:“那是茹嫔和宛婕妤,本就与我家娘娘有些交情,平日里偶尔也会走动走动。但是安嫔娘娘您却十年没来过了,不知今日找我家娘娘有何事?” 安嫔轻哼了下,“本宫为何十年不登门,你们心里没数吗?这后宫里头十数年不登宸佑宫门的,也不只本宫一个。怎么,难不成你们要将所有来客都拦住?” 那宫女点头,“我家娘娘不喜热闹,这十几年清静惯了,所以这两日不管谁来,奴婢们都是拦在外头的。宫里的娘娘们也都能理解我家娘娘,通常都是问候几句便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本宫不识好歹?”安嫔急眼了,“我呸!区区一个宸佑宫,不过是这几日得了皇上和皇后的赏,才有人肯过来走动走动。要不然这里就是一座冷宫,但凡想多活命之人都是避之不及,谁还愿意到这跟前来。你们宸佑宫的空气啊,闻起来都是那么的叫人恶心!” 宸佑宫的宫女气得不行,但也拿安嫔没办法,只好低着头说:“那就请安嫔娘娘回去吧!” “本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今日这宸佑宫本宫进定了,闪开!” 说着话就要往里闯,身边跟着的宫女也伸手去推宸佑宫的宫女。 可宸佑宫那宫女也是实在,竟张开双臂,生生抗下了两人的推搡,将大门死死守住。 安嫔气得不行,大声道:“小桃,给我打!” 她的宫女小桃二话不说,照着宸佑宫宫女的脸啪啪就是两嘴巴。 也不知道宫里这些奴才打人的手段是不是特地练过,竟是两下就将宸佑宫宫女的脸给打肿了。 安嫔喝道:“给本宫跪下!” 那宫女下意识地就想跪,这时,却听陆辞秋的声音扬了起来:“且慢!” 前方三人扭头看了过来。 宸佑宫的宫女一见是陆辞秋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安嫔却皱着眉一脸茫然,问了句:“你是何人?” 从前的陆辞秋,由于不被陆萧元待见,所以甚少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宫中宴会也通常不会让她来参加。 裴卿那时觉得这样也好,日子清静。将来她的女儿最好能嫁到平常人家,一夫一妻平安一生,她就知足了。 所以宫里甚少有人认得陆辞秋。 眼下听安嫔问了,陆辞秋也不理会,只是往前走了几句,站宸佑宫的宫女面前,板着脸说:“你是宸妃娘娘的宫女,你家娘娘是妃位,你怎的任由自己在宫院门口被嫔位的宫女打?你这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脸面,而是宸妃娘娘的脸面。” 那宫女一脸无奈,她不挨打还能怎么样呢?快二十年了,打从七公主生下来之日起,宸佑宫就是这皇宫里冷宫一般的存在,宸妃和七公主的日子,过得甚至不如冷宫里那些娘娘呢! 见她不吱声,陆辞秋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继而对霜华道:“你去吧!” 霜华跟了陆辞秋段这日子,已经很能摸清楚她的路数了。且不但摸清了她的路数,胆子也大了许多,手底下了狠厉许多。 眼下听了陆辞秋吩咐,二话不说,立即上前一步,突然抓住安嫔宫女的衣领子,扬起手,啪啪就是两巴掌还了回去。 两巴掌打完之后顿了顿,然后又再复扇了两巴掌,这才将手松开。 陆辞秋很满意,这就是双倍奉还的道理。 那宫女已经被打傻了,安嫔也愣在了当场。 她盯盯地看着陆辞秋,像是在努力回想这是什么人。 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得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陆辞秋。”她笑笑,“我叫陆辞秋。” “你就是陆家那个二女儿?”安嫔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哼!本宫久居深宫,竟不知宫外出了这么个厉害的角色。能当着太子的面将其小妾摔死,还能当着众臣的面,将太子抽成重伤,今日又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打本宫的侍女。陆辞秋,你好大的胆子!” 陆辞秋还是笑,“我胆子大不大我不知道,我只知安嫔娘娘的胆子倒是挺大的。 嫔位挑衅妃位,您这是哪来的底气?” “妃位?哼!就陆文君她还配得上妃这个字?”安嫔的眼睛都立了起来,“宫里谁人不知这宸佑宫就是冷宫,冷宫的妃也叫妃?陆辞秋,今日正好你来了,也省得本宫再去找你。咱们有笔帐可得好好算算!” 陆辞秋不解,她跟安嫔还有帐? 宸佑宫的宫女凑过来,小声与她说:“二小姐,安嫔是孝谨皇贵妃的庶妹。” 她懂了,“原来是太子殿下的姨母。嗯,庶出的。” “你闭嘴!”安嫔顶不爱听庶出这两个字,这是她的耻辱。“陆辞秋,本宫是这宫里的主子,你区区一个臣女,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小桃,给我打!把那两巴掌讨回来,再让这陆家的二小姐知道知道宫里的规矩!” 刚挨了打的宫女小桃也不气馁,一听主子吩咐就又冲了上来。 宸佑宫的宫女有心想拦一拦,可是小桃扑过来的速度太快了,还推了她一把。 她一下坐在地上,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二小姐!” 然后就看到陆辞秋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绳子,三下两下就把小桃和安嫔捆在一起了。 捆完人后,陆辞秋拍拍手,对倒在地上的宫女说:“安嫔以下犯上,硬闯宸佑宫,你去跟皇后娘娘问问,这是个什么罪名,该不该罚。在问明白之前,这俩人就在这儿捆着吧!叫人把嘴塞上,没人愿意听她们叫唤。” 既然燕千绝去了永福宫,那也别白去,她得给他找点事做。 安嫔既然是太子的小姨母,那她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冯家,她早就做好准备跟这个家族死磕到底了! 原主一条命,必须得有人偿还! 她带着霜华走进宸佑宫,迎面对上两位宫嫔刚从正殿走出来,是由七公主燕长乐送的。 燕长乐见到她来很高兴,赶紧冲她招手,然后跟她介绍说:“这是茹嫔和宛婕妤,阿秋,你快来见个礼。” 陆辞秋带着笑脸迎过去,却在看到那茹嫔时,心里头轻“咦”了一下…… 正文 第100章 茹嫔有事 “臣女见过茹嫔娘娘,见过宛婕妤。”陆辞秋冲着二人行礼,再抬头时,多看了茹嫔两眼。 茹嫔似有所察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含蓄又不失礼貌地点点头,拉着宛婕妤走了。 没想到在经过陆辞秋身边时,陆辞秋像是没站稳,晃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去扶茹嫔,手刚好搭在她的腕上。 茹嫔有些慌,匆匆将她的手扒拉开,脚步又快了几分。 燕长乐冲着她抱歉地笑笑,“这二位的性子同我母妃一样,都不太擅长与人说话,特别是见着生人,就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看,“外头是怎么了?” 陆辞秋说:“安嫔在闹,被我捆上了。” 燕长乐“呀”了一声,“安嫔?可是孝谨皇贵妃的庶妹?” 陆辞秋点头,再问她:“你怕了?” 燕长乐苦笑,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左右不过把这里变成冷宫,她们还能将我们怎么样呢?总不能杀了我和母妃。不过阿秋,这些原本是我与母妃同她们的斗争,你参与进来就不怕……” “我也没什么可怕的。”陆辞秋说,“她是冯家的人,是太子的庶姨母,即使没有今日这一出,她跟我注定也是敌对队上的人。既然注定是敌人,那不如趁早下手,压住她的气焰。 倒是那位茹嫔娘娘……”她话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燕长乐问了一句茹嫔怎么了,她也只是摇头,说了句:“没什么,看着挺面善的。” 二人进屋去看宸妃,宸妃今日的精气神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 她甚至还主动拉着陆辞秋给她看自己的胳膊——“阿秋你快看,我胳膊上的疤明显好转了,几块最大的也都平了,这两日身上也没有再掉皮屑,连前额头发的颜色都恢复了正常。 你那种针实在是太好用,我觉得照这样下去都不用打五针,再有一针就差不多了。” 陆辞秋能理解她的兴奋,但还是告诉她:“规定五针就是五针,少一针都好不彻底。姑母要想这病不再复发,就坚持把这五针打完。左右也不麻烦,不过就是我多来叨扰几回,姑母总不会差我几块点心。” 说完方才想起,宸佑宫里的确是差点心的。 于是赶紧改了口说:“我自己琢磨了些小食,下次再进宫给姑母带来尝尝。” 宸妃怎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觉得愧疚万分。 侄女进宫来看自己,自己竟连些像样的点心都拿不出来。 她想跟陆辞秋说不用特地带东西进来,陆辞秋却“咦”了一声,又问道:“皇后娘娘没有给姑母送东西?”按说依着江皇后的性子,自己这般周旋,她应该对宸妃有所表示才对。 听她问了,宸妃赶紧道:“送了送了,有不少料子,还有首饰,甚至还给了银票。哦对,其中有三匹缕金纱,特别好看,打从我入宫之后还是第一次得着如此贵重的衣料。都给你留着呢,长乐,赶紧去拿。” 燕长乐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抱了三匹缕金纱出来。 宸妃说:“阿秋,姑母得了你这么大的恩,不知该如何谢你。我这宫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在皇后娘娘送了东西来,我便借花献佛,我……” 陆辞秋都看笑了,这不是皇后从她手里要走的缕金纱么?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到了宸妃手里,而宸妃现在又要转送给她。 这事儿要是让那靖国夫人知道,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皇后娘娘给的东西不好送人,姑母留着吧!”她推了推,冲着燕长乐摇头。“说起来,这东西与我还有些渊源,我说与姑母听听。” 她也没有光坐着唠嗑,而是一边打针,一边将缕金纱与冯家的事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那三匹缕金纱宸妃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陆辞秋就告诉她:“如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就托罗家去卖掉,换了银子给姑母拿回来。只是这样就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心意,也显得咱们过于怕那孝谨皇贵妃了。 只是若让姑母您穿着去与孝谨皇贵妃撕破脸,那您在宫中的处境就会更难。 不如留起来,待长乐表姐出嫁时,给她当添妆。 这样的好东西不管带到谁家,都会当宝贝一样的。” 一番话,说得宸妃连连点头,燕长乐却无动于衷。 嫁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过于遥远了。 她没有在宸妃这里久留,说了一会儿话,告诉宸妃打第五针时会让老夫人一起进宫,让她们母女说说话,宸妃就开始哭了。 陆辞秋一向不怎么会劝人,见她哭个没完,便起身告辞。 燕长乐送她,二人才出了正殿的门,燕长乐就和她说:“能让母妃跟外祖母见一面,其实比缕金纱什么的都更合她心意。但是你以为我母妃同外祖母的感情真的很好吗?其实也不是的……” 燕长乐低下头,眼里流露着淡淡的哀伤,“阿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母妃心里的苦。当初在娘家时没有人保护她,外祖母口口声声说着最疼爱女儿,可当女儿的人生和儿子的仕途发生冲突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儿子的仕途。 一入了这道宫门,日子从此暗无天日。不瞒你说,在你进宫给母妃治病之前,我从来没见母妃笑过。即使每年我生辰时,她勉强地嵌一嵌嘴角,那模样也是比哭还要苦涩。 刚刚你说要把那三匹缕金纱给我做嫁妆,也好,我带着那样的宝物远离故土,兴许还能把它们当做人情,换我在异国他乡的平安。”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阿秋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拿给你。” 燕长乐转身往偏殿跑,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盒子。 她将盒子打开给陆辞秋看,“这里面装的是经文,我亲手抄的,你替我拿回陆家祠堂,给大舅母看看,然后就在祠堂把它们烧了。以前我听宝华殿的大师父说过,为死去的亲人抄经,能帮着亲人往生。这是我唯一能为大舅母做的了,你快拿好。” 她将盖子合上,塞到陆辞秋手里,然后又说:“我听母妃说,皇上为你和十一殿下赐婚了。我虽没怎么见过十一殿下,但也听说他那人冷面无情,我很担心你。” 陆辞秋听着她说话,半晌才道:“表姐,你应该叫他十一弟,而不是十一殿下。” 燕长乐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正文 第101章 换种活法 “我没有什么弟弟,就如同我没有父亲一样。”燕长乐说起这件事情,情绪厌厌的。 陆辞秋也不是那种好打听的人,见她不说,便也不多问了。 两人正准备要继续往宫门口走,这时,就听侧后方有说话声传来—— “从前跟个冷宫一样没人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人主动上门了,不知道好好巴结往来,居然还往外撵,跟着这样的主子有何出路?我在这宸佑宫里熬了三年,也不知道何时能熬出个头来。” 这人离得并不近,要不是陆辞秋听力好,根本也听不到那人说话。 就像燕长乐,她就没听到,还一脸疑惑地问陆辞秋:“怎么不走了?” 陆辞秋回过头去,看向说话声传来的方向。 燕长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就变了脸色。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那是下人住的地方,宸佑宫人手少,事情也少,一天当中多半时辰,她们都是在自己屋里待着的,并不来侍候我和母妃。” 燕长乐扯了她一把,“走吧,不管听到什么,都当没听见好了。” 陆辞秋被她拉着往外走,远处的说话声却又传了来:“别抱怨了,赶紧的把这碗燕窝端到前殿去,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宸妃娘娘说宫里难得有好东西,让熬了给七公主喝。” 先前说话的宫女紧接着道:“这么好的东西给她喝不是白瞎了?一个命硬的公主,连皇上都放弃了她,将来也就是嫁到敌国和亲,准备克死敌国皇帝的命。给她喝不如给我喝!” 紧接着是一阵争夺声,然后就是“啪”地一声,应该是碗掉到地上摔碎了。 燕长乐的脸面绷不住了,因为声音过大,她已经听见了。 之前没听见,她在陆辞秋面前还可以如掩耳盗铃一般,顾几分脸面。 可眼下自己都听见了,还如何能装得下去。 她叹了一声,转身就往后院走。 陆辞秋赶紧跟上,很快就到了一间屋子前。 那宫女还在说话:“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你同我抢什么嘛!就算是娘娘吩咐要给七公主喝,可如果咱们不给,她们又不会说什么。这么些年了,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边上站着的另一位宫女年龄比她大些,二十岁左右,正在苦口婆心地跟她解释:“平常的东西你吃了也就算了,可这燕窝是皇后娘娘给的,每一盏都记着档。回头若是皇后娘娘问起,你觉得宸妃娘娘会为了保护你,跟皇后娘娘撒谎吗?” “那怎么办?现在碗都打了,要不我们从地上把燕窝捧起来,再加点水炖炖?” 燕长乐气得眼睛都红了,用极度委屈又气愤的声音喝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名宫女吓了一跳,但看到来人是燕长乐,便又不再害怕,反而习以为常一般。 长龄大些的那位走上前来,给燕长乐行了礼,说:“奴婢们不小心打碎一只碗,惊扰到公主了,都是奴婢们的错。” 燕长乐盯着地上的燕窝,那是宸佑宫自她出生以来就从未有过的好东西。 现如今非但进不了她和母妃的嘴,还被宫女打翻在地上。 偏偏这场面还叫陆辞秋给瞧见了,她只觉得脸上生疼,好生没有颜面。 陆辞秋知她心思,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然后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这些燕窝,皇后娘娘八成也是冲着我的面子才送过来的,所以这事儿我不得不管一管。皇表姐可否让一次权给我?你放心,我管过之后,保证她们不敢再犯,绝不会给你留下后患。” 燕长乐微垂着头,几乎没脸面对陆辞秋。 她是姐姐,这时候却让妹妹替自己出头,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见燕长乐一直没有表态,陆辞秋压低了声音问她:“表姐难道想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你可是从未想过要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下?也为姑母的后半生争取一下? 你想想,你们的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何苦要忍着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不如争一争,万一能有起色呢?再不济也就是和现在一样,于你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燕长乐被她说动了,抓着她的手紧紧一握,点了点头,“好!” 陆辞秋笑了,“这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有奔头,日子就有希望。” 她转过身,看着那个要喝燕窝的宫女,又瞅了瞅这四周,最终目光落到一只水壶上。 她吩咐霜华:“去看看那壶里有没有水。” 霜华立即去查看,很快就回话说:“有,满的。” “好。”陆辞秋又对燕长乐身后的侍女说,“你也别闲着,谁欺负你家主子,谁要喝你家主子的燕窝,你就去捏了谁的嘴,跟着霜华一起,把那壶水给她灌进去。 不是喜欢喝东西么,那就让她喝个够。” 燕长乐的近侍名叫凉音,原本是比主子还要强的一个人。 可是跟着燕长乐时日久了,渐渐的,为主子打抱不平的心思也淡了。 毕竟主子都不在意的,她去争取了又有何意义? 她顶不喜欢这种日子,让她觉得很憋屈。一直都想寻了机会好好开导开导燕长乐和宸妃,只是这样的机会一直都没有。 眼下陆辞秋把她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给做了,凉音打从心底里佩服她,所以也很听她的话。 陆辞秋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即使那个宫女拼命挣扎,她手底下的力气也只会随着对方挣扎越来越大,半点没有放松过。 那个宫女很快就被霜华一脚踹到膝盖后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凉音捏了她的嘴巴,也没用霜华动手,直接将那水壶从霜华手里接过来,一下就塞到了宫女嘴里。 塞进去还不算,另一只捏着嘴巴的手还又用了力,让那宫女直接把壶嘴给叼住,然后壶身倾斜,直接就把水往下灌。 另一位上前回话的宫女看着这一幕,只管低头垂手站到一边,也不求情,就看着凉音一壶灌完又来一壶,一共灌了七壶水。 灌到最后,那宫女的肚子都要被撑爆了。 凉音的动作终于停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回到燕长乐身边,吸了吸鼻子说:“主子,咱们从现在起,就要换一种活法了。” 正文 第102章 看大门的 被灌大了肚子的宫女倒在地上,不停地吐清水,难受得不行。 嘴上却依然不饶人:“我父亲是正六品吏部主事,我们家也是有官职的,你没有权力处置我。” 陆辞秋没说话,倒是霜华把话接了过来:“处置都处置了,说这些又有何用?何况你这罪,即便是你那做吏部主事的父亲,也救不了你。但凡京官之女能被送到宫里当奴才的,皆是庶出,你若不甘,我可以往你家里送个信,看你的家里会不会替你这个庶女说话。” 那个宫女不敢吱声了,因为霜华说得没错,她就是个庶女,不管是她还是她的母亲,在家里都不受待见。 本想着她进宫之后能给自己谋个好出路,就算当不成主子,也要当个好主子的奴才。 后来才知,以她父亲区区六品的官职,在宫里连句话都说不上,她只能被分到宸佑宫这种冷僻的宫院,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陆辞秋并没有给宸佑宫留下祸患,她临走时,让凉音提着灌大了肚子的宫女去找卫离,只告诉卫离一句话:如果这事办得好,下一次卫离再来送圣旨,她就接了。 凉音叫了两个人,押着那人走了。 陆辞秋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那位年长的宫女,没有再说什么。 她是外人,不能什么事都替燕长乐做了,那就是喧宾夺主。 但有些道理也不能不讲。 她告诉燕长乐:“我只是个臣女,做不得这皇宫的主,但也不能被人欺负到眼皮子底下,还一句话都没有。我是这样,你也应当如此。从前没有选择,但现在生活已经有了新的眉目,愿不愿意走出来就看你自己。” 她离开宸佑宫,带着霜华往永福宫去了。 这是跟燕千绝说好的,给宸妃看完病就去永福宫吃饭,顺带哄皇后娘娘开心。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赶场的,但又没办法拒绝,因为这是契约的一部分。 去永福宫的路上遇着了卫离,还离着老远就见卫离同她打招呼,乐呵呵地叫她王妃。 她看到后头跟着的凉音一脸的惊讶,惊讶里还带着兴奋。 她知道,自己跟卫离的关系越好,就越是能替宸佑宫撑腰做主。 她也乐得成全,笑呵呵地道了声:“卫公公好啊!” 卫离连连摆手,“咱们是做奴才的,可当不得王妃问一声好。方才宸佑宫的凉音姑娘给奴才送了个人,奴才就赶过来跟王妃您说一声,请王妃放心,这事儿奴才一定给您办妥贴。保证既让宸妃娘娘和七公主出了这口气,也让那吏部主事家得到深刻的教训。 另外奴才问过凉音姑娘了,宸佑宫不只一个奴才不守规矩,还有很多奴才也都差不多。 所以奴才就想,不如干脆把宸佑宫的奴才都换了。 王妃放心,这回换人,奴才亲自去选,保证选出来的一个个又听话又能干,还跟主子亲近。王妃要是信得过奴才,奴才这就去办了。” 陆辞秋点点头,“卫公公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说完,又回头到霜华提着的药箱里鼓捣了一会儿,很快就拿出一包药片。 “这种药,公公早晚各吃一次,一次吃一片就好。具体功效,回头我让十一殿下和你说。” 卫离也不知道这药是干啥的,但既然陆辞秋能让十一殿下跟他说功效,那肯定是好药了。 他很高兴,千恩万谢,然后又带着凉音走了,说是这就去选人。 霜华见他二人走了,这才小声问道:“小姐,那个药您是何时放到药箱里的?奴婢先前查看药箱时没看到啊!” 陆辞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就是趁你不注意放进去的。”能信就随便信信吧! 霜华苦笑,罢了,她家小姐不想说,那她也不多问就是。 做人奴婢的,听主子的话最重要,不需要什么事情都清清楚楚,有时候装几分糊涂,才能跟主子配合得更好更长远。 永福宫今日依然很热闹,江家嫡小姐江小柳也来了,就是陆辞秋在羊肉馆子里遇着的那个肉嘟嘟。 她到时,正听到肉嘟嘟问燕千绝:“表哥是不是嫌弃我长得胖,所以才不喜欢我?” 燕千绝那个表情也是绝了,又不耐烦,又得忍着,憋得脸通红。 然后就听江皇后说:“小柳你怎么回事?你表哥都有媳妇儿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呢?你爹没跟你说江家的意思吗?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你给我记住了——江家的女儿不嫁皇族!听到没有?” 江小柳都要哭了,陆辞秋也要哭了。 多么霸气的皇后啊!可是你既然知道不让江家的女儿嫁皇族,为啥还让我嫁?你跟我娘到底是不是亲闺蜜?不能可着我一个人坑啊!我也不想嫁啊! 江小柳真哭了,陆辞秋却不能真哭,还得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还得哄一哄江小柳。 毕竟人家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于是她就问江小柳:“你喜欢燕千绝呀?” 江小柳点点头,委屈巴巴地说:“从小就喜欢。” “可是皇上把他赐婚给我了,这可怎么办?” 燕千绝都要气死了! 什么叫把他赐婚给她? 反了好吗?应该是把她赐婚给他! 他才是主要的那个。 但是这些在陆辞秋看来都不重要,总之不管怎么说,能表明二人关系就行。 江小柳一听这个话哭得更凶了,“我知道,你不要再提醒我,提醒我一次我的心就被刀子剜一次!” “那你说说,你喜欢他哪里?” “说不上来喜欢哪,就是哪都喜欢。” 陆辞秋总结:“哪都喜欢,就是哪都不喜欢。你都说不上来他到底哪好,可见这个喜欢也没有多少含金量。如果再遇着个比他更好的,说不定就会开阔你的眼界,你就可以把他放下了。 你看啊,他这个人又冷又凶,一天到晚都没个笑模样。在他的认知里,除了打仗还是打仗,一打仗就好久好久都不回京城,你说你喜欢他干啥?” 江小柳反问:“那你喜欢他干啥?” 陆辞秋摊手,“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我是被赐婚的。” 江小柳瘪瘪嘴,低头看脚尖儿,似乎……她说的也没什么毛病。 因为母亲也说过,十一殿下太能打仗了,有时候一年都不回京,她嫁过去岂不成了给宣王府看大门的? 江小柳把这个事儿跟陆辞秋说了,陆辞秋用力点头,“对,燕千绝他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看房子的家丁!肉嘟嘟你是金枝玉叶,咱们不给他看房子。” 燕千绝揪着陆辞秋的衣领子就往外走,今儿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死丫头留这吃饭了。 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正文 第103章 只是炮灰 陆辞秋哪能让他得逞,挣扎两下就脱离了他的控制,然后指着燕千绝告诉江小柳:“看到没有,暴力!暴力是不可取的,特别是男人对女人暴力,这样的人不能嫁。” 江小柳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半晌反应过来:“你说这些,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让我放弃的呀?” 陆辞秋摊手:“实话实说而已。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自由选择,我也不嫁他。” 江小柳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我都喜欢表哥那么多年了,不能因为你说了几句话就放弃,那样也显得我太没有原则了。但你是皇姑父赐婚给他的正妃,我又不想当妾,所以这事儿我得再想想。现在咱俩是情敌,你不要和我多说话,我们要保持距离。” 江小柳圆滚滚地走了,陆辞秋觉得十分可惜:“挺好一姑娘,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这话是小声说的,没叫江皇后听见。 结果换来燕千绝一声冷哼,“是不是在你眼里,本王哪里都不可取?你真当嫁到宣王府,就是个看宅子的家丁?” “要不然呢?”陆辞秋呵呵两声,“难不成你为了媳妇儿还能放弃打仗?” 他沉默了。 他不能放弃打仗,他是皇族中人,保卫疆土守护黎民,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义务,到任何时候,不管是他是君是臣,他都不可能为了什么事而卸下这个责任的。 陆辞秋说得对,嫁给他就是到宣王府里给他看宅子,一年到头见不着他几次。 既如此,他何苦害了这姑娘。 好在有那纸契约,那么到了三年期满,他就放她自由吧! 这样一想,也不怎的,竟还有些舍不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情绪是从哪来,总之就是莫名的心烦,甚至让他很难掩饰。 “被我说中了?”陆辞秋不要命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不要伤心,万一将来能找到一个随你一起上阵杀敌的飒爽女子呢?在战场上夫唱妇随,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豁然开朗! 呵呵!呵呵呵呵! 他记得有个小姑娘说过,若有一天她能上阵杀敌,定不会比他们这些男儿差。 那他便等着好了。 心情忽然阴霾,又忽然晴朗,这一番操作也把陆辞秋给弄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江皇后叫他们赶紧进屋吃饭,陆辞秋这才想起来,孝谨皇贵妃和安嫔的动作有点慢啊!怎么还没有派人来找她? 离开宸佑宫那会儿,安嫔和她的宫女已经不在门口了。 听宸佑宫的宫人说,两人是捆着绳子,一蹦一跳地走的。 临走时那个恶毒的眼神,直让人怀疑晚上会放火烧宫院。 她估摸着安嫔是去告状了,而那孝谨皇贵妃与她有大仇,极有可能借着此事一并发作。 只是这江皇后的午膳都备好了,皇贵妃的人呢? 江小柳本来想坐到燕千绝身边的,可再瞅瞅陆辞秋,立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乖乖坐到江皇后那里去了。 江皇后也是恨铁不成钢:“明日叫你母亲进宫,本宫同她好好说说。皇家不好皇家不好,这个道理本宫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得懂?江家豁出来我一个就够了,你怎么都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了,还上赶着往火坑里跳呢?” 燕千绝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你也不要将皇家说得如此不堪。” 江皇后眼睛一立:“本宫哪句说得不对?本宫在这座皇宫里死了三个孩子,本宫夜夜都能听到我的孩子在哭。你来告诉本宫,皇家究竟哪里好?” 江皇后突然就发火了,燕千绝立即服软:“儿臣说错话了。” 江皇后摆摆手,心绪平和了不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过火了,陆辞秋还在这呢,她口口声声说皇家不好,却还要陆辞秋嫁给燕千绝,这不是坑人家姑娘吗? 于是她赶紧解释:“本宫不是那个意思,阿秋你不要误会,本宫只是不想江家人再掺和进来。江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如果再出一位……你知道这个道理吧?” 陆辞秋点点头,她当然懂。 外戚过于位高权重,就会被弹劾,被忌惮。 所谓盛极必衰,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江皇后心是不是太大了?再出一位皇后?她怎么就笃定燕千绝就是皇帝? 她把太子殿下放哪里? 还是说,太子其实只是个炮灰? 陆辞秋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毕竟无论是从皇上还是皇后的态度来看,太子都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相对于太子来说,燕千绝可就太被重视了,直让她也生出燕千绝才是太子的错觉。 “厨子江媛媛”做饭依然好吃,即使今日没有季淑妃打配合,她个人的发挥也非常稳定。 陆辞秋吃得喷香,江小柳比她吃得还香,一边吃还一边给陆辞秋介绍,比如哪道菜是她姑母最拿手的,哪道菜较以往做了改良,还有哪道菜解腻,多吃几口还能再吃下去更多的肉。 至于喜欢燕千绝的事,江小柳一吃上饭,就不再顾得上了。 午膳用完,燕千绝提醒陆辞秋该走了,陆辞秋却说:“再等等。” 他实在不解,“你等什么?” 她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你又干了什么?”他简直震惊,只不过放她自己去了一趟宸佑宫而已,这就惹事了? 陆辞秋干笑两声,“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只不过捆了安嫔而已。她欺负人欺负到宸佑宫,被我给撞见了,总不能不管。听说那安嫔是孝谨皇贵妃的庶妹,所以我估摸着,孝谨皇贵妃今日一定会找我的,而且还是老账新账一起算!” 她有些期待,甚至搓了搓手。 燕千绝很是看不懂这番操作,没听说被仇人惦记上了,不但不担心,还有点兴奋的。 他把疑惑问了出来,结果就听陆辞秋反问:“怎么,你怕她?你怕她你可得早说,我就是因为有你撑腰,才觉得兴奋的,你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燕千绝听不明白什么叫掉链子,但想也知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于是冷哼一声,“本王怕她?开什么玩笑。” 陆辞秋笑了起来,“你都不怕,那我怕什么?她儿子对不起我在先,难不成我还由着她欺负?当我陆辞秋是什么人了?” 这话江皇后可太爱听了——“阿秋你就放心大胆的去跟她干!母后做你坚实的后盾!你放心,不管宫内还是宫外,就没有母后我摆不平的事。” 燕千绝斜了她一眼。 猪队友,你都给摆平了,那本王干什么? 殿外,有宫女匆匆跑进来,俯了俯身说:“娘娘,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正文 第104章 孝谨皇妃 “奴婢明月,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人是个年近三十的大宫女,面相和善,脸上始终挂着笑,给江皇后行礼也行得规范,真是让人一点都挑不出毛病来。 但是陆辞秋知道,越是这种挑不出毛病的,她越有毛病。 越是这种看起来面善的,搓磨起人来,才越下得去死手。 江皇后端端坐着,面无表情地看了那明月一会儿,然后才道:“长安宫的人来见本宫,有何事?可是你家娘娘生了什么重病,来向本宫报备的?” 陆辞秋差点儿没笑出声,这江皇后的嘴可真够损的。 江小柳却已经笑出了声,成功地得到了明月一个警告的目光。 江小柳被瞪得缩了脖,明显是害怕了。 陆辞秋在她耳边小声说:“别怕,一会儿我帮你报仇。” 江小柳也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你不要乱来,孝谨皇贵妃那个人坏得很,在这宫里也就只有我姑母可以与之对抗,你千万不要逞强。” 陆辞秋觉得江小柳这个肉嘟嘟真是个挺不错的姑娘,明明她二人是情敌,但是江小柳还在替她担心。 她于是拍拍江小柳的手背,“放心吧,没事的。我有你表哥护着呢,他不会让我折在皇贵妃手里的。” 江小柳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气得再也不想理陆辞秋了。 而这时,那位明月姑姑也说明了来意。 她说:“奴婢是奉皇贵妃娘娘之命,来请陆二小姐往长安宫走一趟的。前些日子裴夫人的死讯传回宫中,我家娘娘很是伤心,此番叫二小姐过去,也是想问问裴夫人的事,顺便送上一份奠仪。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让陆二小姐跟奴婢同去?” 江皇后看了陆辞秋一眼,见陆辞秋点头,便也跟着点头,“既是给奠仪,那就去吧!只是冯家家大业大,皇贵妃在这后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太子生母,这奠仪若送得太轻怕是会遭人口舌。你且同她说,既然是送奠仪,那就得顾着皇家颜面,让她自己斟酌。” 明月立即应话:“是,奴婢一定如实转达。” 说完,又向着陆辞秋看了过来。 先前脸上挂着的笑有一瞬间冷了下来,又很快恢复。 只是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却被陆辞秋和燕千绝俘获在眼里。 陆辞秋冲着明月笑笑,然后嘴唇动也没动地跟燕千绝说话:“你猜我能不能全身而退?” 燕千绝学着她的样子,亦不动唇地道:“既有契约在,本王保你就是。” 她却摇了头,“没事,其实你保与不保,对我来说意义都不是很大。我若连从敌人手里全身而退的本事都没有,那这一生可怎么过?” 她站起身,看着明月勾勾唇角,“走吧!” 明月给江皇后行了礼,带着陆辞秋走了。 江小柳不放心,还站起来追了两步,然后见陆辞秋没有回来的意思,气得一跺脚,回过头来跟江皇后说:“她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啊!那长安宫是好进好出的地方吗?姑母您也不管管,还有表哥,你怎么也不管?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燕千绝站起身,“谁说本王不管了。”话说完,人转身就往外走。 江皇后在后头咯咯地笑,“傻小子知道疼媳妇儿了,让本宫猜猜,这是谁要倒霉?” 燕千绝却只是冲着身后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江小柳看了一会儿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鼻子就泛酸。 “我喜欢表哥十年,除了姑母,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为哪个女子奔走过。到底是我不行,还是那陆家二小姐太行了?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燕千绝出了永福宫,才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小太监追上。 他脚步停下,低头吩咐那小太监:“去东华门外找修染,让他立即去靖国侯府走一趟。就说本王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一处铁矿,听闻有靖国侯府的人驻守在那边,请靖国侯给本王一个解释。” …… 往长安宫去的路上,明月急着带陆辞秋去见皇贵妃,故而走得很快。 但陆辞秋又不是傻子,总不能也匆匆地走,上赶子快点到长安宫给皇贵妃骂。 所以两人走至一半时,那明月已把陆辞秋落下好几个身位。 她有点儿不高兴了,“陆二小姐要是脚上没伤,那就走快一点,若是让皇贵妃娘娘等急了,你可吃罪不起!” 这话陆辞秋可太不爱听了,她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若是这明月软着来,她还能做到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这明月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着如此不上道的话,那她如何能听了她的邪? 于是她非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还停了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起了脚。 明月看怪物似的看着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陆家怎么说也是相府,没想到教养出来的嫡女竟是如此德行,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霜华当仁不让:“长安宫怎么说也是皇贵妃宫,没想到教养出来的奴才竟是如此德行,竟敢以下犯上!” “放肆!”明月大喝一声,伸手直指霜华,“我与你家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霜华也生气了:“你我都是奴才,自然是奴才与奴才对话,有奴才在这里,明月姑姑没有道理对我家主子出言指责,这是以下犯上,不守做奴才的规矩。就冲明月姑姑方才说的那番话,这件事情不管是到了皇贵妃跟前还是到皇后娘娘跟前,都是不占理的。” 明月愤怒地看向霜华,四周已经有不少宫女太监围了过来,这让她觉得很丢脸。 但这明月也是个聪明人,她明白了霜华的意思。 就是说她是奴才,没资格跟主子说话。 她偏不! 于是她理都不理霜华,只对着陆辞秋说:“陆二小姐,这里是皇宫,可不是你左相府。说句不中听的,皇宫里的奴才都比外头的主子大,所以二小姐您进了宫,端起来的架子就得收回去,昂起来的头颅就得低下去。否则,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陆辞秋唇角勾勾着,眼梢也勾勾着,通过这明月,似乎就看到了那孝谨皇贵妃的样子。 一个奴才都嚣张成这般,主子平日里得是什么样? 她心里这样想着,口中也把话说了出来:“你的主子,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太子生母,所以现如今就已经端起太后的架子,把自己当成这皇宫里最不可一世的存在了?” 正文 第105章 痛下杀手 她也不骂明月,只提孝谨皇贵妃。 “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提前享受后日荣光,譬如说太子他就是太子,他还不是天子,所以他穿不得龙袍,做不了这个江山的主。 同理,当太子还不是皇帝时,皇贵妃她也就还不是太后。 难不成在你们长安宫里,已经把太子当成皇帝看待?那可是有不臣之心啊!”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故意扬高,围过来的宫女太监全都听见了,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继续留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句:“我们知道了这样的大秘密,会不会被灭口啊?” 明月百口莫辩,她甚至都不明白,陆辞秋是怎么把话题引到这个上面来的。 在江皇后面前还能保持从容仪态的明月,此时此刻面对陆辞秋,彻底的愤怒了。 她大声吼了出来——“满口胡言,你放肆!杖毙!来人,拖下去立即杖毙!” 可是谁能听她的呢? 宫里绝大多数宫女太监都被卫离透过话,都知道这陆家二小姐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不管是十一殿下还是皇上皇后都十分看重她,眼下一个长安宫的宫女居然说要将她杖毙,这长安宫是疯了不成? 人们又想到刚刚陆辞秋说的话了,长安宫是在享后日荣光,长安宫的主子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太后娘娘,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霜华此时也将同样的话说了出来,除此之外甚至还加了一句:“皇贵妃娘娘想提前当太后,那她是不是在咒皇上早死啊?因为只有皇上死了,她才能当太后啊!” 说完,自顾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呸呸,奴婢不该说这样的话,呸呸呸!” 明月气得脸都变了色,她真想撕了霜华和陆辞秋的嘴,可是眼下这个地点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必须得忍耐,只要把人带到长安宫,那今日能不能出得了长安宫的门,就看陆辞秋有没有本事了。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决定不再跟陆辞秋计较,只道:“陆二小姐只管歇着,歇好了咱们继续走。” 霜华看了陆辞秋一眼,见陆辞秋点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站到了一边。 终于,陆辞秋表示可以继续走了,明月松了口气,唇角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能走了就好,等到了长安宫,可就是皇贵妃娘娘的天下了。 提前做太后又如何?孝谨皇贵妃就该是这天下的太后! 明月昂起头,就好像自己做了太后一般,走路都带风。 陆辞秋实在想不明白,这做奴才做成这般骄傲的样子,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孝谨皇贵妃吗? 长安宫怕不是疯了! 终于,长安宫到了。 明月唇角的笑意再藏不住,“陆二小姐,请吧!” 陆辞秋却道:“为何我觉着你这个态度不太对劲?似乎长安宫是龙潭虎穴,你这是在等着我往里跳呢?那既然如此危险,我还是回去吧!” 明月哪肯让她走,直接将人拦住,“奴婢再说一遍,皇贵妃有请,陆二小姐,你跑不了。” “那便不跑吧!”陆辞秋也笑了,“我倒是要看看,咱们的太后娘娘找我究竟有何事。” 说完,又看了明月一眼,“你这个人,我看不惯,你说的话,我也不爱听。且等我见过太后娘娘了,再缝了你的嘴。” 明月笑出了声,“好,奴婢等着二小姐来缝我的嘴。” 陆辞秋终于进了长安宫的宫门,霜华紧随其后。就在二人刚刚踏入长安宫时,身后那扇宫院大门竟迅速被人关了起来,还落了锁。 霜华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伸出手,在陆辞秋面前做出了保护的姿势。 可是从四周接二连三窜出来的黑衣人,让霜华这个保护的姿势,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霜华的声音都打颤了,“小姐,皇贵妃这是要杀人,怎么办?” 陆辞秋轻哼一声,“那咱们就先杀了他们。” “可是人太多了。”她数了数,足足十人,小姐能应付得来么? 不待她想再多,那些黑衣人已经一拥而上。一句废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人理会霜华,个个奔着陆辞秋而来。 目标精准,均是死手。 陆辞秋面色严肃起来,一把将霜华推开,右手往左袖中随意一探,裴卿的长鞭就被她拿在了手上。 这十人的身手大程度高于夜里刺杀她的两名刺客,这让陆辞秋再次确定,昨天夜里的人并不是孝谨皇贵妃,或者是太子派去的。 那么就只剩下陆萧元了。 果然是陆萧元! 她心中有恨,恨那个父亲要杀死亲生女儿,这股子恨劲儿直接化为戾气,灌入到扬起来的鞭子上。 十名刺客做梦也想不到,与他们对阵的小姑娘,此刻一身戾气,凶狠如魔鬼般,竟不是因为他们的刺杀,而是因为在恨自己的父亲。 以一敌十,陆辞秋脸上再看不到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 因为杀手武功过于高强,人数也过于多,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吃亏。 不过那也只是稍不留神,但凡她打足精神,这十个人远远还不到她的应对极限。 这一架打得十分精彩,但这精彩也是对于陆辞秋来说,而对于那十名黑衣人,则是越打越心慌,越打心里越没底。 陆辞秋的长鞭甩得太猛了,看似没有章法,却每出一鞭必抽到一人。 他们提着剑几乎很难靠近,即使好不容易靠近过去,也会被陆辞秋立即再打回来。 终于,第一人倒下了,是被陆辞秋用长鞭缠上脖子,再用力一拽,直接抹了脖子。 鲜血挂在鞭梢,抡起来时甩到另一个黑衣人的眼睛里。 随着视线的模糊,那人也倒下了。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很快就有第三个第四个。 黑衣人发现不管是在地面打斗还是腾空而起,陆辞秋都能紧紧跟上他们的节奏,甚至还很快就占据了主导,不但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竟还让他们开始跟着她的节奏走。 跟着敌人的节奏走,无异于给敌人送人头。 他们本来是要杀人的,却在数十个回合过后,一个一个皆丧命于陆辞秋的手中! 正文 第106章 针法如何 陆辞秋觉得这一仗打得有点儿恶心,因为死人太多,血也太多,血水滩了一地,沾了她的鞋底。 霜华跑上前,匆匆问道:“小姐有没有事?” 见陆辞秋摇头,惨白的脸色才终于有所缓和。 只是她的脸色好看了,长安宫的人脸色可就太难看了。 特别是那明月,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只手用力捂住嘴巴,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辞秋却面不改色气不喘,就好像刚刚那一架不是她打的一般,都不见累的。 她只是往四周看看,然后走到那明月跟前,明月吓得拼命往后挪,她却只是拽了对方的衣裳,仔仔细细地擦拭手里的软鞭。 擦完之后,软鞭借着宽大的袖子,再次被送回诊所空间。 长安宫正殿的大门一直是打开的,孝谨皇贵妃面色凝重地坐在里面。 她看到了陆辞秋挥鞭的样子,看到陆辞秋一口气杀光她手底下十名高手。 她不心疼这些杀手,她只是阵阵后怕,因为陆辞秋的鞭子也抽过她的儿子。 她好不容易养出来一位太子,若是因为纳个妾就折在了陆辞秋手里,她一定诛了陆家九族!杀光陆家全家,一个都不剩! 皇贵妃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却还是沉沉压制着,只沉着声对陆辞秋说:“你进来!” 陆辞秋一步一步走进去,站到大殿中间,面向着皇贵妃,还不等皇贵妃开口,她竟先发制人——“两件事!”她声音稳稳当当的,丝毫不像刚打斗过几十回合的人。 “第一件事,你的儿子以正妻之礼纳妾,这不合南岳国律法。请问皇贵妃娘娘,您作为他的生母,可有规劝或是阻拦过?” 陆辞秋也懒得再与这位皇贵妃周旋了,本以为当着江皇后的面把她叫过来,还打着送奠仪的幌子,怎么着也会顾着几分脸面,先打打嘴皮子官司。 却没想到她才进了长安宫,居然直接就下杀手。 她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除了在手术台上之外,其余时候她也没有多少耐心。 所以既然是皇贵妃先撕破了,她也没必要再给对方好脸色。 陆辞秋的脸色沉着,头微扬着,看向皇贵妃时,眼睛里透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孝谨皇贵妃没想到她竟敢如此态度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 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该发出质问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至于太子有没有规劝,哼,“本宫为何要规劝?又为何要阻拦?你不过是一个被陆家厌弃的女儿,本宫没有退了你同太子的婚事,已经是在给陆家颜面了。” 陆辞秋点点头,“第二件事——皇贵妃娘娘为何公然在宫里养男宠啊?” 她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直接把孝谨皇贵妃给问懵了。 哪来的男宠?她何时养过男宠? “满口胡言!”她伸出手,向陆辞秋指了过去,“来人,给本宫撕烂她的嘴!快!” 面对皇贵妃的嘶吼,长安宫的下人即使再被刚刚陆辞秋杀人的场面吓住,此刻也不得不上前来。 可他们哪撕得了陆辞秋的嘴,非但没有动手,还听到陆辞秋开口质问他们:“皇贵妃娘娘不守妇道,在宫中豢养男宠,你们可知晓?”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明月这时也走上前来,大声道:“陆辞秋你莫要信口雌黄!我家娘娘何时养过男宠?” “那些是什么?”陆辞秋指指院子里躺着的那一地尸体,“那些人不是男的么?” 明月差点儿没气背过去,那叫男宠吗?“那是杀手!” “后宫妃嫔养杀手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养一群男杀手,还不安置到外面,居然直接养在内宫。你们说,如果这件事情闹到皇上跟前去,皇上会怎么说?” 明月听得皱眉,不知这话如何接,只好向皇贵妃看过去。 孝谨皇贵妃听她把话引到这上面,便知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陆辞秋的武功居然这么高,十个高手都没弄死她。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盯着陆辞秋看,像是要在陆辞秋脸上盯出个答案来。 可惜,什么答案都没有。 她心生好奇,“陆辞秋,谁给你的底气,竟让你敢与本宫如此作对?” 陆辞秋答她的话了:“我死去的母亲给的底气,裴家全族亡魂给的底气!裴氏一族保家卫国,从上到下都死在了北地战场上。你的儿子却在京中辱我欺我,这让裴家亡魂如何安生?我本以为是太子他任性,不懂事,没想到皇贵妃娘娘竟与他是一般德行。” “放肆!” “早就放肆了。”陆辞秋完全不理会孝谨皇贵妃的暴怒,因为这在她看来是十分可笑之事。“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竟还敢对着我耀武扬威。明明是你们对不起我,竟还想对我痛下杀手。我若早知今日你对我下这样的黑手,当天在我母亲丧礼上,我就该把你儿子直接勒死,而不是只毒打一顿。 孝谨皇贵妃,听着,不管是你,还是太子,亦或是你们冯家,都不要试图挑衅于我。我陆辞秋是死过一次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今日在来的路上,你的宫女辱骂我,我这就当着你的面把她的嘴给缝上。 你睁大眼睛看着,看我的针法如何!” 话说完,长鞭又甩了出来,一下就缠住了明月的腰。 明月猝不及防,直接被她卷到身边,然后就见陆辞秋又不知道从何处取出针和线,居然捏着她的嘴巴,一下一下地缝了起来。 明月在缝到第二针的时候疼晕了过去,又在缝到第三针的时候疼醒过来。 如此晕过去醒过来,折腾了二十多次,一张嘴终于被陆辞秋给缝得死死的,张都张不开。 陆辞秋收好针线,人们这才惊觉她的手上居然没染血。 不但她的手上没血,明月嘴上也没血,这针法也太神奇了。 陆辞秋这一顿操作惊呆了大殿上所有的人,那孝谨皇贵妃此刻终于相信了太子跟她说的话:陆辞秋邪性,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母妃一定要小心。 可惜,她已经小心到派出十位高手关起门来围攻,却还是制不住这个邪性的丫头。 非但没制住,眼下这局面,似乎是陆辞秋将她长安宫的人全都给吓住了。 那她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放陆辞秋走吗? 似乎除了放她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孝谨皇贵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承认自己输了——“滚!给本宫滚出去!” 谁知陆辞秋却说:“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凭什么要被你呼来喝去? 孝谨皇贵妃,今日你杀我,虽未遂,但你也必须得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 正文 第107章 恶人告状 陆辞秋的话说得孝谨皇贵妃放声大笑,“本宫付出代价?你竟想让本宫付出代价?陆辞秋,带武器入宫,你可知这是何罪?本宫派出暗卫完全是为了自保,何况这宫里主子养暗卫,人人心照不宣,这么多年了都没人能把本宫如何,你以为你就能翻了天?” 陆辞秋眯着眼睛看着她,“不能将你如何吗?心照不宣吗?那要是宣了呢? 皇贵妃娘娘,如果我拖着这些暗卫在皇宫里走一圈,逢人便说这是你养的男宠,你觉得皇上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你敢吗?”孝谨皇贵妃的大笑变为冷笑,“陆辞秋,不顾皇上的颜面,即使本宫死,你也活不成。你敢吗?” “我为何不敢呢?”陆辞秋说,“如果我死,能拉着一位皇贵妃做垫背,是不是也值?” 说罢,又自顾地摇头,“不行,不值,你的命哪有我的命值钱。那我便说这些黑衣人是你准备派去刺杀皇后的吧!正好被我撞见了,顺手给杀了。皇贵妃娘娘以为,皇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如何?” 孝谨皇贵妃的脸色又开始难看了。 皇后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那自然是重中之重,她相信,只要陆辞秋扯上皇后,皇上一定会替皇后出这个头。所以今日她一定要咬死陆辞秋,无论用什么方法。 孝谨皇贵妃心里打定了主意,忽然吩咐手下宫女:“去请皇上来,就说有人携武器入宫,欲行刺本宫。本宫不得已派出暗卫击杀,却被她杀光全部暗卫。 同时告诉御林军,就说长安宫来了刺客,让他们速速捉拿!” 那宫女看了陆辞秋一眼,见陆辞秋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赶紧就跑了。 陆辞秋的确不想拦,皇贵妃找死,她有什么好拦的。 本来这事儿可以不用惊动皇上的,她打死暗卫,一会儿再去东宫揍一顿太子,事情也就算完了。但既然皇贵妃自己主动叫皇上来,那她只好看着这老女人作死。 很快,皇上到了,江皇后也到了,连带着季淑妃都到了。 江皇后和季淑妃一见着陆辞秋直接就扑了上来,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不停地问:“阿秋你伤到哪里了?阿秋冯天春她把你怎么了?阿秋你这是受了多少苦啊,身上怎么全是血啊!这是你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啊!” 江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哭的期间还哀怨地回头看了一眼天顺帝。 好么,这一眼把天顺帝给看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一方面是真心疼,一方面也是吓的。 老皇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后江媛媛,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 孝谨皇贵妃在看到江皇后来了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输了。 但她无所谓在皇上心里输不输,她今日只要能扳倒陆辞秋,她就是胜利。 于是她走上前,在天顺帝面前跪下行礼,再抬头时,也是一脸的泪水。 “皇上,昔日我孩儿受苦,被这陆辞秋给打得至今下不了榻。今日陆辞秋她又手持兵器闯入我长安宫,意图杀害于我。求皇上替臣妾做主,求皇上一定替我们母子讨个公道啊!” 孝谨皇贵妃哭得凄凄惨惨,可惜这顿哭却博取不到皇上的半点同情。 这孝谨皇贵妃虽说与江皇后同岁,俩人都是四十五,但江皇后这人不显老,长得也是小模小样的,再加上自己是个很伟大的厨子,每日变着花样给自己折腾美容养颜的吃的。 所以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但却面色红润有光泽,皮肤还富有弹性,再加上人瘦也显年轻。 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也就三十五上下。 但孝谨皇贵妃就不一样了,她这些年专注于争权夺势,专注于养育和教导太子,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保养的人,既不吃养颜之物,还为了显地位尊贵,使劲儿往头上招呼那些显老、显贵气、显稳重的装饰。 这些年人还发了福,一脸的横肉,本来年轻的时候就不如江皇后好看,这到老了就更是被江皇后给甩出好几十条街。 在天顺帝眼里,这孝谨皇贵妃老得都能当江媛媛的娘了,这样一个老妇居然还跪在自己面前,娇滴滴的哭? 她哪来的娇滴滴? 她是有病吧? 天顺帝强忍住把她一脚踹开的冲动,还是问了陆辞秋一句:“阿秋啊!皇贵妃说得可属实?” 江皇后当时就急了:“你什么意思?你居然信冯天春这个老女人?她都老成这样了还能给你下迷魂药呢?你的追求也太低了吧?” 季淑妃则是拉着陆辞秋的手,一边流眼泪一边说:“阿秋,让你看笑话了。这都是皇上年轻时作下的孽,到老了却报应到你的头上。你说你不过是他未过门儿的儿媳妇,报应它找你干什么?报得着么?这长安宫是不是有毛病啊?” 天顺帝听了这两个女人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卫离,把长安宫的门给朕关了!” 卫离告诉他:“已经关严实了,皇上放心,外头还有一队禁军侍卫在守着呢!” 天顺帝长出一口气,丢人不怕,但得关起门来丢,可不能让太多人都看到。 于是他放心地安慰江皇后:“朕不是那个意思,朕这是正常的审案流程,理应问问。” 陆辞秋真怕这俩人打起来,于是赶紧也劝江皇后:“母后,您别怪父皇,这事儿不赖他,都是孝谨皇贵妃她诬陷我。 只是儿媳也没想到这皇贵妃娘娘居然如此胆大,我还没告状呢,她一个诬陷人的居然敢恶人先告状,这世道真是……上哪说理去。” 说着,也挤了几滴眼泪。 天顺帝和江皇后被她一声父皇母后给说感动了,孩子懂事啊! 孝谨皇贵妃则被这一声父皇母后给惊着了,不是说没接圣旨么?为何成这般? 她看向陆辞秋,决定咬死罪证:“臣女带兵器入宫,这是大忌,也是死罪。皇上,就算您不为臣妾讨公道,是不是也该公事公办,算一算她执兵器入宫行凶的罪?” 陆辞秋一脸茫然,“我带什么凶器了?我两手空空怎么就带凶器了?皇贵妃娘娘,您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的兵器在哪儿呢?” 正文 第108章 一降再降 眼瞅着陆辞秋摊开双手,孝谨皇贵妃也不怎么的,右眼皮子突突地跳了两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可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陆辞秋把鞭子放到了袖袋里,这可是她亲眼看见的。 于是她道:“就在你的袖子里,有一条沾血的鞭子。” 陆辞秋干脆地道:“那就搜搜看吧!但咱们可得说好了,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父亲是当朝正一品的丞相,进宫一趟被人诬陷不说,还要搜身,皇贵妃可得给我陆家一个交待。” 她说完,主动将两只手臂伸展开,“搜吧!” 孝谨皇贵妃一个眼色过去,长安宫立即有宫女上前来,仔仔细细搜查陆辞秋的袖子。 这一次江皇后没有拦着,因为她也想看看,陆辞秋身上是不是真有鞭子。 外头那些尸体她可都看见了,所以这会儿也得想想,如果真被搜出鞭子来,要如何为陆辞秋开罪。 可惜,陆辞秋身上没有鞭子。 长安宫的宫女都懵了,她们明明全都看见了,陆辞秋就是从袖子里拿出鞭子来打的那些暗卫,也看见陆辞秋又把鞭子塞回到袖子里。 那么长一条鞭子,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呢?不应该啊! 孝谨皇贵妃皱起了眉,搜不出? 她亲自上前,干脆将陆辞秋的袖子往上挽了起来,然而,还是袖袋空空,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下意识地问了出来,“怎么会是这样?本宫明明看见你有鞭子,所有人都看见了,怎么会是这样!陆辞秋,你到底把鞭子藏哪了? 对,你带了侍女。来人,再给本宫搜!” 于是霜华也被搜了身,甚至药箱都被打开了,却仍未见到鞭子。 孝谨皇贵妃隐隐觉得不安,又想起她儿子的话:陆辞秋邪性。 可这也太邪性了,居然还能有东西在她身上凭空消失?那外头那一地尸体怎么说? 她看向明月,忽然又有了说法:“不只是鞭子!还有针!对,她带着针来的,她用针缝了本宫侍女的嘴!皇上请看!”她伸手指向已经昏迷的明月。 天顺帝却看够了她的这一出闹剧,突然大喝:“闹够了没有?天春,朕念你是太子生母,也念着过去的情分,你说搜身就搜身,你说诬陷,朕也公正审问。 可是你的证据呢?你说的凶器呢? 别跟朕扯什么针,陆家这孩子习得一手神医之术,她出入皇宫可带银针,是朕准了的。” 孝谨皇贵妃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陆辞秋缝明月的嘴时,用的可不是银针,而是缝衣针! “不是针灸的那种银针,是缝衣针。皇上,是缝衣针,请皇上再搜!” “胡闹!”天顺帝彻底怒了,“冯天春,你到底想要怎样?是这长安宫待不下你了,还是你觉得这偌大后宫,现在就该由你说得算?” 陆辞秋突然跪了下来,“父皇,儿媳有话说!” 天顺帝看着陆辞秋,半晌,点了点头,“你说。” “谢父皇!”陆辞秋认认真真地给天顺帝磕了个头,“父皇,儿媳要告状,告孝谨皇贵妃豢养男宠,也告孝谨皇贵妃在这长安宫里,以太后自居,诅咒父皇早死,以期太子殿下早日坐上龙椅,君临天下。” 嘶! 天顺帝和江皇后还有季淑妃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陆辞秋,也太敢了! 这几项罪名扣下来,那是个个置孝谨皇贵妃于死地啊! 可这孝谨皇贵妃…… 江皇后看了天顺帝一眼,心里也琢磨了开。 当初立太子,冯家拼了命的运作,几乎朝上八成以上的大臣全都拥立八皇子。 皇上气得在朝堂上发了三次火,回到静心殿扫了六次桌面,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曾因为此事跟他发过火,这渣男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他说:先立着,这样就可以把冯家还有冯天春以及八皇子都推到前头去。有他们在前头顶着,就能为咱们的千绝争取更多成长的时间,也能少被那些人算计。等到千绝长大了,战功赫赫,这个天下就必须得是千绝的。 她当时就在想,男人啊,可真不是个东西。冯天春曾经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八皇子也是他跟冯天春你侬我侬时生下的孩子,这怎么一转眼就能算计成这般?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只要渣男算计的不是她,其他女人的事她才懒得管。 何况还是冯天春这种又蠢又招人烦的。 于是江皇后呵呵一笑,“偷人啊!” 季淑妃也呵呵一笑,“咒皇上死啊!” 陆辞秋带着霜华跪在地上补刀:“臣女做为皇上未来的儿媳,自然是有义务维护皇家尊严的。所以当我看到那么多男宠时,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们,替父皇出口恶气! 父皇您说,儿媳做得对不对?” “陆辞秋你给我住口!那不是男宠!那只是暗卫!” 江皇后把话接了过来:“本宫的暗卫都是女子,为何你要养男的?” “我……”冯天春没了话。 后宫妃嫔养暗卫不是什么大事,但养男暗卫就是大事了。 “后宫除皇上、太医、禁军侍卫外,任何男子未得到允许不得进入。不知皇贵妃娘娘是怎么把这十个男人弄到宫里来的?”陆辞秋抬头看她,“是明目张胆进来的,还是偷偷进来的?如果是偷偷进来的,那皇上可就太危险了!” 她这话可真是触动了天顺帝的神经,因为他一下想到了,冯天春弄了这么多暗卫入后宫,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些暗卫哪天潜入到静心殿抹了他的脖子,也能做得悄无声息? 他的皇宫成什么了? 天顺帝怒了! “来人!传朕口谕!皇贵妃冯天春,夺封号、降为妃位。即日起搬离长安宫,居……北夜宫!” 北夜宫是皇宫最北边的一座宫院,因为常年见不着太阳,故称为“夜”。 那北夜宫虽不是冷宫,可也跟冷宫差不了太多了,历朝历代都会有一个曾经身居高位,但后来却不得宠的妃子被迁居到那里。 历朝历代,也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 孝谨皇贵妃已经慌了,眼瞅着卫离走上前,对着她把天顺帝刚刚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拼命摇头,“我不去北夜宫,我绝不能去北夜宫。求皇上息怒,求皇上相信臣妾,不是那样的,皇上莫要听这小贱人胡言!皇上相信臣妾啊!” 她要上前来抓天顺帝的袍子,天顺帝抬起一脚,砰地一声把她踹出去老远,目光中的嫌恶毫不掩饰地递了出去。 “降为嫔……不,降为婕妤!” 正文 第109章 要打死你 冯天春被他踹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却听江皇后还在说:“今日我们阿秋立了大功,说起来,算是救了皇上一命。该赏!另外,冯婕妤派人到永福宫去请阿秋时,说的可是要为裴卿送上奠仪。所以本宫以为,这奠仪该送还得送,不能让我们阿秋吃亏。” 天顺帝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一肚子火,他就想赶紧把他十一儿子叫到静心殿,好好商讨一下怎么加强皇宫戒备。 于是他挥挥手,对江皇后说:“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跟卫离说,“去把千绝叫到静心殿来,朕要见他!” 卫离一边答应着,一边冲着身后竖了个大拇指,陆辞秋看得直想笑。 天顺帝一走,那这里可就是江皇后的天下了。 于是她吩咐怀青:“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叫人把冯婕妤弄到北夜宫去啊!对了,走之前把她这一脑袋装饰给除了,都降为婕妤了,可不配戴这么显高贵之物。” 此时的她正撕心裂肺地喊着皇上皇上,根本也没听到江皇后说什么,直到有两位跟着一起来的永福宫宫女上前押住她、直到怀青亲自动手去除她头上的装饰时,她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拼命地挣扎—— “不要碰本宫!大胆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动本宫的东西?”说完,还冲着长安宫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喊道,“你们都死了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本宫拖出去!” 可惜,没人再听她的话了。 昔日不可一世的孝谨皇贵妃,如今已经成了冯婕妤,这一整个宫院的宫女太监也一个都跑不掉,全都得被送到罪奴司去审问。 这种时候了,谁能顾得上谁呢?她们非但不会帮着冯婕妤,甚至还很快就会在罪奴司里招供,把这些年冯天春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说出来。 冯婕妤要气疯了,她开始疯狂地咒骂江皇后,骂季淑妃,也骂陆辞秋。 可再怎么骂也改变不了她要被送去北夜宫的结局,也改变不了江皇后已经派人开始搜她的宫院,搜她的金银珠宝。更改变不了这些东西搜完之后,彻底封了这座长安宫。 直到冯婕妤被带走了,江皇后这才跟陆辞秋说:“你今日这一步棋,走得颇险。你知本宫为何这样说吗?” 陆辞秋点点头,“知道。皇上毕竟是皇上,不管他平日里如何待我,如何待母后,身为帝王的尊严都是不可触犯的。而我今日偏偏就触犯了,这很有可能会让皇上因为没有颜面,而杀人灭口。” 江皇后赞许地点点头,再问:“除此之外呢?” 陆辞秋说:“除此之外,也有可能皇上暂时根本就不想动冯氏。因为她的儿子还是太子,只要太子没被废,皇上就必须得给他一个高贵的母亲。 而且宫外还有冯家,这些年冯家也没少经营,党羽众多,此一番折腾,明日朝堂必乱。” “那你还这么做?”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做。我若不做,那便是怕了她,是向她低头。可我不想低头!何况她今日抱着让我死在这长安宫的决心,我若低了头,必死无疑。” 季淑妃听了这些话连连叹气,“真是难为你了,我来时一看那一地的尸体,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得亏裴卿生前教了你一身好功夫,要不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长安宫,那得多亏啊!千绝还不得心疼死。” 陆辞秋抽了抽嘴角。 燕千绝?心疼她? 开什么玩笑,契约而已,那家伙才不会心疼她。 江皇后拍拍她的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本宫知道你后来为何改口只提刺客不提男宠,这是给皇上留面子,也是给自己留后路。这样也好,冯天春仗着自己是太子生母,平日里连本宫她都不放在眼里,本宫一直在等皇上把这一出戏给唱完,今日这戏也算落幕了。 朝堂乱就乱吧!早晚得乱上一回。好在这一次千绝和千湛都在京里,想必那些人也翻腾不出多少水花。只是这样一来,太子必废,从今往后,朝中又要为立太子一事争吵不休了。” 季淑妃宽她的心:“不休就不休呗,渣男精力旺盛,正好让他消耗消耗。” 江皇后听完就高兴了,乐呵呵地又去处理长安宫的事。 陆辞秋出宫回府时已是傍晚,也不知道是谁的安排,居然叫了陆家的马车到东华门门口等她。还是上次她请吃羊肉的那个车夫,见了她就笑,陆辞秋一看着他就条件反射一般地能闻着羊肉味儿。 回府的路上看到有一处宅子围了许多官兵,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冯家这回可真是要完了”。 车夫主动给她解惑:“小的来时就看到冯府这边出了事,官府来了一群人把冯宅给围了,说靖国侯犯了事,被十一殿下给逮了个正着儿。二小姐您说巧不巧,让谁逮好,非得让十一殿下逮,落到十一殿下手里的人,那还有好么!” 霜华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问陆辞秋:“小姐,十一殿下该不会是在替您出气吧?您在长安宫时,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奴婢还以为是因为他是男子,出入长安宫不方便,没想到十一殿下居然到宫外给您出气来了,殿下真是有英雄气概!” 陆辞秋白了她一眼,“这就叫英雄气概?不过说起来,冯家到底犯了什么事?还是说只是因为孝谨皇贵妃,所以冯家跟着连坐了?” 说完就又摇了头,不会,皇贵妃是皇贵妃,冯家是冯家,而且冯家还有爵位在身,除非皇上下令诛九族,否则冯家是不会跟着连坐的。 既然不是连坐,那就是冯家真的犯了事。 可他们要犯什么事,才能让官府直接出面,把一座侯府给围了? 马车终于在陆府门口停下,她走下车,迎面就看到陆芳华正站在府门口等她。 见她回来了,赶紧小跑上前,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姐,你爹发火了,说要打死你!” 正文 第110章 两个问题 关于陆萧元想打死她这件事,陆辞秋一点都不意外。 这个父亲想让她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稀奇。 但打死她总得师出有名,今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难不成是因为皇贵妃? 她进了府门,才绕过照壁,迎面一把椅子照着她就摔了过来。 同时伴着的,还有陆萧元的一声怒吼——“你还有脸回来!” 陆辞秋真是要气死了,“我怎么就没脸了?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左相大人你是不是有病?今儿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这时,站在陆萧元身后的云氏绕了出来,忧心忡忡地上前对陆辞秋说:“二姑娘,你可惹了大祸了!” “怎么的,是父亲因为我被罢官了,还是陆家因为我要满门抄斩了?” “都,都不是。”云氏想去拉她的手,但见陆辞秋双手负在身后,她拉也拉不着,只好又道,“二姑娘,你今日在宫里都干了些什么啊?为何那孝谨皇贵妃被降为婕妤?又为何皇上竟突然下令废黜太子? 二姑娘,京中有传闻,说是你在长安宫与皇贵妃娘娘起了争执,这才连累皇贵妃娘娘被降了位份。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叫你父亲如何能不生气?” 陆辞秋“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父亲耳朵里了,如此,那便多谢父亲替我担心。请父亲放心,女儿没事,收拾一个皇贵妃,还不至于把自己也搭里。” “你在说什么?”陆萧元都听傻了眼,“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陆辞秋,你是不是觉得本相这些年在京中经营得容易?你是不是觉得本相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你是想害我陆家家破人亡吗?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与孝谨皇贵妃对抗!” “原来不是担心我,是担心那位冯婕妤了。”陆辞秋的声音愈发的冷淡,“可今日吃亏的明明是我,险些回不来的也是我,被十名暗卫围攻的还是我。父亲既然消息灵通,这些事情不会不知道吧?那你为何不担心一下你的女儿有没有受伤?” 她伸开双臂,“你看看我这一身的血,虽然已经不如下晌在长安宫时那么明显,但也是能看得出来的,甚至也能闻到血腥气,可见我那一仗打得有多辛苦。 我亲爱的父亲,你当真不关心我?” “我关心个屁!”陆萧元是真急眼了,“你打伤太子在先,皇贵妃娘娘想要处置你那是理所应当之事。人家是主子娘娘,她就是打死你你也得受着,谁给你的胆子跟娘娘作对?谁给你的胆子到长安宫里去杀人? 你看看你现在惹出来的这些事,你要本相如何替你收场?” “相爷为何要替我收场?”她往前走了两步,仰着头看陆萧元,“而且我根本也没留下烂摊子,你现在整这么一出,是做给谁看的? 相爷要是喜欢演戏,我可以帮相爷联系个戏班子给您过过瘾,这样看戏的还能给您个茶水钱,一举两得。何必在家上蹿下跳的呢? 还有,提醒相爷一句,前太子生母,如今已经被降为婕妤,若是你们两个再一口一个皇贵妃娘娘的叫着,那就是在把陆家往火坑里推,在送我们全家人下地狱!” 她扭头,盯住云氏,“听到了没有?” 云氏被她这眼神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一直没说话的陆倾城赶紧冲上前将云氏扶住,然后端起她那一副菩萨脸对陆辞秋说:“二妹妹,今日之事父亲也是道听途说,他许是急了,也是习惯了,这才口误。这是咱们家里,可不好说什么下地狱的话啊! 你听姐姐的,快快跟父亲道个歉,求他原谅你,姐姐也会帮着你一起求的。” 陆萧元一听这话又急了:“倾城,这不关你的事,你扶着你母亲快快退后。今日为父非打死这个逆女不可!” 他也是早有准备,竟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来。 陆萧元是文官,从小是不可能习过武,但身上有点三脚猫功夫倒是不假。 这是做了高官之后现学的,为的是多个自保的手段。 此刻他抽出长刀,照着陆辞秋就砍了过来,口中还叫道:“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你若敢躲,你我父女关系就此断绝!你姐弟二人,再不配生活在我们府上!” 长刀说来就来,陆辞秋看着头顶那道寒光逼近,也看着陆萧元那双带着腾腾杀气的眼睛。 她忽然就笑了,也不躲,只是在长刀都擦到头发时,突然举起一只手,死死抓住陆萧元握刀的手腕,然后盯住他,一字一句地问道:“陆萧元,当年我母亲究竟知道了什么,竟让你对她恨之入骨,甚至不惜毁灭整个裴家?陆萧元,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陆萧元的脸一下就白了! 提刀的胳膊在止不住地颤抖,也不知道是被陆辞秋捏的,还是被她这话给吓的。 陆倾城已经开始演戏了,就见她跪到地上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求着陆萧元:“父亲,放过二妹妹吧!她就算千不好万不好,她到底都是您跟裴夫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您就算看在死去的裴夫人的份儿上,也不能真的杀了她呀!” 一番话,听起来像是求情,实际却是字字诛心。 陆萧元本来就恨裴卿,她却一再的提及陆辞秋是裴卿生的女儿。 她甚至还说到第一个孩子,那就是在提醒陆萧元,除了第一个,还有第二个。 眼下要杀陆辞秋,第二个陆荣轩也不能放过。 陆辞秋冷冷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扫得陆倾城头皮发麻。 只是她可没心思理会陆倾城这种角色,此时此刻,她只盯着陆萧元,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出卖自己的国家,是诛九族的死罪。所以,陆萧元,我母亲究竟是知道了多么不得了的秘密,才能让你棋出险招,走上投敌卖国之路。 又或者是……”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又问:“又或者是,先有的卖国,被我母亲知道了,才有的后面一系列事情? 陆萧元,我说的这两个方向,哪一个是对的?” 正文 第111章 会下地狱 陆萧元全身都在哆嗦,举着刀的手臂几次都要放下,可惜陆辞秋的力道实在太大了,他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她手中挣脱。 陆辞秋还在追问:“说!到底哪一个是对的!” 陆倾城那边戏精上身,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说着什么放开父亲之类的话。 云氏几次想上前去掰开陆辞秋的手,却都被陆辞秋犀利的目光吓退回去。 陆萧元不再挣扎,只死盯着她,半晌,道:“哪一个也不是对的,都是你的臆想。” “臆想吗?”她冷哼一声,“那昨晚上那两名刺客呢?” 陆萧元开始装傻,“什么刺客?哪来的刺客?” 陆辞秋笑了,“既如此说,那我便更加确定,你就是刺客背后的主子。 可惜啊可惜,父亲手底下的人,实在太弱了。你该学学冯婕妤,一口气派出十个顶尖高手,那样至少能让我打得辛苦一些,而不是像对付你那两位,简单得如同杀鸡!” 她一脸的鄙夷,“仇妻杀女,出卖国家,我实在是太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萧元,早晚有一天我会查清楚。而你,也早晚有一天会下地狱。 你且等着,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手下用力,猛地把人往前一推。 陆萧元被她推得蹬蹬倒退,最后到底是没站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时,老夫人在常嬷嬷的陪伴下走了出来,陆荣轩也来了,就连二房一家都出来看热闹。 罗氏一到就冲着陆芳华招手,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陆芳华也不避讳,大声开口,一五一十地把陆萧元如何要杀亲生女儿的事给说了出来。 吓得陆荣轩一步冲到了他姐姐面前,张开双臂做起了保护动作,“谁也不许伤害我姐姐!” 霜华则是跪到老夫人面前,哭着告状:“求老夫人替我家二小姐作主!今日二小姐去给宸妃娘娘看病,那孝谨皇贵妃却以给裴夫人送奠仪的名义,把我家小姐叫到了长安宫去。 结果我家小姐刚进宫院大门,里面就出来了十名黑衣男人,围着我家小姐就打。 得亏从前裴夫人教过小姐习武,小姐这才没有吃亏,反将那十名刺客给打死了。 这事闹到皇上跟前,皇上最是忌讳宫里有人养刺客,故而大怒之下将孝谨皇贵妃褫夺封号,降为婕妤。 除此之外,皇上及皇后娘娘还念及我家小姐擒杀刺客有功,保了皇宫安全,护了皇上皇后平安,于是赏了许多从长安宫抄出的珍宝,还都在外头马车里放着。 谁知小姐一回家,老爷就因为冯婕妤被降了位份而勃然大怒,甚至扬言要杀了我家小姐。 老夫人,老爷不顾及父女感情也就罢了,可如果我家小姐死了,宸妃娘娘的病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有起色的病,如果没了我家小姐继续诊治,岂不是又要倒退回去? 老夫人不知,因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看中裴家后代,故而对我家小姐非常的好,连带着也将宸佑宫重视起来。前几天七公主生辰,奴婢听说以往七公主的生辰,就只有宸妃娘娘给煮的一碗生辰面,其他人不是记不得,就是不在意。 但是前几天的生辰,皇上却在召见过我家小姐之后,又召见了七公主。 另外,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给了宸佑宫不少赏赐,今日我家小姐还拜托卫离公公,把宸佑宫上上下下不尊重宸妃娘娘和七公主的奴才,全都给换了。 老夫人,我家小姐待宸妃娘娘这样好,现在却要被老爷打死,那以后宸妃娘娘和七公主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听得都流眼泪了。 陆辞秋对她的女儿这样好,眼下女儿的病还没治好呢,她儿子居然要把这个丫头给打死,她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儿子啊? “萧元,你可太让我失望了!我今日非得打死你不可!我宁愿不做官邸的老夫人,我也要打死你!” 老夫人疯了,抡起鸠杖疯狂地殴打陆萧元。 陆萧元吓得赶紧躲闪,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还击。 陆辞秋却大声提醒道:“父亲已经打过祖母一次了,如果再打一次,那您的左相可就真的做不成了!” 陆萧元抬起的手又放下,躲也不敢躲了,只能由着老夫人的鸠杖一下一下打在身上。 又因为老夫人过于用力,疼得他额头都暴了青筋。 他真是恨死了陆辞秋,但却又拿陆辞秋没有办法,他很想告诉老夫人自己为何要杀了这个孩子,但是他不敢说。 当年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还要送他的大女儿坐上皇后之位,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冒任何风险。 趁着老夫人跟陆萧元闹腾的工夫,二夫人罗氏赶紧让柳絮和周嬷嬷把陆荣轩给带走。 这种场面被小孩子看到真是太不合适了。 二老爷陆萧宇则拉了陆辞秋和陆芳华一把,示意她们跟自己走。 陆辞秋带着霜华去了二房屋里,陆芳华再一次向陆辞秋表达了自己的崇拜。 用她的话说:“你居然能在打残了太子之后,又把他的生母也拖下水,真乃神人也。二姐姐你以后就是我的标杆儿,我一定照着你的方向努力发展。” 罗氏白了她一眼,“你拿什么发展?拿银子还是拿嘴皮子?这种事情是钱和嘴能办到的吗?行了你别嘚瑟,且坐下,听你二姐姐好好说说。” 罗氏也拥有着一颗八卦心,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实在想知道陆辞秋是怎么办到的。 陆辞秋把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末了,就问罗氏和陆萧宇:“我回来的路上看见靖国侯府被围了,听说是靖国侯犯了事,被十一殿下逮了个正着。二叔二婶可知那靖国侯犯的是什么事?靖国侯府又是何时被围的?” 陆萧宇告诉她:“这事儿我还真派人出去打听了,听说是十一殿下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一处新开采的铁矿,但是那铁矿却没被朝廷记录在案,反而是靖国侯的人在那边驻守。 这事儿说起来,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十一殿下一直按着没动,却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就把冯家给围了,连靖国侯都被押到了刑部大牢里。 这一代侯爵下了大狱可不是件小事,一般来说总得过了三堂三审之后,才能入狱。 奈何动手的是十一殿下,什么章法礼法的人家统统不管,只管拿人。 要说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哎,大概就是午后。” 正文 第112章 小时候傻 陆辞秋算着这个时辰,午后,那不就是她在永福宫用完午膳,被叫到长安宫那会儿么! 看来还真是履行契约,替她出气去了。 也不怎么的,她忽然就在想,是不是皇宫里也有燕千绝的人?自己走进长安宫、与暗卫对决时,是不是也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一旦她处于劣势,对方就会一拥而上,将那些暗卫全部解决掉? 否则燕千绝怎么就笃定,她一定能平平安安从冯天春手里逃脱? 陆芳华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干啥呢?思春啊?知道你家十一殿下对你好,你也不用在我们面前表现得这般明显。虐谁呢?” 陆辞秋都惊呆了,“他怎么就对我好了?” 陆芳华说得有理有据:“你在宫里跟太子他娘对上了,十一殿下立马就在宫外把冯家给收拾了,这还不叫对你好?” 陆辞秋摇摇头,“应该是碰巧了,这么大的事,若只是因为我,就太儿戏了。” 陆萧宇道:“你二姐姐说得对,芳华你要多跟你二姐姐学,稳重一些。” 罗氏则拉着陆辞秋说:“你有没有打算?你父亲总这样子针对你也不是个事儿。你倒是没几年就可以嫁人,但轩儿还小,你将来嫁了人,他怎么办?” 陆辞秋听了这话就叹气,“将来的事还没想过,但愿这几年轩儿能争气些,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将来我也能放心。” 她说到这,顿了顿,再开口时,忽然提到了当年那个来家中做客的、陆萧元的学生。 她说:“其实父亲可能就是不喜欢我们姐弟,才对我们不好,他对旁人还是好的。 像在家里,他对大姐姐好,对大哥哥好,对云夫人也好。 在外面,他若是为人处事上不得台面,也不可能把官位一做就做到正一品的丞相。 我还记得前些年家里来了一位客人,说是父亲在北地时曾经教过的一位童生。 你们看,若不是我父亲真心相待,人家怎么可能时隔多年,特地来家中探望呢?” 听她提起这个事儿,罗氏就哼了一声,“教了三十多个学生,也就换来那一个真心的。” 陆萧宇却摆摆手道:“过去的事了,那孩子也只来了一次,后来不也再没来了么!” 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直到有丫鬟来报信,说老夫人已经打累了,回百兰院儿了,老爷也被扶着去了大夫人那边。 陆辞秋这才起身告辞。 罗氏给霜华拿了一盏提灯,陆芳华主动说送送她,姐妹二人走在府里的小路上时,天早已经黑了。 偶尔能遇着一两个提灯的侍女经过,见着她们都远远地站下来,垂着头,将手里的灯往前伸了伸,给她们照一照路。 陆芳华小声同她说话:“姐,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北地的学生呢?” 陆辞秋点点头,“偶然想起来的。” 陆芳华又说:“其实当年我就觉得很奇怪,大伯那个人一向冷漠,但对那个学生却真的很好。我亲眼看见他给那个学生拍身上的雨珠,还告诉那个学生赶紧洗头发,不然一直湿着很容易生病。 说实在的,他对大哥大姐都没这么上心过,对那个学生却好得跟自己亲儿子似的。 可即使是这样,那个学生也只是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出现。 姐,你说,他后来为何就不来了呢?” 陆辞秋摇摇头,“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离得远吧?” 陆芳华不赞同,“不一定,保不齐就是让我娘说着了,他就是有事求大伯。事情办完了,以后就不来了。或许等他什么时候再有事,就还会来。 可我还是想不通,大伯为何对他那么好?整的跟亲儿子似的。” 陆辞秋听着这番话,想着原主记忆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少年。 可惜,记忆太模糊了,原主从前动脑子的时候实在太少,以至于有很多事情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楚。甚至就连在北地那四年,能记住的事情也并不在多数。 她很多时候都在怀疑,原主很可能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应该有些脑部疾病,所以才记不住事,也一点都没有遗传到裴卿和陆萧元的优点。 相反再看陆荣轩,才四岁多点的孩子,说话就很利索,思维也很清晰,说他是六岁都不为过。 比起陆荣轩,原主就差太多了。 快到飞雪院时,陆芳华回去了,她也没有留人进去坐坐,只在陆芳华走后小声问霜华:“你说我以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霜华一下怔住了,“小姐指什么?” 陆辞秋点点自己的头,“指这里,我总觉得我以前不太聪明,脑子似乎有些问题。” 霜华一听这话,一下就红了眼圈儿。 “小姐为何这样说?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陆辞秋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是我自己觉得不太对劲。我以前好像很笨,学东西也学不快,我记得小时候没去北地之前,我在家是跟大姐姐一起念书的。可是先生让我们背一篇文章,大姐姐很快就能背下来,我却一连用功好几天都收效甚微。 母亲好像还因为这事儿哭过,不过到底是因为哪一次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 霜华吸了吸鼻子,拉着她进屋,这才道:“小姐小时候是不太聪明,听说是两三岁的时候吃坏了东西,病了三天,从那以后夫人就总是抱着小姐以泪洗面,说她对不起小姐,让小姐受到伤害了。 奴婢是后来才到府里的,当年的事也不清楚,但后来偶尔也听夫人说起过,好像说那次是被人在食物里下了东西。她怀疑是现在的云夫人,但却没有证据。 再加上老爷护着云夫人,所以即使是要查,也没有那样容易。 不过小姐如今医术了得,武功也了得,奴婢就想,从前那所谓的不聪明,该不会是您和夫人做的一种假象吧?是为了迷惑老爷,换来在府里平安活着?” 陆辞秋说:“倒也不是。至少去北地之前,我可能是真的傻。只是后来外祖母替我治了,再回来之后……后面的事就都是装的。” 她在说谎,但也只有说谎,才能圆了自己深藏不露的真正原因。 霜华点点头,“那奴婢就猜对了。至于当年您吃了什么,不如去问问李嬷嬷,她是跟着夫人从北地陪嫁过来的,小姐小时候也是李嬷嬷带大的,她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 陆辞秋“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只是又在想陆芳华临走时同她说的一番话…… 正文 第113章 巧做安排 在这个时代,越是大家族,女子婚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每一个大家族的女孩子,不管嫡女还是庶女,都要为家族兴衰做出贡献。 而她们能做贡献的方式,就是嫁人。 用陆芳华的话说:别看我现在有罗家养着,一切都好,可当有一天家里需要我去淌路,我也得去,别无选择。 庶女为嫡女铺路,嫡女为家族铺路。即使陆芳华是二房的女儿,也逃不过这个命运。 但是她非常想逃! 所以她恳求陆辞秋,若有一日陆辞秋真的嫁给了十一殿下,希望陆辞秋能代替大夫人云氏,为她的婚事做主。 陆辞秋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做得了陆芳华的主,因为她跟燕千绝之间是一场契约,两人并不存在感情。即使她硬把这个算为契约的条件之一,请燕千绝帮忙,她也不确定自己对这个时代男子的认知就是对的。 当然,她不行,云氏就更不行了。 所以这件事最好还是能回归到二房夫妇手里,只有亲爹亲娘才不会坑女儿。 霜华见她一直愣着出神,就劝道:“小姐别想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咱们总得向前看。奴婢去备水给小姐沐浴,今晚奴婢守夜,省得再发生昨夜的事情。” 陆辞秋轻摇摇头,“守夜就不必,备水去吧!” 这一夜,陆府异常安静,陆萧元再没敢派人到飞雪院来。 就连藏匿在院子里的几伙保护她的人也闲得很,甚至后半夜都打起了瞌睡。 但陆萧元可睡不着,他今晚结结实实地挨了老夫人那么多棒子,到现在身上还疼呢,睡觉都不敢翻身。即使云氏现在就睡在他身边,他也不敢动人家一下。 陆辞秋这个丫头愈发的不好对付了,连孝谨皇贵妃都败在她手里,那将来他还有好日子过吗?多年以前的事情,该不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再次被翻出来吧? 对了,还有右相府沈家的事呢! 陆萧元气得直咬牙。 怎么把沈家的事给忘了呢?今日早朝,那右相找尽各种理由跟他干架,两人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就吵了起来,他还吵输了。 他就不明白右相是哪来的火气,直到有人跟他说,他的二女儿把右相家的嫡女给打了。 该死的,陆辞秋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是要报裴卿的仇,再给裴家全族人报仇吗? 那就是要他死啊! 不,不只是要他死,陆辞秋是想要所有陆家人的命! 那孩子她疯了! 陆萧元坚信陆辞秋是疯了,因为那件事情一旦被揭穿,陆家必被诛九族。 陆辞秋她自己也逃不过。 一个连自己都不放过的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次日,陆辞秋起得早,霜华她们都还在睡呢,她就已经没了睡意。 于是干脆进了诊所空间,开始往外倒腾巧克力。 既然答应了燕千绝,她就得早点把东西都准备出来。 空间内原有东西只要取出,就是会无限复制的。但这个取出和复制出来,它也有个过程。 为了尽可能的复制出更多的巧克力,陆辞秋折腾了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 但这些巧克力给燕千绝拿去应急可以,要是想配发三军肯定是不够的。 她将复制好的巧克力又放回到诊所空间,琢磨着自己应该有一个除了陆府之外的落脚之处。这样很多从诊所空间里取出来的东西,就有了放置的地方,如果再加以利用,甚至可以让那些东西有一个合理的出处。 不然总是在自己这间屋子里折腾,别说丫鬟们要怀疑,她自己都快怀疑人生了。 但是这个落脚之处要去哪里选呢?选铺面还是选宅子? 终于,丫鬟们起了,李嬷嬷起得最早,正小声吩咐粗使的丫鬟仔细打扫院子。 霜华和冬安推门进屋,见她已经起了,冬安笑嘻嘻地说:“如今有了李嬷嬷,院子里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奴婢都觉得没有多少事情做。” 霜华瞪了她一眼,“怎么就没事?如今小姐这屋子里贵重东西多,所以打扫什么的都要咱们自己来,绝不能经外人手。记住了吗?” 冬安点点头,“放心吧,这些日子都是我自己打扫的,谁也没让进来。就是刚刚李嬷嬷说,以后小姐屋里由她来收拾,因为咱们夫人以前的屋子也是她收拾的,这些事她做惯了。” 霜华当时就摇了头,“不行,说了我们自己来就是我们自己来,任何人都不可以插手。”说完,她又看向陆辞秋,见陆辞秋微微点头,这才又道,“回头我去跟李嬷嬷说,就说我们两个侍候小姐这么多年,已经熟悉了。小姐的生活习惯跟大夫人不同,所以以后屋里的事,还是我们两个来做。” 冬安有些为难:“那李嬷嬷做什么呀?” 霜华道:“飞雪院也不只是小姐这一间屋子,不是还有其它房间需要人打理么!” 冬安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院子里还有别的事,别的事都让李嬷嬷管着就行。” 小丫鬟蹦蹦跳跳地给陆辞秋端早饭去了,等早饭端过来,陆荣轩也由柳絮和周嬷嬷陪着,到这边来蹭饭。 冬安拍拍心口:“好在早膳端得多,少了可就不够吃了。”说完左右瞅瞅陆荣轩,“小少爷这几日是不是胖了些?” 周嬷嬷笑呵呵地道:“冬安姑娘好眼力,是胖了,虽然还没恢复到裴夫人在时的样子,但总比之前脸色腊黄时,看起来康健许多。这也多亏了二小姐让小少爷练的那些功夫,不但越练越有力气,饭也比以前能吃了。” 周嬷嬷很喜欢陆荣轩,看着这小孩时满眼都是疼爱。 这些日子主仆二人也培养出了感情,再加上从小把他带大的柳絮也回到了身边,陆荣轩这两天的精神头格外的好,早膳都多喝了两碗粥。 但是陆辞秋就比较打击人了,孩子刚放下碗筷她就说:“只习武肯定是不行的,文课也得抓起来。我已经为你做了安排,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日你就要到国子学去上课了。” 正文 第114章 挑拨离间 陆荣轩当时就瘪了嘴,“姐,我才四岁。” “皇子们三岁不到就开始启蒙了。” “可我不是皇子。” “但你是我陆辞秋的弟弟。” 小孩有些转不过这个弯来,陆辞秋的弟弟难道比皇子还厉害? 柳絮吸了吸鼻子,蹲下来劝他:“小少爷,能到国子学去上课,肯定是你姐姐下了大功夫才求来的恩典,你可得珍惜啊!从前大夫人在时,几次请求老爷把您送到国子学去,老爷都不肯,如今终于能去了,咱们一定不能白瞎了这个机遇。” 周嬷嬷也劝:“好孩子,国子学是个好地方,多少读书人想进都进不去呢!” 陆荣轩到底是个小孩,一听她们这样说,立即就觉得国子学这地方听起来有点神秘。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终于点了头,“好,我去,我一定好好学,绝不给姐姐丢脸。” 陆辞秋很满意,她对周嬷嬷和柳絮说:“这几日就打听打听去上课都要带些什么,把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吧!至于银子,只管去账房支。轩儿是府里嫡出的少爷,如果府里不肯出这笔银子,就告诉账房,我会亲自找他们说话。” 周嬷嬷二人认真地点头,“小姐放心,咱们懂得如何去做。” 这日的晨昏定省免了,因为老夫人不太舒服,昨日被老爷给气着了,到现在还没起。 陆辞秋便主动张罗去给老夫人看看,结果还没等走到百兰院儿呢,就见管家陆忠手里握着一张帖子匆匆跑了过来。 一见了陆辞秋就赶紧行礼,然后道:“二小姐,这是右相家里派人送过来的请帖,说是这月月中老夫人寿宴,请您赴宴。” “请我?”陆辞秋将请帖接过来,只见上面果然写着她的名字。不由得皱了皱眉,“就请了我一人?” 管家点点头,“只送了一张帖子过来。” 陆辞秋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右相府不太懂规矩啊!罢了,既然只请了我,那我去便是。” 管家松了口气,告辞离去。 霜华却看着她手里的帖子皱了眉,“小姐当真要去?右相府本该像冯家一样直接闹上门来,但他们非但没闹,还给小姐送了宴帖,奴婢总觉得这宴不是什么好宴。 再说,右相府老夫人的寿宴,按说应该把我们府上的姑娘们都请去的,甚至礼数再周全些,应该给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下请帖。” “是啊,应该请很多人的,如今却唯独请了我。这是又想要让我形单影只,还想挑拨我们府上姑娘们的关系。 虽说陆家的孩子们关系是都不怎么样,但也轮不着外人挑。 所以月中这场寿宴啊,还是应该大家都去。对了,右相府姓什么来着?” 霜华说:“姓沈。”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管又往百兰院儿走。 只是这回再去百兰院儿,除了给老夫人诊诊平安脉以外,还要把右相家的寿宴说一说。 她到时,陆倾城也在,就坐在老夫人榻边,手里拿着一套全金的头面正给老夫人展示—— “祖母您看,这就是前些日子孙女给祖母打制的一套头面。这上面的样式是福玉楼的大师傅新画出来的,您这可是望京城内头一份儿。且孙女听那大师傅说,这套花样最多只打五套,打足了五套之后就绝了,再也没有了。 所以这套东西不只样式好看,它的实际价值也远远超过金子本身。” 老夫人很满意,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着,见着陆辞秋来了,还冲她招手:“阿秋你快来看,这套首饰多好看,这花样多难得呀!而且沉得很,一看就是用足了金子。” 老夫人的确对陆倾城的这番表现很满意,就冲着这个分量,就说明陆倾城是下了本钱的。 陆辞秋也觉得这套头面的确得花不少银子,于是点了点头,赞道:“挺好看的。” 谁知陆倾城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了老夫人面前。 “祖母,这还有一份礼物,是我替二妹妹送给您的。” 老夫人一愣,“哟,你替阿秋送?可是阿秋把东西放到你那儿了?” 陆倾城摇摇头,“不是,只是孙女觉得,若只我一个人送祖母东西,二妹妹瞧着该着急了,也显得我过于出挑,不太合群。所以此番我给二妹妹也准备了一份,算是我们两个嫡女各自的心意。 虽然东西是我准备的,但请祖母一定把这份心意记在二妹妹身上。因为我们是亲姐妹,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说完,还冲着陆辞秋笑着问:“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陆辞秋无心理会什么是不是的,她现在只想知道陆倾城那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很快,老夫人就将盒子打开,静静躺在里面的,是一对东极玉制成的耳坠子。 老夫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陆倾城说:“东极玉是这世间极罕见也极好看的东西,我知道二妹妹手里有一整套的东极玉头面,但是祖母没有,妹妹也没想着把那套头面分给祖母一些。 想来是二妹妹也很喜欢那套头面,这才没舍得往外分。 不过没关系,今日我把这对耳坠子送给祖母,就当是二妹妹送的,这样既全了二妹妹的孝心,祖母也有了样好东西。” 她说完,紧紧盯着老夫人的表情,很确定老夫人定会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对陆辞秋多多少少感到一些失望。 她也不指望老夫人一下子就不喜欢陆辞秋了,毕竟宸妃还要靠着陆辞秋治病,老太太即使只做做表面功夫,还是得巴结着陆辞秋的。 可这种潜移默化的挑拨她还是得做,即使搭上一对视为珍宝的耳坠子,她也在所不惜。 为的就是在日积月累之下,能够让老夫人对陆辞秋渐渐失望。待到宸妃的病一好,陆辞秋在老夫人这里,就彻底成为一枚废子。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即使老夫人对着这对耳坠子眼睛发亮,她也没有因为陆倾城的话对陆辞秋有半分不满,反而呵呵笑着说:“倾城啊,你有所不知,阿秋那套东极玉的头面,可是有一半送到了老身这里。” 陆倾城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陆辞秋那套东极玉送出去了?她怎么舍得送? 即使只送了一半,那也是价值连城啊! 七皇子送来的东极玉,可是比她这副耳坠子成色好太多了,她拿出这耳坠子都心疼得半宿没睡着觉,陆辞秋如何舍得送出去一半头面? 递礼物的手不尴不尬地顿住,这时,就听陆辞秋说:“既然大姐姐已经送来了,祖母就收着呗!对了,刚刚右相府派人来送帖子,说月中老夫人寿宴,请我们家里的姑娘们都过去热闹热闹呢!若是大姐姐到时戴着这对东极玉的耳坠子去赴宴,必然惊艳全场。 只是可惜了,东西已经送给祖母了。” 陆倾城的脸彻底黑了…… 正文 第115章 减肥方子 因着有这么个事儿,陆倾城只顾着心疼自己这副耳坠子了,根本也没想到还要跟陆辞秋要来请帖查看一番。 偏偏陆辞秋还在说:“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大姐姐该不会是反悔了,想把礼物收回吧?那可太失礼数了。” 老夫人一把将那小盒子抢了回来,哼,到了她手上的东西,谁也别想再拿回去。 即使这对耳坠子成色明显不如陆辞秋送来的那些,但毕竟它也叫东极玉不是。 谁会嫌好东西多呢? 陆倾城的心都在滴血,心中懊恼不已。 这时,就听陆辞秋又道:“对了祖母,您可得记得大姐姐刚刚说的话,这份礼物是我送的,心意要算在我的头上,可不能算她的。” 老夫人拉着陆辞秋的手,堆了满脸的笑:“还是我们阿秋孝顺,祖母就知道阿秋最好了。对了,月中去右相府赴宴,这日子可挺紧巴了,不知道现做衣裳还来不来得及。” 她赶紧吩咐常嬷嬷,“快,立即去请裁缝来量衣,给阿秋……” “祖母,给姐妹们都做吧!”这话是陆辞秋说的。 老夫人很听她的话,立即点头,“对,给姑娘们都做。” 常嬷嬷答应着,赶紧去办事,陆倾城又坐了一会儿,尴尬又心疼地走了。 陆辞秋则留下来给老夫人诊脉,然后说了些例如急火攻心之类不咸不淡的话,写了个方子叫人去抓药,便也起身告辞。 老夫人却抓着她说:“进宫看你姑母的事,你当真跟宫里提了?” 陆辞秋点头,“同姑母说过了,昨日趁着皇后娘娘处理长安宫事情的空档,也跟皇后娘娘提过了。皇后娘娘说,这件事情可由得我自己做主,我想何时带祖母进宫,就何时带祖母进宫。就连东华门那边的禁军侍卫,皇后娘娘都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 老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阿秋你办事真是太妥帖了,在这个家里,祖母是谁也不疼,就只疼你。” 在老夫人这里卖了个好,陆辞秋又回到飞雪院。 霜华说:“当初小姐把那套头面送了一半给老夫人时,奴婢还有点心疼。可今日有了这么一出,奴婢真是不得不服小姐的远见。 只是那右相府请帖的事,小姐在老夫人面前说请了府里所有姑娘,这事儿会不会露馅?” 陆辞秋摇头,“不会。原本右相府就应该请府里所有姑娘的,如果我说只请我一人,那才叫失了礼数。我说所有人都请,在她们看来就是应该的,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再去打听。” “那会有人要请帖吗?” “请帖倒是会有人问,到时候你把咱们这张拿出来晃一晃就是了。反正主子们赴宴,请帖也是拿在下人手里,到时候再交给右相府的下人就是。” 这几日,望京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靖国侯被十一皇子查出私吞铁矿,皇上盛怒之下削了他的爵位,全家贬为庶民。 就连那座靖国侯府都给收了回去,逼得冯家全家不得不打包行李,落魄地回了老家。 一件是太子被废,南岳国再次回到东宫空设,储位空缺的局势。 这几日的早朝都是从早上持续到晌午,据说朝臣们为了冯婕妤和太子以及靖国侯的事,差点在朝堂上打起来。 左右丞相各站一边,一个保冯,一个说皇上才五十多岁,圣体康健,不急着立太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眼瞅着就要动手时,七皇子问了陆萧元一句:“左相大人的意思是父皇有了死兆?所以不得不立太子?” 陆萧元一愣,立即道:“非也,臣只是以防万一。” 七皇子说:“本王只问你皇上有没有死兆?” “没,没有。” “那立不立太子的,就没什么意义。” 七皇子发话了,朝中一半的文官以及所有的言官全部听了他的,开始与陆萧元针锋相对。 最后陆萧元败下阵来。 争了几天的事,最后在七皇子几句话后,宣告了终结。 陆萧元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一见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便跪下来说自己也是从大局出发,为朝廷考虑,绝对没有私心。 既然皇上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他做为臣子的,一定是无条件听从皇命。 陆辞秋是从江小柳口中听说的这些事。 彼时,两人正在羊肉馆子里啃羊排,江小柳说起陆萧元时,就特别不能理解的问陆辞秋:“你说你爹为啥那么向着冯家啊?他跟那被降为婕妤的冯天春到底什么关系?” 陆辞秋当即就觉得江小柳这孩子看起来憨厚,实则脑子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然也不可能看问题看得如此通透,一下就盯住了陆萧元和冯天春。 可是她并不认为陆萧元跟冯天春之间有什么,她知道陆萧元之所以不想让冯天春被降位份,实际上是因为六皇子。 六皇子跟太子是同母所出,即使陆萧元也从来不认为太子能顺利继位,但他却对六皇子抱了很大的希望。 包括这次陆家大少爷陆弘文能跟着六皇子外出游历,其中也少不了陆萧元的运作。 所以陆萧元不在意太子被废,他在意的是冯天春被贬,因为这样,就连带着六皇子都没有希望了。六皇子一没有希望,那他的儿子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成了笑话? 但她没跟江小柳说这些话,反而顺着江小柳的话说:“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冯天春在年轻的时候,跟左相大人有一腿?” 江小柳的眼睛都瞪圆了,“陆辞秋你疯了吧?那可是你亲爹,你不知道说这种话是要被杀头的呀?再说就你这乌鸦嘴,万一被你一语成谶可怎么办?到时候你们整个陆家都得被诛,你也跑不了。” “我跑不了不是更好,燕千绝就便宜你了。” “陆辞秋我不想和你吃饭了,你太烦人了。”江小柳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你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叫我还怎么吃东西?” 她问江小柳:“在家吃不着好的?怎么还好不容易才吃到呢?” 江小柳答:“在家那不得减肥吗?连我娘都说我太胖了,我们家车夫都说被我坐过的马车回府之后,马儿得多吃两捆草料。你说我不减肥能行吗? 再说,我心里想着千绝表哥,自己也想减减。” “想减你还吃?” “管不住嘴。” 江小柳望着盘子里的羊排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又伸出了罪恶的爪子,又掰了一块儿。 陆辞秋笑呵呵地跟她说:“吃吧吃吧,回头我给你琢磨个减肥的方子,让你既能放心吃,也能尽快瘦下去,好不好?” 正文 第116章 舍弃爱情 “那瘦下去之后还会再胖吗?” “不会,我给你配点高端的药,从头到尾不用节食不用忌口,且瘦下去之后就不会再胖。” 江小柳立即觉得陆辞秋简直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当时就表态:“你要是能让我瘦下去,我就不记恨你跟我抢千绝表哥了。” 陆辞秋没明白,“你啥意思?” “就是让给你了,我不争了。” 陆辞秋都震惊了——“你减肥到底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瘦下来之后给你表哥看吗?” 江小柳说:“但你是他的未婚妻,又是我减肥路上的大恩人,我怎么能跟你争?万一你一生气不给我配药了怎么办?”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减肥,可以放弃爱情?” “哎呀你不要说得那么直接嘛!多不好意思。什么爱不爱情的,我姑母说了,那只是我从小到大的一种盲目崇拜而已,指不定再长大一些就不喜欢了。 反正你现在要是让我在表哥和减肥之间选一个,那我肯定选减肥。” 说完,拿起一块羊排竖在面前,“表哥我对不起你,咱们之间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陆辞秋觉得这姑娘太逗了,这为了减肥放弃喜欢的人,还放弃得这么快,可见皇后娘娘说得对,这姑娘对燕千绝可能就是盲目崇拜,跟爱情无关。 她也开始啃羊排,也不知道为何,在江小柳说过放弃之后,不管是江小柳自己还是陆辞秋,都觉得这羊排吃起来比之前更香了。 很是费解。 朝廷的事办得很利索,在以左相为代表的“保冯派”放弃挣扎之后,这件事情迅速了结。 才几日工夫,皇上便昭告天下。 从此以后,南岳国就没有太子了。 这件事在望京城内掀起轩然大波,首先有反应的就是右相沈家。 右相夫人往左相府送了两匹柔光纱,价值千两,说是给陆辞秋做衣裳的。 东西送来时,正巧冬安出去买小食回来,赶上了。 小丫鬟赶紧把两匹纱料抱回飞雪院儿,生怕叫人看见。 霜华说:“右相府这是在向小姐示好呢!” 陆辞秋笑笑,“是啊,冯家都倒了,右相府但凡不是傻子,就得合计合计。” 再说,右相府那位小姐还得找她治病呢! “那这东西咱们怎么处理?小姐要做成衣裳穿吗?” 陆辞秋想了想,摇头道:“不做了,先放着吧!” 冬安瞅了瞅已经满满的柜子,有些无奈:“这段日子接了各种赏赐,咱们这小院小屋的,有些放不下了。小姐要不要想想办法?这些东西搁在屋里,奴婢夜里都睡不着觉,就怕丢了。” 陆辞秋听得直笑,“有什么可睡不着的?都是皇家赏下来的,谁偷谁砍头,咱们跟着操什么心?倒是轩儿去国子学的事,再有两天就该入学了,也不知道秋水院儿那边把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冬安一会儿过去看看。” 这边正说着,门外李嬷嬷的声音传了来:“小姐,百兰院来人,请您过去呢!” 陆辞秋轻“咦”了声,这会儿刚过晌午,她早上才去给老夫人请过安,这为何又叫她? 霜华说:“许是前几日说的做衣裳的事,是不是做好了?” 陆辞秋“哦”了一声,“有可能。走吧,去看看。” 她带着霜华去了百兰院儿,但这次霜华却猜错了,因为老夫人叫她过来,并不是因为做好了衣裳,而是为了陆荣轩启蒙的事。 她到时,云氏也在,一见她来了就笑呵呵地说:“二姑娘这些日子操劳,我瞅着怎么有些瘦了呢?” 老夫人听了就说:“你是做嫡母的,下面这些孩子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你也应该当成亲生的一般看待。谁瘦了胖了,高了矮了,你心中都该有数。” 云氏立即道:“是,母亲,儿媳一直记着这个道理的,回头就去关照大厨房,让他们在二姑娘的饮食上更上心一些。说起来,二姑娘这段日子为宸妃娘娘操劳,真当得起吃最好的东西。”说到这,又对身边侍女紫兰道,“你记下,回头将我屋里的一盒血燕取出来,送到飞雪院去,给二姑娘补补身子。女孩子家家的,最是需要滋补。” 陆辞秋听着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是一句都不想搭理,只给老夫人问了安,然后就找了地方坐着。 云氏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什么血燕不血燕的,只说起今日正题:“母亲说得对,我是嫡母,嫡母就该操心这府上所有孩子的事。其实这些事我是一直都搁在心里的,这不,早在一个多月以前我就托商船给云家带了信去,请云家在江南那边找一位好先生,到府上给轩儿启蒙。 轩儿这孩子到年底就五岁了,裴姐姐在时也不知是何原因,一直都没有给他启蒙,我那时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我们云家的男孩子,三岁不到就开始启蒙了,轩儿身为相府嫡子却一直拖着,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可那时我只是妾室,纵是心急也说不上话。这不,如今这后宅的主我做得了,头一件大事就是张罗着给轩儿请先生。 今日晌午云家的人捎了信来,说先生已经找好了,是我们本家的一位叔叔,课业极好。 云家安排他入京来给轩儿启蒙,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十几天就能到京城。” 老夫人像是对此安排很满意,乐呵呵地说:“该说不说的,云家在学问上那真是鼎鼎有名,江南一带一提起云家,人人赞不绝口。咱们小轩儿能得到云家长辈亲自启蒙,也是他的造化了。” 陆辞秋听着这个话,心里就划了个问号,她偏头问霜华:“是不是秋水院儿到账房去支银子,说了轩儿要去国子学的事?” 霜华摇头,小声回道:“奴婢也不晓得,兴许是说了,毕竟上次小姐没说这事儿要保密。” 陆辞秋点点头,看来云氏是故意的了,明知轩儿要去国子学,所以硬插了这么一脚。 只是……“只是不知,大哥哥当年的启蒙先生,是从哪里找的?” 云氏的脸色变了变,清咳了两下说:“你大哥哥当年的先生,是你母亲给安排的。” “可是裴家人?” “二姑娘说笑了,裴家皆是武将,哪来的启蒙先生呢?” “那大哥哥武术的启蒙师父是裴家的?” 不等云氏再开口,常嬷嬷把话接了过来:“也不是。这件事情老奴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老夫人是有心想从裴家请个亲戚来京里,教大少爷武艺。 可是裴夫人说了,这家里已经有一位姓裴的人了,不能再来一个。为人媳妇的,她得懂得分寸,连皇家都避嫌外戚,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都甚少入宫,裴家人又怎么好插手陆家之事呢!” 云氏明显的不满了:“常嬷嬷的意思是,我云家多事了?” 正文 第117章 内有奸细 常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在府里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或许从前裴卿在时,偶尔撂个脸子她还能有几分忌惮,毕竟裴家的分量在那摆着呢! 但云氏她可不怕! 眼下见云氏这般态度,常嬷嬷也不高兴了:“大夫人误会了,老奴并没有怪云家多事,老奴只是在讲皇家的规矩。至于咱们家里遵不遵皇家的规矩,那就是大夫人说得算了。” 这话把云氏给堵得可不轻,京中官邸敢说不照着皇家规矩办事?那是不可能的。 皇家都在避嫌外戚,她还怎么说把云家的叔叔介绍到家里来? “既然云家的人不合适,那我便再给轩儿另寻先生吧!” 陆辞秋说:“不必麻烦大夫人,我弟弟的事,我自有安排。” 云氏立即摇头,“二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现如今由我掌家,儿女启蒙这是大事,自然是由我来安排。若二姑娘插手了,知道的说你是心细不放心弟弟。不知道的,该说二姑娘你没规矩竟试图插手掌家之事呢!” 陆辞秋斜眼看她:“说就说呗!我何时在意过外人的闲话?打从太子纳妾那日起,我被说的还少吗?可你看哪个说我的有好下场了? 大夫人执意不让我插手轩儿课业之事,是不是怕我请来更好的先生,把轩儿教得太好了,将来会抢了大哥哥的风头?放心,大哥哥是太子侍读,风光无限呢!” 说到这里,突然又顿住了,“呀,我忘了,如今太子已经被废了!” 她差点儿笑出声儿,“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大夫人不如给分析分析,一个被废的太子,还需要侍读吗?被废的太子他还能叫太子吗?” 她站起身,冲着老夫人俯了俯,“祖母歇着吧!这个时辰最好睡一觉,养心养身。若有人成心打扰,那她可能是见不得祖母您身子好。 在这个家里,其实人人都希望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但只除了一人。” 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陆辞秋带着霜华走了。 云氏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母亲可千万不要听二姑娘乱说,家里没人希望您不好。二姑娘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只一味的知道跟我置气,也不想想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轩儿。” 老夫人没答她的话,心里琢磨着陆辞秋说的“只除了一人”。 谁呢?谁不希望她多活几年? 嗯,那也只有云华裳了。 因为只有她死了,云华裳才能真正地掌家。 老夫人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想搭理云华裳。最后还是常嬷嬷说了话:“既然二小姐已经回去了,那大夫人也回吧!老夫人每天这个时辰都要睡一觉的,今日确实是被打扰了。哦对了,先前说的要送给二小姐一盒血燕,大夫人可别忘了。” 云氏还能说什么,只好行了礼告辞。 只是才一出了百兰院的月洞门,脸上伪装的笑容就立即消失,一张脸气得几近扭曲,手里的帕子也被扯得快要断开了。 紫兰小声问她:“当真要给二小姐血燕?那可是顶好的东西,宫里不受宠的娘娘几年都吃不上一回,老爷好不容易给了咱们一盒,就这么送给二小姐了?” 云氏也舍不得,可是不送能怎么办? “本以为请先生的事情能成,没想到那陆辞秋竟油盐不进。老太太也是的,之前说得好好的,准了云家叔叔入府,这会儿又变卦,也不知道陆辞秋给她灌了多少迷魂药。” “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云氏不甘心,“晚上我再同老爷说说。” 陆辞秋回到飞雪院时,正巧柳絮带着陆荣轩过来找她。小孩儿一见了姐姐就缠上来,拉都拉不开,口中还嚷嚷着再过几日就要去学堂了,上了学堂就是大孩子,不能这样缠着姐姐了。所以趁着现在还没去,姐姐再多疼疼他。 陆辞秋随口问了柳絮一句:“账房那边给轩儿拨了多少银子?够不够用?” 柳絮却答:“还没去呢!因为从前椒香院留下来一些东西,文房四宝都有,奴婢瞧着够了,还都是好东西,就没有再买新的。而且奴婢听说国子学对许多东西都有严格的要求,甚至有些东西是不允许自己带的。那就得等小少爷去了学堂,才知道要给国子学交多少银子。” 陆辞秋“咦”了一声,“你们没去账房说轩儿要上学堂的事?” “没有啊!”柳絮一脸茫然,“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辞秋的眼睛眯了起来。 账房不知道这件事,那意思就是,轩儿要到国子学启蒙的事情,还没有传出这两个院子。 但云氏不可能无缘无故要给轩儿请先生,什么一个多月前就给云家去了信,这些都是扯蛋的。一定是听说了轩儿要去国子学的事,为了阻拦,才想了这么一出。 这样一来,不但轩儿去不成国子学,云家的那位叔叔还能顺利的进入陆府,一举两得。 可若是这样的话,轩儿要去国子学的消息,又是怎么传到云氏耳朵里的呢? 霜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沉了下来,四下里看看,看谁都像贼。 陆辞秋没有再说什么,陪着陆荣轩玩了一会儿,带他练了一套拳法,这才把孩子打发回自己院儿里去。 李嬷嬷给她倒了温茶让她解渴,还说:“小姐这套拳法打得可真好,老奴竟不知小姐还有这两下子。那天晚上院儿里进来刺客,老奴就被吓着了,过后都忘了问小姐这功夫是何时学的,竟如此精湛。” 冬安听见了这话,随口说了句:“以前大夫人偷偷教的呀!李嬷嬷竟也没发现吗?哈哈,大夫人和小姐藏得可真好,咱们都没发现!” 李嬷嬷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还真是藏得好,老奴当初日日夜夜都守着大夫人,居然也没发现。难不成是夫人趁老奴守夜时睡着了,偷偷溜出去的?呵呵,夫人可真是调皮。” 听她说起裴卿,冬安又吸了吸鼻子,心里实在难过。 陆辞秋手里捧着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过了半晌,才听到她说:“其实大夫人无非就是想往陆府安排个云家的叔叔,女子远嫁在外,身边想有个亲人依靠,可以理解。 但是她想错了办法,不应该用轩儿启蒙的事来解决问题。 想让云家人入府很简单,成与不成只是老夫人一句话的事。 我最近总听老夫人念叨说,靖国侯府抄家时,抄出来一扇双面绣的屏风,据说价值连城。 便想着,日后得着机会,定也为祖母寻一幅双面绣的绣品回来。 若是大夫人能送礼送到点子上,还怕老夫人不同意云家叔叔入府?” 正文 第118章 宸妃出事 当天晚上,霜华悄悄告诉陆辞秋:“大夫人果然去了一趟百兰院儿,去时那紫兰丫头手里捧着东西,奴婢跟常嬷嬷打听的,就是小姐说的那种双面绣。” 陆辞秋哼了一声,“原来是我们院子里有了内鬼。” 霜华气得够呛,“奴婢想不明白,那李嬷嬷是跟着咱们夫人从北地过来的,为何她会背叛咱们?大夫人究竟许了她什么好处?” 陆辞秋没有答话。 许了多少好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李嬷嬷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霜华主张:“把她赶走吧!” 陆辞秋却摇了摇头,“先留着,兴许有用呢!” 霜华不明白一个叛了主的奸细能有何用,可小姐说留着,那便留着好了。 只是她必须得加倍留意,千万不能再让那李嬷嬷钻了空子。 老夫人今晚突然得了云氏送的双面绣,也很是高兴,再听着云氏借机说的想让本家叔叔入陆府之事,她就有心想应下来。 毕竟云家是书香世家,就算陆荣轩不愿用云家的先生,但家里不是还有女孩子么,女孩子的课业也不能落下。 先前是裴卿给请的先生教书习字,可自从裴卿走了,那先生便也不愿留在陆府。 说起来,女孩子们的课业也落下好几个月了。 但就在她要答应云氏时,常嬷嬷却悄悄扯了她一下。 老夫人不明所以,但凭着她跟常嬷嬷这么些年的默契,便知这老仆人一定有话说。 于是只告诉云氏:“老身再好好想想,你先回吧!” 云氏气得脸都青了,临走时还狠狠剜了常嬷嬷一眼。 直到人走了,老夫人这才问:“你为何拦着老身?” 常嬷嬷说:“老奴是这么想的。咱们家的姑娘,那将来可都是要高嫁的。且不说大小姐早就有打算,就是二小姐,皇上可是属意她和十一殿下的。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到时候云家的人以此自居,难不成咱们还得永远供着云家? 老爷本来就跟大夫人是一条心的了,云家要是再居功,这家里的主,怕是老夫人就再也做不得了。” 老夫人恍然,对啊,可不能让云家占太多便宜。 何况明日就要进宫去看文君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陆辞秋心里不舒服。 次日巳时,老夫人穿戴整齐,把手里那几样东极玉饰品全都戴了起来,打眼一看十分的贵气。 只是常嬷嬷说:“虽然都是东极玉,但大小姐送的这副耳坠子,跟二小姐送的这些顶花发钗什么的一比,立即就逊色了,成色到底是不一样。” 老夫人心里有气,干脆把耳坠子扯下来不戴了。 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以前觉得陆倾城哪哪都好,怎么现在让陆辞秋一比,瞬间就逊色了呢? 今日陆辞秋要为宸妃注射最后一针生物制剂,这一针打下去,宸妃的银屑病就算彻底的好了。 但是这件事情老夫人不知道,她知道的仅仅是这一针打完之后,以后只要每个月由陆辞秋进宫去复诊就行。 所以老夫人对陆辞秋的态度里,还是有巴结的成分在内的。 且她知道,只要活着一日,只要她还在意自己的女儿,这种巴结的态度就不能变。 好在陆辞秋时不时的给她些好处,不是钻石镯子就是东极玉头面的,这让她觉得这种巴结也不错。甚至就算没有宸妃这个事儿,只要能得到那些好东西,她不介意一直巴结下去。 陆府的马车到了东华门门口,陆辞秋带着霜华一起进宫,常嬷嬷却不能陪着了。 老夫人怀着激动的心情进了东华门,在看到禁军侍卫给自己行礼时,还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很是骄傲。 按规矩,女眷入宫,肯定是要先去拜见皇后娘娘的。 可等她们到了永福宫,却发现皇后娘娘没在。 有一个认得陆辞秋的小太监小跑上前,躬着腰同她说:“二小姐快到宸佑宫去看看吧!” 陆辞秋不解,“皇后娘娘去了宸佑宫?” 小太监点点头,“有宫中传闻,说宸妃娘娘生了不好的病,却一直隐瞒着。那种病是会过人的,与疫症无异,蓄意隐瞒是大罪。” 老夫人当时就脚软了,要不是有霜华扶着,差点儿就要坐到地上去。 陆辞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老夫人赶紧在后头跟上,一行人快步到了宸佑宫,离着老远就看到宫门口被侍卫把守着,往来的宫女太监全都脚步匆匆,一刻不敢多留。 老夫人抓着陆辞秋的胳膊,颤着声音说:“阿秋啊!你姑母的病不是快治好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陆辞秋却小声告诉老夫人:“姑母没病,只是思念母亲而已。祖母此番进宫就是为了探望女儿的,跟看病无关。我这样说,祖母能明白吗?” 老夫人立即明白了,“对,你说得对,你姑母没病。” 听她这样说,陆辞秋才算放了心,亲自搀扶着老夫人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走到宫院门口时,就被禁军侍卫拦了下来。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怀青正等着她呢,一见她来了赶紧让侍卫放行,然后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说:“皇贵妃被降为婕妤之后,那安嫔也被降为了美人。本来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谁知今日一早突然宫里沸沸扬扬地就起了传闻,说是宸妃娘娘生了怪病,全身掉皮,就像蛇蜕皮一样。 更有甚者,说这种病是会过人的,谁沾上谁都好不了。还说从前宫里也有人生过这种病,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被卷着席子扔到城外烧了,怎么轮到宸妃这里就没人管了? 现在宫里人心惶惶,皇后娘娘查出传闻的源头,发现是从冯美人传出来的。 可待召了冯美人来问,冯美人就一口咬定她说的都是事实,皇后娘娘若不信,可以亲自到宸佑宫查看。 我家娘娘刚到,二小姐快快进去看看吧!” 怀青说完,又看了陆老夫人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陆辞秋这些日子进宫来,就是为了给宸妃治病的,这她们都知道。 可是谁都不知宸妃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如果真像冯美人所说,是得了那种掉皮的怪病,那按着宫中规矩,的确是要与后宫隔绝的。 江皇后为此很闹心,偏偏宸妃这性子,也不知道为自己辩解。就带着七公主,两个人冷冷清清地跪在地上,多一句话都不说。 她看到宸妃穿着高领子的衣裳,再想想听到的那些传闻,心里不由得也琢磨起来。 如果真是那种病,该怎么办呢? 正文 第119章 是谁骗你 陆辞秋到时,正看到那冯美人直指着宸妃说:“蛇风病!她得的就是蛇风病!这种病得上之后人就会像蛇一样,一层一层的蜕皮,身上还会长满红斑。你们看她现在的穿着,这么热的天她穿高领的衣裳,明显就是心里有鬼。 你们再问问她的贴身宫女,问问看是不是每天早上都会在她的床榻上扫出一层皮屑来!” 宸妃的侍女如意一听这话立即就道:“并没有!奴婢从来没从我家娘娘的榻上扫出过皮屑,请冯美人不要血口喷人。我家娘娘是妃位,岂容你随意诬陷?” “妃位?我呸!”成为冯美人的安嫔一听这话就笑了,“一对命硬到能克死十殿下的母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妃位?你们也不问问皇后娘娘认不认她这个妃,要不要为十殿下报仇,我……” “啪!”话还没说完,跟着陆辞秋一起进来的怀青已经快步走上前,照着冯美人的脸就来了一巴掌。“放肆!” 江皇后也气得不轻,她本就不爱管这后宫的事,对她来说,这些都是渣男皇帝的风流债,凭什么让她管?若放在平时,听说哪个妃子得了蛇风病,她会直接派人将那妃子送出宫去,送走一个少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陆辞秋知道,之所以江皇后今日会到宸佑宫来,多半也是看着她的面子。 冯家可真是死而不僵,剩下个冯美人,还要再闹上一闹。 只是宸妃得了这种病的消息,是如何传到她耳朵里的? 陆辞秋往前走了几步,给江皇后行礼。江皇后一见她来了也松了口气,招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再瞅瞅已经跪下来的陆老夫人,便说了句:“老夫人请起吧!” 可是陆老夫人不起来,她的女儿还跪着,她如何能起来。 宸妃这时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一眼看过去就流了眼泪,想叫一声母亲,又觉得母亲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才一进来就要因为她这事儿跟着罚跪,心里十分愧疚。 冯美人刚挨了打,忽然见陆辞秋来了,立即忘了跟怀青争论打她的事,又激动起来—— “你们看!大夫来了!她就是进宫来给陆文君治病的!” 陆辞秋皱着眉问她:“美人刚刚说,我姑母得的是蛇风病?这种病怎么治?这世上人人皆知,蛇风病无药可解啊!我进宫的确是为姑母治病的,可我治的是姑母思念亲人的心病,可不是什么蛇风病。” “你撒谎!”冯美人十分笃定,“陆辞秋你撒谎!陆文君得的是什么病,你们心知肚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一查便知。为何不查?” 江皇后冷哼,“为何不查?你自己心里没数么?陆文君是妃,你只是个美人。即使是在从前,你也只是个嫔。嫔位之人何以向妃位挑衅?你可知若查过之后证明你说的全部都是谎言,你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怀青接了下句:“以下犯上,贬为庶人。” “凭什么贬我为庶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惩罚!” “那你现在就听说了!”江皇后坐了下来,“这偌大后宫,本宫若说了不算,那这个皇后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冯美人,本宫只问你一句,查是不查?” “查!”冯美人咬咬牙,也是豁出去了。 但陆辞秋却道:“等等。” 这一句等等,陆老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女儿得了什么病她自然知晓,但她并不知道治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身上还有痕迹,这一查岂不是就露馅了?陆辞秋叫等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江皇后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如果陆辞秋没把握,那她问冯美人查是不查,也有些冲动了。 如果宸妃得的真是蛇风病,只要不被当场揭穿,她至少有办法能把宸妃平安送到宫外。 到时候陆家随便找个宅子养起来也是好的,也算是她卖了陆辞秋一个人情。 江皇后按按额头,真是,替儿子骗个媳妇儿也太难了,她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么难的事。 谁知陆辞秋叫的这句等等,却不是因为怕查,她只是说:“为了坐实冯美人诬陷之罪,我觉得还是应该请太医院的太医大人过来一趟,咱们让太医大人说一说,蛇风病这种东西到底可不可治。不要一会儿在我姑母身上查不出问题来,冯美人又说被我给治好了。” 江皇后差点儿没笑了,陆辞秋这是要整死冯家人啊! 她搓搓手,也有点小激动。 渣男皇帝这次下了狠心把冯家给端了,那么她也应该下点死手,在后宫翻腾些水花出来。 于是江皇后广袖一挥:“去把齐一然给本宫叫来。” 很快地,太医院院首齐一然到了。 这位最强辅助带着激动的心来到了宸佑宫,跪下来给江皇后磕头之后,还不忘了问一句:“陆二小姐好。” 陆辞秋十分尴尬。 在听了来龙去脉之后,齐一然当即肯定地道:“蛇风病是没得治的,即使有药物可以缓解,也绝对不可能消除所有症状。所以只要得了蛇风病的人,只需验身,就一切明了。” 江皇后再问宸妃:“你可愿验身?” 宸妃点点头,“愿意。”说完,又补了一句,“只是臣妾还想问一句,若验身之后证明我确实没有蛇风病,先前说的贬冯美人为庶人的话,可还当真?” 江皇后觉得有点儿意思了,这陆文君沉默了那么多年,终于肯像个活人了。 于是她点头:“自然当真。但她毕竟是宫妃,即使贬为庶人,也不可能像平民一样生活。便送到太德庵去吧!” 宸妃给江皇后磕了个头,“一切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江皇后再点点头,叫了宫里的验身嬷嬷,想了想,又把冯美人也带上,一起到偏殿去验看了。 当然,她自己也跟着去了,还带上了燕长乐。 但陆辞秋没去,因为陆老夫人还在。 老夫人这会儿泣不成声,她的女儿是妃子,眼下却要遭受这样的耻辱,凭什么啊? 她偷偷看了陆辞秋一眼,心里还是有怨恨的。因为她明白,冯美人之所以针对宸妃,都是因为陆辞秋跟太子、跟孝谨皇贵妃还有冯家之间有仇。 要不然这冯美人在宫中那么多年,要真想对宸妃下手,她早就下了,还用等到今天? 可再想想,女儿得了蛇风病也是真的,要是没有陆辞秋,此一番劫难很难渡过。 老夫人内心十分矛盾,最后就只能无声地流眼泪,等着女儿平安回来。 验身倒也不慢,一行人很快就出来了。 宸妃什么事都没有,那冯美人却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元香茹骗我,那个贱人她骗我!” 原本走在前面的宸妃突然停住脚,回过头问她:“你说什么?谁骗你?” 正文 第120章 葬我年华 冯美人哈哈大笑,“陆文君,没想到吧?你以为的挚交好友,你以为可以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却可以同本宫联手出卖你。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友谊,多么可笑!” 宸妃的脸色十分难看,可这时,却听陆辞秋说了句:“冯美人已经不是嫔位,不该再自称本宫了。另外,我不知你在质疑什么,你都知道是茹嫔娘娘骗了你,那她与我姑母之间的友谊又有什么好质疑的?这不过是茹嫔娘娘做的一个局,冯美人自己掉了进来,能怪谁呢?” 她早在听到冯美人喊出“元香茹”这个名字时,便猜到那天见到过的那位茹嫔娘娘。 冯美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她在质疑什么?人家茹嫔正是因为同宸妃是真正要好,所以才骗了她,让她落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可是…… 冯美人突然又大笑起来:“即便把我送到尼姑庵里,我也得拉上个垫背的。陆文君,我弄不死你,那就弄死元香茹,这座皇宫总得有个人给我陪葬,给我冯氏一族陪葬,也得给我们这些豆蔻年华就嫁到宫里来的女子陪葬! 葬那些逝去的年华,葬我数过的每一块砖瓦。 皇后娘娘,臣妾告发——茹嫔私通!茹嫔怀了潘太医的孩子!”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陆文君。 她当茹嫔是这宫中难得的能说话之人,从未对其隐瞒自己生病一事。 茹嫔也从来没有避讳过她,还对她说从前家里有位远亲也得了这种病,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是不过人的,所以不需要避着人。 她真心待茹嫔,却不想今日遭其出卖。她还在想茹嫔究竟为何要出卖自己,眼下却是都明白了。 原来是有把柄在冯美人手里啊! 怪不得。 宸妃面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起初因为茹嫔的出卖而惊讶的表情也渐渐淡了去。 她只是走上前将陆老夫人扶起,然后一家人后退了几步,冷眼看戏。 这场戏里,已经没有她的戏份了。 江皇后也真是闹心,一桩事情刚了,却又牵出另外一桩,还是这样的丑闻。 齐一然头也大,因为潘太医是太医院的人,太医院有人跟宫嫔私通,他这个院首也难辞其咎。 他气得直哆嗦,好不容易这阵子借着帮助陆辞秋,在十一殿下跟前卖了点好。这红利还没享受着呢,就要被这两个私通的给牵连了吗? 这时,门外有宫女跑进来,直接跪下,颤着声道:“禀皇后娘娘,猗兰宫来人报,茹嫔娘娘她……自尽了。” …… 后宫出了这样大的事,陆老夫人再留下去已经不合适了。 只好趁着陆辞秋给宸妃打针的时候,匆匆跟宸妃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赶紧告辞。 临走时陆辞秋告诉燕长乐和侍女如意:“今日你们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记住,咬死了宸妃娘娘从来没有得过这种病,不管任何人问,包括皇后娘娘,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如意跪了下来,认认真真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多亏了二小姐妙手回春,要不然我家主子肯定是逃不过今日这一劫的。请二小姐放心,奴婢就算被人用烙铁烙,用鞭子抽,哪怕抽筋剥皮,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燕长乐也冲着陆辞秋行了一礼:“表妹大恩,我都记在心上了。” 陆辞秋点点头,俯在宸妃耳边说:“姑母全好了,放心。” 说完,再不多留,带着霜华扶着老夫人,匆匆走了。 老夫人今日受了大惊吓,她本就是农户出身,没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也不是从小就在官邸中浸染,习惯了王权贵族。 所以今日这般场面实在让她心惊,特别是江皇后盛怒离开时,经过她身边带起的那道风,都让她觉得狠厉无比。 她不由得想,宫里出了这样的丑闻,偏偏还让她给赶上了,皇后娘娘不会杀了她灭口吧? 她将这担忧说给陆辞秋听,陆辞秋只好耐心劝她:“不会的,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 老夫人还算清醒:“那茹嫔是坏人对不对?是她告发了你姑母。” 陆辞秋点点头。 老夫人气得紧紧握拳,“那她死得好!她活该!”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实在害怕,走路的时候,陆老夫人摔了一跤,连带着扶着她的霜华也跟着绊了一下。 陆辞秋赶紧把人扶起来,老夫人起来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这宫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我当初怎么就点了头,把文君送到这种地方来?你祖父在地下若是知道女儿受这样的苦,还不知要如何怨恨我。” 陆辞秋也叹气道:“是啊,姑母和表姐都是可怜人,表姐从出生就被传命硬克人,如今都十九了也没有人给她说亲。虽然我外祖母曾对我说过,女孩子成婚太早对身子不好,过了二十再成婚才是最佳年龄。 可不成婚是一回事,没有人给说亲就又是另一回事。宫里分明就是忌讳她。” 这个话头一提起来,老夫人就有说不完的话,按说在宫里行走,还是不应该说这些的。但陆辞秋难得将老夫人的情绪烘托到这个份儿上,也实在舍不得叫停。 就听老夫人说:“这些年家里也没少帮衬你姑母,特别是二房,每到年节都会想办法给她送银子。可是我知道,那些银子都被她用来打赏下人了。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要想在宫里过得好,除了使银子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她自己什么也剩不下,连当初家里给的嫁妆,都花用一空了。”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哭,陆辞秋借机就问:“那当初祖母为何不替姑母说说话,别让父亲把她送进宫呢?我听说姑母入宫时,年龄……”她说到这,声音故意又压低了些,“我听说姑母入宫时,还不满十五,这可是欺君啊!” 老夫人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可哭归哭,却还是摇了头道:“因为没有办法,官邸送秀女入宫是规矩,我们家就文君一个女孩子,不送她送谁? 当年你父亲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说皇上对后宫不太上心,那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选秀女了。如果我们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 阿秋你不懂,臣子家送女儿入宫,图的是将来有朝一日女儿诞下皇子,可以拼一拼皇位。 如果你姑母生下的皇子将来做了皇帝,那我们陆家就彻底翻身了。 可惜啊,到头来只是一个命硬的女儿。” 陆辞秋想起燕长乐说的话,“你以为我母妃跟外祖母的关系真的好么”。 或许真的没有多好,因为宸妃也知道,老夫人当年也是想要拿她去赌一赌陆家的运势的。 出宫时,闷了快一个月的天,终于下雨了…… 正文 第121章 入府被拦 回家的路上,老夫人的情绪一直很低沉。 陆辞秋知道她已经陷入到许多年前,陆家计划把女儿送入皇宫的那段日子里。 她对那段日子也感兴趣,因为那时候除了计划让陆文君入宫,陆家也在计划着娶了裴卿再纳云华裳。 她试探着对老夫人说:“祖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祖母是有大智慧之人。可是祖母既明白姑母进宫给陆家带来的好处,就也该明白陆家与裴家结亲,也会得到更多的好处。 我猜姑母一入宫就被封了妃,应该也跟皇上有意将裴家的女儿嫁到陆家来有关系吧?”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当年你父亲只是个正二品的尚书,咱们家在望京城里又没有根基,按说你姑母初入宫,是万万不可能被封为妃的。即使后来生下七公主,也没有生了公主就封妃的道理,除非生下的是皇子。 可皇上就是封了,后来我想,应该是为了高抬陆家,好让裴卿嫁进来多有些颜面。” “那祖母为何不劝着父亲对我母亲好一点呢?”陆辞秋幽幽地说,“从我记事起,父亲待母亲就都是冷冷淡淡的,母亲管着这个家,受的却是父亲和云华裳的白眼。如果他能对我母亲好一点,皇上是不是也会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对姑母好一点?” 老夫人听着她这话,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知道当初裴卿跟陆文君交好,最初几年很是替陆文君说了不少好话,这才能让陆文君在宫里过得不至于那么苦。 可是后来,陆萧元待裴卿愈发的冷淡,云华裳手段尽出,再加上裴卿有孕,便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陆文君。 陆辞秋看着老夫人,又说了句:“父亲这人其实挺自私的,他只想着自己好,从未替祖母和姑母考虑过。但凡他心里有祖母,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一直在车里没说话的常嬷嬷这会儿也明白了,陆辞秋肯定是在套话,套她上次说了一半的话。于是她决定帮忙—— “唉,如今都开始动手打老夫人了,也不知道以后会闹成什么样。” 老夫人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哭得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说:“是他在北地干了不好的事,被裴卿知道了,他没脸面对裴卿,所以才冷落着。我同他说过多少次了,就算再喜欢那云华裳,裴卿也是他的正妻,裴家也是屹立不倒的镇北将军府。可是他不听,他不听啊!” 老夫人掩面痛哭,常嬷嬷赶紧劝,一边劝一边悄悄看向陆辞秋,冲着她微微摇头。 陆辞秋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也跟着一起劝老夫人不要哭,说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不管我父亲当初干了什么,也都过去了。 老夫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说:“我觉得过不去,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我只记得那一次他跟裴卿吵得很厉害,隐约听到北地二字,再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愈发的差了。” 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时,常嬷嬷忽然皱了一下眉,虽然只一下,却还是被陆辞秋捕捉到了。 但她不能在这时候问,就只好继续劝老夫人说:“我母亲人都不在了,恩恩怨怨的,说也说不清。我只希望父亲能对我和轩儿好一点,毕竟我们也是他亲生的。祖母,您说父亲他会待我们好吗?” 老夫人点头,“阿秋你放心,不管他对你们好不好,祖母都一定会对你好。轩儿上学堂的事你不用听云华裳的,都由你自己做主,你想请什么样的先生就请什么样的先生,我们……” 正说着,马车停了。外头的车夫说了句:“老夫人,二小姐,咱们到了。外头的雨下得大,奴才去跟门房说一声,让把门槛卸了,咱们直接入府。” 大户人家的马车都是可以直接入府的,只要拆下门槛,马车就会赶到一处长廊。 车上主子下车之后直接就能站在长廊里,不用淋雨就可以顺着长廊走回各处院落。 老夫人已经不再哭了,就是还不爱说话,只拉着陆辞秋的手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 陆辞秋随口跟车夫应了一声“好”,然后就等着卸了门槛马车入府。 可惜这门槛才刚卸,她们的马车还不等往府门里进呢,就听到外头一声厉喝:“停下!” 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勒马,马车因此晃动,老夫人在车厢里磕了一下头。 霜华掀了车帘子往外头看,同时也大声道:“怎么回事?” 车夫赶紧道:“姑娘,是老爷的马车,把咱们拦下了。” 霜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陆萧元的随从常喜。 那常喜也正朝着她这头看过来,一见了霜华就说:“你们先站一站,让老爷的马车先过。” 这时,对面的马车里传来了陆萧元的声音:“谁的马车?” 常喜回过头说了几句什么,大概就是告诉他是二小姐的马车,因为常喜只看到了霜华。 然后就听陆萧元道:“哼!她有什么资格让马车入府?就让她在门口下车,走进去!” 霜华急了,“老爷,这雨下得太大了,我们马车里有……” “不管下多大的雨,在本相面前,她就没有坐马车入府的资格!让她下车,本相不管你们马车里有什么!” “老爷为何要如此?” “为何?哼!就因为她不配!” 老夫人在马车里听着这一句一句的,气的肝儿都疼。 常嬷嬷就劝她:“老爷一向如此,老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就别再生气了,当心气坏身子。” 老夫人气得大声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偏偏这时,霜华也在外头问了句:“老爷心里还有没有您的二女儿呢?” 陆萧元随口一句:“没有!” 老夫人听岔了,以为是在说她,当时就又大哭起来。 雨声掩住了哭声,再加上陆萧元始终没下车,所以也没听见。 他的马车挤着往前走,直接把老夫人坐的这辆马车给挤到了后头。 马车又撞了几下,陆辞秋不再坐着了,而是站起身钻出车厢,冲着陆萧元的马车大声道:“站下!” 正文 第122章 矢口否认 陆辞秋的声音把陆萧元给激怒了! 而且他觉得这次他特别有理,毕竟马车进门女儿让父亲,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他每天都在想着找各种理由收拾陆辞秋,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陆萧元越想越觉得此番对垒万无一失,于是看向陆辞秋大声喝斥:“没规矩的东西!目无尊长,我陆萧元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畜生来?还不快快滚开!” 陆辞秋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生出我这种畜生吗?父亲,自古人只能生人,要想生出畜生来,那除非您也是畜生。所以您看,您是想做人还是想做畜生?” “你——”陆萧元气得真想破口大骂,可外面的雨下得实在太大了,现在掀着车帘子雨水都往车厢里灌,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跟陆辞秋打嘴皮子官司。 于是只指着她说:“快快把路给本相闪开,否则别怪本相对你不客气!” 陆辞秋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冲着车厢里面说:“祖母,孙女好话说尽,父亲却执意让咱们的马车靠后,让他先进去。祖母,要不我们让一让吧,毕竟父亲是一家之主,这个家是他挣来的,万一惹他不高兴,他将我们赶出去可就糟了。” 老夫人气得一鸠杖直接就抡了出去,“你要赶走谁?陆萧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陆萧元脑子真是嗡嗡的,他是万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跟陆辞秋坐在一起。 陆辞秋不是进宫了么? 哦对,是听说老太太也要进宫去看文君,那今日宫里的事…… 本来想给老夫人赔罪的,但一想到刚刚听说的后宫那档子事,赔罪的心就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老夫人和陆辞秋,沉着脸道:“是儿子被这丫头给气糊涂了,不知母亲也在马车里,儿子这就退后请母亲先行。但请母亲回到百兰院后先别急着用午膳,儿子听说了一些事情,想跟母亲……还有这丫头问问。”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一肚子火气因为陆萧元的话也瞬间熄了。 见老夫人不说话了,陆萧元放下车帘子,命令车夫退后,给老夫人的马车闪出一条路来。 一行人入了府,一路走到百兰院。 常嬷嬷侍候着老夫人换了衣裳,再出来时,就看到陆萧元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生闷气。 她不由得也气了起来:“你这是在怪老身?”老夫人坐到上首位去,盯着陆萧元问,“说后宫的事了?” 陆萧元点点头,“儿子没有怪母亲,但对于这件事情也很难做到不闻不问。母亲可知今日之事要紧在何处吗?不是因为那冯美人诬陷文君,也不是因为茹嫔背叛了文君,更不是因为茹嫔与人私通还有了身孕。它要紧就要紧在这些事情被你们知道了! 母亲,那茹嫔犯的是什么罪啊?她是私通,是给皇上戴了绿帽子,这种事情皇家捂都捂不过来,却偏偏被你们几个外人看到了,您觉得皇上心里会好受吗? 儿子说句不该说的,皇上这是丢脸丢到臣子家里来了,所以咱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老夫人心里也是忽悠忽悠的,本来从宸佑宫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害怕,这会儿更怕了。 “什么最坏的打算?”她问道,“难不成皇上还要与我们计较?可这跟我们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陆萧元沉着声说,“如果出事时你们不在宫里,这件事情在后宫就会被按下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知道。可偏偏你们就在宫里,还参与进去……母亲,儿子说的最坏的打算是……皇上很有可能会选择灭口。” 哗啦! 老夫人一下没坐稳,直接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常嬷嬷吓得赶紧将老夫人扶起来,同时一脸苦相地问陆萧元:“老爷快给想想办法吧,现在可该怎么办啊!老夫人也不想遇着这样的事,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陆萧元闷哼一声,“就不该进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宫啊!你们没事闲的去皇宫里干什么?后宫里那些主子,有的十几年见不着皇上的面儿,一个个闲得都快长了毛,巴不得一天作三个妖,那种地方别人躲都躲不过来,你们却非得往跟前凑。 现在出事了就让我来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阻止事情不发生?” 他说完,狠狠地剜了陆辞秋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陆辞秋,本相问你,你到底在闹什么?你几次三番同本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究竟是想干什么?” 陆辞秋发现这位父亲越来越不要脸了,之前还会表现出害怕,现在倒好,给她来了一出矢口否认。这是笃定她拿不到证据,空口鉴罪名。 她的确暂时拿不到证据,可这不代表陆萧元就可以在她面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不代表陆萧元可以耀武扬威,可以肆意指责。 她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这才道:“我在闹什么,父亲不知道吗?非要让我说出来?” “你说!”陆萧元今日是豁出去了,他也想好了,陆辞秋不过就是虚张声势。她根本就没有证据,只靠反复地试探,再通过他的反应自己瞎猜。 既然是瞎猜,那他为何要怕她? 于是他指着陆辞秋道:“今日你就给本相说说,你究竟想要怎样?你一再的提裴家,提你那死去的母亲,是因为什么?难不成你要把裴家灭族的事算到本相的头上? 陆辞秋,他们是为国捐躯,你同本相算得着吗?” 陆辞秋轻笑了下,“为国捐躯自然是算不着的,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同你算裴家人的死。我同你算的,只是裴家丢失的那张布防图。” “那又跟本相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所以才要查。哦对,除了查布防图以外,还要查为何这些年你冷落我母亲,还苛待我们姐弟。明明是夫妻、是父子父女,却过得如仇人一般。这些,我总得知道原因的。 这世上之人,谁都不能死得稀里糊涂,否则他就是死,也死不瞑目,总有一天要回来闹腾活着的人。所以为了家宅安宁,这些事情我都要查。” 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老夫人好不容易在椅子上坐稳当了,一听到这些话,瞬间又滑了下去。 这一次常嬷嬷眼疾手快,稳稳把人扶住,却听老夫人急匆匆地对她说:“快把门关上,快!把外头的人都赶远一些,谁也不许靠近这间屋子!快去!” 常嬷嬷小跑着去了,老夫人自己挪回椅子里坐着,看看陆萧元,再看看陆辞秋。 她终于明白陆辞秋在马车里套她说的那些话。 还好,还好她当时说的只是隐约听到北地二字,而不是……怀北! 正文 第123章 弘文危机 房门已经关起来了,好在外头下雨,下人们也听不清楚屋里主子在说什么。 这会儿气氛非常尴尬,老夫人很想问点什么,却又怕自己问多了问出差错来。 陆萧元很想跟陆辞秋再杠一杠,可他却在陆辞秋那道幽深的目光下,莫名地有几分心虚。 可是再心虚,表面上也要强撑着无辜。 于是他大声道:“你所说的事,本相一概不知。北地遥远,裴家与我陆家虽是亲家,但平日里往来却不多。你若对那布防图丢失一事有质疑,大可以想办法自己去查,从本相这里,你得不到任何消息。” 说完,又语重心长地道:“我知你一下子失去那么多亲人,一定伤心。可这件事情朝廷都已经给了定论,并没有任何疑点,你还在怀疑什么? 本相是京官,手伸不了那么长,所以收起你的怀疑,好好过日子,别再跟自家人过不去。” 他说完这番话,就觉得自己今日有点父亲的样子了,说的话也算中肯。这个女儿再诨,她也该听听劝,也该放下芥蒂。 只要她肯放下对他的怀疑,他不介意留她继续活下去。 毕竟家里这些女儿都有用处,他还要靠着她们给倾城铺路,去赌将来那个龙位。 陆萧元站起身,拂了拂衣衫说:“至于今日后宫的事,你们也不必太担心,本相自会替你们去周旋。只是你们一定记得,以后少进宫,不要再给自己和家里找麻烦。” 他说完就想赶紧走,一刻都不想跟陆辞秋多待在一起。 却在这时,刚关起来没多久的门又开了,竟是云氏和陆倾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陆夕颜和康氏。 老夫人气得大骂:“外头没有人看门吗?老身是不是说过谁也不准进来!” 刚进屋的四人吓了一跳,可外头的确是没人看着门的,门也没锁。 常嬷嬷赶紧认错,说自己忘锁门了,可同时也小声提醒老夫人:“别再提这件事了。” 老夫人也知这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虽然她并不知道儿子当年到底干了些什么,可她知道怀北那是敌国啊!事情一旦扯到敌国,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她闭了嘴,只狠狠剜了云氏一眼,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云氏十分郁闷,这些日子她一再被打压,在这个家里已经快要抬不起头来了,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康氏跟陆夕颜更郁闷,好不容易陆夕颜今日肯出来见人了,谁成想一到老夫人这里,还没等说话呢,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 她们几个敷衍地给老夫人行了礼,云氏忧心忡忡地走过去同陆萧元说话:“听说老爷回来了,妾身有急事想找老爷说。” 陆萧元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他很高兴云氏的到来能把陆辞秋这边的事给岔过去。于是关切地问云氏:“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云氏说话,陆夕颜的话就插了过来:“是大哥哥,大哥哥出事了!” 陆萧元一愣,“弘文?弘文怎么了?他不是还没回来吗?” 京里出了这样的事,陆弘文又是跟着冯婕妤生的六皇子走的,有事是肯定的,要不然陆萧元也不能拼着跟右相打破头也要保冯婕妤和太子。 虽然没保住,但想着陆弘文跟六殿下还在外游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他倒是有时间再运作运作,兴许等人回来,就柳暗花明了。 陆夕颜的话把他说得心里直突突,他当时就抓上了云氏的手:“你来说,弘文出了什么事?” 就连老夫人都着急了,陆辞秋说的事被她暂时搁到了一边,也急着问:“弘文怎么了?” 云氏红着眼圈跟老夫人说:“刚刚收到消息,弘文跟六殿下昨日就到京了,但是没进城,住在了城外驿馆里。弘文送信来说,因为冯家的事,六殿下记恨陆家,认为这一切都是咱们陆家做的,要把这笔账算到陆家头上。眼下弘文已经被他孤立,六殿下很快就会来跟咱们讨说法,若是这个说法不能让六殿下满意,只怕弘文他,他就……” “他就怎么样?” “他就危险了!母亲该知道那六殿下是什么心性吧?” 老夫人太知道了! 当初的孝谨皇贵妃生的第一个儿子,比太子还大几岁。按说太子之位本应该是他的,但就因为他小时候身子不太好,常生病,所以最后立太子时选择了八皇子。 为此,那位六皇子把他弟弟、也就是太子殿下给狠狠地打了一顿,还把孝谨皇贵妃也给打了一顿。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传闻是当不得真的。 可这世间之事总不会空穴来风,既然有这样的传闻,那或多或少就都有几分真实。 再说,六皇子脾气不好、人易暴怒,那是人人皆知的事,所以眼下云氏说六皇子若真翻脸,可能会对陆弘文不利,老夫人就信了,陆萧元也信了。 这一信,陆萧元就更恨陆辞秋,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全都是陆辞秋惹出来的。 若没有陆辞秋去拦太子的喜轿,哪来的后续这些事情? 陆倾城眼瞅着她爹看向陆辞秋的眼神不善,于是又给加了把劲儿:“父亲不要怪二妹妹,她也是用情至深,才去拦太子殿下喜轿的。之后孝谨皇贵妃的事,也许……也许只是巧合和误会吧!” 陆夕颜立即把话跟上了:“大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和误会啊!她拦喜轿是用情至深,可她把太子的小妾给弄死了,那就叫心狠手辣!她这种人就是天生的惹祸精,跟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样,全是祸害!” 啪! 陆辞秋一个耳刮子甩了上去。 “你骂谁呢?” 陆夕颜被打得十分不服,“我骂你,和你那短命的娘!” 啪! 又是一个耳刮子甩了上去。 康氏终于反应过来了,“嗷”地一声冲上前,伸开双臂把陆夕颜给护住,同时质问陆辞秋——“你在干什么?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陆辞秋提醒她:“是庶妹。听清楚了,她是庶出,是小妾生的孩子。而你做为那个小妾,同我说话时要称我为二小姐,而不是你啊你的挂在嘴边,那是没教养,是丢我们陆府的脸。” 说完,转看云氏,一脸的不解:“从前我母亲在时,家里的孩子可从来没无礼到这种程度,即使是她陆夕颜,也不敢对着嫡姐张口就骂,康氏这种妾更不敢对着嫡小姐大喊大叫。 可如今你做了当家主母,为何她们就变成这样了呢?” 正文 第124章 咄咄相逼 陆倾城插话道:“二妹妹,你也不该对嫡母无礼。” 陆辞秋都听笑了,“妾抬妻位而已,我连一声母亲都不必叫,只称她为大夫人即可,谈什么礼不礼的。” “凭什么别人要谈你却不谈?”陆夕颜捂着脸就要冲上去跟她拼命。 陆辞秋却连动都没动,只冷着脸提醒陆夕颜:“要说起这件事情的根源,其实根源在你这里,五妹妹难道都忘了?” “我,我忘什么了?什么叫根源在我这儿?”陆夕颜一下就慌了,也顾不上拼命,反而开始往后退。“跟我没关系,都是你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亲是不是也忘了?”陆辞秋冷哼一声,“当初我好好的待在家里,是陆夕颜特地跑到我面前来告诉我太子以正妻之礼纳妾一事。她还跟我说,我应该去拦喜轿,不能让太子殿下欺负到左相府的头上来。哦对了,也就是那次,她抢走了给姑母治病的九曲回阳草。” 她说完,又看向老夫人,“祖母您给说句公道话,这件事情的根源,到底是在我这里,还是在五妹妹那里。” 老夫人脑子转得也是快,陆辞秋一问她立即就表态:“老身想起来了,这件事情是五丫头闹出来的。”她冷着眼看向陆夕颜,目光落在她那双还包着手指头的手上,“身上有伤没好,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出来折腾什么?是嫌这个家不够乱,还是柴房没待够?” 陆夕颜瞪大了眼睛看向老夫人,“祖母为何听她的?祖母您看看我这双手,这都是被她害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我那时候根本没病,是陆辞秋她成心害我! 祖母为何要帮着她说话?祖母您不疼夕颜了吗?祖母……” “住口!”老夫人狠狠地道,“老身不愿听你说话,给老身滚出去!” 常嬷嬷赶紧劝:“五小姐还是先回去吧,您手上有伤,再休养几日。何况当初那件事情,确实是五小姐挑起来的,现在趁着老爷和大夫人还没发火,您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康氏也委屈:“这个家里是不是容不下我们母女了?明明是二小姐闯了祸,到头来却弄得我们五小姐一身不是。五小姐是这家里最小的姑娘,她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当初不过是嘴快说给了二小姐听,可她让二小姐去拦轿子,也没说让二小姐把人家的小妾给弄死啊! 现在你们把错都怪到五小姐头上,我们五小姐也太冤了。老爷,您可得给五小姐做主啊!” 康氏看向陆萧元,眼波流转,人也凑近过去。 陆萧元闻见有一股隐隐的香味扑面而来,再看康氏那个眼神,心里对陆夕颜的埋怨也少了几分。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康氏两下,“本相没有怪你们,也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你先带着夕颜回去吧,晚上本相再去看你。”说完,还看了陆夕颜一眼,难得地给了好脸色,“夕颜回去吧,回头让你大姐姐把药膏再给你分一些,快些把手养好。听说月中右相府举宴,你们几个都得去坐坐。” 陆夕颜这才高兴起来,还跟陆萧元说:“大姐姐已经把药膏给我了,大姐姐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姐姐,最最善良的姑娘。” 陆萧元欣慰地点点头,“去吧!” “哎,那女儿就先回去了,父亲您也别太生气,气大伤身,您可是咱们家的天呢!” 陆夕颜乐呵呵地走了,康氏还冲着陆萧元翻了个媚眼。 这一顿操作把个陆辞秋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啊,这康姨娘还会这一套? 云氏也愣住了,她原本没想要带着康氏和陆夕颜来,但是走到一半碰上了,这才一起来了。没想到这康氏别的不行,勾搭男人倒是很有一套,才说了几句话就把陆萧元今晚的就寝地点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云氏憋了一肚子火,也想跟陆萧元撒娇,还没等说话呢,却听陆辞秋来了一句:“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从前大夫人做妾时,当着我母亲的面把父亲抢走,那也是做得行云流水一般。没想到如今竟被康姨娘报应到头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风水轮流转?” 陆倾城轻轻地说了句:“二妹妹快别说了,小姑娘家家的,说这样的话不好。” 陆辞秋都听笑了,“行了大姐姐,别扯那些没用的,好不好的,你们做都做了,还怕我说?至于大哥哥的事,这几日父亲在外奔走,早出晚归的,怕也是在为大哥哥铺路。 可是你们这些日子在干什么呢? 一个想着在祖母面前抢我的风头,另一个居然在想着把娘家叔叔塞到陆府来争权夺势。 你们到底是不是陆家的人?大把的日子浪费着不去替儿子想办法,现在知道着急了。 早干什么来着? 陆家有你们这种蠢货,真是悲哀。” 陆辞秋骂云氏和陆倾城,从来都不留情面。 而云氏和陆倾城也不怎么的,竟也被骂习惯了,居然能在她这样的骂声中保持平静。 可是她们平静了,陆萧元却不平静了,他盯着云氏问:“你娘家的叔叔,是怎么回事?” 云氏心里打了个哆嗦,但还是面色平静地道:“我想着轩儿该启蒙了,如今咱们家里这个样子,京里的先生请进来,怕叫人听了去不好。” 她说到这时,看了陆辞秋一眼,那意思就是咱家有这么个刺头,闹起来会让人笑话。 “所以我就想从云家请一位叔叔过来给轩儿启蒙,自家人教着放心,遇着什么事,也不至于传到外头去。” 陆萧元觉得她说得有理,正想点头呢,结果就听陆辞秋道:“大夫人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在一个多月前就给云家去了信,我记得那个时候还没发生太子纳妾,我也不知母亲死在北地战场。所以你说的咱们家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 “我……”云氏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紧改口,“是我说岔了,就是一个多月前去的信。” “既然是一个多月前,那这个心思可就值得深究了。不如咱们请父亲来想一想,你巴巴的请一位叔叔入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辞秋咄咄相逼,云氏的心忽然就慌了…… 正文 第125章 云氏挨打 陆萧元原本盯着陆辞秋的一双眼睛,渐渐地向着云氏转了过去。 老夫人的目光也投向云氏,对于给轩儿请先生的事情,又重新想了一遍。 陆辞秋还在念叨:“咱们家是相府,父亲位极人臣,可毕竟只是一代权贵,没有根基。往上再数一代,就是县城出身,这在望京城很多人的眼里,是上不去台面的。 从前有裴家在,人们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对陆家也高看一眼,可父亲却始终不喜裴家,最后还是扶了云氏上位。 或许对于父亲来说,一位文官的背后,如果有一个百年书香的家族做衬托,确实比武将家说起来好听些。所以你们把云氏看得很重,把云家看得也很重。 在初听到大夫人要把本家叔叔带到陆家来给轩儿启蒙,连祖母都觉得是好事。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轩儿将来出息了,那这个功劳算谁的? 到时候云家就会成为下一个裴家,是陆家这几代都难以逾越的鸿沟。 父亲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都被云家压着一头吗?真的愿意今后一见着云家人,就听他们念叨云家对陆家有恩,云家为陆家培养了下一代? 如果父亲愿意,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她说完,冲着陆萧元笑笑,又给老夫人行了礼,带着霜华转身离开。 经过陆萧元身边时,那在陆萧元听起来犹如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又传来—— “别得意,事情既然已经有了个开头,那就一定会有结尾的。陆萧元,咱们不死不休!” 陆萧元猛地打了个冷颤,当年那件事情在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循环,一刻不停。 偏偏云氏这会儿还在边上喋喋不休,一再地解释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是陆辞秋想多了。 可惜那些话已经被陆萧元和老夫人听了进去,那些在裴家面前矮下一头的日子又重新被他们想了起来。如果那样的日子以后还要在云家人面前重演,那陆家宠妾灭妻折腾的到底是什么?就为了给自己换一门外戚?就为了把裴家换成云家? 可如今云氏这样做,那云家跟裴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萧元一个头两个大,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云氏说着说着就把他给说急眼了。 他甩手一个巴掌过去,“啪”地一下打在云氏的脸上。 云氏当时就懵了,陆倾城也怔住了,惊叫了一声:“父亲!” 陆萧元头一次对她也没了好脸色,回了一句:“住口!”然后又对云氏道,“我陆家从来不靠任何人也不靠任何家族,你若有那个心思,趁早给我收回去!本相扶你上位,不是为了让你们云家在我陆家人面前耀武扬威的!” 他说完这番话,甩袖就走,留下云氏捂着脸怔怔地看着。 直到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委屈地叫了声:“母亲。” 老夫人却很不待见她,只冷冷淡淡地说:“你叫老身也没用,现在是你的丈夫对你失望,老身救不了你。云氏,老身早就提醒过你,你现在是大夫人,不是妾了,平日里你得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小妾作派,丝毫大家族女子该有的风范都没有!刚刚居然还想去跟康氏争宠,争宠这种事情是当家主母该做的吗? 还有你那本家叔叔,老身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要把他弄到家里来,老身只告诉你,绝对不行!我家陆家有你一个姓云的就够了,再想多来一个也行,那你就出去!” 老夫人把鸠杖在地上杵了杵,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进了里间。 过了一会儿常嬷嬷出来了,在云氏面前俯了俯身说:“大夫人,大小姐,老夫人累了,你们请先回吧!” 云氏又往里头望了望,无奈地带着陆倾城走了。 直到看着二人走远,常嬷嬷这才重新关了门,回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见她回来立即就问:“人走远了?” 常嬷嬷点头,“走远了。” 老夫人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阿秋提那件事情时没叫云氏她们听见,否则这家里可就更不太平了。今日真是吓死我了,在皇宫里惊吓一场,回到家又惊吓一场,老身这是作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折腾?你说,阿秋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对,是她到底在怀疑什么?难不成裴家丢的那布防图跟萧元有关?”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不会的,我的儿子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他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阿秋一定是弄错了。你快去,去找阿秋,跟她说让她好好查,千万不要冤枉了她的父亲。 还得告诉她,这可是抄家灭族的事,不管她有没有证据,都要管住嘴,绝不能乱说! 这种事情不管真假,一旦走漏了风声,陆家就完了。 你告诉阿秋,她也姓陆,陆家完了她也完了,让她千万不要冲动。” 常嬷嬷赶紧应下,连伞都没顾得上撑,一路小跑就去了飞雪院儿。 陆辞秋知道她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霜华给常嬷嬷倒了茶,然后带着冬安出了屋,轻轻将门关了起来。 一见人都走了,常嬷嬷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是老夫人叫老奴过来的,她说让老奴提醒您,这件事如果要查,就好好的查,千万不能冤枉了老爷。 另外,不管最后查出的结果如何,请二小姐都把这个消息死死守住。 因为一旦泄漏出去半点,整个陆家就全完了,二小姐您……也得不着好。” 常嬷嬷忧心忡忡地看向陆辞秋:“二小姐,您说,那件事情真的跟老爷有关系吗?不能吧?如果是真的,那老爷他是不是疯了?” 陆辞秋笑笑,“他是不是疯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不过嬷嬷,您到飞雪院来,应该不只是传达我祖母的话吧?” 常嬷嬷点点头,“是还有一件事。先前二小姐跟老夫人问起,裴夫人与老爷吵架的事。 老夫人说的是她隐约听到北地二字……但其实不是,当时老奴也在,我们听到的那两个字不是北地,而是……怀北。” 正文 第126章 迷神的药 常嬷嬷走了,陆辞秋整整一个下午都在思考老夫人听到的“怀北”两个字。 如今可以断定,陆萧元与裴卿之间之所以生了隔阂,甚至是仇恨,应该就是裴卿发现了他与怀北国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可是这个某种,究竟是哪一种呢? 陆萧元后来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竟能让裴老将军丢失了布防图? 老夫人担心得对,这件事情一旦说穿,陆家就完了。 而她如今还没有本事能在这起事件中明哲保身,所以陆萧元不能动。 她有些烦躁,是时候为自己好好打算了。只靠着个燕千绝,怕是小事能帮着她,遇着这种叛国的大事,他也保不了。 这座府里的人,今日注定全都烦躁。 老夫人和陆萧元自不必说,云氏和陆倾城那头却已经火上了房。 陆倾城开始质疑云氏的头脑,她不解地问云氏:“当初母亲能把裴卿斗倒,怎的如今换成了陆辞秋,竟节节败退呢?当真对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云氏坐在椅子上,一双手紧紧拧着帕子,因为力道大,关节都白了。 “我也没想到那个死丫头竟然那般棘手。”云氏说,“本来我想着把云家的叔叔弄过来,只要陆荣轩在云家人手里,对他们姐弟来说也是个制约。 到时候云家人再在课业上做些手脚,想废掉一个陆荣轩很是轻松。 本来这件事情老夫人都已经答应了,而且还很乐意。没想到陆辞秋一来,一切全完了。” “母亲就不该这样做。”陆倾城难得对云氏表示不满,“父亲当初对裴家是什么态度,我们都知道。我始终认为不应该让云家过多地参与京中之事,母亲总不当回事。如今好了,父亲对我们的态度也成了这个样子,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挽回他对我的喜欢。 哥哥还在六殿下手里,如果父亲因此不管哥哥,反过头去管那陆荣轩,那我们这么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要我说,母亲的手段还是太温柔了。既然打从心里是想让她死的,那就直接让她去死好了,何必整日在府中试探。一来一回的,都数不清在她手底下吃了多少亏。 如果母亲不敢做,那就由我来做。” “不行!”云氏坚决地道,“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是我们家最用心培养的孩子,你的手上绝对不能沾有血腥,一丝一点都不行。倾城你听我说,不要急,陆辞秋之所以能在家中站住脚,完全是因为老夫人。她是借着给宸妃看病才把老夫人拿捏在手里的,可是宸妃的病总有看完的一日,到时候她就完了。” 到时候就完了吗? 陆倾城不这样认为。 因为她知道陆辞秋铁了心要用这件事情套牢老夫人,所以宸妃的病根本不可能看完。 那么她就得另想办法,母亲指望不上,哥哥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指望自己了。 在这个家里,她必须得是最受关注的一个女儿,任何人都不能抢了她的风头。 不过有件事她其实心里也是欢喜的,那就是孝谨皇贵妃的事。 那件事情牵连甚广,如今六殿下也跟着完了。 陆家本是属意六殿下的,她在父亲面前也做出的是顺从家族安排的姿态。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就看不上六殿下。 被她藏在心里很多很多年的人,是皇家的第七个儿子,仙王殿下燕千湛。 所以她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如果她能够说服父亲改为扶植七殿下坐上太子之位,那么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给心上人。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她只要想一想都会笑出声来。 陆倾城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开始在心中盘算了开。 雨越下越大,一直到夜里都没能停下来。 这是陆辞秋穿越至今的第一场雨,天像是要把这场雨给下透,电闪雷鸣一样都没落下。 陆辞秋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去了一趟陆萧元的书房。 原本在书房这边的暗卫今夜也松懈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人吃饱了撑的在这种天气下还跑到这边来没事找事。 何况老爷去了康姨娘屋里,这地方还有什么好守的。 于是暗卫玩忽职守,竟一个个都去寻了地方睡觉,以至于陆辞秋到了这附近时,居然一丁点阻拦都没有遇上。 但她还是小心的,比如说站在回廊里时,特地先进了诊所空间换上干净的衣裳和鞋子,以确保不会因为雨水暴露行迹。 可惜的是,她在书房翻了近一个时辰,却什么证据都没有找到。 其实陆辞秋心里明白,这么多年过去,证据早就被销毁了。 即使北地布防图一事才过去几个月,可几个月的时间也足够陆萧元毁尸灭迹。 除非陆萧元是傻子,否则怎么可能在自己的书房留下罪证。 她之所以来,其实就是不死心。 可当真的什么都没有找到时,心里的失落感还是很重。 这种失落感就导致陆辞秋非常的郁闷,明知道一个人有问题,你又找不出问题在哪。不但无从下手,甚至即使查到些什么,还要替对方保密。 这搁谁谁受得了? 她觉得必须得发泄一下,不能让自己吃亏。 于是她离开书房,开始往康姨娘的万香院摸。 陆萧元今日留宿万香院儿,她是亲眼看着康姨娘一个媚眼把陆萧元给勾搭走了。 但除了媚眼之外,她还在康姨娘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子味道。 说是香味还不完全是香味,那是掺了药的香,那种药能让男人闻到之后,不受控制地对她产生好感。 但那药却对女人没有任何影响,所以即使旁人能闻着那种香,也只当是康氏熏衣裳用的香料,不会有别的想法。 陆辞秋却太懂药理了,那种东西在她看来十分小儿科,甚至她随手配配,都能配出一百多种更高明的同类药物。 她不愿意理会这些,康氏是妾,用点手段勾引男人是正常的。 反正裴卿已经不在了,她就无所谓这后宅里谁在争宠。 如果康氏能用这种手段将陆萧元控制住,能让云氏眼瞅着吃不着,那她甚至不介意再给康氏一些更好的药。 用过药后的陆萧元睡得很沉,主子跟小妾睡觉这种事,也不会留耳聪目明的暗卫在外头守门。 陆辞秋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陆萧元的榻边,吸入式麻药往陆萧元和康氏的鼻子底下一怼,随即就将榻上的男人抓着衣领子拽了下来,扑通一声扔到地上…… 正文 第127章 到宣王府 证据找不到,心里这口恶气没地方发泄,那就打他一顿好了。 她回想着原主记忆中陆萧元同裴卿争吵到动手的场面,裴卿虽为武将,却因对这场婚姻心灰意冷,对这个男人也失望到了极点,所以在打架时也失了斗志,甚至是存了死心。 她曾对陆萧元说你打死我算了,我死了,你就安心了。 陆萧元当时是怎么做的? 对,他拿起裴卿放在屋里的软鞭,把裴卿抽得三天下不了榻。 那时裴卿怀着孩子,大夫努力了三天,最后还是小产了。 那是在她和陆荣轩之间裴卿怀上的一个孩子,据说是陆萧元一次醉酒,将裴卿当成了发泄愤怒的工具。 当时那个孩子已经怀到六个月了,生生被陆萧元打了下来。 原主记忆中的事情很多都是不完整的,断断续续,有些能想起,有些想不起,还有些要靠场景的激发才能够想起来。 就像她现在提着鞭子站在陆萧元面前,那件事情就清晰地浮入脑海。 陆辞秋真想不明白,世上竟有这般无耻之人。 她的鞭子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啪”地一声甩在陆萧元的身上。 被抽中之人却似死人一般,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吸入式麻药可以让人瞬间进入全麻状态,别说只是抽几鞭子,即使做一台大型手术,都完全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陆辞秋的鞭子一下一下甩出去,动静还是挺大的。 但今夜下大雨,雨声将一切都隔绝开,没人听见。 陆辞秋在抽到第十八鞭时停了下来,再看地上趴着的陆萧元,居然衣裳都一丝没破,全身上下也是丁点血迹都没渗透出来。 但人确实是受了伤的,还是重伤。 这是陆辞秋所掌握的特殊手段,能把内里打成豆腐渣,外表却一点都看不出伤痕。 说起来也不是多深奥的功夫,这种手段她相信皇宫大内那些掌刑罚的太监都会。 她之所以也会,是前世习古武时,全当好玩,跟武术师父学的。 没想到当做好玩才练的功夫,换了一世,用在了陆萧元的身上。 她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又扔回到榻上,塞进了康氏的被窝里。 “只打你一顿,肯定不算完。裴氏全族人命,北地数万将士人命,你拿什么去偿?就算赔上你这条命,都抵不过那么多命债。你陆家的祖坟够刨吗?” 陆辞秋摇摇头,默默退出这间屋子。 她开始往外走,不是回飞雪院,而是走出这座左相府。 她想,其实自己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 不管是陆家还是皇家,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就算一定要在这里生活,也不必让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她可以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改头换面继续生活。 又或者策马江湖,肆意一生。 作何要遭这样的罪? 可是不行,占了这具身体,就要承这身体的因果。 世间任何的馈赠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何况她心中也有恨。 前世被最信任的伙伴加害,仇无处可报。 她知道那是一件多么愤恨和绝望之事,所以她不能再让原主和裴卿的仇也无处可报。 只是这个仇报到最后,左相府或许会成为人间地狱,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生,也有可能因此葬送。 那么这一场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老天给她的恩赐,还是给原主和裴卿的恩赐? 她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完成的事情,究竟值不值得? 陆辞秋在雨夜离府,也没打伞,没穿蓑衣没戴斗笠。就那么直接地走在雨中,感受着雨水拍打在脸上时的或痛或痒,或睁不开眼睛。 望京城的大街,难得地连个打更人都没有,全世界都由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终于停下来时,一抬头,居然走到了宣王府门前。 她有些纳闷,怎么好好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宣王府的暗卫也纳闷,怎么有个小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人顶着雨在街上晃? 这姑娘是什么人?该不会是探子吧? 可哪个探子能这么傻的,直接站到王府门口了? 再仔细一瞅,哟,这不是陆二小姐么! 有另一伙暗卫从陆辞秋的身后绕了一下,回到王府里,跟守门的暗卫互相打了个招呼。 王府这边的人就问:“不是让你们在陆府保护王妃吗?这怎么让王妃淋着雨到这来了?” 说完,还告诉身边兄弟:“赶紧去给主子通传,王妃顶雨来了,这可是大事。” 有人往府里跑了去,跟着陆辞秋过来的二人小声说:“就咱们这王妃,她哪里用得着保护,你们是没看到,她杀起人来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在刚刚,她居然潜入陆相和小妾的屋里,给陆相下了药,然后把人从榻上拽下来狠狠打了一顿。” 王府的暗卫听得乍舌,早知道未来王妃猛,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猛。 “不过有件事情也挺奇怪的。”跟着陆辞秋来的暗卫拧着眉,一脸的纠结。 “什么事啊?” “不行,不能和你们说,我得去禀报主子。”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既然是要直接禀报主子的事,那就是大事,便不再问了。 可那人还不等入府去找燕千绝呢,却见燕千绝已经撑着一把很大的油纸伞,披了外袍走了出来。 府门咯吱一声打了开,外头站着的陆辞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跑。 却不想燕千绝脚步很快,几步就冲到她跟前,手臂向前一伸,一下就将她捞到自己身边。 然后她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这么大的雨,你为何要出门?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知自己是跑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抬头看他:“没有事啊,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来你这儿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走了神,再回过神时,人就站到这里了。燕千绝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你赶快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就又要往雨里冲。 他着实无奈,只得再伸手,又把人给捞了回来。 “陆辞秋,我没嫌你打扰……” 正文 第128章 拱白菜了 油纸伞很大,但伞下站了两个人,还是显得有那么一丝拥挤。 陆辞秋淋了一路的雨,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这要是换了平常女子,哪里还好意思见人。 可她是后世灵魂,这种情况对于她来说,并不在窘迫的范围。 但燕千绝就有些窘迫了,怕她再被雨淋着,想把人揽得离自己近一些。可再瞅瞅小姑娘这个样子,似乎离自己太近了也不太好。 他没办法,只好把伞向她偏移,自己几乎就站在雨里。 陆辞秋不干了,“你干嘛也学我淋雨啊!燕千绝你是不是傻?你快靠近一些,到伞下来。” 她开始动手拉他,他几乎是被动的被拉了回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小姑娘矮矮的,才到他胸口,湿漉漉的在他身上贴着,很快就把他的长衫也给贴得全是雨水。 他皱着眉低头问她:“大半夜的透什么气?陆家人欺负你了?” 她摇头,“你可别给他们长脸了,他们哪有那个本事欺负我。我就是觉得陆府的气氛不好,想出来透透气。” “透气不打伞?” “下这么大的雨,打伞也没什么用啊!” “……强词夺理!”他磨了磨牙,愈发的觉得这姑娘欠揍。但再欠揍也不能眼瞅着她被雨淋成这样,小姑娘可能是冷了,他揽着她时,觉得她在微微发抖。 于是他用右手撑伞,左臂环过她的肩头,把人紧紧搂住,往王府里带。 陆辞秋却没明白他的意思,“哎你干啥呀?把我弄哪去啊?我可不能在你家留宿啊,我真不是来找你的,你可别误会。” 他误会什么啊? “带你进去换身衣裳。”他手臂力道很大,她挣了几下没挣开,便也放弃了。 但身体放弃了,嘴上却依然在努力:“你带我去你家换衣裳?你家有我能穿的衣裳?燕千绝,上次你不是跟我说宣王府里没住过女人吗?” 他认真纠正她:“本王记得当时说的是,除了母后之外,没住过女人。” “皇后能出宫住你家?” “嗯。”他点头,“偶尔” 呵,那可是江媛媛啊!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跟老头子吵架离家出走,到儿子家住上个把月的,那不是常规操作么! 陆辞秋问他:“那你要给我穿皇后娘娘的衣裳?我可不敢啊燕千绝,那是逾越,不行的。” 他听得皱眉,“那就只剩府里婆子的衣裳了,你确定要穿?” “丫鬟的没有吗?” “本王府上没有丫鬟。” “哎你跟我说实话,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儿什么毛病?比如说不喜欢女人什么的。” 他斜眼瞪她,“本王觉得你可能有毛病!”府上没有女人不好吗?女人到底哪里好? 不过这么一想,他似乎真的不怎么喜欢女人,甚至觉得女人很烦。 就比如现在搂着的这个,这一句一句的问的叫什么话?没有一句不招人烦的。 可要问他是真的烦陆辞秋吗?他又说不上来了。 好像也……不怎么烦。 他将人带到书房,打开门之后像塞个物件儿似的,团巴团巴就塞了进去。 陆辞秋撇撇嘴,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他没媳妇儿。 府里的暗卫也撇撇嘴,很想提醒他们主子,下手轻一些。 他将伞放在廊下,叫了嬷嬷过来侍候,陆辞秋很快就收到一件江皇后放在这边的衣裳。 可嬷嬷看了看她湿漉漉的头发,又觉得应该先洗洗头。 再瞅瞅她这一身的水……算了,直接洗个澡吧! 于是十一皇子燕千绝的书房,破天荒地第一次有了一个女人在里头洗澡。 暗卫们都惊呆了,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就他们主子这种人,他们曾一度以为这宣王府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女主人了。 虽然心仪十一殿下的女子千千万,都能从望京城一路排到欢州府去,可奈何殿下自己看不上,所以排再多也是白搭。 却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到了左相大人的女儿手里。 燕千绝负手立于廊下,看雨出神,直到雨渐渐下得小了,身后房门才再一次被拉开。 他回过身,见那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冲着他行了个礼说:“殿下可以进去了。” 他点点头,抬步走进房内。 嬷嬷出了门将房门关好,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 真好啊,十一殿下终于会拱白菜了。 江皇后的衣裳有点大,陆辞秋穿起来很不合身。她其实很想到空间里换套自己的衣裳,可惜这里是宣王府,不是她自己的屋子,容不得她胡来。 见燕千绝进来了,她就把胳膊往前伸伸,跟他说:“你看,袖子太长了,看起来很滑稽。” 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是有些滑稽,改日你送几件衣裳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大惊,“我为何要备这种不时之需?难不成你以为我下次还会走到你这里来?” 他挑眉,“不然你想走去哪里?” 陆辞秋一时失语。 是啊,不然走去哪里?这偌大望京城,竟没有一个地方真正属于她。 “说说吧,为何半夜跑出来。”他坐下来,用手抵了抵额头,“本王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又被你吵醒了。” “那你还想再睡吗?”她问他,“都睡了一个时辰,够了吧?” “够了?”他简直要被她气死,“你睡觉一个时辰就够的?” “不够。”她实话实说,“不过既然已经醒了,再睡下去就很难。燕千绝,你这里有没有好酒?不如我们喝酒吧?” 他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这大半夜的,喝酒? 她却有自己的想法:“我刚淋了雨,身上冷,喝酒可以暖暖身子。” 这倒真是一个好说辞。 燕千绝点点头,起身,“等着。” 再回来时,手里就拎了一个小坛子。 “就这么点儿?”她嫌他小气,“是舍不得给我喝怎么着?到底是契约的未婚夫,不舍得在我身上多花半点银子啊!罢了罢了,聊胜于无,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来我会还你一坛,咱们谁也别欠了谁的。” 他听着这话心里很不舒服,是舍不得给她喝吗?是怕她喝多了好不好? 但他也不想解释,毕竟小姑娘刚刚说“下次再来”,他竟有些期待。 眼瞅着他没解释,还点了点头说了句:“好。”陆辞秋也不怎么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 正文 第129章 夜半狗粮 一小坛酒,他只分到半碗,剩下的全都进了陆辞秋的肚子。 燕千绝也是头一次看到一个姑娘这么能喝。 眼瞅着酒坛子空了,他开始反省,好像确实是拿少了。 所以小姑娘没喝够,不开心了吗? 他看着面前这姑娘冷着脸,噘着嘴巴的样子,也有些自责。 确实是小气了,喝多就喝多呗,大不了送她回去,或是在宣王府醒醒酒,何苦因为一坛子酒惹她不高兴。 这大半夜的顶着雨跑出来,指不定在家里受了多少委屈,他却还在克扣她的酒。 燕千绝起身,“我再去给你拿一坛酒来。” 陆辞秋却冷哼一声,“不用了,我可不敢再喝你家的酒。我这人没什么钱,仅有的那些财产还都是皇家人给的,既不敢花也不敢变现。所以再喝多了你的酒我就赔不起了,赔不起我就得欠着你了。” 他听得直皱眉,“欠着就欠着,我又不是非得要你还。” “那不行,刚才我都说了我们谁也别欠谁的,你又没说不同意,现在反悔也晚了。” 她狠狠地翻了他一下,因为酒喝得急,这会儿小脸儿红扑扑的,燕千绝很有冲动想往她脸上捏一把,最终还是忍住了。 随即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你是因为刚才那句谁也不欠谁的,才不开心?” 她不承认,“我没有。”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哎呀你烦不烦?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你管我因为什么不开心,反正我就是不开心。你见过哪个开心的人大半夜的往外跑?” 燕千绝说不过她,心里想着“女人果然麻烦”,然后默默地又去给她拿了一坛酒来。 陆辞秋也没拒绝,他给她就喝,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像不是她说的一样,几口酒下肚就全忘了。 只是越喝越觉得这酒真没她空间里那些后世佳酿好,无奈空间里的东西又不好当着燕千绝的面拿出来。 她愈发的急于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甚至那个地方还可以让她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为这个时代所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有些事情一旦有了个开头,思绪就开始发散。 比如说她还想到自己穿越一场,总不能白来,总得在有限的生命里,给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即使不为了证明自己来过,至少也得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这个专属于她的地方,上哪去找呢? 她开始回忆裴卿大婚时,从北地带来的那些嫁妆。 虽然原主也没看到那场面,但这么些年过去,听也听说了一些。 人人皆知镇北将军爱女远嫁望京,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裴卿的嫁妆头都进了陆府,尾巴却还没进望京城门呢! 那么多的嫁妆,这些年是怎么一个一个填了陆家的无底洞,到最后一无所有的? 陆家到底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 她越想越觉得疑点众多,可惜原主的记忆不清楚,许多记忆都是零散的片段,拼不出完整的故事情节。 但好在也不是一件事都想不起来,比如说眼下,在她的努力下,倒是有一件事被想起了。 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裴卿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把自己手里仅剩的一间铺子,给了云华裳。 可那是因为什么来着? 她又开始冥思苦想。 燕千绝看着这个拧着眉毛的小姑娘,下意识地伸出手,往她的眉心按了一下。 按完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甚至想不明白自己这手是怎么伸出去的。 总之就是伸了,也把她紧皱的眉心给抚平了。 陆辞秋看了他一眼,居然把小脑袋往前拱了拱,又让他的手按得实在了些。 她还呵呵地笑,“燕千绝你抵着我的眉心,还怪好受的,不要把手拿走,再按一按嘛!” 他却听出她话外之意:“你是不是头疼?” 她点点头,“有点儿。” 他站起身,绕到她身后,认命地把两只手都按到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他问她:“你在想什么?” 她说:“在想家里的事。有一件事好不容易想到关键,我得再努努力,争取全都想起来。” 他再问:“是什么事?” 她却摆摆手,不肯多说了,只是告诉他:“我小时候被人下过药,很是有那么几年脑子不太清楚,有一些事情就记不住了。” 他忽然心颤,被下过药?陆家竟还有如此腌臜事? 可再想想,何止陆家,这望京城里多少官邸,哪家没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事情摊到陆辞秋身上,就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那现在呢?”他问,“现在脑子清楚了吗?” 她点点头,“现在清楚了,只是以前的事还是糊涂着,所以我得慢慢想。哎燕千绝,你手劲儿再大一些,我又不是瓷的,按不坏。” 他依言加大了力道,差点儿没把她给疼死。 “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燕千绝你要死啊!疼死我了!” 屋外,修染的脸都紫了。 一众暗卫的眼睛也直了。 这……陆二小姐猛,他家主子也猛啊! 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他们到底作了什么孽要留在这里守门? 依着这俩人的武功,到底为什么要他们在这里守着?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听这个虐狗的动静吗? 如果他们有错,请用律法来制裁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大半夜的守在这里听这些。 屋里的人却浑然不觉,陆辞秋甚至还在说:“燕千绝你到底会不会掌握力道?我让你用力一些,也没让你用这么大的力,你到底会不会给人捏头啊?” 他实话实说:“不会。从来没有人敢让本王给他按头。”说完,又补了句,“无论男女。” “真的啊!”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忽然有些得意,便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去看他,“那我算是开了个头,希望你以后有更多的机会给姑娘按按,这样以后才能找着媳妇儿。 燕千绝,你说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你大婚时,会不会请我去观礼啊?” 他觉得这是个坑…… 正文 第130章 我会护你 “不是在想重要的事情么?怎么,不想了?”他强行转了话题。 好在小姑娘也是真的喝多了,乖乖跟着他的节奏走。 他让她想重要的事,她就继续想重要的事。 只是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她抓抓他的手,“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有没有同你说过?” 他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被她手指抓过的地方开始燥热起来。 “你说你小时候被人下过药,还说有件重要的事情正想到关键。”他故作镇静,好在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脸颊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陆辞秋想起来了:“对,就是说有个关键的事情,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我母亲在三年前,为何赔给云华裳一间铺子。哎,燕千绝,你可别再给我打岔了,不然一会儿我又忘了。你说我现在记忆不好,是不是也跟小时候被下过药有关系?难道药性还在?”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是我在给你打岔,是你自己喝多了酒,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不过关于你小时候被下药的事,本王倒是有几分兴趣。” “那个以后再说,我还是得想那间铺子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就默默地给她按着头,她就默默地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小姑娘却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他很配合她:“怎么说?” “呵呵!”她冷笑了一会儿,“那次是云华裳碰瓷儿,拿了一件据说十分名贵的瓷器在我母亲面前晃悠。我母亲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那瓷器掉在地上打碎了。 云华裳撒泼打滚,说那瓷器是要送给老夫人的,现在碎了,一定是我母亲故意的之类的话。我那个傻缺的爹最喜欢云华裳,云华裳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因为这个事儿把我母亲好一顿骂,最后还要求一定得赔偿。 当时我母亲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就只剩下那个铺面。她不想给,可是也不想陷入这种后宅争斗中久久不能脱身。她烦了,甩出文书,把铺面给了云华裳。”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又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就摇摇头,“不行,这个不是想不起来,而是当年我就不知道那间铺子是在什么位置,那文书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燕千绝,你说我如果想查那个铺子在哪里,如今做了何用,我应该怎么查?” 他说:“我帮你查,到望京府衙门就能查着。” “那我自己去呢?能查到吗?” 他说:“能是能,就是会有些麻烦。” “我觉得让你去也挺麻烦的,而且这种小事就让你跑一趟,我怕把望京府尹给吓着。” 他想了想,说:“那我叫修染去打个招呼,你再去时他就会配合你了。” 她很高兴,“行,那就这么着了。谢谢了啊燕千绝,这个不算契约的部分,我会想办法还了你这个人情的。” 他按头的手顿了顿,“一定要与本王算得这么清?” 她点头,“还是算清楚些比较好吧?毕竟我们是假的,早晚有一天要回归到最初时的样子。如果在这段关系存续期间欠债太多,那分开的时候就不太好分了。” 他忽然就有冲动,想说既然不好分那就不要分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明确地知道,当小姑娘说出将来要分开这种话时,他的心有点难受。 但他一向是个嘴硬的人,心里话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于是他说:“没事,本王是个大度的人,不会与你过于计较。” “真的不计较?”她又抬起头来看他,可能是酒的后劲儿有点大,小姑娘的脸这会儿比刚才更红了。 他这次没忍住,伸手往她脸上贴了一下,感觉有点发热。 他慌了神,腰微微弯下,急忙问她:“难不难受?要不要躺躺?” 外面守夜的暗卫和修染,耳朵可能是过于好使了,这会儿都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这算不算听房?如果明天主子知道他们听了房,会不会把他们都杀了灭口?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终于修染待不下去了,提着内力,用尽平生最大的本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院子。 紧接着是那些暗卫,一个一个都撤了。 直到最后一个撤完,陆辞秋忽然说:“燕千绝,其实你派到我身边来的暗卫,功夫真的不咋地,他们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他一愣,“你知道了?” “嗯。”她点头,“而且我还知道,不只你派了人驻守我的飞雪院,另外还有至少三伙的暗卫,也在我的飞雪院。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沟通和交流,但对于我来说,那么多人在我的院子里,实在拥挤,也过于吵闹了。” “吵闹?”他不解,“那些人是站在你的屋子底下聊天了,还是坐在你的屋檐下说话了?如何个吵闹法?” 陆辞秋说:“他们就在树上叽叽喳喳,跟个鸟似的,烦死了。” 他大惊,“你听力竟如此之好?” “嗯。”她不谦虚地点点头,“若我随你上战场,几十里外有敌人,我只要伏地,就能听得到。” 他真想问问她是如何练的,却也明白,不管怎么问,这姑娘的说辞都只会是在北地时跟外祖家学的,再没有更新鲜的解释了。 他也习惯了,懒得问了。只是他不懂:“既然嫌吵,为何不将人赶走?”不对,他的关注点错了,“另外三伙人,是谁派来的?” 她给他分析:“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有一伙应该是皇上派来的,还有一伙应该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至于另外一伙是谁派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你们派人去我那里都没有恶意,因为我听到他们说是为了保护我,怕陆家把我给吃了。 所以我想,他们也是不容易,大半夜的不能好好睡觉,要在我院子里的树上蹲着。 说到底都是打工的,我不能摔了人家饭碗。” “什么叫打工的?” “就是为别人做事。” “你这都是打哪学来的词?” “自己琢磨的。燕千绝,把那些暗卫都撤了吧!我不需要保护。”她很认真地同他说,“我若连自保都做不到,那我也没有底气在这座望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也没有资格做你三年的契约未婚妻。 更何况你能保我三年,那三年之后呢?我早晚都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得尽早适应。” 他按着她太阳穴的手,不知在何时竟轻轻地抚上她细软的发。 “三年之后我也会保着你的。”他说,“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正文 第131章 活见鬼了 也不知道最后的话小姑娘听到没有,因为他发现小姑娘困了,头一点一点的。 他弯身问她:“是不是困了?” “嗯。”小姑娘含糊地回答,“你们家的酒后劲儿太大了,我有点头晕。” 她说着话,在椅子上转动了一下,结果这一下没转好,整个人都往外倒去。 燕千绝吓得赶紧把人给扶住,她顺势就揽上了他的脖子。 他原本就是弯身与她说话的,这下被她揽住,下意识地就又往她身边凑了凑。 小姑娘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小嘴巴一动一动的还在说话,说的是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就是那小嘴巴摩擦着他的耳朵时,又麻又痒又让人抗拒又舍不得抗拒的感觉,令他手足无措,也无限回味。 “燕千绝,你用的什么香?哦,是龙涎香,闻出来了。你要是喜欢用香,下次我送你香水,用起来方便,还可以随身携带。不过我不喜欢用香水的男人,香喷喷的也不知道是给谁闻的。男人嘛,还是朴素一点的好。” 他把这话过了一遍脑子,朴素一点好吗?可是什么叫朴素? 他生来就是皇子,跟朴素这种事情边都沾不上。即使是上战场,他穿的战甲也是最好的,用的兵器也是最锋利的。他再狼狈的时候,也没有人说他朴素。 不过香料这种东西,如果她不喜欢,那不用也罢。 他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放到书房里间的榻上。小姑娘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手还扯着他的袖子,爪子扣得紧,他掰都没掰开。 罢了,他想,就让她抓着吧,左右也是坐在这里陪她,他还不至于跟个袖子较劲。 小姑娘渐渐睡沉了,终于,抓着他袖子的小手松了开。 他看着这张熟睡的小脸,思绪又回到了他们在城外相遇的那一天。 这姑娘从高高的城墙上把太子的小妾捞了下来,就摔死在他的面前。 按说这种事他从前甚少过问,太子干出来的恶心事还少么? 可那天也不怎么的,他就是想保这个姑娘。虽然当时心里想着的,是这姑娘身上有一半裴家骨血,他作为那场战争的见证者之一,有义务帮着裴家把这孩子给保下来。 可过后想想,他也不能否认,那一日的陆辞秋,实在让他太惊艳了。 榻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可能是嫌弃热,踢掉了被子。 他想了想,干脆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盖上,不薄不厚,刚好。 小姑娘便又睡实了。 燕千绝起身走出书房,站在廊下看着快要停了的雨,轻轻叫了一声:“出来吧!” 一名暗卫闪身而出,涨红着脸直接跪到他面前。 “主子,属下不是故意留下的,实在是有事想要向主子禀报,求主子开恩,不要杀了属下灭口。” 燕千绝一脸懵,“本王为何要杀你灭口?” “因为属下听到了……不不不,属下什么也没听到,属下是聋子,什么都没听到!” 燕千绝简直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到底听了什么?他又说过什么? “找本王何事?你站起来说。”他决定只关心正事。 暗卫松了口气,还抹了把汗。 这大夏天的,真要命啊! “主子,属下奉命去左相府保护王妃,除了上次王妃遇刺一事之外,今晚王妃自己有了行动。” 燕千绝本来想说派你去是为了保护,王妃自己有行动就有行动好了,何须禀报? 他又不是为了监视她。 可暗卫不等他说话呢,马上又接着道:“属下本着保护的心跟了过去,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他起了兴致,“说说,是何怪事?” 暗卫说:“王妃今晚可能是睡不着,去了一趟左相大人的书房。属下一路跟随,就在王妃到了书房门口时,属下居然发现王妃她,她……” 暗卫说到这里就有些结巴,好像还有些恐惧。 燕千绝对他这种反应很难理解,“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被人看见了?” “没有被人看见。”暗卫深吸了一口气,见了鬼一样的说,“左相大人的书房附近没人,是属下发现王妃她……她忽然就不见了。”说完,又怕燕千绝不能理解,或是不相信,他开始更加详尽的解释,“就是凭空消失,明明人还在眼前站着呢,忽然一下就不见了。过一会儿书房里头就有动静,像是有人在翻东西,属下凑过去看,就看到王妃居然出现在了书房里面。主子,属下是不是见鬼了?王妃她,她是不是会仙法?” “仙法?”燕千绝也觉得这事奇怪,但他却并不恐惧,反而觉得有趣。 但是对于仙法和活见鬼这种事,他还是不信的。 比起那些悬乎的解释,他更相信是陆辞秋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听力出奇好的小姑娘,既然早已经发现他派去的暗卫,那么自然也能明白自己身后有人尾随。 小姑娘是个有些逆反性格的人,所以比起暗卫口中的凭空消失,他更愿意相信是小姑娘用了什么特殊的迷药,让他的暗卫短暂失去意识。 所以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而暗卫看到自家主子这种反应,就觉得可能是主子原本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没反应。 想想也是,自家主子是什么人啊,如果不是有足够的了解,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一个姑娘订了亲。即使是有救命之恩,也不至于以身相许,呸,以身相娶啊! 主子果然英明,王妃也果然有本事,果然优秀的人是要跟优秀的人在一起的。 暗卫一脸钦佩地看向燕千绝,又把燕千绝给看懵了,直以为自己的暗卫是有什么大病。 最后那暗卫说了句:“祝主子和王妃早日成婚,早生贵子。”然后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燕千绝确定他肯定是有病,于是又冲着空气说了声:“去把修染叫来。” 还没走远的暗卫应了一声,再过一会儿,修染到了。 “主子忙完了?”这是修染的第一句话。 燕千绝多少有点懂了,八成是小姑娘大半夜的留宿他的书房,这事儿让人生了误会。 于是他对修染说:“陆二小姐在陆家受了些委屈,来找本王倾诉倾诉。” 修染一脸尴尬,主子……为啥要跟他解释这些? 主子这是……不好意思了? 正文 第132章 穿袜梳头 燕千绝也有点儿尴尬,清咳了两声,然后正色道:“宣王府的暗卫也该找大夫给他们查一查,有病就治,别拖着。另外……”他开始说正事,“你往望京府衙门走一趟,去查一查三年前从裴卿手里过继出去的一间铺子,如今是在何人名下,又做了何用。” “铺子?”修染一愣,“可还有其它信息?” 燕千绝想了想,道:“不出意外,应该还在陆家如今的大夫人云华裳手里,你让莫顾之查一下,查到之后回禀本王。” 他说完这些,返身回屋,房门轻轻地关了起来。 修染一脸懵,这会儿才寅时,主子确定是让他现在就去? 他很想再问问,可惜他家主子已经关了门,修染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望京府尹莫顾之莫大人。 但愿这个时辰在莫大人那里,不会再吃一碗狗粮吧! 书房里,陆辞秋睡得正香,燕千绝坐在外间,只点了一支烛,捧了兵书在看。 一支蜡烛光照不够,他看得有些吃力,却又不愿再多燃一支,因为怕太亮了,里间的小姑娘睡不踏实。 但其实他这兵书看得也不踏实,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小姑娘那句:“我小时候被人下过药,脑子不太清楚。” 这孩子在陆家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是什么人给她下了药? 小时候又是指多小? 他莫名有些烦躁,甚至有冲动想要派人潜入到陆家去查个究竟。 可惜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查无可查。 又过了两个时辰,陆辞秋醒了。 他听到里间有动静,起身去看,一进屋就看到陆辞秋正一脸懵地坐在他的榻上,怀里还抱着他的长衫。 这是一个很梦幻的场景,至少燕千绝是这样认为的。 他这间从来不让女子进入的书房,甚至连江皇后都没有进来过,如今不但让这小姑娘进来了,居然还让这小姑娘在他的榻上睡了一觉。 更奇怪的是,他竟一点都没觉得排斥,也没有动过要更换被褥的念头。 甚至他竟觉得这场面有些温馨,他有些期待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一个睡眼朦胧的陆辞秋,听着她迷迷糊糊地同他说话:“燕千绝,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你是不是有毛病?派暗卫守着我的院子还不够,居然还自己来了,你懂不懂得什么叫男女有别呀?” 果然是睡迷糊了。 燕千绝有点想笑,但还是强忍住,然后走上前在榻边坐了下来。 “陆辞秋,你仔细看看,这是本王的书房。” 陆辞秋绝望地拿他的长衫捂脸,“我知道这是你的书房,你配合我一下不行吗?丢人丢大发了!”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贴心地安慰她:“没事,我们谁都不说,就没人知道。” “可是你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本王会让他们闭嘴的。” “可是他们心里会想。” “……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随他们怎么想去又有何妨?” “可我们是假的!”她把脸重新露出来,恶狠狠地说,“燕千绝你一定是故意的,坏我名声,让我不得不嫁给你。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这么多花花肠子啊?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战场上可没人教你这些,难不成是皇家的遗传基因在作祟?你们天生就会这一套?” 他不明白什么叫遗传基因,但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昨晚,是你自己走到了宣王府门口。本王也想同你问问,为何心情不好时,会想要到本王这里来?可是因为日有所思?” “我思个屁!”她急了,翻身下榻,却因为着急,鞋袜怎么也穿不明白。 他看着小姑娘手忙脚乱又烦躁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特别是她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有点炸毛,那样子就更像只小狮子,凶狠,却并不咬人。 他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小脚,认真地替她穿好袜子,再套上鞋子,就要整理裙摆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殿下和王妃起了吗?老奴侍候王妃梳妆。” 陆辞秋瞪大了眼,紧紧抓上他的肩,拼命摇头,“不要啊,不要让她进来啊!很尴尬!” 燕千绝指指她散乱的发,“嬷嬷不进来,谁给你梳妆?” “我自己就可以!”她坚定地说,“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 他瞅瞅还握在手里的她的脚踝,连鞋袜都穿不明白的人,真的能梳好头发? 但还是回过头冲着门外说了句:“不必侍候。” 门外的嬷嬷应了一声,轻轻退了。 陆辞秋松了口气,直道好险。 他站起身,不解地看着她:“险什么?昨晚也是那位嬷嬷侍候你沐浴更衣。” “那能一样吗?那时候我刚来,她以为我是来做客的。可现在是早上,她以为我俩睡过了。” 他一口气没喘明白,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憋死。 这死丫头说话这样的吗? “燕千绝你毁我清白。”她愤愤地道。 他则认真地回:“那本王对你负责好了。” “大可不必!”她起身想找妆台梳妆,结果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着。“妆台呢?”她问他,“你的妆台呢?” 燕千绝一脸震惊,“本王是男子,哪来的妆台?” “哦对,你是男的,我忘了。可是没有妆台我怎么梳头?或者有镜子吗?” 他摇头,“也没有。本王没有照镜子的习惯。” “那你让我怎么梳头?” “所以刚刚就该让嬷嬷进来啊!” “我……”特么的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陆辞秋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那你来吧!” 他不解,“我来什么?” “来给我梳头啊!” “我……本王不会。” “那你的头发是谁给你梳的?燕千绝,是不是你随身都带着会梳头发的小姑娘?” “……没有,只是有两个会梳头发的小厮。” “那你跟小厮,你们,没有什么吧?” “没有什么?”他一脸懵,随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脱口骂了出来——“陆辞秋你有毛病吧?” 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没翻了椅子。 他认命地替她把椅子扶住,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去外间拿了自己平时用的梳子,一下一下开始给她梳头发。 陆辞秋对此非常满意,但还是不要命地问了句:“为何你给我穿鞋袜的动作那么自然,还那么顺手?你是不是以前练过?给谁穿过?说来听听呗!” 他一脑门子黑线。 这女的,想死是吧? 正文 第133章 机会来了 陆辞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趣味,竟觉得逗一逗这冷面王爷还挺有趣。 而且这人虽然看起来冷面无情,但实际上都是唬人的。至少她从来没看到过他真正冲她发火,以至于她竟生出了一丝挑衅的乐趣,想瞧瞧他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于是她追问燕千绝:“是不是以前有过贴身侍候的女人?哎呀没关系啦,不用不好意思承认,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丢人。” 他握了握拳,反复劝说自己不能打女人,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能好好回答她的话:“本王没有过贴身侍候的女子。能近本王身的,除了暗卫和修染,就只有府中嬷嬷。如果老嬷嬷也算的话,那你说得对。” “嬷嬷当然不算,我说的是年轻漂亮的。” “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指定是有点儿什么毛病,所以才不找女人的。”她给他下了结论,“虽然理论上来说,你十八岁这个年纪也确实是小了点,但理论最终还得合实际,就目前这个大环境下,再加上你皇子的身份,十八确实也不小了。” 他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好奇你身边为何没有女人?” 他很苦恼,这个事情他到底要和她说几遍?——“本王到底为何要找女人?” “那你是打算找男人?” “……本王什么人都不找!陆辞秋,头发扎好了,你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他放开她的头发,再也不想管她。 她却高兴起来,“你生气了?原来说到这个程度,就是你的底线。那我就知道分寸了,以后再和你说话会小心谨慎,不会触及你的底线的。” 他听得直愣,底线?这小姑娘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可是他真的生气了吗? 似乎也没有。 真正的生气应该是把人扔出去,再把这间屋子都给烧了。 这才是以前他对女人的态度。 可是如今,底线早已经被这小姑娘一点点给打破了,他这间书房里,已经有了她的气息,久久不散。 他认命地又把手按到她的头发上,刚刚说扎好了,其实并没有扎好,只是简单的拢巴拢巴,虽然比刚醒来时强,但也是没法看的。 可姑娘家的头发,到底怎么梳? 陆辞秋仰头看他,见他一脸为难,就又笑嘻嘻地说:“你真的该练练,以后娶了媳妇儿,总该有些手段讨媳妇儿欢心。什么都不会只会打仗那可不行,娶媳妇儿可不是用来打仗的。” 他又想放弃了,甚至想把她这一头细软的发都给剃了。 这姑娘也太气人了,他为什么要靠这种手段讨媳妇儿欢心? 他为什么要娶媳妇儿? 燕千绝咬咬牙:“陆辞秋,你才是本王的未婚妻。再过几日,赐婚的圣旨就会连同聘礼再送上门,你就得接旨了。” “我们那是假的,有契约,三年之后你就自由了。” 她说到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燕千绝。”小姑娘的声音低沉了不少,“你同我说说,你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他顿了顿,半晌,道:“你这样的就可以。” “我这样的才是最不好找的,天下只此一个,所以你还得退而去求个其次。” “本王从不求其次。” “那完了,你得单身一辈子。” “……那就单着吧!” 头发终于梳好了,虽然手法真的不怎么样,但好在陆辞秋不嫌弃他。 燕千绝看着小姑娘揪着自己的辫子左看右看,还点头说不错,心里就觉有趣。 这姑娘倒是好糊弄,他梳成这样她居然还说好。 “昨晚你说的那间铺子的事,本王已经派人给你打听过了。”他同她说,“那间铺子开成了医馆,由云家的远亲在经营着,房契还是在云华裳手里。” “咦?”陆辞秋回头看他,“你是何时派人打听的?这不是才清早吗?” “昨天夜里。”他实话实说,“怕你醒了着急,便叫修染去了一趟望京府衙门。” 她听得乍舌,“大半夜的去敲府尹大人的门,那府尹大人以后不得恨死我?” “不会,他不敢。” 她耸肩笑了起来,就觉得这男人这样子说话还挺霸气的。她这个靠山找得真不错,有他帮着,似乎任何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成,我知道了,谢谢你呀燕千绝。” 他轻轻摇头,“不谢。” 他送她回府,坐的还是宣王府的宫车。陆辞秋原本不愿意让他送,他却说容不得她愿不愿意。直接就又团巴团巴把她塞到车厢里了。 陆辞秋歪靠在宫车里同他说:“上次给你尝过的那种叫巧克力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回头找机会给你送去。” 他点头,却又追问:“改日是哪日?” 她想了想,说:“等我把那间医馆收回来的。” 他觉得日子有点久:“不如明天?正好明日本王要去一趟京郊大营。” 她开始盘算:“那明天就收回铺子啊?行吧!虽然有点急,但我也不喜欢拖泥带水,一会儿回府我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他又听愣了。 他说的是明天给东西,没说让她明天就收铺子吧?这姑娘怎的就把收铺子跟给东西非得放在一起说? 一路再无话,陆辞秋还是有点困,宫车颠啊颠的,很快就把她给颠睡着了。 燕千绝就看着小姑娘的脑袋一下一下磕在窗框上,磕了几下之后终于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坐到她身边,将小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按,小姑娘终于安分了。 等宫车到了左相府时,他将她叫醒,然后就看到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要往车厢外走,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认命地将人打横抱起,稳稳当当下了宫车。 修染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左相府的门房也看得目瞪口呆。 陆辞秋皱着眉问修染:“你笑什么?” 燕千绝却说:“你再不从本王身上下来,会有更多人笑的。” 她赶紧下地了,嘴上还是不饶人:“明明是你主动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要笑也是笑你。” 他决定不与她计较,只告诉她:“明日就把你弟弟送去国子学吧!” 她点点头,“好,我也不想再拖着了,以免夜长梦多。” 他很想问问夜长梦多什么意思,小姑娘却已经蹦蹦跳跳地回了府,只给他留了个挥挥手的背影。 修染说:“主子,回吧!” 他点点头,话是应了,脚步却一下没挪,一直看着小姑娘跑出他的视线,方才转过身,又回了宫车里。 回了府的陆辞秋,这会儿正在往飞雪院儿走,她心里打算的是先回自己屋,进了空间好好洗漱一番,再换身衣裳,清清爽爽地去百兰院给老夫人问安,然后找找机会想想办法,把那间铺子从云氏手里拿回来。 可是走着走着,忽然一低头,看到自己穿的这身衣裳。 她觉得不用回飞雪院儿了,机会来了! 正文 第134章 夜不归宿 今日的百兰院依然热闹,来的人齐齐整整,连陆夕颜和康氏都到了。 只是康氏的状态不太好,整个人没精打采,怎么看都不像留了老爷一宿的人。 云氏今日原本没想给她好脸色,可眼下看她这副样子,又觉得十分好奇,便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句:“妹妹今儿这是怎么了?我瞧你这样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怎的,老爷骂你了?” 陆夕颜一向会顺着云氏的话往下说,她是坚定不移的云氏追随者,甚至觉得云氏能从一个妾努力爬到当家主母的位置,实乃女辈骄傲。她要把云氏当成榜样,认真学习。 于是当听到云氏问康氏,她便也接了话道:“是不是你没把父亲伺候好,惹父亲生气了?” “住口!”老夫人气得喝了一声,“这话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该说的吗?简直不知羞!” 再瞅瞅陆倾城,却是已经红了脸颊,用力把头低了下去。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于是她又冲着陆夕颜冷哼了声:“原本就不该让你出屋,既然你已经来了,老身也不好再把你赶回去。你且把嘴闭上在那好好坐着,这屋里长辈在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 二夫人罗氏咯咯地笑出声来,“这孩子没规矩啊,就是当家主母教导的不好。大嫂与其关心昨晚大哥在姨娘屋里睡得如何,不如关心关心子女的教养。别该做的不做,却一大清早的就灌了这一屋子醋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小妾又打起来了呢!” 罗氏一番话,把云氏给气够呛,偏偏老夫人也跟着道:“老身早就同你说过,当家主母就要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这种话是你该问的吗?” 云氏深吸了一口气,“母亲说得极是,是儿媳多话了。” 老夫人点点头,没再说云氏什么,却也觉得康氏脸色实在不对,于是问道:“康氏你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今早萧元是从你屋里出门上朝的吧?” 康氏怔怔地点点头,“是,是从我屋里走的。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点困。老夫人,不如我先回去了,明早再来跟您请罪。” 她站起来,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转身就走。 留下身后一屋子人看着她一脸懵。 陆夕颜气得直跺脚,“不懂规矩,谁也没走就她先走,简直丢死人了。” 老夫人也皱眉,隐隐觉得康氏似乎有什么事。 不过很快地,陆夕颜就为她的生母找到了好理由:“一定是昨晚专心侍候父亲,没睡好,还请祖母和母亲体谅一下。” 云氏恨得拧紧了帕子,老夫人再次喝斥她没有教养什么都说,陆倾城的头更低了,二房又是一番大夫人不好好教导庶女的理论输入。 陆辞秋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走进来的,而在她进来之前,有个丫鬟先她一步进了屋,正俯在云氏耳边说着什么。 一见陆辞秋来了,老夫人原本沉着的一张脸终于见了笑,连连冲她招手,“阿秋快来,到祖母身边坐。”似乎昨日后宫里发生的事,已经不再对她造成影响。老夫人通过这一夜也想明白了,想要日子过得顺,对陆辞秋好一点总是不吃亏的。 宫里的事她也想过,皇家肯定是不想张扬的,所以也不太可能把火气发到陆府。 那件事情就装作没看到没听到,过去就算了。 至于茹嫔的娘家,只怕也是找机会寻个理由发落出望京城,总之都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但皇家肯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发落陆家,因为她儿子是丞相,牵一发动千军,这个道理她都懂,皇家怎么可能不懂。 何况不是还有陆辞秋么,她不傻,看出来了,陆辞秋在宫里是很吃得开的。 陆辞秋笑着给老夫人行了礼,也走上前去倚在老夫人身边,笑呵呵地问:“祖母昨晚睡得可还好呀?” 老夫人点点头,“好,都好。阿秋啊,你是不是没睡好?我瞧你这精神头儿不是太好呢?” 云氏这时把话接了过来:“听说二姑娘刚回家,还是十一殿下送回来的,不知二姑娘是一早出去的,还是……还是一夜未归啊?” “云氏!你慎言!”老夫人立即喝斥,“这种话是随便说的吗?” 陆倾城这时也开口劝起自己的母亲:“祖母说得对,母亲,别问了,这件事情咱们得替二妹妹瞒下来。未出阁的姑娘一夜未归,次日清早还是被男子送回来的,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那二妹妹可就没脸见人了。咱们是她的亲人,一定得替她瞒着。” 陆夕颜一听这话就来劲儿了:“大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的?她自己不检点,难不成还是咱们逼着她那么干的?要我说,这事儿就得好好审审,凭什么她就活得跟我们都不一样?凭什么她就能随便丢陆家的脸?咱们这些姑娘将来可还要嫁人呢!万一这种事被外人知道,那咱们的前程还要不要?将来谁敢娶咱们呀!” 陆夕颜这样一说,陆倾城顺势就也不吱声了,陆夕颜却不甘自己一个劲儿地说,于是鼓动缩在角落里不参与也不说话的陆惜玉:“三姐,你也说句话,别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突然被点名的陆惜玉吓了一跳,吱吱唔唔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气得陆夕颜直骂:“没出息的,话都不会说,看将来什么人会娶你。” 她实在生气,“陆辞秋,这次我看你如何狡辩!居然有脸跟十一殿下在一起,你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什么德行,十一殿下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她几乎骂红了眼,因为刚刚云氏的话刺激了她。 十一殿下送陆辞秋回来的,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自己要爆炸。 她从小就爱慕十一殿下,即使没有真正地看见过十一殿下几眼,她依然觉得那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就跟这望京城里绝大多数的女孩子想的一样,如果这辈子能嫁给十一殿下,即使是做妾,她也是乐意的。 如今却听到陆辞秋捷足先登,这叫她如何不气? 这一气,就忘了自己曾在陆辞秋手底下吃过多少亏,只顾着跳脚叫骂。 结果骂着骂着,就被常嬷嬷一把抓住直接按到云氏跟前了。 “大夫人,您是嫡母,应该给个态度。”常嬷嬷说。 云氏看了一眼陆夕颜,一脸为难地道:“五姑娘虽是庶女,可我心里也疼她,可惜好的教养从小没有养成,今后我定好好教导,绝对不会再让她像从前一样了。” 陆倾城也上前劝说:“五妹妹快给祖母认错,说你今后一定会改,咱们一起帮着你改。” 她说完话,手轻轻地捏了陆夕颜一下。 陆夕颜大概懂了,于是低头认错:“祖母我错了,是我太激动了。虽然我是为了维护家族名誉,但也不该说这些没有教养的话。请祖母放心,今后我一定改,一定跟母亲好好的学。” 说完,又看了一眼陆辞秋,却发现陆辞秋根本都没理会她闹的这一出,反倒像是在想着什么事…… 正文 第135章 侍过寝了 陆辞秋的确是在想事,她在想三年前云华裳是怎么碰瓷裴卿,打碎了她的瓷瓶子来着? 哦,好像就是抱着瓶子在裴卿面前晃,然后请裴卿看她的瓶子好不好看。 等裴卿一上了手,她提前把手松开了,东西就摔了。 她觉得这件事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必须得给云华裳找找当年的回忆。 于是她走上前,面带微笑,奔着的是云华裳。 可这看在陆夕颜眼里,却以为陆辞秋是冲着她来的。 当时她就害怕了,拼命想挣脱常嬷嬷的手,口中还不停喊着:“母亲救我!母亲快救我!” 谁知,陆辞秋却只是走向云氏,然后笑着问她:“如果我说我是今早出门的,大夫人信吗?如果不信,那你问我的话就没有意义,直接说如何处置我就行了。如果信,那我现在就给了你答案,你听完就闭嘴。” 云氏一愣,她该说信还是不信? 再回头看看那个给她传话的丫鬟,却见丫鬟摇了摇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知道,丫鬟也不清楚陆辞秋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那接下来她该怎么说呢? 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是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叫的是:“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不见了!” 再看来人,陆辞秋心中冷笑,果然是那李嬷嬷。 李嬷嬷身后还跟着霜华,老太太也不怎么的,腿脚特别好,霜华紧追慢赶都没赶上,还是让她先一步进了百兰院儿主屋。 可能是跑得太急了,进屋之后的李嬷嬷没刹住,直接冲过陆辞秋,扑通一下跪摔在老夫人面前。 她也顾不得膝盖疼,整个人是又惊慌又担忧的状态,一边磕头一边跟老夫人说:“求求老夫人帮忙找找我们二小姐,她从昨天夜里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老奴本来不想惊动老夫人的,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这左等二小姐不回来,右等二小姐还是不回来,老奴实在等不得了。万一出了事可就糟了!” 李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老奴是跟着裴夫人从北地来到陆府的,别人可以不关心二小姐,老奴却不能。如果二小姐出了事,老奴该如何跟裴家交待啊!呜……” 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而这时,霜华也跑进来了。 她跟李嬷嬷不一样,她一进来就看到了陆辞秋,当时心头就是一喜。 但也顾不上跟陆辞秋说话,直接就冲到李嬷嬷身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小姐明明就在这屋里站着,你怎么能说小姐不见了?李嬷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是得了臆症吗?” 这也算语言的艺术,给李嬷嬷扣上一顶臆症的帽子,那么她再说什么,就都是疯话了。 疯话是没有人信的。 李嬷嬷当时就愣住了:“你说什么?二小姐在哪?”说完就开始四下环顾,很快目光就落到了陆辞秋那里,随即瞪大了眼睛,“二,二小姐?不对,怎么可能,昨天夜里明明屋里没人的,我从子时守到天亮,屋里一直都没人。” 霜华气得直跺脚:“简直胡说八道!二小姐一直都在,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不在了呢?还有,你子时去小姐屋里作甚?” 李嬷嬷说得理直气壮——“我去作甚?我当然是去守夜的!主子睡觉下人守夜,这是规矩。我跟了裴夫人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主子睡觉丫鬟也睡觉的。你和冬安没规矩,我不能跟你们一样!我得看着我家小姐,这可是裴家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李嬷嬷实在是个聪明人,说到这里就开始抹眼泪,又扯出裴家最后血脉这个说法,堵得霜华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甚至都拿不准这李嬷嬷究竟是好是坏。 裴家出来的人,按说不应该有问题啊! 霜华迷茫了,只好看向陆辞秋,请她拿个主意。 而这时,就听陆倾城说了句:“二妹妹,你说实话吧!屋里都是咱们自家人,一定会替你瞒着的。”说到这,又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把门关起来,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外传。” 司琴立即去关门,陆倾城继续道:“我们都知道,被皇子带走肯定是要……是要侍寝的。二妹妹,姐姐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恭喜你,毕竟那是十一殿下,身上背着赫赫战功,是望京城里许多姑娘都妄想着的人。说实话,你能有这样的姻缘,姐姐替你高兴,可是……可是你还没有及笄呀,你们怎么可以……”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就着急起来,“怎么办,二妹妹,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外面的人指不定要说多难听的话呢!十一殿下他有说过要娶你吗?那赐婚的圣旨还算数吗?二妹妹,如果他不想娶你,你可怎么办呀?母亲,快帮二妹妹想想办法。” 陆倾城的演技实在好,几句话说出来,眼泪也掉了下来。 云氏更是配合着她,立即就道:“倾城你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说完就看向老夫人,“母亲,此事非同小可,今早十一殿下送二姑娘回来时,并没有避讳什么,听说两人还站在府门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恐怕这件事情要瞒不住……” 她说得认真,竟把老夫人也给唬住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陆夕颜一看这场面,顿时就来了精神:“十一殿下肯定不会娶她的!要说从前有裴家在,她的身份还算是高人一等。如今裴家都没了,谁愿意娶一个连亲娘都没有的孤女? 所以人家只是玩玩,玩过就算了,怎么会真的娶她。 唉,才十四岁就破了身子,以后可没有人敢要她了。” 陆芳华听不下去了:“你把嘴给我闭上!怎么哪都有你呢?现在这件事情就算是要说道说道,那也是长辈们的事,你一个当小辈的在这装什么大瓣蒜?” 她这话是冲着陆夕颜说的,但同时也说给了陆倾城听。 陆芳华说话一向不留余地,也不讲究什么语言艺术,直接就是张口就骂的那种。 所以当她这番话说出之后,她立即就觉得还不过瘾,万一陆倾城没听懂呢? 于是她就又指着陆倾城说:“还有你!当大姐的,也不说带个好头,凭什么一上来就说被皇子带走就怎样怎样?侍寝这两个字是你该说的吗?大姐姐,你的修养呢?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怕人笑话啊!” 罗氏默默地给自己女儿点了个赞! 真不错,有点她的风范。 赞点完之后她就看向陆辞秋,只见陆辞秋不着痕迹地往云氏身边走近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说:“母亲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云氏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真的由我来处理?” 正文 第136章 碰瓷成功 今日的陆辞秋十分乖巧,她认命地点了点头,“您是当家主母,这个家自然是由您说了算。虽然有些事情我是不认的,但还是想听听母亲的打算。” 云氏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阿秋,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实在意外,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但它既然发生了,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这种事情对于每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我们家里的每一个孩子,包括你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他们都对这个家族有责任的。 你们的婚事一直以来都是陆家头等大事,你父亲一直都在为你们打算,为你们谋划,可是你如今……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拿出解决的办法…… 不如这样,你先到仙宇庙去住一阵子,京里的事交给我和你父亲。 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帮着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也不会让这等丑事传扬出去坏了你的名声。至于将来再嫁人的事……你放心,我虽是嫡母不是生母,但也会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给你找个好的归宿。” 说完又看向老夫人,“母亲觉得,我这样做可以吗?” 陆辞秋不干了——“我不要去庙里!母亲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到庙里去,我不想再被家族抛弃了,我哪都不去,谁也不能把我赶走!” 忽然之间,陆芳华就感觉她这二姐姐是被陆夕颜给附体了! 要不然怎么说话的语气和撒泼的样子,都跟陆夕颜一模一样呢? 这不但撒泼,居然还用手去扒拉云氏,死命地去抱云氏,口中不停地说道:“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母亲你不能这样,你可不能不要我,我现在只有你了,母亲啊!” 陆辞秋声泪俱下,这场面甚至把陆夕颜都给看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云氏也有点懵,她这会儿正被陆辞秋拉扯着,整个人都在这种拉扯中晃来晃去,好几次都要站不稳了。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可能要出事,可她又想不到会出什么事。 她本来就厌烦陆辞秋,因为这个孩子占了嫡女的位置,这府中嫡出的孩子只能有她的一双儿女,怎么还能有别人呢? 这种厌烦平日里都是藏着的,可眼下被陆辞秋这么一闹,心里的情绪忽然就藏不住了,忽然就觉得陆辞秋怎么这么烦人,一个死了娘的孤女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子缠住她? 她如今可不是陆家的妾了,她是陆家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岂容一个小辈这样子纠缠? 云氏火气呼呼地往上蹿,偏偏这时候陆辞秋整个人都抱在了她身上,她烦到了极点,突然使了大力,猛地把人往外一推—— 陆辞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见云氏发了力,她立即就卸了自己的力。 整个人就顺着云氏推她的气势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还倒得颇有水平,衣裳袖子刮上了云氏的手指,也不怎么就那样脆弱,随着陆辞秋的倒地,“刺啦”一声就扯坏了! 云氏一愣,眼瞅着陆辞秋坐在地上,眼瞅着陆辞秋的袖子扯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她白皙的小臂,那种隐隐不安的情绪更加的浓郁了。 罗氏带着陆芳华已经冲到陆辞秋身边,不停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摔到。 就连老夫人都被常嬷嬷搀扶着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陆辞秋,甚至还埋怨地说了云氏一句:“孩子肯求你,那就是打从心底里接受了你,是真正把你当成母亲了。你怎么能这样伤孩子的心?你是嫡母,这句话你还要老身同你说多少遍?” 罗氏也跟了一句:“不知道大嫂对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这个态度啊?你要说对大姑娘也这样,那咱们可就没话说了。可若只是对二姑娘这般,我琢磨着,那裴卿半夜也会去敲你的门,跟你讨个公道吧?云华裳,你怕不怕裴卿?心虚不虚?” 云氏一哆嗦,随即反应过来,立即道:“我为何心虚?我怕她作甚?二弟妹莫要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咱们南岳国可不兴这个。” “咱们南岳国也不兴害死人。”罗氏扔出这么一句,然后就再也不肯同她说话了,只扶着陆辞秋站起来,关切地问,“有没有摔着?” 陆辞秋摇头,“多谢祖母和二婶关心,我没摔着,就是我这衣裳……” 她扯了扯自己被撕坏的衣袖,一脸焦急,“怎么办?我的衣裳坏了,我的衣裳怎么能坏呢?二婶,祖母,你们快帮我看看,这衣裳还能不能补得好呀?” 云氏简直要气死了,被老夫人训被罗氏挤兑,她已经铁了心要跟陆辞秋针尖对麦芒地干一仗了,结果陆辞秋只在意自己的衣裳? 陆辞秋的确在意衣裳,她今儿演这一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碰瓷儿么! 眼下碰瓷儿成功,自然不会放过云氏。 于是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云氏,那小模样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似的,连陆芳华都跟着进入情绪了。 “母亲,我生母离世,外祖一家灭了族,如今无依无靠,一心想着把您当着我的亲生母亲来对待。您平日里常说,我们这些孩子虽然不是从您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您都当我们是亲生的一样疼爱。可是今日您做了什么呀?先是和您的女儿一起,给我扣上了一顶不洁的帽子,后来我都那样子求您了,您不但要把我送走,还把我推倒。 母亲,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不记恨。 可是您为什么要扯坏我的衣裳?我的衣裳它招您惹您了?” 陆芳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 这绝对不是她二姐姐的说话风格,即使是从前的二姐姐,也没有这样子说过话。 何况她今日总提衣裳,这是为什么? 罗氏也在琢磨着陆辞秋这件衣裳,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一点名堂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衣裳,这料子……怎么看怎么像几年前罗家送进皇宫里的那一批。 罗家不是皇商,这辈子只跟皇宫做过那一次买卖,还是因为得了两匹好料子被宫里知道了,不得不送进去。 那料子只有两匹,说纱不是纱,说绸不是绸,说布也不是布。 据说是好几种东西纺在一起的,穿在身上不但顺滑,还清清凉凉,特别舒服。 陆辞秋怎么会穿这种料子制成的衣裳? “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啊!我的衣裳坏了,您说这可怎么办呀?” 陆辞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反而带了点点微笑,也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往前走了半步,贴近云氏,再次追问:“说,我的衣裳,你打算怎么赔?” 正文 第137章 胆子不小 陆芳华拉着罗氏退后了,因为她们明白,陆辞秋不是变了,也不是真的怕了云氏。 她这是在演戏,虽然还不知道演的是一出什么戏,但看起来很有趣。 比如说,云氏现在已经慌了。 云氏的确是慌了,因为她忽然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 就包括陆辞秋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的衣裳,你打算怎么赔?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总感觉她自己也说过。 可她是在什么时候说的? 云氏有点想不起来,陆倾城这时说了句:“二妹妹,一件衣裳而已,你非得要,那我们赔给你就是。” 陆夕颜也跟着道:“不就是一件破衣裳么,陆辞秋你是穷到什么份儿上了?丢不丢人?”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苏姨娘,这时候正拉着陆惜玉想要偷偷地溜走,却被陆夕颜看到了,当时就道:“你们两个要上哪去?家里有姑娘失了贞洁,这可是大事,同为陆家的一份子,你们怎么能偷偷溜走呢?都给我回来!” 苏姨娘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一脸无奈地又坐回座位上。 常嬷嬷这时候替陆辞秋说话了:“五小姐,请您慎言。” 陆倾城也道:“是啊五妹妹,这事咱们家里人心照不宣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毕竟二妹妹的脸面是大事,将来……将来她还要嫁人呢!” “就她还想着嫁人?哈哈哈,大姐姐你也太高看她了,就她这种被太子甩过,还被十一殿下睡过的人,还妄想嫁人?哼!陆辞秋,你就死了这条心,这辈子就在庙里待着吧!”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陆夕颜叫嚣:“你现在还能把我怎么样?” 陆辞秋却说:“收拾你不急,先把我衣裳的事情解决完的。”她再问云氏,“说,我的衣裳你打算怎么赔?” 云氏不解,“一件衣裳而已,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就是。只不过日后青灯古佛,只怕太鲜艳的颜色是穿不了了。”她打定主意要把陆辞秋送到庙里去。 但陆辞秋却摇摇头,“只赔一件衣裳可不行,大夫人,我记得你手里有间铺子,是从前从我母亲手中讹去的。不如就把那间铺子赔给我吧!咱们一报还一报。” 云氏想起来了! 怪不得觉得这场面眼熟,这不就是三年前的场景吗? 三年前她怎么从裴卿手里拿走的那间铺子,如今陆辞秋又怎么报了回来。 她当时就是这样对裴卿说的:“不如你赔我一间铺子吧!我记得你在梧桐大街有一处铺面,上下两层,占地很大。那样的铺子才能赔得起我的瓶子,你就把那铺子赔给我吧!” 这跟陆辞秋现在的话有什么区别? 陆辞秋正看着她笑,也不装了直接就要那间铺子,甚至还说:“当初父亲帮着你,将那间铺子从我母亲手中要走。今日虽没有人帮着我,但我一样能把属于我母亲的东西,原封不动再要回来。哦对,不能算原封不动,因为那间铺面已经被改成医馆了。 那便用这三年的盈利,来补偿我的损失吧! 你也不要和我说铺子是没有盈利的,又或者盈利已经被你花用掉。 云氏,你给我听着,即使银子已经花完,我拆了你的屋子也要把损失找补回来。 你自己看着办!” 云氏愣住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 好在陆倾城提了一句:“当初裴夫人把铺面给了母亲,是因为母亲损失掉那样东西的价值,跟铺面刚好能够相抵。可是二妹妹,你这件衣裳……” 云氏也点点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二姑娘,想用一件衣裳就换一间铺子,确实异想天开了。”她言语里带着轻蔑,还往陆辞秋身上瞅了几眼,然后摇摇头,“不过一件衣裳而已,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衣裳,我赔给你就是,甚至可以多赔几件。 但若想要走一间铺子,那是不可能的。” 陆夕颜冷哼一声附和着道:“陆辞秋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以为你这衣裳是金子做的?一件破衣裳,扔了都没人稀罕,居然还想换一间铺子?你做梦!” “是谁说的一件破衣裳?”忽然,就听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隔着门,但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老夫人吓了一跳,赶紧去看门关好没有。见门是关着的,就一脸愤怒地看向陆夕颜。 “谁让你叫喊的?你疯了不成?”她还想再骂陆夕颜几句,却听门外,刚刚那个声音又扬了起来,且人明显已经到了门口,声音比刚刚更清楚了。 她说的是——“不知陆老夫人可否将门打开,让我进来。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名叫怀青。陆老夫人,咱们见过的。” 老夫人心颤颤的,这个时候皇后娘娘的人怎么来了? 这府里的下人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人物到了府上,为何不通禀? 她朝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赶紧上前去开门。 怀青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宫女。 陆老夫人此刻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她其实是不为陆辞秋担心的。因为跟陆辞秋闹出事情来的是十一殿下,这种事情要瞒着外人是不假,但不用瞒着皇后的人。 她之所以哆嗦,是因为她怕这怀青是因为昨天皇宫里那件事情来的。 要是因为那个,那可就糟了。 老夫人心里想着如何应对,但怀青进了屋却只给她行了礼问了安,然后直接对着陆夕颜说起了话:“你也是陆家的女儿?请问是嫡是庶?” 陆夕颜下意识地就回了句:“你管我是嫡是庶!你也不过就是宫里的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这样与我说话?” 怀青轻轻笑了一下,在她身后,立即有一个小宫女走上前来,二话不说,抡起胳膊“啪啪”就是两个嘴巴扇了过去。扇完才道:“怀青姑姑既然来到这里,那就是代表着皇后娘娘。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顶撞皇后娘娘的人?” 陆老夫人知道这陆夕颜又闯祸了,立即道:“小畜生,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陆夕颜被打懵了,但好在也不是完全傻的,知道自己的确是说错了话。 于是赶紧给怀青道歉:“这位姑姑,对不住,我刚刚火气旺了些,不是成心对您发脾气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怀青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冲着我发脾气,那就是冲着二小姐发脾气了。又或者……是冲着二小姐身上这件衣裳?方才我听到屋里有人说,这衣裳扔了也没人要,是你说的吧? 我实在想不明白,陆家究竟是何等人家,竟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竟敢说皇后娘娘的衣裳扔了也没人要。 你们陆家,胆子可真不小啊!” 正文 第138章 证人来了 人们明白了,怪不得陆辞秋敢拿一件衣裳碰瓷云氏,原来这件衣裳是皇后娘娘的。 可昨晚陆辞秋不是跟十一殿下在一起么?她为何要穿皇后娘娘的衣裳? 众人心有疑惑,但谁都不敢直接就问。怀青看了她们一眼,不满地冷哼一声:“看来二小姐在自己家里又受气了,还真是让皇后娘娘给猜着了。 昨天夜里大雨,皇后娘娘突发头痛,太医院都没有办法。 无奈之下,只好派人来请陆二小姐。 可也因着下雨,又是半夜,这雨夜敲门难免动静太大了,还耽搁时辰。 皇后娘娘便派了身边的女卫来请二小姐入宫。 去时,二小姐的衣裳被雨淋湿,皇后娘娘就叫人找了自己的衣裳给二小姐换上,今日清早,又特地让十一殿下送二小姐回府。 皇后娘娘说了,陆家人啊,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指不定就要拿这个事儿挤兑二小姐,甚至说些更难听的话。于是就让奴婢赶紧过来看看,如果真有哪个不开眼的让二小姐受了气,就都带回宫去,让宫里司刑的宫人与她们好好说说话!” 怀青说到这里,目光又转向云氏,然后又去看陆倾城,最后,又落到陆夕颜那里。 “说说吧,刚刚是谁瞧不起皇后娘娘的衣裳,又是谁惹我们二小姐不痛快了。” 她一句“我们二小姐”,着实拉近了永福宫与陆辞秋之间的距离。 老夫人的心彻底放下了。 原来是给陆辞秋撑腰的,不是来找昨天的后账的,那就跟她没什么关系。 老夫人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待我们家阿秋真是好,阿秋能为皇后娘娘医治头痛,也是好样的。这位姑娘,不知皇后娘娘眼下有没有好一些呀?” 怀青笑着答:“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妙手回春,药到病除,都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娘娘没事,咱们就都放心了。”说完,还轻拍了拍陆辞秋,“你这孩子,去做好事回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平白的闹了这么一场误会。你说说你,多冤啊!” 老夫人的话明显是在偏袒云氏了,陆辞秋知道,这是老太太的一贯作风。 一旦事情闹大,闹到了外人跟前,她永远都会选择顾所谓的大局,顾所谓的主母。 就像当年送陆文君入宫,也是为了她的儿子,为了陆家的大业。 只是这种手段用到她身上,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陆辞秋冲着她笑了笑,“祖母说得哪里话,家里从来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啊!先是五妹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再是大姐姐一口咬定我去给十一殿下侍寝了,然后就是大夫人要将我送去庙里。我从头到尾都十分被动,完全没有为自己伸冤的机会。” 怀青听得是又生气又想笑,“说您给十一殿下侍寝了啊?哎哟!要真有这好事,现在上门的可就不是奴婢自己了,那得是皇家的八抬大轿上门,好好的把您给抬到宣王府去!要知道,您跟十一殿下的婚事能成,那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事啊!” 怀青一番话,说得陆夕颜差点儿没哭了。 凭什么陆辞秋能受到这般待遇?她到底哪里好?十一殿下怎么会看上她的? 怀青笑完,立即又板起了脸,“这么说,陆家人是在诬陷二小姐了?” 老夫人赶紧道:“误会,都是误会。” 罗氏适时地插了嘴:“哎哟母亲,您可别替大嫂遮掩了。这种事情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二姑娘也不是哑巴什么都不会说。是不是误会,她自己心里还没数么?再说,人都给推倒了,还扯坏了皇后娘娘的衣裳,即便是误会,那也是犯了大罪的。” 陆芳华点点头,又开始溜缝:“怀青姑姑,您说扯坏了皇后娘娘的衣裳,这罪应该怎么论啊?我二姐姐说想让她赔一间铺子,但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有渊源的……” 她欲言又止,怀青却太懂这说话的艺术了,于是立即顺着往下问:“哦?有何渊源?” 陆芳华就说:“因为那间铺子本来就该是我二姐姐的。那是当年我大伯母……哦,就是我们家的裴夫人,是她的嫁妆铺子。三年前,云姨娘用一只破瓶子谎称古董,故意碰瓷我大伯母,让瓶子碎在我大伯母手里。 然后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让赔。 怀青姑姑你知道的,妾室姨娘这种存在,最是会这种哭哭啼啼惹男人心疼的伎俩了。” 怀青深以为然,点着头说:“这位姑娘说得没错,是这样的。宫里的妃嫔们也常常这般。” 陆芳华赶紧又道:“所以我大伯就为云姨娘做主,让大伯母赔了她一间铺面。” “那左相大人也太宠妾了,妾这种东西在正室主母面前,怎么配抬得起头来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口一个云姨娘,说得云氏整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就好像有人在扇她的嘴巴,一下一下的,扇得极疼。 陆芳华还在说话:“所以我就觉得现在二姐姐只把那间铺面讨回来,根本就不算对她的惩罚。要知道,她扯坏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衣裳啊!皇后娘娘的衣裳难道就值一间铺面?” 怀青说:“那自然是不能够的!”说着话,目光又投向云氏,“陆家大夫人,你可愿将那间铺子还给二小姐?” 云氏很想说不还,因为这根本就是两回事。而且怀青都说了还了铺子也不够赔的,那她为什么要还? 可是陆倾城却替她先说了话:“会还的,一定会还的。不但会还,还会按着二妹妹的说法,将这几年的盈利都赔给她。”说完,轻扯了扯云氏的袖子。 云氏不得不服输:“好,我还。” “那便将房契拿出来吧!”怀青也是个利落人,“我这就差人去衙门过户。” 云氏咬咬牙,吩咐丫鬟去取房契。 丫鬟去了又回,那一纸从前从裴卿手里被抢走的房契,就又交还到了陆辞秋手里。 陆倾城说:“二妹妹,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过去或许有过不睦之处,大姐姐给你道歉了。”她说着,向陆辞秋施了一礼,一脸的真诚,“咱们和好了,行不行?” 陆辞秋抬头看她,嘴角一勾,“不行!” 正文 第139章 都带走了 一句不行,注定了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陆芳华给云氏出主意:“要不大伯母您也像刚才二姐姐那样,哭闹一番呗,万一我姐心软了呢?” 云氏不会哭闹,陆辞秋握着房契对怀青说:“我要的赔偿,只是因为她推了我,让我摔倒在地。我总不能白摔,是吧?” 怀青点点头,“那肯定是不能白摔的。” 陆辞秋又说:“至于皇后娘娘的衣裳,怀青姑姑您来做决定吧!” 怀青再点头,然后对云氏道:“衣裳是皇后娘娘的,奴婢也不好做主,那就请大夫人随奴婢走一趟吧,咱们听听皇后娘娘怎么说。” 说完,又看向陆夕颜,“这位姑娘也一起吧!” 陆夕颜害怕了,“一起干什么?进宫吗?我不要进宫,为什么让我也一起?扯坏衣裳的又不是我,我不去!” 她又开始大声嚷嚷起来,老夫人有心想求求情,毕竟这是陆家的孩子和主母,被带进宫去挨罚,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可惜怀青根本没给她求情的机会,只对陆辞秋说:“皇后娘娘让奴婢带了赏赐来,二小姐安排人接了吧!今日这件事情因皇后娘娘而起,二小姐放心,皇后娘娘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说完,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宫女就托着手里的赏赐走上前,纷纷给陆辞秋行礼。 陆辞秋点点头,示意霜华将赏赐收下,然后对怀青说:“请姑姑替我多谢……母后。” 怀青听到这句母后特别高兴,一再地表示皇后娘娘一定会帮二小姐出气的。 尽管云氏再不愿意,陆夕颜再挣扎,她们两个依然被怀青带走了。 陆辞秋瞧出来送赏赐的宫女里面,有两个是会功夫的,应该是江皇后身边的女卫。 百兰院闹腾了一阵之后,终于再度安静下来。人们许是被刚刚那场面吓住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苏姨娘和陆惜玉甚至还打起了哆嗦。 终于,陆倾城开口了,一脸哭相地对老夫人说:“求祖母救救母亲和五妹妹,我母亲真的不知道衣裳是皇后娘娘的呀!” 罗氏“哟”了一声,“不知道就可以随便扯呀?不知道就可以把二姑娘推倒在地呀?” 陆芳华跟着道:“就是!当嫡母的没有个嫡母的样子,还好意思求情?事情究竟是何原委,问都不问,直接就要把人送去庙里。哼,什么玩意儿啊!” 陆芳华是家里嘴最损的一个人,比陆辞秋还损,但凡让她敞开了骂一个人,绝对能把那个人给骂到羞愧至死。 就比如说此刻的陆倾城,听着二房母女这一句一句的,心里是又气又恨,真想当场撕了这陆芳华。 但她不能那么做,她是最端庄的陆家大小姐,她即使要做什么,也得借别人之手。 于是她看向老夫人,两眼含泪。 老夫人对她这张脸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但陆芳华的话也的确不像话。 于是她喝斥了一句:“住口!云氏是嫡母,即便你是二房的姑娘,也不得这样说家里的当家主母!” 陆芳华撇撇嘴,“那就请祖母替二姐姐做主,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倾城实在忍不住了:“事情从来也没算过,母亲和五妹妹已经被带到宫里去了,还不知要如何处置。父亲现在还没回来,我大哥还在城外,咱们家现在……祖母,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每况愈下吧?” 老夫人看向陆辞秋,“阿秋,你大姐姐说得对,咱们关起门来在家里怎么闹,祖母都能由着你。可这闹到了皇后娘娘跟前……我不是说云氏没错,但请你顾全大局,替她说说话吧!” 陆辞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夫人,“三年前我母亲被人碰瓷要走一间铺子的时候,也没有人替她求过情啊!我若没记错,当年祖母也是替云氏说过话的,还说我母亲堂堂当家主母,竟跟一个妾室争东西,传出去会叫人笑话。” “我……”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常嬷嬷却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然后冲着她微微摇头。老夫人便叹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了。 霜华已经叫了人帮着搬东西,陆辞秋很快就带着那些赏赐离开了百兰院。 见陆辞秋走了,罗氏拉着陆芳华也走了。 苏姨娘更是找准个机会就开溜,一刻都不多留。 最后就剩下陆倾城还在原地站着,一脸乞求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被她看得没了办法,只得道:“我会想想怎么和阿秋说,等你父亲回来再同他商量商量吧!你放心,我们家怎么说也是左相府,而且阿秋她还是陆家的孩子,皇后娘娘既然看中阿秋,那怎么说也不会真的让陆府颜面扫地的。” 陆倾城忧心忡忡地离开百兰院,见她走了,常嬷嬷立即对老夫人说:“虽说债多不压身,但人情债跟别的债是不一样的。咱们还得指望二小姐照顾着宸妃娘娘,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二小姐同咱们这边亲近了,可不能再让大夫人把这个情分给耗掉。 老夫人,老奴都是为了宸妃娘娘好,眼下皇后娘娘看中二小姐,势必也会因为这个多照顾咱们宸妃娘娘一些。这么多年了,咱们家娘娘终于要翻身了,在这种时候咱们可不能拖了娘娘的后腿啊!”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说得没错,我不能拖文君后腿,可是家里的事也不能都不管。老大已经对我有意见了,他说我心里只想着文君,从来不为他考虑。如果这次的事我再不替他想办法,只怕我全了母女情分,就全不了这个母子情分了。 咱们这个家,终究是要靠着老大的。” 常嬷嬷也叹了一声,她从来都懂老夫人,虽然心里牵挂着女儿,可一旦遇着大事,她肯定还是要保儿子。 就像当年送陆文君入宫,最后还不是听了陆萧元的。 “其实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老爷宠妾灭妻惹出来的,所以这事儿得让老爷自己解决。”常嬷嬷给老夫人出主意,“二小姐之所以生气,都是因为老爷对他们姐弟不好,但凡老爷能对他们好一些,二小姐都不会这么折腾。” 老夫人懂了,“你去差人问问,看萧元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就让他过来,我与他说说话。” 常嬷嬷赶紧去叫人问了,不多时有下人回话:“老爷早就回府了,听说直接去了书房,跟康姨娘在一起。” “跟谁?” “姨娘康氏。” 正文 第140章 要紧东西 老夫人气坏了,“出去!”然后抓着常嬷嬷说,“你听听,早就回来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理会,却叫了康可心那个小贱人到书房里。 这光天化日的,他想干什么?他眼里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家里折腾成这样,只会一味的骂阿秋,实际上这些祸不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吗? 老身在这里想方设法替他守着家业,他倒好,只知道与小妾作乐! 阿秋说得没错,妾这种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常嬷嬷赶紧劝:“老夫人别生气,跟个小妾动气犯不上,回头寻个机会敲打敲打康姨娘就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五小姐也被带到宫里去了,康姨娘她都不着急吗?” 康姨娘不是不着急,她是压根儿就不知道。 陆萧元一回府就差人去叫她,她当时刚从百兰院出来,还没等走回自己的院子呢,就被叫到这清意阁了。 她这会儿坐在清意阁里,看着陆萧元在面前走来走去,越走她心就越慌。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昨天晚上究竟是什么人进了咱们房间。” 康姨娘又害怕又无奈,“老爷,妾身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妾身真的睡得沉,并没有听到有什么人进了屋。老爷,咱们这里是左相府,护院众多,何况还有您的暗卫,怎么可能有人摸进咱们的屋里来?那还了得?” “那本相这一身伤是哪来的?”陆萧元把袖子撸起来,给康姨娘看他的胳膊,“你瞅瞅,这又青又紫的,还有明显的鞭痕,难不成是你打的?” “我怎么可能打老爷?”康姨娘欲哭无泪,“再说,就算是我打的,老爷您都被打成这样了,不会醒吗?老爷,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如果您说这是鞭痕,那妾身倒是想起来,府上的二小姐是会使鞭子的,她那鞭子还抽过太子呢!” 陆萧元纠正她:“是前太子!” “对对,是前太子。妾身是想说,老爷要不要去问问二小姐?” 陆萧元握了握拳,问陆辞秋?他绝不去!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陆萧元不耐烦地问了句:“是谁?” 门外传来小厮常喜的声音:“老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进吧!”陆萧元明显的不耐烦。 可这不耐烦却在听了常喜禀报完百兰院发生的事情后,瞬间就褪了去。 “你说什么?大夫人和五小姐被带到宫里了?” 常喜点点头,“是的老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给带走的,目的是为了给二小姐出气。” 康姨娘急了,“为什么要带走五小姐?扯坏衣裳的是大夫人,关五小姐什么事?” 常喜说:“因为五小姐替大夫人说话,惹恼了那位姑姑。” 陆萧元听着康姨娘跟常喜一句一句地问,越听越生气,他太想整死陆辞秋了,否则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把他的命给折腾没了。 康姨娘因为过于担心陆夕颜,在常喜退出去之后,直接就抓了陆萧元的袖子说:“老爷一定要救救五小姐,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完全是被大夫人连累的。二小姐一心想收拾的肯定是大夫人,跟五小姐没有关系!老爷你救救五小姐吧,她是女孩子,她长得好看,将来可以为家族做事。姑娘都是娇客,咱们不能舍弃家里的姑娘们啊!” “住口!”陆萧元猛地一甩,直接把康姨娘甩出去老远。“本相不知道姑娘是娇客?本相不知道姑娘将来都有用处?可是你生的女儿她就是个蠢货!你瞧瞧这段日子她给家里惹出多少祸事来?光是给她治病,家里就花了两万两银子,现在又闹到皇后那里去了。 别人都没说什么,怎的偏偏显着她了?还让本相救她,本相怎么救?难不成你让本相闯后宫,让皇后把人给放了?蠢货!一个比一个蠢!” 陆萧元骂骂咧咧地走了,康姨娘也不知道他这是去哪里,也不敢追。偏偏还有人来提醒她:“康姨娘,老爷已经出去了,您也不能再待在书房了。” 左相府闹腾了一上午,飞雪院儿这边也不消停。 李嬷嬷跟着陆辞秋回来了,霜华一路没给她好脸色,等到了飞雪院门口,甚至直接站到了月洞门中间堵着不让她进。 李嬷嬷哭丧着脸说:“霜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我也是因为担心二小姐。你总拿我半夜进了二小姐的屋子说事,可是我做了一辈子奴才了,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主子睡觉没有下人守夜的事。从前夫人在时,每天夜里都是我守着的呀!” 她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不懂规矩,我不怪你们,你们不做的事我做,你们睡觉我可以不睡。我心里头只有咱们小姐和轩哥儿,我只想他们好好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管。 今日是我太着急了,可是小姐丢了一夜,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霜华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只告诉她:“你既然懂规矩,就该知道当奴才的要对主子完全服从。主子说不守夜那就是不守夜,半夜进屋就是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都觉得自己有理。 陆辞秋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自己先回了屋,叫冬安端了午膳,匆匆吃了一口就准备出门。 霜华见她要出门了,也顾不上再跟李嬷嬷理论,跟着就要走。 陆辞秋却说:“你还没用午膳,就别去了,让冬安跟着我就好。” 霜华想说不吃了,不饿,气都气饱了。 可随即又觉得自家小姐这样安排可能是有目的的,毕竟李嬷嬷还在这。 于是她点点头说:“好,奴婢一定替二小姐看好家。” 陆辞秋拍拍她的肩,与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柜子里放了要紧的东西,看好李嬷嬷,千万不要让她靠近。”说完,还轻轻地捏了霜华一下。 霜华起初有些诧异,因为小姐虽是凑近了说话,声音也的确压低了,但李嬷嬷就在身边,只要留心,还是能听到的。 直到陆辞秋捏了她这一下她才明白,小姐是故意的。 陆辞秋带着冬安走了,李嬷嬷还在抹眼泪。霜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句:“嬷嬷自己找事做吧,但不要靠近小姐的屋子。”说完转身就走。 李嬷嬷随口问了句:“你上哪去?” 霜华说:“小少爷要去学堂了,我去看看他还少不少什么东西。” 霜华走了,飞雪院就剩下李嬷嬷和两个扫院子的丫鬟。 老婆子也不哭了,甚至还直起了腰,冲着霜华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哼了一声。 她回头瞅瞅陆辞秋的屋子,心里琢磨着刚刚偷听到陆辞秋说的那番话。 要紧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正文 第141章 裴卿的信 趁着霜华和冬安都不在,李嬷嬷支走了在院子里洒扫的丫鬟,悄悄摸进了陆辞秋的房间。 她对这个房间很熟,因为从前常来,陆辞秋说的那个柜子她一下就找到了。 柜子打开,摸到最底下一层,果然摸到了一只小盒子。 李嬷嬷大喜,心说这二小姐看上去十分精明,却也有糊涂的时候。 自以为话只说给了霜华听,却没想到她虽然老了,却依然耳聪目明,全都听了个真切。 那霜华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前表现得对小姐多么多么好,小姐一不在就偷懒。 她将盒子拿了出来,只见上头有一把小锁。 但这锁和盒子她都十分眼熟,这不是裴卿以前的东西么! 李嬷嬷笑了,既然是裴卿的东西,那她就知道怎么开。 跟在裴卿身边那么多年,裴卿所有的盒子箱子她都是有钥匙的,而且每把钥匙她还都配了备用的。 李嬷嬷出了屋,快速到自己屋里取了钥匙回来,动作熟练又利落地将盒子打开。 那一瞬间她竟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裴卿还在世的时候。 盒子里孤零零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是她熟悉的、裴卿的笔迹,写着:阿秋亲启。 封口已经被打开过了,很明显陆辞秋是看过的。 李嬷嬷赶紧将信从信封里取出来,在这一刻,她是真感谢在北地的时候,裴卿教过身边所有的下人识字,这才让原本大字不识一个的她,能够看得懂信上面写的字—— 小心李嬷嬷,她在替云华裳做事,非一心一意待我。 这应该是裴卿绝笔,李嬷嬷看出来字迹有些潦草,显然在写这封信时,裴卿很着急。 她回想裴卿离开陆府的那段日子,因为从云华裳那里听说了裴家的事,所以整个人都是慌乱的。一直在做安排,安排一双子女,也安排自己手里还剩下的那些东西。 包括她们这些仆人,裴卿都给了她们每人一笔银子,让她们以备不时之需。 她也曾看到过裴卿偶尔会写些什么,她甚至还问过裴卿是写给谁的。 裴卿说,有写给孩子的,也有写给老爷的。 李嬷嬷越回想越觉得眼下这封信,绝对就是裴卿在那几日写下来的,因为她看到当时裴卿写信,也是匆匆忙忙,字迹潦草。 她认得裴卿的字迹,甚至因为自己识字也是裴卿教的,所以她写字也有些裴卿的样子。 本以为自己藏得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封信小心地放回信封,再扣上盒子,放回柜子最底下。 李嬷嬷也有些慌了,既然信陆辞秋看过,那么一定已经怀疑了她。而她今日又做了那样一件事,依陆辞秋如今的性子,能放过她吗? 眼下陆辞秋应该是去收云氏那间医馆了,这是没腾出空来跟她算账。 一旦陆辞秋腾出空来,那她可就死定了! 怎么办呢? 李嬷嬷在屋里不停地转圈,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间屋子了,得赶紧出去,不然一会儿霜华回来又得跟她吵。 霜华这丫头最近也是学刁了,真是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学成什么样。 她骂骂咧咧地出了屋,直接拐回到自己住的下人房。 院子外头,霜华慢悠悠地走回来,看着李嬷嬷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是没想到,夫人从北地带回来的奴仆中,居然出了个细作。 彼时,陆辞秋正坐在陆家的马车里,往梧桐大街去。 这一趟,陆芳华也跟来了,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复盘上午家里发生的事,一边盘一边乐。 “姐你可真行,用一件衣裳就把云华裳和陆夕颜给送宫里去了,这手段回头我得找个本本记下来,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她身边的丫鬟彩云一听这话,立即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递了过去。 “小姐,奴婢都给你备着呢!就是没有笔。” 陆芳华翻了个白眼,“没有笔你带本子作甚?难不成你家小姐我还能咬破手指写血书?” 彩云一脸委屈,“小姐,不是您让奴婢一定随身带个小账本,以方便随时记账的么。” 陆芳华长叹一声,“彩云啊,那你为何不把笔墨也带着啊?” “不方便啊,袖袋里放不住,容易蹭一身的墨。” “那不就得了!我让你带账本的意思是我时不时的能看几眼,没准儿能琢磨出更好的记账方式,不是想随时随地写几笔的。”她说到这里就有些烦躁,“其实若真的能随时随地写几笔也不错,可惜笔墨外带实在不方便。” 陆辞秋被启发了新思路:“如果有一种便携的笔,能够随身携带,也不用沾墨,你说会不会受人追捧?” “那必须追捧啊!”陆芳华一听说有生意做,立马就来劲儿了,“姐我跟你说,但凡有那种东西,你放心,国子学的人必须人手一支。望京城里各家大小私塾,也会人手一支。 还有官邸,官员们也得人手一支,甚至皇宫里都得人手一支。 不对不对,不是一支,至少也得两支。这还只是望京城,如果能卖到全国各地,让所有读书人都能用上,那可是造福天下学子的大善事。 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卖?” 陆辞秋都惊呆了,“我何时说要卖了?” “刚刚说的啊!” “我只问你会不会受人追捧。” “不卖你问我干什么?”陆芳华也不能理解她,“这事儿既然提了,那就是要成买卖的意思。姐你可不能吃独食,这事儿让我听见了,那我就必须得参与进来。 利润好办,我拿一成就行,反正我也不缺钱,我就是想有个事做。” “你想有事做?”陆辞秋问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就想有事做啊!罗家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在做生意,凭什么我就得在家里干待着?我娘说了,在家里干待着那就是坐吃等死。坐吃我可以,等死绝对不行。 所以我得动起来,不只身体动起来,生命也得动起来。 要不然我一天到晚就陷在陆家这个深渊里,早晚有一天要被磨得没了脾气,任人搓磨。 而我……不想任人搓磨。” 陆辞秋听着这话,忽然就笑了起来。 “原来活得最通透的人是你。” “那你要不要帮我?”陆芳华刚问了这一句,还不等陆辞秋回答呢,这时,马车忽然晃了一下,外头车夫惊呼了一声,随即马车侧翻,陆芳华整个人都被甩出了车厢外…… 正文 第142章 快去报官 陆辞秋吓了一跳,她也万万没想到在望京城内居然还能惊着马。 眼瞅着陆芳华飞出去,她赶紧伸手救人,整个人也跟着往外扑,总算在陆芳华脸着地之前把人给托了起来。 冬安和彩云也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一边一个站到自家小姐身边。 陆芳华吓死了,脸都白了,惊魂未定地看着陆辞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辞秋见她没事,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正对面的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跟陆家这辆差不多大,车厢选用的材质也差不太多,官邸人家通常用的马车都是这种,唯一不同的,是赶车的车夫长得十分高大,坐在那里头顶都快能跟车厢平行了。 那车夫手里马鞭还扬着,正在对陆家的车夫说:“好狗不挡路,赶紧给我滚开!” 陆家的车夫气得眼睛都红了,“凭什么我们要让开?这路这样宽敞,咱们各自往旁边撤一撤就可以一起过去,我为何要给你让?” “为何?哼!”那人冷笑一声,言语间十分轻蔑,“就因为我们是右相府的马车。” 陆家的车夫差点儿没气笑了,“右相府多个啥哟!我们还是左相府的呢!你们家老爷是正一品大员,我们家老爷也是正一品大员,谁给谁让啊?你们多啥呀?” 对面那车夫把手里的马鞭又扬了两下,“哟,原来是左相府的,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招人烦。我说了,好狗不挡路,我不管你是什么府的,反正是我们家的马车先走上来的,你们就得把路给我让开。” “我不让!你能怎么滴?” “不让?不让我还抽你!”右相府的车夫十分霸道,竟是说抽就抽,一扬手,马鞭呼啸着甩了过来,眼瞅着就要甩到陆家车夫的脸上。 陆辞秋却在这时突然一抬手,一道银光瞬间甩了出去,直接打到右相车夫的手腕。 那人惊叫一声“疼”!手里的马鞭就再也握不住了,直接扔到了地上。 “什么人暗算我?”他瞪圆了眼睛,四下张望,目光终于落到陆辞秋那处。“是你?” 陆辞秋不想理会他,只冲着车厢里大声问了句:“不知里面坐的是右相大人大驾,还是右相府的家眷?今日马车起了冲撞,竟将我的四妹妹从车厢里摔了出来,里面的主子是不是出来说句话?是关怀还是道歉,总该有个态度。” 车厢里没人应答,高个的车夫一脸讥讽地看着她:“态度?哼!你想要什么态度?我没记错的话,陆家的四小姐是二房生的吧?陆家二老爷又没官没爵的,凭什么让我们家主子给态度?她也配?” “你特么的跟谁说话呢?”陆芳华一听这话当时就急眼了,作势就要冲上去跟人家拼命。 陆辞秋赶紧把人给拽了回来,同时小声道:“你是什么身份?跟奴才打架不跌份儿吗?” 陆芳华气得直跳脚,“可是他骂我!” “他骂你,自有他的主子来还债,回头这种奴才自有咱们家车夫收拾,你掺和什么?” 冬安对自家小姐非常有信心,赶紧对陆芳华说:“四小姐,您就听了我家小姐的吧!” 陆芳华深吸一口气,不再作声了。 陆辞秋这才又冲着右相家的车厢道:“我再问一次,是谁在里面?就算我们是平民,今日右相府的马车撞了人,也该给我说法。何况我们家是与右相府齐名的左相府,你们如今摆出来的这个架势,是诚心跟我们两个女孩子过意不去,还是在打左相府的脸?” 车厢里还是没动静。 陆辞秋点点头,“行,好话不说二遍,我给了你们脸你们自己不要,那就也别怪我不客气。”她扭头吩咐冬安,“去,上望京府衙门口击鼓喊冤去。就说左相府的二小姐被右相家的马车给撞了,人都从车厢里摔出来了,请府尹大人替我们做主。” 冬安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连右相家车厢里传出一声“且慢”都没听见。 陆辞秋也不打算让冬安且慢,她说过了,给你脸的时候你不要脸,那就不必再客气。 昨晚燕千绝才说过,望京府尹能听他的,那她还客气什么? 契约,总得行使起来才算有效。 陆辞秋勾着唇角看向右相家的车厢,只见车夫将车厢帘子掀开,同时还冲着里头的人说:“老爷,别听她们瞎诈唬,望京府尹有多闲,能管这事儿?” 陆辞秋当时就道:“一方官员护一方水土,若是身为父母官,连管辖范围内的百姓当街被恶意中伤都不管,那这件事情就得到朝廷去说一说了。或许我可以请我的父亲上个折子,将这件事情说与皇上听听。” 那车夫也笑了,“真以为皇上会给你爹面子?” 陆芳华凑近陆辞秋的耳边,小声说:“咱家那位左相,如今都混到这种地步了?连个车夫都瞧不起他?那他一天到晚的在家里嘚瑟个什么劲儿啊?” 陆辞秋点点头,声音很大:“是啊,连个车夫都能当街非议当朝正一品大员,可见这都是跟主家学的。右相大人,您说是不是?” 车厢里坐着的正是当朝右相,沈纪初。 起初他听说撞了陆家的马车还没太当回事,因为他一向与陆萧元不睦,左右丞相在朝堂上都能打起来,他还怕在街上遇着陆家的人? 又听闻撞出来的是四小姐,便知那是陆家二房的孩子,他就更没往心里去了。 却没想到刚刚陆辞秋吩咐丫鬟去报官,提到的却是陆家二小姐。 他这才重视起来,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 可再后悔他也是右相,官位摆在那里,总不能当街向一个小姑娘低头。 再者,陆辞秋说话咄咄逼人,他现在就是想低头,也没有那个余地了。 于是他只能冷哼一声,说了句:“伶牙俐齿的丫头,你们陆家就是这样的教养?” 陆辞秋见他说话了,人便笑了起来,“总算等到右相大人您说话了,要不然我还以为右相府只有奴才没有主子呢!毕竟这奴才一出口就是心比天高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右相。” 陆辞秋的话说得那车夫受了惊,赶紧解释道:“老道您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 右相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只是看着陆辞秋问道:“你就是陆家的那位二小姐?” 陆辞秋勾了勾唇角,“我是谁不重要,眼下也不是该讨论我是谁的问题。对于这起事故来说,我们都是受害者,在这里,请右相大人给我们一个交待。 堂堂正一品大员,当街把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从车厢里撞了出来,摔在地上,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说完,她用胳膊肘撞了陆芳华一下,偏头对她说:“现在不用跟奴才对话了,有主子了。四妹妹,有什么委屈你也该诉一诉了。” 陆芳华多聪明啊!一听这话立即领会她的意图,当时就一瘪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正文 第143章 绝不善了 “姐,太疼了,疼死我了!”陆芳华一边哭一边捂着胳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摔出马车,胳膊也伤了,腿也伤了,头好像也磕了一下。姐,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 陆家四小姐戏精附体,当场开始讹人。 “姐,我现在感觉哪都疼,我一定是受了重伤了。右相大人怎么这样啊,他是不是比我爹年纪都大啊?那么大岁数一男的,他怎么能当街欺负小姑娘呢?他还要不要脸了?” 说完,还看向四周围观的人,哭着问他们:“大家是不是都看到了?是不是右相府的马车撞了我们左相府的马车?是他们先动手的吧?” 这望京城里一向不缺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因为能生活在京城的,哪个都不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哪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 即使是所有人都知道没有根基的陆家,从前也搭上了裴家这门外戚,以至于在望京城内再无人敢小看他们。 所以陆芳华这一问,立即就有人为她作证:“对!就是右相府车夫先动的手。根本不是车撞上了,是右相家的车夫用鞭子抽了左相府的马,马受了惊,这才把马车给掀翻了!” “对对对,我们都看见了,我们给你作证!是右相府车夫仗势欺人!”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是右相府的车夫仗势欺人呢!分明就是右相大人他自己仗势欺人,没看见右相大人就在车厢里坐着呢吗?” “听闻当朝左右丞相不对付,关系极差,所以右相大人这是蓄意报复吧?可你跟左相有仇你俩自己打去,跑大街上来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陆辞秋突然发现还有意外收获,没想到望京城里居然还有人帮着左相府说话。 陆萧元还能有这么好的人缘? 很快她就发现这根本不是陆萧元人缘好了,而是她自己人缘好。 或者也不能说是人缘好,而是名头已经打出去了。望京城里有太多人知道,左相府的二小姐把太子小妾给摔死了,把太子给抽成前太子了,还凭一己之力把孝谨皇贵妃变成了冯婕妤,最后还一锅端了冯家。 这种人物谁吃饱了撑的愿意得罪? 于是街上的人纷纷替陆辞秋这边说话,也不管陆辞秋认不认识他们,反正就是顺着陆芳华的戏码好好地往下演。 陆芳华说:“我浑身都疼。” 就有人说:“完了,这肯定是摔伤了,右相大人殴打小姑娘,把小姑娘给打伤了呀!” 陆芳华说:“右相不要脸。” 就有人说:“确实不要脸,我一个平民糙汉子都知道不打女人,他读过那么多书能不懂?” 陆芳华说:“原来当官的都这样啊!随便打人。” 就有人说:“不是当官的都这样,是只有右相大人这样。可能是因为官当得大吧!就谁也不放在眼里,连跟他比肩的左相府也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眼里有没有皇上。” 右相大人沈纪初气得脸都青了,大喝一声:“一派胡言!” 人们吓了一跳,倒也安静了一会儿,可惜围观群众怕他,陆辞秋可不怕他。 她仰着头看着沈纪初,扬声问道:“右相大人,说说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街为难两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还把其中一个给摔伤了。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 “陆辞秋!你给本相住口!” “右相大人,也请您谨言!”突然一个声音自人群后方传了来,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也带着几分不满。 陆辞秋回头去看,只见一个身量中等,皮肤黝黑,微微发福的人走上前来。 官服在身,两手负于身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沈纪初。 陆辞秋把这人认了出来,望京府尹莫顾之。 她又撞了陆芳华一下,小声说:“告状。” 陆芳华立即领会,哭着就给莫顾之跪下了。 “求府尹大人替我作主,求府尹大人严惩恶官!” 陆辞秋也跟上,作势要给莫顾之跪下。 莫顾之当时就打了个激灵! 陆家的四小姐跪一跪他也就罢了,毕竟是个民女。 可这陆家的二小姐可跪不得啊! 要是让十一殿下知道陆二小姐给他下跪,还不得扒他一层皮! 于是他赶紧上前,伸手虚扶了一下:“二小姐不必多礼!” 说完又怕陆辞秋不能领会,紧跟着小声补了句:“求二小姐千万别跟本府客气。” 陆辞秋微微笑道:“多谢府尹大人,请府尹大人公事公办吧!” 莫顾之点了点头,“二小姐放心,此事有诸多人证,且即使闹到皇上跟前去,右相大人也是没理的,本府定当公事公办。” 说完,又看向沈纪初,想了想,还是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右相大人。” 沈纪初哼了一声,“莫顾之,怎么,你是来给陆家这两个小辈撑腰的?” 莫顾之摇了摇头,“大人此言差矣。本府今日是穿着官服来的,那就是来公事公办的。 所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想必右相大人一定听说过。 这意思就是皇子都当给天下人做出表率,在南岳律法上都不享有特权,那么右相大人,您是如何做到当街无缘无故伤人,还伤得理直气壮的呢? 且本府都已经站在这儿了,还是接了陆府丫鬟击敲鸣冤特地赶来的,您是不是应该从马车上下来,好好与本府说话?” 右相不动如山,“莫顾之,你好大的胆子!” “不敢。”莫顾之完全不怕他,“本府做为执法者,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又该如何替皇上守好这座望京城呢?相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个高大的车夫又开始给自己加戏了:“望京府尹,你这是以下犯上!” 莫顾之看了他一眼,随即大手一挥:“相府恶奴,竟敢给本府定罪!来人,拿下!” 府衙的官差二话不说,冲上前就将那车夫从马车上拽下来了。 破抹布往嘴里一塞,那车夫立即就没了声音。 沈纪初眼瞅着莫顾之动了手,心头大骇。 他知道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却也没想到竟发展到这种程度。 一时间,心中十分后悔竟招惹上陆辞秋这个祖宗…… 正文 第144章 来不及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陆芳华在陆辞秋的授意下,把这一状告得那是荡气回肠,哭得也是肝肠寸断。甚至彩云还回府去叫来了二夫人和二老爷,最后连老夫人都给折腾来了。 沈纪初看着陆家人陆陆续续到了场,再看着陆家的二夫人跟着陆芳华一起跪在莫顾之跟前,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陆家二老爷陆萧宇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同时也大声质问:“右相大人是什么意思?为何当街谋害我的女儿?我虽为庶民,但也是官眷,你是与我有私人恩怨,还是对我兄长公报私仇?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算草菅人命,你身为当朝丞相,却知法犯法,这件事情我陆家绝不善罢甘休!我陆萧宇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动了我的宝贝女儿,我必须跟你沈家讨个说法。” 陆老夫人也拄着鸠杖仰头看着他,同时振振有词地说:“老身的儿子是当朝左丞相,老身自认为我儿子的身份与地位不逊于你,所以老身不明白,你哪来的优越感,在伤了老身的孙女之后,还能当着老身的面,稳稳坐在马车里?右相大人,你连最基本的礼数与教养都没有了吗?你们沈家就是这样教你面对长者的?朝廷就是这样重用一个不知尊长的右相?” 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因为实在是生气了。 但她这个气也不只是跟沈纪初生的,主要是因为家里的事实在弄得她上火又郁闷,再加上自己儿子大白天的就跟小妾待在书房里,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连面都没露一下,她只要一想起这些就火窜窜的。 正好火气没地方发,沈纪初撞上来了。 陆老夫人仗着自己年迈,算起来确实是比右相沈纪初大一辈,再加上有陆辞秋在身边呢,她心里有底啊! 于是说出来的话也一点都不客气,甚至都不留情面,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直说得沈纪初的一张脸瞬间涨红。 老夫人可不管他脸红不红,她现在就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出气筒,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且她听说前些日子右相家的嫡小姐当街辱骂陆辞秋,那她就更得给她的宝贝阿秋讨个公道了。 何况今日之事本来就是沈纪初有错在先,所以她怕什么啊? 于是陆老夫人把手里的鸠杖杵得砰砰响,在地面上都快敲出火星子了,她大声质问沈纪初:“你身为当朝右丞相,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到底为何当街对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痛下杀手?今日你要不给老身一个交待,老身就是拼着去滚钉板,也要告御状!告你当街杀人,为老不尊,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 沈纪初气得一双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本相怎么就当街杀人了?” “那你说你干了什么?如花似玉的两个小姑娘从马车里摔出来,没摔死是她们命大,但命大是她们自己的造化,你蓄意谋害是你的初衷!事情闹到现在,府尹大人都出面了,你依然不肯认错,不肯道歉,甚至不肯说这只是一场意外。那就说明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你原本就想这么做,你就是想把她们两个给摔死!” 老夫人直接就给沈纪初定了罪,围观群众也有很多人觉得,此时此刻如果卖陆辞秋一个人情,对他们来说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一个能整垮太子的人,前途无量啊! 于是人们开始了新一轮的为陆辞秋和陆芳华作证,甚至还有人说:“如果需要上公堂,我们也愿意提供证词!官员霸凌百姓,南岳国要这样的官有何用?”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陆老夫人只觉这是平生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和鼓舞。 以至于她都有点要飘了,觉得右相不行了,干不过左相府。 于是她不再跟沈纪初说话,而是转向莫顾之。 “莫大人,此案可立吗?” 莫顾之心说原本不能立的,毕竟没人吃饱了撑的跟当朝右相过意不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们家二小姐太牛逼了,不立不行了。 于是他点点头,“本府既已来了,就是为了立案才来的。”说完他看向沈纪初,“烦请右相大人随本府往衙门走一趟吧!此事原本就是您有错在先,其实之前要是能认个错服个软,这事儿可能就过去了,您跟陆家的两位小姐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是您拒不认错,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啧啧,您说您这姿态是摆给谁看的呢?人家是左相府的嫡小姐,还能怕了你们右相府不成? 右相大人,请吧!” 莫顾之脸一沉,手一挥,立即有官差上前,“右相大人,请!” 沈纪初整张脸都黑了,他盯着莫顾之问:“望京府尹,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莫顾之无奈地笑笑,“本府自然知道在做什么,且本府提醒右相大人,您现在跟着本府走了,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您若是再拖延时间,只怕这事儿就更不能善了了。” 沈纪初大怒:“那本相就要看看,还能如何不善了!”他说完,又指向陆辞秋,“要说当街行凶,本相也要告状!就告这陆家二小姐无缘无故打伤我的女儿!” 陆辞秋这就不爱听了,“怎么叫无缘无故呢?你们家女儿当街骂我,还骂我陆家所有人都不要脸,甚至也是她先冲上来要撕烂我的嘴。我是打她了,但我那是正当防卫。” 她问莫顾之:“南岳律法里,是不是有正当防卫这一条?” 莫顾之点头,“的确是有。且那件事情本府也听说了,是发生在许多天以前的。当时右相府没有报官,既没有报官,那就是私了了,本府自然管不着。” 他又看向沈纪初,“右相大人,那件事情是不是已经有人找过您了?怎么还敢拿出来说事呢?本府还是那句话,您现在跟本府走了,这件事情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若再耽搁……呃……” 莫顾之说到这里,目光突然被一个方向吸引住,然后就改了话口——“耽不耽搁的,现在也来不及了。右相大人,下车吧,您看谁来了!” 正文 第145章 姐夫做主 沈纪初心说不好,一阵极其不安的情绪瞬间就涌了上来。 他探出车厢往后看,就看到一驾宫车正缓缓朝着他这边行来。 宫车跟马车不一样,马车车架上只一个车厢,外头最多能坐两个赶车的人。 但宫车却在车厢外头有很大空地,不但能坐下车夫,还能站两个侍女和随从。 宫车车厢也大,用料考究,上头通常都会有繁复的雕刻,以及垂立的帐幔。 除此之外,拉着宫车的马即使只行走在城里,至少也有两匹。 能坐得起宫车之人,非得皇亲国戚才行。且外戚还坐不得,只能是皇家直系。 也就是说,只有姓燕的,才能坐得起宫车。 沈纪初眼神还算好使,他看见宫车车厢外头挂着一块玉牌,上头明晃晃写着一个“宣”字,当时就懂了! 竟是十一殿下的宫车! 这还不算,就在宣字玉牌的宫车后头,还跟着另外一辆宫车。 那辆宫车看起来跟前面的一模一样,但车厢外头悬挂着的玉牌上,写的却是个“仙”字。 是七殿下! 沈纪初的腿抖了,扶着车厢的手也哆嗦了。 终于整个人从车厢里连滚带爬地摔下来时,整张脸都是煞白的。 他跪在地上,额头点地,不停地念叨着:“臣叩见宣王殿下,叩见仙王殿下!” 除陆辞秋外,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对着挂有玉牌的两辆宫车齐声高呼:“叩见宣王殿下!叩见仙王殿下!” 终于,宫车停了下来,停得还挺有水准,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两辆并肩。 陆芳华被好奇心驱使,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两辆宫车并排停在街上的场面。 于是嘀咕了一句:“这么宽的街道,连宫车都能并排站下两辆,怎的就容不下两辆平常马车呢?” 这话让沈纪初听见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陆芳华当时就又哭了起来:“姐,他瞪我!” 两辆宫车的帘子分别被人从外头掀开,陆辞秋看到燕千绝一身绛紫色长袍,端端正正地坐在宣字玉牌的车厢里。 二人目光对视,他微微挑了一下眉,她便也挑了一下眉。 然后就见燕千绝冲着她招手,“阿秋,你过来。”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燕千绝,一直到了他的宫车下头,就听他问:“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我没有受伤,但是我的四妹妹从车厢里直接摔了出去,虽然我接住了,但身上也被车厢磕到,而且受了惊吓。” 燕千绝没说话,但见旁边那辆宫车上坐着的人开了口,说了句:“陆家四小姐?” 陆辞秋扭头去看,看到一身月白薄衫的七殿下坐在车里,目光正朝着陆芳华投递过去。 她就没吱声,燕千绝也没吱声,陆芳华倒是吱声了,一边哭一边继续告状:“右相要杀我,他当街杀人,太吓人了!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呜!要不是我二姐姐救了我,我就摔死了。就算不死也得脸着地破了相,右相他一个男的,他怎么那么歹毒啊?” 七殿下燕千湛觉得这位陆四小姐很有点意思,忙着告状还不忘损沈纪初一嘴。 确实,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算计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破相,是挺歹毒。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陆芳华根本看都没看他,跪着的方向也是冲着燕千绝的。 这会儿正哭着喊:“姐夫!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这一声姐夫喊的,把陆辞秋都给惊着了。 她很想喝斥陆芳华别乱叫,可眼下这场面也实在不合适,便只能咬咬牙,认了。 燕千绝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似乎觉得很满意,于是点点头,对陆芳华说:“你且起来,今日之事,本……姐夫会替你做主。” “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呢?”陆辞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燕千绝却装作没听着,只问莫顾之,“说说,这是个什么案子。” 莫顾之立即道:“回十一殿下的话,此案简单明了,是右相府的车夫在右相大人的授意下,挥鞭抽了左相府的马,导致马匹受惊,将两位小姐从车厢里给摔下来了。 至于右相大人为何授意自家车夫抽别人家的马车,据微臣查明,是因为右相大人觉得两位小姐的马车挡着了他的路。” 说完,又瞅瞅这宽敞的街道,再道:“微臣琢磨着,这么宽的道,也不至于才走两辆马车就挡着了。所以十有八九,右相大人是故意的。 就像陆四小姐说的那样,右相大人可能是想让陆四小姐……哦不对,应该是想让陆家的两位小姐都摔死!” “莫顾之!你休得胡言!”沈纪初吓得都快瘫了,当着十一殿下和七殿下说这样的话,这莫顾之从前跟他有什么大仇,这是想让他死吗? 莫顾之突然被吼,也觉得委屈,顿时戏精附体,突然就跪了下来。 “下官有罪,下官知错,右相大人饶命,请右相大人饶下官一命吧!下官不想死啊!” 这操作把陆芳华都给看呆了,就在她愣神的工夫,燕千绝的声音又传来了:“本王常年在外征战,竟不知这望京城的街道姓了沈了。也不知沈纪初你如此出息,能把望京府尹吓成这般模样。今日若非本王到了,你想在这大街上杀死多少人?” 沈纪初魂儿都要没了,“微臣不敢,微臣万万不敢啊!” “不敢吗?”燕千绝轻哼了一声,再道,“方才本王和仙王殿下的马车经过沈府时,马惊了,冲撞了沈府。沈家的大门坏了,似乎还有人受伤,本王也没仔细瞧,就听说你在这里为难本王的未婚妻,便匆匆赶过来了。 这会儿再想想,就觉得宣王府和仙王府的马匹,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冲撞一户人家的,那它们为什么偏偏就进了你的家门呢?” 沈纪初的心越来越慌。 十一殿下和七殿下的马车冲进沈府大门了? 直觉告诉他,事情的真实情况,绝对不会只是冲进沈府大门那样简单…… 正文 第146章 我们十一 燕千绝的质疑,就像一块巨石般压在了沈纪初的头顶。 可是沈纪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更不知道燕千绝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修染说话了! 只见他跳下宫车,甩甩自己手里的马鞭,笑嘻嘻地回燕千绝的话:“主子,今日的车是属下赶的,那属下便也是位车夫,就跟右相府的车夫一样。 既然右相府的车夫觉得陆家的马车挡了他的道,直接动了鞭子抽马。那么属下就也能觉得右相府整座府邸都挡了我们的道,所以驾着宫车去撞他们家大门。 这不是一个道理么,怎的右相能做的事,我们不能做?” 说完,又转回头去看沈纪初,“右相大人是不是觉得,十一殿下也低你一等?沈家何时这样高贵了?” 沈纪初彻底吓瘫了,他今日的确是有心跟左相府的马车过不去,一来是因为跟陆萧元一向不和,二来也是因为陆辞秋前些日子打了他的女儿。 可是没想到陆辞秋竟如此硬气,竟还牵出两位殿下来了。 对了,未婚妻是怎么回事?那赐婚的圣旨陆辞秋不是没接吗? 他才顾得上想起这件事来,而围观的群众早就想起来了。 就在陆芳华喊出那一声姐夫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今天这个宝是押对了。 刚才卖命向着陆辞秋,真是没白向着啊! 从前只听说陆家二小姐厉害,敢抽太子。 如今才知道,怪不得她敢抽太子,这是把十一殿下给拿下了啊! 前太子真是命苦,招惹谁不好,招惹上十一殿下了,那还有好么。 修染的话听得沈纪初的心突突的,他现在是既着急想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又无奈自己根本没办法脱身。 被十一殿下给拿捏住,那不死也得扒层皮啊! 什么右丞相,什么正一品大员,在皇家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特别是在这种有权有势还有兵的皇家人面前,更什么都不是。 何况边上还有个七殿下呢!宫里还有位江皇后呢……他这右相到底还做不做得成了? “沈纪初。”燕千绝又说话了,“本王觉得修染的话句句在理,你觉得呢?” “臣,臣也觉得句句在理。” “那么就说说你那挡路的府邸吧!要怎么处理?” “处,处理?”沈纪初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真不让他做丞相了?连府邸都要抄没? 燕千绝轻哼了一声,“既然你没有主意,那不妨听听本王的意见。本王以为,那种挡路的府邸,它就不配出现在望京城内,你说是不是?” “是,是。” “那就搬家吧!” “这……”沈纪初肠子都悔青了,“殿下,使不得啊!” 这时,就听仙王府的宫车里传出一句:“使不得?本王竟不知,这南岳国还有我们千绝使不得的事。” 七皇子是个温和的人,眉目如画,衣冠胜雪,肤白如瓷。 如果要说好看,其实他比燕千绝还要好看,只是两人完全是不同的两种气度。 一个是久经沙场被战争洗礼过后的威风凛凛,目若寒星。 一个是谪仙一般的如沐春风,丹青水墨。 但不管是威风凛凛的战神,还是丹青水墨的谪仙,他们在护短和不讲理这事情上,永远都是随了江皇后的。 别看七皇子是季淑妃的儿子,但因为季淑妃整日跟江皇后混在一起,所以七皇子其实也是跟在江皇后身边长大的。 兄弟二人的脾气禀性从根本上来说,那是一模一样,只是外化出来的方式不同罢了。 燕千绝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我看你不顺眼我就得整死你。 七皇子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你让我看你不顺眼,那我就让你在南岳国活不下去。 巧了,这俩祖宗今儿都让沈纪初给遇上了,还在他俩名下都被归为“不顺眼”的那一类。 七皇子一句“使不得”,彻底把沈纪初给打入地狱。 他也不说是给谁撑腰出气报仇,他就只拿燕千绝说事—— “我们家十一,两岁开蒙,三岁习武,五岁开弓射箭正中靶心,七岁就跟着镇北将军去北地战场上历练过,还拿了十颗人头回来。 十岁之后就更不得了,收番国、平西北、抄一品大员府邸、与邻国使臣辩论到对方哭泣。 这些统统都是他的佳绩! 他要是看谁不顺眼,那绝对就是那个人的噩梦。 他要是盯准了哪个小国,那个小国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今年我们十一满十八岁了,近十年来,周边小国该归顺的都归顺了,纷纷向南岳俯首称臣。生怕自己认怂认得晚了,我们十一直接就带兵把他们给灭了。 至于那几个大国,虽不至于臣服,但至少这十年间也没敢兴起战事。 十一着实清闲了几年,直到镇北将军被人偷了布防图,十一这才重新出关,带兵亲自去平了那一场战乱。 沈纪初,你同本王说说,这样的人,他有什么事是使不得的?” 沈纪初的汗如瀑布一般滴落下来,整个人几乎抖成了筛子。 “沈纪初,本王问你话呢!是从何时起,本王问话,也有人敢不回了?” 七皇子的话一句一句抛过来,每一句都像炸弹一样,炸得沈纪初都快糊了。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他除了这一句,别的什么都不会说。 七皇子摇摇手中折扇,轻轻笑了一下,“那千绝说的事……” “臣一切都听两位殿下的。” “行,那就搬家吧!”七皇子下了最后通碟,“给你一日,明天的这个时辰,本王不想在望京城内见到你。至于每日早朝,右相大人若觉得路远辛苦,那也不必来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臣分内之事。”沈纪初额头点地,“请两位殿下放心,臣这就搬家,臣马上搬家!” “那府邸的损失呢?”燕千绝的声音又传了来,“在京官员的府邸,有一部分是朝廷拨的宅子,沈府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年你们住着朝廷的宅子,损耗肯定是有的,这银子怎么算?” 沈纪初都懵了,府邸损耗?这是什么词?以前没听说过啊! 但是他现在就听说了,而且还万万不敢有任何疑义,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赔,都赔。只是不知道这个损耗该如何估量?” 一说到这个,陆辞秋就轻轻“咦”了一声。 燕千绝立即问道:“阿秋,你可有高见?” 陆辞秋点点头,然后朝着陆芳华指了指,“我四妹妹的算盘打得极好,且这天底下珍玩珠宝古董字画,她都颇有研究。从物件儿的本身价值到折旧损耗,都能估算得非常精准。不如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四妹妹去做?” 说完,又问陆芳华:“你行吗?” 陆芳华瞬间就激动了…… 正文 第147章 以牙还牙 “我可太行了!”陆芳华已经开始搓手。 陆辞秋又问:“多久能完成估价?” 陆芳华说:“从现在开始,到明日他们离府,只要能把右相府从头到底走一遍,我就能把所有东西都算出损耗,且保证公平合理。既不让皇家吃亏,也不让沈家占便宜。” 沈纪初肺差点儿没气炸了,合着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就是坑他! 可是他还能说什么呢? 虽为正一品大员,虽然从前在太子面前他都敢辩上三分。 可当他面对十一殿下和七殿下这两位时,那是多一句废话都不敢说的。 十一殿下一身肃杀之气,本就是个活阎王。 那七殿下顶着仙王的美誉,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是比十一殿下还要难缠。 偏偏这两位还是联手的,这让他怎么整?他除了认命搬家并赔钱之外,还能有什么招? 沈纪初认命了,磕了头表示自己会把这么多年使用那座府邸的损耗给补回来,同时也会立即回去准备搬家。 还说沈家在城外有宅子,先搬到那边去,回头立即就挂上右相府的匾额,广而告之。 燕千绝和燕千湛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望京府尹莫顾之却有话说:“敢问两问殿下,这桩案子现在是可以结案了吗?臣以为,既然陆二小姐还没有撤案,那就还有再审下去的必要。毕竟当街伤人不是小事,补偿归补偿,罪责还是要定的。 何况右相府的车夫已经被押到衙门了,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招了什么。 呵呵,右相大人啊,您说本府审那车夫,能不能审出来意外收获?” 沈纪初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抬头看向陆辞秋,终于放低了姿态:“还请陆二小姐放本相一马,本相定记得二小姐大恩。” 陆辞秋没等说话呢,燕千绝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沈纪初,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太过平易近人了?所以你们沈家对本王的未婚妻欺负起来,是一回又一回。你的女儿作死还不够,今日你是觉得不过瘾,自己亲自上阵了?本王究竟是何时给你留下了一个好欺负的印象的?” 沈纪初又开始磕头:“臣不敢,臣有错,臣知罪。” 就这三句,不停地重复念叨,整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霸道模样,以至于围观群众都开始瞧不起他—— “这叫什么事啊?十一殿下不来,就欺负人家小姑娘。十一殿下来了,你就知罪认错了?那人家陆家的老夫人都到场了,你为何还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车里?” “是啊!还是当朝右相呢,连这点礼数都不懂,真是不配做右相!” 一句不配做右相,可把沈纪初给吓坏了,立即转过身来给陆老夫人赔礼。 他甚至都顾不上起身,直接就跪着转过来,对陆老夫人说:“千错万错都是本相的错,老夫人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本相一回。本相刚刚是昏了脑子,才敢在老夫人面前摆架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罗氏接了话:“在我家老太太跟前逞过威风,过足了瘾,现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认个错就完了?那你要这么说也行,我有公平合理的法子,你要是能答应,我家老太太这儿我替你说好话,一定让她把你给放了。” 沈纪初一愣,“什么法子?” 罗氏冷哼一声,“让我家老爷坐着马车到你母亲跟前,也说一番高高在上的话。” 陆芳华赶紧又接一句:“还得让他的女儿也从马车里摔出来一回,然后再趾高气扬地跟他家老夫人说话,这才合理。” 罗氏点点头,“右相大人,您觉得呢?” 沈纪初气得直咬牙,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他觉得什么?他觉得糟糕极了! “本相真的错了,请老夫人和二夫人高抬贵手。” 陆老夫人不想再说什么了,她今日也过足了瘾。除了替陆辞秋撑这个场子以外,她也替她儿子出了口恶气。 毕竟这右相沈纪初跟她儿子不睦多年了,在朝堂上没少给她儿子使绊子。 真是没想到了,今日竟栽到了陆家手里。 她真是太痛快了! 可是再痛快她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事情闹到现在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事,交给陆辞秋去处理。 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所以现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陆辞秋那处。 燕千绝完全不怕事儿大,正在跟她说:“阿秋,你不必理会其它,只管想想要如何出了这口恶气。若本王在南岳国的国土上,还不能让自己的未婚妻日子过得舒坦,那这些年付出,也是白瞎了。” 隔壁的七皇子也开了口,却是在对陆芳华说:“陆四小姐也一并想想吧!” 陆芳华受宠若惊,心里的火气早就散了。但她又觉得既然皇子们都这样说了,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就有些辜负了皇子殿下的好意。 于是她想了想,道:“那就让右相大人给我祖母些赔偿吧!也让他长个记性,省得下次再不尊老爱幼。” 七皇子笑着点头,“好。那你觉得这个赔偿应该要些什么?” 陆芳华想了想,说:“能在我估算过右相府的损耗之后,再决定要点什么吗?” 七皇子哈哈大笑,“好,本王就替你陆家做这一回主。你且放心去沈府挑捡,看上什么拿走什么就是。沈家若敢有话说,就让他们来找本王说!” 沈纪初的心拔凉拔凉的! 找你说?我敢吗?你问问望京城里谁敢? 七皇子你还算好的,要是十一皇子说这个话,怕是连皇上都不敢接下句。 毕竟皇上也不敢。 这么一想,沈纪初也释怀了。 皇上都不敢惹的人,他一个丞相怎么可能敢惹。 陆芳华提出了补偿条件,陆辞秋那头终于也有了回应。 “既然右相大人知错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那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她看向莫顾之,“莫大人,我撤去对右相大人的控告,但沈家的那个车夫是定不能轻饶的。” 莫顾之连连惊叹:“陆二小姐真是有大胸怀之人!本府佩服!” 沈纪初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顾莫之一起吹彩虹屁。 至于他们家那个车夫,哼,一个车夫而已,废了也就废了。 这件事情看起来算是结束了,燕千绝又跟陆辞秋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反正陆老夫人看到陆辞秋狠狠地瞪了燕千绝一眼,燕千绝不怒反笑。 两位皇子的宫车一前一后地走了,右相大人也重新上了马车。 沈家早已经有仆人赶了过来,这会儿见自家老爷终于可以回府了,赶紧就要去接替车夫的位置。 可谁知,陆辞秋手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条鞭子。 只见她甩手扬鞭,照着右相府的车板子狠狠地抽了上去。 虽没抽在马身上,但马也受了惊,突然抬起前蹄一声嘶鸣。 待前蹄放下时,车厢摇晃,直接把坐在里头的沈纪初给摔了出来…… 正文 第148章 七哥心思 陆辞秋走时,望京府尹莫顾之正在跟摔在地上的沈纪初说:“你知足吧!这是陆二小姐动的手。要是换了十一殿下动手,你这老胳膊老腿还在不在自己身上都不一定了。” 沈纪初原本一肚子火,在心里把陆辞秋给骂了千千万万遍。 可这会儿听到莫顾之的话,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由得暗自庆幸起动手的人是陆辞秋了。 莫顾之跟他说了这些话之后,就不再理会他,只由着沈纪初在自家下人的搀扶下又上了马车,逃命似的回了右相府。他则回过头来,开始跟陆老夫人寒暄。 “今日街上发生这样的事,是本府失职,稍后本府自会去宣王府向十一殿下请罪。还望陆老夫人能饶了本府这一回,本府定铭记在心。” 陆老夫人也有点懵,这事儿算是望京府尹失职吗?现在府尹失职都要向十一殿下请罪了?那是不是说这南岳国未来的储君非十一殿下莫属? 要真是那样的话,就冲着今日十一殿下维护他们家阿秋,说明俩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今后阿秋非富即贵,前途不可限量啊! 老夫人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没有及时回话,莫顾之就以为她还在生气,赶紧又对陆辞秋道:“二小姐,您给本府说说好话吧!您放心,右相府那个车夫,本府一定好好查办。” 说完,还看了一眼陆辞秋的那个车夫,又补了句:“一定给这位兄弟报仇。” 陆家车夫感觉走上了人生巅峰! 陆辞秋笑笑,只说了声:“好。”然后轻轻挽上老夫人的胳膊,“此番祖母能来给孙女撑腰,孙女实在感激。现在事情已经结了,祖母也不要生气了。请二叔二婶带着祖母先回府,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稍晚点再回去陪祖母说话。” 二老爷陆萧宇和罗氏赶紧上前搀扶老夫人,老夫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先是安慰了陆辞秋一番,说什么你是我的孙女,你被人欺负祖母是一定要为你做主的。 然后又对莫顾之说:“老身没有生莫大人的气,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莫大人秉公执法,没有让我的两个孙女被权贵欺压。您是个好官,有您这样的父母官,是望京城百姓的福气。” 老夫人还是会说话的,这高帽给莫顾之一戴,莫顾之也高兴,恭恭敬敬地把陆家人都送上马车,还说有空会带着夫人去拜访。 罗氏问陆芳华跟不跟她们回去,陆芳华摇摇头,“我是跟着二姐姐一起出来的,自然是跟二姐姐一起回去。爹娘你们先回吧,照顾好祖母。” 陆家人终于走了,莫顾之也跟着松了口气,心说陆家人总算是松口了。 再看看陆辞秋和陆芳华,他想了想,觉得今日真正受惊的人是陆芳华,于是上前与陆芳华说话:“四小姐有没有伤着?需要找大夫给看看吗?” 陆芳华原本走的是受害者人设,柔弱得很,甚至因为大哭,眼睛到现在还有点红呢! 但又因为刚刚陆辞秋推荐她去右相府估算损耗,所以她这个柔弱的人设就有点儿立不住了,这会儿已经激动的快要掩不住自己的情绪。 以至于莫顾之问了一句之后,不得不小声劝她:“四小姐,您稍微收敛点儿。” 陆芳华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然后回话说:“多谢府尹大人关心,我不需要看大夫。” 莫顾之点点头,“那就好。”然后再问陆辞秋,“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陆辞秋摇头道:“没有了,此番多谢莫大人相助,我……替十一殿下谢谢你。”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莫顾之连连摆手,“二小姐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这都是本府分内之事,可不敢言谢。二小姐要是没有什么吩咐,本府这就回去审那车夫了。” “好。”陆辞秋目送莫顾之离开,然后才发现围观群众居然还没散。她想了想,又扬声道,“今日多谢诸位侠义相助,我们陆家会记着大家这份情的。” 人们听罢连连摆手,说着不用不用,这都是应该的,我们说的也都是实话,是替天行道。 看着人群逐渐散了,陆芳华就说:“他们仗义相助是真的,替天行道就有点儿过了。” 陆辞秋笑着摇头,没说什么,只问她:“你打算何时去右相府估损?” 陆芳华说:“我想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啊?”陆辞秋盘算着手里的事情,“我原本是要去医馆的,可是你如果着急去右相府,我就只能把医馆的事暂且放一放。” 陆芳华说:“其实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丫鬟彩云坚决地说:“不可以!” 这时,就听冬安说了句:“咦?那个人方才好像见过,像是坐在仙王府宫车上的。” 人们顺着冬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年轻男子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这人陆辞秋认识,当初跟着七殿下到陆府,给她递上东极玉的,正是他。 叫什么来着? “属下炎冥,见过二小姐,四小姐。”对方已经自报家门。 陆辞秋点点头,“炎冥。可是七殿下找我们有事?” 炎冥说:“我家主子说了,右相府不小,陆四小姐若是想在明日此刻之前,将所有损耗估算清楚,怕是即刻就要往沈家去。所以派属下过来,助四小姐一臂之力。” 陆辞秋放心了,“正好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有你陪着我四妹妹,我也能放心。” 炎冥点头,“请二小姐放心。” 陆芳华一脸兴奋地跟着炎冥走了,陆辞秋甚至把自己的马车都给了她。 这地方离医馆已经不远,她带着冬安走几步就行。 她只是有些纳闷,七殿下怎的这般好心,竟将自己的贴身随侍送到陆芳华身边来? 同样的疑问燕千绝也有! 此刻他正站在宣王府门口,跟还坐在宫车上的七殿下说话:“七哥为何将炎冥派去了陆家四小姐身边?” 七殿下想了想,说:“只是想帮着你将这件事情处理圆满。” “没有别的心思?” “你觉得本王会有何心思?” 燕千绝哼了一声,“我不知七哥心意,不过我若想知,自会让母后和季母妃去问,到时七哥不想说也得说。” 燕千湛掀开宫车的帘子,面带求饶的神色看向他,“咱们是亲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的,非得闹到母后和母妃跟前?” “谁让七哥不与我说实话。” “本王有何话瞒着你?那陆家四小姐本王总共才跟她说了几句话?你以为能有什么?”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随即恍然——“当初你与那陆家二小姐,就是因为在城外说了几句话,你就对其生了情意。嗯,本王听说也是你坐在车上,她站在车下,与今日场面如出一辙。所以……” “七哥想多了,七哥请回吧!”燕千绝转身回府。 真是,从小到大,在他七哥面前说话从来就没赢过,他为何还主动去招惹? 真是不长记性! 正文 第149章 回春医馆 仙王殿下心满意足地走了,只是在走远之后回想起燕千绝问他的话,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要管陆四小姐那档子闲事。 罢了,权当是为了那陆辞秋,为了他的十一弟。 梧桐大街每天都很热闹,特别是这会儿已经接近申时末了,更是有许多人出入酒楼和街边卖吃食的小铺。 云氏经营着的那家医馆就在梧桐大街的中段,是极好的地段。甚至当陆辞秋看到这地方时,都觉得把医馆开在这里有些浪费了,这要是开家酒楼,应该能更赚钱吧? 但医馆也是赚钱的,古往今来,医馆医院这种地方,永远都是人最多之处。 特别是开得越大的医馆,来的人就越多。 哪怕这里看诊贵,药材贵,依然会有人觉得大医馆比小医馆更靠谱,大医馆的药材也比小医馆的药材药效更好。 陆辞秋带着冬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看到有十多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从医馆里走出来。甚至还听到有人说:“这回春堂的药是越来越贵了。同样的方子,两个月前抓一副药,要二两银子,今日再抓就涨到了四两,直接翻了一番。” 边上的人就说:“可不是么,我家老夫人的这些药,今日一共花了一百五十两,这还不到一个月的量,大夫说得吃上小半年呢!这要没点儿家底可真吃不起。” 冬安听得乍舌,“这么贵啊?云氏的心也太黑了。” 陆辞秋想了想,说:“也不见得是心黑,还是得看他们抓的是些什么药。若是里面有名贵的药材,比如人参灵芝之类的,贵是正常的。即便是隔了两个月就涨价,也有可能是药材本身就涨了,总之一切还得看过再说。” 冬安说:“小姐难得替云氏说话。”她实在不愿意管云氏叫大夫人,平时在府里不得不叫,但既然出了府,还是跟自家小姐在一起,能不叫就不叫了。 陆辞秋却说:“我不是替云氏说话,我只是不愿意将医馆这种地方想得过于龌龊。医馆想赚钱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不是慈善。但我不希望有人利用这种地方赚黑心的钱! 何况这间医馆我是要收回来的,它的名声不好,将来于我也没有益处。” 她抬步往里走,有人往她这边看了几眼,却也没有过多留意。 因为陆辞秋戴了幂篱,是将马车让给陆芳华时,从车厢里拿出来的。 望京城里认得她的人不少,且刚刚又闹过那么一场,她不希望自己才往医馆门口一站,立即就被人给认出来,那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甚至为了摆脱之前围观过的人群,她还带着冬安在这附近多转了几圈。 望京城女子出门,戴幂篱的也不少,所以她的打扮不算惹眼。 再加上能来回春堂抓药看诊的也都是有钱人,故而还真没有人过多的注意到她。 只是陆辞秋才一进门,就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正在跟医馆的人理论—— “你们以次充好还有理了?五十年的人参当三百年的拿出来卖,还敢不承认?” 她轻轻叹息,这医馆,终究是让云氏给玷污了。 连同医德,一并玷污了。 她顺着熟悉的声音看过去,只见江小柳穿着一身粉嫩嫩的裙子,正掐着腰跟医馆的掌柜说话。她说:“我们江家一向低调,但凡能自己做到的事情,从来不肯麻烦宫里的姑母。 三百年的人参,既然市面上能够买到,就不需要去跟姑母要了。 可是我们家仆人拿着大笔的银子来到这回春堂,带回去的却只是一根五十年的人参,这件事情回春堂必须得给江家一个交待。 今日是我来的,我们家大人没有出面,你们若肯认了错,事情便就此作罢。 可你们若不认,换了我们家大人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江小柳很生气,但还是尽可能压着自己的脾气,“人参是买回去给家里的祖母入药的。祖母年纪大了,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就是救命之物。 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江家老夫人是皇上的岳母,江家乃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回春堂竟敢以次充好欺骗江家,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可能都不想活了。” 她说到这里,身边跟来的江家丫鬟也开了口:“我家小姐说得没错,而且这件事情你们只认账还不够,误了我家老夫人的病情,必须得有个说法!” 回春堂的掌柜是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肚子很大,个子不高,整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 可能是起初没把江小柳当回事,毕竟江小柳胖乎乎的样子,又不拘小节大大咧咧,还不喜欢穿得过于华贵讲究。如果她不立即表明身份,很容易被人当成个普通人家的小姐。 所以这掌柜的起初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可当江小柳抬出宫里的皇后娘娘,回春堂的掌柜就慌了。 毕竟望京城里人人皆知,最可怕的人是皇上,而能让皇上觉得最可怕的人,就是江皇后。 他是万万没想到,以次充好卖出去的一根参,居然卖到了江家人手里。 这事要怪也怪江家人,为何来买东西的时候不表明身份?但凡他知道来买参的人是江家的,也不敢做这等事情啊! 胖掌柜后悔万分,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江家找上门来,许多来就医抓药的人也都围上前来看热闹。甚至绝大多数人收回了自己递银子的手,原本想在回春堂抓药的,都犹豫了。 胖掌柜气得够呛,再看江小柳这样子就更生气了。 这么大点儿一小姑娘,居然就能把他的回春堂搅成这般,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去? 江家虽然背靠皇后娘娘,可他这回春堂还背靠左相府呢! 但凡江家跟皇后娘娘走得近,也不可能连一根三百年的参都要跟回春堂求。 什么不愿意给皇后娘娘添麻烦,分明就是皇后娘娘不想管江家。 一想到这,胖掌柜慌乱的心就逐渐平稳起来,再看今日来的不过就是江小柳和一个丫鬟,他就觉得这也没什么可怕的,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江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他清了清嗓,对着江小柳道:“这位姑娘,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回春堂卖了假货,可你怎么证明这人参就是从回春堂买走的?这种东西除非当场一手交银一手交货时就查验,否则过后咱们是不负责的呀!你说你都买回去多少时日了?两个月总有了吧?这事儿怎么论啊?” 眼瞅着胖掌柜耍赖,江小柳气得瞬间就红了眼圈儿…… 正文 第150章 小柳委屈 胖掌柜见江小柳这个样子,就更认定她是好欺负的了。 于是开始煽动围观群众—— “各位给评评理,买回去两个多月了才想起来找我们,哪有这样的人家?那人参是五十年的还是三百年的难道他们家看不出来吗?我们可以理解过了一天两天、甚至三天五天来找都可以,但过去两个月了才来,这事儿换了谁能认? 我们好好的人参卖出去,现在平白无故就说是假的,哪有这样的?姑娘,你怎么证明你手里拿的人参就是当初从我们回春堂买走的呢?” 面对胖掌柜的话,江小柳一时语塞,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证明。 可是江家没有必要撒谎啊?一根三百年的人参虽说也珍贵,可也没有珍贵到让堂堂江家来讹人的地步。江家是低调,但不是傻子,不能任人欺负到头上。 江小柳想要争辩,可是这时围观群众已经有很多都被煽动起来,他们觉得胖掌柜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有人问江小柳:“江姑娘,人家掌柜的说得对,你是得先证明一下人参是回春堂的,要不然这个官司即使到了官府,也没法打。” 但也有人说:“凭什么要证明啊?那可是江家啊!是皇后娘娘的母族!犯得着为了一根人参来讹回春堂吗?” 胖掌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求的是个公平公正。即使是皇家来买药材,那也是正正经经买进卖出,出了这样的事我想求个证据,这没错吧?就算上了公堂,我也能说得理直气壮啊!当然,如果江家以势压人,那我没话说,今儿就算我认栽了。” 他说到这里,气势软了下来,甚至对店里的伙计说:“去看看江姑娘当初是以多少银子将人参买走的,将这笔银子支出来还给她。不管她的人参已经用了多少,我们都不计较了,还她钱就是。至于这人参,江姑娘也不必还回来,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我们回春堂的东西。今日我们回春堂愿意把银子还给你,也是向皇后娘娘低头,我们惹不起江家。”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对伙计说:“快去支银子吧!” 那伙计也叹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说:“那么多银子呢,我们为啥要做这赔本的买卖?真是势大压人,小百姓没活路了。” 江小柳气坏了:“你们怎么这样?我们江家何曾以势压人过?” “现在不正在压吗?” “你……” “掌柜的说得对,回春堂从来都不卖假货。”忽然有个声音传入江小柳的耳朵,她觉得耳熟,心里下意识地就蹦出一个名字来。 她扭头去看,就看到有两个戴着幂篱的姑娘往前走了两步。二人一前一后,从穿着上看,后面那个明显是个丫鬟。 她揉揉眼,再仔细去瞅,瞅着瞅着就瞅出情况来了。 还真的是陆辞秋! 虽然隔着幂篱,但因为陆辞秋抢走了她从小就喜欢的表哥,所以她把陆辞秋的样子和身量都记得清清楚楚,做梦都在提醒着自己表哥喜欢那样的。 这会儿她隐隐约约看了个大概,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可随即也想起一件事:这回春堂,是陆家大夫人云氏开的。 虽说云氏是妾抬妻位,陆辞秋也不认那个嫡母。可事关家族荣誉,这种时候陆辞秋不得不维护自家。所以即使她们是相熟的人,她还自认为跟陆辞秋关系不错,但陆辞秋也绝对不会向着她的。 她的丫鬟听了陆辞秋的话,还想反驳,江小柳却轻轻地扯了丫鬟一下,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罢了,银子我们不要,不能让江家落下个以势压人的名声。这事儿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小心,参是我买的,所以家里才没怀疑,直接给祖母用了。好在祖母除了药没见效之外,也没有大碍,就算我花钱买了个教训,以此警醒自己。行了,我们走吧!” 她说完,拉着丫鬟就要走。 这时,却见陆辞秋伸出手把她拦了一下,道:“江姑娘留步。” 江小柳抬头看她,一脸的不解。 陆辞秋的话又传了来:“江家不能落个以势压人的名声,但人家回春堂肯定也不想落个以次充好的名声。所以今日这事儿必须得有个定论,谁也别欺负了谁。” 江小柳更委屈了! 别人欺负她也就罢了,没想到陆辞秋也欺负她,亏她还把陆辞秋当成好朋友,甚至为了陆辞秋,她连喜欢了许多年的表哥都放弃了。 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这个下场。 她是真傻,也是真活该。 江小柳这么一想,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刚才被胖掌柜欺负都只是红了眼圈儿,没真掉眼泪。这会儿却是一点都不作假地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凶,越哭越委屈。 陆辞秋也是无奈了,她是想帮她的呀!这姑娘能不能有点儿逻辑思维啊? 冬安不认识江小柳,但也觉得这位小姐哭得太惨了,太可怜了。有心安慰,却不能乱了自家小姐的计划。 临出门时霜华都跟她说了,出门在外,小姐说什么听什么,小姐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小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小姐不让做的事,碰都不要碰。 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能默默地跟在陆辞秋身后,看着这一场纠纷要如何发展。 江小柳一直在哭,陆辞秋没办法,只好先把她放在一边,只管提高了声音对在场众人说:“回春堂是这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医馆,我不认为回春堂的药材会有问题。特别是三百年的老参这种东西,能有钱买走这种东西的人家,非富即贵,他回春堂是长了几个胆子,敢骗这样的人家?掌柜的,我说得对不对?” 胖掌柜也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一位陌生的姑娘替他出头,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姑娘既然是替回春堂说话的,他就必须好好配合。 于是他亦大声道:“这位姑娘说得没错,回春堂绝对不会骗人的!” 陆辞秋点点头,“但是为了服众,这件事情总归是得有个说法的。我这里有个法子能证明回春堂的清白,掌柜的可愿听上一听?” 正文 第151章 我要买参 胖掌柜有些犹豫,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件事情没法证明清白,他们原本就不是清白的。 可眼前这位姑娘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他不答应,就显得他心虚。 他想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了句:“姑娘想如何证明?可是能证明那根人参是我们的?” 陆辞秋摇头,“无凭无据,又不是当场查验,自然证明不了那根参是你们的。我说的证明清白,是想证明你们回春堂不会售卖假货,或是以次充好。”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不如我也买几根人参,咱们当场一手交银一手交货,然后再当场找人验证真伪,你看如何?” 胖掌柜一愣,心说这姑娘是不是傻。在这种情况下我卖给你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担心,甚至有人劝她:“姑娘,别参与这个事了。” 江小柳在生陆辞秋气的同时,也觉得陆辞秋这个法子不行,怕她花了冤枉钱,于是跟着道:“不用你证明了,我自认倒霉,只要我走了,回春堂的名声就不会不好,都是我的错。” 陆辞秋却摇摇头,“不行,我这人喜欢较真,谁委屈我都看不了。今日回春堂的清白必须还回来!”她说到这,扭头对冬安说,“你去外头请个大夫来,让他给作个见证。记得一定要请那种真正懂行的大夫,可不能找个赤脚游医。” 冬安想了想,说:“不如请官府帮忙,给找个大夫来吧!回春堂是大医馆,江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这件事情还是得由官府出面才能真正解决好。” 陆辞秋点头,“那就去官府求助,有江家的面子在,官府不会不管。” 胖掌柜听得皱眉,这怎么闹到官府那里去了呢? 他想说不让冬安去,但围观的人又说了:“反正你们不吃亏,你们也不理亏,官府就算来了,回春堂也不会有损失,反而会替你们正了名声,这样挺好。” 胖掌柜心想,只要一会儿卖出去的是真的,就算官府请医官来,回春堂也是清白的。 于是点了头,“好。”不但说好,甚至还派了回春堂的马车把冬安送到官府去。 莫顾之也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又来活了,他不得不佩服陆辞秋,这给他整的活儿是一个比一个大。前头整个右相,这会儿又整出个江家。 莫顾之觉得这非常有挑战性,而他这个人,一向最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于是莫顾之叫了衙门医官,乐呵呵地跟着冬安走了。 胖掌柜是万万没想到,小丫头出门一趟,请回来的人不只有衙门的医官,居然还有府尹大人本尊! 这事它不科学啊!府尹大人何时这么清闲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同时也赶紧迎上前去,见过礼后,恭恭敬敬地把莫顾之给请了进来。 莫顾之进来之后首先朝着陆辞秋看了过去,但见陆辞秋戴着幂篱,也没有上前相认的意思,便知道这是人家不想表露身份。 于是他也没主动上前,只是走向江小柳,跟江小柳打了招呼。 江小柳还在哭呢,莫顾之狠狠剜了胖掌柜一眼。这回春堂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平日里低买高卖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把手伸向了江家。那江家是什么人都能去行骗的吗? 人家低调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不管娘家啊,人家那是不想给皇后娘娘找麻烦。 但凡江小柳进宫跟江皇后透露一句,看这回春堂还能不能开得成。 不过陆辞秋是什么意思呢? 人人皆知这回春堂背后是左相陆家,可陆辞秋为何…… 他想起来了,昨天半夜修染就跑去跟他打听这医馆的事,今儿头午又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换房契。 这间医馆从文书上已经易了主,从云华裳的产业变成了陆辞秋的产业。 但那只是文书上的事,实际上却还被云华裳的人把持着。 莫顾之一想通这一点,就知道陆辞秋要干什么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对医官说:“待这位小姐买了人参之后,你去给辨辨年份吧!” 医官点头上前,就听陆辞秋问那胖掌柜:“三百年以上年份的老参,回春堂有多少?” 胖掌柜赶紧叫人去瞧,稍后回报说:“年份满三百的还有两棵,另有一棵千年老参,是咱们的镇馆之宝。” “哦?”陆辞秋挑眉,“都卖吗?” 胖掌柜一愣,“姑娘真要买?若只是想证明一下回春堂的人参是真的,只需请医官看看就行。真要买的话,价钱可不便宜啊!特别是那镇馆之宝。咱们都知道,好参一般是很难流落到外头的,极品参基本都入了皇上的私库,一品参在太医院,二品参在高官府邸。 像这种上千年的老参,别说望京城内,就算是整个南岳国也没有几家医馆能拿得出来。 回春堂之所以有,那是因为我们回春堂是左相府大夫人的产业。” 他这样说,是再次表明回春堂的靠山,是说给莫顾之说的。 莫顾之这会儿却只觉得胖掌柜是个傻子,竟不知道眼下给他使绊子的,正是左相府的嫡小姐,还是跟那位妾抬妻位的大夫人关系不睦的嫡小姐。 陆辞秋听了这话无动于衷:“一定要买,只要买到了手,才能证明回春堂不会以次充好招摇撞骗。掌柜的,你开个价吧!咱们一手交银一手交货,货物当场就验,有莫府尹作证,谁也骗不了谁。” 胖掌柜咬咬牙,“好!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我就开价了。您听好了,三百年的参,三百万两白银一棵。至于那棵千年老参,我们要价千万。”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百年三百万,千年千万,合着这是一年一万啊! 人参还带这么卖的?这价钱是这样定的吗? 回春堂可真敢要价,这谁买得起? 人们纷纷看向陆辞秋,江小柳也看向陆辞秋。 她都惊呆了——“我买参时,三百年年份的参,只花了五十万两白银,怎么涨价这样快?秋……这位姑娘,你不要买,回春堂这是在讹人呢!” 正文 第152章 偷梁换柱 胖掌柜冷哼一声说:“江姑娘,你那是两个月前的价了,现在你问问旁人,什么不涨。” 围观的人叹着气说:“是啊,什么不涨,连最普通的药材都涨了,何况是参。” “听说南方发了大水,冲毁了许多药田。” “何止南方,北山不是也减产嘛!不过南方是涝,北山那头是旱。” 陆辞秋想起昨夜大雨,那是她穿越至今第一场雨,可见望京城这一带的确是干旱的。 “备货吧!”她心里有了盘算,也不想跟这胖掌柜过多周旋,只将右手探入左袖,看起来像是在翻袖袋,实际上却是从空间里调取出银票来。 千万两银她没有,但六百万两却是有的。 她取了六百万两银票出来,然后告诉冬安:“你回家一趟,去找我二婶,就说我跟她借一千万两银子。” 冬安转身就又往外跑,还不客气地又借用了回春堂的马车。 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没带那么多银子是正常的,胖掌柜也不急,围观的人也不急,就等着冬安借钱回来。 只是所有人也都在想,这二婶得是多有钱,说借出来一千万两就能借出来一千万两? 这姑娘到底是哪家的? 待到二夫人罗氏跟着冬安进了回春堂时,胖掌柜一下就懵了。 竟是陆家的二夫人? 那这位头戴幂篱的姑娘就是陆家的小姐?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对哦,只有陆家人才能帮着回春堂啊!所以这一出,肯定是在替回春堂正名声。 他很高兴,立即上前行礼,也不问罗氏有没有带银子,直接就把那棵千年老参给递上前。 罗氏侧过身,没接,示意陆辞秋去接,同时也将自己带来的银票给了胖掌柜。 胖掌柜说了句:“等一会儿戏演完,咱们再换回来。” 罗氏没吱声,只见陆辞秋把三只装着人参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都打了开。 过程中好像有个拂袖的动作,手也在人参上摸了一下。 但这些都无伤大雅,都是做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也是买了东西之后的正常所为。 故而没有人因为她去摸人参而有意见,就只有官府那位医官在心里轻轻地“咦”了一下。 因为他感觉到人参的气息有变化了! 千年老参在打开的那一刻,散发出来的气味是很独特的。 或许平常人闻不出来,但他是医者,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闻到了那种气息。 可惜就只闻到了一下下,很快那种气息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平常的,不过百年人参的味道。 他带着疑惑走上前,先是问了胖掌柜一句:“现在可以查验了吗?”见胖掌柜点头,这才仔细去看盒子里的三棵人参,然后越看越皱眉头。 “不对啊!”他轻轻开口,带着浓浓的疑惑,“掌柜的确定没拿错?” 胖掌柜冷哼一声,“这些都是珍贵之物,怎么可能拿错!你只看装参的那些盒子就知道,我们是多看重这几棵参。” 医官皱着眉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莫顾之跟前,“既然掌柜的说参没有拿错,那此番验证,鄙人也能给出结论了——参是假的!” 他扬起声音,对着在场众人认真地道:“这三棵参,号称千年老参的那一棵,年份将将百年。号称三百年年份的那两棵,实际上却是连五十年都不到了。” “这不可能!”胖掌柜急了,“你再仔细看看,这可都是好东西!这次我可没有拿次品糊弄!” 这话一出,人们就听懂了,“原来以前真的是以次充好过啊!” “不是,没有,从来没有!”胖掌柜百口莫辩,人直接扑上来去看那三棵参。 这一看果然看出问题了! “不对,这不是我们的参,我们的参不是这样的!这参一定是被人调换过了!” “胡闹!”莫顾之终于看不下去了,“参是你们拿出来的,当着本府和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盒子。这么多双眼睛在这看着,我们又不瞎,有没有换过参还看不见吗?” 人们纷纷点头,“是啊,这就是一手交银一手交货,且还是当场验的货。咱们都是盯着看的,哪有人换参啊!我说掌柜的,你们回春堂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人家小姑娘给了你那么多银子啊!你居然还敢做这种手脚,真当官府的医官是庸医吗?” “我没有以次充好,这次我拿出来的真的是好参!”他看向陆辞秋,“姑娘是陆家的小姐吧?咱们可是一家人啊,我怎么可能骗自家人呢?姑娘,我是陆府大夫人云氏的远房表哥,不管您是哪位小姐,按辈分都该跟我叫一声舅舅的。 你相信舅舅,舅舅骗谁也不能骗你,这参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他当然不知道,陆辞秋心中有数,刚刚这胖掌柜拿出来的的确是年份充足的好参。 可是她悄悄把好参给换了,换成了空间里低年份的人参。 这一系列操作都是动动意念的事情,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眼下这胖掌柜他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而陆辞秋面对他的认亲,话说得也很干脆:“你借陆家之名,行不义之事,今日就是我府上嫡母亲自上门,也定是要处置了你。陆府是何等地方,岂容你这样的人在外玷污家中名声?”她看向莫顾之,“请大人公事公办,将人拿了吧!” 莫顾之非常乐意,立即挥挥手,跟来的官差直接冲上前将那胖掌柜押了起来。 胖掌柜大叫:“我要见左相大人!我要见陆家大夫人!” 陆辞秋却说:“没人保得了你,毁我陆家的回春堂,就是毁我父亲一世美名,何况这里还有江家的事。你既然敢当着府尹大人和这么多百姓的面欺骗于我,可见当初卖给江家那棵人参肯定是假的了。 所以此番官府将你押走,我只算原告之一,江家小姐也是告状之人。” 江小柳这会儿心里可敞亮了,原来陆辞秋没有背叛她们之间的友谊,原来陆辞秋这样做都是为了帮着她。 她可太高兴了,比人参的事情整明白了还要更高兴。 于是立即附和道:“对!我也要告状!” 胖掌柜眯起眼,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是大夫人在陆家出了什么差错吗?为何这陆家的小姐态度竟如此强硬? 于是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陆家的哪位小姐?” 陆辞秋将幂篱摘下,“我是陆家二小姐,陆辞秋!” 正文 第153章 拔凉拔凉 胖掌柜被莫顾之带走了,江小柳让自己的丫鬟和冬安一起,跟着莫顾之一起走的,为的是到衙门去做个指证,把这个案子给立起来。 莫顾之这个人其实有个优点,就是他特别喜欢审案。打从懂事起,就喜欢蹲在衙门口听县太爷审案子。即使只是县城里谁家丢了一只鸡,谁家的鸭跑到别人家下蛋之后,蛋应该归谁这种小案子,他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也正是因为此,他从小就立志当官,且不当别的官,就当这种能审案的官。 他这一生寒窗苦读一路科考,为的就是审天底下最多的案子,审天底下最牛逼的人物。 所以当他坐上望京府尹这个位置时,他开心得大贺三日。 今儿一天,陆辞秋给他送了两桩大案,这让莫顾之非常兴奋,甚至他觉得,即使没有十一殿下那层关系,他也能跟陆家二小姐相处得很好。 只要陆辞秋能源源不断地把案子和罪犯给他送过来,他就能打板钉钉把陆辞秋给供上。 二人初次合作,简直不能更愉快了。 再说回春堂这头,胖掌柜被带走了,陆辞秋也得对围观的这些百姓有个交待。 这些人要么是回春堂的伙计,要么是回春堂的坐诊大夫,要么是来看病的病人,要么是来抓药的顾客。 总之或多或少都跟回春堂有点关系,所以当胖掌柜被带走,且莫顾之还说回春堂暂时不可再营业时,所有人都是懵的。即使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他们依然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陆辞秋轻叹了一声,往里面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在场众人。 她说:“很抱歉,让你们看到了回春堂如此不堪的一幕。这不是我的本意,相信也不是你们愿意看到的。 回春堂是我们陆家的产业,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里出事。可当它真的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任它继续恶性发展下去。 所以今日我的做法虽然有些激进,但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有些毒瘤不尽快铲掉,它就会生根发芽,当你回过头来再想起它时,它却已经与你的身体合二为一,再也除不掉了。 所以今天我掀了自家的买卖,把这回春堂最丑陋的一面现于人前,是想让所有人看到我想整顿这里的决心。也是想告诉所有人,回春堂如何,并不代表医界如何。云家如何,也并不代表我们陆家就跟他们一样。 所有在曾经回春堂经营过程中,曾经参与不法事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轻饶。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到那个被带走的掌柜就为止,回春堂所有的人都要查。 一旦发现还有人与那胖掌柜同流合污,那么他们的去处,就只能是望京府衙大牢。” 陆辞秋的话把在场众人都给听愣了,人们琢磨了一会儿,试探地问她:“如果关了回春堂,那我们没看完的病怎么办?我们没抓完的药又怎么办?现在回春堂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不知道从前抓回去的药是好是坏,是真是假。而且回春堂的药价也太贵了,我们不能花着高价买到假货啊!” “是啊!江家都能被骗,何况我们。” 陆辞秋手里握着刚刚拿回来的一千六百万两银票,正将其中一千万两递还给罗氏。 听到人们这样说,罗氏想了想,开口道:“不如你们效仿江家小姐,把在回春堂抓的药拿回来,我们再请大夫来辨别真伪。还有你们抓那些药花了多少银子,我们也会按着药材的价格重新估算,真的收多了的,就退还给你们。 但有些话也得说到前头,如果你们家里有剩余的药,可以拿回来。如果药已经都吃完了,那就只能认栽。 我知道肯定有些人心里会不平衡,那也好办,直接去报官,找那个被抓起来的胖掌柜理论,或者让陆府的大夫人云氏承担这笔赔偿。 总之,到时候官府怎么判,损失就怎么赔。” 罗氏此言一出,许多人立即就表示:“既然能来回春堂抓药,肯定也都不是穷苦人家,我们就不费那个事再去告官了。至于从前回春堂卖高价的药材,也不用给我们退银子。 但把药拿回来看看是好是坏,这个倒是可行的,也是我们急需的。 只是刚才府尹大人说要把回春堂给关了,那我们如何来查验药材?” 陆辞秋说:“关了回春堂,不是真正意义的关,只是不再出诊营业,不再售卖药材。大门还是可以开着的,你们明日过来即可。” “那回春堂以后还会有吗?”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么多年了,大家都习惯这处地上开家医馆,如果突然没了似乎也不太好。不如二小姐您把医馆给开下去吧!听说陆家二小姐是神医,治好了十一殿下的伤,如果您来开这医馆,一定比云家人强!” 有人有这样的提议,立即就得到附和。 但同时也有人对陆辞秋的医术提出质疑——“她能看好十一殿下的伤吗?如何证明?” 罗氏都听笑了,“你们想什么呢?即使我们家二姑娘能把这医馆开下去,也不是她来给你们治病。她一个丞相府的嫡小姐,你们难不成还指望她到这里来坐诊? 看病的自然还是大夫,只不过我们二姑娘会亲自把关,挑选医术高明品行端正的大夫,至于以前回春堂的大夫嘛……”罗氏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那两位坐诊大夫。 只见那二人见她看过去,其中一个立即低下了头,另外一个眼睛也是往别处看,根本就不敢与她对视。 罗氏冷笑一声,“至于以前的人,我们是一个都不会留的。” 有人听到这里就激动了:“我支持回春堂换人,这里的大夫出诊,虽然也能好好看病,但却索要除诊金之外的大量好处,不给就不写方子。直到我们递了赏银,他们还得掂掂份量,满意了才把方子好好写完,要是不满意,直接就给我们扔回来。 这样的人哪配做大夫?” 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就再没有顾及,七嘴八舌地把对回春堂的意见全都给说了出来。 陆辞秋听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正文 第154章 脾修补术 她是一名医生,医疗事业在她的生命中,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最神圣的存在。 所以她很难过也很气愤云氏将一间医馆经营成这般模样。 如果这铺子只是一家酒楼,那么如何经营,掌柜如何中饱私囊,她虽也会生气,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失望和痛心到了极点。 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对行医,是有着绝对的精神洁癖的。 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这个行业,更不允许这种下作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 她以前没想过在这个时代开医馆,或许潜意识里依然把自己跟这个时代一分为二,总觉得兴许有一天还能回去。 可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回去什么的,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都摔得粉身碎骨了,要如何回去?难不成再次借尸还魂? 既然回不去,那么在这个时代,就势必要有所作为,要在这个时代留下她曾经来过的痕迹。要行医,要做她上辈子一直在做的事情。 回春堂是个很好的契机,如果她抓住这个契机将医馆操持起来,那么她在这个时代就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只是这间医馆弊病太多,要真想继续开,所有的人都得换,所有的药材也都得重新清点。 清点药材是小事,重点是人。她又要去哪里找到那么多合适的人呢? 正想着这些事情,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呼救:“有没有人?救命啊!” 人们纷纷往外看,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抱着个妇人已经冲到了回春堂门前,面色焦急地道:“有没有大夫?快救救我的夫人,她在城外被马踏了!” 说话间,被抱着的妇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晕了过去。 陆辞秋见状立即上前,一只手直接握上了那妇人的腕脉,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脾破裂,需要立即手术。 可是在这里怎么手术?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人移入诊所空间。 看来这间医馆如果想要继续开下去,必须得有一间手术室了。 必须! “将人抬到后堂,平放。”她严肃利落地说话,“我不需要任何帮手,谁也不许跟着我。” 说完,又看向江小柳——“拿出你江家嫡小姐的气势来!听我说,即刻起,除了之前来抓药和看诊的百姓可以自行离开之外,回春堂原有的所有伙计、大夫,包括账房和打杂人员,但凡敢离开一步,就把他们的腿给我打折!” 她说话声音很大,丝毫没有避讳回春堂的那些人。有个小伙计就不乐意了:“你凭什么把我们关在这?” 不等陆辞秋说话,江小柳先发了威:“就凭我是江家大小姐!” 二夫人罗氏也上前一步,“就凭你们助纣为虐,让这回春堂一身污垢。” 再没人敢多说什么了,陆辞秋见前堂能被江小柳和罗氏镇住,便不再多留,转身去后堂。 回春堂的后堂有许多间屋子,那男人把伤者放入其中一间,见陆辞秋进来了,立即迎上前来:“姑娘是大夫吗?” 陆辞秋没答,只是问他:“你信我吗?”说完,也不等男人做出反应,又紧跟着道,“我是左相府的二小姐,十一殿下的未婚妻。我保证能把你的妻子医治好,但是在这过程中,你必须相信并且配合我。” 男人听了她的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就回过神来,点点头说:“我信你。但是姑娘可否告知我夫人的伤势严重到什么程度?您又能医治到什么程度?” 陆辞秋告诉他:“脾破裂,已经造成出血,且出血量大,导致人休克。休克的意思就是昏迷,十分危急,必须马上手术。我来不及和你解释什么叫手术,所以只问你信不信我。” “我信。”男人还是这句话,同时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上前,“我知道回春堂看诊贵,或许这些银票不够,但也请姑娘相信我,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姑娘尽力,回头我定把不足的银子给补上。” 陆辞秋摆摆手,“暂时不需要银子。回春堂从前被别人经营着,欠了不少医债,虽不是我经手的,但我依然会因此而觉得羞愧。此番就当是我替回春堂还一个人情吧!待他日回春堂重新开张,但愿你们心中对回春堂的印象能够有所改观。” 她将男人往外推了一下,“出去吧!就在门口守着,我不叫你进来,千万不要进来。” 男人说信她就真做到信她,只看了自己妻子一眼,然后立即转身出门。 陆辞秋也不多耽搁,门刚关好,她立即拉住榻上的年轻妇人,意念一动,直接将人送入诊所空间的手术室里。 这位妇人二十左右模样,衣着虽不算华贵,但也是上好的料子,可见家中并不缺钱。 刚刚她有留意到罗氏在看到那个男人时,神色似乎有些变化,却也不知道那变化所为何意。眼下更是来不及多想,因为这妇人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妇人体态纤瘦,踏上她的马应该十分肥壮,而且踩了不只一脚,直接将人的脾胃踩伤。 因为是突发,又是在城外没有及时得到医治,所以出血量很大。 陆辞秋想都没想,随手在她脾胃处下了三枚银针,勉强先将血止住,给她留出了照个胸部X光,并且再做个腹部CT的时间。 X光和腹部CT显示,她诊脉的结果没有错,就是外伤性的脾破裂,并伴有大量出血。 她确定了破裂的具体位置后,脑中立即形成了手术计划。 光照消毒,换手术衣,再次消毒,准备器械,然后直接推了一剂全麻。 这台手术需要开腹,虽然听起来吓人,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燕千绝那台手术的难度大。 脾修补术对于她来说是最基础的手术之一,这类的手术她在前世的时候通常都不会亲自上手,而是交给手底下带的学生去做,即使是学生来做成功率也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手术对陆辞秋来说没有任何挑战,开腹之后迅速吸出腹腔内的积血,然后开始检查脾脏损伤的程度,尝试检查有无活动性的出血。 病情往往不会给出意外惊喜,多数怀疑都会在手术过程中得到确定。 活动性出血存在,陆辞秋迅速以纱垫压迫,并快速探查肝、肾,以及全部胃肠、腹膜后大血管,以及胰腺和十二指肠。 好在这些部位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破坏,也算这妇人命大。 从脾修补术正式开始,再到结束,手术用时一共十九分钟。 正文 第155章 右相庶子 这台在二十一世纪至少需要一至两个小时,甚至在二十二世纪普通大夫手底下,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手术,在陆辞秋手底下连二十分钟都没用上。 这其中还包括各部位的检查,以及关腹缝合。 缝合时她用了美容针法,肉线会自动吸收,之后也不会在刀口处留下疤痕。 陆辞秋觉得虽然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手术,身边也没有器械护士的帮助,但实际上自己的速度可能又有了几分钟的提高。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有可能是在这虚无的诊所空间里,技能有所提升吧! 手术完成,她给患者下了静脉注射,然后便在旁边坐下,稍事休息。 她开腹时切口很小,再加上她有自己的一套独特刀法,所以即使是开腹,对病人造成的创伤也没有多大。 病人在术后三个时辰就可以尝试下地,十二个时辰之后如果能够承受中等程度的疼痛,正常走路也没有太大问题。 但要想颠簸赶路,恢复如常,至少也得三天。 她给的麻药剂量不小,患者在术后并没有立即醒过来,直到在诊所里打完了三瓶点滴,陆辞秋将人从诊所里移出,又回到了回春堂的病榻上,这才轻轻推了患者一下,“醒醒。” 妇人很快就醒过来了,守在门口的男人听到动静也立即问:“姑娘,好了吗?” 陆辞秋应了一声:“进来吧!”男人立即推门而入,直接扑到了榻前。 患者刚苏醒,还有点懵,冷不丁见到自家男人这副焦急的样子,还不解地问了句:“怎么了?”说完话,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虚弱,这才又改了口,“我怎么了?” 男人握着她的手,轻轻地同她说话:“燕杉,你受伤了,还能记起来吗?我们的马受了惊,将你从马车上摔下来,还踏伤了你。我带你回城求医,我们现在就在回春堂里,是这位女大夫救了你的命。她是……” 男人看了看陆辞秋,说到她是谁时,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继续道:“她就是陆家那位二小姐。” 陆辞秋听出他话里意思,“你认得我?” 男人苦笑,“何止认得,我二人之所以出城,与二小姐您……多少还有些关系。” 榻上的妇人也看向陆辞秋,可以看出她对陆辞秋很好奇,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才说了一句:“你可真年轻,年轻可真好。” 男人赶紧道:“燕杉,你也正年轻着。” 妇人却摇摇头,“我不行,我已经不在最好的年纪了,我甚至都不能为你生下一个孩子。” 这话陆辞秋就不爱听了,“你才二十?或是还不到二十?” 妇人说,“下月生辰,就满了二十岁。” “才二十岁怎么就不是最好的年纪了?” “我……我生不出孩子。”妇人情绪十分低落,但也立即觉得自己这个态度有点不礼貌,于是赶紧道,“多谢你救了我,辞秋,我们以前见过的。” “我们见过?”陆辞秋又去翻原主的记忆,却想不出跟这妇人是在何时何处相见。她只好抱歉地摇摇头,“我以前记性不大好,有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 妇人冲着她笑笑,“只是见过,没有深交,你不记得我是正常的。毕竟我只是右相府庶子的正妻,与你的身份天地之差。” 陆辞秋懂了,“怪不得说你们此番出城与我有些关系,我若猜得没错,应该是沈府在搬家,所以你们也跟着出城了?” 男人点点头,“二小姐说得没错,整个沈府都在搬家,不过我们是第一批离开望京城的。因为我是庶子,平时在家里也是住在偏院儿,没有什么地位,更没有多少可搬的东西。 家里许多物件儿都在等着估损,我们能带的也就是一箱衣裳和鞋子,再就是平日里用的一些简单首饰,连马车都只用了最小的一架。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好好的马,出了城之后就发了疯,把我们从车厢里甩了出来不说,还把燕杉踏在地上。 此番若不是二小姐肯不计前嫌仗义相救,只怕燕杉……” “只怕她熬不过今晚。”陆辞秋实话实说,“内脏破裂出血是很严重的伤,只靠平常大夫行针喂药根本就来不及。且这种时候用什么人参吊命也是纯属扯蛋,非得我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把人给救回来。 我这样与你们说,也不求你们感激,更不要你们银子,只是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把病情原原本本说与你们听。 现在治疗已经结束,人还不能挪动,你得在这里守着她三天三夜,之后就可以恢复如常了。记着,三个时辰之后可以下地,十二个时辰之后可以行走,但想要离开这里,一定熬过三天,如此才能确保受损的内脏彻底恢复。” 男人点点头,“我记下了,一定会照做,绝不会拿燕杉的生命开玩笑。 只是二小姐,您说不要诊金,这也是不行的。看病就得给钱,何况还是救命的病,这个银子不给,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陆辞秋笑了下,问他:“你不怨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们沈家也不会从住的好好的府邸搬出去。不搬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话不是那样说的。”病榻上的妇人急着开了口,“辞秋,你千万别这样想,我虽不管沈家的事,但毕竟是住在沈家的,所以许多事情也都听说了。就拿今日这件事情来说,本就怪不得你。说句不该说的,今日的事完全是我家公公心胸狭隘所至,包括之前家中那位大小姐的事,也是她平日里被大夫人给惯坏了,都不怪辞秋你。” 男人也跟着叹了一声,“燕杉说得对,虽然我们家是输的那一方,但为何输,我们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陆二小姐,我没资格替我父亲和妹妹向你道歉,他们也不会愿意被我代替,所以我只能谢谢你救了燕杉的命。 我只是沈家的庶子,我的母亲是父亲早年间的通房丫头,身份极低。大夫人嫁入府中之后,就将我母亲和另一位通房都赶了出去。听闻她们没过多久就病逝了,我对于母亲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五岁那年。 这些家事说起来,让二小姐您见笑了。总之今日谢谢你救了燕杉的命,今后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沈旭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辞秋重新回到前堂时,发现竟还有许多百姓没有走。 而此刻,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了,冬安也早就从衙门回来,正小声同她说:“小姐,已经戌时了。”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 戌时了,是该回家了,可是回春堂的事,也必须得对在场众人有个交待…… 正文 第156章 真账假账 “我陆辞秋不打诳语,说到做到。在场诸位,凡对回春堂抓的药有疑义者,明日带着剩余的药材过来复议。对价钱有疑义者,也可带着剩余药材来退银。 今日没来的,也请诸位奔走相告。 天色晚了,诸位请回吧!” 关于回春堂要如何补偿,其实在陆辞秋在后堂的这段时间,罗氏都已经给出几个方案了。 商户出身的罗氏,对于这方面的事情非常敏锐,提出的方案也个个可行,所以人们对此并没有疑议。 他们之所以不走,是想确定一下陆辞秋有没有给那位妇人治好伤。 有人提出疑问,沈旭阳也在这时从后堂走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我夫人被马重踏,内脏破裂,体内出血。我相信这样的伤势即使是我送到太医面前,也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 但是陆二小姐妙手回春,我妻子只需在榻上将养三日,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看向陆辞秋,认认真真地恳求:“请二小姐把这间医馆开下去,你若不喜欢回春堂这个名字,大可以换个别的。只要二小姐能把这间医馆开下去,我觉得咱们望京城的百姓就多了一份生的希望。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希望,但至少我知道,当我或我的家人遭遇意外,身受重伤时,有一个地方可以医治,有一个人可以信赖,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沈旭阳的一番话,听得在场百姓也心潮澎湃的。 想想还真是,如果真有这么一处地方,真有这么一个神医,他们心里确实比从前有底多了。别管花多少银子,至少能保住命,还有什么是比保命更重要的呢? 于是人人纷纷恳求陆辞秋把这家医馆继续开下去,甚至有人都开始出谋划策,让她把回春堂改个别的名儿。 最后,在陆辞秋一再地表示自己一定会仔细考虑,人们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临走时还有人说:“只要陆二小姐能把这间医馆开下去,我们多花的银子可以不用退了,只要把不好的药材给换一下就行。” 终于,回春堂里只剩下从前替云家做事的人。 有人很想趁着人多偷偷溜走,却被冬安江小柳等人紧紧盯着,一个也没跑掉。 陆辞秋看着这些人,也说不上来是恨,还是失望。她甚至不想去了解这些人是原本就没有心,还是在与云家人共事的过程中,渐渐地把心给丢了。 她只对他们说:“我这一生有三恨,一恨卖国贼,二恨抛妻弃子者,三恨医无德。 你们倒是占了一样! 我无意与你们周旋,也没那个心情去一点点感化云家用剩下的人。 你们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云家被清出回春堂之后,剩下的累赘。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们跟那胖掌柜,全都送进大牢。 或许我这样说话你们不爱听,但是不爱听也得给我好好听着。 眼下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轻判的机会,我问话,谁答得好,答得快,答得准,府尹大人那里,我会替那个人求情,以期从轻发落。” 陆辞秋的话让这些人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本来就只是替云家做事,拿云家的月银。要说忠诚,其实没有什么忠诚,但因为被云家浸染得久了,所以心也渐渐偏了,竟也不觉得云家那位掌柜做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许多人效仿他,弄虚作假,从而中饱私囊。 此刻听闻陆辞秋要把他们送官,所有人都怕极了,也绝望极了。 忽然又听说还有一丝回转的余地,所有人都表示一定配合她,好好答话。 于是陆辞秋问:“你们这些人里面,都有谁是云家的人?或者跟云家有亲戚关系的,站出来。” 此言一出,很快就有四个人站到了前面。 还有一个人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被身边的人推了一把,也站了出来。 他有些不情愿,口中不停地说着:“我只是江南云氏的街坊,算不得他们家的人。” 推他出来那人说:“可拉倒吧!还街坊,谁不知道你的妹妹跟了云家老太爷,做了个通房。那岁数都快赶上她爷爷了,也真豁得出去。” 那人被说得面红耳赤,罗氏听了这话也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书香门第,做起这些龌龊事情来,倒是精通得很呢!” 陆辞秋再问:“回春堂药材是从哪里进的?进药材的地方跟云家是什么关系?”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举手:“我知道!我就是负责采买药材的!回春堂的所有药材都是云家从南方运过来的,不但价格高,品质还不好。我们把药材买回来之后,会按品质分类,但再卖出去时,却把三等品当一等品卖,二等品当特等品卖,一等的好药材,那对于回春堂来说就是极品,非得遇着大主顾或是达官显贵,方能出手。” 他说到这里,江小柳直接就不干了:“合着江家在回春堂眼里还算不上显贵,所以卖给我们的人参都是年份差得很离谱的。” 那个伙计听她这样说,也是一脸为难:“姑娘,你买那人参时我也看见了,其实真不是回春堂看不起江家,主要是你没有表明身份。如果我们知道您是江家的小姐,借那胖掌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年份不足的东西去糊弄你啊!” 江小柳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陆辞秋又问:“回春堂的账面谁负责?经营所得如何分配?” 听她这样问,一个先前问到有谁是云家人时,已经站出来的五十多岁的老者,又默默地又往前站了一步,“老朽就是这回春堂的账房。” 陆辞秋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云家的什么人?” 老者说:“其实不算云家的人,只是家里孩子在云家开的私塾读过几年书。后来搬到望京城来住了,云家要开这回春堂,就找到了我来做账房。二小姐您等等,我去拿点东西。” 老者转身往后堂走,在一个记账的小间儿里取了两本册子出来。 “这就是回春堂的账,一本真账,一本假账。但这本假账也不是原始的,原始的账本在陆家大夫人手里,我这边的,是我自己偷偷手抄下来的。 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提前做了准备。也不求能给自己减罪,只希望我做的事不要连累了我们家的儿孙就好。 我老了,回春堂给的银子多,也是猪油蒙了心才帮着他们做了几年假账本。 眼下报应来了,我没什么可说的,认罪就是。” 正文 第157章 来等媳妇 随着账房先生的这一举动,有一位坐诊的大夫也挺不住了,主动道:“我也招!但我没有替云家做坏事,我的医术也是很好的,治每一位病人我都尽心,而且我知道回春堂的药材又贵又不好,所以我私下里都会跟病人家眷说,让他们不要到回春堂来抓药。 当然,我会把他们介绍到其它药材铺子,我也会从中少赚些银子。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买回来的药材依然比从回春堂抓药要便宜得多,而且保真啊!” 有一个说的就有第二个说的,有了第二个说的,就有很多说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不一会儿工夫就例数了回春堂几十条罪状。甚至有人还说:“回春堂里死过人,就在去年,一个六岁的小子吃了发霉的药材,直接就死在了后堂。事后怕家眷闹,云掌柜给了五十两银子了事。” 陆辞秋实在不想再听关于回春堂的事情了,她告诉这些人:“把你们刚刚对我说的话,到衙门里跟府尹大人原原本本的再说一次。我说话算话,交待得好的,府尹大人定会从轻发落。” 冬安去街上叫了官差进来,望京府衙的官差其实就在外头不远的地方等着呢,一见回春堂这边有人叫,立即跟着冬安跑了进来。 为首一人给陆辞秋行了礼说:“莫大人说了,二小姐这头肯定还有犯人要往牢里送,让属下就在回春堂边上待命。大人料得果然没错,真是辛苦二小姐了。” 一众人等,呼呼啦啦地被带走了。 陆辞秋手里的账本被罗氏接了过去,只翻了几下就听罗氏道:“啧啧,云家还真是胆子大。这可是望京城啊,天子脚下,他们竟敢以次充好,在药材上做手脚。 云家是不是傻子?” 陆辞秋摇摇头,“云家人纵然是傻,也不至于太傻,否则当初也不会押对了宝,将嫡女嫁给我父亲做妾。 只能说这么些年,左相府把这回春堂给保护得过于好了。以至于人人皆知这是左相府的产业,即使有点什么毛病也不敢告官。 没听他们的伙计说么,不好的药材是流不进高官府邸的。由此可见云家是有选择的,那些以次充好的药材,要么卖给普通百姓,要么卖给比我父亲官阶小很多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是不敢跟左相府作对的,几乎全都选择了吃哑巴亏。 而那些好药材,他们就卖给高门贵户,即使多要点银子,那些人家一是不在意,二是觉得贵有贵的道理,毕竟是背靠左相府开起来的回春堂,怎么也比那些民间小医馆强得多。” 罗氏懂了,“所以说,毛病还在云华裳那里。” “也在我爹那里。”陆辞秋想了想,又道,“或许我们也应该再仔细了解一下,这回春堂的盈利都到哪去了。” 江小柳在这时突然出言打断了她们的谈话,用她的话说就是:“我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我感觉都有要被你们灭口的危险。你们陆家的事回头关起门来自己分析,可别当着我的面说太多,我听不起。 阿秋,我这有两件事,你可一定得给我办了。 一是人参的事,你得给我找一棵三百年足年份的人参来,我等着回去给我祖母入药呢! 二是上次你说的减肥方子的事,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陆辞秋这才想起来曾经答应过给江小柳一个减肥的方子,这会儿看到罗氏也在两眼放光,就知这方子一份肯定是不够了。 于是点点头,对江小柳说:“用不着方子,回头我把药配出来,你直接来取就是。” 然后又告诉罗氏:“二婶今日帮了我大忙,这等东西自然也少不了二婶的份。就连四妹妹那份我也会一并备出来的,过两天做好了就给你们。” 二人都很开心,江小柳还拉着她的手又表了一次决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妹儿了,男人的事比不过咱们的姐妹情谊,就此作罢,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陆辞秋点点头,“如此也好,也算你走出从前的执拗,开始新的人生。至于三百年的人参,江小柳,不如你告诉我你们家老夫人生的是什么病,或许我去看看,就不需要人参了。” 江小柳松了口气,“我就等着你提这个事呢!我自己不好意思和你说,但你既然能治好被马踏的伤,还能治好千绝表哥的伤,想来我祖母的病你也应该能有办法。 阿秋,我家祖母这两年眼睛和手腿常年都是肿的,人也容易没力气。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肾病,给开了方子,让我们按时抓药一直吃药,病情就可以得到控制和缓解。 但是他们也说了,想要彻底治好是不可能的。” “肾病啊!”陆辞秋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往柜面处走过去,翻了一阵,趁其他人不注意,快速从空间里将之前调换过的人参取了出来。 “人参给你,不急入药,后日吧,后日我去一趟江府,你也同你家中大人说一声。” 江小柳万分感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人参走了。 沈旭阳早就回了后堂去照顾他的妻子,眼下前堂终于就剩下陆辞秋和二夫人罗氏,以及她们各自的丫鬟。 罗氏问她:“是回家,还是连夜把这里的药材清点了?” 陆辞秋说:“回家。这个时辰了,云氏和陆夕颜也该从宫里回来了。我那个爹指不定还等着拿家法鞭抽我一顿呢,我若不回去,他该多失望。” 罗氏听着这话就叹了一声,“以前我没为大房的孩子考虑过,包括你和轩哥儿。因为有裴卿,她可以把你们照顾得很好。 可最近这段日子,我看着你里里外外的忙活,忽然就觉得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大到可以像你的母亲一样操持这个家。 只可惜,这个家如今是云氏做主,你做得再多,也不过是在同云氏反抗。 也不知道这样的反抗有没有结果。” 她拉了陆辞秋一把,“走吧!我也回家,如果你爹成心要与你为难,我也好帮你一把。” 陆辞秋跟着她慢慢走,同时也道:“二婶为何要帮我?您自己也说了,从前并不与我们大房这边亲近,甚至在我的记忆里,你同我母亲也是斗了十几年的。” 罗氏苦笑,“那叫什么斗啊!我跟裴卿斗,通常都是斗着玩、打发时辰的。否则这漫长人生该如何过?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们女人啊,出嫁就是另一段人生。我是商户的女儿,原本应该嫁个门当户对的,却偏偏跟你二叔看对了眼,一头扎到这陆家来。”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门一开,就看到一辆马车和一辆宫车一前一后在外头停着…… 正文 第158章 是小福星 罗氏挽着陆辞秋的胳膊就笑,“你虽然拒了皇上的赐婚,但我瞧着这十一殿下对你倒是挺上心的。以前我们听说十一殿下,都是说他打仗如何勇猛厉害,为人如何严厉冷漠,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宫车里,等待晚归的妻子。” 陆辞秋让她说了个大红脸,“最多算是未婚妻,或者连未婚妻都不算。皇上还没有重新下旨呢!二婶说话要严谨。” 罗氏拍拍她的手背,“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只是这福气来得太晚了些,要是从前就能这般,你母亲的结局可能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你肯坚强起来,肯为了你们姐弟的活路跟家里拼上一拼,二婶和你二叔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陆辞秋听笑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二婶能说出这番话,怕也不是什么都不图。” 罗氏点点头,“我是商户之女,自然不肯做亏本的买卖。但你放心,我这人不贪,也不坏,我所图之事,无外乎都是为了我的女儿。你二叔是二房,虽也是嫡出,但陆家家业毕竟是你父亲挣的,又走的是仕途,所以我们在府里其实没什么地位。 也因此,我们的女儿在家里并不被重视。 但不被重视是一方面,需要她无怨无悔地为家族奉献又是另一回事。 她们这些女孩子啊,哪一个也逃不掉为陆倾城铺路的命运。 我不指望她将来能嫁入多高的门第,我只希望她能不被家族摆布,成为一枚棋子。 阿秋,你能不能帮帮二婶?” 罗氏说着,竟将之前被陆辞秋还回来的一千万两银票又给她塞了回去。 陆辞秋一愣,随即苦笑,“二婶的这个请求,四妹妹早就和我提过,我都已经答应她了,您作甚还拿银票来求我?”她将银票往回推了推,“今日我能想到找二婶借银子演这一出戏,就说明我没跟二婶客气。二婶能来,也说明二婶没把我当外人。这样就够了。” 她拉了罗氏一把,“快走吧!你看你家男人都等不及,赶着马车来接你了。” 外头两辆车,一辆是燕千绝的宫车,一辆是陆萧宇亲自赶的马车。 一见她们往前走,陆萧宇最先迎上前,笑呵呵地道:“阿秋,二叔来接你们回家。” 说完,又瞅了宣王府的宫车一眼,然后挠挠头,“不过好像你用不着二叔接。” 罗氏拉了他一把,“知道不用咱们接就行,赶紧走吧,我们去一趟右相府。” 话刚说完,就听宣王府的宫车上,赶车的修染扬声说了句:“其实右相府也不用去的,七殿下派了侍从去协助四小姐,保证右相府没人敢欺负她。” 此言一出,陆萧宇的第一反应是想遥遥表达对七殿下的谢意。 罗氏的眼睛却瞬间点亮了! “这位小哥,你是说,七殿下派人去保护我们家芳华了?” 修染笑嘻嘻地说:“是呀!不但派人了,派去的人还是七殿下的贴身侍从,叫炎冥。” 罗氏当时就激动了:“那那那,那七殿下是不是特别担心我们家芳华啊?都把贴身侍从派出去了,一定是担心我们家芳华的安危,怕右相府的人欺负她。”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觉得这件事情特别刺激。 再瞅瞅身边的陆辞秋,灵感顿时更加丰富了。 刚刚还在说希望陆辞秋能够帮她们家芳华一把,这不就帮上了嘛! 她可还记得呢,下晌那会儿,七殿下是跟着十一殿下一起出现在大街上的。 七殿下之所以管这件事情,那也是因为陆辞秋跟右相对垒,十一殿下自然得帮着陆辞秋。 既然十一殿下帮着陆辞秋,那么七殿下可能顺手帮了陆芳华。 这件事情虽然还只停留在“顺手”、“捎带着”的阶段,但她已经相当满足了。 至少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任何事情想要发展下去,首先必须得起个好头。 今日陆辞秋就给陆芳华起了个好头! 罗氏觉得陆辞秋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太哇塞了! 这简直就是她的小福星啊!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让陆芳华嫁入高门贵户,甚至都想过让自己的母亲在欢州寻一商户人家,把女儿给嫁了。 虽然商户不好,但总比被陆家摆布,去给陆倾城铺路强。 但如果高门贵户能贵到做仙王府的正妃,那她还找什么商户啊!当然是仙王府好啊! 她的女儿若能凭自己本事嫁到仙王府去,那估计陆萧元能气死。 气死陆萧元,她就高兴!就冲着这一点,她回头也得跟女儿说说,一定要好好努力。 眼瞅着自家媳妇儿两眼放光,陆萧宇做为她的丈夫,哪还能不了解罗氏这会儿在想什么。 但这种想法真是太可怕了,那是什么人物啊?那可是七殿下,仙王啊! 南岳国谪仙第一人,南岳国最难缠第二人。 ……第一人是十一殿下。 哎呀反正不管怎么说,不管是七殿下还是十一殿下,那都是说不得碰不得的人物,他们陆家除非祖宗集体诈尸,否则即使是冒青烟,也不可能跟这二位攀上亲的。 他拽着罗氏,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委婉地表达了出来。 罗氏当时就反驳了他:“怎么就不可能了?二姑娘跟十一殿下不是都快成了么?陆萧宇你能不能有点儿志气和追求?你就算帮不上老娘的忙,你也别拆老娘的台行不行?” 她愤怒地甩开自家男人,又把炽烈的目光投向了陆辞秋,吓得陆辞秋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感觉二婶要吃人! “呵呵。”罗氏也有些尴尬,赶紧解释,“阿秋你别怕,二婶不吃人,二婶就是想好好看看你,你可真是二婶的小福星啊!” 罗氏说着说着就要上手,眼瞅着陆辞秋都要躲不开了,这时,一只手臂从她身后圈了过来,稳稳当当环住她的腰,再将人往后一带,陆辞秋的背就撞进了一个胸膛。 她仰起头,看到的是燕千绝那张千年冰川一样的脸…… 正文 第159章 拿钱砸他 “为何这么晚还在外面?”他沉着脸问她话,问完,还瞅了瞅回春堂,然后轻哼一声,“本王此番回京,早就打算要将这望京城里里外外都整顿一番,回春堂原本也在计划之内。” 陆辞秋“咦”了一声,“你想怎么整顿?” “封了!抓了!罚了!判了!” 简单四个词,把他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的。 陆辞秋干笑两声,“那我就得同你打个商量了,这房契不是已经回到我手中了么,今儿我把你要做的也都做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燕千绝点点头,“你有主意就好。”然后又把人往自己身边揽了揽,“送你回家。” 陆辞秋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搂我这么紧干啥?叫别人看见了不好。我二婶还在这呢!” 燕千绝反问:“本王揽着自己的未婚妻,谁敢有疑议?” 她压低了声音说:“那不是假的嘛!你不用演的太认真。” 他目光不善,“本王乐意。” 陆辞秋被他揽着往宫车那边走,她无奈,只能半转身冲罗氏挥手,“二婶再见啊!我们家里见!”最后的声音淹没在宫车里,陆萧宇觉得都没眼看了。那十一殿下就跟团团子似的,团巴团巴就把陆辞秋给塞到宫车里了。 真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啊! 修染笑嘻嘻地赶着宫车走了,临走还提醒罗氏:“夫人不用替四小姐着急,她可有福呢!” 罗氏一听这话当时就乐了,赶紧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一边说一边还往前追了几步,“这小哥说话可真招人爱听,来,二婶给你赏钱,快拿着。” 说着就塞了一把银票给修染。 修染的宫车都赶出去老远才反应过来,随即一脸震惊地对宫车里的主子说:“属下好像被陆家二夫人用银子给砸了!”再瞅瞅手里的这把银票,好么,上万两。“王妃,你二婶她们娘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这出手也太阔绰了。” 医馆门口,罗氏还沉浸在有可能会当七殿下丈母娘的喜悦当中,连自家男人拉了她两把她都没有反应。 陆萧宇十分无奈,“你要高兴咱也得先回家去,关起门来你爱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叫人瞧了多不好。咱们家到底是姑娘,不好太上赶着。” 罗氏瞅瞅往来人群,头一次觉得望京城实在是有些过于繁华了。怎么都这个时辰了,天都黑了,这些人还不回家,还搁大街上转悠呢?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回春堂几眼,然后跟着陆萧宇上了陆家的马车。 临落帘时还听到外头有人说:“陆家二房夫妻还真是恩爱,二老爷在外头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一句累都没说,见着媳妇脸就乐开了花。” “可不。将来我家闺女要是也能嫁个这样的男人,我管他是不是高官,有没有权势,我都乐意把闺女嫁给他。” 陆萧宇听了有些骄傲,正等着媳妇儿夸自己几句呢,却见媳妇若有所思,压根就没顾得上理会他的辛苦等待。 他有些不甘心,委屈巴巴地问:“媳妇儿,想啥呢?” 罗氏说:“阿秋说她可以接手回春堂,但在重新开张之前,要把现有的这块地方重新修葺一番。这重新修葺得要银子啊!而且数目应该不会小。所以我就在想,这笔银子咱们得替她出了,就冲着她对芳华的照顾,咱们绝对不能在钱上差事儿。” 陆萧宇呵呵地笑起来,“阿秋是个好孩子,给她花点钱我不心疼。但如果你目的太明显就不太好,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不能用不着人家的时候,就跟人家亲娘对着干。等能用着人家了,就又开始拿钱往上砸,这样不好,不好。” “你懂什么!”罗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人不都是这样么!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虽然听起来势利了些,但只要银子砸得狠,谁也不会嫌疼。 再说,我啥时候跟她娘对着干了?你从前见我跟裴卿吵吵,哪次动真格的了?就说裴卿那次小产,陆倾城才多大啊,就知道把她的燕窝给换成桑鹅。要不是我去看裴卿,我都不知道她小月子里竟吃了十多天的桑鹅。那玩意能补身子吗?还不是我巴巴的给她送了几斤血燕,才让她又把自己给养得精精神神的。” 陆萧宇听得直笑,“那次大嫂也说,头回见送血燕有成斤送的,吃得她流了好几次鼻血。” “那是她自己身体不耐受,我可是出于好心。所以如今我帮着阿秋,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用人现交,现拿银子砸,我是原本就对她们好的。” 陆萧宇点点头,“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自然是要多少出多少!哎呀这个不用你管了,反正那回春堂如果注定是阿秋的生意,那就必须得给她修漂漂亮亮的,让回春堂成为这座城里最好的医馆。” 陆萧宇也顺着她的思路琢磨了起来:“你说现在的回春堂是不是还小了点啊?” “那好办,把旁边的铺子买下来打通不就得了。” “旁边的铺子一家是酒楼,一家是首饰铺,在京城也都小有名气,人家经营得好好的,能卖给你么?” “不能卖,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钱给少了!陆萧宇我再告诉你一次,这世上就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办不成就是银子不够,你只要把银子砸够了,鬼都能出来给你推磨。” 陆萧宇呵呵地笑,也不反驳,只点头说:“你说得都对,都对。那回头就把这个事儿给张罗起来吧,明儿我去找边上两家铺子聊一聊。” 罗氏心里极其舒畅,花钱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陆萧宇见媳妇儿过着瘾了,这才提出自己的想法:“咱们还是去一趟右相府吧!我实在放心不下芳华。” 罗氏却不同意,“不去!芳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让她出去闯荡闯荡。” 陆萧宇一脸震惊,“她才十三,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 “十三也不小了,一般人家十三岁的姑娘都该说亲了。咱们家是你哥和你娘一直按着,准备拿这些姑娘去换前程,所以才没有着急说亲。” “你就不怕她一个人在右相府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沈家欺负她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儿?没听说七殿下的贴身随侍跟着呢嘛!”罗氏说到这里又笑了,“七殿下啊!仙王!当家的,你说罗家的银子能不能把仙王府给砸过来?” 陆萧宇一个跟头栽出车厢! 他媳妇儿简直……太可怕了! 正文 第160章 王心微动 燕千绝的宫车行得很慢,而且不只是慢,陆辞秋甚至还觉得有点儿跑偏。 她掀了车帘子往外看,呵,可不跑偏了么,这哪是回左相府的路,这是在城里画圈儿呢! 她问修染:“是你丢了,还是马丢了?” 修染尴尬地笑笑,“是属下有点记不清楚路。王妃放心,再转两圈路就能找到了。” 冬安明显不太适应这一系列事件,紧张地坐在车厢外头,手都在发抖。 在听到修染说还要再转两圈,当时就要哭,她觉得这个车夫可能是要把她家小姐给卖了。 陆辞秋拍拍冬安的肩,无声安慰了一下,然后放下帘子问燕千绝:“有话对我说?” 燕千绝摇头,“没有。” “有事要一起做?” “也没有。” “那你带着我在望京城里兜圈子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几点……不是,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我得回家啊!” 燕千绝冷眼看她,“你也知道时辰不早?那还待在医馆作甚?” 她觉得他管她,比她爹管的还严! “那不是有事情没处理完么,而且中途还遇着个伤患,我顺手救治了一下。虽然救治的过程没有让人围观,但留下来看热闹的人依然觉得我是神医现世,医术超凡。明日他们就会把这件事情传遍大街小巷,然后我借着这股东风再重开回春堂,就更有说服力了。” “你这算什么?一心一意想做生意?” 她想了想,摇头,“也不是想做生意,主要是想有一个正经事做,而不是整天待在家里,把大好的生命都浪费在跟一群男人女人斗智斗勇上。关键还是那些人无勇也无谋,跟他们斗容易把我自己给斗成傻子,所以我得从后宅里走出来。” 她闻闻自己的手指头,手上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也会让她觉得很安全。 行医一直都是她的信念和信仰,只要信仰还在,生活在哪个时空,就没有太大区别。 “我可能受外祖母影响深远,又承了她的衣钵,这一身本事就像座大山一样压着我,若没有个用武之地释放出来,早晚有一天我得被压死。 所以我想重开回春堂,我可以把它换个名字,重新修葺,一切都做成我想要的熟悉的样子。我觉得我在一间医馆里能绽放出来的光芒,一定比在左相府里更加耀眼!” 她抬头看他,“燕千绝,你信不信我?” 燕千绝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就觉得这姑娘此时此刻眼中透出的光彩,几乎让他都不敢直视。他在这种光彩的照耀下,下意识地就点了头,“我信。” 她笑了起来,“你信我就好!” 他却不解,“为何在意本王信与不信?” 她偏头想想,半晌道:“可能是觉得孤军奋战太累吧!所以希望有一个人能同我站在一起。哪怕只是默默地支持,哪怕只是一句信任,我都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人嘛,说到底是群居动物,谁也不希望自己被孤立起来,谁也不希望自己做的事情其他人都不能理解。就像皇上,人人称他为孤家寡人,可是你看,他为何对你这么好?又为何对皇后娘娘那么纵容?不是因为他怕谁,而是他想在一代帝王的人生中,尽可能的寻一丝平常人家的炊烟袅袅,这样才能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活着。” 燕千绝失笑,“你倒是了解他。” 她摇摇头,“我不是了解他,而是很多帝王都是这样想的,书里写过。” 他追问:“什么书?” 她还是摇头,“记不得了,偶然翻阅过,且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一说到很多年前,他就又想到一件事情:“昨晚你说,小时候你被人下过药,很是有几年脑子都不太清楚。如今可有在查是什么人做的?” “在查了。”她说,“且已经有了一个大概思路,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有结果。” 她仰起头,往车厢上靠了靠,“夏至过了,天黑得早了。” 他“嗯”了一声,“所以以后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修染的宫车终于赶到了左相府门口,陆辞秋松了一口气,“这车再不停我就要被晃睡着了,跟你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聊了。燕千绝,以后别把戏做得那么真,搞得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跟你情投意合。行了你回吧!我下车了。” 她掀开帘子,拉着冬安一起下了车。再回头,却见燕千绝也正要下来。 她赶紧制止:“送到这里就行了,不用再送了,快回去吧!” 他却说:“你晚归,陆萧元定有话说,本王正好也想听听他都能说些什么。” 陆辞秋不同意,松开冬安往回走了两步,直到跟他贴得很近了,这才小声说:“别说我们只是假的,即便是真的,我也不愿意过多地把家庭内部矛盾暴露在你的面前。 燕千绝,给我留点颜面吧!我这个家真的不太行,家中许多人也过于不要脸,我不想让你看到如此丑陋的一面。” 因为两人贴得过于近了,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她发间散发出来的独特香气,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再多闻一闻。 “好。”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只点点头,淡淡地说,“好。”但是手却抬起来,在她头上轻抚了两下。 冬安简直没眼看,陆辞秋也觉得有些尴尬,赶紧退后,冲他挥挥手,转身回府了。 修染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跟燕千绝说:“主子要不要翻个墙?王妃不让进,咱们就自己进呗!” 陆家门房:你们随意就好。 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燕千绝肯定是不会翻墙的,而且他相信陆辞秋:“如果连自己家里的事都搞不定,她也就别上外头去开医馆了,平白的叫人欺负。” 他返身回到宫车上,再想了想,又道:“陆家二小姐说你的车赶得过于晃,险些将她晃睡着了。待一会儿本王回府后,你独自赶车在这城里多转个几十圈,做到宫车不晃再回。” 修染再也笑不出来了。 回府后的陆辞秋已经做好了跟陆萧元再打一架的准备,即使她今日特别疲累,但该有的气势却还是要有的。 可是没想到,今晚的陆萧元却一反常态,换了一条全新的路线…… 正文 第161章 姨娘清婉 “阿秋你回来了?听说下晌一直在回春堂忙着,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需要父亲帮忙吗?你放心,虽然那回春堂是云家的人在经营着,但只要你说不好,父亲立即把他们都赶走。至于那间铺子,那本来就是你母亲的东西,你拿回去是应该的。 白天的事是为父想岔了,当初把那铺子给了云氏也是一念之差,现在铺子又回到你手上了,想要怎么经营就都是你说了算。如果缺银子就跟家里说,你放心,为父这次一定帮你把生意给撑起来。” 这是陆萧元的话,是在明月堂里说的。 此时此刻,除了还在右相府的陆芳华以及不知道在何处的云氏以外,陆家所有人都聚集在明月堂里,看样子是在等陆辞秋回来。 陆萧元今晚将姿态降得很低,面带微笑一脸真诚,且他演技极好,若非之前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此刻一定会被他的真诚所打动,认为这是个和善的父亲。 但陆辞秋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陆萧元之所以这样对她,十有八九是为了云氏和陆夕颜的事。 她四下瞅瞅,目光很快就落到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发出“咦”地一声——“五妹妹回来了?怎么还跪着呢?是家里罚你了?” 陆夕颜扭头看向她,仇视的目光掩都掩不住。 偏巧这眼神儿让陆萧元给看见了,当时就吼了过去:“你瞪谁呢?你瞅瞅你像个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偏偏学得刁蛮任性目无长幼。她是你的姐姐,是府中嫡女,你有什么资格排挤她?又有什么资格仇视她?在皇宫里跪了一天还没跪够吗?还想再进去一回?” 陆萧元越说越生气,也真是生陆夕颜的气了,“你们这些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娇养着,指望将来你们一个个都能嫁个好人家,添添娘家的喜气。眼下喜气还没添成,你倒是先在皇后娘娘那里挂上了名号。你这样的姑娘,以后谁还愿意娶回家去?” “我,我是被陆辞秋害的呀!”陆夕颜特别委屈,“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偏偏她专爱把事情往大了闹。眼下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几乎跪废了我的一双腿。回到家里你们还让我跪,再跪下去我的腿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心疼得康姨娘赶紧将人搂住,同时苦求陆萧元:“老爷就放过五小姐吧!她还小,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啊!我这就让她给二小姐磕头,这就赔罪。” 说完赶紧拉扯陆夕颜,“赶紧给你二姐姐赔罪,你到底是她的亲妹妹,只要真心认错并且悔改,她是不会与你计较的。快认错啊!” 陆夕颜气疯了,用力一推康姨娘:“我认什么错?我哪有错?是父亲不待见陆辞秋,是父亲宠妾灭妻给我们做了表率,我不过是有样学样,凭什么那些事别人做得我就做不得? 你们都说二小姐不好,都讨厌她,我天天听年年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听得这些话都在心里扎了根儿了,我还怎么同她亲近?我看见她就烦,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烦! 我就是想要让她死,我如果把她弄死,父亲就会重视我,嫡母和大姐姐也会喜欢我。 只要嫡母喜欢我就行,以后就能给我指个好人家,我这一辈子图什么啊?不就图能嫁个好人家吗?所以我才指望嫡母,不然就靠着你这个妾,我能有什么出息?” 陆夕颜像疯了似的一顿乱骂,骂完了陆萧元骂康氏,骂完了康氏又去骂陆辞秋。 可还不等她对陆辞秋口出恶言呢,陆萧元先动了手。 只见他抬起一脚,“砰”地一下踹到了陆夕颜身上,一下就把陆夕颜踹出去老远。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陆萧元大怒,“把她给我弄走,弄回她自己屋里关着,不许出来!”他真是气坏了,今晚好不容易拉下脸来示好陆辞秋,怎的偏生陆夕颜跟着捣乱? 之前还跪得好好的,一看陆辞秋回来了怎么就控制不住火气呢? 那他之前说的好话岂不是白说了吗? 老夫人也让陆夕颜气够呛,一边让常嬷嬷给她顺着背,一边对康姨娘说:“以前我就说把庶女都送到嫡母跟前去养,偏生你们几个合起伙来反对。好,老身念你们十月怀胎不易,不抢你们的孩子。可是你看看你把你的孩子教成了什么样?她哪里还像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活脱脱就是个市井泼妇!康可心,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是不是随了你?” 康氏让老夫人给骂得脸色也难看起来,可是对于老夫人问她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是绝口不提。 这时,忽然有个声音怯生生地响了起来,说道:“好像听说可心妹妹是唱曲出身,当年老爷去茶馆喝茶,妹妹唱了一出小离家,老爷觉得妹妹楚楚可怜,这才纳回府里。” “苏清婉你给我闭嘴!快快闭嘴!”康姨娘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没有,我没有在茶馆唱曲,你不要胡说!苏清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裴卿跟前的洗脚丫头,趁着裴卿不方便爬上了主子的榻,你这种贱人还敢说我是唱曲的?” 陆辞秋十分庆幸刚刚没让燕千绝进来! 因为原主脑子不好使,所以她穿越来之后,关于原主的许多记忆都是不清不楚的,若非有人提点,很多事情根本都想不起来。 就比如说苏姨娘的身世。 这个小妾在陆家存在感极低,低到她都来了这么些日子了,似乎就与其说过一两句话。 可眼下康姨娘的话却让她的一部分记忆开始复苏,比如说姨娘苏清婉的确是裴卿身边的洗脚丫头,但不是从北地带来的,而是到了陆家之后分配到裴卿身边的。 再比如说,苏姨娘并不是自己爬上了陆萧元的榻,而是陆萧元为了羞辱裴卿,故意宠了她身边最下等的洗脚丫头。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是原主亲眼所见的,而是后来听李嬷嬷说的。 很是有那么几年,李嬷嬷因为苏清婉一跃而上,从一个洗脚丫头变成姨娘,从此骑到她头上成了主子,非常的气愤,念念叨叨讲了许多年苏姨娘的不好。 但是裴卿却完全不为所动,既没有因为陆萧元的举动而憎恨苏清婉,也没有因为李嬷嬷的念叨去排挤苏清婉。 她反倒觉得苏清婉是个可怜人,因为她深知成为陆萧元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 第162章 父亲受苦 陆辞秋看到苏姨娘眼圈儿红了,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退缩,而是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坐得直了些,又说了句:“洗脚丫头也比唱曲的干净。” 康姨娘瞬间就被激怒了,冲上去就要跟苏姨娘拼命。 三小姐陆惜玉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娘被打,赶紧上前拦住,却挨了康姨娘好几个耳光。 老夫人气得险些没背过气去,直呼:“你们是要让这个家散了啊!作孽啊!陆家怎么纳了你们这些个玩意!萧元,萧元你快把康可心给我拉开,你看看她像个什么样子!” 常嬷嬷也在边上帮腔:“是啊老爷,这闹得可太难看了,快把康姨娘拉开吧!老爷啊!您当初可没说她是茶馆唱曲的,只说是个外乡来的可怜人,这怎么……怎么……唉!咱们这是左相府,可丢不起这个人啊!” “你这老货,你也把嘴给我闭上!”康姨娘几乎疯了,转过身冲着常嬷嬷又打了过去。 老夫人直接吓傻,幸好二夫人罗氏及时冲上前,将她紧紧护住。 大小姐陆倾城一边抹眼泪一边劝架,二老爷陆萧宇则一脸不耐烦地说他哥哥:“早跟你说过女人很麻烦,有一个妻子就够了,作死呢纳这么多小妾?你看看,报应来了吧!” 陆萧元却已经顾不上理会旁的,只管继续求陆辞秋:“阿秋你别管她们,随她们怎么闹也翻不了天。你累不累?快坐下歇歇,饿了吧?大厨房怎么还不备好晚膳呢?” 陆辞秋十分好奇,“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能让父亲你在我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陆萧元苦着一张脸说:“你母亲……不是,是大夫人,大夫人她被官府的人给带到大牢里去了。本来是跟你五妹妹一起在永福宫跪着的,可等到晚上放出宫时,却只有你五妹妹一人回了家,大夫人直接被官差带走了。 阿秋,眼下天色晚了,知道的人还不多,咱们得趁着这个时候赶紧把人给弄出来。要是拖到明日,知道的人多了,左相府的颜面可实在是没地方放了。” 陆辞秋都听笑了,“被官府带走了啊?那就是犯罪了!犯罪的人自然要接受律法的处罚,父亲居然想着让我去捞人,这是知法犯法啊!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小姑娘,我拿什么捞人? 倒是父亲你,可是当朝左相啊!在这望京城里,官大一品都能压死人,你这正一品大员可压着望京府尹好几头呢,你怕什么?” 陆萧元气得直咬后槽牙,但面上却还是得笑着,“阿秋你不知道,望京府尹一向与为父不睦,他又跟十一殿下和七殿下走得亲近,所以为父去求非但没用,反而还会激怒了他。 倒是你,借着你跟十一殿下这层关系,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放人的。何且…… 阿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云氏她之所以被送到牢里,不都是你做的手脚么!” 康姨娘那头已经打累了,正坐在地上哭。 罗氏听到陆萧元这句话,当时就道:“什么叫做手脚啊?大哥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阿秋她可是光明正大把人送进大牢里的。你那夫人开着个回春堂,都干了些什么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他们卖假药都卖到江家头上了,江家老夫人因此耽误了病情,你知道这是什么罪? 那可是江家啊!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啊!她是多大的胆子竟敢做这样的事,这不是把我们陆家往火坑里推吗?” 罗氏的话陆辞秋表示很赞同,她看向坐在地上哭的康姨娘,往前走了两步,低着头说:“你先不要哭了,我同你说几句话。” 康姨娘不理她。 陆辞秋对这些人一向没耐心,见人还在哭,立即大喝道:“闭嘴!” 这一嗓子别说康姨娘惊着了,就连老夫人都被她吓一哆嗦。 好在康姨娘闭嘴了,陆辞秋这才又道:“听着,你今日该庆幸我没有连锅端,没把你的女儿跟云氏一起送进大牢。我认为,当务之急你该做的,是带着你的女儿一起远离云氏,而不是再把云氏当做救命稻草紧紧抓在手里。 刚刚二夫人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云氏招惹的是江家,江家是个什么存在你心里肯定清楚,我也不想多说。康氏,你回去好好想想,是想跟云氏共沉沦,还是见好就收,及时止损。” 康氏听着她这些话,倒是往心里去了,就没再吱声。 陆倾城这时却道:“二妹妹真的不能高抬贵手吗?父亲都那样求你了,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他吗?二妹妹,我们的父亲是当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何时看过他这样低声下气? 他已经放下自己全部的尊严来求你了,你都不能应了他吗?” 陆辞秋学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声道:“大姐姐的外祖家真的不能高抬贵手吗?父亲都这样委屈了,你们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他吗?大姐姐,我们的父亲是当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何时看过他这样低声下气?为何云家要做这样的事情来害他呢?他多可怜啊!” 说完,还冲着陆萧元道:“父亲真是受苦了。” “你……”陆倾城瞪向陆辞秋,眼中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偏偏陆辞秋还在说:“从前的裴家,只会给陆家带来荣耀,可如今的云家,却一次次的扫陆家的脸面。眼下竟还摊上官司了,陆家这几十年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啊!” 一番话,竟说得陆萧元也禁不住地合计起来。 是啊!裴家在时,陆家只跟着享受荣耀。 可一换了云家,这不好的事情怎么一桩接一桩地发生呢? 老夫人是最先被说动之人,只听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对陆萧元说:“你好好想想阿秋的话,老身觉得很是有几分道理。今日的事咱们都听说了,就算阿秋没去,人家江家的小姐也找上了回春堂的门。那可是江家啊!连皇上到了江家都得矮上三分,云家人招摇撞骗居然骗到了江家头上,这个罪就算没有阿秋,它也是成立的! 所以今日的事跟阿秋没有半点关系,全是云家人咎由自取。 至于云华裳,你也不用觉得她有多委屈,若非没有她的授意,云家人胆子也不至于大到那个份儿上。” 二老爷陆萧宇这时也开了口说:“贪财之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哥忘了上次那幅古画了?如果不是云家贪财又高价卖给了我,那东西可就要落到皇上手里了。 你可千万别以为到那时皇上只会生宸妃的气,宸妃跟陆家是一体的,皇上记了她的仇,就得记陆家的仇,但却怎么也记不到云家头上。” 陆萧元的心底,渐渐的起了些不一样的波澜…… 正文 第163章 家里没钱 “如果回春堂手脚不干净,以次充好或卖假药,那他们应该很赚钱才是。”陆萧元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这几年下来,回春堂却一直都是亏的。” 陆辞秋轻轻地笑了一下,话音又扬了起来。 说出来的话听在陆倾城耳朵里,就好像是在给云氏送葬。 她说:“回春堂有两本账,一本是赚的,一本是亏的。赚的那本是真账,亏的那本是假账。想必这些年父亲看到的都是假的那本吧?所以才说回春堂一直都是亏的。 其实父亲说得没错,常年以次充好,常年售假,肯定是能赚很多钱的。 回春堂开在望京城最热闹的梧桐大街上,又背靠左相府,这几年早就混成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医馆,否则也不会吸引了江家都去采买药材。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赚钱呢! 可是回春堂赚的钱,父亲花着了吗?” 陆辞秋一语点醒了陆萧元! 是啊!回春堂的钱他没花着啊!当初明明说好了,从裴卿手里把铺子转给云华裳,由云华裳拿去经营,赚的银子其中八成都要归给左相府。 可这些年除了前几个月云华裳拿了银子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春堂的银子入过账。 一问就说是亏了,再问就说是入不敷出,甚至有两次还从公中拿了银子,去填回春堂。 他一直以为云华裳不会骗他,直到今日才知道,云华裳竟一直都在骗他。 眼瞅着陆萧元神色不对,陆倾城开始慌了,她小心地走到陆萧元身边,试探地问了句:“父亲,母亲应该不会骗您的吧?” 她用的不是肯定语气,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她得让陆萧元知道,无论何时,她都是跟陆萧元站在一起的,而不是云氏。 眼下云氏下了大牢,即便是安然无恙地出来,名声也毁了。 一个下过大牢的女人,所有人都会觉得晦气。 而她做为晦气女人的女儿,也不会再有人家愿意娶她进门。 什么母仪天下,想都没想了。 何况云氏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出牢房,左相府的大夫人,若非有确凿的证据,望京府尹不会动这个手。再加上江家还会从中作梗,把回春堂的罪死死咬住。 回春堂完了,云氏就完了,因为她知道,回春堂所作所为,的确是云氏授意的。 陆倾城必须得给自己留退路,哪怕云氏真的完了,只要陆萧元不放弃她,她就还有机会。 此时的陆萧元也向她看过来,面对她的问话,陆萧元竟是反问了句:“她有没有欺骗本相,你不知道?” 陆倾城立即发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请父亲相信我!但凡我知道这些事,我一定会告诉父亲的呀!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我的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我怎么可能欺骗父亲。” 陆萧元觉得她话里有话。 因为她是他的亲生女儿,有着血缘关系,所以她不会骗他。 但是云氏跟他之间却没有这层关系,所以欺骗是有可能存在的。 陆辞秋此时已经走到老夫人身边,轻轻顺着老夫人的背,“我母亲在世时,手里的铺子经营所得,全部都用来补贴家用了。后来家里钱越用越多,她开始一次次变卖产业。回春堂那间铺子是她手里最后值钱的东西,给了云华裳之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本以为云华裳得了铺子至少能顾着家里,谁成想,她竟把回春堂赚来的钱,源源不断地送回了江南云家。供着她的父亲去纳一房又一房的小妾,越纳年纪越小。 还有云家这些年做起来的那些生意,只怕花的都是我们陆家的钱。 父亲不如仔细想想,云华裳嫁到陆家之后,给陆家带来过什么好处? 再仔细想想,这些年陆家都给过云家什么。” 有些账就怕算,这么一算就越算越亏。算到最后陆萧元竟觉得自己是被云氏给算计了,她嫁给自己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给云家带来莫大的好处。 这么多年之所以对他温柔相待,也不是真的对他用心,而是对他的权势用心。 陆倾城把陆萧元这些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看到最后她就明白,云氏这房,在陆萧元心里头已经塌了,再也扶不起来了。 她心里轻叹了一声,开始为自己做最后的挣扎:“二妹妹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陆辞秋耸耸肩,“人都关进大牢了,证据什么的,一审不就有了。” 陆倾城愈发的绝望:“如果母亲真是这样的人,我会觉得很羞愧。虽然这些事情我全然不知,但如今都被揭穿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可替她辩解的。只希望父亲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倾城愿意替母亲赎罪,今后什么都听父亲的,尽自己全力,为我们这个家族争取荣耀。” 她是在提醒陆萧元不要放弃她,而陆萧元原本也没打算放弃她——“倾城你放心,你是你,云华裳是云华裳,父亲知道你是无辜的。” 陆倾城松了口气,又抹起眼泪来。 老夫人问了一句:“萧元,你打算怎么办?” 陆萧元说:“就让望京府审吧!审出什么算什么!我陆家眼下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挽回自己的尊严,替回春堂去赎罪。” 罗氏听到这里就插了一句:“大哥准备怎么赎罪啊?我们已经答应了京中百姓,明日一早让他们带着剩余的药材来回春堂退钱。另外对于次品药材和假药给病人造成的伤害,也得一并赔偿。这用到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哥既然有心,不如就把银子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们一起去回春堂还钱道歉吧!如此才能体现出诚意。” 陆萧元听得直皱眉,“全部退钱和赔偿?那得需要多少银子?” 罗氏算了一会儿,说:“少说也得几百万两。” 陆萧元点点头,“行,这笔银子从公中出。” 罗氏都听笑了,“从公中出?我的天,大哥你当真不知道咱们家公账上还剩下多少钱?” 陆萧元冷哼一声,“我堂堂左相,家里总不至于连几百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陆辞秋也笑了,“那就请父亲记住你说的这句话。”说完,转头吩咐冬安,“去把账房给我叫来,让他带着府里的账册。” 冬安一路小跑就去了,再回来时,身后就跟了陆家的账房先生,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 那人进了明月堂后,先给老夫人问安,再给陆萧元问安,然后就打开账册开始念起来陆府的盈亏。 陆萧元没心思听那些细节,他只注意听了最后一句:“目前公账上最多能支出的银子,只有不到五万两。” 正文 第164章 杀了主母 陆萧元当时就急了:“这么少?” 账房先生无奈地说:“就这么少。” 陆萧元彻底听傻了,别说没钱管回春堂的赔偿,他现在觉得自己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万一哪天有点什么急事用钱,他要上哪里去搞钱? 明月堂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的,甚至人们都想不起来是谁最先走的。 总之就在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走了。 陆萧元直到走到自己的书房才想起来,刚刚都没顾得上提一提右相的事。 陆辞秋居然能用雷霆手段将右相赶出京城,那十一殿下怎的如此帮她? 玉芙院儿。 陆倾城才一回屋就叫司琴立即把门关上,有些事情她需要仔细想想,然后尽快做出决定。 司琴今日全程都在,自然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她是陆倾城的丫鬟,虽说是云氏亲手挑出来送到陆倾城身边的,但是司琴却清楚,云氏能做的,也只是将她送到陆倾城身边。 至于今后过成什么样,全看陆倾城肯施舍给她多少。 司琴觉得,她有必要给陆倾城出出主意。 于是她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同陆倾城说话,“奴婢知道小姐在为何事烦心。对于这件事情,奴婢心里也有个盘算,不妨说与小姐听听?” 陆倾城正愁没个主意,眼下听司琴说了,便点点头,“说来听听。” 司琴点点头,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小姐您是要成大事者,可千万不能被人拖累,即使那个人是大夫人也不可以。如今二小姐在府里闹腾,这一出又一出的事全都是她挑起来的,可小姐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这样闹腾?” 陆倾城顺着她的话问:“为何?” 司琴说:“因为她母亲的死!那笔账她算到了大夫人头上,因为当初是大夫人撺掇着裴夫人去北地的,也是大夫人故意将裴家人全死了的消息告诉给裴卿的。 至于小姐您,其实您跟她并没有太多过节,无外乎就是家里小姑娘之间争风吃醋,谁抢了谁的风头这点小事,不至于恨到非整死谁的地步。 所以二小姐现在是跟大夫人杠上了,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让大夫人死!” 陆倾城心一哆嗦,要云氏死,这个她当然知道。她有的时候甚至在想,不如让陆辞秋整死云氏得了,这样她就能落个清静。 以后只要乖乖地做她的陆家大小姐,一切自有父亲替她谋划。 云氏这个母亲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靠不住的。 姨娘出身,娘家又不在京城,目光短浅,能力根本配不上她的野心。 有这样的母亲和外祖一家,只会拖她的后腿,想要沾光是不可能的。 云氏根本就不适合陪她走完这样的一段路,这一点陆倾城清清楚楚,但是她却不能说。 这种话绝对不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因为那是她的生母,而她,是人人称赞的陆家大小姐,拥有着最动人的面容,和最慈悲的心肠。 但是眼下,司琴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虽不用在司琴跟前再装慈悲,却也不想表现出杀母之心。她警告司琴,“你说我不可以受母亲拖累,可她是我的母亲,我总不能……总不能下死手!” “小姐!”司琴跪下来,“如果有一天大夫人真的挡了您的路,下死手又何妨?只要您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将来风风光光的给大夫人修坟诰封,谁又能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当然,奴婢明白,小姐您是慈悲心性,大夫人也没到非放弃不可的地步,我们暂时还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当务之急是得把大夫人给救出来,至于救出来以后要如何,那就是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了。” 陆倾城深吸了一口气,“救出来,是啊,得救她出来,就算是死,也不能以这个理由,死在牢里。那我可就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只要回春堂的掌柜咬死了这件事情是他一人所为,跟咱们夫人没关系,夫人就可以从这件事情中脱身。”司琴又给陆倾城提供了思路,“那掌柜的家人可还在京里呢!” 陆倾城“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去传丹画!” 丹画是陆倾城身边琴棋书画四名近侍之一,但与其他三人不同的是,丹画会武功。 这是陆萧元给她挑选的女卫,负责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陆倾城平日里并不轻易让丹画做事,因为她怕有些话会传到陆萧元耳朵里。 但此番却是不用不行了,司琴说得对,云家那个掌柜必须闭嘴! …… 飞雪院这头,陆辞秋靠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下一下地晃着。 霜华给她端了茶她也不喝,只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陆荣轩从外头跑进来,她脸上才带了些笑意,坐直了身子去拉小孩儿的手。 “胖点儿了。”她又捏了两下,“嗯,确实是胖点儿了。” 陆荣轩笑嘻嘻地说:“柳絮姐姐在秋水院儿垒了个灶台出来,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现在大厨房那边只管送食材过来,柳絮姐姐负责烧熟。” 陆辞秋看看跟在后头的柳絮,冲着她笑笑,“还有这手艺啊!” 柳絮说:“以前在北地时学的。” 陆辞秋惊讶,“在北地时你才多大?我十岁从北地回来,你……” “小姐十岁,奴婢都十六了,奴婢大小姐六岁呢!” “哦。”陆辞秋恍然,“是啊,你大我六岁呢,今年都二十了,可不是会烧菜了么。” 柳絮抚了抚陆荣轩,“小少爷明日就要去学堂了,奴婢觉得他之前太瘦了,体格也不好,万一在学堂上累了昏了就糟了。所以这几日一直在帮小少爷加餐,咱们自己烧的菜,也比大厨房端过来要好。这些日子百兰院儿还送了羊奶和杏仁儿,奴婢睡前都给小少爷热了喝。” 陆辞秋点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柳絮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声音就扬大了几分:“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你们北地过来的人可靠呢!比起陆家这边的,我是打从心底里相信北地的人,相信你和李嬷嬷。” 她一提到李嬷嬷,就见柳絮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地叫了声:“小姐。” 陆辞秋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天的事我仔细想过,不怪李嬷嬷,换位思考下,如果我是你们,发现小姐不见了,一夜都没回来,第一个念头肯定也是小姐被坏人给绑了。 李嬷嬷也是因为担心我,这才急着去百兰院儿报了信儿,咱们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正走过来的李嬷嬷听到她这些话,顿时心头一喜…… 正文 第165章 她的秘密 李嬷嬷一直在等云氏回来,她想把白天看到的裴卿那封信告诉云氏。 这么些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也一直以为裴卿是非常信任她的。 毕竟裴卿一直也没有把她换掉,还让她贴身侍候。 可实际上,裴卿什么都知道,现在又告诉给陆辞秋,那么她这次回到陆府,可能就没办法继续完成云氏交待下来的任务了。 她想跑,但不知道云氏能不能让她跑,因为云氏知道她的一个秘密,是个大秘密,关乎生死。所以当年她才能被云氏威胁着,背叛了裴卿。 李嬷嬷想着当年事,直到现在依然后怕。 她有一个私生女,十六岁时偷偷生下的,生完就送了人,自己则应征到裴家当差。 在裴家做事做到三十五岁,跟着裴卿出嫁,来到了望京城。 那次是她的女儿到陆府来找她,她也没想到二十多年前送人的孩子,居然还能找上门来。 也就是那一次,被云氏撞见了。 其实如果只是有个私生女找上门,本也没什么,以裴卿对她的信任,云氏一个姨娘根本就威胁不到她。 可是偏偏,她的女儿是她跟一个怀北人生下的。 两人谈话的过程中数次提到怀北,全都被云氏听了去。 怀北是敌国,裴家跟怀北打了几十年,为此一直驻守在北地,几代人都出生在那里。 她做为裴家的仆人,却跟怀北人生了一个孩子,云氏说她是怀北奸细,要带她去报官。 还说这种罪就是杀头灭族,别说是她,她的女儿女婿,还有女儿的孩子全都得死。 她害怕了,她不想死,也不想让女儿一家跟着一起死。 于是向云氏表示屈服,认了云氏为主,从此心甘情愿为云氏服务,将裴卿这边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给云氏。 这也是过去那么多年,为何云氏有许多事情都想在了裴卿的前头,为何云氏能规避许多错误的原因。 李嬷嬷原本以为自己完了,云氏下了大牢,自己在陆辞秋手里绝对没有活路。 却没想到眼下竟听到陆辞秋这样说话,这让她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救。 于是她走上前,一把泪抹了出来,直接就给陆辞秋跪下了。 “小姐,您还愿意相信老奴?您不怪老奴了吗?” 陆辞秋赶紧往前伸了伸手,虚扶了李嬷嬷一把。但见其仍不愿起身,便也不强求,只叹了一声同她说:“你是跟着我母亲从北地陪嫁过来的嬷嬷,当年应该还叫姑姑呢吧?一晃二十年了,姑姑都熬成了老太婆。嬷嬷把大半生都奉献给了裴家,奉献给了我母亲,我若说不信你,岂不是太叫人心寒了? 昨夜我走得急,没有同你们说,本就是我欠考虑。嬷嬷心急我的安危,这才去老夫人跟前禀报,这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不会怪罪嬷嬷的。” 李嬷嬷哭得更凶了,还抓着陆辞秋的手,不停地念叨着:“小姐念旧情,真是跟裴家人一样的性子。老奴如今能继续陪在小姐身边,也是老天有眼眷顾老奴。请小姐放心,老奴一颗心都系在小姐和小少爷身上,绝对不会生出二心的。” 说完还看了一眼柳絮,苦口婆心地说:“柳絮丫头,咱们都是从北地来到京城的,可要护好小姐和小少爷啊!千万不能让他们被这府里的人欺负了去。” 柳絮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也像是在怀疑着什么。 李嬷嬷心虚,不愿再与她对视,只关切地问陆辞秋:“小姐累了吧?要不早点睡吧!” 陆辞秋却摇摇头说:“我睡不着。回府时,家里人都在明月堂等我,父亲一见了我就苦苦哀求,想让我帮忙把大夫人从牢里救出来。 实话实说,我与云氏有大仇,因为我知道是她把裴家被敌国灭了满门的事情,故意透露给我母亲,我母亲这才离开京城去往北地。 所以我不可能救云华裳。 但今日父亲这般哀求我,也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样子。 父亲他是当朝左相,在我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很严厉的,除了大哥哥和大姐姐,对我们这些子女都很少会给个笑脸。 但是今天,他放低姿态来求我,求得那么诚恳,实在让我心酸。 所以我就在想,到底要不要帮他呢?如果要帮,应该怎么帮?” 李嬷嬷听愣了,老爷求二小姐了?低声下气求的? 或许是吧!好像刚刚听到冬安也提了一两句。 那么眼下二小姐是要把云氏救出来吗? 李嬷嬷其实是愿意让云氏回来的,因为她害怕云氏在过堂审问时乱说话。 她不在意回春堂不回春堂,也不在意这座左相府里谁是大夫人。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活,只在意自己的秘密会不会被揭穿出来。 万一云氏破罐子破摔,自己好不了也不想让别人好,再把她的事情给说了,那她不就完了?这些年的奸细和叛徒不也白当了! 李嬷嬷试探地问陆辞秋:“二小姐打算怎么办?” 陆辞秋说:“我想一个办法,争取能让云氏清白脱身吧!毕竟在这个家里,我们都是靠父亲过活的,我也不能事事处处都跟父亲过意不去,那样对我也没好处。” “那小姐想到办法了吗?” 陆辞秋点点头,“想到了。只要回春堂的掌柜能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说回春堂的那些事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大夫人根本不知道。如此,大夫人就能脱身。” 李嬷嬷眼一亮,对啊!只要掌柜认罪,大夫人就没事了。 “可是,如何才能让那掌柜的咬死了事情是他一个人做的?” 陆辞秋问冬安:“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吗?” 冬安点点头,“下晌那会儿去官府时,就已经打听过了。回春堂的胖掌柜在一年前就把自己家从江南搬到了望京城,一妻两妾三子如今全都住在望京城里。” 陆辞秋告诉李嬷嬷:“你听,他的家人都在,所以想要让他闭嘴,再简单不过了。只是这件事情一定得有个人去跟他说,而且得立即就去。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堂审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去!”李嬷嬷急了,“这事儿老奴去办。请二小姐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办好。” “嬷嬷知道怎么能进到大牢里吗?” “知道,使银子就行。”李嬷嬷对此很有信心,“官差也是爱银子的,只要咱们多给些银子,不怕他们不放老奴进去。” 她想的是,除了能见到那个掌柜,还能见到云氏。 她一定得告诉云氏,平安脱身才是要紧,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 她不能让云氏过堂审,不能让云氏在官府多说话…… 正文 第166章 有两条路 李嬷嬷是过了子时才出府的,临走前陆辞秋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用来打点官差。 柳絮哄睡了陆荣轩之后就一直留在飞雪院,直到李嬷嬷带着银子走了,这才一脸无奈地跟陆辞秋说:“小姐不该信她的,大夫人还在时就曾说过,李嬷嬷此人跟在北地时不一样了。 白天她闹的那一出,分明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坏小姐名声。小姐为何还要信她?” 陆辞秋拍拍柳絮,“小姐不是信她,小姐只是单纯的想要利用她。好好看家,小姐我要出去一趟。” 陆辞秋走了,翻墙走的。 柳絮惊讶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小姐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让李嬷嬷去看云氏?” 霜华点点头,“咱们小姐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柳絮姐姐尽管放心,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然而,陆辞秋此时此刻就觉得自己特别吃亏。 为什么? 因为她这一天从早到晚都没闲着,被陆家这些破事儿给支得提溜转。 这会儿都过了子时了,她都困了,却还得出门去为陆家的事情奔波。 她上辈子是不是欠陆家的? 陆辞秋很烦躁,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得慌。 于是一边跟着李嬷嬷一边念叨等回来之后定要再打陆萧元一顿,否则难泄她心头之愤。 终于,府衙到了,她眼瞅着李嬷嬷只用了二十两银子就买通了官差,进了大牢。 剩下的三十两银子全都自己揣兜里了。 她很不高兴,想着如果李嬷嬷能再多给一些,会不会直接就能把人给救走了? 改天得找莫府尹说道说道,这可不行啊! 李嬷嬷从后门进入,陆辞秋翻墙进入,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 牢房里的味道不太好,李嬷嬷经过时,有没睡的人看见了,就会叫两声冤,希望能有人把他给放了。 可是看守牢房的官差说:“叫什么叫?哪一个被抓进来的人,都不是无辜的。再说你们又不是死犯,只要好好伏法认罪,关到了日子就放出去了。” 叫唤的声音立即止住了,那官差又对李嬷嬷说:“你要快一点,最多一盏茶的工夫。” 李嬷嬷连连点头,然后目送官差离开,这才快步往里走,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才看到关着云氏那间牢房。 男犯在外,女犯在里,这是望京府衙牢房的分布。 云氏看起来很惨,头发也乱了,衣裳也脏了,这会儿正在地上坐着,时不时地说一句:“我是左相府的大夫人,你们这样对我,我家老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嬷嬷轻轻叫了声:“大夫人,我来看你了。” 她一愣,随即扭过头来,一见是李嬷嬷,赶紧就要往这边奔。 可她的腿跟陆夕颜一样,在永福宫跪了一天,膝盖都伤了,这一起没起好,直接就趴到了地上。 牢房地面湿乎乎的很恶心,云氏干呕了两下,终于还是爬了起来,一点点走向李嬷嬷,然后抓着铁栏杆问她:“你怎么来了?是陆辞秋让你来的?” 李嬷嬷点点头,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低说:“好像是老爷今日放下脸面去求她了,她有所触动,这才让老奴过来做些打算。” 云氏没听懂,“她要做何打算?” 李嬷嬷将陆辞秋的意思说了一遍,云氏听得直皱眉,“陆辞秋她当真能这样为我着想?” “应该是真的,因为她说了,她要在这个家里活下去,还得靠她父亲,她不能总跟父亲过意不去,那样对她不好。” 云氏点点头,盯着李嬷嬷看了一会儿,然后道:“那你就去找他说吧!告诉他,这种事不会死人,最多就是关几年,或是罚一大笔银子。只要他能咬死了这事是他一人所为,我会出了这笔银子把他给赎出来,而且还会再给他一笔钱,让他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但如果他不肯认这个罪,那他就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家人。” 她说完这些话,又把眼睛眯了起来,琢磨起李嬷嬷。 半晌道:“还有你,也别给我动什么歪心思,不要以为我倒了台,你就会没事。 听着,但凡我过不了这个坎儿,明日在公堂上,我就会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我会告诉望京府尹你有一个孩子,我还会告诉他,那个孩子是你跟一个怀北人生的。 我还会告诉陆辞秋,说十几年前是你给她下了药,才让她那些年脑子一直都不好使。” 云氏絮絮叨叨说着这些事,李嬷嬷吓得直打哆嗦。 此时此刻她真是万分感激陆辞秋,要不是陆辞秋想出了主意把她派来,明日云氏一上公堂,她就完了! 还有,裴卿那封信她绝对不能跟云氏说,因为那样会让云氏觉得她已经是一枚废子,身份都被揭穿了,就再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到时候她很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把那件事情给说出来。 那样她依然会完蛋。 李嬷嬷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再也没有说,就在云氏的念叨中去跟那个胖掌柜谈判——“给你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活路,你怎么选?” 一盏茶时辰过后,官差进来了,李嬷嬷咬着牙又给了十两银子,官差才延长了时间。 陆辞秋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回想着刚刚云氏的话,她总算知道为何从裴家出来的仆人,一到了望京城居然另投他主。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怀北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现在应该也是个老头了吧?他跟李嬷嬷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切,跟裴家布防图的丢失,有没有关系呢? 还有给原主下药的事,果然是这李嬷嬷做的。 可惜当初的裴卿还十分信任她,根本也没有怀疑过。 李嬷嬷已经把那胖掌柜给说动了,官差也又来催李嬷嬷赶紧离开。 李嬷嬷跟着官差走了,陆辞秋觉得这地方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正准备悄悄离开。 却在这时,只见一名黑衣人随着官差打开的牢门轻手轻脚地溜了进来,就站在李嬷嬷方才站着的位置,跟那胖掌柜说:“给你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活路,你怎么选?” 正文 第167章 脂粉男人 陆辞秋差点儿没听笑了! 胖掌柜也超级无语! 这特么的,今晚来的两波人,开场白居然一模一样,这叫什么事儿啊? 来人是名女子,陆辞秋站在其后,看不到女子长什么样,但却听那胖掌柜惊讶地说了句:“你是大小姐的丫鬟?” 陆辞秋生出几分好奇,小心挪动位置之后方才看清楚那女子长相。 她没见过,但原主见过,的确是陆倾城身边的丫鬟,名叫丹画。 丹画来找胖掌柜,说的话跟李嬷嬷差不多,都是让胖掌柜咬死事情是他一人所为,跟云氏没有关系。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陆辞秋觉得没什么意思,悄悄退出牢房。 来这一趟是有收获的,不但知道了当年给原主下药的事是李嬷嬷做的,还知道了李嬷嬷曾给怀北人生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如今应该跟陆萧元差不多年纪了,既然曾经找上过陆府,就说明那个女人知道李嬷嬷在陆家做事。 且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单说她既然能找上门来,就说明她并没有放弃对母亲的依赖,或者说,并没有打算放过母亲忘记那件事情好好地活着。 陆辞秋不知道这件事跟北地布防图丢失有没有关系,但总归是牵扯到北地的一条线索。 她可以利用李嬷嬷牵出更多的事情,或许那些事情跟北地这场惨烈的战役没有关系,也或许有一定的牵连。 总之,李嬷嬷这个人,还得留着。 该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陆辞秋准备撤退。 却在翻墙落地时,直接落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卧槽什么人?” 陆辞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调出几枚银针夹在指缝里,直接伸到了那个人的脖子底下。 紧接着,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道。 还挺好闻。 但是再好闻也不对啊! 这人是个男的啊! 她试探地问了句:“宫里的公公?” 那男人挑眉! 你特么才是公公。 见其不说话,还有点生气,陆辞秋一副恍然的模样,然后就改了思路:“哦,烟花巷的小倌儿!” 还是肯定语气。 男人似乎还能感觉出她瞬间变好的心情。 这是几个意思? 合着这是在哪儿受了气,这会儿拿他寻开心呢? 他憋了一肚子火,最后憋出一句:“滚!” 陆辞秋冷哼一声,“让我滚?你知不知道我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瞅了瞅,哦,衙门啊! 所以她的意思是,要杀了他灭口? 他低头瞅瞅喉咙处抵着的四枚银针,再瞅瞅面前这个怎么瞅都像是有点犯困的姑娘,脑子里琢磨了开——这姑娘是谁呢? 好像有点眼熟啊! “你是什么人?”二人同时开口,异口同声。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你先说!”然后还一脸嫌弃地蹭蹭鼻子,“一个大男人,整了一身脂粉香,你要不是太监或是小倌儿,都对不起这上好的香料。” 他都听笑了,“你还知道这香料是上好的?那你嫌弃个屁?” “上好的怎么了?上好的我闻着也不舒服。赶紧的别废话,说你是谁,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出来转悠什么?” 男人就想说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出来翻墙才更奇怪吧! 但他似乎说不过她。 于是只好认命,“本……我睡不着,出来转转。” “出来转转就转到衙门边上了?” “难道我出来转还得特地挑个地方吗?” “不挑地方也不应该往衙门这地方转!快说你到底是谁,不说我一针扎死你!” “扎死我也是四针,不是一针。”他还有心情纠正她话里的错误,“另外,我是谁你不知道?”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已经知道为何这姑娘看起来眼熟了。 这不是陆家的那位二小姐么!以前在宫宴上见着过,他去陆府时也见着过。 只不过从前的陆家二小姐,跟现在似乎有点不同。 长得都一样,就是性子不一样。 听说最近望京城里被这陆家二小姐给搅和得人仰马翻,太子下台,皇贵妃被贬,冯家彻底垮了,就连当朝右朝一家都给赶到城外去住了。 他今晚才从外省回京,回来之后听到的,几乎全部都跟这位陆家二小姐有关。 听说陆家大夫人被关到了牢里,他这会儿睡不着,想摸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竟在这里遇着了翻墙没翻明白的陆辞秋。 男人笑了,“咱俩还挺有缘的。” “有缘个屁!”陆辞秋磨牙。 她也想起来了,这个一身脂粉香,长相阴柔,却阴柔得十分好看的男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当朝二殿下。 叫什么来着? “燕千……”她努力想他的名字,还是没想起来,“你叫燕千什么来着?” 二殿下失笑,“燕千扬。” “对,燕千扬。”陆辞秋想起来了,“小时候在北地,听我外祖父提过你。” “哦?”他来了兴致,“裴老将军如何评价本王?” 陆辞秋干笑两声,“外祖父说,燕家的孩子个个都好,都提得了刀枪,上得了战场,还入得了朝堂。唯独二殿下不行!” 他挑眉,“本王怎么就不行了!”男人能被说不行吗? 陆辞秋又吸了吸鼻子,“怎么就不行了还用问吗?你自己心里没数?一个大男人身上一股子女人味儿,都能让我怀疑你是太监或小倌儿,你觉得你上得了战场?力气怕是还没有我大吧?” 他就不服了,“要不咱们比比?你看本王到底行不行!” 正说着话,突然,又有一个人从衙门的院墙上翻了出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两个人中间。 陆辞秋的手臂被那人撞了一下,夹着的四枚银针就往前递了递。 二殿下的脖子被扎出四个针眼儿,当时就淌了血。 燕千扬都惊呆了,今晚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他才几个月不在京城,才一回来就要送他这样一份大礼吗? 见血可不是好事,这属于血光之灾啊! 他有点害怕,一害怕就脚软,脚一软就要往地上坐。 而翻墙出来那位也没想到自己落地居然撞到了别人身上,然后还把一个人给撞晕了! 这怎么办?她是跑还是留? 一脸惊讶的人转过头,跟陆辞秋来了个面对面的接触。 瞬间她就惊呆了! “二,二小姐!” 陆辞秋也有点儿尴尬,“丹画啊!”她收回扎了二殿下的手,很是无奈地道,“本来我都想放你回去了,但是你看,这撞个正着,你让我怎么办呢?” 丹画阵阵绝望,但也没有放弃拼一拼的想法,当即运起轻功就想跑。 可惜,她这点本事在陆辞秋面前,真的什么都不是。 陆辞秋甚至动都没动,只从空间里调出软鞭,往外一甩。 软鞭缠上丹画的腰,把已经飞出去的丹画又给拽了回来…… 正文 第168章 庄王委屈 丹画死的心都有了。 跑也跑不掉,二小姐阴嗖嗖的还吓人,这是要把她怎样? 杀了? 她一脸恐惧地看向陆辞秋,却见陆辞秋理都没理她,只管低头问地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晕血?” 燕千扬点头,“是,是吧!”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不行!” 燕千扬:“……” 行不行的,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丹画开始求饶:“奴婢没做什么坏事,求二小姐放过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也没有跟踪二小姐。请二小姐放心,您私会外男这件事,奴婢一定咬死了,绝对不会说出去。包括连大小姐奴婢也不会告诉,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陆辞秋都惊呆了! “私会外男?”还有这种罪名? 对哦!古代女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大街上跟个男人拉拉扯扯,可不就是私会外男么。 她看傻子一样看向丹画,这丫头脑子是有病吧? 这不是找死吗? 丹画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或许这一句说错的话就能断送了她的性命。 二小姐如今变得心狠手辣,她是知道的。 二小姐摔死了太子小妾,她也是知道的。 就冲着二小姐这些日子干的那些事,足以见得她是个嫉恶如仇之人。 这样的一个人,能轻易放过她吗? 丹画的脸都白了,她不想死,但是她也有一个作为女卫的觉悟和基本素养。 打从跟了陆倾城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陆倾城的。 她为陆倾城舍命,应当义不容辞。 她为陆倾城挡刀子,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眼下她落到陆辞秋手里,就算陆辞秋不杀她,陆倾城也绝对不会再信任她。 当一个女卫失去主子的信任,那么她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除非…… 除非陆辞秋把这件事给瞒下来,不但把她给放了,还绝口不提遇到她的事。 可是陆辞秋能那么干吗? 显然是不能的。 再除非…… 再除非她可利用。 她看着陆辞秋,就有一种感觉,好像陆辞秋都快睡着了。 丹画硬着头皮说:“二小姐若是想利用奴婢打听大小姐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陆辞秋真有点儿困了,这一天从早到晚就没闲着,还都是扯皮的事儿。 她实在是有点儿承受不了这种高负荷高强度的“工作斗争”,这简直比前世连续四十八小时站在手术台上还要累。 所以眼下她不想再跟丹画扯皮了,她就想回去睡觉。 于是她告诉丹画:“我不想利用你,我想要知道什么我自己会查,不需要在陆倾城身边特地安插一个人。但是你今晚撞见我这个事,我也不希望你再记得。所以咱们把今晚的事忘了,各自安好吧!” 丹画正想问她怎么个安好法,就见陆辞秋突然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入头皮,疼了一下,很快就没有感觉了。 燕千扬眼瞅着丹画倒在自己身边,一条腿还搭到他腰上,他觉得特别的恶心。 强忍着要吐的冲动,捏着兰花指,把丹画的腿给移开了。 陆辞秋蹲下来,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以前听说二殿下唱曲唱得好,经常会在自己的王府里给自己的小妾们唱上一段儿。但您也不用时时处处都把唱戏那套作派给摆出来吧? 您这兰花指捏得……”她说到这里打了个哆嗦,“真的,说得我都不困了。” 燕千扬的兰花指尴尬地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最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很困?” “是啊!一整天都没闲着,这三更半夜的还有活儿,我能不困么。不过二殿下,咱们狭路相逢,总也得有个说法。” 燕千扬不懂,“什么说法?”说完又赶紧纠正一句,“本王府里没小妾,你别污蔑本王。” 陆辞秋无奈,“说你有小妾是好事,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又没听说有正妃侧妃,要是连几个小妾也没有,那你还真是对得起你这兰花指。哎,或许我可以给你治治。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我在这方面也是专家。” “滚!”燕千扬再次祭出这个滚字,对陆辞秋恨得也是咬牙切齿。 但如果问他讨不讨厌陆辞秋,那也是不讨厌的。 就很奇怪,明明觉得这姑娘真烦人啊! 但是在烦人之余,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有趣是怎么回事? “行了,没心思跟你说话了,就算你真有病,我也不能现在就给你治。”陆辞秋站了起来,“我困了,困的不行不行的了,我现在要回家。” 燕千扬也站了起来,好在脖子上的针眼细,现在已经不出血了。 “本王也回家。庄王府跟左相府同路,不如……送你一程?” “你有马车吗?” “没有。” “那你怎么送我?腿着送?” “……那就是我陪你走一段路吧!你看这夜深人静的,还阴天,没星没月,多吓人。” “……”陆辞秋严重怀疑是这位二殿下他自己害怕,不是他陪她,是她陪他。 “行吧!”她同意了!然后指指地上的丹画,“那你把她背上。” “凭什么?”燕千扬急眼了,嗓子都尖了,一嗓子喊出了戏腔。 陆辞秋拍手称绝:“你这个戏腔还是挺正宗的,好听!有机会给我安排一曲,我会给赏银的。现在呢,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要是不背,就别跟着我。 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这丫头是我家里大姐姐身边的,今儿跑到牢房里去,是为了我家大夫人的事。我刚才一针给她扎失忆了,今晚的事情她会全部忘记。 这样她回去,顶多是办事不利,能活命。 但你如果不背,让她在这巷子里躺一宿,明儿叫人瞧见了。那左相府肯定是要灭口的! 所以你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总不能眼瞅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没命吧!” 燕千扬想说,老子一点都不在意一个陌生的臭女人是死是活呢! 但眼下他觉得陆辞秋似乎有救人一命的心,那如果自己说出不管死活的话,是不是就显得自己太不通人情了? 虽然他本来就是不通人情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当着陆辞秋的面儿,他就不想承认! 于是,堂堂庄王殿下、人人皆知爱干净胜过爱生命的庄王殿下、阴柔妩媚唱腔身段自称天下第一的庄王殿下!!! 他就这么的把一个他最讨厌的人的品种给扛到了肩上! 女人! 这个世界上最臭的东西! 居然到了他的肩上! 燕千扬阵阵干呕! 一直呕到陆府门口,陆辞秋问了他一句:“二殿下,你是不是怀孕了?” 正文 第169章 姐夫送学 二殿下扔下丹画转身就跑! 他再也不想跟陆辞秋多说一句话了! 这女的太招人烦了! 可怜丹画落地时脸着了地,姣好的面容磕出了血。 陆辞秋强打精神将人抗回陆倾城的院子,找了个角落塞起来,再随手给了一针,半个时辰之后人就会清醒。 终于办完所有事,陆辞秋回了飞雪院儿,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霜华为了避免李嬷嬷再往陆辞秋的屋子里钻,一直坐在房门口守着。 这会儿就觉得一阵好闻的味道飘过,门好像开了,然后又关了。 她吓了一跳,小声问:“小姐?” 然后听到陆辞秋迷迷糊糊地一句:“回去睡吧!困!” 她放下心,这才回自己屋去。 陆辞秋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傍晚,前世今生都没有睡这么香过。 醒来之后的她再一次感叹世间俗事最累人身心,相比起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做手术更容易一些。 这更让她坚定了要重振回春堂的信念。 可说到重振回春堂,她昨日夸下海口让被骗了的百姓去退银换药,可她睡到了这个时辰,岂不是食言了? 看着陆辞秋坐在榻上发呆,霜华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她问陆辞秋:“小姐是不是在想小少爷上学堂的事?” 陆辞秋一拍大腿,糟了,她把陆荣轩上学的事也给睡过去了! 霜华一愣,“小姐竟想的不是这个事?那小姐在想什么?” 她说:“小姐我想得太多了,比如说回春堂……我可能要跟云氏一样,被骂成个大骗子。” 霜华赶紧宽她的心:“二夫人一早就去了。临走前先到咱们这边来了一趟,听说小姐还没起,就说让小姐多睡一会儿,回春堂那边一切有她,请小姐放心就是。” 陆辞秋连连感叹:“关键时刻还是二婶靠谱。” 霜华点点头,“冬安跟着过去了一趟,下晌的时候才回来。她说二夫人出了很多银子,不但把来退银的百姓都应对得个个满意,还从外面医馆请了个大夫帮着分辨药材的好坏,再把好的药材重新配给病患。 另外,二夫人还打算修葺回春堂,说银子她出,但具体应该怎么修,还得小姐您拿主意。 哦对了!”霜华将手里端着的茶递给陆辞秋,再道,“二夫人还干了一件大事,奴婢觉得小姐一定要知晓!” “什么事?”陆辞秋突然有些紧张,罗氏又干了什么大买卖吗? 然后就听霜华说:“二夫人把回春堂左右两家铺子全都给买下来了,说等小姐休息好了就去看看,三幢房子可以打通连在一起,把回春堂发展壮大!” 陆辞秋差点儿没从榻上栽下来! 罗氏这是要干啥? 昨天她都看了,边上两家铺子可不小呢,跟回春堂一样都是上下两层的。 这三幢房子一打通,规模可不小啊! 罗氏这是要让她打造一个民间版的太医院吗? 她居然还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眼瞅着陆辞秋跃跃欲试的模样,霜华赶紧提醒她:“小姐可要想好,三间铺子一打通,那医馆可就太大了。以后谁来经营呢?总得有个人天天在那边管着吧?小姐可不能去坐堂。”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医生,护士,护工,挂号收款,这些都需要人手。” 霜华这就听不懂了,“小姐在说什么?” 陆辞秋重新整理语言:“大夫、帮工、伙计、掌柜,这些都需要人手。” 霜华点点头,“是呀,所以小姐还是要慎重考虑,如果这个摊子真的支了起来,只怕会比昨日还忙。” 虽然昨天霜华并没有外出,但陆辞秋一天半宿的忙碌,还是给霜华留下了心理阴影。 用她的话说:“从前咱们夫人在时,所有后宅的事情都由夫人来打理,可也没见夫人这么忙过。小姐这还没管家的,却还是让这个家支配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他们的。” 陆辞秋昨晚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欠了陆家的,霜华这么一吐槽她就更能感同身受了。 “陆家找茬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无奈感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不让人消停,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找上门来。” “那小姐还救云氏!您是不知道,今日晌午云氏回来,进门就跟老爷哭,那个委屈啊!” “我支招儿让她能平安回来,可不见得就是救她。”陆辞秋笑笑,“你不妨想想她跟咱们相爷哭时,相爷是怎么个反应?还像从前一样对她吗?” 霜华想了想,说:“奴婢那会儿正好在前院儿,看得真真的。小姐别说,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老爷对云氏极好,云氏但凡受一点委屈老爷都会心疼。 但此番出了这么大的事,云氏进门就哭,老爷却只说了一句,你是大夫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后来他们去了百兰院儿,下晌常嬷嬷过来时告诉奴婢,老夫人也训斥了云氏,说不管怎样,回春堂是她经营的,也是由她娘家的人在管,出了问题她就有逃避不了的责任。” 陆辞秋点点头,“那陆倾城呢?” 霜华说:“大小姐也在前院儿一起接云氏,虽然表面上挑不出毛病,但奴婢总觉得她对云氏有那么一点点的疏离,连笑容都假得很。” 陆辞秋笑了,“所以你看,让她回来,可不见得是好事。云华裳有她自己的死法,坐牢太便宜她了。何况她出了事,陆家的名声也不好,我还没出嫁,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就让陆家身败名裂,对我没什么好处。” 她喝了一口茶,再问霜华:“轩儿今日去学堂了吗?谁送他去的?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你去将他叫来,我跟他问问功课的事。” 霜华失笑,“小姐您是真什么都不知道啊!去国子学听学是要住在那边的,每十天休沐一次,一次只有一天。但被褥什么的不需要咱们自己准备,只需要在第一天去报道时交一百两银子的束脩,国子学就有专门的人把学子的一切日用都打点好。 咱们自己准备的就是笔墨纸砚,还有必备的换洗衣物。” 霜华觉得二小姐可能是不太喜欢小孩子,所以一直以来对小少爷都是淡淡的。 从前姐弟俩就很少在一起玩,后来虽然因为夫人走了,小姐把小少爷接到了自己身边,但多半也是她和冬安在照顾。 所以小少爷这次去国子学,所有东西几乎都是她和柳絮帮着准备的,小姐很少过问。 霜华把陆荣轩今日去了国子学的事,一件件讲给陆辞秋听,包括带了几件衣裳,准备了几双鞋子之类的。 最后才回答陆辞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今日,是十一殿下亲自把小少爷送去国子学的。” 正文 第170章 不孕不育 陆辞秋顿时就精神了! “你说什么?十一殿下送轩儿上学?” “嗯。”霜华点头,“其实说起来,到国子学去求学这种事,通常都是由父亲把孩子送去,这样显得家中对这件事情的重视,也是对孩子的重视。 小少爷这几日一直在问父亲能不能去送他,昨日常嬷嬷来时他也问了,常嬷嬷还特地跟老夫人回禀了此事。可惜……” “可惜他那个爹根本没这个心思,甚至还可能因为他要去国子学求学,而感到气愤。” “小姐说得没错,老爷是很气愤,听说还跟老夫人发了一顿脾气。但是很快就传来大夫人被关押到牢里的事,他就把小少爷这茬儿给忘了。 今日一早,二老爷本来打算去送小少爷的,谁成想一出府门,就看到宣王府的宫车等在外头。” 霜华说到这里就笑了,“小姐,您说咱们家小少爷这小嘴儿,随谁呢?实在太甜了,见着十一殿下就叫姐夫,奴婢都看到十一殿下笑了。 总之就是十一殿下亲自把小少爷抱上宫车,再亲自把小少爷送到了国子学。 哦对了,十一殿下还给小少爷带了个书童,是个看起来有七八岁的少年。 小姐,十一殿下可真细心。” 这一句一句十一殿下把陆辞秋给听的,就有一种感觉,十一殿下已经是一家人。 堂堂南岳国的十一殿下,何时这般平易近人了? 燕千绝他自己没有事做吗? 他不用上朝吗? 他吃饱了撑的总往她家跑? 陆辞秋有点儿坐不住了,她觉得这个事她必须得找燕千绝说道说道。 说好了是演戏,他有病吗把戏演这么真? 这都充当家属送小舅子上学了,以后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契约的本质是她在他家人面前演戏,可没说他跑她家来过戏瘾。 陆辞秋气呼呼地起身下地,洗漱换衣,看得霜华一愣一愣的。 “小姐这是要出门吗?您还没用晚膳呢!” “不用了,我上外面吃。” “那奴婢跟小姐一起去。” “行。” 两人匆匆往外走,还没等走出院子,就看到李嬷嬷正从外面走回来。 一看到陆辞秋,李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就堆起笑脸上前行礼。 “小姐,老奴昨夜把事情都办好了,大夫人也回来了,老爷很高兴,您就放心吧!” 陆辞秋点点头,“嬷嬷辛苦了。” 李嬷嬷见她这是要出门,赶紧就问:“小姐上哪去?” 陆辞秋想了想,说:“我去回春堂看看,大夫人扔下了一大堆烂摊子,还欠了不少外债。二夫人都还了一天了,我也得过去看看。” 李嬷嬷听她提起回春堂,就多问了一句:“小姐还要把回春堂继续开下去?” 陆辞秋点头,“是啊,还得继续开下去,外祖母传授给我一身好医术,总不能荒废了。特别是千金一科,我还指望着用外祖母留下的一个法子,帮助望京城里的夫人们能得好孕。” 李嬷嬷眼一亮,“能,能得好孕?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陆辞秋笑笑,“意思就是说,我有法子,能让怀不上孩子的人成功怀孕,再顺利生产。” 李嬷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直到陆辞秋都走得看不见影子,她才把这口气给吐出来,然后低下头,若有所思。 霜华跟着陆辞秋拐了个弯,再回头看不见李嬷嬷了,她才问了句:“小姐还留着她?” 陆辞秋点点头,“先留一留,还有用处。” 治疗不孕不育,是昨天夜里李嬷嬷给她的灵感。 因为她听到云氏跟李嬷嬷说,只要李嬷嬷好好替她办事,她就帮李嬷嬷的外孙女想办法,让她怀上孩子。 李嬷嬷跟怀北人生的那个女儿,岁数跟陆萧元差不多。 女儿也生了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但却生不出孩子。 她故意这样说,目的是让李嬷嬷知道她有治这种病的本事。 她相信就算李嬷嬷不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的女儿,早晚有一天她也得说。 只要有这个希望,她就得试一试。她想见到那一家人,这祖孙三代究竟跟怀北国的什么人有着关联,这件事情到底跟裴家的布防图有没有关系,她必须得弄清楚。 布防图的丢失不只是裴家那一场战役的失败,也不只是裴家所有人都葬身沙场。 它关乎着整个南岳的国运,关乎着在今后对怀北的战役中,还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是怀疑陆萧元泄密,也确认陆萧元肯定从中做过手脚。 但这件事情陆萧元一个人肯定完成不了,对方一定有接洽的人。 这个接洽的人是谁! 在怀北又是什么身份! 她必须要知道! 二人一路走到前院儿,霜华总算想起来问了一句:“小姐咱们吃什么?还去吃羊肉馆子吗?那奴婢把上次那个车夫叫上,他挺爱吃的。小姐咱们也得培养点自己的人了,就算不完全是归我们用,但至少也算半个自己人。” 陆辞秋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我会记得下次给他打包点羊肉。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我不想去羊肉馆子,我要去宣王府吃饭。” 霜华一个跟头差点儿没把自己给绊死! “小姐你要去哪儿?” “宣王府!” 正说着,一只脚已经迈过府门的门槛了,然后就看到宣王府的宫车就在左相府的门口停着,修染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朝着她们看过来,还挥挥手冲她打招呼:“嗨,王妃!” 陆辞秋贼郁闷,“刚来?” 修染说:“不是,已经等王妃很久了。主子说,王妃一定想问问小少爷去国子学的事。与其让王妃特地跑一趟,不如我们直接过来接。” 陆辞秋点点头,“行吧!我的确有事想跟你家主子说。不过……”她扭头问陆家的门房,“二夫人回来了吗?” 门房摇头,“回二小姐的话,没回。” “四小姐呢?” “也没回。” “……我得先去趟右相府。” 宫车里,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来:“右相府就不必去了,你那妹妹,这会儿应该也在回春堂呢!” 正文 第171章 踢我作甚 宣王府的宫车从左相府往回春堂去。 陆辞秋一手握了一盏茶,一手拿了块儿点心,很没形象地吃了起来。 霜华跟修染坐在车厢外头,正琢磨着一会儿给自家小姐买点什么吃的,然后就见修染的宫车赶着赶着就赶到了那家羊肉馆子门口。 这个时辰正好是饭口,羊肉馆子外头依然排满了人。但十一殿下的宫车到了,人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跟十一殿下抢位置。 霜华以为是要先在这里用膳,人都跳下车了,才看到馆子里出来好几个小伙计,大锅小锅的把做熟的菜往宫车上端。 除了蒸煮炒炸类的,居然还有一整扇的烤羊排,香得霜华差点儿没晕过去。 所有吃食摆完,修染冲着霜华招手:“上车!咱们去回春堂吃。” 霜华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要在这里吃饭。 待终于到了回春堂,霜华赶紧进去叫人。 很快,二夫人罗氏身边的丫鬟锦寒,还有陆芳华身边的丫鬟彩云全都出来了,跟着霜华和修染一起把吃的搬到里面。 整个人都埋在账本里的陆芳华顺着香味儿就往出爬,陆辞秋才一进屋,就看一个黑着眼圈儿披头散发像个鬼似的女人在地上爬行,吓的她差点儿就要打人了! 好在罗氏眼疾手快拦住了她,急声道:“别动手别动手,是芳华。” 陆辞秋都惊呆了! “四妹妹你是什么时候死的?怎的变成鬼还忘不了家人啊?” 陆芳华红着一双眼睛看她,“姐,我是活的。不信你探探我的鼻息,喘气的。” 陆辞秋真的把手伸过去探了探,这才放心,可是……“为啥你把自己整得像个鬼?” “我累的。”陆芳华欲哭无泪,“昨天我吹牛逼了,以为自己能行,夸下海口说在右相府搬离京城之前一定把损耗估清。结果我也没想到右相府那么大啊!比我们左相府大多了啊!我就是从头到尾走一遍,都把我的脚给走肿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脚伸了出来。 好么,没穿鞋没穿袜,就光着俩脚丫子。 陆辞秋倒是不觉得如何,毕竟她在前世也喜欢光脚穿凉鞋。 但是其他人就觉得这个画面有点没眼看,特别是燕千绝,在陆芳华开始做出伸手扳脚的动作时,就直接别过了头去。 罗氏好生尴尬,赶紧给陆芳华套鞋袜,陆芳华还有点儿不乐意:“我脚真疼,娘,能不让我遭这个罪了吗?” 罗氏瞪了她一眼,“还想吃羊肉吗?想吃就赶紧穿上,我可不想就着你这个味儿喝羊汤。” 一听说有吃的,陆芳华乖乖开始穿鞋袜,一边穿还一边跟陆辞秋说:“此番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忍着脚疼把右相府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一个角落都没放过,甚至连茅房都去了。该估损的地方也都估了,账目都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送到了莫大人手里。 从昨天晌午一直到今天晌午,一天一夜,我一下眼都没合。好不容易干完了右相府的事,就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呢,又被我娘叫到这里来帮你理回春堂的账目!! 陆辞秋,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罗氏拍了她一下,“叫二姐姐。” “二姐姐!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什么时候还?” 陆辞秋想了想,说:“干吃不胖的药,我给你一份,够不够抵这个人情?” 陆芳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刚才还听我娘说起这个事儿,敢情你真的有?” “嗯,真的有。” “可原本不就说给我的吗?昨天你跟江小柳说的时候,我娘都听着了,你说了也会给我的。今日怎么还拿它来还人情?” 陆辞秋再想想,又加了一个条件:“送给祖母那铂金镶钻的镯子,也送你一只怎么样?” “成交!” 陆芳华兴奋得直搓手。 她觊觎那只镯子好久了,虽不像陆倾城那样都快惦记成了心魔,虽然她也是在钱上面很见过世面的姑娘。但是那种从来没见过的稀罕物,谁不想要呢? 谈好了条件,两人快快乐乐地拉着手去吃饭了。 燕千绝本来想让修染端出一份,两人到另一边吃。 毕竟八岁男女不同席,那陆芳华也不是他的熟人,围一起吃饭不好。 但陆辞秋却冲着他招招手说;“燕千绝,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吃饭啊!你该不会已经用过晚膳了吧?不能啊!你在我家门口待了那么久,肯定没吃呢!” 他便不再矫情,大步走了过去,挤着陆辞秋坐了下来。 罗氏瞅瞅这场面——一张小方桌,陆辞秋和燕千绝坐在一边,对面坐着她的女儿。女儿边上的位置却是空的,这就叫人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她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个,十一殿下啊!今儿七殿下没跟您一起来吗?” 燕千绝摇摇头,“没有。” 罗氏颇有些遗憾,只得自己坐到了女儿身边凑数,然后又问:“昨日说去右相府估损的事时,七殿下也是在的。眼下这件事情已经做完,您看,是不是也得跟七殿下当面禀报一下?” 说完,还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陆辞秋。 那意思是阿秋你快帮二婶说说话。 结果这一下没踢好,直接踢到了燕千绝的腿上! 偏偏她还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踢着了陆辞秋,还一个劲儿地给陆辞秋递眼色。 把陆辞秋递得直懵。 二婶这是要干啥? 眼睛出什么毛病了吗? 燕千绝则觉得陆家这位二夫人可能是腿也出什么毛病了,要不然怎么一下一下地踢他? 没完了是吗? 他忍无可忍,虽然是位夫人,还是陆辞秋的长辈,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女的。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女的。 于是他开口,目光不善地瞪向罗氏—— “这位夫人!你为何没完没了的踢本王?” 此言一出,罗氏愣了,陆辞秋愣了,陆芳华也愣了。 她娘踢十一殿下了? 她二婶踢燕千绝了? 陆辞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二婶你都这个岁数了,居然还搞这种小动作?可不能对不起我二叔啊!” 正文 第172章 何时下聘 罗氏都惊呆了! “说什么呢?我搞什么小动作了?” 再看向燕千绝—— “我踢你了吗?” “踢了。” 罗氏大惊,赶紧蹲下去往桌子底下看。 这一看就明白了—— “十一殿下,为何你的腿跟我们家阿秋的腿挨得那么近?” 燕千绝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罗氏深吸了一口气,“行,咱们先说踢腿的事。刚刚我是想踢阿秋几下,但因为你们腿挨得过于近了,所以才不小心踢到了十一殿下。 对不住,我给殿下赔个不是。”罗氏说着就要跪。 燕千绝赶紧虚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如此,您是阿秋的婶娘,便也算本王的长辈。” 罗氏也没客气,就势站了起来,然后重新落座,认认真真地同他说—— “下面咱们说第二件事! 十一殿下,您口口声声说我们阿秋是您的未婚妻,可那赐婚的圣旨才下过一次,还被我们阿秋给拒了,这也没多少日子的事,怎么就成未婚妻了?这名不正言不顺啊!” 罗氏板着脸,说得可认真了:“我们阿秋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如果十一殿下中意她,那就正正经经的下聘,正正经经的说亲。” 啃羊排的陆芳华在边上点头加溜缝:“就是就是,那赐婚的圣旨也应该再下一回的。” 陆辞秋身子坐得直了直,给自己重新拿了块羊排,仔仔细细地啃着。 有家里人给做主,感觉就是好啊! 燕千绝偏头看了她一会儿,似也觉得小姑娘有点被家里人撑腰做主的自豪感,于是点点头对罗氏道:“二夫人说得对,这件事情本王也认真考虑过,包括父皇和母后也有了明确的意思。他们是想再下一次圣旨的,但这次的圣旨就不只是圣旨,还得带上大聘,再叫钦天监 合算八字,故而准备的时日就长了一些。 另外也是想等一个好日子,所有人都在的日子。” 罗氏不明白,“什么叫所有人都在的日子?” 燕千绝答:“比如说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罗氏笑了,“那也不远了,眼下夏至都过了,很快就要立秋。立秋一到,中秋还远吗? 十一殿下您心里有成算就行,我就是不想我们家阿秋再吃一次亏。 这孩子没爹没娘的,命苦。” 陆芳华一块儿羊肉差点儿没从嘴里喷出来,直接说人家没爹,这样好吗? 罗氏狠狠剜了她一眼! 怎么就不好?那种爹有跟没有不一样吗? 陆芳华撇撇嘴,怎么就一样了?分明有还不如没有呢好吧! 一顿羊肉宴,所有人都吃得很香,包括另开了一桌的修染霜华彩云和锦寒。 虽说二房的丫鬟一个个也是在钱上见过世面的,但能吃到江家馆子里的羊肉,那也是非常不容易。 何况还是跟十一殿下一块儿吃的! 就冲这一顿饭的缘分,死也值了不是吗? 世间之事,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比如云氏和陆倾城,她们两个就一个比一个忧。 云氏好不容易被从大牢里放了出来,结果老夫人一声令下,直接让她去祠堂跪一天一宿,说是给祖宗看看,这可是我们陆家头一个蹲过大牢的人。 云氏当时就向陆萧元求救了,可惜没求成,就连陆萧元都觉得她应该去跪祠堂。 云氏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丫鬟去祠堂里跪着了。 陆倾城虽说并没有受到云氏的牵连,可生母如此,她脸上也是无光的。 何况她想得更多一些。 比如说将来自己要被封为后,如果有朝臣提及她的生母曾经下过大狱怎么办? 这不就成了她一生的黑点了吗? 虽说这次把人救出来了,回春堂所有的错也都被那胖掌柜给扛了起来。云氏被洗得干干净净,一点毛病都没有。 可如果以后再出事呢? 或许陆倾城能够相信云氏,但是她相信不了云家,也绝不相信云氏能够拒绝云家。 她知道,当初云家之所以能把嫡女嫁到陆家做妾,相中的就是陆家在京城的资源,赌的也是当初还是个二品尚书的陆萧元,有朝一日能更进一步。 现在陆萧元进步了,云氏也成主母了,所以云家就开始收割了。 仗着自己书香门第,仗着自己能够给陆家洗洗家里没有读书人的出身,这些年,云家可没少占陆家的便宜,也没少让陆萧元为他们办事。 而且云家贪心不足,还目光短浅。 百年来头一次做生意,头一次搭上了京中高官的门路,一下子就飘得不行,下面的人拽都拽不下来。 有这样的母族,陆倾城觉得自己可能都挺不到做皇后的那一天,就得被这帮人给坑死。 现在云氏是救出来了,那么接下来,或许自己就该做出一番取舍了。 是要亲情,还是要自己母仪天下的前程! 她把丹画叫了进来,将昨晚的事又细细询问了一遍。 丹画还是那套话:“奴婢进了牢房,把该说的跟那云掌柜都说了,然后奴婢就回来了。” 但是回来之后是在柴火堆里醒来的,这话她没讲。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柴火堆里醒过来,似乎从出了牢房到回到陆府的这个过程,她都没有半点记忆。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忘了什么。 人都是想活命的,她没有把这一段告诉陆倾城。 因为她知道大小姐心狠还多疑,一旦知道她任务中或许有失误,很可能就要杀人灭口了。 陆倾城站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司琴就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终于,陆倾城的脚步停了,她看着司琴说:“我们家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都有点邪门?比如说二妹妹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再比如说母亲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进了大牢呢? 你随我去见一下父亲,我想同他说说,咱们找个日子去寺里拜拜吧!一来去去晦气,二来去去邪气。”说完,也不等司琴,快步就往外走。 对于陆倾城的提议,陆萧元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古代人都有这个习惯,日子过得不顺就到寺里去拜拜,似乎这样就找到精神寄托,就能让日子变得好起来。 于是陆萧元又把这个事儿跟老夫人说了,一家人商量好了,后天陆萧元告假,一家人一起去望京城南五里外的“落云寺”烧香拜佛…… 正文 第173章 你有病吧 拜佛的事,回春堂这边的几位还不知道。 她们集体在回春堂又熬了个夜,把回春堂所有的药材都整理了一遍。 这一次燕千绝带着修染也上了手,再加上陆辞秋她们带的丫鬟,八个人一起动手,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陆辞秋一边整理这些药材,一边跟另外几人讲药材的好坏如何区分,还有这些药材都叫什么,有什么功效。 几人也是好学,一个个都拿了小本子认真记录,遇到不懂的或是有自己见解的,还会跟陆辞秋探讨一番。 很快陆辞秋就总结出来这些人的侧重点。 比如说修染感兴趣的都是治疗外伤的药,这应该跟他和燕千绝常出入战场有关。 霜华几个丫鬟就没有什么特殊感兴趣的,她们只是把这当做一项任务,对每一样需要记录的都特别认真仔细。 陆芳华和罗氏的关注点则是在药材的价值上,哪些是稀有药材,哪些是常用药材,哪些药材只生长在北方,哪些药材可以种在南方,这些都是决定药材价钱的必要因素。 但不管是谁在关注什么,陆辞秋的讲解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就连燕千绝都惊讶地道:“你可知你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说出来多少个药方?其中又有多少个方子是太医院几十年都突破不了的难关?” 陆辞秋摇摇头,“不知道,没刻意算过,而且我也不知道太医院突破了什么没突破什么。 这些药方对于我来说都是最基础的,甚至如果是由我来治病,方子根本就用不着。 中医古方固然是好,但熬药煎服什么的,实在太麻烦了。 而且见效极慢,通常要连续服用一两个月才能有起色,甚至很多药都要连续服用一年。 这间回春堂若在我手里重新开起来,我想,我首先会在药品上做个改良吧! 首先将汤药制成中成药,方便吃,也方便携带。 同时剂量也会浓缩,缩短病人的服药期,让病情尽快好起来。” 她不知不觉开始说起回春堂以后的打算,要把汤药改进,就算不能一下子把西药都摆上货架,但至少中成药是一定要让百姓接受的。 不然一包一包抓药材,再拿回去煎服,麻烦不说,因为煎药的火候、时间掌握得参差不齐,药效也会打折扣。 就更别说深宅内院那些龌龊事,煎一副药,有时候都能牵扯进去一条甚至几条人命。 燕千绝见她不再说话,像是在想着什么,便也不打扰,只管闷头捡药。 其他人见燕千绝不说话,便也都不吱声。 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陆辞秋突然用手肘撞了撞他,主动问道:“燕千绝,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伙开这间医馆?”说完,又立即对罗氏道,“二婶放心,这里面一定会有您一份。” 罗氏赶紧摆手,“我不用我不用,我不指着一间医馆赚银子。这地方是你的,二婶只管出钱给你修葺,绝不分你日后经营所得。” 她说完这话,还看了燕千绝一眼 燕千绝瞬间就明白这位二婶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赶紧道:“你需要本王做什么,只管说事,不必谈合作,本王也不分你的银子。” 陆辞秋想了想,说:“也行。反正你最近对我们家的事也挺上心,连我弟弟上学堂都能亲自来送,便也不差再帮我撑起一个回春堂了。” 她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最近没打仗,在京城待得浑身难受,所以才见事儿就管的?” 燕千绝听得直皱眉,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王爷? 从小到大,他何曾给人留下过这种印象? “不是。”他闷闷地应了一句,继续捡药。 “不是你总往我们家凑合什么?”她说得极小声,为了不让别人听见,甚至还往他身边靠了靠,“燕千绝我再跟你说一次,戏不用演那么真。” 罗氏觉得两人离得过于近了,还干咳了两声。 燕千绝却还是那句话:“本王乐意。” “乐意个屁!”她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却一点也不恼,脚连动都没动一下,还跟她说:“你若觉得亏得慌,那你也管管我们家的事,那不就扯平了。” 说到他们家的事,陆辞秋倒真是想起来一件—— “明日我要去趟江家,给江老夫人看病。回春堂之前用不足年份的人参糊弄了江家两个多月,虽说不是我干的,但江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这事儿我不去道个歉不太好。 何况我答应了江小柳,一定把她祖母的病给治好了。” 燕千绝唇角带笑,“行,那明日本王来接你,随你一起去。” 她皱眉,“不用吧?我自己可以。就冲着江家能把江小柳养成那种性子,应该也不是很会刁难人的人家。” 燕千绝都听笑了,“还需要看江小柳什么性子?宫里那位什么性子你心里没数吗?” 陆辞秋想了想江皇后,然后点头,“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那明日就一起去,本王正好也要给外祖母问个安。” 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他还是要跟她一起去。 陆芳华就跟陆辞秋说:“姐,都替你着急,你说你怎么是这种性格的呢?你能不能热情一点儿?我姐夫都放下王爷的身段好好跟你说话了,你怎么总拒人之千里之外呢?” 说完又对燕千绝道:“姐夫你不用听她的,江家反正是你家亲戚,你就去,她还能把你赶出来怎么着?真是,订个亲我都替你们急得慌。” 罗氏本来想说让自己女儿矜持一些,可是再想想,又改了主意,认真地对陆芳华道:“下次再见着七殿下,希望你也能做到你说的,热情一些。” 陆辞秋“咦”了一下,“七殿下?” 陆芳华脸都绿了,“什么玩意七殿下?姐你别听她瞎说,我不认识七殿下,我也不想认识七殿下,谁愿意认识谁认识去。 罗书兰,有本事你去踢七殿下的腿,看七殿下能不能把你脚剁了!” 罗氏和陆芳华娘俩打起来了…… 燕千绝看着那二人一个追一个跑,忽然恶趣味就上来了。 他教唆修染:“你去一趟仙王府,就说回春堂出事了,陆家二夫人把四小姐给打了。” 修染嘻皮笑脸地走了,临走时还说一定把事情办好,不能对不起二夫人上次给他的银票。 陆辞秋看怪物一样看着燕千绝,“祸害我一个不成,还想着拖我妹妹下水?我们家女孩子招你惹你了,燕千绝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啊? 你有病吧?” 正文 第174章 分析女婿 燕千绝有没有病不知道,但此刻罗氏觉得陆芳华和陆辞秋都有病。 “你俩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从前我不愿意让芳华高嫁,是因为怕她这种性子嫁出去受委屈,也是因为娘家她那个大伯不可能替她撑腰,整不好还是给陆倾城淌水的。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高嫁也得分嫁给谁。 一个十一殿下,一个七殿下,你们两个要是敢给老娘错过,老娘就打断你们的腿!” 罗氏跑得呼哧带喘,但还是掐着腰把这番话说得中气十足。 燕千绝觉得她说得对! 可陆芳华就想不明白了:“七殿下这个事儿到底是打哪来的?你说十一殿下跟我二姐这倒是靠谱,毕竟他们俩个现在就腻歪在一起呢!可是你说我跟七殿下是几个意思?罗书兰你不要害我,这种话能随便说吗?七殿下那是什么人啊你居然敢攀扯他?你不要命啦?” 陆芳华很生气,举起双手在自己头发上一顿揉,把一头本来就乱的长发揉得更乱了。 “娘,我求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难道你忘了七殿下灭人九族的事吗?” 七殿下灭人九族,的确有这么回事。 大概是三四年前,京中有一位二品官员家的小姐非常爱慕七殿下,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宣称非七殿下不嫁。 因为京中爱慕七殿下的女子极多,所以七殿下也并不是很在意。 可是有一回宫宴,那位女子的父亲也不怎么想的,居然跪在大殿上请求皇上为他女儿和七殿下赐婚,求皇上成全他女儿的一片痴心。 他当着全体与宴宾客的面,讲述了他女儿爱慕七殿下的过程,说得这片痴心可歌可泣,说得七殿下如果不娶他的女儿,就是个负心汉,是没有品德的人。 许多人都感叹他女儿的一片痴心,甚至还有人借着酒劲儿帮他说话,请皇上一定做主,为七殿下和那二品官的女儿赐婚。 当时江皇后就跟天顺帝说了,这就是道德绑架,你要是敢同意我就敢掀了这场宫宴,不信你就试试!别以为季淑妃不吱声就没人替我们湛儿出头了,我这个嫡母又不是摆设。 天顺帝一听这话,当时就给回绝了,还说天底下喜欢他七儿子的人太多了,他不能厚此薄彼,成全了你的女儿却辜负了别人家的女儿。 那二品官一见皇上生气了,就也不敢再求。可是没想到他女儿居然在宫里跳湖,虽然被救回来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说七殿下太薄情寡意。 其实这事儿确实道德绑架,七殿下都不认识那位小姐,哪来的情和意? 凭白无故被人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七殿下很生气。 后来不出两个月,那二品官被查出贪污,还是巨额贪污,望京府尹莫顾之亲自带人上门,在他们家查出了整整两面墙的金子。 那两面墙特别长,用步子量的话,每面墙都有五十步以上。 墙还特别厚,墙砖全都是空心儿的,里头放的都是金子。 二品官被抄了家,斩了六个人,剩下的全部流放。 那位痴心的小姐自然也跟着家人流放,从此终身为奴,一生不得入望京城。 上头也没瞒着,流放第二天皇上就在朝堂上说了,能铲除这个贪官,都是七殿下的功劳。 人们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功劳没错,那二品官巨贪也没错。 但是促使七殿下下这个重手的原因,一定是宫宴上请求赐婚的事。 罗氏也想起来这个事了,也有点犹豫,但想想又觉得自家女儿跟那位小姐不同,至少不是她们主动的,是七殿下自己主动的。 那既然你都主动了,我们最多也就算个配合吧! 再说……“就算七殿下也对咱们家动手,那要查的也是你大伯,跟咱们二房有啥关系?到时候砍了你大伯,咱们全家都消停了。” 说完又看向陆辞秋,“阿秋你表个态,到时候能不能只让你爹死?要不就再搭上云华裳她们,然后二婶带着你们几个回罗家,吃香的喝辣的!罗家是商户,不贪一分税,只多给从不少给,罗家不怕查!” 陆辞秋一脸苦笑,“二婶你是真豁得出去啊!” “那当然,毕竟豁的是你爹,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陆辞秋说:“这个爹我倒是能豁得出去,但是我豁不出去四妹妹啊!嫁到皇家有什么好?” 罗氏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还嫁到皇家有什么好,嫁到皇家当然不好!” 燕千绝:“嗯?” 罗氏:“但是嫁给十一殿下和七殿下,那就特别好!” 燕千绝:“嗯!” 罗氏给陆芳华摆事实讲道理:“七殿下啊,那可是仙王啊!你何曾听过他对哪家姑娘心动过?何曾听说他跟哪家姑娘走得近过?你又啥时候听过他能把贴身侍从送去保护一个姑娘?芳华啊芳华,他对你是不一样的啊!” 陆芳华张大了嘴巴,对罗氏的这个逻辑也是佩服得无体投地。 “派个侍从去右相府,就是保护我了?你难道没有想过,他只是想监督我吗?” 陆辞秋又接了句:“二婶难道没有想过,有可能是那位侍从看上了我四妹妹?” “你给我闭嘴!”罗氏特别不客气地给她扔了一句。 陆辞秋立即闭嘴,燕千绝也把人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对,别说话了。” 她不干,“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因为你二婶分析得可能是对的。” 罗氏受到了鼓励,气势又足了几分:“总之陆芳华,这件事情你给我上点儿心,我们都会帮着你,但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你自己。我反正把话搁在这,我就是想当七殿下的丈母娘,你自己看着办!” 陆芳华好生绝望,“你能不能换个理想?” 罗氏看了看燕千绝,“我想让你跟你二姐姐从堂姐妹变成妯娌。” 陆芳华:“……” 疯了,都疯了! “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居然要遭这种罪?好好的陆家四小姐不当,非得去给仙王当女人,皇子到底哪里好,凭什么要我嫁?” 罗氏:“皇子不好,但七皇子好。”说完又看看燕千绝,“十一皇子也好。” 陆芳华:“好你自己嫁,我反正不嫁,我嫁什么人也不会嫁皇子的,食言遭雷劈!” 话刚出口,七皇子燕千湛推门进来了…… 正文 第175章 一生一人 燕千湛刚一进屋,第一眼就看到陆芳华揉的那一脑袋爆炸头。 他还以为雷已经劈完了…… 陆芳华一瞅进来的这个人,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卧槽!” 然后就盯住了跟在燕千湛身后的炎冥,顿时一张笑脸:“炎冥你来看我啦?炎冥你要不要吃羊肉,这还有羊排,我给你热热去,可好吃了!” 她端着羊排就走。 炎冥听着陆芳华一边走一边说:“就知道炎冥你一定想我了,一定会来看我的,你等着啊,我一定把羊排给你热得香香的。” 炎冥腿一软,扑通一下就给燕千湛跪了。 “主子,属下可什么都没干,属下就是保护四小姐不被右相府的人欺负,属下就一直在她身后跟着,一句话都没多说啊!主子您明查,可千万不能让四小姐给糊弄了啊!” 炎冥真是死的心都有,想让陆芳华死的心更有。 这女人是有病吧? 他好心好意保护她,她作甚要害他如此? 这什么仇什么怨,能下这么重的手? 这辈子他主子七殿下可从来没有主动说要保护哪个姑娘啊! 这陆四小姐是头一份儿,傻子也知道这里头有情况啊! 偏偏陆四小姐是这种性子的,这不坑人呢么! 燕千湛轻哼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冲着罗氏施了一礼,叫了声:“二夫人。” 罗氏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刚刚那一瞬间她都有把陆芳华嘴给缝上的冲动。 这女儿真是她生的吗? 竟一点都不随她! “七殿下。”罗氏战战兢兢地就要跪下,燕千湛赶紧上前虚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多礼。” 罗氏心说我不是多礼,我是觉得对不起你。 你说你对我女儿这么上心,我女儿居然干出来这种事,她肯定是没有心! 她也是嘴快了,心里这样想的,嘴里居然就说了出来:“七殿下放心,陆芳华这小兔崽子回头我一定打死她!她辜负了七殿下的一番好心,就该打死!” 燕千湛扶人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半晌才说:“倒也不必。” 罗氏眼一亮,“七殿下不怪她?” 燕千湛摇头,“陆四小姐率真性情,本王不会与其计较。倒是她相中了本王的侍从这件事情,也让本王颇为惊讶。不过二夫人放心,炎冥他虽然只是个随从,但自幼跟在本王身边,本王对他十分看重。若能全了这段姻缘,本王愿认他为义弟,赐府邸,赠万金,让他风风光光将陆四小姐娶进门。不知二夫人意下如何?哦对,三书六礼也是不会少的。” 罗氏一脸懵。 炎冥当时就哭了! “主子,主子您饶了属下吧!属下不敢,属下是万万不敢啊!” 燕千湛低头看他,“为何不敢?可是没看上陆家四小姐?” “不是,属下没有没看上。” “那就是看上了。” “属下也没有看上了!”炎冥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对,“主子,您饶了属下吧,属下冤枉,实在是冤枉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还冲着后堂喊——“陆四小姐!求陆四小姐发发慈悲救属下一命!四小姐您可不能乱说话啊!属下那天真的只是跟着你身后保护你,咱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超过三句话,您可不能这么害属下啊!您快出来跟七殿下解释解释啊!” 妈的女人怎么这么烦啊! 后堂,羊排就在桌上搁着,也没被拿去热。 陆芳华就在桌边坐着,也没真想去热羊排。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刚刚还想借着炎冥脱身,拿炎冥当个挡箭牌去堵罗氏的嘴。 同时也算是在七殿下跟前表明自己没有想入非非,请七殿下不要记恨她。 但是刚刚听到七殿下居然信了,而且还撮合她跟炎冥,她就莫名的有点儿不高兴呢? 陆芳华心情不好,羊排也不管了,一掀帘子从后堂走了回来。 蹬蹬蹬走到七殿下跟前,迅速行礼:“七殿下好。”然后直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炎冥说,“有什么好解释的?男子汉大丈夫,你要是喜欢我你就直说,我们家不会看不起你只是个侍从,你也不必因为这个事就去给人当便宜弟弟。 回去安排媒人,上门来提亲吧!只要你敢提,我就敢嫁!” 炎冥泪流满面,“问题我不敢提啊!”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不是。”炎冥躺的很果断。 陆芳华一时无语。 都不是男人了,肯定这事儿就不成了。 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燕千湛一眼,就见燕千湛也正向她看过来。 罗氏已经气得手捂心口就要晕倒了,陆辞秋在边上扶着,一边扶一边安慰她说:“四妹妹看上七殿下的侍卫,这也是好事。说明她不是那种只看重出身和钱财的孩子。” 罗氏翻了翻白眼,“她出身左相府,本身出身就高。她又是罗家的外孙女,本身就有钱。她当然不看重那些。”可问题是她也不能看上个侍卫啊! 这主子和奴才,差的也太多了,这种大起大落她有点儿承受不了啊! 陆辞秋再劝:“其实我觉得炎冥这人也不错,你看他对七殿下忠心耿耿,说明心地纯良,也有担当。而且他是七殿下的侍从,武功定然十分高强,今后必能护四妹妹周全,也能护着您跟我二叔也周全。 还有啊!正因为他出身不高,所以四妹妹这算下嫁。 既然是下嫁,那我们家就有资格要求他以后不可以纳妾,只跟我四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 二婶您想想,比起嫁给一位皇子,以后府里三妻四妾一大堆,整天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整不好怀个孩子还得被人下毒。 能嫁个愿意与四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多好啊! 您不知道,当初我拒了皇上赐婚的圣旨,也是因为不愿意陷入到后宅争斗里面去。 如果有可能,今后我也想找一个像炎冥这种身份的人,一生一世,只我和他。” 罗氏几乎要被说动了! 连陆芳华都被说懵了! 炎冥一脸震惊地看向陆辞秋! 七殿下眯着眼睛看向燕千绝!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重点是:修染吓疯了! 正文 第176章 七哥失态 “王,王妃,你什么意思?”修染都结巴了,“王妃咱可不带这么坑人的,咱不能好的不学学坏的,另外也没有姐姐跟妹妹学的道理,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陆芳华紧紧挽着陆辞秋,“不是我姐跟我学的,是我跟我姐学的,我们姐妹就是要共进退。反正我姐什么态度我就是什么态度,她觉得皇家不好,那我就也觉得皇家不好。” 罗氏又翻了几下白眼,总算忍住没真的晕过去。 “你姐她都已经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了。” “还没下圣旨,不算!她可以反悔的。” 燕千绝抽了抽嘴角,“陆辞秋,这件事情你会反悔吗?” 陆辞秋干笑两声,“不会,绝对不会。” 陆芳华瞪她,“你的立场呢?” “本王就是她的立场。”燕千绝站起身,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你说对不对?” 陆辞秋再干笑,“对,你说什么都对。” 燕千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他七哥。那目光明明白白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不关阿秋的事!是陆家四小姐自己作死。 燕千湛却笑了,谪仙之人忽然一笑,陆芳华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抽了一下,差点儿没偷停。 “既然陆四小姐与炎冥心意互通,那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往后退了两步,再道:“千绝,你要不要随本王回去?夜半三更,你留在这处不合适。” 燕千绝摇头,“我从前甚少能在京城逗留太多时日,此番好不容易战事平了,便想多陪陪阿秋。不如七哥一起留下,给我们搭把手吧!” 燕千湛却没同意,“你留下来是为了未婚妻,本王却没有立场。不过你们要是缺人手,就让炎冥留下来吧!”他说完,又看了炎冥一眼,“本王替你创造了机会,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行了,留下来好好帮着陆家两位小姐做事,做完了再回去。” 他话说完,转身就走,甚至都没有跟罗氏等人打招呼。 燕千绝嘴角往上挑了挑,挑起一丝邪笑来。 他太了解他七哥了,来时有礼,走时却连招呼都不打,这从来都不是湿润和善能让人如沐春风的七殿下所为。 他七哥失态了,这是为什么呢? 恐怕只有七哥自己清楚。 被莫名留下来的炎冥现在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替主子做事,难不成最后成了自己给自己做事? 陆家四小姐?这女的是不是疯了? 他抬起头看向陆芳华,心里总有一种想把这女的砍死的冲动。 他都想过了,反正他跟这女的早晚得死一个,如果这女的铁了心跟他过意不去,那他就先把人给杀了,再跪到主子面前自杀去。 这种女的不能留下来祸害他们家谪仙一般的七殿下。 她!不!配! 没人知道炎冥心里在想什么,同时也没有人知道陆芳华心里在想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就默默地坐在小凳子上分药,神情多少有些落寞。 陆辞秋坐到她身边,神情也严肃下来,她告诉陆芳华:“我现在很认真的同你说话,你给我听着,不管谁相中的是谁,谁中意的又是谁,你心里可以想着,但要说真正谈婚论嫁,就给我省省,至少过了十八岁以后才能考虑。 我从一个大夫的角度告诉你,十八岁之前就成亲,对人的身体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别人我不管,但是你的父亲母亲给予过我帮助,你的事我就必须得管。 你可以选择不听我的,到时你就看看我打不打你就行了。” 陆芳华一愣,“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也一样。何况我本就有大孝在身,三年之内成不得婚的。”说完,扭头看了一眼燕千绝,“我说的对不对。” 燕千绝点头,“生母新丧,的确三年之内不宜成婚。” 陆芳华又问:“那我也必须跟你一样吗?” 她点头,“必须跟我一样。” 罗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陆芳华先点了头,“好,我听你的,谁让你是我姐呢!而且你说得对,皇子没什么好的,三妻四妾家里有皇位要继承,我好好的罗家表小姐不当,上王府里去遭那个罪呢!我可不干!” 说完还看了炎冥一眼,“你别总拿眼睛剜我,是不是想掐死我啊?男子汉大丈夫,只不过被小姑娘利用了一下下,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 炎冥都惊呆了! 只不过?你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吗还只不过! 这小姑娘脑子一定有问题!一定是个傻子! 他在心中咆哮,修染也在心中咆哮。 但修染可不敢拿眼睛剜陆辞秋。 陆家四小姐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但陆家二小姐那可是个吃人不蘸盐的大灰狼啊! 但凡他敢剜陆辞秋一眼,陆辞秋就敢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炎冥委屈巴巴地跟着分药材,期间还因为后加入的没有经过培训,分错了好几次,都被陆芳华给纠正了。 陆芳华还说他:“跟着七殿下那么多年也不知道都学了些什么,如此平常的三七也能分错,你是不是一丁点儿药理常理都不懂?” 炎冥也不解释,只对她说:“求求你不要跟我说话了,只要你把嘴闭上,我什么都可以现学。” 陆芳华冷哼一声,倒是没有还嘴。 前堂难得地安静下来。 但在后堂的两个人却瑟瑟发抖,抖得床榻都晃了。 以至于陆辞秋还回头喊了一嗓子:“你媳妇儿刚做完手术,不能剧烈运动!” 燕千绝问了一句:“什么人在后堂?” 她说:“右相的大公子和儿媳妇,儿媳妇被马踏出了重伤,我给治的,留在后堂养着。” 他皱皱眉,问她:“为何管右相家里的事?” 她说:“那不是管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都是缘分啊!” 后堂没有声音了,只有那沈旭阳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跟妻子苏燕杉说:“陆家的两位小姐都是有大造化之人,待我们回家之后,我定要跟父亲好好说说,莫要再跟陆家过不去。” 苏燕杉却并不看好他此举:“你父亲要是能听你的,这些年咱们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差。”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跟陆二小姐为敌。一来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二来外头的动静你也都听见了,就冲着她跟十一殿下的关系,你觉得咱们与她为敌会有好下场吗?” 苏燕杉说:“当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咱们不跟陆二小姐为敌。不过咱们是咱们,你爹是你爹,你能分得开就行。旭阳,沈家有人来找过我们吗?” 正文 第177章 欢州盐运 沈旭阳摇头,“没有,可能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苏燕杉轻哼了一声,“我摔下来时,沈家的下人也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受了伤,却没有一个人跟着一起回来求医。沈旭阳,你到现在都没有看清沈家拿我们当什么吗?还没有对那个家死心吗?” 沈旭阳也无奈,“看清了又如何?