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魂司当称魂师》 正文 第一章 阴阳册 陈风醒来,手里攥着几张薄薄的冥钞。 眼前一道飘忽不定的残影,在半空中扯出诡异的扭曲鬼脸,慢慢消散不见。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 陈风一阵恍惚。 四柱纯阴……天煞孤星……阳寿如烟……阴寿绵绵。 前身同名同姓,命运多舛,家乡突遭兵祸,全村上下,除了他死得就剩下一个疯疯癫癫的邋遢老头。 好不容易躲过杀良冒功的军将,却被山贼捉去卖了半贯铜钱。 买他的主雇,可是鸦鹊岭的鸟妖,一众鸟妖正要将前身裹了面粉下油锅。 正巧,被天师府一路过道人给救了。 这道人,看前身一副好皮囊,当下就动了做炉鼎的歪心眼。 前身不堪屈辱,跳崖自尽。 好死不死,砸到京都运粮队的粮车上,人没死,摔得几近散了架。 就这样,还吊着半口气瞪圆眼诅咒那道人半世花柳,不得好死呢。 运粮队的押运官一看,心想这小子命够硬,京都镇魂司要的就是这种身似浮萍没有根底的人,我那有门路,这小伙能卖个好价钱。 这这样,前身伤还没好利索,就被押运官转手“举荐”给了镇魂司。 这镇魂司,可不简单。 在京都人眼里,是极其神秘的存在。 那里的人,只见进,不见出。 偶尔见着个人,那浑身无形的阴寒,毫无表情的冷冽眼神,只一眼,就令人灵魂发颤。 传说这地,通幽冥,连阴阳,里面的人,都是命格邦邦硬的活死人。 陈风消化完前身的记忆,可算明白怎样回事。 这世道不太平,妖魔肆虐,鬼怪横行。 大顺专设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 前两者就很好理解,单说这镇魂司,活人的事管的少,死人的事管的多。 准确的说,是管理鬼魂的特殊地方。 里面的人就像阴间行走。 阳间的人,当阴间的差。 官面上隶属大顺朝。 拿阴阳饷银的双面公务员。 镇魂司除了镇魂使,下设北斗科和南斗科。 说来也怪,同属镇魂司,在陈风前身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南斗的人。 不管北斗还是南斗的人,都叫称魂师,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还不是因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没有人能活着干满三年。 要么死得不明不白,要么索性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能留个尸身的,也是死状惨不忍睹。 更诡异的是,玩魂的镇魂司,竟然无从知晓这些称魂师的魂魄去了哪里。 妖魔鬼怪横行、诡异、不祥、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的静谧…… 穿越来的陈风想逃。 如果不是陈风穿越而来,前身这个“陈风”已经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陈风甚至怀疑,醒来看到的那一缕扭曲的鬼脸就是前身的灵魂。 “当当当……” 秤砣砸称盘的闷响。 “玉衡三,开阳十五,天权二,卒。” 毫无感情的冰冷声,像设定好的闹钟,惊得陈风后脊麻酥酥的凉。 三个,如果不是陈风穿越而来,丧钟的声音就要再加上一个天玑十一。 陈风隶属北斗天玑组,代号十一。 组里满员十五人,实满十四人。 天玑十三号,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空缺。 “此次称魂,天玑组未减员,不错。” 天玑组的头,也就是曹丘臣,瞥了一眼面前站定的十四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曹丘臣不是他的名字,曹是姓,丘臣是官职。 就连陈风这种只有代号的称魂师,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叫土主。 像北斗科的老大,叫林塚侯。 镇魂司的老大,叫金封尉。 这官是阴间的官,人是阳间的人。 土主,阳俸,月,碎银二两,血气丹半颗。 阴俸,月,一钱,冥钞无算。 一钱是魂重,能使灵魂越发浑厚的奖励。 冥钞,就是陈风刚睁眼时手里捏的那种。 按照陈风的理解,这冥钞无算,就是计件工资的意思。 至于冥钞有什么用,陈风在前身的记忆力没有“看到”。 活人谁用冥钞啊……晦气……陈风一肚子疑问,有心跟旁人交流。 却见天玑组的各位面无表情,犹如行尸走肉,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息。 一个字,丧。 也对,明知道活不过三年,任谁都没有好心情。 逃? 呵呵。 你当镇魂司的魂血命碑是摆设? 进了镇魂司,只要干不死,就得一直干,想出去?行,三年不死,还你自由。 陈风忧心忡忡,这开局有点难啊。 按照称魂师的死亡率,想要活过三年,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一想,陈风心情沮丧到没边,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睡也睡不踏实,尽做噩梦,浑身凉飕飕的,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脑子里钻。 昏昏沉沉睡了一宿,醒来的第二天,隔壁铺的十号已经再也起不来了。 这小伙,满打满算还没来一个月,就稀里糊涂的交代了。 死得不明不白,脑袋都成了空壳,嘴角竟然还抿出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其他人的目光中看不到一点情感波动,可见这种事,见惯不惊。 死人的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曹丘臣一脸麻木,毫无表情地分发称魂任务。 “一号,天字五号房。” “二号,地字十七号房。” “三号,人字六号房。” …… “十一号,人字二号房。” …… 称魂与魂魄有关,故设天、地、人三境房,天境最凶,地境次之,人境最弱,通常来讲,进了天境房,没有意外,十有八九是要翘辫子的。 一号听到自己要称天字五号房,切了一声,脸上竟露出解脱的神情。 众人默不作声,领了任务,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陈风硬着头皮来到人字二号房。 房间里称魂工具一应俱全,有墨斗、台秤、杆秤、跷平、戥子称、伸缩簧…… 房内四壁符文流转,两条符篆流动的灿黄符链呈十字交叉,贯穿在一披头散发的鬼魂身上。 这鬼魂血肉模糊已看不清原貌,从隆起的大肚子能判断身前是一孕妇。 陈风不敢多看,依前身记忆挑了墨斗,扯出两条金丝连上灿黄符链,屈指一弹。 嗡嗡两声。 陈风头皮一麻,感觉自己好似被刺了两针,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随着陈风的动作,房内温度急剧下降,墨斗的侧面,慢慢浮现六个血红大字。 “魂重四两五钱。” 称魂完成,就在陈风松口气的时候。 那披头散发的女鬼不知何时扒开肚皮,捧出一团血糊糊滴黏稠的稀碎,哀嚎道:“称称我儿重几钱?” 随着女鬼的哀嚎,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 灿黄符链发出夺目的光芒,浇灭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怨气。 怨气如此重,陈风如坠冰窖,灵魂都在颤抖。 “我命休矣。”陈风暗叫不好,这鬼魂化作厉鬼,人字房的符链怕是困不住对方。 嘣嘣嘣的声音连续响起,这厉鬼挣脱一半符链朝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陈风扑来。 就在陈风一筹莫展之际。 他脑海突兀响起声音。 陈风想都没想,朝着扑来的女鬼喝道:“魂重二两四钱。” 眼看就要崩断另一半符链的女鬼闻言生生愣在原地,痴呆呆地将手中的稀碎拿到脸庞摩挲,重复念叨着“二两四钱”。 念叨来念叨去,一会又戚戚然,眼中流出血泪,嘟囔着“我儿好命苦”。 陈风也愣住了。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本厚重如山岳的书册缓缓翻开,扉页上三个古朴小篆。 阴阳册。 阴阳册无形自动,空白的地方渐渐浮现字迹,苍莽的声音自脑中传来。 正文 第二章 称魂歌 “魂重四两五钱,三星品质,奖励称魂歌。” 一篇晦涩经文化作繁星融入识海,陈风无师自通。 心默歌诀,数道灰霾从陈风的身体里飘溢而出。 陈风心神恍惚之余,顿觉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心头上好似搬开了一块压了许久的重石。 那灰霾凝聚成扭曲无面,似不甘心被驱散,再度扑向陈风。 陈风赶紧再默称魂歌,灰霾想要钻入他体内而不得,转身钻进女鬼身体。 只是刹那,女鬼就化作轻烟消散不见。 这是魂飞魄散啊……陈风心有余悸地想道: “难怪称魂师活不过三年,周身尽是能让魂魄灰飞烟灭的灰霾玩意,能留个囫囵身才怪。” 阴差阳错解除危机,陈风再看阴阳册。 阴阳册上字迹浮现,女鬼生平一一显现。 原来这女鬼本名钱小舒,模样水嫩,潭洲永定河畔葫芦村人士,嫁给邻村秀才魏长峰做了老婆。 这魏秀才,生在农村,却是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抱定心思要高中举人,考取功名。 可怜良人钱小舒,自打进了魏家门,整日里忙前忙后,伺候公公婆婆不算,还要揽些浆洗伙补贴家用。 水嫩的小媳妇,没出两年,尽给累成了黄脸婆。 这这样,还被公公婆婆嫌弃,说什么乡下粗妇,配不上自家文曲星云云。 