看不清又如何?血脉相连,难不成我还摆脱得掉?” “只要你想,就能摆脱。”苏燕杉说,“待我伤好后,你就去跟你爹说,我们要分府另过,我也会跟大夫人提及此事。他们要是同意了,我们就搬出来,砸锅卖铁买院子过日子。他们要是不同意,那咱们就在沈府里跟大夫人和大小姐争一争,他们有的,咱们也得有。 你放心,争得多了,他们就会觉得我们是累赘,到时候你不想走他们都要赶你走。” 回春堂前堂,药材差不多分完了,陆芳华把所有分好的药材重新入了账。 至于那些捡出来的次品,陆辞秋的意思是全部扔掉,当着望京城百姓的面进行销毁。 她说:“这种时候不需要给回春堂留面子,从前的问题更不需要隐瞒和回避。 存在什么就改正什么,什么不好就扔掉什么。 让百姓看到回春堂的决心,也看到我们整顿回春堂的决心。” 罗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听她这么说立即就道:“阿秋你放心,这事儿二婶来做。反正咱们也要修葺这里,还有边上的两家铺子,销毁药品和修葺就一起做了。” 陆辞秋点点头,“谢谢二婶,只是我有个事还得请二婶帮忙。二婶能不能给我介绍个掌柜?还有小伙计,如果有合适的也帮我介绍几个。罗家从商两百年,我相信经过两百年的岁月洗礼至今还能留下的商户,定有过人之处。 二婶知道我手底下没人,所以请二婶帮忙,从罗家借几个人来。” “好!”罗氏一口就答应下来,“只要你信得过罗家,这回春堂里里外外无论掌柜还是伙计,二婶都给你找来。而且那些人也一定是带着身契出来,从此他们的身契就放在你手里,跟罗家再也没有关系了,你放心的用。” 罗氏也算是豁出去了。 今日十一殿下在这儿,她仔细观察过,不管陆辞秋对十一殿下怎么样,但十一殿下对陆辞秋那肯定是没得说。 她是过来人,太清楚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这大半宿下来,十一殿下的目光甚少有离开陆辞秋的时候。 有时是光明正大的看,有时是偷偷的看,总之除了在看药材就是在看陆辞秋。 这就跟当初陆萧宇追求她时,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两人的喜事是没跑了! 既然十一殿下跟陆辞秋的事没跑了,那她就有必要跟陆辞秋再靠近一些。 且不说陆芳华跟七殿下成与不成,就冲着能跟十一殿下攀个亲,至少将来等到陆芳华说亲时,如果陆家给说的亲事太离谱,她们背后也有个靠山,跟陆家争上一争。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被陆家摆布,送出去给陆倾城淌路。 绝不! 陆辞秋不知道罗氏在想什么,却也知罗氏是真心帮着她。 她如今手握回春堂,再加上两边又要打通两家铺子,这么大一块地方,如果手底下没有得用的人,生意是无论如何也开不成的。 于是她也诚心道谢:“我欠二婶和罗家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所求,定义不容辞。” 这话刚一出口,燕千绝的声音就传了来:“欢州一带的盐商,是不是两个月前出事了?” 罗氏眼一亮,立即点头:“殿下说得没错,欢州一带的盐商姓李,把持着盐道快三十年了。因为欢州是从江南到望京城的必经之地,且也有码头停靠,所以人人皆知盐道是块肥缺。 李家本族人也眼红,旁枝想抢主家生意,主家嫡子庶子也都想接受父亲的买卖。 就连嫁出去的女儿都想回娘家来分一杯羹,带着丈夫和孩子要争一争这盐道。 就这么争来争去,终于在两个多月前,把家给争散了。 李老爷子死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互相下毒,也都死了。 庶子想继承家产,出嫁的女儿气不过,带着姑爷回来打了一仗,打得庶子媳妇小产,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放了一把火,把人都烧死在了宅子里头。 欢州府彻查此案,确定放火之人就是李家本家人,而且人也烧死在那场大火里。 这桩案子就此不了了之。” 燕千绝点头,“利益让人眼红,巨大的利益能撑起一个家族,也能覆灭一个家族。 但是李家短短三十年就坚持不住,可见是本身就不行。 根基不稳,再大的高楼立起来,结局也是倒塌。” 他看向罗氏,问了句:“罗家从商两百年往上,可有过家产之争?” 罗氏摇头,“从未有过!不只我这一代没有过,祖籍也没有过相关记载。 罗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尽可能为他人着想的性子,宁愿自己吃亏,也要让亲人过上好日子。 就拿我来说,我嫁到陆家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娘家两位兄长和嫂嫂怕我在婆家受欺负,源源不断地将大量的钱财送进来给我做依靠。陆家有事罗家从来不拒绝,也从来不算计花用多少银子。就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能过上好日子,能不受排挤。” 燕千绝点点头,“关于罗家,本王倒也有所耳闻。” 他只说这句,并没有多提耳闻的是什么。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罗氏的心狂跳起来。 他说——“既然李家倒了,那欢州一带的盐运,就交给罗家去做吧!” 罗氏“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眼中闪出来的光,简直比之前见到七殿下时还要亮。 陆芳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算是彻底认清了她这个娘。 陆辞秋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也算是彻底认清了她这个二婶。 这女人,要问在她心里谁是第一。 呵呵,谁也不是。 第一是生意! 必须是生意! 正文 第178章 太完美了 陆辞秋隐约觉得燕千绝送出去的这个人情,有点太大了。 即使罗氏给她买下两幢小楼扩大回春堂,也不至于随手就送出去这样一份豪礼。 但这话是燕千绝说的,她又觉得以燕千绝的性子,既然能做这样的决定,就应该是仔细考量过的。 那她便不必多说。 此时此刻,罗氏心中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说。 欢州码头是从江南到京城的必经之路,但有些商货却不能直接送入京,必须要从欢州周转一下,报备官府,方能入京城。 即使是去京城走亲戚的私船,也要在欢州暂时停靠,由官府的人审查了通关文书,方可放其船只入京。 故而欢州盐运自古以来都是最兴旺的,只要了解这一行当的人就知道,这是多肥的生意。 而且不只肥,因为南岳国官盐一直没有开放,始终把持在朝廷手中。所以一旦做了官盐的生意,就相当于在皇家跟前挂了个名号。 罗家经商两百多年,始终扎根在欢州,从未入过京城不说,也从来没成为过皇商。 不是他们不想做皇商,而是罗家一向行事小心,也不贪心,虽然没有人会嫌钱多,但如果钱多是要用更高的风险去换的,那他们就觉得不划算。 人人都说罗家富可敌国,但只有罗家的人知道,他们的财富都是踏踏实实赚来的,两百多年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从来没强买强卖,也没低收高卖。 他们不赚高利润,他们只求薄利多销,童叟无欺。 也正因如此,认准罗家的人就越来越多,罗家的财富也越垒越高。 但是罗家依然有一颗成为皇商的心的! 如果能够不冒太大风险,如果做皇商也能让他们踏踏实实的做,不需要去打点太多的高官和贪官,也不需要跟其它皇商之间勾心斗角。 那么他们实在太想做皇家的生意了! 此时的罗氏在一瞬间就想了很多,比如说这个盐运一事。 罗家一旦接触上盐运,还是十一殿下亲自指派的,那么她能保证没有人敢从中作梗。 毕竟谁也不会嫌命长,专挑十一殿下作对。 入了盐运,就算一半皇商了,都已经成功一半了,另一半还会远吗? 而且她明确地明白,这条线是陆辞秋给搭上的,包括七殿下那条线,也是因为陆辞秋搭上的。 当然,现在说搭上七殿下还有点儿早,但至少也有了些眉目,她可以顺着这个眉目去努力。虽然努力不见得会成功,但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 罗氏眼下就跟昨天是一个心情,她就想打板钉钉把陆辞秋给供起来。 这个侄女从前不觉得如何,最近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呢? 眼瞅着罗氏笑开了花儿,陆芳华觉得特别丢脸,默默地把脸捂上了。 陆辞秋也无奈地扯了扯她的裙摆,“二婶,坐下说,快坐下,我们仰着头看你挺累的。 还有啊,你把口水擦擦行吗?咱们不至于因为一个盐运就流口水。罗家好歹也是在钱上面见过大世面的,这样真的有点儿丢人。” “不丢人!”罗氏坚决地道,“我流口水已经是轻的了,这要是换了别人家,都能直接乐晕过去几个。数百年前有个人中举的事你知道吧?好不容易中了举人,结果喜极而疯。 我跟你讲,商户得到盐运的活儿,那就跟中举之后疯了没两样。” 陆辞秋抽了抽嘴角! 这特么的,这个时空也有范进中举? 总之罗氏有自己的说法,对于燕千绝要把欢州盐运给罗家的事,也是再三道谢,并且向燕千绝保证:“罗家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李家,我们罗家从商两百多年了,跟暴发户似的李家那是不一样的。想当初李家能把盐运弄到手,那也是因为朝中有人走了后门的。 虽然我们也算是走后门,但后门跟后门还不一样,我们就算自己不赚钱,也绝对不能丢了我们家阿秋的脸。”说完又看看陆芳华,补了句,“嗯,也不能丢了芳华的脸。绝不能让她们姐妹二人,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陆芳华蠢蠢欲动就要咬人,罗氏死死将她按住,又对燕千绝说:“如果这事儿能这么定了,我回去就给娘家送信,让我哥哥立即上京,面见十一殿下。” 燕千绝点点头,“到时让阿秋带他到宣王府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 一个大人情送出去,罗氏在高兴之余心里也明白,十一殿下是最精明之人,他绝对不会白白送给罗家这么大一个好处。 这好处是要用代价去交换的,就像从前那些皇商通过这样那样的关系从皇家拿到生意,也是要有交换条件的。 只不过其它家族的交换条件,可能是在律法范围之外的金钱交易,也可能是家中女儿的一生。但是她分析,十一殿下所需要的交换条件,十有八九应该是希望她们二房能够在陆家给予陆辞秋最大限度的帮助。 那这个条件可就太完美了! 二叔二婶向着侄女,这叫什么条件?这压根儿就不叫个事儿好吧! 即使十一殿下不说,就冲着如今陆辞秋这个懂事的劲儿,她也愿意跟这个侄女往来。 所以燕千绝所需要的这个条件,对于罗氏来说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既不用担心违法,也不用考虑乱纪,多好啊! 罗氏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但理智还是有的。 她拿了个小本子,把要做的事情记了下来。 比如说天亮就要张罗工匠修葺回春堂,两边的商铺要跟回春堂打通连在一起。 还要让陆辞秋做个规划,里面要有什么样的屋子,每间屋子多大,一层二层三层都用来做什么,每间屋子里摆多少柜子桌子椅子。 与此同时还要给罗家去信,除了说官盐的事,还要让罗家送一批人来给陆辞秋用。 这些人最好略通医理药理,掌柜要能掌全局,伙计要嘴甜心细。 另外她还问陆辞秋要不要账房,要的话一并送过来。 见陆辞秋说要,她便又认真记下,而且画了个特殊的记号。 “账房先生不能随便乱用,账房甚至比掌柜还要重要。这个人必须精明且老实,忠诚度还要高。我回头在信里着重提一下,让大嫂亲自给我选人。选出来的人依然带着自己的身契过来,从此以后脱离罗家,就是阿秋你自己的人了。” 除了这些,罗氏还帮着陆辞秋想了一件重要的事…… 正文 第179章 要干事业 采买! 开医馆,消耗最大的就是药材。 这些药材一定要有固定且可靠的来源,才能支撑着一个医馆源源不断有药材进入。 但这些药材从哪里来,负责采买药材的是什么人,都是很有讲究的。 从前回春堂的药材从江南采买,江南过于潮湿,为了图快,运送时又走的是水路,所以很多药材送过来时已经受潮发霉了。 云家人就把这部分药材挑出来,晾一晾,简单处理一下,又跟正常的药材放到一起去卖。 这种事情今后不能再做,于是罗氏就提出:“药材的采买要换一个地方,不能离望京城太远。而且阿秋你接手这里之后,回春堂不出意外应该会迎来一个小高峰,会有大量的病患涌进来求医问诊。所以药材的消耗肯定也是会更快的。 那么这个采买药材的地方,就得有大量的药材供应进来。 罗家不做药材生意,所以不能立即提供这个便利,不过如果咱们有这方面的需求,倒是可以收几座药山。有现成的就收现成的,没现成的就开山现种,从长远打算,这是最好的。” 陆辞秋也同意罗氏的观点,虽然她要开医馆,其实不指望太多的中药材去打出名号,她要做的是将空间里的中成药,甚至是西药拿出来变现。让这个时代的人在有一个接受的过程之后,慢慢习惯她的特殊药品。 但这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也肯定有一部分人依然认准中药汤子。 就像在二十二世纪,医疗已经那样发达了,中成药种类繁多,但依然有人信奉药汤。 当然,药汤有药汤的好处,因为那是现配的,是根据每一个人的体质专门调配的药材,只要保存和熬制得当,也是非常好的医疗手段。 所以回春堂中药材必须也得有,而且量也要大。因为她要用这些中药材配制出更多的中成药,将空间里她在前世没有做出来的药再补充起来。 罗氏说收药山,这是个好主意,但收药山的同时,她也想收几个药商。 于是她跟罗氏商量:“能不能由罗家出面,去收几个药商?说白了就是让罗家把药材的生意给做起来。包括药山的经营,我也不想再分神,如果罗家能做就最好了。 将来回春堂不可能只开在京城,兴许也会开在欢州,甚至更远的地方。 所以我觉得,这笔药材生意稳赚不赔。 另外,我还会提供一些稀有的、甚至是改良过的药种,这些种子种下去,能更抗虫害,产量更高,且一年多收,更适合山地大量种植。” 一说到生意,罗氏的眼睛都放光了,陆芳华眼睛也放光了。 俩人一个比一个认真听陆辞秋说话,甚至陆芳华已经开始琢磨着让罗家她二舅舅接手这一系列生意。因为二舅母的娘家以前开过医馆,虽然只是个小医馆,但二舅母略通药理,做起这些事情来肯定更加顺手。 陆辞秋对于罗氏母女的积极性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也告诉她们:“生意是罗家的,回春堂从罗家进药材,该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罗家的药材也可以卖给其它医馆,但因为药种是我的,所以如果卖到其它医馆,我就要从中抽五成利润。” 罗氏点头,“那是一定的,这些道理罗家都懂。而且因为药种是你的,罗家相当于只出了力,所以回春堂的药材价钱也要减半。” 她说着说着就又打起了皇家的主意:“那个,太医院的药材……”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太医院有自己的药田和药山,但是……”他说到这里,又看向陆辞秋,“你若自己制造药品,太医院就缺你的药了。” 罗氏笑了,“阿秋用我们的药材做出来药,再卖给太医院,那就还是一个意思。” 这件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有了罗家助力,很多事情就省事很多。 陆辞秋眼下要做的,就是出一个修葺医馆的设计图,另外再跟燕千绝要一批人—— “给我推荐几个好大夫吧!有没有太医院淘汰下来的那种?或是还不够格去太医院,但医术也过硬的?我这边目前需要男医女医各三人,我会在回春堂重新开张之前,抽出时间向他们传授医疗常识,还有一些我独家的治病方法。 这些人我都要死契,虽然他们是大夫,但我依然要死契。 所以他们一定得是真正热爱这一行,有足够的热情来支撑,同时家里也没有负担,具备卖身为奴的条件。 年纪可以小一些,只要有天赋和热情,我都可以培养。” 燕千绝听了一会儿,便道:“若你能亲自传授医术,本王觉得齐一然可以。” 陆辞秋抚额,“你让太医院院首来给我打工?” “什么叫打工?” “就是为我做事。而且这跟打工还不一样,打工只是雇佣关系,但我这回春堂的大夫,我是要身契的,而且必须是死契!” “哦,本王依然觉得齐一然可以。” “我不可以!”她果断拒绝,“我不跟太医院抢人,我只从当初没进成太医院的那部分人里选。医术重要,人品更加重要。” 燕千绝点点头,“两日之后本王给你一份名册,你自己选。” 该做的事做完,该规划的也规划完,陆辞秋甚至还迅速地给罗氏起了一个修葺打通三间铺子的草图,并规划好了每一个房间的功能。 罗氏怀疑她早就有这种心思,要不然画图怎么能拟得这么快。 实际上,陆辞秋不是早有心思,而是“医院”这种地方,是根深蒂固刻在她骨子里的。 每一间科室,每一间手术室,每一间药局,每一间病房,甚至每一种医疗器械她都了如指掌。 包括看诊的流程,从挂号到候诊,到面诊,到开单检查,到看结果,再到取药这一系列流程,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做梦都不会忘。 所以在一切安排好之后,她心中还在打算着这几日要走一走望京城的牙行,护士护工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古代男女有别,所以护士也要分男女。 回春堂她既然规划了病房出来,这些人手就必须得配齐了。 她甚至还给罗氏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列出来的是病房物品清单。 医院的事罗氏虽然不太懂,但陆辞秋逐一解释过后,大概意思她还是能明白的。 对于一些需要特殊工艺去打制的东西,比如说手术刀、手术台、无影灯,包括消毒用品这些东西,她并没有提出制作需求。 有些东西是这个时代可以实现的,有些东西是勉强可以实现的,但有些东西却是目前的工艺水平绝对实现不了的。 所以这些东西她打算直接从诊所空间里往外搬,同时也起了给自己培养个助手的心思。 既然要做,就好好做。 老天爷安排她穿越一场,那就不能白来,总得在这个时代留下些她来过的痕迹。 正文 第180章 警惕罗家 天亮时,一行人走出回春堂。 罗氏将门关好,告诉陆辞秋白天她二叔会过来监督修葺,然后就抓着陆芳华要上马车。 炎冥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了,只见他往陆芳华面前一跪,苦苦哀求:“四小姐跟属下去一趟仙王府吧!请四小姐一定还属下清白!” 陆芳华连滚带爬地上了陆家的马车,两个丫鬟也是有本事,亲自赶车,带着她家二夫人和四小姐就跑了。 炎冥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回到仙王府之后凶多吉少。 修染很同情他,拍拍他的肩扶他起来,还安慰道:“可能陆四小姐冷不丁的还没反应过来,但好在陆二夫人是挺上道儿的。你也别太担心,七殿下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炎冥觉得修染是在刺激他! 那七殿下通不通情达不达理,他还不知道吗? 一个七殿下一个十一殿下,再加上一个江皇后,这三位有讲理的吗? 还有那季淑妃,虽然不出头,但架不住她天天给江皇后出主意啊! 这年头当差太难了! 炎冥生无可恋地走了,燕千绝示意陆辞秋上他的宫车。 当宫车终于缓缓往左相府去时,霜华小声问修染:“七殿下看上我家四小姐了?” 修染摇头,“不知道,可能没有吧?七殿下那种人怎么可能看上谁。” 霜华一脸震惊,“那你们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就说说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是我家殿下主动说的,咱们就跟着起个哄。不过……”他顿了顿,又道,“这世间之事谁又能料得准呢?我家十一殿下从前也不可能看上哪家姑娘,如今不还是在你们二小姐跟前乖乖认怂。所以我觉得七殿下看上陆四小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至少七殿下目前还没有对她表现出反感,这就是个好现象。 反正让陆四小姐多多努力吧!” 陆辞秋在车厢里听着这些话,越听越觉得燕家的人真讨厌。 而且她很不认同修染的一句话:“你在我面前乖乖认怂?你啥时候认过怂了?”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小姑娘越说越来气,“扯上我一个人还不够,这又让我搭进去一个妹妹,你们燕家能不能不可着陆家一家坑?就算你看不上我爹,也不能拿我们出气啊?” 他与她讲道理:“那是两回事。” “要我说,就是一回事。反正被你们皇子看上就没什么好事,我不想嫁到皇家,自然也不希望我的妹妹嫁到皇家去。人家要钱有钱要房有房的,将来嫁回欢州吃香的喝辣的多好,何必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把自己的后半生陷入到妻妾争斗中去?” 他不解,“你就那么笃定我们肯定会有很多妾室?” “就算没有很多,有一个也不行,也堵得慌。” “那要是一个没有呢?” “可能吗?” “这个道理我同你说过很多次,本王的宣王府,绝不可能再有其他女子!” “你府里有没有跟我没关系,我俩就一个契约,三年期满就一拍两散了。现在说的是你七哥!你七哥他不能祸害我妹妹。” 燕千绝磨了磨牙,这该死的女人! “我七哥府里更不可能有女人了。而且就算他真的看上了你们家四妹妹,那也不是他祸害陆家四小姐,而是你妹妹祸害七殿下。 至于你说的罗家有钱,她可以嫁回欢州,哼!且不说陆萧元能不能让她自主婚嫁,只说那欢州罗家,你以为那两百多年的财富,还能守得住几年?”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你什么意思?” 燕千绝说:“不是本王什么意思,是物极必反。民间都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百年,倒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罗家能守着基业两百多年依然蒸蒸日上,一是他们做生意本分,二也是燕家宽容,默许了他们的发展壮大。但壮大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放任罗家继续发展了。 人人皆知罗家富可敌国,朝廷盯着罗家那么些年,富可敌国这话虽有些夸张,却也没夸张太多。 你可知放任一个富成这样的家族在民间,朝廷要担着多大的风险?” 他看向陆辞秋,认真地问,“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罗家将这些财富转手送给敌国,敌国用这些钱财去征兵,去造武器,然后再攻打南岳,我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去对抗? 阿秋,你能保证罗家的人,就真的一心一意想着南岳吗? 你能保证罗家的每一个人,将来都不会叛国吗?” 陆辞秋沉默了。 她保证不了,恐怕罗氏也保证不了。 如今的罗家看上去再好,也没人知道其他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朝廷要防患于未然,对罗家采取一些手段,是必须的。 “那你们想把罗家怎样?”她问,“除了?” 燕千绝也没瞒着她,坦白道:“以前是想过的。或者连根拔除,或者隔三差五收缴一笔。 罗家人赚钱很在行,这个我们都承认,所以朝廷也不舍得连根拔了他们。 但也不能再继续放任大量的财富在民间。 所以将罗家变成一个给朝廷赚钱的工具,定期收缴,或许可行。” 陆辞秋没说什么,即使罗家与她多少有些亲戚关系,她依然不认为朝廷这种担心是错的。 前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事情,资本控制市场,不惜任何代价去敛财,甚至不惜做空一个国家。更何况那些大财阀,甚至直接管控国家银行,把持货币,操纵汇率。 你问当局者恨不恨那些大财阀? 当然是恨的,但是他们却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一个财阀都经历了几百年的财富堆积,甚至还有些财阀在一个国家都没有成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存在了。 当局者扳不倒他们,就只能依附于他们。 渐渐地,权大于法,钱大于权。 这是世界性的悲哀,南岳国能够早早想到这一点,并且做出应对,是好事。 只是对于罗家来说,未免也有些悲哀了。 “那你为何又整今日这一出?”她问燕千绝,“叫你七哥来作甚?” 正文 第181章 小暧昧里 燕千绝挑挑眉,“那日他派炎冥去帮着陆四小姐,这种事情他从未做过。起初我以为他是去看着沈家,但后来又觉得应该也不只是看着沈家,多半还是怕陆四小姐被沈家人挤兑。 七哥这人一向寡淡,天底下除了书籍,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提起他的兴趣来。 无论幼时还是现在,我都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去帮着一名女子。” “帮就帮了,能如何?”陆辞秋一边说一边摇头,“瞧七殿下那个样子,也不像会对哪家姑娘动心的人。我知皇家不好,所以自己不想嫁,自然也不愿意让芳华嫁。 但说到底她只是我的堂妹,并不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若她心里也愿意,我是拦不住的。 可如果有一天她心动了,七殿下却并没有那个心思,燕千绝,我可是得跟你要个说法! 还有罗家的事,既然朝廷并没打算放过罗家,那就也不必再多添一段冤亲。” 她有些烦躁,“跟你们皇家沾边的事就是麻烦,我现在倒是盼着三年期限赶紧结束,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即使自己会难一点,也好过在你们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 他抬眼看她,“就这么不愿意同本王在一起?” 她点头,“不愿意。” “陆辞秋。”他身子往前探,两只手肘拄在膝盖上,“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盯着她,直勾勾地,不容她躲闪。 可是她想躲闪,因为忽然感觉有点心虚。 她到底有没有心呢? 当然是有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位宣王殿下对她挺好呢? 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她想装傻,想视而不见,想在三年之后能够离开得洒脱一些,不被任何东西牵绊住。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要提醒她? 为什么总想把她给拽回到那个小暧昧的氛围里? “你就当我没有心吧!”她咬咬牙,违心地与他说话,“我一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你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精力。谢谢你送我弟弟上学,也谢谢你帮我捡了一夜的药材。 但是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咱们适当地保持距离,对你对我都好。” 他有些生气,手指捏了捏,拳头握了握,最后伸出手点了点她,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宫车继续向前,陆辞秋又晃悠得睡着了。 睡着睡着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腾空而起,吓得她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燕千绝?”原来是他把她抱了起来,这会儿已经下了宫车。 她挣扎着下地,理了理裙摆,不满地道:“都说了以后这样的事不用做。” 他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回到车上。 修染正要赶车走,她却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赶紧把车拦住,人又半趴在宫车上跟燕千绝说话——“不是说今儿要去江府的吗?那我回去洗漱一番就去吧!咱们在江府门口集合?” 他掀了车帘子,看着她吊在车上的样子,又想起那日在城门外她也是这样趴在他的车上,伸手够他递过去的鞭子。 刚刚还很生气的情绪,一下子就平复了下去。 轻叹一声,伸手去揉她细软的发。 “改明日吧!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晚些时辰再过来看你。” 她也不怎么的,刚刚还坚持以后让他少管她的事,这会儿听到他说晚些时候来看自己,竟点了头,说了声:“好。” 说完自己也有些尴尬,于是转了话题:“还有个事想要问你。罗家帮我开回春堂是出力不少,但你把欢州的官盐生意给了罗家,这个人情会不会太大了?” 他摇摇头说:“也不算大,你身边总得有些人撑撑门面。平日里我顾不上的,也总得有人能顾着你。” “那你们不制裁罗家了?” 他的手一直在她头上没有拿下来过,“若罗家肯多帮衬你一些,制裁的事,倒也不急于一时。行了,快回吧!” 她从他的宫车上滑下来,理了理衣裙冲他挥手:“拜拜。” 他不明白“拜拜”是什么意思,但看样子是在说再见。便也挥了挥手,学着她的样子说:“拜拜。” 陆辞秋觉得他说“拜拜”的样子十分好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却不知这一刻的笑,一直在他心里,留了许多年。 陆辞秋回了飞雪院后,没让任何人侍候,直接冲进了诊所里。 洗澡吃饭睡觉,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她决定回到现实中继续睡,不能再日夜颠倒,毕竟明日一早还要去江府给江老夫人看病,这件事情一旦有了个开始就不能拖下去。 皇后娘娘待她不薄,她总得回报些什么。 等到看过江老夫人之后,她也该着手规划回春堂相关事宜了。 陆辞秋没在现实中用晚膳,冬安进来看她一次,见她还在睡着就没有叫醒。 直到次日清晨她彻底睡醒了,却听到了一个消息:陆家要举家到落云寺烧香拜佛。 她问霜华:“为何选在今日去落云寺?” 霜华说:“听说是咱们去回春堂的时候,老爷定下来的。说是最近家里事情多,不安宁,就想去拜拜,去去晦气。” “不去行吗?” 霜华摇头,“怕是不行。所有人都去呢,就连老夫人也去。” 她叹了一声,“罢了,那就去吧!你让冬安去一趟宣王府,就说等我从寺里回来再跟十一殿下一起去江家。” 霜华应了一声,赶紧去叫冬安了。 陆辞秋自己穿衣,心里也想着陆家安排的这场烧香。 古代举家烧香倒也不算稀奇事,可她却总觉着陆萧元安排的这一出,里头一定另有考量。 家里人多,大房二房,老夫人,再算上各自的仆人,几十口人的队伍也不小。 陆家出动十辆马车,通知各院儿主子巳时在府门口集合。 从左相府到落云寺,车队要行两个时辰,巳时出发算晚的,今日肯定是赶不上烧早香了。 故而陆萧元主张在寺里住上一宿,明日清晨早起,烧头道香。 对此人们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分配马车时,陆惜玉凑到了陆辞秋跟前,小声同她商量:“二姐姐,我能不能同你坐在一起?” 正文 第182章 姐姐帮我 今儿是个阴天,云层压得很低,就像陆惜玉不敢抬起的头,也压得很低。 苏姨娘在边上拉了她一把,像是不愿意让陆惜玉跟陆辞秋开这个口。 陆惜玉虽然胆怯,却依然坚决地甩开了苏姨娘的手,继续哀求陆辞秋说:“我想跟二姐姐坐在一辆车上。” 这句说得声音就大了些,被陆夕颜听见了。 她这会儿膝盖还疼,手指头还缠着白布,那天被陆萧元踹了一脚之后似乎有点内伤,整个人都被两个丫鬟架着,没什么力气。 但看起来没力气却不代表她真的就没力气,比如说这会儿她挤兑起陆惜玉来,那可是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个全身都是伤的丫头。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好意思往嫡小姐的车上挤。洗脚丫头生的孩子也配跟嫡小姐坐上一辆马车?再说,陆惜玉,你就是要巴结,也不该巴结陆辞秋。她算什么?不过是嫡次女罢了,咱们府上真正的嫡小姐是大姐姐,你就是想坐嫡女的马车,也该去求大姐姐才对,求她有什么用?能抬高你什么?” 这话被陆倾城听着了,一向在人前都会做出一副菩萨模样的陆倾城赶紧过来打圆场—— “五妹妹,不可以这样说话!惜玉是你的姐姐!” “她算什么姐姐啊?在我眼里就只有大姐姐是姐姐。” 她伸手要去挽陆倾城的胳膊,却被陆倾城给躲了。只见陆倾城走到陆惜玉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三妹妹,不如坐到我的车上去吧?咱们姐妹也许久都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陆惜玉的头低得更低了,“大姐姐,我今日有些头疼,想请二姐姐帮我看看。” “哟!找陆辞秋看病啊?”陆夕颜的声音又扬了起来,“那你可得小心了,陆辞秋看病的法子就是扎人!上次扎坏了我十个手指头,你要是说你头疼,她还不得把你的头都给扎坏。” “不,不会的。”陆惜玉很坚决,“二姐姐不会的。再说,上次医治五妹妹的法子也不都是二姐姐想的,太医院的院首大人也在呢!也说那是唯一治病的方法。” 陆辞秋也笑着说了句:“多嘴插话尖酸刻薄这也是病,治疗这种病的法子就是把嘴缝上。五妹妹要不要姐姐再给你治治?姐姐我治这种病治得可好了。” 陆夕颜气得直翻白眼,但却不敢翻陆辞秋,只敢冲着陆惜玉发火——“跟你说不明白话!你愿意跟她坐就跟她坐吧!” 陆夕颜上马车了,陆倾城见她不愿意跟自己坐,微微蹙了一下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也转身走了。 只是转身的时候朝着陆辞秋要坐的那辆马车看了一眼,这一眼被陆辞秋看了个正着,心里犯了些合计,然后就对陆惜玉说:“你若是头疼,等到了寺里再找我看也行。” 陆惜玉不干,“疼得厉害,等不到寺里了。” 这时,陆萧元的声音传了来:“站在那里说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上车!” 云氏也跟着说:“对,姑娘们都先上车吧!再晚就怕要赶上雨了。” 陆惜玉如愿以偿地跟陆辞秋坐到了一起,连个丫鬟都没带。 陆芳华也想坐到陆辞秋那辆车上去,罗氏却拉了她一把,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惜玉一定是想跟你二姐姐说点什么,你别去跟着捣乱。” 陆芳华听了罗氏的话,没张罗再去跟陆辞秋挤一起。 终于,所有人都上车了,陆辞秋带了霜华,留下冬安柳絮还有李嬷嬷看家。 在马车启动时,她掀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跟着出来送行的李嬷嬷。见那老太太眼里有掩不住的欣喜,她轻笑了一下,将帘子放了下来。 主子都走了,李嬷嬷就有机会出门了。上次她故意提及能治不孕不育的事,如果那老太太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的外孙女,眼下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她很期待这次烧香回来,就能钓到一条大鱼。 马车行得很急,时不时就能听到车夫扬鞭打马的声音。 霜华在马车出了城门时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地说:“瞧这天气,怕是再过一会儿就要下雨了。从望京城到落云寺虽只五里,但中间有一段官道正在重修,需要绕行。不下雨还好,一下雨怕是绕行的路要不好走。” 陆辞秋没说什么,她只是看着陆惜玉。 车都出城了,这孩子怎么还不跟她说话? 许是感觉到陆辞秋在看着自己,陆惜玉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冲着她笑了笑,然后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我不头疼,我就是想跟二姐姐坐在一起,才故意这样说的。” 她说话时明显的紧张,局促不安,两只手拧着一条帕子,都快拧脱丝了。 陆辞秋挺无奈的,陆家这几个女孩子,她往下的全都是十三岁。前世十三岁的小孩儿刚上初中,还在受未成年法保护。 这个时代十三岁的女孩心思却重得跟个成年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很多家里都已经给她们订了亲,只等到十五岁及笄了就嫁出去。 都说姑娘是娇客,在家里待不了几年,可不是待不了几年么! 区区十五年,母女的情分还没处够,就要去管别人叫母亲,侍候别人了。 别说这么小的孩子嫁到夫家去会受欺负,就是她们对娘家,也不见得有多深厚的感情。 毕竟,相处太短了。 “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的?”她问陆惜玉,同时语气也尽量放得平和。“我是你的姐姐,你人都上了我的车,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陆惜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开口道:“父亲有意把我嫁给六殿下做侧妃,可我不想嫁,二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陆辞秋“咦”了一声,“六殿下?废太子同母的亲哥哥?” 陆惜玉点了点头,“是!皇上废了太子,降了皇贵妃的位分,但却并没有同时废黜六殿下的王位。如今大哥哥还在他手里,听说父亲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让大哥哥回城,最后他就决定嫁一个女儿过去,跟他结亲,他应该就能把大哥哥给放了。” 正文 第183章 是受害者 陆辞秋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惜玉说:“就是昨晚,我偷听到的。” “在哪里听到的?” “在百兰院。”陆惜玉吸了吸鼻子,“夏末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给祖母做一副护膝。祖母膝盖有旧伤,有一年她说我做的护膝又软又暖,所以我就每年都做。 我没什么本事,能做的就只有这点小事,我想着把这点小事坚持下来,兴许将来祖母能念我几分好,在婚事上多为我着想一些。 可是没想到我去送护膝时,正听到父亲跟祖母说想把我送给六殿下。 我以为祖母会拦一拦,没想到祖母说……” 她说到这里,又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祖母说,送一个姑娘过去也行,毕竟咱们原本就看好六殿下。事情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局,万一那六殿下他又能成了呢?送一个惜玉过去,往近了看是换回弘文,往远了看,就是在替倾城结一个善缘。” 陆惜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累着了,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喘气,喘着喘着就越来越急促,很快就把脸给憋红了。 陆辞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哮喘症发作了。 赶紧伸手入袖,从空间里调取出一瓶丙酸氟替卡松气雾剂来。 “张嘴。”她大声同陆惜玉说话。 陆惜玉下意识地把嘴张开,就见陆辞秋把手里拿着的奇怪的东西,对着她的嘴喷了几下,然后告诉她:“吸气。” 她照做,把气体吸入进去,几次之后就感觉自己的喘症得到了缓解,很快症状就消失了。 陆惜玉劫后余生,不停地跟陆辞秋道谢,陆辞秋则问她:“你这哮喘是什么时候得的?” 陆惜玉没听懂,“什么喘?” 她换了一种说法:“喘鸣,是什么时候得的?从小就有吗?” 陆惜玉摇头,“小时候并没有,大概两三年前吧,有一次大姐姐得了一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皮毛制成的大氅,十分好看,整个冬日里都穿着。 可是我一离她近了就觉得呼吸困难,一来二去的,这喘鸣之症就落下了。” 陆辞秋点点头,颇有些无奈。 环境因素很容易诱发哮喘,特别是对年龄小的孩子,如果再是过敏体质,就更容易染上。 陆惜玉显然是对那种皮毛过敏,这才得了哮喘的毛病。眼下车厢里虽然没有皮毛类的东西,可是她刚刚精神紧张,这一紧张就又把老毛病给诱发了出来。 她将手里的喷雾递给陆惜玉,并教给她如何使用,然后说:“送给你了,随身带着,以后再发作时就往口腔里喷两下,同时注意吸气,症状就能得到缓解。 但这种病说到底还是要解除过敏源,还要增强体质。 改天我给你拿些药,你吃上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了。” 根治哮喘的药,在二十一世纪中期就已经有了,就在穿越之前半年,陆辞秋还自己研发了一种新药,治得更快,且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 在她穿越过来时药品已经进入审批,就要上市了,可惜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陆惜玉又是不停道谢,但同时也没忘了先前说的事,小心翼翼地问陆辞秋:“二姐姐能帮帮我吗?我不想嫁给六殿下。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将来肯定是献出自己的一生,为家族铺路的。如果这事搁在以前,我恐怕连反抗的心思都不会兴起。但最近…… 最近也不怎么着,看着二姐姐你同家族对抗,我竟也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竟也想为自己的将来争取一下。不管成与不成,总归我是努力过,将来也不后悔。” 她抬头看陆辞秋,“二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今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她的手一直在抖,想去握陆辞秋的手却又不敢。 做为陆家最没有存在感的庶女,她已经习惯了战战兢兢地活着,连为自己的将来争取一下,都要鼓起所有的勇气。 陆辞秋知道,如果这次她不帮陆惜玉,这个孩子对生活就失去了所有希望,今后也再不会为想要改变什么而去努力了。 她想起原主还在时,裴卿曾经说过的话。 裴卿说:在这个家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可怜的,包括陆倾城。 别看她风华绝代,别看你父亲对她寄予莫大的希望。 可是这希望最终目的却并不是想让陆倾城有多好,他只是想他自己好。 陆倾城也是被利用的一个,只不过她甘之如饴,觉得那样很好。 陆辞秋轻轻握上陆惜玉的手,跟她说:“你不要怕,这件事情我记下了,定会为你想办法。事在人为,只要咱们肯去想,解决的办法总会有的。” “真的吗?”陆惜玉很高兴,“那二姐姐可要快一点,我听父亲的意思,从寺里回来,就要为我和六殿下订亲了。” 陆辞秋笑笑,再对她说:“父亲说了不算!这世间所有的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婚事都该由他们自己做主,遵从自己的本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不正确的。 若要嫁的那个人你自己心里不喜欢,就谁的命也不必从。 何况你才十三岁,即使只是订亲,也太早了。” 陆惜玉跪了下来,在狭小的马车里努力地给陆辞秋磕头,“谢谢二姐姐,谢谢二姐姐。” 陆辞秋赶紧把她磕头的动作拦住,“你这是做何?我们是姐妹,你不必跪我。” 陆惜玉却摇头道:“不一样的,你是嫡姐,是大夫人生的。而我只是庶出,且我姨娘出身不好,我甚至连五妹妹都不如。 姨娘本不让我来求你的,因为她觉得当年的那件事很对不起大夫人,所以她后来那些年都不敢出现在大夫人面前,就怕大夫人看到她就想起伤心事,心里膈应。” 陆辞秋知道她说的那件事是哪件事。 陆萧元那个王八蛋为了羞辱裴卿,居然当着裴卿的面强暴了她的洗脚丫鬟,过后还给了姨娘的名份。 那意思就是在告诉裴卿,她在他心里,连个洗脚丫鬟都不如。 裴卿当时应该是伤心的吧? 原主的记忆里有裴卿哭泣的画面。 可是她总觉得裴卿其实并不是很在意陆萧元睡了什么人,纳了什么人。 甚至她对陆萧元的感情,也并没有原主想象的那么深。 包括后来出生的陆荣轩,她都觉得这个孩子并不是裴卿心甘情愿生出来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收回思绪跟陆惜玉说话,“如今我母亲也不在了,就也不存在谁膈应谁。何况如果真的细究起来,你姨娘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陆惜玉咬咬牙,“大家都是受害者,贼人只有一个!” 她说这话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地宣泄出来…… 正文 第184章 路上遇袭 “你恨父亲吗?”陆辞秋问她。 “恨!”陆惜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然后反问道,“二姐姐不恨他吗?他的眼里就只有陆倾城和陆弘文,从来都没有我们。在他心里,云氏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我们这些子女什么都不是。曾经我那么希望父亲能去看看我和我姨娘,可是他甚少进门,连我十岁的生辰他都给忘了。祖母也忘了。 祖母总说宫里的长乐表姐过得苦,见不着父皇,父皇把她和母妃都给忘了。 可是我不也一样吗?我的父亲也忘了我和我的姨娘,却没有人替我们叫一句委屈。 他为了自己一时欢愉,却葬送了姨娘和我的一生,凭什么啊?” 陆惜玉越说越委屈,“如果能选择,我情愿不生在高门贵户,就生在普通农家。或者干脆不出生,不面对这个肮脏又没有人性的世界。” 她恨极了,说到陆萧元时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陆辞秋只好按着她的肩膀给她安慰,同时也告诉她:“我也恨他。但我恨他是因为他对不起我的母亲,并不是因为他待我好与不好。 陆惜玉愣住了,“二姐姐不在意吗?” “我为何要在意?” “因为他是父亲呀?为人子女者,不都是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看重,母亲的疼爱,还有家人的关怀吗?何况我们这样的家族,只有被父亲看重,将来才会有出路啊!” 陆辞秋摇头,“出路是自己争取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哪怕他是我们的父亲,他也给不起我们出路。所以我没必要在意他待我是好是差,何况即使我在意,结果也改变不了。” 陆惜玉听着她的话愣了一阵,然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辞秋笑笑,“现在不懂,不代表你以后也不懂。回去多想想,兴许想着想着就能想明白我这些话里的道理。至于今日你求我之事,放心,你们的开始,是陆萧元为了羞辱我的母亲,强占了苏氏。所以你们的后来,我自然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反正这个家早晚都是要整顿肃清的,就也不差多管你这一件事。 早膳用了没?”她转了话口,“吃点东西吧!” 随手递过去一块老婆饼,是她还在飞雪院时就装在竹篮子里的。 除了老婆饼还有凤梨酥,都是她前世爱吃的零食。 其实霜华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她家小姐啥时候买的,印象中在回春堂待了一宿,可没见小姐出去买东西。 但她一向是个听话的丫鬟,小姐既然说了是在街上买的,那就是在街上买的,没有疑议。 陆惜玉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拿在手上咬了一口,觉得很好吃,三两下就吃完了。 霜华给她递了茶,“三小姐吃慢些,这还有呢!” 陆惜玉一边喝茶一边点头,“二姐姐这里的点心真好吃。” 雨终于下起来了,“哗”的一下,打得人们措手不及。 车夫在外头嘟囔着都没来得及穿蓑衣,这雨怎么才下起来就这么大了? 一时间车队有些混乱,有的马车停了,有的马车反而赶得更快,还有的车夫慌忙找蓑衣往自己身上套,套时又不小心碰了马,马就会发出一声嘶鸣,车厢里的坐着的人也会传出一声咒骂:“要死啊!赶个车都赶不利索!” 陆辞秋坐的马车行得很慢,霜华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立即就把帘子放了下来。 但风雨太大,风吹起帘子让雨水灌进车厢,吹了陆惜玉一脸的水。 陆辞秋拉着她往里坐了坐,就听霜华说:“雨下得太急了,这才多一会儿工夫,路上就已经有了积水。再往前就要离开官道走那条小路,但愿不要太不好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乌鸦嘴,事儿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说担心路不好走,路偏偏就真的不好走了。 外头时不时传来车夫的咒骂声,说路上全是泥,甩了一裤腿子。还说车轮子好像有毛病,总是往左边偏,马都要拉不动了。 陆辞秋也觉得车轮子似乎有点什么毛病,车厢现在明显是偏的,车轮每转动一下都让人感觉快要散架子了。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车夫干脆让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冲着车厢里大声道:“二小姐,三小姐,咱们这马车车轮子似乎有些问题,奴才下车看看,你们在车厢里坐好了,外面雨大,可千万别掀帘子出来。” “好。”霜华应了一声,往外坐了坐,用身体挡住了帘子,不让风雨灌进来太多。 车夫下了车,在车轮子处鼓捣了一会儿,陆辞秋忽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才刚刚兴起,忽然就听马儿一声嘶鸣,同时整个车厢都往后一掀。 陆惜玉和霜华扑通扑通就撞到她的身上,车帘子被风吹起,她看到车夫手里握着一柄匕首,正扎在马屁股上。 然后车夫松了手,受伤的马就带着那把匕首和摔得七荤八素的她们,开始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 路本来就颠簸,再加上马疼疯了,还有倒灌进来的大雨,才一会儿工夫三人就被雨水浇透,陆惜玉更是被雨呛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霜华也挺惨,她整个人都扑在陆辞秋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给陆辞秋挡着风雨,同时也焦急地问:“小姐,咱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马突然就疯了?” 她没看到刚刚那一幕,但是陆惜玉看见了。她大声告诉霜华:“是车夫算计我们,用刀子扎了马,那刀子现在还在马屁股上呢!”她越说越害怕,“二姐姐,怎么办,咱们还有活路吗?那车夫为何要这样害我们?他是不是想让咱们死?” 霜华也气够呛,但她比陆惜玉分析得更加透彻——“一个车夫,跟咱们无冤无仇的,他怎么可能想我们死。真正想我们死的另有其人!” 陆惜玉脸都白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求陆辞秋帮她反抗命运。 可这命运还没等反抗呢,命却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姐,怎么办?” 陆辞秋冷哼一声,怎么办?对着干呗! 有人想让她死,她偏偏死不成。 非但她死不成,她还得整死那个想要她命的人。 她伸出手,一边一个搂住陆惜玉和霜华。同时意念微动,两枚银针分别出现在她的两只手上。 “把眼睛闭上。”她说,“等再睁开时,我们就平安了。” 正文 第185章 空间变化 霜华和陆惜玉觉得后脑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不疼,但困意却瞬间来袭,一下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陆辞秋意念又动,直接带着二人一同进入了诊所空间。 她们进了空间,马车就空了。空空的马车继续往前奔跑,也不知道最终会跑到什么地方。 而当陆辞秋想要再出现在现实里时,她只会出现在进入空间时的那处地点,并不会再次出现在移动了的马车里。 陆惜玉和霜华在昏睡,就睡在诊所的地砖上。 诊所恒温,即使是瓷砖地面也不会凉。只是三人湿漉漉的一身,很快就滩了一地的水。 陆辞秋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霜华和陆惜玉的衣裳全都给脱了,然后扔进洗衣机,连洗带烘干,半个小时解决问题。 她是大夫,脱人衣裳这种事做起来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别说这只是两个女人,就是两个大男人,她依然能面不改色如同褪两只猪毛一样。 如此一来,她们三人就还是穿着之前的衣裳,只不过湿的变成干的,脏的变成干净的。 就连头发都被电吹风吹得干爽了,就是发式没办法还原,毕竟她是真的不会梳。 穿好洗好之后,陆辞秋开始考虑如何到落云寺的问题。 马车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走着去也不行,因为外面还在下雨,从这里到落云寺太远了,等她们走到怕是得半夜。 三个姑娘三更半夜从外头走回来,只这一点就足够被说成很多个版本,然后让她们很难再在世间立足。 她虽然不在意那些,但是陆惜玉肯定是在意的。 怎么办呢? 陆辞秋在诊所里转了两圈,绕到诊所后后面,忽然发现原先一片虚无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开了一扇小门。 她记得那扇门,那是诊所的后门,推开这扇门就进入后院。 诊所的后院是她的停车场,只停她的私人汽车,或是有首脑要来就医时,也会将汽车开到后院,然后再悄悄地从后门进入。 虽然她这间诊所本来也不用公众开放,接诊的全部都是军方官方以及一些特殊的重要人物。但依然有很多人不愿意让自己生病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哪怕只是小病,他们也会做得神神秘秘。 所以后院的停车场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陆辞秋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这个奇妙的空间忽然出现了这扇门是什么意思。 这门虽然存在于前世的诊所里,但等到诊所随着她一起穿越过来之后,她曾仔细的检查过,所有一切通往外界的通道和门,全部消失不见了。 虽然正门还在,但也只是个摆设,根本推不开。 后门这处地方,原本是白花花的墙壁,跟四周融为一体。 她一度以为这是穿越的定律,给她一个牛逼的外挂,但又限制了这个外挂的一些功能。 可是眼下这扇门又出现了,是空间出现了Bug,还是这空间本身就有进阶功能,只是她从前还没有探索到?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好事,甚至她都有些开始期待门能不能被推开,推开之后会看到什么。 是只看到一片停车场,还是能看到她的汽车,又或是…… 陆辞秋的心狂跳起来,因为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诊所出现变化,那是不是说明她穿越这件事情也随之出现了变化? 如果这扇门推开,她又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如果这扇门推开,停车场之外不再是一片虚无! 那是不是说,她就可以通过这扇门回到从前的世界了? 会不会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还是从前模样。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被人从大厦上推下来,也没有经历一座左相府。 没有摔过太子的小妾,没有见过皇上皇后,也没有……也没有认识过燕千绝。 她用手抵了抵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燕千绝这个人,心里就痛,而且是那种剜心一样的痛。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自己明明是一个冷漠的人,前世今生除了对老师有师生情谊,有救命之恩,她对任何人都没有产生过感情。 好的坏的都没有。 却偏偏换了个时空,竟被一个年轻人搅乱了心神。 这些意料之外的状况,让她每时每刻都想毁灭掉! 如果这扇门能回到前世,她义无反顾! 怀着这样的心情,陆辞秋猛地一下把面前的门推开了! 那一刻她瞪大了双眼,期待眼前的一切能如她所愿。 有一个人影在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打转,甚至她耳边都在不停地回响着一个声音。 是昨天早上他问她:“陆辞秋,你有没有心?”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但可能老天爷觉得她应该是有心的,所以并不想让她离开。 小门推开之后是停车场没错,但是在停车场的四周,依然是一片虚无。 也不怎的,陆辞秋竟松了口气。 明明那样期待回到从前,却又在这一刻庆幸自己能继续留在这里。 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陆辞秋,你有没有心?” 她瞬间烦躁! “有个屁的心!我没心!” …… 因为下大雨,有一段路被急雨冲毁,车队行进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待到了落云寺时,已经是傍晚了。 天阴着,傍晚时分看起来就已经像是黑天。 陆萧元率先下了马车,由下人撑着伞,开始指挥人们下车往寺里走。 陆倾城在司琴的搀扶下也下车了,只是时不时地往后瞅,眉头轻轻拧着,像是在忧心什么事情。 司琴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姐放心,那辆马车惊了,早就跑远了,奴婢看得真真儿的。” “也没有再回来吗?” “没回来,咱们的车队里是少了一辆车的。” 这时,罗氏也发现马车数量似乎不对。她问陆萧宇:“咱们一共来了几辆车?” 陆萧宇说:“十辆。” 罗氏眉心拧得更紧了,“那你现在数数,到了落云寺的有几辆?” 陆萧宇“咦”了一声,回头去数。 这一数,立即就发现到了落云寺的马车只有九辆。 少的一辆是谁坐的? “阿秋没下车,三姑娘也没下车。”罗氏说,“肯定出事了,但你不要声张,随便找个理由,就说路上掉了东西,骑马回去找一找。两个小姑娘落了单,要是再晚一些还不回来,就要出事了。” 陆萧宇点点头,就准备回去找。 这时,就听陆倾城的声音在前方扬了起来:“父亲!二妹妹和三妹妹还没下车呢!” 正文 第186章 重金杀人 陆倾城一句话,惊了所有陆家人。 天都黑了,陆辞秋却不见了。 对,她们只在意陆辞秋不见了,根本不在意陆惜玉也在里头。 即使苏姨娘着急,可她也明白,这种时候能不吱声就不吱声,最好所有人都把陆惜玉给忘了。反正只要去找陆辞秋,陆惜玉肯定就会一起被找回来。 如果她着急闹了起来,就会给陆惜玉留下一个曾经“丢过”的名声。 京郊,天黑,姑娘丢了。 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这是苏姨娘自己的想法,但是这想法她可以憋在心里,陆倾城却不能。 就听陆倾城又说:“这可怎么办!父亲,得赶紧派人去找啊!天越来越黑了,外面又下着雨,眼下我们又是在京郊,这万一丢失得久了,两位妹妹的名声……” “只不过马车行得慢了些,怎么就成丢失了呢?”陆萧宇站了出来,大声道,“我回去看看!路远又下大雨,马车没跟上是正常的,我们不也是前前后后到的吗?倾城,你的马车刚刚也落在了后面,我们都快到半柱香时辰了,你的车才到,难不成也丢了?” 云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当时就怼了一句:“二叔怎么可以这样子说自己的侄女?多说她这一句你是痛快了,别人会怎么想?” 陆萧宇要回怼,罗氏扯了他一把,“你别说话!”然后上前一步看向云氏,“你自己女儿说她亲妹妹丢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教训呢?当姐姐的那样子说妹妹,你教育出来的?哼!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女儿就这样说话的?” 云氏还想说什么,罗氏却没给她机会,只对陆萧宇说:“你回去迎迎,别是车陷在泥里出不来了。” 陆萧宇点点头,卸下一匹马骑上就走。陆萧元见他走了,就开始张罗着大家赶紧进到寺里,说雨越来越大了,别着凉染了风寒。 陆芳华气得直磨牙:“大伯!我爹只是她们的叔叔,都知道回去找,你怎么就跟没事人似的呢?你这人是真的没有心还是两个女儿你都不喜欢啊?你说你一天到晚的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你就不怕将来老了没人养?” 罗氏拉了她一把,“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大哥哥大姐姐难道一个也不养你大伯啊?再说,就算都不养了,不是还有咱们么!到时候剩菜剩饭随便给一口,也不会让你大伯饿死的。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咱们不会见死不救。” 陆萧元气的忽悠忽悠一阵阵的迷糊,罗氏却已经拉着陆芳华率先进了寺里,顺便还扶走了老夫人。 云氏上前去挽陆萧元的胳膊,说了声:“老爷,咱们也进去吧!” 陆萧元看了她一眼,心里头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这一下全发到了云氏身上—— “滚开!”他用力甩开云氏的胳膊,狠狠警告她,“不要碰本相!”说完,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康氏招了招手,“你随本相一起进去。” 云氏眼瞅着康姨娘挽上了陆萧元的胳膊,取代了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她甚至都忘了去恨康姨娘,只想着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受到冷落。 是因为自己进过大牢,他嫌弃自己了吗? 还是因为她从回春堂拿走了大量的钱财,去填补云家? 愣神的工夫,陆夕颜走到了她身边,一脸歉意地对她说:“母亲别生气,我姨娘她也是没办法,她没想上前来的,是父亲主动叫了她。母亲您放心,我和姨娘一直都是站在您这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替母亲说话。父亲这会儿是让二房给气着了,晚些时候就会好的。 我扶母亲进去吧!母亲别生气了。” 云氏看了陆夕颜一眼,笑了笑,“夕颜真是个好孩子,走吧,我们一起进去。”说完还叫了陆倾城一声,“倾城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陆倾城却摇摇头说,“母亲和五妹妹先进去吧,我再等一会儿,看二叔能不能把二妹妹找回来。” 这件事情是偷偷做的,云氏并不知情。她甚至气恼陆倾城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回不回来与她又有何关系?巴不得不回来才好。 但这话不好说出口,毕竟还有那么多正在收拾行李往寺里搬的下人。于是只好提醒陆倾城:“外面风凉,再等一会儿就进去吧!放心,你二叔一定会把人找回来的。” 陆倾城咬咬牙,“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放心一定会找回来?哼!她可不希望找回来。如果陆辞秋被找了回来,那她的计划不是白瞎了么! 或者即使能找回来,最好也等晚些时候。傍晚回来和夜半三更回来,那可是不一样的。 司琴见她着急,便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放心,车夫奴婢给了重金,小姐甚至都不用去想她回来之后,如何给她安一个曾经丢失在郊外的名声,因为她根本就回不来。” 陆倾城深吸一口气,“真的这么保准?” “保准。”司琴说,“那车夫是云家那边的人,做完这一票就走了。对于陆家来说就是没了个车夫,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陆倾城听得直皱眉,“云家的人?我不是跟你说了,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么!你怎的还去找云家的人?云家人都是什么德行你心里没数?” “小姐放心,这个人万无一失。”司琴见她生气了,赶紧安慰道,“他虽是云家的人,却跟云家羁绊不深,甚至身契都不在云家。只是云家这半年多经常往京城来,包了一艘货船,顺便包了几个船工,他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船工,不是奴才,所以说是云家的人,也可以说不是云家的人。而且他缺银子给老娘看病,咱们给了他银子,他就可以回老家给老娘看病去了,再也不用跟着云家跑船。” 陆倾城脑子乱,听得稀里糊涂的,但也知问题不大,于是点了点头,又往来时路上瞅。 瞅了一会儿,就听身后又有许多人说话,好像还有老夫人的声音。 她听得皱眉! 老太太不是跟着二房进去了么?这怎么又出来了? 正文 第187章 她回来了 陆倾城回头去看,果然看到老夫人在常嬷嬷的搀扶下又走了出来,罗氏还在后头跟着,一边走一边说:“外头风雨大,母亲您出来干什么呢?” 老夫人说:“我不亲眼看着阿秋回来,总归是不放心的。四丫头说得对,这个家里不能所有人都没有人情味,那样阿秋会心凉的。” 罗氏很无奈。 她私心里不想大家都在外头站着,因为这样会把事情闹大,还会让更多的外人都知道陆家有两位姑娘走丢了。 落云寺是大寺,住在寺里的香客可不少,有很多都是京城里来的。 这事要是传出去,陆辞秋跟陆惜玉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老太太真是,要显祖孙情谊什么时候显不好,非得这时候添乱。都进去了又跑出来,自己真是白忙活。 陆萧元也在后头跟了出来,听到这话就闷哼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老夫人和老爷都出来了,别人自然也不可能再在寺里躲雨,只好都由下人撑着伞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陆辞秋回来。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却始终没见陆辞秋的影子。 人们再等,又等过了一个多时辰,陆萧宇全身湿透地回来了,一见了罗氏就摇头。 老夫人当时就慌了,陆倾城心里却乐开了花,但面上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甚至还抹起了眼泪。 “怎么办?天都要黑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二妹妹到现在都不回来,这可怎么办啊!父亲,再派人去找吧!现在还没到子时,一切都还来得及。不,即使到了子时也得把人给找回来!不管二妹妹出了什么事,她都是我们家的女儿,都是我的亲妹妹,谁放弃了她我们也不可以放弃她。祖母说得对,我们不能让二妹妹心寒。” 云氏似乎有点儿明白陆倾城的意思了,于是琢磨着开了口说:“这荒山野岭的,落云寺这地方本来就偏,可别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儿啊!” 陆芳华就不爱听这样的话,“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啊?难不成还能遇上狼?大夫人放心,我二姐姐功夫可好着呢!比当年的大伯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真遇着狼,她也能一鞭子就把狼给抽死。” 云氏握了握拳,心里把个陆芳华给骂了一万遍。 管她叫大夫人,管死了的裴卿叫大伯母,这是不认她这个大伯母了? 偏偏陆萧元还没替她说话,没纠正陆芳华,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现象。 见云氏被陆芳华怼,陆夕颜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于是大声道:“谁担心她遇不遇上狼啊!我们担心的是她是不是遇上男人了!这大晚上的一个大姑娘家在外头疯跑,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算我们说她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人也没遇上,谁信呐?要不等找回来之后就请个嬷嬷来验明正身吧!” 陆夕颜说着说着就笑了,“其实验了也没用,就算她是清白的,可是要闹到验明正身的程度,那外头说的可就不好听了。再说,我们说验过之后是清白的,别人就信吗?到时候肯定说我们为了自家颜面把黑的硬说成是白的。 到那时,她陆辞秋丢的就不是自己的脸,丢的是我们全家的脸。 父亲,你说为什么别人的车不丢,偏偏她的车丢了啊?真的是丢了吗?还是她自己就想趁着出城的机会去私会男人?父亲可别忘了当初她是怎么赖上太子殿下的。” 陆夕颜的话,一下子把人们的记忆拉回到几年之前。 其实就像陆夕颜说的,以前的陆辞秋爱慕太子,又因为自己跟太子有婚约,所以每每有见面的机会,她都会主动跟太子说话,甚至还送过自己绣的荷包。 当时也有人非议,裴卿都拿两人已有婚约这个事实去堵人们的嘴。 可现在再提起来,陆萧元就想,小女儿说得没错啊!陆辞秋她就是个见着男人走不动路的性子,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跑了。 该死的,她跑就跑,为什么还拐走了他的三女儿? 陆萧元气得破口大骂:“这样的小畜生就算是找了回来,本相也要把她打死在当场!” “父亲要打死谁?”忽然间,一个声音自人们的身后响了起来,非常耳熟,天天都能听到,但是所有人却都不认为在这种时候还能听到这个声音。 特别是陆萧元和陆倾城,二人大惊,同时回头,陆萧元瞪大了眼睛看着说话的人,陆倾城则脱口而出——“陆辞秋,你怎么回来了?” 她问的是“你怎么回来了”,而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夫人似乎听出些门道,不满地看了一眼陆倾城。 陆萧元也听出问题,却是遗憾地看了一眼陆倾城。 他实在遗憾,如果这一切是陆倾城安排的,那真是可惜了,到底还是没害死陆辞秋。 陆辞秋站在台阶上头,居高临下瞅着这群人,面上挂着讥讽的笑。 “怎么,大姐姐,你对我回来了很惊讶?你不希望我回来吗?” 陆倾城有点慌,“没,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回来了我高兴,虽然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但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什么平安,平什么安啊?谁知道这几个时辰她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陆夕颜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陆辞秋,就听她大声地道,“父亲,你得好好审审她,不能让她玷污了咱们全家!” 跟着陆辞秋一起站在上头的,还有三小姐陆惜玉。这会儿听到陆夕颜说这样的话,陆惜玉主动开口了:“五妹妹你在说什么啊?这几个时辰我们都在寺里跟着大师父一起诵经啊!明明是你们的马车到得晚了,我们在寺里等了一个晚上,一直在替你们担心,怕你们遇上坏人。怎么现在你竟颠倒黑白,说起我们来了?” “你……我……”陆夕颜一下子就懵了,直接被整没词了。 她们先到了?一直在诵经? 这不扯蛋吗! 合着这几个时辰她们白忙活了?她预想的那么多陆辞秋倒霉的事情,全都泡汤了? 陆倾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两位妹妹,佛祖面前不打诳语,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会尽力替你们遮掩的。” 一直没说话的苏姨娘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含着眼泪委屈地开口:“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她们出事了?现在人明明是从落云寺走出来的,你们居然还要往她们身上泼脏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苏氏的话引起了云氏的反感,就要说几句,却听老夫人怒声道:“苏氏说得没错!你们究竟是何居心,一定要往两个孩子身上泼脏水?” 陆夕颜不甘心,“那祖母也不能听她们一面之词啊!” 台阶上方,传来一位僧人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僧为证,陆二小姐陆三小姐早在两个多时辰以前就到了落云寺,比陆家诸位施主都要早到。 她们到时正逢晚课,二位施主便随老僧一齐诵经,直到此刻。 晚课诵经僧者众多,至少有二十位僧者都能证明两位小姐和一位随侍的姑娘就在寺中,不知诸位是在怀疑什么?” 正文 第188章 咋回来的 老和尚一番话,陆夕颜卡在嗓子眼儿里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至少二十个和尚能证明陆辞秋和陆惜玉在寺里,那就是真的在了。 她疑惑地看向陆倾城,很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因为看到陆倾城很笃定的样子,才开口要把陆辞秋走失这件事情给坐实了的。 可是现在陆辞秋回来了,陆倾城到底安排了什么? 此时的陆倾城已然知晓自己失败了,不管陆辞秋是用什么法子竟提前她们几个时辰到了寺里,眼下现实就摆在眼前,她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反而还会暴露自己。 于是她松了口气,装作劫后余生的样子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们一直担心两位妹妹出了什么事,眼下看到你们平安回来,姐姐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陆辞秋笑了笑,问她:“大姐姐看起来很失望?听说此番要到落云寺来,是大姐姐出的主意。那姐姐出门怎的也不看看黄历呢?这种日子分明就不适合出门。 你看,差一点把你们都给丢了,我这心也是一直提溜着,这会儿才算彻底放下。 刚刚我还在想,这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怎么你们一行还没到呢?别人我不担心,我就担心大姐姐。瞧你这貌美如花的,万一让色狼给劫了色,那可怎么办好啊!以后谁还能愿意娶一个残花败柳之身?谁能愿意自家媳妇儿一被人提起,就说曾经在京郊雨夜莫名失踪好几个时辰?唉,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难受,大姐姐你这命怎么这么苦啊?” 陆倾城让她说得都有点儿恍惚了,怎么有一种自己真的出事了的感觉? 为何陆辞秋的一番话,竟让她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几十年以后的凄惨状? 这也太邪乎了! 云氏也反应过来,赶紧把陆倾城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然后冲着陆辞秋说:“二姑娘,我知道你没了娘,但我身为嫡母,今后会好好教导你,不会让你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 陆辞秋叹了一声,“本来说几句也就算了,大夫人要是这样说话,那今日之后我日后肯定就会挂在嘴边,没事就拿出来说一说。 哦对了,还有大夫人下过大牢的事,我也会隔三差五就提一提。 望京城的茶楼多,全当是给茶楼添些谈资。 一个坐过牢的母亲,带着一个被人劫走过的女儿,这样的组合很有新意呢!” 陆辞秋笑得跟朵花似的,云氏气得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乌鸦,就差呱呱叫了。 老夫人这时候也放下心来,只要陆辞秋没事就行,她还指望着陆辞秋每月一次给她女儿治病呢! 于是她开始打圆场,张罗着让大家赶紧到寺里去,这大晚上的别在外头站着了。 终于陆家人都进了落云寺,有僧人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并告诉他们放好了行李就可以到饭堂去用斋饭了。 落云寺有落云寺的规矩,比如说到寺里留宿的香客,不论是不是夫妻,一律男女分宿。 另外,除非是王公贵族,否则一律到饭堂去用膳,不会有人送饭到客房。 当然,饭堂里可以给一家人单独使用一个小间儿,倒是不需要跟其他香客一起挤着。 落云寺很大,客房也很多,几乎每一位香客都能够自己分到一间。 陆辞秋三人到得早,客房已经安顿好了,这会儿倒是陆惜玉带着自己的丫鬟荷香去认屋子,同时也在不停地跟苏姨娘说自己真的没遇到什么事,只是马车行得快,把陆家的队伍落远了。还说二姐姐很照顾她,给了她好吃的点心,她还偷偷留了半块,给姨娘尝尝。 霜华陪着陆辞秋往饭堂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得亏咱们是早到的,不然指不定被他们说成什么样。小姐以为,这次的事情是谁做的?大夫人吗?” 陆辞秋摇头,“回春堂刚出事,云氏和云家人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应该没有心力筹划这等事情。我若没猜错,做这事儿的人应该是陆倾城。” “是大小姐?”霜华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确实有可能,刚刚我们都看到了,大小姐虽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越是那样的表现就越容易让人相信我们出了事。 而且她那样的表现,更加刺激了五小姐,五小姐适才一定是坚信我们出事了的。而且她更打定了主意,即使我们没出事,只要回来晚了,都要给我们扣上一项出事的罪名。” 霜华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人人都说陆家的大小姐最是和善,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任何语言到了她口中,都能变成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从前奴婢也是这样认为的,大小姐的魅力甚至一度让我以为那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可后来就不这么想了。兴许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看她吧!” 饭堂快到时,陆陆续续的陆家人就聚齐了。 陆芳华很高兴地挤到陆辞秋身边,微仰着头与她咬耳朵:“今儿这一场翻身仗打得可真漂亮,你是没看清刚刚在外头陆倾城那张脸,都绿了。 先前她那样笃定你们出了事,想必看到你们好好的,还比她先到寺里,一定失望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姐姐,你们是怎么做到比我们早到的?” 这个问题其实霜华也想问,陆惜玉也想问。 所以当陆芳华问起来时,二人也都把耳朵竖了起来,想听个清楚明白。 可惜陆辞秋不想好好说,只随口说道:“马惊了,就开始疯跑,跑着跑着就到落云寺了。” 霜华吐吐舌头,她家小姐编瞎话真是越来越顺溜了,这话真是张口就来啊! 马确实惊了,霜华也记得的。不但记得马惊了,她还记得陆惜玉说,是那个车夫拿了把匕首,扎到了马屁股里。 她当时只顾着给小姐们挡雨,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晕倒了。 再醒来时,人就已经躺在落云寺的客房里,边上睡着三小姐,而她家二小姐则坐在边上喝茶,还时不时地挤兑她们说:还得练啊,受点惊吓就晕倒,太脆弱了。 等到她跟三小姐彻底醒了,二小姐就再也不提这个事,只说是她救了她们,想活命就一切都听她的。 正文 第189章 有唱戏的 霜华比较想得开,反正她是陆辞秋的丫鬟,本来也是什么都听陆辞秋的,那就小姐怎么说她怎么听就是了。 只是陆惜玉心里犯了合计,对于自己劫后余生这件事情,她总想再找机会跟陆辞秋好好问问。当然现在不是时机,现在该到饭堂用晚膳了。 苏姨娘紧紧握着陆惜玉的手,像是生怕女儿从自己身边跑了。 见到陆辞秋时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走在后头的康氏却很有话说,兴许是因为之前陆萧元一直都同她在一起,来时是坐一辆马车,进到落云寺也是叫了她陪伴在身边,所以康氏有点儿飘。 这会儿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挑起落云寺的理—— “佛门清静之地,居然招进来一群戏班子,这叫怎么个事儿啊?我们是来烧香拜佛的,不是来听戏的!隔着老远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简直烦死个人了!” 陆辞秋就问陆芳华:“寺里有戏班子?我先到的,也没听说啊!” 陆芳华道:“那可能是你住得远没听见,我倒是也听见有人吊嗓子了。不过也没说唱戏的就不能来拜佛,康可心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抽风,自己不也是个唱曲的出身,还好意思看不起唱戏的。” 这话说得声音可不小,康氏听了个正着,当时就要发火,却被陆夕颜给按下了。 陆家的五小姐头一次长了脑子,知道这种时候要用挖人短处的话来怼回去——“罗家也不过是个商户,士农工商排在最后,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趾高气扬个什么劲儿。” 陆芳华呵呵一笑,回头跟罗氏说:“今年中秋罗家再送东西时,记得把陆夕颜那份给拿出去。咱们商户的东西不配进陆家五小姐的屋子,会玷污了她的高贵。” 陆夕颜当时就急了:“凭什么不给我!” “就凭我乐意!”陆芳华怼起她来那是一点都不留情面,“手指头都包起来了还挡不住你话多,我看那些棉布条子就不该缠在你手指头上,应该缠你嘴上。陆夕颜,闭嘴吧!没人爱听你说话!穷还嘚瑟,招人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陆家其他人也不劝,只管看戏。 反正老夫人和陆萧元都已经先一步进了饭堂,云氏更是巴巴的先跟进去侍候了。 那么后头这些小辈们的事,只要罗氏不管,就也没人会管。 至于罗氏,人家当然不会管。 互怼这种事她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输过,倒霉受气的肯定是陆夕颜,她凭什么管? 于是乐呵呵地拉着陆辞秋看戏,陆辞秋的目光却转转悠悠地,落在了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一行人身上。 只见那个方向果然走出来一伙唱戏的,中间一人甚至还穿着戏服,虽然没上妆,但依然看得出是男旦的扮相。只是这扮相唱的是哪出戏,陆辞秋就瞧不准了。 “哟,陆家的人。”穿着戏服那人勾着一双单凤眼看过来,一脸的不屑,“本王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到了,毕竟这天底下敢公然指责本王的女人,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没成想竟是陆家的!怎么着,如今你们陆家已经张狂到完全不将本王放在眼里的程度了?方才是谁说本王咿咿呀呀的烦人?是你?还是你?” 他第一句是你,问的是陆倾城。 第二句是你,问的是陆夕颜。 陆倾城见过世面,倒还能稳得住。但陆夕颜却不行,对方一瞅她,她当时腿就软了。 特别是那人一口一句“本王”,更是把她吓得不轻。 一听人家问是不是她说的,她立即否认,然后一把将康氏推了出去,“不是我,不是我说的,是她,她说你招人烦!” 康氏被自己的女儿推了出来,一时间心里那个滋味就别提了。 可她也害怕啊!方才没见过人,只听到唱戏的声音,她就以为只是住了个戏班子,这才有胆子骂人。可谁成想那根本就不是个戏班子,而是一位自称本王的人。 本王?她倒是听说当朝二皇子痴迷唱戏,为此还特地在自己的庄王府里搭了一个大戏台。有事没事就唱,主子唱,奴才听,有时还会请人去听。 她怎么这么倒霉,骂一回人还撞上这么个主? 康氏吓得不轻,直接就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二殿下息怒,二殿下息怒!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不知道那边住的是二殿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请二殿下饶了臣妾吧!” 她磕头的动作可能是过于大了,袖子拂到了燕千扬的脚面。 燕千扬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还跺了一下脚,开口骂道:“什么脏东西!竟敢触碰本王鞋面,你不想活了吗?” 随着他这话一出,身后立即有人站上前来,作势就要把康氏拿下。 罗氏一见事情要闹大,纵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出头,也不得不出头了。 于是她走上前,叫了一声:“殿下息怒。”然后规规矩矩给燕千扬施礼,“妾身陆罗氏,见过二殿下。” 燕千扬看了她一眼,“陆罗氏,欢州罗家的?” “正是。”罗氏听他声音也不是非得要弄死谁,便也略略放了心,开口道,“今日之事确实是个误会,我们家这位姨娘她是当真不知道是殿下您到了。但凡知道是您,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呀!” 康氏一听罗氏在替她打圆场,赶紧也道:“对对,我真的不知道,请殿下饶了我一回吧!” 罗氏再道:“不如这件事情交给我家相爷去办,让相爷当面给殿下道歉,您看如何?咱们只是一群女人,殿下就不要与我们为难了吧!” 陆芳华心里一紧,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居然用女人威胁人家,真是的! 她忿忿上前,用力拽了罗氏一把,然后对燕千扬说:“方才我还替二殿下跟她们对骂来着,两个没见识的穷嘚瑟,自己也是唱曲出身,凭什么看不上唱戏的啊!殿下您说对不对?今日之事冤有头债有主,殿下要是咽不下这口气,请一定认准了仇人,别牵连我们就成。” 罗氏实在无奈,这孩子,外人面前不知道以大局为重吗?真让二殿下整死一个陆家的妾,对她们有什么好处?外头的人还不是得说陆家这不好那不好,连个小妾都保不住。 将来她们也得靠陆家的脸面过活呀!陆家太孬,她们脸上也无光不是。 这就是大人的想法,相对保守,跟小孩子完全不同。 这时,云氏听到外面的动静,从饭堂里走出来了。 陆辞秋往云氏那处瞧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哟,大夫人来了。”然后拉了罗氏一把,“二婶别管了,这事儿由大夫人来断吧!” 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燕千扬一眼…… 正文 第190章 耗子味道 燕千扬特别崩溃。 娘的,那女人看他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们家大夫人出来了,她看了他一眼,这是要干啥? 传递什么信息吗? 他娘的他跟她也没有默契啊,她一个眼神能传过来什么信息?他能看懂什么? 燕千扬在心里一顿骂娘,但眼瞅着云氏走近了,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用手掩住口鼻,十分嫌弃地说了句:“你别再往前走了!身上一股子霉味儿,是从哪个老鼠洞里刚钻出来吗?” 云氏脸色难看极了,老夫人让她出来看看,为何外头喧闹,为何人们还不进来用膳。 她这才刚走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呢,迎面就被人一顿嫌弃,嫌弃的话还说得如此难听。 她招谁惹谁了? 云氏站住了脚,冲着燕千扬屈膝行礼:“臣妾见过二殿下。” 燕千扬下意识地看了陆辞秋一眼,精准地捕捉到陆辞秋对云氏表露出来的不屑,他多少有点儿明白陆辞秋的意思了。于是冷哼一声,“臣子家里的妾,嗯,那你自称臣妾也对。” 云氏肝儿又疼了疼,决定不跟他计较,只问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解决赶紧吃饭。 但是很显然,燕千扬并不想轻易放过她—— “你们闻闻,是不是有一股耗子味儿?” 边上的随从也是能捧场,立即就道:“没错,殿下,是有一股死耗子味儿。” 燕千扬就问云氏:“你是从哪儿来的?耗子洞吗?” 陆辞秋把话接了过来:“不是耗子洞,是望京府大牢。” 燕千扬尖着嗓子“哟”了一声,“那不就是耗子洞吗?” 云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燕千扬还在那儿嚎:“陆萧元的妾居然进过大牢!陆萧元怎么还没有把你扫地出门呢?他不嫌晦气吗?你快快站远一些,别挨本王这么近!退后!再退!对,退到十步之外!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你这种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真是晦气!” 燕千扬一顿叫喊,不一会儿工夫就把在落云寺留宿的香客都给招来了。 眼瞅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还都冲着云氏指指点点。别说云氏脸上挂不住,就连陆倾城都挂不住了。 她甚至都不顾二殿下还在,直接转身离开,连饭堂都没进。 陆辞秋看了云氏一眼,叹着气道:“早说过做人要本分,大夫人你却偏偏不自重,你瞧瞧,现在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了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失了颜面。我大姐姐多美的一个美人儿啊,人人称她为京中女子的典范,可是你看看现在,她被连累到如此丢脸,连饭都吃不下了。” 陆倾城还没走远呢,陆辞秋的话一句一句落到她耳朵里,气得她恨不能把陆辞秋的嘴给撕了。 可惜她撕不着,她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激烈的举动。 就只能听着陆辞秋继续说:“二殿下,刚刚您有句话讲错了。这位云夫人她不是我父亲的妾,她已经从妾位被抬到了妻位,现在是我们家的当家主母。” 燕千扬一瞪眼,“什么玩意?左相府要一个蹲过大牢的女人做当家主母?陆萧元!陆萧元呢?你出来给本王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陆萧元哪敢在这时候出来,他也知道丢脸啊! 燕千扬见喊了半天没有动静,又嫌弃地哼了几声,然后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本王不能跟这种人多说话,会沾晦气的。方才你们家二小姐说得对,有一个蹲过大牢的娘,那陆家的大小姐今后可能也没人敢要喽!” 二殿下一行呼呼啦啦地走了,到最后甚至都忘了康姨娘骂他的事,只顾着嫌弃云氏了。 以至于康氏一度以为云氏就是她的救世主,要不怎么云氏一到,她的危机就解除了呢! 康氏这边是松了口气,云氏的脸却没地方放了。 毕竟围观的香客众多,许多人之前还觉得左相府是高门贵户,不敢上前,尽可能远离。 但这会儿却听说左相府的当家主母是蹲过大牢的,这瞬间就把左相府给拉下了神坛,他们甚至觉得左相府还不如个普通人家,毕竟普通人家的主母可不会犯事儿犯到大牢里。 云氏低着头进了饭堂,其他陆家人也跟着往饭堂里走,有僧人疏散了围观人群,云氏隐约听到好像有人说了句:“二殿下也是的,怎么说也是左相府的大夫人,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才是。” 这话还被燕千扬给听见了,当时就回话:“她一个妾抬妻位的,在本王面前有什么面子?” 陆老夫人气得直接把一只碗摔到了云氏身上,饭也吃不下了,起身就走。 常嬷嬷赶紧端了一盘点心跟上,临走还说了云氏一句:“大夫人,您也太不让老太太省心了。” 老夫人一走,陆萧元脸上就更挂不住了。 从前他觉得云氏千好万好,如果说武将家族出身的裴卿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那云氏就是江南水乡的丝绸,柔情蜜意,跟云氏说话都是舒服的。 再加上他是先认识的云氏,两人自由恋爱一见钟情。 后来皇上硬给陆家和裴家赐了婚,这才让他没娶成云氏,改娶裴卿。 因此,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于云氏,还有一种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觉得她好的感觉。 所以当裴卿离开望京城赶往北地,他匆匆将裴卿赶下堂,把云氏扶了正。 可是这才多久? 半年都不到,为何云华裳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何当初那个百年书香清贵高华的云家,就变得跟罗家一样,整天就知道做生意赚钱? 当初老太太还跟他说,云家是江南第一书香,虽然没有裴家势大,但你是文官,与书香门第结亲,说出去好听,将来子女也能被教导得清贵儒雅。咱们家虽然官居正一品,但毕竟没有根基,家族更没有做学问的底蕴,你不从现在开始改变,将来你的子女也会被人嘲笑的。 现在再看看,云氏改变了什么呢? 非但没有改变陆家,当家主母的身份反倒是把她给改变了。 陆辞秋说得没错,一个蹲过大牢的女人,对他们这个家族,影响太恶劣了。 特别云氏还是倾城的生母,有这样一个生母,他的倾城将来该怎么办? 正文 第191章 左相变心 陆萧元看向云氏,目光愈发的冷清,从前二人对视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情,完全消失不见了。以至于云氏都开始害怕,她突然觉得自己跟陆萧元已经越走越远,这个男人已经开始嫌弃她,甚至厌恶她了。 “老爷。”云氏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双瞳还含着泪水,要落不落的样子,正是从前陆萧元最吃的那一套。 可惜如今的陆萧元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甚至见云氏摆出这副样子,他还一脸的嫌弃:“你都多大岁数了?竟还摆出这副小姑娘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十七八呢?你的女儿都不会像你这样矫情,你这是娇嫩给谁看呢?” 陆萧元一发火,一时间谁也不敢吱声了。 但这也仅限于大房的人不敢吱声,二房这边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陆萧宇甚至已经张罗着让老婆孩子赶紧落座用膳,说赶了一天的路了,人都快饿瘪了。 陆萧元简直要气死——“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这么大一个家就靠本相在外头撑着,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除了吃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陆萧宇气得直拍桌子:“我饿了要吃饭,关你什么事?你骂你自己女人,又关我什么事?我也没吃你的没喝你的,这么大一个家你撑什么了?家里账面儿上的银子我们二房还少填补了?从前靠着大嫂的嫁妆过日子,现在就靠着我媳妇儿从娘家拿钱给你花。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干正事儿?大哥你要实在看不惯我,那咱们就分家!你放心,分家我绝对不要你一文钱,我也不要房不要地,我就带着媳妇儿和孩子净身出户。怎么样?” 陆芳华一听这话可开心了,“对对对,分家分家!赶紧分!我爹也是嫡子,我也是嫡女,分府另过多自在,我可不愿意在你家当个四小姐。” 罗氏甚至都开始跟自己的丫鬟说:“回去之后记得清点一下财物,我的首饰什么的,所有从罗家带来的我都要拿走。其余陆家给的,就留在左相府给相爷花用,咱们不占相爷便宜。” 说完还问陆辞秋:“要不你跟二婶一起走吧!二婶能养你。” 陆辞秋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行的二婶,我要是走了,父亲会想我的。” 陆萧元真想说你赶紧走吧,老子不想你。 但他想让陆辞秋走,却不想让二房走。 因为陆萧宇说得是对的,二房有钱,如今陆家账面上的银子,全都是二房的。 一旦分了家,就凭他自己和陆家现有的产业,根本养不活这一大家子。 就更别说他还想为陆倾城奔走铺路,还想为陆弘文谋个好前程。 一想到陆弘文,陆萧元又闹心了。 大儿子还在六殿下手里呢,他居然还在跟这些女人打嘴架,有什么意思? 这样一想,气就也消了大半。 只见他摆摆手,对陆萧宇说:“你也不用在我跟前犯浑,想分家你就跪到老爷子坟前说去,毕竟是他老人家临终前有话,陆家绝不分家。行了,饿了就吃,饱了赶紧去睡,明日早起烧头柱香,谁都别晚了。” 亥时末,落云寺西客房。 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随从无缘站在屋里,看着眼前戏服着身、上了全妆的燕千扬,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这出戏叫做《离别》,是一名女子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唱给二殿下听的。 那是二殿下的心上人,是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 虽说家里只是个六品官,但其生母出身却不俗,乃是礼国侯独女。 当年礼国侯独女下嫁官居正六品的夫婿,曾一度让礼国侯十分没面子。 奈何女儿一定要嫁,不让嫁就去死,他不忍独女死去,便应了这门亲事。 嫁入六品官家,独女又生了个独女,六品官的母亲就不乐意了,一定要抱孙子。于是做主,给自己的儿子又纳了两房小妾。 小妾入府,气得礼国侯独女当晚就吐了血,不出半年人就没了。 女儿在没娘的家中长大,因为疏于管教,家中小妾又多作怪,她便时常往外跑。不是去茶馆听书,就是去戏园子听戏。 偏巧二殿下也爱听戏,两人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那女孩子性子极好,在不知道二殿下是谁的情况下,带着二殿下上山捉鸟,下河摸鱼。 后来知道了二殿下身份,就吐吐舌头说以后不见了,得懂得避嫌了。 可惜二殿下不想避嫌,他想把人娶回府做正妻。 碰巧那六品官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居然在一次围猎中救了皇上一命,故而得到加封,给了一个平安侯的爵位,还让世袭三代。 如此一来,就也算门当户对了。 二殿下跟那个小姑娘都升起了希望,两人也不再避讳对方,大大方方地见面,光明正大地议亲。 这门亲事原本皇上没什么意见,二殿下不是储位人选,他的生母宁妃也从来没有争宠夺权的心思,原以他想要娶什么样的正妻原本就相对自由。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皇上想要为他们赐婚的那场宫宴上,西高国的王子也看上了那名女子,并且先开了口,请皇上将美人赐给他。 当时的陆萧元还不是左相,只是户部尚书。 但是他跟天顺帝说,西高国地处草原,国民勇猛,满国皆兵。 别看西高国现在跟南岳和和气气的,但他们生性鲁莽,很容易突然因为一件小事就翻脸。 虽说咱们南岳不怕打仗,可北地战事吃紧,户部的钱粮都得紧着北地,实在也是没有精力再多拨出一份粮草来。 一个美人而已,看上了就给他,皇上再加封个郡主,如此也算结一份善缘。 既能保边界平安,对咱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二殿下那头……南岳美人多得是,二殿下总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天顺帝当时觉得陆萧元说得非常有理,而且关于他二儿子跟那姑娘的事,他原本也没有太上心,或者说,他原本是不怎么同意的。 一个六品官,封了爵,已经是平地青云了。 如果再让他们家的女儿成为皇子正妃,他觉得那家人不配。 就这么的,天顺帝点了头,将那个姑娘送给了西高国的王子。 送亲的前一夜,那姑娘到庄王府来,穿着戏服,画着全妆,给二殿下唱了一出《离别》。 从此以后,二殿下的人生里,就只有这一出《离别》…… 正文 第192章 等你回来 “本王今晚这一出戏,唱得好不好?”不知何时,燕千扬的唱腔停了,端端站在屋里问无缘,“那句‘唱终人散’,有没有唱出昔日安青的韵味来?” 安青是那姑娘的名字,平安侯姓柳,姑娘叫柳安青。 无缘立即道:“殿下这出戏,唱得越来越传神了。” “那也没有当年安青唱得好!她从小就蹲戏园子,比本王入门早,还跟戏园子那班主学了几句,唱得比本王好多了。这出《离别》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词啊句啊的,都是她为本王所作。可惜本王唱得不好,练了这么多年,依然唱得不好。” 无缘想安慰他几句,说他已经唱得很好了,外头戏班子的戏子都没有他唱得好。 但这话也不好这样说,总不能拿王爷跟戏子比较。 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就把这个话给岔过去了,燕千扬已经在问他另外的事情:“查得怎么样?可有发现?” 无缘摇头,“属下查了几个时辰,什么发现都没有。非但殿下说的奇怪的东西没有见到,就连地上都因为一直下雨,把痕迹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燕千扬皱眉,“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呢?本王分明看到那个东西,它就在本王面前跑了过去,本王还看见那陆辞秋就从那东西里钻出来,你却说什么都没有?” 无缘点头,确定地道:“方圆三里,什么都没有。” 燕千扬好生郁闷,“老十一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她到底是人是鬼?那么大一个家伙——”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比这张桌子大好几倍,里头能钻进去好几个人,怎么就不见了?难不成还能像变戏法似的变小了揣在兜里?” “殿下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那会儿他不在燕千扬身边,其他人也不在,所以他对燕千扬说的那么大一个东西,一点概念都没有。 燕千扬摊开笔墨画了几下,“就这么个东西!四个轮子,或者那也不叫轮子,反正本王不知道叫什么,就长得特别奇怪。壳子不是木头的,是铁的,能移动,还能发出很大的声响。” 无缘还是不懂。 燕千扬挥挥手,他也无奈了,“没有就没有吧!那女的诡异得很。”他又想起那天夜里撞见陆辞秋的事,也想起陆辞秋让他背一个恶心的丫鬟回陆府的事。到现在一想起这些都直起鸡皮疙瘩,要是有可能,他真是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那位陆家二小姐。 “主子,还有个事。”无缘说,“虽然奇怪的东西没查到,但属下却看到六殿下也来落云寺了。” “老六?”燕千扬皱眉,“他来干什么?他为何还不进城?” 无缘摇头,“属下不知六殿下为何来,但他身边带着陆家大少爷陆弘文呢!想必是冲着陆家人来的。” “带着陆弘文?呵呵!”燕千扬笑了起来,“有点儿意思。” 无缘又问他:“殿下跟着陆家人一起来了落云寺,是打算在这里动手吗?” 燕千扬挑眉,“若不动手,本王此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那陆家的人,是不是一个都不留?” 燕千扬眯起眼,“对,一个都不留。” “陆家二小姐呢?她可是十一殿下……” “本王说了,一个都不留!”燕千扬急眼了,水袖一挥,直接抽到了无缘的脸上。 无缘被打得生疼,也不敢发怒,只立即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了燕千扬自己。 他看看自己这两只长长的水袖,腰身一拧,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雨不下了,月亮透过云层钻了出来,薄薄的窗纸没遮住月光,直直投射在他身上。 他对着这月光喃喃开口,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你会责备本王心狠手辣吗?你会说本王草菅人命吗?应该是会的吧?你那么善良,会给街边的乞丐买衣裳,还会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银子分给城北那些读不起书的小孩。如果你知道本王要杀光陆家所有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少,你是不是会吓得都不认得本王了? 不怪你,因为不只你不认得本王,本王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 这事儿能怪谁呢?当然是怪陆萧元! 当年他做户部尚书,娶的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所以户部的钱粮全都紧着北地用,连拨出一点给别的地方去打仗他都不肯。 他撺掇父皇将你送去草原和亲,封你为郡主,还说对你的家族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我看到你们全家都在笑,就只有你一人在哭。 可是没有人在意你哭不哭,他们依然笑着把你送上宫车,送往草原。 你说本王恨不恨?你说那陆家本王杀不杀? 其实早就该杀的,你都走了那么多年,本王做梦都想杀了陆萧元全家。 可是陆萧元此人过于谨慎,几乎都不出城,即便出城,身边也必带着许多保护的人。 再加上前些年那孝谨皇贵妃保着陆家,陆家还有裴卿在,本王很难下手。 如今好了,陆家没有依靠了,他又作死到这落云寺来。 那本王就有一万种法子制造一场意外,让陆家所有人都死于这场意外当中,谁都别想有活路。 安青,听说去年你给那草原王子生了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任务完成了,你说如果本王现在跟他讨,他愿不愿意放你回来? 安青,本王日日唱这出《离别》,不是真的想与你离别,只是在等你回来。” 本王只是在等你回来! 《离别》的唱腔又扬了起来,在这静寂的夜晚传出去很远。 可是这一回唱《离别》,也不怎么的,燕千扬的脑子里总是闪过陆辞秋的影子。 还有晚膳那会儿陆辞秋冲着他递的那个眼神。 他竟不受控制地在想,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自己那样子怼云氏,算不算与她配合得好? 老十一这到底是找了个什么鬼啊?那个像车又不是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真的出现过,还是他眼花了看错了? 此番他要灭了陆家全族,这事儿,究竟能不能成功? 正文 第193章 夜半邀请 落云寺的夜晚一点都不平静。 接近子时,无缘带着一伙暗卫,悄无声息地开始行动了。 可就当他们摸到陆家人所在的东西客院时,无缘看到一名女子鬼鬼祟祟地出来活动,跟个小僧人偷偷摸摸地接头,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那女子就走到院子外头去了。 然后那个小僧人就到了一间屋子门口轻轻敲了两下,待听到了里头动静之后,他便自报家门说:“请陆家二小姐到后殿去一趟,裴夫人曾留下一样东西在师父那里,师父说要亲手交给陆二小姐。” 很快地,陆辞秋出门了,一边走还一边问那小僧人:“你师父是谁?” 小僧人说:“家师玄戒。” 陆辞秋再问:“裴夫人说的可是我母亲?” 小僧人说:“应该是吧?小僧不知,家师只是叫小僧来请二小姐,别的什么都没说。” 霜华也跟着陆辞秋一起出来的,听到这里就问那小僧人:“为何早些时辰不叫?这会儿都快到子时了,你们落云寺都是这么晚办事的?” 小僧人说:“家师说了,二小姐一定会提此一问,他让小僧答,因为早些时辰寺里人多,陆家人更多。当年裴夫人把东西留下时曾嘱咐过,这样东西只能交给陆二小姐,且不能让陆家其他人知晓,故而才选了这个时辰。” 霜华还想问什么,陆辞秋却摆摆手,没有让她再问了。 只跟那小僧人说:“带路就好。” 小僧人默默地走在前头,跟着无缘来下迷药的暗卫等着无缘指示,好进行下一步行动。 但无缘却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因为那小僧人在敲陆辞秋的门之前,还跟个女子会了面。 他今夜是来杀人的,他在杀人之前查清楚了每一间房住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什么人。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那名女子走出来的房间,是陆家大小姐陆倾城的。 而且那女子他傍晚那会儿见过,正是陆倾城身边的侍女。 这件事情耐人寻味,他不确定会不会对自己的行动造成影响。 但眼下陆辞秋已经离开这里了,这就跟二殿下“一个不留”的决心相违背了。 所以他摇了摇头,示意暗卫这次行动暂时取消。 二殿下的杀人计划被取消了,陆辞秋对此却完全不知,她只是在想,是什么人竟能买通落云寺的僧人,大半夜的把她给骗出房间呢? 她确定这是一场骗局,但却并不打算戳穿。 她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一再的整她,半夜这一出跟白天马车那一出又是不是一伙的。 “霜华回去给我取件披风吧!夜里有些凉。”她说完这一句之后,脚步慢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再道,“取了之后不必急着过去,慢慢的走。” 霜华有些惊讶,“不如小姐跟奴婢一起回去。” 那小僧人听了这话就有点着急,“师父还等着呢!” 陆辞秋推了霜华一把,“快去吧!” 霜华不明所以,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无条件相信自家小姐,便也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就往回走。 陆辞秋冲着那小僧人笑笑,“行了,走吧!我想着既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又这么神秘地保存着,便也不想让丫鬟看到。我自己随你去见你师父。” 小僧人点点头,脚步加快了些。 陆辞秋跟着他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被那小僧人带到了一处偏殿。 小僧人停住脚,对陆辞秋说:“家师就在殿内,二小姐进去吧!” 陆辞秋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伸手推门,一边推一边跟那小僧人说,“小师父年纪不大,不知是从小就在这寺中修行,还是半路出家啊?” 小僧人一愣,没明白她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然后就听陆辞秋又说:“寺中和尚都叫我们施主,小师父竟还保留着俗家的叫法,叫我二小姐。想必也没来修行多久,还得练啊!”她说完,推门进了偏殿,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小僧人的心砰砰乱跳,见陆辞秋自己主动关了门,他忽然就有冲动想把门再打开,告诉陆辞秋赶紧跑。 可是袖子里的银子沉甸甸的,他也不想还回去。 俗家的母亲病了,没钱医治,他虽然从小就被送到寺里来养着,跟俗世亲人没有什么往来。但冷不丁的一说母亲病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尽一份心力,毕竟那是生他的人。 小僧人咬咬牙,走了。 陆辞秋却在进了偏殿之后,没看到什么大和尚,只看到一个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人。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习惯了,陌生是因为她没见过,熟悉是因为原主见过,但印象又不深刻。或者说,原主那个脑子,除非像太子那样,与她关系很明确的人,其余的她都是印象不深的。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原主的脑子,就想到当年下药的李嬷嬷。 一想到李嬷嬷,就想到她曾给怀北人生了个孩子。 她现在留着李嬷嬷,就是要利用自己的医术牵出她的女儿和孙女,从而去了解她当年遇到的那个怀北人究竟是怀北的什么人。那个人跟北地战事,有没有关系。 眼瞅着陆辞秋进来之后就开始走神,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不知道站在那里在想什么了,屋里的人心情就也不是太爽。 他轻咳了两下,主动开口:“陆二小姐。” 陆辞秋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六殿下,我有点儿走神儿了。那什么,你坐,别客气,不用跟我站着说话,坐吧!” 六皇子燕千云,今年二十三岁,羽王殿下。 与前太子同母所出,都是曾经的孝谨皇贵妃的儿子。 陆萧元与孝谨皇贵妃走得很近,他一直以为凭着孝谨皇贵妃这么多年在朝中的经营,再加上冯家是侯府,当初都能顺利的把一个儿子送上太子之位,那这南岳天下,以后定然跑不出六皇子和八皇子。 所以陆萧元把一个女儿订给了太子,另外一个陆倾城,他心里是打算留给六殿下的。 比起太子来,他更相信六殿下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他觉得太子只是冯家和孝谨皇贵妃推到前面的一枚棋子,就像他家里的这些女儿,不管高嫁低嫁,最终都是在为他的倾城铺路。 只是六皇子也好,陆萧元也好,谁都没想到陆辞秋竟是个变数。 落云寺偏殿里,燕千云看着陆辞秋的人,听着陆辞秋的话,忽然就有点怀疑自己被骗了。 这真的是陆家二小姐吗? 她说话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正文 第194章 要开始了 “还愣着干什么?坐啊!”陆辞秋走上前,拉了椅子自己先坐下了,还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茶。 燕千云眼瞅着她把自己动过手脚的茶喝下了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进行下去。 他之前一直在想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让陆辞秋把茶给喝了,没想到陆辞秋自己就给喝了。 那接下来他该做什么? 等药发作吗? 对,就是等药发作。 这个陆辞秋害得他母亲降位,弟弟不再是太子,还害得外祖全家被流放,她就该死。 燕千云眯着眼睛看眼前这人,眼前这人还在跟他说话:“你坐下行吗?我不想仰着头看你,脖子疼。你这茶甚好,你要是不想喝,那我就多喝一碗。”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看到燕千云坐到了自己对面,这才满意地点头。 “这才对嘛!坐下说话,大家都是熟人,不必客气。” “熟人?”他差点没气笑了,“本王跟陆二小姐,何时相熟了?” “不熟吗?”陆辞秋笑笑,“怎么能不熟呢!我曾经是你亲弟弟的未婚妻,有这层关系在,你怎么也不可能对我一无所知。何况你母妃降位份,你弟弟被贬下太子之位,还有你外祖一家被流放,跟我也脱不开关系。六殿下今晚既然邀我到这里来说话,肯定是与我很熟的。” 燕千云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是很熟。” “对了。”陆辞秋说,“听说六殿下还打算娶我们陆家一位姑娘。” 燕千云摇头,“不是本王想娶,是你的父亲说,要把一个女儿嫁给本王,以此来换取你兄长平安。陆二小姐可知你父亲要嫁过来的是哪个女儿?” “知道啊!是我三妹妹。”陆辞秋笑着同他说话,“咱们打个商量吧!我觉得你配不上我三妹妹,要不你别娶了。至于我那位兄长,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交换我们不做了。” “不做了?”燕千云失笑,“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做得了你父亲的主?” “做不做得了,那都是我们家的事,你只管说你愿不愿意就是了。” 燕千云冷哼,“本王对陆家三小姐不感兴趣,但本王却对你感兴趣。不如你嫁给本王,本王就放了你的哥哥。” “用不着你放我哥哥,你随便把他怎么着,整死了我给你送银子,可好?”陆辞秋往前凑了凑,“怎么样六殿下?这笔交易做不做?” 燕千云觉得她是个傻子,“本王为何要与你做这样的交易?杀了左相家的大公子,对本王有何好处?”这药效怎么还不发作? “既然不想杀他,那你拿他威胁陆家什么呢?”陆辞秋摊摊手,“没有道理嘛!明儿我就告诉我父亲,说六殿下根本就不敢杀他儿子,用不着拿一个女儿去做交易。” 她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燕千云:“都这种时候了,六殿下哪来的勇气和自信来威胁陆家呢?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应该好好对待我那位兄长,争取通过他这个渠道来跟陆家搞好关系,以期你母亲弟弟以及外祖家的事不要连累到你吗? 为何你反其道而行?” 她确实不懂,“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做法,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去纠结前皇贵妃和前太子的事。你却一意孤行,我该说你执着,还是该说你脑子有毛病?” 陆辞秋不懂,燕千云同样也不懂:“你究竟是凭着什么手段,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给自己报了仇的?就凭我那十一弟吗?”他摇摇头,“我太了解他了,他若真的中意你,你当初绝对没有成为太子未婚妻的机会。” 陆辞秋没理会六殿下的话,只问他:“你知道我是在给自己报仇?” “不然呢?”燕千云站了起来,在这偏殿里走了几圈,再转回来时,双手拄在桌子上凑近了她,“本王的弟弟把你吊在城墙上的那天,当真没有摔死你吗?” 陆辞秋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摔死了?” “是的,陆辞秋,从前的你已经摔死了。现在的你,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对吧?所以你手段凌厉又残忍,果断又决绝,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狠辣,万一失手,对你自己来说也是万劫不复。就比如今晚,陆辞秋,打从你进入到这间偏殿,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陆辞秋不明白,“注定了什么?” 他指指桌上的茶,“这里面有迷情的药。” 她点头,“我知道啊!” “你知道?” “对啊!我是大夫,一闻就闻出来了。” 他失笑,“本王的药,无色无味。” “那只是你自己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但你自己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 “既然知道被下了药你还喝?” “渴了就喝呗!”她说得理所当然,“渴了还不知道喝水,那岂不是傻子?至于有没有被下过药,那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毕竟我有解药。” 燕千云渐渐觉得事情似乎跟自己想得不太一样,“你有解药?怎么可能!”他这迷情的药根本就没有解药。 陆辞秋却还是那句话:“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对你来说没有,不代表对我来说也没有。就好你那弟弟把我吊在城墙上,换了别人肯定就摔死了,但我却没死。非但没死,还能清醒着回来,一个一个找你们报仇。六殿下,这里头原本没你什么事儿的,但你却偏偏要掺和进来,那我也不好打击你的积极性。为了让你更加有参与感,我陪你演了这出戏,但剧情如何发展下去,恐怕和你想的就不太一样了。” 她也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燕千云的肩膀,“给我下迷情药,不怕你那十一弟报复吗?” “怕!”他实话实说,“但是比起给母妃和弟弟报仇,他的报复就也不算什么。反正我们已经这样了,民间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剥了我的王位吗?哼!谁又在乎这王位了?” 陆辞秋觉得这人也有故事,她问燕千云:“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夜半三更来害我?” 他摇头,“没有人,是本王自己要做的。” 她却摇摇头道:“是我那大姐姐陆倾城吧?唉,从前一直觉得大姐姐待我不好,因为我跟她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在情分上总是生疏一些。可今日一看,大姐姐还是向着我的,要不然也不能冒这样大的风险帮我。” 燕千云不解,“她帮你什么?” “帮我坑你呗!”她说到这,侧了侧耳朵,忽然又道,“你听,故事要开始了……” 正文 第195章 一出好戏 外面有人轻轻扣门,还用很小的声音问了句:“六殿下,好了么?” 是陆倾城身边的大丫鬟,司琴的声音。 这是陆倾城与燕千云约好的,只要迷倒了陆辞秋,再加上那迷情药的作用,只要陆家的人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就能看到一幅不堪的画面。 这事儿原本万无一失,可是眼下燕千云心里却没了底。 一是刚刚陆辞秋的话,她说陆倾城在坑他。 二是……迷情的药根本就没有发作,陆辞秋都喝了三盏茶了,越喝越清醒。 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为何他总觉得一旦戏演下去了,最后被演进戏里的那个人,会是他自己? 门外又响起司琴催促的声音:“六殿下你快一些,人马上就到了。” 燕千云最后看了陆辞秋一眼,咬咬牙走到殿门前。他想好了,就算药效没有发作,这三更半夜的陆辞秋单独跟他待在一起,清白什么的也是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这个姑娘,他的弟弟没娶到,那么就由他来娶。她毁了他的家,他就要毁了她。 就算老十一要报复他也不怕,不能好好地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老十一不是看重这个姑娘么,那他就要让老十一好好看看,这个姑娘是怎么跟他生活在一起的。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所有支持孝谨皇贵妃人都已经放弃,连陆萧元都急着跟他撇清关系。要不是有一个儿子在他手里,他现在连陆家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越是要和他撇清关系,他就越是要让他们撇不开。 他要一个陆家的女儿,庶女不行,非得是嫡女! “好了!让他们进来吧!”他终于应了司琴的话。 紧接着,就听司琴突然大声地拍起门,一边拍一边叫——“二小姐!二小姐你没事吧?快出来啊二小姐!您一直在六殿下的屋里,这件事情说不清啊!二小姐,这个时辰您可不能在一个男人的屋子里啊!您好歹为陆家的声誉想一想。二小姐快出来吧!”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陆家所有人都来了,连老夫人都来了。 常嬷嬷搀扶着老夫人,一边走一边说:“这可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大半夜的把咱们都折腾起来,到底要干什么?大小姐身边的人一向跟大小姐一样稳重,怎么这次却如此不知轻重。老夫人您夜里睡不好是要头疼的,她又不是不知道。” 常嬷嬷一路埋怨着陆倾城,因为是陆倾城的另一个丫鬟落棋把她们都叫起来的。 说看到二小姐大半夜的私会外男,跑到六殿下的房里去了,许久都没出来。 人们听了这话就急了,纷纷起身往这边来。罗氏有心想去陆辞秋那屋看看,却不知道被谁拉了一把,说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万一被别人发现,咱们家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就这么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偏殿门外,除了陆家的人,还有不少落云寺的僧人也来了,甚至就连二殿下都出来看热闹。 只是他这热闹看得闹心,因为本来今晚他要动手的没成想却被老六给搅了局。 这老六要干什么?他为何要害陆辞秋? 对,他坚信是六皇子要害陆辞秋,因为无缘都跟他说了,是有人把陆辞秋骗到偏殿的,连那个小僧人都被无缘给抓住送到了他身边。 他现在很生气,陆辞秋是不是有毛病?就愿意三更半夜往外跑是吧? 在望京城的时候跑去大牢,现在又跑去老六那里。 怎么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呢?让她上哪她就上哪呢?她没长脑子吗?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但他执着地把这归结为:老六先下了手,人就不算他杀的了。他没能杀光陆家全家,他很生气。 陆萧元走在最前面,很快就站到了司琴身边,他问司琴:“你说二小姐在里面?” 司琴点头,“奴婢亲眼所见。今夜大小姐睡不实,奴婢们想着大小姐兴许是因为没用晚膳,就想出来问问后厨还有没有点心,可是没想到竟看到二小姐偷偷溜到了六殿下的屋里。 老爷,怎么办啊!这可是寺里,二小姐当着佛祖的面做出这样的事,这,这……” 她这不下去了,开始掉眼泪。一边掉眼泪还一边往人堆里看,想找陆倾城。 因为她们都谋划好了,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后,陆倾城就要出来指责她,说她不该说这么大声,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以后让二小姐怎么活?陆家的脸还要不要?然后作势要罚她。 可现在大小姐却没出来,她扫了一眼人群,根本就没看见大小姐的人影。 司琴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想不明白这种不好的预感是从何而来。 陆萧元快要气炸了,偏偏有位僧人在这时候还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门清静之地,岂容这等污秽之事发生?还望陆家施主给落云寺一个交待。” 陆萧元心里骂着交待个屁,要交待老子就把陆辞秋头发给剃了,送到佛祖跟前谢罪去。 如果你们能把陆辞秋给整死,老子谢谢你们! 他在心里咒骂,面上却是冷声道:“本相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然后就冲着偏殿里喊:“畜生!还不给本相滚出来!” 殿里头没有声音。 他又喊了一遍:“还不快快滚出来!” 殿里头还是没有声音。 陆萧元急了,正要冲进去,这时,却听常嬷嬷突然说了一句:“老爷三思啊!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万一殿门开了二小姐不在里头呢?” 老夫人也点点头道:“就算要查,也不是现在这样查。”她瞪向自己的儿子,心里一直在骂这个儿子是不是傻?这么多人都来了,僧人也来了,二殿下也来了,这事儿闹这么大,不管陆辞秋在不在里面,名声可都毁了。 她是不在意陆辞秋名声毁不毁,她只在意自己女儿的病以后有没有人治。 再者,陆辞秋现在跟十一殿下不清不楚的,万一这事惹恼了十一殿下,那陆家还活不活? 听老夫人这样说,云氏眼珠转了转,也开口说话了—— 正文 第196章 换了个人 “咱们是冲动了些,不该过来这么些人的。可刚刚包括母亲在内,咱们谁也没反应过来,急匆匆的就往这边来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事已至此,就只能打开殿门看一看二姑娘到底在不在里面。 如果在,想办法遮掩。 如果不在,就一定要替二姑娘正了这个名声。” 这一番话直接把老夫人搁在里头了。 老夫人被云氏给堵的心里憋屈,却又没法反驳,因为她刚才的确是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别人往这边走,她就也跟着往这边走。 现在想想,到底是谁最先过来的呢?似乎也找不到第一个人。 陆夕颜幸灾乐祸地说:“母亲就是太善良了,给她正什么名啊?她陆辞秋干下这等事情,有什么好正名的。天生的贱胚子,就知道往男人屋里钻……”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气得要拿鸠杖去打她,被陆夕颜给躲了。 康氏还拦了一下,“咱们还是赶紧看看二小姐到底在没在屋里吧!” 所有人的目光又往偏殿大门投了去,可是包括云氏在内,竟谁也没有发现,在陆家人这一堆里,陆倾城不见了。 更是谁都没有发现,所有人都以为应该在偏殿里的陆辞秋,其实就站在她们中间,双臂环胸在看热闹呢! 陆萧元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小畜生!赶紧给我出来!” 此时的偏殿内,六殿下燕千云已经转过身,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半躺在卧榻上的陆倾城。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震惊已经到达了顶点,可却尽力压着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不让外面的人听见。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看榻边放着的空茶碗,再看看陆倾城潮红的面色,和看向自己时迷离的眼神,瞬间就被一种恐惧紧紧地包裹住。 “六殿下。”陆倾城也恐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记得自己离开客房,跟着陆家的人来到这偏殿,正准备看陆辞秋的热闹呢,忽然眼前一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醒来时人就已经躺在这里,身体还感觉很热,热得不行,总让她想把衣领子再扯开一些。 说扯就扯,陆倾城拽着自己的衣领子就开始往下拉,一边拉一边迷迷糊糊地说:“这屋里怎么这么热?六殿下,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倾城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因为她除了想拉扯衣领子之外,她还想往六殿下身上扑,因为她觉得六殿下很凉快。 眼瞅着陆倾城缠上自己的脖子,燕千云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推开她,还是抱住她? 他要报复的是陆辞秋没错,但报复的同时他也想要自保。 他确信陆家是自保的出路,即使陆辞秋恨透了陆家,烦透了云氏及其儿女,但只要她跟老十一有婚约在,父皇就不会动陆家。 总得给陆辞秋一个体面的娘家才好出嫁啊! 所以如果陆辞秋不行,陆倾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陆萧元原本就是想要把陆倾城嫁给他的,甚至还想要扶他坐上皇位。 如今陆倾城就在眼前,只要他从了,陆萧元就不得不保他。 他不怕陆倾城闹,因为这件事情原本就是陆倾城谋划的,闹起来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这念头一起,燕千云再看向陆倾城的眼神就变了意味,甚至陆倾城再缠上来时,他竟也往前倾了倾身子,展开双臂,将陆倾城紧紧搂在了怀里。 陆萧元破门而入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陆倾城不但卧在榻上被六殿下搂住,她还衣衫半解,香肩小露,甚至还伸着脖子去亲吻六殿下。 陆萧元脑子嗡地一声炸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吼了一声:“倾城?怎么是你?” 陆家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特别是云氏,当即就往前跑去,一眼看到陆倾城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口中还不停地呢喃:“完了,全完了。” 丫鬟司琴愣愣地站在殿门外,看着殿内这场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落棋这时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小姐明明就站在我身边的,忽然一下就不见了。” 司琴死死瞪着她,咬着牙问:“什么叫忽然一下就不见了?一个大活人她还能不见了?” 落棋百口莫辩,“就是不见了,我只一回头的工夫,小姐就没影了。” 司琴指着偏殿里,“那你跟我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小姐为什么会在六殿下的屋里?”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随即冲口道:“二小姐呢?二小姐在哪里?” 人们随着这一声问,也开始疑惑。 对啊,陆倾城在六殿下这,那陆辞秋呢?她又在哪? 这时,就听陆家人堆儿里忽然响起陆辞秋的声音来:“你们找我吗?为什么要找我?刚才我就没听明白,为何你们口口声声说到这偏殿来找我?明明我一直同你们在一起啊!明明我也是从客房刚到这里啊!这么些人都看着呢,谁眼瞎了还找我?” 人们大惊,纷纷回头去看,果然看到陆辞秋就好好的站在她们身后,边上陪着的是陆芳华、陆惜玉,还有二房夫妇。 此时的陆惜玉也是一脸懵,虽然她在走到偏殿的过程中并没有看到陆辞秋,可当她到了这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到陆辞秋也站到她身边了呀! 那时候偏殿的门还没开,家里人还在谈论名声不名声的事。 当时她就在想,二姐姐明明就在这里站着,为什么这帮人竟笃定她在偏殿里呢? 陆芳华其实跟陆惜玉一样,也是到了这里之后才看到陆辞秋的。 不过她可不管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陆辞秋,她只管顺着陆辞秋的话往下说——“瞅什么?你们是不是都有毛病?这么一个大活人一直站在人堆儿里,就没有看见吗?还说什么二小姐在偏殿,她啥时候在偏殿了?她明明一直站在我们身边,你们没有一个人仔细瞅,就知道造谣?现在好了,捉奸捉到陆倾城了,我看你们还怎么往我二姐姐头上泼脏水!” 正文 第197章 羽王议亲 说完,还扭头问了罗氏一句:“是不是二姐姐一直在这儿站着的?” 罗氏点点头,“是啊!” 陆芳华又往另一侧扭头,也没看清楚那一侧站着的是谁,直接就凶巴巴地道:“你说,我二姐姐是不是一直在这站着的?” 那人抽了抽嘴角,倒也学着罗氏的语气,诚实地说了句:“是啊!” 陆芳华这才听出动静不对劲,回头一看,好吧,二皇子。 她赶紧屈膝施礼:“对不起二殿下,我不知道是您。” 燕千扬没理会她,只是看向陆辞秋,眼神十分复杂,一时间竟不知怎么面对这姑娘才好。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陆辞秋像个鬼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住陆倾城,然后又像个鬼似的,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对了,这次消失还是带着陆倾城一起消失的,两人就嗖地一下凭空消失,可真特么吓人。 他当时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一会儿的工夫,就看到陆辞秋不知道从何处又忽然出现,然后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到她们家人堆儿里,还挽上她一个妹妹,笑得像一朵只开在深夜的花。 陆家人已经乱了,就连落云寺的僧人们都一脸懵,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陆老夫人眼瞅着这乱象,也不怎么的,心里头突然冒出来一句:陆家要完! 她吓得赶紧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然后亲自走向那些僧人,沉着声道:“出了这样的事,大师父们再留在这里,就不太好了。”说完,还往偏殿里头瞅了一眼,云氏正在给陆倾城穿衣裳呢! 僧人们也觉得不太好,于是纷纷告退,很快就走了个干净。 老夫人又看向二殿下,心想着你也应该有个眼力见儿,赶紧走吧? 谁知燕千扬却说:“陆老夫人看本王作甚?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里头既有你们家姑娘的事,也有我们家男儿的事。你们做为女方的家人要留下来处理,那本王做为男方的家人,自然也要留下来处理。”说完看向燕千云,“老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六殿下已经离开了陆倾城身边,负手而立,面朝着殿门外站着。 此时听燕千扬这样问他,便冲着燕千扬微微颔首,“二哥说得是。” 陆老夫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时间竟觉得人家说得也有道理。 何况这件事情肯定是要处理的,皇家也必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 于是她往前走了几句,想了想,又回头对外头站着的人说:“都进殿来,三更半夜的站在外头成什么样子,难不成要把所有香客都给闹起来吗?” 人们一听这话赶紧就进了殿,燕千扬还是穿着身戏服,也带着无缘匆匆跟了进去。 经过陆辞秋时,他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躲,好像陆辞秋是个多可怕的东西似的。 这动作惹了陆辞秋的不快,于是就在燕千扬躲一躲这个动作正在进行时,她一伸手,一下就把躲开的人又给拽回来了。 燕千扬头皮都麻了,“你拽我干什么?” “那你躲我干什么?” “我啥时候躲你了?男女授受不亲,我就是想离女人远一点!” “别跟我整那些没用的!什么是躲什么是不亲我分不出来吗?我又不是鬼,瞧把你给吓的,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敲门啊?” 燕千扬心说你不是鬼那你是个什么玩意?我都看着多少回了,哪回你干的是人事? 他心里一顿狂骂,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可能是看着的这两次奇怪“景象”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现在就觉着陆辞秋这女的太吓人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老十一要么不找要找就找了个鬼,真可怕! 燕千扬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跟在陆辞秋身边,一路连头都不敢抬。 终于进了偏殿,就听燕千云叫了他一声:“二哥。” 他像是遇着了救星,一步就冲了过去,“六弟,你说!” 燕千云也吓了一跳,再瞅瞅他二哥这身戏服,心中颇为无奈, 这二哥果然不靠谱。 但眼下不用也是不行了。 于是他道:“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本王十分惭愧。不管其中缘由是什么,总之错已铸成,本王也不能不负责任。所以想请二哥给做个见证,本王愿意娶陆家大小姐为妻,给陆家大小姐一个羽王正妃的名分。” “不行!”不等燕千扬表态,就听云氏突然喊道,“绝对不行!我的女儿不能嫁给你。” “为何不能嫁给本王?”他回头去看陆倾城,在迷情药的作用下,她现在还没清醒,正缠着扶着她的两个丫鬟,把那两个丫鬟给缠得一个个也衣衫不整的。 陆萧元气得直哆嗦,转身怒问燕千云:“你给她吃了什么?” 燕千云摊手,“什么都没吃,是她自己带了迷情的茶,自己喝了。陆相,这件事情其实怨怪不得本王,本王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到这里来的,茶也是她自己喝的,缠上本王也是她自己缠的。其实本王大可以甩袖走人什么都不理会,但本王念在与陆家还有几分交情,念在弘文跟着本王四处游历也有些情分在,故而提出娶她为妻。” 他说到这里,看了云氏一眼,随即警告道:“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 云氏心一抽,才想到她还有个儿子握在六皇子手里。 那些不愿意让陆倾城嫁给六皇子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燕千云冷笑一声,再对陆萧元道:“陆相如今是看不上本王了?那也行,既然不想嫁,那便不嫁吧!今日之事待本王回京,也要到望京府衙门去说一说,请那莫顾之来审问审问陆家大小姐,问问她为何深夜带着迷情茶来到本王的寝殿。” “王爷饶命!”司琴一下就跪下了,一边躲着陆倾城的拉扯,一边苦苦哀求燕千云,“求王爷放过我家大小姐吧!千万不能报官啊!” 云氏也反应过来了,“对,不能报官,此事绝不能报官。倾城她……她嫁!我同意把倾城嫁到羽王府!”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陆辞秋也在同老夫人说话,说的是先把陆倾城的药劲儿给解了,不然这拉拉扯扯的实在不像样子。 老夫人点了头,陆辞秋就走了过去。 就在她给了陆倾城一针,把陆倾城给扎清醒之际,正好云氏这话说了出来。 陆倾城一醒过来就听到她母亲说要把她嫁给六殿下,当时就急了…… 正文 第198章 她有证人 “我不嫁!我绝不嫁六皇子!绝不嫁!” 燕千云眯着眼睛看向她,“你不嫁?陆倾城,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说不嫁!” 陆倾城全身都在颤抖,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自己给陆辞秋设的局,居然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六殿下的寝殿里?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跟着一众陆家人一起走到了偏殿门外,再之后……再之后她的记忆就缺失了,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六殿下那双惊恐的眼睛。 “是谁害我?”她环视在场众人,看谁都像贼。 但她也知道,不可能人人都害她,在这些人里,她只跟一个人有仇,那就是陆辞秋。 于是她看向陆辞秋,咬牙切齿地道:“是你害我?” 陆萧元先把话接了过来:“你说是有人害你?” “对,就是有人害我!”陆倾城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陆萧元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大女儿做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错愕。 “父亲明查,我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女则女训劳记在心,锦绣前程一刻都不敢忘,所以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今晚我分明是从客房里走出来,跟着你们一起到了偏殿门外,可是忽然昏迷,再醒来人就躺在了这里。这不是有人害我是什么?” 她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陆辞秋,连带着陆萧元也朝陆辞秋看了过来。 他也想明白了,倾城说得对,她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六殿下这里,一定是有人捣鬼。 那么捣鬼之人是谁呢?一定就是陆辞秋了。 此时的陆辞秋也是一脸无辜,“你们看我干什么?她说的这番话,先前我也说过啊!而且我还有那么多人证,大家都能证明我一直站在人堆里的。” 她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我就在人群里站着,眼睁睁看着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倒好,还想继续栽赃?” 她往前走了几步,俯了身,“陆倾城,你说说,我害你什么了?” “你……”陆倾城一时语塞,竟也不知这话该从何说起。 她害她什么了?她不知道!一切都是猜测,一切都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不对!她有证人! 陆倾城转看燕千云,“六殿下,一直在你这寝殿里的人,真的是我吗?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突然之间陆辞秋就换成了我?你难道就没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吗?” 燕千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 没发现吗?不,他早就发现了。 就在陆倾城出现在这偏殿里时,他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问题这种算计,陆辞秋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了的。 陆辞秋跟他说要把他也演进戏里,还告诉他,是陆倾城在坑他。 他本来不信,因为他想不到陆倾城怎么坑他。 但现在他信了,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的确是被人给算计了,算计他的人就是陆倾城。 “不就是你吗?陆倾城。”他把话说了出来,越说陆倾城越绝望,“你一直爱慕本王,一年前你的及笄礼上,你还送过一只荷包给本王,荷包上面绣着你的小字。如今……” 他看看陆萧元,“呵呵”两声,“如今是世道有变,你的父亲恐怕不愿意将你嫁给本王了,所以你不甘心,手段用尽,总算进了本王的屋子,爬了本王的榻。怎么,现在又不想认了?陆倾城,容不得你不认,你与我有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陆倾城气得直哆嗦,她想说明明商量好的人不是她,六殿下你睁眼说瞎话。 可是那话不能说,说了就等于承认她要害陆辞秋。 她是陆家最贤良淑德的大小姐,她绝对不能在人前露出凶残狠毒的一面。 所以她没办法反驳燕千云的话,她只能狠狠地看着燕千云和陆辞秋,心里将这两个人咒骂一万遍。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一个? 她以为这个局是自己做的,但实际上陆辞秋跟燕千云却做了一个局中局,把她给算计进来了。燕千云从始至终想要的人都是她,根本不是陆辞秋? 她摇摇头,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会的,燕千云不会跟陆辞秋是一伙的。因为他跟陆辞秋有深仇大恨,他恨不能整死陆辞秋,怎么可能反过头来跟陆辞秋一起算计自己。 这件事情在陆倾城这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想疯魔了,一个人坐到地上,不停地念叨“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对于燕千云提出要娶她的事,完全不予回应。 云氏哭着抱住她,然后跟燕千云说:“倾城她吓病了,人都要疯了,六殿下就不能放过她吗?” 这时,陆辞秋正在跟二殿下燕千扬说话,是燕千扬主动问她:“这事儿是你干的吧?” 陆辞秋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燕千扬冷哼,“本王都看到了,你抓着陆倾城忽然就在原地消失,过了一会儿又在另一个地方出现,倒腾几回就进了老六的屋子。” 陆辞秋差点儿没笑出声,“那你就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啊!你看谁会信。” 燕千扬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女人给吃住了,但他又没有证据,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于是就只能气鼓鼓地吓唬她:“信不信本王把你当成妖怪浸猪笼?” 她完全不怕,甚至还反过来威胁他:“信不信燕千绝把你全身的毛都拔了上火烤?” “你……你这个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一个姑娘该说的话么?” 他说出这句时有点急了,声音就扬了起来,差点儿没把陆家人给气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正愁陆倾城的事呢,这俩人倒好,搁边上打起来了。 这二殿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陆老夫人轻咳了两声,“老身以为,不管有什么事,都该回京再说。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咱们万万不可坏了佛门的规矩。六殿下以为如何?” 正文 第199章 长得真丑 燕千云点点头,“既然老夫人有话,那本王就听了老夫人一次。只是回京之后这门亲事若不能成……陆萧元,那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的大儿子!” “你在威胁本相?”陆萧元的脸也沉了下来。 他到底是一朝左相,这么多年在朝中沉浮,要说他一点本事和心计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就算别人傻,皇上也不傻,不可能抬上来一位草包丞相。 所以燕千云一直不太愿意跟陆萧元撕破脸,甚至当初他多多少少还有点巴结陆萧元,将陆萧元当作自己日后继承皇位的一大助力。 但是现在……燕千云冷笑,“陆相,本王就是在威胁你,你又能如何?你们陆家的女儿害本王到如此地步,本王只要一想到我那皇弟被废黜太子之位、我的母妃被贬为婕妤,甚至我的外祖一家或是被流放,或是为人奴。你觉得本王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 陆萧元,你给本王听着,这个亲本王结定了。从今往后你就乖乖地跟本王绑在一起,本王生,陆家生。本王死,陆家也一个都别想活!” “你……”陆萧元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六皇子已经完了,他不想跟六皇子结亲了。 别说他的儿子还在人家手里,就说那二皇子还在边上站着,这些话怎么能说? 他被燕千云逼得没了办法,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转头看到陆辞秋时,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都是这个丫头搞的鬼! 虽然他不知道陆辞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害陆倾城至此,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跟陆辞秋脱不了干系。 他是气极了,一时竟也顾不上陆辞秋本身就是个刺头,他最近都没在她手底下讨到好处。 甚至陆萧元都忘了,陆辞秋背后还站着一个十一殿下。 他就只想发火,只想打死这个女儿给他的倾城报仇。 眼瞅着陆萧元奔着陆辞秋去了,陆老夫人再一次提醒他:“萧元!有什么话回京再说!” 陆辞秋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扬了起来:“父亲是要拿我出气吗?友情提示你一下,凡事别冲动,多想一想后果。何况我现在也有账要跟你算呢!刚刚你站在殿门口,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是个畜生的事,咱们也得好好清算清算。 父亲,我打听一下,你到底知不知道畜生是个什么意思? 畜生,就是指我是牲畜生的。可我分明是你生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个牲畜? 父亲,这可不行啊!祖母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能这么不孝?竟敢辱骂祖母,这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边上的燕千扬差点儿没听笑了。 这女的可真够双标的,陆萧元辱自己娘会天打雷劈,可她自己对她爹也不怎么样啊!就不怕被劈? 陆萧元也是这么想的。 但陆辞秋说了:“至于我会不会被劈,那就不劳父亲操心了,毕竟您从小到大也没好好养我。吃裴家的用裴家的,靠着裴家之势在望京城立足,我就是要感恩,也得感裴家之恩,跟你可没有半点关系。所以雷不会劈我! 还有,都给我听好了,我陆辞秋的做人准则是——你骂我我就打你,你打我我就打死你!所以你们考虑考虑还要不要把今夜这一档龌龊事栽赃给我。” 陆家人都沉默了,陆萧元不说话,云氏也不说话,就连最爱说话的陆夕颜都没了动静。 因为他们觉得陆辞秋有点儿吓人,莫名奇妙的吓人。 陆辞秋开始在这偏殿里走动起来,一会儿走到陆萧元跟前,一会儿走到云氏和陆倾城跟前,一会儿又走到陆夕颜跟前。 半晌,声音慵懒地道:“其实今夜这事儿不是正合父亲心意么?你本来不也打算把陆倾城嫁给六殿下的,不是吗?怎么,现在孝谨皇贵妃倒台了,你就要反悔了?这也太儿戏了。 你可不能把我大姐姐的人生只当成你争权夺势的筹码,你得为她的幸福想一想啊! 还有,你看看她今年都多大了,还留着不嫁,也不怕把一个好好的闺女给留成婆……” “你给我住口!” “还差最后一句!——赶紧嫁出去吧!再搁在家里,兴许哪天我心情不好,就把她给打死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她站到陆萧元跟前,勾起一边的嘴角,露出邪乎乎的笑。“云华裳,陆倾城,她们娘俩一个诓着我娘去送死,一个诓着我去送死,我凭什么还留着她们?” “诓你去送死的不是我家小姐,是五小姐!”这是司琴的声音。 陆辞秋都听笑了,“可是太子纳妾的事,是陆倾城告诉陆夕颜的呀!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听着,今夜之事只是个教训,你们若不甘,咱们就走着瞧,我很乐意陪你们玩耍,就是你们得争气,别太早被我给玩死了。” 她说完这些话,再也不愿逗留,转身就往外走,霜华赶紧在后头跟上。 与此同时,陆辞秋还瞪了燕千扬一眼。 燕千扬也不怎么的,竟从她瞪过来的这一眼中解读出一个意思来:走! 她叫他一起走,可他凭什么听她的?凭什么跟她一起走? 一声声“凭什么”在心中咆哮,但身体却很诚实,自然而然地就跟着陆辞秋走了。 对此,无缘也觉得实在是过于神奇了。 陆家人还在偏殿里,面面相觑,燕千扬却已经开始质问陆辞秋:“你要走就自己走,叫上本王干什么?” “那你留在那里又要干什么?怎么着,难不成是看上陆倾城了?” “我呸!”燕千扬差点儿没恶心死,“我看上她?我为什么看上她?她长得那么丑,我眼睛瞎了我看上她?” 由于这话说得声音够大,导致偏殿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陆倾城本来都气疯了,却因为这句话又清醒过来。 随即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我很丑吗?” 六皇子不由自主地瞅了她一眼,心里也犯了合计:陆倾城是不是真的很丑?毕竟他二哥的审美可是仅次于老七和老十一的,二哥说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丑。 难道是他的眼神儿有问题,以至于过去那些年,竟也觉得陆倾城是这世上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云氏还在劝陆倾城:“你别听他胡说,你就是望京城第一美人,不!你是南岳国第一美人。你的美丽有目共睹,谁也赶不上的。” 这时,陆芳华实在憋不住了,来了一句:“南岳第一美人有什么用啊!这眼瞅着就要嫁给六殿下了,咱们明儿烧了香,还是赶紧回去给大姐姐筹备婚事吧!” 云氏气得脸都紫了,这时,却听陆倾城说了一句:“家中有大丧,所有子女三年内不得成婚……” 正文 第200章 你图什么 陆倾城以三年内家中子女不得成婚的话去堵六皇子的嘴,倒也是个正当的理由。 但燕千云也说了:“不成婚可以,婚事可以先订下来。 明日回京,本王就去准备庚贴婚书,聘礼也会一并抬到陆家去。 陆相放心,本王不会因为是大小姐先爬了本王的榻,坏了名声坏了身子,就不把她当大姑娘看待。 本王娶正妃,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本王会让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的大小姐与本王订亲了。”他说到这里,放声大笑,笑得陆倾城的心一颤一颤的。 她小声跟云氏说:“母亲替我想想办法,我不想嫁给他。” 云氏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抹着眼泪说:“你的哥哥还在他手里。” 陆倾城气得牙齿都在打架,“为了哥哥,你们就要舍弃我吗?当初是谁跟我说的,在这个家,只有我是最重要的一个,就连哥哥都比不过我。因为我是要做……” “不要再说了!”云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倾城,这场婚事还能再拖三年,咱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拖拖看。你哥哥他到底是男孩子,陆家这份家业还需要他来继承。否则你就是有再好的前程,没有人继承这份家业,咱们不也是白忙一场?” 六皇子这时已经开始送客了,陆老夫人带头走了出去,头都没回。 发生了今夜的事,纵是那陆倾城千好万好,也都不顶用了。 老夫人走了,其他人便也不想再留。 二房一家手挽着手拔腿开溜,苏姨娘拉着陆惜玉也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康氏有心带着陆夕颜也赶紧走,毕竟眼下陆萧元正在气头上,谁在他眼前晃他拿谁撒气。 可是陆夕颜不想走,她想去安慰陆倾城,也想打死陆倾城的丫鬟司琴,因为刚才司琴竟敢把她推出去,说诓陆辞秋去拦喜轿的人是她。 康氏都要吓死了,这种时候那陆倾城都快要崩溃了,陆夕颜凑上去还能有好? 于是她死命地把人往回拉,一拉一拽间,云氏已经带着陆倾城走了,陆夕颜赶紧往外追。 终于,偏殿里只剩下陆萧元和燕千云二人。 见陆萧元没走,燕千云问道:“陆相还有话要对本王说?” 陆萧元看着眼前这人,曾经他一度很看好这个皇子,或者说如今他依然看好。 只可惜,造化弄人,孝谨皇贵妃居然折在了陆辞秋手里。 可见这就是天意,或者说,孝谨皇贵妃本来也不是个值得合作的好伙伴。 不然为何连个小姑娘都斗不过? 他似乎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今后能与他合作之人,首先得能收拾得了陆辞秋。 如果还像孝谨皇贵妃一家这么蠢,他一定拒绝合作。 “请问六殿下,何时放微臣的大儿子回家?” 燕千云冷笑,“什么时候陆倾城的花轿进了羽王府的门,什么时候本王就把陆弘文给你送回去。” “那还要三年!”陆萧元抬起头,狠狠盯着面前这个皇子,“孝谨皇贵妃失势,太子废黜,冯家也没了,六殿下是哪来的底气跟本相说这样的话?不怕本相到御前去参你一本?” “去吧!”燕千云挥挥手,“想怎么参就怎么参,大不了破釜沉舟同归于尽,反正本王也不想活了!你要是能豁得出去儿子,本王就也豁得出去这条性命。 陆萧元,咱们就看看谁比谁更狠!” “你……”陆萧元气急了,“六殿下到底图什么?你恨陆辞秋,找杀手除去就好,何苦一定要倾城?娶了倾城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能东山再起吗?冯婕妤她还能再坐上皇贵妃之位吗?你指望陆家帮你,可是陆家帮不上你,本相如今也被那陆辞秋搞得焦头烂额。” “她为何与你过不去?”燕千云问道,“你是她爹,她难道不知有一个左相这样的生父,将来她出嫁才嫁得风光吗?” 陆萧元摇头,“她已经疯了,她已经管不得风光不风光了。她母亲的死,还有她被前太子绑到城墙上那一回,给了她巨大的刺激,她现在整个人都是疯的。” 他给陆辞秋对抗陆家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认为裴卿是被云氏刺激走的,认为她那天被前太子为难,是倾城和家里的五丫头害的,所以她整天琢磨着报仇。 本来她一个小姑娘,掀不起风浪,却偏偏出了十一殿下这档子事。 如今有十一殿下帮着,她可是谁都不怕。 所以六殿下,三思吧!本相如今也过得不如从前风光了。” 他说完,叹了口气,再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偏殿。 燕千云看着他走远,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自己要娶陆倾城也不是一件很正确的选择。 陆辞秋确实是个疯子,就冲她今日说的那些话,他有理由怀疑那丫头想整死陆家全家。 如果他在这种时候一头扎进来,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何况他原本指望借着陆家,能平平安安地在望京城里生存下来,不至于被母妃和弟弟的事连累到。 可如今看来,陆萧元还真的保不了他。 那么他该怎么办呢? 大仇不得报,今后的路也不知道该怎么走,难不成就回到望京城去任人宰割? 那还不得被人给吃了。 燕千云很烦躁,同样烦躁的还有陆倾城。 她回到自己屋里,见云氏也跟了进来,当时就冷了脸问她:“你来干什么?” 云氏一愣,“倾城,你怎么这样同我说话?” “那我应该怎样同母亲讲话呢?请母亲替我做主,帮我周旋回转吗?母亲能做到吗?” 她一双手紧紧握成拳,从前有多崇拜这个母亲,如今就有多痛恨这个母亲。 “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也一直以为云家是聪明的。当年云家能看准父亲的前程,不惜将嫡女送到陆家为妾,我以为自己有这样的外祖家做为靠山,是非常有底气的。 可是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云家都干了什么?” 她猛地往前一推,直接推倒了面前的桌子。 “好好的学问不做,非得去学罗家经商。经商还不放干净手脚,一次又一次让我难堪,让我被家里那些人挤兑。云家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坑我? 还有你,回春堂你都能从裴卿手里弄来,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经营? 那么赚钱的一间医馆,你居然把银子大把大把的送去云家。 你到底在养我还是在养云家啊?你看看这些年我的首饰我的衣裳,有哪一样是你自己掏银子给我置办的? 枉我叫你一声母亲,到头来还不如云家那些米虫! 刚刚你还要用我的一生去换你的儿子! 云华裳,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陆倾城一句句质问,终于把云华裳给问急眼了。 只见她扬起手臂,照着陆倾城的脸就扇了过去…… 正文 第201章 想杀一人 “啪”地一声,巴掌落下,因为用力太猛,打得陆倾城眼冒金星。 关键就在此时,陆萧元进来了! 他本来是想跟陆倾城问问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成想才进院儿就听到屋里有吵闹声。 他听到陆倾城说的那些话,说云家好的不学学坏的,说云家手脚不干净,说云氏居然把回春堂的银子全拿去给云家花。 还说这些年她的衣裳首饰没有一样是云氏买的,说云家人都是米虫。 虽然他从没想过大女儿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这些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他正想进屋站在女儿这一边,跟女儿一起谴责云氏和云家,却没想到门才推开,居然就看到云氏甩了陆倾城一巴掌! 陆萧元怒了——“云华裳,你在干什么?” 云氏猛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解释,却又立即闭了嘴。 她不能说,如果她把责任推到陆倾城身上,一来会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担当,二来也说明她没有教导好孩子。再者最重要的,这会让陆倾城在陆萧元心中的印象变得不好。 所以这个苦她只能自己咽。 云氏低下头,沉默不语,陆萧元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夜已经过半了,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陆家人本来就没睡实,这会儿骂声传出,所有人都听见了。 霜华甚至还站到陆倾城的房门外,大声地对陆萧元说:“老爷,夜深了,您要是想骂人请明早再骂,莫要在这种时候打扰旁人休息。” 陆萧元正在气头上,也没听出来是谁在说话,只冲着外头喊了一句:“本相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管!赶紧给我滚!” 霜华丝毫不畏惧这位相爷,只慢声细语地同他讲道理:“这边是女客住所,别说夜里,就是白天都不该有人过来。而且这边可不只住着我们陆家的人,还有别家的香客呢! 今夜咱们陆家已经够丢人现眼了,老爷若还闹出夜闯女客居所的丑闻来,那丢的可是您自己的颜面。” “老子让你滚!!!” “老爷确定让奴婢离开?奴婢若是离开,那下次过来的,可就是我家小姐了。” “你家小姐是……”陆萧元猛地一把拉开门,那一刻他真想把在外头说话的丫鬟给碎尸万段。 他还想问问你家小姐是谁? 结果一看,是霜华。 霜华的小姐就是陆辞秋了。 陆萧元有点怂了,偏偏霜华还在问:“老爷确定要让我家小姐过来?” 陆萧元双手握拳,气得牙都在打哆嗦。 陆倾城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他身边小声地劝:“今夜之事都是女儿不好,父亲不要再生母亲的气了。请父亲快快回去休息吧!不管什么事,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 至于我被人陷害……待回京之后,女儿自会跟父亲细禀。” 陆萧元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听了陆倾城的话。 只是临走时狠狠地看了云氏一眼,那目光中的嫌弃看得云氏触目惊心。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完了! 陆萧元走了,霜华也回屋了,只留下陆倾城还在门口站着。 云氏走到她身边,想跟她说些什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默默地带着丫鬟走了。 司琴拉着陆倾城回了屋,落棋四下看看,轻轻关了门。 然后就听司琴跟她说:“你把今日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落棋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说:“我陪着小姐往六殿下所在的偏殿方向走,当时陆家女眷都在往那边赶,路上人很多。但因为事情严重,所以也没有谁互相说话。 我们到了偏殿外头,刚站定,我想往前去看看你那边什么情况,可我也就是往前走了两步,小姐就在我身后两步的位置。等我再回头时,小姐就不见了。” 落棋直到现在都有点惊魂未定,她看向陆倾城:“小姐,那时您去了哪里?” 陆倾城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她就是眼一闭一睁,人就已经换了地方,躺在六殿下的软榻上了。 不但人躺了上去,她还喝了那碗加了迷情药的茶。 她直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半晌,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她犹犹豫豫地抬起自己的胳膊,将衣裳袖子递到两个丫鬟面前,“你们闻闻,我这身上是不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两个丫鬟闻听此言纷纷往前凑了凑,然后就听司琴说:“刚刚在偏殿里奴婢就闻到了,是有一股味道,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落棋也说:“这种味儿以前从来都没闻过,奴婢想不出应该怎么形容它。” 陆倾城把胳膊放下来,两道眉紧紧拧到了一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我却在一个地方闻着过。” “哪里?”两个丫鬟异口同声。 陆倾城说:“陆辞秋身上。” 的确是在陆辞秋身上闻到过,也的确是在她们所有人认知范畴之外的一种味道。 那是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了陆辞秋的整间诊所。 她经常出入诊所,所以身上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那种味道。 但其实陆辞秋自己不太能闻得出来,因为她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甚至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很多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味儿,可是敏感如陆倾城,她却在走近陆辞秋的时候,闻到了。 两个丫鬟吓坏了,“二小姐身上?小姐的意思是,这种味道是从二小姐身上沾过来的?可是二小姐她……她接近过小姐吗?” 陆倾城摇头,“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觉得有点害怕。我坚信今夜之事定是那陆辞秋害我,可是陆辞秋她到底是怎么害的我,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 如果她竟能将害我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岂不是她想杀我,也是手到擒来之事?那就太可怕了。” 她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最后终于叫了一声:“丹画!” 立即有个人影从后窗闪身进来。 司琴和落棋一见丹画来了,立即冲着陆倾城施了礼,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了,门也重新关好了,丹画先开了口说:“小姐是让奴婢去查二小姐?” 谁知陆倾城却摇了头。 她问丹画:“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让云华裳死掉!” 丹画大惊…… 正文 第202章 有人保护 今夜之事,不只令陆倾城恐惧,六殿下燕千云同样恐惧。 天都亮了,他依然没想明白为什么屋子里的人换成了陆倾城。 只记得当时自己是背对着陆辞秋的,因为在跟司琴说话,也在听陆家人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同时心中也升起了大仇得报的快感,想着只要陆家人到了,门一开,就能看到他跟陆辞秋共处一室。 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陆辞秋抢过来,娶回羽王府去。 只要人进了他的羽王府,是死是活,或者是怎么活,那就是他说得算了。 他甚至已经预见到陆辞秋在他的王府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也幻想着把陆辞秋带进皇宫,带到他母妃面前,让母妃好好地报个仇。 可惜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当他听着陆萧元拍门,听着陆家人在外头闹哄了一阵之后,一转身,看到的却是陆倾城睡在他的榻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叫了潜藏暗处的随从宋宇,问他有没有看见陆倾城是怎么进入偏殿的。 宋宇有片刻的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见燕千云死死盯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看见……看见陆二小姐忽然就不见了,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她就带着陆家大小姐一起进了屋。也不能说是进屋,还是忽然出现的,就出现在主子您身后卧榻的位置。” 燕千云气得直接掀了桌子,“滚!” 他养随从是干什么的? 难道不是关键时刻做他的眼睛和耳朵? 可是刚刚他的随从说的是什么? 忽然不见了? 忽然出现? 这是什么鬼话? 这叫他怎么信? 燕千云烦躁,宋宇同样烦躁。 早在他看到陆辞秋忽然消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失去主子的信任了。 因为这种事说出来没有人会信,主子反倒会觉得他是在编瞎话骗人,甚至还有可能会以为他叛了主,跟陆辞秋是一伙的。 可是他能不说吗? 也不能! 因为不说就是他失职,说什么都没看见也是失职。 他没办法,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果然让主子大怒了。 宋宇特别郁闷,他甚至想去看看陆辞秋这女的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想法在脑中一兴起,就再也放不下去了。 对,就去看看,万一能再发现些端倪,也好再跟主子汇报。 一次两次或许主子不信,如果次数多了呢? 只要主子信了,他们就可以另外再想办法,或许还能把人当成鬼,送去被火烧,送去浸猪笼。 宋宇怀着这样的心思悄悄摸去了女客住的地方,可还不等他靠近陆辞秋的屋子呢,忽然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他吓了一跳,都准备开打了,结果定睛一看,拦住他的人他还认识。 “无缘?”他皱着眉道,“你怎么在这?又为何要拦我?” 无缘朝着陆辞秋的屋子指了指,“是准备上那去吗?” 宋宇说:“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无缘则道:“给你一个忠告,最好不要靠近陆二小姐的屋子,否则小命难保。” “你什么意思?”宋宇拧着眉看他,“难不成是你家二殿下要保陆二小姐?” 无缘说:“我家二殿下与陆二小姐有几分交情,确实派了我来护一护陆二小姐的安危。 毕竟六殿下今日干的这一档子事,本质上极有可能是冲着陆二小姐去的。 但等我来了之后就发现我家殿下想多了,人家陆二小姐根本也不需要我们保护。” 宋宇瞬间就来了精神——“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觉得那陆家二小姐有鬼?我就知道,不可能只我一个人看见的,那陆家二小姐一定有问题。神出鬼没,忽然走,忽然来,这样的人的确不需要保护,因为根本没有人近得了她的身。” 无缘看傻子一样看向宋宇。 这人没病吧?念念叨叨些什么呢?陆家二小姐怎么就有鬼了? “啥叫有鬼?”他问宋宇,“你说的什么意思?” 宋宇一愣,“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你说陆家二小姐不需要人保护,是什么意思?” 无缘说:“我的意思是,人家身边有十一殿下的人护着呢,还轮得着咱们?”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心说幸亏自己带人过来时,那个小僧人先把陆辞秋给叫走了,他晚了一步,后面的任务也没有进行。 要不然就凭十一殿下派来的那两名暗卫,他现在已经粉身碎骨了。 宣王府的人惹不起,这是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的。 宋宇沉默了,阵阵后怕。 过了老半天才冲着无缘抱了抱拳,“兄弟,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 无缘看着他走远,轻哼了一声。 六殿下还真是贼心不死,一家子都被收拾成那个德性了,竟还有胆子跟陆二小姐硬碰。 他是真不想活了? 瞧这一晚上折腾的,谁都没睡好觉,图什么啊? 他又往陆辞秋的屋子瞅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会儿回去可得跟自家主子也好好说说,这陆二小姐动不得,绝对动不得! 动不得的陆二小姐此时正在她的诊所空间里,美滋滋地测试着空间的新功能。 这空间还真是个妙物,不但能随着她穿越而来,竟还会自己进阶升级。 不但扩大出了后院儿和停车场,她竟还发现诊所空间与现实空间可以实现等比移动了。 所谓等比移动,就是从进入空间起,她只要有了移动,然后再从空间出来到现实,现实中就也会从她进入空间之前站立的地方开始,产生移动。 空间里移一步,现实里就移一步。 空间里移十步,现实里就也移十步。 所以在偏殿时,她就是利用这个空间移动之法,快速算着距离,顺利离开室内,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陆倾城身边。 然后将陆倾城弄晕,拽到空间里,再快速倒腾到偏殿里头。 迷情的茶是她从偏殿的桌上拿到空间里的,灌了陆倾城两盏,直接将人扔到了六殿下的榻上。 整个过程奇妙有趣,还带着几分惊险,陆辞秋觉着,好玩极了。 正文 第203章 全新功能 就像此刻,她就在不停地从空间里进进出出,不停地算着步子走动。 等到天彻底大亮时,她已经完全掌握了空间移动之法,并且能够精准地记住,从进入空间时的起始位置,到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几步。 陆辞秋很高兴,空间进步就是她的进步,在这样一个时代,她单单凭借医术,是很难在混得风生水起的同时,还能够绝对自保的。 这个诊所空间之所以是她赖以生存的手段,除了有先进的治疗设备和全面的中药西药之外,还能够为她提供保命和反杀的机会。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燕千绝的暗卫跟着自己到了落云寺,也知道那两个人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她,甚至她也对燕千绝有着一定的信任。 可她始终认为,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前世她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一生,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再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任何人手上。 不管是自保还是主动出击,她所能依靠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自己。 昨儿还说今早要早起烧头柱香的,但也不知是不是昨夜的事影响了烧香的心情,这会儿天都大亮了,也没听到有人叫起,甚至院子里也没见其他人出来走动。 陆辞秋想,可能是因为睡得太晚,大家都起不来吧! 昨天被马车甩出车厢,她是靠着后院儿停着的一辆自己改装过的越野车,抢在陆家人之前到了落云寺的。 雨路泥泞,溅了她的爱车一身泥,陆辞秋绕到诊所后院儿,开始洗车。 高压喷枪接上诊所里的水龙头,洗车泡沫喷到车身上的那一刻,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裳,无奈地笑了起来。 穿着古装洗汽车,这场面实在滑稽。 如果放在前世,她可能会被误认为是穿着古装配合游客拍照的工作人员。 可放到今生,她这辆汽车就会被认为是怪物,永远都不能见天日。 陆辞秋在空间里放起前世的歌曲,哼着歌擦着车,同时也在算计着飞雪院儿的那点地方。 她身边缺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制作药品的地方,也缺一个可以给她空间里的东西洗白出处的地方。 但飞雪院儿很小,除了她住的地方,就是丫鬟们住的地方,很难再腾出空屋子来。 她便将主意开始打向秋水院儿。 秋水院儿跟飞雪院儿是紧挨着的,中间就隔着一堵墙。 陆荣轩那小孩儿去国子学读书了,十日才休沐一次。 而且就算回来,他也不能再住在后院儿。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男孩子小的时候可以随母亲住在后宅。可一旦开始启蒙,就要分院儿另住。而且不能再跟女眷住在一起,要住到前面一进院子里去。 陆府虽不是那种传统的、四方四正的三进四进的院子,但其实也是有院落的划分规则。 每一进院子中间要么隔着溪流,要么隔着花园,要么就隔几道回廊。 女眷住在最里面,男人们就住在前面几进。 所以其实从陆荣轩去了国子学的那一日起,秋水院儿就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但府里也没说要收回去,更没说要让其他人搬过去住。 当然,更没有人想着让陆荣轩像陆弘文一样,在前头给他修葺一个像样的大院子,让他的日子过得真正像左相府嫡出的小少爷一般。 陆辞秋想想就替陆荣轩憋屈,明明是嫡子,却活得还不如个庶出的。 想当初陆弘文拥有渡月阁时,可还是个庶子呢! 但那渡月阁的规制却是按着嫡子的规制来建的,她记得裴卿曾跟原主说过,那是她父亲在向她们示威,告诉她们在他心里,只有陆弘文才是他嫡出的儿子。 即使陆弘文的娘只是个妾,那也挡不住他的喜欢和看重。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给轩儿要个正经的院子吧!然后秋水院儿就归她。 到时候她叫人把中间那堵墙给拆了,让住在东厢房的丫鬟们住到秋水院去,然后把东厢房改造一下,往秋水院儿的方向接出去几间,扩大两到三倍,直接改成她自己的药室。 她会让丫鬟出去采买许多药材,将药室充实起来。 但实际上那些药材都是幌子,药室真正的作用,是便于她从空间里往外倒腾东西。 当然,东西也得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包装,所以到时候还得采购大量的瓷药瓶子,还有油纸麻绳之类的物件儿。 最后一个车轮子洗完,陆辞秋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叫起。 于是赶紧冲进休息室洗漱换衣,还冲了澡洗了头。 可惜头发吹到一半,就听到霜华的声音在外面扬了起来:“小姐醒了吗?前院儿来人喊咱们准备去烧香了。” 陆辞秋应了一声,又吹了几下头发,匆匆回到现实。 霜华进来时,手里端着水盆,就准备叫陆辞秋洗漱。 可却发现陆辞秋已经穿戴整齐,甚至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面。 霜华有些自责,“都是奴婢起晚了,没赶上侍候小姐梳洗。”话说完就发现屋里并没有用过的水盆。 她有些尴尬,到底该不该问小姐是怎么洗的脸? 再瞅瞅陆辞秋的头发,好么,头发也是半干的,这是刚洗完吗? 陆辞秋干笑两声,也没解释。 还是那句话,以后要解释的事情多着呢,每一件都较真,她解释得过来么? “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她主动接过霜华手里的铜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然后伸出手在霜华眼前晃了两下,问她,“寺里有给我们准备早膳吗?” 霜华瞬间回神,赶紧答:“备了早膳了,但老爷说咱们起得太晚了,要是兴师动众再用早膳,肯定烧不上头柱香。就是现在都有很多宿在寺里的香客在大殿外头排着队,排在最前面的一家已经跟寺里的师父们吵了一架了,说明明是他们先到的,为什么不让烧香,非得等陆家,陆家凭什么要烧头柱香之类的话。” “寺里的师父怎么说?”她拉了霜华一把,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霜华说:“寺里的师父说头柱香是昨儿就定好的,如果他们有疑议,就去找陆家人商量商量。当然,没人敢来找陆家人商量,他们可以看陆家的笑话,但那是因为人多,大家一起笑,显不出谁来。可一旦要他们一家来与陆家说话,他们就没那个胆子了。 到底是左相府,老爷的官威是在的。” 陆辞秋都听笑了,“官什么威啊!想烧头柱香就早点起,起晚了还占别人的位置,这不是强势压人么!”她对此十分不屑,甚至对这次烧香的行为也是不屑的。 陆家人陆陆续续都出了门,前前后后往外走。 陆辞秋看了一眼四周人群,很快就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小声问走在她身边的罗氏:“二婶,云华裳呢?” 正文 第204章 奄奄一息 陆辞秋这一问,罗氏就也反应过来,的确是没见着云华裳。 按说这全家烧香拜佛,云华裳不该不来。 于是罗氏猜测:“是不是提前到了,已经在佛堂了?” 陆辞秋点点头,“有可能。”说完又瞄了陆倾城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是在奇怪什么。 很快地,一家人就进了前殿。 一进门就看到一尊全身镀金的巨大佛像立在正前方,那些僧人站在佛像脚下诵经,显得特别矮小。 罗氏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这落云寺我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是每次来都会被这尊大佛震撼到。据说这佛像还是先帝做太子时塑出来的,据今快一百年了,年年都会镀一层金,单把那些金子刮下来,分量都吓人。” 陆辞秋想到了一句话: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其实从物理学角度来讲,泥像刷上金漆,能防腐防虫,便于泥像保存得更久。 可在实际应用中,给佛像刷金,就成了彰显佛像的尊贵和高贵、以及人们寄托心愿的一种手段和方式。 往往人们会认为把佛像装饰得越贵重,佛的地位就会越高,同时也会更加灵验。 另外有钱人也会靠给佛刷金,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同时也算是把钱财施了出去,以此祈祷能换来更多的钱财。 陆辞秋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不信这些。 可是经了这一场穿越,有些事情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有僧人上前,给陆家人发香。 一人三柱高香,各自到油灯处点燃。然后不要吹,用手轻轻晃动让明火灭掉,这就可以开始烧香祷告了。 人们在僧人的指导下在佛祖面前跪了下来,每个人口中都念念有词,虽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无外乎也就是求家宅平安,女孩子们求自己有个好姻缘。 她很想知道陆萧元求的是不是她这个女儿赶紧死掉,不过眼下陆萧元的心愿似乎也不太重要了,因为她发现,云华裳并没有提前到佛堂,而是压根儿就没来。 这就奇怪了,烧香拜佛当家主母不在,为什么? 陆芳华最先念叨完了,起身把香插到香炉里。 接下来是罗氏,陆萧宇。然后陆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把香插进香炉。 陆辞秋经过老夫人时,小声问了句:“祖母,怎么没见大夫人?” “哼!”老夫人哼了一声,“听说是病了,起不来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教导好女儿,没脸跪到佛祖跟前。阿秋你有没有睡好?瞧瞧,眼底都发黑了,这哪是没睡好,我瞧着分明就是一夜都没睡。” 老夫人一脸心疼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说:“早膳肯定也没用呢吧?你父亲说了,不在寺里用午膳了,烧完香咱们就回去。一会儿你想着跟寺里要些点心带着,路上你再眯一会儿。” 老夫人才说完,就听到陆萧元已经站在大殿门口,正在冲里面喊道:“动作都快一些,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外面还有很多人,不要耽误别人烧香。” 老夫人就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常嬷嬷一起往外走了。 陆辞秋也往外走,走到大殿外头就看到六殿下带着随从也在外头候着,见陆家人出来了,还冲着陆萧元和老夫人揖手施礼。特别是见着陆萧元时,还叫了声:“岳父大人。” 岳父大人真想打死他! 陆倾城更是低着头加快脚步,生怕被燕千云看到。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因为加快脚步,她没走明白,脚底下被裙子给绊了,踉跄着就往前栽去。 燕千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还笑着同她说:“倾城,小心看路。” 陆倾城脸通红,赶紧就要甩开他。 燕千云抓着她胳膊的手却愈发的用力,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无奈地问:“六殿下到底要干什么?” 燕千云笑笑说:“也不干什么,就是见大小姐躲本王躲得蹊跷,所以本王就想跟大小姐问问,这是为什么呀?从前你爱慕本王,每每有机会就要向本王示好,本王也好好地配合着你。怎的如今你我有了婚约在身,你反倒开始抗拒本王,这真是没有道理。” 陆倾城恨得牙痒痒,再瞅瞅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这才咬着牙恶狠狠地对燕千云道:“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所以六殿下不必在我面前做出这番姿态来。” “哦?”燕千云挑眉,“难不成倾城你想让本王实话实说,说昨天夜里之事实乃你我合谋,想要害你的二妹妹?本王是不介意实话实说的,就看倾城你能不能豁得出去了。” “你……”陆倾城气到发抖,“卑鄙!” “彼此彼此。”燕千云冷笑道,“你我二人半斤对八两,那就谁也别攀比谁,谁也别嫌弃谁。其实你我挺般配的,你看,你的母亲姓云,本王名讳里也有一个云字,这不就是缘分么!可见你我注定就是一家人,就该在一起!” 燕千云说到这里,大笑出声,转身进入到大殿中,拜佛去了。 陆倾城站在原地,接受着人们投来的探究目光,心里头对云氏的恨意更深了。 陆辞秋走得稍慢一些,待陆家人都走在她前头了,她这才小声吩咐霜华:“去拿一百两银子给这寺里的大师父,请他们在我们走后,额外给裴家人上一遍香,再烧些元宝纸钱之类的。另外昨天夜里那个小僧人,也得跟寺里吱会一声。” 霜华点点头,往前头看了一眼,然后轻推了陆辞秋一下,“小姐先追上二夫人。” 眼看着陆辞秋跟罗氏走在了一起,霜华这才放心地去办事。 直到走出落云寺山门,陆辞秋这才看到今早没有出现的云氏。 只见云氏这会儿正被一个大力嬷嬷背着,整个人没精打采甚至奄奄一息的样子。 陆倾城站在她身边,面上尽是关怀,但是那双眼睛里却丝毫关切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 正文 第205章 全体恐女 她想起老夫人刚刚说云氏病了,可没想到竟病得这样重。 陆芳华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你说咱们家这位大夫人是不是快要不行了?我瞅着这都有死气在印堂环绕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竟来得这么快。” 罗氏拉了她一把,“过来些,别往那边看,万一是过人的那种病气可就不好了。” 这话被许多人听见,人们都下意识地站得离云氏远了些,老夫人甚至腿脚利落地上了马车,还把车帘子紧紧掖住了,一点儿缝都没留。 康氏问了一句:“真的过人吗?” 这话被陆夕颜嫌弃了:“你什么意思?过人你就也要站远吗?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她指指云氏,“那可是我们家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她生了病,不管是做妾室的,还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都要到身边去侍疾的。” 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剜了康氏一眼,“简直不知道上进!” 懂得上进的陆夕颜走到了云氏身边,轻轻地握上云氏的手,“母亲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想,夕颜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您的病也就是普通的病,等回了京请个大夫就行了。” 云氏的确是有几分感动的,毕竟她的亲生女儿都不待见她,丈夫也嫌弃了她,就只有陆夕颜还肯把她当成嫡母侍奉,这种时候如何能不让人感动? 于是她也回握了陆夕颜的手,虚弱地道:“好孩子,母亲不会忘记你的。” 陆夕颜很得意,甚至冲着陆萧元微微屈膝,行着礼说:“父亲放心,女儿跟大姐姐一定会把母亲照顾好的。” 陆倾城也学着她的样子屈膝道:“只请父亲在回京之后,为母亲请一位好大夫看诊。” 陆萧元闷哼了一声,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对她们说:“先上车吧,有什么事回京再说。” 陆家人纷纷上了马车,可是也很快就发现马车少了一辆。 霜华这时候正好也跑了回来,附在陆辞秋的耳边说:“小姐,奴婢看见二殿下也往山门口来了,好像说也是今日回京。” 陆辞秋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燕千扬带着几名仆人正往这边走。 于是她冲着燕千扬招手:“二殿下,这里!” 燕千扬一愣。 陆萧元也是一愣。 “陆辞秋要干什么?”这是两人一致的想法。 眼瞅着燕千扬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陆辞秋笑呵呵地同他说:“我们家的马车少了一辆,我没有坐的了,二殿下是不是也要回京?那正好,你捎我一程。” 燕千扬就想说我凭什么捎你? 却听陆倾城的声音传了来:“不知少的是哪辆车?车夫可在?” 有人答话说:“少的车应该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来时坐的那辆,车夫也不见了。” 陆惜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始紧张。 陆芳华狠狠剜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哆嗦什么?不许给我二姐姐拖后腿!” 陆惜玉也不想拖后腿,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能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一想就心慌。 陆倾城这时又“咦”了一声,“怎么会那么巧?二妹妹,昨天你们是先来的,车和车夫没跟你一起到落云寺?” 陆辞秋摊摊手,“当时是回来了的,至于为什么今日就不见了,那可就得好好查查了。大姐姐,这事儿确定要查吗?丢了车的事我们家可以自己查,查丢了人这事儿就得报官了。你要说查,那咱们回京之后立即报官。” 陆倾城皱皱眉,只说了句:“这事我做不了主。”然后就不再说话,放下车帘子,坐回车厢里去了。 陆辞秋转问陆萧元:“父亲怎么说?查吗?” 陆萧元冷哼道:“一个车夫而已,不必查了。”说完,也将帘子放下,再不出声。 燕千扬听着他们说话,又想起昨天傍晚时分自己看到的那个奇怪东西,于是对于刚刚陆辞秋想让他捎带一段路的提议,就也没有了异议。 他冲着陆辞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辞秋顺着他的手势看到了他的宫车。 她点点头,“如此,便多谢二殿下了。”说完,快步走到宫车前,一点都不客气地踩了凳子就往里钻。 庄王府的车夫看得一愣一愣的,但见自家主子没有什么意见,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次霜华也跟着一起进去了,坐到车厢里的那一刻,霜华就在想,还是二殿下好,二殿下没有洁癖,没有恐女症,她不用再跟车夫一起坐在外头了。 然而,很多时候,想象都过于美好。 就比如现在,霜华刚庆幸完,就见燕千扬一掀帘子进了车厢里,然后捂着鼻子冲她甩甩袖子,“快坐到外面去!这身上什么味儿啊?女人怎么这么臭?” 霜华都惊呆了! 皇族全体恐女吗? 她一脸懵比地坐到车厢外头,看着刚坐上来的无缘,忽然就产生了一种面对修染的错觉。 这时,她也看到陆萧元又把车帘子掀了开,冲着她这边冷哼一声道:“孤男寡女共乘一车,是否不妥?” 二殿下这头的车帘子也掀开了,只不过掀得比陆萧元有气势,因为不是二殿下自己掀的,是无缘掀的。 无缘特别了解自家主子,陆萧元的话刚一出口,他立即就有了行动,掀了车帘子不说,还冲着里头的燕千扬道:“主子,怼他!” 燕千扬点点头,还清了清嗓,然后道:“陆萧元你是不是快要死了?一身腐朽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呢!听说你那个妾抬妻位的夫人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让你给克的?你说你要死就自己死,别拖累亲人啊!” 陆萧元气得直翻白眼,他怎么就要死了? 燕千扬还在说话:“陆辞秋是老十一未过门儿的媳妇儿,也就是本王的弟妹。本王身为兄长,捎弟妹一段路能怎么滴?老十一都没说什么,陆萧元你从土里蹦出来废什么话?赶紧滚远点,本王不爱闻你那一身蛆味儿!” 正文 第206章 生个儿子 庄王府宫车的帘子放下了,陆萧元被骂到自己都恶心了,甚至还抬袖子闻了几下,好像还真有点儿腐烂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味道,但也不想再计较陆辞秋坐的是哪辆车。 二殿下说话太损了,他自认不是对手。 这时,也不知道谁又说了一句:“哟,那要这么说,我们家大姑娘也是殿下的弟妹呢!昨天夜里刚认的。不如请二殿下也把大姑娘给捎上吧!” 陆辞秋一下就听出是罗氏的声音,当时就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 燕千扬看了她一眼,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冲着外头道:“那个就算了,靠着不堪手段爬上老六的床榻,这种弟妹在本王面前是没有什么脸面的。再者,老十一找的媳妇儿,母亲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满门忠烈。老六那媳妇儿的母亲是什么身份?那就是个妾!本王为什么要让一个妾生的女儿上宫车?关键她还长得丑,会污了本王的眼睛!” 他说得一本正经,有理有据,竟一时让人无法反驳。 陆辞秋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可惜他看不懂。 她只好告诉他:“就是夸你的意思。” 燕千扬有些小骄傲,“行了,赶紧走吧!陆家的人听着,老老实实跟在本王身后,谁敢越过本王半步,那就是不将皇族放在眼里,是大不敬!” 庄王府的宫车向前行进了,纵是陆萧元气得要冒烟,他依然得眼睁睁地看着宫车从自己面前行过,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多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即使这位二殿下并无多少权势,即使他的母妃和母族表现也并不亮眼,陆萧元也不敢大意招惹。因为他心里明白,二殿下恨他入骨,这些年从来也没有放弃过找他寻仇。 他一躲再躲,从户部尚书躲到如今做了丞相,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每每想起二殿下看他时的那个眼神,他还是会不寒而栗,甚至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早晚有一天会从脖子上掉下来,而且还是二殿下砍的。 该死!陆辞秋怎么又跟二殿下整到一起去了? 还弟妹,赐婚的圣旨只来过一次,被拒之后就再没来过,这算哪门子弟妹? 从落云寺回京,陆萧元骂了一路,骂完了二殿下就骂云氏,说云氏就是个丧门星,自从她做了主母,陆家就没有一天好过。拜个佛还能拜出病了,这分明就是佛祖不待见她。 一个连佛祖都厌烦的女人,他当初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与他共乘的是康姨娘,这会儿听着陆萧元一句一句骂云氏,康姨娘的心思也活跃起来。 如今老爷嫌弃云氏了,那是不是云氏就有可能像从前的裴卿一样,被赶下堂? 这几日陆夕颜对她的态度十分恶劣,嫌弃她只是个妾,嫌弃她连累她也只能是个庶女。 她知道女儿一心想成为一个被重视的孩子,想像陆倾城一样被父亲看重,将来再说一门好亲事,能凭着夫家在娘家也多挣一分颜面。 可惜这些她给不了,所以女儿嫌她拖后腿了。 可她总觉得云氏和陆倾城也不靠谱,看着女儿用尽心力地巴结着那两个人,她隐隐有一丝担心,害怕哪一天云氏倒了台,会把陆夕颜也给连累上。 这样的话她不是没跟陆夕颜说过,可是陆夕颜不听她的,甚至还给她讲道理,告诉她陆家已经换过一任主母了,不可能再换另一个,也不可能再有妾被抬上妻位了。 再加上她父亲看重陆倾城,为陆倾城的将来做了极好的谋划。所以即使是为了陆倾城,云氏也必须好好地待在嫡母的位置上。 嫡母是有权做主家中所有子女婚配的,所以她将来若想嫁个好人家,就必须把云氏和陆倾城的毛都给捋顺了。 康姨娘从前被陆夕颜说得无从反驳,而且觉得很有几分道理,甚至她自己也颇有一段时日是跟着陆夕颜一起巴结云氏母女的。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云氏要不行了,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所以眼下听着陆萧元一句一句地骂,她眼珠一转,轻轻柔柔地劝了起来:“老爷莫要生气了,大夫人她也不想生病的,想来是昨天夜里吹了凉风,冷着了。 从前老爷给妾身讲过您和大夫人一见钟情,后又被裴夫人横插一脚的事。所以妾身以为,您和大夫人还是有感情的,何况就算昔日情分已经不在了,纵是大夫人千不好万不好,您看在大小姐的份儿上,也不要同她过多计较,毕竟大小姐的前程要紧。” 陆萧元火气还没消,一听康姨娘这样说,当即就道:“任何人都不能挡住倾城的前程。” 康姨娘琢磨着这句话,任何人都不能挡住倾城的前程,那意思就是云氏也不行? 陆萧元现如今明明已经厌倦了云氏,可如果云氏下堂,那陆倾城可就又成庶女了。 陆倾城跟陆辞秋可不一样,陆辞秋能重回嫡女之位,把家里闹了个人仰马翻,皇上都派人来给她撑腰做主。这种事还能在陆倾城身上再重演一遍吗? 自然是不能的。 也不会再有一个十一殿下为陆倾城出头。 虽然六殿下跟陆倾城闹了那么一出,可如今的六殿下可不能跟从前同日而语啊! 那么云氏就不能下堂。 现在的云氏进过一次大牢,名声都毁了,陆倾城有她这样的母亲,总归是个污点。 康姨娘想到这里,忽然就兴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是想让云氏死吧! 对了!肯定是要让云氏死。 只有云氏死在了正妻位置上,陆倾城才能一直都是嫡女,陆萧元即便再娶也叫续弦。 只要陆萧元再娶一位身份地位都能撑起台面的主母进门,陆倾城的前程依然无可限量。 康姨娘默默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她的出身太低贱了。 可没有希望不代表她不能再继续努力,如今家里只有陆弘文一个男孩是受器重的,陆荣轩那孩子根本就可以当做没有。 那么,如果她能再给陆萧元生个儿子呢? 正文 第207章 怎么回答 康姨娘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打得妙极了,她甚至都开始期待六皇子能把陆弘文给弄死。 只要六皇子能弄死陆弘文,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力压裴卿的儿子,成为这府里唯一受重视的少爷。 她越想越激动,渐渐地,整个人都贴到了陆萧元的身上,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地轻软起来: “老爷,别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了,今晚到妾身屋里去,妾身给老爷松松筋骨,让老爷好好睡一觉。如今大夫人病着,老爷最好别太靠近,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陆萧元点点头,“是啊,倾城也不能再去看她了。”说到这里又想起六皇子那档子事,于是重叹了一声,“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但愿那六殿下不要大肆宣扬这场婚约,我们有三年的时间,本相必须利用这三年,把这场婚事给退掉。” 康姨娘眼珠转了一下,说:“都是为了救大少爷,如果不是因为大少爷在六殿下手上,大小姐也不用受这等委屈。昨夜妾身听大夫人跟大小姐说,大少爷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如果没有了大少爷,即使她为家里争来了再高的前程,又有什么用呢? 唉,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在这种事情面前,总归是要为家中哥哥铺路的。 真是可怜了大小姐。”她说着,还挤了几滴眼泪。 陆萧元听着这话却皱了眉头,像是在思量什么。 康姨娘也没有再往下说,她知道,这种事是潜移默化的,不能一下子说得太多,那样目的就太明显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她得赶紧给陆萧元生个儿子。 只要有儿子在手,日后就算不能代替陆弘文继承家业,但这偌大相府,总也得有她儿子一份儿。她将来有儿子养,才能不愁吃穿。 庄王府的宫车里,陆辞秋美滋滋地吃了一顿,把庄王府的仆人给燕千扬备的点心全都给吃了,茶也给喝光了。 末了还总结:“不好吃!改天我给你拿点儿这边的点心,你也尝尝。” 燕千扬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劝说自己不要跟这女人一般见识,然后道:“本王不吃左相府的食物,怕中毒。” “哎呀跟左相府没关系,是我给你的。” “你就是左相府的人。” “那你也可以不把我当做左相府的人呀!”她告诉他,“你可以把我当做宣王府的人。刚刚不还说我是你弟妹呢么!” “你要不要个脸?”燕千扬狠狠地瞪她,“人都还没过门儿,就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不是个姑娘家?你出去问问,谁家大姑娘像你这样的?” “我管别家姑娘干什么?她们爱什么样什么样,反正我就这样。”陆辞秋吃完了,想擦擦嘴,却发现自己没带帕子。 她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这会儿下意识地伸手入袖,想从空间里拿纸巾擦嘴。 结果纸巾都握在手里了,却发现没办法往出拿。 燕千扬还在这看着呢,她怎么解释纸巾这种东西?古代没有那么精致的纸啊! 于是只好又把手里的纸巾送回空间,然后尴尬地笑笑,“呵呵,帕子没带。” 燕千扬“哼”了一声,又来一句:“天底下竟有如此女子!” 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拽过燕千扬的袖子,不客气地抹上了自己的嘴巴! 燕千扬“嗷”地一声直接跳了起来,“你干什么?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你太恶心了!” 车厢外,无缘和霜华齐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燕千扬说:“无缘你赶紧把这女人给本王弄走!把她丢出去!” 陆辞秋说:“没事儿,就是我拿你们家王爷的袖子擦了一下嘴,他就说我恶心。那什么,外头那随从,你递我把刀,我把擦过嘴的那块袖子给割下去就行了。” 霜华却来了句:“呀!那不成断袖了?” 无缘一口口水没咽好,差点儿没噎死自己。 左相府这俩,太要命了! 燕千扬都快哭了,“陆辞秋你有病吧?你有病是吧?你能不能滚出去?我不想和你在一辆车上了!我受不了你了!” 陆辞秋却说:“刚才你说的要捎我一段,现在想反悔也晚了。至于这衣裳,你要是真恶心,那改日我赔你一件新的就完了。你要是不愿意见到我,我就让燕千绝给你送去。” 燕千扬瞪大了眼睛,“你敢跟老十一说实话?说你用我的袖子擦嘴了?” 她点头,“那有什么不敢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燕千扬再次觉得老十一找了个怪物! 而且这个念头一起,他立即又想起昨天傍晚看到的那一幕了。 原本让这女的上宫车,就是想跟她问问那件事的。谁成想这女的一上了车就开始吃,吃得他目瞪口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于是他重新坐好,摆摆手道:“罢了,本王不缺你这件衣裳。陆辞秋,本王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陆辞秋也坐直了身子,两个人面对着面,燕千扬一看她那个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这种感觉让燕千扬有些瞧不起自己,明明他是皇子,是庄王殿下,陆家还被他视为仇敌,是他拼尽一切都要报仇的目标。 可是为什么他一对上这位陆家二小姐,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就莫名的心慌呢? 还一次又一次地被她诓骗着帮她这个帮她那个,替她说话替她圆场,还替她背过人。 这都多少回了,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应该跟痛恨陆萧元一样,痛恨陆辞秋吗? 昨天夜里他差一点就要灭了陆家满门了,这陆辞秋也得死。 就差那么一点点,这死丫头又好好地活了下来。 活下来就是为了挤兑他的是吧? 这特么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生气,在心里头一顿呐喊,喊够了才又做了个深呼吸,一字一句地问陆辞秋:“昨日傍晚,雨下得最大的时候,你是怎么到落云寺的?那个奇怪的、像车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从那里面钻出来之后,它到哪里去了?为何……为何忽然就不见了?” 陆辞秋眯起眼,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千防万防,连燕千绝的暗卫都躲了过去,却没想到在不经意的地方,还站着个燕千扬。 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呢? 正文 第208章 一模一样 “我学过幻术,你信吗?”幻术是这个时代人对魔术的一种叫法,陆辞秋想来想去整出来这么一句,但是很显然,燕千扬是不信的。 眼瞅着燕千扬摇头,陆辞秋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你看错了。” “本王不会看错。” “那你有人证吗?就是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你所描述的那番景象?” 燕千扬再摇头,“没有。” 陆辞秋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那就是你看错了,或者是你胡编乱造的,不然为何就你一个人看见了?再说,你自己想想,你说的那些话有人会相信吗?还忽然就不见了,我又不是神仙。” 燕千扬心说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神仙,我想的你是鬼好吧!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翻白眼,然后道:“本王知道老十一为何相中你了,怪胎,你就是个怪胎!而他偏偏就喜欢做那些跟寻常人不一样的事,所以他看上你也正常。 本王说的那些事,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但是本王必须得让你知道,那一幕本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即便没有人证你也赖不掉。 至于有没有人信的事,本王无所谓有没有人信,我自己信就行。 陆辞秋,你可以有你的秘密,但本王提醒你,这秘密若对南岳有害,让皇族有损,本王第一个跟你翻脸。到时即使老十一保你,本王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置你于死地。” 陆辞秋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在这一刻,南岳的二殿下和她前世的师兄,完完全全重合到了一处。 没错,前世她是有一位师兄的。 老师门下学生很多,但真正收做入室弟子的,一个是她,一个就是那位师兄。 师兄姓方,大她七岁,她被老师捡回家去的那一年,师兄已经可以独立完成实验项目。 老师很忙,除了教学,甚少能再关心她们其它事情。 她几乎就是师兄带大的,包括第一次生理期,也是师兄红着脸去超市买了卫生巾。 师母曾想过撮合她二人,但她们两个都没有那个心思。 师兄一心钻研医术,不愿意沾染世俗情事。为此还特地跟她说抱歉,让她别恨他。 可她有什么可恨他的? 他们之间的相处原本就是兄妹,是师母乱点鸳鸯谱罢了。 师母一年到头最多回家一次,跟老师的夫妻情分早就名存实亡,她懂什么? 那个家,就只有老师、师兄,还有她,任何人都介入不了。 陆辞秋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脑子里回忆起前世她初开那间诊所时,瞒住所有人做的一项实验。 那是上头交给她的任务,任何人都不允许被告知。 任务宗旨是让人类实现永生,当然,这个永生是排除玄学手段的。 上头让她完成的,是实现脑电波的转移,在一个人脑死亡之前,成功地将他的脑电波转移到储备体上。 陆辞秋关了诊所将近半年,一直在做那项实验。 方师兄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这个项目,且认为那是违反自然规律的,是对人类有害的。 于是他找到她,盯着她说:陆辞秋,你可以有秘密,但如果你的秘密对人类有害,对世界有损,我第一个跟你翻脸。到时即使国家保你,我也要为了全人类,与国家为敌。 跟眼下这二殿下说的话,一模一样。 而方师兄的长相,也跟这二殿下一模一样。 只是师兄并不爱唱戏。 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让她在第一次见到二殿下时,就很难对其产生排斥。 但是再不排斥她也知道,二殿下就是二殿下,不是她的师兄。 “你干什么呢?”燕千扬生气了,“本王在同你说话,你笑什么?还看着本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在思什么?陆辞秋,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讨厌?跟陆家人一样讨厌。”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本来就是陆家人。” “对,你本来就是陆家人。”燕千扬沉下脸,轻轻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她。 他为什么要跟一个陆家人走得这么近? “二殿下。”陆辞秋叫了他一声,“回京的路还长着,你给我唱一段儿吧!” “你说什么?”刚别过去的脸又转了回来,陆辞秋这一句话差点儿没把燕千扬给气死。“你要本王给你唱一段?你把本王当什么了?本王是唱戏的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唱一个呗!”她很乐意逗他,“你要是给我唱戏,等一会儿回了京,我送你一样礼物。” “什,什么礼物?”该死的,他竟还有一丝期待。 “好东西。”她甩甩自己的袖子,宽大的袖口在他脸上拂了一下。 燕千扬又炸了——“你还是不是个女人?你竟然撩本王!” “谁撩你了?”陆辞秋也很无奈,“你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拂你一下,是想让你闻闻我袖子上的味道。” “你居然还让我闻你的味道?”燕千扬又在车厢里跳起来了,“我的天!老十一为什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你们爹娘究竟是怎么教出……” “闭嘴!”陆辞秋生气了,“你说我爹我没意见,但你要是敢说我娘一句不好,信不信我现在就扇你?” “你……”燕千扬想说你敢,但莫名地他就觉得陆辞秋真的敢,于是改了口,“你不要这么凶。” “那你唱不唱?” “我,我唱!唱!” 燕千扬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这姑娘的,要不然怎么每次到最后他都得认栽? 在大牢外头那回也是,他居然替她背了个女人回家,这叫什么事儿啊? “对了,那天那个女人,你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陆辞秋蒙他:“宰了。” 他咧咧嘴,再也不想跟她说话,广袖往起一抬,开始唱戏。 听着车厢里传出戏声,无缘都惊呆了! 他家殿下爱唱戏这事儿他知道,临时起意在宫车里唱上一段也不奇怪。 但问题是这会儿宫车里坐着陆家二小姐呢! 殿下这是在给陆二小姐唱戏? 为什么啊? 他越想越懵,再瞅瞅边上坐着的霜华,见她并没有什么意外,于是就问:“你就不奇怪为何我家殿下会给你家小姐唱戏?” 霜华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家殿下他本来不也喜欢唱戏吗?” “可是他不会随随便便就给别人唱戏!特别是个女子。” 霜华说:“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定是我家二小姐让他唱的。让他唱,他就得唱!” 正文 第209章 送你礼物 未时过半,庄王府的宫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无缘的声音:“陆二小姐,左相府到了。” 陆辞秋点点头,再瞅瞅刚收了势不再唱的燕千扬,满意地道:“你唱得很好,我很爱听。” 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殿下收下。” 燕千扬忽然就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站在台上唱戏,唱完了之后下面的人觉得他唱得不错,开始打赏。 偏偏他还下意识地伸手接了。 他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这是什么玩意?”一只琉璃瓶子拿在手中,燕千扬虽然面露不屑,但实际上却十分惊讶。因为这瓶子实在是太过精致,甚至他可以肯定,这种琉璃瓶的制作工艺,在南岳国是没有的,甚至在周边番国也是没听说过的。 既然哪哪都没有,那陆辞秋是从哪弄来的? 他非常不解,“你哪来的这些个奇奇怪怪的玩意?”还怪好看的。 “只说喜欢不喜欢。”陆辞秋翻了他一眼,“闻闻,是不是跟我袖子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怎,怎么闻?”他把瓶子凑到自己鼻子底下,没什么味儿啊! “我教你。”陆辞秋把瓶子拿回来,盖子拔掉,冲着车厢里轻轻一按一喷,香水的香味飘扬而来,一下就把燕千扬给闻醉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的如此好闻?”他一把将瓶子夺过来,简直爱不释手。 “香水。”她说,“你可以理解为香料制成的水,比你平时用的熏香高级多了,也方便多了。而且这味道还分三段,前味中味后味,能闻出三种不同的香。回去你自己琢磨吧,我要回家了。这东西是我送你的礼物,下次你要是还给我唱戏,我还送你好东西。就是这种香水,我也有很多种不同香味的,你可以期待一下。” 燕千扬想说本王又不是女人,期待这玩意干啥? 可他又想着,如果将来有机会能把这东西送给安青,安青一定很喜欢。 于是小心翼翼地揣入袖兜,认认真真地跟陆辞秋说了声:“多谢。” 陆辞秋摆摆手,下车了。 左相府的马车都跟在后头,在燕千扬离开之后,人们也陆陆续续从马车上下来。 但这时候的陆辞秋早已经入了府,都快走到飞雪院儿了。 昨儿一夜没睡,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补眠。心里还想着明日得去回春堂看看,右相家的儿子和儿媳还在后堂住着呢,她得去看看术后恢复得如何。 沐浴什么的都是在空间里完成的,如今的霜华已经跟陆辞秋配合得很有默契了。 只要陆辞秋说不需要侍候,她就绝对不会进去打扰,还会在门口好好守着,任何人都不让进小姐的屋。 至于小姐的澡是怎么洗的,头发是怎么洗的,甚至包括饭是怎么吃的,都可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她家小姐偶尔奇奇怪怪的表现,她也基本能做到处变不惊,甚至不闻不问。 只是这会儿冬安有事,见霜华守在陆辞秋房门口,她就走过来小声问霜华:“小姐是要休息吗?我想跟小姐说几句话。” 霜华告诉她:“昨儿在落云寺几乎一夜没睡,小姐累坏了,怕是这一觉直接能睡到明早。” 冬安一跺脚,“罢了,那就等明早。但是霜华,我得先和你说说,你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事啊?”霜华不解,再瞅瞅院子里,“李嬷嬷呢?” “不在,说是出去买针线了。我要说的就是李嬷嬷的事!”她把声音压低了些,“昨儿你们不在家,李嬷嬷也出去了一趟。我好奇,跟了一段路,发现她去了城南的一个小院子。” 霜华听得皱眉,“那是什么人家么?” “恩。”冬安点点头,“开门的是个妇人,跟咱家夫人年岁差不多。”她说的夫人自然是裴卿,“开门之后那妇人就说了一句你来了,然后就把李嬷嬷让了进去。好像还有个男人,正在骂着什么,我听不清楚,也不敢再往前跟了。 今日李嬷嬷又出去了,说是买针线,但我觉得她很有可能还是去了昨天那个地方。 我本来想跟着的,可是李嬷嬷十分警惕,我才跟出府门就被她发现了,我就没敢再跟。 霜华,你帮我分析分析,李嬷嬷去那个院子干什么?那院子里住着的人,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她跟那些人接触,会对咱家二小姐不利吗?” 霜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但是她知道,小姐留下李嬷嬷,肯定是有目的的,不然以小姐的性子,绝对不可能留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奴才在身边。 而且直觉告诉她,或许城南那个小院子里,就有小姐的目标。李嬷嬷这两趟离府,就能牵出小姐留下她的真正用意。 看来离这老婆子的末日,也不远了。 次日,陆萧元去上早朝。 他就发现整个朝堂的同僚都在冲着他笑,时不时地还说一声恭喜恭喜。 甚至还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左相大人真是不走寻常路,也够有胆色啊!在下佩服。” 陆萧元不知道他们在佩服什么,正准备问问,这时,就见右相沈纪初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用力地冷哼一声,然后道:“左相大人还真是有趣,亲手扳倒了孝谨皇贵妃和前太子,毁了冯家,现在又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六殿下。你这下的到底是盘什么棋?本相怎么就看不懂了呢?你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还是说你觉得六殿下还有起势的希望?” 一听右相这样问,其他朝臣也都围了过来,都想听听陆萧元怎么说。 而陆萧元此时也明白了人们为何都冲着他说恭喜了。 原来是倾城与六殿下的亲事被传了出去。 可这是什么人传的? 他已经对陆家全体都下了封口令,不管主子还是下人,任何人都不得往外说。 这事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开了呢? 难不成是陆辞秋说的? 他觉得自己猜对了,因为他封了陆家所有人的口,却唯独封不住陆辞秋的口。 甚至他下封口令的时候,陆辞秋也不在边上。 陆辞秋恨透了云氏母女,所以这件事情绝对就是她说出去的。 一想到这,陆萧元气得恨不得立即回家把陆辞秋给打一顿。 可惜他没这个胆子,而且卫离的声音也传了来——“皇上驾到!” 早朝开始了! 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坐在龙椅上的天顺帝,这会儿也在笑眯眯地看向他,看得他头皮都发麻…… 正文 第210章 皇后最美 这场早朝,大臣们都说了些什么,天顺帝没怎么听,他就光顾着琢磨陆萧元了。 前两日陆家去落云寺拜佛一事他都听说了,包括闹的那几场事,也都听说了,甚至他的二儿子和六儿子都去了落云寺,他也知道。 他甚至还知,二儿子是奔着报仇去的。 他当然不能让二儿子杀了陆家全家,因为当年之事陆萧元做得没错。 两国之间,若能以和亲的方式维持和平,总比打仗要好。 打仗打的不仅是钱和粮草,打的还是将士们的性命。 送一个女子去和亲,能省下千万条将士的性命,这个道理从古至今当权者都明白。 所以才不停的有公主和亲,皇帝的后宫里,也不停的有外族女子被送进来。 但虽说如此,天顺帝依然觉得老二如果能给陆萧元一点颜色看看,那也是可以的。 毕竟陆萧元这人多少有些心术不正,特别是在对裴卿和那一双儿女的事情上,更是叫人看不下去。 何况有些事情他深度怀疑,从未放弃追查,一旦查明真相,怕是老二不灭了整个陆家,他也要下旨满门抄斩了。 不过就前两日的事来说,不管陆萧元这人有多狗,但陆辞秋确实是好样的。 能在重重算计中活下来不算本事,既活下来又能把对手算计进去,这本事可就大了。 这个儿媳妇儿真是好玩儿啊!不但好玩儿,手段还高明,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最好的儿子啊! 至于老六,哼!配那陆倾城也正好,毕竟陆萧元原本就是想把那个美丽的大女儿留给老六的。 不过,什么美丽不美丽的,他在宫宴上见过那陆倾城几回,哪儿好看了?哪儿美丽了? 跟他们家江媛媛比起来可差太远了。 他们家江媛媛才是这南岳国最美的女子好吧! 哎,回头得把这些事跟江媛媛说说,江媛媛要是知道他们儿媳妇如此争气,一定高兴。 一想到江皇后会高兴,老皇帝自己就也高兴,他自己一高兴就忍不住笑。 于是,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原本坐着一动不动的皇上,突然就笑出了声儿,噗嗤一下,笑得所有人都懵了。 陆萧元也懵了。 这什么情况? 几个意思? 刚刚皇上一直瞅着他呢,这他都知道。虽然不敢抬头与之对视,但心却慌得快跳出来。 但为啥皇上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到底哪里招笑? 卫离此时也是一脸的无奈,他站在老皇帝身边儿,轻扯了扯老皇帝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尽可能不动嘴唇地说话:“祖宗哎!啥事儿啊乐成这样?” 老皇帝轻咳了两声,也学着他的样子不动嘴唇地说话:“朕想到昨晚上去江媛媛那里,江媛媛居然没发飙,也没把朕从榻上踹下去,朕就高兴。” 卫离抽了抽嘴角,“收敛点儿吧,这上朝呢,让朝臣们看着多不好啊!再说,人家李大人说正事儿呢!咱们得以国事为先啊!” “哦?”老皇帝回过神来,“什么正事?” 正在说话的李大人都快哭了,合着我说了这么半天,您一句没听着是吧? 罢了罢了,总不能跟皇上掰扯这个,他就再说一遍吧! 于是李大人将刚刚奏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大体就是南方雨州正闹水灾,虽不祸及城内,但村落全毁。有不少难民已经北上,再过个三五日就要到望京城了。希望朝廷能有个应对的预案,是放难民进城,还是将难民拦截在外。 另外,不管是放进城还是拦截在外,都需要有一定的应对措施,不然难民很容易暴乱。 天顺帝听得直皱眉,“没有放粮吗?” 李大人答:“放了,但钱粮层层克扣,真正能发到难民手里的,少之又少。再者,就算有粮吃,难民们的房屋也都被冲毁,大水至今未退,他们在原乡连住处都没有。官府管他们一时,管不了他们一世,就目前来说,他们不离开原乡,是没有活路的。” 有人就问了:“户部给拨了多少银子?难民都上京了,就说明给的银子不够。要不然就算原来的房屋不能住了,也可以就近选址再建,不至于遥遥北上。” 人们听了纷纷点头,甚至有不少人也跟着一起质疑起户部。 户部尚书赵卫气得直拍脑门儿,“银子也给了,粮也给了,可就像李大人说的,层层克扣,真正到了灾民手里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这些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都冲着本尚书来有什么意思?再说,几个月前北地一战,因为布防图的丢失,敌军烧了北地所有粮草。 户部拨了大笔钱粮给北地,这会儿还能剩下什么?就算有,那也得先紧着在边关的将士们,只有他们吃饱了,咱们才能安生过日子。” 听着户部尚书的话,人们一阵沉默。 北地布防图的丢失,镇北将军全族殉国,这件事情太过惨烈,以至于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再提起来时,依旧叫人唏嘘。 天顺帝的脸也彻底沉了下去,钱粮层层克扣,这种事历朝历代都在发生,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哪一代帝王都会派人彻查此事,查一回,也就能好上几年,几年之后又恢复原样。 他也查过许多次,最近的一次是五年前。 那一次,从上到下牵扯出十三位重臣,他咬咬牙,全杀了。 那确实是伤筋动骨了,朝局动荡,整整半年多才恢复过来。 陆萧元也是在那一年脱颖而出,从户部尚书一步登天,成了左相。 如今又要再查了吗? 该派谁去查呢? 天顺帝皱着眉陷入沉思,这时,就听陆萧元说:“如今难民已经北上,再追究给了多少钱粮,钱粮又被谁克扣了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追究责任跟处理当下的问题,应该分头进行。总之当务之急,是要先想法子安置那部分已经北上的难民。” 他说到这里,冲着天顺帝施了一礼,“臣以为,可在京郊建营,收留难民。同时配备水粮、药品,以及一切生活所需。总之,绝不能让难民进入望京城。” 右相沈纪初也往前站了一步:“臣以为,唯有让难民进城,方显皇恩浩荡。” “嗯?”陆萧元听得直皱眉,“你当真的?” 正文 第211章 左相威风 “哼!”沈纪初一甩袖,“自然当真!” 这话一出,陆萧元可就不干了—— “右相大人莫要一味地想着与本相作对,就出这样的主意。难民进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这里是望京城,不是省府,一旦京中生乱,对于南岳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想过没有?” 陆萧元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升起一股子正义感和自豪感。 他觉得自己别的不行,但在给皇上出主意这一块上,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左相的位置他也是凭实力坐上来的,现如今这沈纪初被陆辞秋打压,他有绝对的理由认为沈纪初因此恨上了陆家人。 那么他就可以在朝堂上将这沈纪初定性为公报私仇! 利用国事公报私仇,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陆萧元来了精神,一字一句对右相沈纪初加以控诉。 他说:“我知道如今沈相全家都被赶出了望京城,可也不能因为你们家不在望京城里住了,你就不顾望京城里人的死活,就对望京城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沈相啊沈相,咱们是丞相,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要替朝廷、替百姓着想一天。 你与我家小女起了争执,我可以理解。毕竟当朝右相,被一个小姑娘给赶出京城,脸确实是没地方放。但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你先招惹了小女,才导致了这个下场的。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又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你当街为难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你这……这也太没有气度了!这出去都叫人笑话。 再者,真正放话赶你出京的,是十一殿下和七殿下,沈相你若真有气,你大可以找两位殿下去撒,可不能拿国事开玩笑,不能拿整个望京城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他越说声音越大——“放难民进城意味着什么,你想过没有?如何确定所有进城的都是难民,你想过没有?万一里面混入探子?又或是万一难民在路上染病,望京城如何防备? 这里是京城,是京城啊!皇上还在这里坐着,你就算不为百姓想,你也为皇上想一想!” 陆萧元一番话,倒是得到了绝大多数朝臣的认可。 虽然平时右相左相也是分庭抗礼,但多数时候都是各占一半理,最后皇上会择个中,每个人的意见都听一半,一拼,就全了。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明显陆萧元更有理一些,而且右相也明显带了个人感情,说句公报私仇也不为过。 所以人们纷纷站到了陆萧元这头,对沈纪初进行了指责。 这就是天顺帝留着陆萧元的原因,毕竟这人在处理朝政上,的确是有些魄力和头脑。 难民绝不能进京,他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天顺帝拍板,听取了陆萧元的意见,着工部在城外加紧修建临时居所,搭营帐,垒锅台。又令户部拨银粮镇灾,并将这次掌握钱粮、安置难民的任务,直接交给了燕千绝。 户部尚书赵卫直到这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交给十一殿下好,钱粮放到谁手里他都不放心,他刚刚甚至都想了,不管这事情交给谁去做,他都得跟皇上请旨要一起参与。他会亲自带着钱粮去城外难民营,看着钱买米,再看着米下锅。如此才能放心,才能保证他户部的钱不进了别人口袋。 但最终皇上指定了十一殿下接手此事,那他就不用跟着操这个心了。 天底下再没有什么人比十一殿下更能让人放心了。 钱粮交到十一殿下手上,比搁在他手里还稳妥。毕竟搁在他手里,还是会有人惦记,甚至想方设法给他下套,把这笔银子掏出一部分。 但十一殿下接手这件事,就绝对不会有人胆敢挑衅其威严。绝对不会有人敢从十一殿下手里抠银子的,因为十一殿下能当场就把他们的手指头全给剁了。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了下来,工部尚书简玉枫朝燕千绝行礼,说臣一定配合好十一殿下。 彼时,陆辞秋已经离开陆府,带着霜华一起去了回春堂。 如今有了回春堂这么个营生,陆辞秋也觉得日子丰富了许多。 终于不用每日陷在陆家跟一群男女老少争来斗去,她很开心。 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外面的空气都比陆家清新许多。 只是老夫人还有点舍不得她总往外跑,一个劲儿地提醒她要记得去宫里看望姑母,千万别忘了下一次复诊的日子。 沈旭阳和苏燕杉还在医馆住着呢! 但苏燕杉已经可以下地走动,甚至都能帮着前堂收拾打扫。 陆辞秋到时,正看到苏燕杉拿块抹布在擦灰。沈旭阳就在边上跟着,生怕她动作大了再有个什么闪失。 苏燕杉看着他这样子就笑,说:“我又不是有身孕的人,你这么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怀了孩子呢!行了,我没有哪处不舒服的,陆二小姐医术惊人,我眼下觉得自己都能跑几步。你去隔壁帮忙吧!陆家二老爷都来了,你去打个招呼,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正说着话,一偏头看见了陆辞秋,她面上的笑容就又深了几分,“辞秋,你来啦!听说你们去了落云寺烧香,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陆辞秋点点头,“还算顺利。你怎么样,身子大好了?” 苏燕杉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看,全都好了,我甚至都不觉得疼了。只要不做过大的动作,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辞秋拉过她的腕握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恢复得不错,但是也不能大意。七日之内不宜操劳,像这些打扫的活,就不要做了。” 苏燕杉有些失望,“我就是擦擦灰,这也不算大动作吧?辞秋,你若让我什么都不做只在榻上躺着,我怕是要憋出病来。而且你救了我的命,我连银子都没给,再不为你做点什么我心里过意不去。你放心,我会注意休息,也会把这里打扫干净。别看我是沈家的儿媳,但实际上我身边侍候的下人不多,在家里很多事情也都是我亲自做的。” 霜华听得乍舌,“难不成打扫这样的活,也要夫人亲自做?” 苏燕杉笑笑,“什么夫不夫人的,庶子不被家里看重,庶子的妻子自然也没人待见。” 说完,又叹了一声,“也怪我,嫁进沈家好几年了,这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谁能待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呢?” 陆辞秋皱皱眉,“女人的地位是高是低,从来都不应该靠男人或是靠给男人生孩子。你若是想通过一个孩子来解决自己在家里的地位问题,那我还真不愿意帮你。” 苏燕杉听出她话里意思,当即眼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 “辞秋,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怀上孩子?” 正文 第212章 不孕之症 陆辞秋点点头,“可以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没有孩子。是身体有问题,还是缘分未到。若是缘分未到那就不必着急,只要你们夫妻感情稳定孩子早晚会有。 若是身体出了问题,我可以帮你医治,就是过程可能要遭点罪,不过也都是可以忍受的。” 苏燕杉用力摇头,“我不怕遭罪!什么苦我都能吃,什么罪我都能受。只要能给旭阳生个孩子,给他留个后,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沈旭阳站在边上听着她二人说话,一听说要给他留后,他就摆摆手,“我知道你是想给我生个儿子,但其实儿子还是女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都会打心里疼。儿子不会更偏疼,女儿也不会薄待了她。我是庶子,没有家业要我来继承,无所谓儿子女儿的。” 苏燕杉却不这么想,“家中没有嫡子,大夫人看大夫看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生出儿子来。如今都这个岁数了,更不可能再生。所以你很有可能就是沈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膝下一定得有儿子的。” 沈旭阳还是不在意,“家中之事我早已看淡,平平安安活着就好。” “可是你觉得我们能平安活着吗?”苏燕杉冷哼一声,“从前我跟你看得一样淡,可是往后就不同了。” 在这二人当中,明显苏燕杉是说得算的那一个,她拉着陆辞秋的手说,“辞秋你别听他的,他们男人什么都不懂,平时在家里也只知道一味地委屈求全,大夫人说什么是什么,他被挤兑得都快没有一席之地了。 多少次我跟他说想分家,他却不敢跟家里提。 这个家分不成,我们势必就要在右相府里过一辈子。既然要过一辈子,我就不想再憋憋屈屈地生活。就像这次,要不是你肯施以援手,我连命都没了。 所以我为什么不争?不争也是死,争了兴许还能活,甚至能活得更好。 所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做一个任他们摆布的儿媳。 我男人是庶出的不怕,只要那大夫人她生不出儿子来,那份家业早晚都是我们的!” 她这话说得异常坚定,但同时也明确表态:“我不会用不堪的手段去做什么事情,大夫人如果还能生,那我恭喜她,我绝对不会做手脚。 甚至如果大夫人再给父亲纳一房妾室去生儿子,我也不会拦着。 一切都是命,我只管我自己。” 沈旭阳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对。再想想苏燕杉的话,又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这么多年了,那个家是什么样,他心里能没有数么。 于是他点点头,“好,都听你的。你说怎么过,咱们就怎么过。” 苏燕杉很高兴,陆辞秋也觉得帮他们要个孩子,也算时机成熟。 沈旭阳二十五,苏燕杉也快二十了,现在生孩子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算早,对于女性来说,也达到了生育年龄。 只是帮苏燕杉这个忙,她也是有用意的。 “霜华。”她唤了一声,“你回府一趟,去把李嬷嬷和冬安都叫来。就说这回春堂需要人打扫,让她们过来帮个忙。另外我的药箱还在屋里,你也一并提过来。” 沈旭阳一听她这样说,立即表示自己也可以打扫,这些事情他在家里也是做的。 陆辞秋却并不是为了叫人来打扫,她只是想让李嬷嬷亲眼看看亲耳听听她给人治这不孕症。但只叫李嬷嬷一人过来又太明显了,所以找了打扫的借口,把冬安也一并叫来。 所以并不需要沈旭阳帮忙。 霜华回去叫人了,陆辞秋跟沈旭阳说:“来的两个也是府中仆人,原本就是做这些事的。” 沈旭阳点点头,“那你们坐着,我去隔壁看看,陆家二叔还在那边忙着呢!” 他说完就走,苏燕杉就对陆辞秋说:“你别管他,让他去做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平时在家里他也是做这些杂事的。” 陆辞秋不解,“他在家里做杂事?” “嗯。”苏燕杉点点头,“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旭阳连书都没有读过。唯一识得的几个字,还是小时候去私塾偷学的。 沈家不培养他,大夫人视他为眼中钉,生怕他长大之后有了出息,就跃到她头上去。 再加上她一直都生不出儿子来,就更加忌惮旭阳了。” “所以就不让他读书?”陆辞秋想到了陆荣轩那孩子,若不是她来了,只怕那个孩子的下场也会跟沈旭阳一样,被陆家像个米虫一样养起来。又或者在她刚来的那一天,那孩子就已经死了。 小半个时辰后,李嬷嬷和冬安到了。 冬安提着她的药箱一路小跑进来,把药箱塞到陆辞秋手里就开始干活。 霜华很是有些无奈,想说这孩子真是一根筋,但再想想眼下这个情况,似乎冬安的做法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问陆辞秋:“小姐给沈夫人诊病,需要奴婢打个下手吗?若是不需要,那奴婢也在前堂收拾收拾。” 李嬷嬷这时把话接了过来:“小姐怎么可能不需要人打下手,不然你以为那些大夫身边带着的药童是干嘛的?”她有些着急,路上就听说右相家的少夫人在回春堂住着,还听说陆辞秋今日就要给这位少夫人诊不孕之症。 她可真是太高兴了!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她正愁没办法验证陆辞秋是不是真的能治不孕之症,这不就有机会了么! 虽然不能马上看到这沈家夫人怀孕,可人家毕竟是右相府的少夫人,这样尊贵的身份都敢让陆辞秋给治,说明陆辞秋真的有几分手艺。 于是她打发霜华:“你去跟冬安一起干活吧,你们年轻人干活利索,手脚也快。我这把老骨头做起打扫的事就太慢了,不如跟在小姐身边,给她提提药箱。” 说着,伸手把药箱接到了自己手里,“小姐,老奴侍候您。” 苏燕杉看了李嬷嬷一眼,微微蹙眉…… 正文 第213章 等鱼上钩 但见陆辞秋没说什么,便知陆辞秋定然心中有数,便也没有多说。 几人去了后堂,进了苏燕杉一直住着的那间屋子。 陆辞秋让她坐下来,握腕把脉。 她其实不想用这种法子,虽然她中医的手法也十分高明,但这种病若是能做个阴超,看起来才更清晰容易。 可惜眼下不满足进入空间的条件,而且她目的就是向李嬷嬷证明自己能治这个病,所以不能弄晕任何人,只能掐着腕脉一点点地摸清苏燕杉的身体情况。 当然,不孕也不完全是女性的问题。 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男女的努力各占一半,因此在生不出孩子这件事上,男女的责任也各占一半。 她首先要确定是不是苏燕杉有什么毛病,如果苏燕杉是健康的,那么问题肯定就出在沈旭阳身上。 当然,陆辞秋不希望是沈旭阳的问题,因为那样很有可能她就见不到李嬷嬷的外孙女。 外孙女婿对她来说没用,她要的是见到李嬷嬷的孙女,借此再见到她的女儿。 然后一个一个地往外扯,最终把这些人串成串,再查查跟北地的事,有没有关系。 庆幸,有毛病的是苏燕杉。 虽然这样说似乎有些不人道,她此番也算利用了苏燕杉一回。 但是做为回馈,她会治好苏燕杉的病,让苏燕杉夫妇成功怀上孩子。 “输卵管堵塞。”她告诉苏燕杉,“是输卵管堵塞造成你根本不排卵。没有卵子排出来,是不能够跟男人的精子相结合,孕育出孩子来的。” 苏燕杉都听懵了,李嬷嬷也老脸通红。 这二小姐到底在说些什么?她为什么说起这些话时,竟还面不改色。 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应该说的话吗? 苏燕杉隐隐约约也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不知道这个输卵管堵塞是多严重的毛病,于是问陆辞秋:“有得治吗?” 陆辞秋点点头,“能治,通一下就行,就是你得遭点罪。不过我有强效的麻沸散,可以给你用上,到时候对于你来说只是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前前后后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能结束,后面也不需要再治疗。” “就这么简单?” 陆辞秋失笑,“你管这叫简单?或许对于你来说只是睡一觉的事,但是对于我来说……罢了,我与你也说不清楚,我只告诉你,这个手法除了我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甚至都没有任何人能够检查出你的病因所在。所以它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掌握这个诊疗手段和治疗方案,是个极漫长的过程。我国……我外祖母,她也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融会贯通,并得以应用。” 李嬷嬷听到这里就“咦”了一声,“老奴在北地时,并未听说裴老夫人还有这一手。” “嬷嬷哪一年离开的北地?” 李嬷嬷说:“自然是跟着咱家夫人陪嫁过来的。” “那就是了。我六岁那年被送到北地去生活,临回京前半年,外祖母才觉得这手艺成了,然后把它传授给我。嬷嬷离开过早了,自然是没听说的。” 苏燕杉不想听李嬷嬷打岔,只管拉着陆辞秋的手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治呢?” 陆辞秋说:“等你的伤再养一养吧!上次给你治伤时已经用过一次强效的麻沸散了,短时日内不宜再用第二次。你先把身体养好,待足了一个月后再到我这回春堂来。 届时回春堂也应该修葺好了,我就在修葺好的回春堂里为你诊病。” 苏燕杉千恩万谢,又拉着陆辞秋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放陆辞秋离开。 回府路上,李嬷嬷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姐当真能治好沈家少夫人的不孕症?那可是右相家的少夫人啊,小姐如果没有把握可千万别冒然行事,万一出了差错,只怕沈家是不会与陆家善罢甘休的。” 冬安哼了一声,“你居然不信咱们小姐?沈家少夫人怎么了?十一殿下身份不比她贵重,人家都敢让小姐治,沈家少夫人怎么就不能治了?再说,咱家小姐医术高明,为人也从不打诳语,她说能治就是一定能治,咱们可以幻想一下,一旦小姐能治不孕症的名声传扬出去,指不定有多少人慕名前来求医,将来回春堂的生意一定会好到爆的。” 霜华也跟着兴奋起来,“是啊,到时候指不定排队都要排到几个月开外。小姐上次说的那种叫做挂号的规则,可一定得实施起来,要不然就乱了套了。” 陆辞秋点点头,心里想着除了挂号之外,还得分科室。接下来招大夫的时候,也要更有针对性。最起码妇科和妇产科一定要设立,甚至可以把后扩进来的两幢小楼腾出来一幢,专门为女人开设专诊。 如此一来,在这样的时代女性问诊也方便许多,生病的女子可以放心来医馆看病,不用再叫大夫去家里。 她这边想着这些事,李嬷嬷那头也在想着自己的事。 听着冬安和霜华的话,她愈发相信陆辞秋能治不孕之症,心里那个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直到马车到了左相府门口,几人下了车,李嬷嬷突然就道:“哎,老奴有东西落在回春堂了。霜华冬安,你们快带小姐先进府,我这就回去找找。” 陆辞秋一脸关切:“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都申时了,咱们午膳还没用,不如先回府用了午膳再回去找?” 李嬷嬷连连摆手,“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但却是老奴从年轻那会儿就一直戴着的银镯子。这么多年了,有感情了。刚刚在回春堂摘了一下,随手搁在桌上,谁成想走的时候就忘了。老奴回去取一趟,很快就回来。” 她很着急,转身就要走,陆辞秋喊了一声:“坐马车去吧!” “不用了,老奴脚程很快的。” 的确很快,说着说着人就拐了弯儿,看不见影子了。 冬安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埋怨陆辞秋说:“小姐还让她坐马车,这老货就应该累死她!” 霜华却道:“说是有感情的镯子,却能摘下来随手搁在桌上,编个瞎话也编不严谨。再说,奴婢从来也没见她戴过镯子。还说什么去回春堂,指不定要去哪里呢!” 冬安眨眨眼,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她要去哪里,你们等着,我这就跟过去看看……” 正文 第214章 理解不了 冬安说完就跑了,霜华陪着陆辞秋回府,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了李嬷嬷在她们去落云寺的这两日,经常去城南那个小院子的事。 “奴婢觉得,李嬷嬷此番应该也是去了那个地方,只是奴婢猜不到她去那做什么,更猜不到她跟那院子里住着的人,是什么关系。” 霜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小姐为何还一直留着李嬷嬷?奴婢能猜出小姐一定是有用意的,只是猜不到究竟是何用意。那个人一天不离开,奴婢心里就一天也不踏实,冬安说咱们在寺里那晚,她是抱着被子坐在小姐榻边睡的,就怕那李嬷嬷半夜再摸进来。” 陆辞秋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点头,“冬安那丫头看似莽撞冲动没什么心眼,但其实她做事是很谨慎,也很细心的。而她给人的那种冲动的印象,却可以很好地掩盖她的谨慎,能让对方不对她过于加以防范,从而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至于你问我为何还一直留着李嬷嬷,是因为我在等她帮我牵出一些人来。如果我料得没错,城南那个小院子里,应该会有人来找我诊病。” 霜华一愣,“小姐为何如此笃定?” 陆辞秋笑笑,没有解释,只说:“我就是知道。” 霜华也笑笑,“小姐不说,那奴婢也不问了。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大厨房吱会一声,让他们准备。” 陆辞秋想了想,却说:“我不饿,你自己去吃点,然后去宣王府走一趟。就说我明天要去江家给江老夫人诊病,请十一殿下与我同去。” 霜华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饭回来再吃。小姐是回飞雪院儿吗?” 陆辞秋说:“我到祖母那里去坐坐。” 霜华走了,陆辞秋一路走去百兰院儿。 今日的左相府并不平静,有许多下人脚步匆匆,还不时地有提着药箱的人进进出出。 她到了百兰院时,还听到有下人在小声议论,说大夫人的病似乎不太好,从落云寺回京一路颠簸,光吐就吐了三回,入府时人都已经昏迷了。 看到她来了,下人们纷纷行礼,里屋的常嬷嬷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笑呵呵地叫她:“二小姐来啦?老夫人正念叨您呢!说二小姐一回来就忙回春堂的事,实在辛苦,也不知道午膳用没用过。二小姐您晌午吃东西了吗?要是没吃,老奴这就去给您端些点心来。” 陆辞秋也没跟她客气,“还真没吃呢!在外面一忙就忙到了这会儿,嬷嬷给我找些吃的吧!我就在这儿跟祖母一起吃点。” “哎,好,老奴这就去。有二小姐陪着吃点心,老夫人一定高兴。” 她说着,靠近了陆辞秋,压低了声音迅速地说了句:“想让您给大夫人看病。” 说完就走了。 陆辞秋面带笑意地进了屋,还不等行礼,就见老夫人笑着冲她招手,“阿秋你来啦!快到祖母身边来。前两日在那落云寺里,也不太方便与你好好说说话,祖母知道你受了莫大的委屈,实在心疼。都怪你那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定官司,但凡他回头看看,他也该看到你就在人堆儿里站着,也该发现那陆倾城不见了。 现在好了,冤枉了你,还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让倾城也丢尽了颜面,真是作孽。” 陆辞秋笑笑,笑容里却泛着冷意。 只把陆倾城这个事定义为丢尽颜面吗? 那怎么行!若只是一句丢脸,她这一套不是白做了。 于是笑着说:“冤枉了我没关系,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我早都习惯了。只是此番家里可千万不能委屈着大姐姐,虽然她是以这种方式才能嫁给六殿下的,自己身败名裂不说,给家族也丢尽了脸面。但她依然是父亲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从前做庶女的时候父亲都没有委屈着她,该是我的东西也全都给了她,现在可不能因为出了这样的事就将她打入谷底了。 就冲着从小宠到大的情分,她备嫁在家,该给的嫁妆家里也是要给足的。” 老夫人半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她这个话。 陆辞秋面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略带了些讥讽的笑。 她跟老夫人说:“大姐姐那样美丽,被誉为望京城女子的典范,虽然一时糊涂,但是我相信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 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理解?怎么理解? 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三更半夜跑到外男屋里,还衣衫半解,这种事搁谁谁能理解? 她知道这是陆辞秋对她刚刚的话不满意,在堵她的嘴呢!心里一时有些不痛快,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事儿就是陆倾城理亏。 可她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于是想了想道:“阿秋啊!这件事情说起来也奇怪。倾城直到今日都还在说自己是被陷害的,说她明明是从自己屋里出来,跟着大家一起走去偏殿的。后来忽然就迷糊了一下,再醒来时人就已经在屋里了。你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陆辞秋答:“还能是怎么回事,胡说八道呗!都眼见为实了,难不成这世上还能有鬼?” 老夫人打了个哆嗦,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却听陆辞秋道:“我与十一殿下明日要去一趟江家,给江老夫人诊病。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那回春堂的锅,卖了假药给江家,耽误了江老夫人两个多月的病情。我想着人家江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别看表面上没说什么,可真要暗地里使点手段报复咱们,这场风雨咱们可是难熬啊! 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去给江老夫人瞧瞧病,化解化解。 祸虽然是大夫人和云家人闯下的,但谁让父亲把她纳回了家呢!如今出了事,罪还得咱们陆家来承。 好在我有点医术,但愿明日能瞧明白江老夫人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对症下药,愿江老夫人早日康复吧! 另外我也是想着,我医好了江老夫人,皇后娘娘在宫里一定也会把这情分记一点在姑母和表姐身上的。姑母是妃子,过得好不好可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祖母您说是不是?” 这番话一出,什么陆倾城,立即就被老夫人给抛到脑后去了。 只管拉着陆辞秋一遍又一遍地说:“是,阿秋说得是,我们阿秋可真是个好孩子。” 陆辞秋依然笑着,只是笑容中的冷意更深了几分。 正文 第215章 都快死了 陆家这老太太,从来都没有对原主好过。 在陆辞秋的记忆里,这老太太甚至都没有跟原主好好地说过话。 从来见了原主都是一脸嫌弃,百般挑剔,甚至还当着裴卿的面指着原主说:这孩子在老身眼里,没有半点好。肤色不好,眉眼不好,就连头发都不好。你说你怎么能生出这么个丑丫头来?白白浪费了我们萧元这样好的样貌。 陆萧元的确长得好,但其实裴卿也不差。 浓眉大眼英姿飒爽的,走到哪里都要惹人多看几眼。 但因为在北地待得久了,那边风大,天还冷,再加上她也习武,还跟着裴老将军上过战场。故而皮肤肯定不如望京城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细腻。 再加上她也不是那种小女子的性格,做起事来大刀阔斧的,陆老夫人不喜欢她。 所以在陆老夫人眼里,裴卿全身上下都是缺点,连她生出来的孩子也都是缺点。 再加上那一年,陆辞秋刚从北地待了四年回来,小脸儿吹得也是红彤彤的,肯定不好看。 老夫人嫌弃她的话,在原主心里存在了很多年,以至于祖孙二人从来也没有亲近过。 后来她来了,为了在这座府里生存下去,为了不至于孤军奋战,她生拉硬拽地把老夫人拽入了自己的阵营。 但是这个盟友却并不稳固,甚至她若不能一直保持着给这老太太源源不断的好处,这老太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反水。 陆辞秋心中冷哼,面上虽没有太明确的表现,但是她也对老夫人说:“祖母放心,只要有我在,姑母在宫里一定会过得比从前好的。皇后娘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给姑母多一些照顾,甚至将来还有可能给表姐指一门好亲事。” 正说到这,常嬷嬷端着点心进来了,一进屋就说:“哟,那可是好事!在宫里一向是母凭子贵,但没有儿子的妃嫔,能依靠的就只有女儿。如果咱们七公主能被指一门好亲,将来宸妃娘娘肯定也能跟着沾光。若是那姑爷子身份地位再高几分,皇家就算看在姑爷子的面子上,也得把咱们家娘娘抬得高高的。” 她说到这,又问陆辞秋:“小姐您说,有没有可能就在这望京城内给七公主说一门亲啊?哎哟可能是老奴想多了,老奴琢磨着,如果七公主就嫁在望京城里,皇后娘娘再碍于二小姐您的情面,能开恩让宸妃娘娘多出几次宫去看望女儿,那咱们老夫人是不是也能借着走亲戚之名,跟宸妃娘娘多见上几面呀?” 陆辞秋顺着她的话说:“嬷嬷也不算多想,咱们望京城的好儿郎这么多,公主下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甚至还能建一座公主府,招驸马上门。” “哎哟!老天爷,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女儿近嫁才是最好的,不管是不是下嫁,总好过送出去和亲强啊!老奴跟了老夫人大半辈子了,看得最多的就是老夫人因为思念女儿偷偷抹眼泪,可不想咱们宸妃娘娘再步老夫人的后尘啊!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被她们俩个人说得也有点激动了,连连点头,“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老身这一生都在思念女儿,所以老身可不想我的女儿将来也跟我一样,继续一生思念。 长乐那孩子如果能嫁在京城,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分。老身都不指望能借着探亲多见着文君几次,老身只希望文君以后能时常见着自己的孩子。阿秋啊!这事儿你上点心,一定跟皇后娘娘好好说说。至于那陆倾城的事,你不用操心,她自作孽不可活。 还说什么是被陷害的,依老身所言,那全都是瞎扯的!谁看见她跟着咱们一起走去偏殿了?你看到了吗?”她问常嬷嬷。 常嬷嬷摇摇头,“没看见。” “那不就得了!老身也没看见。所以她那都是扯谎的! 萧元宠着她,是因为她长得过于貌美,想让她将来为家族出一份力。 可是你们看看她现在作的这一出,败了自己名声不说,也败了陆家多年的谋划。 这样的孩子就不该带回来,就该把她留在落云寺里好好反省。 萧元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老身回头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他。” 陆辞秋微微低头,淡淡地笑。 这就是陆家的老夫人,有奶就是娘,立场什么的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笑话,只看谁给的好处多她就替谁说话。 这样的人好利用,但用着也并不踏实。 老夫人骂了陆倾城一会儿,自认为已经打消了之前陆辞秋那一点点逆反心,于是又暗戳戳地提了另一件事:“唉,说起来,这一趟烧香确实是不太平。你说这烧香拜佛吧,求的就是个平平安安。可为啥烧这一场香,反倒把家宅烧得不安宁了呢? 陆倾城作死,云氏居然要真死,你说这是怎么个事闹的?” 她是在跟陆辞秋说话,但话说完了却发现人家陆辞秋根本就没想接。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她只好瞪向常嬷嬷。 常嬷嬷赶紧给她搭台阶:“哟,老夫人这话可就说重了,大夫人怎么就真的要死呢?” “唉。”老夫人叹了一声,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想着仆人还是老的好,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帮她垫话。她摇摇头说,“没死也快了,都说不太好。萧元请了好几拨大夫过来瞧,都说病得很重也很怪,下药都下不准。晌午那会儿听说得了一个方子,可好不容易煎好了药,却喂不进去。云氏那嘴始终闭着,人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谁拿她也没招儿。” 常嬷嬷顺着她的话说:“那这可不太好,就算不吃药,也得吃点东西啊!总是不张嘴,饿不也饿死了?” “说的就是。”老夫人又叹了一声,然后向陆辞秋望了去,“阿秋啊,你说她怎么就病了呢?这场病来得蹊跷啊!” 陆辞秋笑笑,终于肯接话了:“祖母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看?” 正文 第216章 无力回天 老夫人拉着陆辞秋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以前觉得云家千好万好,那都是被他们那所谓的书香门第给迷惑了心神。也怪陆家上面几代都没有做学问的人,偏偏又出了你父亲这么个状元,咱们为了名声才扶正了云氏,如今想想,当初也是草率了。”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气,“阿秋啊,祖母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因为裴卿的事你心里有气,这祖母都知道。所以你看你平日里跟云氏和陆倾城找别扭,祖母也没说过什么,多数时候都是向着你的。你放心,祖母以后也向着你。 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为难,甚至要依着我说,就不该给她看,死了更清静。 但是……陆家死不起第二位主母了。” 常嬷嬷也替老夫人说了句话:“二小姐,人言可畏,如果短时日内没了两位主母,外头的人指不定要讲究陆家什么呢!” 陆辞秋点点头,“祖母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情我本是不愿意插手的,毕竟父亲没开口,我也不好自己往前凑合。万一惹了父亲不喜,他又要骂我。” “他敢!”老夫人怒喝一声,“他要是敢因为这个事骂你,老身就拿着这把鸠杖把他给打死算了!糊涂东西,要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他也不配当丞相。” “行,那既然祖母有这个话,那一会儿我就去祥云院儿瞧瞧。只是祖母,孙女此番过来,一是为了明日去江家的事跟祖母告假,二来也是有个事想要请祖母给做个主。” “你说,不管什么事,祖母都依你。” 老夫人很高兴陆辞秋能有求于她,有来有回才好算账,要不然总是她欠着陆辞秋的人情,她总觉得拿人手短,在这个孙女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陆辞秋说:“如今轩儿去国子学读书了,他就不能再住在内院儿,所以请祖母做主,再给他另外安排个院子。轩儿是府中嫡子,即使我们的母亲不在了,我希望府里待他也能像待大哥哥那般,至少面上看起来,该有的他都得有。”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陆弘文从前还是庶子呢,穿的用的却都比陆荣轩要好。 裴卿在时也不在意这些,因为陆荣轩还小。 但如今不同了,那孩子去学堂了,陆辞秋也出息了,再不把该给的给足了,姐弟俩肯定是不能干的。 于是老夫人点头,“阿秋你放心,这件事情祖母亲自去办。至于院子,你要是有相中的就跟祖母说,祖母立即派人去重新修葺。如果没有相中的,那祖母就亲自为他选一处,定比你们大哥的还要好。” 陆辞秋笑笑,“一切全凭祖母做主。另外还有个事,就是轩儿现在住的秋水院儿,既然他要搬走,那个院子能不能给我用?我现在的院子……实在是太小了。” 她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大姐姐的玉芙院,有飞雪院三个大,我……” “秋水院给你,直接打通!边上再有别的院子也一并给你扩进去!”老夫人这次非常痛快,“不过是几间院子而已,我们家阿秋这么出息,帮了祖母这么多回,怎么可能连要个院子都要不到。”她看向常嬷嬷,“这事儿你来办,怎么打通,怎么改建,边上还能扩出去多少地方,院子里再怎么重新布置一番,你亲自盯着,明日就张罗着开工。” 常嬷嬷很高兴,“老夫人放心,这事儿老奴一定办好,一定让老夫人和二小姐都满意。” 陆辞秋也笑了,“如此,便多谢祖母了,大夫人那边我这就去看看。” 她站起身,老夫人也站起身,拉着她的手亲自把她送到院子里,还让常嬷嬷跟着一起去。 这时,常嬷嬷却犹豫着提起一件事:“老夫人,这修葺院子的银子怎么办?老奴听说公中账面上没有多少钱了,是不是找二夫人再……” “不必麻烦二婶。”陆辞秋笑笑道,“这银子我自己出。” 老夫人有些犹豫,想咬咬牙说祖母给你出了,但到底这个牙还是没咬起来。 动她的钱,跟动她的肉一样。 常嬷嬷很乐意跟着陆辞秋去做事,特别是临走时陆辞秋还跟老夫人说:“等大夫人那边看过了,还要请常嬷嬷到我院里去一趟,我得同嬷嬷说说想怎么改院子,也让嬷嬷看看两个院子周围的环境。” 老夫人哪有不应允的,赶紧就应了。 二人离开百兰院,去往祥云院儿,路上常嬷嬷小声同她说:“不是老奴帮着府上说话,实在是如果不说点什么,怕老夫人起疑心。这人一上了年纪疑心病就愈发的重,如果让老夫人知道老奴替二小姐做事,她一定会觉得老奴背叛了她。” 陆辞秋点点头,“我明白,嬷嬷不必太放在心上,原本我也是打算要去看看云氏的。” “二小姐当真要给云氏医治?” 陆辞秋失笑,“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祖母说了算,而是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让我治。兴许人家不信任我,将我拒之门外呢?” 常嬷嬷听着这话,愈发的觉得很有可能。 二人到了祥云院儿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府中女眷几乎都在这儿了,就连罗氏和陆芳华都在院子里站着。 不过她二人可不是为了关怀云氏,她们只是来看热闹的。 见她来了,陆芳华立即跑了过来,挽上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云氏可能要死了。” 陆辞秋也颇为疑惑,“真的假的?” “真的。刚刚好几拨大夫都是摇着头走出来的,我追着一个大夫偷偷塞了银子,问他云氏病情如何。他跟我说让府里准备后事吧,最多也就三五天活头。” 陆辞秋听了之后也沉默了。 她没想到云氏会病得这么重,而且这病还是没有征兆的。 明明去落云寺时还好好的,甚至那一晚陆倾城闹事,云氏也是好好的。 从那晚到天亮,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忽然就病了? “说了是什么病吗?”她问陆芳华。 陆芳华摇头,“也说不出是什么病,就说好像整个人都在衰竭,无力回天。姐,你是来给她看病的吗?” 正文 第217章 不让医治 陆辞秋实话实说:“祖母让我来看看。” 陆芳华看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笑笑,往后退了两步。 陆芳华这才又道:“姐,你管这事作甚?她死了也就死了。就冲着这些年她在后宅做下的那些事,早就死有余辜。何况还有大伯母的事,你该不会真以为她是无意间把裴家的消息透露给大伯母的吧?劝你不要太善良,她这种人不值得救。” 陆辞秋拍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知道她死有余辜,也不会真去做个烂好人把她救活。 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生了重病,病到就快要死了。 芳华,你不觉得这事儿蹊跷吗?” 的确蹊跷,连老夫人都意识到事情蹊跷,其他人怎么能不犯合计呢! 罗氏走上前,凑近了同她们说:“人不会无缘无故就生病,更不会无缘无故生重病。像这种要死的病,通常都是积年累月才耗到油尽灯枯。云氏这种突然就要死的,我看多半是……” 她的话没说完,这时,就见陆夕颜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她一眼看到陆辞秋,立即就道:“陆辞秋你怎么才来?你不知道嫡母生病了小辈都要到榻前侍疾吗?在你这里到底还有没有长幼之分?行了,今日我也懒得同你说这些,你快到屋里去看看母亲。那些大夫说她要死了,我看是他们才要死了。母亲只不过染了风寒,开点药不就好了吗?怎么就说得如此严重?陆辞秋你是大夫,你也进去看看。赶紧的!” 她说着话,就要上前拉陆辞秋,却被陆芳华一步给挡了。 “你说谁是大夫啊?”陆芳华真是烦死了陆夕颜这丫头,“还好意思说长幼,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你二姐姐,你一口一个陆辞秋陆辞秋的,是叫谁呢?她是我们府上的嫡小姐,不是什么大夫,要看病找大夫看去,二姐姐没有义务给干这个活儿!” “你——”陆夕颜也急了,“你一个二房的丫头,凭什么掺和我们大房的事儿?她就算是姐那也是我姐,跟你不过是堂姐妹,远着呢!所以我们家的事儿你少管。陆辞秋,赶紧跟我走!”陆夕颜伸手就去拽人,陆辞秋冲着陆芳华微微摇头,然后在陆芳华愣神儿的工夫,跟着陆夕颜进了正屋。 常嬷嬷见状也赶紧跟了进去,陆芳华气得直跺脚,罗氏却小声劝她:“你二姐姐既然能到这边来,肯定就有她的用意。咱们只管跟着看,其它的别掺和,别给你二姐姐捣乱。” 二人也跟着进屋,一进屋就听陆夕颜说:“父亲,大姐姐,陆辞秋来了!她是神医,让她给母亲看看,母亲就一定会好起来。” 陆萧元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但陆倾城却异常激动,原本坐着的人“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直奔着陆辞秋就冲了过来。 “你走开!不用你看我的母亲!你巴不得她死,现在又来充什么好人?” 陆家人都没见过如此失控的陆倾城,即使在落云寺那晚,也不曾见陆倾城有这么大的动作。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只愣愣地看着陆倾城将陆辞秋一步步推开。 陆夕颜试图解释:“大姐姐,现在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能请的大夫也都请了,就连宫中太医都来过了,可是他们都说救不活。反正最坏也是救不活,你就让陆辞秋给看看吧!万一她有法子呢?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就这么没了啊!” “你懂什么?”陆倾城疯了一样地大喊,“陆辞秋她恨我母亲,她从来都认为裴卿是我母亲害死的。你把她叫来哪里是救人,分明就是杀人!母亲现在还能活三五日,她给治过怕是一日都活不成。 陆辞秋,你赶紧给我走!我绝不允许你碰我的母亲!” 陆倾城真是疯了,不但推搡陆辞秋,还打砸屋里的东西。 陆萧元没法子,只得上前将人抱住,大声喝道:“倾城,冷静!” 陆倾城冷静不下来,挣扎着继续大叫:“不要让她碰我的母亲!她要杀我的母亲!绝不能让她杀了我的母亲!陆辞秋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你立即给我滚!” 陆萧元觉得自己能理解大女儿的心情,不管在落云寺那晚她怎么跟云氏说话,可这么多年下来,她们母女感情一直是很好的。 何况落云寺那晚也是因为先在六殿下的偏殿受了刺激,这才有了那样一幕。 眼下母亲突然病危,自己又稀里糊涂地跟六殿下订了亲,她是从小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如何能禁得起这些刺激。 不疯了才怪! 陆萧元好生心疼这个女儿,于是也跟着一起道:“陆辞秋,你还不给我滚出去!” 陆辞秋看了榻上的云氏一眼,只见云氏这会儿并没有完全昏迷,嘴巴微微张着,眼睛也没有全闭。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正在疯闹的陆倾城流眼泪。 她不意外在云氏那双掉泪的眼睛里,看到不甘的情绪。 可是除了不甘之外,为什么还有一丝憎恨? 陆辞秋可以确定这憎恨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陆倾城。 可是云氏为何憎恨陆倾城? 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陆倾城,你不让我治云氏,是不是怕我治好她?你不希望她好起来,是不是?” 陆倾城更疯了:“你闭嘴!你在胡说什么?她是我的母亲,我为什么不希望她好起来?陆辞秋,你的花样愈发的多了,你竟然用这种法子想要接近我的母亲。她只有三五日可活了,你连这几日都等不及吗?非得今日就将她弄死?陆辞秋,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毒啊?我们陆家为何会生出你这么狠毒的女儿来?” 陆夕颜似乎被她说动了,竟也坚信是陆辞秋想要让云氏立即就死。 于是也冲着陆辞秋大喊:“怪不得我还没等出去找呢你就主动来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陆辞秋你个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她叫嚷着就要跟陆辞秋拼命,可是陆辞秋根本懒得理她,只侧侧身子把常嬷嬷给让了出来。然后对常嬷嬷说:“嬷嬷你看,我就说咱们都是多余的,祖母却不信。” 常嬷嬷看着这一屋子人,看着疯疯癫癫的陆倾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就听陆辞秋说:“唉,祖母一片苦心,央求我来给大夫人诊治。她说咱们家绝不能在短时日内再死一位当家主母,那样陆府就会被人说成不详。可是没想到,大姐姐竟跟我们不是一样的想法。 大姐姐,你为何这么盼着自己的母亲死去?” 正文 第218章 伉俪情深 常嬷嬷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就是陆倾城的态度不对! 虽然看起来她是因为母亲病危受了刺激,可实际上这个逻辑却说不通。 正常人若真想让母亲活,这种时候就该求着陆辞秋,连陆夕颜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陆倾城怎么可能不懂。 可她即使懂,却依然执意要拦住陆辞秋,那不就是不对劲么! 二小姐说得对,她是盼着自己的母亲死去。 可陆倾城是不认的,她冲着陆辞秋大喊:“我没有盼着母亲死,我只是不想让你来治。你给五妹妹治病时,扎坏了她的十根手指,如今又妄想来祸害我的母亲,我告诉你,绝对不行!母亲是江南云家嫡女,云家百年书香育人无数,云家嫡女岂容你胡作非为?陆辞秋,你给我滚!滚出去!” 陆辞秋越看越觉得这个事儿有点意思。 如今是亲闺女想弄死生母啊? 她忽然有点想治好云氏了怎么办? “父亲。”她看向陆萧元,“真的想放弃治疗吗?不要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您跟大夫人当初可是不顾家中已有主母,执意要在一起的,这份深情可不能禁不起考验。这女儿不要亲娘,丈夫可不能不要妻子,您说对吧?” 陆萧元觉得陆辞秋有些奇怪。 云氏要死了她不是应该高兴吗?她不是做梦都想弄死云氏给裴卿报仇吗? 眼下这又是什么意思?还非治不可了? “老爷。”常嬷嬷也看出陆辞秋的意思了,于是开口道:“老夫人有老夫人的考量,咱们府上真的不能再死一位主母了。请老爷三思!” 陆萧元冷哼一声,“嬷嬷的意思是,本相不想救活云氏?开什么玩笑!只是倾城说得也对,治病救人要请靠得住的大夫,这陆辞秋与云氏本就有仇,由她来医治,谁都不放心。” “老爷有何不放心的呢?”常嬷嬷说,“老奴说句不好听的,眼下大夫人已经是一匹死马了,咱们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最坏还能坏到哪去?” 陆萧元有些动摇了,他毕竟是一朝左相,他当然明白家里事情弄得太难看,他在朝堂上也会抬不起头来。 就像今日他上早朝,那么些人冲着他说恭喜恭喜,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于是他点点头,“那就……” “父亲!”陆倾城突然跪了下来,仰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陆萧元。“女儿绝不会让她碰母亲的身体!女儿信不过她!父亲放心,如果母亲死了,我就陪她一起去死,我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去走黄泉路。女儿多谢父亲十六年养育之恩,在此先行拜别。” 她说到这,认认真真地给陆萧元磕了个头,然后转身跪爬到云氏的榻边,伸手去握云氏的手。可也不怎么的,一下没握住,云氏的手从她手中滑了下来。 陆辞秋看见,是云氏挣脱了。 但陆倾城不甘心,又去握,这次云氏没有挣脱掉。 人们就看着陆倾城握着云氏的手,抽抽嗒嗒地说:“母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病不起。大夫们说无力回天,女儿不信,还是央着父亲去寻医。 几乎大半座望京城的大夫都来过咱们家,连宫里的御医都来过两个,可他们都说不行。 你说怎么就不行呢?不过就是一场风寒,怎么就没治了呢? 母亲不要怕,女儿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陆辞秋她想害咱们,女儿已经把她拦下了,她没机会的。母亲啊,大夫说您还有三五日可活,女儿刚刚也同父亲说了,若是您死了,女儿就陪着您一起死。咱们到下面继续去做母女,任什么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说到这,她又回头看陆萧元,“希望父亲能救出大哥,比起我来,他才是咱们家的希望。 我母亲是病死的,不是犯错死的,所以大哥他依然是家中嫡子,请父亲善待他。” 说完这些,陆倾城就不再说话了,只握着云氏的手不停地抹眼泪。 陆辞秋眨眨眼,问陆萧元:“请过太医了?请的是哪两位?” 陆萧元心里有气,不想跟她说话,就怼了一句:“用不着你管!”然后又补充道,“滚出去!” 陆辞秋最终还是带着常嬷嬷从屋里走了出来,只是临走前她告诉陆萧元:“三日之内如果你反悔了,就派人去叫我,我来治好云氏。如果你不后悔,就想让她死,那就死了吧!死了清静!等她死完,我会到祠堂去给我母亲上一柱香,告诉她仇人之一已经去下面找她了。 我母亲自幼习武,我相信云华裳她到了九泉之下,绝逃不出我母亲的手掌心。 冤有头债有主,我会记得提醒母亲,让这云华裳永世不得超生!” 直到陆辞秋走出去很远,最后那句“永世不得超生”还在陆萧元脑子里盘旋,久久不散。 陆倾城侧耳听声,目光也紧紧盯着门口,过了半柱香时辰之后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然后又转过来看向云氏,喃喃地道:“她走了,她终于走了。” 云氏这会儿神智清醒,虽然说不出话,但看向陆倾城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憎恨。 陆倾城直视这种憎恨,还在说着之前的话:“母亲放心,女儿陪您一起死。” 这时陆萧元终于回过神来,立即大声喝斥:“胡闹!倾城你在胡说什么?” 陆倾城双眼含泪看向他:“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二十年前您原本就是想要娶我母亲为妻的,是皇上突然赐婚,才来了裴卿。父亲放不下母亲,我也放不下母亲,唯有一死相陪。” “你给我住口!陪什么陪?谁也不许去陪!本相生你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在二八年华就去死的!你给本相好好活着!不管你母亲是生是死,你都得好好活着,听明白了没有!” 陆倾城看样子是被他吓住了,一脸惶恐不安的神色,一会儿看向陆萧元,一会儿又看向云氏,最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萧元走上前,伸手轻抚她的头,再向云氏看去。 云氏这会儿也在看着他,二人对视,陆萧元压低了声音说—— 正文 第219章 点心有毒 “你安心的去吧!不管是倾城还是弘文,我都会好好待他们,为他们谋我所能谋的最好前程。将来无论谁做陆家主母,都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 你谁也别怪,要怪就怪云家,是他们拖累了你。” 他说到这里,也俯身下去,要去握云氏的手,却被云氏一下躲开了。 陆萧元轻哼了一声,腰身又直了起来,“也罢,你歇着吧!”说完,拉起陆倾城就走。 屋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她们听到了陆萧元在说话,却也不是全都听清楚,只是觉得陆萧元也好陆倾城也好,态度都有些奇怪。云氏的态度更奇怪,竟像是在怪他们父女。 可眼下陆萧元和陆倾城都走了,她们再留着也没有多大意义。 陆夕颜不甘,问了一声:“要不女儿留下来侍候母亲吧!” 她心里想的是,在这种时候如果她能留下来,那势必会给云氏留下一个很好且很深刻的印象。今后云氏一定会感激她,一定会对她好。 她若能因此俘获了主母的心,那今后在这府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陆夕颜抱着这样的想法,希望陆萧元能应她一声,让她留下来。 可是却见陆倾城的丫鬟司琴跑了进来,对着众人急切地道:“刚刚有个大夫说了,大夫人的病来得急,且重,说不好是会过病气的。大家快些离开这里吧,万一被过了病气那可就糟了!” 一听会过病气,陆夕颜再也顾不上主母不主母的了,第一个就跑出了房间。 康氏一看她跑了,立即跟上。而此时,苏姨娘也拉着陆惜玉悄无声息地走了。 倒是罗氏和陆芳华慢了一步,留到了最后。 陆芳华甚至还回头看了云氏一眼,然后小声跟罗氏说:“我怎么感觉云华裳那眼神是在叫我?你说她叫我干什么?是指望我再找人救救她,还是说她想把病气过给我,弄死我?” 罗氏扯了她一把,轻斥道:“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走。” 直到她二人也走了,这屋子终于清静下来。 司琴轻轻关起了门,然后默默地在房外站了下来。 此时的祥云院儿,大夫人身边的三个大丫鬟紫兰、青竹和观菊都在。三人见司琴留了下来,不由得皱了眉,紫兰上前问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跟她们一起走?” 司琴说:“是我家小姐让我留下来的,老爷不让小姐守在这里,小姐又放心不下大夫人,就让我在这边守着,一有什么消息立即回报。” 青竹冷哼了一声,“能有什么消息?是大夫人死了的消息吗?” 司琴说:“是任何消息,自然也包括你说的这一点。” 观菊上前一步,直盯着司琴,压低了声音问:“司琴你告诉我,我家夫人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她到底是生病了,还是中毒了?那些来看诊的大夫,他们为什么都长了同一条舌头?” 司琴垂着眼帘,不愿看她,但话倒是应了:“这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个丫鬟,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问我这些就有点过了。” “可是我家夫人明明好好的,是吃了大小姐送来的点心才出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说我家小姐给大夫人下毒?”司琴不乐意了,“大小姐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她们母女关系一直都很好,你怀疑谁都行,怎么可以怀疑我家大小姐?还有,那盘点心可不只大夫人吃了,我家小姐也吃了。还有你们,还有我,咱们都吃了!可是我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大夫人吃的那块儿也不是大小姐给她的,是她自己从盘子里拿的,总不能只有一块儿是有毒的,又偏偏让她挑中了!” 司琴的话让观菊没法反驳。 直觉告诉她,落云寺的那个早晨,陆倾城带来的点心有问题。 可就像司琴说的那样,那么一大盘点心,大夫人和大小姐都吃了,还赏了她们一人一块儿。为何别人没事,偏偏大夫人有事? 她还想说点什么,紫兰拉了她一把,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司琴说:“是观菊她太激动了,她从小就跟在大夫人身边,遇到这样的事难免心急,司琴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姑娘说得对,大小姐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大夫人的。只是咱们夫人这病来得实在蹊跷,突然之间就病了不说,大夫们还一口咬定人没救了,搁谁谁能不急呢?” 司琴轻哼了一声,“你们着急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污蔑我家小姐。” “是是,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紫兰连声道歉,然后拉着青竹和观菊退到了一边。 观菊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紫兰死死抓着手腕,什么都不让她说。 陆辞秋离开祥云院儿后,带着常嬷嬷先去了飞雪院,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改造院子的想法,并且重点说了要一排屋子做药室。常嬷嬷一一记下,并且保证明日一早就去找工匠开工。 只是开工之后难免会有些动静,还请二小姐多担待些日子。 陆辞秋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件事情就算安排完了。 常嬷嬷犹豫着不肯走,陆辞秋就问她:“是不是想说云华裳的事?” 常嬷嬷点点头,“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奴觉得大小姐她……似乎有点问题。” 陆辞秋笑了,“确实有问题,她不想让云氏活下去。” 常嬷嬷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这件事情她早就想到了,可她想到是一方面,被陆辞秋说出来就又是另一方面。 女儿不想让娘活,这得是什么心肠? “她,为什么啊?”常嬷嬷想不明白,“她们母女一向都是一条心的,这些年大夫人也没少为大小姐谋划,甚至……”她看看陆辞秋,咬咬牙道,“甚至她挤走从前的大夫人,从一个妾位爬上妻位,为的也是给大小姐一个嫡女的身份。如今为何……” 正文 第220章 找纸扎店 “因为形势不一样了。”陆辞秋说,“云家越来越不像个书香门第,不但给她们丢脸、拖后腿,甚至还害云氏蹲了大牢。而云氏之所以能被牵连,也是因为她吃着陆家的喝着陆家的,却把陆家的东西往云家搬。 许是陆倾城觉得这样的母亲已经跟她离了心,也许是陆倾城觉得有一个蹲过大牢的母亲让她丢人了。所以她想除掉云氏,也算是除掉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常嬷嬷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老夫人屋里,将大夫人那边发生的事,和陆辞秋的分析都跟老夫人说了一遍。老夫人气得破口大骂,既骂陆倾城看上去心善实际上却心肠歹毒,也骂陆萧元不为大局着想刚死了一个正妻又要再死一个正妻。 可骂到最后,她竟也觉得其实陆萧元和陆倾城做得没有错。 “云氏的确不能留,虽然这种死法总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咱们却不得不承认,倾城做得是对的。有这样一个生母,对她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将来若要走那条路,就绝对不可以有一个蹲过大牢的母亲。也不能被见钱眼开的云家拖后腿。 云氏对于她来说,作用就是登上主母之位,让她成为府中嫡女。 如今这使命已经完成了,云氏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死了就死了吧!她是死在主母位上的,所以倾城永远都是嫡女,弘文也永远都是嫡子。 想成大事,也必须要有一股子狠劲儿,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倾城她确是合适的。” 常嬷嬷的心有些打哆嗦,“老夫人,真的合适吗?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杀死的人,万一有一天她为了成大事,再选择别人……” “那就让她选!”老夫人说,“只要她有那个本事,只要她踏着亲人的尸体最后能成功,那就是天意,也是她的造化。 只是她若一味的杀伐,最后却还是什么都做不成,那该死的就是她!” 说到这里,老夫人叹了口气,“眼下说这些都还早,六殿下这一关还没过去呢!虽说有三年期限,可是今日朝堂上的事咱们也听说了,虽然萧元最后靠着难民的事得到了皇上的赞赏,可先前朝臣们也是实实在在地笑话过他的。” “老夫人以为,这件事情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老夫人闷哼了一声,“结果就两个,一是解除婚约,让那六殿下闭嘴。二是走从前的路,让那六殿下翻身。你觉得这两件事,哪一件做起来更容易点?” 常嬷嬷想了想说:“老奴以为,可能还是解除婚约让六殿下闭嘴更容易些。毕竟翻身什么的,二小姐还在那看着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六殿下翻身的。”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是啊,阿秋还在边上看着呢!行了,这事以后再议,你去跟萧元说一声,他既然决定要这样做,就让他想清楚后果,并且做好善后。 家里接连死去两任主母,陆家定会被人传成不详,今后想再娶一房主母入府,怕是不太容易了。 这些事情让他考虑好,凡事周全了,再做打算。” 常嬷嬷应了一声,就要去见陆萧元,走到门口时老夫人又想到了什么,喊了她一声。 常嬷嬷回头,老夫人却又摆摆手,“没事,你去吧!” 常嬷嬷出门了,老夫人坐在屋里想着这些事情,越想越心凉。 陆家真的要扶一个这样的女儿去成大业吗? 陆家真的需要成就那所谓的大业吗? 连亲娘都能弄死的人,就算她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又能给陆家带来什么? 就为了让他们将来到了九泉之下,能对着陆家的祖宗说一句“我们家出了一位皇后”吗? 那有什么用! 次日辰时,云氏吐血了。 这消息是冬安带回来的,这丫头一大早就去祥云院儿那边打听消息,为此霜华还提醒她小心一些,不要做得太明显,被人瞧见了不好。 冬安坐在陆辞秋的榻边跟霜华说:“霜华你真是想多了,如今各院儿主子都派了人去祥云院儿蹲守,二夫人的丫鬟甚至在那头蹲了一宿,连祥云院儿的半夜上茅房这样的细节都没有错过。还有苏姨娘,你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的,这会儿也让贴身丫鬟去留意动静了。 再加上大小姐的丫鬟司琴,还有老爷的随从,哎呀反正祥云院儿从昨晚到今早一直都很热闹。我是天蒙蒙亮时去的,已经算是晚的了。” 霜华听得乍舌,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啊! 陆辞秋笃定罗氏派人过去纯粹是为了听八卦的,她其实也想听,于是就问冬安:“除了血,还有什么动静?” 冬安说:“半个时辰前,老爷又请了一拨大夫来给医治,倒是不再吐血了,可也说情况还不如昨日。大小姐哭了一场,想要往里闯,被人给拦下了。 眼下都说大夫人这病是会过病气的,老夫人派人在祥云院四周都洒了草木灰,并且嘱咐除非大夫要来看,否则房门绝不允许打开。就连……就连……” 她就连了两次,后面的话也没说出口。 霜华却没用她说就明白了,“就连在里面侍候的丫鬟,最后也不能活是吧?” 冬安点点头,“是,老爷是这样说的。” 霜华又问:“是谁在里面侍候?” 冬安说:“是大夫人身边的几名一等丫鬟。” 霜华叹了一声,然后道:“也不必替她们惋惜,她们跟着云氏这些年,做过多少脏活儿咱们多少也是有数的。既然当初跟着主子一起享受,现在肯定就也得跟着主子一起去死。 等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她们还做云氏的爪牙,那就……” “那就让咱们夫人虐死她们!”冬安挥挥拳头说,“活着的时候多有顾及,夫人在陆府里一向放不开手脚。现在人全死了,在九泉之下总没有那么多顾及了吧?放心,就凭着咱家夫人的本事,一定把她们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陆辞秋从榻上下来,没有接冬安的话。 如果真有十八层地狱,如果死去的人真能在九泉之下还较量一番,那她说什么也得帮裴卿一把。 “你们知道这城里哪有纸扎店吗?” 正文 第221章 科学普及 陆府门口,燕千绝的宫车已经等候多时了,陆辞秋却迟迟没有出来。 整得陆家门房心理阴影面积极大,因为修染就坐在宫车外头瞅着他们,还时不时地跟他们说几句话:“最近二小姐在家里过得好不好呀?你们家人有没有欺负她呀?” 起初门房还能认认真真地答:“二小姐一切都好,没有人敢欺负她。” 后来就有点儿不爱答了,因为修染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 比如说:“听说你们家大夫人要死了,她到底哪天死?” 再比如说:“听说你们家大小姐爬上了六殿下的榻,她看上六殿下哪了?” 还比如说:“听说你们家在落云寺上香时,集体污蔑过二小姐,这事儿打算怎么了结?” 门房觉得他们一样也答不上来。 场面越来越尴尬,修染的笑容越来越渗人,终于,陆辞秋出来了。 门房几位当时都想给陆辞秋跪了,心说祖宗您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来咱们就要尴尬死了。 陆辞秋这会儿还在跟冬安说话:“你留在府里,那李嬷嬷要上哪去,你就让她去,但也别让她觉得我们是故意放水,还是得把理由找得谨慎一些。比如说她说出去买针线,你就问她是针线不够了么?甚至可以说陪着她去买。她肯定说不用你陪,你就客气几句,然后让她自己去。” 冬安:“那奴婢用不用在后头跟着她?” 陆辞秋摇头,“你都跟过几次了,知道她去的是什么地方,就不用再跟了。反正你也进不去人家院儿里屋里,跟过去也白费工夫。” 冬安点点头,“那奴婢知晓了,奴婢在家好好看家。”说着话,又把手里提着的一只小箱子递给陆辞秋,口中还嘟囔着,“也不知道小姐这些礼物是啥时候准备的,昨儿屋里明明还没有这些玩意的。” 霜华瞪了她一眼,“就你多事。” 冬安吐吐舌头,“我就随便一说,你们早去早回呀!” 她冲着陆辞秋挥手,目送陆辞秋带着霜华上了宣王府的宫车,再目送宫车驶离左相府的这条巷子,然后摇摇头叹道:“跟小姐出去也好也不好,瞧瞧,连车厢里头都不能坐,还得坐在外头,真是苦了霜华了。” 她要回去时,看到门房下人一个个皆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就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于是,门房下人把那三个问题又跟冬安问了一遍,冬安呵呵地笑:“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就如实回答呗——大夫人再有个三四天就能死了!大小姐可能看上六殿下是位皇子。落云寺的事怎么了结,这个得看我们家老爷脸皮有多厚。” 小丫头说完就跑,剩下几个门房一脸黑线。 现在二小姐身边的人,都跟二小姐一样彪悍吗? 彪悍的二小姐这会儿正坐在宣王府的宫车里用早膳。 燕千绝眼瞅着她把一样一样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往嘴里塞,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吃的是什么?” 陆辞秋给他递了一块,“蟹肉棒,纯蟹肉的,不掺粉面,特别鲜特别好吃。” 他接过来,想了想,觉得蟹肉这个东西自己还是知道的,毕竟他南征北战的,经过海边时也吃过渔民捕捞上来的蟹子。 虽然这个做法有些特别,可天下美食大家也不是没有,酒楼里各式各样的食材做法也是花样百出,这个并不新奇。 但新奇的是这个外包装…… 这是什么材质? 透明的,像纸又不是纸,有韧性,用力拉扯会断,上面还印着像是文字的东西,但是他不认得。 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姑娘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给你吃你就吃,纠结什么呢?不吃还我。”她伸手就要去抢,被燕千绝躲了。 然后看着她,老老实地问:“这外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她亦老老实实地答:“一种叫做塑料的东西。但这种塑料不同于一般的塑料,它是可降解的,把它扔到地上,不出一个月就会自动降解为大地可用养分,十分环保。” 燕千绝:“……” 特么的说的什么鬼? 为什么他一句都听不懂? “到底吃不吃?咋的,怕我给你下毒?”她说话的工夫,又往嘴里塞了两条。小嘴巴塞得鼓鼓的同他说话,竟让燕千绝觉得还挺可爱。 吃就吃,谁怕谁。 他学着她的样子将外皮剥开,然后将里面的蟹肉放到嘴里。 大海的味道瞬间来袭,燕千绝一下就愣住了。 他能肯定这种味道只有在海边、蟹子刚打捞上来时才能够享受到,多放一天都会变质。 可陆辞秋既然能在望京城吃到蟹肉,那肯定就不是当天捕捞的,那为何这味道依然能跟他在海边食用时几乎一样?甚至更加鲜美? 陆辞秋好心地给他解释:“这是一种特殊的保存方法,就叫真空。就是把蟹肉放到这种塑料袋子里后,再用一种机器一边抽空气一边给袋子封口。口封好了,里面的空气也抽干净了。食物在这种真空状态下就可以长久地保存,并且便于食用。” 他听着她的话,渐渐琢磨出一些道理来:“你的意思是,食物之所以会变质,是因为接触到了空气?” “嗯。”陆辞秋点点头说,“因为空气中含有大量的微生物,会破坏食物中的蛋白质,从而导致食物发霉。当然也不全是空气的原因,具体原因有很多,我一下子都讲出来,你也不见得能明白,便只记得空气就好。” 燕千绝心说,你就算只讲空气,我也是不明白的。 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甚至还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于是陆辞秋引申道:“再比如说我的回春堂,我要在回春堂里准备一间手术室,给病人开刀做手术。这间手术室我想在现在条件下,尽可能的达到无菌操作,所以到时候要准备很多消毒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便用消毒水、换无菌衣等等。 其实这些话我完全没有必要对你说,但是你做为我名义上的未婚夫,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和你通个气,省得别人问起来时,都没个人帮我圆场。 所以从今往后,我会经常对你进行科学普及,燕千绝,你得努力把知识学起来。” 正文 第222章 江家吃人 燕千绝一头雾水,完全不懂。 但不懂不要紧,不耽误他为自己的队伍谋福利:“这种真空的食物还可以做哪些?能不能给本王的大军配备起来?” 她点头,“能。” 他想起来个事——“上次说的那个巧克力,你还没给我呢!”突然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靠谱是怎么回事? 陆辞秋倒是也记得自己还欠着外债,听到债主问了,便解释说:“等回春堂修葺完成,我会在后院留出一间屋子,到时候你派人到那间屋子去取货,更方便一些。” 他不解,“现在不方便吗?” 她摇头,“不方便。现在不管什么东西,都得从左相府往外运。左相府那些人啊,从上到下都是狼,见着什么都得扒层皮。我承认巧克力是好吃,但眼下却也没富裕到可以由着他们当零食的程度。且这种东西我认为现阶段最好保密,万一以后遇到消耗体力的持久战,它即便不算秘密武器,至少也是个我有敌没有的战力储备。” 燕千绝郑重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南岳拥有那样的东西,一定得是不为人所知。否则万一传到敌国耳朵里,那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 陆辞秋低垂眼帘,总觉得他这话里有另一层意思。 万一传到敌国耳朵里……怎么传呢?东西是从陆家走的,那肯定消息也是从陆家传。 陆家,敌国,他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吗? 见她低垂着眼不说话,燕千绝也做了短暂的沉默,半晌才道:“回春堂能保万无一失?” 她摇头,“也不能,但总归没有左相府那样复杂。到时你派人从后院来,我将马车给你装好,你的人直接赶着马车走就是了。”说到这,她半转身,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安排在我身边的那名暗卫,现在应该还在吧?” “在。”燕千绝说,“他可有打扰到你了?” “没有。”陆辞秋放下帘子转回身,认真地看着他,“如果那个人你打算一直让他跟着我,那不如就送给我好了。我身边有两个丫鬟,但确实是缺一个能打的暗卫。有时候我想办些事情,也能有个人给我搭把手。” 他立即点头,“原本就是想给你的,又担心你不要,这才让他远远跟着。既然你有这个需要,那回头就让他去你跟前认个主,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奴才了。” 陆辞秋笑笑,“什么奴不奴才的,就算是个下属吧!我不掌他的生死。” “那不行。”他告诉她,“我麾下的暗卫皆为死士,他们从记事那天起就把命交给了我。如今我把其中之一送到你身边,那他的命就必须是你的。从此以后,即便你让他来刺杀我,他也必须服从你的命令。陆辞秋,只有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本王才能安心。” 她怔了怔,下意识地就想问为何你要安心? 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她不想说,有些事她也不想挑明。 三年契约而已,想太多就是她的不对了。 “行,我用他三年,三年之后再送回你身边。还是一样的规矩,等三年之后他回去,即使你要他来杀我,也是可以的。” 他听得一肚子火,“本王为何要杀你?” “我就打个比方,刚刚你不也是这么比的么!” 他不想再跟她说话,陆辞秋却自顾地又念叨起来:“你这宫车在我家门口出现的频率有些高啊!咱们俩现在没名没分的,总这么招摇不太好。” “不好吗?”他冷哼,“是不好,但不是你说的那种不好,是招摇得还不太够。否则你们家那些妖魔鬼怪怎么还敢欺负你?这分明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她撇撇嘴,“可能是他们在钻空子,觉得咱俩的事并没有公开,皇上也没有再下赐婚的圣旨,所以皇家对我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的,并不见得真的认可我这个儿媳妇。” 他听出她话里意思,身子往前凑了凑,“你是想说,燕家表现得还不够?” “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她往后挪了挪,尽可能离他远些,却被他一把又给拉了回来。 “本王不吃人。” “我知道你不吃人,我就不太习惯跟人离得太近。那什么燕千绝,上次你说中秋时会有宫宴,到时候皇上会再给我们赐婚的对吧?” 他没听明白,“中秋?”然后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你是说月夕?中元节?” “嗯。”她点头,觉得他这个自己琢磨和分析的习惯特别好,“今后你也这样。如果我说了什么你听不懂的话,你就自己想想,也省得我句句和你解释。” 他很想问她这些话是从哪学来的,但是重新赐婚这个事明显更加有吸引力。 于是话题继续:“没错,月夕宫宴,父皇会再为你我赐婚。到时候就劳烦陆二小姐点个头,不要让本王太难堪。” 她尴尬地笑笑,“行,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点头。毕竟咱们是有契约的嘛!我的契约精神还是很不错的,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他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陆辞秋也不再吱声了。 两人闷坐了一会儿,宫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起身就要下车,却被他拽了一把。 她冷不丁被人拽,一下没站住,直接往后倒退去,结结实实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陆辞秋好生尴尬,就要起身,他却死死将她按住。 她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陆辞秋,你急什么?就这么不愿意跟本王待在一起?” “没,没有。”她耳根子通红,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能听着霜华在外头喊——“小姐,江府到了。” 修染也在外头喊:“主子,下车了。” 可惜,两位主子一个也没下车。 这场面不只陆辞秋尴尬,霜华和修染也尴尬,因为江家人都已经在府门口等着迎接了。 江家大老爷江兴易,携夫人柳氏、女儿江小柳,一起等在府门口,正看着宫车呵呵呵呵地笑,笑得霜华脊背都发凉。 怎么感觉江家要吃人呢? 正文 第223章 男人吃醋 “小姐。”她又催促了一声,同时也提醒,“江老爷和夫人还有江小姐出来迎接二位了!” “燕千绝你把手给我撒开!”陆辞秋还在挣扎呢,“再不撒开我可喊人了!” 燕千绝抬眼看她,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要不要本王替你喊?” “我……”她做了个深呼吸,不生气,不生气,这男的还小,最多算是个青年。她前世都三十了,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计较。自我说服一番之后,这才语重心长地道,“燕千绝,咱们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可以过后说。眼下江家的长辈们在等着呢!我是第一次上门,不管到底是为什么来的,总归我现在顶着你未婚妻这个名分,到了江家就是到了长辈家里,你不该让我第一次上门就不给长辈们留个好印象。” 燕千绝觉得她说得有理,于是点点头,环着她的手臂终于放开了力道。 可惜她还是挣不开。 “下次同本王再一起,不要这样急着溜掉,不要让本王觉得你是在逃避。知道吗?” 她很没出息地点点头,“知,知道了。” 他还在同她讲道理:“不管有没有契约,我们之间至少也算得上是朋友。你既能与本王的二皇兄谈笑风生,怎的跟本王共乘一辆宫车,就如此坐立难安急着跑掉?” 她眨眨眼,“你在吃醋吗?” “本王不吃那玩意。”他闷哼一声,握着她手腕的手,更加大了力道,“但你送给二皇兄的那只琉璃瓶子,本王也很想要一个。” “你说香水啊?”她急眼了,“一个大男人你要香水干什么?虽然香水也有男士专用的,但我就是闻不了男人身上有香水的味道。燕千绝你赶紧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可不想我们家男人整天跟燕千扬似的,离着老远就香气袭人。是男人就给我阳刚一点,别整那么妖艳。” 他被骂了,但是那句“我们家男人”,却又让他莫名地开心。 于是他也不拘着她了,主动扶着她站起来,弯身往车厢外头走。 陆辞秋松了口气,赶紧在后头跟上,同时还不忘把带来的礼物盒子抱着。 燕千绝先下了宫车,都没来得及跟江家人打招呼,立即又转回身来,冲着正要下车的陆辞秋伸出手。 陆辞秋愣了一下,但这种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呢,她也不好驳了燕千绝的面子。 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搭到他的手上,面上还得带着笑意。 燕千绝很满意。 江家大老爷江兴易一看到这个场面,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江家大夫人柳氏也跟着一起笑,一边笑还一边点头,不停地说:“好,真好,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陆辞秋被说得脸通红,就感觉江家这两位简直比江皇后还要离谱。 这站在家门口就说什么天造地设,她跟这小子到底哪里天造地设了? 好在江小柳也迎了上来,她松了口气,正想跟江小柳说两句话,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结果就听江小柳冲着她叫了一句:“表嫂,你来啦!” 陆辞秋最后一步马凳还没下完呢,直接就栽了下来。 燕千绝稳稳将人托住,关切地问她:“怎么样,没闪到吧?” 她摇头,一脸惊恐地看向江小柳,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吃错了什么药?” 谁知江小柳却大大方方地说:“我什么药也没吃错,也没有叫错。十一殿下是我表哥,那你自然就是我表嫂了,哪里就吃错药了?” 陆辞秋不想跟这花痴说话! 她放开燕千绝的手,面带笑意冲着江家两位长辈行礼,“辞秋见过江老爷,江夫人。” 江兴易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摆手道:“阿秋你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比你父亲小几岁,你叫我一声江叔叔就行。” 江夫人也跟着说:“叫他江叔,那就得叫我江婶。但我觉得江婶这称呼不好听,不如你叫我柳姨吧!我同你母亲裴卿也是有几分交情的,你就随着你母亲这层关系叫我柳姨,再叫他江叔,咱们各论各的。” 好一个各论各的,陆辞秋瞬间觉得江家老爷在家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女儿叫江小柳,妻子姓柳,想来女儿这名字肯定也是依着妻子姓氏来娶的。 虽然地位不怎么样,但爱妻之心可见一斑。 “好。”她笑着改了口,“柳姨,江叔叔。” “哎!好!”江夫人很激动,直接从腕上褪下来一只镯子给陆辞秋套了上去,“虽然以前咱们也见过,但那都是点点头的交情,从未说过话。今日就算第一次见,这个是柳姨给你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江老爷也不甘示弱,挥挥手,下人就捧上来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根马鞭。 江老爷说:“上个月新得的一匹宝马,是在西边大漠里配的,日行千里,又烈又凶猛,极难驯服。 可反之,这种马一旦被人驯服了,那它一生都将认其为主,忠诚度堪比死士。 原本这马是想等千绝回京送给他的,可后来听说皇上给你们赐了婚,呵呵,虽然那圣旨你没接,但这都是早晚的事。所以我就想啊,送给他不如送给你。北地裴家养出来的孩子,能在高高的城墙上捞着太子的小妾一起砸下来,还平安无事,你就配得上这马! 好孩子,先将马鞭收着,回头走的时候把马牵上。那马从西边运回来就没认主,你让千绝给你找处马场,与它好好的磨合一阵,叔叔相信你一定能驯服得了它!” 陆辞秋盯着那马鞭,也升起兴趣。 在这个时代,一匹宝马的重要性可太大了,跟拥有一样武器也差不多。 她如今使裴卿的鞭子颇为顺手,又跟燕千绝要了一名暗卫。 这样算起来,还真就缺一匹好马。 于是她点点头,很真诚地跟江老爷道谢。 这还没进门的,就收两样礼了。 陆辞秋看着自己带来的礼物盒子,心说多亏自己也有准备,要不然场面该有多尴尬呀! 既然江家人喜欢站在外头送礼,那她也得入乡随俗。 于是将马鞭收下,交给霜华好好拿着,再将霜华手里的盒子接过来,给江老爷和江夫人一人递了一个—— 正文 第224章 绝品礼物 江老爷跟江夫人嘴上不停地说:“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但手上却一点都没客气,笑呵呵地把东西接了,还迫不及待地当场就要打开。 燕千绝轻咳了两声,提醒他们:“舅舅,舅母,先入府再说吧!” 谁知江老爷不听他的话,头都没抬就给拒绝了:“你别打岔,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要是不看见,一准儿闹心。” 江夫人也说:“这看着盒子不大,却怪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霜华看着这场面,小声问修染:“人人都说十一殿下是活阎王,即使是皇上都得看他三分脸色过活,怎的这江家老爷和夫人看上去也不怎么拿他当回事啊?” 修染叹着气说:“皇上的确得看我家殿下三分脸色,可这世上偏偏有一个人,殿下得看她三分脸色,那个人就是江皇后。江家是江皇后的娘家,江家人的性子跟江皇后那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家殿下到江家来,一向都没有多少存在感。 我曾一度以为殿下在江家人面前是翻不了身了,但今日见着这般场面,却又觉得似乎也可以曲线救一下国。江家人可以不在意我们殿下,但他们甚是在意王妃,这就够了。” 霜华抽了抽嘴角,“合着还得靠我家小姐,那不成了小白脸了。” 燕千绝听到了些不好的话,回过头来看了霜华一眼,霜华立即闭嘴了。 修染笑嘻嘻地说:“你看,我家殿下还是挺可怕的吧!” 说话的工夫,江氏夫妇手里的盒子都已经打开了。 江老爷对着里头一只玻璃瓶子一脸懵比,江夫人对着一堆瓶瓶罐罐,也是一脸懵比。 两人都不明白收到的到底是什么,但同时也对“玻璃”这种材质充满了好奇。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里面装着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光是瓶子就是稀世珍宝。 江老爷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只玻璃瓶子,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这不是琉璃。” 江夫人也颤抖着手抚摸那些瓶瓶罐罐,半晌道:“这些我甚至不知道该称为什么。” 陆辞秋也不卖关子,主动为他们解惑。她告诉江老爷:“这就是琉璃,只不过制作工艺不同,所以打造出来的成品样式就也不同。这东西我也是偶然得到的,瓶子精致不说,里面的佳酿也好喝得很。” “里面的东西是能喝的?” “对,里面的东西叫做红酒,或者叫葡萄酒也行。它是用葡萄酿制而成,口感醇厚又香甜,男女皆宜。回头江叔叔尝尝,或许初次喝起来会不习惯,但多喝几回就会爱上它。” 说完,又对江夫人道:“送给柳姨的是一套护肤品,用在脸上的,能使皮肤变得细腻光滑有弹性,一会儿我再给柳姨细说说这些东西都是怎么个用法。” 江夫人高兴极了! 没有女人能够抗拒护肤品,即使她从来也没听说过,可单凭陆辞秋简短的描述,她已经开始期待。 江小柳眼巴巴地看着陆辞秋,就差没伸手了。 陆辞秋笑着将一包胶囊塞给她:“早晚各吃一粒,连用十天既可。十天之后你的体质就会发生改变,再吃东西时会自动将食物在体内进行分解,排除脂肪,只吸收营养部分。所以以后你就放心的吃,不会发胖。” 江小柳差点儿没给陆辞秋跪下,她再次着重强调:“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妹儿,以后我对你男人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 江小柳的态度让江夫人和江老爷也十分满意,于是他俩看着陆辞秋,就像看着恩人一样,特别是江夫人那样子,就差抱着陆辞秋亲一口了。 但即使没亲,那态度也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就在江夫人抓着陆辞秋的手不停地说:“这闺女怎么这么好啊!这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啊!阿秋你要不要认个干娘啊?我保证待你和小柳一样。从此以后你们两姐妹也有个伴儿啊!” 燕千绝一把将人揽到怀里,目光不善:“她以后是要管你叫舅母的,认什么干娘啊?” 江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是太喜欢她了么!瞧你这孩子,这还没成亲的就知道护着媳妇。行了行了,快带着你媳妇儿入府,今儿必须得留家吃饭,舅母特地起大早,做了你爱吃的扣肉饼。” 燕千绝也不客气,揽着陆辞秋就往府里走。陆辞秋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江小柳跟在后头就感叹:“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江夫人点点头说:“是啊!你看你表哥在阿秋面前就有人味儿,说明还是阿秋能降住他。” 江小柳撇撇嘴,“我说的是他能降得住阿秋。阿秋这种姑娘,也就表哥能把她降住了。” 一行人进了前堂,江家人热情得有些过分,连府中下人都一个个面带微笑,看着陆辞秋跟看着朵花儿似的,个个都找理由进屋来瞅一眼。 最后气得江老爷大骂:“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给老子消停点儿!一会儿再把外甥媳妇给吓跑了,别说老子拿你们是问。” 陆辞秋却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油纸包递给霜华,跟她说:“你去给大家分分,都是好吃的。” 霜华很想说小姐你是怎么把这么大两个油纸包塞袖子里的? 但是她忍住了,只拿着两包东西跑出去给下人们分享,很快她就成了全府的明星。 燕千绝也盯着那两个大包眯了眯眼,但他记着刚刚陆辞秋在宫车上跟他说的话,于是主动解释了一句:“叫你别藏着掖着,多麻烦。” 陆辞秋点点头,“下次我一定注意。” 还好她事先有准备,将空间里的零食都往外折腾了好几个回合,零食总量提高上去了,外包装也换成了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油纸包。这会儿只需要动动意念拿出来就行,不至于把什么塑料袋、纸壳盒的都往外拿。 就包括送给江老爷那瓶红酒,她也去掉了瓶子上贴印着的纸。 还有送给江夫人的护肤品,也把上面的字迹都抠掉了。 至于为啥玻璃瓶塑料瓶没换,这个她也是有思量的…… 正文 第225章 蓝氏纪年 之前就说过,既然她人已经在这个时代了,那么有些东西早晚是要在这个时代露面的。 与其一下子拿出来震惊全人类,不如先在小范围内试试水, 江家夫妇还是看着她笑,就觉得这姑娘哪都好,不但长得好,还会医术,还能送他们那么好的东西,还能给小柳减肥药。 最主要的是,居然能把她们家小柳从爱慕十一殿下的深渊里给拽上来,这简直就是神仙女子啊! 江家何德何能,能请得动神仙女子上门坐客,真是想想就激动呢! 激动的江夫人又开始琢磨认干闺女的事,燕千绝就借机一直拉着陆辞秋的手以示抗议。 陆辞秋怀疑他跟江夫人是一伙的,但她没有证据。 一众人等在前堂坐了一会儿,江老爷反复问了关于红酒的事,江夫人也反复问了关于护肤品的事。陆辞秋一一给他们讲过了,江老爷这才道:“那就烦请阿秋去给家母看看吧!” 他说到这里,郑重地冲着陆辞秋行了个揖手礼,然后一脸期待地向她看过去。 陆辞秋明白,江家人没有先提这一茬,多半也是对她能不能治得好江老夫人存疑。 不好意思问,也不敢问,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这是病人家属一惯的心理,她太熟悉了。 于是她主动安慰道:“叔叔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是抱着治好老夫人的决心来的。至于能好到什么程度,还要看过诊再说。江叔叔带路吧,我去看看老夫人。” 江家人带路,一行人离开前堂去往后院儿。 陆辞秋没记住江老夫人住的院子叫什么名字,只听江小柳说:“祖母住的院子是府里采光最好的一个,每天都能晒到至少三个时辰的太阳,暖和极了。就是夏日里有点热,不过夏日里树的枝叶茂密,站在树荫下也能乘凉。 阿秋,这次你一定给我祖母好好看看,我不是给你施压啊,我是说真的,姑母嫁给姑父这么多年,最惦记的就是家中老母亲。我听说当年姑母出嫁时,祖母哭了好些日子,差点没把眼睛给哭瞎了。还是姑父带着姑母上门来省亲,才让祖母的情绪稳定下来。 现在老人上了年纪,病就更多了,当年哭坏的眼睛也愈发不好,昨天晚上忽然就说看不清楚,请了大夫也说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开些明目的药吃着,但也就是能让病情发展得更慢一些,想要让眼睛清明起来,是不可能的。 还有,她总说心口疼,有时候还说喘不上气憋得慌。你心里有个数,一会儿看看怎么治。” 陆辞秋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同时也在心里对江老夫人的病做了一个大概的分析。 眼睛看不清楚,多半是青光眼或是白内障。慢性转急性,急性遇突发,就造成了突然看不清楚。 这个好治,通过手术就可以很快恢复视力。 喘不上气憋得慌,心口还疼,那多半是心脏的毛病了。 心脏的毛病有很多,她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哪一种,但大概率应该是不稳定型的心绞痛。 这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很有可能会变成心肌梗塞。 在她前世那个时代,心肌梗塞都是要命的病。那种病一但发病,若不能及时送到医院进行介入手术,下冠状动脉支架,死人是很快的。 何况是在眼下这个时代。 她不敢想象在这个时代会有多少人死于这种病症,也苦恼于这种手术完全没有办法得到普及。别说医生很难培养出来,即使培养出来了,她也不可能把医疗设备堂而皇之的搬出来给其他医生使用。 再退一步,即使她把东西搬出来了,但电力问题呢? 她想在这个时代建立前世那种医疗系统,首先就要先解决电力问题。 难不成还要先建发电厂? 她倒是不排斥,可建电厂是个大工程,绝不是一朝一夕或是三年五载就能实现的。 她就怕电厂是建了,她的寿命却等不到能用上电的那一天。 想想还是算了,眼下就力所能及,治一个算一个。 以后若有机会能发展发展更好,若是没机会,那也是天意。 说话的工夫,一行人已经走到老夫人的房门前了。 江夫人先进了屋,跟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出来叫陆辞秋。 陆辞秋走进屋去,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她立即对屋里的侍女说:“将窗子打开,透透气。” 江夫人赶紧跟她解释:“母亲常年吃药,屋子里味道是不太好闻。平时我们不敢开窗,怕风进来再把母亲吹着。” 侍女们也不敢动,毕竟老观念里,病人的房间都是不开窗门的。 陆辞秋却解释道:“我让开窗,并不是因为我受不了这个味道。我是学医的,这种味道对于我来说再平常不过,根本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之所以让她们开窗,是因为病人需要通风,屋子里也需要换进来新鲜的空气。 有病就捂着,这是不对的。 当然,通风也不等于吹风。别说如今天气还不凉,根本也没什么风。即使天气凉了,风只要不直接对着病人吹,就没事。 相反,如果一直捂着,空气不流通,病毒散不去,在这屋子里始终内循环,那就是恶性循环,对病人有百害而无一益。” 江夫人头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有些疑惑,一时间没敢应。 这时,就听病榻上的江老夫人说了一句:“听阿秋的!你们请了人家来,又不听人家的,那请了有什么用?用人不疑,这点道理都不懂,白长这么大了!” 老夫人的话刚说完,燕千绝立即有了行动,亲自动手,将这屋里的窗子开了两扇。 新鲜的空气一换进来,人们果然觉得清爽了不少,就连江老夫人都做了两次深呼吸,觉得很舒服。 于是她冲陆辞秋笑笑,“果然是纪年的外孙女,确实有本事。” 陆辞秋的记忆翻腾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纪年”这个称呼。 那是裴老夫人的名字,裴老夫人姓蓝,名叫蓝纪年。 眼下这江老夫人能如此称呼,可见她们两个应该是认得的。 正文 第226章 心肌梗塞 见她微微发愣,燕千绝就在边上提醒她说:“裴老夫人跟外祖母年轻时就认得了。” 江老夫人纠正他:“是八岁。老身与纪年八岁相识,初次见面就互称姐妹。她跟裴昊天成亲之前,我陪了她将近一个月。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说着成婚之后应该怎么生活,也一起算计着嫁给一个武将,多少年之后会开始守寡。 纪年从来没有回避过这个话题,她说打从决定嫁给裴昊天那天起,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要守寡的准备,因为武将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敌军的。 可是没想到,她最终并没有守成寡,而是跟着裴昊天一起死了。” 江老夫人说出这段话时,连连叹气。 她看着陆辞秋,像是陷入了回忆里走不出来。直过了好半晌才长出一口气,再道:“我的眼睛从昨日起,就看不太清楚了。你走近些,让我瞧瞧你。” 陆辞秋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离江老夫人仅仅两步远的距离。 江老夫人努力去看她,看了一会儿就道:“你长得可真像纪年,比你母亲跟她还要像。” 陆辞秋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原主去北地生活的那几年,外祖父裴老将军也常说她长得像她外祖母小的时候。 每每裴老将军这样说,裴老夫人就拿眼睛剜他,说我小时候你又不认得我,怎知道我长成什么样子。 裴老将军就道,怎么不认得,你十岁才离开望京城去往北地,十岁以前在望京城里,我们见过很多次的,我从你四岁那年起,就记着你长成什么样子了。 镇北将军夫妇恩爱一生,直到死都死在了一起,陆辞秋每每想起这些,即使自己没有真正的跟他们在一起生活过,回忆起来依然唏嘘不已,万般感慨。 她又往前走一步,轻轻去拉江老夫人的手,“如果您想念我外祖母,就多看我几眼。眼睛坏了不要紧,我给您治,今日治了,明日就能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您思念和深爱着的每一个人。” 江老夫人有些激动,没有丝毫怀疑,立即就点头说:“我信你!纪年教出来的孩子绝对不会差。虽然从前从未听说你曾得纪年真传,但是你跟纪年长得这么像,纪年就只有裴卿那一个女儿,裴卿随了她爹,舞刀弄枪,那纪年她定然是希望裴卿的孩子会随她的。” 陆辞秋心中微微泛起苦涩,既是她的真实感受,又是这具身体与生俱来的反应。 其实原主根本没得过裴老夫人真传,裴老夫人一身本事,到最后一个后辈都没传成,真真成了绝代。 当年原主在北地住的那些年,裴老夫人也不是没想过教导她医术。可是教着教着就发现原主脑子不好使,根本记不住她教授的那些知识。 于是裴老夫人就从教授学问,改成为原主治病。 可惜治了好几年,原主的脑子也只是稍微好转,根本不可能和健康的孩子一样。 这成了裴老夫人的一块心病,原主临回京时裴老夫人还拉着她的手说:如果京城陆家人嫌弃你,你就还回来,外祖母带着你过日子。 她的大舅舅也说:要是在陆家过得不痛快,你就到北地,舅舅教你骑马。 可惜原主那时候很想念陆家,很想念父亲。 也可惜,脑子不好使这个事,陆家人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因为整个陆家除了裴卿以外,根本没有人在意她,甚至老夫人和陆萧元还刻意让全家人疏远她和陆荣轩。 每每二叔陆萧宇想要跟她说说话,或是跟着罗家在外跑商回来带些好东西要给她,老夫人也会拦着说:那样好的东西,给她都糟践了,不如拿去给倾城。 这就是原主十四年人生,从生到死,从来都没有被陆家人真正在意过。 “孩子。”见她站着出神,像是在想着什么,江老夫人叫了她一声。 陆辞秋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冲着江老夫人笑了笑,“没事,只是老夫人提起我外祖母,我就想起了很多在北地生活时的事情,让老夫人见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上了江老夫人的腕脉,又伸手去翻了一下江老夫人的眼睛,很快就得出结论:“白内障,心绞痛,且心绞痛已经发展成心肌梗塞。是因冠状动脉堵塞,造成的供血不足,从而导致的心肌缺血坏死。 眼下不是发病期,所以老夫人仅仅是感觉心胸闷痛,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可这种病一旦发作就是急症,危急生命。” 她说完,又转过身,对着江家众人以及燕千绝说:“心梗是死亡最快的一种病之一,很多人从发病到死亡,连一柱香的时间都熬不过。江老夫人冠状动脉的堵塞已经很严重了,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病。 当然,如果发病时我就在跟前,是可以抢救的。可是我根本无法保证每时每刻都待在老夫人身边。所以……” 江老爷上前一步,认认真真地道:“所以阿秋你是有办法提前采取治疗措施的,是吧?不然你也不会说出这么多。虽然叔叔听不懂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可是母亲说过,从前裴老夫人在世时给人看病,说出来的话也有很多人是听不懂的。 可不懂不代表没有用,相反的,正是因为我们不谙此道,所以才不知其中意义。 但是叔叔愿意相信你! 母亲说得对,用人不疑,何况千绝曾经受过那么重的伤,都是你凭一己之力给抢救回来的。这件事情虽然皇家给压下来了,但那是因为不想让百姓知道十一殿下受重伤,怕民心不稳,绝不是因为皇家不承认你的医术。 否则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会让如此优秀的儿子与你订亲。 阿秋,你或许不知道千绝对于南岳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 他在,南岳就在。 他亡,南岳就挺不了几年了。 所以就凭这些,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你的医术?” 他说到这里,认认真真地冲着陆辞秋行礼,“请陆二小姐为家母医治!” 正文 第227章 两台手术 治病需要清场,这是陆辞秋的惯例。 燕千绝已经很有替她圆场的觉悟了,主动跟江家人说:“当初治本王时,宣王府也是清了场的。所以还请舅舅舅母先到外头等等。” 江家人自然听他,而且说好了信任陆辞秋,那就是真的信任,少一分都不算。 所以陆辞秋说让他们都出去,他们就都出去了,甚至都不留在院子里,只站在院外头等。 陆辞秋扶着江老夫人躺下,轻轻地同她说:“老夫人放轻松,我这里有一剂强效的麻沸散,用过之后您会暂时睡去,待医治完成很快就会醒来。 请老夫人放心,这麻沸散对您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好的作用,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之所以使用它,是因为心脏和眼睛的治疗会有痛感,且治疗过程又需要十分精细。 但凡有一丁点晃动,都会让治疗失败,并且很有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老夫人,您放心先睡一觉吗?” 江老夫人依旧笑得慈祥,“怎么不放心,纪年的外孙女还能害我不成?” 就在这话刚说完时,陆辞秋一剂全麻针也注入静脉。 江老夫人沉沉睡去,与此同时,陆辞秋意念一动,带着睡着了的江老夫人就进入了诊所空间的手术室里。 这是两台手术并作一台,先进行白内障治疗,再做一台心脏介入手术,为江老夫人放入一个冠状动脉支架。 白内障手术是眼科的手艺,而陆辞秋做为二十二世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医生,早已经涉及到全科领域。即使前世很难有做白内障这种小手术的机会,但这种微创的晶体摘除和植入技术,对她来说也没有丝毫挑战。 其实在二十二世纪,白内障手术的麻醉方式早就已经得到巨大突破,甚至二十一世纪那种表面麻醉的超声乳化技术都已经被淘汰,变成了只需一滴滴眼液,就可以迅速完成麻醉。 不但让患者在手术进行的过程中完全没有痛感,甚至在手术结束之后可以立即恢复视力,无痛又便捷。 但是江老夫人不适合,一来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这个诊所空间,二来白内障手术之后,还要进行心脏介入治疗,总归还是要全麻的。 陆辞秋全身照光消毒完成之后,已经开始准备器械了。 白内障手术全程三分钟,总觉得还没有开始,但其实已经结束了。 心脏支架手术的操作要复杂一些,但也不过是半个小时不到。 陆辞秋很享受站在手术台上的感觉,即使只是这种完全没有难度的手术,她也全情投入。 从打开无影灯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陆家二小姐,而是二十二世纪那个无人能及的顶尖医者。 消毒水的味道再一次给了她无法言说的安全感,直到手术做完,她还颇为遗憾。因为手术过程实在太快了,刚刚进入角色,又很快就得从这个角色中抽离出来。 她觉得这个过程十分痛苦,但却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江老夫人被她从空间里移了出来,麻药的剂量刚刚好,人刚出现在现实里就苏醒了。 江老夫人的眼睛上盖着一只眼罩,软软的材质,比这个时代最好的布料都要柔软。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把眼罩摘下来,却被陆辞秋拦住,“再等等,过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江老夫人想要摘去眼罩的动作停住,但却反手握住了她,然后同她说:“我总感觉你做了很多事,可是又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但是这些事却是为了我好的,这个我晓得。阿秋啊,谢谢你医好了我,我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但却觉得这一刻的舒畅,是近几年都没有过的。好像身体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还能走很远,甚至能小跑几步的年月。 阿秋,我何时能下地走走?” 陆辞秋说:“明日,明日就可以了。每隔一段时日我会来给老夫人复诊,请老夫人放心,我治好的病,通常情况下不会复发。” 二十二世纪的心脏支架,因材质得到了极大限度的改进和提升,早就可以伴随终身,没有使用年限了。 她起身,叫了江家人进来。 江老爷和江小柳冲在最前头,江夫人紧随其后,燕千绝却抓住了她的腕,小声问:“成功吗?” 她挑眉,“我何时失败过?” 他唇角泛起笑意,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放松了些,甚至那只大手从她腕间滑了一下,改为握上她的掌心。 “多谢。”他说,“多谢你医好我外祖母,你不知道她对于母后来说,意义有多重要。” 陆辞秋头一次没有挣脱他,只点点头道:“我能明白的。母女连心,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儿……”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就改了口,“这世上但凡有良心的女儿,都希望自己的母亲能身体好,生活好。去吧,去看看你外祖母。” 她用另一只手推了他一把,“我也要歇歇。” 燕千绝凑上前去看江老夫人了,陆辞秋在桌边坐下,有江家的下人给她上了茶。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鬟上完了茶就跪下来,咚咚咚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跑了出去。 江小柳的丫鬟如眉解释说:“那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丫鬟,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饭,爹娘为了让弟弟活下来,就把她给卖了。是老夫人在街上买下的她,那年她才三岁,又黑又瘦像只猴子。但是二小姐您瞧,来到咱们府上养了快十年,白白胖胖的,可有福气呢!” 陆辞秋觉得江家的人都很有福气,下人有福气,主人家也有福气。 所以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出江小柳那种性子讨喜又洒脱的姑娘吧? 人们围着江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还是燕千绝说外祖母刚治疗结束,需要休息,人们这才散了开,只留屋里的丫鬟陪着。 江老爷和江夫人一边一个陪着陆辞秋,一路去了花厅。 燕千绝几次都想往前挤,都没挤过他舅母。 最后江小柳都看不下去了,“表哥你可别费劲了,挤得过我娘算我输。” 燕千绝气得直翻白眼,但好在花厅已经到了,江家夫妇总算还有人性,让他入席之后坐在了陆辞秋身边。 然后他就听着陆辞秋一口一个江叔叔,一口一个柳姨的叫,他觉得特别不得劲儿。 于是提议:“你们不考虑一下,让她叫大舅舅和大舅母吗?” 正文 第228章 认下干亲 “你们不是还没成亲吗?”江夫人一脸懵。 江小柳就说:“其实先叫了也行,我不是都叫过表嫂了么。” 江老爷和江夫人突然一起站了起来,然后一转身,又一起离席了。 这回轮到陆辞秋懵了,她问燕千绝:“这是不喜欢我?一听让叫舅舅和舅母,不高兴了?” 燕千绝摇头,“不能。” 江小柳也说:“绝对不能,我爹娘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们是哪样的人? 陆辞秋很想知道,但她没好意思问,便只好也放下筷子,默默地等着那二位回来。 俩人回来的倒也快,一人手里掐了一把银票,见了陆辞秋就往她手里塞。 江夫人说:“既然要改口,那就得给改口钱,我跟你江叔叔取钱去了。阿秋啊,你叫吧!叫一声舅舅舅母,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陆辞秋一脸尴尬,怀里捧着钱,求助地看向燕千绝。眼睛里传递出去的信息分明就是:“你说句话啊!我俩这契约亲事,哪用得着整得这么像真事儿似的,还收改口钱,这个口我压根儿就没想改好吧!” 可燕千绝不看她,只管低头吃饭,这让陆辞秋非常生气。 她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依然面不改色,筷子拿得那是相当稳。 陆辞秋无奈了,只好对江家夫妇说:“这个不太好吧?改口也得成亲之后再改,我身上有大丧,成亲的事得三年之后再议呢,哪有提前好几年就改口的道理。” “这个跟成不成亲的没关系。”江老爷也是个爽快人,“咱们就当认个干亲,你叫我舅舅,我叫你外甥女,跟有没有千绝都没什么关系。” 江夫人点头,“对,哪怕以后你俩成不了,我们这门干亲也是要继续走动下去的。”说完,还看了江小柳一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小柳明显是被爹娘压迫久了,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燕千绝狠狠剜了她们娘俩一眼,然后展开手臂把陆辞秋往身边揽了揽,又抢过那两把银票搁到桌上,“这个口,不改也罢。” “那不行!”江老爷不干了,“说让改口的是你,说不让改的也是你,你小子事儿怎么那么多呢?我告诉你,这里是江府,没你做主的份儿!我们说认,就得认!” 说完,一拉把陆辞秋给拽了起来,“走,孩子,咱们到老夫人跟前磕头去,认干亲。” 陆辞秋恍恍惚惚地就被江家夫妇给拽走了,临走时看到燕千绝一脸无奈,也看到江小柳一脸同情。霜华都快急哭了,不停地问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江小柳就安慰她:“你不用担心,不就认个干亲么,认呗,认了咱们江家做干亲,阿秋又不吃亏。不过——”她看向燕千绝,“表哥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表姐了,不然我爹跟我娘还有我外祖母都会不干的。到时候江家绝对没一个人向着你,你的命可真苦。” 燕千绝一脑门子黑线! 他不过是提议改个口,这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认干亲? 怎么就认起干亲来了?这是今日的主题吗? 为什么每次到江家来都能发生莫名奇妙的事? 还有,江小柳的口改得怎么这么快?才多一会儿,就从表嫂变表姐了? 燕千绝实在是闹心,他就问江小柳:“你们家人是不是有毛病?” 江小柳不干了:“你们家人才有毛病呢!信不信我把你这话告诉姑母?” 他不吱声了,脚底下步子迈得大了点,很快就把陆辞秋给追上。 正要伸手去拉她,却见江夫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这孩子没了娘,我跟她娘是好姐妹,你外祖母跟她的外祖母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认个干亲怎么了?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为她多添一份善缘有什么不好?你是怕我们亏待她还是怕我们害她?咱们江家有那样的人么!” 燕千绝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是啊!江家都是好人,从老夫人到江小柳,没有一个是品德不好的。 老夫人跟裴老夫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陆辞秋如果能多了江家这样一门干亲,将来就算没有他在边上护着,真遇着什么事,江家也好替她出头。 他的脚步又放慢下来,不再想拦下这场认亲仪式。 只是对于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十分懊恼,为何竟下意识地觉得以后他们两个一定会分开?难不成说是契约就真是契约了?三年之后他就要跟这姑娘分道扬镳? 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从前他的人生中没有成亲的打算,那么今后他的人生中,就也没有换个未婚妻的打算。 陆辞秋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江老夫人的病榻前,屋里通过风之后空气好多了,也因为她给老夫人留了口服药,所以中药汤子不用再煎,所以丫鬟把原本留在屋里的药也端了出去。 江老爷和江夫人按着陆辞秋跪到了江老夫人面前,江老爷说:“又来打扰母亲了!您睡了吗?您要是没睡,就听儿子唠叨唠叨。” 江老夫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儿子的性子,听他这样说,虽然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点点头道:“行,你唠叨吧!我且听着呢!” “哎!”江老爷很高兴,他跟老夫人说,“方才千绝提议,说让阿秋改口,跟我们叫舅舅和舅母。我和小柳娘一想,他们俩个既然还没有成亲,现在就改口的确有点儿早。不过这个舅舅和舅母我们却是乐意让叫的。 所以咱们就想了个法子,想跟阿秋认个干亲,她认我做干舅舅,认您做外祖母。这样算起来,她的母亲裴卿就也是您的干女儿了,那裴老夫人跟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您能认她的女儿做干闺女,她泉下有知一定也是很高兴的。 回头我们也去寺里给裴老夫人烧柱香,也叫声干娘,您瞧,这事儿不就圆满了嘛!” 不得不说,江老爷的脑回路的确是清奇又有逻辑的,一番话说下来,竟让陆辞秋也觉得他说得真是有几分道理。两家这样的缘分,如果这干亲真的认成了,裴家人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愿意的吧? 就这么的,她不再抗拒,江家人仍旧积极。 于是这场认干亲仪式,很顺利地进行了下来…… 正文 第229章 再生一个 当陆辞秋给江老夫人磕过了头,叫了声外祖母,接了外祖母让侍女取来的改口礼,又叫了江老爷舅舅,叫了江夫人舅母之后,再回到花厅时,江家的下人也已经集体改口,称她为表小姐了。 陆辞秋觉得此番经历实在新奇,来看个病吧,还认了门亲,不但有了干舅舅,居然还有外祖母了。那要是这么算,裴老夫人应该认江皇后为干女儿,那她岂不是得跟江皇后叫干娘? 这母后还没叫几天呢,又要改口? 她把这事儿跟燕千绝说了一下,燕千绝气得直翻白眼,最后送了她四个字:“大可不必!”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因为都是一家人了,所以也没有了那些个客套话。江老爷和江夫人本来就见人自来熟,眼下跟自己的外甥女就更没什么客气的了。 于是江夫人伸出手到陆辞秋面前,“阿秋你也给我看看,我总想给你舅舅再生个儿子。” 江老爷终于挂不住了,“你行了啊!多大岁数了还生!再说,咱们家有小柳还不够吗?我就觉得我们小柳好,再好的儿子也比不过我们小柳。不生!” 江夫人也生气,“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不想你们江家绝了后。” “绝就绝!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有没有儿子能咋地?我娘都不急,你急甚?” “我就急,我就想生!”江夫人很坚决,“阿秋,看!” 江小柳也跟着溜缝:“表姐,你就给我娘看看吧!我也想要个弟弟。你都有弟弟,我还没有呢!现在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等将来我出嫁了,这府里该多冷清啊?想当初祖母因为姑母的出嫁,都差点哭瞎了眼睛,那还是有我父亲在家呢!可是我一嫁出去,家里就没人了。” “那咱就不嫁!在家待着多好,嫁人干什么?伺候别人爹娘,上别人家遭罪去?”江老爷思想也是挺超前,“我江兴易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凭什么嫁出去侍候别人?” 江夫人对于这一点那也是认同的,“对,我们家小柳不必非得要出嫁,她要是遇着喜欢的人,那是缘分。要是遇不着,咱们家里绝不会给包办婚姻的。” 陆辞秋很想问问你们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但打从心里又特别赞成这种说法。 这个时代的家长如此开明的,真是太少了,保不齐整个望京城就江家独一份儿。 于是她由衷地羡慕江小柳:“你可真是好福气。” 江夫人立即开始替她做主:“阿秋你也一样,高兴就嫁,不高兴就不嫁,陆家不养你江家养,还能差你一口饭?” 燕千绝今日一整天都在翻白眼和瞪眼睛中度过,他甚至觉得这一趟江家着实来错了。就应该把外祖母接到宫里去,然后再接陆辞秋进宫去看病。何必非得来江家? 他这舅舅和舅母是个什么毛病,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真是失策,太失策了! 不过……“既然这么想的,为何非得要生个儿子?” 江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非得要有个儿子,就觉得江家几代单传,到我这儿断了香火似乎也不太好。虽然家里婆婆并没有说什么,你舅舅也说无所谓,但我私心里是想给江家生个儿子的。这样将来小柳也有个伴,不至于我们老了死了,她在这世上连个亲人都没有。” “舅母。”燕千绝终于听不下去了,“有些话还是不要随便说。” 江老爷也道:“千绝说得对!再说了,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阿秋不是她的亲人?千绝不是她的亲人?小柳要是遇着什么事,千绝能看着他表妹挨欺负不管?” 燕千绝赶紧表态:“肯定不会的。” 江夫人低下头,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态度却是比之前还要坚决:“不行,我一定得要个儿子。家里就一个孩子,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只要一想起将来小柳孤单单的,我就睡不着觉。阿秋,你就给我看看吧!虽然我岁数大了,但我觉得也不是不能生吧?也不一定非得是儿子,再生个女儿也行啊!反正家里孩子多一点才热闹,我们家很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江小柳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对,我也想有个伴儿。” 陆辞秋听着这些话,就想起前世还生活在家里的时候。 她是女儿,生下来就被奶奶骂是赔钱货,一定要爸爸妈妈再生个儿子。 后来妈妈生了弟弟,奶奶高兴得直呼陆家有后了。从此把弟弟当成宝贝,对她不理不睬。 当然,她也无所谓一个老太太对自己理不理睬,她在意的其实是爸妈的态度。 可惜,爸妈跟奶奶一样,眼里心里只有弟弟,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就连他们离婚,妈妈也只是带走了弟弟,把没人要的她扔下,让她继续忍受爸爸的喝酒、赌钱、还有家暴。 奶奶被爸爸打死了,爸爸喝多了跑到街上被车撞死了,剩下她,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被老师捡了回去。 “陆辞秋。”有个声音在头顶轻轻唤着她,她一怔,这才发现是燕千绝。 “对不起,我走神了。”她抱歉地冲他笑笑,再转过来看向江夫人。 跟弟弟能和平相处,家里人能像爱弟弟一样爱她,这是她前世从生到死的梦想。 可惜在她们陆家是实现不了了,但如今的江家却又让她升起了希望。 能出生在这样人家的小孩,也一定会像江小柳一样,被教得很好。三观正,心态好,性格也好,不管是姐弟还是姐妹,将来肯定会相互扶持,好好的走完这一生。 她有点想让江夫人如愿了。 于是她也伸出手,握上了江夫人的腕脉,过了一会儿笑道:“舅母有些体寒,明日我亲自配药,再叫人给舅母送来,吃上三五天就会好。” 江夫人脸上都乐开了花,“三五天就会好?是不是也是那种小药片?” 陆辞秋点头,“对,就是那种药,吃起来方便,药效也比汤药好很多。但是这种药只我一人能做出来,现如今还没有开始推广。舅母只管自己吃,先不要说出去。我想等回春堂修葺好了之后,慢慢地让更多的人能接受这种药。” 中成药和西药的推广,也在她的计划当中了! 正文 第230章 救过一命 江夫人连连点头,“好好,你放心,我一定不说。” 江家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临走时,陆辞秋去跟江老夫人告别。 虽然还戴着眼罩,甚至还不能起身,但是江老夫人心情不错。 她拉着陆辞秋的手,赶走了其他人,只留陆辞秋一人在身边。 她告诉陆辞秋:“外祖母知道皇上给你和千绝赐了婚,也知道那次下的赐婚圣旨被你给拒了。媛媛宫里的侍女到江府来说了这个事儿,说你是个很有性格的姑娘,不畏强权,甚至都不畏皇权。她很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因为你像裴卿。 我同纪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们的女儿自然也是交好的。 我说件事情你别不爱听,媛媛颇有一些年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的性子跟裴卿差太多。 裴卿随了她爹娘,巾帼不让须眉。但你却时时刻刻都躲在她身后,不敢抬头看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她跟我说过不只一次,说一看到那样的你就会生气,觉得你在陆家拖累了裴卿。有你这样的女儿,裴卿的全部精力就都要放在你的身上,自己就不快活了。 纪年跟着裴昊天回京述职时,我同她说起过这件事情,纪年当时就叹气,说你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烧坏了脑子,从那以后脑子就不太清楚,人也胆小。 我和媛媛曾为此担心了许多年,可是如今看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陆辞秋努力去想这些事情,隐隐倒也有些印象。好像刚从北地回来那一年,裴卿带着原主进宫去参加宫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原主惹了江皇后生气,江皇后就指着她跟裴卿说:“你的女儿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你?你养着这么个女儿,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可是后来,江皇后又抱着原主哭了一场,说本宫不该这样说你,本宫和你道歉。可是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硬气起来呢?你的父亲是左相,你的母亲是大将军家的嫡女,这世上除了皇子,再没有比你更尊贵的姑娘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硬气起来呢? 可惜,原主被陆家人磋磨得丝毫自信都没有,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尊贵在哪里,只记得家里除了母亲之外没有人喜欢她,父亲甚至一年到头不愿意见她,还把她送到北地去。 如今想来,原主除了脑子不好使,其实性格也是有点扭曲的。 因为她并不感激裴家人养了她那么多年,她甚至跟她的父亲一样,认为裴家太强势,压得父亲抬不起头来,所以父亲才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的母亲。 “孩子,你怎么不说话?”江老夫人问她,“是不是外祖母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 她收回思绪,赶紧摇头,“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其实外祖母和皇后娘娘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因为早些年我的脑子的确是不太好使。而不好使的原因,是因为被府里的一个嬷嬷下了药。” 江老夫人明显怔了一下,她赶紧安抚:“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脑子也好了,那个下药的嬷嬷也查到了。外祖母放心,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老夫人很努力地平复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自己有主意就行。外祖母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如今咱们认了干亲,那就是一家人了。往后你不管遇着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都记得来家里说一声。等我的眼睛好了,能看清楚了,再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很想念纪年,实在是太想念了。” 陆辞秋能理解江老夫人的心情,裴氏全族葬身北地,不管是亲人还是友人,都没来得及送他们最后一程,甚至连个全尸都看不见。 这种事情别人说起来都难免唏嘘,何况有亲有故之人。 她离开江家时,江夫人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还不停地嘱咐她一定常来,亲戚就是要走动的,越走动才越亲。 除此之外,她还跟陆辞秋说了一件事情:“六殿下曾联系过江家,希望江家出面,帮助他跟陆家缓和关系。其实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说是跟陆家缓和关系,但其实只是冲着你。这事情大概六七天了,我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 陆辞秋不解,“舅母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其实那六殿下来求江家也是可笑,从前那孝谨皇贵妃得宠的时候,在宫里没少给媛媛气受,甚至还一举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太子之位。十殿下的事,我们一直都怀疑是孝谨皇贵妃动的手,可惜没有证据。 你说两边这样的关系,他来求我们家替他说话,是不是有病? 但其实也不算有病,因为江家欠他一个人情。” 陆辞秋不解,“江家欠他人情?” “嗯。”江夫人点点头说,“几年前有一次皇家围猎,他救过小柳一命。” 陆辞秋懂了,“原来是有这层渊源。但舅母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现如今他应该是改主意了,不想让江家替他说情了。他在落云寺时跟我的大姐姐订了婚约,想来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跟陆家捆绑在一起吧!” 江夫人“嗯”了一声,“听说了。你舅舅还说,他成了陆家的女婿,应该就能保住他自己。好在也只是保他自己,他那个母妃和弟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终于又坐上了宣王府的宫车,燕千绝跟她说:“申时了。” “嗯。”她道,“送我回府吧!” 他却提议:“不如随我到城外转转?” 她一愣,“去城外干什么?” 他没理会,直接吩咐外头赶车的修染:“出城,去难民营。” 修染答应了一声,宫车很快就调了个头。 陆辞秋没听明白,“难民营?”没听说望京城外头有个难民营啊!“哪来的难民?” 他便将雨州暴雨一事同她讲了,临了还道:“在京郊建难民营的这个主意还是你父亲出的,否则若依着右相,就要放那些难民进城了。” 陆辞秋难得地跟陆萧元观点一致:“不能让难民进城!” 正文 第231章 胳膊乾坤 陆辞秋不是政治家,她不太会从大局观去思考这个问题。 对于她来说,不让难民进城,仅仅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警惕之心。 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食物卫生无法保证。再加上难民很多在逃离故土之前就已经受了伤,那么长途跋涉又缺吃少穿的情况下,这个伤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是不好说的。 再加上行远路,这一路上万一生病,又得不到很好的治疗,病情就会发展恶化,最终成为一种什么样的形态,也是不好说的。 自古以来灾情都伴着时疫,一旦毫无防备地放了难民进城,很有可能就会把时疫带进来。 一个国家若是都城生疫,那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所以她赞同陆萧元的法子:“在城外建难民营是对的,等大营建好了,我给你拿些消毒水。等难民入了营,我也会过来看看,替你把好时疫这一关。” 他看向她,情绪十分复杂,半晌才道:“我私心里不愿意让你出城掺和这件事情。” 她不解,“为何?” “因为危险。”他实话实说,“我甚至都想好了,等到难民入了营,一旦我与难民有了接触,我就也不会再进城。不只是我,包括围守难民营的将士、跟着我的随从,还有随营医官、伙夫,凡是接近了难民营的,都不会在短时日内回到望京城去。” “你们做得是对的。”她告诉燕千绝,“那既然如此,我便也随你一起住在外头好了。” “胡闹!”他轻斥她,“那种地方别人都避之不及,你去干什么?” 她则反问:“那你去干什么?” “我是皇子!这是我分内之事!” “那我还是皇子未婚妻呢!这不也是我分内之事。” “你……”他的话顿住,想反驳,却又不舍得反驳。这似乎是陆辞秋第一次主动承认这个名分,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这话他特别爱听,甚至还想听她再多说几次。 可惜陆辞秋不说了,还一盆冷水泼了过来:“虽然这个未婚夫妻的名分是假的,但我是一名医者,虽然顶着陆家二小姐这个头衔,可是我骨子里的医者仁心,跟我外祖母是一样的。你说我出去干什么?你能保证若真遭遇时疫,你带出去的大夫能够将时疫牢牢控制在难民营内,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医治好,不死人或少死人,且不对难民营附近村民造成任何影响,那我就不去。” 燕千绝沉默了。 陆辞秋就说:“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之所以这个难民营要建立,就说明你们也在担心时疫的问题。或者说,你们其实已经对北上的难民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知道很可能已经有不好的病症在发生。所以才同意了我父亲的提议,在京郊建立难民营。 燕千绝,你不敢做出保证,对吧?你自己对这次难民北上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心里也没底,对吧?所以我跟你一起住进去,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上面我说的那些,我全部都可以做出保证,并且可以比任何一个大夫都做得更好!” 见他不吱声,陆辞秋主动转移话题:“雨州这个地方,雨水很大?” 燕千绝终于有了反应,他点点头,“地处南岳国土最南边,每年夏季有一多半的日子都在下雨。洪涝灾害几乎每隔三年都要有一次,即使提前修建堤坝也不管用。” 陆辞秋撇撇嘴,“那还叫雨州?起地名也不问问钦天监吗?” 他知她是故意想让气氛轻松起来,他很乐意配合,但是对于她也要一起住进难民营的事,还是有些担忧。于是试着跟她讲道理:“一旦我这边处理不好,再差人到城里叫你,好不好?” 她摇头,“不好。与其半路叫我,不如最开始我就在那个地方。燕千绝,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染上时疫?不会的。” 她说着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三下两下就把左边袖子挽到了肩膀位置,整条手臂都光溜溜地露了出来。 燕千绝实在崩溃,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想看她。 她却干脆换了位置坐到他旁边,指着上臂一朵肉型的小花跟他说:“你看,我接种过疫苗。这种疫苗是最先进的,上下五千年所有发生过和没发生过的传染型病毒,都可以完美抵抗。我就是个病毒绝缘体,任何时疫都奈何不了我。” 二十二世纪的疫苗较之上一世纪,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抵抗的病毒更多,且可以随着病毒的变异而一起变异,相当于对病毒进行追踪,不管病毒最终变成了什么形态,它都可以精准地对其进行防疫和灭杀。 至于她胳膊上的这个接种痕迹,这不是什么生命奇迹,也不是她穿越时从前世带过来的。 只是因为诊所空间里有这种疫苗,她穿越之初为了以防万一,直接给自己接种上了。 眼下胳膊都快怼到了燕千绝眼睛上,燕千绝忍无可忍,只好动手把她的胳膊握住,“陆辞秋你在干什么?你又在说些什么?在跟本王讲神话故事?” “这不是神话,我说的都是事实!”她也不躲,也不把他的手爪子从自己胳膊上扒拉开,只管认认真真地给他讲,“这种东西叫做疫苗,是用各类病原微生物制作出来的,用于预防接种的生物制品。我这样说你可能听不懂,我换一种说法。 疫苗的原理说白了就是,把会让人生病的病毒处理一下,去掉其中的毒性,等没啥威胁了之后,再通过吃药或是打针的方法,送回人体内,让它在咱们身体里的免疫细胞面前混个脸熟。就像打仗一样,免疫细胞先拿它练个手,待真正的病毒来了的时候,就可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种去掉了毒性的病毒,就叫做疫苗。” 她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直白,但是对于燕千绝来说,依然如听天书一般。 可毕竟他是一个优质男性,很愿意吸收新的知识,领悟力也十分强悍,很快他就从一脸懵比发展成了一知半解。 于是他问陆辞秋:“你的意思是,种过你所谓的疫苗之后,就可以不被病毒侵袭了?” 正文 第232章 吃错药了 她点头,“虽然也不是绝对的,但是也跟绝对差不多。我手里的疫苗,接种失效的概率已经高达十亿分之一。也就是说,有十亿人接种,才会产生一例失效。 而这所谓的失效也仅仅是失效,过后重新补种一针就可以了。 至于致死致残什么的,是早已经没有了的。” 早在二十一世纪后期,疫苗致死致残的事情就已经不存在了。 医学的高速发展,让许多罕见病甚至是基因病都可控可治,癌症都不再是绝症。 燕千绝不明白“亿”这个概念,但他从陆辞秋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说得都是真的。 他亦有些激动,“这种东西,可否给难民用上?” 她却摇摇头说:“不急,想要把疫苗这种东西普及,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种东西。但是燕千绝,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先给你用上。放心,百益而无一害。除了打针的时候会疼一下之外,对你的生活再没有任何影响。” 他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好,我信你。” 她笑得眼睛弯弯的,“这么轻易就信了我?” 他则有些无奈地说:“哪一次不是这样。” 哪一次他不是立即就信了她,“不相信陆辞秋”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在他的意识里出现过。即使当初性命垂危,他亦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出去,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重伤,她是如何治好的。 他从来没想过问她,反正伤好了就是好了,至于怎么治的,过程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医治他的人是陆辞秋,这就够了。 “何时……接种?”他有点不确定“接种”也是一个词,更不明白扎针为什么要叫接种。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发现了,陆辞秋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向他传递一些讯息。 那些讯息全是他从前闻所未闻、完完全全在他认知范畴之外的。 陆辞秋很执着地给他灌输,他觉得这姑娘是有目的的。 “今日?”她问他,“你从昨天到现在,十二个时辰内有没有喝过酒?” 他摇头,“未曾。” “那就行。”她开始翻自己的药箱,很快就翻出一只针剂来,“等出了城,找个地方将宫车停稳,我立即就给你接种。” 他觉得这多少有些敷衍,“这么随意的?” “不然呢?”她反倒有些不能理解,“难不成还得沐浴更衣磕三个响头?不用啦,不需要那么麻烦,只是一件小事情,一下下就结束了。” 事实上,燕千绝这一针疫苗接种起来,的确是一下下就结束了。他甚至在心里默数还不到三,陆辞秋就已经把针头拔了出来,还贴心地帮他放下了袖子。 他看得直愣,“这就结束了?” “啊!” “你确定?” “确定啊?”这种针前世不知道打过多少次,这有什么可不确定的。 他看看自己已经放下来的袖子,再伸手去摸摸打过针的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连针扎进去的那一刻也没觉得疼。 对于他这种经常出入战场,外伤无数的人来说,被砍一刀都不会眨眼,针扎的这一下还不如蚊子咬的有感觉,疼什么疼? 宫车缓缓启动,修染还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让他停车,就多嘴问了一句。 结果燕千绝回他的也是两个字:“多嘴。” 他就再也不问了。 倒是燕千绝问起陆辞秋:“如此简单的事情,你为何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有些不明白这个逻辑,“由朝廷出面,要求百姓必须……接种,谁敢不从?” 陆辞秋听得直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关于这件事情,可能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现在的南岳国它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如今还处于封建时期,皇权时期。 在皇权至上的环境下,的确是只需要朝廷发句话,下面的百姓就不敢不从。 别管百姓接不接受,认不认可,甚至都不需要告诉他们疫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朝廷让接种,他们就必须接种,谁不从谁就得死。 所以她担心的那些事、所谓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那么就听了燕千绝的,让疫苗在这个时代普及? 似乎也不怎么靠谱。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针剂啊!”这是实话。就算空间有无限复制的功能,那也得一个一个往外倒腾,也是需要时间的。 另外她人就住在望京城,南岳国这么大,古代的交通如此不发达,她总不能一直坐着马车走遍每一寸国土,给每一位国民接种疫苗。这一生还不够折腾的! 让百姓都往望京城来一趟也不现实,山高路远的,很容易人还没到呢就出个意外。 她将这些想法跟燕千绝说了,当然,自动过滤掉了利用空间功能复制疫苗的事。只说如今这种条件达不到人人接种,再说了达不到的原因。 燕千绝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欠考虑了,这件事情便只好作罢。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惜了这样好的东西。” 她眼一瞪:“什么叫可惜了这样好的东西?这玩意它不是免费的好吧!”就算是前世,打疫苗也得花钱啊!“你这是想要掏空我,为你的子民谋福利呢?燕千绝,咱俩的契约里可没有这一条,我可没有义务为你的子民卖命。” 他赶紧安慰她:“我知道,没有让你白出力的意思,到时候会给银子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她对全民接种的前景依然不是很乐观。再说,这种好东西拿出来给人接种,那一剂得多少银子?不好定价啊!“不过难民营这边,接种事宜就一定要提上日程,否则危害太大。回头我拟定一套章程,咱们照章办事。” 他很听陆辞秋的,“行,都按你说得办。” 宫车一路前行,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再次停了下来。 修染在外头说:“主子,王妃,难民营到了。” 他二人下车,燕千绝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扶她。 陆辞秋也没觉得别扭,自然而然地就把手搭了上去。 修染和霜华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姨母般的笑容。 就连燕千绝心中也有些小小的满足感,却只有陆辞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燕千绝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就跟前世男士给女士开车门没什么区别。 只是毕竟是两只手搭在一起的,这一幕被那些在难民营这边搭建营帐的将士看在眼里,一个个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一殿下是不是吃错药了? 正文 第233章 时疫发生 从不近女色,见了女人有多远躲多远的十一殿下,居然亲自上手,扶一位姑娘下宫车? 还是宣王府的宫车! 宣王府的宫车何时可以坐女人了? 十一殿下摸了那姑娘的手,会不会把那姑娘的手给剁掉? 毕竟以前有女子不检点,疯了似的想接近十一殿下,还趁机往十一殿下脸上抓了一把。 然后十一殿下就下令把那姑娘的两只爪子都给剁了下去,还把人家家也给抄了。 这又是哪家姑娘这么大胆,前车之鉴她都没听说过吗? 陆辞秋听说过,但听说的不是剁手这个版本,所以她也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她甚至还在下车之后往燕千绝的脸上抓了一把,把燕千绝吓一跳:“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你的微笑肌是不是不够发达。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你瞧瞧人家修染,一天到晚笑嘻嘻的,这样才喜庆。” 搭营的将士都没眼看了,所有人在心里都已经给陆辞秋判了死刑。 修染在心里也给自己判了死刑。 王妃你说王爷就说王爷,别总捎带上我行不行? 他觉得自己保命要紧,于是拉了霜华一把,“我带你四处转转,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霜华有些放心不下陆辞秋,修染就说:“有我家殿下在呢,你还担心什么。”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燕千绝揉揉被她抓得还有点儿疼的脸,问她:“想看本王笑?” 她摇头,“也不一定非得笑,就是说你不要太刻板,显得有些老气。” 他却不知该如何改正,让他像修染那副德性他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想来想去,他想出一个法子:“回头本王会告诉修染,让他少笑。” 陆辞秋没话说了,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抽了几次都没成功。 她跟他讲道理:“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拉着我的手,被人看到了自是不会说你什么,但却会把我说得很难听。” 他也同她讲道理:“在这边搭帐子的,都是京郊大营里的将士,是本王麾下的兵,他们什么也不会说。你若不放心,一会儿本王就告诉他们,你是本王的未婚妻。” “契约未婚妻。” “对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说得理所当然。 于是陆辞秋就被他牵着手,在难民营里走了一个来回,在所有将士面前都走了一遍。 最后有位副将实在绷不住了,上前来问:“将军有什么要嘱咐的吗?”说完,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陆辞秋,潜台词是:这女人怎么处置?剁哪个部位?扔到哪里? 燕千绝就对他说:“你去告诉将士们,这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是本王的未婚妻。今后见到陆二小姐,便如同见到本王,要行礼问好,对她做出最大程度的放行。” 副将听傻了眼,好像是听说皇上为将军和陆家二小姐赐婚,可那陆二小姐不是没接圣旨么?他们还以为是陆二小姐有自知之明,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就多问了一句:“最大程度是指多大程度?大营可进?” 燕千绝点头,“可进。” “可是咱们的大营从来没进过女人啊!” “你也从来没有质疑过本王的话。” 副将没话说了,默默地退了开,然后就看到他家将军似乎把陆小姐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两人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面前飘过,那陆二小姐还在冲他挥手,“你好啊!再见!” 他正懵着,这时有一人一马南边而来,马跑得很急,马背上的人也在高呼:“急报!” 副将立马精神了,燕千绝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骑马的人冲到难民营前,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到燕千绝。 “将军!”他跑过来,单膝跪地,“雨州最早一批难民已经距此地不到五里。” 燕千绝点点头,“难民营已经搭建得差不多,可以让他们住进来。这一批难民大概有多少人?” 那将士答:“据说从雨州出来时有两百多人,这一路走下来,死的死,病的病,眼下就只剩下一百零三人。但其中有还有六十人生了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反正就是咳,还发热。属下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也不是所有人都没用过药的,可用了药的人也未见有好转,就在昨天晚上还死了三个。” 燕千绝的眉心皱了起来,他微低头,告诉陆辞秋:“上一次来报,生病的人还只有二十人,这才不到两日,就翻了三番。” 陆辞秋的心也沉了下来,如此快的传染速度,已经不可能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了。 于是她问来人:“那一批难民何时能到?” 对方答:“明日一早。”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是个姑娘在跟他问话?他家将军面前何时轮得到一位姑娘说话了? 但看燕千绝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也没有表现得不高兴,连站在后面的副将都没有多意外的表情,便知八成这姑娘身份不一般,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跟他家将军拉着手。 这可能是……皇妹吧? 于是他又多说了一句:“回禀公主殿下,难民走得慢,最快也得明日一早。” 陆辞秋没捊明白这个辈分,“我怎么成公主了?” 燕千绝正要说话,却听身后的副将突然喝了一嗓子:“臭小子!胡说什么呢?这位是咱们未来的宣王妃!是将军未过门儿的媳妇儿!是左相府的二小姐!以后就称王妃吧!” 陆辞秋觉得燕千绝身边的人都有病! 但她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人有病没病的事了,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那六十个生病的难民。 这一路经过的地方很有可能已经不安全了,都要有所应对。 后续再经过的地方,也要做好提前准备。 “明日一早,等到明日一早,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被传染上。”她说完这句话,扔下燕千绝就往宫车那边跑,燕千绝想跟过去,却听她说,“别跟着我。” 他站住脚,眼睁睁看着陆辞秋上了宫车,也不知道在里头鼓捣什么了,总之过一会再下来时,手里就抱了一大包神秘的东西…… 正文 第234章 欠你人情 燕千绝并不记得自己宫车里有这么一包东西,这包东西既不是陆辞秋上车时带的,也不是江家人给的。它好像就凭空出现在宫车里,就为了这会儿让陆辞秋走过场一样拿出来。 不过他对此已经有一定的接受能力了,毕竟陆辞秋刚刚给他打疫苗时,他往药箱里瞄了一眼,十分确定在药箱打开的那一刻,那什么针剂是不在里面的。 至于后来又怎么出现在陆辞秋手上,他觉得那些暂时还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好奇心可以有,但不能过大,否则触动了这姑娘敏感的神经,很有可能今后就不再愿意同他往来了。 燕千绝发现,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陆辞秋将来有可能不愿意同他往来,不想要跟他说话,他心里就非常不好受。 以至于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陆辞秋的种种解释不通的举动,他都可以自动忽略。 只一心想着:人在就好。 “这些你拿上。”陆辞秋已经跑到他身边,正将手里拿的东西递给那个来送信的将士,“劳烦你再回去一趟,将这些东西全都分发给难民,还有你自己。一人一个! 所有人从拿到这东西的一刻起,必须全程戴着。另外,染病的人和未染病的人要分开行走,中间至少二十米的距离。如果有护送难民的官差或将士,让他们也要戴好,以防止病症传播。这是对你们的保护,也是对生命的保护。” 她一边说,一边给那将士演示。 “这种东西叫做口罩,戴上之后有效期为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到明日一早,肯定是不需要更换了。你先别问原因,总之听我的,将口罩分发下去。等那些人全部到了难民营,我再做进一步安排。” 那将士懵懵地看向燕千绝,就听燕千绝对他说:“一切都听王妃的。” 小将士也是干脆,刚才还懵懵的样子,立即就清明起来——“得令!一切都听王妃的!” 然后接过陆辞秋那一大包口罩,翻身上马,又往南边儿去了。 留下来的副将看了陆辞秋一会儿,忽然问了句:“将军的伤,真的是你治的?”说完又自顾地解释道,“末将名唤周安,跟随将军征战已有八年。北地一战大胜之后,我晚了将军十日回城,有许多事情都是后来才听说的。” 陆辞秋冲他笑笑,“没关系,不管你是何时听说的,只要想向我求证,我都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她看了燕千绝一眼,再道,“他的伤的确是我医治好的,用的是我外祖母传授给我的独门手法。不敢说这天底下唯我一人能治好他的伤,但除我之外,他可能真的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周安有点激动,不停地搓手,“将军在北地受的伤有多重,属下心里清楚。虽然留下善后,但却一直挂念着殿下,就怕……”他说到这里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当着陆辞秋的面掉下了眼泪。他说,“就怕王爷在路上有个好歹,等我回程时,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他捂住脸,情绪有点收不住。 陆辞秋顺着他这情绪,也再次回忆了一番与燕千绝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 的确重伤,脏器受损,若非她来到了南岳,这位神勇的大将军只怕很难保命。 见她情绪也低落下来,燕千绝眉心轻皱,看着周安轻斥了一声:“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了作甚?” 周安点点头,把手放了下来,“对,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有了王妃,以后不管将军您受多重的伤咱们都不怕,王妃都能给您治好。是吧王妃?是这样的吧?” 陆辞秋被他这个脑回路都惊呆了,“你这是在咒你家将军还能受更重的伤?” “不是,绝对不是。属下就是觉得心里有底,这打仗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个伤亡的,有王妃这种神医在,咱们不就死不了了嘛?” 他实在高兴,燕千绝看他这个高兴的样子,总觉得他可能要抱陆辞秋一下。 于是赶紧往中间站了一步,将二人彻底隔开,同时瞪了周安一眼:“滚蛋!” 周安很听话,立即就滚了。但滚的同时也留了话:“属下这就把这个好消息说给兄弟听听,让兄弟们也乐呵乐呵!”他一边笑一边跑,燕千绝听到他抓着几个将士说——“咱们大营有神医了!以后谁也不怕死了!咱们大营有神医了!以后一刀扎心都不怕了!” 陆辞秋一脑门子黑线。 一刀扎心都不怕? 这周安到底哪来的自信? 她看向燕千绝:“照他这种说法,那我得跟着你上战场了,做个战地大夫。可问题是大规模的战争,就我一个战地大夫也不够啊!” 燕千绝想说那不如你再培养一批? 可转念一想,不行,不能让这姑娘上战场。那种环境下人命太不值钱了,多数时候前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兄弟,一转眼就人头落地。 有些人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长相,还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他就已经从你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战争的残酷,即使是他,也不愿回忆。 所以他告诉她:“你不要去战场。” 但是她却在琢磨:“或许给你培养一队军医,也不是不可行。” “胡闹!”他是真的生气了,“立即打消你这个念头,就给我好好在望京城里待着!” 陆辞秋摆摆手,“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且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咱们得先应对眼前的难民和时疫。” 她的情绪又紧张起来,“燕千绝,你在这待着,我先回城一趟。之前没想到难民来得这么快,随你出城也是临时起意,眼下却是有些赶了。回春堂有药,我得把要用到的药都搬出来,还有一些必备的用品也得准备一下。 你叫人给我搭一处医帐,要带窗子的,大一点。然后我需要人手,你这边要是有大夫,就让他们先准备着。但最好能把太医院院首齐一然给我叫来,他医术高明,有些话我同别人要说三遍,但是对他说一遍他就能懂。 这种时候就是要抢时间,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教授别人,所以齐一然很重要。” 燕千绝二话不说,直接拽下自己的腰牌,“拿着这个去齐府,这个时辰齐一然应该在家里了。另外还有别的需要,都可以用本王的腰牌去命人做事。还有,你……需要银子吗?” 陆辞秋摇头,“暂时不需要,如果有需要时我会跟你说。”她冲他摆摆手,“走了!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 陆辞秋是个干脆的人,话说完转身就走,却被燕千绝拽了一把。 “你……”他想说你一路小心,最后却成了——“皇家欠你一个人情。” 正文 第235章 热闹不成 陆辞秋带走了霜华,燕千绝执意让修染赶着宫车相送,并且命修染等候在京中,再跟着陆辞秋一起回来。 陆辞秋便想起自己还需要几辆马车,修染说这件事情包在他身上,只要回到望京城,马车要多少有多少。 三人匆匆回京,直奔回春堂。 陆辞秋先下了宫车,然后让修染再赶着宫车送霜华先回左相府。 她告诉霜华:“你回府之后直接去找老夫人,就说父亲给皇上出的主意,要在城外建难民营。皇上把这件差事交给了十一殿下,我以随行医官的身份加入了进去。不为别的,就为了拿下功绩,给她讨一个诰命回来。请老夫人恩准!” 霜华点点头,跟着修染走了。 陆辞秋是从后院绕进去的,眼下戌时过半,天都黑了,回春堂后堂还有烛灯燃着。 听到外头有动静,沈旭阳托着烛灯走了出来,一看到陆辞秋就愣了,“二小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陆辞秋也吓了一跳,“你俩怎么还没走?” 在沈旭阳身后站着苏燕杉,听陆辞秋问,她赶紧就道:“上次你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给我治病,我想着与其到时候再折腾一趟,不如我就不走了。反正回春堂这阵子也在修葺,没有病人,有我住的地方。再者这里也需要人手帮忙,我们夫妇留下来,还能给二老爷搭把手。” 她说的二老爷自然就是陆萧宇,修葺回春堂的主意是罗氏提出来的,然后罗氏就做了甩手掌柜,把这边的事全都交给了自家男人。 所以如今的陆萧宇除非是家里有大事,否则他就长在了回春堂,有时候晚上都不回去睡。 沈旭阳也说:“我们回去了也没有什么事,离家这么些日子,也没见沈家的人来找过,可能家里都不记得有我们两人的存在了。或者就算是记得,心里也想的是我们不回去也好,丢了更好,死了最好。所以二小姐,不如就让我们留下来,一来等治病,二来给回春堂做点事。” 陆辞秋点点头,也没跟他们客气,“既如此,那就留下吧!正好我最近一段时间要在城外忙,回春堂这里你们帮我看着些我也放心。” 沈旭阳想请她进屋,但看她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便让苏燕杉披了衣裳,三人一起去前堂。 陆辞秋一边走一边同他们说:“我过来是要准备些东西,你们帮不上忙,一会儿只管回去歇着就好。但可能只有燕杉能歇着,沈大哥得帮我忙。” 沈旭阳立即点头,“好,有什么事要做你只管吩咐就行。” 陆辞秋道:“一会儿我的丫鬟会回来,你给她看着点门。另外还会有些马车也过来,是准备装东西的,你帮着把门槛拆掉,让马车都进到后院。另外等我在里面都准备好之后,你跟着车夫一起搬一搬,尽快把东西都装车。” “行,那我这就到门外去迎迎,屋里的事你跟燕杉说。”沈旭阳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主动站到门口去等着迎霜华。 陆辞秋想说也不用去这么早,霜华才刚从这里离开。苏燕杉却扯了她一把,“辞秋你就让他去吧!他这人就是这个性子,一刻也闲不下来。说起来都叫人笑话,这就是右相府的大少爷,一点高门贵户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操劳的命。” 她一边念叨一边跟着陆辞秋进了前堂,“辞秋你要准备些什么?我帮你找。” 陆辞秋说:“找东西你倒是帮不上忙,但我需要很多油纸包,还有麻袋,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对于回春堂有什么东西,她并不是特别了解。就连那几日连夜整理出来的药材,具体明细她也没有陆芳华记得清。就更别提还有很多药材因为受潮发霉,已经扔掉了,剩下的好药材也都在第二天给人换去了不少。 药材不知,麻袋油纸包这些东西就更不知。 但她不知不要紧,苏燕杉知道。她在回春堂住久了,天天打扫整理,这里每一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都清清楚楚。 一听说陆辞秋要油纸和麻袋,她就道:“麻袋有很多,都是前阵子整理药材时腾出来的。但油纸不太够用,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让旭阳去买。辞秋,你需要多少油纸?” 陆辞秋说:“很多,至少也得几百张。你先把现有的给我拿来,剩下的让沈大哥去买。” 她说着就从袖袋里掏银票,苏燕杉下意识地想推拒,可是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没钱。便只得收下,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们应该为回春堂尽一份心力的,但又实在是囊中羞涩,竟连买些油纸的钱都没有。” 陆辞秋摆摆手,“无所谓,我要的东西自然得我自己出银子,你们帮我出力气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快去吧!我要得急。” 苏燕杉赶紧出去找沈旭阳说话,不一会儿就又返了回来,“他去买了,这条街上就有卖油纸的店家,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辞秋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做一些事情的。比如说你想要哪些药材,我都可以帮你找出来。” 陆辞秋却摇头,“真的帮不上什么。药材放在什么地方我也清楚,你如果睡不着,就等等沈大哥,他回来之后帮他把油纸给我抬到屋里去。”她指指一间屋子,苏燕杉看了一眼,发现那正是储存药材的房间。 于是她点了头:“行,我给你看着他,你有事再叫我。” 她说完话就要离开,陆辞秋却又想起一件事情:“你们家老夫人的寿宴还办不办?她给我下了帖子,本来是想去的。但眼下雨州难民正往这边来,十一殿下在城外搭建了难民营,我要过去帮忙,可能就不能去了。” 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来——“不只我不能去,别人也不能去。难民营一日不拆,望京城的人一日就不能出城。看来右相府的这场热闹,注定是热闹不成了。” 正文 第236章 就怕民反 对于不能去右相府热闹热闹的事,陆辞秋还是有些遗憾的。 毕竟无论是右相府的大小姐,还是右相本人,她都觉得是很有趣的对手。 右相府老夫人寿宴,只请了她一人,她却打算叫上陆家所有姑娘一起去赴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可惜雨州这一场水灾,让这件有意思的事也泡了汤。 想必沈家老夫人一定遗憾未办成寿宴,却不知她也在遗憾没闹成寿宴。 当然,她不是这种只拥有低级趣味的人。 之所以惦记到右相府走一趟,实在是因为右相沈家与左相陆家多年不睦,她总觉得那两位相爷之间应该不只是朝堂对立那样简单。 这里头一定有事。 苏燕杉陪着她往药材间走去,一边帮她把门打开一边说:“其实你问我寿宴还办不办,我也是不知道的。这都多少日子了,沈家当我们不存在,我们也一点沈家的消息也得不着。就是雨州难民的事,还是听你们家二老爷说的。说两位相爷在朝堂上又对立起来,我们家那位还给出了馊主意,想让难民进城,这不是闹呢么! 不过你说得对,眼下难民正往这边来,城外一定很乱,沈家只要不傻,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再给朝廷添乱。不过辞秋你说所有人不让出城是什么意思?雨州的难民有什么问题吗?” 陆辞秋摇摇头说:“也不见得就一定有问题,但凡事都要以防万一,特别是这种难民集中北上之事,病了一个伤了一个,都有可能出大事。所以我得带药出城,以防万一。” 她没有跟苏燕杉细说城外的事,一来是不想多一个人跟着着急,二来也是不想让时疫之事在望京城内传开,以免给百姓造成恐慌。 就是封城一事,她想着也要提醒燕千绝给出一个好理由。 总之,城外事城外了,绝对不能带到城内来。 苏燕杉离开了药间,只留陆辞秋一人在屋里。 她开始不停地出入空间,不停带出来大量的疫苗,还带出了大量的消毒用品。包括但不限于消毒水、酒精棉、碘伏,以及各类药水。 还有二十二世纪研制出来的、专门应对时疫的药品。 除此之外就是常用药,外伤药,内服药,发烧药,感冒药,咳嗽药,消炎药。 不是疫病才是病,那些没有染上时疫者,也有可能生其它的病。 发烧感冒都是常事,伤口感染也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抗生素不能少,消炎药更不能少。 但她不敢把吊瓶设备拿出来,所有药品也拆去了包装,全部都用油纸包包起来。 只是针剂就没有办法了,她找不到替代之物,也不能做到完全不用。 沈旭阳很快就把油纸买了回来,夫妻二人也睡不着,干脆一起在门口等着霜华。 陆辞秋还在倒腾空间里的东西,越倒腾越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打了一场没有准备的仗。 像这种日常用药,以后就应该多拿一些出来储备着,一旦急用,立即就可以拿走。 但眼下说这些还早,一切都得等到回春堂修葺完工之后再说。 等她处理好城外的难民,这边的修葺工程应该也能结束了吧! 忽然有点期待这家医馆,毕竟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拥有的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随她心愿去规划,也可以让她拥有一个相对独立且私密的空间。 终于,霜华回来了,跟着一起来的居然还有陆芳华。 她皱着眉看着陆芳华,不解地问:“大晚上的,你出来干什么?” 陆芳华说:“雨州难民北上的事情,在望京城内都传开了。大伯因为这件事情被所有人夸赞,说他是实实在在为百姓着想的好丞相。反之右相大人就被骂得很惨,说他提议让难民进城,那就是不把望京城百姓的安危放在眼里。 我娘说,这次的事情大伯做得对,难民不能进城,在城外扎营是最妥善的安排。 但我们也不能忽略了难民的情绪,有一个词叫官逼民反,我们自己知道是为了大家都好,才在城外扎营,二姐姐你还准备出城救治。可是那些难民很有可能就不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走投无路了,来到京城希望能活下来,没想到京城居然不让他们进。 一旦难民中有人有这样的想法,而且那个人还把这想法说了出来,甚至煽动其他人的情绪,那难民就会闹事。到时候如果朝廷出兵镇压,那这次事件就变了性质。” 陆辞秋没想到罗氏竟有这样的头脑,一时间也是万般感慨:“怪不得罗家人生意做得好,原来是脑子够用。回去替我谢谢二婶,就说她的顾虑我都会转达给十一殿下,一定会处理好这次难民北上,绝对不会给京城带来危难,也不会让难民流离失所,造反起义。” 她说到这里,推了陆芳华一把,“去吧,把我的话转告给二婶。” 陆芳华学着她的样子推了一把自己的丫鬟彩云,“去,把二小姐的话转告给二夫人。” 陆辞秋一瞪眼,“我让你去!” 陆芳华说:“我堂堂陆家四小姐,这种跑腿的事哪还用得着我亲自上阵,有丫鬟就行了!” “我是让你回家去!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陆芳华不干,“我来就是为了给你帮忙的,我没打算回去。我娘还说了,让我跟着你一起出城,什么时候难民营就地解散了,我什么时候再跟着你一起回来。” “胡闹!”她气得直翻白眼,“刚刚还说二婶脑子够用,这怎么转头就打我脸呢?” 陆芳华同她解释:“我娘让我跟你出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觉得安抚难民是个技术活儿,得讲求一定的策略,而最好的策略就是用钱! 所以她让我跟你出城,带着大量的银票,无偿向难民发放。”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掏银票,果然是大量的,一把一把的,怪不得背了个包袱,合着里头一样正经东西没装,装的都是银票。 不过此番举动也给陆辞秋提了个醒,就是她要出城,一住数日,或是月余,甚至两三个月都有可能。可她没带换洗的衣物啊! 正文 第237章 打脸太快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个丫鬟的好处了,只见霜华扯了扯她的袖子,同她说:“小姐,奴婢收拾了两箱子衣裳,都放在马车里了,足够换洗。奴婢自己的也带了,小姐别想着留奴婢在家里,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陆辞秋点点头,心想怪不得配丫鬟,怪不得前世那些有大成就的人都要给自己配助理,是真有用啊! “姐。”眼瞅着陆辞秋有点儿走神,陆芳华挥动握着手里的银票,在她面前扇了扇。“我娘还说了,这些银子怎么用,我说得不算,得你说了算。所以你从现在起,就把我当成一个钱袋子,别的不用想,只管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就从我身上往外掏。你放心,如果这些银票不够,码头有罗家的落脚点,只管跟他们拿钱。” 陆辞秋脑子嗡嗡的! 这就叫财大气粗吗? 有钱是真好啊! 可如果只是个钱袋子,她觉得霜华也行。 于是跟陆芳华说:“你把银票都给霜华,钱袋子的活儿也用不着你堂堂陆家四小姐亲自做。你放心,此番功绩我一定让十一殿下记到你们一家三口头上。我也知道二婶如此做为的是什么,你回去告诉她,你的婚事,我自会替你打算,绝不会让你受陆家摆布。” “你说什么呢?”陆芳华不干了,“我没有所图,我娘也没有,我爹更没有。我就是单纯的想跟你去城外,想为雨州的难民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二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也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陆辞秋有些动摇了。 她一向支持女孩子有自己的事情做,一向反对封建社会不让女孩子抛头露面的陋习。她更希望陆芳华未来能够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因为只有这样,人生才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只有这样,将来不管嫁到何处,才不会被婆家看不起。 虽然陆芳华年龄有些小了,但时代不同,这个时代人都早熟,陆芳华这个心性跟二十二世纪十八岁的女孩也差不太多,甚至比十八岁还要更成熟些。 再者,不是有她呢么!只要她手里有药,空间里有针,只要陆芳华不乱跑到很远的地方,能出什么问题? 于是她点点头,“行,那你就跟着我吧!只是城外条件不比城里,我们要做的事也很急,可能会日夜颠倒,甚至有可能连饭都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你虽是女孩子,但出了城就得当成男人用。明日一早就有难民到达难民营,我们整理好东西连夜出城,做得到吗?” “做得到!”陆芳华也严肃起来,“姐姐放心,我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 “好。”陆辞秋也不再多说,只点点头,然后带上霜华和陆芳华一起进了药材室。 沈旭阳夫妇很默契地没有跟进去,那间屋子陆辞秋说过不让他们进,虽然刚刚带进去了两个人,但那是陆辞秋自己家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替陆辞秋守好了回春堂,不让外人过来打扰。 药材室里东西堆了一地,很多药片胶囊都被拆了包装堆放在一起。 陆辞秋在每一堆药上都放了字条,上面写了药的名字。她告诉霜华和陆芳华:“看到这些油纸包了吗?每包包进去五十颗药,然后用麻绳扎好,再把我写的字抄上去。比如这一堆,我字条上写的是头孢克肟,你们在把这一堆分成小包包好时,就照着我写的,把头孢克肟这四个字抄上去。我说的能听懂吗?” 霜华点头,陆芳华多问了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分开我都认得,合在一起我怎么就懵了呢?还有,你这些是什么啊?是药吗?为何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药?” 陆辞秋说:“不用懵,你甚至都不用管它们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只管照着我写的字往上抄,抄对了就行。至于这些是什么药,你也不用管。” 陆芳华也不纠结,立即点头,“好,放心吧!” 两人正式进入工作状态,陆辞秋也松了口气。 有帮手总比没帮手强,好在她之前已经从空间里倒腾了足够多的药品出来。虽然肯定是不够的,但这些只不过是幌子,有了这些,她就可以在城外也时不时地从空间里继续倒腾一些出来,混到里面。那样就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毕竟除了她,也没人会去数这些药品每一样到底有多少。 “姐,我这个分完了,一共二十六包,每包五十颗,共计一千三百颗。” 陆辞秋差点儿没一个跟头栽地上。 这特么的,真有人数啊! “行,继续下一个。另外……”她想了想,道,“另外,出了城之后你就不要再管这些药品,我会再给你找别的事情做。” 陆芳华点点头,没有怀疑什么,继续去分下一包。 只是分着分着就又跟陆辞秋说了一件事:“祖母说,云氏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家里,想让人把她往城外送。或是送到哪处小庙里,或是送到庄子上,总之不能死在陆府。” 霜华把话接了过来:“可眼下难民北上,如果明早就到京郊,怕是出不了城了。除非往北走,从北城门出。可陆府的三个庄子都在南边,从北城门出城没有用啊!” 陆芳华说:“那就只能让她死在家里了。”说完又看向陆辞秋,“我瞧你之前像是想要救云氏的样子,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陆辞秋低头忙手里的事,不愿意直述真相,只说:“我觉得她就这么死了,有点太容易了。该遭的罪还没遭呢,我有点不甘心。” “所以你就想把她救下来,再让她继续活着?”陆芳华听得摇头,“不对,这个道理说不通。你要说你还有事情没有从云氏那里打听出来,所以想留着她,那我信。但你现在这个理由不成立,我不信。姐,你有事没告诉我。”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知道多了有什么意思?你才多大,有些事晚些年知道,就能多过几年认为世间美好的日子。” “世间到底哪里美好了?”陆芳华轻哼了声,“打从你被送到北地的第二年起,我就知道世间不美好了。特别是陆府,更不美好。姐,我想听实情。” 陆辞秋停下手中动作,“想听实情吗?如果我告诉你,是陆倾城杀害云华裳,你信不信?” 正文 第238章 啥是红酒 纵是陆芳华有心理准备,纵是她知道世间并不美好,可也没想到女儿会杀亲娘。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陆辞秋,陆辞秋只对着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往下说什么,只提醒她们:“手底下动作快一些,我们还要出城,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芳华念念叨叨地还在说话,霜华见陆辞秋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怕她打扰到陆辞秋,便主动陪着聊了一会儿。 聊的是什么陆辞秋也没听明白,她此刻脑子里正在琢磨云氏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她原本不想称了陆倾城的心,让云氏成功死掉。 虽然云氏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可如果让她继续活着,能恶心恶心陆倾城,她还是乐意的。 再者,给裴卿报仇,人总归得死在自己手里那才算报仇。如果是死在陆倾城手里的,只怕裴卿在下面也不太能瞑目。 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北上的难民将很多事情的节奏都给打乱了。 她现在无暇顾及云氏,甚至都没有时间回陆府一趟给她治活。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随她去了。 想想也好,被自己的女儿杀死,对于云氏来说,应该会比被她杀死更加痛苦吧? 且这种痛苦是精神上的,说不准到了下面也会深深地记得。若真地下有灵,但愿她能找陆倾城寻仇,陆府若能上演一出母女生死怨,想想也是热闹。 她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陆芳华看鬼似的看着她,紧紧皱眉,决定还是不要跟她说话的好。省得她这二姐姐再提不让她跟着出城的事,那她这半宿可就白忙活了。 再者,她这会儿也不怎么的,就一阵阵的恶心。打从知道是陆倾城要杀云氏之后,这种恶心的感觉就来了。她一直压着,一直跟霜华没话找话,可还是有点压不住。 陆芳华站起身,说闻药味闻久了有些闷,到外头去透透气。 说完小跑着就出去了。 推开又关上的门外,很快就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在问陆芳华:“你家二小姐姐呢?在不在?”又过了一会儿,声音走近了些,对着房门道,“王妃,在下齐一然。” 陆辞秋这才想起问霜华:“修染呢?” 霜华说:“修染进宫了。” 彼时,皇宫里。 江皇后正因为陆辞秋去给江老夫人治了病而高兴。 她拉着季淑妃说:“你看,裴卿的女儿果然是好样的,本宫都没有跟她提这个事,她自己主动就去了。母亲的眼睛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听闻这阵子又添了其它毛病,本宫一直惦记着。现在好了,有了我们阿秋,药到病除,下一次再见到母亲,母亲就能看清楚本宫了。” 季淑妃这会儿都困了,但是被她不停地摇着也是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对江皇后说:“你把我叫到你宫里来陪你睡觉,现在又拉着我讲这讲那,我看咱们这觉也别睡了。不是高兴吗?那就高兴到底!我去做几个小菜,咱们喝一壶。” “对对,做小菜,喝一壶。”江皇后来了兴致,“我同你一起做,我总觉得最近的手艺又长进了些,一会儿你尝尝我做的花椒鸡,有没有比上次更好吃一点。” 一听说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又要做菜,永福宫的宫人们也都习惯了。 江皇后这个说干什么就得马上干什么的随机性子,把他们练就得那是不管白天黑夜,说操练起来就能操练起来。 特别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擅长的厨艺,宫人们更是为此把永福宫的灶间扩大了两倍不止,还时时刻刻都备着原料,随时可以供应皇后娘娘施展。 这会儿子时刚过,江皇后和季淑妃开始霍霍灶间了。一群宫人围着给打下手,半个时辰工夫就鼓捣出来六样菜式。 有菜就得有酒,永福宫的酒是整座皇宫最好喝的酒,江皇后搬了一坛子出来,然后就又开始念叨:“听说阿秋给了我哥哥一瓶红酒。尔烟,你知道什么叫红酒吗?” 季淑妃摇头,“从未听闻。” “是吧!本宫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本想讨来尝尝,可是哥哥也太抠了,居然拒绝了本宫,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以前本宫要什么他不给啊!现在真是……有了外甥女就忘了妹妹啊!你说母亲认了阿秋做外孙女,那阿秋跟本宫是个什么关系?她是不是该管本宫叫娘?” 季淑妃喝了一口酒,原本好好的酒,从前喝得都有滋有味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说了那红酒,竟也觉得这酒不太好喝了。 她给江皇后分析:“按道理应该是母女关系。” “那不行。”江皇后摇头,“必须得是婆媳。那孩子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曾一度觉得她拖累了裴卿,生她的气,可又心疼她小时候烧坏了脑子。裴卿不在了,本宫有义务替她照顾好她的一双子女。现如今那个小子去了国子学,也算是个安顿,阿秋这边,本宫绝不能认她做义女,否则裴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轻饶了本宫。” 季淑妃明白她的意思,“是啊!做义女,她就是公主。皇族公主不少,有几个是好命的?不是远走和亲就是朝政联姻,哪有王妃自在。你放心吧!有咱们千绝护着,裴卿的女儿会过得好的。今晚高兴,不提裴卿了。你要是想她,明儿我陪你到宝华殿给她烧烧香,念叨念叨。” 江皇后点点头,不再提裴卿,又说了一阵子江老夫人。然后宫女怀青就走到她身边,低声同她说:“娘娘,皇上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江皇后当时就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不在他的静心殿好好睡觉,跑本宫这里来干什么?他是不是有毛病?” 怀青赶紧说:“卫公公说,雨州难民北上,皇上处理朝政一直到现在,连晚膳都没用。” “没用就去用啊!这跟到本宫这里来有什么关系?” 怀青叹气,“娘娘,不如让皇上进来吧!夏末了,夜里风凉。” 江皇后有些不耐烦了…… 正文 第239章 谁是女人 “不让!你去跟他说,今儿本宫高兴,正在同淑妃娘娘畅饮。且今夜淑妃娘娘与本宫同住,他再来就不方便了。” 季淑妃象征性地说了句:“要不我走?” “你敢走我就出去掐死那姓燕的!” “那我不走了,总不能让你背上个轼君的罪名。” 怀青无奈,只好退出内殿去跟皇上请罪。 天顺帝听说江皇后因为跟季淑妃喝酒,将他拒之门外,气得直蹦。 “她这是什么毛病?一高兴就跟朕的妃子喝酒,她俩倒是没隔阂,把朕晾一边儿了?江媛媛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 这话是冲着卫离说的,说完见卫离不接茬儿,气得又喝道:“你!说话!” 卫离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奴才觉得,皇后娘娘可能也没觉得自己是谁的女人,她八成觉得淑妃娘娘是她的女人。” 天顺帝蹦得更高了——“江媛媛她是不是想造反!” 怀青吓得直接就跪下了,江皇后也听着了这句,叫嚣着就要出来跟他干仗。 殿外,卫离拉着天顺帝,跟他说:“你不能总跟女人计较。” 殿内,季淑妃拉着江皇后,跟她说:“你不要跟男人一般见识。” 这时,永福宫门口,有太监一路小跑到了他们跟前,急匆匆地说:“皇上,十一殿下的随从修染在外求见,说有急事!” 丑时三刻,陆辞秋所有药品准备完毕,修染带着卫离连夜赶到回春堂。 卫离一见着陆辞秋就给她跪下了,“皇上说了,王妃您心怀天下,还未过门就替十一殿下分忧、替朝廷分忧,这不只是医者仁心,还有王妃您心中大义。皇上让奴才给王妃磕个头,说等此番难民一事圆满解决,定对王妃有所封赏。也请王妃琢磨琢磨想求点什么,只要您开口,只要皇上有,全部都会满足。请王妃受奴才一拜!” 说着,认认真真地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 陆辞秋赶紧把人扶了起来,然后同他说:“医者仁心,有些事情我想到了,有些事情我还可以做,那便为朝廷出一份力。这天下是燕家的,也是所有南岳百姓的,我们不能什么事都依靠朝廷,自己也得守好自己的家园。” 这是前世老师同她说的话。 老师说,家国天下,家国天下,有家有国才能想着天下。顾好了自己的家,就要再顾自己的国,若是自己都不能顾自己的国,就别怪将来有一天外敌入侵,无法抵抗。 她是二十二世纪站在最顶峰的医者,她没有家,但却心怀天下,也心怀祖国。 “告诉皇上,时疫虽生,却能压制。我有对抗时疫的药品,只要将难民营死死封锁住,时疫就可以控制,直至消除。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皇上若真想赏,待我和十一殿下回城之日,请他老人家赐我祖母一个一品诰命的封号吧!” 卫离一愣,“只要一个一品诰命?王妃,您再为自己争取点儿什么。” 陆辞秋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卫离想了想,说:“成!反正有十一殿下在,您要什么有什么。那此番就辛苦王妃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宫里等着二位凯旋。” 药品装了整整两辆马车,卫离走了之后,齐一然主动要跟修染分担,想赶其中一辆马车。 可是才到了马车跟前就发现,不知道何时,车厢外头已经坐了一个人。一身蓝衫,身材修长精瘦,夜深看不清楚长相,但朦朦胧胧的瞅着,似乎五官算得上俊朗。 齐一然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拉扯修染:“是我眼花,还是大半夜的见鬼了?你快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 修染瞅了一眼,转身就去叫陆辞秋过来。 陆辞秋正在嘱咐陆芳华出城之后该怎么做,冷不丁一看马车上那个人,也吓一跳。 特别是那人一步一步冲着她走过来,她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看了她一眼,抽了抽嘴角,然后单膝跪下,冲着她抱拳:“属下白沭,叩见主子。” 陆辞秋这才想起来她跟燕千绝要了一名暗卫,想来就是这白沭了。 修染见她也有点懵,便主动给她介绍:“白沭,其实已经跟了王妃有些日子了。” 那白沭也“嗯”了一声,还补了句:“亲眼看到过主子杀人,当真干脆利落。” 陆芳华一双眼睛瞪溜圆,“我姐,杀人?” “没有,他瞎说的。”陆辞秋赶紧否认,“是吧白沭?是说着玩的吧?” 白沭点点头,“对,说着玩的。” 陆芳华不信,但陆辞秋说:“赶紧上车,没有时间了。” 陆芳华就问她:“你让我上哪个车?你们家男人的宫车肯定不能让我坐吧?” 陆辞秋说:“对,所以你跟霜华坐到另外两辆马车上去,正好一人一辆,算是押车了。” 然后再看齐一然:“齐院首能赶马车吗?还有一辆马车没有车夫呢!” 齐一然点点头,“我能,我太能了。” 终于,所有人都坐到车上,沈旭阳跟苏燕杉申请了好几次也要出城帮忙,都被陆辞秋给拒绝了。她告诉苏燕杉:“你们若是不想回右相府,就暂时在回春堂住着。我也不跟你们客气,这边的事你们就帮着我多担待些。”说着从袖袋里取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缺什么少什么就去买,银子如果不够用就跟我二叔要。总之这段日子回春堂这边就交给你们照顾着,等我回来就给你看病。” 苏燕杉连连点头,“辞秋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回春堂照顾好。你们出城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听你们说难民染了时疫,那可是要命的,千万要多加小心。” 陆辞秋应了一声“好”,然后放下宫车帘子,三辆车终于离开回春堂,往城门去了。 出城时,修染来找她要了燕千绝的腰牌。 城门守卫见了十一殿下腰牌立即放行,直到三辆车都出了城,便有守卫问他们头儿:“你猜,十一殿下宫车里头坐着的是什么人?” 那个头儿说:“殿下的宫车要么不坐人,要么坐的就只有殿下自己。” “可今日殿下出城了,没回来。” “那车厢里头就没有人呗!” “不对!”那人摇摇头,“我有一种感觉,那宫车车厢里,肯定是坐了人的。” 宫车行得不慢,一路往难民营的方向。 陆辞秋一个人坐在车厢里,琢磨着刚刚卫离的话。 皇上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她临回城时燕千绝也说,皇家欠你一个人情。 那如果她用这次的功绩,去换一个日后的平安,能不能换? 如果她跟皇上说,日后不管陆家发生了什么,都请皇上留下她的性命,皇上能不能答应? 正文 第240章 有钱出钱 这件事情在陆辞秋心里来来回回想了很久,她甚至想过在救治之前就将要求提出来,皇上点头,她才治,皇上不点头,她转身就走。 一直到宫车停住,修染说难民营到了时,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无奈地摇了摇头。 拿什么开玩笑都可以,就是人命不行。 高门贵户的命是命,平民百姓的命也是命。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所以谁也不是谁用来交换的条件。她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她的义务,她没有道理用救治难民的功绩去换自己日后保命。 何况她也不认为一次难民的救治,就能换取她自己、包括家中另外一些人的平安。 真想要自保,还需更大的功绩。 宫车帘子被人掀开,燕千绝看着宫车里的姑娘坐在那里发愣,就开口同她说:“下车了。” 陆辞秋回过神来,也看向他,脑子里也不怎么的,忽然想到古时的一句话——“罪不及出嫁女。”那如果她嫁给燕千绝,是不是就能保命了? 还是不行,她的命是保住了,二房怎么办? 他已经向她伸出手,再次提醒道:“下车。” 她便不再多想,扶着他的手下了宫车,然后立即问道:“我要的医帐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燕千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大帐子,“你看够不够大?边上还搭了两个小帐,给你放东西。” “够了。”她点点头,开始指挥众人帮着她把东西往医帐里搬。 原本平寂的夜里,忽然打了个闷雷。 燕千绝抬头往天上看看,两道眉紧紧拧了起来。 要下雨了。 闷雷一个接一个地打下来,陆辞秋开始催促人们加快速度。油纸包根本抗不住雨,要是这些药被雨淋了,那她可就白费工夫了。 好在这雷也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打,雨却始终没有下起来。但燕千绝却说:“现在不下,就意味着天亮时有可能会下更大的雨,那些北上的难民怕是更难了。” 难民营建得很快,连夜搭帐子,帐内必备的生活用品也是一车一车从城里运送出来。 陆芳华到了之后首先去看了火头军那边备的饭菜,见米充足菜充足,但肉却不多,就开始张罗着人到村子里收猪和鸡。 陆辞秋把她拦住了,“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但难民远途北上,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饮食卫生也不可能达到标准,所以肠胃一定不好。这种时候饮食就要以清淡为主,不能吃太多肉。太过油腻的饭菜会让他们的胃肠受到刺激,容易生病。” 陆芳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就问:“那你看我能干点什么?” 陆辞秋说:“衣服。你如果实在想花点银子,那就去收购大量的衣物,男女老少的都要有。料子不用华贵,也不讲花式,只要干净舒服就好。难民一路往北,带的东西不可能太多,衣裳怕是早就不能穿了。我们现在不知道男女老少各有多少,且难民也不只天亮到达的这一批,后续还会有很多。所以衣物的需求是大量的,也是十分迫切的。” 她说完,又对燕千绝道:“趁着现在难民还没来,你派几个人回城去收衣物,另外附近村镇也去收一收。收上来统一放置,再一件一件向难民发放。” 再想想,又做补充:“成衣不够就买大量的布料回来,征集裁缝,跟他们说我保他们平安,只希望他们能出城裁衣,为国家出一份力。” 陆芳华听到这里就道:“给银子!给比平时五倍高的日俸。” 一边说一边又往外掏银票,“这些拿去,买衣裳和布料用的。如果银子不够就去陆府找我娘要,要多少有多少。” 燕千绝看得直皱眉,“不用四小姐出银子,本王也不缺这个。” 说罢,转身照着陆辞秋的安排去吩咐将士进城。 陆芳华有些沮丧,“如果不让我出银子,我就真的没有用武之地了。我跟出来就是为了花钱的,我娘说了,这些银票如果花不出去,我就不用回家了,丢人!” 陆辞秋一脸黑线,这世上还真有钱不花完不让回家这个说法。 “去捐银吧!”她给出了一个法子,“作为南岳子民,你可以向朝廷进行捐赠,即使是十一殿下他也不能拒绝子民的捐赠。然后你可以告诉他,捐赠的这笔银子要专款专用,只用于这次雨州难民的救治和救济,不可作它用。到时官府会给你出字据,证明你捐了银子。” “真的吗?”陆芳华有点懵,“以前从未听说还能这样捐银。” “现在你就听说了。”她拉着陆芳华去找燕千绝,又把这件事说了一下,然后告诉燕千绝,“此法可采!如果官府暂时没有出具这种字据的先例,也可以从现在就建立起来。这样不只是方便罗家捐银,今后其它州省也会有人捐银,可以都照着这个模式来。” 她思维有些发散,又快速地说了一些关于捐银办学、捐银办医馆、捐银为贫民造房等等。 同时告诉燕千绝:“对于肯捐银者,朝廷也可以给予一定的政策奖赏,比如说减税。这样既鼓励富户捐银,也让他们觉得朝廷是有人情味儿的,不是一味的只知道掏他们的家产。” 燕千绝得到启示,觉得可行,便吩咐修染:“记下来。” 陆辞秋再次感叹有个助手的好处。 三处医帐都已经布置完毕,两处小帐其中一处用来放置药品,另外一处给了齐一然。 她与齐一然各有分工,普通的伤病齐一然治,染上时疫和需要手术的,她治。 虽然齐一然负责治疗普通病症,她依然对齐一然进行了简单的培训。特别是关于消毒方面知识的培训,最为重要。 齐一然有一套刀具,可以进行简单的清创作业,甚至截肢也可以做。 他对陆辞秋说:“民间有没有神医在下不知,但整个太医院,能做截肢的只有在下一人。不知难民伤势情况,但雨州那边是山区,山洪爆发时很有可能冲毁山体,砸压百姓。再加上长途跋涉,那么截肢的情况就有可能会出现了。 原本在下觉得自己的手艺算是不错的,但如今王妃您一番言语,在下忽然就觉得这手艺有些拿不准了。要不遇着这样的伤患,还是王妃您来吧!” 正文 第241章 难民到达 陆辞秋想了想,说:“如遇上这样的病患,你叫我,我做一次你看着。” 她说完,又给了齐一然一套手术刀,“等到看我做几台手术下来,能够记住这些刀具如何应用了,就把你的这些刀具换掉。另外这些是消毒用品,手术刀一人一消毒,要完全杜绝交叉感染。”她看看帐子里的床榻,“再叫人搭一张榻你休息用,这张榻就当手术台吧!” 齐一然不明白什么叫“手术”,但结合前后语境,大概也能理解是个什么意思。 他问陆辞秋:“动刀的,就叫手术吗?” 陆辞秋说:“严格意义上来讲,有许多不动刀的医疗手法,也叫做手术。但目前你能够接触到的就是动刀的这些,所以你的理解也是对的。” 天终于亮了,第一批难民很快就要出现在人们面前。 望京城城门紧闭,望京府尹莫顾之在难民到达之前亲自来见燕千绝,请他放心,城内一切稳妥。 难民营所有人员全部都拿到了陆辞秋发下去的口罩,消毒水的使用方法也被陆辞秋传授下去。还有免洗消毒液,也在每个帐子前摆放起来。 这些东西的包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了,陆辞秋干脆把商标撕下来,直接将瓶子摆了上去。 那些瓶子有玻璃的,有塑料的,有喷雾用法,也有按压用法。 这些东西的出现惊呆了所有人,就连燕千绝都异常震惊,同时也愈发的感觉到责任重大。 他对难民营下了军令:所有在这里所见所闻,不可外传,待难民营结束之后统统忘掉。如果有违抗者,军法处罚。 陆辞秋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后世的物品拿出来,定会对这个时代的人造成极大的冲击,甚至还会有很多人怀疑她这些东西的来历。 而她无法解释来历。 京郊大营一直都是可听令于燕千绝的,宣王大军上下一条心,一张嘴,只听一人的话。 燕千绝告诉她:“你放心,本王麾下将士,不会坏你的事。” 陆辞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远处难民已经一点点走近了。 先前那个来报过信的将士又骑着马奔了过来,到了燕千绝面前行礼说:“依着王妃的话,难民已经分了两支队伍。走在前面的是身体还好的,后面一批是病得重,且都发了高热的。但即使是前面这一批人里,也几乎个个都有外伤,甚至有一个人掉了胳膊,有两个人的腿几乎就要断了。另外还有个小孩,还不到两岁,母亲因为饥饿没有奶水,也吃不起米粥,这会儿饿得已经……”他说不下去了,只回身招手,很快就有人把那孩子抱了过来。 “王妃您给看看,这小孩太可怜了。” 抱着孩子过来的是另一名小将士,戴着口罩,一个劲儿地给陆辞秋点头问好。 孩子的母亲在后头跟着,才到跟前就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霜华赶紧把人扶起来,那妇人却已经站立不住了。 “姑娘不用扶我,我也是饿得狠了,之前靠着一个信念撑到这里,如今到了地方,实在是没有力气起来。”说完又看向陆辞秋,“听说十一殿下的未婚妻在这里,她是神医,姑娘,就是你吧?”她一边说一边努力调整了姿势,冲着陆辞秋跪了下来,“求姑娘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一岁多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我吃不吃东西无所谓,求姑娘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她说完就给陆辞秋磕头,又被霜华给拦了。 霜华说:“建了这个难民营,是为了收留难民。我家小姐出城来,是为了医治难民。所以你不用磕头,孩子已经送到了,我家小姐一定会全力救治。” 此时的陆辞秋正看着将士怀里抱着的小孩,那是一个刚一岁出头的小男孩,眼睛很大,却往里深陷着。身上没有什么肉,露在外的小胳膊细得就像一只竹竿。 要不是皮肤白皙,那样子就跟前世第三世界国家的小孩差不太多了。 由于长期饥饿,孩子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还有点低烧,眼睛时不时地往上翻一下,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陆辞秋立即吩咐霜华将孩子抱到她的医帐里,然后对那妇人说:“回到难民队伍中去,十一殿下会安排人给你们分帐子,分食物和水,后续还会有人带你们到医帐前排队治疗。放心,你的孩子我一定救活,也会照顾好他,晚些时辰会让你到医帐来探望。请你相信我!” 她说话时,看着那妇人的眼睛,那妇人在这一瞬间对她产生了难以言说的信任。 第一批到来的难民很快就被将士们带去分帐子了,陆辞秋对燕千绝说:“在医帐范围内再搭帐子,大小都要,目的是集中收治伤患。小帐子一人一帐,给时疫病人,大帐子多人一帐,给外伤病人。 帐子里摆好床榻,水盆布巾这类必备的用品也得有。再去叫人多扯些淡蓝色的布料,我需要大量的。” 她说完,带着那小孩匆匆进了医帐,一边走一边对霜华和陆芳华说:“你二人先跟着我,我对你们传授的做法,你们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学会了之后伤患就交给你们来做。陆芳华,你不是银子多吗?去跟十一殿下说,让他给你找人,年轻力壮的,男女都要。给五倍日俸,目的是让他们来做护士和护工。” 陆芳华不懂,“什么叫护士和护工?” 陆辞秋说:“就是我现在要教给你们做的这些事,就叫护士和护工。现在你们两个做,等人找来了,你们就把学会的再教给那些人,带着他们一起做,能听明白吗?” 陆芳华点点头,风一样的跑出去找燕千绝了。 再回来时,陆辞秋正把一袋营养液挂到吊瓶架上,然后拆了针头开始打针输液。 霜华在边上认认真真地看着,陆芳华脑子嗡嗡的,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在她的认知范畴之外,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姑娘是不是她的二姐姐陆辞秋了…… 正文 第242章 借一批人 医帐按着陆辞秋的要求,已经根据床位串了绳子挂了帘子。 陆芳华把帘子拉了起来,这一小处空间就隔了开。除了她们三人,再没人看到陆辞秋鼓捣这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辞秋把输液时的护理要求教给她们,主要还是讲怎么观察输液器有没有异常,怎么告诉病人不要乱动,每袋药品能输多长时间,包括怎么拔针,她都给她们讲了一遍。 但拔针这个事还需要练习,眼下还没有人完成输液,她也没有试例。就只好告诉她们一会儿输液结束后再来学习,之后给其他患者拔针的事就交给她们了。 这小孩很听话,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即使陆辞秋已经给他吃了恢复体力的药,他也是老老实实地躺在榻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这让她一下就想起在国子学的那个弟弟。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过陆荣轩了,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国子学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 难民陆陆续续都到了,难民营开始忙碌起来。 外面哭声一波接着一波,还有因疼痛而发出的叫喊。 她已经把相关药品分了一部分给齐一然,全部都是西药,中成药几乎没有,汤药更是不允许使用。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没有熬药的精力,也没有长期服药的时间。 对难民的救治必须短平快,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伤病不再继续发展,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治好他们。 往返报信的将士已经说了,还有上千难民在路上,再过三五日就会陆续到达难民营。 难民营的营地还在不断扩大,现有的帐子已经满足不了对难民的收治了。就连医帐都已经爆满,燕千绝的人正在加紧搭建新的。 附近的村民也已经被限制出村,会有人送去必备的吃食,也有专门的人带着陆辞秋给的消杀工具去村里进行消杀。 陆芳华向难民营捐赠了三百万两银子做为专款,除此之外又出了一部分银子叫消杀人员去分发给那些被封了村口的村民。 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百姓不闹事。 染了时疫的难民一批接一批地送进陆辞秋的医帐,燕千绝实在不放心,就在她身边守着。 有时见她去检查病患,他总想自己上手,却被陆辞秋给拦了。 她说:“你不用如此紧张,我是大夫,他们只不过是病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且我同你说过,疫症对于你们来说是洪水猛兽,但是对于我来说,就跟发烧和风寒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日子我救治了那么多身染疫症的病患,你可看到有药到病不除的情况发生?” 燕千绝想了想,摇头,“的确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只管去忙你自己的事,不需要守着我。” 的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做,燕千绝负责整个难民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也有太多的决策需要他亲自来定。 难民因为得到收治,看起来情绪平稳,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问起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但也因为有燕千绝在,问出这些问题的人不敢闹事,只小范围地议论。 难民营搭足了千顶帐子,总算把所有难民都收了进来。 生病的还没生病的进行了隔离,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时给送,衣裳鞋子也换了新的,甚至陆芳华还从城里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将健康的小孩子召集到一起,每天分上下午,各授课两个时辰,不但学到了知识,也充分解放了他们的家长。 那些清闲下来的、健康的难民,对生活的态度也十分积极。 他们向营里申请了一些事情做,比如跟着来帮忙的村妇洗衣烧饭,男人们就负责提水劈柴。还有一些人被分派到医帐那边帮忙抬伤病患,或是做护理的工作。 燕千绝向每一个愿意帮忙的人都发放日俸,每晚戌时结算当天的工钱,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肯出力,就有钱拿。 如此一来,难民们的积极性就被调动起来了,甚至有些轻伤者也加入了进来。 燕千绝嘱咐将士们将难民看顾好,一来不能让有心之人浑水摸鱼,二来也不能让他们过于劳累。毕竟长途跋涉之下,身体状态肯定不如本地百姓。 就这样,一连数日过去,营里的难民生活井然有序,但医帐那头,陆辞秋和齐一然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因为最后两批难民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次山体滑坡,百人摔伤,赶到京郊难民营时,几乎都是腿脚不利索的,甚至有一个人半边脸的皮肤都烂了。 又有十位大夫从望京城来到难民营,其中三人是太医院的太医,另外七人是城内医馆征集来的大夫。 陆辞秋向他们传授更有效便捷的治疗方法,并且提供医药和消毒产品。 那十人也不含糊,不但理解能力快,而且上手也快,偶有一个两个学得慢的,跟着其他人多看几次也都学会了。 齐一然告诉她:“其实城里的医馆并不愿意放人出来救治难民,因为会影响生意,而且等到这些大夫回城之后,许多人会因为他们救治过身患时疫的难民,而对他们有抵触。 但是这些人还是出城了,基本上都是脱离了医馆,再回城之后就得重新找活谋生计。” 陆辞秋看了一眼齐一然,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齐一然说:“王妃的回春堂不是正好缺人么,这些人跟着咱们在这边忙上一阵子,正好观察观察,回去之后若有能用的,也省得再重新教。” 陆辞秋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务之急,咱们得再找一批护士和护工。”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齐一然已经能听懂很多她随口抛出来的新奇词语,像护士和护工是什么意思,他非常清楚。 于是他给陆辞秋出主意:“不如咱们找处府邸借一批下人来?” 陆辞秋“咦”了一声,随即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齐一然呵呵笑着说:“那这事儿交给在下去办。” 正文 第243章 七殿下到 他说完,转身出了陆辞秋的医帐,把这事儿跟燕千绝说了,最后再道:“右相府不是正好搬到城外来了么!这么大的事,沈大人身为当朝丞相,理应为朝廷分忧,为殿下分忧。” 燕千绝愈发地觉得齐一然学坏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学坏的呢? 跟谁学的? 不管跟谁学的,对于齐一然出的这个主意,燕千绝倒是赞同的。 于是叫了副将周安,命他亲自去右相府征人,最少二十人,男女各十。 周安领命去了右相府,再回来时,带回来的却是二十个老太太老头儿。 他气得鼓鼓的,“也不知道右相府哪来这么些老仆人,末将到那一说要人到难民营做事,沈家那管家满口答应,那话说得可敞亮了。什么为国分忧,匹夫有责。什么朝廷的事就是沈家的事,十一殿下的事沈家必当全力配合。结果就给送出来二十个老弱病残!”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其中一个老仆人,“殿下您看,那还是个跛足,瞧这年纪得快六十了吧?体格还不如那些难民呢!这能干什么?沈家是不是糊弄咱们?” 燕千绝看了一眼沈家那些人,半天没说话,就在周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方才听他淡淡地道:“既然沈家没有强壮的下人,那就让沈家的主子出来做事。你再走一趟,就说是本王说的,沈府里有一个算一个,年纪在六十以下、八岁以上者,全都给本王滚到难民营来。如有违抗,斩立决!” 这话让陆芳华听见了,她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琢磨出一套章程来。正想把这章程跟周安说说,却见周安已经出了难民营,就要上马了。 她赶紧追上去,到了跟前周安已经打马,她不及多想,伸手就要去拽周安的袍子。 结果马已经往前奔,她被这冲力带得整个人都往前栽了去,眼瞅就要被马卷到蹄子底下! 周安吓得一激灵,想勒马,却又怕马突然停住踩伤了她。 可是不勒马,这陆家四小姐也危险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带着淡淡的松香味,一下把陆芳华的胳膊抓住。然后用力往后一带,陆芳华整个人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这姑娘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脱离危险就忘了刚才有多害怕,见周安的马没停,当时就急了:“周副将!你等会儿!我有话同你说!” 周安不是没停,他是不敢停,因为他刚才看到救陆芳华那人是谁了。 奶奶的,那不是七殿下么! 这位怎么出城了? 一出城就救了个姑娘,姑娘还撞到了他的怀里,这是要上天啊! 七殿下的身体那是能随便撞的么? 七殿下被姑娘撞了,这场面是能随便看的么?那还不得把看到的人眼珠子给挖下来! 他不想被挖眼珠子,所以他一刻都不敢停,逃命一样的跑了。 陆芳华气得直跺脚,“你属兔子的吧?跑那么快?我还有话没同你说呢!” 身后的人一只手还在抓着她的胳膊,闻听此言就问了句:“你想跟他说什么?” 陆芳华吓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是被人救了,于是赶紧转过身冲着身后人行礼:“多谢这位壮士仗义相救,我是左相府的陆芳华,请壮士告知姓名住址,待回城之后定让爹娘登门拜谢。” 燕千湛觉得她这一串话说得甚是有趣,因为根本就没走心。 就好像每次被人搭救都是这一套说辞,脑子也不过,可能过后就忘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就问她:“你爹娘打算如何谢本王?” “我……本王?”陆芳华一脸懵,再抬头一看,好么,还是个熟人。 只是这个熟人多少让她有点儿尴尬,因为她一见着七殿下,就能想起她娘罗氏跟她说的那些话,也能想起罗氏当初在回春堂门口干的事儿。 于是她改了口:“也没什么可谢的,我爹娘忙着做生意,哪里懂得这些规矩礼数。再说,我们家除了钱,别的也没什么了,七殿下又不缺钱,所以就不拜谢了吧!” 燕千湛也没有同她过于计较,只是又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话想同周安说。” 陆芳华听到这里就一跺脚,“什么话也晚了,他人都走了。” 燕千湛皱了皱眉,“何意?” 陆芳华说:“就是我想给他出出主意,教教他到沈家应该怎么说话,那样的话成功率会高一些。” 燕千湛刚来,还不知周安到沈家去干什么。但看陆芳华着急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同难民营有关的急事。于是他问陆芳华:“要不要追上去?” 陆芳华反问:“能追?” 他指指身后的马。 陆芳华乐了,“走啊!追!” 于是燕千湛翻身上马,再冲着陆芳华伸出手:“上来。” 陆芳华直到这一刻才觉出哪里不太对劲。 这要是伸手了,不成了间接跟七殿下拉手? 这要是上马了,不成了直接跟七殿下共乘一骑? 那怎么行! “我不上!”她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都写着拒绝。 燕千湛不明白,“四小姐这是何意?你与本王也算认得,此番去追那周安,也是为了难民营的事。既是国事,那本王就有义务为父皇分忧,怎的四小姐还不愿意了? 哦,是不想与本王共乘一骑?可眼下再去备马车也来不及了,或者你自己会骑马?炎冥这里还有一匹马,可以分给你。咱们得快一些,晚了的话就追不上周安了。” 陆芳华被他说得阵阵脸红,好像是自己想多了?人家七殿下正大光明的,偏偏她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真是不害臊。 七殿下说得对,天大地大,眼下难民的事最大。何况那沈家也太不像话了,居然敢糊弄她姐夫,这不是找死么!她此番去沈家走一趟,主要也是想救沈家人一命,省得他们把她姐夫惹急眼了,再遭个斩立决就不好了。 于是她点点头,“那行,七殿下就送我一趟吧!” 小姑娘终于把手伸了出去。 就见燕千湛的手向她迎了过来,白晳修长,骨节分明。 她脑子“嗡”了一声,人也不怎么的就突然腾空而起,还不等她惊叫出声,就已经落到了马背上,落到了他的身前。 燕千湛双臂从她背后环了过来,抓上缰绳,然后就听陆芳华好死不死地问了站在边上的炎冥一句:“炎冥,你怎么不上马?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你要是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炎冥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文 第244章 你的味道 陆二小姐在救命,陆四小姐在要命。 同样是一家的孩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炎冥一个头两个大,都不敢抬头看陆芳华,只对燕千湛道:“属下就不去了。” 燕千湛斜了他一眼,“你若不去,陆四小姐就也不去,那朝廷的事还办不办?” 炎冥气得直磨牙,终于看向陆芳华,咬牙切齿地问:“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陆芳华说:“你若不去,那就成了我跟七殿下单独出门,我二姐姐知道了会骂我的。” 燕千湛不解:“她为何要骂你?” 陆芳华不吱声。 燕千湛只好妥协,“炎冥,跟上。”话音刚落,立即夹马,奔着右相府的方向去了。 这是一段让陆芳华终身难忘的旅程,虽然总共也没多远,但她却走出了万水千山的感觉。 七殿下身上散着淡淡的松香气,很好闻,陆芳华闻得有些上头,偶尔有风吹过,松香味道就容易被风吹散,她闻不着这味道就把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头也往后偏。 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要向七皇子再靠近一些。 炎冥跟在边上,看到这一幕头都要炸了。 陆家这四小姐是找死吗?果然女人都是一样的,见了七殿下有一半都走不动路。 剩下的能走动的那一半,是心里有十一殿下的。 陆家四小姐也不能免俗,看看,这不就开始表演了吗? 燕千湛也注意到陆芳华的举动了,不由得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陆芳华说:“在闻你身上的味道。” 炎冥觉得,陆四小姐死定了! 燕千湛:“……” “这种松香是自己调配的吗?就连罗家都弄不到这么好的香料,就好像我正处在松树林里,松树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好闻得不得了。” 她丝毫不吝啬赞美的词汇,但同时也想着生意:“如果这种香料能拿出去卖,一定能赚不少钱。” 燕千湛都惊了,“你居然想把本王的香料,拿去卖给别人?” “呵呵,我就那么一说。”陆芳华也有些尴尬,“皇子们用的东西,自然不是外人随便能用的。我就是觉得好闻,很喜欢闻。” 她不再说话了,开始默默地祈祷这一段行程快些结束。 可等到行程真的结束了时,又有些舍不得,甚至还想让马再继续往前跑一跑。 陆芳华把这个原因归结于她太喜欢闻那个松香的味道,所以才恋恋不舍。 并不是因为七皇子这个人。 “若喜欢这种香料,回头叫人给你送去一些。夜里燃在房中,可以助眠。”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翻身下马,再向她伸出手。 陆芳华咬咬牙把手递了过去,可惜下马的动作太笨拙,扑通一下掉进七皇子的怀里。 炎冥都没眼看了,默默地别过头去。 右相府门外站着一些下人,看到这一幕也默默地把头低了下来。 周安也在前头站着呢,他现在就想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因为刚刚听到马声临近,他回了一下头,正好就看见七皇子与陆家四小姐共乘一骑,然后七皇子下了马后,还把陆四小姐给扶了下来,陆四小姐好死不死地跌进了七皇子的怀里。 要不要这么刺激? 陆家的姑娘都这么猛的吗? 陆芳华这会儿已经挣脱着站好,然后理了理衣裙,拍拍心口说:“吓死我了。早知道这辈子还有骑马的机会,我就应该学学这门手艺,那样也不至于今日出丑。不过京城里那些传闻还真是不能听,全是假的。” 燕千湛不解,问她:“什么传闻?” 陆芳华说:“传闻七皇子生人勿近。” 燕千湛看了她一眼,“哦。陆四小姐不是生人!” 话说完,再不理会她,自顾地朝着周安走去。 周安见他过来赶紧上前行礼,与此同时,右相府大门打开,一众女眷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芳华也追了过来,一见这场面就是一愣,然后问周安:“你都解决完了?她们愿意去难民营帮忙?” 周安点头,“是啊!” 陆芳华不解,“怎么就解决完了呢?之前他们不是还糊弄你吗?” 燕千湛把话接了过来:“定然是周副将没有报十一殿下的名号,甚至都没有报自己的名号。只说难民营需要帮忙,这才在右相府碰了钉子。否则你问问他们,谁敢违十一殿下军令?” 右相府的人一个个低下头,谁也不敢吱声。 周安连连点头,“之前是末将没有把事情办好,这次再来就直接报上了十一殿下的名号。七殿下您看,右相府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不听令。” 燕千湛往人群中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沈家人无一不觉头皮发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们以为七皇子会跟她们说些什么,可却听燕千湛又对周安道:“方才在难民营外,四小姐叫你,你为何不停下来?” 周安脑门见汗,“末将是怕停下来马蹄踏着四小姐。后来也是着急到右相府,所以才没有理会四小姐。” 燕千湛看了他一眼,“待城外事情了结,去为四小姐备一份赔罪礼吧!” “不用!不用不用!”陆芳华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缺,我银子多得都不知道该往哪送了,我什么礼都不要。” 周安光听前半句了:“不知道往哪送?往军里送啊!大军打仗,那打的就是银子,有多少都不会嫌多的。” 陆芳华眯起眼,“往军里送?没名没份啊!” 周安心说你想要什么名份?总不能想跟你二姐姐共侍一夫吧? 结果就听陆芳华又道:“还是让我二姐姐送吧!我可以把银子给她。这样也能让皇家更重视我二姐姐。” 周安松了口气,不是争宠就好,“四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芳华看了看沈家的人,勾起唇角笑了,“没什么,我就是想跟沈家这些人说几句话。” 周安不明所以,但陆芳华想跟沈家人说说话还是行的。于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四小姐请便。等您说完了,这些人末将就带走了。” 陆芳华往前走去,站到了距离沈家人三步远的位置。 燕千湛想了想,竟也跟了过去,在陆芳华身后站了下来…… 正文 第245章 全国封杀 沈家出来的这些都是正经主子,从老夫人到大夫人,再到大小姐,可以说府内的主子,除了在京城已经数日没回家的右相沈纪初,还有住在回春堂的沈旭阳与苏燕杉外,其余的都在这儿了。 沈老夫人也拄着一只手杖,是黄花梨木雕刻出来的,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肯定不是陆家老夫人那种鸠杖。 这会儿见陆芳华站到了沈家人面前,沈老夫人心里十分不痛快。 周安打着十一殿下的名号把她们都叫出来去难民营做事,她们认了,谁让对方是十一殿下的人。可眼下这陆家的四小姐站过来是要干什么? 如今一介民女,也敢来右相府撒野了? 她抬起头,闷哼一声向陆芳华看过去。可也就是这一眼,让她不仅看见了陆芳华,也看见了站在陆芳华身后的七殿下。 沈老夫人的头怎么抬起来的又怎么低了回去,那声闷哼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七殿下没有听到,可是七殿下却已经开口问她:“沈老夫人似乎对陆家四小姐有些想法。那不妨说出来听听,正好本王在,也替您断上一断。” 沈老夫人脑子嗡嗡响,赶紧又俯了俯身:“殿下误会了,臣妇对陆四小姐并没有想法。” 燕千湛点点头,“没有就好。陆家二小姐一向护短,若是让她知道有人欺负与她交好的四妹妹,定然会找上门来与你们理论。沈家才从城里搬出来,再往远迁的话,沈大人上朝就实在不方便了。本王和十一殿下一向心善,定然看不得沈大人往返奔波,故而就会向父皇提议,干脆让沈大人告老还乡。” 沈老夫人开始打哆嗦了,不停地道:“七殿下言重了,言重了。” 七殿下不再搭理她,只对陆芳华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沈家人说的,尽管说。” 陆芳华点点头,“那我可就说了!”她又往前挪了半步,清了清嗓道,“近日难民营一直在不停地收治难民及病患,包括十一殿下在内,无数人在那边忙碌。可即使这样,人手依然不够用。我们就想,能不能再找些人来帮忙,后来就有人提议,说右相府也在城外,且右相大人是我南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遇到这种事,右相府一定会当成己任,全力相助。 可是没想到,周副将往右相府来了一趟,带回去的却是一群老弱病残。 十一殿下失望透了,也由此可见,在沈家人心里,根本就没把国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沈大人身为右相,觉悟甚至都没有附近村里的老百姓高。 当然,沈家心中没有南岳、没有朝廷这件事也轮不着我管,我就是个平民,没有资格在朝廷命官的家眷面前指手划脚。但如果咱们换一个角度,谈谈生意场上的事,我想我可能有资格跟沈家诸位说上几句话。” 沈老夫人再次把头抬了起来,看向陆芳华,面上有些不解:“姑娘这是何意?” 沈家大夫人却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芳华开始细数沈家的那些生意了——“沈大夫人的娘家开了两间布桩,四家酒楼;沈老夫人的侄子开了一家米行,一家首饰铺,一家杂货铺;沈家在外有六个庄子一个古董铺子,均记在沈大夫人名下;另外沈家大小姐名下有三处别院,老夫人名下有九处别院。 不管生意还是庄园别院,虽然都分布在不同的州省,但最终盈利送到什么地方,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哦对了,上面提到的那几处庄子和别院可不只是地皮和建筑的估值,它们最主要的产出是水果和庄稼,每年都能卖出大量的银子。至于大量的银子具体是多少,我现在也可以给各位算一笔账……” “不用!”沈大夫人立即把话接了过来,“陆四小姐聪慧,但也不必替沈家算账了。” “哦。”陆芳华点点头,“那我就算算罗家的账吧,算算罗家一年到头结算给沈家那些外戚多少银子……” “也不用!”沈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四小姐有话直说。” 陆芳华冷哼一声,“直说那可就不好听了!上次你们家男人在临安城的大街上出手伤人,堂堂一国丞相干出那种事,简直叫人不耻!但那次的事十一殿下和七殿下做主,给你们家罚了,我就也没说什么。可是我不说,却不代表我心里不记恨,再加上你们沈家这次居然拿难民的事开玩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老夫人都听笑了,“小小民女,敢在老身面前说不客气?” “为何不敢?”陆芳华耸耸肩,“咱们说的是生意场上的事,又不是朝廷的事,我有什么可不能说的?朝中不让大臣亲自经商,所以各个官邸就把生意都记在女人和外戚头上,这是大家心照不宣之事。所以你们娘家人在外头经营的那些个生意,对于你们来说十分重要吧?偌大一座右相府,要是没有那些生意的支撑,恐怕都出不起下人的月俸吧? 既然这么重要,那我就做主,即日起,罗家对沈家所有庄子及别院的产出,压价三成。对沈家其它生意原料的供应,提价三成。” “你说什么?”沈家大夫人急了。她人长得本就高,这几十年养尊处优还胖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粗粗壮壮的,还有点黑。突然喊一嗓子,再往前站一步,那架势也挺吓人的。 陆芳华下意识地就往后退,退两步就退不动了,因为撞着七殿下了。 燕千湛扶了她一眼,低头道:“你怕什么?本王就站在这里,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说完,又看向沈家大夫人,“炎冥,拿下。” 炎冥二话不说,直接把剑柄抵到了沈大夫人的脖子上。 沈大夫人吓坏了,想跪也不想动,站着腿还打哆嗦。 她身边的丫鬟都不敢上去扶,只好跪下来不停地给燕千湛磕头。 燕千湛却理都不理会,只对陆芳华说:“继续说下去,对沈家还有什么制裁?” 陆芳华想了想,“我记得听大舅舅说过,沈家欠着罗家近千万两白银的账,仗着他们家是丞相府,一直赖着不肯给。” 燕千湛点点头,“那就借着此次机会一并要回来吧!炎冥,这事你去办。” “遵命!” 沈家人还想说点什么,陆芳华却提前堵住了她们的嘴:“去难民营帮忙帮得好,升降就只有三成利。若不好好做事,罗家就断了沈家外戚所有的生意,我说到做到!” 正文 第246章 给人说亲 沈家女眷本就不愿意出来帮忙,但一来周安带来了燕千绝的军令,说违令者斩立决。 她们觉得十一殿下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主,丝毫不会因为她们是右相的家眷就有所保留。 故而不得不出来。 二来也是陆芳华说的那番话捏到她们的命脉了。 南岳不准在朝官员经商,但是谁都明白,只靠朝廷的那点俸禄是根本活不下去的,就是偌大一座官邸的日常修缮费用,和家中仆人的月俸都无力支付。 所以各家各户其实都有生意,且都挂在家中女眷以及外戚名下。 朝廷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挑破,算是默许了。 沈家的官职做到这个份儿上,女眷名下自然有很多产业,且为了避险,这些产业多半都没在望京城里。 可这南岳国啊,生意只要一出了望京城,那就是欢州罗氏的天下。 管你什么右相府的亲戚还是左相府的亲戚,即使是皇亲,只要一入了生意场,生死沉浮那就都是罗家说得算了。 即使罗家有时碍于颜面不主动打压谁,但只要对方招惹了罗家的消息一被传出去,那其它商户就会联手进行打压,以此来向罗家示好。 总之,做生意如果不把跟罗家的关系给维护好,那几乎就是寸步难行。 所以沈家妥协了,要她们的钱就相当于要她们的命,她们无论如何也得往难民营走一趟。 沈家有马车,全府女眷带着丫鬟婆子一起上了马车。周安还请示沈老夫人:“主子们都去做事了,难道留下那些家丁护院在家中享清福吗?” 于是沈老夫人做主,府中所有人全部去难民营帮忙。 周安对此十分满意。 回程时,陆芳华也想坐马车,她不愿意再跟七皇子一起骑马了。 可是沈家的马车没有多余的,她更不愿意跟沈家人挤在一个车厢里,便只好又破着头皮又上了七皇子的马。 但是在上马之前她问了炎冥一句:“你愿意带我一程吗?” 炎冥理都没理她,打马就跑,直接跑到了最前头的周安身边。 周安就问他:“你不跟着七殿下,跑过来跟着我干什么?” 炎冥说:“为了活命。” “咋的?犯事儿了?说说,犯了什么事儿,兄弟帮你参谋参谋,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咱们兄弟认识这么多年了,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的。” 炎冥回头瞅了一眼陆芳华,正好看到陆芳华刚被七皇子拉上马,他松了口气,然后跟周安摇头道:“这事儿你帮不了,总之我只要离陆家那位四小姐远一点,我就能活下去。” 周安也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又转回来问炎冥:“怎么回事?七殿下似乎对陆家那位四小姐格外的关照。” 炎冥想说你是不是瞎?这还用似乎吗?这关照得多明显啊! “可能是吧!”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硬生生扯开,“你说沈家这些人到了难民营之后,能好好干活吗?” 周安呵呵干笑两声,“有十一殿下在,谁敢不好好干?再说不是还有咱们王妃呢么!这几日我可是听说了,咱们家王妃就是沈家的克星,沈家之所以能沦落到城外来住,都是我们家王妃的功劳。”说完,又往后瞅一眼,“嗯,也有陆四小姐的功劳。” 炎冥又想起那一日陪着陆芳华去右相府清点财物,也想起那天夜里在回春堂,陆芳华问他愿不愿意娶她。 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陆芳华……唉!”他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无奈地叹了一声。 其实他这一声叹的意思是——这世上怎么会有陆芳华这种魔头? 可是这一声念叨和叹息,听在周安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 他在想:炎冥该不会是喜欢陆家四小姐吧? 于是周安决定做一回好人,帮帮他的好兄弟炎冥一把。 他调转马头往回返,炎冥不明所以,还以为周安是去巡视沈家车队了。 可是没想到周安居然径直到了七殿下跟前,笑着跟七殿下说:“末将能不能跟四小姐说几句话?” 燕千湛看了他一眼,也不怎么想的,竟又看了一眼随后跟过来的炎冥,然后才道:“说。” 周安谢过,然后笑着问陆芳华:“不知四小姐家中可有给订了亲事?” 陆芳华被他给问得一愣,“没,没订啊!” “那四小姐心里可有中意之人?” “没,也没啊!” “那太好了。”周安笑得更灿烂,正好此时炎冥也到了近前,他就指着炎冥说,“你瞧瞧我这兄弟怎么样?他是七殿下的随从,从小就眼着七殿下了,人品没得说。今日我见他对四小姐您似乎有心意,这才斗胆替他跟您问一问。您要是……” “周安你住口!”炎冥脸都白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周安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快住口,我对四小姐没有任何心意。” “哎!男子汉大丈夫,心里有喜欢的姑娘就别掖着藏着。你是七殿下身边最亲近之人,这事儿只要你提了,我相信七殿下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炎冥开始发抖,想从马上下来,却因为抖得太狠,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周安赶紧下马去扶他,一边扶还一边说:“你瞧瞧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滚!”炎冥气得狠不能弄死周安,“你把嘴给我闭上!再多说一句我就宰了你!” 周安笑嘻嘻地说:“哟,还不好意思了!行,我不说了,你自己说。” 炎冥跪下来,抬头去看燕千湛,还不等替自己解释,就听燕千湛道:“同样的话,本王在回春堂时也曾问过你。你若还没想明白,那今日本王就再问你一遍!炎冥,你对陆家四小姐可有心意?若是有,本王会替你做主!” “没有,绝对没有!”炎冥砰砰砰地开始磕头,“主子别听周安瞎说,求主子把这茬儿给忘了吧!属下对陆四小姐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啊!” 周安也不太高兴,“咋的,陆四小姐还配不上你不成?” “你找死!”炎冥实在抗不住压力了,周安最后这一句彻底激怒了他,当时就拔了剑往周安脑袋上砍…… 正文 第247章 本王错了 周安自然也不能站着让他砍,于是步步后退,两人很快就撕打在一起。 沈家的车队停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掀了车窗帘子往外头看,正看到陆芳华挣扎着从马背上跳下来,还把自己摔了下来。 不过她也很快就爬起来,还推开了来扶她的燕千湛,气呼呼的自己往前走。 周安看到这一幕就提醒炎冥:“四小姐走了,你快去追啊!跟我打个什么劲儿啊!” 炎冥不听他这话,只咬着牙道:“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周安不知道炎冥哪来的脾气,但燕千湛却知道陆芳华哪来的脾气。 他一边追一边无奈地说:“对不起,方才本王不该那样说话。四小姐走慢些,你的腿是不是伤了?给我看看!” 他抓上她的胳膊,再没让陆芳华挣脱开。 陆芳华别扭地不看他,直到他绕至她身前,绕了好几次,方才看到这小姑娘居然哭了。 燕千湛有些慌,急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摔疼了?” 陆芳华忍不住,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们拿我当什么啊?还当着我的面呢,随随便便就要替人家做主娶我,凭什么我的婚事要你们做主啊?你怎么不问问我看没看上他啊? 还是我二姐姐说得对,你们这些皇子没有一个好东西!狂妄自大,以为全天底下的人都得听你们的,你们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百姓在你们心里就是个玩物,你们说把他们怎么样就把他们怎么样,想让他们生他们就生,想让他们死他们就死,想把她们嫁给谁她们就得嫁给谁! 好!既然你一心想把我嫁给你的随从,那我听你的,我认命,我嫁!” 陆芳华也是要气疯了,当时就冲着还在打架的炎冥喊:“别打了!过来,我们议亲!” 炎冥手里的剑一下掉到地上,他捡了剑就想抹脖子,好在周安眼疾手快把他给拦了。 陆芳华要往炎冥身边冲,被燕千湛也给拦住了。 他不停地给她赔不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问他那样的话。你的婚事该你自己做主,任何人都不能左右和强迫。我刚刚有口无心,你千万不要当真,也不要往心里去。陆芳华,今后我再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陆芳华站在原地不吱声了,就是眼泪还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燕千湛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除了母妃和皇后娘娘以外,他从来也没有哄过任何一个姑娘,甚至都从来没有抓着哪个姑娘的胳膊好好说过话。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陆家四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却知在这一刻,看到陆芳华的眼泪,他有点心疼了。 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被几个男人这样说话问话,她肯定是委屈的。 那他刚刚为何要那样问炎冥? 他是真的希望炎冥点头,然后再求他给自己做主吗? 如果真是那样,他该如何做? 替炎冥上陆家求亲?逼迫陆家把陆芳华嫁给炎冥? 别说陆家不见得能同意,就是他自己这一关,他也过不了。 “腿疼不疼?有没有伤到?”他蹲下来想要去看她的腿,却被陆芳华给躲了。 他无奈,只好起身再同她商量:“那我们回难民营?” 陆芳华却说:“我不想再跟你骑一匹马了。” 燕千湛点头,“好,那本王去将沈家的人赶一赶,让她们腾出一辆马车来。” “不用!”陆芳华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气呼呼地说,“我自己走回去。” 说完就自顾地往前走。 燕千湛没办法,只好在后头默默地跟着。 周安还抓着炎冥的手腕呢,这会儿见炎冥终于不再闹自杀了,也松了口气。 他倒也不傻,闹了一阵之后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于是凑近炎冥小声问道:“陆四小姐跟七殿下……” 炎冥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周安这回真闭嘴了,他轻轻拍了拍炎冥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走回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再冲着车队一挥手,大喝一声:“继续前行!” 炎冥在后面牵着两匹马,远远地跟着,根本也不敢靠近在前面散步的那两位。 他真心觉得陆芳华就是他的克星,他早晚得被那姑娘给克死。 女人真是太麻烦了,怪不得从前他们家殿下女人勿近,这都是有道理的。 就是不知道这陆四小姐会不会打破殿下的禁忌。 他想到这里长叹一声,还什么会不会的啊,这不是已经打破了么! 燕千湛跟在陆芳华身边,陆芳华走快他也走快,陆芳华走慢他也走慢。 他其实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为啥跟个小姑娘较劲,而且这姑娘也太小了,还是个小孩儿呢,他犯得着么? 可如果让他扔下这姑娘自己先回去,他又做不到。 最后想来想去,就把这种行为归结为:是我把她带出来的,自然得再把她平安送回去。 有了这种信念,他觉得跟陆芳华的相处就自在多了。 于是又开始问陆芳华:“腿疼不疼?脚有没有扭到?” 陆芳华没好气地道:“不疼,也没扭着,多谢七殿下关心。” 他后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终于走回了难民营,天都黑了,陆芳华远远地看见有个太监正在拿鞭子抽人,抽的是个老太太。那老太太嘴里还堵着个布巾,疼也叫不出来。 待走近一看,老太太好像是沈家送来帮忙的嬷嬷,而打人那位,是宫里派出来帮忙的太监,好像叫于英。 那太监一边打一边说:“干活不顶用,手脚还不利索,居然敢偷药,还偷银子,今日咱家就打死你这老货,再回京去问问右相大人,他们家就是这么管教的家奴?” 听说是偷东西的,陆芳华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而右相府众人才一下马车就看到这么一幕,再听说自家下人在难民营偷东西,陆大夫人赶紧上前来训斥,并且给了态度:“这样的奴才打死最好!” 太监于英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看来还得是做主子的深明大义。不过既然沈大夫人如此心怀大义,为何当初不配点好人过来帮忙?宫里的人都来帮忙了,你们沈家的下人怎么就那么尊贵?行了夫人,别在这站着,去营里看看吧!你们家那些下人啊,不但偷东西,还偷懒,甚至偷嘴。把分给难民的食物都给偷吃了!” 沈大夫人好生没脸,赶紧往营里走去。 而此时,陆芳华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 正文 第248章 陆家真猛 陆芳华脸都变色了,下意识地就往燕千湛身后躲。 燕千湛不明所以,还用胳膊护了她一下。 就是这一下,被走过来的人看得个真真切切,当时脸上就笑开了花。 “民妇给七殿下请安。”来人不是别的,正是陆家二夫人,罗氏。 她是傍晚时分出城的,打着给陆辞秋送东西的旗号,守城的官兵也不敢不放人。 结果一来就听说自家闺女跟着七殿下走了,还是坐着七殿下的马走的。 她当时就激动了! 没想到出城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她就说嘛,她们家芳华跟七殿下是有缘分的。 这不,不是在城内相遇,就是在城外相遇。这都二人共乘一骑了,以七殿下以往树立在外的名声,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她们家芳华对于七殿下来说,绝对是特殊的一个! 一瞬间,罗氏想了很多,特别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陆芳华躲到了七殿下身后,她想得就更多了。 她冲陆芳华招手:“好闺女,过来。” 陆芳华:“我不!” “听话,快过来,你这样躲在七殿下身后不好。” 陆芳华深吸了一口气,也对,躲在七殿下身后更容易被这女人误会了。 再说,她为什么要躲?来的是她娘,又不是她二姐姐。 于是迅速离开燕千湛身边,就要走到罗氏那去。 谁知就在这时,忙了一整天的陆辞秋终于得了闲,正往这边走过来。 她也不怎么的,一看到陆辞秋就心虚,好不容易走过去两步,直接又退了回来,还下意识地扯了一下燕千湛的袖子。 罗氏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阿秋你快来看,你四妹妹跟七殿下是不是很般配?” 有将士听到了这话,一个个都在心里感叹:陆家的人是真猛啊!陆二小姐猛,陆二夫人更猛。这八卦都八到七殿下身上了,七殿下还不得把她们弄死? 结果七殿下非但没有弄死她们,还半转头问陆芳华:“你怕你二姐姐?” 陆芳华摇头,“也不是怕,就是……就是有点儿心虚。” 他实在不明白这姑娘心虚个什么劲儿,但还是替她说了话:“陆四小姐着急去沈府,替难民营办差。本王遇见了,便带了她一程。” 陆辞秋瞅了瞅这个场面,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她身边还站着燕千绝呢,这男的刚把一件外衫披到她身上,她要是立即说嫁皇子不好,似乎有点儿打自己的脸。 于是清了清嗓,对陆芳华说:“还没吃饭吧?二婶来了,正好你跟她一起用饭。”说完又看向七殿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倒是燕千绝说了一句:“七哥也没用晚膳吧?城外条件有限,没有在城里时那样讲究,就跟二夫人和四小姐一起用吧!” 将士们又觉得十一殿下也挺猛的。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了,居然有人敢合起伙来套路七殿下了。 这个世界更疯狂的是,七殿下居然点了头,还一脸坦然地说道:“好。” 于是有人把他们带到一处帐子里,有人端上了晚膳,罗氏看着摆在桌上的三套碗碟,就跟陆辞秋说:“二婶有话跟你说。”说完还怕陆辞秋不信,又补充道,“之所以出城来,是因为家里出了些事,我得同你商量商量。是……云氏的事。” 陆辞秋点点头,“那二婶就说吧!正好让芳华也听听,她也是陆家的孩子。” 罗氏气得直翻白眼,“她还小,不好听这些,而且这还有七殿下在呢,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七殿下的面说这些不好。”说完又看了一眼燕千绝,“当着十一殿下的面也不好。” 陆辞秋“哦”了一声,“那就让十一殿下留下来陪着他们用膳,二婶与我去外面走走。” 罗氏立即改口:“十一殿下可以听听。” 陆辞秋失笑,“行了二婶,我们出去说,十一殿下有事忙,也不会跟着我们。” 说完,看了燕千绝一眼,又看了看七殿下。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给我看着他俩点,不要太出格。 可燕千绝却觉得没什么可看着的,坐陆芳华对面的可是他七哥,这世上谁出格,他七哥也不会出格。 陆辞秋带着罗氏出了帐子,燕千绝也出了帐子,但是没走远,就在帐子外头站了下来。 炎冥正垂头丧气地跟修染说话,修染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一边听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同他说:“你放心吧!陆家四小姐不会看上你的,很明显她看上的是你家主子。” 炎冥问他:“何以见得?” 修染问他:“你听说过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说法吗?意思就是故意避开主题,而去说其它的事情。你们家殿下就是这样,陆家四小姐也是这样。至于你,我可怜的兄弟,其实你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那个他。” 炎冥很苦恼,“为何是我?” “因为就只有你在他们身边啊!一抬眼皮子看见的就是你,不言你言谁?” 大帐内,陆芳华的状态又不太好。一手抵着心口,时不时地干呕几下。 燕千湛看得一愣一愣的,这状态怎么跟……跟怀那什么了似的? 但陆芳华干呕肯定不是那个原因,似乎是刚刚罗氏跟陆辞秋说了一番话后,她就开始不太舒服了。 他轻轻皱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芳华摆摆手,“没事,就是突然恶心,可能是马太快,颠的。” 燕千湛:“……”明明是走回来的。 “能吃东西吗?” 她点头,“能。” 他将碗筷往前推了推,她试着吃了两口,不太吃得下。 燕千湛十分不解,“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陆芳华不肯说,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这种干呕在临出城之前也有。 刚刚罗氏又提到云氏,这个名字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听到,也没有去想了。 难民营的忙碌让她暂时忘了陆辞秋在回春堂说过的话,忘了是陆倾城要杀死自己亲娘。 可刚刚罗氏又提起来,她这毛病就又来了。 就是恶心,女儿要杀死自己的亲娘,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恶心。 正文 第249章 陆家早晚 她知道云氏和陆倾城都不是什么好人,云氏撺掇裴卿去北地送死,陆倾城撺掇陆夕颜让陆辞秋去拦太子喜轿。这两个人手底下的人命可不只一条两条,都不是好东西。 可陆倾城毕竟是云氏生的,再怎样女儿也不该杀自己的亲娘,否则跟畜生有什么两样? 但陆倾城就是做了畜生都不如的事,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就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的一户人家。 出生在这样恶心的人家里,她有什么脸面坐在七殿下的对面用膳?她甚至觉得自己跟七殿下多说一句话都是玷污人家。 若是让七殿下知道自己家里出了这种事,一定会厌恶的吧? 虽然事情不是二房做的,但总归都是姓陆的人,七殿下一定是连她一块儿恶心了。 那么干净的人,绝不该被陆家给玷污了。 陆芳华在这件事情上有点钻牛角尖,她突然站起身,说了句:“我不饿,不想吃了。”然后抬腿就跑,直接出了帐子。 燕千绝还在外面站着,见她出来了,还是快跑出来的,一脸不解。 炎冥看到这一幕也是不解,他小声问修染:“我家殿下该不会真的把陆家四小姐给怎么着了吧?要不然她为何是跑出来的?” 修染安慰他:“你想多了。七殿下天人仙姿,就算他真要把谁怎么着,那也算得上是福利。你相信我,这世上除了我们家王妃以外,几乎没有人会因为七殿下把自己怎么着就跑。” 炎冥觉得他说得有理,“是啊,没人会跑,往上扑还来不及呢!” 燕千湛也出来了,远远看着陆芳华跑进远处另一间帐子,两道眉越拧越紧。 他问燕千绝:“刚刚陆家二夫人说的话,可觉出哪处不太对劲?” 燕千绝摇头,“也没听出哪里不对劲。” “那为何陆四小姐突然作呕,又急匆匆地跑了?” 燕千绝:“……陆家四小姐的事,我为何要关心?” 燕千湛想了想,“也对,陆家四小姐的事,我们为何要关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燕千绝想了想,在后头默默跟了上去。 难民营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陆辞秋在休息,齐一然就在忙碌,那些城里出来帮忙的大夫也在各自的医帐中处理着伤患。 燕千湛看到染了时疫和没染时疫的人分了两边居住,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严阵以待,谈疫色变。 甚至健康的人偶尔也会经过时疫区,遇着正好在帐子外面走动的患者还会说上几句话。 有将士在给时疫区消毒,用的工具很特别,燕千湛没有见过。 还有的将士在时疫区撤帐子,一边撤还一边说:“现在北上的难民应该全部收治了,后续可能不会再有大批人到咱们难民营。时疫病人一天比一天少,照这样下去,再有半个月咱们就从这地方撤离了。” 燕千湛就问燕千绝:“听闻陆二小姐治好了时疫病人,这事可是真的?” 燕千绝点头,“确有此事。” “她手里有药?” “不仅有药,还有针。” 燕千绝告诉他七哥,“我们现在都打了一种针,阿秋说那针叫做疫苗,其中原理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抵抗时疫的针剂,打上之后即使我们与时疫病人同吃同住,也不会被感染上。 目前难民营这边所有将士、大夫、难民,以及帮工的人全部都打过了疫苗,没有一人出现不适反应,也没有一人在打过疫苗之后感染时疫。 所以七哥你看,即使病人和健康的人还是分住两边,但实际上也没有派兵把守,两边人的行动都是自由的,可以相互往来。” 燕千湛闻听此言微微惊讶,却也很快就道:“回头为本王也用上这种针吧!” 燕千绝点头,“行。”然后又告诉他七哥,“整个难民营,从最开始的百顶帐子,发展到现在的近两千顶帐子,范围逐渐扩大,秩序却一点不乱。期间也不是没有人生事,借由不让难民进京城,挑拨百姓情绪,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下来。 这里面有大军的功劳,但多数还是陆家两位姑娘的功劳。 二小姐以医治患,四小姐以银治暴。 在极佳的医治条件下,难民意识到留在难民营比进入京城更有机会活下来。 在大量银子的诱惑下,难民意识到在难民营的生活,远比他们进城要饭更好。甚至还有人说,难民营的生活比在雨州家乡时更好过。 我征战十数年,从来只知武力压制,以暴制暴。虽说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但经此一事,也给了我不小的启发。 有的时候我们也不要小瞧女子的力量,至于陆家这两位,绝对是值得我们敬重的。” 燕千湛听着他这些话,也想着自己在城里听说的一些事情。 人们说陆家二小姐是医仙转世,连时疫这种东西治疗起来都手到擒来。 人们也说,陆家四小姐是财神爷的亲女儿,大把大把的银子洒出去,把那些想要闹事想要硬闯望京城的人,都给砸晕了。 在金钱的诱惑下,即使有人有心造反,意志也动摇了。 陆家这两位姑娘啊,前途不可估量啊! “本王从前是小瞧她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燕千绝先是一愣,随即猜测:“七哥是说陆家四小姐?” 燕千湛摇头,“本王说的是陆家二小姐。” 燕千绝失笑,“我倒是从来没有小看过她。打从她捞下太子的小妾,摔在我面前的那一日起,我就知道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七哥,我把白沭给她了。” “哦?”燕千湛很是有些意外,“那白沭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在战场上都在做你的影子,你却将这样的人送到了她身边?千绝,你是认真的?” “嗯。”燕千绝点头,“认真的。” “……也好。”燕千湛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却说了句,“你若是认真的,就该从这一刻起好好想想,日后该如何把人给保下来。陆家早晚……” 正文 第250章 不入祖坟 难民营外,罗氏压低了声音对陆辞秋说:“云氏没了,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陆辞秋却有些意外,“竟拖了这么久?” “嗯。”罗氏说,“陆倾城跪在一位太医跟前苦苦哀求,为云氏求来了一些药。云氏服药之后好了几日,但昨日一早就又吐了血。 陆倾城想再去求医,被你父亲给拦了。他说云氏已经油尽灯枯,前几日不过是回光返照。 陆倾城哭了一场,从早哭到晚,终于把云氏给哭走了。 原本老夫人的意思是想把云氏给送出城,不能让她死在家里。可是难民的事情发生得突然,还来不及把人送走就封城了,所以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氏死在家里。 今日是老夫人让我出城的,她说让我跟你问问,看守城的兵将能不能通融通融,好歹让府上把云氏的尸体送出城去。这人死了总得安葬,大热天的总放在家里该臭了!” 陆辞秋想了想,问罗氏:“祖母想把人送到哪去呢?” 罗氏说:“要送回古县去。” 古县是陆家的老家,在望京城以西,三百里外。 陆家上三代人都出生在古县管辖内的上曲村,正儿八经的泥腿子。 陆萧元就是在上曲村报名参加童生试,然后再一路科考,入朝为官的。 现如今古县为了纪念这位左相,给还在老家的陆家人送了宅子,把那些还住在村里的人都接到了县里来住。 尊了陆家辈分最高者为家主,那座宅子也被称为陆家祖宅。 而陆萧元为了颜面,也每年都给老家人一笔银子,以保证他们生活阔绰,不给他丢脸。 古县的县令也因为自己治下住着当朝左相的亲人,更是左相大人的祖籍之地而感到骄傲。并且把这种骄傲划为实际行动,对陆家人颇为关照,帮着陆家人开了许多铺子。 古县附近还有陆家祖坟,其实原本也称不上祖坟,就是陆家自己的一块田地。 一般村里有人死了,都会埋在田间地头,再有人死了,就挨着前一座坟再立个坟包。 一来二去的,埋的人多了,就成了祖坟。 陆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田间地头的坟地也被圈了起来,重新修建。 据说入口处还修了个山门,写着陆家祖坟四字,还有个小山坡,要走一段山路才能看到墓地。 当然,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人混得好了就想修坟,别说古时代,就是她生活着的前世,民间也有这种习俗。 所以她对陆家祖坟没什么看法,对古县陆家祖宅也没什么看法,但是对云氏入陆家祖坟这件事,却有很大看法。 “虽然我对陆家祖坟不怎么待见,我母亲的衣冠冢也由十一殿下做主,入了北地裴家的祖坟。但却并不代表我愿意让云华裳葬进去!” 罗氏立即点头,“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就是个妾,她有什么资格入陆家的祖坟?她之所以能上位,那是踩着你母亲的尸体爬上去的,这种人就该五马分尸,如此轻易就病死都算她捡了大便宜。老太太也是糊涂,居然让一个妾入祖坟,也不怕祖宗气醒过来。” 她骂了一阵,然后又对陆辞秋道:“其实我出城主要是借着这个引子来看看你们,听说城外时疫严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另外又带了些银票,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罗氏说着就开始掏袖袋,然后一大把银票就塞到了陆辞秋手里。 陆辞秋觉得在二房一家三口面前,她就是个被扶贫的。 “二婶,我真不缺银子,难民营也不缺银子,何况芳华已经捐了很多了。” “这事儿我听说了,她捐银是对的。但她是她的,二婶是二婶的。银票你拿着,自己留点,剩下的就捐给难民营。方才我在营里转了一圈,听到有许多难民说不愿再回雨州了。有人是因为那边的家园已经被大水冲毁,有人是因为整个村子都被滑坡的山体掩埋。 再者,他们在难民营里住着,有吃有喝还给治病,这样的生活可比他们原先过的日子好多了,如果不是家乡有大牵挂的人,根本不可能愿意回去。 所以你就得考虑好这些难民后期要如何打算。 当然,这些可能也用不着你操心,可如果你不操心,十一殿下就要操心,那还是一样的。 这些银票你拿着,也给二婶算个什么专银专用,就是捐给难民后期安置的。 但是阿秋你得记着,这银票捐是捐了,但不要以陆家二夫人的名义捐,得以罗家女儿的名义捐,知道吗?” 陆辞秋懂了,罗氏这是在为罗家谋功绩呢! 一个即使不涉足京城生意,却依然大富到足以影响国运的商户,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不懂的人以为罗家是祖坟冒青烟,烧着高香了,才会富成这样。 懂的人就知道,如今的罗家已经步步该灾,道道是坎。 同行业者对其虎视眈眈,挖空了心思挑罗家的错处。 朝廷更是看罗家像是在看一只肥羊,随时随地都有宰杀的可能。 罗氏压低了声音跟陆辞秋说:“罗家世世代代都是生意精,我们就是在做生意上特别有天赋,再加上时运还好,所以家中钱财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但这雪球太大了,就容易把房子压塌。如今的罗家,人人都不知能不能成功地看到明天的太阳,人人都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过。 看上去大家乐乐呵呵,可关起门来却都在唉声叹气。 我们甚至想过把所有家财都散出去,以求散财保命。可是你知道的,家中钱财累积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是我们说散就能散得掉的。就是罗家手里的那些生意,也不是说不做了就能不做的。 罗家不做,别人就得做,可是交给谁呢?到时候又是一场哄抢,物价必乱。 何况上头还有个朝廷呢! 你以为罗家这些年赚了这么多钱财,真的是靠气运? 并不是,这里头多多少少也有朝廷的功劳。就包括你父亲对罗家的那些帮助,若不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大的力度,能保着罗家在生意场上畅通无阻?” 正文 第251章 剖腹取子 “所以阿秋啊!二婶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我想借着这次难民北上事件,替罗家向朝廷买个好。让朝廷知道罗家不是白眼狼,更不是只进不出的貔貅。我们罗家愿意为朝廷分忧,不管是造福难民还是为打仗装备军需粮草,罗家都愿意出银子。 哪怕把几代累积下来的家产都搭进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阿秋,二婶以前没有别的人可以求,虽然同样的话也跟你母亲说过,但是你母亲也难。她告诉我,其实裴家的境况还不如罗家,罗家好歹是商户,只要罗家自己不作死,朝廷也不是太缺银子,就不会轻易动罗家。 再加上朝中官员的家眷都在经商,为了避免他们做得太大,以公谋私,所以朝廷还需要一个罗家在中间平衡这些关系,震慑在朝官员手里的生意。 但是裴家不行。 裴家镇守北地,裴老将军虽为镇北将军,但因为北地一直没封镇北王,故而在金黎城里,许多百姓都直接称裴老将军为镇北王。 在百姓心中,镇北将军跟镇北王是一回事,且不管是将军还是王,对于他们来说就只是个称呼。但是朝廷不这么想! 朝廷觉得裴家有异心,想要自立为王。 裴家手中有那么多兵马,一旦裴家反了,朝廷的处理就会很艰难。 所以她不敢管罗家的事,怕一旦管了,会让朝廷觉得罗家跟裴家是一伙的。 又有兵又有钱,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太可怕了。” 罗氏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终于停下来时,她认真地看向陆辞秋,满怀期待地问:“阿秋,你能不能帮帮二婶?你放心,违背原则的事二婶一定不会让你做。二婶只是希望通过你,替罗家表表忠心,送点银子。我保证我做的都是好事,绝不会让你陷入不义之地。” 陆辞秋听着这些话,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之前燕千绝和她提起罗家时说的那些。 她很想告诉罗氏,其实罗家就是朝廷养在外头的钱袋子,朝廷利用罗家会做生意的长处,将大量的财富积累起来,等到将来要用时再一并取出,简直比放在国库里还要让人安心。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一来朝廷也没有明说,二来,她其实是想帮罗家一把的。 于是她将银票收了,告诉罗氏:“二婶放心,这笔功劳我会告诉十一殿下算在罗家头上,包括四妹妹这些日子在营里帮忙,还有今日她去右相府叫人来,这些事十一殿下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罗家是有钱,但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朝廷就是有想法也不该做得太绝。” 罗氏松了口气,“有你这话二婶就放心了,就是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陆辞秋摇摇头,“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二婶平日在家里都能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对我来说就是很大的恩惠了。何况……”何况我那该天杀的父亲可能还做了一件足以抄家灭九族之事,到时候说不准要连累二房。 “何况什么?”罗氏问她。 陆辞秋却摇摇头,没有往下说,只又将话题扯到云氏的事情上去:“我会让十一殿下派人嘱咐守城的官兵,不准陆家出殡的队伍出城。 这些日子城内办丧事者,都是由官兵将尸体带出城外统一埋葬,陆家身为左相府,应该以身作则,为民众做出个表率。所以要葬云氏,就让他们把尸体交给官兵,带出城外统一掩埋吧!” 这是最终做出来的决定。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难民营里有人高呼:“快来人啊!快请陆二小姐!” 陆辞秋转身就往回走。 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只要在诊所里,或是在其它有患者在的地方,一有人喊她那必定是患者有事,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现在也一样,她几乎一路飞奔,一会儿就将罗氏甩得远远的。 待进了医帐,就看到一名女大夫正站在一名产妇榻边,看着一床榻的血,手足无措。 在她们旁边,有位四十左右的妇人在痛哭,还有个四岁左右的孩子也在哭。 齐一然隔着帘子跟陆辞秋说:“产妇二十二岁,大出血,且孩子臀在下头,几乎就是保不住的。在下和宋大夫曾尝试保大人,可惜没能成功。王妃您给看看,还有没有救活的可能。” 那个在痛哭的妇人搂着四岁的女孩跪到陆辞秋脚边,一边哭一边求她:“请二小姐救救我的女儿,从雨州到京城,这么远的路她好不容易挺过来的,要是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 二小姐您救救她吧,她才二十二岁,她男人被山洪冲走了,剩下个遗腹子,还有个四岁的孩子,她要是再死了,这孩子可怎么办啊?” 陆辞秋扶了她一把,“不要哭,人我会救,你们且到医帐外头去等着。” 说完就吩咐在边上帮忙的霜华:“将人扶出去。”然后再对那女医宋然说,“我现在做手术助她生产,你配合我。” 宋然自然乐意,产妇的母亲起初不想走,但最后还是听了霜华的劝,哭着出去了。 那个四岁的小女孩临走时对陆辞秋说:“谢谢姐姐救我娘亲,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 医帐的帘子拉了起来,为陆辞秋隔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来。 陆辞秋从药箱里取出手术器械和麻药,想了想,又取出一套尿管。 然后将产妇整个剥光,在宋然一脸震惊之下,把尿管给产妇插上了。 本来已经半昏迷的产妇被这么一折腾就醒了过来,陆辞秋立即对她说:“我是陆辞秋,你不要动,保持正常呼吸,我会全力抢救你和你的孩子。你放心,我定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产妇听了这话果然不动了。 她开始吩咐宋然:“将产妇侧过来,屈腿弯腰。背部与床榻面垂直,与床榻沿齐平,尽量将腰部向后弯曲。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宋然匆匆回神,一一照做。 然后再听陆辞秋道:“从现在起,我做的每一步都会为你讲解。但因为产妇情况危急,所以我也只能讲解一次,你尽可能记,记不住过后再来问我。” 她用手摸向产妇后腰,找到蛛网膜下腔,取L2、L3中间位置,将麻醉针头点了上去。 “记住这个位置,我手里的麻醉针从这个位置推入,患者腰部以下就会全部没有知觉,便于我们进行手术。这种麻醉方式叫做椎管内麻醉,你也可以简单地称之为半麻。” 宋然认真地看着陆辞秋指的位置,点点头,“我明白了。半身麻是半麻,之前我们做过截肢手术,用的是局部麻醉,简称局麻。还有一种是全麻,就是让人彻底昏睡过去。” 陆辞秋“嗯”了一声,再不多等,直接将麻醉针扎进了产妇的后腰…… 正文 第252章 新生防疫 一台剖宫产手术,对于陆辞秋来说是最基本的基本功。 几乎就跟阑尾炎手术一样,闭着眼睛都能够完成。 但是在这个时代,剖腹取子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事情,是只有外族的巫医才会使用的方法。 女医宋然看着陆辞秋一层一层划开产妇的肚子,再听着陆辞秋跟她说:“所谓剖腹取子,剖的其实不只是肚子,真正要剖开的是里面的子宫。孩子是孕育在子宫里,将子宫打开才能将孩子取出来,所以它正确的名字应该叫做剖宫产。 第一步我插到产妇身下的是导尿管,那个步骤叫做留置导尿,是半麻手术进行之初一个重要的步骤。之所以我们之前的手术没有使用过,是因为之前都是采取的局部麻醉,又或是手术时间很短,且术后很快就可以自主行走,所以不需要这个过程。 但剖宫产不一样,剖宫产之后,产妇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可以尝试下榻走动。在此之前,一切行为都要在床榻上进行。 其实还有一点,这种手术之前患者应该至少禁食三个时辰的。但因为是急诊,所以也没有办法。你现在仔细看我开腹的过程,还有下刀的手法。” 她不再说话,专心进行手术。 很快产妇的子宫就被打开,她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顺着切口往外拽。 这个过程需要宋然的协助,她告诉宋然:“心口向下的位置,用力挤压,配合孩子离体。” 宋然照她说的去做,期间调整了几次力道,终于孩子顺利离开母体,陆辞秋剪断了脐带,孩子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取出孩子之后是取胎盘,吸净羊水,然后就是将切口重新缝合,再逐层关腹。 这个过程宋然始终抱着孩子,没办法再上手。但陆辞秋做的每一步她都认真看在眼里,直到关腹完成,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很紧张?” 宋然点点头,“嗯。” 她就说:“不要紧张,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手术,并没有民间传说的剖腹取子那样可怕。这也不是什么巫术,它正正经经是医疗手段中的一种。一旦医者掌握了学会了这种医疗手段,就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妇人生产的危险。不但保得了大人的命,也保得了孩子的命。 当然,这种手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严格来讲,任何手术都需要在无菌的环境下进行,可惜我们目前根本达不到。 所以我还是得想办法,将来在回春堂布置出两间尽可能达到手术条件的手术室。” 孩子的啼哭引来医帐外的一片欢呼,陆辞秋叫了个产婆进来,帮着给孩子清洗。 她则拉了把椅子坐到产妇身边,对产妇说:“是个男孩儿,目前看起来很健康。稍候我会再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确保他平安。 你也没事,现在麻药劲还没过,所以感觉不到疼痛。等再过三个时辰麻药彻底代谢掉了,伤口会有轻微的疼痛。你相信我,疼痛肯定是轻微的,我做的剖宫产手术不会让产妇产生难以忍受的疼痛。你只需在榻上躺足十二个时辰,然后就可以拔去尿管下地尝试行走,三天之后就可以恢复自如。 在这期间我会一直都在,护理人员也在,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们。” 那年轻产妇已经开始流眼泪了,她不知道该跟陆辞秋说什么。 说谢谢觉得太轻,想磕头又不能乱动,好在这时孩子被抱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那孩子,立即就对陆辞秋说:“让他认你做干娘,一辈子侍候你。” 陆辞秋都听笑了,“我才十四岁,你的女儿跟我叫姐姐,你让他叫我干娘?好了,不必非得进行个认亲仪式。我虽是左相府的二小姐,但既然以医者的身份来到了这里,那救死扶伤就是我的职责,我救你是应该的。”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那孩子,刚出生的小孩还睁不开眼睛,但一只小手却很有力,紧紧地握着母亲的一根手指。 她将孩子接过来放在床榻边,当着年轻母亲的面对孩子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包括呼吸、脉搏、体重、身长。再轻轻摸摸头骨和心口,断定一切正常之后,便问孩子母亲:“你愿意让你的孩子接种新生儿疫苗吗?”她耐心地给她解释,“我们的孩子从出生到长大成人,会不断受到各种疾病的侵扰。有些病是可以治的,有些病是不可逆的。那么对于那些非常可怕的且不可逆的病毒,我们也不是没有预防的手段。 就像这次时疫一样,已经感染上的人我给他们打治疗的针,没有被感染上的人我给他们打预防的针。而那种预防的针,就叫做疫苗。 打过疫苗之后,可以终身不受时疫的侵袭,即使跟时疫病人深度接触也不会有问题。 新生儿的疫苗也是同样的道理。” 妇人听得糊涂,“也是对抗时疫的那种针吗?” 陆辞秋说:“三针,一种对抗时疫,另外两针对抗的是其它病毒。我一时半会儿与你解释不清,或者说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能听得懂。我只问你相不相信我?” 妇人立即点头,“我相信!二小姐,你说给打什么针就打什么针,我们娘俩的命都是你救的,我们就把命都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是对我们好的。” 陆辞秋很欣慰,“好,谢谢你相信我。” 她很高兴,抱过孩子到另外的病榻上去打针。 古代新生儿夭折率很高,长大的过程中要不断地对抗病毒侵袭,稍有不甚就会成为病毒的手下败将。甚至一场普通的感冒,都有可能要了孩子的性命。 有太多病症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绝症了,但如果新生儿能够接受疫苗接种,那么很多病症就会拿这一部分孩子没有办法。 眼下这个孩子是个很好的开始,但这也仅限于在这种特定环境下,且产妇和孩子是经她出手救回来的,所以她能够得到充分的信任。 就像难民营这些难民接种的对抗时疫的疫苗一样。 一旦离开这样的环境,这种东西依然很难被人接受。 且还是那句话,她没有三头六臂,她也不可能把疫苗发下去给各州省。 一来没有那么多大夫会打,二来她也不放心。 让医疗改变生活,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真的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文 第253章 要封地吗 夜深时,产妇和新生儿都已经睡去。 有产婆和护士在医帐里照顾着,关于新生儿的科学喂养,陆辞秋已经传授给产婆和护士。 产婆孙婆子虽然叫婆,但其实岁数也没有多大,四十刚过,就住在附近村里。 京郊这一左一右的村子产婆不多,但凡有人生产,大多数都是叫她去接生。 或许最初手艺并不怎么样,但是熟能生巧,接得多了也就练出来了。 难民营来了难民的第一天她就到了这边来,因为听说第一批来的人里面就有两名孕妇,且很快就要临产。 将士给村里每家每户都发了银子,她感念朝廷心系百姓,想着既然自己的家人有饭吃,自己就应该为难民营做点什么。于是就来这边帮忙。 跟她一起忙活的小护士是她的女儿,今年十八,还未婚配。此番跟着娘亲一起过来帮忙,也着实为陆辞秋分担了许多事。 毕竟是产婆的女儿,以前母亲去别人家接生时她就总跟着,也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这一来二去的,就把这一套也熟悉起来。 陆辞秋心中早有打算,待难民营这边的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她要问问孙婆子母女,愿不愿意跟她到回春堂去做事。 虽然接生婆不是大夫,对于剖宫产这种事接受起来很不容易,但也不是所有产妇都需要剖宫产,大部分人还是要自然生产的。 所以接生婆也是很重要一个角色。 这孙婆子跟了她这么久,也跟她学了不少助产的手艺,她觉得这对母女悟性不错,带回回春堂再好好教教,将来也是一大助力。 她这些日子睡得不好,明明应该很困,但可能是困得狠了,总是睡不着。 她去找燕千绝,将罗氏给的银票交给了他,再加上之前陆芳华给的,全都记在了欢州罗家帐上。 燕千绝跟她说:“你那妹妹也不怎么的,一晚上一直在干呕。齐一然给她看过,也没看出什么究竟来,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陆辞秋摇摇头,“不必,我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哦?”他似有想问问的意思,却见陆辞秋摆了摆手,“我家里的事,太脏,不想给你说了。”她席地而坐,他觉得凉,就叫人拿了两个小凳子过来。 他问陆辞秋:“你估算着还有多久这里可以撤营?” 陆辞秋说:“最多十日就可以撤营了。眼下所有时疫病患都已经治好,再过五日我会为他们打疫苗。还有些外伤病人需要养一养,但十天时间也能养得差不多了。只是从这里回到雨州路途遥远,有十几个截肢的病患可能会不太好走,到时候朝廷少不得出些马车送一送。” 燕千绝点头,“各地都有官驿,马车到了官驿就可以更换,能保他们顺利回到原住地,只是……”他顿了顿,开始征求陆辞秋的意见,“你觉得,如果将这些人都留下来,会不会更好一些?”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留下来?留下来住在哪呢?这难民营夏日里住住还行,眼下入了秋,夜里已经见凉了,昨儿还从城里添置了厚被子。等到了冬天,帐子就不能住了。” “可雨州也不能住。”他实话实说,“今早雨州方向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称那边的雨水还是没退,山上依然不时地有泥石被冲下来,还砸死过两名官兵。整个雨州都在受灾,那些没有北上逃难的人也并不是人人都有住处,只是有些人往东逃,有些人往西逃,还有些人去了身在南岳各地的亲戚家。雨州知府无力负担这些难民回迁,因为根本找不到地方给他们搭建房屋。现在整个雨州都需要救济,这些难民如果回迁,对于雨州来说是不小的压力。” 陆辞秋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跟她说这些话,“那朝廷是怎么打算的?” “还没有上报给朝廷。”燕千绝看向她,“本王想问问你,有没有打算?” “我?”她更听不明白了,“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些人是南岳的子民,轮得着朝廷管,也轮得着你管,但怎么说也轮不着我管吧?我能做的就是治好他们,不让他们把病症传染给更多的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总不能指望我再出银子给他们盖房子,给他们找住处,我……” 她说到这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让罗家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那么今后朝廷在处理罗家的问题上,能不能考虑一下此番功绩?” 燕千绝有些无奈,“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 “为我自己想什么呢?”她失笑,“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他们盖房,何况就算我有银子,地皮还是朝廷的,我也划不出地来。” “那如果朝廷给你划地呢?” “朝廷都能划地,难道不能给他们盖房?就差那点儿银子?” “不是差银子,是想把这块地,和这些人,都记到你的名下。” 她听愣了,“让我封地称王?” “美的你。还封地称王,最多封你一个县主。” 陆辞秋来了精神,“哪种意义上的县主?是只给我一个称号,再给一笔银子。还是指定一个县,每年按人头给我税收?又或是直接给我一个县,让那个县归我管辖?” 燕千绝反问她:“你想要哪种?” “我?”她摇摇头,“我没有想过。我想过行医济世,想过管医管药,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要管人。” 燕千绝盯着她,“你再仔细想想。” “我仔细想想?”她还真就仔细想了想,一下子就想了很多。 比如说这阵子在难民营做的这些事情,一点点传授医疗技术给齐一然,以及来帮忙的十位大夫,除去太医院借调出来的三人以外,另外七人其实她都可以带到回春堂去。 还有那些过来帮忙做护士的大姑娘小媳妇,以及做护工的小伙子大先生,也都可以到回春堂去继续做护士和护工。 这些人得过她亲自传授,且还是直接在临床上的传授,医术已经走在这个时代的前沿了。到了回春堂以后几乎都不需要再进行培训,直接就可以上手。 还有那接生婆孙婆子,和孙婆子的女儿,都可以到回春堂来。 这是回春堂的事。 再说回这些难民…… 正文 第254章 有野心了 这些都是打过疫苗的人,也是可以完完全全信任她、接受她用先进治疗方法治病的人。 她曾不只一次地想过把前世的一些东西、一些理念,以及一些技术在这个时代得以应用,但却苦于没有施展之地。 那么如果她能够拥有一个县,或者哪怕是一个村都行。能够有一群属于自己的子民,那么她就可以把自己想要尝试的东西,在自己的地盘上尽情尝试。 于是她问燕千绝:“朝廷真的能给我一个县,再给我一个县的子民?” 他看着她,道:“你只管说,想不想要。” “想!”陆辞秋举起手,“想要!就要这些人,县都不用,建个村子就成。” 他站起身,“说好了是县就是县,只管好好想想要如何做好一名县主吧!” 他回了自己的营帐,陆辞秋还在小凳子上坐着,面上是难掩的兴奋。 不只她兴奋,有一些同样睡不着、且碰巧听到了这些话的难民也兴奋。 那个产妇的女儿从一侧的帐子边跑过来,到了她跟前说:“姐姐,我不想回到雨州去,我想留在你身边。姐姐,刚才那个哥哥是在说要让你管着我们吗?你答应了吗?太好了,以后跟着姐姐就可以过上好日子!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外祖母去。” 小姑娘跑开了,另外那些在不远处听到他们说话的人还在怯生生地站着。 大概十几个人的样子。 陆辞秋冲着他们招招手,“你们都过来。” 那些人慢慢走向前,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跪了下来,很快地,这十几人就都跪在了陆辞秋面前。 陆辞秋也没有叫他们起来,只对他们说:“此番难民北上,朝廷建立难民营,我治了你们的病,那便也算救过你们的性命!所以你们跪一跪我,我也就受了。至于方才我同十一殿下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那就说说你们的想法吧!是想回雨州老家,还是想听从朝廷的安排,另外选址安家?” 这些人犹豫了一会儿,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一个试探地问道:“朝廷真的会给我们另外选址安家吗?会给我们盖房子?盖房子用不用我们出钱?我们没钱啊!” 边上一个老头儿把话接了过来:“也不是一点钱也没有,这些日子营里发给我们一些,也没处花,都攒着呢!但这些钱也不够买房子啊!” 人们看向陆辞秋,有一个年龄稍小些的少年最先做了决定:“我想要留下来,我不回雨州了。朝廷给我房子我就住,不给我房子我就去城里做工,总有一天可以自己攒钱盖房子的。” 有人问他:“你不回雨州看你爷奶了?” 少年说:“爷奶同我们不住在一个村子,我跟着爹娘逃出村子之后,往爷奶在的村子去看过了。整个村子都被埋在黄泥下面,有人说,村子里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 他说到这里,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却没抹下来眼泪。 “我爹娘死在了逃难的路上,雨州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 人们沉默了。 其实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有人死在雨州,有人死在路上,难民营里住着的这些人,没有一家是人口齐全的。 大家死的死伤的伤,他们说能活到今天,就像做梦一样。 人们被这少年带动,都点了头,纷纷表示:“我们也不想回去了,没有亲人了,回去也是徒增悲伤。何况村子也毁了,镇上都遭了灾,回去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没有房子住。倒不如留下来,看看朝廷能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他们说完,又看向陆辞秋,那少年问她:“二小姐,刚才十一殿下说的话是真的吗?朝廷真的能给你一块封地,再把我们都收进去?” 陆辞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管听到什么,在事情没有被公开之前,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是在京城范围内的生存之道,懂吗?” 少年用力点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但那少年还是一脸兴奋地说:“二小姐,如果那件事情是真的,可就太好了!我们都愿意跟着二小姐,二小姐让我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二小姐让我们打什么针我们就打什么针。如果能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县,我相信难民营里的所有人都会愿意留下来的!” 他们的话让陆辞秋的梦想渐渐大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这应该叫做梦想还是应该叫做野心,总之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一瞬间几乎把那个还不着边际的小县城给设想得几近完美。 包括建多少房子,建成什么样的房子,县里应该有几处商铺,是不是还得有个县令?她若是县主的话,是不是也应该有处县主府? 有了县主府之后,她应该能从陆家搬出来了吧? 到时候就住到自己的县上去,给自己治下的百姓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最优越的生活设施,甚至还可以让他们使用最便捷且健康的生活用品。 这股子兴奋劲儿让她更精神了! 她走到了燕千绝的帐前,冲着里头小声喊:“燕千绝,燕千绝你睡了吗?” 外头站着的两名守卫看她这样子就觉好笑,大家相处了半个多月,早就混熟了,这营里防着谁也不会防着陆二小姐。 于是其中一人就跟陆辞秋说:“王妃,您就直接进去吧!将军不会生气的。” 另一个呵呵地笑,“对,将军不敢生气。” 陆辞秋撇撇嘴,“你们家将军脾气可大着呢!再说,习武之人警惕心最重,万一我擅自闯入,他再把我当成刺客给砍了可怎么整?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你们进去一个,帮我把他叫起来。” 将士们缩缩脖,“咱们也不敢。王妃您进去没事儿,咱们进去那性质可就变了。” “是啊王妃,您就自己进去吧,再不成您叫修染,让他去当出头鸟。” 修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手一个“掐”着那俩将士,“小兔崽子,敢让我去当出头鸟,是不是找死?”一边说一边将那两个人带远了。 陆辞秋懂了,合着这是组团跑的。 那既然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她再不进去就显得有点儿矫情了。 于是她轻咳了两声,冲着帐子里头说:“那什么,燕千绝,我进来与你说点事,你可别拿我当刺客啊!我进了啊!我……” 话还没说完,营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臂,一把就将她拽了进去…… 正文 第255章 成了精了 陆辞秋一声“啊”卡在嗓子里还没发出来,嘴就被捂住了。 然后就听到燕千绝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夜深人静的,你要是喊出声,整个难民营的人就都知道陆家二小姐在这个时辰进了本王的帐子。你想让他们都知道吗?” 陆辞秋摇头。 “那就把嘴闭上。”他松开手,低头看她,“找本王有事?” 她转过身,仰起头,满眼的小星星,“嗯嗯嗯,有事。” 他觉得这小姑娘像只哈巴狗似的,实在有趣,忍不住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姑娘难得地没有同他计较,反而还抓着他的袖子够着够着与他说话:“燕千绝燕千绝,你再同我说说封县主的事,那事到底靠不靠谱?你爸……不是,你爹能不能同意?” 燕千绝失笑,“你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也不是着急,就是想确定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能成。如果能成,我就往下好好谋划谋划,毕竟那是一个县呢,治下有不少人,可不能含糊。如果这事儿不能成呢,那……” “那你就不用想了?” “不,那我就想想办法看怎么能让这件事情成。” 他失笑,“这是铁了心想在南岳抠一块封地出来。” “也算不上封地吧?不还是南岳国土吗?大方向上面还是听朝廷的话,我就算是管,也只是管百姓的生活锁事,跟南岳律法并不冲突。而且县里得有县令啊,县令不也是朝廷官员。” 燕千绝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一番道理。” “何止是有一番道理,那简直太有道理了。”她扯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椅子边坐下来,丝毫没有在意他此时此刻只着一身白绸里衣。按说这样的穿着,是不能见女客的。 “燕千绝,我这封地也不走太远,你就在京郊给我挑个地方,划一块地皮,哪怕是山地我都认了。这样我的封地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生存,一举一动朝廷都看在眼里,好控制。然后如果未来朝廷觉得封地内什么东西好,或是什么规矩好,都可以拿去用。规矩我免费送,东西我打折卖,肯定不让朝廷亏本就是。 还有,封地该交税交税,甚至建房屋的钱我都能自己出了,绝对不给朝廷增加一点负担。你回去劝劝你爹,这件事情细想想,那实在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何况你说过,关于难民北上这件事情,你们燕家欠我一个人情。 那我就用这个人情换一个县,换这些难民的户籍,你看怎么样?” 燕千绝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套路他,就觉得这小姑娘实际上想的可能比说出来的还多,她很有可能把未来几十年的事情都给打算好了。 忽然他就在琢磨,不知道未来那几十年里,这小姑娘的身边会不会有他的位置? 该不会真的三年契约一满,就分道扬镳了吧?那他可有点亏啊! “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又是于朝廷有大功之人,给你一块封地也未尝不可。”燕千绝琢磨着说,“可你我婚约毕竟只有三年,那么你的县主也只做三年,可好?” “不好。”陆辞秋生气了,“没有诚意!不相信我!抠!小心眼!” 她一连给他冠了好几个形容词,还附送了好几个白眼。 “你们燕家是不是玩不起?”她俯身,手伸到椅子背上,隔着他的头拄着。“堂堂一国之君,连块小地方都舍不得给我,亏我还帮他做了这么多事,还治了你的伤,真是浪费我感情。燕千绝,反正这事儿我提了,成不成就看你的努力了。你放心,我保证一定把我的县治理好,甚至我还可以在县里给你盖一处外宅,随时欢迎你到县里来住。如何?” 燕千绝想了想,“外宅挨着你的县主府?” “行啊!” “成交!”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直到陆辞秋躺回床榻时也没反应过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燕千绝这小子到底能不能做得了他那个皇帝爹的主? 封地啊!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那可是极大的事,就这么给定了?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哄她呢? 算了,估且相信他,毕竟通常来说,那位十一殿下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现在她该想一想,如果真的有了一个县,她该怎么把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夸下的海口给实现了。 所有房子都自己出银子盖,她上哪整那么多银子去?手里存下来的那些够吗? 明日得去打听打听盖房子的工钱和料钱。 这一夜,许多人都失了眠。 陆辞秋一直在想有了封地之后如何治理。 燕千绝一直在想该怎么圈罗他们家老头子,把这封地的事给允了。 罗氏跟陆芳华挤在一张榻上,一直喋喋不休地跟陆芳华念叨,说什么我觉得七殿下对你肯定有意思啊,你可得好好把握啊,这种极品男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你可不能犯浑。 陆芳华就反驳她说,我二姐姐也觉得嫁给皇子不好,还说她跟十一殿下的婚约是被皇上给逼的,让我可别走她的老路。 罗氏气得直咬牙:“别听你二姐姐的,明儿我就去说她!真是的,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一个十一殿下,一个七殿下,你俩还嫌不好,那你俩想干啥?想上天啊?” 除了这些人以外,沈家来帮工的那些女眷也睡不着。 沈大夫人侍候着沈老夫人躺下,然后她也在边上的榻上躺了下来。 难民营里帐子不够用,只能让她们两人挤一间。沈大夫人就想啊,自己都没去管女儿,亲自过来陪伴和照顾老太太,这事儿等老爷回来了她一定得邀功,老爷和老太太一定得买她这个好。 沈老夫人想的却不是这些,她压低了声音,跟睡在不远处的儿媳妇说:“咱们虽然到得晚,但是这营里的情况大概也能看清楚了。难民营名义上是十一殿下在管着,但实际上包括十一殿下在内,所有人都听陆辞秋的。纪初是丞相,咱们家也算是与那十一殿下打过许多年的交道,你何时看到他对一个姑娘如此言听计从过?除了皇后娘娘和江家人以外,这世上就没什么人能降得住他。 但今日一见,可不得了哦!那陆家的二姑娘,怕是成了精了!” 正文 第256章 老不死的 沈老夫人用“成精”来形容陆辞秋,她们家大夫人并不认同——“母亲莫要涨左相府志气,灭咱们自己家威风。那陆辞秋不过是仗着会点子医术,又肯豁出去性命出城来帮忙,这才在营中有了几分威严。但这威严也仅限于这难民营内,可这地方早晚是要撤掉的。难民营一撤,谁还记得她是谁? 至于十一殿下是不是被她降住了,依儿媳看,那也说不准就是个假象。 十一殿下那等人物,他能被谁降住?对那陆辞秋也不过是利用罢了。毕竟北地裴家的医术的确是让人眼红的,再加上陆辞秋救过他的命,表面上做做样子而已。” 沈老夫人默默摇头,她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只是利用这么简单,但也不想再跟儿媳争论。 只是跟儿媳提议:“婉儿的病,你是怎么想的?她都已经及笄了,这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赶,再过几年就二十了。咱们沈家小一辈就这一个姑娘,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母亲!”沈大夫人顶不爱听这个话,“您别听那些庸医瞎说,婉儿现在好好的,哪里像有病的样子?怎么就活不过二十了?” 老夫人听得皱眉:“婉儿不是说过,陆辞秋也说了这样的话么!难不成所有大夫都是庸医?你刚刚还说十一殿下是在利用陆辞秋的医术,你再看那太医院院首,也唯陆辞秋之命是从,那就说明她在这方面是有点真本事的。” “有真本事又如何?她上次说婉儿有病时,她们俩正在街上斗嘴。斗嘴的时候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肯定就是在吓唬人,想让婉儿害怕,不敢再跟她计较。” 老夫人还是不认同,“婉儿十五了,月信一直都没来……” “母亲,睡吧!”沈大夫人翻了个身,背对着沈老夫人,“太晚了,明日还要起来做活呢!现在是在难民营里,可不是在我们家,没有自在的日子过了。” 沈老夫人好生无奈,但儿媳妇不愿意同她再探讨这个话题,她也不好硬把人家从被窝里拽出来仔细掰扯。 且这儿媳说得是,眼下是在营里呢!营里的日子不自在,但等忙完了这边的事回到家,就由着她自在了。 沈夏婉养不大,家中又没有嫡子,那这韩氏哪来的底气跟她甩脸色? 她必须得让儿子再娶一房回来,还不能是小妾,至少也得是个平妻。 然后再生几个孩子,这样沈家才算是有正经的继承人。 这偌大家业,可不能葬送在韩氏手里。 沈老夫人想着这些事情,渐渐地睡了。临睡着之前,也不怎么的,竟又想起在右相府门口,那七皇子维护陆四小姐的场面。 一个十一皇子已经够她们受的了,这又来了个七皇子,难不成是天要亡沈家? 想那七皇子神仙一般的人物,怎的也栽到了陆家姑娘手里? 这陆家是想干什么啊?陆萧元这是把心思放在二姑娘和四姑娘身上了? 还是说无心插柳柳却成了荫?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老夫人就觉着自己刚刚睡着,外头却已经有人在催:“沈氏,起来做活了!今日你们每人有两盆衣裳要洗,还有两缸水要挑满,再不起来可就做不完了。” 沈大夫人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老夫人却是上了年纪,觉轻,外头的人喊两声她就醒了,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叹着气起了身,叫上自己的使唤丫鬟和嬷嬷,一起到外头去做事。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年轻丫鬟走了过来,到了大夫人榻边轻轻地道:“夫人,起吧!再不起那些活可能真的要做不完了。咱们跟昨儿一样,不用夫人您亲自动手,您就在边上坐着,一切都有奴婢们呢!但您总归得出去做做样子。” 