这些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两年过去,钱小舒肚子也不见长。 这在农村,可就要了命了。 这种事吧,自然不是单方面的问题。 阴阳册显示,问题出在魏长峰身上。 公公婆婆自家事自家知,自然知道儿子的“无能”,不过这没法说出去,只能推到钱小舒身上。 可惜,大顺朝没有生理卫生课,村人愚昧,只顾指责钱小舒的不是。 这钱小舒也理所当然地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公公婆婆一合计,这不行啊,魏家不能绝后,万一我儿高中,将来是要当大官的,没个后怎么继承眼瞅着要到来的富贵家业。 婆婆一眯眼,说道要不借种吧。 公公说那不行,借谁的种那不是肥了外人田,这种必须得姓魏。 这魏长峰也是个王八羔子,指着老爹道要不你来,我就当多了个弟弟。 钱小舒哪能干,连夜就逃了。 这一逃就逃到了鸦鹊岭。 鸦鹊岭的鸟妖幻化成魏长峰的样子,花言巧语,哄得钱小舒信以为真,当晚就跟假相公野战八方。 幻化成魏长峰模样的鸟妖跟追寻而来的魏家人打了个时间差。 钱小舒稀里糊涂地跟着真相公回了家。 或许是羞愧难当,魏家人绝口不提借种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钱小舒蒙在鼓里啊,想起那晚的山炮就食髓知味,心痒难挡,总是缠着魏长峰行那巫山之雨。 魏长峰不胜其烦,索性背上书囊,进洲府赶考。 这一去,就是半年。 还别说,这丫狗屎运不错,还真让他中了举。 待他春风得意回村之时,突闻噩耗,家里人死绝了。 原来魏长峰走后。 钱小舒孕像日日见长。 公公婆婆一看,这还了得,趁我儿不在,跟哪个野汉子苟合,连身孕都有了。 农村偷人是大罪。 公公婆婆一合计,请了魏家族老主持公道。 这还有啥好说的,浸猪笼呗。 钱小舒咬定怀的是魏长峰的种,呼天抢地,死活不依。 末了,为了自证清白,钱小舒捡起柴刀就捅了肚子。 边捅还边往外掏血糊糊的稀碎,嚷嚷道给你们看,给你们看,这是不是魏长峰的种。 钱小舒死后怨气冲天,村里都下了血雨。 从此之后,村中就开始不太平了。 只要谁家媳妇怀了孕,准小产。 后来越闹越凶,村里头半夜经常听到凄厉的哭泣还有婴儿的啼哭。 特别是有一晚,魏长峰的爹妈活生生被吓死了。 死状那叫一个惨。 眼珠子都没了,空洞洞的就剩下两个大大的血窟窿。 这是钱小舒阴魂不散,回来索命了,掏了眼珠子说人眼瞎呢。 事情闹大了,魏家族老只得上报。 这一报,就到了镇魂司的案头。 拘魂镇邪这是分内之事,镇魂使出马,拿了钱小舒的冤魂送入北斗科。 称魂造册,阴魂下府,就算事了。 没曾想,钱小舒的冤魂遇到陈风来称,还想化作厉鬼扑人,落了个魂飞魄散。 随着阴阳册上字迹浮现。 一行判词最终收尾。 “女命终身驳杂多,六亲骨肉不相助,命中男女都难养,劳碌辛苦还奔波”。 随着判词的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披头散发,孕肚淌血的女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三字:血糊鬼。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难产而死,怨气所致。 陈风走马观花,字中窥真相,暗道阴阳册神奇的同时,又不免唏嘘。 世人愚昧,害人害己。 不过,那鸦鹊岭的鸟妖,陈风印象深刻,在前身的记忆中,就差点被那鸟妖裹了面粉炸了,想来那救过前身的天师府道人道行平平,没能真正奈何得了鸦鹊岭的鸟妖。 陈风的关注重点自然不在这上面。 称魂……魂重……阴阳册……星品……奖励…… 我也有系统了……陈风不禁自嘲……果然穿越者的BUFF虽迟但到。 至于阴阳册是不是DEBUFF,陈风默念称魂歌,灵魂深处暖洋洋的感觉在告诉他,就是福利。 称魂歌不仅能驱散看着就诡异的灰霾,还能滋养灵魂。 看来镇魂司称魂这事藏有大秘密啊,陈风如是想道,难怪方才从墨斗扯出金丝,屈指一弹,会有灵魂刺痛感。 之前陈风不知道,如今称魂歌在身,陈风隐隐觉得称阴魂与自身魂魄有关。 换个说法,就是与阳寿有关,这是拿命在工作。 难怪称魂师都得是命格梆梆硬的汉子,这命薄之人,别说称魂,怕是连称魂工具都施展不了吧。 称魂造册,要引魂入魂井。 陈风的工作对象已魂飞魄散,自然没有接下来的工序。 他提起毛笔,翻了翻前面的记录,依葫芦画瓢写了句“残魂有缺,待查”,就算收工了。 陈风刚刚落笔,字迹还未干呢。 阴阳册同时翻页,苍莽的声音再度响起。 “魂重二两四钱,二星品质,奖励先天道丸。” “????”陈风满头的问号。 这才想起,女鬼一尸两命,腹中还有遗腹子。 正文 第三章 一魂两命,先天道丸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一颗金灿灿的药丸出现在陈风手中。 小小鬼婴,竟然被评定为二星品质,奖励了一颗先天道丸。 一看卖相,就知不是凡品。 有称魂歌的金玉在前,陈风不疑有他,仰脖子就将先天道丸吞了下去。 入口即化,暖流自丹田膨胀,溢向四肢百骸。 陈风全身似被撑爆,血液沸腾,经脉扩张。 犹如万千纳米机器人在改造自身。 先天道丸,顾名思义。 人有先天之气,自生下来就已注定多寡,先天之气越充沛,潜力越巨大。 一颗先天道丸,对陈风来说,有如再造。 陈风顿觉耳聪目明,可闻针落。 身体轻盈,似一跃可达屋顶。 道丸的药效来的凶猛,陈风肯定自己补过头了。 用七窍流黑血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最恰当不过。 更多的灰霾再度溢出,此次溢出的灰霾肉眼可见纯度要比之前默念称魂歌的时候要纯。 陈风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这灰霾离体,神清气爽不止一星半点。 凶猛的药效渐渐沉淀,陈风消化不过百分之一,剩下的药效沉入他的丹田,缓缓溢出丝丝缕缕,似是知道这小身板承受不住灌顶冲击,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先天道丸慢慢沉浸下来,与陈风眼下的吸收速度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鬼婴的来历有了钱小舒的生平打底。 阴阳册上的记录陈风本不想细看。 不过,只一眼,就将他深深吸引了过去。 这鬼婴还真不是所谓的遗腹子。 而是鲲鹏遗蜕炼化的精华。 什么是遗蜕? 就是死后的尸体。 鲲鹏尸体,好家伙,鲲鹏之大…… 那尸体得有多大。 况且这鲲鹏作为神鸟,可不是一般的鸟妖能比的。 怎么会出现在鸦鹊岭,还被鸟妖借腹孕养? 就算钱小舒不自杀身亡,恐怕鸦鹊岭的鸟妖也不会给她好下场。 不好,那村子要完……陈风心思一热,瞬间又沉默下来。 那满是恶臭的破村子,被鸦鹊岭的鸟妖屠了就屠了吧。 还能给斩妖殿剿灭鸦鹊岭的借口。 魏家人也不算一无是处。 陈风的心渐渐转凉,暗诫自己这里是大顺,妖魔鬼怪横行,不是那个半夜可以随意溜街的和平国度了。 苟,才是王道。 况且称魂师未满三年,是出不去的。 呐……呐呐……不是我不救,是我无能为力。 陈风长舒口气,心理建设暗示得妥妥的。 阴阳册只记录鬼婴成因,并不能追溯来源。 其生平多跟钱小舒肚皮重合,自然就谈不上有自己的生命轨迹。 生平缺缺。 星品不错。 白白便宜了陈风。 或许是跟人类钱小舒有了太多纠葛。 阴阳册给了这鲲鹏精血孕养的妖婴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福禄无,门庭困苦总难荣,六亲骨肉皆无靠,流浪他乡作老翁”。 一句话以概括,这妖婴就算正常出生,也是一生薄福之命。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团滚滚圆,稀碎成堆溅四方的血肉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两字:鬼婴。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鲲鹏精血所化,难产而死,怨气所致。 又是怨气。 跟钱小舒化作厉鬼的成因别无二致。 如此看来,在魏家村兴风作浪的鬼祟,十有八九是这鬼婴起着主导作用。 鲲鹏精血本就稀罕,尚未孕育而出,就被“母亲”掏了肚子,怨气深重也是在所难免。 钱小舒的鬼魂烟消云散。 鬼婴的鬼魂尚在。 陈风需得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不管称魂之前有多凶,只要称魂过后,似乎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再凶的鬼魂,也变得老老实实。 眼下的鬼婴魂魄半空浮沉,就算没有符链禁锢,也变得安安静静。 用陈风的理解来说就是这鬼婴被称魂过后,失了“灵魂”,变成了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陈风引导鬼婴魂魄出了称房,往魂井的方向走去。 半路阴风阵阵,侧耳细听,还有捉摸不定的呢喃呓语,仔细去听,又辨认不清。 整个环境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常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没病也给整出病来。 魂井不是井,反而是一个横在半空,看上去在移动,定睛一看又没动的白色漩涡。 这种错觉了空间的感觉,让陈风头昏脑涨。 他赶紧默念称魂歌,这才舒服少许。 陈风看一眼那白色漩涡,将鬼婴魂魄投入其中。 两张冥钞自漩涡飘出,陈风看都不看,直接揣入怀中,扭头就走。 陈风仗着自己刚刚吞服先天道丸,实力提升,这一眼,看实了,差点没吓破胆。 那哪里是什么白色漩涡。 明明就是尸山血海。 有见过白色的尸山血海吗? 陈风见过。 难怪传闻镇魂司地下连着幽冥地府。 看来也不是随便瞎传的。 联想自己还挂着阴职。 陈风大概能猜测出镇魂司的特殊。 镇魂使管拘魂捉鬼。 北斗科专职阳间称魂。 那尚未谋面的南斗科是不是在阴间干着同样的工作。 那这魂井的另一头,是接受称魂过后魂魄的南斗科阴间同事? 那北斗的人死了,是不是还得去南斗继续打阴工? 陈风的思维无限发散。 不消片刻就回到了天玑组大堂。 三三两两的称魂师陆续回来。 全程无交流。 只是瞄到陈风的时候,死鱼眼的表情轮动了几下。 “十一号,你看上去不一样了。” 陈风记得说话之人,是天玑五号,一个跛脚的苦命大叔。 他和天玑组的其他成员不同,不是被动加入。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 大叔真名不可知,跛脚残疾得厉害,干不了重活,自然就来不了钱。 家里娃多,饿死了幺儿,其他几个眼看着就要养不活了。 他心一狠,自己把自己卖给了镇魂司。 还卖了个死契,就是说,不管命硬命歹,死在镇魂司就是终点。 就这天玑五号,跟前身还算投缘。 用五号的话说,就是看着前身,就想到了死去的幺儿。 也不知这话在称魂师面前说算不算犯忌讳。 反正都没指望好活了,前身也不在意。 偶尔还能和他聊两句。 至于其他那些个一看就死气沉沉的家伙,在前身眼里就是一串数字。 陈风暗叹口气,这老哥也是真狠,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世道终究还是有好人。 看看称魂歌驱散灰霾这事对别人有没有效果,晚上抽空驱驱五号身上的“晦气”,这老哥能活一天是一天,撑过一个月,拿了阴阳两钱,他在外的一家老小,够过好几年好日子。 “能有什么不一样,咱们这号人,坐吃等死呗。”陈风两手一摊,故意装作浑身没劲的样子。 五号叹了口气,摇头,“你比之前看上去精神多了,怎么说呢,反正新来的同僚都没你这么有精神头。” 五号的话倒是提醒了陈风。 称魂师只有越来越萎靡的,哪有越来越精神。 万一被丘臣发现,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陈风再度装作无精打采,呵欠连连的样子挤了挤眼屎,吧唧吧唧揉着眼角道:“能不精神嘛,今天称魂,一尸两命,别的不说,冥钞又厚实了。” “冥钞好啊,冥钞好啊。”五号念念叨叨,还没等陈风问他哪里好,丧钟敲响。 “摇光十一,天枢十五,天玑一,卒。” 正文 第四章 摸爷神通 又没了三个,一号果然凉了,看来天字房的魂,称不得,一称一个死。 陈风看着周边的同僚,麻木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一号的死有任何情绪波动。 倒是曹丘臣进来的时候端了一个大大的簸箕。 上面放了不少碎银和丹药。 阳俸,月,碎银二两,血气丹半颗。 算算时间,刚好到了发阳俸的时间。 曹丘臣手法娴熟地将二两碎银和半颗血气丹收入袖口——这是一号的。 天玑组除了早上没醒来的十号,刚死的一号,永远缺编的十三号,还有十二个人。 除了陈风没怎么动,其他同僚,平日里要死不活的,这会表现得生龙活虎。 原因无他,血气丹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丹药,对称魂师来说,能续命。 一个个称魂师对碎银视若无睹,抓起血气丹就往嘴里塞。 不得不说,血气丹效果的确不错。 服下丹药的称魂师,面色好转,肉眼可见变得红润,头顶血气冲霄,似有真龙脱困。 这幻象虽是半瞬,但也足够。 丹药服用前后,称魂师如同脱胎换骨,通俗来说,就是浑身是劲,工作热情杠杠的。 陈风领了自己的阳俸,吞下血气丹,正好可以用它来掩盖吞服先天道丸的外在种种。 这丹药刚下肚,还没扩散药力,就被沉在丹田的先天道丸震得溃散成烟。 这劲头,似乎在嫌弃血气丹是垃圾。 这震动的弧度,陈风算是读懂了,“别什么垃圾都往里扔”。 陈风哭笑不得,头一次见死物还带争宠的。 “头,麻烦你了,雨前巷,大槐树下那家,照旧。”五号掰了一半血气丹送给曹丘臣,二两碎银也递了过去。 “嗯!”曹丘臣鼻音哼了哼,面无表情的样子,听不出好歹。 看那样子算是答应了,五号这才回到陈风身边,兴高采烈服下剩下的血气。 血气旺盛,精神十足。 五号抹了一把脸,滋滋有味地呢喃,“二两碎银,省着点花,够过一年了,不错,不错,大娃子该进学了,想必他娘知道该怎么省束脩。二娃子可惜是个丫头,再养几年,看看有没有大户人家招丫鬟……” “老哥,儿子女儿都是宝,重男轻女要不得。”陈风插了一嘴闲话,没别的意思,现代人思想作祟,暂时还没适应。 “你懂什,你懂什。”没曾想,五号还急眼了,吹鼻子瞪眼跟陈风数落,“女儿都是讨债鬼,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养了等于白养。” 陈风不吭声了,他总不能跟五号说,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是前世的小情人,是招商银行吧。 陈风再度暗示自己,这里是大顺朝,不是歌舞升平的兔叽国。 观念不同,但不影响陈风敬佩五号为父的担当。 陈风想了想,二两碎银塞进五号怀里,“出也出不去,家里也没人了,我要这银钱有何用,权当借你,记得要还的。” 五号怀里捂着银子,朝陈风离去的背影蠕了蠕嘴,最终还是红着眼眶转身去跟曹丘臣说好话。 这一幕,冰冷的天玑组,稍稍有了点温度。 陈风呵呵一撇嘴,也不知是在苦笑还是在真乐。 当夜无话。 陈风心里有事,根本没睡踏实。 耳边鼾声四起,磨牙梦语声连绵不绝。 陈风迷糊起身,先来一遍称魂歌。 灰霾不知何时又入体了,心默称魂歌,淡淡飘絮又溢了不少。 陈风服用先天道丸,如今目力极佳,黑黢黢的环境,能模糊看清五号的床板。 他摸摸索索下床,走到五号床前,也不知如何操作。 只能将前世从电视剧上学来的招数用了出来。 陈风轻轻捏住五号的手腕,进入冥想状态,默念称魂歌,假装跟五号浑然一体。 还别说,这招凑效。 五号身上飘散出灰霾,虽然不能跟陈风自我驱动相提并论,但好歹出了效果不是。 这一驱散不要紧,陈风顿觉心思通达,有豁然开朗之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积德? 捏完左腕捏右腕,双腕捏完再换个人。 陈风心默称魂歌,把天玑组的十一个大老爷们捏了遍。 直到天刚麻麻亮,陈风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摸爷神通”。 操劳一夜,陈风反而没有一点疲意,随着称魂歌的多遍运转,竟成了惯性,如今已不用陈风主动心默,称魂歌在他体内已开始自行运转。 周而复始,如磨盘轮回。 陈风假寐睡下,四周的同僚三三两两醒来。 今日不同死气沉沉的往日。 活死人样的天玑组称魂师们居然聊上了。 “这月的血气丹效果怎么这么好。” “是啊,我也觉得,一觉醒来,犹如脱胎换骨。” “身体轻多了,我觉得我又雄风重整了。” “得了吧,这地界,谁人跟你击剑。” “去去去,我的意思是感觉重病一场,又好了。” 听着同僚略带欣喜的议论,陈风的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都说称魂师活不过三年,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让陈风怂了。 北斗科接连发生诡异事件。 重灾区当属天玑组。 天玑三号啃着馒头,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浑身长满白毛,死得只剩一层皮。 天玑七号无缘无故发笑,笑了还没两声就开始哭,哭得满脸血流,眼珠子带着脑浆顺着眼眶哗啦啦流。 天玑十四号最吊诡,化作一具人形灰霾,见人就扑,要不是刚好曹丘臣路过,天玑组非死绝不可。 见识过曹丘臣的手段,陈风总算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修士体系。 九品为阶。 曹丘臣的修为实力在七品,一手灭魂指使得比六脉神剑还犀利。 这十号化作的人形灰霾,在他手里没撑过三个回合,就溃散成烟。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律,经过此事,陈风再也不敢为同僚驱散灰霾,老老实实苟了起来。 死去的天玑同事当天就补了新人。 这种事大家见惯不惊,日子照常过。 陈风今日领到的称魂任务换成了地字房。 他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天字房,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给他时间,称魂薅阴阳册的羊毛,实力大提升了,就算不给他天子房任务,他也会想个法子摸进去。 毕竟阴阳册魂重定星品给奖励,就目前来看,五星最次,一星最高,结合鬼魂凶煞程度,天子房的凶煞怎么也不能是四星五星的判定。 陈风刚进地字七号房,一声阴测测的怪笑响起,“嘿嘿,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正文 第五章 捏骨术 称房内一只魂体漆黑的妖魂。 锁魂链穿心,阴阳钉刺穴,这地字房的妖魂待遇就是跟人字房不一样。 “我认识你?”陈风斜眼打量,挑选工具,伸缩簧在手,慢慢弯出弧度。 那种灵魂深处被刺了两针的感觉又来了,陈风默然,这是称魂师的宿命,拿阳寿称魂。 “嘿嘿,我乃金乌大王……” “扁毛乌鸦装什么金乌。” 陈风一句话怼得妖魂差点炸毛。 一眼可辨,眼前这乌鸦鸟妖,陈风还真认识,准确的说是跟他前身有梁子。 可不就是无巧不成书,这妖魂就是当初想炸了前身当肉饼子吃的鸦鹊岭鸟妖。 也是那个变成魏长峰模样,跟钱小舒滚山林子,趁机孕育鲲鹏遗蜕精华的鸟妖。 “小子,你因果结大了,识相的就告知我神胎魂魄下落,否则……” “否则怎么着?你丫都嗝屁了,能奈我何?” 