沈大夫人韩氏哼了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再瞅瞅老夫人睡的空榻,就问自己的丫鬟:“老太太呢?去做事了?” 丫鬟点头,“是!老夫人亲自洗了一件衣裳,然后就说手指尖儿疼,就再也没动过手。” 韩氏又哼一声,说:“老不死的,她也有今天。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想给沈纪初纳妾?我呸!只要我韩静枫还活着,就别指望再有女人能进了他们沈家的门。” 这场面丫鬟已经见怪不怪了,当下也不着急,只不紧不慢地劝韩氏:“夫人放心吧,老爷不敢纳妾的。就是生了庶子的那位,不也是您过门之前就有的通房丫头么!您过门之后把她们都赶出了家门,生死由天,老爷不也没说什么么!至于老夫人,那您就更不用跟她生气了。她都那么大岁数了,她能活几年?” 韩氏爱听这话,乐呵呵地起床,洗漱一番也出去做事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做事可不比昨日,那种下人干活主子干瞅着的好事再也没有了,燕千绝亲自过来监工,包括沈老夫人在内,任何一个主子都不可以偷懒。如遇偷懒者,就把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送走,就留主子们在营里。 另外燕千绝还说了:“谁也别怪本王冷血无情,实在是给了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珍惜,非逼得本王出此下策,这也算是你们沈家的本事。都给本王听好了,这是本王的大营,这里的将士都是本王麾下上过战场杀过敌军的将士。他们不讲情面,也不懂朝廷谁比谁官大。 他们从军,就只遵军令,所以但凡发现你们谁在偷懒耍滑,那必交由军法处置。 到时候是打是罚,本王可就拦不住了。 都听到了没有?” 最后一句问话是运了内力的,沈家人就觉得这一嗓子压着面门而来,那大小姐沈夏婉吓得都坐地上了。 她仰着头,委屈巴巴地看向燕千绝,试探着叫了声:“十一殿下。” 声音千回百转,也算是动听。 可燕千绝却连理都没有理会他,只顾着跟同样在另一头直呼他大名的陆辞秋说话:“本王这就过来!”然后转身就走。 正文 第257章 我真有病 沈夏婉当时就掉眼泪了,她转头看向沈大夫人,“娘。” 沈大夫人叹气,“你就别惦记了,那江家的女儿都惦记多少年了,你再亲近还能亲近得过她去?可是那又怎么样?即使他们表哥表妹的叫着,即使那江小柳是江老夫人唯一的孙女,十一皇子该不点头不还是不点头么!” “可是陆辞秋她凭什么?”沈夏婉咬着牙,面目有些狰狞,“她一个被太子甩了的破鞋,她凭什么去玷污十一殿下?她……啊!” 沈夏婉差点儿没跳起来! 因为不知何时,陆辞秋竟出现在了她面前,而且还蹲了下来,就跟她面对着面。 沈大夫人想上前去保护女儿,却被修染和白沭一伸手给拦下了。 修染唇角勾着笑,但目光却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他告诉沈大夫人:“再往前一步,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沈大夫人气得直发抖——“我乃朝廷命官之正妻!我家老爷是当朝正一品大员!” “那又如何?”白沭指指陆辞秋,“你男人是当朝正一品大员没错,但是人家男人,是皇上的儿子,是为南岳国南征北战的大将军。你跟她比?你比得起吗?” 修染冷哼着道:“就是,你比得起吗?好好在这儿给我站着,且看看我家王妃如何发落你这作死的女儿。要是王妃说杀,沈大夫人就着手挑块墓地吧!” 沈夏婉这会儿脸都白了,刚刚陆辞秋还在远处喊十一殿下的,这怎么才说几句话的工夫就转到她身边来了? 她点子怎么这么背? 陆辞秋也觉得她点子挺背的,“上一次是当着我的面说不好听的话,这一次是背着我说不好听的话。沈家大小姐,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我都跟你说过了,你活不过二十岁,再忍几年也就过去了,何苦非得在这种时候脏了我的手?” 沈夏婉对陆辞秋有点儿心理阴影,她只要一看到陆辞秋,就能想到在羊肉馆子门口挨的那顿打,还有陆辞秋说她活不过二十岁的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话又来了。 她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活不过二十?她为什么活不过二十?她到底有什么病? 沈夏婉很想跟陆辞秋好好问问,可惜沈大夫人不想让女儿知道这件事情,于是赶紧把话岔了过去——“婉儿你站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可惜陆辞秋有一只手搭到了沈夏婉的肩膀上,她想站也站不起来。 沈大夫人狠狠瞪向陆辞秋:“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沈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容你这般羞辱?你若敢伤我女儿分毫,我就到皇宫门口去跪御状,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告到你给我的女儿偿命!” 修染都听笑了,“去呗!能告赢都算我输!这要是别的皇子,你们家还有可能理论几句,但人家陆二小姐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你觉得你们有赢的可能吗?” 沈大夫人冲口就道:“十一殿下也不能草菅人命!” 陆辞秋这时把话接了过来:“怎么叫草菅人命呢?明明是沈家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这怎么能叫我草菅人命?” 沈大夫人一脸震惊,连站在边上一直没说话,不想帮她的沈老夫人都惊了。 抄家灭族的大罪? 什么罪? 何时犯下的? 她问陆辞秋:“陆家二姑娘,话可不能胡乱说啊!” 陆辞秋冲着她笑笑,“自然不是乱说的,而是有证据。”她指指沈夏婉,“刚刚她说什么?说我是被太子甩了的破鞋。原本我很想与她好好论论破不破鞋这回事,而且我也想过了,我们俩个年纪相当,就算打一架吵一吵,也是小姑娘之间的事,没有什么。 可是沈大夫人你为何参与进来?你一参与进来,那可就不是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事了。 大人的事就得往大了论,那咱们今日就来好好论一论。” 她的笑看得沈大夫人开始冒冷汗了,而且沈大夫人隐约地已经感觉到陆辞秋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当陆辞秋再开口,说的就是她最害怕的一个、沈夏婉的口误——“那个人明明都是前太子了,为何沈家人还一口一个太子的叫着?难不成是在沈家心里,那位依然是你们中意的太子殿下?即使冯家抄家流放,即使前皇贵妃被贬,你们依然要继续支持那个人? 沈家是右相府,位高权重,光是拜在沈相门下的学子都不计其数。 若是沈家存着这样的心思,那我少不得要跟十一殿下说一声,这种事不得不防。” “你住口!”沈大夫人急了,“那只是婉儿的一个口误,沈家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现在被我抓了个正着,你们说只是口误,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刚刚我没来的时候,你们为何不第一时间纠正这个错误呢?可别跟我说你们谁也没听出来。 这么明显的一句话,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一个没听出来,所有人都没听出来吗?” 她问修染和白沭:“你们听出来没有?” 二人答:“听得清清楚楚!” 陆辞秋冲着沈大夫人摊手,“还要怎么说?” “我……”沈大夫人一下顿住了,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这件事情。 好在沈老夫人比她反应快一点,赶紧提醒沈夏婉:“婉儿,你快跟陆二小姐说是你说错话了,说你不是无心的!” 沈夏婉却连听都没听她们在说什么,甚至她连跟陆辞秋争风吃醋的心思都没有了。 什么爱慕多年的十一殿下,这会儿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她一直在想着陆辞秋再次提起的那件事情:她活不过二十岁。 刚刚她的母亲是在故意打岔吧!她又不傻,她能听出来。 可是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可是她已经知道一些了。 她及笄了,却一直都没来月信,她为此悄悄去看过女医,但女医说也不是所有女孩子在及笄之前都会来月信,也有稍晚一些的。 可她总觉得不对劲,因为不但不来月信,她的个子打从十一二岁那时起,就再也没有长高过…… 正文 第258章 母女成仇 见沈夏婉不说话,沈大夫人也有些着急,总不能让陆辞秋抓着这个错处往死里整沈家。 她无奈,只好放低了姿态跟陆辞秋说话:“是我们家没有好好管教孩子,不但辱骂了陆二小姐,还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这实在是一场误会,我们也不是没有纠正,而是还没来得及纠正呢陆二小姐就到了。此事沈家有错,给陆二小姐赔个不是,还望陆二小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在此事上计较了吧!” 沈老夫人也开始演戏,她骂的是沈大夫人:“韩氏,平日里老身就同你说过,让你好好管教你这个女儿,你却只知一味的宠爱,把她纵成了这般性子。你听听她说的叫什么话?陆二小姐为朝廷分忧,只身犯险来到这难民营,最艰难的日子都是她跟着难民们一起熬过来的,夏婉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子说陆二小姐? 还有前太子的事,虽然他做了多年太子,人们称他为太子已经是一种习惯。但再习惯也得改!因为他已经被皇上废黜了!你们怎么就记不住?” 老太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杖砰砰地敲着地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沈大夫人这会儿也不跟老夫人找别扭了,低眉顺眼地跟老夫人赔不是,也跟陆辞秋赔不是。还训斥沈夏婉:“让你跟陆二小姐道歉,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你想害死咱们家吗?” 正说着,就见沈夏婉突然扭过头来瞪向她。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就好像她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的仇人一样。 “我有病对不对?”沈夏婉终于又说话了,她问沈大夫人,“我真的有病,活不过二十岁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找大夫给我治?是治不好吗?可现在有人能治好我,你为什么不去求她?” 她说这话时,伸手指向陆辞秋。 “我上次在街上同她打架,回家之后就跟你说了,我说陆辞秋一眼就看出我有病,我问你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我还说那陆辞秋是神医,她连十一殿下那么重的伤都能治好,而且一眼就把我的病看了出来,我如果真有病,咱们去求求她,多给银子,说不定她能给我治。 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什么病都没有,你让我不用搭理陆辞秋,你甚至还说要在祖母的寿宴上让她好看! 那时我一心以为你是心疼我,想要给我出气。我也相信你,你说我没病我就没有病。 可是现在她又说了,母亲,你怎么说?” 陆辞秋已经不打算再追究沈夏婉口误叫了一声太子的事了,她甚至也不生气沈夏婉骂她。她站起身来退后两步,双臂环在身前,打算好好看沈家的热闹。 沈家的确热闹,沈大夫人仍然否认沈夏婉有病的事,不停地向沈夏婉保证:“你别听她胡说,你什么病都没有,你健康着呢!她是为了刺激你才这样说的,她讨厌咱们家。” 可是沈夏婉不信,“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有没有病自己也可以判断,所以我才质问你。可是你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直到现在你仍然在否认。母亲,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怎么可能想让你死!”沈大夫人百口莫辩,偏偏这时候有许多难民也围了过来。 有人听明白来龙去脉,就劝沈大夫人:“孩子有病得赶紧治,讳疾忌医可不行。陆二小姐是神医,医术高明,连时疫都可以治,甚至还能剖腹取子。有这样的神医在你还怕什么呢?” 又有人说:“可别介。她们家刚骂完陆二小姐,这会儿又反过头来求人家给治病,凭什么?当我们陆二小姐是什么?咱们也是堂堂左相府的嫡小姐,凭什么让沈家这么使唤?” “哟!她们家骂二小姐了?” “可不,刚才我听见了,骂得可难听了!”那人学着沈夏婉的样子,把刚刚骂陆辞秋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人们就急了——“不给她治!说什么也不能给她治!就活该她们沈家的孩子有病,嘴这么臭,病死也活该!” 有心软的人就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她哪里懂得说这么恶毒的话,肯定也是跟家里人学的。就说这沈大夫人也奇怪,明明知道陆二小姐能治她女儿的病,怎么非但不去巴结陆二小姐,反而教唆女儿去骂人家呢?” “没准儿沈家这姑娘说得对,沈大夫人就是想让她死。” 还有人去问沈老夫人:“贵府嫡小姐真的生病了吗?大夫人糊涂,您老可不能糊涂啊!” 老夫人长叹一声,对沈大夫人说:“韩氏,你也该好好为小婉打算打算了!” 沈夏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沈大夫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我是傻子!就我还把你当成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你平日里说家中只有我一个嫡出的孩子,我就是沈家最尊贵的小辈,将来沈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沈家也定会尽全力为我谋一门好亲事,奔一个好前程。 可是我只能活到二十岁,你说的这些话它就是个笑话!” 沈夏婉站了起来,面向沈大夫人,突然起了另一个疑问:“为何你嫁给我父亲多年,就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为什么我还不是个健康的孩子?是不是你自己有病,生我之时传给了我?你自己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是吧?就我还跟傻子似的整日里就知道耀武扬威,走到哪都摆沈家独女的架子。 这些年我到底在折腾什么啊?我哪来的优越感啊?我都没几年命可活了,居然还好意思嘲笑我哥是庶出。什么嫡出庶出的,人家至少是健康的! 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父亲自从娶了你,府里就再没纳过妾,连以前那两个通房都被你给赶走了。可是你赶走了别的女人,你倒是给父亲生孩子啊!你倒是给沈家生儿子、生健康的女儿啊! 你就是个悍妇!干啥啥不行,吃醋第一名。非但不告诉我真实病情,也不给我请大夫医治,还不拦着我跟陆辞秋对着干,甚至你还跟我说陆辞秋这不好那不好。 你明明知道她能治我的病,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死?” 正文 第259章 先天病症 沈夏婉像疯了一样控诉自己的母亲,起初沈老夫人还觉得这样挺过瘾,因为她实在是烦死了这个凶悍如母老虎一般的儿媳妇。 可是她也没想到沈夏婉竟然这么激动,这一句一句话说的,把沈家这点家丑全都给宣扬出去了。这不是让沈家难堪么! 于是她喝斥沈夏婉:“她是你的母亲!哪有做女儿的这样子同自己的母亲说话的?简直让人看尽笑话,还不快快住口!” 以往,沈夏婉是很听沈老夫人的话的。因为沈老夫人出身名门,是永安侯嫡女。 虽然永安侯早就不在了,爵位也没能传下去,但老夫人从小养成的气度依然在的。还有年轻时的那些手帕交,那也都是非富即贵。可以说沈家能在京中立足多年,跟祖母的家世有很大关系。 可是她的母亲韩氏就不同了,韩氏是外省一个员外的女儿,据说当年沈纪初还不是丞相时,有一次去外省办差,一夜醉酒后与韩静枫成了好事。事后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官声,再加上韩家的威胁逼迫,不得不把韩静枫娶进家门。 虽然沈夏婉从前不至于看不上自己的母亲,但比起母亲韩氏,她也确实是更亲近祖母。 眼下见沈老夫人喝斥自己,沈夏婉更委屈了。 她问老夫人:“祖母您是不是也知道我有病?那您为什么也不张罗给我请大夫呢?” 老夫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孙女,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这会儿听孙女问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叹着气说:“怎么可能不请大夫。你小时候不知道给你请过多少大夫,都是祖母豁出去脸面托人请的名医。可是谁都医不好,也谁都说你活不过二十。 你母亲要强,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给了银子封那些大夫的口,在家里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情。祖母不是没想过告诉你,可是一来你母亲说治也治不好,告诉你了你心里还难受。二来她说不让说,谁又敢多说话呢!” 沈夏婉更恨自己的母亲了。 她告诉韩氏:“你知道吗?我哥早就住在陆辞秋的回春堂了,人家早就向陆辞秋认怂了。就我是个傻子,就我听你的话!你这个妇人怎么这么恶毒啊?” 陆辞秋不愿意再听了,示意修染和白沭默默走开,自己也回了医帐。 眼下难民营里的伤病员已经不需要再出急诊了,每天就是按时复诊查看恢复情况就可以,她这几日也清闲了不少。 沈夏婉的病她没有仔细检查过,一切还不好说。可当初她第一眼看到沈夏婉时,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因为沈夏婉个子小,但从她的神态和说话来看,又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的脖子上有三颗痣,脸上也有两颗。脖颈短且宽,耳朵却很大。 但沈夏婉五官生得漂亮,所以即使有这样特征,也不影响她在别人眼中是个好看的姑娘。 这些特征在别人看来或许也没什么,个子矮的人也有很多,脸上有痣的人就更多。 至于脖短且宽,耳大位低,这些如果不仔细瞧,也不是很容易就看出来的。 但陆辞秋是个大夫,她对人的一些特征相对敏感,而且多半都会从医学的角度出发。 在羊肉馆子门口断言这沈夏婉活不过二十,说实话,那次的确是有点在吓唬对方。 但今日她握过沈夏婉的手腕,昨日也听人提起过右相家的小姐今年究竟多大,所以对于沈夏婉的病症,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那是一种先天性的疾病,娘胎里带出来的,叫做:Turner综合症。 也叫做:先天性卵巢发育不全症。 这种病症基本病因是染色体异常,造成病因的条件也有很多,通常来讲,家族遗传倾向是最常见的。 新生儿出现这种病症,在她前世那个时代是可以治疗的。但即使是那个时代,这种病症完全治愈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也是二十一世纪后叶的事情。 在二十一世纪中期和早期,这种病还很难治疗,患者通常需要通过注射激素类的针剂,来刺激月经的到来,并且达到长个子的目的。 但这种针剂一来非常昂贵,最便宜的国产针,一个月的打针费用也得三千块钱以上。且是常年累月的,不可以间断。 这让许多普通工薪家庭难以接受,甚至有许多家庭因为治疗费用太过昂贵而放弃治疗。 除此之外,即使打了针的孩子,也要承受激素类药物带来的身体肥胖等症状。 当然,这种病也不是绝对可以控制的,有许多患者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更多患者在二三十岁的时候结束生命。 卵巢不发育,就意味着身体许多机能都不能够正常发育,器官及肢体畸形率相当高,甚至有很多还会影响智力。在本就不长的生命中如果智力还不能够发育完善,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虽然沈夏婉目前看来并没有更严重的症状出现,但是病症来的早晚并不代表这种病的轻重。并不是说暂时没有病症,病情就不严重。 反之,一直都没有病症产生,一旦有一天突然倒下,很有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针对于这种病症的辅助治疗,甚至可能大夫根本就诊断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病。所以早期没有进行及时的干预,病人的存活机率就更小,存活年限也更短。 她断定沈夏婉活不过二十,绝对不是吓唬人。 今日医帐里很清静,就只有昨日刚刚生产过的年轻妇人在哄孩子。 那小孩儿也乖,醒了就找奶吃,吃饱了就睡,根本都不用人哄。 霜华说:“这可比咱们家小少爷听话多了,奴婢记得小少爷刚出生时,一哭就是半宿,白天也经常哭闹,还不爱吃东西。” 陆辞秋就有些阴谋论,因为府里有个李嬷嬷,原主小的时候那李嬷嬷都能下手,更何况陆荣轩是个男孩。 但好在陆荣轩现在很健康,所以再去追究当年都发生过什么,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霜华问她:“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城呢?小少爷都过了两个休沐了,回到家没看到姐姐一定很失望。” 陆辞秋算计着难民营的情况,然后告诉霜华:“再过五日,望京城就可以打开城门,让百姓自由出入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回城。” 话音刚落,这时,就听帐子外头传来陆芳华的声音,是在对什么人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正文 第260章 我们谈谈 霜华赶紧到帐外去看,很快就探头进来跟陆辞秋说:“是右相府的小姐。” 陆辞秋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霜华将帐帘掀开,先进来的是陆芳华。 “姐,你让她进来干什么?刚才的事我都听说了,她居然能骂出那样难听的话,这种人就应该拉到没人的地方套个麻袋打一顿!”说完还回头瞪了沈夏婉一眼,“所以你现在又来找我姐干什么?想打架吗?这次不用我姐动手,姑奶奶陪你打一场,你看我能不能打到你满地找牙!” 陆芳华向来说到做到,说要打到沈夏婉满地找牙时,都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了。 这要是搁以前,沈夏婉也真能跟她打一场,毕竟沈家嫡小姐的彪悍那也是很有知名度的。 但沈夏婉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根本就没有心情跟陆芳华扯。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陆辞秋,想的都是自己刚才骂陆辞秋是破鞋时,是有多傻比。 当然,骂的时候那肯定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她喜欢十一殿下,从小就喜欢。 只是从前喜欢十一殿下时,她一直把江小柳当成情敌,所有脾气和手段都冲江小柳去了。 本以为总有一天她跟江小柳会站在决战台上好好打一架,谁赢了谁就做宣王府的正妃。 结果皇家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把陆辞秋指给十一殿下了。 虽然赐婚的圣旨被退了回去,但宣王府的人一口一个王妃叫着,那也是传遍了京城的,她哪里能不知道。 所以她把对江小柳的恨都转移到了陆辞秋身上! 可还不等跟陆辞秋决一死战呢,自己就要英年早逝了,这突变来得也太快了。 现在她的命就握在陆辞秋手里,她再三衡量男人跟性命谁比谁更重要,衡量来衡量去,都觉得跟性命相比,男人就是个屁。 她决定把男人给放了。 于是她坐到陆辞秋面前说:“我们谈谈吧!”说完又看向陆芳华,“单独谈!” 陆芳华气得直翻白眼,“还来劲了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沈夏婉拿陆芳华也是没招儿,想跟她好好理论理论,可一来自己骂人在先,二来她觉得跟陆芳华这种人吵架她也不见得能赢。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是想要向陆家人低头,那肯定就不能吵架。 她也是个干脆人,站起来冲着陆芳华就鞠了一躬,然后道:“陆四小姐,求你让我跟你二姐姐单独说一会儿话。以前有任何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一并给你赔不是。你先受着我这个礼,回头我再备上些好东西送你府上去,成吗?” 陆芳华想说姑奶奶我还差你那点儿好东西? 可见她二姐姐冲着她点头,她就没再说什么,一跺脚离开了医帐。 沈夏婉松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陆辞秋,你给我交个底,我这种病你能不能治?”她看向陆辞秋,虽然话语里故意带了点不是很在意的语气,可是眼里企盼的目光却是骗不了人的。 陆辞秋知道,她想活命。 人人都想活命,可是对于一个不是朋友、甚至还算得上是敌人的人来说,想要在她手底下活命,却是没有什么道理。 她点点头,“能活。”但也实话告诉沈夏婉,“但是我没有理由医治你。” 沈夏婉长出了一口气,但又很快提了起来。 像是高兴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又像是遗憾只是一棵稻草。 她问陆辞秋:“怎么样才能算有理由呢?如果你是因为我骂过你,那我跟你道歉,诚挚的道歉。如果你觉得道歉不够,那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你们家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且这件事除了我,没有人能告诉你。” 陆辞秋皱皱眉,“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交换。” “那你的筹码就不够。” “怎么不够?”沈夏婉急了,“我爹说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那又如何?”陆辞秋耸耸肩,“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我跟我们家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但是我跟十一殿下的关系却非常好。所以若真有那等抄家灭族的大罪,我有把握将我自己和我弟弟给摘出来。至于其他人,我不在意。” “你那四妹妹呢?你也不在意?” 陆辞秋笑了,“昨儿是谁陪着她一起去的右相府呀?好像还两人共乘一匹马。” 沈夏婉的脸色更难看了。 “所以你看,似乎我那四妹妹的性命也不需要我多操心。” 沈夏婉整个人都瘫到了椅子里,一脸的挫败。 陆辞秋还在说:“而且我相信,你也并不知道那所谓的抄家灭族的大罪,究竟是什么。” “那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和你交换的了。”沈夏婉的声音低沉起来,头也微微垂了下去。半晌,她又问,“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能告诉我吗?” “可以。”陆辞秋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这种病症描述给她。 起初沈夏婉听不明白,但是随着陆辞秋把一句一句专业术语,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给她听之后,沈夏婉的心就更凉了。 “怎么会有这种病?”她完全接受不了,“我为什么会得这种奇怪的病?” 陆辞秋实话实说:“娘胎里带的。” 沈夏婉双手握拳,脸上有一瞬间的狰狞闪过,很快就被她收敛回去。 她再问陆辞秋:“这种病是不是必死无疑?” 陆辞秋答:“倒也不是必死。但即使二十岁之后活了下来,你的生活质量也会急速下降,而且会开始早衰。早衰是什么意思知道吗?衰就是指衰老,早衰就是说你会过早地衰老。比如说二十多岁就开始长皱纹、生白发,身体里面的器官会快速地进入老龄阶段。这样的最终结果还是早早死去,活也不过是多活几年而已。” 她冲着沈夏婉招招手,“腕脉给我。” 沈夏婉照做。 她再次握上沈夏婉的腕脉,这一次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 把过之后就摇头,“虽然你这种病也并不是人人都会早衰,但是很遗憾,你是最坏的一种情况。当然,我说的话你也可以不信,也可以再去向其他大夫求证。太医院院首齐大人就在营里,你去跟他问问也好。” 沈夏婉愈发的绝望…… 正文 第261章 早做防范 “不用问了,可是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过早衰老,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你给我治病。我现在脑子就只有一个心思:悔不当初。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的命就握在你的手里,说什么我也不会同你作对的。 其实从前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仇怨,甚至我们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话。 虽然同在京城,虽然我们的父亲分立左右丞相,但是你甚少出门,我的心思也都放在了江小柳身上,所以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与你站在对立的一面上。 之所以讨厌你,一是因为讨厌你们家。因为你爹总跟我爹作对。 二是因为十一殿下,我心里有他,所以对于你跟他突然有了婚约,我一直很难接受。” 沈夏婉吸了吸鼻,靠回到椅背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虽然我知道望京城里倾慕十一殿下的人简直不要太多,但我仍然认为自己是有很大机会的。因为我的父亲是当朝丞相,百官之首,我又是相府独女,我娘早就和我说过,像我这样的身份,将来必定是要好好斟酌才可以约定婚事的。 因为不管谁娶了我,都将得到沈家的全力支持。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对于那些皇子们来说是很重要的,甚至重要过江小柳。 江家已经出过一位皇后了,不可能再出一位。 你要问我为什么如此笃定十一殿下会是未来的皇帝,没有原因,我就是觉得他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行。以前那个太子就是个笑话,这话是我父亲说的,他说那太子什么都不是,只是被扔出来的幌子。冯家真正想扶持的是六殿下,但实际上,皇上心里真正属意的,是十一殿下。只要十一殿下能一直在战争中活下来,就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沈夏婉一句一句地说着,说到这里才恍然,“我是不是说多了?我本来是找你治病的,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谁做皇帝了。 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说到我喜欢十一殿下,所以讨厌起了你,把对江小柳的敌意都转嫁到了你的身上。 上次在羊肉馆子门口,你说我跟你闹那么一场,我家里定会把我送到庙里去做姑子。 其实你说对了,我家里是要送我去庙里的。 别看我父亲在街上与你为难,像是在替我出气。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替沈家的脸面出气,根本就不是为了我。 那天回家,他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命人给我套上素衣,就要送到姑子庙去。 要不是我祖母拦着,我现在可能头发都被剃了。 我父亲他不是很喜欢我母亲,连带着也不是很喜欢我。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我母亲,据说是当年我母亲算计了他,才成功嫁到沈家来。我外祖家还总拿当年的事情挤兑他,提醒他要对我母亲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过去的事我也知道得不多,也不方便把家丑当着你的面都说出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原本的性子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想骂人,不想与谁结仇,我甚至都不愿意过多的跟人接触。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想要靠着这种跋扈的性子,来找沈家独女的存在感。 我渐渐地喜欢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感觉,有时候甚至故意逼迫父亲去满足我的心愿。 我还骂我哥,因为他是庶子,我喜欢在庶子面前找嫡出的存在感和优越感。 但其实那样并不快乐,我只是停不下来。 以前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人啊!就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是想要炫耀什么。 什么沈家独女,外人知道我是沈家独女,以为在沈家我是说一不二的。 但事实上,家里除了母亲之外,根本没人在意我。 祖母对我也不是很好,父亲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跟我多说。 我在他们那里得不到疼爱和重视,我就要通过任性和惹祸的方式去获得他们的关注。 渐渐地就上了瘾。” 沈夏婉重重地叹了一声,不再说她家里的那些事情。 她站起身,看着陆辞秋道:“谢谢你告诉我我有这个病,虽然你不给我治,但至少死也让我死了个明白,比我娘强。” 她转身要走,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说:“你父亲,他……他好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害死了很多人。这件事情朝廷不知道,但是我父亲似乎知道了。他们互相看不对眼很多年,以我对我父亲的了解,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会用那件事情去威胁你父亲,又或者干脆揭发出去,去整死你们全家。 关于这件事情,我知道得的确不多,也就只有这么点。虽然你说筹码不够,但还是说给你听听,你多少也做个防范吧! 至于我两次对你出言不逊,还是给你道个歉。以前是我嘴贱,说了你不好的话。你打了我一次,吓唬了我一次,也算报复回去了。今后我不会再那样了,也请你不要再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 另外,等你回城之后见着我哥,也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说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不会那样子对他和大嫂了。但可能他们也不会原谅我,无所谓了,反正也没几年可活。” 沈夏婉走了,陆芳华很快就从外头进来。 一进来就问陆辞秋:“沈夏婉她到底什么毛病?真活不过二十?” 陆辞秋点头,“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的确活不久。” “啧啧。”陆芳华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说,“恶人自有天收,从前她有多跋扈,今后就该有多悲惨。”说完又偷偷去看陆辞秋,“你该不会真想帮她吧?陆辞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她说几句话你就心软了?” 她越说越觉得她二姐姐真有可能心软,于是着急地站了起来,身子跃过桌子向前探去,“姐,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正文 第262章 人心要稳 陆芳华说话从来都是一语中的,也从来都不留情面。 她要是看不上谁,那谁在她嘴里就能死个千百回。 这一点跟陆辞秋不同,陆辞秋是那种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的人,要不然当初在羊肉馆子门口,也不能直接一脚把沈夏婉给踹了。即使遇着那种不能动手的,比如说右相大人,陆辞秋就能挑中对方要害,一击即中。 综合来讲,陆辞秋的杀伤力大,但陆芳华能让人抑郁。 这俩人要是碰到一起,那就还是当初右相大人的下场。 不过今日陆辞秋却并不打算跟陆芳华配合着整死沈夏婉,她反而还跟陆芳华说:“狗之所以吃屎,那是因为给的粮不够。你把狗粮给供应足了,那就算是狗它也不愿意吃屎。” 陆芳华摇头,“我想不通。沈夏婉那种人你替她说话干什么?陆辞秋,我可真怕你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太可怕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去找我娘。” 陆芳华转身跑了,陆辞秋站起身,绕到后面去看那产妇。 也得亏这医帐够大,也得亏沈夏婉知道自己的事不宜张扬,故而说话的声音也小,再加上新出生的孩子刚刚起了一阵哭闹,这才不至于让她们说的话被人听了去。 她绕到产妇的榻前时,只见一个小护士正在哄着孩子,产妇还在跟她说:“其实让我婆婆和女儿进来帮忙就好,不劳烦姑娘的。”模样 那小护士是附近村里的姑娘,十四五岁模样,一听她这样说赶紧就摇头,“不行的,我现在叫做护士,这是我分内之事,我被分派到医帐来就是为了帮你看护孩子。” 产妇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是穷人家,生了孩子就是家里人帮着照顾,从来也没请过别人照顾,这,这不就跟城里那些大户人家请帮工一样么!我们哪里用得起。” 小护士就给她讲道理:“这跟大户人家请帮工不一样。首先不是你付我工钱,其次我也不签卖身契,不算奴才。陆二小姐说了,我们这些护士和护工算是做工,做一日有一日的工钱,只要在做工的时候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再说,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我是被陆二小姐亲自教导过的。包括怎么抱孩子,怎么观察孩子是饿了还是尿了,怎么给孩子洗澡换衣,这些都是有学问的。你的婆婆和女儿用的都是民间土方法,陆二小姐说那样不……不什么学。” “不科学。”陆辞秋把话接了过来,还去逗了逗那小孩,然后才跟产妇说,“小护士说得对。在营里就要守着我们营里的规矩,我们让护士过来照顾你和孩子,一来是为了帮助你更好地渡过这个时期,二来也是想把一些更先进的理念传给你,让你对孩子进行科学喂养。 再者,我们这里是医帐,要严格控制进出人员,你的婆婆和女儿不懂医帐的规矩,进来会扰乱了我们的秩序。 还有,你是剖腹产,只能由我们的专业人员来照顾你。 或许我说的话有些你听不懂,但你只要记着,在医帐,就要守我们医帐的规矩就行了。” 产妇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都听从安排。那小护士也很高兴又能听陆辞秋说一番话,也觉得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一些,还记住了科学这个词。 陆辞秋跟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又看了看产妇的刀口,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又绕回前头,又在自己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刚刚陆芳华说她善良,其实她真没有多善良,之所以没有立即拒绝沈夏婉,主要是她在考虑沈夏婉说的那些话。 按沈夏婉所说,右相沈纪初应该是知道陆萧元的一些事情,而且那事情事关重大,能够左右陆氏一族是生是死。 会是什么事呢?跟北地有关吗? 她仰靠在椅靠上,脑子里全是“北地”二字。 半晌,她叫了一声:“霜华。” 霜华立即从帐外进来,手里还带着件要洗的白大褂。 她说:“奴婢正打算把这褂子送去给沈家人洗,小姐有什么事吗?” 陆辞秋说:“你一会儿见着沈夏婉,就跟她说……说她的病我会考虑。” 霜华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人心要稳啊! 陆辞秋有些无奈。 沈夏婉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她能看得出来。虽然后来说起家里的事情时,情绪逐渐平复了一些,但也并没有完全平复。 陆辞秋觉得,沈夏婉应该还是在期待她能给她治病,包括她说出的那些话,都是在试图与她拉近距离缓和关系。她若能先将人稳住,一切就还好说。若不能稳住,就怕她情绪激动之下,再把关于陆家犯下大罪那样的话到处乱说,那陆家就被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在心里把陆萧元给骂了个千遍万遍。 只道要不是陆萧元作死,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事情来。 什么能保住自己,什么七殿下能保陆芳华,那些都是没影的事。 且不说七殿下跟陆芳华很有可能只是罗氏的一厢情愿,就是她跟燕千绝也不过一场契约的关系。真要是扯上出卖北地布防图的大罪,她这契约怕是也得立即撕毁了。她救燕千绝一场,非但再无功绩,反而还成了是她们陆家人害燕千绝重伤差点没了命。 只怕皇上皇后眼下对她的好,到时候都会转化成恨,当场就把她给砍了。 可还有一点疑惑,既然右相手里握着陆萧元那样的把柄,他为何没有揭发出来? 他在等什么? 除了让陆家灭门,那件事情对于右相来说,还有更大的利益吗? 没有了,北地一战已经尘埃落定,如果真是陆萧元做的,陆家必死无疑。 那既然不是为了获利,很有可能就是右相大人同样有把柄握在了陆萧元的手里。 那会是什么呢? 陆辞秋起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正看到燕千绝迎着太阳朝她这边走来。 他今日着了战甲,太阳照在甲片上,闪闪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正文 第263章 陪你练兵 她做了决定,不管沈夏婉所说的事究竟是不是北地的事,右相脑中关于左相府把柄的事情也必须得清除。 除此之外她还得知道,除了沈夏婉知道这么个事以外,右相还把事情告诉过谁。 “想什么呢?”思绪间,燕千绝已经到了她面前,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陆辞秋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说:“在想我做了县主以后,该如何治理我的县。” 燕千绝着实无语。 好在陆辞秋也没有再扯着他硬聊关于封地之事,而是主动转了话题:“你怎么穿起战甲来了?” 他告诉她:“正准备去练兵。” “哦。练兵,那你去练啊,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 “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他微低着头看她,“你既说时疫已经全部消除,那本王就想练练京郊大营的兵马。怎么样,要不要随本王去看看?” “我?”她有些不解,“听说军营一般是不让女子进入的,会不吉利。” 他一脸震惊,“你居然信这个?” 陆辞秋当然不信这个,“但万一别人信呢?我不想你为难。” 燕千绝对她这个话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跟她说:“本王麾下虽说从未有过女将,但也从没立过不允许女子入军营的规矩。从前北地裴家举家上下不分男女老少,都上过战场,他们也没这个规矩。所以你若想去看看,只管随本王去看就好。” “行啊!那我跟你去看看吧!我还没看过练兵呢!”说完又改了口,“是没看过你练兵。但小时候在北地,外祖父练兵我是远远见着过的。” 他没说什么,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拉她,却见小姑娘一转身回了医帐。 等再出来时,手里就拿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跟大拇指一般大小粗细,两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东西封着口,是透明的,像琉璃,又没有琉璃那么璀璨,而且比琉璃的透明度要高很多。 他不解,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陆辞秋说:“见面礼!” “给谁的?” “给你麾下将士的。”她说,“我是一个讲究人,第一次随你去看练兵如果不带些见面礼,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而且我这人一向人格独立,我不愿意活在任何人的光环之下,不愿以左相女儿自居,同样也不愿意以十一殿下未婚妻自居。我若现于人前,那世人记住的必然得是陆辞秋这三个字,而不是谁的谁。” “所以你给他们准备了见面礼?”他还是琢磨不明白这一个小黑管子到底有什么用。 陆辞秋却扬起手中之物,冲着他点点头,“对!总得让他们知道知道,我陆辞秋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他又想起她欠他的东西,“巧克力呢?”名字他倒是记住了,“你说了多久要给我,到现在也没给。” 她“呀”了一声,拍拍头,叫道:“你再等我一下。”说完就又要跑回医帐。可才跑了两步又觉得跑回医帐不对劲,于是又朝着另一处帐子跑了去。 有几处帐子是专门用存放药品的,那些药品都是陆辞秋从空间里调取出来,再堆放进去。 但说实话,这些堆放出来的药品也依然是幌子,甚至有许多都只是空药盒。 她的目的就是营造一个帐子里全是药的氛围,然后有什么需要就钻到那帐子里去,再通过帐子进入空间取出真正需要的东西,然后告诉外面的人,是从帐子里取出来的。 至于帐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人们只知道是药,燕千绝有话,除了守卫以外,任何人不准靠近药帐五步之内,违令者军法处置。 这会儿陆辞秋又进了那间帐子,过了没一会儿就在里头喊:“进来几个人帮忙。” 门口的守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统一看向燕千绝。 见燕千绝点头,这才掀了帐帘子走进去,然后就开始一箱一箱往外抬东西。 箱子是木箱子,是陆辞秋平时闲着没事,一个一个倒腾到空间里以备不时之需的。 巧克力也是平时找机会就往外拿,一批一批攒下来,再送回空间装到箱子里的。 具体数量她也没数过,大概能有个两三万块吧!虽然还不够,但对付眼下应该也差不多。 这会儿守卫一箱箱往外抬,总算抬完之后,她从帐子里又钻出来,然后跟燕千绝说:“找人装车吧!东西不多,但两三万个人一人先发一块儿,应该也是够的。” 这种巧克力是用银锡纸包起来的,因为工程量大,她也不想去改变包装。银锡纸是什么东西她可以推说是自己研制出来的,反正上面没有文字,也好在军中将士嘴严,不怕露馅。 只是燕千绝就有点儿懵,药帐别人不能进去,他却是可以的。 他可以确定之前在帐子里他并没有看到过这些大木箱子,所以眼前这些箱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陆辞秋,陆辞秋却根本没有想同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催促他:“赶紧叫人装车啊!真是,早知道还有巧克力要送,我就不拿这个瞄准器了。”她看了看手里握着的瞄准器,很有冲动再给收回到空间里。 这东西原身是狙击枪的瞄准器,她前世闲着无聊时弄了一个玩玩,然后突发奇想做了些更改,把瞄准器改成了弓箭用的。然后还找人定制了一把弓,装上瞄准器,拉上了三五好友,去深山老林里打了一个多月的猎。 当然,她改的是简易的,但后来这种东西被国家相中了。 当时也不知道上层是怎么想的,在那个热兵器高速发展的时代,他们居然还愿意在冷兵器上下工夫,竟把她做来玩玩的弓箭瞄准器给改成了军用的,并且批量生产。 然后又因为她算是开创者,还给她颁了个内部的创新创意奖,发了一笔奖金,又把改进过的瞄准器给了她几个,以供她继续进山打猎。 不得不说,改进过的瞄准器,准头确实比她做的那个简易的要好得多,所以前世的她也乐意带着更精准的瞄准器去感受打猎的乐趣。 她一直不知道当初国家改进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但是没想到,机缘巧合,这东西居然在这个时代能派上大用场。 以至于她不得不怀疑,难不成这玩意就是专门为了她这一场穿越才去改进的? 眼瞅着一队队将士过来,将一箱箱巧克力抬上了马车。陆辞秋决定大方一回,一次送两样见面礼。 她主动挽了燕千绝的胳膊,“走!练兵去!” 正文 第264章 兄弟尝尝 将军练兵,对于大营将士来说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因为平日里都是副将带着练兵,特别是京郊大营这边,更重要的任务是守卫京城安全,所以甚少有机会能跟着燕千绝南征北战。 但是战士都有一颗上战场打仗的心,也都有一颗想要在主将面前显神威的心。 主将练兵是他们最好的展现机会,所以当所有人听说十一殿下要亲自练兵时,都非常的激动。 但是谁也没想到,十一殿下居然把陆二小姐给带来了。 这段日子,陆二小姐的声望在望京城外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不只难民营那边知道她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就连京郊大营里也到处都是关于陆家二小姐的传说。 当然,传得更多的还是陆二小姐跟十一殿下的婚事。 人人都知道皇上给这俩人赐婚了,也人人都知道陆二小姐把赐婚的圣旨给拒了。 于是有人就说:陆二小姐真乃女中豪杰,竟连圣旨都敢拒。 也有人说:难不成她还看不上十一殿下?咱们将军这么优秀的人她居然看不上? 于是,当陆辞秋带着巨大争议出现在大营里的时候,将士们看她的目光那是相当的复杂。 陆辞秋当然不知道将士们在想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一名女子出入军营,总归是不太讨人喜欢的。于是她跟燕千绝说:“赶紧的,把巧克力给大家发下去,让兄弟们先尝尝。”给了礼物才好说话,这也是她融入军营的第一步。 燕千绝点点头,命人将那些装着巧克力的箱子全都抬到前面来,然后将箱子打开,再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指着这些东西道:“这是一种食物,名叫巧克力,是陆……是宣王妃经北地裴老夫人传授,再加以自己的改进,研究出来的东西。本王尝过,口感细腻,入口即化,微苦,但回味纯甜。据宣王妃说,这种东西有许多对人体有益的功效,特别是上阵杀敌的将士若能将此物带在身上,关键时刻可以补充体力。” 人们听着他的介绍,一个个的眼睛都瞪得更大了。注意力终于成功地从陆辞秋身上,转移到了巧克力那里。 副将周安在经了燕千绝同意之后,就开始组织将士排队上前,一人一个领取。 陆辞秋看着箱子里的巧克力,算计着人数,中途发现有点不够用了,还跑到外头的马车里,又折腾出来几箱。 燕千绝都麻木了,他觉得即使陆辞秋现在立即变出来一座宅子,他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终于,巧克力全部领取完成,陆辞秋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为他们解惑。 她说:“巧克力,灵巧的巧,攻无不克的克,全力以赴的力。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你们手里拿着的这样东西的名字。 这东西的配方是我同我外祖母、也就是北地的裴老夫人一起研究出来的,可惜北地的将士们还没有用上,外祖母就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把它送到你们手上,一来是做一个见面礼送给大家,二来也是想为十一殿下的大军增添一份力量。再者,也是希望这种东西能够在南岳军中得以应用,以慰我外祖母在天之灵。” 她往前走了一步,不知不觉跟燕千绝并肩站到了一起。 有人觉得她不应该跟主帅并肩,但又发现他们主帅并没有什么疑议,这才没吱声。 陆辞秋手里也拿着一块巧克力,她将外面的纸剥开,举在自己面前。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对着这么多人,自己不管使多大力喊多大声,站在后面的将士也不可能听得清楚。 于是她伸手入袖,从空间里调出一只扩音器来。 燕千绝抽抽嘴角,没说什么,副将周安的眼睛却直了。 当然,他没去想陆辞秋的袖子里怎么可能会藏这么个怪东西,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这怪东西是什么。 直到陆辞秋当着他的面按了一处按钮,然后那东西突然播放出来一段音乐,声音大得把周安吓一哆嗦。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应该是件乐器。 可是陆辞秋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反驳了他的想法—— “喂!喂喂!这个声音够大吗?后面的兄弟,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吗?” 全军震惊了,连燕千绝都震惊了。 他转头看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这是什么东西?” 陆辞秋说:“扩音器。就是可以让我的声音传得更远,这样我就不用太费力气去说话。” 燕千绝很想说这玩意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个,但他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于是只轻咳了两声,然后运着内力对将士们说:“安静!” 全军立即安静下来。 几万人的大军,随着这一声“安静”,鸦雀无声。 陆辞秋反倒有点儿尴尬,她呵呵地干笑两声,然后对着扩音器继续说话:“主要是想给大家再讲一讲巧克力的功效,我用一只扩音器,这样方便所有人都能听到我讲话。 巧克力是一种营养非常丰富的食物,不但可以在危急时刻补充体力,它还可以预防一些疾病的发生。比如说心脏病、心血管疾病等等。 另外它还能增强人的记忆力,缓解人的精神压力。 甚至在这次抢救难民过程中,我也多次用到了这种东西。” 她想讲一讲产妇产子时吃些巧克力,可以促使宫口开得更大。但想想这里是军营,都是一群大男人,说这些肯定是不太好,便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然后又对着扩音器说:“做为宣王殿下未来的妻子,这种东西我后续会源源不断地送来军营,大家现在手里拿的这块可以尝尝,但是未来也不要贪嘴,毕竟这东西也属于甜食,吃太多对身体也会造成一定的压力。” 她说完这些,便把自己手里那块放到了嘴里,然后再道:“你们先尝尝。” 尝尝就尝尝。 将士们纷纷把巧克力放到了嘴里,那一瞬间,有人叫苦,有人说好甜,有人说味道奇怪,还有人直接惊叹说这东西可真好吃。 但不管最初味道如何,很快地,所有人就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纷纷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妙之物,陆二小姐真是绝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也能做得出来。 而且所有人脑子里都发出了同一个疑问:这么好吃又奇怪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的? 正文 第265章 南地将军 有人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不等陆辞秋回答,就听副将周安道:“这是你们该打听的事吗?你们怎么不去怀北问问人家连弩是怎么做的?” 将士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提了。 对哦,陆二小姐的独门秘方,肯定不能告诉给别人的。就像怀北国的连弩,整整齐齐十个箭槽,十箭齐发,还能发到不同方向,那东西是怎么做的,也不可能告诉他国。 于是人们开始问别的话题:“这种东西以后能供给我们多少?” 陆辞秋想了想,说:“每人每个月十块。” “那如果上阵杀敌呢?” “上阵杀敌的话,我保证把你们的口袋都装得满满的。” 人们笑了起来,那些先前对陆辞秋存着质疑的人,这会儿都被一块巧克力给俘虏了。 他们开始小声议论:“你说这东西的功效是不是真如陆二小姐说的那么神奇?” “应该不会有假吧?即使陆二小姐骗咱们,将军也不会骗咱们。” “陆二小姐也不会骗人的,这段日子难民营那头的事咱们也不是没听说,陆二小姐凭一己之力压住了时疫,而且还让时疫得到了最根本的解决。今早我听周副将说,那种叫做疫苗的针,过几天就会安排我们也打上,这样我们如果外出打仗什么的,即使遇着了时疫也不怕被感染了。” “所以人家陆二小姐当初拒了皇上的赐婚,也是有道理的吧?” “对哦,拒了赐婚了,那刚刚她怎么还说自己是十一殿下未来的妻子呢?将军也说她是宣王妃。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人们议论纷纷,周安狠狠地咳了一下,终于让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燕千绝盯着下方将士看了一会儿,半晌问道:“吃够了吗?” 人们摇头,“没吃够。” 他说:“没吃够就操练起来,让本王看看你们本事。待有一天能跟着本王上阵杀敌,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但若一辈子只能窝在营里,那就别想再吃一块!” 人们一听这话就来劲儿了,纷纷举起胳膊,齐声高呼——“练兵!练兵!” 燕千绝亲自练兵,好像用了一套阵法,一时间数万将士分做十数只队伍,互相牵制,互相纠缠,呼喝声响彻天际,兵器碰撞竟也能溅出火花。 燕千绝也加入其中,站在最中间位置,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所有人都以他为轴心,展开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搏杀。 当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搏杀,所有的较量都是点到为止。以至于兴致被挑起来的人们无处宣泄,只能不停地嘶吼,只能把跺地的脚步踏得更重几分。 没有上场的周安对陆辞秋说:“这些驻守京都的将士很少有机会上战场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没上过战场。他们其中有一部分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或是因为年纪大了,或是因为受了轻伤。关于战场上的事情,是他们一辈子的荣耀,几乎整日都挂在嘴边。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将士被他们说动,上战场,成了每一个人心中的执念。 他们把兵法阵法记了无数遍,演练了无数遍,就等着有一天能够随主帅踏入战场,与敌人决一死战。 咱们将军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近几年都是轮换着点将出征。只要在练兵时能通过,就可以拥有被点兵的资格。若是不行,就只能继续留下来努力提升自己。 随着京郊大营上过战场的人越来越多,死伤也越来越多,不是所有被点走的将士都能够跟着回来。特别是北地一战,跟着回来的人,一成都不到……” 他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场,然后跟陆辞秋说:“末将不知道王妃的功夫如何,但您的母亲确实是一位巾帼英雄,当她冲进北地战场的那一刻,就连我们那些热血将士都不得不赞她一声女中豪杰。 可惜,可惜了。” 陆辞秋想着记忆中裴卿的模样,想着她身穿战甲手持长鞭冲入敌军中的场面,忽然有一种冲动,她也想像裴卿一样上阵杀敌,想一路冲进怀北,拧着那怀北将军的脑袋问一问,北地的布防图,究竟是怎么被他们盗取的。 “望京城外,十一殿下的兵就这些吗?”她问周安,“还有没有其他的?我给这边的将士发了东西,却不能厚此薄彼,忘了其他的人。” 周安说:“城南还有十万兵马,加上这边的四万五千人,就是将军在京郊所有的兵。 这边的兵都是为京城准备的,即使轮换着拉到战场上去,也是为了磨练和提升他们。 边关固然重要,京城更是重中之重,所以这些兵其实也都是精兵,即使是没能通过练兵点将被留下来的,比起其他将军手底下的兵马,他们也是排在前列的。” “你们将军手底下就只有这些兵?” “当然不是。”周安失笑,随着将士们呼喝声提高,他的声音也跟着扬大了些,“我们将军手底下有七十万大军,全部镇守在南边,与北地裴老将军遥遥相对。南地驻军十年,疆土扩了六座城池,这是咱们将军的战绩,也是我们南大营的骄傲!” 他说到南大营时,高高地仰起头。在那一刻,连陆辞秋都有跟着他一起骄傲的冲动。 她直到今日才知,原来南岳国的最南边是燕千绝驻守的。他们管那里叫南大营,有七十万人马。 七十万人马啊!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就手握七十万大军。再加上京郊这十几万,燕千绝的整个少年时期几乎就都搭在了军营里。 她有点心疼他,如此拼命,朝廷里却被冯家和孝谨皇贵妃运作着,将太子之位给了孝谨皇贵妃的孩子。 凭什么? 演武场上,步兵退后,骑兵上场。 马踏尘土,黄沙飞扬。 周安提醒陆辞秋往后退几步,避开了尘土,这才又道:“骑兵不是咱们南岳的强项,那是西高国最擅长的玩意,西高国当初就是凭着三十万骑兵与我南岳分庭抗礼,虽说最终还是对抗不了南岳,但我们南岳也着实不愿意跟西高开战。 后来就送了平安侯的女儿去与西高国的王子和亲,换了两国数年和平。 只是……”他顿了顿,长叹了一声。 正文 第266章 怀北连弩 陆辞秋不解,西高国这个国家在原主的记忆里是有的,但是和亲这个事却从未听人提起。 她不明白周安叹这一声气是什么意思,平安侯她更没听说过,眼下也不是过多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于是她没有在意,自顾地转了话题,大声问周安:“你方才说怀北有连弩,什么意思?你们在连弩手里吃过亏?” 周安用力点头,牙都咬起来了。 “何止吃过亏,简直是吃过大亏。北地最后一战,我们将军还中了一箭。连弩发出来的箭力道特别大,直接从我们将军的肩膀上贯穿出去,穿出一个血窟窿,肉都带出去老大一团。” 陆辞秋听得皱眉,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她给燕千绝治伤那次,也看到他肩膀处有伤。 但当时那伤口已经愈合了,而且也早就被大夫处理过,只是外伤,比起他受损的五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当时她没有理会,现在想想,那竟是一箭贯穿整个肩骨的伤吗? 她往演武场中间看去,燕千绝正手持长枪同时对垒数方阵营。将士们虽英勇,排兵布阵虽严谨精妙,却依然很难突破只他一人防守的中间区域。 那放在正中间的几袋粮食直到现在都完好无损,竟无一人可以靠近。 虽是重伤,但几个月过去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想,如果当初为他治内伤时她能注意到肩上的伤口,或许可以顺手帮他处理一下,至少也得检查下有没有伤到骨头。 可是现在已经用不着了,看他挥枪的动作,那伤对他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 “你家将军经常受伤吗?”她问周安,“冲锋陷阵时,他身边有没有人护着?” 周安苦笑,“谁能护住主帅啊?都是主帅在护我们的。”说完,见陆辞秋的眉拧得更紧了,赶紧又道,“不是咱们不努力,咱们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没办法,将军比我们更努力,也更有天赋,所以我们怎么也追不上他。 其实一般来说,主帅是不会冲锋的,我们有我们的打法,也有严谨的布阵方式。将帅领全局,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冲在前头。 所以前面那些年即使他身上也偶有小伤,也都是皮外伤,几日就好的那种。 上回之所以伤得重,实在是因为北地那一场仗打得太艰难了。我们赶到北地时,大半个金黎城都在怀北人手里,我们相当于直接去夺一座城。再加上兵力悬殊,怀北人又做出了比我们南岳的连弩要好很多的改进弩,这才让咱们伤亡惨重。” 话题又绕回到连弩上,陆辞秋问周安:“你所说的很好的连弩是有多好?” 连弩又称诸葛弩,是在弓箭的基础上发展制造出来的一种武器,在古代的战争中经常会被应用到。 但实际上古代的连弩在陆辞秋看来杀伤力并不是很强,虽然可以齐发,但因为古人没能够解决“矢”存在的问题,所以精准度并不高。 再加上弩的外形很大,不方便携带,故而骑兵一般是不会随身配备。 还有天气原因,阴雨受潮,都会导致弩身变形,机关失灵。 所以实际上连弩这种东西的应用性并不是很高。 但周安给出了另外的说法,他告诉陆辞秋:“原本连弩是我们这边先造出来的,早在一百多年前南岳就有了弩。可是弩身太大,准头又低,所以我们打仗时并不愿意携带。 甚至其它国家学了去,也自己制作,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是不知为何,此番北地一战,怀北人使出的连弩却十分精妙,不但一弩十发,且准头很足。甚至那十箭发出来,竟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能追着人拐好几个弯。将军就这样被射中的。”他低下头,双手握拳,怀北连弩直到现在提起来,依然让他又恨又疑惑。 陆辞秋也疑惑,这个时代的人,能做出追踪型连弩? “连弩有几架?” “几十架吧!”周安说,“很多,我们也没细数,但二三十架肯定是有的,只多不少。” “二三十架。”陆辞秋皱着眉细细地想,二三十架连弩,每弩十箭齐发,且能追踪,仅凭这一样武器,怀北就可以在战争中占领主导地位了。 再加上拥有金黎城的布防图,破了裴家的布防简直易如反掌。 怪不得燕千绝受了那么重的伤,在那样的条件下还能把这一仗打下来,这人得是有多么强大的军事头脑和执行能力啊! 强者总是令人敬佩的,陆辞秋觉得此番又对燕千绝这个人重新认识了一番。 她心里想着,若他不是个皇子,他们家没有皇位要继承,倒也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惜,可惜了。 见她不停摇头,周安就以为她是在感叹怀北连弩,便劝她:“王妃不用担心,末将相信区区怀北即使拥有精准的连弩,也绝无可能战胜我大国南岳。何况我家将军已经在改进连弩了,再过不久,那种东西我们也可以拥有。” “他在改进连弩?”陆辞秋将意识探入到自己的空间中。 诊所的休息室是套房,里面有个隔间,隔间中放了一些在前世时不能被外人看见的东西。 当年她合法持枪,所以枪支肯定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有她收藏并加以改进过的武器。 就跟她今日带出来的瞄准器一样,还有一些冷兵器也被她改进过,其中就包括连弩。 二十二世纪的人,早已经攻克了许多古人无法攻克的难题,包括对数学的应用也攀登过一个又一个高峰。那些对于古人来说因为无法逾越而不得不放弃之事,到了二十二世纪已经成了小学生兴趣爱好班的手工课程。 连弩就是! 她曾亲眼看到过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制作出拥有二十个箭槽、并同时配备一只能放射二十条追踪射线的瞄准器。 不仅如此,那少年还在连弩上加了一个小型的电力推动装置,让箭射出去的力道更大,射程也随之又远了近百米。 那就是一个兴趣班培养出来的学生,用人家老师的话说,同样本事的孩子,班级里一抓一把。不只连弩,他们甚至能够利用相应材料自己制作出一架天文望远镜。 人类一直在进步,精神文明在进步,大脑也在被不断地激发。 从前达不到的高度,到了后面,就成了信手拈来的小玩意。 如果怀北真的改进了连弩,那就太有趣了! 正文 第267章 龙舌神弓 “我很期待有机会再跟怀北打一仗。”她对周安说,“下一次,我一定像我娘一样冲上战场,去亲眼看看他们所拥有的连弩,跟我们即将能够拥有的连弩,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演武场上尘土渐轻,将士们的呼喝声也逐渐放低,最终安静下来。 燕千绝守着的粮食被挑散了三袋,他很满意,将士们亦很满意。 周安说:“这套新的阵法是将军新创的,就在难民营搭建之前才把阵法图送到营里。兄弟们练了不到一个月,如今已能挑开三袋粮食,可见这主攻的阵法是可行的。” 陆辞秋明白了,原来是主攻之阵,并不是为了防守。 燕千绝方才扮演的是敌军的角色,但因为他是阵法的创造者,所以他熟知阵法的一切漏洞,并且可以针对漏洞加以防守。 他方才带了三千将士组成守方,眼下的情况明显是守方失败了。 守方失败意味着攻方胜利,意味着我方胜利,这意味着阵法成功。 他回到陆辞秋身边,这一刻就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踏步而来时迎面生风,带着战甲上闪闪阳光,让陆辞秋不由自主地冲着他笑了起来。 她笑,他便也笑。 许多年后依然有人记得这一幕,记得从不苟言笑的宣王殿下披甲归来,把最难得的笑容给了自己未来的妻子。 入秋的天气转凉了,他站到她身前,微微弯了腰,轻声问她:“冷不冷?” 陆辞秋摇头,“不冷。”然后伸手在他的战甲上戳了戳,仰着头说,“恭喜你试阵成功!” 燕千绝抬手在她细软的发上揉了揉,然后转过身面对全营将士,将她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说的是——“恭喜你们!试阵成功!” 又是一阵响彻天际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开心起来。 周安上前几步,宣布下一场是骑射演练。 五千骑兵立即拉开架势,马踏箭走,一支支利箭正中靶心,换来观战步兵声声叫好。 陆辞秋也看得热血沸腾的,且跃跃欲试,“燕千绝,燕千绝你让我也试试好不好?我也想射箭。” 燕千绝本就什么事都由着她,今日既能带她来到大营,除了让她开开眼外,本就想着让她也下场跟将士们活动活动筋骨。 这会儿小姑娘的兴致被挑了起来,他立即点头,“好。”然后吩咐周安,“备马配箭。” 说完又看了眼她穿的这一身,随即改口,“算了,不必备马,去将本王的龙舌弓拿来。” 周安领命而去,陆辞秋却惊于他口中的“龙舌弓”。 她问他:“你有龙舌弓?” 他则反问:“你知龙舌弓为何物?” “当然知道。”她答,“传说中用龙筋做成的神弓,箭射三百步!” 他失笑,“哪来的龙筋,连龙都没有人见过,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罢了。本王的龙舌弓是抽北海中一种凶猛又巨大的鱼筋制成,虽不比传说中的龙筋,但依然是一把旷世好弓。” 陆辞秋微微惊讶,北海她知道,是这片大陆北部的一片海域,但那凶猛又巨大的鱼她却不知为何物了。 于是她小声跟燕千绝说:“有机会再去北海,带上我,我也想去看看。” 他点头,算是应了她。 周安很快就将龙舌弓拿了过来,只见那张弓通体泛红,弓干也不知是何木材,上面有着繁复的雕花,分量十足。 随着弓一起来的还有三支箭,周安说:“这三支箭亦是鱼骨制成,当年将军抽鱼筋制弓,见鱼骨硬如石又沉如铁,便取了那鱼骨做箭。硕大一条鱼,也就做出来这三支利箭。” 他说完还问燕千绝:“不知将军舍不舍得把这三支箭给王妃用用。” 燕千绝瞪了他一眼,将弓箭都接过来,塞到陆辞秋手里。 “做出它们来就是给人用的,从前本王是觉得这木材的颜色过于红艳,才不愿意用它,但眼下看来它倒是很适合你。试试,若是用着称手,就送你了。” 陆辞秋很是欢喜,“真的送我了?”说完,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直接把弓抱在怀里。 他瞧着她这小模样就觉有趣,心里想着或许今后可以时不时地找点有趣的东西送给她,就为博这小姑娘一笑,也是值的。 于是点头,“真的送你了。” “多谢!”她一蹦老高,抱着弓就往前跑。 他吓了一跳,赶紧追过去,“你要上哪?” “比箭啊!跟兄弟们比比看谁射箭的水平更高些。” 他无奈,“你慢一点,人都在这又不会跑了,急什么?”还兄弟们,叫得倒是顺口。 周安也觉得有趣,于是上前叫停了场上骑兵,又在骑兵们疑惑的目光中大声道:“咱们王妃想跟大家比试比试!”喊完又怕后面的听不清,干脆拿起了陆辞秋的扩音器又喊一遍。 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也所有人都听懵了。 陆家二小姐要跟他们比试? 比什么?比打仗还是比射箭? 有人说:“这陆家的姑娘是不是跟咱们闹呢?咱们练兵,她跟着掺和什么?还跟咱们比试,难不成跟咱们比绣花?” 可也有人说:“你别忘了,她是陆家的姑娘没错,但她同时也是裴家的姑娘,是裴卿的女儿。你忘了当初裴卿冲出金黎城时的样子?你忘了他们说的,陆家大夫人手执长鞭,硬生生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先前说话那人愣住了,老半天才道:“是啊!我还真是忘了,她是裴卿的女儿。” 另有人又对他说:“你还忘了,她是将军承认的未婚妻。就冲着咱们将军一口一个跟她叫宣王妃,足可见将军对她有多么喜欢。能让将军相中的人,岂会是庸才?” 于是有人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向陆辞秋行礼:“不知王妃想要与咱们比试什么?” 陆辞秋扬了扬手里泛红的弓,“就比弓箭吧!” 那人点点头,“好。那请问王妃,是骑射还是步射?” 不等陆辞秋答话,燕千绝抢了先道:“步射。” 陆辞秋不好意思地扯扯自己的裙子,“今日没有准备,穿的这身不合适骑马。下次,下次我换了骑马装来,咱们再比骑射。” 那将士也很高兴,“成,那就比步射!王妃选个靶子吧!” 他指指远处的靶子,又觉得可能有点儿太远了,于是又跟陆辞秋说:“咱们可以挪近一点儿,王妃是姑娘,不比咱们这些大男人有力气,将靶子挪近一些更方便。” 周安也觉得此言有理,女子臂力不如男子,这是天生的,所以将靶子挪近一些也没什么。 谁知陆辞秋却说:“挪挪靶子倒是可以,但我觉得还是要挪远一些,现在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正文 第268章 王妃猖狂 才对这位未来宣王妃有点好感的将士们,随着陆辞秋这话一出,培养起来的好感瞬间就消褪一半。 什么嘛!这陆家二小姐也太猖狂了。 箭靶距离都是经过估算,也是经过战场实践之后得出的最优距离,可以说已经达到了营中最优秀的弓箭手最远的视线范围。 射箭就是这样,不但箭有射程,弓箭手也有视线范围。 要做弓箭手,除了臂力之外,视力也是一个重要的考核标准。营中所有弓箭手都是视力最好的将士,现在的靶子就是他们能看到的最远距离,可是这陆家二小姐还嫌近,她是不是有毛病? 所有人都怀疑陆辞秋有毛病,因为即使她眼神好看得到更远的地方,但她一个女孩子,也绝不可能有更强大的臂力把箭射出去啊!这不是胡闹吗? 周安也不解地看向陆辞秋,同时好心提醒:“王妃,看不到那么远的。” 陆辞秋却说:“我能看到。” 周安又说:“王妃,即使能看到,您也没有力气把箭射出去啊!” 陆辞秋却说:“我有力气。” 周安无奈了,只好看向燕千绝,“将军……” “照王妃吩咐去做。”燕千绝对陆辞秋那是绝对有信心的,因为他知道陆辞秋所谓的能看到和有力气,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能看到和有力气,这姑娘应该是有辅助的工具。 只是她所用的工具极有可能是他们没见过、甚至是不能够理解的。 不过,他很期待。 他看向陆辞秋,开口问她:“你想要多远?” 陆辞秋想了想,说:“最少三百步。” “三百步?”听到这话的人全都惊了一下,包括燕千绝。 周安赶紧小声劝她:“王妃,将军也才能射到两百六十步。” 陆辞秋的胜负欲突然上来了怎么回事?——“五百步!” 燕千绝都气笑了,“你至于吗?” “至于!” “就不怕演砸了?” “放心吧,砸不了!”她凑近了他,小声同他说,“其实我保守估计,应该能射到七百到八百步。但我怕一下子说那么多再把兄弟们吓着,这才想着循序渐进。但现在想想,三百步确实是没啥意思,那就从五百步开始吧!更远距离的,咱们再一点点尝试。” 燕千绝点点头,然后吩咐手下将士:“将箭靶挪至五百步外。” 将军吩咐了,底下的人再没有不遵从的道理。可遵从是遵从了,心里的嘀咕依然不少。 有的人想:将军可能还是不喜欢陆家二小姐,要不然怎么可能眼瞅着她丢人现眼,非但不拦着,反而还推一把呢? 也有的人想:将军是不是太惯着陆二小姐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任性都任到军营里来了,那以后还不得做军营的主?那他们以后还有好吗? 总之想什么的都有,但所有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看着这一场闹剧。 然后就有人看到陆辞秋从袖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黑色的,拇指大小,两头不知道是什么透明材料的东西封着口。她正把那东西挂在弓干上,还闭起一只眼睛凑过去看,像是想从那怪东西里看到什么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翻袖袋,很快又取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着像细铁丝,可是又不像铁丝。还不是直的,是打着螺旋卷的。那东西就有点大,有一只手掌那么长,也被绑到了弓干上,还把箭尾挂了上去。 然后就听见陆辞秋说:“好了,我试试手,这把弓我是第一次用,有可能会不太顺手,第一次如果射得近了或是偏了的,大家不要笑话我。” 人们呵呵干笑了一会儿,皆在心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心说我们不笑话你,我们就是鄙视你。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姑娘俘获了十一殿下的心,弄了半天是个傻子。 看来这陆家二小姐也跟以前那些不要脸且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女的一样,就是想得到十一殿下,不择一切手段。这不,为了逞强,都要射箭了。 有人心里不痛快,竟把这种质疑给说出声来。 一个说两个说,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说。 陆辞秋就是在这样的质疑声中慢慢拉弓射箭,当骨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奔着箭靶而去时,那些质疑她的人也睁大了眼睛,头跟着箭的轨迹平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就听“砰”地一声,箭尖精准地穿透靶心,又向前推进了至少五十步远。 所有人都惊了! 破靶之后再五十步,那就是说,如果没有那块拦路的靶子,她这一箭至少能射出去近六百步远。 这……还是人吗? 燕千绝也这么想的,这还是人吗?再想想这姑娘平日里的怪异行为,他渐渐觉得这姑娘真有可能就不是人。不然那些忽然变出来的东西没法解释,那些越出常人的医学知识也没法解释。就包括她这段日子在难民营里用的那些所谓的医疗设备,哪一个是能解释的呢? 可如果不是人,她是什么? 如果不是人,他们的婚约还要不要继续?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闪过之后自己都笑了。 是人如何?是怪又如何? 他真正想要娶的,从来也不是陆家二小姐,而是那个从城墙上摔死太子小妾的姑娘啊! 只要她还是那个姑娘,那就是他想娶的那个人。 虽然……她直到今日依然不愿意嫁给他。 “王,王妃。你你你你你,真,真的射中,中了?”周安都结巴了,因为这一切都超出了常理,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虽然是亲眼所见,但他依然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不只他难接受,全营将士都接受不了,甚至那些骑兵还打马向前,纷纷停到了骨箭落地之处。还有人把骨箭捡起来,反复检查确认是不是将军的骨箭。 这时,忽然又听到有声音从扩音器里传过来,是陆辞秋在说:“帮我把箭拿回来,再重新立好靶子,并排立三个,中间隔一百步远!” 正文 第269章 请为吾师 人们还没从一个惊讶里回过神来,很快就又陷入另一个惊讶中。 并排立三个靶子,中间还要隔一百步远,陆家二小姐又要干什么? 不,宣王妃,她又要干什么? 之前那些质疑陆辞秋的人,这会儿都把质疑收起来了,因为已经没脸质疑人家了,人家把他们的脸打得火烧一样的疼。 这何止是百步穿杨,这是五百步穿杨啊! 可五百步穿杨这种箭法,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正常人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在人们心中是个迷,而接下来陆辞秋要做的,则在人们心中形成了一种信仰。 三支骨箭一起搭上龙舌弓,她通过瞄准器将三块靶子分别找准,再拉动弹簧,借助弹簧拉动产生的气流做动力,将三只箭分别推向不同的方向。 人们再一次跟随箭身转动视线,但这一回他们更忙碌了些,因为陆辞秋一起射出去三支箭,且每一支都奔着不同的方向,中间相隔百步。 他们尽可能让自己的视线分散,尽可能的照顾到每一支箭的走向。 然后再一次见证奇迹的发生! 三只箭射穿三个靶心,又在穿出去五十步后掉落到地上。 “这怎么可能?”随着周安这一声惊呼,所有人也都把这句话冲口而出——“这怎么可能?人类怎么可能把箭射得那么远?” 人们纷纷看向陆辞秋,一双双瞪大了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不只是惊讶,还带了些许恐惧。 周安整个人都开始打哆嗦了,看着陆辞秋就跟见了鬼一样,甚至下意识地往燕千绝的身边站了站,好像要寻求保护,也好像只是单纯地觉得离这姑娘远一点就能保命。 陆辞秋则不解:“你怕我干什么?总不能因为我箭法好你们就怕我,就像你说的,人家怀北国还有连弩呢,难不成你们上了战场,遇着比你们强大的敌人,会吓得主动往后退?” 周安一哆嗦,赶紧上前一步,“不会。” 其他将士也回过神来,赶紧收回心中“见鬼”的想法,也跟着大声道:“不会退!” “那不就得了!”她放下手里的弓,大声说,“既然不会退,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别人比我们强大,我们就要努力去超越,而不是退缩!有更高级的技术出现是好事,有更强大的武器出现也不是坏事,人类总归是要进步的,连普通百姓都知道日子得越过越好才有奔头,若只是停滞不前,那我们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又有什么意义? 我听周副将说,你们看到了怀北国厉害的连弩,回来之后十一殿下就在想办法改进我们自己的连弩,这才是遭遇劲敌之后最正确的做法。 就像现在一样,你们看到了我所展示的箭术,我知道你们心中一定都在质疑,为何我的箭能射出那么远,为何我的眼睛能看清那么远。 你们惊讶,不敢相信,可又是亲眼所见,所以很矛盾。 可以矛盾,也可以震惊,但是我希望震惊过后,你们懂得去分析为何我会箭射五百步。” 大军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懵了。 燕千绝看着这数万人,心中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于是他问这些将士:“服不服?” 将士们点头,纷纷答道:“服了。” 他又问:“想不想学?” 人们再次瞪大双眼,“能学?”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宣王妃说,此番她第一次随本王到营里来,怕有人觉得她是女子,不该入军营。也觉得自己第一次若空手而来,会显得没有礼貌,也觉得对你们不够重视。 所以她给你们带来了巧克力,也带来了精湛无比的箭术。 所以你们觉得,能学不能学?” 周安听明白了——“兄弟们还等什么呢?王妃就是为了向我们传授箭术才来的呀!赶紧的,表态啊!” 人们反应过来了,于是单膝跪地,齐声高呼:“请王妃传授箭术!请王妃传授箭术!” 那些骑兵们从马上下来,看向陆辞秋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了质疑和轻视,反而一个比一个狂热。就好像陆辞秋是他们企盼已久的胜利,不但有渴望,还有敬畏与信仰。 他们也跪了下来,紧紧抓着手里的弓箭,纷纷高举过头顶,对着陆辞秋说:“请王妃传授我们箭术!我们在此起誓,此一生一世都将紧守箭术之秘,此一生一世都将以此箭术守卫南岳疆土,捍卫宣王殿下王权!从今往后,我们将做宣王麾下最忠诚的勇士,我们愿将性命托付,与宣王同在,与王妃同在!” “与宣王同在!与王妃同在!” 这是所有将士的呼声,而后半句,也是燕千绝想要对她说的。 这个小姑娘,给了他太多惊喜了。 “他们说愿与我同在!”小姑娘仰起头看他,一脸的得意,还带着一点挑衅。 而他看向她的眼里,却尽是宠溺。 “好,与你同在。” “那你让不让我教他们呢?”她提醒他,“你可得想好了,我教了他们,我就也算他们的老师。请一名女子入军营做老师,你宣王殿下的脸面有没有地方放啊?” 他放声而笑,“师不论男女,三人行,亦必有我师。”说完,向后退了半步,揖起手认认真真地向她行了一礼,“劳烦王妃授他们箭术,也授本王箭术。” 小姑娘很高兴,轻轻扶了他一下,“好说好说。”然后又凑近了去,掂起脚凑到他耳边说话,“燕千绝,叫声师父来听听?” 他挑眉,她就不乐意,“怎的,不想叫啊?” 他便笑了,“师父。”这一声没有刻意压低,就让它自然而然地传递出去。 于是,很多人听到他叫这一声师父了。 于是,很多人都学着他的样子,也叫了一声:“师父。” 陆辞秋慌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不用叫,我是同他说着玩的。” 可是周安却说:“凡授技者,皆为吾师。” “那燕千绝还授你们技艺呢,你们怎么不叫他师父?” 周安听笑了,“将军在我们心里,早就是师父了。” 正文 第270章 先进装备 为人师长,这个责任就太重了。 陆辞秋自认为担负不起这么重的责任,所以执意不再让其他人这样子称呼她。 但这套箭法肯定是要传授下去的。 于是她跟燕千绝说:“你点一部分神射手吧!趁着这些日子我在城外,正好集中训练。人不要太多,多了我也教不过来。先给我五十人,待我将这五十人教明白,他们就可以做其他人的教官,这样就不需要我经常到营里来了。” 燕千绝点头,“好。”然后吩咐周安,“在骑兵里点出五十名神射,跟着王妃练箭。” 随着他这一句话,陆辞秋手底下瞬间多出来五十个兵,也多出来一块演武场地。 这五十个人跟着陆辞秋在演武场待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蒙蒙黑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王妃射箭这么厉害,靠的不是更有技术含量的箭术,而是更有技术含量的装备啊! 那个叫做瞄准器的东西,也太逆天了,居然轻轻松松就能看到几百米开外的景象,而且还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队骑兵中有一名偏将,名叫北天,暂时负责统领这一队兵马。 陆辞秋发现这个北天除了在骑射方面特别有天赋之外,在其它事情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管她教任何东西,这北天都是第一个学会的,而且学会之后也不沾沾自喜,而是会帮着陆辞秋去教其他将士。 有了北天的协助,这一下午的进度就非常的快。到了天已经全黑,瞄准器再也使不了时,五十名骑兵已经完全掌握了瞄准器的使用方法,也把弹簧助力器研究得明明白白。 都研究明白之后,他们非但没有觉得陆辞秋是借助外力投机取巧,反而更加钦佩这位未来的宣王妃。因为能够拥有这两样东西的人,用燕千绝的话来说,那是会改变这个时代的。 陆辞秋确实想过要改变这个时代,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要彻底改变。 时代的特征有它存在的必然,也有它必须存在的意义。硬生生推动时代前进,那是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 更何况她也并不认为她前世的那个时代就样样都好。 科技文明的高速发展,是以地球的千疮百孔来做代价的。 从前老师就曾说过,他宁愿时代倒退千年,也不愿看到子孙后代没有一个健康又稳定的居住星球。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地球会在一次又一次的人为破坏中分崩瓦解,也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哪一个国家又要进行哪一项破坏性的试验。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该做的还是要做,谁也不会听他的。 所以她不想亲手毁了自己的星球,那就绝不能给这个时代带来不可逆转的改变。 北天说:“可惜一到了夜里瞄准器就不太好用了,除非远处有火光,否则看过去就是黑漆漆一片。要是能有一种在黑夜里也能看清楚远方的瞄准器就好了。” 陆辞秋将意识探入空间,在红外线瞄准器那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动念头把那东西拿出来。 有些东西,不是可以大范围应用的。 燕千绝给他们下了练箭的任务,同时也下了封口令。 北天带着全队骑兵向他二人以性命为证:“箭在人在,即使人要死了,也必定先毁了自己的弓箭,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东西落到敌人手里。” 陆辞秋对此表示很满意。 她留了五十只瞄准器,和五十个推动力装置给这队骑兵,并说好了明日晌午过后她还会再来。一是检验他们对这两样东西的使用熟练度,二也是想要把今日展示的追踪箭法教给他们。除此之外她还对这些将士们说:“我会协助你们将军改进连弩,待我们的连弩改进完成,你们可愿再冲一次怀北战场,去试试我们的武器,去为那些死在北地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男儿热血瞬间被挑了起来,人们齐声高呼:“愿意!愿意!愿意!” 陆辞秋点点头,“好!待有那么一日,我随你们一起上阵,去给我外祖一家报仇,给我的母亲报仇!总有一天,怀北国欠我们的血债,要让他们用血来还!” 对于她说要上战场的话,经过了这一下午,再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如今的陆辞秋在他们眼里,那是堪比裴卿一样的存在,甚至所有人都在心里说着同样的话:这世上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裴卿的女儿果真是好样的! 燕千绝带着她离开大营时,脸色一直沉着,直到陆辞秋问了他三遍怎么了,他才站下来反问她:“就那么想到战场上去?” 陆辞秋点头,“想。” “你是不是有打架的瘾?” “算,算是吧……”她该怎么跟他说呢? 其实战场这种环境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陌生。甚至她所看到且经历过的战场,比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看到过的都要惨烈。 因为那是热兵器时代的战场,是轰炸机和高射炮的年代,是坦克横行核武器随时随地有可能飞过来的时代。 那个时代的战场有时候连尸体都看不见,一个人就在你边上说话,说着说着人就没了。 她的医疗队冲到过第三世界国家的最前线,抢救过连头都没了一半的人,她甚至钻到过武装势力的坦克底下,就为了将自己国家还没死透的小战士给抢回来。 所以古代战场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么可怕,去一趟北地,打一次怀北,也成了她继承这个身体之后,一个挥之不去的执念。 “我总得给家人报仇的。”她告诉燕千绝,“裴家老老小小那么多人死在了北地,我母亲连个囫囵尸体都没能留下,此仇不报,你让我这辈子怎么能睡个好觉?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从太子纳妾那天,你告诉我我的母亲死了,回来之后我就经常做噩梦。裴家那些人轮番出现在我梦里,从我记事时起,一段段回忆不停地在梦里重现,我一次又一次听到我母亲说,让我给她报仇。 你说我要是不去一次,后面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正文 第271章 安心拥抱 的确谁也没有跟谁说过,也可能是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诉说这些事的人。 可是她不说不代表那些事不存在,特别是她如今占着这具身体,她本来就欠了人家裴卿的。人家全族为国捐躯,最后连女儿的身体都给了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去承人家的因果?有什么理由不去替他们报仇? 这是再生之恩,她无论无何都躲不掉的。 陆辞秋抬起头,看向燕千绝。 好像是这身体与生俱来的反应,在一想到裴卿,一说到裴家时,鼻子就会泛酸,眼眶就会湿润。再加上她本来也孤独,独自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身边非但没有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反而一堆极品亲戚,成天到晚给她找麻烦。 她能不孤独么! 他眼瞅着小姑娘忽然掉了两行眼泪,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给她擦泪水,这一幕被随后跟上来的周安看见了,原本想跟着两人一起回难民营的,结果一看到这,周安默默地转身,换了个方向,独自回去了。 他家将军会给小姑娘擦眼泪了,这种感觉就跟自家养的猪会拱白菜了是一样一样的。 虽然这样形容将军不好,这样形容王妃也不好,但他就是个大老粗,没怎么上过学堂,就会打仗,这会儿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总之就是高兴,将军能有个喜欢的姑娘真好,过几年再生几个娃更好。 这么好看的将军,总不能把一辈子都耗在战场上啊! 皇上也不能干啊! 周安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打胜仗也没有这么高兴,就好像自己也有了媳妇儿似的,竟一下子看到了很久之后的将来。 看到了他家将军娶妻生子,看到他家将军抱着孩子指着前方说:“你看,这是父王为你打下来的江山。” 不过,到那时候可能得称“父皇”了。 他一直认为皇位一定会是他家将军的,不然这半辈子仗岂不是白打了? “你怎么哭了?”燕千绝问陆辞秋,“刚才还好好的,这一下午也都好好的,为何出了大营就哭了?是不是想你的母亲了?”他想起刚刚他们说过的话,说裴卿连个囫囵尸体都没有留下来。为人子女者,说起这样的事如何能不悲伤。 这姑娘才十四岁啊! 他手臂往前伸,一把将人揽入怀里。 陆辞秋没有防备,忽然被拉入怀,鼻子磕在他的战甲上,这一下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疼!”她哭着喊出声儿,“燕千绝你这战甲磕死我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力道使大了,于是赶紧就要把人松开,想看看她被撞着的鼻子。 谁知道小姑娘竟已经张开双臂环过他的腰,紧紧把他抱着,他竟一下子没有挣脱开。 燕千绝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这辈子除了小时候被皇后娘娘抱过,被江家的外祖母和舅母抱过之外,还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这样子抱过他。 那些试图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用雷霆手段给处理掉了。 除了江小柳。 当然,江小柳比较矜持,她也不会投怀送抱,现在还被陆辞秋给策反了,不惦记他了。 总之这一瞬间,燕千绝想到了很多,他甚至在想,如果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那么他跟陆辞秋的事是不是就算是坐实了?这姑娘应该也没有理由再跟他扯什么契约了吧? 他可以等她三年守孝,只要三年之后她愿意嫁给他,就比什么都好。 他将人回抱住,轻轻的,生怕身上的战甲硌疼了她。 这种陌生的行为让他也生出了一瞬间的恍惚,他忽然就在心里问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竟让这个小姑娘钻进他的心里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竟非这姑娘不娶? 即使这姑娘是陆萧元的女儿,他竟依然义无反顾地想要娶她? “陆辞秋。”他轻轻唤她的名字,用从未使用过的温柔至极的声音同她说话:“你不要哭,虽然失去了一些人,但这世间也并没有将你抛弃。至少本王就在这里,即使如此不被你待见,却依然跟在你身边。你想想这些,会不会好过一点?” 陆辞秋本想说你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可好过的,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因为她发现,似乎他说得是对的。 要不然刚刚为何明明磕着了鼻子,明明挺疼的,她还是一冲动就抱住了他! 而且这样子拥抱,的确让她踏实许多,原主身体自然而然泛起来的酸涩感也减轻了许多。 所以这人啊,还是需要有个依靠,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不能一直是一个人。 就像前世她没有了可以依靠的老师,生命瞬间就失了一多半色彩。 “燕千绝。”她吸了吸鼻子同他说话,“我就是想到了母亲和裴家人,一时间心里难过,正好你在我身边呢,所以我就伸手抱一抱你。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等到月夕宫宴皇上为我们赐了婚,这个名分就坐实了。所以在安慰我这件事情上,你也得是责无旁贷的。” 他点点头,“好,责无旁贷。” 她又说了:“但你不要以为我抱你了就是我喜欢你了,你不要这么想,我抱你跟喜不喜欢你是两回事。抱,就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喜欢,是全身心投入到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是很神圣且义无反顾的,跟现在这种感觉不一样。” 他不懂:“那得是怎么样的感觉,才能称得上喜欢?” 她想了想,说:“得是那种为了一个人可以奋不顾身,可以豁出去性命。一见到那个人就欢喜,一离开那个人就想念,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影子这种。” “那……”那他可能就是喜欢她吧!毕竟全中。可是……“在你心里,对本王不是这样?” “不是。”她死鸭子嘴硬,“我对你可没到那种程度,即使我把瞄准器和助力装置那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营里的将士,但那充其量也就是对一个合作伙伴的关怀,不是喜欢。” “哦,不是喜欢。”那你抱本王抱这么久?嘴上说着不喜欢,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他想揭穿,又不忍揭穿,便一直这么被她抱着。 这姑娘头发上淡淡的香味十分好闻,是他从来也没有闻到过的香料,他想打破干抱着不说话的尴尬,问问她是用什么洗的头发,这时,却听她先问了他——“燕千绝,你以后会不会死在战场上?” 正文 第272章 二婶发飙 他倒是很认真地在想这个问题,想过之后就叹了一声,“或许会吧!所以……所以你还是不要嫁给本王了。我们就守着三年契约,三年之后……两不相欠。” 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好。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烧纸钱的。” 他都气笑了,“就这么盼着我死?” 她摇头,“也不是。不打仗最好,不打仗意味着国泰民安,意味着皇家不用再送公主去和亲。我们家表姐不用担心自己被嫁到遥远的地方去,边境百姓也不用担心哪一天就像金黎城一样被外敌入侵,白骨露野,堆尸成垛。” 他不甘心,“就没有为本王想一想?不打仗了,本王就不会死。” “那你说,如果不打仗了,你留在京都能做什么?”她突然开始为他着想,“你是武将,从小就在战场带兵杀敌。就像我外祖父一样,一生都没有放下过刀枪。他就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朝廷无仗可打了,他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从未想过还有解甲归田的一天,虽然每一日都在盼望着不再有硝烟战火,却也知道,只要有权力存在,纷争就不会间断。 那么你呢?你想过解甲回乡安居乐业的日子吗?” 燕千绝实话实说:“也没想过。” “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继承皇位?” “更没想过。” “为何?” “不喜欢。”他说,“与其整日坐在朝堂上,倒不如在战场上来得痛快。但是阿秋,如果你想过安稳的生活,那本王就趁着这三年把该打的仗都快点打完,然后咱们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去生活。如你所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惊了,终于肯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然后问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这种事你想想也就得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会同意的。你说不想要皇位,可是我这阵子分析朝局,怎么越分析越觉得皇上其实是想把皇位留给你的呢?之前那个太子他充其量就是个炮灰,是在为将来你的继位在掩人耳目。包括我父亲想支持的六殿下,那也就是冯家一个美好的愿景,根本实现不了的。否则那孝谨皇贵妃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整下去。” 他有一处不明白:“什么叫炮灰?” “意思就是被扔出去当出头鸟,先送命,还要为后面的鸟做铺垫。” 他点点头,“若这样分析,其实也对。” “所以啊,不做皇帝别想了,离开望京城也别想了。你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的,许多事就不是你说得算了。” 她离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半步,两人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让燕千绝很是失落。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太可能离开望京城。不管咱们婚事成不成,将来我都会帮着你的。就像今日帮着你练兵一样,以后我有了好东西,一定可着你先用。” 他不想要这种帮助,如果一定要做皇帝,他想让她做他的皇后。 可是很明显这小姑娘她不乐意,他便也只好暂时顺着她。 至于以后的事,慢慢来吧! 两人又开始往回走,今晚有点阴天,没有月亮,夜晚几乎就没有一丝光亮。 燕千绝想拉她的手,却发现这姑娘夜视能力极好,走起路来跟白天没什么两样,根本就不需要人扶。 这让他有些懊恼,但同时也对这小姑娘更加欣赏。他甚至开始想,若再有机会上战场去,带上这小姑娘也不错。大不了他盯得紧一些,若真有危险,有他做个肉盾挡一挡,保着小姑娘活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这边想着怎么给小姑娘挡刀,小姑娘心里却是在想:真的不能跟皇族的人在一起啊!早晚是祸啊!可不能被一时的温柔怀抱所迷惑啊!她必须得立场坚定啊! 再偏头看看燕千绝,然后用力晃了晃脑袋。 不行不行,不能总看他,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总看容易迷了眼。 想她前世也是三十的人了,可不能被这种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所迷惑啊! 她心里这样想着,于是脚步就加快了些,想赶紧回到难民营,赶紧跟他分开,要不然很有可能就不太愿意分开了。 眼瞅着她加快脚步,燕千绝便也跟着加快脚步,最后两人干脆是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就这么跑着追着的就到了难民营门口。 陆辞秋最后掉了链子,没注意脚底下一个木头桩子,直接绊了上去,人直挺挺地往前栽。 燕千绝吓得轻功都使出来了,直接掠到她身边去扶,陆辞秋却在站稳之后赶紧甩开他的手,还随口扔出一句:“哎呀别碰我!” 结果这句话就被拧着陆芳华耳朵走出大营的罗氏给听见了! 罗氏当时就急了——“陆辞秋!” 陆辞秋被这一嗓子吓一哆嗦,抬头时就看到咆哮的罗氏和苦着一张脸的陆芳华。 陆芳华正用同情的小眼神儿看向她,罗氏则松开了拧着陆芳华耳朵的手,直接冲过来就要拧陆辞秋。 燕千绝吓得赶紧把陆辞秋往自己身边挪,但陆辞秋倔啊!她不让他挪,于是就成功地落入了她二婶的魔掌——“要死是吧你?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让我说你们点儿什么好?” 一边说一边还用另只手指指陆芳华:“一个要给七殿下说亲,一个跟十一殿下闹脾气。你们俩个能不能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知?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仙女吗?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的,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到底哪里招人喜欢。有人待见你们就不错了,居然还给老娘挑三捡四,脑子让门挤了吗? 陆辞秋,别以为你是裴卿生的我就不敢揍你,十一殿下这场婚你要是敢给老娘错过了,老娘就提着你的耳朵到你母亲的牌位面前,当着她的面打到你屁股开花!” 陆芳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气得罗氏又是一阵大骂:“你还有脸笑?你比她好到哪去?你还没她长得好看呢!七殿下也没像十一殿下这么明确的表示人家喜欢你呢!笑笑笑,早晚把我气死你就笑不出来了!她脑子让门挤了,我看你脑子就是让大锤子给砸了!” 正文 第273章 要上天啊 罗氏训孩子的话一箩筐,说也说不完,陆辞秋跟陆芳华就跟两个土拨鼠似的,低着个头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陆辞秋就想啊,整个陆家,她就没怕过谁。老夫人也好陆萧元也好,她一个都没放在心里过,偏偏这个二婶,是真凶悍啊!说骂人是一点都不给留情面啊!说打人也是真动手啊! 她瞅瞅陆芳华,本来想说这是你娘,你了解她你给想想办法,咱们总得脱身啊! 可是陆芳华回看她的眼神里透出来的信息却是:我没办法,除了死,咱俩谁也脱不了身。 于是她又看向燕千绝,这种时候,契约未婚夫你得上啊! 可惜契约未婚夫看都没敢看她。 陆辞秋恨啊!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许是罗氏骂得声音太大,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凑了过来。即使难民目前还不允许离开难民营的大门,那他们也站在营门里头往外看,还时不时地发出讨论:“什么意思?陆家的两位姑娘没看上七殿下和十一殿下?” “听着像,可是为什么啊?这俩姑娘看起来挺精明的,怎么能干这种傻事呢?” “你没听说嘛,有的人啊,在一方面是天才,在另一方面可能就是傻子。陆家二小姐在医术上有天赋,在感情生活中可能就是个白痴。同理,陆家四小姐在打算盘上本事过硬,选男人上就稍显逊色了。” “这哪里稍显逊色,这不就是脑子进水了么!那七殿下是什么人物?昨日我远远瞧见一回,那真是仙人一般,我离着老远都控制不住给他跪下了,她居然没看上?” “她俩是不是傻?合着咱们这些日子是让傻子给咱看病呢?” 陆辞秋快气死了! 罗氏也快气死了! “我这么苦口婆心地跟你们讲道理,你们怎么就不听呢?陆芳华你把脑袋给我抬起来!陆辞秋还有你!别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老娘活了半生总结出来的道理,现在免费教给你们,你们都给我上点儿心!一个个的不知好歹,皇家都看不上,你们还想怎么的?想上天啊? 姑奶奶,我求求你们了,认清现实吧!这世上好男人是有,但也绝对不多,过了这个村真就没有这个店了。再说,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是相府的小姐,还都是嫡出的,这就意味着你们将来自己为自己婚姻做主的机率很小。眼前摆着的好姻缘若是不要,将来指不定被咱们相爷送到谁家去给陆倾城铺路!” 陆芳华赶紧插了一句:“陆倾城不是都许给六殿下了么!” 陆辞秋也跟着来了一句:“相爷做不了我的主。” “把嘴给我闭上!我说什么你们就给我听什么,再敢顶嘴我抽死你们俩!” 罗氏真是恨铁不成钢,“看着挺精明的两个姑娘,谁成想竟是傻子!” 这话就跟难民们心中的想法一样了,“原来真的是傻子啊!” 修染和炎冥这会儿也在一堆儿凑着,边上还站了个白沭。 炎冥就跟个兔子似的,罗氏骂一句,他就跳一下,罗氏再骂一句,他就再跳一下。 修染实在受不了了,跟白沭二人强行把他给压住,然后小声跟他说:“你不用害怕,七殿下不是随便发脾气的性格,何况那陆家二夫人是我们家王妃的婶婶,就冲着这层亲戚关系,他多少也会给点面子的。” 白沭也说:“其实你真的不用太往心里去,她们陆家人都这样。陆二夫人这都算好的,你是不知道陆二小姐、就是我那主子,那暴脾气,急眼了连十一殿下都骂。” 炎冥都快哭了,“陆家人可真是剑走偏锋。那二夫人是要干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是要用这种法子把这事儿让更多的人知道,然后再道德绑架我家主子,让他不得不对陆四小姐负责。可是我家主子何时这样被人威胁过? 修染,白沭,你们知道我在怕什么吗? 我是怕陆二夫人闹的这一出惹恼了我家主子,到时候他再不顾陆二小姐这层情分,直接把那娘俩给砍了!” “不能不能,肯定不能。”修染拍拍他的肩膀,“依着七殿下的性格,真要想砍早就砍了,还用等到现在?这会儿全营的人都到门口去看热闹了,这难民营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是你们家殿下看上了陆家四小姐,但是陆家四小姐没看上他。 而你们家殿下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举动,那我估计……我估计他可能是认了。” 白沭点点头,“我也觉得七殿下可能是认了。” 炎冥生无可恋,“陆家人是真行啊!以前别人家要传,也是传他们家姑娘看上了我家殿下,传我家殿下薄情寡义,传我家殿下冷血无心。这陆家人倒好,他们反着传,居然敢传自家姑娘没看上我家殿下!我家殿下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有人看不上?” 白沭说了句实话:“确实是人家没看上。” 炎冥咬咬牙,“你俩也别得意,这事儿可不是我家殿下一个人的事,你们俩的主子也在里头搭着呢!陆四小姐没看上七殿下,那只是传闻之一。传闻另一半那可是陆二小姐没看上你们家十一殿下!你俩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修染摆出标志性的笑嘻嘻的模样,“陆二小姐没看上我家主子,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白沐至始至终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杀伤力:“人家神医现世,武功高强,能箭射五百步开外,人家凭什么看得上十一殿下?” 修染“嘿”了一句:“才认主几天啊!就开始帮着新主子说话了?” 白沭白了他一眼,“我说的都是实话。打从我第一日蹲守在左相府时,我就这样认为了。” 至今想想那一夜他都觉得可怕。 明明是他去保护陆辞秋的,结果就看着陆辞秋打架那个样,他总觉得真要遇上了危险,保不齐得陆辞秋反过来给他挡挡刀。 这女的,太凶悍了! 可是这事儿该怎么了结呢? 十一殿下就在现场,看样子已经认命了。 那七殿下去了哪里? 正文 第274章 新的医馆 罗氏的骂声还在继续,但小了许多,破口大骂改成苦心相劝,什么十一殿下多好啊,七殿下多好啊这类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 燕千绝觉得有这么个二婶对这俩姑娘耳提面命也挺好的,至少关于他的这些个优点他自己不好意思跟陆辞秋说,可是优点毕竟是真实存在的,总归得有个人把它说出来吧! 罗氏就是个最好的人选。 但是他也有同一个疑问:他七哥去哪了? 彼时,七皇子燕千湛就坐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几张画像,画上画的都是些女子。有坐着的,有站着的,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一个个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用陆芳华的话来说:这些都是京中贵女,不但家世好,而且长得还漂亮,至少个个都比她漂亮。请七殿下好好挑选挑选,有相中的她可以帮忙做个媒人去说亲。 燕千湛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何陆芳华送这些东西说这些话时,他没直接一道掌风把她扇出自己的大帐。 以往若有人敢做这种事,那必然会是一个很悲惨的下场。不只她自己会悲惨,她的整个家族也会跟着悲惨。他随随便便那么一查,但凡在京官员,就没有一个能不被查出事情来的。 何况是那左相府。 但是他却没做,非但没做,此时此刻竟还在犹豫,要不要到难民营门口去替陆芳华解围。 那姑娘可能真的是脑子有病吧,才会干出来替他操心亲事这种事。既然脑子都有病了,再被自己的母亲这样骂,实在太可怜了。 他是皇子,有帮助弱者的义务,所以他得去看看吧? 燕千湛这样劝着自己,劝着劝着就把自己劝到了难民营门口。 但是这时罗氏已经骂完了,陆辞秋也被燕千绝给带走了,就剩下个陆芳华还在那站着。 他听到有人说:“二夫人让四小姐自己站在那反省,四小姐真可怜,都被骂哭了。” 燕千湛一看,好像还真的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伤心。 于是他走上前,在人们一声声“七殿下来了”的议论中,站到了陆芳华的背后,开口同她说:“你不要哭,如果需要本王向你的母亲解释什么,你可以提出来,本王能帮的自然会帮你。” 陆芳华突然转过身来,哪里有在哭,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而且分明还挂着笑。 陆芳华笑得都快抽抽了,她冲燕千湛招手,“七殿下你快过来看,刚刚我二姐姐站这里挨骂时,居然用脚在地上戳出来这么大一个洞,你说她是不是兔子变的?可笑死我了!这黑咕隆咚的天,我娘也没看清楚她在干什么,这会儿人都走了我才发现,她居然在刨坑。” 燕千湛一脸黑线,转身就往回走。 他真是多余出来这一趟! 今晚营里在烤羊,羊是罗氏出银子,在附近村子里买的。 这段日子因为有禁令,故而附近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外出。但因为有营里给的补贴,所以他们反倒是比平时出门做工赚得更多一些。 后来燕千绝的人告诉村民们,能有这些银子发,都是拜欢州罗家所赐。是因为罗家的女儿和外孙女给营里捐了很多银子,营里这才有闲钱给他们发放。 所以村民们都很喜欢罗氏和陆芳华,见罗氏亲自上门来买羊,家家户户都愿意把羊卖给她,甚至有人说送给她也行。 但罗氏是个讲究人,也根本不差钱,所以买多少羊给多少银子,最后皆大欢喜。 这会儿难民们吃着烤羊喝着烧酒,陆家两位小姐挨骂的事成了给他们添菜,一边唠着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好不快活。 陆辞秋回了自己的医帐,见一切都被霜华打理得井然有序,觉得很满意。 霜华告诉她:“难民营里有些小姑娘也想跟着学做护士,奴婢这几天正好也清闲些,就将她们聚到一起,每天给她们讲两个时辰,现在有几个小姑娘已经可以给奴婢打下手了。” 陆辞秋更满意了。 “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从前在雨州城里的医馆做过工,懂些药理。奴婢让他们帮着分分药材,四小姐说他们做得不错。小姐,咱们要不要考虑再从难民营里选些人去回春堂呀?奴婢一直惦记着回春堂的事,左右也是要招人手,那还不如用咱们自己教出来的。” 陆辞秋也这么想过,但那是从前,今日她又反悔了。 “难民营这边的人不带到城里去,就让他们留在难民营,我还有别的安排。” 霜华不解,“留在难民营?怎么留?奴婢听将士们说,眼下时疫已经全部消除,重伤患的伤情也已经稳定,所以再有几日,难民营就可以原地解散了。到时候人都走了,咱们还怎么安排?” 陆辞秋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但你说得对,现招上来的人手肯定没有我们自己教出来的好,所以难民营里这些大夫我肯定是要带走的。护士和护工也要带走一部分。至于剩下的,或许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回春堂,那边也是要用人的。” 燕千绝把陆辞秋送回医帐之后,没被允许跟进去。 原因是刚刚她被她二婶骂时,他没有帮忙。 燕千绝也挺无奈的,毕竟二婶也是长辈,说的也都是对的,这个忙他没法帮啊! 这一晚上,整个难民营都沉浸在陆家两位小姐跟皇家两位殿下的故事当中,许多人甚至为此久久难以入睡,觉得自己见证了一场望京盛事。 陆芳华是在难民营门口笑了半个多时辰以后,被罗氏叫回帐子的。因为罗氏觉得她笑得实在是太傻了,再这么笑下去万一让七殿下觉得她脑子真不好使,那可就没处哭去了。 回到帐子的陆芳华很想跟罗氏表达一下自己不喜欢七皇子的想法,但迫于罗氏的天威,她最终还是没敢。非但没敢说自己不喜欢七皇子,甚至还颇为无奈地去七皇子帐里,把那几张美人图给要了回来。 要的时候燕千湛问她:“你是真心的想为本王选妻?” 正文 第275章 被人发现 陆芳华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竟回了句:“你不是也总想着给我订亲吗?一天到晚跟我推销你们家随从,所以我现在把这些美人图要回来,不是说我放弃了为你选妻,而是我觉得我身边的丫鬟们也不错,回头我找个画了她们的画像再送来给你选。” 她拿了图就走,刚进帐来的炎冥跟她走了个顶头碰,当时就扑通一下给她跪了。 他也不知道为啥要跪,可能就是腿一见着陆家四小姐就软吧! 夜里,罗氏又给陆芳华洗了一顿脑,一直洗到子时。 临到最后她自己困得实在是不行了,这才挣扎着说了最后一段话:“不是母亲看中权势,我要是那样的人,一早我就该为你的亲事谋划了。也不是因为你年龄还小,望京城里高门贵户家的女孩子,七八岁就开始谋划亲事的也不在少数。 实在是我觉得七殿下和十一殿下都太难得,你跟你二姐姐要是不把握住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母亲是过来人,看这种事比你们看得清楚,你信我的准没错。 而且我还是那个话,即使今日你抗拒七殿下,将来家里也会再给你安排其他的殿下,又或是其他官邸里的那些个浪荡公子。 你虽说是陆家嫡出的小姐,可我们二房的嫡出跟大房是不一样的。当丞相的是你大伯,不是你爹,人家膝下四个女儿两个儿子,所以就算有好的那也轮不到你。 你的将来注定是要为家族铺路的,你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去找一个情投意合、他又强大到足以让你大伯不敢说不。 当今天下这样的人,除了十一殿下,怕也只有七殿下了。 芳华,你好好想想,母亲说得对不对。你也别跟我说七殿下那样的人物,心里不可能有你这种话。我是过来人,他心里头有没有你,我比你看得明白。 你自己想想这些年听到过的有关于七殿下的事情,但凡他对你没有点意思,你还能不能好好的活到今天。” 罗氏睡着了,陆芳华这次倒真的把她的话往心里去了。 越想越觉得她娘亲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因为传闻中的七殿下绝不沾女色,像白天带着一个姑娘家共骑一匹马的事,说出去都能震惊整个望京城。 所以,她在那个人心里也是特别的吧? 小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竟有点美滋滋的,甚至还想着不如明日想个什么办法试探试探,万一那位谪仙一般的人真的喜欢自己,那…… 那就怎么样呢? 她轻轻叹了一下。 谪仙一般的人物,望京城里的女子哪个没有在心里偷偷的爱慕过? 当然,肯定也有没爱慕过的,但那是因为那部分人她们心里爱慕的是十一殿下。 总之,七殿下是大多数女孩子心里的梦,而那“大多数”女孩子里,自然也包括她。 如果真像罗氏说的那样,七殿下相中了她,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她还没真傻到连七殿下都不喜欢的程度。 可万一罗氏意会错了呢? 万一人家七殿下根本没那个心思呢? 她总觉得七殿下对她多照顾一些,应该是看在她二姐姐的面子上。有了她二姐姐跟十一殿下那层关系,两家就也算是亲戚,七殿下自然对她不能像对其他家族的姑娘那么绝情。 所以,她娘亲意会的应该还是错的吧! 神仙般的人物,是不可能会看上凡间女子的。 她还是不要过多妄想,否则到最后伤的总归还是她自己的心。 外面轰隆一声惊雷,她以为要下雨了,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雨声,雷却是一个接一个地打。 罗氏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晚上就阴天没月亮,这会儿又打雷,明儿肯定要下雨。” 陆芳华心情复杂地睡了去,而彼时,难民营里有一个人影忽闪忽现,不一会儿就倒腾出营地。然后借着雷声启动越野车,趁着夜色向着望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陆辞秋今晚要偷偷回京一趟,有件事情她一定得去办,否则夜不能眠。 白天沈夏婉说的那件事,她不确定是不是跟北地有关。 但不管有没有关系,沈夏婉既然声称右相手中握着的把柄,能影响到陆家全族,她就必须把这件事给弄明白了。 陆家人死不死她无所谓,自己却不能被陆家给连累了。 感恩诊所空间有了扩大,把后院儿的停车场给扩了出来。不然这么远的路她还要腿着回去,太难了。 别说什么轻功,她的轻功程度远不如这个时代的武林高手。 她虽也习古武,但在前世习古武,跟这个时代真正的古人习古武还是不一样的。 她更精于实战打斗,硬气功,轻功对她来说是辅助类型的能力,算不上精通。 而且从难民营一路施展轻功回望京城,也实在是太累了。 轻功哪有开车好,踩一脚油门就能完成的事,傻子才愿意耗费体力。 今晚无月,闷雷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刚好掩过汽车行驶的声音。 后来又下起了雨,雨水混着泥土,很快连车轮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陆辞秋觉得这场面有些可笑,穿着古人衣裙,开着后世汽车,行在古代的官道上。 这样的场面竟让她有一种自己正行驶在某店影视城的感觉。 可惜这不是拍戏,这官道也不是影视城做出来的景象。 这一切都是真的,曾经那个熟悉的时代,她再也回不去了。 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工夫,越野车就快要开到望京城脚下了。陆辞秋踩了刹车停了下来。 虽然她很有冲动想开着汽车进城,但是不行,不能再往前开了。 即使无月且下雨,再往前开也要进入守城将士的视线范围,接下来的路就只能她自己走。 她从车里走出来,关好车门,再将手放到汽车上。 随后意念一动,顺利将汽车收入空间。 雨是急雨,哗啦啦地下了一阵,这会儿已经转小了。 她抬头往前看看,望京城就在眼前,今晚的目标是右相家在京里的一处别院。 她也是在营里打听到的那处地方,听闻因为时疫封城,右相也被封在了望京城里,这些日子就在自家别院住着。 陆辞秋提起裙摆往前走,渐渐运起并不算太好的轻功,一路时快时慢走走停停地,终于到了望京城城墙根儿底下。 就在上头的一名士兵查觉下方似有人影晃动,就准备低头往下看时。 她已经动了意念,将自己送入诊所空间里。 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成想,所有的一切、包括她停车、下车、收车回空间的整个过程,竟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正文 第276章 殿下怕鬼 自从在空间里开发了可以随现实一起移动之后,陆辞秋做起很多事情来就方便多了。 就比如说她想要进望京城,根本不需要叫开城门,也不需要施展轻功翻过去。她只需让自己进入空间,然后在空间里数着步子,走出城门厚度的距离,这样再动动意念离开空间时,人就会出现在城门里面了。 说白了,就是在空间里移动多远,现实里就会跟着移动多远。要是想让自己依然出现在进入空间时所在的位置,那么准备离开空间之前,就要先回到进入时出现的那个点。 当然,她不需要担心距离没算好,人出现在城墙内部直接被憋死的情况。因为一旦外部条件达不到人生存的条件,她再怎么动意念也是不可能离得开空间的。 当然,这个所谓的“生存条件”,指的是物理生存条件。 就比如说不能让人出现在墙里这种,但人为条件却不包括在内。 比如说如果外面是战场,那么也是可以出来的。 如果外面正有个人拿着刀对着你,也是可以出来的。 陆辞秋就借助这一功能顺利进城,进城之后一路疾行,直奔着沈家别院就去了。 这阵子,望京城里的人也快憋疯了。别看平时开城门他们也不见得天天出去,甚至有的人一个月也不出一次城。 但他们自己不出,跟朝廷封了城门不让出那是两个概念。 有许多人都受不住这种被封住的感觉,整日里在街上闲逛,就有一种你不让我出城,我就得在城里逛个够的逆反心理。甚至有些人半夜都不愿意回家,还在路上转悠。 原本望京城是没有宵禁的,但这阵子因为半夜出来转的人实在太多,喝酒的也多,闹事的更多,故而官府不得不下了宵禁令。 不但下了宵禁令,夜里巡视的官兵也多增加了几倍,这就给陆辞秋的夜行增加了难度。 沈家别院的地址陆辞秋是跟陆芳华打听到的,陆芳华作为罗家的外孙女,虽然没有亲自做生意,但是商人的敏感度她还是有的。望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地块儿她都知道什么价,地块儿上建起来的宅子她也能估出来房价。然后再根据那宅子的主人是什么人,适当应该加减多少价钱,在她心里都有一杆秤。 所以陆辞秋侧面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好了准确位置。 别院门口的护院不少,但一个个没精打采,都快要睡着了。 陆辞秋甚至都没有进入空间,直接翻个墙就进了院儿。落地时还发出了一点点小声响,护院依然什么都没听到。 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好的轻功水平。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被陆辞秋发现,但是他也很鄙视自己,因为他现在手抖腿也抖,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坐地上的可能。 没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毕竟他是一个人类,人类见着了鬼,害怕那是必须的。 燕千扬哆哆嗦嗦地跟着陆辞秋进了沈家的院儿,陆辞秋落地时没被发现,但是他落地时因为腿实在太抖了,发出的响动就更大了些,成功地入了一个护院的耳朵。 陆辞秋听着身后有护院开始走动,心里想的是自己轻功还是不太行,到底还是惊动了人家的护院。好在她溜得快,这会儿已经到了内院了。 但燕千扬就闹心了,这特么的,他应该往哪跑啊? 好在沈家别院的护院一个个的都是草包,沈纪初甚至都没安排个暗卫在家里,凭着燕千扬的本事想要甩掉这群草包护院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沈家的别院不大,他不可能带着这群人在宅子里跑,那样很可能会惊动沈纪初,没准会坏了陆辞秋的事。 于是他带着一群护院离开了沈家别院,跑到了望京城的大街上,一直跑了两条街,才算彻底把人甩掉。 沈家的护院很郁闷,明明那人就在前头跑,自己也奋力追了,为何没追上?为啥人家越跑越快,他们却越跑越累?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右相大人才不给他们更多银子吗? 燕千扬也很郁闷,他就不明白他自己了,刚刚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怕自己坏了陆辞秋的事?那女的的事成与不成跟他有个屁关系? 真是愈发的瞧不起自己了! 燕千扬闷闷地又往回走,这回翻墙时加小心了,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反倒是听见那些护院在说:“今日宅子里进来贼的事,咱们可都得守口如瓶。虽然右相大人给的银子不多,但是咱们自己心里也有数,就凭咱们几个的功夫,能挣到这份钱已经不错了。要是离了这别院,再想找到这样的活儿可不容易。所以咱们谁都不能说进来了贼,还被咱们给追丢了,否则谁也保不住这份工,明白了吗?” 其余几人纷纷表示:“明白了明白了。” 还有一个人多问了句:“你说像右相大人这样的大人物,不都是使暗卫的吗?为啥用雇咱们来做护院?就咱们哥几个这水平,怕是他脑袋让人拧下来了咱们都不知道呢!” “是啊!刚才那人也就是水平太差了,才让咱们听见。这要真有高手进来,咱们根本就发现不了。右相大人他图啥?就图咱们便宜?” “什么图便宜啊!他还能缺银子?这里头的道道你们不明白,我却是一清二楚。” “哟,那您给说说。” “说说就说说!你们想啊,右相大人雇了我们多少时日?是不是只有一个月。这意思就短期的,到了日子咱们就得滚蛋。我近日听说城外难民营也快散了,再过几日就能开城门,咱们工期一到,他付银子我们走人,大家一拍两散,这别院里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可就都没有人知道了。” “原来如此!右相大人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带了个小妾来别院住啊!” 燕千扬也懂了,合着沈纪初那老头儿春心不死,居然带了女人住在这别院里! 难不成陆辞秋是来捉奸的? 可她捉沈纪初的奸干什么? 正文 第277章 催眠之术 他早听说右相夫人是只母老虎,这么多年右相大人没有儿子还不敢纳妾,都是因为家中母老虎太过凶猛。 但他是不敢纳妾,不是不想纳妾,所以这一个月借着出不了城,他倒是逍遥自在了一番。 燕千扬一边鄙视着沈纪初,一边往后院儿走。 因为知道没有暗卫,所以走得也算是大摇大摆。 直到进了沈纪初住的院子,谨慎的心才又提了起来。 但他谨慎不是因为担心被沈纪初发现,他是怕被陆辞秋发现。 尼玛的,难怪老十一这么多年不找女人,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女人,他是不喜欢人! 这不最后找了个鬼吗?也不知道鬼能不能生孩子,能不能给他燕家传宗接代。 燕千扬觉得自己要找陆家寻仇的思路也得换一换,至少要把陆辞秋给刨出去。 对付人行,对付鬼他没有经验啊! 被称为鬼的人眼下就站在沈纪初的榻前,眼瞅着沈纪初的胳膊和大腿都搭在一名肤白腿长的女子身上,陆辞秋又在心里把男人太恶心了什么的骂了一万遍。 骂完之后往榻边一坐,然后伸手去推沈纪初:“右相大人,醒醒。” 扒窗根儿捅了窗纸正往里看的燕千扬差点儿没惊出声儿来! 这女人有病吧? 不是,这女鬼有病吧? 你特么的大半夜的跑人家家里来,不说悄摸摸的行事,你居然还大大方方坐人家榻边上,还把人叫醒。 怎么着,你是要跟沈纪初对话吗? 陆辞秋还真是打算跟沈纪初对话,但她所谓的对话,却不是燕千扬想的那种实际意义上的对话。 她想从这位右相大人嘴里套出一些事情来,比如说他都知道些关于陆家的什么事情。为何沈夏婉会说那些事情关乎陆家全族生死。又为何那件事他明明知道却不说,是在等什么? 榻上的女人已经被她给了一剂麻药,两个时辰内都不会醒。 而沈纪初没有被注射麻药,甚至当陆辞秋叫醒他的那一刻,他实实在在是醒着的。 有那么一瞬间,沈纪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有人叫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辰这个地点的人。 他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瞅了瞅榻边睡着的小妾,终于确定叫醒自己、还正冲着自己微笑的人就是陆家那个二姑娘时,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惊叫出声。 可还不等他惊叫呢,忽然就看到陆辞秋手一抖,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她手里抖了出来,然后她就拿着那东西在他眼前晃啊晃,晃了不到三下他就开始迷糊了。 迷糊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忘了眼前人是谁,忘了自己是突然被从睡梦中叫起来的,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只觉自己是在做梦,梦里有人问他:“你是不是很讨厌左相陆萧元?” 沈纪初的确很讨厌陆萧元,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事儿。两人针锋相对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每次朝会都要吵一架。 但他们也都维持着表面平和,散了朝之后还会互相说一句:都是为了国事,本相对事不对人,散了朝咱们还是同僚,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但实际上他早就想指着陆萧元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而此时此刻他的想法就是:在实现里他不方便骂陆萧元,难道在自己的梦里还不能过过嘴瘾了?别说是嘴瘾,就是在梦里他打陆萧元一顿又能如何?这是他的梦,在他的梦里他还能让陆萧元给欺负了? 于是他立即说道:“对!本相讨厌陆萧元!” 这话他自觉得说得声音极大,气势十足。但实际上发出来的声音却十分微弱,弱到只陆辞秋一个人能听得见,哪怕身边那女人突然醒了,只要不趴到沈纪初嘴边,也是听不到的。 窗外的燕千扬就更听不到了,他很好奇,很想听听沈纪初到底说了些什么,甚至他都想破窗而入,跟陆辞秋一起坐到床榻边,将这场八卦好好地听一听。 可惜他不敢,能跟踪陆辞秋到这一步,他已经觉得是个奇迹了。再不知好歹往前凑合肯定是要被发现的。 要说以前,他还真不怕被发现。虽说以前也觉得陆辞秋可能是个鬼,但那毕竟只是可能。 而现在,他则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陆辞秋她就是个鬼! 人不能跟鬼斗啊!鬼随手一挥,就能让他死得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所以燕千扬很老实,即使再着急想听沈纪初的话,他也老老实实在窗根儿底下蹲着,一步都不敢再往前了。 陆辞秋手里的东西还在转啊转的,沈纪初两只眼睛半睁半闭,像是睡着,又像是没睡着。 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那就是睡着了。 睡梦里说出了讨厌陆萧元的实话,然后又听到那个声音问他:“为何讨厌陆萧元?只是因为你二人在朝堂上立场不同针锋相对?” 他立即道:“不只是这样!我讨厌他还因为他抢了我心爱的女人!该死的陆萧元,华裳明明是我先相中的,却被他捷足先登。可他又不肯给华裳一个正妻的名分,居然只纳她为妾。陆萧元他该死啊!他该死啊!” 沈纪初说这些话时,虽然声音还是很小,但是全身颤抖,任谁都看得出这是真在生气。 陆辞秋也很意外,原来这位右相大人曾经喜欢过云华裳。 想那云华裳一江南女子,竟能勾得望京城里两位权贵为之倾心,这也是本事啊! 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云华裳还真是有魅力。” 沈纪初立即把话接了过来:“华裳她长得好看,性子温柔。云家百年书香,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天祖皇帝下江南时曾在她们家门前停留过一刻,见云家门前枝繁叶茂,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于是接了云家的茶,吃了云家的饼,之后还给云家写下四个大字——一室清香。” 陆辞秋轻“咦”了下,“天祖皇帝给提了字?这件事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沈纪初说:“因为云家低调,他们不愿意张扬这件事情,也不愿意用那四个大字压人一头。这些年他们只管教书育人,从未攀附过权势,甚至都没有给嫡女去争取一个正妻之位。要知道,若是云家当初把天祖皇帝的提字拿出来,跟那裴卿争上一争,说不定陆家大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了。可云家就是云家,人家不用这种手段去争取,人家也不屑去跟裴卿争。” 听着沈纪初的话,陆辞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云家有这等好东西居然不用,他们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正文 第278章 右相打算 陆辞秋继续问话:“你是听谁说的云家有天祖皇帝亲笔提字?” 沈纪初迷迷糊糊地道:“我是听云家人自己说的。是华裳的哥哥有一次喝多了,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这事儿都过去好几代人了,他们云家也搬过家,故而甚少有人知晓。但华裳的大哥作为家中长子,肯定是知晓一二的。他告诉我,家里长辈十分严格,严禁子孙后代用那东西仗势欺人,所以告诫他们就当那东西从未存在过,后辈都得靠自己谋生。你说,他们云家是不是特别有骨气?” 说到这里,沈纪初开始挣扎,开始向陆辞秋施展的催眠术加以对抗。 毕竟他是一国丞相,意志力方面是十分坚定的。睡梦之中冷不丁的着了陆辞秋的道,但也很快就要从催眠术中醒来,甚至他还问了一句:“你是谁?你为何要问我这些事?本相是在做梦吗?你是什么人?竟能出现在本相的梦里?” 陆辞秋皱了皱眉,轻轻唤了他一声,“沈纪初。” 沈纪初猛地睁开眼睛,睡着之前看到陆家二姑娘那可怕的一幕又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可惜这次还是跟上一次一样,他都来不及恐惧呢,陆辞秋手里的东西又开始晃动了。 这次的晃动比上次快了一些,他就觉得忽悠一下,人再次睡了过去。 梦里,问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跟他说:“我不是什么人,我只是你梦里的朋友,来与你说说话。你有什么话不能与别人说的,都可以告诉我。我只出现在你的梦里,会为你保守秘密。沈纪初,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心事,比如你讨厌什么人,比如你知道什么人的什么事。你同我说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沈纪初又开始挣扎,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就安静下来。 他说:“好啊,我跟你说说。这些事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我与你说了,你可一定得替我保密。不过也不用保密太久了,华裳死了,陆家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顾忌的人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像在睡觉。过了一会儿又说起话来:“我知道陆萧元的一个秘密,那是个大罪,灭九族的。只要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陆家全族必死无疑!” 陆辞秋心头一紧,“什么秘密?” “关于北地的,关于裴家与怀北国最后一场战役。那场仗之所以打得惨烈,是因为裴家丢了北地的布防图。都说那布防图是军中一名细作偷走的,但是我却知道,那细作跟陆萧元关系匪浅。裴老将军是个精明的人,北地布防图被他视为最重要的东西,他曾复制了无数份,而且有真有假。除了身边亲信和他的妻子儿子,根本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布防图在哪里。 北地大营特别大,粮仓也真假难辨,防御布阵也每隔五天就更换一次。就算在军中生活两年三年的人,也不可能自己绘出布防图来。 那个细作之所以能精准地把布防图给偷出来,其实是陆萧元透露给他的信息。 而且陆萧元之所以能知道真正的布防图到底在哪,应该是裴卿无意之间透露出来的。 夫妻啊!说话总有不加防备的时候,我能理解裴卿,可能她到死都不知道竟是自己说走了嘴。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萧元把这个消息听到了,传出去了,北地的布防图就丢了。” 陆辞秋听着这样的话,脑子里嗡嗡直响。 这一刻她恨不能冲回陆家去把陆萧元给掐死! 怕什么来什么,她最担心陆萧元真的跟北地布防图丢失一事有关,却偏偏真的有关。 这是灭九族的大罪无疑,一旦这件事情被拆穿,整个陆家都完了。 她也完了。 可是……“你既与那陆萧元有夺妻之恨,为何一直瞒着这件事情?是怕连累云华裳吗?” 沈纪初“啊”了一声,“是啊,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华裳也得死。而我不想让华裳死,所以就得留陆萧元也一起活着。” “但是现在云华裳已经死了。” 陆辞秋说出这话之后,沈纪初又激动起来,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甚至开始舞动胳膊,还大声地嘶吼。 陆辞秋往后撤了撤,窗根儿底下的燕千扬也往后撤了撤。这一刻他几乎以为陆辞秋要对沈纪初动手了,心里还想着:好家伙,他要杀陆家,陆家的女儿要杀沈家。合着到最后南岳国左右丞相一个都没剩下啊!他父皇也太倒霉了! 沈纪初激动了一会儿,在陆辞秋手里怀表再次开始晃动时,他又再度安静下来。 但依然咬牙切齿地说话——“华裳死了,陆家就没有我在意的人了,我就不需要顾忌了。但是不急,他们家的二姑娘在城外救治难民呢!皇上说了,待她回城之后必论功行赏。 那应该是陆家最风光的时刻,而我,就要在那个时刻把陆萧元卖国一事当众说出来! 到时候整个陆家都得死,我也算是为华裳报了仇了!” 沈纪初不再说话,他开始笑,一直沉浸陆家被诛灭九族的事情中无法自拔。 陆辞秋手里的怀表晃动更快了,她迫使沈纪初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那块怀表,半晌过后继续问话:“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沈纪初立即摇头,“没有谁知道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被我给杀了。他们是我培养了几十年的暗卫,要不是为了保华裳,我也不会杀了他们。” “你的妻子、女儿呢?知道这件事情吗?” “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我手里有陆萧元的把柄,甚至可以将陆萧元置于死地,但却不知道那把柄究竟是什么。我要保护华裳,所以我谁也没对谁说过,什么妻子女儿,她们所有人我统统都不信。但是也快了,再过不久,所有人就都要知道了!” 沈纪初又开始兴奋,但这次陆辞秋没有再晃动怀表让他继续陷入被催眠当中。 她只是从空间里调取出几枚银针,在他头顶迅速扎了下去。 正文 第279章 永除后患 这是一套制造记忆障碍的针法,是师父教给她的。 用这套针法,可以让被施针者忘记这一刻最直接的记忆。 她引导着沈纪初回忆关于陆萧元的事情,然后几针下去,将这件事情在他的脑子里彻底消除,如此才能永除后患。 但是她也不甘心,因为这摆明就是在给陆萧元善后。 她凭什么给陆萧元善后? 这世上再没有谁比她更想把陆萧元送上断头台! 可是没有办法,她不善这个后,她就得跟着陆萧元一起死,就得为陆萧元曾经犯下的错去陪葬。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世生命,她又凭什么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仇还是要报的,且再等等。 关于北地的事,右相能知道,兴许别人就也能知道。 只要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安全,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太不妙了。 “还记得陆萧元的事吗?”她再次向沈纪初问话,“陆萧元的把柄,你手里还有吗?” 沈纪初一阵迷茫,“把柄?什么把柄?陆萧元那老贼与我有夺妻之恨,本相做梦都想掐死他。可是怎么才能让他死啊?怎么才能让他死啊?” 陆辞秋放心了,默默地退出房间。 沈纪初又在屋里喊了一会儿,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到睡了一觉醒来,关于这一切就只是一个梦。 而关于陆萧元出卖南岳国的事情,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一样,再也想不起来。 陆辞秋走了,燕千扬好信儿,进屋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沈纪初又把身边的小妾抱住,一边睡一边打呼噜。 他气得扯了两把沈纪初的头发,转身也走了。 这一趟真是白来,居然一句话都没听清楚。就看到陆辞秋拿了个什么玩意在沈纪初眼前晃啊晃的,他还来不及仔细去看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因为一瞅他就觉得自己也迷糊,也想睡觉。那应该是个有催眠效果的东西,一意识到这一点,燕千扬就再也不敢瞅了。 从沈纪初的屋子里出来,燕千扬一刻不耽误,立即又去追陆辞秋了。 越追他越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明知道那女的是个鬼,他应该避之不及,怎么反而越跟踪越上瘾呢?这是该上瘾的事儿么?整不好要掉脑袋的啊! 人怎么能跟鬼斗! 可是脚步就是停不下来,甚至远远看着陆辞秋为了躲避街上巡夜的官兵,翻身上房时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没掉下来,他甚至有想过去扶一把的冲动。 好在陆辞秋站住了,燕千扬也松了口气,继续远远跟着。 其实跟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知道陆辞秋要去哪了,这是回左相府的路,这鬼姑娘可能是觉得好不容易进城一次,得回家看看吧! 特么的,这年头鬼也知道想家了吗?陆家有什么人值得她想?她不是烦死了陆萧元吗? 哦对,前些日子陆家的大夫人死了,难道这鬼姑娘是想回去鞭尸?可尸体早就送出城埋掉了啊!回去能鞭谁? 很快他就知道陆辞秋是回去鞭谁了,因为他一路跟着陆辞秋去了左相府,就看到陆辞秋直冲进陆萧元的屋里,把还在睡梦中的陆萧元拖了起来,直接吊在树杈子上打了一顿。 院子里还有陆萧元的暗卫呢,她也没有顾及,当着那些暗卫的面儿拿鞭子抽。 暗卫们起初还想上前去拦一拦,可是陆辞秋一句:“谁拦我就宰了谁。”那几名暗卫就再也没什么想法了。一个个退后了几步,默默转了身,背对着陆辞秋和陆萧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陆萧元也是好样的,这么抽居然都没醒。燕千扬知道,一定是陆辞秋用了什么手段,让陆萧元一直昏睡。但是绝对不会是下药,鬼打人还用下药么!话本子里不是说了,鬼对着人吹一口气,那人就会自然而然的沉睡过去。 所以用不着下药那么麻烦,吹气就完事了。 陆萧元这一顿打挨得可不轻,白布里衣都抽散了,身上被抽得一道又一道血痕,连脸上都挨了一下。 燕千扬看得直哆嗦,心说将来谁娶了这姑娘谁倒霉啊!一言不合就家暴,这怎么行。 好在父皇把她赐婚给老十一了,老十一也彪悍,俩人到时候没准是对抽。 想想那个对抽的场面……啧啧,他怎么觉得也挺不错呢?至少是个乐趣啊! 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这一宿,先看右相挨审,再看左相挨打,燕千扬感觉也挺丰富多彩的。 他原本是想偷偷出城去难民营那边看看的,今晚喝了酒,唱了戏,也不怎么的,唱完就想去难民营。还不想带暗卫,就想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去。 可是,这么些日子了他都没想过去难民营,怎么今晚喝了点酒竟有这种冲动了呢? 他当时控制自己来着,想把这种冲动压下去,可惜没成功。 于是干脆趁夜出城,想着的是自己也是南岳国皇子,安抚难民这种事,他是有责任和义务的。再说,老七不是也去了么,老七都能去,他当然也能去。 可是还没等到难民营呢,才出城走了没多远就撞上了陆辞秋。 想去难民营的念头在看到陆辞秋的那一刻直接就没了,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想去看难民,他只是想去看看陆家二小姐。 至于原因,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要不怎么说冲动害死人,好奇害死猫呢! 看着陆家二小姐是什么好事吗? 当然不是! 他直接看到了闹鬼的一幕,看到了陆辞秋意念收物,看到了陆辞秋时隐时现,也看到了陆辞秋穿墙而过。 直到此时此刻,他想起那一幕幕都觉得头皮发麻,甚至在陆辞秋打够了她爹,把人放下来扔回床榻里,再离开左相府时,他都不想再跟了。 这女鬼爱上哪上哪吧!爱咋咋地吧!他就回府睡觉,兴许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没有看到陆辞秋闹鬼的一幕一幕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就不受控制,稀里糊涂地就跟着陆辞秋走,陆辞秋上哪他上哪,陆辞秋出城他也出城。 于是又亲眼看到过一回陆辞秋人肉穿墙过,他认命地用轻功翻城墙,落地时好死不死地落到了一个巡夜的守城兵面前…… 正文 第280章 城外遇袭 那守城兵要叫,他赶紧把人嘴巴捂住,然后指指自己,小声说:“是本王,本王要去难民营看看,不想整出太大动静,这才没叫人开城门。” 那将士是认得燕千扬的,见他就一个人,再听听四周也没有别的动静,心里就想着二殿下真能扯蛋,去什么难民营啊,指不定是上哪个戏园子唱夜戏呢!早听说二殿下唱戏是一绝,不但在家自己给自己唱,还愿意偷偷摸摸的乔装打扮,去戏园子里给别人唱。他都不只一次听说二殿下夜里偷偷出城,据说就是去唱夜戏的。 但他也不说穿,只点点头表示放行。 于是燕千扬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本以为会再次看到陆辞秋变出来那种奇怪的、巨大的铁皮车子。 可是没想到他看到的,却是一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人,整整齐齐把陆辞秋给围了起来! 燕千扬有些惊讶,因为黑衣人数量非常多,足有二三十号。个个蒙着面,手中刀剑齐挥,即使在没有月的夜晚,也能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看了一会儿便微微蹙眉,因为这群人身形都十分高大,他自己本身也不矮了,可这些人却普遍要比他高出半个头。 同样的疑惑陆辞秋也有,直觉告诉她,这些人怕不是中原人,甚至都有可能不是南岳人。 可如果不是南岳人,又会是什么地方的人呢?能出现在南岳京城附近,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今夜又为何埋伏在这里?就为了杀她吗? 为什么杀她? 陆辞秋一肚子问号,但问出口的也就只是一句:“你们是何人?” 可惜对方十分谨慎,竟一个字都不回答,在仔细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突然之间一拥而上,刀光剑影尽是杀机。 陆辞秋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将裴卿的长鞭从空间中调取出来,卷着冲到面前的长刀迎面回击。 打从来到这个时代,陆辞秋并没有多少机会与人淋漓尽致地打上一架。即使上次陆萧元派人在深夜刺杀她,那杀手的功夫水平也远远不够她施展全力,甚至五成功夫都没用上。 但这一次不同,这次主要是人多,三十号人围攻,那不是闹着玩的。 或许在战场上,武林高手可以以一敌百,因为他们相对于身着战甲的将士更加灵巧。 但是这种高手之间的对决,一对一都要加上万分小心,一对三十要是还能轻轻松松,那么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对方太草包,二是讲出这话的人是胡编的。 而现在很显然,对面这三十个人哪个也不是草包,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陆辞秋古武是不错,但也没不错到能以一人之力同时对抗这么多高手的程度。 这些人武功之高,几乎是在过上第一招时就让她感觉到压力了。 陆辞秋从来不是那逞强之人,从来不会觉得以弱对强是多么荣耀的事。 任何时候,保命都是最要紧的,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她不在意用任何手段去对抗敌人。 比如说外挂! 十几个回合打过之后,陆辞秋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劣势,不但招势跟不上趟,体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一对三十,真特么不是人干的事儿! 她在心里暗骂这帮人是王八蛋的同时,也动了意念,从空间里调取出一瓶麻醉喷雾来。 喷雾在手,她就要跟着风向调整自己的站位了。要不然顶风喷出去,敌人没怎么着,自己先麻了就不好了。 于是陆辞秋开始向左侧身,却不引着敌人也跟着动,而是在侧身的一瞬间,直接把喷雾对准了敌人的正脸。 这一喷喷倒了三人,是瞬间就倒的,比杀了倒得还快。 后面的人被这突然之间发生的变化吓了一跳,就在他们愣神儿的一瞬间,陆辞秋第二下也喷了出去。这一次倒了两个,比上回少一个,她有些遗憾。 但也仅限于这五人了,对方已经有了警惕,打斗过程中避开与她正面接触,也防备起她手里拿着的喷雾。甚至有人还想去抢她的喷雾,一招一势全都冲着她手里的东西去。 陆辞秋无奈地将喷雾送回空间里,这对于她来说几乎就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动动意念的事。可是在对方看来,她的动作就快得有点儿吓人了。 好像突然一下那东西就从手里凭空消失了! 但这世上可能有东西会凭空消失吗?当然不会。所以一定是陆辞秋的手法问题。 于是他们对陆辞秋更加重视了,再加上倒了五个同伴,剩下的二十五人纷纷将自己的注意力又提高了几分,这让陆辞秋的压力更大了。 麻醉喷雾不能用,她开始动念头去用麻醉针,一根根麻醉针像暗器一样被打出去,中了三人,剩下的人就比之前更加卖力气。 她渐渐不敌,却不甘心,又一鞭子甩出去后,她大声喝问:“究竟是何人如此看得起我,竟派出这么多高手集体围攻?” 可惜对方还是不说话,只是露在外面的一双双眼睛里,杀机比之前更加重了。 打斗不可能一直在原地的,不停移动间已经到了河边。这条河很宽,河水湍急,河面上通着京城到江南的航线,可惜夜里无人,只能听到河水滔滔,要等天亮码头才会热闹起来。 陆辞秋不是很愿意在河边打斗,因为她水性非常不好,万一掉进河里,那除了进入空间之外,再没有别的活命办法。 当然,她也可以立即就进入空间,可以在这些杀手面前表演一个凭空消失。 但是她不想。 人太多了,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就这么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底牌显露于人前,对她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进入空间不行,用枪也不行。眼下她还没到强弩之末,空间里的东西越少出现在敌人面前越好,除非……除非她有把握把这些人全都杀死。 这个念头一起,陆辞秋立即在脑子里算起来用哪种枪能将这些人一个不留全都消灭…… 正文 第281章 本王救你 AK可以,但动静太大了。 手枪有消声器,动静是小了,但却得一个一个的打,万一跑了一个两个的就不好了。 手雷就更不行了,动静更大,地上还会有爆炸过的痕迹,回头她解释不清。 所以能跑还是尽可能的跑吧!只要能坚持到难民营,见着燕千绝,她就得救了。 此时的陆辞秋已经非常累,她尽可能的不用嘴巴喘气,也尽可能的将敌人一步一步往难民营的方向带。 她记得路,顺着河道一直走,就能看到难民营。 可是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困难。还没等走出几步呢,对方似乎就已经看出她的意图,于是不愿意再跟着她的节奏移动,反而是压着她开始往回打。 陆辞秋心中一连串咒骂,长鞭甩得呼呼生风,却因力道不够,已经很难再打中敌人了。 这场打斗对方也不是没有损伤,打到这一刻,还能与她对战的也仅剩下十二人。 可就是这十二人也要了陆辞秋半条命,她觉得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肯定得折在这里。 她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再打一会儿,能扭转局势最好,若是不行,她必须进入空间躲藏。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在这些人手里送了命,那她这一趟南岳之行不是白来了? 打定了主意的陆辞秋就没有那么拼命了,甚至对方看出她似乎怕水,故意把她往水里打,她也不再躲避,就顺着对方的思路走,装作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样子,一步步被逼到河边。 能派出如此之多的高手,幕后的主子一定非寻常人,会是谁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一个腾身被推到河面上。但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因为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把这场打斗拖得更久一些,对方会不会因为着急而使出杀手锏? 虽不知杀手锏是什么,但万一能显露一些线索,让她猜出一二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长鞭甩上了一棵大树。她借着这股劲儿重新回到岸上,又撑着几乎不支的体力,与对方打斗了十几个回合。 看热闹的燕千扬渐渐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本来想着,不管对方人有多少,也不管对方本事多大,都不可能对陆辞秋产生实质性的伤害的。 因为杀手是杀人的,他们杀不了鬼啊! 陆辞秋那女鬼穿墙都行,还怕这些个大活人? 于是他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观战,但观着观着就发现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陆辞秋好像快不行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有点儿崩溃。 这年头,人靠不住,鬼也靠不住吗?任何一个话本子里可都没说过鬼还怕人的。 除非那人是道士,是专门捉鬼的天师。 可这些黑衣人明显就是杀手,他们捉不了鬼,那陆辞秋为何会被打成这个小样儿? 瞅瞅那小脸儿红的,明显是快上不来气了。 瞅瞅那胳膊酸的,抬都快抬不起来了。 “呀!”他突然惊叫一声,因为看到陆辞秋实在没了体力,右手臂居然被人用刀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一下就冒出来了,直接染红了她整个衣袖。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竟不管不顾地冲入战团,直接就挡在了陆辞秋身前。 同时还骂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吹口气就能把他们吹死,为何要跟他们打?” 陆辞秋原本因为又发现了第三方的人,还有些吃惊。 这会儿一看到来人竟是燕千扬,倒也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不是敌人就好。 但愿这燕千扬争气一些,能把这些人都弄死,她也省得再借助落水往空间里钻。 就是燕千扬骂她的这些用词她有点听不明白,什么叫吹口气就能把人吹死?她又不是鬼,也不是神仙,吹气就能把人吹死? “站在本王身后!”燕千扬沉下脸,还用一只手臂往后护了她一下,另只手突然甩出一道长绫,就像戏子唱戏时甩出去的水袖,连动作都是一样一样的,直奔着那些黑衣人就去了。 陆辞秋在他身后终于得以喘息,再看燕千扬这一套功夫,心里也渐渐有了底。 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唱戏是一绝的南岳二皇子,武功竟也能如此之高。 有些事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在前世让她为之骄傲的古武,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不能够作为一个值得炫耀的资本。 身边这些人,随便拉出来一个似乎都比她强。 燕千扬的确比她强,十二个人在他一条长绫之下被堵得几乎没有活路,还不过三招就有两个倒在了地上,脖子都断了。 燕千扬十分嫌弃沾在长绫上的血,气得一直在往剩下的那十个人身上抽。抽一下血就沾到对方衣服上一些,再抽一下,长绫上的血就干净得差不多了。 又是十几招过去,对方打得就剩下五个人了。 燕千扬却面不改色气不喘,直让陆辞秋觉得哪怕最开始就是三十个人打他,他也绝对打得过。 可是她却打不过,这让她有些郁闷,更有些觉得今后再想教训数落这二皇子,可能就有点儿开不了口了。 燕千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用余光看到这姑娘有点儿愣神儿,就觉得她八成是在刚刚的打斗中累着了,或是吓着了。 虽然他打从心底里并不觉得鬼也会累,也会害怕,但眼下看着陆辞秋这个小模样,他就是有点儿担心。 于是护着她的手臂又往后伸了伸,人也半侧过身,尽可能把她保护得更周全一些。 黑衣人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齐齐进攻,却依然不敌燕千扬那条长绫。 对方有些着急了,因为天快亮了,再这么打下去他们非但得不了手,还有可能全部折损。 于是他们开始后退,陆辞秋赶紧小声问了一句:“能不能抓个活的?” 燕千扬点点头,“试试。” 他想一个人往前追,但又不放心陆辞秋一个人留在原地。 这些人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万一他去追了,后面再来一批,陆辞秋岂不是危险? 他无奈,只好抓了陆辞秋的手,一起往前追赶。 对于这种情况下拉拉小手这件事,陆辞秋这种穿越来的灵魂是不觉得如何的。 但燕千扬拉上她的手之后就浑身上下哪都难受。 本来他对女子就有些抵触,再加上陆辞秋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他就更抵触。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抵不过他现在心中所想: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拉着一只鬼啊! 正文 第282章 太坑人了 拉着鬼的燕千扬心情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但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他武功的发挥。 同时他也记着陆辞秋的话,要抓活的。 可是活的哪是那么好抓的,他早看出来了,这些人全部都是死士,都有宁死不会投降、甚至都不会被人活捉的决心。就连先前那些只是昏迷过去的人,在剩下最后这几位在孤军奋战时,他们也冒着极大的风险,用暗器将同伴击杀,怕的就是同伴被敌人弄回去救醒。 他追得快,对方退得更快,当他们退出一定距离之后,就见其中一人解了身后背着的包袱,快速从里头拿出一样东西来。 陆辞秋在看到那东西的一刻眼睛就突然睁大,同时一句话也脱口而出——“怀北人!” 燕千扬一愣,“你说什么?” “怀北人。”陆辞秋向他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那人手中拿的是连弩,我在难民营听副将周安详细描述过那种东西。听说有十个箭槽,十箭齐发,并有小范围的追踪能力。” 二人的手还握在一起,陆辞秋将他往后带,“快撤,不能再追了!快!” 可惜还是晚了! 黑衣人架起连弩,十箭齐发,箭箭都冲着他们射了过来。 燕千扬立即挡在陆辞秋身前,手中长绫不再攻击,而是快速旋转展开防护。 这一转倒是转掉了几支箭,但却没有转中所有,到底还是有箭透过空隙奔着陆辞秋而来。 此时的陆辞秋就站在燕千扬身后,眼瞅着一支利箭她实在是躲不过了,于是心一横,就在那利箭近在咫尺之际,她突然伸出手,快速地往箭身上摸了一下,然后心中默念:收! 利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也仅仅是擦破一点外皮。 箭被收入诊所空间,时空交叠的一瞬间,卸去了所有力道,安安静静地落在诊所地面上。 一次危机解除,下一次危机很快就又到来。 二人被逼得没了办法,退到最后身后就是那条大河。 因为距离太近,连弩射出来的箭又快又急。短程的追踪箭法逼得他们无路可走,燕千扬只能将陆辞秋的手又握得紧了些,然后咬咬牙,返身跳入河中。 随着二人落水,河水中泛起一股血花,剩余五名黑衣人在河岸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撤退。 但是在临撤退之前,竟将一种药粉撤在同伴的尸体上。 随着药粉沾到尸体,那些尸体很快就化成了一摊黑水,然后随着又开始下起的小雨,很快就融于大地,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黑衣人走了,河里的两个人却被河水冲着,往远处飘去。 最后那一箭是射到了燕千扬左肩上的,弩的力道极大,虽然有水阻着,但因为距离过于近,箭头还是从前端探了出来。 陆辞秋想为他施救,却因为在水里不好施展。再加上她水性实在不好,勉强闭气一段时间,很快就在河水的冲击下有点受不住了。 燕千扬眼瞅着这姑娘开始沉底,他也慌了,也努力让自己下沉,伸手捞了她一把。 可是陆辞秋倒不上来气,嘴里开始吐泡泡,拼命地想要往上游。 他便也跟着她一起往上游,直到两人从河面露出头来,陆辞秋才喘了一口气,人就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水是往外吐一口,紧接着又灌进去一口。再吐一口,再灌一口。 燕千扬肩上还带着箭,却也顾不上疼了,一手揽着陆辞秋一手开始滑水,努力向岸边游。 终于在一处河道分岔的地方,他们顺着浅窄的一边游去,很快就进入了一处山涧,最后终于在一片浅滩上岸。 陆辞秋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救上岸,又迷迷糊糊地听到燕千扬的声音说:“陆辞秋,你坚持一下,我们已经上岸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她心说这位二殿下啊!你可坑死我了!要是没有你突然冲出来,我就往河里一跳,直接就进空间了。等我再从河水里出来时,我就会套个游泳圈,到时候全当是勉强游了个泳,啥事儿也没有。 可是你在这儿,我总不能当着你的面消失啊!结果就是差点把命搭里。 你可真是我亲哥啊!太坑人了! 她冲着燕千扬翻了个白眼,可是这白眼在燕千扬看来就是她快要不行了。 还中着箭的人根本顾不上自己有多重的伤,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奔着一处山洞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日出前后,正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陆辞秋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这一哆嗦起来就控制不住,很快地全身都在颤抖。 燕千扬吓坏了,不停地叫她:“陆辞秋!陆辞秋!” 她挣扎着说了句:“没事,我就是冷。” “好,没事就好。就快到前面的山洞了,进去就不冷了。” 他脚步加快,终于进入到山洞里。 可是山洞里没生过火,怎么可能不冷,最多也就是没风。 陆辞秋还在打哆嗦,她真想告诉这位二殿下不要管她,赶紧自己走。只要他走了,她立即就会进入到诊所空间,进了空间洗个澡换身衣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至于呛水之后肺部难受,也就是缓一缓的事。她还可以找点药吃,总之怎么都比躲在这山洞里,用原始的方法避难强。 可是燕千扬不可能走,非但不走,他还把她的两只手都捧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凑近了问她:“你有没有事?呛了多少水?有没有都吐出来?你转过去,我用内力帮你把水逼出来。” 说罢就要去转她的身子。 陆辞秋也没有拒绝,因为肺腔里确实有水,不吐出来会感染的。 她认命地转过身,由着燕千扬对着她的后背拍了两巴掌。 之后她就控制不住,猛地一大口水吐了出来,胸腔立刻清朗了。 “没事了,多谢。” 燕千扬见她确实好多了,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着急地去查看她被黑衣人划伤的胳膊。 陆辞秋赶紧告诉他:“没事,就出了点血,被河水泡过之后血已经止住了。” “那其它地方呢?”他还是不放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刚那伙人还伤到你哪了吗?你给我看看。”说着就开始往她身上划拉…… 正文 第283章 替他疗伤 陆辞秋赶紧打了他的手一下,“别动手动脚的!” 他急了,“你以为我稀罕动你?陆辞秋你告诉我你到底伤到没有?如果伤着了咱们就赶紧治,如果没伤到你也说一声,好歹也得让我放个心。我不跟你说笑,你也别让我着急。” 他肩上还插着箭呢,却一丁点想要理会的意思都没有,只一心一意在担心她。 陆辞秋有点恍惚,在这一瞬间,好像南岳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只不过做了一个穿越时空的梦,现在梦醒了,她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年代,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 甚至时间的节点回到了有一次实验室爆炸,她被师哥从爆炸中拖了出来,然后师哥就是这样抓着她的手问她:陆辞秋,你快告诉我,你伤到没有?伤了咱们就赶紧治,没伤着你也说一声,好歹让我放心。 那一次是合作伙伴操作失误导致的爆炸,炸得她耳鸣了整整一个星期,是靠师哥一直为她施针才治好的。 打那以后,师哥果断拒绝了对方的继续合作,不惜违约赔款也要断绝与那家单位的所有合作项目。 那是老师死去之后,他们经历的最大的一次劫难,好在都熬过来了。 “陆辞秋。”耳边有声音响起,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辞秋眨眨眼,心里头阵阵酸楚。 原来穿越时空不是梦,刚刚梦回过去,那才是梦。 “没有,我哪里也没伤着,你放心。”她告诉燕千扬,“现在要紧的是你肩上的伤,你转过身去,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燕千扬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到了地上。刚刚因着担心她才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这会儿彻底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肩头巨痛袭来,那条胳膊一下子就抬不起来了。 “现在拔了箭,肯定要出很多血,没有药是不行的。”他摇摇头,“就这么着吧!等咱们回了京再找大夫。” “我就是大夫。”她板起脸同他说话,“那么大个难民营我都撑下来了,一只箭而已,我还不至于让你因失血过多死掉。你若信我就转过身,若不信就算了。” “我……罢了。”他叹了一下,“我信你。”然后认命地转过身,“你轻点儿就行。” 她失笑,“放心吧!我治伤不疼。” 的确不疼,因为用了麻醉喷雾。随着“呲”地一声,燕千扬就觉得原本巨痛的肩膀,竟在忽然之间一丁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但是同时,那条胳膊也彻底抬不起来了。 他有点儿担心,颤抖着声音问陆辞秋:“你该不是把我的胳膊给砍了吧?” 陆辞秋很是无奈,“我还不至于恩将仇报到这种程度。放心吧,用了些麻沸散而已。” “水里涮过一圈了,你居然还有能用的麻沸散?”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就剩一点点了,都给你用了。行了别说话了,我要开始拔箭了!” 这话说完,都不等燕千扬有个什么回应,她手下突然用力,竟不是拔箭,而是将那只箭又往里推了一寸。 燕千扬眼瞅着箭尖儿又钻出来一截儿,哭的心都有了。 “陆辞秋,今日我跟着你的确不对,但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坏心眼。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你在折腾什么。那伙黑衣人围攻你的时候,我也不是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就出来帮你的,我主要是一开始真心觉得你能把他们都弄死呢!后来见你打不过了,我不就出来帮忙了吗?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是不信你可以用各种手段验证,但是你不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要对我痛下杀手啊!” “谁对你痛下杀手了?”陆辞秋觉得这位二殿下是真有欠揍的体质啊!她怎么总想揍他呢?就这一点跟她师哥可真不像,她师哥一本正经的,从来不这么多废话。“箭尖儿是倒头的,我要是直接拔,别说血和肉了,筋都得给你连出来。所以得先往里头塞一塞,把尖切掉。” “哦。”燕千扬松了口气,不是杀人灭口就好。 然后就看到陆辞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把特别奇怪的剪刀,那剪刀异常的锋利,剪到连弩射出来的粗重箭支上,竟一点都不费力气就把箭头给剪断了。 她也不解释,只管将剪刀收回,然后也不跟他说一声,手起箭出,再将止血的药水不要钱一样倒了上去。 那刚涌出大量鲜血的伤口在遇到这种药水之后,立即就止住了血。虽然伤口看起来依然狰狞,但好歹血是真的止住了。 燕千扬松了口气,刚想问这是什么药水这么好用。就见陆辞秋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卷奇怪的布,正在一下一下地缠他的肩膀,很快就把伤口给他缠了起来。 “先这样凑合一下,回头你随我去难民营,我再给你好好处理。麻沸散我用得不多,现在你试试动手臂,应该已经可以了。伤口处会有轻微的疼痛,在你能忍受的范围内。” 燕千扬听着她的话,试着动了动手臂,果然已经能够抬起来了。 伤口传来轻微的疼痛,这点疼痛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他将衣裳拉好,再转过头跟她说:“多谢。”然后看看地上放着的箭,也不问刚刚她那些布和剪刀都是从哪变出来的,只同她说:“你先坐着,我去拾点柴给你烤烤衣裳,很快就回来。” 然后起身,就要走时,又觉得她坐在一个地方太久,地上都湿了。 便扶着她又换了处干爽之处重新坐好,这才匆匆离去。 陆辞秋有心在这个时候进空间去,可又觉得自己进去之后又是洗澡又是吹头发又得换衣裳,还得给自己胳膊的伤口上点药,一耽误也得挺久的。万一燕千扬回来看不到她,又要着急了。 于是只好在原地干坐着。 好在燕千扬回来得很快,手里还抱了一大捆树枝。 只是人有些沮丧,“昨夜下雨了,山里找不到干柴火,不知道这些能不能点着。” 说着就要往自己身上去摸火什子,可惜没摸着。 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是掉到水里了。对不起陆辞秋,我……我可能没办法帮你生火烤衣裳。”说完又瞅瞅陆辞秋冻得几乎都没有血色的嘴唇,就有些不甘心,“你坐着,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干柴。” 正待转身,陆辞秋却忽然伸出手拉住他那还能拧出水来的袖子,“二殿下,不必去了,我能把柴火点着。” 正文 第284章 心理斗争 点着柴火用到的工具,是一只打火机和一个酒精块儿。 再湿的柴火也禁不起酒精块儿的燃烧,很快就跟着一起着了起来。 燕千扬肩上伤势不轻,虽然陆辞秋简单处理过,但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至少在陆辞秋看来是过于惨白了。 他这会儿正盯着陆辞秋看,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往火里添柴。见火堆可以正常的燃烧了,这才站起身同她说:“一直穿着湿衣裳会生病的,你自己烤衣裳,烤干了再穿。我就在山洞外面,你好了叫我。” 她有些不忍心,“外面太冷了,你也是才从水里上来,肩上还有伤,比我的状态还不如。” 他摆摆手,“没事。”然后再不多等,大步走出山洞。 陆辞秋微微蹙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动动意念,迅速进了诊所空间。 燕千扬站在山洞外面,日出前的秋风实在很冷,肩上的箭伤让他失了大半体力,更不知这荒山野岭的一会儿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便也不敢运内力御寒。 山洞里的火堆偶尔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很担心陆辞秋一个人能不能行,但又不愿意再絮絮叨叨地问太多的话。 燕千扬找了块平整点的石头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救陆辞秋?为什么要担心陆辞秋? 那明明是陆家的人,是他发誓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的,他现在明明应该返回山洞里,趁她病要她命,一刀把陆辞秋宰了才叫痛快,怎么还担心上了呢? 他若趁着这个机会把陆辞秋给杀了,根本没有人知道是他动的手,老十一会把账算在那群黑衣人头上,如果真如陆辞秋所说,那群黑衣人是怀北人,那老十一就会跟怀北国再打一仗。 总之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头还有一个他,即使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全都死掉,也不会有机会把他的消息透露出去。 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他动手了,就可以泄心头之愤,就可以为安青报远嫁之仇。 杀陆家的人总要有个开始,他完全可以拿陆辞秋当作一个开始。 燕千扬这样想着,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转。眼瞅着就要全转过去,可也就在这时,肩膀伤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将他不受控制的动作叫停下来。 燕千扬惊出一身冷汗,他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何时握起的拳头,阵阵后怕。 通过看陆辞秋与那三十个黑衣人对决,他已经将陆辞秋的功夫底子摸得差不多了。 虽然那是个有着十分强悍武功的姑娘,但是比起他来还是差上那么一些。 如果在这种时候他铁了心想要陆辞秋的命,陆辞秋是逃不掉的。 可是……他不能。 他把身体重新转了回来,抬手往包扎好的伤口上用力按了一下。 疼痛又加重了几分,也让他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那只按向伤口的手,刚刚还拉过陆辞秋的手。 他将手掌摊开,想着刚刚拉着陆辞秋的手去保护她时,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在那一刻他一心只想着护好陆辞秋,都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安青。 许多年前,他也拉过安青的手,那时候安青就对他说:“你拉了我的手,以后就不可以再放开了。我是一个很传统的姑娘,我认定了一个人那就一生都是那个人。不管发生什么,那个人在我心里都会是唯一,而我也要求我是那个人的唯一。燕千扬,你喜欢了我,就不可以再喜欢上别人。你府里的侍妾要遣散,那些想要把自家女儿嫁给你的,你要懂得拒绝。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不要招惹我。” 他当时也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然后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毕竟除了安青,他也不怎么喜欢别人。至于府里那些侍妾,散了也就散了,毕竟他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于是他点了头,然后安青就说:“那从今往后,你就不能再拉别的女子的手了。” 他还开玩笑问她:“那母妃算不算?家里那些皇妹算不算?” 安青红了脸:“自家人自然是不算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守着承诺过一生的,可惜他没做到。 他当时也说过一定不会放开安青的手的,最终他也还是放了。 他看不起自己。 但他还是不愿意辜负安青,于是开始为自己这只手找理由:刚才是为了救陆辞秋才去拉她的,救人的事十万火急,自然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者,那陆辞秋是他未来的弟妹,那就也算是自家人。安青曾说过,自家人不算。 对,自家人不算,所以拉了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人家陆辞秋都跟没事人一样,他一个大男人纠结什么?难不成外界说他阴柔,他就真的阴柔了?再这么娘们叽叽的,就更看不起自己了。 燕千扬跟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斗争完之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这时,山洞里也传来了陆辞秋的声音:“二殿下,我好了,你进来吧!” 他立即走回去,却在看到陆辞秋的那一刻愣住了。 ……尼玛,这特么的也太扯了吧? 这才多一会儿工夫,这女的居然全身衣裳都干得跟从来没湿过一样。 ……不对,就是没湿过,这女的穿的不是刚才那一身,她换了新衣裳! 还有头发,头发干得也太快了吧?这能是用火烤的吗?不像啊! 嗯,脸也干净了,还给自己重新化了个妆,这尼玛是一堆火能做到的事吗? 他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陆辞秋。”他在她对面坐下来,隔着火堆,让自己也暖合暖合。 “你说说你,一个鬼,居然还能被人类打到河里去,你给不给鬼丢人?你自己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寒碜!亏我一直高看你一眼,觉得你做为一个鬼,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给欺负了。好么,你还真不给我长脸,怕什么来什么。哎不对呀!鬼也怕水吗?你上辈子难不成是淹死的?没听说陆家二小姐有很严重的落水经历啊?” 正文 第285章 分担抑郁 陆辞秋也有点儿懵,“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自己什么时候死的自己不知道?”燕千扬想了想,“哦”了一声,“也对,一般死了之后还留在阳世不肯走的鬼魂,听说都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所以才留在阳世还像以前一样正常生活。就像你现在……但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应该帮你回忆这种事,因为按着话本子上写的,一旦让你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实,你就不能再在人世间待下去了,你……” 他突然特别后悔。 为什么要跟陆辞秋说这些?如果陆辞秋真的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而立即离开阳世,那他以后可就见不着她了。 可是见不见得着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燕千扬有些琢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确信,他不愿意见不着她。 至于理由,他认为是这姑娘有趣。 有一个很有趣的灵魂在身边,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本王,本王说错话了。陆辞秋,你就当刚刚那些话是本王被水呛坏了脑子,胡说八道的。你可千万别往深里想,就把它们都忘了吧!” 陆辞秋觉得很难忘,而且还很难懂:“我怎么就是鬼了?燕千扬你脑子有病吧?” 他很纠结,手在裤子上磨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把自己看到的一幕幕都说给她听。 然后总结:“至少在本王的知识范畴里,这些事情绝对不是人类所为,除了天上的神仙,那就只有地下的鬼魂了。而本王不认为你会飞升成仙,故而觉得你是一只鬼。当然,不管是仙还是鬼,总归跟人是不一样的。” 陆辞秋懂了,合着这是自己敬师不到学艺不高,竟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把进出空间那一幕一幕都叫人看了去,甚至连自己那辆越野车也让人看了去。 这一刻,她产生了跟刚刚燕千扬一模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宰了他! 虽然她古武可能不敌这位二皇子,但她有枪啊! 反正眼下就他们两个人,她只要能把人给宰了,就没人知道她是用什么宰的。 至于尸体,那更好办,直接扔回空间里就行了,就当多一位大体老师。 又或者……不杀?嗯,不杀也行,那就免费赠送他一个右相同款套餐,让他把那一切都忘了吧! 她的手指蠢蠢欲动,几枚银针已经在指头缝里夹着了。 燕千扬吓得站起身来连连后退,口中不停地念叨:“你不要过来,你千万不要过来,我看到你给沈纪初扎针,我不想扎。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可就拿黑狗血泼你了。” 陆辞秋放弃了。 这特么的……“你一个皇子,到底看了多少话本子?国子学的学问一样都没做吗?” “做啊!但那也不耽误看话本子啊!陆辞秋你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把那些针都收起来。我这人虽然看不上你们陆家,但自认为从来没做过伤害你和对不起你的事,有什么话咱们好说好商量,我看到的那些事我也可以当做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往外说,我要是往外说了,我就遭天打五雷轰!陆辞秋你再考虑考虑,别冲动啊!” 陆辞秋坐在原地皱眉思考,要不不扎了? 其实不扎也行。有些事早晚是会被人知道的,有些秘密也不可能瞒天过海一辈子。 她其实对燕千绝也没有设防,有很多东西她都是当着他的面、或是假意掩饰一下直接就拿出来的。只不过燕千绝那人跟这位二皇子完全两个性格,燕千绝看到了也绝对不会说,不像二皇子这么大嘴巴,心里这么藏不住事。 而对于她来说,其实有人能够与她分享秘密,也是解压的一种方式。 若此一生她都要一个人牢牢守着自己的秘密,她觉得自己早晚得抑郁。 多了两个人分享,就可以把这份抑郁分担出去,她从心理上和精神上都会觉得轻松许多。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旁人。 一个是与她有着契约的未婚夫。 一个是与她前世的师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或许是老天恩赐,给了她两位知己。 那么她也别不知好歹,不要这份恩赐。 眼瞅着陆辞秋把银针收了回去,燕千扬松了口气。然后又看到陆辞秋掌心一翻,变出来一套男装,他就有点儿高兴了。 “是给我的吗?你是觉得我这一身湿漉漉的容易染上风寒,所以变出来给我穿的?” 陆辞秋点点头,“就是不知道尺寸合不合身。”这衣裳是难民营里的裁缝做的,基本都分下去给难民了,她偷偷留了几件放到自己空间里,男装女装都有,以备不时之需。 这会儿倒是便宜了燕千扬,正好能换上。 “这还有鞋袜,你快换上吧!” 燕千扬高兴地把衣裳和鞋袜都接了过来,一脸的感激:“我没看错你,你还真是个好心鬼。咱们这也算缘分,我这人一般情况下不愿意交朋友,特别是女人,我都懒得跟女人说话。 但你不一样,打从那天夜里在大牢墙外撞见,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现在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的鬼。咱们有此一番遭遇,也算共过患难了,你放心,关于你的事我谁也不会对谁说,连老十一我也不会跟他透露半个字。就算将来有人砍我的脑袋,我也依然守口如瓶。” 陆辞秋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快换衣裳吧!” “哎!”燕千扬拿着衣裳,笑呵呵地站着看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就又有点儿懵。 陆辞秋却还是催他:“让你换衣裳,你看我做什么?” “我看……我看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上哪去?” “我管你上哪去!我要换衣裳了,你总不能就坐在这里瞅着啊!”燕千扬有点儿崩溃,难道说这女人做了女鬼之后,性情也会随之奔放起来?他无奈地同她商量,“到山洞外头去站一会儿,好不好?我尽量快点换,换好了就叫你。” 陆辞秋终于起了身,如他所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男人真是麻烦。” 与他擦肩而过时,还扔出这么一句:“我都是鬼了,就算站到山洞外面,只要我想进来,隐个身就可以进来的呀!你不是看过我隐身么!” 燕千扬各种凌乱,手里干净的衣裳突然就不香了…… 正文 第286章 又有人来 陆辞秋最终还是没有发挥恶趣味,只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站着。 倒是燕千扬自己吓自己,换个衣裳的工夫时不时地双手挥动,像是在赶走什么。 后来为了确定陆辞秋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决定听声辨位,他开始跟陆辞秋说话:“哎!陆辞秋,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有没有听到沈纪初跟你说了什么?” 陆辞秋轻哼了一声,答:“不用问,你什么也听不到。” 燕千扬松了口气,很好,声音是从山洞外头传过来的,这说明陆辞秋没有进来。 “你怎么就如此笃定我什么也听不到?” “因为沈纪初说的是梦话,梦话声音小,别说是你,就连睡在他身边的小妾也听不到。” “那本王还会读唇语呢!只看到他动动嘴唇,就能猜出他说的是什么。” “你看不见,我挡着呢!”陆辞秋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在提醒我应该杀你灭口?” “就你那武功还想杀本王?” “我是鬼,我可以隐身走到你身后,一刀就把你解决了。” “那你刚才为何不隐身宰了那群黑衣人?” “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我是鬼。” 里头的人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道:“陆辞秋,你确定他们是怀北人?” 陆辞秋说:“十有八九。你应该也注意到那些人的身形了吧?怀北人长在北地,人种原因,怀北人都生得人高马大。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使出了连弩。 前阵子我听周副将说,怀北人研制出一种连弩,能够十箭齐发,且带有短距离的追踪箭法。那种东西目前已知的只有怀北人手里有,所以当他们拿出连弩时,我就可以确认了。” 燕千扬听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跟陆辞秋就不再有共同语言。 关于军中事他知之甚少,这些年甚至从来没有领兵打过仗。 燕家这些孩子大部分都上过战场,就连老七那样一身仙骨的人,都领兵打过几场规模不小的仗。也就是近几年才消停下来,甚少离开京城了。 这是燕家历代儿郎都必需经历的磨练,之所以他没去,是因他少年体弱,太医总说他活不长。那既然都活不长,打仗这种事也就不用非得去掺和了。 不过前些年父皇倒是提起过,说他都这个岁数了,也没见真的体弱,待再有战事便给他一支兵马去战场上历练历练,别在京城里把人都待废了。 可惜这几年老十一太猛了,裴家军也太猛了,一南一北两边守得死死的,东边和西边看到这两边的惨状,便也都息了想要侵占南岳国土的想法。 以至于他一直都没历练成,再加上出了安青那档子事,人人都说二皇子整日里就知道唱戏,父皇骂过他几回,便也渐渐对他失了信心。 所以像陆辞秋讲起的这些,对他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怀北国有连弩,更不知那连弩长什么样子,能齐发几支箭。甚至追踪箭法是个什么玩意,他也不知道。 燕千扬觉得十分惭愧,一惭愧就心虚,便也不再跟陆辞秋继续刚刚的话题了。 “本王的衣裳换完了,你可以进来了。”他叫了陆辞秋进来,然后主动把话题岔开,“你看到沈纪初那老家伙的小妾长什么样了吗?沈家主母是个母老虎,沈纪初这些年一个小妾都没敢纳回去。就连年轻时候家里的通房也被母老虎给赶走了。我还一直以为这些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没想到不是没贼心,只是没贼胆啊!这不,时疫封城,倒是让他快活了。” 陆辞秋顺着他的话去回忆那小妾的长像,倒是有点云华裳的影子。嘴巴非常像,嘴边还有一颗小痣,跟云华裳唇边的痣也大概在一个位置上。 想必这就是沈纪初喜欢那小妾的原因吧! 可这男人也是奇怪,按年纪算起来,沈纪初应该是先跟小妾生了沈旭阳,然后才看上云华裳的。特么的都跟一个女人生孩子了,转过头还能对另一个女人如此深情,这也太扯蛋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就冷笑起来,笑得燕千扬浑身发麻。 “你鬼笑什么?”他实在受不了了,“有话就说,别搁那儿笑,怪渗人的。” “渗人吗?”她翻了个白眼,“我只不过笑一笑你就觉得渗人,可是你们男人干出来的那些事,细想想,有哪一件是不渗人的? 沈纪初未娶妻先纳妾,跟妾都生了孩子了,转头再去娶正妻。对哪个女人公平呢?对妾也不公,对妻更不公。我那个爹更逗,有了心上人,又因为看中裴家的权势娶了我娘。回头又把心上人纳回来做妾,给我娘添了二十年的堵,最后又要了我娘的命。这种男人就该死!” 燕千扬又想起她毒打陆萧元的那一幕,不由得再打了个哆嗦,“所以你大半夜的去揍你爹?你可真下得去手啊!我跟你说,我有时候也想揍我爹,因为他媳妇太多了,我母妃生气,我就也跟着一起生气。可是我不敢,我没你那胆子,所以我敬佩你!” 他冲着她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可是你不怕你爹醒了之后找你算账?” 陆辞秋看傻子一样看向他:“难道你都没看见我打我爹的时候,他全程都是睡着的?醒了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恐怖的梦,至于梦里挨了什么人的打,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燕千扬摩拳擦掌:“能不能教教我?” “不能!”陆辞秋断然拒绝,“你也别总想着你父亲女人多!想想你自己,你自己有过多少女人呢?还不是都一样。男人总说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如果你曾有过很多女人,你就没资格替你母妃打抱不平。皇族,呵呵,就那么回事吧!” “那你还要嫁皇族。” “这不还没嫁呢么!”陆辞秋翻了个白眼,“家有大丧,我要守孝三年。三年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回事呢!别这么早就给我扣上一个皇家媳妇的帽子!” 她站起身,“我饿了,也渴了。” 燕千扬马上说:“外头树上有野果,能吃的那种,我去给你摘来。” “不用,我自己去。” 她出了山洞上了树,然后远远就看到一伙人正四处寻觅着,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正文 第287章 劫后余生 “燕千绝!我在这里!”待那伙人走近,树上的小姑娘鸟一样飞扑下来,直接就挂在了走在最前面的燕千绝的身上。 燕千扬吓了一跳,身后跟着的将士们也吓了一跳,甚至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前冲,要保护将军了。 好在周安反应够快,立即大喝:“都别动!是王妃!” 陆辞秋扑下来太突然,燕千绝险些没站住。但总不能让扑到怀里的小姑娘摔了,于是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借着一棵大树止住了动作。 后背撞到树上时还有点疼,但他更关心的是怀里的小姑娘有没有被磕着。 于是赶紧问她:“撞到哪里没有?” 陆辞秋摇摇头,“没事没事,哪都没撞着!燕千绝,能再看到你可真是太好啦!” 她是真的高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很惨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着,甚至后来得救之后,跟燕千扬二人也算相言甚欢。 从来没想过需要燕千绝的帮助,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会很想念燕千绝。 可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看见燕千绝,忽然之间就升起来一种很强烈的委屈。思念汹涌而来,就好像隔了一场死生,再相见就是劫后余生的重逢。 但她还是在笑的,笑着搂着燕千绝的脖子,两条腿特没形象地挂到了燕千绝的腰上,晃啊晃的跟他说:“你可算来啦!我被好多人围攻,他们把我打落到大河里,我又不怎么会游水,差点儿把肺子都给呛出来。哈哈哈,我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呢,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你。” 燕千绝听着小姑娘在自己耳边嘻嘻哈哈地笑,说着听起来不痛不痒却又想想就后怕的话,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小姑娘在他身上摇啊摇的,头发就在他脸上飘来飘去,有时候说话动作大了,嘴唇还能蹭到他的耳朵上。他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甚至想就这么一直把这小姑娘抱着,再也不放开。 可他还是得把人放下来,还是得用力抓上小姑娘的胳膊,生生把人从自己身上剥离开。 小姑娘落地时有点儿不太乐意,压低了声音同他说:“我记得咱俩是假的,但你也不至于这么绝情绝义。我昨夜差点死了,劫后余生想抒发一下感慨,也想表达一下大难不死的心情,你就算不能象征性地安慰我一下,至少也别这么快就把我如此无情地扒拉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他很无奈,“我不介意你挂在我身上,但我现在必须确定你有没有受伤。站着别动,给我看看。”他把人立直了,然后开始在她身上划拉。从头到肩,到胳膊,到腰,再到腿,最后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还跟她说,“你动几下让我看看。” 陆辞秋依言转动了几下脚脖子,他见确实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胳膊上的伤却没有被放过,他站起身,将她的袖子挽上去,皱着眉看她胳膊上被刀划过的地方,很不高兴。 “已经处理过了,没事了。”她看出他的确在为自己担心,竟有点隐隐的高兴。“你闻闻看,是不是有药的味道?我已经给自己上过药了,伤口很快就可以愈合,三天之后连痕迹都没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还是不高兴,“不放在心上?陆辞秋你知不知道,这道口子再偏半寸,就伤到骨头了。” “那不是没偏吗?” “我是说如果!” “哦。”她破天荒地没有与他计较,还颇有些讨好地说,“那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时,身后有个声音扬了开:“陆辞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在你身上划拉你就随他?他还碰你脚呢你也让?你怎么不打他?不说他动手动脚的?” 陆辞秋回头,冲着燕千扬理直气壮地道:“他是我未婚夫啊!” “那不是未婚么!未就是还没的意思,还没成婚呢!” “那至少也有个名分在。”陆辞秋笑嘻嘻地去挽燕千绝的胳膊,这动作纯属下意识做出来的,但手一碰上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不太对,也想起燕千绝这人挺严肃的,再加上那么多将士也在呢,自己就这么挽上去显得太活泼了些,不好。 于是她把手松开了,还往边上撤了半步,离他远了些。 燕千绝一皱眉,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又给拽了回来,然后往她腰间轻轻揽上去,陆辞秋就又贴回他身边了。 燕千扬简直没眼看,他这十一弟以前不是这个性子的,以前见着女人都能躲出去二里地,这怎么栽到陆辞秋手里就转了性了呢? 哦,对哦!他恍然大悟。 鬼嘛!鬼都是会勾魂的。 可惜他们家老十一了,大好青年一个,最后被个女鬼给收了,真是天意,天意啊! 燕千绝看着他这一身阴柔气的二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明悟的样子,就有些不耐烦,开口问道:“二哥为何会在这里?”说这话时双眼微眯,明显带着质问。 燕千扬轻咳两声,挺了挺胸膛:“老十一,说起来,我算是你这未婚妻的救命恩人。” 燕千绝挑眉,陆辞秋赶紧道:“二殿下说的是真的。当时我在城外遇袭,对方人太多了,个个都是高手。我胳膊被划了一刀,眼见不敌,二殿下就在这时候出现,解我之危。” 燕千扬更骄傲了:“本王趁夜出城,正遇到陆二小姐被人追着打,眼瞅着就要不行了。本王原本不想管这些个破事的,但想着她怎么说也是本王未来的弟妹,视而不见也不好。这才出手搭救,没想到对方竟使出……罢了,详细的你让她同你说,本王就不絮叨了。” 燕千绝看向陆辞秋,见她再次点头确认的确是被燕千扬搭救,他这才冲着燕千扬抱拳施礼:“多谢二哥。此番算我欠二哥一个人情,日后若……” “不必!”燕千扬冲着他摆摆手,“用不着你谢我,本王顺手罢了。只是没想到本王有一天也会救陆家的人,真是……看不起我自己。” 他半转了身,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既已出城,就回不去了,本王便随你们一起去难民营看看。你和老七都在,本王去了也不算突兀,是吧?” 燕千绝点头,“那是自然,二哥请!” 一行人开始回返,只是回返的路上,队伍中的一个人引起了陆辞秋的注意…… 正文 第288章 奇人回阳 那是个男人,看起来很老,身型佝偻,驼背很严重。走路也不是很利索,应该是跛足,时不时的还需要边上的人搀扶一下,然后他会说一声谢谢,声音也显苍老。 但周安和将士们偶尔会同他说话,她听到他们叫他“兄弟”,那就不该是对老者的称呼。 那人似乎总在闻着什么,一路走一路闻,不停地吸鼻子。 见她总往那边看,燕千绝主动为她解惑:“他叫回阳,今年刚刚十六岁。可是你看他的样子,若不看脸,说他六十都有人信。齐一然曾说过,他患有一种病,未老先衰,无治。 按说这样的人是不能从军的,之所以一直把他留在军中,是因为他的鼻子过于好用。 此番出来寻你,就是因为他在城外闻到了化尸水的味道,我们才知你遇袭。否则城外一具尸体都看不到,雨水连染在地上的血都冲干净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发生了什么。” 陆辞秋轻“咦”了一声,向回阳看过去,然后念叨:“化尸水?居然真有这种东西?” 前世她在武侠小说里听说过这种玩意,但她一直觉得那应该是现代作者的臆想。 能化去血肉骨骼的东西她空间里也有,就是氢氟酸,是十八世纪时,英国玻璃工人制作出来的,一般用于蚀刻除锈等。 这种东西腐蚀性非常强,能够侵蚀肌肉和骨骼,所以人送外号“化骨水”。 可那毕竟是十八世纪之后才有的东西,且还是出现在西方,怀北人是怎么得来的? 难不成这个时空这个年代,已经出现氢氟酸了? 她自顾地摇头,觉得不太可能。偏偏这摇头的动作被也向她看过来的回阳看见了,回阳见她一边瞅着自己一边摇头,心里想的是:连陆二小姐这等神医都看着他摇头,看来他的病是没得治了。齐大人说他活不过十八,算算也就还有两年。 陆辞秋眼见他一脸落寞,本就踉跄的脚步显得更艰难了几分,她先是一怔,随后立即明白了回阳定是误会了。 于是她冲着回阳招手,“你过来。” 回阳不解,不敢上前,燕千绝却多少能猜到陆辞秋是什么意思,于是对回阳说:“不是一直惦记着想让她给你看看,眼下机会来了,怎的还不敢上前了?” 回阳心头一喜,也顾不上身边扶着他的人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陆辞秋面前,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上——“王妃能治我?” 陆辞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这病是从小就有,还是后得上的?我的意思是,早衰的表现,是从婴幼儿时期就开始了,还是在十岁以后才有表现?” 回阳抬头看她,说:“是八岁那年生辰时发现的。我记得很清楚,每年生辰,父亲都会给我办一场生辰礼,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带着贺礼到我们家来,与我说很多好听的话。” 他说起这些时,面上是带着笑的,很显然这些回忆对于他来说弥足珍贵。 “八岁那次生辰宴,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孩子哭闹,抓了我的头发。其实他也就是轻轻抓了一下,可是我的头发却掉下来一大把。他们家大人吓坏了,夫人不停地给我赔礼,那孩子就一直在大声说我没有用力抓他,他的头发是自己掉的。 后来有人说我个子矮,都八岁了,长得还没有六岁的孩子高。 还有人说我不像个小孩子,因为我的脸上出现了皱纹,甚至还有白发。 我那时年纪小,也没太注意过自己,但我觉得我母亲应该是发现了的,所以别人一说她就冲过来抱住我,还大骂那些人胡说八道,让下人把他们都赶出去。 现在想想,应该是八岁时我自己才知道我有病,但实际上这种病症应该早就有体现了。 只不过家里人都不告诉我,他们都瞒着我,也瞒着我的父亲。 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哭,父亲就指着母亲大骂,说母亲给他生了个病儿。偏偏他还当成宝贝养到八岁,简直就是上当受骗。 我们家是商户,就住在如今受灾的雨州城。父亲因为生意做得大,捐过不少银子给官府,所以在雨州当地颇有名望,不管是知府大人还是下方百姓,多多少少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他当时觉得家里出了这等丑事,很伤自己脸面,当天晚上就写了休书,将我母亲赶下堂。 他倒是没有立即放弃我,而是请了雨州城内最好的大夫为我治疗。 可是所有被请来的大夫都说我这是不治之症,而且还是一种罕见的怪病,长不大。 父亲最终还是放弃了我,将我和我母亲一起赶出了家门。 母亲是个高傲的性子,当时就撞了门柱,撞死在家门口。 父亲命人拖走了她的尸体,看都没再看我一眼,就关了府门。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我越想越生父亲的气,越想越觉得父亲没有人性。 于是在次日清晨我离开了雨州,发誓再也不回到那个地方,死也要死在外面。 我在外头流浪了一段时日,后来饿倒在路上,正巧被往南去的宣王大军给看到了。 他们把我捡了回来,从此我就生活在军营里。”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陆辞秋只问他何时发现病症,他却把自己这一段身世都给说了出来。 同行的周安听得十分无奈:“你倒是时刻都不忘这一茬儿,王妃问了么你就说。” 回阳也有点尴尬,“我,我就是顺着讲,讲着讲着就讲下来了。”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陆辞秋。 他觉得陆辞秋长得非常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透亮得都能直穿人心。 他记得自己原本也是个很好看的孩子,可就是因为这个怪病,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连看一眼好看的姑娘都自惭形秽。 可他才十六岁,他明明也可以像那些年轻人一样,或是上阵杀敌,或是饱读诗书的。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正文 第289章 昨日重现 回阳的头低得更甚了,甚至腰也弯了下去,整个人佝偻在地上,看上去可笑又可怜。 周安叹了一声,“我与你说笑呢,你不要这样。” 回阳不吱声,还是把自己就那样弯着。 陆辞秋也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心里琢磨着他这个病。 听回阳的描述,这病症应该是儿时就有了。至于多大时有的体现,回阳自己不清楚,但他的母亲却是清楚的。可惜母亲已死,已经问不出来再多讯息。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基本也能够断定这是一种什么病。 早衰症,又被称为儿童早老症。 故名思义,就是指身体衰老过程加快,患者会在儿童时期就出现样貌像老人的症状。 同时器官也会加快衰退,造成生理机能快速下降。 通常患有这种病的人身材瘦小、脱发、较晚长牙。 在二十一世纪,因为并没有研发出有效的治疗药物,故而患病儿童一般只能活到七至二十岁,大部分都会死于衰老性疾病,如心血管病、冠心病等。 后来时代发展到二十一世纪后叶,至二十二世纪初,医学界对这个病症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已经可以借药物延长患者生存年龄至三十岁。 但是也未得到彻底治疗。 早衰症是基因病的一种,来自基因遗传。 但并不是说有这种病症的人,家族中都曾出现过同类病人。 有些基因是隐性的,基因一直存在,但不一定非得发病。突然赶上一个人发病了,那他就是这个家族中第一个发病的人。 很显然,回阳应该就是他们家第一个发病的。 或者说他这个致病基因来自于母亲,而母亲娘家有没有过类似病人,已经被她给隐瞒了。 基因病很麻烦,即使在二十二世纪,也不是所有基因病都可以得到有效治疗。 就像早衰症这种病,在她穿越以前,虽然已经有药品通过实验,但却并没有被批准上市。 因为她死得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去走申请和审批程序,如果她能再晚死一个月,治疗早衰症的病品就可以投放市场,通过更多的患者去使用它,从而进一步确定它的疗效。 药是她和师哥研制出来的,已经通过大量临床,她能确定药效没有问题。甚至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基因药物一起治疗,极有可能将这种病完全攻克。 可惜在前世她没有机会去见证这一历史时刻了,但是眼下这回阳却给了她一个机会。 于是她问回阳:“如果我说我可以尝试治疗你的病,但不保证能够治好,你愿意配合并且相信我吗?我能保证我不会治坏你,即使失败,你也就是同现在一样,不会有更坏的情况发生。甚至即使治疗失败,你的情况应该也会比现在好一些,至少寿至三十没有问题。” 回阳整个人都激动了:“我能活到三十岁?王妃说的可是真的?” 陆辞秋点头,“那只是最坏的结果,实际上我觉得……彻底治好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阳有些发懵,能延长寿命对他来说已经是恩赐,彻底治好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齐大人说这种病是没得治的。”他呢喃出声,“我才十六岁就老成了这样,怎么治?难道还能再年轻回来吗?白了的头发,还能再变黑?” 周安赶紧开导他:“齐大人现在在我们家王妃手底下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咱家王妃比齐大人的医术高明啊!所以他治不了,不代表王妃治不了,要不然你也不能总惦记着让王妃给你看看,对不?你想想这些日子王妃在营里治过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如圣手回天一般,你还信不过王妃吗?” 燕千扬站在后头看着这一幕,也有冲动想劝劝那回阳了。 他早听说老十一军中有一位奇人,鼻子比狗鼻子都灵,站在自家城门口,就能闻到二十里以外的味道。老十一这些年带兵打仗,他没少立功。 可惜这样的奇人未老先衰,活不了几年了。 但眼下也算命好,遇着了陆辞秋,他真想跟回阳说:赶紧磕头谢恩吧!这是个鬼啊!人家说能治那都是谦逊,指不定就是吹一口气你就好了。 回阳也通透得快,周安一番话让他立即对陆辞秋充满了信心,开始磕头谢恩。 陆辞秋伸手去扶他,他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却被陆辞秋一下抓住了胳膊。 “你不必看不起自己,我既已决定医治你,那你对我来说就是病人,天底下没有大夫会嫌弃病人的。起来吧,这一路正好再与我说说你这病症,越详细越好。” 一句越详细越好,引得周安和燕千绝对视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两个字:完了。 是陆辞秋完了,因为回阳是个话痨,又因为心里对从前家中的事一直放不下,所以逮着个机会就要说一说。别说从山里走回难民营了,就是让他说上三天三夜,他都可以不睡觉一直说下去。 从前营里将士没少受折磨,后来知道他这个嗜好之后就都离他远远的,即使喝酒也不让他多喝,就怕他喝多了拉着人说起个没完。 当然,人们都是同情他的,再加上他立过大军功,为人也和善,所以人们只是嫌他唠叨,对他从来没有恶意,也没有人嫌弃他。 眼下陆辞秋主动让他讲述自己这个病,燕千绝很想提醒陆辞秋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惜已经晚了,陆辞秋已经跟回阳一边走一边聊上了。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觉得回阳啰嗦,甚至时不时地加入探讨,把回阳的病给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二皇子燕千扬走上前来,拍拍燕千绝的肩膀,“老十一,从前父皇夸你,二哥总有不服。认为你虽武功高强晓通兵法,但这也就是我自幼体弱上不去战场。真要是让我上了战场,我做得也不见得比你差。但那是从前,现如今二哥是真服了你了。不说别的,就说那女鬼……不是,那女子陆辞秋,你挑来挑去最终选了她做未婚妻,就冲着这一点,二哥佩服。” 燕千绝一脸懵,他二哥却已经不再理他,自顾地去听回阳跟陆辞秋说话了。 一行人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难民营。 当罗氏迎面走来的那一刻,陆辞秋脑子里顿时冒出来四个大字:昨日重现! 正文 第290章 都没良心 但这次罗氏没有骂她,甚至都没有说一句“你怎么才回来”这样的话,更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走上前拉着陆辞秋的手,面带责备地说:“我知道你想家,也想你弟弟,但你想回家看看也不差这几日。再有两天难民营就要撤了,你有什么好着急的?我出城时你弟弟轩儿还在国子学读书呢,家里老太太也好好的,你不用惦记。行了,这次看也看过了,你总能放心了吧?听话,再熬两天咱们就能一起回去了。” 她这话说得声音不小,甚至尽可能的大声,让很多人都听见。 起初陆辞秋没琢磨明白她二婶这是为什么,但很快她就懂了。 在这个时代,高门贵女深夜失踪不是小事,更不是好事。一旦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陆辞秋自己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罗氏是为了她好。 于是她顺着罗氏的话说:“二婶我都记得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罗氏点了点头,“你记得了就好。其实我也挺想家里的,也不知道你二叔把回春堂打理得怎么样了。你见着你二叔了吗?这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快来同我好好说说。”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陆辞秋往医帐的方向走,陆辞秋回头看了燕千绝一眼,见燕千绝冲着她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跟着罗氏走了。 回阳见陆辞秋走了,下意识地也想跟过去继续诉说身世和病情,被周安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回阳很遗憾,但想想陆辞秋这一路上一再的表示有很大的把握把他给治好,即使治不好,也可以为他延寿许多年。 他便觉得既然生命已经不至于只剩下两年,那凡事也就不着急了。岁月漫长,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呗!他现在就回去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就找陆辞秋看病去。 回阳乐呵呵地跟燕千绝告辞,跟着将士们回营里去了。 难民营这边的将士为二殿下燕千扬安排了营帐,燕千扬赖着不肯走,燕千绝就问他:“二哥可是有事?” 燕千扬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随便走走看看,头一回来难民营,挺新鲜的。” 燕千绝点点头,“那二哥请自便。” 燕千扬看着人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天,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观察上了陆辞秋的影子。 观察之后就发现,这个女鬼是不怕太阳晒的,地上也能照出她的影子。 他并没有怀疑陆辞秋很有可能不是鬼,而是一个正常的人。他反倒在琢磨,是什么样的鬼,才能做到像人一样生存?连太阳都不怕? 话本子里的鬼不都是不能见阳光的吗?即使很厉害的那种鬼魂、能在白天行走在街上的,通常也会打一把伞,不会让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自己身上。 怎么陆辞秋什么也不怕? 难道她是鬼王? “鬼王”这个词是他自创的,他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反正就是打从心底里觉得陆辞秋定是个不一般的鬼,能跟人一样生活,甚至还能跟人类婚配。 以后他对陆辞秋应该更尊敬一些,要不然万一不小心把鬼王给惹毛了,他命休矣。 被罗氏拉走的陆辞秋,一路跟着罗氏到了医帐外头。罗氏没让她进去,就在帐子外头拿了几个小凳子坐了下来。 陆芳华也从帐子里走出来坐到她身边,然后就听罗氏说:“医帐里有几个伤患今晚要拆线,霜华带着几个小护士在忙活呢,我见她们手法都不错,你就不用操心了。 阿秋我问你,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遇着什么事了吗? 我见十一殿下点了兵走的,心想着八成没什么好事。芳华说你不在营里,我这心就一直慌一直慌。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陆二小姐失踪了,十一殿下点兵就是为了找你。” 陆芳华也小声道:“乱说话的那几个我都记着呢,放心,秋后算账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这帮没良心的,你给他们治病,救他们的命,他们非但不感恩,还在背后编排你。 你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有多难听,说什么陆二小姐肯定是让人给劫了,说一个姑娘家大半夜被劫走,清白肯定是毁了。还说十一殿下不是去救人,而是去杀人的。杀劫匪,也杀你。因为不能让一个没了清白的女人毁了自己的清誉,说你已经没资格做十一殿下的未婚妻了。 还有沈家的人,一个个嘴也忒损,专跟那几个嚼舌根子的人唠嗑,说什么陆家家门不幸之类的话。几次我都想冲上去把她们的嘴给撕了,被我娘给拦了。” 说完还瞪了罗氏一眼,“平日里挺厉害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怂了?” 罗氏气得直拧她,“我那是怂了么?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跟她们打起来,你是痛快了,你二姐姐怎么办?别人该以为你二姐姐真出了事,我们是在捂她们的嘴。这种时候就什么都不能说,一切只等你二姐姐回来,谣言不攻自破。 而且十一殿下也绝对不会任由谣言再继续传扬下去的!”罗氏对此很有信心。 有厨子送了饭菜过来,几人就在帐外搭了桌子,没什么顾及地吃起饭来。 经过这些日子难民营的生活,因为条件有限,许多规矩礼数已经没有那么讲究了。 忙不开的时候,女护士也会去护理男病人,男护工也会去照顾女患者。 陆辞秋经常是一边给人看病一边吃饭,右手拿勺子,左手去把脉,两不耽误。 而罗氏和陆芳华本来也不是扭捏的性格,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所以眼下即使在帐外吃饭,她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非常珍惜这样的日子。 但是再珍惜,这样的生活也是要结束的,陆芳华说:“明儿再一天,后儿难民营就要解散了。有许多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说还是想回雨州看看。 夏季过了,大水听说也退了下去,朝廷打算斥巨资在那边修建堤坝,预计工期两年,能保之后二十年太平。 人们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表示还是想回到故乡去生活。毕竟还有亲人在那边,而且人嘛,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也不愿背井离乡。 但也有一部分人是不想走的,我听他们说是想跟着你。 姐,他们跟着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收留他们,管他们一辈子?” 正文 第291章 宣王怒了 陆辞秋没说话,认真吃饭。 吃完了一碗又添了小半碗,这才算把自己喂饱。然后她站起来,跟陆芳华说:“陪我在营里转转吧!这难民营建起来一个多月了,总归是有点感情的。现在眼瞅着要解散,我去同他们说说话,顺便也问问他们想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陆芳华咽下最后一口肘子,十分没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跟罗氏说:“娘,我跟她去了,你自个儿慢慢吃啊!” 罗氏眼瞅着两个孩子跑远,无奈地摇头,想说她家女儿用袖子抹嘴的那个动作也太不雅观了,这万一要是让七殿下看见就不好了。 罗氏越想越心虚,就想看看七殿下在不在附近,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白衣公子,目光也正往她这边看过来。 她吓得赶紧收回目光,心说真是要了命了,怕什么来什么,陆芳华这个死孩子真是一点也不让她省心。将来要是嫁不着好人家也别怪她,她真是能做的都做了。 陆辞秋带着陆芳华在大营里走着,陆芳华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许多人都往她这边看。 她赶紧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可能是有人念叨我呢,我娘爱唠叨,你们知道的哈!哎!你!你给我站住!说你呢!” 陆芳华说着说着突然就急眼了,奔着一个小媳妇模样的人追了去,一把薅住那小媳妇的后脖领子,将人给拽了回来。 “姐,就是她,白天那会儿带头说你坏话。” 那小媳妇被拽回来时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这会儿听到陆芳华这样说,立即否认:“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呸!你是谁啊我还血口喷你,你值得我一喷么?我堂堂左相府四小姐,要不是真听见看见你说我姐坏话,我能故意找你麻烦?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犯得着么!” 边上有人围了过来,纷纷站到陆芳华这边说话:“四小姐说得没错,白天里你是说二小姐坏话了,我们还因为这个同你吵了一架。” 有人认得她,主动站出来说:“王家媳妇,你男人和婆婆都不在了,就你跟一个孩子活着。你们俩个到了难民营时都是染着时疫的,要不是有二小姐出手相救,现在你们娘俩早就是死人了。你非但不知道感恩,怎么还能那样子说二小姐呢?” “就是!人家陆二小姐就是偷偷回家看一眼,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被人劫走?” 那妇人转过头看向这些人,一脸的不服:“你们不也是刚知道她偷偷回家了么!她没回来之前,谁知道她干什么去了?那十一殿下带着那么些兵出去寻她,是个人都会往出事上面想。你们也就是没说出去,谁敢摸着良心说自己没往那上面想?” “我就敢!”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站了出来,“我老头子就敢摸着良心说,从来也没想到秋丫头会出什么事!人家是相府的嫡小姐,出入都有丫鬟跟着,能出什么事?” 老爷子一带头,陆续就有许多人都站了出来,说着类似的话。 这些话陆辞秋听着其实没什么,但悄悄在后头跟着的白沭就很无地自容了。 他身为暗卫,被前主子赋予誓死保护陆辞秋的使命,可是他却把人给跟丢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陆辞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帐子,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营地。 他做暗卫十年,从来都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怎么到了陆辞秋这里,就一再失手呢?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真心保护不了这个新主子了,也越来越觉得真要遇着了危险,肯定得是新主子保护他。 他太没用了! 白沭开始自我反省,同时也暗下决心一定要盯陆辞秋盯得更紧一些。 被陆芳华抓回来的妇人还在狡辩,陆辞秋却没有同她理论的兴致。 这等喜欢嚼舌根传瞎话的小民,前世她厌烦,今世依然厌烦。 但她要是亲自下场同对方理论,那就降了自己的身份,也太给对方脸了。 何况眼下已经有人来整顿营规,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一队将士朝这边走了过来,到了陆辞秋跟前行礼问好,然后二话不说,抓起那妇人就走。 与此同时,另有几队将士也分别走向不同方向,一个又一个人被从难民营的各个角落里拎了出来,同时被拎的,还有沈家大夫人韩氏。 所有人都被带到营门口,将士们往他们膝盖后面一踢,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就跪在站在正前方的燕千绝的面前。 沈大夫人也跪了下来,但她不想跪,一直在挣扎。 可当燕千绝凌厉的目光看向她时,她就不敢再挣扎了,只是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我乃右相府大夫人,十一殿下不能这样对我。” 副将周安立即喝斥:“大胆!当着王爷该以臣妇自称,谁教你的自称为我?你们右相府就是这样的规矩?本将再说一遍!这里是由宣王殿下统领的大营,一切遵军令,不议朝政,不问朝事,只立军威!没人管你是谁家的夫人,只要在我们的营里犯了军法,必当军法处置!” 韩氏被吓得直哆嗦,一时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陆芳华数了数跪着的这些人,然后点点头,小声跟陆辞秋说:“一个不少!姐夫真是厉害,别看他一整天都没在难民营里,可这抓人真是一抓一个准啊!” 燕千绝冷眼扫着这些人,眉心微皱,一脸的厌恶。 此时此刻他其实跟陆辞秋的想法一样,不想跟这些人说话,跌份儿。 这等刁民完全不值得他浪费口舌,直接砍了完事。 他带兵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在他军中从未出现过任何纠结牵绊之事。 所以眼下这状况,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军法处置,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但事关陆辞秋清誉,他便有些犹豫了。 若做得太果断,会不会有人以为他在封口?那可就此地无银了。 于是他强压下对这些人的厌恶感,负手站在他们面前,脸色愈发阴沉…… 正文 第292章 旺族八卦 “本王军中,最忌嚼舌之人,最忌无中生有,最忌搅乱军心者。在本王军中,主帅要做什么、要到哪里去,从来都不是兵卒该过问之事,更不是兵卒该议论之事。 难民营中也一样! 此难民营,由朝廷主张设立,本王督导兴建,其余事宜皆交由陆二小姐全权负责。 故而对于难民营来说,陆二小姐就是主帅。她要做什么,她要去哪里,她要同什么人在一起,说什么样的话,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本王尚且不认为自己有权力去督管她的行踪,你们又凭什么对主帅说三道四?” 他往前踱了几步,站到了沈大夫人跟前,垂目看她,“右相府的大夫人。” 沈大夫人立即道:“是,是臣妇。” “你还知道自己是臣妇?”燕千绝冷哼,“本王几乎要以为你是我父皇的妃子。舌根子嚼到本王的头上,是沈家给你的底气,还是你的母族韩家给你的底气?” 沈大夫人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只因燕千绝提到了韩家。 她一向是知道这位十一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像今日这般能与她们这些人说几句话,都算好的。正常来讲,十一殿下根本不会说这些废话,他只会将他们统统拉到法场去,一个接一个地砍脑袋就完了。 十一殿下要杀之人,那就是皇上求情都没有用。 什么右相府的大夫人,韩氏相信,即使是沈纪初他自己在这儿,十一殿下要杀他,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所以现在燕千绝提到韩家,让她害怕了。 她不怕沈家如何,但她绝对怕韩家如何。因为韩家的才是她真正的亲人,而沈家这些,除了自己的女儿以外,其余所有人,她都不在意。 沈大夫人抬起头看向燕千绝,整个人都抖成了一只筛子。她也不敢为自己狡辩什么了,今晚能被拖到这里来,那就说明白天她说的那些个话,人家十一殿下全都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更知道自己还给了一些难民银子,让她们跟着自己一起说。 所以她不敢狡辩,只能求饶。求燕千绝饶过她,也饶了韩家。 沈大夫人开始给燕千绝磕头,说自己错了,自己是一时糊涂迷了心智,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还转过身来给陆辞秋磕头,磕的时候就说:“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病得那么重的人你都舍不得让他们死掉,都给救了回来。我一个大活人,你总不能眼看着我死了吧?” 陆芳华都气笑了,“都这时候了,还道德绑架呢?” 陆辞秋也“善意”地提醒她:“你只记得我治病救人,却忘了我摔死小妾活抽前太子的事了?可见我并不是什么活菩萨,我手里头也有人命,鞭子上也见鲜血。我这人一向嫉恶如仇,从没有那种以德报怨的圣母慈悲。何况此番十一殿下为我做主,我若还替你们这等人求情,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沈大夫人,转过身去,听候发落吧!” 沈大夫人绝望了,她开始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家人,口中也不停地喊着:“母亲!母亲!” 她的丫鬟也跟着一起喊:“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可惜,沈老夫人面都没露,只派了个嬷嬷过来,一脸无奈地说:“老夫人已经被你气得病倒了,她老人家说了,有你这样的主母,是沈家的耻辱。她不会替你说一句话,一切都请十一殿下秉公执法,哪怕是下大狱、哪怕是直接砍头,沈家都没有半句怨言。 另外,老夫人还说,你这等罪妇已经不配再做我沈家主母,待望京城城门一开,我们自会派人进京告知老爷,让他休书一封,将你休出沈家家门!” 说完,这嬷嬷冲着燕千绝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要走。 沈大夫人急了:“你站住!凭什么休了我?你们有什么资格休了我?当年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被沈纪初玷污,他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才不得不娶我来遮羞。要不然你以为这些年他为何怕我?为何不敢纳妾?又为何由着我把他府里原有的妾室都赶出家门? 还不是因为他心虚!还不是因为你们沈家全都心虚!” 沈大夫人像疯了一样,根本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什么话都往外说。 “现在要把我休掉,跟我撇清关系了,你们撇得掉吗?休我可以,我也要告状!告沈纪初奸淫之罪!” 那嬷嬷一点都没带害怕的,反而冷哼一声道:“尽管去告,正好我们沈家也想好好查查当年那件事情。你们韩家口口声声说我们老爷做了不义之事,可如今我们手里也有证据,证据指明当初是你们韩家给我家老爷下了迷药,这才导致我家老爷迷了心神,犯下大错。 事后沈家将你娶回府,以主母相待,这么多年了,你顶着右相府大夫人的身份,多么风光。可是忘了当初是以何手段得到这一切的?韩氏,好好想想吧!” 沈大夫人懵了,跪坐到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难民们冷不丁地听到京中旺族的八卦,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终于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个的都张大了嘴巴。 这瓜也太大了,当朝右丞相啊!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儿。 这妇人也太敢了,居然给男人下药,还蒙混了这么多年,这也算是成功案例了吧?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有赞沈大夫人勇的,也有说沈大夫人不要脸的。 燕千绝烦死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讨论,当即便道:“乱嚼舌根子污蔑他人清白者,按军令当割了舌头丢出军营。但此妇既有前罪在身,必当交由望京府查办。” 沈大夫人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只要不是当场割舌头或是斩杀,她就有翻身的机会。毕竟这么多年右相府主母做下来,在京城没有点人脉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能把她先押送到官府,她就可以想办法慢慢运作,总归是要保一条命下来的。 于是她给燕千绝磕头,称:“臣妇知道错了,臣妇一定好好配合府尹大人。” 燕千绝点点头,“你能好好配合望京府尹,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最好。但那都是到了衙门之后的事,本王管不着,本王只管惩你今日罪行。”他看向周安,“既不能割了舌头,军有还有何刑惩适用于她?” 正文 第293章 两不相欠 周安想了想,说:“听闻这罪妇是用银两贿赂了一些难民,这才导致那些难民跟着她一起编排咱们王妃的坏话。所以属下以为,首先应当罚银子。她不是银子多么,那就罚她个倾家荡产。其次还要剁爪子,爪子给了银子,说明爪子不老实,剁了就好了。” 燕千绝点点头,“那便剁手吧!” 在军营里,执行主帅命令是所有将士入营的第一课。 绝对服从,是融入到他们骨子里的一种精神。 此刻主帅一发话,下面的人想都不想,立即执行。几名将士一拥而上,架了韩氏就走。 沈大夫人韩氏在听到“剁手”这两个字时,整个人都瘫了,话都说不利索,只呜呜地叫着,也不知道在叫什么。 沈老夫人派来的嬷嬷索性也不走了,就站在这里看。陆辞秋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站在大树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是韩氏的女儿沈夏婉,眼下她的母亲被人拖走,就准备行刑,她却没有丝毫反应。没有上前替母亲说情求饶,也没有表现出很悲伤的样子。 陆辞秋觉得沈夏婉的表情反而有一丝期待,像是在期待将士们快点动手。 她忽然就明白了! 沈家被韩家以奸淫之罪牵制这么多年,为何现在突然就硬气了?当年韩家下药一事,这么多年沈家都不知道,为何现在就知道了? 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沈夏婉。 母亲对女儿总是不设防的,所以那沈大夫人应该是曾经跟沈夏婉提过一些当年的事情。 炫耀也好,教女儿心计也罢,总之她肯定是跟沈夏婉说过。 只是她没想到,亲生的女儿有一天竟能反水,利用这件事情将她置于死地。 当然,这都是沈家和韩家的事,与她无关,她也没兴趣替那沈大夫人说好话。 背后编排她,还使银子让别人一起编排她,此等恶毒妇人即使落到她手里,也是个死。 她拉了一下陆芳华,不想再看行刑,转身往营里走。 身后传来沈大夫人凄惨的叫声,叫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想必是晕了过去。 至于那些拿了银子跟着一起说坏话的难民,她听到燕千绝说:“各打五十大板,能活下来的就丢出大营自生自灭,活不下来的就地掩埋。本王军法,不容任何人挑衅!” 陆芳华挽着陆辞秋的胳膊,小声说:“姐夫对你可真好。” 陆辞秋斜了她一眼,想说不要乱叫,但心里又莫名地有点儿甜滋滋的是怎么回事? 次日清早,最后一批伤患在医帐外排队看诊。 陆辞秋给每个人都做了认真仔细的检查,该拆线的拆线,该换药的换药,待所有人都看过,也所有人都确定没事了之后,晌午饭也送了进来。 燕千扬说:“老十一去大营了,说是要点一队兵马明日护送难民回乡。” 陆辞秋眼瞅着他把自己的碗筷也搁到她的桌子上,还很不见外地坐了下来,就问他:“要不我走?” 燕千扬摆摆手,“你走什么?本王过来陪你吃个饭怎么了?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我费老大的劲把你从河里给捞上来,都没说让你报答我,就跟你一起吃个饭怎么了?陆辞秋你不要这么小气,身为一只鬼,太小气会没有朋友的。” 陆辞秋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鬼鬼鬼的,再说她该以为自己真的是鬼了。 本来她这现状就属于借尸还魂,这二皇子要不要总用鬼这个字来戳她的心窝子? “行,吃吧!”她在桌上顿顿筷子,捧起碗开始吃饭。 今儿晌午伙食颇好,许是因为这是在难民营的最后一顿午饭了,烧饭的大师傅做了好几个肉菜,连汤都是用大骨头熬出来的,奶白奶白的,很香。 燕千扬看着她吃饭感觉很香,自己便也跟着很香地吃了起来。 直到一碗饭吃空了又去盛第二碗,他才反应过来,打从安青走后,他还是第一次吃到第二碗饭。久违的食欲似乎又找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终于,陆辞秋吃完了,他也赶紧放下碗筷,表示自己也不想吃了。 陆辞秋看着他剩下的小半碗饭,再想想之前这家伙看她一眼吃一口饭,像是在拿她下饭,就不太高兴,“怎么着,是觉得我不下饭了?农民种庄稼很容易么?你说剩饭就剩饭?” 燕千扬想想,又把饭碗端了起来,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饭给吃完了。 然后他跟陆辞秋说:“左右无事,我给你唱一段吧!” 陆辞秋有些惊讶,“以前都是我逼着你你才唱,怎的今日这般主动?燕千扬,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想用这种方法来求我原谅吧?” 燕千扬摇摇头,“没有,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就是忽然想唱一段。” “行,那你唱吧!” 二殿下又唱起那一出《离别》,虽然没有扮相,但这些年练就的身段还是看得陆辞秋连连叫好。 一曲终了,燕千扬有点儿不高兴,“你怎么还叫好呢?你没听明白这出戏唱的是什么?” 陆辞秋点头,“没听明白啊!一曲也没听明白。” “你……”燕千扬很是郁闷,“这戏叫《离别》,离别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陆辞秋心说这“离别”二字听起来还挺超前,古人给戏取名一般不都是挺含蓄难懂的吗?怎的用如此直白的字眼?一定是这二殿下没文化,瞎起的。 见她不吱声,燕千扬也没了脾气,“罢了,我给你讲讲。这戏之所以叫离别,是因为有一个人要跟从前熟悉的生活告别,也跟从前熟悉的人告别。她很不舍,就写了这出戏。” “然后呢?” “然后……”他神色落寞下来,“然后她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二殿下与我说这些,意思是……” “也没有什么意思。”燕千扬看向陆辞秋,“其实这些话我本来应该跟老十一说的,但是你知道,我们燕家的这些个兄弟之间,并不是十分和睦。我的母妃跟皇后娘娘之间,也不是关系太好,所以有些话,我就不太好意思同他说了。” “那你就好意思跟我说?咱俩也不熟好吧?” “咱俩怎么就不熟了呢?”燕千扬凑上前来,“我说过很多次,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了。我救过你的命,并没有跟老十一提过什么要求,所以现在我有事相求,你应该配合的。” 陆辞秋想了想,点点头,“好,你说,我听着,能帮的我必然会帮。只是帮过之后,咱们之间可就两清了,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 正文 第294章 是旧情人 他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 到了嘴边的话就有点儿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陆辞秋抬眼看他,半晌,歪着头问:“到底什么事?可是要我帮你救治什么人?你有去了远方的朋友生了重病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不是不可以为他奔走一趟,毕竟你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该还你这个人情。” 燕千扬却摇了头,“没有,没有人生病,她过得很好。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帮忙打听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听说她给那西高皇子生了个儿子,我想知道,她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 陆辞秋听得有点儿懵,于是自行脑补了一番,很快就把这件事给补明白了—— “那个她,是你的……旧情人?” “你这女鬼,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好不好?” “你见过哪个鬼说话是好听的?” “我……我没见过哪个女鬼,除了你,我没见过任何女鬼。你说的她,的确是本王的心上人,当初……总之造化弄人,她被送去了西高国和亲,嫁给了西高国的皇子。我与她都酷爱听戏,我们就是在戏园子里认识的。 陆辞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因为我派去的探子被西高国发现,斩杀了。 但我知道,老十一肯定还有探子在西高,你帮我同他说说,让他的人帮我打听打听安青的境况。这算你还我一个救命之恩,同时也算我再欠你一个大人情。只要帮我做了这个事,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行不行?” 陆辞秋眨眨眼,“什么都听我的?” “对,什么都听。” “那你再给我唱一段吧!” “我……” 《离别》的唱腔又起,帐子外头偶有路过的人也停下来听了一会儿,然后就奔走相告,说陆二小姐帐子里来了个唱戏的,那戏唱得是真叫一个好,调门儿比雨州城的名角儿都要高。 陆辞秋也觉得他唱得很好,但同时也在算计着他所求的那件事情。 她不知道燕千绝在西高国有没有探子,也不知道燕千绝愿不愿意帮着燕千扬打听关于那位皇子妃的事情。 但她却记得陆芳华曾经说过,说罗家的生意做到了西高国,现如今西高国的六成以上的布匹都是由罗家供应的。 包括西高皇宫,以及下面那些王府,都在哄抢罗家卖到西高的布料。 那些布料都是从南岳运过去的,虽然有些料子比如说纱料这类的,对于草原国家来说不是特别合适好穿。但西高那些贵族却都有猎奇心理,也尊崇物以稀为贵。再加上贵族的女子大都不做多少活,所以一些南岳珍贵的料子她们也是穿得的。 生意做得好,罗家在西高就很吃得开,所以这件事情如果要打听,或许不必动用燕千绝的探子,让罗家帮个忙也是可以的。 她把这事儿记了下来,待燕千扬一曲终了,她便对他说:“这事儿我应下了,但西高毕竟路远,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见得就能有消息,你得有耐心等。” 燕千扬点头,“这道理我晓得的,你能答应就好。但你得记得跟老十一说,让他不要来问我,有什么消息由你在中间传一下就好。我,我不太想跟他多说话。” 陆辞秋不解,“为何?” 燕千扬摆摆手,“没有为何,兄弟之间关系没那么好罢了。” “你跟你兄弟关系不好,跟我关系好?” “嗯,跟你关系好。”燕千扬觉得有点儿尴尬,他也不太好解释为什么跟兄弟关系不好,反而跟兄弟媳妇儿关系好。反正所求之事已经求到,那就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掀了帐帘出去,陆辞秋撇撇嘴,饭碗还没端走呢! 再起身想去喊他,却发现自己医帐外头坐着个人,正是昨日靠着一只鼻子将她寻到的回阳。她不解地问回阳:“你怎么坐在这里?找我有事?” 回阳点头,“肯定有事啊!我想问问王妃何时能给我看病。” 陆辞秋冲他招手,“来,你跟我进来,我这就给你看看。” 回阳跟着陆辞秋进了医帐,霜华被叫进来撤走了桌上的碗碟。回阳本以为陆辞秋是要给他把脉,手都伸过去了,结果就见陆辞秋打开药箱,先是从里面拿出一条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绳子,然后直接把他的袖子撸到了上臂,再把那绳子绑在他肘部以上的位置。 别说,勒得还挺紧。 绑完之后又拿出奇怪的像是针一样的东西,比划了几下,就开始在他胳膊上抹东西,先是黄的后是白的,然后长长的针头就扎进了他的皮肤。 他感觉到疼了一下下,还不待反应过来,立即就不疼了。 陆辞秋在针管的后面插进去一个小瓶子,他的血就顺着管子流到那只小瓶子里,流了一多半,之后陆辞秋又换了个空瓶子继续接血。 两瓶血都接到一多半之后,针头拔了出来,针眼处被贴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告诉他:“按压一会儿,数三十个数就差不多了。” 回阳老老实实地数了三十个数,就想问问陆辞秋抽他血干什么,大丈夫虽不怕流血,但这种抽血的方法越想越渗人啊! 但陆辞秋根本就没理他,自顾地绕到一处帘子后面,无声无息地就进入了诊所空间。 像这种基因病,靠号脉是没什么大用的,非得靠抽血化验,再做基因检测才够准确。 她将回阳的血液样本放到空间里,然后出了空间,重新来到回阳面前,告诉他:“血液样本需要化验分析,不是立即就能出结果的。今天晚上吧,你暂留在难民营,晚上分析结果出来,我再去与你说话。” 回阳不是很能听懂她说的这些话,但他却知道一个道理:越是听不明白的就越是厉害。 他对陆辞秋深信不疑,作势又要给她磕头,陆辞秋受不了这一套,快步出了医帐。 回阳因为病有得治,命有得延,心中欢喜,又去找人分享喜悦了。 陆辞秋则带着霜华在难民营里走动,明日难民营就要解散了,她想看看人们都在作何安排。是想要留下的人多,还是想要离开的人多。 而留下的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是因为故乡再无亲眷,真心想要在这边生活。 还是因为贪图京城的繁荣,不愿再回到穷乡僻壤去。 正文 第295章 请求收留 齐一然那边的医帐也在撤了,许多东西从医帐里搬了出来,齐一然正在整理。 看到陆辞秋往这边走来,赶紧上前与她说话:“这些日子用了很多王妃提供的东西,在下把还能用的都整理了一下,一会儿王妃点点,收回去吧!这边的病患已经都看完了,医帐已经清空,明日就拆了。” 陆辞秋瞅了瞅他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能用的还有手术刀,以及一些医疗器械。还有剩余的纱布、碘伏等。 她想了想,对齐一然说:“这阵子你基本也掌握了这些东西的用法,且同我说说,这些东西相比于你从前所擅用的传统医疗手段,哪个更好些?” 齐一然立即道:“针对外伤来说,必然是王妃提供的这些东西更好用。就比如这叫碘伏的东西,从前我们为了避免伤口感染,用的都是烧酒。可烧酒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跟碘伏比起来,效果就太差强人意了。” 他说到这里还笑了,“就是感染这个说词,还是这些日子跟王妃学的。” 陆辞秋点点头,“中医有中医的好,先进医学也有先进医学的妙。我自认为两者皆不可抛,能完美结合,对于内伤外患都能给到更好的治疗。这些东西你既已能够完全掌握使用方法,便送给你了。碘伏纱布这些我还有,待回京之后我差人给太医院多送一些。这套手术刀你好好保管,可以带徒弟,但绝对不能让不懂使用方法的人随意使用。明白吗?” 齐一然过于激动,直接就给陆辞秋跪下了。陆辞秋却冲他摆了摆手,同他说:“医帐这边齐大人多帮我顾着一些,我想去看看其他人都作何打算。” 她带着霜华继续往营里走,陆陆续续看到许多人都在打包行李。 来营里帮忙的裁缝厨子什么的,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一个厨子正在跟一个裁缝说:“你们行了,今儿就没什么事了。咱们这些伙头军还得管好今日晚饭和明日早饭。灶台明日早饭后就拆掉,这些锅也没什么用了,周副将说谁愿意要谁就拿走。” 那裁缝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手里还抱着两匹布料,他也跟厨子说:“剩下的这些布料,将军也允许我们带走,算是这些日子辛苦做事给的补偿。其实也用不着补偿的,我们来做工,他们给工钱,给的比在城里还多,我们已经知足了。” 厨子呵呵笑着说:“主要咱们这也算是危险出工,要不是为了多挣点钱,谁愿意来满是时疫的难民营做事啊!不过陆二小姐是真厉害,那么多时疫病人,一个都没落下,全都给治好了。咱们这些帮工的也一个都没染上,本来提心吊胆的活儿,竟一点危险都没有。” 裁缝听着他说话,也看着在营里走来走去的那些小护士和护工们。那些人都穿着他们给裁制的衣裳,大夫穿白褂子,护士穿粉,护工穿蓝。衣裳样子是陆二小姐给画的,他们照着剪裁,起初不知道裁出来是什么样,后来成品出来,看着大家穿在身上,是越看越顺眼。 他有点儿羡慕那些人:“听说除去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要回宫里以外,其他的大夫都可以跟着陆二小姐到回春堂去做事。还有那些护士和护工,也都可跟着一起去。他们可真是好命,咱们就不行了。回春堂缺的是大夫,却不是裁缝和厨子,咱们今后还得再谋出路。” 那厨子也叹气,自顾地念叨着:“不知道回春堂缺不缺厨子,我这些日子也学了几手好菜,要是能到京里做工,存下几年钱就能说个媳妇了。我娘总念叨,说我都二十多了还没有媳妇,说是她没钱耽误了我。” 这些话被陆辞秋听了进去,她便在琢磨,其实回春堂也的确需要厨子,一个可能还不够,怎么也得两个甚至是三个。 因为不仅有医护人员要吃饭,那些住进回春堂的病人也要吃饭。总不能一个个的都让家属送饭来,那也太乱套了。 还有衣裳,白大褂和护士护工服肯定也是要订做的,这一个多月难民营跟下来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一身穿着,到时候直接沿用到回春堂就好。 但做衣裳可以跟指定的铺子合作,却是不需要单独再养一个裁缝了。 她在营里走了一圈,渐渐地,就发现有许多人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里,那些人就跟到哪里。而那些人里有的是帮忙做工的,也有的是并不打算回雨州的难民。 陆辞秋停下来,转身看向他们。那些人见她看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个低下了头。 倒是有个小姑娘胆子大一些,从人群中挤出来,到了她面前。 陆辞秋记得这小姑娘,是那个剖宫产产妇的大女儿。 她对着这小姑娘笑笑,招了招手,“来,走近一些。”小姑娘就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外祖母有点担心,想要拉她一把,但见她已经开口跟陆辞秋说话,便也没再说什么。 小姑娘仰着头跟陆辞秋说:“姐姐,上次说的事,还作数吗?” 陆辞秋问她:“上次说的什么事?” 小姑娘有点儿着急:“就是可以在城外建一个县,您做县主,我们都可以留下来的事。” 陆辞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这里是京城地界,这样的话可不好随便说。” 小姑娘点点头,声音压低了些:“我们真的可以留下吗?” 陆辞秋则反问她:“你们可都想好了,真的愿意留下来?” 小姑娘用力点头,“早就想好了。反正家乡也没有亲人了,房子都被大水冲走了,我们就是回到了雨州也是进城要饭,姐姐好不容易给我们治好的病,保不齐回了家乡几天就饿死。而且我娘刚生了弟弟,弟弟还小,也禁不起长途奔波。我们都想留下来,跟着姐姐。” 其他的难民也纷纷点头,“求二小姐替咱们想想办法,咱们是真心想要留下的。咱们不求富贵,也不想进望京城,只想在城外有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又有个年轻姑娘站了出来,她跟陆辞秋说:“我不是雨州难民,我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过来帮忙的,但是我也不想回家去。家里给我说了亲,可是那男人比我大十七岁,都能当我爹了,我不想嫁。我想跟着二小姐做工,只要二小姐肯收留我,我宁愿签下卖身契,今生今世都是二小姐的人。” 她开了个头,人们就陆陆续续说起自己的身世。 说到一半时,燕千绝也从大营里回来,站到了陆辞秋身边…… 正文 第296章 请个保镖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故事,有美满的,有悲惨的,有看不清未来的,也有想改变未来的。 那个做护士的小姑娘说:“我们大家都有难处,也知道二小姐不可能一下子管这么多人。但这两日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如果那件事情能成,希望二小姐能够收下我们。我们虽然没有大本事,但至少自力更生是没问题的。我们也保证听二小姐的话,绝不给二小姐惹麻烦。 请二小姐考虑考虑。” “对,请二小姐考虑考虑,明天就要撤营了,可是我们不想走。” 陆辞秋看向燕千绝,她也拿不定主意了。 那晚夜千绝说的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太能成。虽说刚听到时的确有些激动,但过后想想,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划出一块封地来是多大的事,就算皇上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 所以她所设想的那些事情,很有可能也只存在于设想当中,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实现。 可是燕千绝却不这么想,他对陆辞秋说:“确实有一部分人不打算走,本王这几日也收上来一份名单,不想走的人有六百五十个。营里已经做好备案,也给他们留出一部分帐子。难民营虽撤,但帐子暂时不撤。至于今后这部分人如何归属,阿秋,待月夕之后会有定论。” 她又开始期待起来,“你说的定论,可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 他但笑不语。 这些难民们看到传闻中的十一殿下竟对着陆二小姐笑了,也不怎么的,就莫名地觉得自己所求之事应该是有了希望。于是一个个也跟着开心起来,还纷纷跪倒在地,给燕千绝磕头,也给陆辞秋磕头。 陆辞秋便开始忙碌起来,既然真的有希望以这些难民为基础去建立一个小县,那么就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着手准备了。 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先把能带到回春堂的人统计一下,明日跟着她一起回城。至于其他人,既然还是在这里住着,那么明日起她就会派人过来继续做进一步的调查和统计。比如说他们各自有什么打算,虽然留下来了,但总也该对自己的将来有一个大概的思考。 另外也要问问看每个人都有什么手艺,还要统计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多少老人和孩子。这些都是至关重要之事,关乎着未来那个小县的发展。 她把这些事情交待给霜华,让霜华回京之后就带着柳絮和冬安做这些统计工作。 陆芳华也凑过来表示可以帮忙,甚至可以亲自出城带着霜华她们一起做事。 陆辞秋觉得也行,有位陆四小姐带着,总比霜华她们几个丫鬟出来,要更让人信服一些。 但她不放心陆芳华出城,于是向四处看看,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炎冥!这里,过来一下!” 陆芳华一哆嗦,“你干什么?” “我给你找个保镖。”陆辞秋不理会她四妹妹,只管冲着炎冥招手,“快过来。” 直觉告诉炎冥,陆辞秋叫他绝对没什么好事。但是他又不敢不听,因为十一殿下说了,在这难民营里,可以不听他的话,但却不能不听陆辞秋的话。 任何人都要遵守这条规矩,没有例外。 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陆辞秋走过去,走近一看边上还站着个陆芳华,炎冥整个人又不好了。 “属下给二小姐请安。”炎冥认认真真行礼,也认认真真地问,“不知二小姐叫属下过来有何吩咐。”他心里期待陆辞秋只是让他去办点什么事,他领个命就走。 可惜陆辞秋偏偏不按着他的想法来:“炎冥啊!回京之后你手头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啊?如果没有的话,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炎冥的灵魂都在颤抖,“二小姐,什,什么事?” 陆辞秋指指陆芳华:“回京之后,我家四妹妹还要继续出城几日,在难民营这边帮我做一些统计的事情。我有点不放心她带着几个丫鬟出城,想麻烦你随行保护,你看成吗?” 炎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我是七殿下的侍从,二小姐您就是抓壮丁,也该抓十一殿下身边的人啊?修染不香吗?” 陆辞秋说得有理有据:“修染那个人啊,一天到晚笑嘻嘻的,那个性子我觉得不够沉稳,不放心。再者,之前我四妹妹去右相府盘点家产时,也是你随行去保护的,所以我觉得你保护她应该很有经验,这才求到你头上。炎冥你看,我身为十一殿下的未婚妻,也是头一回求你办事,你总不能拂了我的面子,是不是?” 炎冥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二小姐,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啥就可着我一个人祸害?我被你们家四小姐害得还不够惨吗?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行。” 陆辞秋一脸为难,“不行呀!那怎么办?那不如你去跟你家殿下说一声,请你家殿下给想想办法,看仙王府还有没有其他人可以借我用用的?” 炎冥眯了眯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需要吓成这样,因为这陆二小姐根本没想让他去保护陆四小姐。前面那些话都是铺垫,后面这句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立即点头,转身就跑去找自家主子了。 陆芳华也懵了,“姐你干啥呢?之前你不是说让我少跟这些皇子殿下的来往吗?” 陆辞秋“哦”了一声,“主要是二婶骂我骂得太凶了。” “你还能怕她?” “我怎么就不怕她?我不但怕,我还特别怕。”眼瞅着就要求罗家办事了,不把罗氏贿赂好怎么行。“二婶那么凶悍,所以我决定还是把你豁出去,换我一个太平。” 陆芳华鄙视她二姐姐啊!鄙视啊! 鄙视鄙视着,就把七殿下燕千湛给鄙视来了。 他走到二人跟前,淡淡地说了句:“本王这几日也会留在难民营这边帮着千绝处理事务,陆四小姐只管放心过来,这边本王自会照拂一二。” 陆辞秋看着紧跟过来的罗氏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觉得自己晚一会儿可以跟罗氏提提,让罗家帮着打听西高国那边的事了…… 正文 第297章 一个商机 难民营这边能跟着一起去回春堂做事的大夫,还有护士护工都已经清点完毕。 大夫七人,护士十五人,护工十人。 大夫皆是城中医馆的坐堂大夫,但因为出城太久,城里的医馆早已经另请他人,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小护士多半都是附近村里的年轻姑娘,年龄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不等。 她挑走的都是家里没有负担的,比如年轻姑娘没有婚配的,家中父母年纪也不大,身体尚好不需要照顾的。 稍大一点的有很多已经婚配,但她们的丈夫也被挑中做护工,这样两个人就还是可以在一起,一家人不分开。 古人成婚早,有几个二十多岁的小妇人,孩子都五六岁了。 陆辞秋觉得把孩子扔给家中老人照顾也不太好,带着孩子来上工更不好。 于是她又想了另一个主意:通勤。 她告诉那些护士和护工:“回春堂实行倒班制度,比如说有人做白天的工,有人做晚上的工。做白天工的,晚上回家休息。做晚上工的,白天回家休息。但也不是每个人固定做哪个时辰的工,大家都是要串换着来的。 回春堂会为大家在附近租赁两个小院子给你们住,但有些人家中有孩子,这样的我认为并不适合住在京中。所以我会提供两班马车,早一班往一班,送你们出城回家。虽然往返折腾一些,但能天天回家看见亲人,也是不错的。” 人们一听这话很是高兴,特别是那几对有孩子的夫妻,更是放下心跟着陆辞秋做工了。 回春堂这边的人手挑选完,陆辞秋就跟霜华说:“租赁院子的事要立即进行,这些人暂时可以住在回春堂,可是等回春堂开起来以后,就必须搬出去住。 租的院子不能离回春堂太远,但也不必租在很繁华的地段,还是要考虑成本。 院子不用太大,但房间一定要多。你算计着这些人,男女各一处宅院,一间屋子按大小,睡两到三个人。如果有更小的屋子,那就只睡一个人。 另外还要预留几个床位,以便有些人临时不回家,要留下来休息。 院子租好之后就按着我说的去收拾屋子,置办好被褥以及必需的生活用品,争取三日之内就可以让她们搬过去住。” 她一边交代着这些事情,一边又问那七位大夫:“你们家是在京城的,还是在别处的?需要回春堂为你们准备住处吗?” 有三个人主动说:“我们家就是在京城的,回自己家住就好。” 但另外四人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都是外乡人,从前都是住在医馆的后院儿。” 陆辞秋点点头,然后告诉霜华:“那就再另外租一间院子,至少要有四个房间,大夫们一人一间房。”说完又对那些护士和护工们说,“你们不要觉得自己是两人间或三人间,大夫们却睡一人间这样不公平,回春堂是医馆,是雇佣你们做事的地方,不是善堂,不可能为每个人都提供过于好的居住条件。 大夫与护士护工的分工不同,他们除去休息,还要练习针法,研究药方,攻读医书,所以需要相对安静的居住环境。 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护士护工们纷纷点头,表示能够理解,还有人说:“本来在医馆里就是以大夫为尊,除去东家和掌柜的,就大夫说得算了,这些咱们都懂的。” 陆辞秋见大家没有什么意见,便对霜华说:“明日回城之后,立即着手去办吧!” 说完,又见霜华拧着眉仔细去记这些事情的样子,便问霜华:“你识字吗?” 霜华点点头,“识的,从前大夫人教过咱们。” “会写吗?” “会写的,大夫人也让我们练过。” “那回头我教你一种全新的握笔方式,再送你一支我自己做出来的不一样的笔。到时候你就可以随身带个小本子,把要记的事情速记在那个本子上,就省得过后忘了。” 霜华对此十分期待。 这一下午,陆辞秋把带去回春堂的人手定了下来,与此同时,她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这个商机是从那些遗憾不能继续跟着她做事的裁缝那里听来的,有个裁缝说:“如果布匹的价格能再便宜一些,穷苦百姓就人人都有衣穿了。就像这次难民营,如果没有朝廷管这些人,如果没有罗家捐银子,怕是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旧衣裳洗洗再穿。 买新布太贵了,即使只是粗麻布,京城布庄的价钱也不是他们能出得起的。” 陆辞秋就问陆芳华:“你给分析分析,布匹的价钱降不下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陆芳华说:“出在数量上呗!数量上不去,价钱肯定就高,物以稀为贵嘛!” “那数量上不去的原因,又在哪里?” “织不出来那么多布啊!”陆芳华说,“一个织娘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干,织一匹布也得十三四天。熬熬夜赶赶工,最快也得十天左右。这还只是织粗布,如果织上等布料,时间就更久了。 另外,即使是只织粗布,在上织布机之前,还要经过先沤麻再纺麻线的过程,那就更漫长了。所以你说,布料能不贵么。” 陆辞秋听得皱眉,“为何织得那么慢?这又是什么原因?” 陆芳华说:“这是织布机的原因。我们南岳人口多,织娘有的是,但织布机不行,织起来太慢。我去年就曾听大舅舅说过,说怀北国有一位能人改进了织布机,将织布的速度提升了两倍不止。如今的怀北国五天就能出一匹布,不仅布匹的价钱降下来了,而且对军营的供应也提高了许多。” 陆芳华一边说一边思考,过了一会儿就摇摇头,“不行,我知道的就这些,你要是想知道更多,恐怕得问我娘,或者直接问我大舅舅。” 陆辞秋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在她看来,不管是十几天织一匹布,还是五天一匹布,这速度都太慢了。 正文 第298章 为民除害 她没有经历过更古老的岁月,在她的记忆中,传统织布机的速度已经很慢了,但再慢也能一天织出一匹。 后来虽然织布机经过改进,都已经电器化了,一天织出几百米都轻轻松松。 布料早就不再是昂贵的东西,即使是成衣,如果不过份追求品牌和质量,也便宜得很。 当然,虽然织布机已经电器化,但依然有许多人喜欢手工织机。 一来因为价钱便宜,二来也因为手工织机体积相对小一些,不耗电,声音也小。 所以一些农村的居民还是愿意买一台手工织机放在家里,自己手工织布。 因为有需求,所以就有人愿意对这种机器进行改造和提升。 她有一位朋友就愿意研究这些传统手工艺,像织布、造纸、制墨这些均有涉猎。 且她那位朋友还是一位年轻的发明家,经过她手改造过的手工织布机,已经快到一个小时就能出一匹布的程度。 一个小时一匹,一天就是二十四匹,如果机器不停工,只有织娘换班休息,按着一天出二十四匹的速度,何止能把怀北国给秒成渣,南岳的民生也将得到极大的改善。 她会改那种织布机,但是她不能将二十二世纪那么逆天的产物直接给改出来。 跨时代的产物一旦轻易露面,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民众骚乱,同时也搅乱市场,打破现有规则,不利于南岳稳定。 所以她得有所保留,甚至一天能织出一匹布的传统织布机,她也不想立即就拿出来。 不如就改一改,两天出一匹。 她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但这件事情过后还得跟罗氏一起商量和分析。 织布机的改进会让织布速度成倍的提升,这样一来布肯定就便宜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为民生打算,可是布商们会怎么想呢? 那些现有的纺织作坊又会怎么想? 市面上还在卖着的那些布又该如何处理? 这些问题不解决好,那这就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件麻烦事。 她又开始琢磨燕千绝提过的那个县。 如果她真的有一个县,那许多东西就可以以这个县作为试点,从这个县开始应用和推广,既给自己县里的百姓提供了福利和方便,也让县外的人看着这个县的变化,自己也想变化。 当然,物质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新律法的建立,和百姓的精神文明建设。 越想事情越多,事情越多就越想去做。 陆辞秋觉得,她有必要好好巴结巴结燕千绝了,说什么也得把这个县给弄到手。 今日沈家人要离开,因为难民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沈大夫人已经被关押起来,就等明日撤营开城之后,立即押送到望京府衙。 齐一然给她的断腕之处又换了一遍药,回来时见陆辞秋还在营里转悠,想了想,还是跑过来跟她商量:“关于这些日子王妃传授给我们的外科手术,在下觉得还是有许多地方操作起来不是很清晰,不知回城之后王妃能不能再继续传授?” 陆辞秋琢磨着道:“其实你们在宫里做太医,外科手术应该也不常遇见吧?不如我教你们一些更实用的内科医疗,我觉得内科对宫中更适用一些。还有妇科,对,宫里女人多,妇科应该更常用。至于产科……” “产科不用!产科真不用!”齐一然连连摆手。从前他们口中的千金一科,经过了这段时间难民营的生活,他已经习惯性地跟着陆辞秋一起叫产科了。眼下又听陆辞秋提起宫里的产科,他赶紧跟陆辞秋说,“皇上早就无心后宫了,宫里用不着这一科。” “哦。”陆辞秋点点头,“那就专注内科和妇科吧!其实内科也分很多小类别,比如神经内科,肾内科等等。但我教不了你们那么细,你们也学不了那么细,总之……” “王妃教些简单的,毕竟对您来说很简单的,对我们来讲都受益匪浅。再疑难的病症,到时候就请王妃进宫去瞧。”他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再道,“总得给皇家创造一些机会,让皇家欠王妃点人情的。” 陆辞秋觉得这位齐院首实在是上道,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待回京之后,我再送一只听诊器给齐院首,同时也将使用方法一并传授。齐大人放心,不管我教什么,都是先教给你,然后再由你去教给其他人。至于教给谁,那是你的安排,我是不会过问的。总之,您这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只要不出大意外,那绝对是坐得稳稳当当的。” 齐一然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天晚上,陆辞秋借口休息,早早关了医帐,进入空间,去化验分析回阳的血液样本。 彼时,皇宫静心殿。 天顺帝一边看折子,一边问卫离:“这两日陆萧元和沈纪初告的是什么假?” 卫离说:“告的都是病假。” “都是病假?”老皇帝都气乐了,“咱们南岳的左右丞相可算是齐心了一回。” 卫离也笑了,“齐心生病啊?他们要是齐心下葬,那奴才就真的服了。” 老皇帝拿着折子往卫离脑袋上拍了一下,“两个丞相都死了,朝廷怎么整?” 卫离一缩脖,“提前预备着人选呗,随时顶上。” “哦?那你说说,谁合适?” “您可别给奴才下套,奴才是不会钻这个套的。您是皇上,奴才我就是个太监,咱们该谁管的事谁管,不该谁管的事谁就也别多操心。奴才不理国事,您也别管茶水间的茶叶还剩下多少,大家各司其职,才能和睦相处。” 老皇帝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个被惯坏了的太监。 但过了没多一会儿就又忍不住问:“那你说,他俩得的是什么病?” 卫离道:“其实严格来讲,陆相告的应该是伤假,因为他被人给打了。” “哟,是谁为民除害?” “皇上您小声点儿,您就是要说心里话,也不能说得这么大声啊!” 老皇帝白了卫离一眼,“那你也不要笑得牙都一直在外头露着。哎他到底让谁给打了?” 正文 第299章 收个小妾 卫离赶紧捂嘴,然后摇头,“不知道!据说陆相也不知道,都两天了也没查出来夜里潜入相府的刺客是什么人。您说这刺客也是有毛病,你进都进去了打也打了,那咋的,干打呀?不干别的啊?刺客刺客,那不得是以刺杀为主么!只打一顿算什么玩意?奴才看不起他!” 老皇帝表示赞同,“朕也看不起他!” 陆萧元躺在榻上打了好几个喷嚏,康姨娘哆哆嗦嗦地问他:“老,老爷,您,您是,是不是,冷,冷?” 陆萧元气得抓起个垫子就砸了过去,“滚!胆小如鼠,本相怎么纳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给本相滚出去!本相不想再见到你!” 康氏十分矛盾,又想出去又不想出去。 想出去是因为她害怕,这都第二次了,一觉醒来枕边人被打成猪头,偏偏她一点动静都没听着,这也太吓人了。 陆萧元一个劲儿地骂她是头猪,只知道睡死觉的猪。说他都要被人给打死了,她还睡得跟个猪似的呼噜噜的,说养条狗都比养她这种妾强,狗还能救主呢! 康氏当时真有心回骂过去,养狗你能睡吗?你有本事抱个狗睡啊! 可是她不敢,她没有裴家那样的强大母族,也不像当初的云氏那般有优秀的儿女傍身。 她什么都没有,只一个陆夕颜,还特别不招人待见。 所以她只能忍着,忍着挨骂挨打,还要跟陆萧元说:“大夫人不在了,妾身得留下来照顾老爷啊!老爷伤成这样,妾身要是走了,谁来侍候老爷呢?” 陆萧元气得直哆嗦,“用不着你侍候,府里的人又不是都死了,本相要想找人侍候,一抓一大把!”说完,突然伸手一指康氏身边站着的丫鬟,“素言是吧?你留下侍候本相。只要你把本相侍候得妥帖,待本相伤好之后便收你入房,让你与你的主子平起平坐!” “老爷!”康氏急了,“老爷妾身可以侍候您。” “你不行。”陆萧元摇头,“两次了,本相都是睡在你的屋里出的事。康氏,本相现在觉得你很晦气,所以你离本相远一些,本相不想再看见你。” 康氏还想再说什么,那个叫素言的丫鬟却道:“姨娘别再惹老爷生气了,咱们现在得以老爷的伤势为重。刚刚不是又请了一拨大夫吗?不如姨娘去看看大夫来没来呢?奴婢多句嘴,姨娘啊,再有大夫来时,您给使些银子。虽说咱家老爷是相爷,但还得是先给些赏钱,人家才能尽心尽力的给咱们瞧病,您说是不是? 姨娘放心,奴婢留下来照顾老爷。至于老爷说的要纳奴婢为妾之事,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奴婢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您的丫鬟,都听您的话。” 康氏气得一双手指甲都掐进了素言的肉里,她死死瞪着素言,想骂一句小贱蹄子竟敢跟老娘抢男人。可惜她不敢,因为那个男人也正死死地瞪着她。 于是她只能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然后转身离开了陆萧元的房间。 康氏一走,素言就哭了。 她转过身一边哭一边走到陆萧元身边,将掉在地上的垫子捡起来,再把大夫留下的伤药拿在手里,轻轻扯开陆萧元的前襟,作势要给他涂药。 陆萧元原本想问她为什么哭,可素言手一抬起来他就看到腕上的伤了。 那是被康氏的指甲掐出来的,每个指甲都陷进了肉里,血把袖子都染红了。 一定得疼死了,可这丫鬟却只管掉眼泪,也不叫委屈,还一门心思地给他上药。 那药一下一下擦在他的伤口上,凉丝丝的,也擦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一把将素言的手抓住,素言惊呼了一下,然后脸就红了,小声地叫他:“老爷。” 陆萧元点点头,“别怕,你那主子今日如何待你,他日本相必当为你全讨回来。待你与她平起平坐之日,她就再也伤不着你了。” 素言拼命摇头,“不行的老爷,我只是个奴才,出身低微,哪配为相府妾室。老爷能不嫌弃奴婢,肯让奴婢近身侍候,奴婢已经很感激了。老爷眼下又能握住奴婢的手,奴婢心里更是欢喜到了天上,就是立刻死了也是值得的。老爷,奴婢什么也不求,只求老爷能早日好起来,也求老爷今后不要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待老爷伤好之后,奴婢必定日日诵经拜佛,为老爷祈福,祝老爷一生平平安安,也祝咱们左相府永远太太平平。” 陆萧元更感动了,把素言的手握得更紧了,两人一直对视着,甚至陆夕颜推门进来都没人发现。 这一幕被陆夕颜看了个清清楚楚,她身后跟着的一位大夫也看了个正着。 大夫懂事,默默地退出来了。 陆夕颜很想进去闹一番,但也不想到了什么,竟也默默地退了。 那大夫站远了些冲着陆夕颜招手,陆夕颜走了过去,就听那大夫道:“在下昨日来过一次,此番再来也就是看看用过药膏之后恢复得如何。但其实只一日光景,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不看也行。就是有几处重要的伤,在下嘱咐五小姐几句。” 陆夕颜点头,“大夫请讲。”一边说一边还递过去一块银子。 那大夫心里高兴,便真的多说了几句:“左相大人最重的一处伤在左上臂,那处伤口肉已经外翻,快能看到骨头了。昨日在下做过细致的处理,五小姐一定要注意,千万别让左相大人挪动那条胳膊。另外就是脸上的伤,药膏每两个时辰就要涂抹一次,如此方能保证不留下太多痕迹。虽说是男子,可脸上伤口太多总归也是不好的。” 陆夕颜再点头,“多谢大夫了,至于刚刚的事……” “刚刚在下什么也没看见,在下甚至都没有走进左相大人的屋子。” 陆夕颜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这大夫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府去。 可是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变了脸色。 心里有一股子火气腾腾地往上冒,却不是因为那个丫鬟素言,而是因为她的生母康可心…… 正文 第300章 娘不努力 陆夕颜觉得,她这个生母真是太没用了。 同样都是妾,人家云氏就能爬到妻位上去,虽说最后还是死了,但好歹人家给一儿一女争取到了嫡出的身份。 康可心呢?陪自家男人睡个觉都害怕,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陆夕颜气呼呼地去了万香院,一眼就看到康氏房门紧闭,还有个丫鬟守在门口。 她气得一脚踹在那丫鬟身上,“守守守,守什么守?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在怕什么?” 房门紧跟着也被踹开,康氏缩在软榻里,双臂环膝,吓得直打哆嗦。 陆夕颜冲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道:“且说说,照顾父亲的人明明是你,却又为何换成了你那个丫鬟?那素言不就是个丫鬟吗?怎的都爬到父亲榻上去了?” 康氏哆哆嗦嗦地说:“你父亲觉得我晦气,因为夜里挨打这个事已经发生过两次了,每次他都是睡在我房里的。” “那又如何?”陆夕颜瞪着她说,“什么晦不晦气的,父亲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你哄哄他不就行了!当妾当了这么多年,哄人都不会?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啊!裴卿和云华裳都死了,苏清婉又是个不争宠不愿意见人的性子,这全府上下就你一个能冲在前头的,你这时候不往上冲等着什么时候往上冲?眼下正是父亲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只要你能把握住机会,下一个主母一定就是你! 我的亲娘啊!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我想想好不好?这府里头庶出的可就剩下我跟陆惜玉了,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跟她一样,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康可心还是害怕,她看着陆夕颜,面带哀求地说:“我不想去照顾他,你想啊,人家都能无声无息的把他打成那样,一定是特别厉害的高手,你父亲他一定是得罪人了。 这万一哪天人家不想打他了,想一刀解决了他的命,那你说睡在他枕边的我还能有命吗?我可不想死,我宁愿不当主母我也得把命保住了。” 陆夕颜都想打人了,“你的命怎么就那么值钱呢?连这点事都担不起,你还配做左相大人的女人?你要知道,我的父亲是丞相,官做到这个份儿上,那肯定是仇家一大堆,有人派杀手深夜入府那也是正常的。 你想想,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待卫?那都是为了保护皇上的! 你连睡在丞相身边都怕,那睡皇上身边的妃嫔们不都得吓死了? 可没听说过哪位娘娘是被刺客吓死的,外头的女人一个个不还是削尖了脑袋要进宫。 这皇上也就是岁数大了,要不然我都要去选秀。 去宫里争一争,也比在这个家里当个庶女好。 娘,你得担得起事,也得胆子大。反正我话就搁在这,我不想当庶女了,我也想当这左相府的嫡女,我也想将来说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当正室主母。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如果你不行,我可就得另想办法了。” 康氏很想问问她另想办法是什么意思,但是陆夕颜已经走了,根本没给她机会再说话。 她在屋里坐着,思考着要不要听陆夕颜的话,硬着头皮回到陆萧元身边去。 可惜思考来思考去,她到底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陆夕颜也是一直等到半夜,发现康氏还是没有去陆萧元屋里,而那个丫鬟素言则是照顾陆萧元照顾到了榻上,直接脱了衣裳躺陆萧元身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骂康氏没用,同时也琢磨着自己该如何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丫鬟莺歌端着点心推门进来,到了她跟前说:“奴婢去拿点心时,看到大小姐身边的落棋了,她也去拿点心。奴婢与她聊了两句,她说大小姐这些日子状态一直不好,思母成疾,今日还看了大夫吃了药。” 陆夕颜从前对陆倾城那是非常尊敬和巴结的,她几乎是唯陆倾城之命是从,陆倾城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包括把前太子以正妻之礼纳妾的事传到陆辞秋的耳朵里,再刺激着陆辞秋上街去拦前太子的喜轿,这些都是陆倾城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有些事就是陆倾城想干,但是陆倾城又想维持自己端庄贤淑的形象,所以那些不方便亲自去做的事,就移交到了她的手里。 但那是从前了,现在的她可再也不愿意替陆倾城去做任何事,相反的,她还打算踩陆倾城一脚,然后再踏着陆倾城的肩膀爬到嫡女位上去。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还得康可心努力。 娘不努力,女儿是没有出路的。 “人人都说我长得有几分陆倾城的影子,莺歌,你说等我再长大一些,会不会就像她那么好看了?” 莺歌赶紧道:“一定会的。五小姐现在还小,还没长开呢!等到了大小姐那个年龄,自然就会出落成仙女儿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老爷一定会看重五小姐的。” 陆夕颜很满意,吃着点心照着镜子,半宿都没睡着。 其实如今的左相府,别说康氏害怕,就连陆老夫人都跟着害怕。 虽然儿子无缘无故被打成那样,她也心疼,但是比起府里夜半三更进来刺客,心疼就比不过恐惧了。 她现在就想把刺客给找出来,可惜手底下没人能办这事。 府里的护院那点子三脚猫功夫,连人家把老爷给打了他们都发现不了,就更别提找人了。 老夫人想跟陆萧元商量商量,看是不是再请些暗卫回来,或者花大价钱请死士。 但常嬷嬷去了一趟清意阁之后,带回来的却是老爷正搂着康氏身边的丫鬟睡觉的消息。 老夫人气得砸了一套茶具,骂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在常嬷嬷连哄带劝之下去睡觉了。 而此时的陆萧元却睡不着,他一直在想自己这一身伤到底是谁干的。 其实他心里总有一个感觉,什么刺客杀手的,都是扯蛋,这件事情大概率是陆辞秋下的手…… 正文 第301章 大哥质疑 可纵是猜到是陆辞秋下的手,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甚至都不敢等陆辞秋回来当面质问。 因为他怕陆辞秋翻脸,也怕陆辞秋冲动之下把北地布防图那个事情给说出来。 那孩子就是个疯子,可能是裴卿的死把她刺激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他还不想死,所以他不敢招惹陆辞秋,所以这一身的伤他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对外宣称是府里进了刺客,想要当朝左相的命。 素言趴在陆萧元身边,虽然不知道陆萧元在想着什么,但她哄人的功夫可是一流,也时刻都记着康氏被嫌弃的原因是害怕。所以她表现得很勇敢,时不时地就跟陆萧元说一句:“老爷放心睡吧,奴婢就在这里陪着老爷,奴婢不睡,就睁眼到天亮。奴婢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伤害当朝丞相。如果再有人进来,奴婢一定护在老爷身前,他就算是要下杀手,也得先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素言的勇敢和康氏的恐惧,在陆萧元心里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这让他愈发的讨厌康氏,连带着也讨厌康氏生出来的女儿。 他有点想念云华裳了,不管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至少他们年轻时是真心相爱过的。 可惜如今心爱之人已被拉到城外掩埋,再过几年就要化为枯骨,他能做的也只剩怀念了。 陆萧元偏过头看看这素言,也不怎的,竟在这素言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云华裳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眼睛像还是嘴巴像,总之就是影影绰绰的有几分动人,有几分让他回想到二十年前,他在江南与云华裳初遇时的样子。 陆萧元一时间感慨万千,用一只勉强还能动的手臂将素言揽了又揽,同时也郑重许诺:“待本相伤好,定正式纳你为妾。” 城外,红谷县。 陆弘文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两名六殿下身边的死士。 快两个月了,他不管走到哪里,这两个人都一直跟着,即使是晚上睡觉他二人也是交替着休息,一刻都不会让他离开他们的监视范围。 陆弘文很窝火,转过身问他们:“你们以为我能往哪里跑?我不会武功,我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你们至于大半夜的还在我身后站着吗?” 那二人这些日子早就被说麻木,此刻陆弘文又来这一套,也不吱声,全当没听见,气得陆弘文折了树枝狠狠地甩在他们身上,然后返身回了房间。 见他要上榻睡觉,暗卫便走了一个,而剩下的那个则站到了他的榻边,帐帘也不让放,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弘文转过身背对着他,闭眼假寐,心里却在疯狂地思考自己该如何能从六殿下的手里逃出去。 他是前太子侍读,学问做得好,人人羡慕。 他曾一度以为父亲做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他跟太子打好关系。 可后来才明白,其实陪伴太子是假象,父亲真正相中的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兄弟,六皇子。 此番他跟着六皇子外出游历,原本是件极好的差事,却没想到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直接把他从云端给打入万丈深渊,甚至他现在连京城都回不去了。 他越想越憋气,越憋气就越是憎恨陆辞秋。 就因为一个陆辞秋,害得他妹妹不得不跟已经失势的六皇子订亲。 就因为一个陆辞秋,原本已经做了陆家主母的母亲,竟一夜暴毙。 他坚信这一切都是陆辞秋干的,哪怕六皇子都说云氏的死跟陆辞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依然不信。 人不会凭白无故就死去的,这一切陆辞秋都难辞其咎,他定要为母亲报仇,也要想办法替妹妹把这场婚约退掉。 可是……该想什么办法呢? 这一个多月以来,陆弘文每日每夜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任何眉目。 但有一个问题却一直在他心头存疑:陆辞秋去北地生活那几年,当真跟裴老夫人学过医术吗?为何从前从未听说?而且她去北地那年才六岁,四年之后回京也才十岁。 那么小的孩子,当真能习得神医之术? 可没听说过哪个神医是靠四年就能学成的,这里面一定有诈! 这一夜,各人均有心事,左相府众人难以入眠,别院里住着的右相大人同样难以入眠。 他不是不想睡,他是不敢睡,因为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陆辞秋那张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事儿都快让他坐下病根儿了。 那天夜里的梦着实奇怪,他曾想过自己会梦到许多人,但这许多人里,从来都没包括过陆辞秋。 想来也是,他堂堂右相,怎么可能会梦到同僚家中还未及笄的女儿?那不扯蛋吗? 可他偏偏就梦到了,还梦到陆辞秋坐在他的床边,离得很近跟他说话。 但说的什么却全忘了,只记得自己又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有人在问他跟陆萧元之间的前仇旧恨,他全说了。 一想到这个,沈纪初就一身的冷汗。 他总觉得那不是一个梦,而是实实在在有一个人在问他,他也实实在在说出了一些事情。 可是再想想,说了也就说了,能怎么样呢?陆萧元确实是抢了他心爱的女人,陈年旧事了,最多让人笑话几日,也对他造不成实际性的伤害。 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云华裳人都死了,他再恨陆萧元,也不可能杀了陆萧元去给云华裳报仇。 这件事情终究是他跟云华裳有缘无分,空挂念一场。 沈纪初闭上了眼睛,拥着身边的小妾渐渐进入了梦乡,完全忘记了他原本是想揭发陆萧元卖国一事,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知道陆萧元卖国一事。 那件事情就像被从记忆中抹去了一样,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子时三刻,陆辞秋终于从诊所空间里出来,关于回阳的血液样本分析也有了结果。 基因检测结果显示检测到可以解释患者表型的致病性变异,而这处变异位点对应的正是早衰症…… 正文 第302章 吃翔的鬼 这对于患者来说其实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因为基因病即使是在二十二世纪,医学领域依然没有拿出完善的治疗方案。 包括她要给回阳用的药,也是在审批阶段,并未上市。 但她对自己的药有信心,毕竟经过大量临床,有着极高的治愈率。审批也只是走个流程,她若不死,一个月后必然上市,也必然在医学领域掀起轩然大波。 可惜前世没有机会了,倒是便宜了回阳。 “进来吧!”她冲着帐外唤了一声,随即就看到回阳掀了帐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燕千扬。 陆辞秋不解,“你来干什么?” 燕千扬答得有理有据:“老十一在大营没回来,你这夜半三更的见外男,我不得替他看着点儿?”说完,自顾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还端了陆辞秋搁在桌上的点心来吃。初尝一口就吐了——“呜……陆辞秋你怎么吃屎?” 回阳也紧皱着眉,天下第一灵敏的鼻子,让他早在帐子外头的时候就闻到这股味道了。 说实话,当时他的想法跟燕千扬此时此刻是一模一样的:王妃怎么吃屎? 可是他不敢说,他甚至还在给王妃找理由:应该不是吃,因为没听到吃的动静啊,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放坏了吧?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帐子里的所有一切关于陆辞秋的味道,全都没有了。 包括陆辞秋的脚步和呼吸,都在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在帐子里凭空消失,也好像世间从来也没有出现过那个人。 这种情况跟人死了还不一样,死人虽然也没有呼吸和心跳,但是死人有死人的味道,他闻得出来。所以他能够断定陆辞秋就是消失了,像羽化成仙一般,一下子消失了踪迹。 当时他很想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理智压住了好奇,因为十一殿下嘱咐过,陆二小姐的医帐,让他进他才可以进,若没让他进,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许踏入半步。 他强忍着站在帐外,一直在跟自己做思想斗争。就在他觉得不能再干站在这里,得赶紧回大营将此事禀报给将军的时候,陆辞秋忽然又出现了! 他在她出现的瞬间就闻到了陆辞秋身上特有的香味,他对那种味道十分敏感,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成分的香味。 回阳觉得十分奇怪,以至于眼下看着陆辞秋就跟看着一个鬼似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是如何做到突然从这帐子里消失的,而且还不是开了后门走掉那种。走远时味道是一点点消散的,刚刚,是突然一下子就消散的。 虽然空气中还弥留一些余香,但那跟有人在帐子里的味道完全不同。 他很想问问陆辞秋,但眼下二殿下在,他又觉得不太合适。一时间抓心挠肝的难受,就想让这二殿下赶紧走。 但是燕千扬不走,他还在纠结陆辞秋为何吃屎。 他用广袖掩住口鼻,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她:“是鬼都喜欢吃屎,还是说你故意在用这种味道来掩盖你身上的味道?陆辞秋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的身体开始像死人一样腐烂了?所以你不得不借助外物来遮掩?”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猜对了,也不怎么的,心里竟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感。 他想伸手去扶陆辞秋一把,被陆辞秋给躲了。他看到陆辞秋戒备的眼神,就以为陆辞秋是防着他,实际上他确实是说对了。 他开始发慌,赶紧同她说:“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保密,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带你走吧!千万别让其他人发现了,也别让老十一知道。陆辞秋,我不会害你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帮着你,你别躲我。” 陆辞秋觉得这二皇子有病! “我吃个水果你至于把脑洞开这么大吗?还吃屎,你才吃屎呢!” 后半句骂他的话,燕千扬都听懂了,但前半句他是一个字也没懂。 什么叫脑洞?脑袋上开个洞吗?那人不就死了吗? 不愧是鬼,就是敢想啊! 还有,“吃水果?陆辞秋你管这玩意叫水果?你没病吧?” “那你管它叫什么?点心?你看它到底哪里长得像个点心?”陆辞秋也是郁闷了,进空间之前怎么没想到把榴莲也一并带进去? 她知道这玩意确实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吃,因为味道大,容易招来人。 但不是没忍住么! 今晚就特别想吃榴莲,特别特别想的那种,想到疯狂,吃不到就无心工作。 于是她就从空间里拿了一盘出来吃,一边吃一边翻看周安交上来的留营名单。 看完了名单榴莲还剩两块儿,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进了诊所空间。 后来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甚至还忘了回阳的鼻子特别好使,人就一直站在帐外,怎么可能闻不到这个味道。 但她是万万没想到,燕千扬也在外头,进来之后还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端起来就吃。 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将榴莲盘子从燕千扬手里抢回来,“这本来就是一种水果,叫做榴莲,很稀有,特别稀有。是十一殿下送给我吃的,除了我之外他谁也没舍得给。” 没办法,出事就往燕千绝身上赖吧!反正那人早就看出她不太对劲,债多不压身。 可是她忘了,其实知道她更多秘密的,是眼前这位二殿下。 “少蒙人了!老十一怎么可能弄来这种东西给你吃。行了陆辞秋,你也不用狡辩,反正今日我的话就放在这儿,你自己得往心里去。”他一边说一边瞅瞅那盘榴莲,“给我吧,我找个地方埋了,让人闻到了不好。你要是需要香料,我府里有不少,待明日回京我都给你送去。不过你上次送给我的那瓶香水也不错,你不如用用那个。” 正文 第303章 心怀天下 陆辞秋眼瞅着他把她吃剩下的榴莲给端走了,差点儿没哭了。 那么好吃的东西,他就给我扔了,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怎么还管到我头上了呢? 她欲哭无泪,招招手跟回阳说:“坐吧,我把病情给你说说,咱们先把正事办了,然后我再去找燕千扬算账。” 回阳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辞秋也是无奈,“你别听二皇子胡说八道,他那个人就没有一会儿是正经的。他端走的东西也不是屎,真的是种水果,虽然闻着臭,冷不丁吃一口也臭,但再多吃几口就觉得又甜又香了。臭鸡蛋和臭豆腐听说过吧?跟那些是一个道理。” 回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说臭鸡蛋和臭豆腐,他就懂了。但他不懂的是,之前陆辞秋突然消失在帐子里,是怎么回事? “早衰症已经可以确诊。”陆辞秋与他说起正事,“你的血液样本分析过后,证实是因携带了致病基因,才导致的早衰症。至于何为基因,何为致病基因,我觉得即使我说出来你也不可能听得懂,那便不说了。总之还是那句话,你若信我,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将你治好。 治疗期一个月,从第一次用药开始,你的身体机能就开始逆向恢复,会从现在的衰老状态向年轻态转化。预计一个月治疗期结束,会回复到三十多岁的样子,后续不用再用药,但身体仍会保持两个月的恢复期。待这两个月过去,你身体的各项机能将会彻底回复到与你年龄相符的状态,你的寿命也将恢复正常。 但我说的正常,是指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慢慢到老。但我不能保证你不得上其它病症。” 回阳连连点头,“我知道,正常人也会生病的,这我都懂。咳咳!”他一激动就开始咳嗽,就跟老年人一样,受不得刺激。 他不再说话,起身颤颤微微地跪到地上,作势要给陆辞秋磕头。 陆辞秋扶了他一把,对他说:“你不必谢我,我医治你,一是为了还你为十一殿下带路,搭救我之恩。除此之外,我对你也是有所期望的。” 回阳听到期望二字,眼里几乎都要闪出光来。 他说:“期望代表着将来,从前我没有将来,所有人对我都只有同情,没有期望。如今王妃愿意对我有所期望,是我求之不得的恩惠。我这条命都是王妃捡回来的,从今往后回阳就听王妃的话,王妃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王妃交待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我的鼻子特别好使,可以帮着王妃闻药,可以上山帮王妃采药,王妃,我很有用的。” 陆辞秋失笑,“这么好使的鼻子若只用来识药,就太大材小用了。而我对你的期望,也绝对不是将来为我上山采药那么简单。回阳,这天底下天赋异禀之人并不多,你能有这样的造化,也算是老天恩赐,所以总该有所发挥,才能有所为,不负此生。 我希望你继续留在军中,为宣王殿下效力,也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立下大功,助十一殿下击退更多敌军。” 回阳有些不懂,“王妃是女子,竟如此心怀大义?” 陆辞秋苦笑,“其实以前也没有这些大义的,小女子只顾眼前事,只管自身安。但世事无常,有许多事情都是我少时预料不到的,比如说裴家在北地的最后一战。 我是裴家的后代,我的母亲不顾一切冲入战场,最后连尸骨都没能捡回来。 这片土地是我的家人用性命护下来的,这些子民是我的家人用性命保下来的。 所以我希望国家好,也希望百姓好。 战场杀敌是如此,治病救人也是一样。 不指望人人同我一般想法,但至少我每救治一人,都会向被救治的人传达我所理想的生活,和我心中向往。” “就如您现在对我的期望?” “对,就如我现在对你的期望。回阳,你会辜负我这份期望吗?” 回阳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站起身,冲着陆辞秋深施一礼,“王妃心怀天下,在下佩服。” 陆辞秋笑笑,“为公,也是为私。毕竟我有大仇出在战场上,所以若将来你们再对上怀北国,记得替我讨一讨血债。” 她起身绕回医帐里的隔断,帘子挡住视线,回阳没看到她将一只针剂从空间里调取出来。 当陆辞秋再回到他面前时,针剂已经拿在手中,与此同时,燕千扬也埋榴莲回来了。 “陆辞秋你干什么呢?”燕千扬一进帐子就看到陆辞秋在撸回阳的袖子,当时就急了,“真是要了命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陆辞秋真想一巴掌把他给打出去,“燕千绝都不管我,你吃饱了撑的总管我的事?”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而且就是因为他不管我才管的啊!陆辞秋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吃屎就算了,居然还脱男人衣裳,你……”他咬着牙在牙齿缝里挤出话来,“你既然要做个人,就得有个做人的样子,不能什么都依着鬼的规矩办。何况你们女鬼就可以不论男女吗?” “滚一边儿待着去!”陆辞秋直接给了他一脚,然后跟回阳说,“把袖子再往上挽,我这针要扎在上臂。” 回阳看了燕千扬一眼,心说王妃力气可真大,这一脚直接把二殿下给踹趴下了。怪不得十一殿下如此看中这位姑娘,这跟十一殿下真是般配啊! 他心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将自己的袖子挽到最上面。燕千扬爬起来之后就看到陆辞秋把老大老粗一根针扎进了回阳的肉里,然后又在那个奇怪的管子上按动着。 管子里有水,随着她的按动全都扎进了回阳的肉里。 他看得直咧嘴,有心想问问回阳疼不疼,又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怕疼,于是忍住没问。 直到陆辞管这一针扎好,才听到回阳跟他说:“二殿下,王妃是在为在下施针。这一个多月以来,营里的难民绝大多数都被这样扎过针,没什么的。” 陆辞秋补充:“扎在胳膊上的是疫苗,治病的针多数都是扎在屁股上。 这一个多月我看遍了难民营里所有的屁股,二殿下要不要把裤子脱了也给我看看?” 正文 第304章 千绝哥哥 燕千扬心说吃屎的女鬼果然不是一般鬼,但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就不能那么无所顾忌。 见他不再吱声,陆辞秋也不再理会他,只对回阳说—— “一个月为期,每天都来找我打针。第一针虽然是这个时辰打的,但因为前两针间隔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所以这个时间也刚刚好。你自己记着时辰,明日一早再来找我。好了,夜深了,回去吧!打过针的地方一个时辰之内不要碰水,一个时辰之后该洗澡洗澡,无碍。” 回阳走的时候有些发懵,在胳膊打针这种事他并不陌生,因为时疫的原因,所有跟难民营有接触者都打过一种针,大夫们管那个叫接种疫苗。 他不太懂,但将军说是为了他们好,所有人就都不动脑子去想了。 可是他这个病,看过的所有大夫都说没救,王妃却说只要每天打一针,一个月后就可以完成治疗,这总让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错觉。 太不真实了! 看着回阳恍恍惚惚离开,燕千扬先是皱了眉,然后问陆辞秋:“你给他治病,用的不是医术对不对?是你们那种鬼术吧?” “鬼你妹啊鬼!一天天就知道鬼!赶紧给我滚蛋。” 医帐里终于清静了,陆辞秋想都没想直接就进了空间。 这一睡就睡到了次日辰时末。 等她醒过来时,就听到空间之外传来一个老头的哭声。她当时就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难民营的人伤病有反复,又有谁不好了呢! 她赶紧从空间出来,正准备出去看看,这时,就听帐外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你别搁这儿嚎了,人家陆二小姐还没睡醒呢,你就不能等一会儿?” 那个老头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可是王妃说了,我这第一针和第二针间隔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这眼瞅着还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我如何能不急?” 陆辞秋拍拍额头,整个人都恍惚了。就感觉自己这一宿觉根本就没睡,燕千扬跟回阳这俩人也一直就在她帐外没走。 这也太要命了。 她赶紧又从空间里取出一支针剂,叫了回阳进来,撸袖子打针,打完针就挥手赶人。 回阳打完了针,二话不说就跑了。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了变化,至少腿脚变好了。 从前因为老态过重,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但其实他不是跛足,他只是老得太快了。 大概一年多以前走路就开始不利索,且一天比一天严重,到昨天夜里之前,要想快走几步或是长途跋涉,都是需要有人搀扶的。 但是现在他却不知不觉间小跑了起来,虽然还不能跑太快,但仅仅是小跑这几步,那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且是从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进步。 回阳不再恍惚了,昨天夜里对陆辞秋所有的质疑,都随着这几步小跑烟消云散。 陆家二小姐是神医,这句话在他心里开始疯狂呐喊,恨不能说给所有人听。 今日燕千扬也没有赖在医帐内,回阳走了之后,他也作势要走。 陆辞秋觉得这不像他,想把人抓回来多问一句,结果一掀帐帘就看到站在外头的燕千绝。 她当时就懂了,“怪不得跟见了鬼似的跑那么快,原来是你在这里。是不是来叫我撤营的?我医帐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桌椅和一床被褥,叫人来收了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四下里看,“霜华呢?” 燕千绝想了想说:“你那个丫鬟?方才本王看到她在营里巡察伤员,倒是个负责的。” 陆辞秋点点头,“这是对护理人员最基本的要求。今日何时撤帐?” 燕千绝说:“晌午之后。”他一边说一边指给她看,“因为拆除了一半的帐子,所以剩余的帐子就显得过于零散。等要回乡的难民走后,我们会将剩余的帐子集中起来,把难民营的范围缩小。” 陆辞秋眼睛开始阵阵发亮,“我看过你们送来的名册,留下来的人有将近六百,这人数可不少了,比附近小一点的村子人口都多。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如何安置?” 她扒着他的胳膊,小脸上扬,一脸谄媚地冲着他笑。 “千绝哥哥……” 燕千绝头皮瞬间发麻,“你好好说话。” “好的千绝哥哥。” 燕千绝:“……” “千绝哥哥你几时起的?有没有用过早膳?用过也没关系,眼下辰时末都过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吃午膳了。我为你准备午膳吧!” 她说干就干,当时就叫了一个巡营的小将士帮她在医帐边上搭个简易的灶台,再拿一口小锅,然后转身回了医帐。 再出来时,手里拎了肉和一颗奇怪的白菜,以及一根更奇怪的、血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燕千绝眉心疯狂跳动,突然就想起今早听到他二哥念念叨叨地说陆辞秋吃屎,还说陆辞秋不是人就是个鬼。他当时有冲动想把他二哥的脑袋给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坏掉了。 但是眼下他突然觉得,他二哥说的可能是对的…… 这女人,也太不拿他当外人了。 “本王能不能问一下,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弄来的?”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陆辞秋则回手指指医帐,理所当然地说:“帐子里放着的啊!昨儿买的。” 他觉得这姑娘如今在他面前撒谎都不带眨眼睛的。 “昨日买的?就放在帐子里?”他伸手去摸那块肉,凉的。“虽已入秋,但天还不至于冷到这种程度。陆辞秋,你说瞎话也得有个底限。”他拿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就坐在刚搭好的灶台旁边,还顺手往灶坑里添了柴火,又拿出火折子把火给点上了。 点完了火他就开始沉思,明明嘴上在质疑这姑娘,却为何行动上竟在支持她做饭? 看吧,这姑娘的小嘴巴抿起来了,明显是得意了。 “千绝哥哥你生气了呀?”陆辞秋跟只小哈巴狗似的俯在他的膝盖上,两只手在他膝头挠啊挠,挠得燕千绝心都痒痒。“别生气嘛,我们家千绝哥哥最好了,从来都不跟我生气的。至于底限什么的,哎呀,千绝哥哥不是最疼我嘛,有些事情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我都是千绝哥哥的未婚妻了,咱们有什么话以后成了亲天天在家说。现在就不要……唔……” 她干呕了一下…… 正文 第305章 酸菜血肠 妈的,差点儿没自己把自己给说吐了。 发嗲卖萌这种行为果真不适合她。 但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巴结着这位宣王殿下,直到把那个莫须有的县给弄到手,这种发嗲卖萌还真是必须的。 男人嘛,总得给些甜头,才能让他乖乖为自己做事。 陆辞秋自觉得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对于哄男人这种事,照着前世电视剧里的绿茶女配来就行了。 于是她呕了一会儿又趴上燕千绝的膝头,“千绝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燕千绝眉心跳得突突的,“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没有啊!哎呀你不要听二殿下胡说啦,人家才没有被鬼上身。” “陆辞秋你给我好好说话!”他实在受不了了,“打哪学来的这一套?” 陆辞秋抿着嘴看他,又低头瞅瞅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千绝哥哥表面上对人家凶巴巴的,可是心里却喜欢得紧嘛!你看,你到现在也没有放开人家的手。” “我……”他想把手抽回来,抽了几下发现陆辞秋握得挺紧的,便也不再往回抽了,只放平心态尽量语气平和地与她说话,“你可是有何事想要求助于本王?有事尽管说,此次难民事件中,你立最高功,不管你所求何事,本王都会答应你的。” “真的?”小姑娘眼一亮,人也随之往前探去,“不管什么事,都会答应我?” 她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呼闪呼闪的,整个人几乎都趴到了他身上,仰起来的小脸蛋都快要撞到他的下巴了,这可比之前不好好说话时更要命。 不好好说话时他虽然也心痒痒,但知道这小姑娘是故意的,便也不会有太多想法。 但眼下这场景他想法可就太多了…… “除非你要造反。”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你若是想造反,那请恕本王无能为力。” “放心我不造反,我就是想让你履行承诺嘛!千绝哥哥,我就是想要你说的那个县。” 燕千绝:“……不是都说好了月夕宫宴之后,这件事情便会有结果。” “可距离月夕还有十一天,我心里没底呀!万一这事儿黄了,那我该多遗憾。” “既已答应了你,那本王自会努力促成此事,断不会叫你失望就是了。” 陆辞秋:“还是不放心。” “那该如何才能让你放心?” “……我还是先给你做饭吧!”她从他身上爬下来,蹲到灶台边开始鼓捣空间里拿出来的一颗酸菜。 燕千绝特别不能理解,“本王闻着这白菜有酸味,看形状色泽,这明显是放坏掉的东西,你就给本王吃这个?”这姑娘到底懂不懂该怎么巴结人?还有——“那个是什么?”他指指坏掉的白菜边上放着的一根血糊糊的东西,“你是要让本王喝血?” 陆辞秋撇嘴,“怎么能让千绝哥哥吃坏掉的东西呢!放心吧,这个白菜它非但没坏,还非常的好吃。这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腌制而成的,叫做酸菜。至于边上放着的那根,那叫血肠,是用猪血灌制而成的。血里混了佐料,一会儿跟酸菜和五花肉一起炖了,特别好吃。 我跟你说,这么好的东西平时我都舍不得拿出来,今日也就是给你吃,别人想吃都吃不着。就等着吧,可香了,保证你吃了一次还会想第二次的。” 燕千绝对她这个话还是有所怀疑的,但架不住这姑娘一直拿眼睛欻欻他,欻得他也没有拒绝的动力了,只能认命地坐在这里,还时不时地跟往来观望的人解释一句:“是腌制的酸菜,不是白菜坏了。那个血糊糊的东西是猪血灌制而成,是一种食物,不是人血。” 往来的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反正不管懂没懂也不敢问。 直到陆辞秋把肉切完,菜炖上,香味一阵阵飘出来,燕千绝终于坐直了身子,同时也松了口气。 嗯,闻起来是菜的味道,也没有腐烂的味儿,更没有血味儿,能吃。 能吃就好,他已经不指望好吃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当一个时辰之后,陆辞秋把炖熟的酸菜和大米饭一起端到他面前时,他竟觉得这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于是本来不怎么饿的宣王殿下,就着酸菜白肉血肠,吃了满满两大碗饭。 灶台上放的是大铁锅,酸菜炖得多,燕千绝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于是剩下的就谁赶上谁吃一口,罗氏啊陆芳华啊,二殿下七殿下啊,全都吃上了。 甚至有几个难民也跟着分到了一小碗。 所有人都说这个酸菜实在是太香了,还问陆辞秋是怎么腌制的。 陆芳华成功地捂上了她二姐姐的嘴,“谁也别跟谁说,这方子回头我跟你买,或者算你入股,咱俩合伙开个馆子,保证赚钱。” 陆辞秋现在对赚钱这件事情也是很有兴趣的,要不然她也不能琢磨纺织布这种东西。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回春堂。 那么大一间医馆开在京城,赚钱肯定是能赚钱的,但如果一间医馆只以赚钱为根本,那就失去了行医最原始的意义。 医者仁心,是但愿世间无疾苦,宁愿架上药蒙尘。而不是像从前云家人经营时一样,想尽一切办法赚钱,良心都不要了。 何况她本就不想靠医馆赚钱,她一个后世的灵魂,想要在这个时代赚钱,那办法简直不要太多,根本犯不上以行医为赚钱的手段。 何况她心里还打着一个小算盘。 行医济世,救苦救难,如果回春堂能够把这个重任给挑起来,绝对也算功德一件。 将来就是拿到朝廷去说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陆家因为陆萧元作死,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虽然这个罪目前还没落实到陆萧元头上,可是她没有那么乐观,她始终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早晚都会被人知晓。 到时候陆家所有人都逃不掉一个死,包括她。 但是她可以在这之前就做准备,为南岳做更多好事,为朝廷为皇上分更多忧解更多难。 这样在秋后算账时,她也有更多资本可以跟朝廷讨价还价。 多做一点,保命的机会就更多一点,所以回春堂不能赚钱! 正文 第306章 返乡撤营 不但不能赚钱,还得不断地往里面搭钱。 三家上下两层的旺铺连成的医馆,在这个时代来讲,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以赚钱为目的,反而以搭钱为目的,那养着这间医馆就需要极大的预算和开销。 所以她之前想出改造纺织机的主意,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赚钱。 当然,目的之下也是解决民生,把更大的利润都让出去,让百姓得到实惠。 再加上可以抗衡怀北国的纺织机,这对于南岳来说也是件好事。 眼下陆芳华提出一起开个馆子,她觉得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于是点点头,“好,我不说,回头咱们自己腌了拿去卖。” 人们听说是要卖的,纷纷表示以后一定要买来尝尝,倒也乐呵呵地散了。 但陆芳华听着陆辞秋一口一个千绝哥哥的叫,她表示鄙视陆辞秋。 但罗氏听了却觉得自家侄女终于开窍了,为此还给了陆辞秋一张银票作为奖励。 七皇子燕千湛看着这一幕,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陆家的二姑娘是琢磨着什么事要坑老十一吧? 二皇子燕千扬似看出他的想法,于是凑近了说:“这女人脑子里想的东西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也有可能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吃多了脑子不正常。” 这话让陆芳华听见了,陆芳华狠狠地瞪了燕千扬一眼,七皇子燕千湛就也狠狠地瞪了燕千扬一眼…… 终于,到了难民营要送走所有返乡难民的时候。 为了庆祝雨州难民顺利渡过难关,营里准备了很多炮仗。有旧俗称,炮仗能去病,在难民营解散的时候多放些炮仗,也有着要把所有灾病全都吓跑的意思。 去灾病,迎新生,重归故里,本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 可是炮仗声声,却把许多人都给震哭了。 哭声从一个点连成一片,再从一片连到所有人。 一时间,难民营外尽是哭声,直到炮仗都放完了,哭声也没有止住。 有人带头跪了下来,其余人接二连三地也跟着跪到地上。 周安说:“这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还哭了呢?” 跪在最前头的一人就说:“皇恩浩荡,我们这是喜极而泣。数月之前我们这些人谁也没想到还能好好地活下去,我们的房屋被山洪冲毁的时候,我们冒死从泥里爬出来,就想着能跑到哪就算哪,万一死在路上了,那也是命。 后来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京城,又听说京城不允许我们进入。 就在我们以为已经被朝廷放弃了的时候,是十一殿下和陆二小姐建立了难民营,将我们所有人收治在一起。给我们每家每户都分了帐子,给我们饱饭吃,给我们干净的衣裳穿,给我们发了安抚银子,居然还把我们的时疫都给治好了。 这简直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 “是啊!这两个月难民营生活,简直比我们在老家时过得还要好。我以前在家都没有天天能吃到肉,也没有穿过这种好料子的衣裳。这衣裳虽说叫粗布,但京城的粗布比乡下的粗布软多了,我总觉着这料子即使新出生的孩子都可以穿。” “还有咱们的病,陆二小姐居然能治时疫,甚至把我多年的腰疼病都给治好了。” “对对对!我的眼睛打从几年前就看不清楚,也是陆二小姐给治好的。” “我们这哪里是来逃难,简直是来享福的。不但有人给烧饭,还有人给洗衣。陆二小姐身边的霜华姑娘每天都带着小护士来看我们,哪里有不舒服的马上就可以得到治疗。 以前听着都怕的军爷,没想到待我们也都特别好,帮着我们挑水打饭,还教我一些拳脚。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朝廷,感谢陆二小姐和十一殿下。现在我们要走了,就给您二位磕几个头吧!谢谢陆二小姐和十一殿下救我们一场,谢谢陆四小姐给我们银子花,也谢谢这两个月来所有来难民营帮忙的人,是你们帮着我们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是你们让我们能继续活下来,伤好还乡。请放心,今后我们一定好好活着,一定继续做好人,会帮助更多有同样遭遇的人,会把陆二小姐行医济世的善心传递下去。 给大家磕头了!” 人们又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磕头,直到将士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搀扶,这场集体磕头才算结束。 陆辞秋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类似的场面她在前世也经历过,虽然那时的人们不会选择下跪这种方式来表达谢意,但也是泪流满面,不断地说着感激。 老师曾教导过她,身为医者,不是为了依靠医术赚到更多的金钱,而是要通过医术去救治更多需要救治的生命。同时也要不断地追求进步,要不停地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让越来越多的病有药可治,让越来越多的人有命可活。 老师说这话时她还小,后来又听师哥说,其实老师的想法过于美好了。人类活着,是永远不可能消除疾病困扰的。我们攻克了癌症,就会有另外一种新症出现取代癌症。 新症之后又有新症,自然法则总会不停的赋予人类疾病,我们是救不过来的。 可是说归这么说,师哥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老师一起做实验,一起试新药。 她想到这里,目光向着二皇子燕千扬投了过去。 燕千扬原本就一直在看着她,这冷不丁被她目光一扫,还以为是自己的目光过于专注惹了她不快,赶紧别过头去,还尴尬地抬起袖子往头发上撩了一下。 陆辞秋觉得有趣,轻轻笑了起来,却见燕千绝低头看她,赶紧就把扬起来的唇角又放了下去。还小声地叫道:“千绝哥哥,这种场合你该讲几句话的。” 燕千绝原本正想要讲话的,却忽然看到站在身边的小姑娘冲着他二哥笑了一下。 也不怎么的,这一笑竟笑得他莫名烦躁,甚至在她笑的那一瞬间,他都开始在脑子里不断挖掘他二哥的黑料了。 他这位兄长,究竟是何时跟陆辞秋走得这般近的? 或许他应该考虑一下出兵西高国,将那位西高王妃从草原给抢回来…… 正文 第307章 大婚之礼 “二小姐。”这时,难民中有人在叫陆辞秋,她循声看过去,见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概十八九岁模样,清清瘦瘦的,但却很健康。他正扬着笑脸对陆辞秋说,“听闻二小姐在三年之后就可以嫁给十一殿下了,咱们这一趟回到雨州,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上京。再者,就算有机会再到京城来,您这样的人物也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着的。 这些日子我们得了不少银子,比在家乡时出去做工都要多很多。可我们什么都没做,吃穿住用全都是营里管着,这银子拿得心里也有愧。 咱们大伙昨日就商量好了,手里的银子我们留一半,作为盘缠和回乡之后置办住处,剩下的就全都送给二小姐和十一殿下,算是我们给二位的大婚礼。请二小姐和十一殿下一定收着,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一片心意。” 人们纷纷将银子捧在手里,包括那些不准备离开的人,也将银子捧在手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真挚的,这一刻连燕千绝都受到了感染。 他曾接受过很多感激和祝福,每一场胜仗打回来,当地百姓都会跪迎大军,都会送很多东西,也会说很多感恩的话。 每一次回京,京中百姓也都会迎接大军,恭贺之词说不尽听不完。 可是从未有一次,是给他大婚随份子的。 虽然大婚还在三年之后,虽然他与新娘之间存在一场外人不知道的契约,但是在这一刻,他依然会感动,依然觉得很开心。就好像他与陆辞秋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自己的婚典接受众人的祝福。 这种场面三年之后或许不会有,但是在今日,他竟也产生了一种圆满的心境。 他低头问陆辞秋:“你怎么说?” 陆辞秋想了想,道:“那便一人收取一枚铜板,算是我们收下大家的贺礼。待他日我与十一殿下完婚,定会派人前往雨州,给大家发喜糖!” 人们很高兴,可是又觉得只收一个铜板太少了,都不够买喜糖的钱。 他们坚持让陆辞秋把银子都收下,陆辞秋却也坚持不要。 最后到底一人只拿走一个铜板,然后就听燕千绝运着内力发出洪亮的声音与他们讲话。 他说:“从难民营建立之初,到今日宣布撤营,整整六十三日。这六十三日不仅让你们难忘,对于本王来讲,同样也是一段难忘的日子。 感谢诸位配合朝廷暂时安顿在此,更感激诸位在这两个月来未生任何事端,没做任何反抗。虽中途也有摩擦,却也无伤大雅。 本王自七岁那年起,打过很多场仗,从未因上阵杀敌胆怯过,也从未觉得自己拿不下哪一场征战。但是面对这个难民营,本王的确犹豫和担忧过。 难民不进城,这是朝廷经过商讨之后做出的决定,其初衷并非是弃你们于不顾,而是要尽最大努力,将这次雨州水灾的损失降到最低。 京城是南岳重中之重,在无法控制时疫传播的情况下,难民不进京,是最好的办法。 但就像本王最初同你们讲的那样,朝廷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们,我们只是将大家暂时安顿在城外,同时给予你们最好的治疗,最大限度地保证你们的温饱。 这座难民营的建立和统管,本王最初以为这会很难,但是没想到直至今日,一切顺利。 感谢诸位大义,感谢诸位顾全大局。今日难民营撤营,你们可以进京城,可以回乡,朝廷会给你们发放盘缠,发放粮食,也会有驿站的人一路护送,老幼病残都有马车,定保证让大家顺利回乡。 另外,护送官兵会带着本王的手帖,交至雨州知府手中,让雨州知府对你们进行暂时安置。同时也会调动雨州当地驻军帮助你们重盖房屋,重建家园。” 陆辞秋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除此之外,我的二婶和四妹妹也会代表罗家,向你们提供必要的帮助。雨州有罗家的生意,包括米行、布庄、酒楼、客栈、杂货,都会向你们免费开放。暂时没有住处的可以先住到罗家客栈去,没有吃的可以去罗家开的酒楼。待你们房屋建好回到家中,罗家米行也会派人给你们送去粮食,罗家布庄会给你们送去衣料,杂货铺也会向你们提供必备的生活用品。 总之,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让你们到达雨州之后,在最短时间内回归正常生活。 谢谢大家这段日子能够相信我,使用我提供的疫苗和药品。包括我擅用的医疗手段,有很多都是超出你们认识之外的。但是你们能够不怀疑,全心配合,这让我很感激。 也谢谢大家送给我和十一殿下的贺礼,今日难民营撤营是件大喜事,大家把眼泪擦擦,尽早启程吧!若有缘,咱们日后定会再见面的。” 回乡的难民开始上马车了,在京城有亲戚的难民也开始往京城的方向走了。 那些留下来的人都出来相送,人们互相说着道别的话,说着不要忘了彼此的话,挥手再挥手,直到车队走远再也看不到了,人们才返回来,又看向陆辞秋。 留下来的人将近六百,有全家都留下的,也有全家只剩下一个人不想再回乡的。 相比选择回乡的难民来说,其实留下来的难民心里更没底一些。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小县城,会不会真的实现。 秋日即将过半,很快就要迎来冬季,难民营的帐子虽暖,但望京城在北边,比起雨州冷多了,冬天再睡在帐子里怎么想都不稳妥。 所以他们也想听陆辞秋和燕千绝再给他们一些保证,可是对于陆辞秋来说,那样的保证却是不敢给的。 即使是燕千绝,他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要再建立一个县的话。 望京城门已经开了,许多人从城里走出来到这边看热闹,他总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做朝廷的主。即使他是除了皇上和皇后以外,说得最算的一个,可新建一个县那也是大事。 特别是他还想将这个县就建在望京城外,那这便是大事中的大事了。 城外难民营缩减,帐子只剩一半,营地也缩了一半。 周安带着将士们对难民营进行改建和人心安抚,燕千绝则带着陆辞秋和一众京里出来帮忙的人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 正文 第308章 倾城拦路 宣王回京,满城欢呼。 春熙大街两侧站满了欢迎的人群,每逢有二层的商铺,那二层临窗的位置都是几天之前就订好了的,富贵人家的小姐们站在窗边,自上而下远远地看向燕千绝,爱慕之意夺眶而出。 但燕千绝的目光却从未向上看去一眼,他要么目视前方,要么微微侧目看向也骑着马,与他并肩而行的陆辞秋。 他经常出去打仗,每次回城都是这般场面,早就习惯了。 但今日不同的是竟有人与他并肩前行,还是个姑娘。 他没有歧视女子的意思,只觉得有趣,这小姑娘似乎从未觉得如此所为有何不妥,只是自然而然地行在他身边,时不时地与他说上一句话。 面对那些前来欢迎他们回城的百姓,通常也就是笑笑,没有丝毫趾高气扬得意之色。 这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气氛,以前不曾想过的事情,如今真实发生,他竟也没有半分排斥,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陆辞秋的并肩同行。 就像他与她之间,无论婚约还是相处,也都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别说他没考虑过,谁又能考虑过呢? 一身杀气冷血无情的宣王殿下,生人勿近女人更勿近的十一殿下,谁能想到短短数月,这个小姑娘竟能让他改变至此! 这对于燕千绝来说,是一个很奇妙的经历。 对于望京城那些旺族贵女来说,则是一个很心碎的过程。 二层远望下来的女子们都瞧见了陆家二小姐伴在十一殿下身侧,十一殿下还时不时地低头看她。眉目间少了从前的凛冽刚毅,多了几分柔情似水。 这些女人瞬间就炸了,原本互相之间都充满了敌意,都视对方为情敌。 但此时此刻在陆辞秋的衬托下,这些人觉得她们其实可以结成一个同盟,一起去对抗那个最强有力的敌人:陆辞秋。 有位小姐含着眼泪说:“虽说早知道皇上将那陆家的二小姐赐婚给了十一殿下,可那赐婚的圣旨陆辞秋不是没接么?我还一直心存侥幸,觉得那不过是皇上的一厢情愿,可是现在殿下看陆辞秋的眼神,我……我从不知他竟也有如此柔和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就是从前对江小柳都不曾有过。” 一时间,女子们议论纷纷,皆对陆辞秋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敌意和妒忌。 许是这种妒忌太过强烈,惹得陆辞秋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就说:“千绝哥哥,你瞧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拿我当仇人一样,她们是不是特别羡慕我能跟你走在一起呀?” 燕千绝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开口同她商量:“你想要的那个县,本王既已答应了你,就一定帮你弄到手。所以你好好说话,莫要再叫千绝哥哥了。” “你不爱听?”陆辞秋撇撇嘴,“原来是不喜欢我同你亲近。” 他想说不是,我很喜欢你同我亲近,但亲近归亲近,别整的这么刻意又渗人啊!这一声声千绝哥哥,跟你的个人气质也不符啊! 可他还没等说呢,就听陆辞秋又道:“或许楼上那些女子这样叫你你会爱听,我叫你你就不爱听了。罢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以后我不叫了就是。” 他就有些后悔,小姑娘这是生气了,这姑娘生气一向不好哄,他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他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却见陆辞秋已经把脸别到另一边去,开始跟同路回城的燕千扬说起话来:“二殿下在难民营这几日,似乎也没有为难民营做过什么贡献呢!反倒是费了不少粮食,回头记得把银子还上,难民营里不养闲人。” 燕千扬气得调转马头就到队伍后头跟着去了,不想再跟这女鬼一起走。 燕千绝表示很满意,刚刚放下的唇角又微微扬了起来,还伸手替陆辞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这动作又引得二层楼上的姑娘们阵阵哭泣。 许是哭的声音大了些,引得下方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不满。于是就有人仰着头冲楼上喊:“要哭回家哭去!这大喜的日子人人都在欢呼,偏你们在哭丧,简直晦气!” 一个人带了头,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同样的声讨。 吓得那些小姐们赶紧缩回头关闭窗户,再也不敢往外面多看一眼。 燕千绝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可就在他觉得耳根子终于清静了时,忽然前方人群又出现一阵骚乱,那些原本站在前头冲着回城队伍欢呼的人群突然分开两边,将一个跪在地上的女子给让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丧服,哭肿了双眼,正仰头看着陆辞秋。 待陆辞秋再走近一些,就听见她开了口,带着哭腔大声道:“二妹妹,求二妹妹准我母亲棺木入陆家祖坟,求二妹妹准陆家将我母亲棺木送回古县安葬。二妹妹,姐姐求你了!” 说话的人是陆倾城,眼下她就披麻戴孝跪在路中间,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对着陆辞秋又哭又磕头的,句句诉说着她的凄苦。 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我母亲,因为她顶替了你母亲的位置,做了陆家的主母。可是二妹妹,那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咱们做小辈的不该参与的呀!如果真要那样去论,那其实我母亲与父亲才是最先认识的,父亲原本也是要到江南云家去下聘迎娶,娶她为陆家的主母。 后来是皇上赐婚,父亲才不得不另娶她人。 所以这件事情你替你的母亲委屈,我也会替我的母亲委屈。 但委屈归委屈,家里的日子还得过。我从来没有因为上一辈的事有过任何情绪,甚至我始终照顾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从前也对裴夫人恭敬有加,也一直以母亲相称,以嫡母相敬。 可是妹妹,你在我母亲做了嫡母之后,从来没叫过她一声母亲,我们虽然都没有怪过你,可是若真说起来,这就是对长辈不敬。 我们南岳以仁孝治天下,你这样子对家里的长辈,已经算是不孝了。 可是二妹妹,我们念你痛失生母,心情悲痛,所以谁也没有同你计较。平日在家中人人都让着你,连父亲和祖母同你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你发怒动手打人。 二妹妹,这样还不够吗?你心里的恨还不能够消吗? 如今我的母亲也去世了,你是经历过的人,你该知道我心里有多苦。我别的不求,只求让母亲能棺回故里,入葬祖坟,可你为何连这点小小的请求都要阻止?” 此言一出,街上一片哗然。 陆二小姐竟是如此霸道蛮横之人? 正文 第309章 钝刀割肉 二楼关上窗子的姑娘们又把窗子打开了,一个个抻着脖子往下看。 回城的队伍停了下来,罗氏掀开马车帘子,皱着眉站了出来。 陆芳华也站了出来,她甚至跳下马车直接跑到了前面。 陆倾城还在哭,她本就生得十分美丽,这些日子又因生母去世总得做做样子,生生把自己饿瘦了不少。所以眼下这一哭,时不时地再像跪不稳一样晃一下,整个人都有一种病态的美,着实惹了不少人被她带入情景当中,对她生出无限同情。 一同情陆倾城,自然就对陆辞秋要有看法,那些原本还在感叹陆二小姐行医济世的人们,瞬间就有一部分倒戈,开始议论起陆辞秋的不好来。 陆倾城嘴角不着痕迹地上翘,她太明白人性了,也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 她知道,只要她往这一跪,只要她一哭,这街上至少一半男人的心都会向着她。 她若再诉一番苦,那剩下的另一半,自然也向她靠拢了。 于是她开始给陆辞秋磕头,甚至豁出去自己这副容颜,故意将额头磕红了一块儿。 人群里有一部分人立即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口替她说话:“大小姐可是二小姐的姐姐啊!天底下哪有姐姐跪妹妹的。陆二小姐,若大小姐说的属实,那确实是你做得不对了。哪有拦着家中办丧事的?哪有不让当家主母入自家祖坟的?这搁到处都说不过去啊!” “是啊是啊!二小姐一边救着别人,一边又苛待家里人,那您究竟是好心还是歹意?” “大小姐说得对,上一辈的恩怨下一辈不该参与,做子女的怎么能拦着不让家中主母入祖坟呢?大小姐,这事儿陆相怎么说?家中老夫人又怎么说?” 陆倾城顺着人们的话又开始抹眼泪,“家中父亲和祖母都不敢招惹二妹妹,因为她脾气不好,动辄就要挥鞭打人。就像数月前家中为裴夫人办丧礼,她不是也……” 话说到这里陆倾城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后面的话自然会有人接着说。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立即有人道:“我知道!裴夫人丧礼那日,陆二小姐将前太子抽得皮开肉绽。也因为陆二小姐态度过于强硬,手段过于残忍,在场所有人竟都不敢上前阻拦,就眼睁睁看着前太子被抽了个半死。唉,当真不像个姑娘。” 这话陆芳华就不爱听了——“谁搁那胡说八道呢?入秋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们就看到了我姐抽前太子,难道当初没看见那前太子把我姐吊在城墙上吗?他被抽个半死那不是活该吗?我姐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再说,当初围观的可都是朝中官员,他们之所以不上前,是因为十一殿下和七殿下都在,两位殿下发了话让抽,他们凭什么阻拦? 还有,你们现在一个个的为前太子打抱不平是几个意思?那人都是前太子了,怎么着,还有不死心的想替他讨公道呢?来来来,心疼他的都站出来我看看,把你们一个个都记本上,回头我就去告御状,告你们这些前太子余党!” “前太子余党”这个帽子一扣,罪名可太大了。 刚刚还替陆倾城说话的那些人,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敢站上前。 陆倾城狠狠地瞪向陆芳华,心里把这个四妹妹骂了一万次。 陆辞秋也是在这时开口说话的,她两手扶着马缰,低头俯视那些见色忘义的男人们,半晌,道:“你们的意思是,时疫封城时,就因为陆家主母过世,朝廷就要破例把城门打开,让陆家送主母回乡落葬吗?我且问问你们,若是因为这次打开城门,令时疫传进城来,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是我们陆家负,还是你们这些人负?” 她轻哼了一声,“贪图美色是人之常情我懂,但是奉劝诸位,在贪图美色的同时也动动脑子,想想她话中漏洞,也想想自己帮美人出头合不合时宜。还得想想,是不是美人利用自己的美貌给你们下了个套,等着你们自己往里钻呢!” 人们被她说得有些胆怯,有人怯生生地问:“二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陆辞秋都听笑了,“我的话很难懂吗?这两个月来我人在城外,但你们可都是住在城里的。陆家主母几月初几过的世你们应该比我都清楚,所以也应该知道,她过世时,望京城关闭了所有城门。那些因过世不得不离京的尸体,也都由朝廷统一派官兵护送,从城北走小门出城,集体安葬。且那些运尸出城的人也被安置在临时营帐,直到今日我们大营撤了,才有人手分过去给他们检查,确认无病方才可以回城。 我相信此时既然能在这春熙大街上看到我们家这位大小姐,那就说明陆家主母出殡当天,她并没有跟出城去。 那是因为什么呢? 是怕被隔在城外一直住到城门重开,还是怕一旦出城说不定会感染时疫? 总之,作为亲生女儿,她连送母亲最后一段路都做不到,眼下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不尽孝道?” 她说话慢悠悠的,语气也不见有多凌厉,可就是这种慢悠悠的感觉,就跟钝刀子割肉似的叫人难受。 陆倾城被她说得头皮发麻,再看看之前那些帮她说话的男人,这会儿脑子也都管用了,开始分析起陆辞秋的话,也开始忌惮起陆芳华的话。 前太子的事不能提了,再提就是替前太子说话,那可是要杀头的。 至于陆辞秋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作为亲生女儿都不愿送母亲尸身出城,现在还有什么立场来指责陆二小姐? 陆倾城一看情况不对劲,脸上那种楚楚动人的样子又做得更甚了些,她甚至还看着那些男人叫了声:“大哥,你们听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我没有出城自有我没出城的理由,那天我哭得昏倒在家,如何能出城?难不成还要人用担架抬着我出去吗? 可是她陆辞秋人在难民营,居然还要管着府上的事,还叫人通知府上不准大肆操办丧仪,不准抬棺回老家安葬。只让我母亲跟着其他人一起从城北的小门抬出去,葬在乱坟堆里。 她可是左相府的大夫人啊!她难道连一座坟冢都不配拥有吗?” 正文 第310章 立即完婚 陆倾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责的话却是说得清清楚楚。 陆辞秋微微蹙眉,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招人厌烦的话——“妾抬妻位者,还要讲究坟冢。我母亲战死沙场,连个囫囵尸体都没留下。你在我面前也敢讲配不配?” 她说完,又看向那些帮着陆倾城说过话的人,面露质疑——“陆家祖籍古县,在望京城偏西南方向三百里外。陆家要运棺出城,势必要走南城门。 当时南城门外就是难民营所在之地,时疫还没有得到完全控制,方圆数里都由京郊大营布防。别说是人,就是连只鸟都不允许从那一片飞过。 难不成你们的意思是,我为了孝道,要大开城门让陆家送葬的队伍出城?那么请问,这支队伍在经过难民营时,一旦被感染上时疫,在他们去往古县的这一路上又会传染给多少人?那些被传染上的人病了死了,该由谁来负责? 若是有人趁着大开城门之时闯入城内,将时疫带入望京城里,又该由谁来负责? 边疆将士保卫着我南岳国土,外敌不能入侵,我们国土之内却要栽在一场时疫上? 那我们设立难民营的意义何在?我与十一殿下、还有我们身后这么多人冒险出城的意义又何在? 闭城期间,那么多失去亲人的人家都选择了统一安葬,怎的就她的母亲特殊? 若要论她是陆家主母,那我告诉各位,我们陆家,没有这种不顾全大局、不顾京城安危、不顾百姓安危的主母!陆家的主母是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提枪上阵剿杀敌人的勇者,绝不是死了之后让亲生女儿哭着闹着非要出城的蠢货!” 陆辞秋的话已经说得很重了,特别是最后一句“蠢货”,陆倾城立即就喊道:“二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她是咱们的嫡母啊!”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帮她了。因为陆辞秋的话让他们反应过来了,在这起事件中,陆辞秋是在顾全大局,陆倾城却是在哭唧唧地只为自己。 她只想着让母亲入了祖坟才有颜面,却没想过当时若大开城门,对望京城来说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国家大义面前,陆辞秋是站得住脚的,谁若再帮陆倾城说话,那就是在与朝廷作对,与所有望京城百姓作对,更是跟自己家中妻子作对。 因为他们的妻子投过来的目光已经很不善了,若再多说一句,家宅将永无宁日。 男人们闭了嘴,陆倾城一时间没了依靠,就只剩下呜呜哭泣。 但她还是不甘心的,甚至也不起身,哭了一会儿就又道:“可是二妹妹,你是在担心时疫,还是单纯的不想让我母亲入祖坟呢?若只是担心时疫,我不求当时就开城门让我母亲出城回乡,但眼下时疫已除,难民营也解散了,所有人皆可自由出入城门。二妹妹现在能否允许我将母亲的棺木送回古县,入祖坟安葬?” 陆辞秋眨眨眼,“现在送棺木回古县?当然可以啊!如今时疫已除,所有人的生活都恢复了正常,你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陆家二小姐,哪有妹妹管姐姐的道理。” 陆倾城眼睛眯了眯,“二妹妹同意了?” 陆辞秋纠正她:“同不同意是家里长辈的事,大姐姐可以问父亲,也可以问祖母,却不是来问我。我反正对你要送棺木回古县的事,不持任何反对意见。只是大姐姐,真是可惜了,今日你闹这么一场,父亲的一个功绩可就全丢了。” 陆倾城一愣,“你这话何意?” 燕千绝把话接了过来:“陆萧元身为左相,在时疫期间送正妻遗体与望京城百姓集体安葬,为全城百姓做出了表率,记一大功。这件事情本王回京之后原本是要给陆相请赏的,可惜他们家女儿不懂事,也让本王知道原来陆家是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非但不心甘情愿,还颇有怨言。所以这个功,就作不得数了。” 陆倾城一脸错愕,功绩?在这件事情上,陆家有功绩? 对面的陆辞秋又说话了,原本掌握在陆倾城手里的主动权,眼下全部都转移到了陆辞秋那边。就听她用一副无奈的语气跟陆倾城说:“人人都说陆家大小姐不但是望京城内第一美人,还是个十分聪慧善良的女子。这些年父亲也一直在让我们跟大姐姐学习,说大姐姐心中有大义,当为这世间女子之典范。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大姐姐心里没有什么大义,就像安葬主母这件事情上,你只想到你的母亲不入祖坟你没有颜面,却从未想过全城百姓安危。 原本我想着,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大义,只要大姐姐不闹得太出格,自己家里人都可以迁就你的,也都会替你遮掩一二。毕竟我们都懂,你的年龄到了,想嫁个好人家,自然得为自己立一个好名声。所以我们帮着你,一心一意都为了你。 但是你看看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我们费尽力气成全你名声,你却自己不知道珍惜,非得到大街上来闹。 你见过谁家的大姑娘像个泼妇一样当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你想想你自己说的那番话,岂不是把多年以来树立起来的贤良淑德的形象,全都弃之不顾了吗?从今往后谁还能说一句陆家大小姐好?谁还能说你善良?那不是傻子吗?” 陆辞秋一边说一边叹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你的母亲一直将我的母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过去那些年没日没夜地算计主母之位。 可是后来那位置不是已经让她算计去了吗?你还跟我闹什么呢? 刚刚自己还说上一代的恩怨不要延续到下一代,可是你自己在做什么呢?你当街无端指责于我,就是想在全城百姓面前让我难堪,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刻薄之人。 但其实我并不刻薄,我一直都挺替你考虑的。 除了刚刚说的一直替你遮掩本性,我甚至还在考虑你跟六殿下的婚事。 之前你说家里有大丧不能成婚,但是我想过了,那是我母亲的大丧,从前她是嫡母你是庶女,自然是要为她守孝的。可是后来你也成了嫡女,那便不用守这个孝了吧! 我们都是讲理的人,回头我会拜托十一殿下,请他跟皇上说,准你们立即完婚。” 陆倾城大惊! 正文 第311章 杖责倾城 “不行!陆辞秋,我的母亲也刚刚过世,我怎么可以立即成婚?” 陆辞秋摆摆手,“民间有习俗,至亲去世,若其子女能在百日内成婚,便算是给家里冲喜,是可以的。待过了百日再想成婚,那就不成了。所以这个婚啊,得赶紧结。” 陆倾城瘫坐在地,一时间,人们议论纷起—— “原来陆家大小姐平时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她本来就是装的!老娘跟你说了你还不信,还一门心思地说她这好那好,你看她到底哪里好?像个疯婆子一样跑这里跪大街,还敢拦十一殿下的队伍,纯是不想活了。” “你们别扯这些了,重点是什么还没听清楚么?陆家大小姐跟六殿下订亲了,而且就要成亲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的从未听说过?” “难民营建立之前就有耳闻了,但消息还没等传来就封了城。好像听说是在陆家出城上香时,那大小姐深夜跑进了六殿下的房间,两人……哎呀总之就是那么点事么。后来被人撞破了,六殿下无奈,只好当场向陆家提亲,陆相也只得同意二人的婚事。”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茶馆里听说的啊!” 一时间,关于陆家大小姐与六殿下的婚事,在人群里传了开。同时也有人发出感叹:“不管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总之它成了,这就说明陆家并不是那等贪慕富贵的人家。从前一直以为达官显贵家里嫁女儿都是高嫁的。却没想到左相府能将最漂亮的女儿嫁给六殿下。前太子被废,从前的皇贵妃也被贬,冯家更是不存在于京城,陆家还能愿意结这门亲,难得啊!” 陆倾城气得差点儿没吐血了,可她眼下也没办法再反驳陆辞秋了。 关于她跟六皇子的婚事,她必须得想办法。她绝不能嫁给那样的人,否则这辈子就毁了。 身后与她一起跪着的丫鬟落棋已经伸手过来扶她,同时小声道:“大小姐,起来吧咱们回去。二小姐已经答应让夫人的棺木入祖坟,其它的事情咱们回家再说。” 陆倾城闹这一场也好生没脸,本以为自己哭诉一番能让其他人看清楚陆辞秋的嘴脸。却没想到陆辞秋这种人无理也能辩三分,几番话说下来竟让她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曾经母亲说她的美貌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可是为何如今就不怎么管用了? 她想跟着落棋退到一边,甚至已经开口说:“多谢二妹妹能让我母亲棺木回乡葬入祖坟,姐姐给你磕头了。”然后生生地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 如此做是为了恶心陆辞秋,是要让外人看看,她身为长姐,却给妹妹磕头,这个妹妹是得有多跋扈啊! 可是她忘了,陆辞秋跋不跋扈的,根本也没有什么人在意。因为虽然她还没有接赐婚的圣旨,但陆家二小姐跟十一殿下订亲的事情,还是全城人都有所耳闻的。 所以人们想的是,陆家二小姐跋不跋扈,那也是十一殿下的事,跟他们无关啊! 再有,陆倾城也忘了,陆辞秋身边还陪着一个燕千绝呢! 她在这里让陆辞秋难堪,燕千绝如何能看着不管?之所以这一开始没说话,那是因为他觉得陆辞秋完全可以对付得了陆倾城这种角色。 而又之所以现在他想说话了,是因为他觉得陆辞秋该说的也说完了,接下来该他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说了句:“给本王跪着!” 落棋正扶着陆倾城起身起到一半,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当时就愣住了。 陆倾城也愣了,同时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好。 然后就听燕千绝道:“陆家长女陆倾城,当街阻拦本王入宫,有罪。来人,拖到望京府去,杖责二十!” 人群中,立即有官兵上前,先是给燕千绝行礼,然后二话不说,架起陆倾城就走。 陆倾城吓得大叫:“十一殿下!冤枉啊十一殿下!臣女没有想阻拦殿下进宫,臣女是冤枉的,请殿下明察!” 落棋也被拖着一起走,也跟着喊:“殿下,我家小姐身子弱,求殿下放过我家小姐。” 陆辞秋在边上煽风点火:“她说得对,确实不是冲着你拦的路,她是冲着我来的。” 燕千绝就又道:“那便杖责三十。” 陆辞秋很满意。 陆倾城被拖走了,人们远远还能听见她的叫喊声,不由得一阵唏嘘。 陆家大小姐何等风姿,这么些年一直都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每每有人看到陆家大小姐行走在街上,都会驻足多望几眼。偶尔能得到佳人礼貌点头,那就能收获未来几日几夜都睡不着觉的心情。 可是今日,风华绝代的佳人居然要被杖责三十,那么柔弱的人被打三十大板,那还不得把人给打死了啊!十一殿下可真是下狠手啊! 有人小声念叨这话,被边上人听到了就赶紧劝他:“可小声点吧!你不想活命了?还敢妄言十一殿下,简直吃饱了撑的。还有,十一殿下下手本来就狠,你第一天知道?” 队伍又开始往前走,陆芳华回到马车里,将刚刚前面发生的事又跟罗氏讲了一遍,然后忿忿地道:“陆辞秋她还是心软了,居然答应让云华裳入葬祖坟,你说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好不容易借着这个机会把云华裳葬在城北了,难不成还要挖出来运回古县去?陆倾城就跪在大街上求一番,这事儿就能成了?裴夫人还没入陆家祖坟呢,云华裳她一个妾,凭什么?” 罗氏听着这话,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就跟陆芳华说:“这几个月我观着你二姐姐的性子变化,总觉得她不是那种会心软的人。你且瞧着吧!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你那二姐姐啊,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憋着坏呢吗?”陆芳华笑了起来,“算我没有看错她。” 前行的队伍又停了下来,这一次还是被人拦了,但拦路的不是再陆倾城这等故意找茬儿之人,而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太监,卫离。 只见卫离堆着一脸的笑跪了下来,冲着燕千绝和陆辞秋磕头行礼。然后扬着声道:“皇上有旨,宣十一殿下、陆二小姐及一众有功人等,即刻进宫,论功行赏!” 正文 第312章 幸不辱命 此番奉旨进宫,皇上宣了许多人。 除了燕千绝陆辞秋,以及齐一然和几位常年行走在宫里的太医之外,那些自愿出城帮忙的大夫、裁缝、厨子等人,也在被召见之列。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当地府尹就是最大的官了,即使生活在望京城的人,也不是见天儿的能见到能出入朝堂的大人物。更别说能进皇宫,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些人跟着燕千绝在难民营里渡过了两个月最艰难的日子,如今又能跟着燕千绝的队伍一起回城,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 甚至有不少人都暗自作了决定,待回家之后,一定把这番经历写进家谱,让后世子孙都知道他们的先祖曾经这么的出息过。 但是没想到,眼下居然还能跟着一起进宫了。听那位公公的意思,好像还能见着皇上!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们决定过后一定要回乡祭祖,顺便看看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南岳皇宫,端清门大开,迎十一殿下入宫。 陆辞秋觉得要入宫了,多少得给燕千绝点面子,就走在他后面吧!也省得有人看不惯再说点不好听的。这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想再跟讨厌的人多废话。 于是她往后退了几步,想混到队伍中去。 谁知燕千绝却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给拽了回来。 “就走在本王身边,哪也不许去。” 她小声同他讲道理:“这帮朝臣们都讲究男子为尊,我跟你还没成亲呢,就并肩走在你身侧,他们容易看不顺眼。” 燕千绝十分不解,“他们看不顺眼,与你何干?” “我这不是不想惹事嘛!” “你居然怕惹事?”燕千绝差点儿没气笑了,“陆辞秋,你何时能对自己有一个正确的认知?”你还怕惹事?你简直就是惹事本事!“行了,就跟本王一起走,我看谁敢非议!” 陆辞秋抿嘴偷笑,也不怎么的,这笑就有点儿收不住。 燕千绝瞧着她这小模样,越瞧越有越,唇角便也跟着抿了起来。 身后队伍中,罗氏紧紧拉着陆芳华,并不时小声提醒:“不要左顾右盼,低头垂目,别整得像自己从来没进过皇宫一样,丢人。” 陆芳华说:“以前都是跟着大伯母蹭进宫的,现如今是我自己凭本事进的宫,不一样。” 罗氏提醒她:“凭本事的是你二姐姐,咱们没做多少事,你不要想太多。” 陆芳华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们做的事都太平常了,换作任何一个有钱人家,只要愿意,都能做到。但是我姐她做的事,就是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人能够做到的,她才是神。” 罗氏对自己闺女这个态度还是很满意的,“能这样想就对了。记住,抱住你二姐姐的大腿,凡事多为她着想,总没有错。” 陆芳华深以为然。 卫离一路把人们往龙啸殿带,那是上早朝的大殿,眼下所有朝臣都集中在龙啸殿等着十一殿下进宫,其中就包括一身伤的陆萧元,和顶着老大两个黑眼圈的沈纪初。 快到龙啸殿时,燕千绝站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叫了声:“七哥。” 他的意思是让七殿下也走到前面,与他一起踏入龙啸殿。 对此陆辞秋是没有疑义的,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些日子以来,燕千绝以武力压制,镇住了难民营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七殿下在难民营坐镇,进一步稳住了人心。 但是燕千绝的做法却也提醒了她,于是她也喊道:“二婶,芳华,你们也过来!” 罗氏心头一喜,但是马上冷静下来,冲着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去。 陆辞秋便也不强求,只是她觉得,二婶可以不来,四妹妹却不能不来。毕竟四妹妹是从最开始就跟着她出城去了难民营,与她一起经历了最艰难的日子,也给了难民营一大笔银子。甚至那些肯过来帮忙的村民,为的都是银子。 没有陆芳华的帮助,他们的难民营会艰难许多,保不齐还要横生事端。 所以要说武力镇压是燕千绝,稳定人心是燕千湛,金钱的诱惑就一定是陆芳华了。 于是她冲着陆芳华招手,“芳华,你过来!” 罗氏却还是摇头,陆芳华也不敢动。 这时,已经往前走来的七皇子正好经过陆芳华身边,一句话也没说,拉了她就往前走。 罗氏吓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把陆芳华给喊回来,可是一看拉着自家闺女的人是七皇子,便也没有喊的动力了,认命了。 燕千湛将陆芳华拉到前头,将人推到陆辞秋身边,自己却往后退了一步,冲着燕千绝摇摇头。 燕千绝想了想,也没再多说什么,看了陆芳华一眼,提醒她:“跟好你姐姐。”然后拉着陆辞秋的手,大步踏入龙啸殿内。 这世上能被十一殿下拉着手的女子,据说还从来不曾有过。除了小时候跟江皇后拉过手手以外,自十一殿下长到四岁以后,也是除了江皇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女子能近得了他的身。 现如今陆辞秋打破了这个先例,不但近身了,居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手手了。 这让他们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人还揉了揉眼睛,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但不管朝臣们怎么想,反正天顺帝是挺高兴的。 他原本觉得江皇后执意让他立即就宣所有人进宫论赏,实在是有些着急了。 毕竟人家都挺累的,先回家换换洗洗睡个好觉,明日再进宫不好吗? 可是眼下看来,果然听媳妇的话没错,这不,要不是立即就宣进宫,哪能看到这小子主动拉着小姑娘的手。这简直千古奇观,他现在都恨不得这龙啸殿再长一点,让他俩就这么拉着手再多走一会儿。 这场面,赏心悦目啊! 老皇帝呵呵的笑,燕千绝无语极了。 但眼下也不是给老皇帝脸色的时候,他还是得乖乖跪地磕头,说道:“儿臣自城外归来,为时两月,今日难民营撤营,儿臣与陆二小姐向父皇复命。时疫已除,难民未反,幸不辱命。” 说完,他与陆辞秋一起叩头。 身后所有人也随着一起叩头,所有人齐声高呼:“时疫已除,幸不辱命!” 这场面,竟让许多人觉得十分震撼,也让更多的人控制不住地抹起眼泪…… 正文 第313章 重新赐婚 天顺帝欣慰地点头,丝毫不加掩饰地赞美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朕就知道,不管任何事,只要让老十一去做,准没错。”说完又看了陆辞秋一眼,补了句,“还是皇后眼光好,替老十一选对了未婚妻。这些年朕就一直在想,将来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朕最得意的这个儿子?如今看到阿秋,朕知道,就是你这样的女子配得上他了。” 陆辞秋面对这种商业吹捧,也识时务地道:“臣女多谢皇上夸奖,多谢皇后娘娘赏识。” 天顺帝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目光又向后看去,很快就落在七皇子燕千湛那处。 “老七也是好样的,你们兄弟同心,是朕最欣慰之事。”说完,忽然就发现下方跪着的人群中,不只这俩儿子,还有一个二儿子呢!当时就“咦”了一声,“千扬,你跪着干什么?” 燕千扬答:“回父皇的话,儿臣也是跟着他们一起,从城外回来的。” “你?”天顺帝怒了,“简直胡闹!你去跟着捣什么乱?” 燕千扬眯了眯眼睛,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 许是因为母妃不得宠的原因,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不受父皇重视,以至于当初父皇决定将他的心上人远嫁和亲时,连问都没问他一句,更别提安慰的话了。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是这个爹亲生的,也思考过是不是他的母妃做了什么特别招人厌烦的事,让他也跟着受了连累。 此番他跟着老十一的队伍一起回来,本来也没想邀功,所以他都没往前挤,直接就在后面人堆儿里跪着。就想着跪一跪,等论功行赏结束之后就出宫回府。 他没功,所以也不想要赏,只但愿父皇别看见他就行。 可惜,还是看见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斥责于他。 他还真有点儿伤心。 “儿臣惭愧,的确没有为难民营做过什么。”他头也没抬,不带一丝感情地同天顺帝说话,“所以父皇尽管犒赏有功之人,无需理会儿臣。” 天顺帝很生气,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却听陆辞秋道:“二殿下过谦了,虽说我等为难民营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若没有二殿下相助,只怕我今日也没命跪在这龙啸殿上。” 天顺帝“哦”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陆辞秋说:“臣女曾在城外遇袭,对方不知是何势力,竟派出三十名死士要置我于死地。多亏二殿下出手相救,才让我在那三十人手底下捡回一条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始终欠二殿下一个人情。” 天顺帝很意外,但他其实很想问问,老二你出城干什么去了?望京城不让出入,你为何还往外跑?但想想老七其实也是封城之后出去的,还有陆家那位二夫人,也是封城之后出去的,到了嘴边上的话就也没法说了。 何况未来儿媳妇都说话了,他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 虽然儿媳妇的爹他不待见,但这儿媳妇是真不错啊! 于是天顺帝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千扬也算有功,跪到前面来吧!” 燕千扬不动声色地起身,默默地跪到了前面,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燕千绝却有些不满,他抬头看向天顺帝,满脸都写着情绪。 陆辞秋差点被三十名死士给杀了,你都不知道问问? 天顺帝哪能不懂得他儿子在想什么,一瞧自家儿子这个不善的目光,就知道这小子定是误会了,也着急了。 他想说原来你小子也有着急的时候啊!但眼下明显场合不对。于是正色地道:“阿秋,有人要杀你?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查清楚对方来历了吗?” 陆辞秋点头,“臣女心里有数。” 天顺帝也点点头,“你既说自己心里有数,那朕便也有数了。你放心,此事朝廷定会为你做主。”说完,又看向望京府尹莫顾之,“此时就交由望京府查办。” 莫顾之立即出列,“臣领旨。” 天顺帝“恩”了一声,又嘱咐道:“能派出三十名死士,此事不可小觑。” 莫顾之抹了把头上的汗,悄悄看了燕千绝一眼,然后再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查明!” 论功行赏开始了,此番设立难民营救治难民,控制时疫,燕千绝陆辞秋居首功。 但用天顺帝的话来讲:“千绝,朕已经没有更多的好东西赏给你,你那王府里什么都不缺。索性就把给你的那份赏,都给这秋丫头。千绝,你可愿意?” 燕千绝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儿臣自然愿意。” “好。”天顺帝大声道,“那便赏阿秋奇药二十株,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三进宅子一座,商铺三个,庄园一座,良田百亩。另赏奇珍异宝十箱,缕金纱十匹,凤凰绸十匹。” 这是天顺帝说的,接下来,卫离又拿着一张单子,照着单子上的开始往下念。 人们就听到什么家具啊,首饰啊,衣裳啊之类的,反正该有的全有。听完之后就感觉陆辞秋可以直接开商行了,皇上怕不是照着国库清单写的赏赐之物吧?这也太大方了! 但是仅仅这些,皇上显然觉得还不够,因为他说了:“这些都乃身外之物,就算朕不给你,千绝也会给你,你那些皇兄们也都会替朕表表心意。” 陆辞秋心说我还没成你儿媳妇呢,这就给我整一堆皇兄了? 天顺帝还在继续说话:“所以朕觉着,对你的赏赐,还需要有些实际的东西。” 陆辞秋不解,什么实际的东西?这些钱财之物还不够实际吗?多实际啊!宅子铺子庄子都是钱,百亩良田更是可以种植作物。还有黄金白银,还有奇药二十株,这些都是她的心头肉啊!她现在只要想想回春堂那个巨型吞金兽,她就觉得她是一个穷到不能再穷的人了。 皇上还要给她什么? 她抬头去看老皇帝,就见老皇帝正眯眯眼笑着。她就觉着这老头子不是个好笑! 果然,紧接着就听老皇帝道——“之前的赐婚圣旨被阿秋给拒了,朕一直想找机会再为你二人赐婚一次。本想等到月夕宫宴,但朕忽然觉着,眼下正是一个好时机!” 正文 第314章 名正言顺 燕千绝心头一喜,该说不该,老爷子这个决定还是英明的。 陆辞秋心头一凉,该说不该,有了这旨赐婚,她要做县主的希望就又小了一成。 毕竟刚给了你一个未来宣王妃的名份,你又想要个县主,皇家是菜市场吗? 当然,县不县主的,她倒不是在意这个身份,她在意的是能不能有一个县。 于是陆辞秋试探地开口:“皇上,其实等到月夕再赐婚也不错,月圆人团圆嘛!” 燕千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天顺帝却认真地琢磨了开。 “月圆人团圆,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不如就……” “儿臣觉得,择日不如撞日。难民营撤营,今日同样大喜。”燕千绝主动开口,倒是惊了一殿的朝臣。 人们纷纷议论:“看来在这场婚约中,主动的那一个是十一殿下啊!” 陆萧元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女儿,心情十分复杂。 若非关系僵到这种地步,今日这番荣耀他也该同享的吧? 可惜啊,一步错步步错,他一路走到今天,有太多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了。 所以他女儿的这番荣耀,他非但不能同享,甚至还一直都在担心。担心这个女儿功绩过盛,身份过高,他会越来越把控不住,甚至早晚有一天这个女儿会摆脱陆家的控制,即使陆家犯下诛九族的大罪,可能也诛不到她了。 陆萧元想到这里就打了个激灵,如果诛不到陆辞秋,那陆辞秋就会再没有顾及,直接将那件事情揭发出来。 他定了定神,开始给自己吃宽心丸。 没事没事,陆辞秋只是怀疑,她没有证据。 那件事情虽然一直是他的噩梦,但是所有证据都已经销毁,陆辞秋只要掌握不到真凭实据,就奈何不了他。 陆萧元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天顺帝这头已经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开始让卫离去取事先拟好的圣旨。 卫离笑眯眯地从袖袋里掏出圣旨,陆辞秋就有一种被皇族人算计了的感觉。 合着这是事先都有准备了,圣旨都在兜里揣着呢! 她嘟囔了一句:“老谋深算。” 燕千绝误会了:“本王不老。” “我说的是你爹!” “哦。”他认了。 陆辞秋觉得这一家子简直太不要脸了! 然而,更不要脸的事还在后头呢! 当她听到卫离宣读那圣旨的第一段话——“左相府陆萧元之女陆辞秋,品貌出众,温婉端仪,朕与皇后心甚悦之……” 她瞬间就明白了!合着根本就没有再拟圣旨,用的还是先前那一道。 这皇上到底是抠还是懒? “皇十一子,年十八,文韬武略,皆乃天下第一。与陆家嫡女陆辞秋,郎才女貌,是为佳偶。今朕与皇后为你二人赐婚,一切礼仪,交予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执办。待女子及笄,遂嫁予皇十一子,为宣王府正妃。愿你二人琴瑟和鸣,进退同当。钦此!” 陆辞秋有话说——“皇上!臣女对这场婚事没有疑议,但要说及笄之后出嫁怕是不行。臣女的母亲过世已出百日,臣女正在孝期,待三年之后方可出嫁。” 天顺帝“呀”了一声,“是朕疏忽了,疏忽了。”然后看向燕千绝。 燕千绝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道:“那便再等三年吧!” 天顺帝点点头,“好!为至亲守孝,人之常情。何况裴家个个都是我南岳功臣,这个孝必须得守。千绝,那你便再等三年吧!” 燕千绝的手在袖子里握了握,“儿臣遵旨。”人人都听得出十一殿下似有不快,只当他是真的喜欢陆家这位二小姐,却不知燕千绝心中真正所想的,是他与陆辞秋的那纸契约。 若没有那纸契约,别说是三年,五年他都等得。 心上人为母守孝,大不了他跟着一起守就是了。 可实际上陆辞秋所说的三年之后,指的却是他与她契约结束的日子。 “臣女叩谢皇上,臣女接旨。”陆辞秋给天顺帝磕了个头。 卫离将圣旨送下来,交到她手上,一张脸都乐开了花。 “从此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叫王妃了。” 众臣集体翻白眼!不过是赐婚,还没成亲呢,怎么就名正言顺了? 但他们只敢想,不敢说,还得违心地说一句:“恭喜皇上,恭喜十一殿下!” 燕千绝心里也松了口气,虽说还有个三年之约,但好歹现在这赐婚的圣旨算是拿在这姑娘手里了。至于其它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就听陆辞秋又道,“皇上,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哦?”天顺帝有些意外,“还有何事?” 陆辞秋说:“臣女家中有位长姐,在难民到京之前便与六殿下有了婚约。长姐的母亲在前些日子也去世了,但眼下还不满百天,臣女想求皇上准许他二人立即完婚,省得再等三年。长姐不小了,再等三年就要熬成老姑娘了,求皇上成全。” 陆萧元急了:“陆辞秋,你在说什么?” 站在天顺帝边上的卫离不干了:“放肆!陆相你想干什么?宣王妃正在同皇上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啊?” 陆萧元赶紧跪了下来:“皇上明鉴,小女倾城与六殿下的婚事急不得,也该再等三年。” 陆辞秋不高兴了,“大姐姐今年都十六了,再等三年都成老姑娘了。父亲平日里口口声声说最疼大姐姐,那怎的到真正该疼的时候,反而不疼了呢? 还有,刚刚大姐姐当街拦我们的队伍,对我进行了一番指责,大致意思就是说我不近人情,不顾及姐妹情分什么的。当时我就说了,我很为她着想的,一定替她把婚事给求来。 可是你看,我现在为姐姐着想,父亲还拦着,回头大姐姐再当街骂我,我该多冤枉啊?” 天顺帝也不高兴了,“你那姐姐当街骂你?拦了你们的队伍?” 陆辞秋点点头,委屈巴巴地说:“怪我,没有跟十一殿下求情,让府中主母的棺木出南城门,一路送回古县老家。大姐姐说我不近人情,不替家里着想。可是皇上……” 正文 第315章 罗家姑娘 “阿秋,圣旨你都接了,该叫父皇。” “可是父皇,当时城外时疫泛滥,城内所有办丧事的人家都不能从南城门出来,也不可以往南边绕行。难道就因为我在营里帮忙,就要给家里开这个特例吗?万一他们染了病,再一路回到古县,那这一路上的百姓可怎么办?” 身后跟进宫里来的人也开始帮着陆辞秋说话了,他们原本因为第一次进宫而害怕,但眼下看来皇上似乎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可怕,对陆二小姐和十一殿下还非常和气。 于是他们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表示:“陆家那位大小姐太不讲理了,根本不顾京城和百姓的安危,一心只想着自己。” “是啊!从前听说陆家大小姐最是明事理,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陆萧元气得都要炸了,回头喝道:“住口!皇上面前,岂有你们说话的地方!本相的女儿,也轮不到你们指指点点!” 这时,就听二皇子燕千扬冷哼一声,“那陆相以为,本王指点一番,轮得着吗?” 陆萧元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道:“二殿下自然是说得着的。”他现在有点儿后悔拦着那些人了,他想的是,如果大家都说倾城不好,那是不是这桩婚事就可以借口推掉呢? 他可以说回去好好教导女儿,但现在的陆倾城是配不上六殿下的。 至于名声不名声的,日后只要能让倾城立一大功,就像陆辞秋如今这般,名声还是可以挽回的。 当务之急是拦住大婚,只有还没成婚,后续才有一切可能。 “那本王就说说!”陆萧元思索间,燕千扬已经冲着天顺帝磕了个头,然后开始说话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燕千扬居然在夸陆倾城——“陆家大小姐贤良淑德,样貌柔美,儿臣以为,与六弟十分相配。父皇,六弟现在很可怜,他的生母犯了错,弟弟犯了错,甚至就连冯家都犯了错,他一下子从一个身份仅次于前太子那般尊贵的皇子,落得如今这种地步,心里一定很难过。 儿臣听说他一直待在城外,不敢进京,想必是觉得无颜面对父皇吧? 可是纵是他母妃有错弟弟有错,纵是冯家被流放,儿臣以为,也不该牵连到六弟。他是无辜的,他还是父皇的好儿子,还是我们南岳的羽王殿下,他依然配得起陆家最好看的姑娘! 请父皇恩准六弟与陆家大小姐的婚事,儿臣以为,他们十分相配!” “儿臣附议!”开口的是七皇子燕千湛。 燕千湛一开口,满朝文官和言官便都跟着一起开了口。就连右相沈纪初都没落下,纷纷表示六殿下跟陆家大小姐太配了。 陆萧元差点儿没气吐血了,却偏偏燕千绝也跟着道:“儿臣也同意二哥和七哥的说法。” 这一下,武官也表态了,也说太配了。 天顺帝哈哈大笑,“好!朕准了!” 陆辞秋适时地道:“父亲还不快快谢恩,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喜事!” 陆萧元被逼无奈,只好跪了下来,“多谢皇上恩典。” 天顺帝开始安排这场婚事了:“陆家有大丧,此事宜早不宜迟,便选在月夕之后立即完婚吧!算起来还有……八日。” 陆萧元一愣,“皇上,会不会太仓促了?殿下大婚迎娶正妻乃是大事,只八日筹备恐怕……” “陆爱卿在担心什么?”天顺帝说,“朕都说了,你家里有大丧,难不成你还打算大操大办?那也太不合适了。你就算不为你这位云夫人考虑,也得为阿秋的母亲考虑,她也才走数月,如何禁得起家里办这等喜事? 再者,什么迎娶正妻,朕为他二人赐婚,赐的是羽王府侧妃。” “这……”陆萧元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侧,侧妃?”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儿,居然只得了个侧妃?凭什么? 他一个头磕到地上,大声道:“请皇上三思!臣这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臣身为一朝左相,膝下嫡女竟只得一侧妃,这,这说出去怕是叫人笑话啊!” 天顺帝不高兴了,“嫡女?你们左相府不是只有阿秋一个嫡女么?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嫡女?陆爱卿,莫要与朕说笑了。” 陆萧元心里一揪,他好不容易借着裴家失势,把云氏母女推到嫡位上,难不成皇上一句话,就要把这些全部都抹杀掉吗? 见他不吱声,天顺帝怒哼一声,“陆爱卿这是在质疑朕的话了?”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陆萧元赶紧磕头,但同时也不甘地道,“只是微臣亦不敢欺瞒皇上,微臣长女的母亲从前是府中贵妾,可是后来已抬至妻位,所以微臣的长女确是府中嫡女无疑。” 天顺帝“哦”了一声,“你说是嫡女,那就是嫡女吧!可是嫡女也不耽误嫁给皇子为侧妃,众爱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上提出来的,谁敢说不是? 于是一众朝臣都跟着道:“臣附议。” 陆萧元想说你们附议个屁!但是他不敢,他只能以额头点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不说话,天顺帝还有话说,就听老皇帝又道:“既是嫁作侧妃,就也用不着大操大办了。找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去就完了,大聘之礼自然也不用下。 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爱卿平身,站到一旁去吧!下头还有这么多人等着领赏呢!” 陆萧元颤颤微微地站起身,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身上的伤又疼了起来,疼得冒了一脑袋的汗。胳膊上的伤口似乎崩开了,血都染到了外袍上,这会儿站在这里,腿都直打哆嗦。 他本想说自己身上的伤势过重,想告假提前退朝。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却听天顺帝问了句:“跪在阿秋后面的那个小姑娘,你可是罗家的小姑娘?” 陆萧元一听这话,想提前走的念头就压了下去,同时心里也画了个大问号。 罗家的小姑娘? 正文 第316章 一个恩典 陆芳华明明是陆家的姑娘,为何到了皇上这却只提罗家不提陆家? 皇上点名,陆芳华赶紧磕了个头,“回皇上的话,正是民女。” 天顺帝点点头,“朕早有听闻,说罗家的小姑娘也跟着她姐姐一起出了城,在难民营最危险困难的时候,一直在施以援手。前前后后为难民营捐赠数百万银两,帮助难民营渡过了难关。一个商户家的小姑娘,能这般大公无私,朕心甚慰。 姑娘,说吧,想要点什么赏?” 陆芳华有些小激动,虽然她不在意什么赏赐,但皇上亲口承认她的功绩,这还是很让人激动的。 于是她笑了起来,也不说自己要什么赏,就跪在那里傻呵呵的笑。 陆辞秋很无奈,转头小声提醒:“芳华,皇上问你话呢,你得回答。” 陆芳华一脸茫然,“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应该要点什么啊?我也什么都不缺啊!” 陆辞秋抚额,跟有钱人真的没办法交朋友。 天顺帝也觉得挺尴尬的,想想自己并不富裕的国库,再想想罗家那相当富裕的家底子,他的心就有些痛。 可心痛是一回事,该赏还是要赏的,毕竟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这不是还有个陆辞秋呢么!陆辞秋能走到哪都带着这个妹妹,就说明姐妹二人关系不错,那他赏陆芳华了,也就相当于又给陆辞秋做了脸,陆辞秋高兴,他小儿子自然就跟着高兴。 小儿子一高兴,他就也高兴起来:“你不缺是你不缺的,朕赏的是朕赏的,不一样。” 陆芳华“哦”了一声,很是为难地想了半天,“那要不,就随便赏点吧,十两八两的我都不嫌少。我还从来没有接过皇上的赏银呢!您少给点儿,回头我拿回家里供上。” 天顺帝差点儿没听笑了,心说到底是小孩子,心思单纯,一块银子都能供起来。 但这只赏个十两八两的,也不像话啊! 于是他看了看卫离,卫离明白了,主动走上前,对陆芳华说:“既然罗姑娘对金银不在意,那便许个心愿吧!或许皇上可以满足您。” “心愿?”陆芳华又懵了,她扯扯陆辞秋的袖子,“姐,我有啥心愿?” 陆辞秋叹了一声,此时此刻竟也跟天顺帝是一个想法:到底是小孩子,心思单纯。 于是她主动开口,替陆芳华讨了个赏:“若父皇真心想许我这妹妹一个心愿,那儿媳斗胆替她要个恩典吧!” 天顺帝眨眨眼,恩典?“好,阿秋你说。” 陆辞秋道:“请皇上许我这妹妹一个婚事可由自己做主的恩典,让她未来能够不受家族摆布,随自己心意择觅良婿。” 天顺帝哈哈大笑,他当是什么不得了的恩典,原来只是小女儿家的这点心思。 也罢,这样的小事他还是能全了这姐妹二人心意的。 于是大手一挥:“那朕便许了她这个恩典!” 卫离看着发愣的陆芳华,提醒道:“罗姑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磕头谢恩呐!” 陆芳华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个头磕到地上,因为过于激动,力气用得大了些,就听“砰”地一声,连陆辞秋都咧了嘴。 这脑袋还不得磕出个包来啊! 人群里,罗氏心中默念感恩陆辞秋的同时,也长出了一口气。 她最担心的就是将来陆芳华的婚事要被家族左右,她作为陆家儿媳,不管平时为家里付出多少,在这件事情上都是无力改变的。 别说陆萧元不会听她的,就连老夫人也不会听她的。陆萧宇虽会与她站在一条战线上,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有老太太压在上头,她们反抗那就是错。 但是现在好了,皇上发话了。将来家里要是强嫁陆芳华,那就是抗旨,要杀头的。 罗氏直了直身子,看了陆萧元一眼,正看到陆萧元狠狠地瞪向陆辞秋。 该死的,现如今连陆芳华都得了这样的圣恩,陆家的这些孩子难不成他一个都管不了? 陆萧元心中盘算着这件事情,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陆夕颜和陆惜玉的身影。 这两个女儿,一个是康氏生的,如今康氏被他嫌弃,他便连着这个女儿也有点嫌弃。 另一个女儿是裴卿从前的丫鬟所生,他自然是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多往来。 但事到如今家中已无人可用,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陆夕颜和陆惜玉。 他这边心里做着打算,而皇上这头已经开始犒赏所有有功之人。 由卫离代为宣读圣旨,所有于难民营一事中有功绩之人,从太医到民间大夫,再到裁缝、厨子、护士护工,包括帮忙洗衣服的帮工在内,均得赏赐。 人们一波接一波地叩谢皇恩,甚至又有人激动地抹眼泪。 罗氏也跟着人们一起磕头,心里却反反复复想着的都是陆芳华的婚事以后可以自己作主了,这可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啊! 这时,就见身边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一愣,扭头去看对方,就见那人对她说:“皇上跟你说话呢!你这人真是的,想什么呢?连皇上说话都听不见。” 罗氏赶紧抬头,果然看到皇上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她吓得一缩脖,立即将目光收回,然后开始承认错误:“民妇走神了,请皇上恕罪。” 天顺帝摆摆手,“无碍。朕知你是阿秋的婶娘,也知你出城之后又给难民营和周边村镇的百姓捐赠了不少银两,故而也想给你论个赏。” 罗氏这会儿就跟陆芳华刚才是一样一样的,“给,给民妇赏?民妇什么也不缺啊!” 天顺帝感觉自己再一次受到暴击,卫离赶紧道:“要不您也求个恩典?” 罗氏更迷茫了,“民妇早就嫁过人了。” “哎呀你们家除了嫁人就不能想点儿别的?”卫离实在受不了这个陆二夫人了,于是也不再理会她,只走到皇上跟前,压低了声音说,“皇上您看,要不给个封?” 天顺帝想了想,道:“南岳有制,一到五品官员的夫人可封诰命,六品以下便是敕命。可你的丈夫无官无品,这个封也不知该如何封。”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正文 第317章 封个县主 “两个月前临出城时,阿秋曾对朕说,待她们归来之日,请朕赐陆老夫人一个一品诰命之封。也罢,今日朕就做主,封陆老夫人一品诰命,封民妇罗氏为敕命夫人。卫离,宣旨吧!” 卫离心说还宣旨,我空口说圣旨啊? 于是赶紧叫人现场拟旨,拟完了就大声宣读,罗氏从此身上有了敕命之封,而陆辞秋也终于做到了自己曾对陆老夫人说的,一定要给她挣一个诰命的话了。 卫离宣完了圣旨就说:“诰命和敕命皆有官服,回头会有宫人到府上为老夫人和二夫人量体。量体之后十日内,官服就会送到府上,届时还请老夫人与二夫人身着官服入宫谢恩。” 罗氏赶紧又磕头:“民妇叩谢圣恩。” 有宫人入殿,每个人手里都托着木盘,木盘上摆着的均为赏赐之物。 宫人们将这些东西送到每一个人面前,人们看着银子上打着官印,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甚至有人已经在说:“陆四小姐说得对,这东西回家就应该供起来。咱们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能面圣的机会,将来把这银子传给子孙后代,让他们都记住自家老子的功绩,记住他老子这一辈也是辉煌过的,也是见过皇上的!” 陆辞秋跪在燕千绝身边,看着一堆东西摆在自己面前,当时就有心把这些东西全收入空间。可惜不行,只能先这么放着,等一会儿让宫人帮着抬回府里去。 这也是彰显圣恩的一种表现,所有人都要把这些赏赐明晃晃地带出宫去,最好还能在街上走一圈,让更多的人看见。 这代表着皇恩浩荡,说明皇上没有忘了百姓,没有辜负有功之人。 她又回头看了看罗氏,见许多人正在跟罗氏说着恭喜,罗氏一一应着,很有气度,不骄不躁。那样子比起从前的云氏,不知道要端庄多少。 其实在皇上说许陆芳华一个心愿时,她想替陆芳华求的并不是一个婚姻自主。 包括罗氏那个敕命之封,她本也不是那么想的。 她真正想求的事,是将来有一天若陆家有灭族之难,请朝廷不要为难这对母女,和她们的丈夫、父亲。但是这话她不能说,这种事除非事到临头,否则绝对不能露出任何征兆。 她想到这里,又一道厉光瞪向陆萧元,正巧陆萧元也在瞪着她。 两道目光相撞,陆萧元瞬间就败了。 他将目光收回来,心扑腾扑腾地狂跳。因为刚刚他在陆辞秋的目光里看到了杀意,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儿想杀了他! 他很慌,慌到已经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就不停地想着如果陆辞秋把他杀了,是不是自己做过的事就能不算数了?如果能,那么陆辞秋可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就取了他性命。 可事实上那件事情是不会了的,即使他死了,一旦朝廷查出真相,陆家所有人也都得跟着一起死。 他一想到这里,心便放下来一些。 虽然他也不想家人死,但如果家人的死能保住他活着,那么他愿意一直拖着这一家子老小。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 “左相怎么冒汗了?”忽然,沈纪初说话了,他看向陆萧元,略微有些纳闷,“今日陆家威风得很,你不跟着一起讨赏,怎么还冒汗了呢?本相瞧你这样子,这汗怕不是冷汗吧?” 陆萧元收回心思,看着沈纪初冷哼一声,“听说沈相的家人都被叫到难民营去做事了,连老夫人都去了,不知这是为何啊?哦对了,还听说,沈相的夫人被押送到了望京府,还在营里被剁掉双手,这又是为何啊?沈相啊,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的还有闲心来挖苦本相?本相再不济,这女儿、这侄女也是给陆家争气的。皇上就是看在她们的面子上,也会多顾及我一番。可沈相您就……啧啧,自求多福吧!” 一番话,直接把沈纪初给说抑郁了。 沈纪初一抑郁,陆萧元就很高兴,而且他发现沈纪初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以前的沈纪初挤兑他是往死里挤兑,不达目的不放弃,而且每次两人斗嘴,到最后沈纪初总是以一句“陆萧元你离死期不远了”做为结束语。 虽然他不明白离死期不远了是什么意思,但因为心虚,所以每每沈纪初说到这里,他就不再接话了。 但今日沈纪初没说,非但没说,反而还皱起眉,一脸焦虑的样子。 他知道沈家出了大事,想来也是因为这些事影响了沈纪初的发挥吧! 陆萧元没有抱侥幸心理,没有再继续刺激沈纪初,他将目光重新投回领赏现场。 在宫人的示意下,许多人领过赏之后就被带出了龙啸殿。那些人离开大殿之后,又跪在殿外冲着皇上磕了头,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被送离皇宫。 很快地,龙啸殿上除了原本就在的朝臣外,从城外回来的人就只剩下陆辞秋陆芳华、罗氏,以及三位皇子。 罗氏和陆芳华因为跟陆辞秋是亲戚,宫人们不好做决定,故而就没往殿外请。 而几位皇子还在殿中间站着,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罗氏拉了陆芳华一下,两人退到一边,这时天顺帝也觉得这仨儿子还站在殿上不太对劲。 于是就问道:“可是有事?” 燕千绝点点头,“有事。” 天顺帝:呵呵,你变了。以前你打胜仗回来从不邀功,都是老子硬把好东西往你府里塞。现在可倒好,都给你媳妇不少好处了,你居然还有事。 “说吧!什么事。” 燕千绝看了他爹一眼,“父皇是不是觉得许了她一个宣王妃的赐婚,就算赏赐了?要知道,就算没有这次难民事件,这婚该赐您还是得赐的,所以这不算赏。 至于这些钱财和宅子铺子,也不是阿秋主动要的,给不给都行。” 陆辞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该要还是得要。” 燕千绝没搭理她。 天顺帝看见他俩这小动作了,想笑,卫离好心提醒:“憋着点儿。” 于是天顺帝憋住了没笑,然后问:“那你们还想要些什么?” 燕千绝说:“给陆家二夫人都封了敕命,阿秋也应该有诰封。” 天顺帝想说陆辞秋她还没嫁人呢,封不了诰命敕命什么的。 然后就听燕千绝说:“儿臣以为,陆家二小姐于南岳有大功,封个县主并不为过!” 正文 第318章 就很微妙 “嘶!” 除了七皇子和二皇子外,其余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一殿下居然要给陆家二姑娘要个县主,这陆家的姑娘胃口也太大了吧? 陆萧元也吓了一跳,但他不是觉得陆辞秋胃口大,他想到的是:陆辞秋在给自己铺路! 一旦陆辞秋的路铺好了,她就不会再在意陆家了。 一旦她又是王妃又是县主的,可能将来陆家被抄家灭族,也灭不到她头上了。 就冲着十一殿下护短的这个劲儿,到时候只要说一句:罪不及出嫁女。 那陆辞秋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自己不用死,她就可以放开手脚去折腾陆家。 于是陆萧元急了:“阿秋你不可这般!皇上给你的赏赐已经够多了,你该懂得知足!” 陆辞秋烦死了这个爹!她扯扯燕千绝:“说你呢,该懂得知足。” 燕千绝瞪了陆萧元一眼,“你在教本王做事?” 陆萧元赶紧解释:“殿下误会了,微臣是想……” “闭嘴!”燕千绝不想跟他废话,直接甩出闭嘴二字。 陆萧元立即就明白,十一殿下发怒了。于是他再不敢吭声,又默默地垂下头去。 天顺帝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个县主了? 要说给正一品大臣的女儿封个县主也没什么,虽说县主听起来像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被加封,但实际上规矩也没有卡得那么死,从前也曾给有过大功绩的女子封过县主。 但这个县主怎么封,却是大有门道的。 于是他问燕千绝:“老十一,你是想给阿秋要个什么样的县主?” 皇上此言一出,朝臣们就明白了。 什么样的县主?县主还能有两样吗? 当然有。 其根本还是在俸禄上。 县主最大的荣耀肯定还是这个封号本身,但在除封号之外,县主每月是要从朝廷拿俸禄的,只是这个俸禄很少,基本就是象征性的给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两种得到银子的方式。 一种是一次性的,就是在赐下封号的时候,一次性给一笔银子,做为县主终身所得。 这笔银子通常会很多,但也不至于多到过于离谱。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分税收。 这个税分的是哪里呢?就是县主名下的那个县。 县主县主,这个县不是空口白叫的,它是有一个确切的地方的。 什么县?在哪个州府?这都得有据可查。 如果不是一次性给一笔银子,那么县主本人就要去分那个县每年七成的税收。 这是朝廷给予县主的恩赏,在县主分完税收之后,剩下的才上缴朝廷。 当然,县里肯定还要留一部分,那就是朝廷跟县里怎么分的事了。 这还只是县主,如果是郡主,那一个郡的地盘就更大了。 一般情况下,朝廷封县主或是郡主,都不会按着第二种方法来封。比起分税收,朝廷更愿意给一笔银子,然后让那个女子一辈子享受此封号带来的尊荣。 当然,受封之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从不会奢求要去分一个县的税收。 何况分税也不划算,因为受封的县通常都不会是肥县,都是那种贫瘠山村的地方县城,一辈子的税收都不会有一次封赏给的多,万一县城受个灾什么的,可能自己还得倒贴钱。 傻子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 所以,当这种所谓的赔本买卖没人干了之后,人们几乎都把第二种封县主的方法给忘了。 眼下皇上突然提了起来他们才反应过来:啊,县主还可以分税啊! 于是就有人说了:“穷乡僻壤的县,分不分税有什么意思?万一赔了呢?” 但也有人说:“十一殿下给未来王妃要的封赏,怎么可能是贫瘠之处。” “难不成还要给她一个肥县?她陆辞秋何德何能?” 这话说得声大了点,那人又离陆萧元有点儿近,怕陆萧元听见,还捂了自己的嘴。 然后就发现陆萧元根本不在意陆辞秋何德何能这句,他反倒是跪下来跟皇上说:“皇上,县主已是极大的封赏了,万万不可再行第二种封赏之法啊!” 天顺帝烦死了陆萧元,“陆爱卿今日话有点多啊!” 陆萧元说:“皇上息怒,实乃受封赏之人是臣的女儿,臣自觉得万万当不起如此封赏。” “你当不起是你的事,皇上现在要封的是未来的宣王妃,陆相能不能不操心别人家的事?”卫离已经不干了,“这县主怎么封,将来拿多少银子,享什么样的尊荣,那也都是王妃带到宣王府去的荣耀,跟你们陆家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做宣王府的主?” 陆萧元已经习惯被这个太监怼了,当下虽说无奈,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更何况边上还有人劝他:“陆相啊,这是好事啊,咱们都没说什么呢,您怎么还当不起了呢?再说,人家卫公公说得没错,不管多大的封赏,皇上冲着的都是未来的宣王妃,而不是你陆家的二女儿。这尊荣最多也就三年时间人家就带到夫家去了,你现在阻拦,那不就相当于拦着人家宣王府的进项吗?陆相啊,这老丈人还没当上呢,怎么就做起宣王的主了。” 陆萧元一脑门子汗,哗哗往下淌,他觉得自己太难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关键还没法跟人说他为什么拦,实在是太难了! 没有人再理会陆萧元,所有人都在等着听燕千绝怎么说。 而且人们也想明白了,既然是为了未来的宣王府,那分税就分税吧,反正最后都是带到宣王府的。且十有八九十一殿下就是未来的皇帝,那陆辞秋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 这封来封去的,最后还是带回皇家,那就封着玩儿呗! 但是谁都没想到,待燕千绝再开口,说出来的话竟是:“父皇所想的两种,哪个也不是。” “哪个也不是?”天顺帝也懵了,“那你的意思是?” 燕千绝说:“儿臣的意思是,给她一个县!” 给? 人们找准了其中关键。 给,这就很微妙了啊!怎么个给法? 正文 第319章 要块封地 申时了,龙啸殿甚少在这个时辰还站满了朝臣。 但今日不同,今日十一殿下回京,皇上说了,所有人都进宫等着。 刚刚燕千绝说要给陆辞秋一个县,这会儿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在听。 就听燕千绝道:“此次雨州水灾,波及一个州府,一个县城,五个村子。雨州府城内百姓尚且能够维持生计,但一县五村却受灾严重,多数村庄被滑坡的山体掩埋,唯一的永安县也被洪水吞没。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 难民营用时两个月,救治难民一千七百人,今日已有一千一百人回乡,但还剩下六百余人不愿回乡。 永安县被洪水冲没了,原址被泥沙掩埋,三年之内无法重建。县内多数百姓都死在那场泥石流中,如今不愿意离开难民营的这六百余人,多数都是永安县的百姓。 他们其中有老人,也有孩子,所有人都是无家可归,无亲可投。 儿臣想在城外十五里处建一座小县,依然取名为永安,如此是为了安百姓思乡之心。 同时也为了让永安县的百姓能够记住这次难民北上事件,记住救治他们的大恩人的名字,所以儿臣请封陆辞秋为永安县主。” 他说完这些,抬头看向天顺帝,目光坚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县主,而不是每年收税的图财之人。” “嘶!”人们又倒吸一口冷气。 真正意义上的县主?什么叫真正意义上的县主?难不成陆辞秋要去那个县生活? 天顺帝也问出了同样的疑虑:“何为真正意义上的县主?” 燕千绝再道:“在永安县内建一座县主府,由县主做主一个县。朝廷可派县令去县上坐镇,可一旦县内事务发生分歧,必须以县主的意见为根本。 永安县依律法向朝廷纳税,县内所有事务归县主统管。 县主有权制定县内律法,执掌生死,有权招募自己的县兵,同时也按县内人头划分耕地。” 朝臣们都听傻了,“这,这不就是封地吗?南岳国多少年没有给出过封地了!最早的封地还都是太祖皇帝那时候封出去的,都是些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大功之臣,以及太祖皇帝的孩子。这突然要给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一块封地,听着有点玄乎啊!” 天顺帝也觉得有点玄乎,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儿子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 县主?要封地? 不对,他儿子不会这么冒失,这里头一定还有门道,他得仔细想想。 于是老皇帝仔细想了一会儿,很快就琢磨出门道来了:望京城外十五里。 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封不封地的也没啥吧!不像封疆大吏,离得远,地方还大,可以修建城墙招兵买马,着实不好控制。 但一个六百多人的小县,就算将来发展到人口更多,它也只是在望京城外,这种地方再折腾能折腾到哪去?即不能建高高的城墙,也不可能自立为王,就算有县兵也不可能有太多。 离京城这么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京郊大营直接就过去给灭了。 再者,这是他小儿子张罗着要的,这天下早晚是要给小儿子的,他自己都不嫌麻烦,他老头子一个了,操那个闲心干什么?县主就县主呗!想当城主他也不带拦着的。 于是天顺帝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啊!” 众臣又懵了,这就……好了? 卫离替老皇帝开始问话了:“诸位大人,对此可有疑义啊?” 右相沈纪初皱了皱眉,不甘地说了句:“皇上,那可就相当于封地了。” 皇上没说话,燕千绝却回了句:“封地又如何?本王未来的王妃,配不起一块封地?” 沈纪初不吱声了,他想起来自己家人被罚一事,想起自己的妻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虽然他不待见妻子,但沈家的脸面得要啊! 右相不吱声,左相也不敢吱声,燕千绝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如此,就这么定了。” 众臣懵上加懵,就定完了? 事实证明,确实是定完了,特别是七皇子燕千湛还跟了句:“若是诸位大人还有疑义,也可以来与本王说说。” 七皇子一开口,文臣们就都没话了。 文臣不说话,武将自然也不会说话,他们本来就是燕千绝一伙的。 现在别说燕千绝给陆辞秋要个县,就是要一座城,他们也必须无条件支持。 文臣武将都闭了嘴,那剩下的就是一些不待见陆家、跟陆家有前仇旧怨、又或是从前站错队的一伙人。他们觉得还是应该再挣扎一下,于是就有人想开口。 但是这时,就听二皇子燕千扬说了句:“本王再陪你们聊聊,也不是不可以。” 那些人一愣,心说今儿这二殿下到底什么毛病?他平时不是最恨陆家吗? 也因为他最恨陆家,所以他们这些人后来才慢慢站到了二皇子身边,以二皇子为尊。 他们本以为不管谁同意了这个事,二皇子也不会同意的,因为他恨陆家啊! 可是没想到二皇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他们还怎么坚持?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天顺帝看着这个场面也觉得十分惊奇。 老七帮着老十一他不意外,那俩儿子本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但老二也帮着他们说话,这就有点儿意外了。 可意外归意外,现在朝臣被他这仨儿子压着,一个也不敢吱声,这个效果还是挺让他满意的。这帮老家伙平时上朝能论个面红耳赤,这会儿却一个个耷拉个脑袋没精打采,真是看着就令人舒适。 于是天顺帝笑了起来,“那千绝,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你去选址,让望京府尹跟着你去划地。只是这个土地要划出去多少……”望京府尹莫顾之这时站了出来,“皇上,臣以为既然是县,那就该有个县的样子,何况还在京城附近,那就更不能太寒酸。望京城外有个红谷县,不如这个永安县的大小,就按着红谷县来划吧!” 人们又一激灵! 按红谷县去划?那红谷县可是有两千多人啊!你难民营只剩下六百人,你就要划出来红谷县那么大的地方? 正文 第320章 一个女人 人们瞬间觉得似乎被套路了! 六百多人,那建什么县,建个村不就得了。 对此,莫顾之也有自己的想法:“微臣是这样想的,虽然现在留下来的雨州难民只有六百余人,但这六百人他们不是住几日就走,而是要在这个新建的永安县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代代相传,繁衍生息,人肯定是越来越多。所以不能只看眼前,应该要往后看才对。” 天顺帝一边听一边点头,燕千绝也说:“本王亦是如此考虑。” 人们还能说什么?皇上点头,十一殿下没意见,他们除了跟着附议,还能干什么? 于是,关于给陆辞秋一个县主的封号,和给她专门新建一座县的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当卫离叫人把赐封县主的圣旨拟好,宣读完毕,再交到陆辞秋手上的那一刻,陆辞秋也有点恍惚。她蓄谋的事就这么成了? 卫离见她愣神,赶紧提醒道:“王妃,快谢恩啊!” 陆辞秋回过神来,立即跪地谢恩,然后就听到天顺帝说:“明日让莫顾之跟千绝一起去丈量土地,阿秋你要是想去看看就也跟着一起去。至于县主玉印,这件事情就交给卫离,三日即可将县主印交到你手上。 阿秋啊,一县之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了。” 陆辞秋点点头,“儿媳明白,儿媳定会尽全力打理好永安县,绝不辜负父皇对我的信任。永安县虽由我定法,但我陆辞秋在此承诺,我所定之法,一不违南岳律法,二不违人伦常理,三不压榨百姓,第四永不造反。我将爱民如子,也将告诉永安县所有百姓,以南岳为本,以皇命为尊。我们皆是南岳庇佑下的子民,我们将一生热爱南岳,忠于南岳。 请父皇和诸位大人们放心,若有一日我陆辞秋有违此诺,只管请京郊大营的将士们将永安县踏为平地,我绝没有半句怨言。” 燕千绝看了她一会儿,亦开口道:“儿臣愿作保。” 燕千湛上前一步,“儿臣也愿作保。” 燕千扬紧随其后,“儿臣同样愿作保。” 人们从龙啸殿散去,各自回家时,已是酉时末了。 所有人走出皇宫之后,都感觉这一下午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的。 南岳国稀里糊涂就多了一块封地! 远在雨州的永安县突然就来到望京城郊了! 陆家平平无奇二小姐,摇身一变,成为了南岳史上唯一一位有封地的县主! 还有那二皇子,怎么一下就转了性子,开始替陆家人说话了?他是不是疯了? 人们晕晕乎乎地各回各家,直到坐在自家炕头上也没想明白,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成这样的。 天顺帝其实也没太明白,甚至今日让大家都散了时,他并没有先起身离开,而是看着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去,直到龙啸殿彻底空了,他才想起来问卫离:“你说,朕是不是被那臭小子给套路了?朕怎么平白无故就划出去一块地呢?” 卫离翻了个白眼,“怎么就平白无故了?人家陆家二小姐没给您救治难民吗?合着这两个月是闹着玩的?最后到您这里就落下个平白无故?不说别的,就说那种叫做疫苗的东西,奴才都仔细打听过了,打上那种疫苗,一辈子不会染上时疫。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时疫这种东西将彻底在南岳国消除啊!这种想想就让人激动的事,怎么就平白无故了? 您好好想想,时疫在南岳彻底消除是个什么概念?将来别的国家人受时疫之害,咱们南岳都不带怕的。甚至咱们还可以联手陆二小姐,向他们卖药。把价定得高高的,他们想要自己的子民能保住,就得出银子把药买回去。 就像怀北那种王八蛋国家,我们就加个十倍百倍的价,气死他们!” 天顺帝让他给说激动了,不停地搓手,“对啊,气死他们!气死他们朕就高兴!” 卫离点点头,“皇上您现在再想想,给陆二小姐一个县,亏吗?” 天顺帝摇头,“不亏,甚至朕觉得她亏了。你说得对,消除时疫是大事,而且不只是眼前的大事,还是千秋万代的大事。阿秋此一功绩,注定是要载入史册,得一个县不为过。” “再说了——”卫离继续开导他,“那是十一殿下未来的妻子,早晚是这南岳的皇后,她不管得到多少,到最后不还是得带回燕家来么。这一来一回的,其实她不过就是个过手财神,都是在给南岳打理天下,这么一想,谁套路谁啊?” 天顺帝愈发觉得这笔买卖太划算了,于是起了身,哼着小曲带着卫离找江皇后邀功去了。 今日江皇后也确实给他面子,早早备好了酒菜,只是季淑妃听说他要来,做完饭就走了。 季淑妃这一走江皇后就不太高兴,原本挺好的心情就因为这个被破坏了,导致天顺帝来时江皇后耷拉个脸,差点儿没把桌子给掀了。 天顺帝也是无奈了,“朕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希望朕跟别的女人好,还是不希望朕跟别的女人好?江媛媛你一天到晚能不能有个准头?” “没有。”江皇后果断怼回去,“好还是不好,这是一个度的问题,你得自己把握。至于尔烟看不上你,那也是你自己太渣,你得反省。” 天顺帝想说我为什么渣你自己心里没数么?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冷落了后宫其他女人的。 本来老子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好不快活,结果你闹了一场,现在老子依然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但就只能睡你一个女人,你还不知足? 但这话他不敢说,他怕连这一个女人也剩不下。 于是只好放低姿态去哄她:“那都是朕以前犯的错,你就别再想了好不好?季淑妃她不在也好,咱俩能说说话。” “本宫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朕跟你有话说。”天顺帝不想要脸了,“朕跟你说件大事,今日千绝给他媳妇儿要了一块封地!” 正文 第321章 大虫上脑 “封地?”江皇后也惊了,本以为老头子说有件大事,是为了诓她,没想到还真是件大事。“什么封地?他是不是想把阿秋封到南边去?这样他再去镇守南地,就可以跟阿秋日日相处了?这孩子脑子还是好使的啊!阿秋有大孝在身,三年之内不能成婚,但他用这个法子就可以把阿秋捆在身边,这孩子真聪明啊!” 天顺帝翻了个白眼,“不是南边的封地,就是望京城的。” “你把望京城给出去了?” “我给什么望京城啊?你是皇后你能不能有点儿脑子?”天顺帝气得要死,“朕的意思是,给阿秋在望京城郊划出一块封地来!你儿子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永安县,县里百姓就是难民营剩下没走的那六百来个人。” “哦。”江皇后松了口气,“本宫还以为望京城要易主了呢!本来想着望京城要是易主了,那阿秋肯定得做皇后了,那到时候本宫就是皇太后,哎呀那地位可高着呢!” 天顺帝简直跟这个媳妇儿没法说话。 “行了,用膳吧,朕都饿了。” 江皇后觉得他今日表现良好,知道为儿子儿媳的未来着想了,于是重点表扬了天顺帝的功绩,好好地给他盛了饭,布了菜,甚至还跟他说:“皇上今晚就在臣妾这里歇下吧!” 天顺帝激动得饭也不想吃了,放下碗筷拉着江皇后就往内殿走。 江皇后一脸懵。 这特么的,大虫子上脑了? 彼时,陆辞秋正在家中百兰院儿坐着。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孙女,心思却是千回百转。 家里回来一个县主,还回来一个被打了三十大板的陆倾城,这让她一时有些慌了手脚。 从前人人仰望着的陆家大小姐,瞬间被打入谷底,不但出了大丑,甚至还被皇上给订了婚期。 她儿子回来之后为了此事大发雷霆,但却不敢对着陆辞秋发,反而是对着她这个娘发。因为他觉得是老夫人在家没看住陆倾城,让陆倾城跑了出去。 老夫人越想越憋气,再瞅瞅坐在边上的罗氏和陆芳华,就更憋气了。 罗氏封了个什么?敕命夫人?那是六品以下的臣妇才能得的诰封,老二无官无品,她罗书兰一介民妇,她凭什么封敕命? 还有陆芳华,婚事可以自己作主了?那万一她嫁回欢州去呢?那陆家不就少了一个可以为家族未来去铺路的孩子? 也不怪陆萧元生气,这一个个的也太有本事了,全都跳出三界外了,家里管不着了,搁谁谁能不生气? 老夫人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刚才还夸陆辞秋为陆家争了脸的话也夸不出来了。 她现在瞅谁都来气,瞅谁都觉得是她们让陆萧元回来发火。 罗氏见老太太忽然变了脸,便问了句:“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是不是因为大哥刚刚发火的事啊?要是因为这个那您可犯不着生气,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自己还不知道么!他从来都只看重大姑娘,为了大姑娘的事可没少谋划。大姑娘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人养得简直比宫里的娘娘还要娇贵。” 罗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觉得应该跟老夫人说说—— “我记得去年正月里,罗家差人给我送了一罐子牛乳,上头都起了层皮,大补。结果被云华裳知道,就跑去跟大哥说那样的东西要是给大姑娘吃了,定肤白貌美,是养颜的佳品。 还说什么我只是次子的正妻,我们家老爷又不做官的,那样的好东西给我喝了白瞎了。 结果大哥就把那东西从我这要了去,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母亲,说起来当时您也有份儿,您也劝我把东西给大姑娘的。 可是原本那东西我是打算给宸妃娘娘的,都跟大嫂说好了请她帮忙送进宫去,结果就让云华裳和大姑娘给截了胡。母亲您说,那好东西给她喝是不是可惜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阵痛,又默默地把陆萧元给骂了一通。 陆芳华浇油:“大伯心里就是没有祖母,连咱们都知道祖母最疼姑母,他能不知道?就装糊涂呗!反正自己的宝贝女儿得着好处就行了,他哪会管姑母的死活。 可惜啊!这些年浪费了多少好东西在陆倾城身上,再过几日就要嫁给六殿下。那六殿下……啧啧,大姐姐这辈子就算完了。” 老夫人差点儿没气死——“陆倾城她就是作!刚刚萧元他埋怨我没有看好倾城,让她跑到街上去哭闹。可倾城她那么大个姑娘了,想出去我还能拿绳子绑着不成?再说,倾城她主意这么大,谁惯的啊?还不是他自己惯的。” 罗氏点点头,“谁惯的谁管呗!但是母亲,大哥他是您的儿子,他凭什么跟您来劲啊?这要是我儿子跟我这么个态度,我上去就大耳刮子抽他!” 陆芳华赶紧拦:“娘您不能这么说,大伯怎么说也是丞相,就算是祖母也不能不给丞相的面子,那说出去不叫人笑话么!” 罗氏顺着她的话就往下说:“明儿不就可以了么!” 陆芳华笑了起来,“是呀,明日就可以了。” 老夫人懵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明日就可以了?”明日就能打儿子了?其实她随时都可以打,但这不是她儿子受伤了么。不过这娘俩说的明日是指什么? 罗氏咯咯地笑,“母亲只知我被封了个敕命夫人,却不知更大的诰封落到自己头上了。” 老夫人心都提起来了,“更大的诰封?” 陆芳华站起身,走到陆辞秋身边:“祖母,您可真是托了二姐姐的福,从前大伯不肯给您求的一品诰命,今日二姐姐给您挣来了!”说完又扯扯陆辞秋,“圣旨你不是带着呢嘛!快拿出来给祖母瞧瞧。” 老夫人高兴得连呼吸都顾不上了,常嬷嬷赶紧给她顺背:“老夫人别激动,老奴早就说过了,二小姐是最孝顺的孩子,她是不会忘了您的。” 陆辞秋这时也笑着道:“原本一回家就想给祖母道个喜的,谁知道父亲比咱们先回来了,在这百兰院闹了一场,我实在是怕当着他的面给祖母道喜会刺激到他。”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父亲像是不希望咱们好。不管是我还是二婶和芳华,今日受封赏父亲都不高兴,祖母受了这么大的诰封他也不在意,甚至提都不提。祖母您说,他是不是跟咱们都有仇?” 正文 第322章 三妹礼物 老夫人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陆芳华说的“一品诰命”这四个字。 这一品诰命对她的诱惑太大了,再加上之前罗氏做的铺垫,导致她越想越觉得陆萧元是个白眼狼。白养他这么大,白供他读书,到最后自己升官发财连老娘都忘了。 老夫人开始咒骂陆萧元,一方面是自己解气,一方面也是骂给陆辞秋听的,为的是让陆辞秋知道,她跟她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陆辞秋心中暗笑,她当然不会把老夫人的这番表态放在心上,她只是想让同在这百兰院前厅的康氏和苏氏都看看,陆萧元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夫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家的人啊,没良心都是遗传,墙头草见风倒也是遗传。 她只用点恩惠就能挑拨了母子关系,可见这母子关系也没深厚到哪去。 她笑着将圣旨取了出来,递到老夫人面前,“祖母别气了,他不希望咱们好,那咱们就偏偏好给他看。往后他过他的,咱们过咱们的,孙女被封了县主,祖母您也有一品诰命在身,从今往后食朝廷俸禄,也用不着非得沾他的光。” 老夫人把圣旨拿在手上,轻轻打开,然后又担心自己没有沐浴会不会怠慢了这圣旨。 常嬷嬷好说歹说才把她要回去沐浴的心思给劝住,然后老夫人就开始仔仔细细地看。 但实际上她不识字,陆家上三代都是泥腿子,娶的媳妇也就是当地姑娘,村里或是小县里的穷苦人家基本没有让女孩子去读书的,就是望京城里的普通百姓家,也甚少有父母会让女子识文断字。 所以陆老夫人其实就是在看热闹,她主要是看圣旨后头那枚大印。 玉玺她是认得的,毕竟陆家是正一品官员府邸,圣旨是没少接的。 所以她只要确认了这枚大印,还有唯一认得的几个字:陆娄氏。她就能确定这个是给自己的圣旨,就可以颤颤微微地把圣旨拿在手上,冲着皇宫的方向磕头谢恩。 康姨娘和苏姨娘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家中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得到了诰封,身份尊贵,可她们却只是这府里的妾,还都不得老爷喜欢,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 若她们这一生也能有这样的尊荣该多好。 陆惜玉在边上轻轻握了苏姨娘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苏姨娘笑了一下,轻声同她说:“没关系,我无所谓这些,咱们能在这府里好好活着就行。” 这话让康姨娘听见了,心里愈发的难受。想这苏姨娘还有个女儿在身边安慰,可是她呢?她的女儿这会儿不只在哄父亲,还在哄着素言那个丫头。 那丫头从前只配给她揉肩捏背端茶倒水,如今却整日跟在老爷身边,不但抢走了她的男人,还抢走了她的女儿,真是该死! 康姨娘一想到这里,面部表情就控制不住的扭曲,一双手死死拧着帕子,都快给拧碎了。 老夫人这会儿刚给皇上磕完头起身,一眼就看到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当时就气得想打人! “康氏,你在干什么?老身被赐封一品诰命你是有多不满?这副样子是想吃了老身?” 康姨娘吓一哆嗦,赶紧解释:“老夫人误会了,妾身没有不满,妾身只是……只是想到了老爷和那个丫头。”这次她也学聪明了,开始学着罗氏和陆辞秋的样子说话,“妾身是想,老夫人被封一品诰命这么大的事,老爷都不说来恭喜一下,居然还跟那个丫头浓情蜜意的,简直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 说完,还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妾身恭喜老夫人得偿所愿。”说完,又冲着陆辞秋和罗氏道,“亦恭喜二小姐和二夫人得县主敕命之封。” 老夫人点点头,对康氏的回答表示满意,态度也缓和了些:“行了,你也别不高兴。你家老爷原本挺看重你的,是你自己不争气,遇着点事就吓得没了魂儿,平白让那个丫头占了便宜,能怨谁呢?如今云华裳也死了,这府里头也没有个掌事的人,我……” “老夫人!”康氏有些慌,她就怕老夫人再张罗着给陆萧元娶正妻。虽然她现在不得宠了,可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她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于是赶紧道,“如今咱们府里虽然没有了大夫人,但是老夫人您得了诰封,这后院儿的大事小情自然得由您来做主。”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老身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这府里没有主母也不像话。” “可是咱们家不能半年之内再换主母了,让人背后讲究也不太好啊!” 康氏这话倒是让老夫人往心里去了。 是啊,不能再换主母了,太频繁了,还一个接一个的死,谁家还敢把姑娘嫁过来呢? 于是她摆摆手,此事就算作罢。 康氏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立即就有新主母,她就有的是时间。 常嬷嬷扶着老夫人回里屋了,老夫人临走还跟陆辞秋说:“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好好歇着,明早不用过来请安,祖母不是不尽人情之人。” 陆辞秋几个谢过之后便也不多留,康姨娘最先走了,罗氏也拉着陆芳华回了自己院儿。 陆辞秋带着霜华往飞雪院儿走,就感觉后头有人一直跟着,回头一看见是陆惜玉跟苏姨娘。 她停了下来,冲着那二人招招手,陆惜玉很高兴地跑了过来,然后俯身行礼:“恭喜二姐姐,也欢迎二姐姐回家。” 陆辞秋冲着她笑笑,“谢谢。” 苏姨娘也走上前来,行礼比陆惜玉谨慎,屈膝也比陆惜玉要深,她说:“恭喜县主。” 陆辞秋点点头,虚扶了一把,然后同她说:“苏姨娘不必拘礼,咱们在自己家里就不必如此客套了。不知姨娘和三妹妹跟过来是有何事?” 陆惜玉说:“是想谢谢二姐姐帮了我。”说完怕陆辞秋不记得,赶紧又提醒道,“就是上次说过的我那婚事。从落云寺回来都没有好好感谢二姐姐,我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做谢礼。正好这两个月二姐姐不在家,我就买了点绣线给二姐姐绣了个小被面,也不知道二姐姐喜不喜欢。” 正文 第323章 恶奴难压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荷香赶紧把一样东西递上前来,霜华伸手接过,感觉被面软软的,应该会很舒服。 陆辞秋说:“我竟不知道三妹妹还有刺绣的手艺,眼下天黑了,我打开也看不清楚,待回了屋一定好好看看,今晚就让霜华给我换上。” 陆惜玉很高兴,但还是有些拘谨,她跟陆辞秋说:“我的手艺是跟我姨娘学的,姨娘说都是女儿家在房里摆弄的东西,上不得台面,所以我也没敢给二姐姐绣衣裳,怕穿出去不好看。而且我也没有足够的银子去买太贵的布料,那些中等料子又觉得不配穿在二姐姐身上。 也还好没做衣裳,如今二姐姐是县主了,更没法穿了。” 陆辞秋没接这话,她不太喜欢与人过分寒暄,特别本就是一家人这种,还要来一波商业互吹就很别扭。 好在陆惜玉本来也不是很愿意多说话的性子,说完这些就拉着苏姨娘要走。 陆辞秋想了想,还是说了句:“都是自家姐妹,三妹妹今后有空就多去飞雪院寻我,想同我一起出去转转也行。” 陆惜玉很高兴,“谢谢二姐姐。” 终于回了飞雪院,一院子的丫鬟全都跪在院子里,个个脸上带笑,说着“恭迎县主回府”。 陆辞秋瞅着院子里的丫鬟似多了许多,有一大部分人都眼生得很,再瞅瞅两个院子已经完全打通,中间隔着一连排新盖出来的房子,看上去倒是开阔不少,也规整了不少。 想来是因为院子大了,原先的下人不够用,这才添了新人吧! 冬安一看着陆辞秋,眼圈儿都红了,磕完了头直接就扑过来把人抱住,哭着说:“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整日担心小姐,担心得不行。小姐怎么又瘦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长胖点,这会儿又都是骨头了。咱们的两个院子已经打通了,还新盖了好几间屋子,也按着小姐您画的图样盖好了药室,小姐您先在院子里转转,奴婢炖了肉,这就给您盛去。” 说完才放开陆辞秋,又狠狠地抱了霜华一下,然后说:“肉你也有份,我这就去盛。咱们院子改造完之后,留出了一个挺大的灶间,以后咱们可以自己在院子里做饭了。” 冬安跑开了,霜华抹了抹眼泪说:“以前天天在府里待着,也没觉得怎么样,这冷不丁的分开两个月,还真的怪想得慌的。”说完,又抬眼看了看同样眼泪汪汪的柳絮,一下就想起来陆荣轩了,“小少爷呢?小少爷这两个月可好?” 陆辞秋有点儿心虚,两个月了,她竟甚少想起陆荣轩那孩子。 虽说就算想起来了也没用,因为一个城里一个城外,出不来进不去。但这跟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还是不一样,至少从心理上的感受是不同的。 她到底还是习惯了无依无靠无父无母也无兄无妹的生活,除非像陆芳华那样整日跟在她身边,否则她实在很难想到自己这一世多了许多亲人,特别是还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弟弟。 眼下听霜华问起,她觉得也该尽一尽姐姐的义务,于是跟着问道:“轩儿十日一次休沐,这两个月该休了六次吧?最近一次是哪天走的?” 柳絮抽抽嗒嗒地说:“前日走的,小姐要是能再早回来两天就能见着小少爷了。”说着就跪了下来,“奴婢柳絮,叩见县主。” 陆辞秋赶紧将人扶起,“咱们在自己家里,不拘着这些。你们该叫我二小姐还是叫二小姐,县主不县主的,那是叫给外人听的。柳絮我问你,这两个月轩儿回来,家里可有人欺负他?”她一边问一边拉着柳絮往屋里走,经过那李嬷嬷时,李嬷嬷也学着柳絮的样子要跪地磕头,陆辞秋脚步未停,直接走了过去。 李嬷嬷心里不是个滋味,见霜华走得慢了些,便拉了霜华一把,问道:“小姐是不是对老奴有什么意见?老奴好心好意跪地磕头,怎的理都不理会老奴?” 霜华站下来,一脸不解地看向她,“做奴才的,给主子磕头那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到了李嬷嬷口中竟成了好心好意?难不成小姐还得感谢李嬷嬷?还得特地站下来跟嬷嬷说一声辛苦了?嬷嬷到底怎么想的?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李嬷嬷有些不乐意,但嘴上还是说:“霜华姑娘严重了,我没那个意思。就是两个月没见着小姐了,怕小姐跟老奴生分。行了,你快进去侍候吧,老奴都在裴夫人跟前那么多年了,还是从北地跟来的,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说着话,推了霜华一把,力气用得还不小,然后转身就走了。 霜华哼了一声,“既然记得是咱们夫人从北地带过来的陪嫁嬷嬷,就也该记着咱们夫人是这府上的大夫人,而不是什么裴夫人。”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进了屋。 那李嬷嬷回过头来,狠狠地啐了霜华一句,嘟囔了句:“什么玩意儿!”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自从云氏死了之后,李嬷嬷的日子过得就不像之前那般如履薄冰了。虽说陆倾城也知道从前的事,但她始终认为陆倾城既然没有亲自参与过,那就算道听途说,做不得数。 那时候陆倾城才几岁啊,她给陆辞秋下药的事,从云氏口中说出来,那叫指证。可从陆倾城口中说出来,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陆倾城栽赃。 眼下府里又变天了,云氏死了,陆倾城有六皇子那桩婚挂着,将来的前程也没了。 李嬷嬷觉得她大可不必活得太憋屈,毕竟她可是北地裴家的老人,陆辞秋就算看在裴家人的面子上,也会让她安度晚年的。 重新嚣张起来的李嬷嬷不太喜欢陆辞秋回来,因为陆辞秋不回来,这偌大一个飞雪院就都归她管。虽然还有冬安和柳絮,但那毕竟是两个年轻丫鬟,她要真想拿捏还是拿捏得住的。 屋里,柳絮正在跟陆辞秋说陆荣轩的事,她说:“这两个月府里出了云氏的事,所以日子一直都挺低迷的。小少爷每次休沐回来,奴婢都是带着他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就赶紧带回新院子去。对了,小少爷说,新院子也叫秋水院,因为这里面有小姐您的名字,再者,秋水与飞雪,一个冬一个秋,也相衬。小姐,小少爷真的很想念您。” 正文 第324章 暗害轩儿 柳絮吸了吸鼻子,她其实很想问问,小姐您不想小少爷吗?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她家小姐也不容易,为了能够好好的在这个家里活下去,不得不在外头撑门面挣脸面。也正因为二小姐争气,所以现如今小少爷在府里也没有人敢明面上欺负。 但是不敢明面欺负,背地里还是有人会使阴招儿的。 她告诉陆辞秋:“千防万防,没防住身边人。”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霜华一眼,霜华才走过来立即就道,“奴婢去灶间看看,跟冬安说说话。”她知柳絮是有话要对陆辞秋说,毫不犹豫就转身出屋。 柳絮这才又道:“不是奴婢信不过霜华,她既能跟着小姐去难民营,就说明小姐对她定是十分信任的。只是这件事情奴婢觉得丢人,这才不想当着霜华姑娘的面说。 小姐,奴婢和李嬷嬷都是从北地过来的,李嬷嬷比奴婢在裴家待的年月更长,她甚至是跟着大夫人陪嫁过来,是裴老将军和裴老夫人最信任的人。 奴婢曾一度当她是这府里最靠得住的人,因为奴婢那年从北地跟着小姐回京时,裴老夫人还特地嘱咐,让奴婢凡事多跟李嬷嬷学学。所以奴婢凡事都听她的,处处都让她拿主意。 但是这些年下来,奴婢愈发的觉得李嬷嬷不太对劲。不管是从前对大夫人,还是现在对小姐和小少爷,都不对劲。” 她说到这里将手掌摊开,陆辞秋看到她掌心托着一小截儿蜡烛。但这蜡烛有点奇怪的味道,往前凑了凑,再仔细闻,很快就闻出究竟来。 “曼陀罗花。”她呢喃开口,然后问柳絮,“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是李嬷嬷动的手脚?” 柳絮点点头:“对。小少爷每次回来,李嬷嬷都会给他屋里东西换一遍新的。起初奴婢以为她是疼小少爷,想让小少爷用好的,可是后来奴婢就发现,小少爷晚上早早就困了,只要屋里点了烛,不到酉时就想睡觉。甚至有几次奴婢进屋去叫他,怎么推都推不醒。 有一次奴婢着急了,就去找老夫人,想让老夫人给请大夫来瞧瞧。但是老夫人说小少爷只是睡着了,明日一早自然就会醒。如果不醒,再请大夫吧! 奴婢当时还生老夫人的气,就想着如果明日一早小少爷还不醒,一定再找她理论。 可是次日清晨小少爷真就醒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异样,就是说头有点昏沉沉的,但用过早膳之后就又跟没事人似的。 为此老夫人还训了奴婢一回,说奴婢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李嬷嬷也说奴婢实在是过于小心了,还说如今府里在给大夫人办丧,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丧事上,让我别在这种时候找事,小心把老爷惹急了,再骂小少爷。 奴婢当时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可是直到最近一次小少爷回府,也不怎么的,就闹着让三小姐陪他玩。三小姐就跟他玩识字的游戏,他当做师父教三小姐识字,还留了三小姐一起用晚膳。晚膳过后两人又玩了一会儿,玩着玩着,三小姐迷迷糊糊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奴婢当时也在,也觉得有些困,但还不至于像小少爷和三小姐那样直接就睡过去。 后来奴婢一边把小少爷抱上榻,一边跟着三小姐的丫鬟一起将三小姐送回去,回来的路上就越想这个事越不对劲。想来想去就想到,三小姐和小少爷是在桌前坐着的,因为在识字,所以点了烛。而奴婢和三小姐的丫鬟在外间侍候,离烛火远,所以虽然也有些困,却还不至于直接就睡着。 奴婢一想到这赶紧就回到小少爷屋里去查看烛火。那天李嬷嬷不在,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晚膳前就出府去了。 奴婢回去后赶紧给小少爷吹熄了烛火,然后把那蜡烛拿到厢房去点了一会儿,还特地凑上前去闻,闻了不多会儿就困得不行。 幸好奴婢有准备,发现困到不行了就赶紧把烛火吹了,再将那蜡烛剪下来一些收起来。 小姐,这就是奴婢剪下来的蜡烛,您再仔细辨辨,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陆辞秋将蜡烛拿在手里,又凑近了闻闻,然后点头,“确实有问题,掺了曼陀罗的花粉。那东西是江湖上做蒙汗药的手段,没想到竟出现在京城相府中。” 柳絮吓得脸都白了,“小姐,您说这是为什么呀?李嬷嬷她明明是裴家的人,为何要害小少爷?” 陆辞秋轻轻哼了一声,“何止是害轩儿,她也害过我。”柳絮闻听此言一脸惊讶,陆辞秋却不愿多说了,只告诉柳絮,“这蜡烛里的药粉含量虽不多,但若人长期闻着,不出半年就会变得不再聪明,一年之后会渐渐傻掉。也得亏轩儿平日里住在国子学,甚少回家,这才没着了她的道。”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随后再问柳絮,“轩儿在国子学所用之物,可是从家里带去的?那李嬷嬷接触过轩儿的包袱没有?” 柳絮赶紧摇头,“没有,小少爷就没包袱。国子学不许学生从自家带东西进入,里面所有吃穿用度都是交银子发下来的,小姐不必担心这个。” 陆辞秋松了口气,将那块蜡烛握在了手里,“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且去歇着吧!暂时不要声张,对那李嬷嬷也要像从前一样。这事我肯定会管,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我回来了,待轩儿再回府就接到我屋里来。” 柳絮点点头,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此时门外传来冬安的声音:“小姐,可以用膳了。” 柳絮赶紧去开门,然后一边帮着摆桌子一边跟霜华说:“姑娘,刚刚对不住。” 霜华摆摆手:“咱们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否则就显得生分了。” 这顿晚膳陆辞秋吃得很香,冬安不但炖了肉,还炒了两个青菜,又煲了汤。 烫是用一整只鸡煲出来的,用她的话说,就是从早上熬到这个时辰,肉都化在汤里了,所以只能喝汤,特别好喝。 的确特别好喝,但陆辞秋纳闷这是谁做的,“咱们院儿里专门请了厨子?” 正文 第325章 说话算数 “没有。”冬安笑着说,“是奴婢自己做的。这两个月闲着无事,就一边打理这两个院子,一边就学学做菜的手艺。手艺是跟大厨房的嬷嬷学的,常嬷嬷同那个嬷嬷是老乡,跟她说了好话,还给了十两银子,她教奴婢就很是尽心了。小姐,您说这银子咱们是不是得还?” 霜华把话接了过来,“自然是要还的,而且还不能只还十两,得还得更多。不过你学了这手艺,咱们还有了大灶间,今后就能更好的照顾小姐,也值了。就是……常嬷嬷为何下这么大本钱啊?”霜华有些担忧,“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求小姐?” 她看向陆辞秋,“若常嬷嬷真有事,小姐会帮吗?” 陆辞秋则问冬安,“这两个月来,常嬷嬷对咱们这院子可还尽心?” 冬安答:“是很尽心的。之前因为那云氏一直病着,常嬷嬷就悄悄跟我们说怕她哪天突然就不好了,咱们这工期可是得抓紧,所以那些日子工匠们是日夜不分在干活的。后来常嬷嬷还做主又多给请来一批工匠,人手一多活干得也快,生生抢在云氏病死之前,把房子给建起来了。 房子一建起来,后面的活儿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即使云氏病死了,咱们这边也一直都在悄悄的干。期间大小姐提过两回,都让老夫人给堵回去了。 哦对了,包括咱们的灶间变成现在这样大,也是常嬷嬷的主意。她说老夫人的百兰院就是这么盖的,平日里想吃点什么就自己做,很方便。 还有院儿里新来的那些人,是奴婢跟着常嬷嬷一起去人牙子那里选的。这段日子奴婢看着还行,但小姐也得再观察观察,不行咱们就换,可千万不能让有心之人留下。” 陆辞秋听着这话,似乎常嬷嬷对飞雪院的事的确尽心,便知道自己从前许下的恩惠也算是起了作用,于是笑道:“有人肯尽心帮着咱们做事,这是好事。咱们受人好处,自然也得有来有回。下次常嬷嬷若有所求,如果不是特别棘手的,帮她办了就是。” 这天晚上,冬安备了沐浴的水,让陆辞秋好好泡泡。还换上了陆惜玉新绣的被面,上面是一团一团的迎春花,很是好看。 霜华则想把自己在宫里得着的银子都交给陆辞秋,她说:“奴婢本来就是小姐的丫鬟,跟着小姐做事都是应该的,皇上赏奴婢也是看着小姐的脸面,这银子奴婢不能拿。” 冬安一脸惊讶地摆弄着那些银块儿,“这得有好几十两吧?” 霜华说:“有百两。” “那可真是不少了。” “所以我不能要。”霜华再往陆辞秋跟前推推,“奴婢知道小姐从来都是为着咱们好,这银子就这样给小姐,您肯定不能要。那不如就算奴婢一份捐赠,捐给回春堂,今后用来给那些治不起病的百姓治病,给抓不起药的穷人抓药,行吗?” 陆辞秋看向霜华,“百两银子可不少了,你一个月俸禄府里才给三两,真的舍得?” 霜华笑笑,“或许从前舍不得,因为从前真的一个月只得三两,得给自己存银养老。但是现在小姐从来不吝啬给咱们赏银,光是小姐这几个月赏下的都有很多了,所以奴婢舍得。” 陆辞秋便也不纠结,直接收了银子,“好,那便算你捐给穷苦百姓的。将来回春堂开门问诊,定记你一笔功劳。” 这一晚,陆辞秋睡得还算踏实,她觉得可能是因为那个县就快到手了,今后就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可以让她尝试更多想法了。所以心情愉悦,觉也睡得好。 但次日清早府里却不怎么太平,大清早就听到霜华站在她榻边轻轻唤她。 她无奈地睁开眼睛问:“现在什么时辰?” 霜华也无奈,“才辰时。” “才辰时为何叫我?” “小姐,常嬷嬷来了,说请您到百兰院去一趟。” 陆辞秋不解,“祖母昨日不是说免了今早的晨昏定省吗?怎的还叫我过去?” 霜华道:“不是为了晨昏定省,常嬷嬷说,是大小姐执意要在今日到城外去起坟抬棺,送云氏棺木回古县老家,入祖坟。还说这是小姐您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答应的,不可反悔。” “陆倾城?她这么急着闹腾什么?她不是被官府打了三十大板?这就能起来活动了?”她实在惊讶,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望京府衙门故意放水。 霜华一边说一边摇头,“也不能起来,是被人抬到百兰院儿的。常嬷嬷说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小姐这么狼狈的样子,甚至比在落云寺那天晚上还要狼狈。老夫人心疼了,让常嬷嬷过来请二小姐,还说让小姐您给大小姐看看伤。” 冬安端了早膳进来,正听到这话,当时就说:“美的她给她看伤,小姐您是不是心软了,还是昨日大小姐跑出去跪街,把您逼得没有办法才答应的?为啥要答应让云氏回古县入祖坟啊?咱家夫人还……” 陆辞秋起身下地,打断了冬安的话:“我母亲不入祖坟跟陆家无关,连十一殿下都认为她留在北地陪着裴家人更好,我又何苦非得执着古县那个地方。至于那云华裳入祖坟的事,她的确咄咄相逼,但也没到我非点头不可的地步,我完全是自愿答应让云华裳的棺木回古县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堂堂永安县主,总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起床起漱,常嬷嬷也被请了进来,一进屋就给陆辞秋磕头,说昨日人多,也没顾得上好好恭喜县主。 陆辞秋扶了她一把,笑着说:“咱们都是自家人,嬷嬷不必叫我县主。倒是我,还得感谢嬷嬷这两个月对飞雪院的照顾。这两个院子能修葺得这么好,都是嬷嬷的功劳。还有,冬安也同我说了,说嬷嬷了给了大厨房的厨子十两银子,那厨子很尽心地教冬安做菜,昨晚我用了这丫头做的晚膳,好吃极了。” 常嬷嬷很高兴,“二小姐喜欢就好,老奴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就是那银子也都是二小姐先前给的。如今二小姐都做了县主了,老奴真是替二小姐高兴。” 陆辞秋点点头,“父皇看重我,信任我,我也很高兴。” 她故意说了句父皇,常嬷嬷便又往深里想了几分。 正文 第326章 被人骗了 这都公然叫父皇了,看来二小姐的地位经此难民营一事,果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跟十一殿下的婚约已成,马上还要拥有一个县,今后这左相府怕更是镇不住她了。 常嬷嬷很庆幸自己选的路对,投靠得早,更庆幸这两个月是全心全意为这边做事和着想。 她这样帮着飞雪院儿,那二小姐应该也会帮她一次吧? 常嬷嬷回头瞅了瞅,见房门是关着的,于是后退一步,冲着陆辞秋跪了下来。 “老奴有事求二小姐帮忙,求二小姐救救我的侄女。” 冬安和霜华对视了一眼,心道果然有所求,那十两银子不是白付出的,这两个月来对飞雪院的照顾也不是白给的,两个院子的改造也不是白监工的。 就是不知道常嬷嬷想求小姐什么事情,会不会很棘手。 冬安有些后悔去学厨了,关键她当时也不知道常嬷嬷给了十两银子,学完了才听说的。 小丫鬟这边懊恼不已,陆辞秋却已经在问常嬷嬷:“出了什么事?” 常嬷嬷说:“老奴的侄女名叫常梦茹,今年十六岁,就住在这望京城里。三年前她的爹娘都不在了,她一个人搭着老乡的牛车,走了三个多月,才从乡下来到望京城投靠老奴。老奴在世上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所以真心的希望这个侄女能过得好。 我给她买了个小院子,几乎花光了我这几十年所有的积蓄,那院子虽小,但好在房子盖得很好,又结实又避风,我们都挺高兴的。 我那侄女有织布的手艺,织布纺纱都很在行,平日里就在城中布庄帮忙,还自己存银子买了个织布机。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会很好,老奴这一年甚至已经开始在为她张罗好人家,想把她嫁出去了。可是没想到……” 常嬷嬷说到这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没想到那家布庄的老板娘是个骗子,哄着她签了个东西,说是有大户人家要雇一些织娘去做工,给的价钱是布庄三倍,且只雇三个月,回来之后正好拿银子过个好年。 小茹那孩子不识字,但是人实在,一听说能拿三倍工钱,还只做三个月就能回,也没多想就在那纸上按了手印。可是没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雇工的文书,而是一纸卖身契,还是死契。第二天人牙子就上了门,将她拉去牙行。 小茹直到那时也没明白自己是叫人给卖了,看着那些去牙行挑奴才的人家,还以为是挑她去织布的,她还跟人家说自己做得很好。 后来就被一户人家挑中了,小院子的街坊知道我同小茹的关系,就跑来告诉我。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即去牙行询问,结果牙行的人说,买走小茹的是左相府陆家。” 冬安听到这里“呀”了一声,“被卖到咱们府上了?那常嬷嬷有没有看到小茹姑娘?” 霜华也说:“既然是被卖到咱们府上,那嬷嬷也不必太担心了。您在府上几十年了,谁都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对小茹姑娘多加照顾的。就是这个死契……唉。” 她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冬安却问道:“嬷嬷来求我家小姐帮忙,难道是想拿回小茹姑娘的死契?” 她说到这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等小事,应该也没什么难办的。 常嬷嬷本来就是这府里管事的,又整日跟在老夫人身边,就是管家见了也得给几分颜面。 府中下人都是管家在管着的,所以这事儿只要常嬷嬷开口,哪怕丫鬟已经分派到各院儿,想要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不了就是出银子呗! 可是没想到常嬷嬷却说:“如果只是要回小茹的死契,老奴就自己想办法了。但是……老奴万万没想到,买走小茹的人竟是大小姐。昨日老奴听到那司琴说,大小姐要带着小茹一起嫁到羽王府去。二小姐,您帮帮老奴,老奴不能让唯一的侄女去跳这个火坑啊!老奴一生为奴是不得已,要养家,要让家里的哥哥弟弟吃得上饭。可是小茹她不用啊!她若也卖身为奴,那老奴这辈子侍候人,是图什么呢? 求求二小姐了,老奴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说着就开始给陆辞秋磕头,磕着磕着便又想起来自己是来叫陆辞秋到百兰院儿的,便又说,“老夫人那头还等着呢,大小姐被人抬着去老夫人跟前哭,老夫人心软了。” 陆辞秋听着她说话的工夫,已经梳完了头,随手将人扶起来,这才道:“嬷嬷擦擦眼泪,也拍拍衣裳,一会儿叫祖母瞧出来不好。你放心,我从前就已说过今后会对您那侄女照拂一二,这话既说了出去就不会不算。我这就随你往百兰院儿走一趟,陆倾城她要想送棺出城,总也得付出些代价才是。” 常嬷嬷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了底,可是冬安和霜华却有些不舒服。 为了这么个代价,就让云华裳入祖坟了? 百兰院儿那头,陆倾城还在哭着。她趴在一副担架上,努力仰头去看老夫人。 司琴和落棋在边上跪着,时不时地讲几句昨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二小姐多么无情,说大小姐多么可怜。 百兰院坐满了人,连那个才被陆萧元宠了些日子的丫鬟素言都来了。 陆夕颜就坐在素言身边,时不时地跟她说上几句话,气得康氏都想扑上去撕了那素言。 老夫人昨日还因为陆萧元对自己的埋怨,而对陆倾城颇有微词。但今日再看陆倾城这副样子,又觉得十分可怜,同时也对陆家的将来充满了担忧。 这是陆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女儿了,陆家从小到大花在这个女儿身上的心思,比嫡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如今好不容易爬到嫡女位置上来了,本以为自此飞黄腾达,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 这是天要亡陆倾城,还是天要亡陆家? 在老夫人阵阵忧心之下,陆辞秋到了,一进门就听到那司琴在说:“二小姐不顾及姐妹情分,竟撺掇着十一殿下将我家小姐打了三十大板,老夫人,咱家小姐差一点就死在了衙门啊!您说从今往后小姐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正文 第327章 都喂了狗 陆辞秋抬步进了前厅,“既然没地方放,那干脆别要脸了吧!大姐姐说好不好?” 陆倾城一脸惊恐地看向她,“你想干什么?” 陆辞秋笑笑,“我是在帮你,是你的丫鬟说你的脸没地方放,所以我想帮帮你,给你找个地方放脸,大姐姐愿意吗?” 陆倾城做出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下意识地往后挪身子,却因身上有伤挪动不了。 司琴在边上哭着给陆辞秋磕头,“是奴婢说错话了,求求二小姐放过我家大小姐吧!求求二小姐了,奴婢给您磕头了。” 陆倾城也哭着道:“二妹妹还不愿放过我吗?我自认没有什么错,我只是因为母亲过世受了些刺激。我的母亲被葬在城外,那地方就跟乱葬岗没什么区别。她堂堂陆家大夫人,被葬在那种地方不只自己死后没脸面,陆家也同样没脸面。我也是急了,才去求二妹妹准她入古县祖坟,二妹妹既已答应了我,何苦还要继续为难于我?” 陆芳华听不下去了,“你们俩个别在这道德绑架!是想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极致吗?” 老夫人喝斥了一声:“四丫头!住口!那是你大姐姐!” 陆芳华还想说些什么,罗氏拉了她一下,然后道:“母亲说得是,我们家芳华当妹妹的,是不应该说她大姐姐。但我是当二婶的,我能说两句吧?”说完,也不等老夫人答应,她便又道,“我也不说别的,就说大姑娘提的什么陆家也没脸面这样的话。陆家怎么就没脸面了?陆家如今多了一位一品诰命,一位敕命,一位县主,怎么就没脸面了? 难不成就因为云华裳她跟望京城的百姓一起葬在了外头,就影响陆家脸面了? 我告诉你,那是陆家的荣耀!是皇上听了都要赞我陆家一句大义的荣耀! 可惜这份荣耀被你给作没了,所以皇上对陆家再没有多余的封赏。这件事情还没来得及跟老夫人说呢,既然你还要继续闹,那咱们今日就好好说说。” 她再看向老夫人,“母亲还不知吧,因为我们配合朝廷在时疫期间对望京城的管制,将府中去世的大夫人在葬到了城北,为全体望京城百姓作出了表率,十一殿下原本是要上奏皇上,对陆家予以嘉奖和封赏的。再加上建立难民营这个主意是大哥出的,所以朝廷早就做好了嘉奖咱们的准备。 可惜,大姑娘闹的这一场,把咱们家这些功绩都给闹没了。 还有母亲这个一品诰命,儿媳也听说了,是二姑娘临出城之前就跟皇上说好了的。 当时皇上问她要什么奖赏,她说她什么都不缺,如果皇上一定要赏,就请给她祖母一个一品诰命的封号吧! 您瞧,二姑娘到何时都是惦记您的,可是大姑娘呢? 这么些年了,家里对她是如何栽培的,有目共睹。可是她实在不争气,在落云寺做出那样的事还不算完,昨日又去拦十一殿下回城的队伍。 母亲啊,昨日街中那景象您是没看到,大姑娘简直太丢人了,跟那些当街撒泼打滚的无知妇人没有半点区别。儿媳简直不敢相信,那竟是我们家用心栽培的大小姐。 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和精力都喂了狗吗?栽培出来的就是这种泼妇? 如果当时不是二姑娘应下了让云华裳入祖坟的无理要求,她再作下去就要把您这一品诰命给作没了!您说您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要有诰命在身了,万一让她给作没了如何是好? 儿媳说句不该说的,陆家的荣耀是大哥给挣来的,可是娄家的荣耀呢?您虽是嫁出去的女儿,可娄家在古县也还是在的呀!这几十年一直被陆家压着,古县陆家始终认为娄家是跟着沾光,才有了今日之势。 但如果您身上有诰命就不一样了,娄家出了一位诰命夫人,那可是光宗耀祖的!” 老夫人几乎被罗氏给说动了,甚至已经忘了为何明明在说陆倾城的事,却拐着拐着说到了自己。她现在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她再回古县娄家,被娄家老老小小跪地迎接的场面。 虽说这些年她身为左相的母亲,已经是娄家最骄傲和仰望的存在了。但是儿子的荣耀怎么比得起自己的,只有自己诰命在身,底气才更足啊! 罗氏的话还在继续,话题也终于拉了回来——“方才您说我家芳华没资格说她大姐姐,可是要我说,她是有资格的。因为她跟她二姐姐一起出城,在最危险的日子里一直坚守在难民营,不顾自己的性命,一心想要为她二姐姐分忧,为朝廷分忧。 那段日子里,无论是十一殿下还是七殿下,都对我们家芳华赞赏有加,所以她完全有资格数落大姑娘的不是,完全可以质问大姑娘,为何要将所有人的努力付之东流?为何要将所有人为这个家族的付出毁于一旦?她到底存的什么心?” 罗氏原本就怼大房怼习惯了,所以此时怼起陆倾城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甚至陆辞秋还往边上撤了撤,把陆倾城的脸给她二婶让出来。 陆倾城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这完全不是因为她懂得羞耻,而是她就快要恼羞成怒,忍不下去了。 司琴在边上握了她一下,她知道,这是在提醒她一定要把柔弱装到底。 只有弱小才值得同情,这些人联手对付她,她如今孤身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 于是她哭得更可怜了,一边哭一边叫着:“祖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祖母,我也是想帮着家里的呀!我从来都是一心为家族着想的呀!祖母,您要相信倾城……” 她挣扎着想要从担架上起来,被司琴给按住了:“小姐您千万不要动,大夫说了,您被打得太狠了,轻易挪动会伤了筋骨的。大夫人才走了不到百日,您这样让她放心不下啊!老爷上朝还没回来,待他回来看到您这样子,也一定会心疼的呀!老爷最疼大小姐了,大小姐您就是为了老爷,也得好好爱惜自己,将来还要帮着老爷呢!” 正文 第328章 十两棺木 老夫人的心又软了,陆倾城这美人落泪实在叫人心疼,再者司琴提到了陆萧元。 如果让儿子知道她今日没有护着陆倾城,让陆倾城半瘫个身子在百兰院被人欺负,一定又要跟她生气。 她们母子情分已经生了,不能再生下去。 于是老夫人叹了一声,跟常嬷嬷说:“你再去叫人请个大夫来,让他随时候着,给大小姐看伤。记得要请个女医,看起来更方便。”说完,又对陆倾城道,“你也是,身上有伤怎么还要往出跑?你母亲的事阿秋既已经应下,那等你伤好了再去办也不迟。” “不行,迟则生变,我信不过她。”陆倾城说,“祖母,孙女昨儿一夜都没睡着,就怕这件事情夜长梦多。我对这个家没有别的请求了,只想让母亲能入古县祖坟。求祖母圆了孙女的心愿,孙女这辈子都会记着祖母的大恩大德。” 老夫人绷不住了,同陆辞秋说:“阿秋啊,都是一家人,你就圆了你姐姐的心愿吧!”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厚此薄彼了,于是赶紧又补了句,“裴卿也得一并入祖坟,这事儿就一起办了。” 陆辞秋点点头,“祖母放心,我既已经答应,就断不会再反悔。大姐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至于我的母亲,她已经入了裴家祖坟,就不必再往古县迁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坚定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被她看得一个激灵。 她吩咐冬安,“你去城里棺材铺走一趟,照着大夫人生前的身量买一口棺。” 冬安只管听自家小姐的吩咐,至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她是不管的。 眼瞅着冬安走了,陆倾城一脸懵地问陆辞秋:“你这是为何?母亲入葬时我们已经买了棺木,为何还要再买新棺?”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得有理:“云氏装棺时,正值城外爆发时疫,所以丧事都是从简的,棺木也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寻到太好的。阿秋应该是想给你母亲换一口好棺吧!” 正说着,冬安又回来了,“小姐,照多少银子买啊?” 陆辞秋说:“十两。” “好嘞!”小丫头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帐房支银子。” 冬安再次跑开,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老夫人,她觉得脸特别疼,像被人打了。 刚刚她还在说陆辞秋是想给云氏买口好棺,这陆辞秋紧接着就让丫鬟照着十两买,这也太不给她颜面了!一向巴结着她的二孙女,难道自以为当上了县主,就不再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这成何体统?这个家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老夫人眼瞅着就要发作,这时,就听陆辞秋说:“原本是想买口好棺的,但是大姐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到祖母那里。”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罗氏立即追问:“大姑娘把手伸到老夫人那去了?” 陆辞秋冲着她点点头,然后再看向老夫人:“祖母没想到吧?大姐姐是惦记着您,但可不是您想的那种小辈对长辈的关怀惦记。” 老夫人有些慌,鸠杖在地上砰砰地杵了两下,正好常嬷嬷去吩咐人请大夫回来,看到老夫人这样子赶紧跑上前问:“这是怎么啦?老夫人,谁惹您生气了?” 老夫人看向陆辞秋,大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常嬷嬷心一哆嗦,竟是二小姐惹的?该不会是因为她侄女那个事吧? 然后就见陆辞秋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祖母,且问问您身边的常嬷嬷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吧!” 常嬷嬷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她不明白陆辞秋是什么意思,说好了替她想办法,可是所谓的办法,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件事情揭穿? 不应该啊!二小姐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理有据,且能保证一定成功。她与二小姐无冤无仇,而且她还一直在向二小姐示好,那二小姐就不该害她。 常嬷嬷很快就理明白这个逻辑,同时也决定相信并配合陆辞秋一回。 于是她跪下来,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还是小茹那个事,前些日子老奴跟老夫人提过一次,说小茹那孩子被人骗着签了卖身契,还是个死契,生死都由主家掌控的那种。 当时老夫人您说,那就是她的命,也怪她自己没个防备。还劝老奴看开些,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左右不了。但老夫人您也说了,如果老奴实在不忍心让侄女也沦为奴籍,那就去把人赎回来。 老奴去赎了,可是牙行的人说小茹已经被人买走,还是左相府买的。 老奴又回来找老夫人说,您就说既然是到了自己家,那就留着吧,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老夫人,如果小茹是来侍候您,老奴二话没有。可买下小茹的人,是大小姐。” 老夫人听着这话,渐渐皱起眉。 她想说不管是谁买的,总归是陆家人买的,你跟我这儿求什么呢?你们姑侄二人在一家做事,不挺好吗? 而且……老太太也动了心思。 常嬷嬷打年轻时就跟了她,所以在这陆府里多少也有些地位。很是有些下人以这常嬷嬷为尊,私下里也给了不少好处。甚至府里的姨娘小姐们也没少巴结着她,这老奴总在自己跟前哭穷,但实际上一点都不穷。能给侄女买院子,还能给侄女赎身,这哪里穷了? 再这样下去,这老奴怕是要压过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陆老夫人就是这样,但凡涉及到钱财之事她都特别在意。即使当了几十年左相府的老夫人,这个毛病依然没办法改掉。 于是她对常嬷嬷说:“你侄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说倾城买了她,那不是也挺好的?总比被牙行卖到别人家要强许多。或许你是想让老身作主,把她的卖身契赎回来?可是老身觉得,你那侄女她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年十六吧?都到了该嫁人的年龄还这么容易被骗,这样的孩子放在外面你也不能放心,不如就让她到家里来做事,你们姑侄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正文 第329章 真正目的 常嬷嬷的心都凉了,她陪了老夫人快一辈子了,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结局。 她悄悄扭头去看陆辞秋,只见陆辞秋也朝着她递过来一个眼神。也不怎么的,她一接触到陆辞秋这个眼神,就莫名地觉得心安。 常嬷嬷知道,这件事情二小姐自有打算。或者说,二小姐从来也没想过,事情会通过她向老夫人跪求来得到解决。 老夫人靠回椅子里,似乎忘了方才陆辞秋说的那句“把手伸到祖母”那去的话,她只对陆辞秋说:“你买十两银子的棺木,也太说不过去了。咱们家是左相府,是要脸面的。” 陆辞秋就道:“孙女说了,本是想买副好棺的,但是大姐姐她把手伸到祖母这里,这个好棺就绝不能给她买。” 老夫人不解,“你这话究竟是何意?” 陆倾城却已经明白陆辞秋想说什么了,于是她又委屈地道:“二妹妹,你从来都是没理都能辩三分之人,莫要胡言,我哪里有做过那样的事情?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家里着想。” “是吗?”陆辞秋轻哼一声,“那你与布庄的老板娘合谋,诓骗常梦茹去做纺布工,却利用她不识字让她签了卖身死契,这又是为何?” 陆倾城回道:“我诓着她签卖身契,那也是我跟那常梦茹之间的事,你为何扯到祖母身上?” 此言一出,陆倾城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不是承认自己与布庄合谋骗常梦茹吗? 她想改口,可是常嬷嬷却已经听懂了,当时就急了:“大小姐是故意的?你为何要这样做?小茹那孩子本本分分的生活,从来没有打扰到左相府,她只是京城普通百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你为何要这般诓骗于她?为何要骗着她卖身为奴?” 司琴也急了:“常嬷嬷!纵然您是这府里最高人一等的老嬷嬷,可我家大小姐终归是主子,你不可以跟主子这样说话!老夫人说得对,是你那侄女她自己不识字,签了卖身契,这能怪谁呢?说到底还是怪你自己没本事,不能赚钱给她读书。但凡她识字,能上这个当吗?” 常嬷嬷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你你你”个不停,然后就是抹眼泪。 陆辞秋却又道:“嬷嬷别只顾着哭,您刚才那番话说得没错,常梦茹从来没有打扰到左相府,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那么咱们家的大小姐又为何专门去骗她?” 说完,又看向老夫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借由常梦茹拿捏住常嬷嬷,再通过拿捏常嬷嬷,来向其打听祖母这边的情况,或者是借由常嬷嬷的口,向祖母渗透一些事情。 祖母您想想,常嬷嬷是您身边最信任的嬷嬷,如果她整日在您耳边念叨同一件事,日久天长,您是不是也就信了? 祖母您再想想,如果您这边有什么举动,常嬷嬷转头就说给大姐姐听,那是不是日久天长,您身边也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老夫人吓出一脑门子冷汗,她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陆辞秋的话还在继续:“事实证明,常嬷嬷确实是位忠仆,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犹豫,冒着自己侄女被家里大小姐掌生死的风险,依然要把这件事情说给祖母您听,可见她对您该是多么的忠心啊!” 常嬷嬷这时候也明白陆辞秋的意思了,于是抹了一把眼泪道:“老奴打从年轻时候就在侍候老夫人了,要论陪伴出来的感情,是比侄女还要深厚的。而且老奴始终明白为人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诚,所以即使是搭上一个侄女,也绝不会背叛老夫人。 所以,就算大小姐您骗走了小茹,想要以此来控制老奴那也是不可能的。老奴今日就断了大小姐这个念头,也让老夫人永远没有后顾之忧!” 这常嬷嬷也是拼了,说完这话立即起身,照着一根柱子就撞了上去。 老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快拦住她!” 一屋子的人赶紧跑过去拦常嬷嬷,好在是在撞着柱子之前把人给救了下来。 常嬷嬷哭着说:“老夫人,您就让我死了吧!我死了,小茹她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大小姐也不会再想方设法从老奴这里打听老夫人的事情了。老夫人,老奴陪您一场,只求到老奴死了那天,您能给老奴一口薄棺,将来对小茹照拂一二,别的再无所求了。” 老夫人也被感动到了,之前还觉得这常嬷嬷倚老卖老,早晚会欺到她头上,这会儿又觉得自己是错怪了常嬷嬷。再想想这些年陪伴出来的感情,也的确是亲姊妹都比不过的。 当年娄家打肿脸充胖子,买了这常氏给自己当陪嫁丫鬟。一转眼丫鬟都熬成嬷嬷了,她们两个之间实在是不该有那样子的隔阂。 老夫人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走上前去握住常嬷嬷的手,“我信你,我自然是信你的,你何苦寻死觅活的?这件事情错不在你,也不在小茹,都是这陆倾城惹出来的事!” 说完,狠狠地向着陆倾城瞪了过去,任凭陆倾城在那里不停地说:“不关我的事,我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我的丫鬟碰巧在牙行看见了她,想把她买回来陪在常嬷嬷身边而已。” 可是已经没有人信她了,甚至陆惜玉还破天荒地问了句:“大姐姐的丫鬟是如何认得那小茹姑娘的?” 陆倾城猛地朝陆惜玉瞪了过去,吓得陆惜玉一缩脖,再也不敢言语了。 却偏偏陆夕颜落井下石,追了一句:“之前不都承认了是跟布庄老板娘和谋,骗了常嬷嬷的侄女么!现在还说什么碰巧看见的,哪有那么巧的事。” 陆芳华也道:“既然你说想把她买回来陪在常嬷嬷身边,那为何不把人送到常嬷嬷那去?为何还养在你自己屋里?大姐姐,你可是就要出嫁了,难不成要让人家陪着你出嫁?” 罗氏轻哼了一声,“自然是这么想的。远离左相府,小茹的命就握在她手里了,常嬷嬷若不想让侄女死,自然什么事都得听她的。到时候在老夫人耳边说点谁好谁不好的话,不怕老夫人不信。这也得亏常嬷嬷是个忠仆,要不然啊,咱们一家子人可都要被大姑娘拿捏了。” 正文 第330章 降为五两 陆倾城已经装不下去了,她狠狠地瞪向陆辞秋,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了去。 她问陆辞秋:“你为何要害我至此?” 陆辞秋答:“因为你曾经想要害我至死!眼下不过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罢了。何况你人还活着,这才哪到哪。” 她说这话时,一点都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就让这屋里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着。 闹了这几个月,人们多少也明白了当初的那桩事情。 纵然将前太子以正妻之礼纳妾之事告诉给陆辞秋之人是陆夕颜,但那件事情却是陆倾城告诉给陆夕颜的。陆夕颜最多不过是被人当剑使,凭白的遭了罪。 真正希望陆辞秋死去的人,是陆倾城,正如当初的云华裳希望裴卿死去一样。 “不愧是母女,手段简直一模一样。”陆芳华扔出这么一句,然后冲着陆倾城狠狠地“呸”了一下,一脸的鄙夷。 陆倾城几乎疯了,从小到大她何曾在自己家里受过这等屈辱? 她冲着屋里这些人大声叫喊:“你们这些人,统统该死!待父亲回来我定将今日之辱告知于他,定让他替我向你们百倍讨还回来!你们都该死!该死!” 陆辞秋却只是笑笑,然后看看门外已经回来了的冬安,再跟陆倾城说:“行了,别吵了,不如咱们做笔买卖,大姐姐把那小茹姑娘的身契还回来,我就让冬安去换一口好棺,如何?” 陆倾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你想得美!陆辞秋,你越要干什么,我越偏偏不让你干什么!想让我放了常梦茹?不可能!我就是要把她带到羽王府,我不好,谁也别想好!” “倾城,你在干什么?”忽然一声喝斥,有人大步走了进来,竟是陆萧元。 一直坐在最边上没有说过话的素言,此时立即起身,走过去搀扶陆萧元,同时小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说给了陆萧元听。说完了还补了句:“老爷息怒,自己的身子要紧。” 可陆萧元是息不了怒了。 他忍着一身的伤去上朝,本来是等着皇上对自己的嘉奖的。毕竟在城外建立难民营的主意是他出的,昨日赏了有功的平民,今日自然是该赏他。 可是皇上连提都没提。 散朝之后他忍不住去问了卫离,结果人家卫离说,就冲着你们家大小姐闹的那一出,皇上和十一殿下没把你们家拆了,那也是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您还想要奖赏? 陆萧元憋了一肚子气回府,一到百兰院儿就看到陆倾城跟个疯子似的叫喊。 他都有些恍惚了,这真的是他悉心教养到大的女儿吗?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云氏所生的女儿吗?京城第一美人、望京女子的典范,就是这个样子? 他气得想打人,“陆倾城,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陆倾城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但陆萧元回来了,她也有了主心骨,于是大哭起来——“女儿是什么样的人,父亲难道不知道吗?要不是被欺负狠了,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说出那样的话来。女儿今日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谁害的,父亲您心里清楚。我现在不过是想给母亲要一口好棺,那陆辞秋她居然只肯买十两银子的棺木。求父亲做主,求父亲念及与母亲昔日情分上,全母亲一个脸面吧!” 正说着,冬安也进了屋,到了陆辞秋跟前行礼道:“二小姐,十两的棺木没有现成的了,就抬了一口五两的回来,给帐上省了五两。” “陆辞秋!你欺人太甚!”陆倾城嗷嗷怪叫,拼了命的想从担架上爬起来去撕打陆辞秋,可惜终究是没起来,倒是把身上的伤口又撑开了,衣裳瞬间染了血。 陆倾城气得直哭,陆萧元也没办法再斥责大女儿了,于是他也问陆辞秋:“你为何要如此做?” 陆辞秋没说话,只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知道该自己说话了,正好昨日她被自己儿子骂了,憋着一口气没地方撒,这会儿就是个机会再骂回去。 于是她将陆倾城设计诓骗常梦茹为奴的事说了出来,还将陆辞秋的那些分析也说了出来。 然后就问他儿子:“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这就是你跟我说能为我陆家成大事的女儿?外头的大事还没成,倒是先在家里头练起来了?还选到了老身头上?昨日你一回来就冲着老身发火,老身就想问问你,哪个当儿子的敢这样跟自己的亲娘说话?” 老夫人气得又抡起手中鸠杖,也不打陆倾城,只管去打陆萧元。心里想着连昨天的憋屈一起打回来,谁让这个当儿子的昨天来埋怨她做娘的。 陆萧元昨天气急败坏说了老夫人几句,过后也没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老太太记了仇。 他实在想说是没有当儿子的跟亲娘这样说话的,但陆辞秋这个当女儿的对他这个爹却做得更过分。 但他不敢说,就只能躲着老太太抡过来的鸠杖,还得时不时地挨上一下,要不然老太太这个火也发不出去。 终于,老夫人打累了,停下来了,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陆萧元:“你说,五两一口的棺材够不够装她云华裳?” 陆萧元还能说什么,只能违心地说:“够。”但说完又补了句,“只是母亲想过没有,因为难民北上的事,华裳过世的消息一直没能送出京城,眼下云家还不知道呢!但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消息也不能一直压着不送。所以这事儿将来云家人肯定要来闹一场,到时候左相府的脸面可就彻底的没了。” 老夫人皱了皱眉,这次倒是没有犹豫,立即就道:“云家人来了也好,老身正好问问他们,当初说是书香门第,怎的就做起生意来了?还有,他们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这样子的?我陆家后宅内斗的这笔帐,老身也要好好跟云家算算!只要他们敢来!” 陆倾城听了这话,气得紧紧握住了拳头,半晌,她抬头看向老夫人,幽幽地说:“我纵是要嫁给六殿下为侧妃,他如今府里也没有正妃进门。祖母怎么就能断定我的路只能走到这里?又是怎么就能断定,六殿下的路也只能走到这里? 祖母就不想想,凡事都有个万一?” 老夫人闻听此言,心里又犯了合计…… 正文 第331章 只送空棺 陆萧元见老夫人犹豫了,便也趁机说道:“我陆家如今只有一位成年的嫡子,是与倾城同母所出,母亲当真连一点脸面也不给弘文留吗?” 老夫人更加犹豫了,甚至她还看向了陆辞秋。 但是陆辞秋却没看她,只对冬安吩咐:“五两的也很好了,你去叫人在那棺木上写上云华裳的名字,然后再让管家派几个家丁将棺木装车,运回古县去吧!至于葬在哪,就请老家那边的长辈给安排个地方吧!记得提醒一下老家的长辈,云氏乃京城陆家当家主母,将来父亲肯定是要与她合葬的,所以刻墓碑时记得把我父亲的名字也刻上去,可以先描红,将来再描黑。墓里也要按着父亲的身量,把父亲的坑位给留出来。去吧,就这么办!” 冬安又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一屋子人又愣了。 陆萧元因为提到他的坑位,气得直打哆嗦。 陆惜玉小声问苏姨娘:“二姐姐是不是落下了什么?” 苏姨娘紧皱着眉,轻轻地回了一句:“不要说话。” 陆惜玉就不说话了。 但陆惜玉可以不说话,陆夕颜却憋不住,当时就问了一句:“啥时候挖坟?” 陆辞秋没搭理她。 挖坟?挖什么坟?她昨日在街上是答应让云氏的棺木回古县入祖坟,但她答应的是棺木,跟尸体有什么关系? 陆芳华也明白了,合着她二姐姐是想送一副空棺材回古县。 罗氏抿嘴笑了起来,她就知道陆辞秋不会轻易向陆倾城妥协,即使是在昨日那样的场合,依着她的性子,也绝不可能被陆倾城逼到不得不答应的地步。 果然,一切都在这儿等着呢! 陆萧元轻斥陆夕颜:“怎么说话呢?没有教养!” 陆夕颜缩了缩脖,有点害怕父亲,但还是不甘心地又追问道:“为何还要在棺木上写名字?从来也没听说这种做法。那位大夫人已经下葬,如果要送棺回古县,不应该先起棺吗?” 这次陆萧元没有再说什么,很显然,陆夕颜问出了他心中同样的疑惑。 于是他对陆辞秋说:“小小年纪不懂规矩,哪有在棺木上写名字的道理?还不快把你那丫鬟给叫回来,此事自有府里人去办。”说到这,他也喝了一声,“来人!” 屋外立即有人应了声,然后就听陆萧元道:“去把管家陆忠叫来。” 外头那人立即道:“奴才这就去!”可话刚说完,突然又“呀”了一声。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开着的房门外,跟着陆萧元一起过来的随从常喜刚一转身,就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给拦了下来。那人冷着个脸,目光就落在常喜头顶,常喜动一下,他的胳膊直接就压在了常喜的肩膀上,什么话也不说,就生生将常喜控制在原地。 陆芳华把人认出来了,小声跟罗氏说:“这是十一殿下给二姐姐的暗卫,名叫白沭。” 这时就听陆萧元大喝一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左相府?来人!还不给本相拿下!” 百兰院四周,立即有四名高手现身出来,个个拿着长剑,直对向白沭就刺了过去。 可白沭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人依然站在原地,只抓着常喜转了一圈,那四名高手就被推了回去,其中还有两人倒在地上,更有一人撞树吐了口血。 陆萧元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几乎掩饰不住。他猛地扭头去看陆辞秋,一句问话脱口而出:“是你的人?” 陆辞秋却反问道:“那四个废物,是父亲新收的暗卫?” “本相在问你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答!”陆萧元气急败坏,伸出手指向陆辞秋时,胳膊都在发抖。“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父亲。”陆辞秋有样学样,都给他还了回去,“我的暗卫是随身保护我的,却不知父亲弄四个高手在祖母的百兰院儿,是为了什么?” 陆夕颜这时抢了一句:“自然也是跟着过来保护父亲的。” “那也不该一下子跟过来四个人,怕别是跟大姐姐一个目的,想要监视祖母吧?” 陆辞秋的话说得老夫人又发作了,当即指着陆萧元痛骂开来。 现如今她也有底气了——“老身乃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纵然是你当朝左相,我身为你的母亲也打得了你!我生你养你几十载,没想到最后竟换来你们父女二人如此待我,这件事情我就是去告御状也告得赢!” 老夫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打儿子,陆辞秋往边上站了站,给老夫人腾出发挥的空间来。 一时间,老夫人打,陆萧元躲,素言上去拦,还真让她替陆萧元挨了几棍子。 陆萧元更加心疼素言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人给抱住。气得康氏抹着眼泪甩袖走人,陆夕颜看了一眼她娘亲,则是不屑地说了句:“没出息。” 苏姨娘和陆惜玉步步后退,罗氏拉着陆芳华和陆辞秋也后退,就只有陆倾城还在地中间的担架上趴着。因为动弹不得,还被老夫人踩了两脚,吓得她哇哇大叫。 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陆倾城把全部的愤恨都撒到陆辞秋一人身上,不停地咒骂,用尽了她毕生所知所有恶毒语言。 可是骂着骂着就发现陆辞秋已经不在屋里了,连带着罗氏和陆芳华也都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却没人知道,人们只看到外头那个控制着常喜的人还在,在他们闹够了之后,那人就说:“二小姐说了,答应送云氏棺木回古县,就是只送棺木回古县。谁若有疑议,那便连这副空棺也不要送了。” 白沭说完,一闪身就不见了影子,屋里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老半天都没有再说出话来。 终于有人开口时,竟是那素言在说:“二小姐如今是县主了,很快就要拥有一个县,又是未来的宣王正妃,老爷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过世的人,去招惹皇上跟前的红人。” 这话陆萧元听了进去,他也在考虑这个事情,毕竟云华裳再与他有情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人死如灯灭,他再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跟陆辞秋闹,对他没有好处。 正文 第332章 留不下了 就连老夫人也说:“阿秋做的是对的!裴卿尚且只得一座衣冠冢,她云华裳凭什么全尸入祖坟?那让阿秋怎么想?又让十一殿下和皇家怎么想?毕竟裴家是朝廷承认的忠烈,云家几辈子也追不上裴家的功德!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再闹!” 陆倾城受尽屈辱,不甘地大喊:“祖母!”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一脸的嫌弃,“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快叫人抬回去!” 陆倾城还想说什么,司琴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冲着她微微摇头。 陆倾城不再说话了,司琴命人进来抬担架,走时陆倾城谁也没跟谁说话,就连陆萧元叫了她一声她都没有理会。 直到担架抬出百兰院儿,陆倾城才咬着牙挤出一句:“陆辞秋,我绝不会放过你!” 谁知话刚说完,路就被人拦住了。她抬头去看,只见拦着路的正是陆辞秋那个暗卫。 司琴已经在问:“你要干什么?” 白沭伸出手,“常梦茹的身契呢?二小姐说了,若不交还身契,就是连一口空棺也是不会送回古县的。另外,老夫人也不能放过你。” 陆倾城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她握着拳头在担架上发泄般地捶了两下,然后跟司琴说:“给他!快给他!” 司琴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白沭看了一眼,一闪身,又不见了。 百兰院内,老夫人气呼呼地坐回椅子里,常嬷嬷正在给她顺背。 陆萧元还揽着素言呢,看得老夫人愈发的生气。 常嬷嬷见老夫人实在太气了,怕真气出个好歹来,于是赶紧跟陆萧元说:“老爷先回去吧,老奴劝劝老夫人,明儿就好了。” 陆萧元点点头,给老夫人行了礼,带着素言走了。 他们一走,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走,终于所有人都走空了时,老夫人就指着门外道:“你看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纳的妾一个不如一个,现在就连府里的丫鬟都收到房里了,这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话死!” 常嬷嬷就说:“老夫人息怒,也是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再加上老爷受了伤,被那丫鬟钻了空子。可她现在毕竟也还是个丫鬟,回头老奴去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得让她明白,在这座府里,天大地大都没有老夫人您大。”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常嬷嬷一会儿,心里又琢磨起常梦茹那个事。 她其实是有心把常梦茹收到自己的百兰院儿来的,因为陆倾城这个事给她提了个醒,万一以后再有人要利用常梦茹来监视她呢? 可这话也不好说,说得太过了会伤了常嬷嬷的心。毕竟也是陪了她多年的老人了,真要伤了心,以后不再尽心侍候她,她日子过得也会不好受。 再者,这件事情陆辞秋插手了,她总归还是要给陆辞秋些面子。 罢了……她对常嬷嬷说:“你那侄女的身契,想必阿秋的人应该去要了,回头你去找阿秋拿回来便是。说起来,这件事情你也有责任,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居然大字不识一个,你好歹给她请个先生把卖身契几个字给学会了。” 常嬷嬷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了底,赶紧跪下来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大恩,老奴都记下了,回头一定给小茹请个先生教教识字。老夫人待老奴的恩情,老奴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老夫人点点头,“你有这个心就好,老身也不图你报答什么。咱们都这个岁数了,就相依为命吧!你也是,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老身直说,阿秋她如今是县主了,未来还要去管一个县,哪有工夫管你这等小事。” 常嬷嬷赶紧解释:“不是怕别的,就是怕老夫人被大小姐给算计了。这件事情起初老奴也没有多想,但是后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好二小姐回府了,老奴刚刚去请二小姐的工夫,就把这事儿念叨了一下,也是想请二小姐给拿个主意,看看大小姐是只想要个丫鬟,还是有别的心思。果然是咱们二小姐心细,一下就看穿其中究竟,这算是救了老奴姑侄,也是帮了老夫人啊!” 老夫人点点头,“确实,阿秋可真是个好孩子,要是没有阿秋,老身可得不着这一品诰命。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侄女往后怎么办?” 常嬷嬷早有心理准备,一听老夫人问,她立即就道:“老奴有个想法,说与老夫人听听?” 老夫人点头,“你说。” 常嬷嬷再道:“经此一事,再把小茹放在外头,老奴也不放心了。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万一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所以老奴想了,不如就把小茹送到二小姐身边去,让她给二小姐做个丫鬟,这样谁都放心。” 说完又赶紧解释:“老奴是这么想的,虽说跟着二小姐还是大小姐,听起来像是也没什么区别。但只要细想,这里头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二小姐她都是县主了,还是未来的宣王正妃,她在这个家实在没什么可图的,根本就不需要通过老奴来打听老夫人您的消息。这个家里早就是二小姐顶半边天,她能图谁什么呢?她能打听老夫人您什么呢? 相反的,二小姐处处为老夫人着想,她就是跟老奴打听,也是打听老夫人您吃得好不好,哪里又不舒服了。这不,之前老奴说老夫人腿不好,二小姐立即就送了膏药来。 所以老奴觉得,小茹跟在二小姐身边,老夫人您也是放心的。” 常嬷嬷也是在赌,她知道,出了今日这事,常梦茹这个侄女怕是留不住一个自由身了。 那与其给别人当丫鬟,就不如送到陆辞秋身边去。 这个家啊,也就只有二小姐什么都不图了。 老夫人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送到阿秋那去,我也放心。你与阿秋多往来,我也不会多想。在这个家里,除了阿秋,老身谁都信不着了。” 正文 第333章 还来得及 常嬷嬷从百兰院退了出来,匆匆往飞雪院赶。 老夫人说了,让她今日就把这事办妥。 可当常嬷嬷追到飞雪院儿时,却被告知陆辞秋已经出府,去回春堂了。 冬安留下来看家,一见常嬷嬷来了,赶紧上前道:“小姐临走时说了,嬷嬷您一定会来。她让我把这个交给嬷嬷,还让我跟嬷嬷说,人可以送来,但这个东西您自己收好。” 常嬷嬷一看,冬安塞给她的正是常梦茹的卖身契。 她有些不懂,压低了声音问冬安:“人都送来了,这东西怎能不放在二小姐手里呢?我都跟老夫人说好了,老夫人也同意了。人和身契都交给二小姐,我放心。” 冬安笑着说:“二小姐既然答应了要帮着嬷嬷,那就一定是帮到底的。若只是把这东西从大小姐手里换到自己手里,那叫什么帮忙啊?小姐已经派人去官府给小茹姑娘撤去奴籍了,您这边把身契烧了或是撕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从今往后小茹姑娘也不会有曾入过奴籍的记录,将来子女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南岳有律,奴籍人口,其子孙三代均不得参加科考。 也就是说,一人入奴籍,三代断仕途。 虽说奴才的子孙也不见得就能考出个一官半品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谁又愿意让还没出生的孩子和孙子跟自己遭一样的罪呢? 好在常嬷嬷只是常梦茹的姑姑,她入奴籍,影响的只是自己的儿孙,影响不到侄女。 常嬷嬷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手里抓着那纸卖身契不停地颤抖。 冬安就安慰她:“嬷嬷快别哭了,我家小姐一向说话算话,她说了帮您那就一定会帮到底。这两个月来嬷嬷对飞雪院这般照顾,还自己出银子让我学手艺,我昨日都跟小姐说了,小姐非常感谢嬷嬷。至于小茹姑娘的事,小姐也让我跟嬷嬷问问,既然小茹姑娘能被人以织布为由欺骗,是不是她织布的手艺很好?如果她有这样的手艺,倒是可以去见见我家小姐。嬷嬷放心,为我家小姐做事就是真的帮工,就算要签契也是签雇工的契,小姐不骗人的。” 常嬷嬷很高兴,“她织布很好的,是她娘在世时传给她的手艺,京城里几家布庄都专门要她织出来的布。冬安啊,嬷嬷谢谢你,往后你有什么嬷嬷能帮上忙的,尽管去找我,嬷嬷想尽办法也会帮着你的。那这身契我就收下了,等晚上二小姐回来,我再来给二小姐磕头。” 常嬷嬷握着卖身契走了,冬安回过头来见那李嬷嬷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心里就闷哼了一声,然后道:“李嬷嬷不去做事,在这站着干什么呢?” 李嬷嬷也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冬安啊,我还以为你一心都为二小姐呢,没想到竟也是个有心计的丫头。怪不得人家肯出银子让你学厨,原来是指望你在二小姐跟前说好话。怎么着,巴结着一个二小姐还不够,还指望谄媚到老夫人跟前去?” 冬安“切”了一声,“嬷嬷还是管好自己吧!前面两个月二小姐不在家,你可没少在这飞雪院称王称霸。但是如今二小姐回来了,嬷嬷说话做事就要多考虑考虑。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二小姐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冬安说完就走了,直奔新建出来的药室,按着昨天陆辞秋交待好的去布置。 药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李嬷嬷不甘心,想跟进去,却被外头打扫院子的丫鬟拦了下来:“二小姐说了,这药室只允许冬安和霜华两位姑娘进入,其他人若要硬闯,就乱棍打出飞雪院儿。嬷嬷莫要让我们为难。” 李嬷嬷气得直咬牙,但也只能作罢。 又在外头骂了冬安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的丫鬟窃窃私语,只道这李嬷嬷这两个月以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听说她以前是裴夫人从北地带来的陪嫁嬷嬷,怎的北地裴家出来的人会是这个性子的呢! 冬安一个人在药室里,也是心慌慌的。李嬷嬷不是好人这已经是肯定的了,二小姐留着她是有目的的,这也是肯定的了。可是她最近就一直在想,一个不是好人的嬷嬷,在这府里生活了二十年了,她难道是最近才变坏的吗?肯定不是。但若她前面二十年也是坏的,那她得在这府里干了多少坏事啊! 玉芙院儿,陆倾城趴在榻上,女医刚刚给她处理完伤口,她又恨又疼,死死咬着被角,咬得里面的棉絮都露出来了。 女医走后,陆萧元从外面走了进来。陆倾城哭着看向他,叫了声:“父亲。” 陆萧元点点头,走到她身边说:“为父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丢不起这个脸面。为父与你一样,也觉得丢人至极。但是倾城,此番你去街上跪求她让你母亲回古县入祖坟,也是你思虑不周,走差了这步棋。” 陆倾城哭着说:“父亲,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如果回到家里来求她,她一定不能同意,所以我才跪到大街上去的。我本就是不打算要这脸面了,只要她能答应我的请求,我给她磕头不算什么的。可是我没想到她不但让十一殿下把我弄到衙门去打成重伤,当着那么多人答应我的事,居然也要反悔。如今就送一副空棺回古县,我母亲她死也不能瞑目啊!” 陆萧元看着榻上的这个女儿,因怨恨而扭曲的五官已经看不出曾经倾国倾城的模样,屋里浓浓的药膏味道也让他闻着不太舒服。 他也犹豫了,这个女儿还有再栽培下去的必要吗? 皇上都下了旨让她嫁给六殿下为侧妃,她这一生也就再没更改的可能。他再执着再可惜这个女儿也是没用的,根本改变不了这一切。 何况这个女儿似乎也并不是像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善良,贤淑。云氏的死因他一直心存怀疑,包括昨日街上发生的那一幕,他也始终认为是陆倾城想让陆辞秋难堪,根本不是为了云氏入不入祖坟之事。 陆家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正文 第334章 成为盟友 陆倾城眼瞅着她父亲看她的眼神开始动摇了,她心里明白,母亲的死因始终成了父亲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儿。虽然父亲明面上没说,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帮助过她,可是过后怎么想,就说不准了。 谁家里愿意养一个连亲生母亲都能下手杀害的女儿呢? 陆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对陆萧元说:“父亲就算不为了我,也得为了哥哥打算打算。何况父亲从前一直看重六殿下,如今就这么放弃了,那父亲还想再看中谁呢?十一殿下吗?陆辞秋不会同父亲亲近的。昨日朝堂上的事,女儿也听说了,七殿下和二殿下也站到了陆辞秋那一边,父亲能选择的就更少了。” 陆萧元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陆倾城再道:“还是我在百兰院说的那番话,事情没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六殿下的路会走到哪里。你们就那么肯定,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我虽被指为侧妃,但日子是我去跟他过的,别说他现在还没娶正妃,即使娶了,将来谁能在府里过得长久,那也得各凭本事。 皇上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再说六殿下也不是一个能一直任人摆布之人。 父亲如今不管再去辅佐哪一位皇子,都是走在别人后面了的。而且人人皆知父亲是因为自己原先看好的人不中用了,所以才不得不再去选另一个。这退而求其次的滋味,又有哪个皇子愿意受着? 父亲,与其重新去适应一个人,不如想想有没有办法让从前的旧人摆脱困境。 太子和皇贵妃是倒了,但六殿下是无辜的,他在那件事情中,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如果父亲能够帮着他,一旦将来事成,那您在六殿下跟前可就是一等一的红人。” 陆萧元彻底动摇了。 他看向陆倾城,半晌道;“既然你与六殿下的婚约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那么六殿下就必须得是下一任……本相言尽于此,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养伤,总得在大婚之前把身子养利索了。至于陆辞秋那边,你避讳着点,也不差这几日了。待你们大婚,你哥哥自然也能回城,到时你们兄妹团聚,后面的事,为父会再替你谋划。 倾城,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替为父分担了。” 陆倾城知道,这是父亲在向她妥协,也是在向她伸出手,要与她达成同盟。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那个坐在家里等着好事上门的乖女儿,而是一个能够跟父亲联起手一起谋划大事的盟友。 她很高兴这个身份的转变,这样的转变也让她重拾信心,更对原本以为灰暗的未来,重新充满了希望。 她重重地点了头,“倾城会为父亲分忧的,倾城也愿意为了这个家贡献自己的一切。” 陆萧元走了,陆倾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司琴进来给她送药,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对司琴说:“你去找裁缝和绣娘,要京城最好的,让她们务必在五日之内为我做好嫁衣。另外通知家里做好准备,八月十六我大婚,嫁妆一样也不许少了我的。” 司琴方才不在屋里,这会儿听到她家小姐突然开始备嫁了,就有点懵,“小姐愿意嫁给六殿下了?” 陆倾城说:“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而是不得不嫁。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能接受它,然后想办法让它从一件坏事变成一件好事。” “能变成好事吗?” “能不能,就看造化,也得看我的本事了。” 陆辞秋带着霜华出门时,府中下人也刚把新买来的棺木装好了车,她看到棺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了陆云氏三个字。 陆忠跟她说:“冬安姑娘交待下来的,一切都按二小姐的吩咐来办。” 陆辞秋没说什么,带着霜华上了马车,直奔回春堂。 陆家运棺的马车还跟着她的车同行了一段路,后来在一个叉路口分开。 霜华见那车走远了,放下车窗帘子道:“还是觉得有点便宜了云氏,咱们夫人死得那样惨,都是她害的。这种坏心肠的人应该再多遭些罪死去才好。” 陆辞秋没有接话,其实云华裳死得也不轻松,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杀害,只这一点就够剜她的心了。如今她送一副空棺去古县,也算是对云华裳母女极尽羞辱。 裴卿的仇在云华裳,至此算是报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她得跟怀北人去讨。 但是原主的仇还没报完呢! 回春堂门口,回阳就坐在门槛上等着她,等了一上午。 这会儿终于看到陆辞秋从马车里下来,高兴得起身去迎接。 陆辞秋见他腿脚利索,便知自己那药是管用了,也由衷地对回阳说:“恭喜你啊!” 回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陆辞秋这句恭喜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少年人才有的羞怯,“都是王妃医术高明。” 陆辞秋将人请进回春堂,然后就看见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向她围了过来。 这些都是从难民营跟着她回京的人,有护士护工,有大夫,有接生婆子,还有两个厨娘。 人们经过昨天进宫面圣,还拿赏赐,如今对于陆辞秋更是死心塌地的崇拜。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陆二小姐,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到皇上的可能,就更别提还接到皇上赏的银子了。 今后能跟着这样的东家做事,简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人们围着陆辞秋,争先恐后地说着感谢,直到回阳听不下去了,说自己还要打针,陆辞秋这才被放过,然后带着回阳到了写有她名字的诊室里。 回春堂被规划得很好,虽然她还没有仔细瞧过,但只冲着诊室外挂了写有坐诊大夫名字的木牌,就知道她二叔真的是用了心了。 她带着回阳和霜华进了诊室,霜华将提来的大药箱搁到桌上。陆辞秋借着药箱遮掩,从空间里调取出针剂,为回阳扎了第三针。 回阳也不多留,心中期待着三针扎过之后自己的身体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同时站起身对陆辞秋说:“一会儿我要去大营一趟,王妃可有话带给神射营的将士们?” 正文 第335章 全新医馆 陆辞秋想了想,说:“你就同他们说,我初回京,手里事情实在过于多了,一时半会儿的顾不上营里。让他们照着我教授的法子先练着,明日我叫人再送些巧克力过去。另外,改进连弩的图纸近日我也会同十一殿下一起完成,请他们万事放心。” 回阳笑了起来,“咱们都是放心的,以前没有王妃时,仗不也是那么打下来了。如今有了王妃,一切又有了新的起色,日子就更加好过了,仗自然也更加好打了。也请王妃放心,神射营不会辜负王妃的教导和期望的。” 回阳感觉自己的嗓子也亮堂一些了,之前那种老态的沙哑已经开始有好转,虽然还不至于像个少年,但至少也不会叫人一听就是个老头的动静。 他很高兴,冲着陆辞秋深施一礼,转身快步出了诊室,离开回春堂。 霜华也替回阳高兴,但同时也为自己手头上的事着急。她问陆辞秋:“小姐要在回春堂待一阵子吗?您若一直在这边不走,那奴婢想先去趟牙行,眼下回春堂这边人都到齐了,之前您交待的租赁院子的事还没去办呢!” 陆辞秋点点头,“去吧!一会儿我还要去寻二叔,今儿不到傍晚怕是回不去家。我瞧着咱们院儿里来了不少新人,回头你挑两个机灵的带一带,忙的时候也能让她们替你分担。” 霜华点点头,“小姐这摊子越支越大,是得添些人手。奴婢今晚回去就琢磨这个事,小姐就不用操心了。倒是咱们可以看看还需要采办什么,正好这里有人手,可以让他们先去买回来,咱们家里的药室也需要不少东西呢!” 霜华走了之后,陆辞秋就开始整理这段日子的欠债。 因为难民北上事发突然,许多事情她应了别人,却还没有去做。 比如说江家夫人和苏燕杉的不孕症,还有江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样了,也得再去瞧瞧。 再者就是那李嬷嬷,如今愈发的不像话,她铺开的网也是时候该收一收了。 再就是那沈夏婉,她虽然去除了右相的记忆,可万一沈夏婉说点什么,也够陆家喝一壶。 陆辞秋将这些事理了理,决定明日先去江府,怎么说也得可着皇后的娘家先来。 只有处理好江府的事情,她才好再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要不然就冲着皇后那个热情劲儿,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去啊! 也不知道当娘的为何这么急着把儿子嫁出去,搞得她都要以为燕千绝是不是有隐疾。 陆辞秋从诊室里出来时,那些暂时留宿在回春堂的人们正在帮忙打扫。 陆家二叔陆萧宇也到这边来了,看到陆辞秋出来就冲她招手。 陆辞秋赶紧过去行礼,陆萧宇则伸手往她头发上用力揉巴了两下,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替她把乱了的头发整理整理,这才道:“二叔实在是想你了,快给二叔看看你是瘦了是胖了?好像长高了些。嗯,还是瘦了。难民营伙食不好么?你二婶跟你四妹到底给没给足银子?怎么还能把人给饿瘦了呢?”陆萧宇是真生气了,“女人办事还是不牢靠,那点破银子怎么舍不得多给呢?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吃。” 陆辞秋赶紧解释:“二婶和芳华给的已经够多了,我也没瘦,我还感觉我胖了呢!二叔您看岔了,定是看贫岔了。”她走上前拉了陆萧宇的胳膊,“多谢二叔这两个月为我操劳,回春堂这边三家铺子二叔都帮我修葺得这样好,且不说花费多少银子,单是这个精力就不是谁都愿意搭的。比如说我那个爹就不行!” 一提起她那个爹,陆萧宇也生气,“以后有事尽管来找二叔,你那个爹,不提也罢。走走走阿秋,二叔带你在这三间铺子里转转,现在已经都打通了,全是按着你的要求改的。” 陆萧宇献宝一样拉着陆辞秋开始参观新的回春堂。 两边新买下的铺子,一个做为住院部,专门收治必须留下来治疗和观察的病人。 另一个直接划给了妇科和产科,只接待这类病人。同时妇科和产科需要住院的,也在自己这幢楼里,就不用专门到住院部去了。 中间原本的回春堂,则做为综合科留用。综合科不分男女,都可以来看诊。 这幢小楼一层用来挂号看诊抓药,同时还备有一间手术室。 这一层看诊是内科和外科兼备,发烧感冒心脑血管,以及跌打扭伤骨折这一类的。 二层是三个诊室,外加两个手术室。 这一层看诊主要是看儿科,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儿童,全部到二层看诊。 因为昨天晚上来了很多人,陆萧宇在问清楚他们各自负责什么,以及所有人的名字之后,还连夜叫人订制了许多木牌。他告诉陆辞秋:“当天哪个大夫出诊,就把写有他名字的木牌挂到门口,这样就方便许多。另外医馆一定要多招几个机灵的伙计,别的不说,一定得认字,这样才能更有序地帮助来看诊的病人。” 陆辞秋深以为然,只道这医馆是越来越有后世的风格了。 住院部的病床也是订制的,陆萧宇说:“你画的图纸我仔细讲给那些木匠听,但还是没有多少人能听得懂。勉强说试试的,打出来的床也跟你说的那种相差甚远。 后来经人介绍,说有个小木匠手艺很好,就是媳妇跑了之后就整日喝酒,什么也不做。 我四处打听,终于找到那个小木匠铺子,那铺子看起来像是要干不下去了,里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木匠就坐在凳子上喝酒,见我去了头也不抬就说你走吧,我什么也打不了。 我就劝他啊,我说你看啊,你天天坐在这里喝酒,总有一天酒要喝光的是吧?酒喝光了又要用钱去买,可是你不干活,哪来的银子呢?总不能坐喝山空吧! 那小木匠就说,他现在也没银子,要不然媳妇儿也不能跟别人跑了。 我当时就掏了银子给他,我说你只要肯给我看看图纸,都不用动手,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正文 第336章 民间高手 作为一个有钱人,陆家二老爷对于“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也屡试不爽。 “他一看那么两大块银子,也是动心了,就看了你画的图纸。没想到一看之后眼睛当时就放了光,说他这辈子也没看过这么有趣的图纸,虽然复杂,但是很有挑战性。 我说要不你试试?你要是打成了,我会给你更多银子。 他当时跳了起来,说不要银子,只要能让他打一次这图纸上的东西,他白干也愿意。就是铺子里没钱上木料了,得让我自己去买木头。 我一听就乐了,这事儿可太简单了,罗家就做木头生意啊!虽说罗家不在京城做生意,但京城里却有许多木料行是跟罗家拿货的,所以谁家木料好这我都知道,而且我去拿木料,他们也只肯收我本钱,绝对不会赚我的。 我当即就去采买木料,然后给了那小木匠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后我再过去,他果然把图纸上你画的那种床给打明白了。 阿秋你快仔细瞧瞧,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还有没有要改动的地方?” 陆辞秋走上前去看那些病床,小木匠按照她图纸上画的意思,给这些病床都安了木制的齿轮,连齿轮的做法也是按照她画出来的自己研究着做的。 现在每张病床都像后世的病床一样,有一个手摇把,用手去摇那个把手,可以将床头部分抬高,方便病人起卧。 同时两边还有栏杆,需要时就把栏杆立起来,不需要时再把栏杆放下去。 陆辞秋很满意这个做工,对那个小木匠也赞叹不已,只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这样的人才终日留在小铺子里喝酒,实在是太浪费了。” 陆萧宇说:“那小木匠姓顾,叫顾则宁,据说从曾曾祖父辈起就是开木匠铺的,到了他祖父那辈曾一度在望京城里很有名望。可惜等到他父亲接手时,因为手艺学得不好,木匠铺子就逐渐没落了。到了他接手时,是因为父亲一命归西,他不得不继承祖业。同样他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父亲欠了不少赌债,把铺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抵押了,还欠着不少外债。 他为了给父亲还债,将自己的身家都搭了进去,媳妇那会儿才跟他成亲一年不到,孩子都没有呢,因为这个事两人成天吵架,终于有一天媳妇过不下去了,带上家里仅剩的十两银子跟别人跑了。小木匠就一直守着家里传下来的铺子,终日喝酒,得过且过。” 陆萧宇问她:“阿秋,你说这小木匠是不是个人才?” 陆辞秋点头,“的确是个人才,所以二叔回头还得去帮我打听打听,问他愿不愿意替军中做事。” “军中?”陆萧宇一愣,“我原本想说问问他愿不愿意替罗家做事呢!到时候可以给他开个更大的木匠铺子,然后带一批学徒,由罗家供应木料,打出来的东西再由罗家拿走卖到南岳各地,甚至是卖到其它国家。可是阿秋你提到军中,这又是在琢磨什么?” 陆辞秋说:“我还真琢磨了一些事情,比如说可以借用他的手艺和我的图纸,为军中打造一批全新的战车。还有弓弩之类的物件,如果有精良手艺的匠人在,也能得到改进。” 陆萧宇恍然,“既是这样,那我就不跟军中抢人了。咱们凡事都得可着国家为先,做生意赚钱什么的,在这种事情面前都是次要的。” 陆辞秋再一次感叹,二房一家人的觉悟真的是很高。 但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两全其美,她跟陆萧宇说:“倒是可以替罗家牵个线,只要那小木匠愿意替罗家做事,那就依然如二叔所说,让罗家给他开个更大更好的铺子,再给他选一批聪明的学徒。军中若有所需,就到这个铺去订货,也算是跟罗家有合作了。” 陆萧宇听得直愣,“这,这就把生意做到军中去了?” 陆辞秋笑笑,“如果行得通,单是军中的生意,就够罗家吃了。二叔想想,南岳国百万大军,弓弩得需要多少?箭支得需要多少?战车又需要多少?只怕到时候只罗家一家,还吃不下这么大的单子,只靠那小木匠一人,也做不了那么多的事。” 陆萧宇瞠目结舌,“阿秋,你三句两句,就能把南岳百万大军的事给定下来了?” “当然不能。”陆辞秋摇摇头说,“我说的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具体怎么操作,还得一步一步来。但就目前来说,十一殿下手里京郊大营的生意,倒是可以做一做。” 她想的是她要改造连弩,空间里的东西不方便拿出来直接用,因为上面有些机关的改造,用的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工具。 想要改造成能被这个时代人们接受的东西,她正需要一个聪明的木匠。 这还真是磕睡来了就递枕头,她二叔算是替她解了忧。 陆萧宇非常高兴,兴奋得直搓手。 他问陆辞秋:“你这样帮着罗家,罗家得怎么谢你呀?” 陆辞秋却道:“我不是帮着罗家,我是帮着二叔你。你是我二叔,是通过你,我们才跟罗家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若非有二叔在中间牵线搭桥,我知道那罗家是谁? 二叔这些年虽不是上门女婿,但也一直跟着罗家经商,受罗家照顾,拿罗家银子。咱们是付出了,但外头也难免会有人说,是二叔您占了罗家的便宜。 侄女不想二叔被人说,所以替二叔牵了这个线。 南岳人人皆知罗家不是皇商,任何跟皇家沾边儿的买卖他们都不做。就是每年弄到的那几匹珍贵布料,也都是几经辗转,通过别人的手才送进宫里的。 如今我与十一殿下的婚约已成,若此时罗家的木匠铺与十一殿下的大军合作,就人人都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我同罗家的关系,仅仅是二婶的娘家这么简单。 有二叔才有的二婶,今后谁也不会再说二叔无用了。” 陆萧宇眼圈儿都红了,这个侄女太贴心了,他该怎么谢她才好? 有钱的陆二老爷习惯性地就又去摸银子,陆辞秋赶紧叫他打住,“我银子也不少,二叔别再给我了。至于这件事情成不成,现在也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一切都得等我跟十一殿下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罗家这些年为何不把生意做到京城,又为何不跑皇家生意,想必二叔心里也有数。所以这事儿还有得商量呢!再等等吧!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要跟罗家合作,现在城门也开了,还得劳烦二叔给罗家送个信去。最好那边能派人来一趟与我详谈,我总不会亏了罗家。” 正文 第337章 新的兵器 对于陆辞秋说的话,陆萧宇一百个信服,而且他告诉陆辞秋:“就是你不提,我算计着,罗家在月夕左右,也会有人上京来的。 你二婶昨天回家后就叫人去给罗家送信了,把这两个月来难民营这边发生的事都跟罗家人说了。你给记了那么一大笔功劳在罗家头上,再加上之前十一殿下送给他们的欢州府盐运,罗家都是明白事的人,怎么可能不派人上京来当面跟你道个谢。 而且你如今是县主了,他们得上京来跟你说声恭喜的。” 说到这里,陆萧宇也笑了起来,“二叔昨日着急出城去接一批货,回府时都很晚了,没恭喜你当县主呢!还有你二婶的敕命夫人,芳华的婚事可以自己作主。阿秋啊,二叔忽然觉得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还了。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说都是一家人的话,咱们是一家人不假,可一家人帮到这个份儿上,那也是十分难得的。 二叔也不跟你客套,也不多说谢谢之类的空话。阿秋,你那永安县不是要兴建了嘛!到时候不管是材料还是银子,二叔管够!” 陆辞秋这次也没跟他客气,老老实实地点头,“那到时候肯定要花二叔不少钱。” “哈哈哈!”陆萧宇哈哈大笑,“不怕,二叔有的是钱。你放心,那小木匠二叔一定把他拿下,他就是要再找个媳妇儿二叔都帮他找,只要他肯替咱们做事,定不会亏了他。 另外你那县城,兴建之初肯定也需要木匠,你正好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新鲜玩意,画点图纸,我瞧着小木匠就对图纸感兴趣。” 陆辞秋点点头,“那是一定的。” “二叔再给你个好东西。”陆萧宇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去了一间储物室,同时也告诉陆辞秋,“这是存放药材的地方,两间大屋子打通的,南北通透,存放药材最好了。你等着,二叔给你拿好东西去。” 他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一样东西。 陆辞秋凑过去看,只见陆萧宇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弯刀。整个刀柄加刀身弯起来不到半臂长,刀鞘和刀柄上面镶嵌着满满的宝石,看得都有点晃眼睛。 陆萧宇将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刀身锋利,闪着寒芒,像是在告诉陆辞秋:我虽然外表花哨了些,但内里绝对是一把好刀,你一定要善待于我。 陆辞秋一下就笑了,“这还真是好东西。” 陆萧宇点点头,“海上得来的宝贝,昨晚上接货时罗家人带来的,点名送给你。罗家老夫人说了,那盐商的生意是你给的,这份情罗家记下了,今后不管你有什么需要,只要派人到欢州去说一声,别的不行,银子要多少有多少。 阿秋你看,罗家人在这方面是不是特别懂事? 你二婶的信也是昨晚上让他们带回去的,等难民营大功劳的消息传回去,朝廷的赏赐应该也能到了,罗家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昨日皇上亲赏有功之人,自然也少不了捐银的罗家。 在燕千绝的授意下,朝廷决定将这赏赐直接送往欢州,交到罗家人手里。 只是……“朝廷送的不是赏银,就是一块匾额,具体写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意思就是说罗家人助国有功之类的话吧!”她跟陆萧宇说,“也不知道罗家人看了之后会不会失望。”就一块破匾,老皇帝是真抠啊! 谁知陆萧宇却很高兴,“匾好,匾比银子好。送银子给罗家那就太没意思了,但是这块匾却足够让罗家炫耀几辈子。罗家就缺这种东西,阿秋你干得真是太漂亮了。” “……”行吧!有钱人的世界她还是不理解。 不过这把弯刀她实在是喜欢,“等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去谢谢罗老夫人。我如今正缺称手的武器,我母亲留下的那条鞭子虽也好用,但毕竟不够锋利,伤害力没有刀剑来得那么痛快。这把弯刀实在是太好了,也太漂亮了,我特别喜欢。” 陆萧宇呵呵地笑,“你喜欢就好,以前二叔不知道你喜欢这玩意,今后就记着了,再遇着稀奇的武器,一定都给你留着。”他一边说一边挠头,“说来也是,裴卿的女儿,怎么可能是柔弱不能自理之辈,定当是你这样,文武都行。 阿秋啊,二叔替罗家谢谢你。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话,实在是罗家……唉,以后有机会再同你细说吧!总之二叔希望罗家能好,陆家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让你四妹妹没个依靠。 这以后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我是希望她将来能嫁回欢州去,嫁个商户最好。只要罗家稳稳当当,她在商户人家就绝对是最说得算的。 但你二婶她可能另有想法,女人啊,我也是搞不明白她。 行了阿秋,这里里外外都带你看过一遍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添置药材什么的。 今日还有一趟船到京城,运的正是罗家送来的药材,算算时辰也该到了,一会儿你叫人接一下。待罗家的人来了,你再亲自同他们说药材的事,你不是要有一个县了吗?最好在那永安县属地之内开个山头把药材种起来,这样一是用起来方便,二来也给你县里百姓找点事情做。这就是二叔的一个想法,回头你自己再合计。总之药材的事你放心,罗家一定都能给你办得妥妥的。” 他说到这里,又从柜子里取出三大盘钥匙,“这些都给你,你找个放心的丫鬟替你收着。二叔得去忙生意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陆辞秋点点头,“二叔晚上回吗?要是回家,我也给你样好东西。” “成!冲着你这话,二叔晚上定回府用膳。你记得到二房这边来,晚上咱们一起吃。” 陆萧宇乐呵呵地走了,陆辞秋动了意念,直接将那弯刀收进空间里。 这种武器她以前没有使过,冷不丁用起来定然不顺手,她从前习古武的师父教过她刀和剑,长枪长鞭这种平常之物也使过,但弯刀真不行。回头得找燕千绝练练,争取早日称手。 她离开储物室,又回到前堂,正看到门口停了六辆大马车。 罗家送的第一批药材到了! 正文 第338章 开幼儿园 许久未见的沈旭阳正带着大夫和护工一起指挥卸货,小护士们在堂里拆货、分类,再一份一份整理出来,该放进储物室的都放进储物室,小份的就放到药格子里,随抓随用。 陆辞秋见她们虽然忙碌,但也井然有序,便也没有多去过问。 经过难民营这两个月,这些小护士跟着霜华一起学了不少字,至少药材类的字她们都是认识的,一些常见病和治外伤的药方她们也基本掌握。不说能独当一面,但顶个药童用还是可以的。 这会儿大家干活干得正起劲儿,就连那几位大夫也没拘着自己的身份,跟着一起干活。 这会儿霜华不在,陆辞秋身边无人可用,苏燕杉见她一个人在边上站着,便主动上前来说话:“辞秋你回来了!方才我跟旭阳出去买东西,才刚回来没多一会儿。你晌午回去吗?要是不回去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新来的厨娘正在后厨烧菜,我买了几根大骨头,让卖肉的帮忙从中间剁开,正加了菘菜在锅里熬着呢! 说起来这吃法还是听厨娘说的,她说是在难民营从你那儿学来的,咱们以前都不兴吃大骨头,也不知道剁开之后里面的骨髓竟也是能吃的。” 苏燕杉笑盈盈地跟陆辞秋说话,整个人气色看起来好极了,完全不似两个多月以前面无血色病病歪歪的样子。 陆辞秋亦笑着问她:“伤都养好了?” 苏燕杉说:“早就养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陆辞秋点点头,“那晌午就同你们一起吃了,正好我的丫鬟出去办事了,我一个人也没处去。”她一边说一边拉过苏燕杉的手,手指压在对方腕脉上,很快就了解了苏燕杉的身体状况。“正好我在,不如下午就把你的不孕症给治了?” 她说话声音很小,没有让其他人听到。但苏燕杉很高兴,一句:“真的?”倒是引得不少人往这边侧目过来。 陆辞秋点点头,“你晌午少吃些,午饭后一个时辰,我为你治病。但我们得到妇科那边的手术室去,你算是妇科的第一个病人。” 苏燕杉点点头,“我很荣幸。辞秋,虽然你说的什么科什么室的我还不太懂,但我愿意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信得着。就是……”她叹了一声,“就是这几日我和旭阳得回沈家去了。难民营撤了,我的伤也好了,我们就没道理继续留在这里。 沈家如今还在城外住着,旭阳说,不管是住在哪里,到底还是他的家。只要父亲没发话把我们分家单过,我们就必须得回去。 辞秋,其实我不想回那个家,这些日子我就觉得在你这回春堂里也挺好。 可我是嫁了人的,我自己说了不算。何况你为我治好了病,我就得给旭阳生个孩子。” 陆辞秋同她说:“你的年岁到了,生个孩子也挺好,你夫妇二人感情好,如果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的日子也会过得很温馨。 至于你说喜欢回春堂,在我看来,女子不应该一生被家庭和孩子绊住前进的脚步,不是有了家庭和孩子就必须待在家里一生围着一个小院子打转。或许你要多照顾孩子几年,但总归是有一天你要让他们学会独立,而你自己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苏燕杉有些听不懂,“你说的几年,是几年?” 陆辞秋说:“三年。我管不了别的地方如何,但却能管得了未来的永安县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会在县里开办幼儿园,三到六岁的孩子都可以送到幼儿园去。那不是为父母带孩子的地方,而是幼儿启蒙和开智的地方。我会教出专业的育儿师,也会请好更擅长为幼儿启蒙开智的先生。孩子每天早送晚接,白天一整天的时间,父母都是自由的。” 这是她早就在脑子里形成的想法,之所以缠着燕千绝好话说尽也要要来那座永安县,为的就是让自己的这些想法有个地方能够实施。 永安县里全是一无所有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普通百姓,比不得富贵人家早早就为孩子请先生启蒙。她脑子里是后世思想,她始终认为一个国家的兴衰和未来,不应该只靠富贵人家的后代去撑起一片天,穷人家的孩子也应该有同等的为人生、为国家拼搏的机会。 她不能把太多后世之物带到这个时代来,但她可以把一些后世好的理念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即使不能让所有人都认同,至少在她的永安县,是一定且必须要认同起来的。 苏燕杉被她说得十分心动,但也有自己的担忧,“我要是也生活在未来的永安县就好了,沈家毕竟是右相府,许多事情都不是我能说得算的。纵是我有想要把孩子送出去启蒙的心,家里婆母也不能答应的。昨日我就听说沈家出了事,辞秋,我很为我的未来担忧,旭阳他本来就是相爷唯一的儿子,如今大夫人倒了台,我怕相爷又开始重视起这个儿子来。” 陆辞秋也是无奈,“家里重视你男人,你反倒不高兴了?” 苏燕杉点头,“出来久了,心野了,就觉得住在外头比住在家里好。在外面我说得算,在家里谁都能踩我一脚。所以我不愿意让家里重视旭阳,最好能把我俩扫地出门,那样我们就能另立门户,就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到时候你宽容宽容,把我们也收到永安县去,那这辈子我就太知足了。” 她挽上陆辞秋的胳膊,“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走,我们到后院儿去看看。如今三间铺子连在一起,后院儿也打通了。我把后院儿的房间都收拾了出来,各有安排,我给你讲讲。” 苏燕杉拉着陆辞秋去后院儿了,三家铺子打通的后院的确宽敞。但她觉得不只是因为打通了院子才显宽敞,好像是院子确实是更大了,连原本后院的那些房子,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正文 第339章 治好燕杉 见她疑惑,苏燕杉笑着说:“是不是挺意外的?你们家二叔作主,把院墙给拆了,生生往外头扩了两大步。原先那几间小房子也推了重建的,现在的院子又长又宽,房子也盖得宽敞。特别是灶间,建得特别大,陆家二叔说了,你划出来整整一间铺子当住院部,给女子看诊的那个铺子也有住院的病房,那将来这些人都得在医馆里吃饭。灶间若是盖得小了,可不够施展的。所以你看,陆家二叔把靠着墙的这一排,全给建成灶间了。” 陆辞秋走进去瞧,还真的是一个大长条的屋子,垒了十几个灶台,还有十几个烧水的位置,连水壶都置办了不只十个。 苏燕杉一边拉着她看一边感叹:“你们家二叔对你的事是真的上心,你二婶也一样,没出城时几乎天天往这边跑,看缺什么了就置办什么。灶间这些锅碗瓢盆如今是足够了,病房里的被褥也按着你留下的话让裁缝铺在赶工,今日再晚一些也会送过来。还有你看那两间大屋子……”她指给陆辞秋看,是灶间西边的两间房,“那是给大夫们吃饭的地方,在医馆帮工的人也是在那边吃饭。陆家二叔说这是你的主意,还给那屋子挂了个木牌,叫食堂。” 陆辞秋点点头,“的确是我的主意。因为不只是病人,所有人都要吃饭,我既不能让他们出去吃,也不能让他们就在前堂诊室里吃,就想着弄两间大屋子,把大家集中在一起。” 二人正说着,厨娘过来喊她们开饭了。 前堂的人也被喊过来吃饭,人们就坐在食堂里,自己端着自己的碗碟,按着陆辞秋的安排,站好队,从第一个菜开始,依次走过去。喜欢哪个菜就盛哪个菜,能吃多少就盛多少。 饭菜管饱,但不可以浪费。 人们觉得这样子吃饭很新鲜,但也很自由,因为自己吃自己的,就不用顾及别人,也不用考虑自己是多吃了还是少吃了。而且自己盛饭菜,喜欢哪个就多盛点,不喜欢的可以不盛或少盛,实在太自由了。 回春堂的饭菜规制是陆萧宇定的,每顿三菜一汤,另外再加一种小咸菜。 三个菜里必有一道是肉菜,但如果三菜里有一个是炖菜,那汤就免了。 今日主菜就是炖菜,而且还是肉菜。 苏燕杉何止是买了几块大骨头,她买的骨头足够一人分到一大块。而且骨头上还带着不少肉,一人分一块大骨头放在盘子里,所有人都觉得幸福极了。 食堂是两间,男女各一间。虽然陆辞秋觉得大家在一起吃才热闹,但是想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能接受男女同桌而食,便也没有再做这样的提议。 何况像今日啃骨头这个场面,也确实是男女分开会更好一些,至少这些小姑娘们能放得开了,一个个用手抱着骨头啃,也不顾什么个人形象。这要是有男人在一个桌上,只怕她们就不太好意思这样吃。 这顿饭吃得很香,人人满意,陆辞秋很想默默地算一下这顿饭的开销,但是很可惜,每一样菜她都不知道行情,算不出来。 但是苏燕杉却很贴心地给她讲:“你放心,每顿饭都是有规定的,花销都在规定的银子范围内。这些是你二婶定下来的,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回家你去问问她。但是我想,你二婶是罗家人,罗家人最会算帐,有她给你把着关,一定差不了。” 陆辞秋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医馆既然开了,就是个生意,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赔钱的准备,但该算的帐也还是要算的。之前她就跟罗氏提过想要一个帐房先生,如今城门开了,这件事情也得抓紧办起来。 饭后苏燕杉干了一个时辰活儿,消化得差不多了,便跟着陆辞秋去了妇科的手术室。 手术室陆辞秋趁着苏燕杉干活的工夫,已经悄悄来布置了一番。 虽说对比前世的手术室,依然十分简陋,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出现了很多超出医者知识范畴的东西。不过好在有难民营这两个月的过渡,也好在如今回春堂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是她从难民营带回来的。所以大部分东西他们都是熟悉的,像手术刀止血钳这样的手术器械,还有碘伏酒精这类东西,包括麻药针剂和喷雾,都已经能够熟练使用。 包括头顶那只充电的无影灯,人们也已经见怪不怪。 外科手术在这样的手术室里完成,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但要给苏燕杉做疏通输卵管的手术,这里就完全达不到条件了。 所以,医馆里这些手术室对于她来说,除了可以完成一些外科手术之外,最重要的是为她提供一个隐蔽的空间,让她可以通过这里将病人带入诊所空间,从而进行更高难度的治疗。 苏燕杉躺到了手术台上,按说通输卵管这种操作根本算不上手术,那只不过是妇科辅助生殖的一种医疗手段而已。 但是她没办法跟苏燕杉解释更多,因为说多了对方根本不懂。 好在苏燕杉对她有足够的信任,这种信任足以让她为其施以全麻,然后带入诊所空间,完成一系列医疗操作。 等到苏燕杉再醒来时,人已经从空间里被移动出来,还躺在手术台上。 她只感觉有轻微的不适,但总体来说感受还是良好的。 陆辞秋告诉她今晚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城回家了。 苏燕杉说:“我这就可以怀上孩子?” 陆辞秋想了想,说:“只要你们家旭阳没有问题,怀孩子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 苏燕杉很高兴,“那我们明日就回家了。辞秋,多谢你帮我,诊金我回去之后一定想办法凑齐了给你送来,你放心,我是不会赖帐的。” 陆辞秋却摇摇头,“不需要了。这两个月我不在京里,回春堂里里外外不少事情,岂是我二叔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的。二叔都跟我说了,你家男人一直跟着他跑外,这回春堂里上上下下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着。你把这医馆打理得很好,要不是你想要回家造娃,我真有心将你留下来给我帮忙。行了,你之前也说了,咱们是旧相识,那就不必过于客气。 我都没有感谢你替我打理医馆,你也别再跟我提诊金。 去吧,回房歇着,明日回到沈府也警醒着些,沈家怕是……不太平。” 正文 第340章 翻脸无情 沈家的确不太平,沈大夫人韩氏被放回来了,但是沈家却不能再留她。 一个被断了手的罪妇,对于沈家来说是恨不能立即扫地出门的耻辱,特别是她在官府招认当年是韩家用加了迷药的酒灌醉了沈纪初,才逼迫沈纪初不得不娶她。沈纪初因此气急败坏,当场就想亲手把她给掐死。 沈老夫人高坐正堂,也不叫人拦着,只平平淡淡地道:“这等妇人的确该死,但却不能死于你之手。你是当朝右丞相,掐死她事小,但脏了自己手事大。纪初,你斟酌斟酌。” 沈纪初听了这话就放手了,但是他告诉韩氏:“今日之所以还能让你进沈家的门,一是将休书交给你,二也是让你再最后看一眼你的女儿。从今往后你与我沈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但二十年前的旧帐,本相也不会放过韩家。” 他说完这话,将一纸休书让下人递给韩氏。 韩氏没有了手,两只断腕都用白棉布包扎着,血迹渗透出来,看起来恐怖又可怜。 但是在场却没有人可怜她,包括她的女儿沈夏婉在内,均是一脸嫌弃和厌恶。 下人将休书放在韩氏跟前,就听沈纪初再道:“休书在府衙已经记录在案,就算是不给你,它也是生效。马车已经等在府门外,你惯用的丫鬟也给你带着,算是这么多年夫妻情分,本相为你尽的最后一次义务。官府的人会随你同行,你那哥哥当年参与迷醉本相,官差到了之后会立即将他缉拿回京。还有你的父亲,也会一并带回来。 所有害过本相的人,本相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也莫要觉得本相心狠,虽然本相下令缉拿你父兄,但却放了你一条生路,让你回到老家安度后半生,你也该知足。 何况当年的事,原本就是你们韩家算计在先,要怪,就怪你们韩家人心眼太坏吧!” 沈纪初说到这里,又看向沈夏婉,“你可还有话要对你的母亲说?她虽然被沈家休出门,但她到底还是你的母亲,你再与她说说话吧!” 谁知沈夏婉却别过了头,看都不愿看韩氏一眼。 韩氏虚弱地看向她,叫了一声:“小婉。” 沈夏婉皱皱眉,“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又自私又坏,用所谓的道德威胁了父亲二十年,这还不算,居然还把我生出一身病来。韩氏,这就是报应,你自作孽不可活,却连累我也不能活,我凭什么认你?”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吩咐下人:“赶紧把人送走,告诉官差,见到韩家人不用客气,一家子罪犯,没一个好人,能抓几个就抓几个。” 下人一边一个,架着韩氏走了。 那个跟着她的丫鬟也是一脸的不情愿,不停的求沈家留下她。可惜沈家不会留一个跟着韩氏陪嫁过来的丫鬟,甚至就连原先韩氏院儿里侍候的下人也全部都发卖了。 韩氏就这么被拖了出去,起初还能听到几声叫喊,后来拖得远了,连叫喊声都没了。 沈家人在堂内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过了近一柱香的时辰,老夫人才又幽幽地开口道:“好了,她已经走远了。从今以后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许再提起这个人。”说完,又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你把老身的话吩咐下去。” 嬷嬷应了一声,匆匆离开前堂。 老夫人又看向沈纪初,然后开口问他:“你有何打算?咱们家总不能一直住在城外。老身可以不要这张老脸,但你是右相,你得顾及自己的颜面。” 沈纪初今日也是刚散朝回来,眼下听老夫人提起起事,他又是一声长叹,“儿子也晓得这个理,可那十一殿下他不松口,皇上又听他的,也实在是没办法。”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都是那韩氏害了咱们,若难民营最初向沈家求助时,咱们能竭尽所能去帮忙,也能在十一殿下跟前买个好,兴许这事儿就能过去了。谁成想,好事变坏事,如今沈家罪加一等,今日在朝堂上皇上还斥责了儿子,说咱们家里人不明事理,与陆家相比,相差甚远。” 沈老夫人狠狠地哼了一声,“陆家?他陆家也就出了个陆辞秋,那还是得裴家的济。要不然陆家算什么?那陆萧元他一个山里考出来的孩子,祖上三代都是泥腿子出身,他拿什么同沈家比?且不说沈家也是京中旺族,就说我永安侯府,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存在!我乃永安侯嫡女,即使如今侯府已经没人了,曾经的辉煌也容不得让咱们跟陆家那种人家去比较!” 沈纪初连连点头称是,但心里想着的却是难民营求助的事。 在那件事情上韩氏固然有责任,老夫人却也难辞其咎。 那难民营是十一殿下管着的,这两个女人居然敢在十一殿下的事情上糊弄,脑子被驴踢了吗?她们这是嫌他倒霉还不够啊! 沈纪初一肚子火,但又不能朝着自己的母亲发,于是又开始吩咐下人:“去追送韩氏的马车,告诉随行的,那恶妇一天只给一顿稀饭,保证人饿不死就行。至于吃不吃得饱,哼!一个罪妇还想吃饱?她想得美!” 下人赶紧去追车了,沈老夫人见状也知儿子这是真气着了,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难民营的事她确实心虚,当时也实在是托大了,过后想想,她怎么能不把十一殿下负责的事当回事呢?如果当初她积极一些,对难民营多给一些帮助,那等过后论功行赏,现在右相府肯定就能搬回京城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也只能忍着。 她不再提回京之事,却又把目光投向沈夏婉。 从前托在手心里疼的孙女,如今也看着不太顺眼了。 一个活不过二十的人,有什么用呢?那韩氏还不让沈家纳妾,现在倒好,家里连个嫡子都没有,嫡女还活不了几年了,真是想想都窝火。 于是她再开口,提醒沈纪初:“你也管管旭阳,他在京里住了两个多月,也该回家了。” 正文 第341章 不同往日 沈纪初其实是在意沈旭阳这个庶子的,但却并不在意他的母亲。 一个通房丫鬟而已,他早就忘了那个丫鬟长什么样子,即使当初被韩氏赶出家门,他虽也生气,但气的却是韩氏的嚣张霸道,却不是舍不得那个丫鬟。 这些年韩氏处处压着沈旭阳,说什么庶子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没出息,即使家里硬把他抬上去,将来人家一说起他的生母是个通房丫鬟,保证个个都在背地里笑话。 他总听总听,便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再加上老夫人也说了,旭阳的生母身份过于低微,实在上不去台面,你若真想有个儿子,要么韩氏能生,要么就得想办法纳妾,或是养个外室。 但不管是妾也好还是外室也好,身份上都得说得过去,就算不是大门大户的嫡出小姐,至少也得是出身干净的小家碧玉。 可是干净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去给他做外室。即使他是当朝右相,这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门户也是要脸面的,谁家也不能干这种事。 再者,韩氏的眼睛盯得太紧了,他这些年动过几次养外室的心思,都被韩氏给打压下去。 三年前好不容易养了半年多的一个外省姑娘,都怀了身孕了,结果被韩氏发现之后,生生划花了脸,当着他的面勒掉了肚子里的孩子,然后赶出京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纪初一想到这些就更生气,再想想沈旭阳两个多月没回家,听说还在陆家的回春堂住着,他就更生气,当时就怼了老夫人:“那个逆子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爹,不要也罢!”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儿子这些年不喜欢那个庶子,想必父子间的感情也磨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又说:“也罢,一个庶子而已,成不了气候。但如今家中主母之位空缺,你还是要抓紧时间考虑再娶一房回来。趁着还能生,多给府里添上几儿几女,家里人多才热闹。” 这话沈纪初就没有再反对了,点了点头,心里算计着这两个月养在别院里的那个小妾,就算做不了主母,但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到府里来了。 那小妾的眼睛像极了云华裳,他看着就喜欢。 见沈纪初没有反对,老夫人也松了口气。心里盘算起再娶媳妇可得看准了脾气秉性,绝不能再受韩氏在时那种窝囊气了。 只是这事儿沈夏婉却十分忐忑,在她父亲走了之后,她就问沈老夫人:“祖母以后还会不会疼小婉?家里要有新主母了,是不是小婉就没人疼了?等过两年新主母给父亲生下嫡出的孩子,我这个嫡女就更没人待见了吧?” 老夫人以前是疼沈夏婉的,只是出了韩氏这个事,再加上知道沈夏婉这病活不久,她对这个孙女的态度就也淡了。她这样的人,打从出生那一日起就被灌输一切以家族为先的思想,要不然也不可能被韩氏威胁着告官,忍了韩氏那么多年。 所以她对沈夏婉的关爱去得也快,十几年的祖孙情分,竟在这半日工夫就褪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点讨厌起这个小个子的孙女来。一看到沈夏婉她就能想到韩氏,甚至觉得这个家里有沈夏婉在一天,她就忘不了这二十年来在韩氏跟前受的气。 于是老夫人轻哼了一声,冷冷淡淡地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应该懂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胡搅蛮缠。这件事情你要怪也是怪你那生母不该作死,怪不着你父亲,更怪不着老身。 至于今后有没有人疼,你只要听话,就能好好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但你若不听话,那便送回韩家去,陪着你那个母亲吧!” 沈夏婉瞬间就明白,自己已经被家族放弃了。 这个从前对她千依百顺的祖母,如今看她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嫌弃。 就好像她已经是个死人,对这个家再也没有用了一样。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还想活着,还想着将来嫁个好人家,让沈家也能以她为荣,让家里父亲和祖母都看看,她沈夏婉跟韩氏不一样,她也有为沈家争脸的一天。 只是她要怎么活呢?在难民营里她那样子求陆辞秋,陆辞秋都没有松口为她看病。 这件事情只要一想起来她就恨。 这辈子都没有那样低声下气地同人说过话,也没有违着本心,说什么让陆辞秋替她给沈旭阳道歉的话。 可她都把姿态放得那样低了,陆辞秋却还不给她治,凭什么? 就因为当初在羊肉馆子外头,她骂了她? 哼!陆家的人都是贱坯子,乡下来的一户人家,骂几句又能如何?至于记仇? 她都那样子求她了,甚至还告诉陆辞秋自己的父亲知道她们家一件大事,足够砍头的,那陆辞却依然不为所动。难不成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心里合计着事情,待再回过神时,发现老夫人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这宽敞的前堂就只剩她自己和一个丫鬟。 沈夏婉心里有气,把个老夫人也暗骂了一通,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丫鬟剪水赶紧在后头跟上,同时也小声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沈夏婉只答了句:“去见父亲。”然后脚步就又快了几分。 城外这宅子到底不比京里,书房也不大,院子更小,进了院儿之后都走不到五步就到了书房门口。 有小厮拦了她一下:“请问小姐找老爷有何事?小的给您通传一下。” 沈夏婉深吸了一口气,只道这可真是世道变了,如今一个小厮都敢拦着她了。 从前她到父亲的书房,那是说进就进,除非房里有外男,否则是不会有人敢拦她的。 现在倒好,墙倒众人推,谁也不再拿她当这府里唯一的小姐。 沈夏婉的脸沉了下来,但同时更多的还是委屈。她冲着房门喊了一声:“父亲!” 里头很快传来沈纪初的声音:“何事?”冷冰冰的,就跟沈老夫人一样。 沈夏婉咬了咬牙,“女儿有事要跟父亲说,关于那陆家二姑娘陆辞秋的。” 沈纪初的心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些日子因为一个梦,而对陆辞秋产生的莫名奇妙的恐惧,又袭上来了…… 正文 第342章 没有印象 沈夏婉终于进了书房,她不知道父亲曾做过一个关于陆辞秋的梦,只是发现当自己又提到陆辞秋时,她父亲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眉。 她便以为是父亲也怕了那陆辞秋,不由得道:“父亲是右相,怕她作甚?即使上次我们家被赶出望京城,那也是因为不巧撞上了十一殿下。那陆辞秋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十一殿下撑腰,才敢对父亲出言不逊的。 不过父亲若真的不想跟陆家人为敌,那不如咱们就退一步,向陆辞秋求和吧!” 沈纪初不明白女儿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你来此就是要与本相说这个事?你从前不是恨死了那陆辞秋吗?” 沈夏婉也是无奈,“我的确恨她,毕竟她抢走了十一殿下。我曾一度以为十一殿下即使不喜欢我,他也不会喜欢其他任何一名女子,所以大家就还是公平的。可是陆辞秋打破了这个平衡,所以我恨死了她。 但是现在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普天之下只有陆辞秋能治我的病,我若不向她低头我就得死。可是我明明已经向她低过头了,她却还是不同意医治我,父亲,我是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来求助您。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她治好我的病?” 沈夏婉眼圈儿里含着泪,从前沈纪初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虽然不喜欢那韩氏,可对于这个女儿,沈纪初还是真心疼爱过的。 只是右相大人的疼爱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前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讨厌,他甚至因为韩氏已经离府,自己愤怒无处发泄,从而把内心的愤怒转移到沈夏婉身上。 他指着沈夏婉骂道:“不孝的东西,竟为了一己之利想要本相跟那陆辞秋低头?” 沈夏婉不解,“这怎么能是一己之利呢?这明明是关乎女儿性命之事啊!” 沈纪初却说:“小婉,你要怪就怪你的母亲,是她把你生得不健康,还一直不肯为你寻医问药,一直向家里隐瞒着你的病情。我们只知你长得矮小,但是她说女孩子娇小一些也是正常的。至于你从未来过月信之事,我们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所以父亲现在要帮帮我啊!我同您一样憎恨那韩氏,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求父亲帮帮我,咱们一起向陆辞秋低个头,兴许她就能给我治了。 父亲,难道您真的不想让女儿活下去了吗?纵是那韩氏千错万错,但是我没有错啊!我也是被她害了呀!父亲,求您帮帮我,只要父亲能让我活下去,今后我一切都听家里安排,我谁也不惦记了,父亲想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且也一定拼尽全力为我沈家铺路和谋划。 父亲您想想,就算您现在再娶一房主母进门,可等她给你生孩子,再等孩子长大,那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人家陆家的孩子全都到了备嫁之龄,到时候陆相把女儿们往外一撒,那岂不是半个望京城都是他们陆家的势力!咱们还能捞着什么? 父亲,现在只有我是最适合为家族做贡献的了,您不要放弃我。” 沈纪初也被她说动了,确实,现生孩子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他把庶子变成嫡子,他也还是需要女儿为家族去联姻的。 可是这事儿该怎么做?让他向陆辞秋低头?他如何能做到! “本相不知如何去向陆家求和,你若有办法只管自己去做。”沈纪初摇摇头,在父女亲情和向人低头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还是自己的脸面更重要一些。 沈夏婉明白了,父亲已经不是原来的父亲了,这些年所谓的父爱,其实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空欢喜。当这种亲情跟利益和脸面冲撞在一起的时候,瞬间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于是她换了一个思路:“女儿知道,让父亲向陆家低头实在是太委屈父亲了。我们沈家三代旺族,祖母更是曾经的永安侯府嫡女。虽然永安侯府已经没有人了,但辉煌仍在。谁提起我们沈家,不赞一句名门世家。 可他们陆家是什么呢?别说上三代了,上五代十代都是泥腿子,穷乡僻壤出来的人,骨子里都透着穷酸,我们这等高贵之家,如何能向他们低头? 是我想岔了,我不该让父亲这样做。父亲,那不如就用那件事情去威胁陆家吧!” 沈纪初一愣,“什么事情?” 沈夏婉说:“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您知道陆家一件事,是左相大人做的。一旦那件事情被揭发出来,陆家全家都得死。” 沈纪初都听懵了,“本相说过这样的话?”他怎么不记得? 关键他不只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是根本都不记得他知道陆家的什么事啊! 能致陆家全家都死,这得是什么事?必是诛九族的大事。 他跟陆萧元对立这么多年,他若真知道陆家有这样的事情,那是绝不可能忘的! 即使有云华裳在陆家,他不忍让云华裳跟着陆家一起死,但这种事也足够他将陆萧元拿捏得死死的,让那陆萧元不敢跟自己叫嚣。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这女儿是不是疯了? “胡闹!”他立即喝斥回去,“本相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说过!父亲真的说过!”沈夏婉急了,“就在前几个月,有一次我来书房找父亲,父亲似乎喝了酒,在房内自言自语。说陆萧元这贼人竟连那样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可真是不想活了。还说他自己不想活,别连累旁人啊,要死他自己去死,为什么要拖累华裳跟着他一起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只要您把这件事情说出去,陆家所有人都得死,祖坟都得被南岳人给刨开。但是您不能说,因为您一旦说了,云华裳就得跟着陆家一起陪葬了,您不能让华裳死,所以您就不能不替陆萧元保守秘密。 父亲,我知道云华裳是谁。她是陆家的大夫人,是陆倾城的母亲。 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会提到她,还叫得那样亲切,但是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跟母亲说起过,所以母亲并不知道。父亲,我也算是帮过您的,所以您考虑考虑,如今陆家大夫人已经过世了,您再也没有任何顾及了,不如就为了女儿去跟陆萧元谈谈。 这一次可就不是向陆家低头了,而是您高高在上,那陆萧元非得跪下来求您不可!” 沈纪初震惊了,女儿言之凿凿,可是为何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文 第343章 头顶有光 沈纪初绞尽脑汁去想,最后还是摇了头。 “本相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你莫要胡说。那陆家虽是乡下出身,可陆萧元毕竟位极人臣,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随意编排的。你若为了自己的病就编造出这样的谎言……小婉,不是为父吓唬你,陆家从前有裴家撑腰,如今那陆辞秋又与十一殿下有婚约,并不是好招惹的存在,你莫要将陆家看得太轻了。” “我没有!”沈夏婉急了,“分明是父亲自己说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何父亲就不记得了呢?这事也没隔多久,最多半年,父亲为何想不起来了?您是怕您喜欢云华裳的事被人知道吗?您放心,女儿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的!何况现在母亲不在府里了,云华裳也死了,这件事不会有人在意的。父亲不要再顾及于此了!” “本相说没有就是没有,莫要再说胡话了!”沈纪初开始不耐烦,且越来越确信女儿是为了自己的病,才编造出这样的谎话。这个孩子,为了自己活命,竟会说出这样的谎言,果真是罪妇韩氏养出来的女儿,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居然还提到华裳,华裳是她配提的吗?“出去!”沈纪初狠狠地瞪向沈夏婉,“莫要再提此事,否则本相就将你送到姑子庙去了此残生。” 沈夏婉被赶出去了,这是她头一次被父亲赶出书房。 出来的那一刻,她觉得外头那个小厮在笑话她,于是一眼瞪过去,狠狠地说了句:“再敢嘲笑我,我就叫人剜去你的双眼!” 小厮赶紧跪了下来,不敢看她,也不敢多说话。 这一幕被书房里的沈纪初看到,他愈发的觉得这个女儿就跟罪妇韩氏真是一模一样。 亏他从前还觉得女儿很乖巧可爱,如今却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了。 于是他对那小厮喝了一声:“起来!你是本相的奴才,你跪谁呢?” 沈夏婉伤心地叫了声:“父亲。”书房的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离开时,心里头除了恨,再没有任何情绪。 这十几年对父亲的崇拜和尊敬,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对老夫人的依赖,以及对自己能生在这样一个家族的骄傲,也全部荡然无存。 她开始憎恨这里的一切,包括明日就要回来的沈旭阳。 她觉得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都是害她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的元凶。 最好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死掉,都在几年之后给她陪葬,那才叫痛快。 回春堂的另一批货是在傍晚时分送来的,包括床单被褥,基本都是做好的成品。 小护士们卸了货就拿去住院部铺床,护工们则把稻壳灌芯的枕头也搬了过去。 陆辞秋将七位大夫集中在前堂,商量了半个时辰,终于定下了回春堂开业的日子—— 八月十二。 算算还有四天,时间是有些紧迫了。 但大夫们都觉得没有问题,且人人都表示,这几日可以先住在医馆里,这样就能省下时辰来整理和熟悉这间医馆。同时一些零零散散的要采买的东西,他们也可以自己去采买,不需要都等着医馆统一采买。 陆辞秋带他们去看了几间手术室,给苏燕杉治疗结束之后,她就悄悄地走遍了医馆里所有的手术室,把该放置的东西全都放置了进去。每间手术室里都有足够的消毒用品和手术器械,无菌衣和手套也是充足的,甚至连充电式的无影灯也是每间手术室的标配。 消耗类的物品她会及时补充,无影灯她也会选择时机过来充电。同时,对于医馆里所有的手术室,也都有硬性的规定,包括:所有东西不可以外带,不管是大夫还是护士,手术室里的东西一旦被谁拿出手术室外,立即从回春堂除名。 这是硬性规定,任何人不得违反。 对此,人们没有意见。他们都是跟着陆辞秋从难民营里回来的,自然熟悉陆二小姐的行事风格以及说到做到的决心。 陆辞秋开始分诊室了,首先分派的是两名女医—— “宋然宋大夫,主治妇科和产科。孙婆子虽说从前是接生婆,但在难民营这两个月,也跟着我学了不少产科的手艺。你二人就到东楼去,那边就交给你们来管。 孙婆子暂时上不了手术台,还要跟宋大夫多多学习,但也不是所有产妇都有必要接受剖腹产,更多的人还是会自然生产的,所以你的工作相对来说可能更重一些。 我建议你从明日起就为自己物色助手,一名不行,至少需要十人。 偌大望京城,每日生孩子的人无数,寻常接生婆固然也是能用的,可一旦遇到危及生命的突发情况,她们就都束手无策了。要不然以前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母子双亡,或是大人孩子只能留一个的事情。 你带出来的这些助手,包括你自己,我为你们的职务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助产士。 你不要觉得助产士比起产科大夫要低微,实际上,一个经验丰富的助产士,她在此一科上的造诣不亚于一个产科大夫。且因为她们的经验全部来源于实际操作过程中的细微观察,所以她们比产科大夫更熟悉产程进展时出现的每一种变化,甚至熟悉产妇的每一个表情和反应。目前来说,产妇更愿意相信助产士,而不是要用手术刀划开她们肚子的大夫。 你们是产妇真正意义上的守护者和伙伴,你们的任务重要又高尚。” 孙婆子跟了陆辞秋两个月,已经把助产的那一套倒背如流,但这样的话她还是头一次听陆辞秋讲。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给大夫们打下手的,且那已经让她十分骄傲和自豪。没想到此刻陆辞秋又给予了她所做的事情如此之高的评价和肯定,她感觉自己头顶都是有光的! 陆辞秋还在同她说话:“侧切的方法如今你也能熟悉并熟练操作,我希望你能将我教给你的这些本事,再传授给你手下的人,形成一支专业的助产士队伍,从而能更好地服务于望京城里的产妇们。也帮我们回春堂打出一个金字招牌,告诉城里城外的所有人,回春堂有更懂接生的助产士,还有会剖腹取子同时能保障母亲健康的大夫。” 收徒,教徒,陆辞秋把这样的任务交给这里的每一个大夫。 在这一刻,不只是孙婆子和宋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正文 第344章 送上门来 女医元香擅长儿科,其他男医各有所长,内科外科甚至男科都有涉及。 当然,大部分手艺都是在难民营的时候,经过陆辞秋的教导,再度精进的。 所有人都掌握了以前从来没想过的治疗手段,也所有人都拿得起手术刀,至少能完成不太复杂的外科手术。 每间诊室都有了它的主人,陆辞秋给了每个人五十两银子,用作这几日他们各自的采买。 罗家的账房应该这几天也能到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除了帐房先生,她这医馆还需要一个掌柜的,包括药童,这样的人都需要。 正想着,霜华回来了,不但租好了宅院,还带回来一批人。 其中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有四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名,另外还有一个笑意盈盈的婆子。 霜华说:“奴婢瞧着医馆的人实在不够用,就做主买回来一些。奴婢问了牙行的牙婆,这些小伙子都是略通医理药理的,或是在医馆做过事的,身契都是死契,小姐放心用。另外还有这位先生,奴婢到牙行时,正好看到他在门前徘徊,说想找事情做。但牙行的牙人说想要找活干就得卖身为奴,入了奴籍才可以被牙行介绍活。先生不愿意卖身为奴,被牙人赶走,奴婢就去同他问了几句,觉得人还不错,学问也行,便带回来给小姐看看。” 说完,又看了一眼那个笑呵呵的婆子,淡淡地道:“这是牙行的牙婆,说是手里还有人可以介绍过来。”霜华往前走了一步,凑到陆辞秋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帮着卖小茹姑娘的,就是这个牙婆。” 陆辞秋点点头,心道这还送上门了,然后再看着那牙婆道:“你手底下的人,都是死契奴才?” 牙婆赶紧答:“回小姐的话,都是死契的,这样的人用着放心。这位姑娘刚刚挑的这几个都是最机灵的,她说要开医馆,我便找了以前在医馆做过事的。小姐您看,这两个小奴才今年十五,以前在外省跟着大夫做过学徒。还有这个,十六了,做过药童,也做过跑堂的。这个最小,十三,但家里祖传都是开医馆的,家道中落,才卖身为奴的。” 那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听到这里就瞪了她一眼,“我是家道中落,但我从来没想过入奴籍,都是被你们骗的!你们那个牙行上上下下全是奸商,没一个好人。” 那个四十左右岁的男子也点了点头,“我只是打听一下有没有招工的,你们的人就生拉硬拽的想要骗我进去签奴契,还说天下的牙行都一个规矩,不签奴契是不会给活干的。 哼,我虽日子过得不如以前,但也不至于连牙行卖奴和挂工的规矩都不知道。明明是可以只在你们那里挂工,找到活计之后你们从中赚取一部分银子做为报酬,怎的就非得入奴籍?这些小孩不懂事,年纪轻轻就被你们骗了,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牙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不愿意入就不入,咱们又没强迫你。你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还能被打劫了?至于这些个半大小子,他们之所以入了奴籍,那是因为他们自己时运不济,不是家里衰败了,就是师父不要了,再不就是家里人欠银子不得不卖了他。总之他们都是自愿的,我们可不干那种强人所难之事。” 说完,又看了陆辞秋一眼,面上重新浮现笑意,“听说您是陆家的二小姐?哎哟,那可是大人物!人人皆知陆家二小姐是神医,现在神医要开医馆了,那自然得用最好的人。我瞧着二小姐这医馆开得实在是大,人手肯定缺吧?我们牙行里还有人,二小姐您说说需要什么样的,我这就给您再找去!另外老婆子再唠叨一句,这用人啊,还得是生死握在自己手里的用着放心,所以主家一般都愿意要死契。” 陆辞秋点点头,“那这几个人的身契,你都带着了吗?” “带着了带着了。”牙婆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几张身契递上前去,“之前同这位姑娘已经讲好了,五十两银子一个人,四个人正好二百两。那个老的就不算了,算是咱们牙行庆贺这医馆开张,送给二小姐的。” 那中年人气得不轻:“我连你们的门都没进,你们有何资格拿我做人情?” 牙婆不乐意了,“要是没有我们牙行,你见得着这位姑娘吗?来得了这回春堂吗?怎么说也是承了我们牙行的情,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倒还委屈起来了,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陆辞秋将身契接过来,拿在手里,然后对霜华说:“先带着这位牙婆往府衙走一趟,然后再去牙行看看,能不能再多挑几个人来。” 她说这话时,悄悄给霜华递了个眼色,霜华立即就懂了,然后对那牙婆道:“您同我走一趟吧!时辰不早了,咱们抓紧些,早去早回。” 牙婆有些懵,去官府干什么? 陆辞秋说:“这些人既是死契奴才,那就不是你把契约交给我这么简单,你得去官府一趟,将官府那边的文书换一换,这人才能换到我手里来。” 牙婆想起来了,“对对,是该这么办。还是二小姐您思虑周全,老婆子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咱们现在就去吧!”她听说还要再买些人,很高兴。从她手里买人,她就能多赚银子,大主户人家一买就是十几二十个的,她能赚很大一笔。 霜华带着牙婆走了,剩下那四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辞秋看了他们一会儿,也没说话,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时机,能初步了解这些人的性子,初步判定他们适不适合留在回春堂。 又过了半晌,其中一个年轻人最先开口说话了,试探地问她:“小姐,您真的能把我们留下来吗?不会再把我们转卖到别的地方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目光里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大的医馆,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过,甚至都是头一次听说。我不确定你们这里是不是医馆,万一你们也是牙行,买了我们只是为了转卖,那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我们找一个真正的主家,让我们能有个稳定的日子过?” 正文 第345章 都是故事 “对,我们不怕吃苦,让我们做什么都行。我们就是想稳稳当当地给主家做工,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转卖,还一次比一次卖得价钱高。” 那个最小的、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一直盯着陆辞秋看,听到别人都说完话了他才说:“我不是被转卖好几次的,我就一直待在那一个牙行里。但我是被他们骗去的,因为我家里人都死了,我睡在破庙里被人打,走在街上也被人抢吃的。他们说只要我进了他们牙行,那些人就不会再欺负我。可是等我进去之后他们又骗我入奴籍,说只有入了奴籍,才能给我找个好人家做工,以后就可以有固定的地方吃饭和睡觉。但如果不入奴籍,牙行最多留我三天。 那是半年前的事,我当时身上有伤,也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签了契。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打我的人、抢我吃食的人,都是牙行派去的。 不只我一个人被这么骗去入奴籍,很多人都跟我有一样的遭遇。 那牙行就是用这种法子骗了很多人,然后再经他们的手转卖赚取银两。 不过我也就是发发牢骚,是我自己不够警惕被人骗了,也是我爹娘嗜赌败光了家产。是我先没了家,然后才没了自由身,这一切都怨不得别人。”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无奈地叹了一声。 才十三岁的孩子,这一叹,却叹出了岁月凄苦,着实叫人唏嘘。 四个年轻人都不说话了,一个个低着头,情绪都十分低落。 倒是那位中年男子冲着陆辞秋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在陆辞秋疑惑之际开了口说:“我乃雨州人士,原本也算是北上的难民,但因家里在济州府有门不远不近的亲威,所以我走到济州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自顾去投亲了。 在亲戚家里住了数月,避过了洪灾,也避过了时疫。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不能总赖在亲戚家里,这才辞别了亲人,独自到望京城来,想找些事做。” 他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眼眶渐渐红了,“我本是永安县人,因读过几年书,所以常年在雨州府城做事。说起来,做事的东家也是开医馆的,只是没有回春堂开得这般大。 我在医馆做掌柜,帮着东家打理着医馆里里外外的事,快二十年了,从来没出过错。 我的妻子和孩子也跟我一起住在府城,只留父母在永安县老家。 医馆十日一休,我们每逢休沐都会回老家探望爹娘,且这些年也存了些银子,打算在府城买个小宅子,将爹娘接来同住。 宅子已经看好了,不大不小,刚好三间正房,爹娘一室,我与妻子一室,孩子一室。 另外还有两间厢房,可以用来装东西,也可当做饭厅。 我与妻子很喜欢那个宅子,同牙行谈好了价钱,连定银都交了。妻子心急,等不到我休沐,早早带着孩子回了老家跟爹娘报喜,也想先接爹娘进城一起看看那个宅子。 这本来是件好事,我们都对未来十分期待。却没想到,妻子回老家的当天晚上,山洪爆发,一家人都被泥石流埋在屋里,一个都没出来。” 他双手掩面,难过得整个人都在抖动。那几个跟着他一起来的少年也惊讶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悲伤和同情。 他缓了一会儿,稳了稳情绪,这才又道:“我得知消息之后跑回老家,可惜整个县都已经没了,一多半的人都被埋在泥沙之下,遍地都是哀嚎,能听见的除了雷声,就全都是喊人的声音。 我在泥里挖了三天,挖出来很多尸体,却始终没有挖出我的家人。 他们说我家住在县城里面,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没什么希望了。 我就这样,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他看向陆辞秋,心情十分复杂,“听闻陆家二小姐救治了雨州难民,不但给他们治时疫,还给他们衣穿,给他们饭吃,是雨州的大恩人。 虽然我的家人不在被救治之列,但是我做为雨州百姓,依然要替咱们雨州人,替永安县人给恩人磕头。多谢二小姐救命之恩,多谢二小姐重建永安县。” 他又跪了下来,哭泣已经很难止住。所有听到他说这些话的人,全都抹起了眼泪。 陆辞秋也轻叹了一声,伸手将那人扶了一把,“救治难民是朝廷的决议,做出贡献的也不仅我一人。你要感谢,便感谢皇上心里装着百姓,朝廷心里惦记百姓吧!” 那人点点头,“会的,都会一直记在心里的。此番上京,也是想要谋一条生路。老家不想回去了,近乡情切,我怕后半生始终走不出那场梦魇。今日虽在那牙行门前不太愉快,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来到了二小姐您开的医馆。您若不嫌弃,就请留下我吧!我叫周明堂,今年四十岁,在雨州的医馆做了二十年掌柜,不求在这里也做掌柜,只求有一条生路。” 这周明堂算是死心塌地地跟着陆辞秋做事了,而另外四个人听来听去,也知晓了陆辞秋的身份。毕竟这场难民营的事情太大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陆家二小姐不仅医术高明,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于是原本有疑虑的人们也都将疑虑统统打消,连那个十三岁的少年都一脸向往地看向陆辞秋:“我们也可以留下吗?如果你真是陆家二小姐,那我就愿意卖身为奴,愿意以奴才的身份替你做事,愿意将自己的生死交到你的手里。” “对,我们信得着陆二小姐,信得着未来的宣王妃。” 孙婆子在边上听着,一边抹眼泪一边笑,“你们能跟着二小姐做事啊,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放心吧!在咱们回春堂,不会有人欺负你们,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一起努力让回春堂变得越来越好。” 陆辞秋也笑了起来,她原本就觉得缺人手,特别是缺一位掌柜的。如今有了这周明堂,过些日子罗家的帐房再一到,两人一起配合,倒是可以把这回春堂给支撑起来了。 只是人还是要考量,不能只凭一个故事就觉得对方可以信任…… 正文 第346章 雇工合约 回春堂不比别的生意,别的生意无外乎就是赔了赚了的事,但回春堂不行。 回春堂是治病救人之处,一个不小心要的就是人命。 这也是她为何要把难民营那边用得惯的人带过来,因为熟悉,知人品。 但是这几位她还不熟悉,所以这就需要一个过程。 她将手里的几张身契看了看,然后放到袖袋里,这才对他们道:“留在回春堂,就要发挥你们长处替回春堂做事。我这里虽然没有在大户人家府邸里那些个规矩,但医馆相对府邸来说,管理要更加严格。我始终坚信为医者,首先要有良好的品德,其次要有足够的耐心,清白做事,真诚做人。同理,在医馆做事的其他人,也要有这样的品德,如此才能更好的服务于病患,不给祖师爷丢脸。 周明堂,我回春堂刚好缺一名掌柜,你若能替我顶起来,我愿用你三个月。三个月后若你不行,我给你一笔银子,你拿了就走。相反,三个月后如果你行,我会与你签好雇工合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回春堂的掌柜。” 周明堂没明白雇工合约是怎么回事,从前给东家做事,也没签过什么合约啊! 于是他问陆辞秋:“何为雇工合约?与奴籍有何不同?”说完又道,“其实如果是为陆二小姐您做事,就算是让我入奴籍,我也是愿意的。我的妻儿都死了,身无牵挂,为奴也就奴我这一代,没有什么可顾及的。” 陆辞秋却摇摇头,然后告诉他:“雇工跟入奴籍完全是两回事。雇工就是我雇佣你为我做事,你付出你的劳动为我创造价值,我给予你相应的工钱。但你不是奴籍,你是自由身。” 周明堂点点头,“这个我懂,之前就是这样替东家做事的。” “但是我与你之前的东家不一样。”陆辞秋告诉他,“我必须与你签定雇工合约,合约有期限,比如一年、两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同时合约上还会有违约条款,在合约期限内,你不可以违背我制定的规则。 当然,我的规则不会超出南岳律法之外,只是对合约人的一种道德品质以及工作能力上的约束。例如你不可以中饱私囊,不可有损医德,不可以偷奸耍滑,不可以损人利己。 合约期内,合约人若以私人理由向医馆请辞,必须提前一个月,并利用剩下的一个月,为我培养出得力的接班人。同时因你个人原因离开医馆,你要向我赔付三个月的工钱。 反之,若是在合约人没有触犯违约条款的情况下,因我个人原因要让你离开,我也同样要赔付你三个月的工钱。 这是一种约束双方的合约,对你们来说是一种保障,对我来说亦是一种稳定。 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店里培养出来的人才流失,也不愿意经常更换掌柜或是伙计。 所以我这合约里还有一点,若三个月后我们觉得双方都合适,在合约期限和工钱上,会有一个对应的调整。比如说做掌柜,你与我签一年的合约,我付你一个月五两的工钱。你若与我签十年合约,我可以付你一个月二十两的工钱。” 陆辞秋的话听得周明堂阵阵心动,他原先在雨州那家医馆也做了二十来年,虽说也叫掌柜,但毕竟是间小医馆,所以他一个月只能拿到三两银子的工钱。 可即使是大医馆,也没听说有掌柜能拿到每月二十两银子的,这也太多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陆辞秋,“二小姐是不是说岔了?” 陆辞秋摇头,“没有说岔,只要合约期长,工钱就会跟着涨。你今年四十,至少可以在我这回春堂里做事二十年。二十年后你退休,我亦会付给你一笔养老银子。”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其他人,不只是那四个新来的年轻人,也看向都围过来听她说话的大夫护士和护工们,甚至包括后厨的帮工也凑到前堂来。 陆辞秋便道:“虽说每个岗位工钱不同,但是合约条款是一样的,且这种按年份定工钱的方式也是一样的。我能保证回春堂一直开下去,所以你们若都能做到年迈退休,每个人我都会出钱养老,让你们这一生都没有后顾之忧。 反之,若有人违反医馆条约,我赶起人来也绝不会留情面。” 人们立即表态:“我们不会违反条约的,我们一切都听二小姐的。” “呀!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县主啊?昨天我们二小姐被封为县主了!” 人们纷纷改口要叫县主,陆辞秋赶紧叫停:“你们跟着我做事,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需要叫那么见外的称呼,还是叫二小姐就好。 若我说的这种合约你们没有意见,那咱们就从医馆开张之日起,所有人实行三个月的考验期,考验期一过,我们就开始签定。” 人们很高兴,周明堂也很高兴,他向陆辞秋保证,一定竭尽所能把这间医馆经营好。同时作为掌柜,也会迅速与医馆里所有人员熟悉起来,帐薄也会开始建立,药材的采买和物品的损耗,都要有明确的帐目。 陆辞秋对此很惊奇,“你会做帐?” 她是后世人的思想,所以在她的概念里,周明堂作为掌柜,应该是类似于经理的一种职务。但经理是经理,财务是财务,是分开的。 所以回春堂也应该分别有掌柜和账房先生,然后大家各司其职,为回春堂工作。 但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很多掌柜都是兼职账房的,不管是医馆还是酒楼,帐一般都是掌柜的来做。从前周明堂在雨州做掌柜时,账房先生的活儿他也在兼任。 所以陆辞秋一问,他立即就道:“会啊!哪有掌柜的不会做帐的。”说完又瞅瞅这回春堂,也有些犹豫了,“这么大的医馆,似乎是有些忙不过来了,我还从来没在这么大的医馆做过事,如果东家不放心,不如就找个账房先生吧!” 正文 第347章 买房买地 陆辞秋点点头,“过些日子的确是会来一位账房先生,是跟罗家借的。周掌柜可以先跟着这位账房先生共处一段时日,我相信罗家的账房一定有一套独特的作帐方式,你跟着学学。若是未来觉得自己可以胜任,我们就将那位先生还回去。若是依然忙不开,只能请那位先生一直留着,再不能回罗家了。” 周明堂激动得直搓手,“是欢州那个罗家吗?若真有欢州罗家的账房过来帮忙,那可就太好了。东家您说得没错,罗家的确有自己的一套作帐方式,但听闻是不外传的。不过在下定会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就算学不到罗家的独门本事,至少也得学一套更好的方法。” 周明堂这边算是安排明白了,其他人也觉得日后基本可以无忧。 因为只要不违反条约,就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做事,能一直跟着陆二小姐做事,想想都让人觉得高兴。何况这回春堂还这么的好,二小姐还给他们租了房子住,还会给他们养老银子。 他们本来就一心想在这回春堂一直做下去,如今这个心愿得到了保证,所有人都开心。 包括那四个签着死契过来的小伙计,此时也跟着开心起来。 因为听说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是名震京城的陆二小姐,是难民营里那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能跟着这样的人,即使为奴也是好的吧? 于是他们也用力地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好好做事,也一定会遵守这里的规矩。 虽然他们没有雇工合约,但身契在陆二小姐手里,生死都由陆二小姐掌握,所以他们也一定会听话的,绝不给回春堂丢脸,也不给回春堂惹麻烦。 陆辞秋心里自有一番打算,这四人虽签了死契,但在她这里,卖身契这种东西并没有古代人看得那么重。若这四个年轻人能够好好做事,也都是品德高尚的人,她不介意将卖身契还回去,再重新签定雇工合约。 但这事儿现在不能说,她总得确定这些人的实际品性,才好做进一步打算。 今日没白忙活,虽然打从她进了回春堂起就一直没闲着,即使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琢磨医馆里还缺什么少什么。但至少这一日完成的事情还是挺多的,掌柜也找到了,伙计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开张。 傍晚时分,霜华回来,当着周明堂等人的面告诉陆辞秋:“那个牙婆已经被送到官府了,奴婢跟府尹大人说了前因后果,不但说了小茹姑娘的事,还说了这个先生和这几个年轻人的事。府尹大人说一定严查,不但扣押了牙婆,也暂封了那间牙行。 奴婢得知咱们租下来的那几个小院子,竟都是牙行自己的,并不是代他人租赁,所以就想问问小姐,咱们要不要将那几处院子买下来?现如今那个牙行被官府接了手,咱们要是买,直接交银子给官府就行了,价钱十分公道。” 陆辞秋觉得可行,便将这件事情交给周明堂去处理,并且让霜华将回春堂这边的事情跟周明堂交待一下,目前筹备开张期间还缺什么少什么,两人也商量着拉出单子。 现如今周明堂已经算是回春堂的掌柜了,手底下又有四位伙计,许多事情都可以交待下去做,陆辞秋和霜华算是解脱了出来,两人也松了口气。 听闻宅院要买下,大夫们也很高兴。毕竟租人家的总不如住自己家的,东家自己买下的院子,他们可以放心住着,也放心将自己的医书之类的东西放到里面,不需要担心什么时候主人家不想租了,将他们赶走。 终于在天黑之前,陆辞秋离开了回春堂。 出门时就看到门外停着四辆马车,全部都是两匹马拉着的大车。 有个小厮见她出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二小姐!” 陆辞秋看着眼熟,霜华倒是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六角,你怎么来了?” 陆辞秋也想起来了,哦,这小厮名叫六角,是二房那边的仆人。 那六角跟霜华打了招呼,然后直奔着陆辞秋走过来,行了礼道:“二小姐,二老爷让奴才给您送马车。这有四辆马车,都是今日现套的。车厢虽然买的现成的,但也是全新的。二老爷说了,两辆给您往城外接送人,两辆是给医馆留着运送病人的。 另外还有四名车夫,刚在牙行买的。 呵呵,巧了,正买到一半的时候官府来查封,听说是二小姐端了那个黑窝点儿,官差一听说是给回春堂买车夫,直接让奴才自己选几个好的,然后把卖身契挑出来,银子都没要,就让奴才把人给带出来了。” 霜华听得直笑,“合着这家牙行今日被咱们给包圆了。” 周明堂也听笑了,“开黑店的活该倒霉,也是他们的气运到头了。” 六角笑着说:“这四名车夫反正奴才看着还行,但具体怎样还得二小姐您细品。这是身契,您收好。”他将四张卖身契递给陆辞秋,然后又说,“二小姐回府吗?要是回府,顺便把奴才也带回去吧!奴才没有马车了。” 陆辞秋笑笑,“好。” 几人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六角在车厢外同车夫坐在一起,一边赶车一边听那车夫说:“真羡慕你能跟着二房做事,听说二房那边规矩少,只要人品好,就都能得到二夫人和二老爷的重用。不像咱们在大院儿做事的,稍有不甚就要挨骂,还要被扣例钱。” 六角就说:“我确实是命好,能被二老爷买回家里,听说大院儿的奴才过得都一般般,也是苦了你们了。” 霜华听着他们说话,便对陆辞秋说:“小姐也该寻个固定的车夫,就是马车最好也有咱们自己的,这样一来用起来方便,二来也能防止有人在车上动手脚。” 上次落云寺的事给霜华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现在都落下毛病了,出门之前必检查马车。可她毕竟不专业,检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只要坐在车厢里她就紧张,总感觉有人要害她们。 陆辞秋倒是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就跟霜华说:“那个牙行不是端了嘛!明日你再去一趟,看看还能买点什么。不只是马车,如果有价钱合适的宅院,咱们也可以再买一些。 特别是庄子,城外若是有庄子和良田,包括山头,能买的都买。” 正文 第348章 梦茹感恩 霜华瞬间来了精神,“那奴婢这就去吧!正好咱们回府路过府衙,小姐让马车停一停。” 陆辞秋点头,“好。难民营两个月,把城里许多事情都耽搁了,我也确实有些着急,所以今日才在回春堂不停地做安排。你晌午饭都没吃吧?等回了家让冬安给你做点好吃的。” 霜华听了就笑,“如今咱们自己有厨娘了,还有那么大一个灶间,真是干什么都方便。不过奴婢没那么饿,晌午买了两个包子垫过肚子的。”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马车在府衙门前停下了。 陆辞秋跟六角说:“霜华要去衙门里办点事,天色有些晚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你随她一起,给她壮壮胆吧!” 六角“哎”了一声,痛快地答应了。 陆辞秋先行回府,却在经过一条小街时突发奇想,下去买了许多东西。 包括药材、纸笔什么的,还有各种瓶瓶罐罐,装了好几个大箱子。 几家店的掌柜见着这么大的主顾都很高兴,赶紧用自家的马车装着箱子,跟在她马车后面,一路随行到了左相府门口。 这才知道买下他们东西的,正是陆家那位闻名京城的陆家二小姐。 几家店一商量,还给打了个折,算是对陆家二小姐的一种敬意。 陆辞秋也没跟他们客气,这种时候过于客气了反而不好,一来打击对方积极性,二来也表现得好像是自己不愿意与人家往来,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所以她笑着答应了,对方也很高兴她能答应,乐呵呵地走了。 门房帮着陆辞秋将东西都送回飞雪院儿,而陆辞秋则在府门口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 那姑娘十六七岁模样,长得不算好看,衣裳穿的也很是普通。但是气质端庄,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会让人一眼就生出好感。 她不认得这姑娘是谁,但能站在这里的,想必也是同陆家有些许渊源。于是她走上前,正准备问这姑娘是谁,却听那姑娘先开了口,问道:“您是二小姐吗?” 陆辞秋点点头,“我是陆辞秋。” 一听她承认身份,那姑娘再不多等,直接冲着她跪了下来:“常梦茹见过二小姐,多谢二小姐搭救之恩。”她说完,认认真真地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然后就跪在原地,一脸真诚地向陆辞秋看去。 管家陆忠这时也迎了过来,主动给陆辞秋介绍:“这位就是常嬷嬷的侄女,小茹姑娘。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说是一定要等到二小姐,再给二小姐磕几个头。” 陆辞秋恍然,原来是常嬷嬷的侄女。于是虚扶了一把,“快起来,你谢也谢过了,咱们之间的这份恩情就算了结了,不必一直跪着。” 可是常梦茹却摇了头,“不能这样容易就了结的。二小姐对我的恩情相当于救命之恩,若没有二小姐出手相助,现如今我的生死就已经握在了别人手里,我姑母也将一生受人钳制。梦茹感谢二小姐,却又不知该如何报了这份恩。所以干脆就来这里见二小姐一面,请二小姐为我指条明路。从今往后我必将一心一意为二小姐做事,绝不敷衍。” 陆辞秋又想起常嬷嬷说的,这个侄女会织布。于是便问她:“真心愿意跟着我做事?” 常梦茹点头,“真心的,为奴为婢皆我所愿。” 陆辞秋却说:“不要你为奴为婢,只要你帮着做些事情。也不是不好的事情,都是你擅长的。你且先回家去,明日……后日吧,后日你到府里来找我,我与你细说。” 常梦茹很高兴,站起身来又给陆辞秋行了礼,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辞秋回府,管家陆忠挑着个灯笼,一路把她送回飞雪院儿,路上还主动攀谈:“今日下晌,康姨娘跟五小姐闹了一场,康姨娘被五小姐气着了,继而把气撒在了素言那丫头身上,打了素言两个耳光。老爷为此说康姨娘是个疯子,将她关在屋子里,禁足三日。” 陆辞秋八卦的心也上来了,“咱们家相爷不是很喜欢那个丫鬟么?怎的喜欢的人挨了打,最后就只禁足三日?” 她想起来一件事,数年前,裴卿跟云华裳之间也起了争执,起因是那云华裳吃饱了撑的挑事儿,裴卿根本不想理会,云华裳竟凑上前来扯裴卿的袖子。 裴卿轻轻甩了一下胳膊,那云华裳就势后退,然后跌倒在地,正好被陆萧元给瞧见了。 裴卿说,我甩的是我自己的手,你的女人自己愿意扯我的袖子,关我何事?她不扯我袖子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再说,我就轻轻那么一甩手,根本就没用劲儿,她纸做的吗就倒? 陆萧元当时说的是,你是习武之人,你觉得就是轻轻一甩,实际上却是很大的力道。 华裳这样娇弱的身子,怎禁得起你这样推?你从今日起就在屋里给我闭门思过,不足三个月不得出门。 就推了一下云华裳,陆萧元给裴卿禁足三个月,轮到康姨娘这里就三天,这差距也太大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过于喜欢那素言,还是他对康姨娘还有感情。 见陆辞秋面色不快,陆忠也想到了当年那件事。 他是陆府的老人,这些事他肯定都是知道的。 于是他就劝:“二小姐别生气,只要今后不再被别人欺负就行了。” 陆辞秋看了看他,问道:“陆管家从前都是一心向着我父亲的。” 陆忠尴尬地笑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谁不知道这个家里是二小姐您说了算。您可是未来的宣王妃,又是县主,就连老夫人都对您高看一眼呢!” 陆辞秋也笑笑,没再说什么。 到了飞雪院儿门口,陆忠行了个礼就走了,陆辞秋远远就闻着了炖大骨头的味道,不由得感慨,是这种吃法要被普及了吗?怎么今日走到哪里都绕不过这道菜去? 冬安很高兴自家小姐回来,听到下人喊“二小姐回来啦”,小丫头直接从灶间里冲出来,挥着铲子跟陆辞秋打招呼,却被李嬷嬷给拦了…… 正文 第349章 糟了忘了 “拿着个铲子淋得哪哪都是油,你这丫头怎的没一点稳当劲儿?赶紧回去做饭去!” 李嬷嬷训斥冬安,俨然她已经是这院儿里的管事嬷嬷。 训完了冬安她又看向其他跑过来给陆辞秋见礼的丫鬟,继续训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规矩的东西,这飞雪院儿以后就是县主的院子,你们这样散漫,将来怎么替县主做事?” 那些小丫鬟们多半是新来的,很怕李嬷嬷,因为李嬷嬷总跟她们说自己是跟着从前的裴夫人从北地来的,比陆家的下人更得小姐信任。 小丫鬟们散了,冬安却不吃她那一套:“我就是这样跟我家小姐说话,你管我呢?李嬷嬷刚才干什么了?坐树底下抠个脚还让丫鬟给你倒壶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院儿里的半个主子!”说到这里,又看了陆辞秋一眼,想起陆辞秋说留着这李嬷嬷还有用,于是话又软和了些,“就算小姐最信任嬷嬷,嬷嬷也不该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李嬷嬷气得直哼哼,“你这丫鬟,要是搁在北地,非叫乱棍打死不可!” 冬安决定不理她,只对陆辞秋说:“小姐再稍等会儿,饭马上就好。” 可惜陆辞秋今日答应了二叔要到二房那边用晚膳,只得辜负了冬安的一番好意。 但她告诉冬安:“霜华晌午就吃了两个包子,肯定饿了,一会儿等她回来你俩一起吃,多吃点,别留到明日就不好了。” 冬安有些失望,不过却还是高兴地说:“奴婢留了一碗骨头汤,晚上热给小姐喝。” 李嬷嬷赶着冬安赶紧回去烧饭,陆辞秋则回了房间。待李嬷嬷再回过神时,房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了起来。李嬷嬷面上有些挂不住,又捡了个小丫鬟骂了一顿。 陆辞秋回屋换了身衣裳,又到空间里洗漱一番,就准备去二房那头。 李嬷嬷见霜华没回来,陆辞秋一个人要往外走,便凑上前来说:“二姑娘要上二房那边吗?要不要老奴陪着姑娘一起去?给姑娘提个灯也是好的。” 陆辞秋想了想,说:“那嬷嬷就送我一趟吧!等到了那边嬷嬷自己回来,我且要在那里待一阵子呢!” 李嬷嬷道:“那老奴就等着姑娘,这都是应该的。” 陆辞秋说:“我待到半夜,嬷嬷也在外头站到半夜?还是我让二叔那边的人给嬷嬷沏壶茶,嬷嬷在屋里坐着,喝着茶水等?” “哎哟姑娘,你可万万不要听冬安那烂嘴的丫鬟胡说,没有的事,老奴在院儿里一向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敢逾越的。” 陆辞秋点点头,“我明白,嬷嬷是跟着我母亲从北地过来的,母亲在世时就最信任嬷嬷,我自然也是一样。如今北地过来的人就只剩下嬷嬷和柳絮了,我很珍惜你们。” 李嬷嬷很高兴,自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这时,就听陆辞秋说闲话一样地道:“今日真是累了,要不是白天答应了二叔一起用晚膳,我这会儿真想倒榻上好好睡一觉。” 李嬷嬷很自然地就接下去问:“姑娘白天做什么了?怎的累成这样?” 陆辞秋说:“白天去了一趟回春堂,里里外外的事都要我操心,关键是还给右相家的那位儿媳妇治了个病。要说这不孕症啊,说好治也好治,前前后后一个时辰不到就治完了。但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会治这个病,也没个帮手,自然就是累的。” 李嬷嬷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都被陆辞秋看在了眼里。 “姑娘真能治不孕症这种病?”李嬷嬷一脸惊讶,“从前就听姑娘说起过这个不孕症,老奴还想说姑娘治病的时候带老奴去瞧瞧,老奴也想开开眼,毕竟治这种病可是很罕见的。” 陆辞秋摇摇头,“人家是右相大人家里的儿媳妇,右相府同我们左相府本就不睦,嬷嬷再去围观,只怕人家要不高兴的。不过再难治也就是个病,治起来还是施针那一套。我跟外祖母学的手艺,除了施针时累一些,别的也没什么。” 李嬷嬷再次感叹:“姑娘真是厉害啊!”然后就不说什么了。 但陆辞秋知道,此时的李嬷嬷心里头一定是在算计着什么。 听说怀北人快进京了,她之前在城外干掉了三十名高手,不知道透没透了怀北人的底。 李嬷嬷与怀北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她始料未及的,但既然知道了,这条线不管有没有用,她都得顺着捋下去。 李嬷嬷做不到不管女儿和外孙女,若是那怀北人也同样做不到不管,那这事儿她就能捋出个头来了。 她就是想看看,当年与李嬷嬷生下孩子的怀北人,究竟是什么人。 二房晚膳设在陶然院儿,这是她们走到一半时,出来迎她的丫鬟彩云说的。 陆辞秋站下脚对李嬷嬷说:“嬷嬷先回去吧!我不在院子里,没有嬷嬷在那边坐镇,我还真不放心。今日我从外头拉回来不少东西,叫人都给我搬到药室去。箱子不要打开,药室也不许外人进入,嬷嬷帮我在外头看着些。” 李嬷嬷点点头,“那老奴这就回去做事。”说完又看了一眼彩云,板起脸说,“照顾好二姑娘,二姑娘要是有个闪失,仔细你的皮。” 李嬷嬷终于走了,彩云这才敢吐了吐舌头,“那位嬷嬷好凶呀!” 她是陆芳华的丫鬟,陆芳华整日里跟着陆辞秋混,还去了城外难民营,她一直跟着自家小姐,自然就跟陆辞秋更熟络一些。 陆辞秋也没多解释,只说:“人老了,可能就是需要通过这样的态度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彩云“哦”了一声,一边跟着陆辞秋往前走一边说:“可能就像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一样吧!” 陶然院儿很热闹,但不是人多热闹,而是灯全点着,院子里的下人互相之间没心没肺地说着话,就会给人一种市井喧哗之感。 再加上屋里备了酒席,门也开着,香味儿顺着门飘出来,更显得十分真实。 陆辞秋不禁想起了前世种种,老师还在世时,实验室里每到节日都会聚几次,也是到老师的小别墅里。老师会一直开着大门等待最后一位学生的到来,然后一样一样菜往桌上端,有人闻着味儿就去偷吃一块,人间烟火气十足。 陆芳华这会儿就站在门口,一见她进院儿就喊道:“二姐姐来了!但是爹,她好像是空手来的,没给你带礼物!” 陆辞秋一愣,糟了,忘了…… 正文 第350章 一份好礼 她转身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我这就回去取!” 身后罗氏气得跳脚骂陆芳华:“要死啊你!都是自家人,要什么礼物?你二姐姐好不容易回来,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折腾她干什么?” 陆芳华也委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谁成想她转身就跑,大不了我去找她好了。” 陆芳华说着就也往外跑,但她跑得没陆辞秋快,陆辞秋是用轻功跑的,而且也没有真的就跑回飞雪院儿。她只是找了没人的地方动动意念,从空间里面顺出来两瓶白酒。 白酒是提前换过包装的,她就是为了方便随时送人,所以在送了江家老爷红酒之后,她就吸取了教训,买了一些空的小酒坛,将空间里后世的白酒灌制了一些。 说起来,在南岳国这个时代,人们喝到的酒多数都是米酒或黄酒,就连葡萄酒都还没有出现。后世那种高度数白酒,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的。 陆辞秋挑的是两小坛三十七度的白酒,这个度数对于后世人来说是很低的,属于入门级的度数。但是在这个时代,三十七度却是一个很难达到的高度。 她能保证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喝过这种度数的白酒,再加上她空间里的酒都是前世的特供品,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好东西。因为怕上面的人喝度数高了过于上头,所以酒厂特地备了这种低度数的,专门给大佬们喝。 她前世作为站在医疗界最顶尖的人物,想得到这种酒还是很容易的,只要给领导们看病时提一句,对方通常都会满足她的要求,送给她一两瓶。 各种度数的特供酒,不只是白酒,包括红酒啤酒,她空间里都有很多。 陆辞秋拎着两个小酒坛子转身往回走,没走一会儿就看到陆芳华呼哧呼哧地迎面跑来,才到她跟前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再瞅瞅她手里拎着的酒坛子,“就这?陆辞秋,这玩意满大街都有卖的!” 陆辞秋却摇摇头,“满大街卖的只是酒坛子,却不是我这坛子里的好酒。” 陆芳华乐了,“哟,有好酒啊?你从哪淘弄来的?” 陆辞秋说:“我自己酿的。” 陆芳华不信,一边拉着她往回走一边说:“你还会酿酒?再说,你在哪儿酿的?你可别跟我说是在你自己院儿里挖了个坑埋了几坛子酒。会个医术勉强说得过去,再说你会酿酒我可就真有点儿不信了。陆辞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邪乎?” 陆辞秋说:“不是在我院子里挖坑酿的,我是埋在了宣王府,白天去取回来的。” “拉倒吧!”陆芳华都听不下去了,“你跟十一殿下的缘分才几日工夫?就算在难民北上之前你就埋了,也没听说几个月工夫就能酿出好酒的。你可别蒙我了!行了陆辞秋,我不打听你那些事,反正你嘴里也没有一句实话。一会儿我只管尝尝看这酒到底是不是好酒,若不是,你必须得再备好礼,方能对得起我爹这两个月的付出。” 陆辞秋点头,“这是自然,若这礼二叔不满意,我一定会再备好礼的。不过你还是不要尝了,小孩子家家的喝酒不好,这酒劲儿大,会醉人的。” “不可能醉!我的酒量好着呢!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喝过嘛,小半坛女儿红都没把我喝醉,我爹说我天生就是好酒量。对了陆辞秋,你回一趟飞雪院儿怎么那么快?” “我施展了轻功,飞回去了。还有,陆芳华,我是你二姐姐,你再一口一个陆辞秋的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姐妹俩打打闹闹,一路追着回了陶然院儿,罗氏还在门口等着呢,一见她们两个回来了,又是揪着陆芳华一顿教训。陆辞秋只管看热闹,笑得前仰后合。 陆芳华吵着说陆辞秋你不讲义气,同时也把那两坛子酒指给她爹看:“爹你瞧,她要送给你的礼物就是这两坛子酒。说是自己酿的,谁知道呢,咱们快打开尝尝。” 二房这边的确没什么规矩,要不然也不能让小小年纪的陆芳华喝酒。 不过陆辞秋喜欢这种气氛,四个人围坐着一张不算太大的圆桌,只有六个菜,也不铺张浪费,倒是每个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也是她记忆里原主喜欢吃的。 看她盯着这些菜,罗氏就说:“虽然从前我跟大房关系不好,跟你母亲也隔三差五就要斗个嘴,但是你跟轩儿爱吃什么二婶还是记得的。来,快尝尝这个丸子,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她一边说一边先给陆辞秋夹了一筷子肉丸,然后说,“下晌你二叔去码头接罗家的货船,随船送来的新藕,我剁了拌在肉馅里蒸丸子,以前你最爱吃这口。” 陆辞秋尝了一口,果然好吃,细腻的肉馅配上藕的生脆,口感好极了。 她笑眯眯地谢过罗氏,又主动夹了两口。 罗氏见她吃得开心,便也跟着开心起来。 陆芳华跟陆萧宇则研究起了那两坛酒,陆萧宇将坛子启封的那一刻,差点儿都没醉过去。 陆芳华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惊呼:“这什么味儿啊?”可是刚嫌弃完,却又忍不住想要再偷闻闻。闻着闻着就上了瘾,整个人扑在坛子上,一脸惊讶地道,“居然有这么香的酒?” 陆萧宇也惊讶,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出来一些,然后凑近了去闻,越闻越上头。 不是那种要醉了一样的上头,而是控制不住对这种味道的喜欢,也跟陆芳华一样恨不能把头都扎到酒里去。 罗氏本来想说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可是当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的那一刻,她也不住赞了句:“真是好酒!”然后再问陆辞秋,“阿秋你是从哪弄来的这种酒?二婶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罗家走南闯北的搜罗好东西,只要这天下有的,就没有罗家人弄不到的,我也没少跟着沾光吃吃喝喝。我自认见识过比皇宫里还多的好酒,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你这酒……”她凑近了去闻,很快就得出结论,“太香醇了,劲儿一定很大吧?” 正文 第351章 财大气粗 陆辞秋点点头,“肯定是比常喝的女儿红这类酒更容易醉人,所以不能大碗喝酒,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品尝。也不可能一口气就喝一坛子,适合小酌。” 陆萧宇已经忍不住要喝了,原本是想一仰头直接干了倒出来的这半碗的,但听陆辞秋说小酌,他只好耐着性子先用嘴唇抿了一口。 这一口进嘴,第一感觉就是辣。 因为他以前没喝过这个度数的酒,第一次品尝自然是不习惯的。 本想放下,可却又因为抵挡不住这种酒的香醇之气,忍不住又抿了第二口第三口。 到了第四口时,陆萧宇已经尝出这种酒的好了,一时间惊讶不已,抿个不停。 陆芳华也给自己倒了点,学着她父亲的样子抿了几下。 从辣到适应,再到爱不释手,也就一会儿的工夫。 这父女俩很快就一人解决了小半碗,看得罗氏直愣,“不是说小酌么?” 陆辞秋也眨了眨眼,老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陆萧宇酒量好也就罢了,这陆芳华是怎么练的?才多大的小姑娘,居然这么能喝? 陆辞秋默默地拿过另一坛酒,给罗氏也倒了点儿,“二婶也尝尝吧!再不尝就没了。” 罗氏闻听此言觉得有理,赶紧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尝过之后就顾不上赞美了,紧接着又倒了一碗,连菜都不想吃,就干喝。 整整小半个时辰,陆辞秋一直处在被好酒量人支配的恐惧中,俨然成了倒酒工具人。 直到两小坛酒都空了,才听到陆芳华说:“你也太抠了,感谢你二叔一回,就带两坛酒?这上哪够喝去?我都还没解渴呢!” 罗氏也说:“阿秋啊,这酒要是还有,你可记得给二婶送来啊!二婶出钱买,你只管开价就好。”说完眼珠又一转,“能拿去卖不?要不咱们合伙开个酒坊吧!” 陆萧宇都惊呆了,“你居然连阿秋的银子都想赚?就算要开酒坊也是阿秋自己开,你给出个店面不就完了,干啥还分孩子的钱?你差那点儿吗?” 罗氏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借个名头,然后让罗家去把这酒卖遍天下,这样阿秋就能赚得多些。阿秋你觉得怎么样?二婶不分你钱,罗家也就收个卖东西的本钱。” 陆辞秋想了想,说:“这的确是件好事,可以考虑,但如果二婶不跟我分钱,那我就不干了。这两个多月以来,二叔二婶在银钱上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心里清楚,罗家再有钱,银子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每天流水一样的撒出去还不指望回报,这是赔本买卖。” 罗氏苦笑,把话接了过来:“这怎么能是赔本买卖,分明是我们赚了大头了。我们给你出银子一是因为我们本来钱就多,二则是我们也有些私心,想要借由你的手向朝廷表表忠心。总之阿秋,我们所给予你的,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但是你给予我们的,却是我们从前够也够不着的,都是你自己用功绩争取来的。 就拿这次难民营事件来说,你明明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却分了一部分给我们。就芳华婚事可以自主这件事,就够二婶付出全部去感激你。” 陆辞秋摆摆手,“理是这个理,但有些事我自己心里也有数。我如今已经是县主了,还得到了一块封地,我若要得更多,怕是朝臣也要联手打压。到时候即便有十一殿下护着,这事儿怕是也不好办。 所以我是要把奖赏分出去的,那分给别人就不如分给我自己的亲人。 何况二婶早就同我说过芳华的婚事,我也喜欢这个妹妹,不希望她将来步我曾经的后尘,成为这个家族的牺牲品。” 罗氏知道她说的是前太子那件事,那是陆萧元做的一个双保险。 陆辞秋给了太子,将来陆倾城就留给六殿下。但如果六殿下不行,那么陆家就要再用手段,将太子正妃之位再换给陆倾城。 总之,陆辞秋从来都是一个牺牲品,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陆家探路,再给陆倾城铺路的。 罗氏握握陆辞秋的手说:“都过去了,咱不想那些糟心的事。二婶瞧着那十一殿下是个极好的人,对天下有担当,对国家有责任,对你也非常体贴照顾。这样的人不好找,虽是个武将,但今后他若能继承……总之若真走到那一步,倒也不用他上战场了。” 陆辞秋点点头,“我都明白,二婶,如今皇上已经赐婚,我也正式接了赐婚的圣旨,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的了,跑不了。” 陆萧宇一边倒着晃酒坛子,指望再倒出点儿酒来,一边跟罗氏说:“阿秋的永安县这些日子也该选址了,那些都是朝廷的事,咱不管。就说这县怎么兴建,这个咱们可以参与参与。” 陆辞秋道:“建立一个县不是小事,整个县城的格局和规划一定都由朝廷出面制定,包括房屋也是国库出银子。” 陆萧宇就说:“朝廷给你做的都是表面工夫,房子是给你盖了,但是里头不给你修葺,外头也不给你装饰,他们甚至连口井都不见得能给你打。虽然有十一殿下盯着,他们也不能干得太过分,但朝廷干活儿也就是那个标准,再让他们往细了干他们也不会。 所以等县城大框建立好之后,剩下的细活儿就还是二叔来给你干。” 罗氏点点头,“你二叔现在对修葺这种事可有经验了,都是拿你的回春堂练的手。” 陆萧宇继续道:“永安县的修葺,咱们给包了吧!一来帮帮阿秋,二来也是做给朝廷看看。这个县不像别的县,阿秋是县主,十一殿下也盯着,保不齐十一殿下就得要求朝廷出银子去修葺。但不管国库有没有银子,那些朝臣肯定都是不愿意花国库银子去修一座私县的,所以到时候皇上肯定为难。咱们要是把这个活儿给接了,皇上就不用为难了。” 罗氏老半天没有说话,低下头默默地想着什么。 等到再开口时,却是问道:“如果从一块平地开始,直接由罗家出银子建一座县,阿秋你觉得这样算不算我们更为朝廷分忧?” 正文 第352章 喝多管药 陆辞秋想说你这不是分忧,你这是扶贫。 但她不好这样说,只好感慨:“二婶真是财大气粗,但咱们也不能花冤枉钱。朝廷该花的还得让朝廷花,要不然皇上也没面子不是?” 罗氏也是酒喝得有点儿上头,否则以她的精明头脑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陆辞秋接下来还有事要同罗氏和陆萧宇商量,所以不得不用手在袖袋里掏了掏,借由袖子掩饰,从空间里调取出来一包解酒药。 药是药片状,她给在场三人一人分了一颗,让他们吃下去。 边上侍候着的两个丫鬟锦寒和彩云,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有些担心二小姐给她们主子喂的是什么药。紧接着见三位主子渐渐清醒,便猜到那应该是醒酒药了。 她二人觉得有二小姐在真是太省心了,吃饭管酒,喝多管药,二小姐应该常来。 罗氏清醒之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儿托大了,建一座县可不是小事,罗家不差钱是肯定的,但那永安县本就是新建起来的封地,罗家跟陆辞秋又有亲戚关系,罗家又被朝廷眼红和忌惮。如果永安县直接由罗家来建,那岂不成了罗家的私县? 即使永安县是归陆辞秋管的,以后人们提起这个地方,说的也是“罗家人建的那个县”,这对罗家来说是十分不利的,被推到风口浪尖是会掉下来的。 罗氏阵阵后怕,赶紧跟陆辞秋说:“二婶喝多了,说错话了,这种话哪说哪了,你可别往心里去。但是后期修葺的事应该是没事的,最多算是当二婶的心疼侄女,给侄女修房子,他们也说不出来什么。” 陆辞秋点点头,“正是这个理,二婶能想明白就好。” 陆芳华不明所以,但看母亲这个神色也知刚刚定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她也不敢吱声了。 倒是陆萧宇提了一句:“这酒真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好酒,酒坊的生意应该做起来。” 陆辞秋却说:“酒的生意暂且放一放,我今晚倒是有另外一桩生意,想跟二叔二婶说说。” 一说到生意,二房一家三口眼睛都亮了,就连锦寒和彩云眼睛也跟着亮了。 没办法,跟着会赚钱的主子,耳濡目染的全都是生意经,想不被同化也难。 陆辞秋倒是很满意这个效果,于是将自己心里关于改造纺织机的打算跟罗氏和陆萧宇说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我听芳华说,怀北国有一位能人改进了纺织机,将织布的速度提升了两倍不止。罗家手里肯定有布匹生意,只怕从前也是会卖到怀北国的。但如今对方的织布数量提升上去,价钱自然也就降了下来,想必罗家在怀北的生意也不好做吧?” 罗氏叹了一声,“其实罗家在怀北做生意,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金黎城还没有管得过于严格,南岳与怀北的关系也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在两国边城做做生意,官府还是支持的。但是后来一是要打仗了,二也是听说怀北国那位能人在改造纺织机,南岳的布料就不再吃香,甚至罗家的商人也遭到了嘲讽。 阿秋,我听你的意思,是在怀北国那种纺织机的基本上,还能再有所改进? 怀北的纺织机如今五天能织出一匹布,你能改出更快的?那需要几天?四天?还是三天?”罗氏说到三天时,都激动了,“要是三天就能织出一匹布,那就快了怀北国将近一倍。虽然我们短期内不能再去怀北国做生意了,但如果布匹的产出速度能达到三天一匹,仅对于南岳国百姓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商人果然会算——“布匹数量上来,价钱自然就会下去。同时棉花、苎麻、蚕丝和毛料的需求也会随之提高上去。如此一来拉动的就不只是布料生意,而是一连串的所有的生意,甚至包括牧羊。虽然会对现如今的布行有所冲击,甚至他们手里存着的布料会因价格过高卖不出去,但是没关系,如果真能三天就织出一匹布,罗家大不了将市面上剩余的布料都给收了,然后再降到跟我们的新品一个价格赔钱卖出。 改造纺织机是关乎百姓生计的大事,更是好事,且罗家日后也有得赚,不担心真的赔钱。” 罗氏两眼放光,心里简直恨不能把陆辞秋绑到罗家,现在就开始改造。 三天!三天就能织出一匹布啊!这简直是改变天下的进阶!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陆辞秋摇了头,对她说:“二婶,三天不行。” 罗氏一愣,“不行?有点快了是吗?也是,这种事情有一点点跃进都是大进步,二婶要求太高了。那四天,四天也行啊!” 结果陆辞秋还是摇头。 罗氏急了,“四天要是也不行的话,那咱们跟怀北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咱们没有优势呀!不过这一年南岳和怀北关系紧张,他们的东西倒是也卖不进来,咱们只要跟他们改到一样的速度,在南岳境内卖卖也是不错的。”她自己安慰自己。 但陆辞秋却继续摇头。 罗氏有些泄气,可是紧接着就听陆辞秋道:“不管三天还是四天,速度都太慢了。二婶,我能改出两天织出一匹布的机器,或者……其实一天一匹也可以!” 原本不打算把一天一匹说给罗氏听的,但是如今永安县的事已经敲定下来,早晚会落成,她便也不想再继续瞒着。至少不想瞒着罗氏,因为后期永安县还需要罗家的帮助。 罗氏现在已经彻底傻掉了,连带着陆萧宇和陆芳华也傻掉了。 两天一匹?一天一匹? 这是什么概念? 照这个速度织出来的布,就是街边乞丐也快能穿得起新衣裳了。而那些一年只给孩子换一套新衣的普通人家,也可以多换几套了。 总之,纺织的速度提升上来,成品布匹的价格就要降下去。这对于百姓来说是绝对的好事,即使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也能省去给下人置办衣裳的成本。 而且普通布料的纺织速度提升了,织娘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纺那些金贵的布料。 所以此举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只是……“两天一匹的话,这件事情就是个大事,如果真成了,怕是整个天下都会因此有不小的改变。所以阿秋,即使是罗家,也要慎之又慎了。阿秋啊,二婶问你,你可想过把事情做到多大?你又为何要做这件事情?只是为了钱吗?” 正文 第353章 各种改良 陆辞秋实话实说:“确实是为了钱。我手里有一个医馆要养,还有一个县要养。医馆是行医济世的地方,我不能让它像从前的回春堂一样,以赚钱为根本目的。 二婶,实不相瞒,我重开回春堂,就是冲着赔钱去的。” 陆芳华问了一句:“做生意为何冲着赔钱去?” 陆萧宇轻轻揉了两下女儿的头,说:“或许那医馆在你二姐姐看来,并不是生意。” 陆辞秋点点头,“它的确不是个生意。即使我前期给予了大量的投入,也依然没有想过有一天要靠着一间医馆赚钱。 从前的回春堂,没钱不给治,有钱不好好治,买药不给好药,好药不够年份。 这都是云家人昧着良心干出来的事,我不能跟他们一样。 医者父母心,对于我来说,我做不到眼瞅着病人到了回春堂门前,却因为囊中羞涩而失去治病的机会。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因为没有银子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死在我面前。在法律与道德的标准之上,生命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所以我即使不会去做那种见人就救不分好坏的圣人,也绝对不能去做一个见死不救冷心肠之人。 有我这样的东家,回春堂肯定是要赔钱的。” 陆芳华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罗氏替女儿把话说了出来:“但愿世间无疾苦,宁愿架上药蒙尘,这是为医者最初的信念。可惜到后来很多事情都跟最初的信念有了偏差,甚至越走越远了。” 陆芳华连忙点头,“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二姐姐,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是替那些奸商说话,我只是提醒你,要是抱着这个初心去经营回春堂,能把你赔得北都找不着。真的,你别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就你那回春堂的规模,不说别的,光是一年你付给掌柜啊伙计啊大夫啊这些人的工钱,都是一大笔开销,就更别提大量消耗掉的药材与耗材。” 陆辞秋问罗氏:“若纺织的生意做起来,能不能补了这个缺?” 罗氏立即点头,“能!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肯定能。但是这个生意也像我说的那样,要慎重。因为它一定会改变南岳国现有的商业格局,即使是罗家挑头,涉及到每一个环节的最终利益,也都要重新分配。 人就是这样,从前的老规矩用习惯了,一下子让他们改肯定是不好改的。 罗家依然可以收了市面上现存的所有布料,但一天一匹还是两天一匹,都比我之前想的三四天一匹提升太多了,畜牧要增加,棉花要多种,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三天一匹我们要多买万亩地,那一天一匹就得再翻三倍,甚至还不止。 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人和地种棉花,其它的种植就要相对减少。 如果人们看准了这块利益,势必会有人将自家种粮食或种果树的地改成种棉花。 也一定会有人不再养鸡养鸭,改养羊和兔子。 如此一来,粮食减产,蛋类禽类减产,价格就又涨上来了。 衣食住行,我们管好了衣,却是在牺牲食的前提下去管的。 穿不上新衣还能穿旧衣,可是吃不上饭却是要饿死人了。” 陆辞秋懂了,她先前还是想少了。她只想到纺织机一经改造,布料的价格会大幅下降,对布商会有很大的冲击。特别是对那些布料存货多的布商,冲击是最大的。 但是明显罗氏比她想得深了一层。 陆辞秋微微垂头,开始思索解决方案。 纺织机一定是要改造的,一来怀北已经开了先河,南岳一步落下就要步步落下,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二来有问题要解决问题,而不是直接放弃。 她觉得对于罗氏所说的这些,其实也不是没有应对方案。 “养羊和兔最多的地方是山区和草原,而这两个地方的百姓,偏偏又是生活得最辛苦的。 因为以前纺织机工作能力有限,所以养再多的羊和兔也没有好的销量。山区和草原地区的百姓生活就不会因此得到太大的改善,依然艰苦和贫穷。 但如果我们搞定点养殖,罗家定点收购羊和兔,也把好关,坚决不允许有人上门售卖或是定点地区出去收购,如此就可以控制其它地方的养殖平衡。 当然,此决定一出,必然会有人说不公平,所以我这里也有一个预案。” 她告诉罗氏:“毛料产出限制地区定点收购,但棉花却是可以不做限制的,任何人,只要有地,都可以种植。甚至也可以为了多赚银子,牺牲一部分稻谷的种植。” 罗氏有点着急,“阿秋,这可不行啊!” 陆辞秋摆摆手,“二婶别急,先听我说完。对于牺牲多少稻谷的种植,也是有限制的。比如一家有十亩地,从前都种粮食,那么现在就可以拿出五亩来种棉花。 也就是说,每家每户最多也就只能分出一半的田地来搞棉花种植,超过这个规划就要被处罚。且在规定范围内也要有效率种植,在保证棉花最大产出的同时,也要保证棉花质量。 我知道二叔二婶一定想说,即使分出来一半,那也很多了,相当于南岳少了一半的粮食产出。那若是我说,我有更好的粮种,能让粮食产量比目前提高三倍呢?” 陆萧宇和罗氏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陆芳华则捂着心口说:“我地天爷呀!陆辞秋你是神仙吗?你怎么什么都有?” 陆辞秋说:“产量提高三倍,那么即使分出一半的地去种棉花,也对粮食产生没有丝毫影响,而且还会比现在有所增加。当然,这跟纺织机是一个道理,粮食产得多了,市面上的粮价就会下调,那么那些粮商们的利益……” “这个不用你管,罗家一定能给你处理得好好的。” 罗氏终于缓过神来,再道:“粮商涉及的没有那么多,不像织布。何况还有军粮呢!多的这些产出只需要拿一小部分投入到市面上来,就可以改善粮价,让很多人能吃上细粮。至于大部分的余粮,都送到军中去,有多少都能消耗得掉,且朝廷也只会高兴,不会因为多花一笔粮钱而心疼。毕竟大产出的粮食它价格降下来了,国库消耗得起。” 陆辞秋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说的这个事,基本上就是可行的。” 罗氏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转圈。 “我得让母亲亲自往京城走一趟!这件事情必须得好好打算!” 正文 第354章 忠于南岳 罗老夫人轻易不离开欢州,这些年也就是陆老夫人办五十大寿时来过一次,其余时间都留在欢州罗府,为罗家的商业王朝指点江山。 罗家不只男人会做生意,女人也会。当年罗老夫人嫁给罗家人,就是看准了罗家人的头脑,认为自己心中的种种理想都可以在罗家得以实现,这才嫁到了罗家来。 如今老太太虽然老了,但却一点不糊涂,身子骨也硬朗,罗家的大事小情都要她点头拿个主意,下面的儿孙们才敢去做。 所以罗氏在面对这么大的事情时,首先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陆辞秋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也很想见见罗老夫人,这笔生意若想做成,肯定是少不了罗家帮忙的。当然,她也并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是自己求助于罗家,相反的,她明白,罗家一定是愿意与她合作的,因为赚钱不说,最主要的是能搭上十一殿下的关系,为罗家谋一条后路,以防日后的万一。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心道,男人啊!还是有点儿用的! “纺织机多久可以改造好?”罗氏问陆辞秋,“需要人手吗?” 陆辞秋点头,“改造起来很快,但人手肯定是需要的,甚至我还需要建一个厂,专门生产这种机器。” 罗氏不懂,“什么叫一个厂?” 陆辞秋说:“类似一个作坊,制造纺织机的地方,但比作坊要大很多。” 罗氏点点头,“行,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交给你二叔。” 陆萧宇也点点头,“城外有现成的庄子,有两个大的还挨在了一处,其中一座庄子后面是一大片荒地,得有个几十亩,因为是荒地,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人要。数月前我低价给买了来,这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陆辞秋很高兴,跟二房做事是真省心,说什么他们有什么,没有的立即就去买。 于是她告诉陆萧宇:“回头我画个图纸给二叔,二叔用那两座庄子把厂子给我建好。然后就开始大量的采购现有的纺织机,有多少要多少,没有的就去订做,总之越多越好。” 陆萧宇问她:“那人手呢?要不要再给你张罗人手一起改造?” 陆辞秋说:“人手肯定是需要的,不但需要,而且是大量需要。但是不用二叔帮我张罗人手,这部分人手实在太重要了,因为一旦方法被泄漏出去,我们的一切就全完了。” 陆芳华插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人,你上哪去找?” 陆辞秋说:“军中。” 罗氏和陆萧宇齐齐吸了一口气,军中?这个侄女已经渗透到军中去了吗? 也对,布织出来肯定是要先可着军中供应充足的,这一点他们也想过。罗家愿意无利润向军中供货,只要军中需要,他们必竭尽全力。 只是这件事情思来想去,都差一层保障。 罗氏琢磨了一会儿就跟陆辞秋商量:“你看能不能把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拉着入伙?我总琢磨着这么大的事,单单一个罗家怕是很难做成。因为牵扯太广了,到时候朝廷官员再参上一本,本来罗家就被人说成富可敌国,到时候再有人起哄,罗家可就真的水深火热了。 咱们不怕麻烦,就怕皇上不站在咱们这一边。如果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在上头顶着,那下面的事罗家就一定能做得漂漂亮亮的。” 陆芳华又溜缝了:“咱们家那位大伯,怕就是能参上一本的那位。” 陆辞秋想了想,说:“明日我要去江家,待我从江家出来就立即进宫,二婶说的事我尽力促成。二婶放心,即使促不成皇上和皇后娘娘加入,十一殿下肯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七殿下应该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罗氏一下抓住重点,立即向陆芳华看去。 陆芳华低头吃饭,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陆辞秋也低头吃饭,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说。 罗氏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劲儿又上来了,陆萧宇赶紧拦着:“今儿阿秋来吃饭,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菜都凉了也没吃几口,你就别多说话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亥时才散,陆萧宇又取了一坛子酒,跟他闺女俩人就着菜分着给喝了。 陆芳华这回真喝多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直在说嫁皇子不好,不自由,将来还要跟王府里那些女人打架,想想都累得慌。谁要是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是贫苦百姓她也乐意。 罗氏都听不明白了,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后就去看陆辞秋,一见陆辞秋那个心虚劲儿她就知道根本不用问了,这话就是打陆辞秋这儿学来的。 刚想跟陆辞秋说你看能不能把这孩子给找补回来啊?老抱着这样的想法不行啊!得往上走啊!你要真有志气你就想办法让皇子也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但就在这时,陆芳华又说了句:“不过,七殿下长得可真好看啊!” 罗氏瞅着自家女儿那一脸花痴相,终于放心了。 她亲自送陆辞秋出门,一再的跟陆辞秋保证:“阿秋你放心,不管皇上皇后参不参与,这件事情罗家都将全力配合。且日后产生利润,肯定也是你拿大头。” 陆辞秋说:“利润的事后面再说,但有一件事二婶您得给我做个保证。” “什么事?” “忠于南岳!二婶能保证罗家一直忠于南岳吗?” 罗氏抬起手,“我指天发誓,罗家世世代代必将永远忠于南岳,否则就让我罗家钱财散尽,家破人亡。” “好。”陆辞秋点点头,“那就不枉我帮你们一场。” 她走时,罗氏还要再送一段,陆辞秋没让,说想一个人在府里走走。 罗氏想着如今陆辞秋身边是有暗卫随身保护的,的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也没有强求。 只是陆芳华靠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喊:“你别走啊!酿酒的生意咱们还没商量呢!还有那腌酸菜的事!饭馆咱们啥时候开啊……” 正文 第355章 鱼快上钩 陆辞秋远远听到罗氏说:“那点小事还用问你二姐姐?想开酒楼明儿去买一个不就完了。陆芳华你能不能给我精神点儿?你现在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是得琢磨亲事啊!” 陆辞秋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古人对于儿女亲事这种事总是想得过早,陆芳华才多大?十三岁啊!她有时候真想掰开她二婶的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急着给十三岁的女儿找婆家?这在后世可是犯法的。 可惜在这个时代不犯法,非但不犯法,所有人还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甚至女孩子到了这个年岁如果家里人不给张罗,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除非是陆倾城这种,人人皆知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知道她的婚事必将轰动全城,所以就也没人盯着她芳龄几何了。 陆辞秋想,这样的规矩必须得改一改。女子及笄才十五岁,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即使古时人类的平均寿命达不到后世那么长,但也不至于让十五岁的孩子就匆匆去成婚生子。 好在她的永安县就快要建立起来了,到时候规矩由她来定,这世间总要有一个地方率先试点,做出个成绩来才能让更多的人去接受和效仿。 这个时辰的陆府很安静,该睡的都睡了,不该睡的也困了。陆辞秋走在府里,只遇着几个巡夜的小厮,就连飞雪院儿都安静下来,灯也撤了几盏。 但霜华在月洞门那里站着呢!一见陆辞秋回来了赶紧就迎上前,提着灯笼问她:“小姐怎么没把冬安带去?院儿里的人想吃饭可以去大厨房吃,不必非得把冬安留下来。 也怪奴婢回来晚了,要不定去陶然院儿接小姐。” 陆辞秋“咦”了一声,“你几时回来的?怎的晚了?” 霜华说:“才回。府衙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那位府尹莫大人一见奴婢去了,竟亲自来见,还当着奴婢的面儿把那家牙行所有的房屋地契都摆了出来,硬是拉着奴婢一起挑。 不但要挑,他还给奴婢介绍,比如说哪个宅子大,哪个铺子地段好,哪处庄子产收多,哪个山头适合种果树。奴婢一开始是挺着急回府的,但说着说着便被那莫大人给忽悠住了,渐渐听上了瘾,也是想给小姐选几处好地方。 特别是山头,莫大人说南郊有几处山头,山下就是大片大片的空地。未来不出意外,永安县就会建在那处空地上,那么周围离得近的山最好就都能握在二小姐您手里。 奴婢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咱们县上那些人口,不得想办法去养活他们吗?山上可以种果树,您之前还说可以种药材,有了这些地,至少县上人口温饱问题可以解决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陆辞秋往院子里走,经过药室时,就看到有微弱的烛火从窗户里透出来,陆辞秋就问了句:“谁在里面?” 冬安这时跑上前来,撇撇嘴说:“是李嬷嬷。自打她送小姐回来就进了药室,还说是小姐您吩咐的,让她看好了那地方,谁也不让进,连奴婢也不让进。” 正说着,李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脸上堆着假笑跟冬安说:“哟,冬安丫头还不乐意了?你是觉得咱家姑娘只让老奴看管药室,没有让你进去,委屈了?别委屈,药室是重要的地方,二姑娘说过,这里跟她的房间一样要紧。要紧的地方自然需要信得过的人,我是从北地跟着裴夫人陪嫁过来的,在二姑娘跟前,与你们自然不一样。二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辞秋点点头,“正是这个理。这院儿里就嬷嬷是老人,北地裴家出来的,我最信得过。” 李嬷嬷很高兴,“屋里老奴都收拾过了,二姑娘要不进去看看吧!缺什么少什么的,老奴明日出门去采办。采办这种事赶早不赶晚,” 陆辞秋还真听她的,当时就点了头,“好,那我随嬷嬷进去看看。” 药室很大,但因为没摆什么东西,显得有些空。 不过她在城外的这两个月,冬安和常嬷嬷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那些空的药瓶子药罐子倒是买了不少,油纸也买了不少。桌椅茶具置办充足,再加上她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东西,这药室里头除了没有正经的药,其它的倒也是一应俱全。 所以就让李嬷嬷买药吧! 陆辞秋说:“明日我要去一趟江家,江家大夫人上次与我说起想再要一个孩子,毕竟江家现在没有儿孙,家族总是需要有人继承的,总不能靠着一个江小柳。” 她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声,“按说这是江家的事,我不该和你们念叨的,可我就是感同身受,想起了我那弟弟。我母亲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母亲没了,也不知道陆家这份家业将来我那弟弟承不承得着。” 李嬷嬷这次倒是没心思听江家的八卦,江家大夫人生不生得出儿子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陆辞秋能治这个生不出孩子的病来。 先前陆辞秋说给右相家的儿媳妇治病,她心里就已经惦记上了,眼下又听说要去给皇后娘娘的嫂嫂看病,她当时就有点儿着急。 “也要在回春堂治吗?回春堂就快要开张了,老奴能不能也过去看看?” 陆辞秋说:“嬷嬷想去看看自然是可以的,但江家夫人治病却不是在回春堂,而是在江府。毕竟那是皇后娘娘的嫂嫂,怎么好让人家到回春堂去。” 李嬷嬷点点头,“对,对,是这个理。”之后陆辞秋再说什么她就没怎么听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关于“生不出孩子是种病”这个念头。 陆辞秋瞄了她一眼,继续道:“刚刚说到我要去江府,去过江府之后还要进宫去看看皇后娘娘,把江家的事儿跟皇后娘娘说一声,所以就顾不上去回春堂了。可是我这药室里缺药材,不如嬷嬷替我跑一趟?” 李嬷嬷赶紧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好,姑娘尽管列出来个单子,缺什么老奴去买。” 陆辞秋找来纸笔,伏案写了一会儿,上面尽是药材的名字,但也都是常见的药材。 她告诉李嬷嬷:“明日拿着这个单子去回春堂找周掌柜,让他把我要的药材装车,再带回来就行。备药材时,嬷嬷可以叫小伙计带着你在回春堂里四处转转。” 李嬷嬷连连应是。 几人出了屋子,陆辞秋回了自己房间。李嬷嬷不知道在想什么,提都没提要进屋侍候的话,甚至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就绕回自己屋了。 霜华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陆辞秋:“小姐还要忍多久?” 陆辞秋笑笑,“大鱼就快上钩了!” 正文 第356章 想父亲了 大鱼的确要上钩了,就是不知道这条大鱼有没有价值,能不能探得出她想知道的事情。 一个怀北人,跟一个南岳国的女子生了孩子,然后这女子就卖为奴到裴家去当差了。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怎么可能!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子时不到,陆辞秋不太能睡得着,她从空间里又拿出一小坛酒来,坐上屋顶,时不时地抿上一口。 心里有事,酒越喝就越清醒,渐渐地她开始怀疑一些事情,比如说怀北人改造了织布机,还改出了连弩,为什么单单是怀北人改出来的?其它国家怎么没有这种本事呢? 堂堂南岳,国力雄厚,不论国土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胜于怀北,怎的这样的奇人没有出现在南岳,反而出现在怀北?那奇人是什么人?竟能有这种本事? 莫非……她想到这,心里“咯噔”一声,莫非也是一位跟她一样,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么未来南岳与怀北两国之间的战争,怕是要成为她与那位穿越者之间的战争了。 她很想知道那位穿越者是什么人,来自未来的哪个时代。是在她之前,还是在她之后? 单凭纺织机和连弩是瞧不出的,因为这两样东西虽然改得很粗糙,但也有可能是对方有意而为之。就像她不愿意一下子把太过分的东西带到这个时代一样,总得有所保留。 但此次怀北败在了燕千绝手里,她也开始担心会不会刺激到那位穿越者,从而让对方把更多后世的武器应用到古代战场上。 万一再像她一样带了空间过来,空间里还有尖端科技,那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白沭。”她轻轻唤了一声,“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咱们说说话。我这里还有好酒,分你一坛,保证是你从前没有喝过的佳酿。” 有人影闪过,于她三步距离之处站了下来。陆辞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白沭却摇了头,“你是主子,又是女子,不合适。” 陆辞秋鄙视他,“我一个小姑娘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罢了罢了,知道你们规矩多,我也不强求于你。但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是那种规矩大过天的主子,也没真把身边人当奴才。咱们在一起共事,你帮助我,我自然也会帮助你。 你可以把这种关系理解为朋友,总之不必太拘泥,如此才能相处愉快。而你也不用时刻都紧绷着,夜里该睡觉睡觉,生活总得像个生活的样子才行。 等永安县建好了,我在县主府为你留个小院子,你也算有个自己的家。” 白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他是暗卫,打从记事起就被专门的组织培养着。 在他的意识里,跟了哪个主子就要做到对那位主子的绝对服从,同时也将视主子的生命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常年的训练,已经让他无所谓在哪里睡觉了,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躺过床榻,也没有过自己的房间。每日除了解手,其余时间都要用来保护主子。就连吃饭都是风餐露宿,常常一天就啃一个馒头,甚至有时一连两三天都没工夫吃饭。 这样的生活特别苦,他起初也不适应,常常因为吃不上饭而胃疼。 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因为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孤儿,要不是被选中培养成暗卫,根本就活不到成年。就算侥幸活了下来,最终也是沦为街头乞丐,浑浑噩噩一生。 所以他很珍惜暗卫这份工作,立志把这项工作做到最好,后来终于在一众暗卫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能跟在十一殿下身边的人。 那些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十一殿下常年在外打仗,军营里没有京中王府那么大的规矩,他也不用一直隐在暗处,多数时候都是现身于军营之中,跟着将士们一起习武,一起吃饭。只有睡觉的时候守在主子帐外,那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太美好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跟着十一殿下的,没想到后来十一殿下把他给了陆辞秋。 他对此没有怨言,“绝对服从”这四个字是烙在他精神里的,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主子让他死,他也立刻就会抹脖子。 死都不怕,还怕被分来保护主子的未婚妻? 他只是舍不得军营生活,舍不得跟主子一起冲锋陷阵、跟兄弟们一起吃大锅饭的日子。 本以为保护一个姑娘是最枯燥的任务,他这段日子又恢复到没跟着十一殿下之前的状态,居无定所,饭不应时,时刻绷着神经,生怕一个不留神女主子就被人给害了。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陆辞秋刚刚跟他说,等到永安县建成,要在县主府里给他一个小院子。 白沭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陆辞秋却以为他不乐意,于是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你做的安排?我其实为你想了很多,也不只是你,包括霜华冬安她们,未来我都想过了。但你若不喜欢,也可以跟我直说,你若是想过回从前跟着燕千绝的日子,我也可以让他再把你收回去。你放心,我会同他好好说,绝不会因为这个事让他责怪于你。” 白沭连连摆手,“我不想回去。” “不想呀?那就更好了。”陆辞秋很高兴,“我身边的确缺少人手。” 但白沭却不太明白,“主子说的我们的未来,是指什么?” 陆辞秋说:“当然是指你们衣食住行,结婚生子,甚至生老病死之事。暂时让你每日睡屋顶和树梢,是因为没办法,陆府的条件就这样。但是以后就好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县,自己的府邸,你们也可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白沭无法想象这所谓“好一点的生活”是怎么个好法,甚至从未想过结婚生子之事。 生老病死倒是想过,但死了也就是死了,草席子一卷了事。主子要是能赏口薄棺,那便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感激报答的。 见白沭又愣神,陆辞秋也不再与他解释,而是站起身,轻功一运,直接从屋顶飞身下去。 白沭赶紧跟上,就见她径直往院子外头走。 他不解,问了句:“你要去哪?” 陆辞秋说:“想我父亲了,去看看他。” 正文 第357章 催眠失效 白沭坚信陆辞秋在扯蛋,她什么时候想过她爹? 陆萧元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清意阁,陪在他身边的也一直都是素言这个丫头。 这会儿都接近子时了,人们自然已进入熟睡,但白沭依然不敢怠慢,因为这院儿里有陆萧元的暗卫,正潜藏在暗处,死死地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陆辞秋在快到清意阁时小声问白沭:“白天里你跟我爹的人交过手,他们本事如何?” 白沭抽抽嘴角,“一般般。” “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几个都能打。”白沐对此很有信心。 他这等高手,常年跟着十一殿下出生入死,如何看得上那些杂七杂八的组织培养出来的暗卫。那些人在他面前压根儿就没有看头,何况那左相陆萧元可能是舍不得花钱,请来的暗卫不过就是三流水准,让他去打那些人,简直对他是种侮辱。 陆辞秋笑笑,“我也是,几个都能打,所以咱们不用紧张,就算让他们瞧见了又如何?打又打不过,还不是得乖乖看着咱们进出。再说白天都被你打成半残了,这会儿要是再敢出来拦我们,那就是找死。” 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进了清意阁的院子。 虽然陆辞秋不当回事,但白沭却依然保持着警惕之心,时刻防备着陆萧元的暗卫从黑暗中窜出来,伤到陆辞秋。 可惜对方不但武力值不行,胆子也不太行,职业操守更不好。别说绝对服从了,就连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种事都做不到。看到他们进了院儿,暗处那几个人竟齐齐扭了头,纷纷将后脑勺对准了他们,全当什么都没看见。 白沭一脸的鄙视,这样的人,实在太让人瞧不起了,简直有辱“暗卫”二字。 陆辞秋来到书房门口,大大方方推门而入。房门“咯吱”一声响,惊了帐内熟睡之人。 有女子的声音扬了起来:“谁?” 陆辞秋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白沭见她没影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隐蔽起来。 绝顶高手此刻心慌慌的,陆辞秋武功高强这个他是知道的,但轻功不怎么好,他也是知道的。特别是这种忽然就不见了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是陆辞秋能达到的轻功造诣啊! 这种程度的轻功,即使是他也很难做到啊!甚至他觉得十一殿下也做不到。 但陆辞秋到底怎么做到的?她是怎么在自己面前忽然就消失了的? 白沭阵阵恍惚,也不怎么的,一下子就想起来在难民营时,二殿下口中总念念叨叨地说,陆二小姐是个鬼,她根本就不是人。 他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床榻里的人没有再说话,他能听到对方尽力屏住的呼吸声,也能听到他们往里缩了身子。 然后陆辞秋就又出现了,就站在床帐外头,手往前一伸,也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总之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头原本惊恐万分的两个人,一下子就沉沉睡去,连呼吸都匀称起来。 陆辞秋将床帐撩开,别到边上的烛台后面,自己则在床沿坐了下来,然后又把手往前伸。 这一次是伸到了陆萧元的鼻子底下,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在陆萧元鼻子底下晃了晃,陆萧元很快就醒了过来。 只是刚醒过来时有点迷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陆辞秋也根本不给他清醒的机会,直接就一抖手腕,将一块怀表抖了出来。 白沭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就看到陆辞秋薅着陆萧元的衣领子,把人给薅得坐了起来。 然后那个被陆辞秋拿在手里的东西就在陆萧元眼前晃啊晃,不停的晃,晃着晃着陆萧元就又迷糊了。 整个过程把白沭看得很懵,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陆辞秋到底在做什么,只看到陆辞秋好像在对陆萧元说话,但说的是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因为他也有点犯困。 白沭立即意识到是那个晃动的东西有问题,他盯着看得太久了,状态就跟陆萧元没什么两样。于是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陆辞秋那边。 很快就发现其实听也是听不到什么的,陆辞秋说话声音很小很小,即使他听力比常人要强出许多,依然听不清楚。 他明白了,这是主子不想让他听。 于是轻轻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隐于暗处的暗卫这会儿也松了口气,心说总算办完事要走了。可回过头来却发现出来的就白沭一个人,白沭还站到了房门口,像是在守门。 这些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个个皆在心里算计着陆辞秋这大半夜的来折腾什么。 早听说左相大人经常夜里挨打,但却查不到凶手,所以才请了他们来护院。 这会儿他们就在想,该不会是二小姐动的手吧?这女儿打爹,天下奇闻啊! 催眠的怀表还在晃动,陆辞秋的声音就好像来自远古的召唤,一声一声唤着:“陆萧元,陆萧元。” 渐渐地,陆萧元有回应了,他说:“我是陆萧元。” 陆辞秋再问:“告诉我,你为何要帮助怀北国盗取北地大营的布防图?” 陆萧元没有回应。 她再问:“告诉我,你是通过什么人,将布防图盗取走的呢?” 陆萧元还是没有回应。 她不甘心,再道:“告诉我,你跟怀北国究竟有什么关系?” 陆萧元依然没有回应。 不管她怎么问,关于怀北国的事情,陆萧元只字不提,即使是在催眠的状态下,他依然可以做到只字不提。 陆辞秋懂了,这就是已经提前垒起了心理防线,甚至做过类似的训练。 当然不会是训练反催眠,而是做类似于不让自己说梦话这样的训练。 对于这样的情况,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一国丞相选择叛国,那么他就一定将所有的后路都铺好了,也将所有被发现的可能都斩断了。包括自己说梦话这种事,他都做了训练去强行克制。 她早就想过催眠对陆萧元很有可能是无用的,所以之前从未尝试。 今晚也是睡不着,这才跑过来亲自试试。 果然同她想的一样,什么都问不出。 陆萧元出卖国家这是肯定的,但她就是想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 陆萧元的官位已经做到左相了,位极人臣,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叛国。 还有这个叛国的途径,北地一定有人与他呼应,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正文 第358章 夜闯王府 陆萧元不说,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慢慢去查。 现在想想,当初催眠右相之所以那样成功,应该是云华裳的死给了右相一定的刺激,以至于他对那件事情已经松懈,且已经打算要上报朝廷了。 故而她一问,他就说。 今晚没有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却同样叫人失望。 陆辞秋从清意阁走出来,面色不善。 心中埋怨自己,在前世时怎么就没把这催眠的手段好好学一学?但凡她学得更精一些,也不至于现在连想知道的事情都问不出来。 白沭看出她心情不好,便远远跟着她,也不想凑近了。 但陆辞秋走着走着却停了下来,然后回头问白沭:“你困不困?要是不困的话,咱们去一趟宣王府吧!我想见燕千绝。” 白沭很想劝劝她,你是个女孩子,你应该矜持一点儿,这大半夜的往男人家里跑算什么? 但陆辞秋已经先走了,还运着轻功走的,等都没等他。 白沭无奈,只得在后头紧紧跟着。好在陆辞秋的轻功很水,他跟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但等到了宣王府可就有压力了,因为陆辞秋也不怎么想的,居然不走正门,非得翻墙入府。那宣王府的暗卫都是何等高手,她这种三脚猫一样的轻功怎么可能如入无人之境。 白沭就想赶紧冲上前去打个招呼,可别让自己人伤了自己人。陆辞秋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宣王妃,要是因为半夜上门被这边的暗卫给了个下马威,那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于是他飞身上前,正想用宣王府惯用的手势跟暗处的兄弟打招呼,谁知就在这时,原本在前头翻墙的小主子突然一下就不见了! 他眼瞅着陆辞秋翻上了墙头,四周的暗卫已经准备拦截了,结果她就在他眼前突然不见了。就跟在清意阁时一样,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就跟……鬼似的。 白沭愣在了门口,宣王府的三名暗卫也愣在了门口。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就听一名暗卫问白沭:“刚才翻墙的那个,是不是王妃?” 白沭点点头,“是啊!我家主子睡不着,来找王爷聊天的,你们可不能对她动手啊!” 对方抽了抽嘴角,“兄弟,你这担心实在是太多余了。王妃她得给我们动手的机会啊!你瞅瞅,一翻身,人都没影儿了,她这轻功也太利索了。” 白沭心说那可能不是轻功是鬼功,但这话没法当着太多人说,于是点点头,“王妃定有过人之处,不然也得不到王爷青睐不是。那什么,我得跟进去,你们看行不行?” 对方笑笑,“有啥不行的,本来就是一家人,你才离开宣王府几日啊!进来吧!” 白沭也翻了墙,落地的那一刻心中无限感慨。 原本他是宣王府的一员,可是现在再回来,却得翻墙而入了。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身后有暗卫拍了他一下,“王爷在星辉阁呢!” 但白沭很想问我家王妃在哪呢?想想还是算了,直奔目的地吧! 于是他往燕千绝书房卧寝星辉阁的方向追了过去,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问话声:“何人擅闯王府?”然后寒光一闪,明显是有人亮了兵器。 白沭吓得赶紧就要出言制止,这时,就听卧寝里头传来燕千绝说话的声音:“放她进来。” 暗卫们先是一愣,紧接着仔细一瞧,好么,这不是他们未来的女主子么! 他们感觉有些尴尬,拦谁不好拦了陆辞秋,人家夜半三更的跑到这里来,分明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私会情郎,他们倒好,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直接给撞破了,真是要了命了。 于是有人带头撤退,退的时候还说了句:“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一边说着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一边退得远远的。 陆辞秋笑笑,冲着夜空中挥挥手,“没关系啦!我只是找你家王爷聊聊天,顺便练练我新得的兵器,你们要是闲着,咱们一起练啊!” 人们忙说:“不敢不敢,王妃请。”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陆辞秋笑嘻嘻地推开卧寝的房门,然后探进去一颗小脑袋,“燕千绝,你醒着呢?” 燕千绝很无奈,“已经睡下了,但又被你吵醒了。陆辞秋,你要不要进来?” “我不进去了,你出来吧!我新得了一样兵器,不太会使,你教教我呗!” 燕千绝“嗯”了一声,她就将房门关上,然后将空间里那把弯刀调取出来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看了一会儿还高高举起,然后问隐在暗处的暗卫们:“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暗卫们心说我们关注的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我们关注的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拿了兵器来的!这么大一把弯刀,袖子藏不住吧?这玩意到底哪来的? 白沭却已经见怪不怪了,大活人都能一下子不见一下子又出现,现在手里多了一把刀有什么可疑惑的。于是他接了一句:“确实好看,且一看就不是中原之物。” 陆辞秋点点头,“我琢磨着也不是中原之物,而且我二叔说,这是罗家商人从海上得来的,想必离中原应该挺远的。八成是来自外域吧!” 她其实想说是来自外国,但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外国的概念,只停留在怀北西高这样的国家。他们根本想不到在大海的另一端也会有大陆存在,同理,沙漠的另一端、草原的另一端,都应该有着跟南岳一样的国家。 且那些国家的人长相都与中原大陆不同,使用的语言肯定也是不同。 她没有打算将地理这种事提前进行普及,但对于这把弯刀的猜测,她觉得应该来自伊朗那边。也就是古时人所言的:波斯。 至于为何会在海上出现,应该是有波斯人出海,又或是商货经转,辗转流入到了罗家的货船上。 说起来,罗家既然把生意做到了海上,那很有可能与其它国家也有所接触了,找机会她肯定要跟罗家聊聊。同时她也要做些准备,一旦西方文化通过这种方式流入进南岳,她必须得有应对,而不是让对方以绝对的占有之势冲击中原文化。 正文 第359章 不要分开 今晚月色不错,弯刀上的宝石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十分晃眼。 陆辞秋实在喜欢这把弯刀,就连走出卧寝的燕千绝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刀!” 陆辞秋回过头,献宝一样对他说:“我二叔给我的!” 燕千绝点点头,“罗家商业版图很大,听闻去年起就开了海运,虽然海船行不了多远,但同小国波斯互有往来。你这把弯刀一看就是波斯产物,不只上面的宝石十分珍贵,刀身也是一种稀有材质,硬度要高于我们南岳的精铁。” 陆辞秋知道他说的精铁是什么,那是介于铁和钢之间的一种材质,比铁坚硬,却不如钢。 上次去军营里她就发现了,南岳将士配备的武器基本都是精铁炼制而成,也有少部分还停留在铁的阶段。她问过周安,周安说是因为精铁资源有限,虽然都是铁矿炼制而成,但要达到精铁的程度,失败的机率就很大。 所以即使是十一殿下的大军,精铁武器也不是人人都配备得上。 陆辞秋再仔细去看手里的弯刀,嗯,确实比南岳精铁要好,但也达不到钢的强度和韧度。 或者说,勉强可以称之为普通钢。 钢这种东西,其实是铁碳合金的统称,它的分辨标准在于含碳量的百分比。 但是钢的化学成分却可以有很大变化,像她手中这把弯刀,是只含碳元素的钢,就称为普通钢,或者是碳素钢。但即使是这样,这种级别的兵器放在这样的年代,也是对铁器的一种强有力的压制。 她之前只顾着感叹这把弯刀有多好,却忘了思索其对南岳的冲击。 虽说波斯与中原相距万水千山,但那也是针对现在这个时代来说是万水千山。 在她的固有思想里,伊朗跟中国几乎就是挨着的。 见她看着弯刀发愣,燕千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想什么呢?” 她实话实说:“我在想如果有敌军拿着这样的兵器来攻打南岳,我们对战起来该有多么艰难。就好似怀北人拿着改造过后的连弩,对于南岳来说,都可以造成着压倒性的胜利。虽说现在还不至于发展到那个程度,但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改造出的连弩并不多,可以后渐渐多起来了呢?万一这种钢材也被对方制造出来,你可有想过后果?” 陆辞秋真的开始担忧了,波斯对南岳的威胁她可以暂时不去在意,毕竟离得远,而且那是个小国,人口也少。面对泱泱大国南岳,除非有热武器的出现,否则仅凭这些钢刀是没什么用的,南岳就是用人头去填也能把他们给填死。 可怀北的事她就不能不想。 若是那位奇人某一天突发奇想去炼钢,南岳岌岌可危。 燕千绝拉了她一把,二人到廊下坐着。有暗卫送了茶,然后一闪身又隐于暗处。 燕千绝给她倒了茶,看着她抿了一口,这才道:“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们从前对于武器材质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精铁上。精铁再往上的材质,说实话,在你这里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了那把弯刀。陆辞秋顺势将刀递给他,他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又赞了一声,“果然是好刀,可惜刀身的材质却实在是叫人看不懂了。” 陆辞秋说:“我能看懂。” 他有些疑惑,“是你二叔告诉你的?可是罗家人在得到这把刀时,听说了什么?” 陆辞秋摇头,“我二叔什么都没说,只是献宝一样的将这东西给了我。罗家只是商人,这东西在商人眼里的价值肯定只是商业性的,至于你说的那些,罗家给不了你答案,我却可以。”她用手摸向刀身,来回两遍,然后告诉燕千绝,“这种材质叫做钢,虽然还不是我心目中上好的钢材,但已经有钢的雏形了。波斯巧匠天下闻名,他们能打造出这样的东西来也不算意外。但我想,即使是波斯人,他们打造出这种东西时,所想的应该也不是战争。” 燕千绝想了想,道:“是听闻波斯人并不好战,相对于战争来说,他们更愿意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制造业当中。包括建筑与绘图,都是他们的追求。 我并未见过波斯人,但据南岳史料所载,太祖登基那一年,就曾有过一位波斯人来到南岳,带来了许多南岳人从未见过的东西。至今仍有一些东西保存在宫里,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倒是你所说的这种钢材,是什么意思?” 陆辞秋说:“实际上也是铁矿打造而成,只不过在提炼和铸造的过程中,跟铸铁不一样,且里面还加入了一些不同的合金元素。我们眼前这把弯刀是最低等级的钢,提炼它成本高效率低,大量生产简直是劳民伤财。所以我推测波斯人虽然掌握了炼钢的方法,却因为这些困难,所以只能将钢材做成小物件,卖给贵族来换取较高的报酬。 至于拿到战场上去广泛应用,在他们看来应该是不可能的。” 陆辞秋坚信自己的推测是对的,同时也默默地把诞生于十九世纪的贝氏炼钢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钢的成本降低下来,就是在贝氏炼钢法发明之后才开始的。但是对于原本生活在二十二世纪的陆辞秋来说,人类文明早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贝氏炼钢法也不再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方式。 二十二世纪对于钢材的铸炼已经较之二十一世纪上了不只一个台阶,只是那个速度连二十一世纪的人都望尘莫及,何况是这个时代。 所以她想,既然这个时代已经诞生了普通钢,那么她再将贝氏炼钢法拿出来实际应用,应该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只是我还想要改进一下连弩,还想改进纺织机,还有永安县要建立,以及新粮种的推行……燕千绝,我突然觉得我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再加上一个炼钢,我岂不是将自己的青春全都贡献给你们燕家王朝了?我该你们的还是欠你们的?你说三年之后咱俩一拍两散,我做的这些事还不是让你们燕家人坐享其成,我图什么?” 燕千绝抚摸刀身的手停了下来,半晌,道:“你若觉得亏得慌,那三年之后便不要与我分开……” 正文 第360章 怀北太子 “不分开吗?”她白了他一眼,“那不可能!你就不要做这个梦了。” 他有些无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姑娘铁了心不跟他在一起?就因为王公贵族一妻多妾吗?可他已经答应了她绝不纳妾。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 那么问题又来了,该如何让这姑娘信任他? 燕千绝感觉自己一脑门子官司,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人烦恼过,怎么打从在城外遇着这陆辞秋,他的生活都跟着起了变化呢? “你刚刚说的那些事,确定都要做?”他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改进连弩和建立永安县本王心中有数,但改进纺织机是什么意思?新粮种又是什么东西?还有你说的炼钢,当真能实现?”他眼里开始放光,若这些都能够在这小姑娘手中实现,她不坐拥天下的确亏得慌啊! 他又开始劝她:“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婚约之事。” 陆辞秋不想考虑,“你要是再跟我废这些话,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若是你什么都不管,就能好好考虑你我婚约,那本王宁愿你什么都不管。” “你不想改进连弩了?不想战无不胜?人家怀北人都改进纺织机了,你不怕有一天怀北超过南岳,把你们收为属国?” “保不住自己的国家,是皇族没有本事。” 她很无奈,“可是我想要试一试。我有很多想法得不到实施,觉都睡不着。虽然天下是你们燕家的天下,但我作为南岳人,我觉得我也有义务为南岳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何况我还有血海深仇呢!”她认真地告诉燕千绝,“我与怀北不共戴天,必将尽我毕生之力让怀北人血债血偿。大仇一日不报,我就一日没有脸去裴家祖坟给亲人磕头。所以这些事,即使你不想做,我也是一定要做的。” 她说得认真又坚定,燕千绝忽然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再谈婚约,他似乎有点不道德了。 于是他投了降,“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本王帮着你就是。” 陆辞秋笑了起来,“不是帮着我,是在帮你自己,帮你们南岳国。” 她从袖袋里拿出两张图纸来,一张是连弩的改造图纸,一张是纺织机的改造图纸。 在给燕千绝讲其中细节时,也将她在陶然院儿跟罗氏探讨的那些话也讲了一遍,讲完之后就问燕千绝:“你觉得我用新粮种来平衡这件事情,做得对不对?” 燕千绝想了想,点头道:“道理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具体如何还要实践之后再说。小姑娘,本王问你,且不说连弩和纺织机你是如何想出来的,单说那粮种,你从何得到?” 她眼一立:“刨地沟是不是?你管我从何得到,给你用就完了。怎么着,想打听出来源头,然后将我一脚踹开,你们自给自足?” 燕千绝真想把她脑袋掰开! “小人之心。”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人手想好如何选择了么?定点建立养殖区,包括粮种推行,朝廷都可以做。但参与改造机器的人,你从何处选?” 陆辞秋说:“想好了,从你的军中选。燕千绝,虽然咱们两个也是后认识的,也没熟到可以无条件信任的程度。但在这个世界上,似乎除了你,我也没有另外的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了。你若觉得行,就由你军中将士来做,我会入大营亲自指导。你若觉得不行,那我只能买一批死契奴才,将他们的生杀大权紧紧握在手里,而且一辈子也不能放他们自由。” 他明白她的意思,这样的技术绝不能外泄,必须死死掌握在南岳国手里。 如此说来,他军中将士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于是他点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本王替你找人手。” 她想起来了:“明日我要去江家,你去不去?江大夫人还等着我去看病呢!” 燕千绝提醒她:“现如今,你应该管她叫大舅母。陆辞秋,你莫不是忘了你已经认了江家做干亲一事?那一家子人如今可都是你的亲戚,昨日那江小柳进宫,还当着母后的面叫了本王一声姐夫。”他十分无奈,在江家的地位就这么下降了? 陆辞秋笑得前仰后合,他担心她再一下仰过去摔了,只得伸出手在背后托她一下。 直到小姑娘笑够了他才又说:“明日一早,本王去陆府接你,与你同去。至于你说要拉父皇母后一起做这些事情,倒也不是不行,待明日从江家回来,再进宫一趟。” 他说完,再想想,又提醒陆辞秋:“父皇那人看重颜面,你要说拉他一起给国库赚银子,他多半豁不出去脸面。所以你得从百姓的角度去与他说这件事情,说你这样做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让百姓有衣穿,有饭吃,也让南岳大军粮草充足。” 陆辞秋眨眨眼,“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本来就是吗?”他轻哼一声,“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本王还能看不出来?分明就是为了赚钱。好好好,本王知道,即使是为了赚钱,你也是想养好回春堂,说到底都是为国为民,这些本王都了解。另外本王已经替你想好了永安县选址,那块空地背后有一片山脉,准备一并划给你。将来改造连弩和纺织机的队伍也将驻扎在那,你看行不行?” 陆辞秋想了想,“行。这样我的永安县也更热闹一些,有你们的大军在,安全也有保障。只是有个事我还想问你,怀北那位改进了纺织机和连弩的奇人,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燕千绝说:“不曾亲眼所见,但王府中有他的画像。”他说到这里,仰头轻唤了一声,“去取画像来。” 暗处,立即有暗卫离开,不多时再回来,手里就托了一只画卷。 燕千绝将画卷打开,指给陆辞秋看:“这是我们安插在怀北的探子送回来的画像,上面画的就是所谓的怀北奇人。他并不是什么民间奇人,而是怀北国太子,名叫荣桓。” 正文 第361章 实在太困 “怀北国太子?”陆辞秋轻轻皱眉,如果那位她所猜测的穿越者是一国太子,那做起事情来可是比她要方便多了。她如今为了实现一些事情,基本都在借助燕千绝之手。可以说她是在利用未来宣王妃这个身份,十分冒险。 可对方却直接穿成了一国太子,如此一来,岂不是怀北国想要改进什么施行什么,他都可以直接说干就干? 她仔细去看画像,却也只能将人记个大概。 这年代的画像都不是写实风,只凭一幅画像根本没办法辨出对方实际长相。即使燕千绝一再同她说画像已经画得很像了,她却依然持有保留意见。 “听闻月夕当日,会有怀北使臣进入望京城,你可知来的是什么人?” 燕千绝告诉她:“来的是怀北国的三皇子,名荣简。” “三皇子啊!”陆辞秋有些失望,“要是那太子亲自过来就好了。罢了,左右再有几日就能见到怀北人,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我再寻了他们问问,为何派出三十名绝顶高手要置我于死地。裴家的仇我都还没清算,如今又加上我自己一笔,他们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站起身,手执宝石弯刀,冲着燕千绝比划几下,“来,陪我练练,我还没使过这样的兵器。燕千绝,你教我几招儿,我想将这把弯刀做为我的常用武器,等将来我们自己的钢炼出来,我还要让匠人帮我照着这个再打造一把,到时候我把这上面的宝石全抠下来!” 燕千绝一边说着“到时定为你寻更多宝石”,一边起身上前,与她对打起来。 几十个回合打下来,弯刀在陆辞秋手中从最初的生疏到慢慢熟悉,等到打斗至一百个回合时,已经有白沭等多人加入战团,每个人都针对这把弯刀的特性和自己所擅长的功夫,给了陆辞秋相应的指导和训练。 陆辞秋在这种指导型打斗的过程中,对手里这把弯刀愈发的灵活应用,甚至到最后都能做到弯刀离手盘旋两圈,再回到自己手中。 只是离手的距离还不够远,只得两步。按照白沭所说,怎么也得扔出去十步远再绕回来才行,如此才能远距离取人首级,身不沾血。 她觉得白沭说的很有道理,但眼下已经没时间练了,天都快亮了。 燕千绝说:“自今日起,每晚到王府来练两个时辰。以你的资质,不出半月,这把弯刀就能熟练使用。” 陆辞秋很高兴,“是不是说我资质挺好的意思?燕千绝,我就当你夸我了。行了,赶紧睡吧,我也回去眯一会儿,早膳用过之后记得到陆府接我呀!” 她说走就走,拉上白沭,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燕千绝苦笑,或许对于陆辞秋来说,他这个未婚夫更好的定位应该是“合伙人”。 因为每当她动了什么脑筋要与自己合作些事情时,都会显得特别积极,也非常主动。 可一旦没有什么事,她就会把积极和主动都收起来,又回到那副冷漠得六亲不认的样子。 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四名暗卫又隐回到暗处,有人上了树,有人爬了屋顶。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想着的都是同一件事情:王妃太猛了! 这个猛他们打从数月之前就曾领教过,没想到今日又领教了一番。 一把新武器,居然百十来个回合就已经熟练并且灵活运用了,这得是什么资质? 练武的奇才啊! 关键听王妃那个意思,练武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只是锻炼身体,让自己有个防身的能力。可不是像他们这些暗卫,以练武为重,要靠着这一身好本事给自己谋出路。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王妃真是厉害啊! 巳时半刻,燕千绝的宫车出现在了左相府门口,也不催,就在门口静静地等。 修染还在跟陆家的门房笑嘻嘻地说话:“我们是来等王妃一起去江家的,但是不着急哦,谁也不许催王妃,等王妃睡足了再说。” 陆家的门房头皮都麻了,说不让催,但是谁敢不催啊,谁敢让堂堂十一殿下一直在门口等着啊! 管家陆忠已经在宫车边上跪着了,一边说着“二小姐很快就来”,一边问燕千绝:“十一殿下要不要到府里坐坐,喝口热茶?” 没有人搭理他。 陆忠额头冒汗,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就只在车边上跪着,也不敢起来。 修染跟门房说了会儿话,就也回到宫车上,这时才看见陆忠,便又笑嘻嘻地凑过去说:“你搁这儿跪着干什么呢?” 陆忠说:“奴才在给十一殿下请安。” 修染好心提醒:“跪远些吧!我家殿下对你们陆家人感观都不太好,除了我们家王妃,这陆府里的谁,他都看不上。你搁这儿跪着,万一我家殿下嫌烦了,容易伤着你。” 陆忠哭的心都有了,“成,那奴才跪远些,跪远些。”于是他跪着倒退,一直退着上了台阶,跪到了陆府门槛里头。 彼时,飞雪院儿,霜华扯着陆辞秋的胳膊正在往起拽她。 陆辞秋起不来,“你让我再睡会儿,求你了。” 霜华说:“十一殿下都在门口等着了,小姐可不能再睡了。” “就让他多等会儿怕什么,又等不死人。” “可他是十一殿下啊!”霜华都要哭了,“让十一殿下等着这事儿,听说连皇上都不怎么敢做,别的姑娘要是听说十一殿下登门,怕是都飞奔而至,偏偏小姐您不当回事。快起来吧,今儿不是说要去江家吗?去完了江家还要进宫呢,再晚了就又得天黑才回。” 陆辞秋迷迷糊糊地起了床,洗漱梳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完成的,只知道霜华陪着她出门时,她还困,还打了个哈欠。 修染远远看到陆辞秋出来了,赶紧回过头跟燕千绝说:“王妃到了。” 燕千绝掀开宫车帘子走了下来,负手立于府门前,看着由远及近的小姑娘一会儿一个哈欠一会儿一个哈欠的,他就想笑。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陆府的门槛外面冲着迎面走来的小姑娘伸出手,“阿秋,我来接你了。” 正文 第362章 再去江家 陆辞秋眼睛半眯着,明显没睡醒,因为懒,还真的就把手递给了燕千绝。 燕千绝扶着她上车,自己也跟进了车厢,就听陆辞秋问霜华:“礼物都带齐了吗?” 霜华说:“小姐放心吧,都带齐了。”然后瞅瞅手里提着的两只大食盒,无奈地又嘟囔了句,“也不知道小姐何时做的这些吃食,明明早上赖床不起的。” 陆辞秋说得有理有据:“昨天半夜做的,谁让咱们院儿里有那么大一个厨房呢,不做吃的浪费了。”说完就再没了动静,燕千绝一瞅,好么,睡着了。 霜华已经习惯了,她家小姐稀奇古怪也不是第一天。于是把食盒往车厢里塞塞,不好意思地冲着修染说:“又得跟你一起赶车啦。” 修染笑嘻嘻地打马,“这不是挺好么!等三年之后王妃嫁进宣王府,那咱们一起赶车的日子可就更多了。不过你总在车厢外头风吹日晒的也不好,下次出门还是戴个幂篱吧!” 霜华连连摆手,“那都是小姐夫人们戴的东西,我一个丫鬟戴了不是叫人笑话吗?” 修染咧咧嘴,“也是。不过我瞅着王妃为人和善,也不像是真拿你当丫鬟使。” “那是小姐人好,但是做奴婢的却不能太逾越了。” 车厢里头,燕千绝听着这二人对话,再瞅瞅身边坐着的这个“和善”的王妃,真有心想把人给晃醒。上车就睡觉是几个意思?不想跟他说话吗? 不过睡觉也好,小姑娘头靠在他肩上,毛茸茸的头发时不时在他脸上蹭一下,甚是有趣。 可惜有趣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从陆府到江府没多少路,很快就到了。 江家人还是站在府门口等,就跟上次一样。 燕千绝提前将睡着的人叫醒,陆辞秋仰头的那一刻,额头正好在他唇上擦了一下,擦得燕千绝一激灵,她也一激灵。 这一激灵人也醒了,赶紧揉揉眼睛,小声问他:“到了?” 燕千绝定了定神,点头,“恩,到了,江家人都在门口等着呢!” 陆辞秋听得头大,“也不是头一次来,更不是外人,怎的总在门口等啊?这阵仗让人心理压力很大啊!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下次别让他们都出来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燕千绝点头,“恩,回头本王同他们说。”然后起身,又向陆辞秋伸出手来。 陆辞秋也没在意,把手递过去,跟着他就下了宫车。 霜华和修染在后头一人拎着一个食盒,然后就看到陆辞秋给江家大老爷和大夫人行礼,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舅舅好,舅母好。” 江大老爷可高兴了,连连搓手:“好,好,我们阿秋好,舅舅就好。” 江大夫人则上前拉了她的手,一脸关切地问:“在城外住的那些日子,有没有累着?让舅母瞅瞅是不是瘦了?恩,还真是瘦了。这事儿怪千绝,好好一个小姑娘就该在京里享清福的,这还没过门儿就跟着他到处去受罪,哪有这样不疼媳妇儿的!” 燕千绝也没法说什么,在江家人面前,特别是在这位舅母面前,他一向没有什么地位。 陆辞秋则亲亲热热地挽住江大夫人的胳膊,“都听舅母的,以后不帮着他了。”说到这,她凑到江大夫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地说,“一会儿给舅母治病。” “好!”江大夫人笑成了一朵花,恨不能现在就把陆辞秋拉到屋里去给自己看诊。 但是陆辞秋得先去看看江老夫人,她认下的这位外祖母同裴老夫人是故交,这在她心中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且不说原主的这具身体就对裴家人有着深厚的感情,以至于每次一提到裴家人时,这具身体自然而然的就会升起一股子悲伤。 单说她自己,对裴氏一族也有着无限敬畏。 保家卫国的将士都是值得被尊敬,并且要被人们永远记住的。 所以来江家,她心中感情最深的,还是那位江家的老夫人。 江老夫人如今身子大好,视力恢复正常,心绞痛的毛病再也没犯过。早在陆辞秋为她完成手术的第二天她就开始下地行走,如今更是一会儿都不愿意待在房里,整天都在府里各处走走看看,随便逮着个人都能拉着陪她聊上半天。 江大老爷和大夫人都特别高兴,因为能走动爱聊天就证明老太太身体好,对于他们家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老太太身体好更重要的事了。 陆辞秋到时,老夫人就在前堂坐着,一见她来了,也不摆长辈的架子,直接就起身迎接。 陆辞秋怎么敢让老太太来迎接她,赶紧快步上前,一边叫着外祖母,一边就要跪下行礼。 江老夫人直接将人扶住,告诉她:“都是自家人,你是我的外孙女,这不年不节的在自己家里不必行这样的大礼。等到过年的时候你再来给外祖母磕个头,外祖母也好给你封个大红包。快来,让外祖母看看。哎哟,瞧瞧这小模样,可是比出城之前憔悴了不少。” 燕千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老夫人这话说得跟江大夫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已经退得很小心了,但这动作还是让江老夫人给瞧见了。 老夫人气得都想用脚去踢他,“你还好意思躲?阿秋一个女孩子,你不带她去游山玩水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她往难民营里带。你知道那地方多危险?又有多苦?你自己常年在外吃苦吃习惯了,现在让你媳妇儿也跟你一起吃苦?我们阿秋还没嫁给你呢!你也太不像话了!” 燕千绝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当然,他在江老夫人面前的确就是个孙子,所以外祖母骂他他就得听着,何况还是为了心疼陆辞秋。他就是上辈子欠了陆辞秋的,这辈子变着法儿的得还回去。 好在老夫人也就是做做样子,骂一阵也就不骂了,只管拉着陆辞秋说话。 霜华和修染将提着的食盒交给江家的下人,被老夫人看见了,就问:“那带来的是什么啊?我怎么瞅着像是吃食?阿秋,你给外祖母带了吃的?” 正文 第363章 又一表妹 陆辞秋点点头,“一些我自己研究的小吃,里头加上自己的秘方,世上只我一人做得出来。昨儿夜里赶了一些出来,就准备今日带过来给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尝尝。” 说完,又四下里看看,然后问江大夫人:“小柳呢?” 江大夫人说:“不知道上哪野去了,不用管她,咱们吃咱们的。” 下人们将食盒送上来,把里面一样一样的东西摆到桌上,人们看来看去,一样也不认识。 陆辞秋就给他们介绍:“这个叫萨琪玛,类似点心的一种东西;这个叫薯片,马铃薯切片炸出来的;这个叫面包,是经过特殊手法发酵而成的;这个叫冰激凌,冰冻食品,都快化了,大家快先尝尝。”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大家发勺子,这是早就在食盒里准备好的。 古代的冰是稀罕物,特别是在这种季节,大户人家即使有冰窖,一夏天过去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倒也没有什么人家还有冰在储备。 但储冰归储冰,能吃的冰还是头一回见着。特别是这种形态的,这是冰吗? 江大夫人有点不理解:“看着不像冰啊!” “因为里面加了牛奶。”她催促着人们,“快尝尝呀,一会儿化了。” 大家开始动勺子了,起先是尝试性地送入口中一点点,随即就被这种迷人的味道吸引了。 勺子不由自主地往上挖,大老爷跟大夫人恩爱了大半生,差点儿没因为一碗冰激凌打起来。 直到大家把所有的冰激凌都吃完,所有人还都意犹未尽。老夫人甚至问了句:“阿秋啊,还有吗?这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外祖母还想吃。” 陆辞秋就假意板起脸:“好吃是好吃,但还是有点凉的,外祖母年纪大了,可要少吃啊!” “那就下次,下次你再来时,一定记得给外祖母带。” “成,我记下了,一定给外祖母带,而且还要带不同口味的。” 于是人们又围着她问了一会儿还有什么口味,当听说除了有多种不同的口味,甚至还有的里面加了干果仁儿,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新鲜。 江大夫人到这时才有些遗憾:“早知道给小柳留一口了。”然后就吩咐身边丫鬟,“你快去,把小姐找回来,告诉她这边有好吃的。” 陆辞秋很满意这个效果,同时也再次庆幸自己有一个可以随时作弊的空间。 为什么今日会带这些东西,实在是因为她没有准备别的。 昨日在回春堂忙了一天,把要给江家备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本来霜华想着的,可是后来霜华自己也一堆事情,到晚上回来也给忘了。 她只能临睡前在空间里划拉了一圈儿,找了能带来的吃食事先装好,然后早上醒来之后假意去一趟药室,然后从里面拎出两只食盒来。 前世超市里的小食品,成为了这个时代人们口中的仙品,她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在永安县开小卖部的想法。 终于,江小柳来了。 陆辞秋远远地瞧见一个细腰美人款款而来,看着眼熟,但又不太敢认。 直到人都到了她面前,笑盈盈地问她:“怎么,不认识我啦?” 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们家小胖妞江小柳吗?怎么这么瘦了? 眼瞅着陆辞秋惊讶,江小柳可开心死了,一边笑一边摇着她的胳膊:“阿秋阿秋,你的减肥药实在是太好用了,我用了两个月,你看看我现在,虽然不比你那么瘦,但是也不会再有人说我胖啦!阿秋你真是个仙女,还是个好心肠的仙女,我可太喜欢你啦!” 江小柳抱着陆辞秋就开始亲。 燕千绝看不下去了,“把手给我撒开!” 江小柳瘪瘪嘴,“亲你媳妇儿几口瞅把你给心疼的,又亲不坏,也不能亲掉一块儿肉。我一个女儿身,你吼我作甚?” 燕千绝十分惊奇,嘿!这丫头不怕他了?以前可是一见着他脸就红,都不敢大声说话的那种。这可真是,两个月不见,性情大变啊! 见他目光不善,江小柳还是有些小怕的,于是不再亲陆辞秋,但还是一直抓着陆辞秋的手不停地跟她说话:“阿秋,你一走两个月,我在京城没意思透了。好在有你给的减肥方子,我就想啊,等你回来一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江小柳,这才算勉强把这两个月支撑过去。” 陆辞秋十分惊讶:“难道除了我你都没有玩伴了?那你从前都是跟谁在一起玩的?” 江小柳撇撇嘴,“以前倒是有些玩伴的,也有我自认为十分要好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表哥……不对,打从姐夫跟你订了亲,那些玩伴就不愿意再来找我,也不愿意同我在一处了。我想,她们原先跟我一起玩,应该也不是冲着我这个人,而冲着我是十一殿下表妹这个身份吧!总觉得多跟我在一处就多有一些能见到他的机会。但他现在都有未婚妻了,那些人心中肯定也是沮丧,就也顾不上我了。” 她说到这里,扯扯自己的衣裳,好像这是她的习惯动作,陆辞秋记得江小柳以前也总会扯自己的衣裳,然后越扯就越没信心,越扯越自惭形秽。 但今日就不太一样,江小柳只是习惯性地去扯,扯了两下之后忽然就反应过来什么,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我也不胖了,也好看了,她们也就没有嘲笑我的理由了。 阿秋我跟你说,这两个月我一直憋着没出门,我就是想悄悄改变,然后惊艳所有人!这不是月夕宫宴快到了吗?到时候我就穿得漂漂亮亮的进宫,吓死那些从前瞧不起我、背地里笑话我胖的人。阿秋,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陆辞秋点点头,“很好。” 江小柳更美了。 江大夫人笑着跟她说话:“行了,别缠着你表姐,快过来吃好吃的,都是你表姐带来的。” 话声刚落,这时,就听堂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的是:“千绝表哥你来啦?小柳,你怎么不叫我一声?我与千绝表哥快一年没见了,他若知道我在府里却没有来见他,定会生我气的……” 正文 第364章 我是柔儿 咦? 陆辞秋惊讶地顺声望去,隐隐嗅到了茶叶的味道。 门外进来一位粉裙姑娘,手里拿了把团扇,年纪不大,看起来跟她们差不多,长得……怎么说呢,好看还是好看的,可那眉妆和眼妆画得,尾处微微向上挑着,唇染得也过浓,怎么看都有一股子风尘味道。团扇明明拿在手中,却根本不用来遮挡自己。 她一进来就直接跑到了燕千绝面前,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都快掉到燕千绝身上了。 “表哥何时来的?许久未见,可有想念柔儿?” 陆辞秋觉得有八卦可看,还有点小激动。但激动之余还有点儿不太开心,因为燕千绝也同样的看向那姑娘,还很仔细地打量,倒的确像许久未见的注视。 陆辞秋的脸有点沉了,那姑娘的脸却愈发的红润,微微垂头,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燕千绝。直到听见燕千绝同她说了第一句话:“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江家?” 前一秒还沉了脸的陆辞秋,后一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姑娘一脸委屈地看了陆辞秋一眼,陆辞秋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于是憋着笑说:“抱歉,你继续,继续。” 粉裙姑娘就又跟燕千绝说:“表哥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柔儿呀!我们小时候常在一块儿玩的,这也就是一年多未见,表哥就这样子问人家,还当着外人的面,柔儿不依啦!” 她说着就要去扯燕千绝的袖子,结果修染手快,直接一剑挥了过来,把她的手生生隔住。 “姑娘自重。您那爪子要是再往前伸一下,我手中这柄剑可就不客气了。还有,你口中的外人可不是什么外人,那是我们十一殿下的未婚妻,是我们宣王府未来的女主子。” 粉裙姑娘明显受了惊,眼眶一下就湿了,但还是用拐了十八道弯的声音叫了句:“表哥。” 燕千绝一脸不耐烦,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那姑娘放弃与他对话,开始冲着陆辞秋开了口:“姐姐就是那位被皇上赐婚给我表哥的陆家二小姐吧?我知姐姐大我一个月,便自作主张叫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见怪。因为两家有亲,所以我与表哥打小就更亲近一些,姐姐不会在意的吧?就知道姐姐人最好了,以后柔儿也会对姐姐很好的。” 陆辞秋差点儿没吐了。 世上当真有这种女子啊? 她一下子有点儿不会玩儿了,这话该怎么接呢? “要不你再说点别的吧!” 燕千绝却将话接了过来:“你说你比我们阿秋还小一个月?”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又向这位柔儿姑娘看了过来,一边看一边摇头,“比阿秋还小吗?可为何看上去竟像是比阿秋要大上个五六岁的样子?你今年二十几了?” 柔儿姑娘一跺脚,“表哥,你一惯会逗人家。” 燕千绝冷哼,“你说本王打小就认得你,可是本王却对你没有丝毫印象。在我燕家所有亲戚中,也从未听说过还有你这么一个表妹。冒认皇亲是死罪——”说完,他看向修染,开口吩咐,“先押了,容后再审!” 修染二话不说,收了剑,一把就押了柔儿姑娘的胳膊,直接给背到后面去了。 柔儿吃痛,“啊”地一声惊叫,江小柳也跟着叫了一声:“哎!” 燕千绝的面色从不善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他斥问江小柳:“你带回来的人?” 江小柳有些着急,想说不是,但“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明白。 被押住的柔儿还在挣扎,她哭着对陆辞秋说:“姐姐为何要这样做?你一定是妒忌于我!姐姐你不能这样,就算是宣王正妃,可未来的宣王府肯定还会有很多侧妃的。如今你还未过门,就拦着连自家亲戚都不让接近十一殿下,这样做是不对的呀!就算到了皇上跟前,也是说不通的呀!姐姐,妹妹我以礼相待,你为何要这样呀?” 陆辞秋更懵了,“明明是燕千绝下令押的你,跟我有啥关系?”这女的脑子没病吧?“还有,你这一口一个姐姐的,从何叫起啊?且不说你看起来确实比我大好几岁,咱们只说这个认亲的事,冒认皇亲是死罪,冒认官亲也是大罪啊!我乃皇上亲封的永安县主,你若执意说我是你姐姐,那我可就要施行县主的权利,将你扣押治罪了。” 她说完,也跟修染道:“押着吧!一会儿送官。” 修染:“好的王妃。” 燕千绝又瞪向江小柳,“说!你在什么地方认识的这种人?一天天的不学好,什么人都能混在一起,你爹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要是不懂好赖,今日就随本王进宫去见你姑母,留在宫里让你姑母好好教导教导,免得在外头净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江小柳委屈死了,“不是我结交的啊!她真是我们家亲戚,不就是我母亲娘家的庶表妹家里的庶女吗?哎呀我也排不明白,反正她们家总说跟我们家有亲,一到每年的月夕就要把她送到江府来住上几日。”说完,还狠狠地瞪了那个柔儿一眼,“都说了让你在屋里好好待着,你跟着跑出来做什么呀?” 陆辞秋一听这还真是江家的亲戚,于是赶紧跟江大夫人说:“抱歉啊舅母,我不知道。” 江大夫人摇摇头,“不怪你。本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且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要不是她每年都来,我也记不得还有这一号人。” 柔儿姑娘好生委屈,“姨母,柔儿心里总想着您的,您这样说柔儿真是伤心死了。”说完,又看向燕千绝,“表哥你听听,姨母和小柳都承认了我是自家人,你怎么能说我冒认皇亲呢?还把我押了起来,很痛的,表哥,你快让他放开我呀!柔儿吃不了这样的苦。而且我们确实是见过的呀,每年月夕你到江家来,我们都有见面。我是红谷县的祝曼柔呀!表哥你前年送来的葡萄我还吃到了呢!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可不能说忘了就忘了。” 正文 第365章 本王冤枉 燕千绝还是冷着一张脸,“本王一向对女子没有什么印象,且你所言的见,应该也是你单方面的看过本王几眼,本王却从未给过你一个眼神。今日,嗯,今日对于本王来说,算是第一次见你。”他挥挥手,令修染松手,撤了回来,然后再道,“既是舅母的远亲,那本王也不便为难与你,只是要提醒你一句,进了这江家前堂,长辈们都在,你却视而不见,只冲着一个外男说话,这样的没有规矩,确实是与江家门第不相符了。” 柔儿赶紧给老夫人行礼:“柔儿见过老夫人,刚刚是柔儿无礼了,请老夫人恕罪。” 这是儿媳妇家的远亲,江老夫人又能说什么呢?只好摇摇头,“退下吧!” 可是柔儿不想走,“家里人都在,柔儿理应也陪在姨母身边的。” 江大夫人想要发作了,江大老爷赶紧拦了一下,然后跟江小柳说:“去,带你表姐到园子里转转,阿秋还要为你母亲诊病呢!” 江小柳点点头,走上前对那柔儿说:“走吧,我们出去!” 柔儿不乐意,“长辈们都在,我们这会儿去园子里转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江小柳气道:“你还知道礼不礼貌?你现在做的事就是最不礼貌的了。赶紧走吧,我表哥和阿秋脾气都不好,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最后让他们两个给砍了都没处说理去。”说完伸手去拽柔儿,“赶紧走!” 人终于走了,江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手里原本拿着的一块薯片也放下去了。 她对身边的嬷嬷说:“把这些吃食留起来,晚点送到小柳屋里去。”然后再对江大夫人道,“祝家那孩子,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江大夫人点点头,“今年最后一次,明年绝不能让她再来了。她们家要是擅作主张还把人给我送来,那我就原封不动再给送回去,保证连门都不让她进。”她隔着桌子去拉陆辞秋的手,“好孩子,你别生气,什么表哥不表哥的,以前根本她都跟千绝说不上话。舅母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过了今日,你定然再见不着她了。” 陆辞秋笑着摇头,“舅母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岂会因为这种事生气。放心吧,没事的,我家里也有一位大姐姐,那股子劲儿一上来跟她也差不多,我早就习惯了。” 江大夫人还是觉得今日这事太丢人了,于是转身跟自己丈夫道:“午膳吃过饭就把人给我送走,省得她一天天在我跟前晃,我也烦得慌。” 江大老爷劝她:“左右不差这几日,过完月夕再回去吧!这样明年再找个理由不让她来就是了,要是这么突然就送回去,祝家一定又要闹一场。” 江大老爷这头劝着自家夫人,燕千绝那头也在哄着自家未过门的媳妇儿:“我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从前也不曾见到过她。但她既然是舅母娘家的亲戚,还每年月夕都来江家住上几日,那应该是见过我的。可并不是谁见我,我就也得见过谁。更不是谁记住我,我就也得记住谁。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陆辞秋点点头,“我能明白啊!” 燕千绝松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 陆辞秋想了想,又问了句:“哎,你说,刚刚她叫你表哥表哥的,是不是你们这种表哥表妹的,最容易有点什么小情况?我可听说好几家都是表哥娶表妹的了,说是叫亲上加亲。” 燕千绝又慌了,“舅母与她都没有血缘关系,哪来的亲?我同你保证,她若再乱叫,我定将她送到望京城大牢里去,治她个冒认皇亲之罪。” “那可不行,舅母的脸面总是要顾着的。” “先杀了再说,回头我再跟舅母请罪。” 陆辞秋抿嘴偷笑,“其实你不用同我解释这个啊!谁跟你叫表哥,我也不在意。小柳还跟你叫表哥呢,那也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没说不让叫啊!” “她跟江小柳不一样。”燕千绝隐隐有了危机感,但同时又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这姑娘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于是他想试探一下:“那要不,一会儿请那位表妹一起用午膳吧?” “好啊!”陆辞秋赶紧跟江大夫人说,“舅母,十一殿下说一会儿请那位柔儿姑娘一起用午膳,大家都是亲戚,就也别为难她了。小姑娘脸皮薄,她不来,十一殿下也会不开心的。” 江大夫人当时就急了,“燕千绝你什么意思?她来不来的你伤心个什么劲儿?” 燕千绝都懵了,“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阿秋说你说了,你就是说了,莫要与我狡辩。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是吧?未婚妻还在这坐着呢,你却对别的姑娘另眼相看,还扯出开不开心来了,你有那个心思应该都用在阿秋身上,别的姑娘对你来说就都是石头,多看一眼都硌得慌那种! 还有,你给我听清楚,她不是我们家亲戚,就是个死皮赖脸年年上门的累赘。我们之前不赶她走是因为老夫人心善,想着我在这边也没有什么娘家人了,就默许了她一年来上一回。但默许她来是一回事,她擅作主张无理取闹欺负阿秋又是另一回事。 你把立场给我摆正了,否则我就进宫告诉你母后去!” 燕千绝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表态:“真的从未说过那样的话!我只是说……”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想让那位姑娘一起用午膳。 自作孽不可活啊! 燕千绝后悔了,赶紧跟陆辞秋道:“你先替外祖母把把脉,然后给舅母治病,咱们不是还要进宫吗?午膳就到宫里用。” 陆辞秋忍着笑去给江老夫人把脉,又看看江老夫人的眼睛,然后笑着跟江老夫人说:“外祖母放宽心,一切都好。眼睛恢复得不错,心绞痛的毛病也得到了彻底的治疗,不会再犯。” 老夫人很高兴,然后就推着她说:“去给你舅母看看吧!千绝说得对,看完了你们到宫里去用膳,我正好也有东西想给你们母后带去,你帮我带上。” 陆辞秋跟着江大夫人往后院儿走了,霜华在后头提着药箱跟着,经过一片园子时,远远就看见江小柳和那位柔儿姑娘在一起,柔儿姑娘好像正在说着什么…… 正文 第366章 恶心死了 “小柳,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我终究是外人,叫十一殿下一声表哥也是姨母在撑着脸面,可是你不一样啊!他是皇后娘娘养大的,你们算是亲表兄妹,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可太知道你的心思了,知道你打小就喜欢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跟别人订亲啊?小柳,我实在是心疼你,你说你怎么不替自己争争?” 江小柳一脸厌烦,“咱俩可没有打小一起长大,你一年就来一次,活到现在我们也就是见过十四次面而已。” “话可不能这么说。”柔儿不高兴了,“我们两家是实在亲戚,至于嫡啊庶啊的,那是上一辈的事,连你家老夫人都愿意让我每年来住住,那就说明她是认了这门亲的。江小柳,你可不能不懂事,也不能忤逆长辈的意思,你更不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十一殿下要是被别人抢了去,你可就完了! 姨母也是的,也不替你说话吗?就眼睁睁的看着女婿被人抢走?” 江小柳很生气,“你不要这样说话!那不叫抢,那是皇上赐的婚。再说,我都没有不乐意,你来什么劲啊?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表哥,可我表哥他连记都不记得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凭什么死心?江小柳,你不努力我可得努力,我从小喜欢到大的人,万万没有这样轻易就放弃的道理。现在他不记得我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会记得的,只要我缠着他,只要我一见着他就叫表哥,他但凡不是石头做的,都会看到我的情意的。” “祝曼柔你有病吧?看你什么情意啊?你这就是破坏别人感情!” “什么感情?皇上赐婚的能有什么感情?再说,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门第不高,所以我也不跟她争正妃的位置,我就做个侧妃不行吗?好歹我也是江家的亲戚,皇家多少也得给江家一些颜面吧?我就不信到时候我跪在姨母面前为自己求一个侧妃还求不到。大不了我们全家一起跪,只要我能嫁进宣王府,这些我们家人都是可以做的。 我家不像你家,我家里人都为我着想,都一心希望我好。不像你家,明知道你心里装着十一殿下,居然一句好话都不替你说。小柳,你说说你这些年冤不冤啊?” 江小柳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她就问这祝曼柔:“你明知道我从前心里有表哥,你居然也惦记着?难不成你打算跟我共侍一夫?” “那又如何?”祝曼柔都听乐了,“谁家不是几个女人共侍一夫?你以为都像你们江府这样?咱们表哥可是十一殿下,是皇上最看重的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一生只娶一个人。所以不管有没有我,将来你如果嫁到宣王府去,都得面对一宅子的女人。既然别人你都面对得,为何就不能面对我?咱们姐妹两个要是能一起嫁过去,还互相有个照应。” 江小柳要被她恶心死了,“谁要跟你照应啊!我也不想嫁到宣王府!” “那你就别管我!”祝曼柔也生气了,“你别一天到晚胳膊肘往外拐,记住了,我们才是一家人,对于咱们来说,那陆辞秋她就是个外人!” 霜华没听清楚这俩人看似争论的样子是在说着什么,但陆辞秋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她没吱声,继续跟着江大夫人一路去了个院子,进了屋,然后让江大夫人卧在榻上。 江大夫人有些紧张,一直拉着她的手,手心冰凉。 陆辞秋就安慰道:“舅母不用紧张,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小病。女人经气不通气血不足,都容易导致不孕,放轻松,也放宽心,既然有了想医治的心思,就相信我。” 江大夫人说:“舅母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这心里头总惦记着孩子的事。阿秋你说,我治好了真的就能再怀上吗?” “机率很大。”陆辞秋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她,“在府门口时舅舅扶了我一把,我趁机摸了他的脉,他没什么问题。所以只要舅母把身子调理好,想再要孩子还是很容易的。您和舅舅都还年轻,可以再给小柳添个伴儿。 只是这生孩子可保不准生男还是生女,舅母一定得有个心理准备。” “这我知道。”江大夫人点点头,“虽然一心想给江家生个儿子,但如果老天爷不眷顾,我也不强求。再添个女儿也是好的,像小柳一样可爱。” 陆辞秋笑了,“那舅母,我们这就开始了……” 江大夫人的病症跟苏燕杉没什么两样,甚至情况还要更轻一些。陆辞秋医治起来也很快,从全麻到苏醒也就小半个时辰。这还是陆辞秋故意将速度放慢,以免江大夫人不信服。 苏醒时还是在榻上,江大夫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好像是睡了一觉,但又没睡太久。 她想起陆辞秋之前说过的话,说有一种强效的麻沸散,用上之后会让人像睡着了一样,这样可以让病人感受不到治病过程中的疼痛。 她有些难以置信,就问陆辞秋:“这病就算治完了?”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治完了,舅母其实现在就可以起身,您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江大夫人不敢,“我还是躺躺吧,躺躺安心些。” 陆辞秋没有拒绝,就说躺躺也好。 可是光躺着也无聊,她就拉着陆辞秋说话:“祝家那个丫头,阿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是我一个庶出表妹家里的庶女,跟我压根儿就一丁点血亲都没有。偏偏她们家非得往我身上靠,每年月夕都要把她送到京里来住上几日,说是给我这个姨母请安。 最初我撵过几次,可是后来老夫人说我娘家远,在京城没什么亲戚,虽然这是门远亲,但既然人家愿意走动,咱们也不好太拒之门外,左右也就一年来一回。 就这么的,我才允了她一年来上一趟。 千绝每年月夕也都会到江府来,两人确实是见过,好像也说过话,但都是祝家那丫头主动跟千绝说,千绝那个人你也知道,他跟小柳说话最多也就是三五句,又怎么可能搭理个外来的。所以千绝说不认识她,那也是对的,因为他根本就是一听一过,压根记不得有这号人。” 正文 第367章 你别气着 “今日那丫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来了这一出,我真是要让她给气死了。 阿秋,舅母这样同你说,如果她之后再不往前凑合,那先前的事你就看在舅母的颜面上,算了。但如果她再来那一出,你就是把她打了杀了,舅母都不带有一句埋怨的。 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他们祝家就是一群无赖,江家跟她们遇上,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群胡搅蛮缠的东西,这些年烦都烦死了。 如今又来这一套,我看她也是活腻歪了。” 江大夫人是真厌烦祝曼柔,从来不说什么狠话的人,这会儿提起来都咬牙切齿的。 陆辞秋不知道祝家对江家做过什么,但看今日江家人对那祝曼柔的态度,就知道祝家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单看那位柔儿姑娘的品性就知道了。 她轻拍拍江大夫人的手背,“舅母放心,道理我都晓得的。她若不再生事,我也不会同她计较。但她若不知悔改,我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江大夫人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咱们才是正经亲戚,舅母断不会让你被旁人欺负,就是你舅舅和外祖母也是不能干的。” 从江大夫人屋里出来,守在院子里的丫鬟纷纷给她行礼道谢。陆辞秋笑着嘱咐了几句,就让她们进屋去侍候了。 霜华和另一个江家的丫鬟陪着她回到了前堂,临进门时看到燕千绝起身朝她这边迎了过来,于是她偏头对江家的下人说:“去跟柔儿姑娘说,晌午一起用膳吧!一家人,热闹。” 江家的小丫鬟一愣,陆辞秋又催道:“快去。” 小丫鬟稀里糊涂地走了。 燕千绝好生无奈,“你跟她较什么劲啊?”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怎么的,心疼了?怕我弄死她?” “我心疼她作甚?她死不死与本王何干?”他简直无语,拉了她的手往堂内走,“我是怕你气着。” 陆辞秋轻笑,“放心,那种段位的还气不着我,但我不能平白的让人说嘴。有人说我我就必须得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要不然她该以为我怕了她了。” “成。”燕千绝点点头,“只要你不是真的动了气就好。”说完,再低头问她,“真要在江府用膳?不进宫去吃了?” “嗯。”她嗯了这么一声,人已经走到了正堂中间。老夫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俩,倒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外祖母,今日阿秋留下来陪您用午膳好不好?” 老夫人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好,好!你愿意留下来用膳自然是好的,外祖母巴不得你天天在家里吃。”一边说一边还去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陆辞秋想要把手抽回来,燕千绝却抓得更紧了些。老夫人赞许地点头,“对,就这么拉着,也让那些没眼色的看看。” 江大老爷乐呵呵地问陆辞秋:“上次那种酒还有吗?” 陆辞秋说:“暂时没有了,不过这些日子我家里二叔说想开个酒坊,等酒坊开起来就可以把酒酿起来了。舅舅别急,到时候我一定给舅舅送好酒。” 江大老爷很高兴,搓着手起身,说:“舅舅到大厨房看看,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下人来报,说午膳备在了花厅。 陆辞秋扶着江老夫人往花厅走,燕千绝在另一侧陪着,江老夫人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和蔼可亲,陆辞秋就忍不住在想,如果裴老夫人也还在世,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陪在裴老夫人身边,享受一下两世都得不来的亲情? 许是她薄命,老天爷纵是让她能活两世,也依然不愿意把亲情这种东西施舍一点给她。 不过也不能全怪老天爷,她自己也做得不好,明明这一世还有一个亲弟弟,她却对其甚少关心。除了刚来那日救了那孩子一命之外,两人再没有更多的交集。 她心里想着事情,一路上就也没有说话,燕千绝将她的沉默看在眼里,渐渐地心情也不美丽起来。 人就是这样,从前人人说他冷血冷心,他也不以为然。甚至有人说他不喜欢女人,他也根本不在意。女人这种东西在他心里,除了江家这些亲人以外,也就一个季淑妃还能得他个好脸。那还是因为季淑妃跟江皇后走得近,又是他七哥的亲娘。 至于其他女人,他从来不屑多给一个眼神。 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当年群臣逼迫皇上立太子,最后也如那些朝臣所愿立了八殿下,他也没什么不痛快的。 左右不想沾女人,那便负担不起为南岳国传宗接代的重任,皇位轮不到他。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他就觉得陆辞秋哪哪都好,也发现自己对女人不是没有渴望,只是从前没遇到值得他渴望的那个人而已。 现在遇到了,他整天的心思就都吊在她一个人身上。会想她在陆家过得好不好,陆家有没有人欺负她。还会想她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种思念让他一度以为是陆辞秋给他下了药。 不过很明显人家没下药,非但没下药,好像还没看上他,这让燕千绝十分郁闷。 人人都说十一殿下完美得无可挑剔,怎的就到了她陆辞秋眼里,就哪哪都不行? 燕千绝又看了陆辞秋一眼,心中无限怨念。 江家家宴,一向是男女不分席的,所以当燕千绝挨着陆辞秋坐时,也没人觉得不对。 可是等到江小柳和祝曼柔来了,眼瞅着祝曼柔要往燕千绝另一边挤,老夫人的脸就沉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让你与外男同席已经是坏了规矩了,若你再不知好歹,那便回你自己屋里待着去,我江家不待这种没规矩的客!” 老夫人一生气,祝曼柔就不敢了,只得委屈巴巴地坐到了另一头。 江大夫人还在屋里躺着,大老爷回去看过,再回来时就说:“咱们吃咱们的,屋里的都睡下了。这是心病,即使阿秋说她没事了,她还是觉得自己大病初愈得好好休养,随她吧!” 老夫人听得直笑,但也提醒自己儿子:“我能明白她的心,总想给江家传宗接代。但实际上咱们江家没这些个说道,她就是没生出儿子也没人说她。你叫她把心放宽,身子治好了是好事,想家里多个孩子热闹热闹也是好事。但如果一心执着于男孩,那就没有必要了。” 江大老爷点点头,“哎,娘放心,我一定和她说。” 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吃着饭,祝曼柔拧巴着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合计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又幽幽怨怨地冲着陆辞秋叫了一声:“陆家姐姐……” 正文 第368章 咱打架去 江小柳狠狠瞪了祝曼柔一眼,小声提醒:“好好吃你的饭,别多话。” 祝曼柔更委屈了,“表妹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招惹你,怎的这般态度?” 江小柳很生气,“我态度就这样,你能听就听,不能听就回屋去。没吃饱的话可以让下人把饭菜给你端去一些,总不会让你饿着就是了。” 祝曼柔看了江大老爷一眼,“姨父,你看表妹啊!” 江大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喝斥了江小柳一声:“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江小柳不吱声了,但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但又发现挪过之后离燕千绝又近了,好像也不太好,无奈只得又挪回来。 燕千绝看不下去了,“老实坐着,不要乱动。” 这话比江大老爷说的好使,江小柳立马不动了。 祝曼柔看了燕千绝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又怕燕千绝下她颜面。想来想去,便又去找陆辞秋说话:“早听闻陆家姐姐医武双全,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来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姐姐是自幼就习武吗?家里为你请了武术师父吗?” 江小柳随口就怼了她一句:“你管得着吗?” 祝曼柔立即道:“姨父你看她!现在是话都不让说了吗?还是你们有意排挤我?大家都是亲戚,都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了,怎的你们就可以相言甚欢,我就只有坐在一边看着的份儿?那我成什么了?是不是姨母不在,你们就瞧不上我?那我走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受气?” 她说着话作势要走,江大老爷一向以夫人为重,虽然夫人也不待见这祝曼柔,但总归是夫人娘家的亲戚,要赶走也得由夫人来赶。若是趁夫人不在把人气走了,实在不太好。 于是他赶紧打圆场:“柔儿想多了,你表妹没那个意思。你们姐妹俩年纪都还小呢,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怎的还真跟她生气了?快坐下,你姨母身子不好,阿秋刚给瞧完病,屋里歇着呢!你就是要走,也得跟你姨母道个别再走。” 祝曼柔身边也跟了个丫鬟,名叫桑果,长得一副刁蛮相,这会儿见江大老爷给了台阶下,就拉了她们家小姐一把,同时也道:“小姐,既然江大老爷都给您道歉了,您就卖个面子,留下吧!夫人最疼您了,要是知道您被气得离开江府,回头一定要找大老爷问罪的。” 祝曼柔点点头,也叹了一声,“罢了,我不想生事,也不想姨父跟姨母因为我的事吵架,这件事情就算了吧!”于是她又坐了回来,还冲着江小柳语重心长地道,“小柳妹妹也莫要再说没有礼数的话了,我好歹来者是客,你这样待我,叫外人瞧见了会说你没有礼貌的。何况我方才是在同陆家姐姐说话,她还没答呢,你着什么急。” 江小柳气得心都哆嗦,想说我爹什么时候跟你道歉了?还卖个面子,你卖个屁的面子。 但见她爹冲她使眼色,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有个问题该问还是要问的:“你口口声声拿我母亲说事,一口一个姨母的叫得亲热。可我父亲方才提起母亲身子不好,你为何连问都不过问一句?你姨母病了,难道你不应该关心吗?” 祝曼柔有些尴尬,这件事情确实是她没有顾及到。不过先前还好好在前堂坐着,能有什么大病?想来也不过就是深闺妇人矫情,时不时请人来问问诊吧! 于是就回了江小柳:“我对姨母的关怀从不挂在嘴上,用完了午膳自会去看的。” 江小柳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江老夫人面色阴沉,原本和蔼的笑这会儿都冷了下去,好好的一顿饭越吃气氛越不对,陆辞秋就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主动回答了祝曼柔的话:“家里没有为我请习武的师父,我这一身本事是跟我母亲学的。再加上早年在北地住过一段时日,外祖家中皆是武将,谁都能教我几招,一来二去的这本事就练成了。” 祝曼柔很高兴陆辞秋跟她搭话,于是又道:“原来是这样,那不知陆家姐姐琴棋书画习得如何?像咱们这样的高门贵户养出来的女儿,都得是识文断字且琴棋书画精通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老话了,小地方的人讲究这些,咱们做官亲的还是要识字才好,毕竟识字才能明事理嘛!从小我母亲就教我写字念书,不如咱们比比看?” 江小柳都惊呆了,想说你吃饱了撑的吧!这好好的吃饭,比什么写字啊? 陆辞秋也纳闷,“祝姑娘不是家中庶女么?怎的,在你们县城里,庶出的女儿管自己生母不叫姨娘,直接叫母亲的?那见着你们府上的大夫人又该叫什么呢?京中贵女识不识字我不知道,但嫡庶有别这件事,我还是清楚的。另外,现如今县上也有高门贵户了吗?”她偏头问燕千绝,“你可听说红谷县出了什么大人物?” 燕千绝很配合地摇头,“从未听说过。” 祝曼柔娇羞地看了燕千绝一眼,“表哥又说笑了,我们祝家与江家是实在亲戚,虽比不得京中官邸,但好歹在红谷县城也算是不错的。” 燕千绝看都没看她,只对修染说:“明日让那红谷县令进京来见本王。” 修染领了命,祝曼柔却不解,“表哥这是为何?” 表哥理都不理她,只顾着跟陆辞秋说话:“你爱不爱吃那道脆皮乳鸽?” 陆辞秋点头,“夹点吧,看着香香脆脆的,肯定好吃。” 燕千绝听话地给她夹了一块皮最多的,趁着放到碗里的工夫小声问她:“会写字吗?” 她亦小声答:“当然会,但就是写得不好。”其实硬笔书法她是写得很好的,但问题是这年代都是软笔啊,而且她写的都是简体字,繁体认识没问题,写起来就不太顺手了。 燕千绝懂了,写得不好,那很有可能就是极丑。 于是主动对祝曼柔说:“如果一定要比点什么,那不如比刀吧!阿秋她刀使得好。” 还不等祝曼柔反应过来,陆辞秋已经起了身,还绕到祝曼柔身边,伸手就去拽人:“走走走,打架去,签生死状的那种!” 正文 第369章 心态崩了 祝曼柔被她拽得差点儿没摔地上,丫鬟赶紧上前去扶,又因为陆辞秋手劲儿太大,轻轻一推就推出去老远。 陆辞秋很是兴奋,“光吃饭确实没什么意思,我正愁不知道该想点什么节目,正好祝姑娘有了比试的提议,甚合我心,咱们赶紧去吧!” 祝曼柔死死抓着桌子,说什么都不离开,她哀求陆辞秋:“快放开我,你这是做什么呀?我不会武,更使不得剑,比不了那个。” “那你想比什么?还比写字吗?” 祝曼柔立即摇头,“不比了不比了,什么都不比了。陆家姐姐快快坐下,咱们吃饭。” 陆辞秋十分失望,“不比了啊,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罢了,不比就不比吧!”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接过了燕千绝盛好的一碗汤,盯着那祝曼柔,小脸终于板了起来,“祝家女,叫祝什么来着?” 那丫鬟桑果火气冲冲地说:“我家姑娘闺名,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问的?” 这话一出,江老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吩咐下人:“拖出去,掌嘴!” 那桑果下意识地说了句:“你——” “剪了舌头。”燕千绝淡淡地一句话,立即有人去执行。一个刚刚还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丫鬟,眨眼工夫就被拖了出去,惨叫声随之而来,竟就在这花厅之外被修染把舌头拔出来一大截,直接拿剑给砍了。 砍完之后修染还觉得恶心,因为刚才拔舌头的时候他的手碰上去了,他现在得找个地方去洗手,要不然能恶心一整天,谁受得了。 被砍了舌头的丫鬟直接晕死过去,江家的下人进屋来禀报时问:“要请大夫吗?断舌之痛若是不请大夫,是活不了几个时辰的。” 江大老爷也生气,他冲着自家下人挥挥手,“拖出去,生死由命。” 江家下人立即领命,带着人直接将桑果给拖走了。 祝曼柔的脸彻底白了,这突然而来的变数打得她措手不及,花厅外头溅出来的血虽然已经有人在清洗,但她还是觉得有阵阵恶心味扑鼻而来,扑得她想吐。 陆辞秋关心她:“怎么了这是?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瞅着祝姑娘这是想吐的样子,该不会是……哎呀,你瞧我,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隐私的话了。罢了,我不问了,等回头吃完了饭我给你把把脉。” 祝曼柔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江小柳却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老夫人和江大老爷原本不太和善的面容也逐渐晴朗起来,江老夫人甚至说了句:“阿秋啊,外祖母就爱听你说话。” 陆辞秋一脸无奈,“外祖母,我这也是没办法,一般这种腌臜事我不愿意管,但谁让我赶上了呢!用她的话说,两家还沾亲带故的,我不管也不是那么回事。”说完,又看向祝曼柔,“我说得是吧,祝姑娘?” 祝曼柔张了张嘴,想辩解点什么,但随即又一阵恶心反了上来,她赶紧把嘴闭上,又努力去压那种恶心的感觉。 话是没说,心里却把陆辞秋给骂了千百遍。她是被砍舌那一幕给恶心着了好吗?陆辞秋这女人到底要不要这么恶毒,居然给她扣那种屎盆子,待她缓过来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可惜陆辞秋却没给她缓过来的机会,嘴里的话慢悠悠地又来了:“既然不肯说叫什么,那就说说家世吧!先前说是红谷县的高门贵户,那请问姑娘,家中父亲是做什么的?母亲又是哪里人士?外祖家可有名号?” 祝曼柔缓过来一些,终于开口答她的话:“我叫江大夫人一声姨母,陆二小姐怎的还问我外祖家是否有名号?江大夫人的名号不够吗?”她这会儿连陆家姐姐也叫不出口了,直接冷了语气,叫起了陆二小姐。只是说话时习惯性地总拿眼睛去瞟燕千绝,惹得燕千绝总有冲动想把她眼珠子给挖出来,被陆辞秋给拦了。 陆辞秋勾勾嘴唇问她:“要这样论,有远亲的也是你的嫡母,可不是你家里那位姨娘。且就是你那嫡母,离着江大夫人也是嫡庶有别的。 你说你自诩高门贵户,却连嫡庶都不分,哪个高门贵户是这种规矩的。啧啧,姑娘啊,这可不行,这些规矩你得学啊! 对了,你既已听说我跳过城墙,也知我通晓医术,那想必对于我即将要在城外建一座永安县的事,也知晓了吧?我算计着距离,永安县离红谷县应该也不远,这么的,改日我去红谷县转转,跟你们县令打个招呼,让他多关照关照你们家。” 祝曼柔隐隐觉得不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辞秋说:“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想着你们祝家虽然不是正经皇亲,但既然沾了那么一丁点的边儿,就也得给平民百姓做出个表率。比如说作奸犯科的事肯定是不能做的,平日里也要严于律己,若是家里人有逛花楼去赌坊这样的行为,抓到了可就得严办了。 毕竟这种事传出去,丢你们自家的脸不要紧,连累了江家可就不好了。 如今我也算是江家的一份子,你说,我是不是得为江家着想? 哎呀,说多了,吃饭吃饭。来呀祝姑娘,还愣着干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至于家里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算家里真的不行了,凭着祝姑娘的姿色,想要找个疼人的夫婿还是能找着的。大不了就是岁数大一点呗,没事,岁数大的知道疼人,到时候我帮你张罗着。 别怕,红谷县不行就去红谷镇,红谷镇不行就去红谷村,总不能村里也没有人愿意娶你吧?不会的不会的,这姿色……哎呀,也不至于到那个份儿上。 来,吃菜吃菜,咱们不去想那些糟心的。” 祝曼柔心态都崩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说着说着就把她说到了这个份儿上? 她何来如此不堪? 她为什么要嫁给村里人? 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亲戚,远亲也算亲,她怎么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正文 第370章 扒过人皮 祝曼柔哭了起来,委委屈屈地看向江大老爷。她觉得现在在这个桌上,也就只有她这位姨父能帮着她说说话了。因为姨父妻管严,最听媳妇的话,她是江大夫人娘家的亲戚,姨父怎么说也不能让她太难堪的。 可惜,刚刚她对江大夫人的病情漠不关心的态度,还有那个丫鬟对老夫人无礼的样子,让江大老爷记恨在心,此刻哪还有心思理会她难不难堪,见她看过来直接就道:“阿秋说得没错,祝家怎么样没人管,但要是打着江家远亲的旗号去怎么样,那就不应该了。” 说完,又对陆辞秋说:“阿秋记着一定跟那红谷县的县令说说,让他把祝家给看好了。” 陆辞秋立即应下:“舅舅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祝曼柔哭得更厉害了,江老夫人不耐烦地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祝曼柔不服气:“老夫人只责备于我,可我也是客,她怎能如此羞辱于我?” 江老夫人板着脸道:“你若自己立得直,谁都羞辱不到你。可你若自己作贱你自己,那也是谁都帮不了你。待客有待客之道,同理,作客也有作客之法。谁先坏了规矩,那就只能按着被坏掉的规矩办事,老身如此待你,也是你自己作来的。 再者,阿秋是县主,是主子,她说什么你都得听着。你若连这个都受不了,就回到房里老老实实待着,莫要出现在人前。” 祝曼柔心里是又慌又怕还不甘,她觉得自己很委屈,也想不明白为何平时都待她客客气气的江家人,在陆辞秋一来了之后就全都变了呢? 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燕千绝,一眼看过去时,自认为展现了自己最可怜最让人同情的样子,还用自己最好听的声音叫了声:“表哥!” 这一声拐了十八道弯,陆辞秋一下就想起来花楼门口站街的姑娘了。 燕千绝也是厌烦得很,不得不出言警告:“你若再叫本王表哥,本王就叫人把你的舌头也割了。” 祝曼柔吓得一哆嗦,江小柳也跟着一哆嗦,还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离燕千绝远了些。 陆辞秋无奈了,“小柳你哆嗦什么?你哥又不剪你舌头。” 江小柳也无奈:“我打小就怕他,我习惯了。” 陆辞秋故意逗她:“怕他你还喜欢他?” 江小柳气得直跺脚,“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扯这个干什么?快闭嘴吧!你多关心关心别的小妖精,要是表哥被人抢了去,有你后悔的。” 陆辞秋看了燕千绝一眼,“若真勾得去,那就说明这人他注定就不是我的。对一个注定不属于我的男人,我费那些个心思干什么?对吧,燕千绝?” 燕千绝受不了了!他感受到了浓浓的醋味儿,虽然他觉得让这小姑娘有点危机感也挺好,但他毕竟没有经历过这些男女相处的事,怕一时把握不好分寸,再真把小姑娘给气着了。 于是他叫了修染进来,对修染说:“立即、马上去一趟红谷县,叫祝家人进京把这女的接走。就告诉他们是本王说的,今日天黑之前如果还不到京城,本王就剥了这祝什么柔的皮。” 修染笑嘻嘻地领命去了,祝曼柔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辞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燕千绝,听说你以前真剥过一个人的皮?” 燕千绝点点头,“嗯,下面人动的手。” “那次是因为什么事?” 燕千绝答:“本王也是好心,那女人在本王面前脱衣裳,本王觉得她可能是热,就想帮她一把,于是把她的皮也给剥了。” 祝曼柔“嗷”地一声怪叫,跑出去了。 花厅终于清静了。 江小柳长出一口气,然后问她爹:“父亲,你猜祝家的人会来吗?” 江大老爷想了想,说:“如果是我们家的人去红谷县传话,祝家人是肯定不会来的,说什么也得拖过了月夕才肯派人来接。但这次是你表哥的人去的,祝家人就不敢不来。” “那他们来了还会闹吗?”江小柳一想到这个就头疼,“这天底下怎么会有祝家这么招人烦的人家?我们家为何会沾上这样一门亲戚?娘也是的,搭理她们作甚啊?” “小柳,不可以埋怨你娘!”一听女儿抱怨自家媳妇,江大老爷立即就不干了,“你娘也不容易,娘家就这么一门远亲住在望京城附近,她起初也没想到祝家会是这个样子。” 江小柳撇撇嘴,“其实我娘早就说过,她跟祝家一丝一毫血缘关系都没有,什么远亲啊,八杆子都打不着。就是祝家人嘴太坏,也太豁得出去,一个不顺心他们就能站在望京城大街上骂街,多难听的话都能骂得出来,到时候还是咱们江家跟着丢人。所以娘也是没办法,忍着厌烦硬着头皮才同意让那祝曼柔每年都来住上几日。” 她看向陆辞秋,“你是不知道,祝曼柔每年来时都是空手来,送她来的人还说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带了也入不了江家人的眼,索性就不带了。还问咱们,你们不会介意吧?你说谁能为了点东西就说介意?可心里总是不高兴的。哪怕你带一篮子鸡蛋呢,那也像是个走亲戚的样子。就空俩爪子来,走时还要从我们家拿走不少好东西,想想就生气。” 江老夫人也叹了一声,“文人不与痞斗,我们想着息事宁人,反正一年也就来一次,给她拿走那点东西,对咱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祝家是个爱占便宜的,却又没有多少见识,虽然我们家人实在,不会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去糊弄,但也属实没有给出去太贵重之物。” 江小柳就说:“谁都拿祝家没办法,所以我还是看好阿秋,就只有阿秋能治得了她。” 陆辞秋笑笑,“回头我还得跟舅母请罪去呢!” 江小柳立即道:“不用请罪,我娘指不定比你还烦她呢!” 陆辞秋摇摇头,“一码归一码。但是说起来,若非之前听到那祝家姑娘在园子里说的那番话,我也不至于给她难堪。” “你听见了?”江小柳“哈哈”两声,“听到了正好,也省得我再同你说一遍了。总之你一定看好你家男人,被这么个妖精惦记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别看她现在被赶回屋去了,回头指不定又生什么妖蛾子呢! 正文 第371章 她跳河了 江小柳一说起祝家,那真是一肚子埋怨。 “还有,她们祝家是典型的攀附,而且目的性极强。去年他们把祝曼柔给送到我家来,说什么都要让我母亲带她去参加月夕宫宴。我母亲说江家无官无品,月夕宫宴我们自己都从来不去,怎么可能带祝曼柔去。 那祝家人就不干了,坐在府门口就开始哭嚎,说我们江家不尽人情,亲戚家的小姑娘想进宫看看都不带着。还说什么自己无官无品,皇后的娘家还要什么官品啊?皇宫不是想进就能进吗?一定是嫌弃她们是县上的人,看不起穷亲戚,简直坏了心肠啊! 当时闹得整个巷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母亲不愿让他们再闹下去,只好点头同意。 那是我们江家第一次参加月夕宫宴,虽然也没人说什么,但母亲说她坐在宴殿里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是那祝曼柔,还动不动就冲着皇子们抛媚眼,更让她觉得难堪。” 燕千绝听到这里赶紧跟陆辞秋低头解释:“去年月夕,本王在南地,不在京里。” 这一幕让江大老爷看见了,说的话也听见了,江大老爷原本因为提起祝家的事一肚子火,可听到这话之后也笑了开,“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千绝你小子也有怕媳妇儿的这一天。哈哈哈哈,怕媳妇儿好,怕媳妇儿好!” 燕千绝面无表情地看了江大老爷一会儿,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江大老爷不愿再提祝家那些糟心事了,开始问陆辞秋:“上次送给舅舅的那种酒还有没有?能不能再给舅舅几瓶?你是不知道,两个月前,你前脚刚出城,后脚你母后就派人来把那酒给抢走了。是抢走的,因为她先派人来要过,我没给,第二次再上门她就直接让人开抢了。哎哟我的天,她从小就跟我抢东西,我还以为她人进宫了以后,我的宝贝们都能安安稳稳地放在家里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鼻子实在过于好使了。” 正说着,花厅外传来了江大夫人的声音:“当哥哥的舍不得给亲妹子好东西,还好意思跟阿秋提?那酒媛媛她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喝呗,谁喝不是喝?” 江大老爷赶紧起身去搀扶自家夫人,“怎么起来了?不是要躺一躺吗?” 江大夫人没理他,自顾地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然后才道:“阿秋说其实不用多躺的,我主要是心不落地,这才多躺了躺。这会儿感觉全身自在,也没有任何不适,正好也饿了,便出来寻你们。”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江小柳身边的位置,然后笑道,“人赶走了?” 江小柳点头,“阿秋赶的。” 江大夫人表示:“阿秋真是好样的。” 陆辞秋作势就要起来给江大夫人赔罪,江大夫人赶紧示意燕千绝把人拦住,然后才说:“用不着赔罪,反倒是舅母要感激你。祝家那丫头心气儿高,心眼还不好,但凡我多说一句,回头一准儿告状。她一告状,祝家人就必上门来闹,说我们堂堂江家,连一门远亲都容不下。 她们闹也就罢了,要闹关起门来闹,可她们偏偏不。那是打从进了京城就开始一路走一路抱怨,直把家里这点子事说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然后再坐到江府门口哭。 你说这样的人家谁惹得起? 我这些年偶有忍不下去的时候,结果都吃了这种亏,后来就再也不想跟她们硬碰了。” 陆辞秋说:“那此番我让她难堪,只怕祝家人也得来闹一闹。” “那就让他们闹吧!拦也拦不住。”江大夫人说,“如果能痛痛快快闹一场,从此以后断了往来,那我可真要去烧高香,谢谢佛祖保佑了。” 燕千绝又给陆辞秋盛了一碗汤,然后说了句:“谁闹就把谁关到大牢里去,再将祝家全家赶出红谷县,送到偏远山区去生活。” 江大夫人点点头,“行,我是实在不愿再与祝家往来了,这些年你外祖母也没少跟着生气上火,也是我这个儿媳不孝。” 江老夫人说她:“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既是一家人,有事就要一起担着。再说当初也是我点了头,才允了他们年年送孩子过来。生气上火是真的,但这也是我自找的。” 江大夫人也是个爽利人,听老夫人这样说了,就主动跳过这个话题不再提及,只跟江大老爷说:“你别总惦记那两瓶红酒,那是从来不曾见过的好东西,十分珍贵。能得两瓶就不错了,莫要贪心。” “不是我贪心,问题那酒我也没得着啊!都让媛媛给抢走了。” “媛媛是妹妹,你这当哥哥的就得让着妹妹。没听说哪家的哥哥跟自己亲妹妹抢东西吃的,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江大老爷闹心了,“就算你们俩这些年关系处得一年比一年好,可好歹你是我媳妇,在大事非面前你得向着我啊!不能向着她啊!” 江大夫人瞪了他一眼,“这年头喝酒的事也算大是非了?你叫母亲评评理,你这话说不说得通。再说,夫妻怎么了?夫妻也不如姐妹好。” 这两口子吵架常事,家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江小柳笑呵呵地问陆辞秋月夕宫宴是不是要进宫。见陆辞秋点了头,就赶紧哀求她祖母:“让我也去吧!我跟着阿秋一起,也好给她做个伴儿。” 江老夫人就说:“阿秋也是在京里长大的孩子,从前更是年年都跟着她母亲裴卿一起进宫,用得着你陪?就说你自己想去得了。” 江小柳点头,“对对就是我想去,祖母您就让我去吧!” 江大夫人也说:“去吧,不能祝家人来闹一闹我们就能带着祝曼柔进宫。反过头咱们自家姑娘想去热闹热闹,咱们反而不答应了。母亲也有半年多没见着媛媛了,正好一起进宫去看看。”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听闻月夕可以进宫了,江小柳很高兴,就想跟燕千绝说咱俩能不能换个地方坐坐,我想跟阿秋说说话。 这时,就见一个丫鬟匆匆跑进花厅,惊魂不定:“老夫人,不好了,祝家表小姐她……她跳河了!” 正文 第372章 不想活了 祝曼柔跳河了,跳的其实不是什么正经的河,只是江府里的一个人工湖。 但这个季节湖水冷,跳进去还真得遭点子罪。 一家人急匆匆地跟着来报信的丫鬟往湖边走,连江老夫人都去了。 老太太这次真是气坏了,明确地说:“等人救上来,立即送回红谷县!也不用等祝家来人了,咱们派人去送!”说完还瞪了燕千绝一眼,“你就不该让你的人去红谷县叫人!左右也是跑一趟,直接送回去不就完事了?你是何时开始做事竟也学得这般周折?” 燕千绝虚心听训,频频点头,时不时地说一句:“是是,我知道错了,让外祖母忧心了,这件事情是我办得不对。”然后抬手叫暗卫,“去把修染叫回来,别去红谷县祝家了。” 暗卫领命而去,江老夫人这才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又小声说了句:“主要我是真不想让祝家人上京来,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自己家人生气不说,还让外人跟着看笑话。” 江大夫人走在边上,听到了这话也跟着闹心。祝家人来一次她病一次,能活生生被一家子人气到生病是个什么感受?她嫁到江家这么些年,婆家也没给过她气受。结果倒好,八杆子打不着的祝家一年到头总得来气她一回,真是想想就憋气。 人工湖很快就到了,江老夫人嘴上说着讨厌祝家,但心里也担心那祝曼柔。 毕竟她是一个善良的老太太,一个大活人如果在她眼前死了,她心里会很难受的。 何况这个姑娘还是她儿媳妇娘家的远亲,真要闹起来,最为难的还是她的儿媳妇。 江大老爷已经到湖边去看了,有家丁跳到湖里去救人,现在还没救上来。 一个小丫鬟跪在湖边吓得直哭,一边哭一边说:“奴婢在湖边喂鱼,祝家小姐突然走过来站在湖边就哭,身边也没跟个丫鬟。奴婢问她怎么了,她就说这里的人都欺负她,跟陆家二小姐一个外人合起伙来欺负她这个亲戚。她受尽了委屈和屈辱,实在是不想活了。 奴婢当时害怕极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正想宽慰她几句,结果她越哭越凶,一直到哭来了好些人,她突然就跳到了湖水里。 大老爷,真的跟奴婢没关系,奴婢什么都没做,奴婢只是在湖边喂鱼。” 江大老爷点点头,“知道你什么都没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起来吧!” 小丫鬟不敢起来,跪着往后退了几步,焦急地看向湖水里。 已经有五六个家丁在水里搜救了,但暂时还没有太好的结果。秋日里湖水凉,那些家丁也冻得脸都发了白,坚持不住的就要上岸,再换另一个人下水。 霜华看了一会儿,小声跟陆辞秋说:“听那个小丫鬟的描述,祝家小姐应该是不想死的。她故意等人多了才往湖里跳,就是想有人能下水救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湖水太深了,看样子不太好找。小姐您说,这人不会就这么被淹死了吧?” 刚说完,就听到湖面上有人大喊一声:“找到了!” 霜华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了,要不然又要怪到小姐头上,江家也又要被祝家缠上。” 说完,陪着陆辞秋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全身湿透,脸色惨白惨白的祝曼柔。 有丫鬟已经取了披风回来,人一上岸就包裹上去。 还有人提着热茶,也不知道该不该给送去一碗。 祝曼柔没晕,但状态看起来也不是太好,一张嘴连着吐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这口气缓过来了,紧接着就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抬头往前看,待看清楚大家都到了之后,目光渐渐就落到了江大夫人那里——“姨母,他们都欺负柔儿,柔儿不想活了!” 江大夫人皱着眉,有心想骂一句“不想活了你也别死在我们家!要死回红谷县死去”。 但到底她也是善良的人,这样心狠的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无奈地走上前,蹲下来问她:“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记得你会水的,怎么不知道自己游上来呢?” 陆辞秋差点儿没听笑了,会水?会水的人去跳湖自杀?有病吧! 那些救她上来的家丁也是好一阵无语,合着救了半天你会水啊?那咱们不是白折腾了? 一时间人们对这祝曼柔又多了一层讨厌。 可是祝曼柔也有自己的说法,她哭着说:“姨母,我是不想活了,就算会水也不可能自救。我虽生在小户人家,可从小到大家里也没有苛待我,我也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呀!母亲说我们家与您有亲,不管您愿不愿意认我们,我这做小辈的怎么说一年也得来看您一回。姨母若不喜欢我可以与我直说,我明年不来就是,为何要让他们如此羞辱于我?” 江大夫人其实并不知道她到底受何羞辱了,因为陆辞秋气祝曼柔时,她还在屋里躺着呢! 但这会儿祝曼柔一口一个自己被羞辱,江大夫人就觉得你这个作派,被羞辱也是活该。 但话总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她也没想到是陆辞秋干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女儿江小柳。 于是佯装怒意地跟江小柳说:“还不快过来跟你表姐道歉!一年一回你都忍不了,这性子也是该磨磨了。当妹妹的怎么能把表姐气成这样?” 江小柳一脸震惊,“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阿秋啊?赶紧的,快过来!” “我……她……阿秋……”江小柳感觉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再一想,到底是在自己家里,她总不能把阿秋这个客人推出来认罪。于是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是我就是我吧!那什么,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哭了,赶紧起来回去换衣裳吧!” 祝曼柔不干,“不关小柳的事,小柳是我表妹,我不会同她计较的。姨母不要为难小柳,都是柔儿不好,是柔儿不该来,柔儿给姨母惹麻烦了,呜……” 正文 第373章 替我作主 哭声又掀起一浪,偏偏这时候还刮来一阵风,原本并不觉得如何的祝曼柔,被这阵风刮得一下子就打了哆嗦。且这哆嗦一打起来就止不住,很快地整个人就缩成了一团,面无血色,连嘴唇都白了。 江大夫人一看不好,也顾不上厌烦这祝曼柔了,总不能让人死在眼前吧!于是赶紧张罗着让人把她抬回屋子里,再吩咐下人去请大夫、熬姜汤。 江家的下人呼呼啦啦地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人给抬走了。秋风一直没停,即便有披风裹着,可祝曼柔的状态依然不好,整个人缩成一团,牙齿都在打架。 有个下人随口说了句:“这可别染上伤寒了,跳河没死,捞上来再冻死了可不好。” 祝曼柔听到了这话,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儿,不由得后悔起自己的这番决定。 她想看燕千绝一眼,期望自己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够得到对方一点点怜惜。 可惜看是看到了,但是燕千绝只顾着低头跟陆辞秋说话,负手而立的样子那么好看,却满腹柔情都给了陆辞秋一人,叫她好生不甘。 之所以年年到江家来住几天,原本就是打着想要接近十一殿下的主意。 母亲说了,京城的十一殿下是天之骄子,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儿子。他是皇后娘娘亲自抚养长大的,虽非亲生却更胜亲生,几乎就等同于嫡出了。 别看立了八殿下为太子,可那是因为十一殿下常年在外打仗,一旦仗都打完了,那就该解甲回京,于望京城里坐稳江山了。 十一殿下跟江家有着这层关系,只要能常去江家,多多少少都能见着十一殿下几面。不图能有多好的进展,只求混个脸熟。只要脸熟了,表哥表妹的这么一叫,到时候咱们也不多求,只求个侧妃,想来那十一殿下多多少少也得给江家一些面子。 现在是侧妃,将来可就是皇妃了,如果手段能再高明一点,没准儿还能做皇后。 祝家就要出一位皇后了,想想就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她一直抱着这个心态同江家人往来的,这些年每到月夕倒是真的能见着十一殿下。 只是十一殿下从来不跟她说话,即使是擦肩而过,那也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的。 她隐隐觉得祝家这个主意谋不成,但又总抱有期望能够梦想成真。毕竟十一殿下那样的人,真是看一眼就能住进心里的。 她做梦都想嫁进宣王府,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 祝曼柔开始怀疑人生了,直到被江家的下人抬回屋里,放到榻上,再由小丫鬟把全身湿漉漉的衣裳给她换好,她依然没琢磨明白怎么就不行。 但有一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陆辞秋截胡! 十一殿下是对她视而不见,但十一殿下从前对谁都是一样的。 她多了一层江家的亲戚关系,原本是比别人有优势的。可惜自从有了陆辞秋,十一殿下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不但会跟女子说话,还会拉女子的手,甚至还会低下头,俯了身子去跟一名女子说话。 凭什么? 凭什么陆辞秋要拥有这些? 凭什么她只是想做个侧妃都做不上? 不是说十一殿下对江家感情很深吗?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祝曼柔躺在榻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甘。 落水之后又受了寒,这股子冷劲儿一上来,止也止不住。丫鬟拿了姜汤要给她灌,可是她一离开床榻就冷得像是要死掉一样,根本起都起不来。 丫鬟们没办法了,只好拿个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她,还有人灌了汤婆子来塞到她被子里。 江大夫人又催了几次请大夫,然后就跟江老夫人说:“母亲先回去休息吧!这边的事我都会处理好。您放心,再不济不是还有阿秋呢么,总不能让人死在咱们家里。” 江老夫人点点头,想从陆辞秋那里也得个肯定的答案,却看到陆辞秋正瞅着祝曼柔摇头。老太太的心一下就慌了,这难不成真的要死了? 她想问点什么,江大夫人却冲着她摇了摇头,“母亲回去歇吧!” 老夫人叹了一声,点点头,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走了。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嘱咐了一句:“如果人不大好,那千绝的人就还得去一趟红谷县,让祝家来人看看。” 祝曼柔一听这话就慌了,她要死了吗?这样一想,心里就害怕,一害怕就紧张,一紧张就哆嗦,一哆嗦就咳嗽。 再加上先前为了把戏做得真一些,即使她会水也尽可能让自己往下沉,沉的时候又没把握好尺度,呛了好几口水。 这一咳嗽起来就没个完,感觉要把肺子都咳出来了似的,咳得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老夫人一看这样子就觉得不太好,想说留下,但看看儿媳妇正冲着自己摇头,她无奈,最终还是离开了这屋子。 老夫人一走,江大夫人立即就问陆辞秋:“阿秋你给看看,人怎么样?” 陆辞秋直接就重重叹了一声,“不太好。落水时不但入了寒气,还呛了肺。这人落水啊就怕呛肺,一呛肺就不太行了。” 江小柳吓了一跳,“不太行了是什么意思?” 陆辞秋说:“就是不太好活了的意思。” “你是说她会死吗?”江小柳有些惊讶,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死就要死了,搁谁谁也接受不了。这祝曼柔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湖啊! 陆辞秋叹着气跟燕千绝说:“快些去红谷县叫她的家人来吧,来得快些兴许还能赶得上。我瞧她这个样子八成是要不行了,我可以施针吊着她的命,但也吊不了多久,总之努力坚持到祝家人到了吧!不然好好一个姑娘死在江府,我们也说不清楚。” 她说着走上前,像模像样地给祝曼柔来了几针。 祝曼柔感觉自己的咳嗽是缓和些了,可是咳完了之后整个人都没有力气,眼睛都十分酸涩,看不太清楚眼前这些人的面容了。 她直到这时才真正开始害怕,死亡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觉得当真没有多少时辰可活了。 她睁大了眼睛瞪向陆辞秋,努力抬起胳膊去指她,然后说:“是她!是她害我!是她害我跳湖!姨母,姨父,你们要替我作主啊!” 正文 第374章 活得憋屈 霜华最先站了出来,死盯着那祝曼柔:“我家小姐好好在花厅坐着,你跳湖关她何事?江府有人证在,明明就是你自己跳到湖里去的,为何指认我家小姐?” “是她羞辱我在先,我不堪受辱才去跳湖。” “那是你自己承受不住,自己想不开,休得怪到我家小姐头上。” 祝曼柔不再理会霜华,又开始跟江大夫人哭诉:“姨母,柔儿不求别的,只求姨母为我报仇。若是姨母不能为我报仇,也请姨母永远记得,柔儿是因何而死。” 江大夫人气得直咬牙,陆辞秋便把话接了过来:“好好好,你姨母一定替你做主,一定记得我是害死你的人。你放心,回头等祝家把你的尸体抬回去,等你的丧事办完了,我一定在江家多跪几天,向舅舅舅母请罪。哦对,我还会记得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在下面手头也宽裕些。另外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一并告诉我,我都烧给你,反正也没几个钱。” 祝曼柔开始不停地倒气,其实这是气的,但是在她自己和其他人看来,这可能是快活不久了。毕竟一般将死之人到最后关头都是这样,不停地倒啊倒啊,倒着倒着就没气儿了。 “我一条人命,你就多跪几天?”祝曼柔完全理解不了陆辞秋这个脑回路,“凭什么?” 陆辞秋说:“不然还要我怎么样呢?跪几天已经是看在舅母的面子上了,若只是冲着你……呵,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就算是死了,也配不起我一跪。我乃未来的宣王妃,更是皇上亲封的有封地的县主,我想要你的命,没人拦得了。” “你承认是你想要我的命了?” “我承不承认,你不是都铁了心的要栽赃到我头上么。反正我是无所谓的,你乐意栽赃,那就栽呗!搭进去自己一条命也要栽赃于我,如此精神实在可嘉。对了,你为什么要栽赃我?让我猜猜,八成是看上十一殿下了吧?要不然也不能戏这么多。可是怎么办呢?十一殿下是我的,气死你!” 她的恶趣味上来了,说着话还挽上了燕千绝的胳膊,笑嘻嘻地看向祝曼柔。 祝曼柔气得一阵迷糊一阵清醒的,终于受不了这种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江家人又是一阵忙活,怕她真的死了。燕千绝却是十分享受,心满意足地被身边的小姑娘挽着,再回想她刚刚说那个话:十一殿下是我的。 嗯,对,是她的。如果事情过后小姑娘能不反悔就更好了。 “她不会真的死了吧?”江小柳凑过来问陆辞秋,再瞅瞅她抱着燕千绝胳膊的样子,简直没眼看。“我问你啊,这到底算是气死的,还是淹死的?” 陆辞秋说:“什么都不算,因为人根本不会死。等大夫来了给开点药,吃几天就好了。” 江小柳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陆辞秋不解,“你就这么怕她?” 江小柳说:“不是怕她,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家实在难缠,一群流氓,骂起街来一个比一个恶心,是能把你的祖宗八代还有身上的各种器官都骂一遍的那种。如果祝曼柔死在我们家,你看吧,除非把祝家人的嘴缝上,否则他们能骂到地老天荒。” 燕千绝实在不理解江家人对祝家人的惧怕,“既然知道缝上嘴就好使,你们为何不缝?” 江小柳叹了一声,“缝嘴是说缝就缝的?我们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没错,但是我们一向不愿意给姑母惹麻烦。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安安稳稳的在望京城里这么些年。 表哥又不是不知道,为了避嫌,我父亲辞官不做,就连外省的旁枝都低调生存。 人人都说皇后娘娘最得皇上宠爱,夫妻二人伉俪情深。 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明白,之所以能如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江家无能。 娘家无势,那么皇后娘娘即使地位尊崇,也成不了气候,所以才能在后宫安稳这么多年。” 江小柳的话也没有避讳谁,江大夫人和江大老爷都听着,见她说个没完,江大夫人回头斥了她一句:“别说那些没用的,咱们家的事跟你姑母没关系。” 江小柳不甘心,“怎么就没关系?要不是为了保着姑母平安,我们何苦活得如此憋屈?您瞧瞧那些妃嫔们的娘家,一个比一个富贵,不是做官就是做生意,钱权两不误,谁都不敢招惹。偏偏我们家,明明是最尊贵的皇后娘娘的娘家,却活得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就说那从前的回春堂,拿差的药糊弄我们,险些害了祖母性命。 还有那祝家,若我们摆出皇后娘娘娘家的气派来,他们还敢欺负上门吗? 他们家连将将十岁的孩子都能坐在我们家门口破口大骂,从上到下哪有一个好人? 我不是想活得多风光,我只是想活得像个正常人家的模样,总不能谁都能在我们头上踩一脚,也不能只顾着不给姑母惹麻烦,就不顾姑母的颜面啊!她要是知道江家在外头这么任人欺负,她得多伤心啊!她还能好好在宫里住着吗?” 江小柳气得直哭,“我不管,反正这次祝家要是找上门来,我就跟他们对着骂。再不济我就拿棒子打,打死一个算一个。大不了我就给他们偿命,我又不怕死!” 江大老爷好生心疼,“小柳莫要说胡话,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家也没有孬成那个样,你想多了。此番祝家再上门,不用你出头,就是爹爹也不会饶了他们。” “爹爹以前也这样说过,可是遇到事情爹爹就不这样做了!今日阿秋收拾了祝曼柔,我觉得特别过瘾,可是爹爹和母亲你们为何不能强硬起来?为何不能对祝家先发制人?你们难道就眼看着自家的孩子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吗?这祝曼柔她凭什么指认阿秋?她有病吗?” 江小柳越说越来劲儿,最后气得一跺脚就跑了。 正文 第375章 把嘴缝上 她的丫鬟赶紧在后头追,江大夫人心里着急,可大夫正好这时候来了,她一时又走不开。 陆辞秋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她问燕千绝:“这些事你知道吗?” 燕千绝摇头,“只知江家一向低调,并没有想更多。我常年不在京中,甚少顾及。” 陆辞秋很无奈,“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便该由我去做个了结。”她仰起头,冲着空气叫了声,“白沭,出来。” 暗卫白沭立即现身,到她面前微微低头,“主子请吩咐。” “带上几个从难民营回来的裁缝,往红谷县走一趟,追一追修染他们。祝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把嘴缝上。”她说着话,伸手入了袖袋,很快就拿出一些细线来。“裁缝自己有针,我这里有线,缝完了就关在祝府里,请红谷县令派官差把守。就说是我陆辞秋欠他一个人情,若此事他给我办好了,他日我永安县建成,自会对红谷县照拂一二。” 白沭领了命,一闪身就不见了。 江大老爷有些担心,“阿秋,会不会罚得太重了?真的要缝嘴吗?” 陆辞秋看向他,认真地道:“舅舅,小柳说得对,江家可以低调,但不能过分委屈了自己。否则有些人就会觉得江家如此行事,很有可能是理亏。至于亏在哪里,他们不知,所以便会无端猜测,为江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那祝家,舅母娘家的亲戚,我不好评价,但她今日对上的是我,我只管做我自己对她的惩罚。” 她说到这里,看了江大夫人一眼,然后忽然提起裙摆跪了下来。 江大夫人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陆辞秋说:“给舅母赔罪。” “你何罪之有?快起来。”江大夫人使了大力气把人给拉了起来,“我早说过,祝家与我没有血亲,我甩不掉所以才被缠上。小柳说得没错,江家有些时候是过于憋屈了。那么这件事情就算是个开始,今后我们也得多为小辈想想,否则再这样下去,媛媛在宫里是没有威胁,不会被人迫害。可是反过头来,她同样也没有依仗,没有一个娘家可以依靠。” 她说完,看向江大老爷,“我说得对不对?” 江大老爷点头,“夫人说得极是。” 从江府出来时,已经未时半刻了。 江小柳拉着陆辞秋的手依依不舍,“我真希望你每天都来我们家,这样家里热闹不说,再遇着祝曼柔那种人,我们也不怕她了。” 陆辞秋就问她:“除了一个祝曼柔,难不成还有另外的人也对你们如此?” 江小柳摇头,“那倒也没有,只是有很多事情想想就憋屈。就像我从前喜欢表哥……”她瞄了燕千绝一眼,见燕千绝冷着脸看她,赶紧又把目光收了回来。“虽然现在是没那个想法了,可是从前之所以家里不替我说话,也是因为父亲母亲觉得我们家不能再跟皇家亲上加亲,特别是表哥这种握着重大兵权的皇子,一旦沾了,江家就会被人忌惮,连同姑母也会被人忌惮。所以他们从最开始就不同意,而我之所以一直执着,其实也是想跟他们较个劲。 现在想想……嗯,表哥虽然也不错,但确实也不是我真心喜欢的那种。 罢了罢了,让给你了,祝你们俩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说完,还推了陆辞秋一把,把人推到了燕千绝身边,“走吧走吧!改天我再去找你玩。” 江家人依依不舍,送完了陆辞秋又送祝曼柔。 祝曼柔已经醒了,虽然祝家没能派人来接,但燕千绝却派了人把她送回祝府。 当然,燕千绝也说了,送回去之后一并缝嘴,祝家一家人总归是要整整齐齐的。 宫车启动时,燕千绝问陆辞秋:“还进宫吗?” 陆辞秋说:“先别进宫了,去回春堂看看吧!再不去回阳该哭了。” 他这才想起回阳每天都要进城找陆辞秋扎针的事,便想想说:“不如让他在城里住上一阵,你那回春堂不是有住院的地方么!” 陆辞秋点点头,“也好,省得我再给忘了。” 宫车先去了回春堂,回阳果然等在那边。陆辞秋干脆利落地给他打了针,燕千绝命他暂时住在这里,回阳想了想,便点点头,也没有拒绝。只说明日回春堂开张,自己留下来也可以帮帮忙。 陆辞秋算计着明日事情,回春堂开张,她打算在此坐诊一日,那么今天势必要把没办完的事赶紧办完,然后就要准备月夕的宫宴了。 她扯扯燕千绝的袖子,“走吧,我们立即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 燕千绝就问她:“你打算把江家的事情同她说吗?” 陆辞秋摇摇头,“若是你我都处理不好,跟她说了也是凭添烦恼。但若你我可以处理得好,那又为何要同她说?” 他笑了起来,小姑娘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今日永福宫依然是江皇后和季淑妃在折腾,也不知道江皇后怎么想的,她就跟季淑妃说今日陆辞秋一定来。白天不来晚上也得来,所以你必须得跟着本宫一起做好吃的。 季淑妃对做吃的是没什么意见,但是她对永福宫有点儿意见。 “这几日那渣男是不是总到你宫里来?我听说不管白天晚上他都来,那我在这儿万一撞见了多不好?我不是说尴尬这个事,我主要是觉得我自己对他的讨厌,很有可能让我控制不住去骂他,那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江皇后说:“今日不让他来了,我已经派人去跟他说了,我说你今日要是来,我这永福宫你以后就永远别进。你放心,他不会来的。我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就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个事,陆家的四姑娘,你还记得吧?” 季淑妃一听这个事就来了兴致,“记得记得,但你也没说太清楚,只说我们家湛儿对陆家四姑娘似乎不太一样,但你又不说哪里不一样,弄得我天天都惦记。” “我知道的也不多,所以没法同你细说。只知右相府那个事,湛儿帮了陆家的四姑娘。一会儿阿秋来了你再同她仔细问问,难民营那段日子那俩人都在城外,你要说没发生点什么,本宫反正是不信的。” 季淑妃说:“我也不信!今日定好好跟阿秋问问。我再去添一道灯烧羊腿,阿秋那孩子真是看着就招人喜欢,也不知道她们家四姑娘是不是也这种体质……” 正文 第376章 我家湛儿 季淑妃去做菜了,江皇后在后头念叨着“再也没有比我们阿秋还好的姑娘了,裴卿最会生”,然后也跟着进了厨房,身后一众宫人跟着,随时等候主子娘娘吩咐。 燕千绝携陆辞秋进宫时,宫门口的侍卫都很高兴地给陆辞秋行礼,还有个侍卫给陆辞秋磕了三个头,说他老家就是雨州永安县的,虽然父母不在了,但从小把他养大的姑姑还在。听闻姑姑北上到了难民营,二小姐妙手回春治好了她的时疫,您就是我们家的再造恩人。 二人从东华门入宫,一路往永福宫去,宫中下人远远见了都面带笑意,陆辞秋便跟燕千绝小声说:“宫里这个气氛,其实也挺好的。” 燕千绝轻哼了一声,“只是现在看起来好罢了,你若早来十年,可看不到这番景象。” 陆辞秋顺着他的话去想十年以前的南岳皇宫,倒真叫她想了一场宫斗大戏出来。 只是江皇后最后在老皇帝心里脱颖而出,却是付出了巨大代价,想想也实在凄惨。 不过说起来这南岳皇帝也是有病,人好好的时候不知道心疼,非得等儿子死了媳妇不待见他了,他开始上赶着往跟前凑合了。图什么? 永福宫在老皇帝不在时,永远都是欢乐的。陆辞秋到时,正听到一个小太监在报菜名儿,足足报了十八道,她听得乍舌,“这是有多少人要来用膳?” 宫女怀青笑着走上前,行了礼说:“就殿下和王妃两个人。” “那怎的做了十八道菜?” 怀青也一脸无奈,“二位娘娘比着做,这个刚做完一道菜,那个就说我想到了一个比你这个更好的。然后就一道接一道的做,要不是奴婢们拦着,这会儿都得鼓捣出来三十多道菜了。不过皇后娘娘算得也是准,说今日殿下跟王妃会来,这不,真的就来了。快里面请!” 二人跟着怀青进了永福宫正殿,一张大桌子就摆在大殿正中间。 永福宫一向没什么规矩,虽然有固定的吃饭地方,但问题是江皇后这个人她不固定。 她吃饭的喜好是随着太阳走的,这会儿太阳正好照在正殿,她就觉得应该把桌子摆在这里。晒着太阳吃着美食,是最享受的事情。 宫人们也由着她,反正连皇上都由着她,她们更没有理由管着了。 见燕千绝带着媳妇儿来了,江皇后很高兴,乐呵呵地看着陆辞秋给她行了礼,然后就一挥手:“开饭!” 江皇后和季淑妃这两个人,对吃一向都是情有独钟,对做吃的也是十分拿手。 用她们的话说,就是这皇宫里长夜漫漫,人生更慢。若不找些爱好来打发一下时辰,怕是这一生就会郁郁而终,到死时都要忘了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也算宫中女人的自娱自乐,据说除了做饭的,还有喜欢绣花的、雕木头的。 更有甚者,一个相对年轻的美人,居然喜欢上了唱戏。没日没夜咿咿呀呀地唱啊!曾有那么几年吵得整个后宫都睡不着觉。 后来皇上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叫人把她赶到一座偏僻的宫院去。本以为她会闹呢,结果人家非但没闹,还派了宫女去谢谢皇上,说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一方净土,皇上要是能再发发善心给她搭个戏台子,那就更好了。 于是皇上满足了她,于是她就整日活在自己的戏剧世界里,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这些话被怀青像故事一样讲出来,陆辞秋却又看到了一个女人悲惨的一生。 江皇后却已经习惯了,一边张罗着让她吃菜一边跟她说:“其实大家过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只要心里头再也不装着渣男,日子就也能过得去。苦就苦了那些心里对渣男还有期望的,看不清楚现实,总是对渣男抱有不实际的幻想,最后就只能自己伤心。 哦对,还有对权力抱有幻想的,也都没什么好结果,比如说冯天春。 渣男你看他没什么原则的样子,但实际上该握在手里的东西,他是一点儿都不会让其从指头缝溜走的。单看他当年答应让老八当太子就知道了,他对权力的维护是最重的,甚至不惜捧杀掉一个儿子来换南岳数年的安稳。” 江皇后偶尔会议朝政,陆辞秋已经习惯了,但有些帝王家中残酷的事实听起来,依然让她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好在江皇后很快就不提这些了,只问陆辞秋城外难民营的事情。 陆辞秋一一作答,在答到七殿下也出城去帮忙时,季淑妃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开始跟陆辞秋打听起陆芳华:“听说你们家那位四姑娘也跟你一起出城去了?哎哟,那可真是个觉悟高的好孩子。那时候城外多危险啊!又是难民又是时疫,她一个那么小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大义,真是太难得了。这绝对是家中父母教导的好,跟阿秋你一样,心怀天下。” 陆辞秋觉得这季淑妃话里有话,就问季淑妃:“娘娘怎的提起我那四妹妹了?” 季淑妃看了江皇后一眼,然后略显尴尬地又问陆辞秋:“本宫听说,你们家四姑娘,同湛儿相处得还算不错?” 陆辞秋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湛儿是谁,再联想一下七皇子那个谪仙一般的模样,就怎么也没办法把那么一个人跟“湛儿”这个称呼联系到一起。 不过谁让这季淑妃是谪仙的娘呢!人家就愿意这么叫,她也不能给改了。 于是她也说了句实话:“不知淑妃娘娘从何处听说他们相处得不错的?据我所知,他们相处得……呃,不怎么样。我那妹妹挺怕他的,见着他就躲。哦对了,七殿下还替自己身边的随从跟我四妹求过亲,说想让他那随从……叫什么来着?” 燕千绝插了一句:“叫炎冥。” “对,炎冥。七殿下还替炎冥提亲来着,说他跟我那四妹妹很配。” “配个屁!”季淑妃直接就爆粗口了!“堂堂左相府嫡出的四小姐,配个随从,他眼睛瞎了吗这叫配?”说完,还回过头去问身后站着的宫女,“你说,配吗?” 正文 第377章 不可能的 宫女赶紧答:“那肯定是不配的。” “绝对不配!”季淑妃真气着了,“一天天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知道这一套都跟谁学的。自己的事自己不着急,居然还有闲心替别人着急,还给别人说起媒来了,有病!” 季淑妃骂起儿子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陆辞秋以前见到的季淑妃都是温婉型的,做饭很香,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也不像江皇后那般奔放。 她还一度纳闷这样性格的季淑妃,是怎么跟江皇后成为好朋友的。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合着季淑妃前几次都是装的。 “阿秋啊,你跟我说说,那炎冥同你四妹妹,他们俩没有什么进展吧?” 陆辞秋摇摇头,“没有进展,我妹妹不喜欢炎冥。” 季淑妃明显的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吓死我了。那你猜,你七哥他为什么要把炎冥说给你家四妹妹?” 称谓都变了,成了她七哥了。 陆辞秋也没办法,只好说:“可能是觉得他们两个比较合适吧!毕竟炎冥替我妹妹说过话,当初去右相府盘账,也是炎冥陪着的。” “那不也是湛儿让去的吗?千绝还让暗卫去保护你呢,难不成还能把暗卫说给你?” 燕千绝很无奈,这怎么说着说着扯到自己头上了。 江皇后这时候插了一句:“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就说在难民营。听说陆家四姑娘上了湛儿的马,哎哟哟那可是不得了,湛儿的马岂是女人能坐得的?尔烟,你都没坐过吧?” “是啊,我都没坐过,那小子自从长大之后,性子就愈发的清冷,连对我这个娘都有几分客气了。想想就生气,白给他生了那么一副好面相,结果连个媳妇儿都哄不着。 所以说,他既然能让陆家四姑娘坐自己的马背上,还是两人共乘一骑回来的,肯定是对那四姑娘有意思!要不然哪个女的敢爬上他的马,绝对活不到现在。” 陆辞秋心说你们这些深宫女人,打听消息倒是挺快啊! “可是我那四妹妹,似乎不太喜欢七殿下。”陆辞秋说,“她总躲着七殿下。” “为什么呀?”季淑妃急了,“是湛儿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江皇后“噗嗤”一下就笑了,“可能是哪里都做得不好吧!湛儿他就不是一个会跟女人相处的性子,你指望他做得好,还不如指望指望我们家千绝。” 她一说到这个就得意,“以前我也跟你一样,觉得千绝哪哪都不行。但自从有了阿秋,我又觉得这小子哪哪都行了。你看,以前冷是冷了些,现在不也知道给媳妇儿夹菜了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燕千绝把一块羊腿肉夹到陆辞秋盘子里,再看着陆辞秋丝毫没有嫌弃是用他的筷子夹过的,直接放到嘴里就给吃了。江皇后很高兴,这小子可真行啊! 季淑妃更着急了,“千绝都开窍了,湛儿怎么就不行呢?”她开始跟陆辞秋掰扯,“你七哥那个人啊,你可能是接触得少,不知道。他平日里性子是冷了些,但其实心里头是热的。 他也不是什么姑娘都看不上,就是,就是还没遇着那个值得让他付出心意的人。 就跟千绝一样,对,一样一样的,他们兄弟俩在这件事情上是最像的。 阿秋啊,好孩子,回去跟你四妹妹说,让她别太早下定论,再多考虑考虑。 你那四妹妹既能跟着你出城去难民营,可见是个心怀大义的孩子,更不畏生死,这样的孩子配得起我们湛儿。” 陆辞秋想了想说:“可是淑妃娘娘,我那四妹妹是二房的孩子,虽也是嫡出,但毕竟二房不当家,我那二叔也无官无品。严格算起来,就是个民女。” “你七哥还是庶出呢!”季淑妃为了哄回来个儿媳妇也是拼了,“庶出配民女,正好。” “可四妹妹的母亲是欢州罗氏,是商户。”陆辞秋继续说着这些事实,“天下讲究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尾的。七殿下那等谪仙般的人物,娘娘当真愿让他娶商户之女吗?” “那孩子好不好,跟是不是商户有什么关系?”季淑妃也是一脸懵,“商户不能嫁皇族吗?老燕家还有这等规矩?”她问江皇后,“别光顾着吃,你说说。” 江皇后摆手,“没这个规矩。商户好,商户有钱,将来仙王府不受屈。本宫听闻罗家在这些难民营事件中出了不少银子,回头跟渣男说说,嘉奖一番,也算是给欢州罗家长长脸。” 季淑妃很高兴,“那要这么说,渣男还是有点用的。” 陆辞秋听着这一句又一句渣男,渐渐有些同情老皇帝。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正妻和小妾合起伙来骂他,他难道就不上火吗?也不生气吗? 再想想,算了,渣男活该,谁让他娶那么多媳妇的。 于是也在心里跟着骂了一会儿,这才又问:“淑妃娘娘可见过我那四妹妹?” 季淑妃摇头,“未曾见过。听说从前宫里开宴,她也曾跟着裴卿来过,但当时没注意,如今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阿秋你缘何这样问?不管见没见过,她只要是你的妹妹,还跟着你一起去了难民营,那就说明你们姐妹俩人关系很好。本宫看好你,所以同你关系亲近的妹妹,也一定不会差的。” “那她万一长得不好看呢?” “不可能!陆家没有不好看的姑娘,这点全京城都知道。” “……”好吧!那再换下一个话题——“不知娘娘看好我那四妹妹,是想让她做个侧妃,还是只做个更上不去台面的妾室?” 季淑妃一愣,“侧妃?妾?阿秋你说什么呢?你七哥府上怎么会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宫这辈子给人当妾已经受够了罪,我更知道男人也不好过,我怎么能让我儿子再去受那个罪。你放心,你七哥府上不兴那些个,什么侧不侧的,一个都不会有。 再者,就凭他那个性子,这辈子能找一个女子过日子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整那些侧的妾的?别指望了,那是不可能的。” 正文 第378章 仙人娶妻 季淑妃一说起这些就是无限感慨—— “本宫这辈子啊,就盼着他能娶到一位好姑娘,两个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别管是谁照顾谁,反正就是凑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也比一大家子一夫多妾,争争闹闹的好。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遇着了渣男,到死都脱不了身。 但是渣男也好不到哪去,这么多女人,却没几个是真心喜欢他的。即便最初有那么点点喜欢,后来这种喜欢也在宫中漫长又无趣的岁月里,消磨没了。 他过得着实不好,因为有的女人还算计他,算计他的孩子。”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投向江皇后。 江皇后就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说你的,左右都是过去的事了。”说着,又拎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就要往嘴里送。 燕千绝赶紧给拦了,“别喝了。” 江皇后哪能听他的!“你管我呢?儿子管老娘,找打吧你?” “成,不管,我陪你喝。”燕千绝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在这个娘跟前,他一向没什么话语权。于是两个人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 季淑妃就说:“你看看,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外头的女人在家里待不住了,还可以到街上走走,想吃点什么不一样的,还可以去酒楼。但我们不行,我们自从进了宫门,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想要离开这四四方方的天地,就只能等到死了的那一天,躺着出去。 我跟媛媛还算好的,还能凑个伴儿,再看看你那姑母……罢了,有空你去看看她吧! 我说跑偏了,还是说你那四妹妹。阿秋,这个事儿我就拜托给你了,你七哥跟千绝最是要好,你问问千绝就能知道我们家湛儿的品性,你那四妹妹托付给他准没错。 我也不是个讨人厌的婆婆,不会多管闲事。你母后是他们的嫡母,她是什么性子你也都瞧在眼里呢!我们都是好相与的人,不会给她气受。你四妹妹嫁了我们湛儿,不会吃亏的。 至于商户不商户的,本宫反正不在乎。至于渣男那头,呵呵,渣男心里没我,自然也没有我生的儿子,所以我的儿子我说了算,我说哪家姑娘好就是哪家姑娘好,他管不着。 阿秋,你只管回去问问你二叔二婶有没有这个心思,要是有,改日叫他们进宫来见见我,咱们会会亲家,把这事儿定一定。” 陆辞秋都听懵了,“就,就这么定了?”你都不问问你儿子的意见吗?我怎么瞅着你儿子那个冷清样,也不像真的想把我四妹妹娶回王府呢? 季淑妃用力点头,“不然呢?夜长梦多,要是等孩子们自己定,那得定到猴年马月去? 等会过了亲家,你二叔二婶要是能和本宫想到一块儿,那咱们就分头准备庚贴,找钦天监做媒。至于合不合的,反正只要咱们相中了,他俩不合也得给我合。 本宫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好东西,金银首饰宅子庄子铺子,都有。 儿子娶媳妇,渣男也不能一点儿都不拿,肯定不会亏着你妹妹的。 阿秋你放心,我这个婆婆肯定找事儿,左右我住在宫里,与她不常见,仙王殿就由她自己说了算。没有婆婆在上头压着,既不用看婆婆脸色,又不用天天去请安,这日子多自在。 我儿与皇位无争,将来也不会有人逼着他非得多生些个孩子。没有皇位要继承,家里事情自然就少,你好好想想,这是不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 江皇后听懵了,“季尔烟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听着像是要拐走我儿媳妇呢?” 季淑妃一愣,“我拐你儿媳妇干什么?我是在给我儿子找媳妇。再说我相中的是陆家四姑娘,又不是二姑娘,你急什么?” “合着你没看上我儿媳妇?” “我怎么可能看不上阿秋?” “什么?你看上阿秋了?” “江媛媛你有病吧!哎呀烦死了,千绝你别让她喝了,这才喝几口啊就醉成这样?” “你管我?反正谁也不能跟我抢儿媳妇,谁抢我跟谁急。” “我不抢!”季淑妃实在无奈,“我就是跟她说,让她帮忙把她们家四姑娘介绍给我家湛儿。将来两人就是姐妹变妯娌,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啊!” “对对,亲上加亲亲上加亲。”江皇后总算反应过来了,“阿秋,你回去跟你那四妹妹说说,亲上加亲,让她考虑考虑。来来,喝酒!” 正事说完了,季淑妃也轻松了许多,便跟着一起喝。陆辞秋身为小辈,自然得陪着,于是她也喝。喝着喝着就都喝多了,看人都要重影了。 陆辞秋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将一包解酒药递给怀青,跟她说:“冲水,一人端一碗。” 怀青赶紧按她吩咐去做,回来的时候端了四碗兑着药的水,但燕千绝没喝,因为他酒量好,根本达不到醉的程度。 于是四碗解酒的水,她们三个人分巴分巴就给喝了。 喝完之后小半个时辰就清醒了过来,江皇后按按头,发现并不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酒好还是该说药好。 季淑妃觉得今日丢人了,当着陆辞秋的面儿怎么就喝醉了呢?这还指望人家帮着说亲呢,回头陆辞秋回家跟四姑娘一说,你未来的婆婆喝的烂醉,这叫什么话啊! 于是赶紧嘱咐陆辞秋把这事儿给忘了,然后拉着丫鬟匆匆走了。 直到回了罗烟宫门口,季淑妃这才松了口气,再抬头瞅瞅宫院上方匾额上写着的“罗烟宫”三个字,忽然就笑了起来。 “珠云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呀!那陆家的四姑娘母族姓罗,本宫这宫院就叫罗烟宫,这真是该着她就是本宫的儿媳妇。” 宫女珠云点点头,“娘娘说得是,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屋吧,您刚醒了酒,身上还有汗呢!” “对对,我得赶紧回屋,把这些年攒下来的好东西都拾掇拾掇,要准备给湛儿娶媳妇了。” 珠云不太看好这桩亲事,且不说陆家的四小姐乐不乐意吧,就说七殿下那个人,他肯定就不能乐意。 那可是七殿下啊!如天上仙人下凡,仙人怎么可能会娶妻?开什么玩笑! 正文 第379章 那是宝藏 永福宫里,陆辞秋已经开始跟江皇后说起做生意的事。 从改进纺织机,说到畜牧业定点,再说到新粮种,最后话题落到了罗家头上。 江皇后很认真地听,也很认真地往心里去,最后只问了她一句话:“你相信罗家?你见过罗家人吗?” 陆辞秋想了想,说:“并没有见过太多罗家人,除去我二婶,就只见过罗家的大老爷与大夫人。至于相不相信,母后,这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那么与其再去重新培养一个家族,不如就捡了现成的去用。至于他们是否忠诚,皇家总是有皇家的办法的。” 江皇后笑了,“是啊,皇家总会有皇家的办法。阿秋你可知道,若非你与千绝订了亲,罗家数代积累下来的家产,如今都要准备充入国库了。确实是你的出现缓解了罗家的危机,这件事情外人不知,我却一清二楚。 如今你说要与罗家合作将生意做得更大,又找到本宫这里,阿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罗家人的意思?” 陆辞秋实话实说:“是我二婶的意思。她说这桩生意太大了,只一个罗家撑不起来,希望皇上皇后能够配合。她也说,在这桩生意中,罗家可以不赚钱,甚至可以连本金都不计。” 江皇后听笑了,“这是在向皇家示好,在花钱消灾。 也罢,罗家除了会赚钱,几十年了也没有抓到其它把柄,可见还算是干净的。 他们若真有这份心,本宫倒也乐意成全。毕竟罗家与陆家沾亲,一来是你,二来你看淑妃那个心思,本宫总不能把你们家四姑娘的路给堵死了。” 陆辞秋笑了笑,“淑妃娘娘的心意我都明白,也会如实的转达给我四妹妹还有二叔二婶。但是这件事情最终能不能成,我觉得还是得看七殿下和我四妹妹他们二人的心意。” 江皇后点点头,“是啊,强扭的瓜不甜,老七那个性子,啧啧,还不如千绝呢!罢了,千绝既然能把欢州盐运给了罗家,想必罗家也是个值得托付的。此事本宫会考虑,但是有一点本宫得提醒你。阿秋,罗家跟陆家掺合在一起,总归不是个事儿。本宫言尽于此,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陆辞秋不太明白江皇后的意思,罗家为何不能跟陆家掺合?两家本就是亲戚,要怎么样才能算不掺合? 她心里微微发慌,总觉得陆萧元干的那件事,很有可能皇家已经知道了。 之所以一直没说出来,很有可能跟她一样,也是为了钓鱼。 如果真是那样,她就要跟皇家比试一场了,看谁先把鱼给钓上来。 还有陆芳华跟七殿下的事,既然季淑妃有了话,她倒是应该努力去促成一下。 这样至少将来一旦出了事,二房也能多一份保障。 从皇宫里出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陆辞秋坐在宫车里问燕千绝:“你说这笔生意,皇后娘娘和皇上能不能愿意跟罗家一起做?如果他们不愿意,那我们自己能不能做得起来?” 燕千绝看了她一会儿,说:“无论改进纺织机还是改进粮种,对于南岳来说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至于罗家,其实只要罗家站对立场,皇家也不一定非要与他们为难。一家子会做生意赚钱的人而已,皇家不至于见钱眼开到那个地步,国库也不见得就穷到那个地步。之所以一直防着罗家,是防着他们将滔天的财富挪作它用,比如说送给敌国。 罗氏一族数代积累下来的财富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一旦这座宝藏送给了别人,南岳将陷入十分艰难的境地。 所以皇家一直在防着罗家,也一直在伺机而动,等着罗家将财富再积累积累,就直接收回国库中,再不给他们任何反了南岳的机会。 当然,这些都是设想,皇家也一直都是防范。实际上却并没有罗家通敌的证据,也从未见罗家有任何不忠于南岳的举动。 除了跟陆家有亲……” “跟陆家有亲很危险吗?”她将这话问了出来,“燕千绝,陆家到底怎么了?” 她明知故问,他却不愿再说,只捋捊她的头发告诉她:“不管陆家怎么了,我都能保你平安。” 她也不再说话了,宫车缓缓前行,终于到了陆府门口。 陆辞秋起身下车,他在后头跟着,见她抬步就要上台阶入府门,他无奈地拉了她一把。 “还有事?”她转头问他。 他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问你累不累。在外头折腾一天了,一直在面对各种人。” 她亦摇头,“不累,这才哪到哪,比在难民营的时候轻松多了。”她说到这里按了按额角,“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宫里头那是个什么酒啊?解酒药都喝了,头还是隐隐作痛。” 燕千绝往她额角按了按,然后转了头跟霜华说:“一会儿再给你家小姐熬一碗醒酒汤。” 霜华应了是,他就再对陆辞秋道:“下次不要跟着喝酒了。还有,该叫母后,而不是皇后娘娘。在宫里一口一个母后叫得挺好的,怎么出了宫就变了样。” 陆辞秋无心与他争这个,只又提起陆芳华的事:“如果淑妃娘娘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那我觉得我四妹妹跟七殿下还是挺相配的,就是不知道七殿下对我四妹妹是不是真的有意思。回头你帮我试探试探,别我们这边剃头挑子一头热,结果人家七殿下不愿意,到头来伤的还是我四妹妹的心。我瞧着你七哥那个人仙儿乎乎的,不像是愿意坠入红尘的样子。我们家四妹妹则是个热情的性子,若真跟了他,日子难免过得冷清,我也是心疼妹妹。” “你有这个工夫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他很无奈,“你越是这样说,就越没有人疼。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陆辞秋,但凡你会哭闹,也不至于在家里过成这个样子。” 正文 第380章 肚子疼了 “我在家里怎么样了?”陆辞秋不甘心地与他顶嘴。 燕千绝则说:“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如今是过得好了,但是从前呢?你现在这样子若早点拿出来,从前也不至于连个庶女的日子都比不上。”他愈发的心疼她,伸手去揉她的发,却被她躲了。他无奈,只得道,“今晚休息吧,不要练弯刀了。早点睡,明日你那回春堂开张,还有得忙呢!” 他说完这话,转身走了。 陆辞秋站在原地,想着他说的那句连庶女的日子都不如,心里也是无限感慨。 是啊,从前的陆二小姐,过得连个庶女都不如。 在这个家里,只有陆倾城才是最尊贵的姑娘,人人羡慕,人人都说陆倾城好。连府中下人看了大小姐一眼,都觉春风抚面,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大小姐陆倾城的魅力无人能及,相比之下,原主就黯淡许多了。甚至人们还会说二小姐傻,谁的话都听,自己没主意,没有嫡女的款儿,却空占着嫡女的位置,真是白瞎了。 陆辞秋叹气,的确是为自己想得太少了,将来还得对自己更好一些才是。 嗯,现在也得对自己更好些,因为她忽然有点头疼,肚子也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酒喝得太多了,解酒药没发挥太大作用。她得赶紧回屋去歇歇,还得去空间上个厕所。 陆辞秋匆匆入了府门,霜华也在后头跟着,管家陆忠见她们回来赶紧迎了上来,指着府里张灯结彩这一幕幕跟她解释:“月夕就要到了,老爷说府里要热闹起来,不能太素气。再加上八月十六大小姐出阁,府里备了不少红灯和喜字,也要一并张贴起来。” 陆辞秋这才发现,原先因为云氏过世挂上去的白灯笼已经被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象征着热闹喜庆的红灯笼。还有不少红幔也挑着,喜字都贴了不少。 陆忠还说:“老爷有令,府里只许祝愿大小姐婚后美满,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云夫人了。” 曾经风光盖过主母的云华裳,短短时日内竟在这陆家云散烟消。陆辞秋想,她那个爹到底是薄情的,恩爱一场,一儿一女,最后也就是这样的下场,甚至比之裴卿都还不如。 这样的男人真可怕,偏偏这么可怕的人,竟是她这一世的爹。 她不愿与陆忠多说话,肚子隐隐作痛,她就想回空间去坐马桶。 见陆辞秋脚步加快,陆忠以为她定是有事,便也没有再继续跟着。 可偏偏有人往枪口上撞,陆辞秋回院儿的脚步到底还是被陆夕颜给拦下来了。 “让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二姐姐吗?这都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二姐姐怎么才回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天黑才回家,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啊!你自己不要脸,我们陆家还要脸呢!你可别因为自己不检点,就坏了陆家的名声,耽误了我们的亲事。” 陆辞秋眯了眯眼,“我何时走何时回,从来都不是你该管的事。你若真闲得慌,就去管管你们院子里那个爬床的奴婢,还有你那个被吓得没了魂儿的姨娘。既然有闲心管我的事,说明院子里闹得还不够,糟心事还不够多。你若是闲得慌,我不介意再给你添上一笔。” “你说添就添啊?”一提起素言,陆夕颜就一肚子气。本以为自己巴结上去,对方看在曾经主仆一场的份儿上,能够跟她结成同盟呢!她为了跟素言同盟,都放弃了自己的亲娘康氏,可素言前几日还好好的,这两天突然就变了卦,不再与她亲近了。 真是想想就生气! “陆辞秋,别以为你在外头风光了,回到家里就也让咱们捧着你,你做梦!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下堂妻养出来的,你也配叫嫡女?” 霜华听不下去了,“五小姐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还望慎言。” 陆夕颜眼睛一瞪:“你管我发的什么疯?大家都是这府里的姑娘,凭什么她处处压着我?这几个月我在她手底下遭的罪还少吗?慎言?我凭什么慎言?咱们都是一家人,我骂她几句也不过是家中姐妹吵架,她能将我如何?难不成还能把我捆了送官?” 陆辞秋轻哼一声,“用不着送官,如今本县主自己就是官。”她半转了头,喊了声陆忠。 管家陆忠立即跑上前来,就听陆辞秋吩咐道:“陆夕颜,辱骂县主该当死罪。本县主念她也是姓陆的,姑且饶她一命。但也要让她明白,在这个家里究竟是谁说了算的。陆忠,去叫个婆子来,掌嘴一百。给我狠狠地打,若是打得轻了,我唯你是问。” 陆忠立即应下话,不但立即去叫了打人的婆子来,还另外多叫了两个,一左一右将陆夕颜给按住。任凭陆夕颜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陆夕颜哇哇大叫:“要杀人了!陆辞秋要杀人了!你凭什么打我?县主是在外头叫的,这是在自己家里,你凭什么打我?陆辞秋你给我站住,站住!” 陆辞秋早走远了,一步也没多留。肚子疼得要命,额角都见了汗,她真是再不想多生枝节。眼下这种时候若再有人拦她,她非叫白沭动手砍了不可。 永福宫的饭菜真是吃不得,酒上头不说,吃完了还拉肚子。江皇后和季淑妃到底不是正经厨子,做的都是些什么黑暗料理啊! 见陆辞秋脚步越来越快,霜华几乎都在跑了,一边跑一边小声问:“小姐为何走这样快?” 陆辞秋也没直说,只道:“突然想起点事情,着急回去办一办。” 前院那边,陆夕颜叫得撕心裂肺,一声声骂传遍了半座府邸。 管家陆忠就劝她:“五小姐可别再叫了,二小姐没有亲手处置你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今时不同往日了,二小姐如今是县主,那可是皇上亲封的。你以为自己是在跟二小姐闹腾,可实际上那是在打皇上的脸啊!五小姐还想不想活了?” 正文 第381章 多生孩子 陆夕颜狠狠瞪向他,“你少吓唬我!皇上在皇宫里呢!他又听不见我说什么。” “哎哟我的五小姐,这话可说不得,隔墙有耳啊!”陆忠吓得都恨不得去捂陆夕颜的嘴。“这望京城里头,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你不想活了,陆家全族还想活呢!咱们这些奴才也不想跟着一起死。快别说了,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陆夕颜害怕了,不敢说话了,但心里却琢磨起来陆辞秋今日不大对劲。 以往她找茬儿,陆辞秋都会与她理论一番,就算要处置,也是拐着弯儿的来,并不会像现在这般直接就动手打人。 刚才看陆辞秋似是急匆匆的样子,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陆忠见她不说话了,就又道:“五小姐,那奴才们可就动手了,您忍着点儿!” 被叫来的那个婆子也是很会审时度势的,如今康姨娘不得宠了,二小姐又成了县主,这府里谁大谁小她还是能看明白的。若说二小姐吩咐打大小姐,她可能得合计合计,但二小姐要打五小姐,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于是她抡起了胳膊,照着陆夕颜的脸就扇了上去,才两下就把脸给打肿了。 陆夕颜哇哇大哭,说什么在家里分什么县主不县主,姐妹吵架就动手打人,哪有这样的? 可是谁能听她的呢?那婆子还是一点不留情面地继续打,后来还是陆忠觉得打得太重了也不太好,这才悄悄告诉那婆子轻一点。 这一幕被远远站着的陆萧元全都看在眼里,他想上去阻拦,却被边上陪着的素言拉了一把,然后一边为他整理衣襟,一边轻言轻语地说:“眼下这桩事,的确是五小姐做得不对了。原本她问一句二小姐为何晚归没有错,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二小姐的面说裴夫人是下堂妻。皇上都说了裴家是保家卫国,咱们府里也为裴夫人正了名,不算下堂之妻。 所以五小姐今晚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违背圣旨,是咱们家阳奉阴违。 但人家肯定也不会治她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罪,所以到头来这个锅还得老爷去背。 二小姐跟五小姐之间的恩怨,奴婢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左右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老爷就不要参与了吧!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向着谁都不好。 要怪就怪康姨娘把孩子养坏了,还有裴夫人,也把二小姐养得太过强势。居然教了一身的武功老爷都不知道,可见到底还是离了心的。” 她说话声音很小,人贴得陆萧元很近,很明显地让陆萧元感觉到她这只是说给他听,旁的人一点都听不见。 这跟陆夕颜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明这素言也不大,还不到二十,说起来跟陆夕颜才是同辈的。可这同辈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他的女儿居然还没有一个奴婢懂事,真是,孩子到底是不能养在妾氏房里啊!他从前实在是过于宠爱康氏了。 陆萧元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又顺着素言的话想到了裴卿。 裴卿在的那些年,裴家高高在上,一直压制着陆家。所有人都说陆家是泥腿子出身,之所以能在这望京城里被人高看了一眼,跟他陆萧元一路把官坐到丞相位也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因为他娶了裴家的女儿。 裴家世代武将,为南岳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裴家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撼动不得。 但也有人说,裴家功高盖主,又手握重兵,皇上不得不防。 所以为了平衡裴家的权势,才给裴卿选了没有根基的陆家。 如此既能防着裴家跟别的大家族强强联合,也能让本就没有根基的陆家沾点裴家的光。 而裴卿嫁入京城,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北地送来的人质。 陆萧元不愿意再去想那些年的事了,都过去了。如今他虽没有了裴氏一族的助力,但也自由了许多,不用做什么事都要担心裴卿同不同意。 只是可惜了云华裳,他曾经那样喜欢的一个女子,如今死得这般凄惨,也不知道九泉之下会不会责怪于他。 可是也不能全怪他吧?是云家得寸进尺,也是云华裳自己撑不起主母的款儿。 他瞅瞅眼前的素言,年轻的面孔,体贴温顺,还能替他出主意。连夜里都主动睡在床榻外沿,就为了替他挡一挡刺客。 陆家早晚还是要再有一位主母的,虽不能是这丫鬟,但至少有这丫鬟做个妾,他晚上也能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 他握了握素言的手,“都听你的。你放心,待八月十六倾城出嫁之后,我带着你去给母亲敬茶,正式收你为妾。给你一个名分,给你一处院子,从此也不用再过侍候人的生活。” 素言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奴婢什么都不求,只要能陪着老爷就好。有名分没名分的,奴婢都不在意。只是希望府里的主子们别排挤奴婢,奴婢不想像云夫人一样……” “不会了,不会了。”陆萧元赶紧将人揽入怀里,轻轻拍着安慰,“本相一定会保护好你,绝不会再让你步别人的后尘。以后这个家里就算再有主母入府,本相也会将你放在第一位,好好疼爱。你就依着本相之前说的,好好将养身子,早早给本相生个一儿半女的,让这府里重新热闹起来。到时候别说是本相,就是老夫人她也会多疼你几分。” 素言红了脸,轻轻点头,“奴婢一定会给老爷生孩子的,不只一儿半女,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奴婢要永远跟老爷在一起,老爷就是奴婢的天,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陆萧元身为一个男人的自信心又树立了起来。 玉芙院儿里,陆倾城忍着疼坚持涂药。 丹画说:“这是江湖上一种上好的创伤药,虽然用起来比平常的药要多疼上几分,但是疗效也好。再有几日小姐就要出嫁了,身上的伤再不好,怕是到了羽王府,生活就更艰难了。” 正文 第382章 一室清香 陆倾城咬着牙点点头,“涂吧!我清楚其中道理。” 丹画将厚厚的膏药涂到了陆倾城的腰上臀上,涂完之后盖上了一层白棉布,然后才将被子轻轻盖到上面。 “明日小姐应该就可以下地,虽然坐着还是会疼,但只要能下地了总好过天天躺在榻上。这药用到八月十六,早上咱们早点起来清洗,不会耽误成亲的。” 陆倾城听着这话,更是将陆辞秋恨到了骨子里。 自己被打成这样,就算用了药,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全好。 偏偏还是打在这种地方,这让她成婚之后如何侍奉夫君?就算是平躺着也会疼死的吧? 听说就算全好,肯定也会留疤,这种地方留疤,夫君一定会嫌弃的。 她想想那六殿下,也不知该恨还是该爱。 按道理她应该是爱的,毕竟那个人将成为她的夫君,与她共度一生。 因为家中早有打算,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六殿下的。所以即使她心里对十一殿下和七殿下更中意些,也没有忽略了让自己喜欢上六殿下。 母亲云氏日复一日地给她洗脑,六殿下每每外出,都会托人来给她带些小玩意。 渐渐地她也接受了这个命运,接受了六殿下这么个人。 可是如今形势变了,六殿下不再是最有希望的皇子,她却依然要嫁给他。 陆倾城想到这个就恨,再想到自己这一身伤,还有常梦茹那边的失手,就更恨。 她必须得在自己身上再加一个筹码,她得让陆家帮着她,帮着六殿下。 不管现在六殿下如何,将来那个皇位,必须得是她的夫君的。 丹画涂完了药就离开了,司琴进来侍候。见陆倾城趴在榻上出神,她转转眼珠,多少也猜到自家小姐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于是司琴给她出主意:“之前的常梦茹,咱们打的是老太太那边的主意,但就算常嬷嬷能在老太太耳边说些什么,到底不如咱们直接绊住老爷,让他不得不帮着小姐和六殿下。” 陆倾城扭头看她,“我如何才能绊住父亲?” 司琴说:“如今家里除了大小姐二小姐都订了亲,再加上二房的四小姐得了可以婚事自主的圣旨,可是还有两位小姐亲事没有着落呢!小姐不如在自己身上再压一个筹码,只要能有一位小姐跟着到羽王府去陪嫁,这样陆家就不得不重视起六殿下来。因为陆家搭不起两个女儿,只要小姐能成功地把三小姐和五小姐带走一个,不愁老爷不为小姐谋划。 虽说之前老爷也曾答应过,说一定不会放弃小姐的。可是空口一句诺言,谁能信呢? 小姐要是想得到母族的支持,非得多压点筹码在自己手里不可。” 陆倾城顺着她的话去思考,渐渐地便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可是陆夕颜不行,那个孩子被康氏养坏了,带到羽王府怕是要坏了她的事。 那就只剩下陆惜玉了……陆家最不起眼的一个孩子,家里人经常都忘了还有她的存在。连同她那个姨娘,也是家中的隐形人。 当初六殿下落脚红谷县,就提出要娶一位陆家的姑娘,当时父亲选中的就是陆惜玉。 可惜一趟落云寺之行,阴差阳错,这门亲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既然原本就该是陆惜玉的姻缘,她应该全力促成才对。 “司琴,去请我父亲过来。”陆倾城偏过头告诉司琴,“就说我有要事要与父亲相商。” 司琴点点头,快步出了房门。 过了大概有一柱香那么久,陆萧元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素言那丫鬟,但是素言没有进屋,而是在房门外就站了下来,跟陆萧元说:“老爷进去跟大小姐说话吧,奴婢在外头等。” 陆萧元进了屋,司琴走出来,在外头将房门带上。 素言就多问了句:“大小姐找老爷是有什么事吗?” 司琴斜了她一眼,“咱们都是奴婢,做奴婢就该明白,主子的事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我都把房门关上了,就说明大小姐要跟老爷说的事非同小可,那又岂是能让你听的?” 素言也不恼,只点点头道:“司琴姐姐教训得是,我都记下了,以后不会了。” 司琴轻哼了一声,“你可别叫我姐姐,我担不起。兴许过阵子你就是这府里的姨娘了。” 玉芙院儿没人待见素言,但素言也无所谓。所有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要跟着大小姐出嫁的,出了这个家门就不再是这个家的人了,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得着都两说呢,生那个气作甚? 陆萧元走到陆倾城的榻边,自己拿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问陆倾城:“你的伤有没有好一些?今儿十一了,再有五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这日子是皇上指的,所以即使你有伤在身也改变不了什么。” 陆倾城点点头,“女儿明白,女儿不会因此闹着不嫁。相反的,女儿还得好好的嫁,嫁出去之后,还要继续帮着父亲为咱们陆家谋更长远的发展。 女儿知道,父亲对女儿很失望,您栽培了女儿这么多年,到头来落了个一场空。 可是咱们心里都明白,这不是女儿的错,也不是父亲您的错,都是那陆辞秋作祟,是她不想让咱们好,她是在给裴夫人报仇!” 陆萧元点点头,“你说的这些为父都明白,为父也答应了你,待你出嫁之后会再考量那六殿下。若朝局允许,为父还是希望在他身上再搏一搏。” “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一直跟父亲站在一处,包括我的母亲,即使她人已经不在了,但她在天之灵也依然会帮着我们。” 陆萧元觉得她话里有话,“她人都死了,如何能帮?” “能的。”陆倾城有些激动,但声音还是压得更低了些,“有件事情父亲不知,母亲曾告诉过我,说云家有一样东西,是数代以前,天祖皇帝南巡时路过云家,吃过云家一口清茶,一时兴起,便亲笔提了一幅字,是为‘一室清香’。后来云家把那幅字制成了匾额,藏在了历代家主的私人库房里……” 正文 第383章 他心动了 陆倾城继续道:“当初江南许多人家都知道云家有那么个东西的,甚至因为天祖皇帝甚少提字,所以那块匾额就更显珍贵。有人说那就相当于丹书铁卷,是云家的免死金牌。不管云家遇着了多大的事,即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只要把那块匾额往身前一横,燕家后世子孙多多少少都得给天祖皇帝几分面子。因为那是燕家的老祖宗,是开国的天祖。 云家人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所以轻易不往外拿,也告诫子孙不要张扬。 再后来,一代一代的,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少,即使是我的母亲,也是出嫁之前被祖父悄悄告知的。而我,也是在母亲过世之前,才听她说起的。” 陆萧元听得直皱眉,“云家竟有那等东西?本相为何从未听说?” “因为母亲没打算告诉您。”这是陆倾城一早就想好的说辞,当然,云华裳确实也是没想告诉陆萧元。 但她之所以没告诉,是想着如果陆家一直如日中天,陆萧元一直待她有情有义,那件事情说与不说也没什么两样。反而不说,还能给云家留个保命的东西,不至于被陆萧元惦记上。 而陆倾城说云华裳不想说,打的却是想要在陆萧元面前买个好的主意。 云华裳是死在她手里的,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云华裳自己知,她的丫鬟司琴也知。 甚至陆萧元心里头也是一直怀疑着的。 她害怕父亲因此而忌惮她,毕竟一个连亲生母亲都能弄死的女儿,保不齐什么时候心一横,也能弄死他那个父亲。 如果陆萧元真的这样想,以后这父女关系可就要疏远了。 而她不想跟唯一的靠山疏远,于是她想,若是能把云华裳说得更不堪些,兴许陆萧元对云华裳的感情就能够淡去一些,那么在云华裳重病时选择不治的愧疚也就会跟着少一些。 感情和愧疚都少了,也就不会过于怪罪她的。甚至还会因为怨恨,而觉得自己做得对。 陆倾城打定了这个主意,紧接着又说一番话:“母亲说那是留给云家保命的,不是留给父亲用的。还说父亲这个人不管什么东西都想据为己有,一旦让您知道云家有这样的好东西,一定会想尽办法弄到陆家来。可是那是云家的,万一云家今后有事能用得上,没有了可怎么办?母亲说,说到底夫妻只是夫妻,大难临头肯定是要各自飞的。但云家却都是她的至亲,她不能为了一个外人,眼看着至亲出事。所以她叮嘱我一定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只藏在心里,等到有一天被逼到绝路,兴许能求舅舅把那东西拿出来,帮我一把。 可是父亲,我觉得母亲说得不对。她既嫁到了陆家,那就是陆家的媳妇儿,生死富贵都是要同陆家绑在一起的。父亲您才是她的天,云家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娘家了。母亲她怎么能那样想呢?她怎么能不顾父亲您呢?” 陆倾城的一番话,说得陆萧元额角都暴了青筋。 他一向觉得云华裳温婉可人,对他千依百顺,而且有着江南女子那种特有的风情。 他非常喜欢云华裳,所以当初即使皇上下旨让他娶裴卿,他也是想尽办法说服云家,让他们把云华裳送到陆府来做妾。之后的那些年,他一直对云华裳很好,甚至到最后更是宠妾灭妻,直接把她抬上了正妻之位。 可是没想到,他之于云华裳来说,却没有那么重要了,甚至还被说成是一个外人。 陆萧元觉得这些年的真心都喂了狗,也觉得当初陆辞秋拦着不让云华裳尸身入祖坟,实在是明智之举。这要是让她入了祖坟,回头祖宗知道了这些事,还不得气诈了尸! 眼瞅着陆萧元眼中恨意流露,陆倾城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云氏道歉了一番,什么女儿不孝,来世做牛做马也要补偿母亲之类的。 说着说着,却又觉得云氏把这么大的事瞒着陆萧元,似乎的确没安好心。 于是心中愧疚也跟着少了许多,甚至还给自己洗脑,觉得自己是因为见不得母亲对父亲不好,这才让母女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陆萧元伸手去抚她的头,叹了一声说:“好孩子,爹爹没有白疼你。” 陆倾城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爹爹,都是倾城不好,是倾城辜负了爹爹的栽培,才落得今日下场。但倾城知道错了,倾城想继续帮助爹爹,所以爹爹也帮着倾城好不好?不要让倾城一个人孤零零的嫁到羽王府去,倾城害怕。” 陆萧元一愣,“你不想嫁到羽王府?可是前些日子不是想通了么?你说要风风光光的嫁,府里也在操办着了,现在再说不嫁已经来不及了。” 陆倾城说:“女儿不是不想嫁,女儿明白,这是皇上赐的婚,不嫁也得嫁。女儿只是觉得一个人嫁过去太孤单,没有底气。” “你院子里这些下人肯定是要跟着你一起走的,除此之外,为父再多为你添置些人,带过去壮壮场面。甚至你若想要暗卫,为父也可以送你一个。” 陆倾城摇摇头,“女儿不要这些,也不要暗卫。女儿想要一个帮手,将来能与女儿同心同德,一起为咱们陆家做事的。父亲,王府里头女眷肯定会多,别说以后,就是现如今我就知道他养了许多小妾在家里。那么与其让别人来与我争宠,就不如我自己带一个过去。” 陆萧元轻轻皱眉,“你的意思是……” “父亲,让三妹妹随我一起嫁过去吧!只要父亲答应我,我一定尽全力将云家那一室清香的匾额给父亲弄到手。那可是天祖皇帝的提字,整个南岳国都再找不出来第二块。或许父亲现在没有用,但是谁能保证将来呢?就是咱们谋划的大业,到了最后也需要那样东西的加持。父亲想想,我乃云氏血脉,云氏一族又是在数代以前就被天祖皇帝承认过的家族。到时候我们只要将那匾额抬出来,任谁不服气,也得在天祖皇帝面前闭嘴。” 陆萧元心动了…… 正文 第384章 遭遇软禁 用陆惜玉去换一块天祖皇帝提字的匾额,这件事情听起来是划算的。毕竟陆惜玉那个孩子样貌在这几个女儿中是最不出众的,母亲还是个丫鬟出身。再加上平日里不言不语,从小到大都没跟他说过几次话,他甚至连那个女儿幼时的记忆都没有,抱都没抱过吧? 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儿,送出去是可以的。即使陆家已经没有几个女儿可以为今后铺路了,但是至少陆倾城这边还算是他押下的赌注。再不济,不是还有陆夕颜呢么! 可是……“你那三妹妹她才十三岁,还不能嫁人。” 陆倾城说:“不让她嫁,就是跟着过去给我做个伴,算是换个地方生活吧!将来外人问起,那也是三妹妹与我姐妹情深,愿意过去陪伴我的,算是羽王府的客人。” 陆萧元终于点了头,“也罢,你一个人嫁过去孤零零的,就让你那妹妹去给你做个伴吧!” 陆家软禁了陆惜玉母女,这件事情除了陆萧元与陆倾城之外,谁都不知道。 苏姨娘与陆惜玉本就是不愿意与人过多接触的性子,平日里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几年之前老夫人就曾说过这样的话:那娘俩就是死了,可能都没人发现。 所以陆萧元对她们的囚禁进行得十分顺利,甚至连同两个院儿的丫鬟也一并关了起来。 陆倾城对此十分满意,再三保证等到嫁入羽王府,就立即给云家去书信。还说大舅舅最疼她,定会将那东西给她。就算云家不给,她也有法子将那东西给弄到手。 陆萧元心里想着这些事情,除了想借那块匾额成大事之外,他还在想自己的一条退路。 不知道抱着那块匾额,到了关键时刻能不能保全自己一条性命。 两个院子悄无声息地给封了,守着的是他新买来的暗卫。陆惜玉院儿里有个丫鬟骨头硬,大喊大叫想要让人知道她们这边出了事,结果被暗卫一剑抹了脖子。 死了,就再没有人敢叫喊了,所有人都在那具尸体面前认了命,等着主子发落。 而作为主子的陆萧元却没有工夫发落他们,这些奴婢的性命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甚至想过,等到陆惜玉到了羽王府,两个院儿的下人就全都发卖掉。包括苏姨娘,也一并发卖掉,卖得越远越好,最好永世再见不到的那种。 大户人家发卖妾室是常有的事,他完全不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眼下最重要的是倾城的嫁妆,他觉得,即使只是侧妃,即使皇上不让大操大办,倾城的嫁妆也绝对不能少了。这是陆家的脸面,也关乎着六殿下对倾城的重视程度。 于是他去百兰院找老夫人,说了这个事,老夫人就有点不太乐意:“我知道你们一早就为倾城备下了丰厚的嫁妆,但那是原先的考量,是给她风光大嫁准备的。 现在跟咱们预想的都不一样了,她非但没给咱们家换来风光,还嫁成了一个耻辱。这样的姑娘再把那些好嫁妆贴进去,家里是不是就亏了?” 母子同心,这娘俩的心性是一样的。一个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能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隔辈亲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出现在陆家,所有的小辈在陆老夫人眼里,那都是为家族争取荣耀的工具。 有利用价值时,她可以捧着。 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 何况是要嫁妆? “一个侧妃,连羽王府的大门都入不得,要从偏门悄悄地抬进去,你给她带那么些嫁妆,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咱们府里你愿意折腾折腾我也懒得理会了,毕竟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咱家在干什么。可要是到了外头还这般张扬,皇上会不高兴的。” 陆萧元也知道这个理,但是他告诉老夫人:“六殿下也不是完全就倒了台,我们家这些年投注在六殿下身上的本钱可不小,母亲难道就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者,弘文还在六殿下手里呢!咱们家要是真的把倾城像个妾一样悄悄送过去,那就说明咱们不重视倾城,也不重视六殿下。如此,那弘文将来也很难自处。 至于皇上那边,儿子心里有数。毕竟是嫁女儿,咱们愿意多给些嫁妆,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毕竟那也是他的儿子,天下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子女过得好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那六殿下他还能有什么出息?以前是给出去不少,但要是再继续给,那就是个无底洞,是天坑!罢了,我劝不住你,你既已决定要给,我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但是萧元,我还是得提醒你,给自己留些后手,不要一味的把好东西都让她带走。 裴卿留下来的东西没有多少了,那云氏这些年根本没往陆家送过什么好物。 倾城的嫁妆多半都是从裴卿的嫁妆里抠出来的,这些东西你还得防着将来有一天阿秋算后账。毕竟以前她就提过她母亲嫁妆的事,以我对她的了解,许多事情她不会就那么算了的。” 陆萧元点点头,“儿子明白,儿子会考量这些的。” 他嘴上说着会考量,可是出了百兰院后,还是命人将这些年给陆倾城备下的嫁妆悄悄准备了出来,就等着八月十六一并抬到羽王府去。 他得让六殿下明白,陆家没有放弃这个大女儿,而没有放弃大女儿就意味没有放弃那六殿下。将来他们还是同盟,陆家还会一如既往地对他给予帮助。 只不过许多帮助不能在明面上了,更多的事情都需要从长计议。 飞雪院里,陆辞秋进了屋就没有再出来过。 冬安有些着急,几次到房门口问情况,霜华都说不要打扰小姐,小姐不出来定是有要事。 李嬷嬷也来了几趟,一双眼睛盯着房门,就像是在盯着什么猎物。她甚至还问霜华:“二姑娘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怎的一回了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你们白天都干什么了?” 正文 第385章 她中毒了 霜华冷着脸说:“小姐白天做了什么,难不成还要向嬷嬷禀报?” 李嬷嬷哼了一声,“小小年纪说话这么不中听,老婆子我哪里需要主子禀报,只不过是担心姑娘罢了。姑娘如今身边儿也没个亲人了,你们这些陆家养出来的奴才啊,一个个的都不尽心,只顾着自己轻快,却不知道心疼姑娘。到底还得是我这种从北地裴家跟过来的,知道姑娘在陆家过得辛苦,时刻都惦记着姑娘。” 冬安想要同她理论,被霜华给拉住了,她对李嬷嬷说:“小姐头午去的江家,下晌去的皇宫,嬷嬷觉得哪一件事是咱们能议论的?小姐自有小姐的主意,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咱们做奴婢的就守好了门,别的莫要多管多问,否则就是僭越。您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李嬷嬷骂了一声:“歪理邪说!”然后拍拍衣裳走了。 冬安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小姐要养她多久,早早发卖才好。” 霜华摇摇头,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冬安瞅瞅关着的房门,跟霜华说:“去吃饭吧!小姐在宫里吃得饱,你却什么都没吃呢!一定饿坏了吧?走走,我炖了骨头,你多吃几块。” 霜华也瞅瞅屋里,然后点头,“行,小姐出来会叫我们的。” 丫鬟们在外头说的话,陆辞秋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是在空间里听的,而不是在现实的屋里。 她这会儿刚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回府的时候觉得肚子疼,还以为是江皇后与季淑妃做菜的手艺不行,吃坏了肚子。 可等进了卫生间才发现并不是想上厕所,而是想吐。 胃痛、恶心、迷糊,她抱着马桶吐得肠子都快出来了,这会儿才勉强好一些。 但那股子难受劲儿却还在,天旋地转的,整个人都躺在了诊所的地板上。 陆辞秋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如果只是饭菜不干净,呕吐倒也正常。不过那种程度的事故,吐出来也就完了,不会有这种严重到她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后果。 她是医生,对身体状态十分敏感,她开始怀疑自己中了毒。 而之所以中毒,定是与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有关。 呕吐物已经被她收集了一些,陆辞秋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一步三晃的去了化验室。精密的仪器很快就给出了结论:断肠草与雷公藤混合物。 或许是古人制毒手段高明,这两种东西混合出来的毒物,竟也能做到无色无味,且让她都没有任何察觉就吃进肚子里。 但是再想想,也不算是没有察觉,而是她放松了警惕。 毕竟饭是在永福宫里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江皇后那里居然会遇上这种事。 没错,她能断定是在永福宫中的毒,而不是在江家。 即使江家有祝曼柔那种存在,她也能确信毒绝对不是在江家中的。 因为雷公藤的毒中了之后,潜伏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若是在江家中了这样的毒,她应该在皇宫里就发作,而不是拖到已经到了家门口。 毒一定是在皇宫里中的,只是她暂时还想不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受的劲儿又上来了,虽然已经吐了很长时间,但这种呕吐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依然会有药性停留在胃里。对待这种毒最好的操作办法是洗胃,可惜她没有办法自己给自己洗胃。 陆辞秋开始找药,雷公藤做为后世一种杀虫剂的主要成分,她诊所里应该是有针对这方面治疗的对症药物的。但是断肠草的药可能没有,只能通过其它药物去辅助。 白色的小药片很快就被拿到手里,她吃了三颗。又有两枚红色胶囊也被翻找出来,她也全都吃了下去。除此之外还吃了润肠类的药物,然后去卫生间坐了半个小时。 再出来时,人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但依然头晕,胃里依然不舒服。想吐的感觉还会有,但她觉得如果再吐,吐的可能不是食物,而是血。 中毒吃药,解毒是最慢的,即使是她这里的药,也不可能产生瞬间解毒的效果。 那种从前电视剧里演的,身中巨毒,塞进嘴里一枚药就能立即解毒,完全都是扯蛋的。 在任何条件下都不可能出现立即就解毒的情况,最多就是缓解,至于体内毒素,那得继续用药,一点点消退。 除非直接洗胃,或是接受肌肉注射以及输液治疗,会好得比药物更快。 诊所里针对这两种药是有药液的,但需要输液治疗,一共三大瓶点滴全都打进去,最少得五个小时能打完,她没有那个时间。 东西是大家一起吃的,她都中毒了,其他人肯定也不会好。 她开始担心燕千绝,还有江皇后和季淑妃,甚至已经顾不上去想这个毒究竟是怎么中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同时也得准备进宫去救人。 太医院不知道有没有能力解这两种毒,她折腾了这么久,不知道江皇后和季淑妃怎么样了。如果是同时毒发,前前后后一个多时辰过去应该已经折腾得很难受。这两种毒药的活命极限是六个小时,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她从空间出来,站到桌前用手撑着桌子保持体力,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白沭!” 此时的白沭早已从红谷县回来,祝家的事情办得顺利,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主子禀报。 这会儿听到主子召唤,还以为是要问问红谷县的事情,可是才一进屋就发现陆辞秋脸色不对劲,他一下就急了:“你怎么了?”说着话人就上了前来,一手扶上陆辞秋的胳膊,让她借了个力有个支撑,同时再问,“出了什么事?” 陆辞秋没答,只是说:“速去宣王府,看看十一殿下有没有事。如果他没事,你就让他来见我,如果他有事,就让人立即将他送入皇宫,同时让宣王府的人来告知我一声,我们在永福宫会合。” 白沭不放心,“到底怎么了?你这是……中毒了?什么人竟如何大胆?” 正文 第386章 不在京里 陆辞秋摆摆手,“不要紧,我已经吃过药了。你将这些药带给十一殿下,看着他服下去。宣王府给我回信的人也要尽快来,事情宜早不宜迟,迟了怕来不及了。快去!” 她推了白沭一把,表情愈发的严肃。 白沭知事态严重,在确认过陆辞秋的确没有性命之忧后,立即起身前往宣王府。 陆辞秋觉得自己应该立即进宫,可是现在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关了,即使她如今有了未来宣王妃的身份,皇后娘娘也只是准许她白天随时进宫。 这是其一,其二,她现在身体依然虚弱,且进了宫之后很多东西不好往外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总不能像在外面一样清场救人。 那是江皇后和季淑妃,宫里不可能让她清场的。 所以她得在家里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还有一点,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有可能江皇后和季淑妃什么事都没有,燕千绝也什么事都没有,对方只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她这个时辰进宫就太冒失了。 她走出房间,去了药室。霜华吃完了饭正好回来,看到她出屋赶紧小跑过来,一瞧却吓了一跳,“小姐的脸色怎的这样苍白?出了什么事?” 陆辞秋声音都是虚的,“看好了门,谁也不许让谁进来。另外让冬安通知车夫套车,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这件事情悄悄的做,不要声张,我们从后门走,不去正门。” 霜华见她面色凝重,赶紧就去办。 陆辞秋进了药室,将必备的药品和输液的材料全部放到一只大药箱里。 燕千绝那里已经送了药,问题不大,且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应该可以将毒逼出来一部分。那么再吃了药,至少可以缓解到自己现在这个状态。 但是江皇后和季淑妃那边就相对艰难。 两位中年女子,长期养尊处优,身体素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宫中虽有太医,可是面对这样的毒,太医能做的也就是拖着时辰,并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不知今夜是谁当职,齐一然若在还好,知道叫人出宫来找她。若是跟她不熟的,这消息也送不到她这里来。 但愿对方只是冲着自己来的吧!陆辞秋开始在心中祈祷,别拖累了江皇后和季淑妃,更别拖累了燕千绝。 霜华很快就回来了,告诉她已经在备马车,车夫还是吃过她们羊肉的那位。然后就问陆辞秋:“小姐要去哪,现在就走吗?奴婢能不能进来?” 陆辞秋应了一声,“进来吧!” 霜华推门进了药室,再从里头将门插起来,然后才回过头去看陆辞秋。 这一看又吓了一跳,因为陆辞秋的脸色比先前更不好看了。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她赶紧上前,伸手就去抓陆辞秋的手。 陆辞秋的手冰冷,因为她吃的那种药降低了血液流动的速度,能缓解毒性的延展,但同时也导致她体温偏低,整个人都有几分冰冷。 但霜华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只觉得自家小姐不对劲,她就有点着急。一边问着陆辞秋这到底是怎么了,一边张罗着赶紧请大夫,或者立即去回春堂。 陆辞秋拍拍她的手背,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才道:“你听我说,我中了毒,但是已经吃了药进行缓解,暂时没有大碍。我这个毒有可能是在皇宫里中的,所以我现在在担心十一殿下还有两位娘娘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中了毒。” “所以小姐是要进宫还是要去宣王府?”霜华有些不乐意了,“小姐自己都这样了,咱们先顾着自己行吗?就先别惦记其他人了。他们自有太医护着,可小姐您身边却一个大夫都没有。奴婢不懂那些大义,奴婢只知道我主子的命比谁的命都重要,咱们必须得去回春堂。” 她拉着陆辞秋就要往外走,却被陆辞秋拉了回来。拉扯间动作大了些,陆辞秋使了点力气,毒药的劲儿就又反了上来,反得她好一阵难受。 霜华不敢跟她拉扯了,但急得眼圈儿通红。陆辞秋便安慰她:“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再去看别的大夫。你放心,我真的吃了药,只需要静养几日毒性就会慢慢散去,不会留下后遗症。你把这药箱提着,咱们在这再等一会儿,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出门,出门要去哪里。” 霜华拿她没办法,只好陪着等,可是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直到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白沭回来了,霜华这才知道白沐居然去了宣王府。 可惜白沭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十一殿下不在王府,去了京郊大营。主子放心,属下已经将药给了宣王府的暗卫,他们会立即出城去见殿下,并让殿下立即返京。”说完再问陆辞秋,“主子现在什么打算?进宫吗?”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不在京里,燕千绝居然不在京里。 这万一在营里发作,来不及救治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送药的暗卫脚程如何,多久能到。 她把问题问了出来,白沭说:“暗卫的脚程很快,他们身上都有宣王府的腰牌,城门守卫不会拦着。至于殿下那边,营里有随军的大夫,殿下自己也会用内力压制毒性发作,问题不大。倒是主子你,脸色似乎比之前更难看了。” 陆辞秋摆摆手,“我没事,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宫里的皇后和淑妃娘娘也没事。可是我怎么进宫呢?这个时辰了,怎么进宫都不太好的。” 白沭说:“要不属下潜进去看看?”说完又摇了摇头,“把握也不大,皇上养的人都不是白给的。” 陆辞秋想到了一个人,“去仙王府吧!”她的手离开桌子,抬步就要往外走,因为失了支撑又走得急,这一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出去。 霜华手里提着有些沉的大药箱,没来得及去扶,好在白沭眼疾手快将人给托了回来。 陆辞秋松了口气,“没事,就是走得急了些,不碍的。我们立即出府去仙王府,今日这事淑妃娘娘也牵扯在里面,咱们去找七殿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正文 第387章 相依为命 白沭不敢放松警惕,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生怕她再有个意外。 霜华在后头艰难地跟着,离开院子时冬安看见了,想问一句,霜华回过头冲着她摇头,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冬安便聪明地闭了嘴。 三人匆匆出府,走的是后门,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旁人。 直到上了马车,报了“仙王府”三个字,陆辞秋才松了口气,慢慢靠在车厢上,以手抵着心口,开始闭目养神。 口服药的药效是有限的,这个毒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剂量极重,以至于她现在虽然吃了药,却依然觉得自己很难受,一个不小心就能一口血吐出来。 她尽可能压制着不让自己吐血,因为一旦吐血,有可能把还没消化好的药也吐出来,那就白吃了。而且吐血的过程中会加速血液流动,催促毒性发挥。 陆辞秋再一次反思自己为何能中这个毒,也再一次懊恼自己过于放松警惕,不管什么东西拿来就吃,这么大剂量的毒药居然没有被发现,亏她还是大夫,说出去简直丢人。 霜华坐在边上守着她,药箱放在地上,手紧紧挽着陆辞秋的胳膊,生怕她摔倒。 白沭则坐到了她的对面,想着她万一突然往前栽,自己坐在前头还能接一把。 他是她的暗卫,却没办法跟进皇宫去保护主子,竟让主子身中剧毒,真是想想就生气。 跟了陆辞秋才没多久,就已经两次因为没能贴身保护让主子受到伤害,他觉得有必要跟陆辞秋提一提,就算进皇宫没有办法跟,至少去别的地方时一定要把他带上。以免再出现上次遇到怀北死士的事情,每每回想都叫人后怕。 他是她的暗卫,不管什么原因,不管自己在不在场,一旦主子死了,他就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虽然他并不是很在乎生死,但若能活,谁又愿意一命呜呼呢? 很快地,仙王府到了。 当车夫说出“二小姐,仙王府到了”时,府门口的侍卫也走上前来,开口问道:“何人深夜至此?速速报上家门。” 霜华赶紧掀开帘子说了句:“是陆家二小姐的车驾。” 对方一下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陆家二小姐?”随即“呀”地一声,“宣王妃?” 霜华点头,“正是。我家小姐要见你家殿下,有要事。” 侍卫立即道:“请王妃下车,卑职这就去打开府门。王爷早有过吩咐,若是宣王妃有事造访,任何时辰都可不问缘由直接打开府门。” 可陆辞秋没有下车,她没那么多力气,也没那么多时间一步步走进去。 她告诉霜华:“我不进去,跟他们说,请七殿下出来见我,有急事。” 霜华如实转达,外面的侍卫立即点头,“那请王妃稍等,卑职这就去禀报。” 霜华放下帘子,关切地问陆辞秋:“小姐感觉怎么样?” 陆辞秋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虚弱一些,毒性被药物压制着,一时半会儿的发作不了。就是不知道宫里情况如何了,还有燕千绝那边……” 她真的特别担心,万一燕千绝有事,他人又在大营,有暗卫去送药也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会不会落下病根儿啊?又或者那毒药在他体内发作得更快更猛烈一些,他就更危险了。 “白沭。”她反手去抓白沭的胳膊,让自己坐直了些,“左右一会儿进宫你也跟不进去,不如你出城一趟吧!宣王府的腰牌你还有吗?城门守卫能不能放行?” 白沭听得直皱眉,“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出城干什么?” “出城去替我看看十一殿下,我实在不放心。” “可你才是我的主子。”白沭坚决不同意,“我得守着你,我不管别人有没有事,总之你不能有事,否则我也活不了。” 陆辞秋轻轻叹气,“还知道我是你主子,那你还不听我的话。” “这跟听不听话是两回事。” “可问题你跟着我也进不了皇宫,与其在外头干等着,那还不如去城外走一趟。” 白沭不理解,“你不是不怎么待见十一殿下么?” 陆辞秋都气笑了,“你才跟了我多少日子?就知道我不待见他了?” “傻子也看得出来。”白沭轻哼着,“你俩说的话,我都听了个大概,知道你们怎么回事。所以你现在要我出城干什么去?” 陆辞秋“哦”了一声,“那以后我得给你规定一下保护距离了,可不能什么都叫你听了去。否则万一你哪天反了水,那我岂不是没有秘密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白沭的脸沉了下来,“我们这种人,一旦认了主子,这辈子就是主子的影子,除非我死了,否则不会再有改变。在我们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反水这个概念。主子生,我们就生,主子死,我们立即跟着一起去死,都不带半点迟疑的。” “那燕千绝呢?”陆辞秋不解,“燕千绝不是你的第一任主子?我已经是第二任了呀!你已经有了改变呀!” “他不算。”白沭说,“我们都是十一殿下培养出来的,但并不是一定要服务于十一殿下。修染认了主,还有一些人认了主,而我和另外一部分人还在观望,或者说是十一殿下在观望。并不是他培养出来的就是他的人,我们只是暂时听令于他,等到他为我们安排了真正的主子,那么即使真正的主子反过头来要我们去杀了十一殿下,我们也是义不容辞的。” 陆辞秋愣了一下,继而苦笑,“原来是这样。也罢,既如此,那我便多珍惜下性命,也算是为了让你多活些年。咱们主仆二人……就相依为命吧!” 白沭听得直翻白眼,心说谁要跟你相依为命,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可是陆辞秋不想管自己,她执意让白沭去找燕千绝,“我虽不怎么待见他,但他如今到底是我的未婚夫,有许多事情我还得指望他,所以他不能有事。”她一边说一边让霜华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堆配好了药的吊瓶,“把这些带上,去回春堂找个从难民营跟回来的大夫,他们几个都会打吊瓶。一旦十一殿下状况不好,就不要急着回京,让大夫就在大营里把吊瓶给他打上。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得先把命保下来。南岳不能没有他,我……也不能没有他……” 正文 第388章 火上房了 白沭到底还是出城去了,虽然很不乐意,但他是暗卫,对主子的话就是要绝对服从。 何况他刚刚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陆辞秋这个人,虽然嘴上说对十一殿下不太待见,但实际上却很是将十一殿下的事放在心里。 这种人可能就是死鸭子嘴硬吧!什么契约不契约的,三年后她肯定还得嫁。 七殿下燕千湛出来时,一掀车厢帘子就看到了陆辞秋一张惨白的脸,当时就皱了眉。 “出了什么事?”他上前一步去问陆辞秋,“你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 陆辞秋没答他的话,只是告诉外头的车夫和跟着燕千湛一起出来的炎冥:“去皇宫,快!” 燕千湛不解:“到底怎么了?” 陆辞秋深吸一口气,又压了压涌上来的难受劲儿,然后对他说:“我下晌进过宫,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给我做了十八道菜,我们是一起用的膳。但是我中毒了!晚上回府之后毒性才发作,虽然用了药,但抑制起来依然有些艰难。毒应该是在宫里中的,所以我现在担心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安危。燕千绝去大营了,我深夜进宫怕是进不去,无奈只能来找七殿下。” 一身白衣,如轻云出岫的南岳七殿下,在这一刻也现了几许惊慌,但惊慌很快就止住,然后十分有条理地问她:“有没有叫人出城去看千绝?” 陆辞秋点头:“去了,宣王府的人去了,我的暗卫也去了,给他带了药。” “好,那就好。”他微微心安,然后安慰陆辞秋,“你不要急,现在是夜里,马车行得很快,我们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就能到达东华门。宫里应该是没有大事,若真有大事,消息早就报到仙王府了。” 陆辞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微微心安,但还是道:“永福宫是中宫,人多,皇上也在意,一有事会及时发现。却不知淑妃娘娘那边是个什么境况,会不会有太医过去。” 燕千湛说:“就算没有太医,也有略通医术的宫女,你且放心,她与皇后娘娘感情极好,就算不得圣宠,宫里也没有人真的敢轻待她。” 陆辞秋还是觉得不乐观,“眼下我想不到是什么人动的手脚,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能肯定的是,永福宫的人并不可靠。”她体力不支,往车厢上靠了靠,“但愿对方只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遭罪也是我一个人遭,不要连累了皇后和淑妃娘娘。” 她微微闭目,不愿再说话,燕千湛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将手中折扇展开,轻轻扇了两下,然后坐直身子,只等马车到达皇宫。 彼时,永福宫里一阵大乱。齐一然今夜当值,已经被传召过来给江皇后诊脉。 江皇后的毒发作得比陆辞秋晚一些,但一发作起来就直接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齐一然到时,已经没办法从江皇后口中问出话来了。 永福宫的宫人们一个个急得火上了房,怀青一直站在江皇后的榻边,不停地跟齐一然说:“院首大人请一定救救我家娘娘,我家娘娘与皇上感情甚好,娘娘若有事,皇上会受不了的。” 齐一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如今谁不知道皇上是个妻奴,江皇后说东他不敢往西,江皇后指南他不敢打北。这要是江皇后突然没了,皇上的境况可不敢想象。 于是他一边说着“我一定尽力”,一边静下心来琢磨江皇后的脉象,很快就得出了中毒的结论。但是他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他需要看江皇后吃过的东西。 怀青赶紧叫人去把今日剩下的所有菜都端回来,太医院另有人仔细检查,齐一然开始为江皇后施针,尽可能的封住心脉,让血液流动减缓。总的来说,跟陆辞秋吃药之后达到的效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同时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诊所里的是西药,除了减缓血液流动速度之外,还有一部分解毒效果,但齐一然施针,却只是减缓了血液流动,解不了毒。 他很着急,因为江皇后的状态实在不好,皇上已经在往这边赶了,若是还不能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怕是皇上会直接砍了太医院所有人的脑袋。 齐一然急得直擦汗,甚至已经跟身边的随从说:“做好准备,去请陆二小姐。” 永福宫有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正好进来送温水,一听到这话就“呀”了一声。 怀青一瞪眼,“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那小宫女赶紧跪了下来,“奴婢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怀青还想说什么,却听齐一然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当讲不当讲的,想到了什么就说!” 那小宫女立即道:“奴婢在想,娘娘一直没离开过永福宫,吃喝都在宫里,那毒肯定就是在宫里中的。下晌十一殿下带着陆二小姐进了宫,还有季淑妃也在,他们是一起用的膳。这毒……如果要中,也不可能只一个人中。” “你说什么?”这不是齐一然的声音,而是天顺帝。 刚进门来的老皇帝还不等走到媳妇榻前呢,就听到这么一句,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千绝也有可能中毒?” 到底是皇帝,当这么些人罗列出来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儿子不能中毒。 因为这个儿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对于南岳来说也太重要了,一旦这个儿子出了事,那国本必将动摇,江山也会跟着颤上几颤。刚安稳下来的边境也将再次陷入乱局,甚至已经快要进京的怀北使臣,也有可能调头就走,回到怀北国去重新策划一场战斗。 南岳失了谁也不能失了皇十一子,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所以天顺帝的反应也没让谁过于意外,齐一然立即跪下来回答:“皇上,现在还不能确定十一殿下有没有中毒,但微臣以为,得赶紧派人去一趟宣王府了。” 卫离听了这话,都不等皇上吩咐,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小立子,赶紧的,去宣王府看看十一殿下。要是没事,就让十一殿下立即进宫,要是有事……有事就……” 正文 第389章 皇上三思 殿内传来齐一然的声音:“有事就把殿下也抬进宫来,再把陆家二小姐请进来!” 那个小宫女当时就哭了:“齐大人,陆家二小姐也是一起用的膳啊!她可能也……” 齐一然懂了,陆辞秋可能也中毒了。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厉害,一下子毒了这么多人? 这永福宫十几年来都没有什么大变故了,自从十殿下没了以后,人们似乎将这里遗忘,已经没有人再来这地方找晦气了,怎么突然之间又生事端? 这万一江皇后有了个三长两短……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再往下想容易把自己给想没了。 皇后要是死在宫里,他身为太医院院首就有失职之过。连皇后的命都救不回来,他还能活么?何况这里头还牵扯了十一殿下和陆辞秋,对了,还有个季淑妃呢! 他赶紧跟天顺帝说:“皇上,罗烟宫还没去太医呢!” 老皇帝简直是一脑门子官司,“你跟朕说有什么用?赶紧让你的人过去啊!” 齐一然赶紧分了两名太医去罗烟宫抢救季淑妃,而这时,榻上的江皇后病情又有了反复,开始一阵阵的吐血了。 老皇帝心都要碎了,整个人都趴在江皇后榻前,直接用手去接她吐出来的血。 怀青也吓哭了,不停地提醒着:“皇上,血里有毒,皇上三思啊!” 卫离这时跑了回来,一看这场面也慌了,赶紧上前将人拉开,“不能碰不能碰!血里有毒,这一个皇后还没好呢,万一您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呸呸呸,反正就是不能碰!” 老皇帝急眼了,“那朕还能干什么?她是朕的妻子,是朕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她要是有事,朕烧了他们整个太医院!” 卫离赶紧哄:“知道知道,您跟皇后娘娘感情好,全天下人都知道。可是现在烧了太医院也没用,咱们还得留着太医给娘娘治病呢!何况还有十一殿下……哎呀祖宗,奴才求您了,您就别跟这儿添乱了,咱们到外殿去坐坐,您听奴才说,奴才觉得,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把宣王妃给治了,只要宣王妃没事,那其他人肯定也没事。” 齐一然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如果他能治陆辞秋,那不就也能治江皇后了吗?他们中的是一样的毒啊! “快快派人去陆府,万一陆家二小姐可以自救呢!快去!”齐一然的脑袋总算转得快了些,他现在就祈祷陆辞秋能像他想的一样,可以自己给自己解毒。那样就可以腾出工夫来管宫里这些主子,和十一殿下了。 永福宫的人一拨一拨地往外跑,而这时,陆家的马车也快到了东华门门口了。 守宫的禁军眼瞅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不明所以,追出去老远将马车拦住,然后喝问一声:“何人车驾?岂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时,只见车帘子被人从里头掀开,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轻轻说了句:“本王有要事进宫,速开宫门!” 禁军定睛一瞧,“哟,七殿下!卑职叩见七殿下!” 七殿下不想跟他们多说,只又催促道:“速开宫门。” “是!”禁军门二话没有,转身就往回跑,麻利地将宫门打开,然后就看到七殿下扶着一名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那女子身后还跟着个丫鬟。 他们心中也疑惑,七殿下这种人竟何时也同女子扯到一处了?能与七殿下共乘一辆马车的女子,据说还从来都没有过。这女的是哪来的?深夜进宫又有何事? 他们觉得应该问一问,毕竟七殿下进宫没事,带了个外人可就有事了。 于是其中一名侍卫硬着头皮上前,“敢问殿下,这位是……呃,陆,陆二小姐?” 禁军有点儿懵,这怎么十一殿下的未婚妻跟七殿下在一起了?不对,陆家二小姐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着急起来:“殿下,是不是出事了?我们十一殿下呢?” 皇宫禁军归燕千绝统管,在这些人心中燕千绝就是天,是比皇上都重要的人物。 此时看到陆辞秋病歪歪的样子,他们一下就想到他们的主子了。 可是燕千湛没工夫跟他们解释太多,只道:“本王带宣王妃进宫有要事,稍后十一殿下或许也会进宫,你们只管放行,其它的且不要问了。” “是,属下一定放行。”放行燕千绝那是不用说的,燕千绝在皇宫里没有阻碍,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只是七殿下深夜入宫,还是入后宫,这还是近几年来头一回。 他们也不敢多问,眼瞅着七殿下和一个丫鬟一边一个陪着陆辞秋往皇宫里走,七殿下的随从也跟着进去了,再一扭头,看到的就是一脸担忧的陆家车夫。 “兄弟是仙王府的还是陆家的?”禁军侍卫主动问话,态度还不错。 车夫赶紧答:“小的是陆家的车夫,是跟着我家二小姐过来的。” 禁军点点头,“兄弟可知出了什么事?我们瞧着王妃脸色不大好啊!兄弟放心,我们都是跟着十一殿下的,陆二小姐是咱们自家王妃,自然是多关心几分。” 车夫十分惶恐,“不敢当一句兄弟,我家小姐为何脸色不好,我也不知道。但似乎听说小姐是担心皇后娘娘,才深夜进宫,不知道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正说着,就听到宫门里头一阵脚步声响起,他们赶紧往里头瞧,一眼就看见有不少宫女和太监都跑了出来,迎面正好遇着才进宫还没走出多远的七殿下和陆辞秋一行人。 禁军侍卫看着两边的人站下说话,隐约听到“中毒”二字,当时心里就是一慌。 宫里有人中毒了吗?刚刚陆家的车夫说陆二小姐是担心皇后,难不成是皇后中毒了? 陆辞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她看到永福宫眼熟的宫人跑出来时,脑子也跟着嗡了一声。还不等宫人们问话她立即就道:“我都知道了,速速回永福宫去。” 正文 第390章 不负人生 宫人们赶紧跟着往回返,只有一个小太监还在往外跑。燕千湛拉了他一把,“你去哪?” 那小太监说:“卫公公让奴才去看看十一殿下。” “不必去了,十一殿下在京郊大营,已经派人过去了。” 小太监松了口气,也跟着往回走。 陆辞秋又往嘴里塞了几个胶囊,毒性再次被压制住,但药效发挥需要时间,她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燕千湛将她的举动和状态都看在眼里,隐隐担心,一直走在她身侧,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再出个什么意外。 今夜的意外够多了,可不能再多了。 快到永福宫时,陆辞秋问一路跟着的宫人:“淑妃娘娘那边什么情况了?” 宫人们说:“皇上已经派太医过去了,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但皇后娘娘不太好,想必淑妃娘娘也不能太……”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燕千湛,见燕千湛并没有向他看过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道,“县主可有救治的法子?齐大人在永福宫呢,可是奴才们出来时他正束手无策,另有几位太医在检查下晌剩下的饭菜,可是貌似没有什么结果。”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永福宫大殿的门口了。 陆辞秋在过门槛时绊了一下,燕千湛适时地将人扶住,然后就看到他的父皇从里面走出来,神色惶惶地看向陆辞秋,“阿秋,你母后她中了毒,你……能不能解?” 问这话时是小心翼翼的,那样子像是生怕陆辞秋说毒不能解。 他一直都不认为他这位父皇是个有感情的人,不管对谁,多半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在为南岳江山权衡利弊。 对他的母妃如此,对皇后娘娘亦是如此。 尽管这些年专宠中宫,冷落其他妃嫔,但实际上跟中宫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尽管总有传闻说皇上惧怕皇后,但是他觉得,那都是这位父皇做给外人看的。 惧内,中宫独尊,这样就能打消许多人不切实际的想法,既少了后宫纷争,朝堂之上也能消停不少。 且中宫无子,宠了又能如何?到最后还不是要立别人的孩子。 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之前的想法竟完全错了。 他的父皇不是没有感情,他是太有感情。他用一种人人都不相信的方式独宠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眼下的不安,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无一不彰显着他对江皇后的在意。 燕千湛退后半步,微微垂首,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的低落,但很快就又将头抬了起来。 也好,有情总比无情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他应该庆幸自己的父亲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虽然这份情义不是对着他的母亲的,但是他想,他那位母亲应该也不在意这情不情的吧! 在这样一座宫殿里,千百年来都是帝王无情,妃嫔又太多情。 人人都说皇宫是最热闹也是最寂寞的地方,如果这一代帝后能够换一种活法,倒也不辜负这人生一场,漫漫百年。 “父皇。”陆辞秋叫了一声,声音也不太大,老皇帝勉强听得清楚。她说,“我先去看看,问题不大,只是要遭些罪。” 老皇帝立即点头,“遭罪也比没命强,阿秋你一定要救救你母后,她还年轻,她不该就这么……总之你一定尽力,父皇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救活你母后的命就好。朕这辈子已经对不住她了,若是最后还害她丢了性命,朕可怎么……” “哎哟祖宗,别说了,赶紧腾地方让王妃进屋啊!”卫离又看不下去了,直接就上了手,一把将老皇帝给拉到了后头,“赶紧的,皇后娘娘的毒症耽误不得。” 这时,齐一然的声音也在里头响起:“是王妃到了吗?” 陆辞秋冲着老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屋里。 燕千湛想了想,还是在后头跟了过去,经过他父皇身边时,伸手去扶了他父皇一把。 老皇帝刚才晃了一下,这会儿被儿子扶住,心里好生感慨,“好孩子,原来你也是知道扶一把父亲的。”就是这一刻,燕千湛看到了他父亲的满头白发,那个他许多年来都没有太仔细去瞧一眼的父亲,竟在不知不觉间就老成这样了。 “她来了,就会好的。”他如此安慰老皇帝,也是在安慰自己。这世上让他过于在意之人一直不多,燕千绝,江皇后,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江皇后若能治得好,他的母亲就也能治得好吧? 老皇帝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立即就道:“湛儿放心,朕已经派人去罗烟宫去看了。” 燕千湛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扶着他的手也松了开,大步走进内殿。 眼下内殿一阵慌乱,因为江皇后又吐血了。齐一然下针的手有些抖,因为血吐得太多,还发黑,明显毒已经深入体内,再这样下去人就要不行了。 陆辞秋的出现简直就是救他的命,他都快哭了。 “王妃,在下医术不精,求王妃救命!” 说着就要给陆辞秋跪下,而永福宫的宫人们则已经跪了下来,纷纷哭求:“王妃救命!” 陆辞秋伸手扶了齐一然一把,手上没什么力气,示意一下也就罢了。 她坐到江皇后榻边,一边握住江皇后的腕脉,一边对齐一然说:“不要着急,给我打下手。”说完,再对永福宫的宫人道,“你们也不要在这里干跪着,去取盆,最少三个,平时洗脸用的那种就好。” 宫人们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她的吩咐去找脸盆来。 有个小宫女问了句:“需要打水吗?” 陆辞秋说:“不用,要空盆,但要备能入口的水,还要备几条擦脸的布巾。” 这时,去罗烟宫的人也回来了,进了内殿就跪下道:“淑妃娘娘的情况跟皇后娘娘一样,奴才回来的时候,淑妃娘娘吐了第一口血。” 燕千湛的眉一下就拧了起来,想去罗烟宫的脚步都已经抬了起来,却又无奈地回头看向陆辞秋。他去也没用,眼下能救命的人,就只有陆辞秋。 正文 第391章 下毒之人 陆辞秋自然知他心意,但眼下江皇后在此,她也分身乏术。于是只能看向天顺帝,求道:“请皇上准许将淑妃娘娘抬到永福宫来,由我一并医治。” 天顺帝立即点头,“抬,立即就抬。”然后吩咐卫离,“快,叫人把淑妃给抬过来。” 陆辞秋伸手入袖,将一份用油纸包好的药片从袖子里取了出来递给卫离,“直接抬过来怕是来不及了,这个药用水送服让淑妃先吃。这是催吐的药,吃完之后会立即呕吐。让宫人同这边一样,准备大盆接着,要一直吐到再吐不出东西,才可以抬来永福宫,明白吗?” 卫离接过药,应了声:“明白。”然后立即去办。 这时永福宫的宫人们也把脸盆拿回来了,也听到陆辞秋说话了,于是赶紧也递上能喝的温水,接了陆辞秋的药就要去喂江皇后。 可是江皇后难受得紧,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老皇帝在边上看得着急,人又趴到了江皇后脑袋边上,不停地劝着她:“媛媛啊,你张开嘴把药吃了,这是阿秋特地给你送来的药,你吃了就能把有毒的饭菜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啊,媛媛,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咱们把嘴张开,求你了。” 宫女也在求,怀青说着跟老皇帝差不多的话,还在摇着江皇后的手。 陆辞秋轻轻叹气,将药片从宫女手里拿回来,“我来吧!”说完,直接伸手按上了江皇后的脸颊,手上一用力,江皇后的嘴被迫张开,她直接将药片拍了进去,“水!” 水碗也送到她的手上,她的动作依然暴力得让老皇帝心直打颤。老皇帝几次想制止,想说轻点儿捏他的媛媛,可是都被卫离给劝住了。卫离甚至还在威胁他:“还想不想给皇后治病了?你到底想皇后活还是皇后死?” 老皇帝觉得,“皇后死”这三个字但凡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一定当场就把那人给砍了。 但这话是卫离说的,他就下不去这个手。 这孩子从小就跟着他了,毛病都是他自己给惯的,一天到晚没大没小他也习惯了,说就说吧,何况也是为了皇后好。 于是老皇帝听了话,不再想拦着陆辞秋,江皇后的药这才算喂了进去。 水灌进去不出片刻,江皇后有了反应,陆辞秋叫宫人把江皇后扶起来,趴在榻边,催吐的药物开始起作用。江皇后吐得天昏地暗,就跟她之前在空间里那个样子是一样一样的。 老皇帝特别心疼,也不嫌恶心,就坐在边上一下一下地给江皇后顺背。 陆辞秋看着这一幕,就能想起来季淑妃提到这老皇帝时,一口一个渣男地叫。 老皇帝虽然老了,但是相貌轮廓还在,五官角度也还在,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否则也生不出那么多好看的儿子。 可能好看的男人都是渣的吧!再加上他是皇帝,有着传宗接代的任务,所以不得不娶无数无数的女人入后宫,生那么那么多的孩子。 可人到底也是有情感偏向的,他选择将情感偏向于正妻,就注定要冷落那些妃嫔。 被叫一声渣男也不为过。 齐一然小声问她:“王妃,确定能救吗?” 她点点头,“能救。”然后再问齐一然,“可有查出来这毒是怎么中的?” 齐一然摇头,然后顺手指指站在外殿的几名太医,“下晌你们吃的饭菜还有剩下的,太医一直在验,但在下瞧着验也是白验,因为饭菜里没有毒。”说完,又仔细瞅瞅陆辞秋,愈发的不放心,干脆不顾礼数,直接去抓了陆辞秋腕脉,随即惊道,“王妃也中毒了?” 这话是喊出来的,一屋子人都听见了,老皇帝也听见了。 一心只顾着自家媳妇儿的老皇帝,终于把目光从江皇后身上移了开,关切地看向陆辞秋,“孩子,你给你自己治了没有?常言说医者不能自医,朕瞧着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治?” 陆辞秋赶紧道:“父皇,我吃过药了,没事。” “当真没事?” “当真没事。” 老皇帝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目光又收了回去,又去轻轻唤着他的媛媛。 齐一然不放心,压低了声音道:“王妃的唇都没有血色了。” 她亦压着声音回:“我心里有数,一时半会儿发作不了。当务之急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毒得先解了,我总归是死不了的。”她目光向外殿投去,江皇后这头还得吐一会儿,她干脆走到外殿,亲自去看摆在桌上的剩饭剩菜。 来的几位太医有两位她认得,是当初去了难民营的,因为彼此过于熟悉了,便也没有过多礼数。其中一位太医凑上前来直接就道:“饭菜验过了,是没有毒的。包括下晌喝过的酒,从酒到坛子再到盖子,都仔仔细细地验看过了,也是没有毒的。在下几人到永福宫时,皇后娘娘就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根本什么线索都问不出来。正好王妃来了,请您想想,下晌在永福宫除了这一桌酒菜之外,还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没有?” 陆辞秋微微蹙眉,酒菜没有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别的地方,可是除了这些,她们还吃过什么呢?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向江皇后投去,同时也一眼看到了在榻边守着的怀青。 一个重要的环节被她想了起来——解酒药! 对了!解酒药! 当时她跟江皇后还有季淑妃都喝醉了,她从空间里调了解酒药出来,让怀青去冲水。 那药只有她、江皇后,还有季淑妃喝了。 线索捋到这里,她也不知是怎的,竟突然有些高兴。 如果她猜得没错,如果问题真出在解酒药上,那至少燕千绝是平安的。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种反应是为什么,但至少这一刻她清楚,自己的确是因为燕千绝有极大可能没有中毒而感到高兴,甚至高兴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至于这毒……药是她给的,她可以确定自己的药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拿走药的人身上,或是冲药的这个过程中。 她的目光再一次向怀青投去,这个一直跟在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在这一刻开始被她深深地怀疑起来…… 正文 第392章 不要赏赐 江皇后已经吐得差不多了,陆辞秋开始后续治疗。 其实处理这种中毒,最好的办法就是洗胃。但眼下人实在太多了,她没办法当着这些人的面给江皇后洗胃,更没办法当着这些人的面,把江皇后带入到她的空间里。 于是只好采用催吐这种相对原始的方法,然后再配合针剂与吊瓶。 老皇帝眼睁睁看着陆辞秋从她的大药箱里拿出三袋子透明液体,然后挂在了江皇后的床榻边。那袋子是个什么材质他也看不明白,液体是什么他更看不明白。 只看到陆辞秋用一根透明的管子引流液体,然后把一支小针扎到了江皇后的手背上,再贴了点奇怪的东西,小针就固定住了。 齐一然在边上给他讲解:“皇上,这叫输液,是把药水通过静脉直接注射到体内,能最快地让病人的病情得到缓解。当初在难民营时,臣等都跟着王妃学过这种治病的方法,但是咱们手里没有药,所以即使是会,遇到需要输液的病人,也得请王妃亲自来。”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容易被误解,于是又赶紧解释道:“不是王妃不给太医院留药,实在是每一位病人的药都需要针对病情特殊调配,而学会调配那种药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积年累月的经验积累。” 老皇帝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时不时地点点头,但目光却一直都锁定在江皇后那处,一个眼神都没给齐一然。 齐一然渐渐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背景板,皇上根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甚至根本都不在意他说没说话。人家心里除了江皇后再没有别人,说多了可能还会被嫌弃絮叨。 于是他不再说话了,开始给陆辞秋打下手。 但实际上霜华打起下手来比他在行,他多半时候就杵在原地没有事情做。 好在季淑妃很快就被抬了进来,七皇子立即迎了上去,齐一然也紧随其后跟着救治。 有了江皇后的范例在前,他也算是有了经验,处理起季淑妃的病情更加顺手。 而陆辞秋那边也很快就走了过来,又拿出一套输液器,开始给季淑妃也打上。 七皇子就在边上守着,见季淑妃输液一会儿之后,面色开始泛起红润,这才放了心。 继而冲着陆辞秋深施一礼,“多谢弟妹。” 陆辞秋摆摆手,“七殿下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况淑妃娘娘待我极好,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她有需要,我能帮的都会帮。” 老皇帝终于肯舍得往这边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季淑妃,而是在赞陆辞秋:“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你治好了朕的妻子,说吧,想要点什么赏赐?放心,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老皇帝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早在陆辞秋从难民营回来的那天他就说过。 那次陆辞秋什么都没要,这次她依然没打算要。 虽然心里想着陆萧元做下的那档子事,但是一码归一码,她想要从家族灾祸中抽身而出,可以另想它途,却不能以江皇后和季淑妃的性命作为互换的条件。 何况这事儿是冲着江皇后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还没查清楚。万一是冲着她来的,那江皇后和季淑妃就算吃了她的瓜烙,皇上不恨死她就不错了,谈何奖赏? 于是她摇了头,“父皇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什么都不要。” 许是摇头摇猛了,那股子难受劲儿又涌了上来,她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被燕千湛伸手扶住,“没事吧?” 老皇帝也想起来陆辞秋也中毒了,于是赶紧跟着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陆辞秋说:“我没事,吃过药了。”然后看向燕千湛,“能不能请七殿下帮个忙?派你的人往大营的方向迎一迎燕千绝吧!我不知道他那边什么情况,有些担心。” 燕千湛点头,“好。”然后看向卫离,“炎冥就在宫门外,你叫个小太监去跟他说,让他往京郊大营去迎一迎十一殿下。” 卫离赶紧小跑着去办,老皇帝则说:“朕也派人去迎迎千绝。从大营到皇宫有一段距离,他们怕是还要再晚一会儿才能回来。孩子,朕很高兴你能想着你母后,也能想着千绝,朕这个婚没有白给你们赐,将来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的。” 可能是刚经历了妻子的生死,老皇帝这会儿说起话来颇多感慨,甚至还简单地回忆了一下从前。 他告诉陆辞秋:“你母后不容易,早年间她的孩子没了,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儿,比他们几个生得都好。且那是中宫所出,将来必承大统,所以朕和皇后都是用了全部心思去教导那个孩子。可惜……”老皇帝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罢了,是父子缘分不够,他去做别人的孩子了。但愿他下一世的爹娘能好好待他,也但愿他再有选择时,不要再选择投生到帝王家。总归还是平平安安渡一生比较好,哪怕穷一些呢!” 老皇帝不再说话了,又转过头去守着江皇后。 陆辞秋看了七皇子一眼,见他始终没有把目光往老皇帝那处投去,只看着季淑妃。 她便轻声安慰:“没事了,输液完成之后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燕千湛问她:“现在可能挪动?我想送她回罗烟宫。” 陆辞秋点点头,然后指着药袋子,“高举着,跟现在的高度保持一致就好,等到了罗烟宫再找个同样的高度挂起来。”她说完,又对霜华道,“你跟着七殿下走一趟,看着淑妃娘娘的吊瓶,打完了就拔针,务必都处理好了再出宫。” 霜华不放心她:“那小姐呢?” 她说:“我没事,我在这里守一会儿,晚点十一殿下也该回来了。” 临走时燕千湛冲着老皇帝行了一礼,却是朝堂上那种君臣之礼,遥远又生疏,一丁点父子间的情分都没有。 老皇帝摆摆手,“去吧,照顾好你母妃。” 燕千湛说:“那是自然。儿臣希望父皇彻查此事,给……皇后娘娘和永安县主一个交待。” 正文 第393章 为何害我 燕千湛带着霜华走了。 陆辞秋觉得这内殿的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这会儿江皇后已经醒过来了,正冲着她伸手。 她赶紧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母后。” 江皇后点点头,说:“阿秋,是母后连累你了。” 陆辞秋不同意她这个说法,“也保不齐是阿秋连累了母后。”她身子往前探,声音压低,“母后可有怀疑,毒是什么人下的?又下到了哪里?” 江皇后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就向着怀青投了过去。 此时的怀青已经不再往前凑合,就远远站着看向江皇后。江皇后的目光一递过去,她二话不说直接就跪到了地上,而后语气平淡地道:“奴婢请求娘娘赐死。” 江皇后没说什么,老皇帝的眼睛却眯了起来。 卫离气得直哆嗦,“竟然是你?怀青,你跟着娘娘多少年了?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怀青不吱声,江皇后偏头看她,半晌,有气无力地道:“你是冯天春的人,对吧?” 怀青一个头磕到地上,“奴婢该死。” “本宫在问你话,你回答本宫。” 额头点地的怀青开始抽泣,一下一下地耸动着肩膀,老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是。” 老皇帝急了眼,大喝一声:“拖出去,乱棍打死!” 卫离也急眼,直接自己就上了手,薅着怀青的衣领子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皇上放心,奴才亲自打,不把她打烂到泥里去,奴才都不回来!” 怀青一点都没有反抗,就任由卫离拖着到了门口,这时,却听江皇后叫了一句:“等等!” 卫离停了下来,转头去看。老皇帝正扶着江皇后坐起来,面无血色的皇后娘娘看着怀青,一脸的质疑,“本宫不管你曾经是谁的人,可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难道就一丁点的主仆情谊都没生出?怀青,本宫自认待你不薄,他们都说本宫待你如同皇上待卫离。卫离是皇上养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可你十岁入宫跟在本宫身边,本宫觉得咱们的情分也不是一般主仆能比得了的。这永福宫上上下下本宫都放心交由你打理,你为何还惦记那冯天春?” 卫离狠狠地把人往地上一摔,“娘娘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怀青“哇”地一下就哭了! 永福宫里的宫人们都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给皇后娘娘下毒的人,竟是平日里主管他们的大宫女!且这大宫女还是从前那孝谨皇贵妃的人! 一时间,许多事情都叫他们后怕,许多事情想起来,都觉得皇后娘娘也是命大能活到现在。因为怀青跟皇后娘娘接触得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大多数时候给皇后娘娘守夜的都是怀青,皇后娘娘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怀青说了算。 怀青想要动手,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为何直到现在才动手呢?又为何选择了这样一种一口气毒杀三人的方式? 特别是毒了陆二小姐,人家本来就是神医,一旦中毒很快就能察觉,就像现在这样,都没等她们出宫去请,陆二小姐自己就进宫来了。 怀青这不是傻吗? 当然,也得亏怀青傻,否则皇后和淑妃娘娘可就完了。 宫人们不敢想象皇后一旦出事,对于永福宫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只要想想她们失去一位好主子,今后在这宫里就成了无根无萍之人,日子也是凄惨。 人们恨起怀青来,有人开始唾骂,说她忘恩负义,说她心肠阴毒,说她罪该万死,也说要死也得是千刀万剐之刑。 老皇帝就觉得刚刚自己说乱棍打死实在是欠考虑了,就该千刀万剐。 怀青哭了一阵,就开始给江皇后磕头,一下一下的磕,额头很快就撞出了血来。 卫离蹲在边上看她,万分不解,“你就是把自己磕死在这里也没有用,死肯定是免不了的,但你若能说说你为何要毒害两位娘娘和陆二小姐,兴许死得还能好受一些,同时也算全了你与皇后娘娘这么些年的主仆情谊。怀青,我劝你,就算是要狼心狗肺,也得有始有终。” 怀青最后一下没往起抬,额头长时间贴在地面,啜泣声也渐渐小了。 江皇后靠在天顺帝怀里,念念叨叨地说:“在阿秋来之前,有一阵子本宫是清醒的。当时本宫就在想,如果是那桌饭菜有问题,那中毒的可就不只本宫一个。 永福宫的饭菜多数时候都是本宫与淑妃一起做的,永福宫的宫人都与本宫亲近,像一家人,每次宴请之后那些没怎么动过筷的菜和剩得多的菜,宫人们都会拿去吃。 如果饭菜有事,现在倒下的就是整个永福宫。 不是饭菜,就是其它的了。 起初本宫想不通,其它的还有什么呢?直到阿秋来,直到淑妃来,本宫突然就想起那几碗解酒的汤药,那是除了我们三人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喝的。 怀青,你跟了本宫那么多年,你告诉本宫,冯家许过你什么,竟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怀青终于肯抬头看她,这一眼看去,眼泪又流了出来,但好在她终于肯开口了。 她说:“冯家什么都没许过奴婢,但是冯家救过奴婢的命。奴婢五岁那年死了爹娘,只剩下我和祖母还有一个两岁的弟弟相依为命。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祖母眼瞅着两个孩子一起挨饿,最终不得已将我丢弃在郊外,剩下的口粮就可以让我那才两岁的弟弟吃饱一些。 当时是冬日,祖母走时怕我跟着她回去,就用绳子将我绑在一棵树上。 我至今都记得她绑完之后还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那天正好下雪,她说让我乖乖的不要叫,等到雪厚了、天晚了,慢慢的就能冻死了。死了就不饿了,死了就能重新投胎到好人家,做个千金大小姐。 我当时吓坏了,不停地哭,不停地说我不吃那么多饭了,省下来的粮食都给弟弟。 可是祖母不听,扔下我就走了。 雪太大了,她才走没几步我就看不见她,我就不停地哭,哭着哭着就哭累了,哭着哭着天就黑了。”她说这话时,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即使永福宫里温暖如夏,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就像人在雪里,生死未卜…… 正文 第394章 我要报仇 “后来,我知道我要死了,也不哭了。”怀青说,“五岁的记忆并不多,如今我连爹娘的长相都忘了,却唯独这一件事记得特别清楚。 靖国侯回京途中路过那片林子,我当时迷迷糊糊听到马车碾雪的声音,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叫喊起来。靖国侯停车看我,跟车夫说我怪可怜的,救上来吧! 我就这么的得救,上了靖国侯的马车,一路跟着靖国侯回了京城,入了冯府。 年幼时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入府之后,靖国侯并没有将我的事对外人讲,他只是把我带到一个小院子养了起来,问了我家世出身,也问了我为何被绑在树上。 他对我来说是救命恩人,我完完全全的信任他,也爱戴他。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几年如一日的关怀我,好好待我,给我好吃的,好穿的。我被养在靖国侯府,就像一个小姐一样,从没干过一点活,还有两个下人在身边侍候。 那样的日子是我从生下来就没有感受过的,甚至我一度以为自己遇着的是个神仙。 他不常来看我,但每个月也会出现一两次,每次来都会给我买外面的好东西,还会给我带新得的料子让丫鬟给我裁衣裳。 我那两个丫鬟真是心灵手巧,不但会侍候人,会打扫,还能烧饭裁衣,能给我讲故事。 靖国侯说,侯府人多,口杂,我一个小孩子不适合同那么多陌生人在一起,会被人欺负。 他让我放心,不管我住在哪里,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让人欺负我。 他说他喜欢女儿,我就是他的女儿,他会一辈子照顾我,疼爱我,让我过上好的生活,将来也会为我选个好夫婿。以前在家里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以后都没有了。 那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几年,我曾一度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可惜在我十岁生辰那晚,靖国侯喝多了,抱着我哭。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冯家太难了,侯府太难了。他的妹妹在宫里过得艰难,处处受皇后娘娘制约,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他说靖国侯府能有今日,靠的不只是爵位,还是他那个做了贵妃的妹妹,以及妹妹生下的两位皇子。但是皇后与他的妹妹不睦,日日算计,他怕妹妹哪一天被皇后算计死了,冯家就完了。 后来我就问他,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就说他需要一个完全可以信得过的人,送到皇后身边去,替冯家看着皇后,若是皇后对贵妃有什么不妥之举,一定及时通风报信。 我其实是不愿意做这个事的,但靖国侯对我有大恩,我又从心里把他当成父亲,而且我早就想过,只要恩人有要求,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做的。 于是我就进了宫,不知道他托了什么关系送我进来,总之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靖国侯送进来的人,就连那孝谨皇贵妃也是不知道的。 其实这些年我在永福宫里也没有做过什么,因为皇后娘娘并没有主动加害皇贵妃,甚至一直以来都是皇贵妃那边找麻烦,欺负皇后娘娘的。 靖国侯只在我初进宫的那两年找过我,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但他却让皇贵妃那边的人跟我递过话,说让我好好在宫里待着,只要熬到二十五岁出宫,以后的日子就自由了,就又可以回到我的小院子去做一个靖国侯府隐藏着的小姐。 他甚至还说,如果不愿意无名无份地住着,他可以收我为义女,让我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小姐。又或者我若心系着他,他也可以收我入房,让我做他的妾室。 我很想他,想同他生活在一起,不管做女儿也好,女人也罢,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我就是心安的。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放心地睡觉。 可惜,冯府没了,我所有的梦都破碎了。我想要回去的那个小院子也再回不去了,我想要报答的恩人也报答不了。” 怀青说到这里,一双拳头死死握住,再看向江皇后时,两只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都是你们!皇后,淑妃,陆辞秋!有一个算一个,是你们害了冯家,是你们害了我的依靠。冯家待我恩重如山,是你们害冯家落得如此下场! 我要报仇,我要你们统统都去死!” 这话是喊出来的,声嘶力竭,整个人都要往前冲。 还好卫离等人眼疾手快给按住了,这才没让她再伤到江皇后。 老皇帝气得直哆嗦,“千刀万剐!拖出去,千刀万剐!” 江皇后却扯了他一把,轻轻摇头,“不要了,赐毒酒吧!好歹跟了我一场,她不念主仆情谊,我总还能念几分她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说完,又看向怀青,“只是怀青啊!你自己都说本宫这些年从来没有主动加害过冯天春,那为什么就不能反过头去想想冯家错在哪里了呢?罢了,就算冯家有错,你也是无所谓的。你只为报恩,将本宫当成仇人,却忘了本宫在那冯天春手里,又失去过什么。” 她不愿再说话,也不愿再去看怀青,即使宫人拖怀青出去时怀青的咒骂她也不愿多想,只轻轻闭上眼睛,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和荒唐。 陆辞秋跟皇上说了告辞,留了齐一然等人在这里守着给江皇后拔针。 走出永福宫时,有小宫女提了盏灯跑出来,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走在前头给她照亮。 陆辞秋的大药箱还让霜华拿着呢,这会儿她就一个人,手上什么都没拿,但走起路来依旧有些吃力。 她想出宫去回春堂,那边有大夫会输液,明日回春堂开张,她怎么也得在开张之前把自己给治好了。 至于怀青是冯家的人,这件事情虽说意外,但也不是太让人无法接受。 深宫内斗,谁又能保证身边的人一定就是待自己真心的呢? 前头照路的小宫女有些害怕,一直在哆嗦,灯影子都跟着颤,陆辞秋就跟她说:“你不要怕,怀青她只是路走岔了。但实际上她始终怀着感恩的心对待冯家,也是个好姑娘。” 那小宫女回头看她,怯生生地问:“可是没有跟好主子的好姑娘,到底不还是坏的吗?” 陆辞秋摇头,“好坏都是相对而论的,她待皇后是坏,但是待冯家就是好。这世上每个人都不是绝对的好人,也每个人都不是绝对的坏人,就看判定好坏的那个人是站在什么角度去看问题的。就像十一殿下,想来他对怀北国那些人来说,就是绝对的坏蛋吧!”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下。 还好,燕千绝没事。 正文 第395章 吓死我了 永福宫里,江皇后的吊瓶还要打一个多时辰。 卫离跟齐一然说,要不然到外殿等吧,让皇上单独陪陪皇后。 齐一然听了他的话,带着留下的两名太医到外殿去了。 宫女太监们也很有眼力见儿地离开,卫离蹭到皇上身边儿小声说话:“奴才在外殿守着,有事儿您就喊一声,奴才一准儿能听见。” 老皇帝点点头,“去吧!” 江皇后还一直闭着眼,就在他怀里窝着,一动不动。 老皇帝忽然就想到了许多年前,似乎也有这么一晚,江媛媛就这样窝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但是口中却不停地呢喃着说:我们的儿子没了。 那是十殿下死了的那晚,江媛媛疯了,他很努力地将人抱住,过了很久很久才让江媛媛冷静下来。然后一连几天,她就只有那一句话:我们的儿子没了。 老皇帝吓坏了,他怕江媛媛又变成从前那样,于是就抱着她不停地跟她说话:“媛媛啊,你别这样,你跟朕说说话,朕害怕啊!” 江皇后倒也真的搭理他了,她问:“你让我跟你说什么啊?”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这么一直闷着。那怀青不过是个侍女,谁也没想到她竟是冯家的人。此番将她除去,也算是除了身边一大隐患,这么一想也是好事。好在这个事儿有惊无险,若是再留她,以后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大事呢!你别再想着她了,她死了就死了,活该。” 江皇后冷哼一声,“今日这事要是换成卫离,你难不难过?” 殿外传来卫离的声音:“你俩打架可不兴带上我啊!怀青是冯家养大的,她自然是替冯家做事。那我是皇上养大的,我自然就替皇上做事啊!” 江皇后说:“你听听,惯得没边儿了。” 老皇帝也是无奈,“他说得也没错,他才四个月就被朕抱来养了,肯定不能害朕的。当初他那该天杀的爹那么小就把他给阉割,割完了又觉得孩子活不了,打算扔了,要不是被朕捡着,他现在早成土了。他跟怀青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 江皇后叹气,“我知道他是好孩子,所以这些年待他也不错。可我待怀青也不错,她只在冯府待了五年,可在我这永福宫却待了十年。十年还比不过五年吗?” 卫离的声音又传了来:“自然是比不过的。现在要是把奴才送到别的地方去,就算在那地方待到死,在奴才心里,那也必须是向着皇上的。” 江皇后笑了,“倒也是这个理,是我自己想不开,陷进去了。也罢,赐一碗毒酒,总好过被你们千刀万剐了强,也算是我这做主子的最后替她做一件事情。可是燕擎啊!”她开始直呼皇上大名,“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到头来却要我们这些女人来背,你说你是不是个渣男?尔烟说得一点都没错,天底下最不该被心疼的人就是你了。” 老皇帝苦着一张脸,十分无奈,“朕知道你们背地里骂朕,那朕不也没说什么吗?媛媛你想想,历朝历代哪一代帝王能做到朕这么个好脾气的?那女人娶得多也不是朕的错,朕生在皇族,要承大统,要震天下,要不停地生儿子来培养,然后再挑出好的继承朕这个大统。 许多事情由不得朕摇头,除了你,也没有哪个女人是朕心甘情愿去娶了的。 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从前在潜邸,纳妾纳妃,朕都说了不算。” “渣男都会这么讲。” “淑妃一天到晚都教你些什么?”老皇帝有些生气了,“她还能不能说朕点儿好?” “你哪里好?”江皇后问他,“你是待人家好,还是待人家生的孩子好?我与她同样中毒,你可曾去罗烟宫看她一眼?” “刚刚抬过来时,不是看过了么!” “渣男!” “怎么又这样说?朕不是!朕不渣!” “不渣你娶那么多女人?不渣你生那么多孩子?” “你看,话又绕回来了,朕刚不是解释过了么,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反正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老皇帝乐呵呵地听着江皇后骂他,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媳妇儿有精神头儿骂人了,总比之前病歪歪地躺在榻上强。只要江媛媛能好起来,他挨几句骂不要紧的。 永福宫里头,江皇后骂天顺帝,骂到口渴要喝水。 而此时的陆辞秋已经快走到东华门了,那个提灯照路的小宫女已经不再走在前头,而是走在她身边扶着她。因为陆辞秋的状态非常不好,不但脸色白,走路也有点儿晃。 快到宫门口时她就问陆辞秋:“外头有车在等着您吗?除了那位霜华姑娘,还有别的下人在宫门口迎您吗?王妃就这么出宫去,奴婢实在不放心。” 陆辞秋说:“没事的,我家里有人等在外面,你送我到宫门口就行。” 话刚说完,一抬头,就见东华门又被打开,一个人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 陆辞秋也不怎么想的,条件反射一样的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 人站直了,精神也好起来了,还冲着迎面走来的人摇手打招呼,“燕千绝,你回来啦!” 那人没说话,只是奔着她走过来,到了近前一伸手,直接把人拥入怀里。 陆辞秋的小鼻子碰上他穿着的铠甲,撞得还挺疼,想把他推开一些,他抱得却愈发紧了。 “燕千绝,我没事,你不用这样。” “别说话。”他的手按住她的头,把人又往怀里带了带。“你不要说话,吓死我了。” 她愣在他怀里,还想说我没事,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鼻子微酸,可能是刚才撞的。 提灯的小宫女退后几步,远远站着,微垂着头,看都不敢看。 宫门口站着另外一人,也往这边看着,同时问守门的禁军:“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禁军摇头,“回二殿下,卑职不知。” 燕千扬翻了个白眼,“一问三不知,要是老十一问,你们肯定什么都知。” “就是十一殿下问今晚出了什么事,卑职也同样不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宫门里,陆辞秋终于开始反抗了,“燕千绝,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你这身铠甲太硬了,我骨头都要碎了。” 他这才把人微微松开,但还是不愿放手,只低头问她:“陆辞秋,你要是被毒死了,我可怎么办?” 正文 第396章 突然破防 陆辞秋想说你该怎么办还怎么办,跟从前一样活着,做你的王爷打你的仗,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日子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而是换成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他终于舍得放开她,“说不会死,就不会死。” 陆辞秋点头,“我这人说话一向算话。行了,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我得先回家了,明日回春堂开张,我这会儿回去勉强还能再睡两个时辰,再晚了可就睡不上了。” 燕千绝握了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不用,陆府的车夫在外头等着呢!你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她可是遭了大罪的。还有季淑妃,你若有心,就也去看看。我先前找不到你,就去找了七殿下,眼下他在罗烟宫陪着淑妃呢,我瞧着他那个神色,对皇上似乎不大满意,你去缓解缓解气氛。” 燕千绝很无奈,“七哥从小就对父皇不满意,也没什么可缓解的。你一人回去真的能行?”说完又觉得她不行,于是回过头来,拉着陆辞秋走到了燕千扬面前,“劳烦二哥送她一程。” 燕千扬说:“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儿,说送她回家不就完了,还送她一程,听着像是她要死了似的。行了行了,我送她回家,你忙你的吧!” 燕千绝去永福宫了,陆辞秋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再看不清楚人影,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脚步一挪,人一下子就往边上栽去。 燕千扬吓得“嗷”一声,赶紧伸手把她给扶住,同时问道:“怎么了这是?” 那个还没走的小宫女哭丧着脸说:“我家王妃中毒了,她治好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却没工夫治自己。”说完还问陆辞秋,“王妃刚刚为何不跟十一殿下说呀!” 陆辞秋摆摆手,“没什么可说的,我原本也没事,只是站久了脚麻。你回去吧,不要跟十一殿下说我的事,只说我跟着二殿下出宫回陆府了就好。” 小宫女十分纠结,但还是答应了她这番说辞。 燕千扬想扶着她出宫,被她推开了,“不至于虚弱到那个份儿上,你离我远点儿。” 燕千扬气得直磨牙,“谁稀罕离你近!” 才一出宫门,白沭就迎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把人扶住。 燕千扬翻了个白眼,“他能扶你,我就不行?陆辞秋你以前跟我没这么生分的。” 陆辞秋贼闹心,“你快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就迷糊。” 燕千扬嘟囔了两句:“合着我说话还有迷药的功效?”然后真的就闭了嘴。 马车前,炎冥在跟陆府的车夫唠嗑,两人唠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都唠了什么,总之陆辞秋出来时,听到自家车夫跟炎冥叫“老弟”。 她觉得这车夫也是有过人之处的,至少社交还行。 陆辞秋上车回府,炎冥自然就从车上下来,跟白沭交换了位置,也跟她说恭送王妃,再跟车夫说“老哥回见”。 实际这车夫也没比他大几岁,但这老哥一叫,就显得特别老成。 陆辞秋故意分神去想这些事,就感觉自己的状态能稍微好上一点,可是等马车一行驶起来,那股子难受劲儿就又上来了。 古时马车因为没有橡胶车圈减震,所以特别的颠,但凡晕车的人坐在上头,个个都逃脱不了想吐的命运。就算是不晕车的,坐久了也难免难受。 燕千扬是个细心的人,见她脸色愈发难看,就赶紧掀了车帘子跟车夫说:“稳着些。” 车夫赶车的速度就放慢下来,但陆辞秋还是难受。 燕千扬关切地问:“你们中的什么毒?来的时候我就听你那暗卫说了,可他说得也含糊。陆辞秋你和我仔细说说,你到底中的什么毒?可有替自己解毒了?” 他有些着急,还伸手要去给陆辞秋把脉。陆辞秋没让他把,只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自己说话。 燕千扬心不安,又掀了车帘子问白沭:“你能不能再说得细致些?” 白沭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二殿下若是在车厢里坐得不安分,那咱们就换换,您出来陪车夫,我进去陪我主子。” “用不着!”他放下车帘,闷闷不乐。再看一眼陆辞秋,更闷闷不乐。“刚才你就在跟老十一演戏,故意不让他看出来你还难受着。陆辞秋,你的毒还没解吧?老十一这个人也是的,一心就装着养他长大的娘,都没顾得上好好看看你。你瞅瞅你这个脸色,白得跟个……” 他想说白得跟个鬼似的,可是再想想,陆辞秋她不就是个鬼吗?鬼还能再死一次? 他开始琢磨起这个事了!琢磨琢磨着就觉得,鬼好像是能再死一次的。要不怎么会有灰飞烟灭这个词呢?听说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就是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之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既不能以鬼魂的形态存在,也不能投胎转世。 他想到这里突然心慌,如果世上再没有陆辞秋这个人了那可怎么办? 那他,他……不对,关他什么事啊?有没有陆辞秋这个人又能如何呢?要操心也该老十一操心,他跟着着什么急上什么火?他才认识她几天?管她作甚? 燕千扬觉得自己明悟了,于是往后坐了坐,离陆辞秋远了些,也不再去问她状态怎么样。 他以为自己可以撑住,就这么一直都不理会她了。结果没过多一会儿就破了防,又忍不住跟她说话:“陆辞秋你给我个痛快话,你到底怎么回事?咱有病治病有毒解毒。我明白行医者不能自医这个道理,那咱们也可以找大夫啊!咱们回宫去找齐一然?要不就去你那回春堂,我记得你回春堂里也有几个厉害的大夫来着。” 他一直念念叨叨地说话,陆辞秋一直压着自己想要吐血的冲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在燕千扬说到“你还能不能行了你说句话啊”的时候,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燕千扬吓坏了,再加上自己有晕血的毛病,当时腿就一软,整个人直接扑倒在陆辞秋面前。但还是高举着手到她嘴边,倔强地替她接着吐出来的黑血…… 正文 第397章 算我求你 白沭从外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时也说不上来是无奈还是生气,总之直接就把燕千扬给推到了一边,自己揽过陆辞秋,一只手抵上她的后背,缓缓将自身内力向她输送过去。 陆辞秋觉得有一股劲儿在推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同时郁结在五脏里的毒素也有再次向上涌的冲动。 白沭对她说:“吐出来。” 她就真的一张嘴,又吐了一口黑血,然后就是不停地咳嗽,咳得车夫都着了急,一个劲儿地问:“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二小姐您没事吧?” 白沭说:“没事。”但紧接着又问陆辞秋,“你是回家还是去回春堂?” 陆辞秋说:“去回春堂。” 白沭立即吩咐车夫去回春堂,马车调转时,燕千扬的晕血症也缓过来一些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打从认识了陆辞秋就总是会见血,一来二去的,他这症状倒也减轻了许多。特别是上次城外遇袭时,千钧一发生命垂危,谁还能顾得上血不血的呢? 这样一想,就觉得血似乎也没有多可怕。 于是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坐到了陆辞秋对面,但整个人还是慌的,还在不停地说话:“陆辞秋你不要害怕,没事的,你听我说,一定没事的。咱们有病治病,不管是人还是鬼,你都得给我挺过来,知道吗?我,本王,本王在京城本就没有几个能说说话的人了,你要是再死了,本王可就……哎呀反正你不能死,算我求你,啊,陆辞秋,算我求你。” 说话的语气渐渐温和下来,到最后全然是求人的姿态。 陆辞秋歪靠在车厢上,白沭在边上撑着她,见她一直攒着眉,就对燕千扬说:“二殿下让我家主子歇歇行吗?别说话了。” 燕千扬难得地听话,“哎,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让她好好歇着,等到了回春堂就一切都好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瞪我,这次真的不说了。” 陆辞秋微闭了眼,半倚在白沭身上,燕千扬看着这一幕,就想到许多年前他也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姑娘,想要娶之为妻的姑娘。那姑娘也有这么一回误食了毒药,他也是这样让她靠着,带她去找太医解毒。 一恍多年,姑娘远嫁,这场面却在今夜又上演了一回昨日重现,实在叫人唏嘘。 他别过头,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陆辞秋在这时候睁开眼,正好看到他抹眼泪的动作,心里也不太好受。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到了回春堂,把吊瓶打上就能好了。” 燕千扬把头转过来,点了点头,“行,你好好歇着,等到了回春堂我背你下去。” 他说背就背,当马车停在回春堂门口时,白沭就被无情地挤走了。 白沭眼瞅着这位二殿下把他家主子背在背上,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背主子照顾主子,那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位二殿下抽的哪门子风啊? 以前是谁说的来着?说二殿下可能是不喜欢姑娘,难不成把他家主子当成了姐妹? 皇子们可真会玩儿。 人是从后门进的,门才刚敲了一下就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来开门的人是回阳,门一开他直接就说:“远远就闻着王妃的味道,还有毒药的味道。是断肠草和雷公藤的毒,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一边说话一边把人往里让,叫则宁的小伙计在后头关门,就听回阳一边往后堂带路一边道:“怎么是二殿下背着王妃来的?我家将军呢?” 燕千扬冷哼一声,“你家将军忙着回去看他娘,没工夫管你家王妃。” 回阳翻了个白眼,却也没与他争辩,只对陆辞秋说:“好在因为明日医馆开张,今儿几位大夫都没走,我这就去叫他们起来。” 话刚说完,掌柜周明堂已经带着七个大夫走了进来。 本来挺宽敞的一间屋子瞬间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陆辞秋被放在榻上,主管大夫方清寒走上前来把脉,陆辞秋直接告诉他:“输液,药剂在我袖袋里,一共六支,兑三袋盐水。” 这些话说给别人肯定不懂,但回春堂的大夫却立即就能明白。 方清寒从她袖袋里将药剂翻了出来,同时盐水和输液器也有人取了过来。 这些东西都是陆辞秋一早就给回春堂配好了的,本是留着给回春堂治病救人,没想到第一个用上的人居然是她。 这一套东西和输液的方法,对于回春堂这七位大夫来说再熟悉不过,可是对于周明堂来说却十分新奇。 虽说这两日盘点医馆里的东西,他什么都看着了,但具体如何使用还是第一次见。 他眼瞅着大夫把奇怪袋子里的名叫盐水的液体,用奇怪的针抽出来一些,再把抽过盐水的针头扎进奇怪材质的瓶子里,然后把盐水挤进去,再冲匀里面的白色药粉,然后再把变成白色的水抽出来,重新注回盐水袋子里。 大夫手法十分熟练,很快就把盐水袋子挂在床榻边的架子上,然后给陆辞秋手腕勒上个奇怪的东西,陆辞秋握拳,针就扎进了她的手背。 周明堂一脸懵,但也不敢问,只默默地看着,同时在心里给自己这份工作又赋予了一些神秘感。 吊瓶打起来,毒就解得快了。不出一柱香工夫,陆辞秋的脸上就恢复了血色。再过半个时辰,她已经能从床榻上坐起来,然后跟人说她饿了,让煮碗面条给她吃。 燕千扬松了口气,直到这会儿才敢坐下来。 陆辞秋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然后跟周明堂说:“面条多煮两份吧,二殿下跟白沭也饿着呢!” 白沭想说自己不饿,但周明堂却突然跪了。 “二,二,殿下?”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刚才自己还使唤了两回的这名男子,居然是当朝二殿下!是皇上的儿子! 老天爷,果然跟他东家在一起的都不是平常人物,下次可得多加小心了。 于是燕千扬后来拿到的那碗面里,就多加了不少肉片,看着就比较可口。 折腾了一夜,陆辞秋在最后一袋盐水刚挂上时,沉沉地睡了过去。 燕千扬就在她榻边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一直那么看着她,看到了天亮…… 正文 第398章 奋斗终生 次日辰时半,回春堂正式开张。 陆辞秋在开张前一刻钟梳洗完毕换好衣裳,精神状态极好地出现在了人前。 除了回春堂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昨夜经历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笑,都在看着她说:“有了陆二小姐的回春堂,才是真正的回春堂,以后咱们就可以放心来这里看病了。” “是啊!回春堂原本就是陆二小姐的母亲裴夫人的,听说是陆家那位云夫人看着医馆生意做得好,眼红,硬抢了去。左相大人一向宠爱云夫人,就帮着她抢到手了。” “什么云夫人啊!那就是个妾!就算后来抬上了妻位,她也依然是个妾!”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回春堂又回到了陆二小姐手里,又能重新开起来,对咱们望京城的百姓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这里看诊贵不贵,抓药又是个什么价格。哦对了,不能再叫陆二小姐了,得叫县主,这可是皇上亲封的永安县主啊!” 一时间,人们纷纷以县主称呼陆辞秋,大声地跟她说着恭喜恭喜。 燕千扬站在陆辞秋身后,一直小声地念叨:“陆辞秋你到底行不行?你可千万别硬撑着啊!万一一会儿你倒了,那这回春堂的招牌可就砸了。你们这里是给别人治病的,要是连自己都有病治不好,谁还能相信这里啊!要不你先回后堂歇着吧,前堂有掌柜有伙计还有大夫,你跟着掺和什么啊?难不成你还要坐堂问诊啊?” 陆辞秋觉得他唠唠叨叨真的很烦,总有冲动想回身踹他一脚直接让他闭嘴。 但想想昨夜人家也是真心为她担心半宿,这会儿也是真心为她着想……罢了,忍忍吧! 已经出宫来的霜华也跟燕千扬说:“二殿下,大夫都已经给我家小姐诊过脉了,她的毒已经全解了,您应该对我家小姐的药充满信心。奴婢今早出宫时,淑妃娘娘都能下厨给自己熬粥了,听说江皇后那边也能起身跟皇上打架了,这就说明药到毒解,真的没事了。” 燕千扬还是不放心,“她今早都没吃东西。” 霜华点点头,这倒真是个事儿。她想了想,后退两步,“那奴婢去后厨看看有没有点心什么的,给小姐备着些。至于坐堂问诊一事,我家小姐似乎正有这个打算。” 霜华去后厨了,燕千扬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你还真打算坐堂问诊啊?陆辞秋,你堂堂永安县主,未来的宣王妃,你给他们看病干什么?他们哪一个配得起你亲自出手?” 陆辞秋终于肯回过头来看他,但是表情有些严肃。 她跟燕千扬说:“这世间生命都是平等的,你与我平等,与他们平等,与那些猫啊狗啊的,都平等。没有人可以藐视生命,也没有人可以对谁说配或不配的。在我这里,众生平等,在你那里,若不是这个想法,以后你就离我远点儿。咱俩三观不和,说多了容易打架。” “什么玩意跟猫啊狗啊的就平等了?陆辞秋你有毛病吧?” “再废话我就把你嘴缝上。”陆辞秋给他下了死命令,“要么回你的王府,要么到后堂待着去!堂堂王爷,该上朝不上朝,跑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你想的美!”燕千扬气得磨牙,“鬼才看上你!不对,鬼也看不上你!本王有心爱的姑娘,你照她比可差太远了。没她高没她白没她眼睛大也没她说话声音好听,总之就是哪哪都比不上她,本王才不要看上你,本王吃饱了撑的看上你,本王……陆辞秋你上哪去?” 陆辞秋换地方了,实在不爱听燕千扬说话了。 而此时,掌柜周明堂已经开始发表感言了。 他先从自己的身世说起,然后说到雨州那场天灾,说到京城外的难民营,最后说起自己差一点就被卖到牙行,得亏永安县主收留了他。 不得不说,周明堂此人的口才极好,而且人长得又是老实本分的样貌,很快就让前来观礼的人们产生了代入感,甚至眼眶子浅的都已经开始跟着一起哭了。 耐心地等大家哭了一阵之后,周明堂开始给人们介绍全新的回春堂了。 除了介绍这三家连在一起的铺子分别是治哪一科的,哪一层都是做什么的,以及医馆里有多少大夫多少护士和护工之外,他也介绍了“永安县主亲手研制出来的全新药品”。 那些从空间里调取出来的二十二世纪药物,终于在这一天,正式的开始为南岳百姓服务,开始以一种别样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不存在于历史的时代。 陆辞秋觉得,这一天是值得纪念的,这一刻是值得她一直记在心里的。 从这一天起,她的医疗事业将正式在这个时代展开,从望京城开始,遍布南岳、乃至整个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她是一名医者,即使死了,也依然记得当年老师领她入门时、她自愿选择加入医学领域时立下的誓言——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她不知不觉间把这些话念了出来,身边站着的大夫们听到了这些话,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渐渐的用心琢磨,到最后全心认同。 在极短的时间内,人们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跟着她念。 很快地,这些字就连成了句子。 很快地,一个人的声音就变成了许多人的声音。 很快地,声音越来越大,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样的话。 陆辞秋上前一步,将誓言大声朗读出来,身后大夫亦大声跟着重复,甚至开始学着她的样子,将右手握成拳,立在肩上。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奋斗终生! 这样的话听在百姓们的耳朵里,便是人世间最美好、最值得依赖、最有期望的语言。 正文 第399章 为你试毒 就连气呼呼的二皇子燕千扬,都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执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陆辞秋一起说那些他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的话。然后就开始反思之前的自己,开始琢磨陆辞秋所谓的众生平等,猫狗与人平等。 有许许多多他从前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事情,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仿佛人生都有了新的角度和态度,这座回春堂存在的意义,也更加神圣和庄严了。 不知何时,前来观礼以及等着看病的百姓们开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周明堂激动得眼含热泪,再向四周看看,许多人都眼含热泪,包括陆辞秋。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做的这件事,不只是一家医馆的掌柜那么简单,而是一份承着天下大义的事业,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和经营。 周明堂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但同时对这份工作的热情也更高涨了起来。 他开始给人们讲回春堂看诊的规矩,讲怎么分诊,怎么挂号,讲进到这里就要完全相信这里,不要质疑我们的药品以及医疗手段,不要害怕我们的医治方法。因为所有的这些,都是在城外难民营里练出来的,那么多病人都被我们治好了,他们凭的就是“相信”二字。 有人问回春堂看病贵不贵,抓药贵不贵。 周明堂就告诉他们,看病抓药都是正常的价钱,既不会比别的医馆高,也不会比别的医馆低。这是为了保证市场的平衡,不能扰乱秩序。但我们回春堂能保证给你开最适合的方子,抓品质优良的药。绝不会像从前被云家人经营时那样以次充好,也不会哄抬药价,让百姓抓不起药。甚至我们回春堂独有的药品成本极高,但我们一旦发现有病人必须用这样的药品,也会不计成本以治病救人为先,在回春堂里,绝不会出现因为没钱看病黯然离开的事情。 人们愈发的高兴起来,开始排队分诊,挂号。 回春堂的医生们也全部就位,到了各自的诊室里去坐诊。 陆辞秋就坐在正堂,她让周明堂给她搬来桌椅,就坐在正堂接疑难杂症。 有些人的病不在疑难杂症范围内,但就是想挂陆辞秋的号,就是想跟这位永安县主近距离的接触一下。 这样的人都被周明堂给劝退了,周明堂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他们讲这样做会耽误真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看诊。陆二小姐是在跟阎王抢人,你们多耽误一刻,别人的生命就多流逝一刻。人生一场谁都不容易,互相体谅一下,多给重病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那些人被周明堂劝得,愈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连连道歉,去挂了别的大夫。 燕千绝是在快接近晌午时到的回春堂,也没跟谁打招呼,就从后门进来,再走到前堂,然后自己扯了把椅子坐到陆辞秋身边,陪着她给人看诊。 有人把他认了出来,想要跪下磕头。燕千绝就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他也不说话,但人们就是听他的。他说怎样就怎样,他说不跪就不跪,他陪着陆辞秋,人们就看着他陪着陆辞秋,看着他亲自给陆辞秋倒茶,茶凉了再换新茶。也看着他时不时地抬起袖子给陆辞秋擦汗,还帮着整理她记录下来的病人的信息。 于是有人悄悄议论:“从前都说十一殿下杀人不眨眼,是个冷血冷心之人,但今日一见,似乎也不完全冷血冷心。你瞧,这对陆二小姐不是也挺好的么!” “他们是未婚夫妇啊!皇上赐了婚的。” “那也不对,以前没听说十一殿下对女人不感兴趣么!我听说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没有立他为太子。要不然这种手握重兵的皇子,理应是太子人选啊!” “可见坊间传闻都是扯蛋的,这哪里是不喜欢女人,这分明就是还没遇到喜欢的女人。” “对对,十一殿下跟陆二小姐超配的。” 燕千绝耳聪目明,这话一字不差听进了耳朵里,于是更加殷勤了。 燕千扬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心里头反复咒骂老十一这人表里不一,一肚子鬼心眼儿。但同时又觉得陆辞秋这人也是双标,他多说几句她就烦,老十一不管干什么她都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他有冲动想把老十一拽走,但又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人家两个是未婚夫妻,多亲近一些理所当然的,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他呢?他算什么?当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如今又凭什么想要去保护别人的女人?他是不是有病?有病得治啊! 燕千扬叹了一声,罢了,各自欢喜吧! 他走了,临走时顺了一板巧克力,周明堂追着他说这个东西得记账,可不是随便摆来吃的,是用来哄哭闹的孩子的。 燕千扬头也不回地上了宫车,气得周明堂直说回头定上庄王府讨要去。 燕千绝一直陪在陆辞秋身边,虽然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但是目光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陆辞秋一左一右,连晌午饭都是他从霜华手里接过来,亲自端给她的。 可能是昨晚的事落下心理阴影了,饭菜端来之后他先尝了第一口,然后才递给陆辞秋。 陆辞秋这会儿也停了诊,看到这一幕就问他:“你干什么?” 燕千绝说:“试试有没有毒。” “你有病吧?”她直接翻了个白眼,“我可以理解你用银针试,但用自己试是个什么逻辑?万一真有毒,你不是要被毒死了?” “银针试毒并不稳妥,总有疏漏,只有我亲自试了才能安心。” “很多毒它也不是立即就毒发的,昨晚上那个就是个例子。” “那我就当陪你一起中毒,咱俩也有个伴,我也是见不得你受苦。快吃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有病。”她翻了个白眼,依然不能理解这男人的逻辑。但是对于他给自己端饭这个举动,还是觉得挺乐意接受的。 于是就在桌前收拾出来一块地方,开始吃了起来。 正文 第400章 妒忌之心 霜华又端了一份饭菜,燕千绝也陪着她一起吃了起来。 对于十一殿下和陆二小姐就在前堂众目睽睽之下用饭的这个举动,许多人都看呆了。 人们似乎没反应过来为何身份如此尊贵的两个人,竟能做出这般不拘小节之事。 要说十一殿下不拘小节也就罢了,毕竟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风餐露宿常有之事。 可陆二小姐是为什么啊?姑娘家用膳不都是背着人的吗?这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吃起来了?还吃得不是很端庄,就跟平常百姓家的女儿吃饭没什么两样。 有忙活着的护士和护工看到这一幕,就主动解释起来:“在难民营的时候,二小姐都是这样吃饭的。有时是在医帐里,一边给人看病一边吃饭。有时是在帐子外头,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吃饭。这样是为了节省时间,把更多的时间省下来帮助生病的人。 二小姐说了,端架子什么的她也会,平时在家里也会守着规矩拘着礼数,但那得分什么时候。治病救人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一切都以患者为先。” 人们听着这样的话,脑子里忽然就涌现出陆辞秋在难民营里这样吃饭的样子。 于是有人也买了吃的,就站在回春堂外头一口一口咬着吃,感觉特别香。 其实陆辞秋这边也不是完全没有遮挡的,有一扇小屏风竖在边上,但不是为了挡她吃东西,是为了方便看诊的病人才做的一个小隔间。 今日菜里有鱼,燕千绝自己没顾得上吃几口,光给陆辞秋挑鱼刺了。 舞刀弄剑的手挑起鱼刺来有些不太熟练,毕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从前军中为了吃饭快,从来都不做这样麻烦的菜,而回到京里若餐上有鱼,自然会有布菜的太监把刺挑光。 不过他挑得很细心,至少陆辞秋一口一口地吃到现在,一点都没被刺扎到,也一口刺都没用自己吐。不但吃得快了,也吃得香了。 燕千绝很满意这个效果,霜华也很满意。没想到有了十一殿下,居然都不用她侍候小姐了,十一殿下自己侍候,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医馆晌午是休息半个时辰的,原本所有医护人员都要到饭堂去用饭。但今日第一天开张,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人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吃饭。连周明堂都说:“看着这么些人在外头等着,如果这时候关门休息,总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 他开始琢磨以后如果总是这么多人,大夫们就得轮流去吃饭休息,不能完全不接诊了。 另外,这些大夫今日是全出诊的,他还得给所有人都排一个休息的日子,也要串开,不能一下子人全都休息,那医馆还开不开了。 门外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朝着陆辞秋这边投了过来,没有人注意到这目光,也没有人注意到投来目光的那个人。 那是一名女子,个子不高,头带幂篱。 不是别个,正是右相家的女儿,沈夏婉。 沈家如今还住在城外,沈老夫人觉得近日来家中事情实在丢人,连她都被叫到难民营去干了那么多天的活儿,只要一想到那段日子她就觉得屈辱。 毕竟这辈子也没干过侍候人的活,还是侍候那些难民,她那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放了。 所以她不愿意出门,甚至就连月夕的宫宴都不打算去了,就怕被人提起这个事没面子。 她甚至还跟家里人说,近日没有要紧事不要出门,更不要进城,否则就是自讨没脸。 沈夏婉本也是不愿意出门的,她都没有几年可活了,整日都沉浸在自己快要死了的悲痛之中,情绪十分低落,甚至都没有心情再去求她的父亲帮忙了。 但今日她一定要出门,陆辞秋的医馆开张,她想来碰碰运气。 若她以一个正常病人的身份到回春堂来求医,陆辞秋会不会给她治?该出多少银子就出多少银子,若回春堂将她拒之门外,她就坐在这门口骂上三天三夜,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回春堂并不像陆辞秋说得那么好,并没有所谓的医者仁心,跟以前一样,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可是她还没等进去分诊挂号呢,刚把看病的流程琢磨明白,燕千绝就来了。 然后她就站在外头看着燕千绝坐到陆辞秋的身边,时不时地帮忙递东西、做记录,还给陆辞秋擦汗,现在居然还在帮陆辞秋挑鱼刺。 她心里头那股火就又窜了上来,干脆连病也不想去看了,就站在人群里死死地盯着陆辞秋,诅咒的话在心里说了一万遍,每一遍都是咒陆辞秋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她实在想不明白,多少京中少女芳心暗许的梦中人,如今竟能屈尊做这种下人的事情!陆辞秋居然还吃得理所当然,凭什么?凭什么陆辞秋能得到十一殿下这样的照顾?凭什么她连十一殿下一个眼神都得不到?同样都是相府嫡女,她到底比陆辞秋差在哪了? 沈夏婉越想越生气,最后甚至在心里骂起自己的父亲来。 一个左相一个右相,平日里总吹牛自己在朝堂上把左相死死压着,总说陆家上三代都是泥腿子,凭着个陆萧元一朝翻身,就以为自己挤进京中贵族了?那不可能! 贵族是数代人累积下来的,只有沈家这样的才配称得上贵族,陆家跟沈家比什么都不是。 可偏偏就是什么都不是的陆家,居然能让女儿跟十一殿下订了亲,这难道就是她爹口中的陆家什么都不行?陆家被沈家死死压着?简直扯蛋! 沈夏婉恨死了她父亲,也恨死了陆辞秋。她曾经那样去求陆辞秋,陆辞秋依然不肯给她医治,虽然用软话拖着她,可她这种要命的病如何能等?多等一天生命就多流逝一天,再等几年人都死了,治了还有什么用? 父亲也是奇怪,明明说过掌握着能让陆家灭门的罪证,可过后却又不承认。 难不成是得了什么忘症?把说过的话全都给忘了? 正琢磨着,边上不知何时有个丫鬟模样的人挤到近前,小声说了句:“请问是右相家的小姐吗?我家小姐请您过去坐坐……” 正文 第401章 怀北味道 沈夏婉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个丫鬟走,自己的丫鬟剪水则在后头跟着,同时也疑惑地问道:“请问你家小姐是何人?找我家小姐有何事?” 那个带路的丫鬟说:“是旧相识,到了就知道了。” 沈夏婉跟着走进一家茶楼,一路上了二楼,在最靠角落的一处雅间门前停了下来。 领路的丫鬟敲了三下门,冲着里面说了声:“沈家小姐到了。”然后伸手推门,对着沈夏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沈夏婉冷哼一声,“鬼鬼祟祟,你家主子见不得人吗?”话是这么说,人还是走了进去。 只是身后的丫鬟要跟着的时候,却被领路的那位给拦了下来,“主子们说话,咱们做奴婢的就在外头候着便好,不必跟着进去了。” 剪水有些不乐意,叫了一声:“小姐。” 沈夏婉有些不耐烦,“行了,在外头待着吧!” 雅间儿的门被关上了,有位姑娘站在窗边,冲着沈夏婉笑笑,“沈小姐,你来啦。” 沈夏婉皱皱眉,“陆倾城?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了?咱们同住在望京城,门户相当,有交情是很正常的。” “谁跟你有交情?”沈夏婉冷哼一声,“陆家大小姐艳冠群芳,是京城第一美人,哪里看得上我。”她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见陆倾城还是站着,便道,“怎么,你请我过来,自己却站着,难不成还想当个丫鬟在这儿侍候我喝茶?那我可要试试京城第一美人倒的茶了。” 陆倾城也不生气,面带笑容给她倒了茶,说了句:“沈小姐请用。”然后才自顾地解释道,“我身上有伤,实在坐不下,还望沈小姐莫怪。” 沈夏婉想起来了,“哦,陆辞秋回京那天被打的!听说那天你特别惨,当街被陆辞秋骂了一顿不说,还被送进大牢打了几十大板,屁股都打烂了。” 陆倾城轻轻叹气,“是啊,跟沈大夫人一样,都栽在了陆辞秋的手里,都用了重刑。” “别跟我提她!陆倾城你有病吧?你提她干什么?什么沈大夫人,她现在跟沈家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她曾经是沈家的大夫人,且一直都是你的母亲,摆脱不掉的。 沈小姐,这种事情不论如何避讳,都逃不掉的。就像我的母亲,她曾经是陆家的一个妾,即使后来成为了大夫人,可是当外人提起她时,说得最多的,还是她是陆家的妾。而我作为她的女儿,始终摆脱不了这个困境,始终要因为她的身份而影响自己的身份。” 沈夏婉终于有些感同身受了,“所以你其实也很想摆脱的,是不是?” “嗯。”陆倾城点点头,“很想,但是根本做不到。”她苦笑,给自己也倒了茶,再道,“但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如今还在这京城里讨生活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得向前看,不能一直想着从前的事,让自己陷在里面出不来。” “在京城里生活的是你,我们家是被赶出去的。” “我知道。”陆倾城再叹气,“是被我家里那二妹妹赶出去的。沈小姐,咱们不说这个,今日叫你来是想说,八月十六我就要出嫁了,希望沈小姐能赏个薄面,到羽王府热闹热闹。” “你那叫什么出嫁?”沈夏婉对此嗤之以鼻,“听说皇上都不让你办宴,那我去干什么?哦对了,还只让你从侧门进去,连正经的婚典都没有,还有什么可热闹的。” “你看,你也知道我是这个下场了,那么沈小姐呢?好好的一座右相府,被人从京城赶到京郊去,母亲更是被砍了双手休回娘家。听说娘家的舅舅和外公都要被押入京城候审。沈小姐,从天上摔到地面的生活,你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一样又如何?你叫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你不想报仇吗?”陆倾城微微弯身,双眼盯着她,“我们落得今日下场,都是陆辞秋害的,你甘心就这样被陆辞秋给毁了吗?沈小姐,要报仇啊!” 来回春堂看诊的人,一直到酉时都没见少下来,周明堂已经不再放号了,也开始劝说那些不甘心还在排队的人先回家去。 急症有急诊,今日多半都是陆辞秋接的。慢症就等明天再来,反正回春堂也跑不了。 人们渐渐地也能接受了,一个个说着那明日再来,回春堂门前的人这才渐渐少了下来。 终于,陆辞秋这边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霜华从妇科那边跑过来,趴在她耳边说了会儿话,陆辞秋立即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妇科那幢小楼走。 燕千绝下意识地要跟过去,陆辞秋一瞪眼,“我去专门给女人治病那里,你跟着干什么?” 燕千绝有些尴尬,无奈地说道:“那你早些回来。” 陆辞秋觉得这人陪了自己一天,晌午还给自己挑了鱼刺。虽然她已经让周明堂提醒烧菜的厨子以后晌午不要做这种费劲的东西,但燕千绝的人情她还是要领的。 于是缓和了语气跟他说:“那边有一个病人需要我去会诊,你过去确实不方便。但我不确定多久才能回来,所以你也不用在这里等我,先回王府去吧!晚上咱们再一起练刀。” 他却不同意,“昨儿折腾了一夜,今晚别练了。” “行,那就明晚。” “好。”他想再说些什么,但陆辞秋却没有再等,已经带着霜华走了。 他想起昨夜进宫,江皇后说以后你少去打仗吧,多留出些时间陪陪阿秋。人生就短短几十年,你一年一年的走,她一年一年的等,两个人还没顾得上好好看看对方呢,一眨眼头发就白了。 可是打不打仗不是他说了算,还要看做邻居的那些个国家让不让人省心。 若一个个的都省心,谁愿意打仗呢? 妇科诊室里,来的是一名看不孕症的女子。 这并不稀奇,因为今日已经来了许多看这种病症的人。 一部分是因为听说回春堂开了专门为女子诊病的诊楼,里面的大夫也都是女医。一部分也是因为周明堂叫人放出风声,说回春堂能治不孕之症。 稀奇就稀奇在,霜华说:“那位姑娘来求医时,回阳从她身边经过了一下,他说在那个人身上有怀北人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2022了,祝大家新年胜旧年,将来胜过往。我们明年见喽~ 正文 第402章 鱼上钩了 回阳的鼻子好使,他说闻到了怀北人的味道那就准不会错。 燕千绝带着大军跟怀北人打过仗,那一仗回阳也去了,虽然没上战场,但事后打扫战场时,是他带着人去寻回自家兄弟的尸体的。 霜华很谨慎,“怀北”这两个字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因为对怀北的那场战争让裴家所有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包括裴卿。 她恨怀北人恨得牙痒痒,一想到竟有怀北女人跑到回春堂来看病,她就恨不能冲过去抽上几个耳光。 她对陆辞秋说:“小姐不要给她治,怀北没有一个好人,断子绝孙都是活该。她也是好大一张脸,居然敢跑到回春堂来看病,这是自己找死,还是故意向咱们挑衅呢?” 陆辞秋说:“回阳只说她身上有怀北人的味道,也不见得一定就是怀北人。快到月夕了,怀北使臣已经到达驿馆,兴许是路上遇上了沾着了味道也不一定,咱们先去看看。” “可万一真的是怀北人怎么办?小姐之前还说众生平等,那不就得给她医治吗?” “怀北人跟众生没有关系。”陆辞秋面无表情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她若是个怀北普通百姓,我自不会为难于她。因为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怀北百姓,而是怀北朝廷。 但话又说回来,怀北百姓怎么可能跑到望京城里来。” “所以小姐给不给她治?” “看看再说吧!” 她脚步加快,很快就到了妇科诊室。 女医宋然正在给一个小妇人看诊,见她来了,就伸手往后指了指。 陆辞秋看到帘子后头有人影晃动,便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个十七八岁的少妇正坐在诊室的简易床榻上,见她来了还有些紧张,两只手拧在身前,快速站了起来。 陪着她的是个中年妇人,见陆辞秋来了赶紧就道:“您是陆二小姐吗?我们是来求医的,这是我女儿,我带她来看不孕症。”她说这话时声音放得极低,倒也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紧事,只是觉得这种病症难以启齿,虽然这里都是女人,但还是不想让人听见。 陆辞秋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让那少妇坐在榻上,她伸手过去诊脉。 但这一切不过就是走一个形式,脉象有问题这是肯定的,但她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个问题上。因为这女子才十七八岁,在她这里还远远达不到生孩子的年龄,急什么? 况且她此番过来是为了钓鱼,可不是为了治病。 陆辞秋开始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此时她是一个大夫的身份,一般这种时候见到大夫有此举,来看诊的病人都会非常紧张。 面前这对母女也不例外,见陆辞秋又摇头又叹气的,当时就害怕了。做母亲的一个劲儿的问:“怎么了陆二小姐?您摇头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我女儿的病症很难治?二小姐,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回春堂碰碰运气的,她十五岁成亲,到现在都三年多了,始终怀不上孩子。她男人已经在考虑纳妾了,如果她再怀不上,今后这日子……唉,那可怎么过啊!” 她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霜华一向心软,但今日因为认定了她们是怀北人,或是跟怀北国有关系,所以非但没心软,还觉得对方哭得太假。 “男人想纳妾,你就是生了孩子也没用。或许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他就想纳妾。”霜华没好气地说话,“我家小姐都摇头了,可见你这病啊,没得治。” “怎么会没得治呢?外祖母说肯定能治的!”那小妇人着急了,情急之下说走了嘴,“外祖母”三个字一出来,她母亲就捏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小妇人不甘心,虽然不让说外祖母了,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病能治好。“你们这里不是号称能治不孕症的吗?说出去的话就要负责任,做不到还往外说,那就是欺骗百姓,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她母亲又拉了她一把,狠狠瞪她,“胡闹什么?还不快跟二小姐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奔着这里来的,银子都带着了,她却治不好我的病,应该她给我道歉才对!这事儿本来就是她们回春堂有错,治不了还到处宣扬说能治,骗了多少人过来挂号问诊?挂号还要收银子,我看就是为了收这份挂号的钱!” 她母亲说了几句也不说了,明显觉得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霜华气得想把她们拖出去,外面在女医宋然那里问诊的病人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问宋然:“真的不能治吗?” 宋然说:“她能不能治我不知道,但你这个却是能治的。每个人的病症表现不一样,有轻有重,有的拖了许多年,那就是祖师爷在世也救不回来。但有的人刚刚开始就重视,及时就医,那治起来也快很多。再者,个人体质也不同,大夫只是大夫,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保证这世上每种病症都能治?以这种事情为借口在这里撒泼闹事的,都是自讨没趣。” 那病人深以为然。 帘子里头的小妇人还在闹,人坐在榻上,大有一种你不给我治我就不走了的架式。 霜华怎么劝都没用,最后还是陆辞秋说:“其实你这病也不是完全没得治,只是治起来很麻烦,而且需要有至亲配合。” 那小妇人眼睛一亮:“你说明白些,究竟怎么治?” 陆辞秋告诉她:“你这一身的血不太行,需要换一换。若有至亲之人与你的血液相融,就可以满足换血的条件。我也不给你换多,这么大一碗就够了。”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会先从你体内抽出这么多的血,再把你亲人的血抽到另外的针管里,然后顺着你的血管输进去。如此,换血就算完成了。你体内有了新的血液在流动,就可以激发从前激发不起来的功能,让你成功怀上孩子。你考虑考虑,也跟家人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人肯为你换血。 当然,换血之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生病,只需要回去多吃些猪肝红枣之类的东西补一补就行了,没有任何危险。 但是唯有一点,你这位至亲一定得是男人,比如你的兄弟、你的父亲,还有祖父外祖父,这些都行……” 正文 第403章 咱不怕她 陆辞秋睁眼说瞎话,倒也把面前这对母女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治病的方法闻所未闻,听起来都叫人害怕,可是陆辞秋说得有板有眼,听起来又像是真的,实在叫人难以抉择。 陆辞秋叫了个小护士进来,跟她说:“你带着这二位到主楼去看看,看看输液和打针。”然后又对那对母女说,“若觉得我说的话难以置信,就看看我们回春堂治病的法子,或许你们看过之后就能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 母女二人跟着小护士走了,霜华小声问陆辞秋:“小姐说的法子是真的吗?” 陆辞秋笑笑,“真什么真,我瞎扯的。”然后掀了帘子走出来,正看到宋然在给那位患者开药。开的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药,已经换了油纸包着,都存放在药室里。 宋然这边写好单子,患者拿着单子到一楼去交款,然后就可以取了药回家了。 宋然仔细地给她讲开的这些药应该怎么吃,一天吃几次。还告诉她这些药吃完之后再过来复查,再确定需不需要继续吃药。 那位患者千恩万谢,看到陆辞秋出来还要给陆辞秋磕头,被她给拦了。 “能相信我们就是对我最好的感激了,回春堂看病也是要收钱的,你花钱我办事,没什么可谢的。” 那位患者却摇摇头,“我没花多少钱,一两银子带在身上本以为肯定不够,之前一直忐忑如果银子不够怎么办,可是刚算了算,一会儿抓完了药,这一两银子还能剩下一半。我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回春堂少收钱了,是县主您体恤百姓,宁愿自己吃亏也要让我们有病能医,有药能吃。我们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辛苦赚钱,累坏了身体,再用赚来的钱到医馆抓药。 所以一定是要谢谢县主的,您就让我磕个头,磕完了我心里才踏实。”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辞秋就受了她的礼。那人磕完头果然轻松多了,又连连说着谢谢,开开心心地下楼去抓药。 外头应该是周明堂成功劝退了所有等候的人,宋然这边刚刚看完的那位患者也是今日最后一个号。陆辞秋对她说:“今日第一天坐诊就整整一天,辛苦了宋大夫。” 宋然摇摇头,“一点都不辛苦,反而一些书本上的知识又得到了许多实践的机会。二小姐在难民营时给我们写的那些医书,如今我全都背在了脑子里,就急着找机会试试呢!对了二小姐,刚刚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陆辞秋摇头,“不需要,下工了,你去后堂吃饭吧,吃完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得忙呢!刚刚那两个人是我一位故人的亲戚,我亲自给她看。” 宋然去吃饭了,不多时,那对母女也在护士的陪同下又回到了陆辞秋面前。 这次再回来,母女二人的态度就好了许多,因为看到了回春堂治病的方法,所以对于用针管抽血再注入血液的事情,接受度也比之前高出不少。 那小妇人自顾地找了椅子坐下,然后跟陆辞秋说:“你说的法子我同意了,至于让谁给我换血,我跟我娘回去要商量商量。但是你得告诉我治这个病需要多少银子。听说回春堂不管看病还是抓药都很便宜,所以你可不能跟我要贵了。” 陆辞秋笑笑,“便宜还是贵,要看治的是什么病,抓的是什么药。回春堂是不坑穷人,但也不能赔本赚吆喝。你这个病我刚刚也估算过,完全治好怎么也得五十两,你若能接受就治,不能接受就去别的医馆再看看,回春堂不强买强卖。” “多少?五十两?你疯了吧?抢钱啊?”小妇人急了,“刚才在外头看病的那个人,她出去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人家连看病带抓药都不出半两,凭什么到我这里就五十两?” “就凭我家小姐能治好你的病!”霜华实在听不下去了,“我们又不是坑蒙拐骗,没治之前就告诉你需要多少银子,你可以自己选择治或不治。想治就拿钱,不想治就走人,多简单的道理,你是耳朵聋还是怎么着?听不懂吗?耳聋就先去治耳聋,治什么不孕啊!儿女都是父母的缘分,人家要不要投生成为你的孩子也是有选择的。就你这个样子,哪有孩子肯投生到你肚子里?谁愿意一出生就有这么个不讲理的娘?好好反省反省吧!兴许把这些毛病改了自然就有身孕了,也用不着上这儿来花五十两。行了行了赶紧走,医馆关门了,我家小姐也要回府了,你们别在这耽误工夫。” 霜华开始赶人了,是直接上手推的那种。 那小妇人也不示弱,挽了袖子就要跟霜华对着干,好在让她娘给拦下来了。 小妇人还埋怨她娘:“你拦我干什么?” 她娘拧了她一把,“还想不想看病了?没见过病人跟大夫闹的。又用不着你出钱,你闹腾什么?赶紧给二小姐道歉。”说到这里,语气又软了下来,“天大地大,孩子的事最大,你听娘一句劝,咱们只要把这个病给看好了,以后的日子就舒心了。你想想那些小妖精,万一她们进了家门,哪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哪头事大哪头事小,你没有衡量吗?” 说完,又开始给陆辞秋赔礼道歉,好话说尽,甚至还要跪下来。 陆辞秋面上依然带着笑,跟她们说:“没关系,患者多年无孕心绪不宁,这我都可以理解。你们回去冷静一下,考虑考虑。我近日都会在京城,月夕之后有可能要出门,还未定何时回来。所以如果决定要治疗就抓紧,决定不治了那也就不用过来了。” 说完,自顾地往外走,霜华在后头跟着,问她:“小姐咱们立即回府吗?” 陆辞秋说:“不,咱们在回春堂用晚膳吧!今儿第一天开张,我得跟大家聊聊出诊情况。” 这话说得声音不小,身后二人听得清清楚楚。那小妇人冷哼一声,嘟囔了句:“还说不是强买强卖,这不就是威胁我们要治病就趁这两天吗?过了日子她就不在京城了,这不是威胁是什么?娘你也是,我们到这里来,就是照顾她们生意,你作甚低声下气的?那李婆子是她们家的奴才,咱们可不是!咱们不用怕她!” 正文 第404章 不赚就亏 小妇人这话一出,她娘一把就将她的嘴给捂上了,同时还伸着脖子往外看,在确定陆辞秋已经走远不可能听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把手放下来。 但还是瞪着眼睛跟她的女儿说:“你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同你说过多少次,有些事情说不得说不得,你怎的就是不听?还有,你管谁叫李婆子呢?那是你外祖母!” “外祖母又怎样?”小妇人一脸的不屑,“她不过是在别人家里当奴才而已,还不让咱们明着相认,指不定这里头有什么猫腻呢!” “能有什么猫腻?我不是说过么,家里上辈有人入了奴籍,会影响小辈的。虽说到了你的下一辈就出了三代了,奴籍对他没有影响,可是你呢?若让你夫家知道你外祖母是个奴才,他还能要你吗?肯定早早休了你另娶了!所以你还是把嘴给我闭上,别说那些没用的。 还有,我提醒你,虽然你不在陆家为奴,但那陆二小姐她是县主,是在大街上遇着了都得给人家下跪的人物。你跟她叫板,找死吗?” 小妇人被她娘说得有些理亏,不甘地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别的。 直到娘俩走出回春堂,她才又问她娘:“你说银子不用我出,那应该找谁出?那可是五十两,不是五两,我夫家肯定是不会出这个钱的。难道你给我出?你有钱吗?” “我没钱。” “你没钱你说什么大话?咱们折腾这么半天,谁都没钱,那这病怎么治?我不管,这事儿反正你得负责,我是你生的,我有毛病也都是你带给我的,你不管我我就去死!” “什么死不死的?我说不管你了吗?我是没钱,但是你外祖母有钱,咱们找她要去。” 二人说着话走远了。 回春堂的一个角落里,霜华问陆辞秋:“小姐先前说是故人的亲戚,哪位故人啊?” 陆辞秋笑笑,“一位咱们都熟悉的故人。” 霜华还是不懂,但也没有再多问,只说:“天色不早了,周掌柜应该把前堂候诊的都打发走了,咱们也回吧!小姐昨儿一夜都没有休息好,回去好好睡一觉。” 陆辞秋却说:“不急,咱们再等等,方才不是说了么,晚膳就在回春堂用。” “小姐真要在回春堂用晚膳啊!”霜华苦笑,“奴婢还以为小姐是随便说说的。也成,周掌柜说今天晚上贴了饼子炖了肉,奴婢闻着可香了,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今日的回春堂喜忧参半,喜是因为第一天开张,百姓都愿意摒弃前嫌相信这里。这无形之中就给了人们一种力量,让他们更有使命感和责任感。 忧是因为大夫们诊了一天的病,什么奇病怪病都见着了,患者各种不一样的家庭背景也了解到了。有一进门就哭丧着脸,说自己实在没银子的。也有一进门就跪下磕头,说钱一大把,就是没有大夫能治好自己的病的。 因为第一天开张,医护人员互相之间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沟通,所以今日的晚膳大家就凑到了一屋来吃,只不过男女分坐两桌。 燕千绝已经被叫回大营去了,陆辞秋带着霜华坐在女医和护士这边,听着周明堂算账。 周明堂一边吃一边说着今日的进项和开销,最后总结:“看似热热闹闹门庭若市,但实际上我们只这一日算下来,就亏了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听着不多对吧?但这还没算上咱们这些人员的开销。一天十两,十天就是一百两。一个月算下来光净亏就三百两,再加上咱们的工钱……你们算算,东家得亏多少。” 人们心里开始没底了,照这么亏下去,回春堂能坚持多久呢?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事情做,如果做不了几个月就要关门,那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所有人都向陆辞秋看去,陆辞秋这会儿正在咬一块饼子,见大家都向她看过来,也是有几分无奈:“虽然我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吃饭,但如果别人都瞅着我,那我还是会有些不自在的。我明白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这种事我也确实考虑过。但是我觉得,如果一天只亏十两银子,那实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原本我以为一天要亏它个百八十两的呢!” 周明堂苦笑,“东家,还百八十两,就亏这十两银子我都心疼死了。咱们那么多好药材散出去,这要是放在别的医馆,别说亏,就这一天的情况,他们赚都能赚个几百两。可是在咱们这儿就赚不着钱,因为穷人太多了,咱们虽然没有打出义诊的旗号,但是对于那些实在出不起银子,病又实在拖不起的人,咱们也不能抬手赶人。只能先赊着账,让他把药拿走把病先治了再说。可是说是赊账,这钱多久能收回来呢?十有八九是收不回的。” 陆辞秋说:“收不回就不收了。其实这十两的亏损算得也不是很精确,因为有些由我这边提供的药材,我写了大概的成本价给你,但事实上真正的成本价还要比那个更低一些。这样一算,可能也不算亏损。” 周明堂“咦”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的没有亏多少。不过即使没亏,咱们也确实没赚。开这么大个买卖,没赚可不就是亏了嘛!月底还要发工钱呢!” 陆辞秋笑笑,“放心,我少不了大家的工钱,这些银子我还是亏得起的。另外,罗家供给我们的那些药材,也都给了几乎成本价。等过了月夕,城外的永安县开建之后,我会将管辖范围内的山头尽可能的多种药材,虽说不可能立即就地取材,但几年过后也可见成效的。” “东家。”周明堂还是不放心,“您拿出来的那些成品药,虽然我不懂那些东西是什么做的,但它们确实是回春堂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包括输液器那些东西,用一次就要作废扔掉,这也都是消耗。您写出来的成本价已经不高了,真的还能再少些吗?” 正文 第405章 求外祖父 陆辞秋说:“能的,我心里有数。总之大家放心,回春堂是我用心要做起来的医馆。它对我来说不算生意,因为我从来没指望通过医馆来赚钱。开这家医馆的初心是让百姓有病可治,有药可医,并不是想着能给我自己带来多少利润。人固然要赚钱,但我另有赚钱之法,这回春堂,全当是我送给南岳的一份厚礼吧!毕竟我是未来的宣王妃,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人们懂了。 未来的宣王妃,有责任于这天下。 因为未来的宣王殿下,那十有八九是要继承皇位的。 到那时,宣王妃就成了皇后,那么她做的这些,就是皇后娘娘对天下百姓的关怀。 如此一想,现在就算亏点钱,于未来也是有益的,也不算是给别人做嫁衣。 人们又开心起来,原来自己一直跟着未来的皇后娘娘做事啊! 回春堂这头热热闹闹,才从这里离开不久的那对母女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七拐八拐地拐到了陆府的一个小侧门,然后做母亲的摸出来几个铜板,给了看门的小厮,同他说:“劳烦小哥帮我们叫一下二小姐院儿里的李嬷嬷,我们同她是旧相识,想见见她。” 那小厮看了看手里搁着的那几个旧铜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就这几个铜板,给要饭的人家都不愿意要吧?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堂堂左丞相府,岂容你们在此玷污?赶紧滚蛋!哪来的回哪去,别搁这儿碍眼!” 铜板被扔了回来,掉到了地上。 小妇人又生气了:“怎么说话呢你?丞相府再好,那也是丞相大人的威风,干你一个看门狗什么事儿啊?你还瞧不起人了,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就凭你是个奴才?我们好歹也算平民,你一个当奴才的,有什么资格在我们跟前耀武扬威?” 那小厮也不跟她生气,只不屑地道:“就算我是奴才,我也是丞相府的奴才,你今日也是求到了我头上。嫌我不会说话,你自己说的话又好听到哪去?想找人是吧?陆府大门在南边儿,你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大门口求助门房。正经找人的,门房不会不给你们找,何况还是找二小姐屋里的嬷嬷,那就更是不敢怠慢了。 可你们鬼鬼祟祟的跑到侧门来,摆明了就是心虚。还旧相识,指不定是什么关系呢!咱们做奴才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我是不会做的。”说到这里,还低头看了眼地上还没捡起来的铜板,又哼了一声,“何况就这点铜板,也不值得给你们跑一趟腿。” “你……”小妇人又要冲上去骂人,被她母亲拦了。 做母亲的从地上把铜板捡起来放回兜里,这次摸出来一小块儿碎银子,“小哥莫怪,是我们不懂规矩,怠慢了小哥。您看这个够不够?我们实在是没钱,但是跟李嬷嬷的确是很熟的关系,只要您帮我们传个话,请她出来见我们一面,我们自然会与她说小哥的照拂,李嬷嬷会再谢小哥的,请小哥相信我。”说着,就把手里的碎银子往那小厮手里塞。 这一次那小厮没有拒绝,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道:“行,等着吧,我给你们传话去。” 说完,门一关,人就走了。 小妇人不放心,“他该不会是骗了我们的银子就不出来了吧?这门都关了,天也黑了,能把人给叫出来吗?” 她母亲说:“放心,一定能的。老太太是二小姐房里的嬷嬷,是从北地跟过来的,在丞相府里做奴才这些人哪个也不是傻子,会权衡这其中厉害关系的。” 果然如她所说,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辰,李嬷嬷从那侧门里头出来了。 一出来就拉着她们往远处走,走到离那个小门很远才停下来,然后四下里看看,再望望刚刚去叫她出来的那个小厮,确定没有跟着她也没有往这边看了之后,这才皱着眉训斥找过来的那母女二人:“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让你们到府上来吗?有什么事我会去找你们,你们冒冒失失的跑过来干什么?” “娘。”那中年妇人苦着一张脸说,“我们也是实在着急,迫不得已才过来的。您先别急着骂我们,先帮我们想想法子吧!”说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自己的女儿。 那小妇人也是个变脸高手,先前还李婆子李婆子的叫,这会儿她娘一给她信号,她立即就抹了眼泪,抽抽嗒嗒地说:“求外祖母可怜可怜尔念,帮帮尔念吧……呜……” 该说不说,李嬷嬷这人对别人不怎么样,但是对这个外孙女是真心疼爱的。 这会儿一见外孙女哭了,赶紧就哄:“尔念啊,不哭啊,有什么事你跟外祖母说,外祖母一定帮你想办法。你可千万别哭,你这一哭外祖母的心都乱了。” 中年妇人也跟着说:“你外祖母最疼你了,宁愿自己紧着些,也把好的都给你。咱们娘仨相依为命,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可是我这个事就解决不了,我不想活了,呜……”她还是哭,哭得李嬷嬷直揪心。 “她不说你说!”李嬷嬷看向自己的女儿,“李苗,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叫李苗的妇人叹了一声,把陆辞秋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娘,您给想想办法吧!尔念她爹不在了,祖父也不在了,她又没个兄弟什么的,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她外公了。上次您说她外公就要来京城了,娘您给说说,就用一点血,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李嬷嬷紧皱着眉,对这件事情十分犹豫,她问李苗:“就没有别的法子吗?你们也别光听陆辞秋的,其他大夫也去看看。这换血一说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能行吗?” “别的大夫咱们都看了好几年了!尔念十五岁成亲,现在眼瞅着都到十九了,这些年能看的大夫我们都看了,银子没少花,却没一个人能治好。二小姐这边也是您过来跟咱们说的,那江家大夫人和右相府的少夫人都去找她治,说明她还是有办法。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得试试,母亲一向疼爱尔念,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夫家扫地出门吧? 这没有孩子可是七出之一,人家就是要休了尔念,也是有理由的。” 叫尔念的小妇人又哭上了,李嬷嬷心软了…… 正文 第406章 惊讶金针 陆辞秋回府时,已经到了戌时。今日左相府出奇的安静,该挂的红灯已经挂得差不多了,该贴的喜字也贴得差不多了,下人们各自忙着本该忙着的事情,没有再聚集在前院儿。 门房的人也只说了一句“二小姐回来啦”,然后就打开府门让她入府,管家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没像往日那般献殷勤。 倒是陆芳华不知道从哪儿飞了出来,飞到她面前,然后将手里一只小箱子往她怀里一塞,说:“给!我送你的开张贺礼!原本想送到回春堂的,但我娘说你们第一天开张一定忙死了,叫我别去给你捣乱。你快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陆辞秋有些好奇,“听起来是个不得了的玩意?你该不会在这里头放了一箱子银票吧?” “没那么俗气!银票有什么好送的。” 陆辞秋想说其实银票很好送啊!她最缺的还是银子啊!但陆芳华到底是小孩子嘛,她不可以给小孩子树立这种“礼重情义才更重”的价值观。 于是她打开小箱子,一边开还一边说:“那我就来看看你送给我的是什么好……金针?”她愣住了,小箱子里竟然整整齐齐摆着一套金针。 针是针灸用的那种针,极细,可弯曲。通常大夫用的都是银针,还有些大夫没有那么好的条件,银针也用不上。用金针的大夫不是没有,但是极少,且通常都出现在太医院里。 她曾看过齐一然有一套金针,只是那套金针只有四十九根,长短粗细倒是都有,可一来针数太少了,二来金子的纯度不够,软硬度也不合适,所以齐一然曾说,拥有一套金针不过就是身份的象征,实际应用起来还是银针更顺手一些。 但是对于陆辞秋来说,其实不管是金针还是银针,都不好用。金银都是一样的,材质松软,没有韧性,使用起来还需要反复消毒。 真正好用的针是前世那种不锈钢制成的,一次性无菌针,不但韧性好,不易折断,而且造价低,不需要反复消毒,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但是那种针古代没有,她虽然偷偷使用过很多次,且在回春堂也展开了应用。但是回春堂以外的地方是绝对不可以拿出去的,所有回春堂的东西都不允许被外带。 当然,这些都说远了,还是说回陆芳华送的这一套金针。 金针并不能打动陆辞秋,但是这些金针制针材料的提纯度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如此之高的金子提纯度,断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年代呀! 她问陆芳华:“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芳华觉得是自己送的礼得到了她的喜欢,不由得骄傲起来:“罗家从海上得的。” 又是跟陆二叔送弯刀时一样的说法,海上得来的,罗家的商船从海上得来的。 陆辞秋开始好奇,“是哪片海域?二叔送过我一把刀,也是从海上得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片海。”她一边说一边拉了陆芳华往飞雪院儿走,“去我那里坐坐,天凉了,咱们别站在外头说话。” 陆芳华乐呵呵地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说:“具体是哪一片海域我不知道,我也不懂那些。但我知道罗家经常走的海线就那么两条,所以有很大概率是跟那柄弯刀从一个地方得来的。那弯刀我见过,好漂亮好漂亮,但是我不会使,还是拿在你手里最帅了。” 她挽着陆辞秋的胳膊央求:“啥时候你能耍一次让我看看?我可太喜欢那把刀了。” 陆辞秋说:“我如今也还没练得太熟练,等我练熟了一定耍给你看看。不过你这金针是从何处得来的?罗家人入京了?” 陆芳华说:“没入京,但是人已经到城外了,傍晚那会儿到的。陆辞秋,我外祖母亲自来了,我可太开心了。我跟你说,我外祖母可比咱们家那位祖母和蔼一万倍。” “罗老夫人入京了?”陆辞秋有些惊讶,前儿才跟二房那边研究过纺织机的事情,二婶那时才打算请罗老夫人入京详谈,没想到人今天就到了。想来是在二婶送信回去之前,罗老夫人就已经动了身,原本就是打算要到京城的。于是她再问,“怎么没进城呢?” 陆芳华说:“我爹和我娘出城去接了,但刚刚下人送信回来,说今日时辰太晚,没有在这个时辰走亲戚的道理,会遭人嫌的。所以就先在城外庄子里歇一晚,明日头午再进京。对了,他们还说,外祖母这次就是冲着你来的,所以这套金针是早早就带在了身上。一听说今日回春堂开张,赶紧就叫下人先带进城里交给我,算是贺你开张大喜。” “哦。”陆辞秋点点头,“合着这是罗家老夫人送我的礼物,不是你送的啊!” “怎么不是我送的?东西送到我手上,再由我交给你,就是我送的!” “行吧,算是你送的。既然明日罗老夫人入京,那我就早点从回春堂回来。” “明日你还去回春堂?” “嗯。回阳还等着我打针呢,我去给他打完了针立即就回,尽量赶在罗老夫人到府之前回来,不会耽误事的。” 陆芳华认得回阳,毕竟都是在难民营待过的人。这会儿一听陆辞秋提起回阳,也跟着感叹道:“他的病如果治好了,应该是个很俊俏的小伙子。我在难民营的时候就觉着他那副骨相,不像是平常长相的那种人。” “你还会看骨相?” “哎呀也不是会看,就是平日里杂书看多了,多少懂得一些。再说了,那阵子难民营都到后期收尾了,一天到晚没什么事,我无聊得紧,就捡着同样无聊的人观察着呗!” 陆辞秋想起季淑妃提过的那桩亲事,若真能像季淑妃所说那般,仙王府不考虑侧妃小妾这些,那倒不失为一桩上品亲事。 何况罗家这个情况,摆明了就是朝廷在养肥羊,等到羊肥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拉出来宰了。 她凭一己之力能不能保得住罗家还两说,因为陆家尚且有一桩抄家灭门的祸事,需要她用巨大的功绩去与之抗衡。想要同时保住陆家和罗家,即使是她也觉得过于吃力了。 如果陆芳华能够嫁给七殿下,那罗家的事应该就不用她去操心,七殿下定能帮着挡一挡。 飞雪院儿快到了,陆辞秋心里想着事情,老半天都没有说话。陆芳华正想问问她在想什么,这时,就见李嬷嬷从院子里匆匆走了出来…… 正文 第407章 将计就计 “二姑娘回来啦!累坏了吧?老奴给二姑娘炖了汤,赶紧进屋喝点暖暖身子。这都快到月夕了,这个季节这个时辰可凉着呢!”李嬷嬷堆了一脸的笑,再瞅瞅陆辞秋怀里抱着个小箱子,伸手就要去接,被陆辞秋给躲了。 “四妹妹送我一套针灸,庆贺我的回春堂开张。不重,我自己拿着就行。” 李嬷嬷讪讪地笑笑,“原来是四小姐送的针灸,老奴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物件儿。毕竟四小姐财大气粗,出手一向很大方的。” “你这是嫌我送的礼太轻了?”陆芳华冷哼一声,想呛这老嬷嬷几句,但又觉得陆辞秋故意不提金针,应该也是有一定缘由的。再加上这老嬷嬷见着她都不说行个礼,俨然一副奴大欺主的样子,其中定有她不知道的事儿,还是不要提为好。 于是只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陆辞秋一路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冬安端着鸡汤进来,见陆芳华也来了,马上就放下鸡汤说“奴婢再去给四小姐盛一碗”,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不多时,又是一碗鸡汤端进来,递到了陆芳华跟前。 陆芳华想说这才是个奴才该有的眼力见儿,还没等说呢,就听那李嬷嬷道:“就你知道献殷勤,这鸡汤是谁熬的?我熬的鸡汤用得着你端?” 冬安气得直翻白眼,“谁熬的鸡汤也得有人端啊!你不端肯定就得我端啊!再说了,你就是把鸡和水放到了一起,后面全是我坐在火边上摇扇扇炉子,放料都是我放的,怎么就成你熬的了?干活的时候偷懒,邀功倒是挺积极的。我还没问你,鸡放到水里之后你去哪了?好像有个小厮来叫你,你急匆匆的就跟着他跑了,你上哪去了?” “你,你胡说什么?哪有人来叫我?我跑什么跑?我那是,我那是去给小少爷收拾屋子,小少爷明儿就回来了,就柳絮一个丫头在那边我不放心。” “狡辩!”冬安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就听到陆辞秋喝斥她,“怎么跟李嬷嬷说话呢?嬷嬷跟咱们老夫人是一个岁数的,你一个小姑娘起码得懂得对长辈的尊重。再说,嬷嬷是从北地来的,裴家没剩下什么人了,她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感情。” 冬安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又因为被陆辞秋斥责了一番,还红了眼圈儿,只能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垂头委屈掉泪。 李嬷嬷则趾高气扬地站着,还继续训斥冬安:“年纪轻轻的丫鬟,一个个的都没规矩。殊不知我们年轻那会儿不但好好侍候主子,对待主子身边的老仆人那也是尊敬有加。说句不该说的,那都是小的侍候老的,老的才能把大半辈子的心得教给小的。 不信你去宫里头问问,那些小太监小宫女,哪个不是奉承着嬷嬷和姑姑们,甚至有的小太监都得给大太监洗底裤,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干爹。 搁咱们院儿里倒好,小的骂起老的,老的还得看小的脸色,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规矩。” 冬安想回嘴,但看看陆辞秋,又把回嘴的心思收了起来。就只站在那里听骂,等到李嬷嬷骂累了方才停了下来。 然后就听见陆辞秋说:“嬷嬷别跟个小丫鬟一般见识,陆家这边的人本就没有裴家的懂规矩,我知道嬷嬷待我好就够了。” 李嬷嬷点点头,“姑娘这样说,老婆子我这心里就舒坦多了。” 陆芳华都惊呆了,这特么的,飞雪院儿这日子过的也是新鲜,一个老婆子居然都要翻身做主了,陆辞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这到底图什么?按说陆辞秋不是这样的人啊? 陆辞秋已经端起鸡汤喝了起来,抿了一口之后赞道:“味道真不错,鸡肉都熬出茸来了,可见嬷嬷选的鸡是相当好的。”话说到这儿,突然“呀”了一声,然后回过头跟霜华道,“我们从回春堂出来时,是不是把大药箱给忘在那边了?” 霜华一愣,想说不是小姐您不让拿回来的吗?说放在那边留着以后再用,省得天天拿来拿去的还麻烦。 但就是在话要出口还没出口的节骨眼儿上,她突然福至心灵,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就拐了弯——“呀!奴婢给忘了,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回去取。”说着就要往外跑。 这时,就见那李嬷嬷眼珠一转,一把将霜华给拉住了:“你别去!你跟姑娘在外头忙了一天了,也累了,就在家歇着吧!一会儿让冬安丫头给你也盛一碗鸡汤补补。” 霜华说:“可是我得去给小姐取药箱啊!” “我去!”李嬷嬷自告奋勇,“不就是回春堂嘛!又不是不认识,我去取。”说完又看向陆辞秋,“那姑娘先坐着,老奴去去就回。” 陆辞秋点点头,“如此,就麻烦嬷嬷了。对了,东街有一家卖肉丸子的铺子,叫玖记的,嬷嬷知道吗?” 李嬷嬷答:“知道,姑娘想吃?”她有些高兴,“想吃老奴就去买,只是咱们这边是城西,东街离得有些远,怕是回来得就要晚些。” 陆辞秋说:“没关系,我在回春堂用过晚膳,这会儿还不饿。我同四小姐说说话遛遛弯,等嬷嬷回来正好饿了,就当小食吃吃。” 李嬷嬷很高兴,“哎,那老奴这就去了。”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头都没回。 直到李嬷嬷走了有一会儿,冬安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陆辞秋赶紧去哄,“别哭啊,我不是真心想要斥责你,那都是做给李嬷嬷看的。留着她在咱们院儿里另有它用,这件事情你和霜华都知道,既然知道,怎的还因为她哭鼻子?” 冬安哭得好生委屈,但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姐说得没错,留着李嬷嬷有用,这事儿她早知道,那怎么还能不相信小姐,以为小姐是真的斥责她呢? 小丫鬟面上挂不住,抹了把眼泪就说:“那奴婢也是做戏做全套嘛!我要是不哭就显得假了呀!”小丫鬟破涕为笑,喷了霜华一手鼻涕。 霜华也是无奈,“不怪你,刚刚我也差一点就绷不住了。所以要说做戏,还是咱们小姐最厉害。”她说到这里,看向陆辞秋,“小姐,您之前在回春堂时提到的那位我们都熟悉的故人,是不是李嬷嬷?” 正文 第408章 夜晚出城 屋里四个人,两个明白的,两个糊涂的。 陆辞秋和霜华明白,冬安和陆芳华糊涂。 但冬安是半糊涂,陆芳华才是真糊涂。 不过小姑娘也知道飞雪院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急着问,就等着陆辞秋说。 陆辞秋这会儿正对着霜华点头,可是霜华还有疑惑:“是什么亲戚?” 陆辞秋却不再说了,只是告诉陆芳华:“你喝过了鸡汤且先回去,明日罗老夫人到访,咱们还得精精神神的接待呢!我这边的事有些复杂,也不便与你细说,今儿你见着了也得当没见着,对谁都不要提起,包括你的爹娘,能做到吗?” 陆芳华点了点头,“能肯定是能,但我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也不讨那个嫌多问。只是陆辞秋,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自己也得多长个心眼,别事情没做成再把自己给搭里。虽说现在你是聪明了些,但以前到底还是笨的,我还真不太放心。” 陆辞秋失笑,“我是你姐,要不放心也该是我不放心你。行了,回去吧!” 陆芳华点点头站了起来,“那老婆子要是把肉丸子买回来了,你记得叫人给我送去些。” 冬安送着陆芳华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跟陆芳华带着的丫鬟彩云说:“你也得记住,今天晚上在飞雪院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彩云如捣蒜般点头,“冬安你放心,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说的。” 冬安很满意,“行,我知道你是个守口如瓶的丫鬟。” 待送完人再回屋,陆辞秋已经不在了。霜华说:“小姐带着白沭出去办事,咱们别早睡,先醒着些等等那李嬷嬷。若是她先回来,还得想办法拦一拦,别让她知道小姐出门了。” 冬安一肚子疑问,始终忍着没有说,霜华能理解她忍得辛苦,便小声透露:“这次应该是清算总账的时候了,咱们忍了李嬷嬷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让她还回来了。” “怎么还?”冬安恨得牙痒痒,“那老婆子简直不是个好东西,我真恨不得把她放到案板上给剁了。现在我只要一想到她侍候了大夫人那么多年,就觉得后怕。你说这些年她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咱们夫人的死跟她没有关系吧?” 霜华摇头,“不知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夫人都不在了,也无从查起。但是夫人是死在战场上的,跟她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总之咱们相信小姐,只要小姐肯出手,就一定能惩治了她。倒是那柳絮姑娘,回头咱们得安慰安慰,毕竟都是从北地来的,可万万不能让她觉得我们是在针对北地的人。我们是要排除异己,但是柳絮不算异己。” 彼时,陆辞秋已经带着白沭离开左相府,一路尾随着李嬷嬷往城北去了。 李嬷嬷没坐马车,只匆匆步行,他二人在后面跟得倒是没有任何压力。 但白沭依然十分小心地看护着陆辞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再出点什么意外,甚至拐个弯都要伸手去虚扶一把,弄得陆辞秋像个重病患者。 陆辞秋终于受不了了——“你不至于吧?我精精神神的啥毛病没有,真的。” 白沭不理她,该怎么护着还是怎么护着。陆辞秋好生无奈,“是不是昨天我中毒给你整出心理阴影了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不是已经解毒了么!你放心,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的身体有没有问题我自己心里有数,真不舒服我是绝对不会逞强的。” 说到逞强,白沭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你昨晚就是在逞强。” “昨晚那是形势所迫,我要是只顾着自己,皇后和淑妃就会有危险。我是大夫,大夫的责任是治病救人,在我的人生观里存在着的是救死扶伤,而不是见死不救。” “那也不能豁出去自己性命去救别人。” “那你呢?”陆辞秋反问他,“如果我遇到危险时你也正临危,不救我你可以活命,若救我你必死无疑。那么你是选择自己跑还是舍命救我?” “当然是舍命救你。” “这不就得了!还好意思说我。” “那不一样。你是主子,我活着就是为了保护你的。” “怎么不一样了?主子是人,下属也是人。我早说过,在我这里生命平等,猫狗尚且如此,何况是人。保护我是你的使命,行医济世也是我与生俱来的基因,抛不掉的。” 白沭不明白什么叫做基因,但是陆辞秋的话总能引起他的反思。虽然暂时还是不能接受人人平等这种说法,但是陆辞秋没有真的拿他当奴才用,这一点他是能够感受到的。 或许真的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吧! 他这样想着,再一抬头,竟已经跟着那李嬷嬷到了北城门口。 白沭紧紧皱眉,“看样子是要出城了。” 陆辞秋说:“怀北在南岳的北边,怀北使臣上京自然也是从北边来。听闻人就住在城外的驿馆,同行的还有一位皇子。” 白沭说:“你们家这婆子还跟怀北人有关系?” 当初陆辞秋夜探望京府大牢时,白沭还不是她的暗卫,有些事情一知半解。 在飞雪院儿时陆芳华有多迷糊,他此刻就也有多迷糊。 但是他不会主动问,除非陆辞秋主动说。 可惜陆辞秋不想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侧耳听李嬷嬷跟城门守卫说话:“我是左相府的人,我家二小姐命我出城办差,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说着,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陆辞秋站的角度不好,看不到是什么,白沭往另一头移了几步,看出了端倪:“似乎是块腰牌。你们陆府给过下人腰牌吗?” 陆辞秋想了想,说:“是有类似的身份象征,但却不会给到每一个仆人。平时都是由管家统一保管,下人们要外出办事,如果有需要的就去找管家申领,回府之后再还回去。 但我并不觉得陆家的腰牌在守城将士这里会好使,她拿了应该也没什么用。” 话刚说完就打脸了,因为守城的将士在看到李嬷嬷拿出来的腰牌之后,立即就决定放行。 正文 第409章 黄雀在后 她眼瞅着城门开了个小缝,李嬷嬷从那小缝里侧身出城,然后城门再缓缓关起。 她有些发懵,“陆家竟权势滔天到这种地步了?” 白沭说:“陆家是相府,你觉得你爹不咋地,可是对外人来讲那毕竟是当朝左丞相,位极人臣,自然是有力度的。再者,眼下这个时辰城门才关没多久,街上到处都是行人,陆家的仆人要出城,还打着替二小姐办事的旗号,守城的将士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与她为难。” 陆辞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又道:“那我们也从城门走吧!就说要去找李嬷嬷汇合,一起办事。他们连李嬷嬷都不拦,更不可能拦着我了。本来我还打算翻城墙的,这下也省了。” 白沭点点头,“好。” 于是二人走到城门口,白沭对着迎面过来的将士说:“我们要出城一趟,麻烦行个方便。”说完,还让出身位让对方看到陆辞秋。 守城将士全部都是燕千绝的手下,对陆辞秋的长相那是牢记在心的。 打从他们知道自家将军有了未婚妻以后,就自发地通过画像或是远观的方式记住了陆辞秋的长相。按说刚刚一个陆辞秋身边的嬷嬷都能放出去,这会儿见着陆辞秋本人更应该放行。 可是没想到那将士看了看陆辞秋,再看了看跟他说话的白沭,当时就皱了眉,“王妃要出城我们自然是放行的,但你又是谁?你凭什么大晚上的跟在我家王妃身边?这事儿将军知道吗?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这事儿必须得好好论论。” 白沭气的直翻白眼,“我是殿下送到陆二小姐身边的暗卫,你说这事儿殿下知不知道?” 守城的将士一咧嘴,“那什么,兄弟,别生气,误会,都是误会。”然后又赶紧给陆辞秋行礼,“卑职见过王妃。王妃是要出城吗?刚刚有位老嬷嬷拿着裴家的腰牌出了城,说是替您办事去。卑职不敢耽误王妃的事,已经放她出去了。” 陆辞秋懂了,原来用的是裴家的腰牌,怪不得守城的将士放了行。 她点点头,“我交代了一些事情让她去办,过后又觉得没说明白,这才追出来。快将城门打开吧,我回来的可能会稍晚一些,到时候再劳烦兄弟们开一次门。” 守城将士连连点头,一边说着自己没眼力见儿,耽误王妃工夫了,一边叫人把城门打开。 这次开的缝大了些,陆辞秋不需要侧身就能通过。 二人出城,李嬷嬷已经走出去挺远了。夜黑无月,目标彻底失去方向。 白沭说:“守城的这帮人也是嘴碎,这些年京里太平,给他们闲的。主子再想想,那李嬷嬷有没有一个大致的去处?咱们也好寻着过去。要实在没有也没关系,我这就去回春堂将回阳带出来,有他在,那老太太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能给寻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陆辞秋,想了想又道:“或许咱们该去北边的驿馆?她是去见怀北使臣了吗?” 陆辞秋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就去驿馆看看吧!” 白沭知道驿馆所在,前方带路,陆辞秋跟着他往前跑了一段,很快就又看见了李嬷嬷。 老太太果然去了驿馆,但没有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而是绕到了后门,然后又拿出身上带着的那块腰牌,对驿馆这边的守卫说:“我是京城左相府的,是二小姐身边的嬷嬷,也是当初跟着裴夫人从北地陪嫁过来的。我家小姐有事让我来见怀北使臣,事关机密,里头还有十一殿下带的话,恕我不能说出来。烦请为我通传并带路。” 裴家是武将之家,裴老将军一生带兵,所以对于将士们而言,裴家的腰牌他们多半都是认得的。何况即使不认得,对方打出了陆辞秋的旗号,还提到了十一殿下,那就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于是那人只看了李嬷嬷一会儿,就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进去。 李嬷嬷顺利进入驿馆,陆辞秋感叹:“这驿馆的守卫该换换了,做这项工作的至少得有个脑子,城门守卫也就罢了,毕竟老太太走的是城门。可这眼下人都绕到后门来了,要真是我和燕千绝让她来的,她至于从后门走?这种摆在明面上的逻辑都不动脑子去想,明显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白沭也有同感,他问陆辞秋:“那我们现在什么打算?还像出城时那样直接上前搭话?” 陆辞秋摇头,“这次不行了,这次得翻墙了。” 于是二人翻墙入户,很快就看到李嬷嬷跟着守卫走到了一扇门前。 那守卫敲了三下门,说道:“刘大人,有人要见你。”没有用尊称,只用了“你”,可见驿馆的守卫对怀北使臣这一行人也谈不上什么尊敬。 里头有个不算年轻的声音回了句:“谁要见我?” 李嬷嬷抢着道:“我家主子有事与刘大人说话。” “嗯?”里头的人明显惊讶,很快地房门被打了开,那位刘大人站在门里,理都没理守卫,只皱眉看向李嬷嬷,半晌又道,“进来说话吧!” 李嬷嬷走了进去,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了起来。有怀北随行的侍卫走到门前,将送人来的守卫拦在外头,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里尽是送客的意思。 那守卫“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提醒对方:“记住了,这里是南岳国土,可不是你们怀北!一个战败国,有什么可神气的!”话是这么说,但走还是走了。 陆辞秋觉得这人也不算太差,至少硬气是够的。 白沭拍了她一下,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 陆辞秋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要上房,在顶上掀了瓦片听。 但其实她不想那么麻烦,借助空间直接进屋去听多好,连听带看还不用买票。 但白沭不行,驿馆的房间太小了,白沭这么大个人,不可能不被发现。 她无奈点了头,跟着白沭七拐八拐地又从驿馆里出来,然后一翻身,直接上了房顶。 谁成想一个纵身上房之后还没等站稳呢,就看到房顶上蹲着的一个人正向他们看过来…… 正文 第410章 故人相见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陆辞秋意识到屋顶上有人的时候,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就是这句话。且她觉得这人十有八九是怀北人,眼下正对上,除非一招制敌,不给对方发出一点声音的机会,否则她与白沭的行踪就要被人发现了。 这念头一动,她立即用意念调出一把麻醉针夹在指缝,就准备扔出去时,就发现屋顶上蹲着的那个人竟不是怀北人,而是二殿下燕千扬。 她都惊呆了,想说这大晚上的你蹲这儿干什么?是不是有病? 但是燕千扬将食指竖于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再指指下方。 陆辞秋看到屋顶的瓦片已经被移开半块,透过一个小洞,刚好能看见屋里正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李嬷嬷,一个是那怀北使臣,叫刘大人的。 那刘大人看上去得有六十了,比李嬷嬷显老,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却十分够用。 烛影映照下满面红光的,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心压着,但也略显洪亮。 他正问李嬷嬷:“你怎么来了?” 李嬷嬷答:“若非要紧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冒险来见你?” 燕千扬轻拍了拍陆辞秋,张开嘴,无声地问她:“是不是你们家的仆人?” 陆辞秋读唇术习得不错,自然看得懂他说的是什么,她反问:“你怎么知道?” 燕千扬说:“以前她曾跟着裴卿一起去过宫里,我见过几次。” 陆辞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又往下弯了弯腰,将脸整个凑到那个小洞前。 这动作将燕千扬给隔了开,燕千扬着实有些无奈,想说你这就是故意不想让我听,但一来这地方也不方便出声说话,二来他觉得事关陆府,陆辞秋不想让外人知道也有情可原。 只是他做为一个外人,总觉得有些吃亏。明明这地方是他先来的,瓦片也是他掀开的,这怎么后来的倒是反客为主了呢? 下方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坐了下来,那位刘大人给李嬷嬷倒了盏茶,李嬷嬷给推开了,说:“我不喝,谁知道你这茶里有没有下毒。几十年了,哪次与你打交道我不是小心翼翼。你这种人阴晴不定,发起狠来六亲不认,指不定哪天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我给杀了。” 刘大人说:“你将我想得也太不堪了些,我怎的就六亲不认?我若真六亲不认,这些年又岂会一直悄悄送银子,接济着你们母女?玉娥,你年纪轻轻就跟了我,这一晃几十年过去,虽然我没有真正娶你,可这也是当初咱们说好的。你为我做一些事情,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们的儿子我也养得好好的,甚至我都没有避讳地告诉了他他的母亲是谁。就等着将来咱们一家人有团聚的一日,你何苦今日又说这些话?” 李嬷嬷冷哼一声,“你就是说得好听,我是年纪轻轻就跟了你,但那不是我自愿的,是你重伤倒在我家门口,我救了你,你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占了我的身子,我才不得不跟了你。否则我好好的一个南岳人,为何要跟你一个怀北人扯在一块儿?” “我那是真心喜欢你,再说你也是愿意的,怎么就成了我占你身子呢?玉娥,咱们都这个岁数了,当初的事掰扯了这么些年,你还没掰扯够吗?”刘大人有些生气了,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重,人也坐了下来,还怒哼了一声。 他提醒李嬷嬷:“今晚你出来见我是十分危险的,我不知道你用什么理由骗过了这里的守卫,但事后对质起来,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莫要连累了本尚书。” 陆辞秋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向燕千扬:“他是什么尚书?” 燕千扬答:“怀北国的礼部尚书,刘召安。” 陆辞秋继续往下看,李嬷嬷态度已经软下来了,甚至起了身跪到了刘召安面前。 刘召安皱了皱眉,也没伸手去拦,只坐着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李嬷嬷说:“求你救救我们的外孙女。” “外孙女?”刘召安想了一会儿,“是那个叫孙什么念的?” “孙尔念。”李嬷嬷重重叹气,“知你儿孙多,这么个远在望京城住着的外孙女是不会记在心上的,能记得姓孙就不错了。” “你有完没完?”刘召安生气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是来与我论这些的?” “不是,我是真有事。”李嬷嬷开始说起陆辞秋那一套话,换血,帮着孙尔念怀孕。 刘召安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李嬷嬷全部说完,他才一脸震惊地道:“如此荒谬的事情你居然也信?李玉娥啊李玉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我为何不信?”李嬷嬷说,“那陆辞秋的医术得自于金黎城的裴老夫人,裴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不是不知道,当初她给人剖腹取子时,你们怀北人听说之后,不也是直呼不可信吗?可事实呢?她剖腹取了多少孩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母子均安。” 刘召安挥挥手,“那也不可能有换血一事。” “你是不信有换血一事,还是不愿意出这碗血?刘召安,不过是要你一点血而已,你缺了那点血死不了,多喝几碗红枣茶就补回来了。可我们的外孙女她若是治不好这个病,她的夫家就会把她赶下堂,甚至休出门,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召安……” 李嬷嬷带了哭腔,“尔念她不在你身边长大,你自然不惦记她,不疼她。可她却是我眼看着长大的,是我们的苗儿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的,她身体不好我跟苗儿都心疼。 召安,你是她的外公,这些年你是出了些银子,可是比起那些在长辈跟前长大的孩子,我们的苗儿和尔念她们都太苦了呀!原本我是可以跟她们娘俩在一起的,但是你让我卖身为奴去裴家,还让我跟着裴卿到望京城,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我这些年为你做了多少事,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现在我只求你一碗血,只这点要求你都不能成全我?” 正文 第411章 嬷嬷杀人 刘召安说:“你确定不是那陆辞秋在耍你?” “她根本不知道尔念同我的关系,我没有露过面。” “兴许人家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点名而已。玉娥啊玉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今晚到这里来,只怕也在那陆辞秋的算计之中。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不可能。”李嬷嬷一直摇头,“你是瞎说的,你就是不想给尔念换血。那陆辞秋也不可能如此聪明,她小时候被我下过药,人一直傻乎乎的,哪能想得出来这种弯弯绕绕的招儿。” “你还以为当初那药下成功了?”刘召安觉得李嬷嬷简直是个白痴,“你若真把她给药傻了,她就成不了神医,学不了那么多医术,南岳皇帝更不可能把一个傻子订给他最心爱的十一儿子。快走吧!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陆辞秋不会放过你的。” 李嬷嬷被赶走了,出门时失魂落魄的,连驿馆的守卫跟她说话她都没理会。 白沭去跟着李嬷嬷了,陆辞秋却没有移动,依然盯着刘召安在看。 只见刘召安在屋里头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轻轻推开窗子。不多时,有个人影顺着窗子爬了进去,到他跟前说:“主子有何吩咐?” 刘召安淡淡地道:“刚刚那个人,杀了。” 人悄无声息地走了,陆辞秋轻轻将瓦片盖上,飞身就下了屋顶。 燕千扬也跟着下来,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对方,直到看见他快要追上李嬷嬷时,陆辞秋眼睛一眯,甩手一枚麻醉针扔了出去。 那人猝不及防,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到了地上。 白沭从暗处现身出来,前面走路的李嬷嬷也站住了脚,回过头一脸震惊地看向陆辞秋。 就在这一刻,她似乎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这位陆家二小姐。 李嬷嬷下意识地步步后退,陆辞秋动作缓缓地步步向前。 终于李嬷嬷脚绊了一下,摔倒了。陆辞秋就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轻轻开口道:“许多年以前,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李嬷嬷慌乱地摇头,“没,没有,我没有给你吃过药。” “哦,没有。”陆辞秋也不着急,再问,“这些年你在裴家和陆家,都向那怀北使臣透露过什么样的讯息?北地那一战,还有我外祖父丢失的布防图,与你有关系吗?” 李嬷嬷还是摇头,“真的没有。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我能管得着的!何况我在京中住了许多年,跟裴家早就没有多少联系了,布防图的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他留你在京中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随时向我打听陆相的消息,包括陆相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经常同什么人往来,甚至府里这些夫人姨娘他最宠爱谁、这些少爷小姐他最喜欢谁,都要详尽的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他问这些事做什么,左右不过是因为老爷是丞相,他们想多了解一些吧! 二姑娘,我知道错了,二姑娘你饶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同他往来了。二姑娘饶命!二姑娘饶命啊!” 她一边说一边跪下来磕头,磕头的时候身子自然而然地往前探,在磕到第五个头的时候,突然之间整个人就朝着陆辞秋扑了上来! 燕千扬与白沭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小心!”同时人也跟着飞身上前。 一把锃亮的匕首伸向了陆辞秋,李嬷嬷那张前一秒还惊慌失措的脸,眼下已经万般凶残,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陆辞秋! 可惜杀人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杀陆辞秋这种人。 当初三十名怀北死士都没能将她弄死,就凭一个老太太怎么可能得逞。 她甚至连陆辞秋是怎么躲的都没有看清楚,只知道自己一刀刺过去时,陆辞秋一下子就不见了。就好像整个人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一般,吓出她一身的冷汗。 白沭和燕千扬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白沭松了口气,他怎么忘了他家主子有这一手了。 燕千扬也松了口气,他替一个鬼着什么急? 陆辞秋再出现时,人就在李嬷嬷身后,抬手一针刺入李嬷嬷后颈,李嬷嬷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到地上,然后人就愣在那里,不倒也不起,只愣愣地在地上坐着。 陆辞秋揪着她转了个圈,二人面对着面,她歪着头看这老太太,许多事情开始快速地在脑中复盘。 这老太太在到裴家之前就已经跟了怀北国那位刘大人了,所以她是有目的地进了裴家,又有目的地进了陆家。 她知道陆萧元跟怀北国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将北地布防图这么要紧的东西透露给怀北,做出叛国的举动。 只是她一直也没想明白陆萧元这样做的动机,所以她一直钓着这李嬷嬷,想从李嬷嬷这条线牵出更多她想要知道的秘密。但是很可惜,从李嬷嬷口中是问不到什么的。 对方十分谨慎,并没有向李嬷嬷透露太多,甚至关键的事情一句都没提过。 这些年李嬷嬷一直都在单方向的为怀北人做事,所得到的回报,也不过就是对方时不时地接济一些银子送到她手上,让她能养女儿,养外孙女。 哦对了,李嬷嬷还有个儿子,被那位刘大人养着呢! 她不甘心,伸出手在李嬷嬷眼前晃了晃,手指看似无规则的扭动,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催眠术正在施展。 手指与怀表,其实并没有根本上的区别,用手指替代怀表,只要掌握好方法,同样可以使人进入到催眠状态当中,问到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陆辞秋观察着李嬷嬷的双眼,当瞳孔涣散到一个节点时,她的问话就开始了。 她问李嬷嬷:“当年你在北地进入将军府,目的是什么?在裴家的那些年,都为怀北人提供过什么样的信息?” 李嬷嬷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机械般地回答着陆辞秋的问话。 她说:“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召安抱走了男孩,只把女儿留给我。并以此威胁,让我卖身为奴进入将军府。目的就是观察将军府内部地势与布局,并且观察裴家所有人的喜好……” 正文 第412章 陆家私事 李嬷嬷念念叨叨地说:“他说过怀北国曾经往裴府安插过很多人,但是都没有成功,总是不出几个月就被裴家揪出来。如果我能在裴府一直待下去,他只凭借这一点,就可以在怀北国高官厚禄,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那时还不是尚书,只是个小县令,还是人人都不愿去的那种没有油水的小县城的县令。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的金黎城,总之就是重伤倒在了我家门口,我救了他,也跟了他。 他给我许了未来,说只要我能在裴家待上五年,他定会将我娶回怀北国,做他的正妻。 到那时,他高官厚禄,我就是他的正室夫人,有享不尽的荣耀。 可是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李嬷嬷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白沭上前,想在穴位上按一下,又怕打扰了陆辞秋,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又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终于平静下来,陆辞秋的声音也紧跟着来了:“接着说!” 这是一道命令,命令一出,李嬷嬷立即执行—— “他说让我在裴府待上五年,但是前三年不要有任何行动,一定要等完全获得裴家信任才可以,千万不要因为着急立功而坏了大事。 我听了他的话,在裴家小心翼翼地做事,终于得到了裴家的信任,第四年之后开始给召安传递消息。 召安凭借我传过去的消息,在怀北国混得风生水起,一路从个不起眼的小县令做到了今天的礼部尚书。 可是他没有履行承诺,他没有在第五年把我从裴府接走,更没有把我娶回去做他的正妻。 他娶了怀北女子为妻,据说也是个大将军家里的女儿,长得十分漂亮。 我质问过他,他说是怀北皇帝下旨赐婚,他若不遵就是抗旨,是要被杀头的。 他让我再忍忍,裴家还有很多事情他想知道,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人,如果就这么离开裴家实在太可惜了。 我养女儿需要钱,他就给了我很多钱。我可以给女儿雇最好的丫鬟和婆子侍候着。 但是我见不到儿子,也见不到他。” “他是如何与你联系的?” “金黎城有一家点心铺,里面有他的人。裴卿喜欢吃那家点心铺的点心,我借着每次买点心的由头,去跟他的人接头。后来他又让我跟着裴卿到望京城来,我不愿意,他就叫人偷偷送走我的女儿,把女儿先送到望京城,我就不得不来了。” “望京城这边与你接头的人又是谁?” “不知道。”李嬷嬷摇头,“从来没见过脸,都是穿着黑衣,罩着面,晚上来的。 陆家不比裴家,陆府防备松懈,虽说在京城里也算不错的,但相比边关的裴府,那简直差太多了。他的人可以随时出入陆府,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暴露过。 但是很奇怪,在金黎城时,他会问裴府的地势和布局,会问裴家人平时讨论的关于军营的事。但是到了陆府,他全然不在意堂堂南岳国左丞相的府邸和势力,也不在意朝堂之事,问的全部都是左相大人的私事。比如说一天吃几餐,今日宠了哪个姨娘,哪一年纳了哪个女人,那女人是干什么的家世如何。以及生了几个孩子,几男几女,各自多大,生母是谁。 哦,对裴卿是在意的,毕竟那是裴家的女儿。但这是我最初的想法,后来我就觉得他在意裴卿似乎并不是这个原因,而仅仅因为她是左相大人的正妻。 裴卿刚嫁到望京城的那几年,怀北那边要求我留意的全部都是左相大人夫妇相处是否和睦,夫妻感情好是不好。甚至一个月同房几次,是否留宿到天亮,这些都要说。 后来我说左相大人对裴卿并不好,两人相处也不和睦,甚至有几次还大打出手。左相大人打不过裴卿,就再也不愿意到裴卿屋里来。 我告诉他们,左相大人真正喜欢的是府里的云姨娘。于是他们就开始问关于云姨娘的事,甚至还要过一张云姨娘的画像。 当大少爷大小姐相继出生之后,怀北人似乎很生气,总让我想办法毒死那两个孩子。 可陆家是真的在意大少爷和大小姐,我又不是在他们身边侍候的,怎么可能得手。 怀北人因为这个事骂过我,后来二小姐出生了,他们就又让我毒死二小姐。 我说我没有药,他们就给了我一种药,让我给二小姐喂下去。 我以为是毒药,照做之后都做好了逃亡的准备,可是二小姐却没死,她只是发热了许多天,从此以后就变得不太聪明,却也不是那种特别明显的傻。 裴卿为此哭了好几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我下的手。” 燕千扬开始生气了,“她居然给你下毒?陆辞秋你还不活剐了她?” 这一嗓子声音太大了,李嬷嬷受了惊,一下就醒了过来。 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她吓出一身冷汗,刚刚经历的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但梦里发生的事情却还在脑子里盘旋着,甚至记得一清二楚。 李嬷嬷怔怔地坐在地上,口中念叨着:“完了,完了。”也不再求饶,也不再杀人。 陆辞秋狠狠地瞪了燕千扬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燕千扬也后悔,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走上前,在陆辞秋的身边蹲了下来,然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直接就在李嬷嬷的上臂划了一下。 刀是斜着下,也不算划,应该叫割肉。半个巴掌大的一片肉从胳膊上被割了下来,连带着衣裳一起掉落在地,疼得李嬷嬷嗷嗷惨叫。 燕千扬看了陆辞秋一眼,又比划比划手里的匕首,“看到了吗?这匕首如此锋利,刚才要是扎进你肉里,你现在魂儿都没了。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身边养了这么个老货,居然还是裴卿的陪嫁嬷嬷,你们娘俩是不是脑子都坏了?” 白沭听不下去了,“二殿下,夫人已逝,您还是口下留情吧!” 燕千扬坚决不留这个情…… 正文 第413章 千刀万剐 “我这是替她们娘俩后怕!孩子被人下药了都没看住,还傻了吧唧的信任这老货,裴卿她就是死了这话我也要说!合着这十几年遭罪的不是她,但她女儿被人下药傻了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辛苦,她都查不到是什么原因让女儿傻掉的吗?我看她也是傻了,这种老货在身边这么多年,要是换了本王,根本就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这话白沭其实也认同,只是他不敢说。人人都说裴卿巾帼不让须眉,但她确实武力值强悍,可是处理起家宅内院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顺手了。 陆辞秋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声声哀嚎的李嬷嬷感到可惜。 倒不是可惜燕千扬突然打断,而是可惜这李嬷嬷什么都不知道。 说来说去都是那怀北尚书与她之间的爱恨情仇,关于陆萧元的事却知之甚少。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了对方更在意陆萧元一些什么事情。 只是在意的那些事,却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方对陆府不感兴趣,对从左相大人口中能探听到的朝堂之事也不感兴趣。就一心一意问生活琐事,甚至更多的是女人和孩子的事。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老婆在监视男人别在外头养小三呢! 陆辞秋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些门路,却又不是很清晰,她拧着眉毛蹲在原地想事情,燕千扬见她不说话,一气之下就又割了李嬷嬷几片肉。 白沭拉着陆辞秋往边上挪了挪,小声同她说:“这位二殿下过于血腥,咱们往边上靠靠,别溅一身血。” 陆辞秋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刚刚说千刀万剐,他还真的在剐了。 “你不晕血了吗?”她实在好奇,“是不是忘了?” 燕千扬感觉眼前一阵花一阵花的,倒也确实是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晕血症这么个毛病。 也是怪了,怎么每次遇着陆辞秋都得见点儿血呢?这女人是不是有血光之灾? 他又试探着往李嬷嬷流血的胳膊上瞅了一眼,心中反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这事儿你要是不做,陆辞秋的仇就没人给她报,从小到大受的罪就没人帮她讨。生前有怨念,死后就不安生,所以她才不肯轮回,一直在人间游荡的。你不要怕血,你就当这是功德一场,也算是为自己和心爱的姑娘积德。 洗着洗着,就觉得血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此时的李嬷嬷疼得直叫唤,但叫唤也不像人动静。 血流了一地,肉也掉了一地。几次想要晕过去,最后都被疼醒。 燕千扬手里的刀一会儿转一下一会儿转一下,转着转着就听到李嬷嬷说:“求求二姑娘给老奴一个痛快吧!老奴实在受不了了!你是大夫,医者仁心,又怎么忍心看着老奴受苦?老奴侍候您和夫人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有错,您看在这么些年相识的份儿上,就给老奴一个痛快的死法吧!求求你了二姑娘,求求你了!” 她开始给陆辞秋磕头,磕着磕着就倒在地上,人没死,还能哼哼,但是已经起不来了。 燕千场说:“你给她几针,吊着命就行,老子剐了她,她这个体型一定能剐足一千刀。” 陆辞秋想了想,认为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她是大夫没错,但是谁说大夫就一定得是圣母的?该救的人得救,该杀的人也得杀。她虽不会参与到剐刑当中,但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从袖袋里摸了一阵,拿出两片药来,直接塞到了李嬷嬷嘴里。 “一个时辰之内不会流太多血,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但疼痛感是会加强的,又不会强到疼死的程度。二殿下,你若喜欢,这人我就送给你了。”她站起身叫了白沭,“我们走。” 眼瞅着这俩人说走就走,燕千扬都懵了,“怎么着,这就扔给我了?还我若喜欢,我喜欢个屁啊我喜欢?这老太太我怎么可能喜欢?陆辞秋你给我回来!你不能走!” 可是对于陆辞秋来说,哪有那些个能与不能的。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拦得住? 燕千扬喊了一会儿见人没回来,气得在原地跺脚,再瞅瞅边上躺着的那个怀北暗卫,上前摸了摸,居然还有口气。于是他决定先把这人藏匿起来,然后再处理李嬷嬷。 而且想出来的藏匿办法也有意思,居然是把人活埋到腰,土压实,确保人醒了之后不会跑,然后再点了对方哑穴,确保人醒了之后不会喊,这才把李嬷嬷绑在路边丛林里的一颗大树上,手里的匕首又开始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地割了起来。 期间偶有路过的,听到树丛里似乎有老太太的哼哼叽叽的声音,又有壮年男子轻轻喝斥“不要出声再出声捅死你”这样的动静,他们就觉得这个世道真是处处有惊喜哪哪都有变态。 陆辞秋带着白沭回去了,白沭这一路都在担心着同一个问题:“陆府有人通敌,虽说只是个下人,但这事儿要是被传了出去,陆家也是要跟着吃瓜落的,你真的放心把人交给二殿下?不怕他转身就把这事儿给捅出去?” 陆辞秋反问白沭:“你觉得他会吗?” 白沭想了想,说:“不确定。这些年京城人人皆知二殿下此人阴晴不定,连十一殿下都说他这个二哥是个很难琢磨之人。所以属下以为,他的话不能全信,他这个人也不能全信。”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不可以全信,那我回头把他给咔嚓了吧!” “那怎么行!”白沭都惊了,“人家好歹也是皇子,你说杀就给杀了?皇上知道了岂不是得给儿子报仇!你快快打消这个念头,太冲动了。” 陆辞秋翻了他一眼,“既然不能咔嚓了,就姑且选择相信他。反正人已经在他手里了,该听到的他也都听到了,现在除非灭口,否则说什么都晚了。” 她一路疾行,进城,回府,睡觉。 白沭一脸懵地坐在屋顶上,心里不停地思考着要不要返回城外去看看,或者把这个事儿告诉给十一殿下,让十一殿下帮忙防着二殿下。 正想着,陆辞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当他意识到身后有动静的时候,已经听到陆辞秋在同他说:“莫要想太多,想太多容易长白头发。我的许多事情你知道得比燕千绝还要多,你若不能守口如瓶,我就先把你给咔嚓了!” 正文 第414章 学堂团宠 次日清晨,陆荣轩回府了。 小孩子跑进屋时,陆辞秋才刚睡醒,眼睛都没全睁开,迷迷糊糊地就听到一声:“姐姐!” 然后一个胖乎乎的肉圆子就扑到了自己怀里。 她简直都惊呆了,这孩子怎么胖成这样了? 陆荣轩的确是胖了,国子学的伙食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人家给他开了小灶。 毕竟他入学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自己是十一殿下的小舅子,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国子学从上到下,从先生到学子,集体向他进行了投喂,而且是日复一日的投喂。 再加上陆荣轩这小孩儿年龄虽然小,但是十分聪明,五岁不到却能说很多话,还都是大人的话。大人话从小孩儿嘴里说出来总是显得可爱的,于是他很快就成为了国子学的团宠。 没有了家中烦忧,这么小的孩子突然之间被许多人宠爱,还能学他一直想学的知识,很快就心宽体胖,在变成球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 陆辞秋搂着肉乎乎的一个球,拼命去回想这孩子以前长什么样,却发现不太能想得起来。 不过也好,至少这样证明这孩子在国子学的日子过得不错,她也算能放心,也算是对得起裴卿和原主。 但日子过得不错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学业。 她将小孩推开了一些,说:“我要考考你学问做得如何,你可敢让我考教?” 陆荣轩小脑袋一扬:“姐姐尽管考来,先生教的我全会,先生没教的我也会那么一点。” 陆辞秋点头,“那先背个百家姓给我听听。” 陆荣轩没听懂,“姐姐说什么?百家姓?那是什么?” 陆辞秋一脸黑线,古装剧欺骗了她,前世看过一个什么古装剧,女主上来就让小孩子背百家姓的?虽说这个时代有些学问上的东西,跟历史长河也是相通的,但好像百家姓这种玩意却没有出现过。再者,似乎小孩子也不学……吧? “那,那背个千字文吧!”这个总能听懂吧? 陆荣轩果然懂了,“这个我会,姐姐听好——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陆辞秋中途喝了口水,这玩意实在太长了,听着都累,陆荣轩这小孩儿行啊!小小年纪居然能背得出来这么长串的东西。但这东西是只死记硬背,还是懂得其中意思?如果只是死记硬背,那也没什么用,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虽然记住了一些东西,可如果不长期继续背诵,很快就会又忘记的。 前世老师家有个亲戚的孩子就是这样,幼儿园时期会背一百多首古诗,上了小学全忘了。 于是她问陆荣轩:“你可知这其中含义?” 陆荣轩答:“自然是知晓的!我们先生说了,任何东西都要先解其意,再记其表,表意结合,方能理解其根本之道。姐姐,先生说得对吗?” 陆辞秋机械般地点头,“对,先生真棒。” 陆荣轩的小脑袋又拱了过来,“姐姐,轩儿好想你呀!轩儿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姐姐抱抱。”到底还只是四岁的孩子,说完姐姐抱抱,直接就往陆辞秋身上爬。 陆辞秋下意识地伸手去抱他,这一身的肉再次让她好奇国子学里到底吃的什么饲料。 柳絮想要拉陆荣轩下来,但是小孩子不干,一见柳絮要阻挠他跟姐姐亲近,干脆手脚并用盘到了陆辞秋身上,任谁都扒拉不下来。 柳絮实在没办法,只好跟陆辞秋说:“小少爷实在是想二小姐了,今早刚从国子学出来就问奴婢二小姐在没在家。听说小姐在家,连马车都不愿坐了,一路跑着回府的。” 陆辞秋就问陆荣轩:“你不知道坐马车比跑回来更快吗?” 陆荣轩说:“我知道啊!但要我坐在马车上不动,那即使马车跑得再快,我也会觉得慢。我若在地上跑,即使比马车慢一些,我也觉得我在努力了。” 小孩子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反正我就是急着回来见姐姐,姐姐你瞧我跑得满头大汗,感动不感动?姐姐有没有想轩儿呀?姐姐快说姐姐快说!” 陆辞秋只好点了头,“想,姐姐每一天都在想轩儿,想我们轩儿在国子学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天凉了有没有好好盖被子,有没有被不懂事的熊孩子欺负。” “什么叫熊孩子?国子学里都是人类的孩子,没有熊的孩子。” “就是那种不懂事会欺负人的小孩,就叫熊孩子。” “哦,那种啊……”小孩子想了想,摇头,“没有。学堂上的哥哥们待我都很好,先生待我也很好,虽然有的孩子确实不太懂事,但是也不欺负人,他们就欺负自己。” 陆辞秋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只跟自己过意不去啊!比如说他们心情不好了就背书,考试考砸了也背书,跟同窗打架了背书,被先生打手板了还背书。这不就是欺负自己么!背书多难啊,我最怕背书了。不过我没有被先生打过手板哦!”小孩一边说一边献宝一样伸出小手,“姐姐你看,先生一下也没有打过我,虽然我不喜欢背书,但是先生教的课业我全都能记下来。不信你问阿唤。” 柳絮见陆辞秋发愣,这才道:“阿唤就是十一殿下给小少爷找的那个书童,今年八岁了,跟着小少爷一起去的国子学,平日里给小少爷背背书箱,洗洗涮涮,是个挺好的孩子。” 陆辞秋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那段日子都在忙着城外的难民营,一直都没得空见见那个小孩。如今再想想,那孩子才八岁,连少年都算不上,就要去给人当书童,做起侍候人的洗涮的事情,也是令人唏嘘。 门外冬安也走了进来,端了早饭放在桌上,然后过来说:“小姐洗漱用饭吧!周嬷嬷带着阿唤在院子里等着呢,说是阿唤想来给小姐磕个头。” 正文 第415章 书童阿唤 陆辞秋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把陆荣轩放到地上,开始洗漱更衣梳头。 终于姐弟二人都坐到了饭桌前,这才看到周嬷嬷带着个长得很秀气的男孩进了门。 先是周嬷嬷给陆辞秋行礼,然后那男孩就跪到了地上,说道:“奴才阿唤,见过二小姐。” 说完,冲着陆辞秋就磕了三个响头。这头磕得也实在,再抬起时前额都红了。 陆荣轩过去拉他的手,“阿唤阿唤,你快看我姐姐,她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 阿唤点点头,“嗯。”然后看了陆辞秋一眼,又立即把头垂了下去。 周嬷嬷笑着说:“阿唤这孩子腼腆,但性子极好,做事稳稳当当的。别看年纪小,但凡事都特别细心,想得也十分周全,不愧是十一殿下挑选出来的人。这几个月有他陪着小少爷住在国子学,咱们也放心。” 陆辞秋看了那阿唤一会儿,然后招招手叫他,“阿唤,你过来。” 阿唤跪着往前挪了几步,陆辞秋就皱了眉,“你起来,站起来走到我跟前。” 阿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怯生生地往前挪了挪,但还是站得有些远。 陆辞秋就说:“再近一些。”他就又往前挪挪。直到陆辞秋说了三回,才挪得差不多。 陆荣轩咯咯地笑,“我们阿唤实在是胆子太小了,我姐姐人很好的,你不要怕她。” 阿唤说:“不是怕,是尊重。陆二小姐仁医济世,阿唤打心里头钦佩。” 陆辞秋笑笑,“阿唤也很好,我们轩儿和周嬷嬷都在夸你,我见你这样子也知你是个老实又本分的孩子,把轩儿交给你来照顾我很放心。多谢你呀阿唤,多谢你照顾我弟弟。” 阿唤有些惶恐,“不不不,这都是做奴才的分内之事。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小少爷当书童的,二小姐千万不要谢我。” “谢还是要谢的,这世上没有谁应该应分就是侍候别人的,你肯付出辛苦去做这份差事,我们就会承着这份情,打心底里感谢你。” 阿唤有些听不懂,在他的观念里,他是奴才,就理应为主子做事。别说主子还给工钱,就算是不给,他这种签了死契的人,就是死在主子家里都是没有人管的。 他不明白陆辞秋为何谢他,但是陆辞秋说的这番话、这种被谢的感觉,却是令人动容的。 他又想跪,被陆辞秋给拦了。当陆辞秋的手抓到他胳膊上时,他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立即就要往后退,却没想到陆辞秋抓得紧。 “你这小孩才将将八岁,你避讳什么?”陆辞秋好一阵苦笑,“这是在自己家里,没有那些个繁琐的规矩,你陪着轩儿上学,轩儿是我弟弟,你就也是我弟弟。今日弟弟们都回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高兴。来,都坐下一起吃饭,吃完了饭随我去一趟回春堂,咱们快去快回,今日家里还有贵客到访。” 陆荣轩一听说有贵客来,就“咦”了一声,“什么贵客?” 陆辞秋说:“是欢州罗家的老夫人到了。” “呀!那还真是贵客!几时到?要不咱们不吃了吧!” 陆辞秋失笑,“你不要急,现在才什么时辰?走亲戚没有这么早登门的道理,怎么也得到巳时半才能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我还没问你为何这么一大早就跑回来了,这个时辰国子学开门了么你就往家跑?”她一边说一边往陆荣轩头上擦了擦,虽然已经没有汗了,但是这动作却是自然而然的做了出来,连她都有些意外。 陆荣轩却很高兴,因为这在他看来是姐姐喜欢他,心疼他。 从前的姐姐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也不陪他玩。后来的姐姐又有些严厉,总让他不太敢去亲近。倒是现在的姐姐跟自己心里期望的样子越来越接近了,这可真好。 “我想早点回家看姐姐,所以今日是起得最早的一个。”陆荣轩没有坐着,倒是伸手抓着陆辞秋的胳膊往外拽。“姐,咱们先去回春堂吧!我也想去看看姐姐的医馆,早膳就不在家里吃了,回来路上姐姐带我去吃馄饨可好?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馄饨摊,咱们去吃吧!” 冬安气得直跺脚,“我起早做的饭,你们谁都不吃啊?” 陆荣轩就又去哄冬安,抓着冬安的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没一会儿冬安就笑了。 陆辞秋认命地带着他们俩一起去回春堂,在马车里才听阿唤说:“快到月夕了,国子学给学生们放了几日假。原本昨天晚上就可以回家的,但是小少爷说太晚了,突然回家会很麻烦,万一遇到了父亲他又不知道说什么,说得不好还会被父亲训斥。还是早上好,早上父亲去上朝,怎么都不会遇见的。” 陆辞秋没说什么,她既不能教陆荣轩不敬父亲,也不能告诉陆荣轩你爹不是个好人。 说到底就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在他心里其实是十分渴望父爱的。不管父亲从前待他如何,在他心里父亲的形象始终没有彻底崩塌。 陆辞秋不愿去做那个推倒父爱高墙的人,即使高墙本就不牢固,该维持的也还是要维持。 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她都希望这孩子能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下长大。哪怕一切都是假象,总也好过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去面对一个如此龌龊的家庭。 她去回春堂只有一件事,就是给回阳打针。 倒是陆荣轩觉得这里一切都很新鲜,叫上阿唤一起,跟着周掌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跑,倒是把这回春堂都转了一大圈。 转完之后两个孩子都沉默了,太多超出他们认知之外的东西,让这两个孩子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陆荣轩手里拿着个输液的袋子,袋子已经空了,是一位患者用过要扔了的,他给捡了起来偷偷藏在身上。这会儿正小声问阿唤:“你知道这是什么材质的吗?” 阿唤摇摇头,“奴才见识浅薄,只读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大字而已,知道得肯定比小少爷还少。小少爷都不认得的东西,奴才怎么可能认得。” “都说了别总奴才奴才的,咱们是哥俩,我当你是哥哥呢!你摸摸这个东西,它怪不怪?听说都是我姐带到回春堂的,你说我姐她怎么会有这种玩意?” 正说着,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重重地压到了他的肩膀上…… 正文 第416章 郡主和亲 陆荣轩吓了一跳,原本东西是他偷偷拿出来的,就十分心虚,这会儿被人压了肩,整个人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书童阿唤下意识地就上前一步想替他挡一下,也想把压在他肩上的手移开。 可惜他也才八岁,没有多少力气,那只大手压下来力气似有千斤,无论他怎么努力,甚至整个人都吊到人家胳膊上了,依然无济于事。 阿唤绝望地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位熟人。 陆荣轩这时也看到压着自己的人了,高兴地叫了声:“姐夫!” 燕千绝将搁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来,然后指指他手里的东西:“这不是你该拿的。” “我知道,我错了。”小孩子认错态度极好,但还是对手里的东西有些纠结,“姐夫,你认得这种材质的东西吗?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何我从未见过?” 燕千绝眨眨眼,想都没想就道:“你才多大?四岁?五岁?你来人间才有几年?能见过多少物件?天下之大,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难不成都要去质疑?你没见过不代表它就不存在,或许等你再长大一些,见多识广,就不会再这样大惊小怪了。” “是这样的吗?”陆荣轩问阿唤,“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阿唤对燕千绝无条件相信,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小少爷别忘了,街上的许多小食,您都是到了国子学之后才识得的。” 陆荣轩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赶紧把这东西还回去。”小孩子颠颠儿地跑了,再回来时,陆辞秋已经站在前堂与燕千绝说话。 见他跑了回来,陆辞秋直接拉了他的手,“走,咱们去买点吃的,然后赶紧回家。” 陆荣轩看了看他姐,再看了看他姐夫,最后决定替姐夫说话:“姐夫才来,姐姐你不要同他多待一会儿吗?要不我跟阿唤去吃饭,吃完了再回来接你?” “你姐我不用吃饭的吗?赶紧的,一起走。”她拉了两个孩子就要往外走,阿唤突然被她拉手还有些不自在,努力想要甩开,可惜怎么都甩不开。 燕千绝也是无奈,只好在后头跟着,一直跟到马车前这才道:“行了,本王知道今日罗老夫人进京,你们早些回去也是对的。这个事我也就是同你说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在宫宴现场生气就行。至于怀北人打的是什么主意,那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陆辞秋先推了两个孩子上车,然后才回过头来问他:“那位怀北郡主长得漂不漂亮?” 燕千绝摇头,“不知道,本王又没有见过。再说,她漂不漂亮关本王何事?我只是与你说一下,怕宫宴时怀北人提及此事,你冷不丁的心里不舒服。” 陆辞秋往他跟前凑了一下,燕千绝自然而然的弯下身听她讲话。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放心,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咱们俩本来就是假的,只要你能与那怀北郡主商量好,三年之后再和亲,那就万事大吉。当然,如果你们等不了三年,咱们的契约也可以提前结束。只不过做为先行违约者,你需要给我一定的补偿。至于补偿是什么,容我回去想想。” 燕千绝真想捏死她,他连早朝都没上,听说了怀北人有意将一位郡主许给他和亲之后,立即就跑来与陆辞秋说这个事了。 他是想都没想过要答应的,本来么,怀北一个战败国,他们有什么资格提这个那个的要求。再说他也不稀罕女子,有陆辞秋这个磨人精就够了,吃饱了撑的再找一个。 他就是怕怀北人在宫宴上突然提出来,即使南岳拒绝,可能小姑娘心里也会不好受。 但现在是怎么个意思?他想多了吗?这女的到底有没有心? 这已经不是燕千绝第一次发出这种疑问了,可惜,陆辞秋永远都不会给他答案。 眼瞅着陆家的马车越行越远,修染上前劝他:“主子,想开些,王妃一向都是这个脾气,您现在同她说什么都没用,咱们单看宫宴时怀北人提出送个郡主来与您和亲,她干不干就完了。嘿嘿,属下赌她肯定不干,咱们要不要开一局?” 燕千绝一瞪眼,修染跑得比兔子都快,眨眼工夫就没影了。 陆家的马车走了一段路,拐了一个弯儿,在陆荣轩的指挥下,在一个馄饨摊前停了下来。 “姐,就是这家,据说特别好吃,咱们快去吃吧!我都饿了。” 陆辞秋不解,“你是去国子学读书,平时都是住在国子学里面的,你如何知道这大街小巷哪里的东西好吃?你是不是逃学了?” “我没有!”陆荣轩发誓,“我都是听同窗们说的,不信你问阿唤。” “你就知道让我问阿唤,他跟你都是一伙的,能不向着你说话吗?”陆辞秋伸手往他脑门儿上点了点,“听着,如果不好好读书,敢给我逃学,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知道了,不会的。”陆荣轩无奈地叹气,“阿唤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姐就是特别凶。” 阿唤不敢附和,只能眼瞅着陆辞秋拧着陆荣轩的耳朵,一边拧一边跟着下了车,要了四碗馄饨。 这是给车夫带了一碗的,叫葛全的车夫如今是一听说二小姐要出门,就主动请缨赶车。 一来二去的,管马车的管事也知道他跟二小姐混得熟,为了跟陆辞秋买个好,就每次都尽可能的让葛全跟着陆辞秋出门。 今日四个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馄饨,葛全是又高兴又有些拘束,阿唤也是。 就只有陆荣轩吃得最开心,一边吃还一边夸摊位老板娘包馄饨的手艺好,这碗汤调得味道也好,肉馅也新鲜,一咬下去满口的肉香,简直比他们府里大厨做得都好吃。 陆荣轩这小孩到底是左相府的少爷,不管受不受宠,至少走在外头打眼一看,穿得确实光鲜。 有如此穿着的小少爷这般夸奖,走过路过的人不由得都被吸引了过来。人们想着这富人家的小少爷都赞不绝口的吃食,肯定是特别好吃的吧! 于是来吃馄饨的人越来越多,卖馄饨那两口子乐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一高兴就给陆荣轩这桌每人又多加了好几个大馄饨。 正文 第417章 社牛发作 她问阿唤:“这孩子是这个性格的吗?” 阿唤点了点头,“小少爷在国子学里人缘就极好,不管是学生还是先生,都特别喜欢他。而且这种喜欢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姐夫是十一殿下,而是小少爷实实在在招人喜欢,嘴巴甜,能把先生和学子都哄得乐乐呵呵的。 二小姐不知道吧?这个馄饨摊是国子学里一位学子家的亲戚开的,好像那位学子是家中庶出,馄饨摊是姨娘娘家的哥哥嫂嫂开的,也就是那位学子的亲舅舅和舅母。但因为他是庶出,所以真正的娘家人就不能算是娘家人,得认嫡母的娘家为亲。 他很惦记自己的亲人,听说亲人在这边摆摊,念叨了好多次。咱们小少爷记了下来,这才带着咱们到这边来捧场的。” 阿唤一边说一边看着越来越多来吃馄饨的人,座位早就已经没有了,许多人都是用手捧着碗站着吃,实在烫手了就在别人桌边上搁一会儿,凉了再拿起来继续吃。 陆荣轩还在那儿起哄呢,一会儿跟这个聊聊,一会儿跟那个聊聊,聊着聊着就把自己的身份给透露出去了,聊着聊着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把陆辞秋给认出来了。 于是人们纷纷表示:“陆二小姐都来吃的馄饨摊,那肯定是好吃的呀!以后咱们常来。” 陆辞秋都惊呆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了把代言人?代言费给了吗?就那几个馄饨? 好在这会儿也吃完了,葛全张罗着大家赶紧上车回府,这地方人实在太多了,二小姐坐在这里不合适。 于是一行人上车回家,临走前那馄饨摊老板娘还装了一袋子包完没煮的馄饨,让陆荣轩带上回家吃,还给陆辞秋行了礼,这才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走出喧嚣的街道,陆辞秋这才松了口气,“合着你这是做好人好事,帮同窗家里卖馄饨来了。你那同窗是同你关系很好?” 陆荣轩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只是他一人,我所有的同窗跟我关系都好。” 陆辞秋彻底服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社牛吧? 马车行进陆府所在的巷子时,车夫葛全在外头说了一句:“小姐,咱们府门口很热闹,似乎是来客人了。” 陆辞秋掀了车帘子往外看,果然陆府门口停了好几辆大马车,每一辆马车的车架和车厢都打得很大,且用料名贵。她们的马车再往前行一些,就能看到那些大马车至少都由三匹马拉着,甚至有一辆还是由四匹马一起拉着的。 罗家二房夫妇带着陆芳华正站在门口迎接,一个个笑得都合不拢嘴,远远就听见陆芳华说:“哎呀外祖母,您怎么又年轻了?我瞅着这头发都冒青丝了,您这是要返老还童啊?” 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被人从最大的那辆马车上搀扶下来,一身青蝉绸制成的衣裳,上头的花纹都是用银线绣的,离着老远看着都晃眼睛。 头上就更夸张了,什么金的玉的都往上招呼,陆辞秋远瞧着,好像脖子上还套着几个金圈儿,很粗,富态逼人,把她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么,今日可真是开了眼了,一个陆荣轩就够她惊讶的了,没想到久闻大名的罗老夫人,居然是这种风格的? 她开始回想从前原主脑中剩余不多的记忆,想努力想起来些关于罗老夫人的,可惜都没想起来。只记得罗老夫人来过左相府,但是原主因为不受人待见,自己也傻了吧唧的,所以根本就没凑上前去待客,连见都没见着一面。 倒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但也因为年头太久,忘记了罗老夫人是什么样子。 所以今日对于陆辞秋来说,还是第一次见着罗老夫人。 她让葛全将马车停下来,然后带着陆荣轩和阿唤下了马车。 陆家人这会儿还没发现她回来了,都顾着跟罗老夫人说话。但出来迎接的也就是二房三口人,再加上个管家陆忠。 陆萧元上朝去了,陆老夫人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拿着身份,不肯亲自出来迎接。 但是这都不重要,对于罗老夫人来说,她能见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就好,至于陆萧元和老太太什么的,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这会儿,陆芳华的小甜嘴儿说得老太太笑开了花,站在府门口就开始从头上往下撸簪子往陆芳华手里塞,看得陆府一众仆人皆暗自惊叹。 罗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陆芳华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接了罗老夫人给的好东西,然后又冲着随后下车的二位打招呼:“大舅舅,大舅母,你们怎么自己来的?表哥表姐呢?” 跟着罗老夫人一起来的人正是罗家的大老爷罗展金,以及大夫人方氏。 这二位陆辞秋是认得的,打过一次交道,留下的印象也是十分深刻。 这俩人陆荣轩也认得,当时就叫了一声:“大舅舅!大舅母!” 陆辞秋吓了一跳,然后就见手里拉着的弟弟挣脱了她的手,直奔着罗家人就跑了过去。 罗家大老爷是个喜欢孩子的,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是个小胖墩儿奔着自己跑了来。 再瞅瞅后头站着的陆辞秋,哪还能不明白这孩子是谁。 于是张开双臂,还半蹲下来,直接把陆荣轩给抱了满怀。 不得不说,陆荣轩如今肥乎乎的是很可爱,再加上陆家的孩子本来长得就好看,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又胖乎又好看,那绝对是人见人爱的。 罗大老爷几乎是一抱住陆荣轩就喜欢上了,于是直接把孩子给抱了起来,再转过身对着罗老夫人说:“母亲快看,这就是阿秋的亲弟弟,陆家那位嫡出的小少爷。” 陆辞秋这时也看清楚罗老夫人正脸了,老太太是个慈祥的面相,看人总是笑眯眯的,耳垂很大,天庭饱满。且陆芳华说得没错,老太太这个岁数了,头发却没怎么白,多半还是半青半黑的,这实在难得。 陆荣轩社牛症又开始发作了,一见罗大老爷把他介绍给了罗老夫人,当时他就张开双臂,萌哒哒地来了一句:“外祖母,抱!” 正文 第418章 孩子随谁 “哎哟我滴乖孙哎!”罗老夫人差点儿没激动哭了,想都没想就也冲着陆荣轩伸出了手。 罗大老爷哪敢把小胖墩儿给老太太抱,那还不得闪了腰啊!于是就跟陆荣轩说:“外祖母年纪大了,抱不动你,舅舅抱着你跟外祖母贴贴好不好?” “好!要跟外祖母贴贴。” 一出祖孙亲情大戏就这么上演了。 陆辞秋一脸懵比地问阿唤,“你说,这孩子的性子是随谁呢?他爹他娘都不这样啊!” 阿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二小姐有没有听说过物极必反?” 陆辞秋懂了,事物发展到极端,必然会向相反的方面转化。陆荣轩这孩子实在太缺少关爱了,陆萧元因为他是裴卿生的,不喜欢他。裴卿自己又只带到他四岁就离开。这孩子缺爱缺到了极点,干脆不再指望别人施舍,而改为自己主动去靠近。 但同时他也很聪明,他不会去巴结那些根本不可能给他关爱的人,他只会去靠近那些可以得到回报的人们。比如说她这个姐姐,比如说热情大方的罗家人。 嗯,的确是又热情又大方,罗老夫人被陆荣轩哄得已经开始从胳膊上往下撸镯子了。 陆辞秋眼看着镯子一个又一个地撸下来,不一会儿的工夫陆荣轩就抱了一堆,她简直怀疑罗老夫人是胳膊有多长镯子就戴了多少个。 这也太豪了! 这时,陆荣轩已经回过头来向她显摆了:“姐你快看,外祖母也太好了吧!第一次见面就送给我这么多礼物,她是不是个老神仙?只有神仙才会这么好的呀!” 陆辞秋暗道这张小嘴也是无敌了,再这么哄下去怕不是要把罗家万贯家财都给哄到手。 她快步走上前,一边说着“不知老夫人这么早就到了,我还起早出了趟门,没来得及在府门口迎接,还望老夫人莫要怪罪。”一边冲着罗老夫人就要行礼。 罗老夫人“哎哟”一声,赶紧往前迎了几步,然后伸出手死死地把她的手腕抓住,说什么也没让她行了这个礼。 “你如今是县主,怎可给我老婆子一个庶民行礼?阿秋你快站好,咱们要先见过县主才是。”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就要反向行礼,连带着罗大老爷也把陆荣轩放了下来,带着自己媳妇儿一起要给陆辞秋行礼。 陆辞秋也无奈,“这是做什么?快快免了!这是在自己家门口,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兴这个规矩。我行礼是我在敬长辈,自家人可没听说有长辈给小辈行礼的,这礼我可不能受。”她说话的同时也侧了身,说什么也没受罗老夫人这一拜。 罗老夫人心里挺高兴的,她此番到京城来就是冲着陆辞秋来的,如果陆辞秋端县主的架子让她行礼,那接下来的生意可就不好谈了。 陆荣轩社牛症始终在持续发作中,两边推让着行礼,他就在边上说:“我都叫您外祖母了,那咱们自然就是一家人呀!我姐也要跟您叫外祖母的。这世上哪有祖母给孙女行礼的道理!外祖母咱们快进屋吧,一路舟车劳顿,您一定累坏了。快进屋吧,轩儿抱着这么多镯子都要抱不动了。” 周嬷嬷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一听说陆荣轩抱不动了,赶紧就上前把那些镯子接了过来,然后也给罗老夫人行了礼说:“小少爷说得对,咱们快入府吧!” 陆辞秋冲着罗老夫人笑笑,“外祖母能亲自来,阿秋实在高兴。我本还想着如果您不方便过来,待月夕过后我就得跑一趟欢州呢!倒不是我不愿跑那一趟,而是有些事情就得在京里办,即使我去了欢州,也得带着您再来一趟京城。”她说到这里,主动往前走了一步,还挽上了罗老夫人的胳膊,然后压低了声音说,“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叙。” 罗老夫人的眼睛更亮了,身子都有点儿打哆嗦,“阿秋啊,这可是真的?” “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自然是真的。” “哎哟祖宗保佑,皇家的人总算是愿意见罗家的人了。”老夫人说到这里还有些感伤,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罗氏见了赶紧就道:“母亲,不管有什么情绪咱们都得先收着。这里是京城,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呢!先入府吧,有什么话咱们入府之后慢慢说。” 罗家一行终于入了左相府,身后跟着的几辆大马车也有人招呼着开始卸货。 罗大老爷罗展金不放心,又跟管家陆忠嘱咐了一次:“前面两辆马车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给二小姐的,要一样不少的搬到她院子里去。第三第四辆马车里的东西,是要送进宫去的,不要卸车,原封不动地放着。第五辆马车里的东西,是送给二房的,也要一样不少的搬到二老爷和二夫人的院子里去。最后一辆马车里的东西,卸下来搁在前院儿,回头我们罗家的下人会给分出来,该送给谁再送给谁。我说的你能记住吗?” 陆忠赶紧道:“大老爷放心,都记下了。再说这不是有跟着一起卸车的罗家人么,就算奴才记不住,他们也是能记住的。” 罗展金点点头,随手扔了一块银元宝给他,“行,记下了就好好干活儿吧!” 陆忠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只道罗家人果然出手大方,自己嘴甜一些,姿态放低一下,就可以讨他们喜欢,继而得到赏赐。 这年头谁跟银子过不去啊,罗家的活一定好好干,干好了指定还有赏。 陆家的下人们看到管家得了这么多赏,一个个的也兴奋起来,都想着好好干活,再从罗家人身上捞些油水。于是一时间,卸车搬货所有人都十分起劲儿。 罗老夫人到访,百兰院儿那头其实早就得到消息了。二老爷陆萧宇早就派人过来通传,从罗老夫人入京开始,隔一柱香时辰就要通传一次。 如此所为意在提醒自家老太太,赶紧收拾收拾准备迎接,这可是正经的亲家。 然而陆老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正文 第419章 罗家不贪 “老身如今可是有诰命在身的,一品诰命,皇上亲封。那罗家的老太太一介草民,如何配得起老身亲自去迎接?再说,罗家是商户,他们家的女儿能入我陆家的门已经是高嫁了,咱们可不能太抬举罗家人,免得他们过于骄傲,再踩到我们头上。”这是陆老夫人的话。 常嬷嬷听着这些话,心中不停地摇头,但嘴上还是要附和着自家主子。 于是她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如今您的身份可尊贵着呢!这眼瞅要到月夕了,宫宴的请帖这两日也该到了。还有您和二夫人的华服也会一并送来,到时候咱们穿上试试。” 老太太开始琢磨了起来,“老二家的得了个敕命,虽不比我这个一品诰命,可是我在她那个年纪却是什么封号都没得到的。唉,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常嬷嬷说:“没什么可羡慕的,用银子买来的罢了,比咱们的诰命可差远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说这话对。他们罗家就是有钱,用钱堆出来一个敕命夫人,不过就是叫着好听。实际上人人都知她那个敕命是怎么来的,也就人人都不待见了。指不定背地里还要笑话她,没那个本事只知道使银子。哼,商户就是商户。 老身跟她可不一样,老身这是实打实的拼出来的。 我生了个好儿子,用心教导他长大,供他念书,供他科考。他能坐到丞相这个位置上,那可是有我一半功劳的。他爹早早就死了,我一个人供着他容易么! 所以我这个一品诰命那可是人人提起都要感叹一句‘应该应分’的,跟罗书兰不一样。” 常嬷嬷站在边上听,就等着老太太也感叹一句阿秋也是个好孩子,给她挣了个诰命回来。 结果说到最后却是提都没提陆辞秋一句,好像这个诰命是因为她儿子是丞相才得的,跟陆辞秋一点关系都没有。 常嬷嬷试探地提了一句:“二小姐也是好样的,知道惦记家中祖母。” 老夫人却摆摆手说:“当初我也感激她,可是过后我就想啊,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皇上真的能给她那么大的面子,又是诰命又是敕命的就给咱们家封下来?不可能的。说到底还是萧元的功劳,只不过皇上为了哄她高兴,借着她提的那一嘴就点了头。” 常嬷嬷都惊呆了,只道老太太这个脑回路可真是棒棒的,自己这么一琢磨,把二小姐的功劳全给琢磨没了,所有的好都琢磨到自己儿子身上去了。 这老话都说隔辈亲隔辈亲,这怎么搁在陆家,隔辈一点都不亲呢? 她又问老太太:“二小姐的回春堂昨日开张,您要不要送点什么意思意思?” 老太太摇头,“不送了,我老了,留着的银子都是棺材本,谁也不给了。” 常嬷嬷就不再提陆辞秋的事了,只走到外头跟个丫鬟问了问,然后回来说:“老夫人,罗家人已经到前堂了,咱们这会儿过去正好。” 老太太点了点头,“行,这就去吧!”说罢起身,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又遗憾地道,“若是朝廷早些把华服送来就好了,老身今日若能穿着一品诰命的华服去见罗家人,多气派。” 明月堂里,下人已经上了茶点,二房夫妻陪着罗大老爷和罗大夫人说话,陆芳华逗着陆荣轩玩儿。而罗老夫人则是一心一意地跟陆辞秋唠嗑,谁也不准打扰她。 这会儿她正抓着陆辞秋的手问道:“阿秋啊,昨晚上我听你二婶说,你能改进纺织机?还能拿出产量更高的新粮种?这可是当真的?” 陆辞秋点点头,“当真的。且这件事情我也已经与皇后娘娘吱会过,娘娘那边是点了头的。只是娘娘问我,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罗家?” 罗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几十年的老商人了,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嫁到夫家来,全都是商户。可以说她这一生都在做生意,甚至直到现在罗家有大的生意决策,最终拍板的也都是她。近六十的人了,耳不聋眼不花,思考起生意上的事,脑筋转得极快。 昨晚上罗氏把改纺织机的事情一与她提,她脑子里立即就转出了这笔生意带来的可观利润,同时也告诉罗氏,只要皇家点头,罗家必然全力将此生意做成。且罗家不拿大头,甚至平分都不用,只占两成利,剩余的全都给皇家和陆辞秋分。 这算是罗家对皇家的投诚,也是罗家对皇家的表态。 她有信心把生意做好,但最终能不能成事,看的还是皇家的态度。 眼下陆辞秋说皇后那边已经点了头,罗老夫人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至于罗家可不可信,她把自己心中打算给陆辞秋说了一遍,当陆辞秋听到罗家只要两成利时,心里也是在点头的。 罗家不贪,这一点很好。当然,对于这样一笔大买卖来说,两成利已经十分可观了。 至于剩下的八成,她也不想拿太多,一成足矣。但其余的也不能全部用来充盈国库,她得给燕千绝的军中争取出至少一成的利益。毕竟他们已经说好了,改造纺织机这个事,得让军中将士来做,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技术不外泄外传。 而且她都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情要流水线作业,即使是军中将士,她也不能把完整一套流程放心地交出去。只有流水线作业才能最好地解决技术外泄这一弊端,每个只掌握一个环节,对于其它环节的技术一窍不通。 这样,除非别有用心之人把参与到各个环节的人都找齐,大家在一起拼凑,才有可能把技术掌握出去。 当然,即使技术被外人掌握了,她也是不怕的,因为这种纺织机对于她来说何止不是天花板,甚至都是让她十分嫌弃的,她分分钟就能再换一台产量翻倍的出来。 话题扯远了!陆辞秋晃了晃头,又专注地看向罗老夫人,半晌问道:“罗家要出很多本金,包括人手,包括整条商业线的部署。真的只拿两成?” 正文 第420章 顺水人情 罗老夫人笑呵呵地说:“我老婆子一言九鼎,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给出去八成,皇家就是要罗家八成财产,罗家也是毫不犹豫就能给出去的。” 她说到这里,面上的笑容终于平静下来,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气氛终于凝重下来。 罗老夫人说:“罗家是皇家养的钱袋子,是皇家赚钱的工具。或许罗家初代经商的先祖没有想明白这个理,但是到了我们这一代,却是没有什么可不明白的了。 这也就是南岳自开国以来国库没有空过,但凡朝廷揭不开锅,罗家都活不到现在。 我们时刻准备着被皇家搬空财富,心里也想过皇家来把钱袋子取走时,用的是什么法子。是找个理由抄了罗家,一个活口不留,还是只取钱不取人,留着我们继续赚银子。 后者还好,全家人还有条活路,若是前者,那就是灭族大祸。 阿秋啊,不瞒你说,这件事情对于罗家来讲,如鲠在喉。我们看似有大把的钱财,过着如意的日子,但实际上除了不懂事的小辈以外,其余人没有一个能睡上个好觉。我这几十年时常都会在睡梦里被惊醒过来,做的全都是满门抄斩的噩梦。 有时候想想啊,就觉得当初嫁到罗家来是不是嫁错了?我娘家也是商户,生意做得虽没有罗家大,但是在欢州城也算可以的。我一个不愁吃不愁喝的千金大小姐,嫁到谁家不是当家做主,何苦来罗家担惊受怕?但是回头再看看膝下这些孩子,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是心疼这些孩子,怕他们到最后都被家族给拖累了。” 罗老夫人往脸上抹了一把,鼻子倒是酸的,眼泪却流不出来。 她苦笑,“人不服老真是不行,眼泪都没有了。阿秋啊,有些事老婆子我心里明白,有些话咱们也不方便在这里多说。总归你对罗家的大恩,罗家上上下下都记在心上了。今后不管是生意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你都可以说了算,你让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保证只听你的话,绝不问缘由。刚刚你说咱们是一家人,我这心里听了真是高兴,轩儿这孩子叫我一声外祖母,我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陆辞秋也是无奈,“我做罗家的主干什么?将来我有一个县要操心做主呢,罗家的事我可分不开神了。您老是罗家的老祖宗,家里头大事小情当然得是您亲自把关,我倒是能出些小主意,多半也是合伙做个生意什么的。而且跟我做生意啊,罗家总是出力多,赚得少,到时候还望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不要不高兴。” 罗大老爷正被陆芳华缠着要好东西呢,这会儿听到这个话立即就给接了过来:“阿秋你放心,咱们罗家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家。什么出力多少的,别说是做生意了,就算不做生意,那你是咱自己家里的孩子,孩子有事,我们这当长辈的可不就得尽全力去帮忙么! 别说还有银子赚,就算是往里头搭钱,那也是做长辈的应该应分的。” 罗大夫人也跟着说:“你舅舅说得没错,罗家人都是热心肠,有什么事你只管吱会一声,咱们保准给你办得妥妥贴贴的。至于银子不银子,提那个都见外了,我跟你大舅舅和二舅舅都说过,阿秋这边的生意不管赚了多少银子,咱们就算抽了利,将来这利也是要存着给你当嫁妆的。你要嫁的是皇子,陆家这个样子,想来也给你准备不了什么,咱们就都给你备下。” 陆芳华在边上插了一句:“还有我啊!我的也不能少啊!” 罗大夫人听了就笑,“怎么可能会少了你的。” 罗大老爷挪了个位置,坐得离陆辞秋和老夫人近了些,然后道:“阿秋,至于罗家值不值得信任这件事,咱们之前接触确实不多,让你一下子就相信我们也是难为了你。这事儿咱们做任何保证都是空话,咱们就接触接触看看。一件事一件事的做下来,值不值得信任你自己心里就也有一杆秤了。但是舅舅知道,你还是信任我们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大的生意同你二婶商量,也不会最先就想到罗家。” 陆辞秋笑笑,实话实说:“想到罗家,确实是因为罗家是南岳最大的商户了。我这种生意除非皇家直接接手,否则小商户根本撑不起来。而皇家又不可能直接接手,所以就必须要有一个民间商户来接盘去操作。而罗家之所以是不二选择,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你们是我二婶的娘家。我们是亲戚,所以我信得过。没了这一层,我也是要再斟酌的。” 这话说得就很有技巧了,既捧着罗家唠,又没有剥夺二夫人罗氏的功劳。她没有跨越罗氏去直接与罗家对话,而是话里话外都明确地告诉罗家,正是因为有了罗氏的关系,才拉近了她们两边的距离,否则这种事是落不到罗家头上的。 二夫人罗书兰的腰板儿瞬间就挺直了,二老爷陆萧宇的腰板也挺直了。 在这一刻,罗书兰对陆辞秋的崇拜和感激那真是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陆辞秋怎么这么会办事啊!这话说的,一句一句的都能说到人心里。 罗书兰心里都笑开了花儿,虽然罗家从来都不会因为女儿出嫁了,就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做为嫁出去的女儿来说,罗书兰始终是想为娘家谋取更多的利益的,并想借此让哥哥嫂嫂高看自己一眼。 当初嫁到陆家,她本想着陆家是做官的,兴许自己从中牵线搭桥,能让娘家的商路走得更畅一些。可惜这些年下来她算是看透了,陆家人从上到下都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货。 除了一个裴卿,其他的没一个像样的。偏偏裴家也很敏感,镇守边关手握重兵,也被朝廷忌惮着。所以这些年她非但没通过陆家给罗家谋取到更多利益,反而娘家还怕她这边过得不好,被做高官的婆家欺负,从而源源不断地给她送银子,让她跟裴卿两个不停地往里搭钱,养着这一家子白眼狼。 虽然罗家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还让她不要多想,千万别放在心上。 但是她却不能不想,她总觉得自己欠了娘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上。 如今可算是翻身了,陆辞秋凭空送给她这么大一个人情,她现在都恨不能打板钉钉把陆辞秋给供起来,一天三柱高香的拜。 裴卿怎么这么会生啊!这生出来的孩子也太有本事了,也太懂事了。 正文 第421章 气死老身 罗书兰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裴卿了,毕竟过去那些年她总跟裴卿不对付,俩人总干架。要早知道将来还有这么一天,别说打架了,她都得把裴卿当祖宗。 二夫人越想越觉得以前做得不对,正准备跟陆辞秋说说这个事儿,这时,有个陆家的丫鬟说了句:“老夫人到了。” 人们齐齐往外瞅,果然看到陆老夫人在常嬷嬷的伴随下正往明月堂走来。 老太太今日换了新衣裳,深红色闪着银光的面料,一看就是掺了银丝线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 按说这种料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能晃出银影儿来,一般府上的老夫人也难得穿一次。 但凡事就怕比,在罗老夫人闪得耀眼的青蝉绸面前,陆老夫人这一身就有点不够看了。 偏偏她自己还不知道,一脸骄傲地走进来,还轻咳了两下,就准备以气势压人。 结果一看罗老夫人,当时就泄了气。 这怎么比?她这一身料子已经是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了!原本是打算月夕时穿的,毕竟诰命的华服只在去给皇后娘娘磕头的时候穿,然后就要换衣裳再去宫宴现场。 昨儿听说罗家老夫人要来访,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一身先穿一次,充充门面,结果还是瞬间就被罗老夫人给秒了。 陆老夫人憋气啊!心口堵得慌,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背过去。 常嬷嬷赶紧去搀扶她,同时也冲着罗老夫人行礼,然后说道:“我家老夫人是见到亲家来实在太高兴了,一时有些激动,亲家老夫人啊,您千万不要见怪。” 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认识几十年了,谁还能不知道对方揣着的是个什么心思。 罗老夫人打从陆老夫人进来时那个昂首挺胸的劲儿,就明白她心里头想的是什么了。 老太太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主,这种老年人之间的较量,即使是亲家,她也不愿意相让。毕竟陆家还得靠着罗家的钱活着,她女儿在陆家是绝对不可能受欺负的。 于是听到常嬷嬷说完话,罗老夫人立即就笑了,“哪能啊!老身见着亲家母也高兴着呢!哎哟,亲家母今日这身衣裳可真不错,远远瞧着还闪着银光呢!这是掺了银丝吧?可真好看。不过银丝总归是没有银线好,你瞧瞧我这身,掺了整整一两银线,阳光底下一站那才叫绝呢!” 陆老夫人又上不来气了,但是紧接着就听到罗老夫人说:“大媳妇啊!快去,从咱们带的东西里,把那半斤银线取出来,都送给亲家母!” 大媳妇就是罗大夫人,罗大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应了声,笑着给陆老夫人行了礼,说道:“我这就去取,那半斤银线是新缠出来的,可好看了。” 陆老夫人就矛盾了,这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按说应该生气的,毕竟罗家作为客人如此显摆就是在打主人的脸。 可是人家打完脸之后又给了个甜枣儿,要送她半斤银线! 那可是半斤啊!老天爷,罗家老太太这一身只用了一两就闪成这样,半斤是多少两啊?能做多少身衣裳啊?到时候她穿着那样的衣裳在京里走一走,还不气死那些官邸的老太太! 一想到这,陆老夫人就决定不能再生气了,生气就是跟钱过意不去。 谁傻吗跟钱有仇? 于是她终于堆起笑脸,亲亲热热地去抓罗老夫人的手,“多年不见,亲家母可还好啊?” 罗老夫人也热烈回应:“好,都好。我好,孩子们也好,家里生意也好。” 陆老夫人心又堵了堵,家里生意好?这是炫富呢? 紧接着就听罗老夫人说:“这都是朝廷的功劳,朝廷安稳,百姓就安稳,生意也才能做得安稳。而朝廷之所以安稳,除了守边关的将军们辛苦之外,也得靠着文臣稳固朝局。要不怎么说还得是亲家母厉害呢,生个儿子能做官做到丞相,我们可都是托了丞相大人的福啊!” 陆老夫人心又敞亮了,看吧,还得是她儿子厉害。 两个老太太手拉着手,终于是各自落座了。 陆辞秋心里感叹,罗家人是真厉害啊!这罗老夫人一句一句的,把陆家老太太整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刚生一肚子气,马上就能给个安慰把话圆回去。 她怀疑罗老夫人是故意的,但是她没有证据。 人们落座之后,罗大夫人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盒子里头装的是半斤银线。 陆老夫人收到这份重礼,脸上都笑开了花,小盒子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撒开,常嬷嬷拿了几次都没拿过来,无奈只好放弃。有心劝老太太别太当个宝似的,让罗家看了笑话,但老太太明显不能听她的,她也就不想理会了。 罗大夫人回座时,跟罗老夫人相视一笑,彼此就都心照不宣了。 陆老夫人银线到手,恭维罗家的话也就不愿意说了,一品诰命的架子就又端了起来。偏偏她没办法自己说自己成为了一品诰命,就想有个人给提一嘴,于是拼命给常嬷嬷使眼色。 常嬷嬷领会了她的意图,于是主动道:“亲家夫人这次来得正好,咱们家可是有喜事的!” 罗老夫人眼珠一转,来了一句:“你说的可是家里大姑娘要嫁六殿下的事?哎哟那可真的是喜事一桩啊!” 陆辞秋刚抿了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陆芳华没忍住,直接喷了。 陆荣轩不解:“四姐姐为何把茶吐了?是茶水不好喝吗?要不咱们换上外祖母带来的茶吧,一定比咱们家的好喝,咱们家拿出来招呼客人的都是陈茶。” 陆辞秋看了一下陆老夫人的反应,果然,不但脸色不好,目光也不善起来。 常嬷嬷觉得自己可能是闯祸了,赶紧往回找补:“不是不是,说的是二夫人被封了敕命的事。原本要往欢州去报喜的,没想到亲家夫人您亲自来了,这才叫赶上了呢!” 罗老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夸自己闺女:“我们书兰从小就聪明,还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养成了贵重的人品,这才能在雨州难民一事中体现出大义。果然是我教导出来的孩子,一点都没有给我丢脸!” 正文 第422章 当年下嫁 见自家母亲起了这个头,罗大老爷和罗大夫人立即附和开来,纷纷说起了自家妹妹多优秀多懂事多招人喜欢。也说起母亲的养育之恩,才能造就如此优秀的妹妹。 陆老夫人觉得罗家人这个脑回路实在太过清奇,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明白常嬷嬷的意思,是想借着提起罗书兰得了敕命的事,让罗家人想起来如今自己是个一品诰命。 可这罗家人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一个劲儿的夸自己家人算怎么回事?合着她这边儿白起头了? 陆老夫人看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也是无奈啊!该说的她都说了,人家罗家就不接这个茬儿,她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挑明了说吗?那也有点儿太尴尬了。 罗家人热热闹闹地夸了自己一阵子,罗老夫人用余光看了看陆老夫人,觉得陆老夫人的脸色沉得差不多了,再沉就要急眼了,于是话锋一转,终于开始提到一品诰命的事了。 