刚一进门,听到阴测测的笑声,着实把陈风惊得不轻,还以为头一回进地字房,就遇到诡异,未曾想冤家路窄,遇到这货。 这是老天爷开眼啊,落我手里,就当是给前身和钱小舒报了仇。 妖魂再被怼,直接给他整懵了,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接话呢。 “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处理的神胎魂魄?” “不想。” “你就不想知道我主降下了什么法旨?” “不想。” 陈风照着伸缩簧哈了口气,嗡嗡一弹,称魂造册。 妖魂急了,挣得锁魂链叮当响。 它是没整明白,鸦鹊岭接触的人类中,就没有不心贪的,万事都有价,怎么到了这个人类面前就给爷整不会了呢。 它哪里知道陈风压根就不想跟它啰嗦,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陈风从小就懂,有阴阳册在手,想知道什么那根本就不费劲。 何况地字房的称魂奖励,陈风心头早就热得很,迫不及待要薅一手了。 陈风埋头称魂,丝毫不理会乌鸦鸟妖魂的絮叨。 伸缩簧压缩伸弹,旋向妖魂。 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伸缩簧上出现四个血色大字:二两七钱。 称魂出斤两,暴躁不安还想叨逼叨的妖魂当即萎靡。 山岳般的阴阳册在脑中浮沉,苍莽的声音慢慢响起。 “魂重二两七钱,三星品质,奖励捏骨术。”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妖魂的一生在阴阳册上徐徐书写。 鸟妖本是潭洲洲府彭员外家中饲养的宠物。 这彭员外是个妙人,别人都拿鹦鹉、舌雀遛鸟,这人偏偏喜欢宠养乌鸦,也不嫌晦气。 员外家中有一独子,是个傻儿。 彭员外急啊,家中纵有万贯家财,怎奈独子是个憨包,人到二十还整日里撕开裤衩当开裆裤吹鼻涕泡。 员外仗着家底殷实,给他买了门亲。 怎奈这憨包新婚当晚找不到车门,急得把自己的玩意儿剪了。 这傻不愣登的憨包,一边疼得哇哇叫,还一边晃荡着半拉的玩意儿给他爹显摆呢:看,老爹啊,我这玩意儿可新鲜了,要不咱炖吧炖吧搓一顿吧。 这可不就要了员外老命了。 儿子玩意儿没了,这万贯家财要他何用。 幸好早年间彭员外行走江湖,挑担买卖,机缘巧合下救过一老僧的命。 这老僧也算得道高僧,坐化之时,算到恩人有一劫,差了门人把自己坐化时的舍利子送上门来。 这彭员外其实不是什么好鸟,挑担买卖后来改行做土耗子,否则,就他想要积攒这么丰厚的家底,那得猴年马月。 掘坟的事干多了,心思也黑了,总把人往阴暗面想。 这老僧单纯的报恩在彭员外眼里那就多了几层意思。 这员外也不傻,嚯,想起来了,我这不是养着鸟嘛,得,舍利子不舍利子的先试试成色,看看有毒没毒。 乌鸦被揪出鸟笼,半截舍利子呱唧一下就被彭员外捅进喉底。 舍利子可是好东西,乌鸦吃了这么一嘴,顿时就开了悟,智慧一开,竟然开口说话了“gua~gua~瓜娃子……” 扑腾扑腾就这么歪歪扭扭飞走了。 彭员外一看,舍利子有效,当即就给憨包儿子吃了。 憨包玩意儿长不长的咱不知道,单说这乌鸦从宠物升级为小鸟妖飞走后,对剩下半截舍利子的念想就没停过。 没过几日,鸟妖寻了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偷摸进员外府,放了一把火,把府邸烧了个干净。 员外一家老少,死得干干净净。 鸟妖卷起憨包被烧得兹兹冒油的尸体,躲进鸦鹊岭吃了。 它这是惦记着憨包体内消化过的舍利子呢。 鸟妖躲进鸦鹊岭,倒也谨慎,做了员外那单后,就基本不吃人,安稳了不少时日,慢慢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妖,聚拢了不少黑毛、白毛、绿毛……的鸟类,自封金乌妖王。 要说你就这样一直苟下去,只要不打人类的注意,斩妖殿也懒得理你。 坏就坏在这鸟妖自从凝了妖丹后,膨胀了。 从偷偷摸摸吃人,到明目张胆的从山贼手里买人,陈风前身不就差点糟了殃。 这行为,肯定上了斩妖殿的案头,只等抽出手来,一网打尽。 不过说来也怪,斩妖殿几次扫荡鸦鹊岭,都让鸟妖提前得了风声躲了过去。 这里阴阳册上显示,有个叫林小牧的斩妖小旗得了鸟妖的好处,做了这厮的保护伞,每逢大扫荡,都提前知会。 鸟妖渐渐势大,在妖界也有了名气,进了另一位真正妖王的眼。 这妖王属于真正的通天大妖,不过等闲不敢进大顺地界,这等有名有姓的大妖,闲着没事到大顺来逛街,那跟宣战没什么区别。 妖王手里有鲲鹏遗蜕精华,吩咐手下众妖寻人类女子孕育,这鸟妖也得了一颗。 后来就有了幻变魏长峰,山炮钱小舒的事。 这事做得倒也隐秘,除了陈风通过阴阳册知晓前因后果外,连之前去魏家村拘魂的镇魂使都没有发现。 或许发现了,人家懒得管,毕竟镇魂司不管活人的事,只管死人的事。 这事还没完,当然没完,鸟妖办砸了妖王的事,妖王大发雷霆,只差没把鸟妖毛拔光。 妖王能掐会算,算到称魂师头上,告知鸟妖如何如何。 鸟妖不傻啊,这称魂师谁啊,镇魂司的活死人啊,别说找麻烦,人都不带出来给你找的。 妖王说,那行,活着找不到,死了就找得到了,去给我带个话。 吧嗒一巴掌,鸟妖直接被拍成了一堆稀泥巴。 鸟妖死得冤啊,阴魂不散,还没作恶呢,就被斩妖小旗林小牧卖了。 这保护伞自己收的可是真干脆。 这不,镇魂使拿魂,称魂师陈风接客。 阴阳册上字迹到此,显现完毕。 命格判词再现。 “一生作事少商量,难靠祖宗作主张,独马单枪空做去,早年晚岁总无长。” 这判词的意思就是一生多谋少成之命,鸟妖当如是。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显现鸟妖图案。 旁配四字:乌鸦妖魂。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妖丹聚灵所化。 妖丹聚灵? 陈风的知识又增加了。 懒得理会,陈风在练习阴阳册给的奖励捏骨术。 正文 第六章 死人啦 鸟妖能变换成魏长峰的模样,多半是习了这所谓的捏骨术。 陈风理解这捏骨术,其实就是易容。 不过比易容术要高超许多。 再怎么着,跟前世的美颜同属一个级别。 都是看上去能让老妈都认不出来的逆天妖术。 陈风全身嘎嘣响,脑海中想着五号大叔的模样,不消多时,一个一模一样的跛脚五号就出现了,就连气质都差不离。 稀奇稀奇真稀奇。 陈风玩得不亦乐乎。 男女老少通通给他试了个遍,还别说,越用越是随心所欲,容貌变换之快,比川剧变脸可厉害多了。 地字称房,三星品质,不错不错,针不戳。 陈风搓了搓手,登魂造册,记录在案,引了鸟妖的魂入魂井。 这次他学聪明了,再也不敢实看那白色漩涡,半眯着眼,完成了工作。 两张冥钞又飘出。 陈风伸手一抄,噔噔噔扭头跑得飞快。 此地不宜久留啊,就这么小会,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又加重了不少。 天玑组大堂,空无一人。 准确的说是除了陈风和欠钱脸曹丘臣,别的称魂师都还没有完成任务。 “你来的正好,加单。” 曹丘臣一脸麻木,也不详细明说,甩给陈风两个地字房任务,拍拍屁股走人,也不理陈风会不会跑单。 跑单是不可能跑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跑单。 陈风有阴阳册在身,巴不得做个二十四小时都在称魂的打工人。 方才地字房的鸟妖给了个二星奖励。 再来两个地字房,陈风差点乐尿。 第一单,老熟鸟,是一只乌鸦鸟妖魂。 看来斩妖殿小旗林小牧的“举报”很彻底,直接把鸦鹊岭乌鸦鸟妖的徒子徒孙给干干净了。 这小旗是个狠人啊,斩草除根,陈风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称魂造册,这鸟妖生平乏善可陈,就一普通山精,得了老祖乌鸦鸟妖的精血,修了几年道行。 陈风最在意的奖励也很尿性,一个字:淦。 奖励啥玩意,修为增加一年? 陈风草草结束这间称房任务,转进另外一间。 他定眼一瞧,嚯你麻麻批,又是鸦鹊岭的乌鸦鸟妖魂。 工具在手,称魂继续。 听到那苍莽的声音再出:魂重三两一,五星品质,奖励一年修为。 陈风心里就在开始诅咒林小牧掏鸟窝的行为了。 闷闷不乐完成任务。 静下心来,陈风心里渐渐有了明悟。 不能怪阴阳册给实物抠抠搜搜,修为也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如今两年修为是什么水准。 陈风反正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实质性变化。 嗯,除了称魂歌运行更快了,先天道丸的药效吸收更猛了,倒也没什么别的凡尔赛变化。 硬要说变化,陈风更能吃了,饿得发慌,刚下肚十个大馒头,半饱都谈不上。 陈风不理会旁人异样眼神,吭哧吭哧埋头干饭。 他心里边想着事,暗付那妖王竟能算到自己与鲲鹏遗蜕精华的因果,恐怕手段不凡,最好这厮能忘了这茬,否则以自己目前的水准,早晚歇菜。 再就是还是遗蜕精华的事,钱小舒不是个例,从阴阳册上显示的记载,人类妇女孕育精华成婴,还有不少。 就是不知道真个生出来是些什么东西,会不会出现那种魔婴降临,祸害人间的事。 这事没法给外人说,陈风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一顿干干净了两脸盆玉米饭,陈风这才抹了抹嘴满足起身。 刚起身,就听到一阵冷抽。 陈风抬头一看,嘴都乐歪了。 天玑组的同僚,特别是那几个老同僚,拿自己吃饭这事赌银子呢。 “我就说吧,两盆干光,绝不会死。” “我还以为咱这称魂师的死法又要添上一种新奇的撑死呢。” “给钱给钱,我赌的不死。” 五号跛脚大叔喜上眉梢,正摊手朝人要钱。 “跛老鬼,你别来劲,你的可不算。” “怎就不算了,十一号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都把钱给丘臣了,空压数目谁接你茬。” “就是,你每个月二两碎银都托丘臣捎给你家俏娘子,就不怕人财两空。” “我看啊,曹丘臣长得也不赖,你这跛瘸子早晚是个死,你家娘子上了丘臣的床,还能给两娃找个安生的爹。” “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五号急赤白脸,跛着脚跟人扭打在一起。 别看进来都是普通人,一月一发的半颗血气丹可是改造身体的好丹药。 这称魂师打起架来,桌飞凳跳,虽没啥招式,没几个回合下来却也把地板砸出几个大坑。 怎奈五号每月想着妻儿,要用一半丹药贿赂丘臣帮忙,气力上吃了大亏,被打得门牙掉了两颗。 陈风刚开始还乐呵呵的看热闹呢,越听奚落五号家人的话,脸色就越阴沉。 “都给我住手。”陈风怒喝一嗓子,声音大到把自己吓了一跳。 麻麻批,我当是谁从这玩狮子吼呢,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陈风这嗓门是真大啊,吼得众人脑瓜子嗡嗡的,心道这吃得多嗓门就是不同,不知放屁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震天响。 陈风这一吼,并没有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大显露,众人来朝的效果。 称魂师都是朝不保夕,明知命不久矣的货,惯着你声音大? 梆梆梆,趁着五号愣神的功夫,几个称魂师拳打脚踢,还来劲了。 陈风一看,当我这么大口臭……不是,当我陈某人说话是放屁呢。 本不想管这破事,奈何五号本就是陈风的心理寄托。 怎么说呢。 五号顾家卖自己的老父亲形象,让陈风不禁想起了前世家庭的温暖。 这下更糟心,自己说话不好使?是个男人面子上都挂不住。 什么苟不苟的,这口气不出,岂不是苟成狗了。 陈风二话不说,飞起来就是一脚。 这个飞是个寻常说法,也就是我们打架的时候,给人一飞毛腿的飞。 这一脚飞出去,陈风就预感不妙,老早就收了腿劲。 就这样,被踹中那人叮咚咣当一路打滚翻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圈才停下来。 短暂的沉寂。 一声刺耳的破锣嗓子响彻云霄。 “死人啦……” 远在天玑组班房的曹丘臣抠了抠耳朵,漫不经心嘀咕:“嚎丧呢,死人有什么稀奇。” 正文 第七章 把人给帅死了 镇魂司死人不稀奇。 称魂师之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不稀奇,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但陈风这厮一脚把人踹死,还来了杂技翻滚,这就稀奇了。 曹丘臣来看了一眼,然后,就没了然后。 北斗科的老大林塚侯听完手下人的汇报,望一眼面无表情的曹丘臣。 “确认不是天玑十一号人为?” “确认,那人早死透了,十一号正赶上趟。” “十三号的前车之鉴尚且不远,你给我弄仔细了,我可不想北斗科再出个屠司的疯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陈风还不知道被上司给惦记上了。 他还在回味那一脚呢。 怎么可能这么强?不应该啊。 至于杀人后的心理负担,的确恶心了一阵,不过这种事,看在什么环境,恶心恶心也就习惯了。 展露一脚后的好处倒不是没有。 至少,现在陈风身边清静多了。 其他称魂师眼里有意无意飘过来的眼神,透露着害怕。 陈风也不理会,一个个的都只是数字,早晚死这,爱谁谁。 这一过就是半月。 陈风每天称魂薅阴阳册羊毛,喜得不亦乐乎,天字房任务一个没有,不是曹丘臣发善心,而是真没有。 普通魂魄称了不少,都不是那种闹凶煞的主,最多就是怨气不散,游魂人间,害人得场大病的阴灵。 实物奖励倒是不少,不过品质不高,补气丹、大力丸、金疮药、金枪不老丸……一抓一大把,当零嘴咔吧咔吧嚼得满嘴冒浆。 在称魂阴灵的时候给了个清心咒的奖励,每每念来,神清气爽,灵台清明,连称魂歌的运转都顺畅多了。 修为奖励倒是给了不少,足足五十年。 先天道丸的吸收速度也加快不少,至少一半的药效被陈风造得干干净净。 近日陈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 浑身不得劲。 像那种黏黏糊糊的,要是能蜕层皮就舒坦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一种感觉,每每运转称魂歌总感觉有层隔膜什么的,似要捅破什么一样。 怎么捅,如何捅,完全没有头绪。 除了这些个,陈风还得了一神技。 这神技可就有意思了。 话说当天陈风在人字房称了一普通人魂。 这人魂死得很憋屈。 阴阳册记录,人魂生前叫李金梅,模样儿还挺俊,是京都长乐坊的富家小姐。 有一回元宵节,华灯初上,猜灯谜摊前撞进一戴面巾公子哥怀里,两人四目相对,秋波荡漾。 公子哥这双流露在外的招子,盈盈出水,啧啧啧,差点把李小姐的魂儿给勾没了。 要说这女子戴面巾自然是正常不过,男子戴面巾在世人眼中那就是非奸即盗。 李家家丁一看,我勒个去,好小子,竟然学说书里的桥段勾引我家小姐,这还了得,当即就要打断公子哥的第三条腿。 没曾想,这公子哥家里后台不简单,朝中有人做大官,充当保镖的家丁也是虎背熊腰,一个个的凶神恶煞得不得了,两拨人当场就开了片。 要说家丁对轰,当主人的怎么着也得吼两嗓子摆摆牌面。 不。 就不。 李家小姐和公子哥对上眼了,在一众拳脚横飞的家丁丛中,旁若无人地玩干瞪眼。 哟嚯,这是一见钟情了。 好嘛,家丁为了主子鼻青脸肿,这两主当噼里啪啦的拳脚声是庆祝两人相遇的炮仗。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两家门当户对,姻缘人自己对眼,媒婆说出花,八字测得配,两家当下就拍板,挑日子过门做亲家。 新婚当日,万事完美,唯独奇怪的就是新郎官面巾在脸,死活不让摘。 新娘家的人不干了,你这什么意思?莫非是个丑面郎君,遮瑕布从这骗婚不成。 眼看就要闹得不欢而散,还是李小姐出来说话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连带着整个人我都喜欢,不管什么模样,我就要。 这是铁了心要开盲盒咯,就算公子哥是个疤癞脸,李小姐也认了。 没辙,婚事继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喝完合卺酒,李小姐自己个就掀了盖头,迫不及待要去摘公子哥的面巾。 公子哥手上一按,说道娘子别这样,我怕你受不了。 李小姐痴痴一笑,说道死鬼,吹了蜡烛还不一样,有什么受不受得了的。 公子哥再说,不是,娘子你理解错了,我这张脸太帅了,所以要用面巾遮一遮,否则一般人看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性命堪忧。 李小姐听到这话,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啧啧啧,我就说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招子这么好看,长得一定不赖。 李小姐当然不依,死活要看相公长相。 公子哥心想,都是一家人了,早晚要面对,横竖都要摘,那摘了吧。 这一摘。 李小姐痴呆地盯着相公的脸,瞳孔涣散,半响没缓过劲,就保持这么个固定姿势,嗝屁了。 怎么说? 这公子哥的脸丑到吓死了人? 恰恰相反。 这公子哥是真帅,帅得那叫一个哇塞。 之所以要用面巾遮面,就是因为从小这俊脸长开了,直接把乳娘帅死了。 要问这帅到惊天动地,颜值瞧一眼就让李金梅翘辫子的公子哥姓名? 嘿嘿,曾书友是也。 书友大大能不帅?这话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陈风脸上浮出奇怪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心想我这脸搁在前世,没个身价五千万以上的阿姨,估计也竞争不下来,跟书友同志那个帅比的容颜比,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闲话不扯,说说这称魂奖励的神技。 名儿还真挺实在,两个字:遮眼。 注解的意思很明了,所见非所见,眼见当为虚。 怎么理解? 至少学了这遮眼技的陈风,受益匪浅。 首先是看称房,眼中所见跟平时就大不同了。 丝丝缕缕的灰霾有迹可循,不是沉浮不定,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流动。 陈风想了想,有点像前世在一堆铁屑两旁放磁铁后,铁屑摆出的造型。 那些个称房、墙壁、过道、走廊之类的建筑,好像在有律动地蠕动。 这一发现,让陈风心脏砰砰直跳,赶紧收了神通。 “不可能是活的,不可能是活的。” 正文 第八章 镇魂司混进只独角仙 心有余悸的陈风,赶紧跑回天玑组大堂,海吃了三盆刀削面压压惊。 晚上没事,陈风心痒难挡,像小男生得了新奥特曼玩具一样,总想着无时无刻玩两把。 这遮眼神技没事就开一下。 哟呵,五号跛脚大叔体内灰霾成咎,离死不远了,得想个折。 哎呀呀,七号头冒灰烟,整个一倒冲的冲天炮扫把头。 嚯,这新来不久的九号真顽皮,自己个偷偷撕肉吃呢。 “……” 你不对劲。 陈风眼眉一愣,遮眼神技扫向吧唧嘴的天玑九号。 他眼中那个白日里看上去畏畏缩缩、老实本分的老头,此时已是另外一幅模样。 身背黑甲,长有六足,额前螯角的独角仙。 我屮艸芔茻……妖,什么时候堂而皇之混进镇魂司了? 陈风火眼金睛看穿九号本体,心头疑惑颇多。 称魂师的挑选看上去很随性,满足两条就行,一是命格邦邦硬,二是在镇魂碑上留下魂血。 前一条没什么好说的,后一条就断然杜绝任何妖魔鬼妖来作祟,镇魂碑一照,啥玩意都能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那这独角仙妖能进了镇魂司,还当了称魂师,就很不寻常。