要说这罗老夫人也是个社牛,不提的时候那是一个字都不提,可一旦提起来,那简直是能把人给夸上天。 她从陆家祖籍古县开始夸起,说到陆老夫人当初能下嫁到陆家,那也是给陆家脸上贴了金的。要不然就凭陆家三代泥腿子,能娶得到县城里的媳妇儿?要知道,县城虽不比京城,可是相比于村子里来说,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地方。 一句“下嫁”,把陆老夫人说得那叫一个痛快啊! 多少年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嫁到陆家是委屈了。虽然娘家也不富裕,但比起陆家还是要强出去不少,至少她出嫁时,娘家可以咬咬牙给她买一个丫鬟、也就是常嬷嬷跟着她出嫁。 想她一个带着丫鬟出嫁的县城姑娘,嫁到陆家所在的那个小山村,那不是下嫁是什么? 偏偏陆家人不这么想,一天到晚的只知道出门炫耀自家娶了县城来的媳妇儿,回到家之后却不知道恭恭敬敬地待她,甚至还让她下地干了好几年的活儿。直到儿子过了乡试,她才能借着陪儿子读书的由头,又回到了县城里。 这些事真是想想就生气! 罗老夫人瞧她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正中下怀,于是继续道:“咱们结亲家那年,我听说了这些事,当时就为你叫屈,就觉得你嫁低了。瞧你这模样,年轻时一准儿是个好看的,下嫁到他们陆家那可真是陆家祖坟冒了青烟。” 陆老夫人一拍大腿,“亲家母说得极是,当初人人都这么说,说他们陆家能娶到我,那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对吧!大家都这么说吧!所以你这就是嫁低了。不过也不要紧,至少也熬出头了,儿子争气,一路从山村来到京城,现如今官都做到丞相了,这可是几十年都没有听说过的事啊!” 罗大夫人跟着溜缝:“母亲,何止是几十年,据儿媳所知,南岳国历朝历代都从未有过泥腿子出身的丞相。陆家老爷是头一个!” “这是做母亲的功劳!”罗老夫人往陆老夫人那里指了指,“就跟我教导书兰一样,咱们这位左相大人啊,那也是亲家母一把手带出来的,都是亲家母的功劳。” 虽然还没提到一品诰命,但陆老夫人已经被捧得很满意了,心情那是相当愉悦。甚至一时间觉得罗老夫人就是自己的知己,天底下再也没有人比罗老夫人更能理解她了。 终于,罗老夫人提到一品诰命。 陆老夫人把身子坐得正了正,就听对方说:“这次书兰得了个敕命,在咱们罗家人看起来就是挺大一件事了,值得好好庆祝。殊不知亲家母得的是一品诰命,那可是正经的封号。亲家母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年轻时儿子争气,到老了孙女争气,年轻时儿子没给你挣来的诰命,到老了孙女都给你挣来了。这命是真好啊!你这孙女也是真好啊!” 话说完,直接转了头又去夸陆辞秋,什么为皇上分忧啊,为百姓解愁啊,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啊!反正什么话好听就什么话往外招呼,直把个陆辞秋都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陆老夫人又懵了,这怎么的,才夸她几句,她还没过足瘾呢,就又夸别人去了? 这罗家人夸人都这么简洁吗?可他们刚才夸罗书兰的时候可没这么敷衍过。 陆老夫人轻咳了两声,倒是把罗老夫人给咳回来了,但是罗老夫人却说:“虽然咱们是当长辈的,但是得了小辈的济,该感激还是得感激的,亲家母你说是不是?咱们都是深明大义的老太太,哪能光知道占小辈的便宜,连个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呢?是吧?阿秋是个好孩子,凡事都为家里着想,我要是有一个能给我求来一品诰命的孙女,那就得把她供起来养。” 陆老夫人真想说我这个诰命跟陆辞秋没关系,是我儿子给我挣的。但眼下陆辞秋也在场,她这个话就不太好说,但脸上的笑却也是挂不住了的。 眼瞅着这老太太又要黑脸,罗老夫人乐呵呵地从袖袋里拿出几张银票,然后示意身后的丫鬟给送过去。 陆老夫人愣愣地接过银票,低头一看,数额还挺大,当时就问:“亲家母这是做什么?” 罗老夫人说了:“你都是一品诰命了,这事儿我赶不上也就罢了,既然赶上了,怎么也得把礼送了才对。这是我贺亲家母得诰命夫人的礼金,亲家母可一定得收下。” 陆老夫人又高兴了,她今儿让罗家整的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这颗心上来下去的,也是不太好受。 但是不管好不好受,握在手里的银票却是实实在在的。 陆老夫人默默劝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钱才是最实在的。罗家都出了这么些银子了,什么事是看在银子的面上忍不了的?忍着呗,就当是在给自己赚钱。 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听罗家人恭维陆辞秋,她心里就平衡多了。 过了一会儿,姨娘康氏带着五姑娘陆夕颜来了…… 正文 第423章 等这一天 家中来了客人,她们来见一面行个礼也是规矩礼数。但陆老夫人觉得陆夕颜来也就来了,康氏跟着凑合什么?一个妾,这种上台面儿的事情她够得着么? 但是人来都来了,也不好给赶回去,于是就道:“这是罗家的亲家母,五丫头过来见个礼吧!”说完又看了一眼康氏,“你也过来见个礼吧!” 康氏这阵子瘦了很多,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不说,连衣裳都宽大了。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配上她那张白皙得没有血色的脸,看上去倒是叫人心疼。 可惜这明月堂里没人心疼她,她扭扭捏捏地给罗老夫人见了礼,又给罗大老爷和大夫人见了礼,罗家人也只是点了点头,话都没跟她说一句。 倒是陆夕颜过来见礼时,罗老夫人笑着说了声:“五姑娘真是越长越标志了,前些年老身来京里的时候,五姑娘还是个小孩儿呢!”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的丫鬟打赏。 丫鬟给了陆夕颜一副耳坠子,递过去的时候告诉她:“这是水晶制成的,南岳罕见。” 陆夕颜高兴坏了,水晶她知道,那是宫里娘娘和陆倾城这种嫡女才能拥有之物。她喜欢了很多年了,可惜从来没有得到过。 没想到今日罗家人一出手就送了她一副水晶耳坠,这礼真是送到她心坎儿上了。 陆夕颜乐得掩都掩不住,一个劲儿地跟罗老夫人说谢谢,甚至还嘴甜地夸罗老夫人雍容华贵又富态,很少有到了这个岁数的老夫人有如此气度了。 罗老夫人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一边说:“好好好,借五姑娘吉言,老身一定会越活越年轻的。”一边想着你这么说话岂不是要气死你祖母? 果然,陆老夫人气得都开始翻白眼了,最后还没忍住,狠狠地斥责陆夕颜:“到边上坐着去!一个庶女,这种场面是你说来就来的?” 陆夕颜缩了缩脖,到边上坐着去了。康姨娘也一步三晃地跟了过去,半死不活弱不禁风地坐到了椅子上,还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陆老夫人本来心里就烦着,正愁没地方发泄,康姨娘算是撞了个正着。 于是就被老太太捡了起来,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什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咳嗽上了,你要是咳嗽就别往咱们跟前凑合,过了病气怎么整?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做给谁看呢?这屋里谁愿意看你那个样?好好的孩子给你养也养不好,倒还真不如你屋里那个丫鬟。 一提起素言那个丫鬟,康姨娘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就想跟老夫人理论理论,想说堂堂相府,纳个洗脚丫鬟算怎么回事?可是一说起洗脚丫鬟,她就想起来苏姨娘了。 于是左右瞅瞅,说了句:“苏清婉怎么没来?”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冒冒失失的就往明月堂里闯,有人叫你么?” 康姨娘委屈巴巴的说:“妾身是陪着五小姐一起来的。” 陆夕颜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手里的耳坠子,到底还是看在耳坠子的份上没有说什么。 可是既然已经提到了苏姨娘,陆老夫人就顺嘴问了一句:“三丫头怎么没来?” 常嬷嬷也道:“是啊!说起来这两日都没有看到三小姐和苏姨娘。” 这时有下人回话:“听说三小姐病了,昨晚上老爷还给请了大夫。” 康姨娘当时就“哟”了一声,“什么病啊?还惊动了老爷给她请大夫。咱们三小姐和苏姨娘可了不得,怕不是又得了老爷的宠,想要翻身了吧?” 陆老夫人气得想拿茶碗去砸她,被常嬷嬷拦下了。常嬷嬷说:“康姨娘方才还病歪歪的样子,想必身子也是不好。既然身子不好就回去歇着吧!”说完又怕康姨娘不听劝,于是看了看陆夕颜,再道,“五小姐新得了耳坠子,回去好好赏赏,水晶是贵重物件,也只配贵重之人。可万万不要闹得不好看,失了身份不说,万一到了手的东西再没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康姨娘想要回嘴,陆夕颜狠狠地瞪了康姨娘一眼,小声斥道:“把嘴给我闭上!”然后站起身,又道,“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丢人吗?” 两人一前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临走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更别提什么礼不礼数的。 陆老夫人上有些挂不住,常嬷嬷赶紧解释:“五小姐是跟在姨娘身边长大的,这姨娘带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不如嫡母带出来的,跟二小姐真是没法比,二小姐多懂事啊!” 眼瞅着罗家人又要开启夸陆辞秋的模式,陆老夫人不乐意听,赶紧就把话接了过来:“既然三丫头病了,那就不要去叫了,免得过了病气给贵客。再说她也没有多重要,来了也跟两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没什么用,看着还叫人心烦。” 说完,又向罗家人看去,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听说你们家里人都不纳妾?所以书兰进我陆家门这么些年了,膝下只有一女,也一直拦着不让萧宇纳妾呢!” 陆萧宇立即道:“跟书兰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愿意要那种玩意。我这一妻一女的多自在,何苦给自己添那些个糟心事?刚刚那场面还不够让母亲心烦么?我要是再整几个,这府里还不得打上天去!女人多了就是麻烦,我不要,书兰一个最好。” “胡说!”陆老夫人沉了脸色,“但凡你儿女双全,我也不会这把年纪了还替你操这个心。虽说你是次子,无官无品的,但你也是陆家的儿郎,要为陆家传宗接代的!” 罗老夫人听到这里突然“哎哟”一声,陆老夫人吓了一跳,正想问你怎么了,就听罗老夫人好一阵大笑,然后拉着罗书兰的手说:“书兰啊!快二十年了,为娘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陆老夫人一脸懵比,心说我是拿这话噎你们罗家的,你怎的还高兴上了?你们罗家人有毛病吧? 正文 第424章 不能休妻 罗家人肯定是没毛病的,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紧接着就听罗老夫人又道:“早就想说让你别在陆家受苦了,咱们搭着人还搭着钱,到头来还买不着个好,婆婆一天到晚的想给你男人房里塞小妾。当初谈婚论嫁时是说好的,萧宇绝不纳妾,不管你生不生得出孩子,他都不纳妾。现在既然陆家要反悔,咱们赶紧收搭包袱回欢州吧!把芳华带上,你二哥要是知道你们娘俩回娘家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罗大老爷立即道:“不止你二哥高兴,你大哥我也高兴啊!好妹子,咱回家,以后在自己家里爱干什么干什么,你是罗家姑奶奶,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给你脸色看。咱们在自己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婆家遭罪强。” 罗大夫人已经起了身,开始吩咐自己带来的丫鬟:“你们几个赶紧的,去姑奶奶屋里帮着收拾收拾东西。换洗的衣裳带两件就行,至于首饰什么的就送给陆家了,当扶贫。对了还有四姑娘的屋子也得一并收拾,就带衣裳,别的不带。赶紧的别愣着,快去快去。” 说完还伸手去拉陆芳华:“芳华,你带她们去,快去快回,咱们能赶上今晚最后一趟船。” 陆芳华笑呵呵地放下手里点心,拍了拍手,很是高兴地叫了丫鬟就走。 陆老夫人傻了,“站住!你干什么去?” 陆芳华回头冲着她笑,“收拾东西回家啊!” “回哪个家?这里才是你的家!” “祖母不是要把我娘赶回罗家吗?那我自然也是跟着走的。我又不是男孩子,皇上又下了旨让我婚姻自主,那陆家留着我就没什么用了,我自然是要跟着娘亲回罗家的。” 说到这,她还看了一眼陆萧宇:“爹你跟不跟咱们走?” 陆萧宇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要跟着你们走的。你们娘俩去哪我就去哪,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正经事。大哥大嫂不介意家里多我一双筷子吧?” 罗大老爷哈哈大笑,“当然不介意!妹夫能跟着她们娘俩一起走,为兄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时间,罗家人欢天喜地开始庆祝罗书兰脱离苦海,罗书兰也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总算可以回娘家了,真是做梦都想在自己家里生活。 陆萧宇则贴心地安慰她,说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以后就好了,以后日子就舒服了。 陆老夫人气得差点儿没吐血,她就想问问她这个儿子到底是谁家的?是陆家的还是罗家的?为何他要跟着上罗家去生活? 她冷哼一声:“萧宇,你说什么胡话,你是我陆家的儿子,自然是要留在陆家的。” 陆萧宇说:“那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休妻?那我可不干。好不容易娶着的媳妇,凭什么休掉?我又不当官,大哥有儿子就行呗,传宗接代这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如果母亲执意要这样做也可以,非让我留下也行。毕竟陆家的脸面也得顾的,这个大局观我还是会有。 不过咱们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二房虽然不算什么,但是大哥的脸面还是得顾,左相大人的脊梁骨可不能让人随便去戳。所以母亲一定要在我们和离时,把这些年陆家花罗家的银子一并还上,就算为了大哥,这笔银子也是不能赖账的。” 陆老夫人惊了!陆家花罗家的银子?那还算得过来吗?怎么还?卖了陆家也不够还啊! 这时,就听陆辞秋叹了一声:“要这么说,那还是和离好,至少和离能把钱要回来。不像我母亲,搭进去全部嫁妆,最后是死在了战场上,那些嫁妆也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陆老夫人想说怎么就糊涂了,你一天到晚的还少算那些账了? 但她不太敢跟陆辞秋这样说话,毕竟这几个月得陆辞秋的好得多了,再加上宫里还有个宸妃,她就怕把陆辞秋惹急眼了,再让皇后娘娘在后宫给宸妃穿小鞋,那她不得心疼死。 陆萧宇又说话了:“确实,大嫂那些嫁妆是都搭进去了,但也怪大嫂自己没有一笔清楚的账。但我们就不一样了,这些年给公中堵了多少窟窿,给大哥出了多少银子去疏通官路,给咱们家那些不赚钱的生意补了多少亏空,我们都一笔一笔地记着呢!清清楚楚,有依有据。” 陆老夫人用手抵着心口,感觉自己要崩溃。 这个儿子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罗家人一条心一条得这么彻底的?这些年花在家里的那些银子,他居然还记了账!是他主动记的还是罗书兰让他记的? 但是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眼下场面僵住,这个话头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说还钱吧,公中没钱。 说不还钱吧,那就是让大儿子难做。 就冲着罗家人这股子劲儿,罗书兰要是真被休回去,他们能把陆家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丢人不说,万一还有点不好的事情呢? 陆老夫人心里发慌,虽然她并不知道陆家到底有什么不好的事,但她就是知道肯定是有。 而且事情多半还跟她的大儿子有关。 罗书兰嫁进陆家十几年了,家里大事小情知道得可不少。而且她有钱,平日里出手也大方,府中的下人喜欢跟她打交道,因为能得到赏钱。 所以罗书兰要是想问点什么事,那可是有大把的人愿意告诉她。 这十几年下来,她得知道陆家多少事啊? 陆老夫人越想越后怕,不一会儿工夫就冒了一头冷汗。 常嬷嬷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有数了,赶紧就开口替老夫人解围:“二老爷这话说得就重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老夫人就是说那么一句,她也没真的想给您纳妾,更是从未提过要让您休妻这样的话,您想得可太多了。这老人啊,一上了岁数话就多,她也就是念叨念叨,哪能真让您那么干?二夫人在家这些年样样都做得好,凭什么就把人给休了?二老爷,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正文 第425章 屈服金钱 常嬷嬷递了话,原本也没想做到那一步的陆萧宇就着坡也就下了。 虽说罗家人其实是真心的想把罗书兰给接回去,但也不能真的就棒打鸳鸯拆散了人家两口子。毕竟还有个孩子呢!而且陆萧宇这位姑爷还是不错的。 于是罗家人就也没说什么。 就只有罗书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明显有些遗憾。 陆老夫人见了她这样子,火气一下就又拱了起来,常嬷嬷赶紧扯了她一把,她这才忍住没再多说话。与此同时,罗老夫人又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银票来,让身后的丫鬟给陆老夫人递过去,“刚刚就是开了个玩笑,亲家母还当真了,快别生气了,这银票算是对这个玩笑的小小补偿。哎哟,快笑一笑,哪有当娘的真跟儿子生气的。” 陆老夫人更气了,因为她觉得这是罗家人对她的侮辱。 用一张银票来打发她,这不成打发要饭的了么? 当真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罗家是不是觉得只要有钱,干什么都行?消遣她也行?还快笑一笑,她是卖笑的吗谁给银子就给谁笑? 陆老夫人下意识地就想拒绝,结果低头一看这个数额,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不但咽了回去,居然还真就在满腹怨气中硬挤了一个笑脸出来,然后还说了句:“知道是笑话,也没真的跟孩子生气,你说你这是……哎呀,给都给了,那我就收了,不然显得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显得见外那就生分了,你说是不是?” “就是这个理!”罗老夫人乐呵呵地喝了口茶水,笑容在喝茶的时候,敛去了一瞬间,在茶水放下后,又极快地恢复过来。然后又道,“行了,不说笑了,咱们做长辈的就得干些长辈该干的事。听闻府上大小姐要嫁人了,虽说是侧妃,也不让办喜宴,但咱们自家人该贺还是得贺的。她一个庶女出身,能有这样的好亲事也算是祖上积德了,是好事。” 陆芳华马上就接话道:“外祖母,咱们家的大小姐如今已经是嫡女了。” 罗老夫人立即严肃地说:“老身讲的是出身!说她出身是庶女也没有错。这人啊,可不能忘了本,不能因为自己未来成了什么样,就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是什么出身就是什么出身,那是一生都洗不掉的烙印,就算所有人都改了口,但在菩萨那里也还是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记着的。你说不是?亲家母?” 陆老夫人觉得她是在内涵自己,但是又没办法发火,因为发火就是捡骂。这年头只听说过捡钱的,没听说过捡骂的。何况手里还握着罗家的银票呢,总不能立即就翻脸。 于是她忍了,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罗老夫人实在是痛快啊!她这些年都烦陆家这位亲家母,没文化,没钱,贪财,还整天端着个架子,时不时地给她女儿脸色看。 今日她打定了主意就想把她气个半死,但也不能真的气到半死,还是要给点甜头的。 于是这种损一顿给点银子,损一顿给点银子的招儿,就被她给想了出来。 花点银子她是不在意的,毕竟罗家太有钱了,钱多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眼下用钱就能买来痛快,那可真是太痛快了! 看着陆老夫人为钱屈服的那个样子,她就觉得实在是太过瘾了。 真想拿银子砸死这个老婆子啊! 罗老夫人想着想着就入了神,身后站着的丫鬟轻轻扯了她一下,小声提醒:“说到陆家大小姐的婚事了。” “哦对!”罗老夫人想起来了,“大小姐成亲,既然赶上了就得给备份礼。” 她这么一说,陆老夫人可高兴了。先前大儿子还提到陆倾城的嫁妆,她不想多给,但大儿子坚持要多给。公中虽然早就备下了,可毕竟今时不比往日,往日想给的,今时又不想了。 如果罗家能把这份嫁妆给补上,那可就太好了。 陆老夫人心里算计着罗家能出多少,一向出手大方的罗家,连给陆夕颜都能给出去一副水晶耳坠子,给陆倾城的礼还能少了? 听说罗家带了好几辆大马车上京,怎么也得送出一马车的物件儿吧? 结果,就看到罗老夫人又拿出了一副耳坠子,比先前给陆夕颜的那副稍微大了一些,成色也稍微好了一些,然后对她道:“亲家母请看,这可是南岳国境内难得的上好水晶,我们罗家也就得了不到十斤。刚刚送给五姑娘的那一副是小点的,这副大点的就送给大小姐,算是给她添妆吧!” 陆老夫人已经麻了,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今日这老罗太太就是来气她的。 不但提起陆倾城的婚事来恶心她,还用一副破耳坠子就要当添妆,这也太气人了! 她这头生起闷气,而另一头罗老夫人已经开始跟其他人说话了。 先是逗着陆荣轩玩了一会儿,玩完之后又给了一大堆好东西。陆老夫人瞅着哪一样都比给陆倾城的耳坠子值钱,她心里就不舒服。 逗完了陆荣轩又开始感叹陆萧宇瘦了,还说:“要不然回欢州去养养吧!我瞅着你这瘦的都叫人心疼啊!书兰啊,平日里你们在家里吃得好不好?唉,你瞧,我就多嘴问这一句,能不好么,萧宇可是你婆婆亲生的。你婆婆最是明事理之人,绝不会因为你男人不是丞相就对你们不好的。都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厚此薄彼,只疼大儿子不疼二儿子,那不成了老妖妇了?绝对不会的,一定是他自己不好好吃饭。” 陆老夫人气得要死,这罗老太太竟敢说她是老妖妇? 她忍不住了正准备发作,这时,就听罗老夫人又说:“亲家母啊,你看我这衣裳的料子好不好?青蝉绸的,我给你也带了一块。你都是一品诰命了,怎么连一块青蝉绸的衣裳都没有呢?是咱们那位左相大人他不给你买?哎哟,那他也太抠了,对自己老娘都这么抠。 没事没事,大儿子不给买二儿子给买,我带来那块啊就算是萧宇送你的。” 陆老夫人的心忽悠忽悠的,就在冰与火之间来回那么徘徊。 但最终还是在金钱的力量下屈服了…… 正文 第426章 是海男子 当一匹青蝉绸送到陆老夫人手里时,陆老夫人彻底躺平了。 罗家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今儿就是把她踩到脚底下,她也保证不带说一个不字,也不带摆一个难看的脸色的。 老太太也是想得开,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但是说完之后给好东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她为了这好处忍一忍怎么了?那不是应该的嘛! 于是她开始顺着罗老夫人说话:“亲家母您说得是,两个儿子就应该一碗水端平,绝不能厚此薄彼。我那大儿子也是一心只顾着朝廷那点事,对我这个娘照顾得确实少了些。还是老二好,老二体贴孝顺,跟他媳妇两个人都知道想着我,什么事都惦记着我。 其实我这心里啊,也是偏向着萧宇的,毕竟他是小儿子,这人都会更偏心小的一些。 再者他哥哥已经位极人臣了,是个有主意的人,用不着我操心。就我这小儿子一天到晚傻呵呵的,不争不抢,我看着都着急。 萧宇啊,以后这府里你该得的你也得拿着,不能再让给你哥哥,知道不?钱啊物啊的,你出一份他就也得出一份,不能总让你们吃亏。娘这心里啊,总是多心疼你一些的。” 说着说着,还抹了两下眼泪。 陆辞秋心说这老太太也是个戏精,刚才还气得要死要活,这会儿得着好东西了,就怎么着都行了。为了匹绸子,居然连平日最看重的大儿子都能出卖,虽然只是嘴上说说,但这也是平时从未有过的表现。看来能征服陆家老太太的,还得是钱! 众人坐在屋里又唠了一会儿,陆荣轩给罗老夫人背了国子学里先生教的功课,哄得罗老夫人又送了他好多好东西。甚至听说他去了国子学读书,还吩咐自家儿子想着些,回去之后把家里收着的那几套文房四宝挑两套给轩儿送来,说绝不能让轩儿在国子学跌了份儿。 陆荣轩缠着罗老夫人,一口一个外祖母叫得那叫一个亲切,二夫人罗氏小声跟陆辞秋说:“当年裴老夫人在轩儿还小时来过京城,抱着小外孙好生喜欢,裴卿就问她要不要抱回北地去养。当时我在场呢,我见裴老夫人像是很想把轩儿抱回去的,因为她很喜欢小孩子。再加上虽然生了嫡子,但是你父亲并不是很高兴,连满月宴也没有大办,裴老夫人就觉得轩儿跟你一样,在这陆家不会受待见,还不如跟着她去北地生活。 可是后来她还是没有抱走轩儿,因为她说去北地也不行,金黎城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迎接战争,所有人都不知道明白随着太阳一起到来的,是不是敌人的刀剑。 所以轩儿即使跟裴老夫人打过照面,也因为实在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所以裴老夫人这个外祖母对于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但其实他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外祖母,应该是经常听你提起裴老夫人的缘故吧!这孩子心思细腻,对于自己年幼错过的亲情,多半是有渴望的,所以才同我母亲亲近。” 陆辞秋想了想,问道:“二婶不觉得他是故意的吗?这孩子可能是有点儿过于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我现在不能确定他这技能是属于天赋,还是后天培养的,毕竟在送他去国子学读书之前,我并没有发现他还有这个潜力。二婶瞧瞧,这一头午他在罗老夫人那里骗走多少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靠一张嘴骗走罗家这个宝库。” 罗氏听得咯咯咯直笑,“他要骗你就让他骗嘛!左右罗家也不缺银子,有个嘴巴甜的小孩子整日说好话哄着老太太,咱们高兴还来不及。老太太都这个岁数了,我们不图别的,就图她日子过得舒心。有个人能让她乐呵乐呵,这是福气。” 又过了一会儿,有丫鬟进屋说大厨房备了席,请主子们移步花厅用膳。 一听说备了席,罗大老爷就“呀”了一声,“不说都忘了,快快,去把咱们带来的东西送到大厨房,让他们给烧了。都是从南岳各地弄来的野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对了,把我们带来的厨子也带上,让他们亲自做,那种东西只有咱们自家从当地带过来的厨子烧出来的才地道。” 陆老夫人翻了个白眼,想说你是不是看不起陆家的厨子?合着京里的厨子还不如你们从穷乡僻壤带来的有见识?什么野味他们没烧过,不就是些野鸡野鸭什么的,装什么装。 这时就听罗老夫人说:“我们带了海男子来,那种东西十分罕见,且不是北边的,是打南边弄来的。南边儿也经常打仗,海上也不太平,罗家是冒了大风险才弄到了小半船。自己都没舍得留几根,都带京里来了。” “什么?海男子啊?”陆老夫人瞪大了双眼,人都站起来一半了,“罗家竟有那种东西?” 陆辞秋听着这个名字,也是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海男子就是海参。 在她所熟知的历史中,海参其实在古代很早就已经出现,三国时期就有记载,说的是秦始皇东巡时被海边的渔民种草,说海参这玩意它大补啊,还能延年益寿。 秦始皇那时候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一说长寿都能让他龙心大悦。那些渔民其实多半也是为了得些赏才故意这么说,至于海参能不能延年益寿他们哪知道。 但秦始皇他就是相信,还派徐福去给他多多的找。 后来徐福是把海参找到了,可惜派人送回咸阳时,秦始皇早已经归西。 早期人们对于海参所知甚少,也不懂得如何烹饪,直到元朝以前都没有太好的食用方法流传下来。也没有人真正去分析它的功效,甚至不知其到底能不能做为滋补品。 唐朝开始许多海味开始摆上餐桌,包括海蟹海蜇什么的,但都没有海参。 一直到元朝,至明、清开始,海参才作为上流人士的佳肴被端上餐桌。 她小声问陆芳华:“海男子这种东西很少见吗?” 正文 第427章 卸磨杀驴 陆芳华说:“何止是少见,从前只是听说,还都是传说,就没有人真正见过。有人写它,有人画它,可是你要真正问谁吃过它,就会发现其实身边人都没吃过。” 她说到这里把声音放小了些,“包括皇上,应该也没吃过。” “那写的画的人是谁?” “也没有具体的谁,就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传说,一代一代的画本子上有过图,大家就接着往下画呗!既然有传说了,那东西是肯定存在的,早年应该有人看到过,并记录了下来,但那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百年了,所以后来人们就只剩下‘听说’。” 这时,罗老夫人也说话了:“就是海男子!这些年我们罗家一直在找这种东西,就想着只要有名字和图画流传下来,那以前肯定是有人见到过的。又见过一本古籍,说那个东西是大补,特别是……”罗老夫人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像是在等陆老夫人接话。 果然,陆老夫人没忍住,还是接了句:“特别是对男子,更是大补!” “对!”罗老夫人笑眯眯地点头,“且不只男子,男女老少都可以吃,怀了身子的妇人吃了更好。所以我们罗家就一直在外,翻遍古籍野史,写着哪里有就去哪里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数月之前被我们的商船在南海给找到了。 那东西上岸之后晒成了干,是当地渔民教给我们的一个法子。照着那个法子晒干之后就可以长期保存,想吃的时候用水泡发,能长回跟鲜活时一个模样。 还有用盐卤过的,也能多放一段日子,都带了回来。” 罗老夫人说起这些十分骄傲,“天底下能找到海男子者,独我们罗家一份!” 罗大夫人立即把话跟上:“谁让咱们罗家是天底下最大的商户呢!”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其实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大儿子曾跟她说过,别看罗家现在风光,但实际上他们被皇家掐着脖子呢!皇家要他们生他们就生,皇家要他们死他们就死。 大笔的财富有什么用,都是过眼云烟,说抄就让人给抄了。 所以你们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谁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啊! 但想是这么想,面上却不是这么表现的。因为她也明白,那只是皇家的一个想法,想法要实施了才算有效,在没有实施之前,罗家人照样过得自在。 何况现在她们明显是攀上了陆辞秋。 海男子的事让陆老夫人十分惦记,“听闻那海男子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亲家母,你这次带了多少来啊?能给我们多少?” 罗老夫人一愣,“你要买啊?” “我……”陆老夫人恨得牙痒痒。买买买,你们罗家人一天到晚就知道买,什么都谈钱,跟钱过去得了,还跟人打什么交道!难不成你们带海男子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买的吗?合着跑我们家卖东西来了?你们要不要脸啊?她一脸不快地道,“都是实在亲戚,谈什么买不买的。难不成老身说跟你们要一些,你们还能不给?罗家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她这也算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这种说话的方式之前罗老夫人也用过。 但是她明显低估了罗家人祖祖辈辈做生意练出来的脸皮,罗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就道:“这种东西当然得小气,你以为是几根葱啊?那可是海男子啊!得的那半船都得送到宫里去,岂是能给你们陆家分得出来的!不过亲家母,你也别着急,我这不是拿了几根咱们烧着吃嘛!罗家有专门烧那东西的厨子,烧得可好吃了,一会儿你多吃两口,尝尝鲜。” 陆老夫人心疼得不行不行的,那么好的东西,说烧就给烧了?你带都带来了,还吃什么啊!想吃自己回家吃去呀!带来的这些给我留下呀! 但是罗家人不理会她,已经派人带自家厨子去大厨房了。等下人再传回来消息时,说的就是海男子已经烧成了菜,请主子们移步花厅品尝。 陆老夫人一边走一边心疼,念念叨叨地去了花厅之后,倒真是多往嘴里塞了好几口。 只是塞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得给自己大儿子留一些。于是就叫常嬷嬷去拨出来一份留着,等大儿子回来再吃。 常嬷嬷去拨的时候,陆萧宇正伸出筷子去夹,两人碰到一处了,陆老夫人当时就冷了脸:“萧宇,你吃两块了,还吃?也不知道给你哥哥留着点。” 陆萧宇就不懂了,“我才吃两块,盘子里至少还有十块,都给他留着?” 罗书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哪能啊!母亲刚刚还说心里是最向着你的,要是光说不练,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你别这么猜测母亲,绝对不能的。” 罗大老爷也道:“书兰说得对!咱们做小辈的,可不能这么想自己的母亲啊!何况这东西本来就是罗家拿来的,你是罗家女婿,你吃理所应当,给你那个哥哥吃算怎么回事?我知道他是谁啊!是吧亲家老夫人?您给说句公道话,这东西是不是不能给左相大人?” 陆老夫人一脸的不高兴,“就是留一口给他尝尝。” “哦,就一口啊!那行,我给他盛。”罗大老爷把常嬷嬷手里的碗接了过来,真的就只盛了一小口,放到碗里就是那种狗都嫌弃的分量。 常嬷嬷尴尬地看向陆老夫人,陆老夫人摆摆手让她端下去。 罢了,一口就一口,尝个味道也行,省得今后别人吃过了他没吃过,叫人笑话。 之前得了青蝉绸的喜悦,这会儿也都冲散得差不多了。 眼瞅着陆老夫人脸色愈发的难看,罗老夫人心里贼爽,于是转转眼珠又道:“亲家母别觉得我们小气,毕竟东西是要送进宫里的,咱们谁也不能跟皇上和皇后娘娘抢吃的,那传出去可是大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哟,罗家终于跟宫里搭上关系了?从前为了能疏通这条路,我们萧元可没少为罗家奔走。但罗家如今却不再提这些事,可是要卸磨杀驴?” 正文 第428章 要包海吗 一句卸磨杀驴,说得罗老夫人差点儿没笑断了气。 罗大夫人和罗书兰二人顺了老半天才给顺回来。 陆老夫人不明白了,“这是什么好笑的事吗?至于你笑成这样?” 罗老夫人摆摆手,“我不是笑这个事儿,我是笑你说的话。卸磨杀驴,哈哈哈哈,亲家母啊,你哪怕用一句过河拆桥呢,也比卸磨杀驴好听啊!哪有人说自己是驴的。” 一番话,说得陆老夫人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明白罗老太太的意思了,这是说她没文化,没读过书,用个词都用不准确。 也是,放着过河拆桥这个词不用,非得整个卸磨杀驴,这不就是骂自己是驴么! 一时间,陆老夫人好生尴尬,再看笑到岔气的罗老夫人,心里对罗家人的怨恨又多了些。 然而转折又来了,在罗老夫人终于止住笑之后,她就跟陆老夫人说:“其实亲家母真不用说这样的话!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我能不想着你们陆家么!海男子那东西之所以没有分出来一份留在陆府,可那一份我也是单独装了出来,准备……”她往陆老夫人身边靠了靠,声音故意压低了些,“留出来的那一份,我想着让阿秋给宸妃娘娘送去。咱们都是女人,比起儿子自然是更心疼女儿一些的。我这嫁到京城想见随时都可以见的女儿,我一天到晚都想得慌,更何况你那嫁进宫里的女儿,那可是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一回的。” 陆老夫人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当时就觉得罗老夫人简直是她的知己。 什么给大儿子留不留海男子的,那都不重要,他跟谁争吃争喝也不可以跟她的文君争。 两个老太太手挽着手,说起各自的女儿,说得也是一把心酸泪。 终于这顿饭吃完了,罗老夫人借口要去休息,由下人带着去了陆家的客房。 陆辞秋也跟着一起去了,陆老夫人看着陆辞秋跟罗家人热热乎乎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儿不舒服。那明明是她的孙女,怎么就跟罗家人那样近乎呢? 她问常嬷嬷:“最近阿秋是不是也没同咱们这边有什么往来?” 常嬷嬷心说人家从难民营一回来,就给你要了个一品诰命,这才几天工夫啊,你还想怎么往来?再说,往来往来,是有往才有来。你只知道拿人恩惠,从来也不知道回报,人家医馆开张,我都提醒你了让你表示表示,你就抠,一毛不拔,这会儿还有脸挑理? 但想是这么想,说却不敢这么说,于是只敷衍道:“罗家远来是客,二小姐做做样子也是应该的。何况罗家在难民营搭建时出了不少银子,二小姐怎么也得表示一番感谢才是。” 老夫人哼哼了两声,也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就想起今日得了不少好东西,又是银线又是青蝉绸的,可得赶紧回百兰院去看看。 于是她带着常嬷嬷走了,而罗家那头已经在罗老夫人的客房里开起了小会。 由罗书兰把陆辞秋要改造纺织机一事又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就问罗老夫人和罗大老爷:“母亲,大哥,你们觉得这件事情有没有难度?咱们罗家能不能吃下这个买卖?今日得跟阿秋说个准话,这样咱们才好往下一步推进。” 罗大老爷首先表态:“我常年跑外,天南地北的我都了解。不管是定点养羊养兔子,还是推行新粮种,我这里都已经列出了试行地点。有南有北,有东有西,总之全南岳范围内不厚此薄彼,各州省都能摊上些好处。”他一边说一边将几张纸摊了开,就要给大家讲解。 陆辞秋却对二夫人罗书兰道:“这件事情二婶跟大舅舅商量吧!我只负责搭线,更多的事情我也操心不过来。月夕之后永安县就要选址了,回春堂那边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亲力亲为,生意上的事情我实在是有心无力。罗家离我远,但二叔二婶就在我身边,这生意原本也是我为二叔二婶打算的,所以今后罗家跟京城这边联络,还是直接与二婶沟通。二婶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与我一起商议商议。” 罗大老爷感慨:“阿秋是个好孩子,跟二叔二婶是真的亲。书兰你心里有没有愧?从前隔三差五就要跟裴夫人吵架,如今再看看阿秋,你是不是得去裴夫人灵堂叩几个头?” 罗书兰说:“头其实已经磕了,但我以前跟裴卿也不是真吵架,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俩对陆家都不满,又无从发泄,就只能没事儿吵几句,消遣人生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叹了口气,“我若早知裴卿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不会总跟她吵的。”她看看陆辞秋,“阿秋,对不起啊,二婶以前……不太好。” 陆辞秋摇摇头,“都过去了。人活着总得向前看,我从前是不太聪明,现如今却也不傻,好人坏人我是分得清的。二婶再与我母亲斗嘴,在云华裳撺掇父亲欺负我母亲时,您也是为我母亲说过话的。甚至还暗地里搅黄了云家好几笔买卖,这些我都记得。” 她不愿再提这些,主动去看罗大老爷拿出的那几张纸。那上面写写画画,也圈圈点点,把哪里适合养羊哪里适合养兔都圈了出来。还有哪里粮食产量丰富,哪里一年可以收两季粮食,都有说明。甚至还标记了罗家找到海男子的那片海域,陆辞秋仔细去看了,果然是南海。 她想了想,问罗大老爷:“罗家有没有包海?就是有没有固定的一片海域就是罗家自己的,其他人禁止去捕捞?” 罗大老爷想了想,说:“有是有,但也没有说一定就是罗家的。南岳现在还没有包海的律法,都是渔民们自己划分的区域。 罗家在近海的地方帮助当地渔民建过村落,当地渔民就自发给罗家让出了一些海域来。但其实我们一直想要几处小岛的,因为罗家有大船,一些渔船去不了的岛,罗家的大船是可以去的。只可惜岛这种东西在南岳是有归属的,且还没有对百姓开放,我们不能私自去占一个岛,那是要出事的。阿秋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又有想法了?” 正文 第429章 啥都能养 陆辞秋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先问了罗老夫人:“您累不累?如果累了就先歇下,我同大舅舅和舅母去厢房商议。” 罗老夫人可精神了,“我不累,用不着歇。只要是说做生意,我还能与你们一起论上几天几夜。阿秋你快说这个海域的事,我怎么听着又像是有好生意要上门呢?” 罗老夫人呵呵地笑,怀里还抱着个陆荣轩,一脸的慈祥。 陆辞秋很难把这样面相的一位老妇人跟商人联系起来,可偏偏这老妇人她就是商人,只要一提到生意,两只眼睛都放光。 但是明显陆荣轩比她嘴甜,人家说的是:“外祖母一说起生意,两眼炯炯有神,精神极了。老人家就是要这样,显得更年轻,外祖母真棒。” 陆辞秋也是服了,心想着以后要是有社交场合,把这孩子带上能给自己加分不少啊! 海域之事该说还是得说,因为事关海男子。 她告诉罗家人:“海男子是可以养殖的。如果你们有自己的海域,在海下面拦上大网,直接把海男子养在那里头,几年下来产量会十分可观。当然,近海不行,事关重大,一旦养在近海,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防范盗取也是件麻烦事。有岛就最好,外人过不去,非罗家人行罗家船方可上岛。这样就可以不只养海男子,一些蟹类鱼类虾类也可以进行养殖。” 其实这个年代,捕捞野生的自然是最好的,因为无污染,且因为渔船能力有限,也不是所有渔民都能出海捕鱼,所以生态环境是非常好的。 可也就是因为渔船能力有限,所以很难捕捞到深海的鱼,即便近海的鱼,能捕捞上来的也十分有限。渔民自己吃,或是小范围经营还是可以的,想要大范围售卖,根本就满足不了。 当然,不能大范围售卖还有一点原因,就是运输。这个时代没有生鲜运输链,又只能靠马车,鱼虾这种东西通常还没出州府就臭了。 望京城离海远,人们就很难吃到海鱼,最多就是吃吃河鱼,很没意思。 陆辞秋喜欢吃海鱼和虾,以及各类海鲜她都喜欢。空间里有速冻的,新鲜的却没有。她经常懊恼,如果早知道有穿越的这么一天,一定买多多的螃蟹海螺龙虾什么的放在诊所里。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以她得想办法在这个时代自给自足。 于是她跟罗家人说:“你们在南边弄一个岛,派人上岛去养,我可以向你们传授养殖技术,包括海底如何布网,都可以教给罗家人。但除此之外,在靠近望京城的地方,也要有一处岛,这样更便于向京城提供海产品。嗯,你们可以往东北方向走,一会儿我给你们划个路程图,你们派人去找,只要在我规划的范围内选一处岛,那里就适合养另外一种海男子。” 罗家人眼睛都直了,罗大老爷颤颤微微地问她:“海,海男,男子,还,还能养?” 陆辞秋点头,“对,就是可以养的。只要方法得当,只要选对地方,就可以进行养殖。 你们在南海养一批,再在东北方向我划出来的海域养一批。我会一种更加成熟的原料处理以及晾干技术,可以将捕捞上来的海男子完美晾晒,方便运输,更是可以保存两到三年之久。回头我把这些都教给罗家人,这样你们养出来的海男子就可以卖向全国。 甚至对于它国来说,我们这种东西也相当于特产甚至国宝,是他们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 哦对了,还有烹饪方法,我也可以再写出几种来,罗家如果愿意,去开个专门吃海男子的酒楼也是不错。 当然,最大一部分产出还是要贡给皇宫的,这一点你们能不能认?” “认,当然认!”罗大老爷立即就表态,“皇家要多少我们给多少,我们就是在给皇家养海男子,这没什么。开不开酒楼都无所谓,只要皇家有需要,我们就愿意去做。” “倒也不至于那样。”陆辞秋说,“该给的给,不该给的就不给,罗家也是要生存的。 至于南海那边的岛,我帮你们跟十一殿下要。他的大军驻守南疆,弄个岛应该是可以的。 东北方向的岛,回头我也请十一殿下帮忙问问,看怎么才能划到罗家名下。 包括我说的那个酒楼,应该还是要开在京里。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开在淑妃娘娘名下吧!” 这话一出,罗氏“咯咯咯”地就笑了起来,笑得陆芳华瞬间脸就通红,当时就不干了:“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快快别笑了,丢不丢人?” 罗氏摇摇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就是高兴。记在淑妃娘娘名下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淑妃娘娘肯让咱们把酒楼记在她的名下,那就说明我心里想着的那件事情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我能不高兴么!” 罗家人不解,“什么事啊?” 罗氏神秘兮兮地说:“芳华的婚事。” “什么啊就我的婚事?罗书兰你在说什么啊?你快快不要说了,嘴怎么没有把门的呢?”陆芳华急得直转圈,想去捂罗氏的嘴,罗氏却溜得很快,直接就转到罗老夫人身后去了。她捂不着,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罗老夫人见她走了,这才问罗氏:“你给芳华说亲了?你急什么?她才多大你就给她说亲?我早就同你说过,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成亲太早,别听那些个过了十七八就没有人要的话。咱们家姑娘不缺胳膊不少腿的,长得又好看,自家有权外戚家有钱,她要找什么样的不行啊?再说,皇上不是答应了她婚姻自主么?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罗大夫人也劝她:“姑娘家成亲太早了不好,多在身边养几年,多亲近亲近。” 罗大老爷跟陆萧宇说:“你管管她,别操心孩子的事。” 陆萧宇反问他,“你能管得了大嫂吗?” 罗大老爷抽抽嘴角,不再说话了。 罗氏则连连摆手,“你们不知道,这门亲事也不算是我给张罗的,也是她自己努力凑成的。说起来都是缘分,这缘分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而且这个人啊,我跟你们说,你们坐好扶好,千万别在大惊之下摔了,那可就不好了。” 罗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别卖关子了,快说,谁呀?” 就听罗书兰道:“淑妃娘娘的儿子,当朝排行第七的皇子,仙王殿下!” “什么?”众大惊! 正文 第430章 找个靠山 罗老夫人已经在颤抖了,她怀疑要么是自己聋了,要么是罗书兰疯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听到“仙王殿下”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是能被提起的吗? 老夫人颤颤微微地跟罗书兰说:“是不是陆家的日子过得太压抑,让你有些魔怔了?书兰啊,你要是在陆家过得实在不好,就跟娘回欢州去,可不能疯癫了啊!” 罗家大夫人也泪眼婆娑地拉着罗书兰的手,“好妹妹,回欢州吧,还是娘家好。” 陆萧宇坐在边上一脸的无奈,“你听听,我就说这事儿不靠谱吧!就你一天到晚总想着七殿下七殿下的。那七殿下是能成亲的人吗?那种人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他一说话我就想跪下膜拜,跟个神仙似的,你打他的主意可不就得被人认为是疯子。” 罗书兰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把嘴给我闭上!” 陆萧宇:“好嘞!” 罗大老爷偷偷笑,“妹夫你这业务挺熟练啊!” 陆萧宇答:“习惯了。” 罗书兰很无奈地跟罗老夫人解释:“我没疯,也没魔怔,刚刚是阿秋说的让咱们家把酒楼的生意记在淑妃娘娘名下,母亲为何不想想她为何要这么做?那淑妃娘娘跟咱们无亲无故的,若是没有什么原因,罗家的生意怎么可能记到她头上?就算要做人情,那也是记到皇后娘娘头上,毕竟皇后娘娘是十一殿下的养母,十一殿下跟咱们才是自家人。” 罗老夫人恍然,“是啊,阿秋你为何有此举?” 陆辞秋笑笑,“顺水人情罢了,因为季淑妃跟皇后娘娘关系很好,七殿下同十一殿下也是走得最近的两兄弟。当然,这里头也确实是另有一些缘由。” 罗老夫人试探的问:“你说的另有缘由,可是跟芳华有关?” “算……算是有关吧!” “哎哟我地天老爷,我地大罗神仙,这可真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了。陆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的胆子都那么大啊!一个十一殿下都吓去我半条命,这又来个七殿下,你们是不是要疯啊?我的天啊书兰,芳华要真是跟七殿下……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得跪着跟他们说话啊?” 罗书兰赶紧安抚老夫人的情绪:“没有母亲想得那么严重,七殿下要是接触多了就也还好,腿也不是次次都软的。” 陆萧宇又笑了,小声跟身边的罗大老爷说:“大哥你听听,腿也不是次次都软的,那就说明还是软。你说那七殿下是人能觊觎的么?就咱们家芳华那个性子,跟人家七殿下不搭啊!书兰跟我提过当初在难民营时的事,好像就是看到七殿下带着芳华骑了同一匹马,然后她就惦记上了。我就觉着不靠谱,她非得当真,你说这是不是胡闹?” 罗大老爷却往深里想了一层,“书兰胡闹,可我看阿秋这孩子稳重得很,她可不像胡闹的样子。再说,她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那十一殿下不也是谁都想不到他会跟人订亲的主?当初咱们喝多了还曾说过,这世上怕是没有姑娘能配得起十一殿下了,十一殿下那种战神转世的人,也不屑于人间的姑娘。他应该就是来世上走一遭,然后就自己回归神位了。可是现在你看,他跟阿秋肯定还是感情好的,要不然阿秋也不会提及让我们在南海找个岛,更不会说让十一殿下给我们想办法。但凡十一殿下对她不是真心的,她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这边,罗老夫人和罗大夫人还是不信,罗书兰也懒得解释了,只说:“京里的事你们以前不管,现在就也别管。芳华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跟着她二姐姐得了不少好处。如今连婚事都能自主了,那陆家就拿捏不着她了。我反正想好了,芳华以后我就交给阿秋,阿秋怎么安排都行,阿秋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反正她也听她二姐姐的。” 对于这一点罗老夫人是认的,“对,跟着阿秋准没错。阿秋啊,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芳华啊!她年纪小,性子也活泼,你多看着她点儿,可别让她闯祸了。” 于是陆辞秋又夸赞了陆芳华一番,说办正事的时候陆芳华还是挺靠谱的,平时活泼点好,小孩子不要太早熟,这个年龄就应该活泼一些,即使偶尔闯闯祸也是正常的。我是她姐姐,我一定会照顾她,只要她肯听我的,我就会真心为她打算。至于她跟七殿下的事,我心里有数,该不该撮合我也自有打算。但不管他俩有没有将来,酒楼的事该记还是要记在淑妃名下。 她的理由是:“许多事情皇后娘娘不好直接参与,省得朝中人说闲话。特别是纺织机的事情,肯定是皇上和皇后要出面主抓。那既然他们已经出面做这件事情了,再去参与圈海养殖,以及开酒楼的事,就不太好。会有人说帝后太贪,且通常这种话没人想说到皇上头上,那么被说的就只剩下皇后了。 但是淑妃娘娘的目标就比较小,再加上七殿下是文臣中的翘楚,文臣不像武将常年驻守在外,文臣都是在京里的,一旦有人生事,文臣会集体力压。包括我父亲在内,多多少少都会受制于七殿下,跟所有文臣一起极力促成这件事情。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正常来讲,淑妃娘娘偷偷开个酒楼,多半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皇后与淑妃娘娘最为要好,我每次进宫两位娘娘都一起给我做饭吃,所以同淑妃娘娘也算是有一番交情。 今日之所以提及让罗家与淑妃来做这笔生意,也是希望在皇后之外,再给罗家谋一个合作伙伴,更是因此搭上七殿下这条线。当然,七殿下愿不愿意让淑妃娘娘参与进来,这事儿也得再商榷。但无论如何,罗家得先点这个头。” 罗老夫人懂了,且陆辞秋也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皇后淑妃双保险,就相当于十一殿下和七殿下双保险。这是在给罗家找靠山啊! 正文 第431章 无形之手 罗老夫人感动得差点儿没哭了,她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跟这孩子这样亲近? 罗家人集体点头,表示把酒楼算在淑妃娘娘头上,绝对是可以的。罗家只出钱出力去经营,经营所得全都给淑妃,分文不取。 陆辞秋想说倒也不用,平分就行,但罗书兰告诉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分。就算是帮着芳华讨好未来婆婆了,这也是长辈们应该做的。” 罗大夫人掩口笑了开,“如果芳华跟七殿下的事真成了,那我可得把压箱底儿的好东西都翻出来给芳华置办嫁妆。到时候不求别的,能让我进京参加婚典就行,我就想看看七殿下。” 罗大老爷瞪了她一眼,终究是没敢说什么,因为他的母亲罗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老身也想进京看看七殿下,老身出黄金百万两。” 罗书兰像回事似的还叫人拿笔给记了下来,“这可是你们说的,到时候不准反悔。” 话题又绕回包海的事,罗大老爷问陆辞秋:“除了海男子,还能养什么?我听你这意思,又是圈海又是包岛的,是不是要养很多东西?” 陆辞秋点点头,“对,要养很多。甚至有一些人们不认识的、不会吃或不敢吃的海鲜,只要能捕捞到,都可以养殖起来。鱼、虾、螺、蟹,这些都在养殖的范围内。具体能养点什么,还得看罗家能捕到什么。我可以传授繁殖技术,让咱们的海产品在一年之后就可以有一批产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东西,我不知道你们叫它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见没见过,我且同你们讲一讲,大家听一听。” 她说起海带、海白菜、海蜇,还有海葵,以及一些贝壳类的海产品。 有些罗家人听说过,有些却是闻所未闻。 但听了陆辞秋的介绍之后,所有人都很兴奋。因为从前谁都没想到这些东西也是能吃的,包括住在海边的渔民,他们吃的东西也有限,不过就是一些小鱼小虾,稍微古怪一些的他们都不敢吃,怕死人,也怕犯了什么传说中的忌讳。 现在罗家人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吃的,且陆辞秋还能提供处理技术和烹饪方法,他们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甚至都已经在想罗家开船出外海,去与波斯人交易时,都可以在外海钓些东西回来养养看。 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岛屿,罗家的商业版图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感觉特别好,连陆荣轩都跟着兴奋起来:“那我可不可以去吃啊?你们开了酒楼,能让我白吃白喝吗?大舅舅放心,我人小,吃不了多少的,但我就是嘴馋,你能让我吃吗?求求大舅舅了,就让我吃吧!” 罗大老爷哈哈大笑,“酒楼开在京城,咱们自家人想吃,那还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去吃的。现在海里的东西有了运远途的法子,到时候舅舅月月派人给你送海鲜来。” 陆辞秋已经开始在想烤鱼片是怎么做的了,还有虾皮的晾干技术,这些都是特别好吃,又可以长久保存的,对这个时代来说非常有必要。 当然,她也没有忘了今日原本在说的主题,于是主动提醒大家:“我提到圈海养殖,主要是因为今日罗家拿了海男子上京,这才想起来这个事情。就算是个额外增加的项目吧!但我们最要紧的还是商讨我们改造纺织机,还有施行新粮种的事情。” 罗大老爷激动地搓手,“阿秋啊,你说你是个什么神仙?怎么能想到这么多赚钱的法子呢?大舅舅最喜欢你这样的人,最好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咱们在一起就商量着怎么赚钱,不停地研究新买卖,你只管支招儿,大舅舅指哪打哪!” 他越说越兴奋,“你说这世上一心想着赚钱的人怎么就那么少呢?” 陆荣轩插了话:“少吗?那些开铺子的难道不想赚钱?” 罗大老爷摆摆手,“小孩子你不懂。那些人虽然想赚钱,但是他们顾虑实在太多了,眼光也太浅了。跟他们谈个百八十两的生意还行,一旦生意上万两,他们就会非常谨慎。虽然我也能理解,但是做生意这种事本来就是要冒风险的,有些机遇就是一瞬即逝,稍微犹豫个一天两天的,机会就错过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财大气粗实力雄厚的,但是那种通常都是大家族一起做事,大房说了不算,二房说了也不算,互相之间还有竞争,最后生意没做成,家里还打成了一团。 总之就没有一家像我们罗家这么省心的……哦对,除了我外祖家。” 罗老夫人的娘家也是商户,但做的都是小本买卖,这些年有罗家帮衬着,虽说生意也越做越大,但总归是想低调的一个家族,所以有些大生意他们基本不插手。 罗大老爷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声,再瞅瞅陆荣轩,然后跟罗氏的丫鬟说:“你带轩儿去找芳华玩玩,我们跟阿秋说点事情。” 陆荣轩是个很懂事的小孩,很能看出眉眼高低。罗大老爷这样说,他就知道有些话是他不能听的了。于是乖乖地跟着丫鬟锦寒出了门,临走还告诉陆辞秋:“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去找四姐姐玩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呀!” 小孩儿走了,罗大老爷坐直了身子,郑重地看向陆辞秋:“罗家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虽然你只是个还没及笄的孩子,但是我与母亲聊过这些事情,我们一致认为阿秋你是值得信任的,也是值得一起合作的。我们不可以把你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而是要平等的对待你。 罗家人喜欢做生意,也有这方面的天赋。虽然我们并不明白我们这种天赋是怎么一代一代承袭下来的,但它就是在我们家族中繁衍生根,甚至几岁的小娃娃在这方面都很有一套。 我们以经商为快乐的根本,只要让我们做生意,不管大生意还是小生意,我们都高兴。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根本,才能让罗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 当然,这里头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皇家在有意无意地扶植罗家。 这件事情也是我们的猜测,因为每当罗家遇到解决不了的大困难时,总是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得到了解决。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点拨罗家,帮助罗家。 一次两次的反转还不能引起我们的怀疑,但次数多了,我们就能明白了……” 正文 第432章 我需要钱 罗家人心里是清清楚楚的,关于皇家如何利用他们给朝廷赚钱,又如何暗中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包括皇家一直虎视眈眈盯着罗家的钱财,他们心里都有数。 只是谁也不知道皇家什么时候会收口。 罗大老爷说:“其实罗家做生意很本分,我们不贪,也不抢不占,都是凭着头脑在做正经生意,一点逾越律法边线的举动都没有。每年赚的每一个铜板,都会足额上缴赋税,真真是从上到下查不出一丝触犯律法之事。所以其实皇家挺不讲理的,就因为罗家生意做得好,他们就想占罗家的便宜,想把罗家占为己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越说越激动,罗老夫人就冲着他摆了摆手,“皇家事,不可言。” 罗大老爷不服气,“在自己家里说说怕什么?难不成咱们这屋里的人还能给说出去?” 罗老夫人还是摇头,“这不是你自己家里,这是陆家。咱们这些人自然是不会说出去,但是难保隔墙有耳。”说完,也叹了一声,“其实即使是在罗家,也是不安全的。阿秋,你说朝廷可能没有探子安排在罗府吗?不可能的。他们既然有心想收了罗家,就不可能不监视罗家。罢了罢了,我怎么老糊涂了,刚劝着不让孩子说,自己倒是说了起来。” 陆辞秋心中也是感慨,自古君王多猜疑,或许最开始他们只是对罗家做生意的天赋好奇,多留意了几分。到后来发现罗家确实天赋异禀,于是就存了私心,想把罗家的财富据为己有。 但收罗家钱财之事毕竟只能做一次,所以必须养肥了再杀。于是他们就一代一代地等,罗家也一代一代地壮大,钱财越来越多,终于到了这一代,达到了一个顶峰。 她其实挺同情罗家的,本身没做什么错事和坏事,就因为会赚钱,被朝廷盯了几代。 这几代人是在怎样的精神折磨下活过来的?想想都很可怕。 罗大夫人吸了吸鼻子,抬手往眼睛上抹了一下,然后道:“我跟展金也有绊嘴的时候,我生气了也会说早知罗家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嫁进来。可想而知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虽然在所有人看来罗家都是锦衣玉食,但其中煎熬只有我们知道。 你永远不知道第二天清早刀是不是就架在脖子上了,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我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崩溃了,也说过再也不做生意了这样的话。 可是当生意摆在面前时,却又不由自主地又去做了起来。 这可能就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说到这里,看向陆辞秋,“阿秋啊,上次我和你大舅舅来京城,咱们相处就挺好的,我喜欢你这孩子,我觉得你对我这个大舅母应该也是乐意亲近的。 舅母今天就想问你一句话——跟皇家做这些买卖,能不能让罗家今后过上安稳的日子?能不能让我们不再担惊受怕,几十年睡不成一个好觉?我们不图钱,都充了国库也行,罗家现在只求平安,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阿秋,你能给咱们交个底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陆辞秋,连罗家的丫鬟都向她看了过来。 陆辞秋也看向她们,半晌才道:“之所以出这些主意,之所以极力促成这些生意,为的就是给罗家和皇家搭出一座桥。包括让你们将酒楼记在淑妃娘娘名下,也是在十一殿下之外,想再给你们寻一处靠山。 当然,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要帮着罗家,之所以这样做,一是我真心的想为南岳做些事情,二是我自己确实也需要钱。 我主医,从外祖母那里承下来的手艺,我不希望它失传,也不希望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可用。外祖母后半生都生活在北地,被人称为北地神医,她有仁济天下之心,我也有医者仁心之志。就像罗家做生意一样,你们将生意经刻到了骨子里,我也将身为一名医者的志愿写到了生命里。所以我得养着回春堂,不只养着京城里的,将来还要养着永安县的,以及南岳国土范围内开在其它州省的回春堂。 医馆不能以赚钱为目的,应该以救人为目的。这是医者的初心,也是这一行业的初衷。 回归本心,才是对祖师爷的敬重,才是对‘医’这个字的最高礼遇。 所以我需要钱,所以我得想方设法地弄到钱。 罗家是我最好的选择,因为你们是南岳最好的商户,也是我二婶的娘家,所以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你们。 当然还有第三点原因,是我希望我的四妹妹将来过得好,希望我二叔二婶到万不得已时,能有一条退路。 除此之外,我也觉得朝廷的本意应该也不是将罗家一举抄了。那样只能解一时之需,却解决不了永远的需要。只有让罗家继续存在,财富才能继续存在。 所以我认为,皇家应该也在寻找这座桥梁,从而把与罗家的关系从猎鹰捕食,变成通力合作,谋求共赢。只要罗家愿意让出一部分利润去与皇家、与朝廷共赢,我相信皇家会乐意让罗家一直存在的。因为只有罗家一直存在,皇家才可以一直索取。 从被动被觊觎,变成主动寻求合作,罗家自此才算真正的在南岳站稳脚跟,罗家的子孙后代也才算真正的有生命保证。 当然,也不排除南岳后世的皇帝再有别的想法,但将来不管任何事都是说不准的,所以我们只看当下便好。 上述是我的想法,不代表皇家,但明日罗老夫人要随我一同进宫,到时可以听听皇后娘娘自己怎么说。” 罗老夫人听到这里就愣了,“进,进宫?我怎么还要进宫呢?” 陆辞秋说:“皇后娘娘想见见您。” 罗老夫人很紧张,“皇后娘娘要见我?我从未进过宫,更从未见过皇后。今日跟你祖母说的那些话,什么把海男子送到宫里去啊,那都是瞎说的。就算是送也是送给你,然后你再送到皇宫里。我们本就是打算把这些拿过来,让你在未来婆婆面前做做脸面的,没打算自己去送啊!阿秋啊,还是不要见皇后了吧,我心里不踏实。” 正文 第433章 一人祸害 陆辞秋笑笑,主动压上了罗老夫人的手背,“没有什么不踏实的,我陪着您一起去。这既是我想让您进宫的,也是皇后娘娘想见见罗家人。老夫人,这是罗家人往前迈的第一步,前方或许是阳光大道,或许布满荆棘,只看您愿不愿意迈出去。” 罗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女儿,半晌问道:“你们说,我该迈吗?” 罗书兰最先表态,“迈!为什么不迈!这一步咱们不迈,就得子孙后代去迈,可子孙后代他们还能遇到一个阿秋吗?做生意要冒险,成大事保家族同样要冒险。我虽是出嫁的女儿,但是我愿意与罗家共存亡。” 陆萧宇也表态:“我跟书兰一样的想法。娘,您只管做决定,咱们跟着就是。” 罗大老爷夫妇二人也是同样的态度,“一切都听母亲的。” “好,那老身就去。” 罗老夫人做了决定,几人又对改造纺织机的事情继续详聊。期间陆辞秋提出科学养殖,不管是羊毛还是兔毛的剪取,都要以不伤害小动物为根本。 她空间里是有粮种的,不多,是前世得到的新品。不但易成活,且产量极高,产出的大米颗粒饱满,口感也非常好。 她想要把这个粮种在南岳推行开,就需要将空间里不多的粮种大量地复制出来。这就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很大的仓储空间。 当然这都好解决,最重要的就是这些事情如何跟皇后甚至是皇上详细禀报。 陆辞秋将罗家的思路进行整理,也在心里琢磨好了明日该如何跟江皇后说,同时也在算计要不要请燕千绝一起进宫。 有些话她说不行,得燕千绝去说。有些事她能跟燕千绝说,却不能跟皇上皇后说。 这个怪异的想法让陆辞秋很不痛快,凭什么有些事跟燕千绝就能说呢?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相信那个人了?甚至有许多事情都不去刻意避讳那个人了呢? 她甩甩头,又仔细思考提取粮种之事。 虽然有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再避讳燕千绝,但她也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当着燕千绝的面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特殊。比如空间取物这种事,燕千绝目前还只在疑虑状态,并不知她真正本事。 但在这个时代,有一个人却是在无意中见识过她的特殊能力的。 与其多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倒不如可一个人祸害来得好。 陆辞秋决定找时间还得见见二皇子燕千扬,找仓储取粮种的事情,需要他的帮助。 当晚,罗老夫人沐浴更衣,早早就躺下了。目的是养精蓄锐,明日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见皇后娘娘。 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有事就越是睡不着。老太太在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也没能合上眼睛,十分痛苦。 守夜的丫鬟就问她:“老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老夫人摇头,“没有不舒服,特别舒服,阿秋给我的这床被子是我这辈子盖过的最舒服的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怎的这么柔软呢?可即使有这样的被子我也睡不着,我一想到明日就要进皇宫,就要见到皇后娘娘了,我就有些紧张。杏儿啊,你说老婆子我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了,年轻时跟着罗家跑船,那么大的浪拍在船上,险些翻了船死在海上,我都没有害怕过,这怎么一说要见皇后娘娘,我这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发慌呢?” 杏儿就劝她:“老夫人莫要多想,奴婢今日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陆家二小姐说的话奴婢都听着呢!奴婢觉得,二小姐对罗家是真心的。当然,她自己想赚钱也是真心的。所以她应该不会骗您,带您进宫去见皇后娘娘,也一定不会是坏事。” “我知道不会是坏事,阿秋是个好孩子,老身这么大岁数也不是白活的,是非黑白分得清,人是好是坏也分得清。老身绝不怀疑阿秋要帮着我们,只是对跟皇家一起做生意有些打怵,毕竟这些年皇家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座大山,我们一直被压得死死的。本以为没什么机会翻身了,现在机会突然来了,还有些不太适应。” 杏儿说:“是好事,老夫人往好了想。二小姐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皇后娘娘是十一殿下的养母,姑奶奶不是说过么,皇后娘娘对二小姐很好的,所以对老夫人您应该也不会差吧!” 罗家的丫鬟管罗书兰叫姑奶奶,关于陆辞秋跟十一殿下之间的相处,罗书兰是在难民营那些日子亲眼见着的。她把那些事都讲给了罗老夫人听,当时听得罗老夫人连连感叹,说这人啊真不能听别人怎么说,还是得看他自己怎么做。外头的人都说十一殿下不近女色,这辈子都不会对哪个姑娘动心的,可是你看,这不就让我们阿秋给遇上了。 这就是缘分。 听了杏儿的安慰,罗老夫人的心终于宽慰了些,渐渐地睡了。 而飞雪院儿那头,罗家人送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下人们一直忙活到半夜才算分门别类地收纳好。 当初打通两个院子时,新建的房子里有一间专门留出来做了库房,当时冬安还觉得有点大了,但是今日算是长了见识。这哪里是大了,分明是不够用,一个库房都堆得下不去脚了,罗家送来的东西连一半都没装下。 次日清早,陆辞秋匆匆去了趟回春堂,给回阳打了针,然后再匆匆回来,准备带罗老夫人进宫。 客房那边,罗家人已经把带来的东西分了出来,所有装着海男子的盒子堆放在一起,有小假山那么高。陆辞秋进院儿时,就听陆荣轩震惊地说:“你们居然用这么好的盒子装东西?这盒子上面是什么?宝石吗?能不能送给我一只盒子?我只要盒子不要里面的东西。” 罗大夫人拉着他的手带他玩,听他这样说就笑道:“虽然是宝石,但也不是昂贵的宝石,都是做首饰剩下的边角料,左右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就都镶到盒子上了。 此番带过来的盒子是有数的,这些有宝石的盒子都用来装海男子了,没有多余的。等下次,下次大舅母再来,一定多给你带几个,你正好拿去国子学给同窗分分。” 陆荣轩笑眯眯地看着罗大夫人,“大舅母你真好,你长得可真好看。” 陆辞秋实在受不了这小孩儿了,怪不得一大清早没去吵自己,合着是到客院儿来吵罗家人了。也行,这样甚好。 见陆辞秋来了,罗大夫人赶紧迎了上来,“阿秋你来啦!快去屋里看看吧,母亲收拾了一些东西出来,说都做了安排,想让你给参谋参谋看看是否妥当……” 正文 第434章 绿松石矿 罗老夫人的确收拾了不少东西出来,除去那些宝石盒子里装着的海参之外,屋里还有大大小小的盒子,里头都装着不同的东西。 有冰种翡翠,有罕见的白水晶,有名震天下的东极玉,也有缕金纱和凤凰绸。 除此之外,更有罗家出外海带回来的波斯毛毯,和婴儿头那么大的一块极品绿松石。 陆辞秋都惊了,因为这块绿松石的品相极好,形态端正,品貌甚至不输前世珠宝店里经过加工打磨的那些。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看到了前世的东西。 罗老夫人见她一直盯着这块绿松石,就小声问她:“阿秋,你是不是喜欢这块碧甸子?本来我打算拿去送给皇后娘娘的,但你要是喜欢那就不送了,你留着。这碧甸子是几个月前从波斯胡人手里用黄金换来的,他说这种品相的碧甸子在波斯也是很难得的,在咱们中土地区根本就见不着。不过他们不管这东西叫碧甸子,而是叫松石。 哎,谁知道到底叫什么,那个胡人也不是正经胡人,会说汉话,看样子是咱们这边过的。你大舅舅还在琢磨,咱们这头能过到波斯去的人,那指定也是开大船,但南岳只有罗家有大船,而我们并没有船工逃走。所以我们分析,那可能是怀北那边过去的人。” “老夫人的意思是,怀北国也有大船?” “有,是那怀北太子造的,大概五年前吧,怀北的大船就下水了,比咱们罗家的早。” 陆辞秋轻轻皱眉,又是怀北太子,那怀北太子究竟是何人?竟还能造出大船来? 见她不说话,罗老夫人又问了一句:“阿秋,你喜不喜欢?” 陆辞秋回过神来,然后摇了摇头,“不,我不喜欢这些玩意,但是送给皇后娘娘还是挺好的。波斯那边是管这种东西叫做松石,也叫绿松石。倒是咱们这头,是叫碧甸子吗?” 她对这种东西并不了解,前世也甚少接触,碧甸子这个叫法也是第一次听说。 罗老夫人告诉她:“咱们这边是叫碧甸子的,而且也并不是像那胡人说的根本见不着。在鄂西北那头是有产的,只是产量很少,我们罗家也没弄到几块。 你大舅舅说,其实鄂西北那边应该是有大产量的碧甸子的,只是人们都没有寻到地方。” 陆辞秋顺着她的话去想鄂西北这个地方,很快就在脑子里划定了一个区域:湖北。 这么一联想,“荆州石”这三个字倒是在脑子里冒了出来。 她是没听说过碧甸子,也没在二十二世纪研究过绿松石的产地,但是她听说过荆州石。 好像是在某一本书里看到过有关于荆州石的消息,甚至还记得书里描述荆州石的产地。 主要分布在鄂西北的郧县、竹山、郧西等地,矿山位于武当山脉的西端、汉水以南的部分区域内。 但那是前世的地理分布,就像她给罗大老爷划出一个东北方向出产海参的岛,也是根据前世记忆划出来的。如今穿越到这个时代,她一直在望京城周边徘徊,还没有走远过,完全不清楚南岳的地理分布是不是跟前世的祖国一样。 已经划了一个养参的岛,她倒是想再划出一个鄂西北来,但话到了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采矿是大事,不像圈海,就算她划出来的那处地方捕不到海参,至少圈起来的海也可以进行其它海产品的养殖,亏是不会亏的。 但是采矿就不一样,采矿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旦她的预估出现失误,那损失就太大了。劳民伤财,总归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所以那些话她忍住没说,但却在心里记了下来,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会亲自往鄂西北方向去看看。南岳的土地,山川河流,总得都看一眼,也不枉她穿越一场。 罗老夫人拉着她又看了几样礼物,其中有一部分是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的,她指着那一堆礼物说:“阿秋,那些是准备送给江家的,但我没想着自己去送,是想给你去做人情的。你二婶说你总往江家跑,同那边也很有交情。我想着江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你要是把江家给围拢好了,将来皇后娘娘定也会再待你多好几分。 这些东西回头你找个日子给江家送去,咱们今日只带那一堆礼物进宫。” 罗老夫人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原先有的忐忑和不安这会儿也都散了去。左右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她要是再紧张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张罗着出门,竟是比陆辞秋还要着急。 陆辞秋看着身后一众下人随行,个个手里捧着东西,就想着等到了东华门门口,得请侍卫叫些宫人出来帮着拿,要不然这些东西她们两个可抱不进去。 不过给江家送礼的事,她却是不想承这个人情的,于是一边走一边跟罗老夫人说:“江家的礼您自己去送,我可以陪同。我认了江老夫人做外祖母,因她同我外祖母是旧识,相交至深。老夫人今日可以把这想法跟皇后娘娘说说,她若说同意您去江家,那便是默许了罗家同江家往来。这些年因为皇后娘娘位高权重,江家其实也是一让再让,一度让自己活成了透明。我总觉得皇后娘娘并不是很乐意看到娘家是这个局面,但又没有契机去打破它。若是老夫人您能把江家现有局面打破,我想皇后娘娘会感激您的。” 陆府门前,一辆宫车稳稳停着。修染还是靠在宫车下面跟陆府的门房聊天,门房小厮如今也算是见多识广,对修染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紧张和害怕了,也能跟着聊上几句了。 陆辞秋到时,正听到自家小厮跟修染说:“小哥是没看到昨日那场面啊,罗家人简直是搬了几车金山来!咱们在相府当差,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听说还带了海男子来,我的天!海男子那东西竟是真实存在的么?罗家人也太厉害了。” 正文 第435章 不能矜持 罗老夫人直了直身子,很是有几分骄傲。 陆辞秋觉得这老太太很有意思,虽然上了年纪,却也是个小孩子心性,什么事都想拿来比一比,比赢了就高兴。 陆老夫人其实也是这种性格的,但两个人不同就在于罗老夫人即使比输了,那也是愿赌服输,事情翻过篇就不再放于心上。但陆老夫人不同,她会记恨赢了自己的人,想方设法的报复。同时也会因为自己输了一局而怨恨在心,并牵连其他人跟着一起遭罪。 而且陆老夫人太贪,罗老夫人却已经被优越的家族给养得无欲无求。 当然,其最根本的区别在于,陆老夫人的一切都是靠儿子。而罗老夫人的一切,则是自己从年轻时候起,跟着罗家人一起打拼出来的。 陆辞秋出了府,闲唠嗑的门房赶紧就闭了嘴。再看看边上跟着的罗老夫人,就觉得方才说的话有些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请罪:“是奴才多嘴了。” 罗老夫人慈祥地笑,“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就该有个年轻人的样子。老身愿意听你们年轻人唠嗑,同年轻人在一起啊,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起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修染那边瞅,只见这个年轻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器宇轩昂 气宇轩昂,穿着考究,长相也不俗,这要不是手里拿着马鞭倚在宫车边上,人人都会以为是哪个高门贵户家的公子。 可惜他偏偏不是,只是给主子赶车的随从。 罗老夫人却不敢怠慢,丞相门前还三品官呢,能站在宫车边上的,那肯定是王爷的随从。 罗老夫人面带微笑地向修染看了过去,修染倒也看向了她,还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径直走上前给陆辞秋行礼:“属下见过王妃。王妃您可出来了,我家殿下等您小半个时辰了。” 陆辞秋往宫车处看去,果然看到燕千绝正从车上下来,她就说:“我又没有叫他来,他不来就不用等了,何必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修染一脸苦笑,心说又来了,你俩又来了,在一起就没有一回和和气气的。 他也懒得掺和,自顾地往边上退了去,把地方给燕千绝腾了出来。 陆辞秋面对燕千绝倒是坦然,只仰着小脑袋看他,一脸的不服不忿。 但罗老夫人就比较紧张,她心里想着那小哥唤阿秋王妃,那他的主子肯定就是十一殿下了。这会儿十一殿下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应该跪的吧? 对,得跪,人家是皇子,是王爷,她一个平民见了王爷为何不跪? 于是罗老夫人放开被陆辞秋挽着的胳膊,作势就要跪下来,同时口中也道:“民妇叩见十一殿下,殿下千岁。”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陆辞秋,最后选择伸手虚扶了一下,“老夫人免礼。” 但罗老夫人还是跪了,因为他虚扶的这一下还不如不扶,手都没沾着人家胳膊。 直到罗老夫人跪完磕完了头,燕千绝才又道:“起吧!既是陆家的亲戚,与本王便也算沾了亲,今后总有再见的日子,不必如此多礼。” 罗老夫人内心那是相当的激动,燕千绝的话让她觉得罗家一下子与皇家拉近了距离,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疏远,也不像从前那样像是鹰和兔子的关系。 距离被拉近以后,她忽然就觉得从前认为冰冷无情的皇家,其实也是挺好的。至少这位战神殿下说的话并没有那么生硬,也没有很官方,倒像是发自内心说的实话。 她大胆抬起头去看燕千绝,却见燕千绝早已经没有再注意她,而是全神贯注地在看陆辞秋,听着陆辞秋跟他说:“问你话呢,你来干什么?” 罗老夫人头皮发麻,想提醒陆辞秋不要这样跟十一殿下讲话,但却听燕千绝回她说:“知道你今日要进宫,就赶过来接你。你一人进宫我倒是不担心,但若带着罗家人,我便想着跟你一起给你撑撑场面。有些事情你既然决定去做,那咱们就把它做好,你觉得呢?” 陆辞秋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那王妃可否随我上车?” “嗯。”她笑眯眯地把手伸向他,但也记得照顾身边的罗老夫人,“老夫人坐陆家的车在宫车后面随行吧!”再瞅瞅身后丫鬟捧着的那些礼物,便叫人一并送到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往东华门而去,罗老夫人这一路都在琢磨陆辞秋跟燕千绝的相处之道,琢磨来琢磨去就觉得这男人啊就是有毛病,你越是对他千依百顺他越是不在意你,反过来你如果有点小脾气小性子,再偶尔不听他的话,他就越觉得你是人群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就好比说罗书兰跟陆萧宇,也好比自家大儿子跟大儿媳。 当然,女人想要拿捏好这一点,首先就得拿捏好自己的本事。只有自己身怀真本事,才能真正的与男人平起平坐,让男人觉得你是值得被在意的那一个。 东华门到了时,宫门口的禁军看着马车上搬下来的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盒子,还有盒子上那些晃眼的宝石,心说这怕不是财神爷来了?啥家庭啊带这么多好东西? 再听陆辞秋跟后面马车里下来的老太太叫罗老夫人,他们就懂了。 哦,原来来的不是财神爷,是财神奶奶。 宫里有宫女太监出来,帮着搬那些东西一路往永福宫去,燕千绝和陆辞秋走在前头,故意放慢了脚步,方便身后罗老夫人跟随。 罗老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时不时地说一句:“你们走你们的,不用管我,我腿脚还好,能跟得上,咱们还是走快些的好。” 陆辞秋回过头来与她唠嗑:“老夫人不紧张了?” 罗老夫人就道:“紧张,但我想着早死早超生,进都进宫了,就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有小宫女听了这话就咯咯地笑,陆辞秋也笑了,“那好,我们走快些。” 众人脚步加快,很快就到了永福宫。 此时此刻,永福宫正殿里坐着的,除了江皇后外,还有一个季淑妃。 且季淑妃远远看见罗老夫人进了永福宫宫门,立即就起了身,任凭江皇后怎么劝她矜持些,她也矜持不住,竟亲自走出正殿奔着罗老夫人就迎了过去…… 正文 第436章 孩子争气 “可是罗家的老夫人到了?”还离着老远季淑妃的声音就传了来,同时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陆辞秋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季淑妃笑得这样开心。 罗老夫人有点懵,在进宫之前,她对到永福宫叩见皇后娘娘的场面做过无数种猜想,有皇后娘娘不搭理人的,有皇后娘娘高高在上压制人的,有皇后娘娘和蔼可亲亲近人的,也有皇后娘娘看在陆辞秋和十一殿下的面子上体贴人的。 但是无论哪一种猜想,都不包括皇后娘娘亲自从大殿里走出来迎接人的。 呃……好像这位也不是皇后娘娘,看这穿着打扮不像皇后啊! 可不是皇后又是谁呢? 不管是谁,总得跪拜吧! 于是她轻提了衣袍就要往下跪,一边跪一边说:“民妇罗元氏,叩见……叩见……” 陆辞秋告诉她:“这位是淑妃娘娘。” 罗老夫人松了口气,“民妇罗元氏,叩见淑妃娘娘。” 季淑妃赶紧把人扶住,且是实实在在的扶,不像之前燕千绝只是做做样子虚扶,实际上连边儿都没沾着。季淑妃是直接托了罗老夫人的胳膊,生生把对方下跪的动作给止了住,然后说:“老夫人快快不要这样,这样就显得生分了。” 罗老夫人还是懵,口中不停地念叨:“这不合规矩,这不合规矩呀!” 季淑妃告诉她:“你拜的本宫,那本宫就是规矩,本宫说不用跪就不用跪。再者,您老人家是长辈,本宫比着您可要矮上一辈呢,哪有小辈受长辈大礼的说法。” “可……可那都是自家人才讲的道理啊?”罗老夫人简直不能理解这位淑妃娘娘的脑回路,“这是皇宫,在皇宫里是不能讲那些道理的。何况……何况咱们也不是……” “您老想说何况咱们也不是自家人是吧?现在的确不是,但保不齐以后就是了呢?对不对?既然早晚都是一家人,那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一,一家人,这,这……”罗老夫人这着这着就被季淑妃给拉着进了大殿,她心里头还在不停地想着“一家人”这三个字,同时也想到了罗书兰昨日提及的那件事情。心说难不成芳华跟七殿下的事是真的了?七殿下的亲娘都是这个态度了,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吧?这也太扯了,七殿下那是凡人能够肖想的么?芳华是长了多大的胆子啊!疯了不成? 她心里想着陆芳华跟七殿下的事,还把刚刚季淑妃对自己的态度又复盘了一遍,越复盘越觉得这事儿有可能成真,于是就又在心里夸赞起陆芳华来,觉得这孩子真争气。 这时,季淑妃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跟她说:“老夫人想什么呢?快快叩见皇后娘娘啊!” 罗老夫人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走神了。回过神后赶紧跪了下来,以额点地,用紧张到颤抖的声音高呼:“民妇罗元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皇后高坐上首,看着下方跪着的罗老夫人。也没急着说平身,而是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罗家老太太来。 关于罗家的传说,南岳国可是不少,即使她久居深宫,偶尔也能听说一二。 毕竟她是一个爱打听八卦的皇后,四面宫墙围困一生,若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岂不是要憋闷死?恰逢皇家对罗家的态度一直耐人寻味,她便对罗家也多关注了一些。 坊间传闻,罗老夫人是个十分贵气的老太太,平日里喜欢把贵重又好看的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招呼,头上带的簪根本就不分材质,只管价值,不要最好只要最贵!什么金的玉的金镶玉的,在她头上都能找到。有人说这是罗老夫人显摆,也有人说她只是习惯了,还有人说她是为了彰显自家有钱,在见客时能压得住场面。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江皇后也有自己的分析,她觉得这老太太可能就是单纯的觉得这样有趣。当一个人能预见自己的未来时,她的这一生也就没有太大的盼头了,原本谨慎小心的日子也会过得更加随性一些,甚至任性一些。 她如此,罗老夫人也是如此。 再看眼下,罗老夫人头上的簪子依然是传说中数都数不过来的那种。 她先前曾想过,罗家人来见她时会不会稍微的有所收敛,眼下看来是一点儿都没收敛。 没收敛好,她要看的就是罗家原本的样子,如果为了见她都遮掩起来,那就没意思了。 罗老夫人跪下之后一直没听到皇后让她起来,她就也不敢起,始终保持着额头点地的姿势,身子轻颤,肉眼可见的紧张。 季淑妃频频给江皇后使眼色,江皇后都跟没看着似的,气得季淑妃直跺脚。 这时陆辞秋也说话了,她轻轻屈膝给皇后问好:“儿媳见过母后。” 燕千绝也揖了揖手,然后瞅了眼罗家老夫人,那意思是江媛媛你差不多得了,挺大岁数的老太太搁这儿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要打起来呢! 江皇后却没理会他,只跟陆辞秋说话:“阿秋你快别行礼,你跟本宫客气什么呀!快过来让母后瞧瞧,那夜病好后还没见过你,听说你也病了,可大好了?” 她一提起这个话,季淑妃就也凑上前来,拉着陆辞秋说:“阿秋你怎么样了?你有没有事?我听湛儿说你脸色一直不好,强压着难受给我们治病。都怪我,总张罗自己做吃的,还跟你们一同饮酒,这才乱了阵脚,让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她说到这里看向燕千绝,“千绝啊,是季娘娘对不住你。” 燕千绝摆摆手,“今日不提这个。”然后就想提醒江皇后该让罗老夫人起来了。 这时,却见原本保持着叩首姿势的罗老夫人自己就站起来了,然后一脸慌张地去抓陆辞秋,急切地问:“阿秋你病过吗?听这话像是前几日才好,为何我没有听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正文 第437章 可有隐疾 大殿上所有人都看向了罗老夫人,这位刚刚还因第一次见皇后娘娘紧张到不行的老太太,突然听说陆辞秋病了,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 她再也没有理会江皇后,甚至人们都怀疑她已经忘了自己正身处什么地方,她只一门心思地关心陆辞秋,焦急的关怀都写在脸上,做不得假。 “你生的什么病?有没有看过大夫?哎呀我知道你就是大夫,但我也听说过医者不能自医。你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大好啊?你这孩子真是急死个人,快同我说说!” 罗老夫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焦虑,她现在心里头就一个想法:陆辞秋可千万不能有事!这么好的孩子万一要是生个什么病有个什么好歹,那不只是罗家和陆家的损失,简直是南岳国的损失啊!她可是听说了陆辞秋在难民营时拿出了一种叫做疫苗的东西,据说是给人打上一针那个人就永远不会感染时疫。 那绝对是造福天下的好东西,她还想说罗家可以帮着在南岳各地推广呢,这怎么突然一下就听说陆辞秋生病了?她可不能病啊!有病可得好好治啊! 罗老夫人开始从头上往下撸簪子,一根接着一根的,撸了一会儿就有些碎发散了下来。 季淑妃想拦着,江皇后却摇了摇头,她就是想看看罗老夫人如何对待陆辞秋。 那些撸下来的簪子全被塞到了陆辞秋怀里,此时的陆辞秋一脸懵比,被动地抱了一堆簪子站在原地,听着罗老夫人念念叨叨地说:“真的没有人同我说过你病了的事,你二婶也没跟我提过,要不然昨儿家里吃的那几根海男子我肯定都是要给你的。回去我就说书兰,她是做二婶的,她不能不疼家里这些孩子。” 陆辞秋赶紧解释:“二婶没有不疼我,是我自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好好的,不需要特别关怀。老夫人,现在是在皇宫里,咱们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呢!” 这么一提醒,罗老夫人也反应过来了,当时就又慌了,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口中不停地念叨:“民妇失礼,民妇失礼了,请皇后娘娘千万恕罪啊!”身子比之前抖得更强烈了,再加上头发有些散,一会儿飘到前头几根,一会儿飘到前头一绺。 罗老夫人一开始用嘴吹头发,后来飘过来的多了吹不动了,就开始晃头,一甩一甩的,看得江皇后直想乐。 闹了这么一场,她倒是多多少少也看出罗老夫人的一些品性。只觉得这个老太太十分可爱,态度便也缓和了下来,主动开口道:“罗老夫人,快快请起。既是阿秋家的亲戚,那便与本宫也沾了几分亲,淑妃说得对,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看座。” 说完还对陆辞秋道:“快扶老夫人坐下,你多陪陪,老夫人才不会过于拘礼。” 有宫女拿了椅子来,陆辞秋扶着罗老夫人起身,罗老夫人却迟迟不敢坐。 倒是季淑妃主动把接待客人这个活儿给揽了下来,直接就挤走了陆辞秋,亲自陪在罗老夫人身边,强行把老太太给按到了椅子里。 “坐,到了永福宫就跟到了家一样,不用太客气。您老想吃点什么?我跟媛媛技痒,又做了些小点心,先垫垫肚子,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开饭了。” 罗老夫人心慌慌的,想说怎么还有吃饭这个环节呢?她没打算在宫里吃饭啊!又是皇后又是淑妃的,坐在一张桌上,谁好意思吃啊?那能吃饱吗? 陆辞秋则已经蹭到江皇后身边,轻轻握了江皇后的腕,半晌才道:“母后已然大好。” 江皇后笑得眼睛都是弯的,“我早知道我大好了,心里有数。你治的我还能不放心吗?”她说到这里将声音压低了些,“你父皇今早给我下了任务了,让我好好探探罗家这位老夫人,多接触,多了解,一定要摸清楚罗家人的心性,看看他们对朝廷是不是真心的。所以今日我是带着任务坐在这里的,你可得帮着我。” 陆辞秋点点头,“母后放心,阿秋一定会帮着母后的。至于罗家人这头,其实他们应该很乐意被父皇和您这样子了解。毕竟人人都是想睡个好觉的,罗家也不例外。” 江皇后点点头,“今日若相言欢喜,那无论是生意的事还是你季娘娘所求之事,本宫都会全力促成。可今日若谈崩了……” “若谈崩了,那就是罗家的命。” 听陆辞秋如此说,江皇后也是很满意的。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做事一向有分寸,不会恃宠而骄,也不会胡搅蛮缠,又很会把握做事说话的尺度,很对她的胃口。 陆辞秋回到燕千绝身边的座位,此时的季淑妃已经跟罗老夫人攀谈上了,江皇后也不打扰,就坐在主位上听着,也看着罗老夫人的反应。 只见罗老夫人最初还是很紧张的,对于季淑妃故意套近乎的行为很是不能理解,但也许是季淑妃太过热情,也有可能是接触时间稍微久一些,最初的紧张渐渐退去,罗老夫人终于不再害怕了,话变多起来,甚至开始主动跟季淑妃问话了。 她问季淑妃:“民妇我没见过七殿下,也不了解,只听坊间传闻,说他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从画里头走出来的。也是任何人见着他一眼,都恨不能顶礼膜拜的。既然是这样的人,娘娘您何苦如此为他的婚事操心啊?这七殿下他该,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季淑妃听愣了,江皇后憋着想笑,憋得脸通红。就连陆辞秋都是好一阵无语,心说这罗老夫人的脑洞也是有点大啊! 季淑妃颤颤微微地问:“老夫人您何出此言啊?” 罗老夫人说上了瘾,屁股也往椅子里挪了挪,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然后随手抓上季淑妃的手腕小声说:“如此优秀的儿子,你要什么样的儿媳妇要不着?还用替他着急?可我见你这个样子,竟像一位因为自家儿子娶不着媳妇而心急的母亲。不应该啊!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七殿下有什么隐疾啊?孩子啊,你跟我交个实底儿,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治不治得好?宫里的太医是没法子吗?那阿秋呢?她承的是裴老夫人的医术,有没有让她试过? 孩子你可千万别着急,有病不怕,咱们有病治病,保准能治得好!” 季淑妃:“……”靠,我儿子没病好吧! 正文 第438章 主要看脸 江皇后都要乐抽了,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普天之下敢说老七有隐疾的,这罗家老太太还是独一份儿。可惜今日老七没进宫,真想让他也坐在这里听听啊! 皇后娘娘的恶趣味一上来,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于是她冲燕千绝招手,燕千绝警惕地走到她跟前,但也没敢太往近了站。总觉得这女的不怀好意怎么回事? 江皇后气得直接伸出手,一把拽上他的衣裳,直接把人给薅了过来,“站近点!我有毒吗你离我那么远?真是白养你了。” 燕千绝不敢吱声,他可太有经验了,这种时候多说一句都能引来对方十句,如果多说两句,那完了,今儿不用干别的了,光教训他就能教训到天黑。 于是他沉默不语,就等着江皇后说话。眼见江皇后面上泛起笑容,他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你去,派个人到仙王府,把老七给我叫进来。” 燕千绝一脸惊恐,“你叫他干什么?” 江皇后指了指已经跟季淑妃聊得热火朝天、脚都要盘椅子上了的罗老夫人,“罗家的长辈来了,他当小辈的自然得过来见见,这是礼节。” 燕千绝果断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你是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你七哥的事你就不操心了?我可告诉你,你跟你七哥都是在我和尔烟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俩是亲兄弟,可不能隔了心。” 燕千绝气得磨牙,“谁跟他隔心了?我的意思是今日叫他进宫不好。”他试图跟江皇后讲道理,虽然知道这女人从来没讲过道理,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今儿能讲了呢?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说,“罗家是什么人家啊?罗家老夫人进宫才多一会儿?半个时辰都不到呢,你就能断定她是个好人了?就认为罗家值得信任了?你可别忘了,皇家盯着罗家盯了多少代人,如今想要结亲,这事儿可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说得算的。” 江皇后不服,想说凭什么就不能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因为她知道,燕千绝说得对。 皇家与罗家,这个关系有点尴尬呀! 她挥挥手,有些烦躁,“行了,回去坐着吧!把你媳妇儿给换过来。” 燕千绝想说你这什么毛病,怎么还带换人的呢?但再想想,让陆辞秋过来跟她说会儿话,倒也没什么不妥,于是乖乖回去把自家媳妇儿给换了过来。 陆辞秋一来,江皇后直接就把人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两人同坐在一张椅子上,八卦之火在这张椅子上熊熊燃烧。 “你觉得我们家老七跟你们家小四配不配?” 陆辞秋实话实说:“不配。” “怎么就不配了?是不是你们家小四长得不好看啊?” “光看脸么?” “那倒也不是,还得看人品。那你的意思是你们家小四人品不行?” 陆辞秋:“……”你们家孩子人品才不行呢!“倒也不是。” “那你说说原因啊!你觉得他俩哪不配?” “母后觉得,天底下哪个姑娘跟七殿下能配?”是个人都配不上好么! 江皇后却不这么想,“他就是个普通人,又不是真的神仙。他也要吃饭也要去茅房,怎么就没人配得上了?要照你这么说,以前我还觉得我们家十一没有人配得上呢,可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俩般配,特般配。” “那母后现在看我们家小四,也觉得跟七殿下特般配?” “我没见过你们家小四啊!” “从未见过?” “记不住了,可能见过也没什么印象。哎呀以前你们陆家人本宫都不在意的!” “那要不……改天带她来宫里给您见见吧!见了之后再说配不配。” “嗯,那也行,那择日不如撞……” “今天肯定不行,今天是要谈正事的。”陆辞秋斟酌半晌,又道,“我那四妹妹一来,正事儿可能就谈不上了。母后您一定要相信我,且看看罗老夫人现在这样子就知道了。” 江皇后又朝着罗老夫人看去,老太太一条腿已经盘到椅子上了,就跟坐在自家炕头跟邻居唠磕似的。手里还抓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跟季淑妃说话,说的全都是跟七皇子有关的。 比如说:“孩子有病就治,要没病那更好。谁家孩子不乐意让他健健康康的啊!小季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会生呢!我虽没见过七殿下,但我看过画像啊!听说那是仙人一般的人物,哎哟可不得了,仙人啊!光是想想都叫人想顶礼膜拜。” 季淑妃也唠得开心,手里捏了块点心,两只脚都踩到椅子上了,整个人都在椅子里窝着。她问罗老夫人:“所以你看,我们家儿子长得好,你们家外孙女也长得好,那长得好的两个人可不就得凑到一块儿吗?” 陆辞秋叹了口气,“还是看脸啊!” 罗老夫人也说:“光看长相那不能作数,还是得看两个孩子合不合得来。我们家那外孙女,哎哟不是我说她,那真是被惯得没边儿了。我原来是打算让她嫁回欢州去,别在京城嫁高门贵户的,操不起那个心。就她那个性子,嫁过去两天就得离家出走。” 季淑妃问:“性子很火爆吗?” 罗老夫人道:“也不是火爆,就是怎么说呢,我们罗家有个规矩,就是男人不纳妾。当初我那女儿跟陆家说亲时也是这样讲的,如果陆家次子将来要纳妾,那我们罗家就立即把女儿给接回来,绝不让女儿在家里受妾室的气。 当初萧宇也是立了字据的,说这一生绝不纳妾,不管书兰有没有所出都不纳妾。我们这才放心把女儿嫁到望京城来。 但是你说,这望京城里能做到不纳妾的有几个啊?就是他们陆家,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心思的。昨儿陆家老太太还张罗着要给萧宇纳妾,当时我们就要给书兰收拾包袱走人了。 我那外孙女从小在她爹娘一夫一妻恩恩爱爱的环境下长大,她哪受得了别人家那个乌烟瘴气啊!所以我们就想啊,将来让她回欢州,嫁个商户,有罗家在,商户人家绝对不敢欺负她。我们不图别的,他们家穷不穷的都无所谓,只要两个孩子能真心相待,夫妻和睦就行。” 正文 第439章 要拜把子 季淑妃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能理解,而且我们也想到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老夫人请一定放心,我都跟阿秋说过了,我们家湛儿绝不纳妾,仙王府以后就芳华一个王妃,绝对不会再有另外的人的。其实老夫人真是多虑了,您是没见过我们家湛儿,真的,就他那个性子,他能找一个女人都不错了,还指望他再找一个?我这当娘的都不指望。” 罗老夫人脑洞又开了,“怎么着,七殿下不喜欢女人啊?” 江皇后越听越觉得有意思,这罗家老夫人也太逗了。 她问陆辞秋:“罗家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陆辞秋想了想,说:“目前为止我见过的罗家人,就只有罗老夫人、罗家大房夫妇,再就是我二婶。嗯,好像确实都是这样的。” “那要都是这样的,皇家这些年到底是在防什么?燕擎他是不是有病?”江皇后吐槽模式开启,“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完了还说自己累,他累不都是自找的?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就是贪财,看上了罗家的钱财,总想着据为己有。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想要钱你自己赚去啊,你总惦记别人家钱干什么?人家赚钱也是凭本事,你自己没本事赚不来,就想以势压人去强抢啊?你说他后宫这些个女人是不是也都是抢来的?” 陆辞秋想说你是皇后,后宫这些女人怎么来的你自己不知道吗你问我? 再说,皇上的事,你跟我唠,我怎么答?我敢怎么答? “问你话呢,说啊!”她不答江皇后还不干了,“你别总有心理负担,且不说咱们娘俩说的话糟老头子他不可能知道,就算是他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一个渣男,他还想上我这永福宫来做主不成?美的他!阿秋你说,渣男这人是不是特别招人烦?” 陆辞秋不想聊这个话题,但是关于罗家的事还是可以说上一说的。 于是她道:“我听说,惦记罗家钱财这个事儿也不是从咱们皇上这时候起的,似乎是往上很多代就一直在盯着罗家了。这事儿怎么也得有一百年往上了吧?” 江皇后点点头,“那就是随根儿,他们燕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陆辞秋特别无语,这位皇后是把骂皇上刻到基因里了吗? “所以你看,燕家人就都是强盗,对不对?” 陆辞秋被迫点了头,总不能让江皇后觉得她跟自己不是一伙的。 “不过刚刚千绝说,燕家盯了罗家好几代人,本宫不能只凭一个眼缘就觉得罗家人不错,还得用心去品,得多观察。那你说本宫应该怎么观察?让罗家人天天进宫?” 陆辞秋摇头,“那他们就没工夫做生意了。” “可如果不这样,本宫该如何了解他们?” “一起做生意啊!”陆辞秋绕到正题,“今日请罗老夫人入宫,目的其实不是给七殿下相亲的,而是要谈怎么一起做生意的。老话说得好,这人品行不行就得处处看,咱们跟着罗家人一起做生意,慢慢的接触多了不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真好还是装好了么!” 江皇后搂着陆辞秋摇啊摇的,“我们阿秋就是聪明,千绝那小子眼光可真好。真后悔我做了皇后,我若不是皇后,将来你们成了亲我就搬到宣王府去住,咱们天天在一起玩。你生了孩子我给你带孩子,孩子长大了咱们仨就在一起玩。唉,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府里没有长辈,你嫁过去了就是当家做主的主母,也不用晨昏定省,遇着什么事也不用跟长辈请示。 所以我还是当皇后的好,让那些女人来给我请安。” 陆辞秋心说就你跟季淑妃这个性子,老皇帝摊上你们俩也是够呛。 不过这玩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没法说谁对谁错。至于皇上女人多这个事,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她更没办法评说。不过肯定是错的,别说一夫多妻是错,就连封建王朝都是错,早晚要被推翻建立新社会。但可惜这么大的事她完成不了,那既然完成不了,就还得在这样的制度下好好地活着,同时也尽一切可能完成自己前世没能完成的理想。 她是个大夫,她有自己的信仰和使命,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哪怕穿越时空,医生的品德和志愿都是烙在骨子里的,去不掉的。 所以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极力促成罗家跟皇家的这一次合作,也是她的人生志愿之一。 罗老夫人跟季淑妃已经唠得很好了,罗老夫人拉着季淑妃一口一个闺女闺女的叫着,季淑妃眼泪汪汪的,说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 罗老夫人就问她:“你的娘家人呢?” 季淑妃说:“湛儿十岁那年,他外公外婆就都过世了。哥嫂住在外乡,离京城远,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过面了。我有时候就想啊,可能走在大街上,我那哥嫂迎面走过来我都不见得能认得出他们。那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呢,现在生分成这般也是叫人唏嘘。” 罗老夫人可心疼死了,“好闺女,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要是想亲人了就叫人往罗家送个信儿,罗家有你两个哥哥两个嫂嫂,京城里还有你一个姐……哦不对,应该叫妹妹了。也不知道你跟书兰谁大,反正你们都在京里总能见得着,见了面自己再论吧!我就是想告诉你啊,没关系,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你也是有娘家罩着的了。罗家别的不行,但就是钱多,明儿宫宴我就叫阿秋给你带几十万两银票来,你留着傍身。” 陆辞秋抚额,罗家可真是钱多烧得慌。 江皇后也抚额,季尔烟这到底是给儿子找媳妇呢还是给自己找娘家呢?这怎么唠着唠着没听着把儿女婚事订下来的信儿,倒是听着季尔烟你认了个干亲。 季淑妃这会儿也挺懵的,甚至都有点儿忘了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总之就觉得罗老夫人亲切,跟罗老夫人说话她都觉得舒坦。至于儿子亲事什么的,早忘后脑勺去了。 两人拉着手抹起了眼泪,一会儿听季淑妃说您慈祥得就像我死去的亲娘。一会儿又听罗老夫人说咱们就是相见恨晚只能做个忘年交,要不然我可真愿意认你这个妹子啊! 燕千绝在对面坐着,面无表情。 江皇后小声跟陆辞秋说:“看这样子再唠下去,俩人该拜把子了吧?” 正文 第440章 罗家忠心 陆辞秋知道罗老夫人这个性子可能有点儿跳脱,但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跳脱。 进宫才一个多时辰,居然就从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现在的如在自家炕上一般的自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这永福宫从客场给变成了主场,还迅速地拉拢了一位淑妃娘娘。 她似乎有些明白罗家人做生意顺利的根本原因了,除了天赋和头脑之外,这种性格也是决定性因素。社交牛逼症一发作起来,世人难挡,生意想不做成都难。 她思维开始发散了,该不会陆芳华以后也这样吧?可如果她嫁给七殿下……那场面简直不敢想。她先前说得没错,俩人不配啊! 眼瞅着永福宫的画风起了变化,燕千绝终于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罗老夫人可能是唠得过于投入,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竟随口说了一句:“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陆辞秋和江皇后不约而同地笑喷了,罗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 这一反应过来不要紧,整个人由于过于慌张,直接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盘腿坐炕的姿势从椅子上转移到地上,吓得季淑妃赶紧去扶,不停地问:“摔着了没有?” 罗老夫人死的心都有了,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摔不摔着,她就想保命啊! 她刚刚骂了谁啊?说谁是小孩子别插嘴啊? 老天爷啊,打个雷下来劈死她算了!她怎么敢对十一殿下说那样的话啊! 那可是十一殿下啊! 老太太呜呜地冲着燕千绝磕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十一殿下,刚才一时糊涂,竟忘了自己正身在何处。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罗老夫人老泪纵横,身边的季淑妃瞬间也不香了。刚刚还觉得挺好一女的,现在也觉得不太靠谱。俩人都唠得那么近乎了,怎么就不知道提醒她一下呢?就眼瞅着她出丑? 出丑不怕,但要命吓人啊!眼下要怎么办?今日就死在这里了? 季淑妃也挺无奈的,她不是不提醒,她是习惯了啊!她在永福宫一向都没什么规矩,平时她跟江媛媛两个人的时候,玩得比这还凶。这宫里的宫人们也都习惯了,就刚刚那场面,她敢保证根本不会有人觉得不妥,所以她压根儿就没觉得应该提醒。 可是现在罗老夫人害怕了,都吓哭了,这可怎么整? 她瞪向燕千绝,“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老夫人扶起来啊!你就搁那坐着让长辈给你磕头啊!江媛媛!江媛媛呢?你还搁那笑,快管管你儿子,哎呀这成什么了,我这还商量正事呢,怎么就闹成这样了。老姐姐……不是,老夫人,您可快起来吧!不用跪,没人怪您。” 陆辞秋也无奈地冲燕千绝翻白眼,吃饱了撑的你咳嗽什么咳嗽?现在好了,怎么收场? 燕千绝一个头两个大,他是觉得刚刚那样子有些不妥,好心提醒一下。可眼下这样子在这几个女人看来似乎更不妥,他怎么办? 其实跪不跪的,也没什么吧?民妇本来就是要跪皇子的啊!就是陆家那老夫人,见了他不照样也得下跪,那还是阿秋的亲祖母呢! 不过好像也不太一样,毕竟亲祖母不亲,而罗家这老夫人待阿秋似乎更好一些。 于是他点点头,说了句:“老夫人起吧,不碍的。” 季淑妃不高兴,“什么态度?” 燕千绝就又轻咳了下,语气缓了几分,“方才只是喉咙不适,并没有别的意思,老夫人多虑了。本王很乐意看到您能与淑妃投缘,也很乐意见到阿秋愿与您亲近。阿秋看重之人,本王必然也是信得过的。” 一番话,相当于直接宣告了罗家是值得信任的。 罗老夫人瞬间不哭了,直接愣住了。 季淑妃也看向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儿。 江皇后倒是说了句:“千绝,信得过的?” 燕千绝道:“若非信得过,我也不会把欢州盐运交给罗家。” 江皇后心里一万句妈卖批,信得过你们还监视罗家上百年?信得过你们还让本宫多观察多了解?合着折腾本宫玩儿呢?是看本宫太闲了给本宫找事儿干是吧? 陆辞秋感觉江皇后要发火,赶紧扯扯她的袖子小声说:“母后别气,刚刚不也挺有意思的么!咱们就当看热闹,让他们折腾去呗!十一殿下心里有数是他自己有数,真正跟罗家做生意的是我们,我们总得做到自己心里也有数才行。 今日也算见识了罗家人的性子,知己知彼,今后合作往来才能百战不殆。” 江皇后点点头,“阿秋你说得有理,我就爱听你说话,以后让燕千绝给我闭嘴。” 其实她不说燕千绝也闭嘴了,他这人话本来就不多,有些事情点到为止,罗老夫人也不是个傻的,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如果还让他展开了唠,那跟罗家人合作就也没什么意思。 两边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我说一句,你能领会出十句,有些话我不说,你也能隐约明白我的意思。 但明白归明白,明白的同时你对我还要有敬畏和惧怕,这才是最关键的。 皇家可以信任罗家,也可以留着罗家,但罗家必须臣服于皇家,千依百顺。 所以他看着罗老夫人,看了很久,直到罗老夫人回过神来才又补了句:“不知老夫人对朝廷信不信得过?” 罗老夫人觉得自己懂了,她也不哭了,跪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给燕千绝磕了个头。 然后道:“殿下明鉴,罗家只是一介商户,数代经商,却从未做过皇家的生意。罗家不敢言对朝廷信不信任,只敢说对朝廷敬畏和向往。我们罗氏一族从上到下都怀有着一颗赤胆忠心,忠于南岳,忠于燕氏王朝,也想用自己所擅长的事情,为朝廷贡献一份力量。 从前没有桥梁,不知如何来表这份忠心。如今阿秋给牵了线,所以民妇此番进宫,就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的。 罗家早就有了商量,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朝廷有需要,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为燕氏王朝贡献一份力量!” 正文 第441章 这事成了 燕千绝终于有所动,他起了身,亲手将罗老夫人扶住,说道:“老夫人请起。既决定要为燕氏王朝贡献一份力量,那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起的了。” 江皇后贴在陆辞秋的耳边说:“成了。” 陆辞秋也展了笑容,“有钱了。” 罗老夫人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感觉燕千绝说的这句话特别神圣,特别是对于罗家来说,意义重大。 罗家盼了几辈人的事,受了几辈人的怕,终日里提心吊胆,既想干脆放手不再经商,又舍不下骨子里对商之一途的追求。 每一代人都在这样的矛盾中度过,煎熬和折磨不是语言能描述得了的。 当初罗家把罗书兰嫁给陆萧宇,除去两个人是真心喜欢对方之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罗家想借陆家向朝廷靠拢,表表忠心。 可惜很快就发现陆家不太靠谱,不管是陆萧元还是老太太都不靠谱。唯一靠谱的女婿陆萧宇还无官无品,甚至还不受老太太待见,这让他们很失望。 这是罗家百年来做的唯一一件亏心事,包括罗老夫人在内的罗家所有人,都认为罗书兰是被他们给卖了,是为家族做出牺牲才嫁去的陆家。他们觉得对不起罗书兰,所以每当陆家在钱财上有所求,他们都会无限度地满足陆家,就为了能让罗书兰在婆家过得好一些。 虽然他们也知道陆萧宇是个好人,当初也是他们二人自己相处得来才到罗家提亲的。但怎么说罗家也是商户,士农工商排在最后,陆家又是正一品大员的府邸,罗家就觉得自己女儿矮人家一头,生怕陆家欺负了罗书兰。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罗家人害怕朝廷,害怕燕家。 燕氏王朝长达百年的监视让他们如坐针毡,但有的人他就是这样,越是心慌意乱,越是想找件事情打发时间让自己暂时把这种心慌给忘了。 罗家打发时间时做的事就是做生意,他们似乎除了做生意就不会干别的。 所以生意越做越大,朝廷的忌惮和觊觎也就越来越重。 他们做梦都想能过安稳日子,能跟朝廷握手言和。哪怕把整个罗家都搭进去也无所谓,只要给他们一座茅草屋,他们就能东山再起。 可惜朝廷一直都没有话,又在无形之中还拿着一把隐形的鞭子赶着他们继续做生意。 百余年了,每一天都是这样,她几乎以为与朝廷握手言和的一天等不到了,能等到的只有抄家灭族杀头之罪。 却没想到今日竟能听到十一殿下说: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起的了。 罗老夫人老泪纵横,不顾燕千绝搀扶,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边磕一边说着什么,却因为哭得太厉害根本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季淑妃劝也没用,燕千绝扶也不起,最后还是陆辞秋上了前,俯在罗老夫人耳边说:“接下来还得聊聊在一起之后该做些什么呢!老夫人此番进宫是带着任务来的呀!” 罗老夫人这才止住了眼泪,连连点头,“对对,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咱们好好说说。” 此时,正好有宫人进来说午膳已经摆好了,请皇后娘娘移步姜花阁。 众人跟着江皇后出了正殿,绕了个小弯就到了姜花阁。 因为江皇后姓江,虽与姜花的姜不是一个江,但她偏爱姜花,所以吃饭的地方就取名叫姜花阁。 今日午膳不是两位娘娘备的,是正经的御膳房出品。 罗老夫人特别激动,她说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吃上御膳房的菜。 季淑妃却说:“御膳房做的这些个破玩意,平日里是上不了永福宫台面儿的。” 江皇后瞪了她一眼,这话说的,听着像是人家客人来了,我们特地把上不来台面儿的菜端上来似的。这季尔烟会不会说话啊? 陆辞秋赶紧给找补:“平日里是两位娘娘亲自动手准备膳食,但今日因为要招呼老夫人,所以没工夫准备了。而且御膳房那边礼数周全,该备什么菜,该用什么碗盘,都是有盘算的。老夫人头一次入宫,该走的形式还是得走。所以今日只能吃御膳房的菜,等以后常来常往了,也就不把您当外人了。” 季淑妃赶紧接话:“对,就是这个意思,还得是阿秋会说话,我不行。来来您快坐,今儿咱们姐俩……不是,今儿咱们娘俩先聚聚,等下回再来说什么也得见见我家逆子。” 燕千绝轻咳了一声,想说你给七哥留点面子,话却被江皇后给接了过去:“下回也近了,明日不就是月夕么。罗老夫人应该也不急着回欢州,便带着家人一道来宫宴坐坐吧!” 罗老夫人听了就要跪下谢恩,被江皇后给拦了,“不必多礼。千绝都说咱们是一起的了,老夫人又是跟着阿秋一起进宫的,本宫便也不待你过于生分。这永福宫其实没有多大规矩,天下人敬本宫是皇后,本宫便在人前做做样子当个好皇后。但实际上本宫性子最是随意,在自己宫院里更不会拘着。这些,待日后咱们常来常往,老夫人自然就明白了。” 罗老夫人被季淑妃拉着坐下,还是有些紧张,她说:“可当不起皇后娘娘这一声老夫人,民妇罗元氏,皇后娘娘如此称呼就好。” 江皇后却摇了摇头,“那样就又生分了。这称呼也是暂时的,将来若……”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季淑妃,然后道,“怕是将来还得改口,叫孩子他外祖母。好了,用膳吧,老夫人唠了这一上午,肯定也是饿了。” 罗老夫人有点儿不好意思,饿倒是不饿,因为她跟季淑妃唠嗑的时候嘴一直也没闲着,点心果子什么的不停地往嘴里塞,地上甚至还有不少瓜子皮呢! 但就是有点儿渴,话说多了嗓子干,她现在瞅着桌上的一碗甜汤直咽口水。 江皇后看出来了,老太太这是说渴了,于是让身边的宫女给罗老夫人盛了一碗甜汤送过去,然后道:“御膳房做菜一般般,但甜滋滋的东西还是可以的。这甜汤是冰过的,这个季节……啧啧,老夫人肠胃能受得了吗?” 罗老夫人拼命点头,“能能能太能了,在家我也喜欢喝凉的,家里藏的那些冰几乎都让我给用了。这年头就是冰难得,硝石消耗得快,能得到的却不多。毕竟那东西还能做炮仗,外头是不容易得到太多的。” 一说到硝石,罗老夫人体内的商人基因又开始动了起来…… 正文 第442章 媳妇真好 这一顿饭吃的,到最后连燕千绝都惊了。 他一直知道罗家是怎么回事,也知道罗家人在赚钱上有出众的头脑和天赋。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罗家人的天赋居然如此之强大,连娶过门的媳妇都被他们影响得把经商二字刻在了骨子里。 就这一顿饭,罗老夫人不但跟江皇后敲定了改造纺织机和推行新粮种,甚至还跟季淑妃敲定了共同开一家酒楼,还说要把酒楼记在季淑妃名下。但季淑妃没干,说什么也要把这酒楼记在陆芳华名下,说是小辈过得好她就高兴。 还有圈海,买岛。 对,罗家还要买岛,据说是陆辞秋给出的主意。 燕千绝一再的问自己,他到底找的是个什么媳妇?这媳妇也太能折腾了,怎么以前没听说陆家的二小姐如此能折腾? 买岛的主意都能想出来,再过几年这丫头不会想买城吧! 他把这个想法跟陆辞秋提了提,陆辞秋想想说:“我可以答应你,就算是买城,也不买南岳的城,我打其他国家的主意。” 燕千绝当时就又改了想法,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儿找得可真是好。这要是能用钱把其他国家的城池给买下来,那他还打个屁的仗啊! 哦对,后来还谈了硝石制冰的生意,包括挖矿。 罗老夫人也是实在,除去这些生意之外,还跟皇后和淑妃介绍了罗家的其他生意。 那可真是衣食住行全都包括在内啊!江皇后倒还好,季淑妃已经听得迷迷瞪瞪的了,甚至到了最后她竟说了句:“好像我们家湛儿跟陆家四姑娘真的不太配……” 江皇后不解:“哪儿不配了?” “那陆四小姐也太有钱了。” 江皇后气得拿眼睛翻她:“有钱是罗家有钱,关陆家姑娘什么事?虽然沾着亲,但再怎么着也算是外戚,将来罗家的产业也不能由她来继承。她唯一能继承的就只有仙王正妃这个位置,和那座仙王府。怎么就不配了?” 罗老夫人一听,这是给她递话呢!于是赶紧表态:“罗家的产业必然是有芳华一份的!咱们家的规矩是不分男女,也不分是娶进来的还是嫁出去的,总之只要是咱们家的孩子,是咱们家的小辈,都可以继承罗家的产业。当然,家主肯定是有一个家主的,毕竟一个大家族总得有一个说得算的人,这个人得是姓罗的,也得是能住在罗家的。 其实现在芳华名下已经有不少产业了,有些她知道,有些她不知道。毕竟孩子还小,还未出阁,总不能让她这个年纪就在外头跑生意,所以就没告诉她。何况她是陆家的孩子,陆家是相府,她的婚事到最后还是要看陆家如何安排。 我们记在她名下的那些生意,主要就是怕她出嫁之后手头紧,受婆家的气,多给些生意也好傍身。而且那些生意不用她打理,自有她的舅舅舅母和表兄表姐在做,她只管拿钱就行。” 江皇后不得不感叹:“你们为小辈打算得可真好。” 罗老夫人很是骄傲,“罗家人就是这个脾气,所有做长辈的都一心一意为小辈们打算。不管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兄弟姐妹的孩子,都得打算到。不能因为谁是外嫁出去的,谁是娶媳妇进门的就厚此薄彼。” 她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笑,跟江皇后说:“此番进宫带了一些东西来,镶宝石的小盒子装的都是海男子,其余的有面料和首饰,反正什么都有,就是搏皇后娘娘一乐。” 江皇后也早就投入了进来,这会儿跟罗老夫人也熟络了不少,虽不至于像季淑妃那般直接就攀亲了,但说起话来倒也不像是之前那样生分。 听了罗老夫人的话她笑着道:“海男子可是好东西,从前本宫有幸吃到过一回,听说是从怀北国得来的,但也只有一根,想再吃就得不到了。没想到老夫人带了那么多海男子进宫,这可实在是一份厚礼。” 季淑妃也说:“那既然送了这么多,这次是不是能分我一些了?” 江皇后就道:“自然是你到永福宫来跟我一起做着吃,那样好的东西咱们可得看住了,万万不能给那个渣……呃,万万不能给皇上看见。” 罗老夫人不明所以:“那东西皇上用了才是最好啊!” 江皇后摆摆手,“不能给他吃,一口都不给他。” 罗老夫人一下就懵了,这怎么还不给皇上呢?她带那东西进宫,原本就是想要孝敬皇上的啊!海男子那玩意女的就吃个新鲜,皇上吃才是大补啊! 陆辞秋见江皇后和季淑妃那个样,怕是罗老夫人再问几句她俩就要说:那个渣男不用补。 于是赶紧把话给拦了下来:“往后咱们有了岛圈了海,海男子要多少有多少。”然后再问燕千绝,“南海的岛,你能不能给弄下来一座?给个准话。” 燕千绝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罗家的大船能行出多远。大军虽驻扎南地,但南海沿岸却有两个国家,一个南岳,一个东余,南岳大军常年驻扎南地,防的就是东余。虽说这两年是休战期,可东余那边的朝廷说话一向没有个准,今儿说休战,明日做了个梦,就有可能又要打仗。 罗家要的岛若是离岸太近了,只怕东余人会觊觎岛上资源,也会盯着罗家在做什么,到时又要不安分。若一味的往西边靠,倒是进入南岳国境内了,可离本王在南地的大营又要远,不方便照顾。 所以本王的意见是,你们的大船若能行得够远,本王就将航海图画给你们,你们就带人往远了去,从西边入海,一路往远行,再向南靠。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陆辞秋已经挪动碗碟,在桌上空出来的地方,以手指蘸水,按着燕千绝说的意思画起来。 罗老夫人一看就懂了,“明白,我们从国境内入海,先往远行,再拐个弯向南,一路奔着那个岛去。只是殿下,能确定那边有岛吗?” 正文 第443章 很远的岛 燕千绝说:“确定有一座岛,若从南地直接入海,船行十日方可到达。” 罗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那是有点儿远啊!”船行十日,肯定到远海了,“罗家的商船出海,最久的一次也就是连续行了十五日。但那次犯了大风险,还遇上了海里的强盗,最后什么都没做什么人也没遇上,匆匆就折返了。” 陆辞秋则说:“远点好,远了没有人跟咱们抢资源,且远海饲养海男子以及其它海产品都会更好一些。就是不知道那个岛有多大?” 燕千绝摇头,“从未去过,故而不知有多大。之所以能确定那里有一座岛,也是许多年前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过。” “什么人对你说的?他去过?怎么去的?他可信?” 他点头,“去过,也可信。他是跟着怀北国的大船去的,且也绕了很远的海路。他们从怀北入海,一路南行,船行在深海,所以没有人发现。” 罗老夫人听得直皱眉,“从怀北入海?那得行多远啊?他们是如何在海上辨别方向的?”她说起罗家的航海经验,“我们罗家行船几代人,靠的也是山形水势来分辨方向。且祖籍有载,罗家第一次行外海,因找不准方向,一整船的人和货全都迷失在了海上,再也没有回来。” 罗老夫人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虽然我离那个年代很遥远,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每每家族中人提起来,心里依然会堵得慌。都说罗家生意做得轻松又容易,可是又有谁知道罗家先祖白手起家之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那可是一整船的人啊!” 江皇后和季淑妃也沉默了,女人啊,总是更能共情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也更能理解一个人或一个家族有多不容易。 燕千绝倒是好一些,因为他早见惯了生死。别说是一船的人,就是一整只队伍,成千上万的将士,也有带去战场回不来的时候。 就比如说数月之前同怀北的那场战争。 何况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的起势,没有牺牲那是不可能的。 罗家那一船人,就是今日的罗家的基石。 陆辞秋跟其他人不同,她考虑的是另一方面的事情——“如今航海,靠的还是观察山形水势吗?那远海呢?罗家既能遇见波斯人,想必船定行出了很远,那是靠什么分辨方位的?” 罗老夫人说:“靠罗盘上的天池,我们也管那东西叫海底。” 陆辞秋明白了,是指南针。 既然有了指南针,那出远海应该就没有太大问题,找到燕千绝说的那个岛,应该也没有大问题。但话题说到这里就又绕了回来:“跟你提起那个岛的人,是怀北人?” 燕千绝摇头,“不,是南岳人,是我们安插在怀北国的一名探子。 那一年我十二岁,还没有独自带兵镇守南地。你的外祖父裴老将军将北地守得如铁桶一般牢固,怀北人一点空子都没法钻,于是他们就想走水路从北往南,从海上登陆。 我们的密探跟着他们出海,途经那个岛时,发现那是一个很大的岛,至少可以在岛上生活数千人。且岛上资源丰富,南地有的果子岛上都能看见,还比南地更甜。 怀北人在岛上歇了两晚,他悄悄将岛的位置记住,并将航线也记了下来,回来之后就传密信说与我听。也说了那次出海最终并没能成功在南地登陆,因为当时的镇南将军十分勇猛,直接在海上就把他们给打退了。 但是那座岛从那时起就有怀北人驻守,且直接将那里据为己有,成为了怀北的海上领地。 这件事情若不是有探子混在怀北军中,怕是直到现在我们仍不知那地方竟有一座岛。” 他说到这里看向了罗老夫人:“南岳朝廷没有大船,南岳最大的船只在罗家,为商用。” 罗老夫人丝毫没有犹豫地说:“如果朝廷想要,直接叫人去开走就好了。没有好的舵手不怕,罗家的人可以随军。造大船的法子我们是会的,咱们可以再造一艘,如果朝廷觉得一艘不够,咱们就一起造。那造船的图纸其实也是辗转从怀北人手里得来的,据说得自于怀北太子,但被人泄漏了出来,想卖高价,就找到了我们罗家。” 罗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些年我们罗家出海也是提心吊胆的,因为怕那怀北太子报复,所以只敢走南岳海域,从南岳境内入海,再向远行,且尽可能的向南靠,不走北方。” 燕千绝摆摆手,“朝廷不要罗家的商船,毕竟你们的商船可以转化出更大的价值。但如果罗家愿意将造大船的图纸与朝廷分享,那朝廷会很感谢罗家。” 罗老夫人想都没想就点了头,“愿意。十一殿下现在就可以派人到陆府去找我家大儿子,造船的事当年是他带人去做的,图纸也在他手上。” 燕千绝听到这里站起身来,冲着罗老夫人抱拳施礼,“多谢老夫人。” 罗老夫人赶紧站起来,俯身还礼,“殿下真是太客气了,这些都是罗家应该做的。民妇还是那句话,能为朝廷分忧,是罗家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恩典,不管朝廷需要什么,只要罗家有,我们都愿意给。” 燕千绝点点头,“罗家深明大义,本王必会将原话带给父皇。同时本王也向罗家承诺,造船一事与纺织机及粮种事,皆会由本王亲自统管,包括罗家寻岛圈海,本王也将亲自推行,下达命令给所能涉及到的各州府,让他们全力配合。 罗家入南海远岛一事,本王也会派兵随行,必将那座岛从怀北人手中拿回来。 毕竟从海位图来看,那座岛该是属于南岳的。怀北之所以能据为己有,欺的就是南岳没有海上作战的军队,也没有能出远海的大船。 那怀北太子……”他说到这里,忽然看向陆辞秋。 陆辞秋也顺口就接了一句:“那怀北太子,早晚得去会会他。” 江皇后看着这两个人,听着他们俩的话,琢磨一会儿之后就跟季淑妃说:“看见没,两个小疯子,一个比一个心野,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我们家千绝就得这样的姑娘才能降得住他,换了别的还真就不行。” 季淑妃深以为然。 罗老夫人倒是没留意他俩在说什么,她只是在想燕千绝先前的话……“怀北人占了那个岛之后,派兵驻守了?” 正文 第444章 怀北屠岛 燕千绝点点头,作了手势请罗老夫人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又道—— “怀北太子在发现岛的那一年,就派了一支队伍上岛,每两年换岗一次。我们的探子也去守了两年,四年前才离岛回到怀北。据他密信中称,那次换岗之后,岛上有新换的怀北将士五百人,有一个搭建起来的大村子,房子都是木头和石头搭的,还开了不少耕地。 岛上能种粮,能种菜,也能种水果。怀北将士养了猪牛养鸡鸭鹅,生活很是惬意。 甚至绝大部分守岛的将士都明确地表达过不想回怀北去了,希望能一直在岛上生活。当然,前提是怀北朝廷得给他们送来媳妇。他们愿意一直为怀北朝廷守着那个岛,在上面繁衍生息,代代长留。 所以再后来,两年一次的换岗就一直也没有再换过,怀北朝廷只是每隔一年两年的派钦差大臣去岛上看看,传达一下朝廷对他们的肯定与嘉奖,同时也分几批送去了那些将士们的亲人。同时也送了一批女人上岛,婚配给那些没成亲的将士,让他们在岛上彻底安定下来。 但是朝廷也因此对那些人生出忌惮,怕他们占岛为王,数年之后自建王朝,不再受怀北的管控。毕竟岛远,怀北就算有大船也带不了太多的人一起上船。且行那么远的路,等到了岛上时,船上的人都精疲力竭了,哪还有力气打仗。 所以一旦岛上的人想要脱离朝廷管控,那将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因为怀北朝廷并没有太大把握能再将岛一举拿下。 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主意,想趁着守在岛上的那伙人还没有想到自立为王,先派朝廷重臣上岛,直接颁圣旨,将他们的孩子、以及父母至亲都从岛上带回来,美其名曰让孩子们有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带回父母是为了让父母给他们带孩子。 但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一听说要带走孩子和至亲,立即就明白是回去做人质的。 于是他们开始反抗,开始不服,当场抗旨,说什么也不让孩子和亲人离开海岛。 怀北朝廷那一次也是有准备的,他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为了不引起岛上将士的提防,并没有带兵将到岛上来,但是随行的大臣和宦官却都是暗卫高手们假扮的。 岛上的人一开始反抗,那些人就看钦差大臣眼色行事,钦差大臣一露杀意,那些人立即亮出兵器,杀向海岛。 岛上那些将士并不擅战,因为擅战的人都留在怀北了,又或者从前是擅战的,但是在岛上生活多年,平静的日子过惯了,操练也懈怠了,又因为岛上根本不可能有敌人来犯,所以他们出门基本不会带兵器。 除此之外还有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家眷还在岛上。 那些高手也是狠,直奔着村子就杀了进去。家眷被人握在手里,男人们行动受了制约,对方却没有任何顾及,举起刀剑打打杀杀了一阵子,当村子里血流成河时,那些将士们终于怕了。于是开始求饶,开始说自己同意朝廷把亲人带回怀北去。 但是那些暗卫们杀红了眼,经常往返于海岛的那个大臣也觉得自己每年都要被派到海岛来,实在是烦得很。那么远的水路,船行在海上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指不定哪一次就要命丧深海,这种苦差事谁愿意来呢?还不如一劳永逸,把这些人都杀了算了。 于是他下令屠岛,杀光了岛上所有将士和家眷。” 听到这个故事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陆辞秋都紧紧拧住眉心,一阵一阵的恶心。 大屠杀这种事古往今来一直存在,她虽不至于被一个听人讲述出来的屠戮故事引得过于投入,甚至臆想出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而恶心,但这样的讲述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世发生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战争,那是她亲历的战争,一幕一幕皆在眼前,心情实在难以平复。 她是站在世界顶峰的医生,老师死后,她的医术在全球范围内都无人能及。 她是首脑重点保护的对象,任何危险的地方都不会让她亲自过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能死,只有她活着,那些大人物才能在重病缠身时有一线希望。 但是那一次她还是偷偷去了,带着最便捷的医疗设备,冲上了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上。 那场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轰炸自战争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她加入了一支自发组织起来的医疗队,没日没夜地顶着战火在战场上抢救伤员。 二十二世纪的战争比起这个时代要残酷百倍,热武器的轰炸下,遍地都是残肢。 她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那个场面就会恶心,还以为穿越到南岳之后前世的事情已经可以渐渐淡忘了,却不想燕千绝一个故事,又把她带回了那个尸横遍野的地狱。 “怎么了?”燕千绝留意到身边小姑娘情绪似不对劲,不但眉心拧着,还下意识地以手抵着心口。他便低下头小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辞秋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想着你说的那个场面,有些恶心。” 燕千绝苦笑,“那不算什么,毕竟人少。你是没见过北地的那场战争,几十万人的厮杀,战况比那个岛惨烈得多。”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调整过来,然后道:“我知道,我的亲人全都死在那场战役之中,怀北那个国家与我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我也要像我的母亲一样走上战场,将一笔笔血债全部讨要回来。怀北敢犯我南岳,我必诛之!” “好!”江皇后突然喊了一嗓子,手也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但是没有人因为这一嗓子而害怕,反而一个个都坐直了身子,随着江皇后的话点了头。 就连罗老夫人都下意识地跟着念叨了一声:“好!好孩子!” 只是江皇后说了一声“好”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情绪低沉下来,甚至还跟宫人要了一小坛子酒。 季淑妃知道她为何情绪低落,是因为他们说到了北地那场战争…… 正文 第445章 用之于民 她告诉燕千绝:“当初北地先后传回来两个消息,先是裴卿战死,你母后坐在永福宫整整两日没有说过一句话。随后就是你重伤,你母后直接倒在了地上,太医救了三天。 北地那场战争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伤害,是许多人一生都不愿意再去回想的记忆。 那些死去的将士,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妻女,所有人全都活在悲痛之中。 所以阿秋说必诛怀北,着实是说进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这不是陆辞秋愿意看到的。于是她主动开口,对江皇后道:“有些事永远不能忘,有些仇早晚都得报。但既然眼下不能立即就去跟怀北人清算,那咱们就得从另外的方面去打一场更漂亮的战争。 怀北太子是个能人,改了纺织机,造了大船,我近日得了一套针灸用的金针,听闻是罗家从海上跟波斯胡人换来的。但那胡人又是个假胡人,有着怀北国的背景,所以我总觉得那套金针也与那怀北太子有关。 大家心中一定在想,一套金针,有关又能怎样?它能有何特别之处? 那么我告诉大家,那套金针特别之处就在于那金子的提纯度,远比我南岳目前所拥有的提纯技术要高许多。 我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那金子透亮,光泽度好,含金量高。 而我南岳的金子看上去就没有那么明亮,没有对比还好,一旦有对比我们就会发现,南岳的金子看起来乌突突的,很不好看。 金子提纯度高,不仅仅是做出来的首饰更好看,而是金子本身的价值也随之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且这种提纯的技术也将成为一国独有,它国若是想要,非得跟怀北去买不可。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金子的含金量提高上去,一旦被市场承认,那随着他们的金子涨价,我们手里的金子就会贬值。很有可能南岳国库以及罗家的存金,在未来的某一天,就要直接贬损一半。你们想想,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罗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她是商户之家出身,陆辞秋的话她太好理解了。 她也清楚罗家有多少存金,更明白一旦罗家存金贬值,不但对罗家来说是个大灾难,对朝廷、甚至整个南岳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江皇后严肃下来,酒也不喝了,只盯着陆辞秋,半晌都没有说话。 陆辞秋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笑笑道:“母亲放心,我既提了出来,必是有解决之法的。 纺织机的改造是计划的第一步,随着这件事情的推行,我们的新粮种也会随之一起向百姓投放。我会请十一殿下帮忙挑选一批人,由我亲自教授新粮种的播种及收获要领。再将这些人下派到南岳各地,对新粮种进行推广。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而不管是第一步还是第二步,我们都已经领先于怀北了。 毕竟我们从未听说过怀北太子也有推行新粮种的计划,也知道怀北的纺织机止步于五天能织出一匹布。所以对比来看,只要我们的计划开始实施,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在怀北的前头。” 她继续罗列在武力之外的对抗怀北的法子:“还有我让罗家圈海占岛,也是要把海洋养殖技术推行起来。包括捕捞上来的海产如何处理、如何保存,都有一套独门的法子。 虽然目前只针对罗家,但罗家商业版图遍布天下,只要罗家做成了,全天下就都能够享受到红利。到时候南岳有水产可吃的事情将传遍天下,谁想吃都得跟罗家买。而罗家依靠此赚来的钱,朝廷都是有份儿的。”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罗老夫人,“不如确定一下收益占比。咱们一起做的这些事情,罗家能让出多少利润分给皇家?”说完又补了句,“我说的是利润,是去除成本之外的收益。罗家推行这些事情所用掉的花费,都是要从收益中扣除出去的。” 这件事情昨日在陆家时就已经讨论过,陆辞秋知道罗家只拿两成,但这话她得让罗老夫人自己来说,而不是通过她的口说出来。 罗老夫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并没有立即开口说罗家只拿两成,而是又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原先想的是,罗家从收益中提取两成。但是一切成本和后续的投入都从这两成中支出,不再算进账面上。但如果阿秋你说成本和投入都要算进去的话,那罗家……只拿一成吧!” “一成?”江皇后摇了摇头,“一成太少了。国库需要银子是一定的,朝廷惦记罗家的银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从前是从前,今后是今后。今后咱们若要在一起做生意,那就得有个做生意的样子。何况阿秋说了,这只是其一其二,你又怎知她没有其三其四? 如果每一笔生意都这样做,那做来做去就容易把整个罗家拖进一个恶性循环中。干的活越来越多,赚的银子越来越少,那肯定是不行的。” “母后觉得,罗家该拿几成?”这话是陆辞秋问的。 江皇后想了想道:“三成吧!本宫也不同你们客气,包括这些生意在内,以及今后所有一起做的生意,罗家三成,阿秋三成,皇家拿四成。如何?” 罗老夫人一愣,“这,这也太多了。” “不多,这是罗家应得的。” 罗老夫人一时间激动不已,甚至已经站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辞秋便道:“只要咱们的力量能往一处使,心能往一处想,那么谁拿多少都是一样的。 皇家拿的银子固然是投入到国库,用之于民。 我拿到的银子是想着投入到回春堂,让回春堂能够开在南岳各地,为更多的百姓提供生命保障。让尽可能多的人有病可医,有药可抓,而不至于因为没有银子死在医馆门口。 我相信罗家的银子也一定有一部分规划是要投入民生的,就像这次难民营事件,罗家就伸了援手。老夫人,我说得对吧?” 正文 第446章 秉承祖训 “对,对。”罗老夫人认真地点头,“阿秋说得没错,罗家先祖从开始从商的那一日起,就一直教导小辈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从百姓手中获取了大量的财富,这固然是我们罗家人会做生意,但也得益于百姓对罗家的信任和照顾。所以当百姓有难,当国家有危,罗家必须义无反顾地伸出援手,且不计得失地帮助百姓和国家渡过难关。 这是先祖家训,后辈绝不敢违。” 陆辞秋又说:“听闻罗家在欢州就做得很好,欢州府这百十来年从未伸手向朝廷要过银子。即使是十多年前受旱灾的时候,也是罗家把自家米行的粮分文不取地拿了出来,但也没有自己去送给百姓,而是全都交给了欢州府衙门,由府尹大人开仓放粮,以朝廷的名义救济百姓。到头来百姓感谢的还是朝廷,只有那府尹大人心里明白,朝廷的粮都运往更北边,受灾更严重的州府去了。” 这是昨天晚上陆辞秋听说的罗家的故事,这会儿讲出来听,也是在为罗家说好话。 江皇后却没听说过这段,不由得问了句:“竟有此事?” 燕千绝把话接了过来:“确有此事。那欢州府尹也是个实在人,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朝廷说了,也说了罗家向他保证,不管欢州受多大的灾,只要罗家不倒,都会守望相助共克时艰。所以请朝廷不必惦记欢州,只管将有限的资源腾出来,送往受灾更重的州府去。”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罗老夫人,“本王当年还小,但也依稀记得罗家除了凭一己之力解欢州之难外,还让散布在南岳各地的罗氏米行全部镇济灾民,最大限度地缓解了朝廷的压力。 而这个决定,正是老夫人您下的。” 罗老夫人直了直身子,一股子骄傲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向燕千绝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没错,正是我下的命令。但我们罗家上上下下在听到这个命令之后,没有一个人皱眉头,更没有一个人提反对意见。无论是我的儿子还是儿媳,又或是少不经事的孙子孙女,全都赞同我的决定,全都在尽自己的努力去帮助灾民。 我的一个小孙女那年才五岁,就把自己平日里喜欢得不得了的首饰什么的都拿了出来,说要卖了换钱,给受灾的百姓买粮食吃。她母亲就笑她,说都这种时候了,家家户户的银子都是要用来吃饭的,谁还有心思买这些首饰的。 于是她就改了法子,每顿饭都减半了饭量,说是省下来给吃不上饭的人吃。 她一个小孩,省能省几粒米?这件事情家里也就是一说一笑就过去了。但今日就是打个比方,说的是罗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对朝廷都是忠心的,也是真心的。” 燕千绝笑笑,“所以本王将欢州的盐运交给了罗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罗老夫人表示:“罗家人会一直秉承祖训,一直忠于燕氏王朝。” 江皇后说:“这些小辈的,老夫人该照顾也得照顾着。” 罗老夫人明白,这意思是说让罗家在外头对陆辞秋和陆芳华给予一定的支持。 她立即道:“那是一定的,都是自家孩子,不用娘娘说,咱们也会照顾的。”说完又看向燕千绝,“先前殿下提到那个岛经历了一场大屠杀,那现在呢?岛上的情形如何?殿下说要助我罗家占岛,可是岛上还有一部分势力没有退去?” 燕千绝点点头道:“那些高手屠了岛之后,留了二十人在岛上。” 罗老夫人问了句:“那不是跟从前一样吗?不怕这二十人占岛为王?” 陆辞秋笑着摇头,“老夫人,二十人怎比五百人?且是二十名从小被洗脑训养出来的忠诚的暗卫,就是让他们死,他们也不会背叛主人的。” 罗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是啊,二十人成不了气候的。可那是二十位高手,我们……能把岛夺过来吗?而且夺了岛之后呢?怀北人一旦发现了会不会再派人来屠岛?” 燕千绝说:“既夺了岛,势必要守好岛,不知罗家是否介意一支队伍上岛,与罗家人一起在那岛上驻守并生活下去?” 罗老夫人立即道:“罗家没有问题,完全没有意见,甚至我们希望朝廷派兵驻守,因为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当然我们自己也会带人,但我们带的人跟朝廷的人相比,差的就太多了。但也请殿下考虑周全,只愿不再重蹈怀北国的覆辙。” 燕千绝摆了摆手,“本王的人,绝不会有任何异心。”说罢又问陆辞秋,“你挑出来的那五十名神射,若将他们送上岛去,大营这边可否再练出一批?” 陆辞秋点点头,“可以。”同时她心里也有了其它的算计,半晌之后附在燕千绝耳边说,“你若能保证手下的人绝对可信,那我便再送一些东西给他们,以确保我们的岛安稳无患。” 燕千绝说:“绝对可信。” 陆辞秋说:“好,那就这么定了。” 江皇后看着两人头碰头说话的样子,就觉得这个画面可真是温馨啊!想当初她刚嫁给渣男的时候,这样子的时候也是有过的。渣男一直跟她说他很喜欢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 可是嘴上这么说,女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娶进潜邸。 虽然她也明白,渣男当时是太子,后来是皇上,他身边的女人都是被逼着送进来的。 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要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他就不得不纳了那些女人。 这些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恶心,特别恶心。 罗老夫人这时已经在跟燕千绝做保证了,她说:“罗家人上岛就是养海产,没有那些个花花肠子。咱们家人做生意行,干别的就不行了,所以真心希望朝廷派人过去,这样我们也能有个主心骨。或者……不知道那个岛有多大,不行建个衙门呢?” 正文 第447章 殿下努力 燕千绝摆摆手,“不建衙门,只交给罗家人去养海产,种植作物,在岛上生活。用人不疑,朝廷既决定与罗家合作,那咱们就各司其职。再说……”他顿了顿,道,“造大船的图纸罗家都能与朝廷共享,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罗老夫人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只要朝廷能信任罗家,那罗家就踏踏实实地为朝廷做事。今后朝廷也别拿罗家当外人,不管有什么需求,只要罗家能做得到的,罗家义不容辞。就算是做不到,也要想办法去做到,定把朝廷的事当成自家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又笑眯眯地看着陆辞秋,“如今自家的孩子都跟皇子订了亲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得是一家人的。”说完又去拉季淑妃的手,“芳华跟七殿下的事要是再成了,那咱们就是亲家了。尔烟我跟你说,别看芳华姓陆,但实际上她跟罗家才是最亲的,陆家啊,你指望不上。”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就是阿秋,她同样也指望不上陆家。” 季淑妃点点头,“亲家老夫人,今后咱们可一定常来常往,您在京城多住几日,待月夕过后我让湛儿接您到仙王府去坐坐。您亲自去看看仙王府的样子,哪里觉得不妥的咱们就改改,总之一定得让四姑娘住得满意。” 罗老夫人点点头,“好好,只要七殿下没有意见,我一定去看看。”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既谈了生意,也讲了人情,甚至还谈定了一桩姻缘。 临走时,季淑妃跟罗老夫人手挽着手,一路把人送到了东华门门口。 此时守门的禁军已经换了岗,不是上午看到罗老夫人进宫的那一批了。 眼下这批禁军没经历过财神奶奶进宫的场面,一个个的还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什么人物。只看到这老太太好大的排面,竟能让同皇后娘娘关系最好的淑妃娘娘亲自送出来? 难不成是陆家的老夫人?淑妃娘娘相送,看的是陆二小姐的面子? 然后就听罗老夫人一口一个“尔烟尔烟”的叫着,他们就觉得不太对,这不可能是陆家的老夫人。陆老夫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逾越到直呼淑妃娘娘的闺名,能这样叫的,天底下应该只有一位老人家,就是淑妃娘娘的母亲。 他们有些混乱,淑妃娘娘的母亲还在世吗?怎么听说几年前过世了呢?是不是有这么个事?还有啊,就算没过世,季家也不在京城吧?难不成是季家人入京了? 人们怀着这样那样的猜测,目送季淑妃一路把罗老夫人送到陆家的马车边上。再瞅瞅陪着的陆辞秋和十一殿下,就觉得可能猜测的不太对。 如果是季家老夫人,那陪着的应该是七殿下吧! 紧接着就听到陆家的车夫招呼了一声:“亲家老夫人,您回来啦!” 侍卫们就懵了,这难道是……罗家的老夫人?商户罗家人怎么进皇宫来了? 因为走得远了,再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只能看到罗老夫人跟季淑妃手拉着手依依不舍。终于把罗老夫人送上马车之后,陆辞秋就随着十一殿下上了宣王府的宫车,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走了,季淑妃也在宫女的陪伴下走了回来。 季淑妃的心情非常好,一边走路还一边跟宫女说:“今儿太晚了,就不折腾了,明日一早你就去龙啸殿外等着,看到湛儿就跟他说,让他宫宴时对陆四小姐和罗家人都上点儿心。不能我这剃头挑子一头热,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要靠他自己努力的。” 宫女珠云好生为难,“娘娘,这种事您让七殿下怎么努力啊!咱们殿下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若知您今日跟罗老夫人说下那些话,保不齐就要生气了,可能明日宫宴都不来了。” “那他就别认我这个娘了!”季淑妃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儿子找媳妇,“他十一弟都订亲了,那可是他最小的弟弟!他排行老七,不着急吗?他不急本宫还急呢!毕竟这样好的姻缘可是太难得了。你说是不是?” 珠云一个宫女,她能说什么?自家主子说好,她就跟着点头呗!而且她听说七殿下确实对陆家那位四小姐不太一样,好像两人还共乘过一匹马,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季淑妃没有再回永福宫,因为她知道,这会儿皇上肯定已经去了。 罗家是皇家先盯上的,今日罗老夫人进宫,皇上虽然人不在,但心肯定在这边。 这会儿罗老夫人走了,就冲着渣皇帝那个性子,肯定是立即就跑过来问问谈的怎么样。 那个死渣男最鸡贼了,他其实才不愿意把罗家给抄家。抄家有什么意思啊,只能得一次的好处有什么意思?再说,罗家最值钱的不是家里的银子,而是外头那些正在经营着的买卖。那才是源源不断提供金银的根本,那才是罗家能提供的最大的价值。 他要是把罗家抄了,外头那些生意谁做?罗家再有钱,再能抄出好几个国库的银子,朝廷早晚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所以只有跟罗家合作,把罗家给招安了,让罗家心甘情愿去赚钱,为朝廷赚钱,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会赚钱的家族谁不喜欢啊!渣男早早就盯着呢!就等着这一天呢! 所以啊,谁都算计不过那死渣男,她敢保证,就连陆辞秋其实都是渣男算计着的一部分。 皇家儿子娶了裴家唯一存在这世上的血脉,如此才能让北地那些幸存的将士们觉得皇家没有忘了裴家,没有忘了他们那些人出生入死的付出。 还有陆辞秋那一手得自于裴老夫人的医术,时疫都能镇得住,把这样的姑娘娶进门,将来皇位一传,陆辞秋一举成为皇后,天下人得多高兴啊!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人家出身好,左相府的嫡女,门当户对啊!谁也挑不出错来啊! 现在更好了,陆辞秋牵线搭桥,把罗家这条线也给接上了! 死渣男命是真好啊! 季淑妃心里一边骂着老皇帝,一边盘算着关于陆芳华的事情,要怎么跟她儿子开口。 跟她儿子谈这种事,确实有点儿打怵啊! 正文 第448章 绑在一起 坐上陆家马车的罗老夫人,整个人如同经历过一场大战似的,几乎虚脱了。 天知道她在宫里有多紧张,即使是跟季淑妃说话,那也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洗脑,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忘了当时的环境,只当是在家里,拿出自己最本质的态度去应对。 当时是应对得不错,但过后想想还是阵阵后怕。 皇家对于罗家来说,是压在身上百年以上的大山,罗家也不是没尝试过想把大山给推开,但是大山它就压在那里,任凭罗家怎么反抗,都是一动不动。 后来罗家就躺平了,但不管怎么躺平,对皇家的忌惮和惧怕也是刻到了骨子里的。 所以今日罗老夫人进宫,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她怕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对,怕一旦事情谈崩,她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整个罗家也得交代在这里。 所以即使她表现得再从容,再随性,内心依然充满了恐惧。 她掀开车窗帘子往外头看,中秋时节的傍晚风很凉,街上的人脚步匆匆,都要赶在天彻底黑下之前赶紧回到家里去。 她也有点想家了,想欢州罗家,想把今日进宫的事情说给家里的每个人听。 但是不行,暂时还回不去。这么多生意压在手里,怕是她还得再进宫几趟,跟皇后娘娘把所有事情都敲定了,然后才能离开京城。 不过这样也好,在皇后娘娘面前把脸混熟了,跟皇家把生意唠透了,争取这一次就能彻底把皇家和罗家的之间的隔阂给消除掉,那她可就是罗家世世代代的大功臣啦! 一想到这里,罗老夫人就觉得如果论功行赏,自己的功劳虽不小,但更大的肯定还是陆辞秋。当然,这件事情最终寻着根儿,还是得寻到她的女儿罗书兰头上。 当年不得已才嫁进陆家来的女儿,没想到在十几年后竟能给家族换回这么大的利益,她的女儿真是好样的。 罗老夫人吸了吸鼻子,又想起当年被迫嫁女儿时的场景。要不是陆萧宇跪在她跟老头子面前一再地保证,说是真心喜欢书兰,会好好对书兰,她是说什么也不能同意嫁女儿的。 好在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陆家虽然不好,但陆萧宇这个女婿属实是好,这些年在日子上没委屈书兰,跟罗家人也走得近,一年到头有一多半的日子都是跟着罗家做生意,也有相当的生意头脑,赚了不少银子。 罗老夫人一想到这些就又笑了起来,心里盘算着得把女儿的功绩回去好好宣扬宣扬,也把阿秋是如何帮罗家的,跟大家伙都说说。 这么个好孩子愿意跟罗家亲近,罗家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善缘好好地结下来。 多好的孩子啊!不但帮着罗家,竟还给芳华搭了那样好的一门亲事。 罗老夫人真是越想越高兴,季淑妃今日的态度也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的。 堂堂仙王殿下的生母,竟如此看重她的外孙女陆芳华,亲自给两个孩子牵线搭桥,亲自促成这门婚事,甚至还说动了皇后娘娘跟着一起支持,那这事儿不就十有八九了嘛! 阿秋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芳华跟七殿下要是再成了,那就是姐妹变妯娌,亲上加亲,是这辈子都要绑在一起的! 阿秋跟芳华绑在一起了,那罗家就跟阿秋绑在一起了。 罗家跟阿秋绑在一起了,就是跟十一殿下绑在一起了。 听闻十一殿下跟七殿下特别亲近,就冲着季淑妃跟皇后娘娘这个熟络劲儿,两位皇子的关系肯定是特别要好的,那阿秋跟芳华以后肯定也是越走越近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南岳国下一代帝王不出意外肯定就是十一殿下了,到时候阿秋是皇后,芳华做为皇后的亲妹妹,那身份是多么的尊贵啊! 罗老夫人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多少年了,罗家的日子从来没有这样爽快过。即使他们花出去大笔的钱财去让自己开心,也没有这一刻的开心来得实在又踏实。 心情很好的老太太在马车里哼起了小曲,外头赶车的车夫葛全听见了就问她:“老夫人怎的这般高兴?可是在宫里得了皇后娘娘的赏?奴才虽只是个赶车的,但是有幸为二小姐赶车,就也听了不少宫中的事。听说皇后娘娘对我们家二小姐可好了,总给好东西不说,还会替二小姐教训十一殿下,十一殿下可怕皇后娘娘了。宫里的点心也好吃,有一次二小姐带点心出宫,就是皇后娘娘赏的,奴才还有幸吃着了一块儿,那可真是最好吃的点心。” 罗老夫人笑得弯了眉眼,干脆往边上挪了挪,用手掀开车帘子跟葛全说:“皇后娘娘是真的好,老身我虽没得赏,但能跟皇后娘娘说上整整一天的话,也是三生有幸啊!” 葛全连连点头,“是啊,这样的大事是可以写进家谱里的。” “对对!是要写到家谱里去,从今往后罗家就可以做皇家的生意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生意做进望京城了!这可是自罗家经商以来从未有过的突破,值得写进家谱!” “哟!罗家能进京了?那要可大好事啊!”葛全真心替罗老夫人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儿是二小姐张罗的,如今张罗成了,二小姐也一定开心。 二小姐开心他就开心,他如今就认二小姐是主子,希望二小姐好,二小姐好他就好。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罗家这是往前迈了一大步,将来的路一定会越走越顺的!” 老太太一高兴,随手撸了个镯子递给葛全,“孩子,拿着!” 葛全差点儿被那只金镯子闪瞎了眼,连马都跟着晃了一下。他吓得赶紧将马稳住,然后问罗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您可吓死奴才了,奴才长这么大也没看过这么大一只金镯子。”他一边说一边又朝那只镯子看了一眼,好家伙,天都黑了还晃眼呢! 罗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给你的!今日老身高兴,罗家有喜,见者有份。再者,你说话招人爱听,老身爱听你说话。这是赏你的,只管拿着就是。” 老太太眯着眼,东西给得实在又真诚。 正文 第449章 假公济私 对于一名车夫来说,这一只金镯子的诱惑可实在太大了。特别还是从罗老夫人手腕上撸下来的,那金子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 葛全感觉自己接了这个镯子之后就可以不用努力了,直接回乡养老都行。甚至如果把镯子卖了,换了银子分给管家一些,还能把自己的卖身契偷偷从陆府换出来。 他头脑冲动了一下,但也很快就冷静下来。冷静之后的葛全连连摇头,再也不去看那只镯子,只对罗老夫人说:“老夫人快快收起来吧!这东西太贵重了,奴才不敢要。您要是真想赏,就随便赏块儿碎银子就行了,这么大一只金镯子都够三口之家富足地生活一辈子了。 奴才是陆府的车夫,如今又受二小姐提拔,能专门给二小姐赶车,奴才知足了。” 他一边说一边笑,“老夫人不知道,二小姐人也很大方的,出去吃好吃的都会记得给奴才捎上一份。平时也总有打赏,奴才过得挺好的。” 罗老夫人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来,反而因为葛全一番话,更想把这镯子给送了。 她说:“听你说话是个实在的孩子,老身就喜欢实在的孩子。拿着吧!现在用不着,但将来是肯定能用得上的。总是要成家娶媳妇的,老身见你也不小了,再不说个媳妇,等岁数再大一些就不好说了。这镯子留着给你将来的媳妇,日子过得下去就当个玩意儿,日子过不下去就当了换钱,她会愿意好好跟你过一辈子的。拿着吧!老身打赏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被退还的事,你要是不接,那可就是打老身的脸。”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葛全也不能不要了,于是把镯子接了过来,保证道:“罗老夫人放心,奴才今后一定好好做事,一心一意为二小姐着想。” 罗老夫人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放下帘子回到车厢里。 她觉得陆辞秋这个小姑娘很厉害,不但自己一身本事,身边挑出来的这些人也是好样的。 就像这车夫,得了她那么大的赏,也咬死了只一心一意为二小姐着想,而不是被镯子利诱着说以后会与罗家亲近,或者是对四小姐好。 她觉得这样的人很可靠,同样的,能挑出这样的人的陆辞秋,更可靠。 “罗家的前程,一片光明啊!” 左相府,玉芙院。 陆倾城还是趴着的姿势在榻上,丹画站在她身边正小声地说:“六殿下回羽王府了,大少爷也跟着一起住进了羽王府。八月十六您跟六殿下就要成亲,眼下咱们这边张灯结彩,该置办的也都置办了,甚至连喜字都贴了。公中出了不少嫁妆,已经送了单子给咱们,小姐应该也看过了。但是羽王府里却没什么动静,甚至六殿下昨晚上还……还宠幸了一名妾室。” 陆倾城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枕头,直到把枕头抠出一个破洞来,这才跟丹画说:“去给六殿下送个口信,说是成亲那日,让他亲自到左相府来迎我。想让我爹爹帮着他,想借左相府之势,他就必须得好好待我。 我是左相府的大小姐,不管我母亲还在不在,我都是父亲最中意的一个女儿。我父亲一个山里出来的孩子,能用了二十几年就把官位一跃做到左相,那是有真本事,不是白给的。 他如今靠山山倒,靠海海移,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我们陆家了。所以这桩婚他必须得重视起来,就算皇上让我从偏门入,那也得由我未来的夫君陪着我从偏门一起进入。 还有,让他把我哥哥放回来,民间有俗,女子出嫁当日需由哥哥背着出娘家门。我不希望我成婚那日失去这个环节,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丹画点点头,“奴婢这就去。”说完转身走了。 彼时,宣王府的宫车已经在左相府门前停住,陆辞秋下了车,到后面的马车跟前接罗老夫人。看到罗老夫人笑容满面地下车,就知道这老太太今儿是真的高兴了。 罗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感激的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陆辞秋便主动道:“老夫人的心情我都理解,咱们是一家人,是实在亲戚,总说谢谢就太客气,也太生分了。” 罗老夫人点点头,“我懂,以后要在一起做生意了,自然是常来常往的,你放心,罗家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说完又看向燕千绝,想了想道,“于公,您是十一殿下,臣妇是要跪下给殿下磕头的。于私,你是阿秋的未婚夫,我装个大,算是长辈,那长辈见了小辈是要给见面礼的。今日因为要进宫,所以身上没有太多准备,明日,明日宫宴时我把礼带着,这是我做为外祖母给小辈的见面礼,殿下一定得收下。” 燕千绝点头,“如此,便多谢老夫人了。” “哎,不谢不谢,七殿下也有,也有。”罗老夫人笑得弯了眼睛,然后就听燕千绝说,“老夫人劳累一天,先回去歇着吧!本王同阿秋还有些话要说,也有些事情要办,可能要晚点才能再送她回来。” 罗老夫人是个开明的老太太,当即就道:“去玩吧去玩吧!年轻人么,陪着我们这些长辈坐了一天,自然是不自在的,还得是你们两个相处才有趣。快去玩吧!” 陆辞秋抽了抽嘴角,“也不是玩,他应该是有正事吧!” 罗老夫人一副“我懂”的表情,头也没回地进了陆府,还让门房赶紧把门关上。 眼瞅着陆府的大门关了起来,陆辞秋抬眼看燕千绝,“什么事非得这个时辰办?” 燕千绝说:“可愿随我去趟大营?上次你挑出来的五十神射,这些日子小有成效,已经练得不错了,你去看看。” 她挑眉:“这么急?” 他点头,“是有些急。既然决定了要上岛,就要确定夺岛得有十成把握。这五十人若能过关,他们还得在上岛之前做出远海的训练,甚至还要跟罗家人熟悉一下,多了解那个岛是用来做什么的。另外,他们五十人走了之后,大营里还需要有另外一支神射替补上来。我不可能把你天天绑在大营为我练兵,那么前五十个人就有义务把后五十个人练好。” 陆辞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又觉得他是假公济私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450章 笼中小鸟 到底还是坐上了燕千绝的宫车,修染赶着宫车离开之后,扒在门缝里往外瞅的陆家门房松了口气,念念叨叨地说:“可算走了,一看到宣王府的宫车就害怕。” 边上有人听到了,就跟着附和:“可不是么,虽然来过很多次了,但还是莫名地觉得有压力。你说咱们好歹也算是相府门前的三品官,怎么还这么没出息呢?” 那人就道:“相府能跟王府比么?何况那还是宣王府,是十一殿下。这天底下谁不怕十一殿下?我听说连皇上都怕呢!哦对了,好像咱家二小姐不怕,咱家二小姐可真厉害。” “你说,这么晚了,二小姐跟十一殿下干什么去?咱家老爷以前还会管这个事儿,还因为二小姐晚归生气过,现在怎么不管了呢?” “管不了吧?毕竟是十一殿下给带出去的,谁敢管?再说,二小姐自己也厉害,敢跟老爷顶着干,老爷每次都输。所以这人啊,还得腰杆子硬,还得有脾气。” 天差不多全黑了,两个门房起初说话还压着声音,后来可能是看四周没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声音也放开了。特别是在说到“老爷管不了二小姐”时,似乎很兴奋,还笑了起来。但这笑明显是嘲笑,是对老爷的嘲笑。 如今的陆家,已经到了门房都在嘲笑一家之主的程度,可惜一家之主却没有自知之明,依然认为自己在这个家里是顶天立地的存在,是这些人活下去的根本。 殊不知,有越来越多的人,心已经开始往陆辞秋那边偏了去。 角落里,一个人影默默走开,往后院儿去了。 那是陆萧元新收的通房丫鬟,素言。 素言最近特别喜欢无声无息地听墙角,随着身份的变化,这府里除了陆辞秋的院子以外,几乎每一个地方她都可以去。就连老夫人的百兰院儿都有两个丫鬟同她交好,时不时地能让她进去转转。当然,得在老夫人和常嬷嬷都没看到的情况下。 她之所以落下了这个毛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从前身份低微,终日里只能在康姨娘的院子里走走,最多就是去一趟五小姐的院子送送东西或是传个话什么的。康姨娘平时出门常带的也不是她,她就像一只笼中的小鸟,怎么都飞不出去巴掌大那么一块地方。 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她常常会想,康姨娘一个唱曲的,居然就能嫁进丞相府做姨娘,还生下了丞相的女儿。这就相当于一步登天,从下三等人变成了高贵的人。 纵是当年的康姨娘很漂亮,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康姨娘已经人老珠黄,看起来还没有她漂亮。凭什么一个唱曲的都能如此高贵,她却是最下贱的奴才? 现在好了,她也是丞相枕边的人,虽然还没有名份,但是她不急,只要她够努力,总会有机会的。不过这个努力也得有方法,有目的性的去努力。 在这座府里,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相爷,所以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时时刻刻为相爷着想和打算,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必须跟相爷有关,要让自己成为相爷身边有用的人。 在这座府邸,相爷不能走遍每一个角落,但是她可以。 门房的话被她听在耳朵里,很快就传到了陆萧元耳边。 清意阁里,素言一边替陆萧元更衣一边对他说:“最近府里总有人说老爷管不住二小姐,也管不了二小姐。每次老爷跟二小姐吵架都是二小姐赢,二小姐才是这府里真正说得算的人。那些人言语间对老爷多有不敬,更是带着嘲笑之意,奴婢偶然听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陆萧元大怒,“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背后编排本相?” 素言赶紧安慰道:“老爷别急,奴婢与您说这个事,也不是为了让老爷去追究谁。说句不怕老爷生气的话,如今府里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多了去了,老爷是可以打了罚了,但打罚一个两个没什么,若是十个百个呢?相府有奴一百余人,老爷总不能都给打了?” “难不成这整个府邸的奴才都是这样看本相?那本相便干脆将所有人都换掉。” “老爷,那是不成的。”素言柔声细语地同他说话,手上也没闲着,正在给他系扣子。“老爷说得都是气话,实际上却是不成的。虽然主子赶走奴才天经地义,但赶走一个两个的没什么,如果整个府邸的人都赶走了……老爷,人多口杂,咱们家的声誉还得要呢!那些话关起门来自家说说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他们到外头去说,那可怎么办啊!” 陆萧元气得直咬牙,“那就都杀了!” “总不能一百多人都杀了。”素言轻叹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二小姐太强势了,也太不懂得给老爷留颜面了。就算要吵,也是关起门来悄悄的吵,哪有站在院子里当着下人的面就开始吵的。老爷是当朝丞相,是跺跺脚京城都能颤三颤的大人物,谁能想到在家里竟被自己的女儿那样折辱。奴婢当时还是康姨娘身边的丫鬟,听说了这样的事也只能干着急,却不能站在老爷跟前安慰,现在想想心里都难过得紧。” 她说到这里抹了几下眼泪,抹得陆萧元也生出了一番感慨:“你那时就想安慰本相吗?” “嗯。”素言低垂着头,脸颊微红,“打从奴婢入府侍候康姨娘,第一次见着相爷那天起,相爷在奴婢心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存在。自那以后,奴婢心里再装不得别人,每日睁眼闭眼就都是相爷。可惜奴婢福薄,出身又低,注定就是个丫鬟,只能隔着康姨娘偷偷看老爷几眼,即使是那样,都觉得心里有愧,觉得自己对不起康姨娘。” 她越说眼泪越多,越说越往陆萧元身上靠,最后干脆双臂环上了陆萧元的腰,开始诉说自己的苦。 陆萧元只听到一个凄凄惨惨的民女故事,却没看到讲故事的人,其实嘴角是挂着笑的…… 正文 第451章 很会做人 “奴婢本也不是奴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亲是秀才,在老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惜家道中落,我那不争气的祖父到老了还欠下大笔赌债,自己还一身的病,到死的那一天债主上门来打砸。父亲与他们起了争执,推搡间头撞到桌角,竟跟着祖父一起去了。母亲伤心欲绝,一脖子吊在了屋梁上。 我就这样被卖了,好在是卖给了牙行,没有卖到花楼里去。若是卖到花楼,也就没机会侍候在老爷身边了。老爷是左相,怎么可能纳一个花楼出身的女子呢?那得多叫人笑话呀!奴婢再倾心于您,也绝不想您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耻笑。所以如果当年奴婢被卖入贱籍,那即使是与老爷相见了,倾心了,奴婢也是绝对不会凑到老爷身边,让老爷丢脸的。” 陆萧元听着这话就想到了康姨娘康可心,那康可心原也是个唱曲的,虽是清倌儿,但确实是花楼出身,也确实是贱籍。 当年他看中康可心的美貌和娇滴滴的样子,也愿意听她唱的小曲儿,于是不顾老夫人和裴卿的反对,执意将人带入府里,去了贱籍,给了妾室的名份,当个主子一样养着。 现在再听着素言的话,他就有些后悔。 是啊,他是左相,怎么能纳一个花楼出身的女子呢?背地里得被人说成什么样啊? 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有一国丞相把贱籍女子纳回来做妾的,虽说律法没有不允,但这种事毕竟好说不好听。 好像当初裴卿就曾说过,花楼女子,但凡她真心中意老爷,心里真想着老爷,她都不会要求入陆府,都不会让她自己成为老爷一生的污点。 那种一心想入陆府的人,她心里装着的绝对不是你,而是你的地位,你的这个家。 可惜他当初鬼迷心窍,没听裴卿的话,倒是信了康可心的邪。 现在素言也这样说,他就冷静多了。不但看清了康可心的目的,也愈发的觉得素言是个好姑娘,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连累他的。 他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素言,“没想到本相走过半生,到头来最能为本相着想与打算的人,竟是你。可惜从前本相没能看见你,若早看见,就不会让你在她跟前吃那么些年苦。” 素言用力摇头,“不苦,跟在康姨娘身后每天都能看见老爷,奴婢心里可知足了。 老爷,先前说的那个事,您只一听一过就好,别太往心里头去。 奴婢与您说那些,并不是为了给老爷添堵,是奴婢觉得老爷是一家之主,那么这个家里发生的大事小情您就都应该知道。您可以不管,但是您不能不知。奴婢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给老爷当一双眼睛,当一副耳朵还是可以的。 奴婢没本事,不能帮着老爷跟二小姐对抗。但是奴婢保证会永远站在老爷身后,二小姐骂您奴婢就跟着一起挨骂,二小姐动手,奴婢就站到前头替老爷挨打。不管老爷面对的是什么危险,奴婢都不怕!老爷就是奴婢的天,只要奴婢的天不塌,奴婢就能够活下去。” 陆萧元好生感动,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就算是当初的云华裳,也只说过与他同甘苦共患难,从未说过如果有一天他遇到危险,她一定会替他挡在前头。 一想到云华裳,陆萧元就又想起另一个风声。 似乎沈纪初那老匹夫也喜欢过云华裳,但这么些年一直都藏着掖着,他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要不是云华裳运尸出城那天他的人远远看到了沈纪初的影子,他还没往这上面想。 云华裳是什么时候被沈纪初相中的?她为何能让沈纪初给相中了?是不是她主动勾引?还是两人本就情投意合?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无从追究了,但是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为了她不惜宠妾灭妻到那个份儿上,到头来那个妾却不是一心一意想着他的,云家对他也是留了一手的,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种种这些,让他越想越觉得没意思。特别是裴卿,到死想着的也是娘家,宁愿扔下一双儿女,也要跑回北地去。 那他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算什么呢? 这个家啊,没有一个人对他是真心的,除了怀里这个丫鬟。 可惜……“可惜老太太不让你进门。”他跟素言说,“到底还是觉得你出身太低了。” “那我就一直做通房丫鬟,也挺好的,老爷不要为难。”素言抬起头来,一点都没有矫情,“反正我本来就是丫鬟,一直做丫鬟也没什么的。老爷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跟老夫人伤了母子情分,老夫人把您带大不容易,我也是女人,那些苦我都懂。” 陆萧元问她:“那你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素言点头,“想。因为我有了孩子,将来就有人承欢膝下,就有人给我养老送终。我不求厚葬,但至少孩子能给我一口薄棺。” “那你愿意同本相生一个孩子吗?” “我……”素言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然后在陆萧元诧异的目光中说,“不是不想给老爷生孩子,而是不想我将来的孩子没名没分被人瞧不起。我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有了孩子我可能就不得不为那孩子争取些什么。到时候老爷会为难,会与老夫人起争执,生隔阂。 老夫人是这家里的天,谁也不能捅破了天去,所以我宁愿不生。” 陆萧元想说他才是这府里的天,老太太只是过来跟着他享福的,是捡现成的。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是不孝,不孝是要被人指责的。 他心里不平衡,陆辞秋也不孝,怎的就没有人指责她? 这时,门外有小厮常喜的声音传来:“老爷,康姨娘到了,说是想要见您。” 陆萧元皱眉,“那个贱妇,她来做什么?” 正想说把人赶走,他不见,这时却听素言道:“老爷还是见见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您跟康姨娘这么些年了,就算不为了她,也为了五小姐。” 陆萧元深吸了一口气,“就你心善。罢了——常喜,让她进来!” 正文 第452章 不复相见 康姨娘是哭着进来的,那种哭还不是哇哇大哭,而是捏着帕子轻轻啜泣,想哭又不敢哭,眼泪含在眼圈儿里,委委屈屈地不敢掉下来。 这是她最擅长的把戏,从前在花楼唱曲儿时学来的本事,据说最能打动人心。 而她当初也的确是靠着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陆萧元欲罢不能,非得把人纳回来不可。 她满心欢喜以为进了陆家之后,凭着自己这副样子和那些得自花楼的本事,可以一直得宠的。但是没想到陆萧元心里最喜欢的是云华裳,人家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陆萧元最多的疼爱和维护。更别说膝下还有一个最有出息的儿子,和一个最漂亮的女儿。 她拼了命给陆萧元生下一女,没想到非但没能在这府里出人头地,最后反而被身边的丫鬟抢了风头,一想到这个她就恨。 康姨娘一边拧着帕子捂住半边脸,一边狠狠地瞪了素言一眼。自以为这一眼瞪过去是警告对方,而且她自认为这一眼陆萧元是看不到的。 陆萧元的确看不到,但是素言却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任她搓磨。康姨娘一眼瞪过去,她立即就一哆嗦,反应极大,像是看到了很恐惧的事情,直接就缩到了陆萧元身后。 那双眼睛十分委屈,泪水也在眼眶里含着,憋憋屈屈的样子跟康姨娘刚进来时如出一辙。 也的确是如出一辙,因为她就是跟康姨娘学的。她是康姨娘身边的侍女,打从进了陆府就侍候康姨娘,几年下来把康姨娘的作派学得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她年轻!比起已经生过孩子的康姨娘,素言太年轻了,身段也太好了,所以即使康姨娘使出最能吃得住陆萧元的法子,在素言面前也失了色彩,被抢了风头。 陆萧元不知素言为何突然害怕,但人已经躲到他身后了,他就必须要护着。这是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如今也只有这素言能够激起他的保护欲了。 康姨娘气得不行,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摆她一道。她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若早知这素言是这样的人,说什么也不能将她留在身边,这不等于引狼入室吗? “老爷。”她盈盈婉婉的声音扬了起来,俯身下拜,“妾身见过老爷。”一句话出口,眼泪直接掉了下来,绝对的演技派。 要说从前的陆萧元可是真愿意看她这个样子,她一哭一拜,陆萧元恨不能直接就把人给抱住。但是如今的陆萧元看她这样却是厌烦得紧,直接就皱了眉,“你若有事就好好说,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呢?怎么,在这个家还委屈了你不成?” 康姨娘眼泪掉得更凶了,“老爷为何这样说妾身?老爷从前说过,最见不得妾身哭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你娇滴滴的模样惹人疼,但你如今多大岁数了?你都是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娘了,你还这样就实在是恶心人。行了,有话快说。” 康姨娘恨得咬牙,只道这男人当真是喜新厌旧,这样的话以前可从来没说过,现在身边有更年轻漂亮的了,就看不上她了。那她怎么办?她还得在这个府里生存啊! 于是她跪了下来,也不哭了,就给陆萧元磕头,一边磕一边说:“妾身是来给老爷认错的,当初老爷那样疼爱妾身,即使云夫人还在,老爷也是终日留宿在妾身屋里,可见老爷从来没有忘记过与妾身相遇相知的那段岁月。都是妾身不争气,是妾身胆子小,竟被刺客吓破了胆。过后想想,妾身实在是错得离谱了,身为老爷的妾室,是应该在刺客当前时挡在老爷身前的,我怎么能只顾着自己害怕,不顾老爷感受呢?这些日子妾身一直在反思,也真的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只求老爷原谅妾身,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老爷,您就算看在五小姐的颜面上,也原谅妾身一次吧!” 她不得已抬出自己的女儿,想着女儿到底还没出阁,陆家如今能用得着的姑娘已经不多了,所以她的女儿是很重要的人,兴许老爷看在女儿的面上就能原谅她,重新宠着她。 可惜还是那句话,如果是以前,陆萧元兴许真的会选择原谅,可是现如今年轻的小美人儿拥在怀里,他哪还顾得上旧人,甚至连小女儿陆夕颜的命运,他都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越过就越生气,越生气越想把康姨娘当场打死。 “你还好意思提你生的那个女儿,你看看你把她教成了什么样子?我陆家的脸面都快被她给丢光了!这样的姑娘陆家要她有何用?她都没用了,你又有何用?” 素言这时突然插了一句:“好像就是从五小姐诓着二小姐去拦太子喜轿那次,二小姐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安宁过。” 一句话,直接将康姨娘送进了地狱,陆萧元随手搬起一把椅子就要去砸康姨娘,素言死死将他拦住,苦苦哀求:“老爷息怒,求老爷息怒啊!奴婢以为,康姨娘肯定不是故意把五小姐教成那个样子的,可能也是不小心,对,一定是不小心,求老爷饶了康姨娘。” “养孩子还有小心不小心的?”陆萧元气得想连素言一起打,素言赶紧跪了下来。然后就听陆萧元说,“家中庶女,按规矩应该记在主母名下,妾室从来都没有自己养孩子的道理。但是本相当年疼惜你,觉得你生女辛苦,这才不顾老太太和裴卿的反对,让你自己养着夕颜。如今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啊!” 他这一椅子虽然没砸下去,但是对康姨娘的情分也算是彻底没了。 素言站起身,扶着气得呼呼直喘的陆萧元坐下来,轻轻地劝他息怒,然后就见陆萧元指着康姨娘,“滚出去,本相不想再看见你。还有你生的那个女儿,从今日起改记在素言名下,你住的那院子也腾出来给素言住。至于你自己,本相也不会过于苛待,且找个偏僻的小院子去住,不要走出来。你我此生,再也别见了。” 正文 第453章 要活下去 这就跟皇上把一个妃子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康姨娘也跪不住了,直接坐到了地上。 她问陆萧元:“就因为你夜里被人打了,我害怕,你就如此憎恨我?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女人,难不成你指望我去对付刺客?女人本就是胆小的,所有女人都是胆小的啊!”她看向素言,“你敢说你不怕?” 素言直了直身子,“我不怕!”声音洪亮,就像是在表态,“奴婢早就跟老爷说过,不管老爷遇到什么危害,要命的也好不要命的也好,奴婢都会寸步不离地站在老爷身边。即使没有本事打退敌人,但至少奴婢可以挡在老爷身前。刺客的刀若想刺向老爷,必然要先从奴婢身上刺穿过去。就算是死,奴婢也会死在老爷前头。” 康姨娘明白了,“合着就差了一张嘴,我没有你能说会道,没有你会做这番表态。可是你能保证真到了那一天,自己真做得到吗?行了,不要再说了,他愿意信你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的女儿你愿意养就去养,反正她也大了,她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谁,你是养不熟的。”她看向陆萧元,“老爷想将我关起来,只管关了便是。你我昔年情分走到今日也算到了头,多谢老爷还能给我一处地方让我养老等死,我知足了。 素言这丫头原是我屋里的,侍候我这两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将如何讨老爷欢心的功夫全学了去。也好,老爷留她在身边,就相当于又找回从前的我,这样一想,老爷其实还是没有忘记我的,您说是不是?就是不知素言这丫头小曲唱得如何,老爷最喜欢听妾身唱曲了。” 她说到这里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再跟陆萧元说话,转身就往外走。但是一边走一边唱,唱的都是当年跟陆萧元初遇时的那些曲子,倒是把陆萧元给唱得没了脾气。 素言眼瞅着陆萧元的眼神软了下来,心里也有点慌。但是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了,再说点什么就容易引起男人的反感了。 于是她默默地低下了头,也不说话,也不哭,就站着听康姨娘唱曲,渐渐地曲子轻了,人走远了,素言轻轻地扯了扯陆萧元的袖子,“老爷。” 陆萧元“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跟素言说:“五小姐记在你名下这件事情,方才确实是一时气话。但是想想,如今除了你,家里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了。” 素言不解地问了句:“不是还有苏姨娘吗?奴婢年轻,比五小姐大不了几岁,会不会不太合适?苏姨娘一向稳重,三小姐性子也好,不如让苏姨娘带着吧!” 陆萧元哼了一声,“说让你带就你带,莫要再提别的人了。本相累了,睡吧!” 落梅院儿里,一条铁链子绑在主屋外头,铁链上有一把大锁,将主屋的门紧紧锁了起来。 院子角落里蹲了一名暗卫,是陆萧元派过来看着这边动静的。 但实际上这边一直也没有什么动静,里面的人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安安静静的,就跟死了似的。那暗卫时不时就要去窗户跟前问一句:“还活着吗?” 然后过了一会儿就能听到里面的人回答:“活着。”他便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待着。 这院子里原本的丫鬟婆子都已经被发卖了,心腹的甚至还杀了两个。包括三小姐陆惜玉的云梦院儿也是如此。 母女二人如今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陆惜玉还记得,起初是有一脸生的丫鬟过来叫她,说苏姨娘让她过去一趟,想同她说说话。 苏姨娘是她的生母,叫她过去说说话也是平日里常有的事。她们在这座府邸里除了彼此没有任何依靠,所有的话都只能跟彼此说。 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到了落梅院,进了苏姨娘的屋子,然后就听到有人关了门,落了锁,任凭她如何拍门和叫喊,都没有人放她出去。 只是每日到了吃饭的时辰会有人给她送来饭菜,送饭时门口站着身穿黑衣的暗卫,手里提着大刀直接指向她们,告诉她如果敢迈出这屋子一步,就杀了她。 陆惜玉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起初还以为是陆家倒了,后来才明白不是陆家倒了,只是她跟她姨娘倒了。 可是她跟姨娘何时立起来过? 苏姨娘迷迷糊糊地躺在榻上,已经病了一整天了,跟外头的人求了,却求不来大夫。 后来她们也干脆不求了,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屋里,苏姨娘小声跟陆惜玉说:“你不要管我,想办法能跑就跑出去吧!看看后窗有没有人守着,小心一些,如果没有人守,就从后窗跳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别再留恋相府三小姐这个身份,那跟自由相比,什么也不是。” 陆惜玉就坐在榻边上,听着苏姨娘说这些话,她突然就觉得特别茫然。 她做了十三年的陆家三小姐,如果不要这个身份了,那她还能是谁? 离开了这个家,她该怎么活下去? 她问苏姨娘:“如果我跑了,我能跑去哪里?姨娘有可以让我去的地方吗?” 苏姨娘抓了抓她的手,没抓着,“小声些,再小声些。外头穿着黑衣裳那个人是高手,我听说高手都是耳聪目明的,你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容易让他听到。惜玉啊,我也不知道你该跑去哪,我是奴籍出身的人,从小就被娘家人给卖了,起初几年他们还知道每个月来找我拿银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再也没有人联系我了。可能是搬走了,也可能是出了什么事都死了,所以你也没有外祖家可以投靠。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很难,但是再难也得跑,否则就是万丈深渊。” 陆惜玉不解,“姨娘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和我说说?这里是我们的家,为什么在家里会是万丈深渊?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祖母也不愿理睬我,但是我想,只要我不惹事不闯祸,也是能平平稳稳过日子的吧?他们到底都是我的亲人,总不能……总不能把我给杀了。” 她说到这里时,也不怎么的,突然就打了个冷颤,然后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正文 第454章 开编瞎话 苏姨娘看到女儿哆嗦,轻轻地叹了一声,“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陆惜玉看着她,半晌才道:“突然把我们关起来,又不饿着,可见是有用处的。姨娘能想到是什么用处吗?” 苏姨娘摇摇头,“想不到。我甚少能见到你的父亲,不了解他,所以猜不到他是怎么想的。但我就是害怕,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我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主要还是冲着你来的。如果我们不想办法,一旦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行事了,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不甘心,这么些年在家中隐忍,别说是你,就是我也快受不了了。 我们谁都没做过错事,我当年也是被逼才跟了他,我没有对不起大夫人,反而是大夫人对不起我。要不是她跟老爷之间闹得不痛快,老爷也不至于当着她的面拿我撒气。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怨恨谁,我知道大夫人一直对我怀有愧疚,所以她在世那些年我们的日子过得算不错,屋子里从来不缺东少西的。可是自从大夫人走了之后,你瞧瞧咱们这光景,是一天不如一天。那云华裳恨不得府里只剩她一个女人,只剩她自己生的孩子。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同你讲这些,一是告诉你不要去怨恨,二是告诉你,能护着我们的人已经不在了,眼下我们这般境况,除了靠自己,谁都指望不上。” “那二姐姐呢?”陆惜玉问她,“二姐姐上次就帮了我,还让大姐姐栽了大跟头,这次只要她肯帮忙,我们也一定能够渡过难关的。” 苏姨娘摇头,“二小姐同我们往来不多,再加上这些年我们在府中活成了隐形人,所以即使是我们消失数月不见人影,这府里的人也只会觉得我们是自己不愿意见人,根本不会想到我们出了事。甚至老夫人还会斥责,说我们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也怪我,从小就带着你小心翼翼地活着,以为活成了这个样子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熬到你出嫁。却没想到适得其反,不但没能保你平安,还因为过于小心谨慎,而不被这府里人重视。 惜玉啊!听我一句劝,跑吧!谁也别指望,这府里的任何人你都是指望不上的。” 陆惜玉看着床榻上的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跑?谈何容易!她早就看过后窗,那是从外头钉死了的,推都推不开。 前头也是一直锁着,外面还有府里的暗卫,但凡她敢踏出这间屋子一步,那暗卫的刀尖儿就会抵到她的脖子上。 她的姨娘已经吓病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让她离开这座府邸,却也不知她即便是跑了,在外头也没有办法生活。 关她们的人把这屋里都翻遍了,银子拿走了,首饰拿走了,她现在头上耳上一丁点装饰都没有,她就这样子跑出去,要么是被人拐了卖了,要么就把脸涂黑沿街要饭,不然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这就是姨娘所说的逃出去才是生路吗? 如果是那样的生路,那她宁愿留在府里看一看,那个爹他到底要将她怎么样。 见陆惜玉坐着不动,苏姨娘着急了,一遍一遍地问她为什么不走。趁现在天黑赶紧走啊,等天亮可就更没有机会了! 起初陆惜玉还会应付两句,后来干脆就不说话了,人也坐远了,只呆呆地看着房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宣王府的宫车此时刚出城门,城门守卫对宣王府的宫车是无条件放行的,问都没问车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只看赶车的人是修染,就二话不说赶紧把门打开了。 陆辞秋撇撇嘴,“果然是你的人啊!还是你出城痛快。”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这才问道:“听说你前夜出城了?” “嗯。”她点点头,“是出城了,去了趟驿站。你是听这些守卫说的吧?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家还有一个老仆人也出了城?而且事后我回来了,她却没回来。” “说了。”燕千绝实话实说,“我们的人还在郊外看到了一具被千刀万剐的尸体。” 陆辞秋咧了咧嘴,“还真是千刀万剐啊!燕千扬那家伙手真黑。” 燕千绝翻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反倒是陆辞秋“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道:“你上次就问过我是不是跟二殿下很熟,哎呀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啦,我跟他是挺熟的,但也就是朋友嘛!就像跟你似的,人前是未婚夫妻,人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 燕千绝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跟她生气,这女的没有心。 然后自顾地转移了话题:“你们家那个仆人的事,能同我说说吗?” 陆辞秋想了想,道:“可以说说,但我说了你就能信?” “只要你说,我就信。” “好。”她耸耸肩道,“其实也没有多复杂,我刚刚也不该怪二殿下手黑,毕竟他也想为我出口气,人也是我先出手给弄傻的。我原本是想出城去驿馆探探,怀北使臣和三皇子来了,我的本意是即便做不到知己知彼,但至少也要在他们入宫之前先了解一下。所以我才带着白沭半夜出城。可是谁成想还没等出家门呢,就发现我家老奴要逃跑!” 她开始编瞎话了—— “那老奴是跟着我母亲从北地陪嫁过来的,我一直很信任她,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趁夜想逃。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就把她给抓住了,还给她施了一种催眠针,问了一些话。她在针灸的作用下问什么答什么,我们听到她说在我小时候给我下了一种药,让我前十几年一直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很生气,想把她给剐了,但又不想自己动手,正好遇着了二殿下,就请他代劳,没想到他完成得还不错。算我欠他一个人情,日后找机会再还了吧!” 反正也就能编成这样了,爱信不信吧!她总不能说那老货去见了怀北使臣,虽然也算是老货自己的青春情债,可一旦追究起来,陆家难免也跟着受牵连。 正文 第455章 你冷暴力 她倒不是怕陆家如何,只是怕一件事牵着一件事,最后把陆萧元这个卖国贼给牵出来。 出卖国家必然是死罪,但是他不能现在死,怎么也得等她彻底能脱身了再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可不能受陆萧元这货的牵连,那也太冤了。 一想到这,陆辞秋就觉得可能得再好好编编,让整件事情圆满一点,比如说怎么遇着的燕千扬,怎么燕千扬就帮着她了,燕千扬还晕血呢,这事儿她都知道燕千绝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所以她有主意了——“哎你说,二殿下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燕千绝简直无语!他这个未婚妻是真有本事,编个理由漏洞百出不说,现在居然还学会转移话题了。当然,他也不是没怀疑过他二哥是不是看上陆辞秋了,但总归是有那位西高王妃的事在脑子里印象深刻,所以他几次想到这个问题,都自动地做出了否定的答案。 包括这一次! 其实陆辞秋出城之后的行踪他了如指掌,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跟踪她,而是他跟她想到了一处去,想对怀北来的那些人多一些了解。 所以他派了修染悄悄出城,再潜入驿馆去监视怀北三皇子和那位礼部尚书刘召安。 结果修染到驿馆就看到一个老太太蒙骗守卫进了驿馆,他便也进了驿馆,刚看到老太太进屋,就看到陆辞秋和白沭到了,他又想上前去打招呼,结果那二人离开驿馆飞身上房,他跟上去一瞅,就看见了蹲在屋顶的二殿下。 修染无奈之下选择蹲得远远的当一个看戏的人,驿馆的事情没打听明白,倒是看见陆辞秋霸占了二殿下掀瓦听声的最佳位置,一个人趴在屋顶看了老半天,白沭跟二殿下跟俩傻子似的在边上陪着,啥也没听着。 后来又跟着他们往回走,看到陆辞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那老太太弄得神智不清的,问什么答什么。然后又看到陆辞秋带着白沭走了,二殿下自己把老太太拖进了树丛里。 紧接着,树丛里传出了阵阵哀嚎,嚎得他头皮发麻,只觉那声音又凄惨又不可描述,一度很犹豫回去应该怎么跟自家主子解释。 总之修染说的跟陆辞秋说的不太一样,陆辞秋不知道为什么,把家奴去驿馆见怀北使臣那一段给省略了。 燕千绝有些生气,但并不是因为陆辞秋骗了他才生气,而是他觉得陆辞秋不信任他。 不信任他,但是反过头来却信任他二哥,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里一不是滋味,面上的表情就不是很好,陆辞秋本来就心虚,一见他这副脸色,心就更虚了。于是干脆换了位置,坐到他身边去,小声问:“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他真的喜欢我?” 燕千绝气得直磨牙,“你想得美,人家有心上人。再说,他都多大岁数了,你几岁?” “我……”陆辞秋想说我跟他岁数差不多啊!但很快就想起来自己今年十四。那这么看,二殿下但凡没有点儿大病,也不应该看上她这种还没及笄的小屁孩儿。“那你为何摆着一张臭脸?燕千绝你大度一些,就算你二哥看上我了,你也不应该生气。因为咱俩是假的,早晚是要各自婚嫁的。所以现在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别太在意这些个事情。 再说我跟二殿下我俩也没光明正大的,都是晚上偷偷的。” 燕千绝想把这女的嘴给缝上,越说越下道。或者他干脆把前天晚上的事同她好好掰扯掰扯,看她还如何搪塞? 然而,终究他还是没有揭穿这丫头的谎言,一句都没有揭穿。 燕千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一向在这种事情上十分有原则的一个人,为何一对上陆辞秋,就把长久以来严格贯彻的原则统统都抛在脑后了呢?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点害怕,怕自己一旦真的跟陆辞秋较起真儿来,陆辞秋就会翻脸走人,从此他们两个形同陌路。即使还有一纸婚约在中间牵着,也根本牵不住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性子。 他不想跟陆辞秋闹翻,即使因此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于是他没再说话,只抬手帮她理了理裙摆,然后就靠在车厢上,一言不发。 陆辞秋又坐回他对面的位置上去,想跟他一样不说话,但心虚的人就是这样,对方越是不搭理她,她就越是想说点什么。因为她觉得对方不说话不是什么好事,有可能是已经拆穿了自己的谎言,正在琢磨如何处置她呢! 她不想这样,于是悄悄伸出脚,用脚尖儿去踹他的鞋面儿。 一下两下的燕千绝没有理会,后来她发展到直接用脚去踩了,他终于受不了了,一只手伸出来,直接覆到了她的膝盖上,“你在干什么?” 陆辞秋说:“你又是在干什么?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诚心晾着我么?你可别忘了,是你把我叫出城的,我现在人跟着你出来了,你却对我冷暴力,你这样是犯法的知道吗?” 他不明白,“冷什么力?冷暴什么?” “冷暴力!就是你这样干晾着我不跟我说话,就是冷暴力!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而伤害我的人就是你!” 他无奈,身子前倾,两只胳膊拄到了腿上,耐心地同她说话:“我没有干晾着你,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陆辞秋,你了解怀北那个国家吗?” 她摇摇头,“不了解。我刚不是说了,我家一个老仆人在我小时候给我下了药,所以我从前半傻不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一点都不客气地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你说什么我都信,有些事情不管你说得是不是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漏洞百出,我也都不追问。但你是不是差不多得了?毕竟我是装傻不是真傻,这种太明显的话就不要编了,给我留些面子,好不好?” 他看着她,一脸真诚。 正文 第456章 跟你很像 陆辞秋张了张嘴,“我,我编什么了?”心还是虚。 燕千绝就说:“如果你从前一直是傻的,那你是如何学的医术?又如何学的武功?你哪怕说你从前是装傻呢,也别说自己是真傻。” “我……我就是装傻啊!”她开始给自己圆谎,“那老仆人给我下了药,她以为我傻了,但实际上我是没傻的,我也是为了自保才装成不太聪明的样子。她是云华裳的人,许多年前就被云华裳给收买了。我母亲信任她,我也没有办法。” 行吧,她怎么说他怎么听就是了。 于是不再纠结这个事,只对陆辞秋道:“我对怀北倒是有一些了解,比如说他们有一个很聪明的太子。那太子会很多本事,会造大船,会改纺织机。他似乎是从五六岁时起就展露了这些才能和天赋,当时怀北还有另外的太子呢!那老皇帝为了他,硬生生把之前那个太子给废了,拼着群臣反对,把现在这位给扶上了太子之位。 他上位之后倒也没有让怀北皇帝失望,一桩桩事情做下来,很快就堵住了群臣的嘴。 现如今那太子二十四岁了,怀北国因为他的存在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不太敢犯南岳,但也一直向其它几个方向扩张。十数年间,疆土翻了四倍,人口也跟着提高了近十倍。 那太子会的东西极多,不但能改造有助于民生的纺织机,造出了大船,他还改进了军中的弓弩。怀北连弩和经过改造的战车,一度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以至于你祖父在最后一战之前,已经吃过两次败仗了。 但好在我南岳在战术和兵法上更胜一筹,对方胜也是险胜,伤我一千,自损八百。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知北地守得很辛苦。所以原也打算今年入夏之后就同你外祖父换一换,让他到南地去,我率军镇守怀北边境,亲自会一会怀北大军。 可惜……”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怀北人很看重他们的太子,甚至可以说是信奉。如今的怀北,太子荣桓才是真正说得算的人,而不是还在位的皇帝。但皇帝却一点都不生气,因为那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他的皇位早晚是要传给这个儿子的,之所以暂时还没传,是因为他想趁着自己还活着,还在位,为他的儿子扫平一切障碍,让他最优秀的儿子能接手一个干干净净无争无斗的怀北王朝。当然,他也有私心,也是想让这个儿子趁着还没做皇帝,多一些时间去为怀北想出更多的好东西,让怀北更加国富民强。” 他看向陆辞秋,半晌道:“其实……他与你是有些像的。” 陆辞秋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依然平静如初,“与我哪里像了?” “都会很多东西。”他总结道,“都可以让自己的国家更进一步。他从前做的很多事,你现在都在做。看起来像是在追着他的脚步,但实际上我们却知道,你虽然也是在追赶,但最终目标却是在超越。包括你提到的纺织机,包括你给军中神射配备的瞄准镜,你传授他们更高明的箭法,还说过要帮我改进连弩,这些,都跟他太像了。” 陆辞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倒不是怕燕千绝拆穿她什么,她只是在想,从前关于怀北太子的一些事情只是她一个人的猜测,而现在燕千绝把这些比较给说了出来,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位怀北太子也是一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了。 只是那个人他是从什么时代穿越过来的呢?也是二十二世纪吗?前世是做什么的? 她把这个疑问换了一种方式问了出来:“那位太子会医术吗?” 燕千绝摇头,“没听说他会医术。” “那对方可有在某一方面特别突出?就像我专研医术这般,他可有专长?” 燕千绝又想想,还是摇头,“也没听说过。我们的探子很难见到他,虽然这个人是所有人日常都挂在嘴边上的,但是怀北太子被怀北皇帝保护得极好,平日里甚少露面,只在大的典仪或是宫宴上能远远看到。那太子身边也有高手,我们的人很难靠近。” “这样啊!”陆辞秋愈发的好奇,甚至产生了想去一趟怀北的念头。 她把这个念头跟燕千绝说了,燕千绝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不行,太危险了。上次在城外你遇袭,不出意外就是怀北人做的,可见他们已经盯上了你。” 陆辞秋又问:“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为何盯上了我?按说我就是个京中贵户家的嫡小姐,怀北就算想杀南岳的人,也不该精准到位地盯到我身上。燕千绝,你知道为什么吗?” 燕千绝说:“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你是裴家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嗯,虽然你还有个弟弟,但想必当时怀北人不好冒然进城,所以只对恰巧在城外的你出了手。事后我已经安排人去保护你那弟弟,这点你可以放心。 其二……”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才道,“其实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展露出了高明的医术,竟能解时疫之灾,怀北人认为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威胁,这才对你出手。 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找的也过于精准了,除非有密探潜伏在我们身边,并且提供了你的行踪和画像,他们才能成功对你进行拦截。否则就像你说的,你只是一个半夜在城外走路的小姑娘,他们的死士也不至于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出动那么多人去伏击你。” 陆辞秋眨眨眼,“因为我是个威胁?” 她笑了,“也许真的是个威胁吧!但我这个威胁目前所做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对于他们的太子殿下来说,太微不足道了。不过我既然已经被他们视为威胁,那我就应该更加努力,不辜负这个‘威胁’的定义,也得向他们的太子殿下学习,活成对方口中一个值得在意的人。” 这是她对燕千绝说的,但是在她心里,却对当时的遇袭忽然有了另一番定义…… 正文 第457章 高速发展 为何对方能够精准地伏击她呢? 当初她做过很多次设想,甚至还阴谋论地想过,雨州水灾之后的时疫,会不会是怀北人投毒所致。然后怀北人又发现她能解时疫,这才想对她下手。 还有,就像燕千绝说的,她是裴家的外孙女,怀北人跟裴家有世仇,因为几十年下来,死在裴家军手中的怀北将士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们恶意报复,悄悄带了死士潜入南岳,到了京郊,就为了想办法将她弄死。 至于怀北太子想要杀她,这事儿应该不太可能。毕竟她崭露头角的时日并不多,特别是改造纺织机推行新粮种这些事,目前还在预案当中,并没有公开,怀北人不可能知道。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推翻了,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李嬷嬷。 李嬷嬷说过,自从她到了陆家,她提供给怀北那边的线报,几乎都是围绕着陆家内宅的情况。她也是内宅中人,所以这个情况自然也包括她。 那么很有可能是李嬷嬷向怀北人提供了她的画像,所以对方才能精准地把她给认出来。 至于城外伏击,应该也不是伏击,就像她之前想过的,对方应该就是想杀她,结果正好在城外遇见了她。她现在几乎都能想到当时怀北死士的心理活动: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姑娘自己送上门了! 但还是有同样的疑问:怀北人为何要杀她?还有,他们为何如此在意陆家内宅的情况? 见她在想事情,燕千绝也不打扰,就坐在那里看着她。直到陆辞秋回过神来,这才道:“有志向是好事,但若这样展露锋芒会被怀北死士盯上,那我宁愿南岳还像从前一样。大不了怀北来犯,本王再带兵迎敌,把他们打回去,也不愿再面对一次你被死士围攻,险些丧命。” 陆辞秋摇了摇头,不赞同他的说法:“将士的命也是命,如果能用其它的法子将怀北压制住,为何要用那么激烈的手段?打仗打的是人命和钱财,这两样在我看来都十分重要,哪一个也舍不得扔在战场上。虽说早晚有一天还是要跟怀北决一死战的,但那应该是最后的战争,而不该成为常态性的战争。 况且上次是我落了单,今后我多加小心,尽可能不再落单了,对方也难奈我何。 再说……”她无奈地耸耸肩,“其实我本来不至于那样狼狈,都是因为遇见了燕千扬,他影响到了我的发挥。”陆辞秋也有点费解,“你说为啥我干点什么都能遇见他?我遇见你的时候都少,却偏偏老能遇见他。我跟你说,有时候我自己真怀疑他是看上我了。” 燕千绝翻了个白眼,不想搭这个茬儿。 车厢外传来修染的声音:“主子们,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大营,车厢里有点心,您二位要是饿了就先垫垫。” 陆辞秋“哦”了一声,又想起今日在永福宫也吃了不少点心,但似乎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并没有哪一样是出自江皇后和季淑妃之手。于是她问燕千绝:“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是洗手不干了吗?” 燕千绝着实无语,“洗手不干什么?”那俩人是做贼了还是怎么着? 陆辞秋说:“做饭啊!我见今日饭菜都是御膳房的,连点心都是,就想着是不是因为上次中毒的事让她们有了心理阴影,从此以后就不再把做饭当成兴趣爱好了。” 燕千绝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吧!今日要跟罗老夫人说话,哪有工夫做吃的。”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其实挺喜欢吃她们做的东西,比御膳房的好吃。”她说到这里,伸手入袖,意念微动,将陆芳华送给她的金针取了几枚出来。她把掌心递到燕千绝跟前,“说点正经事吧!你看看这个。” 燕千绝垂目去看,只看一眼便道:“金针?” “嗯。就是大夫针灸用的那种针。不过你再细看看,可能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燕千绝捏了两根在手,很快就起了疑惑:“似乎跟南岳的金针不太一样。齐一然他们手里也有金针,这东西对于有些家底的大夫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物。特别是太医院,一代代传下来的金针就有好几套。但似乎跟这个都不一样……”他努力琢磨究竟不一样在哪里,过了一会儿才有了答案,“这金针更亮一些,颜色更鲜艳。” 陆辞秋点点头,“或许在你看来只是颜色更鲜艳而已,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它的颜色会更鲜艳?同样都是金子,你可见过我南岳的金子呈现出过这样的颜色?” 燕千绝摇头,“从未。”然后又看了金针一会儿,才又问她,“这就是你在宫里时提到的那种金针?你当时说,这是怀北人所掌握的更精湛的金子提纯之法。” “嗯。”陆辞秋点点头,“在宫里我已经说了其中利害,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重视起来。我还是那句话,怀北有的,我们也得有,这样才能不被他们落下。或许现在你觉得以你一己之力可以对抗怀北大军,可那是因为你如今正处于鼎盛时期。再过二十年呢?再过二十年,你还能保证你的精力和体力能与现在保持在同样的水平吗? 不可能的!燕千绝,这是自然规律,谁也对抗不了。 生老病死,人从一生下来走上的就是一条死路,每往前前进一步,离死就更近一点。 我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等你老了,你确定南岳能够再出一个你吗?如果不能,那么今后的南岳谁来守护? 而怀北国在这几十年里、在那位太子的助力之下,势必是快速发展。无论民生还是国力,相比现在都将会有很大的提高和进步。连你都说他们自从有了那位太子,疆土已经对外扩张了数倍,这还不够让我们警觉吗? 或许他们现在打不过你,但是等再过几十年,他们更有钱了,武器更先进了,你又老了,你觉得他们打不打得过你?” 正文 第458章 都秒成渣 燕千绝眉头深锁,他知道,陆辞秋说得都是对的。 “所以我们从现在起,不但要警觉,更要有所准备,甚至还要主动出击。”她告诉燕千绝,“怀北狼子野心,我绝不相信他们求和是真正的为了和平。那只不过是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甚至他们是在用求和来拖延时间。这个时间就是他们高速发展的时间,用几年甚至十年的和平,去换他们偷偷地发展。等到有一天发展成为这片大陆上的一条巨龙,那我们可就再也压不住了。但我从来不认为他们是龙,南岳才是龙,怀北充其量就是一只蛟。蛟跟龙还是有差别的!” 她说到这里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整个人都扑到他面前,两只小手就搁在他的膝盖上,头上扬着,认真地跟他说:“燕千绝,不要放过怀北人!” 他伸出手抚到她脑后,轻轻地揉了几下,“好,绝不放过他们!” 小姑娘笑了起来,“这样就有劲头了,有一个怀北比着,我们进步的动力就会更大。我很期待有一天他们得知我们的纺织机两天就能织出一匹布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也很期待他们那位太子能够上进一些,也将怀北的纺织机改到那个程度。 然后这件事情就可以卷起来了!” 她越说越激动:“等到他们能两天一匹,我们就一天一匹。等到他们能一天一匹,我们就一天两匹。到最后越来越快,一个时辰一匹,一个时辰两匹!我也想看看那位怀北太子的上限在哪里,想看看在这些事情的掌握上,是他更高明,还是我更胜一筹。” 燕千绝像在听故事,一个时辰两匹,这姑娘是不是疯了? 但他不愿打击陆辞秋的积极性,所以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说:“好!就与他们斗斗!” “斗争在明日的宫宴上就可以开始了!”陆辞秋说,“他们不是掌握了金子的提纯之法么!那我就将我们的提纯之法展示给他们看!”她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进袖子里。 燕千绝其实很想问问她这个伸手入袖的动作是怎么养成的,还有她这个袖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像金针这样的东西,是怎么做到直接塞到袖袋里的? 但是很显然,即使他问了陆辞秋也不会答。那既然人家不愿意答,他问了做什么呢? 于是他也不问,陆辞秋就厚着脸皮继续掩耳盗铃,很快就隔着袖子,从空间里调取出一些后世工艺打造之下做出的纯金首饰来。 别说,首饰的种类还是挺全的——有耳坠,有项链,有戒指,有镯子,还有一串金镶玉的珠花,每一样都展示着这个时代黄金无法达到的提纯精度。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燕千绝,在这一刻也十分震惊,盯着看了好久。 陆辞秋嘿嘿地笑,献宝一样又往前递了递,然后问他:“怎么样,好看吧?” 他没控制住,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陆辞秋编瞎话的本事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几乎是他刚一问她立即就答:“在北地的时候学的呀!我外祖母研究出来的,后来我又发挥我的聪明才智进一步改造,就有了现在这种成色的金子。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你说明日我要是把这些东西送给皇后娘娘,她会不会很高兴呀?那些怀北使臣,看到我们的皇后戴着这样的首饰出现,会不会很惊讶?” 燕千绝想说我信你个鬼,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了:“好看。” 陆辞秋很满意他这个态度,他要是一直保持这个觉悟,那他们就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总得给怀北人提个醒,不要以为他们的太子什么都行天下无敌,我们南岳做为这片大陆上国土面积最大、人口也最多的国家,从古到今都是事事处处都走在他们前头的。之所以他们认为南岳没有这没有那,其实都是因为他们坐井观天没有见识。现在和平期间他们来到南岳,就得让他们看看我南岳的实力,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天下不仅是他们怀北有新鲜玩意,我们南岳也有。且我们的新鲜玩意比起他们来,可要强出去太多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里的金饰跟那些金针做比较,“这些金针还是我处理过的,全部都清洗擦拭过了。可即使是这样,它们跟我拿出来的首饰比较,成色依然不够看。” 这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本燕千绝以为怀北的金子已经胜出一筹,南岳在这方面的确落于他国之后了。但现在陆辞秋的金子一拿出来,两者一对比,怀北国那玩意……那叫个什么玩意! 他直接就笑出了声儿,“还是我们阿秋的东西好。” “那是!”陆辞秋说,“如果他们的提纯之法只能达到这种纯度的话,那只凭我一人就随时随地能把他们给秒成渣。” 他没听明白,“什么渣?” “就是说一下就能把他们给比得啥也不是的意思。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大意,毕竟我们不知道那位太子是只有眼下这点本事,还是说他在隐藏。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不会一下子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一次性展现于人前,他得一点一点的,有进阶的展现自己。否则一下子都拿出来,把该喂的都喂饱了,那些人也就不稀罕他了。 他是太子,还不是皇帝,若依着我的分析,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其目的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成功地坐到太子之位上。之后他还需要更进一步,坐成怀北的皇帝。而他留的后手,应该就是为自己成为怀北皇帝做的准备。” 燕千绝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同样的分析他也做过,但他现在想要说的就只有一句话:“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眼下你所展现出来的本事,只是你众多本事中的一小部分,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要一点一点被发掘和发现?” 他坐直了直,握上她拄在他膝盖上的两只小手,“阿秋,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我?” 正文 第459章 有个徒弟 陆辞秋想说我其实还有好多惊喜,但我怕惊喜不成最后变成惊吓,所以我也得慢慢来。 但是她没有怀北太子那样的野心,且这个事也必须得跟燕千绝说明白,以免将来像罗家那样,成为被朝廷忌惮的存在。 于是她告诉燕千绝:“我既不能当太子,也不能当皇帝,我最多就是当个永安县的县主。且这个县还是在朝廷管治范围内的,所以你们不需要忌惮我,我也不想成为被忌惮的对象。 所有人都说将来你会做皇帝,那么我希望在你成为皇帝之后,能够看在我们昔年情份上,多信任我几分。我不指望你对我有所照顾,只希望你能正确看待将来的永安县,善待我治下的百姓。总之一句话,只要你对得起我,我必将尽一切努力帮助你发展南岳,帮助你铲平怀北。等到我们都垂垂老矣的那一天,再回头看看我们曾经为这片土地和这个时代做出的努力与贡献,我希望咱们都能满意,并且为之骄傲与自豪。 当然,也希望你未来找皇后和妃子的时候,能把眼睛擦亮一点。不要找那些一天到晚就会搬弄是非、吃没用的飞醋的女人。要找那种大家能够和平共处,然后齐心协力奔着更好的生活而奋斗的人。如此也能给我省去不少麻烦,让我不至于在你有了后宫之后,就失去了一个信得过的合作伙伴。燕千绝,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燕千绝记住了前半段,后半段却是一个字都不想记,更不想听。 什么皇后和妃子,他只知道这女的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将来也必须得是他的皇后。 至于妃子什么的,他的生命里不需要这种角色的存在,任谁逼迫他也不行。 陆辞秋没有得到答案,宫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修染说:“主子,王妃,大营到了。” 紧接着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修染你说什么?王妃也来了?” 修染便答:“是啊!这次王妃跟着主子一起来了。你快去把北天给叫出来,就说他师父来了,让他赶紧出来迎接。” 燕千绝撇了陆辞秋一眼,“怕是都忘了你还在本王的大营里收了个徒弟。” 陆辞秋继续心虚,好像还真的忘了。不过也没关系,虽然来时没有准备,但她这种空间随身携带的穿越者,想要拿个礼物出来还是挺容易的。 于是她将意念探入药房里,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只小巧的指北针,早在皇宫里听罗老夫人说到出海要靠罗盘时,她就想到了这种东西。当然,出海用的那是指南针,她空间里也有,且已经做好了打算,等罗家人回欢州时她会送上一些。毕竟那东西小巧方便携带,精准度也比这个时代的罗盘要更高一些。 但是对于陆地作战的军队来讲,常年翻山越岭,指北针就要比指南针更实用一些。 她下意识地又要把手往袖子里伸,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腕,“该下车了。” 燕千绝拉着她从宫车上下来,周安立即迎上前行了大礼,叫了声:“将军,王妃。” 陆辞秋觉得这种场合叫王妃有点儿不太合适,毕竟大营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连王爷都不叫王爷叫将军,她为啥还叫王妃呢? 于是她跟周安建议:“叫县主吧!” 周安一愣,“王妃这是何意?是不喜欢王妃这个称呼吗?” 燕千绝也斜眼看她,她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得了新的称号么,觉得新鲜。毕竟还没当过这么大的官儿,也没被人叫过县主,想听听。” 周安“嘿嘿”一笑,见燕千绝也并没有反对,这才道:“成,那今后咱们就跟王妃叫县主!末将这就去跟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也记着。”说完就转身要往营里走,迎面就看到北天往这边跑了来,他笑着招呼,“你小子来得倒是快,赶紧过来给你师父磕头吧!” 周安大步走回营里,北天到了陆辞秋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冲着陆辞秋就磕了三个头,“师父您可来了,咱们都等着您到大营呢!” 陆辞秋对这北天还是很有些印象的,当初她教神射营的将士们学用瞄准器,以及精湛的追踪箭法,北天都是第一个学会的。她后来收了北天为徒,并将她挑选出来的、由那五十名将士组成的神射营也交给了北天。 所以在北天看来,今日陆辞秋再到大营,是来检查他们训练进度的。 他很激动,“师父,这些日子咱们丝毫没有懈怠,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只要还能看见,只要还有体力,就都在坚持练习骑射。瞄准镜如今已经能够熟练使用了,追踪箭法小有所成,无论是箭法的力度还是准头,都较之从前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咱们所有人都在等着师父再来,请师父看看咱们的训练成果,也期待师父能教给我们更多的东西。” 北天越说越激动,在他看来,陆辞秋这位师父就是座挖不完的宝藏,在她身上永远都有他们在别处学不到的本事,永远都有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继那种能够安在弓上的瞄准镜之后,他很期陆辞秋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于是他抬头,看向陆辞秋时,眼中的期待藏都藏不住,修染都给气乐了,“北天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吃人不成?我怎么觉着你这样子像是要把咱们王妃给拆了呢?” 北天赶紧把头低下,连连道歉:“徒儿知错了,徒儿没有想吃人的意思,徒儿只是在想师父这次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 燕千绝轻哼了一声,“莫要贪心不足,一个瞄准镜、一套箭法,已经够你们受用几十年。除非怀北人也能研究出瞄准镜这种东西,否则在百年之内,这片大陆上都不会有再强于你们这支队伍的存在,你竟还不知足?” 北天的汗一下就冒出来了,赶紧道:“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改了,不是,再也不敢了……” 正文 第460章 三百只羊 陆辞秋轻扯了扯燕千绝的袖子,“不要太凶嘛,其实有所期待也没错,说明他足够上进,也说明我之前所传授的本事他们都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然后又看向北天道,“起来吧北天,今日我过来也的确是要给你们一个好东西。但这个东西不是专门给神射营的,而是作用于全军,只不过可以让你们先学学,然后再由你们去教给更多的人使用。” 燕千绝也有点好奇了,但他刚说完北天,这时候自己就也不太好问是什么东西,只能无奈地带着陆辞秋先进了大营,一路跟将士们打着招呼,一路往神射营的练箭场走去。 京郊大营的将士如今对陆辞秋那是服服贴贴的,人人皆知将军未来的媳妇是个有大本事的姑娘,再加上有裴家的光环在身,如今他们已经很习惯陆辞秋在军中行走了,甚至有大胆一些的将士还对她说:“王妃您得常来呀!咱们都愿意时常能看到您。” 有人踢了他一脚:“周副将都说了,要叫县主。” 那人“嘿嘿”一笑,“县主哪有王妃叫着亲切!叫县主显得生分,叫王妃那就是自己人。” 其他人便也跟着点头,“对对,叫王妃才像是咱们自己人,咱们是一家的!” 陆辞秋无奈,只好说:“你们喜欢叫什么都好。” 燕千绝却非常满意这些兄弟们表述的想法,小声吩咐修染让伙头师傅晚上给做顿好的。 结果修染说这个时辰早就用过晚膳了,他便说:“那晚上就烤羊。” 大营里一片欢呼,然后就听到有人说:“正好今儿白天罗家大老爷送了好多羊过来,咱们今晚能好好地吃一顿了!” 燕千绝听得皱眉,“罗家人送羊过来了?” 副将周安这时已经跑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问话,于是赶紧道:“对对,晌午那会儿送过来的,还都是活羊,说是给将士们解馋。末将数过了,足足三百只!罗家人真是太舍得了!” 他到现在都忍不住感慨,足足三百只羊啊!虽然平时大营里吃得也不错,但也没说一下子就弄三百只活羊来养着,随时吃新鲜的。朝廷没有这笔预算,也不会由着将士们如此胡吃海喝。何况这还是在京郊,望京城又不打仗,吃得太好会惹人闲话的。 所以那些羊他没敢直接就给吃了,暂时养在山根底下,吃了一下午的草,都快把那一片的草给吃秃了。这会儿正好燕千绝来了,他可算有了主心骨,于是就问:“将军,那些羊咱们能收吗?能吃吗?末将把它们暂时栓在山脚下了,想等您给个话再做处置。” 燕千绝问陆辞秋:“你知道罗家为何给大营送羊吗?” 陆辞秋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也没跟我说过,要不派个人回我家去问问?” 周安把话接了过来:“不用问了,那位罗大老爷留了话,说是代替王妃……不是,代替县主您送过来的。他说您跟咱们将军被皇上正式赐了婚,那就算是这大营里的女主子了。他是女主子的舅舅,平时在外地也就罢了,此番既然来到了京城,做为娘家人,如果不给营里送点东西他心里过意不去。还说罗家一向是很重礼数的人家,所以这个环节绝不能少。” 他说完就看向陆辞秋,眼神里有乞求,陆辞秋知道,他是想让她帮着说说情,将那三百只羊给留下。 谁不喜欢吃香的呢!别说这群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了,就是她这样的小姑娘都愿意吃肉。 于是陆辞秋说:“我大舅舅说得没错,娘家人既然来到了京城,是该有所表示。” 周安很高兴,“将军您看,县主都这样说,那些羊咱们就……” “留着吧!”燕千绝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于别扭,何况今日谈妥了生意,他还要带着人跟那罗家大老爷学习造大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驳了人家的面子,日后该如何开口说船的事?于是他告诉周安,“不要一下子全都吃了,把羊圈起来养着,每日割草去喂,养肥了你们就能多吃几口,养瘦了也是你们自己的损失,明白吗?” 周安乐呵呵地去喂羊了。 陆辞秋已经跟着北天去看神射营的将士们练箭了。 这会儿天黑,虽然八月十四的月亮已经又圆又亮,但是没有红外线的瞄准镜依然不太好用。所以将士们这会儿没有练习用瞄准镜去射箭,而是将射程保持在视线范围之内,短距离使用追踪箭法。 这种箭法怀北人也会,当初三十名死士伏击陆辞秋,就使出了这种箭法,且还将这种箭法应用到了被改造过的连弩上,这才把陆辞秋给追得无处可避。 但其实那次伏击对于她来说也不完全算是坏事,至少让她探了怀北高手的底,知道了他们所掌握的技术达到了什么程度。 没错,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技术,不算是什么高深的武功。 古武她会,但并不算精,有许多精髓的东西她都不懂。 但是像箭法这种东西,她是专门学过的。 其实也不是她主观意愿上想学,而是总有一些大人物在得到她的治疗之后,想要给予一些特殊的回报,于是她就开始跟着大人物们学习他们所精通的技能。 枪法自然不用提了,百发百中,但箭法也是其中之一。 上次在大营里,她教给神射营的箭法其实并不多,连她前世所学十分之一都不到。 但因为那些皆是后世之学,是二十二世纪的人们充分总结前人经验,再经过提炼和演变得来的法子,自然比古时人们一点点摸索着要精湛得多也巧妙得多。 所以仅仅是一点点技巧,在这些将士心里都已经惊为天人,觉得自己是学到了不得了的大本事,为此没日没夜地练习,连做梦都是在练箭。 这是北天告诉她的。 陆辞秋也被将士们的气势所感染,一时间觉得在宫里吃得也不少,是得消化消化。 于是转身就往大营外头跑。 燕千绝不解,下意识地就想跟,同时也问:“你干什么去?” 陆辞秋却冲着他摆摆手:“上次你给我的弓,我放在宫车上了,我去取来,你不用跟着我!” 燕千绝:“……”你……到底什么时候带弓上车了? 正文 第461章 不累继续 眼瞅着陆辞秋去了又回,怀里抱着那把他送给她的龙舌弓,燕千绝忽然想起他二哥曾经随口说过的一句话:“你到底找了个什么鬼玩意?”他当时并未将这句话往深里想,但眼下他却觉得他二哥是话中有话啊! 已经跟修染站在一起的白沭脑子也嗡嗡的,头皮都发麻,特别是修染还偏着头问他:“你主子何时把这龙舌弓弄上车的?我早上赶车出来的时候才检查过车厢,没见着有这把弓啊!后来去接王妃,也没看见她带弓上车,怎么这会儿就从咱们宫车上取了弓回来呢? 白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下意识的还是想替他主子解释和遮掩,于是编了个瞎话:“是放在陆府马车里的,我们不知道殿下会来接,所以提前收拾好了陆家的马车。后来在宫门口等候时,你只顾着跟禁军侍卫说话,没留意我把那弓放到车厢里了。” “是吗?”修染有些不太相信,他虽然是一直在跟禁军侍卫说话,还带着陆家的车夫一起说话,因为实在太无聊了嘛!但也不至于连自家宫车都看不住。居然被人趁他不注意放了东西进去,这万一要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岂不是太危险了? 白沭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就赶紧又劝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你肯定是看到我往宫车那边去了,但因为咱们是自己人,所以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修染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那弓既然放在陆家的马车上,那就放着好了,为何还要换个地方?放在宫车里跟放在陆家的马车里,有什么区别吗?” 白沭继续编:“就觉得殿下的宫车更可靠,我一向对陆家的东西和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修染不问了,他知道不管自己问什么,怎么问,白沭都有一堆话堵着他。 虽然这件事情很奇怪,但白沭有句话说得对,大家都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他也没必要纠结。于是他揽了一下白沭的肩,“走,咱们也看看王妃练兵去!” 陆辞秋这次也不算是练兵,至少她个人认为并不是在练兵,而是跟将士们一起切磋切磋。 但因为她技术过硬,而且用的还是她自己的技术,所以几轮下来,神射营的将士们个个不敌,包括北天在内,根本没有人比得过她的骑射水平。 有人感叹:“王妃骑马也是一绝啊!咱们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尚且射成这样。王妃从未上过战场,竟能有如此准头,不愧是将军找的女人,实在厉害。” 北天打马到陆辞秋跟前,问道:“师父刚刚有几种箭法,弟子从未见过,是师父新琢磨出来的?”他用了“琢磨”这个词,因为陆辞秋以前跟他说过,有许多箭法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并不是跟什么人学的。固然她在北地住的那些年,得到了裴老将军的真传,但她这个人最喜欢举一反三,经常会把外祖父教的本事加以改变,变成独一无二的、专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所以也别问她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的,因为大多数都是自己琢磨的。 故而北天有此一问。 陆辞秋就说:“算是吧!我还是比较喜欢射箭和骑马的,所以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研究一些新鲜玩意,可惜的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到战场上去实践一下。今日与你们切磋一番,我觉得十分痛快,不知道你们累不累,不累的话我们还能继续。” 一听她说还能继续,将士们都来了精神,纷纷表示不困,还能再战三百回合。但是希望王妃能多教教他们,这些新箭法他们也想学。 陆辞秋自然是乐意的,将这些箭法展示出来,目的也是让将士们看到箭法的威力,从而激发学习的欲望。她就可以更顺理成章地教授,而不是强迫着对方去学习。 她希望燕千绝这支队伍能够强大起来,并且不限于只强大这五十人的神射营,而是要整个京郊大营、甚至包括还在南地驻守的将士们都强大起来。 穿越来这个时代她心里总是没底,一方面担心南岳不够强大,不足以保证她高枕无忧的生活。一方面还担心自己的功绩不够多,不足以在陆萧元东窗事发之后安然脱身。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想让朝廷看到她的好,让燕千绝看到她的好。 只是这些都还不够,她明白,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北地那一战死了那么多人,随着裴家全族一起死的还有数万南岳将士,以及成千上万的金黎城百姓。她现在做的这些,怎么可能够呢? 她很无奈,也很无力,有时候甚至都想躺平算了。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她除了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已经别无选择。 更何况她也要报仇,报裴家的仇。 “师父。”北天叫了她一声,“师父在想什么?” 陆辞秋回过神来,然后道:“我在想要怎么才能在切磋的过程中,让你们更清楚地看到我使用的箭法。另外我也想看看,一种箭法经由我传授出去以后,你们需要多久的时间能够领会,并且结合到实际中,与你们从前所学融会贯通,灵活运用。” 北天说:“那师父不如考考咱们,一边考一边教。也不求全体都能达到一样的水平,只要有一部分人能通过师父的考验,那么这部分人就可以在师父回京之后,再去教给另外没掌握的人。这样做是最快的,也是最让师父省心的。” 他说到这里,又想了想,问了句:“先前听将军说,我们这五十人要随罗家的大船出海上岛,可是真的?” 陆辞秋点点头,“是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北天笑笑,“我们是兵,对将军的命令是要绝对服从的。况且打从我们入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将自己的这条命送给了将军,送给了南岳。我们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去守着一个岛?弟子这样问只是想做个打算,如果我们真的要去守岛,那这一身本身就得尽快的在大营里传授下去,不能让师父白辛苦一场。” 正文 第462章 打军体拳 陆辞秋没再说什么,只冲着北天招招手,然后提弓打马,又入了箭场。 这一次燕千绝也加入了,他的加入让将士们更加起劲,甚至有许多已经换岗休息了的将士都睡意全消,直接爬起来观战。 但大营里人实在太多了,人们里三十层外三十层的围着,太远的人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是他们依然不愿意离开,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至少也能跟身边的人说说话,讨论讨论将军和王妃,讨论讨论他们将军为何这么厉害,不但打仗厉害,找媳妇也厉害。 陆辞秋这一练就练了整整两个时辰!古代的两个时辰是后世的四个小时,终于停下来时,天都快亮了。 将士们难掩兴奋,在马背上就直接欢呼起来。有的人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抱陆辞秋一下,想把陆辞秋给举起来高高扔到半空,可等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将军,是王妃,王妃是不能随便抱的,更不能随便摸的。于是他们只能转过身去抱身边的兄弟! 陆辞秋骑在马背上,来到燕千绝身边,笑眯眯地问他:“你觉得我教得如何?” 燕千绝挑眉:“不是应该问本王觉得他们练得如何?” “练得好不好在于老师教的好不好,有的人不是他笨,而是他的师父没教明白,教学方法不对,会导致学生接受能力降低。所以我问你我教得好不好,而不是他们练得好不好。” 燕千绝想了想,半晌点头道:“那本王以为,你教得甚好。” “那我就放心了!”陆辞秋松了口气,“除了北天,方才我又留意了几个人。”她伸手去点,“他,他,还有他,虽记不住名字,但他们几个不但学得快,而且已经可以配合我指导旁人。这样的人都是教学型人才,除了上阵杀敌之外,你应该更注重他们这方面才能的培养与发挥。我现在把我所掌握的箭法,已经悉数传授给了他们,虽然还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都能学明白,但慢慢琢磨,只要肯下功夫、不偷懒,总有一天可以融会贯通。 但是他们很快就要上岛了,他们上岛之后我虽然也可以继续到大营来带一支新的神射营,但如果在他们上岛之前能够各自带出一名徒弟,或者能够再带出来一支队伍。哪怕只传授理论知识,未来我都会轻松许多。” 燕千绝点点头,“我记下了。” “嗯,你记下就好。另外我把新型连弩的图纸又做了改进,只要能照着图纸一步一步的做出来,立即就可以投入使用。但是需要造弩的人,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好的人选。” 燕千绝说:“人选是有,我们有炼器营,无论是铁器还是木器,炼器营都可以打造。” “那就试试。”她一边说一边又往袖子里掏,在燕千绝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之后,一张图纸才被她掏出来。“你看看这图纸,有不明白的我再给你说说。另外我这边也有一木匠,是我二叔发掘出来的。”她将陆萧宇发现顾则宁的经过讲给燕千绝听,然后又道,“我觉得这样的人才留在外头可惜了,我医馆里的那些病床他打得很好,而且能看懂我的设计图。如果你能把他弄到军中来,那么将来不管是造弩还是改造纺织机,都将是一大助力。” 燕千绝回头吩咐修染:“明日去见见那个人,满足他一切条件,将人弄到军中。” 修染立即应了话,并保证:“就是绑也得把他给绑来。” 这次都不用陆辞秋说,白沭主动把话接了过来:“不能绑,要他自愿。他要是不愿意你硬绑了来,他也不会一心一意为营里做事,反而会坏了我们的事。” 修染点点头,“明白,我就是那么一说。” 陆辞秋又对燕千绝道:“人来了你也要多观察,人品好就留下,人品不好就让他哪来的回哪去。天快亮了,你困不困?要是不困再陪我练一会儿弯刀,我这几天都没练。” 燕千绝觉得这丫头精力实在旺盛,一宿没睡也不困。既然她不困,他自然愿意奉陪。 于是二人下马,将箭场留给神射营的将士,又另寻了一处演武场。 陆辞秋又往宫车那边跑了一回,再回来时,手里就拎了她那把特别漂亮的宝石弯刀。 二人开始练刀,修染与白沭二人也随之加入,陆辞秋的宝石弯刀使得愈发快了起来,甚至修染与白沭二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攻愈发吃力。 之前围观练箭的将士们又转到了这边,有许多人手痒,在寻问可不可以加入,并得到了陆辞秋的肯定之后,纷纷加入战团。 燕千绝却渐渐地退了出来,因为他与陆辞秋的对阵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或者即使有问题,回京之后还有的是机会去练。 而比起一对一或一对三,陆辞秋现在更需要的是以一敌众的训练。 这样的训练在大营里就刚刚好,所以他更希望陆辞秋有针对性地进行以一敌众的打法。 陆辞秋像是知他心意,还冲着他笑了笑,笑得他的心忽悠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天边泛白,这边的演武还在进行。 燕千绝忽然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十分美好。 他从前并不是不喜欢女子,他只是觉得天底下没可能会有女子与他事事处处都能想到一块儿去,更没有人会陪着他练兵。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留在家里掌管后宅的女人,那他找一位管事嬷嬷不就好了,为何要娶王妃?用银子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用感情去解决? 他本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没想到老天眷顾,让他遇着了陆辞秋。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想笑笑,却又想起三年之后那场契约,刚刚勾起的唇角就又落了下去。 死丫头一天到晚的找别扭,真是叫人头疼。 陆辞秋的领会能力极强,弯刀才到手没几日,正经练也才练了一次,眼下却已经可以以一敌二十,依然不落下风,甚至他觉得参战的将士很快就要输了。 这些将士虽不如暗卫武功高强,但也是军中强将,是他最得意的部下。 所以这场打斗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他心里默默数着回合,在数到九时,陆辞秋胜了! 然后他就看到陆辞秋将弯刀交给白沭,开始给那些将士们讲什么叫硬气功,什么叫“军体拳”…… 正文 第463章 她在撒谎 离开大营时,除了周安和北天之外,神射营的所有将士都一路相送,其余将士也站在营里冲着她挥手,还有人在喊:“王妃要记得常来呀!” 周安回头喝了一声:“都说了让你们叫县主,怎么就记不住呢?” 将士们“嘿嘿”地笑,一边说着“好的好的这回记住了”,一边还是说“王妃一定常来”! 周安无奈地摇摇头,冲着陆辞秋干笑两声,说:“兄弟们都觉得叫王妃好。”然后见陆辞秋也没有太抗拒,便自己也跟着又叫起王妃来。 燕千绝心里是高兴的,县主什么的显得生分,还是叫王妃好。 再低头瞅瞅这小姑娘,只见小姑娘只管抱着一把大弓往前走,也没有不乐意,心里就更高兴了些。他问她:“弓重不重?” 她摇头,“不重,我抱得动。”然后回过头跟周安和北天说,“就送到这里吧!你们也该休息了。一宿没睡了,训练固然是好事,但若让自己太疲惫就不太好。以后我也尽可能白天过来,咱们就不用都熬着夜,你们困,我也困。” 北天想说我不困,我还能再练三天三夜。但想想自己这师父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呢,总不能让小姑娘跟着一起熬,于是只好点点头说:“好的,下次咱们白天练。” 终于该回去的都回去了,连修染和白沭都站远了,燕千绝这才又问她:“你若觉得这把弓太重,回头我再给你打一把轻些的。”瘦瘦小小的姑娘抱着这么重一把弓,是太违和了。 但陆辞秋不干,“不要轻的,就要这把。重才有力量,重才射得更准。你别看我现在人小拿着费劲,但我总会长大的,再过几年我长得高一些,吃得好一点,就有力气了。” 见她喜欢这把弓,燕千绝还是很高兴的。但对于这把弓为何被她从宫车里拿出来,他依然满脑子问号。 这个小姑娘似乎有很多秘密,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神秘,甚至是诡异。 从前的陆家二小姐并不聪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一年中虽然多数时候都驻守在南地,但总有那么几个月是会回到京城的,经常听说左相府的二小姐又丢人了,又在谁谁谁的宴席上说了不好听的话,做了不文雅的事。又被什么人喝斥,又被什么人嫌弃。 还听说左相右相在朝中就不和,他们的家人自然也不和。每每遇到一起,总会闹得不欢而散,连表面的平和都撑不下去。 因为裴卿强势,娘家实力雄厚,所以多数时候右相府女眷在她面前是讨不到好的。 但裴卿也有个软肋,就是她的女儿不太行。所以右相府的女眷就抓住这一点下手,专挑陆家二小姐的错处,着实让裴卿多得了许多难堪。 再后来,陆家就甚少让陆辞秋出门了。 陆家是左相府,被朝廷监视是正常的,包括北地的裴家,也都有朝廷的眼线在。 这些眼线并不是不相信陆家或是裴家,朝廷只是以防万一。 只要陆萧元老老实实,只要裴家不起兵造反,眼线就会一直蛰伏,永远都不会出现。 但却正因如此,燕千绝才知道陆辞秋说了很多谎。包括她在北地的生活、学医的经历,以及在陆府跟裴卿习武的经历,统统都是假的。 近十年,朝廷布在外头的眼线几乎全部来自于他和他七哥的手下,所以几乎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包括陆家的每一个人,也包括陆辞秋去北地生活的那四年,是怎么过的。 所以陆辞秋的谎言在他面前不堪一击,甚至他都怀疑过眼前这个陆辞秋是假的。 做为南岳的皇子,做为宣王,做为镇南将军,他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把这个小姑娘给抓起来,严加审问。因为她不但整个人都漏洞百出,她甚至还积极地参与到了皇家的许多事情当中来,还凭一己之力让他主动加以青睐,最终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如果将这些疑点拼凑在一起,说她是别有用心,所有人都会相信。 皇家不是傻子,在决定将她赐婚给他之前,皇上皇后都问过,问他陆家的这个孩子你心里有没有数。他当时与她接触不多,只好奇陆家二小姐何时会了一手医术,又何时有了一身武功。这个小姑娘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跟眼线报上来的情况也完全不一样了。 他应该查她的,可是神使鬼差般,他最终竟是点了头,说心里有数,说陆辞秋没有问题。 现在回想这些,他都怀疑是不是陆辞秋给他下了什么药,不然为何他觉得她哪哪都好? “你想什么呢?”二人已经走到了宫车前,陆辞秋见他好半天都不说话,还有些出神,便主动问了一句。 燕千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方才打你那新学的几套箭法。” 小姑娘很高兴,“怎么样,是不是学无止境?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宝藏?我跟你说,我会得东西可多着呢!你就学着吧!活到老,学到老。” 他忽然有些高兴,“愿意一直教我到老?” “教呗!只要我活着,随时欢迎你来向我讨教。但我死了就不行了,我死了你再有什么想学的,就只能给我烧纸,我在下头收到了,就托个梦给你。我如果收不到,你就学不成了。” “不要胡说。”他往她头上轻拍了一下。什么死不死的,这死丫头怎么不知道忌讳些。 他将她怀里抱着的弓接了过来递给修染,然后从她身后掐住她手臂两侧,直接将人提了起来送上宫车。然后就见陆辞秋将弓又给要了回来,还是自己抱着钻进车厢。 修染说:“王妃看上去很喜欢这龙舌弓啊!主子当年总算没白费工夫把这弓得到。” 燕千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瞪了修染一眼,“就你话多。” 二人坐进车厢,白沭要自己走,陆辞秋从车厢里探出头叫了他一声—— 正文 第464章 换个话题 “你同修染坐一块儿吧!别一个人回了。一晚上没睡,我真怕你跑一半睡着。” 白沭想说我没那么弱,一晚上没睡而已,这才哪到哪啊! 但修染却已经把他给拉住,说你正好陪陪我,要不然我总觉得在这宫车上我是多余的。 白沭就这样坐了下来,燕千绝说:“你对属下还挺照顾的。” 陆辞秋点点头,“那是!他既为我做事,那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呢?听说暗卫都是没爹没娘没有家的人,从小就被你们培养起来。或许有的人拿他们当工具,可劲儿用,死了也不心疼。但是我不行,他们对我来说是活生生的人命,我不能因为自己想活,就不顾别人的死活。人人都是平等的,他愿意为我做事,我就愿意对他好一点。” 燕千绝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是南岳皇子,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这个时代到处都充满着阶级观念,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人人平等这样的话。因为对于他来说,人与人之间是不可能平等的,这个世界它就是一个不平等的世界,就是要分三六九等,就是要论士农工商。 可是自从认识了陆辞秋,自从陆辞秋开了回春堂,人人平等这样的话他就越来越多地听她提起。甚至还听她说,猫猫狗狗亦是生命,人类虽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却也不能剥夺其它生命活下去的权利。 渐渐地,他竟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竟也开始反思贵族的高人一等,开始觉得这种观念是不正确的,甚至应该改正。 车厢外,修染伸手搭了白沭的肩,感慨地说:“你真是跟了位好主子。” 白沭点点头,随后也补了句:“你主子也不赖。” “那是!”修染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谁要敢说我主子不好,小爷就把他脑袋给拧下来。我主子虽然看起来挺严肃的,但是对我们还是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白沭再点点头,“是,十一殿下很好的。”然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我家主子总说他不好,你敢不敢拧我家主子的脑袋?” 修染一缩脖,“不敢!都说咱们殿下是要人命的阎王,但这世上偏偏有一部分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克阎王的。比如说你家主子,再比如说皇后娘娘,还有江家那些祖宗。一个都不敢惹,一个都不敢惹啊!” 车厢里,燕千绝问陆辞秋:“你总说本王不好?” 陆辞秋想冲出去跟白沭拼命,被他给拉住了,她还念念叨叨不甘心地说:“白对他好了,随口就能出卖我,这以后还得了?” 他拉着她的胳膊说:“我又不会怪你,说了就说了,反正你当着我的面也没说过我多好。” 陆辞秋坐了回来,想了想道:“我其实……也没有说你不好,就是随口说的,并不是真心话,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就像你有的时候想起我,是不是也会念叨几句那死丫头真烦人啊!那死丫头一天到晚的总是这事那事的好烦啊之类的?” 燕千绝摇了摇头,“从未有过,本王从未念过你这些。” “那你可能平时不怎么想起我。” “你的意思是,你经常在想本王?”他凑上前来,“陆辞秋,你经常会想本王?” “也,也没有啦!”她多少有些尴尬,又把弓抱了起来,挡在身前,“换个话题。” 他干笑两声,“要不你给本王说说,你是何时将这把龙舌弓放在本王的宫车上的?” 陆辞秋更尴尬了,“再换个话题。” “没得换,就说这个。” “燕千绝你不带这样的!”她急了,又习惯性地用脚去踹他。他也不动,就由着她踢来踢去的。她没了办法,只好继续编——“就……趁你不注意……哦,在宫里,在宫里的时候,白沭放上去的。这弓原本是放在我们陆府马车里的,就是罗老夫人坐的那辆马车。后来可能白沭觉得出宫后我能跟你一起走吧,所以就把弓拿到宫车上了。” 她这话说得声音很大,故意说给白沭听的,说完就去掀车帘子,“白沭我说得对不对?” 不等白沭回答,就听修染道:“王妃的解释与先前白沭同我说的是一样的。” 白沭这才有机会开口:“是的主子,是这样的。您今早就让属下把龙舌弓放到马车上,属下当时就猜想您可能是出宫之后想去大营,又或者到京郊去练练箭,那肯定是不能跟罗老夫人一起回家的。于是就自作主张把弓拿到了宫车里。” 他说完也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是对上口供了,但愿这个不省心的主子能把话圆回去吧! 陆辞秋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快速地说了句:“好样的!”然后放下帘子坐回车厢里,再对燕千绝道,“你都听见了,就是这样的。我与他可没有事先对口供啊!他跟修染也是这么说的,可见事实就是如此。你这个人也是的,这点小事也要问来问去,是不是审人审习惯了,看谁都是怀疑对象?不就在你车上放把弓么,我又没放炸弹,你怕什么?” “什么叫炸弹?”燕千绝觉得这姑娘还有一点特别古怪的,就是她总会说一些他从来没听过的话,嘴里总会蹦出来一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字眼。就比如说炸弹,到底什么是炸弹? 陆辞秋就比划了一下——“砰!一下炸开了,就是这种东西。” 他明白了,“炮仗。” “算是吧!”她也不想解释太多,只想着关于弓为何在宫车上这个事,应该算过关了吧? 然后见燕千绝果然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情,她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靠在车厢上,说着昨晚光顾着练箭了,烤羊都没吃上,真是赔了赔了。改天定在京郊找个小院子,做顿烤全羊吃吃。 他便琢磨起永安县的选址,到时候县主府一定要建得大一些,方便小姑娘在院子里烤羊。 但再想想,永安县毕竟不是说建就能建起来的,从选址到建造房屋,最快也得两个月。 虽然朝廷的意见是赶在入冬之前一定建好,让至今还住在难民营的难民在冬日到来之前都能有个家。可希望是一方面,实际操作起来就又是另一方面了。 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一时半会儿的建不完呢?总不能让小姑娘等个烤羊都等几个月。 于是他又开始琢磨自己在京郊那几个庄子,很快就想到了一处风景最好,占地最广,有果树有池塘的。便想跟她说送给她了,结果抬头一看,好么,小姑娘睡着了! 正文 第465章 团团圆圆 他掀了帘子跟修染说:“行慢一些,尽可能避免颠簸。” 白沭回头瞅了一眼,看到了抱着龙舌弓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的陆辞秋。 燕千绝把帘子放下,伸手轻轻地将龙舌弓从她怀里拿出来,然后自己坐到了她身边。 小姑娘几乎在他刚坐下时就倒了过来,猝不及防他怀里就倒进来一个软呼呼的小美人。 燕千绝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腿上,随手拾了车厢里备着的披风给她盖好,然后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头发,脑子里想着的竟是三年以后成亲,她坐在镜前,他站在身后给她梳头的样子。 不知不觉就笑了一下,可是嘴角刚嵌起来,就又想起那纸契约,刚热乎的心一下又凉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小姑娘把戒备之心放下,从而愿意撕毁那纸契约呢? 宫车缓缓行着,到了城门口时天都大亮了。 今日月夕,守城的将士换了新装,一个个精神抖擞,见人就笑,也会主动问好。 看到有大包小襄出城进城的人们,都会问一句:“去和家里人团圆啊?”见对方点头应是,便又笑着说,“月夕啊,就是要团团圆圆的都在一起才好。” 陆辞秋就是在这时醒过来的,刚醒的一瞬间还有些恍惚,以为是在前世,以为老师还在。 以为是那年师兄在说中秋想要跟家人团聚,老师就说:“中秋啊,就是要团团圆圆的都在一起才好。” 可惜她没有人团圆,可惜师兄回家之后发现爸妈带着小妹妹出国旅行了,都没有跟他说一声。偌大的家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打电话去问,妈妈也只是说没想到你会回家。 后来师兄回了实验室,把这些话讲给他们听,老师就说没关系,我们也是一家人,我们一起过中秋。 于是她和师兄跟着老师回家,吃了师母亲手做的一顿团圆饭。 但是次年,老师和师母也离婚了,老师的中秋就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她翻了个身,变成仰面躺在燕千绝的腿上,抬头看他。 燕千绝不解,以为她还是困,就对她说:“才刚到城门,还要一会儿工夫才能到左相府,你可以再眯一会儿。还是你渴了想喝水?”说完渴了就想起来比起渴,小姑娘更有可能是饿了,便问她,“家里能给你预备早膳吗?不能的话咱们去宣王府吃。” 陆辞秋摇摇头,“不用去宣王府,就算家里不给我预备,我还有个回春堂呢!那才是我的地盘,只要我去了,随时都有人给我做饭吃。不过我家里现在也不错了,我的小院子扩大了,留出了一个挺大的灶间。我身边有一个叫冬安的丫鬟特别上进,跟大厨房的厨娘学习了厨艺,饭菜做得像模像样。所以我在家里也是随时随地都能有饭吃,还是很可口的饭。” 燕千绝这才放了心,“那就再睡一会儿吧,到你家门我会叫你。” 她眨眨眼,“有点儿睡不着了。”说是睡不着了,但人却一直赖在他身上没起来。 燕千绝也乐意让她这么躺着,两个人就这样对望,半晌,他问她:“在想什么?” 陆辞秋说:“在想今日月夕,却没什么人同我团圆,我想团圆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燕千绝眨眨眼,趁机说道:“不如三年后就嫁进宣王府,从此以后也算有了一个家,有了亲人。到时候咱们再生两个孩子,家里热闹起来,逢年过节就也不会感觉冷清。” 她轻哼了一声,“别动不动就把我往沟里带,咱们两个没有未来的。” “有没有未来在于你,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才是没有。” “那我就说没有。”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契约已立,谁也不能反悔。” “为何就不能反悔?”他问她,“陆辞秋,若你在这三年里爱上我,你会如何?” 她不说话。 他就再追问:“若你在这三年间发现我们在一起是合适的,你所担心的那些妃啊妾啊的都不会存在,你又会如何?陆辞秋,昨夜我们一起练兵,射箭试刀,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快乐吗?你只有同我在一起,才可以这样肆意地活着,你难道就不向往这样的生活?” 她当然向往,可妃啊妾啊是一方面,还有她那父亲做下的卖国之事呢! 这笔账朝廷早晚要算下来,到时候群臣定不会放过陆家,他能力排众议保下她吗?就算能,那该有多难?他又该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将士交待? 昨夜在大营,她听北天说起神射营里有一位年轻将士,他的亲哥哥从前在北地驻守,就死在最后一场战役当中。北天说那小将士恨怀北恨得牙痒痒,每天拼命地练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踏上北地的战场,跟怀北人决一死战。 北天还说,每每提起怀北那一战战败的根本原因,那小将士都会说,如果找到那个奸细,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同时也定要诛连九族,让其全族人为北地牺牲的将士们抵命。他说这世上最不可原谅的就是出卖国家的人,不只一人不能原谅,全家都不能原谅。 所以陆辞秋就在想,如果她真的跟燕千绝在一起了,那么等这件事情被揭穿时,他该多为难啊!他麾下也有许多将士死在了金黎城外,他自己都在那一次战役中身受重伤差点死了。她是卖国贼的女儿,她哪来的脸同他在一起? 现在她只求这件事情能拖三年,她在这三年间要尽可能的为自己和在意的家人争取筹码,以求到时候能够有活命的机会。 但愿三年之后她与他解除婚约再没了关系,他不会因为她而无法对死去的将士交待。 “向往是向往,实际是实际。实际上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所以再如何向往,我也能管住我自己,不去肖想那些有的没的。我都不想,你也不要想了。”她坐了起来,不再贪念睡在他身上的温暖。既然是不可能有未来的,那么眼下就也不要过于亲近。 正文 第466章 大哥弘文 她这样想着,身子就也跟着往边上挪了挪,坐得离他远了些。 燕千绝心里不是个滋味,刚刚还好好的,这怎么这会儿又别扭起来了? “你是丞相的女儿,注定要高嫁的,在我看来,你与我再合适不过。”他实话实说,“而且也只有我能够带你去战场,让你去为你的亲人报血海深仇。” “你带我去战场,跟我嫁不嫁你没有关系。我们两个是合作伙伴,合作伙伴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再说,我不光是为了报仇才要去战场,我也出了力,帮你练兵,教将士们箭法,改造弓箭和连弩,将来要是上了战场,肯定是有我跟着才更稳妥。至于报仇什么的,最多算是我夹带私货,咱们公私分明,不要混淆。” 两人没再说话了,宫车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修染在外头说:“主子们,陆府到了。” 陆辞秋起身就往外走,却在刚走过燕千绝身边时一把就被他给拽了回来。 她没有防备,一下跌坐到他腿上。 他将人紧紧环住,前额用力抵在她的鬓边,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边,陆辞秋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无奈之下只好提醒他一句:“外面还等着我们下车呢!” “让他们等着去。”他将人环得更紧,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她劝他:“你是战神王爷,是镇南大将军。全南岳的百姓都拥护你,他们也都以为你不苟言笑不近女色,你怎么能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呢?燕千绝,你快松开我。” 她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外面的人听到,也像是自己不愿意说得太坚决。 这个怀抱让人很踏实,是前世今生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那种踏实。好像被他抱在怀里,这整个世界就都是安全的。她可以高枕无忧,可以什么事都不用想,也可以把所有想做的事都交给他,自己只管坐享其成,多么舒服自在。 可惜这都是一时的,不是永久的,不可过分贪恋。 她与他讲道理:“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执着于我呢?这样的话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两个……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他压低声音,嗓子有些沙哑,“同样的话我也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就是很合适。你不喜欢府里妻妾成群,我刚好也不喜欢身边有太多女人,一个足矣。你担心将来会有人逼迫我纳妾封妃,我可以向你证明没有人能胁迫得了我。 你若还是不信,那这天下不要也罢,你随我驻守南地,待到有人能接手大军,你我便游走天下,赏这天下美景,尝这天下美食。又或者去海岛,出海捕鱼,养虾养蟹。 总之我这一生只你一人,绝无其他。 阿秋,我们不要那份契约了,好不好?” “你喝酒了?” “没。” “那说什么醉话。” “不是醉话。”他几乎是在恳求她,“不要那份契约了好不好?你就同我在一起,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都会护你周全。你听好了,是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定护你周全。” “你护不住我的。”她实话实说,“燕千绝,你护不住我的。” “怎就护不住?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不用试,试了就麻烦了。而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燕千绝,我这个人其实挺……” “你怎样我都可以。”他用前额去贴她的脸,“阿秋,同我在一起,求你。” 车厢外传来白沭的声音:“主子,陆府好像有人到了。” 陆辞秋松了口气,“好,我这就下车。”然后用力拉开燕千绝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我得下车了,晚上还有宫宴,我想回家睡一觉。你……你也早点回府去休息,我们晚上见。” 她趁机溜走,他无奈叹气。 到底要怎样才能劝她放弃契约?他已经低声下气至此,小姑娘为何还是不愿意? 他护不住她吗?怎么就护不住了。若是连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这些年他的仗不是白打了!他和他七哥对朝局的掌控,不是都白费了?怎么就护不住她呢? 燕千绝起身,跟在陆辞秋身后也下了宫车,很快就看到陆府门口的一辆马车里,一个年轻人从上头走了下来,白靴青袍,身量修长,略显清瘦。 陆府门房看了他先是一愣,随即惊讶地叫了声:“大少爷?” 陆家大少爷陆弘文,今年十八岁,曾经的太子侍读,却常年跟着六皇子游历天下。 前阵子听闻被老六扣留在城外不让回京,他还以为老六要用这陆弘文威胁陆家一辈子,没想到今日竟给放回来了。 燕千绝没有再往前走,因为陆辞秋也站了下来,他就站在她身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这位是你的大哥,叫陆弘文。”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大哥,这种事还用你提醒?你没毛病吧!” 他当然没毛病,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这姑娘根本不是陆辞秋,所以怕她对陆家人不熟悉。 又或者……又或者潜意识里他觉得打从自己回京之后,这个陆辞秋才不是陆辞秋。 他们二人的真正相遇,是在城门外那一次。而之前他曾在宫宴上看到过几次的陆家二女儿,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 陆府门房叫了声大少爷,陆弘文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要抬步往里走。 可是紧接着门房又叫了声:“二小姐。” 他便停下脚步,朝着陆辞秋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来时,表情就很微妙,先是疑惑了一下,眉心都拧了起来,然后颇有些奇怪地念叨了一句:“你是……阿秋?”好像有些不敢相认的意思。 燕千绝留意着陆辞秋的表情变化,却见她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点了点头,俯身行礼:“大哥哥好,欢迎大哥哥回家。”礼数还算周全。 陆弘文点了点头,没再同她说下去,因为他看见燕千绝了。 “小民陆弘文,叩见十一殿下,殿下千岁!”他跪下磕头行礼,前额点地,在燕千绝叫起之前,额头半分都不敢离开地面。 正文 第467章 昔日旧事 太子没了,太子侍读就很尴尬。如今的陆弘文以小民自称,可见也是在刻意跟前太子划清界限,甚至是在向燕千绝表态示好。 燕千绝轻轻地“嗯”了一声,说:“起吧!”陆弘文这才起了身。 只是起身之后看到陆辞秋跟燕千绝一前一后地站着,还是陆辞秋在前燕千绝在后,他就想起这几个月听说的传闻。 传闻从不近女色的十一殿下接受了皇上的赐婚,与他的二妹妹陆辞秋有了婚约。 还听说这场赐婚是十一殿下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且在赐婚完成之后,两人之间也十分亲密,人们总能看到宣王府的宫车到左相府门口去接陆辞秋。在回春堂重新开张那天,十一殿下还一直陪着陆辞秋,陪她问诊吃饭,给她挑鱼刺。 他虽住在城外,但对城里的事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六殿下的人每天都会汇报城里发生的事,也不会背着他,凡事都会让他一起听。 所以许多事情他都知道,包括云氏的死、陆倾城的伤,还有陆辞秋跟从前的不一样。 总听说陆辞秋跟从前不一样了,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他还是无法想象怎么个不一样法。 包括六殿下说陆辞秋医术高明,得自于北地裴老夫人的真传,他也想不通陆辞秋是什么时候得到裴老夫人的真传的。她明明是个傻乎乎的丫头,怎么可能医术高明? 这还不是更离谱的,更离谱的是据说她武功高强! 陆弘文直到这一刻都无法理解武功高强这个事,这不是扯淡吗?陆辞秋根本不会武功! 他很确定这件事情,但当所有人都说陆辞秋武功高强时,他就也有些犹豫。 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眼下见陆辞秋跟燕千绝站在一起,他本不想在这种时候多说话,以免讨了燕千绝不快。 可是有些话他又觉得当着燕千绝的面说,效果会更好一点。 于是在看了陆辞秋一会儿后,陆弘文说道:“数月未见二妹妹了,妹妹一切可好?刚入夏那会儿你说起想要和我学拳脚,我说我教你识文断字还行,拳脚什么的我都是三脚猫功夫,实在教不了你什么。那时候你还跟我生气来着,现在还生不生哥哥的气了?” 他说话语气温柔,倒是有几分兄长的样子。若有外人看着,定会夸赞这个哥哥,说陆辞秋命好,家里哥哥能如此疼她。 但是陆弘文这个人在原主的记忆里却并不是这样的。 原主在几个月以前的确说过要跟他学功夫的话,因为那时候裴卿已经走了有一段日子了,她在府里终日无所事事,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时不时就要奚落她几句,说她是个没用的废物,是个白痴嫡小姐。不但不能为家里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还是家里的累赘。 当时裴卿身边用惯的仆人都被发卖了,她身边也就剩下霜华和冬安。可陆荣轩还小,为了护住他不被府里其他人给算计了,霜华和冬安二人只得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陆荣轩身上。如此一来自然就忽视了她,以至于那些下人的言语挤兑也没有人帮她出头,一天总受闷气。 奴籍的人因为自身命苦,一辈子只能给人做奴才,所以有许多人心理都不太健康,甚至性格扭曲。如果主子强势或是身份过于尊贵,那多少还能压得住他们。可一旦像原主那样的,不但不聪明,家里还没有人向着她,自家人都不待见的姑娘,奴才就更会磋磨她了。 有人就说你娘是不要你了,嫌你是个累赘,所以才把你扔下自己跑了。你看你,干啥啥不行,学啥啥不会。文也不能文武也不能武,大字不识几个,怪不得谁都烦你。 你就是那种天底下最招人烦的姑娘,将来没人会要你! 这话原主放在心上了,一度情绪低落。后来有一天也不怎么的,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能干啥啥不行,不管是文还是武至少得行一样。 于是她开始读书习字,可是习了几天发现实在太难了,根本学不会。 后来她又动了心思想学武。 为此她找过陆萧元,但陆萧元连书房的门都没让她进。 她没办法,只好去求陆弘文。 可是原主根本不知道陆弘文会不会武功,她只记得小时候家里似乎给陆弘文请过师父。 却偏偏陆弘文在武功一途上也是个半残废,师父教了他将近两年,最后气得连银子都没要就走了。临走还告诫陆萧元,这个儿子想想别的出路吧,不要习武,没天分。 陆萧元其实并不觉得怎样,毕竟习武是为了让陆弘文强身健体。他自己都是个文官,儿子将来肯定也是往仕途方向培养,不可能让陆弘文成为一介武夫。 但是那些习武的经历,对陆弘文的打击却挺大的。甚至自那时候起,谁在他面前都提不得“习武”二字,提了就是针对他,是瞧不起他。 后面即使过了很多年,陆弘文依然很在意自己是个武学废柴,家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个,偏偏原主傻乎乎的撞了上去。 陆辞秋极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好像陆弘文很生气,用力推了原主一把,原主摔到了地上。 陆弘文指着她的鼻子说:你诚心羞辱我!在这个家里竟然连你都敢羞辱我! 原主很害怕,匆匆跑了,一连几天都没敢离开飞雪院,直到陆弘文跟着六殿下出京去游历,她才小心翼翼地从院子里出来,可惜没过了多久,就听到太子以正妃之礼纳妾的消息。 回忆匆匆闪过,陆辞秋看着面前的陆弘文,在他的眼里尽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可是她却知道,这位兄长对她,那是一丁点关爱都不可能有的。 陆弘文是云华裳的儿子,他能给予的兄长关爱全都给了陆倾城一个人。对于府里其他人生的孩子,他是打从心底里鄙视的。 即使原主是正室所出,在他眼里也连陆倾城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既然没有关爱,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昔年旧事,不会问她还生不生气。 今日之所以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其目的就只有一个,便是告诉燕千绝,她根本不会武功! 正文 第468章 大哥免礼 陆辞秋笑了,好个陆家大少爷,自她穿越到这个时代来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可这第一次见面对方就要同她较量一番,还真是云华裳生出来的孩子,跟陆倾城一样一样的。 见她突然笑了,陆弘文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刚刚陆辞秋一直站着不说话,他还以为她是被问住了,不知如何解释。正准备与她好好论论会武功这个事,她却突然笑了。 陆弘文不解,“二妹妹在笑什么?” 陆辞秋说:“我在笑我们这个家,还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旁人的事能不理会的都不理会。我叫了你十四年的大哥哥,可是如今想想,大哥哥似乎从来没到我院子里去过,就是我幼时同母亲住在一起时,大哥哥也从来没去看过我母亲。” 陆弘文不知她为何这样说,轻轻皱了下眉头,很快便又舒展开,坦然地道:“男女有别,我到底是男孩子,又不是你母亲所出的孩子,我若总往后宅跑,那才叫不对劲呢!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辞秋点点头,“大哥哥说得对,你不是正室所生的孩子,所以不方便到我们的院子里来。那么你既然都不来,又怎么知道我们院子里曾经都发生过什么呢?又怎知打从我会走路起,我母亲就已经开始让我站桩。待我长到十几岁,早就可以飞檐走壁刀剑皆通了。 我从来没有生过大哥哥的气,当初说要与你一起习武,也不是我想跟你学武,而是我始终记得大哥哥少时被教武术的师父训斥过,还放弃过。便想着自己一身武艺,若能帮上大哥哥的忙,让大哥哥不再被人说成是武学废柴自然是好的。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好歹还有一个共同的爹,所以能帮的我都会帮一把。 至于为何没有明说,实在是因为我不想下你的颜面,不想让府里的下人都看你笑话,所以我才把话反过来说,说是我想跟大哥哥你习武。没想到大哥哥居然没听出来,还以为我真的是想让你教我习武。唉,没想到大哥哥你不但武学不太行,这个脑子…… 哎呀,我说得多了,大哥哥好不容易被六殿下给放回来,我应该说点好听的才是,怎么能专挑痛处戳呢!真是对不住,大哥哥别和我小姑娘一般见识。” 陆弘文心里的火气拱了又拱,最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陆辞秋身后站了个燕千绝。 另外他也没有摸清楚这丫头的路数,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解。比如陆辞秋为何言语这般犀利了?为何整个人看起来都跟从前完全不同?为何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可他却总感觉眼前这个陆辞秋根本就不是自己那个不太聪明的二妹妹呢? 这些都需要再探再查,不是眼下能解决的。 于是他冲着陆辞秋抱拳施礼,态度十分真诚地说:“多谢妹妹为我着想,为兄习武这个事的确是多年心病,难为妹妹小小年纪就知道为他人着想,不愧是裴夫人教养出来的小孩子,品德贵重,为兄钦佩。”他倒也放得下脸面,直接就给陆辞秋鞠了一躬。 陆辞秋伸出手,轻轻扶了一下,“大哥哥免礼,都是一家人,我替你着想也是应该的,不必这样客气。” 燕千绝觉得很有趣,本还想替这小姑娘撑撑腰,没想到小姑娘一点儿都不让自己受委屈。 这陆弘文一句一句的话递出来,哪句也没落着好,着实憋屈。 修染在后头已经快笑抽了,正小声跟白沭说:“咱们王妃可真行啊!这陆家大少爷还没等进家门呢就挨了一顿怼,我都替他臊得慌。” 白沭轻哼一声,说:“他活该。” 陆弘文的确活该,陆辞秋也的确犀利,句句直击要害,一点面子也没给陆弘文留。 陆弘文本想着放低姿态以退为进,结果给陆辞秋鞠了一躬也没换着好,反而陆辞秋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一下就想起了这个妹妹如今是县主了,县主受他一礼,的确是受得起的。 陆弘文心里憋气,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他在不停的提醒自己要冷静,不可以太快就跟陆辞秋站到对立面上。即使两人本来也是对立的,但至少在短时日内也要保持平和。 六殿下说过,如今的陆辞秋,可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磋磨的傻丫头了。 兄妹二人回府,燕千绝送到了陆府门前的台阶处。 陆弘文回过头来施礼道别,陆辞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抱住燕千绝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同他说话:“今晚宫宴时你要记得多照顾我一些,我许久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了,万一有人成心与我为难可怎么办呀!” 燕千绝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出,但他始终贯彻落实一个原则,那就是:不管陆辞秋说什么,他都相信,并且全力配合。 于是当陆辞秋说出这番话后,他立即就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那我就放心了!”陆辞秋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从前我甚少同京城里的女孩子交际,都是我家大姐姐同她们比较要好。但我跟我大姐姐闹得不太愉快,我怕有人因为这个事跟我过意不去。我这个人最单纯了,哪会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事,肯定要吃亏的。你肯帮着我就好。” 燕千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再把被自己揉得有些散乱的发顺了顺,这才轻轻推了她一把,“快进去吧!好好歇着,晚上咱们先在永福宫见。” 陆辞秋美滋滋地提着裙子进了府,陆弘文在后头跟着。燕千绝赶在白沭入府之前说了句:“盯着点陆家这位大少爷,别让你主子挨欺负。” 白沭应了声“是”,然后一闪身,没了影子。 修染随他回到宫车上,还对陆府门口哆哆嗦嗦跪着的门房说:“都起吧!咱们最近常常见面,也算是熟人,你们几个我都能叫得上名字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陆府门房心说我们跪的是你吗?我们跪的是十一殿下好吧! 但这话不敢明说,还是认命地跪到宣王府的宫车彻底拐出巷子。 彼时,跟在陆辞秋身后的白沭心里也有想法,他想的是:就我这个主子,她能挨欺负?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不过陆家这位大少爷有点意思,随着他的回来,陆府怕是又要不安宁了…… 正文 第469章 禽兽不如 陆辞秋本是想回飞雪院儿的,因为她困啊!她一夜没睡还练武射箭的,又困又累。 但陆弘文要去百兰院儿给老夫人磕头,且这个话已经被下人传了开,眼下府里各院儿的主子都在往百兰院儿赶,她也不好不去凑个热闹。 且她回府的消息也传到了飞雪院儿,霜华也一路小跑地往她这边赶,两人一见面霜华就松了口气,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说:“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可急死奴婢了。十一殿下也真是的,大晚上的带您出去也就罢了,怎么能一夜都不送回来呢!下次奴婢就是拼着被砍头,也得同他好好理论理论。”说完,又回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陆弘文,陆弘文也正向这边看过来,于是只得转过身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大少爷。” 陆弘文点点头,脚步加快,也追到陆辞秋身边,然后说:“二妹妹走慢些,等等为兄。” 霜华惊讶地看了陆弘文一眼,只道这大少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态度居然这样好。 从前这位大少爷对二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从前他连一声二妹妹都不肯叫,只直呼大名。 如今不仅叫了声二妹妹,还等等为兄!霜华心里好一阵鄙视,为什么兄啊为兄,从来都没把这个妹妹放在眼里过,怎么现在就为兄了? 陆辞秋跟霜华的想法差不多,二人的区别就是霜华只敢腹诽,但陆辞秋却是敢直接说出来——“大哥哥是不是被六殿下关得久了,所以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你是不是怕祖母因为前太子的事开罪于你,认为你是太子侍读,怕你这个身份连累家族,所以想跟我一起去百兰院儿,让我替你挡着点儿?大哥放心,只要你知悔改,且今后立场坚定,与太子那一党彻底断绝往来,祖母一定会原谅你的。一会儿我会记得替你说好话,定不会让祖母怪罪于你。” 陆弘文只觉得堵心的那种情绪和感觉又涌了上来,还有那种“这个陆辞秋不是以前那个陆辞秋”的感觉也越来越甚。 他从前虽与陆辞秋接触不多,但到底是在一个家里长大的孩子,再怎么样平日里也是经常见的。他太知道陆辞秋原本是个什么样了,现在这个……明显不对劲啊! 可是除了他,这府里其他人都没有发觉吗?就任由她把所有人都给耍了? 还有,如果这个人不是陆辞秋,那么她是谁呢?她为何跟陆辞秋长得一模一样?又为何假扮成陆辞秋来到左相府?真正的陆辞秋又在哪里? 陆弘文满腹疑问,他在六殿下那里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人皮面具。江湖中有人专门做这种东西,做出来能跟真人一模一样。现在这个小姑娘会不会就是贴了人皮面具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目光下意识地就往陆辞秋脸上投了过去。特别是鬓边,更是多留意了几分。只想在对方脸上找出贴了人皮面具的痕迹,可惜什么都没找出来。 他又开始回忆在六殿下那里听说过的事,好像是说过,人皮面具之所以会跟真人一样,之所以会与皮肤贴合到没有一丝破绽,是因为那原本就是用整张人皮制作成的。 甚至还有的人为了替代成另外的人,直接将对方杀死,取下脸皮,请制皮高手做成面具,再贴到自己脸上,那自然是没有破绽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正的陆辞秋应该是死了。 陆辞秋死不死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现在这个人为什么代替对方来到陆府。 是陆府有什么可查的吗?还是说,有其他的势力盯上了陆家? 终于,百兰院儿到了。陆弘文的目光从陆辞秋脸上收了回来,暂时不再想这个事情。 另一条小路上,陆夕颜跟一个陌生女人走在一起,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远远见到他时陆夕颜很高兴,挥着手大声打招呼:“大哥哥你可回来啦!夕颜很想大哥哥呢!” 待再走近一些,边上那个女人就站下来冲着他俯了俯身,叫了声:“大少爷。” 陆夕颜赶紧给他介绍:“她是父亲新收的姨娘,叫素言,以前是在我姨娘屋里做事的。” 陆弘文听得直皱眉。 在康姨娘屋里做事?那不就是丫鬟么!他父亲纳了个丫鬟? 母亲才走了多久,这么快就添新人了? 当初还说他二人夫妻情深,别看他母亲只是妾,但实际上在父亲眼里却是等同于妻的,甚至比裴卿那个正妻地位还高。 他一度以为那些话都是真的,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们一家三口竟落得这般下场。 母亲不明不白地死了,妹妹被迫要嫁给六殿下,他被六殿下当成人质扣押数月,父亲非但没替他们想办法,反而还在家里纳了一房小妾,拥了新人入怀。 这叫什么爹?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陆弘文心里的怒气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看向那素言的目光也变得不善。 素言抬头时正好对上这样的目光,当时就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陆夕颜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时在心里也衡量了一下这二人在府里的重要性,以及在她爹心里的重要性,然后很快地就选择了站在素言这一边。 只听她对陆弘文说:“我知道因为云姨娘的死,大哥哥心里不痛快。但这事儿跟素言也没什么关系,她一个丫鬟,还是我姨娘屋里的,哪管得了云姨娘的死活。云姨娘的事儿冤有头债有主,还希望大哥哥能把心里的恨投对了人,不要伤及无辜。” 她这样说时,还看了陆辞秋一眼,陆辞秋当时就笑了,“五妹妹看我作甚?云氏是在寺里生的病,当时陪着她的只有大姐姐,这病怎么来的想必只有大姐姐最清楚。哦对了,如果你主张让大哥哥彻查此事,那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讯息。比如说……” 她勾起唇角,看向陆弘文,“比如说,当初我要去给云氏看病,本意是想救她一命。但是大姐姐执意不肯,说什么都不让我近云氏的身,生生将我给赶走了。后来云氏就死了,大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大姐姐为何不让我给云氏看病?她是不是不想云氏好啊?” 正文 第470章 能忍则忍 陆辞秋的话说得陆弘文紧锁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 他现在很生气,且不说陆倾城拦不拦着看病这个事,只说这两个妹妹对他母亲的称呼。 一个称云姨娘,一个干脆直呼云氏,这哪里像个小辈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 他母亲死前已是陆家主母,何来姨娘一说? 他沉下脸,没有同陆辞秋发难,但却问了陆夕颜一句:“五妹妹可知云姨娘这个称呼是不合规矩的?你口中的云姨娘,她早已被父亲扶为正妻,你该尊称她一声——母亲。” 陆夕颜“切”了一声,颇不以为意,“大哥哥数月未归,不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姨娘曾经是被扶为正妻不错,可是等到她死的时候却没享正妻之礼,甚至连祖坟都没入,只抬了一口空棺往老家去意思意思。你说,这样的人她还能叫正妻么? 哦对了,我们家的祠堂里都没供她的牌位,现如今祠堂里占着正妻之位的,还是从前的裴夫人,是我们二姐姐的生母。是吧二姐姐?” 陆辞秋笑笑,“五妹妹说得没错。” 陆弘文脸都变了颜色,真有心当场翻脸,但是被扣为人质的这几个月他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隐忍了。学会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暴露自己的情绪,以免让自己先落了下风。 这时,就见素言拉了陆夕颜一把,小声说:“五小姐不要这样,不管云夫人如何,大少爷始终是府里的大少爷,我们不可以无礼。再者,就云夫人生病这个事,前几日我与老爷也提起过,我是觉得……唉,这事儿怎么说呢,我是觉得,云夫人生病也是跟那落云寺有关。 你听听,落云寺,云夫人又姓云,那落云能有什么好事呢?没准儿就是让那禅寺给方的。” 陆夕颜撇撇嘴,“你倒是给找了个好理由。可惜就算是让落云寺给方的,那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把人家禅寺给改个名吧?那这事儿得让父亲出面了。就是不知道父亲还肯不肯为一个死人出面。”她说完,看也不看陆弘文,拉着素言就进了百兰院儿。 陆辞秋在后头又站了一会儿,见陆弘文也站着不动,便叫了他一声:“大哥哥?走吧,我们也进去,祖母还等着呢!大哥哥也别跟五妹妹一般见识,她年龄还小,不太会说话也是正常的。再者,从前五妹妹巴结着你们一家时,确实也没见你们多给她几分好脸色。大姐姐倒还能装一装,大哥哥你却是连装装样子都不肯的。” 她说完,拉着霜华就进了百兰院儿,只留陆弘文自己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嬷嬷这会儿正好从屋里迎出来,先是看见了陆夕颜和素言,只微微颔首,脚步都没停。 紧接着又看到了陆辞秋,原本平静的脸上立即就堆起笑来,热情地迎上前,俯身行礼:“老奴见过二小姐。二小姐您可来了,今儿一大清早宫里就来了人,送来了您的县主朝服。老奴去飞雪院儿找您,可丫鬟们说您还没起呢!老夫人想着别让宫里人久等了,就替你出面,把朝服给接下了。这会儿衣裳就放在屋里,您快进屋看看!” 陆辞秋“咦”了一声,“朝服送得这么早?” 常嬷嬷点头,“可不是么!老夫人也问了,怎的一大清早就过来送?宫里人就说,原本应该跟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华服一起送来的,但因为您这件是正经的朝服,工艺复杂,十一殿下又提出了几处添改,所以就耽误了。今日就是月夕了,便想着早早送过来,看看您满不满意,合不合身。如果不行,赶紧就叫人再改改。” 陆辞秋冲她笑笑,“好,我这就进屋去试试。” 她带着霜华进了屋,常嬷嬷没跟着,而是又去迎了陆弘文。 虽然也带着笑的,还关切地问:“大少爷近来可好?”但面上挂着的笑却比刚刚对着陆辞秋时清淡了许多,就像是例行问候,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好,常嬷嬷根本就不关心。 陆弘文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常嬷嬷抱拳施礼,“多谢嬷嬷关怀,我一切都好。” 这还把常嬷嬷给吓一跳,“大少爷怎的这般客气?您可不能冲着老奴行礼,这真是折煞老奴了。”她赶紧侧了一步,然后把陆弘文往院子里让,“老夫人知道大少爷回来了很高兴,正在屋里等着呢,大少爷快进屋吧!” 陆弘文点点头,收敛这一早上非常不好的心绪,大步向前走了去。 陆辞秋因为要试朝服,没时间耽搁,没说几句话就被老夫人撵到里间去试衣服了。 所以陆弘文到时,就看到老夫人坐在上首位上,下方坐着先进屋的陆夕颜,边上站着那个素言。陆夕颜还在说:“怎的就咱们来了?二叔二婶呢?还有陆荣轩那小子,他不是也休沐在家吗?怎的不知道出来迎接他大哥哥?哦对了,还有苏姨娘和陆惜玉,这二位可真是过的神仙日子,只管在这府里吃吃喝喝,其余的什么事都跟她们没关系是吧?” 陆弘文就又想起陆荣轩去了国子学读书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没理会陆夕颜,冲着老夫人就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道:“不孝孙弘文,给祖母磕头,数月未归家,祖母一切可好?” 他说这话时,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一抬头,眼里竟流出两行泪来。 原本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老夫人见了这一幕也多了几分感触,轻叹了一声说:“都好,一切都好。弘文啊,你可还好吗?我瞅着你瘦了些,那六殿下他是不是待你不好?” 陆弘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都过去了,多谢祖母惦记。如今孙儿回了家,以后就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陆老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 陆弘文眼里含泪地站起身,到老夫人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才一坐下,就听见院子里呼呼啦啦的脚步声传来,好像有很多人都往这边来了。 他正想看看来的都是谁,这时,就听到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扬了起来:“你们家的大少爷?那不就是前太子的侍读吗?他怎么在这时候回家了?朝廷对他的事可有什么说法没有?哎哟这可是大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让他牵连了整个家族!” 陆弘文肺差点儿没气炸了! 正文 第471章 全都变了 说话的是罗老夫人,人是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身边陪着的是二房一家三口,以及跟着她一起从欢州来的罗大老爷和罗大夫人。 这些人一进了屋就纷纷朝陆弘文那边看去,陆弘文自然是认得这些人的,也听说了罗家人正在府中做客。可是他万没想到罗家人还没等与他碰面呢,就直接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这可是陆府!罗家人想反客为主不成? 他下意识就想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想让不知天高地厚的罗家下下颜面。 可是话到嘴边时,理智又占了上风,不停地提醒他要冷静。此一时彼一时,若在当初鼎盛时期,罗家人他顶也就顶了,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太子,罗家人绝不敢与他硬碰。 但是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他有多强,现在的他就有多怂。失了靠山的狐狸,再也没有当初那份威风。他如今得做一只夹着尾巴的狗,低头做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很快就有了转变,主动起身向罗老夫人行礼,身子折了个大弯,虽没跪下,但行得也是大礼了。同时口中还道:“不知罗老夫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老夫人恕晚辈不敬之罪,晚辈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一连三鞠躬,陆芳华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干什么?整的跟烧香拜佛似的。” 陆弘文听见了这话,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赶紧又道:“罗老夫人在晚辈心里,就跟慈悲的菩萨是一样的。晚辈听闻罗家在难民营最苦难的时候捐了不少银子,这是活菩萨所为,着实令人钦佩。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您那样心怀苍生,又舍得花那份银子。” 他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陆老夫人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但就是这一眼,已经成功地让陆老夫人心里不舒服了,甚至还很憋气。 没想到自己干坐着也遭殃,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她头上了?原来在自己孙子眼里,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这罗家人是成心来给她添堵的吧? 陆弘文太了解家里这位祖母了,小地方出来的人,没有京城旺族中的老夫人那种气度和底蕴,心眼小,一天到晚想的全都是小肚鸡肠之事,上不得台面。 所以他用这样的法子,就最容易激起老夫人心里的仇恨,最容易搅浑这碗水。 陆弘文行过礼后,还保持着鞠躬的样子,仿佛罗老夫人要是不让他起身,他就一直那么弯着似的。这样子又让陆老夫人很生气,没办法跟罗家人翻脸,就只好冲着陆弘文发火:“你总在那躬着是做什么?今日你刚刚回府,老身还有许多话想要问你,你才是主角。” 陆弘文看了罗老夫人一眼,问道:“罗老夫人,晚辈可以坐下吗?” 罗老夫人笑呵呵地说:“这是你们家,你祖母才是最大的一个,怎的你能不能坐下还要问老身呢?就算老身昨日与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相言甚欢,也不至于进宫一趟就涨了身份。再者……”她表现得有些为难,支吾了一会儿才又道,“再者我这还想着要不要立即就回去,方才是芳华这孩子听说了她大哥回家了,想过来看看。可是老身我走这一路就在想,陆家小子啊,你从前做过前太子的侍读,这层关系你如今撇干净没有啊?如果没撇干净的话,那咱们还是得少与你接触,否则万一朝廷知道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又岌岌可危了。” 她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提醒众人,陆弘文的身份敏感,二也是告诉陆家人,罗家如今跟朝廷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了,她还见过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了。罗家再也不是从前看到朝中人得绕道走的弱势群体了,而是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马上就要绽放万丈光芒。 陆弘文多思虑了几分,陆老夫人也多思虑了几分。 这时就听罗家大夫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同罗老夫人说话,是在劝她:“母亲,咱们还是回吧!见了一面就可以了,礼数到了就行,不算伤了亲戚和气。但再多的接触尽量不要有,这样以后如果出了什么事,咱们罗家还能撇得干净。儿媳说句不好听的,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陆家大少爷跟着前太子吃了瓜烙,万一咱们沾了个边儿,那可是要命的事啊!” 说到这里,她还看了陆老夫人一眼,然后用一副为难的表情说:“陆老夫人,晚辈说的话您也得往心里去。虽然是亲孙子,但整个家族的性命您也得多考虑几分。” 陆老夫人被她说得心也是忽悠忽悠的,一会儿觉得不至于,一会儿又在想:万一呢! 这么一犹豫,就忘了刚才陆弘文整的那一出,也忘了记恨罗老夫人,只想着自己是该保家族还是该保孙子?这个时候大儿子上朝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回来给拿个主意啊! 陆弘文对罗家人厌恶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扳回来的一局,这么快就被打散了。 今日他是不是回府没看黄历?从在家门口就被陆辞秋挤兑,这会儿又被罗家人挑拨,自己还没说上几句话,家中老太太就已经在动摇了,他怎么会让局面变成这般? 陆弘文咬了咬牙,忽然发现自己一度错怪了妹妹。 他还在六殿下身边时就在想,为何自己才离开家里几个月而已,母亲和妹妹就能把日子过成这般光景?是不是她们自己有问题?是不是妹妹惹了父亲生气?是不是母亲没做过主母,冷不丁的当起家,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被人挑毛病了? 如今他全明白了,根本不怪母亲和妹妹,而是这个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家里的人,也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人还是那些人,但是每个人的感觉却都不太对劲。 父亲有了新宠,老夫人没有从前待他那般慈祥和蔼了,陆辞秋像是戴了一副人皮面具的外人。二房一家三口如今俨然跟陆家脱离了关系,彻底的成为了罗家人。 就连从前一门心思巴结着他们的陆夕颜,如今都敢明着对他言语讥讽。 这都是为什么呢? 这个家到底怎么了? 正文 第472章 是有旧仇 陆弘文没有坐下,而是冲着陆老夫人跪了下来,指天发誓的姿势道:“祖母,孙儿身上太子侍读的职虽没正式卸去,但孙儿当的是朝廷的差,而不是前太子的差。换句话说,不管谁是太子,孙儿都是他的侍读。至于朝廷如何看待孙儿,只问祖母,自前太子出事以来,朝廷可因为孙儿的事,找过家里的麻烦?可有派人上门抓捕孙儿?又或是以此为借口,在朝中让父亲为难?若是有,那只怕陆家如今也不至于这般消停。若是没有,祖母又怕什么呢?” 他说完,也向罗老夫人看过去,再道:“罗老夫人也多虑了。我乃陆家长孙,我若真受前太子牵连,罗家做为陆家的亲戚,也是不可能受皇家待见的。” 话说得很明白了,皇家在这种时候还愿意跟罗家建立关系,那就说明他没事。因为如果他有事,罗家也是跑不了的。虽不至于受太大牵连,但也绝不可能再有合作。 罗家人当然明白这个理,他们只是纯吃饱了撑的想给陆弘文找找麻烦。毕竟对于罗家人来说,这座陆府啊,但凡跟云华裳沾了边儿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包括陆家老太太,那也是一个没有任何原则和立场的墙头草,只管跟着风势倒。 眼下陆弘文这样说,罗老夫人一点都不觉得没有面子,反而很高兴地道:“哎哟,孩子你这意思是说,朝廷觉得你没有问题了?那可是太好了!谢天谢地,陆家全家都捡了条命,我这闺女也捡了条命。你说说这个事儿,它实在是太吓人了啊!这万一你要是……哎呀不说这个了,你没事就最好,全家都高兴。快起来吧,好孩子,这几个月你也受惊了。来,这个给你压压惊。”罗老夫人说这话时,手已经伸进了袖袋。 人人都知道罗家人出手一向大方,而且个个都有随时随地就赏人钱财的习惯。 所以这动作一出,这话一说,人们都觉得肯定出手又是一张大额银票。 结果却见罗老夫人的手再拿出来时,就只是一个小纸包。 她走上前,把小纸包往陆弘文手里一塞,“这是老身上京的路上,在落云寺求的一道平安符,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的,整个陆家都平平安安的。说起来,落云寺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不但菩萨灵验,而且竟还是个姻缘宝地。你瞧,你那妹妹与六殿下的姻缘,不也是在落云寺成的嘛!呵呵,那可真是好姻缘啊!特别是你说你现在没有被朝廷记恨,那六殿下应该也是没有受牵连的,陆家终于有一位姑娘与皇子完了婚,这是大喜之事!” 罗老夫人说完这番话,终于肯落座了。 陆弘文手里捏着一道平安符,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心里膈应得要命,特别是这东西是在落云寺求的,就更让他膈应了。 方才在院门口那素言还说,落云落云,云夫人去了一趟落云寺之后就重病,最后没了。 那落云寺岂不是与他们一家人相克的?还能克死人的那种?那他现在握着的这个东西还能叫平安符吗?这该不是催命符吧? 陆弘文心里想着,一会儿回了自己屋里,定立即将这东西给烧了,绝不多留一刻。 二夫人罗氏这时也在对面小声问罗老夫人:“母亲何时去的落云寺?” 罗老夫人呵呵一笑,“从未去过,那不过是一张破纸,根本没有符。” 罗氏说:“不怕被他拆穿?” 罗老夫人道:“怕什么?他又不会看,保证回屋就立即烧了,还如何拆穿?” 罗老夫人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陆弘文,满眼的不待见。 她就看不上陆家这个大儿子,因为在许多年前陆家发生过一件事情,差点让陆芳华死掉。 这件事她一直记到现在,每每想起都能出一身冷汗,整整后怕了八年。 那时候陆芳华将将五岁,有一次看到陆倾城和陆弘文在陆府的冰面上玩耍。 那是陆府一处人工湖,冬日里冻成了冰,陆弘文做了个冰车推着他妹妹玩。 赶巧了,那天罗氏和陆萧宇都出了门,陆芳华由嬷嬷带着在府里闲逛,正好看到这一幕。 陆芳华年纪小,看见哥哥姐姐在玩,她也想玩。于是哀求陆弘文,陆弘文就肯了。 陆倾城倒也大方,主动让出了冰车,让陆芳华坐着。 陆弘文推着陆芳华在冰面上玩了一会儿,起初一切都好,那个嬷嬷甚至觉得大少爷和大小姐是真心喜欢和疼爱这个妹妹,不停地说陆倾城的好话,说大小姐真是心善。 可就在这时,陆弘文推着陆芳华就往湖中心去了,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力气就用得大了些,陆芳华“嗖”地一下被推出去老远,然后就听陆弘文在后头喊:“四妹妹!四妹妹!” 湖中间是没冻实的,陆芳华的冰车被推到那个地方,冰面瞬间裂开,将将五岁的小孩直接掉到了冰面下头,很快就没了影。 那个老嬷嬷也是不含糊,当时也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家小姐落水的了,直接就滑上冰面,几乎是用爬的爬到了陆芳华掉下去的地方,二话不说就往水里钻。 她从小生活在江边,二十几岁才卖身为奴,水性早就养成了。 也正因如此,陆芳华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因为寒气入体,又呛了水,还是生了场重病,养了足足三个月才大好。 事后陆弘文和陆倾城主动去跟二房请罪,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连带着云氏也跟着哭。 陆萧元也说都是孩子,谁也没比谁大多少,玩的时候手底下没个分寸也是正常的。再说,原本这个罪应该是倾城受的,因为本来就是他们兄妹在玩。谁让芳华哭着闹着非要玩呢? 二房心里不痛快,但也没法说什么,因为还得指望陆萧元给请太医呢! 就这么的,陆弘文什么事儿都没有,陆芳华差点没命。 罗老夫人是个记仇的,这个事别人可以忘,她绝对忘不了。 从前是没机会,如今让她逮着机会了,她还能轻饶了陆弘文? 正文 第473章 指桑骂槐 呵呵!罗老夫人心中冷笑! 在她心里可没有什么长辈晚辈那一套,她就知道谁让她不痛快了,她就得加倍的还回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老太太既然能活到报仇的这一天,那就是老天爷在给她创造条件,她要是不识好歹给错过了,那就是平白的浪费了老天爷的感情,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这些事记在罗老夫人心里,旁人倒是不知她竟能记仇记这么多年。 何况那是发生在云氏一家三口和二房之间的事,许多人都不知道,包括陆辞秋! 县主的朝服早就试好了,宫里司衣房的人裁制的衣裳一点错处都没有,十分合身。 她此时已经在里间儿的门帘子后头站了多时,听着罗老夫人一句一句的怼陆弘文也觉得奇怪。只道这位罗老夫人虽然思维跳脱,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地跟个晚辈这般计较。 这里头八成是有事。 不过奇怪归奇怪,反对肯定是不反对的。 陆弘文活该被怼。 只是这会儿听着陆弘文跟陆老夫人叙祖孙之情,越叙越久却不再有人来,她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苏姨娘和陆惜玉呢? 霜华掀开门帘,陆辞秋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问道:“怎没见三妹妹过来呢?” 说完,冲着陆老夫人和罗老夫人分别行了礼,又说了句:“县主的朝服十分合身,不用改了。”然后在挨着陆芳华的位置坐了下来,立即有下人给她上茶。 陆夕颜难得地跟她有一样的想法:“是好几天没看见陆惜玉了,她那个姨娘也没见着。不过来不来的也没什么,两个锯了嘴的葫芦,来了也是在角落里干坐着,看着就烦,还不如不来。妾生的庶女而已,本就上不得台面儿,这种场合跟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陆辞秋心说这还真是跟陆老夫人的话一模一样,昨儿陆老夫人也是这样说的,今儿陆夕颜照样又来了一遍,当真是祖孙俩,秉性都是一样的。 她将手搭到座位边上的小桌上,拿起茶盖在茶盏上轻轻磕了两下,然后说:“要论是嫡是庶,是正妻所出还是妾室所出,那五妹妹也是妾生的庶女,照理也该回避。” “我怎么能跟她一样?”陆夕颜当时就急了,“我姨娘是父亲正正经经接进府来的,那姓苏的只不过是个洗脚丫鬟,是个爬床的奴婢,她跟我姨娘没法比!” “爬床的奴婢啊!”陆辞秋看了素言一眼,“五妹妹小小年纪,也学会指桑骂槐了。” “我……”陆夕颜知道自己失言,赶紧也看了素言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这个台阶。 倒是素言主动说了句:“五小姐年纪小,是有口无心的。” “对,我有口无心,没有说你的意思。”陆夕颜又看向陆辞秋,轻哼了一声。 陆辞秋笑笑,也没有再与她说话,只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然后小声跟坐在身边的陆芳华耳语。二人时不时还会笑一下,全然不再理会陆夕颜了。 陆夕颜非常生气,她看陆辞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在陆辞秋手上吃过几次大亏,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可是这非但没有让她熄灭了对陆辞秋的敌意,反而更激发了她想要弄死陆辞秋的动力。 且她始终认为,之所以自己之前不行,那是因为姨娘康氏不给力,不能像云氏那样得宠给自己撑腰,也不能给自己弄来一个嫡小姐的身份。这才让她在这座府里的地位非常尴尬,空有一肚子远大理想,却没有能实现那些理想的本事。 当然,云氏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就是,这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们自己不行。云氏不行,陆倾城也不行,就连陆弘文都因为做过太子侍读而前途未卜。 如此一来,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能撑得起场面了,父亲总不可能抬了苏姨娘做正妻。 陆家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一连死了两任主母,基本短时日内是不可能再有人敢嫁进来了。 所以现在这府里谁最受宠,谁就能给她庇佑,给她帮助,替她在父亲跟前说好话。 她得把这个人好好的巴结住了,让父亲高看她一眼,这样不但可以对抗陆辞秋,也能给自己谋个好婚事,奔个好前程。 陆夕颜知道素言这丫头哄男人的功夫都是跟康姨娘学的,很厉害,而且她比康姨娘胆子大,还年轻,更让父亲喜欢。她只要能把素言给控制在手掌心,不愁父亲不对她好。 只要父亲对她好,她就不怕陆辞秋。陆辞秋再怎么本事,在这个家里也是要听父亲话的。不然她就把这些事传扬出去,让她落一个不孝的名声。 南岳历代皇帝都以仁孝治天下,一旦陆辞秋不孝的名声广为流传,她就支楞不起来了。 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痛,想事情也太简单。 她甚至都没有好好想想她的父亲陆萧元是不是也次次败在陆辞秋手里,更没有想想自己曾经在陆辞秋手里吃的那些亏是不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甚至她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讨厌陆辞秋,讨厌到希望陆辞秋死掉。 反正就是无缘无故的,一切都是无缘无故的,不知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 陆夕颜半低着头想这些事情,陆辞秋也没有再追问苏姨娘和陆惜玉的事。 那对母女的存在感确实是太低了,且她也知道,很多时候是那两个人主动避开人多的场合,能不往前凑合就不往前凑合,恨不能这个家把她们给遗忘了最好。 既如此,她也不便再多问,以免招人厌烦。 这时,就听陆老夫人说:“今日月夕,弘文既然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团圆了。趁着倾城还没出门子,晌午咱们就一起吃顿团圆饭,晚上就是宫宴了,这顿饭再不吃,就吃不上了。” 说到这里,陆老夫人又长叹一声,还抹了一下眼睛。 陆辞秋偏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眼中并没有流泪,但悲伤倒是真有些悲伤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陆倾城要出嫁了,这个团圆饭说得像是吃一顿少一顿那么难过,甚至说完吃饭还出了个主意—— 正文 第474章 拿下二甲 “弘文离家数月,中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一度以为你……以为你回不来了。你父亲为了你多方奔走,也是贴尽了脸面。 他虽是左相,但你也知道,我们家在京城没什么门路,这些年结交下来的,多是与你父亲同朝为臣一路走过来的那些大人们。至于京中那些旺族权贵,是没有一个看得上我们家。 所以你此番能回来也实在是不容易,说一句九死一生也是不为过的。” 陆弘文听到这里赶紧就跪了下来,哭着给老夫人磕头,说孙儿此番能平安回府实属不易,知道都是父亲和祖母替他奔走,贴尽了脸面。今后一定会好好孝敬父亲和祖母,也会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着想。更会好好做学问,参加科考,绝不靠父亲的庇佑去做个荫官。 老夫人很满意,便对常嬷嬷说:“今日弘文回来是喜事,也是大事。且今日恰逢十五,正是上香的日子。明儿倾城也要出嫁了,这么多事赶在一起,该开一次祠堂。” 常嬷嬷立即道:“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开祠堂,让大少爷给祖宗磕头。” 老夫人点点头,“把倾城也叫上吧!没见她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她说到这里看了陆辞秋一眼,正巧陆辞秋也正向她看过来。她原本想给陆辞秋一个埋怨的眼神,可这一对上她又有点儿怂了,埋怨的眼神儿都没等表露出来就被死死压了回去,转为带着几分巴结地道,“阿秋啊!咱们一起去吧!你也给你母亲磕个头。” 陆辞秋笑笑,“一切都听祖母安排。” 陆倾城被人搀扶着到了祠堂,因为走得慢,等她到时,人们已经在祠堂这边等候多时了。 罗家人因为是外人,不方便到祠堂这边来,就先回了客院儿,只留二房一家三口在这里。 陆弘文还记得罗老夫人临走时拉着他的手同他说:“一定跟祖宗好好的赔不是,让他们原谅你,在下面也保佑你。总归家族才是要紧事,可不能因为你一个连累整个家族啊!” 陆弘文恨罗家人恨得透透的,心里更是把罗老夫人骂了千千万万遍,都恨不能罗老夫人一脚绊在石头上摔死算了。 但嘴上还是得说:“晚辈一定会好好给祖宗磕头的,多谢罗老夫人惦记。” 陆家老太太也觉得罗老夫人话太多了,而且总戳她大孙子的痛处。 虽说云氏后来不招她待见,但是陆弘文这个大孙子她还是喜欢的。毕竟这是陆家这一辈第一个男孩子,是带着陆家所有人的希望出生的。再加上裴卿是后来才生的男孩儿,前面十几年一直都没有给陆家添个男丁,陆弘文就更显得重要了。 所以罗老夫人如此明显的挤兑陆弘文,就惹了陆老夫人的不痛快,在人走之后她盯着罗书兰冷哼了一声,道:“我们陆家的事还是我们陆家人自己操心,你母亲若是有这个精神头儿,不如好好管管罗家的事。与朝廷打交道可不是说说笑笑就能行的,就她那个性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到时候可也是要连累罗氏一族的。” 罗书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明显的不爱搭理她。 陆老夫人很生气,正准备与她好好理论理论,这时就听陆萧宇说:“母亲,祠堂门前,咱们还是少说话吧!毕竟先人为敬,可不好在这种地方多言啊!” 陆老夫人被自己儿子给堵了话,憋了一肚子气。常嬷嬷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其实罗老夫人说得也没错,老奴过后与您分析分析,眼下咱们还是给祖宗上香要紧。” 陆老夫人皱了皱眉,想说你怎么也站到了罗家人那边?但再顺着常嬷嬷的话仔细去想,又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陆弘文如今身份确实是太尴尬了,太子侍读是个荫官,是通过他父亲的走动为他谋来的官位,区区七品。 当然,这跟几品没关系,侍奉太子读书,其目的是为了接近太子,从而通过太子接近六殿下,然后一步步完成家中谋划的大业。 这在从前看来是极好的,但是如今太子都被废了,又何来太子侍读? 虽说朝廷没有明着剥了陆弘文这个七品官,但那八成也是给陆萧元留面子。实际上陆弘文已经没有什么事做了,也没有什么人可侍奉了。 陆老夫人想想这些也觉得十分糟心,再想想罗老夫人说的话,忽然就觉得也不能把人总往坏处想。那罗老太太也许是真心在为陆家着想呢?毕竟她的女儿可是嫁到陆家来的。 这么一想,陆老夫人心里对罗老夫人的怨恨就也没了,同时也觉得常嬷嬷更是贴心可靠。 她看了陆弘文一会儿,语重心长地道:“你心里别怨怪罗家老夫人,她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你两年多以前止步于会试,十分可惜,丢尽了你父亲的脸面。但他后来还是为你求了个荫官,可见你父亲是多么的看重你。方才在百兰院时你说会自己努力去科考,不再靠父亲庇佑,老身觉得这才是身为男子该有的气概。明年又是一个三年了,春闱你准备得如何了?一会儿进了祠堂,你在祖宗面前好好说说,让祖宗保佑你明年春闱能够顺利通过,至于后面的殿试,就算拿不下一甲,至少也得是个二甲。老身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陆弘文赶紧道:“孙儿都记下了,孙儿一定好好跟祖宗说。” 一家人呼呼啦啦地进了祠堂,先是由老夫人给先祖上了香,然后就轮到陆弘文。 陆倾城红着眼眶也凑上前去,想要跟陆弘文一起上香磕头,被老夫人给拦了。 老夫人说:“一会儿有你们磕头的时候,莫要与你哥哥抢。” 陆倾城好生委屈,抹了下眼角说:“孙女是觉得,我与哥哥是同母所出,就一起拜了。” 老夫人闷哼一声,“同母所出也一个为子一个为女,如何能一样?从前总说你是陆家最识大体,最有礼数的姑娘,是京城女子的典范。怎的近几个月愈发的不懂事了?” 正文 第475章 祖宗在上 陆倾城从前甚少被人这般训斥,所有人都是捧着她夸着她,说她千好万好。 但这几个月却接连遭遇打击,打击到现在也皮实了,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了。老夫人说她不懂事,她也不辩解,甚至连抹眼泪的动作都没有了,只往后退了几步站回人堆里,然后幽幽地说:“我明日就要出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这边对我冷淡下来也没什么错。只是人生在世,各奔前程,谁又能说得准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陆老夫人心里忽悠一下,想起陆萧元前些日子同她说,眼下时局未定,那十一殿下虽样样都好,可他到底是一介武夫,指不定哪天就把命扔在战场上了。就说怀北那次,要不是有陆辞秋瞎猫碰上死耗子把他给治了回来,这会儿尸身都已经烂在棺材里了。 她想,陆萧元说得也没错,这时局啊,它确实是一切未定的。 于是她的话又软了下来:“怎么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呢?要真是那样,家里也不会给你预备那么些嫁妆。你虽嫁作侧妃,娘家给你的却是正妃大婚之礼,不会冷淡你的。” 陆弘文接过下人的香,高举过头顶,拜了三拜,再交由下人插到香炉里,然后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冲着陆家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 而这时,陆萧元也回来了。见陆弘文在磕头,他什么也没说,只走到他身边站着,然后听着陆弘文对着祖宗牌位念念叨叨地说着自己如何时运不济,如何被前太子牵连,又如何被六殿下扣为人质数月。请祖宗保佑这一切都不会连累家人,如果真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就让他一个人担着吧,死也死他一个,只求保下陆家全族。 陆倾城在这个时候终于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了句:“哥哥大义!” 陆萧元伸手按了按大儿子的肩膀,也道:“为父又怎能眼看着祸事落到你一人头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荣辱与共,往后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陆弘文抬头看他父亲,两眼含泪。 又转过头看了看陆老夫人,眼中甚是矛盾,像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时,就听陆辞秋来了一句:“虽然父亲是左相,但那是在朝廷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啊,一切还是以祖母为尊的。所以大哥哥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容易让父亲和祖母之间隔了心。” 陆萧元狠狠瞪了她一眼,陆老夫人却是对陆弘文怨怪了几分。这时就听陆辞秋说:“父亲瞪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说得不对?这个家里不是祖母说得算的?”她这样说着,人也往陆老夫人身边挪去,一脸委屈地道:“祖母您看他!” 陆老夫人一把将陆辞秋给护住,心说这个孙女可得护好了,且不说从前这几个月在这孙女手里得了好处,只说今晚月夕宫宴,她还指望在给皇后娘娘磕头时,皇后娘娘能看在这个孙女的颜面上多给她几分好脸色。再者,她还想走陆辞秋的门路,再见见文君呢! 于是她斥责陆萧元:“当父亲的没个父亲样,她是哪句话说错了?” 陆萧元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陆萧宇扯了他一把:“大哥,这里可是祠堂,你怎么能当着祖宗的面跟母亲顶嘴呢?别的祖宗且不说了,但咱们父亲可在那看着你呢!” 陆萧元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只道也罢,大过节的,都少说几句吧! 于是又拍了拍陆弘文:“听你祖母的。” 陆弘文又开始给祖宗磕头,这一次求的是明年自己能高中。陆萧元对此十分满意,语重心长地道:“你能有这份志向,为父甚是欣慰。我们家是相府,你做为家中长男,武不就没人笑话,可若文不成,那就太丢为父的脸了。明年春闱,为父等着为你庆功。” 陆弘文又念叨了一会儿,终于起了身,把位置让给陆萧元。 陆萧元是后回来的,虽排在儿子后头上香,自己也不觉得如何。只是等他上完之后却点名让陆倾城过来给祖宗磕头,这就引起了另一个人的质疑。 “父亲,下一个不是该我么?”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说话的是陆荣轩,小孩儿由周嬷嬷领着,祠堂外还站着书童阿唤。 陆萧元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国子学就是这样教你的?” 陆荣轩仰起头看他,稍有些胆怯,但也没有就此放弃。他回陆萧元的话道:“国子学自然不是这样教的,但也正因为不是这样教的,所以我才得先问一问。从来祭祖宗这种事都是男在前女在后,虽说我打从心里不觉得男孩子比女孩子高贵到哪去,但祖宗规矩是这样的,也不好说破掉就破掉。所以我想问问父亲,咱们家是从现在起就把这个规矩给破掉吗?那待月夕之后儿子回到国子学,先生再讲男尊女卑,儿子就好好与他论上一论。” 陆萧元被小儿子给怼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陆萧宇又说了一句:“就算轮不着轩儿,那下一个也得是我啊?大哥你这规矩坏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你是直接把我也给排除在外了啊!父亲可还在那看着呢!”他一说到这,直接就冲着上方众牌位喊了起来,“爹!你看大哥呀!先是对母亲不敬,现在又拦着不让儿子给您上香。我可是您儿子啊!他不能这样啊!爹您找他唠唠,这一定得跟他好好唠唠!” 陆萧元真是受不了这个弟弟了,干脆挥挥手让陆萧宇赶紧去拜。 陆萧宇就拉了陆荣轩一把,“走,跟二叔一块儿。” 陆荣轩跟着陆萧宇就上了前,先上香,再磕头,然后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学着陆弘文的样子念叨起来。说的是:“列祖列宗,祖父,晚辈陆荣轩给大家磕头了。虽然我父亲不让我给你们磕头,但是我觉得做为陆家嫡子,我有这个义务叩拜先祖,纵是父亲不守规矩,我也不能跟他一样,否则就是对先祖不敬,会让陆家的运势往下走的。” 陆萧元气得肝儿疼,“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你跟谁学的运势之说?国子学就教你这个?” 陆荣轩回头看他,认认真真地答:“儿子是跟钦天监的大人学的,钦天监的大人每隔五日就会到国子学讲一次学,运势也是课程之一。父亲不要不信这个,您看您现在,印堂隐隐发黑,即使当着祖宗们的面儿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是不好的,这就是要把家中运势往下坡路上走,是在祸害我们全家。请父亲为家族着想,改改自己的脾气吧!” 正文 第476章 杀人诛心 陆萧元下意识地往自己脑门子上摸了摸,竟真顺着陆荣轩的话去想了一下,然后就觉得这小子说得竟也有几分道理! 家中祠堂最是庄重严肃的地方,任何时候只要身在祠堂,便只一心想着告慰祖宗,就算不说好话,也不能吵吵嚷嚷让祖宗看笑话。 祠堂最忌讳喧闹,一个不小心惹了祖宗不快,那是要被祖宗训斥的! 被活人训斥也就罢了,被死人训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头疼,重则生场大病。 于是他稳了稳情绪,破天荒地没有再喝骂陆荣轩,安安静静地看着陆荣轩给祖宗磕完了头,又被陆萧宇拉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然后还回过身向他揖了一礼,然后又问:“父亲方才说钦天监的大人是胡说八道,不知这个话儿子能否原原本本地说给先生听呢?毕竟学子们到国子学去求学,为的都是学到真本事。可若他们拿胡说八道的事情来忽悠咱们,咱们也不能任凭他们忽悠,国子学也不能背这个锅。” 陆萧元气得直想当场把这个儿子给拍死,他心里想,裴卿啊裴卿,我陆萧元是上辈子与你有仇么?你嫁到陆家来,冲散了我与华裳的姻缘不说,临死还给我留了一儿一女,整日为我添堵。我陆萧元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这一生竟要如此报复?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一时间就没答陆荣轩的话。但脸确实是黑的,陆荣轩觉得这可能是父亲要发大火的迹象,赶紧低了头退到一边,再没提起之前的事。 陆老夫人松了口气,她可真怕儿子跟孙子在这个时候打起来。虽然她也很不喜欢陆荣轩,因为从前她在裴卿跟前总觉得低人一等,裴卿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门贵女的气质能让她自惭形秽,每每两人打照面,她都能想起自己是从多么平常普通的家庭里走出来的人物。 所以她其实很乐意看到儿子管教裴卿留下来的种,甚至打一顿才好。但今日不行,今日她还得指望陆辞秋带她见女儿,所以一切都得以陆文君为主。 于是陆老夫人瞪着陆萧元,开口说了句:“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轩儿小小年纪都比你懂得多。”说完又看看陆弘文,再补了一句,“比你也懂得多!” 陆弘文赶紧躬身:“祖母说得是,孙儿惭愧。”说罢看向陆荣轩,道,“弟弟聪慧,比为兄强出去许多,不愧为裴家后人,为兄自叹不如。”一番话,又把裴家给扔了进去。 陆辞秋听得心烦,只道也不知道是古人都这样,还是偏偏陆家这样。一个个的说话都拐着弯说,指桑骂槐是一方面,话里有话又是另一方面。每句话里都有陷阱,每句话里都带着潜台词,听着又累又烦,真想一巴掌呼死他们。 但显然陆荣轩不这样想,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听了陆弘文的话后,他竟然说:“大哥哥的意思是……云家不如裴家?” 陆辞秋“噗嗤”一下就笑了! 好么,陆弘文原本要表达的应该是陆家不如裴家,想借以此提醒老夫人和陆萧元,这是裴家的种,有裴家的光环在,人家再优秀,外头的人也只会把他记在裴家头上,说裴家好。 毕竟裴家是五代旺族,在南岳国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可惜没想到陆荣轩一句话,竟把这个矛盾点转移到了云家头上。 陆辞秋简直要为这个弟弟点赞,这脑瓜也太够用了! 陆弘文愣了一下,也没想到陆荣轩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时就听陆辞秋喝斥自家弟弟:“轩儿!怎么说话呢?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随口就说出来啊!你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但你大哥哥已经十八了,你不能不为他的脸面着想。 还有你大姐姐,明日就要出嫁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嫁得不好,不但嫁给了前太子的亲哥哥,还是个侧妃,跟你姐姐我一比,那身份地位高下立见。 但这种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就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再者,云氏一族是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当年父亲纳了云氏女子到陆府为妾,看中的也是云氏一族百年书香这个名头。我们家是丞相府,是文臣之首,自然要跟书香门第结亲才好。 结果你现在说书香世家的孩子还不如武将世家的孩子,那你说父亲的脸面是不是也挂不住?当着这么多列祖列宗呢,你让父亲百年之后如何到下面去跟祖宗们交待? 还有,你看看,大哥哥脸都红了,大姐姐也抹眼泪了,这都是你惹的祸,还不快快道歉!” 陆荣轩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忙着给陆弘文和陆倾城道歉。眼瞅着陆倾城还在抹眼泪,他还劝她说:“大姐姐快别哭了,明日就要做新娘子了,眼睛哭肿了可不好看。姐姐虽为侧妃,但弟弟相信凭姐姐姿色,就算是做侧妃,将来也定能成为羽王府里最漂亮的侧妃。即便赶不上正妃,但是其他女人也定赶不上你。” 陆芳华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她挽着陆辞秋的胳膊小声说:“你们姐弟俩,杀人诛心啊!” 陆辞秋无所谓诛不诛心,要诛也是对方先诛的。何况就冲着刚刚陆弘文有意挑拨的那番话,诛了他也是活该。 陆萧元只觉一脑门子官司,有心想打死陆荣轩,却又忌惮“印堂发黑”那个话,干脆一甩袖走了,只留下陆弘文愣愣地站在那里,心里不停地琢磨为何陆辞秋变了,陆荣轩也变了? 裴卿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在这几个月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一个个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接下来轮到女眷上香了,女眷上香倒是没有那么多事,除了陆倾城念叨了一阵子之外,其他人就只管上香磕头,多一句话也没有。 陆老夫人暗里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没有人再起幺蛾子。同时心里也在想方才那些幺蛾子,是从何而起的呢? 正文 第477章 请苏姨娘 想来想去就发现似乎是打从陆萧元回来之后才起的。不由得对儿子又埋怨几分,觉得他官都做到丞相了,却一点都不大度。肚子里别说能撑船了,就是一叶孤舟都撑不起来。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祭拜了祖宗之后,一行人又回到明月堂坐了一会儿,午时刚过,管家陆忠躬着身走进来,说:“可以用膳了,请主子们准备准备,稍候移步花厅。”说完还问了老夫人一句,“今日月夕家宴,可否请罗家人一道入席?” 陆老夫人想了想说:“都是实在亲戚,也算一家人,就一道入席吧!” 陆忠再问:“男女可要分席?” 陆老夫人摆摆手:“一家人,不拘那些个礼。” 二夫人罗书兰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但心里还是很无奈的,只道平日里不分席也就罢了,可今日这一席里头有陆萧元,还有已经十八岁了的陆弘文,罗家那边也来了她的大哥和大嫂。这男女要是不分席,这些人坐在一起怎么吃?互相之间说什么?谁好意思吃饱? 虽说罗家也没有太多规矩,平日里大家也是都在一起吃的。但那是一家人的情况下,一旦有外人,该分还是得分。倒不是非得分个男女有别,主要就是让大家伙都吃得尽兴。 但是没办法,陆老夫人说了不分,大家就只能都往一桌凑。 罗老夫人跟陆老夫人挨在一起坐,以两个人为中心,陆家人坐在陆老夫人左手边,罗家人坐在罗老夫人右手边。两家中间隔着的,是罗书兰和罗家大夫人,倒也还行。 陆弘文挨着陆萧元坐,再往左手边是陆萧宇,挤在陆萧宇身边的是陆荣轩。 再往左边数,则是陆倾城、陆夕颜、陆辞秋,和陆芳华。 陆萧宇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看着罗书兰说:“今日不分席,就只能你陪陪大嫂了。要不然咱俩坐一块儿,我还能照顾照顾你。” 罗书兰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客人,我在自己家里吃饭还用得着你照顾?” 陆萧宇“嘿嘿”一笑,说:“这不是看着大哥大嫂挨着坐,我怕你孤单么。”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这场合说出来也就是图个热闹,毕竟大过节的,谁家团圆宴上不是热热闹闹的,所以陆萧宇也没多想。 但陆老夫人多想了! 她看着自己儿子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眼下也没法说什么,云氏刚死,不好立即再娶。听闻康氏被关了起来,陆萧元说了此生不复相见,这算是彻底决裂了。素言是个丫鬟,如今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这种场合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这样一想,也就只剩下苏氏了。 陆老夫人心里不太痛快,因为在她看来,苏氏跟素言没什么区别,都是丫鬟。而且真要论起来,苏氏的身份甚至还不如素言。因为素言好歹是康氏的贴身婢女,而苏氏当年只是裴卿身边的一个洗脚丫鬟。 连做丫鬟都是做得最下等的那种,凭什么上陆家的家宴? 可是她又心疼儿子,又觉得儿子孤孤单单的也叫人笑话。堂堂左相,家宴时怎么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呢? 于是她提了个醒:“苏氏总不出门也不是个事儿,今儿月夕,往年一家人都是在一起吃这顿团圆宴的,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萧元,你让人去将她叫来,在府里这么些年了,怎的这点子规矩礼数都不懂?自己不出头也就罢了,连着个惜玉也跟她一样是个闷葫芦,这怎么成?快去,把人叫出来,让她坐在你身边。” 陆夕颜也跟着道:“就是,她们也太没规矩了,平时不出屋,月夕家宴也不露面,还等人三请四催才来?难不成当自己是正室夫人不成?这么大架子!不如我去叫,我倒是要看看她在端什么架子。”陆夕颜说走就走,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起了身。 只是才站起来,还不待转身工夫,突然又“嗷”地一声惊叫起来——“大姐姐你干什么?好好的端着汤怎么还掉桌上了呢?你这汤碗可真是会掉,自己一点儿汤汁都没沾着,倒是洒了我一袖子。我这可是新做的衣裳!你得赔给我!”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人们一看,果然是一袖子汤。再瞅陆倾城桌前翻倒的汤碗,就连老夫人也不得不斥了一句:“倾城怎的这般不小心?” 陆倾城匆匆起身,眉心紧锁,身子还晃了两下,明显的不适。 陆萧元赶紧问:“可是身上伤还没好?” 陆倾城一脸委屈地点点头,“是还没好,一动就疼,坐着更疼。方才本是想给五妹妹盛一碗汤,谁成想一动之下牵着腰上的伤,那一下真的是太疼了,这才没拿好。” 她说完,再连连给陆夕颜赔不是,还拿出帕子给她擦袖子,见擦不掉就说:“我是一定会赔给妹妹一件新衣裳的,就算一时来不及赔,也会另给妹妹补偿,总不会叫妹妹吃亏就是。只是眼下妹妹的袖子湿了,秋日风凉,还是得赶快换上。不如妹妹先回屋去换衣裳吧!” 陆夕颜气得直跺脚,从前有多巴结陆倾城,现在她就有多看不上陆倾城。甚至还因为从前在陆倾城那里付出太多,且至今没有得到想要的回报,所以对于陆倾城一直心怀怨恨,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 但听陆倾城要赔给她,便提醒道:“你可得记着你说的话,最迟今晚就得赔给我。明日你就要出嫁了,可别带着个空口承诺走,到时候我去羽王府要债你脸面上可是不好看的。” 陆倾城赶紧说:“妹妹放心,待家宴过后我就叫人把赔偿送到妹妹屋里去。”说完看了司琴一眼,“你陪五小姐去换衣裳吧!顺便去我屋里取了那只玉钗,算是我给五妹妹压惊。” 陆夕颜眼珠一转,“既然说是压惊,那就不算补偿。” 陆倾城点点头,“自是不算的。”陆夕颜这才满意地走了。 这么一出小插曲,倒是打消了陆夕颜想要亲自去找苏姨娘的念头。 陆萧元冲着刚要走的司琴说了句:“取了玉钗,你也顺便往落梅院去一趟吧!” 如此,叫苏姨娘母女来用家宴的事也有人去办了,老夫人就没再说什么。 而此时的陆辞秋却正低头跟陆芳华说话,对于刚刚那一幕,却是一点都没留意…… 正文 第478章 漏听消息 陆芳华与她说的是罗家带来了一位账房先生,是给陆辞秋的回春堂用的。 人是跟着罗老夫人一起来的,但因为罗家人这两日光顾着谈生意了,把这事儿给忘了。她也给忘了,这会儿刚想起来,就赶紧跟她说说。 陆辞秋就小声问她:“账房先生是就此留在回春堂了,还是罗家还要收回去?培养一个账房先生可不容易,罗家生意多,我这是抢了哪间铺子的人了吧?” 陆芳华说:“确实难培养,哪一个都得培养许多年才能放心用。且罗家的账房先生都是死契奴才,防的就是他们反水使坏。不过这么多年倒也没遇着过反水或是被人挖墙角的,毕竟罗家开出的条件是最优越的,不但管他,还管他全家,一家人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再没有别的商铺商行能给出如此好的条件和银钱,傻子才反水。” 陆芳华越说越起劲儿:“我跟你讲个真事儿,大约十年前吧!有一家商行为了将自己的眼线安插进罗家,不惜给自家一个庶子改了户籍,送到罗家为奴。那个儿子很沉得住气,甘愿入了奴籍,跟罗家签了死契,然后一声不吭地在罗家待了许多年。期间从未做出半点对不起罗家之事,也没有给自己的家族提供任何线报。 而且他很争气,又聪明又肯干,数年间一路从小厮混成大掌柜,很得罗家重用。 他的家族也觉得应该这样,毕竟安插眼线到罗家十分不易,好不容易蛰伏这么多年,轻易还是不要启用的好。关键的人要用在关键的事上,最好是能抓到罗家的大把柄,一举将罗家推入深渊才是最好。又或是蛰伏着的人有一天能把罗家的生意脉络全都摸清楚,人脉也拉到自己名下,如此再改头换面悄悄离开罗家,才是最好的。 就这样,那个人一直在罗家待着,从十年前入府一直待了七年,也就是三年前,终于他的家族觉得时机成熟了,让他刨了罗家一条生意线,从而将那桩生意送入他自己家。 当时也是那个家族遇到了点麻烦,如果没有一笔大的生意支撑,很难再继续在商界存活。所以不得已启用了那个线人,可是谁成想那个线人在罗家待了七年之后,已经不想再回到自己家族去了,甚至觉得他的家族为了得到罗家的生意,为了从罗家身上刮出油水来,竟不惜将他卖入奴籍。这是根本也没把他当一家人啊!或者说,根本也没把他当人看啊! 他就是家族的一枚棋子,随手一扔就决定了他的人生。 庶子到底是庶子,这种事怎么不让嫡子去做呢?还不是因为嫡子才是家族血脉,庶子可有可无,生出来就是为家族卖命的。 所以他干脆跪到外祖母跟前,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包括自己原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给说了。并且明确地表示不想再被家族利用,不想去做损害罗家利益的事。 外祖母问他为何宁愿舍弃自家也要跟随罗家,他除了上面那些原委之外还说了一番话,大致意思就是在罗家七年了,他才十八岁,因天资不算聪慧,故而四五岁时才开始记事。这么一算,自记事起,在罗家生活的年头比在自家还多。 所以比起自家,他对罗家更有感情,如果一定要让他选一个,他肯定是选罗家的。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罗家肯定也不能再重用他了,他觉得没关系,说出来了自己心也敞亮了,没有这件事压着,人也能自由地活在阳光下。 至于在罗家的前程,无所谓了,大掌柜肯定不能干了,就只求罗家收留,还干个小厮就行。但请罗家不要把他赶出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本家的行事作派,他一旦失去罗家的庇佑,很有可能要被本家给弄死。而且因为是背叛者,死的会很惨。 我外祖母心疼他,觉得他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么多,才十一岁就被家族给送出来做眼线,那时还是个孩子呢,直接就给改了名字和户籍,卖身做奴才了,太可怜了。 于是就把他留在了罗府做个小管事,虽然不比做大掌柜那么风光,但是他很满足,罗家人把他看在眼巴前儿也能放心。且外祖母说过,再看几年,如果孩子是好孩子,就还放他出去做生意,罗家不能埋没一个人才。 陆辞秋,我同你说这些,不是在跟你讲罗家没有用的事,而是在告诉你罗家人真的很忠心,所以罗家送给你的账房也同样很忠心。当然这个忠心不只是对罗家忠心,他到了你身边就是你的人,他会对你忠心的。因为这是罗家派给他的任务,他一定会好好完成。 再者你跟罗家非但没有生意场上的竞争,你们将来还要在一起做生意。那外头的那些生意,你这边总也得派个放心的人盯着吧!所以我给你出个主意,这个账房先生你先把他放在回春堂,你那回春堂的掌柜不是也有两把刷子么,你就让罗家的账房带带他,多教他点本事。 等你那位掌柜能出师了,罗家送来的账房你就让他替你盯着跟罗家一起做的生意。这两两边他都熟悉,都是他的主子,他做起事来也更得心应手。 你觉得我出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陆辞秋听得仔细,因为她确实对罗家很感兴趣,也确实很需要一位账房先生。 陆芳华这个主意出到了她的心坎上,于是连连点头称好。 待二人说完这些事,陆夕颜已经起身去换衣裳了。陆辞秋还纳闷这人为何突然就走了,然后就听老夫人问陆倾城:“你这一身的伤,明日出嫁可要仔细些。”然后再对陆萧元说,“你是做岳丈的,又是当朝左丞相,再加上弘文也已经回家了,咱们陆家没什么可怕那六殿下的。何况以六殿下如今处境,咱们两家之间的关系也是时候该调换调换了,但凡他懂事,这种时候都该巴结着咱们陆家,而不是以皇子之势强压陆家一头。所以你如今在他跟前说话该有一定分量,你去同他说说,倾城身上有伤,让他好好待倾城。” 正文 第479章 真死假死 陆萧元点头应是,陆倾城感动得流了眼泪,一个劲儿地说祖母对孙女的爱惜,孙女会一直记在心上,即使出嫁也会想念祖母,会记着自己永远是陆家人。 陆弘文趁此机会端起酒盏,也说了一番感人至深的话。一家人纷纷举酒,喝了今日家宴上的第一次集体酒。 不多时,司琴回来了,却没带回苏姨娘。 她对老夫人说:“奴婢到落梅院时,苏姨娘和三小姐正在烧纸钱。苏姨娘说今日是她父亲祭日,她心中思念父亲,实在没有心情来赴家宴。” 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在府里烧纸钱,谁给她们的胆子?”一边说一边对常嬷嬷道,“你叫人去端水,把她们那烧纸的火盆子给我浇熄了!踹翻了!今日月夕,不来也就算了,竟还给府里添晦气,这样的人就该赶出家门,一辈子永不再让她踏入陆府半步!” 陆萧元赶紧劝:“母亲严重了,莫要说气话。苏氏之父确实是在月夕没的,以往她也会在这一天烧点纸钱,我因懒得管她们,也就默许了。罢了,随她去吧,只要她不出院子,在她那个落梅院里,她们娘俩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老夫人还是不乐意,常嬷嬷觉得自己得替老夫人说话,于是说道:“老爷宽厚,默许了苏姨娘行孝。往年也就罢了,但今年逢府中多喜,老夫人得一品诰命,二夫人得敕命,二小姐封永安县主,今儿下晌三位都要早早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磕头的。 还有大小姐,明日她就要出嫁了,也算一喜。大少爷赶在今日回家,更是一喜。 您想想,咱们这边庆着喜,她们在那边烧着纸,实在是太晦气了。 万一把这份晦气带到了宫里,冲撞到宫中贵人,那可如何是好?” 常嬷嬷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看老夫人心里不舒服,陆萧元那头还不轻不重地敷衍,她就觉得自己必须得表现表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跟老夫人站在一头的。 这阵子遇着二小姐的事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帮衬,如果再不表现表现,老夫人该察觉了。 于是她对苏姨娘母女提出了质疑,句句都说到了老夫人心里,老夫人很是满意一直点头。 却不知此一番话歪打正着,正好也说进了陆萧元和陆倾城心里。 原本态度敷衍的陆萧元立即表态:“儿子知错,此等事情今后绝不会允许再次发生。眼下就派人去将落梅院给封起来,把她们的火盆子给踹了。苏氏母女三日不准出屋,是为避晦。” 陆老夫人点点头,“罢了,就照你说的做吧!老身总不能让你把她们给赶出去。只是定要着人看好了,别让她们出来走动,把晦气都封在她们院子里。” 陆萧元赶紧派人去传话了,陆倾城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喝茶时抿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笑来。 陆辞秋眨眨眼,脑子里回想原主的记忆,很快就翻出去年月夕时苏姨娘和陆惜玉也是在院子里烧纸,陆萧元因为懒得搭理她俩,也没说什么。但是陆夕颜却撒了泼,说她正好经过落梅院儿,沾了一身的烧纸味儿,平白的毁了一件新衣裳。 后来陆惜玉赔了她一件衣裳,她又说没有她的值钱,生生从苏姨娘那里搜刮了二十两银子才算完事。而原主也是从那次才知道,苏姨娘的父亲就是死在月夕当天的。 她心里轻叹了下,也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各有各的理吧!逢亲人祭日,烧个纸钱什么的也是一种心理寄托。但这府里毕竟住的不只是她们娘俩,就在府里烧纸确实也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她主要想的还是安全问题,秋日里风大,古代的房屋都是木制的,一旦起风吹散了烧着的纸钱,很容易起火。所以这种事情能杜绝还是杜绝了的好,苏姨娘若实在想烧,回头她想着提醒一句,可以在月夕当天起个早,去城外庙里烧烧。 此事说说就过,陆夕颜也换好衣裳回来了。苏姨娘烧了纸,自然是不能再出来陪着陆萧元。陆老夫人看着陆萧元身边没个女人,继续不高兴。 陆辞秋便往深里想了一层,许是苏姨娘有意赶在这时候烧纸的,其目的可能就是不想给陆萧元作陪吧!从前府里女人多,依着她们娘俩的性子,怕是更不愿意出来了。 彼时,落梅院儿里,苏姨娘和陆惜玉根本也没有烧什么纸钱。苏姨娘病得起不来,陆惜玉呆呆地坐在榻边上望着窗子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姨娘又咳了一阵,咳出一口血,陆惜玉也只是拿帕子给她擦一擦,没再提请大夫。 当然,她们也请不来大夫。门不知道拍过多少次了,外头的人永远都是一句话:“别折腾了,这屋子你们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消停会儿吧!” 于是屋里的人也真就消停了,甚至苏姨娘都不再劝陆惜玉逃跑。 只是她越看自己的女儿越觉得恐惧,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绕在心头,比自己病到快要死了还要恐惧的那种感觉。 于是她小声问陆惜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同我说说。我活不了几日了,总得死个明白。你父亲要把你送去给大小姐陪嫁,这事儿咱们既然知道了,就得有个对策,总不能真的跟着她去了羽王府。那哪里是陪嫁,那就是给六殿下做通房丫鬟。惜玉,我怎么忍心!” 陆惜玉还是望着窗户,一言不发。 苏姨娘有些急,“我只问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就不能说?难不成你是想去?”她着急,想起身,却又咳出一口血。 陆惜玉终于有反应了,她看着苏姨娘幽幽地道:“我除了去,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早说过让你逃!” “我也早说过我根本逃不掉。”陆惜玉苦笑了一下,“姨娘你其实也知道的,我根本逃不掉。之所以你一直在说让我逃,只是你见不得我被命运摆布,被家族利用。你觉得你说一说,心里就能好受一些,至于我逃不逃得掉,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对于我来说,与其做无用功,不如认了命。与其逃一次让他们心生戒备,不如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还能让他们觉得我听话,待我多多少少能好一些。” 她伸出手去拉了苏姨娘一把,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姨娘别怕,你活不长,我也活不长了。我们只是死法不同,本质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真死,而我,在跟着陆倾城离开陆府的那一天,前面十三年的陆惜玉,就已经死掉了……” 正文 第480章 家中趣事 花厅这边的家宴还在继续,既然打着团圆饭的旗号吃了这顿饭,那席间就该是热热闹闹的,不能总提不高兴的事。 于是陆老夫人和罗老夫人两个老太太开始掌控局势,纷纷说起家中有趣的事。 老年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讲究,比如说在月夕这个日子里如果一直不开心,是会影响运势的。这倒是跟钦天监教给学子们的话差不多意思,总之即使不是大年也算大节,得讨个吉利。 两边老太太一说家中趣事,就免不了提些小辈们闹出的笑话。 比如罗老夫人说罗大老爷,有一年抱回来一窝小鸡崽,本打算养大养肥了吃肉。结果几个月下来天天喂食,天天带着鸡散步,竟培养出感情来。等那窝小鸡长成大公鸡和老母鸡,他竟是一只都舍不得吃,谁要说想吃他的鸡他就跟谁急。 如果遇上外出做生意带了稀罕的零嘴回来,也不忘了给那些鸡留一份。 就这么的一直养了八九年,直到把那窝鸡一只一只给养到老死,然后找个地方埋了,再堆个土包立个碑,他这喂鸡的任务才算完,真真是给那些鸡养老送终了。 这事儿说得席间人哈哈大笑,连陆辞秋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陆芳华整个人都扒在她身上,一边笑一边说:“这是真事儿,我大舅舅有一次喝多了还管那些鸡叫好大儿,哈哈哈!” 陆老夫人也讲陆家的事,说早些年甚至少让倾城出门,京中真正见过倾城美貌的人不多。 但她到底是相府的大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所以总有人上门给倾城说亲。 起初陆家人婉言相拒,后来说亲的人越来越多,什么歪瓜裂枣都给介绍,有一次还直接把人给带来了。 “那位小公子长得啊!我就这么说,猪站起来啥样他就啥样。就仗着家里有个爵位,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的门第,觉得咱们陆家虽说官高,但家中无势,三代贫农,倾城当时还是庶女。他们就觉得我们倾城要是能嫁到他们府上去那是妥妥的高嫁。 气得我当场就把倾城给叫了出来,让他们看看倾城的样貌。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家人连带着小公子和媒人,还有小公子的母亲,直接就红了脸。说没想到陆家的大小姐竟是这般美貌,实在是他们唐突了,长成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庶女,那也是他们家儿子高攀不起的。说完,一家人带着媒婆灰溜溜地就走了。 你们说招不招笑?” 没人觉得招笑,只有陆倾城红着脸低了头,罗家大夫人礼节性地给了个无声的笑容。 罗老夫人直接就无语了! 这叫什么趣事?变着法儿的夸你们家姑娘漂亮是吧?陆老太太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说的这叫什么玩意?让人怎么接?跟着你一起夸?切,我可没那个心情夸你孙女。 罗老夫人当场翻脸,决定再也不理什么忌讳不忌讳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才痛快! 于是她说:“可能人家就是谦逊,给姑娘留面子才那样说的。那总不能当着姑娘的面说我们没看上你,多亏你出来相见了,要不然稀里糊涂地定了个亲,回头揭盖头的时候发现不喜欢,那不是坑自己儿子吗?你说对不对?所以你也别多想,庶女攀个有爵位的人家,那的确是高攀。这事儿以前我也听说过,那位上门来求娶的小公子还是伯府嫡子,身份当真是尊贵的。大姑娘当初要是点了头,那现在就是伯府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 且我听说,那伯府的爵位是传三代的,到现在才第二代,那位小公子是正经的伯爵,大姑娘是正经的伯爵夫人,将来生的儿子也是下一代伯爵,可不比现在嫁给六殿下当侧妃强。” 罗老夫人这张嘴从来就没吃过亏,“六殿下可是前太子的亲弟弟啊!” 最后这一句话妥妥的点睛之笔,瞬间就把陆老夫人最后的笑脸给击垮了。 罗老夫人心里头“呵呵呵呵”的好一阵笑,心说你不是显摆吗?我偏不让你好受! 诓着我先讲了家中糗事,你倒好,拐着弯儿的夸一通自己孙女,合着就耍我一个人玩儿呢?那我能干吗?我今儿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我都跟你姓! 两个老太太这一番较量,最终以陆老夫人的失败告终。 她不但失败了,还惹得她大儿子不太高兴。陆倾城更是又红了眼眶,捏着帕子抹泪。 陆弘文开口打圆场:“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皇上虽说废黜了前太子,但并没有对六殿下做出任何惩罚,可见圣上英明,知六殿下是无辜的。再者毕竟父子连心,做父亲的总归是爱护儿子的。” 罗老夫人点点头,“是啊,父子连心,所以将来一定会给六殿下找一位最好的正妃。” 又来一刀! 陆倾城觉得心口疼,腰疼屁股疼,在这桌上再也坐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冲着陆老夫人俯了俯,“孙女身上伤处疼得厉害,想先回房了。” 陆老夫人松了口气,立即点头,“回去歇着吧!今晚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陆倾城走了,陆萧元眯着眼睛看了罗老夫人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罗老夫人既为客,须知多少得给主人家留几分薄面。恕本相不明白,老夫人如此挤兑陆家,对您又有何好处?” 他这样说时,目光向罗书兰投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女儿嫁到陆家了,你还总损陆家,你图啥?你不怕陆家把这口怨气都撒在你女儿身上吗? 谁成想罗书兰也是个不让份儿的,一见陆萧元看过来,当时就急眼了——“大哥看我作甚?难不成是威胁我?跟我这拿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的。” 罗老夫人马上就道:“书兰你怎么说话呢?那是相爷!跟你借银子怎么了?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再说,人家借银子又不是不还,你作甚总把这些事挂在嘴边?” 陆老夫人心里忽悠一下,借?怎么就是借了?那有借就得有还啊,拿什么还? 正文 第481章 互相成全 她心里有些慌,陆萧元也变了脸色,还不等他再开口,就听罗老夫人又道:“再说了,这都是咱们女人之间的话,你家大伯哥身为左相,怎么可能不懂事到掺和进女人的事中来?那多叫人笑话啊!”说完看向陆萧元,“左相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萧元还能说什么?两头堵。一边等他还钱,一边说他小肚鸡肠跟女人一般见识。 他现在是说什么都错,除了闭嘴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陆弘文又把酒盏端了起来,说是一家人干一杯。 于是人们纷纷举起酒盏,男人一饮而尽,女子浅浅轻抿。 喝完之后陆弘文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着,竟红了眼眶。 老夫人就问他:“弘文这是怎么了?” 陆弘文说:“孙儿失态了,请祖母恕罪。” 陆老夫人想着,反正今日气氛已经不太好了,与其受罗家人的气,不如多跟自家人说几句话。虽然这都红眼眶了,可能也不是高兴的事,但自己家不高兴总比被别人惹不高兴强。 于是她问陆弘文:“有什么事你就说说,在外头受苦几个月了,回到家里若还不能诉诉苦,那也太委屈了。好孩子,你是我的大孙子,祖母总是会向着你的。” 陆弘文掉了眼泪,长叹一声道:“方才去祠堂祭拜祖宗,孙儿竟没见到母亲的牌位,不由得心里难受。孙儿知道云家做了错事,母亲身为云家女儿,理应受罚。也知家里不将她的牌位放入祠堂,定是有考量的。只是道理都清楚,心里却十分难过。” 他说着话又看向陆萧元,“从前母亲讲过与父亲之间的情义,说过二人初次相识一眼定情,从此在她心里就非父亲不嫁。后来……后来的事也都是造化弄人,怪不得谁。” 他一边说一边掉眼泪,不停地用手去抹,却越抹眼泪越多。 陆萧元亦顺着他的话想到从前种种,想到在江南与云华裳初见时情景,心里不免难过。 关于云华裳牌位进祠堂的事,原本是送进去了的,但是后来陆辞秋闹了那么一出,只送了个空棺回老家,这边的祠堂就又由老夫人做主,又把云华裳的牌位给撤了出来。 这件事放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因为从感情上来说,他是喜欢云华裳的。祠堂里早晚也会有他的位置,他希望到时候陪在自己牌位边上的是云华裳,而不是裴卿。 但是有陆辞秋,恐怕这事儿成不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就向陆辞秋投了去。见陆辞秋还在那儿闷头喝汤呢,不由得又气闷几分。想说你哥哥都难过成这样,你还有心思喝汤? 陆老夫人心里也在不停地权衡这件事情,明日倾城出嫁,大儿子曾说过,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后面的事指不定如何发展呢!谁就能保证六殿下不会翻身?谁又能保证那十一殿下不死在战场上? 一旦十一殿下死在战场上,那陆辞秋就什么都不是。皇上再看中十一儿子,那也得是在十一儿子活着的情况下。人走茶凉,人一旦死了,立即就会失去从前的地位。 所以家里也不能事事处处都由着陆辞秋说了算,多少也得为旁的孩子打算打算。 何况陆弘文是长子,学问又好,家里还得指望长子呢! 所以老夫人就想,不如趁这个月夕,再把云华裳的牌位给送回祠堂吧!云氏是病死的,云家是不像话,但云氏本身也没有太大错处,死后连祖坟都没能入,一个牌位就别计较了。 再说,如果云氏这件事情处理得太难看,大孙子以后该如何做人啊? 明年春闱一旦高中,到时候一提自己亡母,人家就说陆家都没让你母亲入祖坟,牌位也不让进祠堂,这是既不好说也不好听啊! 抬举云氏,就是抬举陆家嫡长孙,这是为了家族好。 于是老夫人清了清嗓,就想把这个事儿说上一说。谁知这时,就听一直埋首喝汤的陆辞秋突然把头抬了起来,说了一句:“祖母晚些时辰去给皇后娘娘磕头的时候,要不要顺便看看姑母?今日月夕,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都要入宫参加宫宴,怕是有许多老夫人都想去后宫见见自己的女儿。我听说为了避免人多乱套,宫里干脆就谁也不让见了。所以祖母若想见见姑母,孙女还得提前安排,悄悄跟皇后娘娘问问,看能不能给破个例。” 墙头草立即就倒了! 什么云氏,什么陆弘文,什么家族脸面,什么嫡长孙前程。 此刻在陆文君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已经把刚刚思量的那些事完全抛在脑后了,只一门心思冲着陆辞秋点头,连声道:“要看要看,我是一定要看看文君的。好阿秋,待见到皇后娘娘时一定帮祖母说说,好歹让我同你姑母见上一面。上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也是托你的福才见着一回,这次还得靠阿秋你啊!” 陆辞秋笑笑,“祖母放心,只要是祖母的心愿,孙女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帮祖母完成。” 陆老夫人连连感叹:“阿秋可真是个好孩子!” 她再笑,“因为祖母对阿秋也好呀!阿秋的心愿,祖母也是都会帮阿秋完成的。” 陆老夫人的笑容有片刻凝固,但也很快就又恢复过来,然后连连点头:“是这样的。” 老太太听明白了,这意思是,我带你见陆文君,满足了你。那么我不待见云华裳,不愿意让她的牌位进祠堂,你就也得满足我。你要是继续像刚才那样,今晚陆文君的面你肯定是见不着的。且不只今晚,以陆辞秋如今在皇后跟前的脸面,今后都不让她见陆文君都有可能。 老夫人心里阵阵后怕,怎么忘了这茬儿呢,阿秋还要定期进宫去给文君复诊,文君那个病要是不复诊再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呀! 于是她看向陆弘文,思量半晌道:“云氏本就是妾,后虽抬至妻位,但实际上官府那边的文书是没有改过的。包括裴卿是你父亲发妻的文书,也没有改过。” 陆弘文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疑惑地看向陆萧元,文书居然没改? 正文 第482章 不犯七出 陆府宠妾灭妻,在裴家丢了布防图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匆匆将裴卿赶下堂,扶了宠妾云氏上位,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有一点却又是人人不知的,那就是——陆萧元并没有到官府去要求更改当初与裴卿成婚时备案的文书。 南岳娶妻,夫妇双方都要到官府去进行备案。两方所在地的府衙有义务为百姓提供证明,一证所证之人处于未婚状态,二证所证之人从前未有过婚姻,也未曾为人妾。 这样再拿到两方需要共同生活的城池,给当地官府再次备案,登记在册,是为合法夫妻。 这是男子娶正妻必行之礼,是南岳律法的规定,也是男子对女子表的一种决心。 我愿意到官府登记在案,娶你为正妻,将你的户籍迁入我的家族,从此我们成为一家人。 但纳妾就不用了! 妾这种东西在南岳就是一种连奴婢都不如的存在的,不管妾再得宠,也没有到官府登记报备的资格。官府可不管你纳谁为妾,纳多少妾,人家只认一个正妻,妾就是你自己领回家的女人,想要就留着,不想要赶出去就是了,南岳律法不会对小妾施以任何手段去保护。 当然,皇宫里的妃嫔,和王府里的侧妃除外。 所以云华裳跟了陆萧元那么多年,生儿育女,其实都属于官府不承认的。就是陆家把云华裳给发卖了,或是送给别人,官府也不会插手。 但裴卿不同,裴卿是皇上赐婚,陆家明媒正娶,北地金黎城知府出具了文书,望京城知府做了备案,是律法承认的夫妻。所以如果陆家要休妻,那就必须得到官府去再走个流程,把当初备案的婚书再给撤销回来,然后由官府登记,说你们两个已经不再是夫妻了。 如果是二人和离,这个程序就很好走,两人一起到官府去签字按手印就完事了。 但陆萧元跟裴卿不是和离,而是陆家要休妻。这个休妻就另有讲究! 古代休妻对于女方来说,是奇耻大辱。女子一旦被休,这辈子不是很难再嫁,是根本再嫁不出去。非但如此,还会遭人闲话,落人笑柄,连累娘家未出阁的姑娘和未娶亲的小子。 所以许多被休的女子都活不下去,自行了断。 这样的事情多了,渐渐地人们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后来就有了相关律法,规定男子休妻必须得有正规的理由,且这个正规理由也给出了范例,那就是“七出”! 妇人在犯七出之罪的情况下,男子方可合理休妻,否则若以其它理由休妻,官府不承认,律法不承认,你说破了天这个妻也休不成。 而七出是指:一不孝顺父母,二无子,三淫,四妒,五有恶疾,六口多言,七盗窃。 这七出最开始陆萧元是想给裴卿安一个善妒的由头的,但人家裴家比之陆家可厉害多了,望京府尹跟裴家人也是多年的交情,你说给安个罪名就能给安了?即便你是丞相,你也不能随意祸害裴家的女儿。 再者,望京里人人皆知裴卿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且因为她自知是皇上赐婚,陆萧元才不得不娶自己,她也不得不嫁。因为这个耽误了陆萧元追求真爱,没能娶成云华裳。 所以成亲这些年,裴卿对云华裳是很忍让的,根本谈不上妒忌。 再说,你陆萧元家里好几个妾,真要是主母擅妒,这些妾你纳得进来么? 所以这罪名是不成立的,望京府尹当场就给否了。 自此,陆萧元休妻算未成。 但他在律法上休不了妻,但在心理上却想往死了折磨裴卿。他回到家之后直接宣布降妻为妾,只说在官府那边已经撤了婚书,另抬了云华裳为正妻,你裴卿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裴卿当时被裴家丢了布防图的事弄得心烦意乱,本也无心打理陆家之事,更没精力跟陆萧元因为这个事吵架,所以也就认了。且她早有打算想寻合适的机会离开陆府去北地娘家看看,不是正妻了她正好有理由走。 云华裳就这样成为了所谓的正妻,陆府除了陆萧元和陆老夫人外,其他人都以为裴卿已经被休了,云华裳已经拿到了官府的正妻文书。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知道,哦,原来云华裳这个正妻是假的啊!是过家家叫着玩儿的啊! 陆辞秋琢磨着说了一句:“那要这么讲,大姐姐跟大哥哥就也不是我们府中的嫡子嫡女了。怪不得皇上直接将大姐姐指为侧妃,还在大殿上就说陆家庶女做个侧妃也不亏。”她看向陆萧元,“皇上都知道他们不是嫡只是庶,云氏不是妻只是妾,父亲为何死咬着不肯承认呢?是一心想跟皇上作对吗?父亲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休得胡言!”陆萧元“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别人没吓着,把陆老夫人给吓了一跳。 老太太气得直接就问他:“你这是在拍谁呢?” 陆萧元答:“儿子是在让她闭嘴!不要胡言乱语!”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也并非胡言,阿秋说得句句属实。” “母亲。”陆萧元皱了眉,“莫要因她说能让母亲见宸妃一面,母亲就一味地维护于她。” “不然呢?”陆老夫人直接反问回去,“你能让老身见文君?” “儿子乃朝中重臣,自然一切以国事为重,以皇上皇后的话为准。”陆萧元开始打官腔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皇上皇后的话与母亲的吩咐相悖,那请母亲恕儿子大罪,儿子不能听您的!”皇后说了不让后宫妃嫔见客,那就谁也不能例外。 陆老夫人顶烦他这个样,“你是左相,老身知道,但文君是老身的女儿,老身也记着当初为何送她入宫。所以你说得对,谁能让老身见文君,老身自然就会维护谁。何况在云华裳这件事上本就是你理亏,依南岳律法,她从来也没有做过我陆府主母,你既以国事为重,就也该明白,云华裳她从来都不是律法承认的正妻。你的正妻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就是裴卿。” 正文 第483章 给我下跪 陆萧元不再说话了,陆弘文眼见场面僵住,赶紧就道:“父亲,都是儿子的错,父亲不要因为这件事情与祖母生出隔阂。牌位入祠堂这件事情,儿子再也不提就是了。” 说完,还冲着陆辞秋揖了揖手,“二妹妹,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二妹妹不要往心里去。为兄常年在外,家中事知之甚少,方才祖母所说之事确是头一次听说,故而先前才提了无理请求,这些都不是成心的,请妹妹一定原谅则个。另外关于母亲之事,我亦不知她在家中做过什么,如果有对不住妹妹的地方,我也向妹妹道歉。 现如今人已经不在了,但望妹妹能不计前嫌,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事。” 陆萧元又拍了拍桌子,这次力道轻了许多,“这才像是一家人该说的话!阿秋你听听你哥哥是怎么说的,你觉不觉得惭愧? 还有你那个娘,她从前要是能有这样的肚量,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陆辞秋眯起眼睛,她觉得这个爹太不要脸了。今日月夕,她已经尽可能的压着火气,不想当着罗家人的面闹得太不好看。但这个爹没有下限得寸进尺,她又岂能忍着? 于是搁下碗筷,一桌美味再不愿多动一口,人也靠向椅背,双臂环抱在身前,眯着眼睛向陆萧元看去——“父亲口中的肚量指的是什么?我母亲又与你闹成哪样了?” 陆荣轩在这时候突然来了一句:“依稀记得,从前一直都是父亲去找母亲闹。父亲不来时我们安安静静的,父亲一来就鸡飞狗跳。”就完就往陆萧宇怀里钻。 陆萧宇把小孩抱住,一边拍着头一边说:“不怕不怕,二叔护着你。” 陆辞秋的话又在继续:“我母亲是死在战场上的,难不成父亲说的肚量,是让她去原谅怀北人?不去给亲人报仇了?父亲为何如此向着怀北?你可是南岳人啊!为何向着怀北?” “你闭嘴!”陆萧元气得直哆嗦,“你这样说话是想害死全家不成?” “你要是不做,我怎么会说呢?”陆辞秋死死盯着他,陆萧元在这一刻几乎在她那双眼睛里看见如刀剑般的寒芒,他甚至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生怕那寒芒直接劈死他。 陆辞秋的话还没完,“还有,刚刚还说大哥哥说的是一家人才该说的话,可他说的是人都已经不在了,希望我不计前嫌。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还要提起我那已经不在了的母亲?你怎的就这么计前嫌?父亲四十多了,居然还没大哥哥懂事,真是让人感到羞耻。” 陆萧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连罗老夫人都在冲陆辞秋使眼色,生怕陆萧元实在挂不住面子再把饭桌给掀了。 陆弘文也赶紧开始打圆场:“妹妹不要再说了,都是我不好,我给妹妹赔罪了!” 话说完,人直接就冲着陆辞秋跪了下来。 罗老夫人当时就说了一句:“哟,这是干什么?刚刚还说是一家人呢!” 陆老夫人也说:“弘文你快起来,当着外人的面像什么样子!”然后看了罗老夫人一眼,无奈地道,“今日本意是想吃顿团圆饭,可是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要不让萧宇和书兰陪着亲家母去客院儿再摆一席吧!” 这意思是告诉罗家人别在这围观了,太丢人了。 但罗老夫人不这么想,她看戏看得正上瘾呢,你这时候让她走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老太太瞅都没瞅陆老夫人,直接就摆了手,“没事,都是自家人,不分里外。”然后就坐着不动,明摆着不想离开。 陆老夫人一肚子火,又不敢冲着陆辞秋发,只能喝斥陆弘文:“还不快起来!” 陆弘文不起,只说:“替父亲给二妹妹赔罪,二妹妹不原谅,我就不起来。” 罗书兰“嘿”了一声,“这还杠上了!” 陆萧宇说了句:“你这是让你妹妹为难呢!” 陆辞秋却道:“没事,跪就跪吧!我乃永安县主,他虽为太子侍读,但在太子被废的情况下,跪一跪我也无妨。” 陆萧元见缝插针:“那本相是丞相,又是你父亲,你跪一跪本相也无妨!” 陆辞秋却摇了头,“我不能跪你。” “为何?” “因为我未来的夫君说了,不让我跪你,因为你打小就对我不好,不值得称一声父亲。至于丞不丞相的,我还是未来的宣王妃呢!未来夫君还说,以后你得跪我的。” 陆萧元气得脑门子上直冒青筋,也没多想陆辞秋口中的“未来夫君”是谁,张口就来了一句——“他算个屁!” “谁?谁算个屁?”陆辞秋一脸大惊,整个人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父亲!你先是不听皇上的话,执意管云氏叫正妻,管大哥哥大姐姐叫嫡子嫡女。现在又公然辱骂十一殿下!你可知这是何罪啊?你想害死我们全家不成?父亲!我们到底哪里对不住你,让你将全家往死里整啊!” 跪在地上的陆弘文眼瞅着父亲被陆辞秋给堵得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了! 跟陆辞秋说话根本赢不了的,这丫头见缝插针,句句都能踩在点子上,句句都能把人给堵死,怪不得倾城栽在她手里,不冤。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跪了,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在陆辞秋这里非但不管用,还起反作用。 于是他起了身,改为劝陆萧元,不停地说:“父亲不要生气,二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父亲千万不要和妹妹生气。您是家里的天,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陆荣轩这时又说了一句:“家里的天不是祖母吗?” 陆萧元刚顺过来的气又提了起来,然后就听陆老夫人闷哼一声,“老身不敢做这个天。” 陆弘文赶紧又去顺老太太:“都是孙儿的错,祖母不要生气了,是孙儿在六殿下那里受了苦,被押作人质的这几个月心绪烦乱,这才导致胡言乱语。” 说完又冲着陆辞秋道:“二妹妹也快坐吧!方才是为兄不对,是为兄过于激动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该这样见外的。二妹妹别生气了,我记得你爱吃甜的,来,吃这个。” 他说着就要去给陆辞秋夹菜,陆辞秋坐是坐下了,却不领情:“我不爱吃甜的。” 陆萧元终于待不下去了,起身甩袖,大步离席。 这时,就听陆辞秋在后头说…… 正文 第484章 母子翻脸 “月夕家宴愤而离席,父亲当真是给小辈们做了个好榜样。这还有客人在呢,堂堂左相大人就是这个风度的?罢了,咱们这个家啊,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了,没什么可惜的。就是可惜我一腔热情为亲人着想,眼下却因父亲待我这般态度而冷了心。” 陆老夫人提醒了她一声:“阿秋,还有客人在呢!” 陆辞秋再道:“祖母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实在是我爹没给我做出个榜样来。我这人一向公平,别人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对别人。陆家对我无情,我对陆家就也没必要有义。今晚见宸妃的事,再议吧!” 她说完也起了身,竟是先陆萧元一步走了。 陆萧元还没走几步,因她的话又停下来站在原地,此刻见她竟一步步走远头也没回,气得指着她的背影就骂:“孽障!本相怎么会有这种女儿?她不是本相的女儿!” 陆芳华跟了一句:“大伯快别说这种气话了,你以为你不认二姐姐对她来说是惩罚吗?保不齐人家根本就不想认你这个爹。你如此一说,正合二姐姐心意。” 陆萧宇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别多嘴。” 陆芳华撇撇嘴没再跟陆萧元说话,却又开始煽风点火去对陆老夫人说:“祖母一定很想念姑母吧?我也想姑母了。我都好久没有见到姑母了,本还想着今天好好求一求祖母,让您见姑母的时候带上我一个。”她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银票,“您看,我银票都准备好了,就想着进宫之后就悄悄的给姑母,让她在宫里手头宽裕点儿,多打赏打赏下人,自己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唉,大伯也真是的,有什么事儿不能过完月夕再说,非得可着今天闹。这下好了,祖母看不到女儿,我见不着姑母,这些银票找不着主人,万一姑母正着急用银子可怎么办呀?有句话以前二姐姐就说过,今日我再问一遍,大伯到底跟姑母有什么仇?” 陆老夫人崩溃了,随手抄起面前的饭碗,照着陆萧元就扔了过去。 罗家人一看陆家人打起来了,纷纷起身,由罗书兰带着他们离了席,说是回客院儿,但实际上走的方向却是跟陆辞秋同路,明显是去追陆辞秋了。 小打小闹看看热闹也就罢了,闹成这样再看热闹就有点说不过去,他们得懂避嫌。 陆萧宇让陆芳华赶紧把轩儿带走,姐弟俩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花厅。陆萧宇的本意是留下来劝劝架,毕竟一个是自己亲娘,一个是自己亲哥,真打起来也不好。 哥伤不伤着倒无所谓,万一把娘给气病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于是他没走,还坐到了陆老夫人身边,一边跟着常嬷嬷一起给老夫人顺气,一边说他哥:“怎么一遇着文君的事大哥就这么激动?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母亲吗?母女连心,母亲对女儿的感情,跟父亲对女儿那是不一样的。你可以不对你的女儿好,但是母亲不能不心疼她的女儿,你能明白吗?” “住口!”陆萧元急眼了,指着陆萧宇大斥道,“跟着罗家人一起滚!都给本相滚!吃里扒外的东西!吃着陆家的饭,做着罗家的人,打从罗家人进门,你句句向着罗家说话,仿佛自己姓罗一般。那么喜欢罗家你去欢州城过日子好了,何必赖在我相府?” “你是不是想把老身也赶出去?”陆老夫人气得直哆嗦,紧紧抓着二儿子的手,母子二人一起瞪向陆萧元。“你是做了左相,是让我们家飞黄腾达。但是你摸摸你的良心说话,这个家是从来没给过你一点帮助吗?文君她为何进的宫,她几岁进的宫,你当真全忘了吗?还有这些年你又从你弟弟房里拿过多少银子,你心里也没有数吗?萧元啊萧元,做人要讲良心,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萧元瞪大了眼睛,一对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子里爆出来。 从二房拿了多少银子他是没有数的,但肯定很多就是了。这个他不想提,因为不想还。 老太太今日的火气主要来自陆文君,既然这样,他就只讲陆文君好了。 于是他问老夫人:“母亲说文君进宫是为了我,那么请问母亲,她在宫里为我做过什么?她是为我说过话,还是为我们家说过话?又或是为家中儿女做过什么?” 陆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问他:“你这话是何意?” 陆萧元冷哼一声,“她什么都没做过!反过头来,她能得一个女儿,还是皇上看在陆家的面子上赏她的!她不得圣宠,在后宫妃嫔里也不拔尖儿,母亲您一张又一张的银票托人送进宫去,儿子都知道,也从未阻拦过,甚至还接济过。可以说她这么多年能在后宫里活下来,还是靠着陆家的银子,靠着我的官威。母亲不信就去打听打听,那些家中无势自身无宠的后宫女子,到最后都怎么样了?有的郁郁而终,有的被别人整死,还有的跟侍卫春宵一度全家抄斩,更有人图谋皇位落得前皇贵妃那样的下场。所以母亲以为,我欠她的,还是她欠我的?” 陆老夫人被怼得愣在当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女儿委屈,但好像到了陆萧元口中,就反过来了。 “可是若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进宫呢?” “如果进宫之后没有用处,那这个宫就是白进的,反而给本相平添了麻烦。”陆萧元又哼了一声,然后瞅瞅这一桌席面缓缓摇头,“往后这种家宴,不吃也罢!”说完,转身走了。 陆老夫人拉着自己的二儿子一遍一遍地问:“文君进宫真的错了吗?真的没有用吗?” 陆萧宇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其实他想说,进不进宫的,当初这个决定也不是大哥一个人决定的,母亲您也是点了头的。你从县城到了京城,一心想让自己尽快的融入这个贵族圈子,想让陆家成为真正的高门贵户。所以觉得光有一个做官的儿子还不够,如果再有一个做皇妃的女儿,那才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于是你跟你大儿子联手把文君送进了宫,现在又口口声声说文君进宫只是为了大儿子,你亏不亏心啊!你大儿子他又不傻,他能认吗? 正文 第485章 要进宫了 陆萧宇觉得这场架没法拉,拉谁都不对。他本来挺烦他哥,但哥跟娘吵架,两人人品又半斤对八两,他现在就谁也不想向着,甚至开始后悔刚才为啥没跟媳妇儿一起走了。 他将老夫人交给常嬷嬷,说了句:“送母亲回房歇着吧!这也没吃什么,一会儿让厨房熬碗粥垫垫,晚上还要进宫去参加宫宴呢!”一低头,看见老夫人在流眼泪,他就叹了一声,“母亲莫要哭了,哭肿了眼睛可就没法见皇后娘娘了。” 老夫人一想到这事儿马上就不哭了,可是再想想自己只能见着皇后,却见不着她的文君,心里的难受劲儿就又涌了上来,眼泪也跟着没收住。 陆萧宇看不下去了,又交待了常嬷嬷几句,转身也走了。 老夫人眼瞅着二儿子也走了,哭得就更凶了。 常嬷嬷特别无语,心想着等到晚上要进宫时,老太太肯定又要说自己的眼睛红了肿了什么的,也肯定会说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儿。挨说的总是自己,也是挺闹心。 飞雪院儿里,陆辞秋带着陆荣轩练桩。虽然这小孩儿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但他白天还是喜欢往陆辞秋跟前跑。他来阿唤就来,阿唤一来周嬷嬷就开始念叨,说什么阿唤已经是大孩子了啊!八岁男女不同席,这么大的男孩子到内院来就不合适了,算外男了。 陆辞秋想说才八岁而已,但看阿唤红着脸站到了月洞门外,便只能感叹古代的小孩懂事早,八岁确实已经不小了。 她让白沭去回春堂送药,是给回阳打针用的药,全部交给大夫方清寒。以后回阳的针就由方清寒来打,也省得她再来回折腾。有时候家里事情多,真的也顾不上回阳,比如说今日。 陆荣轩的桩已经站得很好了,双臂张开稳稳当当,来回走了几个回合也没有从桩上掉下来。陆辞秋对此很满意,开始教他一些简单的拳脚工夫,让他在桩上练习。 但练拳脚的同时还要在胳膊和小腿上绑了沙袋负重,累得陆荣轩一边打拳一边喊:“我还是个小孩儿呢!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眼下还不到五岁?” 陆辞秋也有自己的道理:“不到五岁的小孩就能说这么多话,唠的还都是大人嗑,我觉得就不应该把你当成四岁多的小孩子。轩儿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将来有一天你成为个中高手时,会感谢姐姐我的。另外这几日若是不回国子学,待到晚上让你白沭哥哥再陪你练练,他教得肯定比我好。” 陆荣轩欲哭无泪,“暗卫都不掖着藏着了吗?我可以不用他陪吗?” 陆辞秋说:“不能!” “姐,我回家是为了休息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在国子学的每个夜晚,姐夫都派人来关怀我啊?姐啊,你可让我歇歇吧!你比我爹还狠啊!”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别提你爹,你没爹。”燕千绝偷偷派人教陆荣轩习武之事,她应该是听说过,但一说一过也没太往心里去,这会儿这小孩儿又提起来,她便觉得那个人对自己似乎有些过于上心了。连身边的亲人都照顾得如此好,还一次又一次地跟她提三年后能不能不要履行契约,真做他的王妃,这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陆辞秋拍拍手,“加油加油,腿再抬高一点!”三年以后的事,就三年以后再说吧! 罗家人也在她的院子里,罗老夫人跟周嬷嬷说着话,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会儿笑作一团,罗老夫人又没有形象可言了。 陆萧宇则跟罗家大老爷在商量帮着朝廷造大船的事,还有圈岛养海产的事。 罗家大老爷的意思是:“造大船一直都是我在做,我更熟悉一些,就由我来协助朝廷。且朝廷那边肯定也有能力,我把他们教会了我就能脱离出来了。圈海的事妹夫你多上心,我跟母亲商量过,因为是跟阿秋还有皇家合作的,所以由你这边负责应该更方便些。 不过你放心,上岛肯定不能让你去,罗家会派人驻扎远岛那头。只是阿秋划出来的往北那块海域,可能就得你来。到时候你多辛苦辛苦,往北跑一跑。” 陆萧宇挥挥手,“大哥这说得哪里话,这算什么辛苦,谁能嫌赚钱辛苦呢?你放心,东北边那片海域的事就交给我,只是家中二哥那头,大哥您回去可得和他打个招呼。” 罗大老爷听得直笑,“怎么着,还怕你二哥挑理?放心吧,罗家没有那样的人。我去造大船,你去圈海,家里那摊生意可就全都扔给他了。到时候他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工夫挑理。行了萧宇,别用京城这一套来想罗家人,咱们没那些个不好的心眼。” 陆萧宇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罗家人没那些个不好的心眼,他去欢州的时候也会自动地把这些个心思给忘掉。只是一回到京城就又不自觉地捡了起来,好像受京城这个气氛的影响,做事要留个余地,说话也要思虑周全。 京城如此,他这个家更如此。 罗大老爷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抬手拍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谁家的日子都是一点一点过过来的。有些事能改就改,不能改那就说明人家就是那种活法,你也别太执着。”他想换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于是看向陆芳华,“这次宫宴应该能看到七殿下吧?” 接下来一个多时辰,话题就都围绕在陆芳华和七殿下之间的事来展开,成功地把陆芳华给气跑了。 罗书兰一边在后头说这丫头没出息,一边跟罗老夫人说:“娘,您再把昨日进宫时淑妃娘娘跟您说的那些话,再给我说一遍。” 于是罗老夫人又开始讲她那位“老姐妹”季尔烟。 陆辞秋听着罗老夫人的话就在想,季淑妃能给罗家人下这样的保证,说七殿下将来不会娶侧妃,不会纳妾。但似乎江皇后从来没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摇摇头,只道想这些是没有用的。如果燕千绝注定是未来的南岳皇帝,那他怎么可能不纳后宫,那还是个皇帝么! 终于,到了要入宫的时辰了…… 正文 第486章 都有请帖 今晚宫宴,陆府要入宫的人很多。 包括陆老夫人、陆二夫人、陆辞秋、陆芳华,以及陆辞秋要带着的拖油瓶陆荣轩。 除此之外,罗家老夫人也要一起入宫,然后罗大老爷和罗大夫人也在未时三刻收到了宫里送出来的请帖,帖子是皇后娘娘下的,请他们进宫热闹热闹。 当然,还有陆家的当家人,左相陆萧元。 原本剩下二老爷陆萧宇在家,他还觉得挺寂寞的,也有些失落。 可就在罗大老爷和罗大夫人收到请帖之后,不出片刻,又有一张请帖送到了陆家,这张请帖就是给陆萧宇的,下帖的人是淑妃娘娘。 陆萧宇有点儿懵,“淑妃娘娘给我下帖子干什么?这也太吓人了,这能去吗?我跟她不认识啊!不行不行这我可不能去,万一让皇上知道了这可是要命的。” 罗书兰当时就乐了,“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人家季淑妃见都没见过你好吧!” “那她为啥请我?” “因为你闺女啊!”罗书兰兴奋得搓手手,“那季淑妃是七殿下的亲娘,此番我本就有份进宫,所以不需要请。但你无官无品,是进不去皇宫的。可她还是把帖子送到了你手里,这说明什么?说明淑妃娘娘是想趁此机会见见亲家了!” 陆萧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就会亲家了?不是,七殿下的生母这么猛吗? 还有啊,他闺女才十三,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把闺女给嫁了。于是跟罗书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并且搬出了陆辞秋作说词:“阿秋说过,女子怎么也得过了十八再成婚才是最好,过了二十再生育才为最妙。成婚太早会让女子身体有损,影响健康不说,还会影响寿命。而且阿秋还说啊,将来她的永安县就打算走这个路线,我觉得挺好,咱娘也同意了。” 他说的这个娘,指的自然是罗老夫人。 这时候搬出罗老夫人,意在劝自家媳妇儿冷静冷静,不要被七殿下给冲昏了头脑。 但是罗书兰也有自己的道理:“议亲,不代表马上就成亲。就像阿秋,她也跟十一殿下订了亲,但是现在就成婚吗?不也是要等几年吗?咱们先把亲事订下来,等芳华到了十八再成婚也不迟。当然,也得看七殿下愿不愿意等,毕竟女子过了十五就可以成亲的。” 说完,眼见自家男人眼珠子瞪起来了,她马上就改口:“十八!就十八!” 陆萧宇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打心里对自己闺女要嫁给皇子这件事,依然是持有保留意见的。不过他的意见在家里一向没什么用,家里都是听罗书兰的。 且这件事情他想过了,谁说了也不算,包括七殿下和季淑妃。一切都得以他闺女的心意为主,如果闺女自己不乐意,那他就是拼着抗旨,也得带着闺女一起逃婚。 罗家人已经各自开始准备,因为去的人多,马车都备了好几辆。 这个阵容去出席宫宴,对于整个京城的名门望族来说也算是盛大了。 毕竟也没有哪家能一下子进宫这么多人的,通常都是家里的官老爷带着正室大夫人,大夫人再带上个嫡女。如果有嫡子,就由官老爷带着入男宾席,家中老夫人倒是也有去的,但也都是有诰命在身的老夫人,那些没被封诰的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呢,谁也不去丢那个脸。 陆家也是高调了些,待所有人都接了帖子后就放出风去,很快地,半个望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几乎全家都要去参加今晚的宫宴了。其中不但包括无官无品的陆家二房,还包括罗家。 一时间,京城各官邸的人心里极不是个滋味,一多半的人都想不通陆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一下子如此兴旺了起来。好像自打二女儿被赐婚给十一殿下之后,整个家族都在走上坡路,连陆萧元平日里看着都精神了许多。 这话是那些早早出门的人凑在一起时说的,总有些人性子急,好热闹,虽说赴宴之人酉时方可准许进入皇宫,但性子急的这部分人他在家里坐不住啊!于是早早就出了门,热热闹闹地在端清门门口排队。互相之间唠唠嗑,又因着今日是月夕,大家仿佛商定好了一样谁都不议国事,只谈近日京中趣闻。 陆家那么多人都要入宫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到端清门门前来的。起因是将将够正四品的望京府丞张学屏张大人也早来了,因他家到皇宫的路正好路过陆府所在的那条巷子,远远就看见巷子口排了很长一队马车,他身为一个八卦的人就多嘴打听了一句,陆家众车夫乐呵呵地把事情一说,他这才知道陆府竟有那么多人一起入宫,连无官无品的都去了。 当到了端清门前,下了车,凑到大臣堆儿里把这件事情“随口”那么一说,人群沸腾了。 有人说:“可能跟陆家二小姐也没甚关系,毕竟那是左相府,正一品大员能跟咱们一样么!就说今日早到的诸位,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从三品吧?当然,我不是说从三品官儿小啊!我就是打个比方。咱们这里最大的官才从三品,再往上的官儿人家都是比谁到的更晚,越晚越显得有身份。所以相府跟咱们是不一样的,多来些人也应该。” “那罗家呢?罗家一介商户,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听说昨日罗老夫人进宫了,皇后娘娘亲自见的。” “哟,那这意思是说,罗家的买卖要开进京城了?” “何止是京城,怕不是要做到朝廷中来了。”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但人也确实酸溜溜的。整个南岳,谁一提到罗家不酸呢?毕竟罗家太有钱了,也太会赚钱了。从前有皇家在上头压着,他们偶尔提起还能嘲笑一番,说罗家再如何如何,也突破不了京城这道关卡。即使把一个女儿送到了陆家,皇城根儿也只是他们走亲戚才能来的地方,生意是别想了,根本不可能的。 但现在人家直接进宫了,他们再拿罗家的生意做不到京城这种话来找自我安慰就找不着了,一时间人们各自都起了思量,多数还是不服气的。 陆府这头,终于人们各自换好新衣准备出门了。 陆辞秋却在陆府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两个人…… 正文 第487章 撒泼打滚 月夕进宫,所有宾客不得带仆人入宫。 故而霜华也只是将陆辞秋和陆荣轩送到府门口,看着她们上了葛全的马车,再看着车队缓缓行出巷子,这才准备转身回府。 可就在她要转身还没转身时,突然从拐角的地方冲出来两名妇人,一个中年,一个不到二十。 霜华起先吓了一跳,连陆家的门房都立即上前将几人隔开,然后大声喝斥:“什么人!” 那年轻的妇人被陆家门房推搡了一下,后退了好几步,她当时就不干了:“你凭什么推我?我只是上前来与熟人说句话,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丞相府门前的奴才都没有王法了吗?”说着说着竟变本加厉,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两手拍一下膝盖就高抬一下,拍一下膝盖再高抬一下,像极了村里跳大神的神婆。 哦,不仅动作像,说出来的话也像,甚至话都不是说的,而是唱的。 “要了我滴命啊!走在路上被人打,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呀?青天大老爷,你可看到民妇所受冤屈?可要为民妇作主啊!” 边上那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了她一眼,也有些无奈,上前去小声劝道:“差不多得了,这里毕竟是相府,真要闹起来对咱们没甚好处。” “娘啊!你就是性子太弱,才会被他们欺到头上。我滴个娘啊!我滴个青天大老爷啊!” 这边说边唱整的这一出也是把陆家门房给看愣了,他也就是轻轻推了一下,怎么到这小妇人口中就成了打她了?他什么时候打她了? 彼时,陆辞秋坐在马车里,身边坐着的是陆荣轩和陆芳华。 她的马车走在最后头,她故意叫葛全行得慢些,再将车窗帘子挑开往外看,正看到陆府门房在说着什么。 陆芳华也探头去看,不解地问:“那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坐在咱们家门口哭?该不会是大伯留在外头的风流债找上门了吧?” 陆荣轩咬着手指头说:“我又要有新的姨娘和姐姐了吗?” 陆辞秋瞪了陆芳华一眼,“有小孩子在,莫要胡说。” “那你说那俩人是谁嘛!”陆芳华也不服气,“反正总不会平白无故找上门来。”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陆辞秋将车窗帘子放下,不再理会陆府门前之事。 李嬷嬷的女儿和外孙女,她自然是认得的。好像女儿叫李苗,外孙女叫尔念。 只是现在李嬷嬷人都没了,她们找上门来无用。她本还有个打算,就是利用这二人跟怀北国那位礼部尚书好好谈谈,可惜上次去偷听,却知那位尚书大人根本无所谓女儿和外孙女,所以这二人是死是活他都不会理会。 那她也不想再理会了,两个没有用的人,理会了做什么呢? 利用一场,她二人的利用价值已悉数用光,今后就各过各的,她不会对她们做不好的事,亦不会给那孙尔念看病。怀北国留在这边的血脉在她们这一代彻底断了,便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孙尔念的胡搅蛮缠,那也没什么所谓。堂堂相府,要是连两个闹事的妇人都摆脱不了,那这陆府也就不是陆府了。 此时的孙尔念还坐在地上哭,霜华已经在跟门房说话,她告诉门房:“她二人因去过回春堂看病,故而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但那一面见得也是很不愉快的,所以我也不知她们突然跑到左相府门前是为了什么。” 她说完,看向坐在地上的孙尔念,“这里是丞相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这种乡野妇人的撒野之术在我们这里没有用,即便闹上公堂,办案的大人们也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你说什么人家就信什么。你说他打了你,那就要有人证和物证,怎么打的在哪打的,最重要的是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会有医官验伤,如果你身上没有伤,还会反治你一个诬告之罪。你且仔细想想,到时候因诬告被关进大牢,你家里的人是愿意等你刑满释放之后与你好好过日子,还是会选择借此机会直接与你断绝关系。” 陆府门房也冷哼一声,“就是,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撒野?这一套到外头糊弄糊弄兴许管用,但是到官邸来闹,那即使你今日躺在这里装死,吃亏的也是你自己。” 孙尔念愣了愣,还想再撒泼,却被她母亲李苗一把给拽了住,同时严厉警告:“不许再说话了!想想你那夫家,你要是进了官府,别说进大牢了,就是没进大牢只闹上公堂,他们也会休了你。我看到时候你怎么办!别指望我养你,你爹是不会让你回娘家的!” 孙尔念不再闹了,但也是语气不好地质问霜华:“你们把那李婆子弄到哪去了?” 霜华皱眉反问:“什么李婆子?你说的是谁?” 李苗又拧了孙尔念一下,然后拽着她从地上站起来,这才道:“就是在府里侍候二小姐的李嬷嬷,跟着裴夫人从北地来的。” 霜华“哦”了一声,“李嬷嬷,你寻她作甚?” “她是我……”孙尔念又要说话,李苗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她是我们一位旧相识,月夕了,我们想来看看她,叙叙旧。” 霜华又“哦”了一声,然后遗憾地道:“可惜你们来晚了,李嬷嬷已经走了。” “走了?”李苗急了,“她何时走的?她怎么会走呢?” 孙尔念也道:“不是说她是死契奴才么?死契奴才为何会离开主家?你可别骗我们!” 霜华反问:“我骗你们作甚?一个婆子,先前我也不知你们认识,眼下也不知道你们寻她究竟何意。我什么都不知,为何要骗你?” “可是她为什么走啊?死契奴才怎么会走呢?” 霜华说:“小姐仁慈,念她是从北地跟着大夫人陪嫁过来的老嬷嬷,如今大夫人不在了,她年纪也一天比一天大,所以当她提出想回乡养老时,小姐也没多想就同意了。她的身契是小姐从公中拿回来的,且已经到官府为她去了奴籍,还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回乡安家养老。小姐对待老仆仁至义尽,你们若真是李嬷嬷的旧相识,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毕竟能被主家放出来的奴才太少了,李嬷嬷实在好命。” 她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这个福分。” 这话说完,就看向那李苗和孙尔念。只见二人纷纷露出失落到近乎绝望的样子,甚至李苗还说了声:“完了,全完了……” 正文 第488章 骗你们的 霜华一向对这母女没有什么好印象,她隐约知道一些事情,猜测这对母女大概跟李嬷嬷有些关系。但陆辞秋也没有对她说太多,只说再见到她们时,若问起李嬷嬷,就按刚刚那套说辞讲给她们听。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无所谓了。 李嬷嬷到底去了哪里,霜华不知道,但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就是李嬷嬷再也不会回来了。 孙尔念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叫嚣着要入府去找人,趁她娘不注意直接就要往里冲,被陆府的门房给拦了。且这回是真拦,直接大力将人推出去老远,同时还大声喝道:“擅闯相府者,是为大罪,我等可立即报官羁押!” 陆府管家也听着动静走到门口,一见这场面立即就派人要去报官。 孙尔念见他们动真格的,也知道害怕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了李苗身后。 李苗这时也回过神来,赶紧给管家赔不是,然后又看了霜华一眼,拉着孙尔念匆匆走了。 管家陆忠盯着她们离开,这才笑问霜华:“是回春堂的人来闹事?” 霜华点点头,“嗯,想必是因为没有银子看病,这才找上门来吧!只是说与我们院儿里的李嬷嬷相熟,估计是想借钱,但是李嬷嬷已经走了,回乡养老去了。” 陆忠“哟”了一声,“走了啊?那可真是二小姐开恩,给了她大福报。” 霜华亦笑着说:“家中仆人来去,按说都该跟您说一声的,李嬷嬷这事儿是我疏忽了。” 陆忠赶紧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二小姐身边的人原本就是由二小姐做主的,何况你们的身契都在二小姐手里握着,也没有真的放在公中,便也不必凡事都和我说。” 二人客气了一番,霜华回飞雪院儿了。陆忠着人把红灯笼挂到府门口,待天黑时点起来。 月夕嘛,总得有点月夕的样子。至于府里的布置倒是不必再添置,因为府里各处原本就因为陆倾城明日出嫁,早早的就布置了起来。 前院儿一个角落里,陆夕颜静静地站着,琢磨着方才陆忠说的话。 “何况你们的身契都在二小姐手里握着,也没有真的放在公中……”那就是说,之前霜华打发那对母女的话,是在说谎?可是霜华为什么要说谎?那个李嬷嬷到底去哪了? 她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似乎是陆辞秋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晌午那顿家宴吃成那样,她到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肚子火。事儿都是陆辞秋惹出来的,父亲也是被陆辞秋给气的,每次只要有陆辞秋在的场合,一家人都会不欢而散。陆辞秋这个人仿佛是专门生来克这个家的,就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一家人和和美美,非得找事儿。 她真是烦死了陆辞秋,所以那些跟陆辞秋意见相悖的事,她十分乐意做。 陆夕颜提起裙摆走到府门口,趁着门房跟着管家去调整灯笼时悄悄溜了出去,奔着李苗母女离开的方向就去追。 那二人因为心中有事,一边走一边琢磨,倒也没走出多远,很快就被她追上了。 陆夕颜小声喊她们:“前面那两个,你们站一下!” 二人一愣,随即回头,见是个打扮贵气的小姑娘,一时间不知叫住她们是何意。 陆夕颜也不墨迹,开口就问:“你们是找陆辞秋身边的李嬷嬷吗?我听到你们刚刚同那个丫鬟的对话了,她告诉你们李嬷嬷已经从公中拿回了身契,回乡养老去了,这话可能是骗你们的,因为陆辞秋身边的奴才都归她自己管。其它院儿里的奴才身契都会交到公中,但陆辞秋身边的不会,她都自己在手里握着。” 李苗二人没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陆夕颜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她骗了你们!根本没有身契放在公中,却说从公中拿出去了,这明显就是糊弄你们的一个说辞。至于她为何要骗你们,这个我不知道,总之你们要找的人很可能不是回乡养老去了。” “不是回乡养老?”李苗还是懵,“那她能去哪了呢?二小姐的人又为何骗我们?” “那我哪知道!”陆夕颜翻了个白眼,“你们也是傻,李嬷嬷是从北地跟着裴卿陪嫁过来的,谁都知道她是北地人。难不成她要一路回到北地去养老?那陆辞秋给的五十两银子还不够路费呢!反正你们自己想想吧!人不知道哪去了,陆辞秋的人还说谎,那指不定就是杀了。她手那么黑,杀个婆子也挺正常的。不过那婆子要是你们的亲人,你们可得记得报仇。” 她说完就走,一刻也没停。等到李苗母女反应过来时,陆夕颜已经回到了陆府,只听到陆家门房说了句:“哟!五小姐何时出去的?奴才怎么没看见?” 然后就是陆夕颜远远回了一句:“你瞎!” 孙尔念死死抓着李苗的手腕,“娘你听到了么?那人跟她叫五小姐,她是陆家的五小姐!” 李苗点点头,“是听说陆家有五位姑娘,你外祖母说过,五小姐跟二小姐尤其不合,曾经诓着二小姐去送死。但是过程她没看见,那段日子她被云夫人给发卖了。” 孙尔念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位五小姐说的话未必是真的?” “嗯。”李苗说,“你外祖母是北地过来的人,裴氏一族都没了,只她还是个念想。所以她只要不犯大错,二小姐是不可能置她于死地的。” “那二小姐的丫鬟为何要骗我们?”孙尔念抓到了事情的关健,“就算身契的事是五小姐胡扯的,杀人也是胡扯的,但回乡养老呢?刚刚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现在想想,那位五小姐说得对,外祖母是北地人,她所谓的回乡是回到北地。可北地太远了,她一个老太太如何回去?还有,明明你和我都在京城,她为什么要走?娘,外祖母一定是出事了!” 李苗被她抓得手腕疼,心情也是烦躁,但对于李嬷嬷出事这件事情,她还是执保留态度的。她告诉孙尔念:“也不见得就是出事,你外祖母她……可能是跑了!” 正文 第489章 被发现了 陆夕颜回到沉香院儿就发了疯,砸了一屋子东西。 因为家里那么多人都去参加宫宴了,连二房一家子平民都去了,却没带着她。 这让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越想越憋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家里抛弃的一个。 丫鬟莺歌劝她:“大小姐和大少爷也没去。” “那是因为他们俩一个明天出嫁,一个做过前太子的侍读,这会儿要避嫌!” 莺歌再劝:“五小姐别砸了,咱们屋里本来也没剩下几样值钱物件儿,再砸就更少了。这些东西公中都是入着账的,只是送给各屋里摆,回头问起来还得咱们自己拿银子填。” “银子?我没银子。”陆夕颜大叫道,“砸自己家的东西还要赔银子,那就更说明我不是这个家的人!他们都没拿我当一家人!我还不如走了算了,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出头之日?爹不疼娘不爱的,所有人都有出路,就我没有。偏偏我还摊上个不争气的亲娘,我怎么就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她凭什么生我出来?” 屋里最后一个花瓶砸碎了,许是折腾渴了想喝口水,却发现昨日新领的一套茶盏也碎了。 莺歌无奈地说:“昨日奴婢去领茶盏的时候那管事嬷嬷就说了,这已经是咱们屋里这一个月换的第四套茶盏了,如果再碎就不能再给新的,且之前的也要补银子过去。” 陆夕颜还是那套话:“他们就没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人!所以才如此作贱我!” 莺歌就道:“小姐快别这样说了,奴婢知道您说的是气话,可万一叫老太太或是老爷听了去可怎么办好?到时候真不把您当成一家人了您该怎么办啊?其实现在老爷待小姐也是不错的,先前那几次翻脸,多半也是二小姐挑拨的,作不得数。 小姐现如今正是好时候,家里唯您一个可用的姑娘,您该趁着这样的机会好好表现,而不是一再的任性撒泼。这样除了显得您不稳重不懂事不值得扶植,什么好处都没有。 小姐听奴婢一句劝,现如今正是您受到相府重视的最好时机,您只要好好表现,老爷一定会替您谋划的,毕竟家里已经没有别的孩子可用了。” 陆夕颜不赞同,“怎么就没有别的孩子了呢?” 莺歌道:“大小姐明日就出嫁了,嫁的是六殿下。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一嫁怕是一生也就断送了,老爷之前寄在大小姐身上的厚望也就白费了。再就是二小姐,她被赐婚给了十一殿下,一生也定了。再就是四小姐,皇上允了她婚事自己做主,那就跟陆府没什么关系了。” “陆惜玉呢?你为何没有提到陆惜玉?” 莺歌突然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说:“嘘!小姐小声些,此事不可说。” 陆夕颜不解,“何事不可说?” 莺歌压低了声音道:“三小姐的事,不可说。奴婢昨日往沉香院那边去了,本是想找三小姐屋里的丫鬟要个绣花样子,结果小姐猜怎么着?那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死一般的沉寂,连个活人影子都看不着。正当奴婢想进去看个究竟时,突然有个老婆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奴婢说,三小姐病了,不见客。让奴婢从哪来的回哪去,且要闭上嘴,当没有来过。” 陆夕颜“咦”了一声,“为何昨日你没同我说?” 莺歌拍了拍心口,又去查看了一下门窗关没关紧,这才又回来道:“奴婢不敢啊!奴婢吓死了。那个老婆子跟我说话时那双眼睛跟个死人的眼睛一样,还一脸的斑,奴婢当时也不怎么的,就想到了死人脸上才会出现的尸斑。昨儿那会儿都挺晚了,奴婢想着别把小姐您给吓着,就没说。今日又赶上月夕,大少爷又回来了,奴婢就更没来得及说。” 陆夕颜冷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怕的,大活人脸上哪来的尸斑,指定就是长得难看些而已。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陆惜玉的院子里?以前她也在吗?” 莺歌摇头,“奴婢确定,那个人以前不在三小姐院子里,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另外,那院子里、包括屋里都不像有人的样子,反正就是死气沉沉的,奴婢靠近一些就感到害怕。 后来奴婢又去了苏姨娘那边,没敢靠近,是远远瞧着的。奇怪的是苏姨娘院儿里也没有原本的丫鬟仆人走动,反倒是有名男子在院子里转悠。” “男子?苏清婉她竟敢偷人?” 陆夕颜惊讶之下声音就扬了起来,吓得莺歌赶紧去捂她的嘴,“小姐,噤声啊!” 陆夕颜挣扎开,“你干什么?她偷人还不让我说了?”虽不乐意,但声音确实是压低了。“怪不得你不提三小姐,合着她生母偷人。那她也就算废了!只要我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捅得人尽皆知,将来就没有人再敢娶她,父亲也帮不了她。” 莺歌匆匆摇头,“小姐真要把这事儿捅出去,那您的婚事也跟着一起废了。家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等丑事若传扬出去,将来谁还愿意娶陆家的姑娘?小姐这不是在封自己的路嘛!还有奴婢觉得,即使苏姨娘的院子里有男人在转悠,那也并不是苏姨娘在偷人。” “那她是在干什么?那男人又是什么人?” “应该是老爷手下的暗卫,目的是监视那个院子,或者说监视那院子里的人。苏姨娘和三小姐一定是在一起的,至于监视起来要干什么,奴婢就猜不到了。但不管怎么说她们肯定也是出事了,且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奴婢才说这府里得用的姑娘就剩小姐一个了,小姐您可一定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家里以后可就都指望您了。” 最后一句话让陆夕颜又升起了希望! 是啊,家里以后就都指望她了,这事儿她之前也分析过,可却总是被繁杂事情扰乱心绪。 她将这话跟莺歌说,莺歌就告诉她:“那是因为家里人多,且有大小姐在,老爷总是多顾着她一些。但明日她就走了,老爷再想顾着她也顾不着。三小姐十有八九也不会再出现了,至于什么原因,那也不是咱们该管的。四小姐是二房的孩子,您只要不搭理她,她也不能主动跟您过不去。唯一让奴婢担心的就是二小姐,但这些日子奴婢也看出来了,只要小姐您不去主动招惹,二小姐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月也碰不着几回。 小姐只要像先前一样,围拢好那素言,让她给老爷多吹点枕边风,就比什么都强。 现在这陆府啊,什么嫡不嫡庶不庶的,老爷已经没有选择了。” 正文 第490章 在外显摆 往东华门去的路上,陆家的车队行得极慢。 一来是时间还早,虽然他们要提早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磕头谢恩,但陆老夫人也想等有更多人集中在东华门外等候时再到,那样就能让更多的人见识见识她如今的风光。 家里那些糟烂事已经被她抛在脑后了,就是眼睛有些肿让她很不满意,一路上一直在跟常嬷嬷念叨这可怎么好,进了宫让人瞧见多难看,皇后娘娘会不会降罪啊? 常嬷嬷心说皇后娘娘怎么可能瞧你瞧得那么仔细,再说,你眼睛上全是褶子,根本也看不出来肿。在家的时候叫你别哭别哭,你非得哭,这会儿又闹心,纯自找的。 但她可以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只能耐心劝慰:“老夫人放心吧,瞧不出来。咱们在家里时都拿鸡蛋滚过了,一点儿都不肿了。老奴不会骗您的,真的放心吧!” 陆老夫人又道:“唉,我这次是得了诰命去给皇后娘娘谢恩,从来也没做过这样的事,还有些紧张。你也进不得宫,都没个人在边上搀着我,万一我跪完起身时晃了可怎么办?” 常嬷嬷赶紧又道:“没事,有二小姐呢,二小姐肯定会扶着您的。还有二夫人,其实她也是个孝顺的,别看平日里嘴上不饶人,但该给您的可是从来都没少过。” 陆老夫人连连点头,抠门如她也不得不承认罗书兰在财物上的孝敬是府里最多的,只要一想到那些好东西、一想到以后还能源源不断地再得到好东西,她就愿意说罗书兰几句好。 只不过,说好是说好,有些事她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老二家的属实会来事儿,但我们家也没有亏了她。此番与我一起进宫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她被封了敕命,要进宫去谢恩。 那她这个敕命怎么得的啊?还不是靠着萧元这个左相。” 她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唉!虽然与我刚绊完嘴,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我这心里啊还是向着他的,也知道这些年他是最不容易的一个。凭一己之力把我们家从村子里搬到了京城里,一步步把官位做到左相,只有我这个当娘的知道他有多辛苦,知道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所以我也不是真的跟他生气,我只是……”她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看的是车队后方,“阿秋那个孩子,确实是太不懂事了。” “哟,老夫人,这话咱们私下里说说就好,可不敢当着外人说啊!”常嬷嬷赶紧小声劝她,“咱们还得指望着二小姐呢,就算这次看不成宸妃娘娘,那还有下次呢?再说,二小姐要经常进宫给宸妃娘娘复诊,娘娘在宫里能不能过得好,就靠二小姐了。” 老夫人点点头,“老身明白,都是文君的这个病闹的,要不然也不能让她拿捏住。” 常嬷嬷想了想说:“其实也不只是因为病,主要还是二小姐跟十一殿下订了亲,皇后娘娘还待二小姐非常好。单看这次罗家人能进宫,老奴听说这期间全部都是二小姐运作。由此可见皇后娘娘听二小姐的,所以咱们多顺着二小姐些,皇后娘娘应该也能让宸妃娘娘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老夫人啊,七公主还没出嫁呢!娘娘是您的心头宝,那七公主就是娘娘的心头宝,咱们就算为了七公主,也得忍忍。” 老夫人又叹了一声,“我知道了,忍着吧!谁让我是做娘的呢!”说完,主动绕开了话题,“一会儿你不能随我一起进宫,那就在宫门外多待一会儿。我琢磨着我们肯定是要先进宫的,毕竟要去给皇后娘娘谢恩,你就在外头跟那些人说说话。” 常嬷嬷可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在外头跟那些人说说话,说什么?自然是说陆老夫人得了一品诰命,此番进宫是去给皇后娘娘谢恩的。老太太今日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扬眉吐气,就是要让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抬得起来的头抬起来一些。 从前虽有个左相在前头顶着,但毕竟陆家出身不行,女眷们凑到一起,不管是说话还是吃东西,陆老夫人都跟不上趟。许多规矩和玩法她都不懂,说话也不像世家贵族出来的人会打官腔,会婉转周旋,甚至她还经常闹笑话。 那些女眷背地里没少嘲笑她,所以她是咬着牙憋着劲儿想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硬着头皮也得把这个脸面给做足了。 于是常嬷嬷点头,“老夫人您就放心吧!待贵人们都进了宫,外头肯定也有不少仆人留下等候。老奴也在外头等着,一直等到老夫人您从宫里出来。这宫宴啊,怎么也得开两个多时辰,老奴左右无事,大家伙凑在一起就能说说话。大家都是各府的奴才,能进得皇宫的也都是正四品以上官员,回去之后指定都能学舌传话。” 陆老夫人很满意,低头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又看了一眼带着的另一套衣裳,喃喃地说:“不让带个仆人进去,这衣裳就得自己拿,也不知道带着包袱见皇后娘娘算不算失礼。” 常嬷嬷赶紧又道:“会有宫人帮着拿的,哪能真让您自己拿。” 老夫人点点头,“也是,宫里人规矩大,这种事情哪用得着咱们想,人家定然都有安排。哎你说那罗家人也真是有钱啊!让他们进宫参加宫宴都是临时决定的,帖子也是后送来的。可是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穿的,我瞧着那罗家大媳妇穿的衣裳,比我带着的那套料子都好。” “商户嘛!除了银子也没别的可显摆了。不像老夫人您,您可是左相大人的生母。” 陆老夫人更满意了。 终于,东华门到了,人们陆续下车,所有马车都有固定的停放位置,任何人都不得将马车驾到宫门前,以免冲撞了在外等候的人群。 陆家行在最前头的一辆马车是二夫人罗书兰和罗家大夫人的,除了陆荣轩以外,其他男人已经跟随着陆萧元走端清门了,剩下一众女眷来的是东华门。 车夫这会儿正准备远远把车停下来,这时,却见有一名侍卫跑上前来,躬身问道:“可是左相府的车驾?” 正文 第491章 被人辱骂 一听侍卫这样问,车夫赶紧应了一声:“正是!车上坐着的是我家二夫人和罗家大夫人,后面一辆坐着的是罗老夫人,再往后是我家老夫人,最后那一辆是二小姐四小姐和小少爷。” 那侍卫立即就道:“请陆家车驾继续前行,到宫门前停下即可。” 这话被陆老夫人给听见了,老太太当时就乐了。她跟常嬷嬷说:“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谁家的马车都不让上前,唯独我们家可以行到宫门口。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家跟别人家是不一样的!是高她们一头的!”她说到这里,身子坐得更直了些,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们家萧元是丞相,跟她们这些人家的老爷是不一样的。特别是经过难民营一事后,右相家里出了那样的事,那在皇上心里他的位置自然就要往后挪一挪。 一共就两位丞相,他往后挪了,我们就在前头了。何况原本就是左为尊的。” 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这份荣耀是她儿子给的,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她的功劳,“老身如今得了一品诰命,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不同的。纵然京里诰命夫人颇多,但能得一品的也没有几个。 那个谁家的老夫人……叫什么来着?哎呀忘了,去年跟我好一顿显摆,最后怎么着?她也不过是个二品,今日见着了老身可是要屈膝行礼的。” 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陆老夫人由常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边下还一边小声说:“看着吧!皇宫的侍卫肯定是要过来问安的。” 这话还真是让她说着了,皇宫的侍卫的确是上了前向陆家的人问安,但却不是给她问,而是给陆辞秋问! 陆老夫人眼瞅着两名禁军侍卫呼呼啦啦地从她眼前跑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着最后一辆马车就去了。然后在陆辞秋下车之后齐唰唰地跪了下来,齐声道:“恭迎县主!” 陆老夫人看愣了,常嬷嬷想笑,好歹算是憋住了。 陆辞秋则冲着那二人笑笑,抬手虚扶了一把,“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那二人站起身,其中一人颇有点修染那种性子,模样笑嘻嘻的,一听陆辞秋说不必行此大礼,他就道:“就算不恭迎县主,也得恭迎宣王妃的,要不然十一殿下知道了一定得踹咱们。王妃快快进宫吧!皇后娘娘那头早早就传了话,说见到王妃您到了,立即请入永福宫,万万不可让您跟着一起在外头排队。还有王妃的家人,也可跟着您一同入宫。” 此话一出,四周一众等候进宫的女眷立即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妒忌的,还有胆子大直接冷哼一声的:“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家出了一个宣王妃,所有人都跟着抬身份了。” “何止陆家人跟着抬身份啊!看到没有,罗家人也来了,这可真是出了大奇。”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往最前面两驾马车看去,下车的果然是她们平日在京城里没见过的生面孔,但再瞅瞅那一人一身的青蝉绸,还有那一头一手的装饰,也就只有罗家人能这样阔气了。 于是妒忌陆辞秋的人又开始连带着妒忌罗家,特别是瞅瞅自己今日的精心打扮,原本挺好的一身衣裳此刻也觉得上不去台面,瞬间就被罗家人给比下来了。甚至就连有几个穿在身的妆花绸也不再够看,刚刚还被夸赞的衣裳立即就失了色彩。 一时间,京里这些高门贵女气得脸都变了色,干脆不约而同地转了身背对罗家人,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不想给自己添堵。 这时又有人说:“她只不过是未来的宣王妃,人还没嫁呢!想当真正的宣王妃,她总得活到那个时候才行。万一要是个命短的中途死了,那这个王妃可就当不成了。” 接下来是一阵笑声,其中最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那位粉裙姑娘笑得最大声,一边笑还一边说:“肖想宣王妃这位置的多了去了,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准谁是胜利者?” 禁军侍卫一肚子火,大喝一声:“放肆!” “你喊什么呀?吓着我们了!这里都是女眷,女人们说话你为何吵吵嚷嚷的?” 那侍卫也不是个善茬,当时就道:“东华门外禁止喧哗!这是宫规!谁敢不从?” “宫规”二字一扔出来,小姑娘们一个个的也不敢说话了,虽说有人小声埋怨了几句,但到底是不敢大声说出来的。 陆老夫人由常嬷嬷搀扶着,小声道:“唉,其实人家说得也没错,阿秋她只是未来的宣王妃,不是真正的宣王妃。现在那些侍卫就一口一个王妃的叫着,确实不太好。” 陆辞秋这时也往那些高门贵女堆儿里看了过去,目光灼灼盯在那位鸡犬升天的小姐面上,半晌,竟笑了。 那位小姐当时就不乐意了,“你笑什么?”说完又看向那侍卫,“我是在同她说话。” 侍卫“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只听陆辞秋道:“我是在笑孙小姐今日是铁了心要犯一犯宫规,说什么都得把皇宫的忌讳给破了啊!你说说你,跟宫里有多大仇呢?” 孙小姐,孙凌香,吏部尚书家的嫡女,年十六。 因家世好,样貌好,所以也跟陆倾城一样,被家里养着,待价而沽。 但她还是不如陆倾城好看的,吏部尚书也是正二品官员,拼不过陆萧元的正一品。 且这位孙小姐不像陆倾城一样常年被养在深闺,为了保持神秘甚少到外头抛头露面,也与京中女眷甚少往来。 这孙凌香没被家里那样拘着,反倒是把她放出来经常刷刷脸,什么诗词会百花会的,都会让她去参加。以此来增加她在京中姑娘中的知名度,也让更多的人看到孙家女儿有多好。 所以她不像陆倾城那般会装,说话也更直接,更难听。 此时被陆辞秋扣了这么一顶触犯宫规的帽子,孙凌香又惊又懵,当时就想跟陆辞秋干仗——“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陆辞秋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父亲比我父亲官高一等你就了不起了,我们家三代为官,百年旺族,我外祖家更是封侯承爵,位高一等。你家是什么?从前有裴府撑着,多少还看得入眼,现如今就只靠那泥腿子出身的过往?三代乡下人,你拿什么和我比?你就是个乡巴佬生出来的小贱种!” 正文 第492章 三罪并罚 孙凌香越说越来劲,吏部本就为六部之首,故而她平日里嚣张惯了,所有人都顺着她,即便身份比她高的人,冲着她爹的面子也能与她和和气气的。 再加上陆辞秋被赐婚给了燕千绝,那已然成为大半个望京城女子的公敌。所以这孙凌香一见到陆辞秋,脾气一下就绷不住了,何况陆辞秋还给她扣了一顶触犯宫规的帽子。 眼瞅着孙凌香开始发作,在她身边那些女孩子开始退缩了,开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最终都退到了两边,一时间,站在陆辞秋对面的人就只剩下孙凌香。 陆辞秋前世今生早见惯了这种场面,她太明白人们“随大溜”的心理,也太明白当有一个人强出头时,其他人就会自动避让其锋芒。 不是为了让这个人独占鳌头,而是为了让这个人凭一己之力去扛枪。 她冲着这些姑娘们笑笑,笑容里带了不加掩饰的讥讽之意,很多脸皮薄的人都在她这种讥讽的笑容下微红了脸,头也垂得更低了些。 陆辞秋对于对方的辱骂并没有很生气,甚至还面带微笑。那孙凌香就问她:“你还有脸笑?挨了骂还笑,你是脑子有病吧?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辞秋则道:“我为何不能笑呢?我又不生气,当然得笑一笑。” 孙凌香不解,“你为何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呢?”陆辞秋反问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出恶言,除了能证明你家教不好之外,对于我没有半分伤害。至于我们家什么出身,那又有何意义呢?真要往上论出身,那等宫宴时我问问父皇,天祖皇帝是何出身?怕也不是高门贵户吧?” “你,你不要脸!人还没嫁就叫父皇,谁准你这样叫的?” “是父皇啊!他老人家当着群臣的面准我这样叫的。孙小姐不同意吗?哟,那一会儿我可得跟父皇再说说,说他老人家的旨意孙家小姐不同意,请他老人家改改。哦对了,孙家小姐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父皇会记得孙尚书的。” “你……” “我什么?”陆辞秋冷哼一声,不愿再与她周旋,“当众驳皇上旨意!第一罪!隐瞒月信入宫,这是第二罪!公然辱骂本县主,这是第三罪!孙小姐,你是忘了除去未来宣王妃这个头衔身份之外,我如今还是皇上亲封的永安县主、且很快就要真正拥有一座县城了吧?” 女子月信期间禁止进入皇宫,这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 但总有些人在年节的时候为了凑个热闹故意隐瞒,多数时候都能蒙混过关,可惜今日这孙凌香吃饱了撑的招惹了陆辞秋。 陆辞秋的话说到这里,看向身边侍卫,“这位孙小姐三罪加身,当如何处置?” 皇宫禁军是燕千绝的手下,这帮人跟着燕千绝混的一天到晚天不怕地不怕,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又如何?今日就是皇子王爷站在这里,只要不是七殿下,他们都敢跟对方干! 于是陆辞秋一问,边上两名侍卫立即大喝一声:“杀!” 孙凌香吓得蹬蹬后退,几步就撞上宫墙,脸都吓白了。 陆老夫人这时也在常嬷嬷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这场面让她十分舒爽,手里的花梨木鸠杖杵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然后怒声道:“我陆家岂是你等小辈肆意侮辱的?” 这时,离着老远有一名妇人带着丫鬟匆匆走过来,脚步有些慌,险些让裙子给绊倒。 边上丫鬟赶紧去搀扶,却被她一把甩开,待到了闹事的地方,先是看了一眼陆辞秋,又看向孙凌香,然后厉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永安县主道歉!你这孩子,平日里在家中任性也就罢了,怎的到了皇宫门口还不知收敛?这是什么人啊?这是永安县主!是未来的十一王妃!是你招惹得起的人物吗?且不说别的,只说她的父亲,那就是压你父亲两头的正一品大员。人家想把咱们家捏碎了踩扁了那就是一句话的事,连你爹见了她爹都得跪下来拜见上官,不信你问在场这些官眷,哪个在朝中敢不看丞相的脸色?你这不是给家里招祸吗?” 这位是孙家大夫人,方才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留女儿在这里与陆辞秋起冲突。这会儿终于发现这边出事了匆匆赶来,却指桑骂槐,明里骂着自己的女儿,实际上把陆家推了出去。 陆老夫人气得直哆嗦,但她确实是乡下出来的,平日里在家蛮横一下还行,到外头来她不由自主的就会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上一头,也不够自信,所以遇到这种事她除了生气,真不知道该怎么扳回这一局。 特别是想到陆辞秋之前怼那孙凌香的话,说孙凌香泼妇骂街没有家教,她想想自己要是说话,可能也得是泼妇骂街那一套,指不定比孙凌香骂得还难听,她就更不敢开口了。 这时,陆家和罗家的其他人都围了过来,皇宫禁军也又过来好几个。 那孙家大夫人还在翻着眼睛说:“没人惹得起陆家,陆家在整个望京城那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我们其他的官邸但凡招惹了陆家,那就是一个死啊!” 一时间,人们的怒意被这位孙夫人给挑了起来。即使她们不敢像孙夫人一样说话,但至少在心里把陆家给怨恨上了的。 陆老夫人气得没法,当场就要不顾颜面地发作,这时,就听陆辞秋幽幽地说:“既然孙家大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不把这件事情给坐实了,岂不是浪费了孙大夫人的一片苦心?”她又对侍卫道,“三罪已定,将人押送到望京府衙吧!” 这话一出,侍卫们二话不说立即上前拿人,腰间佩刀一抽,直接就架到了孙凌香的脖子上,吓得孙凌香“啊”地一声大叫,之后就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动作大了刀刃划着自己。 那孙大夫人也愣住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憋死。 这事儿怎么就成这样了? 正文 第493章 这是死罪 孙大夫人其实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自家女儿到底为什么跟陆辞秋吵,只听说了这个事就赶紧跑过来看,心里以为多半就是小女孩之间绊个嘴,毕竟她知道自家女儿喜欢十一殿下。 可是眼见现陆辞秋竟这般蛮横,禁军侍卫直接动刀,方才还说什么三罪已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扯出罪来了?三罪是哪三罪? 有人拉着她,俯在她耳边把那三罪给说了,孙大夫人当时就吓白了脸。 隐瞒月信和辱骂县主也就罢了,月信之事毕竟孙凌香还没进宫,不算坏了宫规。 辱骂县主也可以给陆辞秋赔礼,说点好话送点东西,问题也不大。 可那条“当众驳皇上旨意”,这个罪名可就太大了,甚至她还看到有一些女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孙家小姐这回可是真完了,驳皇上旨意这个事她们都是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都可以为永安县主作证,孙小姐确实是大罪。 孙大夫人站在当场,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她看向那些说可以作证的夫人小姐们,发现这些人要么是武官的家眷,要么是言官的家眷。 武官自然是站在十一殿下那头的,言官则是以七殿下为首。 还有一部分文官,也是唯七殿下之命是从,那么他们的家眷自然也是要向着陆辞秋。 孙大夫人心里算计着,像吏部尚书这种官职,文不全文武不全武的,在这两位殿下面前就比较尴尬。再加上孙家之前悄悄站过六殿下那边,虽然是悄无声息的,但自家老爷说过,十一殿下和七殿下手眼通天,也不知道他们晓不晓得此事。 她越想越慌,当场就想捂了那些说要作证的人的嘴,可惜没敢。 偏偏这时候还站出来一对母女,就听那位母亲说:“我乃望京府尹莫顾之的夫人,今日之事我与小女都可为永安县主作证。孙家小姐犯此大罪,想必我家老爷也顾不上这场宫宴了,我们母女也辛苦一趟,亲自跟着回府衙。这事儿今晚就得办明白,办完了再让我家老爷进宫给皇上回话。”说完她冲着陆辞秋俯了俯身,然后跟侍卫说,“走吧!” 那些侍卫一点都不含糊,拿刀架着孙凌香就要押走。 孙凌香吓得不停地喊“母亲救我母亲救我”,可是她的母亲没办法救她,只能一边胡乱喊着冤枉,一边跟着他们走。 那望京府尹家的大夫人还在说:“不用喊冤,你一点都不冤,这么多人看着呢,难不成我们都聋了瞎了?” 边上跟着跑的孙大夫人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冲着莫大夫人就道:“海氏,你疯了不成?我们家与你莫家有什么仇?你竟如此加害我们?” 莫大夫人海氏赶紧纠正她:“首先,这不叫加害,我们只是说出事实。其次,我们也没仇,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见义勇为、为永安县主讨个公道。我家老爷是府尹,他管的就是这种事儿,我们做妻女的自然也得学着他,做一个为民除害的、有良知的百姓!” 跟在她边上的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跟着道:“人家陆家那么多人来了都没说话,想着两个姑娘家的事就让姑娘家自己解决。偏偏孙大夫人您跑上前来插了句嘴,您还是长辈呢,就这么突兀的参与进来也太没有个长辈样了。再者,我瞧着永安县主根本也没多生气,最多就是吓唬吓唬你家孙凌香,但你这么一闹,直接把人闹进大牢了。我平日里在家耳濡目染,对南岳律法多少也有些了解。像她犯的这种罪那可是死罪啊!你是想把你女儿害死啊!” 陆辞秋听着她们一边说话一边越走越远,孙凌香的哭声也响起来了。 但她对此没什么同情心,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在场众人。 当她的目光从那几个跟孙凌香交好的人群中扫过时,那些人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拧断了,手心里也冒汗了,特别是还有一些跟孙凌香一样,来了月信还想悄悄进宫的,这时腿肚子已经开始打晃,要不是陆辞秋还在那站着,她们都想逃跑。 陆辞秋看着这些人,几乎每一个人的心理活动都能跃入她眼中。 有时候她真不愿意跟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斗气,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对上她们,几乎就是在降维打击。这个年代的女人成婚早,生孩子也早,即使是十五岁大姑娘的娘,也不过才三十多岁,跟她前世差不多。 但这个时代的人都早熟,这些小姑娘们小小年纪,一个个龌龊手段却没少学。 她伸手点了几个,告诉身边留下的侍卫:“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请回去。来月信者,不准进宫。”说完又补了句,“诸位如果不服气,就请宫里嬷嬷验身,我若点错了,你们说如何,我就如何。” 那几位深吸了一口气,竟无一人敢反对,算是默认了。 有人下意识地说道:“陆二小姐真是神了,这都能看出来?” “要不怎么是神医呢,应该是能的吧?” “可这种事儿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同样的疑问陆家人心里也有,但是她们不会在这时候问,只跟着陆辞秋一起看着那些来了月信的夫人小姐们被请离东华门,生生送回到自己家的马车上去。 侍卫们都是看着马车走远,确定人已经走了才回来的。剩下的人早已经有一部分站到了陆辞秋这边,正是先前说要作证的那些。还有一部分保持中立,谁也不帮着谁。 另外一部分没被赶走的还向着孙凌香的,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别开眼不愿再瞧陆辞秋,但心里也是虚的,生怕陆辞秋找后账。 这时,东华门里走出来一位大宫女,二十左右岁模样,仪态端庄,笑意盈盈。 但她这笑只冲着陆辞秋,待走上前时,认认真真给陆辞秋行了个礼,说的是:“奴婢永福宫冰春,见过王妃。” 有人轻轻叹了一声,心道看吧,永福宫的大宫女都叫王妃了,那孙凌香还在挑陆辞秋叫父皇的毛病,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正文 第494章 罗家反击 陆辞秋看着这位叫冰春的大宫女,似乎陪着罗老夫人进宫时就看到过,已然取代怀青站到了江皇后身边。眼下能出宫来接她,肯定也是领了江皇后的吩咐。 这冰春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给陆辞秋行过礼后,又立即转身看向陆老夫人,还是笑意盈盈地道:“这位是新封的一品诰命,陆家老夫人吧?奴婢冰春,给老夫人请安。” 屈膝行礼,仪态标准,说话的声音也足够清脆洪亮,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 这是陆老夫人最在意的! 眼瞅着永福宫的大宫女给自己请安,陆老夫人心中那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人站得更直了,方才被孙家人侮辱时受的委屈也瞬间就不在了。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牛逼,正享受着在场所有官眷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虽只是个奴才在给自己行礼,但这奴才跟奴是不一样的,这可是宫里的奴才! 陆老夫人笑着看冰春给自己行礼,直到礼行完了,话也说完了,她这才伸出手去扶,“不必如此客气,老身此番受封诰命,是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磕头的,姑娘可是来迎我们入宫?” 冰春亦笑着点头,“正是。皇后娘娘说了,陆家老夫人是我们王妃的祖母,王妃在家中颇受祖母照拂,特别是裴夫人过世之后,都是靠着祖母关怀才能够活下来的。所以今日陆老夫人您是贵客,奴婢亲自来迎。” 陆老夫人一张脸都笑开了花,连带着罗老夫人也跟着笑开了花,因为那冰春又说:“罗家老夫人亦是贵客,淑妃娘娘也在永福宫一并等候呢!” 罗家人如今不在意别的,她们就在意季淑妃。因为季淑妃的态度就代表着七殿下的态度,但凡这个事儿七殿下他不同意,季淑妃肯定就不能再搭罗家这一茬儿了。 可眼下见冰春这模样,分明说的就是季淑妃还同昨日一样热情,那就说明这事儿有门儿。 陆家罗家一行人在冰春的引领下从人前走过,奔着东华门去了。 外头那些官眷们眼睁睁地看着陆老夫人昂首挺胸地从她们面前走过,一个个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人想起方才孙凌香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陆家人真是太合适了,特别是陆家那位老夫人,跟斗胜的公鸡似的,越看越招人烦。 但招人烦也没办法,人家就是斗胜了,人家不但生了个好儿子,还得了个好孙女。 有些人已经在小声说:“陆家出了一位左相,让这个家族挤身望京城贵户之中。虽总被人嫌弃,但多半也是私下里说说,明面上还是要给左相大人几分颜面。可如今又出了位县主,还是未来的宣王妃……唉,再过几十年,这望京城里可是没人敢再说陆家是泥腿子出身了。” “是啊,三代便能兴起一门旺族。如此一算,可不就是几十年光景。” “到了那时再提起陆家,怕是人人都望而不及,真成了孙大夫人说的那般了。” “那也得陆家的儿子争气才行,否则家族无人继承,只靠女儿早晚是要断捻儿的。” 这些算是和谐的声音,可也有不和谐的,虽不敢再像孙家人那般,但轻轻一哼的也还有不少。其中也不光是因为看不上陆老夫人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还有人看不上罗家人。 有几位夫人正小声说:“罗家不过是商户,如今怎的商户都能被邀请进宫了?我家妹夫官居从四品,只半级的压制都没能让他被邀请参加宫宴,罗家人无官无品,他们凭什么来?” “多半走的是那陆家二小姐的关系,你没看陆家二房生的四小姐一直紧紧挽着二小姐的胳膊么,如此用心巴结堂姐,其意图还不够明显么?” 还有些人说得话更难听,甚至因为说得不是陆家人而是罗家人,她们就更肆无忌惮了些。 陆老夫人也没理会,甚至都不生气,因为说的不是她。 再者,这几日她可被罗老夫人挤兑够呛,在家中又迫于银票的压力,没办法反击。 这会儿可好了,有人替她出气,她便也乐得听听瞧瞧,最好还能看到罗老夫人因此气闷,憋一肚子火还没处发,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可惜罗老夫人不生气,她只是随意地拂了拂宽大的袖子,随着袖子散出来的淡雅香气被秋风吹入人群,那一瞬间人们只觉得这香气异常的好闻。清清淡淡的,却能够让每一个人都闻着,而且也不知怎么的,这味道竟会让人有一种庄重的感觉,闻起来一点都不轻飘,合该是罗老夫人这个年纪的女人该用的香料。 可这是什么香料?她们在京城从未见过啊! 罗老夫人看着那些人的表情,心里头就在发笑。 波斯人手里得来的好东西,只要罗家不往京城卖,这普天之下就没人能把东西倒腾到京城来。所以京城里的这些所谓的贵妇人是用不上的,只能眼馋。 京中官眷啊,惯会看人下菜碟,陆家有撑腰的,她们心里再不痛快,也不敢当着皇后娘娘身边大宫女的面再说不好听的话。但罗家在她们眼中那就是无根无势,还是个商户,就算有陆家这层亲戚关系,可毕竟跟陆家还是不同的。 在这些人眼里,罗家是可以拿捏的,是属于那种她们不管怎么议论,都不应该吱声的。 但问题罗老夫人她不是那个性格啊!你让她忍,那除非到了皇后跟前她才能忍,跟外头这些个官眷她有什么可忍的?这特么的,在某些层面上,谁是大王谁是小王,那都得另论呢! 于是罗老夫人站下来了,她一站下来其他人自然也就停住了脚步。 宫女冰春疑惑地向罗老夫人看去,但也没问什么,反而是看完了罗老夫人又去看其他官眷,然后默默地退到一边,面上依然带笑,打算观战。 那些官眷看到罗老夫人还往前走了两步这个架势,心里的火气就更盛了。 有人问:“怎么着,罗家人这是要同我们理论理论?”顿时,也有三五位夫人站了出来,“那就论吧!虽说官邸与商户是没什么可论的,但看在陆二小姐的面子上,还是可以同你说说的。只是你得记着商就是商,官就是官。” 罗老夫人都听笑了,“那没错,商就是商,官就是官。而且老身还知道,按南岳律,凡为官者,都不得经商。凡从商者,都不得为官,甚至一入商籍,三代不准科考。 可是若不让官者从商,那你们居住的富丽堂皇的官邸,又是哪来的银子建造的呢?” 罗老夫人一句话,瞬间让这些夫人小姐们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正文 第495章 收拾你们 罗大夫人也站上前来,开始陈述了:“据我们所知,官宅府邸也不全都是朝廷送的,大多数都是为官者自己出银子置办的。当然,也有一些家族流传下来的老宅子。 但老宅子得翻修,新宅子也得修葺,全都修好了之后要种花种树挖池塘养鱼。 除此之外还要养一宅子的下人,以及家中女眷。这些盘算起来,可不是一笔小开销。” 罗老夫人点点头,“是啊!所以人人都知道,只靠朝廷俸禄是不够的,所以即使朝廷不让为官者经商,但家家也没少做生意。只不过这些生意都记在别人头上,比如说夫人的娘家,远房的亲戚,这些人在外做生意,打的都是官邸的旗号,赚来的银子也是送进官邸里。但若到官府去查备案,又跟你们官邸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罗老夫人的话说得那些夫人们更生气了,这种事家家都在做,朝廷一直以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底是不好摆到明面上来说,就这么明晃晃的给说出来,谁家面上也不好看。 但罗家人可不管那些人,她们本来也不住在京城里,本来也不跟官府打交道,她们哪管得了这些官眷高不高兴,只管自己高兴就行了。 可罗家人高兴了,夫人小姐们就不高兴了,那些夫人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向罗老夫人,其中一人道:“老夫人可知,有些话摊到明面上来说,就是坏了规矩?” 罗老夫人点点头,“老身自然晓得。” 晓得你还说?夫人们集体翻了个白眼。罗家人有病吧? 罗老夫人又道:“但这规矩也不是京城才有,商户里也有。不知您几位在京城是怎样的存在?是说一不二吗?您家的老爷在朝廷上官位几品?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想必诸位是不敢点这个头的,因为自家势力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但是老身不才,却敢说,在商户中,我罗家就是头一个!就是说一不二! 所以诸位方才说出那些挤兑我罗家、看不起我罗家的话时,有没有想过万一真把老身给气着了,你们背地里经营的那些个买卖还要不要做?” 罗大夫人也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小本本,手里还握着一只像是笔一样的东西,不停地往本子上写写画画。 有人把那东西认了出来,下意识地惊道:“那,那不是螺黛吗?罗家人竟用螺黛写字?” 这特么的,我们得都得不着的好东西,你们罗家人就这么糟践? 罗大夫人听了就抬头笑笑,面带歉意地说:“笔墨没法随身携带,平日里就只好带几支螺黛凑合写画。”说完就扭头问陆芳华:“那位穿绿衣的夫人,是哪家的?” 陆芳华辨认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吏部左侍郎家的,我认得她家女儿,跟我吵过架。” 罗大夫人点点头,“嗯,我记下了。边上那位呢?” “那位是大理寺右少卿家的,她娘家弟弟还是欢州人士,在欢州地界上开了两家布庄。” 罗大夫人都听乐了,“哟,欢州的?”然后掩了嘴咯咯地笑了一声。 那位右少卿家的夫人当时就变了脸色,突然开始后悔。 欢州是罗家的地盘,欢州府富得流油,朝廷管都不用管,不但不用给欢州拨银子,每年还能从欢州拿到大量的税收。而且欢州百姓最让人省心,就一心一意做生意、给朝廷上税,从来不给官府找麻烦,街上连个乞丐都没有。 这据说都是罗家的功劳,罗家凭一己之力供养着整个欢州府,除府城之外,连带着其它地县村镇的家家户户也都过着好日子。欢州知府一提到罗家美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都恨不能把罗家打板钉钉给供起来。 她娘家在欢州,兄弟经商,处处要跟罗家打交道。她怎么就不能忍一时,非得在这时候站出来跟着折腾?瞧瞧罗家那位大夫人,好么,这是要记名儿么?把她们都记下来,然后回去一个一个收拾? 还真让她想着了,罗大夫人紧跟着就道:“母亲,我都记下来了,这些个人瞧不上咱们罗家,还当着咱们的面儿骂咱们,这口气肯定是不能就这么咽下去的。回头我同当家的说一声,让各州府的商铺关照关照她们娘家的生意,总归是得有个说法才成。” 罗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对面听愣了的夫人们,还欠欠儿地说了一句:“我们罗家做什么,那都是商户中的事,跟朝廷没关系。你们都是正经官邸的正室夫人,肯定跟商户是没有关系的,所以罗家在生意场上做什么,你们也不用太在意。回头听说破产个一家两家的,那也都是正常的。做生意嘛,肯定有赔有赚。您说是不是?哟,这位夫人,您这脸色可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看看?今晚月夕宫宴,您这种随时都要晕倒的脸色,可不好进宫去添晦气啊!” 罗老夫人一顿输出,差点儿真把这位夫人给气晕过去。 然后这位夫人的女儿就不干了:“你这老太太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母亲若有事,你就是罪魁祸首!” 罗老夫人当时就捂了心口,身子也跟着晃了几下。陆辞秋赶紧把人扶住,以手把脉,然后跟着一起碰瓷儿:“老夫人!您这是急火攻心,是要命的啊!” 陆芳华伸手直指那娘俩:“就是她们!就是她们气得我外祖母要晕倒!两个小辈这样子对一个老太太,京城怎么会有如此品行之人?” 那位小姐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身边的母亲死死按住,一句话也不让她说了。 罗老夫人也够直接,见对方不说话了,她也不“哎哟哎哟”了,身子也站直了些,然后一脸和蔼地问对方:“生意的事……” 那位夫人冲着罗老夫人俯了俯身,“方才是我失言,老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罗大夫人道:“夫人也不必如此,我们只是商户。且你们家是做官的,做官的不经商,跟我们罗家不挨着。” 那位夫人也不多狡辩,只一句话:“总之是我错了,我赔礼。不知罗老夫人在京城逗留几日?待月夕过后我会让家人备份厚礼,给您送到府上去。” 罗老夫人乐呵呵地说:“倒也不用。” “还是用的。今日是我失礼,也知做了错事,老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她那女儿好歹是比孙凌香多了些脑子,一听母亲这样说,当时虽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知自家肯定是有被对方拿捏的地方。 她也是干脆,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屈膝行礼:“我也错了,请老夫人原谅则个。” 一时间,围观众人皆叹罗家人阴毒,但也都拿罗家人没有一点办法……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推荐一本好看的书,《在贺爷心上撒把糖霜》作者:画几 简介:前世,姜意意被人算计,惨死火场,一心想逃离的男人,却爱她入骨,护她至死。 重活一世,她擦亮双眼,转身投入男人的怀里:“男人,我宠你!”他勾唇一笑,拍拍枕头,声音蛊惑,“意意,过来!该宠我了。” 正文 第496章 命妇入宫 罗老夫人对这个结局很满意,也微微欠身回了礼,然后说:“罢了,都是误会。” 那位夫人明显的松了口气,看着罗家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后怕不已。 她的女儿还在小声问:“母亲,到底是为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道:“我们家那些生意要想赚钱,可都得看罗家的脸色呢!” 这一波接一波的事情平了,多说话的人也再没有了。只是还有几位小姐总拿眼睛剜人,正巧被陆芳华瞧见了,当时就冲着其中一位道:“哟,李家三小姐,怎么戴着一支假簪子来参加宫宴啊!上头那块根本就不是玉,只是块看起来像玉的石头。价值可差着千里万里!” 那位小姐瞪圆了眼睛,正想跟她理论理论,可是一来陆芳华走得快,风一样的就过去了。 二来她突然自己也有些心虚,因为这发簪是家中一位姨娘的娘家人送的,原本她就疑惑那位姨娘的娘家人为何突然出手大方起来,莫非送的是假的? 就这么想着的工夫,陆罗两家人已经入了东华门了。 此时人们终于松了口气,有人小声说:“也不知为何,竟让陆家和罗家弄得有些紧张。” 也有人道出实情:“这还不知道为何吗?多明显啊!怕陆家,怕的是权势。怕罗家,怕的是钱财。这一个权一个钱,都被他们两家牢牢捏住,偏偏他们两家还是亲戚,咱们还能如何?忍着呗!你要是不忍,那要么就是动不动就进大牢,要么就是生意被罗家压住。” 人们衡量了一下,好像两边都不太能接受得了,于是就都不吱声了。 留下来的常嬷嬷一看这场面,心里也是阵阵发笑。只道这些官眷啊,一个个也是欺软怕硬。京中旺族又如何?也没比泥腿子出身的人高贵到哪去。这女人凑到一起啊就是事儿多,特别是这么多女人凑到一起,谁都想独占鳌头,见着谁比自己好都不服气。 最后还不是被自家压住了!想想也挺解气的。 她笑呵呵地走了几步,远远地跟一个相识的老仆人打招呼。 那老仆人是在一户三品官邸做事的,两人是出去采买时认识的,因老家住得近,每每遇着就能多聊两句。 这会儿见她迎过来,那位老仆人心说还好自家夫人小姐刚才没找事儿,这会儿她还能有脸跟常嬷嬷说说话。否则她现在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常嬷嬷这个熟人以后也不能往来了。 两位老仆人乐呵呵地说话,三品官邸那位也是会做事会做人,知道陆家老太太什么性子,于是上来第一句就问:“哎哟老姐姐,恭喜恭喜啊!您家老夫人被赐封一品诰命,这可是莫大的荣耀!你在边上侍候着,这身价儿可也跟着涨了呢!” 自此,陆老夫人交代给常嬷嬷的吹牛皮任务,算是正式开始了。 彼时,陆辞秋一行已经入了皇宫,除了大宫女冰春在前带路之外,又有几位宫女太监上前,帮着陆老夫人和罗书兰拿衣裳。 陆芳华还是挽着陆辞秋走路,一边走一边小声问她:“你是如何看出那孙凌香来了月信的?这玩意用眼睛还能看出来呢?” 陆辞秋说:“也不是光靠眼睛,还得靠脑子。我先是闻到了那位孙小姐身上用了很重的香料,虽然女子都惯用香料,但她用的明显过重了。月夕宫宴这样的场合,连我们家都极其重视,没道理她们家不重视。所以一般来讲,姑娘用了这么重的香料入宫,家里人一定会指出来,并且让她将香料味去掉。但她依然带着这么重的香味来到了宫门口,那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味道不能去掉,她应该是想利用这个香味掩盖其它味道。 我又观察她脸色发白,即使涂了胭脂也不是很能遮得住。再者她有一个动作,时不时的会用手往裙子后面划拉一下。看起来是不经意的,但若细想,那应该是她在紧张自己会不会漏了月信丢人现眼。所以我断定她应该是来了月信,果然,我猜对了。” “靠猜的啊!”陆芳华感叹,“你可真行,这都能猜。哎你说说我刚才指出的那支假的玉簪,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会不会也是靠猜的?”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你用不着猜,你有钱,见惯了珠宝首饰,一块玉是真是假我相信不只是你,二叔二婶,包括罗家所有人,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陆芳华笑嘻嘻地说:“没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刚那位,她可不只一支发簪是假的,脖子上戴着的那串珠子也是假的。真想不明白怎么还有人把假东西往外戴,真不嫌丢人吗?” “可能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吧!”陆辞秋笑笑,没有再说话。 终于,永福宫到了,冰春领着她们入了永福宫,托陆老夫人和罗书兰的福,罗大夫人身为民妇,竟也见着了一次皇后娘娘,激动得她第一个就跪下了,比陆老夫人跪得还快。 陆老夫人气得瞪了她一眼,罗大夫人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但也跪着没起来。 江皇后今日着了凤纹宫装,端端坐在上首,皇后威严尽显。 罗老夫人觉得今日的江皇后比起昨日,似乎有点吓人了。 但好在边上坐着的季淑妃还是笑盈盈的样子,这让她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 陆老夫人和罗书兰一前一后跪了下来,自报家门:“命妇陆娄氏、命妇陆罗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然后给江皇后磕头,谢封诰之恩。 江皇后终于露了点笑模样,然后虚抬了一下手,说:“起吧!你们是阿秋的祖母和婶娘,今后同本宫也是亲戚,不必这般客气。至于受封诰命,阿秋的祖母,必然得是一品诰命。” 这相当于明明白白地说了,这一品诰命是冲着陆辞秋才给你封的。 但陆老夫人她没文化,她听不出来潜台词,只知道皇后娘娘主动说话了,她如果不接一句就显得没礼貌,于是她笑容满面地道:“都说男儿进步,封妻荫子,命妇也着实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沾了儿子的光,真是想想都倍感荣耀。” 正文 第497章 被驴踢过 江皇后愣了愣,“啊!” 季淑妃也愣了愣,“啊!” 陆家人集体愣了愣,“啊!” 罗老夫人不太一样,她是问号——“啊?靠儿子?你这诰命封下来,靠的不是阿秋么?” 陆老夫人答:“亲家母是真会说笑,朝廷哪能因为个小姑娘就封下个一品诰命呢?那岂不成笑话了?我的儿子是当朝左相,正一品大员,只有他在前朝有功,家眷方能得朝廷荫佑。” 罗老夫人眨眨眼,心里又开始琢磨着能不能让自己女儿跟陆家儿子和离了。要实在离不了就琢磨琢磨怎么能跟陆家把关系断了,今后陆家不管出了多大的事,都跟二房没关系。 要不就冲着这陆老太太作死的劲儿,陆家离抄家也不远了吧? 江皇后这会儿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说该笑吧,这事儿其实也挺让人生气的。她把话都递出去了,身为一个命妇,你非但不按着本宫的意思往下顺,你还驳了本宫的话。跟罗家老夫人说话时那个语气,那分明就是给她这位皇后娘娘话听呢!这也太气人了。 可如果真生气吧,她又觉得跟这种二傻子似的老太太生气太不值了,这老太太脑子可能是让驴踢过,要不然是个人也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她要是跟一个脑子让驴踢过的人生气,那可能就是她的问题了。 她很是有些无奈地看了陆辞秋一眼,目光传递过去的意思是:你这个祖母,还能要吗? 陆辞秋扶额,先要着吧,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当场杀了。 江皇后决定不生气了,但同时也决定不搭理陆老夫人了。她又看向罗书兰,心说诰命这边翻车了,你这个敕命的脑子该不会也不好使吧? 季淑妃有点儿着急,陆老夫人傻不傻她不管,但罗书兰可不能傻啊! 好在罗书兰很争气,见江皇后向她看过来便主动道:“命妇此番是沾了侄女的便宜,虽说在难民北上事件中代表罗家出了些银子,但命妇心里知道,捐银子最多得个好名声,且这名声也是给罗家的,而不是给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之所以能得这敕命的封号,皇上和皇后娘娘看的都是阿秋的颜面。而之所以阿秋能有这个颜面,都归功于十一殿下。” 江皇后满意了。季淑妃也稳妥了。 好在罗书兰不是个傻子,要不然这门亲事就还得再思虑思虑,毕竟傻子是会遗传的。 江皇后终于露了笑模样,着人赐座。 陆老夫人谢过之后就坐了,罗书兰略站了片刻,等着江皇后抿了一口茶之后才坐下。 其他人则在罗书兰坐下之后再坐,包括陆辞秋。 陆老夫人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哪里做错了,但她想不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次虽然是头一回如此正式的专程来见皇后娘娘,但她毕竟是正一品大员的母亲,不是第一次进宫,故而又觉得自己规矩礼数没有问题,为人处世也没有问题。 于是她坐得心安理得,反过头来还觉得罗书兰迟迟疑疑的,是没见识。 但罗老夫人似乎见识大了些,因为她不但坐了,还挑了个座儿,坐到季淑妃身边去了。 两人才一挨上边儿手就挽到一起了,挽的那一下看得陆老夫人眉心突突地跳。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着罗老夫人跟季淑妃像是上辈子就认识一样,唠得那个热乎啊!季淑妃居然还亲自给罗老夫人剥果子。 陆辞秋这会儿已经坐到江皇后身边去了,两人也是挨着坐,齐头并肩的,也不知道陆辞秋给了江皇后什么东西,江皇后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的,还打开对着脸照,一边照一边笑。 她很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阿秋怎么没给她呢?但是有点远,又看不清楚。 永福宫的宫女就看着陆老夫人抻着脖子挺累的样子,但因为她脑子被驴踢过,所以也没人理会。只有宫女给她上过一次茶水,摆了两盘点心,然后她就没人管了,属于放养状态。 而罗家这头就很热闹了,季淑妃已经把罗老夫人罗大夫人、特别是罗书兰和陆芳华都给招到了自己身边儿,因为椅子大,故而陆芳华直接被按成了跟她坐同一张椅子。 两个人紧挨着,季淑妃还热络地搂着她,搂得陆芳华一脸懵比,有点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恍恍惚惚的总想跟季淑妃叫娘是怎么回事? 季淑妃这会儿就觉得儿媳妇已经到手了,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怎么看都觉得陆芳华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集乖巧可爱古灵精怪于一体,配自己那个万年老神仙一样的儿子,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儿子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下半辈子过得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儿行,于是回头招呼侍女珠云:“将本宫准备的东西拿来。” 珠云赶紧递上前一只小盒子,季淑妃将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纯金步摇。 步摇应该有些年月了,金子上明显地能看得出岁月的颜色。但想来保管着的人也经常把玩擦拭,故而也不算过于老旧,没到那种已经泛了黑渍的程度。 当然,戴肯定是不能戴了,收着还行。 季淑妃将那步摇拿起来,感慨道:“这还是本宫当年出嫁时,母亲给我的。但要说起这只步摇的来历,那得从我外祖太婆说起。就是我外祖母的外祖母。 这东西是娘家传女不传男的,太早的事本宫也不清楚,只知道女子一辈一辈的传下来,如果自己生了女儿,就在长女出嫁时送给长女。如果没生女儿,就在儿子娶妻时送给儿媳,将来再由儿媳送给自己的女儿或是儿媳,算是一个传承。 这东西对于数代以前的家族来说,应该是十分贵重之物,要不然也不能当宝贝一样的这么传着。但到了近两三代,家族兴旺了,一只金步摇就不太看得上了。 但又因为传着传着已经成了习惯,所以老规矩谁也不能破,还是要一直传着。 今日本宫将这东西传给你,好孩子,你一定收好了,将来送给你的女儿或儿媳。” 陆芳华:???合着今日诓我入宫,是想把我给卖了? 正文 第498章 一起跑了 陆芳华想逃跑,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这季淑妃她有毛病吧?是不是脑子也被驴踢过? 她有点儿坐不住了,眼瞅着季淑妃把步摇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往她手里塞过来! 再眼瞅着她娘罗书兰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陆芳华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是她娘跟季淑妃的大阴谋。她如果上了这个当,这辈子就被这帮女人给套牢了! 于是她跑了,突然之间推开季淑妃和罗书兰直接就往外冲。 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陆荣轩不解:“四姐姐上哪去?” 江皇后也问:“这孩子怎么跑了?”然后看向季淑妃,“你干什么了把孩子吓成这样?” 季淑妃好生委屈,“没干啥啊!就送了一只步摇啊!”然后再往殿门方向瞅,这一瞅不要紧,当时就乐了,“跑的也正是时候啊!” 罗书兰也乐了,“那可能不是跑,是急着见什么人呢!” 永福宫大殿门外,七殿下燕千湛正往这边走来,身边有位宫人跟着,边走边说:“淑妃娘娘说请您过来一趟,奴才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只听说今日永安县主带着陆老夫人和陆二夫人来给皇后娘娘磕头谢恩,又听说罗家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一起进了宫,还听说陆家四小姐与小少爷也跟着一起往永福宫这边来了。” 燕千湛看了他一眼,那小太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听说的……确实是多了点哈! 燕千湛开始考虑要不要这就调头回去,这时,就见殿内突然冲出来一个粉乎乎的小姑娘,好像有什么急事,又好像正被什么人追,一边往外冲还一边回头看。慌里慌张的,手忙脚乱的,过门槛时一个不小心直接就绊上了,整个人往外栽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来的小太监见着了这一幕,发出“呀”的一声。 燕千湛就觉得这只小粉挺眼熟,于是想也没想,一个闪身就奔向前去,赶在小粉的脸着地之前,将人稳稳托在臂弯。 陆芳华长出一口气,口中念叨着“好险好险”,然后就抬起头准备感谢救命恩人。 结果这一抬头就傻了,“七,七殿下?” 燕千绝看着还挂在自己臂弯上的人,点点头,“嗯。” 边上那小太监急得直跺脚,“大胆!大胆啊!你是谁家的姑娘?搁这儿干什么呢?还不快快起来!赶紧把七殿下撒开!你不想活了你?” 小太监是真急了,触碰七殿下,那跟触碰十一殿下是一个结果啊!那就是一个死啊! 能进得永福宫的姑娘肯定都是高门贵女,这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还挺顺眼,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这场面真是……眼熟啊!上一次这样子撞上来的是怎么个死法来着?哦对,查抄了家产,全家流放了。唉!想不开的人真多啊! 他一边跺脚一边叹气,叹得陆芳华脑瓜子嗡嗡的。 “说什么呢你?什么叫我撒开啊?现在是谁拽着谁啊?谁先接的谁啊?”说完就发现不太对劲,因为不知何时,她的两只爪子已经抓上了燕千湛的胳膊,可能是怕自己这么挂着容易栽过去,所以俩小手把人家胳膊给抱得死死的。 陆芳华有些尴尬,正尴尬的是她现在这个姿势,燕千绝的手臂就环在她腰部以上的位置。 她虽然才十三岁,但该长的也都长了好吧!这个位置它确实不太合适啊! 于是挣扎着起身,想要后退一步离燕千湛远一点,结果忘了后面就是门槛,这一退可倒好,又仰着倒回去了。 燕千湛也是挺无语的,刚松开,这又得把手伸过去。他真有心不管这姑娘,就让她摔了算了。但到底还是没忍心,也没舍得,手臂不由自主地往前伸,稳稳当当将人接住。 陆芳华对自己也挺无语的,想解释一下说自己不是想故意在他面前整这一出,这些都是意外真的都是意外啊!可这意外意得她自己都有点儿心虚。 两回了,意外总不能接连意外两次吧?这任谁见了都会往歪里想啊! 她一想到自己要被别人误解为那种向七皇子投怀送抱的肤浅女人了,心里就阵阵发凉,凉得闭上了眼睛,生无可恋。 殿内众人接连看了两幕戏,有人直呼太精彩了,有人吓得腿肚子都打哆嗦。 呼精彩的自然是以江皇后和季淑妃为主的“保婚党”,吓得打哆嗦的自然是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陆老夫人。 哦对了,还有一位最直接,干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上前去,看了他们一会儿就捂上眼睛,然后大声说:“四姐姐你羞不羞啊!你在干什么啊?” 陆芳华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她想跑,又担心这里是皇宫有规矩不让乱跑,还担心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再跑丢了回不来,到时候更丢人了。 于是她想出一个主意:拉着七殿下一起跑! 眼瞅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拽着袖子跑了,陆老夫人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扑通一声摔跪到地上,面向江皇后,前额点地,不停地说:“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 江皇后理都没理她,只顾着跟陆辞秋小声嘀咕:“你家这四妹妹真行啊!本宫头一回看到老七被个姑娘如此摆布还不生气,也不拒绝。起初我觉得是你季娘娘一厢情愿,甚至还觉得她根本管不了自己儿子。但这亲眼瞧见一回本宫就懂了,原来不是她一厢情愿,是那两个人本就情投意合,老七他看上你们家妹妹了。” 陆辞秋如今在七殿下跟陆芳华这件事情上,心路历程已经走过了好几个阶段。从最开始的坚决反对,到后来的可以观察看看,再到后来的七殿下也不错,一直到如今的“他们两个人真是天作之合啊”。她也觉得她们家四妹妹挺厉害的,最起码能让未来的婆婆在还没见过面的情况下就举双手赞成,甚至还说出仙王府绝对不会有妾室入门的话。 这让她觉得陆芳华实在是命好,竟能觅得如此良缘,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正文 第499章 婆婆保证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一直目送到那两个人跑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回了江皇后一句:“是啊,我们家四妹妹命可真好。” 江皇后立马就不干了,“啥意思?你的命不好呗?季尔烟她儿子优秀,那本宫的儿子也不差啊!阿秋我听你这个话,像是对老十一他不太满意?你说说不满意在哪,回头本宫定去敲打他,哪不好就让他改哪。实在不行你亲自动手,直接大棒子削他!” 陆辞秋着实有些无奈,这位皇后娘娘有点儿过于暴力了。 于是赶紧解释:“没有不满意,十一殿下挺好的。” “那你羡慕人家干什么?” 她实话实说:“羡慕芳华她能觅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绝世良缘。” 江皇后愣了愣,“哦,这确实是挺让人羡慕的,最起码本宫没有。所以你这么一说,本宫也想羡慕她了。不过本宫羡慕那是因为本宫没得着你说的那种良缘,但是你已经得着了啊,你羡慕她干什么?” 陆辞秋:???我什么时候得着的? 江皇后:???你什么时候没得着了? 江皇后指指自己,“我,我儿子啊!他没跟你做过类似的承诺?”不能这么傻吧? 陆辞秋想了想,说:“做过倒是做过,但是……”但是我没当真啊!他未来要当皇上的,谁家皇上就娶一个皇后啊?他干朝臣也不能干啊!再说,只娶她一个的话,传宗接代的任务就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那她下半辈子不用干别的了,就给燕千绝生孩子玩儿?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燕千绝说行她也不能行! 见她在这儿不停地摇头,江皇后急了,“阿秋啊!你为何摇头啊?刚才你说但是什么啊?这怎么还有但是呢?是不是千绝那小子他对你不好?他说他要纳妾?该死的,我……不对啊!他不可能纳妾啊!他那个性子跟他七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俩对女人都没什么兴趣啊!只对你们姐妹俩是个例外。阿秋你是不是听错了? 还有啊,本宫也坚决反对他纳妾,包括将来纳妃嫔,那都是不行的。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别想整那些妖娥子! 本宫我在潜邸、在皇宫遭了多少罪,我亲生的孩子都……所以阿秋你放心,我这个做婆婆的不管他是皇子还是皇帝,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陆辞秋眨眨眼,似乎她之前想的、江皇后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就这么被说出来了。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欢喜的,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一旦涉及到婚姻,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事。男人可以对女人做出无数保证,可男人的家里认不认可这些保证,那就不一定了。 现如今相当于未来婆婆也给了保证,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有着不同意义的。 陆辞秋想,不管自己跟燕千绝之间有没有未来,对于这一刻来说,她都应该打从心底里感激江皇后。身为皇后,能够在这样的时代说出这样的话,怕是用一句空前绝后也不为过。 于是她主动挽上江皇后的胳膊,头轻轻地靠了过去,“谢谢母后。” 这话说完,鼻子有些发酸是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还在地上跪着呢,口中还在饶命饶命的念个不停。可惜没有人理她! 季淑妃跟罗书兰已经手挽着手开始商量婚事了。 对于陆芳华的逃跑,罗书兰给出了两个解释,一是她看见了七殿下,着急上前跟七殿下说话。这个年轻儿女嘛,彼此之间的吸引肯定比对我们这些长辈强得多,我们芳华是个随意的性子,也没怎么进过皇宫,规矩礼数不周全,请淑妃娘娘海涵,失礼之处回去我也会说她。 二来孩子脸皮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才跑了。 季淑妃对这两种解释都乐于接受,还拉着罗书兰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本宫不怪她,本宫就喜欢她这样的。这样的姑娘真性情,也活泼,只有这样的姑娘陪在湛儿身边,本宫才放心。芳华是阿秋最重视的一个妹妹,本宫相信阿秋,所以也愿意相信芳华是个好孩子。亲家母啊,刚刚我们家儿子也算打了个照面,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甚好。”罗书兰强迫自己冷静,才没有说出“那可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话。但其实内心已经在咆哮了——七殿下啊!那可是七殿下啊!你还问我他怎么样!他怎么样那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吗?凡人仙姿,天下无双啊! 她跟季淑妃实话实说:“其实我也见过七殿下几次,也算有过接触,两个孩子在一块儿的交流往来我也是都看在眼里的。我跟娘娘的心思一样,觉得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只是我们家芳华年龄还小,她父亲的意思也是想多留她几年。何况阿秋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女子十八以前成婚对身子不好。虽说这个说法从前也没听说过,咱们也都是早早就议亲出嫁了的。这话如果换了别人说,我是万万不会信。但既出自阿秋之口,我就多想了几分。” 季淑妃明白了,“晚些成婚是吧?这个没问题!”她跟罗书兰说,“这件事情本宫也想过,芳华跟阿秋是堂姐妹,陆家又是没分家住在一起的,那自然得是姐姐先嫁,然后才轮到妹妹。裴卿今年过世,阿秋身上有三年孝期在,所以她跟千绝的婚事自然是要在三年之后的。 芳华身为妹妹,为大伯母守个孝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与江皇后同裴卿也是多年情谊,她出了事,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故而我们赞同孩子们守孝,也愿意让我们的儿子等着她们守孝。 亲家母你看,这么一算,等到三年之后芳华十六,那再等两年到十八,也是等得起的。” 罗书兰越听越觉得季淑妃这人靠谱,自己女儿将来要是能有这么一位婆婆,那日子肯定是能过得舒心的。至于季淑妃一再保证的七殿下不会纳妾这个事,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七殿下她算是接触过的,那样一个人,能跟她们家芳华有些交集就已经属于老天爷打瞌睡产生的漏洞了。他要是还能纳妾,那除非天塌了。 一时间,罗书兰笑得合不拢嘴。 【作者有话说】 再给大家推荐好看的书《小皇叔腹黑又难缠》作者:一碧榶榶 简介:那一夜,他奄奄一息压着她,“救我,许你一切。” 翌日,她甩出契约,“签了它,从今以后你是我小弟。” 面对家人强势逼婚,她应下了当朝小皇叔的提亲,却在大婚前带着新收的小弟逃去了外地逍遥快活。 后来,谣言飞起,街头巷尾都在传,“柳家嫡女不知廉耻,抛下未婚夫与野男人私奔!” 再后来,某‘小弟’搂着她,当着所有人宣告,“你们口中的野男人,正是——本王!” 正文 第500章 认个义母 陆老夫人还在地上跪着呢,虽然没人搭理她,但她竖着耳朵,也把这件事情听了个大概。 只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是出了问题。 陆辞秋跟十一殿下订亲,就已经把她惊了好几个月了,甚至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跟做梦似的不可思议。 她一度以为她儿子做官做到左相,陆家这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达到几辈子的巅峰了。 但没想到如今成了皇亲国戚,她都比皇上还大一辈了。 现在倒好,除了一个陆辞秋,老二家的也在跟皇家谈婚论嫁,谈的还是七皇子。 老二媳妇疯了不成?罗家人也疯了不成?她们是不是以为钱是万能的?有钱都能买得到七皇子正妻的位置?那……那得拿出多少钱啊?罗家到底有多少钱啊? 她这个思维有些发散,后面就有很多话都没听见,包括皇后娘娘让她起来的话她也没听见。还是大宫女冰春亲自走上前去搀扶她,她这才迷迷瞪瞪地起了身,坐回椅子里。 再看罗家人跟季淑妃那个亲热劲儿,又看看陆荣轩跑到皇后娘娘身边蹭了个座儿,皇后娘娘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那孩子,直接搂在了怀里稀罕,陆辞秋都被挤到一边儿了。 陆老夫人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现在就撑着眼皮,生怕突然梦醒了,她又回到山村里,守着几间土房子过日子,每天算计着家里存着的那几十个铜板能撑几天,还得起大早去看看母鸡有没有下蛋,有蛋就赶紧捡出来,怕被鸡给踩碎了。 因为家里没有钱,男人又常年生病,存点钱就要去抓药,所以每到儿子要交束脩时都是她最难的时候。她总是东家借西家借,好话说了一箩筐,甚至也没少许诺,说等将来儿子有了出息,考取功名,一定不会忘了乡亲们的帮助,一定会回报乡亲的。 但事实上,打从陆萧元中了秀才,陆家就从山村搬出来,去县里住了。 后来陆萧元又一路中举,最后状元及第,早就把当初在山村里借过他们银子的农户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就是那些借走的钱财,也是还留在古县老家的族亲帮着还的。 虽然京城陆府也给古县那边银子了,但县里出了丞相这种大官,对于曾经的乡亲来说,与其还银子,真不如兑现当初说过的、帮他们一把的承诺。 可惜,陆家全都忘了。 陆老夫人的思维一顿发散,好多这些年都没再想过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想了起来。 她甚至都不明白,为何孙辈议亲,能让她一下子想起来这么多往事。 好在也没有人打扰她,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忙,她倒是可以安稳地坐着,吃吃茶点,想想从前。偶尔听到众人大笑,她也会跟着笑一笑,但至于笑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江皇后原本就无心理会脑子被驴踢过的陆老夫人,眼下有了陆荣轩坐在身边,就更想不起来还有陆老夫人这号人了。只一心一意想着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死,应该也是这么活泼,这么会说话惹人爱,也长得这么好看。可惜那孩子死得早,她到如今竟连孩子的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她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把陆荣轩当成已故的十殿下,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跟陆荣轩商量:“认了本宫做干娘好不好?你生母裴卿与本宫是旧相识,我们打从你这么大时就在一起玩耍了。从前裴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后来是你外祖父要去驻守金黎城,才把京中的宅子给卖了。我与你母亲分开多年,本以为这辈子不太有机会见得着了,没想到后来皇上一道圣旨,又把她给嫁回京城。我很高兴,每每有宴都会叫上她。就是你跟你姐姐出生时,本宫也是送过厚礼的。小轩儿啊,你看,你姐姐是本宫未来的儿媳妇,她现在就跟本宫叫母后了,你不如也叫一声母后,今后你就是本宫的义子,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陆荣轩这种人精,遇上这种事那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直接就跪下来给江皇后磕头,口中高声叫着:“儿子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季淑妃那头说得正热闹,突然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江皇后正抱着陆荣轩流眼泪呢!她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十皇子早夭,早些年江媛媛一门心思都扑在燕千绝身上。现如今燕千绝长大了,江媛媛看到还小的陆荣轩,就又动了心思。 其实十皇子也没有长到陆荣轩这么大的,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江媛媛一直在设想那孩子长到一岁什么样两岁什么样十岁又是什么样,永福宫里有很多画师做的人像画,都是仿着江媛媛跟皇上的样子,想象出来的十皇子的模样。 季淑妃看看陆荣轩,微微摇头,不像。陆荣轩眉眼像裴卿,脸型像陆萧元,但可能是讨人喜欢的这个劲儿,让江媛媛想到了十皇子吧? 十皇子那孩子是招人喜欢,才一出生就紧紧抓着江媛媛一根手指头,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后来没了办法,只好先将孩子放在她身边,请的乳母也没用上,活着的那些日子,多数时候都是身为皇后的江媛媛自己喂的。这在后宫可谓是一大奇观,至今提起依然会有人感叹几句皇后不容易,也感叹十殿下没福气。否则正宫嫡出,那必然得是太子。 罗书兰有些担心,小声问季淑妃:“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季淑妃说:“自然是好事。皇后娘娘同我还有裴卿,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裴卿不在了,她的女儿能嫁给皇后的儿子做媳妇,儿子认了皇后做义母,皇后自然会对他们好的。” 罗书兰松了口气,“那就行,只要能对他们好就行。” 陆老夫人这时也回过神来了,一见陆荣轩跟江皇后叫母后,当时她又急了:“你这孩子胡叫什么呢?那是皇后娘娘!岂容得你乱叫?” 然而还是没有人理她,江皇后已经抱着陆荣轩开哭了。 陆辞秋轻叹了一声,心里想着自己也早就认了江家这门外亲,陆荣轩是她亲弟弟,自然也得跟着她一起叫的。那这么算起来,他跟江皇后叫一声母后也不为过。 于是便将自己认了江家做外亲的事跟陆荣轩说了说,然后道:“今日江家也会入宫参加宫宴,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认人,你去给外祖母磕个头,再见见舅舅舅母,还有你小柳姐姐。” 江皇后心满意足,已经开始张罗冰春给干儿子取见面礼了。 彼时,陆芳华已经拉着七殿下进了后宫的一处园子,正靠在假山石上累得喘粗气…… 正文 第501章 本王不买 眼瞅着陆芳华肺都要累炸了的样子,燕千湛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跟陆芳华提议:“要不试试习武?这样你再这样奔跑也不至于累到这种程度。” 陆芳华摆摆手,“不了不了,我爹说我现在这样就已经是一只谁也管不了的皮猴子,我要是再把武功给学会了,那还不得上房揭瓦啊!我娘也说我不要会得太多,得给未来夫君一条活路。没事儿,我缓一会儿就行了,累死我了。” 她弯下腰,两只手拄在膝盖上,喘得实在厉害。 燕千湛伸手去给她顺背,也弯了腰问她:“要不要紧?” 这一幕恰巧被一队经过此处的宫女看到,但也没看太清楚,只看到七殿下跟一个粉裙女子躲在假山后头,七殿下弯着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那姑娘喘着粗气,身子还一动一动的。 这队宫女一脸震惊,从最开始的懵到后来的懂,也就是眨眼工夫,但对她们来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因为过于震惊,以至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甚至还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看假山后头的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好在理智及时让她们止住脚步,一个个红着脸逃也似的走了。 慌乱之中脚步匆匆,动静大了些,燕千湛还往这边看了一眼,但也没当回事,又收回目光去关注陆芳华。 好在这会儿陆芳华也差不多缓过来了,虽然还有点小喘,但人总算是能直得起腰了。 就见她一脸惊恐地道:“你那位母妃可太吓人了,永福宫那一屋子女人可都太吓人了,我差点儿被她们给卖了!” 燕千湛很配合地问道:“她们怎么你了?” 陆芳华说:“淑妃娘娘,就是你娘,她给了我一只步摇,说那是你们家传女不传男的物件儿。让我好生收着,将来要是生了儿子就给儿媳妇,要是生了女儿就给女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吓死我了,那种东西我怎么敢要啊!” 燕千湛眨了眨眼,半晌道:“你可知整个南岳国,有多少女子想要那东西?” “她们想要是她们的事,反正我不想。” 燕千湛:“……哦。”他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声音出奇地竟现了几许落寞,陆芳华抬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如古画中绘出来的眼睛。 那种画中仙的感觉又来了,陆芳华恍恍惚惚地就想起一个传说,说南岳的七皇子本来就不是凡世中的人,只是天上下凡来历劫的神仙,早有人将他的仙姿作于画上,那才是他本来模样。而现在世人看到的容貌,也不过是他做仙人时十成之一的长相罢了。 她也不怎么想的,竟把这话给问了出来:“你原本长什么样子?你自己还记得吗?” 燕千湛愣了愣,道:“人生来只有一副面孔,何来原本?”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道歉:“我胡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他点点头,“回吧,本王送你。”他转身要走,却被陆芳华一把拽住了衣裳。 “回哪去?永福宫吗?我不要回去,她们要卖了我。” “卖给谁?” “卖给……你。” 燕千湛很无奈,垂眼看了看被她抓住的袖子,“放心,本王可以不买。行了,回吧!” “哦。”陆芳华突然有几分失落,虽然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失落,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松开他的袖子,跟着他往回走,没走几步又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向他后背。 许是为了避免自己摔倒,她下意识地就往前头的人身上搂了一下,于是这姿势就成了陆家四小姐从背后搂上了七皇子的腰…… 这一幕又被经过的宫人看见,那些宫人们纷纷低头疾行,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心中默默祈祷七殿下没看清楚他们,也默默地为陆芳华点了三柱香。 燕千湛站着没动,就由着她从背后搂着。 陆芳华因为自己今日接连摔到他身上,心中有些懊恼,正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连路都走不好的笨蛋,搂在他腰上的手臂就忘了及时收回来。 燕千湛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就这么一直抱着自己不撒手,心里也不怎么的,竟想到这些年好像也有一些姑娘会采用这样的方式与自己有些所谓的“肌肤之亲”。但他都觉得甚是恶心,避如瘟疫。甚至一些姑娘过于热情,事后还紧咬不放要他负责,他都丝毫不留情面地连着对方一整个家族都给端了。 当然,也得亏那些人家禁不起查。 但不知为何,今日这陆家四小姐缠上来,他竟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妥,至于恶心的感觉那更是没有,甚至他还在担心:“你有没有摔着?”见身后的人不吱声,又唤道,“陆芳华?” “嗯?”陆芳华总算回过神来,这一回神不要紧,突然发现自己正抱在七皇子身上,当时就吓得“啊”了一声,然后步步往后退。 燕千湛怕她再摔着了,赶紧转过身往前跟了两步,然后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同时不解地道:“本王是何处吓着你了不成?至于你如此躲避?” 陆芳华实话实说:“你没吓着我,我只是听说了很多跟你有关的传闻,觉得跟你亲近了我会小命不保。另外你娘真的是太吓人了,我怕你误会,以为是我们家主动,再回过头来对我们家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爹虽然不是做官的,但我大伯是做官的,我也不知道他这个官做得怎么样,我只知道他做人不太好,所以可能做官也有点漏洞。你万一顺着这些漏洞就把他给查办了,那我不就没有家了么?虽然这个家不怎么好,大伯更不好,但有总比没有强,我二姐姐还没出嫁呢,轩儿也还小,我不能连累他们。” 她说得一本正经,燕千湛听得一头雾水。 “本王……何时说过要抄你的家?” “我,我不是,抱,抱你了么。”她有点儿心虚,再瞅瞅他还抓着她的手腕,赶紧就给抽了回来。“我不是故意抱你的,我只是不小心又摔了一下。” 她低头看地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盯上他的袍子。 淡淡松香入鼻子,陆芳华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立即涌现出两个字:完了! 正文 第502章 成了成了 是完了,也许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完了。 陆芳华自己心里清清楚楚。 但她又不敢承认,因为怕一旦承认了,再得不到,自己的心可能会很痛很痛。 她从来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甚至她都想过,将来即便嫁人,那也一定是父母之命或是家族之托。她这辈子不可以有自主的感情,因为根本不可能得偿所愿,所以干脆不要去想,免得到时候伤了自己的心,还白期待一场。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很奇怪,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在突然之间,就那么一眼,她敢保证只一眼,这个人就已经在她的心里扎了根。她就像望京城里半数女子一样,从那一眼起,便天天梦,日日想,但也知道梦的想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除了煎熬,她什么也得不到。 虽然家里在极力促成这件事情,虽然淑妃娘娘也在极力促成这件事情,但家里是家里,自己是自己,家里张罗得再欢,人家七殿下自己不乐意,那不也是白搭吗? 可是七殿下仙人之姿不近女色这个观念已经在她的脑子里根深蒂固,所以她觉得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七殿下都是不可能同意的,也所以,这件事越想越闹心,闹心到她都有点暴躁。 松香一阵阵扑鼻而来,清清淡淡的,特别好闻。 陆芳华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大步开始往永福宫走。 燕千湛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见她终于肯走了,便也松了口气,默默在后面跟着。 偶尔遇到宫人,宫人们都是远远地就停下来,然后把头低垂,一眼都不敢看他们。 但他耳聪,还是听到走远之后有宫人小声说了句:“七殿下怎么跟在一名女子身后呢?” 是啊,他怎么会跟在一名女子身后呢?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可是再想想,关于这个陆芳华,他似乎已经做过太多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了。 包括让炎冥去保护她盘点右相府,包括在城外与她共乘一骑,甚至……他轻轻叹息,甚至不得不承认,他当初之所以出城,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在城外。 当听说了这个消息,神使鬼差般,他就去了,至今想不通究竟是因为什么。 两人就是这么各怀心事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就停了。燕千湛在距离她仅半步的地方站住脚,开口问道:“怎么不走了?” 陆芳华小脸通红,好生尴尬,“我,我好像,好像走错路了。” “哦。”燕千湛抬头看看四周,“的确是走错路了,这是往前朝去的方向。你看——”他伸手指向一条小路,“朝臣们从那里经过,已经能看见人影了。” 陆芳华赶紧回头,结果转身时迈了一步,鼻尖儿直接撞到他心口,撞得生疼。 “我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啊?”小姑娘都气哭了,眼泪哗哗往下掉,“我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总在你面前出丑啊?七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说了很多次了可我还是犯错,我怎么这么笨啊!呜……” 这一哭起来,满肚子委屈就都涌了上来。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两人绊嘴,到她拿炎冥当幌子,到他还真的想要撮合她跟炎冥。还有两人在城外骑在一匹马上,她坐在前,他坐在后,他就那么环着她去扯缰绳,好像给了她一个拥抱,终生难忘。 陆芳华哭得很没形象,十三岁的小姑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看得燕千湛直皱眉。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哭,那些对他爱而不得的姑娘十个里有十个是要哭一场的。但一个个也都哭得梨花带雨,好像专门练过这种技能一般,哭起来也并不难看。 当然他只是一扫而过,至于哪个姑娘长什么样,他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的。 成婚这个事,在他前二十年的岁月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甚至至今也没有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只是觉得,如果人生在世,必须要有一位异性与自己共度一生的话,那个人若是陆芳华,他应该不是很排斥吧? “哭什么?”他问她,“本王并不严厉,也没有欺负你,你为何这般委屈?是刚刚撞疼了吗?”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抬头给本王看看。” 陆芳华很别扭,执意不肯抬,他也不敢太用力,怕再惹毛了这小姑娘。于是只好弯下腰同她商量:“别哭了,我认得回永福宫的路,我带你回去。这里人来人往的,我是无所谓,但你一个小姑娘就这样在这里哭,总归会落几句闲话的。” 陆芳华也没走脑子,当时就问他:“什么闲话?” 燕千湛说:“比如说你和我……” 陆芳华立马就不哭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说完,用力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还冲他俯了俯身,“劳烦七殿下在前头带路,我甚少进宫,不知道怎么回永福宫。” 他微微蹙眉,不太能见得了她这个样子。再瞅瞅这姑娘刚刚抹眼泪抹花了一脸的胭脂水粉,又觉得十分有趣。这姑娘即使哭花了妆,也是挺漂亮的。 “走吧!”他扯了她一把,“跟在本王身边。” 他的意思是让她与自己并行,陆芳华还在别扭,“不用,我走你后头就行,省得让别人看见了说闲话。我倒是无所谓,但毁了七殿下的声誉就不好了。” 他哭笑不得,这是把方才的话又还给他了。 “本王声誉不是靠这种事就能毁得了的,何况你走在本王身边……嗯,甚是合适。” 他干脆动手拉人,直接把小姑娘往前拉了一步,两人这才一起走回永福宫去。 永福宫的宫人们早就领了命,正站在宫门口左右张望。这会儿远远瞧见七殿下带着陆芳华回来,赶紧就跑过去报信儿,报的是——“七殿下同陆四小姐肩并着肩回来了。” 季淑妃乐得直拍手,“成了!成了!” 罗书兰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神仙保佑神仙保佑”,然后再往外瞅瞅,“怎么还不进来?” 正文 第503章 我有毒吗 又有宫人进来传话:“四小姐在宫院的门槛处坐下了,七殿下正在边上陪着她。” 江皇后就说:“许是有话没说完,年轻人的事,咱们就不要过问那么多了。只要俩人在一处,进不进来的都没什么。”说完又瞅瞅陆辞秋,然后明显的不快,“千绝呢?他干什么去了?他媳妇儿在本宫这里坐着,他上哪去了?” 陆辞秋可太知道江皇后这个脾气了,这要是不拦着点儿,非得让燕千绝现在就过来不可。 于是她赶紧道:“母后,前朝宫宴,这会儿指不定多忙。我听说怀北使臣来了,其中还有一位三皇子。就冲着这一出,十一殿下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分出神到后宫来。” 江皇后点点头,“倒是这么个理,罢了,这次就放过他。” 宫女冰春提醒道:“娘娘,宫宴的时辰快到了,该准备着了。” 众人一听这话,赶紧也各回各座,准备这就动身去宴殿。 但江皇后却不急,她说:“再等等,本宫不喜欢那种热闹,一个个假惺惺的,甚是没趣。去早了还要与那些人周旋,一人一句说得本宫头疼。待时辰到了再过去不迟。”说完,又搂了搂陆荣轩,“乖儿子,一会儿你就坐在母后身边。” 皇后娘娘都说不急了,那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急的。于是季淑妃跟罗家人又凑到了一块儿,还夸罗家大夫人的衣裳好看。罗大夫人当时就表态:“要多少有多少,明日就给欢州送信,让他们往京城运,到了就给娘娘您送进宫里来。”说完,还压低了声音道,“除了女人穿的好料子,我们家最近还新得了一批男人用的料子,也是考究得很。有一些我们都叫不上名字来,不知道是怎么织成的。回头也送进来,您跟皇后娘娘分分,都送给七殿下和十一殿下。哦对还有皇上,如果皇上不嫌弃,也送给皇上一些。” “不给他!”季淑妃立即道,“绝不能给他!”渣男不配穿好衣裳!但话不能这么说,于是转了个弯儿,“那么大岁数了,他总不能跟孩子们抢东西。” 罗家人呵呵呵呵地笑,心里都在想,这季淑妃跟皇上是有多大仇,这怎么说话时还咬牙切齿的呢?不过她既然能跟皇后娘娘交好,那根基肯定是稳的。 永福宫门口,陆芳华坐在门槛上,捡了个树枝一下一下地戳着地面。 燕千湛就在她身边站着,低头问她:“为何不进去?” 她说:“不想进去。里面的人都在给我们议亲,进去了实在尴尬。” 燕千湛问她:“你是不想议亲,还是不想与本王议亲?” 陆芳华不吱声,心里却在咆哮,你问我这些有什么用?明明是你这个人不会参与议亲这种事,就我剔头挑子一头热,我多丢人啊! “反正我不想进去丢人,我就在这里坐着挺好的。天要黑了,宫宴的时辰快到了,一会儿就可以去宴殿那边,那边热闹,就没人再提这个事儿了。”说完,还抬起头来给了燕千湛一个灿烂的笑脸,“到时候七殿下也不用跟着尴尬了,咱俩都解脱了。” 燕千湛想说,本王并不觉得有多尴尬。 但是再想想,似乎从前自己遇到这种事情也是能躲就躲的,也是觉得尴尬的。 只是因为这次被议亲的另一方是陆芳华,所以他才没有那样抗拒。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姑娘手里的树枝快戳到他脚面了,他听到小姑娘说:“你站远一些。” 他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就又听小姑娘道:“我有毒吗你离我那么远?” 他都无语了,“那你要本王如何?” “我……”算了,她也不知道要他如何,人家是皇子,她哪来的权力要皇子如何呢? 终于,殿内众人走了出来。 江皇后一身盛装走在最前头,仪态万千,但一低头,手里领着个陆荣轩。 陆芳华有点儿佩服她这个堂弟了,这也太牛逼了,进宫一趟把皇后娘娘给收买了? 这孩子还不到五岁吧?他到底哪来的那些个哄人的嗑儿? 陆芳华匆匆起身,拍了拍衣裙,怕屁股上沾了灰,还往屁股后头拍了拍。气得罗书兰差点儿没冲上来揍她一顿!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得什么叫矜持呢? 季淑妃已经笑眯眯地走过来了,陆芳华的一切在她看起来那都是率真,是真性情,都比那些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小姐们强太多了。她就喜欢这样的姑娘,真实,还有趣。 于是季淑妃又开始了她的表演,拉着陆芳华的手一口一个好闺女的叫着,叫得陆芳华直迷茫——这是谈崩了?不想让她当儿媳妇了?想收她做义女? 呵,她就知道,妄想同七殿下在一处,果然都没有好结果的。 她幽怨地看了罗书兰一眼,这个娘啊,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现在她都绝望了。 记得去年外祖母提过,说欢州有一商户,家中只有一个儿子,上一辈人口也简单,父亲没有纳妾。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让她嫁到那户人家去,住在欢州,有罗家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谁也不敢欺负她。 当时陆芳华觉得自己还小,提这种事情挺荒谬的,怎么也得过了十五再议亲。 但现在想想倒也还可以,她若能嫁到欢州,远离望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七殿下应该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那样年头一多,她就能把这个人给忘了,然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虽然她才十三岁,但借着家中有大丧再等三年,就够出嫁的年龄了。 这件事待宫宴之后得跟外祖母问问,赶在自己伤心之前先把自己给订出去,这样也就断了念想,让自己没机会伤心。 她心里想着事情,魂不守舍,季淑妃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但稀里糊涂地手腕上被套了个镯子,她下意识地想要往下撸,气得罗书兰狠狠拧了她一把:“找死啊你?这镯子你要是敢给我往下撸,回家我就打死你!” 正文 第504章 天大误会 陆芳华吓一哆嗦,被她娘拧得也实在是太疼了,眼泪一下又掉下来了。 季淑妃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激动的,赶紧搂了她的肩,“好闺女,不哭不哭,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在外头若遇着了难处都可以进宫来找母妃说。母妃要是解决不了的,你江娘娘也会帮你解决的。”说完拽了一把江皇后,“媛媛你跟我闺女表个态。” 江皇后点点头,“你母妃说得没错。” 季淑妃满意了,陆芳华恐惧了!这是真认她当干闺女了? 特别是这时她还听到陆荣轩甜甜地跟江皇后叫了一声“母后”,心彻底凉了。 这是集体认的,目的就是打消她惦记七殿下的念头吧! 这招儿确实管用,都是女儿了,跟七殿下就是兄妹了,兄妹怎么可能成婚呢? 皇家人果然一个比一个会玩儿,这定是为了不让她二姐姐难堪,所以才想出来的一个择中的法子吧!毕竟有她二姐姐这层情面在,如果直接开口说拒绝也不太好看。 所以季淑妃认她当干女儿,既把儿子这桩婚给拒了,又保全了陆辞秋的颜面,一举两得。 陆芳华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冲着江皇后和季淑妃俯了俯身,说了声:“谢谢皇后娘娘,谢谢季……谢谢母妃。” 季淑妃一听她叫母妃了,乐得当时就把人给搂了过来。罗书兰也是一脸“女儿终于开窍了”的表情,包括罗家人在内,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还不停地跟罗书兰和季淑妃说恭喜。 陆辞秋却看见陆芳华眼角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一滴泪,直接就把她给掉懵了。 难不成这个四妹妹真的不喜欢七皇子?不能吧?她观察这俩人有一阵子了,不管是当初在回春堂,还是后来在难民营,她都觉得陆芳华其实挺喜欢七皇子的,七皇子对陆芳华也并不排斥。两个人之所以别扭着,其实是因为她在中间捣乱,是她总给陆芳华灌输不能嫁皇子啊,皇子将来一妻多妾,王府生活复杂之类的。 但那是因为她先前也不了解七皇子,更不明白七皇子的娘是怎么想的。 现如今季淑妃表态都表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便也不愿再去阻拦这桩婚事。 毕竟陆家有一个心头大患压着呢,单凭她一己之力很难将二房一并保下来。如果陆芳华嫁给了七皇子,说不定靠她自己就能保住她们一家三口。 可是眼下看陆芳华这个偷偷掉眼泪的样子,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孩子该不是……该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会儿硬被按头给七皇子,内心绝望了吧? 老天爷,她啥时候有的心上人?心上人又是谁? 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七皇子身边那个随从? 陆辞秋阵阵凌乱,偏头瞅了一眼燕千湛,见燕千湛也正盯着陆芳华掉着眼泪的模样,眉心微微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淑妃高兴了一阵儿终于把陆芳华给放开了,然后又拉着罗书兰说话。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罗书兰已经换过衣裳了,敕命的华服已经由宫人收了起来,送出东华门,去交给等候在外的陆家仆人了。 但陆老夫人的衣裳却一直没换,还让宫人把带来准备要换的那身送出宫去。 这是临时决定的,原因是罗家人给了她过于强烈的刺激。不管是从华贵的衣着给予的刺激,还有那股子擅长交际的劲儿,都让她觉得今日自己只是个陪衬,这一趟来与不来,这个头磕与不磕,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包括皇后娘娘在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罗家人身上,哦对,还有陆辞秋和陆荣轩身上。 真是万万没想到,她堂堂一品诰命、左相之母,居然连一群小孩子都不如,连罗家这门商户都不如。好不容易盼着到永福宫正式的拜见一次皇后娘娘,最后竟是受尽冷落。 今日永福宫一行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个耻辱,而这份耻辱她必须得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否则别说一个晚上睡不好,怕是以后夜夜都难以安睡了。 那么能在什么地方补呢?自然就是今晚的宫宴现场。 她决定不换衣裳了,她就是要穿着这身一品诰命的华服坐到宴殿去,让所有人都看看,曾经被她们瞧不起的陆家老夫人,也有封诰之日,也有翻身之时! 陆家从这一代起就要辉煌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说陆家是泥腿子出身,谁若再说,她就要像陆辞秋一样,与那些人论一论天祖皇帝的出身。 哼!真要往上数,谁家是生来就富贵呢?还不都是泥坑里爬出来的。 她走在人群里,跟在皇后娘娘后面,心里头又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跟皇后娘娘说说,让她见见文君。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要是不能跟女儿说几句话,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陆老夫人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在走到宴殿之前,怎么着也得把话给说了。 只是江皇后只顾着跟陆辞秋和陆荣轩说话,偶尔还要跟罗家人说话,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可惜张了几回嘴都没找着机会,又憋了一肚子气。 陆芳华的心情始终不好,一个人默默地跟在后头,视线没离开过地面。眼泪就在眼圈儿里含着,脸色发白,这时候任谁回头看她一眼,都能看出她不太对劲。 但是没有人回头看她,纵是陆辞秋看见了,也因为江皇后一直挽着她的胳膊脱不开身。 倒是燕千湛跟在她不远处,时不时瞅她几眼。实在瞅不下去她这副样子,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陆芳华摇头,“没。”然后往边上站了站,“你离我远一点。”既然咱俩注定没缘分,那你就不要招惹我,我也不想靠近你。咱们离得远远的,以后最好再也不见,时日久了兴许我也就不惦记了。 燕千湛十分不解,这姑娘今日虽然一直情绪都不太好,但之前也没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 眼下这模样好像就是人生走到了尽头,再没有什么希望一般。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因为他母妃的格外热情? 正文 第505章 全是误会 燕千湛努力回想刚刚季淑妃说过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她只说儿媳妇虽然叫儿媳妇,但她一定把这孩子当自己亲闺女一样疼,还跟陆家二夫人说让她放心把孩子嫁到仙王府去,她这个婆婆一定会跟亲娘一样,保证不欺压儿媳妇,保证不管仙王府的事儿。府里什么都由着孩子一个人做主,让她真真正正的当女主人。 这话哪里不对了?这姑娘为何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为何那一声“母妃”叫得让人听着都绝望? 燕千湛很快就有了跟陆辞秋一样的想法,他觉得这姑娘十分抗拒这桩婚事,先前没定下来时拉着他逃跑,眼下两家算是定下来了,她又是这副“人生无希望”了的模样,这……许是姑娘心里头早已经有了旁人,所以才会有这般表现吧? 那么他要不要推了婚事,成全她与那位良人一生的幸福? 燕千湛不知为何,心绪也莫名地烦躁起来。 这时,陆老夫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江皇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话,甚至松开了陆辞秋的手任由陆辞秋去找陆芳华。她觉得机会来了,自己可以趁这时候去提一提见文君的事了。 于是她上前一步,正待开口呢,这时,忽然听到正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姑母!您怎么才出来呀!”然后江皇后就快走了两步去迎那姑娘,又把她给落后头了。 陆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这时在场众人都顺声望去,陆辞秋也望了去,一眼就看见减肥已见成效、从胖乎乎变得亭亭玉立的江小柳。 今日江小柳穿了一身鹅黄色长裙,鲜艳的颜色衬得面色更加娇嫩,活泼的性子让她连蹦带跳地往这边来,惹得罗老夫人直笑——“这是江家的小姑娘吧?哎哟,真是可爱啊!”然后就开始盘算自家的孙子有没有可能跟江家结个亲,要是能把这姑娘娶回去,那天天看着这个活泼劲儿,罗府该多有意思呀! 罗老夫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甚至还想着一会儿问问看江家的老夫人今晚有没有进宫,有进宫的话就打个招呼,看明日能不能去江家拜访。 上次江皇后已经答应让她去江家了,那江家应该就能给罗家这个面子,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功底”,只要能跟江家人打上照面,这个关系十成十能处好。 一时间,罗老夫人已经想到了未来以后,很多很多,甚至连江小柳跟罗家小辈的孩子叫什么名都开始琢磨了。一边琢磨一边笑,笑得后面的陆辞秋和陆芳华二人毛骨悚然。 江小柳这时已经到了众人面前,看了一圈之后先给季淑妃行礼,然后冲着陆老夫人俯了俯身,叫了声:“陆老夫人好。”然后又看向罗老夫人,又说了声,“罗老夫人好。” 陆老夫人知道这是江家的姑娘,不敢怠慢,赶紧也回了个礼,正想说几句什么寒暄一番,结果又让罗老夫人抢了先:“哎!好,好。哎哟这小姑娘,生得可真是标志。又好看又可爱,这也太招人喜欢了。皇后娘娘啊!这是您的侄女吗?哎哟,我可太喜欢这娃娃了。” 罗老夫人的热情劲儿是与生俱来的,别说江小柳了,就是陆辞秋最开始都不太适应,可想而知眼下的江小柳是有多懵。 不过好在她也确实性格好,只懵了一会儿就笑嘻嘻地跟罗老夫人说:“谢谢老夫人夸奖,我也觉得我挺可爱的!我还觉得老夫人您特别亲切,跟我祖母一样亲切。” 罗老夫人笑得眼睛都弯了,要不是江小柳一直站在皇后身边,她真想把人拉过来好好说说话,问问江小柳有没有许了人家。如果没许,就给她好好介绍一下自家大孙子。 不过江小柳这会儿过来,明显也没有太把精力投入到与人寒暄上,说了几句话后马上就拉着江皇后正色道:“姑母,怀北人进宫了。我往这边来时看到了他们那位三皇子,长得像只狐狸似的,两只眼睛又窄又长,人也瘦得很。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听说是位郡主,很高傲的模样,下巴一直微微扬着,看人都是往下看的,招人烦。” 她丝毫不加掩饰地表达着对怀北人的厌烦,然后又看向燕千湛,“七哥哥怎么在这儿?” 燕千湛冲着她点点头,叫了声:“小柳。” 江小柳一跺脚,“前头正说你呢!这次听说怀北国要嫁过来两个人,跟着使臣和那三皇子一起来的那位郡主,说是要嫁给我表哥。还有一个也是位郡主,这次没来,但是带来了画像,说是要嫁给七哥哥你。” 陆芳华猛地打了个哆嗦,把边上的陆辞秋给哆嗦懵了。 这反应……这到底是喜欢七皇子还是不喜欢七皇子啊?她也迷茫了啊! 燕千湛脸色很难看,他这个人一般很少会有情绪波动,至少在表面上不会让人看出来。 所以人们都说七皇子是天上神仙下凡,神仙怎么能理会凡间事,所以凡世间的一切他只做个看客,看过就算,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眼下他却是真的变了脸,连陆辞秋都能感受到他面上泛起来的明显的烦躁。 然后人们听到他说:“简直是笑话!”说完一拂袖,人直接就走了。 人们看傻了眼,江小柳还在问江皇后:“七哥哥这是……生气了?” 江皇后点点头,笑眯眯地说:“你七哥哥心里有中意的姑娘,所以听到怀北人有这样的打算当然会生气。再说了,就算他心里没有别人,那也不能娶个怀北女子啊!” 陆芳华心里不是个滋味,原来他心里头有别人啊!怪不得淑妃娘娘宁愿认她做干女儿,也不愿订下这门亲事。现在想想,在永福宫她没跑之前季淑妃给的那只步摇,应该不是送给儿媳妇的,而是送给干女儿的。这应该也是看她二姐姐的面子吧,要不然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送给干女儿,定是得送给未来儿媳。 幸亏她跑了,要是没跑,那场面得多尴尬。 陆辞秋是不知道这姑娘心里怎么想的,更完全想不到本来好好一件婚事,居然能让陆芳华跟七皇子两个人误会到这种地步。 她只能陪在陆芳华身边,看着这个四妹妹脸色愈发的难看,眼泪就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心里头跟破案似的疯狂猜测这到底因为什么。陆芳华真正暗恋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正文 第506章 不分里外 今晚的宫宴设在华音殿,华音殿这名字也是有一番来历的。 据说三百多年前南岳立都之时,有一位陪着天祖皇帝一路打天下的女子曾在这座大殿上抚琴。也不知抚的是什么曲,总之就是宛如仙音,闻之如临仙境。 天祖皇帝有意封女子为后,可惜那女子说,我与你共苦可以,却不能同甘。倘若你今日还在战场之上,我定陪你闯刀山火海,为你大杀四方。 但你做了皇帝,我却不能同你在一处了。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世一人的简单生活,不是后宫妃嫔争斗,吵吵嚷嚷的日子。 后来,那位姑娘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天祖皇帝说,每每来到这处宫殿,总能听到余音袅袅,仿佛那姑娘还在一般。还说于这处饮宴,能想起故人,想起从前那些苦难日子,让自己不至于忘了当初,忘了那些陪着他一路走到今日的人。 再后来南岳正式立国建都,重修殿宇,这处地方就被命名为华音殿,成了历朝历代君王年节宴请之处。 每每有宫宴时,都有人会说起华音殿的典故,好像不说上这么一回,就像没赴过这场宫宴似的。今晚的月夕宫宴也是如此。 江皇后与陆辞秋一行在快到华音殿时还是分了两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去后殿见皇帝去了,陆辞秋则跟着陆老夫人和罗老夫人往正殿去。一路上两位老夫人互相挽着,搀扶着,时不时说笑几句,惹得周围人都往这边瞅。 虽然跟罗老夫人做这种场面上的事,陆老夫人不是很乐意。因为两个老太太面和心不和,互相之间哪有那么多高兴的事可唠。何况眼下陆芳华在淑妃娘娘那里挂上了名号,只待皇上点头,这门亲事就算订下来了。所以罗老夫人很高兴,也很得意,跟陆老夫人说话时,十句有九句都离不开陆芳华和七殿下。即使声音很小,陆老夫人依然听得不开心。 好几次她都想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那陆芳华她可是姓陆的,就算要显摆也该是陆家人显摆,你罗家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但罗老夫人抢先说了:“虽然芳华是陆家的孩子,但她是二房生的嘛!亲家母,我明白,你对二房一家并不上心,要不然也不能这么些年都不过问二房过得好不好,也不管二儿子有没有正经事情做,还帮着你们家老大跟二房要银子。陆家以大房为尊这是对的,毕竟人家是左相,但亲家母啊,你觉得二儿子可有可无,我却不能跟你一样觉得自己的女儿也可有可无。所以你不帮衬的我帮衬,你不待见的我待见。就拿芳华这个事来说,你肯定是不关心她嫁得好不好了,没关系,我们罗家来关心。反正祖母跟外祖母也就差了一个字,一样的。” 陆老夫人心里十分憋屈,她想说怎么就一样了?那一个里一个外你不明白吗? 可这时候罗老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把气氛给烘托得就好像她们两个关系有多亲近、正说了多么高兴的事一样,引得许多人正往这边看。她还听到有人感叹着说:“如今这陆家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老太太封了一品诰命,二夫人是敕命,家里还有个跟十一殿下订了亲的孙女,这一下子风头可不就要盖过望京城里所有的人家?怕是那些勋爵人家也比不起吧?” 陆老夫人的腰杆子瞬间就又直了一个度,连带着看罗老夫人也没有那么招人烦了,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也能听得进去了,甚至还配合着笑了起来。只道真是大快人心,这么些年了在这些京中贵族的面前她就没这么大笑过,就从没这么直着腰板过。 今日真是解气,原来翻身的感觉是如此过瘾,那今后京中再有个大宴小宴的请到她头上,她可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推三阻四了,定是能去就去,不能去创造条件也要去。 人们各怀心事地进了华音殿,有宫人在殿门前等着,不管哪家人来了,都立即会有宫人上前迎接,然后再引着那家人走到指定的位置去坐着。 这宫宴的座位排序也是有讲究的,不管男宾还是女眷,都按照家中官位大小来排,官位高的自然是排在离皇上皇后近的地方,品阶低的自然就要靠门口了。 不过在官位之上还有爵位,那些公爵侯爵伯爵什么的,因为身份特殊,故而都排在正一品大员的前面了。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也不会有人因此计较什么。 当然,在勋爵之前坐着的自然是南岳的几位皇子,以及他们的家眷。 但除了按官位爵位来排座之外,还有一种排座方式,就是看跟皇家关系的远近。 就比如说江家这种,无官无品,但人家是皇后的娘家,所以自然也是得靠前的。 江家的大老爷今日来了,直接就坐到了皇子那一桌,挨着燕千绝。 江老夫人带着江大夫人和江小柳也来了,坐在女眷王妃之后。 陆辞秋因为认下了江家这门外戚,故而一进了宴殿落座之后,立即拉着陆荣轩往江家那桌走了过去,到了江老夫人跟前屈膝行礼,道了声:“阿秋给外祖母请安,给舅母请安。” 说完,又把陆荣轩往前轻轻推了一把,再道:“这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适才在永福宫,皇后娘娘见他生得可爱,又会哄人,一高兴认了干亲。我想着既是皇后娘娘认的干儿子,那同江家便也是实在亲戚了,就带过来给外祖母和舅母看看。” 她拍了拍陆荣轩,“这是江家的老夫人和大夫人,你跟着我一起叫外祖母和舅母。” 社交牛逼症陆荣轩瞬间就乐了,直接往地上一跪就给江老夫人和江大夫人磕头,嘴里也叫着:“孙儿陆荣轩,拜见外祖母,拜见舅母。” 三个头磕完,再抬头时,一张笑脸直接笑进了江老夫人和江大夫人的心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夭折了的十殿下。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孩子,可惜才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命,她们都来不及看到那孩子长大的模样。 江老夫人想,她的媛媛认下这个孩子,应该也是想到了那个儿子吧? 正文 第507章 凑个趣儿 陆荣轩成功地被留在江家人那一桌了,江小柳高高兴兴地挨着他一起坐,陆荣轩还小声问她:“小柳姐姐,适才母后说想让我同她坐在一处,那我现下坐在这里合适吗?” 江小柳笑得肚子疼,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说:“月夕宫宴是正宴,今日还要接待怀北使臣呢,自是不能坏了规矩的。我姑姑就那么一说,她虽是真心喜欢你,这种却也不方便把你带在身边。乖,就跟姐姐坐,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姐姐帮你拿。” 陆辞秋自己回到陆家座位上,挨着依然有些魂不守舍的陆芳华坐下,然后就看到陆老夫人的一双眼睛向江家那桌投了去,脸色不太好看。 “轩儿不跟我们坐吗?”陆老夫人收回目光看向陆辞秋,“月夕宫宴,如此正式的场合,怎么可以去江家人那边坐呢?他们又不是很熟。按说两家就算因着你这层关系结了姻亲,你这也还没嫁呢,他是你的弟弟,这中间还差着一层,就不要去叨扰人家了吧!” 陆辞秋笑笑,“轩儿性子活泼,既认了皇后娘娘做干娘,自然也得跟江家老夫人叫一声外祖母的。难得江老夫人与他投缘,便留在那边多亲近亲近吧!” 陆老夫人还是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男孩子,理应到男宾席去坐的。” 边上的罗老夫人就说:“八岁才男女不同席,轩儿还不到五岁,你急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孙子?我瞧着胖乎乎的挺可爱啊!你为何不喜欢人家?是不是因为他是裴卿生的?那阿秋还是裴卿生的呢,你看阿秋多出息。你这个诰命都是阿秋给你要来的,你可对裴卿留下的孩子好一些吧!别跟你大儿子一样都喜欢那个云氏生的孩子,我看啊,那两个孩子都不太行,哥儿不行,姐儿也不行,不如裴卿生的。” 陆老夫人气得当场就想翻脸,想说罗老太太你一时一刻不挤兑我都心难受是吧?合着你这一趟是专程从欢州到望京城来气我的?你再这样,我可顾不得前日那些银票的脸面了! 可她没来得及发作,因为眼下该入席的也都已经入席了,陆家来得本就算晚,基本上她们一坐下,这华音宴的所有席面就都满了座。 不过眼下还不到帝后出场的时辰,宫宴也没有正式开始,相熟的人们便三三两两地凑到一处吃吃瓜子唠唠嗑,唠的尽是京城中事。 有人说:“听说了吗?怀北人进宫了。同行有一位郡主,生得十分貌美,比陆家那位大小姐陆倾城还要好看。” 陆老夫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很快就听到另一人说:“哟,比陆家大小姐还好看?那不得美到天上去?那陆家的大姑娘我见过几回,确实好看,纵是我自己也有女儿,也不得不承认,我的孩子美不如她。” “再美又如何?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先前那人又说,“从前陆家把那陆倾城捂得死死的,连宫宴都不让参加几回,生怕她的容貌被人瞧了去。但现在呢?哼,听说明日就要出嫁了,是嫁给六殿下做侧妃。那六殿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前太子的亲哥哥。母亲失了势,外祖家被抄家流放,他这样的皇子还能成什么气候?我家老爷说了,这是皇上在敲打他们陆家呢!让他们家不要过于得意,不要野心太大。” 陆老夫人听到这里就打了个哆嗦,连带着罗老夫人也不说风凉话了。 关起门来自己闹是一回事,可说到底陆家跟罗家是连在一起的。皇上敲打陆家,对罗家来说可是没有一丁点儿好处,甚至她还要开始担心,一旦陆家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女儿罗书兰会不会也跟着吃瓜烙。 隔壁桌又来了几位夫人,一坐下来话题就变了,不再提陆倾城,也不再说那怀北郡主,倒是说起之前在东华门外被陆辞秋生生赶到衙门去的那对母女。 其中一位夫人说:“陆二小姐如今气势正盛,有十一殿下撑着,谁跟她过不去那可就是跟自己、跟自己家过不去了。”说完,还往陆辞秋这边瞅了一眼,见陆辞秋没有理会,便又轻哼了一声,道,“其实真要论起来,那陆辞秋也不过是前太子不要的要罢了。” 这话让陆芳华听了,当时就气不过,直接回头去看那位夫人。 可那位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竟也迎着她看过来,还笑了笑说:“哟,真不巧,原来边上坐着的就是陆家啊!如今陆家的位子可是往前晋了几位,都跟咱们勋爵人家相当了。这要是再往前晋一晋,我这伯爵府可就不够看了,怕是要排到后头去。” 一时间,同桌的几位夫人都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陆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而觉尴尬。 陆芳华本来心气儿就不顺,一股子火正没处发,这会儿被这几位给拱了出来,当时就有点儿收不住,就想回怼过去。 陆辞秋却拉了她一把,小声说:“那位是伯爵府的大夫人,你一个小辈,父亲无官无品的,你跟她杠上可没好果子吃。回头再说你没个小辈的样子,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芳华气得脸都红了,立即回问陆辞秋:“难不成这口气咱们就这样咽了?” 这话说得声音大了些,被隔壁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位伯爵府的大夫人当时就道:“哟,怎么着,你这小辈是有气想往咱们身上撒?” 陆芳华还想说话,被陆辞秋给按下了,然后就见陆辞秋回过身去,笑看着那位伯爵夫人道:“月夕宫宴,夫人们遇上了,坐到同一桌说说话,扯扯京中闲事,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咱们都在京里生活着,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变成别人的谈资,这些事咱们早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我们还是小辈,怎么可能因为听见了自己的一些是是非非就发火呢?那岂不是坏了诸位夫人的兴致,也坏了这宫宴的气氛。” 那伯爵夫人笑了笑,“陆家二姑娘这话说得在理,大家就是凑个趣儿,谁也没有坏心。”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就是凑趣儿罢了,谁也不会因为这个趣儿里有了自己就不高兴,那会显得很没有风度,更让自己丢人了。”她说完,又转看陆芳华,“四妹妹年纪小,又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这些规矩都不明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下次就好了。 哦对了,方才我们在永福宫给皇后娘娘磕头时,不是见着了七殿下么!我倒是也想起来一件京中闲事,正好与你说说,咱们也凑个趣儿……” 正文 第508章 我是弟妹 一听说陆辞秋也要说闲事,同桌的人就都凑过来了。 罗书兰乐呵呵地道:“阿秋快说说,左右这会儿坐着无事,你快说来听听。” 罗大夫人也道:“事情是同七殿下有关吗?” 陆辞秋点点头,“确是同七殿下有关,众所周知,咱们这位七殿下长了一副神仙姿容,且非但姿容神仙,性格也神仙。琼林玉树,清新俊逸,翩翩公子……无欲无求。” 她说到最后一句无欲无求时,还看了一眼陆芳华,但见陆芳华也没有什么异样表现,便又道:“这样一位殿下,定然会成为无数少女芳心暗许的对象。甚至有很多京中贵女求着做官的父兄,到皇上跟前去为自己提亲,为此着实闹出了许多笑话。 那些抄家灭户的大事咱们也都知道了,没什么可说的,但我还知道一件小事,当时看到的人极少,这会儿正好说来给大家凑个趣儿。” 她着重咬了“凑个趣”这三个字,然后看了那位伯爵夫人一眼,道:“大抵是前年冬天的事吧!那次宫里办了冰嬉会,邀了不少官眷。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只得跟着宫人去换衣裳。 我当时年纪小,贪玩,趁着宫人不注意,就跑到一处冻成了冰的小湖面上去嬉冰。 那处小湖很背静,没什么人,我隐隐约约听到一处山石后头有人说话,出于好奇就过去看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竟是有个姑娘在跟七殿下表白。” 罗书兰张大了嘴巴,一副想笑又憋着笑的样子道:“虽说跟七殿下表白的人不少,但能在背静处把七殿下给堵着,那位姑娘想必也是费尽了心思。” 陆辞秋点点头,“可不是嘛!我听到那位姑娘跟七殿下说,她为了能有跟七殿下单独说话的机会,特地让人弄湿了七殿下的袍子,七殿下要换衣裳,肯定就要走这条路的。然后她又在小冰湖边上假装遇到危险大叫,这才引得七殿下过来一叙。 啧啧,这小姑娘为了心仪的男子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时七殿下非常生气,转身要走,结果那小姑娘就拽着七殿下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还说她打小就喜欢七殿下,这一生除了七殿下是不会嫁给其他人的,又说她是魏康伯爵府的大小姐,家中虽只是伯爵,但女子嫁人一般都是高嫁的。家中父亲说过,她将来定要许配给一位皇子,方能彰显魏康伯爵府的尊贵。” 这话一出,众人就明白陆辞秋为何突然讲起这个事了,因为方才拿陆辞秋跟前太子的事凑趣的那位伯爵夫人,可不就是魏康伯爵府的大夫人平氏么! 这会儿那伯爵夫人脸色已经全变了,与她同桌而坐的几位夫人也觉得颇为尴尬,有心想走,但又想听陆辞秋接着往下说。毕竟每一桩跟七殿下或是十一殿下有关的事,她们都十分感兴趣,特别是事情中的一家还就坐在自己身边,那就更有意思了。 但伯爵夫人不想陆辞秋往下说了,于是咬着牙斥了一句:“背后妄议七殿下,乃是大罪!” 陆辞秋却笑着回道:“没事儿,我是他未来的弟妹,七殿下同十一殿下原本就交好,所以他的事别人说不得,但我说几句还是有这个脸面的,他弄死谁也不能弄死我啊! 刚刚说到哪了?哦对了,是说那位魏康伯爵府的大小姐扯住了七殿下。七殿下自然是生气啊,我瞧着他那个样子,像是有心把那位姑娘直接给甩出去。但是后来七殿下又说,你之所以敢这样子缠上本王,无外乎就是仗着家里的伯爵之位。本王若没记错,那魏康伯爵是因你祖父护驾有功,先帝赐封下来的。位传三代,到如今你父亲这一代是第二代。 既如此,那本王就去了你们家的爵位,让你们家的爵位止步于这一代,再不能往下传。” 陆辞秋的话引得陆老夫人的八卦心也蠢蠢欲动,只见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带着满满的疑问道:“这事儿七殿下真的办成了?可是……没听说魏康伯爵府出事啊!”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因为这两年确实没听说魏康伯爵府有什么动静。 爵位不能再往下传这可是大事,如果真有这么个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但是没听说这个事儿啊!魏康伯爵府的人也一个个都精精神神的,不像深受打击的样子。 人们疑惑地看向陆辞秋,也看向那位伯爵夫人。 但见陆辞秋面上挂着盈盈笑意,也向伯爵夫人看去,而那位伯爵夫人脸色则比刚刚更加难看,且还有些闪躲。 有位夫人就问她:“是真的吗?有这么个事儿?可别是那陆二小姐胡说八道的。” “也许七殿下是那么说过,但伯爵三代承袭是先祖定下的规矩,总不能因他一句话就给改了?不过你家姑娘的胆子是真大啊,竟敢拽七殿下的袖子,还敢叫人往七殿下身上泼水。按说这种事儿七殿下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所以你们家的爵位……” “住口!”伯爵夫人翻了脸,“我们家的爵位如何,用不着你来关心。”说完又看向陆辞秋,“陈年积事竟被你拿出来说嘴,偷偷听人谈话是很光彩的事吗?” 陆辞秋眨眨眼说:“或许是不光彩吧?但当年我才十二岁,谁会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计较呢?再说了,伯爵夫人这是在生气吗?您不该生气呀!这不就是说个闲事凑个趣儿么,刚刚您也是这样说我的呀!那我跟前太子的婚约,也是过去的事情,您不也提了么? 您是长辈,说出那些话来都不觉得有什么,那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跟长辈学学,想也无妨。伯爵夫人最是大度之人,不会因为女人们在一处凑个趣儿唠几句闲话就生气的。” 陆辞秋一番话,把那魏康伯爵夫人给堵得死死的,她是生气也不对,不生气也不对。 偏偏还有人一直在问:“魏康伯爵府的爵位到底还能不能往下传?” 正文 第509章 没好下场 罗老夫人这时开了口,问陆辞秋:“七殿下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吧?” 陆辞秋点点头,“自然是。” “所以那魏康伯爵府……” “爵位承袭之事已经有了变化,这一代的魏康伯爵就是最后一代,不会再往下传了。”陆辞秋面上依然挂着笑,但那位伯爵夫人的脸色却比哭还难看。 她甚至都在座位上坐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却被边上一位更加八卦的夫人给拦住了,“伯爵夫人别走啊!您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二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七殿下是如何办到的?他用的是什么名义啊?总不能只是因为您家姑娘拉了他的袖子吧?” 伯爵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本以为是说陆辞秋几句嘴,给陆家下下颜面。 因为她还有个二女儿,一心想嫁十一殿下,这辈子不能嫁给十一殿下就要去死的那种。 可是皇上把陆辞秋赐婚给了十一殿下,这让她家二女儿伤心欲绝,几番寻死,着实操心。 所以她对陆辞秋有着强烈的敌意,今日逮着这样的机会就想着奚落一把,没想到陆辞秋非但没生气,还挂着一脸的笑反把她魏康伯爵府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见伯爵夫人不说话,陆辞秋又笑了,“想必是伯爵夫人不好意思谈论自家之事,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凑趣嘛,一般都是由别人来说。那不如接下来的事我也说说?” 伯爵夫人狠狠地向陆辞秋瞪了过去,目光中带着强烈的警告。 可惜陆辞秋不吃她这一套,你警告你的,我该说还说我的。只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这样的规矩在她这里绝对没有。她奉行的是有仇就报,且当场就报,这才是人生准则。 于是她决定满足人们的好奇心——“爵位之事,自然不能只是因为拉了七殿下的袖子,据说是七殿下参了魏康伯一本,说是魏康伯家中由先帝赐下来的一把精弓已经丢失。” “啊?”人们愣了,先帝御赐之物居然丢了?这可是大罪啊! 说起来,魏康伯之所以有救驾之功,是因为一场冬猎。 先帝在位时最喜打猎,为此还在京郊建了一片猎场,春夏秋冬只要得空都会去狩猎。 起初只是猎些小兽,后来也不知道谁给先帝出主意,说是只猎小兽甚是无趣,不如猎点猛兽,那才带劲。 先帝觉得此言有理啊!因为他也觉得只猎小兽太没意思了,打了几十年的猎,总得来点刺激的,要不然人家该以为他这个皇帝只是个草包,只敢猎小兽。 于是着人往猎场里放了几只老虎。 结果就是这几只老虎出了事…… 猛虎冲出来时,眼瞅着就要咬到先帝爷,是老伯爵不顾自己的性命射了老虎一箭,转移了老虎的注意力,这才让先帝有机会逃脱。 事后虽然老虎死了,但老伯爵因此失去一臂。 先帝为了奖老伯爵救驾有功,亲赐爵位,承袭三代,并赐下精弓一把。并告诉老伯爷,弓在,伯爵府就在。 于是那把弓成了魏康伯爵府的象征,人人皆知魏康伯爵这个爵位就是因为射了老虎一箭,伯爷自己也十分看重那把精弓,将弓放在祠堂,代代相传。 可是没想到后来弓丢了,魏康伯爵府一直没声张,却不想竟被七殿下给知道了。 陆辞秋再道:“七殿下指出魏康伯爵府魏家弄丢了那把弓,是不敬先帝。今上听闻大怒,当即决定剥了魏康伯爵的爵位。后来还是七殿下心软,说给魏康伯爵府留些颜面,只不再世袭就是了。皇上听了七殿下的,自那时起,便定了魏康伯爵这个爵位不能再传给下一代。” “竟有这么个事儿?”人们大惊,“可是为何外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陆辞秋再道:“因为伯爷去皇上面前哭了,说家里进了贼他们也是受害者,差一点全家的命都没了。求皇上三思、开恩、收回成命,让他们家的爵位能继续传下去。还说只剩下一代了,就看在父亲曾救过先帝爷的份儿上,给魏家一个圆满吧! 皇上三思过后就告诉他,收肯定是收不回去的,但朕可以先替你们保密,暂时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也算是全了魏家救过先帝爷的情分。至于收回成命,那是不可能的! 魏康伯没了办法,只好认了。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情还没有被外人知道。” “这……”有位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盯着陆辞秋,“二小姐此言当真?” 陆辞秋点头,“自然是当真的。” “那请问二小姐,这话是听谁说的?既然皇上都说不会外传,你又怎会知道?” 陆辞秋答,“我是听十一殿下说的。我琢磨着既然十一殿下能跟我说了这个事儿,那应该是皇上当初所说的暂时,已经快到时限了吧?估计再过不久,这件事情就会全城皆知,不再是只属于皇上和魏康伯爵府的秘密了。” 她说完,笑得更灿烂了几分,再对伯爵夫人道:“就是凑个趣儿,凑个趣儿。” 伯爵夫人脸都气青了,但是眼下却轮不到她跟陆辞秋发脾气,因为刚刚站起来的那位夫人正在向她发难——“魏大夫人!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去我家提亲的时候不说?你这就属于恶意隐瞒,是骗婚!”这位夫人气得直哆嗦,“打着伯爵府的旗号去我们家提亲,求娶我家的嫡女。我们家虽只是二品官家,但嫁到你们伯爵府也不算高攀,毕竟我娘家可是侯爵府,比你们伯爵府高一个位份呢!我同意将嫡女嫁到你们府上,三书六礼都过完了,今日才知你们那爵位竟已经不能世袭!魏大夫人,请明日就派人上门将聘礼取回,咱们两家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要再提了!哼!” 那位夫人动了很大的气,说话声也很大,一时间更多的人向这边看了过来。 陆辞秋面上还是挂着笑,连魂不守舍的陆芳华都笑了。 果然,招惹她二姐姐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正文 第510章 南岳皇子 对面男宾席,皇子们都已经到了。 燕千绝挨着他七哥坐,另一边坐着的是二皇子燕千扬。 此刻燕千扬正握着茶盏,目光刚从陆辞秋这桌儿收回来,然后偏头跟燕千绝说:“你家媳妇儿又在害人了。你这媳妇儿可真行,一点儿不带挨欺负的,我瞅那魏康伯爵夫人的脸拉得比驴还长,想必没少在你媳妇儿手里受气。还是你命好,找了个厉害的媳妇。” 他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转手中茶盏,轻抿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燕千绝也在留意对面的动向,他是唇语高手,陆辞秋与那魏康伯爵夫人一来一回说的是什么,他一字一句全看明白了。 小姑娘不受气这一点他是真心佩服,但他什么时候告诉她魏康伯爵位不能世袭的事了? 事儿是有这么个事儿,但他似乎并没有对她说过。因为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件小事,且跟自己挨不上关系,犯不上专程与小姑娘说一次。但老爷子说替魏家保密倒是真的,故而这件事情京中知情人并不多,且都集中在皇家…… 他看向他二哥,半晌道:“是你将魏康伯爵位不再世袭之事告诉阿秋的?” 燕千扬点头,“啊!对啊!就在难民营的时候,后面几天都没什么事干了,闲着也是闲着,就随便聊呗,聊着聊着就聊到魏家的事了。怎么了?她问你了?” 燕千绝摇头,没再说话。目光又向陆辞秋投去,赶巧这时陆辞秋也向他看过来,见他正望着自己,远远地比了一个“耶”! 燕千绝有点儿懵,两只手指比划一下是什么意思?记忆中,似乎幼年时江皇后逗他玩,会那样比一比,装作自己是兔子。可此情此景,以他对陆辞秋的了解,比划这一下绝对不能是兔子的意思。怕是有别的解释,待回头得好好问问。 三皇子燕千凌今晚也来了,正跟大皇子燕千莫凑在一处低头说着什么。 二人一个着白袍,一个穿黑衣,燕千扬说:“你说他们两个像黑白无常吧,老大又长得胖了点儿。老三确实是挺像的,你瞅他瘦得那个样,怕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燕千绝往边上瞄了一眼,嗯,老三的确很瘦,且是那种不健康的瘦,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点儿脱相了。 但你要说他有什么大病,怕是也没有,因为整个人的精气神儿还是挺足的,且那种瘦可能也是让过于肥胖的大殿下给显的,毕竟大殿下的肚子都顶着桌子边儿了。 在他二人右手边坐着的是四皇子燕千风,今日四皇子带了将将三岁的小皇孙进宫,这会儿那孩子爬在他腿上,他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自己的儿子,时不时地护一下,生怕小孩子磕着。那孩子去抓桌上的碗碟,他也小心翼翼地看着,还剥了个果子喂孩子。 燕千扬又有话说了:“今儿倒是没见老四家的大儿子进宫,就连他那位正妃也没进宫。听说老四不喜欢正妃,连带着也不喜欢正妃生的大儿子,是有这么回事吧?” 燕千绝撇了他一眼,“二哥这是在问我?” “啊,是问你啊!” 燕千绝皱皱眉,“二哥若实在无聊,就去帮四哥带带孩子吧!” 燕千扬干笑了两声,“老十一你这是不爱跟我说话啊!别这样,虽说咱们从前没甚交情,但一来毕竟是亲兄弟,二来近几个月因着你们家那位小媳妇儿,我觉得咱们俩的关系跟从前也该有些变化才是,至少不该再继续生分下去,你说是不是?” 燕千绝想说不是,想说咱俩之间还是你是你我是我,应该继续没甚交情。 但他二哥这个人他可太了解了,很是缠人,他要是认准了一个事,你要是不答应,他能白天晚上的缠着你,缠到他达到目的为止。 所以燕千绝思来想去,点了点头,“二哥说得是。” “所以咱们得说说话!”他又看向对面的四皇子,声音压得再低了些,“就这么抱着孩子的样儿,你想想,老四从前有过没有?没有吧?大儿子他可能都没抱过,却偏偏宠这个小儿子宠得跟什么似的。你说他们府上是不是也得整日的闹啊?如此宠妾灭妻,是个人都受不了吧?啧啧,听说老四那个侧妃在穆王府的日子过得前呼后拥十分风光,真替正妃憋屈。” 这话让燕千绝想到了裴卿,陆家过去也是这样的,陆萧元宠妾灭妻,将贵妾云氏抬得高高的,云氏生的一双儿女也是用心教导,悉心谋划。但对裴卿和裴卿所生的两个孩子却冷冷淡淡不闻不问,甚至动辄打骂,百般苛待。 从前他虽知这些事,却不曾觉得与自己何干。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谁家关起门来没有这些个内宅纷扰呢?谁家的妻妾又都能和睦呢?臣子家不能,皇家更不能。 跟皇家比起来,陆家可能还稍微好一点。 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有了陆辞秋,陆府曾经做下的那些个宠妾灭妻之事,就能让他共情了,也能让他替裴卿愤愤不平了。 “人啊,也真是的,明明不喜欢,当初却还要娶。娶了又不好好待,还要再纳个妾去给明媒正娶的妻子添堵。哼,活该他家里天天打架。”燕千扬一口干了手中的茶,就像喝酒。 许是这动作大了些,说话声音也大了些,引得对面那个小孩向他看过来,咿咿呀呀地叫了声:“二伯。”燕千扬唇角笑容绽了开,“哎!” 四皇子边上坐着的是九皇子燕千意,一直以来,南岳的这位九皇子都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不是因为他低调,也不是因为他不喜热闹,而是因为他腿脚不好。 据说是出生的时候被接生嬷嬷抻着了,一腿长,一腿短,走起路来就成了跛足。 当年天顺帝还不是皇帝,但因被指了太子,府里便塞进来诸多女眷。 女人多了事情就多,内宅争斗从在潜邸时就没停过。 江皇后跟季淑妃时不时就会提一句,说老九的腿是被人给害的,但到底是被谁害的,当年那个接生嬷嬷咬死了没说,最后一头撞死在屋里,这事儿就成了悬案。 燕千扬又开始讲他分析的关于九皇子的八卦了,但燕千绝却再没心思与他周旋,因为此时,一个小太监朝他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正文 第511章 先国后家 陆辞秋眼见燕千绝突然变了脸色,同时也向她看过来。 直觉告诉她,那小太监说的话定然与她有关,可惜她虽会唇语,小太监说话时却用手挡住了嘴巴,什么都看不见。 正打算问问,这时却听到卫离的声音高高扬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宫宴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都起身跪地,随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入座,众人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连江老夫人都跟着一同跪下了,行君臣之礼。 天顺帝看了一会儿下方,带着笑抬了抬手,“平身。” 众人再呼:“谢万岁!”然后呼呼啦啦地起身,却还是在原地站着。 陆辞秋想,这可能是在等着听皇上讲话吧?毕竟按程序走,接下来应该是领导发言了。 果然,就听天顺帝笑呵呵地开了口,说着众爱卿辛苦,说着众官眷亦劳苦功高,说今日月夕该当团圆,也说如今边关安稳,有不少将士都能回乡与亲人团聚。 人们亦乐呵呵地顺着皇上的话捡好听的说,现场气氛热烈又融洽,倒是很符合今日主题。 陆辞秋在人堆里站了一会儿,发现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撇头去看,是陆荣轩。 小孩儿这会儿红着眼圈儿仰头看她,小脸蛋依然胖乎乎的,嘴巴嘟嘟着,委屈巴巴。 她借着面前的人挡着自己,然后弯下腰小声问:“轩儿怎么了?” 陆荣轩说:“我想娘亲。”说完,咧开嘴就哭,直哭得华音殿上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才又懵懵懂懂地问,“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 陆辞秋给他擦擦眼泪,难得地把这小孩子抱了起来,然后说:“没关系,即便是闯了祸,姐姐也会保护你,替你将这件事情平息掉。”说完,冲着天顺帝与江皇后屈膝,“适才父皇一番话,说得我们姐弟感慨万千。幼弟触景生情,想起已故的娘亲,想到在这团圆的日子里不能有娘亲陪伴,这才哭了起来,还望父皇莫怪,母后莫怪。” 天顺帝和江皇后自然是不会怪罪,甚至江皇后还跟着抹了两下眼泪,说:“本宫也想到了一些不能团圆的亲人,这月夕啊,想要高兴,终究还得是彼此都活着。” 天顺帝斜眼看了她一眼,心里怕极了。要说这华音殿上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谁,大多数人都会说一定会是怀北使臣一行,但是天顺帝却觉得,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江媛媛。 这江媛媛太可怕了,她万一突然来了个劲儿说想念失去的几个孩子,那这个月夕就谁也别想过好啊!她能带着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在大殿上哭啊! 他倒是无所谓宫宴办得圆不圆满,也无所谓在怀北人面前丢不丢脸面,他就怕江媛媛过后不好哄。这万一要是哄不好一直跟他生气可怎么办? 老皇帝一想到这就打了个哆嗦,赶紧开口圆话:“是啊!要团圆,终究是都要活着。但死去的人我们也要永远记住,特别是那些为我南岳守疆保国的将士们,一条条鲜活的性命留在了战场上,自此后再不能与家人团聚,每逢佳节,都是他们的家人最痛苦的日子。” 江皇后翻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老皇帝这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在这样的场合提十殿下那一茬儿。但话既然说到死去的将士,她就不能再提死去的儿子。家与国比起来,终究是要选择国的。就像母亲与皇后搁在一起,她终究还是要先做好一位皇后。 于是她亦附和着道:“将士身死,护我南岳今日太平,我们不只是要在月夕的时候想起他们,亦要在平日里也将他们记在心上。待明日,本宫会请落云寺僧人再做法会,超度亡灵。” 人们再次跪下来,再次高呼:“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陆荣轩亦不再哭泣,跟着一起跪了下来。然后当人们起身时,他又摇了摇陆辞秋的手,小声问她:“姐姐,我一会儿可以去母后身边坐吗?母后似乎不开心,轩儿想要去哄哄她。” 陆辞秋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怎么也得等宫宴进行到一半的。” 人们都落座了,天顺帝跟朝臣们说着话,大抵都是那些大臣们恭贺国泰民安的。 陆辞秋给陆荣轩夹了块肉吃,陆荣轩吃了,吃完就问:“姐姐我是不是太胖了?如果太胖的话那我以后就不吃肉了,只吃青菜。” 陆辞秋瞅了瞅他,摇头说:“不胖,你这个年纪胖乎乎的才可爱。而且你还在长身体呢,肉是不可缺少的,不能不吃,但可以少吃。不要吃肥腻的,要吃精瘦的。” 陆荣轩点点头,十分乖巧地道:“轩儿都记下了。” 她笑笑,揉揉这孩子的头,“记下就好。”说完又瞅瞅江家那桌,然后小声问陆荣轩,“你还想到外祖母那边去坐吗?” 陆荣轩摇头道:“不想去了,我想同姐姐坐在一起。虽然江家的外祖母人很好,舅母也很好,小柳姐姐同样很好,但是轩儿心里明白,她们并不是我们真正的亲戚,不是我们真正的外祖母、舅母和表姐。还有母后,她也不是我们真正的娘亲。今日月夕,轩儿想同姐姐在一起,想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他靠近陆辞秋,有些胆怯,带着试探,好像不确定陆辞秋愿不愿意搂他一下。 姐姐跟从前不一样了,他心里明白。可是为什么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却说不清楚。 陆辞秋看着这小孩这个样子,其实也是心疼的,只是她始终学不会如何去照顾一个小孩,还是一个稍微有些成熟的小孩。 她只能先将这孩子搂到怀里,然后拼命回想前世那些儿科大夫是怎么哄孩子的,终于想起来一两招想要试试看时,又听到陆荣轩小声问她:“姐,坐在母后右边的那些女人,都是皇上的妃子么?就像我们家里的那些姨娘一样?姐,她们里面,哪位是我们的姑姑?” 正文 第512章 怀北希望 陆辞秋指给他看:“坐在第二排、左数第三位,穿着蓝服的,那位便是我们的姑母。” 陆荣轩揉揉眼睛抻着脖子去看,看了一会儿便说:“姑母长得可真好看。姐,那表姐呢?” 陆辞秋也开始找七公主,可惜没找到。 她摇了摇头,“表姐今晚没来,这华音殿上我也没有看到她。” “她为何不来?”陆荣轩有些失望,“我还没见过表姐呢!但国子学里有一位同窗说,他见过表姐一次,表姐长得很漂亮,就是冷冷清清的,只远远站着,微微垂目,完全没有身为公主高高在上的样子。若不是有人告诉他那位是七公主,他还以为是个衣着体面的宫女。” 陆辞秋便问:“他有没有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荣轩想了想,道:“他说是去年。姐,皇表姐是不是生活得不开心?” 陆辞秋点点头,告诉陆荣轩:“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不管是在相府还是在皇宫里,都有自己的难处。你想想我们从前,是不是也很辛苦?不过辛苦总会过去的,我们现在好了起来,就要相信皇表姐也可以好起来。待他日寻个机会,我带你进宫看看她。” 小孩子用力点头,“好,那位同窗将皇表姐说得天仙一般,轩儿很想见见她。” 陆辞秋却微微皱眉,“你那位同窗是做什么的?他是在所有人面前总说起皇表姐吗?” “不是,他没有。”陆荣轩赶紧替同窗申辩,“他只同我说了,因为他知道那是我的皇表姐,才来向我打听。说起来,他只是个小官家的儿子,虽是嫡子,但因为父亲官小,所以在国子学里挺孤单的。不过这个孤单可不是因为别人不理他,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跟咱们玩。” 陆辞秋再一次感叹这孩子真早熟,五岁不到能说这么多话,还懂得这么多道理。 得亏是送到了国子学,要不然在外面的私塾,怕给孩子耽误了啊! 她先前还有教这孩子习武学医的打算,现在想想,觉得简单懂些武功能锻炼身体就行了,这孩子的重点还是应该在功课上,要不然真白白浪费了这高智商。 到底还是遗传基因强大,想那陆萧元能从一介草民一路做官做到左相,智商定然也不低。 此时,朝臣们祝福月圆人团圆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随着卫离又一嗓子,宫宴开始进入下一个环节:看歌舞。 从古到今这类的宴会差不多都是这个环节,领导先讲话,关怀下属,然后上歌舞、吃东西。参宴人员开始交际,推杯换盏,有事办事没事闲聊,待酒足饭饱,领导再总结一番,这场宴会就算圆满了。 但今日有所不同,因为人人皆知怀北使臣到了,且已经进了宫。但这会儿还没到华音殿,那想来应该是要在宫宴中场才出现的吧! 有人往皇子席间看了一眼,目光在七皇子和十一皇子间几多徘徊。 怀北要往南岳塞两位郡主的事已经瞒不住了,且很多人已经知道那两位郡主是冲着七皇子和十一皇子来的。这让他们又是生气又是可惜,但同时也多了一份希望。 生气是因为怀北人竟敢觊觎南岳最优秀的两位皇子,他们也太不要脸了! 可惜是因为人们猜想,此番和亲一定是能和得成的,因为怀北与南岳国力相当,两国交战多年,互有损伤。裴家几十年镇守边关,那么多将士都留在了金黎城里,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探。且最重要的是,打仗就是在打银子,国库一年到头往北地扔的银子不计其数,举国上下一半的粮草都运到北地去了,想想都让人心疼。 怀北是南岳四周国力最强的一个邻国,只要怀北人一天对南岳不死心,仗就得一直打下去,银子和粮草就得一直供应下去,丝毫马虎不得。 如今怀北愿意讲和,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两国交战百年,谁也不肯先向谁低头,虽说一直以来南岳略占上风,可是近十几年怀北那位太子大放异彩,让局面有了变化。虽说变化不大,但至少南岳略占的那点上风,是没了。 人们都愿意两国言和,因为那样就不用再有战争,不会再征兵,也不会再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生怕北地失守,怀北人打进国门。 且他们也知道,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于怀北提出和亲一事,人们觉得,皇上是一定会同意的。即使对方想嫁的是南岳最优秀的两位皇子,皇上也是会同意的。 至于多出的那一份希望,则是那些女眷们以为,不管是七皇子还是十一皇子,这俩人未来还能娶妻,这在从前人们都是想也不敢想的。 毕竟已经有太多人头铁去尝试了,都得到了不太好的下场。 所以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就认为这两位皇子对女子根本没兴趣,不管是战神一般的十一殿下还是仙人一般的七殿下,都不喜欢女人。 即使皇上已经把陆辞秋指婚给其中一位,她们依然固执地认为那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如果怀北郡主嫁过来,那他们俩就必须得娶了,而且娶了一位怀北郡主之后,肯定还要再娶南岳女子的。毕竟那么重要的两个人物,如果身边只有一个怀北女人,那就太离谱了。 哦对,十一殿下还有陆辞秋,那怀北郡主是做正妃还是做侧妃呢? 有人说:“反正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只要怀北郡主进了门,那就相当于那两座王府已经敞开怀抱了。皇上就是为了平衡势力,也会选送更多南岳姑娘入府的。” “是啊!我女儿从小就喜欢十一殿下,因为这事儿,隔三差五就要在家里头闹一场。现在可好了,只要怀北郡主过了门,我们再送些侧妃进去,应该容易很多。” 一时间,人们心中的希望纷纷升腾起来,看向对面两位皇子的目光也灼热起来…… 正文 第513章 始乱终弃 二皇子燕千扬又有话说了:“老十一,你看那些个妇人,是不是一直在盯着你?”说完又瞅瞅七皇子,“老七,还有一部分人是在看你。” 燕千湛看了他一眼,只微微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燕千扬摆摆手,“算了,跟你说话真是无趣,十句得有八句不答,还不如老十一,老……哎,老十一你上哪儿去?”说话间,燕千绝已经起身离席,直奔着殿门去了。 燕千扬微微皱眉,再瞅瞅对面坐着的陆辞秋,见陆辞秋的目光也追着燕千绝去了,他便觉得这俩人肯定是有点什么事儿。但能是什么事儿呢?怀北郡主? 他转问燕千湛,“老七,你跟我交个实底儿,那两位怀北郡主你们收是不收?” 燕千湛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是答了——“不收。” “不收?人家把人都送到南岳来了,你说不收就不收?那这议和还能议得成么?” “不是已经成了么?” “那关系也是如履薄冰,但和上亲就不一样了,两方成了亲戚,那仗自然就不用再打了。” 这话说得声音大了些,同席的其他皇子也听着了,然后就听大皇子燕千莫道:“老二说得有理,你们要是不收那俩郡主,北地就得继续填人命进去。要我说,能用和亲解决的就别去打仗,你说死那么多人,那不也招人心疼么!是不是?” 大皇子自诩是个粗人,不觊觎皇位,也不重国事,吃喝玩乐倒是在行。 但是比起吃喝玩乐,他更擅长的还是和稀泥。就好比现在,听说怀北郡主要嫁给燕千湛和燕千绝,他就觉得这个事情实在太有意思了。如果真能促成此事,他这辈子就能见着老七和老十一成婚,那绝对是南岳最盛大的场面。 “娶回去吧!不过就是养个闲人给口饭吃,比起让那么多将士去送命,还是娶了划算。”大皇子说到这,又看向燕千扬,“老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燕千扬翻了个白眼,突然袖子往上一抬,一句戏文从口中唱了出来——“是不是这个理,娘子心中自有决断,何必再问为夫?” 大皇子一听把他唱成个小娘子,气得抬手就要打人,边上三皇子拉了他一把没拉住,眼瞅着一只茶盏就飞了过去,好在被燕千扬给躲了。躲了之后一脸嘻笑模样起了身,作势躲他大哥,实则追着燕千绝往殿外去了。 大皇子气呼呼地又骂了一通,很快就被场上一名舞姬给吸引住目光。 三皇子却是往殿外看了一眼,然后开口道:“老七不出去看看么?” 燕千湛看向他,反问:“三哥何出此言?” 三皇子笑笑,“老十一和老二都出去了,你说他们为着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燕千湛端起手中茶盏,一言不发。 三皇子轻哼了一声,跟着大皇子一起看歌舞了。 陆辞秋这会儿被一群夫人小姐缠住,个个都是过来套近乎的,还有人同她说:“我母亲与裴夫人是旧识,小时候我们也是一起玩过的,只是后来你不常出门,就断了往来。阿秋,往后咱们还是要多走动,你没事常出家门,或者到我们家做客也好。” 陆辞秋笑着与之寒暄,记忆里却对这个人一丁点印象都没有,想来是胡诌的。 还有人同她说:“你可一定要小心了,京中有一半的女子都是中意十一殿下的,虽然皇上为你和十一殿下赐了婚,可她们都是宁愿做侧妃也要进宣王府的人。” 陆辞秋面对这样的话也只是笑笑,没有去同对方交流什么。 那位小姐不太高兴,觉得陆辞秋摆架子不理人,翻了个白眼,结果被陆荣轩给看见了。 他当时就伸手直指那位小姐——“那位姐姐,方才说话的那位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眼睛不舒服就要看大夫,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呀!” 那位小姐气得狠狠瞪向陆荣轩,一只手都下意识地抬了起来,作势要打人。 但总算想起来这是皇宫,没敢随着自己的本性来。但还是冷哼了一声,还警告陆荣轩:“你若今后一直这样说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荣轩吓得“哇”地一声又哭了,陆辞秋赶紧蹲下来哄:“乖,不哭啊!那位姐姐吓唬你呢,没有人要你死。还有啊,虽然咱们都知道童言无忌,但凡读过几天书都知道不会跟才四岁多的小娃娃一般见识,但你自己也还是要注意些,以后不要总是瞎说大实话。 就算你看出来人家眼睛有毛病,也不能直接说出来,那样对方会很没面子。 姐姐同你讲的这些道理,你能听明白吗?” 陆荣轩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说,我心里知道那位姐姐眼睛有毛病就行了,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她会很没颜面,该在这宫宴待不下去了。” 那位小姐气得直哭,一跺脚,走了。 边上有人笑出了声儿,陆辞秋一看,是先前在东华门外遇到的那位府尹家的小姐。 她在脑子里搜索有关这位小姐的记忆,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原主脑子不好总遭人嘲笑,渐渐地她就不愿意出门了,故而京城里认得的人不多,或者有一些人原本认识,但后来少了往来,她就给忘了。 见陆辞秋望着自己发愣,那位府尹家的小姐主动开了口说:“你该不会是记不得我叫什么名字了吧?瞅你直勾勾的看着我这副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把我给忘了。哼!没良心的。” 陆辞秋都懵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渣男,正接受前女友的责骂。 可她与这位前女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她的确想不起来了。 陆芳华看不下去,小声跟她说:“莫蓉冰,十五岁,以前总来家里找你玩,但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出门也不想见客,把她给冷落了。” 陆辞秋:“……”还真是始乱终弃啊! 眼瞅着那莫蓉冰眼圈儿含泪,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也不好再做生疏状,于是主动向她伸出手,拉了一下,“逗你玩呢,怎么会不认得你。刚刚在东华门外你还帮过我,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和婶婶。婶婶呢?你们是何时回来的?” 莫蓉冰终于露了笑模样,“记得我就好,你记得我我就开心,过去那几年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不会记恨你的。”她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挽上了陆辞秋的胳膊,再道,“我母亲也回来了,我们是赶在宫宴开始之前进的宫,都来得及。”说着,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陆辞秋看到莫大夫人正在跟几位夫人说话呢!也不知道谈到了什么,大家都笑作一团。 她也笑笑,“待会儿我去谢谢婶婶。” 几句话间,气氛逐渐融洽,这时,却听陆芳华嘟囔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正文 第514章 裴家尸体 宫宴男女分席,对面而坐。 但等到宴席真正开始之后,分的也就没有那么严格和明确了。 男宾女眷们互相也会往来说话,比如有些夫人就把自己的儿子叫到身边,让他叫这个姨那个婶的打打招呼。然后这个姨那个婶的就瞅瞅那位儿郎,她们的女儿也瞅瞅那位儿郎。 这叫相看。 所以,当二皇子燕千扬走入女宾席时,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可还是有很多双眼睛向他看过去,还有不少姑娘红了脸低下头。最离谱的是竟还有些妇人也跟着红了脸,但她们没低头,她们比姑娘大胆,红着脸也一直看。 陆芳华小声说:“今日这二殿下打扮得怎么跟只花蝴蝶似的。”说完又补了一句,“好像他一直以来打扮得都跟花蝴蝶似的。这人可真爱穿花衣裳。” 陆辞秋也觉得这二殿下打扮得有点儿过于招风了,但这种场合她又不好说什么,甚至都不好表现得太熟络太随意。于是屈了屈膝,道了声:“二殿下好。”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问好,燕千扬甩了甩袖子,“不必多礼,大家随意,随意就好。”说完,冲着陆荣轩就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问他,“轩儿,听说皇后娘娘收了你为义子?” 陆荣轩跟他不太熟,见他突然叫自己轩儿,还离自己这么近,多多少少是有点怕的。 特别是燕千扬身上那股子脂粉味儿,更让他觉得这位皇子不太正经。 于是他往他姐姐身边缩了缩,一脸警惕地看向燕千扬,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燕千扬继续自来熟:“那咱们就是兄弟了,你应该叫我二哥哥。” 陆荣轩抬头看了眼他姐,目光中传达过去的意思陆辞秋懂了——能这么叫吗? 她点了点头,“你既跟皇后娘娘叫一声母后,那叫他一声二哥哥倒也是对的。” 陆荣轩还在犹豫:“可是他看起来好老,都能当我爹了。” 陆辞秋眼前一黑,心说完了! 果然,燕千扬炸了——“你说什么?你敢说本王老?本王哪里老?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本王到底哪里老了?你这小东西,本王听说皇后娘娘收了个义子,好心好意来看看,与你说说话,这还备着礼呢!你可倒好,开口就说本王老,本王哪里老了?你搁哪处看出本王老了?”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陆荣轩,“你仔细瞧,瞧瞧本王的眼尾,可有一丝皱纹?” 陆荣轩也有自己的道理:“老不老,跟看起来也没多大关系。你既是二殿下,那便是皇上的第二个儿子,我算着得有三十多了吧?三十多还不老吗?” “三十多当然不老!本王正当年!” 人们听到这边热闹,纷纷围了上来。那几个看着燕千扬脸红的夫人还特地往他边上挤了挤,胳膊甩动间不经意地碰一下燕千扬的袍子,脸就更红了。 陆荣轩果真如他所说,仔仔细细往他脸上打量了去。打量一会儿之后,可能是社牛基因又动了,很快就点了头:“真的没有皱纹哎!可你是二皇子,二皇子不是岁数很大了吗?为何你看起来还能如此年轻?你是怎么做到的呀?你可太厉害了!” 围观众人集体翻了白眼,刚刚还说看起来好老,这会儿就又成了看起来年轻,那到底是年轻还是老?还能不能有个准儿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燕千扬是满意了,还从身上摘下来个物件儿塞给陆荣轩,然后把陆荣轩给抱了起来,嘴上说着你可太重了不能再吃了,手里却又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块糖。 陆荣轩有了吃的,再加上燕千扬确实和善,又征得了他姐姐的同意,便也不再害怕,开开心心地搂着燕千扬的脖子叫起了二哥哥。然后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二哥哥好看二哥哥香的,哄得燕千扬又给了不少好东西。 人们见这二殿下一心只为了哄孩子,看了一会儿就也不想自讨没趣,渐渐散了。 除了莫蓉冰跟江小柳还站在陆辞秋身边,其余人都已经开始了别的应酬。 只是不管是应酬谁,目光总会往这边瞥几眼,倒也不全是为了看二殿下的颜,最主要的还是为着二殿下方才说的一番话——“皇后娘娘收了陆家那孩子做义子吗?” “听着是那么个意思。” “这陆家是要上天啊!这到底冲着的是左相,还是陆家二小姐?” “理应是冲着左相吧!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可能是冲着一个丫头。” “那可不见得,其实说起来也没多大个事儿,不过就是认个义子,咱们也知道,皇后娘娘在这件事情上有心结。都是女人,谁接连没了孩子都受不了的。” 燕千扬跟陆荣轩迅速地熟络起来,时不时地抱着陆荣轩去逗陆辞秋。陆辞秋被他二人缠得没办法,只好先撇开几个女孩子,过来跟他俩玩一会儿。 就是趁着这个工夫,燕千扬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怀北使臣要用裴家人的尸体跟南岳提一个条件,到底是个什么条件目前还未知,老十一说让你有个准备,这个条件八成是冲着你来的,毕竟裴家如今还活在世上的血脉,也就剩你们姐弟了。” 陆辞秋瞬间变了脸色,搁在陆荣轩胳膊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陆荣轩“呀”地一声,正要问姐姐为何掐我,就听燕千扬在他耳边说:“轩儿乖,明日二哥哥带你去街上吃好吃的怎么样?我知道城南有一家薯饼做得特别好吃,有好几种口味。” 陆荣轩被说动了,忘了胳膊疼了一下,开始纠结自己应该选哪一种口味。 燕千扬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陆辞秋。从来精明能干又强悍的小姑娘,这会儿愣在那里,一只手还保持着向上举起来的姿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边上她那个四妹妹,叫陆芳华的实在是个聪明的,看出她姐姐不对劲,便主动承担起这一小范围的交际任务,开始跟其他几位姑娘说说笑笑,拉着她们往边上多走了两步,站得离陆辞秋远了些,还尽可能让别家的姑娘背对着陆辞秋,不去注意这边的动静。 他赶紧扯了陆辞秋一把,将陆辞秋半举起来的手放下去,然后小声问她:“你知道他们说的尸体是什么人的吗?” 正文 第515章 使臣到了 陆辞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裴家会有什么人的尸体落在怀北人手里,她穿过来时裴家已经没了几个月了,燕千绝都从北地回来了,虽是血亲,但她与裴家确实没有任何交集。所有关于裴家的事、包括关于裴卿的事,都来源于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以及周围人的讲述。 实话实说,包括江老夫人在内,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跟裴老夫人是故交。 可是……“战争都过去半年多了,就算当初怀北人握着裴家人的尸体,这半年多过去,尸体也都烂了,还有什么用来提条件的价值?” 这话说完,她突然顿了一下,一个人在脑子里瞬间闪过——怀北太子。 是了,还有一位怀北太子。若那人真的跟她一样是从未来世界穿越到这个时代,说不定也带了类似她的诊所空间这种作弊利器。 尸体防腐技术早在二十世纪就不再是医学难题,只要有那位怀北太子在,区区半年,想保存一具尸体完好,简直是太容易了。 果然,就听燕千扬道:“怀北国有两种药,一种是化尸,一种是保尸。化尸的药可以让尸体顷刻之间化为脓水,保尸的药可保尸体百年不腐。这才半年,陆辞秋,这才半年。” 她身子晃动了一下,被陆荣轩看见了,立即问她:“姐姐这是怎么了?” 燕千扬一手抱着陆荣轩,一手扶了她一把,亦小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陆辞秋以手抵着心口,说不出的难受。好像有一种很强烈的情绪想要宣泄而出,且有点不受她的控制。 但好在情绪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赶紧对燕千扬道:“没事,可能是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难受。消息来源可靠吗?燕千绝告诉你的?” 燕千扬点点头,“老十一已经去查了,我过来告诉你一声,你心里有个准备。”他说完,将陆荣轩放了下来,又看了陆辞秋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人都死了,尸体没有多大意义,你且记住这一点,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都不要答应,保住自己最重要。” 话说完,转身就走,陆荣轩喊了一声:“二哥哥明天记得带我去吃好吃的。”燕千扬冲着后方摆了摆手,算是应了。 陆荣轩很开心,但又觉得他姐姐不太开心。他试着拉了几次姐姐的手,见姐姐都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会儿宫宴上换了一只舞,随着乐师奏曲出来,江小柳凑到陆辞秋身边小声说:“这是怀北的调子,听起来比我们南岳的曲子激进,更有力量。但是我不喜欢这种调子,听着让人烦躁,心很难静下来,总想跟谁打一架才算完。” 陆辞秋匆匆回神,总算是把自己从那种极度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然后心有余悸地问江小柳:“你说什么?” 江小柳皱皱眉,“没有在听我说话?阿秋,为何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嘴唇都白了?是不是那二殿下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他那个人最不正经,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她一边说一边拉过陆荣轩,然后再道,“轩儿我带着,你先坐一会儿。” 陆辞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于刚刚那种情绪这会儿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分析。 那应该是这具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原主在世时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她对裴家应该是很有感情的,对裴家的那些亲人也是很有感情的。所以才会在听到亲人尸体还在时,突然涌起来如此强烈的反应。 只是苦了她,这宫宴现场,四周这么多人,竟险些压不住这种情绪。 有宫女给她倒了茶,她喝了一口,心情平复过后便觉得入耳的乐声十分熟悉。 再仔细听听,很快就辨出这竟是创作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曲子,用于激励战争,鼓舞人们不要畏惧战争,也不要在战争中退缩。 这样的曲子出现在南岳国的宫宴上,显然是不对劲的。 她向江小柳招手,“你刚刚说,这曲子是怀北的?是怀北人作的?那为何南岳的乐师会演奏?还是说,演奏的人是怀北人?” 江小柳说:“我们南岳的宫宴,怎么可能会让怀北乐师来演奏乐曲,当然是我们南岳的乐师在奏了。只不过这曲子是跟怀北人现学的,听着还有些生疏。大抵是为了议和的事吧,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给怀北人一些心理安慰,也显得我们南岳热情好客。哦对了,你问是谁作的曲子是吧?我也是宫宴开始之前才听说的,这曲子是怀北太子作的。 说起来,那位怀北太子还真是多才多艺,连写曲子都会,也是个人才。” 陆辞秋没心思理会怀北太子是不是个人才,她现在只在思考两件事,一是怀北人所说的那具尸体是谁的,二是怀北人要用那具尸体跟南岳换取什么。 燕千扬说十有八九是冲着她来的,可是她有什么值得怀北人去交换的? 除非……除非是那位怀北太子。 陆辞秋搁下茶盏,手指无意地敲着桌面,伴着熟悉的曲调,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如果说从前只是猜测,她猜对方应该是来自未来时空,同她一样经历机缘巧合到了这里。 那么现在就是确定!她已经可以确定那怀北太子一定是来自未来时空的人。 还要继续猜的,就剩下那个人到底是来自什么年代了。 至少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后的,不然不可能听过这样的曲子。 是二十世纪吗?还是二十一世纪?或是二十二世纪? 陆辞秋猛地打了个机灵……有没有可能,是在二十二世纪之后的人类穿越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她……那她很有可能是对付不了那怀北太子的。 时代的差异会让科技飞速发展,一旦那位怀北太子带来了先进的武器,一旦对方不在意热武器出现在这个时代里。 那么,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喝:“怀北使臣觐见!” 正文 第516章 左相发威 随着这一声喊,歌停舞止,舞姬立即退出殿外,将大殿正中空了出来。 人们回头往殿门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宫人引领着三位怀北人进入华音殿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小,得有五十出头了,头发都是半白的。好在有那一身银灰色的袍子衬着,人倒是显得十分精神,也有气质。 陆辞秋见过这个人,这便是当初李嬷嬷冒险出城去见的那位怀北使臣,据说是礼部尚书,名叫刘召安。李嬷嬷同这人生有一对龙凤胎,女儿如今就在望京城里,儿子却一直跟着刘召安生活,不知在怀北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跟在刘召安后面的两位,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左右岁,人很瘦,眼型细长,眼梢上挑,因为瘦,所以看起来下巴很尖,颧骨都凸着,正是民间所说的那种狐狸相。 这人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袍子,也不知道是袍子本身就做得不合身,还是他从怀北往南岳走的这几个月又瘦了。总之这袍子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有点难看。 但难看归难看,瘦归瘦,都不影响他相貌出众。 狐狸么,原本就是带着几分媚态的,越瘦,媚态就越浓。 他跟在刘召安后面,目视前方,面带微笑,也不知道是冲着皇帝笑还是冲着皇后笑,但有许多盯着他看的人,都在他这副笑容下慌了心神,甚至有许多姑娘家还微红了脸颊。 陆辞秋记得江小柳描述过此次入宫的怀北的三皇子,想来就是这位了。 燕千绝曾告诉过她怀北三皇子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哦对,荣简,今年二十二岁。 在三皇子荣简身边的是名女子,一身水绿长裙,裙摆上挂着一枚白水晶的裙坠,头上手上也尽是水晶首饰,显得玲珑剔透,很是好看。 但好看的只是那些首饰,至于人么,其实也不怎么样,根本不像先前那些夫人说的,比陆倾城还好看。 这话是江小柳说的,她一直就在陆辞秋身边,压根儿没回江家那桌儿。这会儿怀北使臣一行进了华音殿,她那双眼睛一直盯着那三个人看,看了一会儿就小声跟陆辞秋说:“许是让那位三皇子给显的,怀北这位郡主的长相就很一般了。” 陆辞秋反问她:“你觉得那位三皇子长得好看?” “还行吧!至少放人堆儿里算是出挑的那种。” “那要是放在我们南岳皇子堆儿里呢?” “那……”江小柳收回目光,“罢了,那就实在不够看了。都用不着七殿下和十一殿下,只一个二殿下就能把他给比到天边去。怀北皇室人的样貌,到底是照我们南岳差了一大截。” 说话间,怀北三人已经在殿上站定,由刘召安带头,冲着天顺帝行了礼。 两人揖手,一人屈膝,齐道:“南岳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顺帝先是“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行礼的那三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言语。 怀北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皇帝说话,纷纷皱眉,那刘召安甚至还抬头看了天顺帝一眼,但就是这一眼,突然就听皇子席间传来“啪”的一声。 人们顺声去看,见竟是七殿下手中的折扇敲到了桌子上,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怀北人,无礼。” 随着这话一出,御史台那些言官们也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纷纷指责怀北三人:“屈屈小臣,岂有面圣不跪之说?还不快快跪下行礼!” “听闻怀北来的人中有一位是礼部尚书,既然是管着礼部,岂能不知面见圣上需行跪礼?这分明就是肆意挑衅,怀北人入我望京,果然没安好心。” 刘召安知道这是南岳在给他们下马威,也不急,依然揖着手沉声道:“我三人乃怀北国人,并非南岳国人,故而即便要跪君,跪的也是怀北之君,而不是南岳陛下。” 衙使大夫也冷哼一声道:“既来南岳,就要遵南岳之礼,否则你们只安安稳稳待在怀北就好,还出使我南岳干什么?” “对!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上我们这儿来转悠。既然来了,那就要遵我南岳之礼,就要给我们的皇上跪下,这是身为人臣应尽之义务,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左相陆萧元看了天顺帝一眼,见老皇帝对此并没有开口打圆场,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向怀北使臣三人,他心里就有数了。 于是他站起身,还往前走了两步,看向的却是怀北三皇子。 “在下南岳左相陆萧元,见过怀北三殿下。”他冲着那三皇子揖了个礼,然后再道,“听闻怀北亦是礼仪之邦,外界总说怀北与南岳相差不多,国力相当,礼法也相当。本相一直以为外界说得都是真的,可是此番看眼前事,却又有些不赞同了。” 刘召安皱皱眉,转回身问道:“南岳丞相,你不赞同什么?” 陆萧元没理他,依然是对那三皇子说:“论国力,怀北输了。论礼法,怀北臣子见君不跪,这于礼也不合。所以本相不赞同外界那些传言,认为怀北跟南岳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知三殿下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那三皇子正要说话,刘召安又开了口:“本尚书说过,怀北人遵的是怀北的礼,跪的也是怀北皇帝。此番我们出使南岳,只是使臣,并不是南岳朝臣,不必跪!” 陆萧元还是不理他,又对三皇子说:“三殿下您看,在下与您说话,可是您的臣子却一再插言。可见他非但没将我南岳皇帝放在眼里,就是怀北的皇子殿下您,他也是看不起的。” “你——”刘召安气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陆萧元还是跟三皇子说:“战场上已经输了,若是礼仪再输,怀北颜面何在?” “陆萧元!本尚书在与你说话呢!”刘召安忍无可忍,他跟陆萧元说了好几次话,陆萧元都拿他当个空气一般,这让他很没面子。 好在这次陆萧元终于肯理他了,却是看着他说了一句:“区区怀北国的礼部尚书,你没有资格与本相讲话!本相现在正同你们怀北的皇子说话,你且闭上嘴吧!” 正文 第517章 不是议和 与宴宾客哄堂大笑,笑得刘召安的一张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但陆萧元全然不理会他,只管问那怀北三皇子:“三殿下以为本相说得对不对?”说完,又看向刘召安,“你不要再说话了,几次堵了你国三皇子的嘴,你这臣子也不知是如何当的。” 那三皇子总算肯说话了,但是他心里也有些憋屈,因为他先前不是被刘召安堵的不能说话,而是他本身就不太想说话。可是陆萧元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又不得不说些什么。 只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说,就显得陆萧元说得是对的,刚刚他是被刘召安给堵了。 他看向陆萧元,脸色逐渐阴沉,半晌冷哼一声:“本王也以为南岳是重礼之国,却没想到所有南岳人竟都咄咄逼人至此,我等三人才到殿上就遭此困境,这就是待客之道?” 陆萧元“呵呵”一笑,“待客也得分待的是什么客,三殿下,您说对吧?” 他说完这句,往后退了两步,“本相言尽于此,礼仪一事高矮上下已经显而易见,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三皇子也气够呛,这左相是出来恶心他几句,然后见好就收啊!现在好了,退回去了,一句话不说了,甚至看都不再看他了,这叫什么事儿? 刘召安也气够呛,再加上御史台那帮言官一个劲儿地叫他们跪,他真想大喝一声老子就不跪。但眼下肯定是不能那么做的,因为这殿上全是南岳人,还坐着南岳皇帝,“老子”二字要是一出口,那怀北的错处就被南岳拿捏住了。 这一趟出使南岳,为的不是打架,而是谈和,甚至和亲。总之是要尽一切努力,让两国关系往好的方向去发展,以期未来几年内,怀北能安心储备国力,一心一意致力于国家发展。 这是临来时,太子殿下下达的命令,任何人、包括三皇子都不得违抗。 刘召安深吸一口气,看了三皇子一眼,二人眼神交流,决定将这件事给忍了。 于是二人跪地,冲着天顺帝行了大礼。 那位郡主自然也跟着行了大礼,只是在行礼时,目光一直撇向南岳的皇子席,眼睛发亮,也不知道是看上了谁。当然,也有可能是都看上了。 这时的天顺帝笑容终于展得大了些,面容和善地对下方三人说:“起吧!” 只两个字,起吧,一点都不热情,满脸的笑意跟这两个字对比起来显得很违和。 下方三人心凉半截儿,互相看了一眼,却也都没有什么办法。 三人起身,刘召安作为此次出使南岳的使臣,在与天顺帝寒暄了几句之后,主动进入主题,提及此番到南岳的来意。他说:“南岳怀北两国交战近百年,边境不安,民不聊生。相信南岳皇帝陛下也同我怀北一样,都希望两国战事平息,握手言和,国泰民安。 此番我等奉怀北国君之命出访南岳,便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 怀北南岳两国议和,无论是对国家来讲,还是对边境百姓来讲,都是好事。” 下方议论纷纷,朝臣们三三两两凑到一起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但看许多人都对着怀北人指指点点,面色不善,便也知不是什么好话。 但怀北三人无意与这些大臣争辩,毕竟两国打了近百年,新仇旧恨的太多了,一下子就说议和,也的确容易招惹不一样的声音。这些都能理解,都能理解。 刘召安唇角微微泛起笑,仿佛这样的笑意就能让他忽略南岳大臣们的敌意一般。 而那位三皇子则更不在意这些,他只管站在刘召安身后,一双狐狸眼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又看看那里,特别是在女宾那头流连许久,最终落到了陆辞秋那处。 江小柳咬咬牙,小声道:“阿秋你看,那只狐狸是在瞪谁呢?” 陆辞秋说:“看这方向,不是你就是我。” 江小柳打了个哆嗦,“不可能是我,江家一向低调,所以即便我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也不可能入得了怀北皇子的眼。我分析着他看的应该是你,毕竟你是我表哥的未婚妻,半年多以前两国之间的最后一战,可是我表哥生生把他们从金黎城给打回怀北的。 据说那一战让怀北损失了近十万大军,他们都吓破了胆,最后不得已选择了议和。 所以他们对我表哥一定怀恨在心,而你是表哥的未婚妻,他们八成是连你一起恨上了。” 陆辞秋觉得江小柳分析得有道理,但是有一点她不认同:“议和?” 江小柳点头,“对,是议和。” “开什么玩意。”陆辞秋冷哼一声,“战败国只有投降与求和,哪来的议和之说?” 这时,天顺帝也开口了,他问那刘召安:“为了国泰民安,这很好。所以怀北使臣,你们来我南岳的目的,是想向南岳求和的?” 刘召安一愣,随即道:“不,皇帝陛下,我们是来议和的。” 天顺帝皱了眉,“议和?” 刘召安再行礼道:“是的,是议和,且此番我们是带着诚意来到南岳,甚至还带来了我们的一位郡主。”他往边上撤了一步,将那位郡主给让了出来,“这是我怀北的宁欣郡主,乃当今圣上的亲侄女,今年十七。我怀北欲将此女许配给南岳的十一殿下,以示怀北交好的诚意。皇帝陛下,自古以来两国和亲都是最常见的议和手段,而之所以选择了十一殿下,则是因为迄今为止除了裴家人以外,便是十一殿下手上沾了最多怀北人的鲜血。 所以我们将郡主许配给十一殿下,最能够表达怀北议和的决心。” “议和?怀北人,话要说清楚!南岳怀北两国之间从来没有过议和,从头到尾都是你们怀北在向我南岳求和。”这时,自殿外走进来一人,一番话出口,最后重点强调了求和二字。 人们扭头去看,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十一殿下燕千绝。 陆辞秋的目光也递了过去,心里又在琢磨方才燕千扬说的那番话。 怀北人手里握着的尸体,到底是裴家什么人的? 正文 第518章 哭给你看 十一殿下重回华音殿,有些方才吃酒吃得多的朝臣还在纳闷,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但女宾这边却甚少有人不知道他中途走了,毕竟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就不由自主地向皇子席看去。特别是十一皇子和七皇子,是她们重点远观的对象。 一句“求和”,惹得怀北人很不高兴。但在不高兴的同时他们也有些震惊,毕竟燕千绝重伤全好这件事情他们虽然知道,却一直没能亲眼瞧见。 当初参与过重伤燕千绝那场战役的将士回去之后,无一不说南岳的十一殿下必死无疑,甚至有人还说十一殿下都要死了,也就不必议和,咱们只要咬紧牙关豁出去损失人命继续打,总会取得最终的胜利的。而那些在取得胜利的过程中牺牲的性命,在胜利面前不值一提。 可那时候怀北的大将军死了,副将也全死了,二十万大军只剩下十万不到,就是死去的那十万人,也只是南岳用三万精兵打死的。 怀北人当时已经被燕千绝吓破了胆,勉强能做主的人坚决不同意继续作战。毕竟一天没看到燕千绝死,一天没看到南岳发丧,他们就不敢再跟南岳开战。因为只要一想到战场上有可能会再次出现燕千绝的身影,他就觉得怀北剩下的这十万兵力也要保不住了。 于是怀北人议和,停战,送和书及重礼,表示不会再进攻金黎城。 而这时,燕千绝重伤的消息也已经在怀北边境传开了。 怀北军医听了描述后总结说,燕千绝不过是苟延残喘,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我们撤防。只要我们撤了,他也就挺不住了。 还有人说,最多挺着回到望京城,然后南岳就要开始准备后事了。 所以怀北当初还是做了准备,等到南岳这边一发丧,他们的大军就要再次打入金黎城的。 然而,发丧的消息迟迟没有等来,反倒是听到了南岳左相府的二小姐医好燕千绝的消息。 这也是怀北为何不惜派出三十名死士去暗杀陆辞秋的原因。 裴家的外孙女,那么重的伤都能给医好,这人对于未来的怀北来说,绝对是个大隐患。 裴老夫人有北地神医之称,怀北人相信陆辞秋的医术得自于裴老夫人,再加上她又是裴家后人,斩草不除根,怀北人一天都放不下心。 可惜陆辞秋没杀成,自家死士却损失惨重。那些死士可是好不容易部署在南岳境内的,就这么折在陆辞秋手里,他们实在不甘。 怀北三人一时间想了许多事情,从战争想到这场宫宴,再盯着燕千绝看时,更加憎恨的人却是陆辞秋。一个有着那样高明医术的裴家后人,绝不能留她继续活着! 刘召安稳了稳心绪,冲着燕千绝揖了揖手,“十一殿下重伤痊愈,可喜可贺。” 这话说得陆辞秋冷哼一声,江小柳问她:“你哼什么?” 陆辞秋说:“怀北人这是在提醒我们,十一殿下曾经被他们重伤。” 江小柳握了握拳,“他们怎么不去死!” 这时,那刘召安突然转了目光,竟向陆辞秋看了过来,然后说了一句:“听说是这位左相府的二小姐出手相救,才把十一殿下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 陆辞秋原本就烦怀北人,再加上对方刚提到燕千绝那次重伤,瞬间就将她一身反骨给刺激起来了,当时就无声地用唇语冲着刘召安说了一句——“傻比!” 刘召安不明所以,但看她那个表情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冷哼一声,正想说话。这时就听已经坐回座位上的燕千绝开了口:“你哼什么?是认为本王说的求和二字不对?” 刘召安不想跟燕千绝理论,只看向天顺帝,问道:“不知南岳国君如何看待议和与求和?” 天顺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场仗是我儿打的,所以当初究竟是议和还是求和,他肯定比朕更加清楚,朕就不参与了。但是怀北使臣,你刚刚突然看向朕未来的儿媳,又直接同她说话,朕以为你这样会吓坏了朕的儿媳妇,很失礼数。” 陆萧元又站出来了:“不知怀北使臣对我小女有何意见?是表达不满还是什么?堂堂怀北礼部尚书,突然向我南岳的一个臣女发难,实在不妥。” 陆芳华这时候回过神来了,隔着江小柳跟陆辞秋说话:“大伯今天抽的是什么风?怎么突然硬气起来,还替你说上话了?这不是他平日作派啊!” 陆辞秋微微眯起眼睛,虽不知陆萧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有一半原因是想在天顺帝面前表现自己的。而且他做为父亲,这种情况下她未来的公公都开口了,亲生父亲要是不说点什么,就显得太怂了。 所以陆萧元站出来,差不多就是这点心思吧! 那既然两个爹都这样替她争取,她如果不做点什么配合一下好像也不大好。 于是陆辞秋抬起手往眼睛上抹了一下,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直把个陆芳华和江小柳给看得一愣一愣的,陆荣轩还说了句:“姐姐你怎么哭了?” 陆辞秋是哭了,只不过这眼泪是沾了空间里的一点辣椒水,硬挤出来的。 但委屈巴巴的样子还是做得很到位,那又可怜又害怕的小模样,惹得燕千绝立即起身,不管不顾地向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燕千扬也想来,却被七皇子拉住了,他急得直扯袖子,“你拽我干什么?” 燕千湛则说:“十一过去就行了,陆二小姐的事,到底与二哥无关。” 一时间,陆辞秋哭,燕千绝哄,陆萧元借此机会狠狠地抨击怀北使臣,说什么也要对方立即向他的女儿道歉,并为自己的无礼向南岳国君道歉。 天顺帝自然是不会阻拦陆萧元这种合理诉求的,在场朝臣与女眷在这种时刻也是一致对外,所有人都同情起陆辞秋来,甚至有人说:“人家小姑娘还不到十五岁,都没及笄呢,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一男的,大老远的从怀北跑到南岳,上来就说人家小姑娘一顿,你们怀北人是有病吧?这到底是来议和的还是来打架的?” 正文 第519章 瞬间变脸 边上有人纠正她:“是求和,不是议和,夫人可别说差了。” “对对,是求和,是向南岳低头求饶,我们可不跟你们议和。” “照这么说,这种算投降吧?” 怀北使臣眼瞅着眼下谈判局势从双方议和变成了怀北求和,现在又成了怀北投降,他们很生气,但是眼下是在南岳的地盘上,再生气也没办法发作,否则只能使自己更被动。 再加上先前刘召安冒冒失失地跟陆辞秋说话,的确是他有欠考虑,眼下南岳人纷纷做出这种指责,他也无话可说。 怀北的三皇子已经对他下了命令:“刘尚书,你理应向陆家二小姐道歉。” 刘召安顺坡下驴,冲着陆辞秋揖了手,深深施礼:“都是本尚书的错,请陆二小姐原谅则个。为表诚心,明日本尚书会派人去左相府送赔礼,请二小姐收下。” 陆辞秋还在抹眼泪呢,心里也后悔,刚刚辣椒水抹多了,这会儿眼睛辣得很,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只要眼泪停不下来,戏就停不下来,于是她抽抽嗒嗒地跟怀北人说:“不知尚书大人是不是要杀了我,就因为我治好了我们的十一殿下?” 刘召安赶紧道:“绝无此事,二小姐多虑了。” “是我多虑了吗?”陆辞秋点点头,“是多虑就好,那么既然怀北人没有杀了我的打算,就请你们不要总派着死士跟着我,动不动就派出三十名死士对我进行围攻吧!” 嗯,辣椒水效用已经差不多要过去了,她的眼泪终于渐渐变少,不再汹涌外流。 人们眼瞅着陆辞秋从一个柔弱到只会抹眼泪的小姑娘,变成张口就怼怀北使臣的厉害人物,一个个也佩服得不行。这陆家二小姐,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啊! 变了脸的陆辞秋用燕千绝的帕子擦了一会儿眼睛,又喝了口茶水,然后又看向刘召安:“是不是得跟我们南岳人解释解释,你们那些个死士是从哪儿弄出来的?是跟着你们一起从怀北来的,还是早早就潜伏在我南岳国境之内?” 刘召安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陆辞秋居然直接就把这件事情给说了出来。 眼瞅着刘召安愣在当场,陆辞秋就冷了一声,“怎么着尚书大人,你该不会觉得我不能把那件事情说出来?那怎么可能,我哪能是那种吃了亏还自己往肚子里咽的人。哦对,我也没吃亏,吃亏的是你们那三十名死士……哎,当初是杀了多少个来着?” 她突然看向燕千绝,虽然当时在她身边的人是燕千扬,但是此时此刻她就是要把这件事记在燕千绝头上。因为她与他是未婚夫妻,她二人在一起没有人能说什么闲话,但如果扯上燕千扬,人们总归是要说一句:大半夜的陆二小姐居然跟二皇子在一起,成何体统! 至于怀北人会不会揭穿她,这个她是不担心的。因为但凡怀北人说出“那天晚上与你在一起的根本不是十一殿下”这种话,那就相当于承认了她对他们的指控,承认了他们真的派出了三十名死士去暗杀她。 所以怀北人咬死了不能说,她就也咬死了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是燕千绝。 陆辞秋今晚做戏是真的铁了心要做全套了,只见她起身,直接冲着天顺帝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说自己一心一意为朝廷分忧,冒着生命危险在难民营里待了两个多月。没想到偶尔一次外出,居然就被怀北死士盯上,险些丧命,求父皇为我主持公道,求父皇严惩凶手。 天顺帝大怒——“怀北使臣,给朕一个解释!” 刘召安心慌得不行,但面上还是坚决地道:“绝没有此事!陆二小姐一定是弄错了,且不说她是否真的曾经遇袭,即便是真的,她又如何证明对方就是怀北死士?我们一行除了三殿下和郡主之外,就都是些宫人和随从,护卫都少带,怎么可能有死士进了南岳国境?至于陆二小姐所说,我们有可能早早就让死士潜伏在南岳境内,那更是子虚乌有之事。南岳大国,岂容他国死士存在?连我们都敬畏南岳朝廷,难道陆二小姐信不过?” 燕千绝看向刘召安:“想要证据是吧?那本王就给你证据好了。来……” 他正想说来人,这时,就听那怀北三皇子道:“一场误会罢了,陆二小姐眼下也是好好的,想来当初有十一殿下在,她定然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虚惊一场也是吓坏了陆二小姐。 不如明日再多送一份压惊礼给二小姐,我们……” “府上不缺这个。”陆辞秋一吸气,眼泪憋回去了,继而抬头看向那三皇子,“不缺。” “那你……”三皇子想说那你缺什么,但眼下这种话其实已经不用问了。南岳人这是全方位打击与打压,有硬怼的,有坐视不理的,有哭哭啼啼的,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怀北越来越下不来台,让他们三人在这华音殿上的路越走越窄。 陆辞秋起了身,也就是忽然之间,再也没有之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劲儿,眼泪也迅速收了回去。再扭头看怀北三人时,仿佛身披战甲的勇士,在用目光向他们无声地宣战。 “缺一个公平!缺一个真相!”她说,“到底是议和,还是求和,话总得说明白才行。” 怀北人沉默了,在场宾客也都跟着沉默了。 在这一刻许多人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何十一殿下这么多年拒了无数婚事,却唯独应了陆辞秋这一场。原来不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还因为……陆二小姐很可能跟他是同一类人。 天顺帝也突然就笑了,陆辞秋这一收一放自如得像在逗小孩子,而她面前的小孩子就是怀北这三位所谓的使臣。他听到陆辞秋又对怀北人说:“如果等到十一殿下拿出证据,那就是求和也不行了。刺杀南岳皇子的人,不配活着走出南岳!” 正文 第520章 敢不敢赌 刘召安急了:“陆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只是臣女,是平民,难不成还要在这大殿上参与国事,代表南岳皇帝与我三人对话、杀了我们不成?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没有理由杀了我们,何况是你?” 陆辞秋冷笑出声,身子侧转,广袖一甩,双手负于身后。 也不知为何,人们就觉得有一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从陆辞秋周身散发出来,以至于此时此刻,竟再也没有人只将她当做陆家的二女儿,只将她当做一介民女。 就如陆辞秋所说:“我乃南岳国永安县主,执县玺,有封地,掌一县权政,握一县生死。 今怀北国人以使臣的名义来到我国京都,却背地里干着向本县主与宣王殿下发起暗杀的勾当,单凭你们做下的这些事情,便已经违背了‘来使’二字的定义。这不叫来使,这叫敌袭。若我南岳不能让袭我之敌付出代价,泱泱大国何以护百姓?何以慰苍生?” 她盯着南岳那位三皇子,“我说过,怀北人若不认,我们便要拿出证据。但到那时,敌袭罪名就会成立,你们想再解释什么已经晚了。 还要提醒你们,一旦被定了敌袭的罪名,那么你们将不再是使臣。两国交战是不斩来使,但当你们不是来使,而是刺客时,杀了你们,就是卫我南岳国权。任何把刀架到南岳脖子上的人,都该死!且你们的死,就是说给全天下听,南岳也是占理的一方。 怀北人,你们觉得我说的够不够明白?” 刘召安满面通红,心里有气却不知如何发泄出来。 那三皇子思量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二小姐所说的证据,当真有?” 陆辞秋挑挑唇,“要不要赌一次?你们若敢赌我们并没有证据,那我也敬你这份胆量。还有,是本县主正在同你们讲话,不是什么陆家的二小姐。怀北三皇子,出言请谨慎。” 那三皇子冲着陆辞秋揖了揖手,“是小王疏忽,县主莫怪。” 燕千绝此时早已经后退一步,两只手环在胸前,只管看他家小姑娘与怀北人周旋。一来觉得有趣,过瘾,二来也是诚心想给小姑娘这个机会。 陆辞秋跟怀北是有血海深仇的,燕千绝一直记着。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左右他们家小姑娘不会吃亏,且他就在边上看着,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怀北人不敢对小姑娘如何。 那便放手让她去处理吧!怀北人,也是该吃点苦头了。 陆辞秋受了怀北三皇子这一礼,之后就还是那一句:“敢不敢赌?” 刘召安想说些什么,被那三皇子拦住了,“之前是我等错言,此番来南岳,的确是……求和的,求和。”他说得很不甘,同时也很无奈。 但随着这一句“求和”出口,南岳人也松了口气。多数人还是担心两国就这么僵在这儿的,多数人也都希望两国之间以和平为主,即使北地山高路远于望京城没有波及,但还是有许多人家的兄弟子侄去了战场,甚至是死在了战场。 能和平,就没有人愿意打仗,现场这些人当中,死了亲人的自然希望南岳硬气一些,压怀北一头,一定要让怀北认下是求和,这样接下来的谈判才能占有优势。 可是对于那些没有亲人损伤的人们来说,陆辞秋此举就很不得人心,他们一个个都恨不能把陆辞秋嘴给缝上,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认同陆辞秋并支持陆辞秋的样子。 因为陆辞秋是在替南岳说话,且她之所以能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看样子也是皇上默许的。毕竟皇上也想让怀北认了“求和”,而不是跟他们议和。 眼下怀北人怂了,人们的心也就安了,只要怀北人不闹,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的谈。 天顺帝已经开始招呼怀北人落座,甚至还对那位怀北郡主说:“一路辛苦,有什么需要尽管同宫人们说,先尝尝南岳的美食美酒,喜欢什么,待你们回去时朕着人给你带上。” 江小柳“噗嗤”一下就笑了,然后把头埋到陆辞秋肩上小声说:“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回去,姑父这是故意撵人家呢!” 陆芳华也在边上说:“战败国,还好意思送郡主来和亲,谁稀罕他们的郡主啊!” 天顺帝的话让怀北人也不太高兴,但今晚才刚进殿这一会儿,让他们不高兴的事情就已经太多了,好好的议和都变成了求和,就这么一句话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于是他们谢过天顺帝,坐到了为他们准备好的座位上去。 见他们都坐好了,天顺帝这才又道:“既是为求和而来,那就不急。今日月夕,宫宴上安排了歌舞,还有几支是照着你们怀北带来的曲子编排的,先看歌舞吧!” 随着天顺帝一句先看歌舞吧,原先退场的舞姬又上来了,曲子又是那只陆辞秋熟悉的曲子,只是那样的曲子配上舞姬的装扮和舞蹈,她总觉得过于违合。 但别人不这样认为,反正谁也没听过,且大家的心思都用在吃吃喝喝和观摩怀北人上,根本也没心思去注意舞蹈和曲子搭不搭。 所以全场只有陆辞秋听着难受,难受得她总想跟怀北人找事儿。 有不少人都向她看过来,一来刚刚她表现出来的那种上位者的姿态,让许多人觉得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位陆家二小姐。或者应该说,重新认识一下永安县主。 特别是那些从前曾见过原主的夫人小姐们,都觉得陆辞秋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从前装的,还是裴家人都没了之后,她突然就长大了,变聪明了。 当然,变聪明这个事还是没有太多人信的,人们多半相信她从前就是装的,玩的是扮猪吃虎那一套,要不然怎么可能突然有了那么高明的医术。 莫蓉冰拉着她的母亲海氏到了陆辞秋这桌,先是跟两位老夫人寒暄了一番,其中重点恭喜了陆老夫人得封诰命,还是一品的,说她是实至名归,哄得陆老夫人很痛快。 待都寒暄完了,这才专心去同陆辞秋说话。 正文 第521章 左相长脸 这位莫大夫人海氏倒也跟莫蓉冰差不多的性子,见着陆辞秋自来熟,主动拉了陆辞秋的手说:“好孩子,裴卿百天办丧礼那次我到陆府去了,本想跟你好好说说话的,可当天前太子来闹,我见你也不再是从前那般性子,那些个劝你坚强勇敢的话就觉得也不必再说。 裴卿在世时与我是交好的,你跟蓉冰小时候也常玩在一块儿,后来你总不出府,她见不着你,回到家里还闹了几场。不过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不提,咱们只说如今。 如今你能愿意出来走动,我也替你高兴。从前你叫我海姨,今后就还是这么叫。 海姨知道,如今你自己有出息了,有医术,有地位,还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 但有句话说得好,现官不如现管,蓉冰她爹是望京府尹,所以有许多发生在这望京城里的事你还是指望得上他的。今后不用跟我们客气,有事只管来找我们,能办的我们都帮你办,不能办的我们想尽办法也会帮着你办。只希望阿秋你能快点从裴家的阴影里走出来,今后还有那么长的岁月要走,你总归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知道吗?” 陆辞秋盯着她的眼睛看,能看出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真诚与恳切。绝不是因为她如今地位,也不是因为燕千绝。这位莫大夫人应该是的的确确与裴卿交好的,就像莫蓉冰,也是的的确确跟原主交好过的。 于是她冲着莫大夫人笑着点头,说:“多谢海姨,我都记下了,今后咱们常来常往,母亲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应该也会高兴的。” 莫大夫人很高兴,莫蓉冰更高兴,一把将陆辞秋给搂住,脸紧贴着她的脸,胳膊把她勒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说:“那今后你就不能再抛弃我了,你要是再像从前一样,我就……我就坐到你们家门口哭,说你对我不负责任,说你是个渣女。”这话说完,又看向陆芳华,“渣女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吧?” 陆芳华捂脸,要不要这么快这么直接就把我给卖出去? 陆辞秋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莫蓉冰的话把她给说得全身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将莫蓉冰推开,仔仔细细打量这姑娘,几次都差点儿问出来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结果不等她问呢,就见莫蓉冰忽然就红了脸,微低下头说:“阿秋你不要这样子看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我长得挺好看的,但是跟十一殿下比,还是差了一些。” 莫大夫人用力拍了她一下,“你给我好好说话!” 莫蓉冰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了正常,“那什么,反正以后陆辞秋你给我好好的,别一天到晚躲着这个躲着那个的,躲得这望京城里的人都以为你是怕了她们。有什么可怕的?论家势论长相,你哪样也不输她们,要躲也是她们躲,你给我硬气起来。” 陆辞秋暗里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这姑娘是正常的,刚才她的担心是多余了。 于是她就准备点头,跟莫蓉冰说好的,以后咱们多走动。 这时,就听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切”,声音很小,但还是入了陆辞秋的耳朵。 她顺声望去,见是一个角落里坐着个熟人,不是别的,正是右相家那位嫡小姐,沈夏婉。 当朝左相右相并立,按说这场宫宴两家应该是并坐的。但陆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坐在一起,沈夏婉却坐到了角落,且只有她一人在那坐着,既没有家人陪伴,也没有其他夫人小姐过去与她说话,显得很是落寞。 但这种落寞也能理解,沈家虽还是右相府,可毕竟遭到了七皇子和十一皇子的联手驱赶,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人们自然避之不及。 所以不管是右相沈纪初,还是他的女儿沈夏婉,今晚都显得很孤单。 见陆辞秋往一个方向看去,莫蓉冰也扭头去看,待看到了沈夏婉时便道:“沈家的老夫人来都没来,想来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但这沈夏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自己来了,且宁愿自己在角落里坐着看着别人冷落和奚落,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可真是心大,这要换了我,打死我都不来丢这个人,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好。 还有她父亲,也是枉为右相,你看你爹多硬气,直接站出来跟怀北人刚。她爹呢?就坐在那里闷着喝酒,我都观察着呢,怀北人进殿时他在喝酒,怀北人说话时他还在喝酒。” 莫大夫人拧了她一把,“女孩子家家的,别议论朝臣之事。” 莫蓉冰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但莫大夫人却又补了一句:“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公然说出来人家也挺没颜面的。大家都住在京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得留三分相遇的面子。” 陆辞秋笑笑,只道这母女二人也是快人快语。 再想想几次帮过她的莫府尹,便又觉得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三口一个性子,想来在生活中也会增添很多乐趣。 女宾席这头又开始了东家长西家短的“凑趣”,男宾席那头却有不少人开始向陆萧元敬酒,觉得陆萧元刚才实在硬气,南岳有这样的左相,何愁国不兴? 陆萧元也很赏脸,频频举杯,场面话一句接着一句的,所有人对他来说是下官,但他却又把所有人都给哄得很高兴,让大家觉得他是一个没有架子的左相大人。 但左相这边是热闹了,右相那边就显得过于冷清,甚至有些人故意大声地说:“都是本朝丞相,左右并立,可没想到两者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左相大人能为扬我南岳国威出头与怀北人争辩,左相大人的女儿也能给南岳长脸,却偏偏那位右相大人,好像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似的,只知道吃酒,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辈子没喝过好酒,到皇宫里过瘾来了。” 正文 第522章 你不配啊 陆萧元还劝呢:“不好这样说,不好这样说。右相大人定也有自己的考量,大家都是南岳的朝臣,自然都是为着南岳好的。本相相信,右相大人心里头一定也在谴责怀北使臣。” 沈纪初看都没看他,仿佛这些话都没听到一样,只管喝着面前的酒,一口接着一口。 女宾这边,陆老夫人把她儿子的一切风光都看在眼里,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欣慰。 她是妇人,从前只管坐在家中,从未见过朝臣们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 即使以前也参加过这样的宫宴,可又因为她儿子没有表现得很突出,也没有怀北人过来这种事,所以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今日得见自己儿子这般风光,在朝臣间这样吃得开,她实在高兴。 “亲家母,你瞧我那儿子,是不是很有出息?”她开始显摆了。 罗老夫人倒也不至于处处与她杠,何况是在宫里,罗家与陆家在外人眼里总归是一家的,互相成全才能在这大殿上立足,要是这种时候再互相拆台,那可就太难看了,显得格局也太小了,怕就是皇后娘娘见了,也不会高兴的。 于是她笑着点了头,“那还用说么!他都是左相了,这世间哪有几个能爬到如此高的官位上的?当朝丞相也不过两人,一左一右。可见这就是全天下挑出来两个人,你说他得多优秀!何况现在右相明显不太行了——”罗老夫人冲着男宾的方向呶呶嘴巴,“原本我不认得右相大人长什么样,但刚刚瞧着对面说得热闹,频频往一个方向去看,想来那位就是右相了。 哎哟,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们家左相如此气派风光,可你瞧瞧他,就知道在那处吃酒,真真是让人瞧不明白。还是咱家左相好,你看刚刚怼怀北人那些话,哎哟,那是有大气势的,既替皇上说了话,又保护了自己的女儿,我这心里头一直在跟着叫好呢!” 陆老夫人难得听罗老夫人夸她,这一下直接把她给夸上天了,美得她恨不能立即站起来,告诉所有人那是她生的儿子,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好丞相。 当然,站起来是不现实的,但是在自家桌上显摆显摆还是可以的。 于是陆老夫人开始夸陆萧元,直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又把话题转向了陆辞秋,语重心长地道:“阿秋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有些长辈对你的关爱你也看不明白。你总是说你父亲不好,可是你看看,到了这种时候还得是你父亲出面保护你。那怀北使臣是什么人物啊?他们上来就针对你,祖母我吓都要吓死了,还好有你父亲在,要不然这件事可怎么收场哦!好孩子,快去谢谢你父亲,以后可不要再跟你父亲闹腾了,都是一家人,要好好的。” 一番话出口,桌上原本捧着她唠的人都撇了嘴,罗老夫人心里都开骂了,只道这陆家老太太真不是个东西,看不明白事,还爱管闲事,净说些不招人爱听的话。 二夫人罗书兰这时说了一句:“大哥今日是同以往不一样了,以往恨不能弄死阿秋,今天却肯站出来说几句,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陆老夫人气坏了,想说罗书兰几句又碍于罗家人都在,怕她说完罗书兰罗家人翻脸。正气得鼓鼓的呢,这时,就听陆荣轩问了一句:“姐姐,我们去看姑母吧!你答应我带我去看姑母的,咱们现在就去吧!” 陆老夫人眼睛一亮,马上就把儿子的事抛在一边,就想说我也去我也去。 结果却听陆辞秋道:“轩儿乖,改日吧,姐姐现在不太舒服,不想走动。” 陆荣轩赶紧问:“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是不是被怀北人气着了?” 陆辞秋笑笑,“怀北与我们本就有血海深仇,今日这几句言语碰撞不算什么,气不着我。” 陆荣轩想了想,“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也罢,那看姑母的事,就再议吧!” 小小孩童说出“再议吧”这三个字,就显得又一本正经,又有些老成。 别人感叹陆荣轩这孩子过于早熟,陆老夫人却气得心火直往上拱,心里明白陆辞秋这是故意的,是不爱听她刚刚的话。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陆辞秋最近被惯得愈发的没边儿了,都敢当面给她这个祖母脸色看,这死丫头是要好好管教管教。 可眼下不是时候,她算计着,等回到家得仔细琢磨琢磨,如何管教陆辞秋,还能让陆辞秋不把仇计在她头上,也不能不给文君复诊。 陆老夫人心里盘算着事,一时间就没有说话,陆家这桌短暂地安静下来。 朝臣那头却依然很热闹,甚至已经有人向皇子席敬酒了。 又是两段歌舞过后,趁着舞姬下场的空档,怀北使臣刘召安站了起来,冲着天顺帝揖了手,“皇上,在下与敝国三殿下以及宁欣郡主出使南岳,除了来……求和之外,还来了一份美好的祈愿,请皇上您成全。” 天顺帝看向他,“哦?不知是何祈愿?” 刘召安说:“千百年来,两国之间,以战来分,以亲来和。我怀北国君以为,想要与南岳维持长久的和睦与稳定,两国和亲必不可少。故而此番前来南岳,我们带来了怀北国的宁欣郡主,望皇上能够准许将我国宁欣郡主嫁予贵国的十一殿下为妻,以示两国友好。” 天顺帝翻了个老大的白眼,骂人的话都在心里转了一百八十遍。江皇后还特地提醒了一句:“冷静,注意形象,你是皇帝。” 天顺帝这才冷静下来,但还是气笑了,“要嫁一位郡主过来?朕记得你先前说过,宁欣郡主是你们怀北国君的亲侄女?” 刘召安道:“正是。” 天顺帝摆摆手,“那就不用谈了。怀北国君既然想要和亲,还想要与朕的儿子和亲,那至少也该送过来一位亲生女儿,送侄女来朕就不明白怀北国是何意了。是你们没有适龄的公主吗?配皇子自然得是公主,郡主嘛……要不然你们看看,朝臣当中可有愿意收留者?” 正文 第523章 长得太丑 天顺帝此言一出,下方朝臣纷纷摇头表示不收,甚至还有人说:“如果怀北郡主不嫌弃,倒是可以做个小妾。只是这家宅内斗,上敬主母下爱姐妹的事,怀北郡主可得守着规矩。” 刘召安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跟自己说不要生气不要跟一群无赖生气,然后再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要我们送过来一位公主,这件事情就能成了?若是这样的话,那在下替我怀北国君向圣上致歉,因为先前只想着挑选一位样貌出众的皇室女子,故而忽略了身份与封号。若皇上您执意要一位公主,那么宁欣郡主可以由我怀北国君加封的宁欣公主。如果皇上您还是想要我国国君的女儿,那在下立即修书一封送回怀北,请怀北再送人来。” 天顺帝没吱声,身边的江皇后这时却“啊”了一下,一脸惊讶地问道:“这位宁欣郡主是你们怀北皇族中最好看的姑娘啊?”说完,又仔细去打量那位郡主,又瞅了瞅边上坐着的三皇子,最后目光落到燕千绝那处,摇头叹气,“不行不行,差太多了。” 刘召安一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什么差太多了?” “长相差太多了。”江皇后这张嘴忒损,面对怀北人那是一点不留情面,直接就道:“长相差太多了。连最好看的姑娘都差这么多,那其他姑娘岂不是差的更多? 宁欣郡主啊!你别怪本宫说话直接,也别怪本宫说话不中听。本宫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对事不对人,且本宫也不是说你不好看,真的,单看你肯定是好看的,且是极好看的。 但南岳有句俗话叫‘人比人气死人’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就是说你单看是挺好看,可是与我儿千绝站到一处,就显得……呵呵,稍微有那么一点逊色。 这成婚嘛,向来都是讲求郎才女貌,就是普遍意义上来讲,男的可以不好看,但一定要有才气,要顶天立地。女的可以只会女红只管府宅,但一定要好看。如果连最基本的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这门婚事它就不中啊!” 江皇后一边说一边摇头,“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儿千绝他已经与陆家的二小姐、哦,也就是刚才与你们争论怀北来南岳是议和还是求和的那位永安县主,他俩已经订了亲了。且本宫暂时还没有为千绝纳妾的打算,所以怀北执意塞过来一位公主或是郡主什么的,宣王府确实没地方收留啊!总不能让她去做个洒扫的下人,那也太有失怀北国威。哦对了,洒扫下人也不行,宣王府除了老嬷嬷,没有年轻侍女。” 江小柳听得直笑,小声跟陆辞秋说:“姑母这是说给你听的,让你知道知道宣王府啥样。” 陆辞秋撇撇嘴,“我知道宣王府啥样,去过。” 怀北使臣已经很不高兴了,他不理会江皇后,只问天顺帝:“请皇上给怀北一个说法。” 天顺帝轻笑一下,“你想要朕给你们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呢?男婚女嫁,这本就是皇后该管的事,朕虽是皇帝,也不能抢了皇后该做的事。” 江皇后很满意,点点头,表达了对他的赞许,天顺帝也很高兴,还拍了拍江皇后的手背。 刘召安眼瞅着这帝后二人居然当众秀恩爱,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那怀北三皇子荣简说话了,他道:“既然十一殿下已有正妻,那么我们也可退让一步,做个侧妃。郡主做侧妃,这样也是说得过去的。” 江皇后提醒他:“本宫方才说过,没有为我儿纳妾的打算。” 荣简笑笑,“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十一殿下乃南岳神将,将来必承皇位,哪有做皇帝的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的道理?皇家嘛,总归是要多子多福才好。” “嗯?”江皇后目光开始变得不善,“你是在驳本宫的话,还是在做我南岳的主?” 天顺帝也哼了一声,“怀北皇子,这里是南岳。” 荣简被这两口子给堵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想着一个未来的皇帝不纳妾,难不成后宫就一个女人?你们两口子搁这儿说什么鬼话呢? 这时就听江皇后又问他:“不知怀北国君百年之后准备让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啊?” 怀北三人又是一愣,这直接就提我们国君百年之后是什么意思?咒我们皇上早死? 刘召安说:“皇后娘娘慎言,我怀北国君康健得很。” “哦。”江皇后笑笑,“本宫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就像你们刚刚也提了我南岳下一任皇帝有可能是谁,本宫也觉得这话不太好听。但既然你们先无礼了,本宫只能跟着你们一块儿说了。现在你让本宫慎言……呵,普天之下,还没谁敢让本宫慎言过。” 天顺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结果怀北人好死不死的竟直接跳过了这一段,开始了下一话题:“其实怀北还有一位公主,是想要许配给七殿下的。” 这话一出,都不等天顺帝和江皇后说话,下方与宴宾客们就都不乐意了。 有人借着酒劲儿大声道:“你们怀北人脸是不是太大了?一个战败国,还好意思往我们南岳送公主郡主的,谁稀罕你们的公主郡主啊?南岳又不是没有美人,我们的皇子为什么要娶怀北人为妻?难不成你们打的是下一任皇后的主意?” 这人说完又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跪上前来给江皇后磕头,“臣失言,臣绝对没有诅咒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只是觉得,他们怀北太得寸进尺了。说是来求和的,可求和得有求和的诚意啊!总该有点表示吧?不然我们南岳凭什么答应他们的求和?现在还妄想嫁郡主和公主过来给十一殿下和七皇下做正妻,别说人家永安县主不乐意,臣都不乐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望京府尹莫顾之。 莫大人此刻看上去满面通红尽显醉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清清楚楚有条有理。 他说:“一个战败国,到我南岳来非但没有战败之姿,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凭什么啊?而且臣十分怀疑怀北人的居心,他们根本不是来和亲的,他们是想将我南岳占为己有,想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让南岳彻底沦为怀北的掌中之物!” 正文 第524章 嫁给我吧 莫顾之说得有理有据:“十一殿下和七殿下,是我南岳最优秀的两位皇子了,说将来皇位从他们之中选出来一人继承也不为过。怀北现在想把公主郡主都嫁过来,那这就是两步稳旗,不管哪位皇子继承皇位,怀北都能捞着好处。 不管是做正妻还是做妾,将来都有可能入宫为妃。是妃就可能怀上皇子,那么皇子将来就会参与夺嫡,有可能再继承皇位。一旦让有一半怀北血统的皇子继承了皇位,那南岳成什么了?岂不成了怀北人的后花园? 可莫要再说立什么文书,说不让有怀北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什么什么的话了,那些都是虚的。一旦将来皇子们展开夺嫡,那可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各人母族的势力都会参与进来,帮着自家的孩子夺嫡成功。到时候怀北会怎么做?很有可能再次发动战争,甚至是秘密潜入京城做些暗地里的勾当。所以立文书什么的,不管用,这事儿就得从根儿上解决。” 莫顾之大声说:“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三思,万万不可让怀北女子入我南岳皇族啊!” 他这一带头,许多朝臣也产生了共鸣,一瞬间觉得怀北人狼子野心,表面上是求和,实则是想曲线救国,从另外一方向下手,瓦解南岳的根基,撬开南岳的墙角。 那他们能干么! 于是人们纷纷起身跪地,说着跟莫顾之一样的话,骂着怀北人没安好心。 刘召安气得直哆嗦,那位三皇子也终于变了脸色,整个人显得愈发的阴沉。 倒是怀北那位郡主似乎觉得这一切非常有趣,甚至还问了一句:“你们觉得我生下的孩子将来会成为南岳的下下任国君?那如果我心甘情愿服下绝子药,让自己再不能生育呢?我相信远在怀北国的我那位堂姐也会赞同并效仿我的做法,让南岳永绝后患。如果这样,你们是不是就愿意让我们嫁到南岳来了?就同意让我们嫁给你们的皇子?” 人们一愣,绝子药?怀北女人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吗? 有人动摇了,如果不能生孩子,那似乎娶了也没什么坏处,至少能换两国平稳几十年。 可莫顾之却坚决反对:“即使无法生儿育女,臣也觉得不该让怀北人参与到南岳国事中来。我们南岳不欢迎怀北女子来做王妃或是皇妃,怀北若想求和,就乖乖臣服南岳,不要打这种旁门左道的主意。臣还是那句话,战败国没有资格提条件,条件都该由我们来提的!” 莫顾之的夫人海氏这时也说了一句:“眼前这位宁欣郡主是怀北最好看的女子,也就长成这样,那怀北国那位公主得难看成什么样啊?这不是糟贱我们皇子吗?十一殿下与七殿下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娶这种长相的妻子,看着都糟心。” 说完,还拉了边上的陆辞秋一把,“瞅瞅我们的永安县主,这长相才叫好看。” 许多夫人小姐都把头低下了,这实在认同不了啊!人家怀北郡主长的确实好看啊!陆辞秋虽然也好看,但说实在的,确实比怀北郡主差了那么一点儿。 甚至颇有一部分人坚定地认为,怀北郡主就是比陆倾城还要美。 当然,这样的话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表面上还是要同意海氏的言论的,一个个纷纷点头,集体表示:“永安县主的确比怀北郡主长得好看。” 那怀北郡主终于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死死盯向陆辞秋,“她比我美?” 南岳人齐齐点头,“是,她比你美。” “你们眼瞎了不成?” “怀北郡主,请慎言!”陆萧元又开口了,“你与小女比样貌,本相不便开口,但你若辱我南岳官员与家眷,本相必要与你讨个说法!” 皇子席里,燕千扬的声音传了出来:“怀北皇族的教养,也不过如此。此事就罢了吧!你们怀北人自己把孩子给教坏了,到别人家开口就骂人,这样的姑娘我们可不能娶。” “你……” “我什么?”燕千扬笑笑,“本王乃南岳国二皇子,哦对,本王也是皇子,那既然你们怀北人一定要塞个郡主给我们的皇子,那你们看本王如何?如果觉得行,那本王愿意替国分忧,勉为其难地纳她为侧妃,在王府里分出一个小院子给她住。包括还在怀北国没来的那位公主,本王也可以一起收了,一人分个院子,你们看如何?” 天顺帝“呵呵”一笑,“朕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怀北既想通过和亲的方式向南岳示好,那嫁入哪位皇子府里就都是一样的。怀北使臣,你们觉得呢?” “这……”这怎么能一样呢?鬼才要把人嫁入二皇子府,那不成为一招废棋了吗? 刘召安皱着眉,脑子里迅速思量着应对方案,很快就有了主意——“皇上,我怀北之所以想要把郡主嫁入十一殿下府里,其根本原因是因为最后一场战争。最后一场战争是十一殿下打下来的,这无论对于南岳还是怀北来说,都有着不同的意义。我怀北国君认为,只有把郡主嫁给十一殿下,方能显两国交好,方能解从前旧怨。所以……嫁给二殿下实在不合适。” “哦?”燕千扬挑挑眉,“既如此,那为何还要选个老七?他可没有打过你们怀北。” 刘召安再道:“听闻七殿下与十一殿下比较亲厚。” “我南岳皇族兄弟间谁与谁更亲厚,你们是听谁说的?”燕千扬一针见血点出这话的漏洞来,“怀北使臣,你把话给本王说明白了,老七跟老十一亲厚的事,望京城里都甚少有人知,你们隔着万水千山,又是如何知晓的?” 下方众人因为这句话而汗颜,只道这二殿下也太能瞎白话了,那七皇子跟十一皇子有多亲厚,整个望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怀北人估计也是到了京城才有所耳闻的,要不怎么可能只带一位郡主来,应该把另一位公主也一并带过来。 这事儿燕千扬当然知道,他之所以这样说,目的就是诈一诈这几个怀北人,看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正文 第525章 阴谋气息 但刘召安也早有准备,答的话跟宾客们想得一样,就是在京城听说的,至于京城的人为什么知道,那就是你们南岳的事了。 燕千扬冷哼一声,“反正现在你们一来门不当户不对,二来郎有才女没貌,这事儿肯定是不成了。也别扯什么能不能生孩子的事,就样貌都没看上,上哪儿生孩子去。” 刘召安道:“既是和亲,那为的就是两国之间的友谊,跟女子样貌什么的,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燕千扬说:“怎么没有?长得不好看的女的,男人看了堵得慌,在家里都过不好日子,怎么能保证对外就能顾得好两个国家?你们也太不拿国家之间的和平共处当回事了。 还有啊!老十一杀了那么多怀北人,他那双手可是沾满了怀北人的鲜血啊!你们的郡主睡在他枕头边儿,就闻不到自己同胞的血腥味儿吗?不恶心吗?能睡得着吗?” 江小柳捂了捂心口,小声嘟囔,“这二殿下我真是服了,他能不能别说了?怀北郡主没恶心呢,我先恶心上了。阿秋啊,你骂骂那三个怀北人吧!他们也太招人烦了!你还在这儿呢,他们居然当着你的面儿给你未来的夫君塞小妾,这事儿你得管管啊!” 陆辞秋笑笑,“有什么好管的,我那未来夫君他要是乐意,我管了也白管。他要是不乐意,我自不用管,对方也塞不进来。再说了,我人都没嫁过去的,怎么好管这种事?那不得让人笑话死啊!”陆辞秋一边说一边摇头,“何况我始终认为这种和亲的方式,不是怀北人的最终目的。就像二殿下说的,一个满手沾着怀北人鲜血的皇子,他们还要送一位郡主过来,那位郡主得是有多大的胆识才敢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江小柳想了一会儿,无奈摇头,“我这个脑子是不行了,想不明白你这些话,我也不愿意去想。我娘说了,就做一个不怎么动脑子的姑娘最好,心有多大,我未来的天就有多大。” 陆辞秋又想起了罗老夫人在后宫里对江小柳表现出来的喜欢,但这不成啊,江小柳这种躺平的性格,不适合罗家啊!那罗家人一个个贼精贼精的,江小柳躺得太平了。 不过江小柳不喜欢动脑子,有人可喜欢动脑子。 江小柳挪腾回江家人身边了,陆芳华就往她二姐姐身边凑了过来,小声道:“姐,你闻到了吗?这事儿里里外外都透着阴谋的气息。” 陆辞秋发出“哦”的一声疑问,“怎么个阴谋法?” 陆芳华就说:“其实怀北人是明知道此计不通的。不管是十一殿下还是七殿下,对于南岳来说都太重要了,朝廷怎么可能眼看着他们把怀北女子娶进门。但他们又执意提出、并且到现在还在坚持着这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么。” 陆辞秋点点头,“是奇怪。” “所以怀北人的心思可能并不在此,给两位殿下府里塞小妾,可能只是缓兵之计。” “哟,还知道兵法呢?” “哎呀你别打岔,我就是想到哪说到哪。我不懂什么兵法,但生意之道却是门儿清的。这件事情如果从做生意的角度去想,那就太一目了然了。” 怀北人还在跟燕千扬扯皮,陆辞秋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陆芳华却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得过于复杂了,其实连生意场上的例子都不用举,只说说咱们府宅内院儿的事,你就能明白了。比如说你有一对好看且贵重的镯子,我想要,但是心里又清楚你根本不想给。 于是我就转道而行,开口跟你要你另外一套更好看、更贵重、你更不想给我的头面,而且撒泼打滚闹到全家人都看不下去的份儿上。这时你会怎么想?你肯定先是特别厌烦我,之后又要寻思解决的办法。 但除了把东西给我,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么这时候,我主动放低要求,不再要那套头面,改要原本看中的那对镯子。那么对于你来说,是不是你反而会松一口气,觉得用一对不太贵重的镯子,保住了自己贵重的头面?” 陆辞秋点点头,“所以怀北人其实是另有打算,只不过在拿郡主和亲的事情做周旋呢!” “聪明!”陆芳华很高兴自己在她二姐姐跟前长了一把脸,一时间颇有些得意。 可是很快就听到陆辞秋说:“那么原本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两国停战,如何保证边关安稳?从古至今和亲都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也是相对来说最有效的法子。怀北人不会放弃和亲的,甚至南岳人心里想着的也是和亲。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用一场婚姻就平息百年战争,那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所以如果不是怀北的郡主嫁过来,那么就该是南岳的姑娘嫁过去。南岳的姑娘……” 陆芳华脑子又转了转,忽然就有些挫败,“原来你就早就想到了对不对?先前是故意引着我说出来,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呢!” 陆辞秋也不瞒她:“确实早就想到了。怀北人狼子野心,他们所图之事至少得有九成胜算,才值得大老远的到南岳来图一回。可若是这种嫁郡主给十一殿下和七殿下的事,那南岳八成是不会同意的。我们都能看明白南岳不会同意,那怀北国君又不是捡的皇位,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所以怀北真正所图的定然是别的,就比如我刚刚说的,很有可能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要让我们南岳的姑娘嫁到怀北去。毕竟这比起给两位重量级的皇子塞怀北女人,更容易被朝廷接受,且那些朝臣们大抵也不会再提反对意见。” “可是你还没想明白会嫁谁,是吗?”陆芳华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开始分析,“这位嫁过去的女子肯定得是皇室中人,不一定是公主,也可以是郡主、或是皇亲国戚家的女儿,到时候封个郡主公主什么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可如果是随便捡一个送过去,怀北也不至于作这一场戏。 所以他们想要的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人,比如说……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七公主?” 正文 第526章 绝对不行 陆芳华想到七公主是有道理的——“首先,她是唯一待嫁的公主,且到了出嫁的年岁。其次,她是跟十一殿下最亲近的一位公主,因为除了她是十一殿下的亲妹妹之外,她还是你的表姐。将来这就是两层关系,里里外外怀北人都是赚的。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陆辞秋缓缓点头,她承认陆芳华分析得有道理,但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即使怀北人先用郡主出嫁做了个幌子,陆芳华的分析依然过于简单了。 她看向那位怀北郡主,只见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燕千绝那处,一直没有移开过。 刚刚还有些激动,这会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听着刘召安一句一句地跟南岳这边的人辩论。那三皇子偶尔也插几句,可多数时候却是在观望,也不知道在观望什么。 这事儿终于谈崩了,天顺帝最后说了一句:“怀北国的公主或是郡主,都不可嫁予朕的七子或是十一子。怀北求和,换个方式吧!” 陆辞秋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地。 她向燕千绝看去,正见燕千绝也向她看过来,然后无声地说了一个字——你。 她瞬间就明白了! 怀北国想要的是她! 这时,就听那刘召安又说话了:“皇上有自己的考量,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这件事情是我怀北国君交待下来务必要办成之事,但事到如今您断然回绝,我们也不好再做坚持。可是皇上,我怀北求和之心是坚决的,为了两国子民能够长久和睦安稳,和亲一事势在必行。既然我怀北的女子不能嫁到南岳来,那不如……不如将南岳的女子嫁到怀北去吧!” 这话一出口,坐在江皇后侧后方的那群妃嫔里,有一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女宾席间,陆老夫人也站了起来。 那是陆文君,宸妃娘娘,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陆老夫人看在眼里,当怀北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时,别说陆文君了,就连陆老夫人都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七公主。 当然,陆老夫人在意的并不是七公主,她对这个外孙女没有感情,她一直觉得外孙女是外人,是皇家的人。所以燕长乐是和亲还是嫁给什么人,她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她只是在意陆文君,她怕燕长乐有个好歹陆文君会受不了。 所以陆文君站起来了,她也跟着站起来了,可是站完就后悔了,因为自己太突出了,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看得她有些心慌,更有些心虚。 罗老夫人拽了她一把,小声说:“快坐下,皇上皇后都看着呢!” 陆老夫人赶紧坐了下来,但是目光却没收回,一直盯着陆文君。 宸妃娘娘陆文君这时慌得很,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的妃嫔,即使年轻时也没有刻意争过宠,甚至妃嫔之间的交际往来她都是能躲就躲。 像现在这样出头之事她是从来也没有干过,但是眼下她却不得不干。 因为她知道,怀北人提出的这个要求,南岳能嫁过去的公主就只有她的女儿。 “不行!绝对不行!”陆文君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么一声,嗓子都劈了。连一向不往妃嫔那堆儿看一眼的天顺帝都破天荒地回了头,还吓了一跳。 陆文君也知自己失态,但这种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若不争取,她的女儿就会被送到怀北,她将再也见不到她的长乐,且她的长乐势必会在怀北受到折磨,过得辛苦。 “皇上,不能答应他们。”陆文君跪了下来,“臣妾求求皇上了。” “皇上!”下方,刘召安的声音更大了起来,“皇上,自古以来,和亲促进两国安稳并进,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这也不是我怀北国开的先河,为何南岳如此抗拒? 我们要嫁郡主过来不可以,请南岳嫁公主或郡主到怀北去也不行,那么请问南岳陛下,怀北与南岳两国之间,该如何保证今后可以相安无事?难不成陛下您认为两国还要继续打下去吗?边境那些百姓他们过得还不够苦吗?用和亲来成全两国百姓,为什么不可以?” 怀北的三皇子也说道:“你们说怀北是求和,小王认了求和,至于贵国所说的求和的态度,日后定然会补上。小王在此向南岳陛下保证,待回到怀北之后定禀明父皇,请父皇着人送来求和书,以及金银与物资,以示我怀北国的诚意。 至于和亲一事,也请南岳陛下慰我们一个心安,慰两国百姓一个心安。” 他说完,又往宸妃那看了一会儿,这才道:“我们也只是要一个庶出的公主而已,且据小王所知,南岳送公主去和亲,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在此之前,至少有四位公主是远嫁和亲的,这说明南岳国是能够接受和亲此举,那为何到了怀北这里就不行? 其实相对于前面几位公主去的地方,怀北国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怀北与南岳虽分据南北两边,但其实怀北并不冷,怀北更多的土地还是向东西两边延展的。无论从气候还是国情又或是国力来讲,怀北与南岳都不分高下。可以说,公主和亲到怀北,不需要改变生活方式,也不需要改变饮食习惯,甚至气候差异也几乎不存在,这不比远嫁草原大漠要好得多?不比嫁到那些野蛮部族要好得多?” 他说到这里,又看向陆文君,“这位娘娘,小王知道如今南岳只剩下一位待字闺中的七公主,想必您就是七公主的生母,宸妃娘娘了。 请宸妃娘娘想想小王的话,不要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否则您的女儿将来有可能被和亲到更加遥远的地方,做着野蛮人的妻子,听闻草原上有一个部落还是兄弟共妻……” “别说了!”陆文君突然喊了一嗓子,成功地让怀北三皇子闭了嘴。 她还在地上跪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 不管怀北人说得天花乱坠,她还是不愿意让她的长乐去和亲…… 正文 第527章 哥哥明白 虽说怀北确实是个好地方,比起南岳前面那些嫁到草原和大漠的和亲公主来说,嫁到怀北去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但是陆文君依然不愿意,因为南岳同怀北之间的仗打得实在太久了,两国之间是宿仇,互相都背负着对方一笔又一笔的血债。 特别是她的女儿燕长乐,她们跟裴家是沾亲的,而近几十年怀北跟南岳的仇,多数都集中在裴氏一族身上。所有对怀北的胜仗,几乎都是裴家人打的。 在这样复杂又恶劣的背景下,她的长乐嫁到怀北会有好日子过吗?怀北人会真心待她吗? 陆文君不停地摇头,目光恳求地看向天顺帝和江皇后,一个劲儿地磕头。 江皇后拦了几回都没拦住,也是没有办法。 这时,就听那位怀北的郡主说:“嫁过来也不行,娶回去也不行,南岳到底想不想和啊?难道用一场婚事换取几十年的太平日子不好吗?非得打仗?打仗得死多少人啊!”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在场的宾客,“你们家里难道没有亲戚子侄死于战争?” 这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因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被说中了,他们都有或远或近的亲人死于战争,特别是死于南岳与怀北之间的战争。 于是许多人开始动摇了,开始觉得怀北人说得有道理。 用一场和亲去换两国和平,这确实是一件划算的事。何况去和亲的还是七公主,既不祸害七皇子和十一皇子,也与南岳将来的皇位无关,何乐而不为啊? 于是有人问道:“不知要与七公主和亲的,是怀北国的什么人?” “是太子哥哥。”宁欣郡主说,“是我们怀北国最厉害的太子哥哥。”说完又哼了一声,“你们南岳怕怀北人惦记你们的江山社稷,不肯让我嫁过来,但我们怀北可不怕。我们愿意敞开怀抱接纳南岳公主,且为正妻。将来太子哥哥继承皇位,正妻便为后,你们南岳的公主就可以成为怀北国的皇后,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划算?” 刘召安亦点头道:“没错,临行之前太子殿下亲口承诺,若是南岳不肯接纳我怀北郡主,那么他便愿娶南岳公主为妻。将来他为君,南岳公主便为后,绝不背弃誓言。陛下,我怀北是很看重和平的国家,我们愿用这种方式维护两国百姓一个生活安稳,不知陛下愿不愿意。” 天顺帝在思考,期间还与江皇后互换了一下眼神,二人皆觉得怀北人最终的目的并不在此。对方真正想要的人应该不是燕长乐,而眼下之所以这么说,极有可能是被冲动的陆文君给提醒的。陆文君一闹,他们就坡下驴,想出了这么一招儿。 可如果这是虚晃一枪,那么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陆芳华这时也在跟陆辞秋说:“你看,我说对了吧!他们想要的就是七公主。其实这件事吧……怎么说呢,我瞧着姑母跪在那里哭得可怜,心里也是不愿看到七公主嫁去怀北的。但是你信不信,在场众人至少有一多半心里都是乐意的。毕竟这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用一个庶出公主的一生,去换两国和平,太值得了。 而且就像怀北人说的,以前那么多公主都能去更不好的地方和亲,七公主有什么理由不去怀北?要说两国打过仗,草原大漠的,哪里没跟南岳打过?公主该嫁不还是嫁过去了。 所以这事儿啊,姑母八成赢不了,皇上八成也得点头。” 这时,下方终于有人开口了,说了一句:“似乎这样也是可以的。” 天顺帝想了想,叫了一声陆萧元,然后问:“陆爱卿以为如何?”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向自己的儿子瞪了过去,陆萧元却没看她这边,反而说道:“臣以为,若送七公主去怀北和亲,于南岳来说并无不可取之处,可行。” “哥哥!”陆文君一脸绝望地看向他,“哥哥,长乐她是你的亲人啊!” 陆萧元再道:“正因为七公主是微臣的亲人,微臣才更要顾全大局,不能因一己之私坏了两国大计。在国家与家族之间,臣永远是要站在国家这一边的。” 此话一出,下方诸多朝臣便跟着附议,甚至有人已经恳请皇上答应怀北的请求。 可是陆文君坚决不干,她一直在摇头说“我的女儿不能嫁,嫁到哪里都不能嫁到怀北去”,她还看着她的大哥陆萧元说,“哥哥若坚持促成此事,日后一定会后悔的。请哥哥帮我一次,我从来没求过哥哥什么,只有这一回,请哥哥一定帮我。”未了,甚至说了一句,“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哥哥明白。” 陆萧元脸色一变,立即道:“我知后宫与前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文君,咱们也得多替朝廷想想,多替皇上和皇后娘娘想想,我们……” 话还没说完,妃嫔席间又有一人突然开口,厉喝道:“宸妃!凭什么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听朝廷的话,偏偏你不能?为什么别人的公主都能去和亲,偏偏你生的公主不行?你不过是仗着娘家哥哥做了左相,可你的左相哥哥都同意了,你还在闹什么?” 说话的这人是闲妃,她是六公主的生母。两年前六公主被送往小国凌江和亲,嫁给了凌江国已经五十岁的国君。 那一年,闲妃差点哭瞎了眼睛,六公主上了喜轿出宫以后,她在病榻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当初她也这样求过,没有用,所以今日再看陆文君在求,她就想起当年她跪在地上的情景,就觉得自己当初孤立无援,所有人都说这是应该的,这是皇族公主应尽的本分。 那么陆文君又凭什么拉上自家哥哥替她说情?皇帝和皇后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个表示? 这不公平! 她站了起来,冲着陆文君道:“公主和亲,天经地义,本宫的六公主都能为了南岳远走边陲,凭什么你的七公主不行?是你生的孩子比别人高贵,还是你的母族比别人高贵? 哼!陆家,不过是山里出来的泥腿子!一人得势鸡犬升天,你那哥哥自己都是从泥里头拔出来的,这才多少年,就忘了本?你高贵在哪处?你生的女儿又不同在哪处?那么多公主都和亲了,你生的孩子势必也要走上这条路!” 正文 第528章 嫁县主吧 闲妃的话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有女儿外嫁的妃嫔们,一个个感同身受,都哭红了眼睛,纷纷跟着闲妃一起指责陆文君,说她生的女儿必须也要走上这条路。 下方女宾也纷纷出言相劝,说宸妃娘娘想开些,这都是为了南岳,我们会记住七公主的大恩,会记住七公主为南岳做出的一切牺牲的。 甚至还有人说:“其实嫁过去也挺好啊,以后七公主说不定就是怀北的皇后了。” 陆文君说:“谁愿意当怀北的皇后谁去当,七公主绝对不能嫁到怀北去。” 闲妃气得直哭,也跪下来说:“皇上,当初让臣妾的女儿去和亲凌江,那样风大苦寒之地她都去了,怎的如今轮到七公主和亲怀北宸妃就说绝对不行?凭什么她就能不行?凭什么六公主就一定得去?皇上!请皇上给臣妾一个公平!” 陆文君扭头去看闲妃,一脸的乞求,“闲妃姐姐,那不一样,怀北跟凌江它们不一样。” “怎的不一样?南岳同凌江也打了许多年的仗,哪里就不一样了?陆文君,凭什么你生的女儿就比别人的女儿金贵?那我们这些送过女儿去和亲的人,在你眼里算什么?” 闲妃的话堵得陆文君说不出话来,她只能跪在那里恳求皇上千万不要答应,同时也用憎恨的目光向她的哥哥陆萧元看去。 下方,陆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也跟着跪下了。虽然她不在意外孙女嫁到哪里去,但是她心疼女儿啊,她怕女儿因为这事再急出病来,那日子可就更难了。 陆老夫人一跪,陆家其他人便也不好坐着,只能跟着一起跪。 陆辞秋留意了陆文君看陆萧元的那个目光,她觉得这种目光不太对劲,宸妃好像是在埋怨陆萧元什么,但又似乎不是因为陆萧元没有替七公主说话。 这时,怀北三皇子荣简又说话了,他说:“罢了,既然宸妃娘娘如此不情愿,我们也不想硬将七公主带回怀北。两国和亲本是好事,但弄得这样哭哭啼啼就不好了。这样非但不能让怀北与南岳两国化敌为友,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好事变成坏事。不如换个人吧!” 江皇后歪歪头,小声对陆文君说:“你起来吧,回去坐着,这事儿跟长乐没关系了。” 陆文君怔怔地起了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闲妃也起了身,冷哼一声也回去坐着。 二人之间隔着个季淑妃,倒是谁也不敢再嘟囔什么不好听的话。 这时,天顺帝已经在问荣简:“朕身边除了七公主,也再没旁的公主可嫁了。” 江皇后冷着脸看怀北三人,也跟了一句:“既如此,那此事就作罢吧!怀北向南岳求和,倒也不必非得用和亲这个法子。我南岳与别国交好,也不是每个国家都要送去一位公主。” 怀北三皇子荣简立即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这……” “你敢说本宫说得不对?”江皇后的脸更冷了,边上坐着的天顺帝都能感觉到丝丝寒意了,于是赶紧表明立场——“大胆!” 荣简也是个利落人,今晚这一出一出的,他早看出来南岳这皇帝八成是个妻管严。可能得罪皇帝本身还没什么事,但得罪了皇后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于是赶紧行礼:“小王知错,小王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造次。实在是觉得和亲是最好的巩固邦交之法,这才不愿放弃。小王想说的是,如果南岳实在没有公主可嫁了,那不如就……”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不如就嫁县主吧!” “县主?”人们都愣住了,哪来的县主?陆辞秋吗?可那也不是皇上的女儿啊! 非但不是女儿,她甚至还是皇上的儿媳,是十一殿下未来的妻子。 这怀北人可真有意思,自家郡主嫁十一殿下不成,现在就要让他们的太子拐走了十一殿下未来的媳妇?这……咦?这似乎是个挺好的主意啊! 朝臣们倒没往深处想,这一回合是在场的女眷们想得比较多。 相比把怀北郡主嫁给七皇子和十一皇子,她们更倾向于让七公主去和亲,因为这样就不会祸害她们最中意的两位皇子了,她们家里的女儿将来也有希望了。 只要能嫁给这两位皇子,就算当不成皇后以后也有机会当个皇妃啊!所以是正妃还是侧妃还是妾什么的,对她们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未来的主子娘娘。 所以七公主的和亲是她们乐见其成的。 但宸妃不愿意,还哭闹,这也让她们挺愁。 现在怀北国突然风向一转,又把要求降低了,又说县主也行了。 县主南岳也有几个,但都不在望京城住啊!如今在京中的县主可就只有陆辞秋一个,难不成怀北是要把陆辞秋给娶走吗? 那可太好了! 这就相当于保住了皇子也保住了公主,还送走了她们家女儿的竞争对手,何乐不为啊! 有人小声问:“说的是哪位县主?” 有人大声答:“当然是永安县主!现如今望京城里哪还有别的县主。” 在场宾客沸腾起来,人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甚至都有人向陆萧元说着恭喜了。 “将来二小姐可就是怀北的皇后了,陆相,你可谓是南岳怀北两国通吃啊!” 陆萧元打从七公主要去和亲时就一直皱着眉,他其实不愿意让燕长乐去和亲,但是他又不能过于拆怀北人的台。先前那番表现已经足够了,再拆台只怕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不得不同意让燕长乐到怀北去。 但是眼下宸妃不同意,怀北换了人,要把燕长乐换成陆辞秋,这就让他有些不安。 虽然能把陆辞秋弄走是他很愿意的事,但陆辞秋去哪里都可以,却唯独不能去怀北。 陆辞秋绝不能去怀北!这是陆萧元在一瞬间做出的决定。 于是他问荣简:“三皇子所说的县主,指的是哪位县主?” 正文 第529章 其心可诛 那荣简回过身来看向他,面带微笑,“自然是左相大人的女儿,永安县主了。” “哼!”陆萧元冷哼一声,“怎的怀北使臣此番来到南岳,专与我陆家过不去?先是要往本相未来女婿屋里塞人,又想让本相的亲侄女去和亲,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到本相的亲生女儿头上。你们怀北人是不是过分了?” 望京府尹莫顾之难得地跟陆萧元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是太过分了,可着一家祸害?” 二殿下燕千扬也说话了:“吃饱了撑的是不是?你们家太子是不是在怀北娶不着媳妇儿,非得上咱们南岳来娶?那怀北姑娘都不要的人,我们南岳姑娘凭什么要?指不定太子长成什么鬼样子,居然还想要永安县主,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燕千扬损人从来不留情面,这一点跟陆辞秋很像。也不怎的,当怀北提出要一位县主时,他心里就慌得不行。当怀北人说出陆辞秋这个名字时,他需要强压着火气才能做到不冲过去抽那荣简两个嘴巴。 “怀北小崽子得寸进尺,老十一你怎么就干坐着不说话?”他咬着牙小声骂着燕千绝,“陆辞秋平日里待你可不薄,人都没嫁到你府上去呢,就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我拼着没命也要把你的皮给扒下来!” 燕千绝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二哥稍安勿躁,这人他们要不去,就是他们自己,也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回到怀北。没人敢从本王手里抢人,总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燕千扬点点头,“你要这么打算的那我就放心了,那眼下怎么办?这局咱们不能输啊!” 陆家这头也很慌,除了陆辞秋以外,整桌人都在为这件事慌神,连罗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她开始问自家大儿媳:“老大家的,我们在怀北的生意可对怀北国力有多大影响?” 罗大夫人说:“母亲,怀北到底不如南岳,我们在怀北的生意虽然做得也好,但是比起在南岳境内,就差得太多了。上个月老爷还跟我说,如果控怀北两三座城池还行,再多罗家就做不到了。特别是怀北京都,罗家很难打入进去。” 罗老夫人叹气,“钱到用的时候就觉得少。这事儿回去给我记下来,今后要重点顾一顾怀北那头,朝廷的事我们管不了,但是生意场上,罗家总不能听别人的。” 罗大夫人点点头,“儿媳记下了。” 陆老夫人先前流的眼泪还没擦干呢,人也才从跪着变成坐着,这会儿又哭了。 “阿秋啊,你可不能去怀北啊,你还得给你姑母……哎呀总之这事儿不成。” 江家那边也过来人了,江老夫人江大夫人还有江小柳都坐到了陆辞秋身边,给予她无声的支持。甚至莫家大夫人,以及京中一些与陆家关系不错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向陆家这边围了过来。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是支持陆辞秋的,是不愿意让陆辞秋去和亲的。 这里面有很多人陆辞秋都不认识,根本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站自己。 很快就有一位夫人小声为她解了惑:“县主不必奇怪,我们都是受过回春堂帮助的人。回春堂虽说只重开了几日,但就是这几日工夫便治好了我娘家母亲多年不治的头疼。看诊的大夫说了,他治病的法子都是跟县主您学的,所以这个大恩我记下了。” 许多人跟着点头,说话声音虽然都不大,但是陆辞秋也听明白了。 围过来的人都是求医到了回春堂的,没想到回春堂才开了几日便有这般效果,实在欣慰。 陆芳华隐隐感到不安,她靠近陆辞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双眼睛却盯着皇子席那头,就等着燕千绝出面化解这个危机。 而这时,宾客们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了,有人说——“我同意让永安县主和亲,相比起长年累月的打仗,和亲不需要死人,无论对朝廷来说还是百姓来说都是大好事。” “对,我们也同意县主和亲!” “我们也同意县主和亲!” 一个带着一个,到最后,绝大多数人都表了态,都同意让陆辞秋去和亲,气得陆家人集体哆嗦,气得陆老夫人都要骂人了,陆萧元的脸也气青了。 之前还为自己女儿跪求的宸妃娘娘,眼下为了亲侄女,又再次跪了下来。 闲妃就开始说风凉话了,说:“你们陆家果然是金贵,七公主去和亲不行,陆辞秋去和亲也不行,你们究竟想怎样?难不成皇家公主还没有一个被赐封的县主尊贵?” 这话一出口,江皇后首先就不乐意了:“闲妃的意思是,本宫未来的儿媳妇不够尊贵?” 闲妃自觉失言,赶紧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江皇后瞪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今日有外人在,本宫无意与你论这些事情,明日去永福宫同本宫解释解释吧!”话说完,又看向那些起哄的女宾,“你们是说,要将十一殿下未来的正妃,送到怀北去嫁给怀北太子?可曾有人想过,怀北太子公然与我朝宣王殿下抢人,这对于我朝来说,是奇耻大辱?” 朝臣们总归是比女人们脑子好使的,江皇后这么一说,他们便也觉得不妥了。 哦,十一殿下在战场上赢了你们,回头你们就要在生活中抢人家媳妇儿,这叫什么事儿? 怀北这帮人是不是有病啊!故意的吧?故意让南岳难堪? 陆萧元最先开了口说:“皇上圣明,皇后娘娘圣明,我朝虽也屡有和亲之事,但和亲从来都是在两国之间互相尊重的前提之下进行的。现如今怀北明显想要另寻它处胜南岳一头,可以说是蓄意报复,根本也没有和亲的诚意,其心可诛!” 刘召安向陆萧元看了过去,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继而道:“左相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只是觉得两国既然决定要和亲,那便要让这次和亲的利益达到最大化。不只是对怀北有利,更要对南岳有利。之所以选中永安县主,是因为永安县主乃镇北将军的外孙女,我们认为只有这样身份背景的女子嫁过去,才更能说明两国之间已经摒弃前嫌重新来过。 左相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正文 第530章 将士使命 陆萧元的眉拧得紧紧的,他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却要思量这些话哪句轻哪句重,哪句说出来他可以全身而退,哪句说不好就要把他自己也装里面。 他同样看向刘召安,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是他想多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他多虑,自有十一殿下自己操心。 且不说他二人看起来情投意合感情甚好,即使是感情不好,那十一殿下也没道理眼睁睁地看着怀北人抢自己的未婚妻,那颜面还要不要了?所以根本不用他着急,陆辞秋和亲怀北,这种事情根本是不成立的。 陆萧元冲着天顺帝施了一礼,说了句:“一切全凭皇上做主。”然后就退了回去。 刘召安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也没有说话。 这时,却听燕千绝突然说了一句:“怀北人,原本想要的,就是永安县主吧?” 刘召安一愣,随即道:“没有的事,殿下想多了。” “本王想多了?”他轻笑了下,“怀北太子,总有一天,本王是要会会他的。” 这话许多人都不太明白,有人想的是十一殿下在这种时候总得说什么,也没有特殊意义。 有人想的是十一殿下这应该是妥协了,要把陆辞秋给送出去,然后自己放句狠话挽个尊。 有人想得更多,觉得十一殿下跟陆辞秋之间关系并不好,十一殿下一直想找个理由退婚,这怀北人就送上来个现成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但也有人做了不同的想法,他们觉得这是十一殿下把怀北太子给恨上了,这一下两国之间非但不会再谈和,甚至很有可能要再次开打。怀北人真是坏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同样的一句话,多番猜想,但是对于陆辞秋来说,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燕千绝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是在提醒她“怀北太子”这四个字。是在同她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位怀北太子开始的。在这一场所谓的和亲事件中,真正的核心人物,是怀北太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对那位怀北太子“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件事情,已经能确定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了。 而怀北太子之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最后提出要她去和亲,应该是听说了她在雨州难民北上一事中,拿出来的“疫苗”。 只有后世来的人,才知道疫苗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宝贵。如果对方真的来自后世,那么面对她这个平行穿越者,只能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杀了她。 一个是拥有她。 如今看来,当初她在城外遇到的伏击,应该也不只是因为她是裴家留在这世上的血脉,十有八九是那怀北太子下了杀令,让怀北死士尽可能地将她除掉。 至于消息来源与传递,那也很简单。偌大南岳,境内不可能没有怀北的探子。纵是南岳朝廷再厉害,也不可能防得滴水不漏。毕竟在未来那样发达的时代,各国都没能完全防范住他国特工,更何况现在这样的封建王朝。 纵然古代通讯不发达,但皇室之间,飞鸽、飞鹰,书信传递起来也是极快的。 可惜,怀北人没能杀成她,那么现在就不得不做第二种选择,就是——拥有她!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她倒真想见见那位怀北太子,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来自什么样的时代。还有,他来到这个时空,可有随身携带什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现如今对对方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展现出来的手段是刚好只会那些,还是在有意藏拙。这可太危险了! 她朝着燕千绝看了过去,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那位怀北太子的顾虑。 这时,女眷中有人说话了:“其实送个人去和亲,对南岳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打仗,人人都无畏生死。将士也是人,既然能活着,为什么要去送死呢?只用一名女子就能换来两国几十年和平,我们为什么不同意?半年多以前北地那场仗打得那样惨烈,你们都忘记了自己的亲戚子侄零碎的尸体运送回来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么?” 这话立即引起了人们的共鸣,许多人都想到了十一殿下班师回朝的那一天,不但自己身负重伤,带回来的还有不少死去将士的骨灰,以及得以保存的残肢。 那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且能找回来算是好的,找不回来的,都被马蹄踏入黄土,永远的埋在北方大地里了。 有人低低哭了起来,很快地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哭,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恳求天顺帝:“让县主去和亲吧!和亲是最好的选择啊皇上!有了和亲,两国之间就再也没有战争了!” 天顺帝紧紧皱眉,他问下方众人:“你们可还记得,怀北才是战败国?真正害怕战争的,该是怀北才对!现如今你们是当着怀北使臣的面,徒长他人志气?” 下方女眷也是拼了,竟顶着天顺帝说:“我们只是想让边关将士们多一条活命的路!” 这时,皇子席间传出一声冷哼。 人们看过去,见十一殿下燕千绝终于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冷眼瞧着那些作死的妇人,开口道——“从军者,在穿上铠甲的那一刻起,就已将生命交付给南岳子民,交付给南岳大地。他们英勇顽强,无畏生死,随时随地可以为了保卫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像你们这样向敌人妥协,向敌国低头,更没有人一个会听敌国的话,献上南岳县主。 无论是本王麾下将士,还是镇北将军麾下勇士,守疆护土,我们义不容辞。怀北人一日不停止挑衅,南岳将士捍卫国家疆土完整的决心就一天都不会少,为此付诸的行动也是一刻都不会停!这是我们的职责,是我们的使命,是本王同将士们都铭记在心、且刻在骨头里的军魂。身为将士,若失去了这样的使命,那不如回家去种地,腾出位置来给有热血、有热情、也有忠心之人!而你们,也将不再享受从军者所带来的荣耀。” 燕千绝的话毫不留情地打在那些妇人们的脸上,一时间,说得许多人都低下了头…… 正文 第531章 她没义务 “用女子去换和平,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国应做之事。”燕千绝的话还在继续,他说,“特别是与南岳有宿敌之国,向他们妥协,是懦弱无能的表现,是让人瞧不起的! 裴家满门死在怀北人手里,同样也有更多的怀北人死在裴家手里,如今让裴家后人去怀北和亲,你们可曾想过那位姑娘将会经历多么凄惨的一生? 事情只是没有发生在你们头上,所以你们愿意用别人的一生去换取表面上的和平,但如果今日他们要的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燕千绝往前走了几步,陆续在几位咋呼得欢的夫人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再问:“回答本王,若是让你们的女儿去和亲,你们愿意吗?” 有胆子大的人说:“我们的女儿不是公主也不是县主,我们从来也没有享受到皇家女儿的锦衣玉食,以及权力与尊荣,自然是不一样的。她们生在皇家,就有这样的责任,这难道不是跟将士入了军营就要保家卫国是一样的道理吗?” 燕千绝冷哼,“那陆辞秋呢?她生来就金贵?她就有这样的责任?她跟皇家有什么关系?她从小到大都没占到皇家一文钱的便宜,没穿过皇家一件锦衣,没尝过皇家一碗玉食。她不是公主,没享受过一丝一毫的尊荣,更没得到过一兵一卒的权力。 相反的,裴氏一族都死在怀北人手里,她的母亲跟你们的子侄一样,马革裹尸。本王远赴北地,带回了你们家子侄的骨灰、残肢,但是她的母亲,本王却只带回来一条战鞭。 她陆辞秋非但没享受过什么,她的亲人还为了南岳付出了你们谁都付不起的满门的性命。如果这些还换不回她在南岳安安稳稳的生活,那么那一场仗,本王就白打了。” 他说到这时,有一股悲怆莫名地席卷了整座大殿。人们似乎在这种悲怆中看到燕千绝血战沙场,看到陆辞秋的母亲被敌人的马蹄踏入黄土之下。也看到了在燕千绝班师回朝的那一天,陆辞秋被倒吊在城墙上,生死一线之间。 于是有人默默地退后,再也不想提让陆辞秋去和亲一事,有人下意识地呢喃道:“永安县主那个脾气,要是让她去和亲,怕是两国之间会打得更惨烈吧?保不齐她就要把怀北太子给杀了,那样可就彻底乱了套了。” 也有人说:“那样岂不是更好?人人皆知怀北真正当家做主的是他们的太子,如果能把怀北太子给杀了,那这一趟和亲可真是去着了。” 但也有人问:“十一殿下不愿让永安县主去和亲,因为她不是皇家的人,没有义务为皇家做这种事,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七公主呢?她为何不去?当年六公主都去和亲了,大公主也去和亲了,为什么轮到了七公主她就不去?” 燕千绝向那人看过去,见那人正是闲妃的弟弟,户部左侍郎,温长考。 温家不是多事的人家,温长考平日里做官做得也是规规矩矩,多一句话不说,一件出格的事也不做。听说家里长子学问也挺好,乡试时便中了头名的解元,来年春天就要参加会试。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指出六公主和亲一事,燕千绝想了想,倒也不怪他。 他告诉温长考:“每一年有每一年的形势,每一个国家有每一个国家不同的对待。凌江国虽在苦寒之地,虽也与南岳偶有冲突,但那样的冲突却也无伤大雅,双方都没有造成过巨大的伤亡,可以说两国之间没有太深的仇恨。 这也是本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南岳不是不尽人情,不是一定为了保全公主就要置更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该和亲的时候,我们也会送人去和亲,但那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条件之下的,是我们能够确保送出去的公主平平安安,一生安稳幸福的。但凡不能保证这一点,还要坚持把公主或县主送去和亲,那便是懦弱,是无能,是在向对方低头。” 温长考抬头看他,“十一殿下的意思是,六公主是安稳幸福的?那凌江国君已经五十了!” 燕千绝道:“本王当然知道那凌江国君当年就已经年过五十,六皇姐出嫁,是本王亲自将人送到了西北边陲,又怎会不知她要嫁给何人。 那是本王的皇姐,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是她能够为了南岳远赴凌江,便是本王这一生都要尊敬之人。本王当年就发过誓言,若有一日皇姐在凌江受人欺辱,本王定带着麾下勇士冲入凌江国,将皇姐接回。也必将凌江国的每一寸国土踏为平地,以泄辱我南岳公主之愤。 至于六皇姐所嫁之人,哼!凌江老国君没有资格染指六皇姐如花一般的年纪,真正娶了六皇姐的,是凌江国二皇子南门楚。且若不出意外,未来凌江国君便是他了。 待六皇姐登上后位之日,温侍郎若能告假,本王会派人送你前往凌江观礼,并将你平安带回。你可愿意?” 温长考愣住了,闲妃也愣住了,就连天顺帝都懵了一下。 他小声问江皇后:“长玉嫁的是凌江的二皇子?朕怎么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皇后抽了抽嘴角,“本宫也不知道。” “那就是说,这事儿是千绝背着咱们干的?” “嗯。”嗯完,江皇后撇了天顺帝一眼,“怎么着,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天顺帝立即表态,“千绝做的事朕怎么可能有意见。” “那就别废话,听着就完了。” “哎,好嘞。” 这时,温长考终于回过神来了,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往前奔了两步,直盯着燕千绝,难掩激动地问:“六公主嫁的不是那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燕千绝摇头,“不是。” “可是……可是当初凌江提出和亲,就是要让她嫁给国君的啊!”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的书《快穿之黑化反派不好撩》,有喜欢快穿类型的可以去看一下,很好看哦~ 正文 第532章 妇人之见 燕千绝再道:“是要嫁给国君,但没说是现任国君还是未来的国君。本王以为,他们说的应是未来的国君,所以在送人到凌江时便向凌江皇帝表明了本王所想,凌江皇帝他……哼!不敢有疑议。”他说完,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闲妃,微微欠身道,“闲妃娘娘当年为了南岳,能忍痛割爱,是有大义之人,本王自然不能辜负闲妃娘娘这份大义。 请娘娘放心,六皇姐一切安好。” 闲妃掩面而泣,几番欲给燕千绝跪下,都让江皇后着人给扶住了。 再怎么说皇妃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皇子,让怀北人看着不好看。 谁也没想到,当年燕千绝竟凭借一己之力,让六公主和亲凌江一事有了这样的变化。 不止南岳人惊了,怀北人也惊了。那宁欣郡主还小声问三皇子荣简:“当真有这事?” 荣简说:“本王不知。但南岳这位十一皇子他既然说了,应该就不会假。” 温长考已经跪下来给燕千绝磕头了,妃嫔席间更是有几位上了些年纪的妃嫔不甘地问了一句:“那我们的女儿呢!” 燕千绝微微摇头,“抱歉,其他皇姐出嫁时,本王年岁还小。”话说完,又转向朝臣及女眷,“但是打从六皇姐之事起,今后任何国家都莫要再打南岳公主的主意,莫要再试图以和亲来捆绑两国关系。邦交能建立则建立,不能建立那便继续打着,本王奉陪到底。” 说完,凛冽的目光投向怀北三人,“战败之国,哪来的那么多要求?想怎样就怎样?想送郡主就送郡主,想要我们的县主就要我们的县主?哼!想得美。还有你们——”他的目光再扫向之前那些咄咄逼人的夫人们,“你们可知怀北为何点名要永安县主?” 有人懵懵地应了一句:“不是因为七公主不嫁,退而求其次才要的永安县主吗?” 燕千绝又是一声冷哼,“妇人之见!他们怀北国打从最开始就只想要永安县主!说什么让七公主去和亲,甚至这位来到南岳的宁欣郡主想要嫁给本王,也是一个幌子。 当然,能嫁入南岳皇族更好,不能嫁也没有任何损失。因为他们怀北从头到尾真正想要的,都只有永安县主一人!” 人们惊了,“为何?怀北图什么呀?永安县主也不是皇族中人啊!” 燕千绝伸手向陆辞秋指去,“你们看着她,好好想想她为何叫永安县主,她这个县主的封号是哪来的?这才过了几天,就忘了城外的难民营吗?怀北之所以点名要她,是因为她手里有疫苗,她能治时疫,她还有奇迹般的医术,能将当初重伤不治的本王,从鬼门关里给拉回来。她不是不可以嫁到怀北去,本王相信,凭借她的医术,即使到了怀北,他们也得将她高高在上地供起来。可是你们一定要想清楚,到了那时,她的医术、她的疫苗可就全部都要用在怀北了。南岳将不再享受到她所带来的一切医疗手段与药品,包括她的回春堂,都将随着她的出嫁一并带到怀北去。想清楚了再告诉本王,你们是不是真的愿意让她去和亲。” 燕千绝的话一句一句击入人们的内心,同时也像巴掌,一下一下打到人们的脸上。 那些先前庆幸怀北人要了陆辞秋的夫人们,终于开始认真思考陆辞秋和亲到怀北这件事情,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其实嫁七公主是没影响的,但是嫁了陆辞秋,就相当于把那些高明的医术和特效的药品拱手让人。今后陆辞秋再救的,可能就是怀北的将军和怀北的皇子了。 那南岳跟怀北还怎么打?有这么一位神医在后方辅助,南岳还能打赢吗? 人们开始后悔,也开始后怕,这万一刚刚要是说动了皇上,真的把陆辞秋给外嫁了,南岳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她们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于是人们赶紧给燕千绝磕头,不停地说着民妇知错了,是民妇无知,民妇再不敢妄议朝政,求十一殿下原谅则个这样的话。 也有人给陆辞秋道歉,说她们想差了,她们不该说那样的话芸芸。 而那些一直站在陆辞秋这一边的人则开始指责对方,说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小心思还多,不知道想着什么才要把永安县主嫁到怀北去。还说她们现在承认错误,也是因为担心十一殿下说的那些事情发生,担心永安县主的医术被怀北人所用。说她们心里只有利益,根本没有想到过永安县主这个人,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嫁。 那些平日里牙尖嘴利,谁也不让着谁的夫人们,这种时候也不吱声了。 因为很明显的,十一皇子站到了陆辞秋这一边,皇上也一直没有表态,应该也是不想嫁陆辞秋的。所以她们再多说话那就是跟皇族站到了对立面,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于是人们忍了,听着这些指责,把头低得更低。 陆辞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其实这些人对于她来说是无所谓的,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任何人对她好,也没有指望过谁会真正的从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就连她的亲祖母陆老夫人,不想让她去和亲也是因为怕她走了就没有人给宸妃复诊。 还有那陆萧元,虽然今日一反常态说了很多圈粉的话,但是她以为,那应该只是用来做做样子的。或是做样子给她看,或是做样子给皇帝看,总之那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也不是他同怀北国之间真正的关系。 刘召安让李嬷嬷潜伏在裴卿身边那么多年,向怀北国递出了一份又一份的关于陆萧元的消息,能是平白无故的么?能是吃饱了撑的么? 她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也顾不上跟跪着的这些个妇人们生气。 但边上站着的陆芳华见她不吱声,表情严肃,就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 于是陆芳华也真的生气了,当时就大声冲着那帮妇人们吼骂起来—— 正文 第533章 芳华骂人 “你们这群白眼狼,是不是忘了当初雨州难民北上时你们有多害怕? 要不是我姐姐,谁能将那些人挡在城外还不闹事?难不成让十一殿下把他们都杀了? 那也是南岳的子民,是跟你我一样的活生生的性命。 可如果放他们进城,望京城里就会遍布时疫,那是你们害怕的根源所在。 好好想想吧!我姐姐嫁到怀北去是谁的损失,又是谁捞了好处。” 她说到这,突然看向一位夫人,当时就伸手指了过去——“你!你们家人昨天还去回春堂看病来着,这会儿就忘了?就能昧着良心想把我姐嫁出去? 还有你!”她又换了一个人,“你家儿媳妇难产,是回春堂的女医为她做了剖腹产的手术,你以为那剖腹产是女医原本就会的?你可曾看到过从前真有人剖腹取子之后还能母子平安的?那都是我姐教她的,是我姐救了你的儿媳和你的小孙子,你怎么翻脸就不认账了? 别跟我扯你们看病也是花了银子这样的话!看病花钱天经地义,但是你去问问,你花的那些银子够不够买回你们家两条性命。同样的银子花出去,在回春堂以外,谁还能给你们做剖腹产的手术。怕是其他的大夫听都没听说过!哼,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不要脸! 一个个的,穿得人模人样,却一点儿人事都不干。我一个陆家二房的女儿,我父亲没官没品,我都知道在难民营搭建之初就出城去帮忙。你们这些个人家,食朝廷俸禄,理应为国分忧,可是你们谁家出人了?还不都是躲在大宅子里装孙子,一个个让时疫吓破了胆。 怎么着,你们怕染上时疫,我就不怕吗?我二姐姐就不怕吗?凭什么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替你们挡灾难,回过头来你们非但不知道感激还要落井下石? 还有右相府!”她直勾勾地向着对面坐着喝酒的沈纪初看过去,“你还搁那喝呢?你女儿沈夏婉刚才也没少咋呼,说让我姐嫁去怀北,她比谁说得都欢。我倒想问问你,当初难民营求到你沈家头上时,你们家干的那叫什么事儿? 精挑细选地派出来那些个老弱病残到难民营充人数,装样子,有个老家仆腿都断了一截儿,他到营里能做什么?还有个老嬷嬷,快八十了吧?她又能干什么?这就是你堂堂右相府应该做出来的事吗?你官居正一品,就是这样管家的吗?” “放肆!”右相沈纪初终于怒了,“小小民女竟敢口出狂言折辱本相,谁给你的胆子?” 不等陆芳华再开口,忽听皇子席间传来一个声音:“是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糊弄十一殿下,糊弄难民营?” 人们微微吃惊,因为开口之人竟是一向不怎么理会朝中事的七皇子。 但再想想似乎也不太意外,因为七皇子一向是跟十一皇子站在一起的,十一皇子当初管着难民营,右相府招惹的可不就是十一皇子么。 可是这事儿不对啊!眼下跟右相正面刚的是陆家二房的女儿,七皇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话,莫不是在替陆家四小姐对抗右相? 这……凭什么啊? 人们又开始不甘了,陆家姑娘何德何能,竟能一个霸占了十一皇子,一个引得七皇子替她说话,陆家这真是要上天啊!那可是七皇子啊!那是落入凡尘的神仙啊!陆家这个二房的女儿,她凭什么染指七皇子? 陆芳华眼瞅着这些人又要开始作死,气得伸出去的手都开始哆嗦,“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干别的不行,占便宜一个顶俩,不要脸的功夫也是练到家了!怎么着,不服是吗?不服就说说你们曾经为南岳做出过什么样的贡献!别提你们家男人,单提你们自己,你们为南岳做过什么贡献?哦对,也说说你们自家的生意都赚了多少银子。” 前半段是愤愤不平,最后一句是想到了在东华门门口时,罗家用生意震慑这些女眷效果非常好,故而她也效仿一下,没想到效果依然很好。 那些准备说什么的人,一听陆芳华搬出生意,便谁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何况七皇子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还不一定是为了帮陆芳华,极大可能是在帮陆辞秋。而之所以帮陆辞秋,那是因为陆辞秋是他弟妹。 这样一想,便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吱声了,把尴尬留给右相吧! 右相的确尴尬,今日本打算低调混过去的,再加上他确实也心情不好。 本想着今年月夕宫宴,兴许能远远地看上云华裳一眼,却没想到云华裳病故,而他,连心爱的女人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他心情不好,不愿跟任何人说话,只管一个人喝着闷酒,却没想到突然被陆芳华点了名。 他又以为自己厉喝一番陆芳华能马上闭嘴,没想到七皇子突然追究起来。 一时间,沈纪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在那里好不尴尬。 最后终于找到了出气口,目光狠狠瞪向自己的女儿沈夏婉。 沈夏婉刚刚的确参与到起哄把陆辞秋送去怀北和亲的队伍中了,她以为自己只是众多人中的一员,不会有人刻意注意到她,却没想到被陆芳华给看见了。 沈夏婉咬了咬牙,面上浮现一层阴霾,恨意一闪而过,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沈纪初已经站起身冲着七皇子说臣有错,七皇子手中折扇轻轻摇了两下,没搭理他。 现场气氛凝固起来,人们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这会儿是应该怕十一殿下,还是应该怕七殿下。似乎这两位殿下都不太开心,而更不开心的,则是怀北那三位。 刘召安脸气得通红,燕千扬还在说风凉话:“你是礼部尚书,干礼部这种活儿最该是找个脾气好的人,打打圆场吃亏道歉这种事都是礼部去干。你说你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气得满脸通红,那你是怎么干到礼部尚书的?是怀北这个职位真没人了,还是说你就是整个怀北朝廷脾气最好的一个了?” 刘召安不想跟他说话,只问燕千绝:“十一殿下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断定我怀北只要永安县主?” 燕千绝看了他一眼,“你没有资格同本王讲话!” “你……”刘召安又想生气,可是突然想到刚刚燕千扬说的那番话,于是不得不把火气给压下去。然后忽然就笑了,“十一殿下怎么说,那便怎么是吧!没错,我怀北是想要南岳的永安县主,只要南岳能将永安县主嫁给我们太子,我怀北国保证,百年之内绝不出兵南岳!” 正文 第534章 舅舅尸体 这话一出口,突然就听上首位上传来一阵控制不住的笑声。 人们顺声看去,见是江皇后掩着半张脸,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天顺帝无奈地给她顺背,一边顺一边小声说:“你控制点儿,差不多得了。” 江皇后好不容易停下来,这才道:“不好笑么?你听听怀北人说的话,他们可是战败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大军打到了我南岳王都了呢!” 江皇后的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就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然后还问刘召安:“你说本宫说得对不对?” 刘召安不愿意跟江皇后对着来,因为他也看出来南岳皇帝是个妻管严,他不想把皇帝给得罪了。于是揖手施礼:“娘娘所言有理,是在下说错话了。” 江皇后点点头,“既然说错了,那就重说一次。” 刘召安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怀北强人所难,主要是我们想跟永安县主做一个交易。” 江皇后微微蹙眉,天顺帝也有些不耐烦,陆辞秋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似的,很疼。而她也知道,怀北人的重点来了! 燕千绝看了陆辞秋一眼,动了动唇,无声地对她说:“别怕。” 她心略安几分,却依然控制不住地去猜想握在怀北人手里的尸体能是什么人的尸体,她该用什么方式将尸体拿回来。 还有,怀北人是通过什么方法将尸体一直保存到现在的?是那位怀北太子的手段? 若对方有能将尸体长期保存的手段,那怕也是来自与她相近的年代,甚至很可能是在她之后的年代。再或者……她的心又沉了几分,再或者,对方也带了空间来。 尸体只有放在空间里,才能够长期保存。 她深吸了一口气,怀北太子给她带来的压力又增强了几分。 如果对方也带了空间来,那就更不好对付了。 “永安县主。”刘召安看向陆辞秋,“不知县主同裴家人感情如何?裴家全族战死在北地,县主都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吧?听闻县主小时候在北地生活了几年,一直都跟裴家人生活在一起,更跟着裴老夫人学了一手神奇的医术,可见感情是很深的。” 陆辞秋没说话,天顺帝这时却开了口,一脸不快地道:“怀北使臣,莫要得寸进尺。” 刘召安冲着天顺帝揖了一礼,然后又道:“陛下,昔日我怀北将士从战场上背回了一具尸体,经查明,正是金黎城镇北将军府的大老爷、裴家的大将军,也就是永安县主的亲舅舅。我国太子殿下说了,裴家如今存于世上的血脉,也就只剩下一个外孙和一个外孙女,怀北与南岳世代交兵,打到这一代基本就是在同裴家打。所以两国想要彻底化干戈为玉帛,能与裴家后人结亲,那才是最好的选择。虽与裴家是死敌,虽说那位裴家的大老爷手里也握着大把大把的怀北人命,但只要永安县主愿意嫁到怀北去,愿意嫁给我们的太子,那么我们怀北就也愿意将裴家大老爷的尸体归还,由南岳来安葬。” 他说到这还重重地叹了一下,“说起来,那一场仗打得实在惨烈,许多人都身埋黄土,血肉模糊成一片,能捡出尸体来的太少了。据我们所知,裴家人几乎都没能找到全尸吧?可见这具完整的尸体是多么的难得。永安县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时间,在场所有南岳人都急眼了,就连先前看不上陆家的右相沈纪初都红了眼睛,大声喝骂:“怀北人!你们简直不要脸!” 天顺帝的脸也已经阴得发黑了,江皇后更是在牙齿缝里头咬出了几个字:“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这是此时此刻所有南岳人心中共同的声音。怀北使臣已经严重地触碰到了他们的民族底线,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国耻,都恨不能当场手撕了行凶者。 陆芳华和江小柳一边一个挽着陆辞秋,她们是怕陆辞秋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再晕过去。 可陆辞秋并没有晕,愤怒被她死死地压制着,然后用所有能调动的理智迅速去翻找原主的记忆,很快就在记忆中找到了关于裴家大老爷、她那位大舅舅的相关信息。 裴家大老爷也是一位将军,裴家全族无论男女,即使是娶进门的媳妇都是武将家族出身。 在家能下厨房,出外能穿上铠甲去打仗。就像裴卿一样,裴家全员皆兵。 原主小时候在北地住的那几年,怀北虽偶有来犯,但多半是小打小闹,不足为惧。 所以原主在北地的日子过得相对平静,同裴家人接触也多。 原主不是很爱说话,对人也不是很热情,甚至有些冷淡。但却依然能记得大舅舅把她高高地举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肩上去摘树上的果子。有一次她淘气爬到树上,不小心掉下来,大舅舅怕她摔着,宁愿自己趴到地上给她当肉垫。 还有大舅母,总跟她说小孩子不可以一天到晚总是愁眉苦脸的,要多笑笑。 裴家都是很好的人,原主留下的所有关于美好的记忆,几乎都是在北地裴家,竟没有一丝一毫跟望京城里的陆府有关。 相反的,所有不好的记忆,却都是发生在陆府,这实在叫人唏嘘。 她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陆芳华和江小柳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才又开了口,看着那刘召安道:“尸体带来了?” 刘召安点点头,“带来了。” “尸体可完好无腐?” 刘召安答:“战损不可逆,但未曾腐烂。” 人们听到这里同时发出“咦”的一声,连天顺帝都皱着眉问:“半年多了,尸体未腐?” 那怀北的宁欣郡主一脸骄傲地道:“没错!尸体未腐!这可是太子哥哥的独门本事。” 天顺帝近几年频频听说“怀北太子”,本就对此人十分好奇,眼下听闻对方竟还能让尸体不腐,一时便更加好奇。 可是他的好奇跟别人不同,他在好奇之余脑子里想的是:这个人绝不能留着。 这就跟江皇后的想法不谋而合——“怀北那个太子,也得想办法杀了。” 正文 第535章 裴家叛国 又是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话,天顺帝本想说江媛媛你一个女人,你不要一天到晚总是打打杀杀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因为他也想杀了那怀北太子。 谁不想除去那个人,包括陆辞秋,她也想会会那怀北太子,然后找机会将对方除去。 至于有没有可能好好谈谈,她觉得肯定是没有可能的。 怀北太子点名要她嫁过去,根本不是因为刘召安说的想要化解裴家跟怀北的宿仇。 这件事情其实跟裴家无关,甚至跟两国之间是敌是和都无关。怀北太子之所以想要她,大抵是因为已经猜到了她来自后世,她同他一样,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如果那位太子也像她一样,首先想到的是两个人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就不会有今日怀北使臣提出的和亲。同样的,既然已经有了和亲,那就说明那位太子不想跟她谈了,他只想要她的人,他想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为他服务,为怀北服务。 那怎么可能! 陆辞秋冷哼一声,“雕虫小技,竟好意思拿到南岳显摆。” 天顺帝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他就觉得陆辞秋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这种手段她也会。陆辞秋会,就相当于南岳会,怀北确实没什么可显摆的。 刘召安听着陆辞秋这话,突然就笑了,然后说:“太子殿下也说过,永安县主定然也会这样的手段,您与太子殿下当真是绝配。” 燕千绝无意理会怀北人的自作多情,他现在全部心思都用在另一件事情上。 殿外有修染的身影出现,他冲着陆辞秋使了个眼色,然后默默退了出去。待到了修染身边便听到修染小声道:“查着了,怀北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是裴大将军的。被怀北人装在了一只大箱子里运到南岳来,上面盖着大量的珠宝。进城验箱,守卫只看了一眼是珠宝就放行了,没有把手伸到里头去翻。现下那箱子就放在城内的临时驿馆,有怀北人看守,想要弄出来易如反掌。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把那尸体给偷出来?” 燕千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若真是裴家人的尸体,他们大老远从怀北运过来,这会儿能只派几名守卫看着?我们能想到将尸体偷出,怀北人必然也会想到将尸体偷出。” “殿下的意思是……那些留守的怀北人是高手?”修染不明白,“那也没用啊!一共就不到十个人,即使个个都是高手,这里依然是南岳国都,咱们困也能把他们给困死。” 燕千绝轻轻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具体不简单在哪里,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总觉得怀北应该是有一种依仗,即使尸体被人发现,有人来抢夺,他们也能确保抢夺一定失败,尸体还是会完好无损地保存在他们怀北人手里。 这样的依仗是源自于什么呢? 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裴大将军的尸体? 他告诉修染盯好那里,然后返身回到华音殿内,这时,正听到右相府的千金沈夏婉说:“臣女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北地裴家怎么就丢了布防图呢?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会丢?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裴家到底是为国捐躯还是出卖国家,这件事情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一直以来都坚信裴家是为国捐躯,因为是皇上最早就下了定论。可是这件事情你们心里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裴家的一个阴谋?” 沈夏婉的话犹如一枚石子,突然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当然,湖面其实并不平静,但这种不平静出现在陆辞秋与怀北使臣之间,其他人虽然也因为怀北人的态度和拿尸体要挟南岳的事愤愤不平,但始终还没有太强烈的参与感。 可是沈夏婉一番话出口,这个参与感立即就扑面而来。 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去想她提出的几个问题,还有人直接冲口而出:“什么阴谋?” 沈夏婉说:“杀死十一殿下的阴谋。”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就连帝后二人都互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天顺帝就看到了怀北三皇子那副“看好戏”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扯蛋的。裴家跟怀北人根本没有关系,这里面也没有任何阴谋,怀北人是唯恐南岳不乱,眼下南岳人自己乱了起来,他们自然高兴看戏。 江皇后则冷哼一声,“不如就听她说说,本宫倒是很想看看我们家阿秋怎么收拾她。” 于是帝后也开始看戏了。 只是有些人还是特别着急的,比如说妃嫔席间的陆宸妃,还有陆家那一桌的人,特别是罗家人,一个个都为陆辞秋担心得不行,罗老夫人一个劲儿地念叨:“作孽,作孽啊!” 那沈夏婉不客气地说:“是作孽,他们竟能不惜用满门性命去换十一殿下出兵北地。大家想一想,那场战争是不是十一殿下带兵以来打得最艰难的一场战争?十一殿下的命是不是差一点就丢在北地的战场上?回京之后要不是……”她看了陆辞秋一眼,继续道,“要不是因为有陆辞秋,他早就死了。” 有人提出疑问,“所以这不正好证明裴家没有阴谋吗?要不然为何留个人在京城给十一殿下治病?” 沈夏婉冷笑了一下,“或许是他们也没想到陆辞秋的医术竟已经如此高明了吧?这些年陆辞秋一直在藏拙,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会什么。我们不知道,裴家远在天边,同样不知道。即使裴老夫人知道自己教过陆辞秋医术,想必她也同样没想到陆辞秋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裴家的失误,也是怀北国的损失。所以怀北现在就要将这个损失找补回来,他们想把陆辞秋给要回去,不能再让她留在南岳给十一殿下治伤。”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连她的父亲沈纪初让她住口她都没有住口,还在对着人们大喊:“你们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不能再被蒙骗了,不要再叫裴家忠烈了!他们就是一群叛徒,他们是怀北养在南岳的死士,他们早就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南岳,是他们推动了这一切,是他们将十一殿下送上了死路。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十一殿下就死在北地了!”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本好看的书,《掌家小医娘》作者:龙玖玖 简介:别人穿越是麻雀变凤凰,赵宛舒偏是反着来,是被世家扫地出门的冒牌千金。家徒四壁,亲戚奇葩,更有真千金虎视眈眈。本以为倒霉透顶,没想到是掉进了福窝窝,父母和四个兄弟把她宠上了天。“谁让我家乖宝不高兴,就叫你们一世不舒坦!”赵宛舒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就旁边这个腹黑美郎君是怎么回事?“媳妇儿,看我看我,我上能舞文弄墨揍流氓,下会乖巧听话疼媳妇! 正文 第536章 裴家当年 人们都沉默了,有人沉默于沈夏婉的疯狂,也有人沉默于这件事情本身。 关于裴家丢了布防图一事,其实最早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怀疑过的。因为那东西太重要了,身为将军,就算不把布防图抱着睡觉,也得放到最最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偷去? 听说是有一个多年潜伏在营里的细作,得到了裴老将军的信任,这才能将布防图偷走。 那么就又绕回了人们怀疑的点上:到底是被细作蒙骗,还是说原本就是跟细作一伙的? 细作可以在营里蛰伏多年,裴家人为何不能在南岳蛰伏更多年呢? 上点年纪的人都知道,裴家在先帝爷在世时,曾经被冤枉,还死了人。那一次就有人担心裴家会反了,大臣们还集体上折子,逼迫先帝为自己的错误道歉。 那次确实是先帝错了,误会了裴家,所以先帝出了告罪书,向裴家低了头。 而裴家也处理得很漂亮,虽然悲痛,但还是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力,并且说皇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怪只怪敌人太狡猾,皇上才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所以这笔账裴家会算在敌方头上,绝不敢对皇上怀恨在心,也绝不会因此跟朝廷离了心。 而裴家死了的那个人,正是从小把裴老将军带大的祖父。 当年裴老将军十七岁,已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年。第一次上战场就是祖父带着他,保护他。他的一身本事也是自幼跟祖父学的。那时他的父亲正当壮年,常年都在边关镇守,常年都出入战场,他的教导完全得益于祖父。 所以当他听说祖父在京中出事,一个人骑着快马就从北地跑了回来。 许多人都对那一日记忆深刻,因为当那位裴家小将闯入望京城时,马直接就累瘫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却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皇宫的方向跑,一跑才发现脚底下都带了血。 有人拦他,有府尹衙门的人拉着他,劝他。他就站在街上骂,说朝廷草菅人命,说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辜负了裴家世代忠心,也辜负了至今还在为南岳镇守北地的裴家族人。 他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日,不会忘记一个为南岳打了几十年胜仗、一身刀疤的勇士,被斩杀在望京城的大街上。 小将就是后来的裴老将军,当年他被安抚,先帝当着他的面向他道歉,裴家人也安慰他,跟他说这不是皇帝的错,都是敌人的错,是敌人蒙蔽了皇帝的眼睛。 裴家人告诉他有仇要向敌人报,要向怀北报,不要记恨皇上,我们永远是皇上最忠实的边关守将,裴家依然要世世代代为南岳燃烧生命,守住边疆。 可是当年的小将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祖父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这事儿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后来已经甚少有人记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有很多人都记得那小将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模样,和马口吐白沫的样子。 所以当北地丢失了布防图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很多人都想到了当年那件事情,也有人暗里琢磨着,该不会是裴家记着大仇,终于找到机会把仇给报了吧? 可是搭上全族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眼下,沈夏婉指出布防图丢失一事兴许有另一种可能,甚至指出裴家就是想要害死十一殿下,而且事已经成了一半,只不过漏算了陆辞秋。 这让人们心里乱得很,甚至已经有人呢喃道:“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裴家也太可怕了。全族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剩下,连远嫁望京城的女儿都回去主动送命,他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听说死去的还有才几岁的小孩子,裴大将军妻子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裴老将军为了当年的仇,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这是裴老将军瞒着全家自己拿的主意,还是裴家全家都已经倾向了怀北?如果是全族都倾向了怀北,那也太可怕了。” 可也有人说:“不成立!如果全族都倾向了怀北,这些年怎么可能打了无数胜仗?怀北有那么多人都死在裴家军手里,为了让裴家人能一直潜伏,怀北能下如此之大的本钱?” “当然能!如果只是普通细作自然不舍得下血本,可那是裴家啊!握着北地命脉的裴家啊!你们想想,这几十年虽然裴家打的都是胜仗,可也没有彻底的击败怀北啊!怀北不还是发展成了跟南岳国力相当的大国。” 这时,怀北使臣又说话了,只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态度闪躲,一边说着“想多了想多了”,一边不敢直视人们的目光。 这在南岳人看来,那就是他们说对了,怀北人心虚了。 人们的话一句一句说进陆辞秋的心里,怀北人有意为之的表现也全都看在她眼里。 渐渐地,她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身体也一下一下地控制不住地颤抖。 忽然之间,有一只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很有力量,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你怕什么?你可是陆辞秋啊!” 这话拨开迷雾,瞬间就让她的心清明起来。 是啊,她怕什么,她可是陆辞秋啊! 她是二十二世纪医武双绝的医者,是站在医学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个人。是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一席之地的人,是看淡生死穿越两世之人。 裴家也好,南岳也好,她不过是个看客,即使如今自己身陷其中,也不过是个身临其境的看客。她完全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件事情,去想这些问题,而不是让自己变成真正的裴家后代,因为这些恶意的误解而感到十分难过。 陆辞秋笑了,她偏头去看握住她的人,对方也在看着她。 好像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就一直是他陪在自己身边,撇开封建礼数,如果在上一世,若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她应该是会点头的吧! 正文 第537章 无辜的吗 “陆二小姐。”有人在叫她了,“你给个说法吧!裴家到底怎么回事?那布防图究竟是怎么丢的?是真的丢了,还是裴老将军拱手送人了?” 也有人在问陆萧元:“你当初为何匆匆将裴卿赶下堂?不惜背上一个宠妾灭妻之名,也要跟那个正妻撇开关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怕被裴家连累?” 陆萧元此时的内心十分复杂,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裴家被人说成这样,于他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是因为他确实怕被裴家连累,而好事……有些事情,只要往裴家身上一推,就一切都圆满了,也能堵得上他那个二女儿的嘴了。 甚至他如果能演得更真切一些,还能变成一个受害者,让那个二女儿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跟他对着干。到那时,陆家一切恢复如初,再过不久他还要物色一位新夫人,开始新的生活。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好,想到最后发出一声长叹,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这一声长叹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那沈夏婉又说了一句:“看吧,陆相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裴家就是有鬼,他们就是想要害死十一殿下,甚至不惜送上全族人的性命。 用一个裴家换走一个十一殿下,这对怀北人来说太划算了啊!” 沈夏婉疯了,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指向陆辞秋:“虽说她是一个例外,还是她救了十一殿下。但是老话说得好,斩草要除根啊!斩草不除根,必将留后患。就像当年先帝爷在位时,如果把裴家一家全都杀了,何来如今祸事?我虽没见过当年杀裴贼的场面,但是身为南岳人,又有谁没听说过那件大快人心之事呢?你们想想,裴家会忘了这大仇吗?” 她一句一句的控诉,句句都在提醒着天顺帝得要了陆辞秋的命,还得要了陆荣轩的命。 她说:“只要把裴家的后人都杀完了,南岳才能真正的安全。” 她还说:“即便今日皇上要杀了我,我也无所谓,反正也活不长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 右相沈纪初已经跪到了地上,却没有再说他的女儿是胡说八道了。 沈陆两家本就不合,何况沈纪初跟陆萧元还有不能同外人道来的私仇,再加上近几个月沈家被陆辞秋折腾得也够呛,所以他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能把陆家踩在脚下的机会。 何况这一次很有可能直接把陆家给踩死,那就相当于给他的华裳报仇了呀! 沈纪初一想到这一点,心情难免变得有些激动。再看疯了一般的沈夏婉,忽然心里开始感激这个女儿。虽然不能活多久,但至少这个女儿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还是替他做了一件好事。于是他决定今后对女儿好一些,不能因为她母亲不行,就把罪都怪到女儿头上。 一时间,沈纪初内心的想法很多,脑子也是一团乱。但不管怎么乱,他都是高兴的。 不高兴的只有陆家,陆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燕千绝身边,哆哆嗦嗦地问:“十一殿下啊,这件事情是裴家的事,还是陆家的事啊?如果裴家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是卖国贼,是怀北的细作,那朝廷是会只处置裴家,还是要连陆家也一块儿处置啊?” 罗老夫人顶看不上她这副样子,不由得开口提醒:“那个疯丫头说裴家是细作,裴家就真的是细作了?你瞅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她说的话能听吗?谁信谁就是傻子!” 罗老夫人也是豁出去了,说完这话还看了皇上一眼,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皇上你可千万不能信啊,你信你就是大傻子。 但陆老夫人却听不明白她的话,眼下老太太就只担心自家会被连累,一个劲儿地跟燕千绝说:“我儿子已经把裴卿给赶下堂了,她是妾不是妻了。妾不入族谱,不算陆家的人,娘家更不算陆家的亲戚,所以她们娘家犯了什么事可跟陆家没关系啊!” 陆辞秋听着这话就觉得十分可笑,她看向陆老夫人,问道:“祖母,那我呢?” 陆老夫人吓了一跳,“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叫我祖母?阿秋,你跟着裴卿姓吧!反正从小到大你都是跟裴家更亲近的,留在陆家也是整日闹腾,你,你还是不要待在陆家了。” “你说什么呢?”陆芳华急了,“这像当祖母的该说的话吗?” “你闭嘴!”陆老夫人也有自己的道理,“我这是在救你们,难道你想跟着她一起去死?” 陆芳华想说如果非要死,那就一起死好了。这时,就听燕千绝终于回了陆老夫人的话,他说:“如果裴家真的有事,那陆家跟裴家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即使裴大夫人曾经被赶下堂,但据本王所知,她的灵位还供在陆家的祠堂里吧?那就还是一家人,九族里有你们。” 陆老夫人当时就瘫了,要不是罗书兰扶了一把,她直接就能坐到地上。 可即使没坐到地上,这个哭声也是止不住的。即使心里头再不想哭,不想当着半个望京城的官眷丢这个人,她也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她还一边哭一边冲着陆萧元喊:“萧元!萧元啊!你快跟皇上说说,说我们家跟裴家没有关系啊!萧元,我们不能死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京城站住脚,我们的子孙后代可还要享福呢,我们可不能被裴家给连累了啊!” 陆老夫人的哭嚎让她失了所有体面,那些原本就看不上她泥腿子进京如今又小人得志的人们,这一下更是把她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什么诰命不诰命的,这还是从前那个上不去台面的陆家老夫人。想要成为真正的京中贵族,哼,再熬三代吧! 江皇后瞬间就开始感慨,她小声跟天顺帝说:“早知陆家不怎么样,但也没想到不堪至此。真不知道裴卿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更不敢想象阿秋每天都在面对着什么妖魔鬼怪。这也多亏是跟咱们儿子订了亲,我现在就盼着陆家三年孝期赶紧过,到时候好把阿秋接到宣王府去,好好享享福,离陆家那些人远一点。” 天顺帝看了她一眼,半晌问出一句:“你信裴家是无辜的?” 江皇后一愣,“你说什么?” 正文 第538章 犯了疯病 “你是不是疯了?”江皇后咬牙切齿地跟天顺帝说话,“这种事你居然会信?” 天顺帝笑笑,“朕当然不信,朕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也不信。” “你都不信,本宫为何要信?”江皇后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说了句跟罗老夫人不谋而合的话,“这种事,傻子才会信。裴家是红是黑,朝廷还能不知?若真不知,你这个皇帝也就不用在这儿坐着了。能把整个边关都交给细作的皇帝,不配活着。” 天顺帝悄悄扯扯她的袖子,“别生气,朕没信,朕配活着。” “那你为何坐在这里不吱声?你儿子都站到阿秋身边去了,你就坐这干看着?” “呵呵。”天顺帝干笑两声,“咱们两个都老了,这……” “滚!是你自己老了。” “对,是朕老了,朕自己老,媛媛你妙龄永驻。害,也别自欺欺人,老了就是老了,你再不承认,这个世道早晚也是这群年轻人的。咱们不都看好陆家那个二丫头么,是,朕承认她有本事,单凭那一手医术就是天下无双,就是我们千绝捡着的宝贝疙瘩。 但是朕觉得,若将来她要成为这南岳的皇后,只有这一手医术是远远不够的。 纵然她能活死人肉白骨,可当她坐到你这个位置时,她还能去给人治病么? 所以朕得看看她配不配得起朕最优秀的儿子,朕也得看看,除了治病,她还会什么。” 江皇后也干笑了两声,“她还会改造纺织机,她还圈海养水产。本宫听千绝说,这丫头武功还特别高强,全能。不过你说得对,她日后若想坐到本宫这个位置,是得再历练历练。 今日便全当是给她一次历练的机会吧!咱们两个看戏也不错。左右怀北人现在握在我们的手心儿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就是裴家那具尸体有些棘手,不过千绝应该能办好的。” 帝后夫妇二人说看戏就真的是看戏,天顺帝甚至还让卫离又给上了几道菜,跟江皇后二人满了酒,一口酒一口菜地吃了起来。 此时,陆老夫人已经吸引了一部分火力,不管是罗老夫人还是江老夫人都出言指责她,说她关键时刻竟想扔出自己的亲孙女,就为了保自己的命,连子孙后代的命都不顾。 但陆老夫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本来就是个小地方出来的,没什么见识,尽管在京城里混了几十年,可骨子里到底还是县城出身的小民,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保。 至于陆辞秋活不活的,她已经不在意了,她甚至都忘了陆辞秋还要给她女儿复诊这回事。 可见在她的心里,孙女不重要,女儿也并没有过于重要。 真到了这种时候,最重要的还得是儿子,且还得是她的大儿子。 陆萧宇这时已经走到女宾这边来了,站在陆老夫人身边小声地劝着,说要闹也回家去闹,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这对陆家的名声也是不好听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以后想再找回这个颜面可就太难了,请母亲三思。 可惜陆老太太她三思不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陆家要被陆辞秋给连累了,甚至陆萧宇拿陆文君提醒她时,她还大声说:“我管不了文君了!我现在只想保住陆家,你懂吗?” 陆文君没什么反应,甚至看都没看陆老夫人一眼,只是低着头默默坐着,连身边季淑妃安慰她的话都没听到。 陆老夫人控制不住地哭嚎,陆辞秋看着她这样子倒也不觉丢人,毕竟在她心里,陆老夫人跟她并不是一家人。包括陆萧元,都不算她爹。 她穿越一场,来到陆家,这些人也不过是跟她一起凑合着过日子罢了。且这日子啊,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没什么可在意的。 只是总不能让这老太太一直闹下去,眼下这道关还是得过的。 于是她开了口,冲着天顺帝道:“父皇,儿媳家中祖母犯了疯病,儿媳想请人将她先送回家去,以免扫了大家过月夕的雅兴。” 人们听了这话集体在心里“哼”了一声,雅兴?哪来的雅兴?你要不说我们都忘了今日月夕,还以为就是来跟怀北人干架,顺便揭穿一下细作之事呢! 但天顺帝肯定是配合陆辞秋的,不但点了头说“病了是得回去休息”,还让太医院派了一名太医跟回去,又叫卫离派了两个小太监也跟着一起回去,以表重视。 陆萧元却知道,皇上这是派人回去看着老太太呢,怕老太太有个什么想不开的,或是一时着急再真犯了病,到时候人们又要把错都推到陆辞秋身上。 皇上可真是疼爱陆辞秋。 他心中感慨,人却已经来到了陆老夫人跟前,先冲着天顺帝行礼谢恩,然后跟着陆萧宇一起把老太太送到了殿外,交给两个小太监,这才回来。 陆老夫人一直在说话,说什么陆家跟裴家不是一伙的这些,听得陆萧元也是厌烦。 终于陆老夫人被架着走远了,华音殿也算是恢复了清静。于是人们又向陆辞秋看过来,个个都等着陆辞秋如何回应关于沈夏婉对裴家的指控。也有人时不时的瞄一眼皇上,想看看皇上怎么说这件事,可惜天顺帝只顾着跟江皇后喝酒,压根儿就没在意。 聪明人这种时候就已经看出所以然来了,给裴家定性为满门忠烈,这事儿就是皇上干的,皇上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今日真正的小丑其实是沈夏婉,这么闹腾可不是在给陆辞秋上眼药,而是在给皇上上眼药啊! 有人同情地看了右相沈纪初一眼,默默叹气,心说那城外的沈家别院啊,整不好还得再往远了搬一搬。再严重些,怕是右相这位置都不太能保得住了吧?那如果现在的右相没了,又该是什么人补上这个空缺呢?朝廷会让左相一家独大吗? 沈夏婉还在发疯,她甚至冲到陆辞秋面前想要拉扯。陆芳华往前挡了一下,被沈夏婉用力一推差点摔倒,好在有人扶了她一把,她抬头一看,好吧,是七皇子…… 正文 第539章 你亏不亏 燕千湛扶着陆芳华,又吸引了许多目光。 但是他全然不在意,只管低头问陆芳华:“有事吗?” 陆芳华摇头,“我没事,但是我二姐姐似乎有事。” 燕千湛轻轻笑了一下,“不必担心,自有人护着她。” 他说的这个“自有人”,当然是燕千绝。可是陆辞秋却不让燕千绝说话,正在小声同他说:“今日这事我自己处理,你且看着,待我实在处理不明白你再帮我善后吧!” 燕千绝想了想,点头,“也好。”然后后退一步,干脆坐到了陆辞秋本来的座位上。 说是看着,但只要他坐在这里,就是对陆辞秋无声的支持,任何人瞧了都要掂量掂量的。 这时,二皇子燕千扬竟也在人们的注视下走了过来,经过陆辞秋身边时小声说了一句:“别怕。”然后径直走到燕千绝身边,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也坐下了。 坐下之后就跟燕千绝说:“你刚才说也好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俩说的是什么。还也好,哪里好?沈家那个疯女人欺负她你没看见吗?万一真挨欺负了怎么办?” 燕千绝看了他一眼,“二哥倒是比我还要关心她。” “我……我关心她个鬼,我是不想咱们南岳人起内讧,让怀北人看笑话。” 且不管这二人在说什么,此时的陆辞秋已经有了下一步举动。只见她理都没理发疯的沈夏婉,直接绕过她走到了右相沈纪初跟前,低头看了看还在地上跪着的沈纪初,开口问了句:“右相大人就看着自家女儿这样发疯?” 沈纪初道:“你也说她是发疯了,本相如何管得了一个疯子。再者,有些事情还是说开的好,不然所有人心里头都有疑惑,朝廷也想知道一个真相。” 陆辞秋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然后道:“你的女儿已经说了,这件事情我是个例外,连裴家都没想到我能把十一殿下给医活了,你说我能给朝廷什么真相呢?不过……”她弯下腰,凑到了沈纪初跟前,“别怪我没提醒右相大人,裴家若是出事,陆家也好不了。这种卖国大罪可不只是诛九族那样简单,保不齐就要刨祖坟呢!活着的人得死,死了的人,呵呵,那就得再死一次。管她是葬在祖坟里还是葬在什么地方,只要能找到,肯定得鞭尸示众的。” 沈纪初猛地打了个哆嗦,他一脸惊讶地看向陆辞秋,口中问着:“你什么意思?”心里却已经顺着她的话联想到云华裳的尸体被人挖出,当着全望京城人的面鞭尸三日,毫无尊严。 他有些害怕了,倒也不全是因为云华裳尸体有被辱的可能,他是害怕陆辞秋说出来的这些话!陆辞秋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的话?平白无故的提什么刨坟?提什么死人? 陆辞秋到底知道些什么?这些话说出来,真的只是偶然吗? 陆辞秋正淡淡笑着,答他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谁心疼谁,谁自己心里有数。” 沈夏婉这时又喊了一声:“裴家叛国,当诛九族!陆辞秋也得死!” 沈纪初也不怎么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对她发出了一声厉喝:“你给我住口!” 这一嗓子用的力气太大了,华音殿上都有回音了,许多人因为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谁也没想到右相大人突然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明明之前还一直跪着不吱声的。 人们向沈纪初看去,就连天顺帝都有了些兴致,他还问江皇后:“阿秋跟他说什么了?” 江皇后面色平淡地道:“不知。” 天顺帝自讨没趣,只能默默地给皇后倒酒。 沈纪初这一嗓子也把沈夏婉吓了一跳,可她仅仅只是一跳,很快就又叫喊起来,继续揪着裴家不放,甚至还跪下来冲着皇上皇后磕头,说请皇上彻查裴家。 陆辞秋重重地叹了一声,终于开始跟沈夏婉说话了:“你看看你,每每我心软想要为你医治时,你就总会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为何就这么沉不住气呢?你也是相府嫡女,就算年轻没有城府,总也该有些涵养,至少该明白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也得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我不知今日这一出是谁教给你的,我只知道经了这次的事,我是万万不能够再替你治病了。至于你因为我不给你治病而对我怀恨在心,以至于对裴家做这种丧尽天良栽赃陷害之事,我肯定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说说,你亏不亏啊!” 沈夏婉愣愣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笑了,“陆辞秋,你也就是嘴上说说。当初我那样的恳求你替我医治,你为何不肯点头?” 陆辞秋答:“那么重要的事,我总得考虑考虑。何况沈家与陆家这些年也没有多少私交,关系还不怎么样,你们沈家在难民营又留下那么难看的一笔,为何你开口了我就要答应?” “可是你过后也没有答应!” “这才过了几天啊!”陆辞秋语重心长地说,“你都病了那么多年,还差这几日了?你自己说说,从难民营回城,到今晚月夕,这才过了几天工夫?我这些天有一天是闲着的了?我总得把自己的事情忙完了才能顾得上你,你就连这几日都等不得?” 沈夏婉愣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骗子!你就是个骗子!现在我把裴家的事情揭出来了,你跟我说这一套。若我今日不直指裴家,你会搭理我吗?哼!陆辞秋,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这条命我也不要了。但裴家的事,所有南岳国人都有权力知道一个真相!” 陆辞秋点点头,“的确所有人都有权力知道真相,所以皇上在最开始就已经给出了真相,那就是——我裴氏一族,满门忠烈。沈夏婉,这样的话,你没听说过么?” “那不是真相!”沈夏婉大声叫喊起来,“那根本不是真相,布防图那么重要,是不可能丢的。从古到今,你听说过哪位大将军丢过布防图? 这件事情禁不起推敲,皇上也是被裴家给蒙蔽了!” 面对沈夏婉这一句一句,陆辞秋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沈夏婉,今日这一出,是谁让你做的?” 沈夏婉一愣,“什么?” 正文 第540章 倾城阴谋 “没,没有人让我做,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沈夏婉的声音有点没底气,刚刚疯癫的状态渐渐平静下来,半跪半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辞秋却摇了摇头,“原本不是你的主意,在你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谋划这场内斗。你可以不说,但却必须得知道,你不说,就意味着一切代价都得你自己承担。沈夏婉,好好想想,你担不担得起。” 沈夏婉失笑,“陆辞秋,事到如今,你还愿意为我治病吗?” 陆辞秋摇头,“肯定是不会治了。” “那我也没有什么担不起的。反正也没两年活着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至于家人,哼,我巴不得他们比我还早死。”这话说完,她向她的父亲瞪了过去,笑容里竟有点阴森森的。 沈纪初平地打了个哆嗦,心里也开始没底。 陆辞秋则道:“好,该说的我也说了,该决定的你也决定了,那么咱们再说回裴家叛国这件事。沈夏婉,你突然指出裴家叛国,还说了一大堆所谓的理由。但是在座诸位也都不是傻子,不管是朝臣还是官眷,都是头脑清晰,遇事可以仔细分析之人,断不会因为你几句疯言疯语就定了裴家的罪。何况还是在皇上已经给裴家定了性的情况之下! 所以沈夏婉,说我外祖父一家通敌叛国,你得拿出切实的证据来,且人证物证都要有。” 她这话一出口,不等沈夏婉说话呢,那怀北的三皇子突然开口道:“我们……” “你闭嘴吧!”话刚出口就被陆辞秋给截了,“做客就要有个做客的样子,不能主人家一说话你就插言,你父母没教过你礼数么?还有,你们此来南岳,一是为求和,二是为和亲,可目前来看,这两件事你们一件也没办好。所以有掺和南岳内政的工夫,不如好好想一想回去之后该怎么向你们的国君和你们的太子殿下交待。 另外,友情提示一下,我虽对你们的太子殿下知之甚少,但他既然点了名要我去与他和亲,想必自是有他必须这样做的道理。我这个人可能也是有某一个点,或是某一项技能让他迫切想要拥有。所以我觉得我这个人,对于你们的太子殿下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的。那如果是因为你们几个的表现不够好,不招我待见才让这门亲事黄了,你猜他能不能饶了你们? 哼,怀北人,老老实实待着吧,别强出头。” 怀北三皇子不吱声了,刘召安也不吱声了。那宁欣郡主还是盯着燕千绝看,顾不上吱声。 陆辞秋说完话又转看沈夏婉,对她道:“你看,这才是处理事情的方法,我只需说几句话就可以达到目的和效果,而你却要把自己搞得像个疯婆子一般。而且折腾了这么半天,颜面扫地之余,也只是激怒了我那个同样疯魔的祖母,别人谁都影响不了,你图什么? 在场这么多人在,你见谁真的同你站到了一起?谁真的像你一样,直接站出来指我裴家如何如何了?不过都是猜测罢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没有证据,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是猜测。而所谓猜测,是上不得公堂,作不得数的,非得拿出真凭实据才行。 我再问你一次,真凭实据,你有吗?” 沈夏婉愣在当场,真凭实据她没有,甚至说裴家叛国这话,也是陆倾城教她的。 但她心里确实是恨死了陆辞秋,恨死了陆家。所以当陆倾城找上她,并出了这个主意之后,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陆倾城说,这么大的事,只要一说出来立即就会引起轰动,再加上陆辞秋如今订亲给了十一殿下,这望京城里有一多半的夫人小姐可都恨死了她,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弄死陆辞秋的机会的。所以只要她肯把这个疑问给提出来,后面的事自然有人替她做。 但事实却不是陆倾城说的那样,沈夏婉发现在场的这些人虽然也都顺着她的思路去想,但却也真的像陆辞秋说的那样,并没有什么人真正的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她叫喊了半天,到最后就只是她一个人喊,也只是喊懵了一个陆家老夫人。 可那有什么用? 不过陆倾城也说了,即便当时不成功,但这件事情也会留在人们的心里,更会留在皇上的心里。心里一旦有了一道坎,那是很难迈过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回来。 反正不管怎么着,她沈夏婉都是不亏的。最多就是宫宴现场被斥责几句,她父亲是右相,且不说在家里如何,在外头肯定也得为了自己的颜面护着自己的女儿。 沈夏婉直到现在也觉得陆倾城说得有道理,且她想的比陆倾城还更多了一层。她想的是反正她命不久矣,能拉一个垫背的就拉一个垫背的。所以她闹得足够欢,折腾得足够疯。 可是眼下,却被陆辞秋轻飘飘几句话就给挡在这儿了。 真凭实据,她上哪去弄呢? 见沈夏婉不吱声,陆辞秋冷笑了一下,再转看在场众人。 面色忽然就冷了下来,袖子一甩,双手负于身后—— “诸位,这些年,都过得挺好吧?京城里生活滋润,一个个养得满面红光身圆体胖,还有闲心唠一唠张家长李家短,更有闲心想一想北地裴家是不是叛国有罪。 本县主以为,这就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才容易多生事端。这人啊,就怕闲着,一闲着就总想着琢磨点不好的事情。可其实你们自己家里也是一地鸡毛,有那个闲工夫管好自己家不香么?都是在这世上活了有些年月的明事之人,怎的一个疯丫头胡乱喊几句,一个个的心里就跟着长草了?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们,真有人相信裴家叛国么?真有人相信能有一族的人为了要一个皇子的命,全体去送死?换了你们,你们干不干? 不干是吧?那既然你们自己都不干,裴家怎么会干?” 正文 第541章 再提把柄 陆辞秋的话一句一句说出来,每一句话都像在扇他们的巴掌。 她说:“裴家驻守边关几十年,你们以为的小打小闹的胜仗,那都是裴家人拼了命去换来的。在你们看来一次只有百余人伤亡的战争不算大战争,可就是那百余人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在家待着不好吗?他们有义务为了你们去送命? 当然,这里头也有你们的子侄,所以也请你们想一想,你们的子侄回京时,可有说过裴家半句不好?可有提过裴家半点不对?可有说起过裴家在边关不尽责,与怀北沆瀣一气? 如果都没有,你们凭什么怀疑裴家?” 有人低下了头,有人不甘被一个小姑娘损一顿,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但陆辞秋就负手站在那里,上位者的气势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即便是天顺帝都在这样的气势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心中暗自思索:这样一个小姑娘,为何会给人带来如此之大的威压?这不应该啊! 可是不管怎样,陆辞秋的话是有用的,在场众人再没有像沈夏婉闹腾时那么激动,不由自主地就去怀疑裴家。相反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琢磨这件事情的始末,也有人想起陆辞秋刚刚跟沈夏婉说的一件最关键的事:沈夏婉有病。 “沈姑娘,不知你生的是什么病?一定要永安县主医治吗?”有人把这事问了出来。 还有人说:“难道你是因为永安县主不给你治病,所以才反咬裴家一口?你可知这是重罪?污蔑有功之臣,即使你父亲是右相,他也保不了你!” 沈夏婉听着这一句一句问,也不知怎的,心里竟想起自己当初在难民营时曾对陆辞秋说过的那番话。那时她告诉陆辞秋,沈家握着陆家的一个把柄,她以为通过此事能让陆辞秋觉得她是真心想要同她交好的,那样就可以给她治病,让她活下去。 可是陆辞秋没搭理她。 后来她就想,既然陆辞秋不理会此事,那便让父亲将这件事情给说出去,大家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活算了。她若能以最后两年的性命拉上陆家人一起死,她也不亏。 但是万万没想到,她父亲居然不认这件事,说从来没有过陆家的把柄握在自己手里。 沈夏婉到现在都不信,她觉得不是没有把柄,很有可能就是父亲不想帮她。 她一个要死之人,她的母亲还犯了大错被砍了手休回娘家,她这个女儿还有什么用? 沈家已经舍了她了,任她如何挣扎,父亲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这些事在她心里头不停地打着转,一时间人们问她的那些话她也没听进去,到后来也不知道谁又说了什么,突然一下就把沈夏婉给惊醒了。 当时她正想到陆家的那个所谓的把柄,于是脱口而出:“父亲,你手里握着的那个陆家的把柄究竟是什么?事到如今您还不肯说吗?是不是跟裴家有关?是不是跟布防图有关?”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一会儿看看沈夏婉,一会儿看看右相,一会儿又看看十一殿下,一会儿再看看天顺帝。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一边说着:“疯了疯了真是疯了。”一边竟还有些期待右相握着的是陆家的什么把柄,到底跟北地裴家有没有关系。 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不管是十一殿下、七殿下,还是上首坐着的帝后都有了不该有的反应时,他们觉得自己似乎是猜到了一些事情。 这时,就听二殿下燕千扬突然厉喝一声:“住口!你这个疯子!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燕千绝皱了皱眉,没看陆辞秋,而是朝着天顺帝看了过去。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下,很快就分开,然后再一齐看向陆辞秋。 江皇后有些紧张,甚至抬手去拧了老皇帝的胳膊,就在老皇帝疼得都快叫出声来时,她小声说:“这件事情还不到揭出来的时候,且你同本宫保证过,即使这件事情最后被揭出来,也得把阿秋给我保住了。所以你现在怎么说?” 天顺帝被她拧得生疼,只好咬着牙小声道:“朕也没说不保啊!再说,这事儿怎么就让沈纪初给知道了?不应该啊!说起来,咱们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也没有真凭实据,他沈纪初就能知道得彻底?媛媛啊,遇事别着急,往下听听,万一说的不是这个事儿呢?” 江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是着急,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还不到被揭出来的时候。就像你说的,咱们都没有真凭实据,难不成要把陆家的人都抓起来,让大理寺和刑部还有望京府一起去查?那不乱了套了,阿秋该如何自处?” 天顺帝轻叹了一下,“且不说如何自处,只说这事儿万一是真的,媛媛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朕要保那个孩子,群臣能同意么?陆萧元平步青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你可知他树敌多少?到时候那些人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就能把他全家给淹死。” “你的意思是,你捞不出来阿秋?” 天顺帝问她:“若只她一个,自然是捞得出来的。可如果还有别人呢?” 江皇后懂了,陆辞秋还有一个弟弟,还有跟她走得近的二房。如果这些人都想平平安安的捞出来,那到时候京城陆家就剩下陆萧元和几个小妾,以及一个陆老太太,朝臣能干吗? 这么大的事,不止葬送了裴家一家,还葬送了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换谁谁能干? 不是做了皇帝就真能什么事情都说得算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都察院也不是摆设,平时早朝有事没事都要说几句,一旦遇着了这种大事,他们能饶得了陆家? 江皇后长叹了一声,陆家啊,且有一道大坎要过呢! 这时,已经有人在向沈纪初问话了。陆辞秋注意到陆萧元的脸色泛白,心底怒意不由得也升腾起来。 但她生气不是因为沈夏婉说的那个什么把柄,她不在意这个,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被她从沈纪初的脑子里剔除出去了,任沈夏婉如何折腾,沈纪初也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生气是因为陆萧元干的那些个事,是因为平白被葬送的那些性命。 陆萧元这个人,他该死! 正文 第542章 松了口气 沈夏婉的话让陆萧元突然就害怕起来,虽说不能确定那个所谓的把柄究竟是什么,可他就是害怕。 这种害怕是这些年刻在了骨子里的,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那就是终其一生深夜难眠,连做梦都是噩梦。 沈陆两家一向不和,左右丞相在朝堂上吵了那么多年,他当然知道沈纪初有多恨他。虽然这种恨总让他感觉还掺杂了一些别的成分,但不管掺杂着什么,沈纪初想把他给搞下去是真的。所以对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弄死他的机会,手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跟那件事情无关吧!否则今日就是他的祭日,他和整个陆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陆萧元这样想着,目光又向陆家席面上投了过去。 突然发现在这个家里,除了他自己之外,竟没有一人值得他去留恋,值得他去拼命。 他甚至在想,如果整个家族只有一人能逃出生天,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他不会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任何一个人的。不管是母亲还是子女,他对他们都没有那么的爱。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但他也觉得这种冷漠不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而是这个家里的人也没有给予他足够的关怀和温暖。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努力读书奋发上进,陆家是靠他一个人读书才从山里走出来的。家里的人吃他的喝他的,老家那些人一个个也都是米虫,只靠着他左相的官威过活,还活得十分滋润。 既然这些人吸着他的血,那遇到事的时候就也应该跟着他一起去死。 陆萧元这么一想,便也没有多少害怕了。甚至还抱了必死的决心,更是松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背负的秘密终于要被人揭出来了,他也累了,毁灭吧! 于是他向沈纪初看去,就等着沈纪初指认他做过的一切,可是此时的沈纪初却是一副生气的样子在看沈夏婉,怒斥道:“你在说什么?在家的时候你就说我握着左相的把柄,可是为父我同你说过,我没握过他什么把柄,你为何不信?” 沈夏婉也急了,“可是我明明听到你说过有把柄,你为何改口?” 沈纪初大惊,“我何时说过?你何时听说的啊?” “不久之前啊!没过了几个月啊!” “本相何时说过?”沈纪初气坏了,他是跟陆萧元不和,但还没不和到无中生有的地步,何况现在是要拿裴家说话,这事儿可太大了,他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要不然皇上问起来,话该怎么圆呢?那所谓的把柄,他怎么编呢? 总不能编造说布防图是陆萧元偷的吧?那也太扯了。 何况要真说把柄,可能他有把柄在陆家才是真的。毕竟刚刚陆辞秋说了一番话,他怎么琢磨都像是陆辞秋知道了他心里喜欢云华裳的事。 虽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更与朝廷无关,但毕竟关乎脸面,他总是不愿意让这件事情被外人知晓的。 沈纪初不停地摇头,坚决表态:“没有把柄,本相从不知左相大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虽说沈陆两家并无深交,我与左相也在朝堂上经常各执一词。但我们终究都是为朝廷出力,一切所为都是在替皇上着想,所以私下里我其实也不认为左相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 更不至于因此记恨,去找他的什么把柄。 小婉,你也莫要再胡说八道,今日闹得还不够吗?打从你母亲被送回娘家,你就一阵一阵的发疯。今晚本不该带你来的,连你祖母都待在家里没有入宫,你却非得要跟着来热闹热闹。为父念及你因母亲的事心中憋闷,这才带你入宫散散心,可是没想到你竟闹成这样,这让为父如何自处?今日只怕一个头磕死在这里,都不足以为你抵罪。” 他说到这,认认真真地冲着天顺帝和江皇后磕了个头,然后又道:“皇上,皇后娘娘,请宽恕小女,别同她一般计较吧!这孩子因为她母亲的事受了刺激,再加上从小就生了一种怪病,看过的所有大夫都断言她活不过二十。这件事情以前没敢告诉她,但是……但是永安县主给说了。不但说了,还说自己能治,但却偏不给她治。小婉她一时接受不了,这才发了疯,也生了一种妄想症,变着法儿的想害永安县主。 请皇上开恩,饶了她一回吧!您就看在老臣为朝廷鞠躬尽瘁,看在小婉她花一样的年纪,却也没有几年活头的份儿上,别同她计较了。臣这就将她送出宫,今后就让她待在家里,再也不让她出门,绝不会让她再招灾惹祸了。” 沈纪初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人们这眼巴巴地等着吃陆萧元的大瓜呢,结果沈纪初却说那都是沈夏婉的疯言疯语,是没有的事,这实在叫人太失望了。 有人撺掇沈夏婉:“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能提醒提醒右相大人。许是他忘了呢?哎哟,这要是跟北地丢了布防图有关,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沈夏婉这会儿也有点儿懵,她的确是曾听说陆萧元有一个什么把柄在她爹手里握着,但那个所谓的把柄究竟是不是跟北地有关,她就不确定了。她只记得听父亲说那个把柄足以让陆家被诛了九族,所以她猜想那八成是跟北地有关系了。要不然得是什么事才够诛九族? 可是眼下她父亲的反应跟她在家里时提起这件事情是一样的,那就是完全对此事不知情,就好像她当初真的是听错了一般。 所以沈夏婉也迷茫了,不知道这件事情还能怎么继续下去,她喃喃地说着自己当初是如何如何听说的这件事情,但她爹的反应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那都是没有的事。 天顺帝和江皇后见状松了口气,十一皇子、七皇子以及二皇子都跟着松了口气。 看样子,沈家是真的没有握住陆家的把柄了,他们都让这沈夏婉给耍了。 但沈夏婉这个疯子今后也要派人紧紧盯着,这是一个极不确定的不安稳因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生出事端来。 那么,究竟是盯着好,还是直接解决掉的好? 正文 第543章 一反一正 天顺帝没有说话,任凭沈纪初在那磕头,他都像是一直在琢磨事情。 倒是燕千绝冷哼一声,看着沈纪初道:“一个犯了疯病的女儿还敢往宫里带,右相大人拿我南岳皇宫当什么了?” 沈纪初赶紧又跪向燕千绝,“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燕千绝点点头,“是该死。那便……” 话刚说到这,突然听陆辞秋把话接了过来:“那便继续今晚的宫宴,待宫宴之后就把人带回去,好好看着吧!可别再跑出来招惹是非,也给沈家惹麻烦。”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虽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却也知道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于是点点头,“一切依照永安县主说的办。” 沈纪初连忙谢恩,又谢过了陆辞秋,然后走到沈夏婉跟前,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小声警告:“不要再闹了,今日能保住命已是难得,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把嘴闭上。只要你能听话,治病的事为父会为你想办法,大不了我去陆家,我求上门,她总会给我一个面子。但前提是你不要再闹,否则这件事情就真的没办法收场了。听到了吗?” 沈夏婉怔怔地看着她父亲,有点不太敢相信:“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能给我治病吗?” 沈纪初点点头,“能,只要我开口,她必须给你治。你仔细想想,是一时痛快然后死去,还是一时低头好好活着,总得有个选择。想生还是想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沈夏婉有点被说动了,可是她也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沈纪初说让她一时低头。 怎么低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纪初告诉她:“去给陆辞秋道歉。刚刚十一殿下十有八九是想要你的命,但陆辞秋把你留了下来,八成是有用。你跟她道个歉,把今日事给解释清楚,今后才好说话。” 沈夏婉扭头向陆辞秋看去,只见陆辞秋已经踱回陆家席面前,身边就站着十一殿下。 她的心里恨意又起,因为十一殿下太护着陆辞秋了,那个她曾经喜欢到夜夜梦里都能梦见的男子,居然为了陆辞秋能坐到陆家席面上去。那个本以为世间女子无一人能入其眼的男子,居然最后选择了一个从前傻了吧唧谁都看不上的陆辞秋。 凭什么啊? 沈夏婉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颤抖。沈纪初太了解这个女儿了,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定然是不甘心,不肯听自己的话。于是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再次警告:“你若不听劝,那沈家就只能彻底将你放弃。今日你是生是死我也不管了,大不了就遭一顿斥责,责我没教养好女儿。我身为右相,在不犯大错的情况下是不会被罢官的。但是你不同,你今日死在这里,没有人会替你说话,一旦我放弃了你,你就真的再没有活路了。 你好好想想,是生是死,都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沈夏婉真的在好好考虑了,但其实过程也没有用太久,要爱情还是要生命她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再喜欢一个人,她也没喜欢到为了那个人能豁出命的程度。 于是她很快做出了选择,开始给陆辞秋磕头,说着沈纪初对天顺帝用过的那番说辞:“是我一时糊涂才编排裴家,我的本意只是怨恨你不给我治病,我没有真的觉得裴家叛国。都是我的错,陆辞秋你饶了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人们一见这场面都无语了,这沈家可太有意思了,都闹成那样儿了,这会儿说好就好了?说跪就跪了?合着刚才拉着他们一顿分析,一顿阴谋论,都是扯蛋的?就是为了报复陆辞秋不给她治病?这人可真是有病啊!他们这些人居然让个病人给耍了。 人们越想越生气,于是有人就说:“那也请永安县主证明一下裴家没有叛国吧!” 这话说完都不等别人有反应,沈夏婉先激动了——“我都说了那是我瞎说的,你为何还咬着不放?你有病吧!” 那人被气得够呛,当时就回怼她:“你说瞎说就是瞎说?那你刚刚斩钉截铁说话的时候,你也说你是认真的!沈相,你就是这样教导你家女儿的?这哪里有个相府嫡女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疯子!” 这话沈纪初可太爱听了,他立即点头:“是的没错,小女是疯了,本相会好好看管她,以后绝不让她再出来闹事。”说完又看向陆辞秋,“县主,饶了她这一回吧!” 陆辞秋低头看了一会儿这对父女,心里也是有后怕的。 要不是沈夏婉早跟她提过那个把柄,要不是她上了心亲自去做过手脚,那么今晚就将成为陆家的祭日,她将连同所有陆家人一起被抄家灭门,斩首示众。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一句疯话,就让裴家满门清誉有了污点,从今往后在人们心中总会存有一个疑问,人们总会想起有那么一次月夕,沈家的嫡小姐指出裴家叛国。”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沈家到头来什么都不用付出,却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烦恼。右相大人,我可以不与一个疯子计较,但是你们沈家,总也得为了这个疯子,付出些代价才是。” 沈纪初立即点头,“是是,本相明白,县主请说,任何代价我沈家都担得起。” 陆辞秋淡淡地道:“那便先记着吧!总归这是一幕插曲,不该让插曲搅了正经事。怀北使臣还在那边看笑话呢,咱们就别再给南岳丢脸了。” 这话一出,立即有宫女和嬷嬷上前,将沈夏婉和沈纪初都扶了起来,然后将二人带到角落里,又开了一桌坐着。 看热闹的人们都觉得自己被耍了,居然被一个疯子带动着情绪,竟真的去怀疑裴家是忠是奸。他们是不是傻?谁听说过为了成全敌国,能送上一家老小全部性命的? 一时间,人们也觉得有点下不来台,甚至都不敢去看陆辞秋。个个心里都在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表现得太过出挑,有没有在陆辞秋面前露过脸,给陆辞秋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万一被陆辞秋记恨上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且不说这陆辞秋是未来的宣王妃,单说她有那一手好医术,将来万一也不给她们治病,那她们不就成了跟沈夏婉一样的人? 所有人都心怀忐忑,即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也都是内心慌乱,时不时还看陆辞秋一眼。 这种滋味实在难受,难受得她们都没有心思在宫里待下去了,只想着宫宴可快点结束吧! 而这时,却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不想着怎么隐藏自己,反而还开口对陆辞秋说:“任何事情都是一反一正的,不管沈家姑娘最后怎么说,至少当时她指罪裴家时,许多人心里都是划了问号的。相信这一点,永安县主也不得不承认。 当时县主让沈家姑娘拿出证据,证明裴家叛国,沈家姑娘拿不出。 那么现在县主能不能也拿出个证据,证明裴家没叛国?” 正文 第544章 不和也罢 说话的是位大臣,坐在靠后的位置,看样子官位大概也就是四品。 也不知道是多吃了几碗酒还是怎么着,总之在这种人人都不吱声,恨不能自己已经被遗忘的时候,他居然站出来说话了。这把对面坐着的他家夫人和女儿可气得够呛,夫人都恨不能上前去拧他的耳朵,把人给拧死算了。 他女儿也觉得有这么个爹实在叫人不省心,但事情已经发展至此,话也收不回去了,她们只能等着下文,看陆辞秋怎么接这个话。 一时间,人们的注意力又往陆辞秋那里移了去,气得燕千扬直骂那个多说话的人:“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非得把裴家整出事儿来你才高兴是吧?你们家是跟陆家有过节,还是跟永安县主有过节?该不会你们家女儿也看上过老十一,所以你们全家把陆辞秋当情敌吧?” 燕千扬损人从来不留情面,他也不会觉得什么话应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不该在什么场合说。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至于能不能下得来台,那是对方的事。 果然,这话一出口,之前那个埋怨爹不省心的女儿直接就跪下了,“没有,我没有迷恋十一殿下。我父亲他,他一定是吃多了酒,说的都是醉话。对,都是醉话。” 燕千扬冷哼一声,“今儿可真是怪了,有说疯话的,有说醉话的。合着疯子和醉汉全跑宫里来了?你们家人有这种说醉话的毛病,以后就别带他进宫,也不知道平日里上早朝时是不是说的也是醉话。若真那样的话,这个官……” 扑通! 朝臣席间有一个人跪了下来,正是那位多说话的四品官。 他女儿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吃多了酒,他也的确有那种一碗酒下肚就胡咧咧的毛病。 这会儿被燕千扬一顿损,再加上身边人提醒他,说他给自己惹麻烦了。他这才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吓得赶紧跪到地上,一下没跪好,直接趴下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肯定是收不回来了。 陆辞秋喝了一口茶,轻轻叹了一声,“也罢,既然无法证明裴家跟怀北没有不正当的关系,那便灭了怀北,以证裴家清白。” 人们都听愣了,怀北三人直接笑出了声儿。那刘召安更是不客气地道:“县主是在说笑话么?且不说两国如今握手言和,只说当初敌对之时,裴家那样勇猛不也没能将我怀北一举灭杀,反而是僵持了百余年,最后打得个两败俱伤才算完。怎的到了县主口中,竟像是随随便便就可将我怀北灭国?是不是太不将我怀北放在眼里了?” 燕千绝听到这里冷哼一声,“两败俱伤?怀北人,你们是不是忘了是靠着什么卑劣手段才在南岳手里捞着个两败俱伤?” 刘召安呵呵一笑,“兵不厌诈,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燕千绝道:“那便谈谈将来吧!本王未来的王妃说要灭了怀北国,本王觉得她说得对。” “十一殿下什么意思?”刘召安的脸也板了起来,“不管是求和还是议和,总归讲究的是一个和字,怎的十一殿下和永安县主张口闭口谈灭杀,那这个和,还和是不和了?” 燕千绝甩甩袖,“不和也罢。” 二殿下燕千扬又来精神了,“对对,不和也罢,那既然不和,这仨人咱们就给剁了吧!看着挺招人烦,本王可以破例为他们唱一出安魂的戏,也省得在咱们南岳国土上闹鬼。” 有人起哄般地笑了起来,反正是损怀北人的,怎么笑都不犯毛病。 那个跪着的四品官还没起来呢,这会儿也跟着起哄,说——“对对,杀了怀北人!” 他的妻儿又抚了抚额,继续闹心。 怀北三人的脸色不太好了,他们心里明白,跟南岳人拉拉硬,放点狠话可以,但如果真把谈和的事情给搅黄了,坏了太子殿下的大忌,他们几个谁回去都是个死。包括三皇子和宁欣郡主,也同样承受不住太子殿下的怒火。 于是刘召安认了怂,开始跟燕千绝说好话:“十一殿下莫要生气,都是在下的错,在最后那场战役中,也是我们怀北国使了不堪的手段,这才堪堪打了几场胜仗。我朝太子殿下说了,因怀北大军冲入金黎城而对城池造成的损毁,我怀北定会做出赔偿。” “那人头呢?”燕千绝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问,“我南岳死去的那些将士的性命呢?还有半座金黎城百姓的性命,怀北打算如何赔偿?” “这……”刘召安一时有些为难,看了看三皇子荣简,见荣简不打算说话,这才又硬着头皮道,“两国交兵,有,有损伤也,也是正常的。” 燕千绝轻哼一声,“也罢,你说得对,两国交兵时,有损伤也是正常的。所以待有一日我南岳大军杀进怀北,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所言,接受一些牺牲。” 刘召安急了,“十一殿下,我们这是议……不是,是求和啊!” 燕千绝不想再理他,只向陆辞秋看去,“王妃怎么说?” 陆辞秋已经在椅子上坐着,喝了半盏茶了,这会儿听到燕千绝问,她想都没想就道:“从前两国僵持百年,那是从前的事。我不管两国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讲现如今我坐在这里,许多事情必要同从前不太一样。我只是个小女子,观不了什么大局,也讲不了太多两国之间的事。女子只从女子论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比如说你们怀北人杀害了我外祖父全家,那么这个仇,总有一日我是要报回来的。至于你们所说的和亲,还是那句话——战败之国,没有向南岳提要求的资格!” 怀北三皇子眯起眼睛看向她:“永安县主不想拿回你舅舅的尸体吗?那尸体我们已经带入望京城,但小王在此可以保证,县主若不点头答应和亲,尸体你们是万万拿不到的。即使你们杀了我三人,尸体依然拿不到。 那可是你的亲舅舅,县主真的一点都不念骨肉亲情吗?” 陆辞秋又有了动作,只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华音殿中间,冲着殿门的方向跪了下来…… 正文 第545章 不如比试 “十一殿下说得对,从军者,在穿上铠甲的那一刻起,就已将生命交付给了南岳的子民,交付给了南岳大地。他们英勇顽强,无畏生死,随时随地可以为了保卫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的舅舅是个大英雄,他是为保卫南岳而死,是为保卫金黎城的百姓而亡。他死得光荣且伟大,即便死后尸体落入敌人手中,我相信他也绝不会愿意看到南岳人为了换回他的尸体而向怀北人做出妥协。那是一种耻辱,若真的点了头,他可就白死了。” 她转了头,看向在场众人,再扬声道:“我的母亲裴卿也上了战场,也死在那一场战役中。当初十一殿下班师回朝,只带回我母亲使用的一条长鞭。 我也想拿回亲人的尸体,但若要以此为交换让我向怀北低头,让我去嫁给杀我外祖全家的仇人,他们泉下有知,定会爬上来把我掐死。 将士战死沙场,为的就是今后的我们能够不向敌人低头。我们若不能做到,就太寒他们的心了。” 华音殿大门冲着北开,是整座皇宫里唯一一个冲着北开门的大殿。 陆辞秋就这样面向北方跪着,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她站了起来,再看向众人说:“我是裴家后人,裴卿之女,我从来都不是矫揉造作的性格,我有着跟裴家人一样的热血,有着跟裴家人一样的护国之心。我虽没有穿过铠甲,但若有一日南岳战场需要我,我定会像我的母亲一样,身披战甲冲入战场,与敌人决一死战,为南岳的和平献上一颗人头。” 陆辞秋的话也没见说得有多用力,但就是一字一句都直击入人们的心里。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震撼,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着陆辞秋深深地行了个礼。即使是一直都没说过话的那几位皇子,此时都不得不轻轻感叹:“老十一的这个媳妇儿,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话是大皇子说的,说完,他又向六皇子看了过去,干笑两声道:“不知六弟你明日要纳入府的那位陆家大小姐,是不是也像这般英勇无畏?” 六皇子轻轻地哼了一声,“耍耍嘴皮子而已,她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那还得真打一场的时候才能见分晓。现在说什么都是大话空话,倒不如好好跟怀北谈一谈,如何将尸体拿回来才是正经事。毕竟我南岳将军的尸体落入怀北人的手中,也够丢脸的。” 大皇子点点头,“老六的意思是,还是应该让那陆辞秋嫁给怀北的太子?” 六皇子看了他大哥一眼,“不如大哥跟父皇提议一番?” 大皇子摆摆手,“哎,这种得罪老十一的事儿,本王可不干。” 他倒是痛快,想什么说什么,直接道出这种事是得罪燕千绝的,他不干。 六皇子翻了翻眼睛,也不再说话了。 而此时的陆辞秋还在同怀北人说话,她说:“怀北人,给我听好了,尸体我不要了,这是我的决定,也是裴家所有人的决定。对于我们来说,裴家人的血肉尸骨已经埋入北地黄土之中,北地每一寸土地都有裴家人的庇佑,北地的每一捧沙土都在紧紧盯着怀北贼子。 若再作乱,必诛之!” 她说完,突然又向陆荣轩看去,然后冲他招招手,“轩儿,你过来。” 小孩子不明所以,但姐姐叫他他总是要过去的。 于是走上前,将自己的小手塞到陆辞秋的掌心里。然后就听陆辞秋说:“轩儿,听着,将来如果你也要面对同样的选择,将来如果有人同你说,要用我的尸体去换你的妥协——你给我记住了!身死魂消,一具尸体什么都代表不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国家才是最重要的,听明白了吗?” 陆荣轩想了想,郑重地点头,“我听明白了。国子学里的先生曾说过,不要向敌人的威胁而低头,也不要向敌人的条件去妥协,那样是没骨气的,是要被人嘲笑的。” 陆辞秋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说完,又去问那荣简,“你们听明白了吗?” 荣简那张狐狸脸变了变,咬了咬牙,“县主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嫁给我们的太子殿下。即使不要那具尸体,也不嫁,是吗?” 不等陆辞秋答话,陆荣轩先不干了——“一共就这几句话,你问来问去多少遍了?烦不烦啊!我姐姐说不嫁就是不嫁,你们就是说出花来我姐姐也不嫁!你们那个什么太子的,是不是长得太丑娶不着媳妇儿了?这才要打我姐姐的主意?可是我姐姐天仙一般的美貌,也不可能嫁个丑八怪啊!你们瞧瞧,那才是我未来的姐夫——”他伸手向燕千绝指去,“你们看看我姐夫这个长相,再想想你们的太子,他能跟我姐夫比吗?真是烦死了。” 被个小孩子鄙视,这一波伤害值还是很高的。 怀北三皇子那张狐狸脸是变了又变,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但奇怪的是似乎又有那么点满足。好像说怀北太子长得难看,对他来说还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于是他点点头,对陆荣轩道:“你这番评价虽说不完全正确,但也算相对中肯。我朝太子殿下他长得……也就一般般。” 刘召安轻咳了一下,那宁欣郡主却冷哼道:“如果那也叫一般般,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三哥哥也不必过于贬低咱们自己人。” 说完,她又向陆辞秋看去,半晌道:“其实……想换回裴大将军的尸体,也并不是只有嫁给太子哥哥一条路可选。永安县主,你我都是女子,不如咱们比试一番,若你能赢了我,我便做主将那具尸体还给你,如何?” 刘召安听得直皱眉,小声提醒了一句:“郡主。” 那宁欣郡主摆了摆手,“刘尚书不必担忧,本郡主临来南岳之前已经同太子哥哥碰过面,太子哥哥说了,不可为难陆家二小姐。若二小姐执意不肯和亲,那咱们也得找个由头将那具尸体还回去。本郡主自幼习武,这些年承蒙太子哥哥悉心教导,不但武艺精进许多,就连太子哥哥的一些绝学也学到了不少。 所以不如我同她比一比,她若能赢,那尸体还她又如何?” 正文 第546章 人跟鬼比 宁欣郡主再看陆辞秋,也不说要比试什么,只问她:“敢不敢?” 这话说完,燕千扬先乐了,“敢敢敢,有什么不敢的?这可真是不知者无畏啊!敢跟陆辞秋比试,那到时候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又出损主意,“哎要不这样,你们立个字据,不管比什么,都玩儿命的那种。就类似于军令状,死伤不负责那种。” 江皇后气得又去拧天顺帝的胳膊,“老二是不是疯了?他有病吧?” 天顺帝忍着疼说:“听闻老二跟阿秋有些私交,应该不会害阿秋。” “他什么时候跟阿秋有的私交?他们能交什么?唱戏啊?” 正说着,就听那宁欣郡主也道:“无所谓,只要永安县主敢,本郡主就敢。” 燕千扬开始撺掇陆辞秋:“上上上!怀北人不知天高地厚,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你是鬼你怕什么啊!怀北这个郡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人跟鬼比,她比得过么! 燕千扬心里乐到不行,就像已经看到了怀北人死在当场一样。 燕千绝却轻轻拧了眉心,看向陆辞秋,无声地问了句:“可有把握?” 陆辞秋笑笑,回他:“没事。”然后转身看向卫离,“那就烦请卫公公给拟个生死状。” 卫离看了皇上一眼,见天顺帝点头,这才乐呵呵地着人拿纸拿笔,拟了一个死伤概不负责的生死状,让宁欣郡主和陆辞秋两人分别按了手印。 那宁欣郡主一副傲然模样,根本不把这所谓的生死状放在眼里,她只挑衅地问陆辞秋:“若我输,还你尸体。可若我赢,你怎么说?” 陆辞秋眨眨眼,“你想如何?” 宁欣郡主看了燕千绝一眼,笑了,“若我赢,我要嫁给你们的十一殿下为正妃。而你,必须屈尊降贵,给我们做妾。你可愿意?” 陆辞秋冷哼,“先赢了我再说吧!怀北人,你们想比什么?” 宁欣郡主笑笑,“比试一向讲究三局两胜,那你我便比三局。至于比什么……众所周知,我怀北连弩天下第一,听说弩这种东西南岳也有,那不如我们就来比试比试,看看是怀北的连弩好,还是南岳的弩更胜一筹,如何?” 有南岳人不乐意了,“那是军中将士使的东西,你跟永安县主比这个?” 宁欣郡主一点都不客气地道:“本郡主都能使得的东西,南岳无所不能的永安县主如何使不得?若她真的使不得,那便算输了吧!” 南岳人大怒:“这叫什么比试?凭什么题目都由怀北来出?你们出题自然会选你们擅长的,你怎么不说跟永安县主比比医术呢?”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起哄,说让宁欣郡主跟陆辞秋比医术,可却见陆辞秋抬了抬手臂,令众人安静下来,然后道:“不碍,就比连弩。来者是客,纵然客人没有客人的样子,但我们做主人的总得礼数周全,如此方显我南岳大国风范。不知宁欣郡主的连弩带来了没有?想怎么比?射物还是射兽又或是……射人?” “嗯?”宁欣郡主一愣,“你说什么?射人?陆辞秋,你是不是没见过连弩是什么?” 陆辞秋轻笑,“怎么没见过呢!前些日子在城外遇袭,伏击我与十一殿下的那伙人,可就个个手执连弩,十箭齐发,箭箭都瞄着不同的方向,如箭雨一般。” 许多南岳朝臣的脸色都变了变,有人说:“既然是连弩所为,那这事儿肯定就是怀北人做的了!怀北人竟敢伏击我朝皇子与县主,这哪里是求和的态度,分明是要与南岳开战!” 刘召安和荣简对视了一眼,赶紧道:“都是误会,我怀北是带了一批连弩入京,但那是准备送给南岳,以表我怀北的诚意。却不想竟在京郊丢了,想必伏击十一殿下和永安县主的那伙人,就是抢走连弩的那伙人吧!唉,真是,贼人作乱,天下不安啊!” 人们都气笑了,“合着还赖上我们南岳了?南岳真要有人能把连弩偷走,怕是取了你们几个的狗命也是轻轻松松。”说话的是燕千扬,“罢了罢了,比就比吧!不过你们的连弩既然都丢了,那又该拿什么跟我们比?” 刘召安赶紧挽回局面:“还剩一把,还剩下一把。但因为连弩属于武器,故而没带进皇宫,就放在宫外停着的车驾上,不知皇上可否允许我们去取来。” 他面向天顺帝揖手,心里想着这一场宫宴闹了这么多事,这南岳皇帝就跟个看戏的似的,什么都不管,这朝廷到底是皇帝的还是十一殿下的? 不过再想想,似乎这种情况跟他们怀北也差不太多,怀北国君说起来也就是个摆设,朝中真正说得算的,还是太子殿下。 这样一想,刘召安就释怀了,再看到天顺帝冲着他点了点头,他便立即走出华音殿要亲自去取连弩。 而这时,陆辞秋也冲着天顺帝俯了俯身,说道:“也请父皇准许儿媳出宫一趟,儿媳的连弩也在宫外的马车上放着呢!” 天顺帝“咦”了一声,“阿秋也有连弩?” 陆辞秋笑着点头,“是啊!前阵子在难民营时,十一殿下曾带我去过京郊大营。我看过将士们骑射,之后便对大营里现有的弓弩进行了一番改进。第一批改造过的弓弩已经制成,我备了一把放在我的马车里,本是想着等宫宴散了跟十一殿下再探讨探讨,既然怀北郡主提出要比试,那便拿出来与之比试一番吧!” 天顺帝很高兴,他是听说陆辞秋要改造连弩,据说会改得比怀北的连弩更有威力,也更轻便好用,但到底改成了什么样他却没见过。 今晚也是巧了,两边的东西都放在各自的马车里,那便比吧! 于是他点了头,允了陆辞秋出宫取弩,又看着燕千绝二话不说地跟了出去,心里就笑。 臭小子一天到晚的谁也不服,看吧,还是有人能治得了他的。 他回过神来,乐呵呵地看向那宁欣郡主,问道:“刚刚永安县主问如何比试,怀北郡主,你还没有给她答复呢!比弩自然要有目标,你们是射物还是射兽又或是射人呢?” 正文 第547章 人道主义 这个问题又被提了出来,那宁欣郡主也是气得够呛:“南岳当真要做生死局?” 天顺帝还是呵呵地笑,“那是你们小辈间定下的规矩,朕不予置评,也不强求。至于那张生死状,如果怀北郡主反悔,也是可以作废的。” “谁反悔了?”宁欣郡主重重地哼了一声,“只要不是你们南岳人反悔就好。” “嗯,那到底射什么呢?”天顺帝笑眯眯地就问这个问题。 宁欣郡主脸色一沉,“既如此,那便射人吧!” “好!”天顺帝点点头,“那待双方取弩回来,咱们就来安排人手。你们怀北此行跟来的人,还能够摆靶吧?听说之前死了近三十个,还剩下多少?” 宁欣郡主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皇上放心,剩下的人足够做活靶子!” “哦。”天顺帝再点点头,“剩下的人,嗯,剩下的人。” 那宁欣郡主知道自己失言,一时间也有些紧张,好在边上荣简接了一句:“宁欣你到底年纪还小,就算敬重南岳国君,也不该什么话都顺着人家说。什么叫剩下的?我们的人一直都是那些,哪来的剩下的。” 天顺帝也不与他们争辩,只呵呵地笑两声,又拉着江皇后吃酒了。 此时,往宫外行走的路上,燕千绝压低了声音问陆辞秋:“改进过的连弩,你做出来了?” 陆辞秋点点头,“做了一把。” 燕千绝:“谁给你做的?” 她斜了他一眼,“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深吸一口气,“阿秋,其实有些事情你同我说了,我也不会说给外人听。” “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她依然嘴硬,“这连弩真是我自己做的,有几处我还有了大改动,回头把图纸给你,你着人照着打造,实在不行我跟着工匠一起打造也行。上次我说的那个小木匠,你们考察了吗?我二叔说他手巧思路也好,如果能用就赶紧用起来。你看到怀北人这个架势没有?他们是不会甘心两国一直和平的。和平总归是暂时的,永恒的依然是战争。想要终止两国战争没有别的法子,唯一可行之法就只能是把他们给打服了。 所以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我什么时候做的连弩,而是该怎么打服怀北。” 说话的工夫,二人出了东华门,那刘召安已经取弩回来。 怀北的连弩不算大,更不笨重,比起这个时代原本的弩来说是十分精巧的。 刘召安一手提着弩往回走,迎面撞见燕千绝和陆辞秋。燕千绝站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刘召安说:“把等在宫外的怀北待卫都带进去吧!” 刘召安一愣,“十一殿下这是何意?” 燕千绝摆摆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既然是比弩,就该有靶。刚刚问你们是射物射兽还是射人,你们没答。本王就想,既然立下了生死状,那便还是射人好一些,各射各的,人能不能活着,就看各自的准头了。” 刘召安瞪大双眼,“射,射人?十一殿下,我怀北连弩十箭齐发,总不可能箭箭都有准头,射人的话岂不是……” “合着生死状是白立了?”燕千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如此,那也没必要比弩。” 陆辞秋轻扯了他一下,然后开口道:“如果尚书大人是担心自家侍卫死伤过多,那可以跟贵国郡主商量商量,让她尽可能的别往要害上射,这样即使受伤也是小伤,我们南岳医者也不会袖手旁观,简单的包扎还是可以给做的。 若真是不小心受了伤及性命的重伤,那么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本县主也会施以援手。 只要不直接射到心脏和脑袋,我都会保他们性命的。” 刘召安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偏偏陆辞秋还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比弩是贵国郡主主张的,可见她对这门技艺一定掌握得非常好,弩箭之术定然十分精妙,所以射伤人这种事肯定是不会发生的。何况也不是只有怀北侍卫去做活靶,我们南岳也会出人的。宁欣郡主射怀北侍卫,我来射南岳禁军,谁也别占谁便宜,公平。” 刘召安还能说什么,只能闷呼呼地回去叫人。 刚好这会儿跟来的怀北侍卫有十人,连弩一次齐发的箭支有十支,他便将这十人都叫到了一起,随他入宫。 而此时的陆辞秋也已经钻进了马车里,鼓捣一阵再出来时,手里就拎着一样东西。 燕千绝看着这东西比刘召安拿在手里的还要精巧许多,是弓弩的样子,但却不是常用的弓弩材质。弩身是什么做的他看不出来,但箭头的材料似乎是精钢。 于是他问陆辞秋:“这上面的箭支是罗家带来的?” 他见过罗家人送给陆辞秋的那把弯刀,精钢打制,比怀北人的钢刀还要铮亮锋利。 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些箭支也是从罗家人手里弄来的。 但是陆辞秋却摇了头,她告诉燕千绝:“这是我自己的东西,这上面的材料远比那把弯刀要好得多,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曾经与你提起过炼钢术,原本我不想弄这些东西的,但既然怀北已经有了,我们就必须得有。否则终有一日在战场上,我们会因为兵器的原因,败在怀北人手里。那是我绝对不想看到的!” 他二人往回走,燕千绝也不想催促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把这些事情操办起来,他只跟陆辞秋说着自己的计划:“明日我就出城为永安县选址,地方大致已经有了,就是过去划一划,再让望京府去丈量一番。县后面那几座山头也要好好计划一番,我们的兵器既然要在那边打造,就得保证周围环境的绝对安全。 你不急出城去看,我将该布置好的都给你弄好了,你只管过去验收。 当然,你也可以同我说说你的计划,我照着你说的再去做。” 陆辞秋想了想,道:“我没有什么计划,我只管出点子,出图纸,实际操作还是由你来进行。就是有一点我还要再提醒你一次——所有参与到此事中来的人,一定要确保他们对国家的忠诚,和对你的忠诚。他们可以不认识我,但必须得是那种能把身家性命交给国家的人。 北地布防图的事我们吃了大亏,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正文 第548章 不怕死吗 终于,取弩的人都回到了华音殿,而此时的华音殿外也布置起来一片靶场,更有怀北侍卫和南岳禁军共二十人分站到了靶场两边。 今晚月圆,广场上十分亮堂,但即使是这样,宫里还是燃了几十盏烛灯,将华音殿下这片广场给照得一如白昼。 陆辞秋与宁欣郡主一人执一连弩站到靶场中间,宁欣郡主一直紧盯着陆辞秋手里的连弩看,越看越觉得奇怪,不由得问道:“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东西?” 陆辞秋扬了扬手中精弩,“弩啊!跟你们的一样,十箭齐发。”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弩。” “那可能就是郡主没什么见识吧!” “你竟敢说我没见识?” “那不然呢?”陆辞秋耸耸肩,“是你自己说的没有见过,而这玩意对于我来说就是个玩具,不值得整日挂在嘴边上显摆。不过郡主也不要失落,之前没见过,今晚不就见着了么!这样一想,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一惯高傲的宁欣郡主皱了皱眉,她当然知道陆辞秋是在讽刺她,但是在她看来,眼下这种讽刺实际上不是针对她的,而是针对她的国家,怀北的。 这几年,因为怀北太子的原因,她愈发的相信怀北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一个国家。虽然还有南岳这个庞然大物屹立不倒,但随着怀北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不断发展壮大,总有一天南岳会跟不上怀北的脚步,无论从军事还是其它方面,都会渐渐落后,最终被怀北踩在脚下。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陆辞秋手里握着的这把所谓的连弩,她忽然就对之前一直坚信的事情开始怀疑。这些年怀北对于南岳的认知,真的仅仅是如她所知的那些吗?怀北只凭一个太子殿下,真的能将巨物一般的南岳赶超吗? 这时,怀北的三皇子叫了她一声:“宁欣。” 宁欣郡主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暗自压了压心绪,再冲着三皇子送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才对陆辞秋道:“既然永安县主对自己的连弩很有信心,那便开始吧!我手里这把弩有十个箭槽,十箭齐发,分别射向不同的方向。不知县主的弩能射出多少箭支来?” 陆辞秋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深思片刻道:“那就也射十箭吧!” 宁欣郡主又皱眉,“你这是何意?什么叫也射十箭?难不成你的连弩还能射出更多箭支来?”她一边说一边摇头,面上已露出明显的不屑,“陆辞秋,有些话说得太过了就没意思了。世人皆知,我怀北连弩天下第一,能十箭齐发的连弩,全天下也只有我怀北独一份。你们南岳要面子我可以理解,但说大话也得着些边际,否则就是笑话。” 说完,又看向已经站到靶位前的十名怀北侍卫。 那十个人已经在发抖了,他们是怀北人,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这种连弩是怎么回事。 十箭齐发是真的,很有准头也是真的,但准头也是相对的,十箭的准头肯定不如一箭,握在宁欣郡主手里的弩,也不如握在神射手里靠谱一些。 这十个人基本已经抱了必死的心,因为他们知道,十人里面至少得有五人会死去。 一半的机率,要他们拿命去赌,何其残忍。 有人恨起南岳人,因为他们听说了,射人的这个主意是南岳出的,但同时南岳也出了十个人站到靶位前,这南岳朝廷当真不拿人当人吗? 有人因为过于害怕,大叫起来——“为什么要拿活人当靶?南岳禁军,你们为何不知道反抗?你们的主子就这样不拿你们的命当命吗?” 对面站着的南岳禁军都听笑了,“吵吵什么?射个箭有什么可反抗的?” “射个箭?”怀北侍卫听愣了,“你们可知十箭齐发的后果?你们可知那一弩发出来,至少得有一半人死在当场?你们……不怕死吗?” 南岳禁军一个个笑得噗嗤噗嗤的,“怎么?你们怀北的连弩发出去之后就不受控制?一死能死一半?那叫什么弩啊,都不如抓一把箭握在手里往出扔,扔着谁算谁。真是太逗了,怀北人居然还停留在控制不了连弩的阶段,还以为你们早早炫耀那东西是十拿十稳呢,结果连十拿五稳都悬,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哪来的脸说自己的连弩这好那好。 哟,那怎么还有吓尿了的?不是吧!要尿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尿啊!这可是华音殿广场啊!这地方神圣着呢!你们怀北人也太恶心了!” 怀北侍卫的确有吓尿的,他们是跟着到南岳来了,他们或许也可以冲上战场去杀敌,被敌人砍了头也不会眨眼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怕被当成活靶子。 这种等死的感觉,是个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个个都无畏生死的。 宁欣郡主也觉得丢人,当时就喝斥道:“退缩者!斩!” 这一嗓子的确有用,那些人谁也不敢再说话了。但反观南岳这头,禁军们的嘴依然碎,还有人笑嘻嘻地冲着陆辞秋喊道:“王妃!放心来吧!咱们都信你!” 陆辞秋笑着扬了扬手中精弩,“真不怕我打偏了吗?” 对面禁军说:“王妃要是都能打偏,那就算是换了咱们王爷来,也正不了!哈哈哈!” 燕千绝笑着斥了一句:“猴崽子!” 宁欣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说别的,单从气势上怀北就输了。 但她依然不信陆辞秋的弩能够箭箭都准,她始终认为南岳禁军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心里头指不定怕成什么样了呢! 于是她冷哼一声,心里盘算着上场之前刘召安同她说过的话。 陆辞秋答应给受伤的怀北侍卫治病,这倒是一个值得利用之处。 刘召安说了,让她不要听陆辞秋的不去射要害。这箭支射出去射到哪里,谁能控制得了?连弩本就是应用在战场上的大规模杀伤性兵器,射到要害也是正常的。 但夸下海口却救不活人命,这就不正常了。 再加上陆辞秋素有神医之名,若经此一场比试把神医的美名给丢了,那也划算。 于是她终于笑了,又冲着陆辞秋道:“县主,开始吧!咱们各自蒙上眼,你打你的人,我打我的人,看看谁打得准。” 陆辞秋点头,“好。”然后瞅瞅禁军身后的靶心,默默地将一块黑布蒙到了眼睛上…… 正文 第549章 输得彻底 江皇后狠狠地为这场比试捏了把汗,天顺帝狠狠地为这场比试捏了把江皇后的手。 直到江皇后感觉到手疼,这才发现死渣男都快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所有人都紧张,当人们看到两名女子各自将连弩架到身前,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南岳那些站在靶前的将士也不是真的不怕,虽然他们对陆辞秋的箭术早有耳闻,也相信他们的主子十一殿下绝对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但相信是真的,等到了这种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也是真的。 只是他们不会像怀北人那样没出息,有哭的,有喊的,有说“不不不”的,还有吓尿的。 他们只是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最多是闭上眼睛,然后听着箭支破空而来的呼啸声,感受着箭支贴着头发划过脑袋,最后“砰”地一下插入靶心。 这一切快速又漫长,当所有人长出一口气时,心里能剩下的感受就只有两个字:过瘾! 对!实在是太过瘾了。死亡明明就距离自己那么近,可是偏偏死了和活着中间就隔着一道由永安县主亲手辟出来的沟壑,给了他们最完美的生命屏障。 禁军们笑了,他们说:“我们王妃是最棒的!我们王爷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 江皇后松了口气,终于又有精力去拧天顺帝的胳膊了。她告诉天顺帝:“你把手给我撒开,再不撒手我就把你的手给剁了。” 天顺帝呵呵笑着松开了手,颇有几分讨好地说:“朕之前实在是有些紧张,媛媛你不也一样么,你手都出汗了,朕还是头一次见你紧张成这样呢!” 江皇后“哼”了一声,“本宫才不紧张,本宫早听那臭小子说起过阿秋的箭术有多精妙。” 天顺帝不甘示弱:“朕也听说过啊!” “那你把我的手握那么紧干什么?” “那你手心流汗干什么?” 江皇后觉得这嗑没法唠了,这渣男太特么招人烦了。于是她提醒渣男:“别说话,怀北那位郡主要开始了!” 陆辞秋已经结束,宁欣郡主才刚刚开始。 刚刚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落在了陆辞秋后面。说好了两人一起开弩的,结果背后的欢呼声已经传来,她将手中连弩又调整了一个方位,然后突然十箭齐发,照着那十名怀北侍卫就射了过去。 与此同时,陆辞秋正好扯下蒙眼的黑布,转身往宁欣郡主的前方看去。 只见发出去的十支箭根本不是照她先前跟刘召安说的那样,不要打中要害,这样还有一个治疗的机会。相反的,宁欣郡主射出去的这十支箭全部瞄准了上盘,专盯着头部和心口位置发出,即使其中有一半都打不准,但打准的那一半却能直接要了人性命。 她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感叹了句:“怀北郡主下手可真黑啊!” 随着这句感叹出口,第一个被一箭穿心的目标已经出现了,只听对面“啊”地一声怪叫,一支箭狠狠地盯入一名怀北侍卫的心口。那人只得“啊”了这么一句,直接就没了气息。 他的死亡让他的同伴们更加不安,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害怕了,因为箭支呼啸而来,根本避无可避。宁欣郡主原本十发能中五发的水平,也因为那些人过于害怕不停扭动,而变得十发只中了两发。 除去钻心而死的一位,还有一位被穿了头,另有一位被穿了胸,还有一个正中喉咙。 其余的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不至于当场毙命,但箭支也都扎着要害,最轻的一个都穿进肚子里,有一截儿箭尖儿都从后腰露出来了。 侍卫们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不停地抽搐,那两个侥幸逃过一命的人也吓得晕了一个傻了一个,口中不停地喊着:“我活着,我还活着!娘亲,我还活着!” 有候命在此的南岳太医冲到场中间,他们先是冲着自己这一方问了句:“有没有事?” 在得到“什么事都没有”的回答后,这才来到受伤的怀北侍卫们面前。 还有意识的人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南岳太医,可南岳太医却并没有立即做什么,而是看向站在场外已经在帮陆辞秋提着连弩的燕千绝。 但见燕千绝只顾着低头跟自己媳妇儿说话,他们觉得也不好打扰,于是便干脆也后退一步,表示不好插手怀北之事。 刘召安和三皇子荣简已经冲上去了,宁欣郡主还站在原地,蒙眼的黑布没有拿下来,虽然看不见什么,但听也能听出来现场有多惨烈。 但是她一点都不心疼那些侍卫,奴才而已,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是在想,陆辞秋是怎么做到箭无虚发的?是怎么做到十箭齐发一条人命都没有带走的? 不对,虽然没有带走人命,但也可能没中靶心,或者有箭是打空的。 她能确保自己有两发箭一定是正中靶心,如果陆辞秋中靶的数量比她少,那还是她赢。 这样一想她就来了精神,抬手将蒙眼的黑布拽了下来,看都没看自己这一边,直接回头往后看。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十个靶心整整齐齐地插着十支长箭,不偏不倚,全部正中中心圆点。 那些当活靶的禁军们已经走开了,正围着陆辞秋和燕千绝说话,一个个脸上都是笑呵呵的,不停地夸着王妃好箭术,说着怀北跟南岳简直没法比的话。 她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时,荣简走到了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快去看看自己人,别让人寒心,也别让南岳看笑话!” 宁欣郡主脸都青了,她问荣简:“陆辞秋是作弊的对不对?那十支箭都不是她射的,对不对?三哥哥,你是看着我们比试的,你告诉我,陆辞秋的箭是怎么射出来的?” 荣简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也不想承认自己这一方输了。但众目睽睽,百余双眼睛都盯着看呢,他如何撒这个谎? 于是他告诉宁欣郡主:“就是同你一样,一弩发十箭,箭箭正中靶心……” 正文 第550章 不给医治 “箭箭正中靶心?那怎么可能?”宁欣郡主一边说一边摇头,目光一直锁定着陆辞秋这边的靶子,丝毫没有理会自己这边被射死和射伤的侍卫。 还是三皇子荣简提醒她:“去看看自己人。” 宁欣郡主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谁有那个心思。” 荣简再提醒:“现在我们是在南岳,你的一举一动关乎怀北脸面,别给我招麻烦。” 宁欣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不要紧,倒是把她给吓了一跳,“死了这么多?” 刘召安已经在求陆辞秋:“县主,您之前答应过会为我们这边受伤的侍卫医治,请县主出手救救他们,千万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了。”说完又看向边上站着的南岳太医,“太医们既然都来了,手里还拎着药箱,何故还不上前?医者仁心,这可都是活生生的性命啊!” 那些太医还是看向燕千绝,见燕千绝还是没有理会,于是又往后退了几步。 刘召安急了,“为何见死不救?这就是你们南岳人的胸怀?这就是大国?” 有的南岳人也看不下去了,眼瞅着几个人还有口气能喘,于是他们纷纷表示:“先给治了吧!这看着也太吓人了。怪可怜的,他们也是普通人,也是无妄之灾。” 陆荣轩这时跑到了陆辞秋跟前,小脑袋往她身上一扎,“姐姐,我有点怕。” 陆辞秋伸手轻轻蒙住他的眼睛,低头对他说:“轩儿不怕,也不要去看他们。” 陆荣轩说:“姐姐,母亲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陆辞秋怔了怔,明显地打了个激灵,然后缓了缓心神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看见母亲死去的样子。但是十一殿下说,说……说她死得很安详。” 陆荣轩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姐姐骗人,他们都说母亲连个全尸都没有,整个人都被踏进了土里,血肉模糊,到最后也没能找出一块残肢带回来,唯一剩下的只有那条鞭子。 姐,母亲是死在怀北人手里的,所以你不要给他们治伤。杀人偿命,他们就该给母亲偿命!就该给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英雄们偿命!” 陆荣轩的话被很多人听到了,今日来参加宫宴的也有很多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甚至还有他的同窗。这会儿见陆荣轩这样说,他们便也跟着这样说,一时之间,竟把刘召安给喊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同这些小孩子讲道理。 三皇子荣简明显比他清醒一点,他不理会小孩,只问天顺帝:“皇上,可否让太医为我怀北侍卫医治?这些侍卫从来没上过战场,他们手里没有人命。比弩的事我们愿赌服输,只求皇上救救这些人的性命,别让他们客死异乡。” 江皇后往天顺帝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千绝和阿秋不给治,肯定有他们不给治的道理,你别乱说话。” 天顺帝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对那荣简道:“朕自然是主张以救人为主的,但是朕听说永安县主答应给你们的侍卫治伤之前,也说过那么一句话。她说,要让宁欣郡主别射中要害。可是朕看现在这个伤势,这何止是别射中要害,这怕是瞄着要害射的吧? 我们的县主是神医,不是神仙,没听说穿了脑袋还能治好的。” 这话刚说完,忽然就听陆辞秋道:“父皇,其实即使是射中了脑袋,只要人还有口气,儿媳都是能治一治的。又或者即便人死了,但只要没死太久,都有一定机率可以抢救回来。” “哦?”天顺帝也感到十分惊奇,但他也不好在这种时候问她是怎么抢救的,他只能问——“那阿秋的意思是,愿意为他们治伤?” 谁知陆辞秋却摇了头,“不愿意!即使我说过会本着人道主义给他们医治,但现在我也要反悔了。因为就在比试之前,我听说了一些事情,这让我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给这些人医治。他们能活下去,那是他们的郡主手下留情,是他们自己命大。不能活的,那就是活该。 另外命大那些,待宫宴结束之后也请望京府把人带着,关于今日晌午京城里那几起命案,必须得好好查一查。” “嗯?”天顺帝突然皱眉,“命案?” “是。”陆辞秋点点头,然后看向望京府尹莫顾之。 莫顾之立即上前,跪下来道:“今日晌午,望京府接到报案,有百姓称自家的女儿走失了,从早上出门采买,一直到晌午都没回来。杳无音讯,所有常去的地方他们都去过,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人们说,若仅他一家发生这种事情,他还不会这么快就来报案,会以为孩子可能去别的地方了,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也不是小孩子,不可能走失。 但找人的过程中,发现好几户人家跟他一样也在找女儿,一问才知竟都是妙龄女子,且都是起早去采买,本该辰时末就回的,却到了晌午都不见影子。 人们觉得不对劲,集体来衙门报案。 微臣晌午饭都没吃,亲自查办这桩案子。倒也不难,不出一个时辰就给查着了。但是很可惜,失踪的姑娘一共五人,全都……全都死了。” 说到这里,莫顾之回过头来,愤恨的目光直接朝着怀北人盯了过去——“就是他们!他们这些人早起进城,不在城内驿馆好好待着,打着想逛逛望京城的名号去掳劫少女,奸杀少女。这些侍卫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是凶手,没有一个是清白! 臣本想直接将他们抓获,但因为今晚有宫宴,臣不敢确定在这场宫宴上怀北人会说什么做什么,故而暂时将事情压下,想待宫宴结束再做打算。 现如今怀北自己人杀自己人,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费那个劲把人给救回来了吧?” 众人大惊,谁也没想到怀北人竟然干出了这种畜生都不如的事情来,还是在南岳京都。 他们怀北把南岳当成什么了? 死去的百姓何其无辜? 叫她们的家人该怎么活? 正文 第551章 比第二轮 天顺帝大怒,怀北人直呼冤枉。但南岳人的唾沫星子已经能把他们给淹死了,再叫冤枉也没用。 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因为伤势而痛苦死去,剩下那两个没死的也被望京府直接押走收了监,任凭刘召安如何据理力争都没用,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理。 甚至燕千绝还说:“待比试过后,将这位尚书大人也押至衙门,一起审审吧!都是男人。”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都是男人,你的手下干了这种事,你说你没参与?那不可能! 但这话说完,另外一个怀北男人他就有歧义了:“十一殿下的意思是,要把小王也送去衙门审审?”我也是男人啊! 谁知燕千绝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不用。” 荣简差点儿没气背过去,想问为何不用,但如果问了又好像是他承认自己也干了那种事。 可如果不问,燕千绝的意思就是他不是男人。 这话两头堵啊! 荣简气得直翻白眼,宁欣郡主却已经叫人赶紧把死伤的人弄走,别在她眼前放着,看着烦得慌。至于有没有奸杀少女,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在第二局比试中胜过陆辞秋,以及陆辞秋刚刚用的那把连弩,她一定要记住样子,回去之后讲给太子哥哥听,让太子哥哥做出更厉害的连弩来。 当然,太子哥哥已经很厉害了,之所以刚刚她输了,那都是她自己的原因,是她技术不好才让陆辞秋蒙混过关,太子哥哥的连弩是不会比陆辞秋那把差的。 至于陆辞秋的连弩能连发几箭,她觉得最多也就是十箭,先前定然是对方在说大话。 宁欣郡主还站在广场上,目光一直看向陆辞秋,直到所有死伤的侍卫都被抬走,广场上的血迹也被宫人用清水冲洗干净了,这才听她又道:“第一局我输了,但这没什么。比试场上有输有赢,本郡主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但是陆辞秋,本郡主也不会次次都输,希望下次你输的时候,样子也能好看一些,不要仗着你们南岳人多势众,强行反转局面。” 陆辞秋轻笑了下,“放心,不会。” “好。”宁欣郡主大声道,“那下一回合,你与我比比兵器怎么样?” “哦?如何比法?在兵器上又有什么要求吗?”陆辞秋想了想,再道,“又或者说,郡主的意思是,比武?” “你可以这样理解。”宁欣郡主道,“是比武,因为兵器是人使的,所以比兵器实际上跟比武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陆辞秋你可得想好,我说比兵器,那就是说我们这场比试中,武功不是最要紧的,甚至轻功也不可以使出来,更不允许用内力。拼的就是个真刀真枪,凭的就是手中兵器的坚韧和锋利程度。陆辞秋,你敢不敢比?” 话说到这儿,朝臣中有武将大声道:“郡主可是要用怀北的钢刀?” 宁欣郡主笑了起来,“自然。” “那岂不是太欺负人了?明知南岳没有钢刀,却又不让我们使内力,不让运轻功,难不成要站在那里等着你生生去砍?即使是在战场上,那也是双方各凭本事碰撞和躲避,压制不让使用内力算什么本事?” 这话说完,边上就有人小声提醒他:“就算让使用,可那永安县主她会吗?是听说她箭法不错,却没听说轻功和内力也不错。谁见过她与人比武?她到底功力如何?” 那名武将想都没想就道:“这种事情无需听说,只看她身边站着的人是谁。你们以为十一殿下找未婚妻,那能是随便找的么!她若就是个深闺女子,本将绝不相信十一殿下会认同这场婚事。这么多年了,被十一殿下拒掉的婚事还少?” 这么一说,劝他的人就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再想想听说前太子纳妾那日,这陆家的二小姐从高到能摔死人的城墙上直接把那小妾给捞下来,当场摔死,她自己却平安无事。 想来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他实在是多操心了。 于是不再说话,只等着宁欣郡主回答。 可是宁欣郡主却不再跟那武将说话,她只问陆辞秋:“你敢不敢?” 陆辞秋依然淡淡地道:“没什么不敢的,你说比那就比吧!只是你怎么不早说?眼下又要出宫去取一次兵器,实在费劲。不如你将第三轮比什么也说一说,如果都需要出宫去取,正好一次性都取回来,也省得来回折腾了。” 宁欣郡主冷着脸道:“第三轮比什么本郡主还没有想好,不如我们就比一个相对随意一些的,咱们各拿出一样东西,谁的足够新奇、足够厉害,谁就胜,如何?” 陆辞秋眨眨眼,“新奇和厉害,如何评判?” “等东西拿出来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大家自然会做评判。本郡主也不怕你们自己人向着自己人,因为本郡主相信我拿出来的东西,你们南岳根本没有。” 陆辞秋点点头,“好,就听你的。”说完,转身对燕千绝说,“我还要出宫一趟,去取我的那把弯刀,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燕千绝点头,“好。” 二人再次出宫,怀北那边往外折腾的依然是刘召安。 他这会儿脸色很难看,因为宫宴结束之后他要被带到衙门去,审问关于那些女子的事情。 他没干过那些事,但是他知道那些侍卫的确干过。没想到这事儿被拿到皇上面前来说,看来这一关又不好过了。 此番来南岳,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与南岳议和。哪怕只是议和十年,甚至五年,都好过再继续开战。 他本以为两国议和是怀北和南岳都迫切需要的事情,却没想到南岳人的态度竟如此强硬,句句话都说得跟议和不挨着,看样子根本就不想好。 他有点不明白南岳在失去了裴家军的情况下,态度为何还会这般强硬,他只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谈不成,回到怀北之后他很难向太子殿下交差。 这条老命,整不好就要交待在这群南岳人的手里了。 他这样想着,目光瞥向陆辞秋,恨意汹涌而出,一瞬间竟想了无数个弄死陆辞秋的法子! 正文 第552章 直男不懂 可惜,哪个法子都不能成功,甚至都无法实施。 上次三十名死士的失败让刘召安对陆辞秋十分忌惮。 太子殿下说了,不能弄死陆辞秋,就只能娶了陆辞秋。 不能让她死,就要让她变成自己人。 这个任务如果完成不了,他也就不用活着了。 刘召安心很累,一个议和,没谈明白。一个陆辞秋,也没谈明白。 怀北要这样的礼部尚书有何用? 大老远来南岳京城一趟,一件事也没办成,甚至连他送到陆府的探子都失踪了。 失去了那个探子,他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他对怀北朝廷来说将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这个礼部尚书是怎么当上的他心里有数,要不是因为这些年安插在南岳的探子很少有成功的,更没有像李嬷嬷那样潜伏得如此之久的,他根本不可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 皇后娘娘一直在打听陆府的情况,可失去了李嬷嬷,他该如何继续向皇后娘娘效力? 刘召安越想越心凉,直到有人提醒他该停下了,他这才愣了一下,抬头瞅瞅,发现自己竟已经跟着燕千绝和陆辞秋到了陆家的马车跟前。那陆家的车夫还在立着眼睛瞪他,态度特别不好地问:“你跟着我家小姐和殿下干什么?你到我们家马车跟前来干什么?你是小姐新收的仆人吗?是的话就站到我后头去,仆人也是分先来后到的。” 刘召安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他这身穿着,怎么看也不像是陆辞秋的仆人好吧? 但他也不至于跟个车夫吵架,于是转了身,大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陆家马车这边,燕千绝也背过身去,没有跟着陆辞秋一起钻到车厢里。 车夫葛全跟燕千绝已经有点熟悉了,这会儿见燕千绝就在外头站着,他觉得不说点什么也挺尴尬的,于是就主动开口问了句:“殿下,今日宫里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吗?怎么我家小姐进进出出的一会儿一趟?那些怀北人也是一趟一趟的,为啥啊?” 燕千绝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道:“怀北人想要同我们比试,所以你家小姐出来取兵器,本王陪着她。” “比试?比什么?”葛全惊了,“为何还要取兵器?我们马车里哪来的兵器?”说完又摇摇头,然后往燕千绝身边凑了凑,壮着胆子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小声说,“就是小姐上次出来拿的那把大弩,奴才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变出来的。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要我家小姐出来取兵器?怀北那帮孙子该不会是想跟我家小姐比吧?他们还要不要脸?皇宫里头那么多人,那么多大老爷们儿他们不拉着比,非得跟我家小姐比?” 燕千绝又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问了句:“你现在专给二小姐驾车?” 葛全点点头,“是吧!二小姐每次出门都叫我,管家知道了这个事儿后,就也不让我再管别人的出行,只管照顾好二小姐。” 燕千绝也点点头,“有机会让二小姐带你去趟京郊大营,本王找人教你些驯马的工夫。” “真的?”葛全可太高兴了,“我喜欢马,但不会驯马。管家总说我养马养得糙,但马儿偏偏还愿意听我的,也都是贱皮子。不过我车厢打理得好,干干净净的,每天都擦好几遍。” 葛全说起自己照顾马车,话就停不下来,直到陆辞秋从车厢里出来,手里握着那把宝石弯刀跟燕千绝说:“行了,走吧!”葛全这才停下自说自话,抽了抽嘴角,盯着那把弯刀看了好久,直到燕千绝和陆辞秋又回宫里去了,再看不着了这才收回目光。 他到最后也没整明白为何二小姐总能从车厢里翻出东西来,明明车厢都是他收拾好的,里头没有这些玩意啊?二小姐从哪翻出来的?这可不行啊!车厢里的东西他要是不能够完全掌握,那万一有贼人在里头放点不好的东西,比如说迷药什么的,那不就糟了吗? 葛全惊出一身冷汗,当时就上车去检查车厢了。 而回宫路上的陆辞秋却在问燕千绝:“哎,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弯刀为什么在车厢里?”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陆辞秋有些不高兴了,“你的好奇心呢?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要在马车上放把刀吗?” 燕千绝摇摇头,“不奇怪。” “嗯?”她反倒有点不高兴了,“那可能你根本也没想我带了什么为什么带什么,就是根本也没心思想我。也对,咱俩这种契约关系,你确实不用在意我。” 说完,翻了个白眼,走得更快了些。 燕千绝就在后头默默地跟着,也不说话,然后就发现前面的小姑娘越走越快,等人都快到华音殿了,他也没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就不开心了。 走那么快是不开心的表现吧?头都没回一下,也没再跟他说话,是生气了? 可是她为什么生气? 某人百思不解,某人却已经气到脸色都变了。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气性好像是忽然之间来的,无缘无故,百思不解。 直到她重新站到华音殿的广场上,看到刘召安将一柄宝剑递到宁欣郡主手里,然后再瞅瞅宁欣郡主那股子得意劲儿她就有点儿明白了,生气可能是因为这郡主太招人烦了吧? 平白无故折腾她往宫外走好几趟,这都几点了?天都黑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参加一回宫宴,饭菜没吃几口,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这回回来来的折腾,饿不饿?累不累?这得有一万多步了吧?谁走一万多步不累? 心里有气,脸上就没有好颜色。人们也是眼瞅着永安县主变了脸,连那怀北的三皇子都多看了她好几眼,甚至都有心跟宁欣郡主说一说让她小心点,这陆辞秋好像要杀人。 宁欣郡主却没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眼力见儿,她只是盯着陆辞秋手中那把弯刀冷哼了一声,说道:“华而不实之物,也配拿出来在本郡主面前显摆?陆辞秋,现在不是比谁穷谁富,也不是比谁的兵器华丽好看。我们要比的是内里,是兵刃出鞘之后的锋利程度,你弄一把嵌满宝石的玩意站在这里有什么用?” 冷脸的陆辞秋斜眼看向她,半晌,道:“要比就比,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完,直接抽出弯刀奔着宁欣郡主就冲了过去…… 正文 第553章 刀换过了 她这一冲,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燕千绝都没想到这姑娘这次怎么行动这么快。 他还在想刚刚她为何突然就生气了,这边就直接打起来了? 不过其他人却没他想得这么多,人们只是最开始惊了一下,随即就开始为陆辞秋叫好。 在他们看来,陆辞秋主动出手教训这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郡主,实在是太过瘾了。 这种人就该这样狠狠地教训,哪怕直接杀死在当场也绝不会有一个眨眨眼睛。 甚至那些从前很讨厌陆辞秋的夫人小姐们,此时此刻也在心里默默地为陆辞秋加油。 因为宁欣郡主此番来到南岳,是为了嫁给十一殿下的。那怎么能行?比起这宁欣郡主,她们是宁愿十一殿下娶了陆辞秋,也绝不能看到十一殿下娶一位怀北女子。 于是有人喊了起来——“杀了她!杀了她!” 刘召安冷哼一声,回身冲着天顺帝道:“皇上,如此叫喊怕不太好吧?” 天顺帝呵呵一笑,“哎,也不要把气氛卡得那么死。毕竟生死状都签了,就算有死伤也是正常的,你说是吧?” 刘召安被怼得没话说,只好气呼呼地回过身来继续看场上二人打斗。 而此时的怀北三皇子荣简则一直盯着陆辞秋手里那把弯刀在看,虽然陆辞秋出手极快,但他还是看清楚了那把刀的与众不同。 那不是铁,也不是精铁,反而有点像他们怀北的钢材。 那种光泽度和坚硬度都不是铁能达到的,可是南岳不应该有钢材啊!这么多年了,南岳从来没有人亮出过钢制的兵器,即使是在北地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战役当中,也没有过钢制兵器亮相。所以怀北一直很确定,钢材这种东西在南岳是不存在的。 何况太子说过,钢材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产物,在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炼出钢来。南岳不能,其它国家也不能。这是怀北独有的东西,如果在其它地方看到钢的出现,首先就要问问那东西是不是得自于怀北。 荣简琢磨着陆辞秋手里的弯刀是不是从怀北得来的,而此时此刻,燕千绝也在琢磨着陆辞秋的这把钢刀,包括罗老夫人和陆芳华,她们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这把弯刀是哪来的? 对,就是“这把弯刀是哪来的”,因为她们发现,陆辞秋抽出来的这把弯刀,根本就不是罗家送给她的那一把。虽然刀鞘是那个刀鞘,但里面的刀身却跟那把截然不同。 具体不同在哪他们也说不清楚,只是肉眼看上去比之前那把更亮,更锋利。 燕千绝看得更仔细些,就觉得厚度也不同,陆辞秋现在手里这把明显比之前他见过的那把要薄一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把更薄,但是看起来却是这把更坚固。 陆芳华凑到她爹陆萧宇身边小声询问:“外祖母送过几把刀给我姐?” 陆萧宇说:“就一把,现在她拿的这把就是。” 陆芳华瞪了她爹一眼,“当初让你帮着送这把刀,你连拔都没拔出来过吧?” 陆萧宇答得理所当然:“是啊,没拔出来啊!为什么要拔出来?刀是送给你姐的,那种嵌着一堆宝石的东西我可不稀罕,没看。” 陆芳华点点头,行吧,这爹真没法整。 她又去问罗老夫人:“外祖母还记得当初那把刀吗?” 罗老夫人点点头,“自然是记得的,那是一把极好的刀,据说刀身是一种特殊的材制,叫什么……钢,对,是钢。你大舅舅说咱们家人没人配得上用这东西,还是一把弯刀,就是用来防身都没人会使。所以一直就在家里搁着,直到你说起阿秋的事,我才想着她或许喜欢。” 罗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又朝陆辞秋手里看过去,一边看一边摇头,“不对,不是这把。” 陆芳华心里有数了,她又往燕千绝身边凑了过去,轻轻扯了一下燕千绝的袖子,小声道:“姐夫,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给我姐换刀了?我看过我姐之前那把弯刀,跟现在这个长得不像。虽然之前那把也很好,可是这货比货它就得扔,原先那把跟现在这把一比,那叫什么玩意儿啊?姐夫你给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从怀北偷到真正的钢了?” 燕千绝偏头看了她一眼,再冲着那宁欣郡主呶了呶下巴,“你再仔细看看怀北人的剑。” 陆芳华随即看了过去,起初还没明白让她看剑是什么意思,可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所以看了一会儿就懂了——“怀北人的剑才是钢,可是那个钢却比不上我姐姐刀身的材料。那这么说,我姐姐的弯刀不是钢制的?那是什么材料?咱们南岳有新材料了?” 她的小心思开始活动了,“这种新材料是从哪弄来的?挖矿还是炼制?缺人手吗?一起做生意啊!你们都太忙,将士们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练兵,但罗家人就闲多了,他们可以分出人手来做这个事。姐夫你看,要不要合作一把?” 燕千绝简直无语,这是什么时候?你姐在上头拼命,你跟我搁这儿谈生意? 他往边上走了几步,站到一个人身后:“七哥,陆家四小姐找你。”说完,人又一转身,快速站到了远处一个角落,再也不想跟陆芳华说话。 陆芳华尴尬地看着回头看她的燕千湛,咧嘴干笑了一下,然后目光又聚焦到比武场上。 因为此时陆辞秋的进攻又猛烈了几分,手起刀落之快,让那宁欣郡主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将自己手中的剑横着向上那么一挡。 然后就听“铛”地一声,怀北人一向引以为傲的钢制兵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陆辞秋的弯刀劈出一个十分明显的豁口。 宁欣郡主当时头皮都麻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长剑,那个豁口明晃晃地摆在上面,就像这把剑在哭泣。 可是她的剑怎么会哭泣?太子哥哥说过,这是怀北最锋利的剑,是由他炼出来的最好的钢打造而成的。原本这柄剑是太子哥哥的,就因为她要到南岳来,太子哥哥才把这剑送给了她。她一直都知道怀北钢材天下第一坚韧锋利,她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用这把剑能劈开南岳的所有东西,包括陆辞秋手里的兵器。 她的本意是想把陆辞秋的兵器破开,给陆辞秋一个教训,然后漂亮的赢了这场比试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正文 第554章 行弟子礼 刘召安和荣简也都看愣了,荣简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是他们低估了南岳,太子也低估了南岳。他们所以为的南岳没有的东西,其实人家都有。不但有,还比怀北的好。 即使宁欣郡主再不甘心,即使她已经又向陆辞秋冲了过去,荣简也不对她抱任何希望。 胜负已分,再冲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有什么意义? 只是……他眯起他那双狐狸眼睛看向陆辞秋,忽然就想到临行前,太子交待下来的任务。 务必杀掉陆家二小姐,如果杀不掉,那就一定要将她娶回怀北。这样的人要么死,要么必须得为我怀北所用。 当时他不明白太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一个南岳左相府的嫡女到底有多么重要。即使她是裴家后人,也不至于重要到如此地步。 且好像那是太子临时的决定,因为临出发的前一天还没有这件事,还只是要把宁欣和亲到南岳,嫁给十一皇子。这个决定就像是太子突然想起来的,当时他们已经快要走出京城城门,太子匆匆从宫里追了出来,将这件事情说给他们三人听。 他觉得,一定是太子接到了什么消息,且那消息一定是关于陆辞秋的。 荣简想到这里,目光向刘召安瞥了去。 他知道刘召安成功地在望京城安插了探子,据说还安插在一位当朝大员的府上,潜伏了二十多年。只是他不知道那个探子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究竟安插在谁身边。 太子的消息是不是得自于刘召安呢?那个消息里到底说了什么? 荣简胡思乱想间,宁欣郡主又一轮败了下来。这一次败得更彻底,直接被陆辞秋断了剑,还被陆辞秋那把弯刀抵住了脖子。 宁欣郡主的脸都白了,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任凭南岳人不停地高声叫好,她都不敢有任何咒骂与埋怨之话。因为她在陆辞秋的眼中看到了杀气,那种杀气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她实在害怕自己多说一句,陆辞秋弯刀一动,就像秋天收割庄稼一样收割了她的脑袋。 她只能看着陆辞秋,同时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发抖。 可是止住了抖,却没止住从额上流下来的一滴汗。 断剑就在脚下,刚刚那一下震得她手臂到现在还在发麻。要不是她闪得快,陆辞秋劈开钢剑之后,那把弯刀就要砍到她脑袋上了。 她丝毫不怀疑陆辞秋会砍死她,因为她明白陆辞秋跟怀北之间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虽然她没有上过战场,但她是怀北的郡主,人家要报仇是不会管你上没上过战场的。 对于陆辞秋来说,所有怀北人都该死。 的确所有怀北人都该死,不只陆辞秋这样想,南岳人都这样想。 已经有人在喊“杀了她杀了她”,天顺帝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一声也不吱。 刘召安冒了一脑袋冷汗,冲着天顺帝就跪了下来:“皇上,此乃我怀北郡主,自幼娇生惯养,皇上和她父亲都宠着她,宠得有些没边儿了,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原谅她,不要同她计较。小姑娘年纪轻轻好胜心重,会点小把戏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从前在怀北也没有人纠正她,没想到到了南岳惹出大祸。皇上,您就看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回,让永安县主保她一命吧!求求皇上了!” 他说完开始给天顺帝磕头,这算是怀北人入宫之后最卑微的时刻。 天顺帝却不愿意搭理他,只看向比武场上站着的那两位姑娘。 陆辞秋英姿飒爽地迎风而站,秋日晚风迎面吹过,吹着她的长发飘在脑后,似乎比其他女人的头发顺滑许多,这让天顺帝想起江皇后用过的一种东西,好像叫做洗发水。 听说就是陆辞秋给的,还是陆辞秋自己做的。 他看过那个东西,但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做的,有心想问问,江皇后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她说,那是人家的独门秘方,你问就能告诉你了?美的你。你怎么不去问怀北人的连弩是怎么做的,钢材是怎么炼的?你看看怀北人告不告诉你。 唉,扯远了,还说陆辞秋,这小姑娘确实是跟他的十一儿子很配啊! 要说从前他想象不到未来是有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配站在他十一儿子身边,但现在陆辞秋就给了他一个具体的概念。就是这样的女子才配,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 天顺帝笑了起来,感叹道:“阿秋这孩子真是好样的。” 江皇后点点头,“本宫相中的儿媳妇,自然不会差了。你别忘了,她可是裴卿的女儿。” 裴卿这两个字又落入天顺帝的耳朵里,一些陈年旧事就被他想了起来。 说起来那还是他年轻时候的事,那年他二十多岁,裴卿才四五岁的样子。 裴老将军回京述职,抱着最疼爱的小女儿一起进宫,在宫里玩了一整天。 他那天也在宫里,一眼看到裴卿便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招人喜欢,胖乎乎的走路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磕绊一下。很难让人能想象到她居然是裴老将军的女儿。 都说裴家儿女自小习武,但小小的裴卿看样子却没习过什么武功,听说是裴家夫妇过于疼爱这个小女儿,所以舍不得她遭练武那份罪。 可是裴卿却并不领情,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能教我武功吗? 天顺帝记得,那是一个艳阳天,所有人都以为他陪着裴家的小女孩玩了一整天,却不知实际上竟是他教裴卿习了一整天的武。 当然都是些表面上的拳脚功夫,但裴卿却学得很认真,临走时还冲着他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弟子礼,乐得当时的裴老将军说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哪有冲着皇子行弟子礼的。 后来他做了皇帝,裴家镇守边关,为了看住裴家顺便笼络裴家,有人便提出要裴家送女儿入宫,做他的妃子。 其实那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他的后宫里已经纳了太多朝臣家的女儿了,前朝后宫早就分不开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是裴卿,他就能想到那一日的弟子礼,就有些抗拒。 后来,他把裴卿嫁给了陆萧元,本以为陆萧元寒门出身,得此高门贵女定会好好对待,有裴家在上头压着,陆家没人敢欺负裴卿的。 却没想到事与愿违,裴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陆家给欺负成那样…… 正文 第555章 比第三局 天顺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了江皇后一眼,然后道:“是啊,裴卿的女儿一定不会差。” 刘召安见这老皇帝根本不搭他这茬儿,没办法了,只好起身又转向陆辞秋,还往前跑了两步,然后道:“永安县主,比武而已,点到为止,请县主把刀放下吧,我们输了。” 边上又传来燕千扬的声音:“你搁那儿扯什么点到为止?她们两个是签了生死状的,要打就往死里打,点到为止算个什么东西?你们怀北人还要不要脸了?” “是不太要脸。”大皇子也破天荒地帮了一句,“今日这场比试如果调换过来,你们赢了,我们输了,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们怀北人愿不愿意点到为止啊?哎!别着急答本王的话,本王这样问,你自然要说愿意的,但实际到底愿不愿意,这事儿没人知道。 所以咱们不如就按规矩办事,该留就留,该杀就杀。你们不想死,那就拿出个不想死的态度来。想死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直接杀就完了。” 刘召安脸色变了又变,他看向荣简,指望荣简说点什么,却见荣简站在那里像在想事情,根本就没有理会这场比试。 他没办法了,该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宁欣郡主自己。至于陆辞秋……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出宫取刀回来,陆辞秋的心情就不太好,这女人心情一不好会怎么样,他实在不敢想。他只知道这宁欣郡主要是死在了南岳,他回去也是没法交差的。 比武场上,陆辞秋的弯刀还勾在宁欣郡主的脖子上,偶尔还动一下,时不时就要割破点儿皮,这会儿宁欣郡主已经淌了一脖子的血了。 她很害怕,尝试着跟陆辞秋讲道理:“虽说三局两胜,但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你怎么也得让我把第三局比完。你说是不是?” 陆辞秋的刀又动了动,宁欣郡主又破了点皮,流了点血。 她心更慌了,“陆辞秋,我只是与你比试,我没有用不好的手段,我也没有使阴招儿。光明正大,也算是个合格的敌人,你,你不该这么对我。” 陆辞秋终于回了她一句:“那你说我该如何对你?” “你,你该放了我。” “我为何要放了你?”小姑娘来劲儿了,“今晚宫宴,打从你进了这华音殿,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未婚夫,口口声声要嫁给他,还要做正妻,赶我这个先被赐了婚的去做妾。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眼下这番场景呢?我为什么要放了一个一心一意想夺我未婚夫的女人?还是个怀北女人。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放了你的理由。” 人们笑了,有人说,没想到这陆家二小姐是个记仇的。先前怀北人吵着要把郡主嫁给十一殿下时,看她还挺冷静的,没想到搁这儿等着呢! 燕千绝的唇角也勾了起来,似乎有点明白小姑娘为何生气。 是在吃那怀北郡主的醋吗? 宁欣郡主吓得脸色都要变了,“陆辞秋,那件事情已经揭过去了,现在不需要我来南岳和亲了,我不会嫁给你的未婚夫了。我跟你保证,我也不会再看他,行不行?” 陆辞秋还是摇头,“的确是不用你再嫁给燕千绝,但你们怀北却变本加厉,让我嫁给你们的太子殿下。我这么一算,其实目的还是要把我和燕千绝给分开,那我可不能干。”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这陆家二姑娘也是猛啊,居然当着皇上的面儿直呼十一殿下大名,她是不是不要命了?上一个冲着十一殿下娇滴滴地叫千绝的姑娘,下场如何了?” “听说是被割了舌头,因为那姑娘到处跟人说她握到了千绝的手。” “真是活该。行了,看看那陆二小姐吧!” 陆二小姐这会儿还抵着宁欣郡主的脖子呢,但头却转了过来,正冲着十一殿下喊:“燕千绝!你愿不愿意我嫁到怀北去?” 燕千绝立即答:“本王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说,这人该不该杀!” 燕千绝立即点头:“该杀!” “好,那我就按生死状上立的规矩来。只要她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就可以杀死她!” 话说完,弯刀又动了动,这一下动作大了些,宁欣郡主脖子上的口子划得深了点,血出得更多了,疼痛感也更加重了。 宁欣郡主心里防线终于崩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不要杀我!陆辞秋你不要杀我!我帮你跟太子哥哥说,让他不要娶你了,求求你不要杀我,只要不杀我你想怎么着都行。” 陆辞秋终于有了点“跟她谈谈”的兴致,“不惦记我们家千绝了?” 人们又集体一哆嗦。 宁欣郡主却不敢哆嗦,只能尽量保持不动地说话:“不,不惦记了。” “不指望我嫁到怀北了?” “不,不指望了。” “三局两胜现在是个什么结果了?” “现在你赢了。” “那好,将我舅舅的尸体送回来吧!” 宁欣郡主立即道:“刘召安!快,把裴大将军的尸体还给她!” 刘召安皱着眉站在原地,死盯着陆辞秋,一言不发。 陆辞秋也不跟他说话,只问宁欣郡主:“看来你们怀北的尚书大人不愿意履行赌约,那我总不能白赢一场,只能把你给杀了。” “不行!你不能杀我!陆辞秋你听我说,他是尚书没错,但尚书也是臣子,是我们荣家人的奴才。所以他说了不算,我们荣家说了才算。”说到这,她的目光又转了方向,看向了三皇子荣简,“三哥哥你说句话,赌约是之前就定好的,现在我输了,咱们理应把尸体还给她。三哥哥你说话啊!你想什么呢?我就要被人给杀死了,难道连你也见死不救吗?” 荣简这会儿回过神来,听了宁欣郡主的话,倒是点了头,想说“好”。 可是话却被刘召安给截住了,只听刘召安说:“永安县主,现在提赌约还是早了,还有第三场没比呢!即使您已经胜了两局,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也应该将第三局比完,您说是不是?” 正文 第556章 谢谢七哥 陆辞秋看了刘召安一眼,“你在跟我提条件?” 刘召安说:“在下在同县主讲规则。” “哦,规则。”陆辞秋点点头,“那话就又绕回来了。规则就是我的刀现在抵住了你们郡主的脖子,我们已立下生死状,按规则我该砍下她的脑袋。刘召安,你还要同我讲规则吗?” “你——”刘召安被堵在当场,那宁欣郡主却已经冲着他开骂,“刘召安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成心想我死是不是?我可告诉你,我若死在南岳,你也休想平平安安回到怀北!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我父王也会把你找到,将你碎尸万段!我是父王和母妃唯一的女儿,他们视我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没有让我受到过半点委屈。我还是太子殿下的亲堂妹,我们兄妹感情深厚,我太子哥哥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个送给我。 刘召安你给我想好了,你要是将我舍弃在南岳,你的命也就到头了!” 刘召安倒是真将她的话放到心里去了,只是他心里想的跟宁欣郡主说的却不太一样。 王爷和王妃最疼爱这个独女是没错,就因为要将独女嫁到南岳来,他们还跟皇上闹了一场。最后还是皇上说她嫁过来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后,而且南岳的十一殿下盛世天颜,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了宁欣郡主,王爷和王妃这才点了头。 但至于说太子殿下最疼爱这个堂妹,还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这个他却是不认同。 太子殿下那个人啊,他只爱他自己,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任何亲情。 什么兄妹,即使是父母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只在意怀北。 只是…… 刘召安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太子殿下根本不在意这个堂妹,他如今也要掂量掂量这个事情要怎么办了。如果是从前,他定可以咬死了不放那具尸体,即便是牺牲了宁欣郡主也在所不惜。太子一定会保他,皇后娘娘也会保他,因为他有探子安插在左相府里,是他们在意的。 可是现在探子失踪了,李玉娥她不见了,他再也没有倚仗握在手里,怀北还能待见他吗? 刘召安这样一想就泄了气,就觉得眼前再执着于这件事情没有意义。 于是点了头,“好,那就请县主派人去驿馆将尸体取回来吧!” 不等陆辞秋说话,燕千绝立即将此事吩咐下去,站在另一边的七皇子想了想,主动请缨:“本王亲自走一趟。” 陆辞秋看向他,诚恳地说了声:“谢谢七哥。” 七皇子点点头,又对站在身边的陆芳华说:“站到你父亲母亲身边去,不要乱走动。”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陆芳华很听话,她知道燕千湛的意思。现场有怀北人在,她的二姐姐正握着弯刀抵着那宁欣郡主的脖子,万一怀北人狗急跳墙再做出点儿什么来反威胁,那场面就不好看了。 于是她乖乖地站回到罗书兰身边,再瞅瞅燕千绝,竟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然后负手而立,默默地站在她们这些人身前。 罗书兰当时就感叹了一句:“十一殿下这是在替你姐姐保护着我们呢!” 陆芳华转了头,往燕千湛离去的方向看了看。那人走得很快,已经看不见影子了,只能听到人群中有人小声说着:“七殿下同十一殿下这才叫兄弟情深,这若换了别人家,七殿下才不会插手这种世俗之事呢!” 陆芳华默默地把目光收回来,看着一群禁军侍卫上前,代替了陆辞秋将十几柄刀剑架到宁欣郡主的脖子上,她二姐姐终于撤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 那宁欣郡主气得直跺脚,却不敢再说叫嚣的话,许是被她姐姐给打服了。 陆芳华心里对她二姐姐的崇拜又多加了几分,再瞅瞅已经走回来的陆辞秋,正同十一殿下站到一块儿,两个人郎才女貌好生般配,忽然心里就升起一股子烦躁。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娘为什么会有把她许给七皇子的念头。 她更不明白外祖母是哪根筋搭不对了,非得说她们两人合适。 怎么就合适了?到底哪合适了?她要啥没啥,不会武功不会才艺,长得……长得虽说是挺好看的吧,但那也得分跟谁比,跟七皇子一比,那她就是个大马猴儿,连七皇子的头发丝儿都赶不上。人家淑妃娘娘为了断绝罗家这个念想,都认她做干闺女了,这当娘的是不是瞎啊?这么上赶着往上贴到底是为啥啊?就图七皇子长得好看? 陆芳华十分纠结,想跟她二姐姐说说话,她二姐姐却不知道在跟十一殿下说什么,两人一个微微仰头,一个弯下腰来,惹得不少夫人小姐都往这边看,那眼刀一个接一个地飞过来,感觉都快把她二姐姐给凌迟处死了。 陆辞秋浑然不知,或者说她即便察觉也根本不在意。 她这会儿正忙着跟燕千绝抬杠:“你不是不关注我的事么?” 燕千绝不解,“本王何时说过不关注你的事?” “这还用说?看都看出来了。先前我就问你为何不问问我的马车里为什么有兵器,你都爱理不理的,怎的现在关心起我这把弯刀来了?我换没换过身,跟你有啥关系?” 燕千绝又有点儿明白这小姑娘之前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本王没关心兵器的事?所以你觉得本王是不关心你,这才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 “你就是不高兴了。”他倒是挺高兴的,“本王也不是不想知道你为何来参加宫宴,还把兵器放在马车里。本王只是觉得应该给你留些空间,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小秘密,我若什么都问,会让你反感,让你觉得本王不信任你。” “合着还是为了我好?” “自然是为了你好。” “那现在又为何问我这刀是不是换过的问题?” “本王……就是好奇。而且不只本王好奇,你那四妹妹也好奇,他还问过本王那刀是不是不一样了。所以本王觉得,就算我不问,也有人会问,那不如先问了。” 正文 第557章 打我的脸 陆辞秋轻哼了一声,然后道:“的确是换过了,先前那把虽然也挺好,但我觉得它还可以更好。而且可能是一种直觉吧!我就觉得怀北人此番来到望京城一定会找事儿,指不定就要炫耀他们的连弩和钢材什么的,于是我就事先做了准备,把这些怀北引以为傲的东西事先放到我的马车里,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怀北人果然没安好心。” 他再问:“那能不能告诉本王,你这换过的刀又是从哪来的?怎么就那么巧,能装进原来的刀鞘?还有,这种比罗家送你的刀更加锋利坚硬的东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这个我就不想说了,我应该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燕千绝也不追问,只点了点头,“好,那以后咱们就这样,本王想问什么就跟你问什么,你想说的你就说,你不想说的就直接告诉本王那是你的小秘密,本王便不会再继续追问。” “觉悟这么高?”小姑娘终于露了笑模样,“那如果以后我做点更奇怪的事情,我是说,那种奇怪到让你无法理解的事情,你也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我不说你就不问?” 燕千绝轻叹了一下,“陆辞秋,即使是现在,你也已经有很多事情是我无法理解的了。” 他抬起头,往她的头上轻轻揉了几下,“不知那宁欣郡主下一轮又要与你比什么,阿秋,我其实很担心你,却不知道应不应该阻拦这场比试。虽然你胜了两局,但是那第三局……” “你是不是也感觉怀北人没安好心?”陆辞秋压低了声音,身体也又向他靠近了一点。两人如此近距离地挨着,她的小脑袋几乎都挨到他的心口了,她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他亦感觉这样很好,这样他心安。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两人就有点过于亲密了,男人们还好一些,女人们却大部分都起了妒忌之心,甚至有一位夫人还酸溜溜地说了一句:“陆家的姑娘真是不知检点。” 边上就有人笑她:“怎的?你竟还打翻了醋坛子?你孩子都三岁了!” 那位夫人翻翻白眼,脸颊微红,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陆辞秋这时正在跟燕千绝说话,她说:“虽然我不知第三轮那宁欣郡主会要求比什么,但冲着前两轮的架式来看,第三轮她势必也是会拿出一些她们以为是怀北独有的东西。燕千绝,你可还听说过怀北有什么特殊的兵器吗?” 燕千绝认真地想了想,半晌,摇头,“除了钢材和连弩,再没听说过特殊的了。” 陆辞秋轻轻摇头,“不对啊,如果他们再没有底牌了,那要拿什么与我比?刚刚那场比试你也看到了那宁欣郡主的武功照我差了太多,可是她依然很有自信地与我打斗,凭的就是她手里那把钢制成的剑。比起我们这边传统的兵器来,钢确实坚固又锋利。所以我可以断定,下一场她手里肯定还有新鲜玩意,且极有可能是那怀北太子新研究出来的,还没有被外人知晓。只是会是什么呢?”她眉心拧得紧紧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去京中驿馆,可没有去宫门口取东西那么快了,天顺帝和江皇后已经又回到了华音殿内,其他宾客大部分也都跟了进去。甚至歌舞也又继续开来,宫人们还重新上了一遍菜。 但是宁欣郡主没有被带进去,还是被禁军押着站在广场上。 她不进去,刘召安和怀北三皇子就也没法进去,于是二人就在外头陪着宁欣郡主站着,一个个都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辞秋也没有进殿,她找了树下的一个石椅坐下来,人似乎有些累,想往后靠一靠,石椅却是简简单单一个方墩儿,没有靠背。 她正想算了,身子都直了起来,这时,却有一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往后带了一下。她顺势靠进一个怀抱里,也不去看那个怀抱是谁,只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人在身后给她捋着头发,一下一下的,把刚刚因打斗弄得有些乱的发全都捊顺,然后才同她说:“要不然下一场本王同她比?” 陆辞秋眼都没睁,直接就怼了他一句:“你做梦!想借机会接近那怀北郡主?” 他失笑,“你说说你,一边咬定三年之后与本王解除婚约,一边又时不时地提醒本王不要接近其他女子。陆辞秋,你心里到底是有我还是没我?” 陆辞秋说:“这跟心里有没有没关系,现在你我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那么我们彼此的一言一行就关乎着对方的颜面。你若同那郡主走得太近我就会觉得很没面子,同理,他们怀北人当着我的面就要撬走我名义上的未婚夫,那就是在打我的脸。 他们打我的脸,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没把他们仨都弄死在当场是我手下留情了。 燕千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有些人即便我不要,但只要他现在是我的,就绝不允许任何人跟我争。” “那以后呢?”他问她,“那三年以后呢?若还有人惦记本王,你允不允许?” “三年以后你就不归我管了。”她闭着眼睛仰着头,脑袋还晃了晃,在他身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三年以后你爱娶谁娶谁,但我希望你不要娶一个怀北人。怀北人与我有深仇大恨,保不齐我哪天喝多了酒,半夜翻墙入你的宣王府,一刀砍了你的枕边人。” 他的手搁在她的肩上,听她这样说时,下意识地握了握,握得她肩膀生疼。 “你轻点儿,疼死我了。”她皱着眉小声斥了他一句,眼睛却一直没睁开,“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怀北人可真能起幺蛾子,照这么折腾下去,这场宫宴不得开到子时啊!” 他没接她的话,什么时不时辰的,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刚刚说的话。 “陆辞秋,若你未来真的因为本王娶了怀北女子,而会半夜杀入宣王府中,那本王……倒是真想娶一位怀北姑娘了。” 不为别的,就是想在未来的夜里还能看见你,哪怕你是来杀我的,我也认了…… 正文 第558章 爱情输了 陆辞秋又不高兴了,直接甩开了燕千绝的手,“你离我远点儿!燕千绝我告诉你,本县主跟怀北人不共戴天,若你哪一天娶了怀北女子,我就把你们两个全都给宰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说这些话时没来由的鼻子发酸,等到话全说完时,眼泪都在眼圈儿里含着了。那是一种委屈和气愤并存的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只剩下她一个人游荡在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地方,一个人承受着裴家的血海深仇。 那她来到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上辈子活得好好的被害了,老天爷又换个地方折腾她? 凭什么? 陆辞秋站起身,步步后退,好像燕千绝是洪水猛兽十分可怕,她就想离他远一点。 燕千绝也有点慌,他刚刚那样说不过是害怕三年之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什么娶怀北女子,实际上除了她,他谁都不愿意娶。 如果她当真不想嫁给他,那他就带着大军一直驻守南疆,再也不想回来。 “阿秋。”他绕过石凳,往前追了两步,“阿秋我逗你呢,我不会娶怀北女子的,你别生气,别哭啊!”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怕女孩子哭,这世间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陆辞秋也是懵懵的,这眼泪掉得猝不及防,她自己也糊涂着。就觉得委屈难受,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也没太整明白。反正就是往后退,然后撞到了树就停了下来。 燕千绝适时地拉了她一把,防止她摔倒,她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拥抱就这样来了,让她忘了挣扎,竟开始贪恋这个怀抱。 华音殿里,有许多人看到了这一幕。或者说,打从最开始,她们的目光就一直集中在燕千绝和陆辞秋这里,即使人在殿内,心却在殿外,时时刻刻系在她们的十一殿下身上。 她们看到十一殿下给陆辞秋当椅背,看到十一殿下一下一下地顺着陆辞秋的头发,看到十一殿下手搭在陆辞秋肩上,看到两人一直在说着话……她们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突然两人起了争执,陆辞秋不知道因为什么激动起来,还从石椅上站起,一步步后退,好像两个人闹崩了。她们还不等高兴呢,却见十一殿下追上前去,二话不说将陆辞秋一把抱住。然后两个人就在树下相拥,秋风扫着落叶围着他们打转,竟让人看到一幕美好。 有些小姑娘直接就抹了眼泪,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不看好的两个人,在这一刻竟让她们觉得十分相配,竟觉得只有陆辞秋那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十一殿下。 特别是刚刚那两场比试,陆辞秋英姿飒爽,直接把刀抵上了怀北郡主的脖子。 或许是从那一刻起,她们就彻底的输了吧! 怀北郡主输了比试,而她们,输了自己的爱情。 到底是不如陆辞秋啊!这样一句话不约而同地在许多小姑娘的心里头冒了出来,让她们想不承认都不行。因为陆辞秋的好,陆辞秋的厉害就摆在那里,她们肉眼可见陆辞秋身上能发出光芒。再看看自己,平平无奇,平凡到了尘埃里,凭什么喜欢十一殿下? 有些人想开了,哭过之后就笑了,开始衷心祝福曾经爱过的人。愿他能够与心爱的姑娘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也有的人想不开,哭过之后就抑郁了,开始诅咒抢走她们心上人的陆辞秋,咒陆辞秋不得好死,咒陆辞秋所有心愿都难达成。 可是咒着咒着又哭了,因为诅咒太虚无缥缈,人家好好地就被搂在十一殿下怀里,她们还能清楚地看到十一殿下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像是在安慰什么。这样如何心愿难达成?人家明明好得很,又如何不得好死? 皇子席间,二殿下燕千扬也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有点替自己弟弟担心,因为陆辞秋是个鬼。 但又有点替陆辞秋高兴,因为他弟弟一旦喜欢上一个人肯定是能护那人周全的。 不像他,护不住心爱的女人,这样的男人没有资格去爱任何姑娘。 挺矛盾的吧!他将目光收了回来,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一饮而尽,还把自己给呛了一下。 大殿下嘲笑他:“老二是不是唱戏唱得,嗓子都不会喝酒了。” 燕千扬翻了个白眼,很意外地没有搭理他,反而还冲着他举了举酒盏,然后又喝了一口。 陆辞秋是不知道殿里那些人在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被燕千绝抱在怀里,这一刻是前世今生都没有过的安全感。 好像每一次燕千绝抱她,她都会有这种安全感。明明这人比她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可是也不知道是她的灵魂长期住在十四岁的身体里,以至于慢慢的心态也改变了,还是因为燕千绝过于成熟。总之在他们二人相处时,她时常会忘了自己究竟多大,会觉得自己就应该比他小上几岁,就应该由他来保护。 以往每一次拥抱,她都想跑,但是今晚却不想跑了。 她就安安静静窝在他的怀抱里,把脸紧紧埋在他身上,嗅着熟悉的清香,两只胳膊也往他身后环去,紧紧将人抱住的那一刻,她能明显地感受到燕千绝颤了一下。 然后就有一个声音自她头顶传来:“陆辞秋,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她不回答,有些倔强,也像是害怕回答之后就没办法处理他二人的关系。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她最开始担心的、皇子或皇帝三妻四妾这种事。 她想的更多的,是有朝一日陆家的事情被人揭穿,燕千绝站在中间会很为难。 她是陆家的人,虽然灵魂不是,但既然占了这具身体,就要承这具身体的因果。 她可以随着陆家生而生,可以因为陆家死而死,但是燕千绝若因此被人构陷,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或是因为她而犹豫不决,让那些死在北地战场上的将士家属心寒,那她宁愿不跟他在一起。他们不在一起,她就可以告诉他不要替自己说话,甚至她可以说些狠话把他给骂跑了。只要让他恨她,他就不会再喜欢她、再想管她了吧? 正文 第559章 不翼而飞 陆辞秋心里想着,这样的计划也挺好的,那就从明天开始吧!今晚再贪恋一次他的拥抱,从明天起,她就得想点法子让他不再这样喜欢她。 陆辞秋拥着燕千绝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明明是这样一个让两人离得更近的动作,也不怎么的,竟让燕千绝生出一种惊慌来。 他低头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她吸了吸鼻子说:“你才在想坏主意呢!我就是……想抱你抱得更紧一些。燕千绝,你要是不是喜欢这样,你就把我撒开。”话是这么说,手臂却是一点也没放松下来。 他失笑,“怎么会不喜欢,倒是想你一直这样抱着我,也让我一直这样抱着你。可是陆辞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忽然之间这么主动不是一件好事,明明离我这样近,我却感觉你其实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陆辞秋,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能。”她咬咬牙,睁眼说瞎话,“我没有想离你远,你是我的未婚夫,只要这个名份还存在一天,我就不会离你远。” “那你能不能让这名份一直存在?三年之后你大孝期满,我就娶你为妻好不好?”他将她轻轻推开一些,低头把她的小脸轻轻捧起来,“陆辞秋,我娶你为妻,下大聘之礼,亲自登门迎娶,十六抬大轿迎你进门。我答应你,这一生只要你一个女人,你生我生,你若死了,我便给你报了仇再随你去。到时你就在黄泉路上多等等我,我一定会来与你汇合。”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听得直皱眉,“你是皇子,兴许还是未来的皇上,没听说哪个皇上为了个女子殉情的。那样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君王,是为了女人不要国家的昏君。燕千绝,你愿意当昏君吗?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想当美人误国中的那个美人呢!” “那我不做君王就好了,反正燕家的儿子那么多,他们当中不管哪一个坐上帝位,都能把南岳治理好,也都能把怀北拒之门外。大不了我把该铺的路都给他们铺好,然后就带着你去看看天下,你想去什么地方咱们就去什么地方。陆辞秋,没有人生来就愿意打仗,就愿意弄出一身伤的,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能明白吗?” 她没说话,但心里却在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想着如果三年之后陆家还没有被揭穿,她就跟着燕千绝先跑,跑到天涯海角,跑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待着去。那么不管陆家如何,反正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了,岂不是妙哉? 可惜,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子拐到没有人的地方去生活。 燕千绝这个人的光芒在战场上,在朝堂上,不是在海角,也不是在天边。 于是她笑笑,“倒也不必。我说过,若有一日敌人来犯,你就带上我去战场。比起京城里勾心斗角地过日子,我想我更愿意弯刀在手,割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脑袋。” 她暂时放下明天就开始计划的想法,重新坐回石椅里,还是靠着他,轻轻闭眼,然后说:“燕千绝,我很累,想眯一会儿。等我舅舅的尸体被送回来了,你一定叫醒我。” 她就这么浅浅地睡了去,他就在她身后站着,手臂轻轻环到她身前替她取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辞秋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话:“阿秋,醒醒。” 她睁开眼,就见卫离正弯着腰同她说话:“王妃,进殿了,去驿馆的人回来了。” 她朝着华音殿门口瞅了瞅,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舅舅的尸体呢?”大殿里坐着帝后,今晚又是月夕,再加上殿内女眷太多,所以不可能把尸体抬进殿去。既然进不了殿,那就该放在殿外,但是殿外没有啊! 卫离面色不太好看,明显还很生气,他往近凑了凑,小声对陆辞秋说:“王妃,驿馆里根本就没有裴大将军的尸体,我们的人去的时候听怀北侍卫说,那具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了。” “什么?”陆辞秋一下子站了起来,燕千绝在身后紧紧护着她,双手一直握在她的手臂上。“你说我舅舅的尸体不见了?怎么可能会不见?那么大一具尸体凭空就没了?他……” 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伴随着一个名字,给她敲起了警钟——怀北太子。 是啊!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呢? 她早就猜测过那个怀北太子是后世之人,甚至也想过那位太子殿下来到这个时代,也是像她一样带着一方芥子空间的。那么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裴大将军的尸体能够保存这么长时间都不损坏,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尸体会不翼而飞。 同样的事情她也能做到,只要把手轻轻按在棺木上,动一动念头,尸体就进入空间了。 对她来说是乾坤挪移,对外人来说,就是不翼而飞。 她看了燕千绝一眼,他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却坚定地同她说:“既然怀北人毁约,那便斩了那郡主。” 卫离也是同样的话:“对,斩了她!皇后娘娘刚才也说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怀北人必须给咱们一个交待。如果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宁欣郡主必须得死!” 这时,宁欣郡主的声音从华音殿里传了出来,声嘶力竭——“凭什么?你们不可以杀死我!尸体是在你们南岳的驿馆里丢的,虽有我们的人看护,但大多数都是你们南岳的官兵。我们的东西在你们的皇城里丢了,我们还没找你们要说法,你们凭什么要杀死我?” 陆辞秋再问卫离:“怀北这次进京多少人?官府有数吗?” 卫离说:“肯定有数的,所有入京的怀北人一个不落都有记录在案。” “那不翼而飞的除了尸体,还有没有别人?” 卫离看了燕千绝一眼,然后道:“真让王妃说着了,随着尸体一起不见了的还有一名侍卫。也就是说,怀北侍卫目前是少了一个的,但剩下的人却说不清楚少了的那个人姓甚名谁,竟还有人说根本就不认识他。眼下那刘召安正在殿内闹腾,说让我们把他们的人还回来……” 正文 第560章 居然骗她 华音殿内,天顺帝板着脸看着在下方“据理力争”的刘召安,一双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件事情不太对劲,且不说怀北人丢了一个侍卫,只说那具尸体,如果真的在驿馆里,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他这边也有人来回话,说的是:怀北人为了掩人耳目,尸体并没有装棺,而是放在一只大木箱里。木箱上头放着的全是珠宝,进城验看时城门守卫也没有往里面翻,直接就放行了。 那人还说,去驿馆查看时,遇着了十一殿下身边的修染,修染比他快了一步,他到时,修染已经趴在驿馆的屋顶盯着里面看了。而他也去看了,正看到裴大将军的尸体躺在一口大箱子里,尸体下面也垫着不少珠宝。裴大将军闭着眼,脸上有伤,但没有血迹,人肯定是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像是刚刚死的,尸体完全没有腐坏的迹象。 天顺帝想着这些事情,再听着刘召安不停地念叨:“天子脚下啊!竟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怀北诚心诚意将裴大将军的尸体带回来打算归还,可是没想到竟能在南岳的京城被人盗取。那贼人不但盗走了裴大将军的尸体,竟还掳劫了我怀北一名侍卫!皇上,请您一定彻查此事,为我们做主,帮我们将人找回来啊皇上!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若就这么在南岳的京城丢了,这样的话传出去它也不好听啊!皇上,不管是为了南岳还是为了怀北,您都不能坐视不理,这件事情都应该彻查!” 殿外传来宁欣郡主的声音:“放开我!尸体是在你们的驿馆丢的,想要就找你们的人要去,不要再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这两个一直没停了折腾,唯独那三皇子荣简一直也没有吱声,只微垂着头像是在想事情。 天顺帝听了一会儿觉得十分厌烦,便对刘召安道:“若是一心一意归还尸体,便该光明正大装棺运回南岳,而不是偷偷摸摸将尸体放在珠宝箱子里蒙混入城。更不该先前闭口不提,反将尸体做为要挟,让永安县主答应这门亲事。 话又说回来,尸体之事从头到尾都是怀北人在说,到底有没有尸体,谁也没看到。如今让你们把尸体交出来,你们又说尸体丢了,还是不翼而飞。哼!怀北人,可知欺君何罪?” 天顺帝怒了,虽然声音没有多大,情绪也没见有多激动,但所有熟悉自家皇帝的人们都明白,老皇帝这是大怒了。 于是一众皇子上前,左右丞相为首,文臣武将全部都站了起来,直冲着刘召安与荣简二人大声喝问:“怀北人!可知欺君何罪?” 刘召安也有些慌,毕竟对方人多势众,这里又是在南岳。即使他顶着个使臣的名头,但南岳随便给他安个罪名,他就可以不是使臣,随时随地都能死在这里。 他看向荣简,想寻求帮助,但是荣简却不看他,还是自顾地在那里想事情。 这时,那宁欣郡主也被押了进来,脖子上还架着刀剑,近十人围着她一个,脖子上的血迹还没干呢,又有不小心碰出来的新伤口,血一直不停地流。那宁欣郡主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吓的,总之脸色很白,也不敢再叫嚷了,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刘召安。 可是刘召安也没有办法,眼下事情僵在这里了,南岳皇帝说得没错,尸体是他们偷偷带来的,硬说是要归还南岳也说不过去。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南岳人看到这具尸体的存在,人家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他们也无法辩解。就像那个失踪了的侍卫,他们都没办法说清楚那人是谁。所以这件事情如何跟南岳掰扯呢?就这么算了吗?南岳能干吗? 他额头开始冒汗,手也有点打哆嗦了。 二皇子燕千扬瞧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怎么着,撒谎被拆穿,怕了?我说你们怀北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平白无故扯出一具尸体来,还什么未曾腐烂。老子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死了半年多的人尸体还不腐烂的!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跟那些七七八八的武林门派问问,问他们有没有这种能让尸体不腐烂的药!能问出来我跟你叫爹!” 天顺帝翻了个白眼,这个老二能不能好好说话? 燕千扬实在生气,因为他刚刚看到陆辞秋在外头的反应了。 裴家人死得太惨了,陆辞秋到最后连一具全尸都没看见,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就遭此大祸,如何能受得了?偏偏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她定是想哭都不能哭,累了都不能歇歇,要带着弟弟继续在陆府活下去,她就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 眼下好不容易怀北人给了她一个希望,让她能给舅舅收个尸,落个葬,能有个实实在在的坟头让她跪一跪,哭一场。可是他娘的,怀北人居然在扯王八蛋!居然在骗她! 怀北人真该死,他真想宰了这几个啊! 燕千扬看向刘召安的目光愈发的不善,他甚至从袖子里甩出来一条长带子,就好像唱戏人的水袖,突然之间就缠上了刘召安的脖子。 那怀北三皇子荣简终于有了反应,说了句:“且慢!” 但是也没来得及,燕千扬的袖子在他说这句“且慢”之前都已经把刘召安给缠住了,就跟上吊似的死死勒着刘召安的脖子,面上表情也随之狰狞起来:“耍我们南岳玩儿呢?怀北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来使,就可以有一个不斩的特权?本王告诉你,那夜城外遇袭,本王也在,本王的胳膊上现在还有伤,所以本王跟你们也是有血债要讨的。 你说这个债本王怎么讨?勒死你一个够不够?” 刘召安已经被勒得说不出话来了,此时此刻他丝毫不怀疑燕千扬能把他直接勒死。 听说南岳皇帝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家里内斗他尚且无法公正处置,更别提他的儿子跟怀北人斗了。那他绝对是闭着眼睛向着自己的儿子,且也不会管什么来使不来使的。 毕竟这位皇帝在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手上握着的怀北人命,比他的十一儿子只多不少。甚至都坐上皇位了,还去北地跟着裴家人一起打了三年的仗。 他眼下该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刘召安脑子快速地运转着,想着一切可以让自己存活之法。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突然朝着陆萧元看了过去…… 正文 第561章 比第三场 这一眼直接把陆萧元给看出一头冷汗,他原本不想在怀北与南岳之间的事情中再出风头,因为之前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该表现的他都表现了,后面他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歇歇,不能再刺激怀北,以免把怀北人给刺激大发了再把自己给搭里。 可是没想到刘召安狗急跳墙,竟想拉上他做个垫背的,这可真不是件好事。 陆萧元额头冒汗,心中快速地思索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处理,很快就做出了响应。 他劝燕千扬:“二殿下息怒,请二殿下先不要下死手,这件事情兴许还有转机呢!” 燕千扬回头瞪他,“陆萧元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转机?你为何替怀北人说话?怎么着,本王弄死他你心疼了?” 陆萧元一跺脚,“我心疼他干什么?我是心疼那裴大将军的尸体!那是我的大舅子,是我两个孩子的亲舅舅,我是想着但凡有一丁点机会都要争取一下,万一尸体能找回来呢?求二殿下心疼心疼微臣那两个孩子,裴家的事给他们带去了很大的打击,他们到现在连个哭坟的地方都没有,如果尸体能找回来,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陆萧元戏也是挺足,说到这里还抹了几滴眼泪。 燕千扬觉得他这都是装的,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这时刘召安也开始表态:“我们真的带了尸体来,虽然不是光明正大带来的,但确实是带来了,也确实想用那尸体换宁欣郡主平安。眼下尸体不见了,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人一直在宫里,根本也不知道驿馆那边发生了什么。既然尸体对南岳来说这么重要,那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找到尸体,而不是在此为难于在下。二殿下,您要勒死在下了。” 燕千扬一肚子火,但又不能真的把刘召安给勒死,无奈之下只好先将人放下来,长绫收回袖中,往后退了两步。 陆萧元暗暗松了口气,狠狠瞪了那刘召安一眼,见刘召安没有再看他,这才放下心。 这时,燕千绝陪着陆辞秋进来了,卫离也在后头跟着。 陆辞秋神色稍稍恢复,一路走进华音殿,看都没看刘召安这边,只冲着那宁欣郡主道:“既然尸体已经丢了,那就按比试之前定下的规矩,把这宁欣郡主给我砍了!” 那些禁军侍卫一个个的专听燕千绝的,同时他们又知道燕千绝专听陆辞秋的,于是他们也听陆辞秋的。眼下听到陆辞秋说把宁欣郡主给砍了,这帮人二话不说,手里的刀直接就往宁欣郡主脖子上抹,原本就在淌血的脖子瞬间多了好几道血痕。 宁欣郡主吓傻了,冲口就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说。” 她急匆匆地道:“第三场,我还要与你比试第三场。等我们第三场比完你再杀我不迟!陆辞秋你是不是怕输所以不敢同我比试?是不是怕第三场我赢了你没有面子?” “陆辞秋你别听她瞎扯!”燕千扬又急了,“三局两胜,你已经胜了两局,第三局比不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怀北人还跟他们客气什么,想砍直接就砍了,他们就该死!” 人们的情绪早就被调动起来了,一听他这样说立即跟着道:“对!他们就该死!” 宁欣郡主不甘心,“这是比试场上的一种精神,不管胜负与否,只要比试没结束,就不可以认输!陆辞秋,我是你的对手,虽然我处处不如你,但你也应该尊重我,至少得给我把三场都比完的机会。只要三场都比完,我就认输,你想如何处置我我都认了。” 燕千绝低下头,在陆辞秋耳边说了一句:“有诈。” 陆辞秋点点头,亦小声回了句:“我知道。”然后看向宁欣郡主,“好,那就比第三场。”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发怒也不像着急,就好像裴大将军尸体不见了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但却也有人看得出,这陆辞秋是怒到了极点,点火就着,宁欣郡主命不久矣了。 这样说的人是大皇子,他这会儿正偏了头跟三皇子说:“看到没有,陆家那个小丫头急眼了。怀北人真是作死,原本好好的把大将军的尸体送回来,还能保住他们郡主一条命,但是现在……啧啧,陆家那丫头铁了心想整死她,这事儿终究是不能善了了。” 三皇子却道:“这陆辞秋一身戾气当真如此之重?” “哼!”大皇子耸耸肩,“这才哪到哪呀!看着吧,戾气更重的还在后头。” 宁欣郡主已经被放开了,她倒也是个狠人,直接拿了条帕子将自己的脖子缠了起来,然后就对陆辞秋说:“多谢你能与我比第三场,但是第三场比什么我还没有想好,不如你想一个吧!我已经提出两场比试题目了,若第三场还是由我来提出,会有人说我欺负你。” 陆辞秋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道:“随你,比什么都行。” 宁欣郡主往前走了几步,与陆辞秋面对面站着,“比什么都行吗?”说完又看向边上的燕千绝,“那就请十一殿下往后撤撤,比试场上理应只有我与她两个人。” 人群里有人提出质疑——“你们就要在这殿上比?” 宁欣郡主没说话,陆辞秋也没说话。但是燕千绝已经让所有人后退,同时也向卫离和燕千湛示意——护驾。 燕千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挪到了天顺帝与江皇后身边,但目光却一直不离陆芳华。 他的随侍炎冥不知何时进入了华音殿,此时正无声无息地站在陆芳华那里。 谁也不知道宁欣郡主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有许多人的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们,怕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陆辞秋也有些紧张,但她这种紧张不是宁欣郡主给她带来的,而是来自那怀北太子…… 正文 第562章 伯莱塔枪 裴大将军尸体的不翼而飞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怀北太子十有八九也来到了南岳京城,扮作一名怀北侍卫混迹在队伍当中,守着那具尸体。 甚至很有可能尸体原本并不在箱子里,而是到了驿馆之后才被放进去的。 其目的是想用尸体来换她同意嫁到怀北去。 可是没想到南岳人冲入驿馆要取走尸体,原因竟然是用尸体保宁欣郡主的命。 怀北太子不想用裴大将军的尸体去换宁欣郡主的命,不管他们兄妹之前关系如何,有可能像宁欣郡主说的那样,太子哥哥待她极好。可是这种好也是有限度的,是有前提的。 在不与太子利益或是怀北利益发生冲突的前提下,太子可以对她好。可一旦发生了冲突,那么这种好就显得太过廉价了。 所以尸体又被怀北太子收了起来,至于收到了哪里,没有人比陆辞秋更加了解了。 她能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别人就也有可能穿越来到这个时代。 她能带着一个芥子空间,别人就也有可能带着一个芥子空间。 一个带有芥子空间的人,要藏一具尸体也太简单了。 同理,那个人想要潜入这南岳皇宫,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皇帝,也太简单了! 这个念头一起,陆辞秋惊起一头冷汗。以至于她几乎忘了宁欣郡主还在面前站着,直接就扭了头去看天顺帝和江皇后。 燕千绝不明所以,不知她为何在这种时候向那边看过去。但是下意识地,他也跟着她往那边看,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七皇子在那边站得好好的,他太了解他七哥了,以他七哥的武功,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伤到皇帝皇后。陆辞秋虽不如他了解得深,可应该多少也心里有数,为何目光竟如此担忧? 太多的人因为陆辞秋突然向帝后看去,而像燕千绝一样跟着她一起转移了注意力。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那宁欣郡主有了动作——只见她手臂一动,直接朝着陆辞秋的脑袋指了过去! 陆辞秋在她这个动作下也转了回来,宁欣郡主的手就对准了她的眉心,而在她手里拿着的,是一种对其他人来说十分陌生、但对陆辞秋来说却异常熟悉的东西——手枪! 那是一把很精制的手枪,外观接近意大利伯莱塔92F,但又在那个基础上做了改变,比如说枪身是全银的,银又不是普通的银,很亮,看起来也很坚硬。枪口也做了调整,比原本92F的口径要小,但口径小并不代表威力就小。相反的,经过特殊改动过的武器都是往更好的方向去改的,也就是说,眼下宁欣郡主拿着的这把手枪,威力要比原本的92F更大。 这是一把定制款的手枪,大概率是意大利伯莱塔公司专门定制的,且看这样式至少应该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且有很大可能是二十一世纪中期之后。 这东西不能是宁欣郡主的,应该是怀北太子送给她防身,或者是送给她杀人的。 冰冷的枪口抵着陆辞秋的眉心,这还是前世今生头一回。 陆辞秋并不害怕,即使她知道宁欣郡主很有可能随时开枪,她依然没有任何恐惧。 因为手枪触到她的皮肤了,在芥子空间的作用下,任何东西只要接触到她的皮肤,她都可以动动意念便将那东西收入自己的诊所空间里。 原则上来讲,她脚踩的这片土地也是可以收进去的,但无奈体积过大,大过了诊所的总面积,故而物理性上起了冲突,无法实现。 眼前这小小一把手枪,只要她想,随时随地可以缴获。 但她不害怕这手枪,并不代表她不担心别的。就像她刚刚看向天顺帝和江皇后那边,她不是不相信七皇子的保护,她只是怕那怀北太子借用空间突然出现,打七皇子一下措手不及。 一直以来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怀北太子穿越之前所处的年份,现如今她已经猜了个大概。至少是二十一世纪,最多,也有可能与她同处二十二世纪。 这可真的不是一个好消息。 陆辞秋心中叹气,因为她深知穿越者能给这个时代带来的改变,包括好的和不好的。 一旦那怀北太子来自后世科技文明高速发展的时代,一旦他将大量的热武器应用到这个时代,那么无论对于南岳还是对整个天下来说,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而她,也很有可能因为对方与她来自相近的年份,身带的东西也与她不相上下,而没办法以绝对的姿态去压制对方。 一旦她无法压制那怀北太子,这天下将再也没有人能够压制他了。 又或者……还有第三个穿越者? 陆辞秋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她记得前世旁听过一场科学研讨会,会上讨论的就是关于平行时空以及所谓的前世今生的科学解释。 学者们说,一个时代最多可以容纳两位来自另外时空之人,一旦有第三人出现,穿越通道将会崩塌,一切将会不复存在。 当然,这些也只是学者们的猜想,但是二十二世纪学者的猜想准确度已经很高了。所以她几乎可以相信学者们说的就是事实,所以在这个时代,从未来世界到这里来的人就只有她和怀北太子两个,绝对不会有第三人的出现。 宁欣郡主的枪又往前怼了怼,戳得陆辞秋脑门生疼,她眼见陆辞秋一直皱着眉,面上明显担忧的神色,不由得得意起来。 “陆辞秋,你可知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你一定不知道,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那么我来告诉你,这东西叫做手枪,是一种强杀伤性的武器。太子哥哥说了,手枪比任何箭支都好用,虽然它的射程只有五十步,但精准度特别高,且穿透力极强。能隔着五十步远爆开一个人的脑袋,打穿一个人的心脏。那你说,我现在用它抵在你的眉心上,扳机一扣,你的脑袋是不是会砰地一声就爆开了?哈哈哈,陆辞秋,你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死法吧?” 正文 第563章 我数到十 大殿上尽是宁欣郡主的声音—— “刚刚是谁口口声声要杀死我的?陆辞秋,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太子哥哥教给我的。当我是你的敌人时、当你随口一句话就可以杀死我时,你没有动手,那么现在风水轮转,该死的人就是你了。” 她这话没有引起陆辞秋丝毫情绪起伏,但是燕千绝的手却动了一下,一枚扳指被他从手指上褪了下来,随时随地准备着当做暗器打向宁欣郡主的手腕。 不只是他,燕千扬也有了动作,手中长绫时刻准备着往外扔,但手腕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害怕了,包括燕千绝,他们都怕了。 虽然谁也不知道手枪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通过宁欣郡主的描述,已经让他们知道了那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估且称之为危险的暗器。 燕千绝十分懊恼,他刚刚为何要退后?为何要把场地让出来给她们比试?他应该时时刻刻站在小姑娘身边的,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干着急,却又什么都不能做。 现场在混乱了一阵子之后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口口相传宁欣郡主的话,传到最外一圈的人都听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了,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眼下这华音殿里真的是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楚,就更别提宁欣郡主时不时地冷笑一下。 她的脖子还流血呢,虽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渗人了,但一说话一动,还是会有血冒出来,以至于许多做母亲的都把自家小孩子的眼睛给捂了起来,不让他们看。 罗书兰也想捂陆荣轩的眼睛,但陆荣轩不干,他跑到了燕千绝身边,一双拳头握得死死的,面上的愤怒任谁都看得清楚。 可是愤怒又有什么用呢?他同样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 随着大殿安静下来,宁欣郡主更得意了,她觉得陆辞秋眼下就是她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对方的命已经紧紧掌握在了她的手里,她什么时候想取都可以。 再想想之前自己受到的羞辱,她就恨不能把陆辞秋给碎尸万段。 但她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跟陆辞秋谈条件:“你若答应嫁给太子哥哥,我就饶你不死。但是陆辞秋,鉴于你们南岳人过于狡猾,这场宫宴咱们到这里就结束了。你跟我一起出宫,咱们连夜离开京城,任何人不许在后头跟随,直到入了怀北国土你才能得到相对的自由。你放心,等到了怀北皇宫,见了太子哥哥,你们行完大婚之礼入了洞房,我自会跪到你的面前给太子妃你赔罪,还会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嫂嫂。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当然,前提是你得听我太子哥哥的。 怎么样陆辞秋,我说的这些你考虑一下,但也不能考虑太久。就从现在起,我会从一数到十。待我数到十之后你若不说一声同意,我便一枪打死你! 一,二,三……” 她开始数了,大殿比之前更安静了。 燕千绝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在宁欣郡主开枪之前扔出玉扳指,且确保一击即中。 燕千扬也捏碎了一只杯子,将碎片捏在手里,随时随地准备冲上去割开宁欣郡主的喉咙。 可是这时的陆辞秋却说话了,她看着宁欣郡主说:“想枪杀我?哪有那么容易。你这种手枪虽在曾经一段时间世界排名第一,但是对于我来说,它依然是过时的。你这种东西都是我不屑于赏玩之物,你们的太子殿下却还把它送给你让你当成底牌。 你口口声声叫他太子哥哥,一直没有停歇地表达你对他的景仰。殊不知,你的太子哥哥给你的东西不过都是些小把戏,是根本奈何不得我的玩物而已。” “你胡说!”宁欣郡主有些激动,拿枪的手也有些不稳了。 燕千绝很紧张,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着陆辞秋,正准备往前蹭几步,却听那宁欣郡主道:“都别动!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她!” 他的脚步止住,再听宁欣郡主对着陆辞秋说:“你不用说这些没用的话来挑拨我与太子哥哥之间的关系,他是我堂哥,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小时候我爬树,他就在下面接着我。我从树上掉下来,他就给我当肉垫以免我摔伤。他是我最尊敬的哥哥,我们早就约定好长大之后要互相扶持,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虽然……”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下去,“虽然太子哥哥后来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但是他依然对我很好,教我武功,给我好东西。那些他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全都会送我一份,还会教我怎么使用。陆辞秋,我就是怀北国最受宠爱的郡主,比你这个异姓县主强多了。” 陆辞秋眨眨眼,“是么?既然那样受宠爱,为何他要送你到南岳来和亲?你可知你一旦嫁到南岳,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太子哥哥了。” “那又如何?”宁欣冷笑,“他是我的哥哥,又不是我的爱人,我为什么一定要一直能见到他?我们只要互相扶持,给对方最好的,就够了。就像这一次,我若成功嫁到南岳,将来就是南岳皇后,即使做不了皇后也能成为南岳皇妃。你说,他怎么就不宠爱我了?” “你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吗?”陆辞秋叹了一声,“还真是可怜。哎你别晃,你把枪拿好了,抵着我的眉心,对,就像现在这样,得用力戳在我的脑门上,要不然我万一跑了可怎么办?毕竟我武功比你高出那么多,你一个不小心我就容易逃脱,所以一定要保持这把枪时时刻刻都贴我的肉上才行。” 宁欣郡主失笑,“陆辞秋,你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太子哥哥说得对,枪这种东西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都太陌生了。没有人见过这种东西,所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厉害。不过没关系,若你以后能成为我的嫂嫂,太子哥哥自然会让你见识到枪是什么。若你不能成为我的嫂嫂,我立即就可以让你见识枪是什么。左右你是不亏的。 陆辞秋,别说话了,我刚刚数到哪了?” 正文 第564章 直接打死 宁欣郡主又开始接着数了,所有人在这一刻都高度紧张。 可是唯有陆辞秋不紧张。 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宁欣郡主数,一直等到她数到了“九”,忽然之间,宁欣郡主看到陆辞秋的面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紧接着,她的嘴巴动了一下,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字——“收。” 这个声音叫得只有面对面的宁欣郡主一人听到,她都没反应过来陆辞秋说这么一个“收”字是何意,却在这时,原本紧紧握着枪的手一下子就空了。 虽然手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但是手里空无一物,她空空如也的手指着陆辞秋的脑门,看起来就像一个傻子。 宁欣郡主愣在了当场,完全不明白眼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燕千绝在发现她手里没有了东西之后,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就站到了陆辞秋身边。 燕千绝将身边小姑娘搂住,然后伸出一掌,直接拍到宁欣郡主肩上。 宁欣郡主就像个风筝似的被打飞出去,也不知道燕千绝使了多大的力,这一下飞出去太远了,直接跃过人群撞到了华音殿的柱子上。 人们齐唰唰地看过去,只见宁欣郡主随着那一下撞击,一口血喷了出来,人砰地一声落地,之后再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就,就这么死,死了?” 怀北三皇子荣简急忙奔过去看,就见他那堂妹两眼瞪得溜圆,死不瞑目。 他回过头来看向燕千绝,“生死状是宁欣与永安县主立下的,如今人死在十一殿下手里,这是何道理?你们南岳就这样草菅人命?” 燕千绝长袖一甩,一手揽着陆辞秋,一手负于身后,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你……”荣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燕千绝是打定了主意不讲理了。他又看向天顺帝,“陛下,是否该给我怀北一个交待?” 天顺帝也眯起了眼睛,“交待?好,那就请怀北先就盗取我南岳布防图一事,给朕一个交待。还有屠了半座金黎城之事,也给朕一个交待。” “陛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两国已经握手言和,不该再提过去的事。” “谁说言和了?谁看到握手了?”燕千绝把话接了过来,“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和太子,南岳与怀北永不可能言和。停战只是暂时,早晚有一天两国还会开战,到了那时,本王必直入怀北都城,改朝换代,令这天下再无罪国怀北!” 荣简怒目直视,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燕千绝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外交辞令就在他嘴边上,随口就可以说出来。 可他就是说不出,因为在这一刻他竟觉得燕千绝是对的。 怀北,的确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但更多时候是恶心的地方。 那片他曾经那么热爱的土地,那个他曾经那么热爱的故乡,那个他曾经觉得即使常年跟南岳打仗,也打得光明磊落,无论输赢都是英雄的国家,在这几年里,愈发的让他感到陌生。 也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起,家的感觉全变了,太子跟从前不一样了,父皇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可能唯一还跟从前一样的就是皇后,依然毒辣凶残,依然视他们这些庶出的皇子为眼中盯肉中刺,没有一天不想把他们全都弄死。 可惜,太子也不是她亲生的,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痛快。 荣简的思绪从这些事情中拉了回来,目光还是保持着看向燕千绝的状态,却已经失了斗志,不想反驳燕千绝,也不想再为宁欣郡主多说什么。 他只是将宁欣郡主的尸体抱了起来,然后冲着天顺帝微微欠身,“请陛下允许小王将宁欣的尸体带回驿馆,比试是她提出来的,生死状已立,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最后是十一殿下出的手,但事实上她的枪已经被永安县主缴获,所以即使没有十一殿下出手,她也绝无活路。我们愿赌服输,眼下只想将尸体带回去,明日便起程返回怀北。” 天顺帝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道:“想带回自己亲人的尸体,这是人之常情,但裴家人的尸体还在你们手里握着呢,为何不能还给永安县主?别再跟朕扯什么凭空消失的鬼话,从头到尾都是怀北人在说,南岳人在听,但是现在,我们选择不听了。” 荣简的手在宁欣郡主尸体下面握了握拳,“皇上,凭空消失也不完全是鬼话,刚刚宁欣手里的……暗器,不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么!” “哪有消失?”陆辞秋忽然开了口,人还被燕千绝揽着呢,看起来小鸟依人,但是手往前一伸,掌心向上,人们就看见那个刚刚还握在宁欣郡主手里的东西,此刻就明晃晃地出现在陆辞秋的掌心。然后他们听到陆辞秋说,“根本没有什么凭空消失,只是宁欣郡主技不如人,打暗器的手法还没有我的戏法来得快。” 荣简瞪大了双眼,刘召安脑子“嗡”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那个所谓的暗器是什么,那是太子殿下的手枪,虽不只这一把,但也没有太多。太子将这东西给了宁欣,并教她如何打枪,其目的就是为了这趟南岳之行以防万一。 他们本以为宁欣拿出这把枪,陆辞秋再也没有赢她的机会了。却没想到人家随随便便一个戏法,就将这枪夺到自己手里。 太子殿下的东西落入陆辞秋之手,这可是大不妙之事。 刘召安急了,“县主,那是我怀北之物,请问县主可否归还?” 人们笑了,还?怀北人开什么玩笑,没听说缴获的武器还能被归还的。 可是陆辞秋却道:“可以还。但还是那句话,用我舅舅的尸体来换。” 人们点点头,“对!用裴大将军的尸体来换!” 可是怀北人上哪去弄尸体?荣简心里清楚,尸体能凭空消失,定然是他那位太子皇兄跟着来了…… 正文 第565章 用尸体换 怀北皇族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但他身为皇子,是知道秘密的其中之一。 据说太子殿下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就是可以让一样东西凭空消失,再凭空出现。 他甚至曾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将一张桌子变没,那桌子就在他眼前突然不见了。然后没过多时,又忽然再出现。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一切都没有变,要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那桌子曾一度消失过。 刚刚在裴大将军尸体凭空消失的消息传来时,他就知道,定是他那太子皇兄到了。 可如果是太子皇兄到了,那尸体就更拿不回来了。 他在跟陆辞秋做最后的争取:“枪我们不要了,只求让我们把宁欣的尸体带回去。” 这时,却听刘召安突然喊了一声:“不行!” 荣简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闭嘴!” 刘召安却摇摇头,“恕臣不能听殿下的话,臣一定要拿回那把枪,也请殿下三思,若枪拿不回来,我们……我们回到怀北也是死路一条。” 荣简沉默了,怀里的宁欣已经在渐渐失去体温,身体僵硬,只有一双眼睛还大大地瞪着。 他当然知道刘召安说的是对的,对于太子来说,枪远远比宁欣重要。 可是他却舍不得这个皇妹,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荣家女孩本来就不多,宫里也只有一位公主,宁欣这丫头从小几乎就长在了宫里,很得他们这些皇兄疼爱。 虽然后来她跟太子越走越近,但其实这丫头小时候是很亲近他的,总跟在他身后叫着三哥哥三哥哥,他走到哪就要跟到哪。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小丫头又去跟着太子了。 或许堂兄妹之间的感情只停留在小的时候,或许宁欣后来已经愈发的看不上他这个三哥哥,甚至这一路来南岳也对他爱搭不理。 但是荣简觉得,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小时候的一点情分在,他不能为她做更多,甚至不能为她客死异乡去报仇,可至少应该把她的尸体带回去。落叶归根,皇叔和皇婶也在等着女儿回家呢! 于是他不再理会刘召安,只向陆辞秋和燕千绝恳求:“枪留下,我只想带回宁欣的尸体。” 燕千绝却觉得这件事情没得商量:“用裴大将军的尸体来换。” 荣简又看向陆辞秋,“县主,裴家人的尸体我做不了主,你们若有法子能找到,那便是能找到。你们若拦不住尸体再运回怀北,那我也没有办法。我能答应你们的,就是把这次我们从怀北带来的所有东西都留在南岳,其它的,小王也做不到了。 宁欣是我妹妹,虽然兄妹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求县主成全我,日后……日后若有所求,荣简必应。” “三殿下!”刘召安气得直哆嗦,“三殿下不想活了,可别连累老臣!永安县主,我们不要尸体,我们只要那把枪。” 陆辞秋半转了身,面向刘召安,“你在跟我提条件?可明明本县主一件事情都没有答应你,你哪来的底气一会儿尸体一会儿枪的?我父皇刚刚也说了,想要带走尸体,必拿裴大将军的尸体来换。至于这把枪,是我亲手缴获,理应归我所有,你二人,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刘召安怒哼一声,“那枪你就是留下了又有何用?除了太子殿下和宁欣郡主,天底下没有人会使用那种东西,你就是把它留下了也只是个摆设!” 陆辞秋笑了,“没有人会用吗?”她说着话,人往前走了几步。那把枪在她手中像个玩具一样转了一圈,然后拉栓上膛,突然对准了刘召安的膝盖,砰砰就是两枪打了过去! 这两下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燕千绝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听到两声巨大且奇怪的声响,然后就见刘召安突然倒地,双膝多出了两个血窟窿,疼得他嗷嗷嚎叫。 许多人的脸在这一刻都白了,包括天顺帝和江皇后。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戒备与轻微的恐惧。 当然,戒备不是戒备陆辞秋,而是戒备她手中那把叫做枪的东西。 怀北人居然有这种大杀伤性的武器?那怀北太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不过恐惧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帝后二人就释然了。 怀北太子是什么人物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似乎是专克那怀北太子的。 连弩破了,钢材破了,如今就连那刘召安口口声声说天底下除了他们太子和宁欣郡主没有人会使的枪也给破了。这意思不就是说,陆辞秋比怀北太子还要厉害吗? 那既然最后比来比去是陆辞秋厉害,那他们还怕个甚? 天顺帝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江皇后乐呵呵地听着刘召安嚎叫,卫离在边上小声提醒:“别太过了啊!你们可是皇帝和皇后呢!这种时候该宣太医,场面上的事总是要做一做的。” 天顺帝“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对,宣太医,你宣。” 卫离翻了个白眼,得,还得他来。然后赶紧开始张罗:“快请齐大人入殿,请太医院太医入殿!哎哟我说怀北的刘大人,您跟我们永安县主面前逞什么能啊?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要说你们怀北人坐井观天你们还不信,总是口口声声你们太子殿下如何如何,你们太子殿下他到底如何了啊?连弩连弩不行,钢材钢材不行,枪,枪也不行,他到底什么行? 吹牛行?忽悠人行?一个一个的都把你们给忽悠傻了,他呢?他还在怀北做那种天地之间唯他独尊的美梦呢吧?你们是不是傻啊?他说什么你们都信啊?我的天啊!走出来看看吧!看看外面的天地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别再生活在他营造的谎言和骗局里了,那样早晚有一天怀北要玩完了啊!” 卫离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到刘召安跟前还踢了他两脚,“别嚎了,这里是大殿,这么多人在呢,有男有女的,你丢不丢人?礼部尚书就该有个礼部尚书的样子,你看看我们南岳的礼部尚书,多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那可是曾经的探花郎。哪像你,长得丑不说,还没骨气,又怕疼,简直丢人到家了。” 正文 第566章 惨痛代价 卫离这张嘴损起人来那是一点儿都不带留情面的,而刘召安眼下也是实在没精力跟他对怼,甚至被踢的那两脚都无力躲避。 他实在太疼了,子弹打进膝盖的感觉是比箭伤要疼一万倍的。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陆辞秋为什么会开枪,又为什么能开得这么准。 他见过宁欣郡主学枪,很费劲,打不准,除非像之前那样直接对上陆辞秋的脑门,但凡她后退一步,那一枪都有可能打偏了。 甚至即使是太子殿下,也不可能次次都正中靶心。而且还得费劲去瞄准,要瞄老半天。 但是为什么陆辞秋就是随随便便那么一打,就正中他的两块膝盖骨呢? 她连瞄准都没瞄啊,真的就是抬手一打就把他给打中了。为什么? 刘召安一头的冷汗,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他几乎不敢去看陆辞秋,因为他感觉眼下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头凶猛的怪兽。就连宁欣郡主手里的枪消失这件事,陆辞秋解释为变的一个戏法,刘召安都开始怀疑。 怪不得太子殿下说要么杀了她要么娶了她,确实啊,留这么一个怪物在南岳,怀北何安? 荣简将宁欣的尸体放下了,他知道,尸体拿不回去了,那把枪也拿不回去了。 南岳态度如此强硬,老皇帝摆明了事事都听十一殿下的,而那十一殿下看起来竟是听陆辞秋的。陆辞秋跟怀北有血海深仇,她怎么可能向怀北人让步。 荣简很挫败,出使南岳这一趟,一事无成,还把宁欣的命给搭了进来。回去之后他的叔婶定得剥了他的狐狸皮,以祭宁欣之灵。 罢了,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太子都做不成,他如何能做成?太子能一路跟到望京城,他若真有本事,此刻早搅了这场宫宴,取了南岳皇帝的头颅,还用得着他跟刘召安在这里寡不敌众? 荣简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然后冲着燕千绝和陆辞秋揖了揖手,狐狸脸落寞无比,一句话都没说。 已经有赶来的太医给刘召安包扎伤口了,卫离也好心眼地没有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刘召安疼痛实在难忍,暂时也顾不上那把枪能不能要回来了,他的两条腿动都不能动,只能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说是先到太医院安置。 又有宫人进来冲刷地面,很快就把刘召安流出来的血冲洗干净。 陆辞秋还是很气愤,一是因为裴大将军的尸体拿不回来,二是因为那怀北太子居然明晃晃地将后世热武器带到了这个时代,还送给了宁欣郡主。 他能送一个宁欣郡主,就还能再送给另外的人,甚至将来可以使用到战争当中。 这样一个不守规矩的穿越者,很快就会让这个时代混乱起来,很快就会让热武器时代提前到来。这种事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她握着的枪的手轻轻颤抖,燕千绝抬起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臂,正想安慰一句。 却在突然之间,就见陆辞秋抬手举枪,对准了那三皇子荣简“砰砰砰砰”地就打了过去。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荣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在他身后的众人也纷纷向两边散开,慌乱之间还有不少人摔倒。那些摔倒的人就干脆趴在地上不敢起来,生怕陆辞秋开枪一不小心再把他们给刮上。 但是陆辞秋有准头,开枪这种事她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不会打偏。每一颗子弹都擦着那荣简的头皮打出去,从殿内打到殿外,最终嵌入一棵树干上。 直到子弹打空手才放下来,燕千绝在她身后紧紧将人揽住,轻声地说:“阿秋,不怕。” 陆辞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手不抖了,心也没有那样慌了。裴大将军尸体给她带来的悲痛,和怀北太子拿出热武器给她带来的气愤,随着几枪打出去已经淡了许多。 她只是看着那荣简,一字一句地道:“回去告诉你们太子,这种东西若再拿出来,便等同于立即向我宣战。我将不遗余力地对他、对怀北进行猛烈打击,不计成本不计后果,亦很难做出人道主义的保证。你可以听不懂我的话,但你要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他,并且提醒他,我不会让战火再次烧到南岳的土地,应对他宣战的一切手段,都将施加到怀北国土上,承受本县主怒火的将是怀北皇族和怀北人民,他若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国家和百姓的性命,那本县主将随时做好准备,对怀北给予沉重且不可逆的打击,一切后果他将自负!” 她说这话时,双手负于身后,连燕千绝的手都从她的手臂上放了下来。 上位者的气势再一次打开,就跟上一次一样,竟有一种让人恨不能顶礼膜拜的冲动。 依然没有人知道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是哪来的这股子气势,包括天顺帝,在这一刻他竟然都不觉得自己是这华音殿上身份最尊贵的一个。在陆辞秋面前,他觉得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殊,不比任何人高贵。皇帝这个身份就是个笑话,人人平等,人和猫狗也平等。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哦对,也是陆辞秋说的,是江媛媛学给他听的。 当时他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想想,竟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陆辞秋还在说话,依然是对那荣简说——“怀北人,我与你们有血海深仇,我的母亲、我的外祖一家全都死在你们手里。而造成这种死亡的,并不是正大光明的战场拼杀,而是你们怀北使用卑劣手段取得的短暂的、耻辱性的胜利。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这种仇恨并不是你们求和就可以消除的,咱们早晚有一天还会再打一仗,你们不要着急,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即使南岳朝廷接受你们的求和,我陆辞秋个人也绝对不会接受。终我一生,都将致力于弄死怀北这项事业,我注定会活成你们的噩梦,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为那次盗取北地布防图一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文 第567章 有我在呢 陆辞秋的话掷地有声,说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在这一刻,无论是怀北三皇子,还是在场的南岳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陆辞秋满腔愤恨,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愤恨被陆辞秋狠狠地压制着,才没有当场宰了这位三皇子。 杀母之仇,杀外祖一家的仇,要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来背,确实是太沉重了。 她负手前行,一直行到荣简面前,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脸狐狸相的荣简竟不敢与之对视,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陆辞秋冷哼一声,继续道:“我这个人,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执着之事,我一向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都可能回转。却唯独对怀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日我留你一命,为了让你将我说的话全都带回去说给你们的皇帝和太子听。荣简,我说的这些,你可都记好了?” 荣简不由自主地点头,就好像陆辞秋是他的主子一样,“都记好了。” “很好。”陆辞秋退了回来,退到了燕千绝身边,不再说话。 倒是燕千绝又开了口,再对荣简说:“本王也有话让你带回去。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和太子,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呢!不是你们来一次望京城,两国就能握手言欢。我南岳将士的血海深仇,本王会携王妃一起,亲手讨要回来。早晚有一天,本王要在怀北的土地插上我南岳的旗帜,让‘怀北’二字,在这天下彻底消失!” 荣简一哆嗦,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十一殿下的意思是,要向怀北发动侵略战争?” 燕千绝哈哈大笑,“盗取我北地布防图,破我国门,屠我半城,要讲侵略战争,是谁先发动的?荣简,你给本王说说,是谁先发动的?” 荣简出了一脑门子汗,他答不上来燕千绝的话,因为战争确实是怀北先发动的。而且他十分清楚那一场战役的目的,就是要破了南岳的国门,夺了南岳的金黎城,斩杀裴氏全族,并在裴家人都死了之后,一举攻下多城,让怀北彻底入主南岳,强占南岳北地国土。 所以眼下燕千绝说出让怀北消失的话,他觉得……也是怀北的报应。 见他不说话,燕千绝冷哼一声,“听着,这不是你们同不同意的事,而是我们早晚要去做的事。怀北人,你们在本王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说完,一甩袖,握了陆辞秋的手就回到了陆家的席面上。 “都愣着干什么?宫宴还没结束呢!入席!” 燕千绝一句话,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摔在地上的人速度爬起,男女分开,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燕千绝却没回到皇子席,只在陆辞秋身边拽了把椅子,就在她边上坐着。 陆荣轩挤到了他身边,也默默地坐了下来。 陆芳华侧坐在陆辞秋的另一边,再一偏头,发现原本一直站在她身侧的炎冥已经不见了。 她抬头往上首看去,七皇子还站在天顺帝身边,卫离正给他搬了椅子请他坐,他却微微摇头,然后目光朝着她这里递了过来。 陆芳华心里忽悠一下,也不怎么的,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淑妃。 就见季淑妃也正看向七皇子,目光复杂,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肯定没有笑的意思。 陆芳华低下头,又想起季淑妃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话,好生失落。 荣简也回到座位上去了,有人来抬宁欣郡主的尸体,还问了他一句:“是送到驿馆由殿下您带回怀北去,还是我们这边把尸体烧了,给您留一坛子骨灰?这天气虽已经凉下来,但也没到天寒地冻的日子,就这么运回怀北去怕走不到一半就臭了。” 荣简愣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劳烦各位,给小王一坛子骨灰就好。” 宫人们点点头,将尸体抬走了。 荣简看了燕千绝一眼,又看了看陆辞秋,本想说他就不坐了,这就回驿馆去。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再留一会儿,看看这场宫宴后续还有没有其它事情。 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有宫人给他换了酒,他拿起来喝了一口,也没尝出是个什么味道。 管舞乐的人这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让舞姬继续上去跳舞,可是如果不跳舞,现场又显得有点尴尬,毕竟所有人都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光喝酒容易醉啊! 于是他咬咬牙,就准备让下一支舞上场,这时,忽然听到燕千绝又开了口,对着皇上说:“儿臣以为,城外右相大人家的别院,应该再往远处迁迁。不如再迁出十里吧!” 天顺帝笑眯眯地看着他,点点头,“我儿说得有理。” 右相沈纪初扑通一下跪了,“皇上,三思啊!” 天顺帝摇摇头,“这事儿是宣王提的,沈爱卿你让朕三思,朕也帮不了你。” “皇上,臣还要为皇上分忧啊!臣每日还要上早朝。若再往远了迁出十里,那臣……臣……” “早起一个时辰就行了,沈爱卿啊,朕相信你。” 沈爱卿欲哭无泪,默默地退了回去,随即憎恨的目光投向了他那个女儿。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这右相的地位可能要保不住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沈夏婉那里。是沈夏婉一手葬送了他的前程,葬送了整个沈家,这个女儿实在是……不能要了! 这时,乐声再起,舞姬们终于又上场了。 随着舞姬起舞,现场的气氛渐渐地又轻松起来。虽然也没有最开始时那么轻松,但总归也不再是之前南岳与怀北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时候了。 人们又饮起酒,时不时地看一眼那荣简,呵呵一笑,说一句:“怀北迟早要玩完。”然后又开始推杯换盏,甚至有的人还给自家孩子说起了媒。 陆家这一席有宫人特地上前换过菜,还问过燕千绝是不是就留在这一桌。见燕千绝点头,立即给他上了一套新的碗筷。 燕千绝给陆辞秋夹菜,低头与她说:“多少吃一点,快子时了,也该饿了。” 陆辞秋将意识探入诊所空间,墙上的挂钟显示着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十一点,的确是快子时了,这场宫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小声问燕千绝:“再跳两段舞,也该结束了吧?” 燕千绝想了想说:“应该也不会太快。礼部为了这场宫宴筹备了许久,备下了许多歌舞。没想到让怀北人一搅和,时辰就耽搁了。但他们肯定也不想白白准备,想必这场宫宴至少还得一个时辰。” “还要一个时辰?”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我有些累了。” 他也不避讳旁人,直接就展开手臂将人揽住,“累了就在本王肩上靠一会儿,想睡就睡,结束时本王叫你。阿秋,不要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的……” 正文 第568章 怀安县主 陆辞秋真的就倒在燕千绝怀里睡着了,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颇多感慨。 从前都说十一殿下无心男婚女嫁,甚至许多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十一殿下根本不喜欢女人。不然为何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站到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呢? 现在他们知道了,人家十一殿下不是不看姑娘,是以前没看上那些姑娘。 他们自以为的家世好,在皇子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自以为的漂亮姑娘,在陆辞秋面前黯然失色。 这陆家的二姑娘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从前人们虽然也知道她挺好看的,但也不是那种好看得特别出挑的类型。至少比起她的姐姐陆倾城,那是差得太远了。 但是如今再看她,却是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并不出挑的姑娘,今日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从前不太聪明的姑娘,今日竟是威风凛凛,压得怀北人翻不了身。 再看天顺帝和江皇后,两个人慈眉善目地也频频往他们那边看,面上一直带着笑,怎么看都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的模样。 江皇后甚至还离了席,坐到了陆家这一桌上,坐下之后就一直跟罗家老夫人大夫人还有陆家二夫人说话。近近乎乎的,说得十分热闹。还有那陆家的小少爷,已经被江皇后抱坐在腿上,那孩子要吃什么江皇后就给夹什么,十分的疼爱。 后来,季淑妃也过来了,就坐在陆家二夫人身边,两人手挽着手不停地说话,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似的,实在叫人羡慕。 这所有的事情陆辞秋都不知道,她一直在睡觉,她的身体很疲惫,且她能感受到不是她自己在疲惫,而是这具身体本身在疲惫。那是一种她无法控制的感觉,就像是原主的灵魂还在似的,在操控着这具身体,让身体悲伤,愤怒,让她不管睁眼闭眼,都能想到那具没能要回来的裴大将军的尸体。 甚至她浅眠时还做了一个不清不楚的梦,梦里有个声音在质问她:为何不把尸体要回来?为何不把怀北三人全都杀光?你是不是不想替我报仇?那你就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一下惊醒,头磕到了燕千绝的下巴,燕千绝好像正在说着什么话,见她醒了赶紧低头去看。结果这一眼就看到她一头的冷汗,他赶紧问:“怎么了?” 陆辞秋怔怔地摇摇头,“没事,做了个梦。”然后再看看四周,见人们都在往一个方向瞅,那方向是个角落,离殿门也挺近的。她便也跟着去瞅,很快就发现人们看的是沈夏婉。 “你在说什么?”她小声问燕千绝,“宫宴还没结束吗?” 燕千绝点点头,“快了。” 这时,就听天顺帝说了一句:“不知宣王的提议,诸位爱卿觉得合适否?” 这时,就听已经回到皇子席间的燕千湛说了句:“父皇,儿臣以为,合适。” 二皇子燕千扬也跟着道:“儿臣亦觉得合适。” 大皇子看了他俩一眼,呵呵一笑,“那儿臣也是一个意思。” 其他皇子虽然没跟着附和,但也没有反对。人们便觉得,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同意吧! 紧接着,文臣言官们起了身,“臣等皆附议。” 武将们也起了身:“臣等亦附议。” 陆辞秋有点儿懵,“他们在附议什么?你作什么提议了?” 边上,陆芳华给了她答案:“姐夫方才说,怀北人来都来了,总不好叫他们一事无成空手回去。毕竟要打仗也不是现在打,目前既然怀北已经求和了,那便能和就和上几年。所以我们这边多多少少也得给怀北人点面子,要不然人家堂堂三皇子不是白来了么! 于是姐夫就提议,既然怀北想娶一位南岳的县主去做太子妃,那就请皇上封右相大人家的女儿沈夏婉为怀安县主,然后赐婚给怀北太子,让她跟着怀北人回去成亲。 姐,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反正我觉得挺好的,虽然她也当了县主,相当于跟你平起平坐了,不过为了两国安定,咱们吃点亏也是值得的。” 陆辞秋懂了,原来趁她睡觉的工夫,燕千绝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不过这是好事儿啊,沈夏婉以后不但是县主了,还是怀北的太子妃,这地位一跃而上,将来两国外交,她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她懒洋洋地直起身,看向沈夏婉,笑着说道:“恭喜啊,沈小姐。” 沈夏婉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死盯着燕千绝,满脸都写着不甘。 天顺帝这时却哈哈大笑起来,并且说道:“好!好!既然众皇儿众爱卿都觉得这是一桩美事,那朕便封了沈爱卿的独女为怀安县主,并准其和亲怀北,嫁予怀北太子为……正妃。” 右相沈纪初哆哆嗦嗦地跪下来,开口求道:“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小婉她,她……” 燕千绝轻哼一声,“她什么?右相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不该啊!您是丞相,此等为国分忧之事怎能退缩?北地裴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全部战死沙场,那些参战将士年纪轻轻便马革裹尸,他们又有谁心疼,谁舍不得了?都是娘生爹养的,谁不是家里的宝贝?总不能只你沈家的女儿值钱,别人的命就不值钱了,您说是吧,右相大人?” 二皇子也接了话:“右相,你若只有这样的觉悟,那可是配不上丞相之位了。” 陆萧元想了想,也跟了一句:“之前说让本相的女儿去和亲时,右相也觉得理应如此。那为何轮到自己的女儿,就让皇上三思?这样的结果就已经是三思过的了,你还想如何?” 沈纪初心里明白,这帮人就是落井下石。他这个右相看似风光,但实际上有左相从旁制约,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一个人能说得算的。 皇上看似对陆萧元不怎么样,甚至京城里有许多人也因为陆家的出身而瞧不起陆萧元,两人比较起来,人们似乎更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但是早前陆家背后有个裴家,裴家这个庞然大物不倒,皇上是不可能动了陆萧元的。甚至在他们二人意见相左时,多数时候都选择了同意陆萧元的意见。 后来裴家没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翻身了,没想到陆家的女儿又救了十一殿下,并且被赐婚给了十一殿下。 这些事对他来说,是何其悲哀。 沈纪初没再说什么了,只一个头磕到地上,半晌,道了一句:“臣,叩谢圣恩。” 正文 第569章 不给你治 这算是妥协了。 随着这一句叩谢圣恩,沈夏婉滑坐到地上,一脸的绝望。 她的父亲当真放弃她了,从此以后她就没有家了。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地方,那些从小疼爱她的亲人,都将随着她父亲的妥协一起离她而去。她真正成为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她这样的人嫁到怀北,谁会在意她?人家怀北太子原本要娶的就是陆辞秋,看到去的人是她,会要吗?不要的话,是会把她送回来,还是…… 不可能送回来的,沈夏婉知道,这种和亲之事若送回来就是打南岳的脸。冲着怀北人今晚的态度,他们是不愿意跟南岳翻脸的。不管那怀北太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至少目前看来是怀北单方面想要和平。 既然想要和亲,就不会把她给送回来,只会冷落她,像打入冷宫一样,让她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或许一年两年南岳这边还会问问,岁月久了,人们很快就会将她忘记。等到了那时,她是生是死,南岳也没有人会在意了,包括她的家人,也不会在意了。 祖母已经在帮父亲张罗着另娶正妻了,还要纳妾,很快就会有新的孩子出生,再加上还有个庶出的哥哥,谁还会在意她这个曾经的嫡小姐? 沈夏婉又向燕千绝看过去,这个她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男人,到最后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亲手将她推向龙潭虎穴地狱深渊,她恨他,恨不能拖他一起到地狱去。 天顺帝已经着人拟旨了,卫离很快就宣读了圣旨,赐封沈夏婉为怀安县主。 有人说:“这跟永安县主只差了一个字,听起来挺像的,怀北太子应该能乐意。” 有人说:“怀安二字寓意怀北安定,皇上也是煞费苦心。” 就这样,沈夏婉成了怀安县主,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已经开始跟右相说恭喜了。 那怀北三皇子荣简更是没什么可说的,他虽然十分确定他那太子皇兄绝对不想要右相的女儿,但南岳人如此强势的表现,已经容不得他说不了。 三人来访,如今只剩他一个健全人,一个不小心他也会招来跟刘召安同样的下场,何苦说不呢。 于是他起身,向天顺帝道谢,同时也对沈纪初说:“那就请右相大人预备着吧!明日一早我等就要启程返回怀北,怀安县主也要与我们一路同行。大人若想送送也可以,只要南岳国君陛下同意,您就是一路送到怀北都城,小王都没什么可说的。” 沈纪初起了身,冷哼一声,“不必送,明日你们到右相府去接人即可。” “那……”荣简顿了顿,再道,“那嫁妆呢?” “你……”沈纪初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嫁妆?你们怀北可曾下过聘礼?” “聘礼原本就是带了的。”荣简实话实说,“虽然本是给永安县主准备的,现在人换成了怀安县主,聘礼自然不能全给,但肯定也不能一点不给,多少还是能凑出来两箱的。” 沈纪初觉得自己受到了怀北人的羞辱,于是又哼了一声,“下聘礼是你们应做之事,至于嫁妆,却不是娘家必须要给的。我们沈家没有嫁妆,你们要么把人带走,要么就取消婚事,只有这两条路可选。” “这……”荣简一脸为难,“婚是皇上赐下来的,右相大人如此说,那不是打皇上的脸嘛!右相大人,小王说的皇上可是你们南岳的皇上,不是我们怀北的。” 沈纪初赶紧跟天顺帝请罪:“臣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天顺帝呵呵一笑,“这是你们亲家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商议,朕就不参与了。时辰不早了,该散了。” 皇上一发话,这场宫宴便算是正式宣告结束了。 陆辞秋松了口气,跟着人们一起给皇上皇后下跪磕头,然后再跟着人流往殿外走。 燕千绝一直跟在她身边,经过沈夏婉时,突然胳膊被人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甩手,直接把沈夏婉甩飞出去。 陆辞秋扶额,这不扯呢么!她以为省事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下子,她还得给治。 沈夏婉被甩出去后撞倒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哎哟哎哟地倒地,一见是被沈夏婉撞倒的,气得当时就骂了起来。说她都要当怀北太子妃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 沈夏婉本来就一肚子委屈,这会儿更是气得直哭,“你们没看到是十一殿下打了我?” 对方也实话实说:“看见了,但没看见打你,只看见十一殿下甩了胳膊。话又说回来,谁让你一个大姑娘去扯男人胳膊的?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能扯外男的胳膊呢?你还要不要脸了啊?你们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真是给南岳丢人。等到了怀北你可不兴这样啊,要不然丢的就是我们南岳的脸,我们南岳人可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陆辞秋听着声音觉着耳熟,扭头一看,行吧,被撞倒的二位不是别人,正是望京府尹莫顾之的夫人和女儿。 她觉得沈夏婉也真是倒霉,撞着谁不好,偏偏撞上这二位。 陆辞秋走上前,将莫夫人和莫蓉冰都给扶了起来,又与她们说了会儿话,把了把脉,确定没撞出内伤来,二人这才乐呵呵地离开。 然后再看沈夏婉,因为有了莫家二位做垫背,倒也没摔得太重。 可是沈夏婉还是抓住了她的胳膊同她说:“陆辞秋,你答应给我治病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为了治病我已经改了口,现如今我要被送去怀北,也是替你去受罪,你不能不管我。” 陆辞秋看了一眼她拽上来的手,皱了皱眉,“既然是想找我治病,那为何刚刚你的手抓上了我夫君的胳膊?沈夏婉,我陆辞秋不是个记仇的人,我这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而且我对情敌也没有那么宽容。事到如今,你是哪来的自信与勇气,还想要我给你治病?” 沈夏婉愣住了,“你,你不给我治?陆辞秋,你怎么能不给我治呢?你如果不给我治,那我嫁到怀北去用不了几年就会死掉的呀!怀北要一个死人做太子妃有什么意思?为了两国,你也应该把我的病治好。陆辞秋,你说呢?” 正文 第570章 先去驿馆 陆辞秋什么也没说,扔下她就走了。 对于沈夏婉这个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能以诬陷裴家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这样的人还求她给治病,她的心胸也没有宽广到如此以德报怨的程度。 因为华音殿离东华门近一些,这会儿时辰晚了,故而男臣女宾都走了东华门出宫。 宾客出宫,东华门外又热闹起来。 陆家的马车依然停在最前头,跟燕千绝的宫车并立,在空旷的东华门外显得十分特殊。 有人说,其他皇子的宫车可没停到东华门这边,都在端清门呢!却偏偏十一殿下的宫车停在了这里,明显是为了陆二小姐,没想到十一殿下疼起媳妇儿来竟能这般用心。 这些人一边说一边摇头,脚步匆匆往端清门的方向走。 朝臣赴宴是从端清门进来的,这会儿还要走回去找自己的马车。女眷们倒是省事一些,虽然停得不近,但总归是靠近东华门的,不需要走太多路。有些人家来的人少、马车车厢还足够宽敞的,就把自家老爷给带上,回头再让下人去端清门那边通知车夫回来。 但家里来的人多、车厢里已经没地方坐的那些大人们,就只能辛苦地走回端清门去坐自己的马车。 不少人都在哀怨地叹气,早知道派个小厮在这边等着好了,这会儿就不用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只管让小厮去叫车夫接他就行。 罗书兰和罗大夫人已经扶着罗老夫人先往前走了,罗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在宫里坐这么久实在累得慌,陆荣轩和陆芳华也蹦着高去跟罗老夫人坐一辆马车。 陆萧元与陆辞秋擦肩而过,却假装没看到,只管跟着人流大步往外走。 陆辞秋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跟这个父亲若是能像陌生人一样的相处,她其实是乐意的。可惜有些账早晚要清算,陌生人也做不得。 倒是陆家二老爷陆萧宇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停了下来,然后冲着燕千绝深施一礼,说:“多谢十一殿下在宫宴上多次护着阿秋,知道你们是未婚夫妻,理应相照应,但毕竟还未婚嫁,十一殿下就能如此护着她,我这个当二叔的心里感激。” 燕千绝回了一礼,道:“二老爷客气了,本王护着阿秋理所应当。” 陆萧宇点点头,也没再客气,又道:“明日家里有位姑娘出门,待到下晌时就能闲下来。生意的事草民与罗家会立即着手实施,殿下这边不管有任何吩咐,只管叫人到府上寻我。” “好。”燕千绝正色道,“那今后就要多劳烦二老爷了。” “殿下实在太客气了,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说完,陆萧宇又看向陆辞秋,“阿秋,是十一殿下送你吗?” 没等陆辞秋说话,燕千绝就把话接了过来,“本王会送她回家去。” 陆辞秋翻了翻眼睛,颇有几分无奈。但燕千绝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也不好当面驳了他的面子,于是便对陆萧宇道:“二叔坐我的车回去吧,省得走那么远,一会儿经过端清门那边再告诉你的车夫自己回去就好。” 陆萧宇很高兴,“成,那二叔就不客气了。走到那边确实挺累的,二叔就坐你的车走。不过阿秋……”他顿了顿,往前上了一步,凑近陆辞秋压低了声音道,“你舅舅的尸体要不要再想想办法?如果是晚上才不见的,那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想必藏尸之人也出不了城。除非他们是瞎扯的,否则这会儿就应该还在这望京城里。你们若是不方便,二叔派人帮你找。” 陆辞秋摇摇头,“不必,多谢二叔了。他们既然能将尸体藏起来,必有能藏住的法子。至于城门关不关的,若真有高手想连夜出城,只怕城门也关不住人家。” 陆萧宇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又跟燕千绝揖了揖手,然后转身上了葛全的马车。 葛全一再跟陆辞秋确认真的不需要他送,这才带着陆萧宇走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就又说:“看吧,陆二小姐的马车能给她二叔坐,却不能给左相大人坐,可见这父女关系也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其实刚刚在宫宴上,左相大人还是挺维护二女儿的。” 边上又有人说:“你知道什么呀!维护又能如何?父女关系从根儿上就开始不好了,打从陆大人将裴夫人赶下堂,扶了个妾去做正妻,怕是就把这个二女儿给得罪透了。” 陆辞秋听着这些嚼舌根子的话倒也无所谓,踩着脚凳上了宣王府的宫车,再看着燕千绝也坐进来,然后修染扬鞭打马,那些人们就主动自觉地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尸体的事,你怎么看?”燕千绝主动开口问她,“你二叔说得对,只要怀北人不是瞎编出一具尸体,只要他们真的运尸进了城,藏尸之人十有八九还是在望京城内的。至于你说的高手连夜出城根本拦不住,也未见得。望京城的城墙是最高的,即使怀北京城的城墙也没修到如此之高。城墙上下左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想出城哪有那么容易。” “不容易吗?”陆辞秋摇摇头,“你忘了我们家那个老仆?那还不是高手呢,就是个老太太,想出城也顺顺利利地出去了。所以有些时候只加强物理防卫是不够的,人为因素也得考虑进去。即使对方打着你我的旗号,怕是也得有个什么信物才能被信任。” 燕千绝点点头,“明日就安排,但是尸体今晚有必要再找一找。”他看向她,“先送你回府,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来做。你只管好好的睡一觉,明日你那大姐姐出嫁,怕是全家都要早起,眼下子时都过了,也睡不上几个时辰了。” 陆辞秋说:“在宫宴上眯了一会儿,现在也不是太困。原本我没想去找,但你说要找,那便一起找吧,回去也是惦记着,睡不着。” 燕千绝想了想,没有拒绝她,冲着外头的修染道:“先去驿馆。” 正文 第571章 我们回宫 修染挑了条小路,在距离驿馆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掀了帘子对他们说:“前面路太窄,咱们的车过不去了。宫车太大,比较惹眼,王爷和王妃不介意的话,咱们步行?” 燕千绝点了头,拉着陆辞秋下车,却对修染道:“你赶着宫车往陆府转一圈,在他们府门口停一停,然后再回宣王府。” 修染一愣,“主子,不让属下跟着?” 燕千绝说:“不用,管好你的车就行。” 十五月圆,望京城一片光亮。 陆辞秋说:“早知道今晚夜行,应该穿暗一点颜色的衣裳。”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道:“本王记得你以前说过,真正的高手想隐于夜色,靠的不是那身黑衣,而是自己的本事。怎么,你觉得你的本事不够在夜间行走?” “倒也不是。”陆辞秋吸了吸鼻子,“有的时候,一身黑衣行走在夜色之下,也是很有氛围感的一种行为。但目前为止我还没试过,改天我定要找机会试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看,城内的驿馆就在前头了,驿馆门口好像有马车停着,不少人在驿馆进进出出的,好像还有人拿了担架,正准备从马车里往担架上抬人。 “应该是刘召安先回来了,也不知道太医院的人有没有把子弹给取出来。”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取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了,这种枪伤太医院治不好,除非送到我的回春堂。但我的回春堂是不会接待他的,打他,就是为了让他以后都站不起来,我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他让我不痛快,我必须也不能让他好过。” 燕千绝问:“那为何不干脆打死他?” “打死他就太没有震慑力了,我必须得留着这枪伤让那怀北太子看一看。何况,死了一了百了,多痛快?我虐一个人,那必要让他全身瘫痪长命百岁,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燕千绝没绷住,笑出了声儿。心道这是真损哪!谁犯到这姑娘手里,可真是太惨了。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站了下来,找了个角落隐藏住,再悄悄探头往驿馆门口看。 他们距离驿馆已经很近了,近到可以听清楚门口人说话的声音,偶尔有听不到的,也可以通过读唇读出对方在说什么。 刘召安这会儿正被两名怀北侍卫一头一脚地抬着,小心翼翼地放到担架上。刘召安躺在担架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有怀北随行的太医正关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刘大人的膝盖是被何利器所伤?又是什么人敢伤了刘大人?还有啊,三殿下和宁欣郡主呢?” 有知情人说:“别提了,刘大人是先回来的,三殿下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吧!宁欣郡主据说已经死了,就是南岳国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一殿下下的杀手。” 太医不解,“为何?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现在是议和时期,南岳人怎如此野蛮?” 陆辞秋用胳膊肘撞了撞燕千绝,“说你野蛮呢!”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说的就像是你不野蛮一样,刘召安那两枪可是你打的。陆辞秋,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天底下当真只有那怀北太子有吗?若只有他一个人才有,你又为何第一次见到就会使用?” 她抽抽嘴角,“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就是我蒙的,学着宁欣的样子随便扣了一下扳机,枪就响了。至于为何打得那么准,哎呀你也知道的嘛,我箭射得也准啊,可能天生在这方面就有天赋吧!”爱信不信。 燕千绝翻了翻眼睛,不想再跟她探讨这些问题。这个死丫头有时候嘴里一句实话没有,想想也是让人生气。 怀北人又开始说话了,还是那位知情人在跟太医说:“据说大人中的是枪伤,枪是宁欣郡主带来的,原本是想打死南岳左相府的二小姐,结果也不怎么的竟被那二小姐抢到了手,打碎了刘大人的膝盖。太医,咱们赶紧把人抬起进去,您想办法把子弹取出来吧!那玩意是叫子弹吧?反正刘大人是这么叫的,大人还说南岳的太医见识短,都没见过这玩意,根本没有办法将子弹取出来。所以还得劳烦您给大人取子弹,并且尽可能的保住刘大人的膝盖。” 那怀北太医往刘召安膝盖上看了一眼,眉头是越皱越紧了。 “在下,在下也不知道何为子弹啊!枪伤又是什么意思?何为枪啊?你知道吗?” 知情人摇摇头,“在下也不知道。”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驿馆,送刘召安回来的那辆马车拐到了驿馆后院儿,驿馆门前才算安静下来。 燕千绝说:“看来怀北人也不是个个都知道什么叫做枪。” 陆辞秋轻哼了一声,“算那怀北太子还有些理智和谨慎,没有把那种东西弄得人尽皆知。不过这也只是暂时,他既然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又教会了宁欣郡主,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在这个时代使用这种东西的意愿。只要有意愿,那么早晚有一天是会付诸行动的。这个人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应对准备,包括……” 她顿了顿,也不管燕千绝能不能听明白她说的这些话,只又问道:“今晚宫里有人吗?” 燕千绝不解,“何意?”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留在宫里保护父皇和母后呢?” “为何要保护?你指的留下来,是什么人留下来?” “七殿下。”陆辞秋实话实说,“比如说七殿下这样的高手,有没有留下来?” 燕千绝摇头,“应该没有,我看到七哥出宫了。” 陆辞秋皱了皱眉,“没有人留下……是我疏忽了。” 他依然不解,但还是耐心地道:“保护他们也并不是非七哥不可,你总不会以为老头子背后没有其他高手吧?” “有,有么?”她还真没往深了想。不过这会儿经燕千绝提醒,便也想到了前世的大老板。是啊,最高领导者都有贴身保护之人,那些人平时看不到,或者是看到了也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现如今连她都有暗卫白沭,堂堂南岳国君,总不可能连个暗卫都没有。 她再瞅瞅前面的驿馆,很快就做了决定:“我知道去哪里能找到藏尸之人了。走!我们回宫!” 正文 第572章 你要听房 对于陆辞秋突然提出要回宫的决定,燕千绝是很意外的。毕竟他们刚从宫里出来,如果想要回宫,那刚才不出宫不就行了。 但是他相信陆辞秋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从头到尾陆辞秋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根有据,也有道理。她几乎从来没有误判过某件事情,也从来没有夸大过某件事情。 此刻想要回宫,若非十分必要,陆辞秋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二人回返,一路夜行。宫宴散场的热闹还在,街上随处可见各官邸的马车以及各王府的宫车。许多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吆喝,还一边跟其他人家的车夫打招呼。生怕并行的车辆撞到一处,也生怕马匹受惊,颠着了车里的主子。 因为不想招惹麻烦,也不想让人看到他们突然又回宫里,陆辞秋二人捡着小路走,有时还要翻墙越户躲避那些行人车辆,待又到了东华宫门口时,陆辞秋便有些喘。 她抓着燕千绝的一条胳膊,身子微微下弯,大口大口地连喘了十几下,这才说出一句话来:“有机会你带着我练练轻功,我这轻功实在不太行,就只在望京城里转转就喘成这样,这万一遇着敌袭,人家一直追我,跑我都跑不过对方。” 燕千绝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展开手臂将人揽住,“其实刚刚你不用费那么多力气,本王带着你就行。是你自己要强,这才累成这样。” 这会儿,东华门外倒是没什么人了。只有禁军侍卫把守着,宫门也落了锁。 但看二人又回来,侍卫们有些意外,为首一人上前行礼,问道:“王爷王妃这是要进宫吗?怎的刚刚不直接留下?”虽是问话,但也没指望人家真的回答,只是一边问一边叫人将宫门打开,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请了进去。 陆辞秋跟着燕千绝入宫,再回头去看又关起来的东华门,轻轻皱眉。 燕千绝问她:“怎么了?” 陆辞秋摇摇头,“也没怎么,就是觉得其实很多在你们看来十分坚固的城墙和十分严密的防守,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依然能过得如入无人之境。燕千绝,我且问你,如果是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宫,那些禁军侍卫拦得住你吗?” 燕千绝摇头,“必然是拦不住的。” “所以啊!不是说我们的侍卫不好,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否则吃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好了,你先想想,这个时辰的父皇母后会在哪里?” 燕千绝说:“必然是在永福宫了。” “那咱们就去永福宫吧!” 月夕的夜晚本就明亮,再加上宫宴刚刚结束,宾客们是出宫回家了,但宫人们却要彻底打扫华音殿。皇宫内院进进出出忙碌着的人们不少,但一个个也都无声无息,尽可能地动作放轻,一点动静也不发出来,其目的就是为了不打扰到主子们休息。 虽然主子们住的地方离着华音殿也挺远的,但该守的规矩宫人们还是死死守着。 燕千绝带着陆辞秋抄了小路往永福宫走,一路上也尽可能地避着人,往来宫人竟无一人发现他们又回宫了,这不得不让燕千绝又想起了陆辞秋刚刚进入东华门时说的那番话。 他觉得陆辞秋这样说定然意有所指,但指的是什么,他却猜不出来。 永福宫的夜晚吵吵闹闹,已经成了常态。 二人翻墙落地,才站稳就听到江皇后嗷地一嗓子——“你给我滚!” 紧接着是天顺帝苦苦哀求的声音,“好媛媛,今晚月夕,朕滚哪去啊?朕要是在月夕之夜还宿在静心殿,那不得让人笑话死!再说了媛媛,今晚这场宫宴咱俩配合得不是挺好的么,你看朕也没怎么吱声,把场子全都交给了千绝和阿秋,他们俩玩儿得也挺好的,把怀北人都给玩儿废了。你看朕表现得这么好,就让朕留宿一夜吧!” 燕千绝着实无语,陆辞秋掩嘴偷笑,一边笑一边往墙根儿底下摸,最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站了下来。那角落有扇小窗户,为了透气,留了道缝子,她就蹲在那窗缝下面,看得燕千绝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这是来听房的?这丫头还有这嗜好呢? 他也摸了过去,以唇语无声地问:“你干什么来了?” 陆辞秋指了指屋里,也用唇语说:“想办法进去。” 他又愣了,还想进去?光听不行还带看的?那可……不太行啊! “听你未来公婆的房,不太好吧?”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谁稀罕听他们的房,我是来捉贼的。” “你说这里有贼?什么贼?” “藏尸的贼。”她站了起来,开始琢磨面前这扇窗子。 燕千绝往后退了几步,无奈地靠在一棵树上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就见陆辞秋回过头跟他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更方便一些。” 他不解,“你到底要做什么?” “都说了是来捉贼的,我一个人捉比我们两个人捉更方便一点。”至少进屋痛快,但有你在这儿我总不能当着你的面儿表演一个凭空消失术,那也太吓人了。 但燕千绝是不可能走的,这就给她增加了不少难度。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进屋时,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有一黑衣人出现在面前,就站在她跟燕千绝身边,动作快如闪电,落地无声,待她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冲着他二人揖手施礼了。 燕千绝很无奈,这要是他自己来,根本不可能被老头子的麒麟卫发现。 麒麟卫也很无奈,这俩人打从进了永福宫他们就发现了,但问题来人是十一殿下和他未来的媳妇儿,这俩人偷偷进来,他们也拿捏不好到底该不该管啊! 麒麟卫已经纠结挺久了,从他们落地,一直纠结到陆辞秋趴在窗子底下。这会儿又看到陆辞秋在不停地试探着想开窗户,这才实在藏不住,其中一位不得已现身出来。 正文 第573章 太子到了 但现了身的麒麟卫他也不敢说什么,就往俩人面前一站,一揖手,心说我反正在这儿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至于解释不解释什么的都无所谓,你俩爱干啥干啥,我也不想管,我就在这站着,目的是让我主子知道,我不瞎。回头主子问起来,我就往你们身上推,说打不过。 燕千绝自然也明白这麒麟卫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冲着陆辞秋呶了呶下巴。意思是,你想知道什么,你去问她,别问本王,本王什么都不知道。 但麒麟卫也不是傻子,你堂堂宣王殿下都不敢问的事,我敢? 我也不问,咱俩就一起在这站着,至于未来宣王妃……爱干啥干啥吧! 于是两个男人就站在原地,盯盯地看着陆辞秋,看得陆辞秋头皮都发麻。 她不知道麒麟卫的存在,但这会儿猜也猜到了几分。虽然不是敌人,但就这么盯着她看,她也难受啊!一个燕千绝就够阻碍她行动了,再来个麒麟卫,这屋她还进不进? 陆辞秋开始想办法,往外挪了一步,抬头往上看。 麒麟卫似猜出她想做什么,好心提醒:“王,王妃,屋顶也有人。” 陆辞秋要炸毛了,“你们居然有听房的爱好?这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听啊!” 麒麟卫一脸懵比,听房他懂,无死角他也明白,但三百六十度是什么意思? “把你们的人叫下来,换我上去。”陆辞秋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我征用一下屋顶,你们的人可以换个地方守着。放心,我不是来行刺皇上皇后的,我就想进去看看。” 麒麟卫还是懵,“王妃要进寝殿?”那上房也没用啊!不如爬窗户。 陆辞秋点点头,“对,我进去看看。” 燕千绝听不下去了,上前拍拍她的肩,然后自顾地走到那扇窗子前,轻轻用手往前一探,另一只手不知道掰到了什么地方,只见那窗子就在他的动作下一下被拉开,一点声音都没有。 陆辞秋愣了一下,“你知道这窗子怎么开?”见燕千绝点头,又道,“那你刚才不早说。” 燕千绝也挺委屈,“我以为你也会开。”这就是个普通的窗子,她不会开? 陆辞秋真不会,她一个后世之人,医术精湛不假,但对古代的窗户确实是没什么研究。在家里也没有几次能让她亲自开窗户的机会,再加上这皇宫里的窗户跟家里的又不太一样……“那我进去了。”她不想跟他再多说话,只嘱咐道,“你在外头等着,留意动静。” 说完,又怕燕千绝不明白,于是探上前,两只手搭住他的肩,掂起脚,整个人都向他贴了过去。看得那麒麟卫一愣一愣的,待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扭过头,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同时也想着这十一殿下跟以前确实是不一样了啊,这么主动的姑娘他居然不抗拒。 燕千绝其实也挺紧张的,但是他太了解陆辞秋了,别说是这种时候,即使在平日里,陆辞秋都从不主动与他做亲密动作,更何况眼下还有外人在。 于是他也往前探去,却是将自己的耳朵侧了过来,果然听到陆辞秋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留意怀北太子,还有,不要担心我,等着我。”话说完,再不停留,返身钻进了窗子。 那麒麟卫一直看着陆辞秋,就在陆辞秋钻进窗子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听到陆辞秋在窗子里落地的声音,据他之前的观察,通过陆辞秋自永福宫外一跃而下时弄出来的响动,他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这位未来宣王妃的轻功水平。 嗯,就是不怎么样的水平。 但是刚刚陆辞秋钻进窗子里再落地时,却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不但一点声音没有,就连呼吸声都再听不见,人影也没看着。那种感觉就好像人钻进去之后忽然就不见了,就好像窗子后面是一个无底深渊,直接将陆辞秋吞没。 他一脸诧异地去看燕千绝,期待从燕千绝脸上看出跟他一样的惊讶。 但是很可惜,燕千绝没有惊讶,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也好像他原本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麒麟卫沉默了,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默默地回到了黑暗里,再没现身。 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陆辞秋先前翻墙时弄出来的动静,很有可能是故意的。指不定就是在跟十一殿下撒娇,让他多疼疼自己。 毕竟俩人翻进来时是十一殿下揽着陆辞秋,他亲眼看见,揽得可紧了。 怪不得一向不近女色的十一殿下能相中陆家二小姐,如今看来都是有原因的。没有点特殊本事之人,如何能入得了十一殿下的眼? 也罢,这样的高手潜入进来,即使明天皇上问话,他也有得回答。 又或者……呵呵,可能皇上根本就发现不了今晚殿内潜进来人了。倒也不是对方有多隐蔽,而是殿内那俩人吵得实在是厉害。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算算今儿正好是第五天了,这不吵到后半夜是没完的。 眼见麒麟卫退了去,燕千绝又靠回到树干上,双臂环在身前,无声地看向那扇窗户。 陆辞秋落地无声他不意外,但与无声同时发生的是气息也不见了,就好像整个人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让他连抓她一把都没来得及。 当然,他也没有去抓,只是一直记着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等着我。 还有,留意怀北太子。 怀北太子已经到了吗?小姑娘为何如此断定怀北太子已经进了宫? 麒麟卫当真发现不了对方? 燕千绝心里头一万个疑问,而此时的天顺帝也的确发现不了陆辞秋入殿,因为陆辞秋在钻进窗户之后第一时间就动了意念,人直接进入诊所空间,根本没在大殿里停留。 但这也并不是她本意,甚至都不是因为天顺帝跟江皇后打打闹闹的已经弄出来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 真正让她忽然动了进入空间的念头的,是因为她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地方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味道——香水。 是祖马龙的香水味,淡淡的柑橘香,不属于这个时代,却意外地出现在永福宫的寝殿里。 她能确定自己从未给过江皇后这种香水,因为她前世用的不是祖马龙,她诊所的休息室里也没有这个牌子。 所以眼下这寝殿里出现这样的味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怀北太子到了! 正文 第574章 老乡叙旧 陆辞秋算计着空间里的步数与现实中的距离,再一次现身于现实时,人正好站在殿内一面屏风边上。祖马龙淡淡的香味还在,混合着殿内烧着的熏香,并不是很明显,至少宫里人根本闻不出来。且即使是燕千绝进来了,也闻不出来。 而她,若非前世师兄偏爱这种香水,说是能抵过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所以每天都会在身上喷一些,她闻习惯了,此刻也是不太能闻得出的。 陆辞秋小心地观察四周,摒住气息去感受四周除帝后二人之外,还有没有第三人的存在。 可惜无果。 内殿只剩下帝后细细的说笑声,再无旁的声响。 她尝试着向前移动,一点点靠近床榻的位置,只觉得祖马龙的味道渐渐浓郁起来,便知对方一定也隐在床榻附近。至于隐藏在这种地方要做什么,傻子也能想到了。 她不敢再往前走,找了个柜子做掩体,又停了下来。视线一直盯着床榻,试图寻找怀北太子所在,可惜,什么也没找着。只看到幔帐时不时地动一下,里面江皇后骂人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咯咯地笑,然后听到天顺帝的声音说:“媛媛,朕孤家寡人,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与朕疏远,不然这活着啊,便再也没有意义。” 陆辞秋听着这样的话,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情节,就是天顺帝跟江皇后正情意绵绵时,突然身边就凭空出现一个人,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枪,对准了天顺帝的脑袋,砰地一声就扣动了扳机。打死了老皇帝,也打死了江皇后。 然后那人再凭空消失,任谁都找不到踪迹。即便殿外有再多的高手也破不了这个案子,因为对于一个能够自如地来去空间、并且持有后世武器的人来说,古武高手什么都不是。 她这样想着,就有些着急,想着要不然自己躲进空间走到帝后身边去守一宿吧!这样只要外头有动静,她也可以第一时间现身。她有把握让自己抢先一步打死怀北太子,这样就可以救帝后一命。至于过后怎么解释,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保命要紧。 正这样想着时,突然就觉身后有气息传来。 突然出现的气息,她敢保证前一瞬还没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呢,忽然之间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且那个人并不是燕千绝,也不是麒麟卫,而是…… 有硬物抵在她的后脑了,陆辞秋皱了皱眉,感觉到身后的人拉了她一把。 她不得不跟着对方移动,因为她知道抵住自己后脑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把手枪,一种在她穿越之初,从未想过在这个年代还会看见的东西。 被一把手抢抵住后脑,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抵住眉心倒是有宁欣郡主那一回了,没想到怀北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故技重施,也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对方对这武器过于自信。 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还是要配合一下的,倒也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她实在很想跟怀北太子打个照面,想听听对方要对她说什么。 二人轻轻移动,从东暖阁移到了西暖阁,横穿前殿时,竟没有一个宫人守夜。 陆辞秋想,许是天顺帝和江皇后二人过于活泼,所以遣了宫人远远待着,不让人打扰吧! 西暖阁里也没人,陆辞秋试着想要转过身来,可惜后脑的枪又往前顶了顶,有一个听起来很温和的声音同她说:“别动,不要转身。” 陆辞秋微微愣了一下,心道这人不可貌相是一方面,听声音也一样不靠谱啊! 她曾设想过很多次关于怀北那位太子,特别是当宁欣郡主拿出手枪的那一刻,她就想啊,对方能把这种武器拿出来使用,还交给这个时代的人。想必应该是一位热衷于战争的暴力分子,或者是一个不遵守、不敬重天地法则的纨绔。 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是个温温和和的声音,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词:谦谦君子。 可惜,怀北太子绝不可能是谦谦君子。 她无奈不得不放弃转身,只开口轻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愿与我正式见一面?说起来你我二人应该算是老乡,在这种地方遇到老乡,我们按说应该叙叙旧。” 身后的人轻轻地笑了一下,倒也没有不屑或是轻视之意,反而笑中有些苦涩。 他回她说:“既然不能成为友,那这旧不叙也罢。见也不必相见,省得将来刀锋相见时,彼此都放不开手脚。二小姐莫怪,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凡有别的法子,我此刻也不会用枪抵住你的脑袋。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二小姐,你……要不要坐一下。” 陆辞秋笑笑,“不必了,坐着站着都一样。既然太子殿下不愿与我叙旧,那咱们就谈谈公事。这三更半夜的,不知殿下来到这永福宫做什么?” 身后人道:“你不也来了么。” “那不一样。”陆辞秋说,“我是南岳人,南岳帝后是我未来的公婆,不管我出于什么原因到这里来,都是我们的家事。但是你不同,你是怀北太子,你出现在这里,等同于刺客。” “可是我并没有杀人。”怀北太子声音依然温和,听起来没有半点攻击性。可是他手里握着的枪却还是死死抵着陆辞秋的后脑,丝毫没有放松。“杀了帝后于我来说并没有好处,因为帝后是死是活,对南岳国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信不信,今晚皇帝一死,明日一早你那未婚夫就会继位。大国南岳的一切仍将继续运转,丝毫不会有半点影响。 所以你说,我杀了帝后有什么意义?” 陆辞秋想了想,道:“或许也没有你想得那样乐观,南岳皇子不少,属意皇位的也大有人在。或许老皇帝一死,立即就会引发夺嫡之战,届时南岳乱作一团,怀北正好有机可乘。” 身后的人忽然笑了,“二小姐这是在提醒我,应该杀了帝后。” 正文 第575章 空间出错 陆辞秋勾勾唇角,“你杀不成。怀北太子,有我在,你谁都杀不成。包括你现在用枪抵着我的头,也是没有意思的。你心里明白,我想要躲开这枪,易如反掌。” 她这样说话时,心中同时动念,欲将那把抵住自己后脑的枪收入空间。 虽然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动这样的意念,对方同样也反其道而行,他也可以动动意念再调取出来一把。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拼的就是谁的念头和动作更快。 她要收枪,然后转身,至少得看清楚怀北太子长成什么样。 陆辞秋心有所想,身体已经做好准备开始有所行动。 可这行动却迟迟都没能到来,因为抵在她后脑的枪,并没有如她所愿被她收入空间。 她的心慌了一下,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虽然很快就恢复镇定,但这一下带给她的惊讶却是实实在在的。 枪竟收不进空间! 陆辞秋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在宫宴现场,宁欣郡主手里的枪都被她收进来了,为何现在怀北太子手里的枪她不能收了?是枪的问题还是怀北太子的问题?又或者……是她的问题? 是她的空间出错了吗? 这念头一起,陆辞秋立即就想要验证一下。 她将意念探入空间,试着调了一根银针在手指缝里夹着。很正常,银针随着她念头一起,立即出现在她手中。再随着她念头一动,又立即回到空间之内。一切都没有问题。 陆辞秋又试了一次,想要强行收起怀北太子手里的枪,可惜,又失败了。 怀北太子不知她举动,只是在琢磨着她刚刚说的话,半晌笑道:“或许是吧!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你能防得了我这一次,防不了我许多次。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南岳的皇宫里,总不能不回家,天天在宫里住着吧!” 陆辞秋迅速整理思绪,很快就回过神来,回了怀北太子道:“你不能,不是吗?这件事情是对等的,你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刺杀南岳皇帝,我亦能远走他乡宰了怀北国君。所以你说你,图什么呢?到最后你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反而还会因为人在南岳,而错过了继位。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名女子,我是做不了皇帝的,而我的未婚夫却依然留在望京城,宫里一旦有了变动,就像你先前说的,他会立即继位,稳定民心,整顿朝纲。 至于皇子夺嫡什么的,夺肯定是会夺的,但是你觉得就凭我那未婚夫的本事,他们夺得去么?”陆辞秋又问了他一个老问题,“真的不想见一面?” “不了。”怀北太子说,“陆二小姐临危不乱,好心性,好定力,在下佩服。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二小姐,你是如何判定我到了望京城的?” 陆辞秋也不隐瞒,“他们说我舅舅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原来如此。那你又是如何判定我今晚会到永福宫来?” “瞎猜的。”她还是实话实说,“只是猜想你会来,至于你真的来了,是我进了寝殿才知道的。怀北太子,你人都已经在这个时代了,就别再用祖马龙了。” 身后之人失笑,“你倒是实在,会将我这样的破绽说出来。你可知如果你不说,下一次还能通过这个味道判断我是否出现的?” “不会。”陆辞秋道,“你是个聪明人,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之所以会问我这个问题,应该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但是不管我的回答是怎样的,祖马龙你都不会再用了。” 身后人又笑了,“那二小姐要不要问问在下是如何发现你来了的?” 陆辞秋道:“不必问,我能闻出祖马龙的味道,你自然也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这两种味道或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很陌生,但是对于我们来讲,再熟悉不过了。是吧?” “是。”怀北太子也很实在,“二小姐前世是一名医生吧?或许你随身携带的空间是一间医院?亦或是药房?不对,不是药房,药房不会随时随地都有消毒水的味道,应该还是医院。二小姐好命啊,来到这个地方带着间医院,怪不得能在时疫泛滥时拿出疫苗来。” 陆辞秋没回答,只是提醒他:“阁下最开始就说了,我们不叙旧的。既然不叙旧,那么问这些就不太合适了。说说吧,将我带到这西暖阁,到底有何事?” 怀北太子顿了顿,半晌叹气道:“二小姐这是何必呢?你我之间本不该成为仇人,即使做不成夫妻,我们也可以做兄妹。此番怀北使臣出使南岳,目的不是为了逞强,更不是为了两国交恶,而是想要与南岳握手言和,今后和平共处。咱们都是来自和平年代,你做为一名医生,和平的意义应该比我理解得更深刻。陆辞秋,和平不好吗?为何一定要闹成这样?” 陆辞秋几乎要听笑了,这怀北太子在跟她讲和平?开什么玩笑。 “你若真有心和平,绝不会把手枪这种东西给了那宁欣郡主。” “我只是给她防身的。” “真想防身,你可以给她刀,给她剑,给她匕首,甚至给她毒药。这些东西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无可厚非。但是你偏偏给了她枪……怀北太子,你若任由热武器在这个时代发展蔓延,我不敢想象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总归那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身后的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终于又开口时,却还是那句话:“陆辞秋,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嫁给我,我便收回后世武器,从此再不在人前展露出来。今后也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两国和,两国就和,你说两国打,两国就打。你将是未来的怀北皇后,且也会是我身边唯一的女人。 陆辞秋,你好好想一想,我们在一起可以回忆前世,比之南岳的十一殿下,我同你之间更有共同话题。我这个人长得并不难看,你不亏。” 他声音依然温和,但明显的有些着急了,甚至抵着陆辞秋后脑的枪也跟着晃了几下。 陆辞秋在心里算计着自己有没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反制了他,或者至少转过身去能看清楚他的长相。 可惜对方很快就稳了下来,再开口时,又是苦涩与无奈…… 正文 第576章 没时间了 “为何你我不能联手呢?陆辞秋,我比那南岳皇子究竟差在哪里?” 陆辞秋心思一动,道:“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们差在哪里,所以才不能答应你。我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我接受不了到了新婚之夜揭开盖头才看到自己丈夫长什么样子,我需要的是一场正式的恋爱,彼此了解,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都能够接纳之后才成为夫妻。 可是你看看你,人都站到我身边了,却连看都不让我看你一眼。我都不知道你长成什么样,我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你?阁下该不会长得很丑,所以才不敢让我看你的脸吧?” 身后人苦笑,“我长得不丑,你可以放心。” “那你让我看看?” “不行。”他摇摇头,“你也不要白费精力想要将我的手枪收入你的芥子空间里,收不进去的。你能收了宁欣的枪,那是因为枪在宁欣手里握着,她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对她有着上帝视角的压制。但是我不一样,我与你同为穿越者,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平等的。 所以你收不了我,我也收不了你,同理,被我握住的东西你也收不走。” 陆辞秋皱皱眉,穿越者竟还有这种规则?这怀北太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将问题问了出来,对方也老实作答:“因为我来得早,在你之前已经遇到过一位穿越者。我尝试收他的东西,发现收不进,后来经过多次尝试之后,这样的规则才被我们总结出来。二小姐,你看,我将这样重要的信息都透露给了你,可见我对你是诚心的,也是真心的。” 陆辞秋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你说在我之前还有一位穿越者?那他……是怎么死的?” 人一定是死了,这世间不可能还有第三位穿越者的存在,这条定律是二十二世纪初期,学者们总结出来的,她眼下这样问,也是对怀北太子的一种试探。 果然,听她这样问,怀北太子先是一愣,随后才道:“二小姐为何这样说呢?你怎就确定对方已经死了?他明明还活着。” 陆辞秋轻笑了下,“当你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我时,你先是派人杀我,后又想方设法要娶我,可见你绝容不得有一个你无法掌控的、与你一样的穿越者存在。 方才你说规则是你们共同总结出来的,可见对方与你应该是伙伴。若他还活着,在怀北国有两位穿越者同时存在的情况下,如今两国之间绝对不可能势均力敌,怀北应该在很多事情上都走在南岳前面了。所以我想,另外一位穿越者,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且是死在阁下手里。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怀北太子沉默半晌,终于重叹了一声,承认了她的猜想。 “没错,是死了。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来到这里,共同生活了三年。” “为何要杀死他?”陆辞秋问,“仅仅是因为你不允许这世上有另一位穿越者的存在?” “不然呢?”温和的声音反问她,“难道你希望这世上还有一个同你有一样手段的人?” “我并不排斥。”陆辞秋说,“除非对方有损游戏规则,给这个时代带来不可逆的影响,否则我无所谓有没有另外一个穿越者的存在。” 怀北太子笑了,“你没有遇上,所以你只是说说,可当你遇上了,当你们之间产生了冲突,当对方也想要杀死你独霸这天下,那就不得不杀了他。 二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 “那就别怪我了……”这话刚刚入耳,陆辞秋来不及想别的,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即就动了心念进入诊所空间。 外头传来很微弱的声响,她心有余悸地回过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以手抵住了心口,暗暗压制自己的心慌。 那是消音器的声音,是安在手枪上的一种东西,能够阻挡声波的传播,允许气流通过,有效地控制开枪产生的声响。 当然,消音器也不是一点声音都不会有,它只是会相对的降低声音。至于降到什么程度,还得看消音器的类型。 怀北太子用的消音器应该是非常好的,声音几乎降到了二十二世纪她使用过的消音器效果。但这并不能判定对方就是来自二十二世纪,因为这样的消音器在二十一世纪末就已经被发明出来,并且投入使用。最重要的是,到了二十二世纪她生活的年代,也并没有再下一代更好的消音器生产问市。 所以说,单凭这消音器,是推不出怀北太子前世具体生活的年代。但是…… 但是之前有一个线索,就是来自另一个穿越者的线索。 通过她与他的对话分析,一个位面不能同时承受三名穿越者的事情,怀北太子是不知道的。而这个观点在前世被公布出来时,时代才刚刚走到二十二世纪。 那不是什么秘密,视频和新闻都在电视和网路上疯狂传播,许多神秘学爱好者都对此做了分析和辩论,甚至娱乐人士还拍摄了不少相关题材的影视作品。 怀北太子在前世不管是做什么的,都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观点。 除非……除非他的穿越卡在了二十二世纪之前。 拥有二十一世纪末期才发明出来的消音器,又不知道二十二世纪之初的事情。 由此可推断,对方应该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末期之人。 陆辞秋微微地松了口气,虽不至于如释重负,但也实实在在减轻了不少压力。 她站在空间里,看不到外界之事,但却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怀北太子那一枪打空,子弹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竟也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动。 对方轻轻地叹了一声,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陆辞秋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想在原地堵着自己时,就听到外头的人说了一句:“没时间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于是算计着空间与现实的距离,绕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才又现身出来。再往原本站着的地方看,空无一人…… 正文 第577章 数码相机 怀北太子已经不在这里了,且她有一种感觉,对方一定不是隐入了空间,实际上还停留在这西暖阁内。对方是彻底离开了,走出了西暖阁,走出了永福宫。 她叹了一声,默默地退回到进来时钻的那扇窗子。 窗子还是开着的,她翻身出去,正看到燕千绝双臂环胸向她看过来。 四周已经没有麒麟卫再出现了,燕千绝拉了她的手出宫,直到二人重新行走在望京城的大街时,他才问了一句:“人来了吗?” 陆辞秋点点头,“来了。” “见面了?” 她又摇摇头,“没有,他站在身后同我说话,我始终没有看见他的脸。”见他不解,便又主动解释道,“他用一把枪抵着我的后脑,就是宁欣郡主拿的那种东西,威力很大,我若轻举妄动,很容易躲闪不及被打中,所以我没办法回头看他。”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收紧了些,很快又放松下来,“看不看见也无所谓,我府里有那怀北太子的画像,回头拿给你看看。” 陆辞秋心中一动,“画像不行,画像画出来跟人的实际长相相差甚远,但是我手里有一种东西,可以将人物和景物一模一样地复刻出来。只是不知道怎么拿给你们部署在怀北的探子,又该如何教他们使用那种东西。” 数码相机她空间里有,不但有,还是太阳能产品,不需要充电,只要定期晒晒太阳就好。 陆辞秋皱着眉分析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很快就想出了一个主意:“你说有没有可能南岳派兵以护送的名义,一路跟随怀北人到达两国边境?不对,那样也不行,探子在怀北都城,到了边境还是见不到。而我们的兵又没有理由进入怀北,此计不可行。” 她又开始琢磨其它法子,“或者我亲自走一趟?” 燕千绝揽上她的肩,轻轻地拍了两下,“你将那东西如何使用教给我,我派人去怀北,定将那怀北太子的真容给你拍回来。且此行也不着急,怀北太子既然今晚还在望京城里,那等他回去也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我们的人正好也慢慢走,与他们走不同的路,如此也避免被人发现行踪。倒是你说的那种东西,除了人物,还能复刻景物?怎么个复刻法?” 陆辞秋说:“也不是复刻,这个词我用的也不准确,应该说拍摄……”她开始给燕千绝讲数码相机的原理,尽可能用他能听得明白的词汇去表达,但说到最后,燕千绝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且不说别的,单单是把东西放在外面晒太阳这种行为,他就觉得是在开玩笑。 但是他也知道,陆辞秋从不开玩笑,她说能,就一定是能。她说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于是他也不多问,只告诉她:“今晚先回去睡觉,明日待你们家的喜事办完,我们出城去看永安县的选址,回来之后晚膳去宣王府用,你再将那东西的用法教给我。” 陆辞秋点点头,见他一直揽着自己的肩,倒也没有抗拒。 两个人就这样走在望京城的街道上,期间还遇着一队巡夜的官兵,走近一看是十一殿下和永安县主,一个个低着头匆匆走了。 陆辞秋觉得这场面倒是有点像前世的小情侣在压马路了,可惜前世她没感受过,也不知道小情侣之间勾肩搭背的,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有点紧张,想拒绝,却又怕他把手拿开。 两人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了左相府门口。远远就看到府门口坐着个人,走近才发现竟是车夫葛全。 人已经在打瞌睡了,头一点一点的,终于在点到第五下的时候惊醒,再一看——“哟,二小姐回来了。”说完又看向燕千绝,作势就要跪下行礼,被燕千绝给拦住了。 葛全只好站着给行了礼,然后道:“小的带着二老爷回来,见二小姐一直没回,不放心,就等在府门口了。小姐回来就好,赶紧进屋吧,霜华姑娘已经出来看好几次了。” 陆辞秋点点头,又去看燕千绝,心里有点儿舍不得,也有些埋怨这望京城还是太小了,比起前世的京城小了太多,以至于路还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他不知她心中所想,便小声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她摇头,“没事了。那什么,你……你自己回去也小心些。” 燕千绝失笑,“我有什么可小心的,难不成在这望京城里还有人敢行刺本王?” “万一呢!”她说,“毕竟怀北人还没走,小心一点总没坏处。那什么,明天我们家办喜事,但热闹的还是羽王府那边,我们家将陆倾城送出去就没什么事了。你早点来接我,我们……哎,不对,你是六殿下的兄弟,不去羽王府吃喜宴吗?” 燕千绝往她头上揉了揉,“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大姐姐嫁过去只是做个侧妃,侧妃进门还办什么喜宴啊?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巳时我来接你。另外,记得让白沭给你守夜,那怀北太子他……”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那人就算长着三头六臂,他也不可能在夜里成功刺杀我。” 陆辞秋打定主意今晚到空间里睡,什么怀北太子,掘地三尺也找不着她。 燕千绝看着她入了府,这才在葛全的目送下离开。 葛全跟着陆辞秋也进去,又同门房说了不少好话,意思是让门房不要多言多语的,别把二小姐这个时辰才回家的事情给说出去。 门房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一边答应着一边心里也在想,车夫你真是多余了,关于二小姐的事借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背后讲究,你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呢? 霜华也在前院儿等着,见她回来了赶紧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就往飞雪院儿走,直到走出前院儿的范围这才将李苗母女来过的事情同她说了。 陆辞秋想了想,道:“暂时不用理会,明日我派人去看看。” 这一夜,陆辞秋睡在空间里,柔软的大床让她几乎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可是随着入睡,奇怪的梦也接踵而至…… 正文 第578章 帮帮我吧 陆辞秋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跟她在宫里浅眠时做的那个梦竟然还接上了。 梦里出现了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心里明白那是原主,但依然很奇怪两个时空两个年代,竟真有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此刻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即使是在梦里,那种感觉也非常真实。 只是原主有些激动,对她还有埋怨,她问她:“你为何不揭发陆萧元?你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他,让皇上和朝臣们都知道,是他里外勾结做出卖国之事。只要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不管你当时有没有证据,朝廷都会彻查,十一殿下那么厉害,只要他肯查,很快就会真相大白,裴家的仇和我母亲的仇就都能报了!你为什么不?” 陆辞秋一脸无奈地对她说:“我为什么不?因为我想活着。我也姓陆,现在的我就是从前的你,我是陆家的一份子,所以你觉得那件事情揭发出来,我能活吗?” 原主很激动:“你凭什么活?你本来就是个死人,是我让你多活了几日,难不成你想占着我的身体一直活下去?你重生一次就是为了替我报仇的,不是让你享乐的,明白吗?你这个怪物,你不要不识好歹,不要占着我的身体还不办该办的事,你本来就该死!” 她歇斯底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好,几乎都要零碎了。 陆辞秋却没有生气,她只是很奇怪,“你的戾气为何这样重?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形态来与我在梦里相见的呢?我以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鬼信神。但现如今有了这场穿越……嗯,就是你口中的重生,我对这些事情便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虽然穿越这种事我也可以用科学一点的方法去解释,甚至我所生活的时代已经对这种事给予了合理的说法。但是我依然愿意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比如说我的存在,和你的存在。 陆二小姐,你告诉我,为何你的戾气会这么重?仅仅是因为生前仇恨吗?” 原主的身体开始打哆嗦,人也在哭泣,只是没有眼泪。 她告诉陆辞秋:“我也不愿意这样,我也知道你很为难,我不应该指责你。我更明白,你能重活一世绝对不只是为了替我报仇,虽然承我的因果对于你来说也是理所应当,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机缘。我非但不应该要求你什么,反而应该感谢你,让陆辞秋这个人能够以另外的方式继续活下去,让我母亲和裴氏一族的大仇有能得报的机会。 戾气不是我想让它这么重的,但我是枉死的,当初我被吊在城墙上很难受,太子殿下把我扔下来的时候,我的头撞到了城墙上,直到现在那被撞到的地方都还在疼。很疼很疼,时时刻刻,无法摆脱。这一身戾气自那时候起就存在了,有时候我能控制,有时候我控制不了。 我好难受,从前都说人有轮回,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入轮回呢?你说我如果能够轮回,等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忘了前世之事,是不是头就不会疼了? 你帮帮我吧,我心里很苦,那种所有对我好的亲人全都死了的感觉你是体会不到的。 我想入轮回,但是似乎大仇不报,我就永远都入不了轮回。 姐姐,你替我报仇吧!我刚刚不是诚心骂你,我只是太难受,也太着急了。每天我都很疼,很冷,很孤独,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是人是鬼,四周黑漆漆的,我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感觉太恐怖了,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求求你帮帮我吧!” 原主要给她跪下,被陆辞秋赶紧扶了一把。 很奇怪,她扶她,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什么都扶不到,而是切切实实地扶到了人,扶到了肉。就好像原主还活着,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她答应原主:“我一定会替你报仇,报裴卿的仇,报裴家的仇,陆萧元也一定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只是你不要着急,同归于尽不是最好的办法,弄死一个人再搭进去一家人,那实际上我们就是输了。我不想输,你肯定也不想输,所以我们要等,等我寻到时机,等我把该料理好的人和事都料理好,报仇的时候就到了。 至于你难受,你疼,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替你缓解,我是个医生没错,但我医不了死去之人。所以我也要问问你,能不能再忍忍?能不能等等我?” 原主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好,我相信你,我可以等。我们是一体的,老天爷都选择了你来替代我,那就说明上天看好你。既然上天都看好你,我为什么不能看好你呢? 谢谢姐姐,我不闹你了,好好睡吧!我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是好过的。” 陆辞秋醒了,直接在柔软的大床上坐了起来。 梦境带来的真实感,让她一坐起来就往前看去,好像在那个位置还站着原主。 可惜,那个位置放着的是一面穿衣镜,根本没有人。 她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想梦中原主的话,同时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对于陆萧元、对于怀北的恨意更加深了。同时也更容易代入原主的感情去思考这些问题,去想陆家和裴家的那些人,甚至她还能想起一些从前原主记不起来的事。 她想,这应该是自己跟原主的融合更进了一步,或许那个梦境就是真实的,是原主在以另外一种方式与她沟通。不管是科学还是玄学,总之她们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谁也不能否定对方的存在,且早晚有一天必然要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好像是……她在心中斟酌用词,好像是她正在一点点吞噬原主,也像是原主在把自己一点点交给她。 或许最开始原主对她还有防备,还要留一手。但是越往后对方越愿意彻底放开自己,放开这具身体,将身体和记忆全部交到她手里。 她想,等到原主灵魂真正消失的那一天,她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陆家二小姐吧! 这是一个磨合的过程,也是一个信任的过程。原主选择信任她,而她,也应该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完成对原主的许诺,让裴家丢失布防图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空间外传来霜华的声音,她知道,时辰到了,该起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尽量每天三更,谢谢大家喜欢《夺凤台》,喜欢这个细水长流的故事。 正文 第579章 要出嫁了 玉芙院儿,陆倾城在榻上趴了一晚上,到天蒙蒙亮也没合眼。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院儿还传来了琴声,跟着弹了一宿,到这会儿都有点儿不是动静了,可能是手指头弹抽筋儿了。 前半宿琴声还算好听时,陆倾城也不觉得怎样,反而那琴声听起来凄凄惨惨,颇符合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可等到后半宿琴声越来越不好听,她就有点儿烦躁了,此刻竟已经有些忍受不了,开始跟司琴问:“究竟是何人在弹琴?” 司琴说:“是康姨娘。” “康氏?”陆倾城冷哼一声,“空有一身花架子,曾经还妄想同我母亲争宠,到最后不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有什么用呢?男人根本就没心,你赢得了他一时,却赢不了他一世。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知道。” 司琴赶紧又劝她:“小姐快别这么说,老爷行事自有自己的考量,这种话若是叫旁人听到了传到老爷耳朵里,对小姐太不利了。” “我知道。”陆倾城起身下地,牵动之下身上的伤还是疼,司琴就问她要不要再上一次药,被她拒绝了。“那药有味道,今日我成婚,若是带着一身味道入羽王府,不招人待见。” 司琴赶紧说:“小姐千万别多想,六殿下从前就唯大小姐您马首是瞻,每年您生辰他都会送来贺礼,就连咱们老爷和夫人的生辰他都记着,年年不落。可见他对您是真心的。” “真心?”陆倾城失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心。他从前围着我转,是因为我是左相府的大小姐,是陆家最漂亮的姑娘。他想借我父亲的权势巩固自己的地位,想让我父亲站在他身边,将来能推他一把,将他推到那个皇位上去。” “那现在也是一样啊!”司琴提醒她,“小姐前些日子还明白着,怎么现在又糊涂了呢?在这件事情中,有错的不是小姐您,而是那六殿下。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六殿下了,前太子失势,冯家倒台,您现在嫁到羽王府去就属于下嫁,他应该把您捧在手心里对待才是。” 陆倾城小心翼翼地坐到妆台前,忍着身上的疼看着面前的铜镜,半晌才道:“说是这么说,可他如今待我也不怎么样。人人都知道现在该是他巴结着我们家,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曾经用我的哥哥威胁起我们家来。还有,就算是他对我好又能怎么样呢?能不能扶他起来还是另一回事,一旦扶不起来,我这辈子可就搭进去了。” 她说这话时,手里一只金钗直接被她给掰弯了,恨意写了满脸,藏都藏不住。 司琴赶紧把金钗夺过来,“小姐别伤了手,既然木已成舟,咱们一切就都得往好了想。总不能真把自己的日子过烂了,让那陆辞秋看笑话。小姐您之前也说了,六殿下是有底子的,所以咱们就得借着他的底子去想办法,万一能行呢?” “是啊!”陆倾城叹了一声,“万一能行呢!就为了这个万一,我就得拼一拼,至少日子过得还能有个奔头。司琴,落梅院儿那边有动静吗?” 司琴摇摇头,“没什么动静,这一宿奴婢去看了两回,安安静静的。但这会儿应该也快有动静了,三小姐要跟着小姐您出嫁,现在也是时候装扮起来。老爷说了,今早会从府里抬出去两顶轿子,一顶是小姐您的,从正门走。另一顶就是三小姐的,从小门出。 小门那边已经打点好了,看门的都已经遣走,抬轿的也是现从外头买来的新人,保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三小姐抬到羽王府里去。 至于那苏姨娘,老爷也说了,待小姐大婚之后,就将苏姨娘送回古县老家,对外就说她跟三小姐都染了病,送回老家去养身体了。 只是有一点小姐也得做好心理准备,万一三小姐不听话,到了羽王府再闹腾起来,可能就不太好看,也怕六殿下不高兴。” 陆倾城点点头,“只要别出纰漏就好,至于陆惜玉她闹不闹腾的,等到了羽王府,就由不得她了。”她说完这话偏头往门口看看,然后问道,“丹画呢?回了吗?” 司琴正想说还没,这时,就听门外传来轻轻三下扣门声,丹画的声音随之而来,“小姐。” 司琴赶紧过去开门,然后再迅速将门带上,一边跟着丹画进屋一边还在说:“你怎么才回来?小姐正念叨你呢!” 丹画没理她,只走到陆倾城身边行了礼道:“右相府搬了一夜的家,奴婢是看着她们搬完了家才回来的。” 陆倾城不解,“右相府搬回望京城了?” 丹画摇摇头,“不是搬回望京城,是又往离望京城远的地方迁了十里。” “又迁了十里?”司琴也吓了一跳,“那也太远了,右相大人不上朝了?” 陆倾城却听出些门道来:“难不成是右相被罢了官?该不会又跟陆辞秋有关系吧?”宫宴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父亲回府之后脸色也不好,老太太还是提前回来的? 听说老太太回府时大吵大嚷的,还在哭,说什么陆家完了。可是等她到百兰院去问候,人家却说老夫人已经睡下,不见客了。 她一脸疑惑地问丹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丹画说:“奴婢进不了皇宫,所以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宫宴结束之后奴婢一路跟着右相府的马车,倒也听说了一些事情。好像是怀北人在二小姐手底下吃了亏,三位使臣一个重伤一个直接死了,就只剩下个怀北的三皇子,还被二小姐吓破了胆。 沈夏婉按着小姐您的主意,在宫宴上指出裴家叛国,却被二小姐三言两语就给化解。 十一殿下也完完全全站在二小姐那一边,力抗群臣。 后来沈夏婉抗不住了,反了口,说是因为二小姐不给她治病,所以她才诬陷裴家的。这件事情就算失败了,但好在她并没有把大小姐给招供出来。 还有一件事,小姐,沈夏婉被封了怀安县主,天亮之后就要跟着怀北人上路,去怀北国给怀北太子做正妃去了。她有些话让奴婢带回来,说给小姐您听……” 正文 第580章 我们联手 丹画重复着沈夏婉的原话—— “陆倾城,我按照你说的方法搏了一次,很可惜,失败了。陆辞秋在宫里的地位扎得很稳当,不但十一殿下替她说话,七殿下替她说话,就连二殿下也替她说话。还有你们的父亲,也是站在陆辞秋这一边的,这可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你说这件事情我只要做,定然会有很多人附和我,因为北地那张布防图它丢得就是蹊跷。 没错,是有很多人附和我,但那帮人他们完全就是在凑热闹。跟着起哄行,一旦要他们真的站出来替我说话,他们又不敢了。你是没看见他们在十一殿下面前的那副怂样,简直是一点立场都没有,指望他们根本就指望不上。 还有你那父亲,你跟我说你父亲恨透了陆辞秋,也烦透了陆辞秋的生母,所以但凡有一个能落井下石的机会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可是根本不是那回事,从宫宴的最一开始,你父亲就一直在替陆辞秋说话,甚至还为了陆辞秋去跟怀北人吵架。陆倾城,你的线报是不是有问题?还是说,你在故意耍我? 罢了,你应该不是故意耍我,因为我知道你在陆辞秋手里也遭了大罪。我只能说,你还是不了解你父亲,也太小看陆辞秋了,包括……包括她跟十一殿下的感情。 昨晚的宫宴你是没看到,陆辞秋那种人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得了的。她打碎了怀北使臣的膝盖,十一殿下打死了宁欣郡主,就连那怀北的三皇子都在她面前吓得打了哆嗦。 皇上皇后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什么事都听她和十一殿下的,那架式就好像她已经做了皇后,能够管着南岳的半边天了。 陆倾城啊,我们失败了,一败涂地。 但是这个败于你来说什么后果都没有,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等着天亮嫁人。 而我也要嫁人了,远嫁怀北,替陆辞秋去和亲。 他们封了我一个怀安县主,哼,见鬼的怀安县主!那陆辞秋叫永安县主,有封地,有子民。我这怀安县主是个什么鬼?我要嫁去怀北和亲啊!陆倾城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几句话,我现在被家族抛弃,被国家抛弃,我要被送到怀北去和亲了。 陆倾城,这件事情你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我之所以被送到怀北去,是因为我指认裴家叛国得罪了陆辞秋,这是你教给我的法子,你不能不认。 但是我没有当着皇上的面供出你来,也算是保全了你,你得知道感激。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在利用我,但因为我也恨那陆辞秋,所以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但是今后不一样了,我即将成为怀北国的太子妃,不管那怀北太子愿不愿意,我都是南岳皇帝亲自下旨送过去的,他不要也得要。 虽然我身体不好,恐怕活不了几年,但如今我也想开了,能活几年是几年吧,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换了个身份,不再是右相府的一个嫡小姐,而是堂堂大国怀北的太子妃,兴许这就是一个转机。至池比起从前,我将变成一个更有用处之人。 陆倾城,咱们有共同的敌人,答应我,谁也不要放过她。未来咱们联手,我就不信弄不死那陆辞秋。你会答应我的吧?难不成你会甘心看着她嫁给十一殿下,从而在南岳呼风唤雨?我反正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 陆倾城,你好好想想,等我到了怀北会给你送信的,后面的事我们还得慢慢商量。” 丹画一口气转达了沈夏婉的话,然后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再道:“没有更多的了,奴婢记性很好,不会差的,沈夏婉就说了这么多。” 司琴在边上惊得张大了嘴巴,“沈夏婉要嫁到怀北去了?” 陆倾城关注的却是:“陆辞秋的主意?” 丹画点头,“她的意思是这样的,具体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陆倾城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就不再提沈夏婉。 丹画想了想,问道:“小姐要不要给她回个话?奴婢可以再跑一趟。” 陆倾城却摇头道:“没什么话可回的。她到了怀北若是站不住脚,那我说再多也是没用。她若是能站得住脚,自然知道派人往羽王府去给我送信。咱们只要等着就是。” 她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你往落梅院儿走一趟,听听那头的动静。” 丹画走了,陆倾城坐在铜镜前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琴说:“时辰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小姐就该梳妆,嫁衣奴婢已经备好,小姐穿戴整齐之后还要到明月堂去给老夫人和老爷磕头。小姐要不要先看看嫁衣?” 陆倾城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可看的,买的成衣,不过是改了改尺寸,这种样式直接就挂在成衣铺子里,便宜得紧。我曾经以为我的大婚会是这望京城里最盛大的一场喜事,我以为我的嫁衣会以金线绣凤,独一无二。却没想到如今竟沦落到这般地步,竟只能去成衣铺子里随便买上一件,改改腰身就完了。真是可悲。” 司琴安慰她:“是因为时间紧,来不及现做了。小姐别气,现在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刚刚那沈夏婉有些话说得也有道理,不管从前是什么身份,成婚之后一切都过去了。往后她是怀北的太子妃,小姐您则是羽王府的侧妃。不管是正还是侧,只要六殿下心里是向着您的,咱们的日子就有奔头。小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说到这里,缓了缓,声音压低了些又道:“再不济,不是还有三小姐呢么!那羽王府正妃的位置给谁坐不是坐,到时大可以把三小姐推上去,然后整个羽王府就还是您说了算。” 陆倾城勾着唇笑了一下,但笑容也很快又消失,“司琴,你说我们为什么没有办法弄死那陆辞秋?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初在落云寺,为何明明是给陆辞秋做的局,最后却变成了我在里面?如果那次成功了,今日备嫁的就是陆辞秋,我就还是陆家的大小姐,那该多好。” 她微微仰头,不由自主地一直呢喃:“怎么才能弄死陆辞秋呢?” 正说着,忽然房门被推开了,陆萧元从外头走了进来…… 正文 第581章 点醒了他 这一宿,陆萧元睡得也不好。虽然不能说完全没睡,但睡眠质量跟没睡也差不多。 他心里有事儿,既因为今日陆倾城出嫁而烦躁,又因为昨晚宫宴而后怕。 特别是这个后怕,简直太折磨人了。他只要一闭眼就能梦到陆辞秋被嫁去了怀北,做了怀北的太子妃,又做了怀北的皇后。然后慢慢的从怀北人口中得知一些事情,再然后就是回过头来在南岳揭发了他,将他和他的全家都送进地狱。 但是陆辞秋自己呢?因为已经出嫁了,且嫁到怀北了,所以诛九族也诛不到她。包括陆荣轩那孩子都被她带到了怀北去,看护在自己身边,南岳的一切国法家规都管不着他俩。 陆萧元一次次惊醒,之后就一次次复盘这个事情,直到复盘到沈夏婉被封为怀安县主,要代替陆辞秋嫁到怀北,他才彻底放下心。 陆辞秋绝对不能去怀北,他一次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但凡有这种苗头,必须要尽最大努力去按压,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成真。 直到这一刻,他已经站到了陆倾城的房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还在想着昨晚宫宴的事。以至于陆倾城叫了他一声他都没听见,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陆倾城起身,眼中含泪地走到他跟前,伸手挽了他的胳膊,轻轻地问:“父亲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女儿今日出嫁,父亲一定是舍不得女儿了,女儿都明白。” 陆萧元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心里知道自己的恍惚并不是因为陆倾城今日出嫁,但陆倾城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好直接摇头,便只好附和道:“是啊,过了今天,你就是皇家的人了。倾城啊,到了羽王府之后要怎么生活,你可有想好?” 陆倾城委屈的吸了一下鼻子,松开陆萧元的胳膊,垂手站在陆萧元面前,微微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正在领罚的孩子。 她说:“女儿想过很多种可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父亲想听哪种呢?” 陆萧元长叹一声,“自然是想听好的。你到底是为父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为父肯定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如此,也能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一听到提起自己的母亲,陆倾城又哭了,“父亲还记得我的母亲吗?” 陆萧元点点头,“当然,她是为父年轻时候一眼就相中的女子,我本欲娶她为妻,聘礼都上了船,不成想却被裴家横插一脚,这是为父一生的痛。”他看向陆倾城,伸手往她头上抚了两下,“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同她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为父相信,我的倾城不管到了哪里,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都不会有人不喜欢。那六殿下能娶你是他的福气,只要你用心经营,你在羽王府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陆倾城抽泣着点了点头,“父亲说得对,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毕竟我是左相府嫡女,而六殿下却今时不同往日。我相信有父亲大人的庇佑,羽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敢瞧不起我,即使只为侧妃,我也能活出正妃的牌面。” 她说到这里,往后退了一步,冲着陆萧元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谢谢父亲这么多年的栽培,虽然如今看起来算是白白栽培了,但是女儿有志气,女儿绝对不会向命运低头。请父亲相信女儿,未来的羽王府定会坚定不移地与父亲站在一处,六殿下以及他的全部力量,都会听父亲的话,永远视父亲您为岳父大人。” 陆萧元听了这话也是有些激动的,他相信这个女儿,倒不是因为谋略,只是因为这个女儿长得过于好看,那六殿下只要不瞎,就不会放着这么个美貌的娇妻不疼,而去疼别的女子。 所以陆倾城定然能在羽王府过得很好。 而陆倾城如果能在羽王府过得好,对他来说是有利的。 之前他曾一度因为陆倾城最终竟要嫁给六殿下做侧妃而愤怒,不但记恨六殿下,也记恨陆倾城。甚至他曾怀疑过这个大女儿是不是没脑子,为何算计陆辞秋最后能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甚至也怀疑这个大女儿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不是这十几年自己看到的那样。 京中人人皆知的陆家大小姐,应该是端庄贤淑的,是京中女子的典范。 但实际上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会去算计自己的妹妹,甚至用卑劣的手段去害妹妹。 这曾经让他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认为这样的女儿将来不配母仪天下,根本不是他用心培养出来的完美无缺的姑娘。 但是后来再想想,却又觉得这样的陆倾城才最能为自己所用。 若只是一味的大度善良,将来生活在皇宫里那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一点手段都没有,一点狠辣的心肠都不生,如何能在皇后位上坐得稳当?将来又如何能在众妃宫斗之下保住自己的孩子,并最终把自己的孩子推上皇位? 这么一想,似乎陆倾城又完美了,又兼顾了美貌与智慧。 可惜智慧差了点儿,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不过谁让对方是陆辞秋呢!他相信,陆倾城的失败完全是因为对方是陆辞秋,如果换了另外的人,陆倾城肯定就得逞了。 再说回这场亲事,曾经他懊恼过,甚至很绝望,觉得自己失去了倾城这个女儿,六殿下失去了皇贵妃和冯家的势力,于皇位再无希望了。他这么多年的谋划也再没希望了,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可是眼下陆倾城的一番话却点醒了他。 是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六殿下筹划多年,连他的亲弟弟、前太子都算计了进去,包括皇贵妃,宁愿舍出一个儿子冲在前头,去为真正想推上皇位的六儿子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么她又怎么可能不为六儿子另做打算。 这些事情他知道得不多,但六殿下在外囤积了大量的私兵,做为曾经的拥护者,又坐在左相这个高位上,这件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 正文 第582章 上头开脸 所以当陆倾城说“六殿下和他的全部力量”时,陆萧元心动了。 这个天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十一殿下和陆辞秋去坐,这一点他时刻提醒着自己。 那么除了十一殿下之外,他最能够支持的,也就只有六殿下了。 所以曾经做出的那些努力和准备也不能说完全没用,今后还是要继续下去。生活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他只是多了陆倾城这么一个助力,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陆萧元想到这里,心情瞬间明朗。他弯腰伸手将人扶起来,轻拍着她的手背说:“好孩子,你母亲不在了,今后的日子还要咱们父女二人共同努力。你放心,为父始终向着你,就像小时候一样,会一直疼你护你,把家里最好的全都给你。” 陆倾城做出一副很感动的模样,哭红了眼圈说:“父亲最疼倾城,倾城一直都知道。” “嗯。”陆萧元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曾同为父说过的那个东西……” 陆倾城声音压低道:“父亲放心,待我在羽王府站住了脚,立即就送信去江南,到时候就让云家把东西秘密送进京城,父亲自己收好就是。将来对外就说是随着我母亲的嫁妆一起来的,谁也挑不出什么来。父亲,女儿时时处处都会为父亲着想,不管过去还是将来。所以还请父亲一定要为女儿谋划,别放弃女儿。” 陆萧元也有点激动,“好,好,还是我的倾城想得周到。那就这么办,你赶紧梳妆,羽王府的喜轿就快到了,我和你祖母在明月堂等你。” 陆萧元走了,走时的脚步明显的比来时轻松。 陆倾城是不知道他来时到底因何而沉重,但走时的轻松她却是猜对了的。 一切都是为了云家的那样东西,一切都是为了她所说的“六殿下和他的全部力量”。 这个父亲从前她看走了眼,以为他是真心的疼爱她,如今才看明白,父亲谁也不疼,在他眼里只有权势地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切都能豁得出去,也一切都能做得出来。 她不就是父亲养出来的傀儡么,待她长大成年,待她貌美如花,就待价而沽,把她送到最有可能得到天下的皇子府里。即使未来她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也是为了满足父亲的权欲和私利,为了让陆家成为皇后的娘家,从而彻底翻身,成为南岳旺族。 她这一生,何其悲惨。 陆倾城重新坐了下来,对司琴说:“叫人为我上妆吧!” 司琴出去叫人,绘妆的侍女是昨日就备下的,这会儿早早就等在院子里了。 陆倾城换上了成衣铺子里买的红嫁衣,下人们一顿恭维,说大小姐真是太好看了。 可等到该“上头”时,却有些为难。 一个嬷嬷说:“本来给新娘子梳头这个事,是该由新娘子的娘亲做的。如果娘亲早逝,则该由家中身体健康的女性长辈来担一担。可是这……”她本想说这陆家也没有长辈过来啊,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二夫人,没一个人上前的,明显是不待见这位大姑娘。 没想到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在家中竟是受得这般冷落,真是叫人心疼。 这嬷嬷是外面请来的,其实也没多大岁数,才四十出头。年轻时跟宫里出来的大宫女学过梳头上妆,后来就挂名在卖嫁衣的铺子里,看谁家来买嫁衣,成衣店的掌柜就会帮她推荐一二,她也能得个活计,维持生活。 没想到此番竟接到了左相府的生意,还是给号称京中女子典范的大小姐上妆,她觉得这件事情足够出去吹嘘一辈子了。 眼下见场面有些尴尬,这嬷嬷就说:“大小姐别多想,方才我也听府里人念叨了一些事情。您的母亲云大夫人已经过世,按说此番应该由家中二婶来为您梳头,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她的上一辈早就不在了,算不得全福人。但您二婶,啊,也就是府上的二夫人,她的父亲也是早逝的,且她膝下没有儿子,所以这个全福就也破了。 家里应该是有这个考量,所以她们才都没过来。 大小姐要是不嫌弃,这个上头的事就让我来做吧!我家中老父老母健在,身子也很好。我自己则是夫妻和睦,膝下有儿有女,全福人这个身份是担得起的。所以由我来为大小姐上头,大小姐您觉得可好?” 陆倾城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老半天才点了点头,“好。” 那嬷嬷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利落地给陆倾城梳头,再把一顶喜冠压到她头上,各式名贵的簪子也都插了个遍,再瞅瞅没什么毛病,这才让陆倾城对着镜子仔细看看。 陆倾城倒真是仔细看了,只觉得喜冠太沉,头上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一般,难受得紧。 但那嬷嬷说了,“女子出嫁都是这样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喜冠越重,就代表越华贵,越值钱,代表娘家越重视出嫁的姑娘。大小姐就忍一忍,左右也就这一天。” 陆倾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大小姐,接下来就该为您开脸了,有点疼,您得忍着些。” “开脸”也是姑娘出嫁的一个重要的流程。是要将新娘鬓边和脸上的汗毛绞光,眉毛修细,看起来干干净净,眉清目秀。 开过脸的姑娘便视为妇人,从此不再是娘家娇客,而是夫家的女主人了。 只是这开脸的过程确实不太好受,要先用热面巾敷面,让毛孔张开,然后擦干,扑上一层粉。之后就是用两根棉线在脸部皮肤上拧着劲儿的滑动,把那些细微的小汗毛借助棉线的拧动给拧下去。直到棉线在皮肤上能滑动得十分流畅,这个脸才算开完。 每个姑娘都要经历这么一回,陆倾城虽有心理准备,可是当棉线绞在自己脸上时,还是疼得掉了眼泪。 那嬷嬷哄着她,总算是把这一步给做完了,然后便开始上妆。 待全妆上完,司琴拿过喜帕往她头上一扣,陆倾城的世界便只剩下眼前一片艳红…… 正文 第583章 倾城出嫁 所有陆家的人都已经聚到明月堂,连罗家人也过来凑热闹了。 老夫人和陆萧元高坐上首,看着陆倾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明月堂,这一刻,连二夫人罗书兰都难免有些唏嘘。 曾经集美貌才华与宠爱于一身的陆家大小姐,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 大婚不得大办,嫁衣不得新做,连喜冠都戴不得正妻那种凤冠,只能做一只金雀立在上头,叫人一看便知这是纳妾,不是娶妻。 当然,这会儿喜帕都盖着呢,她也看不见里头的喜冠上立的是雀还是凤。只觉得这气氛实在不好,非但没有丁点喜气,老太太还重重地叹了一声。 陆倾城走到明月堂中间,在丫鬟的示意下停了下来,然后轻撩衣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倾城拜别父亲,拜别祖母。多谢父亲生养之恩,多谢祖母多年庇佑。倾城今日出嫁,从此不再是陆家女,而是燕家媳,但倾城会永远记着自己的根在何处,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悉心教导。今日拜别至亲,愿父亲仕途通顺,愿祖母福寿安康。” 她冲着陆萧元和老夫人磕了三个头,掉了几滴泪,然后老夫人让常嬷嬷把一对镯子戴到了她手上,她又再跪了一次,再次谢了祖母恩赏。 在这种添妆的环节,二夫人罗书兰也不得不表示了。只见她站起身,亲自走到陆倾城面前,将一只小木匣子塞到她手里,然后道:“大姑娘,这里面是一匣子首饰,金的玉的水晶的都有。你放心,都不是平常物件儿,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保证你在夫家戴着能叫人高看一眼。二婶我不是不大方的人,从前种种都过去了,此番你出了这个家门,再回来就是客,我也没必要跟一个客人过多计较。总之希望你在夫家能好好生活,别让自己受委屈,也别给娘家惹麻烦。只要日子能平平顺顺,将来你有需要二婶的地方,二婶能帮一定帮。” 罗书兰的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我不差钱,只要你别给娘家惹事,你有用钱的地方我也能给。而且你记住了,以后再回来你就是客人,客随主便,别找不自在。 陆倾城拿着盒子的手抖了抖,说了句:“多谢二婶。”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陆弘文赶紧起身追上前去,叫了声:“妹妹。”然后绕到她身前半蹲下来,“来吧,哥哥背你出门。” 陆倾城终于再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次哭得是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假。 边上的司琴也跟着抹眼泪,一边抹一边说:“大小姐是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和前程,才把大少爷从六殿下手里换回来的。大少爷您可得记着大小姐做的这一切,以后一定要帮着她。” 陆弘文一边哄着陆倾城一边说:“妹妹放心,哥哥心里有数。在这个家里啊,只有咱们俩才是最亲的,哥哥也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陆倾城点头,俯身趴到了陆弘文的背上。 陆弘文背着她往府门口走,走着走着,就听到陆倾城俯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母亲是被陆辞秋给害死的,杀了陆辞秋!” 陆弘文一怔,脚步也停住了,陆倾城赶紧提醒他:“不要停,继续往外走。那陆辞秋狡猾又狠辣,不能让她瞧出端倪。若是让她知道我们知晓真相,怕是哥哥在府上的日子要不好过。我倒是无所谓,从今往后我就不是陆家的人了,但哥哥到底还是要在陆家生活的,将来陆家整个家业也要落到哥哥肩上。哥哥你可一定要争气啊!明年一举拿下殿试,一定要进一甲,二甲三甲都不行,记住了吗?只有哥哥功成名就,妹妹我才能有出路,六殿下也才能高看我一眼。我这辈子绝不能就这么完了,绝不能!” 终于出了府门,陆弘文将人背到喜轿跟前,然后对她说:“上轿吧,哥哥只能送到这了。” 陆倾城从他背上下来,站了一会儿才问:“六殿下呢?他答应会亲自上门迎亲的。” 有个嬷嬷答了话:“六殿下没来!” 陆倾城皱眉,“他为何不来?” 那嬷嬷轻哼一声,“您是侧妃,侧妃是配不起我们王爷亲自登门的。何况这场亲事不能大操大办也是皇上的意思,难不成陆大小姐您是想让我们殿下抗旨不遵?快上轿吧,别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您这还没过门呢就撺掇我们家王爷抗旨,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羽王府吃不了兜着走,对您也没有任何好处。” 陆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头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却也不好在这里闹脾气,只能忍气吞声地上了喜轿,一双手却已经握得关节都发了白。 陆弘文眼看着羽王府用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将陆倾城给接走,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曾经他以为妹妹的婚典应该是这望京城里最盛大的喜事,却没想到今日竟冷冷清清,甚至天公也不作美,微微下起小雨来。 他站在府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那顶小轿拐了弯再看不到,这才转身回府。 却迎面看到同样站在门口送亲的那些所谓的亲人们。 长辈们没来,来的都是小辈。但小辈也不全,只有陆辞秋、陆芳华和陆夕颜。 他也在心里犯了合计,不知陆惜玉去了哪里,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露个面,太不像话了。 打从他回府之后,还没见过那个庶妹呢,这个家里的孩子真的是愈发的没规矩。 有下人来传话,说老夫人让他们都回明月堂去。 陆弘文带头往明月堂走,在经过陆辞秋身边时,想起了陆倾城刚刚说过的话,不由得握了握拳头,但面上却还是笑着说:“二妹妹,走吧,外面下雨了,咱们赶紧到明月堂去。” 陆辞秋笑笑,没说什么,跟着往回走。 待到人们又回到明月堂落座之后,就听陆萧元说:“苏氏和惜玉生了急病,昨晚连夜请了府里的客卿大夫来看,发现二人身上都起了疹子。大夫说这种病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爱好,会遭点罪,病后还要将养个一年半载。但要命的是这种病会过病气,一个不小心整座府里的人就都会被染上。 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决定连夜将人送回古县老家。 本相着人包了船,这会儿人已经在船上了。大概行个七八日就能到达古县。”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苏氏母女病了? 正文 第584章 不走正门 陆倾城的喜轿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虽然下着小雨,但轿夫也没有尽快赶路的意思。 那个来接亲的嬷嬷撑着把油纸伞边走边说:“吉时是巳时半,这会儿时辰还早,咱们不着急赶路。”说完,还往轿窗处瞅了瞅,然后轻哼一声道:“眼下刚刚巳时,距离吉时还很久呢,大小姐出来得可够早的,这是生怕羽王府不要你是么?” 轿子里头的陆倾城没说话,但是跟来的丫鬟却受不了这个气。不管司琴还是丹画,又或是落棋和知书,都是左相府分到陆倾城身边的一等丫鬟,平日里身份是比那些姨娘们还要高贵的,哪听得了这些。 于是司琴就回怼道:“我家小姐原本不想这么早就出门的,老爷和老夫人一直拉着我们小姐说话,谁都舍不得她嫁出去。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羽王府的喜轿来得早,我们家虽然是正一品的丞相府,但也不好去下皇子府的脸面,便只好催着小姐赶紧出门了。也不知道羽王府的喜轿为何来得这么早,是生怕我家小姐不肯嫁么?” 那嬷嬷“哟”了一声,“这还怨上我们了?” “不敢不敢。只是好心提醒嬷嬷,不管我家小姐是正妃还是侧妃,这桩婚事都是皇上给指的。所以羽王府乐意不乐意也得受着,我家小姐高兴不高兴也都得嫁。你们要是有意见,只管找皇上提去,或者我们也不介意帮着羽王府对外说说,就说六殿下不满意皇上指的这桩婚事,连带着府中下人都跟着埋怨呢!嬷嬷觉得这样的话传出去了,对六殿下和羽王府是好是坏?另外嬷嬷也得想想,如今的羽王府还禁不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司琴的话很不客气了,再加上丹画跟在边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那嬷嬷便也有点心虚。再想想羽王府目前的情况,便只“哼”了一声,没再跟司琴争辩。 但是她却喊了轿夫,让他们行得再慢一点,还对那四名轿夫说:“淋了雨不怕,回头王府多给赏钱,定不会叫你们吃亏。但吉时未到,如果喜轿先到了那就不太好了。” 轿夫们听说多给赏钱,一个个乐呵呵地放慢了脚步。 这一路走的,就跟逛街似的,街上偶有行人遇见了都会多瞅两眼,有些人还会小声议论,说是左相府的大小姐嫁到羽王府去做侧妃,也不知道六殿下是有多不待见这位大小姐。 丹画几次都想发飙,却被司琴给按下了。眼下不是发飙的时候,一切都得等大小姐在羽王府站稳了脚跟再说。 喜轿行至一处叉路口,另一边的小路又抬了一顶轿子过来。 司琴看了一眼,然后凑到轿窗边小声跟陆倾城说:“大小姐,三小姐的喜轿也到了。” 陆倾城轻掀盖头,顺着轿窗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去,果然看到有一顶小轿正与她并行。 那小轿就是平常轿子,不是红色,只在轿门儿的地方挂了一个如意结。 陆倾城告诉司琴:“去确定一下陆惜玉在不在那顶轿子里。” 司琴点点头,然后冲着丹画使了个眼色,丹画移动身形,看似不经意地走到了那顶小轿边上,小声问了一句:“三小姐?” 过了半晌,里面终于传来回话:“是。” 丹画确定了是陆惜玉的声音,这才又回到喜轿边上,冲着司琴点点头。 司琴便又对陆倾城道:“小姐,确定了,三小姐就在里头。” 陆倾城松了口气,“父亲办事还是稳妥的,就让那顶小轿跟在我们后头吧!” 司琴去吩咐了一声,那羽王府的嬷嬷就又有话说了:“哟,那轿子也是你们陆府的?里头坐的是什么人啊?是跟去凑热闹的,还是……总不成是跟着大小姐一起去做妾的。” 司琴看了她一眼,又道:“羽王府压根儿就没准备婚典吧?那能凑什么热闹?那轿子里是我家小姐带去的陪嫁,至于是不是做妾,那也是我家小姐跟六殿下商量,嬷嬷就别操这个心了吧?毕竟这种事也属平常,哪个府上的王妃不带几个自己人嫁过去呢!” 那嬷嬷笑笑,“也是。罢了,随你们折腾吧!陆家离羽王府也不算远,这眼瞅着王府就要到了,时辰却还没到呢!再绕两条街!” 轿夫抬着轿子又往远处绕了两条街,直到快接近那所谓的吉时了,嬷嬷才吩咐车夫,把轿子往羽王府的方向抬。 陆倾城在轿子里坐得端正了些,手里罗氏给的那只小盒子已经打开看过,果然都是不俗之物。她本想把这东西交给丫鬟们拿着的,但也不怎么想的,东西递出去却又收了回来,直到现在还握在自己手中,好像握着一件宝贝。 轿子渐渐放得更慢了,终于落了地,她听到司琴在外头说了一声:“小姐,羽王府到了。” 她正想问问六殿下有没有到府门前来接她,这时,就听外头又传来一个动静,语气不善——“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把轿子停在这儿?” 先前那跟着来的嬷嬷就说:“是新来的侧妃娘娘到了。” 语气不善者又道:“你都说是侧妃娘娘了,那走什么正门?赶紧抬到侧门去,这羽王府的正门还要留给将来入府的正妃,侧妃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 那嬷嬷笑呵呵地说:“对对,您说得对,是咱们忘了规矩,我这就让他们把轿子抬到侧门去。”说完就吩咐轿夫,“还愣着干什么?抬起来,走侧门!” 喜轿又被抬起来了,陆倾城听到了司琴的阻拦:“凭什么不让我家小姐走正门?你们什么意思?我家小姐是左相府嫡女,身份尊贵,放眼这望京城里的高门贵户,没有几家能及得上我们陆家。就算是侧妃,那也是皇上亲封的侧妃,你们凭什么要把喜轿抬到侧门去?” 那嬷嬷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别总拿皇上亲封这话来吓唬人,你以为皇上愿意让她嫁进来呢?你家小姐使了什么下三滥手段进的我们羽王府,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要不要我们把她做的事也说出去,看看到时候是羽王府丢人,还是陆家丢人?” 陆倾城心里的火气腾腾直窜,但还是忍住了,只掀了帘子道:“司琴,闭嘴!走侧门!” 正文 第585章 入羽王府 喜轿再度停下时,是羽王府的小侧门到了。 落轿之后,就听那嬷嬷站在轿子前头说:“请大小姐下轿吧!” 陆倾城就问:“六殿下呢?他答应我亲自出门相迎,为何说话不算了?” “呵呵。”那嬷嬷干笑两声,“今儿这不是下雨么,大小姐总不能让六殿下出来淋雨,您说是不是?” 陆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忍了这个事,但也没有立即下轿,而是对那嬷嬷道:“你们说我是侧妃,不配走正门。但是我自幼也在京中长大,从未听说过王府侧妃要走侧门的道理。这里是王府,王府的侧妃不同于官邸的妾,我是皇上指婚下来的侧妃娘娘,将来我的名字是上得了皇族族谱的,我的孩子是承得了这羽王府家业的。 何况你们的正妃还没进门,你们又如何断定这座王府日后真的会有一位正妃? 还有,虽说众人皆知羽王府今时不同往日,但是在我看来,它依然是这座望京城里尊贵的存在,我的夫君未来依然有无限可能。 所以你们也想想,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又会是什么身份。 还有,我父亲是当朝左相,正一品大员,你们如此作贱我,这件事情不出今日就会传到左相府去。父亲疼我爱我,自会为我讨一番公道。” 她说到这里,起身弯腰,从喜轿里走了出来。 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还有后面那顶小轿里的人。 陆倾城掀了一下喜帕看过去,只见今日的陆惜玉没做新娘子的打扮,还是平常装束,头上也没盖喜帕,倒是上了妆,但可能是这几日熬的,精神头看起来不太好。 身边跟着她的也是眼生的丫鬟,想来是家里新买来的。 羽王府的嬷嬷斥她:“人还没进门,你怎么能自己掀盖头呢?呸呸呸,真是不吉利。” 陆倾城没有同她计较,将掀盖头的手放了下来,眼前重新映起一片红。 司琴扶着她往里走,刚要上石阶,突然从门里头泼出一盆水来,直接泼在她的脚面上。 红绣鞋湿了个透,连带着里面的袜子和外面的喜服都湿了。 司琴气得都带了哭腔:“你们在干什么?这也太欺负人了!” 里头泼水的人说:“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这是成亲的规矩。你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妾室进门不是这样的?难道你们陆府妾室过门,是八抬大轿老爷亲迎吗?” “我家小姐是侧妃,不是妾!” “侧妃就是妾,只不过换了个说法而已,别自己给自己抬身价。” 羽王府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嘴上不饶人,行动上也不饶人。任凭陆倾城刚刚说了那样一番话,也根本没有一个人真听了进去。陆家对于她们来说,什么都不是。 司琴还想再说些什么,陆倾城却扯了她一下,道:“算了,我们进去吧!” 司琴不甘心:“小姐,我们回家去,不在这儿受气。” 陆倾城却摇了摇头,扬声道:“若真就这样回去了,那才叫受气。我既嫁了过来,那这里就是我的家,在家中没有正妃的情况下,这些仆人都得听我的话。随便她们现在怎样蛮横无礼,只能说明这羽王府的管家没本事,不懂礼数。至于今后,管不管得好他们,就是我的责任了。羽王府的人,听着,你们欺我辱我,也就只这一日,自明日起,且看看谁才是这座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且看看你们要不要跪到我面前,叫我一声侧妃娘娘。” 陆倾城入府了,被人泼了一脚的水,一步一个湿脚印,但却没见有过火盆那个环节。 有人主动说了:“火盆就不必迈了,那是正妃才配有的。” 陆倾城没说什么,跟着丫鬟们大步往里头走。 陆惜玉也在后面跟着,那个扶着她的丫鬟见她走得慢,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陆惜玉疼得额头冒汗,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陆倾城。 要说今日的羽王府也不是什么都没准备,还是简单布置了一个喜堂的,就在羽王府的前厅挂了红稠,摆了红烛,还放了不少果子和点心。 但是没有宾客,一个宾客都没有。陆倾城这一路往前厅走,听到府里下人说:“好像原本大殿下要来,但是被咱们殿下给回绝了。说只是纳个侧妃,就不操办了。而且皇上也不主张操办,万一来的人多被皇上知道了,他还要挨训斥。” 司琴小声跟陆倾城说:“六殿下谨慎一些也是好事,小姐且忍忍吧!至于那些下人,小姐方才说得对,等咱们在这府里站住了脚,收拾她们还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都发卖了,重新换上咱们的人,保准个个都听话。” 陆倾城倒不理会这些,只问司琴:“那陆惜玉可还老实?” 司琴往后瞅了瞅,道:“看起来还行,一直跟着咱们走呢!小姐放心,老爷扣着苏姨娘,三小姐她不敢不听话。” 人们在喜堂里站定,六皇子燕千云从后堂走了出来,往陆倾城面前一站,半晌说了句:“来了。” 陆倾城点点头,“来了。” 燕千云低头看了看她这身嫁衣,轻笑了下,“也算是委屈你,婚事操办得急,都没好好备一套嫁衣。以前从未想过陆家的大小姐会是这个样子出嫁,你也没想到吧?” 陆倾城说:“嫁衣是仓促了些,但是嫁给六殿下,却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不算意外。” 燕千云点点头,“也对,你父亲原本就有心将你许配给我,但那是做正妃,如今却只得了一个妾……” “是侧妃。王府不言妾,王爷不能坏了规矩。” 燕千云再点头,“成,不言妾,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说完,目光向后递了去,在陆惜玉那处停了下来,“那位是……” 陆倾城问:“王爷说的可是站在我身后那位姑娘?王爷眼熟吧?那是我家里的三妹妹,过来陪伴我的。我初入王府,一切都不熟悉,没个人说话会很孤单。父亲体恤,特地送了三妹妹过来与我作伴。” 正文 第586章 都在演戏 “哦。”燕千云点点头,“来者是客……” “不是客。”陆倾城说,“三妹妹以后会一直留在这里陪伴我,王爷不介意多分出一个小院子给我三妹妹住吧?” 燕千云的目光在陆惜玉身上转来转去,面上笑容几多变化,终于再开口道:“倾城说怎样,就怎样。现如今你已入府,本王府上还没有正妃,这后院儿的事就都交给你操办。你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管家说,虽是侧妃,本王也不会苦了你。走吧!” 他大步迈向前,边走边道:“今日你我大喜之日,虽没人来吃酒,但新房还是置办好了的。该走的过场咱们得把它走全了,走完之后才算这羽王府里正经的侧妃。” 陆倾城见他走得快,赶紧也加快脚步跟上去,迈过门槛时不小心绊了一下,人向前倒去,正好撞上燕千云的背。 燕千云回过身来扶了她一把,她就势倒在对方怀里,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殿下。” 自从入了府,她一直称燕千云为王爷,但实际上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互称殿下和倾城。 那时候左相府是望京贵户,不但左相陆萧元位极人臣,大夫人裴卿更是镇北将军的女儿。 