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镇魂司的大佬们知道不知道? 独角仙妖混进来干叼? “兄dei,咱两亲热亲热。”陈风摸到吧唧嘴的九号床前,弯肘搭肩眉飞色舞。 九号浑身一僵,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说话都不太利索,“哥……十一哥哥,人家……人家还是雏菊。” “???”陈风心头一阵紊乱。 啥玩意? 你当爷们好饮菊花茶? “呸呸呸,美得你。”陈风一巴掌扇在九号后脑勺上,直扇得九号脑瓜子嗡嗡嗡的如撞金钟。 “我问,你答,别说废话。”陈风搂住九号的脖子,压低声音道: “谁派你来的?怎么混进来的?你丫目的何在……” 陈风连珠带炮,吧啦吧啦一口气问出十几个问题,直接把九号问懵圈了。 “弄啥呢,憋闹,俺不明白你在说什。”九号荷兰腔都急出来了,扒拉着陈风的手,作势要走。 陈风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手上暗劲不断加大,生生压得九号弓了背。 九号感受着肩头的手劲,心道哎哟喂,该死的人类,你还别来劲,我独角仙别的没有,一身蛮力放眼人类,就是六品高手都休想讨好。 九号当即就跟陈风比拼起来,边比还边想,收着点收着点,把这人类崩坏了,我这身份就曝光了。 哪曾想,这越用劲越不对劲,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搭在肩上的手臂竟然纹丝不动。 咔嚓,九号嘴角一抽,身体内传出一声闷响,这脊椎骨给压塌了。 给你脸了?九号脸色一横,生死关头,哪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当下就嗷呜一声,显出了独角仙本体。 “哇,大家快来玩虫子啊,好大只甲壳虫。”陈风早就防着这手,独角仙本体刚显小半,黢黑的甲壳还没撑破衣服呢,就被他毫无章法地咣叽个当,咣叽个当,砸铁一样砸得火星子直冒。 这厮边砸还边咧嘴甩手嘶哈嘶哈叫唤,似乎砸在手里的东西,当真是那赤红的烙铁。 这边动静大,那边镇魂碑可就闪烁示警了。 待到一众全副武装的丘臣赶到天玑组大通铺,个个都愣住了。 九号人没了,床上是一滩带壳的烂泥。 十一号举着双手,满脸无辜,“九号糟了诡异,我想救来的,没曾想,哎,不说了,看着这堆杂碎,我就反胃。” 是不是诡异,还真不好判断。 反正陈风砂锅大的拳头捶爆独角仙妖,也就几息的事,睡得死猪一样的称魂师没人看见。 离着这么近都没看见,那远道而来的丘臣们更加看不见。 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就只能是诡异呗。 反正,这种诡异的事,在镇魂司本身就挺不诡异的。 不过,镇魂司混进一头妖,还是引起了上头的重视。 斩妖殿来人问灵了。 这问灵就是由镇魂司的镇魂使拘魂,斩妖小旗施问灵术搞清原委。 称魂师死在镇魂司,魂魄都不知道去了何方。 但这独角仙是妖,不属此例,当即就被镇魂使拘了魂。 独角仙妖魂被秘法禁锢,浑浑噩噩飘在半空,斩妖小旗掐诀一指,念念有词,还没开始发问,就异变突发。 那独角仙妖魂内毫无征兆冲出一道响彻云霄的嘹亮嘀鸣,转眼就是一团火红的烈焰泼天洒下。 这一出直接给浑浑噩噩的独角仙妖魂整精神了。 “一缕妖王分魂,散,快散。” 这小旗话还没说完,胡子眉毛就被漂得干干净净,活生生熏成了黑色的无面男。 北斗科大动荡,火红烈焰四处乱窜,引得镇魂司混乱不堪。 趁着混乱,一团模糊的影飞速撞向魂井的方向。 光影打出数道法诀,裹挟着周身红芒冲向魂井。 眼看光影就要冲进去,那魂井毫无征兆舔出一苔白舌头。 没错,是舔这个动作。 呿地一声,光影连个泡都没冒,就消失不见。 那苔白大舌似是意犹未尽,卷了卷舌,喝风一样,肆虐在镇魂司的烈焰就被它卷进了白色漩涡。 一场危机化于无形,白色漩涡恢复平静,像静止的,又像移动的。 某一处不可名之地。 两道大如巨河的横纹缓缓睁开又慢慢合上。 “独占轮回,我看你还有几年好蹦跶。” 幽幽的声音尽显苍老,透着腐朽的低沉,方圆万里,亿万妖兽俯首,瑟瑟发抖屁都生生憋了回去。 …… 这些与陈风无关。 此时的他正站在那个斩妖小旗身前,看西洋镜一样看着他脸上的黢黑脱了一层又一层。 “你瞅啥?” “瞅瞅咋滴,能怀孕?” “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算了,你赢了。” 陈风两手一摊,双掌撑着后脑勺后退。 “活死人,你耍我?”小旗伸手一指陈风,看那样子,是要发飙。 “任务完成了,你就回去吧,这里是镇魂司。”曹丘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小旗的对面,一张扑克脸挂着摸挨老子的表情。 本要发飙的小旗,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手指虚空点了陈风几下,阴霾着脸,转身走了。 “林小旗心眼小的很,你惹他做什?”曹丘臣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一眼陈风,还没等他开口,就摆手不耐烦道:“滚远点,反正是离死不远的人,别给我惹事。” 看着曹丘臣板着个脸吭哧吭哧地走远,陈风不禁莞尔一笑,这扑克脸没想到还是个脸冷心热的主,解围就解围嘛,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斩妖殿,姓林的小旗? 陈风心头怪怪的,那厮莫不是那个心狠手黑,收伞收得六亲不认的鸦鹊岭鸟妖保护伞林小牧? 正文 第九章 杀伐术擎天击 未曾想自己惦记了许久的林小牧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面基。 还以为手黑如斯的家伙,张着一脸恶魔相呢。 没想到斯斯文文,正经起来还满身正气。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 长得正,不见得行得也正。 陈风也没有举报的想法,说出去谁信! 总不至于说,噢,上官你好,我举报林小牧官妖勾结,人说你咋知道的,陈风说我在阴阳册上看到的,喔嚯,玩完,大结局。 干饭干饭,供养给了胃,吃撑了就不用动脑子。 陈风一顿饭造的,看得共同进餐的称魂师们一个个眼皮子直跳,有形无形地护住了自家的饭盆。 这十一号是跟吃的有仇还是怎么的,吭哧吭哧的速度恨不得是在刨人祖坟。 一顿干了十几个人的量,幸在镇魂司别的没有,吃喝管够,否则,就陈风这吃法,多大的家业都给葬了五脏庙。 美美地打出一串抑扬顿挫的饱嗝。 陈风抹了抹嘴,精神十足地上工。 今儿这称魂任务,就有趣了,独一份,指明了要陈风。 为啥点将不点别人,偏偏点他? 还不是今天一场无妄火,“新鲜”的魂还没来,唯独就一妖魂。 还是和陈风有点因果的原九号——独角仙妖魂。 陈风进了地字十八号称房。 搓了搓手,呸呸朝掌心碎了一口,挑选称魂工具。 走你。 随着阴阳册的字迹浮现,苍莽的声音响起。 “魂重三两三钱,三星品质,奖励擎天击。” 擎天击? 虽是三星品质,奖励了一杀伐术,陈风相当满意。 称魂得奖励这么久,这还算是头一回得杀伐术。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实力,反正蛮力不小,用他自己装逼的想法就是力可撼山岳,拳能爆星辰。 有了这擎天击,那逼格就比咣叽砸拳高多了。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这独角仙的一生,是慢慢变质的一生,是从一个好妖到坏妖慢慢蜕变的一生。 独角仙是沉落山上一妖。 它自开灵智之时,就与众不同。 别的妖凝聚妖丹,修行增长后,都会搞点歪门斜道,就算不吃人,也会偷摸搞点牲口增长血气。 独角仙不,漫长岁月生生熬,熬到自己可以幻化成人。 成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报恩。 这恩从何来? 话说,沉落山下有一老猎户,一日山中狩猎,见一裂石缝下压着一黑背独角仙,顿时心生恻隐,踢开那裂石。 无心之举,救了独角仙一命。 救命之恩,独角仙铭记于心,记住了老猎户的长相,发誓自己修成正果后,要给恩人一生富贵。 独角仙修炼成人,寻到猎户家中,老猎户早已归西,眼下的猎户是老人家的玄孙辈。 老辈积德,后辈享福。 这命就应在了玄孙辈上。 独角仙山中修行许久,奇珍异宝攒了不少,就给了这家一场泼天财富,还认了这玄孙做干儿子,学着人类老爷享起了天伦之乐。 按理说这是好事。 但这后面就变质了。 要么说人啊,一旦享受惯了,心思就容易飘。 当年没享受过的加倍享受,当年没尝试过的加倍尝试。 很好理解,那些个中了彩票头奖的,十个有八个不得会所嫩模天天换? 这妖也一样,独角仙当初山中苦修,还能守得住本心。 眼下生活安逸,学着人类娶了成堆的妻妾还不满足,非要玩点刺激的。 啥刺激?嘿嘿,跟那曹贼有同好。 专挑那些个有妇之夫的俏嫂嫂下手。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食不知味了。 这孙子胆子泼天,竟勾引到了知府府上小妾。 小妾也不是好人,老知府喂不饱,早就咸水欲滴。 这一下,独角仙还没发力,小妾半推半就下管鲍之交就顺理成章。 软趴趴的殃茄子哪有金箍棒的金钻头带劲。 给这小妾伺候得不要不要的。 小妾想要和独角仙一世欢好,说道要不咱私奔吧。 你说私奔了吧倒也没什么,但这独角仙惦记知府家里那些财富。 知府贪啊,家里储柜、床下、墙里全是金灿灿的金砖。 独角仙义正言辞,一脸正气,说道那哪行,这贪官搜刮这么多民脂民膏,老百姓得多遭罪,咱们啦,学那侠义之事,取了这不义财,散给老百姓,做对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小妾喜得眼都瞪圆了,小鸡啄米直点头,要得要得,确实要得。 