陆倾城身为陆家最美丽的大小姐,即使只是个庶女,又有谁敢不高看她一眼。 六殿下当时虽是皇贵妃的儿子,但是他也需要助力,丞相无疑是上佳人选。 而陆倾城他也是看在眼里,喜欢在心上的。一来因为这是陆萧元最疼爱的女儿,二来也是因为陆倾城生得实在漂亮,那种漂亮让他看到第一眼就移不开目光,每每想着将来有一天陆倾城能嫁给他为妻,待他一朝登上帝位,陆倾城就是他的皇后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笑。 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冯家突变,母妃失势,太子被废,他在皇子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众人的笑柄。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喜欢陆倾城的,甚至还跟陆萧元求娶过。 可惜陆萧元不想再把陆倾城嫁给他了。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恨上了陆萧元和整个陆家,包括陆倾城,也不再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皇后。但是他舍不得陆家这个助力,他还想拉着陆家帮他做事,那就不得不再娶一位陆家的姑娘。那时候,陆倾城给了他一个选择,就是陆辞秋。 当陆倾城派人传话,说要跟他共做一场戏,把陆辞秋给拉入局里时,燕千云恨死了陆倾城。也是直到那时候他才明白,其实陆倾城心里根本就没有他,或者说,陆倾城心里谁都没有,她只是陆家用来巩固地位的一枚棋子,陆家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谁对她有利,她也就嫁给谁。而他不过是陆倾城和陆家的一块跳板,是被陆家选中的猎物。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自己选中了陆家,那天他才知道,是陆家选择了他。 但他还是配合着陆倾城做了那件事,就在落云寺里,他答应了要把陆辞秋拉入局。 可惜,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明明屋里的人是陆辞秋,为何后来变成了陆倾城? “你……”此刻美人在怀,燕千云也不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件事,又不知道怎么的,就想把这件事情给弄个清楚明白。于是他问陆倾城,“在落云寺那晚,屋里的人为什么变成了你?” 陆倾城也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福至心灵,一下子就明白了燕千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红着眼圈儿吸了几下鼻子,小声道:“我是陆家的人,生来就只能是陆家的棋子。家里安排我怎么做,我就得怎么做。当初为了把哥哥换回来,父亲不得不送一个女儿到羽王府,可是他又不想把我送过去,于是就选中了陆辞秋。 可是殿下,你我相交多年,倾城自小就知道将来要嫁给殿下为妻,所以我一门心思都扑在殿下身上。每年生辰殿下给我送来的生辰礼我都好好地收着呢,此番也放在嫁妆箱子里一起抬进了羽王府。我怎么可能舍得把殿下送到陆辞秋手里? 即使我的父亲再怎么不愿意把我嫁给如今的你,我也见不得别的女人成为你的妻。 虽然当初那计策是我给殿下出的,但请殿下相信,那并不是我本意。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是被逼的。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陆辞秋攀附上我心爱的人,所以我拼着名声不要,拼着沦落到只能成为侧妃,落云寺的那间客房我也得把陆辞秋给换出来,自己进去。 但是当时我又不能明说,只能做一场戏,让父亲以为我是无辜的。 殿下……能明白倾城的心意吗?” 燕千云闭了闭眼,这一刻他多希望陆倾城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他明白那不可能,这个女人如今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在羽王府站住脚,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宠爱。她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或者说是陆家有目的的,不可信。 当然,他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陆倾城撕破脸,毕竟不管是陆倾城还是陆辞秋,他都娶了一位陆家的女儿进门……嗯,或者说不是一位,而是两位。 京中人人都说陆萧元是走了狗屎运,寒门之子能从大山里走出来,不但考中了功名还被点了个状元,这些年一步一步官居丞相,真是老天爷都向着他。 可是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世间有那么多寒门出来的贵子,怎么没见谁能做到丞相的?前朝也曾点过寒门出身的状元,官是做了,却绝不可能做到丞相之位。 陆萧元这人是有点门道的,只是对方究竟是何路数他还弄不明白,不过抓住这个帮手总没错。只要陆萧元有更进一步巩固势力的野心,他们之间就可以合作。 至于陆倾城……燕千云心里有些不太好受。 这本该是他的正妻,夫妻二人本该和和美美。毕竟他这些年从未想过迎娶别人,一门心思都放在陆倾城身上。 现在人是嫁进来了,却成了侧妃,他与她之间的情谊,也绝不似从前那般了。 罢了,既然人已经来了,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毕竟这样子是做给陆萧元看的。 “倾城,我都明白。”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手就紧紧握上了陆倾城的手,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冷漠,反而还对着一众下人说,“从今往后,侧妃娘娘就是羽王府的女主人,若有任何人胆敢怠慢她、不敬她,便自去领五十大板,死了就卷着席子扔出去,还活着就发卖给人牙子。本王说话,都听到了没有?” 正文 第587章 帮着惜玉 下人们一哆嗦,纷纷跪下来称听到了。 那个去迎亲的嬷嬷也吓够呛,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心里想着陆倾城可千万把之前发生的事都给忘了吧,别找她的麻烦。 可惜陆倾城可以忘,司琴却不能忘。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打哆嗦的嬷嬷,冷哼了一声:“王爷派你去迎亲,你却对侧妃娘娘百般刁难言语侮辱,现在知道害怕了?你的本事呢?” 燕千云看了司琴一眼,又瞅瞅那个嬷嬷,思索片刻道:“拖出去,砍了。” 那嬷嬷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一个劲儿地求饶。 可惜在羽王府里,燕千云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违抗。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侍卫上前将人拖走,只是在经过陆惜玉身边时,一直没说过话的陆惜玉突然道:“姐姐,姐夫,今日你们大喜,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是不好动杀念的,见血腥就更不吉利了。” 陆倾城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可惜被喜帕挡着,谁都看不到。 司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三小姐竟管起我们大小姐的事了?” 陆惜玉红了眼圈,赶紧俯身道:“惜玉不敢。但我也确实是为姐姐姐夫着想,成婚之日不开杀戒,这也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司琴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到外面去打听打听。” 面对司琴,陆惜玉此时此刻做出来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奴才在回主子的话,腰弯得极低,一脸的惊慌,生怕回话时哪一句说得不对再遭主子训斥。 燕千云看着这一幕,竟一时难分辨她们二人究竟谁才是主子。 司琴也没想到陆惜玉竟会做出这番样子,但她不在意,这个自小就在陆府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小姐,即使到了羽王府,也只是任由她们随意拿捏和磋磨的工具而已。 于是她想顶着陆惜玉说几句,即使今日真不能见血,至少也不能被陆惜玉得逞了。 可她的话还没等说出口呢,就听燕千云道:“三妹妹说得对,大喜的日子是不能见血。那便拉下去罚跪三日,三日后若还能站起来就算她命大,继续留用吧!”说完,又低头问陆倾城,“倾城,你觉得是本王这样处置好,还是该听你这丫鬟的?” 陆倾城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只得点了点头,手被燕千云拉着,跟着他一路走到内院,也不知道穿了几处林子,过了几道回廊,上了几回小桥,终于进了个院子,再进了屋子,然后在榻前停了下来。 屋子里有丫鬟侍候,还有个喜婆扶着她坐到榻上。她能感觉到榻上有东西嗝着自己,正纳闷呢,就听喜婆说:“新娘子坐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祝王爷和侧妃娘娘早生贵子。” 陆倾城面上终于见了笑模样,微微低头,脸颊发红。 司琴也终于说了好听的话:“谢谢嬷嬷,借您吉言。” 那嬷嬷笑了笑,又取了根秤杆子递给燕千云,“请王爷揭盖头。” 司琴一愣,“盖头不是应该等到晚上再由王爷自己来揭吗?” 嬷嬷摇摇头,“不是那样的规矩。今日府里没摆喜宴,所以也不必等到晚上。” 此时的燕千云已经接过秤杆子,一点都没犹豫的就把陆倾城的盖头给揭开了。 陆倾城有点不高兴,这么多人在呢,她新妇的模样要被外人瞧去,好像不合规矩。 可是紧接着燕千云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她所有的不快,他说:“本王从前只知做姑娘打扮的倾城是望京城第一美人。没想到如今做妇人扮相,依然美得日月失色。本王何德何能,竟将这样的仙子娶进家门?这么美的新娘子,就该让更多的人看到。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倾城即使只是侧妃,依然是这望京城里最好看的女子。” 陆倾城的笑容更深了,她本就非常好看,这么一笑确实明艳动人,别说是燕千云,就连那个喜婆都看得发愣,直到燕千云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赶紧道:“老婆子做了半辈子喜婆,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新娘子。从前只听说京城第一美人是陆家的大小姐,可是大小姐金枝玉叶,又岂是我们这等下人能见得着的。 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大小姐真容,果真是仙女下凡,任那外界传得天花乱坠,仍是连大小姐真容的十成之一都没有达到。哎哟,现在不能叫大小姐了,要叫侧妃娘娘。” 做喜婆的果然会说话,一番话下来把陆倾城给哄得晕乎乎的,几乎忘了今日这场嫁娶于她来说本是个侮辱,她的一生弄不好都要葬送在这羽王府里的。 喜婆又取了酒盏递到他二人手里,“王爷和侧妃娘娘喝下这盏交杯酒,永结同心。” 燕千云也在榻边坐了下来,紧挨着陆倾城与她喝了交杯酒。 喜婆又说了一堆好话,陆倾城给司琴使眼色,司琴立即给喜婆打了赏,这才让喜婆和侍候的丫鬟们都出了屋。 她是最后走的,走的时候也改了口,改成王爷和侧妃。 燕千云投陆倾城所好,说道:“以后在自家里,也不必强调侧妃。左右这羽王府里也没有正妃娘娘,往后就称你家大小姐为王妃吧!” 司琴乐得赶紧给燕千云磕头,然后匆匆退了出去。 出屋时,见陆惜玉还在门口站着,不由得皱了眉:“三小姐怎的还在这儿?” 陆惜玉说:“因为没有人告诉我该去哪里。我是跟着大姐姐来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你心里也清楚。所以我觉得我就在这里站着也不错,若是我躲得远远的,那岂不是白来了?” 司琴觉得这位三小姐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到底哪不一样还不好说,但至少在说话上面肯定是比以前利索了,也敢说了。 她看了看站在门外的落棋等人,见她们也是一头雾水,心中对陆惜玉的厌烦就更多了些…… 正文 第588章 不太对劲 但似乎陆惜玉说得也没错,之所以带着她一起嫁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跟着大小姐一起笼络住六殿下的心。所以眼下这人还真不能走得太远,至少得在这院儿多待一会儿。 司琴心里有气,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看陆惜玉不顺眼。 但又不好将人赶走,最后是自己一跺脚,远远地走开了。 落棋和知书也跟着追了过去,三人还站在院子里,但是离主屋很远。丹画也往边上走了几步,在这院子里四处打量,也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 陆惜玉还在门口站着,陪着她的那个丫鬟名叫初蝶,这会儿正打量着陆惜玉,心里头琢磨着这位三小姐怎么跟之前听说的不太一样呢? 她是陆家新买来的丫鬟,以大小姐的名义买的,入府之后却被送去侍候三小姐。 她是个聪明的丫鬟,有人跟她讲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宅院儿里的这些个腌臜事并不新鲜,陆府也不是头一个这么干的,她原来侍候过的一个主家也干过这种事,只是后来那个被送出去陪嫁的庶女死在了夫家,据说是怀了身孕,被嫡女喂药堕胎堕死的。 没想到这次轮到她跟着庶女陪嫁过来,她好生不甘心。好不容易被买进丞相府,还以为从今往后日子就有奔头了呢,没想到入府第二天就摊上这种事,她实在是命苦。 初蝶用眼睛狠狠地剜着陆惜玉,心里不停咒骂,骂着骂着就见陆惜玉突然看了她一眼。 她吓了一跳,但想想临来之前那个管事嬷嬷告诉她,三小姐最是软弱好欺负,虽然她是奴才,但是完全可以在三小姐身边活成主子。只要在外守好奴才的本分就好,至于私底下,那是她说什么三小姐听什么,她想吃什么三小姐就得跟着吃什么。 初蝶本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跟着来到羽王府的,却没想到这才刚进门,三小姐给她的感觉就不太对劲。这个凌厉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软弱可欺之人该有的眼神吗? 但是一恍神,陆惜玉又微垂下头去,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初蝶以为自己刚刚看花了眼,自信心就又找回来一些。 她警告陆惜玉:“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在这府里找麻烦。你是跟着大小姐嫁进来的,一切都要听大小姐的话,大小姐让你干什么你才能干,大小姐不让你做的,你别自作主张。 听到没有?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怎么也没个反应?你是死人吗?” 一连串的咒骂和最后往陆惜玉胳膊上拧的那一下,终于把陆惜玉给整哭了。 哭的动静还大了一些,很快就被屋里的燕千云和陆倾城听到。 燕千云原本正在欣赏陆倾城的美貌,盯着陆倾城看个没完没了。 毕竟这是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姑娘,与她大婚的场面他已经在心里头幻想过无数次了,虽然现实的大婚跟设想中不太一样,两人的心境也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但唯一没变的就是陆倾城依然是那么美,特别是上了新娘妆之后,更是美得几乎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心里想着,不管这陆倾城如今是怎么想的,也不管陆家真正目的是什么,总归是看一眼得一眼,他只单纯的欣赏美人,至于美人是如水还是如蛇蝎,那都是以后的事。 可是没想到看着看着,外头另一个美人竟然哭了。 是的,陆惜玉也是个美人,虽然不如陆倾城美得这样艳压群芳,也不如陆辞秋那般古灵精怪。但陆家的孩子因为基因好,所以没有不好看的,即使是最不起眼的陆惜玉,扔在人堆儿里也是很惹眼的一个存在。 这会儿听到哭声,燕千云“咦”了一声,然后笑问陆倾城:“怎么办,你的三妹妹哭了。” 陆倾城说:“现在她也是夫君的三妹妹了。” 燕千云点了点头,“真没想到岳父大人竟如此疼爱小婿,能将两个女儿都送进羽王府。之前倾城你说三妹妹今后要在羽王府长住,还让本王为她准备一处院子。正好本王刚刚想到有一处院落还空着,不如现在就带她过去看看吧!也省得她无处可去,站在我们房门外哭。” 陆倾城心里不太舒服,“夫君派个下人去就好了,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此等小事怎可劳夫君亲自去办?” “哎!”燕千云摆了摆手,“这怎么能是小事呢?她是你的妹妹,是岳父大人的亲生女儿,那身份也是尊贵着呢!本王若是怠慢了,回头岳父大人怪罪下来,那可是吃罪不起的。倾城你先坐着等等,要是饿了就吃些点心,渴了就喝点茶水,本王去去就回。” 话说完,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直到房门关起,陆倾城立即起身往前跑了几步,没敢跑到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倒是也能听清楚外头的动静。她听到燕千云问陆惜玉:“三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哭了?” 那声音温柔极了,根本不是装的。而之前跟她说话,她明显能听出来敷衍和假装,若不是她也在演戏,她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婚姻。 陆惜玉的声音很快就传了来,还是从前那样唯唯诺诺,柔柔弱弱。她说:“姐夫,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可是好像也不应该站在这里。今天是姐夫跟姐姐的大婚之日,我在这里站着太,太没规矩了。方才姐姐身边的侍女已经斥责过我了,我,我,我到底应该去哪呢?姐夫,你帮我找一处小院子吧,偏一点破一点都没关系,我不怕的。我只要能在这府里住下来,姐姐就会高兴,父亲也不会再关着我娘亲,还会给我娘亲请大夫治病。 姐夫,求你看在姐姐的面上,让我住下来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是司琴的声音,“我何时斥责过你?老爷又何曾关过苏姨娘?三小姐不要信口胡言,否则……” “否则怎样?”燕千云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怒意。 陆倾城心下一沉,糟了! 正文 第589章 姐夫保护 她想推门出去,可人都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这种时候出去能说什么呢?斥责司琴?还是跟燕千云一起哄陆惜玉? 哪一样她也不愿意做,而且她还想看看燕千云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或者换句话说,她想看看燕千云对陆惜玉的维护能到什么程度。 于是她没动,就站在门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先是听到了燕千云问司琴:“在你们陆府,究竟你是主子,还是三小姐是主子?” 司琴吓得跪了下来,回话道:“自然三小姐是主子。” “那为何本王在你这里丝毫看不出奴才对主子的恭敬?反倒像你才是主子,三小姐是任你打骂的奴仆。看来是陆府的规矩不够,那今后便学学羽王府的规矩吧!来人!” 随着他一声喊,有原本就在这院里侍候的下人上前,燕千云道:“不敬主之仆该如何管教,你们定然比本王有法子。带她去见房嬷嬷,不教好了别送回来,免得冲撞了……王妃。” 下人们说了声:“是。”然后司琴就被带走了。 陆倾城以手抵着心口,眉头紧拧着,很快就听到燕千云又在说话:“三妹妹,府里有处院子,虽不大,但胜在精致,离这里也不远,方便你平日里陪伴你姐姐。本王带你去看看。” 陆惜玉带着哭腔的声音又传了来:“谢谢姐夫。” 这一声姐夫叫得,陆倾城紧紧握住了拳,忽然就觉得把陆惜玉带到羽王府来是个天大的错误,她明明可以凭着从前的情分牢牢栓住燕千云的,哪怕最开始不行,但只要她住在这里,日久天长总有办法。何况她还带来了一种药,只要用了这种药,男人一旦上了她的榻,就再也放不下她,不管拥有多少妾室,最心心念念都只会是她一人。 这药是云氏留下来的,从前云氏就是靠着这个药迷了陆萧元二十多年,从未失手过。 她有这样的东西在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带上个陆惜玉? 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的陆惜玉正跟着燕千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这个小院儿。出月洞门时还“不小心”绊了一下,燕千云随手一扶,正好碰到了陆惜玉的手。 陆惜玉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条件反射似的挣脱,却因为挣脱过快真绊着了自己,一下子重心不稳,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陆惜玉又哭了,又难过又觉得丢人,干脆用手捂住了脸不愿意让燕千云看到。 男人就是这样,即使家里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却依然抗拒不了外面弱不禁风的姑娘。因为这种姑娘能激发起他的保护欲,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 何况家中那个阴阳怪气另有目的,他只要一想到这点,陆倾城再美,与他的关系也就只能停留在“美”这个字上。他能享受的只是她的美貌,至于其它的,那就不如陆惜玉了。 “惜玉。”他弯下腰,两只手放到陆惜玉的手臂上。陆惜玉下意识地又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无奈之下只好从手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姐夫,别这样。” 越是这样的话越是能勾着燕千云的心,一句“别这样”,让燕千云偏偏就想“这样”。 于是他搁在陆惜玉手臂上的两只手握得更用力了,声音也更加轻柔了:“好妹妹,地上凉,别冻着了你。姐夫扶你起来,好不好?你放心,姐夫会一直扶着你走,不会让你再摔倒。” 陆惜玉的手渐渐放了下来,不确定地问:“姐夫真的不会让我再摔倒吗?” “真的。”燕千云柔声点头,“姐夫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完,又心疼地给她擦眼泪,陆惜玉却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刚擦完一行又掉下一行,一边掉陆惜玉还一边说:“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们就只会欺负我,没有人愿意保护我。” “以后不会了,以后有我,我会疼你的。”他说完这句话,也不擦眼泪了,也不劝陆惜玉起来了,干脆手臂位置一换,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陆惜玉一声惊呼:“姐夫!” 燕千云忽然就笑了,“我抱着你,这样就不会摔倒了。” 陆惜玉的脸红得像是一戳就能戳出血来,她把头埋进燕千云的胸口,惹得燕千云把人又往紧了揽了揽,然后大步往那个小院子走去。 初蝶赶紧在后头跟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差点儿没让她惊掉了下巴。她今年二十岁,给人当了十几年的丫鬟,什么场面没见过,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精彩的一幕。 这陆家的三小姐哪里是柔弱,她这简直是争宠界的高手啊! 轻轻松松哭一哭,摔一下,就成功地把六殿下从大小姐的屋子里给拐了出来。 这整不好今晚就是六殿下跟三小姐的新婚之夜,跟大小姐没什么关系了啊! 她走一路懵一路,一直进了另一处小院儿,再到了主屋门前,就听到走在前头的六殿下说:“别跟了,在外头守着,不许让任何人打扰本王与三小姐。” 初蝶赶紧应下:“是,奴婢都记下了。”说完,就见燕千云抱着陆惜玉进了屋,她在后头赶紧把房门给关好,然后就是一阵后怕。 刚刚是她把三小姐给骂哭的,还好三小姐没有把她给揭发出来,只说了那司琴。 这万一要是指责了她,就冲着三小姐勾搭男人的这个工夫,六殿下还不得把她给砍了啊! 她可不像司琴,人家是从小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体面着呢!犯了多大的错都有大小姐护着,最多骂几句,再不济打一顿。 但是她不行,她这种新来的、才跟了主子一天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被换掉。她要是犯了错可能就是一个死,三小姐是绝对不会为她求情的。 不过三小姐也奇怪,刚刚为什么没揭发她呢? 正文 第590章 什么名分 初蝶在外头百般思考,这院子里还另有两个使唤丫头,此时见院儿里来了新人,还是被王爷抱回来的,一个个的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会儿见初蝶愣愣地在房门口站着,她们也好心地冲初蝶招手,待初蝶走过去,其中个子高点的那个丫鬟才道:“你是跟着新美人一起来的吧?第一次来王府?别怕,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住在王府里,时日久了就没这么紧张了。” 她们以为初蝶是因为初入王府才害怕,却不知这初蝶眼下根本顾不得考虑这些事情,她满脑子都是日后该怎么跟陆惜玉相处,以及自己之前对陆惜玉又拧又骂的事会不会被记恨。 高个儿的丫鬟很爱说话,见初蝶不吱声,便又笑着道:“你家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又或是从哪里买来的?我瞧着年岁不大啊!比我们还小不少呢!啧啧,这小小年纪就被弄进羽王府,想必也不是什么高门贵户,是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吧? 你别害怕,这种事稀松平常,我们在王府里侍候的,见得多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跟那位姑娘原本应该是一样的身份,都是人牙子那里发卖的奴婢。可惜王爷挑了她,于是你就成了她的奴婢,对不对?哎呀,想开些,人各有命,她确实也是长得更好看一些,被王爷挑中也不意外。但是你也得多留个心眼,我们家王爷宠一个女人啊,通常时日都不长,一年半载算是长久的了,有的姑娘一个月就厌了。 所以你得做好准备,万一王爷早早就厌了她,可能会再次把她给发卖掉。到时候你就得跟着她一起被发卖,那可就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瞅着王爷是抱着那姑娘回来的,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想来那姑娘应该能多得宠一阵子。而且她年纪小,这个年纪的姑娘越长越好看,说不定天长日久的,王爷也能越来越喜欢,那你也就能跟着享福了。” 边上一直没说话那个矮个姑娘这时也开了口道:“就是可怜了那小姑娘,看样子还没及笄呢,就被嫁作人妇……唉,也不算嫁,这连个妾都不如,顶多算个通房丫鬟。不过,今日王爷不是应该纳侧妃么?怎么还有工夫弄个小姑娘来这小院子?” 她扯扯初蝶,“姑娘,你们是今日入府的吗?” 初蝶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们是今日入府的,但不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我家姑娘是侧妃娘娘的庶妹,跟着侧妃娘娘一起来的。” “嘶!”那两个丫鬟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侧妃娘娘的庶妹?那不就是左相府的三小姐吗?我的天,左相府这么豁得出来么?不但送了个望京第一美人进来,居然又搭进来一位庶小姐,他们家是不是逮着羽王府不想放手了?值……值得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丫鬟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但初蝶还是听了个清楚。 随即,她也在心里念叨了一遍:值得吗? 她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前太子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连望京城里的叫花子都知道,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这六殿下身为前太子的亲哥哥,虽然没受罚,但实际上也算是失势了的。 一个失势了的皇子,左相府送了两个女儿过来,图什么? 至于图什么,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是想不明白的,那两个王府里的丫鬟劝着初蝶,说既然是左相府的庶小姐,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左相大人顶着呢,总不可能几个月就把你家小姐给发卖了,最差也能在这府里养老。但是你也得多留个心眼儿,有些事得学会趁热打铁,趁着现在王爷喜欢你家小姐,得让你家小姐把王爷的这份宠爱给留住了。 回头你跟你家小姐说说,要学会争宠,要多点手段,只要把王爷的宠爱牢牢握在手里,这辈子才能过得舒坦。她舒坦了,你不就也舒坦了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初蝶赶紧道:“我叫初蝶,多谢两位姐姐提点。今日多亏了两位姐姐提点这些,初蝶才能明白日后该如何生存。实不相瞒,我也是后买进来侍候我家三小姐的,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后还望两位姐姐多多指教。” 她是个聪明的丫头,也知道这种求人的事不能光用嘴说,得有实际行动。但她身上又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无奈地道:“我是个新人,以前带着的首饰都被牙婆搜走了,没什么可孝敬两位姐姐的。但姐姐们放心,今后只要我家三小姐得宠,那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二位。” 那二人掩嘴笑了起来,高个儿的道:“你这丫头,心思还怪精巧的。我们也不指望你孝敬,之所以提点你,是因为我们原本就在这院儿里当差。你家小姐若能混得好,我们自然也跟着有好日子过。以后我们就侍候同一位主子了,你是贴身侍女,还请你多为我们说说好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二人便报了家门,一个叫半烟,一个叫怜真。至于这院落的名字,半烟说:“以前叫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住进来的人是谁。你看着吧,不出半日,这院儿就有新名字了。” 主屋里,陆惜玉红透了脸坐在床榻上。燕千云一直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你怎么还在发抖呢?不要害怕,以后这个院子就给了你,院子里有下人,我还会再拨人过来侍候你。不管你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到了这里就是要享福的。你缺什么少什么都跟姐夫说,你想要什么姐夫都能给你。” 陆惜玉低着头红着脸道:“谢谢姐夫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就这样住进姐姐和姐夫家,没名没分的,会被外人说道的。我是个庶女,不怕什么,但不能坏了姐夫的名声。” 燕千云笑了,弯腰低头看她,“惜玉,你想要什么名分?” 正文 第591章 还没及笄 陆惜玉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睛里还含着泪:“惜玉什么名分都可以不要,惜玉只希望能有一处院子一间屋子,让我好好生活。我不想给大姐姐找麻烦,只要大姐姐高兴,让我怎么样都行。我姨娘还在父亲手里呢,如果大姐姐说我做得不好,姨娘就活不成了。” “就只为了你姨娘?”燕千云佯装不高兴,“你到羽王府来,就只为了你姨娘?你若只为了你姨娘,那本王大可以跟陆萧元说一声,让他把你姨娘给放了。你也不必委曲求全待在这里,明明不喜欢,还非得对本王强颜欢笑。” 陆惜玉用力摇头,“没有,我不是。”摇头的动作大了些,眼泪飞溅。“我原本是为了我姨娘的,可是姐夫你对我好,我又觉得不能对不起姐夫。姐夫你说我该怎么办?” 燕千云就问她:“你大姐姐让你怎么办?” 陆惜玉答:“大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她想,想让我做,做姐夫的屋里人。” “那你愿意吗?” “我……”她犹犹豫豫地看着燕千云,“姐夫,我不想听大姐姐的话,因为我知道那样不但作践我自己,也是对姐夫的不忠。我们别有目的地接近姐夫,做姐夫的枕边人,那岂不成了我们姐妹两个合起伙来算计姐夫?可是我……我……” “你什么?” 陆惜玉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下面的话:“可是我又有点想听大姐姐的话,因为,因为我心里,有姐夫。” 燕千云哈哈大笑,一把将陆惜玉揽在怀里,“既然心里有本王,那就别管你那大姐姐是怎么想,踏踏实实地在这里住着,本王总不会亏了你就是。” 陆惜玉被他搂在怀里,一抹恨意不经意间从眼底流露出来,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千云的手开始不老实了,陆惜玉忍了又忍,终于在他将她压倒在榻上时开始反抗。 燕千云不解,“惜玉,为何不从了本王?” 陆惜玉依然带着哭腔说:“今日是姐夫与姐姐的大婚之喜,若是殿下先宠幸了我,大姐姐一定会恨死我的。我若是被大姐姐记恨上我就活不成了,当初二姐姐就差点……” “差点什么?”燕千云听出门道来,人虽未起身,脑子可没闲着。“陆家大小姐端庄贤淑,是京中女子典范,别说你本就是她带进来侍候本王的,即便不是,她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记恨上你。惜玉,你是不是对你大姐姐有什么误解?” 陆惜玉又哭了起来,“没有误解,不是那样的。殿下不知道,当初二姐姐去拦前太子的喜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家中的五妹妹撺掇的,但是太子以正妻之礼纳妾的这个消息,却是大姐姐透露给五妹妹的。殿下,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绝对不能招惹大姐姐,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我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天长日久地陪伴殿下,而我只要能陪着殿下能看着殿下就好,哪怕殿下一辈子都不进我的房,我也是高兴的。” 她越是这样说,燕千云就越是心疼。但在心疼的同时他也在琢磨陆惜玉的话。 陆辞秋当初去拦喜轿,这件事情实际上是陆倾城做的? 他虽然早在落云寺事件发生时,就已经猜到陆家大小姐的真面目,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柔善良,但也没想到陆倾城竟能毒辣到这种程度。 让陆辞秋去拦喜轿,那不就是让陆辞秋去送死吗?当然,陆辞秋死不死他不管,但陆倾城为什么想让陆辞秋死,他却很想知道。 不过这件事应该也没有太难猜,陆辞秋死了,陆倾城就是陆府唯一的嫡女。 一座府里有两个嫡女和有一个嫡女,那是不一样的。 燕千云继续安慰陆惜玉,“不怕,你入了羽王府,以后本王自会护着你。你那大姐姐本王也会与她说明白,她只是侧妃,若有个擅妒之名,那是随时随地可以被赶出羽王府的。” 他冲着陆惜玉就亲了下来,陆惜玉心一横,觉得也不能一点甜头也不给这男人。亲就亲了,但是想再进一步,她就又适时地做出了提醒——“姐夫,我……我还没及笄。” 燕千云一愣,“没及笄?”这回他是真的惊了。 陆家居然送了一个没及笄的女儿到羽王府,他们是不是疯了? 他起了身,坐在榻上看着陆惜玉,一瞬间,心里起了无数个念头。 没及笄的姑娘他也不是没碰过,这种事情在他这里没什么心理负担。但如果对方是左相府的姑娘,这个他就得再合计合计。 比如说他现在碰了陆惜玉,回头陆萧元找上门来,说这个女儿只是来给她姐姐做伴,是羽王府的客人,并以此来威胁他,他也是有理难辨。 这么一想,刚刚那股子热情一下就冷静下来,再看陆惜玉,也没之前那么怜惜了。 陆惜玉这会儿也从榻上坐起来,缩到了一个角落里,又变回了在娘家时的柔弱模样。 她听到燕千云问她:“你今年多大?” 她答:“十,十三。”然后想了想又道:“或者说十四也对,两个月前过完了十三岁的生辰。我姨娘说,应该算十四了。” 燕千云又道:“还没及笄这样的话,你没有同你父亲或是你姐姐说过?” 陆惜玉苦笑了下,“他们一个是我的亲爹,一个是我的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今年多大。何况我根本也没有机会说,来到羽王府之前,我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到,只是被人锁在屋里,即使我姨娘病得很重,他们也不开门帮她请大夫。每天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剩的,直到昨天半夜门才打开,两个粗使婆子进来给我换衣裳,然后就把我塞进了一顶轿子里。” 她说得凄凄惨惨的,倒是又勾起燕千云的一阵心疼。 陆惜玉眼瞅着他的目光又缓和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半晌又道—— 正文 第592章 不死不休 “这种事很不道德,我知道,但我也是受害者,我没有反抗的余地。姐夫可以嫌弃我,没关系,反正这十几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但是之前我同姐夫说的那些话却是真心的,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谁问我,我都会那样答。 我后悔我是陆萧元的女儿,但我不后悔来到羽王府。 我懊恼我是被大姐姐利用的工具,但我很感激姐夫待我包容又温和。 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姐夫,但我不能让姐夫稀里糊涂地就中了陆家的圈套。 所以我得把我才十三岁的事情说出来,姐夫知道了,再做决定。” 燕千云能做什么决定?未及笄的陆家三小姐他是绝对不能碰了,但是陆惜玉这个人他是舍不得冷落的。他相信陆惜玉说的,因为这跟他了解到的左相府大致相同。虽然他没有刻意去了解过这位三小姐,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 陆家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姑娘。最软弱可欺的庶小姐,跟眼下陆惜玉的样子是对上了。 他站起身,又看了陆惜玉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声,“罢了,你好好歇着,本王得空再来看你。”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被陆惜玉给叫住了。 “姐夫。”她双瞳含泪,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燕千云心好一阵疼,“姐夫是不是不要惜玉了?也像我的家人一样,把我当成一只小猫,随便就丢弃了?” 他赶紧摇头,“不会,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不要你。只是我现在也不能将你如何,甚至都不能给你一个名分。你那父亲不知道有多少花样在等着我,你那大姐姐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机在算计我,我若现在动了你,他们明早就会杀到我面前,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 惜玉,我不能把你推到这个风口浪尖儿上。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离开本王,好好在府里待着,两年之后你及笄之日,本王必会给你一场婚典,也给你一个名分。” 他走上前,一手拄在床榻上,一手去拉陆惜玉过来,“听话,只要你不背叛本王,本王也绝不会负你。” 再起身时,他环顾四周,半晌道:“不瞒你,这屋子之前住过本王一位侍妾。后来因为坏了府里的规矩,被发卖了。本王起初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这院子还算精致,就带你到了这边来。眼下你既已经来了,就别再折腾了,回头本王会派人把这屋里的家什全都换一遍,都给你换成新的。惜玉,本王甚少真心待一人,如今这样对你,希望你别让本王失望。” 燕千云走了,房门关起来的那一刻,陆惜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拢了拢自己被弄得有些散乱的衣裳,眼里含着的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身子也跟着打起哆嗦来。 她很害怕,她这辈子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却为了生存,为了心中的仇恨,不得不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她有点嫌弃自己,也觉得自己被燕千云碰过的地方特别肮脏,她甚至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嘴唇也给撕了。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还得继续演戏,继续在羽王府过日子。 她得报仇,为她自己,也为了昨天夜里就已经死掉,并被陆府连夜运出城去的娘亲。 血海深仇,陆倾城不死,她的娘亲就不会瞑目。 毁她一生,陆萧元不倒,她这辈子都不会放弃。 哪里还有陆家柔弱的三小姐,从今往后她得换个法子活着,她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这世上再没什么可以难得住她。 …… 宣王府的宫车里,燕千绝双臂环在身前,一直盯着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 今天的陆辞秋总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打从接她上车她就没怎么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一直等宫车行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官兵上前来打招呼,这时才见陆辞秋回过神来,起身凑到他这边的窗子,探出头去问那官兵:“昨天夜里,我们家可有人出城?” 官兵一个照面儿就认出她是谁了,赶紧回话道:“有!但也不算是夜里,是天刚蒙蒙亮那会儿,左相府有一辆大马车出城。说是府上的一位姨娘和庶小姐生了病,要送回古县老家去养身体。我们查了车,里头确实躺着一名病恹恹的妇人,还坐着一位姑娘。” “是什么人送他们出城的?” “是相府的管家,咱们都认得,这才放了他们出城。王妃,该不会那车有什么问题吧?” 陆辞秋摇摇头,“没有什么问题,我就是问问。车里是我们家的苏姨娘和三小姐,她们确实是要回古县老家的。”她说完就放下帘子,重新坐了回来。 直到宫车出了城,燕千绝这才问道:“你一路就是在想这个事情?” 陆辞秋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我那三妹妹母女,我这几日都没见着。当然,她们两个原本也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人多的场合她们总是想办法找理由不出门,就算出了门也是在角落里坐着,从来不多说话。 父亲今早说她们病了,要送回古县去养身子。我想着既然是病了,为什么不找我看看?该不会是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吧?可又觉得这件事情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奇怪。” 燕千绝想了想,道:“不如派人往古县走一趟?” 她点点头,“一会儿我让白沭去。” 燕千绝“嗯”了一声,没有拒绝,只同她道:“既然有了打算,那就一切都等白沭回来再说。眼下先放下这些事情,想想你自己的事。” “我?我有什么事?” “永安县的事。”燕千绝告诉她,“早在我们出门之前,莫顾之就已经带了人先过去了。我们选了一处地方作为永安县的落址,距离京城三十里地,不远不近,很方便你发挥。” 她失笑,“发挥这个词用得就很有意思了,你想我怎么发挥?” 正文 第593章 绽放生命 燕千绝也笑了笑,“反正县城建好之后就归你管,你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只要不囤兵攻打望京城,朝廷也没人吃饱了撑的去管你治下的事。 虽然朝廷也会派知县过去坐镇,但是知县来到永安县里,那就也归你这个县主管。他只负责上传下达,但你若有什么事不想让他传出来,他肯定也不会多那个嘴。 放心,知县人选本王替你把关,定不会找个招你厌烦的去碍你的眼。”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陆辞秋作势给他施礼,惹得燕千绝笑出声儿来。 宫车外头坐着的修染小声跟霜华说:“听到没有,我家殿下又笑了,这世上啊,也就只有你家小姐能逗我家殿下笑,你是不知道他以前,想见他笑一下比登天还难。有时候皇后娘娘逼着他必须笑,他笑的那一下比哭都难看,还怪渗人的。” 霜华想了想从前听说过的关于十一殿下的事情,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是挺吓人。 关于未来的永安县,陆辞秋心里已经有了很多想法。虽然管理一县这种事情她前世也没做过,但管着一家大型医院的所有科室,她是干过的。 说起来都是制定规章制度,管事管人,可能也差不太多。再说,真不行,不是还有县衙的帮手么。很多事情她只管动嘴,具体实施就交给县衙,她也能当个甩手掌柜。 于是她把这个想法跟燕千绝说了,得到了燕千绝的赞同:“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一定要亲力亲为,有些事情你只管去想,具体该怎么实施,自然有下面的人替你去做。你就自己一个人,即使亲自投入到那些事情中去,又能做多少事情呢?” 陆辞秋点点头,“那你给我选的人就一定要靠谱,不光县令要靠谱,手底下的县丞啊,衙役啊,也都得靠谱。我们永安县要做一个团结又和谐的集体,那些人一入了我永安县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只要他们都靠谱,那我这个县主也一定靠谱,必须把他们的日子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没媳妇儿的管媳妇儿,有媳妇儿的管孩子。” 燕千绝有些词听不懂,但后面几句是听明白了。他伸手往小姑娘的头上拍了一下,“知道你有本事,那未来的永安县就看你的了。老爷子说了,如果你能把永安县给管好,那么一些好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拿到外面来,让整个南岳都学一学。” “他能这么想就太开明了!”陆辞秋很高兴,“之所以我很想要一个县,也是为了在这个县做一些实验。比如说我制定的法律法规,总要有一个实验县来验证那些规定合不合实际,能不能在现阶段迅速并完美地发展起来。还有我设立的福利制度,能不能更好的服务于百姓,让百姓过上更好、更有保障的生活。我有很多想法要在我的县内实施,或许有些事情最初看起来会有些出格,甚至有很多人会不理解,但是请你相信我,日久天长定能看到新制度给百姓生活带来的好的改变,到时候朝廷也会乐意效仿。 只是在前期,若有人提出质疑,希望你能帮我多担待一些。” 陆辞秋看着他笑,眼睛眯眯的,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燕千绝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许真不该让这小姑娘整日关在深宅内院,去跟那些女人明争暗斗。只有将她带出来,给她一片天地任由她施展发挥,她的生命才会绽放。 所以给她一个县真的是个明智的选择,燕千绝开始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暗自叫好,他甚至想,那个曾经让他很排斥的皇位,忽然之间也不再那样排斥了。 如果这姑娘能治理好一个县,应该也能治理好一个国吧!打理一个县都能让她如此兴奋有奔头,那么给她一个国家,她的日子应该能过得更加精彩。 只要她的生命璀璨,便胜过这世间所有美好。 宫车终于停下来时,修染说:“主子,王妃,莫大人在前头呢!” 陆辞秋跟着燕千绝下宫车,没瞧见莫顾之,倒是意外地看到江小柳和莫蓉冰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那莫蓉冰还一边跑一边喊:“阿秋阿秋,你总算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陆辞秋平地打了个哆嗦,不是昨天晚上才见过么,有啥好想的。 江小柳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就听莫蓉冰道:“那不一样啊!这么多年了,阿秋一直冷落着我,小柳你不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明明从小就在一起的人,忽然之间受一方冷落,一冷就是很多年,如今终于她又肯理我了,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被打入冷宫多年,突然又复了宠的妃子,必然是格外珍惜与皇……不是,与阿秋在一起的时光。” 江小柳气得直跺脚,“你可让你爹省点儿心吧!这话要是传到朝廷那帮人的耳朵里去,你爹不得被人家参奏八百本啊!可怜莫大人,怎么有你这么个女儿。” “我怎么了?我这不挺好的么?我爹说我是贴心小棉袄,就是用正一品大员跟他换他都不换的,谁都不能把我从我爹身边换走的!” “怎么着,你以后不成亲不嫁人?到时候不还得离开你爹娘,滚到别人家混日子去。” “我才不去,我就在自己家待着,如果非要嫁人,那我就找个倒插门的女婿好了,反正我不离开我爹娘,我是我爹娘的心肝大宝贝。再说了,我怎么可能连累我爹,这些话也不可能传到朝廷那里。那些大人物们,哪有闲工夫管我们小姑娘家家的私底下说什么。” 江小柳抽了抽嘴角,陆辞秋也抽了抽嘴角,燕千绝觉得自己出来得可能不是时候,他都替莫顾之家这个闺女感到尴尬。 但是莫蓉冰一点儿都不尴尬,甚至在看到了燕千绝之后还干笑两声,然后问道:“十一殿下不会说出去的对吧?毕竟我跟小柳是好姐妹,跟阿秋更是自己人,殿下不会出卖我的。” 正文 第594章 来看热闹 燕千绝没搭理她。 莫蓉冰也无所谓燕千绝搭不搭理她,她只管跟江小柳一边一个挽上陆辞秋的胳膊,把她往前头带。 燕千绝就眼瞅着媳妇儿被人给拐跑了,还没办法再给拐回来,生了一肚子气。 霜华也看到自家小姐被拐跑了,赶紧在后头跟上,很快就跟江小柳和莫蓉冰的丫鬟混到了一起,几句话工夫就熟络起来,互相之间有说有笑了。 修染笑嘻嘻地凑到燕千绝身边,“主子,要不您跟属下说说话?” 燕千绝斜了他一眼,“滚。” 修染听话地滚了,但很快又滚了回来,然后告诉燕千绝,“白沭走了,说是去古县办事,这边请主子您多照看一下他家主子。” 燕千绝内心好一阵感慨,现在这算什么?他是受人之托在照顾陆辞秋了? 前面的六位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好生热闹,燕千绝瞧着陆辞秋最开始还不太能融入江小柳和莫蓉冰带起来的氛围中,但也只是最开始,很快地她就跟那俩人打成一片,甚至还追着莫蓉冰围着江小柳跑了好几圈。 他便决定不参莫顾之的本了,毕竟他闺女把他们家小姑娘给陪得不错。 小姑娘才十四岁,本就是女孩子家最烂漫的年龄,偏生这姑娘心事重,想得多,会得也多,所以给自己揽在身上的责任就跟着多了起来。 责任一多,人就愈发的稳重了,一稳重,心事就更多了,心事一多,就不天真了。 他不是不喜欢陆辞秋稳重,只是从陆辞秋的角度去考虑,他倒是更希望她多一些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让自己缓缓心神,放松放松,他看着也高兴。 于是他决定回头跟莫顾之说说,让他们家这个女儿有事没事多往左相府走走,给他们家小姑娘解解闷。还有江小柳,这丫头也得多嘱咐,三个人多在一起玩,有益身心健康。 实在不行就在永安县给她俩一人留个院子,没事儿过去陪小姑娘一起待几天,多好。 燕千绝所想之事,前面的小姑娘们当然是不知道的,这会儿江小柳正神秘兮兮地跟陆辞秋说:“你知道我俩今日为何到这里来吗?” 陆辞秋说:“还有原因?” “自然是有的。”莫蓉冰把话接了过来,“我跟我爹说想要找你玩,我爹乐呵呵地把我给带出来了。小柳也跟家里说要来找你,江家人也痛快放她出府。但其实找你玩都是愰子,我们主要是想来看一场热闹。” 陆辞秋一脸无奈,“合着拿我当愰子呢?你俩要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也不全是当愰子啦!”江小柳剜了莫蓉冰一眼,“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我真是跟你操不完的心。阿秋,这个热闹也不只我俩想看,你肯定也想看的。还记得昨晚宫宴上发生的事吗?表哥提议给那沈夏婉封个什么怀安县主,再把她嫁到怀北去。这不,今日怀北使臣离京,走的就是这条路,我们正好能看到沈夏婉出嫁。” 陆辞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怀北往北走,我的永安县建在城南,怀北为何走这条路?” 莫蓉冰一脸惊讶,“阿秋你是不是又变傻了?我的天,难道你忘了右相府在南边吗?那怀北人不得绕到这边来接沈夏婉吗?” 江小柳也说,“右相府昨儿连夜又外迁了十里,倒是没有永安县这边远,正好怀北人接了沈夏婉之后要走这条官道,咱们就在路边守着,能看着。” 陆辞秋“哦”了一声,“我还真忘了这回事。也对,要来接沈夏婉就得走南边,那还真是辛苦怀北人了,也不知道沈夏婉这样的新娘能不能让怀北太子满意。” “那肯定是不满意的。”江小柳一边抻着脖子往官道上瞅一边说,“人家原本想要的是你,结果娶回去之后换了一个,搁谁谁也不能乐意。不过那也容不得他们不乐意,就像你昨晚说的,战败之国,哪容得了他们跑到南岳来挑三捡四。” “就是,嫁一个就不错了,我倒是指望那沈夏婉有点出息,到了怀北之后能把怀北皇族给搅个天翻地覆,那样的话我们就封她为女英雄,以后见面我给她行礼。” 江小柳笑嘻嘻地说:“我也给她行礼。” 陆辞秋没有跟她们嘻笑到一起,而是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不给沈夏婉治病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前世今生,这是她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当然,孙尔念那个不孕症不算,那不涉及人命。 但是沈夏婉的病如果不治,她肯定会死。 她是医生,她信奉的是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罪犯,也不能剥夺对方活着的权利。 可是在面对沈夏婉时,她违背信条了。 那些曾经发过的誓言,在那一刻被她抛在了脑后。 可是她错了吗?似乎也没错。能够昧着良心指证裴家叛国,这样的人在她心里已经是死尸一个,她顶尖的医术为什么要去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不是圣母,没有泛滥的同情心,也没有所谓的宽容。 自来到这个时代,很多时候,活法跟从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阿秋你看,他们来了。”江小柳扯了她一把,往前指了指,“那不就是怀北使臣的车队么!后头跟着打灵嶓儿的那辆,应该是用来运送宁欣郡主的骨灰,听说是昨晚连夜烧的,” 陆辞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支队伍正往这边行过来。 为首一辆大宫车,外头罩了红色的帐幔,看起来颇有几分喜气。可是紧跟在后面的就是一辆罩着白布挑着白幡的“灵车”,车厢门帘子上还挂着一朵大白布花,跟前头的喜气相冲,一下子就把喜气给冲没了。 赶车的随手扬一把纸钱,秋天风大,吹出去老远。 在灵车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稍微小一点,里头时不时地会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陆辞秋知道,那是双膝中枪的刘召安。 护送的队伍里头倒是没有多少怀北人,更多的是南岳将士。她知道那是燕千绝安排的,让南岳将士一路护送这伙怀北人直到出了金黎城,行至两国边界。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怀北跟来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都损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们三个站在路边,那辆大宫车在快要接近她们时,车窗帘子被人从里面掀了开…… 正文 第595章 想富修路 陆辞秋看过去,入目先是一片红,好像是有个人盖着红盖头在里面坐着。 紧接着就看到一张消瘦的狐狸脸,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也不知道红盖头里面的人说了什么,狐狸脸扭头看了她一会儿,又把帘子放下了。 莫蓉冰小声说:“怀北那个三皇子长得可真难看,偏偏昨儿还有人说他长得好,我就不明白到底哪好了,像狐狸叫好看?狐狸精哪有好的?怕不是被那三皇子给迷了心神。 反正我就看怀北人不顺眼,真想把他们都从车里拽下来打一顿。” 江小柳道:“谁不是呢,我也烦死了怀北人。所以,沈夏婉以后也算怀北人了吧?” 莫蓉冰点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以后她就不姓沈,而改姓荣了。” 陆辞秋没参与这个话题,任由莫蓉冰和江小柳说得热热闹闹的,她都一句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一直在这一队人中不停地搜寻,想分辨看看有没有那位怀北太子。 可惜没分辨出来。 一来她并没有见过那个太子的真容,二来这些人个个样貌平平,没有特别出彩的,这并不符合皇室贵族的长相标准。 虽说不知那位太子是美是丑,但想来应该是不会太差的。毕竟怀北三皇子的长相搁那摆着呢,虽然被莫蓉冰和江小柳给说得一文不值,但实际上人家长得实在不差,即使不能跟南岳那几位皇子的盛世天颜比,至少也比普通人强出许多。 太子跟那三皇子虽不是同母所出,但父亲是一人,父亲身为国君,也不可能找长得不好看的妃子。就算是衡量利弊不得不娶,颜值至少也都是说得过的。 怀北人的车队从她们眼前缓缓驶过,直到走到再也看不见了,陆辞秋才回过神来,颇有些遗憾地道:“行了,回吧!这热闹也没什么好看的,毕竟没热闹起来。” 江小柳笑嘻嘻地说:“你还想怎么热闹?放挂炮仗?也对,这点确实是我们失误了,没想起来,不然真的带几挂炮仗过来,也算是给沈夏婉送行。 说起来,沈相也是够狠的……” 几个姑娘离开道边,转头往里面走。 离着官道不远就有处小土道,再沿着土道往里走,约莫走了两柱香的工夫,就看到一大片空地。空地更远处是高山,连绵的山脉在这个季节红彤彤一片,非常漂亮。 望京府尹莫顾之这会儿正带着一伙人围着那片空地来来回回地转悠,燕千绝也加入其中,时不时地往某一处指一指,莫顾之就又赶紧带人往他指的方向跑过去。 陆辞秋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眼瞅着这伙人的行动范围越来越大,从这片空地一直往里延伸,一直延到了山根儿底下。同时横向也有延展,有不少树木都被圈了起来,她瞅着那些人的动作,看样子是要把树木都给砍掉。 莫蓉冰为她解惑:“是不是没看明白?没事儿,我懂。看到那片空地了吗?咱们这么瞅着空地不大,但实际上还有很大地界我们没有走上前去看。我听我爹说过,皇上划给永安县的地盘差不多有一千亩地。而且这一千亩地只是用做县城建设,并没有把田地算在内。如果算上田地的话,那差不多得有近万亩了。 但我看刚刚十一殿下那个意思,还有那些圈出来的树,好像是要再扩大一些。 你看,他们骑马来来回回地跑,最远的是不是都跑到山根儿底下了? 不行不行,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了。但看样子应该是要一直划到山根儿底下没错。” 陆辞秋在心里算计着千亩地这个概念,也算计着前世一个县城的面积。其实前世的县城如果把面积合算成亩的话,都有数万亩地那么大了。当然,那些是把耕种的田地算在内的,而且是稍有规模些的大县城。 再加上前世人口多,县城地大才能盖更多的房子,除此之外还要容纳一些工厂的建设,占地自然是要更多一些。 古代没有那么多人,别说是县,就是州府的占地也不能跟前世的城市比。甚至有的一个州府加起来也就前世一个区那么大。 所以永安县目前的这个规模已经不小了,至少比她预想的要大了至少一半。 陆辞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她是一个没有同类经验的管理者,小地方还好说,地方过于大了,管理起来总会遇到想不到的麻烦。 不过如果换个角度想,地方大肯定还是好处更多一些的。 比如说每户人家得到的使用面积都能更大一点,住得更舒坦一点。余下的地方就多建商铺,可以让县内百姓发挥所长。另外还可以建立工厂,许多生产类的项目都可以在县城里开展起来。包括她已经在考虑的水果罐头,以及胭脂水粉的制作等等。 还有纺布的事情,纺织机的改造肯定是要在山里进行,但是改造过后的纺织机就要离开山里,尽可能让永安县的女工把这项工作给承担起来。 当然,到时候会需要大量的女工,只靠着永安县肯定是不够的,她就想着不如就把纺织厂也开在县里,可以吸引十里八村的女工都来县里上班,好管理,也让更多的人能够走进永安县,感受永安县的氛围,同时也慢慢的接受永安县全新的生活理念。 这么一想,地方就肯定是越大越好了。 小姑娘们顺着土道步行往里走,秋天干燥,再加上那些圈地的人来来回回地跑马,土道上扬起不少灰尘,惹得她们几个要时不时地停下来扇一扇。即使是这样,仍然沾了一头一脸的灰,江小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陆辞秋在心里开始琢磨着得给永安县修路,盖房子是一方面,路也必须得修,而且得从官道就开始修,一直修到县城里。 老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只有把自家的路修好了,才有更多的人愿意往这边来。 永安县不能做一个封闭的县,虽也不至于完全开放,可是生产出来的东西总得有人买才是。即使不零售,那些进货商也得亲自来看看。 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同时也算计着这笔费用该由谁来出。是跟朝廷要,还是她自己想想办法。修路不是小事,花费也不少,得该好好斟酌。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见莫顾之带着两个人往这边迎了过来,看到陆辞秋就远远招手打招呼,大声地喊道:“县主!您可来了!本府正找你有事!” 正文 第596章 种植果树 莫顾之的事都是跟永安县有关,他跟陆辞秋讲:“皇上的意思,这块地方就划给县主做为永安县的建设了,除去耕地,县内划地一千亩。另外还有七千多亩良田也是划给永安县的。除此之外还有这近万亩地范围内的山头,也都划给了永安县,且山头是记下县主您自己名下的,不算在县里。也就是说,山头要做什么您可以自己支配,山头产生的收益也归您一人所有,不必投入到永安县里,也不用县衙记档。 本府看过了,山头一共有六座,四大两小,正好围成了一个圈儿。中间山涧有水流,还有个小瀑布,地方非常大。”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十一殿下说了,山里要做事情,在下觉得不管做什么,那么大地方都足够用了。而且六座山把那山涧给围了起来,那进去的路就一条,很好防范。虽然不排除有高手翻山,但咱们肯定也有高手守着,总比在外面太平。” 陆辞秋顺着莫顾之的话,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幅画面来,倒是的确满意又放心。 她对莫顾之说:“莫大人不必自称在下,我如今只是县主,您这样我都不好接话了。” 莫顾之笑笑,“县主也不必自谦,您是未来的宣王妃,这声在下早晚本府都是要称的。原本该叫您王妃,但是听说县主喜欢听人叫您县主,便自作主张这样叫了。 县主咱们往前走,走到山根儿底下,在下再跟您说说那边的情况。” 人们跟着莫顾之一路往前走,莫蓉冰和江小柳也笑嘻嘻地一路跟着,江小柳原本觉得这地方尘土飞扬的有点影响形象,但深闺女子多数时候只能待在京中,外面的天地她们是很少见的。即使是江小柳这种不太注重规矩的姑娘,也甚少能有机会到外面走走。 更何况是在这大野地里撒欢,野花随便采,时不时还能从树上薅下来一枚果子吃吃。 这种亲近大自然的感觉很快就俘虏了她,让她觉得什么尘土飞扬啊,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能天天让她出来玩,她宁愿被风沙吹着,总比闷在京里好。 她还跟陆辞秋提议:“县城里多种些果树,随手都能摘到果子吃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陆辞秋觉得她这个提议非常好,便跟莫顾之说:“回头迁这些果树时,也不要全都砍了根,挑年头多的长得好的进行移栽,争取永安县每处小院子里都有一棵果树。稍微大一点的院子,就得有几棵果树。回头我再教给大家一些保存果子、和把果子做成各类食物的方法,兴许那些果子就能发挥出更大的用途。”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江小柳正在吃着的山梨,想了想,又反悔道:“嗯,这些山里的野果倒也不必留太多,在县城公共区域留一些就够了,比如道路两边做景观什么的,长着果子还挺好看的,跟其它的树木穿插种植,尽可能保证美观。” 莫顾之刚刚还听得起劲儿,心里正琢磨着不知道这些野果还能做成什么食物。忽然就听陆辞秋说又不要了,他就有点儿懵:“县主是没看上这些野果吗?” 陆辞秋点点头,“嗯,是有点儿没看上,但也不是完全没看上。野果肯定还得有,因为野果有野果的味道,很多人就好这口儿。而且野果生命力顽强,基本不需要太多的侍弄就能长得很好。所以它们是必须得有的。但是除此之外,我还另有一批树苗,能结出更好看也更好吃的果子。而且种类繁多,数量也不少,足够满足家家户户都种得上。 比起用野果做食物,那些果子做出来应该会更好吃些。” 她又看向江小柳手里的山梨,“你这梨子是不是有点酸?皮也有点厚?还有点硬?我那些树苗结出来的果子就很甜,皮只薄薄一层,特别好咬。” 江小柳手里原本吃着还行的果子,瞬间就不香了,她甚至还有点儿着急:“你说的那些果子需要多久能长出来?树苗是多大的苗?该不会是小苗,得长个好几年吧?” 陆辞秋摇头,“都是三年生以上的,个别已经达到了五年,都不算苗,算成树了。明年开春栽种下去,上秋就能结果。嗯,还有一些你们没有见过的果子,也很好吃,到时候记得来永安县尝尝,走时也可以带上一些。” 别说江小柳心动,连莫顾之都心动了,一个劲儿地给他闺女使眼色,传递的信息莫蓉冰也懂,意思就是你赶紧的,跟永安县主套套近乎,这种果子我们家也想吃,你娘指定爱吃。 莫蓉冰笑嘻嘻地瞅着她爹:“那不如你们盖房子的时候,给我在永安县也整处小院子啊!我在自家院儿里种,你们只要想吃,我天天都可以摘新鲜的给你们送回京城去。” 莫顾之翻了个白眼,“未出阁的姑娘,住在外面像话么!” 莫蓉冰不甘心,“怎么不像话了?阿秋到时候不也是要住到永安县去么!” “人家是县主!” “那如果我是县主的人,是不是就可以住在永安县?” “你……”莫顾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他想说那也不行,你怎么能是县主的人呢?你是县主的什么人啊?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她女儿成了陆辞秋的人,那不就相当于打入了十一殿下的内院儿吗?跟宣王妃成了好姐妹,莫家的队就站得更稳了呀! 而且他这个女儿他也挺放心的,说归说,闹归闹,出格的事是一件也不会做。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她女儿对十一殿下是怎么想的,因为他知道他女儿对十一殿下没想法。 让这死丫头真正有想法的人还没出现呢,他这当爹的说实在的,也挺急的。 说远了,还说眼前这事儿,他做为望京知府,肯定是想跟燕千绝搞好关系的。 这人十有八九板上钉钉就是下一任国君,他们莫家的富贵平安可就都系在人家身上了。 正文 第597章 山下水塘 莫顾之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他都没站队,轻易不跟任何势力示好,为的是什么啊?为的就是能有个机会向十一殿下表忠心啊! 如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站一把,那就得把这个队站稳了。 于是他问陆辞秋:“县主,这样做行吗?” 陆辞秋摇头,“不太行。永安县目前只接受永安县出来的难民,虽然县里肯定会有很多空院子,但如果望京城的人都来这边住,县城就不好管理了。我们原则上是不允许外来户在永安县买宅或是租宅的,但是我们允许他们到永安县来落户。 意思就是,他们必须放弃原有的户籍,迁到永安县来。 而且我们对于外来户的迁籍也有严格的审查,不是什么人来了就给落户的。首先要查他有没有案底,其次要了解他为什么迁到永安县来。而且迁来还要支付一笔费用,如此才能享受到永安县的福利。嗯,说到福利,这个是要等县城建立起来之后,由我来制定的。 所以蓉冰目前来讲,不满足到永安县落户的条件,因为她不可能放弃望京城的户籍。” 莫顾之“嘶”了一声,“竟如此严格?” 陆辞秋点头,“嗯,无规矩不成方圆,永安县不能当成一个完全开放的县来管理,至少前期绝对不行。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县是我来做主,我一个小姑娘,明年才及笄,定然会有人不服,或是出于好奇想来看看。如果规矩不严,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莫顾之郑重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莫蓉冰却好生失望,一直缠着陆辞秋说:“你不爱我了,你一定是不爱我了。阿秋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没想到多年以后你又将我抛弃一次,我干脆死了算了,丢不起这个人。” 江小柳赶紧把她给扯了开,“你可拉倒吧,这叫什么抛弃,你只是不能在永安县拥有一个院子,但阿秋也没说不让你到永安县来玩啊!你可以到县主府去看望她呀,她总不能不待客,把你……和我给拒之门外吧?”说完,也眼巴巴地看向陆辞秋,手里的山梨也不想吃了。 陆辞秋也无奈,“你们两个想来永安县小住,直接住到县主府去就好了。县主府总不能建得太小,小到都分不出个院子给你俩吧?” 两个姑娘乐得一蹦老高,纷纷表示永安县种树时一定会去帮忙,还会带上各自的家丁。 莫顾之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跟陆辞秋说:“县城的兴建朝廷自会负责,但建完房子之后,里面的东西具体要如何去完善和布置,恐怕就得县主您自己想办法。 当然,县主府和县衙朝廷一定会从里到外都兴建并修葺好的。” 陆辞秋点点头,“能做到这些,我就已经很感激朝廷,很感激皇上了。只要把架子给我搭起来,后续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莫顾之说:“其实主要就是钱财。国库可以拨款做一座县城的兴建,但如果把屋里都修葺好,所需的花费就太大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有些事情也不是皇上一句话就能做得了主的。总架不住有些人愿意说嘴,一到上朝时就这事儿那事儿的,皇上听着也烦得慌,所以县主,也请您多担待。” 陆辞笑笑,“我都明白,何况后续的事情我本也没打算让皇上出银子。我手里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总归我背后还有个罗家。永安县后续有很多生意上的事要跟罗家合作,所以前期让他们投入一些也有理有据。” 莫顾之松了口气,“对,还有罗家呢,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先前县主您说的那些果子,不知道做成食物之后能不能卖到望京城来?” 陆辞秋点头,“自然是能的。不但要卖到望京城,还要卖到其它省府。我有一套能让食物长久保鲜的法子,便于远途运输。”她说到这里看了看莫顾之,“莫大人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都记在心上的,到时候夫人想吃果子点心什么的,只管让蓉冰来取,应有尽有。” 莫顾之很高兴,他倒不是差这点儿果子,主要是跟陆辞秋之间的这份情谊一定得维系住。 “县主能这样说,在下就放心了。后续的事情县主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只要有罗家出银子,那人手方面在下一定会帮县主张罗起来。还有一些细致的活儿,县主贵人事忙,总不可能所有事都亲力亲为,您要是不嫌弃,就让我家那位来帮帮忙。别看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实际上却是个细心人,修葺装饰房屋什么的她都在行。” 陆辞秋也很乐意有人帮她忙活,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一路走一路说话,倒是不觉得累,一口气走到了山脚下。 燕千绝早就骑马先到了,这会儿不知道在跟官差们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就冲着陆辞秋招手。陆辞秋跑过去一看,好么,山脚下好大一片水塘,得有个十亩地那么大。 燕千绝说:“水塘是人工挖的,但水是顺着山上流下来的。且这水塘底下有个暗沟,水能流回山里。我正琢磨着趁眼下天还不算太冷,找水性好的人下去看看那暗沟的口子,可以的话就在那口子边上拦一张网,以后这片水塘可以给永安县的百姓用来养点鱼虾。 你之前不是还研究海产来着?就是不知道这山泉水能养出什么来。” 陆辞秋很惊讶,“你们现挖的这水塘?” 燕千绝摇头,“倒也不是现挖的,早些年就有。说起来,这水塘还是我那二皇兄挖的。” “燕千扬?”她说起二殿下的名字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吃饱了撑的跑这地方挖这么大一个水塘干什么?总不能是想养鱼吧?” 燕千绝说:“可能最初是打算养鱼的,后来听说水都灌满了,忘了拦网,等想要拦网的时候,那想下河摸鱼的人……已经不在南岳了。” 她想起传闻中二皇子的那位青梅竹马,不由得也是一阵唏嘘。 “如果这水塘是有主的,我们建县城是不是要避开些?”她也有些为难,“可是它在县城范围内啊!哎你刚刚说拦网,什么意思?这水塘能归我了?” 正文 第598章 沈家庄子 燕千绝点头,“临来之前问过他,他说给你了。”说完又补了一句,“白给的。” “好兄弟讲义气啊!”陆辞秋感叹,“有了这么一片水塘,养点鱼虾,也算是永安县的一个进项。”她脑洞一直在开,“鱼虾还可以做成另外的食物,比如虾酱什么的,可以远销。” 她开始研究起这片水塘,越研究越觉得这水塘实在是太好了,甚至连鱼的许多种吃法她都想了出来,什么水煮的油炸的,酱焖的红烧的,许多种吃法都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她定要在永安县里开一家馆子,专门做鱼虾。将来还可以让罗家把海产运送过来, 如果鱼馆的名气在永安县打响了,会吸引许多人专门到县里来吃。特别是望京城那些闲人,那些公子哥,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做,家里还有钱,专往好吃的地方钻。 等到永安县的鱼馆不能够容纳更多客人时,她就可以往外扩张,让罗家人去各地开馆子。她出方子,罗家出力,利润分成,开成品牌连锁店,绝对是个大买卖。 其它的食物也可以效仿,比如说陆芳华张罗着开的酸菜馆子。倒是可以让陆芳华开在永安县,未来发展可以跟鱼馆一样,定然能受欢迎。 一时间,陆辞秋对开饭店这个事有了无数想法,什么烧烤火锅水煮鱼,只要她会的,都得想办法鼓捣出来。有罗家这么个巨大的商业帝国做靠山,她为什么不做啊? 燕千绝眼瞅着小姑娘盯着这片水塘两眼放光,就知道她肯定是在琢磨什么事情。 他也不想打扰她,只管跟莫顾之吩咐这水塘怎么处理,包括找水性好的人下去拦网,还有想办法找鱼苗虾苗,包括水里还能养什么,他都让莫顾之找人去仔细打听。 说完又不放心,干脆提醒莫顾之:“如今罗家人就在陆府住着呢,大概还能住一段时日,你不如派个人去问问,看罗家有没有更懂这些事情的,让他们派个人过来帮你,你就省事了。” 莫顾之搓搓手,“那微臣亲自去一趟吧!” 燕千绝想了想,点头,“也好。” 看过了水塘,燕千绝又开始指挥官差最后一次划地皮。 最后给永安县划出来的县城面积差不多两千亩,良田也多划了几百亩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附近有一处右相沈家的庄子,庄子很大,田也都是良田,但是却没种什么庄稼。燕千绝带人过去看时,正看到一个庄户在欺负民女。 那庄户也不认得燕千绝是什么人,只看到他带着几个人一直在庄子边上转悠,还坏他好事,气得直骂,更叫嚣说再不走远点儿就把你眼珠子给挖下来。 但见燕千绝还是没走,他便讲起自家的靠山:“你们可知这是何人的庄子?这是当朝右丞相家里的田庄!那可是正一品大员,你们得罪了咱们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快滚!” 跟着来的官差都气笑了,心说右相大人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明啊?这点子也太背了。 手底下的人狐假虎威这事儿不奇怪,但谁家也没倒霉到逞威风直接逞到了十一殿下跟前啊!这沈家最近到底是犯了什么冲,怎么一件接一件的倒霉事都上赶着找上来呢? 今日本来跟沈家没有半点关系的,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 得,这庄子怕是也留不住了,庄子里住着的那些人恐怕也得好好查查,像这种欺男霸女的,肯定得不着什么好下场。 那个被欺负的姑娘早就从那人手里挣脱出来,这会儿就在燕千绝面前跪着。 她十分庆幸这庄子头儿中饱私囊,把修缮庄子围墙的钱都给私吞了,所以庄子有不少处围墙坍塌,跟外界直接连在一起,这才能让这伙好心人误闯进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被“右相”这个名头给吓住,那兴许就能救她一命吧? 庄子里那个恶霸还在说着很难听的话,可是很快就听到一声惨叫传来,是恶霸的声音。 她大胆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先前还说个不停的人这会儿满嘴是血,声音还在不停地发出,但却囫囵一片,根本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仔细一瞅才知,他竟被人直接割了舌头。 她吓得一激灵,但也没有过于害怕,反而握紧了拳头,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动手的人是修染,他这会儿正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跟身边一名官差说:“快快想办法给小爷洗洗这把剑,上头沾了血,太恶心了。” 有人将剑接过,从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条,仔仔细细擦干净,他这才重新拿在手上,然后才对那恶霸说:“拿右相吓唬我们?你是在逗小爷玩儿么?小爷我从小跟着十一殿下身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跟我提人?” 那恶霸没了舌头说不出来话,人也疼得蜷缩到地上,但“十一殿下”四个字他还是听清楚了的。当时就一脸惊恐地去看燕千绝,脸上瞬间就写满了绝望。 那女子也听明白了,怪不得人家不怕右相,原来人家是皇子,而且还是为南岳立下汗马功劳的皇子,右相在人家眼里算什么啊? 她一下就看到了希望,赶紧给燕千绝磕头,急匆匆地说:“十一殿下救命,求十一殿下救救庄子里的姑娘,给咱们谋一条生路吧!”她一边说一边磕头,很快就磕了一头的血。 燕千绝示意官差将人拦住,别让她再继续磕了,然后才问道:“庄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那女子说:“算上庄头一共十二户,都是给沈家看庄子的。每户大概三四口人,也有的只两口人。庄头家有五口,是庄头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儿子。殿下,我们都是农户,几代人都生活在庄子里,没见过大世面,也都个个老实。别说上两代人生活得还是挺好的,那时候庄子也不归沈家管,当时的东家仁义,不但不克扣工钱,人也和善,常来庄子,不但查看田地打理如何,也看庄头品行,所以家人们生活得都挺好。 可是直到庄子转手给了沈家,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从我爹娘那一辈起就受庄头欺负。是真正的欺负!特别是女子。现如今这庄子里根本……根本就没有姑娘了!” 正文 第599章 殿下救命 修染听了这话,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姑娘们都跑了?” 那女子匆匆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姑娘们都被糟蹋了,都已经不是姑娘了。” 修染“嘶”了一声,抬脚往那恶霸身上踹了过去,把人踹出去老远。 “我们告状无门,庄头说就算是跪到望京衙门门口也没用,沈大人是正一品大员,比望京府尹官大,人家一听说是沈家庄园的事,管都不会管的。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我们也根本没机会跪到望京府衙去,我们连这庄子都出不去。 别看这是个破烂的庄子,连围墙都塌了,但庄头管我们却管得森严,除非被他们……被他们带出来,我们多一步都走不远。” 那女子壮着胆子抬头去看燕千绝,“您若真的是十一殿下,今日我就是拼着命不要也要求殿下帮帮我们,帮帮庄子里被欺压的穷苦百姓,和受苦受难的女子。他们那些恶霸发起疯来不分老幼,我们真的已经没有活路了呀!十一殿下,您帮帮我们吧!求求您了!” 她又要磕头,被修染给拦了,“别磕了,我家主子既然来了,这事儿肯定会有说法的。”他说完,也向燕千绝看去,“主子,您怎么说?” 燕千绝面无表情,“去把莫顾之叫来。” 立即有人返回去找莫顾之,莫顾之很快就骑着马往这边来,许是不擅长骑马,再加上着急,下马的时候直接摔了下来,摔了一脸的灰土。 燕千绝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名女子,再指了指那个恶霸:“这地界从前算是你的治下,治下出了这种事,你这个望京府尹是有责任的。” 莫顾之的冷汗都冒下来了,“是是,微臣有责任。” “既知有责任,就将这责任给负起来。这庄子里所有的人,谁该杀,谁该关,谁该救,谁该帮,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你务必给本王拿个章程出来。但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耽误了永安县的划址……不如这样,这庄子左右紧挨着永安县,不如就一并划入永安县内,就算是永安县主的私产。至于沈纪初那边,你去找他改地契田契,另外也问问他,驭下不严,该当何罪。还得问问他,庄子里那些遭遇迫害的女子,他该如何补偿人家这一生。” 莫顾之一脸正色,“王爷放心,微臣定将此事办妥。待办妥之后再来向殿下领罪!” 说完,转身亲手将那女子扶起,然后一挥手:“走!随本府入庄!” 燕千绝没有再跟进去,身边也没有再留官差,只让修染一人跟着,又在附近转了一回,就往之前那山下水塘走了回去。 水塘那边已经有人下水了,江小柳说:“跟来的官差里就有水性好的,这个时辰正好水不凉,就下去看看。” 燕千绝望望天,城外三十里,再加上从左相府出城,又在此地耽误了许多工夫,眼下早过了晌午,是下晌未时半了。 江小柳还在说话:“阿秋说,现在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辰,趁这个时辰下水最合适不过。” 燕千绝一向对陆辞秋说的话都没有反对意见,于是也站在水塘边,等着水里的人上来。 陆辞秋这会儿已经不再思考问题,转而问他:“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我看莫大人急三火四的也往那边去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燕千绝摇摇头,“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遇着了沈家庄子里的恶奴。” “沈家庄子?”陆辞秋不解,“右相府沈家?” 修染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给她讲了一遍。讲完还道:“主子说了,回头那庄子咱们就给抄没了,直接记在王妃您的名下。王妃不知,沈家庄子里全都是良田,虽然他们这些年没好好种地,但底子还是在的。只要悉心打理一番,不愁出不来好东西。” 陆辞秋挺高兴的,用胳膊肘撞了燕千绝一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我正琢磨着把有限的土地好好利用起来,绝不浪费一寸,你这就又给我弄了个庄子。谢谢啊!” 燕千绝失笑,“本就是想在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谁家的庄子荒着愿意出售,正好就给你买下来。没想到撞上沈家这档子事,正好买庄子的银子都省了。但是那庄子里的农户你要想想如何处置,如果不想要,怕是得给些银子去安置。” 陆辞秋想了想说:“这笔银子不能我来出,得让右相府出。如果之前那女子所告不假,那不但庄头要吃官司,沈家作为庄子的主人,也得跟着受牵连。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非得跟沈家过意不去往大了闹,那倒是好说,罚一笔银子就能了事。可若是有人告上朝堂,怕是沈相有口难辩,也得跟着喝一壶。 另外这桩案子确实得好好查查,比如说那庄头一家如此嚣张,是他自己狐假虎威打着右相大人的旗号,还是说真的是右相大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右相大人是不是明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却没管?不管就相当于默认,这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关于那些农户的安置,出力最多的肯定应该是右相府。且不说刑罚上如何定罪,只说赔偿部分,至少得达到农户的满意才行。 至于我接手庄子之后还要不要之前那些人,这个我需要考察,需要亲自去见一见他们。 如果确实都是老实能干的人,那便继续留用。当然,这个也得他们自己愿意。 如果不老实,只知偷奸耍滑,那就拿了银子走人,我肯定是不能要的。” 燕千绝点头,“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是得好好查查。” 这时,水底下的人已经露出头来,正冲着岸上喊:“找到口子了,一只海碗那么大而已,咱们用一张小网就能拦起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着结实的网,最好去跟渔家买,他们的网都结实。”那人一边说一边往岸上爬,岸上有人拉他上来,他不顾一身的水,立即走到陆辞秋这边回话,“只要能找到网,卑职可以再下水去把口子罩住。” 正文 第600章 渔网也有 陆辞秋赶紧吩咐给他找披风披上,别着了凉,然后还说:“记着,回望京城后到我那回春堂去要一碗姜药汤,能驱寒。” 那官差还有点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体格好不用那么麻烦,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陆辞秋赶紧让他找个马车进去歇着,或是找个地方生堆火先烤一烤。至于下网的事,明日再做也来得及。一来她不想突然变出一张网来,二来这些活也不能可着一天一口气都干完,人受不了。 但那官差说:“明日是最晚了,再往后就要连雨,更不好整。如果现在有网是最好,我刚下去摸了水路,记得清楚,网下得也快。” 修染就笑他:“你也太着急了,今儿上哪给你弄网去?” 结果就听陆辞秋道:“如果一定要今天下网的话……网我还真带了,你们等着。”说完就往宫车停着的方向跑。 江小柳和莫蓉冰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上哪儿去?”她俩想跟着,但发现陆辞秋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她俩是想跟上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无奈只好站在原地跺脚。 就连霜华都一脸绝望地在原地站着,直到连陆辞秋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她还不死心地问修染:“你说我现在开始习武还来不来得及?” 修染摇头说:“晚了,来不及了,骨骼都成形了还怎么练?” 霜华哭的心都有了,“可是我不习武跟不上我家小姐的脚步啊!我连她的影子都追不上。” 修染安慰她:“别想太多,就凭你家小姐的本事,她可能也不需要你总跟着。但是……”他问霜华,“你家小姐出门还带了网子吗?啥时带上宫车的?我怎么没看见?” 霜华想说何止你没看见,我都没看见。我家小姐出门时明明啥也没带,我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整这么一出。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还得睁眼说瞎话:“带了啊!你没看见而已,并不代表我家小姐没带。不信一会儿你看看,我家小姐能不能把渔网拿回来。” 陆辞秋的确把渔网拿回来了,而这东西她诊所里之所以会有,完全是因为前世她那师兄除了是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以外,还是个狂热的钓鱼爱好者。 师兄在她诊所里坐诊,也拥有一间休息室,很多东西就放了进来。 虽然陆辞秋也不明白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材质的,毕竟她不研究那些,但无论是科技还是材料,肯定是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好,越来越结实耐用,至少肯定比这个时代的好很多。 于是她主动拿宫车做掩护,拿了一大张渔网过来。 渔网洗得干干净净,是她师兄的个人习惯,这会儿递到那官差手上,直接把对方看傻了。 “这是什么东西?”明明认得,可他还是想问这是什么。因为又认得,又不认得,明知是渔网,却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材质的渔网。这是什么材质啊?渔网不是麻绳编的吗? 陆辞秋拼命回想想前世师兄曾向她“科普”过的有限的钓鱼知识,然后答道:“是渔网,用三种合成纤维制作而成。至于是什么合成纤维,我也说不清楚,你也不需要知道。” 对,就是别人不需要知道。 她问那官差:“这个够大吗?可以拦住水下那个口子吗?” “太能了!”官差很高兴,他正用力地尝试撕扯渔网,很快就发现不但扯不断,而且还不会被扯变形。网子织得很密,但又不影响水的渗透。这样的网子下到水里去,别说是大鱼,就是小鱼小虾米都不会随着水流渗出网子的。 “这渔网可真好。”他不停地感叹,还说,“我原先以为至少得一年下水换一次网子的,因为麻绳织成的网虽然也结实,但日积月累再加上冬天冻冰,第二年肯定就不能用了。 但现在有了县主这个渔网,别说一年,可能十年八年……不,至少二十年都不需要更换。” 他高兴地冲着陆辞秋摆摆手,“县主,卑职这就下水去了。” 陆辞秋点点头,“辛苦你了,需要帮手吗?” 边上有人搭了话:“卑职跟他一起下去,给他做帮手。” “好,那你们把工具都带齐全。”随着众人的嘱咐,那二人一前一后跳入了水塘。 燕千绝负手立在水塘边往水面看,也没说什么,但陆辞秋就是莫名的心虚。 她蹭啊蹭的到了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哎,燕千绝。” 他偏头看她,面无表情,“嗯?” 她心更虚了,“那什么,你不问问我何时带的渔网上车?” 他翻了她一眼,没吱声。 陆辞秋不干了,“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那可不行啊!人生不能失去好奇心啊!” 他无奈,“那你同本王说说,你是何时带的渔网上车。” 她抿嘴一笑,“自然是你到左相府接我的时候。何时上的车,就何时带的渔网。” 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然后道:“这个回答本王很满意。” 话说完,也不怎么想的,突然就展开手臂一把将小姑娘捞进了自己怀里。 她气他,那他就搂着她,反正脸红的又不是……嗯?小姑娘好像也没脸红,还笑呢! 他不解,“你笑什么?” 陆辞秋说:“我笑啊,望京城里多少女子做梦都想你能搂她们一下。” 他无奈,“那可真是做梦。” “我就替她们享受一下宣王殿下的拥抱吧!她们不用太感谢我!”她理所当然地窝在燕千绝的怀里,时而嘻嘻笑两声,时而对着江小柳和莫蓉冰做个鬼脸,气得江小柳直骂她:“你就嘚瑟吧!活该望京城那些姑娘都恨你恨得要死。” 陆辞秋却不在意,“恨呗,我又不能少块肉。真要动起手来,反正也没人打得过我。” 燕千绝很喜欢这小姑娘这么说话,就有一种宣示主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下渔网的时辰比较长,期间水底下那两个人交替着浮上来换气,换好气又再扎到水里。 岸上的人就在水塘边生了火堆,还借着火烧了热水,等着他们上来喝。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岸,围着火堆哆哆嗦嗦地烤起火来。 正文 第601章 间接吻了 陆辞秋看着两人一人喝了两大碗热水,这才问道:“水下的情况怎么样?” 其中一人答:“渔网已经下好了,特别结实,王妃放心,一条小鱼都不会跑出去的。” 陆辞秋很高兴,“水有多深?” 那人再答:“大概得有九尺深,养鱼足够了。” 陆辞秋点点头,九尺深,合到前世的测量单位是不到三米的样子,足够了。 两个下水的人围着火堆烤衣裳,陆辞秋和燕千绝两个人围着水塘走了一圈,陆辞秋已经快速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总结了一遍。 比如说养什么鱼,放什么虾,中间最好拦个网,省得鱼把虾都给吃了。 说到拦网,这又是个工程,她又跑回去跟那两个水性好的人商量有没有可能把水塘中间拦两道网,分成三块,这样方便养不一样的水产。 那两个人说:“水下拦网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么大的网不好找。县主刚刚拿的那个网还是太小了,您还有更大的网吗?” 陆辞秋想了想,说:“倒是还有更大一些的,可是也不够拦这个水塘。或者有没有手巧的织工可以把几个渔网拆开,再织到一起,这样不就变成了大的渔网吗?” 大家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莫蓉冰还说:“最好找海边的渔民来做,他们常年做这些事情,手艺好,做起来也更熟练。快入冬了,最好赶在入冬之前把这些事情做完,正好也能验证一下经过这一冬天的冰冻,渔网结不结实,抗不抗冻。” 陆辞秋想了想道:“还是找罗家帮忙,让他们尽快派个人过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燕千绝看了看天色,再问陆辞秋:“你要不要进山看看?眼下时辰不早了,进山的话怕是要到天黑才能出来,你累不累?” “不累。”陆辞秋摆摆手,“来都来了,总得把该看的看了,该做的做了。今日搞定了水塘,这就是完成了一项大工程,那两名下水的官差,回头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燕千绝觉得不公平,“他们明明是在为你做事,为何要本王去感谢?” “你居然跟我分你我?”小姑娘眼睛立起来了。 某人立马就有点怂,“行,本王替你去感谢……不是,本王应该感谢他们。” “这还差不多。”她笑得眼睛弯弯,他越看越觉得好看。“江小柳莫蓉冰,你们两个要不要进山去?事先说好,出山的时候天肯定全黑了,再回到望京城就得半夜,如果我们在山里耽搁得久,那估计就是彻夜不归,你们家里人能不能同意?” 莫蓉冰说:“我去我去!反正是我爹把我带出来的,他也知道我是跟你们在一起,不会担心的,就是山下得留个人告诉我爹一声就行。” 江小柳也说:“我是跟着莫大人的马车出来的,家里也知道表哥和阿秋都在这边,只要派个人回去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也不会担心的。” 陆辞秋说:“行,那就派人回去传信儿,也派人去找一趟莫大人。” 三个小姑娘开开心心地张罗着进山,燕千绝却黑了脸。 搞什么?他好不容易拐着小姑娘进了山,还要带一堆碍眼的?那俩人有没有个眼力见儿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回避吗?怎么一个个蹦着高的往前凑合? 江家和莫家是怎么教的?什么姑娘这是? 修染很能理解他家主子的心情,但是他并不打算帮他家主子的忙。 主要也是他根本帮不了什么,那仨祖宗没一个是他能管得了的。 于是一行人开始进山了,燕千绝带着修染,三个姑娘也带着各自的丫鬟。 江家的丫鬟如眉有点儿打退堂鼓,“这么高的山,翻过去啊?那得翻到啥时候?” 莫家的丫鬟夏山也欲哭无泪:“我都饿了,他们是不是忘了咱们连晌午饭都没吃啊?” 霜华默默地从随身的一个小包袱里摸出来几块巧克力,给她们一人分了两块儿,“吃吧,补充体力的,我家小姐给的。” 俩丫鬟没见过巧克力,看着黑乎乎的有点儿吓人,谁也不敢往嘴里送。 但看霜华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的直接就剥了一颗放到嘴里,还一脸满足的样子,她们就觉得可能这东西就是看起来不太好看,吃起来不错呢! 于是也剥了一颗往嘴里送,第一口差点儿没吐了。 苦,酸,这种玩意怎么可能会让人满足和享受? 陆辞秋回头看她俩,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来两条加糖的。 “吃这个吧,霜华给你们的是纯的,虽然更有益身体,但吃不惯那个味道的,的确不太好接受。这个就比较好,甜的,你们再尝尝。” 二人本着再信一次你的鬼的想法,把陆辞秋给的送进了嘴里,然后就惊艳了。 然后这一路就都是她们叽叽喳喳地问陆辞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啊,还有吗还有吗,那东西是在哪里买的啊,贵不贵啊还能买到吗? 如眉更是细心:“包着的那层像是纸又好像不是纸的东西,是什么?” 陆辞秋含糊地解答,答了什么她自己也不太知道,反正就是胡诌八扯,扯到最后都没了边儿,什么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仙丹都扯出来了。 不过扯一扯也好,至少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爬了一半的山也没喊累,一路嘻嘻哈哈地在陆辞秋那里骗吃骗喝,倒是让这条路热闹了不少。 陆辞秋确实整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以至于江小柳都开始怀疑了:“你那袖子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装了多少东西啊这是?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陆辞秋觉得要露馅,赶紧道:“没了没了,最后一人一块萨琪玛,就真的啥也没有了。 我这袖子也不是有啥机关,确实就是装的东西多了些,袖口宽了点,所以不仔细瞅也发现不了。你们赶紧的吃东西吧,这么多好吃的怎么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呢?赶紧的,吃了这顿可没下顿了啊,再想吃什么就只能等着回京城了。不过最近我又有点儿馋那家羊肉馆子了,等回了京城如果他们还开着张,我请你们吃去。” 说着话,直接把自己吃剩下最后一口的萨琪玛塞到燕千绝嘴里了。 燕千绝一愣,突然有点儿舍不得咬是怎么回事? 这口吃的刚刚被小姑娘咬过,现在又塞到他嘴里,那他们算不算间接……那什么? 正文 第602章 山中天地 燕千绝在想什么陆辞秋不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想跟对方分享一下好吃的。她也没觉得那是自己咬过的东西不该给他吃,或许是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个人归为“自己人”了吧,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一种跟燕千绝不分你我的习惯。 待燕千绝再回过神来,一群小姑娘已经叽叽喳喳地走出老远了,他不得不赶紧跟上。 只是嘴里嚼着的甜丝丝的东西,入口即化,确实非常好吃。这让他兴起了回头再跟小姑娘要一些的想法,这种东西如果行军打仗时带在身上,关键时刻也能发挥出跟那巧克力差不多的功效吧?小姑娘的东西总是好的。 他也习惯了小姑娘时不时的变出些好东西来,甚至都不愿意多费心思去想小姑娘的袖子里究竟藏了什么乾坤。总之陆辞秋不会害他,既然不会害他,那他又何苦想太多? 时时刻刻该想的,一直都是三年之后要如何撕毁那张契约,让小姑娘乖乖嫁给他才是。 上山的路不好走,下山的路也挺难。想要到达被几座大山围出来的山涧里,非得翻过脚下这座高山不可。且据说无论想从四面八方哪个地方到达这处山涧,都只有翻山这一条路可选,没有任何捷径。 但陆辞秋却觉得这样也挺好,这山涧里原本就是用来改造纺织机,并且大批量生产连弩的,可以说这里将成为南岳的军事重地和民生重地。很多改变南岳现状的事情都要从这里作为一个起点,开始一点点的实施,那么这个地方首先要确保的就是安全。 上山的人渐渐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没有功夫底子的姑娘们再有好吃的支撑,体力到底也是不如陆辞秋和燕千绝,也赶不上跟着上山的官差。 莫蓉冰爬到一半的时候几乎都要放弃了,后来还是望京府衙门跟上来的官差劝她,说都上一半了,这时候回去不划算,而且也让山脚下的人笑话啊!小姐再加把劲儿,实在上不动了小的就拉您一把,咱们怎么着也得把这山翻过去,这样回去之后大人也会夸赞您的。 莫蓉冰一咬牙,继续往上爬。 陆辞秋跟燕千绝二人并肩走在前头,但也不是最前头。最前头的人是修染,他走在前是为了防止前方有突如其来的危险,又或是有不平整的路。 好在这会儿天还亮着,山路都看得清楚,这一路非但没遇着危险,还让他采了不少果子,甚至还抓了两只野兔,说是一会儿下去山涧烤了吃。 陆辞秋也在留意四周,很多山果她没见过,叫不上名字,但燕千绝时不时地给她介绍一番,倒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她在心里盘算着,山上是可以开果园,但也不可能做到全部开山种树,不现实。 所以能保留的野果还是要尽可能地保留,甚至还可以再栽种更多的野果。 毕竟这种东西不用打理,成活率高,产量也大。至于好不好吃的事,或许直接吃口感不是太好,但如果再加工一次,比如说做成罐头,肯定就增加风味了。 一行人终于上到山顶,在山顶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就面临着下山。 山涧形成的峡谷在山下面,站在山顶就能听到流水声,倒是引得江小柳几人很开心,说是没白爬这一趟,至少能赏到美景。 走在前头的修染将采到的果子给她们分了分,然后又开始下山的路。 待终于到了山中峡谷处,姑娘们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 陆辞秋便留了官差在这边照顾她们,自己则跟着燕千绝在这峡谷中来来回回地勘察。 霜华很想跟着她家小姐一起,可惜腿不听使唤,站起来直打晃,修染便跟她说还是别跟了,你家小姐自己不会有麻烦,反倒是你这样跟着还得照顾你,就成了大麻烦。 峡谷很大,六座大山将这一处围得严严实实,确实是个搞小动作的好地方。 他们还看到了两处大山洞,又高又深,不但能放东西,也方便天气不好的时候工匠们进到山洞里去工作。 燕千绝说:“这地方早年间来过一回,一直觉得不错,却一直没想好能利用这里做什么。 前些日子张罗着给永安县选址,我首先就想到了这处,跟莫顾之一商量,他决定不如就将县城建立在山脚下,给县里立个后门,出了后门直奔水塘,绕过水塘直接又能上山,方便。 你看这条水沟。”他指着那条山涧,“说是水沟,但是有足够的宽度,深度也有两尺。回头架一座小木桥,方便两边走动。” 陆辞秋点点头,“分作两边挺好的,一边改造纺织机,以及日后更多的民生改造工作。另一边改造军需,比如说目前急需制作出来的连弩等。 待县城建立起来,每隔几日我就会进山看看,不管民生还是军需,我能解决的尽可能就不麻烦你。你只管练好你的兵,也带好我的神射队。” 他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少来?”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她赶紧表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南岳地界哪有你不能去的。我只是不想分你的心而已,但你若觉得自己精力足够,那你就天天来呗!” 他点头,“好,本王天天来。” 陆辞秋抽抽嘴角,想说也没有真让你天天来的意思,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客气客气,你别当真啊!但是再看燕千绝那个认真劲儿,心里的话就没往外说。 空旷的峡谷给了陆辞秋很多脑洞,比如说将来将士们进山作业,总不能一直派外面的人进来给他们送菜,一来天天有大量的人翻山,太惹人耳目。二来山里人多,送菜量也过大,长此以往很难坚持。 所以不如在山里自给自足,开山种菜是个很好的法子。 只可惜眼下已是中秋季节,种什么都晚了,都得来年开春。 可是来年开春再种的话,收获也得夏季秋季。青菜倒是好说,温度够了一个多月就能吃上,那米粮呢?米粮又是一块很大的缺口。 还有肉类,这山里如果准备长用,必须得把养殖业也搞起来。鸡鸭鹅猪羊,这些都得有。 她问燕千绝:“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地方可能会长期使用?我的意思是说,在纺织机改造完、连弩也打造完,这个地方依然不能撤,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新的东西需要创造和改造,所以这个地方可能要一直存在。” 正文 第603章 敢试试吗 燕千绝再看她一眼,道:“这件事情怕是不该本王来想,得是你想才对。” 本来么,改造什么东西,他是想不到的,只有这姑娘脑子转得快,能想出好点子来。 陆辞秋倒真的认认真真去想了,除了纺织机,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加以改进。 比如说炼钢! 怀北已经有钢了,南岳就不可以没有,否则一旦怀北的钢材大规模被军队使用,南岳吃的亏可就太大了。 她大概能判断出南岳什么地方有矿,可以直接派人过去开采。 采矿地区肯定要重点管控,但除此之外,采回来的铁矿还需要淬炼以及锻造,也是不可能送到外面的炼器铺子里随便处理的。所以这片峡谷将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炼钢。 她把这个想法跟燕千绝说了,说完又道:“宫宴上的比试你也看到了,罗家送来的弯刀已经被我换过,用来断怀北人的钢剑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见我所掌握的炼钢方法要比怀北人先进得多,所以将来我们的军队配置自然要比怀北人还好。 但这个需要一个过程,采矿就是个过程,运到我们这里淬炼又是一个过程。 不过只要开始实施,我们这边就要随时随地做好准备。 正好先进行纺织机和连弩的改造,等到这两项完成,钢材差不多也可以开始淬炼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思考更多的事情,很快就又有了新的想法:“除此之外,我还掌握着一种全新的造纸方法,以及制药手段。这些都需要保密进行,所以这处峡谷日后是有大用的。” 燕千绝眨了眨眼,面上虽然没太多表情,但内心却十分震撼。 采矿炼钢,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也是跟在怀北后头想的。 毕竟如果不是怀北拿出钢制的武器,南岳人连什么是钢都没有听说过。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那怀北太子是从何得知钢的存在,更不是没有派人去查过。 但所有的事情查到最后都落到怀北太子一人头上,所有的那些他闻所未闻的事物,似乎都是怀北太子一人创造出来的。 包括钢这种东西,就是由怀北太子提出,并指定在怀北某处地方采矿,铁矿采出来之后又经过淬炼和锻造,最终得到了他们应用在战场上的那些兵器。 从前他觉得这不可能,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厉害得也得有根源,绝不可能是凭空生出来的。可是直到他遇见了陆辞秋……或者说,直到他遇见了后来的陆辞秋。 那些以前不敢相信的事,似乎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而且他似乎也更能理解,为什么陆辞秋会十分在意怀北太子这个人。 只有一样的人,才更加清楚对方有多么厉害吧? “若是长久使用,这峡谷就要盖房子,开菜地。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可以让人们长久生活下去的地方,那可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他仰头往上望,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天开始蒙蒙泛黑。江小柳她们也歇够了,互相追逐着往这边跑过来。 他对陆辞秋说:“光是把盖房子的材料运进山里就不容易,何况还要在这里施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中秋一过很快就会入冬,如果材料能在这几日就陆续往山里运,倒是能赶在入冬之前把房屋建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又向四周打量,“地方是大,但如果要建房屋的话,似乎又有些紧巴巴的。” 陆辞秋道:“那就往高了建,三层四层的建。把有限的面积通过上升空间更合理地安排起来,这样平地上就能空出许多地方做别的事情。” 她告诉燕千绝,“其实房屋有很多种搭建方法,盖房子的材料也不只是木材和青砖。高度三层四层算是矮的,只要方法对了材料对了盖房子的人也对了,盖几十层都是可以的。 只是我目前还没有完全掌握这种方法,而且有些材料也是目前无法得到的,比如说钢筋。 虽然我们后期炼钢会得到钢筋,但那都是后面的事了,赶不让我们现在盖房子。所以目前我不能帮着你把房子盖到几十层去。但三层五层,甚至到六层这种,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你看我们这块地方,如果把房子都盖得高,是不是就很够用了?” 燕千绝眨眨眼,小姑娘又给了他一个惊喜。那些从前感叹怀北太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本事的话,如今用到小姑娘身上正合适。 “你说话呀!”陆辞秋摇着他的胳膊,“我这个提议怎么样?敢不敢试一试?” 燕千绝笑了,伸手去揉她的头,“怎么不敢?只要你敢想,本王就敢做。” 这场面被江小柳她们看见了,江小柳吐吐舌头跟莫蓉冰说:“看到没有,表哥已经不是从前的表哥了,所以我刚才给你讲的,我已经改口跟他叫姐夫,那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莫蓉冰笑嘻嘻地道:“昨晚宫宴我就看出来啦,现在的十一殿下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阿秋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所以不一样的人跟不一样的人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对。” 两个小姑娘想得很开,见小情侣之间的状态良好,便也不想做那个讨厌鬼。一边张罗着生火烤野兔,一边又让官差赶紧去山里找找,看还能不能打到野味回来。 陆辞秋拉着燕千绝又走远了些,然后问他:“盖房子的人你想好了吗?我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屋,那也是一项绝密的技术,所以盖房子的人也必须达到绝对的可靠,且盖完这里的房屋之后,不可以用同样的技术为其他人服务,只能听命于我们。” 燕千绝想了想,说:“那不如买下一批人,签死契。” “工匠能买吗?” “只要银子给到位,且生命能安排好,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陆辞秋懂了,“那这件事情你着人去做?我负责技术传授,前期监工,但我不可能天天在这里盯着,所以这山里必须得有一到两个掌事人。你身边有可靠的人选吗?” 燕千绝想了想,说:“人倒是有,但你做的这些事情他们肯定不懂。” 正文 第604章 种田生活 “不懂我可以教他们。只要你把人给我送来,后续的事就交给我了。”她再次感叹,“我手里头就是缺人,但凡我有人,很多事就都可以实施了。”说着说着脑洞又来了,“就比如说现在,你看啊,我们说了这么多,如果有纸有笔能立即记下来,是不是更好些? 可是你们现在用的纸笔都不方便携带,想写点什么还得现场研墨,还需要桌子,写完了还一时半会儿的不干。这都是弊处,有待改进。所以我之前说的改进造纸术是一方面,做点新型的笔,也是这片峡谷要完成的任务之一。” 燕千绝也觉得,是时候给这小姑娘多增派点人手了,就照她这么个折腾法,没个几百上千人都不够她用。 于是他开始琢磨人选,很快也有了决定:“先从你的永安县里选人,不够的我再给你想办法。但也不要一味的去挑选立即就得用的人,那些人多半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脾气秉性和小心思,用得好是利器,用不好也容易坏事在他们手里。你可以有针对性地培养一批原本什么都不会的人,一切从头开始,他们受恩于你,自然这辈子也会忠诚于你。” 修染这时候插了一句:“主子,城北破庙里那些孩子倒是正好给王妃送来,让王妃管管。有几个孩子颇为机灵,调教好了今后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燕千绝点点头,给陆辞秋解释:“城北人穷,乞儿也多。从数年前开始,我就一直派人暗里帮着一些孩子,倒也不是顿顿让他们吃饱,只是在他们实在讨不到东西时,给他们一口饭,让他们保持在一个饿不死的状态。前年选了四个入暗卫营,如今城北还有几十个孩子依然每天沿街乞讨。这些人你也可以考虑,抽空去看看,如果有相中的,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你走。有些人,如果能从小就开始培养,肯定比半路跟随要好得多。” 陆辞秋很高兴,“你开扩了我的思路,这的确是一个找人手的好法子。明日我就去城北转转,回头你把那破庙所在之处给我说说,我记下来。” 她摩拳擦掌,开始筹划这片峡谷如何更好的利用起来,同时也想着自己的永安县该怎么跟峡谷结合。包括这里如果搞农业,应该怎么种植,怎么规划田地和山地。还有养殖业,划哪处地方养牲畜,才能让味道不会传得整个峡谷都是。 至于建房子的材料问题,她跟燕千绝说:“我会让罗家人帮我采买建材,但是费用需要朝廷来出。毕竟这片峡谷不管做什么,都是在为南岳谋福利。最后得益的都是朝廷、军队,以及百姓,所以银子必须朝廷来出。至于建材怎么运进峡谷,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大规模派人进山肯定不行,我们这是一个秘密的地方,不能让它成为一个公开地界。 这件事情我来办,我自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弄到山里,不需要人帮忙,也不需要酬劳。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要问我是怎么办到的,对外还得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就说一切都是你想的办法。行吗?” 燕千绝看向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好。” 陆辞秋笑笑,压低了声音说:“这也算我们契约的一部分,你要为我摆平一切麻烦嘛! 至于配合新型纺织机一起要送往各地的新粮种,我想过了,改造纺织机需要时间,粮种种下去也得明年开春,那咱们就在大年之后开始往各地送粮种就来得及。 不过还是有些地方要先送去的,比如南地。那边天暖,或许不需要到明年开春就可以种植。包括我们这山里,如果能扣几个大棚的话,冬天也不是不可以种东西。” 燕千绝又不懂了,“什么叫扣大棚?” 她摆摆手:“扣起来你就明白了,现在让我说我也说不清楚。” 燕千绝总结了一下,今儿这山是进了,事情也敲定了不少。但真要细算起来,每一件事他都是只知道一个开头,具体怎么实施小姑娘是一点都没说,或者说了的他也听不懂。 所以说起来,这片峡谷真正的主人还是陆辞秋,他最多就是往里面派人帮着她做事。 怎么看都像一个打杂的。 不过他愿意为她打杂。 烤的野味已经开始飘香了,官差们不负众望,真的又抓到两只野兔三只野鸡。 男人们处理干净,丫鬟们负责到水边清洗,修染甚至还在山涧里抓到了两条大鱼。 陆辞秋对这峡谷的生态更有信心了,同时也在思考着人一旦多了起来,这片生态环境该如何去保护,尽可能的减少生态的破坏。 霜华给她递了烤好的野鸡腿过来,她一边吃着一边琢磨,很快就又有了新的想法——“上秋了,正好在山里撒些野菜种子,待明年开春都可以挖出来吃。” 江小柳听得直皱眉,“不至于吧?穷到这份儿上了?” 陆辞秋摆摆手,“你不懂,跟穷不穷没关系,主要是一种乐趣。而且有些山野菜特别好吃,不管是洗干净直接蘸酱吃,还是包饺子吃,又或是腌制,都别有一番风味。” “野菜还能包饺子?”莫蓉冰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只听说过穷人没吃的,要进山挖野菜。而且野菜那种东西不是山里本身就长的吗?还能自己种?” “能啊!”陆辞秋说,“秋天撒种,来年春天自己就能长出来很多。山里人能吃的东西我们自然也能吃,这山里将来要住进很多人,吃菜的问题必须得自给自足,不能总指望外面送进来。所以对于野菜这种到了一定季节自己就能冒出来很多的东西,一定要学会怎么吃。” 她拍拍心口,“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有很多种野菜的吃法,比青菜和肉都好吃。等明年开春菜长出来了,我带你们学着做一做,你们一个个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该学点手艺了。不然将来嫁了人,夫君说想吃一道自家娘子亲手做的菜,你们要是做不出来多丢人啊!” 正文 第605章 躺平人生 莫蓉冰气得直翻白眼,“我美的他我还给他做菜,饿着吧!” 江小柳也是同样的想法,“就不做,饿死他。” 修染就道:“听听听听,谁娶了你们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但是谁娶到我们王妃,那往后的日子可就能享福了。我家主子真幸福。” 燕千绝“嗯”了一声,陆辞秋踩了他一脚。 鬼要嫁给你。 陆辞秋对于田园生活的描述,很快就让身边人都起了共鸣,甚至江小柳真的很认真地琢磨起以后要不要迁了户籍到永安县来生活。就算不能经常到这山里,至少在山的另一边也有一番天地,也可以让她养花种菜,还可以尝试陆辞秋说的那些新鲜的食物做法。 她甚至对野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已经在跟莫蓉冰相约来年开春一起进山挖野菜,还问陆辞秋:“这山里能让我们挖吧?” 陆辞秋说:“山的另一边随便你们挖,但是这山谷到了那个时候就进不来了。” “那就够了。”莫蓉冰说,“永安县管辖范围内六座大山呢,累死也挖不完。再说了,我们只要学会辨识野菜,也不一定非得到永安县的山头去挖,出了望京城那么多大野地和高山,在哪挖不行,非得跟永安县抢啊!” 江小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那到时候我们去别的地方挖,多挖点儿,包饺子。” 听着这俩人把明年春天的娱乐项目都安排上了,陆辞秋觉得到时候应该配上烧烤。回头她得找个铁匠铺子打几个烧烤炉子,另外,烤串和烤肉这种饭店,也得在永安县开起来。 果木炭也得制作起来,黄泥炉也得做起来,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学了去。 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美好,不用整日里都想着勾心斗角,不用思考怎么在大宅院里生存下去。只需要想想怎么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怎么能做出更好的吃食,又如何提高生活质量,怎么给平淡岁月增添乐趣,这简直是人间理想型生活。 如果未来有一天,身边再也没有事情让她操心,南岳一片祥和,没有外敌,她也大仇得报,且躲过了陆家未来那一场灭族之祸。她就想到气候好的地方找处僻静的山谷,盖个小房子,门前有河背后有山,开片菜地,再在山上种点果树,养点鸡鸭,再养两头猪。没事钓鱼挖野菜,偶尔在河边支个炉子烤点串。 躺平的人生实在是太美好了! 她有什么理由不为了躺平的人生去努力呢? 但是到时候一定得远离望京城,远离权力中心,再也不掺和任何朝廷的事情,再不去接触任何高门贵户中人。就做一个隐士,逍遥一世。 她心里这样想着,倒是想起了前世师兄曾说过的一句话:若有一日世间再无疾苦,我愿寻山青水秀之地,过此一生。 可惜,这世间怎么可能再无疾苦。师兄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离得开医疗事业。 她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这动作被燕千绝看见了,就问她:“在想什么?” 她说了一半实话:“想起从前曾有一位朋友说过,若有一天世间再无疾苦,他愿隐居深山,过自在的日子。我也想过那样的日子,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 就以三年为期吧!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争取在三年之内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保下陆家该保之人,揭开北地布防图丢失的真相,送陆萧元上刑场,然后她就功德圆满,可以退居二线了。哦对,还要去北地给裴家人磕个头,特别是裴卿,一定要好好祭奠一下。 还有那怀北太子,最好三年内将那个人也解决掉,否则她将永远有一个心头之患。这世间也永远都有一颗定时炸弹埋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砰地一声爆炸了。 等这些事情都做完,她就把永安县交还给朝廷,然后离开望京城,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时,忽然听到身边人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说了句:“好。” 她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你说什么?” 燕千绝说:“我说好,你想过那样的日子,本王就去陪你过那样的日子。” 她都听笑了,“燕千绝,你哄我也找个差不多点儿的理由,这种傻子都知道是假话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陪我去过那样的日子?那南岳谁来管?你爹不得宰了我。 可他却不觉得自己说的是假话,“怎么就假了?你喜欢那样的生活,本王也同样喜欢。” “可你是皇子。”她点出正题,“你的人生,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你享受了皇家的荣华富贵,拥有了皇家的权力,那么你就有义务反哺这个国家,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这个国家。这是……这是我外公曾经说过的话。他身为臣子尚且如此,何况你是皇子。所以燕千绝,那样的生活我能过,你不能。” 她吃完最后一口肉,站起身,“好了,我们该出山了。这里该看的也都看了,后续的事情多数都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得让男人们来干。走吧,还得翻山呢!” 一听说还要翻山,莫蓉冰跟江小柳同时垮了脸,最后还是陆辞秋用羊肉来诱惑二人,才让二人勉强走上回程的路。 回去的路上为了节省体力,谁也没有多说话,一个个的闷头爬山,尽可能的不落在后头。 那些跟着来的官差负责起姑娘们的保护工作,将姑娘们都围在里面,自己则在外围爬,时不时地还要瞅一眼,生怕爬到一半再丢了几个。 等到一行人终于又回到山谷外的水塘边时,天早就全黑了。 莫蓉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体力活儿了。 已经等在山脚下的她爹莫顾之是又心疼又觉得好笑,最后劝他女儿说:“为父倒是觉得应该多爬爬,你就是因为总也不爬山,所以才会觉得累。如果你一天爬一次,爬了几个月下来,可能就没什么感觉了。”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辞秋,心里想着等今后永安县落成,说什么也得让他闺女多往这边跑跑。这人与人之间啊,还是要多接触,怎么着也得把两个孩子失去的那些年给找补回来。 正文 第606章 后世纸笔 面对她爹的那些个“歪理邪说”,莫蓉冰是不信那个邪,江小柳倒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于是暗里决定自己要多锻炼锻炼,阿秋之前不是也说过么,多锻炼更容易保持身材。她好不容易瘦下来的,可不能再胖回去了。 莫顾之劝完女儿,又去跟燕千绝禀报沈家庄子的事情,他说:“人都已经押送回衙门了,明日开堂审问。右相府那头也派人去说明了情况,庄子的田契如今都在衙门里押着呢。就是右相大人不承认这个事情,咬定这里头一定有误会,可能还要审一阵子。” 燕千绝斜了他一眼,“一阵子是多久?这么简单的案子,你跟本王说要审一阵子?” 修染也笑嘻嘻地道:“莫大人,这件事情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那个女子说的是真的,一种是那个女子说的是假的。您只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如果是真的,庄里那些恶霸该关的关该砍的砍,千万别手软。 如果是假的,那就审那个女子,问她为何诬陷庄头。 不过不管庄子里其他姑娘是个什么处境,那名告状的女子受欺负,却是我和殿下亲眼所见的,这个总归是跑不了的。所以这案子挺好审的,不必拖太久。 至于右相大人那头,呵呵,只要庄子记在他名下,单冲着殿下亲眼看着的那一幕,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莫顾之连连点头,“小哥儿说得对,这是一桩很清晰明了的案子,三日,最多三日就能结案。到时,庄子一定记在王妃名下,庄子里受害者及其家人的赔偿,也定然该由沈家全出。” 燕千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一双眼睛只管追着陆辞秋走。 莫顾之觉得自己不能再给十一殿下找麻烦了,人家现在一心想着媳妇儿,他再多话就是作死。于是他也不在这儿站着了,转身去管自己的女儿,跟丫鬟夏山二人连拉带拽的,最后没办法只能背着走的,总算是把人给弄到马车里了。 江小柳也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莫家的马车,要问为何是两个丫鬟,嗯,除了江家丫鬟如眉之外,还有霜华也跟着一起扶来着。而霜华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她家小姐实在是不需要人侍候,人家走得比她可快多了。她上山下山的折腾,这会儿腿肚子也哆嗦,她家小姐却健步如飞,这不,十一殿下都在后头追呢! 待众人终于上了车,车队就开始往望京城的方向返。 莫顾之因为骑术不好,所以也坐了马车,这会儿正听着他女儿在那念叨:“爹,你说我们这么晚回去,娘不会骂我们吧?每次我出门她可是都给我规定了时辰必须回家的,而且也说过,天黑不可以在外逗留,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回家。我刚刚听修染小哥说现在都戌时半了,等到了望京城,再到家里,不得过子时啊!娘会不会打死我们俩?” 莫顾之也在琢磨这件事,因为不保准,所以没答他闺女这个话。 莫蓉冰就问江小柳:“你呢?你怕不怕你家里人说你?” 江小柳摇头,“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是跟着我表哥和表姐……不是,我是跟着我表姐和表姐夫出来的,回去也是他们送我回去,家里人为何要说我?” 莫蓉冰又问她爹:“十一殿下能把我们也送回府吗?” 她爹不确定:“按路程,怕是不太能。” “那完蛋了,我们两人个回家要跪搓衣板了。” 莫顾之踹了她一脚,又看了江小柳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这孩子,当着外人的面,怎么总揭家里的短呢?跪搓衣板这种事怎么好往外说,真是……真是不怕坏了你娘亲贤良淑德的美名。 宣王府的宫车里,陆辞秋却没觉得多累,她正跟燕千绝做最后一轮的统计工作,空间里的纸和笔已经被她调取出来,这会儿正一项一项地把重要的事情落实在笔头上。 燕千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那张“纸”上写写画画,心里却翻了天。 这就是这姑娘口中的“造纸术”吗?她手里握着的,那种东西叫做“笔”? 陆辞秋没有理会他,只管自己一边想一边记,同时口中还念念叨叨地:“先是要准备建材,木料、砖。水泥我有,之前诊所装修剩下的,好像钢筋也有几十根,多倒腾几次就行了。就是这个房子的盖法得再翻翻书,可别盖到一半盖塌了。” 燕千绝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呢?” “嗯?”她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道,“没说什么,就是我们医学界的一些术语,你听不明白很正常。” “陆辞秋你现在是在说医学的事情?” “我……呵呵,行行业业都是相通的嘛!相通的。” 这死丫头越来越能撒谎了!燕千绝磨了磨牙,但最后还是决定不跟她一般计较,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可能对两个人都好。 但关于她手里的纸笔……他想了想还是道:“其实这样的东西我曾见过。虽与你用的这种还是不太一样,但大体上是相通的。” “你见过?这么白、切割这么整齐的纸?还有圆珠笔,你也见过?”她先是一愣,随即“哦”了一声,“你布在怀北的探子从怀北太子那里得到的吧?” 燕千绝点点头,“没错,就是那怀北太子使用的。据说只他一人会使用那种东西,而且还不是经常拿出来。我们的探子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东西偷了出来,之后立即返回南岳,一天都没有再在怀北逗留。为了盗取那份东西,他成了一枚废子,但是得来的东西对于南岳来说,却是震撼巨大,直到你拿出这些东西之前,本王都没有想明白那种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辞秋愣了愣,然后在笔帽上按动两下,“就这样,按出来,然后在纸上写,写完了再按回去,很简单。或者你得到的笔不是按的,是有盖子的,那就拔出来,写完再盖回去。” 燕千绝道:“这个机关我是明白的,也尝试过用那支笔写字。一开始很不习惯,因为回来的探子说,我的握笔方法不对。他向我演示了那怀北太子的握笔方法,我觉得很奇怪。 后来按着那样的法子去尝试,好不容易琢磨出门道来,那东西却……坏了。” “坏了?”陆辞秋不解,“你对一只笔做了什么?它怎么会坏掉?” 燕千绝说:“我什么都没做,但它就是写着写着就写不出字了。” 陆辞秋懂了,“没油了。” 正文 第607章 哪国文字 “用……油的?”燕千绝还是不懂,笔为什么要用油? 陆辞秋跟他简单地讲了一个不清不楚的道理:“新型的笔,自然跟传统的毛笔不一样。它是用一种新型材料制作而成的,油也不是你概念里的那种油。我所说的油,应该叫做油墨。 但其实,我虽然想到了要生产这种东西,广泛投入使用,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很多技术难关无法解决。因为有些材料是这个时……是我们目前得不到的。 不过没关系,笔芯的原料我来提供,我们生产只要生产外面的笔杆,再把笔杆跟笔芯组合在一起就行了。至于你王府里那只没了油的笔,改天你拿给我我看看,有合适的笔芯就给你换一个,实在没有的话,就扔了吧,我手里有比那个更好的。” 燕千绝想都没想:“那就不用换了,你给我更好的吧!” 陆辞秋点点头,“行。”半晌又道,“可惜了,要是我早来几年,早知道你为了得到一只笔和一张纸就废掉了一个探子,我肯定不会让你干那种傻事的。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她说得声音小,还是低着头,他也没听明白说的是什么。不过大概意思是懂了,就是为了这种东西浪费一个探子,不划算。 但当初他也不知道这东西跟探子比到底哪个更有价值,怀北太子手里尽是奇怪之物,说不定哪一样就会应用到战场上,也说不定哪一样就会影响民生走势,可万万马虎不得。 陆辞秋继续在纸上写着之后的一步步计划,包括用人、包括工期等等。 他看着小姑娘流畅的字迹,就发现有些是能看懂的,有些是不能看懂的。写的方式也跟他所熟悉不一样,不是从右向左竖着写,倒是从左往右横着写。 他不明所以,但想起探子也曾说过,怀北太子写字跟正常人不一样,是从左向右开始写的,且为横版,最开始看着不舒服,但看久了确实是比竖着的更方便阅读。 只是怀北太子写的字有很多他都不认识,跟陆辞秋现在写的也不一样。 他把这件事情跟陆辞秋说了,陆辞秋一边忙着记录一边给出一个答案:“我猜他写的应该是外文,就是海的另一边住着的人们所用的文字。哦,我也不是说海的另一边一定有人,至少现在……嗯,可能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人。但是他会那种文字,嗯,我也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在纸上写了一串英文,一串法文,一串德文,还有一串意大利语。 再想想,又写了一串日文和一串韩文。 然后问燕千绝:“你分辨一下,他写的是哪种?” 燕千绝终于难掩震惊,见鬼一样地看向陆辞秋:“你……怎么会这么多?” “我会的比这还多呢!这才哪到哪!”她倒是一点也不谦虚,“燕千绝我跟你说,遇着我你就相当于捡到了宝,可对我好点儿吧!” “我……对你不好吗?”问是这么问,目光却已经落到那些外国字上,并很快就指到一行,“是这种,我记得其中几个符的画法。” 陆辞秋都听笑了,“那不叫画符,那是字母。”怀北太子写的是英文,看来他应该对英文了解得更多,使用起来也更顺手些。“回头你把他写过的纸也拿给我看,我可以告诉你他写的是什么。不过能被人偷走的,想来也不是多重要之物,不要抱太大希望。” 燕千绝点头,继而又追问起之前的问题:“你怎么会这么多?” 陆辞秋突然搁下手里的纸笔,一下子凑到他面前。动作急了些,两人鼻尖儿碰着鼻尖,燕千绝的耳朵腾地一下就红了。 “我会得多一些不好吗?”她问他,“我会得越多,你们对付起那怀北太子就更容易。若我什么也不知,我们南岳就只能一味地被那太子打压。 他如今已经用了枪了,一旦他把那种东西大规模地应用到战场上……燕千绝,再有一百个你,也不够枪打的。南岳必败!你也不用不服气,事实就是如此。这是时代的碾压,不是你们现如今的力量就可以跟他拼命的。” 他不懂,“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我会多少,我始终都是南岳人,所以你不需要防着我。所有我会的,我都会将它应用到南岳的建设当中,为南岳百姓谋福利,也为你的大军做更好的武装。 我不会背叛国家,我也没有谋取皇位的心思。我只是想把家乡建设得更好,如此,我的生活就也能更好。你……能明白吗?” 说完,不等他答,她又道:“其实皇家也不傻,我越是表现得优秀,皇上就越是庆幸将我指婚给了你。虽然你我之间有一纸契约,三年之后各走各的路。但且不说三年之后,只说现在我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怕是皇家都不可能让我与你分道扬镳的。” 她叹了一声,“我做得越多,做得越好,就越是在给自己编织一个牢笼。作茧自缚,说的可能就是我自己。但是我停不下来,有些事情我不做,别人就要做。南岳不做,怀北就要做。我这……一生,我这一生始终忠于国家,忠于信仰,即使搭上我的性命,也要为我所热爱的事业和国家奋斗到底。所以三年之后我如果真的走不了,你就给我一个名分,让皇上放心,让朝廷放心。然后放我归隐山林。至于你宠谁,爱谁,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她转回身子,写下最后一行字,然后扬扬手里的纸:“我起草的一个工程进度,回去我好好写写,用你能看得懂的字写出来,明日再给你。盖房子用的材料你得抓紧了,最好材料备上之后先运到城外去。也不用运太远,你手里应该有庄子吧?找个空旷的庄子堆着,回头我去处理。但那庄子里最好别留人,有些事情我不喜欢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做。” 正文 第608章 殿下挨训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子时之前进了望京城。 江小柳和莫蓉冰吵着要吃羊肉,脑袋探出车窗冲着宫车不停地喊。 陆辞秋便也探出头去回应:“这都什么时辰了?羊肉馆子早就关门了。听话,明日再吃,我答应你们,明日晚膳一定请你们去馆子里吃香的喝辣的,成不成?”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是趴在车窗边上的,刚好又是燕千绝坐着的那一侧。 本来心情不太好的燕千绝,这会儿看着小姑娘很没形象地趴在自己身边,一条腿还搁在他的膝盖上,心情就又莫名奇妙地好了起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吵着要吃羊肉的两个人,陆辞秋放下车窗帘子,也没回到对面自己的位置上去,就挨着燕千绝坐下了,想了一会儿就跟他商量:“羊肉馆子一定要在永安县也开一个,我很喜欢吃羊肉,特别是烤的。这事儿必须得提上日程!”说完,又写在了纸上。 燕千绝觉得认真搞事业的小姑娘很有魅力,再想想,嗯,他们家小姑娘任何时候都有魅力,除了……除了跟他杠三年之后不嫁给他的事情。 不过刚刚似乎也有了缓和的余地,她说让他给她一个名分,然后再放她去游山玩水归隐山林?那倒也行,不过归隐山林这件事情必须得带上他一个。 至于皇位什么的,南岳倒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优秀的皇子。 后面马车里时不时传出一声哀嚎,对于不能立即下馆子吃羊肉这件事,江小柳和莫蓉冰都觉得十分可惜,甚至莫蓉冰还问他爹:“都是你治下的产业,能不能去敲个门刷个脸,让掌柜的通融通融给咱们做一顿?我吃不吃倒无所谓,主要是阿秋爱吃。我听小柳说,阿秋跟沈夏婉的仇,就是因为去吃那家羊肉才结下的,你说她得多爱吃那口儿。” 莫顾之动摇了,如果是陆辞秋喜欢吃,他不是不可以去刷这个脸啊!毕竟十一殿下宠媳妇儿宠到什么份儿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呢!只要是为了陆辞秋好的事,怎么做都可以的。 他看向江小柳,想听听江小柳怎么说。毕竟这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也是不好惹的啊! 结果这一看,好么,江小柳睡着了。 刚才还跟他闺女一起叫嚷着要吃羊肉呢,这会儿就睡着了? 莫顾之摇摇头,小声跟闺女说:“听话,县主不是说明晚上就去吃么,也不差这一天了。你看,小柳都睡着了,你们爬了两趟山,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 莫蓉冰也没什么精神再跟她爹争取,马车晃晃悠悠的,不一会儿把她也给晃睡着了。 车队第一站到的是江家,江家留了门房在外头等着,一看到车队奔着这边来了,赶紧探头到府门里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工夫,就见江家大老爷和大夫人都走了出来,一见到车队停下赶紧就问:“是小柳回来了吗?” 陆辞秋赶紧走出车厢打招呼,叫了声:“大舅舅,大舅母。” 江大夫人一看到陆辞秋就乐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都在一起,阿秋啊,你这么晚回家,你们家人能不能说你?实在不行在这儿对付一宿,明日一早舅母亲自送你回去。” 陆辞秋赶紧摆手,“没事儿,大舅母,我翻墙进去,没人能看见我。我那个爹也不怎么管我,家里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我出门还没回来。” 江大夫人一听这话就气得跺脚,“还当什么好事儿呢?你们家那些人也真是够够的。千绝呢?千绝在没在车厢里?” 燕千绝原本想躲个清静,结果这会儿被江大夫人点名,不出来也不行了。 便只好露了个头,叫了声:“大舅母。” 江大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也该有点儿分寸,女孩子家家的,年纪还小,也没嫁给你呢,你就这么给人家带出去,大半夜的才回来,这叫外人看见会怎么说啊?你倒是无所谓了,阿秋的名声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做事情之前怎么不仔细想想?总得考虑周全才行啊!真是,一天也不让人省心,明日我就进宫去跟你母后说这个事儿,让她好好管管你。” 燕千绝头皮都要炸开了,一个劲儿地跟江大夫人赔不是,也不知道赔的是什么,反正好听的话闭着眼睛往外说,只求江大夫人放过他,可别再磨叽了。 好在江大老爷已经抱着睡着的江小柳走了回来,见自家媳妇儿在教训外甥,就赶紧替燕千绝解围:“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他知道错就是了。天太晚了,小柳都睡着了,赶紧回屋别把她冻着。阿秋她们也得赶紧回府,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江大夫人瞪了他一眼,又剜了燕千绝一眼,最后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跟着江大老爷转身回府了。 江大老爷回头瞅瞅燕千绝他们,留了一个“你多担待”的表情,江府很快就关了府门。 燕千绝松了口气,拉着陆辞秋坐回宫车里,想了想,又对外头的修染说:“你去问问莫顾之,他们家的夫人会不会也如此凶悍。如果也是如此,那就让他们自己回府,本王不送了。” 修染笑着道:“主子,不用问,毕竟这望京城里除了皇后娘娘和江大夫人,也没有哪个女……呃,还有王妃,别的女的也管不了您。” 燕千绝看了陆辞秋一眼,没什么。陆辞秋却不是很自信:“我管得了你吗?” 他不吱声。 于是她就把这个问题一直问到了莫府门口,等到莫顾之和莫蓉冰都回了府之后,燕千绝才说:“你若愿意,本王可以让你管着。” 陆辞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着嘴一直笑,笑到后来他也想笑,便跟着一起笑。 待她终于下车准备翻墙回府,燕千绝说了一句:“等到永安县落成,就住到县主府去吧!出来进去的更方便一些,也省得天天看着那些不讨人喜欢的人。” 陆辞秋眨眨眼,“那岂不是离你就远了?你想见我就要走三十里路到永安县去。” 他挑眉,“你的意思是,想离本王近一些?” 正文 第609章 研究建筑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我俩经常要在一起商量事情嘛,而且我还要进宫替你在皇后娘娘跟前尽孝,逗她开心,所以肯定还是住在京城更方便些。” 他点点头,“行,那就别搬了,就在陆府住着。” 她又反悔,“不行不行,我可不能一直住在陆府,我还是要搬出去住的。反正你的大营也在南边儿,你经常去营里,想到永安县还是挺近的。” 他笑笑,伸手替她顺了顺头发,“快回去吧!早点睡,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陆辞秋的确有不少事情要做,但她等不到明日,她今天晚上就得张罗起来。 比如说盖房子的事。 海口她都夸下了,总不能空口说白话,给人家一场空欢喜。 她一向是个说到做到之人,所以不管盖房子这件事能不能做,她都得做。 霜华陪着她一起回到飞雪院儿,又进了屋,把手里抱回来的一些山果搁到了桌上。 “小姐说回来之后要好好研究这些果子,挑好的品种将来种植,那奴婢就给您都搁这儿了。今儿一整天也没吃正经东西,奴婢去喊冬安起来给小姐做碗面,再给小姐备水沐浴。小姐您再坚持一下,先别睡。”说着就要出门,却被陆辞秋给叫住了。 “不用,什么都不用,你只管去找点吃的把肚子填饱,然后早点睡觉。明天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怕是又要在外头忙一整天。后天……”她已经开始打算后天的事,但突然想起来后天家里似乎有事。“后天陆倾城三日回门,估计家里又一起吃饭什么的。” 霜华叹了一声,“如果只是一起吃顿饭还好,就怕到时候又起什么幺蛾子。小姐真不吃点东西吗?要不奴婢给小姐打盆水,洗洗脸吧!” 陆辞秋没拒绝,毕竟总不能让丫鬟以为自家小姐太不爱干净,在外头疯了一整天回家连脸都不洗就睡觉。于是她点了头,霜华很快就端了一盆热水来。 总算把霜华打发走了,陆辞秋一头扎进诊所空间,直奔后院儿。 穿越前半个月,她想在诊所后面盖个二层小楼,主要是为了她跟师兄做试验用。 自从老师去世之后,之前的实验室他们就不是很愿意回去,因为一回去就能想到很多从前的事情,心里难受。 再加上那间实验室是在一所大学里面,人多眼杂,出来进去都不是很方便。 她跟师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站在国际医学金字塔尖儿上的人物,无论电视还是期刊上都经常会有他们的采访和论文,走在校园里总会被学生认出来,还会被请求合影什么的。 他们觉得那个地方越来越不适合自己,就打算干脆在诊所的后院儿再建立一间实验室。 这些想法她已经跟有关部门提过了,有关部门对于她的要求一向都是尽可能满足的,毕竟她要盖小楼做实验室,也是研究药品或试剂,造福百姓。 所以建造小楼的手续很快就审批下来了,当时也正赶上诊所后院儿有两幢老房子要拆迁,陆辞秋花了一大笔钱将那块地皮买下,建材都运了一小部分进来。她甚至都已经开始张罗工人准备择个晴天开工,却没想到自己竟在一次看似普通的救援行动中死去,来到了这里。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些过往当真隔了一辈子那么久,再想起来都有些不真实了。要不是这个诊所跟着她一起来,她有时候都会怀疑前世种种不过是做的一个梦。 后院儿的停车场还在,当初本是要把停车场往外迁的,可惜一切都没来得及进一步行动。 角落里堆放着第一批建材,有砖头、水泥、沙子、基石板、还有粗细各两捆的钢筋。 盖房子的基本道理她懂一些,但也不是全懂。特别是钢筋怎么使用,水泥和沙子还有水的比例是多少她也不了解。不过好在诊所里有书房,书房里不只有医学方面的书,还有其它类别的书籍,其中就包括建筑类的。 而之所以有这些书籍,主要是因为前世一个好朋友开了间书屋,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很多书没有地方放,只好先搬到她这里来暂放。 陆辞秋在翻找建筑类书籍时,还找到了一些教材类的书。便想着今后永安县建成,她倒是可以参考前世教材,再结合这个时代的古籍,制订一套全新的教学计划。 这一夜,陆辞秋几乎没睡,匆匆忙忙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里面打了个鸡蛋,再从冰箱里找了酱牛肉配着吃,倒也吃得挺好。 然后就一直在看书,记录,思考。还时不时地跑去后院儿清点那些建筑材料,并计算在山里盖房子这些材料得需要多少。她得倒腾多久才能把所需的材料都倒腾完。 时间过得也快,书房里的挂钟显示到了早上六点时,陆辞秋又饿了。 这一夜的工作很有成效,她不说把盖房子的理论知识全部吸收,但至少也明白到了八层。 剩下的也好办,不是还有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么,她相信只要自己能够清晰准确并详尽地把理论知识传授给那些匠人,对方就一定能够融会贯通,很快就能投入到生产建设当中去。 她甚至还在想,永安县的建设跟峡谷里的建设应该同时进行,永安县倒是没打算盖太高的楼,但是一些商铺如果能盖到四层,肯定是比只盖两层要好得多。 还有住人的地方,如果能盖两层就尽量别只盖一层,太浪费地方。 剩余的地方可以留出来给百姓搞搞种植和养殖,尽可能的多利用立体空间,而不是平面。 陆辞秋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继续琢磨运建材进山的事。 建材肯定是要她利用空间去运,不可能通过人力往山里搬。但即使是她通过空间来运,身边也至少得有一个人帮忙。比如她倒腾出来的东西得有个人整理什么的,打打下手…… 正文 第610章 合作项目 这个人选倒也不难,就像之前她想过的,从空间往外头折腾粮种时就找二皇子。 反正那人已经相信她是鬼了,也看过她从空间里拿东西,甚至看过她表演“现场消失术”,那么就还是可一个人祸害,不劳烦他人了。 她想到这,又端着咖啡去了另一间屋子。 那是一间仓库,里面堆了不少树苗和粮种,都是前世农科院研究出来的新品种。 她弄到手的种类其实不少,但数量不多。毕竟前世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大规模搞种植,若早知道有今日……罢了,哪有那么些“若早知道”,如今能有这些东西已经不错了。 再借用空间的复制功能,大不了就多折腾几趟,总会够用的。 陆辞秋想,虽然播种要在明年,但因为粮种需求量实在太大,所以她得从现在开始,只要一有空就要往外折腾粮种,让空间不停地进行复制工作。 早膳是冬安做的,陆辞秋从空间里出来时,正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她知道是霜华,便提前打开了门,正好看到霜华端着水盆要进屋。 这就有些尴尬,因为陆辞秋已经在空间里洗过澡刷过牙,还吹干了头发,甚至都换好了衣裳。霜华跟她才打了个照面儿,就闻到了她头发上散出来的洗发水的味道。 对于这种味道霜华已经很熟悉了,虽然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更想不明白她家小姐每次洗头发都是怎么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完成的。但霜华还是那个霜华,聪明稳重又不多话,即使这会儿端着的这盆水已经没什么用了,她还是淡定地把水端了进来,然后问陆辞秋:“小姐用早膳了吗?” 陆辞秋想说这大清早的我上哪用早膳去,但又觉得那实在是有点儿太假了,毕竟有时候她来不及或是实在嘴馋,也会在空间里完成早饭这道程序,然后就跟霜华说不饿或是用过了。 霜华早知道她有个小秘密,包括什么时候洗的头,什么时候吃的饭,什么时候随身带了那些个东西,这都是陆辞秋的小秘密,所以陆辞秋装不装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她点头,“今儿没吃,让冬安做点粥吧!再烙几个肉饼。” 霜华很高兴,“奴婢这就去,正好这盆水一会儿小姐用完早膳洗洗手。”说完转身走了。 陆辞秋眨眨眼,觉得这丫鬟之所以高兴,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端来的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但她很快又在后头追了出去,大声道:“多做一些,然后叫四小姐过来一起用早膳。” 霜华答应了一声,脚步更快了。不多一会儿冬安就忙活了起来,等到陆芳华被喊来时,粥刚刚熬好,最后一盘子肉饼也端上了桌。 陆芳华看着陆辞秋,面色不善。陆辞秋有点纳闷,“我请你来吃早饭,还错了?” 陆芳华斜眼看她,“昨天出门你怎么不叫上我呢?我等你到亥时,实在太困了才回去睡觉的。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陆辞秋一愣,“你在哪等我?” “我就在你这儿啊!哦,不是在你屋,你那丫鬟说你的屋不让进,我是在厢房等的。” 陆辞秋很无奈,“我出去没叫你,自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说了,我跟十一殿下出门,带个你,你不觉得自己很尴尬吗?” “尴尬吗?不尴尬啊!你连江小柳和莫蓉冰都能带着,她俩都不尴尬,我为什么要尴尬?陆辞秋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胳膊肘往外拐了,到底谁是你妹啊?你为何不向着我啊?” 陆辞秋赶紧安抚这小姑娘:“我不是不向着你,这件事情首先它真不赖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她们俩个会去。她俩不是跟我一起走的,是莫府尹把她们带去的。再者,你知道昨天我们干什么去了吗?我们去爬山了。先爬上高山,再下高山到峡谷里,然后再爬上高山,再下高山回到山外。江小柳和莫蓉冰差点儿没累吐血,你确定想去遭那个罪?” 陆芳华终于打了退堂鼓,“那,那么拼吗?算了,玩命的事我就不干了,不过下回如果有不爬山的事,你一定记得叫上我。陆辞秋,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这个话了,你长点儿记性。哦对了,你的永安县是不是要选址了?你琢磨琢磨,到时候能不能在县里给我整个宅子?我可以买,多少银子都行。” 陆辞秋摇摇头,又把永安县落户的规矩给她说了一遍,但说着说着她又有点儿犹豫,然后道:“其实规矩也不至于卡得那么死,就算你不能实际到永安县落户,但县里肯定会有很多宅子最后是落在我名下的。我总不能在自己治下的县一点产业都没有,所以你要是想住,我的宅子给你一个就完了,过不过户的也没有那么重要,我又不会反悔跟你再要回来。” 陆芳华也爽快,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也不急,一来你那县还没建成,二来你三年之内也不可能成婚,你跟十一殿下不成婚,你的县主府里头就没有男主人。所以这几年我往那边去,直接住你县主府里就好了,你总不可能差我一个院子的。” 陆辞秋也点头,“这个肯定是不会差的,到时候你喜欢哪处自己去挑。我跟你说,我答应江小柳和莫蓉冰偶尔过去住住,也是她们两个住进一个客院儿。但是我却可以为你专门在府里留一个院子,你自己愿意修成什么样就修成什么样,愿意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你看,我是不是还挺能分得清里外人的?胳膊肘没有往外拐吧?” 陆芳华干笑两声,然后勾着一边的唇角看陆辞秋,“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安好心!说吧,你脑子里又琢磨什么鬼主意呢?是不是有事儿求我帮忙?” 陆辞秋心说你猜得可太对了,我就是有事儿求你帮忙。 但话又不能说得这么直白,于是整理了一下话术,道:“我这里有些项目,想要跟你、还有罗家一起合作一下。” 正文 第611章 生意专家 陆芳华冷不丁的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陆辞秋给她解释:“就是有一些生意,想要拉着你和罗家人一起做。” 一说到生意,陆芳华当场两眼放光,饭都不想吃了。 “说说说,你快说,做生意这事儿我在行,如果不是太大的生意,都用不着罗家,我自己就能给你抗起来。姐……”她也不直呼大名了,“姐你是不是想在永安县做生意?我跟你说,这个我都想过了,你的永安县虽然目前只有难民营那几百人,但是咱们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难民营这些人他们只是暂时跟亲人分离,虽然其中有一部分人已经跟亲人永别了,但谁也不能保证雨州灾情控制住了之后,会不会有一部分亲人寻上望京城来找他们。 所以你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我估摸着,未来半年,至少现有人口得增加一倍。 人多了,需求就大,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都是必须解决的,而且要储备充足。 另外还有衣、住,和行。 住的不用说了,十一殿下帮你选址,地方一定不能小了,到时候你每家每户的房子盖得大一些,他们家就算来了亲戚投靠也有地方住,再不济不是还可以再分空宅子么! 但我指的这个住的也只是指宅子,可是你一定要知道,宅子它可不是盖起来就能住人的。当然,你要硬住也行,可那样就谈不上生活品质,住进去的人也不会觉得永安县将是他一生的依靠,和未来的根。总的来说,就是不会有归属感。”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指指这屋的墙壁、窗帘、桌子柜子床榻什么的,包括上面的被褥,都一一给陆辞秋指了一遍,然后才又道—— “这些,都是最初你要帮他们安排好的。想要让你的子民安安心心住在你建立的县城里,这些东西你就必须得帮他们先置办起来。但我不知道你跟朝廷是怎么谈的,这些东西是朝廷给你出银子还是你自己出银子?如果朝廷出还好说,但若是你自己来出,那可不是小数目。 姐,如果你跟罗家开口,他们肯定是能给你出这笔银子。别说罗家,就是你跟我爹娘提,他们也能给你拿。但是你可得想好,银子是给你了,人情却要你来还。 如果只是帮助你个人,没人会跟你计较人不人情的,可如果去帮一个县,那就没人愿意做赔本买卖。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就是说,罗家和我爹娘一定会给你银子,但他们毕竟是生意人,他们肯定也会想怎么才能把这笔银子在永安县收回来。 而你自己,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一定搭这份人情,因为你完全可以通过另外的方法把这份人情给抵消了。而且这方法无论对你还是对永安县来说,有利无害。” 陆芳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陆辞秋赶紧给她又添了粥,还夹了肉饼,“边吃边说。” 陆芳华喝了一口粥解渴,肉饼却没动,“一说到生意,我就没心思吃东西。刚刚说到哪了?对,用另外的方法去抵人情。你还没想用什么方法吧?我替你想了!” 陆芳华拍拍桌子,越说越起劲儿,“永安县新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虽然县城里肯定也有手艺人,能自己做点小买卖。但其它的呢?比如说我之前提到的,吃饭穿衣这类的? 你的县是不是得有米行?是不是得有布庄?你指望你的子民去开布庄?那不可能的,他们根本也没那个本钱。那可不是你分一间空屋子就能行的,得花银子去上货,把布买回来,再卖给别人。还有米行,南岳律法有规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卖米的,想要卖米,得到官府去申报,官府还要审批,然后考察是不是有这个实力,再发文书允许卖米。 所以这些生意永安县的百姓撑不起来,但是罗家能。” 她给陆辞秋出主意:“到时候你把县里那些你们自己做不了的生意,全都交给罗家去做。让罗家的生意入驻永安县,你再特批给他们一些商铺,租金算便宜点,让他们自己在县里赚钱,如此一来,你也就不欠罗家什么了。” 陆辞秋心中暗喜,这简直跟她想的一样,本来她还想跟陆芳华商量这个事儿呢,现在倒好,成了陆芳华说服她。那正好,她把这些事情仔细问问,能定的就定下来。 于是她问陆芳华:“永安县不大,就算日后有他们的亲人来投靠,也不过一千多人,你觉得罗家的投入得多少年才能在县里赚回来?还有啊,罗家的东西还不能在县里卖得太贵,我那都是穷人,他们没钱,卖贵了他们买不起,罗家一样赚不回本。” 陆芳华道:“罗家在商界纵横百年以上,你以为是靠做奸商发家的?放心吧,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在罗家的铺子里发生。至于多少年能赚回来,其实我觉得,也用不了多少年,呵呵~”陆芳华干笑两声,“除了百姓日常所需,你最好允许罗家再干点儿别的,比如说开两个馆子,开个首饰铺,开个胭脂铺,再开个酒坊。哦对,还有杂货铺。 因为罗家的生意进不了京城,所以很多京里人想要买罗家的东西都要到最近的欢州去。 罗家走南闯北,南北通货都能弄到,还能弄到不少外来品。特别是出海得来的那些东西,那可是别人家商铺里无论如何都买不到的。 罗家的饭馆开得也好,因为罗家手下有很多远道来的厨子,在北边烧南方菜,去南方卖北方食,这就特别招人爱吃。 还有罗家酿的酒,也是京城里买不到的口味。罗家匠人打出来的首饰有很多都是远道学来的花样,京里那些贵妇人每月都要派人去欢州要一次花样。 只要你让罗家把这些生意做进去,我你跟说,那就是一举多得,多方盈利。 首先罗家肯定能把前期投入的本钱赚回来,其次他们在永安县做生意,就要在永安县交税,他们赚得越多,你收的赋税就越多。还有县里的百姓,他们也能得着实惠,毕竟人不可能一直穷下去,等他们生活稳定下来,有了活干,有了稳定的进项,很快就会开始追求生活品质,就想吃好的用好的。这都是人之常情,是挡不住的。 另外,这些产业还能给你的永安县招来京里的客人,毕竟永安县跟欢州比起来,那可方便多了,那些夫人小姐们甚至都不用再派下人出门,自己都可以坐着马车跑个来回。 只要永安县的人流大起来,这个县城就真正的繁荣了,到时候不只罗家的生意赚钱,永安县百姓自己开的铺子也会赚钱。那些小摊小点的会有更多的人来吃,即使没有手艺的人都可以进山去割马草给京城的人喂马,也能小赚一笔。姐,你说我想得怎么样?” 正文 第612章 不如先吃 陆辞秋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姑娘,才十三岁,说起生意来头脑竟能如此清晰。 而她之所以能想到这些,是因为她本是后世灵魂,内里年龄都过三十了。 试想她十三岁的时候……罢了,她十三岁的时候只知道那些化学公式,可以连续三十天不离开实验室。别说做生意了,她连钱都没自己花过,都是实验室管吃管住的。 于是陆辞秋由衷地赞叹:“你想得很好,非常好,简直不能更好了。” “你的意思是,采纳我的意见?”陆芳华很高兴,见陆辞秋冲着她点头,她就更高兴了。“我爹娘总觉得我年龄还小,不愿意让我过多参与生意上的事。可是我觉得做生意特别快乐,如果每天不用我坐在屋里绣花抚琴,让我天天在外头做生意,那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扯远了,咱们还是说回永安县的生意。 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有没有一个章程?永安县里大概能有多少商铺?除了罗家和永安县百姓自己开,你打没打算再让别家把生意做进来?” 陆辞秋摇头,“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让罗家来做生意,是因为我信得过罗家,特别是有你们一家三口在,也能帮我照看一下。但是别的商户我无法对他们产生信任,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了解他们。所以目前只打算让罗家占大头,剩下的小生意就留给百姓自己来做。 但是除此之外,我今日叫你来的另外一件事,是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咱们两个做点生意。” 陆辞秋开始给陆芳华讲她的想法:“生意目前来说还是跟吃食有关,我知道罗家走南闯北的,手里好厨子多。但有一些我知道的吃食,是任何人都没吃过的。 比如说之前我们提过的酸菜锅子,酸菜这种东西除了可以下锅子,也可以做成非常好吃的菜。另外还有烧烤、炸鸡、烤鸭,这些我保证即使是罗家人也闻所未闻。 或许有些东西平时你也吃过,比如说烧烤,就是用火烤肉吃。但是我保证我所用的调味料你肯定觉得新鲜,还有吃饭的方法,你肯定也是没见过的。 总之方法我来想,我可以落实到笔头上,还可以传授下去。店给你盖起来,罗家来装修。之后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店铺怎么开,价钱怎么定,桌子怎么摆,店里请多少人。还有那些跟我学厨的人一定要签死契,这些事情通通交给你去办。 哦对了,包括店铺去县衙备案,也是你去跑。当然,我会跟县衙打好招呼,文书什么的都给你备好,你去取回来就行。 后续的事情,每天赚多少银子,怎么算账怎么分账,是你自己做账还是请账房先生,这些都是你来做。芳华,你能不能做好?愿不愿意做?另外,二叔二婶能不能让你做?” 陆芳华一蹦三尺高,差点儿没踩桌子上,她激动得拼命摇晃陆辞秋的肩,“我可太乐意了!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简直就是我心中的光啊!” 陆辞秋差点儿没被她晃出脑震荡来,只能不停地劝她:“冷静点儿,冷静点儿。” 可是陆芳华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她告诉陆辞秋:“你不用担心我爹娘同不同意,我只要说是去你的永安县里做生意,他们不可能不同意。 再者,他们现在忙着跟罗家还有皇家一起做生意,哪顾得上我啊!昨天晚上还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让我以后多跟你学着点儿,少让他们操心。还说等以后永安县建起来,让我跟你说说能不能住到那边去,离陆家远远的,省得大伯打我的主意。 虽然皇上答应让我婚事自主,但如果大伯不放弃让我为家族铺路的念头,我也得过那种千年防贼的日子。所以我得离开陆家,但又不能离得太彻底,住到你那边是最好的。 既然你也有让我去做生意的打算,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而且我保证都给你打点好,绝对不让你多操一点心。你只要在县主府给我分个院子就行,我也不打扰你,你忙的时候我保证不在你面前晃悠,等你不忙了,我就跟你说说店铺进项,把钱分一分。”陆芳华现在就开始摩拳擦掌了,“你说京里那个羊肉馆子要不要弄到永安县去?听说是江家开的,那也太香了。不过你如果没打算让别家商铺去永安县,那最好还是不要开那个口子,不然江家去了,别家就会眼红,显得你不公平,也容易让江家被人孤立。反正京城和永安县也不远,我们想吃就回来吃。” 陆辞秋问她:“你没有想过我们也开一家羊肉馆子吗?” 陆芳华想了想,道:“开倒是可以开,但最好跟江家那个馆子划分开,不然显得我们像是在学江家一样,人家也不会高兴的。那馆子是江家远亲开的,到时候再去江家闹,不好。” 陆辞秋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开一家不一样的羊肉馆子,让羊肉有不一样的吃法。嗯,就是我之前说的烧烤……”她觉得光说不太能说得明白,于是干脆一拍桌子——“要不这样吧!原本我打算今天晚上请江小柳和莫蓉冰去羊肉馆子吃饭的,但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等我把白天的事都办完了,我们下晌就去永安县的选址那里,咱们现场烤一顿,吃过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陆芳华都要乐疯了,“行行行,太好了,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帮你把永安县给盖起来。” 陆辞秋稳定她的情绪:“先不要太激动,白天我还有得忙,但你也别闲着,我手头还有些事情要你去做。首先你得把我们计划的这些事情说给罗家人听,嗯,一会儿就去,跟外祖母还有你大舅舅大舅母都说一下,包括你爹娘,都要先通个气。 永安县内部建设的事,罗家可一定得帮我把这个大梁挑起来。 朝廷答应我三个月建设完成,罗家要做的事最好别等到三个月之后再干,因为到时候都是冬天了,一来不好施工,二来我那些子民也没有地方住。 我的意思是,罗家最好在基础建设开始一个月后就进入,跟朝廷的人一起干,争取早日完工。但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也说不好,毕竟我不是专门干这个的。罗家手底下一定有专业的人才,这件事情你只需要转达我的意思,罗家人应该懂得什么时候进入施工最好。 至于朝廷那边,这件事情全权交同望京府尹莫大人来做,到时候我会提前跟莫大人打好招呼,罗家派一个人同莫大人联系,如果有实在处理不了的事情,再来同我商量。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你也得立即去办……” 正文 第613章 罗家打算 陆芳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飞雪院儿,对于陆辞秋分派给她的另一件事情,那简直不叫事儿。买羊肉叫事儿吗?就是串成串这个她有点儿不太能理解,羊肉买回来还得用竹签子串起来?这是什么玩儿法?串起来怎么吃啊?直接连根儿一起煮了? 她瞅瞅丫鬟彩云手里拎着的一个布袋子,袋子里头装的都是陆辞秋给的竹签子。 她抽了几根出来拿在手上,然后问彩云:“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做到每一根都做得一模一样的吗?这得什么人能有如此精准的手艺?还有,这玩意真的是竹子?竹子能削得这么尖这么细?我反正是没见过,陆辞秋的东西总是怪里怪气的。” 彩云说:“小姐您都没见过,奴婢怎么可能见过。不过二小姐拿出来的东西总归都是好用的,咱们也用不着管太多,只管照二小姐的吩咐把该买的肉买回来,再叫几个人一起串就行了。这事儿不用小姐操心,奴婢带个车夫去就行,小姐您去客院儿吧!” 陆芳华拍了拍彩云的肩膀,“如此,那就辛苦你了。记得,肉一定要买好的,一定按着二小姐说的,羊排肉羊腿肉都要有,肥的瘦的也都要有,知道吗?挑好的买,千万别买差的。” 一边说一边随手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来,“拿去,剩下的就当本小姐赏你的了。” 彩云看了一眼银票就伸了舌头,“这也太多了,小姐您可别给奴婢这么大额的银票,卖肉的也找不开,您有银子吗?还是拿银子方便。” 陆芳华摇头,“银子多重啊,我怎么可能随身带那个玩意。你去房里取吧,柜子里不是还有一包备用的么,看着拿,多拿些,省得不够。”眼瞅着彩云应了声往芙蓉院儿的方向走了,她又想起来一件事,赶紧提醒——“记得把签子泡水!” 客院儿这边,罗家人也忙活开来。 陆辞秋折腾出的那么多生意,他们也得赶紧布置下去。该找人找人,该自己做的就自己做。还有一些事要回欢州去处理,所以罗大老爷天还没亮就离府回欢州了。 陆芳华到时,见她爹她娘都在这边议事呢,几人正说到造大船和去北边找陆辞秋指出来的那个岛,以及派谁先去南边那个岛,第一次要去多久。 二老爷陆萧宇说:“上岛的人一定要找可靠的,怀北国发生过的事情,在我们这边绝对不可以再次发生。否则我们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也是给国家添麻烦。” 罗老夫人严肃地说:“萧宇你放心,我罗家人别的不敢说,忠心这方面那绝对是无可挑剔的。老身我敢保证,类似怀北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陆萧宇点点头,“我知道罗家人都忠心,只是这件事情事关朝廷,总是要再谨慎些,多问几句。母亲莫怪。” 罗老夫人摆摆手,“怪你作甚,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们给朝廷做事,自然是要多加一万个小心。罗家此番也算是更进了一步,这一步要是走好了,那将来的罗家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每每想到这些,老身都觉得即使是死了,也有脸面去见罗家的列祖列宗了。我嫁到罗家这些年,也算是为罗家做了一件好事。” 罗大夫人赶紧道:“母亲,您为罗家做的好事可多着呢,怎么可能就这一件。只说您生养出来的儿女们,这么多年和和睦睦互相帮衬,这才是您为罗家做的最大的贡献。” 罗老夫人很骄傲,身子都挺得更直了。 陆芳华就在这时候走进院子,然后自己动手扯过来一把椅子,大咧咧往罗老夫人身边一坐,开始把陆辞秋跟她说的事讲给在场的人听。 在场众人是越听越乐,听到最后罗老夫人直用手去打陆芳华:“你这个小猢狲,你二姐姐要建设永安县,罗家帮她建就好,扯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要真说人情现在是罗家欠了她的大人情,我们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还呢!再说,永安县一共才多大,那点银子罗家出得起。” 陆芳华笑着说自己的理由:“知道罗家不差钱,也知道罗家欠着我二姐姐的人情。但我私以为,像建设永安县这种能用生意去抵的人情,没必要动用之前的人情债。你们欠我姐的就继续欠着,等到什么时候我姐遇到那种没办法抵的人情时,你们再一并还了。” 罗老夫人明白了,“合着你这还是帮着阿秋呢?好,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说明你也长大了,知道思考大人们的事情了。而且你能多替你二姐姐着想,外祖母替你高兴。 我们这些长辈啊,陪不了你一辈子,后面的日子得你们小辈们自己去过。 你二姐姐有本事,你多跟着她总不会吃亏的。只要你一心一意为她好,她也一定会帮衬着你。再说,不是还有七殿下和十一殿下那层关系么,到时候你们姐妹变妯娌,亲上加亲。” 陆芳华脑瓜子嗡嗡的,这怎么又扯到七殿下了? “外祖母,还是说说生意的事。你们打算在永安县做什么生意,要几间铺子,最好理出一个章程来,回头我拿给我姐看。另外我姐说了,卖在永安县的东西不可以太贵,馆子里的菜怎么定价随你们,但是米面布之类的东西,一定要贴合永安县的民情。他们可都是难民,一个比一个穷,不能赚他们的银子。” 罗老夫人点头,告诉罗大夫人:“你都记下,这些咱们全都得听阿秋的。另外,馆子的菜价也不能太贵,有贵的菜,也得有便宜的菜,要让所有人都吃得起。 米面这类的必须品,进价加上人工成本,折算个不赚钱的价卖给永安县百姓,但也只是永安县这么卖,不可以有外人来买。到时候跟阿秋商量个法子,看看永安县的百姓能不能每家发个米牌,这样我们就知道该卖给谁不该卖给谁。 至于布料,这个好办,等纺织机改造好了之后,织布的成本自然会落下来,人人穿得起。” 她一边说一边算计着要开几家馆子,但听陆芳华说陆辞秋也要在永安县开馆子之后,她就觉得罗家不能开多,不能抢陆辞秋的生意。 于是最后拍了板:“开一家酒楼,一家酒坊,一家首饰铺,一家杂货铺,这些就够了。” 陆芳华一愣,“就四间铺子?为何不再开个胭脂铺?罗家从西域弄来的胭脂那可是宫里娘娘们都想要的呀!” 罗老夫人摇摇头,“老身觉得,胭脂铺应该让阿秋来开。” 正文 第614章 利用千湛 罗老夫人之所以这样想,原因是她昨日在永福宫时,随口夸了一句江皇后保养得可真好,人实在太年轻了,跟十八岁的大姑娘似的。 江皇后当时就眉开眼笑地说,那都得益于阿秋送给她的护肤品,还有胭脂水粉之类的。还说阿秋手里有特别好的胭脂,她从前见都没见过,是阿秋自己研究的。 她当时就起了一个念头,就是要跟陆辞秋合作一回,把陆辞秋手里的胭脂卖到各地。 但现在听说永安县要开铺子,那不如胭脂铺就让陆辞秋自己去开,罗家不抢这个生意。 当罗老夫人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陆芳华都听笑了,“外祖母您要是这么想,那我看酒坊您也不用开了,我二姐姐手里的好酒可比罗家酿出来的那些好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酒,总之就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天下有那么好的酒呢!” 罗老夫人十分惊讶,“阿秋手里还有好酒?” 陆萧宇和罗书兰连连点头,赶紧把他们喝过的陆辞秋的酒描述了一遍,末了还说:“这些都不算,我听阿秋说,除了粮食酿的酒之外,她还会用果子酿酒、用花瓣酿酒。总之方法有很多,酿出来的酒也是我们从来没听过没见过的。” 罗老夫人又开始思考了,“那是不是酒坊我们也别开了?” 陆芳华一脸苦笑,“外祖母,你想把她给累死啊!她管着一个县就够累了,还要开那么多生意,怎么可能做得过来。她当大夫行,却不代表她做生意也行。目前她只说自己想开几家馆子,我觉得她之所以这么干,可能主要也是因为她自己爱吃。而且她说了,这几家馆子都给我管,她可没那些个闲工夫分心做这些事。 对了,将来回春堂也是要在永安县开个分馆的,所以她的主要精力应该还是放在医馆。 至于其它生意,外祖母啊,其实你们可以合作啊!罗家出人出力,她出方子,你们卖她的方子分她银子不就完了。那样既给了她好处,又不用她操心,这不是皆大欢喜。” 罗老夫人笑眯眯地听着陆芳华说这些,听完就跟罗书兰和陆萧宇说:“都说小孩子三岁看老,芳华小时候我就说她聪明,将来一定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偏偏你们是京中官邸的人,不能从小就送到欢州去走商路。你瞅瞅,多好的一块料子,可惜了。” 陆芳华笑嘻嘻地说:“哪里可惜了?我现在不是挺好吗?将来我把永安县的生意都打理好,那也算是我的本事。没准儿我的酒楼比罗家酒楼经营得还要好,还要赚钱呢!” 罗老夫人哈哈大笑,“那可是太好了,外祖母就等着你们这些小的青出于蓝!”说完又看了一眼罗书兰和陆萧宇,“你们两个,怎么说?芳华一心想要做生意,你们是要放手让她试试,还是想继续把她关在屋子里头绣花?我跟你说书兰,绣花这种事它不适合芳华。” 陆芳华连连点头,甚至为了能够让自己去做生意,连七皇子都利用上了——“娘你想啊,我是去永安县帮我二姐姐做生意,我可不是去别的地方胡闹了。那永安县既是我二姐姐的地盘,将来肯定是要常走动的。而且县里离十一殿下的大营不远,十一殿下对我二姐姐的心思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肯定要常去县里看我二姐姐。那十一殿下都去了,七殿下能去得少吗?就算七殿下去得少,十一殿下如果经常在县里看见我,是不是也能把我的情况跟七殿下说说?你们不是一心想要凑成此事么,我现在可也是在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努力呢!” 说着,眼珠一转,又起了个主意:“还有以后的海鲜生意。如果京城里要开海鲜酒楼,那永安县肯定也是要开的,本来主意就是我二姐姐出的,怎么可能不在永安县开一个。这个海鲜酒楼之前说好了,要记在淑妃娘娘名下,可人家淑妃娘娘是皇妃,总不能出宫来打理生意。我就想着,与其罗家管,那不如就让我管,反正以后我嫁过去,这些事情也是要我管的。早管晚管都是管,我不如先练练手。到时候罗家给我送个好点的掌柜,还有账房先生,不但能帮着我管好酒楼,还能亲手指导我怎么做事,我成长的就能更快一些。” 罗书兰乐得脸都开了花儿,一个劲儿地说:“这孩子终于开窍了,这孩子可终于开窍了。” 陆萧宇还是对这门亲事不太确定,小声嘟囔:“其实回欢州嫁个商户也挺好的。” 罗书兰眼一立:“好什么好?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放着皇子不嫁去嫁商户?有病吧?再说了,那可是七皇子,你想好了,那可是七皇子!要是别的皇子也就罢了,我们也不想孩子去遭那个罪,但那可是七皇子啊!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谪仙人物。你闺女有这等机缘,你竟还不乐意?你是不是傻?我怎么能嫁了你这么个傻子?” 说完,狠狠地在陆萧宇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陆萧宇疼得直冒冷汗,赶紧道:“我不是不乐意。芳华要是真能跟七殿下两情相悦,那我也是高兴的。我就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我怕七殿下不喜欢咱们家孩子,到时候空欢喜一场,伤心的还是芳华。主要是七殿下那个人他……唉,他看起来就不像喜欢姑娘的样儿。” 陆芳华听着这些事头都要大了,她特别不想听家里人提起这个,特别是七皇子那个人,她也不怎么的,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有点儿心口疼。 可是这不是为了能出去做生意么,她也是拼了。只要疼不死,该利用的就还得利用。 于是咬咬牙又道:“爹你就放心吧!七殿下对我跟对别的姑娘不同的。何况你还不相信你女儿我么!我是什么人啊!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要我想让他喜欢我,他就必须喜欢我!” 正文 第615章 未来儿媳 陆芳华很有志气的样子,罗书兰就喜欢她这个有志气的样子。 于是一激动,拍板同意了她去永安县做生意的事,也同意了将来等海鲜酒楼开起来,也交给她打理。还嘱咐了她很多话,比如说到了永安县一切都要听你姐姐的,你姐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姐姐不让你做什么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陆萧宇也嘱咐她:“如果忙到太晚,万万不可连夜回京。永安县到京城也不近,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实在不安全。但也不能住在店里,一定要到县主府去住,知道吗?” 陆芳华赶紧又把陆辞秋给了她一个院子的安排说了,家里人这才松了口气,完全放了心。 女孩子在外过夜总是不好的,但如果是住在亲戚家,那就很正常,谁都挑不出毛病。 至于陆府,呵呵,谁管陆府人怎么想! 罗老夫人见该商量的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就起身道:“行了,萧宇你只管去忙你的,芳华你也去忙你的事吧!今日说好了要去江家,拜帖都递了,我这就准备出门。” 罗老夫人去江家看江老夫人,这事儿是江皇后点了头的。罗家人非常高兴,因为这就说明皇后娘娘允许她们私下里跟江家来往了,那以后这关系可就更近一步了。 罗大夫人昨儿准备了许多好东西,都是要往江家送的。罗老夫人还一个劲儿地念叨:“也不知道小柳那孩子今儿在不在家,我可真是喜欢那个孩子。” 罗大夫人抿着嘴笑,她知道婆婆的意思,这是看中江小柳了。而家里年龄适合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儿子罗子意了。 罗子意今年十七,江小柳十四,差三岁正正好好。 罗大夫人心里算计着这个事儿,越算计越觉得高兴。一来江小柳实在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二来那可是江家,如果跟江家结了亲,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亲戚了,皇亲国戚啊! 她虽不是爱名利之人,但如果罗家能攀上这门亲,那也是她的儿子为家族做了贡献,她跟罗老夫人的想法一样,就是等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最后再熬成牌位时,到了地下也有脸去见罗家的列祖列宗了,她也算是对罗家有贡献之人了。 一想到这,罗大夫人转身就回了屋。罗老夫人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看到匆匆进屋的人又匆匆走了出来,手里多了样东西。 她问:“你拿的是什么?” 罗大夫人答:“是给小柳那孩子的见面礼。虽然昨天见了一面了,但没什么准备,也没给礼物,儿媳觉得有些失礼数了,今日正好补上。”说完又问罗老夫人,“母亲您要不要也给未来孙……不是,要不要也给小柳那孩子备份好礼啊!” 罗老夫人觉得这个大儿媳妇实在是太上道儿了,于是赶紧也回屋去鼓捣了一会儿。 罗书兰今日是要跟着一起去的,这会儿见母亲和大嫂这么积极主动她也很高兴,心里想着如果江小柳以后要是能成为罗家的媳妇儿,那罗家可就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啊!毕竟芳华是姓陆的,但她那大侄子罗子意可是姓罗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出门了,陆芳华也高高兴兴地去找人准备串羊肉串了。只是她也没忘了提醒罗老夫人:“你们要去就赶紧的,我听二姐姐说下晌要找小柳出去玩,去晚了你们可就见不着未来孙媳妇了。” 罗老夫人赶紧拉着人一路小跑的往府门口走。 陆辞秋今日出门直奔回春堂,昨天没工夫到医馆看看,今儿怎么着也得抽空过来一趟。 她到时,周明堂正送着一位患者出门,一直给送到了马车上,看着人走了才准备回去。 结果就见陆家的马车停到了跟前,陆辞秋一掀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周明堂赶紧给她行礼:“东家,您来了。” 陆辞秋点点头,然后问周明堂:“方才那是什么人?你现在都亲自送患者上马车吗?” 周明堂说:“不不不,平时是不送的,就是之前那位患者在医馆住了几日,月夕都没回家。今儿总算是病好了,方大夫准他出院回家,他临走前给医馆留下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嗯?”陆辞秋不解,“为何?生的是很重的病吗?要花这么多银子?” 周明堂摇摇头:“病虽然不轻,但也不至于用到那么多钱。他住院四天,算上方大夫的诊费以及药材消耗这些费用,一共也就用了四十两不到。而且他来时衣衫褴褛,就自己一个人倒在了医馆门口,我们救治他原本没抱希望能收上来诊金和药钱的。 我们只是想着东家您说过,医馆这种地方如果以赚钱为本,那就失去了医者的初心,也失去了您开这家医馆原本的意义。您告诉我们要以人为本,要尊重生命,不可以把任何患者拒之门外,哪怕他们没钱,我们也要尽可能的对其进行医治。 所以我们把人抬了进来,治了好几天,谁成想今日终于可以出院了,不但有马车来接他,来接他的人居然还带了银票。 我们原本也没想太多,以为人家就是来得急,没有准备正好的银子。银票是两百两的,那咱们就找零好了。可是那位医好了病的老先生说,剩下的银子是他做为感谢,送给回春堂的。我们不肯收,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但他坚持给,还说如果不接受感谢,那就算他捐赠给回春堂的,以后再遇到没有银子看病的人,就用这份钱去医治,也算他给自己积德。” 陆辞秋听着他的话,站在回春堂门口又看了一眼已经行得很远的那辆马车,然后告诉周明堂:“这样的捐赠可以收下,但要做一份名单。以后凡是给回春堂做捐赠的都要写在那份名册上,然后每隔一段时日对外公布一次。公布时就用红纸写上名字和捐赠银数,贴在我们门口,让大家都看看。另外,那个人需要来复诊吗?” 周明堂摇头,“他说他是外乡的,抓了一些药回去,就不来复诊了。方大夫也说问题不大,给他写了医嘱和药方,告诉他手里的药吃完之后就照着方子在本地抓药即可。” 陆辞秋点点头,没再多问,抬步进了回春堂。 只是心中对刚刚那位患者存了一丝疑虑…… 正文 第616章 大夫救命 前来回春堂就诊的人依然很多,进进出出的一直都没断过。 小伙计不停地给第一次来的人讲什么叫做挂号和分诊,并帮着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的人去挂号,时不时地还要提醒带小孩来看病要到另一边的儿科诊室,并带着去找儿科的小护士。 不过小伙计和小护士们也不觉得累,反而脸上都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看到愁眉苦脸的患者进来就劝他们,说放宽心,这病啊就怕心情好,心情一好病就害怕,一害怕就不敢来找你们了。还告诉人们回春堂的医术高明,请相信我们的大夫,不要自己吓自己。 陆辞秋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好,对此还表扬了周明堂,将这些都归功于他的管理。 周明堂却不敢居功,他说:“还是东家得人心,是东家给大家的月钱高,还给安排了住处,吃的也好,所以大家才能踏踏实实地为回春堂做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陆辞秋往后堂请,同时也把前堂的事交待给一个小伙计,然后自己拿了账本来跟陆辞秋报账。 但陆辞秋今日不是来看账的,所以在周明堂打开账册时她就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同时告诉周明堂:“规定好了多久看一次账就是多久看一次账,今日不是看账的日子,周掌柜不必看我来了就急着报账册。” 周明堂也有点不好意思,“主要这几日的账记得我是心惊肉跳的,不跟东家您说说,我这心里总不踏实。从前只知医馆赚钱,自从接手了回春堂才知道,医馆要亏起钱来,那也真是吓人啊!”他执着地把账册打开,递到了陆辞秋面前,“东家您大概瞅几眼,您不瞅瞅我心里不踏实。怕到了报账的日子,报上去的都是亏账,您有疑虑。” 陆辞秋捧起账册看了一会儿,账册是经过她指点做成的,上面都是表格,清晰明了地记录着每天的进项和出项,包括每一种药材药品的支出。 这其中也包括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西药和针剂,也都标记了成本价和售价。 回春堂是半慈善机构没错,但并不是彻彻底底的慈善机构。她不可能把所有药品都按成本价出售,不管是药材还是成药,售价都是有利润包含在里面的。 毕竟她还要养大夫,养医护人员,以及维持回春堂正常的损耗开支。 而且药材利润并没有比别的医馆低太多,毕竟要遵守行业规则,不能太特立独行。 不过她告诉过周明堂,对于那些真的付不起医药费和诊费的,可以酌情减免。 可是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就收不住,人们都知道回春堂以救人为本,在这里讲究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不会因为没有银子就不给治。所以慕名而来的人就特别多,一来二去的,这个账面也就没法看了,全是赤字。 周明堂特别不好意思,他跟陆辞秋说:“每一位付不起银子或是付不起那么多银子的患者,我都是亲自去跟他们聊过的,确定是真的贫穷,才签了字减免了他们的诊费。不敢说看得特别准,但也是尽心尽力了。其中有不少浑水摸鱼的都被摘了出来,不但教训过了,还告诉他们已经被回春堂拉入了黑名单,回春堂永远不接他们的诊。 可即便是这样,减免掉的费用也过于骇人,这才开业几天啊,我们就赔进去了三百两银子。”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脑门,“哦,也没有那么多,今早那位老爷子给的两百银子还没来得及入账呢!算上那笔银子补个缺,倒也没赔三百两那么多。” 陆辞秋笑笑,“正常,在我的预料范围内,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这件事情说起来它是我的锅,不该你来背。” 周明堂没明白这个背锅的意思,“啊”了一声,然后就听陆辞秋又道:“我同你说过,之所以重开这家回春堂,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望京城的贫苦百姓有病可医,有药可买。我从来没指望它盈利,同时也做好了它每天都在赔钱的准备。 所以我也在筹划一些生意,用另外的盈利来补回春堂这个空缺。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一个回春堂我还是赔得起的。 不过今天早上你遇到的那件事情,就是那个捐银的患者,这件事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 之所以让你将捐银者定期张榜公布,还要写红榜,其目的之一是为了向捐银者表示感谢与赞扬,所以红榜上除了写名字和捐银数量,还要写上一些表扬和感谢的话。要告诉人们他们的大义之举,要告诉人们这些捐赠的银子都将用来为贫穷的百姓治病抓药。 其目的之二呢,就是为了用这样的方式吸引来更多的捐赠者,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不是贡献回春堂,而是贡献给有需要的百姓。 做善事积阴德嘛,多做点好事总归是件好事,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红榜上,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耀,甚至往大了说,对他们家族来讲,也是一种荣耀。 等到捐银的人多起来,回春堂这种情况就能够得到缓解。我这边的银子也会一直向回春堂进行补充,绝对不会让这边断了药和粮,也不会让你们的待遇下降。” 周明堂听得十分兴奋,“东家果然是东家,您是真有法子。那要是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也请东家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办法。” 陆辞秋点点头,但还是嘱咐道:“记住一点,不可以道德绑架,一切遵循自愿原则。不想捐的不要强求,甚至根本不需要去提这件事情。一切都靠自愿,知道了吗?” 周明堂道:“知道了,东家放心,我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陆辞秋“嗯”了一声,然后将账本还给周明堂,再问他:“罗家来的账房先生,你与他相处得如何?” 罗家人这次上京,带了一位账房先生过来,说是借给陆辞秋的。主要任务就是把管账这些事教给周明堂,让他记好学好,过几个月人家就要回去了。 周明堂道:“才来了两日,相处非常愉快。先生说了,东家您改的这个记账方法特别好,比他之前用的还要方便,他还想跟您问能不能把这招儿学了去,在罗家的生意上也用一用。” 对此陆辞秋自然是同意的,周明堂又给她讲了他跟着罗家的账房学到了一些本事,也听了许多生意经,两人昨天晚上还聊到很晚,账房先生向他传授了很多罗家看铺子的经验。 待这些都说完,陆辞秋才又道:“今日我来找你,主要是有件事情要知会你一声,你……” 话刚说到这,突然就听外面一阵大乱,有人在不停地喊:“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救命啊!大夫,快救命啊!” 正文 第617章 准备开颅 急诊! 这个念头在陆辞秋的脑子里瞬间炸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站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等到周明堂也紧随其后来到前堂时,陆辞秋已经蹲在地上抢救患者了。 那患者是突然从椅子上栽到地上的,半昏迷,呕吐,人基本已经没有自主意识。 边上的人因为觉得恶心,纷纷往后退,但看陆辞秋都出来了,还没有顾及那些呕吐物,他们便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于是又纷纷围上前,好奇地观望。 大夫方清寒此时也小跑了过来,正在跟家属询问情况。 家属是个中年妇女,带着个七八岁的女孩,这会儿因惊吓过度腿都在打哆嗦,要不是有小护士扶着她都站不住了。说话也没个章程,方清寒问她今日是来看什么病的,她也不直接答,只自顾地说:“救救我当家的,求求你们救救我当家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两个老的一身是病在炕上躺了三年了,两个小的一个八岁一个四岁,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可不能死啊!他要是出了事,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家里不能没有他啊!” 边上的护士赶紧安慰:“您先别着急,人都到我们医馆了,我们是一定会救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得跟咱们的大夫说一下情况,他为什么来医馆,是要看什么病,是因为哪里不舒服才来的?快别哭了,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那妇人的情绪依然不稳定,没办法,方清寒开始弯下腰问边上的那个小女孩:“孩子你告诉我,你爹爹哪里不舒服,你们为什么要来医馆?” “不用问了,是急性脑出血。”陆辞秋的声音传来,同时也对着围观的人大声道:“都让开,患者四周需要保持通风。”然后又吩咐护工,“去抬担架来。” 护工们赶紧去找担架,陆辞秋将人在地上放平,又用手轻轻地将他的头转了一下,让他保持一个侧头的姿势,目的是防止痰液与呕吐物吸入肺里造成窒息与肺部感染。 做完这些,又吩咐人去取剪刀,然后利落地剪了患者的衣裳,甚至连腰带都给剪开了。 有许多人都别过头去,还有护工上前来说:“二小姐,我来吧!” 陆辞秋看都没看他,只回了一句:“不用。” 那护工还挺执着,眼瞅着陆辞秋都快把这个人给剥光了,急得赶紧上前,小声道:“二小姐,他,他是个男的,您在这儿不方便。” 陆辞秋一道目光瞪了过去,“男的?听着,医者面前不分男女。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患者,没有性别可言。如果治病救人还要论男女有别,那这个时代的医术永远都没有前进的可能!”说完,又冲着那个站在边上不停哭嚎的妇人道,“患者需要保持安静,你若真想他能好起来,就不要再哭,好好的回我们大夫的话。” 许是她的目光和话语都过于严肃,也许是刚刚听到有人叫她东家也有人叫她二小姐,妇人猜到了陆辞秋是什么人,下意识地就有些害怕。这一害怕倒是听话了,赶紧道:“他头疼,疼了十几天,有时候还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想带他来看看,没想到他竟然……”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又问道:“这里看病贵不贵啊?他这病想要治活,得花多少银子?”一边说一边从身上取出来一个小荷包,里面零零散散地倒出来一堆铜板,还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碎银子。“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这几年赚的钱都给两个老的抓药了,再多的是一点都拿不出来。但是我男人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们全家就都完了。” 说到全家都完了,就好像现在已经完了似的,她两腿一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边上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蹲下来,带着哭腔一声声叫着她:“娘,娘。” 妇人看了孩子一眼,眼泪猛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抓着孩子的手道:“闺女啊,不是娘狠心,如果你爹的病真的需要很多银子,那,那娘就只能把你给卖了。” “哇!”小姑娘一下就哭了,“不要,娘,不要卖了我。我可以照顾爹,照顾弟弟,我还可以给爷奶擦身子洗衣裳,我可以干活赚钱的,娘你不要卖我。” 娘俩抱头痛哭,惹得围观的人也是一阵唏嘘。有人想说回春堂遇到真有困难的人,看病是可以不收钱的。可是再看看那个半昏迷的男人,想着救活这样一个人花费可太大了,回春堂真的也能不收钱吗?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直到护工将担架取来,依着陆辞秋的吩咐将人放平在担架上抬到手术室,陆辞秋自己也跟了过去,掌柜的周明堂才腾出空对那妇人和孩子道:“别哭了,你们就庆幸人是晕倒在了回春堂吧!也庆幸今日正赶上我们东家来了。我瞅着那位大哥病得不轻,我不敢说一定救得回来,只能说有我们东家在,他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我们东家也救不了他的命,那可能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辙。 至于诊金,回春堂有回春堂的规矩,真付不起诊金的患者,我们也不可能把人赶出去不给治。所以你不必在这里哭着喊着卖儿卖女,我们若真是狠心肠的人,即使你这么说了,我们也不会心存怜悯。我们若是尊重生命保留医者初心之人,你不这么说,该治也能给治。” 周明堂说完,吩咐身边的小伙计:“把这里打扫一下,打扫干净之后用消毒液好好消毒。”又对其他等候的人说:“大家先挑干净的地方坐,等打扫好了就一切如常。” 陆辞秋用的是一楼的手术室,说是手术室,但也不过是一个手术台,一个充电的无影灯,还有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按她前世的标准来说,这屋子比医生的休息室还要简陋。 但是没办法,有些东西她不能拿出来使用,一来是不想给这个时代带来太大的震撼,二来也是因为真的不是所有设备都能充电使用,绝大多数大型器材都需要电力来维持。 虽然她不知道她的诊所空间里为什么还有电,电是从哪来的。 眼下患者这个样子,明显是颅内血压在不断增高,得准备开颅手术了…… 正文 第618章 找个帮手 方清寒也跟了进来,他目前还没遇到过脑出血的病人,甚至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脑出血这个名词。陆辞秋给过他们一些医疗方面的书籍,是陆辞秋自己手抄出来的。也正因为是手抄,她没有时间和精力一口气抄那么多,所以目前给到他们手里的还没有涉及神经外科这一块。 进了手术室的方清寒眼瞅着护工帮忙将患者放到了手术台上,然后护工出门,关上了手术室的门。他却有点手足无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陆辞秋。 好在总算看到陆辞秋拿了血压仪要给患者量血压,他赶紧上前接了过来。 可是当他量完发现患者血压已经达到200时,整个人都懵了。 “师,师父。”他们这些大夫,全部称陆辞秋为师,“200的血压。” 陆辞秋点点头,并没有方清寒那么紧张。 她走上前,从手术室的药箱里取了几枚银针,在患者头顶按了几下,飞快地插了进去。 “患者颅内血压在不断增高,预估出血点不会小。保守治疗肯定是不行了,施针更不行,只能开颅。”她一边说一边又给患者头上的针换了个位置,同时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神外的开颅手术她操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这毕竟是大手术,她需要帮手。 手术需要在诊所里完成,医馆这个简陋的手术室是不行的。所以方清寒不行,方清寒不能进入空间,这是底线,也是她的底牌。 她可以教给他们任何知识和技术,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到空间。 “师父。”方清寒不知道陆辞秋在想什么,还以为是因为病人过于棘手,“治不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治不了,我出去跟患者家属解释一下。” 医院的那一套流程方清寒已经很熟悉了,也知道这种时候出去跟家属解释是个技术活儿。因为家属一听到这样的消息首先情绪会很激动,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就容易动手打人。 所以也算高危,一般来说大夫出去解释这种事情,边上都要有护工陪着的。 但陆辞秋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能治,我只是在想如何能治得更方便一些。”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哭闹,还是那位患者的家属在折腾。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又哭了起来,把前堂搞得一团乱。 陆辞秋听到有不少人在劝她,可她还是在哭,但是突然之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都给本王把嘴闭上!谁再吵吵砍了你们!” 陆辞秋眼一亮! 燕千扬! 她赶紧告诉方清寒:“你去把二殿下给我叫进来,然后就回你的诊室去继续出诊。” 方清寒一愣,“师父这里不需要帮手?” “需要,所以要叫二殿下过来。” “二,二殿下懂医术?”方清寒一万个不信。皇子能懂医术?他们学这个干什么? 但陆辞秋不想解释,只告诉他:“快去,患者的情况很不好,不能再拖了。” 方清寒带着满腹疑惑走了出去,不多时,燕千扬从外头推门进来,口中还道:“陆辞秋你没搞错吧?你居然叫本王来替你的病人治病,你……” 话刚说到这,突然人就被一股大力给拽了进来,然后身后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陆辞秋整个人都贴在他近前,盯着他道:“别说话!” 燕千扬有点儿懵,“你,你这是要,要干什么?我,我可跟你说,我心里面有,有喜欢的人。你,你也是老十一的未婚妻,我们两,两个,不,不可能。” “你是不是有病?”陆辞秋骂了他一句,然后又问,“你的随从,那个叫无缘的人,跟着来了吗?要是跟着来了就告诉他,让他在门外守好了,我要在里面做手术,需要你帮忙,让他在我们出去之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燕千扬不懂,还想问几句,却被陆辞秋威胁道:“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的,不然打你。” 燕千扬很憋屈啊,他是怕打的人吗?还打他,真是……罢了,好男不跟鬼斗。 于是乖乖开门跟无缘吩咐,然后又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再回头时,陆辞秋已经在患者身边开始忙活。先是给患者手上扎了一针,然后皱着眉头说了一句糖什么病,然后就冲着他招手:“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燕千扬一脸懵地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陆辞秋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真的不懂医术,你不要闹好不好?这个人看起来病得很重了,你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你可是大夫啊!” 陆辞秋不想搭理他,只把手伸了过去,对他说:“握住我的手。” 燕千扬一下就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去了,“陆辞秋,都什么时候了,别闹。” 但又有点儿想伸过去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姑娘此刻一定是遇着了难事,看她目光很着急的样子,是在着急这个病人吗?她看他的眼神里,真的只有想帮着病人的意思吗? 又或者……是不是想让他握她一下,给她点力量和信心? 燕千扬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把手背到后面去有点太伤人了。于是又赶紧拿了回来,口中还不停地说着:“你别急你别急,我给你握,你放心我的手是干净的,我……” 刚说到这,忽然之间就觉得眼光白光一闪,好像眼花了一下子,也好像整个人昏迷了一瞬间。就特别短的一瞬间,然后天地变换,眼前景象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他一下就懵了,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哆嗦。他看到陆辞秋还在他眼前忙活着,不停地穿梭在这间奇怪的屋子里,他想叫她一声,却又因为过于恐惧发不出声音。 陆辞秋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但也没闲着。 先是换上了手术服,然后刷手,消毒,然后就开始围着患者做术前准备。 这些术前准备对于医生来说再正常不过,但是对于燕千扬来说却有点儿接受不了了。 因为陆辞秋扒光了那病人身上所有的衣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那么白条条的躺在那里,一点都不加遮掩的,燕千扬瞬间就疯了—— 正文 第619章 都过去了 “转过去转过去,你给我转过去!陆辞秋你有病吧你?你是不是变态啊?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把他……哎呀你别看他!哎呀!哎呀!” 燕千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人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扳住陆辞秋的肩膀,直接把她给转了半圈。然后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这病人给盖上,可是又发现这屋里的东西让他无从下手。 陆辞秋也挺崩溃,“燕千扬你在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燕千扬气得大喊,声音也不怎么的就那么大,几乎就是在吼了。“陆辞秋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男女有别你懂是不懂?你摸我的手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可是你不能对别人也这样!陆辞秋啊我求求你,你正常一点儿,我虽然能接受你是个鬼的事实,但是我接受不了你是个色鬼的事实啊!” 一说到这个鬼,燕千扬也不怎么的,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是个鬼了呢?还有这个地方,这里是地狱吗?他没到过地狱,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那一瞬间白芒闪过,绝对不是人类正常认知范畴内的东西。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切,也绝对不是世间该有之物。 他忽然就开始心疼,背对着他站着的这个小姑娘,头还够不到他的肩,瘦瘦小小的,生前陆家对她也不好,现在人死了,却还要在阳间打转。 听说这种上不了轮回路的,都是有心愿或是仇恨未了,所以只能在阳间徘徊。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这种在阳间徘徊的鬼魂,实际上特别惨。虽然看起来他们像是未死,还能跟阳世的人一起生活,但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针尖儿上,身体无时无刻不在难受着,每一次碰触都像被刀割。 他只要一想到陆辞秋正经受着这些痛苦,他就觉得很心疼。心疼到他现在想从背后拥抱一下这个小姑娘,告诉她别自己硬撑着,如果你有什么事不方便和老十一说,那也可以跟他说说。他这个人虽然没老十一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想做什么事也是能做到的。 “陆辞秋。”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你……是怎么死的?”一边说一边双手试探地搁到了她的肩上,还生怕碰疼了她,小心翼翼地。 而此时此刻的陆辞秋却已经气得想把燕千扬给打死,她拼命地忍着,一遍一遍地劝自己说如果把他打死了就没有帮手了,还有个病人等着做手术呢! 要不是因为这空间有时空静止、任何生命都可永久保存的功效,她才不会在有病人的情况下浪费这么多时间在燕千扬身上。 但是再想想,行吧,也可以理解吧!毕竟以他南岳国二皇子的身份,突然一下子时空转换,来到了一间后世才会出现的手术室里,人有点儿懵、有点儿神经质也是正常的。 但是也不要太情绪化好不好?什么叫她是怎么死的?陆二小姐怎么死的不是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吗? 她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是被前太子吊在城墙上摔死的。” 燕千扬打了个哆嗦,这话小姑娘以前好像跟他说过,他怎么又问了一遍,是不有病? 他握了握拳,却忘了自己的手在陆辞秋的肩膀上,这一下差点没把陆辞秋的肩给捏碎了。 她一脸无奈地看向他,“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死不死地带你进来这里干什么啊?” 她一定是脑子错乱了,以为这个人长得跟她前世的师哥一模一样,就也应该对手术室这种地方能产生亲切感。然而事实证明,虽然长得一样,但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燕千扬他就是南岳二皇子,不是她的师哥,他不懂医术,不会做手术,甚至连基本的配合都打不好。 陆辞秋有些失望,也有点埋怨自己太冲动。明明知道一个时空不能同时存在三名穿越者,为什么还总是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这个人能想起一些事情来呢? 眼瞅着她情绪不对劲,燕千扬还以为是之前的那个话题惹到了她的伤心事,让她难过了。 于是赶紧安慰:“不怕不怕,都过去了。”说着,还下意识地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当时一定很疼,那么高的城墙摔下来肯定疼啊!不然怎么会死了呢?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把那些事都忘了吧!就算不能真的忘,至少也不要总去想。 你有什么心事未了的你就和我说,我都替你去做。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的,包括老十一我都不会告诉他。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我会替你保守好。 你的仇我也会替你报,但是你得告诉我,除了前太子,你还有什么仇人?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陆辞秋啊,只要你好好的,能早点入轮回,不在阳世间受罪,哪怕以后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也是愿意的。只要你不受罪就好,你明白吗?” 陆辞秋不明白,特么的她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人一直以为她是个鬼? 就因为看到了她从空间里拿东西? 就因为看到了她神出鬼没? 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 “燕千扬你把手给我撒开!” “我不。”他还犟上了,“就不。除非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不遭罪。” “我特么到底哪遭罪了?”她直接开口骂人了,“你赶紧给我撒开,我还得给人治病呢!你要是脑子有问题一会儿等我治完他你也躺上来,我给你也治一治。现在赶紧把手给我撒开,快点儿,别逼我用针扎你!刚才还跟我讲男女授受不亲的,这会儿你抱着你未来弟妹是几个意思?是你不是男人,还是我不算女的?” 燕千扬更委屈了,“我一心一意为你好,你还骂我。” “为我好你就把我放开啊啊啊!我要给人治病啊!要不你躺上来我给你治,我把你扒了。” “你……我……”燕千扬一咬牙,“你要是真有这种恶趣味,那……也行!” 他一闭眼,“死就死了!来吧!” 正文 第620章 钻人脑袋 陆辞秋:妈的,给右相扎的那种遗忘针要不要给这人来一下子?让他把这一切都忘了吧!拉他进入空间就是一个绝对的错误。她怎么可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她同情地看向手术台上的患者,罢了,做手术还是得靠她自己,好在只要进入这空间,一切就都是静止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差别就在于手术时间。 有助手,手术完成的就快,患者就能少遭点罪。 没有助手,手术完成的就慢,患者难受,空间外头的家属更煎熬。 眼下患者已经完全昏迷,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变化,她赶紧给患者上了全麻,然后就去调整显微仪器,清点器械,准备开始手术。 燕千扬见她不理自己,还在动手摆弄那个全脱了的男人,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是老十一的未婚妻,老十一那个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看见你这样,他……他……哎呀,总之你快把眼睛闭上吧,别鼓捣他了,他有什么病让男大夫去治,再不成把齐一然叫来,这活儿你不能干。” 说着又要去拉陆辞秋,气得陆辞秋随手抄起一只麻醉针,“信不信我一针扎死你?带你进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帮忙的,不是让你跟这儿捣乱的。你要是再这么磨磨叽叽像个娘们儿似的,我就把你送出去,或是把你打晕在这儿。还有,我再说一次,我是大夫,医者面前不分男女,我做这些事情燕千绝心里也是有数的,而且不会像你这么没见识没觉悟。他会全力支持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另外,燕千绝的脾气很好,并不像你说的那么暴躁。” 燕千扬被她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再看陆辞秋,说话归说话,手里的活儿可是一点儿都没耽误。病人的身上已经被她用蓝色和绿色的布给盖了起来,手上还扎着个针,针上面吊着个瓶子,鼻子上扣着个东西,这会儿她正拿了个奇怪的东西在病人脑袋上来来回回地移动。 燕千扬不敢再劝了,虽然心里对陆辞秋说的话不是完全赞同,但现在看着陆辞秋认认真真地做事情,他又觉得这种状态下的陆辞秋跟以往的不太一样,是很有魅力的。 甚至他都觉得在这一刻,陆辞秋不像一个鬼,而真真正正像是一个人。 可是人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东西呢?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呢? 人又怎么会……卧槽! 燕千扬的人生观彻底崩塌了——“陆,陆辞秋,你,你在干,干什么?”他说话都打哆嗦了,因为陆辞秋这会儿又拿了个他看不明白的东西,正在……钻那个男人的脑袋! 这是救人还是杀人?陆辞秋这是什么恶趣味?想杀人直接杀了不就完了,用得着把脑袋钻出来一个洞吗?那个一直不停转的东西是什么?它什么会转?怎么转起来的? 所有的事物都是超出燕千扬认知范畴之外的,就比如说陆辞秋现在在钻患者的脑袋,在燕千扬看来她就是在杀人,这种事跟救人一点关系都不挨着。 但是陆辞秋这会儿却像是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开始很耐心地给他讲解起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她说:“我不是在杀人,我确实是在救人,只不过救人的方式与你从前所知的医疗手段有些不同。这个病人刚刚在回春堂前堂突然晕倒,还伴随着呕吐,我初步诊断应该是脑出血。你知道什么是脑出血吗?就是脑袋里面发生实质性出血。是原发的,不是外伤造成。” 她说到这里,抬眼皮看了燕千扬一眼,见对方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正认真地听她说。 她很满意这个效果,同时也松了口气。 之前还真怕自己说起这些时,燕千扬会一点都不感兴趣,虽然那也是正常现象,但多多少少她还是会有些失望吧! 如果在这个时代一定要培养一个优秀的医生,可以进入她的空间,可以学习她前世的治疗手段,学习使用这些先进的诊疗器械,她希望那个人是燕千扬。 “知道什么是原发吗?”她继续说话,“就是说患者没有受过外伤,不是经过撞击或敲打造成的伤害。出血点在患者的脑子里面,自主发生,对此我们称之为脑实质内出血。 我在五分钟之前给他做了一个头部CT扫描,CT扫描的原理很复杂,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讲。总之就是通过这种扫描,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患者脑部出血点位以及出血量,从而确定开颅位置,也就是医疗界常说的手术入路。 确定好手术入路之后,还要根据手术入路选择好切口方向,然后先切开头皮。 刚刚是不是看到我用手术刀先切了一层?那个步骤就是切开头皮,然后现在你正看到的,是我在用颅骨钻头将患者的颅骨钻开。钻开之后将这块颅骨去除,之后还要打开硬脑膜,之后才能借用显微镜对患者颅内的病变进行相应的操作,也就是清除颅内的血肿。” 这时,燕千扬开口了,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人的脑袋像这样被切开钻开之后,人还能活吗?从来都只是听说破开脑袋人就死了,你这样的说法本王头一次听说。”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在这种地方请不要自称本王,很违合。另外下次再进来,我会提前给你准备一套手术服,你也要换上。哪怕只是做我的助手,也必须得有一个正经医生的样子。要不是看在你离开这里之后还要正常生活,燕千扬,我真想把你头发都给剪了,没有哪个男医生留你这样长头发的,简直碍事。” 燕千扬好生委屈,“不都是这样么?你看哪个男的头发短了?陆辞秋,你还没回答本……那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人的脑袋被钻个洞打开个口子,人还能活吗?” 正文 第621章 手术成功 陆辞秋答:“那得看是谁来开,我开能活,你开不能。我这是在做手术,是在救人,而你那是在杀人,不一样的。另外,我这也不叫开个口子,我这叫做暴露术野,是手术必须的过程。 你现在可以上前来看,但注意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可以靠得太近。同时也要调整好心态,因为你看到的是患者颅内的情况,或许会有点过于刺激,忍受一下。” 燕千扬起了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陆辞秋指定的位置站好,然后低头看了过去。 确实刺激,他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的脑子里是个什么情况。虽然只是看到一点点,可是那种跟杀了人拍碎了脑袋脑浆流一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他稳了稳心绪,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在救人这是在救人,总算是勉强缓过来一点。 “你在看的是什么?”他又盯上了显微仪,“你为什么不看打开的脑袋,要看那东西?” 陆辞秋说:“因为这东西可以看得更清楚……不好,出血量过大,给我拿止血钳。” 她习惯性地伸手,燕千扬却没给她任何回应。 陆辞秋叹了一声,只好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个盘子里,左数第三个,递我。” “哦,好。”燕千扬赶紧给她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又听陆辞秋说:“右数第二个。” “最中间的一个。” “左数第一个。” 她一次次地要东西,燕千扬从最开始的很懵的状态迅速进入最佳状态,递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还有工夫问陆辞秋这些东西分别叫什么名字。 陆辞秋也很耐心地给他讲解,包括止血钳,神经钩,线锯,脑用咬骨钳等等。 燕千扬的记性很好,似乎对这些东西也有几分兴趣,很快就记了下来。 陆辞秋也就告诉他一次这些名字,之后再要东西就已经可以不用说什么从左往右数第一个这类的话,直接喊出器械名,燕千扬就可以准确地把她要的东西递过来。 手术做得越来越顺手,速度也越来越快,陆辞秋不得不感叹有一个器械护士就是好,哪怕燕千扬现在还只能做一个器械护士,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帮助。 她有意控制了手术速度,想更多地教给燕千扬一些知识,包括自己每一步都在做什么,手势是什么样的,轻重缓急,甚至包括显微仪怎么看,她都一一指点。 最后,燕千扬甚至坐到了显微仪的位置,代替陆辞秋看了起来。 但也只是看了一会儿,感受一下,不可能真的指望他说出什么。 不过就是这么一会儿,燕千扬就对这台手术和显微仪这种东西有了一个相对深刻的认识,甚至还想到了一件事情。他告诉陆辞秋:“听闻那怀北太子有一种东西,放在眼睛上,能看到很远很远之外的景物。怀北人叫那种东西为……为什么来着?”他有点想不起来了。 陆辞秋却准确地说了出来:“叫望远镜。” “对,就是望远镜,你听老十一说的?” “不是,是我原本就知道。而且那种东西我这里有,等这台手术做完了我拿给你看看。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望远镜跟显微仪不同。望远镜是一种观测遥远物体的光学仪器,而显微仪则是用于放大微小物体为人的肉眼所能看到的仪器。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是把可视距离拉近,一个是把可视物体放大。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燕千扬点了点头,“明白。” “嗯。”她很满意,不管这位二皇子最开始表现出来的反应有多夸张,但至少他的求知欲是很强的,而且记忆力领悟力还有接受能力都非常好。似乎对医学这一块还多少有那么点兴趣,这让陆辞秋很高兴。于是她继续道,“大脑是最复杂的人体器官,大脑内部的神经系统错综复杂,稍微一个地方搭错,都可能给患者带来不可逆的后遗症。 在二十一世纪初……哦,就是在很久以前,那个时代的医生做这种手术,患者的术后状态都还不是很好,后遗症也很多。比如有的患者眼珠凸起,有的患者胡言乱语,有的患者手脚不灵利,还有的患者口歪眼斜。这些基本都是因为手术过程中碰到了神经所导致的。 虽然不致命,但是对患者今后的正常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影响。 后来就不会了,我说的后来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也可以理解为我现在正在进行的手术,就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一来是因为医疗仪器有了改进,二来医生的术式也有了改变,三来医生的手法也有了很大程度上的进步。 拿我们眼前这台手术来举例,我可以保证他在手术之后只要严格按照我的要求进行术后恢复与康复,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恢复至正常人的状态,可以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话说到这时,手术基本已经完成了,她又告诉燕千扬:“看好了,我现在要关颅了。关颅之前我们还要确定患者的脑组织是否搏动良好,术野范围内是否有渗血。 眼下这些都没有,我们就可以开始逐层关颅。” 燕千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步步操作,从内到外一层一层的缝合。直到头骨盖回去,缝合,然后陆辞秋起身,说了一句:“手术成功!” 这台手术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陆辞秋倒是很平常,她是全科医生,神外的这种手术她前世做得太多了,对她来讲没有任何难度,对患者来讲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但是对于燕千扬来说,却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奇妙经历,他就好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役一般,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地坐回了椅子里,一言不发。 陆辞秋也不理会,自顾地开始进行后续收尾,还拍了拍患者的脸,叫了他一声:“醒醒。” 患者开始恢复意识,就在患者睁眼的一瞬间,燕千扬眼瞅着陆辞秋和那患者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冷冰冰的手术室里瞬间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突然有点害怕。 “陆辞秋,陆辞秋你上哪去了?陆辞秋你还回不回来?你怎么可以把我扔在这呢?”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此刻的陆辞秋已经回到了现实,做完了手术的患者也躺回到原先的病床上。且就在他刚刚躺好的一瞬间,眼睛也睁开了。 正文 第622章 人不见了 陆辞秋立即道:“能听到我说话就冲着我眨眨眼。” 患者听话地眨眨眼,然后又听到陆辞秋说:“再动动左手。”他就又动动左手。 陆辞秋点点头,“你现在没事了,但是需要休养,而且是在回春堂内休养。我叫人送你去住院部,会有人给你安排床位。之后一切术后事宜都会有大夫和护士说给你听,你自己要记牢,也要提醒你的家人记牢。另外我提醒你一句,你的夫人情绪有些激动,你最好稳住她,让她不要胡闹,否则对你的恢复没有半点好处。” 她说完这些,走到了门口,隔着门冲着外头吩咐,“叫四个护工抬担架过来,另外再叫方清寒也过来。”说完,又听到外头那个妇人的哭声,便又补了一句,“告诉那个妇人,再哭就让她把医药费给付了。” 果然,那妇人很快就不哭了,一声都没有了。 四位护工很快就走了进来,将病人抬到了担架上,再按照陆辞秋的吩咐送到了住院楼。 这时方清寒也到了,陆辞秋快速地给他讲着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样的手术,明确并重点地提及了开颅。然后就将开颅手术的术后护理讲给方清寒听,让他一定仔细记住。 说完还怕他记不住,又走出手术室拿了纸笔写了下来。 方清寒此刻跟燕千扬刚看到陆辞秋拿钻头钻患者的脑袋时一样,听说陆辞秋把人家脑袋给打开了,整个人都麻了。 直到陆辞秋说完写完,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人被打开了脑袋之后还能活着。更没想明白陆辞秋怎么想到的这种治病方式。 但不管他想不想得到,手术陆辞秋已经做完了,且刚刚他看到那位病人是清醒的,还看了他一眼。这就说明手术是成功的,这种方法是可行的。 他心里不停地琢磨这种手术自己能不能学,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学了,太吓人了。然后拿着陆辞秋写下来的术后注意事项,一路快跑地跟着往住院楼去了。 这时,那位患者的妻子抹着眼泪走了过来,冲着陆辞秋就要下跪。陆辞秋抬了抬手,一直等在外面的霜华这时赶紧上前将人扶住,然后摇了摇头,“我家小姐说,不必跪。” 那妇人就道:“这可是天大的恩,怎么能不跪?我已经出不起治病的钱了,要是跪都不能跪一下恩人,那岂不是……岂不是……”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但她力气很大硬推开了霜华扑通一声跪下,冲着陆辞秋“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磕得也是实在,抬头时前额都磕破了渗出了血来,掌柜的周明堂看得直跺脚,“这是何苦呢?你在回春堂磕破了头,我们还得给你擦药上药,里外里又赔进去点儿。” 那妇人有些慌,“我,我不用,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就是想感谢一下二小姐。” 陆辞秋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于是道:“行,那你头磕完了,就算感谢过了。这三个头抵了你家男人的医药费,去好好照顾他吧!记住了,听大夫和护士的话,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让你干的你一件事都不要干。另外,住院楼有很多病人,禁止大声喧哗,禁止哭吵。若你再像之前一样又哭又喊的,我就把医药费再收回来。 还有,你们要在回春堂住二十天到三十天,这期间吃住都在医馆,会有人一天三顿给你们送饭,不会让你们饿着,也不会收你们饭钱。住院时的必需用品也会有护士送过去,不需要你额外准备。你要做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点,就是听话,能明白吗?” 那妇人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全听医馆的,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多余的话我一句都不说。也不会再哭闹了,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 陆辞秋点点头,“行了,去吧!” 那妇人赶紧就往住院楼追了去。 倒是跟着她一起来的那个小女孩走的慢了些,见她娘走远了她又停下来,然后回到陆辞秋身边,认认真真地给陆辞秋行了个礼,然后道:“姐姐,谢谢你救了我爹爹,救命之恩我会永远记着的。姐姐,您别生我娘的气,她不是故意要用这种法子把医药费给逃了的,她只是……只是真的没钱。不过请姐姐放心,我也可以赚钱,我可以给别人洗衣服,倒夜香,都能赚到钱的。爹爹治病欠下的钱我一定会还,姐姐你要相信我。” 说完,又冲着陆辞秋行了个礼,然后追着她娘去了。 陆辞秋无奈地叹了一声,她理解那个女人,谁不愿意风风光光地活着,哪怕没能大富大贵,至少也要活得有尊严。 谁愿意为了一点银子不惜撒泼打滚,用这种方式去赖下一笔账。 那个妇人眉眼很好看,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可惜岁月蹉跎,终究是把她磨成了这般模样。 她对周明堂说:“一会儿你去问问那家人,那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看起来很懂事,你问问她白天愿不愿意在医馆帮忙做些事情,可以让她在住院楼打打杂,抵一些银子,晚上就让她回去照顾爷爷奶奶。告诉后厨多做点饭菜,晚上让她带回去一些,就省得再做了。” 周明堂点点头,“好,我这就去。不过东家……”他叹着气说,“知道您是好心,可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您帮了这个就帮不了那个,根本帮不完的。” “我知道。”陆辞秋淡淡地道,“遇上了,能帮一个就是一个。外面的事我管不了,但至少在我这回春堂里,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对了,永安县建立回春堂的事,你心里有个数,近几个月也物色一批人选,再让方清寒他们带一批新人出来。总之从掌柜到大夫再到护士护工,都得有人才行。” 周明堂一一应下,然后去住院楼找那一家人去了。 陆辞秋转身要回手术室,进去时无缘叫了她一声:“二小姐。”然后问,“我家殿下呢?” 她一愣,想起来燕千扬还在她的空间里,赶紧就道:“他还在手术室帮我做点事情,你再在外头守一会儿,我们得把事情处理完才能出来。” “哎,好。”无缘特别信任陆辞秋,老老实实在外头守着。 陆辞秋进屋关门,然后意念一动,又出现在诊所空间的手术室里。 可是……嗯?燕千扬他人呢? 正文 第623章 这是阴间 陆辞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术室,再看看紧闭的大门,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她试探地喊了一声:“燕千扬?二殿下?” 没有人回答。 无影灯还亮着,手术台还没有收拾,一切都是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只除了少一个人。 陆辞秋皱了皱眉,也顾不上收拾手术室,赶紧打开门往外走,把诊所这一层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之后,依然没有看到燕千扬的踪迹。 她开始有点儿担心了,该不会是外面的人进到空间里有什么限制吧?比如说如果她不在这,但却留着一个外来者,空间会不高兴,然后把外来者给自动回收了?就像空间里的垃圾一样,扔到垃圾桶里,过一会儿就自动消失? 我靠不要啊!那可是南岳的皇子,如果就这么被回收掉,她该怎么跟皇上解释?又怎么跟还守在外头的无缘解释? 自己找人家主子帮忙,还让人家守门,最后把主子给整丢了? 像话吗? 陆辞秋有些着急,干脆放大了声音在空间里大喊起来:“燕千扬!燕千扬你在哪呢?你要是活着你就跟我说句话!燕千扬!燕千扬!”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突然之间有个人影冲着她这里飞扑过来,特别急,急到轻功展到了极致,以至于她都来不及躲,直接就被那人一把抱住,然后带离了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然后陆辞秋就听到燕千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急切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遇着危险了?你有没有事?”说完将她放开,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打量陆辞秋,也打量四周。 打量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她真的没事,四周也并没有其他人出现,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 陆辞秋握了握拳,深吸了一口气,一再劝说自己不要跟没见识的人一般见识,过了好一会儿才耐心地道:“我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在这个地方我也不可能遇到危险。” “别说得那么绝对,连我父皇都不敢说在皇宫里他不可能遇到危险。” “这里跟皇宫不一样。” “所以你才更需要多加小心。”燕千扬说得一本正经,“这个地方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刚刚我在四周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我发现这四周虽然有门,但多数的门是出不去的。别说门出不去,就连窗子推开了,能看到的也是一片雾,虽然不黑,但也伸手不见五指。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伸出去的胳膊一下子就不见了,是真的不见了,眼睛完全看不到,可是又能感受得到。”燕千扬知道自己的话有点矛盾,怕陆辞秋听不懂,干脆直接拉着她到了窗户边上,然后还很仔细耐心地给她讲解怎么打开这扇窗户,“你看这里,这有一个像是把手一样的东西,往上轻轻一提,这窗子就打开了。虽然这窗子看起来有些奇怪,窗纸的材质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它肯定是窗子没错了,我相信我的判断。只是开窗的方法跟我们熟悉的有点不同,应该是高人用了什么奇怪的机关。这个地方机关可真多,也多亏了我对机关这种东西小有研究,要不然一时半会儿的可真出不来,要被困在那间屋子了。” 陆辞秋明白了,合着这位二殿下之所以能打开手术室的电子门,是因为他研究明白了“机关”。他把用脚踩一下就能开门的电子门当机关去破解了。 这特么的……太玄幻了。燕千扬这个适应能力和破解能力也太强了! 她突然在想,这个人如果把他放到她的前世那种环境,应该也很快就能适应吧?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燕千扬已经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将她的胳膊伸出窗外,同时还轻声地安慰着她:“不要怕,我一直拉着你呢,没有事的,你不要怕。” 陆辞秋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感受着自己的手伸进那一片虚无,瞬间与虚无空间融为一体,变成了燕千扬说的那个样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这种情况她早就习惯了,打从穿越来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这个空间是怎么回事。 芥子空间,存在于虚无之中,完全独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唯一让她觉得神奇的是这个诊所时不时的就会扩大一点面积,倒也不是真的在扩大体积,只是虚无之中时不时的会给她多显露出来一些东西。 比如说能停车的那个后院儿,那就是后来才出现的,这一点她一直没搞明白。 燕千扬见她有些愣神,以为她害怕了,赶紧又把手收了回来,然后举到她面前晃了晃:“阿秋你别怕,你看,你的手还在。只是刚刚伸出去时,眼睛是看不见的,就感觉它像是不在了一样。不信你动动,手还是你的手,什么都没有变化。你说这个地方奇不奇怪?” 陆辞秋把手抽了回来,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把窗户关起来,利落地又给锁上。 再回头看燕千扬时,就在燕千扬脸上发现了惊诧的目光,“你,你会用这窗子啊?” “废话!”陆辞秋真想踹他一脚啊,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这地方本来就是她的,还是她带着他进来的,燕千扬是不是忘了?“我的地盘我当然什么都会。” 她自顾地走到前台的位置,到咖啡机那里给自己接了杯咖啡,“燕千扬,既然你这么有探索精神,但子也大,那你跟我说说,你觉得这是个什么地方?” 燕千扬的脑子终于开始朝着正常的思维方式运转,他想了想,回答陆辞秋:“阴间。” 理由是:“你是鬼,你带我来的地方肯定是阴间。所以刚刚我是闹笑话了对吧?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却在你的地盘教你怎么用窗子,告诉你我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哎呀其实我也不傻,但我毕竟是第一次进入到阴间,你总得允许我有一个反应和适应的过程。我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这里,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想明白前因后果。 就比如说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前白光一闪,我们就进来了。 陆辞秋,你知道吗?是你用的法术吗? 还有,阴间为什么是这样的?这怎么跟话本子里提到的阴间一点都不一样? 哎?你喝的那是什么?能不能给我也来一口?” 正文 第624章 一样的人 燕千扬这人确实心大,即使认定了这个地方是阴间,他也没觉得有多害怕,甚至还有闲心跟陆辞秋要咖啡喝。 陆辞秋一瞬间心里就闪过一句话来:艺高人胆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人家武功高家世好,爹是皇帝,是到了哪里都不会害怕的。 她给燕千扬也接了一杯咖啡,递过去,好心提醒他:“先喝一小口试试味道,不喜欢就不要喝,倒掉就是了。” 燕千扬却不信她那个邪:“你都能喝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喝了?”说完,一仰头,干了。 陆辞秋一句“我不是鬼么”刚出口,就听燕千扬“嗷”地一声怪叫:“这么烫?” 陆辞秋也无语,特么的本来就是冒着热气的,你看不出来? 燕千扬哭的心都有了,“你能不能别害我?你想把我烫死啊!”说完,吧唧吧唧嘴,“你别说,虽然烫了点儿,但是挺好喝的。又苦又甜又有回味,这东西是什么?” 他说完,又瞅了瞅杯里剩下的一点底子,皱了皱眉:“这个颜色是真不咋地。” 陆辞秋告诉他:“这种东西叫咖啡,是一种饮品,类似于茶,作用差不多,但味道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不过,你没觉得苦吗?” 燕千扬摇摇头,“是有那么一点苦,但并不会因为苦就耽误它好喝,而且里面还有甜味,明显是放糖了,只是糖放得有点多,下回少放点儿。”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我喜欢甜的。” “那我以后也喝甜的。” “你?以后?呵呵。”她又翻了个白眼,“燕千扬,就冲着你今日的表现,以后我大概是不会再让你到这个地方来了。” “为什么?”燕千扬不解,“你为什么不带我来了?虽然我最开始的表现是有点儿傻,但是后来我自认为不错啊!你跟我说的那些个这个钳那个剪子的,我都记住了。不但记住了名字,还记住了它们长什么样子。下一次你再做手术,我就可以更快更好地配合你。” “真的?”她还是摇头,“可是想要配合我做手术,只会给我递几个器械是远远不够的。我之所以带你进来这里,也不只是为了让你给我递器械。燕千扬,这里不是阴间,而是一处芥子空间。至于什么叫做芥子空间,等到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详细给你讲。我只问你,如果我需要一个人配合我完成手术,或者说,在我的医疗事业中,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伙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帮手和伙伴?愿不愿意用心去学习一些你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医疗知识?能不能放下皇子的身段,跟我一起去抢救那些平常人,那些普通、甚至很穷的百姓?” 燕千扬愣了一会儿,呆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陆辞秋,你为什么选中了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这个秘密告诉我?明明老十一跟你才更亲近,月夕宫宴那晚,我亲眼看到你们在华音殿外亲近地说话,你还让他给你捏肩。所有人都看得出老十一他喜欢你,我也看得出你心里也有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陆辞秋反问:“你又怎知燕千绝不知道这些事?” “我猜的。”他道,“我猜你一定没有跟老十一说过。你也不必问我怎么猜的,只说我猜得对不对。” “对。”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没告诉过他,虽然有些事情也没有刻意去避讳,但是确实如你所说,这里他没来过,我拥有一个芥子空间的事我也没有跟他说过。至于为什么……燕千扬,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只要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你是不信任老十一吗?”他还是很执着地在问着自己的问题,“那你为何信任我?” 陆辞秋听得直皱眉,“重要吗?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我自己还是有一定的判断力的。” “你是怎么判断的?”他不依不饶,“陆辞秋,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替代品?” 他说完这话突然就走动起来,不顾陆辞秋的阻拦,一路冲进了一间办公室里,然后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个相框。 那是一张合影,上面的人不多,只有三个。 中间一人是她的老师,左右两侧,一个是她,一个是师哥。 “是因为这张画像吗?陆辞秋,这上面那个女子是你吧?虽然衣着不一样,但长得却是一模一样。中间那个人年龄稍大一些,应该是你的父辈,不是你的父亲就是你的叔叔。可是另外一个人呢?陆辞秋你告诉我另外一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他伸手指向照片的另一端,一字一句地问她:“他!是!谁!” 陆辞秋看着被燕千扬指着的那个人,忽然就涌上来一阵心酸,那种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思乡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让她的眼里不受控制地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刚刚还咬着牙一定要逼问出答案的燕千扬一下就慌了,他赶紧把手里的相框放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去哄陆辞秋:“你别哭,你别哭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哎呀你可别哭,我最怕女人哭,不是,我最怕你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本来一肚子话想要问你的,现在我什么都不问了,只要你别哭就行。你说你们鬼也真是的,要不要这么真实啊?还会流眼泪,快,快擦擦。” 他从袖袋里掏出帕子就要给她擦眼泪,结果陆辞秋随手在桌上拽了一张纸抽。 “呃……这玩意是这么用的啊?” 陆辞秋没理他,自顾地难受了一会儿,也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然后她又把那个相框拿起来,看了一会儿,才对燕千扬说:“这不是画像,画像不可能画得这么精确。这种东西叫做照片,是用照相机照出来的,回头我再给你细讲吧!燕千扬,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这上面的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才告诉你这个秘密?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了他?” 燕千扬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是的。” 陆辞秋苦笑了下,他以为她要否认,却没想到她竟点了点头,说了句:“还真让你猜对了。” 正文 第625章 我要学医 燕千扬头皮发麻,他猜对了?那这上面的人…… “他是你喜欢的人?”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心里有这个人,所以即使你现在成了老十一的未婚妻,你心里依然喜欢这个人。然后你又发现我跟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对我也……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对我就跟别人不太一样了?” 陆辞秋想了想,道:“对一半错一半。对的是我的确是因为你跟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对你额外的多关注一些。错的是这个人不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对你的额外关注,也跟喜欢没有任何关系。” 燕千扬愣了愣,“不,不是喜欢的人?”他松了口气,不是喜欢的人就好。 可是为什么心里又有点儿失落呢?好像这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在陆辞秋说出那不是她喜欢的人之后,又变得不像刚才那么重要了。 “那他是谁?”他还是想刨根问底,“为什么你们穿得都那么奇怪?” 他低头看相片,真的太奇怪了,男人还剪短发?陆辞秋穿得也太少了,大半条胳膊都在外头露着呢,领口也那么低,这是什么打扮?这要是放在望京城,就只有南街那些红姑娘才会这么干。陆辞秋她不会……他猛地甩甩脑袋,想什么呢? 陆辞秋也在这时开口说话了,她告诉燕千扬:“这个人是我的师哥,就是你们所说的师兄的意思。中间的那位是我们的老师,我们都是被老师养大,并传授知识的孩子。 你可以理解为我和师哥从小相依为命,一起学医术,一起长大,互相照顾,一起走在医学领域的巅峰。但是他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以前……我以前没有喜欢的人。 至于你们两个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天下那么大偶尔遇着几个长得像的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还有你好奇的我们的衣着,对于现在的南岳国来说的确是有点尺度太大了,但是数千年以后的人们都是这样穿的,甚至比这样还要更暴露一些。或者不应该叫暴露,只能说布料更简洁,行动也更方便,女子更不用在夏天里顶着大太阳里三层外三层的套。 这只是后世人们的穿衣习惯,我们眼下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燕千扬——”她的语速开始加快了,“现实世界里你的随从还在门口守着,我也不能在这里同你浪费太多的时间。一会儿我还要去一趟难民营,晚上还答应了我妹妹还有江小柳她们要一起烧烤。如果你正好没什么事,也愿意跟我们一起的话,我就带上你。反正燕千绝也会去的,你们兄弟吃点喝点,试试我烤串的手艺。 至于这里的事情,我最多再与你说五分钟的话,我们就要出去了。” 她说到五分钟时,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挂钟,“长的那个针再往前走一个格,就是五分钟。 燕千扬,你跟我师哥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情,曾一度让我很恍惚,也总认错。 所以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同,会不自觉地将你归为自己人的行列,与你说话也比跟别人更随意一些,甚至愿意主动与你打交道。 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是把你当成了他,甚至今日冒险把你带到这里来,私心里也是想试试你对这里有没有印象,能不能唤起些什么。 但事实证明我是错的,你就是你,他就是他,你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不能混为一谈。 很抱歉我与你说这些,但是内心里我也没有把你当成师哥的替代品,我只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太孤独了,多数时候都迫切地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与我并进,与我分享。 我选中了你是我的主观意愿,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这是我的错。 但是燕千扬,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会一种针法,可以把你关于这部分的记忆都消除掉,且不会对你的身体健康和未来生活有任何影响。 你需要我那样做吗?” “不需要!”燕千扬想都没想就扔出这么一句话,“我不需要清除记忆!陆辞秋,你既然把我拉到了这个局里,就休想再赶我出去。你也不用自责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替代品,本王是个大度的人,就算是替代品也无所谓。只要你需要一个替代品,我就可以是替代品。” 他看着陆辞秋,心里头隐隐有一种情绪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不但压了回去,还把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从记忆里调取出来,很快就取代了陆辞秋。 然后他说:“我心里也有一个人,曾经与我在一起很多年,后来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也听说过,对,就是那位姑娘。我很喜欢她,可惜她被送去和亲,离我很远很远了。 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哪怕那个人只是师哥,但你的心情跟我也是差不多的。 要是你看见我的时候能想起你的师哥,我这个人就还有点用。” 他说到这里突然还有点小骄傲:“老十一是不是就没有这种功能?所以你看,相比起老十一,我还是比他更有用一些。” 陆辞秋点点头,对此她不能更赞同了。 于是又跟燕千扬道,“之所以把你带进我的这处芥子空间,实在是因为我平日里做手术没有个帮手太别扭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学医?愿意的话我教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没什么。” “我愿意学。”燕千扬很明确地回答她,“我愿意学。虽然可能学得很慢,甚至学得不好,但有一个人帮着你总归是能好一点的。 还有你的这个什么什么空间,平日里你要是没有时间打理,我也可以进来帮你做事。 你放心,我是属于那种平时没有什么事的皇子。继承皇位的重担也不在我的头上,所以我懒散一些老爷子也不会管我。而且我在外人眼里本就是一个荒唐的皇子了,经常住到戏班子里去,一住就是一个月。老爷子心里对我有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我觉得,我就是在你这里待一个月,可能也没有人管,正好是个学习的机会。 陆辞秋你现在就开始教我吧,我什么苦都能吃。” 陆辞秋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不行,五分钟到了。等下次吧,我给你整理一套学习方案,你也能学得快一点。现在你把手伸出来——” 他听话地伸手,她把他的手握住,意念一动,两个人一起离开了诊所空间。 刚刚回到现实的手术室,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正文 第626章 怨念眼神 问话的人是燕千绝,被问话的人是无缘。 这会儿无缘正在答话:“回十一殿下,我家主子在里面帮着二小姐做事,吩咐属下在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他在说到“任何人”时,还看了燕千绝一眼,那意思是任何人里面也包括你啊十一殿下! 但是同时他又觉得自家主子说的话在十一殿下面前不见得有力度,于是又补了一句:“陆二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燕千绝点点头,没有要求进入手术室,但还是提醒无缘:“你可以叫她王妃。” 无缘抽了抽嘴角,他当然知道很多人都管陆辞秋叫王妃,甚至陆辞秋都已经直呼皇上皇后为父皇母后。但是他却不愿意叫王妃,只想叫陆辞秋二小姐。 要问原因,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觉得自从陆二小姐出现之后,自家主子的性子开朗了许多,面上笑容也多了,不再像从前似的没日没夜的唱戏,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像从前那么忧郁,甚至就连思念柳安青的时候都少了。 他愿意看到这样的主子,不想再看到前几年那样失了魂的主子。 甚至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陆家二小姐是他家主子的未婚妻该多好。 可惜,偏偏不是。 “属下记得了。”无缘很无奈,但燕千绝说的话还是要答。好在燕千绝说完这话之后就往后退了一步,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屋里的燕千扬这时突然一下松开了陆辞秋的手,像是怕被捉奸似的,脸都变色了。 陆辞秋先是一愣,而后笑出了声,“燕千扬,你有这么怕你弟弟吗?” “谁说本王怕他?本王是二哥,本王才不会怕个最小的。” “那你急匆匆的松开我干什么?难道不是怕被他看见,然后找你麻烦?” “不是。”燕千扬摆摆手,“就是觉得我们已经出来了,没必要再拉着。” 话是这么说,心却有点慌,还下意识地站得离陆辞秋远了些。 陆辞秋着实无奈,只好对他说:“我自认不是很随意的女子,但也不至于像你们这般过于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我看来,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男女接触,都是可以理解与接受的。就像我们刚刚,是因为要从芥子空间里走出来,我必须拉着你的手才行。所以那一幕即使被燕千绝看到了,我也自认光明磊落,不会觉得哪里不妥。 当然,唯一不好解释的就是那处芥子空间,我暂时……还没打算告诉他。” 燕千扬其实很想问问你为何不告诉老十一,你俩不是感情挺好的么?你连我都能告诉,为何不能告诉他? 但又一想,或许那方空间可以成为他跟陆辞秋之间的小秘密。这样一想,便又觉得老十一不知道也好,如此,他在陆辞秋这里就是特别的,是有特殊价值的。 燕千扬很高兴,而此时的陆辞秋却已经走到手术室门口,伸手拉门,一眼就看到了就站在门对面的燕千绝。 “你来啦!”她笑着跟他打招呼,“我这边刚忙完,就准备去难民营,你同我一起去吗?” 燕千绝点点头,“好。”然后抬眼就看到他二哥站在陆辞秋身后,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直接就握了陆辞秋的手,之后才打招呼,“二哥。” 燕千扬也点点头,“老十一你怎么才来?” “嗯?”燕千绝眨眨眼,“二哥是嫌我来晚了?那本王倒是想问问,二哥来这里做什么?” “我……”燕千扬语塞,他总不能说是正好经过这里,看到了陆辞秋的马车停在门口,就特地进来看陆辞秋的吧!还有,他为啥正好经过这里?还不是因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想往回春堂这边转转,看看能不能碰着陆辞秋。 至于为啥想碰着陆辞秋,呵呵,他也不知道。 于是他编了个理由:“我来看病。” “二哥有病?” “你才有病!”燕千扬装不下去了,“行了老十一,我就是过来溜达溜达,你非得刨根问底么?还有,我现在还要跟你们一起走,因为你媳妇儿说请我吃烤肉。” 燕千绝点点头,“行,既然我媳妇儿说请二哥吃烤肉,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他话里特地强调了“我媳妇”,燕千扬觉得自己又被怼了,可偏偏又是他先说的,这让他有点儿气闷。不过再想想一会儿还能去吃烤肉,陆辞秋之前还把烤肉这个事说得很神秘的样子,他便又有些期待起来。 “走走走,赶紧的,咱们吃烤肉去。” 可是吃烤肉还得回一趟左相府,叫上陆芳华,再把串好的肉串带着。 于是两辆宫车一辆马车又匆匆回了一趟左相府。 当陆芳华看到同行的居然还有二殿下时,心里也不怎么的,忽然就在想既然二殿下能去,那为什么七殿下不跟着?七殿下跟十一殿下关系不是更好吗?难道没被邀请? 她也不怎么想的,突然就狠狠地瞪了燕千绝一眼,瞪得那叫一个怨念啊!然后一转身,想都不想地就上了燕千扬的宫车。 燕千扬都看愣了,“你上我车干什么?你谁呀你?” 陆芳华掀开车帘子说:“我是陆家四小姐,陆辞秋的妹妹,跟你们一起去烤肉的。但今儿我不想坐宣王府的宫车,所以劳烦二殿下捎我一程。” “为何让本王捎你?”燕千扬指了指后头跟着的陆家的马车,“你们家还有一辆马车呢,你没看见吗?不想跟他们坐一起,你坐你们陆家的马车啊!本王跟你又不熟。” 陆芳华有点儿尴尬,“啊,我们家也有马车在后头啊!那我都上来了,再下去的话看起来像是被你赶下去的似的,多没面子。二殿下要是不想跟我一起坐,那要不你去坐陆家的马车吧!如果不介意什么,咱俩就挤挤。反正以后都是亲戚,我姐要叫你一声二哥,我见了面自然也得跟着一起叫,那你捎我一程也不算什么大事。” 燕千扬:……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罢了,“捎你就捎你一程,但是本王喜欢安静,你不要太吵。” 他说完也上了宫车,然后听到陆辞秋那边吩咐修染说:“再分别去趟莫府和江府,把莫蓉冰和江小柳给带上,然后咱们就直接到难民营去。” “事儿还不少。”燕千扬嘟囔了一声,把车帘子放下了。 宫车再前行,很快又接上了莫蓉冰和江小柳。不过那两家都带了马车,没人跟他们挤。 陆辞秋掀开车窗帘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问燕千绝:“我们家小四刚才为啥用那种眼神儿瞪你?我怎么感觉那一刻的你像个负心汉呢?” 正文 第627章 解释一下 燕千绝气得想打人,这死丫头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负什么心了?那陆芳华他负得着吗? 见他面露不快,陆辞秋赶紧赔笑,“我说着玩儿的,你别真往心里去。不过那死丫头不对劲啊!早上还好好的,还帮着我串了肉串,怎么这会儿突然就翻脸了?是你做了什么还是我做了什么?咱俩哪里招惹她了?” 燕千绝看了她一眼,道:“你做了什么本王不知,但本王肯定是什么都没做。” “那就奇了怪了,我也什么都没做。”陆辞秋掀了车帘子问霜华,“你猜陆芳华为何不高兴?又为何去坐了二殿下的宫车?” 霜华也不明白,但她是个力求上进的丫鬟,怎么也不能让小姐的话落空的。 于是她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种可能:“您说……四小姐是不是看上了二殿下?所以才找个理由上了二殿下的宫车?” 陆辞秋“唰”地一下就把车帘子给放下了,当她什么都没问。 外头传来修染的笑声,紧接着又是“嗷”地一声怪叫,连宫车都跟着晃了一下。 陆辞秋一下没坐稳,直接栽到了燕千绝怀里。 燕千绝本来因为宫车不稳的事想要训斥修染,结果陆辞秋栽的这一下让他把训斥的话当场就收回了,甚至还认为修染干得漂亮。 他扶着陆辞秋,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有没有事?” 陆辞秋摇头,“没有。”她的心思还在陆芳华为何怨念地瞪燕千绝一眼这件事上,“你当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家四妹妹的事?” 燕千绝琢磨了一会儿,反问:“陆辞秋,你是不是在吃醋?” 她也不是轻易落下风的人,立即就怼了一句:“那我跟二殿下在手术室时,你是不是也吃醋了?” 没想到燕千绝很认真地点了头,“是。” 这一下就把陆辞秋给整的不会玩儿了,然后她就发现她人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了,燕千绝还在握着她的手。就想把手往回抽,他没答应,握得更紧了些。 她于是转变了策略:“那还真是让我失望啊!我先前还跟二殿下说,说你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我们在手术室里做的都是正事,不会吃醋的。没想到你还真吃醋了,亏我对你那么信任,你居然一点都不信任我。” 他“哦”了一声,“你对本王很信任?那还一个劲儿地追问你们家四妹妹为何看本王一眼?她为何看我你去问她,我怎么知道她抽的是什么风?” “呵呵。”陆辞秋干笑两声,“也不用问,这事儿十有八九我是能猜到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 她凑近了些,小声道:“我觉得我们家那四丫头,她可能是看二殿下来了,七殿下却没来,有点失望了。至于为何瞪你,那肯定是在怪你为何没有叫上七殿下。” 燕千绝恍然大悟,“那要不现在再去一趟仙王府吧!” “来不及了。”陆辞秋说,“我们现在离仙王府太远了。没事,下次,总会有机会的。” 车队终于出城,待行出很远,守城的将士才纳闷地说了句:“怎么是庄王府的宫车跟咱们殿下在一起呢?二殿下跟咱们殿下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不知道,可能是出城去办什么事情吧?” 车队一路往难民营的方向去,在庄王府的宫车里,怕吵的二殿下对上真的一句话都不说的陆芳华,终于有点儿挺不住了。 他开始试探地跟陆芳华说话,他问陆芳华:“你为啥不去跟你姐姐坐在一起?还有你刚才上车时瞪了老十一,是啥意思?老十一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放心,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会替你做主的。老十一他虽然是我们家人,但是他也绝不能干那种始乱终弃之事,要是干了,我这个当哥哥的绝对不会放过他。怎么样,陆四小姐,你跟我说说吧!” 陆芳华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可能是遇着了一个疯子。 “我刚才瞪我姐夫了?” “嗯。”燕千扬点点头,同时也对她的这个称呼做了一番纠正,“都这种时候了,也不必再叫姐夫了。” “那不然叫什么?”陆芳华翻了个白眼,“打从他跟我姐订了亲的那天起,我就叫他姐夫了,凭什么你就不让我叫了?还有啊,什么叫都这种时候了?哪种时候?再者,二殿下,你是从哪分析出我瞪了我姐夫一眼的?还有,什么叫他干了始乱终弃之事?他对不起我姐了?你有证据吗?”陆芳华一口气问了一大堆问题,问完之后也不怎么的,突然就悟了,“哦,你是以为我看了他一眼,是我跟他之间有故事?我的天,你们这些当皇子的内心戏怎么都这么足?我看他一眼就是我跟他有事了?那我现在还看你了呢,我还跟你坐一驾宫车呢,我跟你也有事?真是,清白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毁了的,简直没处说理去。” 她冷哼一声,半转了身,表示不想再搭理燕千扬。 燕千扬平白的被人给骂了一顿,也是一肚子火,有心想生气吧,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是真跟个小姑娘生气,显得自己没肚量。 可不生气吧,这陆家的四小姐是真气人啊!都半转身子了,竟还不忘时不时的剜他一眼。 他在心里头骂了陆芳华一道,什么女疯子之类的,可惜一句也没敢真骂出口。 因为他知道这是跟陆辞秋关系最好的一个妹妹,一旦让陆辞秋知道他把陆芳华给骂了,那陆辞秋就得跟他玩儿命。 他也不怎么的,别人不怕,就怕陆辞秋,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车队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难民营到了。 燕千绝扶着陆辞秋下了宫车,然后就大步朝着庄王府的宫车走了过去。 陆辞秋“咦”了一声,然后问修染:“你家主子干什么去了?” 修染一愣,“不,不知道啊!要不王妃您赶紧追上去看看。” 陆辞秋是本着好奇之心追过去的,到了庄王府的宫车前,正看到燕千扬也一脸懵比地站在那儿,两人就这么看着燕千绝站到了陆芳华面前,然后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跟她说:“陆四小姐,你要是因为今日没看到七哥一起出城,觉得是本王没有叫上他,才怨念地看了本王一眼,那本王有必要同你解释一下——” 正文 第628章 小孩心思 陆芳华心一哆嗦,“解,解释什么?我,我才没有因为他……” “那就更要解释了。”燕千绝说,“我不能给我的未婚妻带来任何误会,也不能让别人有不该有的心思。”他说到这里,还看了燕千扬一眼,看得燕千扬有点儿心虚。 然后就听燕千绝继续道:“七哥不是没来,之所以没有与我们同行,是因为他人已经在难民营了。淑妃娘娘给难民营送了些东西,用于难民们过冬用,七哥下了朝就送过来了。” 陆芳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嘴上不停地解释:“我我我我没想着让他也来,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啊,姐夫你可别乱说啊!” 话是这么说,头却已经拧了个大弯儿,开始往难民营里瞅了。 燕千扬都惊呆,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啊!陆家这是要疯啊! 怪不得那天晚上宫宴老七总往陆家那桌瞅,他还以为是在瞅陆辞秋,毕竟老七跟老十一穿一条裤子的,老十一的媳妇儿他也得护着。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人家是在瞅陆芳华,人家也是有个人目标的。 他表示不能理解:“老七怎么能……” 陆辞秋接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说他怎么能喜欢女人呢?” 燕千扬摇了摇头,“本王是想说,他怎么能喜欢人呢?”说完又瞅瞅燕千绝,“罢了,他都喜欢人,老七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陆芳华是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她这会儿一门心思地在找七皇子,虽然嘴上跟心里还是矛盾,还是咬死了不承认。但这寻找的动作却已经出卖了她,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在听说了七皇子就在难民营里的消息之后,心情瞬间就变得好了起来。 江小柳跟莫蓉冰也凑过来了,但是陆辞秋已经拉着燕千绝往难民营里走。 她今日过来是有事要办,不是真的跟这些小姑娘瞎扯的。 永安县已经划好了址,这两天就要破土动工了。她已经就永安县的未来做了许多规划,包括县里有多少家大商铺多少家小商铺多少个小摆摊她都想了个清楚,但是这一切都需要这些难民们的配合。归根到底,这些难民才是永安县未来的主人,他们才是主角。 而她,只不过是搭戏台子的工人而已。 她负责把台子搭起来,负责把观众引进来,甚至还负责把戏文写好。至于戏要怎么唱,能唱成什么样,就要看这些人的努力了。 燕千绝一直陪着她,看着这小姑娘唇角轻抿的样子,不知道她在琢磨着什么。 但偏偏就是这种想笑又憋着的小模样,让他觉得特别好看。 晌午的阳光刚好照在她脸上,有点晃眼,小姑娘只好把眼睛眯起来。 他便抬起一只手遮上她的前额,正好给她挡了阳光。 陆辞秋转过头冲着他笑,眯眯眼的样子就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特别好玩。 燕千绝有点儿看愣了,直到陆辞秋扯了扯他的衣裳他才回过神来,然后问她:“怎么了?” 陆辞秋说:“你刚刚的解释很好,虽然我根本也没有误会,但是你能那样解释,就让我觉得你是尊重我的,也是在意我的。” 燕千绝“哦”了一声,然后理所当然地道:“没什么,我本就是那么认为的。” 这话让跟在后头的修染听着了,他没忍住接了一句:“主子你原来可不是这种性子的。原来你哪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爱误会谁误会去。这辈子也没见你跟谁解释过什么啊!这可真是大……”他想说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但又觉得这话不好,赶紧就收回去了,然后换了一句,“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燕千绝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辞秋却有点心虚,因为她觉得燕千绝确实是因为她做出了一些改变的,可是她呢?她至今都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关于空间、关于她与燕千扬合作行医之事,她还在瞒着他。 见小姑娘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燕千绝便也微微弯了身,与她凑得近了些,然后小声道:“你不要多想,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不需要同我一样。且你不管做什么,同谁一起做,我始终都相信你,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微微偏头,嘟起嘴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燕千绝失笑,“小孩子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谁看不出来?” “我?小孩子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陆辞秋绝不承认! 她前世都三十了,医武双绝,是站在国际医疗界金字塔尖儿的人物,独一无二。 她怎么会是小孩子心性?怎么可能会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真要那样的话,她早死过八百回了。燕千绝这人是不是眼瞎?看人也太不准了吧! “怎么,不服?”他笑笑,“本来就是个小孩子,连不服都在脸上写着呢!” 陆辞秋更生气了,可又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干脆抬起脚,用力一脚踩到他的脚背上。然后直接甩开他,大步朝前走去。 燕千绝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该死的,这死丫头劲儿怎么这么大,踩得他太疼了。 修染眼瞅着自家主子叫人给“揍”了,也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模样,甚至还对一路小跑跟过去的霜华说:“你慢点儿,你家小姐丢不了。” 陆辞秋的到来对于整个难民营的百姓来说都是大事,也是最值得高兴之事。 原本七殿下来给他们送东西他们就已经很高兴了,这会儿看到陆辞秋来了,高兴劲儿瞬间上升数倍,且一个传一个,直到这个好消息传遍整个难民营时,陆辞秋已经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燕千绝站在外围都已经看不见小姑娘的身影了。 修染问道:“主子,咱们要不要挤过去?” 燕千绝摇摇头,“这里是属于她的地方,这些人未来都将成为她的子民。这地方的一切荣耀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本王没必要跟过去。” 修染笑嘻嘻地说:“反正三年后她是您的王妃,永安县也是主子您的家。” 燕千绝没应这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冷却下来。 “三年后”这三个字在他心里渐渐成为了一个禁忌,每每提及,都像在用刀子剜他的心。 没有人知道他因为这三个字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煎熬,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让小姑娘收回那纸契约,费了多少心思。 只是那小姑娘的心似乎是石头变的,从来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动容过…… 正文 第629章 凭空变物 被人群围住的陆辞秋自然是不知道燕千绝在想什么,同样的,燕千绝也不知道陆辞秋究竟为何咬死了三年之后要分道扬镳。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偏偏有些心里话不能为外人道来。 陆辞秋回过头,人群围住,她已经看不见燕千绝了。 陆萧元叛国给她带来的恨意,在这一刻又汹涌而起,成为了一道她和燕千绝之间跨不过去的屏障,也成为了她平稳生活路上一堵撞不开的墙。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心思,然后看向这些围在她身边的人们,看着他们笑,她便也笑了。 有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孩子扑过来将她的腿抱住,仰着头跟她说:“陆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也长胖了?我最近吃得可好了,每天都能吃到肉。今日上午来了一位好看的哥哥,他还给了我一块点心,说是皇宫里做的,只有皇宫里的孩子才吃得上的,可好吃了。” 那小孩儿胖乎乎的,白白净净,陆辞秋一下子没认出来。甚至心里还有怀疑,这是难民营的孩子吗?她在难民营里两个多月,从未见到过如此白净胖乎的小孩。 可再看小孩的母亲上前要把小孩儿拉走,还满面赔笑地跟她说小孩子不懂事,惊着二小姐了。她这才想起来,哦,还真的是难民营里的小孩,只不过之前又黑又瘦,应该是一路逃难饿的晒的。如今在营里吃得好穿得好,她又给营里留了调养身子的药材,每天都会叫人熬上几大锅,一人分一碗,这孩子如今已经养回了原本的模样,甚至比原本还要更好一些。 她看着开心,伸手在那小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肉肉的,真可爱。 孩子的母亲见陆辞秋喜欢,便也不着急拽孩子了,反倒是放了手任由那小孩缠着陆辞秋,自己则跟她的丈夫站到一处,只管看着这一幕傻笑。 陆辞秋看着这小孩,倒是想起了陆荣轩。可惜陆荣轩今日回国子学去了,不然把他带出来一起吃烧烤那孩子一定高兴。 她又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然后跟他说:“我也有一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原本要带过来让他涨涨见识的,可惜今日国子学复课,他去上学了。” 那小孩眨眨眼,问陆辞秋:“什么叫上学?” 陆辞秋说:“就是去读书,跟先生一起做学问,学本事。” 小孩很向往,“那我可以去上学吗?我也想上学。” 这么一问,难民营里又有许多小孩也跟着问了起来:“我们也可以上学吗?” 孩子们在问,大人们殷切的目光就也投了过来。 除了孩子上学,他们更想知道难民营的人以后要怎么办。听说会建立一个永安县,何时开始建呢?他们都能住进去吗?要多久才能住进去? 中秋一过,天就一天比一天凉了。虽然朝廷给搭的帐子很厚,但再厚的帐子也抵不住雪日里的三尺白雪。一旦下了雪,日子就会非常难过,大人可以吃苦,可是这些孩子怎么办? 陆辞秋看向他们,忽然就笑了,“今日过来就是要和大家说这些事情,包括孩子上学,包括永安县的建立,都想跟大家好好讲讲。但是我站在这里说,后面许多人都听不见,不如大家一排一排坐好,我就在最前面,把我的打算和大家细讲一下,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向四周看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处台子。不大,但也有一人高,应该是营里将士搭起来的,平时肯定也是用来传达消息用。 于是她指向那个地方,“二十人一排坐好,后面的依次坐,排要正,列要直,明白吗?” 人们想了想,很快就有人举了手,“明白,我来带着大家坐。” 那个人说完话,立即就开始指挥人们先把排站好,二十人一排,后面的成列,先站好,把排站直溜了,然后再坐下。坐下之后如果不直的,再稍微调整一番。 有人指挥,事情做起来就快,数百人很快就全都坐下,排也直列也直人坐得也直,最重要的是人们的精神面貌都特别好,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那个指挥的人最后一个坐下的,没有坐到前头来,而是坐到了最后一排。 因为人多,即使二十人一排,后面也排出很远的。有人担心听不到,但也有人说:“既然二小姐有这样的安排,她就一定会想办法让咱们都能听到她说话的。” “快别叫二小姐了,应该叫县主,二小姐被封了永安县主,以后就是咱们的父母官了。” 人们听到这话,笑得更灿烂了。虽然还没过上拥有一个县的生活,但是他们都坚信只要有陆辞秋在,未来的永安县一定会特别好。 陆辞秋的目光从那个指挥人们站排再坐下的人身上收了回来,然后扭头跟霜华说:“刚刚那个人你记一下,回头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再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县主府任职。” 霜华利落地从随身包袱里取出纸笔,开始在上面写字了。 她是识字的,也是会写字的,这些都是从前裴卿的功劳。 但是用起后世的纸笔,就肯定是陆辞秋的功劳了。 燕千绝站在后方看着这一幕,心里头也坚定了一个想法,就是这种东西不仅未来山谷里要生产制作,他自己也要抓紧时间学起来。因为确实方便,还能随身携带,无论是在京里做事还是外出打仗,作用都太大了。 修染这会儿已经凑到了霜华身边,看着霜华快速地用一种奇怪的笔在奇怪的纸上写字,他开始跟霜华商量:“能不能教教我?” 霜华扭头看了他一眼,倒是很大方,“行。” 修染很高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得空我就去找你学。”说完,献宝一样地回到燕千绝身边,“主子,属下已经跟霜华姑娘商量好了,让她教我用那套纸笔。” 燕千绝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陆辞秋背到身后的手上。 看着看着,突然之间就发现陆辞秋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 燕千绝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630章 青出于蓝 对于陆辞秋这种平空变物之事,燕千绝其实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因为陆辞秋不只一次借口去马车里取东西,但实际上他却知道,马车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些东西的来路早就被他冠上了“不明”二字,甚至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告诫自己当有一天亲眼看到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时,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不要过于惊讶。 但心理建设是一回事,真看到了就又是另一回事。 宫宴当晚,陆辞秋当着所有人的面弄没了怀北郡主的手枪,那时候她用的借口是变了个戏法,人们信了。但是把东西变没,跟平空把一个东西变出来,又是两种感观刺激。 燕千绝又想到了他二哥把陆辞秋说成鬼这件事,同时还回过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见他二哥正被三个姑娘缠着说话,赶紧就把头又转了回来。 然后挪了下脚步,将他们的视线与陆辞秋这边做了隔绝。 修染还在琢磨跟霜华学写字的事,陆辞秋也开始用变出来的扩音器对着难民们说话。 对于扩音器是怎么来的,难民们只看到是陆辞秋把手背到了后面拿出来的。至于这东西是何时被陆辞秋放在后面的,也没有人怀疑,因为他们刚刚都忙着站排,陆辞秋早早就坐在高台上了。人家身边跟着丫鬟,还跟着十一殿下和随从,东西肯定是那几位放的啊! 至于扩音器如此神奇,传出来的声音竟能让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也不觉得多惊讶。因为在他们心里,陆二小姐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最厉害的人手里有最厉害的东西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不需要质疑。 关于未来的永安县,陆辞秋心中有很多想法,一些想法已经落实到了笔头上,还有一些想法也说给了燕千绝听,更有一些想法转达给了莫顾之。 她知道,此时此刻,在永安县的新址处已经开始运送建材,准备要开工了。 于是她把这些事情讲给这些永安县未来的百姓听,包括选址在何处,占地有多广。县城占地多少,良田占地多少,附近有几座庄子,几座山,山上是个什么情况,庄子是个什么情况。这些她都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甚至包括自己想要在县里留多少商铺,盖多少宅院,种多少果树,全都说给了未来的百姓们听。 人们听得越来越入神,陆辞秋讲得也越来越精彩。 七皇子不知何时踱到了燕千绝身边,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你这位王妃啊,怕是老天爷送来的礼物,她的行事与打算,竟与你少时谈起的未来,一模一样。” 燕千绝恍恍惚惚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年,他十二三岁时,江皇后和季淑妃还被皇贵妃压着一头。有一次皇贵妃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两个小姑娘在宫中玩耍,特地请了江皇后和季淑妃也到她宫里坐坐。 他当时正在宫中,七哥也在,便一同受邀前往。 皇贵妃拉着那两个小姑娘的手对他说,小十一啊,你看这两个小姑娘漂亮吗?等你长大了给你当媳妇儿好不好?你放心,冯娘娘给你挑的都是最好的姑娘。 他从小就烦那皇贵妃,不懂事的时候觉得对方处处欺负江皇后,是以下犯上。 后来长大一些,就知道那皇贵妃不是好人没安好心,仗着自己是太子生母就在后宫里称王称霸,实际上就是想扫清一切障碍,打压其他的皇子,不给别人成长壮大的机会。 往他手里塞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好的,都是跟她一条心的。 于是当时他就回绝了皇贵妃,回得还振振有词。 他说的是:我将来要娶的姑娘,必得是文能定国安邦,武能提刀上战场。既能为我打理内宅,也能与我并肩享受尊荣。冯娘娘拉着的这二位,哪一个行? 他想到这里突然就笑了一下,七皇子看向他,他便道:“当时说那些话时,想的是何止那两个姑娘不能,这天底下怕是根本没有姑娘能做得到。后来回到永福宫母后还说,其实这几位分开来讲,人才倒是有,比如说裴卿。可惜裴卿只做到了武能提刀上战场,却连一个小小的陆府都搞不定,可惜了。” 他说着,又向陆辞秋望去,半晌,道:“好在她的女儿青出于蓝,本王梦想成真。” 七皇子也笑了,“是啊,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我们怕是都没想到,一座小小的永安县,她竟能有如此之多的想法,也做了如此周全的打算。” 此时,陆辞秋正说到县城里的商铺,说到米面盐布会有罗家为永安县百姓提供,价钱会压到最低,三年之内只计成本不计利润,算是给大家的福利。 便有人举起手说:“县主,我以前是个厨子,我想开个小馆子。” 有人带了头,便又有人跟上:“我从前在染坊做事,染得一手好颜色。” “我会包馄饨,我家娘子馅料调得也好,我们想摆个小摊卖馄饨。” “我会打铁,我想开个铁匠铺。” 然后又有人问了:“县主,县里的宅子是不是要花银子买啊?商铺是不是更贵一些?” 此言一出,人们就开始算计自己手里有多少银子了。可是算来算去就都是在难民营住的这两个多月以来营里发的救济,自己带来的那是一点儿都没剩。 难逃到最后都是要饭吃了,谁还能有钱。 于是人们又泄了气,觉得即使有了县城自己可能也住不起。 但是紧接着陆辞秋就告诉他们,县里的宅院是分给人们住的,虽然暂时不会落地契房契到他们头上,但只要他们是永安县的百姓,户籍落到了新县城,分到的宅院就可以永久居住,包括子孙后代都可以一直住着。只是不能转卖,只能自家人一代传一代。 当然想转卖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要先赚银子,然后按照市价把宅院买下来,官府会给出手续,待手续齐全之后就可以自行买卖了。 不过买卖也不能离开永安县的范围,只能卖给县里人,不可以卖给外乡人。 除非外乡人拿到了永安县的户籍,成为县里的一分子。 人们一听这话全都欢呼起来,白给房子住,而且房子还不是破房子,都是新盖的好房子。 不但有房子,还都带院子,宽敞整洁,连室里的装饰摆设都给弄好。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县主是我们的大恩人,也是保佑我们子孙后代的活菩萨,咱们给县主磕头!” 正文 第631章 新县过年 陆辞秋很不习惯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跪下磕头,下跪和磕头这种礼节早在新社会建立之初就废除了。到了二十二世纪更是连家里人都不再行这种礼,小孩儿给长辈拜年都不跪了。 但是在南岳,人们表达情绪最直接的法子依然是磕头,这让她很无奈,也不得不接受。 她管他们衣食住行,他们无以为报,磕个头求个心理安慰,也算行吧! 她这样劝着自己,然后在人们磕了三个头后赶紧让他们停了下来,又接着讲宅院怎么分。 关于这些讲得就更细了些,她讲得细,霜华记得就也细,字写得飞快,跟飞了似的,看得修染等人好生羡慕,连七皇子燕千湛也跟着羡慕起来。 所有人都不认识霜华用的纸和笔到底应该叫什么东西,可是燕千扬认识。这些东西他在陆辞秋的诊所空间里见过,不但见过,还见过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 他很想给这帮没见识的人讲讲,但他又怕自己讲完之后燕千绝就问他怎么知道的。 想想还是算了,别逞那个能,有秘密就好好守着,做人该知足。 陆辞秋讲永安县的归划,一直从晌午讲到了傍晚,讲到天都蒙蒙黑了,终于讲得差不多。 她从那处高台上站了起来,霜华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个姑娘,一个是相府千金,一个是相府千金身边的一等丫鬟,这会儿坐得裙子上都是灰,完全谈不上个人形象。 但是两个人却谁都不在意,甚至都没有去拍裙子上的灰尘,只是看着下方难掩激动的人们笑着道:“今儿太晚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得走了。不过你们放心,永安县在建,我总得常过去看看的,我答应你们,只要我出城了就到这边来看看你们。还有,刚刚举了手可以参与建设的,一会儿到我的丫鬟这里报个名,明日一起会有官差来接你们。到了那边就听官府的话,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边吃住都有,你们只要把这边的家人安顿好,就可以放心去做事。永安县是我们未来共同的家,能够参与到家乡建设,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当然,事都不能白做,官府每十天就会发一次工钱,你们该领工钱领工钱,领来的钱留好,将来等生活步入正轨,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说完,又看向一部分女人,笑着道:“明日也会有人带你们一起过去,县城建设期间,人们洗衣做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放心,一样有工钱拿,也会有女子专用的帐子。且我做事的原则就是,工作不分贵贱,任何岗位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所以你们在工地上受到的待遇是跟男人们一样的,该得的都会得,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们,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 至于咱们现在这处营地,大家更可以放心。两个多月了,这边的一切生活秩序大家有目共睹,完全不需要担心。 咱们只要一起努力,永安县就一定能在三个月内建立起来。 今年的大年,咱们到新县去过!” 营内一片欢腾,到新县去过年,成为了人们刻在心里的信念。 而通过陆辞秋的讲述,燕千绝等人也明白了许多新鲜的事物和理念。 比如说针对孩子们的幼儿园,比如说学籍的设置,比如说十二年义务教育的规划,还有男女平等,女孩子同样必须要入学堂,必须要完成十二年义务教育等等。 还有除科考学堂之外,特色学堂的设立,这些都是他们从前没有听说过的。 当然,特色学堂其实现实中有些已经在实施,比如说有的孩子从小习武,学习骑马射箭,这些其实都算是特色学堂的一部分,只是从前没有给取一个统一的名字,也没有认真的规划到底要学几年,学到一个什么程度,也没考虑一天学多久。 便对于这些,陆辞秋都有了安排,包括几点上课,一节课多少时辰,中午何时休息,晚上何时放学。包括多长时间休沐一次,都有了跟从前不一样的规定。 从前学堂一般都是十日一休沐,休沭两天。陆辞秋改成了五日一休沐,休沐两天。 这相当于直接砍半。 但是休沐的这两天她又提出了新的想法,比如说每位学子都必须挑一门特色学堂。 当然,有精力的也可以挑两门三门,这些都是自愿的。 只是一门特色学堂是算在十二年义务教育里面,县里会免除这部分学费。如果想再多参加几门特色学堂,就要自己出银子,不再算做义务教育了。 当然,依着南岳律法,女子即使读了书也不能参加科考。 但是陆辞秋说了,学习不只是为了参加得考,其真正的目的是用知识的力量把自己武装起来。知识改变命运,只有多读书,才能让自己的一生真正不平凡,也不会陷入上几辈子的苦难当中。甚至即使遭遇到了苦难,也将有更多的机会东山再起,甚至是要饭都会比没文化的人要的更有水平,要的更多。 永安县不养文盲,所有人都必须读书。 除此之外,她还对男女平等这件事情也给出了具体的解释和章程。 比如女子不是男子的附属品,女子享有跟男子一样的永安县福利待遇,就也拥有跟男子一样为永安县贡献力量的义务。 永安县鼓励女子工作,鼓励家中的老人自立更生,如果真有起不来榻的病人,当然家中也要留人照顾,但这一切都将秉承自愿的原则。男人不可以强制性要求女人必须放弃一切在家中照顾老小,如果必须要女人留下,那他就要为女人结算工钱,而不是将此视为女人理所应当的付出。 还有,女子不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娘家爹娘到死都是爹娘,如果男子要求女子一定要照顾公婆,那么女子就有权利要求男子一并照顾岳父岳母。 当然,为人子女,孝顺依然是要摆在第一位,南岳以仁孝治天下,永安县也以孝为先。 但孝是忠孝,而不是愚孝。孝心一定要有,但不能无条件的有。 尊老的前提是爱幼,老少之间的付出都是相互的,老人做出了老人该有的榜样,下面的小辈才会心甘情愿为老人付出,为家族付出。 如果老人一味的摆架子,拿公公款婆婆款,一味的压榨儿媳,整日立那些没用的规矩,并且禁止儿媳出门工作。那么做为儿媳,就可以将婆家告上公堂,自有官府替她们出头。 当然,律法也不是专门为保护女子定的。 针对于这些解放女子的条例,县里也有一套反治措施! 正文 第632章 新的律法 用陆辞秋的话来说,尊重都是互相的,保护也是互相的。 女子之所以能够得到保护,并不是因为她们是弱势群体,就一味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律法要从事实出发,要看实际上发生了什么。 比如说,如果家里的是一位恶婆婆,总想着多年媳妇熬成婆,然后反过来想要让自家的媳妇受她年轻时一样的罪。那么遇到这种情况,儿媳一定是被保护的那一方。 还比如,男人有家暴倾向或是事实,女子也必然是被保护的那一方。 但如果反过来,当儿媳的上不敬公婆,下不好好教导子女,钻律法空子,一味地摆腔拿势,那么律法也不会站在她的角度去说话。 总之一句话:实事求是,公平公正公开。 对此,所有人都表示会拥护此条律法,因为这是人人平等的最初建立,只有建立起基石,永安县才能够拥有一个好的未来。 而且他们都不是大户人家,没有那些个高门大户里的讲究,家中的女人原本就是跟着一起做事的。只不过从前都是在家里做,比如说帮人家浆洗衣物,帮人家缝缝补补什么的。 但将来成立了永安县,县里有专门为女子准备的事情,家中女人当然可以做。 一切都遵从女子的本心,如果她们愿意出门做工就出门做工,如果是那种思想保守派,就愿意在家相夫教子孝敬双方父女,男人们也会把这些算做女人的付出,他在外头赚的钱,理应分给女人一份儿,是女人为家庭付出应得的回报。 包括双方父亲要同等待遇的,这个也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他们在难民营生活了好几个月,别说双方父母了,就是左右邻居大家都是互相照应,有饭一起吃,有水一起喝,早就不分彼此。 或许一开始还有人存有私心,怕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自己就没有了,但是等到他遇到困难时别人二话不说伸出援手,他便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值得的。 邻居都能如此照应,何况父母? 所以对于陆辞秋提出来的那些个新鲜律法,那些个听起来有些特立独行的条条框框,他们非但没觉得不好,反倒觉得特别对劲。似乎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如此才能和睦。 除了这些之外,陆辞秋还提出了几点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规定—— 一、所有永安县男子只可娶一妻,不得纳妾,不得养通房。但若夫妻感情不和,可以到县衙申请和离,但不存在休妻一说,且和离一年之后方可另娶。另外,“七出”中的许多条例在永安县也不适用,比如说无子。 她认为,男女双方建立家庭,是基于二人有感情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如果男人以妻子生不出儿子为由申请和离也可以,只是和离的同时要赔偿给女方一大笔银子做为赡养费。若是夫妻二人有女儿,且女儿跟着女方一起生活,那么家里的房子也会判给女方,做为她与女儿的居住之所。 至于男人,对不起,扫地出门。 二、她提倡男女自由恋爱,虽然不反对媒婆上门说亲,但亲事也绝对不可以父母直接拍板做主,一切都必须要经过男女双方本人的同意。而且两人还必须有一个相处的过程,那种到了成亲之日揭开盖头才看到新娘子长什么样的事,今后在永安县绝对不会再发生。 而且她还规定,成婚二人必须亲自、一同到县衙去办理婚书,在办理婚书的官差亲自见证之下,婚事才算成立。且婚姻关系是从官差在婚书上盖上印玺的那一刻为准,也就是说从那一刻起,他们二人就是夫妻了。至于什么时候办婚典,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三、永安县人成婚有一个最低的年龄标准,即,女子必须满十八周岁,男子必须满二十周岁。那种及笄就可以出嫁的旧俗,在永安县将被彻底摒弃掉。 永安县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在立县之初都要到县衙去登记准确的出生年月。任何人不得谎报瞒报,否则一经查出,立即全家驱逐出永安县,永不得入内。 四、永安县禁止近亲成婚。什么表哥表妹表姐表弟的,统统不行。永安县虽有一定的独 立性,但是县里没有规定不可以娶县外女子,也没有规定女子不可以外嫁。所以不存在县内人口少,不得不内部消化一说。 这些律法的雏形一出,最开始颇有一部分人不能接受。但是很快地就被陆辞秋以及那些 接受了的人一并说服。特别是当陆辞秋从医学的角度讲起早婚早育对男女的共同伤害,以及婴儿的死亡率与智力发育等问题时,人们瞬间就明白了,也瞬间就想起来从前看到过的那些个傻孩子,似乎他们的父母多半都是近亲。 陆辞秋走了之后,难民营这边的人们久久没有散去,所有人都围到了一起,就陆辞秋今日说的话、宣布的那些事展开了讨论。 这种讨论持续了很久,甚至天已经很晚了都没有散去。谁也不愿意回帐子里去睡觉,人们是越讨论越起劲儿,越讨论越觉得他们的县主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陆辞秋描绘出来的永安县成了人人向往的地方,他们狠不得现在就去打地基盖房子。 而此时的永安县选址处,一群人坐在水塘边上燃起了篝火,架起了烤炉,甚至陆辞秋把果木炭都拿出来点上了。 一串串的羊肉摆在炉子上,烤得滋滋冒油。在快熟的时候又撒上一些调味料,当孜然的香味弥散开时,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陆辞秋:“这是什么香料啊?好特别。” 这个时代没有孜然,陆辞秋已经打听过了。甚至包括罗家人她都打听了,没有人听说过自然这种东西,也没有人尝过孜然的味道。 这是一个跟她前世所知历史有很大冲突的时空,在这个时空中,有些设定类似明朝,比如说朝廷与衙门的设定,但有些民间的事物又仿佛是唐代以前。 比如说孜然这种东西,按前世历史所述,唐代以后孜然就已经传到了本国。虽然那时候不叫这个名字,但是像罗家这种大商户,只要她把东西拿出来让他们闻一闻,尝一尝,对方应该马上就能说出来这东西是什么。 可惜罗家人不认得,她一再跟罗大夫人和罗老夫人包括她二叔二婶都确认过,都不知道。 陆辞秋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机遇,她的烧烤店能不能成功,就靠这些孜然粒孜然粉了。 正文 第633章 吃串喝酒 第一批串烤熟,陆辞秋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个,包括跟来的随从和丫鬟,人人有份。 莫蓉冰的丫鬟夏山觉得很感动,虽然从前跟着她家小姐也没吃过苦,小姐有好吃的也会分给她一起吃,但眼下还有三位殿下在啊!她家老爷也在啊,下人跟着这么多大主子一起吃东西真的好吗? 她有些拘束,但是再瞅瞅霜华和如眉两人吃得满嘴是油,她便也不愿意多想了。 爱咋咋地吧,就是死了也得先把这羊肉串给吃了,这玩意太香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玩意太香了,连一向对食物没有任何追求的七皇子燕千湛,都破天荒地吃完了一串,然后品着味道琢磨着问了一句:“这种特殊的味道,就是你说的孜然?” 陆辞秋点点头,一脸兴奋地往燕千湛跟前凑了凑,“怎么样七殿下,好不好吃?” 燕千湛点了点头,实话实说:“好吃!” “妥了!”陆辞秋很高兴,“你说好吃,那就一定是好吃,别人说了都不算。” 燕千扬不乐意了,“怎么就老七说好吃才算好吃?你还没问问我们的意见。”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还用问吗?要是不好吃,你们能吃得一口都不剩?” “那老七也吃得一口都没剩,你不是也问了。” “哦。”陆辞秋说,“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确定他不是为了给我面子才吃完的。” 燕千湛失笑,“若真的不好吃,本王一口都不会碰,不可能给任何人面子。” 燕千扬抽了抽嘴角,“是你干的事儿。” 陆芳华已经彻底被这种味道给打败了,她直接抓上陆辞秋的胳膊:“你说要在永安县开烧烤酒楼,就卖这个吧!我的天这简直是神仙吃食,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她一边说一边往炉子里看,脸凑过去时正好在炉子上方,热度扑面而来,燕千湛赶紧伸手把人往回拽,她却还是被热气扑得整张脸都热腾腾的。 陆辞秋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可以从侧面看,但不能整张脸都盖在上头,很烫。” 陆芳华这会儿却已经有点儿分不清脸上的热度是烫的还是不好意思的,因为燕千湛正扶着她的胳膊,依然保持着把她往回拽的动作。 陆辞秋这会儿已经准备开始烤下一炉了,七皇子的肯定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她甚至都已经看见大把的银子正在冲着她招手。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财迷,毕竟上辈子医学成就太高,以至于大把的金钱不用她开口,就有太多太多的人主动往她的账户里充。她的诊所也是全球最知名的诊所,不管国内的还是国际的大佬,想要治疑难杂症,都得到她诊所里来。 所以钱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渐渐地就成为了一串数字,没有太多概念。 但是到了这辈子就不一样了,这辈子她不但有医馆要养,还有一整个县要养。虽然县里大头的钱都由朝廷和罗家出了,但后续还是有很多细致的花销,她不能总伸手跟别人要。 虽然都是合作,但县城经济的大权她是一定要死死握在手里的。 包括罗家在内,任何人都做不了永安县的主,永安县必须得她一个人说得算,所以赚钱的买卖也得尽可能多的掌握在她一人之手。 烧烤店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后续还有很多生意,她得一笔一笔的做。 第二批肉串是羊排肉,比上一批羊腿肉要肥一点,刚摆上就开始冒油了。 燕千绝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把烤串的工作给接了过来,然后跟她说:“坐到我身边就行。” 陆辞秋挑眉,“确定你可以?” 燕千绝失笑,“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什么没做过。虽然你这种形式看起来新颖,但看一次之后倒是也可以上手操作。而且你不就坐在边上么,我有哪里做得不对你指出来就是了。” 燕千扬坐在他们对面,一会儿看看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陆芳华,一会儿又看看手把手教燕千绝烤串的陆辞秋,突然间有点儿暴躁。 这一对一对的浓情蜜意,合着把他给叫来就是为了虐单身狗的? 他纵然有错,也请老天爷惩罚他,而不是让他坐在这里看这两对狗男女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的人并没有多少自觉,特别是陆芳华这头。因为脸过于红了,燕千湛还以为是被炭火烤的,正皱着眉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芳华匆匆摇头,甚至想起身坐到她姐姐那一边去,结果起身时就踩着了自己的裙子,刚站起来就又一下又坐了回去,顺势还踩了燕千湛一脚。 这一幕被莫蓉冰和江小柳给看了个真切,两个人都捂脸了,江小柳无奈地说:“陆芳华你不尴尬吗?我都替你尴尬!那可是七殿下啊,你居然敢踩他的脚。” 陆芳华看了燕千湛一眼,气呼呼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燕千湛摇摇头,没说什么。许是看出她脸红不是因为被炭火烤的,这才略微放心,但还是提醒了一句:“离炭火远一点。” 陆芳华却道:“离远了我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你不觉得她用的炭跟咱们平时用过的都不一样吗?没有很大的烟,而且烤出来的肉还有一股淡淡的果香,这是什么炭?” 燕千湛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炭,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陆辞秋。 陆辞秋便同他们说:“这是一种果木炭,是用苹果木和梨木做成的。具体的制作工序我就不细讲了,总之这种炭在烤肉的时候几乎达到了无烟,而且烤出来的肉里还能吃出淡淡的果子香。大家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特殊的炭,目前仅我一家,别的地方是没有的。” 说完又看向周围众人:“你们可别说出去啊!这可是以后我开酒楼的资本之一,要是给我说出去了我可就赚不到钱了。” 跟着一起蹭烤肉吃的莫顾之小心翼翼地问陆辞秋:“能不能在望京城也开一家啊?” 陆辞秋嘿嘿一笑,“不能哦!这个是要开在永安县的,莫大人要是想吃可以到县里来。” 莫顾之欲哭无泪,他不是想吃,他是想给望京城也搞点儿创收。 可是这倒好,不但创收没搞来,只怕这种馆子一开起来,望京城里那些不差钱儿的主,都得天天上永安县排队去。 烧烤局进行得很愉快,陆辞秋中途甚至还回了一趟宫车,让修染和炎冥搬了一箱啤酒。 正文 第634章 看新鲜的 燕千绝一看她又从宫车里往外搬东西,就觉得头皮都发麻。 但这次燕千扬不麻了,因为他知道东西来自于什么地方,为此还颇为得意,主动张罗着帮大家倒酒。 啤酒的味道在场的人都没尝过,包括啤酒瓶子,也没有人见过。 但燕千绝见过陆辞秋送到江家去的红酒,后来还被江皇后给没收了。虽然细节上还是不一样,但他认为,大体上应该是一种东西。 所有人都想问问陆辞秋这是什么,但陆辞秋却并不打算说,只拿了个瓶起子把啤酒挨个起开,然后一人发了一瓶,连姑娘们都没放过。 但是发到葛全修染等几名车夫时,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把边上的瓶装可乐又打开几瓶递给他们,“驾车不能喝酒,所以你们喝饮料吧!” 修染想说我喝不喝酒都能驾车,但陆辞秋递过来的这种叫做饮料的东西又着实深深地吸引着他。于是他乖乖接过,浅尝了一口,表情渐渐从最开始的难以接受很快就转变成惊讶。 “这是什么?这个味道……也太好喝了!”说着,咕嘟咕嘟,一整瓶一口气全干了。 陆辞秋也不小气,见他喝光了就又起了一瓶,还告诉他:“慢点喝,别急,管够。” 一句管够,让修染暂时忘记了不能喝酒的遗憾,乐呵呵地跟着几位难兄难弟喝起可乐。 而另外一伙人则一人举了一瓶啤酒,在陆辞秋的提议下一起喊着:“干杯!” 砰!酒瓶子往一起一碰,然后就开始对瓶吹。 陆辞秋觉得这个场面实在是太有趣了,古代人喝啤酒,这感觉就好像前世逛影视城时看到那些拍戏的演员,在戏拍完后顾不上卸妆,先喝一瓶啤酒的样子。 特别是七皇子燕千湛,她今天晚上多数时候目光都盯着那位谪仙一般的皇子看着,看到后来陆芳华都有点儿不乐意了,借着酒劲儿问她:“姐,你总看七殿下干什么?” 陆辞秋一愣,“我看他了?” “嗯。”陆芳华认真地点头,还往燕千湛身边坐了坐,把燕千湛给挡了一半,“你那双眼睛一直就吊在七殿下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他了。那什么,你,你注意点儿影响,我姐夫还在边上坐着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别的男人,我,我姐夫该不乐意了。” 陆辞秋失笑,“是你姐夫不乐意了还是你不乐意了?” “我,我有什么可,可不乐意的?”陆芳华一下就慌了,手里的啤酒瓶子都有点儿拿不住了,要不是燕千湛伸过手接了一下,那瓶子就得撞到石头上打碎了。 陆辞秋都笑出了声儿,“你没不乐意啊?那你挡在七殿下身前干什么?怕我看?哎呀不要那么小气嘛!长得好看的人谁都愿意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有多高的颜值,就要承担多重的责任,也要承受多少目光。七殿下长得好,自然就更吸引人一些。” 陆芳华当仁不让:“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夫长得不好看?” “好看啊!你姐夫当然好看!在我眼里这天下男子就没有谁能比他长得更好看了。” “那你还看七殿下?” “那我看你姐夫看得太多了,不得看点儿新鲜的啊!” 陆芳华被她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燕千绝也扶了扶额,这死丫头到底在说什么? 他偷偷瞅了一眼他七哥,还好,七哥正在看陆芳华,他这才松了口气。 莫蓉冰看出点门道,于是问坐在身边的燕千扬:“二殿下,芳华跟七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月夕宫宴那晚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今儿一看就更不对劲了。” 江小柳为她解惑:“淑妃娘娘看上芳华了。” “啊?”莫蓉冰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叫了一句——“淑妃娘娘她不是女的吗?她看上芳华是何意?这女的还能看上女的啊?”说完,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看了燕千扬一眼,看完之后惊恐之意更甚。 燕千扬也懵了,“你看本王干什么?本王又不是女的。再说了,你这个脑子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啊?江小柳说季淑妃看上了陆芳华,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吗?” 莫蓉冰还是有点儿懵,“那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看上了,不就字面上的意思么!” 燕千扬看向莫顾之,“莫府尹,你生了个傻子啊!” 莫顾之很不高兴,竟敢说他的宝贝女儿是傻子? 他想发火,却又觉得没有立场。一来对方是二皇子,二来……此时此刻,为什么他也觉得他的女儿是个傻子?季淑妃看上了陆芳华,能是那个看上了吗? 就在这伙人正在纠结“看上了”这三个字的时候,陆芳华今晚原本很好的心情,却因为提到了季淑妃和“看上了”,而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拿起酒瓶子,对着瓶口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半瓶啤酒一口气全给干了。 干完了还打了个酒嗝,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才红还是因为什么,总之就是红了。 她开了口,跟莫蓉冰说:“你理解错了,淑妃娘娘看上我不是你想的那个看上,她是觉得跟我有缘,想要认我做义女。你们懂吗?义女,干闺女。而且见面礼都给了,就是月夕那天给的。从那天起,我就是淑妃娘娘的干女儿了,也是……”她说到这里,半回头看了一眼燕千湛,然后道,“也是七殿下的义妹,所以七殿下才会多照顾我一些。” “呃……”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就连燕千绝手里的串儿都不翻面儿了,只能听到炭火烤在羊肉上滋滋的声音。 陆芳华自己动手,又起了一瓶啤酒,拿起来就往嘴里灌。 燕千湛伸手就给抢了过来,说了句:“别喝了。” 陆芳华笑了,“看到没有,兄长对妹妹的关怀。” 陆辞秋凑近了燕千绝,小声地说了句:“我似乎有点儿知道为何月夕宫宴那晚,我家这四妹妹一直闷闷不乐。弄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燕千绝却没明白,“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傻?这都没看出来?” 燕千绝诚实地点头,“是没看出来。”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不想给他解释。这时,就听江小柳突然说了句:“认义女?我怎么没听说季姑姑要认芳华做义女?” 陆芳华答得还很有道理:“因为那天你来晚了,最精彩的地方没看到。” 燕千湛此时也在心中不停地思索,最精彩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那天有很精彩的事吗? 正文 第635章 为什么哭 江小柳和莫蓉冰一直在追问陆芳华关于“精彩的事”,江小柳也一直在回忆那天她听到的看到的。可惜她确实是去得太晚了,什么都没赶上,只赶上了罗家人对她莫名其妙的热情。 两个女孩子本来就八卦,再加上还喝了酒,头一次喝啤酒的人既觉得这东西新鲜,又觉得这东西细品还挺香醇,又不像女儿红那样劲儿足,于是一口接着一口,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还全是围绕陆芳华和燕千湛的。 毕竟燕千绝和陆辞秋两个人已经是明着的了,没什么意思,但燕千湛跟陆芳华之间的关系却还没有挑明,这让她们觉得很有挑战性。 再加上其中一位可是七殿下啊,用莫蓉冰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天,我从来都没想过七殿下竟然会让一位姑娘坐到他身边,还离得那么近,这要是放到从前,他不得一挥袖把人家挥出二里地去?今儿是我瞎了吗?江小柳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小柳给她分析:“不是你瞎了,也不是七殿下愿意让姑娘坐到他身边了。我分析着,他可能只是愿意让芳华坐到他身边。不信你也去坐坐试试,看他能不能把你扇出二里地。” 莫蓉冰一顿摇头,“我可不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但是陆芳华啊陆芳华,你是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还有阿秋,你们姐俩真是绝了。一个七殿下,一个十一殿下,就这么被你们给拐到手了,可知望京城里有多少姑娘因为这个气得要去跳河?伤了多少人的心啊!” 江小柳就问:“怎么着?也伤着你了?你相中哪条河了?” 莫蓉冰“嘿嘿”一笑,“那可真没伤着!我这人从小就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像二位殿下这种天姿,我打从三岁那年就知道这种人这辈子都跟我没关系。那既然这辈子都跟我没关系,我为啥要伤心?我又不傻。倒是你,江小柳,你伤着了吧?” 江小柳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转了一圈。 “我伤着什么了?你们看看我现在,好不好看?婀不婀娜?这可都是阿秋的功劳。我跟你们说,变瘦变美可比男人实在多了,我只要好看了,未来想要什么样的男人要不着,我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么!我多聪明啊,我可不受那种伤,我也不跳那个河。” 说完,还十分热情地凑到陆辞秋身边,一个劲儿地说:“阿秋快来,让我亲你一口,一说到我减肥成功这个事儿我就特别激动,你一定得让我亲你一口。” 江小柳是拼了命的要往陆辞秋脸上亲,陆辞秋吓得拼了命的躲,整个人都躲进了燕千绝的怀里。 燕千绝自然而然地展开手臂搂住她,同时也严厉地对江小柳说:“喝酒这种事只此一次,以后不许再喝了。再喝我就告诉你爹娘,让他们把你关在府里不许出来。” 江小柳“切”了一声,“姐夫你就是小气,我不就是想亲你媳妇一下么,瞅把你给吓的。” 莫蓉冰这边又因为江小柳这声“姐夫”笑得前仰后合,江小柳也坐了回来,两人笑到了一处,好不热闹。 但这种热闹却感染不了陆芳华,甚至她还觉得坐在这里又难受又尴尬。 什么拐走了七殿下,她怎么可能有那种本事,人家季淑妃都直接断了她的念想了,她要是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只怕下次七殿下挥一挥衣袖,打出二里地的人就是她了。 陆芳华起了身,一个人沿着水塘边走出去老远。燕千绝看到了,扯了扯陆辞秋,低声问她要不要跟过去。 陆辞秋瞅了一眼,“嘿嘿”一声,亦小声道:“用不着我管她,有人管。” 确实有人管,因为在陆芳华起身时,燕千湛的目光就一直跟着她,没离开过。 这会儿见陆芳华走到远处停住了,人还蹲下了,好像在抱膝哭泣,他便起身,也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最终在陆芳华身边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他轻声开口,低头问她。 陆芳华停止抽泣,也没抬头,只回了一句:“用不着你管。” 燕千湛想了想,道:“方才你说我是你兄长,既是兄长,那便有义务管一管你。” “你算哪门子兄长啊?”小姑娘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像一头发了怒的小豹子,牙都龇了起来,“我说你们娘俩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了?凭什么我就成了她的女儿你的妹妹?我同意了吗?仗着自己身份高贵,拼了命的套近乎,也不问问我的感受,这叫强买强卖!” 燕千湛:“……可是礼物你都收了。” “那是你娘强塞给我的!她是娘娘我是民女,我哪敢不收?不过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杀头,我又不敢死。东西在家里,明天我就拿出来还回去。” 燕千湛似乎有点明白这小姑娘的脑回路了,于是逗了她一句:“若是真还回去了,那就是在扫她的颜面。” “我说了不怕死!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啊!”陆芳华真急眼了,“反正我不当义女。” 燕千湛笑笑,“其实那东西不是给义女的。关于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能有什么误会?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亲耳听到她说会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这还能有什么误会?” “那你在哭什么?”他问她,“有一位宫妃做义母,有一位皇子做义兄,不好吗?” “我……”她突然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啊,有一位宫妃做义母挺好的,特别是这位宫妃还跟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有一位皇子做义兄也挺好的,特别是这位皇子还是个挺有势力的皇子。 可那她为什么哭?因为做了义女就不能再做儿媳吗?因为做了兄妹就不能再做夫妻吗?她竟然真的在肖想七殿下,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连莫蓉冰都知道七殿下是不可能喜欢什么人的,她竟然慢慢的陷了进来。 多么可怕…… 正文 第636章 十八成亲 陆芳华越想越委屈,明明她的日子过得挺快活的,这些个皇子什么的她从来都不惦记,可是为什么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对一个最不该想着的人芳心暗许。 她以为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可惜,知道的人不但多,而且还捅到了淑妃娘娘那里。淑妃娘娘一定是看在她二姐姐的面子上,才不忍心拒绝得太干脆,从而想了一个认她做义女的法子,来用这个断她的念想吧! 现在七殿下问她了,她该怎么说?承认吗? 不行,不能承认,这种事情谁先承认谁就输了! 于是她咬咬牙,冲着燕千湛道:“我没哭,我就是喝多了。”一边说一边还站了起来,“哥哥你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既然你们打定了主意要认我当女儿当妹妹,那就顺了你们的意,以后我就叫你哥哥了,咱们谁也别打谁的主意。” 她说完,转身就走,而且这一次走得很小心,没有踩到裙子,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绊倒,更没有丝毫醉意。稳稳当当走回了火堆旁,又从陆辞秋手里接过一串羊肉,大口吃了起来。 燕千湛看着她吃羊肉串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很有趣,甚至他都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府里也有这么一位小姑娘,那从来死气沉沉的仙王府,应该会多出不少生机来吧! 只是……怎么才能把这小姑娘骗进仙王府呢? 他竟已经开始思考策略!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了。 燕千湛匆匆回神,发现来的人竟是陆辞秋,陆辞秋手里还拎了两瓶啤酒。 到了近前,其中一瓶啤酒向他递了过来,陆辞秋笑着叫了声:“七殿下,喝酒。” 他怔怔地接过来,想喝,却又觉得这种喝酒的样子实在不雅。 但陆辞秋却没那么多讲究,就当着他的面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刚刚七殿下就没喝,是不喜欢这酒?其实挺好喝的,也不太容易上头,尝尝吧!” 燕千湛深吸了一口气,一再劝说自己要学会融入,要合群,不然以后陆芳华那小姑娘到了仙王府会觉得没意思的。总不能指望一个人给一座府邸带去快乐和生机,其他人却不配合。 于是他也学着陆辞秋的样子喝了一口,再细品品,觉得味道很奇怪。 “不好喝吗?”陆辞秋说,“这是黑啤,很香醇,越品越醇,七殿下再试试。” 燕千湛便依着她的话又喝了一口,这一口终于品出与众不同,点点头道:“不错。” “那我们家四妹妹呢?是不是也不错?”她突然转了话题,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燕千湛愣了一下,继而失笑,“她很好。” “可是最开始,我觉得你不好。”陆辞秋实话实说,“你,包括燕千绝,都不好。” “哦?”他淡淡地道,“为何?” “因为你们是皇子,也因为我出生在高门贵户。我们都见过太多妻妾争宠深宅内斗,所以对于这些事情避之不及。或许是我曾经将我的主观意愿加注到芳华身上,我推崇一夫一妻,所以我也希望她将来能够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所以我曾一度认为你们不合适。” 他似听出些门道,“你说那是曾经,那么现在呢?” “现在好像又不太一样了。”陆辞秋笑笑,“似乎无论是你还是淑妃娘娘,对于这件事情上跟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同的。包括皇后娘娘,也是不同的。究其原因我也能猜到一些,可能多半是因为她们自己在宫中受过同样的苦,或许这种苦在年轻时不觉得如何,可一旦人上了年纪,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方知深受其害。 所以推己及人,她们便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再遭同样的罪了。” 她转了个身,面向水塘,想起自己今天下午在难民营的时候,把很多渔网留了下来。 因为难民营里有几名妇人会织补渔网,可以把小网拆开重新织成大网,这样她就可以在水里拦出几道分界来,可以养更多不同品种的水产,甚至可以养点河蟹。 燕千湛见她说着说着忽然看向水面出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也不问,就陪着她站着,倒是看得火堆旁的众人好生奇怪。 江小柳凑过去问燕千绝:“姐夫,你说我姐在跟七哥哥说什么呢?” 燕千绝咬了咬牙,特么的他就这么彻底的沦为姐夫了?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然后又往那处看了看,内心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江小柳喝得有点儿多,又问了一句:“孤男寡女,你不担心?” 燕千绝反问:“担心什么?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阿秋?又或是不相信你七哥哥?” 江小柳想了想,“好像也没有谁是不能相信的,我就是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我猜啊,事情应该跟芳华有关。表哥,你说七哥哥真的会喜欢芳华吗?” 燕千绝终于听到这声“表哥”,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死丫头总算是精神正常了。 但至于他七哥是不是喜欢陆芳华,呵呵,燕千绝想,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吧! 莫蓉冰她们说得对,如果不喜欢,依着他七哥的性子,早就一袖子把陆芳华扇出去老远,怎么可能默许陆芳华坐在自己身边?纵然位置是陆辞秋给安排的,他七哥也绝不会给面子。 只有心里不排斥,不抗拒,陆芳华才能消消停停地坐着。 而不排斥和不抗拒对于他七哥来说,那就算是喜欢了。 就像他对陆辞秋,也是一样的喜欢。 水塘边,陆辞秋终于不再琢磨怎么下网,回过头来又开始琢磨燕千湛。 “我那个妹妹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我一直觉得她这么小的年纪不应该涉足情情爱爱这些事情,但说起来我也没比她大多少,所以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多少立场。 但我既然给永安县制定了那些个规矩,我就希望这些规矩也能适用于我身边亲近的人身上。不管她们肯不肯听我的,我都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利与弊与她们分析一遍。 早婚早恋都不是什么好事,固然这些女孩子相对早熟,我也希望她们真正嫁人是在十八岁以后,甚至二十岁以后都好。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愿不愿意等。” 燕千湛觉得,老十一这个媳妇儿想得实在是太多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居然都想到成亲了,甚至连什么时候成亲都已经在做打算。 这到底是姐姐还是娘?操的心比当娘的操的都多。 不过……他也在想,若真要成亲,等到陆芳华十八,还有五年,他应该可以等吧! 正文 第637章 喜欢她吗 只是“成亲”这二字于他来说,太陌生了。 这是他从前从未想过的话题,也是他从前不曾打算考虑的事情。 可是为何如今听人提起,竟也觉得可以接受? 又或者……只因为被提起的另一位,是陆芳华,所以他才觉得可以接受的吧? “那天淑妃娘娘说了一句会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想必我那妹妹听岔了,误会了。”陆辞秋说,“那孩子思绪跳脱得厉害,听前不听后的,多半是前因后果都没听清楚,只忽然听到那么一句,就以为淑妃娘娘是没看上她,想以这种认义亲的法子断了她的念想,所以她才不高兴,才一直别别扭扭的跟你扯什么兄长和妹妹。” 燕千湛愣了好半天才又有了反应,那一瞬间是哭笑不得,回望了一眼火堆边已经快要把莫顾之给喝趴下的陆芳华,一瞬间竟也有些思绪跳跃,他竟然在想:那姑娘可真能喝啊! 好在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答了陆辞秋一句:“母妃的本意是想表达她愿意做一个好婆母,将儿媳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意在让罗家人和你二叔二婶都放心。” 陆辞秋点点头,“我懂,但是她不懂,所以七殿下您多担待。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妹妹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么七殿下你呢?你是什么想法?你喜欢她吗?” 你喜欢她吗?这个问题问得燕千湛又是一阵沉默。 陆辞秋摆摆手,“不急回答,七殿下,我带你到山顶看看吧!” 他一愣,又是完全不懂陆辞秋为何突然转了话题,甚至还换了谈话地点。 之前说陆芳华思维跳脱,真正跳脱的应该是她吧?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燕千绝,却见燕千绝这会儿正被燕千扬缠着,面前已经摆了许多个空酒瓶子。 他无奈摇头,陆辞秋也在这时扯了他一把,“哎!想什么呢?你不用看燕千绝,我和他之间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燕千湛失笑,“原是我多想了,好,去山顶看看。”说完,又看向眼前水塘,然后指指对岸,那意思很明显:跳过去。 陆辞秋却抽了抽嘴角,“你跳,我绕。”这么宽个水塘,她万一没跳好掉下去岂不是太丢人了。她不但轻功不好,水性也很差,到时候再扑腾不上来,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不等燕千湛说话,赶紧围着水塘转了一圈,跑的倒是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对岸。 燕千湛轻功运起,轻轻松松就落到了她身边,然后接下来就开始了辅助陆辞秋爬山的工作。 缠着燕千绝不停喝酒的二殿下也看到了这一幕,勾着燕千绝的肩膀就说:“你不怕你媳妇被老七给拐跑了?老七那长相……啧啧,危险啊!” 燕千绝没说什么,陆芳华却先不干了,“你什么意思二殿下?你是不相信你弟弟还是不相信我姐?又或者你觉得我姐夫长得没有七殿下好看?”她一边说还一边认真地把燕千绝给打量了一番,然后很公正地说了一句,“不相上下。” 燕千扬摆摆手,“你不懂。这跟好看不好看也没多大关系,就是荒山野岭孤男寡女……” 燕千绝斜眼看他,“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都追上去看看吧!” 这话刚说完,首先就遭到了来自莫蓉冰的反对:“我不!我坚决不!爬山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下辈子我也不要爬山了。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江小柳也说:“我也不去。” 陆芳华更不愿意去,她不想面对燕千湛。 而燕千绝也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二哥:“本王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本王对未来的正妻有着绝对的信任,也对本王的七皇兄有着绝对的信任。除此之外,我的女人,我会给她绝对的自由,她从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将来也不会是本王的附属品。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她自己想结交的人,这些都是她个人的事情,她只管去做,本王只会成为她的后盾,而不会对她进行任何的干扰。” 说到这,他又看向在场的几个小姑娘,半晌认认真真地警告:“若将来你们的夫君做不到这一点,那么那个人他就不值得你们托付终身,听到了吗?” 三个姑娘同时一凛,继而若有所思,很快又集体点头:“听到了姐夫!听到了表哥!听到了十一殿下。” 燕千扬自讨没趣,默默地坐远了些,又起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其实他曾经也给过一个姑娘这样的自由,只可惜,自由是有了,保护却不够。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那姑娘是不是记恨他,两个人就这样相隔两国,再也没能碰见过。 又是一瓶空了,他放下瓶子站了起来,“长夜漫漫,不如本王给你们唱一段吧……” 上山这一路,燕千湛运着轻功。陆辞秋起初还能逞逞强勉强跟上,但是跟不到一半就再也跟不动,认命地落了下风。再到后来干脆躺平,直接用走的了。 爱笑话笑话去吧,反正她就是轻功不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燕千湛却也没笑话她,只是问她:“需不需要我带你一程?” 陆辞秋眨眨眼,“还能带人的?” 他笑,“能。”然后突然伸手一揽,陆辞秋就觉得手臂被紧紧握住,然后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连踏空的过程都没有,整个人就好像被一股力道牵引着一样,直奔着上空就冲了上去。 下方传来戏腔,她很想回头看看是不是燕千扬在唱戏,但山风割面,速度又太快,都不等她回头,就听到身边燕千湛说:“到了。” 话说完,手臂一松,揽着她的人已经将手松开,且自行退远了半步。 陆辞秋恍恍惚惚地看着脚下山地,半晌问了一句:“燕千绝的轻功跟你也差不多吧?” 燕千湛点头,“相差不大。” “那我就放心了!”她贼笑起来,“以后上山下山的我也不用自己遭那个罪,只管让他带着我就行。有这免费的电梯,我脑抽了总想着自己爬山。” 他不懂,“什么叫电梯?” “就是一种直上直下的升降梯,可以把底下的人运到高处,也可以把高处的人放到低处,中间还可以设置几层停顿,可以在中途上下人,可以……我靠,我为什么不在这山上整一部电梯?风力发电好像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啊!” 正文 第638章 无妄阁主 陆辞秋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必须要做什么,即使不能马上做,至少她也得立即观察一下四周情况,以确定计划可不可行。 事实证明计划完全可以实行,大风车可以建在山上,她空间里有小型的发电机,电梯轿厢可以让工匠用木材打,钢筋空间里折腾几次也能折腾出现成的。 原理什么的她都懂,再不懂的也可以回空间翻书,总之只要手艺人给力,从水塘边装一部电梯直通山顶,完全是可行的。 陆辞秋很激动,燕千湛却不知道她为何这样激动。但看着这小姑娘一会儿写一会儿画的认真模样,倒是又让他想起陆芳华忙碌时的样子。 这是陆家孩子的天分,还是单纯就这两个姑娘是这样的? 终于电梯的事情记录完毕,陆辞秋这才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跟燕千湛说:“多谢七殿下带我这一程,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个想法是七殿下给的灵感,将来这山谷的建设也给七殿下记上一功!”她这话说得很是有几分侠气,说完还在燕千湛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他有些无奈,思绪还停留在陆辞秋那个要命的轻功上,“弟妹你那个轻功还真是……” “半吊子,是吧!”陆辞秋也不避讳,直接就承认了,“确实不太行,七殿下我这么和你说,当初我把前太子那小妾从城墙上捞下来,但凡那城墙再高一点,我可能都不敢那样做,因为我怕把我自己也摔死。但是好巧不巧地,咱们望京城的城墙正好就建到我这半吊子轻功能摔不死的高度上,你说这算不算老天爷都想让那小妾死!” 听她提起前太子纳妾那天的事,燕千湛便又想起他十一弟曾跟他说过,陆家的那位二小姐,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也不是说不上来哪不一样,而是能说上来太多哪不一样了。 比如说他很确定陆辞秋不会武功,也很确定不管是在北地裴家,还是在京城陆家,都没有任何人教过陆辞秋武功。虽然裴卿因为这个女儿从小体弱曾动过让她习武的念头,可是教了几次基本功之后,发现这个女儿实在是一点习武的天分都没有,反而还因为习武受了伤。 后来裴卿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再也没让这个女儿遭过练武的罪。 那么,为什么突然之间,陆辞秋就本事大到能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把太子的小妾捞下来摔死,自己却毫发无伤? 这件事情他的十一弟想不明白,他也想不明白。 燕千湛忽然动了一个心思,他思量半晌,开口问陆辞秋:“弟妹可听说过无妄阁?” 陆辞秋眨眨眼,“无妄阁?”继而摇头,“没听说过。” 燕千湛笑笑,“无妄阁是一个隐秘的组织,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江湖。它服务于天下人,无论朝廷、百姓,又或是武林人士,只要求到了无妄阁,付出一定的代价,无妄阁便可解他之惑。” “解惑?”陆辞秋听出些门道来,“只是解惑?不是收钱办事?” 燕千湛摇头,“无妄阁掌天下情报、机关暗器,你可以从无妄阁打听到你想知道的消息,也可以从无妄阁手里买到你想要的任何机关,但却无法让无妄阁的人出面替你办事。且无妄阁卖消息,不只是收钱,有时候也收别的。” “别的?”陆辞秋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打听还收什么的想法。那不是主要的,眼下最主要的是她要快速分析一下,为何这位七皇子要突然跟她提起这么一件事情。 她看向燕千湛,思索半晌才道:“七殿下突然与我说起这无妄阁,想必也不是无的放矢。” “弟妹突然邀本王上山,应该也不是闲来无事。” 陆辞秋微微垂头,“七殿下谪仙之人,却心思缜密,不知我那四妹妹将来会不会吃亏。” 燕千湛说:“本王那十一弟征战沙场,机关算尽,却不会将那些心思用到你的身上。” 她抬起头,笑了笑,“我懂。所以七殿下的意思是,那无妄阁……” “为本王所创,亦为本王所掌。且本王便是无妄阁主这件事情,算上你,这世上亦只有四人知。弟妹可知是哪四人?” 陆辞秋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自己,燕千绝,皇上,还有我。” 燕千湛点点头,“没错。弟妹冰雪聪明,该懂得本王为何与你说起这件事情。” “懂。”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七殿下是在告诉我,有些事,我自以为是秘密,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但实际上却尽在无妄阁的掌握之中。而皇上既然知道无妄阁主便是七殿下您,那就说明无妄阁里的那些个消息,皇上也是知晓的。”她看向他,四目相对,面上笑容渐渐冷却,“所以呢?皇上打算何时处置了陆家?”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没必要再躲躲闪闪,只是有一点没想明白:“今晚原本是我邀七殿下到山顶俯观山谷,没想到竟是为七殿下您搭了座桥梁。是不是不管有没有我邀你上山的举动,殿下今晚都要与我说起此事?又或是……我给了殿下什么契机?” 燕千湛愣了愣,忽然就笑了,“弟妹聪慧,又有些过于聪慧。其实本王想说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件事情。” “嗯?”不是这个事?那能是什么事?如果真不是这件事,那她忽然提起来,算不算自投罗网?这七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也不怎么想的,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再往山下看,目光落在燕千绝那里。 山很高,山下的人变得很小,但她还是一眼就能看见那个人,也能看到正抬头往上瞅的陆芳华,还有喝得东倒西歪的江小柳和莫蓉冰。 许是她思维过于发散,也许是她想强行地转个话题缓解尴尬,于是她说了句:“我们家四妹妹的酒量很好,成年男子都喝不过她。” 燕千湛似没想到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目光便也向下望去。但只是望了一眼就又收了回来,然后死死盯着陆辞秋…… 正文 第639章 谪仙假象 陆辞秋更尴尬了,但是面对这位殿下,她又没有任何办法。 “七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又或是想要通知我什么?殿下放心,许多事情我都有心理准备,甚至时时刻刻都在给自己留后路。今夜邀殿下到这山顶来,也是想让殿下看看下方山谷,再与殿下说说我计划要在山谷中做的事情。待这些看完说完,我便想问问殿下,若我为南岳做下这些事情,贡献出这么多超越甚至碾压那怀北太子的智慧,等到秋后算账时,能不能换下陆家几条性命?” 她转回头,也对上燕千湛的目光,“殿下放心,我不保不该保之人,只保我在意的人。当然,若是一条性命也换不回,我也能理解。毕竟……那是大罪,当诛九族。所以我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人间一趟,只当白来就是了。” 燕千湛听着她说这些话,也不怎的,竟也回过头去往陆芳华那里看了一眼,半晌才又道:“本王其实只是想说,无妄阁知天下事,却始终不知弟妹你这一身武功、一身医术,究竟来自何处。包括你计划出来的下方这片山谷,你所投入的智慧,又是来自何处? 还有,你……真的是陆家二小姐吗?” 最后一句话问出,燕千湛从陆芳华那里收回目光,又看向陆辞秋,却是怎么都看不懂。 十一是他的弟弟,他这个人,生性凉薄,性情寡淡,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挂在心上,却唯独这个弟弟让他上了心。 是因为很小的时候母妃就跟他说:皇宫里啊,没有几个好果子,包括你那父皇,也不是什么好人。或许他原本是个好人的,但是前朝后宫有太多需要权衡之事,太多需要利用之人,所以一来二去的,多好的人也在这样的权衡下,变得没有多少良心了。 我之所以能在后宫中活这么久,还能平平安安生下你并养大你,都是因为有皇后娘娘在照拂。是皇后娘娘在用自己的命撑着我们的命,可惜却没撑住她自己的孩子。 所以湛儿啊,咱们得懂得感恩,得知道这宫里谁是真心的,谁是怀着鬼胎的。 你那个爹你可以不用惦记,因为有太多人惦记他了,多咱们一个不多,少咱们一个不少。 但一定要惦记着皇后娘娘和你十一弟,因为他们除了我们,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根深蒂固。 所以后来有了无妄阁,也所以,后来燕千绝每一次上战场,无妄阁的消息传回京城都比战报快上一个月。 他建立无妄阁,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不多的那几个他在意的人。 数月前燕千绝班师回朝,身负重伤,陆家二小姐出现,不但把人从黄泉路上给拉了回来,还在大军回朝当天,当着燕千绝的面摔死了太子的小妾。 这件事情谁都觉得不对劲,他动用了无妄阁全部力量,却查不出任何消息。 眼下陆辞秋就站在面前,他甚至仔细观察过这小姑娘脸上有没有贴着一层人皮面具。 可惜,没有人皮面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看到的,就是她本来的面貌。 只是陆辞秋似乎在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老半天。 就在他以为这小姑娘是在思考如何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时,忽然陆辞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道:“七殿下,原来你跟我提无妄阁,是想说你没查到我为什么会武功还懂医术呀!”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弄了半天人家不是想说陆萧元叛国那档子事。 燕千湛也挺无语的,这叫什么?做贼心虚吗? 对面的小姑娘贼兮兮地笑了起来,然后反客为主:“那七殿下有没有反省一下,为何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无妄阁,竟连一个小姑娘的底细都查不出来?我就生活在望京城里,皇城根下,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你们都查不出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天下无事不知的?唉,看来无妄阁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强大那么神秘,还是得继续努力呀!” 她又拍拍他的肩,“前路漫漫,努力吧少年!至于我到底是不是陆家二小姐这件事情,其实不必问。我当然是陆家二小姐,如假包换。只是从前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不只是我,包括我母亲也一直在隐瞒。而为什么隐瞒,主要是因为她想让我在这个家里活下去。” 扯淡的话张口就来,陆辞秋觉得自己撒谎已经没有什么底线了。现如今对着这位谪仙一般、能看透人心的七殿下都能随意发挥,那这世上可能真的再没有能问得住她的人。 至于裴卿怎么隐瞒的,呵呵,有本事你问裴卿去,我管不着。 燕千湛被她这混不吝的样子也整得挺无奈的,他摇摇头,“罢了,你不说自有你不说的道理,本王与你说起这些,也只是想提醒你,不管你瞒了什么,也不管你瞒了谁,若这一切对千绝无害,本王自然袖手旁观。但若你是冲着千绝去的,不管什么目的,本王都会与你好好讨要一个说法。” 他说这话时,周身气息突然改变。谪仙之气瞬间收敛,换上来的是一股子强烈的肃杀之感。陆辞秋甚至都闻到了四周渐渐弥漫上来的血腥之气,十分浓烈,好像有万千恶鬼自四周踏血而来,渐渐将她包围,挣脱不开。 陆辞秋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不用这种方式呼吸就要憋死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原来世人口中谪仙一般的七殿下不是真实的,那种自画中而来,水墨丹青的气质也仅仅是他表现于人前的一种假象。 真正的南岳七皇子跟十一皇子是一样的人,满身血腥,踏在脚下的生魂不计其数。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陆辞秋抬手一挥,用意念从空间里调取出来的消毒水随着她挥袖的动作,尽数洒在了脚下这片山地上,掩盖住弥漫的血腥之气。 然后她开口,淡淡地道—— 正文 第640章 你凭什么 “若我真想骗他,你与我说这些也没用,我该骗还是会骗。 若我不想骗他,你什么都不说,我还是坦诚相待。 七殿下,我知道宫里活下来的孩子都不容易,所以我尽我所能替他尽孝,替他去逗皇后娘娘开心,顺带着也哄过淑妃娘娘。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记我的恩,我只是想说,我从未怀过不好的心思与他接触,更从未设计过任何相见的环节,让自己在他面前惊艳亮相。 我承认许多事情过于巧合,我也承认我的家族有些很可能影响到我们这一辈未来人生的、不好的事情。但是我从未以这些当做我接近他的目的,甚至从一开始,就是他更主动来接近我的。我避之不及,或者说,不情不愿。” 燕千湛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情不愿?” “是啊,不情不愿。”陆辞秋双手负于身后,上位者的气质又自然而然地展露出来。她告诉燕千湛,“这场婚约,我本是不同意的。甚至赐婚的圣旨传到左相府,我直接就给拒了。 有些事情我当初并不知道,之所以拒婚,是我单纯的不愿意同皇家扯上关系,单纯的不想我母亲的悲剧未来再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这个人有点小性子,也有些精神洁癖,我无意与任何女人分享男人。于我来说,男人与牙刷都不能与人共用,所以我只要一想到未来的宣王府三妻四妾,甚至未来他极有可能登上皇位,坐拥一整个后宫,我就觉得恶心。 所以我从生理和心理上都排斥这场婚约,哪怕燕千绝求上门来,好话说尽,哪怕圣旨举到我的面前,我都拼着抗旨要被杀头的风险,当场拒绝了。 或许这样的拒绝在你看来可能是我在欲擒故纵,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没那个兴致去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难不成我为了一个男人还要用上兵法? 何况还是一个我本就不想要的男人。” 她看向燕千湛,面色愈发的深沉,“我说我本就不想要他,七殿下又不爱听了吧? 也是,他于你来说是一个好弟弟,可是于我来说,却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是像你的母妃给罗家人那样的保证。保你仙王府没有莺莺燕燕,保你这个人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性子。 但是那个时候,我不了解他,我更不了解江皇后。 说到底,我只想要我的清静生活,只想查出北地布防图丢失的真相,只想为母亲、为裴氏一族报了血海深仇,除此之外,再不作他想。 后来……”她顿了顿,又吸了一口气,“后来我查到了一些事情,虽然查得并不完整,甚至其中过程一概不知,但也确实是知道了一个最不好的结果。 你既然是无妄阁主,那么我说的这个结果你肯定也早就知道。 不但你知道,燕千绝也知道,甚至皇上也知道。 你又会想,我后来之所以答应了这场婚约,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改了主意,又想要做宣王妃,因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摘出来。至少在未来的灭门大祸降临时,燕千绝能保下我的命,甚至也能保下我弟弟的命。 你以为我答应这场婚约是一次交易,但是你不知道,实际上这场婚约是有期限的。 只有三年,我与他之间的婚约存在,仅限三年。 这是我提出来的。 我身有大孝,三年之内不得成婚。但是三年之后,燕千绝就必须履行契约,与我将婚约解除。这是我的要求,也是我答应陪他做一场戏的唯一条件。 在这场契约里,我负责在皇后娘娘跟前尽孝,负责帮他练兵,造一些必要的武器。 而他,则是负责保我在这三年之内平平安安。” 她又问燕千湛:“是不是还觉得我说的平平安安,是在那件事情上他保我平平安安? 并不是! 我所说的平平安安,是我希望他能在我查清楚那件事情来龙去脉的这个过程中,不被人害死。我所能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就只是查出裴家全族丧命的真相。其余的我不指望,我也用不着谁来保我。 实不相瞒,七殿下,这世上没有人能杀得了我,包括你,也包括燕千绝,更包括你们燕家建立的这个王朝。 所以我从来不担心有一天陆家被抄家灭族会祸及到我身上,我甚至都不担心我在意的亲人们也会跟着一起死去。因为他们不会死,我会带着他们走得远远的,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至于我没有带走的那些,就是千刀万剐,我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七殿下,你觉得我图燕千绝什么呢?你觉得我刻意接近他,是为了什么呢? 说到底,我图他保我这几年平安,给我争取一段查明真相的时间。 但是反过来,我也会在这几年之内保他性命无忧,甚至不管他在战场上受多重的伤,只要不是身首异处,我都可以把他给救回来。 但是在这同时,我还为南岳做了连弩,我还给他练了一支神射队,我甚至马上要改造纺织机,马上要挖矿炼钢,我还牵线让罗家帮着皇家圈海做生意。 甚至……甚至月夕那晚,宫宴结束之后,我还回到皇宫里,救了皇上和皇后一命。 当时我被那怀北太子用枪指着头,命悬一线。可是这一切,都是在合约之外的啊!”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其实我是亏了,一场契约而已,我就算查到了真相,也是替朝廷查的,因为朝廷可能都没有我查的快。包括你的无妄阁,若真的已经查到真相,陆家早就没了。之所以现在陆萧元还是左相,就说明你们也没查出其中因果。 所以你看,我付出了这么多,为南岳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你在怀疑我是在抱有目的性地接近燕千绝……七殿下,是不是太过了。” 她神色黯淡,两只手也不再负于身后,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没了母亲,没了最亲近的外祖一家。父亲是仇人,到最后我还要跟着一起被抄斩。 我从来没为自己喊过冤,凭什么你要这样子误会我? 凭什么?” 正文 第641章 不能白来 她伸出手,指指下方山谷。 “带你上来,确实是想给你说说我对这片山谷的设想,也想旁敲侧击地问问你,如果我做了这一切,将来能不能给我和我弟弟,还有我二叔二婶一家三口留一条活路。 但是现在我不想问了,原也是我想得太多,做这一切本意其实也不是为了保命,而是实实在在的想为南岳做点事情。我这个人,有着很深的家国情怀,虽没立过终身效忠祖国这样的誓言,但是也带着回春堂的所有医者发誓尊重生命,人人平等。 医者仁心,做这些改善民生与军力之事,也是我心甘情愿。 燕千绝待我不薄,皇上皇后待我也不错,所以我想,我该尽我所能为这个时代留下些有用的东西,千年时空,总不能白来一趟。” 她后面的话说得声音很轻,轻到燕千湛几乎要听不见她说的什么。只听到什么白来一趟,却不知她指的这个“来”,是来到哪里。 “当然——”陆辞秋话锋一转,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终我一生都无法释怀怀北国给我和我的家人带来的伤害。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哪怕仅仅是为了对抗那怀北太子,我也一定要做。 今晚七殿下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希望我说的话七殿下也同样记得。 另外,不管你如何看我,我都希望你不要将这份情绪带到我四妹妹身上。 她还是个小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你若心里真有她,就好好待她。若是可有可无,就趁早断了她的那份念想。以免她陷得太深,走不出来。 还有,待有一天皇家该查的事都查清楚了,再留着我那个爹也没什么用了,打算把这件事情揭发出来。希望你能保下我二叔一家,并尽可能的让罗家别受此牵连。 当然,若你不能做到,也希望你能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自己来想办法。” 她说完这些话,再也不愿意在这山顶多留,转身就要下山。 燕千湛叫了她一声,“陆辞秋。” 她停下脚步,淡淡地道:“七殿下放心,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说什么,不会有怨恨,也不会在燕千绝面前说你的坏话。还有,下山的路好走,我这点半吊子轻功多少能派上些用场,就不劳烦七殿下帮忙了。”话音一落,整个人突然腾空,向下窜去。 下山的路确实好走,她的轻功的确够用,没用了多长时间人就到了山脚下。 才一落地,就看到正前方站着一个人,正冲着她招手,“阿秋,来。”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展开一个笑脸,“燕千绝,我刚刚带着七殿下去了一趟山顶,跟他说了说山谷中的计划。七殿下展了轻功帮我上山的,正好让我想出了一个做一部升降梯的点子。你说,这个算不算是七殿下的功劳?将来这山谷论功行赏,就也算上他一份吧!”说完,还“哟”了一声,然后急道,“我把山谷的事情说给七殿下听,这不算是破坏了秘密吧?你跟七殿下是不是挺好的?” 说这话时,燕千湛正好也飞身下山,刚刚落地。 燕千绝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拉上陆辞秋的手,笑着同她说:“烤了好些肉,等着你吃呢,走吧!” 她便也笑着跟他走了,只留下燕千湛还在原地站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问什么很过分或是严厉的话了吗?似乎也没有。 但也或许是有的,因为他确实想知道,这个小姑娘究竟是如何有了一身武功和一手医术。 只是他想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与其他无关,他只是想替他的弟弟多了解这个姑娘。 或许是当哥哥的太操心了,但实际上,燕千绝也曾把陆家二房包括罗家都查了个底掉,就因为他的母妃相中了陆芳华,而他……也没有很强烈的排斥。 至于陆萧元做的那档子事,皇家的确知道,也的确总有那么一天要跟陆家算一笔总账。他甚至都已经想好到时候要如何保下陆家一些该保的人,甚至他还曾跟他的十一弟说过,如果是真心的,将来就要做好救人的准备。 或许是表达不当,也或许是陆辞秋对这件事情过于敏感了。总之,刚刚是一场并不愉快的谈话,但却让他知道了陆辞秋的雄心壮志,也知道了她与燕千绝之间的三年契约。 然后呢?燕千湛苦笑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篝火烤炉还在燃着,燕千绝把烤好的肉串递到陆辞秋手上,陆芳华把起开的啤酒也递到陆辞秋手上,然后敲敲自己手里的酒瓶子说:“姐你可算回来了,赶紧的吧,他们都已经让我给喝趴下了。真是的,酒量太差了,这玩意居然也能喝多,我都不好意思再跟他们喝了。” 陆辞秋看看四周的人,就别说江小柳和莫蓉冰了,包括燕千扬和莫顾之在内,这会儿都已经东倒西歪的,甚至莫顾之都趴在边上的石头上睡着了。 燕千扬稍微强点儿,但也只是强点儿,看到陆辞秋回来也张罗着还要再喝,但张罗归张罗,酒瓶子却拿不起来了。 陆辞秋觉得她这个四妹妹有点儿过于能喝了,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她能喝,就不会被别人给灌多,将来也不至于吃亏在酒上。 她举起啤酒瓶子,跟陆芳华碰了一下,姐妹俩开始了新的一轮。 终于再喝不下时,也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天亮了吗?” 天没亮呢,但等到回城时天肯定就要亮了。 江小柳的酒醒了一半,睁开眼睛就要哭,说这次回家肯定又逃不过一顿罚,她娘罚起人来可是真狠,上回就打了手心,这回指不定就要让她去跪祠堂。 她跟莫蓉冰商量:“要不我去你家吧!你收留我吧,我离家出走。” 莫蓉冰说:“行啊,反正我肯定得跟我爹一起跪祠堂,多你一个咱们也有伴儿了。” 江小柳决定不去了。 最后,是几名没喝酒的随从和车夫把喝多的人扶上马车的。 陆辞秋主动跟陆芳华坐到了一起,燕千绝则是上了仙王府的宫车…… 正文 第642章 全靠自己 车队一路回城,等到了城门口时,天果然已经亮了。 陆辞秋也挺困的,靠在车厢里迷迷糊糊地就想啊,这时候要是能煮碗面吃该多好。 然后她就跟陆芳华说:“等回了府,你跟我去飞雪院儿吧!冬安那丫头煮面的手艺不错,让她给咱们煮两碗面,吃完了再睡。” 陆芳华也迷迷糊糊地靠着,听说有面吃立即点头,“行行,那太好了,我跟你说……”说完又看向陆辞秋,有话堵在嘴边,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辞秋看出来了,轻笑了下,“想问问我在山顶跟七殿下说什么了?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讲了一下山谷里后续要做的事情。你知道他跟十一殿下是一伙的,所以那里面的事有很多都需要他帮忙,我把我的一些设想同他讲了,他觉得我想得很好。” 她扯了谎,但又不算扯谎,只算说话说一半又留了一半。那些她目前还不想让陆芳华知道的事,永远的烂在了她的肚子里。 陆芳华“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只是侧了侧身子,半躺在车厢里,一会儿就睡着了。 车队依然是先到江家,再到莫家。人们依然是先听到了江大夫人的骂,又听到了莫大夫人的吼。然后就是江小柳和莫蓉冰包括莫顾之的一通乱叫,陆辞秋不得不挨家说说好话,以求家中夫人手下留情,别把孩子和男人给揍得太狠。 终于车队停到了陆府门口时,车夫葛全转回身对着车厢里的人说:“二小姐,四小姐,到家了。”然后便是霜华和彩云分别叫醒自己那已经睡着的主子。 陆辞秋觉得自己太难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这么快就到家了。 同时心里也不停地盘算着,永安县的建设能不能再快一点?这样她就不必来来回回地跑,住在县主府也更自由,至少不用大清早的敲府门。 燕千绝提前下了车,站在马车下面等她,陆辞秋下车时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手,谁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倒是陆芳华下车时不太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几乎就是闭着眼睛往下面迈。 同样站在车下的燕千湛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将人扶住,吓得丫鬟彩云脸都泛了白,却又不敢吱声,生怕惊着她家小姐。 于是,陆芳华就在半睡半醒之间,被燕千湛扶下马车,一直送到了左相府门口。 葛全上前拍门,很快就有门房把门打开让她们进去。 陆辞秋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提醒彩云先把她家四小姐扶到飞雪院儿。 说完,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拽了一下。她猛然回头,撞进了燕千绝的怀里。 “你,还有事?”她问他,“有事就快说,没事我得赶紧睡觉了。我才想起来今儿是八月十八,是陆倾城婚后三天回门的日子,家里可能又要张罗个席面,摆个归宁宴什么的。虽然不用我张罗,但可能得坐到一起吃顿饭,我得趁着她还没回来,赶紧睡一觉。” 燕千绝欲言又止,她着急,他那些话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到最后就只得一句:“有些事该你想,但有些事是该我去想的。你只管过好你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其它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他伸手,往她头上揉了揉,“永安县那边我会叫人盯着,日夜赶工,争取早日给你建起来,这样你就不必再回这里,跟这个地方也没多少关系了。至于其他人……小姑娘,即便我与你之间的约定只有三年,可是三年之后我依然会一直护着你,也护着你想护之人。别想太多,相信我就好。” 话说完,他伸手将人转了个圈,然后轻轻地推了一下,“去吧,好好睡一觉。” 她半睁着眼进了左相府,在门房把府门重新关起来时回头看了一眼,只透过最后一丝门缝看到已经回了宫车的两位皇子。 霜华扯了她一把,“小姐,快回去吧,早点回去吃点东西,早点睡一觉。” 陆辞秋点点头,默默地往回走。远远还能听见陆芳华在前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便又想起在山顶跟七殿下说的那些话。 或许谁都没错,因为谁都有自己的立场。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就像陆萧元,他一辈子也摘不掉叛国的帽子,这座陆府,早晚有一天会血流成河。 等到了那时,她真的指望谁来保护她吗? 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一切都得靠自己。 在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是可靠的。 八月十八,陆倾城回门,时辰定在巳时半。 这是传统的婚俗之一,指女子出嫁之后,要在婚后第三日携夫婿一起回娘家探亲。 按说王府中侧妃是没有这般待遇的,但陆家毕竟是左相府,且那六殿下如今惦记着要与陆萧元联手以图东山再起,自然对陆倾城也得更上心一些。 今日一早,羽王府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件事情忙碌着。管事太监李公公在天蒙蒙亮时就已经把礼品清单准备好,就等着王爷起身请王爷过目呢! 可惜直到接近巳时也没看见王爷,没到前院儿来,更没在书房,甚至都没在王妃屋里。 羽王府的人已经开始跟陆倾城叫王妃了,因为六殿下吩咐过,如今府里也没有正妃,陆家大小姐虽为侧妃,但也是目前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所以在自己府里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直接叫王妃就好。 对此,陆倾城很满意,跟来的四个丫鬟也很满意,但羽王府的人私下里却嗤之以鼻,认为陆倾城虽是左相府的大小姐,虽然天姿国色,但却是妾生的女儿,不尊贵。 虽然那个妾后来也成为了正妻,可是没人承认啊!皇上将陆倾城赐婚过来,点了名只让她做侧妃,还说庶女不配为正,那就是成心羞辱陆家。可见皇上要么是对陆家有意见,要么就是对陆倾城这个人有意见。 再仔细揣摩,人家陆家的二小姐可是被皇上许给了十一皇子,这就说明皇上对陆家没意见,一切的不满都是冲着陆倾城去的。 这样一位王妃娶进门来,羽王府还有个好? 下人们都不满意陆倾城,但是表面上却又不能说什么,因为毕竟陆倾城背后还有个陆家呢!不管皇上怎么想,只要左相大人还惦记着这个女儿,她对羽王府就是有帮助的。 所以今日这些归宁礼,李公公备的倒是十分上心,东西也确实是精挑细选的。 内宅管事的房嬷嬷这会儿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陆倾城身边的丫鬟司琴。 正文 第643章 惜玉姑娘 李公公一见房嬷嬷来了,赶紧走上前问:“看到殿下了吗?” 房嬷嬷没吱声,只让了半个身子把司琴给露出来,然后对李公公说:“这是王妃让过来看礼单的司琴姑娘。” 李公公认得司琴,毕竟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这两日多少也有过几次走动。 于是他笑着将礼单递了过去,嘴上还讨好一样地说:“司琴姑娘来啦!快看看吧,这是府里备下的归宁礼的礼单,所有东西都是按着正妃规制准备的,绝对不会委屈了王妃。” 司琴笑盈盈地将礼单接过,嘴上说着:“多谢李公公操劳这些,公公辛苦惦记,我家王妃心里头都记着呢!” 李公公嘴上赔着好话,目光却看见一直没有个笑模样的房嬷嬷,不一会儿心里就打了鼓。 他跟司琴说:“姑娘先看着。”然后冲着房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远了些,确定说话司琴听不见才停下来,然后就听李公公问,“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一大清早就没个笑模样,对那司琴姑娘也是爱搭不理的,这可不行。不是我说你,殿下都说了,要对陆家的那位大小姐以礼相待,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要叫王妃。这明显是殿下在给她脸面,抬她的身价。且不管咱们心里头怎么想,总归殿下这样做自有他这样做的理由,咱们当奴才的跟着做就是,你为何甩这么难看的脸色?给谁看呢?” 李公公是管家,房嬷嬷是内院儿管事的,论起来,还是李公公的地位更高一些。 但两人是老乡,当初一起进宫,上了岁数之后又一起出宫到了这羽王府上。房嬷嬷一生没嫁过人,李公公是个断了根儿的,两人虽没有夫妻之实,但外人却都知道,他们实际上是一家的,李公公对房嬷嬷好,房嬷嬷也不嫌弃李公公。 这会儿听李公公说起她的态度问题,房嬷嬷就轻哼了一声,然后跟李公公道:“你是不知道,陆家那位大小姐表面上看起来端庄贤淑,与人和善,是个面慈心软的活菩萨。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她不但没有个菩萨样,她甚至跟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这两日不但在屋里砸了不少东西,就连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被她轮番的责骂了一遍,还打了本来就侍候在院儿里的一个小丫头,胳膊都打肿了。” 李公公一愣,“打人?嗯,打就打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表里不一的人咱们见着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大半辈子都走过来了,有几个不是这样的?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只听殿下的,殿下现在要抬着她,咱们就抬着她,给她足够的脸面就是了。 等到有一天殿下不想惯着她了,要翻脸了,那咱们就也跟着翻脸。到了那时,还不是你想怎么磋磨她就怎么磋磨她,进了羽王府的女人还能跑得了?从前又不是没做过。” 房嬷嬷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你说得也是。不过她到底是左相府的大小姐,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失不了势。虽然咱们王爷实际上不怎么待见她,入府两夜,王府只有新婚之夜在她屋里睡了半宿,丑时一过就走了,去玉姑娘那院儿了。” “哟,还有这事儿?昨儿没听你说啊!” “昨儿不是没见着你么,今日说也不晚。你听着,王爷虽然对外给那陆倾城脸面,但实际上王爷中意的还是跟着她一起来的那位玉姑娘,也就是左相府的三小姐。这两晚王爷都在玉姑娘屋里歇到天亮,我听侍候在院儿里的丫鬟说,王爷可疼玉姑娘了。” 李公公吓了一跳,“那玉姑娘可还没及笄呢!这该不是左相府下的一个套吧?” “所以你以为王爷是怎么疼的?”房嬷嬷剜了他一眼,“老东西,没那个本事想的却不少。告诉你,咱们王爷可真是个有分寸的,你都想到的事他能想不到?所以这两宿啊,他人虽然在玉姑娘那里,但却没动玉姑娘一下。反倒是手把手地教玉姑娘习字,作画,白天还教玉姑娘耍耍拳。听着那玉姑娘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王爷可是很高兴呢!” 她说完,瞥了一眼还在看礼单的司琴,然后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等咱们王爷利用完了她,就会一脚踢开,一点情面也不会留。” 李公公点点头,然后提醒房嬷嬷:“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别当着外人说。那位玉姑娘如今在府里也没人敢提起是左相府的三小姐,这人还指不定是怎么进的羽王府呢!” 房嬷嬷也叹了一声,“我总觉着早晚是个事儿,那陆倾城她就作吧!” 话说完,司琴那头也看完了,李公公赶紧走回来,面带着笑问:“姑娘觉得怎么样?可有需要改的地方?” 司琴也满面带笑道:“李公公想得最是周全,这礼单从头到尾我都看了,真是一点儿错处都挑不出来。我家王妃是相爷最疼爱的女儿,原本相爷就不放心她嫁到羽王府,今日王妃能带着这样的归宁礼回娘家,相爷见了一定会高兴,也会放心的。” 说着,随手一块银元宝塞到了李公公手里。沉甸甸的,李公公面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等到司琴回去,李公公很上道儿地把那块银元又塞给了房嬷嬷,房嬷嬷笑着收了,然后说:“我都帮你留着呢,留着将来养老。” 终于,时辰快到了,六皇子燕千云带着陆倾城走了出来,带上李公公准备好的归宁礼,上了回陆家的宫车。 陆倾城脸上原本挂着得体的笑容,可这笑容一上了宫车就立刻消失,只剩下一张冷脸。 燕千云顶不爱看她这变脸的样子,从前觉得千好万好的女子,如今真正娶回家来,封了侧妃圆了房,便觉得也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新鲜的。 甚至他还觉得陆倾城不大气,根本就没有从前他看在眼里的那么端庄,那么有陆家长女的范儿。什么传闻中京中女子的典范,更是一点儿都没体会到。 相反的,他倒是觉得陆倾城这种人她就应该是个庶女,是个妾。因为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小妾的味道,特别是新婚之夜对自己的那种谄媚和索取,跟他府里养着的那些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简直就是勾栏瓦舍的艳妓! 正文 第644章 诡异的笑 陆倾城自是不知道燕千云在想什么,她只是很生气,因为燕千云除去新婚当晚在她房里留了两个时辰,之后就甚少在她面前出现。 新婚之夜,她使尽浑身解数,就为讨夫君欢心。虽然这个夫君已经不是从前她和父亲一心想要辅佐的那个男子,但谁让她嫁给他了呢,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错就错,一步一步再把燕千云这个人再扶回从前的位置上去。 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必须讨好这个男人,就必须忘了他已经失势的事实,看重他,扶植他,也讨好他。为的就是将来他一举得天下,能把她送上皇后的宝座。 所以她招数用尽,那些从前被母亲教导过的笼络男人心的法子都用上了。 完美无瑕的身子在新婚之夜交给自己的夫君,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她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完美,即使身上有伤,也笑着忍耐,没喊一声疼。 燕千云也确实被她侍候得舒坦,加上两人曾经的情谊,她觉得,新婚之夜一过,她在羽王府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那些刁奴再也不敢欺负她。 她甚至已经想好,次日就给云家去信,让大舅舅将那块天祖皇帝亲书的匾额悄悄抬进京城来,送进左相府。只要有了那个东西,她的父亲就还会像从前一样看中她,也看中云家。 她已经把一切计划得如此完美了,可惜,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陆倾城抬起头,直视燕千云,眼中恨意丝毫不加掩饰地宣泄出来。 燕千云也不承让,亦直视回去,还轻哼一声道:“爱妃如此眼神看着本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是什么深仇大恨呢!怎么,是羽王府里的下人不敬你?还是王府短了你的吃穿用度?爱妃有哪里不满意的尽可以同本王提,不好的人本王会赶出去,用度不够本王给你添,总不能让堂堂左相府的大小姐在羽王府里吃了亏。” 说完,不等陆倾城答话,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司琴,“经房嬷嬷调教了两日,你如今可懂得尊卑了?不是本王成心打王妃的脸,你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她既能带着你一起入了羽王府,那就说明是很看重你的。既然王妃看中,本王自然也会看重,不希望你犯错,更不希望你犯大错。所以有了毛病就及时纠正,如此,对你,对本王,对王妃都好。 王妃,你说本王说得对是不对?” 陆倾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不敬陆惜玉,司琴被送到房嬷嬷身边管教了两日,回来之后两条胳膊都是青的。为此她憋了一肚子火,恨那房嬷嬷,更恨陆惜玉。 “王爷也不要过于宠爱三妹妹了,她毕竟只是羽王府的客人。”陆倾城提醒燕千云,“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要回家了,王爷空欢喜一场。” “哦?”燕千云挑眉,“王妃不是说,她要在府里长住?” “人是我带进来的,我自然也有权力把她再送回去。” 燕千云点点头,“也好,正好今日归宁,那便当着陆家人的面说一说这个事,问问他们是想把三妹妹留在羽王府,还是让她回陆府去。特别是陆辞秋,嗯,听说三妹妹同她关系还不错,她知道三妹妹到了羽王府吗?要不要同她说一声,请她过去做客?” 陆倾城的脸色变了,司琴赶紧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然后对着燕千云赔笑道:“王爷说得哪里话,三小姐既入了羽王府,那就是王爷的人了。哦不对,哪有什么三小姐啊,咱们府上只有玉姑娘。至于娘家二小姐,其实她跟玉姑娘也没多少交情,玉姑娘从前在娘家跟谁都不说话的。王爷——”她声音压低了些,“三小姐体弱,连同她的姨娘也体弱,已经被陆府送回古县老家养着去了,怎么会在羽王府呢!王爷说笑了。” 燕千云轻哼一声,“既如此,那就别跟本王再提回去的事。羽王府的门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能出的,于她是,于你也是。陆倾城,你听明白了吗?” 陆倾城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刚刚那股子狠厉劲儿瞬间褪去,又换上一副委屈模样。 可惜,经了这两日,燕千云已经不再心疼她的委屈,从前那点陆家大小姐、京中女子典范的滤镜已经在新婚之夜碎掉了,现在的他觉得陆倾城跟从前羽王府里的那些女子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货色,真是白瞎了自己那么多年对她的看重。 如今唯一还值得他小心维护的,就是左相府这层关系。 不过这层关系里头也不仅仅是一个陆倾城,不是还有陆惜玉么! 一想到陆惜玉,燕千云唇角不自觉地就抹上了一层笑来,笑得陆倾城心头一颤。 她看了司琴一眼,目光中透出的意思很明显:他为什么笑? 但是司琴不知道,六殿下这个笑来得诡异,却又很真诚,可是他在笑什么呢? 今日陆萧元散朝回得早,这会儿已经在府里头候着,连同陆老夫人也坐到了明月堂。 侧妃嫁出去,还能有个三日归宁,可见羽王府对陆倾城是重视的。 但是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她问陆萧元:“你说咱们抬举那六殿下,真的有用吗?他那个生母如今这般光景,冯家更是全族流放,他还能有将来?依我看,这三日的归宁也是不该有的,万一要是让皇上知道,指不定又要记恨陆家,你在朝堂上也得不到好脸色。” 陆萧元却不这样认为,他告诉老夫人:“朝局多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样子。倾城既已嫁过去,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说完,目光投向明月堂外,面上难掩焦急。 今日是个大日子,他上朝之前就吩咐过了,让家里的人到了这个时辰都来明月堂候着。 可这怎么只有他跟老太太到了,其他人呢? 好在其他人这会儿终于也露了头,只见二房两口子正往这边走过来,奇怪的是身后跟着的不是陆芳华,而是陆夕颜。 老夫人嘟囔了一句:“怎么是五丫头跟他们一起来的?四丫头呢?” 正文 第645章 传承镯子 刚进屋的罗书兰正好听到这句话,便笑着道:“芳华昨儿睡在她二姐姐那屋了,这会儿还没起呢!五姑娘也不是我们带来的,是路上遇见的。”说完,自顾地找了位置坐下来,从头到尾看都没看陆萧元一眼。 陆萧宇倒是揖了揖手,叫了声:“大哥。”然后又看看老夫人,问了句,“母亲近日可还好?宫宴那晚您早早就回了府,后来有没有找过大夫来看看?” 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这茬老夫人就又想起宫宴那天晚上的事,气得身子都哆嗦。 “你们就是合起伙来诓骗我,你们就是都瞧不上我,早早就将我打发了回来。” 陆萧宇万分后悔自己问的这句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好在二夫人罗书兰说了一句:“刚到前院儿时听下人说,羽王府的宫车已经在半路了,母亲消消气,一会儿当着回门的大姑娘和六殿下,可不好再发脾气。” 老夫人被她这话给堵了回去,实在难受。陆夕颜看出了老太太的难受,便跟着说了一句:“二婶这是在教祖母做事么?祖母这般年纪,又是家里最大的长辈,就算是当着大姐姐和大姐夫的面发脾气,他们也得受着,谁让他们是小辈的。” 罗书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声,“跟皇子论辈分,五姑娘可真是个奇葩。” 罗书兰这张嘴从来就不饶人,特别是跟大房这边的人,不管老的少的她都能怼上几句。 这会儿见陆夕颜没事找事撞上来,她当然不会留情面,甚至还专门往痛处上戳:“五姑娘最近有没有去看看康姨娘啊?不是我这个做二婶的多管闲事,我也是好心提醒,她到底是你的生母,无论到什么时候,唯一不能改变的事实就是你确实是她生的。所以即使她落魄了,不被你爹爹待见了,你这个做女儿的也不能因此就嫌弃她甚至厌烦她,那样是不对的。 试想想,谁会喜欢一个连自己生母都嫌弃的姑娘呢?会让人觉得你势利眼。” 陆夕颜气得直哆嗦,一口气都差点儿没上来。 陆萧元脸色也不好看,因为罗书兰又提到了那个康氏,这让他一下子又想到了睡在康氏身边被打的夜晚,还有次日醒来之后康氏的惊慌与恐惧,以及疏离。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吩咐下人:“去把素言叫来,今日大小姐归宁宴,她理应到场。” 老夫人听得直皱眉,“我同你说过,她只是个丫鬟,没名没分的,这种场合她不该来。” 陆萧元这次的态度也十分强硬:“没名没分不要紧,本相给她名分就是。如今府里正室空缺,妾室病了一个关着一个,母亲总不能让儿子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还有二房在呢,这种事情再说下去只会伤了大儿子的颜面。何况大儿子说得也没错,总不能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吧! 就这样,素言被叫到明月堂来了,在给老夫人和陆萧元问了安之后,就坐在陆夕颜身边。 陆夕颜很高兴,特别是听陆萧元说要给素言名分,她就觉得自己又有了靠山。 一个生母不行,那就靠个养母呗,只要养母有志气,能得父亲宠爱,未来就有可能像云氏那般,从妾坐上主母的高位。 只是这个素言她可不能有孩子,一旦有了孩子,那么她就不吃香了。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到素言腕间的一只镯子上。 那镯子是她给的,是康氏的东西。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她八岁那年,有一次调皮去翻康氏的柜子,在柜子的最底下把这镯子给翻着了。 当时她觉得好看,吵着要,康氏却死活不给。 后来见她实在闹得欢,康氏没了办法,只好说了实话。 原来那镯子是云氏送的,就在康氏入府的第二天送了过来。云氏说这镯子很贵重,是极好的玉料制成,又养人,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让她一定精心戴着。 还说什么入了府就是好姐妹,她们都是府里的妾,往后更要互相扶持,好好生活。 云氏以为康氏出身不好,没见过什么世面,却没想到像康氏这种唱曲出身的人,或许是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是这种害人的玩意却是见得太多了。 那可不是什么正经镯子,上好的玉料打碎了,淬进去大量的麝香,人戴久了就会不孕。 康氏说,云华裳是不想让她有孩子,怕她生男孩抢了她贵妾的地位。 康氏装模作样戴了几日,就把镯子给摘了,对外谎称打碎了,从此以后避着云氏,甚少同她往来,也不肯再单独和她说话。 但镯子并不是真的打碎了,而是被康氏藏了起来。康氏当年跟才八岁的陆夕颜说这话时,也没想到陆夕颜小小年纪就一直记着。 但陆夕颜却偏偏记得,还在康氏被赶到偏远北院儿之后,把这镯子找了出来,献宝一样的献给了素言。 素言平日里就是侍候康氏的,她当然知道康氏藏着一只镯子,但她不知道康氏到底为什么藏着那只镯子。 陆夕颜把镯子送给她时,告诉她这镯子是十分贵重的玉料制成的,她姨娘身上没有太值钱的东西,就数这个镯子最贵重,所以平时都不舍得戴,怕磕坏了。 素言当做好物,整日戴着,却不知竟是中了陆夕颜这小孩的计。 她想着这些事,面上却依然挂着笑,还主动叫下人给素言上茶。 这时,就听罗书兰说了一句:“可惜三小姐和苏氏回古县了,不然还能一起热闹热闹。” 陆夕颜眉心微微皱了皱,又想起前几日看到的落梅院的事,以及丫鬟给她的分析。 她突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她觉得陆惜玉和苏氏可能并不是像她父亲所说的那般,回古县老家了。但若不是回古县,又去了哪里呢? 陆夕颜也不怎的,竟突然想把这个话题给打断,不想让人提起那对母女。 陆惜玉也好苏氏也好,最好死了干净,那样府里的女孩子就更少了,再加上陆辞秋已经订了亲,父亲未来能指望上的女儿就只有她一个,父亲一定会对她好。 这样一想,话就冲口而出:“二婶还有闲心念哪别人家孩子,你怎么不管管你的女儿?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姐姐跟姐夫就快要进门,你居然说她还没起?她凭什么还没起?是她不把这个家放在眼里,还是你们二房不把这个家放在眼里?她还懂不懂长幼尊卑了?就算没有大姐姐归宁,这个时辰也早过了晨昏定省,她居然还没起?太没规矩了!” 正文 第646章 云家来人 陆夕颜的话引起了老夫人和陆萧元的共鸣,老夫人一想起罗书兰刚才说话的那个态度就更来气。到现在没起她还有理了?还公然说出来,怎么想的? 但她这会儿也学聪明了,陆夕颜已经问过了,她就没必要再问,只管听听罗书兰怎么说。 结果罗书兰让她失望了,人家说的是:“关于这件事情,老夫人和你父亲都没说什么,五姑娘着的哪门子急啊?难不成你等着四姐姐向你请安?还是说如今家里的事都归你管?” “你……”陆夕颜气坏了,“祖母和父亲不问,那是在等着你主动说,你以为什么呢?” 罗书兰“呵呵”一笑,“我以为他们听说了你四姐姐昨晚宿在飞雪院儿,所以不想问了呢!那既然五姑娘一定要论一论这个事,那不如就叫个下人往飞雪院儿走一趟,把二小姐也叫起来,就说你要问话,请她到明月堂来一趟。” “你……”陆夕颜又被堵住了,眼瞅着罗书兰就要叫人去请陆辞秋,她瞬间就开始后悔,然后赶紧道,“二婶说得对,祖母和父亲都没说什么,我不该问的。” 罗书兰笑笑,这五姑娘这把倒是学聪明了。 只是这家里还有一人没到场呢?她问:“大少爷去哪了?” 陆夕颜又来精神了,立即道:“这个我知道,二婶可挑不出理来。大哥哥大清早就到府门口去等着了,要亲自迎大姐姐和大姐夫进门。人家是亲哥哥,自然比二婶上心。” 罗书兰点点头,“哦,是这样啊!那也对,他是亲哥哥,这都是应该的。只是五姑娘可得注意了,一会儿六殿下到了,你可别一口一个姐夫的叫。大姑娘嫁过去只是侧妃,侧妃的娘家人是没资格跟皇子攀亲的。就算今日六殿下给陆家颜面,陪着大小姐一起回门,那也是人家客气,咱们不能太不拿自己当外人,懂吗?二婶告诉你的可是好话,别让人挑出错来。” 陆夕颜被罗书兰给气的脸都青了,这时,陆萧元估摸着时辰也要到了,就问了一句:“怎么还不回来?”然后就准备叫人过去看看。 话刚说完,就见管家陆忠一路小跑进了明月堂,都来不及行礼问安,开口就道:“不好了,来人了!” 这话一出,老夫人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赶紧就问:“谁来了?” 陆萧元也道:“可是大小姐和六殿下到了?” 管家陆忠点点头,“是,是大小姐和六殿下到了。” 陆萧元就有点不高兴,“大小姐和六殿下今日回门,是好事,你说什么不好了?” 陆忠面上带着隐隐担忧,他说:“老爷,云家人来了,就在府门口,跟大小姐和六殿下碰了个正着,这会儿正一起往这边来呢!” 他说话的工夫,外头已经能听见人群呼呼啦啦往这边走来的声音了,听起来人还不少。 陆老夫人就问:“云家来的都是什么人?来了多少人?” 陆忠快速回话:“云老夫人亲自来了,还有云大老爷和云大夫人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云大老爷一房嫡出的大小姐,咱们家大小姐跟她叫表姐。” 陆萧元的眉心一下就皱起来了,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一些事,一会儿是陆倾城曾跟他说过的那块匾额,他记得陆倾城说会给云大老爷送信,让他把匾额带到京城来。 一会儿又是猜测云老夫人为什么亲自来了?难道也是为了那块匾额? 不对啊!没有那么快啊!陆倾城八月十六才出嫁,这才第三天,就算立即往江南云家送信,这会儿也还没送到呢,怎么可能云家人这就来了? 还有,云家那位大姑娘干什么来了?单纯的走亲戚? 他这边想着事情,陆老夫人还在跟陆忠问话,问的是什么他也没听见,就看到陆忠退到门外去了,然后一阵哭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工夫就进了明月堂。 伴随而来的是呼呼啦啦一堆人,有主子有下人,个个脸上挂着泪,个个都穿着或黑或白的衣裳。被簇拥在中间的,也是哭得最凶的一个,就是云家的老夫人,孙氏。 这云老夫人比陆老夫人还大两岁,但云家虽是书香门第,却也三代富足,云老夫人的娘家更是家境殷实。再加上江南气候好,水养人,所以看起来反倒比陆老夫人还年轻。 她这会儿正被陆倾城和陆弘文二人一左一右地扶着,走一路哭一路,到了明月堂时,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直往地上坐。 陆倾城哭着用力去扶,自己也因为站不稳险些跌倒。 六殿下在这时候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对着云老夫人说:“节哀。” 云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哭得却更凶了。 陆萧元赶紧起身迎上前,口中叫着:“岳母大人。”然后也伸手去扶。 谁知道他这手刚一伸过来就被云老夫人给推了回去,哭声就变成了喝骂:“老身用不着你扶!”但骂也就骂了一句,紧接着又哭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女婿,你告诉母亲,华裳她到底是因何而死?又为何她的尸骨连陆家的祖坟都埋不进去啊?萧元啊,当初你让我把云裳许给你,最开始可是说得好好的,是要娶她为正妻的呀! 我云氏虽不如裴家势大,可那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书香门第,我们家也是出过状元的啊!华裳是我嫡出的女儿,多么尊贵的身份,就因为你跪在我面前说一定会待她好,即使为妾,也会让她过得如正妻一般。我这才点了头,这才忍痛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姑娘给你做了妾。可是你看看你们陆家做的都是什么事?你当初答应我的那些话,都喂了狗吗?” 云老夫人实在是动了怒,说话打着哆嗦,可却十分有力,铁了心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云大老爷云景年也跟着道:“妹夫,相爷!我们云家纵是千错万错,有什么事你冲着我们来,怎的可以委屈我那妹子?她给你做妾本来就十分委屈了,如今却……妹夫啊,不该啊!” 正文 第647章 我要报官 陆萧元被云家人团团围住,就感觉四周所有人都在哭,哭得他脑子嗡嗡的。 特别是云景年还在不停地说着他和云华裳的从前,有些他已经忘了但云家还记得的从前之事再被提起来,就勾起他许多回忆,一时间竟也跟着感慨起来。 六皇子燕千云早已经退到了一边,站在外围看热闹。 罗书兰拧了陆萧宇一把,然后指指燕千云,小声说:“你去跟六殿下说说话,好歹找个座让人家坐下。就算看热闹也得坐着看,新姑爷头一次登门,哪有让人家一直站着的道理。” 陆萧宇觉得他媳妇说得有理,于是起身到了燕千云跟前,面带歉意地道:“让六殿下看热闹……不是,让六殿下看笑话了,家里乱成这般也是始料未及的,殿下别见怪。请殿下到这边来坐吧,来人,快给六殿下看茶!” 明月堂的下人赶紧去泡茶了,燕千云跟着陆萧宇到二房这边坐了下来,还冲着夫妻二人笑笑,说了句:“如今本王也该叫二位二叔二婶了。” 陆萧宇赶紧道:“不敢不敢,小民怎敢跟殿下攀亲。家中侄女只是侧妃,侧妃的娘家是没这个资格的,殿下可莫要再折煞小民了。” 燕千云坐了下来,也没再说什么,目光又向混乱的人群投了去。 云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死死抓着陆萧元,越哭越生气。 她看着陆萧元就一个人站在这里,跟着感慨,也抹了几滴眼泪,唉声叹气的,可是说出来的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关于云华裳的死,一句解释的话没有,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还有上首坐着的那个老太太,就拄着把鸠杖坐在那里,跟没事人一样。 这是要干什么?他陆家就打算这样糊弄过去了? “萧元!”云老夫人要改变路线了。她止住了哭,身子也站直了些,脸色一沉大声道:“华裳虽嫁你为妾,但是到后来,她也是你的正妻。堂堂左相府大夫人,突然就这么死了,你连一个理由都不给云家,这像话吗?你倒是同老身说说,华裳她为何会死?” “对,妹夫你说说,华裳她为何会死?” 陆萧元陪了这么长时间,他也觉得烦了。云华裳的死不是他造成的,虽然他也没有全力救治,但云家用这种态度说话,还把罪名往他头上扣,他心里也不痛快。 但当着云老夫人的面,他还是忍着火气回了一句:“自然是病死的,重病不治。” “重病?不治?”云老夫人坚决不信,“这里是望京城,你是左丞相!什么病在你的府里是治不好的?民间的大夫不行,你可以叫人拿着帖子请太医,老身就不信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了!陆萧元,这件事情你需得与我好好说说!” 云老夫人掷地有声,态度十分坚决。 坐在上首位的陆老夫人看不下去了,亦沉着脸道:“病死就是病死,府里所有人都可作证,连你的外孙女都可以作证。且当初云氏发病,还是倾城发现的,后来也一直是倾城照顾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去问你的外孙女,抓着老身的儿子如此逼问是何意?”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理都没理她这位亲家,依然盯着陆萧元问:“华裳生的是什么病?” 陆萧元心中不快更甚,干脆也顶了一句:“岳母这是在质问本相?”话说完,双手负于身后,左相的气质就拿捏起来了。看得云景年微微蹙眉,还瞅了一眼自家媳妇。 云大夫人沈氏是个沉稳之人,这场面虽闹腾,却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只见她冲着自家丈夫微微摇头,然后目光往云老夫人那处递了过去。 意思很明白:一切听母亲的。 云老夫人的确是个人物,堂堂左相想镇她一下也没镇得住,倒是被她反呛了回去——“你既叫我一声岳母,就该自称小婿,咱们这件事情就是家事。你若自称本相,那便叫老身一声云老夫人,这件事情就不再是关起门来自家能解决得了的了。我好好一个女儿嫁到你陆家,为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身子骨一向好,无病无灾,如今突然就死了,任谁听了都得说一句蹊跷。这件事情陆家若是不能给云家一个交待,我们就要报官!” 一句报官出口,不但陆萧元脸色变了变,就连陆倾城心里也“咯噔”一声。然后就听她劝云老夫人:“外祖母别这样说,母亲她真的是生了重病。” “是吗?”云老夫人没有看陆倾城,依然是盯着陆萧元道,“你说她生了重病就是生了重病?那老身问你,她生的是什么病?可是绝症?不然缘何不治?你们可有请大夫?可有请过太医?如果有,那请过的大夫和太医都是人证,包括开过的药方抓过的药,这些都要好好查查。老身相信望京府衙门定会秉公执法,还我们云家一个公道!” 她说到“公道”二字时,两只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看得陆萧元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陆倾城赶紧安慰云老夫人:“外祖母您消消气,您老年纪大了,可禁不起这般折腾啊!母亲的事对我们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当时裴夫人也才走了半年不到,所以外祖母想想,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家祖母,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希望家里在半年之内再送走一位大夫人的。所以母亲病了之后家里一直也没断了请大夫,用的所有药都是好药,宫里的太医也请过了,这些都是可查的。外祖母,那是我的母亲,是父亲这辈子第一个相中的女子,这世上谁不善待她,我们也会善待她,请外祖母相信父亲,这件事情同他真的没有关系。” 陆弘文这时也开了口道:“妹妹说得是,别的不说,只说这些年父亲待母亲的情谊,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说到这里,还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声音压低了些,“就是以前裴夫人在的时候,母亲也从来没在主母面前吃过亏。所以外祖母,请您相信,母亲的过世,父亲跟我们一样难过,他的心情不会比外祖母您好受。” 云老夫人的火气消了些,眼泪又泛上了眼圈儿,“我知道你们情意深厚,也知道你心里也难过,可是我的华裳就这么没了,我这当娘的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啊!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萧元,你明白吗?” 正文 第648章 亲家打架 眼见一双儿女帮着自己在云老夫人面前化解,陆萧元赶紧就坡下驴,又上前将云老夫人扶住,“岳母大人,小婿都明白,全都明白。岳母大人快坐下吧,您大老远来了,这事儿咱们就是要说,也得请您坐下之后,吃口茶再说。” 他说完,赶紧吩咐下人上茶点,然后亲自扶着云老夫人到旁边坐下,又请云大老爷和云大夫人坐下,甚至还冲着跟来的那位云家大小姐点了点头。 同时,他也冲着自己的母亲一顿使眼色,意思是让老太太赶紧说点好听的。 陆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云家人进来之后一点礼数不讲,理都不理自己,只知道又哭又闹的斥责她儿子。眼下还要让她说好话?你们家女儿短命,害得我陆家被人说嘴,说什么短短时日内接连死了两位大夫人,不吉。她还没找云家算账呢,还要她说好话? 老太太心里有气,理都没理陆萧元。这个好话她还不说了呢! 云老夫人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原本消下去一些的火气这会儿又提了上来,轻哼了一声道:“萧元,你是个好女婿,老身心里明白。你对华裳有情有义,老身心里也清楚。可是华裳在陆家做妾那些年,也没少吃苦头。且不说给你生了一双优秀的儿女,单是侍候婆母,她做得也比那裴卿做得多,你说是不是?” 陆萧元赶紧道:“是,岳母说得是。” “可是有人啊,明显就不待见我们华裳,也不念着她的好,甚至都不将我云家这门亲戚放在眼里。是,我们云家是江南那边儿的,小地方,比不得京城人来得高贵。可云家百年书香,世代读书郎,祖上也是出过状元的。怎的就这般被人瞧不上?这没有道理啊!” 说完,又看向陆老夫人,“老妹妹,你说呢?” 陆老夫人冷不丁的被点名了,心里火气就更盛。 她沉着一张脸看向云家人,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半晌才道:“云家百年书香,怎的祖上就出过一位状元呢?我陆家出身没那么高贵,山里走出来的泥腿子,可我儿也是状元。可见这能不能中状元,跟是不是书香门第也没有多大关系。老姐姐,你说是吧?” 云老夫人先前的话被堵了回去,她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她一时错愕,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就听云大夫人沈氏说了一句:“母亲,咱们可不是来论曾经的状元的。” 云老夫人回过神,赞许地冲着自家大儿媳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是为了华裳的事来的。” 陆老夫人又有话说了:“说起华裳啊!唉,若早知她福薄命浅,当初说什么也不能让萧元将她抬到主母之位。我陆家在京中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接连没了两位正室主母,你们是不知道外头的人闲话说得有多难听。对了老姐姐,华裳她小时候可有什么隐疾?不然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说重病就重病了?唉,真是,陆家为了这事儿可没少被人说道。” 陆老夫人这番话一出,罗书兰差点儿没憋住笑。 只道她这位婆婆啊可算是聪明一回,知道往对方痛处上戳了,也知道怎么堵对方的嘴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云家的对手,毕竟云家来了那么些人呢!至于她……呵呵,她可不会帮忙,她就跟边上坐着的六殿下一样,是看热闹的。 甚至她还又拧了一把自家男人,让他也别跟着掺和。 大房的事就让大房自己解决,何况这些云家人根本也占不着便宜,因为阿秋还没来呢! 云老夫人被陆老夫人这么一问也给问住了,隐疾?她的华裳哪来的隐疾?从来没有! 她气得用手拍桌子,“亲家母这话是何意?我的女儿死在你们府里,还怪上我们娘家了?她嫁到陆家都二十年了,生儿育女,若有隐疾还能等到现在才死!好不容易从妾位熬上了妻位,以为能有好日子过了,谁成想竟摊上了这种事。我们今日来也不是来跟陆家闹的,我们就是想要个说法,就是想知道华裳得的是什么病,也想知道她……她最后都说了些什么。” 云老夫人又开始抹眼泪了。 陆老夫人则是道:“既是来奔丧的,那有话就好好说。你们进来就哭老身且忍了,也能体谅你们的心情。但揪着我的儿子不放,非要他给个说法却是没有一点道理。你问老身是何意,老身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希望你们能认清事实,病故就是病故,不要把一场病故说得像是我陆家有什么阴谋。陆家能有什么阴谋?我们害你一个女儿图什么?简直不可理喻!” 眼瞅着老太太急眼了,坐在边上陪伴的陆倾城忽然动了动身子,面上露出痛苦模样。 云大夫人沈氏看了她一眼,眼珠一转,道:“倾城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倾城赶紧道:“没什么,多谢大舅母,我,我没什么的。” 云老夫人闻听此言也赶紧跟着问:“你这是怎么了?我见你自从坐下来就一直锁着眉,可是如你舅母所说,是哪里不舒服?” 陆倾城被这么一问,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哭着哭着就收不住,抱着云老夫人“哇”地一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老夫人都懵了,她今日刚到望京城,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只知道她的女儿死了,也知道陆倾城出嫁了。虽说嫁的是之前一直看好的六皇子,可今非昔比,六皇子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她就在想,倾城之所以哭,一定是因为嫁的不如意吧? 这样想着,她还向坐在对面的燕千云看了一眼。 只不过燕千云到底是皇子,虽然失了势,但一身贵气是在的,目中无人的气势也是在的。 此时见云老夫人向自己看过来,他虽面上带笑,但却眯起了眼睛。 只一眼,就看得云老夫人匆匆收了目光,胆战心惊。 这一幕被陆老夫人也看见了,当时就冷哼了一声, 陆弘文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将燕千云和云老夫人的目光隔住,然后主动开口,说起陆倾城在陆辞秋手底下遭了什么罪,又因为什么遭罪。总之就是把陆倾城当街跪陆辞秋,请求让母亲葬回陆家祖坟,但却遭到了陆辞秋的拒绝,然后又挨了一顿打的事情给说了。 云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云老夫人死死抓着陆弘文,声嘶力竭地问——“你是说,那陆辞秋让人毒打了倾城?” 正文 第649章 醉翁之意 飞雪院。 陆辞秋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 她其实很困,她特别想钻到空间里好好洗个澡,再在她的软床上睡一觉。 但是不行啊,陆芳华这家伙死活不肯去睡厢房,也不让她睡厢房,非得跟她挤在一起。 现在倒好,她睡里面,陆芳华睡外面,这死丫头睡相又太差,一条腿整个压在她腰上,才几个时辰,她就感觉腰都快被压折了。 好不容易把一条大腿给挪开,陆辞秋松了口气,就打算再睡一会儿。 结果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推门进了屋。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了起来,“霜华。” 进屋的正是霜华,听到她家小姐隔着帐帘问话她倒也不奇怪。小姐听力很好,又浅眠,屋里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而且小姐很会分辨不同人的脚步声,她和冬安的,还有小少爷的,都能分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柳絮和周嬷嬷的也能分得清。 她快走了两步,到了榻前将帐帘打开,然后才道:“小姐,起吧!云家人来了,老爷让小姐赶紧到明月堂去呢!” 陆辞秋轻“咦”了一声,“云家人怎么来了?干什么来了?陆倾城呢?回来了吗?” 霜华一边侍候着她下榻更衣一边道:“回来了,跟云家人在我们府门口碰上的。小姐,来传话的下人说,云家人全都穿着素服,一路哭着入府,口口声声说要为云夫人的死跟陆家讨个说法,还跟老爷和老夫人发了脾气,这会儿还在明月堂闹呢!” 陆辞秋轻哼了一声,“对啊,是该讨个说法,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别说云家人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也好奇。” “你好奇这个作甚?她死了不更好?”原本睡得死沉死沉的陆芳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这会儿就躺在榻上半睁着眼说,“你难道还希望她好好活着?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大善人?” 陆辞秋就训她:“你说说你,小小年纪就死啊死啊的,虽然云华裳这个人不招人待见,但那好歹也是一条生命,你多少也该对生命有几分敬畏,别一点都不在意。” 陆芳华从榻上坐了起来,“我倒是想在意,问题我在意不起来啊!那种人我真巴不得她赶紧死,想想就烦。”一说起云华裳她就来了劲儿,也不管睡没睡够,直接就翻身下榻,脚随便往鞋里一伸,刚进屋的丫鬟彩云赶紧过来帮她把鞋子穿好。 她扯了陆辞秋一把,“你听说过没有,那云华裳临死之前还告了大伯母一状,说了大伯母一箩筐的坏话,说大伯母嫁过来不过是皇上想让陆家和裴家互相牵制,根本谈不上感情。还说大伯母从来没有爱过大伯,她说她心疼大伯,舍不得大伯,若有来世,还想嫁给大伯,希望来世没有裴卿,他们好好的在一起。大伯为此还哭了一场,一连三天都没跟任何人说话。你说这云华裳厉不厉害,临死还作一场戏。” 陆辞秋已经开始洗脸了,一边洗一边问:“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她死的时候我们还在难民营呢,整的跟你亲眼看着了似的。” “我听院儿里下人说的啊!这事儿在她们下人之间都传开了,也就你贵人事忙,不总在府里待着,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姐,虽然不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但我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这像是云华裳能干得出来的事。反正她那个人我是烦死了,以前也没少给我们二房使绊子,我娘都说过,要不是因为她,我现在也会有一个像轩儿那么可爱的亲弟弟。” 这事儿倒是真的,陆辞秋记得罗书兰前些年怀过一次孕,好像都有四个多月了。 结果逛院子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而之所以会摔跤,是因为她遇着了云华裳,云华裳远远地冲她招手,说有话要同她说。 她一时大意,奔着对方就去了,结果一脚踩到了草里,也不怎么的草就那么滑,摔了。 为此,二房跟大房闹过,但确实是她自己走路摔的,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 只是从那以后,罗书兰身子亏了,再没怀过孕。 陆芳华还在说话:“如今那贼妇死了倒是清静,就是不知道下一任主母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愿别再来一个像云华裳那样的,不然可真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这左相府是没好了。” 她这会儿也穿好了衣裳,下人又送了水来,洗漱完毕就跟陆辞秋并排坐着梳妆。 见陆辞秋穿了一身红,她看着就笑,“云家人来奔丧,穿了一身素服,你倒好,整了一身红,那我是不是也得配合你一下?”她想了想,再道,“可是我现在再回院儿里去换衣裳就来不及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明月堂看热闹,不如你先借我一套衣裳吧!” 陆辞秋点点头,指了指身后柜子,“一会儿你自己挑,喜欢哪身就穿哪身。” 陆芳华笑呵呵地道:“那一会儿我就看着拿了,你放心,我会还你一套更好的。我屋里好衣裳可太多了,且多半都没上过身。咱俩身量差不多,回头我找几件给你送来。” 终于,二人走出飞雪院儿。一个穿红,一个着绿,远远看着跟一台戏似的。 陆辞秋对陆芳华挑的衣裳很是怨念,“那么多衣裳,你穿什么不好,非得整个绿的?红配绿一台戏啊!太难看了!” “难看吗?”陆芳华摇摇头,“我觉得挺好的,云家人都来了,那今儿可不就是一台戏么!咱们穿成这样正好应景,算是给她们添几分热闹。” 陆辞秋失笑,“也罢,你说得有理。对了——”她再问霜华,“云家都来了什么人?” 霜华说:“云老夫人亲自来了,还带着云大老爷和云大夫人,哦对了,云大老爷家的嫡小姐也跟着一起来了。” “嫡小姐?” “嗯。”霜华点点头,“云家嫡长女,奴婢记得好像叫云婉儿,今年二十了,还没出嫁。模样虽然没见过,但听说极美,甚至跟咱们家大小姐不相上下。都说那是云家藏在家里的宝贝,待价而沽,指望将来能嫁个好夫婿。” 陆辞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我还当云家人真是来为云华裳讨公道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芳华一愣,“什么意思?” 正文 第650章 辱骂皇上 这个“什么意思”,一直问到明月堂门口,陆辞秋也没说。 陆芳华便不再问了,因为她听到那云大老爷正高声质问陆萧元:“你们家里究竟是你这个左相说得算,还是陆辞秋那个丫头说得算?堂堂左相府竟任由一个还没及笄的丫头摆布,你这个左相当得也太窝囊了!连女儿都管教不好,如何理一朝之事?” 陆芳华当时就想乐,“这云家人疯了不成?这意思是说你爹不配当左相?” 她这话是跟陆辞秋说的,但陆辞秋却把这话原封不动地给大声说了出来——“大胆!竟敢质疑我父左相之位?云家人,你们是疯了不成!” 说着话,人也迈进了明月堂的门槛,一进来就给云家人扣了一顶帽子——“我父亲这左丞相之位是皇上封的,云家人,你们究竟是在质疑我父亲,还是在质疑皇上?区区庶民,竟敢妄言朝廷之事,这还是在望京城里,天子脚下,你们就敢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在山高皇帝远的江南还指不定有多猖狂呢!从前我们只知云家百年书香,清贵高华,却没想到竟私藏着妄议朝纲之心,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陆萧元跟前,人往那一站,正义凛然地道:“父亲莫怕,你能不能理一朝之事云家人说得不算,那得是朝廷说了算,皇上说了算!至于我这个女儿有没有被管教好,父亲更是不用听有心之人胡扯。我若真是没教养的姑娘,皇上又怎么可能将我赐婚给十一殿下?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云家公然指责我,难不成又是在内涵皇上没眼光,看不出我是好是坏?他们这是明里暗里的在骂皇上是个傻子!” 砰!这一顶帽子狠狠扣了下来,扣得云家人集体懵在了当场。 那云景年愣愣地看着陆辞秋,再看看坐在边上什么也不说的陆萧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事先想好的指责陆辞秋的话,这会儿就堵在嘴边上,想说,又怕哪句话突然说错了,又被陆辞秋抓着把柄强行给云家扣过来一项罪名。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大夫人,他们家一向都是夫人主意更大一些,很多时候他吃不准的事,夫人总能给出最妥贴的解决办法,渐渐地也让他有了些依赖性。 但这会儿他的夫人却没看向他,而是微微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云景年又看向老夫人,云老夫人到底是成了精的狐狸,陆辞秋的一番话的确让她惊了一下,但也很快就冷静下来。 陆家这个二姑娘伶牙俐齿,她是有所耳闻的。虽然觉得这姑娘跟以前的变化实在太大,但她觉得也保不准是因为裴卿的死给陆辞秋造成了一定的刺激,才让她变成这样的。 这顶辱骂皇上的帽子扣下来,把她的大儿子唬住了,也让她的大儿媳不说话了,但是云老夫人觉得这吓唬不住她。她这个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云家远在江南,都能攀上京城左相府这门亲,难不成如今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给吓着? 这陆辞秋不过就为了痛快痛快嘴罢了,真要让朝廷来治云家的罪,怕是陆家第一个就不能同意。毕竟两家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家出了事,于陆家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没有理会陆辞秋,只对陆萧元道:“老身一家都是庶民,不懂京城里这些个弯弯绕绕,也不会打言语官司,老身只知长辈说话小辈没有插嘴的份儿。萧元你说是不是?” 陆萧元轻咳两声,“岳母大人所言极是。”说完就要训斥陆辞秋。 却见陆辞秋已经不再在他身边站着,而是坐到了陆老夫人边上,正端着茶跟陆老夫人说话:“祖母吓着了吧?也是,你说您好好在家里待着,突然已故妾室的娘家人闹上门来,当着您的面儿指责您最优秀的儿子,这不就是当众打您的脸么! 还有啊,那妾室的娘到现在还在挤兑我,阴阳怪气的,完全不把我这个县主放在眼里,也没把您这位一品诰命夫人放在眼里。这可是在咱们家,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祖母,您可是宸妃娘娘的生母,是七公主的外祖母,咱们家跟皇家是实在亲戚,云家算什么啊?皇上都当着朝臣的面儿说了,他老人家不承认云华裳是陆府主母,陆家的主母从头到尾都只有我母亲裴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姐姐嫁到羽王府才只能做个侧妃,因为她是庶女,她是不配嫁给皇子为正妃的。这件事情全京城都知道,怎么云家人还这般有底气? 孙女是不知道江南的规矩是什么,那云老太太刚刚还说什么长辈和小辈的,家里人是可以论论长辈和小辈,但南岳有律,除皇妃外,妾室的娘家不算亲戚。他们云家跟咱们连亲戚都不算,哪来的资格在咱们家充长辈? 要真这么论,我是皇上钦封的县主,且是有封地掌印玺的,还是未来的宣王妃,身份高贵着呢!凭什么她们这样说我啊!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祖母您可一定得为我和父亲做主!” 她话说得委屈,陆老夫人听得更委屈,特别是最后一句,让她为儿子和孙女做主,这让她瞬间就又有了一家之主的觉悟,瞬间就觉得云家真是骑在陆家脖子上拉屎,太恶心人了。 于是她把手里的鸠杖在地面上杵得砰砰响,同时也大声道:“听到没有,老身这孙女说得一点没错。皇上当着众朝臣的面直指倾城为庶女,说我儿正妻、我陆家当家主母从头到尾只有裴卿一人,这是满朝文武作过见证的。如今云家摆出亲家的款来我陆府大闹,老身倒是想问问你们,凭什么?是不把我儿这个丞相放在眼里,还是不把老身这一品诰命放在眼里?又或是不把阿秋这个执印玺有封地的县主放在眼里?云家人,太放肆了!” 正文 第651章 多谢皇兄 经过陆辞秋的提点,陆老夫人终于找准了跟云家人对抗的关键,也成功地将局势扭转。 陆辞秋的那些话一句一句都听在云老夫人耳朵里,听着听着她就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小姑娘。这话说得一句比一句到位,每一句都连带着皇家的这层关系,每一句都能将云家给逼到绝路上。若是真顺着她的意思来数云家罪过,那云家当真是有罪啊! 这时,云大夫人沈氏忽然说了一句:“其实论起与皇家有亲,咱们云家跟皇家也是有亲的。倾城不是嫁到了羽王府去么!六殿下可是正经的皇子。” 陆老夫人这回可聪明了:“都说了,庶女只能为侧妃。王府中的侧妃说到底还是妾,跟宫中皇妃那是不一样的。别说云家了,就连陆家都不敢攀这门亲。” 老太太这话一出,陆倾城就开始抹眼泪了,一边哭一边跟云老夫人说:“外祖母,对不起,倾城让你们失望了。” 云老夫人这下是真有点儿慌了,陆老夫人把云家的路都堵死了,说到现在,似乎云家出现在陆家都是不对的,因为他们是妾的娘家,妾的娘家根本不会被夫家承认啊! 她想反驳这个身份,但是又没办法反驳,因为陆家人说了,这是皇上当着群臣的面儿亲口说的,要是云家不认,那就是忤逆皇上,那可是杀头之罪。 眼瞅着云家人落了下风,陆老夫人可真是太高兴了。腰板也直了,身子也坐得更挺了,越看边上的陆辞秋就越是高兴,再瞅瞅陆倾城,哼,嫁作人妇之后,似乎长得也没有以前好看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开了脸梳了妇人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就是不顺眼。 她轻哼了一声,斥了陆倾城一句:“行了,别哭了。今日府里为你准备了归宁宴,本该是和和美美的一桩事,结果一堆人硬闯进来哭哭闹闹的,到现在咱们都没顾得上跟六殿下说句话,这是不是太失礼了?你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陆老夫人说完,赶紧向燕千云看去,同时也站起了身,作势行礼:“命妇娄氏,见过六殿下。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六殿下见谅。” 陆老夫人一带这个头,陆家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包括陆弘文和陆倾城,纷纷跟着一起向燕千云行礼,同时也说着告罪的话。 云家人这时也反应过来,这堂内还坐着一位皇子呢! 于是也赶紧起了身,说着草民有罪这样的客气话。 燕千云觉得今日甚是有趣,陆家跟云家的较量,目前看起来是陆家赢了。 但这个赢与不赢还是要取决于自己的态度,若他现在帮着云家说句话,很有可能云家就能翻盘,至少也可以打压一下陆老夫人的气焰。 但他能为云家说话吗? 明显是不能的。 且不说他娶了陆倾城,原本看中的就只是陆家而非云家。更何况如今他挂念在心里的人是陆惜玉,就是现在他人坐在陆家的明月堂里,心里也总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小影子。 陆惜玉的小模样总在他眼前晃啊晃的,耳朵里似乎还能听到她叫自己姐夫。 该死的姐夫,他现在就想把这称呼给摘了,但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 燕千云收回心神,面对众人行礼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忽然一笑,然后起身冲着陆老夫人走了去,一直走到近前,伸手一扶,“老夫人快快请起,您是长辈,本王担不起这一礼。” 云景年皱了皱眉,没忍住说了一句:“方才陆老夫人还在说,倾城嫁到羽王府只为侧妃,侧妃的娘家是不配跟王府攀亲的。所以这一声长辈……” “嗯?”燕千云回头看他,目光不善。“方才说起云家妄议朝事,本王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眼下看来似乎也不算。云家人连本王的事都要管,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殿下。”陆倾城忽然开口,目光楚楚看向燕千云,“殿下,舅舅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吗?”燕千云轻哼一声,“既然没有,就把嘴给本王闭上!陆老夫人说得没错,今日本王与侧妃三日归宁,本该好好坐在这里说说话,吃吃茶,再摆一道宴。没想到打从府门口就遇着了云家人,一路哭哭啼啼,完全不将本王放在眼里。这么多云家人与本王碰了个正着,竟没有一人向本王行礼。哼,云老夫人口口声声讲规矩,这就是你们云家的规矩?” 云老夫人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二话不说赶紧跪到了地上,连带着云景年和沈氏也跪了下来,一并向燕千云赔着不是。说什么是因为悲伤过度才忘了礼数,请六殿下恕罪。 陆倾城一张脸气得通红,燕千云这明摆着是在打她的脸,可是她又不好说什么。 因为燕千云在指责云家人的同时,又是在帮着陆家人。她若是在这时再替云家人说话,那她的父亲可就要多想了。 陆家和云家哪个对自己更重要,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于是她赶紧往陆萧元这边站了几步,然后叹着气跟云家人说:“母亲的事我们也悲伤,但六殿下说得没错,规矩礼数却不能因此而废。外祖母,你们确实……失礼了。” 云家人哆哆嗦嗦的忙着请罪,燕千云却又哼了一声,然后道:“其实说起来,云家人有句话讲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本王纳陆家庶女为侧妃,的确没有必要与陆家人论长辈和晚辈。但是没办法,谁让这里还站着一位本王未来的弟妹呢!就是冲着这层关系,本王在陆老夫人面前也是不敢托大的。”他说完,看向陆辞秋,“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辞秋笑笑,“多谢皇兄。” 一声皇兄,不但让云家人的心又沉了沉,也气得陆倾城铁青了脸。 陆萧元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毫不加掩饰地带了责备。陆倾城明白,父亲这是在怪她没有笼络住男人的心。可是这能怪她吗?她真的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从前的那些旧情分她也讲了,可那六殿下他就是不吃这一套,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厢委屈着,另一头,燕千云已经扶着陆老夫人重新坐下,然后人也转身走回来。 在经过陆萧元身边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冲着陆萧元施了一礼,叫了声:“岳父大人……” 正文 第652章 正经亲戚 这一声岳父大人,叫得陆萧元是一脸错愕。 而燕千云就在陆萧元的错愕中继续道,“岳父大人为官廉洁清正,父皇每每提起都要称赞一番,绝非如云家人所说,不能理一朝之政。” 陆萧元有些看不明白这六殿下了,这人明明表现出来的意思就是不待见陆倾城,他刚刚还在埋怨真是白白培养了这个大女儿,竟如此不中用。 可是没想到转过头这六殿下就叫了他一声岳父,这又是何意? 别说陆萧元懵,陆辞秋这会儿也有点儿懵。她当然能看得出燕千云是在向陆萧元示好,可是她同时也能看得出燕千云跟陆倾城的感情可不怎么样。 如果真的一心向陆萧元示好,难道不应该对陆倾城也好一些吗?做戏要做全套啊!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事情似乎冒了些苗头,可又抓不住苗头到底在哪里。 众人都起了身,重新落座,云家人已经不敢再哭闹了,也不敢再质问陆萧元什么。就是对陆辞秋的指责,也因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让他们有些打蹙。 陆老夫人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席面,今日的大事是归宁宴,可是马虎不得。 同时也叫人去客院儿请罗老夫人和罗家人一同赴宴,并对燕千云解释说:“说起来,罗家才是陆家正经的亲家。虽说这左相府是萧元的,但我的二儿子那也是嫡出,所以算起来,陆家真正的亲家只有两门,一是裴家,二是罗家。近日正好罗家人在府上做客,一会儿的归宁宴便一起热闹热闹。六殿下也看到了,月夕那晚,罗家人是进宫赴了宫宴的。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甚至皇后娘娘还亲自在永福宫见了罗家老夫人和大夫人。” 燕千云明白这个意思,陆老夫人这是借着罗家在打压云家,让云家人明白明白,什么才叫亲家,什么才叫有脸面。 罗家能得皇后青睐,云家却只能哭闹上门,高下立见。 于是他笑笑,“一切都听老夫人的安排。” 明月堂里的气氛终于好了起来,话题又回到了陆倾城新婚三天回门。 老夫人做为长辈,自然是要当着姑爷的面对她有一番教导,什么嫁出去了就是为人妇了,在夫家要守规矩,要懂得侍奉夫君,为夫君分忧之类的话。 同时她也知道给陆倾城些脸面,也跟燕千云说了些类似于倾城从前在家里做姑娘,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惯坏了,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六殿下多担待。 这时,方才被打发去请罗家人的侍女回来了,屈膝行礼之后说:“回老夫人的话,罗家人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客院儿的下人说他们是去了江家,说罗老夫人昨日去拜会江老夫人之后,二人十分投缘,江家上下都很喜欢罗家人,江老夫人特地邀罗老夫人今日再去。” 陆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心里气够呛,心说江家真是太给罗家脸面了,江老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啊,江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啊!这罗家是要一步登天怎么着?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反倒还“呵呵”地笑了一阵,然后看着云家人道:“知道江家吗?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我这亲家啊人脉就是广,这才到京城几日啊,就做客做到江家去了,还连着去了两回,真真是叫人羡慕。” 陆辞秋这会儿已经坐回到陆芳华身边了,听老太太说了这么一番话,她赶紧掐了陆芳华一把,陆芳华立即领会,赶紧就道:“祖母,这不都是沾了您的光么!罗家一介商户,要不是冲着大伯是左相,祖母您是一品诰命,江家哪知道罗家是谁啊!如今两家交好,罗家多往江家走动走动,那也是在帮着祖母联络这门亲戚呢!” 陆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对,对,是亲戚,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亲戚。江家是十一殿下的外祖家,你二姐姐是十一殿下未来的正妃,这可不就是亲戚么!” 陆芳华再道:“只有罗家这样的,才配做陆家的亲家,祖母您说是不是?” 陆老夫人笑得跟朵花似的,“是,是,芳华说得对,全对!”说完又看向云家人,“你们也别干坐着,该吃茶吃茶,饿了还有点心。从江南一路到望京城挺累的吧?虽然不能请你们一起吃归宁宴了,但陆家也会再摆一桌席面招待几位。” 她这会儿连亲家母都不叫了,态度明显的冷淡,让陆倾城有些忧心。 她看向她父亲,见陆萧元也向她看过来,她赶紧微微摇头。 陆萧元明白这摇头的意思,是说陆家不该这样对云家。有些事老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知道的。他还指望着从云家手里弄到那块匾呢,如果这时候把云家给得罪惨了,可是没好处。 于是陆萧元轻咳一声,冲着陆老夫人说:“母亲,云家既然已经不哭闹了,想必也是知道此举多有不妥。华裳与我情深义重,还望母亲口下留情。” “你……”陆老夫人很生气,她儿子明显在堵她的嘴,而且还说得如此明白,简直扫她颜面。但她同时也明白,儿子不会平白无故这样说话,这里头怕是有什么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应了句:“萧元说得是,老身也不是刻薄之人。” “多谢母亲。”陆萧元冲着陆老夫人施了一礼,然后重新坐回来,看着云老夫人道,“岳母大人,不管华裳是何身份,她在我心里的位置都是很重的,您也是我承认的岳母。关于华裳的事,您伤心,我更伤心,请岳母大人一定要相信小婿。” 云老夫人又抹起了眼泪,那云景年也又挑出一处理来:“你说你伤心,可是你看看你身后站着的人,哼!别以为我们看不出那是什么人。华裳这还没过百日呢,你连新妾都有了,你跟我说你伤心?我的好妹夫,你这是糊弄鬼呢?” 陆萧元额上青筋直跳,心里把这个大舅哥给骂了千百遍。同时也在心中思索,就冲着云景年这个脾气,他想从他手里把那块匾额要来?能要来吗? 一时间场面又僵住了,陆老夫人甚至已经在小声跟常嬷嬷说:“哼,早就说不让他收一个丫鬟入房,这会儿还堂而皇之地带到明月堂来,这不是落人口舌么!” 这时,却见素言忽然走上前,冲着云家人坐着的方向“扑通”一跪—— “云大老爷,您误会我家相爷了……” 正文 第653章 是替代品 素言这一跪,跪得云家人直皱眉,甚少说话的云大夫人在这时就说了一句:“陆家还真是什么人都说得上话的,一个妾室也能跪到我们面前了。” 云景年也冷哼一声,“可不是么!妾而已,算什么东西?” 陆辞秋跟着点了点头,“对啊,妾而已,算什么东西。这位新姨娘,你可听明白了? 你是妾,妾这种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儿的。不但你自己上不得台面儿,你的亲人、甚至爹娘也跟着你一起上不去台面儿。这女人啊,一旦给男人做了妾,那可就是连奴才都不如了。奴才还可以每三个月放一次探亲假,妾却是打从进了门就得一切都听男人家里的话,给她脸面她可以探亲,不给她脸面,她的亲人就连狗都不如。 还有啊,奴才是有身契的,若是在主家被打死了,家属可以报官,官府会受理案件。 但妾的生死却是可以由男人家自己做主的,就算报了官,官府也不一定理会。” 她笑着将这些话说出来,然后看向云家人,再次强调:“妾,就算死了,也没人会理。” 云老夫人的脸沉得就像乌云压顶,眼瞅着就能下雨了。 云大夫人沈氏也再次垂下头不说话,倒是那云景年不甘地又说了一句:“我们华裳是主母!她死的时候已经是陆家的主母了!” “官府没有婚书,没有备案,主母正妻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在家里说说就算数的。” 云老夫人“砰”地一声拍了桌子,“陆!萧!元!” 陆萧元不说话,他只是伸手去扶素言,小声道:“你先起来。” 素言却不起,只大声道:“就算妾什么都不是,我也愿意跟着老爷。但这是我自愿的,跟老爷没关系。云家人今日指责老爷早早纳新妾,这不公平,我必须得为老爷说句话。” 她看向云家三人,大声道:“早早纳新妾,不是老爷用情不专,相反的,是老爷用情太专。老爷说,我的眉眼有几分像云夫人,特别是像云夫人年轻时与他初遇时的模样。 他问我愿不愿意陪在他身边做一个替代品,他不求别的,只求能在看到我时,就像看到从前的云夫人一样。他说他不想忘记云夫人,哪怕老了,死了,也想永远把云夫人记住。 我就是个丫鬟,陆家给了我一份差事,让我能活下去,我很感激。所以我愿意做这个替代品,我甚至什么身份都不图,只要老爷能开心,能如他所愿,我就知足了。 方才你们说我是新妾,其实我根本连妾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个通房丫鬟。 诸位,你们可以骂我,打我,但请你们不要误解我家老爷,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素言说到这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念叨:“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陆萧元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素言会说这么一番话。 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些想法,素言说的话是编的。什么像云华裳,他收素言入房,一个是因为这丫头胆子大,不怕刺客,跟康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一个是因为她其实跟康氏很像,长相倒是其次,主要是那股子劲儿。 说话的劲儿,走路的劲儿,甚至夜里在榻上的那股子劲儿都跟康氏一模一样。 他喜欢康氏是因为康氏漂亮,又会唱曲儿。再加上康氏的出身,注定让她在服侍男人上比云华裳和裴卿等人都更有优势。所以他一直都舍不得康氏,也离不开康氏。 后来之所以冷落了康氏,还直接赶到北偏院去受苦,完全是因为他找到了替代品。 对,就是替代品,是康氏的替代品,而非云华裳的。 或许他对云华裳是有感情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将云华裳抬到正妻之位上。 可是一来是年头多了,当初的感情淡了。二来是云家和云华裳后来做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作,他也知道云华裳手里握着的那些生意为什么不赚钱,是因为她把钱都贴给了云家。 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给陆家报假账不说,后来又把自己作进了大牢里。 那段日子他上朝都被人参,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他从来都没那样丢人过。 所以他厌烦了云华裳,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云华裳。 有了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再找一个云华裳的替代品。 但是毫无疑问,眼下在素言编出来这些话之后,云家人也有了共鸣,甚至云老夫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就连那云景年都不再挑理,反倒是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那么有情有义,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陆萧元明白了,素言这是在帮他,但却是用这种方式,不激进,不凌厉,一哭一跪一番念叨,就轻轻松松将这个事儿给化解了。 他心中感慨:这个女人可真好啊!也是真聪明啊! 连陆老夫人都听得呆住了,甚至恍恍惚惚地竟也觉得素言说的是实话,再看素言的模样,好像还真的看出几分云华裳年轻时的样子。 云大夫人沈氏这时又说了话,她道:“还真是挺像华裳的,母亲您瞧,她那眉眼,特别哭起来,像不像华裳当年听说陆家另娶正妻时,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时的样子?” 云老夫人仔细端详,然后点了点头,“像,确实是像。”但其实,云华裳当年什么样,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女儿远嫁,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次面,最长的一次都三年了才见着。 她膝下孩子多,子子孙孙的,哪能一个个都记住。虽说云华裳这个女儿嫁的是最好的,但也因为长久以来天南地北地生活,渐渐地就把模样给淡忘了。 这会儿气氛渲染到这里了,再加上大儿媳这么一说,她自然而然地就觉得素言的确是像云华裳,为此还冲着素言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走近些我瞧瞧。” 素言没起身,直接就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任由云老夫人端详。 她本就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丫鬟,从前跟着康氏学会了怎么取悦男人,再加上自己很会察言观色,只是在明月堂里站这么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说自家老爷很讨厌被云家压着一头,很讨厌云家的咄咄逼人,但同时他好像又不太想跟云家人撕破脸,好像在忌讳着云家什么。 她得帮着她的男人,康氏的教训让她牢牢地记住了一个道理: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必须要帮着自己的男人,哪怕是生死关头! 正文 第654章 都有阴谋 素言跪到了云老夫人跟前,云老夫人仔细端详,过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像,是像。” 说完,忽然从手上褪下来一只镯子塞给了素言,“好闺女,咱们也算有缘分,今后老身就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疼。起来,快起来吧!” 素言稀里糊涂地得了个镯子,也不知道云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回头看向陆萧元。 陆萧元想了想,道:“老夫人思女心切,素言,你就拿着吧!” 素言谢过了云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把那镯子戴到了腕上。 陆老夫人气得脸都青了,心说这云家是有毛病吧?死了一个女儿,这是又跑陆家认亲来了?难不成还想认门干亲,以后继续跟陆家做亲家? 她都做好云老夫人要认素言当干闺女的准备了,甚至怎么反驳的话都想好了,但却发现云老夫人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事情也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去发展。对方只是给了个镯子,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就让素言回到了陆萧元身边,甚至连一句让给素言名分的话都没说。 陆老夫人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劲,云家今日到陆府来,就是为了生幺蛾子的。 这幺蛾子不是在这儿生就是在那儿生,眼下对方追究云华裳死的这件事,似乎被陆辞秋给压了下来,不但压得云家人不敢再哭闹,甚至刚刚还借由提醒素言警告了云家,你们的女儿是妾,就算是死在了陆府也没人管,报官都不会被立案的。 那么云家能甘心吗?不甘心的话,是不是又要想别的招儿? 不得不说,陆老夫人这次的观点倒是跟陆辞秋不谋而合。就在她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陆辞秋也在琢磨着云家人和陆萧元这两边分别的目的。 没错,她比陆家老夫人想得更多了一层。在她看来,此番不单单是云家人有目的,陆萧元也有目的。且陆萧元的这个目的很有可能是在指望着云家什么,所以他不敢跟云家人彻底翻脸,甚至云家人都作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没把关系闹得太僵。 至于云家人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陆辞秋想着这些事时,目光随意地落到了坐在云大夫人身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那位年轻姑娘身上。 说是年轻姑娘,但实际上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她也不年轻了。 霜华说过,这位云大小姐今年二十,未嫁。 古时女子二十未嫁的不多,特别是云家种门户,不但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还有京中左相府这样一门亲戚,她们家的是嫡女无论如何也不该剩在家里的。 之所以未嫁,也像霜华说的那般,这位云大小姐是云家留在手里的宝贝,就像陆家的陆倾城一样,指望她光耀门楣,嫁一位好夫婿,将来给云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那么这样一位云大小姐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带到京城来,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她又看向陆萧元,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这男人艳福还真是不浅,云家姑侄二人前仆后继,连二十岁的大姑娘都舍得往这个老男人身边送,云家是真下血本,陆萧元也真是被他们看中。 但这也能说明云家除了陆家,也确实是抱不到别的大腿。 陆辞秋觉得这事儿很可笑,云家自诩书香门第,清贵高华,但实际上却也有一颗想要攀附权贵之心,甚至还有一颗发家致富之心。要不然也不可能如此急切地抱住陆萧元的大腿,当初也不可能让云华裳在京城没完没了地为他们敛财。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人。陆家,早晚是要有一场大祸的。 但是她没有必要提醒云家,爱死不死,关她什么事。 只是陆萧元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如此忌惮云家,又像是想要修复跟云家的关系,图的是什么?按说这种时候陆萧元已经无所谓云家了才对,书不书香的,他都是左相了,还要个书香干什么?云家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帮助,反而对他还有怨气,他为何还是这般态度? 陆辞秋觉得这里头有事儿,陆萧元指不定就是有什么把柄在云家手里握着,又或者是他想从云家手里图点儿什么东西。 但不管是哪一点原因,她都不能让对方顺利的达成。这个局既然自己有猜不透之处,那就必须得搅一搅。只有把局面搅乱了,才能窥得其中究竟。 又或者……即使陆萧元什么都不图,真的只是念着跟云华裳的旧情,她也不能让这双方都太痛快了,必须得添点儿堵才好。 这时,云家人那位大夫人沈氏已经在劝云老夫人了,她说:“妹夫其实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母亲先前对他确实是有误会的。您看他这样惦记华裳,怎么可能任由华裳重病却不给治呢?华裳的死于咱们来说自然是悲痛,但是儿媳觉得,最悲痛的莫过于妹夫了。” 云景年也叹了一声,“是啊,我瞧着妹夫都瘦了。” 陆老夫人愈发的觉得云家人有阴谋,陆萧元也觉得不太对劲。 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还想从云家人手里弄来东西,所以暂时必须得稳着云家。云家既然递过来这样的话,那他接着就是。 于是他叹了一声,道:“华裳是我一见钟情的姑娘,我直到如今都记得我二人在江南初遇,她一个不小心撞到我怀里。从那时候起,我的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话一出口,二老爷陆萧宇就赶紧提醒他哥:“快别说这样的话,阿秋还在这坐着呢,你这把大嫂置于何处?阿秋听了会伤心的。” 谁知陆辞秋却说了一句:“没事二叔,我不伤心,都是过去的事了,再一见钟情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不还只能做个妾么!而且说起来,我其实也挺同情云姨娘的,人家不在意身份地位,只想跟我父亲长相厮守,这本是一桩美事。奈何红颜薄命……哎父亲,你说云姨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们当初为何死拦着不让我给她看病啊?我可是神医呀!” 此言一出,云老夫人刚松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绷起来了…… 正文 第655章 太医辞官 “你说什么?有人拦着你不让你给华裳看病?”云老夫人到底是做母亲的,陆家这门姻亲固然重要,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女儿的性命则更加重要。 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老太太,突然被陆辞秋这么一挑拨,心一下就又揪起来了。 她问陆辞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身也听说了你一身医术得自于你的外祖母,原本就想问你为何不给华裳治病,但又听闻华裳死的时候你正在城外难民营,想是没赶上。但你方才那样说是何意?当时你赶上了?” 不得不说,陆辞秋的话让很多人的心境都起了变化。 云老夫人觉得女儿的死另有隐情,云大老爷和云大夫人觉得这个事儿再这么纠缠下去,云家跟陆家的仇可就要结下了。一旦结了仇不好化解,他们还如何再跟陆家结亲?如花似玉的女儿带到了京城来,难不成还要再带回去?左相府这样的高门贵户,他们就不攀着了? 陆萧元则是恨死了陆辞秋,这女儿挑在这种时候将矛盾激化,云家还能给他那块匾吗? 但所有人的心境变化都不如陆倾城来得明显,只见她忽然之间就变了脸色,像是吓的,也像是愁的,反正脸色煞白,人也坐立难安。惊慌之色尽显,连陆弘文都多看了她几眼。 燕千云这时也在盯着陆倾城看,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向陆倾城的目光中就透了一丝冷意。 “呜呜……”忽然的,陆倾城哭了起来,只一下下眼圈儿就全红了。她看向陆辞秋,一边哭一边指责道,“二妹妹,我母亲已经死了,你为何就不能放过她?她活着的时候你百般与她为难,甚至还将她弄进大牢里。你不停地挑拨我父亲母亲之间的关系,让母亲最后那几个月过得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日子,眼下你又要装好人说给母亲治病。二妹妹,世人皆知我母亲过世时你人在难民营,谁能找得到你啊?你如何回城给她治病啊!” 她越哭声越大,就好像这样的哭声可以掩盖住一切事实,就可以阻拦云老夫人的追问。 可惜,哭是没用的,因为陆辞秋很快就用更大的声音将她的哭声给压了下来。她说——“云氏死的时候我是在城外,但她病的时候我却是在家里的。且我还曾亲自到她屋里去过,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求给她治病。可是被你们给拦了呀!大姐姐说什么都不让我接近云氏,哪怕我直言再不治云氏就会死,她都死拦着不让我诊这个病。 唉!其实我的医术真的挺好的,不信你问问五妹妹,当初她也是差点就死掉了,是我从鬼门关把她给抢救回来的。”说到这,她突然问向陆夕颜,“五妹妹,指甲养好了吧?” 陆夕颜突然被点名,一时间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听她问指甲,便抬手看看自己已经长出来的指甲,的确是好了。 陆辞秋又道:“当时虽然看起来挺疼的,五妹妹甚至怀疑我的治病方法过于激进,是在害她。但是你看看现在,指甲很快就长出来了,只比以前好不比以前差。而你的病也跟着好起来了,又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你说,当初付出这丁点代价就能换一条命,是不是挺值的?算起来你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呢!” 陆夕颜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却又觉得陆辞秋说得对。 当初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性命垂危,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种性命攸关之事可开不得玩笑啊! 陆夕颜想到上次的事,至今仍心有余悸,默默地低了头不吱声。 陆辞秋笑笑,“五妹妹不好意思了,但不可否认,我的医术是顶好的,要不然皇上也不能放心让我给十一殿下治伤,更不能在我治过伤之后直接为我们赐婚。” 云老夫人觉得她说得有理,缓缓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当初有人不让你治华裳?” 说完,突然向陆倾城瞪了去,吓得陆倾城整个人都慌了,连哭都忘了。 陆辞秋又叹了一声,“都说医者仁心,我这个人啊就是心肠好,虽然云华裳她总跟我母亲作对,我也不待见她。但她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我总不能眼看着不管。云老夫人,您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太善良了!可惜啊……” “别说了!”突然,云大夫人沈氏开了口,“陆家二姑娘,我们知道你医术高明,但我们也能理解为何倾城不敢让你医治华裳。你这种人,喜怒无常,手段狠辣,且你自己也承认华裳与你母亲不和,谁知道你是去治病还是去害人呢?” “是吗?”陆辞秋点点头,“云大夫人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那么这件事情就揭过去吧,咱们就不论了。” 她突然就封了口,要不论这件事,所有人都有点儿发懵。 虽然陆辞秋说这事儿揭过去了,对陆倾城来说是个好事。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倾城非但一点没感觉到轻松,反而心还更慌了。 她就觉得这里头没有好事,陆辞秋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她。说是不提了,但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接下来的事怕不是比前面那一桩更要命。 陆倾城猜对了,陆辞秋不再提让不让她去治病这个事,却没说不再提别的。 只见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再放下时,突然就向陆倾城看了去,“云华裳死的时候我是在城外,可是她病的时候呢?刚病的时候,好像是大姐姐第一个发现的,是吧?我记得那天是在落云寺,夜里我们集体撞破了大姐姐跟六殿下的好事,待到清晨准备回京时,云华裳就是被抬出来的,说是重病。大姐姐,这事儿你怎么说?” 陆倾城脸色十分难看,她向她的父亲看过去,似乎想寻求帮助,请父亲替她解围。 可陆萧元这个人他早就不想跟陆辞秋正面对抗了,每次都输,输得他心里有了阴影。 所以在面对大女儿的求助时,他不得不别过头去,选择不看她。 陆倾城没了靠山,只好自己撑着,面对陆辞秋的质疑,她思索了片刻道:“我也是清早过去给母亲请安时发现的,下人们说母亲怎么叫都叫不起来,像是睡得太沉。我便亲自去叫,也叫不起来,这才知母亲是昏迷。”她说完,看向云老夫人,“外祖母,我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突然昏迷不醒,还是夜里直接睡过去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父亲呢?”陆辞秋身子一侧,看向陆萧元,“回京之后父亲也请过大夫,还请过太医。那些京里的大夫就不说了,没人知道他们如今人在哪里。可是为何宫里那两位干得好好的太医,却在难民营的危机解除、城门重新开启时,突然辞官回乡,远离京城了呢?” 正文 第656章 找个凶手 陆辞秋的话无疑一枚重磅炸弹,直接在明月堂里炸开。 连陆老夫人都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太医辞官了?” 二夫人罗书兰更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你方才说,两位太医都辞官了?” 随着这一句问,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陆倾城和陆萧元心里是发慌,其他人则是害怕。 陆老夫人一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目光小心翼翼地向她的大儿子那里投去。 她想在大儿子脸上看出惊讶,但是很可惜,看到的却是有一丝闪躲和恐慌。 她的心一沉,完了!这事儿怕是她儿子也有份儿。太医看完诊就匆匆辞官回乡,分明是心虚。难不成云华裳的死真的另有原因? 她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有点儿害怕。这种害怕跟先前的害怕还不一样。 先前是想到云华裳的死怕是她儿子害的,眼下云家人闹上门来,怕是不能善了。 但现在的害怕却是对她这个大儿子本身的害怕。 云华裳是他最喜欢的女人,这她是知道的。要不然这些年裴卿在家里也不能遭那些罪,也不能裴家一个风吹草动就被赶下堂。 说到底是她儿子想让裴卿给云华裳腾地方,让他最喜欢的女人成为他光明正大的妻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他爱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顶着裴家的压力都要一宠到底的,到最后都能悄悄的给弄死,她这个儿子也……也太可怕了。 陆老夫人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儿子的一切所为都是从大局出发,她不应该妄加揣测。 可是她冷静不下来,甚至还总不由自主地想,会不会有一天这个儿子把她也弄死? 云家人集体看向陆辞秋,云老夫人都站了起来:“二姑娘,你说太医辞了官,他们为什么辞官?是两位太医全都辞官了吗?”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这事儿也是我回城之后才听说的。原本太医辞官也是平常事,但巧就巧在那两位太医都在不久之前被请到过陆府,给云华裳治病。唉,这事儿兴许也是我多想了,可能就是巧合,只是巧合而已。” “绝不可能是巧合!”云老夫人大声道,“一位太医辞官是巧合,两位都辞官那就不是巧合了!”她看向陆萧元,“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婿,事到如今你还要怎么说?” 云大夫人起身去搀扶老夫人,小声道:“母亲别急,坐下说话,急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云景年却跟他的母亲一样,大声喝问陆萧元:“是不是你联手了太医,把华裳给弄死了?陆萧元啊陆萧元,华裳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又犯了什么错才非死不可?她可是你的枕边人啊!你怎么舍得……你这是杀人,是故意杀人!” “住口!”陆老夫人也不干了,她本来就担心杀人的事成真,现在云家人连吵吵带喊的一口一个杀人,她怎么能听得了。“无凭无据就指我儿杀人,你可知这也是重罪!” 云景年还要说话,被沈氏拦了一下,然后就听沈氏道:“是我们心急了些,可这种事情搁在谁家都得要个说法,何况还是你们家二姑娘先提起来的,我们问问也是人之常情。” 陆萧元气得恨不能捅死陆辞秋,陆倾城也是在一瞬间思量了一百种弄死陆辞秋的办法。 可惜这些都只能是想法,一种都实践不了。 他听着云家人的话,心里迅速地思考这件事情该如何应对。 那两位太医辞官他当然知道,他甚至还派人去追了,可惜没追着。 当初那二人来看云华裳,曾明确地指出云华裳中了毒,甚至还给出了解毒之法。 但是他不想给云华裳解毒,并使了银子让那两位太医配合他唱了一出戏,就说云华裳得了不治之症,时日已经不多了。 那两位太医本不愿做这样的事情,但一来他使了银子,二来他们之间本就有交情。 再加上他告诉那二人,云氏不过就是个妾抬妻位的女人,官府那边也没过档,说到底就还是陆家的妾。一个妾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而他之所以做这出戏,主要就是不想追查究竟是谁下的毒,家里内宅争斗,女人之间的这点事谁都明白,对于他不喜欢的女人,他不想再牵连出另外几个他喜欢的。 当时那两位太医信了他的话,与他做了这场戏,他本以为此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那二人赶在城门重新开启的第一时间,直接就辞官走人。 他始终没明白那二人为何这样做,眼下却是恍然大悟,想必那二人也是想到了陆辞秋这层关系,就怕陆辞秋什么时候把这事儿提起来,那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陆萧元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的厉害关系反复想了几遍,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他突然之间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荒唐!实在荒唐!没想到在本相的眼皮子底下竟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二人简直目无王法!”他说着,看向云老夫人,“老夫人放心,此事本相一定追查到底,不但会给云家一个交代,也是给本相自己一个交代!华裳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本相绝对不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更不会让她丧命在奸人之手!” 他说到这里,悲痛欲绝的表情覆盖上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悲恸。 “是我大意了,我为官多年,在朝中怎么可能没有对家,又怎么可能没有人一心想要我死。我早该警惕的,我只是没想到竟有人绕过了我,直接对华裳下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六殿下燕千云甚至一下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但也很快就遮掩了去,端起茶盏佯装吃茶。 云家人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就听陆倾城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他们真正想对付的人是父亲,但可惜太医对上丞相,根本无从下手,连个机会都找不到。偏偏这时候我母亲病了,父亲请太医入府给母亲看病,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她一边说一边掉了眼泪,“这种事情当真防不胜防,父亲为官多年树敌众多,每个人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却不知背地里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父亲,您可一定不能放过那两个人,就算他们辞官回乡,也定要将人找出来,送进大牢,给我母亲偿命!请父亲一定要抓到贼人,给我母亲报仇!” 正文 第657章 原则立场 陆倾城说着就跪了下来,声泪俱下,任谁看了都要跟着伤心难过。 云家人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觉得也有道理,云老夫人念念叨叨地说:“华裳果然是被人害的,华裳果然不是病死的。我的女儿,她怎么这么可怜啊!” 云大夫人沈氏就在边上劝她:“好在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头绪,知道该找谁报仇。母亲放心,妹夫是丞相,他想要抓个人一定能抓到的。到时候等人抓回来,就让他把人带到母亲面前,跪下磕头认罪。依我说,也不用送什么大牢了,直接就活剐了他们,让母亲出气。” 云老夫人没什么主意,只知道哭。云景年一向听媳妇的,沈氏说什么他都听。 陆倾城微微松了口气,与陆萧元对视一眼,心想着这一关总算是勉强过去了。 陆萧元也乐意配合她,当即表示:“放心,为父一定缉拿真凶,为你母亲报仇!” 倒是陆弘文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期间还看了陆倾城几眼,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这时,陆萧元又有了进一步的反应,只见他忽然转向陆辞秋,眼中含泪道:“好孩子,以前只知你因为你母亲的事对华裳颇有微词,却没想到到了最后,最帮着她的人还是你。为父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不忍心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所以才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是为父的疏忽,完全没有往这上头去想。近段时间因为华裳的死心情悲痛,许多事情都无暇顾及,也没想到真有人胆大到竟敢到家里来害我的妻子。此事为父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既不能让华裳枉死,也不能让你白惦记她一回。” 陆萧元打的这个主意很好,不但把云华裳的死给推脱掉了,还恶心了陆辞秋一把。 不过陆辞秋对于他查不查是无所谓的,她只是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告诉云家人云华裳确实不是病死的。这根刺已经在云家人心里埋下了,不管云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真正被恶心着的,肯定是云家的人。 只是对于陆萧元刚刚说的“我的妻子”,她还是要反驳:“是妾,不是妻。” 陆萧元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她,又去忙着跟云家人做保证。 事已至此,云老夫人也没办法再把云华裳的死硬按到陆萧元头上。她把陆倾城给扶了起来,一边安慰着一边跟陆萧元说:“一定要查,我好好的一个女儿不明不白的死掉,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事儿到了哪里都说不过去。而且,萧元啊!查明这件事情也不只是为了华裳,你的安危也是更重要的。都有人能在你府里头杀人,可见你们之间的梁子结得有多深。 但你既能让那两位太医入府,可见是不知他们与你有仇的。所以这事儿说不定背后还有人,你可一定要小心。早早查明真相,不但是还华裳一个公道,也是让你自己安心啊!” 她又抹了一会儿眼泪,然后看了陆辞秋一眼,琢磨着道:“二姑娘既然能为华裳着想,想来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萧元,妻也好妾也好,这件事情我已经不想再与你们争论了。人都没了,争有什么用呢?但华裳死后入不得陆家祖坟这个事,你叫我如何甘心? 你们两个人当年是一眼定情,你喜欢华裳喜欢得紧,我见你情深义重,才不顾云家的脸面,将好好的一个嫡女送到你们陆家来做妾。现在她没了,你们不承认她已经是正妻这没关系,但好歹得让她在死后有个安息之地,你不能就把她扔在城外不管了。她好歹也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你这样待她,让这一双儿女将来如何做人啊!” 陆萧元连连说:“是是,这件事情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 “父亲!”忽然,陆辞秋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带着几分慵懒,但更多的是冷冰冰的气息。 许多人都觉得,陆辞秋不说话还好,她只要一说话,这明月堂里就冷嗖嗖的。 陆萧元脑瓜子嗡嗡的,陆辞秋这一声父亲叫得他阵阵崩溃。 好不容易安抚好云家,这个孩子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陆辞秋当然不能消停,她告诉陆萧元:“我一向是个有原则有立场之人,有些事情我能忍,有些事情我不能忍。先前我已经明确地表示过,云华裳为妾,妾是没有资格入陆家祖坟的。我的立场一旦说了,就一直有效。父亲若一再挑衅我的原则和立场,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女儿的不留情面。”她勾着眼皮看向陆萧元,手里握着个茶碗盖子,一下一下地磕在茶碗上。 云老夫人实在生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身为小辈,你这是在威胁你的父亲?” “闭嘴!”陆辞秋突然一声厉喝,磕茶碗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那一下一下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她说——“陆家人说话,没你们插嘴的份儿!妾的娘家人,没有资格在本县主面前说三道四!你们今日能在这里坐着,就给我好好坐着,不能坐着就给我滚出去!” 话声刚落,忽然就听燕千云劝了一句:“弟妹别生气,不值得。”说完又看向云家人,轻哼了一声道,“本王也觉得,云家今日过于咄咄逼人了,也过于喧宾夺主了。本王今日屈尊纡贵到陆家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人冷落,实在是自己作贱自己。罢了!”他站起身,甩甩袖道,“你们会你们的亲家,本王这就回羽王府去了。至于你……” 他看向陆倾城,半晌,笑笑,“你且在这儿待着,陪陪家人,晚些时辰……嗯,也可以不用回去,就在这里待着吧!你的家人许是觉得本王如今不比从前,既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来陆家走个亲戚,想必你跟你家里人也是一样的看法。且待着吧!”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陆老夫人急了,赶紧站起来往前追了几步,同时急声道:“六殿下请留步,快快请留步啊!您可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今日殿下才是贵客!” 燕千云倒是给了陆老夫人几分颜面,他回过头,面上带笑地道:“老夫人叫住本王,可是有事?” 正文 第658章 殴打县主 陆老夫人在堂上站了下来,离着燕千云有几步远,一脸的愧疚:“殿下说得没错,今日的确是喧宾夺主了。实在是他们云家人不懂事,一再的闹腾,没完没了的纠缠。但请殿下相信,这绝非我陆家本意,陆家是看重六殿下的,从未有过其它想法。” 她说完,立即看向堂外的仆人,“席面可备好了?”见下人点头,她便赶紧又道,“请殿下移步花厅,咱们的归宁宴这就开席。至于云家人……呵呵,阿秋说得没错,妾的娘家人,跟咱们连亲戚都不算,一会儿就叫人打发了去,绝对不敢再让他们扰了殿下的雅兴。” 说完,还冲着陆倾城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赶紧的劝劝你夫君,别搁云家那站着了。 陆倾城想上前,但燕千云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管对陆老夫人说:“既然老夫人如此说,且归宁宴已经备下,那本王就不走了。”他说完,又看向陆辞秋,“弟妹,一起吧!” 陆辞秋笑笑,起身,“好。”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见陆萧元还在原地站着,便又道:“父亲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您今日也是主角之一啊!只愣在那不走,难不成是不想吃这顿归宁宴?那可就真的是在打六殿下的脸了。难不成在父亲心里,云家比六殿下重要?” “你在胡说些什么?”陆萧元气得牙关紧咬,人倒是上前了两步,站得离陆辞秋近了些,同时压低了声音道,“如此挑拨,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家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陆辞秋轻笑了下,“没好处。但陆家即使不倒,对我也没好处。所以我啊,真无所谓。 行了父亲,走吧,别再执着于让云华裳入祖坟的事。你记着,只要有我在一天,云华裳的孤坟就得在城外给我躺着。别说是云家人,今日就是燕家人要让她入祖坟,她也入不进去!” 她说到这里,目光往云家那几位身上扫了一圈,面色愈发的冷冰。 “云家人,我不管你们此番来京城究竟有何目的,也不管你们云家到底想图谋什么。 我只告诉你们,图陆家,可以。图权势,我也不管。但你们若想让那云华裳死了之后还恶心我母亲一把,那就别怪我跟你们云家不死不休。” 她说这话时,步步向前,一步一步走近云家人。 云老夫人往后退了退,头上戴着的一枚珠花在她后退之下晃了两晃。 陆辞秋眯起眼,忽然叫了一声:“二婶。”然后在罗书兰应了之后又道,“我怎么瞅着这珠花十分眼熟呢?二婶给辨辨,这是不是我们家的东西?” 罗书兰也往前上了几步,只看了一眼就道:“可不是眼熟么!那是你母亲嫁妆箱子里的东西,我亲眼看见她也戴过几回,后来不知为何就再没见过。还以为是她不喜欢了,原来……” “原来是被人耗子搬家,搬到了别处去。”陆辞秋轻哼一声,看着云老夫人道,“二三十岁女子戴的东西,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还往头上插,不合适。” 话说完突然抬手,一下就把那珠花从云老夫人头上给拔了下来。 珠花刮着了头发,疼得云老夫人“嗷”地一声怪叫。 云景年眼瞅着陆辞秋上了手,直接就冲上前来,大喝一声:“放肆!” 说着话,一个巴掌对着陆辞秋的脸就甩了下来。 陆萧宇一看云景年要动手,二话不说就往前冲,可他却不及陆辞秋快,就在云景年的巴掌就快要落到她脸上时,陆辞秋的手也扬了起来,一把握上了云景年的腕。 这一握,也没见她使多大力气,可云景年的手就是无论如何也再放不下来。 陆辞秋再轻轻一转腕子,云景年整个人就转了一圈,变成了背对着陆辞秋。 整个人的姿势就像是被人押着一样,不但屈辱,还疼得他冷汗都冒了下来。 “快放开!”云大夫人沈氏急了,就想要去拉开陆辞秋的手。 陆弘文适时提醒了她一句:“舅母小心!”沈氏伸到一半的手就又缩了回去。 云老夫人吓得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老夫人倒是无所谓云家人倒霉,甚至还“呸”了一声,说了句:“活该!” 然后就听陆辞秋道:“意图殴打县主,六皇兄,您说这该是什么罪啊?” 燕千云挽了挽袖子,冲着堂外喊了一声:“宋宇!” 随着这声喊,立即有一人进入堂内,于燕千云身边垂手而立,“殿下请吩咐。” 燕千云指了指云景年,“送去衙门,罪名是殴打县主。” 那叫宋宇的随从二话不说,奔着云景年就去了。 陆倾城急了,匆匆挡在宋宇身前,然后看着燕千云道:“殿下,殿下不可!他是我的舅舅,求殿下看在我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陆萧元也跟着道:“是啊六殿下,他也是一时情急,就饶了他一次吧!” 燕千云看向陆辞秋,“弟妹怎么说?” 陆辞秋笑了,“云家人啊,在我手底下都是进大牢的命。云华裳进去过一回,陆倾城被打过一回,想来这云大老爷是对京城的衙门过于好奇,所以才想步她们后尘,想进去看看?” 这时,那沈氏又开口了:“他不是有意的,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我给你赔不是,你是县主,按理该跪。”她倒是说跪就跪,直接就跪在陆辞秋面前了。 那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云大小姐云婉儿这时也有点着急,用力去拉她的母亲,“母亲快起来,您这是做什么啊?” 沈氏却不起,不但不起,还用力拉扯了云婉儿一把,“你也跪下!要是不想你父亲死,就给我跪下。咱们都给县主跪着,这样县主才能消气,才能饶了你的父亲。” 云婉儿跪了下来,抬头看向陆辞秋,一双眼睛跟陆倾城有几分像,人也是极美的。 陆辞秋对这场面却是一点都不意外,“道德绑架,但是这种套路只能绑架住在意道德理法之人。可惜我不是!我这个人一向讲究有仇就报,快意恩仇。什么道不道德的,在仇恨面前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们要以此来绑架我,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今日是六殿下的归宁宴,我倒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 她说到这里,突然又向陆萧元看了过去…… 正文 第659章 耗子搬家 “是吧父亲。”陆辞秋唇角勾着一抹邪乎乎的笑,问陆萧元,“我要是把这位云大老爷送到牢里去,有些事情可能就不好办了,对不对?” 陆萧元心头一紧,“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吗?既然父亲没什么事要办,这人我可就让六殿下的随从给押走了。” “且慢!”陆萧元真是一脑门子官司,这个女儿油盐不进啥也不怕,他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饶他一次,让他给你道歉,今日原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打打杀杀了吧!” “也罢!”陆辞秋这次倒是痛快地松了手,然后看着转过身来的云景年,“道歉吧!” 云景年心有不服,奈何沈氏扯了他一把,他也只好乖乖地向陆辞秋揖手赔礼。 陆辞秋摆弄着手里的珠花,只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然后便不再看他,目光又改为扫视在场的云家众人。半晌,开口道:“这些年通过云华裳之手送到云家的东西不少吧?当初我母亲十里红妆盛嫁京都,抬进陆府的那些个嫁妆箱子是不是一多半都进了云家了?别急,待我腾出工夫来,早晚有一天会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回来。 友情提示你们,有些东西丢了的坏了的,趁早该修修该补补该往回找的也往回找,别等到我登了云家的门,看到的却是七零八落,那可就不太好了。 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也没有多少同情心,我想拿回来的东西如果你们不能提供,那我就得从云家取走等价之物。如果没有等价之物可抵,那我就收宅子收庄子收铺子。 总之,这二十年,连本带利,云家都得给我吐出来,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你们这些人,哼,可别在我面前嘚瑟。” 说完,又看向陆萧元,“你的好女人,你最心爱的人,她就像一只大耗子,都快把你的家给搬空了,父亲知不知道?”她不再多说,上前几步扶了陆老夫人,“祖母,走吧,咱们去用归宁宴,可别让六殿下再等着了。” 陆老夫人被她扶着,几乎是拖着在往外走,直到出了明月堂,直到感觉到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她这才稍微缓过来些,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小声问陆辞秋:“云华裳真的把咱们家都搬空了?你手里这珠花,真的是裴卿的?”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珠花真是我母亲的。至于有没有把家里搬空,祖母只管想想如今公中还有多少银子,是不是家里一到用钱的时候就拿不出来。还有,这些年父亲把家中大部分产业都交到了云华裳手里,她是不是年年都报空账,年年说铺子亏庄子亏田地也减产。” 陆老夫人顺着她说的往回想,越想越发现陆辞秋说的是对的。 陆辞秋的话还在继续:“可是陆家的铺子都是旺铺,庄子里头都是良田,哪来的亏损和减产?那回春堂到我手里就能开得红红火火,在云家人手里连蒙带骗,怎么还能亏呢?哼,说白了,就是云华裳做了假账,把账面做亏了,再把实际赚到的银子拿去贴补云家。 不信祖母回头着人打听打听,云家这二十年间在江南置办了多少田产,买了多少房屋,又收了多少古物。看似云家日子过得红火,实际上用的都是我们陆家的钱。祖母不心疼么?” 老太太当然心疼,她可太心疼了! 虽然之前回春堂的事一出,她心里就有数了,但有数归有数,今日亲眼见到裴卿的东西戴到云老太太头上,她还是很郁闷的。 裴卿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嫁过来,她都没得着几样,远在江南的云老太太倒是戴上了,这叫什么事儿?云华裳这些年在陆家装的跟个人似的,背地里却不干人事儿,真是越想越生气。 陆家一群人,连带着六皇子燕千云都奔着花厅去了。 陆萧元却慢了一步,在明月堂里多留了一会儿。连带着陆倾城和陆弘文都没有着急跟着走,而是留下来继续安抚云家。 云老夫人被陆辞秋吓得不轻,一直等到陆辞秋走远了,再看不到影子了,这才敢往自己头上摸了摸。结果手及之处空空的,再没了那只珠花,她的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难受。 那可是一只上好的珠花,虽然到她手都已经十几年了,但在她的精心呵护下,珠子一点都没失去光泽,连插头的金子都没变色。 她特别喜欢那只珠花,因为那是南边贡来的极品,据说当年是皇上赏给了裴家,裴家又放到了女儿的嫁妆箱子里,带到了陆家。 或许这东西对于陆家和裴家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因为两家一个是将军府一个是丞相府,无论是贡品还是御赐之物都得到过很多,虽然也珍贵,却也不至于珍贵到像云家这样。 云老夫人这些年戴着这枚珠花,每每在江南出席宴会,逢人都要讲一遍这东西是皇上的御赐之物,是自家姑爷送来孝敬她的。江南人人都知道云家有丞相府这门亲戚,对云家总是高看一眼。就连知府大人对云家也是客客气气的,生怕京中的左丞相在朝堂上给他小鞋穿。 可是眼下珠花被人抢走了,她的心一下就空了。对她来说被抢走的可不仅仅是一枚珠花,而是她在江南一带炫耀的资本啊! 云老夫人两眼含泪,又不敢大声哭闹,只能看着陆萧元说:“你那个二女儿,她怎么这样啊?萧元啊,她平时在家里也是这样跋扈吗?” 陆萧元长叹一声,“都是让裴家给惯坏了。” “那华裳入祖坟的事……” “外祖母。”陆倾城赶紧把话给接了过来,“就让母亲安息吧!” “连祖坟都不能入,她如何安息?” “在京郊也好。”陆倾城红着眼圈儿说,“母亲葬在京郊,我还能时常去看看。若是送回了古县,我怕是一辈子也难得回去一趟。母亲生前最疼我,她一定愿意时常能看到我的。” 云大夫人看了陆倾城一眼,若有所思…… 正文 第660章 势在必得 “倾城说得对,有最心爱的女儿年年清明都去祭拜,我相信对于华裳来说,肯定比回到古县更开心的。母亲,华裳已经没了,活着的人总还是要活下去,您可千万不能再伤神,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陆家那二姑娘的性子您也见着了,方才若不是我们跪着求她,怕是景年这会儿已经被押去大牢了。母亲若再执着于华裳入祖坟一事,彻底惹怒了那二姑娘,咱们活着的人可都要跟着一起遭罪。母亲不为别人想,也得为景年、为云家想想。” 这是云大夫人沈氏的话,说完,特地将云婉儿拉上前来,跟她说:“你也劝劝你祖母。” 云婉儿便搀扶了云老夫人的胳膊,轻声细语地同她说:“祖母,咱们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云老夫人叹了一声,拍拍云婉儿的手臂,然后看着陆倾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的那六殿下也帮着陆辞秋说话?你嫁都嫁过去了,他为何不向着你?” 陆倾城眼圈更红了,“是倾城没用,辜负了父亲和母亲的教导与厚望,如今虽嫁入王府,却只得一侧妃,将来还要在正妃手底下讨生活,想来自顾不暇,也帮不上云家了,更不能常去江南看望外祖母了。是倾城不孝……” 眼看着陆倾城呜呜地哭,云老夫人万般不解,“那六殿下如今这般光景,他竟还对你……” 陆萧元拦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岳母,隔墙有耳,他到底还是皇子。” 云老夫人赶紧捂了嘴,但心里还是不甘,于是亦小声道:“就不能想想法子帮帮倾城?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和离,那六皇子如今还能有什么指望?萧元,华裳虽不在了,但我们还是相信你的。当初你能从深山里走出来,一路坐到左丞相的位置,我们就相信你还能更进一步。” 陆萧元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云景年一眼,没有说话…… 归宁宴上,男女没分席。但也只有陆家人入了席,云家人已经被带回客院儿去休息了。 陆倾城和燕千云作为今日主角,自然是要向长辈敬酒。 陆倾城之前一直陪着云家哭,这会儿眼圈儿还是红的,说话也带着哭腔,时不时的还抽嗒两下,听得燕千云脸上好一阵厌烦。 陆老夫人看出这六皇子似乎对陆倾城不喜,她还觉得挺奇怪的。按说凭着陆倾城的姿色,再加上陆家的官位,即使是嫁给皇子也绝不该被人不喜才是。 或者说,即使是不喜,对方也不会当面表现出来,让陆倾城下不来台。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跟云家有关。冲着六皇子之前三番两次帮着陆辞秋说话,可见六皇子真正厌烦的是云家人,陆倾城可能是跟着云家吃瓜烙了。 老太太始终记得她儿子跟她说过,这个天下啊,还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怎么样的。别看现在六皇子失了势,可是谁能保证有一天他不会东山再起? 想当初那冯家的皇贵妃把持后宫多年,连江皇后都得避其锋芒。又有一个当太子的儿子冲在前头,那另一个儿子在背后韬光养晦能是白养的? 咱们陆家默默地支持六皇子已经支持了那么多年,临阵变卦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如果不再支持六殿下,那还能支持谁?难不成要支持十一殿下?那陆辞秋还不得翻了天了。 老太太想着这些事,心里头便想着,不管再怎么讨厌云家人,陆倾城总归是姓陆的,这种时候她应该帮这孩子一把,至少得让她在羽王府站住脚才行。 于是她看着燕千云笑了一会儿,劝着对方多夹了两口菜,然后便道:“此番六殿下能陪着倾城回门,老身我实在是高兴,可见你们夫妇二人感情也是很好的。 想想也是,你们自小就相识,老身记得每年倾城生辰,六殿下都会送上一份厚礼。每每六殿下出远门,回来时也会给倾城带上一堆好吃的好玩的。这府里的孩子们可羡慕她了。 倾城啊,那些你可都还好好收着?” 陆倾城赶紧道:“自然是好好收着的,都放在嫁妆箱子里,一起带到羽王府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知道收着就好,那些可是你这一生的财富。这女子出了嫁,就跟在家里当姑娘不一样。你要以夫为天,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想想是不是有利于你的夫君。娘家不图你什么,只要你跟六殿下能好好过日子,我跟你父亲就高兴。 你虽为侧妃,但王府的侧妃跟官邸的妾室那是不一样的。六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你是他的妃子,就要担起为他开枝散叶的责任来。现如今你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养身子,赶紧给六殿下添个一儿半女的,让羽王府热闹起来。祖母跟你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陆倾城红了脸,“孙女都明白,多谢祖母提点。” 老夫人见她上道儿,也十分满意,便又道:“家里一向是看中你的,为你选的自然也是最好的一门亲事,你们夫妇二人今后一定要互敬互爱,知道吗?” 老太太极力帮着她儿子维拢跟燕千云之间的关系,可是眼下陆萧元却没什么心思听这些。他满脑子都是云家的事,一门心思就惦记着云家的那块匾额。 今日算是把云家给得罪透了,虽然云家到最后也没有真的把过错怪到他头上,可心中埋怨肯定是有的。且他是陆辞秋的爹,陆辞秋的所作所为他也难辞其咎。 这要是没有匾额的事也就罢了,云华裳死都死了,再好的感情也随着她的死人走茶凉。 可如今他不是惦记着云家的东西么,所以两家的关系他还得想办法往近了拉。 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大祸临头抄家灭族,全家都被斩了,他就抱着天祖皇帝留给云家的那块匾,没人敢杀他。 后来御林军来了,十一殿下来了,皇上皇后都来了,却全都对着他抱着的那块匾跪了下来,并且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带着那块匾额远走高飞,逃出生天。 虽然只是个梦,但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做过的唯一一个跟那件事情相关,最后自己还能活下来的梦。这个梦对他来说意义太大了。 他如今愈发的觉得那匾是个好东西,虽然跟丹书铁券不能比,匾上也没写什么特殊的字,更没说那就是免死金牌什么的。 可那个年代连年战乱,天祖皇帝留下来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一块匾,对于如今的朝廷和皇上来说,弥足珍贵。 他势在必得! 正文 第661章 咱走着瞧 “岳父大人。”忽然间听到有人叫了这么一声。陆萧元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才发现是六皇子在叫他。“岳父大人在想什么?” 陆萧元匆匆收回心神,故作镇定地道,“没什么,在想之前的事罢了。”他拿云家做了遮掩,倒也说得过去。 燕千云冲着他笑笑,端起了酒盏,“岳父大人,请。” 一顿归宁宴吃下来,陆辞秋自己做了个总结,那就是:老夫人在巴结六殿下,六殿下在巴结陆萧元。但陆萧元心里有事儿,六殿下对陆倾城也不怎么好。 这些人之间就透着一股子怪,似乎都有目的,那些目的她隐隐约约地能猜到一些,但还有一些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比如说陆萧元为何在讨好云家?又比如说那六殿下为何靠着陆家又不待见陆倾城? 她微微偏头,看到不远处一个角落里,有个身影时隐时现,似乎是那云家的大小姐。 她留意那位云大小姐的目光,只见投去的方向是燕千云那里。 陆辞秋觉得这件事情更有意思了。 云家把这个女儿带到京里来,究竟是冲着六殿下来的,还是冲着陆萧元来的? 还有那六殿下,今日竟一直都在配合她,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这一顿饭,终于在众人的互相吹捧下吃完了。 当人们就要准备各自散去时,陆辞秋也不怎么想的,忽然就当着陆萧元的面儿大声对霜华说:“你往望京府衙门走一趟,去见莫大人,就说我父亲仇家多,最近我听到风声,有人想动我们家云姨娘立在城外的孤坟,请莫大人派两名官差去守上几日,千万别让贼人得逞。 另外这事儿算我私人求他帮忙,两位官差的好处我自会给,但坟一定给我看好了。” 霜华也不管因为什么,反正小姐吩咐下来了她就应,应完转身就走了。 燕千云笑了笑说:“弟妹这是不放心,怕云家人再苦苦哀求,你父亲心软就把坟给迁了?” 陆辞秋点头,“是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贼已经惦记上了,那还是防着点儿好。” 陆萧元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她一会儿,还是问了句:“你是铁了心要咬死这件事?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陆辞秋却眯着眼睛看他,“父亲一再的纠结这件事情,是想从云家手里得到什么呢?或者我换个方式问,父亲想用云华裳迁入祖坟这件事情,从云家手里换来什么?不如父亲告诉我,然后我再考虑考虑,看看要不要帮了父亲这一回。” 陆萧元还真的认真思考她的话了,但也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来陆辞秋这种人她说话根本就不算数,二来也绝对不能让陆辞秋知道他想要那块匾干什么。甚至不只是不能让陆辞秋知道,他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有那个东西。 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收获奇效,如果众人皆知,可能就救不了他的命了。 于是陆萧元摇头,“什么都不换,我想让她迁入祖坟,只因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呵。”陆辞秋都听笑了,“最爱的女人?既然是最爱,那为何当初不保她性命?陆萧元,不如你跟云家人好好说说,云华裳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不要胡乱猜测!”陆萧元有点儿急了,“她就是病死的,没有别的原因。” “那么,那两位太医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陆萧元阴沉着脸道,“本相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那二人辞了官。” “所以你就把罪名全推到了那二人身上?行了父亲,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陆萧元一下就慌了,“你什么意思?你想怎么帮?” “自然是帮着父亲把那两位太医给找回来啊!然后再送到云家人面前,让他们说说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说说到底是不是他们下毒害了云华裳。” “你敢!”陆萧元发了狠,下意识地就要抬手打人,却被陆萧宇给拦了。 “大哥,你可想想云家那位是个什么下场。一会儿你要是也被阿秋给押起来,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呵呵,虽然你又是爹又是丞相的,似乎一个县主的位份在你这里也不够看。不过人家阿秋还有一个头衔,是未来的宣王妃呢,你可别把她们家那位给惹毛了。” 陆萧元气得简直想宰了这个弟弟,奈何当着这么多的人不好动手。 这时,就听陆辞秋说:“我有什么可不敢的。陆萧元,咱们走着瞧吧!” 人终于走了,陆萧元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然后一把甩开被陆萧宇抓着的手腕,直指着陆萧宇道:“从小到大你干什么都不行,什么都指望我。就是如今能在京城过上这种好日子,指望的也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又有什么权力阻拦我管教女儿?” 陆萧宇脾气好,也不生气,只“呵呵”地干笑两声,然后跟他讲道理:“当初确实是靠大哥做学问才把我们全家从山里带出来的。但小时候也确实是为了供着你读书,家里才不让我读书了,因为只能出得起你那一份钱。 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后来到了京城我可就没让你养过了,反过头来你这左相府自从用光了裴大嫂的嫁妆之后,就一直都是我们二房在支撑着。你哪次用银子用得多了不是来找我们二房要?你自己算算你欠二房多少银子了!” 罗书兰在边上补刀:“我这里有账!” 陆萧元一个头两个大,二房这两口子干别的不行,算账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动不动就要跟他算账,跟两个无赖似的,那点银子动不动就要提起来,他简直要烦死了。 眼瞅着被这俩无赖缠上,陆萧元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立即明白了这是要让她出面解围。于是她赶紧说:“萧元,你跟六殿下去书房坐坐吧!别冷落了殿下。” 二房两位也没再坚持闹下去,陆萧元这才得以脱身,带着燕千云匆匆往书房走。 终于二人坐到了书房,下人上了茶,关了门,陆萧元一瞬间就感觉世界终于清静了。 燕千云看得有些好笑,“岳父大人竟如此怕本王那弟妹?” 陆萧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往回找补:“也不是怕,只是那孩子因为她母亲的事和裴家的事有点儿受了刺激,这里不太正常。”他指指自己的头,然后再道,“我这当父亲的总不好跟她一般见识,万一再给激着了,病得大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然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燕千云勾勾唇角也不多说,也随着他喝了一口茶,然后主动切入了正题——“承蒙岳父大人厚爱,一口气将两个女儿送到我那羽王府,小婿实在受宠若惊……” 正文 第662章 陆家背后 听燕千云主动提及的是关于陆惜玉的事情,陆萧元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提什么,只要不再提陆辞秋和云家就好。关于云家那块匾,他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 “殿下说笑了,惜玉那孩子只是去陪陪她姐姐,叨扰到殿下,本相还要跟殿下赔不是。” 话是这样说,但陆萧元却没有一点赔不是的意思,反而还笑眯眯地看着燕千云,说话时的自称也很耐人寻味。 本相,要知道,他对着十一殿下和七殿下,可是自称微臣的。 燕千云倒无所谓他用什么自称,现如今他的羽王府确实不比从前了,甚至陆家这门亲还是他强行攀上的。虽说最开始打算要的人是陆辞秋,但如今换成陆倾城他倒也无所谓。 陆家默默地支持他多年,或许别人不了解陆萧元,但是他了解。 这个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丞相真正可以称得上一句深藏不露,哪怕如今这左相府里看起来是陆辞秋更强势一些,甚至陆萧元很多时候都在他这个女儿面前吃了亏。 但实际上他却知道,陆萧元真正的实力可不止眼前这一点。要不然前些年他也不至于紧紧巴结着陆倾城,还费尽心思抬举陆弘文。 他的母妃曾经说过,男人靠科举得到娇妻美妾,权势地位,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个男人竟能靠着科举一步登天,在还不到四十的年纪就做上了当朝左丞相,甚至皇上还将裴家的女儿赐婚给了他。 人人都觉得那是因为皇上不放心裴家,怕北地山高皇帝远,裴家起兵造反自立为王。 所以把裴家的女儿送到了京城来,给了一个毫无根基但官位显赫的陆家。 虽说当年迎娶裴卿的陆萧元还不是丞相,可随后陆萧元一路扶摇直上,也能说明问题。 看热闹的人觉得皇上是在陆家养了一个裴家的人质,但看门道的人却知道,皇上这是双刃剑,他真正要看住的可不只是裴家,还有陆萧元这个人。 你说陆萧元这些年如此风光,在他背后没有什么势力暗中支持,那是不可能的。但问题就出在没有人知道支持他的势力到底是哪一边的,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支持他的到底是谁。 燕千云这几年反复在思考陆家,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陆家到底怎么回事。 但他却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找一个靠山东山再起,陆萧元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冲着陆萧元笑笑,“岳父大人不必这样客气,三小姐到本王府上做客也算不得叨扰,大家亲戚一场,本来就是要常来常往的。何况那位三小姐……”他顿了顿,试探着说了一句,“三小姐本王也甚是喜欢,倾城让本王给她分了一处院子,说要长久留在羽王府。” “呀!”陆萧元故作惊讶,“倾城竟是这样说的?这怎么能行,她还小,将来还要嫁人啊!殿下说喜欢她是什么意思?殿下,本王那三女儿,可还没及笄啊!” “放心,完璧。” 陆萧元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本相还是相信六殿下的,也相信我那三女儿不会做对不起她姐姐的事。殿下娶的是我的大女儿,这是皇上赐的婚,可不能当作儿戏。” “那不如就让三小姐回来吧!”燕千云以退为进,将了陆萧元一军,“羽王府虽然不小,但也不好总住着个妻妹。何况倾城她还不是我的妻,总有一天羽王府是要有正妃进门的,到时候三小姐的身份岂不是尴尬?本王一向怜香惜玉,又如何见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清不楚地入府,又尴尬难堪地出门?岳父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萧元“呵呵”一笑,“可是她们姐妹情深……” 燕千云摆摆手,也不想跟他兜圈子了,“岳父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与倾城大婚之日,她带了个妹妹进门,还跟本王说让本王在内宅给她一个院子,今后会长久地留下来。这意思谁都懂。所以本王今日到这书房来也是想问一问岳父大人,一口气送了两个女儿到羽王府,是怕一个女儿笼络不住本王的心?如此看来,岳父大人对本王还是寄予了厚望的。” 陆萧元看了他一会儿,好半天都没说话。燕千云也不急,就一口一口地抿着茶等着。 终于陆萧元又开了口,竟是反问了一句:“难道六殿下自己对自己不再有厚望了吗?” 燕千云叹了一声,“本王如今这光景,即便是还有厚望,也是十分困难了。” “那六殿下当初又为何算计着要我陆家的女儿?本相以为,六殿下想要陆家的女儿,那便是心有不甘,还想再搏一搏。而本相最后能将女儿送入羽王府,还一连送去两个,那便说明本相对六殿下是有信心的。所以殿下以为……” “所以本王以为,咱们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那自然是有劲儿要往一处使的,岳父大人,您说对不对?” 陆萧元点点头,目光中不掩饰对燕千云的满意,“但愿殿下说的是真心话,那样倒也不枉本相一番苦心。至于本相的三女儿,呵呵,正如殿下所说,一连送了两个女儿到羽王府,是有笼络之意,但同时也是陆家的诚意。 殿下一直都知道,倾城是我陆家最得意的女儿,她嫁到羽王府虽是被迫,但陆家若不想让她嫁,也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推了这门亲事。 而之所以最后还是让她进了羽王府的门,是陆家相信殿下有一天定会东山再起。而陆家在这个东山再起的过程中,也会尽最大能力去襄助殿下。 只愿有朝一日殿下得偿所愿,也别忘了给陆家记上一份大功。” 燕千云起身,冲着陆萧元认认真真施了一礼,“岳父大人襄助之恩,小婿心中感激。也请岳父大人放心,待有朝一日……岳父大人必然厥功至伟,当为——国丈。” 陆萧元哈哈大笑,心里头总算也畅快了一些。 是啊,他不是只有死路一条,陆家能不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还要取决于六殿下能不能顺利登上皇位。只要他能把这件事情瞒到六殿下登基,那一切危机就都过去了。 到时候他是国丈,谁还敢言陆家之事? 他看着燕千云,越看越满意,再想想他的倾城,由衷地道:“殿下放心,以倾城的才情,日后一定会为殿下分忧的。” “倾城?”燕千云失笑,心里头一阵鄙夷。 正文 第663章 云大小姐 只道这位左相大人哪里都好,可惜就是对他的大女儿了解太少了。 或许他真的曾经用心的培养过那个女儿,但毕竟不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女儿多半跟着母亲,学到的东西自然也只能是母亲的那点子鼠目寸光和小肚鸡肠。 什么端庄优雅,都是装出来的。金玉其外的陆倾城,比起陆惜玉远远不如。 他眨眨眼,对陆萧元道:“岳父大人的另外一个女儿,也会为本王分忧。” “哎!”陆萧元大手一挥,“区区庶女,送给殿下玩乐罢了。” “只是玩乐?”燕千云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也很快挥散了去,然后点点头,“也罢,那就当玩乐,只是岳父家中那位姨娘可得安抚好了,别让三小姐惦记。不然她一天到晚在羽王府吃不好睡不好的,本王瞧着也是着急。” “姨娘?”陆萧元冷哼一声,“人已经送回古县老家了,对外说是重病,过阵子也就病死了。殿下不必惦记一个不该惦记的人,这些都不该让殿下分心。” 燕千云微微蹙眉,继而又冲着陆萧元施了一礼,“小婿受教了。时辰不早,归宁有规矩,定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去,小婿这就要走了。” 陆萧元点点头,“是,旧俗不能坏,快快回去吧!本相送送你们。” 燕千云连连说着不敢劳岳父大驾,然后生生地将陆萧元给拦在了清意阁门口。 待出了清意阁所在的院子,他脚步加快,匆匆就到了前院儿。 陆倾城这会儿已经在前院儿等着了,见他来了赶紧迎上前,“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燕千云点点头,甚至都无暇顾及前来相送的陆老夫人,只匆匆颔首,转身就往府门外走。 陆倾城回头说了一句:“祖母回吧!”然后也紧跟着燕千云的脚步出了府门。 陆老夫人正琢磨着为何这六殿下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走得如此着急。这时,就见有个人也奔着府门外去了,像是在追着陆倾城他们。 她赶紧扯了扯常嬷嬷,皱着眉问:“你瞧瞧后头追上去的那姑娘是谁?我怎么瞅着不像咱们府里的丫鬟,也不像是从羽王府跟来的人呢?那是谁呀?” 常嬷嬷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楚之后气呼呼地回来禀报:“老夫人,您猜怎么着!那跟出去的人竟是云家那位大小姐。哼,打着送大小姐的幌子,却站得离六殿下那么近,这云家人的野心真是昭然若揭啊!合着现在一座左相府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竟惦记上了羽王府?” 陆老夫人气坏了,“云家人当真不要脸!还说什么书香门第最是知书达理,这就是他们读书读出来做派?我呸!下贱胚子,竟妄想与我陆家比肩,他们也配!” 老太太骂了一会儿,被常嬷嬷劝着回去了。只是口中仍不停地说着一定要想法子赶紧把云家人给打发走,以前只觉得裴家以势压人,现在怎么感觉云家人比裴家人还招人烦呢! 府门外羽王府的宫车也已经拐出了巷子,再看不见。过了中秋天就黑得早,这会儿太阳已经要落山了。陆家的门房准备关府门,却见那云婉儿还在原地站着,目光一直望着宫车离去的方向,门房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后来那门房也是生气了,突然一声大喊:“云大小姐!”直接把云婉儿吓得一个激灵,然后就听门房说,“您要是真舍不得,就赶紧套了车追上去。您跟大小姐好歹也是表姐妹,好好跟她说说,没准儿还能在羽王府留上一晚。但咱们府这会儿可是要关府门了,您是留是走得有个态度,总搁这儿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知道的是你们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上六殿下了呢!真是的,咱们府里的几位小姐都没出来送,你倒是巴巴的追出来了。” 云婉儿被门房损了几句,满脸通红,也顾不上辩解,赶紧低着头跑回府里去了。 羽王府的宫车行得很快,一快起来车子就显得有点颠簸。陆倾城娇滴滴地说了一句:“殿下,让车行得慢些吧!咱们又没有急事要回去。” 燕千云一直沉着脸,一路也没有怎么理会陆倾城,这会儿听到陆倾城要车行得慢一些,他心里头忽然就升起一阵烦躁。 “民间有俗,新婚三日归宁,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夫家,否则不吉。方才本王与岳父大人说话费了些时辰,这会儿天快黑了,咱们须得行得快些。” 他给出这样的理由,陆倾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那是得快一点。” 终于宫车停到了羽王府门前,燕千云率先下车,扶都没扶陆倾城一把。 陆倾城心里的火气也是腾腾地往上窜,身边司琴却小声提醒她不要冲动,要冷静。还说男人么就是这样,家家都是如此的。陆倾城这才把火气压下来,但心里依然不痛快。 今日在娘家实在是太丢脸了,云家人突然来闹了一场,跟陆家差点儿没打起来。 她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可一边是自己的娘家,一边是自己的外祖家,这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赶在她三日归宁的日子闹了这么一场,让六殿下看了笑话不说,还搅了她好好的一场归宁宴。要不是祖母一直往回找补,指不定今日这顿饭都吃不上了。 这么一想,倒是也能理解燕千云的不高兴了。人家好好一个皇子,陪着侧妃回娘家已经是赏了脸面,偏偏娘家人不争气,把人家冷落了大半天,搁谁谁能高兴? 陆倾城轻叹了一声,心里想着今晚定要把燕千云留在自己房里,好好补偿他一番。 她下了宫车,见燕千云正站在宋宇身边,像是要说什么。见她下来了倒是停住了话,然后回过头来跟她说:“你先进去,本王随后就回府。” 陆倾城也没多想,男人么,有自己的事很正常,外头的事也不好都跟内宅的女人说。好在他还知道跟她打个招呼,告诉她随后就回府,她觉得很高兴。 于是冲着燕千云俯了俯身,“那妾身在房里等着殿下。殿下晌午也没吃好,妾身叫小厨房做几道殿下爱吃的菜,再备一壶酒,算是给殿下赔罪。”她这样说话时,一双好看的眼睛勾勾着向燕千云看去,那一眼可真是,无论男人女人瞧见了,心都得颤上几颤。 燕千云也不例外…… 正文 第664章 要杀了她 他既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柳下惠,陆倾城到底也是他曾经当作女神一样供了许多年的女人,如今又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侧妃,所以那些男人该行使的权利他自然也会行使。 只是他对陆倾城这种权利的行使,也仅限于男人需要某些方面上的满足,谈不上感情,更谈不上怜惜,甚至他都不愿意用睡陆倾城这个事来让陆萧元放心。 陆萧元想当国丈,那么只要未来他身边有陆家的女儿就可以了。至于是哪个女儿,他相信陆萧元不会在意。 陆倾城回府了,燕千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她和她的那几个丫鬟走得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宋宇道:“你派人走一趟古县,盯着陆家的人,务必保证那位苏姨娘要活着。” 宋宇点点头,“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燕千云这才抬步入府,远远瞧见陆倾城回过头来看他,像是在等他。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快了些,人奔着陆倾城去了。 可是才走了没几步,忽然就感觉角落里似乎有道目光正往他这边投过来。 他顺着这感觉寻找过去,很快就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陆惜玉的身影。 见他望过来,陆惜玉似乎很慌张,匆匆往树后面躲,却还是露了一片裙摆。 燕千云追着陆倾城的脚步就停了下来,想都没想就奔着陆惜玉去了。 陆倾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转了方向,去找了自己的妹妹,气得紧紧握拳,指甲都扣到了肉里,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起哆嗦,咬牙切齿地说:“杀了她!让丹画杀了她!” 司琴赶紧小声劝慰:“小姐息怒,眼下万万不可,咱们还得靠着三小姐呢!” “我为什么要靠着她?”陆倾城几乎失去了理智,“当初带她入府就是个错误!我以为她是个胆小的,没想到她竟然装了这么多年,我直到今天才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司琴你看到了吗?她刚刚是不是当着六殿下抹眼泪来着?她还让六殿下给她擦眼泪,从前我们在陆府,谁会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三小姐会有这番心计?我们全都被她给骗了!” 司琴点点头,“是啊,全都被她骗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三小姐都已经入府了,就没办法再送回去了。且不说殿下看起来很喜欢她,不会把她给送回去,只说小姐您现在的处境,奴婢觉得不太妙。所以咱们得留着三小姐,至少她笼络住殿下的心,比将来被别人笼络住要强得多。三小姐到底是陆家的人,小姐控制起来更容易些。” “容易吗?”陆倾城都气笑了,“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想着以那陆惜玉的性子定然是任我拿捏。我将她安插在六殿下枕边,总比将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女人强得多。 可是你看看现在,陆家的所有人都错看了她,也小看了她。她哪里还有从前那种柔弱模样,她分明全身上下都在勾搭六殿下。如今我成全了她,等到她及笄得宠,这府里还有我的位置在吗?不杀了她,难不成有一天要亲眼看到她踩在我的头上,做了这王府里的正妃?” “小姐,您想多了。”司琴再劝,“不可能的,三小姐她也是个庶女。” “什么叫也是?”陆倾城狠狠瞪了过去,“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庶女?” “不不不,是奴婢失言。”司琴赶紧认错,然后接着道,“三小姐是庶女,庶女是不可能做王府正妃的。何况即使是嫡女,她今年也才十三岁,想要嫁人还得再等两年。小姐,那可是两年啊!两年足够让很多事情发生了,也足够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失去所有兴趣。 殿下现在看重她,那也就是图个新鲜,可这新鲜劲儿能坚持多久啊? 等过阵子不喜欢了,她又没名没分的,这府里头还不是小姐您说得算。 小姐放宽心,殿下还是看重您的,要不然也不能让府里的下人叫您王妃。” 经过司琴的劝解,陆倾城总算是暂时咽下了这口气。但先前说的要做几个好菜的事也不再提起了,因为她知道,燕千云去了陆惜玉那边,今晚是不会到她屋里了。 燕千云的确不会再去她屋了,因为这会儿陆惜玉扭了脚,就是刚刚被他看见,然后匆匆躲避的时候不小心扭到的。他很心疼,干脆把人背了起来,一路背回了小院儿。 二人进了屋,陆惜玉被搁到桌子上坐着,然后燕千云便褪了她的鞋袜小心检查,一下一下轻轻扭着她的脚踝,问她疼不疼。 有那么一瞬间,陆惜玉竟觉得这个男人心里也是有她的,她甚至在想,若自己注定要在这羽王府里生活一辈子,若这个男人能一直对她这么好,那倒也是件好事。 可惜她绝不信一个男人能一直对一个女人好,这个六殿下从前是如何待陆倾城的她都知道。每年陆倾城收到他送的生辰礼,都会在全家人面前显摆一番,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呢?呵,她不过是施了点小伎俩,就能轻易将人勾搭到自己身边来,可见男人终究图的只是个新鲜,得不着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手,也就没有那么珍惜了。 她呢,她也没那个福分享受人生,她心里没那些个情情爱爱的,她所能有的,除了仇恨就还是仇恨。那些葬送了她一生的人,无论是陆倾城还是陆萧元,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怎么了?很疼吗?”见她一直不出声,燕千云有些慌了,“是不是伤得很重?你等着,我派人拿帖子去请太医,很快就回来。” 他说完就直起身要往外走,却被陆惜玉拉住。只见她坐在桌上的身子立即往前倾,一下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一双手臂死死缠住他的脖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更是颤得厉害。 “姐夫。” 燕千云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赶紧轻轻拍她的背,耐心地安抚。直到感觉到陆惜玉不怎么抖了,这才小声问道:“怎么了惜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文 第665章 还不如狗 陆惜玉还是搂着燕千云的脖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可能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却不知此时的陆惜玉微微眯起的那双眼睛里,透出一丝怨毒的目光来。 终于,陆惜玉又开口了,声音颤抖地道:“我爹爹怎么说?他有没有提起我?我的家人呢?他们有没有问起过我?”她问得小心翼翼,人也不再搂着燕千云的脖子,而是松开他,微微后撤,然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在等一个答案。 燕千云想起陆萧元提起这个女儿时,很随意地说:区区庶女,送给殿下玩乐罢了。 他唇角泛起一丝冷意,对于陆家以及陆萧元这个人的厌烦又多了几分。 但也很快将心底情绪收藏起来,然后对陆惜玉说:“你人都在羽王府了,还理会那些人做什么?他们提与不提,跟你都是没什么关系的。” 陆惜玉瞬间失望,“那就是没提过了……原来竟没有人提起我,原来我在他们心里,竟连个物件儿都不如。”她非常沮丧,似乎还陷入了回忆。半晌又道,“我记得多年前祖母养过一只狗,才养了半年不到,有一天忽然就跑丢了,家中仆人找了几天都没找着。祖母为了这只狗伤心了数日,还念叨了好几个月。可我这才走了几天,他们竟都把我给忘了。” 燕千云心情也不好,陆惜玉越说他越觉得心里堵得慌。 “没有忘,你听我说……”他安慰陆惜玉,“今日是云家人哭哭啼啼的上门,问你们家那位死去的云夫人的事,连本王都因此被他们冷落在一边,他们哪还顾得上别的事啊!” “是这样吗?”陆惜玉抬起头看他,眼中又闪过一丝希望。 燕千云赶紧点头,“是这样的,云家人是突然来的,与本王和你姐姐在府门口碰上了。他们入了府就开始哭闹,打得陆家一个措手不及。你别多想,真的不是他们不惦记你。” 陆惜玉若有所思,半晌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姐夫,是我失态了。” “没事,不怪你。”他揉了揉她的头,“你那些个家人啊,确实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姐夫,你看到我姨娘了吗?她,她好不好?”陆惜玉问这话时,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整个人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燕千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竟像是被人拧了一样的疼。 他撒了个谎,告诉她:“看到了,还病着,但已经可以走动了。归宁宴开席时她出来坐了一会儿,虽然提前走了,但看起来确实也无大碍,养一阵子就可以彻底好起来。你放心,改天本王找个由头,带上太医去府里给她瞧瞧。” 陆惜玉松了口气,“那就好,谢谢姐夫。” 他摇头,“不谢。”然后一边替她整理衣裳,一边又问了句,“惜玉,你是怎么到羽王府来的?你们家里都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陆惜玉怔了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有谁知道这件事情,我只记得那天我在姨娘屋里陪她说话,突然院子里闯进来很多高手,不但把院子团团围住,又把屋子从外头上了锁,还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带走了。我和姨娘被锁在屋子里,锁了好几天。姨娘急火攻心,一下就病倒了,半死不活的,一个劲儿地让我跳窗户逃走。 可是我能往哪里逃呢?外面都是父亲的人,穿着黑衣,能上天入地。别说逃了,我单单是把窗户打开他们都能听见动静,谈何逃跑。 后来八月十六,大姐姐出嫁,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她们进来给我梳妆,把我塞进了轿子里,我就这么来到了羽王府,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我是入府来给大姐姐作伴这件事,都是到了羽王府之后才听说的。 姐夫,你问这些是做什么呢?”她突然又慌了起来,“姐夫是不是……想赶我走?” “没有,没有。”他赶紧安抚她,“没什么,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多听听你在陆府受过什么委屈,就算不能替你报仇,至少也能护着你不再让你受那些气。” 陆惜玉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从桌子上跳下来,扑通一下就跪到了燕千云面前。 燕千云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陆惜玉摇头,执意跪着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才道:“没来羽王府之前,我抱的是必死的决心,因为我既不了解六殿下,也不相信我那大姐姐可以善待我。 我还没及笄,姨娘说进了羽王府就是羊入虎口,就算六殿下是个好人,可是只要娘家不把我当人看,夫家就不可能好好待我。何况六殿下根本不算是我的夫君,我被当成一个玩物送到羽王府,目的是帮着大姐姐争宠,不让殿下的心落到旁人身上。 我每日担惊受怕,既怕殿下讨厌我,又怕大姐姐忌惮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我又被送回到左相府,又被关到姨娘的屋里,等待着他们再把我送去另一个地方。 姐夫,你说会护着我不再让我受气,不管真假,至少这样的话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说过。 姐夫说了,我就愿意相信,就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这羽王府,我也没有白来一趟。” 她说到这里,忽然晕了一下,人直朝着燕千云倒了过去。 燕千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将人扶住,好在也只是晕了一下下,陆惜玉很快就恢复过来。 他将人扶起来,还抱了一下,又重新放回到桌子上坐着,然后才问:“怎么了?” 陆惜玉说着“没什么”,但一直站在边上的丫鬟初蝶却适时地说了一句:“殿下,打从殿下今早离府,我家姑娘就不吃不喝一直到现在,许是饿的。” “不要乱说话。”陆惜玉斥了她一句,然后又对燕千云道,“没有的事。” 燕千云却皱着眉对初蝶道:“继续说下去。” 初蝶俯了俯身,“奴婢没有撒谎,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姑娘真的是打从殿下和王妃离了府就一直不吃不喝,还在前院儿整整站了一天。” “为何要在前院儿站着?”他转头再看陆惜玉,忽然低头,前额轻轻与她碰了一下,“你是在等本王?” 正文 第666章 长大娶你 “我,没,没有。”陆惜玉有些慌。 燕千云却还在追问——“说实话。” 她只好说了实话:“我……是,是在等姐夫。” “为何等?” 陆惜玉眼里雾气更重,“我害怕。姐夫,这王府里我谁都不认识,你在府里,我安心,你不在府里我就害怕。我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可是屋子里太安静,我总能想起在陆府被父亲关起来的那几天。我没了办法,只能到前院儿找个角落里藏着,盼着姐夫和姐姐能早点回来。姐夫,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姐夫你是不是把惜玉给忘了?” “没有,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他一把将人抱住,一边抚着她的后脑,一边轻言轻语地安慰着,“不怕,以后姐夫不管去哪里,都会叫人告诉你一声,什么时辰回来也告诉你一声。你若是觉得屋里太安静,我就再选几个侍女来侍候,专门选爱说话的,人也长得和善喜气的,好不好?”他说到这里,突然冲着门外喊了一声,“你们两个,进来!” 陆惜玉这院儿里侍候的人并不多,除了跟着她一起来的初蝶,近侍的还有半烟和怜真二人。另外有几个粗使的,平时只管打扫院子,擦灰倒水。 燕千云看着半烟和怜真进了屋,并排站着。想了想,又对初蝶道:“你也站过去。” 初蝶赶紧站到了半烟身边,然后才听到燕千云说:“你们在玉姑娘院儿里侍奉,就要明白谁是自己的主子,同时也该明白,在这座王府里,本王最爱重的人就是玉姑娘。所以你们今后侍候主子除了要更加细心之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主子。回头本王会吩咐下去,这处小院儿未经本王允许,外人一概不得入内,无论是谁,都不得打扰到玉姑娘休息。 另外,明日着人在这院儿里腾出来个小灶间,本王会再寻个会烧饭的奴才过来。” 话说到这,初蝶突然插了一句:“殿下,奴婢就会烧饭,烧得还很好吃,不用再找外人了。我家姑娘虽然胆小,但她也确实喜欢清静,不愿意身边有太多的人围绕。” 燕千云回过身问陆惜玉:“是这样吗?” 陆惜玉点了点头,小声应着:“是,不要送来太多人。” “好。”燕千云又看向初蝶,“那你现在就去做一顿,让大厨房的人给你打下手,本王和玉姑娘尝尝你的手艺。”说完,便不再理会初蝶,只转过身拉住陆惜玉的手,“你听本王说,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以一整天不吃饭。知道吗?你还小,还在长身体呢,不吃饭该长不高了。姑娘家在这个年龄就应该吃好一些,长大了才能漂漂亮亮。” 陆惜玉忽然脸一红,头低得更甚了。 燕千云似也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挑她的小下巴,“好好长大,本王会一直等着你,不管你漂不漂亮,等你及笄,本王都会给你一个名分。” 这一晚,燕千云在这小院儿里用过了晚膳,还跟陆惜玉下了一盘棋,又指导陆惜玉耍了一会儿剑,直到戌时过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时,陆惜玉往外头追了几步,支支吾吾地问他:“姐夫是要去姐姐那里吗?” 燕千云忽然心情大好,故意逗了她一句:“是啊,你姐姐是我纳进门来的侧妃,夜里自然要去她屋里留宿。怎么,惜玉你不想本王过去?” “没,没有。”陆惜玉一下就掉了眼泪,但又很快别过头去,“姐夫应该去姐姐那里的,姐夫快去吧,惜玉没事了。”说完就要往回跑。 燕千云一把将人从身后抱住,然后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放心,本王回书房去。” 陆惜玉一直站在院子外头,看着燕千云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听见初蝶叫了她一声:“姑娘,咱们也回吧!” 如今的初蝶再也不像八月十六那天,根本不将陆惜玉这位主子放在眼里了。 相反的,她现在觉得这陆家的三小姐可真厉害,随随便便说点什么,随随便便掉几滴眼泪,竟把那六殿下给耍得团团转,没了她都不行。 她对陆惜玉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时不时的就会感叹,到底还是左相府这样的大官邸出身的小姐,虽是庶女,但玩起心计来那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比得起的。 陆惜玉跟着初蝶回了院子,半烟和怜真二人已经帮她备好了沐浴的水,两个丫鬟一个比一个热情,都恨不能把陆惜玉给供起来侍候。 但陆惜玉不用她们侍候,水备好了就让她们回去歇着,只留了初蝶一人在房内。 半烟和怜真一脸羡慕地看了看初蝶,很快就躬着身子退出去了。 初蝶侍候着陆惜玉沐浴,还往浴桶里洒了不少花瓣,不一会儿就见陆惜玉将一只手臂从水里抬出来,手臂上被人掐出来的淤青还清晰可见。 初蝶心里“咯噔”一声,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陆惜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为何跪我?眼下屋里没有旁的人,你不是应该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对我进行一番教训或者打骂么!” “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她开始给陆惜玉磕头,一下一下地,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额头,砰砰砰一会儿就把前额磕得通红。 陆惜玉看得皱眉,“你这是故意的?故意将额头磕破,然后让我那姐夫看出来我实际上是一个苛待下人的主子,从而对我疏远,不再疼惜?” “没有!绝对没有!”初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赶紧停下磕头的动作,然后主动道,“若有人问起,奴婢就说这是烧火时不小心撞到了灶台上,绝对不会牵连小姐。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小姐您也知道,我是左相府从外头买回来的,不知道从前陆府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哦,也就是如今府里的王妃,她跟我说让我看紧了您,也提点着您,让您知道自己到这府里是来做什么的。既要讨殿下欢心,又不能背叛她。 奴婢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又听说她是左相府嫡女,身份地位尊贵着,所以只能乖乖听话。 但如今奴婢不这么想了,奴婢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主子,既然跟了三小姐,就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对待三小姐,绝无二心,也绝不敢有二心。 请三小姐放心,奴婢今晚在此起誓,若有朝一日背叛了三小姐,定叫奴婢不得好死!” 正文 第667章 是亲生吗 左相府。 云陆两家虽然白天里闹得很不愉快,但陆家出于客气,还是留了云家人在府上住几日。 这会儿都安排在客院儿,跟罗家人住的地方挨得很近。 但罗家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都出了门,直到这会儿也没回来。 云大夫人沈氏坐在云婉儿的屋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儿,目光不善。 “你说你相中了六殿下?”沈氏几乎笑出声来,“你以为带你来京城是来为你相亲的?你以为这京中的男人能任你挑选,想要谁就要谁?那位可是皇子,你是相中了他,可你怎么不问问人家相没相中你啊?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来,简直丢人!” 云婉儿红着眼圈儿站在沈氏跟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母亲。”她苦苦哀求,“我知道家里把我带到京城来,是想让我嫁进陆家,代替姑姑继续给云家争个颜面。 可是陆家是相府,到底还是不如王府啊!女儿自认为资色上佳,只要母亲和父亲肯为女儿争取一下,女儿嫁进羽王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母亲想想,将来你们回到江南,是说有一门相府的姻亲好,还是说有一门王府的姻亲好?我的身份是左相夫人好,还是王妃好?” 她努力说服着沈氏,可是沈氏却不这样认为。 “那六殿下虽是皇子,可他是个失了势的皇子。母妃被贬,外祖一家全族被流放,连他那个做太子的弟弟都被废了,这样的皇子还能有什么出息?但陆萧元到什么时候都是丞相,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放着现成的丞相不嫁,你要去嫁一个失了势的皇子,那不是傻么!” “可是丞相他,他是我的姑父啊!”云婉儿都快急哭了,“我怎么能嫁给我的姑父?” “姑父怎么了?你姑姑不过就是个妾,不算数。你今年已经过了二十了,早不是嫁人的好年纪,但若要嫁给陆萧元,那就还是鲜花一朵,他还是会很稀罕的。 云家栽培了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你为云家做点事情了。” “母亲为何不能为女儿考虑考虑呢?”云婉儿万分不解,“女儿虽然二十了,可是姑父他已经四十多。母亲你让我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我……我……” “你什么你?别说了!不懂事的孩子没有人会喜欢。何况那六殿下已经纳了你倾城表妹做侧妃,你纵然貌美,还能美得过她去?行了,收收心,我们在京城待不久,这件事情一定要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确定下来。就算不能看着你们把婚典给办了,至少也得跟陆萧元要一个明确的说法,总之你是万万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回江南的。 有惦记六殿下这个工夫,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接近陆萧元,最好能让他把你收了房,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们也就能放心了。” 她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朝着云婉儿走了几步,伸手抚上她的头。 “好孩子,不是当娘的狠心,实在是我们家很需要陆家这门亲戚。 云家是书香门第没错,但是这二十来年因为有了陆家这门亲戚,云家在江南一带的地位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云家只能往高走,既不能原地踏步,更不能水往回流。否则那些眼红着云家的人就会痛打落水狗,会群起而攻之,云家就完了。 孩子,母亲与你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云婉儿眼中含泪,无奈地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为娘我也是在夫家讨生活的人,深知嫁一门好夫婿对女人的一生来说有多么重要。你是云家的人,跟你姑母有几分像,再加上年轻,就更像你姑母年轻时的样子。如今你见了他一口一个姑父的叫着,这对男人来说都是很有诱惑力的。就算他不喜欢你,念着与你姑母的往日旧情,也会多疼惜你几分。好孩子,以后在京城里,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了。” 沈氏走了,云婉儿一直在原地站着,不停地回忆沈氏说的那些话。 半晌,问了身边的丫鬟珍珠一句:“我怎么总觉得,她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呢?哪个母亲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子还是我的姑父,亏她想得出来!” 珍珠赶紧道:“小姐快别多想了,这也不是大夫人一个人的主意,都是云家做的打算。 云家是个大家族,有大房二房还有三房,大夫人她也不容易,有些决定就算她不同意,但只要二房和三房咬得紧,只要老夫人点了头,她也不得不妥协。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左相府啊,小姐若不嫁,那可有的是人抢着嫁。二房三房的女儿也都不小了,不但年岁不小,野心更是不小。小姐难道要眼看着二房三房骑到我们大房头上?到那时,别说老爷和夫人过不好,您也得不到好。” “可是六殿下他……真的很好。” “小姐才看了他几眼?同他说了几句话?”珍珠急得直跺脚,“您说他很好,他到底哪里好了?奴婢反倒是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好,至少对倾城小姐一点都不好。倾城小姐那么漂亮的姑娘都笼络不住他的心,小姐您真的愿意去淌羽王府那趟浑水吗? 话又说回来,就算六殿下是真的好,那人也是倾城小姐的。倾城小姐自小就是陆家最看重的女儿,做过最好的学问,请过最好的琴棋师父,您拿什么跟她争啊? 我的好小姐,听话吧,这可是左相府,您瞧瞧这府邸有多大,这哪是云家能比得了的。 您嫁过来之后就是左相夫人,整个望京城里也有您的一席之地呢!身份得有多高贵!” 云婉儿听得皱眉,“你也觉得我应该嫁个老头子?” “小姐,左相大人不老!您想想那些进宫侍候皇上的妃嫔,奴婢听说,皇上五十多的时候,送进宫的秀女还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呢!再说,左相大人长得多好啊!单看大少爷和大小姐就知道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云婉儿心底升起一阵烦躁,“我会听话的。你去跟我母亲说,请她放心,我都想明白了,会好好留在陆府,替她争她想要的脸面。” 珍珠满意地松了口气,俯了俯身道:“是,奴婢这就去回了大夫人。” 正文 第668章 回报云家 珍珠去见沈氏了,到时,云景年正在跟沈氏争论着什么,见她进了屋二人立即闭了嘴,然后默默地听珍珠说了云婉儿的决定,沈氏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照顾小姐,这几日务必让她多在陆府里面走动,白天没事的时候就陪着她往左相大人的书房附近转转,总之尽可能的为他们创造见面的机会。” 珍珠应着话走了。 云景年眉毛一直拧着,直到珍珠走出院子,他才又问沈氏:“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小婉说得也没错,陆萧元是她的姑父,你让她嫁给自己的姑父,她心里这一关确实很难过去。” 沈氏剜了他一眼,“有什么过不去的?同为姑侄,一起进宫侍候皇上的事,历朝历代比比皆是,你见谁过不去那道关了?” “哎呀你小点声,这是在京里,可不是在江南,小心隔墙有耳!” 沈氏轻哼了一声,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云景年无奈地坐下来,叹了一声道:“所以说,这官做大了也没有什么好,睡在家里都担心被人砍了脑袋。今天你看到陆家那位五姑娘了吗?几次说话都被截了回去,还一直挨着那个新姨娘坐着,明显有点巴结的意思。 她可是左相府的小姐,如今居然要靠巴结一个丫鬟上位的女人活着,说出去都没人信。 我听说是因为她的姨娘失了宠,所以连带着她也不受家里待见。不过如今的陆家也没有得用的姑娘了,想来那位五小姐过阵子也会重新复宠,陆萧元怕是还要好好培养她一番。” 沈氏也琢磨起陆夕颜来,还问了句:“听说是因为家里来了刺客,当时陆萧元就留宿在她那位姨娘的房中。结果半夜被刺客打了一顿,醒来之后枕边人非但没有半句安慰,自己还吓得够呛,从此以后更是不敢服侍陆萧元。就因为这个,才让那个丫鬟钻了空子。” 云景年点头,“说的就是这个事儿,陆萧元怪那位姨娘没有保护他,可那姨娘就是个女人,她能保护什么?一个大男人,半夜被人打一顿都不知道,还是次日清晨才知道的,这明显是被人下了迷药了。我就担心将来小婉……她还是个孩子,她的胆子比那姨娘还小呢!” “二十岁的孩子?”沈氏冷哼,“你自己的闺女多大了你心里没数?” “不是,我不是说她多大,我是说她胆子小,这万一要是……” “要是什么?她要是也那么没用,那就活该她也失宠,也被赶到偏院儿去受罪!行了,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再说了,你们云家的事哪容得我们说反悔就反悔。让她嫁到陆家来是家族的决定,是老太太拍了板的,你不乐意有用吗?” 云景年又想了个主意:“陆家也不是只有陆萧元一个男人,不是还有弘文呢么!不行我们想想办法,让小婉嫁给弘文,他们两个正相当啊!” “不行。”沈氏断然拒绝,“陆弘文将来出不出息还不一定呢!从前是太子侍读,如今太子都没了,他就赋闲在家,一官半职都没有。我听说他连会试都没过,这种不确定的人不会成为云家的助力。何况眼下有个现成的左相陆萧元,我们为什么要去押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未来的陆弘文?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跟你说,云婉儿她嫁给陆萧元的事情已经板上钉了钉,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你死了这条心吧!” “夫人。”云景年苦苦哀求,“小婉她也是你带大的,你这个当娘的难道就……” “难道什么?我是不是当娘的,你自己心里没数?” “行了你别说了!”云景年摆摆手,有些急躁,“不是说好了这件事情不再提了吗?你怎么又……” “我怎么又提了是吧?云景年,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哪来的,我是装糊涂,不是真糊涂,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否则别怪我不给你脸面。至于那云婉儿,哼,我养了她这么多年,也到了她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是是,我知道,我都知道。”云景年赶紧给沈氏赔笑脸,“夫人你看你,怎么又动气了,不是和你说了少生气少生气,生气伤身,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来来,喝茶。” 云景年在他的正室夫人面前十分卑微,包括他家中的几房小妾,见了沈氏也一个个的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不管平日里多受宠,那些人也从来都没有产生过敢逾越主母的念头。 这一切只因沈氏有一个厉害、且又身份复杂的娘家,既有在江南一带颇享清誉的读书人,也有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 多年前曾有个小妾试图挑衅沈氏,更妄图撼动沈氏在家中的地位。 结果被沈氏的娘家人毒打了一顿,还扬言再敢造次就杀了她娘家全家。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招惹沈氏,就连云老夫人在对上沈氏时,都会下意识地让上三分。 云景年把手里端着的茶又往前递了递,面上带笑地说:“我没有不乐意,这人不都带来了嘛,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我的?”沈氏接过茶盏,又哼了一声,“那你就给我说说,那陆倾城临走之前找你说话,都说了些什么?” 云景年干笑,“也没什么,她就是看出来小婉那孩子多瞅了六殿下几眼,就来找我问问带小婉上京的目的是什么。我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担心我们是要把小婉送去羽王府。” “哼,那点子心思都让人看出来了,你的好女儿她可真行。”沈氏很是不痛快。 云景年又赔笑道:“女孩子嘛,见着皇子都会有点儿激动,正常,正常。但我跟倾城说了,小婉绝对不会抢她的,请她放心就是。” “就这点事?” “对,就这点事。” 沈氏点点头,“罢了,我累了,歇着吧!明日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跟陆萧元提。” 正文 第669章 嫌你脚臭 沈氏去睡了,云景年借口有点饿,吩咐下人去大厨房给他要了一碗面,又说怕吵着沈氏休息,自个儿端了面碗坐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吃。 吃着吃着,汗就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刚刚他对沈氏撒谎了,陆倾城来找他说话,说的根本不是小婉看上了六殿下的事,而是她想要云家家传的那块天祖皇帝留下的匾。 陆倾城还说,只要他能把那块匾额给了她,她就可以让小婉住到羽王府里去,跟她一样,做六殿下的侧妃。 这件事情若放在从前,他是断不会答应的。因为那块匾额是云家的宝贝,是云家每一任家主都发过誓匾在人在的东西。他至今都记得当初跪在父亲面前说过的话,说只要有他在一天,就没有人能从云家把那块匾额取走,就算他死了,他也会同样交托给下一任家主。 可是他现在却动摇了,动摇的原因只是因为陆倾城说,会让小婉嫁到羽王府去。 不是他看中羽王府,也不是他虚荣心作祟,一定要让女儿成为王妃。 只是因为云家决定要把小婉嫁给陆萧元,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难受。 云婉儿是他的孩子,但不是沈氏的,说白了,那个孩子就是个私生女。 可是不管是多年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怕沈氏怕得要死,家里几房妾室都是沈氏做主纳进来的,根本不是他自己喜欢的。 他不敢有喜欢的姑娘,一旦表现出来喜欢,沈氏很快就会杀人灭口。 她江湖上的那些个亲戚杀人就跟杀鸡似的,而且杀完之后就连官府都查不明白是什么人下的手,云家也不可能把堂堂大夫人交出去配合调查。 这些年他过得胆战心惊,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好不容易保下来的这个女儿,一定得在云家好好地活下去,可不能再遭了沈氏的毒手。 这是他最喜欢的姑娘为他生下的孩子,他好不容易瞒天过海养着的外室,是他喜欢到心坎儿里去的人。可惜那女子生下小婉时难产死了,他当时不敢请大夫,不敢告诉家里人,只能在外宅里抱着尸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侍候那女子的老嬷嬷给他出了主意,说孩子放在外面肯定是养不活的,老爷得想办法把她带到云家。这孩子虽然才出生,但眉眼已经能看出将来定是个美人,放在外面养白瞎了。 他也想把孩子抱回去,可是他不能说这是他跟外室生下来的女儿。 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让人趁着自己在府里时,悄悄将这孩子放在府门口,佯装是被人抛弃的弃婴,再被云家捡了去。然后他可以添油加醋地说这孩子长得多好多好,说她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正好当时他膝下还没有女儿,这个孩子他可以收作义女好好养着,将来一定能为他所用,为云家做事。 事实上,他当年确实是成功了,而且云家还决定不告诉这孩子真相,让所有人都瞒住她是被捡来的这件事,只把她当亲闺女养,还给了她云家嫡出大小姐的尊贵身份。 就连沈氏都没有说什么,还亲自抚养了云婉儿一段时间。 云景年以为自此就算瞒天过海,他的女儿可以养在自己身边了。 可是沈氏太聪明了,随着云婉儿一天天长大,长得越来越像云家人,她就猜透了真相。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或者说,她没有明着说出来,依然跟着云景年一起做戏,跟着云家人一起扮演至亲的角色。直到听说云华裳死了,沈氏和云家的真正目的才显透出来。 云景年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恶心,陆萧元是他的妹夫,难不成以后又要变成他的女婿? 这叫什么事儿?哪有姑侄嫁同一个男人的?云家离了左相府真就不能活了? 他把一双筷子都快咬变形了,心里头恨极了沈氏。 虽说这件事情也是老太太点了头的,可是老太太是当真不知道云婉儿是真正的云家血脉啊!她只当那是个捡来的孩子,云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理应报答云家。 沈氏却是知道的,在明知道那是云家亲生的孩子的情况下,还坚持这个决定,这让云景年愈发的觉得自己这位大夫人又可怕又卑鄙,他做梦都想沈氏能死了,自己就可以另娶他人,下半辈子能过舒心的日子。 可惜,沈氏的身子骨比谁都硬朗,他死了沈氏也不会死,所以他只能另想办法。 陆倾城的提议让他心思活动了,云家那块匾额一直好好收在祠堂里,上头蒙着红布,除了家主,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尤其是女人。 他完全可以把匾额偷出来给陆倾城,祠堂里再换上个假的糊弄过去就完了。 反正那东西只是一个象征,云家也根本就用不上。但给了陆倾城就不同,陆倾城可以救他的女儿,可以让小婉嫁到羽王府去。 至于沈氏这头,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陆倾城,甚至为了那块匾,陆倾城可以帮着他搪塞沈氏,只说是她看上了小婉,一定要让小婉入羽王府。 如今的陆倾城是王妃,沈氏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最后一口面吃完,云景年做了决定,待回到云家,立即就将那块匾额取来交到陆倾城手里。而作为交换条件,是陆倾城在云家还在京城的这几日,就要把云婉儿弄到羽王府去。 他不会反悔,因为到时候云婉儿握在陆倾城手里,他只要不想女儿死,就一定得把东西从云家给换出来。从此那块匾额就跟云家再也没有关系了,而他要做的,就还是瞒天过海。 他只要能再瞒个几十年,以后他死了,沈氏也死了,这件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飞雪院儿。 陆辞秋坐在榻上,看着已经在她枕头边上躺下的陆芳华,生无可恋。 “你为什么还睡在我房里?你自己没有院子吗?自己没有屋子吗?自己没有床吗?” 陆芳华眨巴眨巴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着她说:“我当然有院子屋子和床啊,但我就喜欢跟你挤在一张榻上。怎么,嫌弃我啊?” “对啊,是嫌弃你。”她一点都不留情面,甚至还踹了陆芳华一脚。 陆芳华完全不在意,还认真地问:“你嫌弃我什么?” “我嫌你脚臭。” “我脚……臭?”陆芳华不能忍了,直接坐起来扳起自己的脚就闻,“不臭啊!很香好吧!来来你闻闻,你闻闻——” “我不闻,快拿开,陆芳华你……唔!” 正文 第670章 你咋来了 整整一个时辰,终于,陆芳华睡着了。 陆辞秋累出一身汗,到现在怀里还抱着陆芳华的臭脚丫子。 她也是奇了怪了,这死丫头体力怎么这么好?在榻上跟她打打闹闹能折腾这么久。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啊,期间霜华冬安和彩云或是分别或是一起进来“劝架”,都没能让她停下来,反倒还把几个丫鬟也拉入战力,一起“讨伐”她这个二姐姐。 最后生生让她答应送给她一瓶洗发水和一套牙刷牙膏才算完。 嗯,骗走的东西现在还在这丫头怀里抱着呢,说是抱着睡,怕明早醒了就没了。 她很想说,要是自己诚心不想给,就算你抱着我也能把它们给变没。 但是偏偏她现在正在想的是,得找时间多弄点瓶瓶罐罐,陆芳华要的这些东西都是生活必需品,弄出来重新包装一下肯定能赚很多银子。 到时候她就在永安县里开一家超市,把能卖的都卖一卖。 她想到这里,忽然无奈地叹了一声,霜华正在整理被她俩弄乱的床榻,听见她这一声叹就问道:“小姐怎么了?为何叹气?” 陆辞秋没隐瞒,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霜华听得直笑,“这不是好事么!” 陆辞秋摇摇头道:“或许是好事,我叹气只是在感慨我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满脑子都是做生意的?是不是跟这丫头接触久了,看什么都能赚钱?我似乎也不是太缺钱吧?” 霜华想了想,也给她算了一笔账,从回春堂的开销算到永安县开销,并且告诉她,即使有了罗家的支持,小姐自己也要投入很大一部分。比如说店里的桌椅什么的,还有一些器皿。 听起来都是小东西,但真要买起来也是很大一笔银子。 陆辞秋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确实是很缺钱的。” 霜华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姐,是这样的。” “那行吧!”她放弃挣扎,“那就只能想办法赚银子,银子赚到手才能谈各项发展。霜华你记一下,明天我要买很多瓶瓶罐罐,你记下来,明日一早交待下去,务必在一两天之内把这些东西都买齐了。” 她开始说,霜华开始记,从洗发水牙膏说到沐浴露洗面奶,后来又说到调料盒。 霜华如今的速记能力也相当棒了,且有些不好写的繁体字,陆辞秋已经教给她简化之后怎么写,她也聪明,教过一次的就都能记下来,并且应用到实际当中。 只是记完之后她就开始发愁:“小姐,这些东西可不少,小姐可想好了买来之后放到哪里吗?咱们这院子虽然不小,但要放这些东西可就要腾出好大一个库房,还是有点紧巴。” 陆辞秋一拍脑门,就觉得事情真是越整越多。这些瓶瓶罐罐买回来之后,可不就得需要一个地方放嘛!虽然她想的是暂时收进空间,但这种事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做,总不能当着院儿里这么多下人的面,一下子变空一间大库房。 她想了想,拍拍霜华:“再缓两天,东西先跟店家订着,暂时不要提货。最近我得想办法在城外研究个庄子,在永安县没建成之前,我很需要这么一个地方。” 霜华抱着记好的小本子出了屋,陆辞秋认命地放下陆芳华的脚和一条大腿,刚准备躺下,忽然就听才走出门的霜华“呀”了一声。 她的警惕心瞬间就炸了,整个人直接从床榻上飞掠到了门前,一只手刚刚扣上门栓,就听到门外的霜华又说了一句:“十一殿下?您怎么来了。” 她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一道小缝,然后挤出乱篷篷的小脑袋,也跟着问了句:“你怎么来了?”说完还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小眉毛就皱了起来,“你作甚穿一身白?” 燕千绝一愣,然后也低头瞅瞅自己,“有问题?” 她点头,“当然有问题。大半夜的你不穿黑衣也就罢了,居然还穿一身白,我从来没看过你穿一身白。” 他眨眨眼,“怎么?不好看?” 她的小脑袋就又多挤出来一些,实话实说:“好看。虽然没有深色衣裳那样霸气,但白色清爽,你这个年纪就应该穿这种清爽些的衣裳,别总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那样子。” 燕千绝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按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又多大?怎么说得我跟小孩子一样,反倒你成了长辈。陆辞秋,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说着就要推着她的小脑袋往屋里进,陆辞秋吓得一激灵,霜华也吓得一激灵,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直接伸出胳膊拦了燕千绝一下,“殿下不能进去。” 陆辞秋也说:“你不能进去。” 燕千绝不解,“为何本王不能进?”再低头瞅瞅门缝里的小姑娘,哦,一身里衣,是不太好。“那你回屋套上一件,本王等等再进去。” 霜华陆辞秋齐道:“等等也不能进去!” 他不解,“为何?”继而眯起了眼睛,“陆辞秋,你在屋里搞什么把戏?” “我没有,你不能进,不方便,屋里还有旁人。” “嗯?”他急眼了,“死丫头你欠揍是吧!” 霜华都快哭了,“殿下您别误会我家小姐,屋里不是别人,是四小姐,殿下您可不能进啊!” 燕千绝抽抽唇角,“她上你屋来干什么?” “闻脚。”陆辞秋说,“她特地过来让我闻闻她的脚臭不臭。” 这天没法聊了! 燕千绝退后一步,伸手指指上头,“等你。”然后一闪身,一跃上了屋顶,顶着当空一轮半圆不圆的月亮,稳稳地坐了下来。 霜华长出了一口气,小声问陆辞秋:“需要奴婢侍候吗?” 陆辞秋想了想,说:“你去给我准备一盘点心,再准备一盘水果,然后就去睡吧!” 霜华去准备了,她回屋披了件外衫,再瞅瞅睡得没什么形象的陆芳华,无奈地给她盖了被子,还把小姑娘手里抱着的洗发水什么的都搁到一边的小桌上。想了想,又从空间里调出来一个娃娃塞到了她怀里。 玩归玩闹归闹,对这个妹妹她还是很上心的。 这孩子才十三岁,刚上初中的年纪,到了这个时代却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已经开始给她张罗夫婿了。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就着急永安县快点建成,她不能够左右一个朝代,至少能够说得算一座县城。未来如果这座县城的一些律法能够影响到南岳其它各地,也算她功德一件。 她转身出门,霜华备好的点心和水果已经摆在了廊下。 她一手端着一只盘子展了轻功上房,结果手一晃,果子掉了一个,她只顾着捞果子,点心又掉了一块儿,她又顾着捡点心,人就一脚踩空,直接往后仰了下去…… 正文 第671章 超常发挥 燕千绝简直都没眼看陆辞秋这顿操作,什么玩意这是?这叫轻功? 当初她是怎么做到把太子小妾从城墙上捞下来摔死的? 他飞身下去将人接住,一手揽住她的后腰,一手托稳她死没放手的两只盘子,然后认真地问:“咱们第一次见面那回,你属于超常发挥吧?” “什么超常发挥?” “轻功!那次摔死个人倒是干净利落,后来怎么就一次不如一次了呢?昨天晚上你跟七哥上山我可都看见了,基本都是七哥把你给拽上去的,你自己没使什么力气。” 陆辞秋撇撇嘴,“看见就看见呗,我就是轻功不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哎你可别跟我唠了,快点把果子给我捡起来啊!哎呀呀我的点心掉了一块儿,可惜了,那可是冬安特地做的,可好吃了!”她一边心疼掉到地上的一块儿点心,一边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作势要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的果子,可是两只手还端着盘子,腾不出来。 燕千绝无奈,翻了她一眼,“行了,别惦记果子和点心了,少一个也够你吃。有这工夫不如多想想你的轻功……” “我好好练,回头我一定好好练。明晚,明晚开始我就一边练轻功一边练弯刀,保证把轻功给练好,绝对不给你丢人。” “我有什么可丢人的,丢人的是你自己。” “我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真正打架的时候我还行,跟别人比我也还行,我就是跟你们比不了。你们这种高手都是从小就练的童子功,还有天赋,下生就会站桩。” 他都气笑了,“你才下生就会站桩。” “就是打个比方,想表达的是你们真的很厉害,也很早就接触武术了。我不行,我是半路出家,真正开始练武的时候骨头都硬了,筋也不太能抻得开了。为了能练好武术,着实遭了不少罪。而且后期即使练成,肯定也没有你们练得好。再说,我当初练的都是孤本,套路招式什么的或许还行,十八般兵器也都能对付几下,但是轻功这种东西早就失传了,没练好。” “失传?”他不解,轻功还能失传? 她摇摇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就是我练轻功的时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这东西了。教我的师父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从树下跳下来都能崴了脚,就是理论知识还不错。” 她将手里的两个盘子塞到燕千绝手里,“拿着拿着,你都拿着,咱们坐屋顶上吃。我跟你说,你要不来今晚我也是睡不着的,陆芳华赖在我这儿不走,我又不太习惯跟人一起睡。可是她都睡着了,我也不好撵她。那小孩儿也挺不容易的,又是我堂妹,我心里还是挺疼她的。所以你来得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你就陪我吃点宵夜,再说说话。走啊!上房啊!” 她招招手,然后轻功一展,这回倒是轻轻松松也稳稳当当地站到屋顶上了。 燕千绝轻了口气,再瞅瞅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和一盘果子,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两人挑了中间的位置坐下来,他将果子和点心盘子都搁到自己腿上,方便她拿着吃。 陆辞秋就一手拿着一块儿点心一手拿着一只梨,一边一口,吃得甚香。 他其实很想跟她说,他今晚来找她,是想带她练练弯刀。虽然刀身被换过,但这姑娘用起弯刀来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好在悟性实在是高,他再指点几次就可以非常好了。 但这会儿他又不想指点弯刀了,就想坐这里看着她吃东西是怎么回事? 这姑娘吃起东西来实在是没什么形象,那点心渣子掉得满身都是,他有心给她掸一掸,又觉得去碰她的前襟不太好,便只好提醒她:“衣服上的,拍一拍。” 小姑娘就笑笑,拍了两下,跟没拍一样,没什么效果。 他也只好放弃了,改为替她擦嘴。结果她却说:“擦了干啥啊,我还吃呢,你刚擦完我再吃一口,还是蹭得哪都是。不如等我都吃完了你再一起擦。哎对了燕千绝,你还没说呢,为啥今晚要穿白衣?我还没看过你穿白衣。”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打量他,打量打量着,眼睛就开始放光了,“别说哈,真好看,怪不得人家都说要想俏一身孝,这一身孝是真帅啊!” 他着实无语,这都什么形容词儿?有这么夸人的么? “我其实也穿过白衣,只是你没见过而已。”他想转移话题,不想再纠结自己这身衣服,“我怎么还闻着肉味儿了呢?”说着,目光向她手里拿着的点心投了过去,“陆辞秋,你们家点心居然是肉馅儿的?谁家做点心能做肉馅儿的?这不就是馅儿饼么?” “嗯,怎么了?”陆辞秋不解,“肉馅儿的点心有什么问题?我喜欢吃啊!” “你们院儿的丫鬟是不是把你当猪养?” “可是我不胖啊!”她实话实说,“霜华和冬安总说我太瘦了,要多吃点肉才能补回来。我觉得也是,我还小呢,还没及笄,如果不吃点好的以后长不开,该不好看了。嗯,你懂的。” 他一头黑线,他懂什么?这种事是他应该懂的么? 小姑娘笑得狡猾,他觉得这死丫头太可恨了。但一边恨着,一边又忍不住给她擦嘴。 她就笑了起来,“哎呀逗你呢,我就是喜欢吃肉而已,冬安因为这个特地学的肉馅儿的点心,听说为了试味道不停地让院儿里下人吃,把院儿里下人都快给试吐了。不过最终出来的这个结果我是很满意的,这点心真的很好吃,来,你尝尝。” 她说着就把自己咬过一口的点心往他嘴里塞,他也没犹豫,她塞过来他就张开嘴,然后吃下去,然后再点头,嗯,是挺好吃的。 “好吃吧?来来,再来一口。”陆辞秋笑嘻嘻地把半盘子点心都喂到了燕千绝肚子里,最后自己还吃了半盘子水果,完了还跟燕千绝说,“你不要一直端着,随意一点,这就咱们俩,也没有外人,别整得那样拘束嘛!” 他本想说我也没有端着,但再瞅瞅这小姑娘的随意劲儿,好像相比起来自己是在端着。 于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跟她讨论另外一件事—— “昨晚山顶,你跟七哥说了什么?” 正文 第672章 人间地狱 陆辞秋眨眨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讲了讲山谷里的布置,还有未来的一些打算。我想着,你跟七殿下关系要好,我同他说这些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稍微有点儿心虚,为了缓解,又往嘴里塞了半块儿点心有点儿噎着了。 他赶紧给她顺背,想下去给她拿水,被她拉了一把,“没事,没那么娇气。” 他无奈摇头,“女孩子,该娇气的时候也要娇气起来,那样才有人疼。” “我这样没人疼吗?呵呵,也是,确实没什么人疼。不但没人疼,还有不少人巴望着我死,好像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殊不知,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差了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死是活,他们该如何还是会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说到这里,心里头也泛起一丝苦涩来,随即自嘲道:“我邀请七殿下到山顶,同他说话,其实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燕千绝,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虽然我不说,你也不说,但其实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也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跟七殿下说山谷中的布置,是想跟他问些什么。但是很可惜,昨晚还没等我说呢,他就先说了无妄阁的事,弄得我很被动。” 她耸耸肩,十分无奈。 他涌上来一阵心疼,伸手往她头发上揉了两下,然后道:“没什么可被动的,他既能与你说起无妄阁,便是没拿你当外人。至于你与我之间的关系,在他那里是认可的。 只是我们之间那纸契约没人知道,你与他说起,他也很意外。” 他将两腿伸直,倒像她之前说的那样,不再端着了。然后整整衣袖,与她说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他告诉她——“我是跟着七哥长大的,从记事起就跟在他身后,只要他在宫里,我就日日夜夜都跟着他。以至于到了现在季淑妃还总说,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没抱着几年,都让我给霸占了。七哥儿时睡在罗烟宫的日子,还没有睡在永福宫的多。” 陆辞秋托起下巴,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还知道提问:“你为何要霸着你七哥?” 燕千绝说:“因为小时候觉得,只有跟在七哥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你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很危险吗?”说完就“哦”了一声,“皇宫里,确实危险。” “嗯。”他点点头,与她细细说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他说,“我是跟着七哥长大的,从小到大多少次生死危机,都是七哥替我化解。甚至有几次刀都抵到了我的脖子上,也是七哥替我挡了去。没人知道他左肩下方有一道伤口,是他四岁那年被人刺的。 但对方真正想杀死的人是刚刚出生不到三个月的我。 你看他如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其实都是装的。” 陆辞秋眨眨眼,“装的?”然后又摇摇头,“不像是装的,他那股子劲儿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装是装不出来的。” “那是因为从小就刻意去学,学得久了,就镶嵌在了生命里,好像与生俱来。 他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着我能活下来。 我是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皇后是一个失了爱子的母亲,我寄养在她膝下,太惹人注目。 当皇后失了嫡子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因为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后,对南岳构不成任何威胁,对后宫那些女人更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们好不容易害死了皇后的孩子,怎么可能允许皇后再有一个孩子呢?所以我成了众矢之的,成了许多人的目标。 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死,宫外也有许多人天天烧香希望我能生一场大病。 在我能上战场之前,整日面对的都是宫里的勾心斗角和精心算计,最多的时候一天被人下三次毒,一夜之间接连被人刺杀两次。 皇后和季淑妃在潜邸时就十分要好,可纵然她们二人能互相扶持,也架不住在她们头上还有一个孝谨皇贵妃。虽然皇贵妃位份在皇后之下,但她的气焰却居后宫之首。 你是不是觉得孝谨皇贵妃这个封号叫得很奇怪?哪有给活着的人赐这样的封号的。” 陆辞秋点点头,“我一直以为,给她这样的封号,是皇上在故意恶心她。” 燕千绝摇头,“并非如此。老头子那个时候可不敢恶心她,因为朝局不稳,国库不丰。皇祖父留下来的江山看起来山河鼎盛,但实际上却是内忧外患从未断过,国库里头还有多少银子,只有户部和国君心里有数。南岳看起来是个庞然大物,但实际上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江山尚且顾不过来,他哪有那个闲心顾后宫,更没那个闲心去恶心冯天春。 孝谨皇贵妃这个人很奇怪,她就是愿意把死后的封号在活着的时候就用上。她还每年七月十五都给自己烧纸,说是在活着的时候就把死后的钱财存好,等到了自己百年那一天,到了下面就不会没银子花。她说,就算是死了之后的日子,都要比别人过得好。 当初的冯家手握大权,南岳有很大一部分兵权都在冯家手里握着。甚至在冯家最鼎盛的时期,他们能够跟裴家分庭抗礼,裴家多数时候都要避其锋芒。 孝谨皇贵妃在后宫根本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直接踩在皇后的头上过日子的。 相比之下,江家就过于逊色,或者说过于懦弱了。这也让那孝谨皇贵妃踩起皇后来更加的肆无忌惮,更加的不加掩饰。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着实花心,宫里那么些妃嫔美人,哪一个他都待人家极好。所有人都觉得皇上是真心喜欢自己,这也就导致所有人都互不相让,都觉得真打起来了自己能赢。 所以后宫争斗不断,孩子死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人能在不依附冯天春的情况下,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的活下来。纵是皇后,也接连死了三个孩子。 当年的后宫,简直人间地狱一般……” 正文 第673章 神秘师父 燕千绝用“人间地狱”四个字形容南岳后宫,陆辞秋多少还是能理解一些的。 但她对后宫的理解,多半都来源于前世看的那些宫廷电视剧。 当剧中情节被带入现实,她忽然就开始庆幸裴卿当年是嫁到了左相府,而不是皇宫。 否则这陆家二小姐指不定都活不到今日,那她在前世的死,也就没有一个宿主可以让她还魂了。而她若不还魂,如今这一切事、所有人,都将不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竟有些不舍。 燕千绝的话还在继续:“我小时候能活下来着实不容易,皇贵妃隔三差五就到永福宫去挑衅,趾高气扬的样子仿佛她才是皇后,仿佛偌大后宫当唯她独尊。 但皇后到底是皇后,多少能跟她硬碰一碰,她纵然再跋扈,也不敢真的把皇后怎样。 可她越是动不了皇后就越是生气,这一生气,就把仇恨转移到跟皇后交好的淑妃头上。 那时候,皇后护着季淑妃,七哥就护着我。很多鞭子和拳脚都打在皇后和七哥身上,有些我有印象,有些却因为我太小,根本都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那时的七哥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我记事早,将将两岁就开始有记忆。我两岁那年七哥六岁,过完了生辰的前半年还没什么变化,但半年之后就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开始不太爱说话,走路也有了新的姿态,说话也有了新的语调,手里总拿着一把扇子,人还时不时的就失踪几日。等他再回来时,就带着一身的伤。 但无论怎么伤,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哪怕衣上染血,人看起来还是那样精神。 我记得三岁多点,有一次七哥回来,背上全是血。不敢回罗烟宫见季淑妃,就跑到永福宫来找皇后给他上药。皇后拿药的手都在哆嗦,一边上药一边骂他,一边骂他还一边哭。 我年纪小,只知道坐在一边跟他说七哥不哭,七哥不疼。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哭,还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如果太害怕就把头扭开,不要看他血淋淋的样子。 后来他涂好了药换好了衣裳回罗烟宫了,皇后就抱着我在软椅里坐着,一句话都不说,一直坐到天亮。等到天亮时我有点儿困了,迷迷糊糊地闭了眼,才听到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你可一定要记住你七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年幼时本宫保你,等到你长大了就得靠你自己了。你七哥先走出了一步,是为了给你打基础,他身上受的每一次伤,都是为了将来你们能够多一个保命的机会。或许你现在还不懂,可是等到你再大一些,等你懂事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七哥给你准备了多少保命符。” “皇后娘娘说的是无妄阁吗?”她问燕千绝,“七殿下竟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在建立无妄阁了?那时他几岁?六岁?七岁?还是八岁?” 燕千绝说:“八岁。七哥三岁开始习武,但宫里的师父教的多是基础骑射,给我们这些皇子们骑的也都是温顺的小马,能练出什么来。到他六岁那年,他就瞒着所有人拜了另外的师父,每天夜里都被他那师父从皇宫里拎出去,竟都没有人能够发现。 那位高人属实武功过于高强,七哥曾说过,即使是现在,我与他联手,都没可能在他那师父手里挺过十个回合。 可世外高人总有些怪癖,比如他想让自己这一身本事后继有人,他又不想被传授之人平平无奇,于是他就到皇宫里来寻皇子。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个玩笑的事,可是对于被选中的七哥来讲,却是一个契机。 七哥跟着他习武,遭了很大的罪。那位师父简直不是在教武功,而是在杀人。 七哥几次受伤都是伤在他那师父手里,要不是他逃得快,他那师父一定会把他给杀死。” 他看向陆辞秋,“我这样讲,你能想象得出,是怎样的传授吗?” 陆辞秋想了想,道:“我大概能明白一些。就像教人游水,很多师父是直接把徒弟踹到水里去的,由着徒弟自己在水里扑腾,实在上不来了他才捞一把。你说的七殿下那位师父,可能是属于那种,即使水里的徒弟要不行了,他也不会捞的那种吧!” 燕千绝点点头,“对,他会看着徒弟淹死,然后摇摇头说这个徒弟没有天赋,死了也就死了,他还要再去寻找下一个。他才不会考虑这个徒弟的命重不重要,是什么身份,他只会感叹自己找不到好的根骨,一身本事后继无人。 但七哥是好样的,他拼着长年累月一身伤,硬是在他那个变态师父手底下活了十二年。 十二年后,他武功大成,与他那师父打了一场。虽然还是输,但他那个师父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他觉得七哥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武功,已经超越了当年的他,算是赢了。 七哥说,师父说完这番话,大笑三声,把自己给笑死了。 他埋了师父,磕了三个头,从此以后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再也没拜过那座孤坟。 他说师父不用人拜,该记的都记在心里,他一天比一天强大,便是对师父最好的回报。 在此期间,他建立了无妄阁,寻尽天下事,查遍天下人。所有人都说他是谪仙转世,却没有人知道,世间那令无数心怀秘密的人闻风丧胆的无妄阁主,就是他。”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但是我知道,七哥其实并不愿意做这些,他也是没有办法。他得活下来,得让我活下来,也得让江皇后和季淑妃活下来。 他出生时受过江皇后的恩惠,季淑妃进了潜邸之后,也是数次为江皇后所救才能有命生个儿子。所以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强大,他把我们都视为自己的责任,他有责任让我们活着。 皇宫里的孩子,能活着长大,都不容易。” 他说到这里,神情落寞,月光白衣,凛冽的面容显出了几分孤寂。 陆辞秋握了握他的手,“所以等到你也长大了,懂事了,便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为南岳开疆拓土,征战沙场,生生地把兵权从冯家手里夺了回来。” 他点头,“对,是夺回来的。数次险些丧命,最终还是我赢了。” 他看向陆辞秋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最后真正把那冯天春从皇贵妃的位置上拉下来的人,还是你。” 正文 第674章 要话语权 陆辞秋不这样认为,“我曾经也以为是我,但是后来想想,怎么可能会是我呢?我只是一个契机罢了,若不是皇上有心,纵是我,也绝不可能将那孝谨皇贵妃和冯家都拉下来。 当然,真正能让他们倒台、能让皇上无所顾忌去动手的原因,还是你们的强大。是你们取代了曾经的冯家,让冯家变得在朝中可有可无,不但一点兵权都再碰不到,甚至只能沦落到去做生意维持生计。如此一来,只一个罗家,就能压得冯家喘不过气。” 燕千绝“嗯”了一声,“除此之外,还有皇后的改变。其实以前她不像现在这样,她以前也怕冯天春,也被冯天春整得很惨。但是打从我记事起她就不那样了,不但不再怕冯天春,甚至敢跟冯天春对垒,也敢跟冯家叫板。 虽然冯家权势大,她总输,但是冯天春一在后宫整出幺蛾子,她立即就能端起皇后的款来收拾对方。甚至冯天春还在她手底下挨了几次打,最重的一次打得三天都起不来榻。 后来冯天春跟冯家告状。那冯国侯隔三差五就要到宫里来探望她,还跑到老头子面前去告皇后的状,大有皇上不处置了皇后他就要翻脸的架势。” “那皇上处置过皇后吗?” “没有。”他摇头,“装模作样训斥几次是有的,还罚她禁足永福宫,这也是有的。但每每罚完,他都会悄悄到永福宫里跪着,求皇后原谅他。” “他们两个一直是这种相处方式?”陆辞秋眼里开始放光,燕千绝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万一这死丫头学会了江皇后那一套,那他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可是再想想,如果小姑娘决定今后能跟他一起过日子,那他跪一跪,倒也没什么。 他告诉陆辞秋:“也不是一直都那样,是打从皇后没了第三个孩子之后才开始这样的。 季淑妃说她是转了性,因为没了孩子之后就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包括自己这条命,要不要也无所谓。不管前朝后宫,谁让她不痛快她就收拾谁,皇上让她不痛快她就也收拾皇上。她还放话说,有本事就满朝文武都参她,有本事让皇上休了她,她正好不想当这个皇后了,甚至她都不想活了。 听说当时参是有很多人参她的,但是皇上偏偏不废后。非但不废后,反而还对她越来越好。或者也不能说是越来越好,只是碰巧了老头子就吃她这一套,就觉得她这个样子比之前唯唯诺诺老老实实要好得多,甚至觉得她身为皇后,就应该这样霸气。 对,老头子管这个叫霸气,他直到现在没事儿还把霸气这二字挂在嘴边上。 皇后之于他,俨然成了神明一般的存在,谁也撼动不得。” 陆辞秋听得啧啧称奇,“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靠着自己改变了命运?而且歪打正着,正对了皇上胃口。你说你那个爹,他是不是多少有点儿被虐倾向?温柔如水的媳妇儿不喜欢,就喜欢凶悍的,还动不动就让他跪着的。男人,呵呵,真是有毛病。” 燕千绝一点儿都不否认他爹有毛病,反而还很认同,“我也觉得他多少是有点儿毛病。但其实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再回过头去想想,他应该也是真心喜欢这位皇后的,不然也不可能纵着她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只是之前皇后的性子过于柔弱,前朝后宫本就很难平衡,皇后若是扬不起威风,只靠他一个人他也觉得吃力吧!” 陆辞秋给他总结:“所以说,只有势均力敌的爱情,才是最完美的爱情。在这场关系中,任何一个人过于强势,或是过于弱势,都会让感情的天秤发生倾斜。倾斜就是失衡,失衡就容易塌掉。” 燕千绝再点头,肯定了她的这番总结,“你刚刚说得很对,也是我们后来的不断强大,才给了皇后继续强势下去的勇气。而这样的勇气,也是我们乐于给她的,甚至还想给她更多。 其实最开始她也总输,冯家强势,她拧不过冯家,就连江家也跟着一起吃亏。 但是她咬牙挺过来了,直到我开始上战场,一场一场的胜仗打下来; 直到七哥与言官们越走越近,朝堂上近一半的言论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时的皇后才开始真正的反败为胜,且一胜再胜。” 陆辞秋又有了感慨:“所以啊!这世上还是得靠实力说话,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是真理。谁下手更狠,谁的腰杆子就能挺得更直。” “所以呢?”他挑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得好好练功了,练好武功才能掌握话语权。” 他失笑,“你现在已经掌握话语权了。你是未来的宣王妃,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她摇头,不同意他这个说法,“话语权从来都不是男人给的,也不是任何人给的,甚至父母给的都不算。只有真正靠自己去挣来的,才如真金白银一般实在。 我有志气,我可以自己挣,所以不需要什么未来王妃的名头。” 他斜眼看她,“你的意思是,不稀罕?” “稀罕,谁能不稀罕呢!”她赶紧笑眯眯地看他,“我只是不想过分依赖。” 他却一语点出她话里的意思:“是因为三年后要放弃这个名头?所以不想过分依赖?” “倒也不是。”她开始玩自己的手指,“你不要总把我想得那么无情无义,我就是单纯的觉得我自己也能行。你不知道,靠自己争取来的饭,就是比别人喂到嘴里的香。 对了燕千绝,我问你个事儿。”她开始转移话题,“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七殿下还让我知道了他就是无妄阁主,那等到三年之后咱们解除婚约,你们不会把我杀了灭口吧?” 他气得翻了个白眼,手臂一伸,一把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行了,你该睡一会儿。” 说完,又握了握她的胳膊,感觉这姑娘穿得有点少,“冷不冷?” 正文 第675章 契约撕了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仰头望天,“不冷,没那么娇气。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秋日里这点寒还是受得住的。不过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可能不太行,我也不怎么困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咱们俩很少有能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时候,每每说话几乎都是在马车里,那车晃啊晃的,没一会儿就把我晃迷糊了。眼下反倒是清醒,你再跟我说说话呗!多说点,这样三年之后就算被灭了口也值得,不然我知道得太少,自己都会觉得不划算。” “我杀你灭口作甚?”他简直无语,“事情都是我主动告诉你的,那三年契约也是我亲自签下的。我若怕你知道,又怎会说与你听?还有七哥,你当他也傻?他若认为你不是本王命中注定的良人佳配,又怎会与你说起无妄阁?” “合着你们燕家人是吃定了我?”她直起身子看他,“算计我呢?” 他盯着她看,半晌,一字一句地道:“燕家人不会吃你,但是本王,属实不愿意履行那三年之后的合约。” 小姑娘不干了,“燕千绝,有意思吗?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要算话才行啊!” “也没多大,今年才十八。”他铁了心要耍一次无赖。 “哦!”她恍然,“才十八啊!那确实是小了点儿,太小了。” 他咬牙,“也不小。”这死丫头故意的是吧! “十八还不小啊?”她拍拍他的肩,“在我的永安县,女子十八才准成婚,男子要满二十才能娶妻。你这还没到成婚年龄呢,确实小。” “那再过几年,就能娶你了。” “我才不嫁。” “不嫁也得嫁。”他发现跟这死丫头不能讲道理,她能把人讲沟里去。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不要脸!” “要了脸就要不到媳妇,说话太算数了也要不到媳妇。承诺跟媳妇比,还是媳妇重要。”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然后奇怪地盯着小姑娘又看了半天,再问,“你今日怎的不反驳了?以前每每提起这个事,你就跟一头炸了毛的小狮子似的,怎的今晚倒是顺了?放弃挣扎了?” “那倒也不是。”她垮下肩,又开始嚼果子,“只是你,还有你那七哥,把我和我们家都看得透透的了,所以有些事情我过于执拗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想想看,我辛辛苦苦保护了那么久的秘密,原来早就被你们看在眼里,一这样想,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他不懂,“什么叫小丑?” “就是戴着面具供人取笑的一种人。你们什么都知道,我还以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小心翼翼地隐藏,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化解,你说我是不是挺可笑的。” “不至于。”他揽上她的肩,“没有那么严重。” “不严重吗?”她摇摇头,“可是对于我来说,是挺严重的。至少我背负着的血海深仇一定要报,皇家跟陆家不共戴天,我跟陆萧元亦不共戴天。” 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扯远了,说回你刚刚提的那件事情。燕千绝,季淑妃为了给七殿下说亲,在罗家人面前一再的保证仙王府不会有侧妃,七殿下这辈子都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更不会休妻另娶。那你呢?你怎么说?” 他一愣,“我?”说完就笑了,“陆辞秋,若非有你,本王这辈子别说纳妾,就连女人我都不会接近半分。任何人若敢像你这样与本王接近,早把她一巴掌扇飞了。” “那可不一定。”她小嘴巴噘了起来,“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女人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你现在说不可能,但在我之前,我也是那个不可能。” 他摇头,“不会有了,本王没那个兴趣,也没有那些个闲工夫。你若是因为你爹的事情,才迟迟不认我们的婚约,我可以理解。可若是因为这些妾不妾的在犹豫,就真的大可不必。” “你的意思是,我的格局小了?” “这跟格局没关系,只是你对我还不够信任。承诺与保证这种事,都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没用的。就算真的起誓,老天爷也不会真的管这种闲事。你能做的就是相信我,我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让你相信我。陆辞秋,其实我也担心有一天你跟别人跑了,所以你看,这么一想,咱俩是不是也是公平的?” 她失笑,“那如果说我爹的那个事呢?燕千绝,那件事情你怎么看?皇上又怎么看?你们知道是他做的,为何还要留着他?皇上又为何把我赐婚给了你?这不是让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吗?他怎么想的?还是说……当初赐婚时,你们并不知道那件事情?” 燕千绝点点头,“猜对了。当初为你我赐婚时,的确还不知道这件事。真正对这件事情有些眉目,其实是在赐婚的圣旨发出去之后。直到完全确定下来,则是在难民营结束之后,你跪在朝堂上正式应下这场婚约的第二天。” “那……也才没有几天啊!” “是没有几天。所以不得不说,你那父亲隐藏得确实很好,就连无妄阁想要查清楚这些事情,都用了数月。阿秋,你不愿履行婚约,可是怕日后陆家抄家灭族,本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自顾地道,“倒也没有这个必要。你们家里,你最在意的人无外乎就是你那个弟弟,和你二叔二婶一家。本王自认为能保住你和你弟弟,朝堂上那些个王八羔子也不敢在本王面前说三道四。 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头来若是连两个想保的人都保不住,那些王八羔子就也不配享受本王替他们守下来的江山。不听话的人还上什么朝,不如回家去种地。 至于陆家二房,他们的事自有七哥去操心,你我都用不着管那些个闲事。” 陆辞秋眨眨眼,“你要是这么说,那还真是我想多了。”她低下头,面上挂着笑,心里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朝堂上怎么可能有一家之言,即使他功勋显赫,依然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南岳众多皇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六殿下几乎跌入谷底,都依然没有放弃夺嫡。 等到陆萧元之事被揭穿的那一天,朝堂上的局面,又怎么可能如燕千绝所说的这般轻松。 可是不管怎样,他今晚能说出这样的话,她都是感动的。 “那行吧,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都懵了,这死丫头低着头憋了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他今儿非得把这件事情给整明白不可,“契约到底撕不撕?” 正文 第676章 一直陪你 “不撕啊!”她满血复活,“为什么要撕?” “本王把话都与你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撕?” “不撕,留着,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你是不是有毛病?以后用那东西干什么?” “万一呢!比如你欺负我,比如你又有了别的女子。” 他气得直磨牙,“你还真是有毛病。我要别的女子干什么?她们算什么东西?还有,我怎么欺负你?陆辞秋你讲点道理,就你这个本事,这天底下谁能欺负得了你?宫里的老头子明知道你爹……他居然还能一见着你就眉开眼笑,你收拾了怀北人的事,他一天最少要讲上三回,就连你那位姑母都跟着沾光,不但得了赏,老头子还破例去宸佑宫吃了一顿饭。 还有江媛媛,她都恨不能把后位现在就让给你。 你说,这世上谁能欺负得了你?就是昨夜在山顶,七哥不是也没在你手底下讨到便宜么!听说你生了很大的气,就差骂他了,就你这种姑娘我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 他也是能预见自己今后的人生了,基本也就跟老头子一样吧! 但是他乐意! 陆辞秋有点讨好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还有,昨晚跟七殿下在山顶说话,我其实也没有真的生气。或许当时是有点生气的,但是过后想想,正常。你们能活下来不容易,所以他想查查与你有了婚约的人,也是正常的行为。 就像我们家四妹妹要与他谈婚论嫁,我也想替妹妹多打听打听他是一回事。 我就是这张嘴不饶人,你知道的,所以如果昨晚说了不好听的话,回头你替我解释一下。” 燕千绝轻哼了一下,“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也好。其实你那个四妹妹,我也是查过的。” “嗯。”她点点头,“明白,也理解。你们相依为命长大,都希望对方能万事顺利,万无一失。所以,你查我四妹妹查得如何?可有不妥?” 燕千绝摇头,“除了赚钱的心眼多了点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妥。” “那他查我呢?是不是很不好?呵呵!”她笑得有点儿心虚。 他倒是很平淡地只“嗯”了一声,然后道:“也没有很不好,就是疑点多了些。” “疑点多不就是不好么!比如我说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跟从前的陆二小姐差别那么大。是吧!那他有没有说,调查之后发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对劲的?” 燕千绝实话实说:“从你被吊在城墙上。” “嗯。那就是了。”陆辞秋点点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然后往后一靠,整个人都靠到他身上。他也顺着她靠过来的姿势调整了手臂,让她靠得能更舒服一些。 “就是从被吊在城墙上的那一次,我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就像傻子开了智,也像撞到的南墙突然倒塌,前路豁然开朗。 其实也正常,人变聪明总得有个契机,就像江皇后的改变,是在一连失去两个孩子之后。而我的改变,便是在城墙上用力那么一撞之后。 但我就是陆家二小姐,如假包换。 燕千绝,我不会骗你。” 他失笑,“骗不骗的,也无所谓了。甚至你是不是陆家二小姐,也无所谓了。说到底我相中的人是你,而不是陆家二小姐这个名头。纵然你是个江洋大盗,我相中了你,就还是相中了你。纵然你是陆家二小姐,我从前没看上,就还是没看上。 而你,你这个小骗子若真能骗得了我,那就骗我一辈子,不要中途不骗了就好。” 后来,陆辞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就靠在他身上,听着他说话,听着听着就闭了眼。 他见了也不觉意外,这小姑娘昨儿一夜没睡,白天家中又有归宁宴,听说云家还来闹了一场,她不困才怪。能坚持着跟他在屋顶上说了半宿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伸手轻抚她白皙的小脸,开口呢喃,“是瘦,该多些吃肉才行。” 小姑娘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小手在他心口捶了一下。 他笑笑,将她手握住,就这么揽着她在屋顶坐着。 再后来,风越来越凉,他便抱着她从屋顶下来。可是卧房里有陆芳华,他不方便进去。 正犹豫着呢,就听窝在怀里的小姑娘说了句:“去药室。” 他无奈,“没睡着啊!” “现在就睡了。” “你这是诓我呢?” “你让不让我诓?” “我凭什么让你诓?咱俩的契约里可没有这一条。” “那就加上。” 他说不过她,无奈地抱着她直奔了药室。 陆辞秋的药室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他在经历了难民营事件之后,对这种味道倒也算是熟悉。只是还是觉得如果要在这边休息的话,这味道就有些刺鼻了。 他将人抱到最里面,轻轻放在软榻上,正准备直起身,前襟却突然被小姑娘一把抓住。 “你别走。”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说话,眼睛也不睁。 他只好轻轻拍了拍她,哄着说:“我不走,我去把门再关一关。” “哦。”小手终于放了下来,但还是加了一句,“那你快点儿回来。” 他很是有点不能理解,“陆辞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嘟嘟嘴巴,“要不你剖开来看看?” “倒真想给你挖开。行了,睡吧,我不走,陪着你。” 他转身去关好门,再回来时,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倒扣了起来,睡相着实不太好。 他见不得她睡得不安稳,便将人又翻了过来,想了想,又帮她脱去外袍。 半抬她身子时,两人的脸贴得极近,近到几乎碰到一起。 他没忍住,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贴了一下,还亲了一口。 然后就听到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说了句:“脱了我的衣裳,还亲了我,那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敢负了我,我就把你给咔嚓了,让你做不成男人。” 他简直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死丫头跟谁学的这些嗑儿?还能不能行了? 终于要睡着时,他听到她说了最后一句话:“燕千绝,你要是能一直陪着我,也挺好。” 他笑了,“那就一直陪着你。” “嗯……” 正文 第677章 前院站站 东方天明,天顺帝在永福宫起了身,准备去上朝了。 但腰间的一枚坠子怎么都系不好,明明卫离觉得已经可以了,他却还是不满意,反反复复拽下来要求重系。搞得卫离好生烦躁,甚至有点儿不太想管他。 他就等着卫离有这个反应呢,眼瞅着这小太监不耐烦了,他就乐了,赶紧冲着暖阁里头喊:“江媛媛!江媛媛你快点儿出来!朕这个坠子系不好,你快点儿出来帮朕系一下,朕早朝快要来不及了。江媛媛你听到没有?你别装听不见啊!” 没有人搭理他。 他不甘心,又开始佯装训斥卫离:“你说说你,跟着朕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坠子都系不好?朕要你有什么用?不如把你打发去倒夜香!卫离你是不是飘了?朕训你话呢你想什么呢?这玩意是这么系的吗?你还想不想让朕去上朝了?朕昨夜留宿永福宫,如果今日不去早朝或是早朝迟了,那外头传起来可就都是皇后的错,你是跟朕过不去还是跟皇后过不去?” 他喊得贼大声,却不是冲卫离喊,而是偏着头冲着东暖阁里头喊,明显是给江皇后听的。 可惜东暖阁里头还是没什么动静,江皇后理都没理他,甚至永福宫的宫女都没人理他。 老皇帝气得直翻白眼,正想再喊点儿什么,就听卫离劝他:“别喊了,皇后娘娘没睡醒呢,你再吵吵一会儿该把你赶出去了。系个坠子而已,奴才我系得也挺好的,皇上您到底哪不满意?再说,以前不都是我系么,也没见您说不好,怎的今儿非得跟皇后娘娘较这个劲?” “你不懂。”老皇帝摆摆手,“江媛媛她现在是越来越不服管了,昨晚上朕的里衣破了个口子,朕说让她给缝两针,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她不会!她说她不会啊!这像话吗?哪个姑娘不会针线?她年轻时候还亲手给朕绣过袍子,那么大一件袍子啊,连缝带绣的,她折腾了将近半年,上头全是绣花,可好看了。明明以前就可以拿针线的,怎么现在就不会了?” “现在手生了呗!”卫离宽慰他,“这很正常。积年累月不动针线了,手肯定要生的。皇上您的里衣都是贵重之物,万一娘娘手生给缝坏了,岂不是可惜了?宫里有绣坊,想缝什么您交待给奴才,奴才送到绣纺去找那些绣娘来做,人家专门干这个的,能干得更好。” “那能一样么?外人缝的,跟自己媳妇缝的能一样么?朕就是想让她给缝,就像当年缝那件大袍子一样,朕就是想身上有一件她动过针线的衣裳。” “那当年那件袍子后来不也让皇贵妃给毁了么!”卫离说到这个就有点生气,“虽然当时我才五岁,但也记事儿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孝谨皇贵妃拿着那件袍子跑到永福宫去撒野,最后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把那袍子给扔进了火盆子里,还跟皇后娘娘说,以后若再看到皇上穿着皇后娘娘做的衣裳,看着一件她就烧一件。” 卫离越说越生气,“呸!她算个什么玩意儿?那衣裳皇后娘娘都给您做了十年了,她为啥当初不烧,偏偏十年以后拿出来烧?还不是因为当时她父兄刚在外头打了场大胜仗,一时间朝野上下全都捧着冯家唠,所以她才敢借着那股子气势欺负到皇后娘娘头上么! 当时七殿下不在,十一殿下跟着裴老将军去北地了,永福宫里就剩下皇后娘娘一个人,可劲儿的被她欺负,现在想想奴才都替皇后娘娘屈得慌! 皇上您还好意思提那件外袍,您是真不怕皇后娘娘冲出来跟您干一仗啊! 行了,您就听奴才一句劝,赶紧的把这坠子系起来,咱们上早朝去吧!再磨蹭一会儿就要挨打了。您不想顶着个大红脸坐在朝堂上吧?” 老皇帝气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小兔崽子你现在是愈发的放肆了!训起朕来你是连草稿都不带打的,那些个陈年旧事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早知道当初朕就不应该带着你。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小时候看着可爱,长大了怎么这么气人呢?” 卫离翻了个白眼,“奴才实话实说罢了,毕竟那些年皇后娘娘受的气太多了,谁提起来都得骂您两句。至于奴才是不是白眼狼,那也不是现在就能看出来的,单看以后奴才我给不给您养老,侍不侍候您就是了。什么小时候可爱长大了气人的,人不都这样么! 行了皇上,赶紧上朝去吧,再扯可就真的晚了。” 天顺帝被卫离劝着终于离开了永福宫,东暖阁里躺着的江皇后也随着他的离开,从榻上坐了起来,然后冷哼一声,“想让本宫侍候你,门儿都没有。渣男没资格被人侍候!” 左相府,客院儿。 云婉儿在天刚蒙蒙亮时就被丫鬟叫了起来。 她昨夜因为沈氏说的那些话,半宿都没睡着。只要一闭眼睛就能听到沈氏在耳边说,让她必须嫁给陆萧元,还让她必须忘了六殿下。沈氏说她没资格去喜欢一个男人,她这辈子只能听家族的吩咐,家里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而且嫁过去也不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的,而是为了给云家谋取利益的。她要像她的姑母一样,一辈子都得为云家做事,把夫家的好处一笔一笔捞到云家,要用自己的命养着云家。 这些事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的,直到这会儿才刚刚睡着,可是却突然又被丫鬟给叫了起来。 云婉儿实在不解,“珍珠,现在什么时辰?为何这么早就叫我起来?” 这珍珠本就是沈氏送到云婉儿身边的人,或者说,云婉儿身边的所有仆人都是沈氏安排的,目的就是看着云婉儿,也把云婉儿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知晓。 这会儿听云婉儿问话,珍珠赶紧道:“小姐,虽然时辰还早,但陆家老爷却是在这会儿就要出门上朝了,小姐赶紧起来,咱们穿了衣裳就到前院儿去站站。” 正文 第678章 老爷叫谁 云婉儿被珍珠硬拉着从榻上坐了起来,直到鞋袜都穿好了,她才反应过来:“姑父去上朝,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要到前院儿去站着?” 珍珠提醒她:“小姐就是要自己给自己创造能跟陆家老爷见面的机会,您得多出现在陆家老爷面前,他才能记住家里有您这么一号人。奴婢都打听过了,陆家老爷就是这个时辰上朝,咱们快一点还能赶得上,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是我还没梳洗,没上妆。还有,我去前院儿站着干什么呀?就为了让他看我一眼?那他要是跟我说话,问我为什么在这儿站着,我该怎么答?” “那就要看小姐自己想怎么答了。”珍珠拉着她站到了水盆边上,“简单梳洗一下就好,妆不用上,大夫人说了,越是这种刚醒来朦朦胧胧的样子,就越是招男人喜欢。头发也不用梳,就这样散着,一定要让陆老爷看出您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 云婉儿愣了愣,“你是说,今日这一出,是我母亲的意思?” “嗯。”珍珠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是大夫人的意思,大夫人为了小姐您真是操碎了心。所以小姐将来日子过得好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大夫人替您谋划的这条好出路。” 云婉儿都听笑了,“你管这叫好出路?” “这还不好啊?”珍珠夸张地张大了嘴巴,“那可是左相啊!位极人臣的丞相,长得又好看,天底下谁不想嫁给他!小姐快洗把脸,咱们赶紧出门了。” 终于出门时,云婉儿问珍珠:“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母亲的?” 珍珠答:“大夫人是云家的当家主母,家里所有下人都要听她的,所以奴婢肯定也得听她的。但除了大夫人之外,奴婢肯定是以小姐您为尊,听您的。” 云婉儿没有再问了,对那个母亲她已经愈发的失望,从小到大一桩一桩的事不停地被回想起来,以至于她又开始怀疑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只是眼下也顾不上想太多,她要想的,是一会儿到了前院儿见着了姑父,应该说点什么。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就不得不按照家里的安排走下去。只是她心里也在想,其实嫁给陆萧元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有一天自己真成为了左相府的当家主母,或许就可以摆脱云家,她可以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的姑父,然后跟姑父同心同德,一起对抗云家。 至于那六殿下……罢了,母亲说得也对,有陆倾城那样的美人在,六殿下不会看上她的。 陆萧元昨晚歇在了素言屋里,今日也起得晚了。这会儿匆匆走到前院儿就准备出府上朝,却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前院儿的大树底下。 那是名女子,还穿着夏裙,身段婀娜,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正站在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远远看去,莫名地就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眼熟,再仔细一瞧,当时就吓得一激灵。 “华裳?”他下意识地叫出这么一句,边上跟着的常喜听了就问,“老爷在叫谁?” 陆萧元指指前头的人,“你看看那是谁?” 常喜往前瞅了瞅,很快就道:“老爷,看着有点像云家的那位大小姐。” 陆萧元松了口气,然后脚步加快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云婉儿身边,这才站定问道:“你为何这个时辰站在这里?” 云婉儿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然后回过头来看他,轻轻柔柔又带了几分哀怨地叫了声:“姑父。”叫完姑父就开始掉眼泪。 陆萧元不解,“这是怎么了?为何哭了?” 云婉儿看着他,泪眼朦胧,“我想到了姑姑。方才姑父问我为何这个时辰在这里站着,是因为我想到了小时候来陆府小住时的一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出门,因为年龄还小,又不适应京城这边干燥的气候,总想快点回到江南去。但是家里大人却还要再逗留几日,我就在一日清晨,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偷偷跑了出来,想要跑出府门自己回家。是姑母发现了,把我拦了下来,就是在这里,就是这棵大树,就是我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姑母抱着我,一边哄着我一边跟我保证一定会快快让我回江南。 当初不懂事,以为只要我跑出去了就可以回家。等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幸亏姑母拦住了我,不然现在的我还指不定被卖到了什么糟烂的地方,过着怎样糟烂的生活呢。 此番我又来到陆府,姑母却已经不在了。昨夜我怎么都睡不踏实,直到天快亮了还难以入睡。就想来前院儿看看,哪怕在姑母抱过我的地方站一站也好。 姑父,你想不想姑母?” 陆萧元叹了一声,再看这云婉儿,倒还真在她脸上看出几分云华裳年轻时的样子。 一时间,许多往事又涌上心头,让他生出万千感慨。 “你来一趟京城也不容易,长途跋涉的,又是马车又是船,一定累坏了。”他伸出手,往云婉儿的头上揉了揉。本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可是云婉儿却忽然脸红了一下,整得他也有点不自在,又匆匆地把手收回。但还是关切地道,“不睡觉可不行,人总得休息好了才能有精气神。听话,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姑父上朝回来有空就带你出去转转,你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将来再回江南,也能留个念想。” “我不要东西!婉儿不花姑父的钱买东西!”云婉儿赶紧表态,“姑父做官不容易,我不能随便花姑父的俸禄。听说家中生意也连年亏本,想来姑父养家一定很难,婉儿不能再给姑父添负担了。姑父这是要上朝去吧?赶紧快去,别耽误了时辰,婉儿没事的。” 她说到这里,往陆萧元的衣裳上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很自然地替他整理起前襟。 这动作又让陆萧元想起他跟云华裳初成亲时,云华裳每天早上也是这样替他整理朝服,然后一路送他到前院儿,看着他上朝。 他这样想着,一时情不自禁,一下就抓上了云婉儿的手…… 正文 第679章 都是装的 云婉儿吓了一跳,脸瞬间更红了,匆匆把手往回撤。 陆萧元也回过神来,松了手,再看看云婉儿,忽然就笑了。 “行,在家里等着我。”说完,快步走出府门。 云婉儿目送他离开,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刚刚被握过的手感觉很难受,有一种冲动想回屋去拿刷子刷洗一遍。 还有刚刚陆萧元看她的那个眼神,让她觉得很恶心。 于是她又开始动摇,自己真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吗? 角落里,一双眼睛盯着云婉儿站着的地方,几乎都能烧出火来。 那是悄悄跟在陆萧元身后的素言,跟着陆萧元,走遍这府里的每一处角落,几乎成了她日常做得最多的事情。几乎是习惯性地跟到了前院儿,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素言眯起眼睛,她终于明白云家人突然上京的真正原因了。 说什么为了给云华裳讨个公道,都是假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再送一个女儿到陆府来。 可是云家也太不要脸了,他们送女儿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要送孙女。 这云婉儿跟陆萧元叫姑父,两人之间差着辈分呢,这样的人也敢往陆府送? 素言心里很看不起云家,只道在江南人人称颂的云家,私底下也不过就是这点心思。 攀附权贵,大家族比小门小户做得还要淋漓尽致。 云婉儿走了,素言就准备回房,却在一转身时,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陆夕颜。 素言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笑着说:“五小姐怎么也起这样早?” 陆夕颜眼神直勾勾地着看她,也不回答,只是对她说:“你也看到了,这相府大夫人的位置有多少人惦记。那云家都舍得把我们这辈的塞进来,可见陆府实在是块香饽饽。” 素言点点头,“是啊,真的是块香饽饽,可惜我只是个丫鬟,再怎么得老爷宠爱,最多也就做个侍妾。五小姐说的大夫人什么的,跟我肯定是没有关系的。” 陆夕颜翻了个白眼,“大夫人跟你肯定是没关系,但只要你能真正的做了姨娘,这府里就有你的一席之地。我说的是真正做姨娘,是父亲告知全府,还给你单独分个院子,起了院名,再拨了侍候的丫鬟的那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素言叹气,“那也得老夫人点头才行。” 陆夕颜气得跺脚,“老夫人不点头,你就去哄着她点头。你但凡把哄我爹的本事用上一半去哄老太太,她也能多给你几个笑脸。昨日云家人都送你礼物了,你的身份跟从前已经不同了,趁着这个机会去哄哄老太太,你这姨娘的地位不就准了嘛! 素言,你可一定要争气,我也会帮着你的。我不但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我还知道父亲不喜欢什么,我更知道我姨娘从前欠缺的是什么。想当初她能在裴卿和云华裳的眼皮子底下给自己争来个位分,那就说明她也是有本事的。这好的你得学,不好的你得摒弃。明白吗? 至于那云婉儿,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但你也年轻啊!你甚至比她还小一岁呢,怕她作甚。有云家这层关系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云华裳死得不明不白,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别的事,但不管有还是没有,我父亲如今对云华裳的旧情都已经淡得差不多了,云婉儿没什么指望的。 倒是你,你虽先得了宠爱,可是膝下无子无女,就算现生也来不及了。 想要在陆府站稳脚跟,那就得有子嗣依靠,特别是得有女儿。 如今咱们家里可不缺儿子,缺的就是女儿,所以我一直在说,我们两个就是最好的搭档,只要咱们联手,等到以后我富贵了,你就能母凭子贵。我要是嫁入哪个王府做了王妃,你就是王妃的养母,身份尊贵着呢!且不但在这陆府里地位扶摇直上,就是在整个望京城也有名有号。你想想,是不是比你现在这样不尴不尬跟着我父亲强多了?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我父亲,而是我。咱们俩个一定要共同谋划才是。 行了,你好好想想,我得回去再睡一觉。” 陆夕颜走了,素言看着她走远,又过了好半晌才默默地走回去。 她如今就住在康氏原来住着的万香院儿,睡着康氏原来睡着的那张软榻。 原本觉得也挺好的,可是刚刚陆夕颜说的一番话,倒是也给了她一个提醒。 现在这样肯定不行,院子不是自己的,床榻也不是自己的,就连被褥都没换新,陆家更没人张罗给她添置新衣裳。 院子还叫万香院儿,院子里的下人是从前跟她一起侍候康氏的。虽说她如今也算半个主子,但总归不是名正言顺的主子。且那些曾经跟她同样身份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整理好心情,从平等身份转换成她是主她们是仆呢! 她在万香院儿还是受气的,就只有老爷来时那些下人才会低眉顺眼一些。但多半都是做给老爷看的,老爷只要一走,就立即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陆夕颜说得对,真正有身份,是老爷当着全家的人的面宣布纳她为妾,然后给她换新院子,换新匾额,床榻上铺好新被褥,成为新妾头一晚还要燃红烛。 她也是黄花大闺女跟了他,这些事情她也是奢望和幻想过的。 至于那陆夕颜,哼,那位五小姐是个什么性子她可太清楚了。她侍候康氏许多年,最了解这娘俩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联手,陆夕颜不过是想借着她再往上爬一步。 等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第一个被踹下来的也是她。 还有那云婉儿,刚刚替老爷整理衣裳的样子可真是恶心。 不过她倒真无所谓云婉儿嫁不嫁过来,甚至她更希望云婉儿嫁到陆家,成为主母。 因为知己知彼啊! 云家的底细整个陆府都一清二楚,想要拿捏也容易得多。 陆萧元早晚是要另娶正妻的,偌大一座左相府不可能一直没有主母。 万一要是来了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那可就更不好对付了。 素言一边走一边将腕上戴着的镯子撸了下来,哼,还以为她真的在意这个破玩意? 这种害人的东西她又不是不认得,那陆夕颜自己是个小孩子,就把所有人都当成小孩子来骗,简直愚蠢至极。 之所以没有拆穿,之所以还一直戴着,只是想暂时的安抚这位五小姐。 至于这只镯子,呵呵,云婉儿不是来了么。谁家的东西,最后就还是要回到谁家去…… 正文 第680章 独我一家 陆辞秋睡醒时,已接近巳时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燕千绝来了的缘故,这一大早没一个丫鬟进屋来打扰她。 她觉得这事儿有必要跟霜华解释一下,不要让古代的丫鬟觉得自家小姐不检点。 虽然这种事对于她前世的生活环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无奈此一时彼一时,她既到了这里就得入乡随俗,什么事情可做,什么事情不可做,心里都得有掂量。 她起了身,动动意念进入空间里冲了个热水澡,刷牙吹头发换衣裳,一顿操作迅速利落,再出来时,就感觉到药室门口好像有个人,而且是蹲着的。 她走到门前将门用力一拉,外头倚门蹲着的人就像个皮球似的轱辘了进来。 她不解,“陆芳华你干什么呢?” 轱辘进来的陆芳华一脸绝望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她,“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陆辞秋皱眉,“这一大清早的,何出此言啊?” “还一大清早什么啊,你也不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一大清早,大清早都被你睡过去了。姐,你是不是特别嫌弃我?我脚真的臭吗?” “不,不啊!” “那你为何半夜跑了?” “我……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个药方子,就急着到药室来鼓捣一下,怕睡醒我就忘了。”她扯了个谎,然后把陆芳华从地上拉起来,还贴心地替她拍了拍裙子。“我跟你保证,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脚也不是真的臭,我那都是逗你玩儿的。还有啊,昨晚你要的洗发水和牙膏我都给你放到小桌上了,你也不用太宝贝那些东西,我昨夜还想了个主意,就是这些东西将来咱们都可以拿出来售卖,望京城和永安县的我们自己卖,外省的就交给罗家让他们去卖,咱们从中抽份子。这个我算你一份好不好?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攒嫁妆。” 陆芳华笑得贼兮兮的,“还有这好事儿?姐,你可得想好了,你那东西可是硬通货,一旦面市,必然遭遇疯抢。望京城跟永安县的油水可太少了,外省才是大笔的生意。你甘心把这么好的生意让罗家分了去?” “罗家不是你外祖家么?”她简直无语,这孩子真是狠起来连亲戚都算计啊!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就算是我外祖家,我也觉得你有点吃亏。何况还要分一份儿给我,那我不就相当于白捡钱么?” “也不算白捡钱,你能替我搭上罗家这层关系,我也是赚的。”她实话实说,“再者,如果你觉得这东西销量会很好,那我们多要点分成就行了。比如说……四六?罗家四,我们六。到时候咱俩一人一半,说好了给你攒嫁妆,你放心我不会太小气。” “不行,四六不行,二八。罗家二,我们八。” “……你会不会太黑了点儿?” “不黑。你还是没了解你那些东西的价值。至于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不管,你用的什么方子我也不管,但我凭着敏锐的直觉,现在就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东西必然轰动天下,甚至从此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特别是有钱的那一部分人,他们必然终生受用。 当然,若想生意做得好,财源不断,你得保证你这些东西别人效仿不来,世上独你一家。” 陆芳华的话让陆辞秋又想起了那怀北太子。 她已经可以肯定对方也带来了一个芥子空间,但似乎他那个空间里并没有太多民生方面的东西。因为至今除了枪支,以及怀北太子对一些东西进行过改造的传闻之外,并没有听说怀北人在生活中已经在使用后世之物。就是后世的纸张和笔,也只有怀北太子一人在用。 所以她大概可以猜到,怀北太子的芥子空间里应该是没有这些东西,那么她拿出来的这些就是独一无二的,就是即便这世上还有一个穿越者的存在,在现有条件下他也造不出来。 于是她点点头,“世上独我一家,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陆芳华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妥了,咱们就可以赚一票大的。至于你说给我一半,我也不和你客气,就收着了。你放心,这事儿我去跟罗家沟通,只要你把货源准备好,他们很快就可以把生意给做起来。就是我还得提醒你,也不要把赚的钱全贴进回春堂,你手里还是要多留些银子才行。医馆这种地方你要是一直贴,那就是无底洞,当然我也明白你不能不贴,因为真正的大夫做不到见死不救。可是咱们也得想想办法,把这个倒贴的风险给分摊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挽上陆辞秋的胳膊,“走啦,回你屋,早膳都准备好了,我也没吃呢!” 早饭是冬安做的肉饼,自从知道自家小姐爱吃肉之后,冬安真是不管早中晚,只要陆辞秋在家,桌上就一定能看到肉。她能把肉放到点心里,也能把肉放到粥里,还甩了蛋花,倒是不用陆辞秋再跟她讲瘦肉粥的原理。 只是皮蛋这种东西她还是想教教冬安怎么做,这粥里如果能加上皮蛋就更好吃了。 陆芳华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对回春堂的一些设想,比如可以在回春堂边上开家专门做药膳的馆子,还可以在回春堂里卖一些专门泡制的药酒。另外,还可以出一些预防类的药品,就是有病不能治病,但没病可以防着生病的那种。 理由是:“这些药的使用人群就比较有针对性,穷人肯定不会去买的,只能是有钱人才在没病的时候想要预防。所以药的价钱就可以定得高一些,反正他们有钱,咱们也是明码标价,爱买不买。至于能预防什么病,这个你自己琢磨,我肯定是不懂。 不过你那个往胳膊上扎针的疫苗倒是很好的东西,扎了之后就不会再感染上时疫,这种东西要是放到市面上去卖,肯定也十分火爆。可惜你说过要免费推广,那就不能拿来卖钱了。 不过除了预防时疫的,你那还有没有防别的病的?如果有,咱们就可以让罗家给卖出去。卖给各地的医馆,定好价钱,让他们自行售卖,并由大夫负责接种。 至于接种的手法,大不了到时候一个省府城池派一个会扎针的大夫去教就行了。” 正文 第681章 帮你周旋 陆辞秋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她脑子里虽然也有很多赚钱的点子,虽然陆芳华说的这些,在后世也是实现过的。但她前世毕竟只是个医生,她想不到这些,甚至有很多赚钱的方法即使以前见到过或者听说过,她如今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却偏偏陆芳华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她想不起来的,陆芳华全能想得起来,不但能想起来,而且还能想得十分全面,甚至连如何具体去实施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就让陆辞秋觉得,洗发水和牙膏给出去的那些分成,实在是太划算了。就是用那些钱换陆芳华的生意头脑,她也是赚了的。 不只是疫苗可以做为增加项目并加大力度去推行,开药膳馆子和泡药酒,这两项也可以操作起来。且比起推广疫苗,这两项几乎是可以立即就实施的。 药膳的制作方法她一口气能说上几百个,除了在现实中能抓到的药之外,她甚至可以从空间里拿出一些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药加入进去。不但不影响口感,而且还能让药膳达到更好的效果。而且如此一来,同类的馆子就再也比不过她,但凡想要养生且有钱养生的那部分人,肯定都会到她的馆子里来。 再延展一下去思考,除了堂食之外,甚至还可以提供外卖订餐服务。 那些不方便来堂食的贵妇人、官邸的老夫人,馆子可以送货上门,甚至可以直接包月订餐,每天固定的时辰送去。当然,这种订餐的价钱也会相对的提高。 至于药酒,那就更方便了,她诊所里有六十多种药酒,不但有内服的,还有外擦的,都可以倒腾到医馆里去售卖。 还有预防类的药物,除了板蓝根这种,还可以延展做一些保健品,这种东西前世也十分盛行,她诊所里有的是。而且她诊所里的保健品都是真正有功效的,不是那些淀粉做成的假药无效药,不是专门用来骗钱的玩意。 陆芳华说得对,能用得起这些东西的人都是有钱人,所以价位就可以定得偏高一点。 然后这部分钱就用来补贴回春堂,虽然也可能不够,但总归是能填补一些是一些。 另外,其实回春堂的亏空也并没有周明堂算的那么多。她给周明堂的账,是把空间里的药品都算了价钱进去的。但实际上那部分药品根本没有任何成本,且取之不尽。 她所要支付的就只是现实中上货来的中药材,还有回春堂雇请的那些人员的开支。 她估摸着把药酒放到回春堂前堂去卖,再加上药膳生意,这部分银子差不多就能填补回来。 陆芳华见她一直在想事情,而且看表情应该想得也挺乐观,她便也跟着高兴起来。时不时地念叨着你给我嫁妆真的不亏啊,我能帮你做很多事情啊之类的。还表达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开心,因为终于不用总是困在家里学习女红还有琴棋书画什么的。 陆辞秋回过神来,看了看她,提点了一句:“女红学不学的倒也没什么必要,但琴棋书画你要是有精力,我觉得还是需要学一下的。” “学了干什么?” “陶冶情操,等你长大以后遇着了愁事儿,不至于只会喝酒哭闹,你还可以下棋弹琴。” “我为什么要遇着愁事儿?” “……”真棒!把她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要遇着愁事儿?她也不想遇着愁事儿,却偏偏穿越到这种人家,一脑门子官司等着打,谁知道了能不愁?她敢保证,要是陆萧元干的那档子事被老夫人知道了,那老太太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用不了三天就能自己把自己给吓死。 “说说你跟七殿下吧!”她盯着陆芳华,忽然就转了话题。昨天晚上燕千绝说的那些话她可都记着呢,他说将来等到了陆家出事的那一天,二叔一家三口不用她操心,自有七殿下去操心。可那也是建立在他跟陆芳华的婚事能成的前提之下。 若是这俩人别别扭扭的一直不成,等到了那时候,七殿下也没有立场替二房争取机会。 可是陆芳华不懂这些,只觉得她二姐姐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不太合她心意,她想溜——“我吃饱了,不和你扯了,我得去研究生意。药膳馆子的事儿也交给我,这个先开在望京城,今儿我就可以去寻铺子。还有你之前交给我的那些事情,我也得一样一样准备起来。那晚我们烤串的调料,你还能配吧?能就好,不急,我先琢磨琢磨未来店里怎么修葺,还有桌椅要打什么样式的,店面要几层,如何布局。这些可都是事儿!还有掌柜账房这些,我想过了,既然馆子开在永安县,那最好就用永安县里的人,我得抽时间再去一趟难民营跟他们聊聊,最好能聊出现成得用的人来。如果实在挑不出,就得赶紧让罗家送人过来教。外祖母说了,我俩手里的生意罗家都不参与,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做事,就安排罗家的掌柜和账房过来教他们,教会了就撤。行了二姐姐,你看我说了这么多,可见我真的很忙,我这就走了。” 她说完就要起身,却被陆辞秋一把又给拽住——“少跟我绕弯子扯别的,陆芳华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和七殿下的事情,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个事儿有点儿早了,毕竟你还小呢,以后按着永安县的规矩,年满十八才可以成亲。你现在才十三,我是不应该这么早就问你。但既然这件事情双方家长都已经见过面,打了招呼,我就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让我心里有个数,以后我也好帮着你周旋。” 陆芳华很是郁闷,“我那么忙……” “忙也不差这一会儿。” “可是你要帮我周旋什么呀?” “如果你喜欢他,我就帮你周旋亲事。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就帮你周旋摆脱。” 陆芳华重新坐了回来,有些挫败,还有些无奈。她跟陆辞秋说:“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呢?人家是皇子,这件事的主动权从来都不在我手里。再说了,什么叫两家都见过面打过招呼啊,人家淑妃娘娘把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我要是再认不清现实那我就是傻子。” 陆辞秋认真地跟她探讨:“陆芳华你告诉我,淑妃娘娘到底说什么了?” 正文 第682章 为你骄傲 关于这件事情,陆芳华其实也特别想说出来与人探讨一下。她在心里已经憋了好几天了,憋得实在难受,特别是那晚吃烧烤,看到了七殿下就更难受。 这会儿听到陆辞秋问,她正好吐吐苦水。 于是把自己听到的,季淑妃说要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话给说了出来。 陆辞秋都听懵了,“你……是这么理解的?” 陆芳华点点头,“啊,不然我还能怎么理解?” “不是,人家说话你不能断章取义啊!你不能只听后半段儿,不听前半截啊!” “还有前半截?”陆芳华不理解,“前半截说什么?” 陆辞秋告诉她:“人家淑妃娘娘前半截说的是,亲家,你们放心,将来芳华嫁给我们家湛儿,我这个当婆婆的一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 陆芳华也懵了,“是这个意思?” “那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她要认我当义女,从而断了我对七殿下的念想。” “……我给永安县的姑娘定到年满十八周岁才可以成亲,看来真是没错啊!你们这种小孩子果真是什么都不懂,又冲动又容易多想,真不明白家里这么早给你张罗婚事到底是为什么。罢了罢了,张罗都张罗了,也不能憋回去。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既然对七殿下有意思,那这事儿就往好了办,你再见到人家也不要总是别别扭扭的。 但我提醒你陆芳华,你们两个的事虽然我不再反对,但我也绝不允许你小小年纪正事儿不干,一天到晚就想着谈恋爱。人的一辈子很长,你才十三岁,这个年纪你应该多学点东西,多做点喜欢的事情,情情爱爱的少想,想多了没好处。” 陆芳华眨眨眼,“什么叫谈恋爱?” “就是你跟七殿下,不要总腻歪在一起。” “……姐你就看七殿下那个样儿,我能找到跟他腻歪的机会吗?” “嗯。”陆辞秋点点头,“也就是因为七殿下是那样的品性,我才不反对你在这个年纪就谈婚事。但这婚事也就是暂时定下来,皇上那关还没过呢!还有,定亲不相当于成亲,想要成亲,等你满了十八岁再说。早一天都不行!” 她给陆芳华下了最后通牒,陆芳华倒也乐意听她的,“我也觉得十八岁再成亲也挺好,女孩子一生在娘家待的时日太短了,娘亲豁出去半条命把我们生出来,再养大,还没来得及疼几年呢,我们就要嫁人,就要去侍候别人家的爹娘,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公平。 所以七殿下这个人我也还得再考量考量,比如他以后会不会也孝顺我爹娘,这都是考量的条件之一。在我这里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说,也不可能只我单方面侍候公婆,他反过来不孝顺岳父岳母的。你不是说过嘛,男女平等,你的永安县设立了那些律法,我认为每一条都很对。我要跟你学,将来我的夫君必须要做到尊重我,尊重我的爹娘,我的付出必须得有相应的回报,这样才是公平的。姐,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陆辞秋拍拍她的肩膀,“你想得可太对了!姐为有你这样的妹妹而骄傲。” 陆芳华也很骄傲,“如果他做不到,我就不会再喜欢他了。不管他有多好,都不可能是我的良人。不过这点对你来说可能不适用,毕竟你娘家已经没有双亲可以孝顺了。 行了,我真得走了,冬安这肉饼和肉粥做得都不错,还有昨儿那肉馅儿的点心我也爱吃。有空让她多做点,往我院儿里送一些,我半夜饿了吃!” 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走了,丫鬟都跟不上她的脚步,一路小跑还差点儿摔了。 霜华笑着说:“四小姐可真是个急性子,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辞秋则感叹:“年轻可真好。” 霜华咧咧嘴,“小姐,您才比四小姐大一岁好吧!怎么说得自己老气横秋,像是长辈。” 她笑笑,没有答话。只吩咐冬安:“把四小姐说的那些都多做些,回头着人送她屋里去。另外也给我多做一份,我回头要走人。”昨晚上燕千绝也没少吃肉饼,想来也是爱吃的。 冬安很开心地点点头,“好的小姐,奴婢干别的不行,做饭是很在行的。” 霜华就笑,“以前冬安毛手毛脚的,端个茶都能把自己烫着,因为这事儿可没少被人说嘴。如今倒好了,找着了自己擅长的手艺,咱们院里的下人都跟着沾光。” 冬安赶紧道:“我还在学习呢,小姐别嫌弃奴婢就行。奴婢一定好好学,保证让小姐不出院子就能吃好喝好。对了,今儿打算去买羊肉,再把羊肉馆子的菜买几道回来,我打算学着做一做,看能不能做得八分像。” 陆辞秋很欣慰,“你能找准自己的定位就好,咱们院儿里确实很需要一个好厨子。” 冬安收拾了桌子,然后张罗食材继续研究怎么当一个好厨子去了。 霜华问陆辞秋:“小姐今日有什么安排?出门吗?” 陆辞秋点头,“出门。对了,我安排你买的东西,你安排下去没有?” 霜华道:“安排给柳絮姐姐去采买了,奴婢一会儿跟着小姐出门。今日咱们还是出城吗?那云家人如今还在陆府住着,小姐放不放心?” 陆辞秋失笑,“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不管他们要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此时的陆府客院儿,沈氏去提点云婉儿了,云景年这会儿就坐在云老夫人屋里说话。 云老夫人一脸愁容,犹犹豫豫地问云景年:“真的要把那块匾额给倾城吗?景年你可要想好了,那东西是云家的宝贝,云家几代人都死守着。甚至为了保它不被人惦记,许多族人根本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就包括我,那也是在你父亲临终前才知晓这件事情。你那夫人沈氏,她到现在都蒙在鼓里呢!总之,有它在,云家就永远都在。一旦它没了,云家可能也就……也就要跟着没了。” “不至于像母亲想得那样悲观。”云景年摆摆手,“这么多年那东西就一直藏着掖着,就像母亲说的,没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那就是说云家这些年根本也没靠着它。咱们如今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可不是那块匾额给的。 儿子说句不该说的话,那东西有与没有其实没什么两样,除非等到有一天云家被抄家灭族,它能替云家挡一挡灾,好歹保几条性命。可云家得干了什么捅破天的事,才能被抄家灭族啊?母亲,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正文 第683章 殿下千岁 云景年极力地劝说着云老夫人:“反倒是给了倾城……母亲,有件事我瞒了很多年,今日不得不跟母亲说了……” 云婉儿的事情时隔多年,终于被云景年亲口说了出来。当着云老夫人的面,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这些年怎么受沈氏欺压,怎么害怕沈家人,怎么在沈氏弄死他一个个庶子庶女之后,瞒天过海地生下了云婉儿的事,都给说了。 其中过程不免惊心动魄,甚至为了不让沈氏发现端倪,还搬了好几次家。 特别是说到云婉儿生母难产而亡时,云景年眼圈儿通红,老夫人更是不停地抹着眼泪。 云景年最后跪到老夫人跟前,苦苦哀求:“求母亲可怜可怜婉儿这孩子,别把她嫁给陆萧元吧!沈氏是在报复,她是想故意恶心咱们,所以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婉儿不能嫁给自己的姑父啊!母亲,咱们家已经搭进去了一个华裳,不能再搭进去一个婉儿了。” 云老夫人哭得直抽抽,云景年的话说得她连连点头,“以前我只以为她是抱养来的孩子,对她一直冷冷淡淡的,也没有多疼爱。甚至还想着咱们云家养了她那么多年,她也是时候该回报给云家点什么了,所以沈氏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就点了头。 可是今日你与我说了实话,那我是万万不能再让自己的亲孙女去跳这个火坑的。 那陆辞秋是什么人物,她连我这个长辈都不放在眼里,她父亲都管不了她,又有十一殿下在给她撑腰,谁能在她手底下有命活着? 我只要一想想华裳,我这心就跟被人用刀子剜着一样的疼。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让婉儿受这份苦了,那沈氏心如蛇蝎,为娘现在想想也是万分后悔当初怎么就应了这门亲事。孩子,你快起来,把眼泪擦一擦。一会儿沈氏要回来了,可别让她瞧出来。咱们还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才能把这件事情好好谋划。” 云景年赶紧起身,“母亲的意思是,您答应了?” 云老夫人张了张嘴,到嘴边上的话又往回咽了咽,“可是那块匾额……” “母亲,只要小婉进了羽王府,云家跟从前就又不一样了。只要她能讨得六殿下的欢心,她的身世就是她可利用的手段。到时候把身世一说,自有六殿下护着她,也护着咱们家人,咱们还用怕沈氏吗?江湖中人,再厉害也是要避朝廷锋芒的,何况人家是皇子。只要小婉争气,让六殿下除了沈家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咱们云家也没有太大野心,不过是想要在江南一带站住脚罢了。靠着六殿下,怎么也比靠着陆萧元强,母亲您说呢?” 云老夫人还是有些犹豫,“可是那六殿下他……他不是已经不行了么!” “怎么可能不行。”云景年有些着急,“母亲您想想,陆萧元他又不傻,六殿下如果真的失了势,他还会把倾城嫁过去吗?他是当朝左相,位极人臣,这件事情他如果真不乐意,他有一百种法子躲开这个婚约。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把倾城送过去了?母亲,陆萧元扶持了六殿下这么多年,六殿下的底细他心知肚明,他肯定是有把握才愿意嫁倾城的。” “可是有了一个陆倾城,婉儿她如何能争得过人家?” “母亲!”云景年急得直跺脚,“用不着争得过,那是王府,不是官邸,王府里正妃侧妃一大堆。何况将来如果六殿下继承大统,那就更是后宫妃嫔无数。婉儿只要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就可以了,不一定非得压倾城一头啊!这件事情是倾城主动提的,目的又是跟云家要匾,那她自然就是要帮着婉儿的。将来她们姐妹联手,后宫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云老夫人有些心动了,“你说得对,后宫佳丽三千,婉儿只要争气能生个儿子,那将来……景年,你把那块匾给倾城吧!但记着,这件事情要悄悄的办,包括婉儿的身世,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倾城那边除了给匾,还要安抚,要让她帮着婉儿。婉儿可以落她一头,咱们云家甚至可以矮陆家一头,这没什么。你说得对,云家只想在江南一带站稳脚跟,京城我们不惦记的。所以咱们跟陆家不冲突,至少目前来看,是不冲突的。” 云景年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目前不冲突,可若将来六殿下真的继承了大统,婉儿跟陆倾城又都生了孩子,那可就有冲突了。 “母亲,匾额终究是我们家的。就算是给了倾城,让它暂时搁在陆家,那东西从根儿上论也是云家的。皇上不傻,六殿下也不傻,陆家上三代都是泥腿子,天祖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他们家写上那样的匾额。所以说起来也不能是给,只能说是暂借给她。” 云老夫人又思量半晌,终于吐了口:“行,去办吧!” 陆辞秋带着霜华出门,没有直接出城,也没到回春堂去,而是直奔了庄王府。 燕千扬出府之后上了她的马车,这一幕却被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小叫花子看见了。 直到马车行远,小叫花子一猫腰就跑了,一路跑到梧桐大街的一家酒楼,直接就要往里头闯,被门口站着拉客的小伙计给拦了下来。 小叫花子冲着那小伙计挤挤眼,然后手指头冲着上头指了指,压低了声音说:“小哥,我是来给楼上雅间儿的两位爷传话的,小哥行个方便,回头二位爷会打赏的。” 那小伙计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身子一侧,什么都没说就把小叫花子给放进去了。 小叫花子小心地避开人群,沿着边儿一路小跑上了楼,然后在一处雅间儿门口站了下来。 他有点儿累,在门口喘了一会儿,然后冲着守在门口的人笑笑,再往里指指。 那人点头,轻轻敲门三声,然后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进。”这才把门打开,让那小叫花子进了屋。 小叫花子扬着一张笑脸走了进去,往地上一跪:“小的叩见二位殿下,殿下千岁!” 正文 第684章 移情别恋 雅间儿里坐着大皇子燕千莫,和三皇子燕千凌。 这小叫花子带来的消息让这二位都笑了起来,燕千莫甚至还多喝了一盏酒,又赏了小叫花子一把金瓜子。乐得那小叫花子直说有了这把金瓜子,他就不用再当要饭的了。 人打发走了,吃着酒的两位就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情。 大皇子觉得:“这老二是越来越荒唐了,成天跟那陆辞秋混在一起干什么?” 三皇子就道:“大哥你说,二哥是不是对陆辞秋有点儿什么意思啊?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在宫宴上老二就一点儿都不避嫌地维护那陆辞秋,弟弟我就看不懂。” 大皇子说:“我也看不懂。不过老二做事一向随性,就跟他唱戏一样,你能看得懂他为什么唱戏吗?堂堂皇子,一天到晚把自己整的跟戏子似的,我听说前几个月还跑到城外一个员外家去给人家唱堂会。你说这像话吗?皇子去给人唱堂会,完了还收银子,他老二缺那点儿银子?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打咱们燕家的脸,打老头子的脸。” “可父皇不是也没说什么么。”三皇子又喝了一口酒,叹着气道,“他不管多荒唐,老头子都不说他,这就是心虚,也觉得当初对不住人家。不过这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咱们不提,只说他跟那陆辞秋。大哥,我还是觉得他俩有事儿,不然为何走得那么近?陆辞秋的马车都能到他府门口去接人,他直接就进了人家的车厢,这孤男寡女的……大哥,你说老二他一心惦记着的不是西高国的那位么?怎么着,这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哎!”大皇子摆摆手,“不能不能。这编排老二别的事都行,却唯独这件事情本王不信,死也不信!当初老二为了那位西高王妃都干过什么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看上陆辞秋呢!再说了,那陆辞秋是老十一的未婚妻,老二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找不自在。 我冷眼瞧着,他最近几个月跟老十一走得挺近,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他们两个从前……”大皇子夹了一口菜,嚼了两下,“不挨着啊!” 三皇子点点头,“的确不挨着,所以我说,这不是冲着老十一去的,就是冲着陆辞秋。” “哎!”大皇子又挥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他不管冲着谁,跟咱们都屁关系没有。老三你今儿可没喝几口,赶紧的,罚一杯!” 这饭吃得也快,三皇子一杯接着一杯的敬他大哥,不一会儿就把大皇子给灌得有了三分醉意。他试图在这个时候再把话题往陆辞秋身上引,可惜三分醉意的大皇子忽然就又平添了几分醉,迷迷糊糊地往桌子上倒。 守在门外的随从就赶紧进来搀扶,一边扶着大皇子一边跟三皇子说:“我家殿下吃醉了,奴才这就送他回去,还请三殿下见谅。” 三皇子笑笑,“行了,回吧!你家可殿下真是,想在什么节骨眼上醉就在什么节骨眼儿上醉。好好扶着,别再给摔着了。岁数不小了,再摔坏了骨头可够麻烦。得,本王也回了。” 他探身上前,拍拍大皇子的肩,“大哥,那弟弟就不送你了,你一会儿下楼的时候小心些,那楼梯可有点儿陡,别摔了。行了,我先走了。” 三皇子面上依然挂着笑,转身就走了,一点儿都不带留恋的。 直到走远了,扶着大皇子的随从才“切”了一声,嘟囔道:“还兄弟呢,跑得比谁都快。” 这时候,就听那被他扶着的、已经醉了的人说:“他不跑怎么办?难不成送本王回府啊!本王可用不着他送。”说完,人直接推开随从,站直了,还抻了个懒腰。“这酒也没什么劲儿,这馆子的掌柜指定是又糊弄本王了。回头你着人查查,真要是拿次等的酒糊弄本王,就给本王把这馆子给拆了!他娘的,敢在老子头上做这种手脚,他还真以为老六如今还能罩得住他?哼!这雅间儿明儿也给退了,本王不乐意再来这地方了。” 随从立即点头,“殿下放心,回头属下再给你另寻个馆子,保证比这地方好。”说完又想了想,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三殿下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吧?” 大皇子“呵呵”一笑,“老三那点心思都写脸上了,本王这么大岁数还能看不透他?那本王可真是白活了。哼!编排老二也就罢了,非得作死拉上陆辞秋。那陆辞秋别说现在,就是以前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当然,以前她自己不行,但她那个娘可太行了。还有裴老头子,他要是知道燕家的孩子欺负了他的宝贝外孙女,那不得打上京城啊! 哼,偏偏当初老八仗着自己是太子,敢把陆辞秋往死里整。最后怎么样?我跟你说,虎父无犬子,这都是有数的。那陆萧元一个泥腿子出身,今年才四十多,一路就从个平民当上丞相,你以为他是白给的?就他那个脑袋,他生出来的闺女能是个草包?何况那陆辞秋身上还有一半血还是裴家的,裴家有怂人么?哼!果不其然,陆辞秋前些年都是装的!” 随从点点头,“殿下您分析得太对了,陆辞秋确实不好惹,连怀北人都死的死伤的伤。奴才听说那个长得跟个狐狸似的怀北三皇子都快吓尿了,临走的时候脸煞白,连点儿血色儿都没有。一个陆辞秋就够可怕的了,何况还有个十一殿下,三殿下真是,啧啧,不自量力。” “呵呵。”大皇子晃了晃,“走吧!咱们也回府。老三是想挑着这件事儿让本王出头,本王才不上他那个当。老二他一个荒唐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别说他跟陆辞秋不可能有事儿,就算真有事儿,那又关本王什么事?” 大皇子晃晃悠悠地下了楼,临走时照着掌柜的屁股踹了一脚,还砸了几个酒坛子。 于是人人皆知今儿大殿下喝醉了。 先走一步的三皇子这会儿却也没走多远,马车慢腾腾地往前行着,他挑开车窗帘子往后看,远远地还能看到晃悠着走出酒楼的大皇子。 宫车的车厢里坐着一名女子,身段婀娜,面容却冷冰冰的。她问三皇子:“殿下也跟大殿下想得一样么?认为二殿下跟陆家那位小姐没什么事?” “哼!”三皇子轻哼一声,“信不信的,总得查了才知道。” 那女子却道:“其实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想让这件事情往何处发展……” 正文 第685章 有人跟踪 陆府的马车出了城,葛全把马鞭子扬得老高,十分得意。 霜华坐在边上问他:“你在得意什么?” 葛全说:“你没看到刚刚守城侍卫的态度么,我不知道霜华姑娘你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反正从来没被人这样高看过。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喂喂马套套车还行,但这些活都是下等人干的活,谁能给咱们这种人好脸色呢?但是如今可不同了!自从我开始专门给二小姐赶车,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就连那些高贵的守城侍卫都对我笑脸相迎,刚刚听到没,那个人还管我叫兄弟,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这心里头啊,可真痛快!” 霜华听得也有几分得意,“我也是奴才出身,从前也没过得有多好。虽说侍候着大夫人和二小姐,可是咱们府上的事你是知道的,大夫人自己都不受待见,我们这些人又能好到哪去。现在确实是不一样了,咱们家小姐争气,把从前没得来的脸面都给争了回来,咱们也跟着沾光。所以葛全啊,你可得好好赶车,别丢了这份差事。” “放心吧姑娘,这个活儿我一定好好干!” 外头人的说话声传到了车厢里,燕千扬就“啧啧”两声,跟陆辞秋说:“你说说你以前,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啊?连丫鬟都跟着你遭罪,可见主子得多不受人待见。你娘也是的,你说说她堂堂裴家大小姐,能文能武的,那要收拾陆萧元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她怎么能让陆家给委屈成那样?她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对你爹是真心有感情,舍不得下手?” 陆辞秋懒洋洋地窝在车厢里,还从空间里调了一听可乐出来,听了他的话就翻了个白眼,“你娘才对你爹有感情呢!” 燕千扬愣了愣,然后点头,“对啊,我娘是对我爹有感情。关键我们家老头子年轻那会儿长得好啊!那些女的一见了他眼睛都直,当初皇祖父生的那些个儿子里,就属他长得最好。” 陆辞秋“哼”了一声,“反正我娘是不可能看上我爹的,虽然他年轻时长得也不错。但看上还是看不上这事儿跟长相也没有多大关系,我那个爹他人品不行,但凡我娘不瞎,都不可能看上他。但你说我娘怂,这个我是认的,不然也不能把日子过成那样。这要是换了我……算了,换了我也不可能嫁到陆家去。我不喜欢的人我是不可能嫁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燕千扬冲着她抱了抱拳,“本王就喜欢你这个侠义劲儿。不过陆辞秋,你说你怎么一天到晚总是迷迷糊糊的?我瞅着你这是又困了?不是,这才什么时辰啊?不是刚起吗?刚起来你就又困了?你坐直了,我被你从府里揪出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睡觉的。” 陆辞秋直了直身子,但很快又窝回去了。不过倒是随手递给燕千扬一听可乐,收买了他。 燕千扬乐呵呵地喝着“贿赂水”,然后眨巴着眼睛看陆辞秋,“我有点事想要跟你请教,就那天的手术,你让我递来递去的那些玩意,名字我都能记下来了。但是它们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怎么用,我还是没太看明白,你趁着这会儿没事儿,再给我讲讲呗?” 陆辞秋眼睛一眯,“不行,我困,没精神给你讲。” “那你说,怎么才能提神?” “嗯……要不你给我唱一段儿吧!” “死丫头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我是皇子,堂堂庄王殿下,你真当我是个唱戏的?这事儿干的都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没稀得说你,你可别没完没了啊!” “大不了我给你钱呗!我听说以前京城外头的有钱人家,只要银子给够,你都能去给人家唱堂会。那活儿你都能接,怎么着,给我唱一段儿你就不干?” 燕千扬面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你听谁说的我给人唱堂会?” “京城里头人人皆知啊,还用得着故意去听谁说?” “我,我那也是闲的,又不是真的为了银子,我就是想唱戏。” “那你现在也在闲着,不如就唱一段,唱一段我就教你。” “当真?唱一段就教?” “嗯,唱一段就教。” “行!”他也是痛快,说来就来,广袖一挥,当成水袖来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唱腔就起了,咿咿呀呀的,韵味十足,嗓子也特亮堂。 陆辞秋原本不爱听戏,但起初让燕千扬唱戏就是为了逗他,后来慢慢的便也觉得这调子还不错,有点前世泡戏园子的感觉。 只是这二皇子的戏文里讲的总是凄凄惨惨的爱情故事,不是男方家里不同意婚事,就是女方家里看不上男方。要么就是两个人好不容易熬到要成亲了,突然一个人生了重病死了。 总之没有一对情侣有好下场的,听得陆辞秋毛骨悚然。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段,她换了个姿势,侧过头,伸手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会儿。 再放下时,就听车里唱戏的人突然换了戏文,用吊着嗓子的戏腔问了她一句:“你——看到了什么?” 她淡淡地道:“没什么。” 戏腔再问:“看到了几个人?” 她答:“一个人。” 他终于不唱了,开始正常说话:“可看出是谁的人了?” 她摇头,“不认识,就知道是个女的。” “嗯。”他笑笑,“不认识的人可多了去了,但你为何知道是个女的?难不成真的看到人影了?呵呵,那他们派出来的人也太水了,这种水平的暗卫还怎么替主子办事。” 陆辞秋翻了他一眼,“我没看到人影,只是闻到了一种味道。说不好是什么味儿,但肯定不是男人身上的味儿,所以断定是个女人。不过也不一定,万一就有男人他就愿意涂脂抹粉,把自己整得一身香喷喷的呢?”说完就开始上下打量燕千扬。 燕千扬抽抽嘴角,“你看本王作甚?我身上有胭脂的时候肯定是在唱戏,不唱戏了谁还涂那些玩意。不过如果是个女暗卫,身上带了能让人闻出来的味道,可见道行也是太浅了。” 陆辞秋摇头,“也不是对方道行浅,可能只是我的鼻子过于好使吧!至少眼下骑着马跟着咱们的、你的那个侍卫无缘,他就没发现有人跟踪……” 正文 第686章 富贵庄园 陆辞秋说得没错,无缘的确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一路引着马车往庄子的方向去,终于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停了下来,然后指着面前的一座大庄子跟葛全和霜华说:“就是这里了。” 霜华赶紧掀了车帘子叫她家小姐,众人下了马车,很快就看到庄头带着几名长工出来迎接。跪下高呼千岁之后,再瞅瞅陆辞秋,年轻的庄头就问了一句:“这位是未来的王妃吗?” 燕千扬也不知道想什么呢,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应了一句,“嗯,是未来王妃。” 然后就见庄头乐得脸上都开了花,赶紧冲着身后一众长工招呼:“快快快,快给王妃叩头!哎哟咱们二殿下终于有王妃了,奴才们叩见王妃,王妃您也千岁。” 燕千扬一脑门子黑线,上前几步,一脚踹上了那庄头的屁股,“瞎说什么呢!什么本王有王妃了,本王哪来的王妃?人家是未来王妃,但却是未来的宣王妃,不是庄王妃!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搁这儿给本王丢人了。” 陆辞秋眼瞅着他闹了个大红脸,想笑,又觉得在下人面前得给他留面子,生生憋住了。 倒是霜华提醒了一句:“殿下也别把人都赶走了,好歹留一个给咱们引引路,寻个好地方做事。这庄子看起来可不小,二殿下金贵之身,估计几年都来不上一趟,肯定路不熟。” 燕千扬就又冲着已经开始往回跑的庄头喊了一声:“木方!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叫木方的庄头就又笑嘻嘻地跑了回来,嘴上还说:“不管是什么王妃,反正是王妃就行,是王妃就该千岁。”气得燕千扬又踹了他的屁股。特么的这个梗过不去了是怎么着? “殿下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奴才都快一年没见着殿下了,您也不怕奴才卷银子跑了。咱这庄子收成可不错,今年还种了不少桃子,这几日正在采收,等殿下走的时候带几筐。” 燕千扬翻了个白眼,“本王带那玩意干什么?我又不吃!你们自个儿留着吃吧!本来种点果子也是给你们这些人增进项的,本王这么大地主,能差这二两租子?” “王爷当然不差钱,但咱们也不差呀!”木方长着个笑模样,还有点儿无赖,跟燕千扬说话也十分随意,他说,“庄子里头都是良田,产量很高,品质也好。收粮的商户开的价钱都不错,那些银子殿下每年都只收一半,剩下的都分给庄子里的人,如今咱们家家都是富户,手里头存的银子都够到望京城里买个小院子了。要是不去望京城,往京城以外去买,那估计能买两进三进的大宅子。所以果子这点儿进项咱们也……呵呵,也不太稀罕。” “嘿!你小子的意思是嫌钱多是吧?” “也不是嫌钱多,主要是有再多钱也没地方花啊!庄子里头有吃有喝的,咱们一天到晚都不出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木方一边说一边引着他们往里头走,还问,“殿下今日过来是有事?咱们这会儿到议事堂去?” 霜华听了就小声问无缘:“庄子上还有议事堂啊?” 无缘点点头,“有!不但有,而且还是庄头和长工们自己出钱建的。不是我吹,咱们这庄子确实很富,殿下大方,庄子一半的收成都给他们分了,但这些人整日在庄子里干活,有了钱也花不出去,于是没事就琢磨给庄子里盖房子。不只议事堂,就连庄子都盖出了三进的。听说明年开春还要再加盖,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盖完了又不住,殿下也不怎么来,盖了有啥用?”无缘摇摇头,很是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 走在前头的木方听了,就回过头来跟无缘说:“小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没用呢?殿下是不常来,但偶尔也会来的对吧!宅子里搭了戏台子,殿下闲来无事时可以来唱戏啊!还有那些个屋子,殿下啥时候要是有个宴请什么的,都可以用来招待客人。” 燕千扬轻哼了一声,“本王哪有那个闲工夫。倒是你们,银子赚够了就赶紧滚蛋吧!出去买宅子买田地,娶媳妇儿,还能雇俩人侍候着,不比成天待在这庄子里强?” “殿下这是要赶我们走啊!”木方脸都垮下来了,“殿下一定是不喜欢咱们这些人了,想要换新人了。唉,也是,咱们这些人啊,打从十几年前就跟着殿下,如今人也老了,新鲜劲儿也过了,殿下可不是得张罗着换新人么!唉,命苦啊,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燕千扬气得直磨牙,“老子没那种嗜好,别说得跟娇滴滴的小媳妇似的。你们爱走不走,回头老子把这庄子卖了,看你们还怎么赖在这儿。” 木方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殿下每年都得说一次这种话,但庄子还是这个庄子,也没见您真的就给卖了。其实大家不是不想出去过日子,谁不想娶媳妇儿生孩子再雇俩人侍候啊,主要就是舍不得这里,也不放心把庄子交给外人。这庄里一草一木都是咱们用心建的,真要是就这么交出去,怕是夜里都睡不着觉,天天得惦记着。” 说着话,眼前一套宅子就出现了。 陆辞秋看着这宅子,终于感受到了这庄子的富裕。 好家伙,这么大一座宅子,这大门,气派得都快赶上左相府了。一瞬间她也有冲动问一嘴,为啥要在庄子里建这么大一座宅子?给谁住啊?平日里有人打扫吗?多累啊! 这个疑问直到进了议事堂就彻底打消了,宅子里有人打扫,不但有,而且还不少。都是些妇人,要么就是年轻的小姑娘。听她们跟木方打招呼说话,她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妇人和小姑娘都是庄里长工的媳妇和女儿,每隔三天她们就会到这边来打扫一次。 众人落座,那些小姑娘又开始给他们上茶。 茶很香,想来是从庄王府送过来的,专门待客用的。 木方站在中间跟燕千扬说话,说的还是正在采收的这批桃子。他苦苦哀求燕千扬:“殿下多带几筐回去送人吧!咱们庄里的桃子品相特别好,口儿甜个儿大,肉都是黄的,可好吃了。殿下带回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尝尝,还有宁妃娘娘,她肯定爱吃。” 燕千扬摇头,“不带,麻烦。本王今日是坐着陆家的马车来的,地方小,放不下桃子。不过你们既然知道送不出去,为啥还要种那么多?” 正文 第687章 食品加工 “就是一不小心种多了啊!”木方也愁,“这批桃树还是五年前种下的,头两年没结多少,大家伙分分也就吃得差不多了。有点剩余再到附近卖卖,也没剩下。谁成想今年许是盛果期到了,一下子结得特别多,几乎是往年的五倍。殿下,桃子真的挺好的,您不帮忙想想办法,这批桃子可就得烂在手里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燕千扬翻翻眼皮子,“本王能有什么办法?本王又不是卖桃子的。” “不如殿下张罗场宴席,或是看看京中哪位富户家中要举宴的,这桃子可以在宴席上摆了吃啊!”木方帮他出主意,“还可以送到各个王府上给王爷们品尝。殿下没车咱们庄子上有,马车可多得是,一会儿就跟着殿下回京,全给您带回去。” 燕千扬还在想方设法地拒绝这批桃子,陆辞秋这会儿却打起这批桃子的主意来。 古代水果其实并不短缺,各种果子在产地都是很丰盛的。但因为运输条件有限,基本上产地的水果都只能消耗在产地范围之内,稍微远一些的运过去就要坏了。 像宫里吃的那些果子,那都是快马加急运送回来,到了宫里之后也得挑挑撒拣拣扔去一半,剩下好的才能送到各宫主子面前。 不少北方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南方的水果,南方人也一辈子都不知道北方盛产什么。 就像这桃子,京郊种多了,消耗不掉就得扔,可远地方的人想吃又吃不到。 如果有法子把运输问题解决掉,今日木方提出来的问题那就不叫个问题。 可是运输是很难解决的,古代没有汽车,除了陆路就是水路。陆地上的马车再快也快不到哪去,何况人和马还要休息。水路的船也是靠人力前行,距离是短了,但速度并不快。 她目前没打算把空间里的汽车应用到这个时代,所以改善运输的问题暂时不能考虑。 不过除了运输,倒是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思考解决这件事情。 桃子之所以要烂在当地,主要还是因为保鲜期太短了,如果能把保鲜期的问题解决掉,那么即使运输上要慢一些,远地方的人依然可以吃到。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想法了,之所以永安县附近的山里都要种满果树,就是因为她打了做水果加工的主意。 水果罐头、果酱、果干,甚至饮料,这些她都想过。 二十二世纪,人类已经研制出对人体完全无害、又不影响食物味道和口感的食用防腐剂。且使用剂量特别小,只达到二十一世纪的五十分之一。她空间里有那种东西,到时候直接拿出来用,那么永安县生产出来的水果制品不但可以卖得更远,甚至还可以长时间保存。 树种树苗她都有,但是想要在山里种下去,再等结果,至少也得两三年以后。 如今燕千扬的庄子上有现成的水果产出,她为何不先在这里做个试验? 陆辞秋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于是琢磨着开口,给木方出了主意:“我手里有一些方子,可以把桃子进行加工,不但能够增加桃子的保鲜期,还是以往没人尝试过的桃子食用方法。这样就方便你们把桃子卖到更远的地方,特殊新鲜的食用方法,还能增加人们对这种水果的期待。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不但能解决那些要烂掉的桃子,还能大赚一笔。” 木方听得两眼开始放光,“早听说陆家二小姐是位能人,文武双全医术精妙,就连皇宫里那些太医在您面前都得自认技不如人。奴才还听说,二小姐您要建立永安县,县址离咱们这庄子也不远,先前庄里的长工们还说,等永安县建起来了,咱们闲来无事还能去转转。这也算是邻居,咱们这庄子就不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之地了。” 燕千扬听得又哼了一声,“京郊,寸土寸金,你管这叫荒凉之地?可知那永安县也是平了好几个大庄子才挤出来的地方?这方圆几十里,除了山,剩下哪块土地是无主的?” 木方嘿嘿一笑,“是都有主,但庄子太大,百十来号人扔进去,每个人占地都能占得上一座大宅子,平时也很难见着啊!永安县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一座县城,热闹。”说完,他又看向陆辞秋,眼中带着期待,“二小姐您方才说的能让桃子保鲜的法子,是什么?” 陆辞秋道:“其实也不只是桃子保鲜,其它果子也可以用这些法子进行加工改造,变成多种多样的食物。你方才也说了,我是神医,所以我手里有独门秘方,可以让加工出来的食物长期不腐烂。到时候不管你们是想自己留着吃,还是想要卖到天南海北去,都可以。” 木方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大生意啊!” 燕千扬又想踹人了,“小兔崽子你眼睛放光是什么意思?刚才谁嫌银子多来着?谁说钱多了没处花来着?这会儿怎么一听到生意眼珠子又瞪出来了?” 木方赶紧躲,“谁听到能赚钱的生意眼睛不亮啊!再说,咱们不是在给殿下赚钱么!” 燕千扬再次提醒他:“本王不差那俩租子,但点子是陆二小姐出的,让果子不腐烂的方子也是陆二小姐出的。包括果子如何制作成别的吃食,这些都要陆二小姐教着你们做。所以这银子可不是你们自己赚,大头得分给陆二小姐。” 木方赶紧做出保证:“咱们一文钱都不取,全给二小姐!” 陆辞秋摇头,“那可不行。” “哎哟,怎么不行啊二小姐!那些桃子放着也是烂,本来也是扔的。这突然说能赚银子了,那是救了桃子的命。咱们这些做苦力的,本来也是在庄子上做事,二殿下都付咱们工钱了,所以这些活儿是咱们分内的,肯定不能再收钱。” 陆辞秋摆摆手,“那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我也不与你们客气,咱们现在就把分工说清楚。你们出果子,我出技术,另外售卖和运输的事由我出面请罗家来做。我们可以在东西做出来之后定个价钱,至于运到外地再卖多少,那就是罗家的事,我们管不着。罗家按我们的定价将东西买走,这其中产生的利润,我与你们五五分账,你们看这样行吗?” 正文 第688章 我又不穷 “行!”木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太行了,这好事儿上哪找去。且不说二小姐您的方子多值钱,就说能请到罗家帮咱们卖,那咱们这些东西可就能卖得金贵了,也能卖得更远了。如此一来,奴才倒是觉得桃子可能有点儿不够,明年得再多补一些树苗。” 燕千扬觉得他家奴才多少有点儿得寸进尺了,陆辞秋却说:“明年我在永安县辖内的山上也会开辟果园,但种植果树需要人手,更需要好手。永安县有人,却不是人人都懂种植,我方才听你说这庄子上的果子品相好个头大,想来你们定然在种植方面很有一套。不如帮着永安县指点指点如何种树,如何打理果树。另外我今年带着你们加工一批食品,你们学会了,将来也好教给永安县的百姓去做。甚至咱们可以联手开个厂,你们这一批人就是厂里的主力。或者如果二殿下允许,厂子甚至可以开在这庄子里。” 燕千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你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反正今日带你来这儿,也是打算把这庄子送给你的。不过你倒是和我说说,厂子是个什么意思?” 陆辞秋想了想,跟他说:“你可以理解为很大很大的作坊。” 这么说燕千扬就懂了,“那这庄子倒是挺合适的。毕竟他们都能在庄里盖这么大一座宅子,可见这庄子里除了良田之外,空地也是挺多的。” 木方也表示此计可行,这样庄子上的长工们就有事做了,还能给二殿下创收。 燕千扬摆摆手,“都说了这庄子本王要送给陆二小姐,所以今日过来也是要你们表个态,以后是想跟着二小姐继续做事,还是想结了银子走人。木方,你跟着本王最久,本王可以给你吃个定心丸。就算是陆二小姐接手了这个庄子,也绝不会苛待你们,甚至她还能经常过来关怀你们一下,肯定比本王动不动就一整年不见人要强得多。 你是本王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叫花子,本王从你四岁那年就带着你了,今年你十七,长大了,也懂事了,还能帮着本王管这庄子了。 庄上的长工本王不常见他们,也记不得几个名字,所以今儿这事儿得你去说。 你就告诉他们,庄子易主,虽然是个比本王更好的主,但因为事情突然,所以肯定也有一些人接受不了。本王不强求所有人都留下,所有想要离开的人,本王给每人五十两银子,再加上你们这些年在庄子里存下的银钱,足够出去过上好日子。 不愿意走想要继续留下的,今后就跟着陆二小姐好好干。不管是庄子还是将来的永安县,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你们会赚得更多,日子也会过得更好。” 木方有点儿方,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辞秋也有点儿方,坐在那里看着燕千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站在边上侍候茶水的一个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二殿下不要我们了吗?”人们这才回过神,觉得应该互相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想。 首先是燕千扬先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然后是木方憋憋屈屈地道:“怎么就定了?还没跟他们说呢!” 最后陆辞秋表态:“我可没说要,你不要自作主张说给我就给了我。我管着一个永安县就够累了,何况永安县治下还有好几个庄子,我手里也收了一些庄子,你再给我一个,我力不从心啊!所以二殿下,您也不用考虑了,直接收回成命,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木方立即道:“对对,就当没发生过。” 燕千扬瞪了他一眼,然后再对陆辞秋道:“你有的是你有的,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就冲着咱们这交情,我给你个庄子还算个事儿吗?” “算事儿。”陆辞秋说,“咱们两个交情深,这个我承认,但交情深不代表我就非得拿你点儿什么。如果我是那种一穷二白的,你来扶个贫也就罢了。问题我不穷啊!不但不穷我还挺富有。我爹是当朝左相,我未来夫君是十一殿下,我家里还有罗家这门亲戚,整个望京城也挑不出来几个比我更富的,你为啥非得给我个庄子?” 燕千扬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让你多教我些行医手段,你那些刀啊剪啊什么的,我还想继续学学。还有你那个鬼地方,我也惦记着呢!” “哦,算学费……那也不必给我庄子,你直接给我这庄子里的钱就完了。”陆辞秋也不客气,“我在庄子里办厂子,做生意,回头你把场地费给我免了就行了。这样一来,庄子还是记在你名下,他们也还是你的人,但庄子的实际使用者是我,算是我无偿跟你租的。” 木方赶紧道:“这个行,殿下您考虑考虑,奴才觉得二小姐说的这个法子甚好。” 燕千扬无奈地看了一眼陆辞秋,长叹了一声,“我不过是想给你些傍身的东西,偏偏我手里又没有什么好玩意。就想着这庄子还不错,给了你,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别人若是得了这么大一个庄子,都得乐得几宿几宿睡不着觉,偏偏你不当回事,还给拒绝了。 陆辞秋你是不是傻?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啊?” 陆辞秋笑笑,什么都没说。 她也不是傻,她只是不想欠太多人情。就是这庄子的使用权,到时候她也得想办法分些好处给燕千扬。或者说燕千扬真的能对后世医学感兴趣,她也愿意倾心传授。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她拍了板儿,“木方小管事,你还是要找长工们去说一说,但说的不是庄子转手的事,而是说要在庄子里建厂的事。不过这个也不是最主要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处理那些正在采摘的桃子。 我今日到这里来是想借处地方办点私事,怕是没有时间传授你们如何加工那些桃子。不过明日我会再过来,到时我会亲自演示一次制作过程,你们跟着我一起学,再试着做。直到做出我满意的口感,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正文 第689章 宅子有用 木方乐呵呵地去办事了,那个哭着说二殿下不要我们了的小姑娘也不再哭,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拧自己的衣裳。 小姑娘十二三岁,跟陆芳华差不多大,胖乎乎的,长得很可爱。 陆辞秋想了想,手伸入袖子作为遮掩,从空间里拿了个棒棒糖出来。 “给你。”她把糖递到小姑娘面前,再把外面裹着的纸撕开,“好吃的糖果,你尝尝。”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陆辞秋,又看了一眼燕千扬,见燕千扬点了头,这才笑着接了过来,谢过陆辞秋之后立即放到嘴里,很快地,整个人都惊呆了。 燕千扬瞅着这姑娘没出息的样儿,实在有点儿丢人,赶紧挥手赶人:“快出去玩儿吧!” 小姑娘乐呵呵地跑了,临跑前还跟陆辞秋保证,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 燕千扬见人走远了,这才又对陆辞秋道:“庄子里头我甚少来,有时候忙起来一年到头也不来一次。庄上无人拘着,他们的性子就也愈发的随意。不过你放心,人都是好人,跟那沈家庄上的可不一样。干活不敢说个个包你满意,但至少人品肯定没差。” 陆辞秋偏头看他,“你很在意这些人?” 燕千扬想了想,道:“也不是在意,只是想着不能真把他们赶出去。当然,自己愿意走的咱们不强留,但不愿意走的,希望你能留下他们,他们干活真的很好,要不然这庄子我也不可能放心一年都不来一回。” 陆辞秋点点头,“我明白,我也没打算把人赶走。何况这庄子只是借给我用,说到底还是在你名下的。他们的身契也在你手里握着,就算要赶人也轮不着我说了算。何况我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你既然说他们干活好人品也好,那我正好求之不得。行了,咱们办正事。” 陆辞秋站起身走出议事堂,燕千扬赶紧在后头跟上,霜华和无缘也远远跟着,但没有站得太近。霜华知道,她家小姐既然单独找二殿下出来,那肯定就是有事,而且这个事可能是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的。所以她一直看着无缘,不让无缘靠近二人。 好在这庄子无缘也熟,庄上的人性子也好,还热情,很快就有人招呼他们过去吃桃子。 霜华看着毛乎乎红彤彤的桃,就想起了刚刚她家小姐说的,要把这些桃子进行二次加工,变成别的食物,然后还可以让这些食物能够长期保存,运送到很远的地方去卖。 她觉得很神奇,也很期待。甚至她还在想,在这些事情当中,她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她能够参与进来做点什么吗? 可是想来想去却又觉得,跟在小姐身边,把小姐照顾好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事。她只要做明白了这一件事,小姐就可以去做更多事,所以她的作用还是很大的,不可以小看自己。 木方已经跟很多人说过了陆辞秋的打算,那些原本一边摘桃子一边可惜这些桃子的人们听说之后,一个个眼里都放光。摘桃子更起劲儿了不说,甚至还跟木方说明年要再多种些。 木方就又开始跟他们说起陆辞秋的打算,甚至还自己延展了一些想法:“如果陆二小姐能有好的加工桃子的方法,那用在其它果子上就也是一样的。所以咱们可能不只要种桃子,将来还要种别的。总之这些事情不用咱们操心,一切都听二小姐的安排,她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还有这个庄子,依然是记在二殿下名下,咱们依然是二殿下的奴才,陆二小姐说了,她只是租用,至于给不给钱,那是她跟二殿下的事了,不归咱们管。” 人们就又开始感慨,说陆二小姐真是心好,知道咱们舍不得二殿下,都没要这个白白送上门的庄子。要知道,咱们这庄子可是富得流油,这世上没什么人能拒绝得了它的。 还有人说:“其实咱们也不是不识好歹,换了庄主就要辞工不干。陆二小姐贤名在外,我们都是听说过的。如果庄子真易了主,我们也会跟着二小姐好好干。但就是……就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二殿下一个一个从外头捡回来的,从好几天吃不上一顿饭,到住在这庄子里头一天到晚撑得跟个小猪似的,十多年了,习惯了。二殿下不仅是我们的主子、东家,更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想要报答恩人,所以不管已经有了多少银子,不管离开庄子能过上多好的日子,更不管二殿下曾说过,只要我们想走,他就会把身契还给我们,让我们脱离奴籍成为平民,我们都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再给别人当奴才。” “对,就一辈子跟着二殿下,命是二殿下给的,就给二殿下卖命一辈子。” 木方笑着骂他们,说你们用不着搁这儿表忠心,人家陆二小姐真的不要这庄子。 霜华也笑了,“我家小姐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她手里有一个永安县,真的不差这个庄子。只是她与二殿下有交情,所以愿意帮着庄子解解燃眉之急。至于今后的事,还要大家一起商量,一起去做。我家小姐不会独断专行,也不会像有些庄主那样,不把奴才当人。” 人们听了就笑,说:“能看出来,姑娘你穿得这样好,干净又体面,人也和善,可见你的主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再说了,陆二小姐是大夫,大夫最是仁善心肠了。” 这边,霜华无缘跟着庄上的人开始在庄子里转悠着看桃树,看庄稼。 那边,陆辞秋和燕千扬已经开始看这座大宅子。 用燕千扬的话说:“以前我总说这帮兔崽子可真是闲的,在庄子里盖这么大一套宅子,我听说今年还要加盖,也不知道他们盖这么多房子到底要干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兔崽子们也是有先见之明,这不,你就用上了!陆辞秋你看看,这宅子用来存东西合不合适?” 陆辞秋一边看一边点头,“合适,这可太合适了。最合适的就是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院子里也没整那些桌子椅子凉亭之类的景观,正好都用来当库房。而且这宅子建得十分宽敞,从门口到最里面的院子,马车都能直接进来,这样就方便把东西往外拉。 不过我要放在山里的东西,可不能倒腾到这里,不然还得用人力往山里运,太麻烦了。” 燕千扬点点头,“是啊,你之前说要把你那个什么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也琢磨着不如咱们进一趟山,直接折腾到山谷里存放着。可这样一来,这宅子岂不是又没有用处了?” “也不是没有用处。”陆辞秋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正文 第690章 赶紧的吧 “还是有一部分建材要放在这里的,因为咱们这庄子也要加盖房屋。这宅子目前看起来够大,但是以后要建厂,就不可能只是现有的这些长工在干活,还要有一些人加入进来。那么一来厂房需要地方,二来干活的人也需要住的地方。这宅子就显得不太够了。 当然也可以加盖,但如果按照现有的这个格局去建,那恐怕这庄子地方就不太够了。” 她说着话,突然拉上了燕千扬的手,意念一动,进入了诊所空间。 这是燕千扬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少了第一次的恐惧,多了第二次的欣喜。 陆辞秋却顾不上他的欣喜,直奔着后院儿就走了去。 燕千扬赶紧在后头跟上,一边走还一边说:“以后咱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尽可能把谈话的地点放在你这个空间里,我很喜欢这个地方,连这种消毒水的味道都觉得清新好闻。” 陆辞秋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病。” “没病,我真挺爱闻的。陆辞秋你什么时候再教教我做手术?我觉得我可以。” “手术的事先不急,我肯定会教你,眼下你得帮着我把后院儿一些盖房子用的建材倒腾到外面去。”说着话,后院儿到了,陆辞秋指着角落里堆着的沙子水泥和钢筋对燕千扬说,“你只管把东西抱在怀里,我来带着你进出空间,这样我们一直倒腾,就可以将越来越多的东西送到外面去。可能今儿做不完,所以明日还得来。” 燕千扬看着地上那点儿东西,都怀疑人生了,“就这点儿玩意,你跟我说能盖房子?盖的是什么房子?茅房啊?” 陆辞秋翻了个白眼,也不跟他说话,蹲下来一手按住一袋沙子,意念一动,人不见了。 燕千扬愣在原地,看着凭空消失的人,这回倒是没害怕,但也盼着陆辞秋快点回来。 可是还不等陆辞秋回来,忽然之间,眼前被陆辞秋弄走的两袋东西竟自己又长了出来! 或者用“长”这个字不太贴切,应该是“突然出现”。 明明空地上什么都没有,突然之间就出现了两袋跟之前一模一样的东西。 燕千扬都看愣了,正懵着,陆辞秋又现身进来,他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东西是取之不尽的?不管你往外头倒腾出去多少,都会再出现一份?所以我们可以无限制地往外头搬,根本不用担心够不够?” 陆辞秋点点头,“是这样的。”完了又补了一句,“我们鬼怪的东西,跟平常人不一样。” 燕千扬抽抽嘴角,也不跟她瞎扯,只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吧!” 两人开始不停地在空间里进进出出,沙子钢筋水泥很快就装满了一间空屋子,然后两人又换到另外一间。 在这期间,陆辞秋跟他讲了房子往高了盖的想法,甚至还给他看了一眼前世的照片,让他更直观地明白楼房盖得高,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她还告诉燕千扬:“这件事我原本是要在山谷里做的,但山谷里毕竟条件特殊,工程也太大。而且我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很多学问都是现学现卖,说白了就是照书整。所以我想在你这庄子里先尝试一下,比如先用这种架构盖个三层小楼试试。如果可行,就可以照着这种方法盖到五层六层,这样就不用只占平面空间,可以占立体空间,庄子里的地方就省了。” 燕千扬自行消化了一下“平面”和“立体”的概念,很快就明白了。 “你说得有理,就像望京城里的梧桐大街,商铺林立,寸土寸金。所以那整条街几乎都没有只盖一层的铺子,多半都是两层三层。但这也是极限了,所有工匠都说再往高了盖他们没把握,很容易倒。所以目前为止我唯一见过可以盖很多层的建筑,只有寺庙里的塔。” 他有点儿担心,“你自己都说得照书整,那能整明白吗?陆辞秋我可得提醒你,盖房子可不是平常事,那玩意整不好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放心,一个都死不了。”陆辞秋指指摆了一地的钢筋和水泥,“看到这些东西了吗?不觉得这些东西跟你平常看到的盖房子的建材不太一样吗?之所以我敢把房子往高了盖,就是因为我有这些特殊的建材。这些东西会让房屋更加坚固,也能支撑房屋越盖越高。” 她将书上看来的一些理论知识说与燕千扬听,包括地基要怎么打,也包括水泥这种东西的原理,以及建筑原理。听得燕千扬云里雾里,最后被她洗脑洗得,竟觉得盖个十几二十层也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拼命鼓动陆辞秋盖更高的楼。 但是陆辞秋不敢盖更高,她说:“我这些都是理论,我也没有亲自实践过,盖太高我没有把握。但五层六层这样还是没有问题的。回头我再画个图纸,找工匠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得给我找靠谱的,不但手艺好,脑子也得好,要有很丰富的建筑经验,能够跟我共同探讨的。这庄子里的房子我想近日就开工,赶在第一场冬雪到来之前,至少得盖起来三层。” “这么急?”他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就开始想,想来想去就告诉她,“最好的工匠都在皇宫里,但那些人我请不动,得老十一去请。” 陆辞秋“哦”了一声,“那也行,回头我去跟他说。我得赶在今年冬天来临之前先试试可不可行,可行的话明年开了春山谷里就要开始动工了。或者如果这边进度够快,山谷里也可以抢工期先把地基打起来。要做的事情太多,我现在恨不能觉都不睡。” 她算计着拿出来的这些东西,盖个三层小楼应该够了,于是不再往外搬。 但不搬钢筋水泥这些东西,她又开始倒腾别的。 燕千绝看着一种透明的未知材质的东西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虚心地问:“这又是什么?” 陆辞秋说:“塑料布,给庄子里扣大棚用的。这种大棚只要扣起来了,冬日里就也可以种菜种果子。北方地区的种植业也将不再受到气候干扰,冬日里的菜不会贵到离谱,人们也不用在入冬之前拼了命的储藏。先搬出去吧,一边搬我再一边给你讲。” 正文 第691章 田园生活 这些都是陆辞秋的计划,是要在庄子里先做试验的。 虽说如今她名下也有庄子,但那些庄子她还没去看过,不知道庄子里的人怎么样,也不知道庄子目前有没有种植什么。让她在那些未知的庄子里做事,她没有把握。 反倒是燕千扬这里,人好,地肥,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扣大棚这个事儿是她刚刚才打起的主意,诊所里有大量的塑料布,都是整块整块的那种。 还有细钢筋,可以弯出弧度来,这种东西难度不大,她电脑里有现场的照片,找些能工巧匠按着照片的样子做,大棚很容易就能扣出来。 后期大棚里的取暖也不难,太阳能取暖设备在二十二世纪是最常见的东西,空间里有的是,她只要给每个大棚安一个就可以了。 如果在冬日里也能种出夏日里的蔬菜,对于南岳民生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跃进,直接走到了这个世界的最前端。 山谷里地势有限,地方也有限,日照更有限,所以那里并不是扣大棚的好地方。反倒是外头这些庄子,如果能够全部利用起来,那就不分季节,直接没有农闲时候了。 她把这些想法说给燕千扬听,听得燕千扬一愣一愣的。到最后都迷茫了——“你到底是个大夫,还是个种地的?都说陆家三代贫农,以前我觉着,就冲着你那个爹能一路考中状元,想必你们陆家在老家也是没怎么干过农活的,全家就指望他考功名了。 可这会儿听着你说这些,我又觉得你们家应该也是用心务过农的。不然这些种地的事儿你怎么这么在行?你跟我说实话陆辞秋,你以前是不是种过地?” “我没种过地,但你应该听过那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看过别人种地,再加上我聪明,所以大概的流程和原理我是明白的。” 两人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拿出来的东西大概能够扣三四个大棚,陆辞秋觉得够了。 “第一年,咱们主要是尝试,既尝试扣大棚,也尝试在大棚里面搞种植可不可行。 虽然我基本有把握,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不行呢!对不对!所以咱们先少扣几个试试,如果可行,那么明年入冬之前就可以大面积扣这种大棚,冬日里就也闲不下来了。 另外,菜种和果苗先不急,等到大棚扣起来,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再往外拿。” 她松了口气,看着堆了一地的东西,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我忽然觉得,下乡种田,比在京里争权夺势有趣多了。如果我不是左相府的二小姐,倒是可以到庄子里来做个庄头,整天就带着一众长工种菜种粮种果子。” 她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可惜我没得选,我生来就是陆家的女儿,生活环境决定了成长经历,一切都是我左右不了的。 不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倒是可以给自己找点乐子。 等明年开春,我把庄子好好利用起来,包括我名下的那些个庄子,全都种上新的粮种,不但高产,还好吃,颗粒饱满口感好,比我们现在吃的大米更香。” 燕千扬很高兴,“我还以为你要在庄子里都种果子呢!” “不能都种果子。”陆辞秋摇头,“永安县管辖内的那些山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果子还是要尽可能的往山上种,平地种果树浪费了。就是这庄子里的桃子,等明年开春我也想全部移栽到山里去,然后把平地空出来,再种其它的作物。 再者,望京城地处北方,能种的果子品种并不多,口感也没有南方的好。所以我想,果子这种东西,尽可能的还是要到南方去种,我们可以在南方也弄几个庄子,种点荔枝什么的,回头也加工成能够长期储存的食物,不但南边的人吃着新鲜,还可以卖到北方来。” “庄子里一共三百亩地,你打算怎么分?” “三百亩啊?那就一半一半。一百五十亩种粮,一百五十亩种菜和水果。但水果也不是桃子梨子这种,走我们到空间里,我给你找一些尝尝。” 她将人拉入空间,然后就跑到休息室的冰箱里一顿翻。再回来时,手里就拿了几串葡萄,一盘黄色的小柿子,还有一个大西红柿。另外还有草莓蓝莓也装了一碗。 燕千扬赶紧去接过来,然后再瞅瞅这些东西……行吧,一个也不认识。 陆辞秋就一个一个给他介绍,介绍到葡萄时,燕千扬简直怀疑人生,“你跟我说这叫葡萄?陆辞秋你可别骗我,我又不是没吃过葡萄,葡萄哪有长成这个样子的?” 的确是古代人没见过的葡萄,因为陆辞秋拿出来的葡萄更小,甚至有两种还是椭圆形的。 古人吃的都是葡萄最原始的品种,通体呈黑紫色,个头也大,口感其实很一般,并达不到后世的葡萄那种甜度,而且籽还多。 陆辞秋拿出来的这几串都是后世人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比如玫瑰香、小蜜蜂、美人指这种。不但口感不一样,颜色、形状和大小也都不同。 她示意燕千扬挨个尝尝,然后在燕千扬一脸惊讶中说:“怎么样?如果把这种东西种在我们的大棚里,是不是会很受欢迎?” 燕千扬说:“外面受不受欢迎我不知道,但拿到宫里去一定是后宫疯抢的。不过如果宫里都人人疯抢,那外头只要听到这个风声,就一定也会疯抢。当然了,仅限于富户,一般人家吃这东西……啧啧,太奢侈了。” “倒也不至于奢侈,只要我们在各地都有种植,市面上出现得多了,价钱自然就降下来了。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各地都要买庄子,然后派人手过去管理,种植的人可以在当地找,但庄头必须得是我们的人。我这边可以请罗家帮忙,但罗家能派出去打理的人,却派不出去看守的人。我在想,每个城池最好能安排一名得力的暗卫过去守着,这样我们才更放心。” 燕千扬点点头,“这个简单,我、老十一,包括老七手底下都有不少人,派一些出去就行了。你能请罗家的人过去打理是最好,做这些事情还得是罗家人在行。 只是这些东西怎么种,你得亲自教。” 陆辞秋说:“等我们这边的试验大棚出来之后,我会让罗家把能派出去打理庄子的人都叫到这边来。统一传授,对着大棚现场教学。学会了再派出去,学不会就一直学。 哎你别干站着听我说,再尝尝这些,都尝尝,这些都是将来我们要种的……” 正文 第692章 番茄炒蛋 燕千扬把她拿出来的水果尝了个遍,到最后根本就不是尝了,而是在饱口福。 这些玩意也太好吃了,他这半辈子是没见过也没吃过,跟陆辞秋做朋友是真有好处啊! 只是吃到最后,还剩下一个大西红柿的时候,他有点儿不会玩儿了。 “这个怎么吃?这是什么玩意?也太大了!”燕千扬看着这个西红柿有点儿犹豫,怎么下嘴呢?皮能吃吗?这玩意红乎乎的看着有点儿吓人啊!“这也是水果?” 陆辞秋想了想,道:“准确来讲应该算是蔬菜,但你要说它是水果也不是不行。这么的,咱俩干这么长时间活儿了,也没吃饭呢,你等着我去给你做点饭。” 陆辞秋去做饭了,顺便还拿走了那颗西红柿。 燕千扬好奇地跟了上去,看着她淘米煮饭,煮饭用的锅还很奇怪,还有一根更奇怪的线要插到墙上,然后锅上面有个红灯就亮了起来。 煮上饭就开始切菜,熟练地把西红柿给切了,还分了一小块儿让他尝尝。 他吃了,有点酸,但酸中还带着些甜。味道跟之前当水果吃的那种黄色的小果子有点儿像,但比黄色的多了点……嗯,怎么说,好像是食物本身的味道。总之就是很好吃。 见他吃完感觉还不错,陆辞秋干脆把切完的西红柿都放到一个盘子里,然后在上面撒上绵白糖,拌一拌,递到他跟前:“这回再尝尝。” 燕千扬觉得那被她叫做“白糖”的东西,也非常好,比平日里他见过的糖要好出太多了。当时脑子里就在想,如果把这种白糖带出去,能卖不少钱吧? 这想法一产生,他立即就摇了头,当时就强迫自己摒弃了这种想法。 他怎么能满脑子想的都是生意呢?他以前不这样儿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天到晚总想着做生意的?难道是让陆辞秋给带的? 见他摇头,陆辞秋有点儿不乐意了,“怎么着?还不想吃?这可是任何人都没吃过的好东西,别人我都没舍得给,端出来给你尝尝你还嫌弃上了。不吃拉倒!” 见她要收回,燕千扬赶紧给抢了过来,“我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是想到了别的。我吃我吃,赶紧给我,我尝尝这玩意拌糖是个什么滋味。” 嗯,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神仙滋味! “这简直是神仙滋味啊!”燕千扬感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吃之物!” 陆辞秋得意地给他讲了西红柿拌白糖这种吃法,就可以把西红柿算作是水果,但她说也有的人家会把这种东西端到桌上,当一盘凉菜。 燕千扬不解:“你不是说没有人吃过这种东西么?那是什么人家把它端上桌的?你家?” 陆辞秋摇头,“不是我家,是……嗯,阴曹地府里那些鬼魂的家。” “合着你给我吃的是鬼物?” “那你吃是不吃?不吃我就不给你了?” “吃,怎么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即使是鬼物,我也是要吃的。不过我这会儿吃了太多果子,我觉得我快要饱了,一会儿饭你可少做点。”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他看着陆辞秋又切了个西红柿,然后打了两个鸡蛋,锅里倒了油下去翻炒,中途还放了糖和盐,出锅时,正好电饭锅里的饭也熟了。陆辞秋就盛了两碗饭,然后把熟了的番茄炒蛋一勺一勺地盖在饭上,他就又有点儿忍不住了。 “本王觉得,还能再吃一碗。” 番茄炒蛋把个南岳二皇子给吃得直呼不想离开这个空间了,还求着陆辞秋一定要把西红柿这种东西种在庄子里。他以后顿顿都要吃这个菜,白糖他也要,两种吃法都要。 陆辞秋便点点头同他说:“我也想把西红柿在庄子里试着种种,我们扣的大棚里正好可以种植,包括你刚才吃的葡萄、小柿子,还有蓝莓草莓什么的,这些都是适合北方种植的作物,在望京城这个地界可以长得很好。而且这种东西品种有很多,就像葡萄,有大的有小的,有圆的有椭圆的,还有红的有绿的。这种西红柿也是分品种,但我空间里只有两个品种,不过也足够了。另外那种小柿子,除了你刚刚吃的黄色的,还有一种红色的,也很好吃,只是甜度没有黄色的那么高,不过能吃出柿子本身的味道。 对了燕千扬,你知道这附近有个沈家庄子吧!就是右相府名下的一座庄子。前几天犯了事,被燕千绝弄到我名下了。但那庄子里的人我不确定行不行,与庄头一起为恶那一伙人肯定是赶走了,剩下的都是之前被欺压过的。或许经历可怜,但我不知道他们干活行不行,手艺怎么样。庄子是要赚钱的,不是慈善机构,他们如果手艺好活干得也好,我当然乐意留下他们。但如果干啥啥不行,只剩下可怜,那我也不会继续留着,早点给银子打发走了才好。 但这些我没工夫去看,也没有那个眼力,我瞧着木方那孩子挺机灵,不如一会儿你跟他说说,让他这几日抽空往那沈家庄子去转转,帮我估估那些人。” “孩子?”燕千扬差点儿没听笑了,“陆辞秋你可真是……人家木方十七了!十七!比你还大三岁,你管人家叫孩子?有病吧你!” “哦,十七岁的孩子。”她一点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她三十来岁了,十七岁对她来说就是上高中的小屁孩儿。 燕千扬也懒得再跟她争辩,点了头道:“这些都是小事,明儿我就让他过去看看。不就沈家那个庄子么,他们都熟,平时没少跟那边的人干架。不过老十一既然把庄子给了你,想必该料理的也都替你料理好了。明儿让木方那小子去考量一下剩下的人得不得用,得用就留着,不得用就像你说的,赶紧给钱打发了。总之你放心,一定给你打理好了。 另外,先前你说要在各地都买下一些庄子来种这些东西,倒也不用现买,有些地方我是有庄子的,南边儿一点的地方,老十一名下庄子更多。他常年驻守南地,南边儿的事你大可以交给他去做。哦对,还有老七手里的肯定也不少。咱们几个这些产业你划拉划拉,差不多能顶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跟罗家借,大不了分银子呗,反正你这东西肯定是赚钱的,罗家是生意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乐不得的跟你合作。” 陆辞秋觉得他说得对,“那咱们说好了,除了京郊这个庄子之外,其余地方的庄子产出的利润,我与你一家一半。别人的庄子也一样,都这样分。” 他摆摆手,“随你。只是……” 正文 第693章 爱与不爱 “只是陆辞秋,为何本王总觉得你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他放下手中碗筷,盯着陆辞秋的眼睛,“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布什么局?又为什么布局?” 陆辞秋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很快就又动了起来。倒洗洁精,刷碗,冲洗,一气呵成。 明明洗碗机就占着一半的水槽位置,可她就是不愿用,总觉得洗得不干净。 但实际上,二十二世纪的洗碗机已经非常好用,不但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清洗,甚至还有杀菌消毒功能,怎么都比手洗好用。 燕千扬的问题她不太想回答,就像有些事她可以跟燕千绝讨论,而空间里的这些东西,她选择最先让燕千扬知道。 她的确是在布局,布一个很大的局,大到让南岳离不开她,不但南岳的皇族离不开她,还得让南岳的百姓也离不开她。 她在尽最大努力、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为自己留后路。 因为她知道,陆萧元干下的那档子事,祸害的不只是一个裴家,还有数十万南岳将士。 那些将士也有亲人,也有父母和子女。燕千绝固然可以保她,燕千扬固然一定会帮着她,甚至七殿下应该也会保着二房一家三口。 可是遇害的人太多了,她自己想想都心虚。几十万人的家属,遗孀,那些还没长大只会哇哇大哭的孩子,都将成为压倒陆家的稻草。 燕千绝的军功在那几十万人面前,将变得一文不值,她甚至只要一想那个场面,就能听到死者亲属震天的哀嚎,就能看到自己被围在中间插翅难飞,也能听到几十万人齐声高呼:“诛了陆家,一个不留!诛了陆家,一个不留!” 她陡然打了个激灵,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 不管燕千绝做出过什么样的保证,她自己都必须为这件事情想出应对之策。 军功战绩不能抵消那么多条人命,她也不能为了自己和亲人的性命,去消耗燕千绝用性命换来的赫赫战功。 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就得有十倍甚至百倍的人想要她活命!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她匆匆回神,看了燕千扬一眼,对他说:“是在布局,布一个天下大局。等我这个局布成之后,南岳将成为粮食大国,果蔬大国,还将成为纺织大国。不管是军力还是财力,都将走在这片大陆上所有国家的前端,医疗技术也将走在最前沿。 但我做这些,说白了都是在给燕家卖命,都是在给燕家的江山锦上添花。 你是燕家的人,所以你得感激我,要记着我的恩情,同时也得告诉你那些兄弟们记着我,别忘了将来是我让他们吃上了更好吃的粮食,尝着了以前尝不到的水果和蔬菜。” 燕千扬“哼”了一声,“知道你厉害,也知道该感激你。但你要说我那些兄弟,这个你就别太指望。他们有的人有良心,有的人没良心。那些没良心的人,你就算救了他的命,他该没良心还是没良心。所以你指望指望我行,指望老七和老十一也行,别人就指望不上。” 陆辞秋点点头,“嗯,不指望他们,你们我也是不指望的。这世上我唯一能完全相信的就只有我自己,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能指望的也都只有我自己。 我尽力做我能做的一切,至于南岳能回报给我多少,就看天意了。” 燕千扬拍拍她的肩,“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沉闷,心里想的事情太多,人都显得老了。你才十四岁,不要把自己整得跟四十了似的。记着,你已经订了亲,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老十一他都理所应当替你担着,所以你不要让自己太累。 何况还有我呢!我也会护着你的。” “你?你用什么立场护我?”她刷完了碗,洗干净手,又从冰箱里取了两个罐装咖啡,递了一罐给燕千扬,“会开吧?” 燕千扬利落地把拉环拉开,还炫耀地说:“这种机关很简单,学一次就会了。” “这不叫机关,这最多只能算是一种纽扣。不过你愿意叫机关也行,一个叫法而已。” 他点点头,喝了一口,连赞好喝之后才道:“我自有我的立场,比如我是你未来的皇兄。” “你也说了是未来,现在还不是未来。” “那就算是朋友?陆辞秋,我之于你来说,算得上是朋友吧?”他有些期待。 见她点了头,这才松了口气,“还真怕你连这个都给否了,那我可就真的没有立场了。” “不会否,为何要否?我若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那便是活得过于失败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那些个规矩礼数,我喜欢跟谁交朋友就跟谁交朋友,我也不避讳交你这个朋友的初衷,就是因为你长得与我那师哥一模一样。但同时我也明确的知道你不是他,这是我的坦荡。” 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多少带着些苦涩。再仰头喝一口咖啡,人却背转过去。 昨日有消息传来,说西高国已经往南岳送来拜帖,大年时,西高国的太子会带着太子妃来南岳国送上今年的岁贡。 他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激动的,因为西高国的太子妃就是柳安青,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可是这激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到过柳安青这个人了。甚至他都很久没有好好的穿过一次戏服了。 那些他曾以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都过不去的坎,似乎在一夜之间豁然开朗,再回头去看,许多事都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依然期待看到柳安青,又有些害怕看到柳安青。 期待是因为想念,想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害怕是因为背叛,他觉得现在的他,已经背叛了当初与柳安青的那般情谊。 就像母妃曾经说过的,有些人你以为一辈子忘不掉,可是日子过着过着,你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世上的人啊,谁离了谁都是一样的活。等再过些年,你就会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会忘了她说话的声音,最后,连她的名字都不再想起。那个人,终究是淹没在了你的记忆里,成为了无数碎片中的一片。再到后来,你就连碎片都会遗忘了。 正文 第694章 去而复返 从前他觉得母妃说得是错的,但是如今再想想,或许过来人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时间吗? 其实不是。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再记住另一个人。 “你为何发抖?你在害怕什么吗?”陆辞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手还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忽然就感觉很孤独,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不是那么如意。 原本两情相悦的女子,被生生拆散,送到了遥远的西高国去和亲。 如今……如今他愿意跟一个鬼姑娘在一起说话,在一起做事,却偏偏这个鬼姑娘是他弟弟的未婚妻。老天,何其不公! “没什么。”他转过身来,还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陆辞秋琢磨了一会儿,轻轻托起他的手腕,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几下,对他说:“别怕。” 他失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也笑了,“你都不怕,那我也不怕了。走吧!该回京了。” 意念一动,二人走出空间。燕千扬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咖啡,见人已经移出空间,赶紧一仰头,把剩下的半罐全倒进了嘴里,然后把空罐子递给陆辞秋, “扔回你的空间里,这玩意可不能出现在外面。还有平日里你也要多注意,空间里的东西别总往外面倒腾,会惹人怀疑的。”他絮絮叨叨的劲儿也不怎么的就上来了,“我跟你说这些你别不当回事,这些都是顶顶要紧的。你可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被现实中的人看到,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吗?所以你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像这种把我带入空间的事,对别人轻易不要做。哦,除非你想带老十一进来。不过即使是老十一,你也要在有把握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再带他进去。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陆辞秋开始往前院儿走,她觉得燕千扬这人太啰嗦了,婆婆妈妈的简直了。这将来哪家的姑娘要是嫁给他,好么,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妈。妈都没他这么啰嗦。 前院儿,一群长工围在一起正在吃晚饭,霜华和无缘也在。 中间支着一口大锅,锅里炖着满满一大锅的白菜炖肉,陆辞秋远远瞅着,排骨都快比白菜多了,可见这庄子里的生活水平确实是高啊! 见他们两个回来了,木方赶紧跑上前打招呼,然后还笑着说:“原本想请霜华姑娘和无缘兄弟进屋吃的,可是他们说外头热闹,愿意跟咱们在一起。” 燕千扬吸了吸鼻子,“炖得挺香啊!” “殿下要不要吃点儿?真的挺香的,庄子里杀了猪,放了半扇的肉和骨头。还剩了一半,都分好了,一会儿殿下和二小姐走时带上吧!” 燕千扬敲了一下木方的脑袋,“本王带猪肉干什么?庄王府还能缺这个?” “那给二小姐带着。” “二小姐……”他刚想说二小姐也不缺,还想说那是半头猪,二小姐带回去吃得完么?总不能给陆府那些人吃,他还舍不得呢!不过很快就想到陆辞秋有个空间,那空间里据说不管放什么都不会腐烂,那正好可以放在空间里啊,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着吃。于是他点了头,“嗯,给二小姐带吧!她爱吃肉。” 陆辞秋没反驳,她的确爱吃肉,这会儿已经蹭到霜华身后,硬生生从霜华碗里拿了块儿骨头啃了起来。急得霜华直跺脚,还想给她挡着点儿。 陆辞秋却提醒她:“你忘了在难民营的时候了?我也是坐在营帐外头吃饭,所有人都能瞅着我,也没人说不妥。有些规矩在府里做做样子也就罢了,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太讲究。” 人们因为陆辞秋的话,对这位陆家二小姐又添了几分好感。 不过陆辞秋也就吃了一块儿,就张罗着赶紧回京。因为已经傍晚了,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从庄子回京还有一段路,回了京里天就得全黑。 木方赶紧张罗人把分好的猪肉装了车,又把桃子给装了一筐,还有庄子里小产出的一些枣子梨子什么的,都装了一些。都装好了才跟车夫说:“一定要跟好了前头的车,别落下,到了陆府交给陆家的仆人就行。另外这些果子不管殿下要不要,都得给庄王府也送一些。”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出了山庄,临走前燕千扬跟木方交代了隔壁沈家庄园的事,木方很高兴。这会儿就在谋划着,想明日就去沈家庄园探探。两家的地是连在一起的,中间竖起了一堵墙。但那是庄子还是沈家庄的时候,如今都归了二小姐了,他觉得那堵墙就可以拆了去。 陆辞秋回府时,已是戌时。陆府的门房如今对于二小姐晚归已经不觉得多新鲜了,陆家的大门早就随了陆辞秋的时辰,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谁也不敢管她。 但是今日陆辞秋不但自己回府,还带回来一堆分好的猪肉和骨头,还有满满一筐果子,这就让他们觉得惊奇。 有个门房看到筐里的桃子,当时就“呀”了一声,“这么好的桃子!” 陆辞秋也觉得桃子确实挺好的,于是提醒送她回来的燕千扬:“明日我还要去一趟庄子,要把果子加工的方法传授下去。你要是下了朝没有事,也可以过去看看。但若有事要忙,就不必去了。另外这些果子我带一筐,你也带回府里一筐,就算自己不吃,给下人们分分也好。” 燕千扬听了她的话,留了一筐果子,还是坐着陆家的马车,由葛全送着他回庄王府了。 陆辞秋留了几个果子给门房几位,乐得几个门房一个劲儿地道谢。 剩下的一筐就抬回了飞雪院儿,冬安张罗着人分成几份儿,分别给二房那边和老夫人那里都送了一些。 但还是剩了许多,陆辞秋就决定今晚先尝试一下做罐头,把流程熟悉起来,明日再传授给庄里的长工,就能更快一些。 至于那半头猪肉和骨头,她留了一部分给冬安拿到小灶间,剩下的就趁人不注意收进了空间里。 但再趁人不注意,还是要被人怀疑的,冬安就拉着霜华小声问:“刚才明明有那么多猪肉,怎么我一转头的工夫就不见了?咱们院儿里进贼了吗?可这贼偷东西的水平也太高了,跑得也太快了,我竟连影子也没看到。你说会不会是那些高手?可是高手为什么要偷猪肉?” 霜华抽了抽嘴角,想想之前自己已经看到过很多次的“奇景”,然后安慰冬安:“别怕,既然只是偷猪肉,那就说明他们不杀人。想吃猪肉就拿去吃吧,反正咱们有的是。” 冬安还是挺好糊弄的,霜华说了她就信了,然后乐呵呵地跑去小灶间,说晚上要给小姐做一碗卤肉面。 一个时辰之后,就在飞雪院儿的人们正在感受人间烟火气时,管家陆忠突然跑了进来,一脸忧色:“二小姐,快到前院儿看看吧!二殿下的那位随从来了,好像是有急事……” 正文 第695章 立即入宫 陆辞秋随着陆忠快步走往前院儿,霜华在后头一路小跑地跟着,一边走一边说:“二殿下的随从不就是无缘么!他不是才跟咱们分开没多久?这也就一个多时辰吧?怎么又回来了?”说完就又问陆忠,“你说的急事是什么急事?” 陆忠赶紧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门房只听到砰砰的拍门声,打开之后就看是个眼熟的小哥,他说是二殿下的随从,找二小姐有急事。” 陆忠说到这,仰头往天上望望,再道:“今晚不见月,这会儿还起风了,怕是要下雨。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有什么急事,都这个时辰了,一会儿小姐回院儿可别赶上雨。” 的确起风了,白天还挺好的天气,到了晚上突然就变了天。霜华说:“想来这个季节也没有大雨,一会儿叫人把伞备下,咱们脚程快点儿应该也淋不着。就是不知道无缘遇着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二殿下出事了吧?” 陆辞秋眉心微微皱了一下,想起白天往庄子去时,曾发现有人跟踪。她虽闻到了脂粉的味道,但却始终没有看到人影。后来到了庄子上事情又多,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想想,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偶然。包括无缘这个时辰来陆府拍门,说不定也与白天被跟踪的事情有关。可是若是那件事,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这么着急?而且无缘就算来,也不至于在府门口砰砰拍门,他大可以翻墙进来,悄悄的见她,或是好好的敲门,说明来意。 到底是有什么急事呢? 风吹得越来越大了,天也愈发的凉,隐隐约约还有雷声响起,真要下雨了。 陆辞秋到了前院儿时,远远就看到府门外有个人一直在来来回回地踱步,正是无缘。 她赶紧小跑两步也出了府,开口便问:“出了什么事?” 无缘一见她来了,心头大喜,“二小姐可算来了,求二小姐帮忙,立即入宫!” “入宫?”陆辞秋眉心拧得更紧了,“这个时辰了,宫门都下钥了,如何入宫?二殿下呢?咱们不是才分开不久?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无缘赶紧道:“我们刚回府没多一会儿就有宫女来府上报信,说宁妃娘娘突然晕倒,太医院束手无策,怕是不太好了。二殿下骑马先去了皇宫,临走时让我赶紧到陆府来找二小姐,说无论如何也请二小姐进宫一趟,救救宁妃娘娘!” 陆辞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宁妃是燕千扬的生母,如今突发重病,怕是燕千扬已经乱了手脚。于是立即吩咐陆忠:“赶紧叫葛全备车,快!”之后再吩咐霜华,“回药室拿最大的那只药箱,跑着回去!快!” 霜华和陆忠立即分头行动,无缘急得直转圈儿,“我也是着急,骑马来的,早知道我直接带了车,二小姐就可以直接坐庄王府的车走了。” 陆辞秋让他冷静,别急,然后才对他说:“你应该先跟我们家仆人说明来意,这样我出来就可以把药箱带上。如今就算你有马车,我不带着药箱也没办法给宁妃娘娘治病。你先别急,太医院包括齐一然在内,有许多人都是我亲手带过的,他们的医术很好,至少吊着宁妃娘娘的命等我入宫是一定能等的。你同我说说,来报信的宫女是怎么说的?宁妃娘娘的发病原因和发病时的情况具体是什么样?” 无缘挠挠头,“我,我不知道。那宫女也没来得及说,只说娘娘快不行了,想见二殿下最后一面,二殿下听了之后直接就出府了,那宫女也跟着一起走的,多的话也来不及说啊!哦对,前面说了就是突然晕倒,应该是在延玉宫里走着走着就倒了吧!” 陆辞秋想想当时的情况,也是,燕千扬听说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立即进宫。他都进宫了,那宫女自然不会再留下,肯定也是坐着宫车在后头跟着。至于宁妃突然晕倒又被太医院说不行了,十有八九是脑部问题,比如说突发的脑梗或脑出血。 她分析脑出血的概率大,因为脑梗塞虽然也是急病,但不至于人立即就要不行了。齐一然他们也不至于就束手无策,直接判了必死,还说得立即宣燕千扬入宫。 也不会是心梗,因为心梗来得太快了,可能宁妃从倒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根本等不到太医来。传到庄王府的消息也不会是快不行了,而是人已经没了。 只有脑出血可能发生这种情况,既能让人稍微坚持一下,又让太医院根本就治不好。 她心里有数之后也开始着急,一边安排了两个门房分别去催陆忠和霜华,一边心里也想着宁妃的治疗方案。 手术是肯定的了,开颅也跑不了。但是此番她治病的地方是皇宫不是回春堂,回春堂里那位病人她可以把所有家属都拦在外,自己把人带到空间去好好治。可是皇宫里的条件允许她这么做吗?她如果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还在空间里耽搁那么久,宫里不乱套了。 还有帮手,上次她做这种手术是让燕千扬做的帮手,但这次病的是燕千扬的母亲,关心则乱,他来做帮手已经不适合了。那么应该找谁来当帮手呢?燕千绝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道自己原本想暂时守一守空间的秘密,还没打算立即就让燕千绝知道。可是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除了燕千绝,她没办法相信任何人。 但……该死,燕千绝今日不在京中!昨晚他就说了,今日要去大营,得在那边住几日才能回京。所以她没有帮手了,一个能带进空间去的人都找不到了。 陆辞秋也有些无奈,不得不再思考自己一个人完成一台开颅手术的可能性。 终于,霜华回来了,葛全把马车赶到了府门口,酝酿已久的雨也开始下了起来。 陆忠给霜华塞了一把大伞,还给葛全拿了蓑衣,然后看着陆辞秋上车,无缘骑马在前头开路,不一会儿工夫就跑出了陆府的这条巷子。 门房把门关了起来,还给陆忠撑了伞,陆忠吩咐他们夜里机灵着点儿,听着点儿二小姐回来的动静,一回来就赶紧给二小姐开门,然后自己也回去歇了。 这场雨说来就来,伴着轰隆隆的雷声,不一会儿工夫就下的地上积了水冒了泡…… 正文 第696章 根本没病 从左相府到皇宫并不远,但因为这场大雨来得急,很多行在路上的马车都没来得及到家,这突然一下雨,道路又积水,必经之路上就有许多马车或是坏,或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一条道完完全全被堵死了,任凭无缘怎么上前驱赶,那些撞坏在一处的马车走不了就是走不了。好在没有人受伤,陆辞秋赶紧让坏了马车的人家赶紧报官请求官府援助,然后吩咐葛全换一条路,不要在这里干等。 可是换一条路就绕远了,无缘急得不行,催快了马往前面去探路,然后再返回,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身上没披蓑衣,都湿透了。 葛全也是紧着把马车赶得更快,可是再快也快不到哪去,之前那些翻在一起的马车给他提了醒,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不要把车赶得太快,以免轮子打滑。 可是雨越下越大,天上雷声轰隆不断,还有闪电。葛全一边赶车一边回头冲着车厢里头喊:“小姐,你们一定在车厢里坐好,千万别出来,今晚这怕不是普通大雨,是雷暴!” 霜华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担忧地道,“这事儿都赶在一起了,要不是葛全赶车技术好,车厢也好,这会儿怕是要漏雨。”可是即使不漏雨,随着大风,雨水也顺着被吹开的车窗帘子灌了进来。 霜华赶紧用手去挡帘子,撑着帘子不让它被风吹起。可是帘子都是布做的,就算没有被吹起,湿也都湿透了,水还是会灌进车厢。 陆辞秋这会儿正在清点药箱,她想的是趁着还没进宫,把能用到的器械和药品先放到药箱里,以免到了宫里太多人盯着她不方便。 可是手放在药箱里老半天,最后却什么都没拿出来。 药箱里原本有一套银针的,她觉得这就够了。先下银针舒缓脑部血块儿,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把人送到回春堂去。回春堂有手术室,她大可以用这个理由要求宁妃一定得出宫。 燕千扬会帮着她,这事儿大概率能成。 只要人到了回春堂,那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她将药箱扣好,再一回头,发现车厢里都快被雨水给打透了,霜华根本挡不住灌进来的暴雨。偏偏风向还不稳定,一会儿东风一会儿西风,来来回回地变,两边的车窗帘子不停地被吹起来,霜华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急得直哭。 她赶紧安慰道:“这是多大的事,值得掉眼泪?我们是在京城里,坐的也是家中被打理得很好的马车,除了被雨淋一淋之外,一点危险都没有,你哭什么?” 霜华看着她说:“奴婢有点儿心慌。小姐,奴婢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一直心慌。” 陆辞秋就道:“不过是给皇妃治病罢了,能出什么事呢?” “不知道。”霜华摇头,“就是感觉,但愿奴婢的感觉是错的。小姐说得对,给皇妃治病能出什么事,何况又是去皇宫里,皇后娘娘可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她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陆辞秋还是在安慰她自己,总之这一路念念叨叨地一直在说话。 终于到了宫门口,马车在东华门前停了下来,还不等陆辞秋下车,就有个小太监跑上前来问:“是永安县主到了吗?” 霜华赶紧应:“正是我家县主。” 那小太监激动坏了,“县主您可来了,二殿下派奴才在宫门口迎您,请您快快随奴才往延玉宫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帮着葛全把脚凳放好,见陆辞秋出了车厢,赶紧把大伞举上前。 可惜风太大,伞根本没用,风一吹还是全身都浇透了。 守城的禁军见陆辞秋到了赶紧跪下行礼,但看看那个来接人的小太监,又皱了眉,说:“我们并没有接到宁妃娘娘重病的消息,也没有接到命令要在宫门下钥之后放人入宫。若你们来接的是其他人,是万万进不去这道宫门的。但既然是我们王妃,就可以进了。” 陆辞秋拒绝了打伞,只跟霜华吩咐道:“拿好药箱,跑步前行!” 急救这种事情对于陆辞秋来说是很平常的,前世经历过太多急救,以至于到了这一世她甚至觉得生活节奏实在有点慢,工作强度也有点低,多少还有些不太适应。 眼下似乎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即使自然环境恶劣一些,依然影响不到她的工作积极性。 医者的DNA动了起来,以至于那引路的小太监都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这会儿无缘是被挡在宫门之外的,这个时辰,宫里可以放陆辞秋入宫,但却不能让无缘一个外男进来,他便只得跟葛全一起在门外等。 宫中金砖玉砖铺地,下了雨就会变得很滑,小太监走习惯了还没什么,陆辞秋身上带着武功也不觉怎样,霜华就惨了点,抱着个大药箱走这一路摔了两跤。 等到终于进了延玉宫的大门,陆辞秋在正殿门前停了下来。 她眉心微皱,忽然就发觉自己似乎被骗了。 一个育有皇子的一宫主位病危,眼下这宫院里不说乱作一团,也应该里里外外都是人才对。再不济也应该看到太医院进进出出的大夫,还有前来关怀的各宫妃嫔。 包括皇上,在这种时候应该也露个面,皇后娘娘更应该到场才对。 可是延玉宫一切如常,安安静静的,站在正殿门口的宫人一点悲伤之色都没有,她更是连一个太医都没有见到。 只有燕千扬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她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从宫女手里接过一条布巾,快步上前往她脑袋上一扣,一边给她擦着头发一边带着些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着急了,才没问清楚情况就把你叫到宫里。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钦天监说今晚有雷暴,让各宫各院都防着点儿,尽可能的不要外出。我却挑这种天气把你叫到宫里来,我可真不是个东西。我帮你擦擦头发,这就送你出宫,虽然雨还在下,但是也不要在宫里待着,先出宫再说。” 她就站在门口,由着燕千扬给她擦头发,心里前前后后把这件事情想了一遍,然后便开口问他:“是宁妃娘娘骗了你,又间接的骗了我?她根本没生病,对吧?” 正文 第697章 宁妃娘娘 燕千扬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刚说了一个字“对”,这时,就见殿内走出一位大宫女,到了二人跟前俯了俯身,开口道:“娘娘请县主进去说话呢!” 燕千扬立即道:“没什么可说的,时辰不早了,本王要送县主回家,让母妃早点歇着吧!” “殿下,娘娘是一定要见永安县主的。现在人都到了殿门口了,若是不让娘娘见着,怕是这一夜都睡不安稳。”那大宫女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身上的衣裳也区别穿着统一宫装的普通宫人,料子不说有多名贵,但也是上等,可见身份体面,定然是近身服侍宁妃的。 眼下陆辞秋一身衣裳被雨水打了个透,头发也被擦得乱糟糟的,十分狼狈。以至于那宫女一往陆辞秋这边看,霜华立即上前一步将她的目光挡了开,然后屈膝行礼道:“劳烦这位姐姐代为向宁妃娘娘请罪,我家小姐淋了雨,沾了寒气,方才还打了两个喷嚏,实在是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今日就不进去拜见了。先前来报信的人说是娘娘病了,急召我家小姐入宫诊治,我们这才匆匆赶过来。眼下既然娘娘没事,那咱们就要回去了。” 那大宫女眯了眯眼睛,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会霜华,只对燕千扬说:“殿下一向孝顺,怎的这次就不听娘娘的话了呢?既然奴婢请不动县主,那就只能让娘娘亲自来请了。” “不必。”陆辞秋忽然开了口,轻轻推了燕千扬一下,一边用他递过来的布巾擦着头发,一边对那大宫女说,“我这就去见宁妃,只是衣裳湿了,可否容我换一件?” 那宫女笑道:“县主说笑了,这延玉宫里可没有县主能穿得上的衣裳。总不能把奴才们的衣裳换给您,那就太委屈县主了。先挺挺吧!” 陆辞秋也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好。”然后将手中布巾往燕千扬手里一甩,对他道:“在外头等着我,照看好我的丫鬟,别让她被人欺负了。这里是你母妃的地盘,你要是连个丫鬟都保护不好,我就也无法跟你保证要见我的人能得到多少脸面。” 燕千扬脸色一变,赶紧道:“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的丫鬟。”说完,还把霜华手里的药箱给接了过来,自己提着,然后又对陆辞秋说,“你自己……多加小心。” 陆辞秋笑笑,没有问他为何跟自己说多加小心这样的话,只对那宫女道:“走吧!” 宫女领着她入了东暖阁,有位贵妇人正坐在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看得出神。 那宫女引她进来之后就没有再往前走了,而是默默地退到了暖阁门外,还轻轻将门关上。 陆辞秋听到燕千扬在外面问了一句:“关门作甚?你不跟进去侍候?” 然后是那宫女答话:“娘娘想单独跟县主说说话,殿下若不愿先回去,就在外头等等吧!” 妆台前的妇人终于肯回过头来,陆辞秋想起那晚宫宴,这位宁妃娘娘也在妃嫔席间。宸妃跪求皇上不要送七公主去和亲时,她往妃嫔席多看了几眼,故而对这副面容有些印象。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说了声:“见过宁妃娘娘。”然后紧接着就道,“不知娘娘这个时辰叫我进宫,所为何事?” 宁妃今年四十九岁了,接近半百,早已显老态。 她是当年天顺帝还是皇子时,最早一批入了潜邸的人,还在潜邸时就生了燕千扬。 可惜身份地位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先来后到。不是先来的就比后到的尊贵,也不是后来的就一定不如先来的能站得住脚。否则后面也不会有孝谨皇贵妃嚣张跋扈,更不会有江媛媛直接被封为皇后。 这宁妃苦熬了这么多年,熬到头发花白,也不过就是个妃位,连贵妃都够不上。 她看着陆辞秋,如花一样的年纪,即使全身被雨水浇透十分狼狈,也掩不去她娇美的面容,还有那股子不容人忽视的气场。 见她半晌也没有答话,陆辞秋觉得自己不能总这么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挺累的,还伤膝盖。于是自顾地直起身子,落落大方地冲着宁妃笑笑,“娘娘看来的确是没生什么病。” 宁妃也笑了笑,同她说:“你说是本宫这个时辰叫你进宫,可事实上本宫只叫了我的儿子,并没有叫你。你之所以会进来,是被庄王府的人请来的吧?” 陆辞秋点点头,“是啊!据说二殿下听闻娘娘突发重病,且太医无法医治,非常着急,故而在入宫之前派随从无缘到左相府去请了我。而我,在听闻娘娘重病之后也非常着急,顶着大雨入宫,且在这一路上对娘娘的病症做了一些设想,还想好了治疗的方案。 虽不是娘娘宣我入宫,但这样说起来,该是娘娘算准了我一定会入宫。” 宁妃点点头,“你是个心善的孩子,擅长医术之人都有一颗仁善之心。你说得对,是本宫算准了千扬担心我,一定会叫你入宫。本宫只是想把你叫到跟前来看看,仔细看看。” 陆辞秋也不问这位娘娘为何要仔细看她,只道:“娘娘若要见我,大可以明日一早宣我入宫,何必在今晚?又何必想出这样的法子?时逢雷暴大雨倒是小事,我辛苦一些没什么,可眼下宫门已经下了钥,外人入宫于礼不合,若非我不是十一殿下的未婚妻,怕是守宫门的禁军都不会放我入宫。那娘娘即使想了这个法子,也是见不到我的。” 宁妃面上依然挂着笑,她跟陆辞秋说:“你看,你也知道你是靠着十一殿下未婚妻这个名头才能入得宫来的,孩子啊,那你就该多想想自己的身份。” 陆辞秋眨眨眼,有些明白了,“娘娘这是想要与我谈心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带着药箱来,也省得我的侍女抱着大药箱,摔了一跤又一跤。” “一个下人而已。”宁妃淡淡地道,“摔了也就摔了,她们干的就是这个活儿。” 陆辞秋摇摇头,“在娘娘眼里,那是下人。可是对于我来说,她是家人,是姐妹。” 宁妃怔了怔,半晌,道:“是了,听说在永安县主眼里,人人平等,甚至猫狗都能与人平等。你说人与人之间不该有阶级之分,那是不是这座皇宫在你眼里,也是可笑的存在?” 正文 第698章 放过千扬 陆辞秋听着宁妃的话,忽然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的人论平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特别是处于权力中心的这些所谓的贵族,她们根本不可能理解平等,甚至她们根本就不愿意平等。她们好不容易爬到顶端,成为了人上人,为什么要让她们承认平等? 其实,在二十二世纪也没有实现人人平等的。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产生经济,也会产生身份和地位。这就是所谓的文明! 这些东西一旦形成,平等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前世表面看起来人人都在呼吁平等,可是绝大多数呼吁的人,当他们自己拥有了别人无法拥有的地位和金钱时,他们就会放弃之前的想法,觉得这个世界就不应该平等,不然他努力的目的是什么呢? 真正坚持众生平等之人,少之又少。 她垂下眼帘,回了宁妃的话,也依然执拗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皇宫不可笑,说它是权力中心也是对的。但若把皇宫当成天庭,觉得宫里的人从本质上来讲就比外面的人高贵,那就是大错特错。或许宫人们管各宫娘娘叫主子,娘娘们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主子。但实际上,不管娘娘还是皇上,这些人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于大众,是为了让南岳变得更好,为了让南岳百姓吃得更饱。皇上早起上朝,大臣早起议事,为的都是如何更好的安定天下,让百姓丰衣足食。他们是在为百姓服务,而不是驱使百姓为奴。 若娘娘想不明白是宫里人高贵,还是百姓高贵,那么就想想,若南岳没了这座皇宫,百姓还是百姓。可若南岳没了所有百姓,那皇宫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究竟是谁成全了谁,娘娘可好好想想。 另外人与小兽,伴随着这片大陆的形成,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先有的兽,还是先有的人。总之到如今,喘着气的不只是人类。我们与动物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上,我们认为我们的智慧凌驾于小兽之上,但是为什么攻打一头猛虎,要许多人在一起才能完成? 若人类出一万兵将,兽界出一万猛虎,娘娘谁得谁赢谁输? 总归是共同生活、共同维护,和平共存,谁也别想奴役谁,谁也别想驱使谁。” 宁妃听得云里雾里,陆辞秋所谓的平等言论,是超出她认知范畴之外的。她听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是对陆辞秋说:“永安县主伶牙俐齿,本宫说不过你。不过本宫叫你入宫,也不是来与你论这个的。说到底,众生是否平等,本宫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陆辞秋“嗯”了一声,然后发问:“那娘娘想说什么?” “本宫想说……本宫就是想与你唠唠家常。”她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又指指隔着桌子的地方,示意陆辞秋也坐,甚至还亲手给陆辞秋倒了茶。 陆辞秋往那边走了几步,坐了下来。一身湿衣裳往皮肤上一贴,更冷了。 宁妃递过来的茶也是温茶,甚至拿在手里有些偏凉,她接了,但也只是搁在一边,没喝。 宁妃也不强求,自己浅尝了一口,看也不看陆辞秋,念念叨叨地开始说着她所谓的家常。 她说——“本宫十七岁生了二殿下,今年四十九了,老了。近日总是睡不着,越是睡不着就越容易想些有的没的,特别是从前的事。 本宫年轻的时候也是得过宠的,本宫生的儿子也是争气过的。 那时候还是在潜邸,千扬虽是次子,但长子平庸,都五岁了还不会背诗,可我们千扬不一样,他从小就聪慧,人人都夸他,在他两岁时就可以背诵皇祖父的江山辞。 他父亲很喜欢他,亲自教他习字,教他骑射,还请了最好的师父教他武功,是真真正正好好培养过他的。甚至还曾说过千扬是他的希望,长大之后必得重用之类的话。 可是后来,先帝驾崩,今上继位,皇子越生越多,尤其是那冯天春,一连生了两个。 冯家本就大权在握,位高权重,再加上这两个皇子傍身,宫中几乎没人争得过她,就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其锋芒。 我那时年轻,也不甘心,也是争过的。可惜输得很惨,连娘家都跟着受了牵连。 后来我就怕了,我告诉千扬,咱们保命最要紧,你父亲曾经许你的什么未来啊,什么重用啊,统统都忘了吧!母妃老了,争不过那些年轻漂亮的,你的外祖家也没有冯家势大,咱们若再跟他们争,早晚得让他们害了命去。这世上能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呢? 起初千扬也不高兴,总是跟我闹,总是问我凭什么。 在他看来,都是皇帝的儿子,谁行谁不行就公平竞争。 可这世间哪有公平,有的只是谁强谁弱,弱,就要挨打。 后来他渐渐地就习惯了,也不闹了,除了很任性之外,对于朝政之事倒是没什么奢望了。 我很高兴。 再后来,我就发现其实冯天春她也不太行,真正厉害的还得是中宫的皇后娘娘。 两子一女全都死了,可是到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靠着十一殿下稳坐中宫。 于是我赶紧又告诉千扬,从前是怎么避着太子和六殿下,现如今就要怎么避着十一殿下,还有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七殿下。总之,你父皇青睐的皇子,你都要避讳。你是哥哥,要让着他们,不能跟他们争抢。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争抢。 永安县主啊,你能明白我这颗做母亲的心吗?我不指望他将来有多大出息,我不在意将来他做不做皇帝。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活着,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现在倒好,宫里宫外疯传他与你有染,疯传他抢了十一殿下的未婚妻。 永安县主啊!咱们家千扬他配不起你,他是个没有未来的皇子,他娶不起左相府的二小姐。他就会唱戏,别的什么都不会,他荒唐任性也不顾皇家脸面,你能不能放过他?” 宁妃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人开始轻轻颤抖,不停地说着永安县主你有多好,你不但是陆家的女儿,你手里还握有一个县。十一殿下能给你要来一个县,但我们千扬却没这个本事。 总之就是你们两个不合适,你已经有了一个十一殿下,为什么还惦记我们家千扬呢?我们家千扬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你别祸害他了,你可放过他吧! 说到这里甚至还起了身,对着陆辞秋就跪了下来…… 正文 第699章 我杀了你 陆辞秋听得皱眉,但也终于明白这宁妃突然要见自己,为的是什么。 是有人传她跟燕千扬的闲话了?是今日传的,还是之前就有在传? 之前在府里时她还在想那个一路跟踪的女子,会跟那女子有关吗? 她愣了一会儿神,宁妃已经冲着她跪下。陆辞秋赶紧伸手去扶,对方执意不肯起来。 她无奈,只得就这样问话:“宁妃娘娘,是有人跟您说过什么吗?” 宁妃摇头,“不是有人跟本宫说过什么,是所有人都在说。陆辞秋你没听到吗?那些疯言疯语传了整整一天,就连皇上都传本宫过去问话,问本宫养的是个什么儿子,问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陆辞秋,你没听到这些流言吗?你这一天都在干什么?你跟谁在一起?” 陆辞秋张了张嘴,很是有些无奈地答:“我跟二殿下在一起。” 宁妃又气又恨又害怕,她站了起来,身子一直在晃,像站不稳,但也没有摔倒。 她指着陆辞秋,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要拱出来了。 她说:“你跟千扬到底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他好不容易平平安安长大,难不成到了这个岁数,还要被你这个小狐狸精给害死不成?陆辞秋你安的是什么心啊?是你想要他死还是十一殿下想要他死?他这么多年不问朝事,每日上朝也是浑浑噩噩,他对所有的兄弟都没有威胁,他们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宁妃歇斯底里地叫喊,声音已经传出了东暖阁。虽然外头的人听不清楚说的到底是什么,但宁妃的疯狂人们还是能感受到的。 东暖阁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听说宁妃病重,大晚上的叫了儿子进宫,说是要不行了。就连太医院的值守太医都提着药箱赶了过来,正在跟燕千扬说:“殿下,让微臣进去看看吧!娘娘这样听着是不大对劲,就算没有别的病,也容易急火攻心啊!” 燕千扬听不进去太医的话,他的目光一直看着东暖阁关起来的那扇门。 延玉宫的大宫女就站在门口,誓有谁敢进去就跟谁拼命的架式。 霜华也在那大宫女边上站着,目光冷冷地盯着,一旦里头有不对劲的声音,她才不理会有没有这大宫女,到时候就是踹也要把这大宫女给踹趴下,然后进去保护自家主子。 后宫的妃嫔来了许多,这些人多年无宠,住在后宫里都快要发霉了。从前有冯天春在,她们还能各自为营斗上一斗。如今冯天春倒了台,这些人也跟着失了斗志,一个个的整天窝在自己的宫院里数砖墙,挖蚂蚁洞,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今晚暴雨,天上到现在还打着雷呢,却也没能阻止她们听八卦看热闹的热情。 一听说宁妃要死了,连二殿下都进宫了,她们就觉得有意思。甚至有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素服,还戴了白花,一进了延玉宫就开始哭天抹泪。 可是哭着哭着就听到东暖阁里头传出来宁妃的声音,她们就知道哭早了,赶紧把眼泪擦干,把头上的白花也给撸了下来,然后小声跟身边的姐妹们打听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是分析帝,而且这一日宫中确实听说了一些谣言,再加上陆辞秋的侍女霜华还在这站着呢!她们虽然大部分都不认识霜华是谁,但不认识不代表不会问,稍微打点下延玉宫的宫女太监,很快就得知了霜华的身份。于是几方线索一综合,延玉宫发生了什么事就清楚了。 原来宁妃大晚上的折腾人进宫,为的是这事儿,这可太有意思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八卦,根本就不避讳人。陆辞秋侧耳听着外头动静,想听听别人有没有提到所谓的“宫中盛传”。 由于听得过于仔细,一时间没注意到一直在念念叨叨数落她的宁妃,不知何时竟从头上拔下来一枚簪子,突然之间奔着她跑了过来,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左肩! 陆辞秋一皱眉,簪子扎了一半在她的肉里,很疼。 宁妃一下就慌了,簪子还在陆辞秋肩头插着呢,她却脱了手,还往后退了两步,哆哆嗦嗦地道:“本宫,本宫不是故意的,本宫只是气急了。对,本宫就是气急了,本宫不想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到本宫的儿子,所以本宫要杀了你。只要你死了,就没有人再怪千扬了。 可是本宫原本不想杀人的,陆辞秋,你已经有了十一殿下,为何还要缠着千扬啊?陆辞秋我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本宫的儿子,只要你不缠着他,本宫就不杀你,就不杀你了!” 宁妃还是慌,话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说是要杀了陆辞秋,可是簪子扎进去一半她自己就吓得不行,步步后退,谈何杀人? 陆辞秋看了她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扎在自己左肩处的簪,半晌,抬手握了上去,再一用力,猛地把那半截发簪从肉里拔了出来。 随着发簪拔出,血也涌了出来,虽不至于血流如注,但也染红了半片衣裳。 宁妃更害怕了,想扑上去替她捂着,又不敢往伤口上按,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本宫不是故意的,本宫不是故意的。”然后就开始大喊——“宣太医!快宣太医!” 门外站着的人隐约听到“宣太医”三个字,一下子谁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倒是太医院那两位反应最快,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却被那大宫女给拦住了。 “娘娘说了,没有她的召唤,谁都不得入内。” 太医也理直气壮:“你聋了吗?没听见娘娘已经传召我等了吗?宣太医三个字没听见?” 大宫女侧耳往里头听听,发现又没动静了。于是转回头道:“您二位听错了。” 太医还想说些什么,燕千扬也要上前将那宫女给扒拉开。 这时,就听暖阁内传来陆辞秋的声音:“没事,我和娘娘都没事。” 燕千扬松了口气,霜华喊了一声:“小姐。”里头的人却不再回应了。 此时的陆辞秋正捂着宁妃的嘴,然后在宁妃一脸惊恐中,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不要喊,外头人多,万一这一幕被人瞧见了,娘娘可就没法收场了。有人刺杀我,那可是要偿命的!” 正文 第700章 坦坦荡荡 宁妃被陆辞秋吓着了,也不知道是被她的话吓的,还是被她拔出簪子时的那股狠劲儿给吓的,总之就是不再叫喊,还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听陆辞秋的话。 陆辞秋这才把捂在她嘴上的手放下来,然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宁妃就看到她掌心一翻,快速地向自己的伤口按去。好像按了什么药粉,伤口的血很快就被止住。 血不再流,伤口看起来就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宁妃长出了一口气,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辞秋没有去扶她,自己一盘腿,与宁妃面对面一起坐了下来,然后才与宁妃解释:“不让娘娘喊,不是因为我不疼,也不是因为我不需要医治。只是因为外头赶来看热闹的人太多,要是被她们瞧见了,指不定又要闹出多少事端来。 娘娘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可年轻的时候也是得过宠的,而且还诞下了皇子。那些一辈子都没有受过多少宠爱的妃嫔、那些至今都没有子女傍身的女人,指不定心里头多记恨您。 近几个月宫中风平浪静,没什么机会出手,眼下您却给她们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时机。 娘娘信不信,您要杀我这件事,只要她们当着十一殿下的面说上一两句,你们就完了。 我说的你们,指的是娘娘和二殿下。 十一殿下他身为晚辈,即使不好撕破脸怪罪您,可是您说,他能轻饶了二殿下吗?” 宁妃抖成了筛子,“那,那怎么办?你说,那怎么办?” 陆辞秋没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她只是继续在说这件事情——“还有,娘娘把我给杀了,就更不好了。娘娘信不信,您今晚杀了我,明晚的庄王府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别说我与十一殿下感情甚好,即便是不好,您觉得他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未婚妻下手吗?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他为了脸面,也必须把这个仇给我报了。” 宁妃哭了起来,“本宫不是成心要杀你,本宫就是,就是……” “就是爱子心切。”陆辞秋替她把话说了下去,“我明白,所以娘娘不必惊慌,也不必为了我这点小伤去宣太医。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自己伤得重是不重,要不要紧。 娘娘。”她主动拉过宁妃的手,“关心则乱,您过于关心二殿下,所以才失了分寸,也失了理智。可是娘娘,二殿下三十二岁了,您护着他从小到大,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放手? 今日我与二殿下去了城外的庄子,谈生意,谈正经事。庄子里有很多人,我们也各自带着丫鬟和随从,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们从头到尾没有一星半点僭越之举。 我不知道娘娘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日京中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娘娘不会无缘无故诓我入宫,如果是因为京中有流言蜚语,那些流言蜚语应该也不是无端生起,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咱们得查。 我一向是个随性之人,私下里也不会正儿八经地称呼他们为二殿下和十一殿下,我们之间往来都是直呼姓名,谁也没有觉得不妥。 燕千绝也知道我的脾气秉性,而且他一切都随着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条件的信任我。 我与二殿下交好,多有往来,他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而且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算是什么大事,我们也从未曾想过这种事情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如今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跟娘娘您说声抱歉。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同燕千扬只是好友,我当他是兄长,且我是未来的宣王妃,他必然也会成为我真正的兄长。 我与他之间,仅此而已。 至于娘娘您担心的事,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发生。无论是燕千绝,还是皇上皇后,都不会对二殿下施加任何报复,也都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我陆辞秋做人,坦坦荡荡。从前如此,今后也会如此。” 她站起身,肩头伤处疼了一下。 “娘娘,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陆辞秋走出东暖阁,门开的那一刻,霜华直接冲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没事吧?”话刚问完就看到陆辞秋身上的血,当时就吓得瞪大了眼睛。 陆辞秋冲着她微微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又看向燕千扬,无声地说了一句,“别过来。”见燕千扬站在原地没动,这才沉下脸,目光朝着那一众凑过来看热闹的妃嫔扫了去。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宸妃也来了。今日京中流言四起,也不知道源头是哪里,总之当她听到陆辞秋跟二殿下的事情时,就连宫院里的宫女和太监都已经知道了。 原本想明日想办法给家里送个信的,却不成想都到了这个时辰,又突然听到宁妃重病,宣二殿下进宫,二殿下又请了陆辞秋来给宁妃治病的消息。 她几乎一下子就想到宁妃重病是假,诓陆辞秋入宫才是真。于是顶着雨匆匆赶到延玉宫来,却又发现自己来得算是迟的,这延玉宫里人都快站满了。 陆辞秋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一圈,有胆小的就微微垂目,不与她对视。有胆大的就轻哼一声,冷言冷语地怼宸妃道:“真是家门不幸,也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宸妃姐姐会不会跟着吃瓜烙儿。七公主月夕宫宴时逃过一劫,可她到底还待字闺中呢!” 宸妃压了压心头不快,没有理会那人,只叫了一声:“阿秋。”目光也向她肩上投去。 陆辞秋笑笑,“姑母放心,我没事。”说完,又看向一众妃嫔,“没想到这大晚上的,外头还下着暴雨,雷声轰隆隆的,娘娘们竟都睡不着觉。该不是得了失眠症吧?可不要小看这失眠症,轻则焦虑烦躁,头晕头痛。重则引发心脑血管疾病,伤及性命。有病趁早治吧!” “陆辞秋你这是咒我们死呢?” “就是,一个小辈,竟敢这样说话!” 陆辞秋瞅瞅说话的那二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两位是嫔位?还是婕妤?抱歉我不太懂这些,看不出来,但应该不是妃位。二位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延玉宫主位的寝殿,未经传召,你们干什么来了?眼下又在这里大呼小叫,又是因为什么? 可别说你们是冲着我来的,否则我真得与你们好好论论……” 正文 第701章 熟悉香味 陆辞秋的话倒是镇住了一些人,那些位份低的宫嫔迫于压力,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甚至有人觉得宁妃其实不算什么,她们也不怕,但是偏偏陆辞秋的气场有些强烈,让她们心里突突的直打鼓,甚至开始后悔大晚上的来凑这个热闹。 但也有些人是不怕的,她们位份高,同为妃位平时在自己宫里说上句说惯了,哪受得了陆辞秋一个小姑娘对她们冷嘲热讽。 于是有人“哼”了一声,道:“陆二小姐管得了她们,却管不了我们家娘娘。我家娘娘与宁妃娘娘同为妃位,平日里素有往来。今晚听说宁妃娘娘病了,特来探望,碍不着你什么事儿吧!”说话的是一位宫女,年纪不大,十七八的样子,陪在一个妇人身边。 那妇人面容姣好,看起来三十七八模样,但是陆辞秋觉得,她的实际年龄应该不比宁妃小太多。之所以看起来年轻,一是保养得当,再就是衣裳鲜嫩,所以人看着就精神。 她往前走了两步,状似在看那个与她不客气说话的宫女,但实际上却是想离那宫女的主子更近一些。因为她闻到了一种味道,是香味,并不常见的几种香料混合而成。类似于那种特调的香,专门为一人定制,别人只能闻其味,却不能用其身。 宫中这些娘娘各自都有特调的香料,这个不稀奇,即使是这种全是用名贵珍稀材料制成的香,这些贵妇人们也用得起。 原本她不会在意哪个宫嫔喜用什么香料,但偏偏这位娘娘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她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且就在近日才闻到的。 陆辞秋脚步站定,此时距离那位娘娘仅仅半步,目光还在看那个宫女。 入鼻的味道已然明晰,她笑了,目光轻转,终于盯在了那位娘娘脸上。 那是白天在马车里闻到的香味,是跟踪她马车的那个未知的女人传出来的。 但她知道,绝无可能是眼前这位娘娘亲自出宫去跟踪,这深宫里的娘娘所用的名贵香料,也绝不可能轻易传到外头去,变成人人得以使用的东西。 能够跟她身上传出来一样香味的人,要么是长期跟随在她身边的侍女,要么就是关系亲近,能够得到她赠送之人。 陆辞秋这样想着,目光又去看边上的那个宫女了。半晌却自顾地摇了摇头,不是她。 那宫女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陆辞秋这来来回回的态度也让她十分不快,于是又说了一句:“陆二小姐这是不满我说的话了?可那些话也是事实。另外你虽为县主,但我家娘娘依然高你一头。即使用上十一殿下未来正妃的名头,你在我家娘娘面前也是小辈,应该行礼。” 陆辞秋这回倒是很听话,笑着冲面前的娘娘俯了俯身,然后说了句:“不知这是哪宫的娘娘?看着有些眼生。不过没关系,阿秋是小辈,这个礼是应该行的。”说完,忽然吸吸鼻子,再道,“娘娘若喜欢用香,明日我叫人送些香水给您。您身为一宫主位,总不好跟外面的人用一样的香料,太跌份儿了。”她一边说一边直起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继续追问,“看娘娘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我若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三殿下的生母,丽妃娘娘吧?” “上了年纪的人”十分气恼,原本不动声色的人眯起眼睛,用十分危险的目光向着陆辞秋看过去。可是她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陆辞秋,内心因为“上了年纪”这四个字起伏了一阵子,也很快就平息下来。之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陆辞秋先前说的那番话上。 跟外面的人用一样的香料?难不成…… 身边的宫女还在说话,大抵说的就是“我家主子正是丽妃娘娘,是三殿下的生母,你还不快快跪下”之类的。身后一众妃嫔也跟着起哄,借用她的身份想压一压陆辞秋。 但是她知道,这是压不住的。陆辞秋这个人一身反骨,用这种法子根本不可能逼迫其做不愿做之事。反倒是如果压住了,陆辞秋也跪了,她却是要好好想想陆辞秋在打什么鬼主意。 丽妃看了陆辞秋一眼,陆辞秋正在笑,勾着一边的唇角,不怀好意的笑,探究的笑。 笑得她有些心虚,忽然就在这延玉宫待不下去了。 于是叫了身边侍女:“别说了,我们回宫。”话说完,转身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有人喊了一声:“哎!丽妃娘娘,您别走啊!”可是丽妃越走越远,甚至等候在外的宫人都来不及撑伞,人就直接走进了雨里。 这时,恰逢天空亮起一道闪电,紧接就是一声炸雷。有胆小的宫嫔“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再看那丽妃,却依然走在雨中,倒是边上的宫女吓得捂起了耳朵。 有人说:“太危险了,刚刚那一下,我真怕丽妃娘娘被雷给劈了。” “别瞎说,丽妃娘娘好好的,就说明她没做什么遭天谴的事情。” “可是刚刚陆辞秋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外面的人用一样的香料?谁不知道丽妃娘娘用的香都是特殊调配的,想调出第二份都难,外面的人怎么可能会有?” “话也别说得那么死,至少景王府如果想要,还是能弄到一些的。至于你我,呵呵,就只有站在她身边闻味儿的份儿。” 陆辞秋已经不再理会这些人,只走到宸妃面前,拉着宸妃的手与她说话:“虽然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往宸佑宫去看望姑母,但心里总归是惦记的。等再过些日子,我忙完永安县的事,一定去宸佑宫探望。另外家中一切都好,祖母也好,姑母不用惦记。” 宸妃笑笑,“没什么可惦记的,你没事就好。”再瞅瞅陆辞秋这一身湿衣裳,“不如先去我宫里换一换吧,你这样回去不行的。” 陆辞秋摇头,“不用,我不冷。”她拍拍宸妃的手背,“改日一定去宸佑宫与姑母说话。” 说完,轻轻将宸妃的手放下,最后看了一眼这些还没离开的妃嫔,带着霜华离开了。 燕千扬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去,身后那大宫女却唤了他一声:“殿下,娘娘请您进去说话。”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宸妃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同他说:“殿下快进暖阁去吧!这种时候您别跟着阿秋才是最好。” 正文 第702章 男女大防 燕千扬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听了她的,转身进了东暖阁。 剩下的那些宫嫔和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也想像丽妃那样直接走掉,可是一来看热闹的心压不住,二来外头还在打雷,宫嫔们有点儿害怕,甚至还有人说:“听闻前朝就有一位宫嫔死在了雨夜里,也是被雷电击中,一下就死了。这种时候咱们还是在这儿多留一会儿,我瞅着雨势小了,应该再过一会儿就能停,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众人纷纷附和,然后就听延玉宫的那位大宫女冷哼了一声,道:“还要在这里留下去吗?奴婢劝诸位一句,该散都散了吧!永安县主有句话说得没错,与我家主子同品阶的娘娘来看看笑话也就罢了,这几位婕妤、美人,你们干什么来了?你们当这延玉宫是什么地方?专供你们看戏的戏台子不成?我家主子是不得宠了,可是你们不是也无宠么!好歹我主子是二殿下的亲娘,可是你们呢?多半膝下一子半女都没有,还好意思跑到延玉宫来看我家娘娘的笑话?殊不知,在这深宫内院蹉跎一生,你们自己才是个最大的笑话! 别嫌弃奴婢话说得不好听,不好听你们也得受着,眼下我家殿下还在呢,诸位如果真不想走,那就再站一会儿,等一会儿我家殿下出来与你们说话。” 大宫女狠话一放,这些无势无宠无子无女的宫嫔们也知道害怕了,一个个打着哈哈,说着“我们也是关心宁妃姐姐,知道姐姐没病那我们就回去了”这样的话,一个接一个地走了。 宸妃走在最前头,宫女如意给她撑着一把大伞。雨好像真的下得小了点,这会儿也不打雷了,虽然风还大,但总归之前强了许多。 被赶出来的那些宫嫔们没了热闹看,还被个宫女冷嘲热讽许久,一个个的心里也不痛快。 这会儿看着走在前头的宸妃,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快步追了上去,开口道:“宸妃姐姐走那么快作甚?雨天路滑,当心摔了。今晚的事不知姐姐怎么看?我反正瞧着你们陆家那位二小姐跟咱们二殿下确实关系不一般,你说这事儿要是坐实了,陆家会跟着吃瓜烙吧?” 她说到这里还重重地叹了一声,“姐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因着家中侄女跟十一殿下订了亲,皇上皇后待姐姐也亲厚了许多。谁成想好日子竟过得这样快,突然间霉运就又来了。” 后头又有位宫嫔跟了上来,也跟着道:“原以为陆家的老夫人待宸妃姐姐是极好的,可是前些日子那半场宫宴看下来,妹妹就觉得陆家老夫人待姐姐你……唉,也就那么回事吧!” 宸妃的手哆嗦了一下,面上却未有任何变化,甚至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管大步往前走。 那些宫嫔见宸妃这个态度,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反正戳心窝子的话说也说完了,她们也痛快着嘴了,那就赶紧各回各宫吧!天挺晚了,该睡觉了。 此时的陆辞秋还没有走出宫门,延玉宫距离东华门挺远的,来时她是跑着进来的,因为着急,也没计算路程。这会儿再往回走才发觉,竟比皇后的永安宫多绕了好几道弯。 雨下得小了,只剩蒙蒙细雨的程度。她和霜华反正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就也无所谓这点小雨,干脆连伞都不愿意撑。 前头有个领路的小太监,手里倒是撑了把伞,但也不是给自己打的,而是给手里提着的灯笼打的。生怕风雨打湿了灯笼,会让陆辞秋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霜华挽着陆辞秋的胳膊,小声问她:“小姐要不要去看看皇后娘娘?” 陆辞秋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去看皇后?我没做对不起燕千绝的事,若皇家不信我,那正好就把这个婚约解除了,我也轻松了。” “小姐别说气话。”霜华赶紧劝她,“这事儿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咱们跟二殿下确实是走得有点近。不过……”她又看向陆辞秋肩头的伤,因为药粉药性好,血是一点都不流了,但染在衣服上的血迹还是很明显,看得叫人揪心。“不过那宁妃娘娘也不该做这样的事。” 霜华有些生气,“她这是在杀人,回头这件事情一定好好跟二殿下论一论。” 陆辞秋失笑,“你要与他论,他只能再递给你一根簪子,让你再扎他一下,算是还了。又或是送我些东西做为弥补,其它的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我只是受了点伤,总归是不能叫人偿命的。何况你说得对,这件事情也怪我,是我与燕千扬走得太近了。今后一定注意。” 她是有些疏忽了,没有真正去考虑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把人际交往想得太过简单。 她以为她跟燕千绝之间有足够的信任就行了,却忘了还要堵住悠悠众口,也忘了除了她跟燕千绝,还会有其他人因为这样的事情受到牵连。 她是后世灵魂,对这种正常的人际交往不觉怎样,甚至与燕千扬一起出城做事,对她来说无异于出趟公差。何况她还是在为朝廷办事,只不过要办的事情不太好让其他人知晓罢了。 今晚的事也给她提了个醒,在这个时代,有些规矩该防还是要防的,有些人言该避还是要避的。虽然防过之后活得怕是没有以前自在,但至少消停,没那么多事儿。 她已经很忙了,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应付类似今晚这样的事。 终于出了东华门,无缘和葛全还等在外头,见她出来赶紧就围上去想要询问,却一眼就看见陆辞秋肩头的伤。葛全一下就急了——“是谁伤了二小姐?” 陆辞秋摆摆手,“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划了一下,已经止过血了,不碍事。”说完又看向无缘,“宁妃娘娘没生病,她只是想念二殿下,这会儿母子二人在宫中说话呢,你大可放心。我要回去了,你且在这里等等你家主子,另外明儿我自己出城,告诉你家主子不必过去。” 她上了马车,葛全也不再多问,马鞭一甩,驾车走了。 无缘在原地站着,对陆辞秋的话并不认同。 宁妃娘娘两日前才见过二殿下,这就想念到要靠生病骗他入宫? 雨停了,马车行得比来时快了许多。霜华在车厢里翻出来一条还算干爽的小毯子,给陆辞秋盖了盖腿,然后说:“小姐再忍忍,原本奴婢在车厢里备了几套衣物的,但来时风雨太大,车厢灌了水进来,都打湿了,咱们只能等到了家再换。 小姐您……恨宁妃娘娘吗?” 正文 第703章 被挡门外 陆辞秋这会儿正在想事情,她想起来时路上,霜华不停地用手去按住车窗帘子,可布帘子根本不遮雨,雨水还是透过窗帘直灌进来。 如果把车厢的窗户改成玻璃窗,那有再大的风雨就也不怕了。 她把这事儿跟霜华说了,但没提玻璃,只说:“我有一种法子,可以给马车换一种窗户,用类似琉璃的材质做窗体,这样就可以不怕风雨。窗帘也要加上,这样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把窗子打开,就可以看外面的风景。另外为了避免马车里空间小,开窗不方便,我们还可以做成推拉的那种,就不用担心开窗会碍事的问题。” 霜华急得直跺脚,“小姐,您还有心思想这个?” 陆辞秋“哦”了一声,“你方才问,我恨不恨宁妃娘娘?” “嗯。”霜华点点头,“奴婢知道小姐有仇必报,今晚被人蓄意谋杀,更没有轻饶的道理。但宁妃娘娘她毕竟是二殿下的生母,一旦小姐追究,那跟二殿下的交情就也到此为止了。” “所以你不希望我记恨她?” “不。”霜华摇头,“有人要杀自己,且已经付诸行动,那就一定要报复回来的。奴婢是想说,如果小姐决定报仇,那咱们就得立即从城外那个庄子撤出来,不能再跟二殿下合作了,也不能再在那个庄子上投入太大的精力了。如今小姐名下也有很多庄子,虽然庄子里的人手不行,但只要我们真想去管,大不了就是把那些人全都赶走,然后另换一批得用的。” 陆辞秋点点头,“你说得有理。但我觉得暂时不用那么麻烦,用二殿下的庄子就很好。至于宁妃要杀我的事,我其实也并不恨她。” “不恨?”霜华不解,“可是她要杀了小姐,小姐为何不恨?” 陆辞秋说:“她要杀我,那也是一位母亲的无奈之举。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想要除掉对儿子不利之人,这件事情从逻辑上来说没有什么错。当然,如果她真的下了死手,也真是从前的孝谨皇贵妃那般恶毒之人,我刚刚当场就能将人给擒了。 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那宁妃本质并不坏,她只是在宫里待久了,学了一些不好的手段。但是很明显她以前并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不然扎进我肉里的也不可能只是半截簪子,她也不可能在扎了我之后下意识地就大喊要宣太医。 何况她也不是派暗卫高手来杀我,她是要自己杀,可见干这种事,她实在手生。 所以宁妃不坏,她只是被这座皇宫给吓怕了,再加上皇上皇后问了她话……” “皇上和皇后娘娘问她话了?”霜华又着急了,“因为这件事吗?那小姐可想好了要怎么解释?” “我为何要解释?”陆辞秋轻哼了一下,“我还没嫁入燕家,就算我跟二殿下走得近,我们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也都有迹可查,且有人有物为证。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且我做的事情还都是在为南岳着想。燕家若想要解释,就找他们儿子要去,与我何干。” 她微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车厢外传来葛全的声音,“小姐,快到家了。” 霜华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果然已经拐进了陆府所在的巷子。她赶紧把陆辞秋盖腿的毯子拿起来,披到陆辞秋身后,然后说:“眼下都过了子时了,小姐披好毯子再下车,风凉。” 陆辞秋点点头,等着葛全将马车停好,就跟着霜华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 葛全上了台阶去叫门,门环扣得砰砰响,里头却老半天都没有人出来。 霜华皱皱眉,也走上前去,开口叫道:“里面有没有人?快把门打开!我们是飞雪院的。” 终于,府门打开了一道小缝,有个门房的小厮探头出来,冲着霜华和葛全一顿挤眼睛。 二人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那小厮突然被人从里头拽了一把,一下就顺着门缝又回去了。外头的人还能听到他因疼痛而起的惨叫,还有一声“我的头发”! 葛全拉着霜华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跟陆辞秋说家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时,就见府门突然大开,无数下人提着灯笼从府里走了出来,瞬间就将门外照得通明。 霜华赶紧回到陆辞秋身边,葛全下意识地站到了她们前头,张开双臂将人护了起来。 紧接着就看到以陆萧元为首的一众陆家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包括老夫人在内,一个都没少,甚至连在陆府做客的云家人都跟着出来了。 人们一字排开,在陆辞秋面前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 二房一家三口想要往前走,陆萧宇还喊了一声“阿秋”,陆芳华更是抬步就要奔着陆辞秋走过来,却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给拦住了。 陆芳华不甘心,气得直骂:“你们有病吧!我是这陆府四小姐,我想干什么还轮得着你们拦着?大胆的奴才,究竟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做的?” 那几个家丁一言不发,只管拦着陆芳华。罗书兰趁这个工夫就冲着陆辞秋使眼色,还看了一眼陆萧元,然后张开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二殿下!” 陆辞秋懂了,看来她出城一日,不但宫里传出流言蜚语,京城里面也不太平。 那个跟踪她的女人为何半路就退了?想来就是回京做这件事了。 而陆萧元应该是也听说了此事,这会儿举家向她发难,想要在这夜里再整一出幺蛾子。 只是她很奇怪,如果说这事儿在京里传了一整日,那她傍晚回府时陆萧元就应该有所动作才是,为何当时没有拦她,反倒是现在才拦呢? 她思索半晌,也很快就有了答案。 想来陆萧元是刚刚才知道的这件事情,且在这个时辰定然是有人特地来告知于他。 至于为何之前不知,想来并不像她所猜想的那般,这流言在京城里也传遍了。 应该是京城里还没传,只是在皇宫里传了来。 而之所以京城还没开始传,多半是对方忌惮燕千绝,没想把事情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看向陆萧元,就觉得这位左相十分好笑。 其实以陆萧元的头脑,他肯定知道自己是在被对方当枪使。那么他为什么还要上这个当?为什么还要情愿当这把枪呢? 陆辞秋眯起眼,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这个人,他太希望自己的二女儿死掉了! 只要这个女儿死了,他的命就能保住,至少在他看来,除了陆辞秋,这世上已经不会有人再追究裴家之事,朝廷更不可能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所以他不介意当枪,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只要她陆辞秋能死掉,让陆萧元干什么都行! 正文 第704章 丢不起脸 陆芳华还在骂那几个拦着她的下人,骂着骂着还看出点门道来:“你们是谁?哪来的?为何我从来没在府上看到过你?你们根本就不是陆家的仆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陆萧宇!”陆萧元大喝一声,“管好你的孩子!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陆萧宇皱了皱眉,拉了陆芳华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吵闹。但他也提醒他的哥哥:“不管有什么事,咱们进了屋,关起门来随便说。你叫了一家子人把孩子围在这里,到底是为了解决事情,还是想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京中从未听说有什么谣言,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哥哥说的那些事情是从何处听说,又为何未经调查,就给阿秋扣了罪名。” 罗书兰也道:“就是。阿秋是你的女儿,你只想着下她的脸面,却也不想想这么一闹腾,你自己的脸面又往哪儿搁?本来没多大的事,非得闹得这么严重,图什么?” “哼!”陆萧元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一眼二房一家三口,“你们懂什么?若她订的是普通的亲事,那本相就是用这正一品大员的身份去压,都能将这件事情给压下来。不管那户人家多不愿意,只要本相不答应退婚,他们都得乖乖地把这个小畜生给娶回家去。 但是她订的不是普通的亲事,她是订给了十一殿下!那可是战功赫赫的皇子,是皇上最得意的一个儿子,陆辞秋她怎么敢?她这是要拖上全家去赴死啊!” 陆萧元说得大义凛然,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向陆辞秋指过去,“你,简直丢尽了陆家的脸面,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小畜生?陆辞秋啊陆辞秋,皇上信任你,将最好的一个儿子指婚给了你,偏偏你不知好歹,居然背着十一殿下又去勾引二殿下。陆辞秋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你是不是想拖着陆家上下一起下地狱?你对得起十一殿下吗?对得起皇上皇后吗?对得起陆家这些年对你的栽培吗?” 陆萧元骂起这个女儿,用尽了天下最恶毒刻薄的语言,那词汇量大得连陆辞秋都震惊,也算是明白了这人寒窗苦读最后能中状元是因为啥了,这学问是真的好啊!连她一个穿越者都不得不服,要是让她骂人,她可整不出这么多不带重样的嗑儿。 陆萧元越骂越起劲,越骂越大声,甚至还不只冲着陆辞秋骂,他还会时不时地转个身,冲着四面八方都骂。那架势是恨不得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出了一个不检点的女儿,出了一个给十一殿下戴绿帽子的女儿。 他甚至还喊道:“就应该让所有人都来看看,看看你这小畜生是个什么货色,看看你是有多不要脸。明日本相就进宫去负荆请罪,再把你们的婚事给退了。本相丢不起这个脸啊!本相没教导好女儿,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十一殿下啊!” 他骂得如此大声,声音早就传出了巷子,住得近的其实都听到动静了。 可是却没有人真的敢光明正大的围过来看热闹。 因为事关十一殿下和二殿下,还是这么的不光彩,这要是让人知道他们都听了去,不得杀人灭口啊!这种事情听多了,全家脑袋都不保,他们可不敢拿命换八卦。 于是任凭陆萧元如何吵嚷,都没有生人出现在陆府门口。 寂静的夜里,就听到陆萧元在破口大骂,然后骂声就顺着风,吹到四邻的耳朵里。 陆萧元一点儿都不嫌累,骂得那叫一个过瘾,那叫一个精彩。同时也自认有罪,负荆请罪的话一遍一遍地说,还说自己在皇上面前从此就要抬不起头来。 跟着一起出来看热闹的云老夫人这时就开口劝他:“萧元啊!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件事情本不怨你,整个陆家都是靠着你一人的努力撑了起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萧元摇头,痛心疾首地道:“岳母大人,怨我啊,怎么能不怨我。是我没有教导好她,是我没有让她成为一个品行端正的人。” 云老夫人还是摇头,“不,这个孩子她不是你教导的,是裴家教导的。你前朝事务那样繁忙,哪里还有工夫管教家中女儿。从来子女教导都是由家中主母做主,这孩子从小跟着裴卿长大,她是长正了还是长歪了,都是出自她母亲之手。何况我还听说她小时候就被送去了北地,在那边生活了四年多。萧元啊,四年啊,几乎就可以让一个孩子定了性。所以你说,她品行端不端正,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都是裴家害你失去了一个好女儿呀!” 云老夫人的话说得陆萧元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岳母大人,您真是个明白人啊!” 云老夫人也跟着抹眼泪,一个劲儿地说:“苦了你了,贤婿,真是苦了你了。”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二房一家三口都给说愣了,还直接把陆辞秋给说笑了。 陆萧元看她笑了,气得又骂:“你还好意思笑?你是怎么能笑得出来的?” 陆辞秋倒也听话,她爹说不让笑,她立马就不笑了。不但不笑,反而还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声音哀怨地说:“父亲啊,您可真是不想活了。” 陆萧元一愣,他不想活了? “小畜生!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父亲您啊!”陆辞秋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且不论父亲是从何听说了我水性杨花勾引二殿下这种话,您可知一旦我真的坐实了这种罪名,那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陆家都要跟着受牵连啊!陆家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都要跟着我一起陪葬啊! 您说就十一殿下那个脾气,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会不会把你们都给砍了? 父亲,别怪我没提醒您,十一殿下的脾气可实在是不太好,后果不可控啊!” 陆萧元气急败坏,“你,这种事情你还好意思拉上全家一起陪葬?” “父亲!”她语重心长地道,“这不是我好不好意思的事儿,主动权在人家十一殿下手里呢!而且还是您自己把脑袋伸过去让人家砍的啊!” 陆萧元听得直皱眉,“本相伸头过去了?” 正文 第705章 那罗家呢 “是啊!”陆辞秋点点头,“父亲不但把自己的头伸过去了,还把我们全家的头都给伸过去了。父亲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您自己不想活了,可不能连累全家啊!” 她说到这里,又向着那几位云家人看了过去,一脸的怜悯相,“父亲您看,如今云家人也在家中做客,这万一要是灭门的罪降下来,您说是不是他们几个也得跟着吃瓜烙? 云老夫人好不容易熬到这个岁数,还想着安度晚得个善终呢,结果可倒好,来京城走个亲戚,把命都搭里了。这可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 “陆辞秋你快快住口!” 她偏不! “还有五妹妹,她还这么年轻,唉,真是可惜了。” 陆夕颜有些害怕了,虽然她还不明白陆辞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陆辞秋一人犯了错就要拉上全家人陪葬。但是直觉告诉她,陆辞秋说的是对的。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成。她还没有成亲,还没有翻身,她怎么能因为一个陆辞秋就死了呢? 陆夕颜开始发抖,声音打着颤骂陆辞秋:“你个惹祸精,鬼才要去给你陪葬!” 云景年也开始破口大骂,云老夫人更是直呼晦气。 陆萧元又开始了——“巧言令色!什么叫本相自己把头伸了过去?什么叫本相把全家的头都伸了过去?是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你今天就算是说出花来,错也在你一个人!陆家没有人会跟你一起去陪葬的,谁也不会跟着你一起死! 不知羞耻的东西,大半夜的都被宁妃娘娘叫到宫里去训斥了,但凡有点脸面的姑娘都该找个地方栓根绳子吊死,而不是像你一样,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地回家来!” 这时,院子里又跑出来一个丫鬟,是听到消息跑出来的冬安。她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小姐,穿过人群时,不小心撞了云婉儿一下,差点儿把云婉儿从台阶上给撞下来。 云婉儿吓得脸都白了,云家人正要再骂,就见冬安回过头扔了一句:“都要死的人了,别计较谁撞了谁吧!大不了等到了下面,奴婢再给云大小姐赔不是。” 云家人气得没法没法的,只道这陆辞秋是个土匪,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个土匪。 冬安已经站到了陆辞秋身边,正小声问霜华到底怎么回事。 陆芳华这会儿看到冬安都冲过去了,她觉得她也行。 于是抬起脚,狠命地踹上挡在她面前的那个人。那人猝不及防,偏偏陆芳华踹的还是个要命的地方,疼得他当时就冒了汗,一手捂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手就要去拽陆芳华。 结果陆芳华没拽着,命根子上又挨了一脚。 这一脚是陆萧宇踹的,男人力气大,直接就把那人给踹得摔倒在地,疼得嗷嗷叫唤。 陆萧宇气得大声道:“敢对我的女儿动手,杀了你都不为过!” 陆芳华却已经跑到陆辞秋身边,掐着腰往那儿一站,直接跟陆萧元形成了对立。 这时,就见陆辞秋冲着陆萧元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啊!父亲也知道不能拉上整个家族给我陪葬,也听说宁妃娘娘宣了我入宫。但人家宁妃娘娘宣我入宫,都是在自己宫院里悄悄地见,甚至还知道编一个自己生了病想请我去医治的理由,就为了不把这件事情闹大,就为了不让这件事情变得人尽皆知不好收场。 却偏偏父亲您,站在相府门口,扯着脖子连吵吵带喊的,恨不能让整个望京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出了个不检点的二小姐,给十一殿下戴了绿帽子。 本来这事儿皇家想悄悄的办,或是把婚事退了,或是把我给杀了。 结果父亲这么一吆喝,一宣扬,得,皇家的面子挂不住了,想悄悄的办也没办法悄悄的办了。毕竟那么多人都听着了,要还是悄悄的办,皇家颜面何在?父亲您说这可怎么办?” 陆萧元气血上涌,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陆辞秋伸出手,“只有两种法子。一是遂了父亲的心愿,把我给杀了。 可是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杀我一个肯定是收不了场,皇家的面子肯定也找不回来的。 我听说前朝有位无宠的婕妤,因耐不住寂寞与侍卫私通,被发现之后先帝不但下旨将两个人当场打死,还分别抄了两家,都给诛了九族。 先帝爷也是个人物,抄家时连邻居都没放过。” 陆萧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件事情他也听说过,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陆辞秋再道:“不过父亲不用担心,十一殿下不是皇帝,所以连邻居一起诛的这个排面肯定是没有的。但因为涉案的另一位他也是皇子,皇子的九族就是皇家,所以肯定也不能被诛。那这样一来,这个罪名就得由我一方面来担着。 您说我一个小姑娘,我哪能担得起两家的罪啊,所以最后还得是咱们全家担。 这么一算,诛咱们家就得诛更多的人,才能凑够两家的人头数。” 她开始点人头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一边点一边摇头,“不行不行,太少了,就这么点儿陆家人哪够杀的。哦对,还有云家,正在家里做客的云家也是跑不了的。还有古县老家,那边也百十来口呢,也得一起杀。 哦对,还有祖母的娘家娄家,这些都跑不了。” 一直没说话的陆老夫人开始颤抖了,她早看出来她儿子一心想整死陆辞秋,虽然她不明白儿子对这个孩子到底哪来的深仇大恨,非得杀了才行。可是这个家毕竟是她儿子说得算的,而且这里头肯定有事儿,是她不知道的事儿。 所以她一直也没吱声,默许了陆萧元的折腾,算是放弃了陆辞秋。 但这会儿陆辞秋突然把矛头指向了她的娘家娄家,陆老夫人这就有点儿无法冷静了。 “关娄家何事?”她简直不懂,“跟娄家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陆辞秋开始给陆老夫人洗脑,“但凡陆家的人头够砍,可能都不能算上娄家。但问题这个事儿已经被父亲给闹大了,陆家这点儿人头根本就不够皇家泄愤,所以必须得拉上族亲、甚至姻亲。云家跑不了,娄家自然也跑不了。” 陆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向罗书兰看了去,然后问了一句:“那罗家呢?” 正文 第706章 自己作死 罗书兰反应也够快,先是一愣,随即就开始抹眼泪,抽抽搭搭哭得好生可怜。 “母亲说得是啊!罗家也跑不了,罗家也得跟着吃瓜烙。”说完还哀怨地看向陆萧元,一脸的埋怨之色,“大哥这些年是为家中做了不少事,这个家也是凭着大哥一己之力撑起来的,我们心里都感激。可是……可是大哥您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家里这么多人,也不能因为受过你恩惠就要跟着你一起去死啊!” 云景年这时也说了一句:“这事儿凭什么带上云家?云家也不能跟着陆家一起赴死!” 云老夫人气得心都在颤抖,一个劲儿地拽边上的沈氏,示意沈氏说点什么。 可是沈氏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老夫人气得狠狠地拧了沈氏一把,压低了声音道:“平日里说你们沈家多么厉害,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沈氏也无奈,“沈家的门路在江湖,这种朝中之事,沈家确实爱莫能助。” 云老夫人没了法子,再瞅瞅在那哭天抹泪的罗书兰,就觉得这件事情可能真让陆辞秋给说着了,她们这些姻亲是真的要跟着一起吃瓜烙了。连罗家都躲不过去,何况云家? 就算云家有那块匾,可眼下东西还在江南,就空口白话说自己有天祖皇帝的东西,谁能信啊?说不定还要罪加一等。 于是她也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跟陆萧元说:“贤婿,你快想想办法。” 陆萧元一个头两个大,还不等说话呢,陆辞秋的声音又扬了起来:“云老夫人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我父亲他能想什么办法啊!他脑子里的办法都是怎么能更快的把咱们所有人都送上断头台。他的办法都是送命的办法,哪有一个是保命的。 唉,我们家这些花一样的孩子啊!我可怜的五妹妹才十三岁,还没说亲呢,这一生就要完了。啧啧,我原本还想着在南岳众多皇子中为五妹妹物色一个,可是你看现在…… 哦对,还有云大小姐,长得如此标致,美貌可不输我们家的大姐姐陆倾城。听说都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这肯定是家里当成宝贝留着的,待价而沽吧? 让我猜猜,此番云家把你这个宝贝带到京城来,是相中了谁呢? 是我父亲?还是我那大姐姐的新婚夫婿,六殿下呢? 可惜啊,不管是谁都不成了,因为你就快死了。” 云婉儿被她说得心一阵发慌,恐惧呼之欲出,脚步连连后退,差点儿摔了。 陆萧元适时地扶了她一把,云婉儿委屈地看向他,正准备习惯性地挤出几滴可怜的泪。 结果云景年突然上前一步将二人分开,还狠狠地瞪了陆萧元一眼。 沈氏向他们看过去,也没说什么。纵是从前她一心想要羞辱云婉儿,羞辱云景年,坚持把云婉儿嫁到陆家。但是眼下她也不愿意了,因为陆家出了这样的事,云家本来就很难脱身,要是再沾上个云婉儿,脱身就更加的不容易。 陆萧元没理会云家人的态度,还多看了云婉儿几眼,看得陆辞秋就笑了,“父亲老了,别总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人家云大小姐如花一样的年纪,能跟你么?” “你给我住口!”陆萧元恨不能撕了这个女儿,“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陆辞秋眨眨眼,“我当然有心思,我又不怕死。何况能拉上父亲与我共死,我很高兴!” 她往前走了几步,上了台阶,站得离陆萧元更近了些。 “父亲,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光明正大地把你给弄死,你怎么还自己给我找机会呢?真是太贴心,太疼爱女儿了。” “你……” “行了父亲,别你啊我啊的了,快想想这件事情该如何收场吧! 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原本没多大个事儿,要么是解除婚约,要么是皇家悄悄把我处死,无论是哪一样,都遂了您的心愿,您何乐而不为呢? 偏偏您喜欢剑走偏锋,非得选择第三条路。 现在好了,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她说完这些话,眼瞅着陆萧元脸色有些发白,点点头,很满意这个效果。 然后又转向陆老夫人,很是有些无奈地道:“祖母您看,这件事情可如何是好?我们要是都死了,宫里的姑母可怎么活啊?从此无依无靠不说,娘家还是被灭族的大罪,那今后在宫里可就是任谁都能踩她一脚了。想来那妃位也是保不住的,说不定还要被打入冷宫。 真是,想想都可怜。” 陆老夫人全身都在颤抖,她可怜的女儿,到最后还是要受陆家的牵连吗? 这件事情为何就发展成了这样?不应该啊! 云老夫人已经没有什么法子了,她觉得这种时候讲理已经没用,陆辞秋这种人根本就不讲理,她就是逮着一个机会就要把所有人都踩到脚底下的性格,就是那种死了也要拉一群人给她垫背的性格。 她只要咬准了想让云家死,那云家不管怎么跟陆家撇清关系都是没用的。 所以不如过过嘴瘾,也骂上一骂。 她开始教训陆辞秋了,像之前的陆萧元一样,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以至于陆芳华都纳闷地问了一句:“这就是书香门第?书香门第的人怎么还会这些骂人的话呢?合着这么些年云家自诩书香门第都是假的,我看他们分明就是街头的泼皮无赖! 行了云老太太,你可别说话了,云家都要跟着我们一起死了,你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我这么跟你说,我二姐姐这人是挺讲理的,你们要是好好的,不作,那今日死的也就是你们几个。可你们要是不好好的,就作,那回头江南云府可就一个都不能剩,全都得死!” 云老夫人一哆嗦,跟让雷劈了似的,当时就定那儿不动了。 陆辞秋笑笑,整理整理自己的袖子,道:“行了诸位,有在这儿耍嘴皮子骂人的工夫,不如回去好好捯饬捯饬自己,挑件得体的衣裳,等死吧!” 正文 第707章 殿下驾到 人们在陆辞秋这一句一句“等死吧等死吧”中,面面相觑。 陆夕颜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问身边的素言:“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素言也害怕,她一个丫鬟出身能有什么见识,真遇上这种事情,脑子甚至还不如从前的康姨娘清楚。眼下陆夕颜一问,她再一瞅陆夕颜这张煞白的小脸,当时就觉得死定了。 两个人全都面如死灰一般,陆夕颜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肯定是完了,当时就掉了眼泪。 那云婉儿也是惊魂未定,一个劲儿地跟她母亲说:“求求母亲想想办法。” 沈氏心烦,她这一摇一问的,气得沈氏用力把她给甩了开,还说了一句:“滚一边儿去!” 云老夫人如今已经知道云婉儿是自己的亲孙女,那待她自然是与以往不同。 这会儿看到沈氏这般态度,当时就沉了脸,“老大家的,婉儿是我云家的大小姐,你身为主母,又是她的母亲,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态度对她,打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沈氏翻了翻眼睛,轻哼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有心里想这些?有这工夫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把咱们家跟陆家的关系撇开,别真去给陆家陪葬!” 云老夫人被儿媳妇给呛了,心里自然不痛快,可是想想眼巴前儿这件事,又觉得沈氏说得也没错。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想怎么保命,还有心情管人家态度好不好? 于是云老夫人不吱声了,云婉儿也没了主心骨,只能跟着陆夕颜一样哭天抹泪。 但沈氏到底是个有主意的人,在所有人都惊慌无措的时候,她忽然把目光向着陆家二房那边投了过去,直接就落在了罗书兰脸上。 罗书兰此时也在思考,她知道陆辞秋肯定是在吓唬人呢,但这件事情陆萧元这么折腾下去,确实也对陆辞秋没有好处,陆家说不定真的会被连累。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做的,就是跟陆辞秋一样,往死里吓唬陆家人,不管陆萧元信不信,至少一定要让其他人先信了,这样就能把陆萧元的气势给压下去。若他再大喊大叫的,就让全家人都指责他,让老夫人抡起鸠杖往死里揍他,这事儿就过去了。 于是罗书兰嘴一瘪,眼圈儿一红,直接就把眼泪给挤出来了。然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不知道大哥跟罗家有什么仇,平日里缺银子的时候向罗家伸手,如今要全家赴死还要拉上罗家。你有好事儿怎么不想着罗家呢?我作了什么孽要嫁到你们陆家来?到头来不但自己不得善终,竟还要牵连我娘家人跟着一起砍头,与其是死,我倒不如一刀砍了你来得痛快。” 她说着就要扑上去砍人,陆萧宇当然得把人给死死抱住,然后一边劝着媳妇儿冷静,一边跟着一起讨伐他亲哥。 沈氏一看这场面,心又慌了几分。跟陆辞秋关系最好的陆家二房都这样了,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她们真的要因为陆萧元的一时冲动,要跟着陆家一起去赴死了。 陆辞秋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陆老夫人身边,伸手挽上了陆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就穿您那身一品诰命的朝服,那个虽不是最名贵的料子制成的,但却最能彰显您与众不同的身份。您老活了大半辈子,到最后盖棺时依然能保住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那就是到了泉下也是很体面的。走走,咱们换衣裳去!” 她说完就要把陆老夫人往府里拉,可是陆老夫人走不动,她脚软,腿也在不停地打哆嗦。 陆夕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云老夫人身子一晃,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陆老夫人气得直接抡起鸠杖要往陆萧元身上打,这时,就听巷子口那方向有人喊了一嗓子:“十一殿下到!” 众人立即扭头去看,果然看到小巷里拐进来一辆宫车,外头挑着的灯笼上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宣”字,正是宣王府的没错。 陆辞秋唇角勾起,也不再拽陆老夫人入府了,反倒是又走下台阶,迎面冲着宫车站着。 直到宫车停稳,修染还冲着她挤了挤眼睛,然后就见车厢帘子一掀,燕千绝利落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人们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要行礼,于是纷纷下跪,一个个念叨着见过十一殿下。 然而十一殿下并没有搭理他们,他只是将目光落到了陆辞秋那处,然后眉心就拧了起来。 沈氏胆子大,悄悄抬了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当时脑子就“嗡”了一声。 她觉得燕千绝此刻的表情就是厌恶陆辞秋,也憎恨陆辞秋,所以今日之事肯定是不能善了了,就算云家不跟着陆家一起死,肯定也要被扒下一层皮。 她现在万分后悔先前有把云婉儿嫁到陆家的心思,若是能再重来一次,她说什么也要把云婉儿送进羽王府。只要云家能攀上一门皇亲,那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就可以脱身了。 她心里正胡乱想着,这时,皱着眉的燕千绝已经开口说话了,他问陆辞秋:“雨刚停没多一会儿,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又解下自己身后披风,直接就披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声音放得轻软了许多,“冷不冷?” 陆辞秋摇头,“不冷。” 他伸手摸她的手臂,触感冰凉,就生气了,“凉成这样还说不冷,陆辞秋,你什么时候能服个软?”一边说她不服软,一边又仔仔细细地用披风将人裹好。 陆辞秋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想服软,可是偏偏没有服软的机会。你说我光在你面前服软有什么意思啊?别人不放过我,终究我还是要把自己武装得一身锋利。” 她吸了吸鼻子,先前不觉得怎样,这会儿倒真是感觉到冷了。 下雨时不冷,雨过之后最冷,特别是夜风一吹,冷得她直接就打了个喷嚏。 燕千绝将人紧紧揽到自己怀里,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陆萧元,“给本王解释解释,为何本王的王妃大半夜的入不了家门,要被这么多人堵在此处?大雨刚过,你们一身干爽,她却全身湿透,若是冻出个三长两短,你们哪个的脑袋砍了给本王泄愤?” 正文 第708章 本王态度 陆家人又是集体一哆嗦,陆萧元往前跪了几步,直接跪着下了台阶,抬头道:“殿下,臣对不起殿下,臣生了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她竟然……竟然……还请殿下降罪,臣罪该万死!” 陆老夫人气得咬牙,这个混蛋儿子,他是真想拉上全家一起死啊! 燕千绝看着跪到眼前的陆萧元,想都没想,抬脚就踹了过去! 只听“砰”地一声,直接把人踹出去老远,还在门口的狮子墩上撞了一下,吐了一口血。 陆老夫人心头一紧,虽然心疼儿子,但还是生生止住了想扑上去的冲动。 该打!想拉她一起去死的儿子,她为什么还要心疼?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包括素言。但此时素言还是扑了过去,她是在赌,万一今日还有活命的机会,而自己却没有一直跟陆萧元站在一起,那岂不是白费了先前的那些功夫? 再者,就算是躲不过去,死了,那左右不过一个死,她也不怕什么。 所以她扑上去哭陆萧元了,一边给陆萧元擦嘴角的血,一边冲着燕千绝不停地磕头。 头磕得还很实在,一下一下都撞出声音来,不一会儿额头就出血了。 燕千绝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看向陆萧元:“即使阿秋是你的女儿,但只要她与本王订了亲,有了婚约,那她就是宣王府的半个女主人,就是我皇家的儿媳。将来你见了她要行礼,要分尊卑。她为尊,你为卑,懂吗?至于你口中所说之事,据悉只是宫中流言,却不知宫中的事是怎么传到你耳朵里的?难不成陆相时刻注意着皇宫的动静,安了双耳朵在宫中?” “没有!绝对没有!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陆萧元吓得直突突,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一点儿形象都没有。 燕千绝冷哼一声,“还有,既是流言,本王都不信,陆相就信了?” “臣……” “你若是连流言都信,可见也是个没有主见之人,如何理朝政?不如明日本王上个折子,请父皇好好考量考量你这官职,若实在不行,不做也罢。” “殿下……” “行了陆萧元,今晚本王就站在这里,你给我听清楚了!你们全家都给我听清楚了!今日这事儿别说是流言,就算不是流言,就算陆辞秋她当真与别人有染,本王依然喜欢她喜欢到没她不行。只要她能与本王在一起,本王可以容忍她做任何事情! 当你们听说了这样的事,首先想到的是大祸临头。 但当本王听说了这样的事,首先想到的是陆辞秋她会不会因此而离开本王。 听明白了吗?这,就是本王的态度!” 一番话,说懵了陆家众人,连带着陆辞秋也有点儿懵。 在这种时候她竟然在想,这个十一殿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竟有了如此之深的感情了?就因为她曾救过他的命? 身边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头同她说话:“你就从这里走进去,本王看谁敢拦你!” 陆辞秋收回思绪,点了点头,又仰起头冲着他笑了笑。 他眼中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开,一下子化得连唇角都往上翘了翘。 “本王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也去做什么。你同谁往来,同谁走得近,完全无须考虑本王。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我跟你保证,同样的流言,今后不会再有。否则我就把那些传流言之人全都砍了,无论是谁。” 他这是在向她做出承诺,陆辞秋当然知道。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份承诺,说谢谢,太俗气。说我今后会注意一些的,又太矫情。 最后她也不怎么想的,脑子一抽,竟踮起脚,照着燕千绝的嘴唇用力亲了一下! 随着两个人的脸都“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小姑娘抽身逃跑,连两个丫鬟都没顾得上带,一会儿工夫就跑没了影子。 霜华跟冬安一看这情况,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啊!赶紧追她家小姐去吧!然后就窝在飞雪院儿赶紧熬姜汤驱寒,再给小姐烧水沐浴,怎么都比在这里站着强。 于是两个丫鬟冲着燕千绝俯了俯身,跟着就跑回府里去了。 陆家的人还在地上跪着,刚下过雨的地面拔凉拔凉的,还湿,跪得他们膝盖生疼。 刚才陆辞秋亲燕千绝的那一下许多人都看见了,陆萧元也看见了。 他这会儿气得快要爆炸了,偏偏一动气胸口被踹过的地方就疼,一疼就想吐血。 素言轻轻地给他顺着背,手还在打哆嗦。 陆萧元知道,陆辞秋已经没事了,他的计划又失败了。他拼着全家的性命都不要就想把陆辞秋给弄死,到最后非但没成功,自己却受了一身的伤。 陆辞秋这个小畜生简直就是他的克星,他得用什么法子才能把她给弄死呢? 陆辞秋没死成,罗家人和云家人也不用死,这对陆家其他人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特别是陆辞秋最后亲燕千绝的那一下,陆老夫人简直没乐出声儿来。 心里直念叨这个孙女啊,别看平时脾气挺倔,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知道怎么哄男人的。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但燕千绝还在这儿站着没走呢,人们也不敢起身,只好继续跪着。 半晌,就听燕千绝终于又开了口道:“陆相有这个聪明劲儿,最好用在朝政上,否则你那俸禄食的,本王都替你心虚。 听着,陆辞秋是本王未来的媳妇儿,她只是暂时住在你们陆府。你们若是不能把她当家人,那就干脆把她当客人。爹当不好,待客之道总该懂得一些吧?若让本王知道你们又亏待了她,本王就把这座陆府给拆了!” 他说到这儿,还真的抬头往府门口又瞅了瞅,然后回过头跟修染说:“去,拆了左相府的大门,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既然这扇大门陆辞秋进不得,那就谁也别进了。” 修染笑嘻嘻地应了命令,一回手从车厢里拽出来老大一把斧子,直接在地上拖着走。 陆家人一看这架势可吓坏了,没人敢拦,人们纷纷避让,生生给修染让出一条道来。 然后就见修染抡起大斧子就开砸,没几下就把府门砸了个稀巴烂…… 正文 第709章 误会连串 陆辞秋回去也睡不着了,泡过了澡喝过了姜汤,还到药室里把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然后赶了霜华和冬安去睡觉,她自己则躺在榻上一直在想着今晚的事情。 丽妃身上的香味可以算作重要的线索,那么如果线索没错,造谣的就应该是丽妃。 但是丽妃为何在宫里造她的谣?是丽妃想要造谣,还是三皇子想要造谣? 她自认从未得罪过丽妃,包括三皇子,她与那两个人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交集。 所以说她初步分析,这件事情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 那么既然不是冲着她来,就是冲着燕千扬了。 如果丽妃出手,兴许是为了害宁妃。 如果是三皇子出手,兴许是跟燕千扬有仇。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把她牵扯了进来,那她就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她从不会去做借刀杀人的那把刀,也不会去做一个想害另一个随手找来的工具人。 把她拉入局容易,再想要把她踢出局可就难了。 何况今晚对方冲着的不管是谁,最后消息竟递到了陆萧元这里,惹得陆萧元连夜演了这么一出想要把她弄死的戏码,这就不是陷害他人,而是成了陷害她。 一切害她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惜白沭还没回来,她身边还是缺少人手。 明日得去庄子里把做罐头的法子传下去,然后还要让燕千绝帮着请出宫中的工匠,到庄子上去扣大棚,盖房子。 一定要赶在入冬上冻之前把小楼盖起来,这是她的实验,也是山谷建设的初步模型。 至于宫里的事,若明儿回来得早,还是要进宫一趟,去看看宸妃,顺便再给丽妃送香水。 她终于睡了,呼吸均匀后,后窗站着的一个人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唇上还留着小姑娘的温度和芳香,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激动。 燕千绝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回府就把契约给撕了,不管小姑娘同不同意,他死活都不会再承认那个鬼东西。 什么三年!他要的是三生三世! 永福宫。 烛灯一直燃着,江皇后盘腿坐在榻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宫女冰春讲着延玉宫的事。 边上,天顺帝手里捧着一盏茶,时不时地递过去给江皇后喝一口,还要提醒她:“大半夜的少用些点心,你也不怕噎着。” 江皇后理都不想理他,只对冰春说:“别听他打岔,你讲你的。” 于是冰春又继续讲,一直讲到陆辞秋打开东暖阁的门走出来,肩上染了一片血迹。 江皇后急了,“宁妃伤着阿秋了?” 冰春点点头,“太医是这么说的,说看上去是利器所伤,不过县主应该是自己用过了什么止血的药,药效很好,出来时血已经不再流了。” 江皇后松了口气,但还是愤愤地道:“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为了这点儿破事儿去伤阿秋。她怎么不想想,如果阿秋真在她宫里出了事,千绝能饶了她?” 说完还瞪了老皇帝一眼,冷哼一声,“你娶的好女人!” 老皇帝赶紧纠正她:“不是娶,最多算是纳。这世上能在朕这儿用得上一个娶字的,只有你一个。其他人那都是纳,都算不得妻子。不过其实今晚这事儿,朕以为,给阿秋一个教训也好。那孩子戾气太重,个性也太强烈,朕感觉千绝同她在一处总是一副很卑微的样子,像是在求着她什么。这事儿正好给她提个醒,得让她知道自己是订了亲的,得对千绝好一点。” 江皇后一脸震惊,“有毒吧你?男人不行就要给女人一个教训,什么道理?合着你们自己站不起来,还怪女人太厉害了?那有一天你拉不出来屎,是不是还得怪官房搭得不好啊?”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天顺帝简直快要受不了这个江媛媛,“你是皇后,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别一张嘴什么话都往外冒,这要是被外人听见,不得笑话死你啊?” “外人为什么能听到本宫坐在自己的凤榻上说的话?燕擎,这事儿你若不往外说,没人能说出去。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跟别人还要说本宫的事?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没有,朕没有!”他简直百口莫辩,“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你爱怎么说话怎么说话,朕就多余管。” “是挺多余的,干什么事你都挺多余!哼!燕擎,本宫问你,今日晌午,本宫去延玉宫与宁妃说话,你怎么也去了?你跟着掺和什么?要是没有你掺和,那宁妃也不至于吓到大晚上的诓了阿秋入宫想要把她给杀了。你说你是不是多余?” 老皇帝举起一只手,“天大的冤枉!朕去延玉宫那会儿,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么个事儿!” “那你干什么去了?”江皇后眯起眼睛,目光愈发的危险。 老皇帝赶紧解释,“朕是有正经事!今日收到西高国信帖,说是他们的皇子再过几个月就会到达望京城,亲自送上今年的岁贡。信帖上说是带着王妃同行,顺便让王妃回乡省个亲。 朕一琢磨,那王妃不就是柳家那个丫头吗?当初还是朕点了头封她为公主,送去西高和亲的。为此老二还来跟朕吵了一架,最后朕也没服,还是把人给送走了。 所以一听说他们要到望京城,朕就想到了当年那件事,就想去见见宁妃,从她那里探探口风,听听老二对这个人还有没有想法。 另外就是老二也实在荒唐得可以,他堂堂皇子啊,居然到城外的富户家里去给人家唱堂会,你说这成何体统?我皇家的颜面都快让他给丢尽了,朕自然得找宁妃去说道说道。 可是谁成想在朕到延玉宫之前,宁妃刚听了那个流言,朕跟她说柳安青,她就以为朕是在试探她儿子跟阿秋的事。朕说老二荒唐不着调,她就以为朕说的是老二抢老十一的媳妇。 天地良心,朕当时是真的没听说过那个流言,她那一句一句的含糊不清,朕只当她也是在说柳安青,同时又在遮掩她儿子唱堂会的事。 可谁成想真相竟是朕说朕的她说她的,俩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个事儿啊! 你说这是不是个天大的误会? 不过江媛媛,你跟朕问了半天,朕还没问问你呢! 你上延玉宫干什么去了?你跟宁妃没交情啊! 难不成你才是因为那个流言去的?” 正文 第710章 药哪买的 此时此刻,江皇后真想跟老天爷借个雷,劈死这个渣男算了。 “本宫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流言去质问宁妃?本宫是那么肤浅的人么?你可以不相信阿秋,可以给阿秋一个教训,但是本宫不会!本宫是女人,女人不会为难女人的!在这种流言里受到伤害最大的就是阿秋,至于你那两个儿子,哼,有皇家庇佑,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到最后还不是所有的骂名都要让阿秋一个人背着,所有的罪都让阿秋一个人受着。 所以本宫压根儿就没理会那劳什子流言,甚至本宫去的那会儿都没听说过那个流言。 哼!整个后宫人人都听说了,唯独本宫没听说,你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有针对性传出来的,是有目的的。人家压根儿没想让本宫听说,因为放流言的人知道本宫一定会向着阿秋。一旦本宫先知道了这个事儿,他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再说回本宫去延玉宫的事,本宫之所以到延玉宫去,那是因为千绝跟本宫说,阿秋如今做的很多事情都受到了千扬的帮助,他大营里事务繁忙,阿秋手里的许多琐事都是千扬帮着办的。他很感激千扬,同时也对千扬助人为乐、懂得上进、为朝廷分忧的这些行为表示赞许。 所以她让本宫没事儿的时候多往延玉宫转转,告诉宁妃如今千扬跟他们走得很近,算是一条道上的,让宁妃放心也放手,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劝自己儿子藏拙,不要过多的参与朝政之事,别跟他那些兄弟们争功抢赏,宁愿多唱唱戏也别搅和到朝事中来。 千绝说了,他那个二哥其实是个挺要强的人,坏就坏在有一个胆小又见识短的母妃。从小就给他灌输如果朝政理多了就会被兄弟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指不定就找个机会杀掉了。 就她这么教导孩子,再加上柳安青那个事儿,那千扬一天到晚不唱戏还能干什么? 千绝说了,本宫若能去延玉宫开解开解宁妃,那也算是帮他二哥稳住了大后方。一来他二哥少一桩烦恼,二来也不用总听宁妃念叨你不要出头,你不要让自己强过你的兄弟,你要是在朝堂上表现得太好了你的兄弟该杀你了之类的话。这种话听多了,谁都会被影响的。 所以本宫才去了延玉宫,就想跟宁妃好好唠唠这个事儿呢,谁知道我刚起了个头,刚说到千扬在帮阿秋做事,她就以为我说的是千扬跟阿秋有染。拼命的跟我解释,拼命的说自己一定好好教训千扬,等千扬再进宫就让他跪着爬到永福宫来给我请罪。 还说千扬对阿秋绝对没有半点逾越的心思,他就是兄长帮着妹妹,千扬也绝对没有想参与老十一手里那些军权朝政之类的事,她定会告诉千扬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要再管。 她还跟本宫说,看上千扬是阿秋的问题,不关千扬的事,千扬是无辜的。 我滴个老天爷啊!本宫绝不信有千绝摆在眼前,阿秋还能看上别的人! 渣男……不是,老头子!老头子我这么和你说,你生的那些个儿子啊,虽然个个长得好,但还是能排出个一二三四的。若一定要说一个能跟千绝的长相不相上下的,那就只能是千湛了。可惜千湛看上的是陆家四小姐,所以,只要阿秋她不瞎,她就不可能看上别的。” 老皇帝的关注点有点儿跑偏,“你说千湛看上陆萧元他们家的四姑娘了?” 江皇后说:“准确来讲,应该说千湛看上的是陆家二房的嫡女,跟陆萧元没什么关系,是陆萧元弟弟家的孩子。” “不管是哥哥的还是弟弟的,那不都是陆家的么!”老皇帝气得直跺脚,“一个阿秋就够了,这怎么又整出来一个?朕就说么,宫宴那晚,陆家一有事儿老七就往前凑合,朕还以为他凑过去是因为阿秋。毕竟阿秋是千绝的未婚妻,老七跟千绝又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自然是要多护着点儿自己的弟媳。可是朕真的没想到他是为了陆家那个四姑娘啊!” 老皇帝“哎呀哎呀”地感叹了好一阵,然后就去拉江皇后的手,气得江皇后用力甩开,“你要说话就说话,不说话就把嘴闭上!长吁短叹的够招人烦了,居然还想拉本宫的手?” 老皇帝赶紧表达自己的想法:“朕就是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媛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老七何时跟陆家的四姑娘有交集了?这事儿朕怎么没听说?” 江皇后翻了个白眼,“用你听说干什么?千湛是尔烟的孩子,这事儿陆家同意,罗家同意,尔烟同意,本宫也同意。那还有必要跟你说吗?再者,之前我跟你提过跟罗家做生意的事,我记得我捎带着跟你提了提这桩亲事的,你没有反对啊!没反对就是同意。” “你什么时候跟我提了?”老皇帝都懵了,“江媛媛不带你这么玩儿的,你这不是欺君吗?朕是老了,但还没老糊涂,你说的这个事儿朕可以确定,你从来没跟朕提过!” “那现在就提了。”江皇后板起脸来,“现在本宫就与你提一提。你的七儿子看上了陆家的四姑娘,我们两家都已经见过面了,都觉得彼此甚好。陆家那个四姑娘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但可以先把亲事订下来,等再过几年岁数到了就成亲。 除此之外,我们跟罗家谈的那些生意你也知道,你也赞同。不但赞同,你当初还说过罗家人生意头脑实在太好,好到你觉得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那就得狠狠的压着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越干越大,否则早晚有一天罗家赚到的钱财都够把整个南岳给买下来了。 现在好了,罗家的头脑为朝廷所用了,连罗家的外孙女都要成为你的儿媳妇了,本宫觉得这个结果甚好,那这事儿没什么可商量的,就这么定了。” 老皇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就只憋出来一个字:“哼!” 江皇后眼一斜:“怎么着,你还不乐意?” 老皇帝闷闷不乐,“为什么都是陆家的?朕最骄傲的两个儿子,怎么都折在他们陆家的姑娘手里了?那陆萧元是不是给朕的儿子下药了?他下的是什么药?在哪买的?” 正文 第711章 爱咋咋地 “燕擎我可告诉你,你别不识好赖!”江皇后也急眼了,“你那个七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先前是谁跟本宫说的,说他担心七儿子这辈子也不成亲,怕他老了没有人照顾,还怕他哪一天真的就成仙了他就再也见不着儿子了? 现在好了,人家凡心动了,终于看上一个姑娘了,怎么着,你还不乐意了? 那你到底是想他有伴儿,还是想他孤苦无依?诚心想让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是吧?”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就是觉得老十一跟老七找的都是陆家的姑娘,是不是太抬举陆萧元了?这万一他飘了,啊,万一他一家独大,朝堂上也要失去平衡啊!” “朝堂上能不能平衡,那是你的本事,你自己本事不行就知道靠娶妻纳妾这一套,那本宫这话就给你放到这儿,你们燕家要是这么整,再过个千八百年,该不行还是不行! 还是那句话,男人的事就该男人去想办法,不要总是靠姻亲裙带去维系,靠不住的! 至于陆家会不会飘,那也是陆萧元的事,跟两个孩子什么关系都没有。 本宫冷眼瞅着阿秋待她爹的那个态度,呵呵,那就跟血海深仇没什么区别了。 陆萧元对他这个女儿也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至于陆家四姑娘,人家二房的人本来也看不上大房,你要是觉得都在一家不好,那让二房分府另过不就行了。只要咱们有这个意识,我看陆家二房那两口子,就得借着这个引子蹦着高的回去闹分家,他们早就在左相府里待不住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本宫一向以人为本,做什么事都从人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所以陆家什么的对于本宫来说都是次要的,本宫最在意的还是千湛。 千湛好不容易动一次凡心,你要是就这么的把他这颗凡心给断了,那可能他这辈子也不能再动一回凡心,真得道成仙了。” 天顺帝沉默了,他觉得江皇后说得有道理。他那个七儿子动一次凡心不容易,他可不能给掐断啊,掐断就是造孽呀! 再想想陆家……罢了,反正都有一个阿秋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四姑娘。 至于今后的事,一是看那两个姑娘的造化,二也是看那两个姑娘的本事。 她们的本事若能大到能让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家属闭嘴,那这两个儿媳妇就真是娶着了。将来他这江山,不管是交给老七还是老十一,他都放心得下。 于是他笑笑,算是认了七儿子跟陆芳华的这个事。不过还是提醒江皇后:“那孩子毕竟还小,你们接触也不多,不着急下旨赐婚,再多看看。另外你们不是要跟罗家合伙做生意嘛,这看人啊,就得在事儿里看。生意一边做着一边看人品,都看仔细了再定。” 江皇后就说:“当初定阿秋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匆匆忙忙就下圣旨,整的跟今儿不下这道圣旨那孩子就能跟别人跑了似的。” 老皇帝摆摆手,“那不一样。陆家我们一清二楚,对于这两个孩子主要打听的就是她们外祖家。罗家是商户,平日里没有任何往来,自然要多留个心眼儿。可阿秋的外祖家是裴家,裴家那还有什么可了解的?早几代人就认识了。” 江皇后想想也是这么个事儿,便不再跟他杠了。 老皇帝于是又把话题给扯回来:“其实你说得对,就宫中流言这个事儿,咱们是不应该插手。千绝这么大个人了,若是还能让媳妇儿给跑了,那真就如你所说,是他自己没本事,跑了媳妇儿也是活该。但朕也没想到那宁妃大半夜的把阿秋给诓进宫来,要动手杀人啊! 说起来,阿秋这孩子还是心好,听说是顶着雷雨入的宫,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一路又跑去延玉宫,被大雨浇了个透。就这样,在得知宁妃诓了她也没直接翻脸,甚至宁妃扎了她一下她也没翻脸。可见这是给千扬面子呢,朋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她是真仁义。” 江皇后说:“一个是仁义,一个是医者仁心。却偏偏那宁妃要利用阿秋这片仁心,这事儿明日本宫定会好好与她论论。千绝说得没错,宁妃脑子不好使,本宫去给她治治。” 老皇帝说:“你这个人就是记仇。” 江皇后翻了脸,“对,我就是记仇,所以本宫现在看你也不顺眼,你给我从哪来回哪去,别跟本宫面前晃悠,看着你就烦。” 老皇帝震惊了——“跟朕又有什么关系?” 江皇后说:“还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初要不是你一个一个的纳进府去,更是在本宫这个正妻都没进门之前就整了那么多侍妾,今日至于有这档子事吗?渣男!” “你看你,又来了。朕知道,朕年轻的时候是花心,但那只是原因的一部分,有些事它也不是朕一个人就能决定得了的。朕当初虽不是太子,但朝廷上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父皇属意朕。所以朕那府里的女人是一个接一个的被塞进来,朕拒了哪一个也不是,推了哪一个都不行。不然就会被说成朕是亲近这家,疏远那家,朕……” “行了别说了,烦死了,懒得听你那些个糟烂事。”江皇后推了他一把,“你走不走?本宫困死了要睡了。你要是不走就出去站着,但凡敢靠近内殿一步,我就大棒子把你打出去!” 老皇帝气得起身就走出了内殿,拉上卫离就要回静心殿,但是卫离不干,卫离不走。 他不但自己不走,他还劝着老皇帝不要走。 “皇上您要是走了,以后可就真进不来了。” 老皇帝伸手指指内殿里头,手都直哆嗦,“你方才没听见?她说得那么大声你能没听见?她说朕要是不走,她就拿大棒子把朕给打出去。你知道江媛媛那个人,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您也不能走。”卫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女人说的都是反话,您不明白吗?她说让您走,可您若真走了她可是会生气的,而且是很生气的那种,哄都哄不好。” “那怎么办?”老皇帝一个头两个大,江媛媛真是越玩儿越花花了。 卫离给他出主意:“娘娘只说不让您进内殿,可没说不让您在外殿待着呀!所以咱们就在外殿等,直接就在这儿睡了。一会儿奴才叫人去抬个软榻来,再多拿几床被褥,您就在这儿睡,爱咋咋地!” 老皇帝心一横:“行!爱咋咋地!” 正文 第712章 现场教学 次日天还没亮陆秋就起了,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直接带上霜华出城,赶往城外的庄子。 冬安急匆匆地把刚烙好的肉饼用油纸包起来,追着她们到府门口,塞到了马车里。 直到看着霜华从窗户探头出来跟她挥手,说饼正好路上吃,她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她学会了做饭,还不能让小姐吃上家里的饭,那可就是罪过了。 好在今儿起得早,就想着昨晚小姐在外头折腾半宿,回来之后也没吃东西,早起怕是要饿。所以特地早点醒来去烙了肉饼,还拌了好几个小菜,就等着小姐醒了吃。 可惜小姐没顾得上吃,肉饼可以带走,拌的小菜就剩下了,又便宜了院儿里的小丫鬟。 这些日子她学做菜,做什么那些小丫鬟就跟着吃什么,一个个都吃胖了。 陆辞秋不是空手上马车的,她带着三只大罐子,是早上醒来之后到空间里折腾的。 空间里的黄桃罐头被她腾了出来,把玻璃瓶子换成了瓷坛子,还用盖子封好了口。 搬出来的时候因为太沉,还叫了葛全帮忙。 这会儿她就让霜华把肉饼给葛全包上两张,让他一边赶车一边吃。 出门太早,肯定都没吃饭呢! 葛全感动够呛,直说跟着二小姐就是好,二小姐总能想着奴才,什么好吃的都有奴才的份儿。不知道二小姐坛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啊?是不也是好吃的啊? 霜华就笑他你一天到晚就惦记吃,头一回给小姐赶车就赶上一顿羊肉,也算有口福之人。 陆辞秋就告诉他们:“罐子里装的的确是一些吃的,等一会儿到了庄子里分一分,应该能给你们一人匀出一小碗。但这东西我手里也不多,是用来给庄子里的长工们尝鲜,然后再教他们照着这个味道做的。等以后做成了,你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二人很高兴,葛全吃了饼更有力气,马鞭甩得啪啪的,又因为这个时辰路上车少人少,所以路很畅通地就出了城。到了城外官道,马车跑得就更快了。 等到了庄子门口时,庄里的人也才刚起身,出来开门的人一看是陆辞秋,当时就懵了。 “二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问完也不等陆辞秋回答,转身就往庄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二小姐来啦!大家快出来看啊!二小姐来啦!” 陆辞秋觉得这场面有点儿像看耍猴,但又挑不出来人家啥毛病,只能挺着。 很快地,庄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猴……不是,都出来看二小姐了。 葛全把马车停好,招呼着人帮着一起把三个大坛子都搬了进去,就放在那座大宅门前。 木方看着三只大坛子有点儿懵,“二小姐这是给咱们带的咸菜?” 霜华都听笑了,“谁能从城里往城外庄子上带咸菜啊,那不是整反了么!这是我家小姐带来的罐头,快,多找些小碗,一人分一碗尝尝。小姐说了,以后就要照着这个口味加工那些桃子,这就是可以卖到天南海北去的桃罐头。” 人们一听就乐了,纷纷跑回自己家去拿碗筷。男人们排队等着吃,女人们主动打开坛子给他们盛。一人一块儿桃,多了也没有,三个坛子分完,正好院子里所有人一人分着一碗。 木方说:“二小姐,您这带的东西也太够数了,多一口都没有。” 陆辞秋“呵呵”两声,“也是巧了,我也没成想能带得这么正好。” “但是您没有呀!”木方反应过来,赶紧就把自己手里的碗递过去,“小姐您吃。” 陆辞秋摆摆手,“你吃吧,这东西我吃得够够的,不发烧一点儿都不带想的。” “啥,啥意思?”木方有点儿方,“这东西是药?还得生病了才能吃?” 陆辞秋摇头,“不是药,就是零嘴儿,我的意思是我吃够了。赶紧的,你们尝尝,尝完了告诉我味道如何,好不好吃。” 话刚说完,有嘴急的已经吃光了,正探着头往坛子里瞅,还让他家女人把坛子底儿还剩的一点儿罐头汤给他倒碗里。 “太好吃了!”这是所有人发自内心的感叹,“没想到桃子还能做成这样的东西,又甜,又不是那么甜,不但果肉好吃,汤都好喝。二小姐,咱们的桃子也能做成这个吗?” 陆辞秋点点头,“这个叫桃罐头,今儿我起早过来,就是想把做罐头的法子教给你们。这种东西因为糖分高,又是泡在糖水里的,所以不容易腐烂变质。而且外头有密封的罐子,再加上我会给你们一些我自己配制的药材添加到里面去,至少在一年之内都可以保鲜。” “一年之内都可以保鲜?那岂不是真的能卖到大江南北了?就算走上几个月,东西送到的时候也是新鲜能吃的,那可太好了!” 陆辞秋让木方把人都集中好,让大家围成半圈,她则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们正对面处。 她坐的地方正好有个灶台,是那日人们在这边炖骨头时用的。 有人去取了摘下来的桃子,还有案板和刀,陆辞秋自己带了糖。 然后袖子一挽,亲自动手,直接就开始现场示范教学。 但其实陆辞秋自己也不是专业的,甚至这种东西在前世她从来都没有做过。 吃罐头是平常事,做罐头是头一回。 但好在她有理论知识,空间里能找到做罐头的书,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没明白,自己前世为什么会买一堆食谱放在休息室,但如今想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 好在做罐头的方法并不难,前世她虽然是个站在金字塔尖儿上的医生,但她本身也不是那种过于古板,过于专攻学术的那种人。她也是有自己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的,也是会偶尔逛街吃甜,甚至还看视频学做过几样甜品的。 甜品这些东西大同小异,她又是个实践高手,所以只要把理论学会了,实际操作起来很容易。即使是现场教学讲给这些长工们听,也没有太大的难度。 非但不难,她甚至还在食谱的基础上加以了改进。把制作流程简单化了,另外还调整了几个步骤,又增加了一些新的方法,这样做出来的罐头更加美味。 她一边操作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和做这些东西的原理也讲给人们听,还告诉后面的人们如果看不清楚可以凑近一些。 从切桃子到熬桃子,从切多大的块儿到放多少量的水和糖,这些都是要点。她一边说,霜华一边记,同时还提醒木方:“你们如果有会写字的人,也记一记。” 庄子上倒是有会写字的人,但是这会儿没有笔墨,现去准备也来不及,木方瞅着霜华用的纸和笔十分眼馋,只好跟霜华商量:“姑娘一会儿写完了,给我们抄抄吧!” 又过了一会儿,陆辞秋这边已经到了要盛到器皿里的这一步了…… 正文 第713章 要有牌子 说起装罐头的器皿,这个也是有讲究的。 陆辞秋拿来的是空间里原有的一个小瓷坛子,当初是干什么用的已经记不清了,但盖子口是那种拧口,口还留得很好,能拧四扣,不但结实,密封性还好。 她把这小坛子从空间里拿出来带到庄子上,这会儿一边把罐头盛到坛子里一边跟木方说:“看到这个坛子了吗?我这边安排下人去买了一些,但不见得能买到合心意的。就算有合心意的,也不可能买到太多一模一样的。以后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做,也不用去买现成的,就找个小窑去订,照着我这个坛子的模样去订一样的。注意大小和口径,包括颜色规格都要统一。另外坛子外头要烧上咱们庄子的名号,或是罐头厂的名号。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品牌创出去,以后人们买罐头,就认准我们这个厂,这样即便有人仿冒造假,也有一定难度。” 她说完这些,罐头也装满了小坛,再将坛口一拧,倒过来给大家展示。 果真一点水都不漏,人们见了都觉十分惊奇。 木方开始担心外头的窑里烧不出这么好的坛子,也担心今年现去订坛子要来不及。毕竟桃子已经是采摘季了,虽然现在能摘下来的只是一小部分,但果子这东西只要到了季节,那是说熟就熟,昨儿夜里下了场大雨,他估摸着再过两天,大批量的桃子就都可以采摘了。 他把想法跟陆辞秋说了一下,然后就问:“二小姐这种坛子如果还有多出来的,那就最好了。咱们直接可现成的先用一年,窑里的坛子也订着,明年用。至于您说的名号,可以找人写在上头,或是刻个记号什么的。至于名号叫什么……咱们都没学问,还得二小姐来。” 陆辞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今年现烧瓷肯定是来不及了,她卖出去的东西也不想规格不统一,否则不但不美观,价钱也没法定。 她倒是可以把空间里的这种罐子倒腾出来,就算只有一个,只要不停地倒腾,还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至于牌子怎么贴上去她也有想法,就是找人刻个戳,用特殊的印泥盖到坛子底下。只要这个戳是精心设计的,内藏玄机,就没人能仿得去。 她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至于坛子的来源那也简单——“也罢,坛子我来提供,十一殿下手里有个私窑,我这只坛子就是在他的私窑里烧制出来的。同样的还烧出了许多,明日我就叫人全都运到庄子里来。至于名号叫什么,回头我也想想,这件事情明日一起解决。 眼下你们要做的就是不停的尝试罐头制作的方法,你们可以分成几个小组,有洗果的有切果的有熬果的,还有最后装果的。这些工序都分开,各司其职。今日没有容器,装果的步骤就省下,但前面的步骤我必须看着你们来做,并且品尝味道,保证味道统一。” 她告诉所有人:“火候是一方面,每一个步骤每一样东西放进去的量是最重要的。比如说糖,多一点少一点,口感就会有区别。桃子的量也是一样,一定要用秤去称,一锅能熬多少重量的桃子,量一定要精准,多了拿出来,少了补进去。还有添的水,必须按照我说的比例去做,一点都马虎不得。明白吗?” 人们认真地点头,纷纷表示:“放心吧二小姐,我们都记下了。这跟做饭不一样,饭硬点软点都能吃,但这个东西差一丁点儿味儿都不对。咱们这就试试,熟能生巧。” “还有!”陆辞秋手里拿起一样东西,高举起来,“这个东西叫做可食用防腐剂,加到罐头里之后,会延长罐头的可食用期限。比如说从前的桃子保鲜期只有五天,那么做成罐头之后由于糖分和密封性的原因,可以延长到二十到三十天。 但这也是有限的,特别是夏日里,由于天气炎热,会加快食物的腐烂速度。 但是有了这种食用防腐剂就不一样,这种东西只要按照剂量添加进去,罐头的保鲜期可延长至一年。而且这种东西添加进去之后,不会影响罐头的味道和口感,也不会对人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可以说除了延长保鲜期之外,它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当然,这是在剂量严格掌握的前提下,如果掌握不好剂量,放少了东西会腐烂,放多了就会破坏罐头的口感,甚至严重的还会导致人生病。” 其实这话她是吓唬人的,二十二世纪的食用防腐剂已经做成了小药片的形状,成为了普通家庭的日常用品,根本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危害。而且做成了比指甲盖还小的小药片形状之后,剂量更好掌握,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东西应该放多少。 但之所以她还是告诉庄子里的人们要谨慎,是因为她必须训练这些人的严谨性和规则性。所有事情都有定量,慢慢的才会让他们对所有事情都能上心,能更加仔细做事。 毕竟只有这种防腐剂多点少点是对口感没有影响的,但其它东西,比如水和糖,这就对罐头的口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只有严谨做事,把任何一道工序都重视起来,做出来的东西才能好吃,这庄子里的罐头生意也才能做得更好。 人们听了她的话,也仔细记着防腐剂的用量,再分好组,很快就投入到试验当中。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这项任务中都是有分工的,有力气的搬果切果,会做饭的就去熬果,另外还有一部分心细的,以后负责来称斤两,装罐子。还有一些老人和孩子,做不了力气活,但坐在洗好的果子边上,用干净的布巾把果子一个一个擦干这活还是能干的。 霜华拿着自己写下来的方子不停地穿梭于人群中,时不时地加以指点。 陆辞秋也跟着霜华一起忙碌,甚至有的步骤她直接上了手,手把手教学。 这些长工们也都争气,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都很聪明,一点就通。再加上陆辞秋教得认真,职业习惯还导致她对剂量的掌握十分的精准。人们前前后后也就熬了六锅,就做出了让陆辞秋十分满意的味道。 之后又让负责熬果的小组每个人都分别又熬了三锅,人们试过之后一致认为这三锅味道都是一模一样,不带有一点儿偏差的,陆辞秋这才松了口气。 罐头这个事儿,做到现在就算是成功一多半了。 剩下的就是明日把坛子运过来,再把名号取好,今年的罐头就可以正式进入生产制作。 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正文 第714章 岁月更好 就是做罐头的厂房,和食品卫生的保证。 像现在这样直接在院子里搭临时灶台肯定是不行的,做食物首先讲究的就是食品卫生,如果食品卫生不达标,做出来的东西再好吃她也不敢往外卖。 她看了看眼前这些人,突然跟木方说:“去给我搬一套桌椅,让所有人排队,我逐一诊脉,给大家进行一次身体检查。” 木方不解,“这是为何?他们都没毛病啊!” 陆辞秋摇摇头道:“有些毛病不是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我们做的是食品,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做食物的人身体健康。否则把病毒带到食物里,吃罐头的人保不齐就要跟着染病。 你们是给二殿下做事的,应该明白我说的道理。” 木方点点头,“奴才懂了。就像所有去王府里做事的下人,都要先诊病,确定没病了才能留用。否则过了病气给主子,那就是杀头的大罪。二小姐说得有理,奴才这就叫人去搬桌。” 木方赶紧去忙活了,人们也很快站好了排,不管男女老少,所有人都一个一个坐到陆辞秋面前,将自己的手腕伸了过去。 陆辞秋认真地给每个人检查,很快就发现这庄子里的人还真是非常健康,大病没有,虽然小毛病多一些,但也都没有大碍。 最让她满意的是传染性的疾病没有,这就满足了参与食品加工最基本的条件。 最后,她给一些老人开了治疗基础病的方子,还给两个肾虚的小伙开了几副补肾气的药。 然后把写好的药方自己收了起来,并告诉大家明日她再过来时,会把药一并带来。 得了方子的那些人高兴的跪下来给她磕头,她也没拦,只在人们磕完了头之后就跟他们说:“你们虽是二殿下的人,但如今替我做事,我便也当你们是自己人。我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这些虚礼,你们在我面前也不必把自己当成奴才。咱们合伙做生意,大家都加一把劲儿,都实实在在的,一起把生意给做好。赚了银子分到大家手里,这才是正经事。 平日里你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在这儿,我可以给你们看,我不在这儿,你们只管去京中回春堂。等到明年永安县建起来就好了,县上也会设立回春堂,县城离这庄子近,你们来来回回的也方便。 咱们既在一起做事,就算是有缘,我希望咱们的生意可以长长久久地进行下去,将来不只有桃罐头,还会有山楂罐头、梨罐头、苹果罐头,甚至还可以有肉罐头。 未来这座庄子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他们来这里做工,有的还会住在这里。 但是你们依然是这座庄园除了二殿下之外的唯一主人,庄子里的规矩我会制定,但庄子里的秩序需要你们牵头去维护。我尽可能的保证招来做工的人规规矩矩,但也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品性端良。人一多了,肯定就会有人投机取巧,会有人钻空子,甚至还会有不三不四的人混入进来。这种时候,你们作为主人就要行使主人的权利,要帮着我们把蛀虫揪出来,要维护好你们的家园。我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吗?” 人们愣了一会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有人问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还会有其他的长工到我们庄子里来?也是记在二殿下名下吗?那我们是不是得给他们盖房子?他们跟我们一起住到东边儿去吗?” 这庄子的东边儿,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村落,住的就是这些长工。 他们在这庄子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自己盖了房子,挖了水井,开了小菜地,养了鸡鸭。 小村落原本不大,但后来有年轻人成婚的,生了孩子的,就又加盖。慢慢的房子就多了起来,人口也多了起来,还有人在村里摆起了小摊儿,卖些自家手艺针线、自己做的小吃。 他们并不排外,也欢迎庄子里有更多的人来。但如果一下子涌入进来,搁谁谁都有点儿慌儿,甚至会有人担心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会不会被别人占了去。会担心那些人来了之后,日久天长会不会反客为主,渐渐地他们的日子就乱了套。 陆辞秋能理解人们的担心,但同时她也知道,这些人想岔了。 “不是住进来跟你们一起生活,更不是签身契卖给二殿下,我说的这部分人是来庄子上做工的。多半应该都是我永安县上的居民,他们白天来上工,晚上就回县城家里了。当然肯定还要外招一部分,因为永安县人口有限,我们这边一旦开工就会很忙碌。 虽然桃子罐头不多,但很快我就要扣大棚,在冬日里也种菜。 另外我陆续还会想出新的食品加工的点子,都要在庄子里完成。 所以雇的人手会很多,也会送专门的账房先生过来。 那天我和二殿下商量过了,要在非耕种的空地加盖高楼层的小楼,作为我们的厂房。以后不管是罐头加工还是其它食品加工,都要在小楼里完成。另外还要在边上另起一幢小楼,用来做工作人员的临时住所。比如说雨雪天气回不去家的,比如说夜里上工需要休息的。 总之我们会划出来一部分区域,用来生产作业和人员休息。至于你们从前自然形成的小村落,是不会有外人过去居住的。 当然……”她说到这里笑了笑,“以后庄子里来的人多了,大姑娘小伙子的要是有互相看对了眼的,那或是招女婿或是娶媳妇,肯定是要住过去的,这我就管不了了。” 人们听到最后全都笑了起来,木方还说:“二小姐实在贴心,连媳妇儿和女婿都给管了。” 知道了庄子里未来的计划和分工,人们的心也就放下了。既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又能把这庄子尽可能地利用起来,还能赚更多的银子,谁不愿意呢! 甚至陆辞秋最后还说:“如果庄子里以后有姑娘嫁到了永安县去,我会去找二殿下说,让你们脱了奴籍,成为永安县的平民。” 一番话,说得那些大姑娘小姑娘们一个个都红了脸低下头,手也开始拧着衣裳。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很激动,也都很向往。 上了些岁数的人们可以不在意身份,也不愿意离开庄子改变生活,但却并不代表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一辈子为奴为婢。 如果有脱离奴籍,还能让孩子嫁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去生活,所有人都是乐意的。 原本这庄上的人是岁月静好,人人满足于现状,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奋斗出个什么样来。 但是陆辞秋的到来仿佛在他们面前推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无尽的未来,和更加美好的生活…… 正文 第715章 彻底改造 陆辞秋站起身,指向人们身后的大宅:“盖房子需要时间,今年的罐头肯定来不及在新的厂房里做,所以咱们只能把这座大宅利用起来。 后面三进院儿我已经占用了,你们只能可着一进和二进的院子做事。 桃子的采摘期很短,罐头制作也尽可能一边采一边进行,这样就可以更有效地防止桃子在等待制作的过程中腐烂。 记住,做罐头的过程中,要关好窗门,屋子也要提前彻底打扫,所有用到的工具,大到锅,小到一块抹布,都要尽最大可能确保干干净净。 我不是危言耸听,一旦因为不干净吃坏了人,别说一坛子罐头,就是这整个庄子都得搭里,懂吗?我宁愿你们做得不好吃一些,也要你们做得干净,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人们纷纷点头,立即就开始研究在哪个房间开始做事,又自发地立即进行打扫。 陆辞秋见大家都是行动派,也很高兴,她问霜华:“还记得在难民营的时候,我让布庄做的那些厨师服吗?” 霜华立即点头:“记得。小姐说了,那种东西叫做工作服,穿上工作服,别人就能分辨出你的职务。小姐还说,厨师的工作服除了识别身份这一作用之外,最主要的是那顶帽子,可以防止做饭的时候把头发掉到锅里去。” 陆辞秋点点头,“很好,都记住了。那等我们回城之后,你就去联系当初为难民营做过工作服的铺子,先把厨师服订做起来。让他们派人到庄子里来量体,每个人做两套,用作换洗。另外帽子要多做一些,以免坏了丢了没有用的。” 霜华立即把这件事儿记在小本儿上,并且能够举一反三:“其他类的人员也要有统一的工作服,跟厨师不一样,但也要有。奴婢都记下来,回头可以让来量体的裁缝给些建议,要那种轻便好穿,也好活动手脚的。另外快要入冬了,所有工作服都得做大一号,方便在里面套上棉衣,这样就不冷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对木方道:“等量体的裁缝到了之后,你让庄子里会裁衣裳的大婶跟着多学一学,看怎么能把人的身形量得更准。裁缝不能随叫随到,但我们这边以后却总有新人进来。所以最好有人能把量体这件事情给担起来,这样每来一个人就先把衣裳给量了,然后我们统一报回裁缝铺子里,这样省时省力。 目前这些事情还只能在京里完成,等永安县建起来就好了,到时候县里有自己的铺子,做什么都方便。”说完,又觉得有点儿不太好,然后就问陆辞秋,“小姐,到时候我们自己做了,那京里给我们做过衣裳的铺子是不是就闪了一下?会不高兴的吧?” 陆辞秋想了想,说:“那就不用京里的人做,咱们营里不就有现成的裁缝么!你着人买布料,买工具,都买好之后送到庄子里来,再把营里的裁缝也送过来。” 她吩咐木方:“在大宅的二进院儿找间屋子收拾一下,让营里来的裁缝临时住进去,另外再置办些桌椅,给裁缝制衣用。” 木方连连点头,“二小姐放心,奴才记性好,这些都记下了,这就叫人去收拾。” 他说完扭头就跑,陆辞秋则带着霜华继续往大宅里头走。 昨天她跟燕千扬从空间里倒腾了很多东西出来,这会儿还都堆在屋里院儿里。 她想去大营一趟,燕千绝近日都在练兵,关于工匠的事她得去跟燕千绝打个招呼,工程必须尽快进行。 另外还有装罐头的坛子,什么私窑,她根本不知道燕千绝有没有私窑,但她必须为自己那些坛子找一个好的出处。 这事儿不能往燕千扬身上推了,因为木方他们跟燕千扬太熟了,燕千扬名下有没有私窑,他们很有可能一清二楚,说多了容易露馅。 所以只能说是燕千绝的。 这事儿也得跟燕千绝打个招呼,至于她的空间会不会露馅儿,她其实对于燕千绝,也没有过于设防。且燕千绝那人,只要她不说,很多时候他也不会多问。 木方很快就回来了,告诉陆辞秋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好,还说做衣裳要大桌子,庄子里有木料,也有木匠活儿很好的长工,现在就开始做,直接给裁缝做一张好的桌子。 说完,又看着眼前一地的建材,抽了抽嘴角,“二,二小姐,这些东西昨天奴才就看见了,也没敢多问。二小姐,这东西是哪来的啊?啥时候运进来的?” 陆辞秋说:“昨日运进来的,悄悄的,从后门运进来的。” “后门?哦,宅子确实是有后门,庄子也有,但……”但守着后门的长工也没说有马车进来啊?这么些东西得运多少马车?那动静可大了去了,能谁都不知道悄悄的就运完了? 他对陆辞秋的话存着很大的怀疑,但他聪明,而且很有眼力见儿。一看陆辞秋不打算多说,便也不再多问,只告诉陆辞秋:“在这大宅后头也是非耕作的空地,大宅两侧都可以通行,咱们要建小楼可以在后头建。至于这大宅,奴才想着以后这庄子热闹起来了,您和二殿下身份尊贵,庄子里定然会有贵客常来常往。正好这宅子收拾收拾给贵客们当做客房,二小姐您看奴才这个想法怎么样?” 陆辞秋点点头,对他进行了高度赞扬,更说:“庄子里有你管事,我也放心多了。” 木方很高兴,又道:“隔壁那个沈家庄,奴才今日一早就去看过了。从前挑事儿的那几个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倒都是老实的。只是老弱妇孺过多,干不得多少体力活儿。 奴才的意思是,二小姐既然接手了沈家那庄子,不如就改个名儿,也把里面的人彻底换一遍。奴才跟她们聊过了,那些人从前一直被欺负,所以个个都有点儿阴影,并不愿意继续待在庄子里做活,也信不着新东家。所以不如就多给些银子打发走算了,然后再另外找一批长工入住。当然,新长工也不好找,但好在京里牙行多,小姐可以派人挨个牙行都走一遍,或者二小姐要是信得过奴才,奴才就进京去给您挑人。奴才在庄子里做惯了,什么人能干庄稼活儿,什么人是假把式,一眼就能瞧出来。人品不求有多好,但就按着咱们庄上的人来,指定就错不了。到时候死契一签,两个庄子中间的围墙一推,奴才见天儿的盯着他们做事,谁都差不了。” 正文 第716章 包围望京 经过庄子里的这些事,陆辞秋再一次感叹,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帮手是多么的重要。 现如今霜华已经被她培养得小有成就,陆芳华更是她的一大助力,可是霜华毕竟是个姑娘,不够泼辣。陆芳华到底是个高门贵户里的嫡小姐,也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木方的出现让她一下子能借上很多力,于是就希望还能出现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木方。 陆辞秋将庄子里的计划安排简明扼要地跟木方说了一下,包括近日就要开始盖房子,因为要抢工期,所以入住进来的工匠会很多。请木方为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大宅肯定是不够住的,而且大宅这边要暂时当食品加工厂,如果施工人员都住进来的话,人多杂乱,食品卫生又没办法保证。 所以还是要搭帐子。 木方说这个没问题,以往秋收时也会有很多临时的帮工住进来,也都是搭帐子的。 庄里有现成的帐子,不够的他会再派人去采买,明日就能把帐子搭起来。 陆辞秋点点头,又跟他说了扣蔬菜大棚的事,以及楼盖起来之后里面如何装修装饰。 这些事情她会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比如说每一层做什么,哪个房间是车间厂房,哪些车间是小加工小包装。但她给出的只是一个方向,具体的还要木方这边来发挥。 一时间,木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贼重,他甚至有点儿担心自己完成不了。 陆辞秋便问他:“以前你做事,可有过这样的担心?” 木方摇头,“以前的事都是手拿把掐的,心里有谱。但二小姐交代下来的这些事,又新鲜又玄乎,奴才没听说过,所以担心会做不好。” 陆辞秋就同他说:“任何人在最初接触新鲜事物时都会做不好,这是很正常的。所以我允许你们出错,甚至已经做好了为这些错误去承担后果。所以你只管放手去做,错了有我和二殿下顶着,若我们顶不住,那还有十一殿下和七殿下顶着。你这样想,是不是放心多了。” 木方点点头,“这么一想确实是安心了。这么多大人物在上头罩着咱们,那咱们就放手去干。二小姐放心,您只管安排,只管告诉奴才庄子里要干什么,其它的事情都交给奴才来做就行了。包括庄子里进来大量的工匠,烧火做饭洗衣这些事,奴才都会把人员安排好。 回头新买来的人二小姐若有空,最好也过个眼,然后买下他们花了多少银子,奴才都会给二小姐报账的。说起来,咱们庄上也有一位账房先生,以前庄里收成买卖都是他记着账,这么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但以前毕竟出入账都少,今后庄子里要做的事多,怕是一个账房就忙不过来了。二小姐手里要是还有人,最好再送两个过来,咱们每件事都有一个单独的账房最好。比如说盖房子一个账房先生跟着,做罐头一个账房先生跟着,大棚种植那边再有一个账房跟着。每月几个先生订好日子,聚到一起汇拢账目,清晰明了。” 陆辞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她手里又实在找不出人手来。这件事情怕是还得麻烦罗家,但好在庄子里的事罗家也能分一杯羹,无论是以后卖罐头还是到外地去扣大棚,都需要罗家的参与才能把生意做起来,所以她求起人来也不至于太不好意思。 她告诉木方这些事情她会去解决,包括罐头的销路,都不成问题。 庄子里只管生产出来,过几日自会有人上门来收。包括订价,她也会请罗家人帮忙把价钱估出来。不只是估出零售价,还要估出庄子这边的进价。 她还跟木方说:“罐头虽然要抢工期,但也不能太着急。做事情要有个度,太着急了就保持不了品质。我宁愿让桃子烂掉一部分,也不希望因为抢进度直接把生意给做坏了。 钱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赚到的,要懂得什么叫做来日方长。” 木方点头,“二小姐说得是,奴才一定会传达下去,也会盯着他们做,保证烂桃子一个都不会放进罐头里。大伙都明白,桃罐头只是个开始,只要把这件事做好了,来年咱们就可以种更多的果子,做更多的罐头,甚至还可以到外头去收果子回来做。” 陆辞秋很满意他这个思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庄子地方是有限的,即使推了围墙两个庄并成一个庄,即使明年再加上我那永安县,怕是也供应不上罐头的制作。 所以你们得把目光放开了,不能只局限于自己去种。因为就算你们明年春天立即栽新树,那树苗也不是当年就能结出果来。今后大部分果子来源,应该还是对外采购,等今年的罐头做完之后,你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上面。不只是京郊的庄子要去收果子,包括邻城的也可以去收。只要路程在三天之内的,都可以去谈,等果子成熟了,直接让他们往这边送。 另外还要去沈家庄子看看,看看那边有多少空地,能盖多大的房屋。只可着这一个庄子盖房子肯定是不够的,我想过了,这两个庄子未来就做工厂,所有非农用空地都要有效地利用起来。大量的永安县百姓都会到这边来上工,甚至望京城里的人家也会过来。 如果我预计的没错,以后随着永安县和这两个庄子的红火,从永安县到望京城的这一条官道也要跟着火起来。起初会有茶棚,慢慢会有卖早饭的小摊,久了还会有酒肆,会有客栈。 总之,只要我们的生意够红火,只要来上工的人足够多,来采买的人也足够多,这一系列的生意产业都会被带动起来。所以等到这一批罐头忙完之后,你顺着回京城的路还有去永安县的路,来来回回多走几趟,选几个好的位置咱们先占着。等以后这条道热闹起来,我们也能抢个生意的先机。 还有,随着生意越来越多,也需要更多的人。 去牙行买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要选择雇佣。 这些人你也要随时留意着,有合适的就先记下来,等到时机成熟想办法雇到。” 陆辞秋想到了很多事情,越想越发散,越发散事情就越多。不只京城到庄子,庄子到永安县,甚至从永安县到京郊码头,再到欢州这一路,她都觉得有很多生意可做。 另外京郊也不是只这一个方向有机缘,除了南边儿之外,东西北也有不少商机。 这都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一旦利用好了,那她就相当于包围住了整个京城,这…… 正文 第717章 职业女性 她摇了摇头,不行,做得太明白,皇上会起疑的。 她是要给自己布局,但布的是生局,可不是死局。不能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离开庄子时,正是晌午。木方劝她留下来吃口饭再走,但陆辞秋拒绝了。 真的没时间,她还想去一趟京郊大营,去找燕千绝说说那个私窑的事。 自己凭空给人家编一个私窑出来,总得过去找个招呼。 临走前她提醒木方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目前庄子里的这些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露。 特别是做罐头的方子,更是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眼下只是庄里长工们自己做,保密的事情暂时还不用操心,但是等到以后果子多了,做罐头要增添更多的人手,这个方子的问题就是重中之重。 所以为了防止方子外泄,最重要的就还是分工。 “只有分工明确,每个工种只做一道工序,我们的方子才可以完整地保存下来。 比如熬果这道工序,看起来最重要,但如果不知道前面怎么洗果,怎么擦干晾晒,就算果子熬出来了也会影响口感。另外最重要的还是加入食品防腐剂,你们只要把我留下的防腐剂看住了,就没有任何人能仿出来我们的罐头。因为就算他们做出来了,也是存不住的。 记着,每天你拿出来多少防腐剂,应该使用多少,实际使用多少,还剩下多少,这些都必须有明确的数字。如果应该使用的量和实际使用的量有出入,那就要检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因为防腐剂是片状的,只要严格按照比例去添加,就不会有任何出入。” 木方点点头,“奴才明白了,小姐说得对,我们想要长久的做这个生意,方子就是最重要的。一旦方子外泄,一旦防腐剂被人偷了去,那咱们就没有优势了。” 终于,葛全的马车出了庄子,陆辞秋掀着车帘子跟他说:“回头你也去牙行转转,看能不能再寻觅几个车夫。要年轻些的,机灵些的。赶车可以照你差一些,但人一定得善良本分。” 葛全开始有危机感了:“二小姐这是不想要奴才了吗?是不是奴才哪里做得不够好?小姐您说,奴才一定改,不管什么毛病奴才都能改好的。” 陆辞秋拍拍他的肩膀,“你误会了,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就是因为你做得太好,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去帮我挑选人手。刚刚你也看到了,庄子里的事情那么多,可是我手底下可用的人又实在太少。生意方面的人手我可以找罗家要,但如果连车夫都要跟人借,那就过分了。 所以你得再去给我找人,找来人之后还要观察他们是否是本分人,也要给我培训这些人,让他们懂得如何替我做事,并且熟悉从京城到庄子再到永安县的路。 说白了,就是我希望你能给我组成一支车夫小队,以后就由你来当这个车队的队长,他们都听你的话,我要做什么直接交代给你,你再分配给他们。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葛全明白了——“我当官儿了!二小姐的意思是以后我手底下就有人了!小姐放心,奴才一定能把这个事儿给办好,那些找来的人奴才会仔细盯着,直到确定他们可用,才会放手让他们替二小姐做事。至于最初看走眼不可用的,会立即打发,绝不给小姐您添麻烦。” 陆辞秋点点头,说了句“很好”,然后放下车帘子,又看向霜华。 霜华立即点头,“小姐不用说,奴婢也明白了,奴婢也得出去找人手。” 陆辞秋“嗯”了一声,“对,都得出去找,陆府的人尽可能不去用。不过木方那边在找人,葛全那头也在找人,怕是京中的牙行一时半会儿的要应付不过来。 所以你去难民营挑,找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办事干脆利索的那种。最好找识字的,把我教你的速记方法传授下去,平日里让她们跟着你多往庄子里跑几趟,熟悉熟悉。等熟悉之后,就让葛全给她们派个车夫,分辆马车,那些来来回回跑来跑去的活,就让她们去干。 但永安县的人不入奴籍,你同她们说好,只是雇工,且以后住进了永安县也是要继续工作的。如果谁有特殊情况不能继续工作,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同你打招呼,并且由你安排新的人手,她再把自己的工作交接给新的人手。这些都做完了之后才能脱离岗位,明白吗?” “明白。”霜华又把这事儿给记了下来,才一上午,她的小本本上已经写了满满三页。霜华说,“这种本子小姐那里还有没有?奴婢想再申请一本。” 陆辞秋说:“有很多,回去就给你拿。”说完又看了霜华一眼,然后叹了一声,“若不是看你实在太忙,我真想给你请个师父,学学画画。” “画画?”霜华一愣,然后摇摇头,“奴婢可能不太行,那些东西都是童子功,富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从小就学的,奴婢来不了。” 陆辞秋也不强求,毕竟人不能全能,霜华一个古代的丫鬟,能在她短暂的教导和频繁的实践中,这么快就把简体字和速记法给掌握个七七八八,已经很厉害了。 至于会画画的人……富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个好办啊!现如今她这个身份,要她找穷人家的孩子不好找,富人家的那岂不是一抓一大把么! 身边人都富啊!非富即贵,而且也不是都像她从小缺爱爹不关怀,就江小柳、莫蓉冰这些富家小姐,应该……都会画画吧! 她撺掇霜华:“快快,把这事儿记下来,回去我就找她们问问。” 霜华懵了,“啥事儿啊?小姐你别光在脑子里想,你得说出来啊!” 她拍拍额头,“忘了,还以为我说了呢!你就记,江小柳,莫蓉冰,画画。” 霜华记了下来,然后自顾地分析道:“小姐的意思是,手头还缺会画画的人。应该是刚刚奴婢给了小姐启发,所以小姐想起了江家小姐和莫家小姐。” “你说得没错。”陆辞秋道,“她们两个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琴棋书画应该样样精通,所以我觉得找她们帮忙肯定行。”盖房子得画图纸,她会说,也有想法,但是她不会画。 倒是可以找个专业画图纸的工匠帮忙,但她一来思维发散,不一定什么时候想出主意来。而且白天这一趟那一趟的来回走,总不好叫工匠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但江小柳和莫蓉冰这种古代的深闺女子就太正好了,反正她们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既不用做学问也不用练武功,看她俩那个样儿,十有八九也是做不来女红的。所以正好跟着她东奔西走,写写画画。 陆辞秋觉得,兴许一不小心,就能培养出两名新时代的职业女性! 正文 第718章 该怎么编 就是画画这个工具,最好还得像霜华一样,学会用她提供的后世工具,不然走到哪里都要现摆桌磨墨这个就太麻烦了。 她心里自顾地想着,霜华默默地记着,终于,大营到了。 陆辞秋总算还记得自己还有徒弟在这大营里,而她也算是这京郊大营的半个教头。 于是入营之后先带着她的神射营练了半个时辰的骑射,把自己下车时偷偷从空间里调取出来的一只连弩送给了徒弟北天。 然后琢磨着她忽悠北天:“这是我亲手改造过的连弩,已经开始小规模的生产制作,如今也差不多要完工了。明日我还会出城,会把第一批制作完成的连弩给你们带过来。数量不多,暂时顾不上所有人,但是神射营的兄弟们是能做到人手一只的。 另外让你们发展的预备营的人员,你也要多上点儿心,每天抽出固定的时间去训练,同时也留意观察新人,看看还有没有适合神射营的。” 连弩什么的,空间里现有的先顶一顶吧!等到明年开春再做,总觉得太晚了。 北方听得很用心,每一次陆辞秋跟他说话他都听得很用心。 他知道师父不能常来,所以格外珍惜每次跟陆辞秋见面的机会,尽可能的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遇到的问题全都问清楚,再把能学的多学一学。 陆辞秋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也尽可能的教,但今日确实时间有限,她来大营是为了找燕千绝说私窑的事,所以并没有太多时间训练神射营。 她感到很抱歉,北天却觉得已经足够。 今日又学到了不少新本事,师父说的话虽然很少,但每一句都够他消化几天。每一招箭式他都要反反复复地练,如果师父说多了,他可能就要忘了。 看着北天心满意足地走了,陆辞秋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这个徒弟。 其实关于箭法和阵法,她传授给神射营的还不足她所掌握的十分之一。 一来将士们消化慢是一方面,二来她确实是没时间往这边来。 最近一直在忙永安县和庄子的事,心思都放在了生意和生活设施的建设上,对于军队建设关心得自然就少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说永安县边上的那处山谷,说起来,山谷里大部分事务还都是军队建设,包括大批量的连弩改造,都要在山谷中完成。 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连弩能供应上一时,却不可能一直供应。那么多东西必须得有一个合理的出处,所以山谷的作用十分重要。 但方才在庄子里说罐头方子的保密,也给陆辞秋提了个醒。 其实不管是罐头方子,还是改造纺织机的法子,包括连弩的改造之法,她都要留个心眼。 她不是吃饱了撑的,顶着个穿越的身份就必须得干穿越人该干的事。 没有哪条穿越法规定穿越者必须干什么什么,如果穿越到富裕人家,穿越者完全可以躺平。就像她现在,也完全可以躺平。 虽然左相府待她不好,可也不至于不给她饭吃。 她之所以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不是为了虚荣心,更不是为了钱。 她做这一切,为的是自己将来能活着。能在陆萧元叛国之罪被揭发之后,成功地活下来。 所以她得有所保留,得让这些事、这些东西离了她不行。 只有做到这所有的一切都离了她不行,将来她才能活,才能让那些想要她一起去陪葬的人,心甘情愿地闭上嘴巴,允许她活下来。 所以一切东西,就算教给了工匠,她也要留一手。 陆辞秋琢磨着这些事情,同时也在脑子里把连弩做了一个拆解,一环一扣拆下来,很快就发现有一种弹簧和螺丝,是这个时代没办法达到的工艺标准。 别说这个时代达不到,就是二十一世纪时也达不到,那东西是到了二十二世纪初才被研究使用的。是到了二十二世纪,才有足够精密的仪器将它们制作出来。 但其实,对于二十二世纪的人们来说,那些东西又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任何一个五金建材店都能买得到,根本不稀奇。她诊所储物间的一个抽屉里,有好几盒弹簧和螺丝,统一型号,全部适配于这种连弩。 陆辞秋心里有数了,不可取代的零件由她来提供,这世上只有她才有这种东西,没了她,所有的连弩就都成了废品。除非得了一个之后就当宝贝一样精心收着,永远也别用坏,也别弄丢了。否则就再也没有补充,坏了就是坏了,修不好。 连弩是耗材,跟弓箭一样,是有使用寿命的。 好刀都有卷刃之时,何况弩这种东西。 几场大仗打下来,箭弩不知道要换几批,只要她把关键的零件掌握住,她就是无可取代的。 又同北天说了一会儿话,陆辞秋让他带着将士们去训练,自己则一路小跑地去找燕千绝。 副将周安告诉她将军在帅帐正等着县主,她到时,一眼就瞧见帐中放着一张桌子,上头摆了六菜一汤,和盛好的两碗饭。 陆辞秋当时就饿了,赶紧招呼霜华进来吃饭。 霜华哪敢啊!而且她绝不认为那两碗饭里有她一碗。 于是赶紧跟陆辞秋说:“葛全也没吃晌午饭呢,奴婢叫上他一起到伙房去吃,小姐您就在这儿跟十一殿下说说话,奴婢吃完了饭就在帐外候着。”霜华说完就跑。 陆辞秋挺无奈的,她问燕千绝:“我是不是苛待下人了?我居然忘了他们两个也一直没有吃午饭。霜华一直跟着我倒还好,葛全打从入了营就跟着将士们去栓马车,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可能还在大营门口呢!” 燕千绝也挺无奈的,“他是个车夫,又不是个傻子,他饿了难道不会自己找吃的吗?你们是晌午来的,本王这营里的人也不是不认得你们,难道不会问一句他吃没吃饭?兴许只有一直跟着你的丫鬟没吃,你的车夫早就已经吃过了,不信一会儿你问问他。” 陆辞秋就更愧疚了,“那如果葛全吃过了,只剩下霜华一个人,她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她去哪儿吃啊?这营里头都是男的,她在哪吃都不方便。” 燕千绝只好掀了帘子去吩咐守卫将士,“去追一追县主的侍女,让她就在本王的偏帐里休息,另外再准备午膳和茶水端过去。” 将士应着话去追霜华了,他这才回过头来问陆辞秋:“这样行了吧?” 陆辞秋笑嘻嘻地说:“行了行了,十一殿下办事最靠谱了。快来快来,这桌上摆着两碗饭,想来是你也没吃,一直等着我呢!那咱们就一起吃,顺便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帮我想想该怎么编……” 正文 第719章 特异功能 燕千绝突然有点儿紧张,直觉告诉他,这死丫头又有鬼主意了,而且这个鬼主意多半已经开始实施,但却惹人怀疑,所以她今日来找自己,是为了一起编个好的理由。 她难道就没有点儿合法的手段吗? 燕千绝这辈子都没撒过这么多谎,直到遇着了陆辞秋…… “说吧,编什么?”他都有点儿麻木了,再看陆辞秋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更麻木。 “二殿下借给我一个庄子,我在里头开了个食品加工厂,做罐头。工厂的意思就跟作坊差不多,做东西的地方。罐头就是把庄子里结出来的桃子做成一种甜品,然后装到特定的坛子里,再加上我手里的一种药,就可以让这种东西长期保存。比如说只要不打开坛子,可以保存一年都不腐烂,依然可以吃,还不影响味道和口感,这就叫罐头。” 燕千绝很谨慎,“你要编的是哪个步骤?” “呵呵,坛子的步骤。现去烧制肯定来不及了,桃子已经开始采摘,等烧完桃子都要烂了,所以我准备拿出来点儿现成的。但这个现成的外头又买不到,就我手里有,但我又不能凭空变出来,不然庄子上的人问我这是哪个窑烧出来的呀,我怎么说?所以我就跟他们说,说你手里有一处私窑,坛子已经提前烧好了,明日就能拉到庄子里去。” 燕千绝抽抽嘴角,“嗯,本王的确有一处私窑,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我不知道啊!”陆辞秋也懵,“你真有私窑啊?” 燕千绝点头,“是有一处,且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就在东郊四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 陆辞秋一拍大腿,“妥了!那这事儿就不用编了,直接往你那私窑里一安就完事!” 燕千绝因为她拍大腿的这个动作,眉梢突突地跳了好几下,然后往她手背上按一按,意思是你别拍了,小姑娘做这样的动作实在不雅。 但陆辞秋误会了,他以为燕千绝是安慰她,她就嘿嘿一笑,说:“来的时候我还真有点儿担心,怕你不高兴,也怕万一有人知道你手里没有私窑,这事儿就穿帮了。不过现在我是放心了,既然你正好有一个私窑,那正好就把这种坛子在你的私窑里生产。今年用我的库存顶一顶,明年开始,你的私窑就可以正式启用了。” 燕千绝轻哼了一声,他的私窑也很忙的好不好?不过小姑娘说的那种叫做罐头的东西,他听了也很感兴趣。特别是储藏时限能够长达一年,这个时限足够把罐头运到南岳每一个角落了,那岂不是说,南北通货可以因此实现?罐头可以不腐,其它东西是不是也可以? 他将这个想法跟陆辞秋提了出来,陆辞秋就告诉他:“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但也要把食品做进一步的加工。我跟庄子上的长工们也简单提过几句,比如说眼下我们只做桃罐头,为的是消耗庄子里产出的桃子。但除了桃子之外,我们还可以做山楂罐头苹果罐头荔枝罐头。 当然,荔枝我们北边儿是指望不上产出了,但是可以派人到南边儿的荔枝园直接去做,然后再由罗家卖往天下各地。这样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们想要吃一口荔枝,也不至于总是八百里加急,又累人又累马的。 不过如果有人非得吃口鲜的,那当我没说。 哦对,除了果子罐头,还可以做肉罐头。只要密封的问题解决了,原则上来说就是什么都可以进行二次加工,然后往坛子里装。所以你那私窑的作用是很大的,回头我拿几个坛子给烧窑的师傅,再给他们讲一下要领,以后就照着那样做,要做一模一样的,不能有偏差。” 燕千绝提醒她:“手工烧制的东西,完全没有偏差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官窑,做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的也少。而且一定要挑一模一样的,成本就太高了。” 她点头表示明白,“我是说大体上,大体上一样就行了。至少人们肉眼看起来差不太多,别叫人把两个坛子放一起,一下就看出来一大一小,那就不太好。” “那没有问题。”燕千绝说,“就像酒坛子,其实也大小不一,但摆放在一起肉眼是看不出的,只能专门的师傅去丈量才能量出来。” 他正说着话,忽然就看见陆辞秋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上,突然就冒出来一个坛子。 虽然他对陆辞秋可能有一些特殊功能的事,心里多少有点儿数。 但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眼见为实又是另一回事。 就这么凭空变物也太吓人了! 看来他二哥说得没错,这死丫头是跟鬼搭点儿边儿。 陆辞秋还是一副谄媚的笑,“嘿嘿”,然后往他身边挪了挪椅子,“没吓着吧?你就当我是变戏法,那些幻术师做幻术表演时不也是这样么!我听说还有人能大变活人,所以你想想,跟个大活人比起来,我变个坛子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吓人了。” 燕千绝翻了她一眼,那是两回事好吧!这死丫头就一张嘴最厉害。 “好了好了你先别想别的,咱们先说这坛子。”她给他演示,“你看这个坛子口,是用拧的,不是按进去的。拧的比按的结实,密封性更好。最重要的是里头有一圈儿皮子,你看这里——”她指给燕千绝,“其实我说皮子也不准确,这东西是硅胶,但我说硅胶你又不明白,我也没办法用当下的东西给你解释什么是硅胶。总之就是跟皮子差不多,有了这一圈儿东西,这个盖子就能盖得更严,一滴水都不会漏。” 她一边说一边把坛子给倒扣了过来,“这里头是装满了罐头的,你试试,用手掂掂,是不是挺重的。但是它就是不漏,你说神不神奇。” 燕千绝接过来掂了掂,的确挺重,里面还有水声,但也确实不漏,密封性极佳。 但他还是摇头:“做坛子没有难度,坛子口变成拧扣的也没有难度,但里面那圈皮子怎么解决?目前这世上从未听说有这种东西,本王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也从未见过。” “我有!”陆辞秋认真地看着他说,“这东西在这世上,只我一人有!” 正文 第720章 我给你画 这也是她留的后手,坛子可以告诉别人怎么做,罐头也可以告诉别人怎么做,但是防腐剂只能从她这里拿,让坛子口不漏水的硅胶防水圈也只能从她这里拿。 可以说没有了她,缺少了这两样东西,这个罐头就做不成,坛子也是漏水的。 燕千绝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在算计他,也在算计南岳。 但他没有证据。 非但没有证据,现有的一切还说明小姑娘都是好意,是在帮着南岳进步,也是在提高南岳百姓的生活质量。 他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他是未婚夫呢!他不帮她谁帮? 于是他点点头,“坛子给我留下吧,明日我叫人送到窑里去。” “先把里面的罐头吃了。”她示意燕千绝把坛子口拧开,“你力气大,你拧。” 燕千绝依言拧开,分装在两只碗里,再尝一口,立即就被这个味道和口感给征服了。 陆辞秋也趁着他吃罐头的工夫开始琢磨要怎么给坛子上来个记号,用什么记号呢? 她把这个想法跟燕千绝说了,燕千绝就告诉她:“或是用你的名字,或是另取个雅号。印刻的时候里头浅藏玄机,叫人学也学不明白。至于怎么弄到坛子上,那是工匠该考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只管想想用什么字就好。” “可我就是想不好要用什么字。”她终于不再跟坛子较劲,开始吃饭,一吃上才感觉自己真的是太饿了,看什么都好吃,哪怕稍微有点凉了也好吃。 桌上有一道红烧鱼,燕千绝记得她爱吃鱼,但今日却一直没动筷。 观察一会儿就明白了,小姑娘是太饿了,着急填饱肚子,鱼有刺,摘刺费劲,耽误她吃,于是干脆就不吃了。 他认命地开始给她摘鱼刺,再把一块块摘好刺的鱼肉放到她的碗里。 看到她吃得香,他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进帐子来送茶水的将士猝不及防就看到他家将军这个诡异的笑容,吓得转身就出去了,茶水都忘了放下来。 陆辞秋隐约听到帐子外头那小将士在感叹:“见鬼了见鬼了,将军居然笑了,见鬼了!” 她便说他:“你听听,笑一下就能把人吓成这样,可见你平日里是有多严肃。” 他面上表情未变,鱼肉直接塞进了陆辞秋的嘴里,陆辞秋就笑,“你这是堵我嘴呢!” 燕千绝却说:“不是堵你嘴,只是带兵打仗这个事马虎不得,我不是几十年征战的老将,最初的时候立不起军威。若是整天面上带笑,他们就更不拿我当回事。 后来你外祖父就告诉我,要从气势上先把他们镇住,不要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小孩子。 能力行不行,那是上手才知道的,但气势镇不镇得住,那是打一个照面儿就能知道的。 我那时也小,自个儿琢磨着这话,觉得可能就是要严肃。 于是我就学着你祖父的样子,让自己笑容减少,逐渐威严起来,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陆辞秋哑然,合着这还赖上她外公了。 行吧,外公给坐下的病根儿,最后她跟着遭罪,这也算个轮回报应。 “你说,我们在坛子上画一朵雪花怎么样?”陆辞秋提议,“我是在刚入冬的季节出生的,母亲为我取名辞秋,意思也是辞别秋日步入冬日。我住的院子叫飞雪院儿,因为生我那天飘了轻雪。所以我想在坛子上画一朵雪花,以后就作为一个徽记,凡是经我手的生意,都要加上这样的徽记烙印,你觉得如何?” 燕千绝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好。”半晌又加了一句,“本王亲自为你画这朵雪花。” 她很高兴,然后就开始央求他画得快一点,最好今日就能画出来,然后就可以在这一批坛子底先把雪花给印上去。 至于怎么印上去,窑里的大师傅应该精通,就不用她操心了。 燕千绝认了命,“行,一会儿就画。” 她吃饱了,“不如现在就画,你画你的,我把坛子倒腾出来。” 他听得皱眉,“你往哪儿倒腾坛子?要倒腾多少?” 她说:“至少也得几百个,所以你怕是得给我腾几个空帐子。不过你说我就这么倒腾,营里的将士会不会起疑心啊?万一他们发现端倪了怎么办?还有啊,我们怎么运送到窑里?大营这边有马车吗?几百个坛子,得用多少马车装货?” 燕千绝想了想,然后起身,“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也来不及问什么地方,被他拉着就出了帐子。修染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王妃来看我家王爷啦?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用属下跟着么?” 燕千绝说了声不用,再吩咐修染去牵马。 修染很快就牵了一匹马过来。 没错,就一匹。 燕千绝眼睛眯了眯,修染不怕死地来了一句:“王爷不用谢,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说完,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用轻功跑的。 陆辞秋有点儿明白了,“这是给咱俩创造机会呢!行吧十一殿下,那就劳您带我一程。” 说完,倒是一点儿都不矫情,自己先翻身上马,然后往前挪挪,给燕千绝腾出个地方。 燕千绝也觉得有趣,上马之后两手环着她去拽缰绳,身子前倾时,正好能嗅到她发间清香,那味道十分好闻,让他忍不住多做了几个深呼吸。 陆辞秋“咯咯”直笑,“我这洗发水以后可是要拿出去卖的,到时候南岳人个个头发都是香香的,你岂不是见一个要闻一个?” 燕千绝不高兴了,“不许卖!” “那可不行,这个可赚钱呢!” “你要多少银子本王给你,反正就是不许卖。” 她开始跟他讨价还价:“我一共有四种味道的洗发水,要不然我挑一个最好闻的留着,另外三种香味的拿出去卖?你不能太霸道了,不能把我赚钱的路都给堵死了。” 他双腿夹马,很快就带着她出了营帐,“本王堵不死你,但你能把本王气死。” 正文 第721章 陶姓人家 陆辞秋却没顾得上他说什么,只回头跟看着他们的小将士大声喊:“告诉我的丫鬟一声,让她跟车夫先回京,不用等我了,十一殿下会送我回去。” 小将士回去找霜华了,燕千绝就问她:“本王何时说过要送你回去?” 她可不管这些,“反正你不送我我就自己回,你要是放心我一个人回,那就不送呗!” 燕千绝抽了抽嘴角,“本王倒是很放心你,却有些不放心别人。万一哪个不开眼的拦了你一下,怕是小命难保。对了,你们家的门有没有修好?” 陆辞秋想想今早出门时的景象,摇头,“我出来得早,还没修呢!但这会儿应该在修了吧!或者不应该叫修,那门得换,砸得也太彻底了。” 燕千绝说:“给陆萧元些教训,砸一回,总得让他以后一看到自家大门,就能想起本王。” 他说着话,手臂又把人环得紧了些,“秋日里风凉,冷不冷?” 她刚想说不冷,就又想起昨晚上他跟她说不要逞强的话,于是点了头,“是有点儿冷。” 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高兴地把人环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么策马绕城,一路都在京郊,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吧,就在个小宅子前停了下来。 他翻身先下马,再将她扶了下来,然后上前轻扣门环,很快就有位老仆人开门出来。 老仆人见了他很高兴,一边说着“殿下来啦”一边主动过来牵马。就是见着陆辞秋的时候愣了一下,顺便“呀”了一声,“这位就是王妃?” 燕千绝点点头,“嗯,陆家二小姐,永安县主。” “奴才给王妃请安。”老仆人说着就要跪,陆辞秋赶紧给人扶住。 燕千绝主动介绍:“这是崔叔,替我守着这个院子的。” 陆辞秋叫了声“崔叔”,然后就抬眼打量这院子。 不大,看样子可能就两进,也没有修得很豪华,反而有几分朴素的气质。 总之就是如果燕千绝不说,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是皇子在外的别院。 陆辞秋也不怎么的,就对“别院”这个词有点儿敏感,她走上前小声问燕千绝:“你跟我说老实话,城外整这么个院子,是不是为了养小妾小用的?不过你也太小气了些,好歹也把院子修得精致点儿,整这么朴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普通人家,小妾住着也没排面儿。” 燕千绝气得直磨牙,“陆辞秋你有编排我这个瘾我能理解,但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最好带上些气愤和不满,否则本王会觉得你一点都不在乎。”说完,突然回身,手臂直接环上她的脖子,“你就不怕本王一气之下真在外头养一个?” 陆辞秋也开始磨牙,“没事儿,我这人心狠手辣,你养一个我毒死一个,顺带的还能把你这院子给烧了。我放的火保证你扑都扑不灭。” 他高兴了,“这还差不多。” 二人往里走,崔叔没有跟进去,就在前院儿一棵枣树下面坐着喝茶水。 陆辞秋跟着他往二进院子绕,一边绕一边问:“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坛子拿到这院子里来?然后再叫马车从这院子里搬走?也行,但是崔叔怎么解释?” 燕千绝说:“不用解释。” “不解释?那他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奇怪也不会说,不会问。崔叔可靠,放心就是。” “哦。”她没有再纠结,反倒是又想了个主意,“那就再叫一批马车来拉连弩吧,我先倒腾几十把连弩出来,把神射营武装一下。山谷里怎么也得明年才开工,但我觉得大营里的将士不应该一直等下去。说实话,怀北人这次到南岳来,也让我有了紧迫感。那个傻比太子连枪都往外拿,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燕千绝想捏死陆辞秋,这都什么嗑儿? 不过对于陆辞秋的提议他倒是没有意见,待二人来到二进院时,脚步没停,继续往后绕,一直绕到了小宅的最后方,然后指着一片空地跟她说:“就往这里放,你自己折腾着,我去给你安排马车,你好了就到前院儿去叫我。”他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等会儿。”陆辞秋想了一会儿,往前追了几步,抬头看他,“燕千绝,你安排好了马车就回来找我,我一个人搬不动那么多东西,你帮着我一起吧!” “你……确定?”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陆辞秋认真地点头,“确定,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点点头,“好,等着我。” 这次再转身,走得更快了,直到绕到前院儿时,面上挂着的笑都没能褪去。 这一幕被崔叔看到了,老头儿手里还端着茶呢,一下就哭了。 燕千绝无奈摇头,说了句:“我出去一趟,崔叔只管在前院儿坐着,不用管后面的人。” 崔叔应着声,看着燕千绝走了,然后就开始自顾地擦眼泪。 多少年没看到过这孩子的笑了,上一回还是殿下五岁的时候笑的呢! 后来殿下上了战场,就再也没笑过。他为此还去庙里问过道长,道长说打胜仗是要付出代价的,战争让他得到了一些东西,同时也会让他失去一些东西。 比起得到的,失去笑容不算什么。 可是他就愿意看到殿下笑,殿下只有笑了,他才觉得这个孩子是真实的,是活着的。 而不是像他的母亲一样,年纪轻轻就没了。 崔叔又坐了下来,端茶水的手轻轻颤抖,抖着抖着,就好像茶水里出现了一个影子。 是个小女孩儿的模样,还在襁褓里,还不到三个月就会对着他笑。 他很喜欢那个小女孩儿,可惜媳妇儿不让他抱,说小姐是金贵的人,不是他这等粗汉子抱得起的。他当时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比那位小姐只大一个月,小小的孩子长得都差不多,看起来就像姐俩似的,可爱极了。 那是主家的孩子,庶出,或者说,是主家老爷养在别院里的外室所出。 说起来,那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远到就像是上辈子。 崔叔坐回椅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思绪却已经止不住,回忆汹涌而出。 当年的京城,有户姓陶的人家,富贵,家中有官。 陶大人年轻有为,相貌极好,可惜家中虽有贤妻,却是父母包办婚姻,不如他意…… 正文 第722章 崔叔夫妇 于是陶大人在自家的别院里养了个外室,如水一般温柔美丽,任谁见了都想多瞧上几眼。 外室原本跟主宅不往来的,即使主宅那边知道她的存在,也装作不知道,压根儿不认。 据说是主宅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不待见外室,嫌那外室是个外来姑娘,没有显赫的母族,甚至都没有一清二楚的身份。就仗着长得好看便勾了儿子的魂,那不就是狐狸精么! 陶家虽不是大官,但她儿子也是上得去朝堂的五品,最主要的那可是她的小儿子,她快四十了才生下的宝贝,今年才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五品官,未来前途无量啊! 一个野丫头,怎么能配得上他们陶家?还平白的惹人闲话,让京中人一提起陶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外室,简直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 老夫人为此跟儿子提了很多回,奈何儿子就是喜欢那个外室,还说家中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成婚前见都没见过一面,根本谈不上感情。儿子可以给她家中主母的地位,但也请母亲不要让儿子这一生都没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那样儿子活着可就真没有意思了。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怂了,想想也是,一个女人而已,儿子已经很给家中正室脸面了,都没有纳回来做妾,只养在外头。那养了就养了吧,反正长得好,权当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家中正室家世是好,但长相实在是照她儿子差太多,生出来的孩子万一随了她,那得多丑啊!那孩子长大了走在街上,不得让人笑话啊! 老夫人这样一想也就想通了。 但其实当时主宅的正室主母却是个明白人,至少看起来是个明白人。 她还开解老夫人,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她家男人这么优秀,要是再没几个美貌的妾室围着,那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外室说白了也就是个妾,甚至妾都不如,没名没分。 那既然连名分都没有,她娘家是什么样、她自己身不身份的,也都无所谓了。没听说谁家兴旺是靠妾的。只要她这个主母撑得住,妾就兴不起风浪。 她还说,若那外室真能给陶家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就抱回来,她给养。 到时候或是俊俏或是清秀的孩子,经由她这位正室主母教导出来,那就是她的孩子,是陶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和小姐,身份也尊贵着呢! 老夫人被她这么一说,当时就觉得自己选的这个儿媳妇真的是非常好,又明事理,又能替她分忧。男人养了外室非但不闹腾,还能说出要替外室养孩子的话。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该干的事儿。 于是老夫人不再排斥外室,甚至每个月还提点儿子到别院去住几晚,让那外室快点怀上。 可惜外室不争气,一连三年都没能怀上孩子。 崔叔当初是别院的车夫,后来娶了别院里的一个丫鬟。 在别院里,人们都管那外室叫小夫人,崔叔的媳妇儿便那是小夫人的贴身婢女,是小夫人刚入别院时,由陶大人带着,亲自从牙行里挑来的。 小夫人说,当时就看中那丫鬟机灵又面善,不像是个会欺负主子的奴才,这才带了回来。 之后主仆二人果然处得非常好,就跟亲姐妹似的。 那小夫人在当地没有亲人,别院的下人里头,有不少主宅那边安插过来的眼线。老爷一个月得有二十五天是要宿在主宅的,最多能腾出来五天工夫到别院来。 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崔叔的媳妇儿陪着小夫人,两人一起吃饭,一起遛弯,一起说话。 后来小夫人一直怀不上,她俩都着急,也悄悄找大夫来看过。 可大夫不是说缘分没到,就是说老爷来得不勤快,想怀也怀不上。 这话不怎么的就传到了主宅老夫人的耳朵里,老夫人气得当时就派了身边的嬷嬷来别院骂她,说她矫情,不识好歹。一个月分出五天到她这里还不知足,还惦记着独占老爷不成? 人家宫里的娘娘几个月才轮着见皇上一回,那不也是说怀上就能怀上了,偏你金贵。 小夫人哭了一通,后来也就不执着孩不孩子的了,还十分懊恼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信命地给人做了小,那就活该她这辈子没指望,活该她被人嫌被人骂。 她把这些话讲给自己的婢女听,还告诉婢女,千万不要走自己的老路,你要宁愿给穷苦人做妻,也不要给达官显贵当妾。除非你天生好斗,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婢女一路看着小夫人熬过来的,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也明白是为了她好。 于是她告诉小夫人,自己相中了府上总载着她们出去的崔姓的车夫。 觉得人好,本分,赶车赶得好,喂马也喂得好。 且她已经观察过一阵子了,那车夫待她也很好,有几次下雨,不光给小夫人撑了伞,还把自己的斗笠给了她,就怕她淋着。 她觉得崔姓车夫对自己也是有心思的。 小夫人觉得婢女能有这样的想法甚好,虽只是个车夫,但只要人踏实本分,以后日子就不会难过。且在她这别院里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下人如果是两口子,是可以住一间房的。 陶大人对她极好,虽不能常陪着,但钱财给了不少,她无处可花,倒是可以多贴一些给自己的婢女当陪嫁,也不枉她们主仆一场,更不枉情如姐妹。 于是小夫人就开始帮着婢女张罗着,让婢女跟车夫相看了几回,都点了头,别院里就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喜事。 崔叔一想起当年那场喜事,就禁不住地想笑。 那是他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他也因为这场婚事,打从心里感激小夫人。 后来两人新婚燕尔,很快就有了孩子。 说来也巧,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喜,婢女有孕之后,小夫人很快也怀上了。 两人前前后后就差了一个多月,知道这个消息时,两人乐得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后来主宅那边也知道了,当家主母派人送了不少好东西,都是大补之物。 小夫人吃了不少,还分了一半给婢女。 婢女吃胖了身子,生孩子时差点生不下来,遭了两宿的罪,真真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后来婢女回过神来,就劝小夫人不要再吃那些补品了,会让孩子越补越大,不好生。 可惜已经晚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小夫人也生了…… 正文 第723章 生恩养恩 小夫人产女那天夜里,陶大人正好也在。 眼瞅着心爱的女人大出血差点死在榻上,他气得第二天就回到主宅把正室主母狠狠地骂了一顿。说她蛇蝎心肠,故意想要喂大外室肚子里的孩子,让孩子生不出来,想一尸两命。 主母大喊冤枉,跟陶大人大吵一架,回娘家住了一个多月。直到小夫人出了月子,身体也有所恢复,小夫人才央求着陶大人去把主母给接回家,并向岳丈家赔了罪。 主宅老夫人听说小夫人又是血崩又是胎大的,冒死生下来的不过是个女儿,就越来越不待见小夫人了。甚至孩子出生之后一次东西都没送过,权当没有这号人。 后来主母被请了回来,就跟老夫人说,不管大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且无论男女,都是陶家的血脉,咱们得把孩子接回来,可不能让孩子跟着一个做外室的娘长大,那样孩子长大以后也没出息,还会被人看不起,甚至还会学了她亲娘的那一套,长大了也去给人做外室。 陶老夫人一听可吓坏了,陶家的孩子可不能让人戳这脊梁骨,于是连忙叫人去抢孩子。 小夫人当然不干,拼死把孩子给护住了。 但她护得了一回,却护不住一百回。 老夫人可以天天派人来抢,总有一天她是要护不住的。 终于在主宅抢到第五回的时候,她想了个法子,让最信任的婢女把孩子给抱走。 她给了婢女很大一笔银子,还给了很多首饰,甚至把卖身契都给撕了,还直接让陶大人上官府去给那夫妻二人去了奴籍。 然后告诉夫妻二人远离京城,等到安顿下来再想办法给她送信。 婢女不干,因为孩子才刚满月,太小了,还没断奶呢! 但小夫人说了,如果不把孩子抱走,一旦让主宅把孩子给抢回去,那必定是要去母留子,她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孩子了,而且孩子还要叫别人娘亲,跟自己再也没有关系。 那是她拼死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受不了孩子跟别人叫娘把她给忘了。 正好你也刚生了孩子,奶水还足,你就把两个孩子都给喂了。 将来这孩子叫你一声姨,也算是门亲戚。 婢女没办法,也是心疼小夫人,只好抱着小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跑了。 车夫赶着车,因为已经是平民,婢女也是刚生产完胖乎乎的样子,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顺顺利利就出了京城。 至于别院儿的那些个眼线,早就在小夫人坐月子的那一个月,被陶大人给全部换掉了。 主宅没得到孩子,计划落空,那大夫人的险恶用心也终于显露出来。 装也不装了,天天跟陶大人干架。 又因为娘家得势,所以陶大人也拿她没有办法,慢慢就发展成一个月只有五天是回主宅的,剩下的日子都待在外院儿陪着小夫人。 可是小夫人也不太想让他陪着,因为小夫人说了,你家现在这个样,你再来陪着我就是想害死我。你越是远离大夫人,大夫人就越是恨我,越是想要我的命。 我其实最开始也不想给人做外室的,我是不知道你已经成了亲。你骗我说你还是一个人,没有家室,我才跟了你。 我孤苦无依一个女子,长途跋涉来到望京城,就是想着这里是京城,律法严明,我不至于被坏人骗去给卖到不好的地方。可是谁成想明着骗的没遇着,倒是遇见暗着拐的了。 你说你骗我这一出,跟那些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是,后来我认命了,我跟了你,那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我身子都给了你,你又是个京官儿,我跑能跑到哪去? 偏偏我又对你动了真情,心里装满了你,舍也舍不下。 现在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之所以撑着一口气,是我想见我的女儿,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得让女儿知道娘亲是谁。 该说不说,陶大人是真喜欢她,听她一天到晚总这么念叨也心疼。 好在主宅闹了半年多以后,见孩子真的找不回来,慢慢的也就不找了。 反正就是个女孩儿,她们觉得如果陶大人还和小夫人在一起,早晚是要生儿子的。 到时候她们就去外院儿守着,孩子一出生直接就抱走。 陶大人见她们不折腾了,就暗中联系婢女那头,借着带小夫人出去散心的由头,偷偷的见了孩子几次。 就这么的,一直瞒了五年。 这五年间,小夫人一直没有再怀孩子,主宅前头还等了两年,甚至还请了大夫上门给她诊脉。诊了两年后发现她是真的怀不上了,便放弃了她。 当家主母为了笼络丈夫的心,又给陶大人纳了几房妾室。 奇的是,每房妾室都长得跟她有点联像,性格也像,说话温温柔柔的样子也像。 陶大人不怎么到外院儿来了,主宅甚至都不在这边布眼线了。 小夫人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去信让婢女和车夫带着孩子回来。回京城,但不回别院。 夫妻二人就悄悄回了京城,选着离外院近一些的地方买了个宅子,安置了下来。 小夫人经常到那个宅子去串门,对外就说闲来无事,去街坊家坐坐。 婢女从来没瞒过那小孩儿身世,女孩儿从头到尾都知道把自己喂大的这个不是自己亲娘,那个一年来看她两回的才是亲的。 但她就是对婢女有感情,不管婢女怎么跟她讲道理,她就认准了生恩没有养恩大。 婢女无奈就问,你这么小的孩子从哪听来的这些话啊! 小女孩儿就说是听亲娘讲的,是亲娘这样告诉她的。 婢女气得直哭,直接跪到了小夫人面前说您不能这么教孩子,您要是把她给教得跟您不亲了,那您当年不就白白的保护她了吗?左右她也是不认您,不喜欢您,那您当初为何不让主宅把她给抱走,好歹还能落个陶家庶小姐的名头,将来也能许个好人家。 小夫人就说:“庶女能许什么好人家,不是送到达官显贵家里做妾,就是再嫁给一个庶子做正妻。我哪样都不指望,我就想她将来嫁个平民,像你们两口子一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可千万别接触那些贵人,别像我似的,搭进去一生。” 小夫人还说:“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要是跟她感情太深厚,待我走了的那一天她该想我了。她总想着我,又见不着我,对她的成长没有好处。” 婢女就抱着她哭,车夫看了也跟着抹眼泪。 后来不出半年,小夫人真的就走了。也没得什么病,头一天晚上还去婢女家吃了饭,第二天人就没醒来,睡着就没了…… 正文 第724章 原是月妃 婢女夫妇不敢去外院哭灵,怕被陶家主宅盯上,只好在自己的院子里烧纸钱,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对着外院的方向一直磕头。 小夫人的女儿磕着磕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吐了一口血,昏迷了三天三夜。 婢女害怕了,钱也花了大夫也请了,可就是医不好。 她知道眼下不是钱的事儿了,是自己身份不够,请不到好的大夫。 她没办法,只好去找了陶大人,请陶大人无论如何把孩子给治回来。 陶大人是找人治了,请的还是太医,治是治好了,孩子却被留在了主宅,回不去了。 婢女和车夫的女儿从小跟小妹妹一起玩习惯了,小妹妹冷不丁的不在,她也天天哭。 陶大人又给了婢女一笔钱,让他们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婢女夫妇没要那笔钱,还把在京城买的宅子留给了陶大人。 但说好了,宅子是给小姐的,可不是给陶家的。 其实夫妇二人也没走多远,就在京郊,又买了个院子,带着孩子一起生活。 后来,陶家也辉煌过。 小夫人生的女儿继承了父母全部的优点,越长越漂亮,漂亮到被送进皇宫,封为月妃。 陶家因此跟皇家沾了边儿,全家都等着借月妃的光。 却没想到月妃产子,没熬过那道鬼门关,只留下刚出生的十一殿下,撒手人寰。 但她好像知道自己会死似的,在怀孕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了江皇后听。 并且拜托江皇后,说如果以后她死了,请江皇后一定照顾好她的孩子。 另外如果江皇后能腾出精力来,就把陶家赶出京城,再把喂她长大的婢女夫妇找到,尽量照顾一二。 她说她很想念自己的母亲,她不是没有记忆,她反倒是记性很好。 直到现在都记得生母长什么样子,记得生母说话有多么的温柔。 也记得生母对她说,生恩没有养恩大,她可以忘记谁生了她,但不能忘记谁养了她。 所以她将来的孩子也是这样,不需要记得她,只记得是谁养大了自己就行。 江皇后那时也没了孩子,心情也不好,就骂月妃净说丧气话。 谁成想月妃真的就没熬过生孩子这一关。 后来她养了月妃的孩子,也就是当今的十一殿下。又悄悄的弄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陶家,算是给月妃报了仇。 再后来,她找到崔姓车夫,可惜,那婢女已经不在了。 问了才知,竟是陶家发现了他们,派人抢走了他们的孩子。 婢女上门去评理,被陶家人打死在院子里。 他想要报官,陶家扣着妻女的尸体,说如果报官就鞭尸。 车夫怕了,没敢报官,只住在京郊的小宅子里,一直到江皇后找到了他。 江皇后知道了这些事情,一气之下对陶家赶尽杀绝,那股子气势连当初的孝谨皇贵妃都不敢跟她叫板,满朝文武更是没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 后来,她找到了婢女和那个孩子的坟,跟小夫人的迁到了一起,就葬在京郊,离小宅子不远。说起来,婢女夫妇选择住在这里,也是因为得知小夫人葬在这边。 婢女说过,小夫人与她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她不能让小夫人孤零零一个人在郊外。 再后来,燕千绝长大了,江皇后便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让他记得给月妃烧香,也给那小夫人、也就是燕千绝的外婆上坟。还要记得上坟的时候别忘了婢女和那个小孩,因为婢女是月妃的养母,小孩是月妃的姐姐,是实在亲戚。 燕千绝每年都去,崔叔这里他也是常客。 只是叫崔叔,这个辈分是有点乱了。 但总不能叫崔爷,听着更不对劲,便一直就崔叔崔叔的叫着。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崔叔如今也老了,腿脚都不太利索了。 但好在燕千绝如今势大,再加上有江家在外头照应着,老头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最主要是心里有慰藉啊! 崔叔又喝了一口茶水,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笑了。 故人都不在了,但好在还有个后。 他这辈子是绝了后了,但小夫人的外孙子竟这般出息,这也算是福报。 小月儿小时候总偷偷的叫他爹爹,他就纠正那孩子,说你要叫我崔叔,可不能叫爹。 小月儿就哭,说你明明就是我爹,为什么让我叫你叔叔。 后来小月儿进宫,他还哭了一场,说没想到这孩子造化这么大,竟嫁给了皇上。 可是他也知道,嫁进宫里不见得就是福,至少进宫之后他可能就再也见不着小月儿了。 那可是他的小女儿,虽然嘴上让那孩子叫叔,可毕竟是满月之后就在身边养大的,早就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着,早就当成小女儿一样了。 “果然进宫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不是好事啊!”崔叔念叨着这句话,放下手里的茶,往椅背上一靠,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燕千绝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睡着的崔叔,和桌上一碗早已经凉透的茶。 他将自己身后披风取下,轻轻盖到崔叔身上,崔叔一下就醒了。 “回来了。” “嗯,回来了。”燕千绝点头,“崔叔困了就去屋里睡,外头风凉。” 崔叔摆摆手,“不睡了,醒了。孩子啊,什么时辰了?你们饿不饿?我去做饭。” 燕千绝说:“申时过半了,正好能赶上晚饭。我想喝鱼汤,叔熬的鱼汤最鲜。” 崔叔很高兴,“成,等着,叔给你们做去。正好昨儿抓了活鱼,在小水塘里养着呢,小月儿以前就喜欢这口儿。等着啊!” 他起身,晃了几下,燕千绝扶了他一把。 崔叔叹气,“老了,不中用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您长命百岁。” 崔叔呵呵地笑,“我倒是真想长命百岁,想多看你几年。今日你带来的姑娘真不错,我只看一眼就能瞧出她是个本分的孩子。我想看着你们成婚,看你们生娃娃。 可惜,老了,带不动孩子了,要不然还能帮你带一带。” “叔要是真想给我带孩子,就跟我回王府住去。” 崔叔却摇头,“要是再年轻二十年,你不让我去我也得去,我得替你看家护院去。 可是现在不行了,老了,现在去就是给你们添麻烦。 你爹娘都在宫里,人家姑娘嫁进来好不容易不用侍候公婆了,你说府里再住一个我,多分她的心思。咱们不能做那讨人嫌的事。 孩子啊!你们好好的就成。我瞧着你临走的时候还笑了,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你笑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女孩子合你心意。 只是你记住了,真喜欢人家姑娘,就正正经经的娶回府里去,从此以后一心一意待人家。 可别整那些个妻啊妾啊的事,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真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 但凡那些帮着你纳妾的夫人,都不是一心一意对你,都是有企图的,你明白吗? 别让一个好姑娘受苦,她过不好,你的日子就也不会好。” 正文 第725章 初入空间 崔叔去灶房做饭了,走路时背有些弯,步子也有点晃。 燕千绝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心里不太好受。 陆辞秋还在后院儿忙活着,他到了之后就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一地的坛子已经不值得大惊小怪了,让他感到诡异的是他看到陆辞秋跟个鬼似的,在这院子里忽隐忽现。人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消失之后再出现时还能挪地方,正好出现在没有被坛子摆放的位置。然后把手里抱着的坛子放到地上,两手空空再次消失。 每次出现,她手里都会抱着新坛子,不一会儿的工夫,院子里的坛子就又多了很多。 燕千绝终于知道这一地的坛子是哪来的了,但知道了又好像没全知道,比如说他还是不知道陆辞秋的消失是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让自己可以无影无踪。 真的是鬼术吗?不能吧?他二哥说陆辞秋就是个鬼,难道真的是个鬼? 燕千绝开始回忆跟陆辞秋相处的点点滴滴,甚至还用心去感受每一次身体接触,包括她亲他的那一下,都是实实在在的触觉,不像是鬼干出来的事儿啊! 再说,鬼不是不能在白天出现么!鬼怕太阳,鬼还没有影子,可陆辞秋什么都有,他观察过很多次,人什么样,陆辞秋就什么样,并没有哪里特殊。 许是时间站得久了,再次出现的陆辞秋就向他看过来,问了一句:“看够了没有?” 他一愣,“你说什么?” “我问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过来帮忙,我一个人搬这么多坛子快累死了。” “哦,好。”他赶紧走上前,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帮这个忙,只能对她说,“马车已经找来了,就停在后门外,随时等你吩咐就可以装车。那个……我要怎么帮你?” 陆辞秋又消失了一会儿,等到再抱着坛子出现时,就对他说:“有马车就好,但我还要再倒腾一些坛子出来,现在这些还不太够。你……算了,你也不要帮我搬坛子了,你画雪花吧!最好在我搬完坛子之前画出来,这样就可以一起送到窑里去,让师傅们想办法给印上。 而且还得跟师傅们说好,印记一定要统一,这次是什么位置,以后还在什么位置。” 燕千绝点点头,“这个不难,他们常做,手法熟练,你不需要担心。既然不用我帮着你搬坛子,那我就去画雪花。”他说完就要走。 陆辞秋愣了一下,“你上哪去?” 燕千绝说:“去书房。” 陆辞秋起身,拉了他一把,“别去书房了,我给你找个地方。” 话说完,燕千绝就觉得忽然之间眼前白光一闪,也就一瞬的工夫,视线再恢复时,人已经不在原地,而是换了个空间。 纵是他再冷静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脑子也“嗡”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发出疑问:“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本王是如何到了这里的?”问完,又吸了吸鼻子,嗯?消毒水的味道。 这味道跟回春堂的味道是一样的,别的医馆都是中草药味,唯有陆辞秋的回春堂是消毒水味。那味道他是从难民营建立的时候接触到的,记忆深刻,甚至陆辞秋的身上也总会带着些淡淡的消毒水味,有点好闻,反正比寻常女子用的香料好闻多了。 于是他再问:“这里是回春堂?”再偏头,虽心有余悸,但看陆辞秋就站在身边,还拉着他的手,他的心就放下了。 反手将人握住,握得更紧了些,然后才道:“阿秋,这就是你能变出奇怪东西的法门?” 陆辞秋“嗯”了一声,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拉着他开始走路,经过导诊台、挂号分诊处、路过药局、拐过放射科,上了楼梯,到了二楼她的办公室。 开门,开灯,拉开椅子,摆好纸笔,然后才又开始说话:“这种纸笔你也见过,应该会用,我就不教你了。你就在这里画,画完了再叫我。或者你如果画得快,我还没有搬完坛子,也可以在我这诊所里转一转。这里没有上锁的门,所有房间你都可以进,房间门外也都写了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虽然是简体字,但有些字跟南岳国写的也是一样的,前后联系起来也能猜到是什么。总之这里对你开放,你可以探索与发现,但前提是把雪花给我画好。 行了,你在这儿画吧,我要继续去干活了。” 话说完,人又不见了,再次出现时,又是在一楼的入口处。 燕千绝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这里应该是陆辞秋的秘密地盘,此番小姑娘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开诚布公地向自己展露,就说明小姑娘已经完完全全的相信了自己。 这是一个进步,是好现象,是他与她感情增进的见证。 他应该高兴,而不是害怕。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比如他七哥的无妄阁。 那无妄阁的所在之地也是一处福地洞天,平常人难寻,即使站到面前也找不到路径。 这个叫做诊所的地方,应该也是陆辞秋的福地洞天,或许进出的方法有些特别,但谁让他们家小姑娘厉害呢!厉害的人就应该用厉害的方法,就应该与常人不同。 燕千绝这样开解了自己一番,内心的疑惑逐渐减少,恐惧感也彻底消失。 心静下来之后,便开始琢磨着给小姑娘画雪花,正要提笔时,目光一瞥,又瞥到了小姑娘桌上放着的几本“书”。 嗯,应该是书吧!跟他平日里看到的书不太一样。 封面是硬壳子,里面的书页纸张也与平日常见的完全不同。 但这没什么,皇宫里有很多书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甚至有些书在纸里掺了金。 小姑娘这些书应该也是特殊纸张做成的,嗯,还有染墨。把墨汁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绘于纸张上也真是好看。 他随手翻起来,红的绿的白的图案入眼,一个都没看明白。 仔细分辨,辨出一种奇怪的树,辨出一个白胡子老头,还辨出两头鹿。 倒是天上飘着雪花,这个他认出来了。 可是又不似常见的那种雪花,做了些变形,说不太好变通了哪里,总之变得异常好看。 他琢磨着参考这种变形法则,自己也把雪花画出不寻常的模样。 勾勾画画间,竟比书里的圣诞雪夜还要美丽…… 正文 第726章 嫁不嫁我 陆辞秋搬完坛子就到办公室去看燕千绝,见他画得认真也不打扰,自顾地倒了咖啡喝,还特别体贴地给燕千绝也来了一杯。 燕千绝哪顾得上喝咖啡,他现在有了新的思路,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雪花给画得既精妙,又与众不同。以至于咖啡都放凉了,他看都没看一眼。 墙上的挂钟又走了半圈儿,他的笔终于放了下来。然后冲着陆辞秋一招手,“来。” 她凑上前,“成了?” “嗯,成了。”他颇有些得意的模样,“你来看看。” 陆辞秋接过稿纸,一边看一边听燕千绝说:“我翻了你桌上的一本书,里面有些像是雪花的图案,但跟冬日里落下来的雪花又不太一样。我琢磨着作画之人应该是添加了自己的想象,美化了雪花,这种作画方式也算常见。 于是我也对雪花做了一番修正,六角雪花其中两角挂了叶片,我想你是秋冬交替时出生,当时天上虽然飘着轻雪,但下初雪时望京城也不至于所有叶子都掉光了。还是会有叶子挂在树上,雪再覆到叶子上,就像这样。”他指了指挂了叶片的两角,“我觉得甚好。” 陆辞秋也觉得甚好,这皇子的画功就是不一样,想必也是从小就接触作画,有童子功的。 燕千绝还在讲他的创意:“除此之外,最特别之处是在这画上看不出的。”他告诉陆辞秋,“师傅出手艺时会再加入一些玄机,这雪花印到坛子上,打眼看去是雪花,但若撒上一层金粉,便会看到雪花下面压着一个‘绝’字。 若有人仿了这雪花印,造出假货,只需一查印便知真假。 回头照着这个法子我再着人给你刻个小章,你随身带着,嗯,可以放到你这个诊所里,需要用的时候再调取出去。算是个信物,方便。” 陆辞秋都惊呆了,“你还夹带私货啊!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带上一个绝字?你就算要在雪花下面刻字以显玄机,那也应该刻个秋啊!刻个绝是什么鬼?” 燕千绝说得理所当然:“上面的雪花已经代表是你了,我觉得,总得有个什么东西代表是我,这样才能显出咱们夫妻一体,齐头并进。” “凭什么?”她不干了,“你怎么不说在你宣王爷的印玺上头刻一个秋字呢?那才叫夫妻一体,那才叫齐头并进。” “也不是不行。”他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半晌道,“明日就着人去办。” “你可拉倒吧!”陆辞秋都快无语了,“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用得着整这一套?再说,你我现在还不是夫妻,婚约也只有三年,三年之后还什么都不一定呢!” “不是三年,是三辈子。”他说得认真,“阿秋,那契约本王已经给撕了。” 陆辞秋:“……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想活着,但也必须是咱们两个在一起那样的活着。行了阿秋,本王想过了,撕毁契约这个事儿总得有一个是主动的,不然咱们两个就总僵在这契约上,关系永远都没个进展。 你这人脸皮薄,心事又重,一会儿顾及这个一会儿又顾及那个,本王要是跟你一样,那可能咱们两个三年都挺不下来,早晚得崩。 既然在这场关系当中注定要有一个人不要脸,那就由本王来扮演这个不要脸的角色好了。反正契约已经撕了,你想重新签订那是不可能的,本王绝不会再上你这个当。 等你满十八,生辰那日,本王的喜轿定会停在你面前,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陆辞秋,注定你这辈子是本王的妻,谁拦着也不好使。” 陆辞秋的关注点也是意外地跑了偏,她听着他这话,居然说了句:“为何是生辰那日?燕千绝你是不是算计我?你合计以后生辰跟结婚纪念日一起办了,你就可以省一份礼物?” 燕千绝瞬间就懵了。 还有这一说? 生辰礼他懂,结婚纪念日是个什么玩意? 再仔细琢磨,哦,明白了,就是成婚那日,每年到了这个日子,就算是一个纪念。 他感叹:“陆辞秋你的脑子还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多谢夸奖。”她也不客气,“所以你是不是在算计我?” 他失笑,“我算计这事作甚?我只是想到你永安县有规矩,女子年满十八方可成婚。那我就觉得十八岁生辰那日是最快能娶到你的日子,所以才这样说。如果你觉得这个日子不好,耽误你过生辰了,那咱们就次日,生辰次日,你看好不好?” “不好。”陆辞秋又想起来一个说法,“人家说,成婚头一日,男女双方不能见面,会不吉利。那如果你要在我生辰次日娶我,就意味着那一年不能陪我过生辰了,不行。” “那就再次日。”他面上笑意愈发浓烈,小姑娘在认认真真跟他探讨成婚的日子了,这真是件大好事。小姑娘还想让他每年都陪她过生日,也这是大好事。 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想必一定是个好日子吧!不然为何遇着的都是好事? “生辰次日再次日,我就上门迎娶你。十六抬大轿迎门,将你从县主府迎入宣王府。从此以后,你就是宣王府的女主人,是我燕千绝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妻。” 陆辞秋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怎么说着说着都说到迎娶了?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你都亲我了,就是答应了。”他继续不要脸。 媳妇和脸一比,脸什么都不是。 “我那是感激你当天晚上帮了我。” “我那二皇兄也没少帮你,你也亲他?” “那不能。” “那不就得了。”他拉起她的小手,微低下头,“陆辞秋,本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就退一步吧!本王不会说哄女孩子的话,从前也没哄过谁,除了宫里的母后和江家的外祖母跟舅母,这世上没有任何女子值得本王软声细语的同她们说话。就是江小柳,她也是被骂大的。所以你看,本王向你低头,捧着真心求你,脸都不要了,你就别再为难我了。” 陆辞秋被她握着手,感觉脸颊有点儿发烫。听他说着这些话,说不动心是假的。 既然拉他入了空间,便是认可了他。至于嫁不嫁的,她确实有点儿抹不开面子。 “嫁不嫁我?”他头又低了一次,直接抵上她的前额,“陆辞秋,嫁不嫁我?” 正文 第727章 一眼相中 她手心儿都出汗了。 谈恋爱这个事儿,前世今生头一回。 前世也没少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因为身处上游社会,能接触到的人非富即贵,所以被介绍的对象也全都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号的人士。 包括同行那些佼佼者,不管年龄相当不相当,见着她都是两眼放光。 但是师哥说了,那些人一个都不适合,全都是有目的的。他们根本不是真心的喜欢她,只因为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是站在医学金字塔尖儿上的人。 所以那些人才蜂拥而上,为的是名和利,根本不是冲着她这个人。 陆辞秋当时是有些挫败的,她长得又不丑,那些逐名逐利之人,难道就没有一个真心喜欢她?难道就没有一个觉得除了名利之外,她这个人本身也非常不错。 师哥说,别做梦了,有身份的光环顶着,谁还愿意看光环里的人是什么样。 他们根本无所谓你什么样了,你哪怕缺胳膊少腿的,只要你是陆辞秋,他们就乐意。 但其实她之所以没处过男朋友,怕被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没有相中的人。 缘分这个东西就是很奇妙,前世没有相中的,死了重生一回,一眼就相中了…… “陆辞秋,你再不说话,我可要吃醋了。” 见她久久不言语,燕千绝有点儿拿不准她的态度。 陆辞秋一时没明白,“你吃什么醋?” 他说:“吃你和我二哥的醋。”说完又有些后悔,“行了陆辞秋,本王说说而已,不会吃那些没用的飞醋,你也不要因为这随口一句话就往心里去。嫁不嫁的,你不说本王就当是默认了,反正你这福地洞天本王也来了,你最大的秘密已经被我知晓。想要保住这个秘密,除了嫁给我,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你威胁我?” “对,就是威胁你。对你这种嘴硬的死鸭子,不用上些兵法战术肯定是不行的。 反正契约已经撕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婚期就定在你十八岁生辰后两天,回头本王去查查黄历,得出一个确切的日子,把这事儿上报礼部,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 “现在就开始准备是不是太早了?燕千绝我才十四!不对,我十四岁生日还没过呢!还有四年啊!你着哪门子急?” “就是因为只有四年了,所以才要立即准备起来。我燕千绝的婚礼,绝对不可以将就。” 她也不知为何,嘴角抿着抿着,就抿出了掩不住的笑意。 他见她笑了,他便也笑了。 笑声很大,回荡在诊所空间里,好像每一个角落都装载着他的笑声,一瞬间,她便觉得异常安心。 外面有声音传来,有人在喊:“殿下,王妃,吃饭了。”是崔叔。 燕千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陆辞秋的诊所里,赶紧问她:“我在这里说话,崔叔能听见吗?” 陆辞秋摇头,“听不见,所以咱们得立即出去。” 话刚说完,眼前白光一现,下一瞬,人就又回到后院儿了。 燕千绝赶紧又应了一声,“知道了,崔叔,就来。”然后再低头问她,“坛子搬好了吗?” “嗯。”她点头,“都搬好了。” “等我一下。”他轻轻拍拍她,然后转身奔着后门走。再回来时,身后就跟了许多人。 他开始吩咐那些人搬地上的坛子,又嘱咐了几句,这才重新拉起陆辞秋的手,同她说:“走,我们去吃饭。崔叔熬鱼汤是一绝,宫里御膳房的厨子都没有他做得好。” 陆辞秋看着那些人小心翼翼的搬坛子,也看到偶尔有胆大的偷瞄一眼她被燕千绝牵着的手,脸就又红了红。想挣脱,没挣掉。 “我们不用跟着吗?不是还得把雪花印的事交待给师傅吗?” “不急。”燕千绝说,“先吃饭,吃完了饭送你回京,剩下的事情我去办。” 她又跟他商量:“雪花下面非得加个绝字吗?”然后见他目光不善,赶紧改口,“我觉得加一个绝字也行,有你的名号压着,想必也没有人敢触我的霉头,动我的生意。” 崔叔在前院儿迎着,没进后院儿来,直到看见他二人手拉着手走出来,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燕千绝看到他时,就感觉这小老头儿本来弯着的腰都直溜了。 鱼汤鲜美,陆辞秋连喝了两碗,等喝到第三碗时,忍不住问崔叔:“您平时就在这小宅子里吗?我看这宅子里也没别人,您一个人多无聊啊!崔叔考不考虑换个工作?” 崔叔觉得这位王妃说话他有点儿听不懂。 什么叫换个工作? 工作是什么意思? 燕千绝问她:“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辞秋就道:“明年永安县落成,我那县主府里缺人手,崔叔这口鱼汤熬得甚合我意,我合计问问崔叔,如果想换个热闹点的地方,能不能到县主府去做事?” 燕千绝抬抬嘴角,“你这是,挖墙脚啊?” “也不算。”她大言不惭地说,“县主府你又不是不去,我见你也连喝了好几碗,可见也是喜欢喝的。崔叔到了我那儿,你再去时就也能喝上热乎的,多好。” 燕千绝想说,崔叔不想给我们找麻烦,我叫了多少次让他去宣王府他都不去,怎么可能跟你去县主府。 结果话还没说呢,突然就听崔叔道:“我去!” “妥了!”陆辞秋赶紧接话,像是生怕燕千绝不同意,当时就拍了板,“就这么定了。县主府明年开春应该就可以搬家,到时候我派人来接崔叔。” 燕千绝都惊了! 这什么情况?几个意思啊? “崔叔您不是离不开这小宅子么?我那现成的宣王府请了您多少回您都不去,怎的她一开口您就去了?您这会儿就不老了?” “老啊!”崔叔为了配合这个“老”字,还咳嗽了两声,腰也又弯下去了一些。“老了。” 老了你还去? 崔叔也有自己的想法,“去宣王府跟去县主府是两回事,我不想去照顾你,却不代表我不想去照顾王妃。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年轻时候赶车,上了岁数就爱做菜。难得王妃爱喝这口鱼汤,那我就给王妃熬鱼汤喝去。除了熬鱼汤,我还会十几种鱼的做法。” 燕千绝简直无语,合着这老头儿重女轻男啊? 陆辞秋倒是很高兴,“我有一个小丫鬟,叫冬安,以前也是什么都不会,整天跟着我混吃混喝陪着我玩。后来也不怎么的就爱上了厨艺,现在我在左相府的小灶间已经成了她的天下,整天就是做吃的,我瞧着她做得可开心呢! 等以后搬到县主府,我就让冬安跟着崔叔,你们一起切磋厨艺,冬安机灵,还能照顾照顾崔叔。” 燕千绝懂了,聪明如陆辞秋,怕是已经看出崔叔于他,并非主与仆那样简单的关系。 小姑娘这是替他尽孝呢! 正文 第728章 特别着急 从小宅离开时,崔叔送他们到了门口。 陆辞秋给他留了一些膏药,治腰治腿的。 崔叔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说等得了空就到永安县选址处去看看,能帮什么就帮什么,争取让永安县早日建立起来。 还跟燕千绝说:“晚上我去给小夫人烧点纸钱,把这事儿跟她说说,她一定高兴。” 陆辞秋不知道小夫人是谁,但见燕千绝点了头,便也没有多问。 宣王府的宫车不知道何时已经在小宅门外停着,原本应该在军中的修染这会儿正坐在车厢外头跟他们打招呼,还主动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主子是怕王妃累着,忙活一天了,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再骑马回去肯定不舒服。王妃快上车,咱们这就回京。” 从小宅回京其实并不远,但赶上有一条官道在重新修整,施工过不去,宫车只能绕行。 一绕就有点远了,一远时间就长了,时间一长,坐在车里的人要是不说点什么,就会显得比较尴尬。 好在陆辞秋是有话要说的,比如说拿坛子时顺便从空间里取出来的五十多把连弩。 她告诉燕千绝:“我跟北天说过,那些连弩先给神射营用着,不然等到明年开春再到山谷里去做,就有点太晚了。怀北太子连枪都能往外拿,我就有点儿不想再浪费时间。 不过山谷还是重中之重,未来我们军中,连弩不可能只配备给神射营,就算做不到全员应用,至少也得应用到五成。”她伸出手晃了一下,“五成,至少一半的人要有连弩,且还会用。所以这个就得早点练,让神射营先练,再教给别的将士。 我诊所里的先拿出去顶一顶,等山谷那边开始大批量生产了,就尽快配发下去。” 燕千绝很认真地看着她,也很认真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嗯。”陆辞秋再道,“还有罐头坛子的事,就麻烦你一会儿再往窑里跑一趟了,一定跟师傅们说好,雪花好好印上去,坛子也好好研究,可以留下几个做样品,我都备出了多余的。就照着这种坛子原样去烧,这样才能保证我们包装统一。 另外山谷里的事我也想过了,虽然现在天已经开始转凉,山谷里还没有正式动工。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一部分人先入驻进去。可以先在那两个山洞里搭帐子,我来提供取暖设备和一切生活所需,保证冬天不冷,也保证他们能在山洞里正常工作。 至于这些先入驻进去的人要做什么,嗯,那可多了。 纺织机和连弩的摊子都可以先支起来,铁匠作坊也可以支起来,另外我在山庄里要盖房子,地基打好之后如果没有问题,就还要再派一部分人到山谷里先打地基。 总之就是把能干的先干起来,不能什么都等到明年春天。 燕千绝,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等待上,南岳也没有。” 这是真心话,也不知怎么的,她这几天就特别的着急。 一想到那怀北太子拿出枪她就着急,再想到因为无妄阁,皇上知道陆萧元叛国她也着急。 越着急就越觉得时间不够用,时间不等人,这些事情她要是再不抓紧去做,怕是等不到明年春天,铡刀就得架到她的脖子上了。 眼见小姑娘慌得明显,燕千绝赶紧去拉她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说:“我着急。燕千绝,我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实施,我的人生不能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哪怕这些事情都做完,还是保不住想保的命,那我也认了,至少我努力过。可如果我总是在等,什么都没做就要被砍头,我会不甘心。” 燕千绝认真地问她:“陆辞秋,就算铡刀真的架到你的脖子上,你就站着不动让他们砍?” 她怔怔地摇头,“当然不会,我会进入我的空间,只要我进了空间,就没有人能够找得到我。我就像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一般,只要我不出来,世上就再没有我这个人。或者我还可以利用我的诊所空间进行移动,慢慢的倒腾,倒到远点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那不就得了,那你还怕什么?”燕千绝说,“你那个诊所,可以让我进去,如果我没猜错,你也让二哥进去过,那就说明它不只是对你一个人开放。只要你想,你大可以把你在意的人都送进去,然后带着她们一起远离。就像你说的,跑到一个远点的地方,重新生活。” “可那就是逃了,跟现在是不一样的。”她也认真地看向他,认真地问:“燕千绝,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他点头,“会想。” “我也一样。我会想你,会想在这里认识的每一个朋友。我好不容易在这里建立起来的生活,建立起来的社交圈,我不可能把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拱手让人,也不能让这一切化为泡影。我想在这里继续,我还有那么多想法要在永安县实施,我不能半途而废,不能空有一腔热情,最后连实施的机会都没有,那样我会很憋屈的。 活,跟生活,那是两个概念。” “所以你想要加快进度,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次。”他忽然笑了,“小姑娘,我既与你许了十八生辰之后的大婚之礼,又怎么可能让你担心的一切变成现实。 不过你着急做事倒也没错,该做的咱们都做起来,你想让日子有奔头,本王就陪着你在这条有奔头的路上走下去。即便到了那一天,真如你所说本王护不住你,那铡刀先砍下的,也是本王的脖子。本王替你挡一挡刀的勇气还是有的。”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别想那么多,日子还在继续,咱们只管往前走。车到山前自有路,就算没路,本王也会为你生生踏出一条路来。 只是陆辞秋,以后你的秘密,希望我也有份分享。如果可能,希望我是第一个分享到的。” 陆辞秋有点不好意思,“嗯,是我不好。诊所空间的事瞒了你,但却先告诉了燕千扬。你……怪不怪我?” 正文 第729章 前世今生 他摇头,“怪你不如怪我自己,我该问问我自己,为何这种事还走到了二哥后头。” 陆辞秋摆摆手,“这个不是谁先谁后的问题,而是我想做一个测试,想试试燕千扬他在医之一道上有没有悟性。当然,也是我先看中了他是一个朝事不多的王爷,闲的时候比较多,而我正好需要一个帮手,就这么的选中了他。” 她将手从他掌心中挣脱出来,意念一动,一个相框从空间中调取到手中。 她指着相片上的一个人问燕千绝:“你看看这个,眼熟吗?” 燕千绝一点都不意外,点点头道:“眼熟,同二皇兄长得一般无二。之前我在画那雪花的时候,在你的桌上看到了这张……画像。” 她失笑,“这个不叫画像,叫照片,是一种先进的成像技术。我一时解释不清,但你只要知道,这就是一种把真人一模一样拓下来的手段就好了。 照片上的这位……我的一位故人。” 他问她:“何处故人?” 她答:“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 “嗯。”她低下头,想了许久才道,“我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是世界顶尖的医生。我有老师,有师哥,有诊所,还有许多同伴。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很多年,成就很高,可以俯瞰整个行业。 可是后来我死了,被人从很高很高的楼上推了下来,摔死了。 我死了,梦也醒了,梦醒时,我就被吊在望京城的城墙上,看到班师的你。”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是梦里的陆辞秋,还是左相府的陆辞秋?你到底是认自己梦里的身份,还是认梦醒后的身份?” 她答:“都认。无论梦境还是现实,都是我曾经拥有过的人生。我都认,因果也都承。 只是梦醒之后,就再也回不去梦里了,梦里发生的一切于我来说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所以该好好经营的,就只有左相府二小姐这个身份。 我不会刻意去惦记梦里的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很可惜,因为在梦里,我也是努力过的。” 她将前世比喻成了一个梦,但她觉得燕千绝能听懂。 只是说完这些情绪就有点低落,照片上老师和师哥的笑,也让她愈发的思念曾经过往。 燕千绝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地方,从她对面坐到了她身边,然后手臂一伸,将她揽住。 “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要多向前看。你可以回忆,但不要陷进回忆里。 陆辞秋,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我很感谢你的梦醒了。你能懂吗?” 她吸了吸鼻子,“合着我就是把自己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你开心了一下。” 他轻笑,“也不能那么说。那些你努力过的曾经,将是我要用毕生去追逐的未来。 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她想了想,点头,“能懂一些。你的意思是,曾经我到达过一个很高的高度,我梦里的世界也处在一个很高的高度。但是南岳不行,南岳还在山脚下,且得再往上爬呢!” 燕千绝说:“对,得往上爬,还得爬得比怀北更快。 以前我不明白那怀北太子突然开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那么多我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也有那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物件儿。 今日去了你那个空间,我算是明白了。 阿秋,他与你,是同一类人吧?” “嗯。”陆辞秋也不隐瞒,把自己对怀北太子的分析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又道,“不过你放心,一个世界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以上我们这样的人。所以我可以断定,这世上除了怀北太子和我,再没有同样的异能之士了。 至于怀北太子带着的那个芥子空间,我大概分析过,应该也没有我这个诊所高端。 而他之所以走在了前头,是因为他是比我先来的。他比我多了几年时间发展怀北,且他在怀北的身份是太子,施展起手脚来也比我一个左相府的二小姐要方便得多。 但是现在我来了,就不能眼看着他再继续折腾。 该压制的要压制,该报仇的也得报仇。 我虽睡了那么多年,一直做着别的世界的梦。但是燕千绝,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就是醒着的那个陆辞秋,她所有的遭遇,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我全都感同身受。 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她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甚至因为我头脑清醒,所以我比她还要难过。” 燕千绝的手掌在她头上揉了揉,安慰道:“我懂,都懂。 裴家的事对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即使你还在梦里,梦醒之后也会悲伤。” 她点点头,“是啊,至今没能给亲人报仇,想想更悲伤。” 他想了想,道,“也算小报过一回。” “你说宫宴那次?那不算报仇。杀了一个没参与过战事的郡主,吓傻了一个没什么作为的皇子,都没什么意义。倒是那刘召安,我觉得他有分参与布防图的事,他还在我母亲身边埋眼线埋了二十多年。可惜我只是把他给打废了,还没要命。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要了怀北全体皇族性命的。嗯,不只皇族,所有参与过那场战争的人,都得为那场战争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告慰裴家英魂在天之灵,也告慰那些为了守卫边关而死去的南岳将士在天之灵。” “好。”燕千绝哄着她,“那本王便率领千军万马再打怀北一回,将曾经参与过那场战争的王八羔子全都踏入黄土。” 见她仰头看他,他立即又道:“带上你一起。” “嗯。”她开心了,“一定带上我!” 两人这算谈拢了,陆辞秋很高兴,一高兴就又想起盖房子的事儿,便赶紧把这几日在庄子里的安排和部署简明扼要地给燕千绝讲了一遍,然后又跟他说:“工匠,这事儿你得帮我去办。燕千扬说最好的工匠都在宫里呢,但是他请不动,非得你去请才行。” 这事儿对燕千绝来说没难度,“皇宫近几年都没有什么大工程,工匠们闲得就快长毛,一个个都憋着劲儿要给你的永安县盖房子呢!你要能给他们安排些活计那是最好,特别是那种用你说的钢筋水泥盖起来很高很高的房子,你放心,只要把这些想法和他们一说,都不用请,他们自己蹦着高的就得来,还是拿着行李来的那种,保证你撵都撵不走。” 正文 第730章 师父不饿 陆辞秋很高兴,“他们要是有这个精神,那我就放心了。别的不行,这种事我绝对能满足他们,保证他们进了庄子之后连觉都舍不得睡,恨不能日日夜夜长在工地上。” 燕千绝又问了她扣大棚的事,在北方的冬天种植果蔬,对于他来说也是个新鲜事。 但是自从进入了陆辞秋的空间之后,他就觉得这人活着啊,思路要尽可能的打开。 在异想天开的时候,别先怀疑这种事能不能成,要先坚信它一定能成。 万一成了呢?是不! 于是他提出大棚也让宫里的工匠去扣,但被陆辞秋拒绝了。 “那种东西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我只要把要领讲明白,木方找来的工匠就可以把大棚扣明白。甚至这手艺我都打算直接交给木方,让他带着人去做就行了。” 燕千绝提醒她:“自己的东西,总要自己藏着一些。”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是吗?放心吧!那不能够!我陆辞秋是谁啊!我能干那种傻事儿吗?就是给朝廷做的那些事,我也都留着后手呢!没有我,就算所有人都掌握了技术,也同样做不出来我要的东西。扣大棚也一样,塑料布在我手里,钢筋在我手里,他们没有这些东西,光学会了方法有什么用呢?” 她笑得贼兮兮的,“至于塑料布这种东西发明出来,呵呵,一千年以后吧!” 马车进了望京城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但望京城里依然很热闹。 戌时或许对于别的省府的人们来说,是个回家睡觉的点儿。 但是对于望京城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陆辞秋将车窗帘子掀开,时不时地往外头瞅瞅,很快就瞅见了熟人。 “那是江家的马车吧?修染,前面是不是江家的马车?快快快,追上去。” 修染仔细一瞅,嘿,还真是江家的马车。于是赶紧催了催马,一会儿就与那辆马车并行。 也得亏这是在春熙大街上,要不然路还不够两辆车并行。 江家的车夫这会儿也看到了修染,笑着和他打招呼:“修染小哥!” 修染亦笑着回应,然后指指江家的车厢,“谁呀?” 车夫说:“我家小姐。”说完还回过头冲着车厢里头喊了一声,“小姐,是宣王府的车。” 江小柳一下就把车窗帘子掀起来了,正好跟陆辞秋看了个对脸。 陆辞秋“嘿嘿”一笑,“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外头?干什么去了?” 江小柳先是说了一句“要你管”,然后就笑嘻嘻地道:“我出去听戏了,这会儿正准备回府吃饭。不过阿秋啊,你看既然这么巧,你也是刚从城外回来吧!不如我们去吃羊肉吧!” 陆辞秋摇头,“不去了,我吃过饭了。小柳,我给你带了点好东西,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她说着话,手随便往车厢里一伸,一坛子罐头就出现在手里,然后顺着车窗递了出去。“这个叫罐头,我做的,以后会拿出来卖,你先拿回去吃。” 江小柳是有好吃的从来不懂得拒绝,特别是陆辞秋给了她减肥的方子之后,她发现自己怎么吃都不会变胖了,便更加的肆无忌惮。 一坛子罐头送出去,陆辞秋美滋滋地转回过身,跟燕千绝说:“等以后罐头卖出去,一定会在整个南岳范围内引起轰动。到时候罗家有得赚,我也有得赚,水果种植业会随之兴旺起来,你的那处私窑可能满足不了那么多罐头坛子的生产,要么扩大,要么就再与别的窑合作。这样一来,许多人就会因此有事情做,拉动产业发展的同时,也解决了一部分贫苦百姓吃饭的问题。这也是为朝廷分忧,算是功德一件。” 他觉得小姑娘说得对,日后这件事情做大,朝廷是得给她记上一功。 至于私窑烧坛子的事,他也给陆辞秋出了主意——“京城这边用我的私窑就可以,外省府的可以用罗家的。除了京城以外,罗家几乎在各地都有民窑,规模还很大。你的生意既与他们合作,那这些交给罗家去做,也是理所应当。” 燕千绝送她回府,看着小姑娘变出来两个坛子一手拎一个下了车,赶紧就提醒陆家的门房:“帮二小姐提着点。” 门房赶紧去接陆辞秋手里的东西,陆辞秋腾出手来就冲着燕千绝挥了挥,跟他说再见。 燕千绝笑着看人入了府,然后才瞅瞅陆家已经修好的大门,心里琢磨着改天找个理由再来拆一回,陆萧元那个人要是不给他点压迫感,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修染问他:“主子,咱们是直接去窑里,还是先回府?” 燕千绝说:“回府换马,宫车太慢了。” 修染笑着说是太慢了,给王妃办事,坐宫车慢悠悠的显得心不诚。 然后成功地挨了他家主子一下打,老老实实地赶车回府了。 陆辞秋回府之后直接奔着二房那头去了,拎着罐头的门房一路把她送到陶然院儿门口,才把坛子交给她,自己回去守门了。 二房一家三口这会儿都在家里,刚吃完饭,集体在院子里消食呢! 一见陆辞秋来了,还抱了两只瓷坛子,陆芳华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问了句:“你抱的是谁的骨灰?” 气得罗书兰把这大闺女好一阵拧巴,“什么死孩子这是?口无遮拦的。你姐吃饱了撑的抱骨灰回来?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就这张嘴还好意思说自己要做生意,不得把客人都吓跑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学的,真是要气死我了。” 说完,目光也向那两只坛子看了过去,“阿秋你这是……吃的?” 陆辞秋点点头,然后问陆芳华:“罗家人在吗?在就叫过来,一起尝尝,这可是生意。” 陆芳华一听说有生意,那劲头可太足了,蹦着高去叫罗家人,不一会儿工夫就把罗大夫人给请了来。 陆辞秋一愣,这怎么就请来一个人呢?老夫人没在家? 罗大夫人主动为她解惑:“母亲去江家了,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在江家待着,从早到晚,今儿更是派了丫鬟来传话,说不回来了,直接住那儿了。” 正文 第731章 私生女吗 罗书兰听了就笑,“母亲这也是真高兴了,她跟江老夫人特别投缘,俩人只要凑到一起,光坐着说话就能从天亮说到天黑。今晚要是住下了,那不得从天黑再说到天亮啊! 罢了罢了,我也懒得管。在欢州那地界,人人都巴结着罗家,想交个真正的朋友都交不上。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有交好的姐妹,可是慢慢的就发现对方并不是真心交好,而是想借罗家的光,都是有目的的。一旦母亲不能满足她们的目的,她们就要疏远,甚至翻脸不认人。 到了京城这边也好,虽然罗家还是算有钱的,但毕竟京城这头讲究的不只是钱,还有势。 这样一看,罗家也不出挑了,也能真处着几个交心人。” 她看了看陆辞秋,再道:“其实说到底,这也是沾了阿秋你的光。那江府是什么地方啊!要不是有你这层关系在,咱们是连进都进不去的。 再者,母亲也说了,江老夫人之所以同咱们亲近,除了皇后娘娘这层关系外,还因为她认了你做外孙女,她说江家跟你是亲戚,那跟罗家就也沾亲了,这才待母亲格外亲厚。” 陆辞秋只笑笑,也不说什么。 两位老夫人能走得近,全靠她们自己的缘分,是对了脾气了。 否则就算是有她在中间牵线,最多也就是客气客气,熟络一些,不至于直接住人家里去。 两个老太太她都算熟,性情多少也了解一些,谁都不是为了别人能委屈自己的个性。 特别是罗老夫人,她女儿都嫁到陆家来了,她都没说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向陆老夫人低头。怎么可能到了京城就去巴结江家,向江老夫人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江老夫人也一样,皇后生母,姿态高着呢!能为了她就留罗老夫人在家里住? 江家低调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背上一个巴结有钱人的名声。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个老太太是真的对了脾气,相见恨晚。 她也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江罗两家合伙做生意,两位老夫人关系处得好,这生意做得自然也就顺畅。下面的小辈多多往来,说不定……嗯,她到现在还记着罗老夫人有多喜欢江小柳呢!再想想罗家的那位少爷,就冲着罗家人这个心性,那孩子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说不定还真是一桩良缘。 丫鬟摆了桌,还摆了碗筷,陆辞秋将两坛子罐头搁到桌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边打开一边介绍这东西叫什么,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吃。 她亲自给每个人的碗里都盛了一块黄桃,又舀了几勺罐头汤。 趁这个工夫,又把这种东西可以达到长期不腐烂的事情说了一下,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罗大夫人那碗是第一个盛好的,她也是第一个端起碗品尝,一边尝一边听陆辞秋说话。 话听到最后她就感叹:“你要不是陆家二小姐,我简直要怀疑你是不是罗家什么人的私生女。你这生意头脑简直跟罗家人一样一样的啊! 我嫁到罗家之前我爹就说,去了罗家,你都用不着考虑孝顺公婆侍候男人什么的,你就一心一意地想怎么能做好生意,时不时地整出点儿新的做生意的点子,就比什么都强。 但是我这脑子还是不如罗家人转得快,生意点子能想是能想,却绝对没有我爹期望的那样,隔三差五就想出来一个,我一般是隔三个月五个月才能想出来一个。 我原以为隔三差五就想出个赚钱的主意这种事,就算是罗家人也很难干得出来,他们最多就是一个月想一个主意。直到我认识了阿秋你……你这可真是隔三差五啊!” 罗书兰也慕了,“三都没隔,就更别提五多了。这孩子我看是前些年憋坏了,现如今都恨不能一天出三个主意。阿秋你说吧,这罐头是不是要拿去卖的?” 陆辞秋点点头,“没错,就是要卖的。且不只是桃罐头,未来还会有其它品类的罐头,甚至还会有肉罐头。只要罗家给力,我这边的食品加工厂加工出来的东西,就可以层出不穷。” 陆芳华闷头吃,一刻都停不下来,根本顾不上说话。 就连陆萧宇这种号称对甜食没兴趣的大老爷们儿,这会儿也吃了三碗了。 终于在他要盛第四碗的时候被罗书兰给按下了:“你能不能给我们留点儿?” 陆芳华也说:“爹你少吃点儿,这东西我可太爱吃了,还能保存,都给我留着。” 陆萧宇倒是想得开:“这玩意你二姐姐肯定有的是,你想吃就找她要呗!她不给你就缠她,缠到她给你为止。不过阿秋,你说这东西能放一年都不腐烂,真的假的?” 罗书兰白了他一眼,“阿秋说的话什么时候作假过?她说能就一定能。” “我知道阿秋不会说假话,问题是能放一年不腐烂,这也太玄乎了,跟腌咸菜似的。” 陆辞秋想了想道:“其实只要我想,还可以放更长时间,三年也行。但我觉得一年就足够了,这片大陆再远的地方,也就走三五个月。当然,要走一年也能走,可是一年才能到的地方,我们卖它干什么?还不够运输成本呢! 另外我还想在南岳各地都包些农庄,种植果树是一方面,还可以把畜牧业也搞起来。 不但肉类的罐头可以做,加工好的熟食也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达到防腐效果。 这样一来,我们的食品加工厂就也可以开到天下各地。” 罗大夫人放下碗,不说话,默默地把陆辞秋说的全都记到了脑子里。 直到陆辞秋把自己的想法、还有庄子这边已经在进行的事都说出来,罗大夫人才长出一口气,道:“阿秋,我觉得你要是自立门户,不出十年,罗家都折腾不过你。再加上有十一殿下帮着,我看都用不了十年,五年就够。” 陆辞秋笑着摆手,“大舅母说笑了,我是有想法,但我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去实施。我出生在左相府,订亲给了十一殿下,跟皇上皇后叫一声父皇母后,那就注定我这辈子不可能专心去经商。何况我志不在此,说到底,我是一名医者,回春堂才是我的根本。” 正文 第732章 搬到京城 罗大夫人点点头,“明白!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根本,罗家是商,陆家是官,农民的命脉在土地,阿秋你的根本就是医。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些事你只管放心,交给罗家去做,我们一定给你做得妥妥帖帖。” 罗大夫人说起最近罗家的打算:“既然要跟皇家合伙做生意了,那罗家也就不用掖着藏着,更不用守着什么不进京的定律。皇商都做了,怎么可能不进京。 我们已经在京里看好了宅子,定钱都付过了,明日就去官府过户,直接把宅子过到罗家名下。那宅子可真好,是个三进的大宅,还带了不少偏院儿,宅子里还有一片人工湖。 据说曾是一位二品大员的府邸,后来那位大人告老还乡,宅子就一直空了下来。 大概得有十多年了,宅子一直没卖出去。因为对方要价高,多少有些不合理。应该是不太想卖,所以故意要了一个很高的价钱,就为了挡住总要去看宅子的人。” 陆萧宇听了就笑,“他们也是没想到有一天罗家能入京,更没想到老太太一眼就相中那宅子了。对了,宅子还是江老夫人带着老太太去看的,一边看一边给老太太讲了之前那个二品官员的事。虽然这事儿都十多年了,但江老夫人记得清楚,那位大人一生虽说没有大功绩吧,但也没有大过错。晚年间有些糊涂,办事谨慎,甚至很多事情因为怕做错了担责任,所以干脆就不做了。不过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没等皇上撵他,他就主动提出告老还乡,带着全家人离开京城了。这不,就剩下了一座空宅子。 江老夫人还说,那家不缺钱,留着这宅子可能就是个念想,为了证明自己在京里也辉煌过。所以在牙行说了个离谱的价格,就是为了打消那些人的念头。罗家如果想买,她就可以豁出去脸面给说说,把价钱压下来一些。 咱们家老太太那是谁啊!论财大气粗那绝对是南岳第一人。当时就跟江老夫人表态了,宅子很喜欢,脸面不用豁,价钱能接受,当天就给钱。 就这么的,当天就给牙行下了定钱,明儿就去办过户了。” 陆辞秋咧了咧嘴,真,不服不行。 那二品官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漫天要价就为了不卖,结果还真有人不信这个邪。 你敢要我就敢给。 估计他们是没算准罗家有一天会进京,还要在京里买宅子住下。 但凡他们把罗家这茬儿给算上了,都不敢把宅子挂到牙行去。 有钱真的好办事啊! 总之二房一家三口很高兴,陆芳华还说:“以后外祖母就要住到京城来了,欢州那边就交给二舅舅坐镇,外祖母和大舅舅大舅母就搬到京城来。姐,我可太开心了,等那边安顿好了,我也搬过去,我可不在这左相府待着了,压抑。” 罗书兰哼了一声,“想得美。住过去探亲行,真要彻底搬过去,你看陆家跟不跟你翻脸。” “我还怕他们翻脸?”陆芳华都听笑了,“我就怕他们不翻脸好吧!” 罗大夫人摇摇头,劝陆芳华:“不是舅母不让你去常住,你的院子一定给你留出来,下人都给你配好,你随时过来小住。但将来你跟七殿下的事儿要是真成了,那还真得靠左相府长长脸面。说出去,七殿下娶的是左相府嫡出的四小姐。别管是大房二房,你父亲是嫡,你也是嫡,好听。但你要是从罗家出门子,那传出去就是七殿下娶了商户之女,没那么好听了。” 陆芳华有些不开心,“商户之女怎么了,我倒不觉如何。” “你不觉得是你的事,但你堵不上别人的嘴。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后一个的。” 陆萧宇也道:“好闺女,听你舅母的话,这左相府的光你还得继续沾。” 陆芳华不说什么了,罗大夫人笑笑,又对陆辞秋道:“搬到京城之后,咱们碰面方便,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也方便。你说的这个罐头,怎么定价,怎么拿出去卖,卖到什么地方,这些都不用你操心。这事儿我就能做主,明日我就能给你拿个章程出来,到时候你只管看章程,哪里觉得不合适就改哪里。 另外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应该很复杂,罗家这边得有人与你对接。” 罗大夫人说到这里,一把就拽过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大丫鬟:“她叫绿萝,是我的贴身侍女,跟了我七八年了,办事很妥帖。一会儿让她跟着你回飞雪院儿去,从今日起她就跟着你,你走哪她跟哪,需要做什么事,传什么消息,或是要罗家帮什么忙,你只管跟她说。” 绿萝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跟陆辞秋行礼道:“奴婢绿萝,一定替二小姐把事做好。” 陆辞秋想了想,也没客气,点了点头说:“那今后跟罗家对接的事,就麻烦绿萝姑娘了。” 绿萝赶紧道:“二小姐您客气了,奴婢一定好好办事。” 罗大夫人还在稳陆辞秋的心:“绿萝虽是我的侍女,但我手里负责的生意很多都是她在帮忙打理,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你尽管放心。无论是人还是钱,她都动得。” 陆辞秋深吸了一口气,肩上的担子瞬间就轻松了。一个绿萝,怕是能顶十个木方,有这么个得力助手跟着,那可真是太解渴了! “大舅母,我还需要人。”她继续提出要求,“我要账房,但不要罗家成熟的帐房。听说罗家有学徒,最好能分给我一些,我相信罗家的学徒放到外面都能顶个老先生。” 罗书兰当时就乐了,“这可真是让你给说着了!因为罗家的生意太多了,所以家里这些年一直也没断了培养新人,光是账房学徒就有两百多个。” 罗大夫人点点头,“是啊,快出徒的两百多个,还有五百个学到一半的。阿秋你放心,我立即就给欢州去信,让那边送十名快出徒的学徒到京城来,直接找你。 另外我再给你拨过来十个丫鬟,你不用担心这些丫鬟怎么用,就让绿萝带着,生意上的事都能给你办得明明白白。 另外她们的身契我也一并给你,你自己去官府改一下,从此以后她们就是你的人了。” 说完,又看向绿萝,然后道:“但绿萝不能给你,我这边也离不了她。送来的十个人里,我会让绿萝立即培养起来至少两个,等到绿萝能脱离开了,那两个立即就能顶上。” 正文 第733章 办个学堂 陆辞秋很感激,“大舅母为我想得太周全了,人我可以留着,但身契……” 罗大夫人说:“阿秋,你别拒绝。咱们是共同做生意,我这都是在为生意着想,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帮你就是在帮自己,你好了,我们就都好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就压低了一些:“阿秋,我总觉得你这样帮着罗家,似乎背后另有隐情。我猜不透隐情是什么,但却可以感觉得到,这个隐情也是为了罗家好。 我不问你隐情是什么,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觉,只要我感觉到你是为了罗家好,就够了。” 陆辞秋苦笑,她的确是为了罗家好。 叛国的事情太大了,一旦陆家完了,罗家作为姻亲,也得跟着完。 就算不全家都被砍了,生意肯定也是不太好做了。 到时候有人落井下石,再有人推波助澜,数百年基业坍塌下来,也就是一朝之事。 所以她得拉罗家一把,把罗家拉进她布的这个局,希望在将来,大家都能一起活下来。 有了罗家十名账房十个丫鬟的支持,再加上一个大丫鬟绿萝,陆辞秋的担子确实是减轻了。她已经开始跟绿萝商量,让绿萝也重点带一带霜华。 绿萝性格很好,一口答应下来,说一切都让陆辞秋放心,她知道怎么去做。 罗大夫人也笑着说:“阿秋你就放心吧,就是那十个快出徒的账房,你也可以再给他们安排学徒。等将来你的生意越做越多,包括永安县的那些铺子一开张,人手就又紧缺起来了。” 陆辞秋点点头,“是,我还是要再培养人手。只是我毕竟在这方面不专业,我一下子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大舅母……我又想到了一个生意,您看罗家有没有兴趣办一个学堂?” 罗大夫人一愣,“学堂?罗家在欢州一带办了一家不要钱的学堂,给欢州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书用的。阿秋你说的学堂是不是指这样的?” “不不不。”陆辞秋摆摆手,“不是给孩子上学用的,是给大人上学用的。或者说,是给已经够了年岁,可以出来做事的人上学用的。” 她给在座几位普及起了职业技能学校,“像账房、掌柜、厨师、甚至是丫鬟小厮这样的,都可以有专业的培训。我从前就想过办个学堂,但我主要是想教医学药理,培训一些护士护工。如果罗家能参与进来,我们把学堂做大,这样这些职业技能就可以放到一起,在一个地方开授更多的课程。如果学生有精力,也可以选学两门。” 她由此又延展出毕业包分配的话题:“我们可以设定考核制度,类似于科考,但不至于有科考那么严格。而且除了书面知识,更重要的是实践操作。只要过关,我们就可以在课业结束之后负责安排他们的工作。或是到罗家,或是到我这边,都可以安排。 我相信,能出来学这个的,无论是罗家还是我这里,对他们来说都是很有吸引力的。” 罗大夫人眨眨眼,兴奋之色汹涌而出,但她还是问了句:“这个学堂靠什么赚钱?” 陆辞秋说:“靠束脩!” 罗大夫人“嘶”了一声,“束脩?阿秋,你可知,但凡他们家里能拿得起束脩,都不会送子女来学这些东西,而是直接上学堂做学问去了。能学这些的,多半家境贫寒。” 陆辞秋点点头,“我知道,但就算是去做学问,真正能考取功名的又有几人?多数人就是连个秀才都够不上,一生钱财散尽,仍然碌碌无为。 我们得给人们灌输一种理念,就是在这世上,不是只有考取功名一条出路,靠手艺也可以做一个体面人,也可以赚到很多钱,得到社会地位,走上人生巅峰。 而且我们学堂里教出来的,那可跟外面的是不一样的,厨子不是普通的厨子,是能做主厨;账房也不是普通的账房,是小小年纪就能当老先生的;掌柜就更厉害了,只要考核过关,且成绩优异,那可是能去罗家的铺子里做掌柜的。 工钱拿得多,身份体面,而且我们还发毕业证,这样就算将来不到我们的铺子里去做工,去别的铺子找活儿干,凭着我们的毕业证,那也是能拿到一份好工钱的,在我们铺子里能做小工的,到别的铺子里就能做掌柜。最主要的是,那些东家一听说是罗家学堂出来的学生,首先想到的是什么?是这个学生有一大票去罗家做工的同窗,这样以后谈生意是不是就好谈了?他们铺子是不是也算跟罗家能说得上话了?试问这样的学堂,谁不愿意花钱来学?” 陆芳华插了一句:“那这学费应该很贵吧?可他们如果真的就没钱呢?” “可以贷款上学。”陆辞秋又开始普及助学贷款这个理念,“当然,能够获得助学贷款的,一定得是罗家的钱庄放款,同时也得通过学堂的入学考核。考核不通过,是没有资格入学的。我们的学堂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是要有门槛的。只要通过考核,罗家钱庄就可以放款,有利息,签合约,等到他学成之后,未来每个月都会从工钱里面把这部分扣除,限期还清。 当然我们也要每门学科都留出几个福利名额,是留给那些真正上不起学,但又非常有才华的学生的。我们不能让人才流失,对于考核非常好的,可以免费入学,但名额有限。 同时学习期间,还要设立奖学金。学得特别好,回回考第一,那就可以得到奖学金。 别小看这个奖学金,这就相当于名誉,不管是有钱人还是没钱的人,得到奖学金都是得到了荣誉,因为那意味着他考了第一。将来出去做工,这都是履历中的重要一项。 对,说到履历,这也是我们办学特色之一。 我们在每位学子毕业之后,都要颁发毕业证书,同时也要出具一份履历表,相当于学生在学堂时的学生档案。以后拿着这个东西去找工作,就是他们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证书和档案都由我来出,我有特殊的纸笔,可以确保没有任何人可以仿造。 得到这份东西之后,就是独一无二的。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初衷其实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够随时有可用的人手。 所以赚钱就在其次。 但实际上,学堂办得好,真的是一件很赚钱的事情……” 正文 第734章 得力助手 陆辞秋对学堂的科普,给罗大夫人好好地上了一课。 她从前曾想过很多赚钱的法子,但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罗家办的所有学堂都是回馈性质的,都是不赚钱只要名声的。 但陆辞秋说的学堂跟那些学堂又不一样了。 上学不只是为了读书习字考取功名,还可以为了以后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一技之长的、有用的人。 何况他们的学堂也不是一点学问的事也不做,习字读书这些都是要教的,不管你是来学什么的,你首先不能是个文盲,扫盲工作必须到位。 罗大夫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不只是一个赚钱的生意,而且它还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对于整个南岳来说,它将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有利于民间发展与稳定,变相的辅助了朝廷。 最重要的是,它将很大程度上改变人们的观念。当考取功名不再是唯一的翻身之法,人们的出路就增加了很多条。出路一多,日子就更有奔头。 百姓的日子有奔头了,过得越来越好了,那也就没人吃饱了撑的总想着造反了。 陆辞秋离开陶然院儿时,大丫鬟绿萝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等回到飞雪院儿,霜华冬安一见到绿萝就有些懵,只道这不是罗大夫人的贴身侍女么?怎么跟着自家小姐一起回来了?是来取什么东西的? 谁知绿萝却走上前,一边一个拉住霜华和冬安的手对她们说:“从今往后我们一起照顾二小姐。你们放心,我不是来与你们争地位的,我还是罗家的丫鬟,我的主子也还是罗大夫人。但近段时间我都会跟在二小姐身边,帮着二小姐处理生意上的事务,也负责替二小姐跟罗家之间沟通传话。我是罗家带出来做生意的丫鬟,所以可能在侍候人这方面不太周全,两位妹妹可千万别指望我,二小姐近身的事还得你们来。” 霜华一听就懂了,“姐姐说得没错,我家小姐手里的生意太多,实在打理不过来,我们正愁没有贴心又得力的人手帮忙,没想到罗大夫人竟把姐姐你给派了过来,真是太好了。” 冬安对生意上的事不怎么关注,她如今只管做饭,再盯盯飞雪院儿的日常打扫。 小姐的屋子肯定是她亲自打扫的,药室也归她管,其它的就分给下人们去做。 因为陆辞秋在家吃饭的时候不多,所以多数时候冬安不用做饭,还是相对清闲。 但她知道清闲的只是飞雪院儿,实际上小姐和霜华在外面已经忙得吃饭都不及时。 她帮不上外面的忙,心里很过意不去,也替小姐着急。 如今来了罗家的大丫鬟帮忙打理生意,冬安觉得这是件好事。 于是赶紧也一脸感激地跟绿萝说:“那就拜托姐姐多帮帮我家小姐,我在家里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得空了一定回来吃饭,我做菜可香了。” 绿萝也很高兴,陆辞秋身边的丫鬟没有对她释放敌意,反而感激她的到来,这是好事。 她谢过了冬安,跟着陆辞秋进了主屋,霜华也跟了进来。 冬安没跟着,她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也清楚自己听不懂什么。 这种时候小姐三人进屋肯定是要说生意上的事,她跟进去了也没用,不如去沏茶备点心。 很快的,茶点端上来,冬安又说:“奴婢在门口守着,小姐需要什么就叫奴婢一声。” 说完,人退出了主屋,绿萝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感叹:“小姑娘被二小姐调教得真好。” 陆辞秋却摆摆手,“是她自己聪明懂事,我哪有工夫调教她们。就是过些日子罗家送来的那些人,也要你帮着我安排和管理,我是摆弄不明白的。” 绿萝笑笑,“二小姐说得哪里话,您做得已经很好了。” 几句寒暄过后,三人便开始商量着过些日子就要到京的罗家账房和丫鬟。 陆辞秋给绿萝讲了城外两个庄子合并之事,也讲了庄子里准备做什么。 从做罐头说到盖房子,又从盖房子说到扣大棚,最后说到大棚果蔬在冬日里可以采摘出售,直说得绿萝两只眼睛开始放光,最后恨不能赞陆辞秋简直是个神。 “不瞒二小姐,罗家也想过如果在冬日里也能采摘蔬菜就好了。但是没办法,北方的天气决定了冬日里除了猫冬什么都干不了,南方那边的蔬菜因为运输条件,又没办法运进来。 罗家也不是没想过温室种植,但却解决不了阳光的问题。 本来以为这将是个千古难题,几辈人都没有办法解决掉。 没想到事情到了二小姐这里竟变得如此简单!” 绿萝是真的震惊,一个劲儿地说明日一定要跟着二小姐到庄子上看看,想看看那种扣大棚的材料是怎样的。然后除了京郊,其它北部地区能不能也去扣这种大棚。 至于账房和丫鬟们的安排,绿萝也有自己的想法。 账房先生好办,按项目来分。 “做罐头的分一个账房,建筑方面一个账房,冬日果蔬种植一个账房。另外山谷那边要先跟进去两个账房熟悉环境,以便明年开春接手更多的工项。剩下五人暂时没有更多的工项安排,那就让他们负责带徒弟。在我们的学堂没有成立之前,咱们可以先从永安县百姓中挑选聪明伶俐愿意学这个的来教。等到学堂建成之后,就全部由学堂那边统一安排管理。 至于学堂的事,奴婢也想过了。等到十名丫鬟入京之后,这件事情就交给她们来做。 二小姐放心,咱们要地买地要房买房,人手也好办,除了望京城的牙行之外,还可以到欢州的牙行去挑人。欢州的牙行罗家更熟悉,可以让她们直接带一些人过来。” 陆辞秋觉得甚好,绿萝能将这些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最主要的是人手还能再带更多的人手,这就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将这些事情全都交给绿萝去做,同时让霜华辅助,算作绿萝亲自带的学生。 霜华很高兴,好学的劲儿一上来,直接就邀请绿萝到她屋里一起睡。 再加上冬安,三个丫鬟凑到一起,准备这一晚上就听听绿萝的独家讲座。 她将绿萝送到门口,叮嘱冬安一定把人安排好,这才又回了屋帮着陆辞秋铺好床榻,又把蜡烛剪了剪,还把陆辞秋换下来的外衫叠好了准备明日交给下人清洗。 可是她也明白,其实她家小姐的衣裳,是不需要清洗的…… 正文 第735章 直奔皇宫 霜华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是有些常人没有的能力,就比如这衣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头一天脏了的衣裳,次日又能干干净净地叠好了放在柜子里。 一问小姐就说是自己洗的,可是自己悄悄洗了或许能遮掩过,但也没见她晾晒啊! 后来经历得多了,霜华也就不问了,但还是隔几日就交给下人去洗几件,她怕小姐的秘密被更多人知道,到时候有胆小的人再说些有的没的,那就不好了。 今日霜华是从大营回来的,后面的事她都不知道。但陆辞秋方才也当着绿萝说过了,坛子就在十一殿下的私窑里,明日那边的人自会送到庄子,而且徽记也会直接印好。 但庄子还没取名呢! 她问陆辞秋:“小姐,如今两家庄子合到一处了,是不是得有个正式点的名字?总不能像从前一样,人们随口叫个沈家庄什么的,不太好听。” 陆辞秋也觉得不太好听,庄子是一方面,主要她要在庄子里做事,办厂,就得有个像样的名字,这样外人提起来也好说。 但她是个取名废,这种事情一问她直接就懵了。 于是陆辞秋表示:“我不行。” 霜华就说:“那要不然让十一殿下取?对了,徽记是文字还是图案的?能不能直接用?” 陆辞秋扶额,“不要让十一殿下取了,那个徽记,我原本是让他画一朵雪花,结果他在上头……算了不提了,说多了全是俗气的眼泪。”雪花下面加个绝字,亏他想得出来。 霜华也笑,“那要不就让二殿下取?反正庄子也有二殿下一半。只是……小姐,您还打算跟二殿下见面吗?” 陆辞秋一愣,“何出此言啊?”好好的朋友,为啥就不见了? 霜华说:“奴婢见小姐您今日没叫上二殿下去庄子,就以为小姐是因为那个谣言在避嫌。” 陆辞秋摆摆手,“倒也没有刻意去避嫌,谣言对我来说并无所谓,我从未将它放在心上。 但是有人在意,我就得适当的收敛些。 不过没关系,不影响我们做事,我也不会一直都不叫二殿下到庄子里去。 只是再去的时候可能会叫上十一殿下,有些事我不去做,就让他们两个去做。到时候两兄弟走得近,总不会再有谣言被放出来了。 至于取名字的事,明日跟木方说一声,让他们取。他们是庄子里的老人,如今我算是占了那个庄子,虽然目前看起来一切如常,可万一有人心里不痛快,觉得我们是外来的,是鸠占鹊巢,就会让他们失去一部分的归属感,这可不行。 人心不齐,万事难安,就像他们今日担心那些外来做工的人会住到他们住的地方去,那就是他们捍卫自己地盘的一种表现。 虽然只是自发形成的一个小村落,属于这庄子里很小的一部分。但是他们住习惯了,不希望外来的人去打破现有格局,我们就要想办法满足他们的这种需求。 不先安定军心,仗是打不成的。 我们得让他们知道,他们依然是庄子的主人,不只是原先那个庄子的主人,还是我那沈家庄的主人。我日后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我本人定然是没有时间常去打理的。绿萝不可能一直跟着我,那些分过来的丫鬟也有另外的事情要做,不能都留在庄子里。 所以庄子想要正常运转,还得靠庄子里的老人。 那些人品质都不错,有他们在,我放心。所以取名字的事就让木方带着他们合计,一来我也省点心,二来给他们增添些归属感。” 霜华懂了,“行,那明儿奴婢跟木方说说,一定要让他懂得这些道理,并且传达下去。 回头庄子名取出来了,就报到小姐您这里,小姐您点个头,就让他们自己做匾额去吧! 等账房先生到了就好了,木方说庄子里原先也有做账房的,就是做得没有罗家的账房好。 那正好就让罗家的账房带一带,如果能带出来,将来就分出来一部分账让他们自己记。 对了小姐,今日从大营出来,奴婢跟着葛全去了一趟难民营。这阵子难民营那边已经没留下多少人了,多数人都自发的去帮官府给咱们永安县盖房子,就算没有盖房子的手艺,也有不少人愿意到那边去做零工帮帮忙。总之大家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特别的积极。 听说府尹大人会给他们算工钱,他们执意不要,说是建自己的家园不要钱。 但府尹大人也说了,一码归一码,做事就要给钱,只要不偷懒耍滑,工地上有的是活干。 不只男人去了,女人也去了不少,在工地上帮着做饭烧水,洗洗衣裳什么的。 但也有不少人留在营里,上次小姐留下的渔网他们在织,奴婢去的时候已经织成了好大一张,说是再有个三五日就能织完了。 还有人自告奋勇去打理鱼塘,有位大嫂说从前娘家就是养鱼的,她有经验。” 陆辞秋很满意难民营里的百姓目前的状态,大家兴奋又积极,只有这样,才能推动着永安县尽快建立起来,同时也能够让人们互相之间更加熟悉,更懂得什么叫做一个集体。 待霜华走后,她去了一趟诊所空间。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还换了身衣裳。 再出来已是子时,她却没睡,而是悄无声息地出了府,直奔皇宫。 她要去见宸妃,有些事情得从皇宫里问起,外面是很难打听出来的。 借着空间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宸佑宫门口。 宫院门紧闭,可是透过门缝,却隐隐能看到主殿还散着光亮。 她隐身进去,一步一步挪到主殿门外,听到里面有宫女在说:“娘娘,子时都过了。” 然后是宸妃的声音:“你去歇吧,今晚不用守夜。” “娘娘不睡吗?”宫女很担心,“娘娘昨夜就没有睡好,今夜早点睡吧!” 宸妃说了声,“好。”又过了一会儿,那宫女出门,对着殿门叹了一声,走了。 陆辞秋在她走之后现身,没有借助空间穿过殿门,而是伸手将殿门轻轻推开,然后再回身关上。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宸妃的声音:“如意,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辞秋不应声,只抬步往内殿走去,一直走进暖阁,这才看到宸妃穿着一身里衣坐在妆台前,正对着铜镜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是因为刚刚问了声如意你怎么又回来了,但却没有得到回应。宸妃转过头往外看,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暖阁门口的陆辞秋…… 正文 第736章 冲我来的 宸妃吓了一跳,人一激灵,那一刻脸都白了。 但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见是陆辞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说了句:“你怎么才来。” 陆辞秋笑着走上前去,“姑母知道我今夜会来?” 宸妃摇头,“也猜不到你是今夜来还是明夜来,又或是昨夜就来。但我想你一定会来。” “为何?”她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宸妃身边。宸妃转向她,两人就面对面了。“姑母为何笃定我一定会往宸佑宫走这一趟?” 宸妃笑笑,“谣言自宫中起,外界不得而知,你想知道谣言起处,自然得往宫中查。 我是你姑母,身居后宫,你来找我问是很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你来得无声无息,皇宫大内戒备森严,你自由来去,竟可以做到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吓了我一跳。” 陆辞秋有点不好意思,“深夜入宫,不想惊动旁人,便悄悄潜入进来,免生事端。 至于为何走这一趟,姑母猜得没错,阿秋此番入宫,的确是想跟姑母问些事情。但这事情倒无关谣言怎么起的,我也无所谓是从何处先开始传,只是想说说那位丽妃娘娘。” “丽妃?”宸妃想了想,说,“丽妃是三殿下的生母,那日你似与她生了口舌。” “嗯。”陆辞秋点点头,“是有些口舌,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姑母能否给我讲讲关于这位丽妃娘娘的事情?她在这后宫之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包括她的母族,可在京中?” 宸妃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她娘家姓陈,早年是在京中的。后来也不知为何突然被冯家打压,仅仅三个月就匆忙离京,去了外省。 丽妃十八岁生三殿下,今年四十七了。你要说她在后宫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阿秋,如今这后宫的女人,哪还有什么地位可言。打从月妃生下十一殿下难产而亡,皇上就一门心思扑在皇后娘娘身上。即便当初冯家当道,皇后还无力对抗那冯天春,皇上依然没分半点宠爱给对方,还把皇后娘娘给护得死死的,让那冯天春再恨,也不敢真的对皇后怎样。 后宫的女人没了圣宠,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不过她膝下有皇子,人又居妃位,总归是比没有子嗣的宫妃要好过一些。阿秋,你问丽妃的事,可是怀疑那谣言与她有关?” 陆辞秋没答这话,只是又问了句:“姑母可知,丽妃与宁妃之间有没有过什么仇?” “丽妃和宁妃?”宸妃又陷入了回忆,但回忆半晌之后却摇了摇头,“我入宫之后,并没听说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怨。不过我是皇上登基之后直接入宫的,丽妃和宁妃却是在潜邸时就在服侍当今圣上,连孩子都是生在潜邸的。 从前常听人说,当年的王府血雨腥风,外有皇子争嫡,内有后院儿争宠。 那些先入了潜邸的女人们,每一天都在算计对方,特别是怀了孩子的女人就更不容易,每一餐一食都得小心再小心,防着有人在膳食中动手脚。 所以你说他们之间有没有过仇怨,我觉得应该是有的。” 陆辞秋点点头,她明白了。 后宫的女人生孩子相当于过五关斩六将,太多人希望孩子死,也太多人希望一尸两命。 当年在潜邸,女人间斗得那么凶残,两个女人先后怀孕,怎么可能没发生过什么。 甚至即便孩子平安出生,两个都是儿子,谁又能保证对方不会动了歪心思呢? “那三殿下跟二殿下之间呢?姑母可知他们相处如何?” “这……”宸妃苦笑,“阿秋啊,就算他们有仇,也不是到处张扬的。从前皇子们小,从潜邸到皇宫,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打过架那是肯定的。 可你要说就因为小时候打过架记恨到现在,那我觉得不太可能。 至于后来他们都长大了,那就是分府另住,再有没有过什么争端,我们这深宫里的人,又能知道多少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呢?” 她去拉陆辞秋的手,“阿秋,其实有仇没仇的,那都不是表面上能看得出来的,甚至都不是非得因为什么事情去结仇。 他们是皇子,除了生来就有腿疾的九皇子以外,其余的,其实都是有仇的。 姑母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陆辞秋点点头,“明白。只要有这个皇位在,皇子之间就是竞争对手。” “是了。”宸妃点点头,“皇子之间是对手,那你说皇妃之间能和睦吗?所以你先前问丽妃与宁妃之间的事,那除了在潜邸时可能有旧怨之外,这些年因为两个儿子,互相之间应该也不是太能看得顺眼的。 不过宁妃那人性子弱,二皇子也任性,与朝事无争,想来恩怨并不大。” 陆辞秋苦笑,“如果她们之间恩怨并不大,那可能这事儿就单纯是冲着我来的。” 宸妃明白她的意思,“你是在分析那个流言,是冲着二殿下那边,还是冲着你。” “嗯。姑母猜得没错。” 宸妃叹了一声,“谣言到底是从何处起,今日我一直在琢磨,也悄悄派人去打听。倒是真有人说是从丽妃那边听到的,但也有人说丽妃宫中的下人是在御膳房听说的。可当打听到御膳房,就又说是在御花园里听小宫女嚼舌根子说起来的。等到再去寻那些在御花园嚼舌根子的小宫女,却又寻不着了,因为那天去御花园的人太多了。 阿秋,你这个时辰进来,无声无息的,姑母也不打听你是怎么做到的。只提醒你一句,在外面一切要多加小心,纵然你清楚自己与二殿下之间坦坦荡荡,可多少也要畏一畏人言。 这不是在向对方低头,而是让你自己省心。 我有时候在宫中无趣,总念叨着你再有空进宫,一定让你来宸佑宫坐坐。 可是长乐总跟我说,说阿秋现在很忙,永安县在建,好像罗家还在跟皇后与淑妃做生意。 她说你那么忙,叫我别跟着添乱了。 所以阿秋,你既然都这么忙,就也少给自己添乱。让自己省心些,把空出来的精力都用在做正事上,别为了这些谣言再占用精力。” 陆辞秋点头,“我明白,多谢姑母教诲。” 宸妃失笑,“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教诲不教诲的,不必言这些虚礼。你帮过我的大忙,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要说感谢,该我感谢你才对。 阿秋,其实细说起来,我这个姑母,与你不熟……” 正文 第737章 一损俱损 宸妃今晚想说的话似乎有点多,她拉着陆辞秋的手不停地念叨:“纵然我们本是一家,可我早年进宫,你出生时我没看过你,你小时候我没抱过你,后来你长大了,我也从未亲近过你。可是到头来我却是得了你的济,长乐也得了你的济。 说起来,这也算我们姑侄二人有缘分。 那晚宫宴,怀北提出要和亲。 我起初以为他们要的是长乐,后来又知他们真正想要的人竟是你。 我的心都快吓出来了。 阿秋,无论长乐还是你,都不能嫁到怀北去。你记住了吗?无论你们姐妹中的哪一个,都不能嫁到怀北去。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我不是不懂事的女人,我嫁入皇家这么多年,早就知道生下一个女儿,使命是什么。 皇家去和亲的公主还少么,这样的心理准备我打从生下长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 我不排斥长乐去和亲,皇家公主十有八九都要走这条路的,我可以接受。 但我还是那句话,去哪里和亲都行,唯独怀北不行。 长乐不行,你也不行。” 宸妃说得很坚决,“阿秋,我虽是当朝左相的亲妹妹,但你也看到了,这朝中不管左相还是右相,似乎都不得圣心。”她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许多,身子也往前倾了倾,“我总觉得皇上留着这左右丞相似乎另有原因,绝对不只是看中他们学识好,能上朝理政这样简单。可我就是个女人,朝中之事我不懂,我只说我看到的。 你父亲这般光景,我和长乐又能指望他什么呢?这么多年了,他没给我们带来过任何倚仗,倒是如今你争气,才让我们过得好一些。 当然,我也不是埋怨娘家,日子过得是好是坏,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只是想说,阿秋,你既然已经起势,那就千万不要失势。你得把这个势头给做足了,你得让自己的势长长久久存在,甚至压过你的父亲。 这样你才有说话的权利,才能在大难临头时,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像那晚宫宴,怀北求亲,你就做得很好。 可我还是担心,躲过了第一次,难保还有第二次。那怀北太子是个很邪乎的人,我常听后宫人议论,说他会很多别人不会的东西,怀北之所以这几年发展到几乎能与南岳平起平坐,全部都是那太子的功劳。甚至有人断言,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怀北就要赶超南岳了。 所以我很担心,我怕和亲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那你和长乐就谁都躲不过去。 可是你们不行,阿秋你记着,无论如何,你跟长乐都不能嫁到怀北去。” 陆辞秋听着宸妃的话,她能感受到宸妃急切地想要表达,可是想表达的同时却也在尽力地压制。压制的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是顺着这个思路去猜,也能猜个大概。 “为何?”她问宸妃,“为何唯有我和七公主,去怀北不行?” 宸妃摇头,“没有为何,就是不行。” 她便开始引导宸妃:“可是因为我们家与怀北有大仇?” 宸妃愣了一下,很快就顺了这个坡,“对,就是因为有大仇。裴家虽只是你的外祖家,可你是陆家嫡女,你母亲曾是陆家的当家主母,所以这样算起来,裴家跟长乐也是沾亲的。 裴家跟怀北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谁去怀北都行,唯独你们姐妹不能去,你们去了两边儿都得不着好,怀北的人会把这些年跟裴家没算完的账全都算到你们头上。” 陆辞秋笑了,“其实姑母心里所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对吗?姑母所指的仇恨,根本不是指裴家跟怀北的仇恨,而是因为我们家跟怀北另有一层关系,我那位父……” “住口!”宸妃急了,眼睛瞪了起来,好像陆辞秋说了多么大不敬的话。 可是也仅仅是一句住口,后面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陆辞秋怎么能听她的,她想说的话,没人拦得住。 “姑母知道一些事情,对吧?可否告诉我?” “不知道!”宸妃匆匆摇头,“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宫宴那晚您就不会不顾一切跪到皇上跟前,哀求皇上不要把七公主和亲去怀北。更不会用那种令人琢磨的目光看向我父亲,还对我父亲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本宫说了什么?”宸妃有些后怕,她想不起来自己那晚跟陆萧元说什么了。 陆辞秋帮她回忆:“姑母说——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哥哥明白。” 宸妃心里“咯噔”一声,“本宫,本宫只是随口说说。当时气急了,有口无心的。”说完,又觉得这样的话根本压不住陆辞秋。这个小姑娘太聪明了,心眼也太多了,她本以为今晚陆辞秋来宸佑宫只是想知道流言的事,可眼下她才明白,流不流言的,或许对这个侄女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她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想从她口中套出关于陆萧元的秘密。 可是……“陆辞秋。”宸妃神色严肃,“你听着,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你一天是陆家的女儿,你就必须得把所有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否则不但你的家人得死,你自己也得死,你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我明白。”陆辞秋点点头,“可是也不能因为怕死,就丧了良心。” “这世上丧良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宸妃一下子站了起来,在这暖阁里来回踱步,“丧良心的事多,丧良心的人更多。你若事事件件都在意,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她走回陆辞秋跟前,态度又软了下来,“阿秋,听姑母一句,家再不好那也是家,爹再不好,那也是一个给了你身份的人。或许你现在不觉得左相府如何,可当你真的一无所有了,那便是出门都会被人踩上一脚,人人见了都要淬上一口。 从前你有多风光,今后你就有多落魄。 还有你的那些亲人,纵然有待你不好的,但也有待你好的。 阿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正文 第738章 怀北皇后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话陆辞秋听过很多次。 打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就总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可是前世就不一样,前世老师还在时会对她说—— 你就是你自己,是独立的个体,你不需要依附谁而存在,也不需要因为顾及谁而去做什么事情或是不做什么事情。陆辞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遵从自己的本心,没有人需要你去惦记。你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好了,便是你自己好。你不好,也只是你自己不好而已。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只是自己。 她很怀念过去,可是过去却再也回不去…… 她对着宸妃笑笑,“姑母说得没错,的确还有许多人我心里惦记着。所以我悄悄的进宫来跟姑母说话,而不是大张旗鼓地来跟姑母要个说法。 姑母,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求个慰藉而已,也做不了什么。 或者说想知道真相也不尽然,因为真相其实我早就一清二楚。 可我看到的只是结果,却不知其中过程,更不知他这样做的原因。 姑母,您知道吗?您能告诉我吗?” 宸妃沉默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过了好久,才干巴巴地说了句:“或许……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要少一些。我只是影影绰绰地有过一些猜测,也不知是真是假是对是错。” “说与我听听。”陆辞秋去拉她的手,“姑母换个角度去想这件事情。以我如今之势,这件事情我若是不知道,很有可能将来对我来说就是致命一击,对陆家来说也是灭门之祸。 可如果我提前知晓了,我就可以先做准备,等到真有了那一天,至少我能在死人堆儿里扒拉出来几个活人。就像姑母说的,家里总有对我好的,那么我至少得让这些人活下去。 姑母,叛国大罪,是不可能瞒天过海的。就算没有我,也有别人会去查。 如今姑母要做的不是隐瞒,而是把您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咱们得跟他们赛跑,看谁能跑在前面。只要我走在前面了,我就可以做出部署,陆家,活一个算一个。” 宸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就不能所有人都活着吗?” “不可能的。”陆辞秋都听笑了,“姑母觉得可能吗?” 宸妃叹了一声,“你说得对,不可能瞒天过海。可是……我也确实不知道太多。我只知道他与怀……走得很近。他有一个学生,是在北地时认识的,来过家里。但我只看到过一次,因为我很快就进宫了。 后来有一年我病了,皇上准我出宫养病,我回了娘家,又看到了那个人。 也不对,我没有看到他,我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他做小厮打扮,跟着你父亲进了书房。 我当时也不怎么想的,竟也悄悄跟了过去,但你父亲的书房靠近不了,他身边养着暗卫。我就站在院子外面,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等他们再出来时,我就看到那个人在按自己的脸。” 宸妃一边说一边学着那人的样子,往脸颊四周那样按着。 陆辞秋看着她这动作,突然想到了两个字:面具。 宸妃也说:“他应该是易过容的,我看到的不是他的真容,但我听他跟你父亲说了一句话,叫你父亲一声‘老师’。我当时也不怎么想的,竟一下子就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从北地来的学生,那人也是跟你父亲叫老师,礼数还很周全,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他。 可是他走之后你祖母却说,那个北地来的学生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金黎城的口音,倒像是再往北一些的。我当时就想,金黎城再往北不就是怀北么,难不成那个学生是怀北人? 可是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进宫之后我也没再多想过。 直到那次养病又听到那个人跟你父亲叫老师,我就想起你祖母说过的口音问题。 两个人是一样的口音,声音也很像,我还奇怪如果真是那个学生,直接登门拜访就是了,为何要易容?为何要换上小厮的衣裳,还偷偷摸摸的。 直到后来……”宸妃的手又抖了起来,“直到后来我听到他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然后你父亲就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却执意又加了一句,皇后娘娘让学生代她像您问好,还说希望有生之年大人能再去怀北。 我直到那时才知,原来你父亲是去过怀北国的,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他从来没说起过。” 宸妃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据她所说,再后面就没听到什么了。陆萧元送着那个人离开左相府,她很快也回了皇宫,没人再提起这件事情。 但是这件事在宸妃心里就像扎着一根刺,总觉得有问题。 可是她不敢问陆萧元,她还要靠着娘家在宫里活下去,她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直到裴家出事…… 宸妃说:“裴家丢了布防图一事传到宫中,我一下就慌了。那一身病就是因为这个事而起,一夜之间,就是一夜之间,满榻的银屑。 阿秋,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可是我不敢往深里想,也无处去证实。 方才你说你知道真相,我心里的石头反倒是落了地。” 陆辞秋半晌都没有说话,她在反复地想宸妃说的这些事情,反复在脑子里构想当时的画面,最后重点还是落在那句“皇后娘娘”处。 皇后娘娘,指的应该是怀北的皇后娘娘。 看来这件事情想要查清楚,得从怀北皇族入手。 从宸佑宫出来,陆辞秋去了一趟广阳宫。 那是丽妃的住处,宸妃给她指的路。 陆辞秋倒是没在广阳宫停留多久,她只是往丽妃寝殿走了一趟,留下了一瓶香水。 可也就是这瓶香水,吓得丽妃脸都白了。 宫女半蓉愣愣地看了老半天,然后问出一句:“这是什么?”问完还拿起来闻了闻,“好香,是奴婢从来没闻到过的香。娘娘,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丽妃也不知道东西是从哪来的,好像是凭空出现,睡一宿觉就在桌上了。 但是这东西她认识,这香味她也熟悉。 虽然不是一种香,但东西是差不多的,或者说,这东西是出自一人之手。 皇后娘娘独有的香水,陆辞秋送的,皇后曾显摆了一个多月,人人羡慕。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丽妃按了按心口,忽然想起延玉宫那晚,陆辞秋曾对她说,她用了跟下人一样的香料,要送她更好的。 这是陆辞秋送的吗?何时送的? 正文 第739章 杀了我吧 她掩不住惊慌,吩咐半蓉去堵三殿下,请三殿下下了朝立即到广阳宫来。 等到三殿下来了,丽妃就质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让本宫在宫中为你散布那陆辞秋跟燕千扬的谣言,你说万无一失。可是为何陆辞秋一下就将本宫锁定了? 那天晚上她就说本宫身上有跟外人一样的味道,可本宫身上为何会有外人的味道? 是不是本宫用的香你给过什么人? 她说她要送本宫香水,今早醒来这香水就搁在本宫卧寝的桌子上了。 千凌,你说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这暖阁里吗? 她如果能往这里放一瓶香水,那是不是说明,她若是想取走本宫的脑袋,也易如反掌?” 三皇子燕千凌紧紧握着那瓶香水,一张脸几乎都要结冰。 他没有回答丽妃什么,只是把香水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起身就走了。 丽妃没叫住他,宫女半蓉追了一会儿没追上也就回来了。然后问丽妃:“娘娘,怎么办?” 丽妃轻哼了一声,“本宫没有办法,且看他自己怎么办吧! 陆辞秋这一手确实是露得绝,给本宫提了个醒,也是给千凌提了个醒。 有些事情并非他看起来那样简单,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他再不谨慎,命就不长了。” 丽妃说完,又向桌上的香水看过去,再没什么言语。 景王府。 燕千凌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到一名女婢的身上。 那女婢不是旁的,正是那日在宫车里与燕千凌对面而坐,说着话的人。 鞭子落下,衣不遮体,皮开肉绽。 燕千凌什么都不说,女婢也什么都不说。 一直到人被打得奄奄一息,才听到燕千凌问了一句:“告诉本王,为什么?” 那女婢趴在地上,额头顶着地面,忽地就落了两滴眼泪,可就是什么都不说。 燕千凌气急了,一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本王,告诉本王,为何要给陆辞秋那样的提示?为何要动母妃的香料? 本王养了你十年,你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本王一度以为你会是本王身边最可靠的人,甚至本王都想过,若有朝一日……若有朝一日,定不会让你这双手一辈子都只能提刀握剑,定让你锦衣玉食,下人簇拥。可是你为何背叛本王?说!为何背叛?” 女婢还是什么都不说,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只管等死,看都不敢看他。 燕千凌拎了她一会儿,突然又把人重重地摔到地上,鞭子再次挥舞起来。 每挥一下他都要问:“为何背叛本王?” 可是女婢就是不说,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燕千凌打不下去了 他蹲下来,就蹲在那女婢身边,将人翻转一下,变成仰面躺着,直对着他。 “你九岁那年,在街上与狗争食,被狗咬得全身是伤,是本王把你捡了回来; 你十二岁那年,夜里高烧,本王请太医为你医治,你扯着本王的袖子不让本王走; 你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执行任务,本王怕你出事,亲自跟随保护; 你十五岁那年,你说你喜欢本王,本王留你在身边,从此王府里再没一个侍妾。 你明知本王恨极了老二,你明知宁妃欠着我母妃一条性命,你为何要提醒陆辞秋? 本王想不通,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女婢看着他,奄奄一息,可她却一点儿都不恨燕千凌,反而觉得是自己没脸见他。 是她背叛了,背叛了养自己长大,教自己武功的人,也背叛了自己心爱的人。 可她没办法执行这个任务,如果只是二殿下,她无所谓,上刀山下火海眼都不带眨一下。 但是事关陆辞秋,陆辞秋是裴卿的女儿,若裴卿在九泉之下知道她欺负了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心痛啊! 女婢苦求:“殿下杀了我吧!我无颜面对殿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欠裴卿一条命,裴家于我全家都有恩,我不能不报。我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但我不能对不起裴家后人。 殿下,您杀了我吧!” 燕千凌一点都没犹豫,靴中匕首一抽,直接抹了女婢的脖子。 有人进来将尸体抬走了,女婢住的院子也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从此再没人提起这个人。 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活生生一个人,就这样消失在景王府,消失在人世间。 只有丽妃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默默地念了一整日的经文,算是求个心理安慰。 只是口中念经,心里反反复复想着的,却都是曾经在潜府邸时,宁妃端着一盘点心,说是亲手做的,想请她尝尝。 当时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大夫说是个男胎,悄悄请来的先生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她一心把那孩子生下来,好好培养,可却在吃了宁妃端来的点心之后,当晚就见了红。 孩子没保住,点心里有毒。可是宁妃大呼冤枉,她说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端着有毒的点心去给别人吃,就算要害人,她也不可能自己动手去害啊!她也是有儿子的母亲,就算她自己不想活了,她也得为她的儿子着想,所以她是冤枉的。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冤枉的,都觉得傻子才会干这种明显的事。 最后查出下毒的是小厨房的一个婢女,至于原因,那婢女到死都没说。 宁妃很冤枉,府里人都可怜她。反倒是自己这个受害人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指责栽赃陷害宁妃,还说她是自己的原因保不住孩子。 她找当时还是王爷的燕擎去诉苦,却不知燕擎当天遭遇先帝训斥,心情也不好。 结果自讨苦吃,不但没得到男人的怜悯,甚至还说她小题大做。 她恨死了宁妃,但好在很快又怀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 虽说一路也是磕磕绊绊,但好歹是长大了。 从此以后,她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这个儿子身上,指望着儿子将来有出息,指望着终有一天她们母子能踩在所有人头上,把这些年受过的迫害都找补回来! 正文 第740章 孤家寡人 陆辞秋这边,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 她布下的这个大局,拉上了罗家江家与燕家,再加上陆家二房,势有一种不让皇家共存亡就不罢休的架势。 有人看出她看似在做生意,但实际上又不像在做生意。总觉得陆辞秋把摊子折腾这么大似乎另有所图,但真要琢磨她到底在图什么,却又琢磨不透。 只看到陆辞秋每天早出晚归,一心投入到这个局中,其它的一切于她来说,仿佛都不再重要了。包括左相府这个家,好像她已经不再把这里当家,不过是个栖身之所,睡觉的地方。 可是她觉得不重要,有人却觉得十分重要。 陆老夫人眼瞅着陆辞秋一趟一趟的,这已经一连数日都没到她跟前打个照面儿了。 从前还知道在家里敬着她这个祖母,知道靠着给宫里的姑母看病,吊着她,求着她在府中给自己庇佑。 现在可倒好,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打从宫宴结束之后,跟自己说话最多的,就是她跟二殿下闹出流言,被堵在府门外的那一回。 说的是什么?哼,说的是让她换上最好的衣裳等死。 老太太越想越闹心,这一闹心,就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去,人眼瞅着就消瘦了。 常嬷嬷没办法,便跟府里的客卿大夫说给老太太抓几副开胃的药,好好的人总不能活活饿死,好歹让老太太多吃几口饭,多吃饭才能有精气神。 可是客卿大夫来看了之后,就说老太太根本不是胃口毛病,是心火郁结,心里的毛病。就让常嬷嬷别总惦记着抓药,得想办法让老夫人想开些,凡事都往好处想,这样才能吃得下饭,这样才能健康长寿。 常嬷嬷把这话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就问她我怎么想开啊?我现在是把阿秋也给得罪了,把文君也给得罪了,我已经成孤家寡人了呀! 常嬷嬷吓得伸手就去捂老夫人的嘴:“哎哟老夫人,这话可不好说啊!孤家寡人四字,一向是皇上说的,咱们可说不得啊!” 老夫人脸色变了变,也有些后怕,屋里的侍女们识趣地退了下去,只留常嬷嬷和老夫人二人。老夫人这才道:“我是着急了,才口不择言。可我也是被气的!你说阿秋不理我也就罢了,那孩子原本跟我也不是真的亲。她求庇佑,我指望她给文君治病,各取所需罢了。 但文君那晚看我的眼神,我是想想就伤心。昨晚还梦到了她,她就是用那天晚上的眼神看着我,就那么一直看着我,然后问我说,母亲,你为何不疼女儿?为何到了关键时刻就把女儿给抛弃了?她怪我心里只有萧元,完完全全的忘了她。 天地神明为证,我怎么可能忘了我的文君,那可是我的命啊! 可是你不知道当时那个情况,我实在是没得选啊!你知道吗?我没得选啊!” 老夫人哭了起来,常嬷嬷正打算劝呢,她又不哭了。 头一抬,冷哼一声,“文君怨我也就罢了,可是没想到我舍了一切去护的大儿子,他居然跟我不亲,反过头来一心巴着云家人。这几日你看到了吗?他对那云家老太太一口一个岳母大人的叫着,有几次还直接叫了母亲。那算什么母亲?云华裳都死了,他作甚还上赶子?” 常嬷嬷赶紧安慰:“云家远来是客,老爷也就是客气客气,毕竟以前都是那么叫的,老夫人您可别往心里去,等过些日子云家人走了就好了。” “你可听说他们何时走了?” “没,没听说。” 陆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赖在我陆府不走,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霸占我陆府不走了不成?这里是京城,他们云家怎么敢?” “亲家母这说的是哪里话?云家赖在陆府作甚?”忽然而来的一个声音,把陆老夫人给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是云老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丫鬟。 陆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原是老身驭下无方,院子里进了外人,丫鬟婆子竟连声都不吭,你们若真都是聋了瞎了,那也就不必再在这里侍候了!” 常嬷嬷也很不高兴,瞪了跟着云老夫人来的那侍女一眼,然后走到屋子门口,冲着外头的人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如此怠慢,看到云老夫人来也不通报一声。” 外头的侍女也委屈:“本是想要报的,可是云老夫人偏不让,说都是实在亲戚,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的,然后就直接,直接闯进去了。” 常嬷嬷哼了一声,“竟敢有人擅闯百兰院儿,那说起来不还是你们失职?去各领十下手板子,再每人罚半月月钱,算是惩戒。” 一院子下人气得在心里把个云老夫人给骂了千万遍,然后才不甘不愿地去领罚了。 常嬷嬷说话声音很大,屋里那云老夫人听得真真儿的,但她什么也没说,还在常嬷嬷回来之后冲着她笑笑,然后带着几分歉意道:“都是老身的错,竟害得那些丫鬟们要罚俸。小辈们做事不容易,若真的因此罚了半月工钱,那老身可是睡都要睡不踏实。” 她看向身边丫鬟,“你去告诉她们,既是老身害她们受罚,那今日被罚的工钱自该由老身给她们补上,请她们一定放心。” 那丫鬟笑着应了话,还说了句“老夫人仁慈”,然后就去外头说话了。 陆老夫人都看傻了,这算什么?闯了她的百兰院儿,最后还在下人们面前把好人给做了?合着就她这个正经主子是恶人?这云老太太是故意来捣乱的吧? 云老夫人看着她变了脸色,就掩着口笑,笑了一会儿就说:“老妹子,气大伤身,听闻你这些日子就吃不下饭,我瞅着人都瘦了不少,可莫要再生气了。”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老姐姐这是来看老身笑话的?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是来看笑话的呢!咱们都是实在亲戚,如今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是该多走动,多说说话才好。总不能你住一头我住一头,老死不相往来。” “你还想在我们家老死?”陆老夫人急了,“你们云家还有没有点廉耻了?这是京城陆府,不是江南云府,你有自己的家不待,赖在我们家不走是几个意思? 今日正好你来了,那老身就要问问,你还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若打算在这陆府生根,老身这就收拾行李,给你们云家腾地方!” 正文 第741章 泼妇骂街 百兰院儿传来云老夫人的哈哈笑声,就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老死在你们陆府作甚?江南花好水好的,我何苦来这气候干燥的京城凑热闹。此番要不是为着华裳的事,我也不会走这一趟。”云老夫人说到自己的女儿,不免几添了哀伤,但也很快就缓了过来,然后跟陆老夫人说,“我那女儿福薄,泼天的福气压下来,她没承住,人直接就没了。好在女婿有孝心,即使女儿没了,他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岳母,还是跟从前一样,把我当亲娘对待,实在是让我很舒心啊!” 她是舒心了,陆老夫人心堵了。 当亲娘看? 她这个亲娘还在这儿坐着呢,陆萧元拿别人当亲娘看? 老太太气得直哆嗦,常嬷嬷一看这也不行啊,于是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老爷心善,云姨娘虽为妾室,但老爷念着云老夫人痛失爱女,实在可怜,故而待云老夫人好一些,也算是个安慰。但要说亲娘,那得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谁才是亲娘,光‘当成’亲娘是不够的。” 陆老夫人心里好受了点儿,跟着点头,说了声:“是啊!” 云老夫人也不气,反倒是顺着常嬷嬷的话往下说:“是啊,我也常跟萧元说,一定要记着是谁生了他,亲娘的恩情是不能忘的。即使亲娘出身清贫,县城的姑娘嫁到了山里,再跟着他从山里走出来,听起来无根无势,可生恩就是最大的势,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生恩。” 陆老夫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劲,心里的火气又腾腾地往上窜。 偏偏这时云老夫人示意丫鬟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搁上前来,陆老夫人不明所以,伸着脖子去看,就听云老夫人说:“这是青蝉绸,萧元昨日送去我那里的。因为送得多,所以我分出来一些给老妹子送过来。你是萧元的娘,就算萧元他想把最好的给我这位岳母,但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就受着,怎么也得分出一份儿来送到你这头,别让你这做亲娘的寒了心。” 陆老夫人全身都在颤抖,她都懵了。 青蝉绸?那是何等金贵之物啊! 唯高门贵户才用得起的上等品,万两一匹啊! 她儿子哪来的钱买这青蝉绸? 看样子送过去的还不只一匹,要不然云老太太也不能一下子分出这么多给她。 这是……抢了钱庄吗?陆府公中没钱啊! 陆老夫人心都在抽抽,她当然想要青蝉绸,特别是这些日子让罗家给晃的,那可真是越来越馋,做梦都想像罗家人那样,随便换一套就是青蝉绸,再随便换一套就是银纹纱。 那好东西跟流水似的往身上套,还不当好玩意,一点儿都不金贵着穿,就像平常衣物一样,走来走去都不知道加点小心,听说有一回罗大夫人的青蝉绸裙子还刮了道口子。 她想想都心疼,偏偏人罗家人不疼,还说没事没事,一件平常衣裳而已,坏了就不要了。 听听,坏了就不要了,罗家多么的财大气粗。 可那到底是罗家,罗家有钱,天下皆知,可她儿子哪来的钱去买青蝉绸?买来之后又为何悉数送给了云老太太?难不成真是把云老太太当成自己亲娘了?他不要她这个娘了? 陆老夫人想着这些,心里一抽一抽的,差点儿没直接抽过去。 常嬷嬷赶紧上前给她顺背,一边顺还一边跟云老夫人说:“老爷无端送礼,必是有求于人。云老夫人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今日把这些东西转送到我们老太太手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指望把事儿推出来,让我们家老太太来办?” 云老夫人听了就笑,“萧元是丞相,我不过就是个江南的老太太,他能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啊?不过就是念着与华裳的旧情,记着他当年跪在我面前,说会拿我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对待的话。萧元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怪我女儿福薄。” 云老夫人又叹了一声,然后摆摆手,“瞧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这都是我与萧元我们母子之间的事,不该当着你说的。这些青蝉绸我给你送来,也是想替萧元全了你们母子间的这份恩情,不能让你这个生母过得还不如我这个岳母。 老妹子,收着吧!这可都是好东西,京中权贵都因它的贵重而做不到唾手可得,天底下除了皇族与那罗家,谁还能把青蝉绸当普通料子。” 云老夫人面上带笑,“真是越想越觉得萧元这个儿子贴心,真是太贴心了。” 云老夫人走了,是被陆老夫人给赶走的,连打带骂,整个院子的人都在看笑话。 那一刻,陆老夫人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刚嫁到山里那会儿,因为丢了一只鸡跟邻居家的媳妇干了一架。 那就是泼妇打架,连打带骂,骂尽了对方的八辈祖宗,挠花了对方的脸。 她本以为那种泼妇骂街的事再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山里出来的农妇,而是望京城里高高在上的贵妇人。 却没想到这云老夫人竟给她来了个昨日重现。 她骂上了瘾,最后还把鞋脱下来,要拿鞋底子去抽云老夫人。 那样子看得满院子的下人都一愣一愣的,谁也没想到在望京城的左相府里,竟还能看到这般山野场面。老夫人这一抬脚一拿鞋底子的动作,挺纯熟啊! 云老夫人落荒而逃,陆老夫人觉得不过瘾,又站在院门口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骂得实在太累了,这才被常嬷嬷搀了回去。 回屋后的陆老夫人看着搁在桌上的青蝉绸,头一次没有被这贵重之物惑住心神。 什么青蝉绸,都抵不上那云家老太太一口一个儿子儿子的叫。 那明明是她的儿子,跟云家有什么关系?云家人凭什么霸占她的儿子? 她问常嬷嬷:“你说萧元是什么意思?真的是有求于云家,才向云家示好的吗?可他求云家什么呢?云家都是庶民,能帮他什么?你刚刚听到没有,她还在萧元跟前强调我不过是县城里出来的,是贫贱之人。我的儿子对我好不好,还要她云老太太教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到底拿自己当什么了?” 常嬷嬷也说不准了,云老夫人整这么一出,好像这陆府是云府一般,这不是反客为主么!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陆老夫人说了,老太太更闹心了。 这个家她守了几十年,守来守去成了别人的? 凭什么? 正文 第742章 惯会挑拨 清意阁内。 云老夫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讲起陆老夫人泼妇骂街那一出,各种添油加醋。 陆萧元一边不停地跟她道歉,一边跟着一起埋怨自己的母亲:“小地方出身,从来没读过书,到现在还大字不识一个。平日里不动气性还好,一旦火气上来,她是不管不顾。什么身份脸面,统统都要被她抛在脑后,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从来不为我考虑。” 云老夫人一听这话就叹气,语重心长地道:“萧元,你如今还叫我一声母亲,我心里感激,知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这才来与你说这些。 她是你的生母,要是换了旁人谁敢跟你说这个啊!再不好你也是她生的,这血脉亲情断不了。可我如今住在陆府上,天天看着你上朝下朝,早出晚归,我也是心疼你才与你来说。 萧元啊,你走到今日这般地位着实不易,十年寒窗且不提,只说入京之后。别人看来你是步步高升,仕途顺当。可是我知道,你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想要在这睁眼闭眼都是滔天富贵与权势的望京城里站住脚,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你赔了多少笑脸,搭了多少人情,又忍了多少屈辱才得来今日的一切。这是要传承后人的,是要你们陆家从此翻身,三代之后成为望京城里真正的名门望族的。 萧元啊,你可得跟你母亲好好说说,这番基业可不能毁在她手里啊!” 陆萧元咬了咬牙,点点头道:“母亲说得是,这件事情我也想过,可她到底是我亲娘,有些时候很多话不太好说。这些年她也改了许多,只是偶尔还是会着急失态。” 云老夫人就道:“是,今日也怪我。我想着你给我拿了那么些绸子,我这把年纪了能用多少啊!她那边没得着,以后听说了这个事儿不得找你闹么!于是我就把绸子带过去,想要分她一些。可是没想到……唉,是我考虑不周全,我也没想到她一点体面都不讲。” 陆萧元说:“那些绸子都是给母亲的,母亲出身江南,从来都是娇贵的人。京城气候干燥,本来就委屈母亲了,小婿自然得在这些东西上给母亲找补找补。” 云老夫人摆摆手,“我拿你当亲儿子看待,咱们母子之间用不着整这些虚的。你把银子留着做大事,我们云家能帮上你的,自然也会搭一把手。 萧元,你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一大家子,从小山村到京城里来,别人说起来就是一句话,可是你做起来却是一辈子。 你可得好好守着你这基业,万万不能毁于一旦啊!” 送走了云老夫人,陆萧元坐在屋里老半天都没出声儿,直到常喜进屋来说老夫人在百兰院儿生了老大的气,百兰院儿派人过来问问老爷能不能过去一趟。他才摆了摆手,说了声:“不去,让他们照顾好老夫人便是。” 常喜退出去了,陆萧元看了一眼云老夫人喝剩的茶,冷哼了一声。 挑拨离间这一手,云家人做得是真够绝的。从前云华裳挑拨他跟裴卿,如今云老夫人又来挑拨他跟老太太。 当初他本就不喜裴卿,本就与云华裳有情,挑也就挑了,他心甘情愿。 可是如今,那云老太太凭什么以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放弃亲生的娘不管不顾,转而贴向云家那头? 哼,要不是为了那块匾额,他必定早早就将云家人赶回江南,这门亲戚再也不认。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家老太太也委实是丢他的脸面。 这么多年了,竟还改不掉泼妇骂街那一出,简直丢人现眼。 陆萧元气得在屋里摔了两个杯子,而此时的云大夫人沈氏也在自己屋里摔了两个杯子。 她好不容易养大了云婉儿,又熬死了云华裳,再好好献计把云婉儿嫁入陆府,既成全了自己,也恶心了云景年。 可是没想到这陆家人是真有本事,一个陆辞秋,差点儿没拉着两家人一起去死,直到现在她想起来都阵阵后怕。 今天早上云老夫人来找过她,明确地告诉她云婉儿不能嫁到陆家了,说陆家是个不定数,咱们要是再跟陆家扯上关系,万一哪天那陆辞秋再作场大的,真容易把云家也给作进去。 她知道云老夫人说的是实话,可她就是不甘心,就是觉得这是云景年和云老夫人故意的。 陆辞秋一闹,正中他们下怀,正好把云婉儿给摘出来。 现在云景年打算为云婉儿铺路,想把云婉儿嫁进羽王府了。 这叫她如何甘心? 外室生下来的孩子,最后还如了他们的愿,嫁了个可心人,那她这些年不是白养了? 大人们是怎么想的,云婉儿并不知道。她就一直记着母亲沈氏说的,要勾搭陆萧元,要让陆萧元喜欢她,然后再嫁进左相府里,成为左相府的当家主母。 她年纪不轻了,沈氏说了,她这个岁数就算跟了六殿下那也得不着好。她长得再好看也美不过陆倾城,她嫁到羽王府是一丁点好处都捞不着,反而还蹉跎了一生。弄不好还会跟陆倾城之间起了嫌隙,再被陆倾城弄死在羽王府里,就得不偿失了。 她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既然羽王府的路走不通,那就走陆府这条路。 反正她不能嫁给平常人家,倒不如嫁个权贵,以后也没人敢欺负。 常喜进来扫走摔碎的茶盏,才一出门,就看到拎着食盒走进院儿来的云婉儿。 常喜一愣,正想说云大小姐怎么来了,这时,就听站在房门口的陆萧元说了句:“婉儿,你来啦!今日太阳毒,你快走几步,到屋里来,别晒着。” 常喜识趣地躬了躬身,算是行礼,然后在云婉儿进屋之后,轻轻地把门给带上了。 云婉儿一门心思地巴结陆萧元,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这会儿都摆到桌上,然后红着脸跟陆萧元说:“姑父辛苦了,婉儿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就在家里做了些吃食来请姑父尝尝。如果姑父喜欢婉儿的手艺,以后婉儿就常给姑父做。” 她一边说一边给陆萧元夹菜,“听说姑父下朝回来什么都没用,这会儿正好晌午了,姑父一定饿了,快尝尝婉儿的手艺。” 陆萧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云婉儿,就在云婉儿红着脸低下头时,他伸出手,将递过来的碗筷拿在手里。 两手交替的一刻,他的手在云婉儿手上停留了半晌,云婉儿想抽回来,但用的力气实在是小,也就是象征性地拽了一下,自然是没拽回来的。 正文 第743章 生米熟饭 陆萧元笑了,“好,那婉儿以后就常给本相做,只要是你做的,本相都喜欢吃。” “真的?”云婉儿开心极了,“那婉儿在这清意阁搭个小灶间吧!以后姑父去上朝,婉儿就来这边做饭。等姑父散朝回来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好不好?” 陆萧元说:“好。可是若本相其它时辰饿了呢?” “只要姑父饿了,婉儿立即就过来给姑父做吃的。” “无论何时?” “嗯,无论何时。” 陆萧元哈哈大笑,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拉过云婉儿,“过来,坐到本相身边,陪本相一起用。” 云婉儿被他拉了这一下,脸“腾”地就红透了。偏偏陆萧元手劲儿又大了点,她一下没站稳,往边上一侧,直接摔进了陆萧元的怀里…… 这天晚上,素言跪在老夫人的房里,哭得两眼通红。 老夫人还叫了个婆子进来,拿着根棍子,照着素言的手心啪啪地打,直打得两只手掌都肿起老高,依然难平老夫人的火气。 “从前你跟着康氏,学了一身千娇百媚的功夫,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还以为你从丫鬟爬成姨娘,最后还能更进一步,再爬成主母呢!结果倒好,这才几日光景,康氏那院子你才住了几天,你男人就滚到云婉儿的榻上去了!你的本事呢?你的能耐呢?你勾人的精神头儿呢?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云婉儿把你男人给抢跑了?素言啊素言,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素言一个劲儿地哭,也不应老夫人的话,就是哭。 只是眼泪没流多少,多数时候就是干哭。 老夫人的话她是听了,但左耳听右耳冒,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云婉儿想当主母,她求之不得。她是宁愿云家抱陆府的大腿,也不想突然空降来一个她吃不准什么路数的女人。 她自己这个出身,是不可能做陆家主母的,所以她需要一个能被拿捏住的人。 在她看来,云婉儿正合适。 但陆老夫人不这么想,她简直要气死了。 清意阁那边传来消息,说云家的大小姐晌午进了老爷的书房,到这会儿都没出来。 隐约能听到屋子里头传出欢好的声音,应该是老爷宠了云大小姐。 陆老夫人气得差点儿没背过去。 她上午刚骂了云老太太一顿,下午那云婉儿就爬上她儿子的榻了,这叫什么事儿? 云家这是吃定了她陆家,真是想老死在陆府啊! 她指着素言,大骂素言没出息,笼络不住男人。却忘了自己从前也是看不上这素言的,甚至陆萧元要纳素言为妾,给她一个名分她都不乐意,百般阻挠。 现在好了,云家又得逞了,云婉儿是云家嫡女,又是个小辈,这要是传扬出去,说陆萧元睡了侄女,他这官还做不做得成?朝中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死啊! 老夫人欲哭无泪,打骂素言也打骂累了,挥挥手把人给打发了。 然后就坐在屋里唉声叹气,一个劲儿地问常嬷嬷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常嬷嬷心里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不管是陆家还是云家,谁好谁坏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她就是侍候老夫人,只要天天陪着老夫人骂骂街,就比什么都强。 至于这左相府是谁当家,那她可管不着。她是老夫人的人,不管谁做主母,都越不过老夫人去。云婉儿再怎么得宠,那也得天天到百兰院儿来晨昏定省。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当家主母也得给她三分颜面。 她现在就想着自己的那个侄女常梦茹。 小茹跟着陆辞秋已经挺长时间了,人就安排在回春堂。 她很感激陆辞秋帮了她的侄女,又能在回春堂安安稳稳地做事,每月给的工钱还不少。 所以她得回报陆辞秋,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她得让陆辞秋知道。 就是不知二小姐早出晚归,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她打算着,等老夫人睡了之后,她悄悄往飞雪院儿走一趟,跟二小姐说说话。 这人与人之间啊,总得多见面多说话才能联络出感情,她就小茹那么一个侄女,她这辈子无儿无女,将来就指望这个侄女了。不求别的,至少等她死了以后,每年清明能有个人给她烧几张纸,别让她到了下面还手头紧巴,还得去过侍候人的日子。 常嬷嬷这头想着自己的事,陆老夫人这边还在骂云家人不要脸,云家一家子都不要脸。 可这会儿的云家人也没好到哪去。 云婉儿被陆萧元给睡了,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云家人耳朵里,云景年气得当时就要去砍了陆萧元。 沈氏也不拦着,就由着他闹。他还真拎着菜刀往清意阁去了,可是还没等走出院子,就看到云婉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回来,走得还很慢,每一步都挪得比较艰难。 虽然走路费劲,但面色红润,一见了云景年还害羞地低了头。 云景年也是过来人,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就用菜刀指着云婉儿,气呼呼地道:“你,简直把我云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枉我为你谋划,枉我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就这么不知自重,就这么着急的把自己送了出去?那陆萧元他是什么人?他是你的姑父啊!你怎么能……你,你怎么能就这样跟了他?” 云婉儿被他骂得愣住了,整个人都懵了。 她看向她的父亲,半晌才问了一句:“不是你们……让我想办法迷惑姑父,不是你们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做成陆家的当家主母吗?我起初不愿意,可是你们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停劝说,我这才……我这才听了你们的话,认了命。可是现在你们又……父亲,婉儿到底哪里做错了?婉儿知道今日之举有伤名门风范,万万不可对外人言说。可是这也是母亲说的,要先生米煮成熟饭,甚至在不得已时,得先把孩子揣到肚子里,这样才稳妥。” 沈氏眼睛一眯,云老夫人在这时站了起来,快步走出屋子,先拦住云景年,让他不要再说话。然后瞪了云婉儿身边的丫鬟一眼,说道:“还不快快扶小姐进屋,站在院子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听听你们刚才说的话,简直是胡言乱语,我云家怎么会做这种事,胡闹!” 云老夫人一番话,把在场众人都训斥了一遍,然后人们进屋,房门紧紧关了起来。 有云家的下人在门口守着,院子里侍候的陆府下人都被赶得远远的,一个都不得靠近。 正文 第744章 饭煮错了 直到云婉儿进了屋,落了座,云景年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还想大骂。 云老夫人狠狠地拧了他一把,斥道:“如今事情已成,你再骂她还有什么意义?这件事情先前本就是你们欠了考虑,后来改了主意又不对她说。她懂什么?她从小就听你们的话,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现在事已至此,你们骂她就等于在骂自己。有这个骂人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云家总不能白白搭进去一个黄花大闺女。” 云婉儿听了这番话,原本红润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一下子扑到云老夫人身前,整个人都跪在地上,轻轻打着哆嗦。 她问云老夫人:“祖母您说什么?您说什么改了主意?什么没对我说?” 她紧紧抓着云老夫人的袖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看得云老夫人也跟着抹了几下眼泪,然后才告诉她:“那天晚上出了陆辞秋的事,让我们觉得这陆府也不是个安稳之地。有那样一个女儿在家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再闹一出,又要拉着全家人去陪葬。 所以我同你爹娘商量,让你嫁给陆萧元的事就算了,往后谁也别再提。 你父亲还跟我说,你心里装着六殿下,此番人既已来到了京城,就这么回去了,是会叫人笑话的。既然陆府不成,那我们就往羽王府那头使使劲儿,好歹全了你的心愿。可是……” 云婉儿傻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按着你们的要求去做的,我以为我做得很好,可为什么一切都错了? 你们当初跟我说,陆萧元是我最好的归宿,说云家不能没有陆家这门亲戚,说云家失了陆家,在江南就抬不起头来。 你们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获得陆萧元的喜爱,让我一定嫁给陆萧元,代替我的姑母,成为下一任左相府的当家主母。 我什么都听你们的,你们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哪怕我心里爱慕六殿下,我也把这份爱慕深深地埋在心底里,再也不想翻出来。 今日我本以为我成功了,我本以为会得到母亲的赞许和父亲的夸奖。 可是你们却告诉我你们已经改了主意,已经不想我嫁到陆府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拿我当什么?我只是个小玩意吗?是你们想要在江南立足的工具吗? 可我是个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是你们的女儿,是云家的一份子。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糟践我?怎么可以这样祸害我?怎么可以!” 云婉儿跑了,站起来,冲出去,疯子一样的跑了。 云老夫人大喊:“拦住她!”可是去拦的人都被云婉儿推开,谁也没拦住。 云老夫人气得指着云景年和沈氏痛骂,“我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何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她?现在好了,真如了你们的愿,生米煮成熟饭了,那以后怎么办?啊?以后怎么办?” 云景年也生气,他问沈氏:“你不是跟我说你自会告诉婉儿这件事吗?你为何不说?” 沈氏也有自己的道理:“我不是不说,我是还没来得及说。谁想到她竟然……” 云景年气得直跺脚,想掐死沈氏,又没那个胆子。 他用云家传家的宝贝,才换来陆倾城答应让云婉儿入羽王府,本以为安心等着匾额到京,他的宝贝女儿就可以得偿所愿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可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岔子,他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何相信了沈氏?他怎么不自己跟婉儿说啊! 沈氏也懊恼,她是真没想到云婉儿的动作会这么快。 现在好了,生米煮成熟饭了,陆家跟云家又捆绑在一起了。 原本是件好事,可是她只要一想到陆辞秋,就觉得这跟好事儿一点都不挨着。 不但云家捞不着好处,以后还很有可能跟着陆辞秋吃瓜落儿。 云老夫人对他们说:“事已至此,互相埋怨已经没有用了。想想怎么办吧!是认了,还是另想出路。但你们可得想好了,说是另想出路,但实际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认了这门亲,按着原计划把婉儿给嫁过来。二就是把这件事情咽到肚子里去,吃了这个亏,速速离开京城。但是如果选择第二条路,怕是婉儿这个孩子,家里就不能再留了。” 沈氏眯了眯眼,心中冷笑,开口选择了第二条路。 理由是:“不能跟陆家再有任何关系,除非你们忘了那天晚上的事。陆家有陆辞秋在,没个好。一个十一殿下在上头压着,陆萧元在那个女儿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云景年气得咬牙,“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放弃婉儿?是,婉儿不是你生的,但她好歹也是你养大的。这么些年她一直把你当成亲生母亲看待,不管你如何待她,她对你都是真心的。 现在你说放弃就放弃了,那你告诉我,放弃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婉儿?” 沈氏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家里不能再留她,这话是母亲说的,你跟我来什么劲儿?而且母亲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着想。你想想,一个残花败柳放在家里,又是这个岁数了,谁还能要她?破败的身子你敢把她嫁给谁?这事儿万一被传出去,云家在江南可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得被人戳脊梁骨给戳死。 是,我是说过生米煮成熟饭这句话。可那也得家里为她安排,也得家里帮她做打算,谁让她自作主张就去了的?她倒也是真有本事,一次就钓着了大鱼,也不知道这本事是天生的,还是跟什么人学的。我可从来没教过她这些,兴许是无师自通,随了她那个娘。” “你别说了!”云景年大喝一声,但也很快就怂了下来,声音放低,带着哀求,“你别说了。”然后又看向老夫人,“母亲是什么打算?如果真要选第二条路,那婉儿怎么办?” 云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也有无奈,她告诉云景年:“如果选择第二条路,我们只能放弃婉儿。至于怎么放弃……我们如今人在京城,从京城回到江南需要月余,若人在途中重病……” 正文 第745章 陆家姓云 云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是让云婉儿死。 虽然是她的亲孙女,可一个女孩子跟家族名誉比起来,命就实在是不值钱了。 云景年纵是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他连闹都不敢闹,因为话是他母亲说的,边上还有个沈氏一直拿眼睛剜他。他感觉自己要是再保云婉儿,他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云景年怂了,没再争取什么,但这一宿也是没睡着觉。 甚至云婉儿哭着跑了他也没去找,只听下人说大小姐又去了清意阁,沈氏就顺着说了一句:哼,果然是外室生的孩子,骨子里就是个贱种。 他也不怎么的,竟也开始厌恶起那个女儿来。 想当初他冒着被沈家人杀死的生命危险把云婉儿给抱了回来,二十年精心养着,没想到竟养出这么个玩意儿。她竟如此不知自重,随随便便就上了男人的榻,真是让他脸面丢尽。 次日清晨,云婉儿在清意阁醒来,陆萧元已经上朝去了。 她坐在榻上喊了两声,本意是想把自己的丫鬟喊进来侍候,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常喜的声音传来,隔着门对她说:“云大小姐,您别喊了,云家的丫鬟昨晚就离开了,直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奴才觉得,她可能是不会回来了。云大小姐,您看,要不您就自己出来,要不奴才就再叫个陆府的婢女过来侍候,您选一个吧!” 云婉儿咬了咬牙,想到那珍珠每每说起她的婚事,都是站在大夫人沈氏的立场去说话。 从前她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再想想,那珍珠怕是效忠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沈氏。 她吸了吸鼻子,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样子待她,却也知眼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弓已经拉开了,箭就没有再往回射的道理。这条路原本是云家人逼着她走的,眼下却都成了她的错,她已经没脸再回云家了,云家也不可能再要她这样的残花败柳。 一个不能为家族做贡献的女儿,就是弃子,是没有用的。 她要想活下去,就必须紧紧抱住陆萧元,死都不能放手。 百兰院儿,老夫人病了。 这场病来得急,病因也是繁杂。 罗家的宅子早就买成了,数日前已经搬了进去。 搬家那日,陆老夫人还被邀请去做客,亲眼看到罗家所谓的搬家,其实就是花大把的银子再重新买一套家具摆上。包括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是现收的。 所以那根本就不叫搬家,而是添新家。 特别是书写着“罗府”二字的匾额一挂上之后,她突然就意识到,以后罗家在京城里就有宅子了!罗老夫人很快就会在京中行走,认识原本只有她认识的那些人,接触原本只有她能说得上话的贵妇。从前只能依靠陆家人脉的罗家,今后就可以摆脱陆家了。 那日陆老夫人受了不小的刺激,回来之后就一直念叨,说那可真是一座好看的宅子,又大,景致又好,有几处小景颇有江南风情,越看越叫人心里舒坦。 她一直有点向往江南,因为云家人总把江南说得千好万好的,特别是那云华裳,每每她一反驳,云华裳就吟出几句诗。不但诗中描绘的是江南,就连作诗之人也是江南的。 新罗府南北结合的修葺风格,让陆老夫人很是眼馋。 等回来之后再看看自己住的府邸,就觉得气派虽然是气派,大也是真大,毕竟是左相府,从体量上来讲还是很够用,但却显得不尽风情,过于俗气,也过于沉闷。 说白了,就是这府邸完全是按着男人喜欢的样子去建的,里头的一切修葺都只考虑到了男人的品味,就连小花园的格局都跟女子的喜好半点不搭。 合着当初翻修这府邸时,儿子是光想着自己了,一点儿都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啊! 老夫人越想越憋气,再加上这些日子云家秀的这一番操作,特别是昨儿云婉儿干的那一出儿。老夫人就觉得这是故意冲着她来的,是云家豁出去了一个云婉儿,就为了气死她。 她真的是,一听到云婉儿留宿清意阁的消息,她连看那素言都顺眼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府里的丫鬟,再不济也比云家人强啊! 这几股火撞到一处,终于把老夫人给气病了。 人一生病心气儿就娇,原本这阵子就见不到陆辞秋的人影儿,老太太心愈发的慌。 她觉得凭她自己已经镇不住云家人了,就特别希望陆辞秋能赶紧出现,把那帮人给赶走。 可惜陆辞秋就是早出晚归,连个照面儿都不打。 老夫人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病生得也算是时候,她抓着常嬷嬷的袖子说:“你去,去飞雪院儿找阿秋,就跟她说老身病了,让她来给老身治病。说得严重些,就说老身要不行了,请她无论如何一定来一趟。你语气软和些,她现在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你好好跟她说话,实在不行就求求她,总之一定把她给我骗来。” 常嬷嬷赶紧道:“也不算骗,老夫人是真的病了。二小姐还是认您这个祖母的,听说您病了一准儿来。只是老奴不知道这会儿二小姐在不在家,听说前几日二小姐都是天蒙蒙亮就出府,到很晚才能回来。城外在建永安县,二小姐这阵子实在是太忙了。不过……” 她顿了顿,道:“老夫人,咱们还是要以身体为主,不管二小姐在不在家,病都是要治的。您可千万别想着拖这个病干等着二小姐,您这个岁数就怕拖着病,早治早好,只有病好了才能有力气把云家人赶走不是。 老奴这就去飞雪院儿看看,如果二小姐不在,那老奴直接跑一趟回春堂,请回春堂的大夫来府里出诊,给老夫人看看。 如今京城里人人皆知,回春堂的大夫是最好的,药材也是最好的。而且那回春堂是二小姐开的,咱们用着也放心不是。 老夫人别想太多,二小姐总会回府的,今晚老奴就去飞雪院儿堵着二小姐去,二小姐半夜回来老奴就堵到半夜,一定把二小姐给堵着。 这云家啊,就得二小姐收拾他们!” 老夫人点点头,“对,你先去回春堂请大夫,不管老身的病他们能不能看好,今晚都得去堵着阿秋。老身一定要见着阿秋,老身得告诉阿秋,她要是再不理会,这个家就要姓云了!” 正文 第746章 心不平衡 常嬷嬷很高兴,她终于得到机会光明正大的去见陆辞秋了。 而且老夫人还说了,如果陆辞秋回来得晚,她可以直接在飞雪院儿门口堵着,不管到什么时辰,只要能把陆辞秋给堵着就行。 这可真是遂了她的心愿。 这些日子她就一直想见二小姐,可惜二小姐是真的早出晚归,她没机会啊! 昨晚上好不容易溜出去转转,但二小姐不在府里,她不敢多等,匆匆跑了回来。 这下好了,有正当理由了。不但去见二小姐有正当理由,她还能去回春堂看看小茹。 常嬷嬷往飞雪院走了一趟,陆辞秋不出意外地没在家,她也不多等,立即出门去回春堂。 出门时,她没控制住,面上还带着点笑意。弄得陆府门房还有点儿纳闷:“老夫人不是病了么?常嬷嬷你怎么还面上带笑啊?是老夫人病好了?” 常嬷嬷赶紧拍了拍脸,心中阵阵后怕,然后赶紧往回找补:“我怎么可能笑呢?我这是昨晚上受了风,嘴有点儿不受控制。这不,正好要去回春堂给老夫人请大夫,我也给自己抓点药。”她一边说一边往出走,还装样子抽了抽嘴角。 然后就听身后那门房说了句:“唉,常嬷嬷也是老了啊!” 她好生感慨,是啊,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但愿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侄女嫁个好人家,那她也算对得起哥哥嫂嫂,下去之后跟爹娘也有个交代了。 回春堂的病人依然络绎不绝,已然成了梧桐大街人最多的地方,连百年老字号的酒楼都比不上它。 但回春堂的人却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医馆人多,说明生病的人多。 但愿世间无疾苦,宁愿架上药蒙尘。 这是回春堂挂在门前的匾额,掌柜周明堂说:这是我们东家的心里话。 常嬷嬷到时,回春堂门口迎送病人的小伙计立即上前,一脸关切地问:“这位大娘,您是来看诊还是抓药?是为自己还是为家里人?” 常嬷嬷挺了挺身,颇有几分骄傲地说:“我是陆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大家都叫我常嬷嬷。” “哦。”那小伙计点了点头,可是并没有什么意外表情,也没给常嬷嬷任何意外待遇,只是又问了一句,“那常嬷嬷,您是来看诊还是来抓药?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陆老夫人?” 话说得十分官方,态度是亲和有加疏离也有加。 常嬷嬷愣了愣,以为对方没听明白,赶紧又说了一句:“我是陆府的,是二小姐的本家。” 小伙计乐了,“嬷嬷,不管您是哪个府的,到了回春堂就都一样。东家也说过,就算是陆家人来了,也没有任何优待,病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药该怎么抓就怎么抓。该挂号也得挂,该分诊也得分诊。除非您在家里请东家亲自看,否则只要到了回春堂来,那就是一视同仁。” 他话说得客气,面上也一直带着笑。常嬷嬷纵是心里有气,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何况人家说了,这是东家说的,她又怎么敢去对抗陆辞秋。 于是她点点头,也笑着道:“是是,二小姐说得有理,我这就去挂号。不过我今日是来请出诊大夫的,老夫人病了,想请个大夫到府里去给瞧瞧。” 小伙计一边把人往里边领一边说:“出诊大夫这会儿没在医馆,不过也快回来了,您先挂个号,正好这会儿还没有人排队请出诊,等大夫一回来就可以跟您回去。” 常嬷嬷挺高兴的,挂完了号就跟那小伙计说:“受累打听一下,这医馆里可有一个叫常梦茹的姑娘?她是我的侄女,正好今儿我到这儿来了,就想看看她。” 小伙计“呀”了一声,“找茹姑娘啊!那可太不巧了,她昨儿刚离开医馆,您哪怕再早来一天呢,也能见着茹姑娘一面,今日却是见不着了。” 常嬷嬷急了,“她离开医馆了?这是为何啊?是做错了事被二小姐赶走了吗?” 小伙计赶紧摆手,“不是!您想哪儿去了。茹姑娘办事利索着呢,东家一直很看重她。我说她离开医馆,不是说她不在东家手底下做事了,而是东家在城外开了大庄子,取了名叫千秋庄。庄子里事务实在太忙,缺人手,东家相中了小茹姑娘,就把她给调到庄子那边去了。 我听说那边好像有个临时的绣坊,茹姑娘绣活做得好,还会剪裁衣裳。东家说了,以后永安县要开绣坊,裁缝铺,且有很多活儿现在就得张罗起来,就让小茹姑娘专门忙这个事。 这位常嬷嬷,您是小茹姑娘的姑母呀?可真是有大福的人。我们东家可喜欢小茹姑娘了,说小茹姑娘手艺好,放在医馆做个小护士可惜了,这次正好带到庄子上去历练。等历练好了,明年就去永安县给她开个铺子,让她做大掌柜。” 小伙计说起来很是羡慕小茹,常嬷嬷听得是心花怒放,一高兴竟也学起了主子们打赏,抬手就给了小伙计一块儿碎银子。 小伙计看得直愣,随即笑了,银子也不接,推着常嬷嬷的手送了回去。 “嬷嬷心意我领了,但打赏什么的真不用。我在回春堂做事,东家给的银子不少,管吃还管住,还给发衣裳穿,几乎都没有什么开销,这几个月我自己都存了快十两银子了。” 常嬷嬷听得真是羡慕又嫉妒。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算是陆家最体面的奴才,连管家陆忠见到她都要给三分颜面。 可她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的月钱。 这回春堂陆辞秋接手才多久?难民营之前的事吧?那也没有几个月,一个小伙计就能存下将近十两的银子?那小伙计一个月开多少工钱?也是三两? 她没忍住,问了一嘴,小伙计笑呵呵地答:“三两。” 她还真猜对了。 常嬷嬷心里开始不平衡,想她好歹也是左相府的一等奴才,医馆里随便拉出来一个小伙计居然跟她的月钱一样。是回春堂给小伙计的月钱太高,还是陆家给她的月钱太少? 小伙计一个月都有三两,那掌柜呢?大夫们呢? 本来挺好的心情因为小伙计随口一句话,忽然就烦躁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好在家里还有个侄女是在二小姐手底下做事的。她这个岁数已经没什么指望,就盼着侄女能好。 听那小伙计说小茹将来能做绣坊的大掌柜,那一个月就能赚好多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