小妾这心思更狠,说道既然是行侠仗义,索性就做得干脆点,咱们把这知府给办了吧。 咋办? 凉拌,小妾回了一嘴,说道你瞧好吧,我这法子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她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给知府老爷下了“我爱一弯月”的回春药,缠着知府老爷日日不坠地擦枪,别管青天白日,还是傍晚深夜,给不给是你的事,要不要是我的事。 知府老爷日理万姬,不足半月,就马上风归天了。 独角仙没曾想这小妾有点手段,这样也好,只要不是自己出手,就沾染不到这因果,他还美滋滋地准备人财两得呢。 怎料,最毒妇人心。 这小妾老早就觉得独角仙不是人,要问她怎么知道的,送你几字,嘿嘿,你懂的。 小妾的姘头可不止独角仙一个,还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人不老少,时间管理大师级别的存在。 就说这其中有一姘头,是在天师府真正得过道的。 小妾送了知府归天,把独角仙哄得五迷三道的找不到北。 她早就联络那天师引了斩妖殿的人来捉妖。 后续就简单了,独角仙人财两空,差点没走脱身。 经此一事,独角仙就彻底黑化了。 隐藏深林,苦练绝技。 也就是独角擎天一击。 当真是练得头可崩山,角可裂河。 修行大成,独角仙没忘记当年那小妾带给的屈辱。 踌躇满志地下山寻仇。 怎料山中修行不知岁月,世上早已过百年。 当年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早已化作一捧黄土。 心思不畅通的独角仙,泄愤杀人,把当年参与过此事,还有跟小妾有过肌肤之亲的后人们,通通屠了个遍。 这作死的行为,自然是被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三方缉拿,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要么说差点呢,没死透,还遇到了奇遇。 被一缕不知哪来的分魂夺舍,实力大增。 夺舍过后的独角仙,变换了模样,来到京都。 至于如何进的镇魂司。 写到这,阴阳册直接显露一行字:你莫看,看了眼瞎。 正文 第十章 一星品质奖励 “……”陈风当即就风中凌乱了。 什么鬼? 给我整这一处? 我是差那点币的人吗? 怎么滴,要我给你打赏? 阴阳册自然不甩陈风,册上字迹一片混沌,任陈风瞪瞎了眼,也看不清楚。 陈风暗付,这问题可能就出在那分魂上面,自己逼格不够,不能窥这天机。 不看就不看吧,也不是非看不可。 陈风给阴阳册这写手递刀片的心思都有了。 “小说”太监了也行。 只要奖励到手,咱们还是好基友。 遮掩部分总算来到北斗科,下面的内容就是陈风亲历,没啥好说。 阴阳册给了这独角仙妖魂一首命格判词。 “早年作事事难成,百计徒劳枉费心,半世自如流水去,后来霉运怨黄金”。 一句话以概括,这妖魂性直多情,交友带劫之命。 可不是嘛,还是桃花劫。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只黢黑油亮,螯足长翅形象的妖虫渐渐清晰。 旁配五字:独角仙妖魂。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命劫造化,自然死亡。 这个说明就有点吊诡了,怎么个自然死亡,不是我捶死的吗? 陈风也没多想,称魂完成,造册登记,就等着引魂入魂井。 陈风刚要引魂。 阴阳册哗啦啦又翻了起来,苍莽的声音再度响起。 “魂重二两三钱,一星品质,奖励虚空梭。” 啊哈? 又是一命两魂,还是个一星品质? 陈风喜上眉梢,连虚空梭是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细看。 就把目光投向阴阳册。 无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吃瓜一星品质的魂魄生平,一定够劲爆。 来来来,阴阳册,我充钱了,作为你的书友老爷给你赏钱,给爷来一段看赏的活。 “……” 陈风看了半天,阴阳册这会连“你莫看,看了眼瞎”都懒得写。 直接罢工了。 这丫真个太监了。 麻麻批,我刀片呢,我四十米的大长刀呢。 陈风恨铁不成钢,紧要关头你给我来这? 闹呢。 难道是林小贼那厮口中所说的大妖分魂? 这样啊,那没事了,你装死吧,我觉得苟没错,咱们一起苟,苟到到时候逼格高高的,把这些个老银币的祖宗十八代都写出来。 陈风自欺欺人地攥着手中的家伙什,指关节都攥白了。 这家伙什通体流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陈风随手一招,虚空梭就消失不见,再一招,又出现在手里。 他研究一番,发现这虚空梭远不止遁入虚空这么简单,还是一个储物神器。 只要凝神分出意识,就能达到予取予夺的效果。 不愧为一星品质魂魄给的好东西,堪比储物戒,还神不知鬼不觉。 就不知这名为虚空的梭,能不能破封印。 陈风也不敢拿称房四周的符文做实验,万一能破,岂不是暴露了。 苟起来,苟起来。 陈风引魂入魂井,完成了今天的独享任务。 称魂,干饭,睡觉三要素一个都不能少。 陈风嗷嗷待哺的样子,活像三天没吃饭的饿鬼。 殊不知,这厮称魂之前刚干了那么多吃食。 陈风也很纳闷,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不经饿。 “少吃点,晚上有好东西。”五号跛脚大叔拐到陈风身旁,脸色红中带润。 不是说他真个就脸色转好。 这是神情使然,心情大好的外在脸相。 “老哥,怎么说?”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哦,差点忘了,你还没我来得时间久。” 五号舔了舔唇,露出追忆的神情,搓着手指道:“今晚是发阴俸的日子,也是唯一花销冥钞的日子。” 花销? 陈风捕捉到关键字眼。 冥钞不是烧了祭奠亡人的吗,怎么还能当钱花? 五号一脸神神秘秘,也不明说,就说了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风歪了歪嘴,心想五号是不是得了阴阳册的真传,在这卖关子上瘾了。 不过看他那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陈风也不好细问。 从其他同僚不同往日跃跃欲试的表情来看,这发阴俸的日子,的确透露着喜庆。 子夜转眼即来。 陈风难得享受到没有鼾声磨牙说梦话的半晚。 这还给他整不习惯了,硬是没睡着。 天玑组同僚们都没睡,一个个的窃窃私语,还不敢大声说话,这是迫于陈风淫威呢。 陈风一脚飞死人的事迹不仅在天玑组传开了,北斗科其余六组都留有他的威名。 不消片刻。 镇魂司特有的破落丧锣敲响。 这一次不是宣告死亡。 而是集合信号。 陈风被五号提醒带上冥钞,拽着他胳膊汇入集合的队伍。 到了地方,不是天玑组大堂。 而是一个从来没有涉足的大厅。 好家伙,黑压压一片人。 陈风终于一次性看完北斗科的人。 北斗科以星辰分组,下设七组,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组称魂师满员十五人,理论上就是一百零五人。 实则满员一百零四人,唯独天玑十三号永远空缺。 扑克脸曹丘臣站在天玑组队伍前面,每组最前面都有各个组的丘臣。 “肃静。”曹丘臣一脸欲求不满地转身,狠狠瞪了天玑组的称魂师一眼。 这一声不大,竟也震慑了余下六组。 嘈杂的大厅安静下来,明显看到曹丘臣舒了口气。 陈风甚至怀疑这厮有过度享静癖,容不得一点杂音在耳,一般人耳中的嗡嗡嗡,在他耳中听来可能就是山呼海啸。 “生死墟之行老规矩,两炷香时间,过时不回,魂飞魄散。”北斗科老大林塚侯上台讲话,废话不多说,干净利落脆,陈风就喜欢这样的领导。 “出发。”林塚侯大手一挥,早有众丘臣出列,给自己组里的称魂师每人分发一盏油灯。 这油灯在手,灯芯爆裂,火势猛地一窜,突涨了几分。 油灯材质不明,但那灯芯是为骨质,燃油也不是寻常材料。 以陈风做了这么久的称魂师眼光来看,这燃油,是以残魂为料。 每一盏魂灯上面都刻着镇魂司的标志——一杆精致的微型戥子称。 “此乃引魂灯,万万切记,摆渡船上不要跟任何东西搭话,遇到危险就朝灯芯呼一口阳气。还有灯灭人死,万不可大意。” 听到曹丘臣的话,陈风心中掀起巨浪。 引魂灯、摆渡船,这两玩意他熟啊。 这不是前世常识里阴曹地府的东西吗? 我们……这是……要……下地狱? 正文 第十一章 生死墟 压下心头疑惑,陈风随着人流穿堂过道。 人流走势停滞不前,周遭环境陡然一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仅见模糊的灯芯光晕,滋滋炸出幽蓝的火星,活像冤魂鬼火。 陈风知道自己是没动的,但身体感知在移动。 他心里明了,不是自己在动,是待的地方在动。 耳边呓语不断,心头发毛的感觉深入骨髓,陈风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 浑浑噩噩、头昏脑涨的感觉越来越重,陈风觉得意识都快跟自己脱离了。 正当他要开启遮眼看个明白,数声凄厉的惨叫激得他瞬间清醒。 曹丘臣的话犹在耳侧,陈风攥紧了油灯,加速运转称魂歌,心默清心咒,眼观鼻鼻观心,只差没隔绝了五识。 保持“白痴”状不知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陈风脚下踏实,身体东倒西歪差点摔一大马趴。 “船资,阳寿一年。” 阴冷的声音,听着让人心头发寒。 陈风转过身来,眼前一黝黑叶状扁舟,舟前立一柱状幽魂灯,灯下黑袍船夫只到陈风腿高,浑身上下裹得眼珠子都没露出来。 陈风刚要开口,眼珠一瞪,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见陈风不搭话,船夫发出手指刮玻璃的短促笑声,摊手朝他勾了勾手指。 陈风顿觉身体一轻,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之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离了去。 阳寿一年这就没了? 陈风默不作声,船夫收了船资摇舟摆渡。 河水无声,看似透明,又深不见底,河面无风无波,就连船行过后,都没有丝毫滑行痕迹的波澜。 难道是传说中的黄泉?陈风嘴上不说,心里犯着嘀咕,那这撑船的船夫不是人咯?阳人不可肉体入阴间,那我这怎么回事?莫非称魂师挂着阴职,算半个自己人? 哗啦啦水响,优美的旋律旋进陈风耳内。 正胡思乱想的陈风寻声望去。 船舷边际游动着几条美得冒泡的美人鱼。 其中一条手臂枕在船舷上,正出水芙蓉、含情脉脉地朝陈风抛媚眼。 “官人,下来玩呀,水乳叫融可得劲了。” 就这美人鱼大波浪长头发四个意思的绝色尤物,我敢说,没几个大老爷们顶得住。 陈风却是嘴角直抽抽,遮眼一开,谁都不爱。 在陈风眼里这些个胸前沉甸甸的美人儿,哪里是什么美人鱼。 分明就是胸腔镶着两颗骷髅头,浑身还在咕呦咕呦往外冒蛆的丑陋老妪。 “哇……呕……”一眼给钢铁汉子陈大官人给整吐了。 方才还想要跟陈风玩水炮的美人鱼顿时变脸,跃出水面就朝他扑来。 陈风手中油灯灯火瞬涨,光芒形成一灯罩,将他护在其中。 噼里啪啦臭鸡蛋砸在灯罩上的声音,美人鱼碎得稀烂,黏稠的黑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的肉酱,糊得灯罩都变了颜色。 任那冒蛆老妪如何扑腾,就是进不来。 “小伙不错嘛。”船夫阴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在吞字的说着话。 陈风指定不搭话啊,直接瘫船板上睡下了。 他是明白了,既然镇魂司敢让大家伙来,就不是白送命的,谨记一条,装聋作哑,就能百无禁忌。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风腰眼一麻,惊得他骨碌碌就跳将起来。 看到陈风神色严肃地摆出“你过来呀”的战斗姿势。 船夫嗤笑一声,冷冰冰喝道:“滚下去,到了。” 哦,不是找我干仗的啊,陈风神色一松,收了神通姿势,撅着屁股跳下船。 下了这摆渡船,不搭话的禁忌就解除了,陈风回头朝船夫挥手,“哥们,你多重啊?” “???”这回轮到船夫不搭话了,他一头雾水,心道这活死人脑子瓦特了? 陈风嘿嘿一乐,转身走了,这厮是惦记这撑船的鬼儿魂重多少呢,想着要是能薅一把羊毛赚回车船费就完美了。 岸边早有五号在寻人,见着陈风,老远就挥手。 “你怎么才来。”五号大叔跛着脚,高高低低地跑到陈风身前,气喘吁吁道:“我还以为你也没了呢。” “路上遇到两美女,非要试试我打桩机的速度,我一顿突突,好不容易才喂饱对方脱身。”陈风瞎咧咧,睁眼瞎的话张嘴就来。 五号切地一声,满脸不信,“吹,接着吹,牛皮都没你嘴大。” 陈风抹嘴嘿嘿一乐,“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哥你,那行吧,生死墟我是雏,您老多带着小弟。” 说到这事,五号就满脸来劲,“走走走,护好油灯,先跟我去一趟钱庄,完事哥哥请你好好享受,等时间差不多了,咱领完阴俸就回去。” “钱庄?”陈风满头问号。 五号头前引路,拿出一沓冥钞,边走边和陈风解释。 “看见没,这冥钞就是天地钱庄发行的,不仅能在生死墟消费,还能兑成真金白银找阴艺六脉的人,稍给阳间的亲人。” 陈风见缝插针,问道:“阴艺六脉?什么来路?” “这你不知道?”五号回头一看,又恍然点头拍脑门,“哦,差点忘了,你头一回来。” “阴艺六脉是指被阴间认可的阳间人职业,咱们称魂师算一脉,余下的就是纸扎匠、背尸人、掘穴工、敛容师、验尸官。” 陈风算是明白了,所谓的阴艺六脉,吃的都是死人这碗饭。 “这六脉算是阴间行走,正经能拿阴俸的,进出这生死墟方便得很。”说到这,五号又压低声音,“除了这六脉,当然还有偏门行业,比如摸金人,拿我们的话来说,虽不走阴间官方路子,但也有自己的门道能进这生死墟,这地啊,就跟鬼市差不多,不过比鬼市可稀罕多了。” “你可记住了,这生死墟啊,介于阴阳之间,有阴阳两界的东西,也有不是东西的东西。在生死墟看到阳间人,远不止活人这么简单,也有可能是些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啊。”陈风吸溜一声哈喇子,虚空擦了擦嘴,“那魂儿不少呗?” “你还真称魂上瘾了不成。”五号白了陈风一眼,数落道:“这里可不是镇魂司,你可别乱来。” 说话间,目的地就到了。 陈风打眼一瞧。 喔哟,了不得。 正文 第十二章 阴艺六脉 眼前一小镇,富丽堂皇、金碧辉煌,打造得奢华无比。 丰茂的苑囿,把小镇装点得像一幅画,坊楼上的屋瓦,鳞次栉比,用料讲究,尽是玛瑙、珍珠、琉璃、琥珀之类。 单看那热闹场面,就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就这?镇魂司同僚集体逛天上人间?还有人嫖到失联? 陈风心里槽点不断,默默随着五号大叔来到钱庄,冥钞兑成真金白银,足足百两,单单这称魂得冥钞的计件薪资,可就比阳俸多了去了。 接下来就是找阴艺六脉的阳间人。 五号熟路熟路,引着陈风进了一处庞大的宅院。 宅院黑灯瞎火的,跟外面的热闹明亮完全不搭调。 油灯在手,仅能看清身前身后。 模糊可见,这是一处摆暗摊的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能在这见到。 死物、活物、土里的,还有整个卖坟墓的。 “我上回就托的熟人,在那。”五号转来转去,总算找到要托付的人。 对面挨着几个临时摊,别的不卖,尽站着些怪模怪样、男女老少皆有的人。 这些人除了一络腮胡汉子,也不交流,其中不少人头上还插了草标。 这是在卖人呢,不过卖的是不是人,那就得两说。 “老地方,老规矩,十抽一。”五号陪着笑脸,惦着手里的银包,递给面前那沉稳络腮胡汉子。 “你确认这是你要找的人?”陈风遮眼一开,眼前人在他眼中可就变了样。 “有什么问题?”五号出于对陈风的信任,刚递到络腮胡手里的银子,又曲肘缩了回来。 “有什么问题?”这话是络腮胡汉子问的。 他脑袋一歪,斜眼打量陈风,眼中满满的警告。 陈风不搭理络腮胡汉子,眼神明目张胆地四下乱瞟。 四周阴影中,成双成对走出几人,一水的阴霾气色,都是那种老话一说撞了邪没几年好活的脸色。 “怎么回事?”五号也觉得不对劲了,往陈风身旁靠了靠,手里的银包攥得更紧了。 “你都不是人,想骗老汉的银子?”陈风伸手一指络腮胡,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兄弟好眼力啊。”啪啪鼓掌的声音传来,摊子后面走出一脸色苍白,黑眼圈重到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青年。 还不待陈风搭话,青年脸色一沉,又道:“生死墟规矩,钱货两清,大叔买了我的铁尸,就没有银钱收回去的道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买过你铁尸。”五号搂住怀中的银包,神色巨变,忽地指着对方叫道:“这么说,上次托付的银子给你昧了?” “买卖的事能叫昧?”青年呵呵一笑,反倒是盯着陈风,“今儿个怎么说?” “噢?你想怎么说?”陈风拉住涨红眼要跟人拼命的五号,语气听不出好歹。 “要么留下银子。”青年朝四周挥了挥手,慢条斯理道:“要么留下命。” 咔嚓咔嚓关节扭动的声音,围上来的人终于看清了表情,痴呆、血色全无、毫无生气,一看就是死人炼制。 “铁尸?这是铁尸。”五号手指络腮胡,想了想又拐向青年,“你诓我,你不是验尸官,是背尸人。” “是啊,我是验尸官。”络腮胡这回搭话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是背尸人的验尸官。” 陈风看出其中门道,朝青年说道:“这络腮胡是你炼制的吧。” “新炼的铜尸,还没见血,就拿你两开荤。”青年慢慢退后,隐入阴影。 “开荤?”陈风扭了扭脖子,甩得咔嚓响,废话不多说,直接就冲进铁尸群。 咣当咣当一顿爆捶,五号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风一拳一个将铁尸捶得支离破碎。 嗵地一声,陈风拳头陷进去半截,眼前这个络腮胡不仅比铁尸要硬,还要更加灵活。 这铜尸能说话,不是他生了灵智,而是背尸人的手段。 陈风之前遮眼一开,一眼就看穿这货没有魂魄,全身丝脉游走,似有气息串联,全身除了少许秘法血肉,就是一些稀罕材料。 “铜皮铁骨,堪比五品肉身,这是耗尽我心血的佳作,看你怎么死。”青年隐在暗处,控尸术引得铜尸说话。 “铜皮铁骨很厉害?”陈风抽出拳头,扎了马步,指着自己道:“今天你要是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不是陈风脑子抽抽,而是刚拳头打在铜尸身上,就冒出的临时想法。 陈风近段日子不是浑身不得劲嘛,总有种想要蜕皮的感觉? 他刚跟铜尸交手,拳头麻酥酥的,还红了,对方这硬度力道刚好在承受范围内。 怎么“蜕皮”陈风不知道,但他知道打铁的道理,不外乎外力淬炼。 眼前这铜尸就是不可多得的锤子。 青年被陈风这么一说,眼神碎了一地,心说行啊,可是你说的,死了我给你也炼成铜尸,两具铜尸天天对捶。 只听咣叽个当,咣叽个当,这铜尸围着陈风那叫一个卖力,用势大力沉、出拳如风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这一顿老拳,看得五号心惊肉跳,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揪心揪得只差没呼天抢地喊救命。 再看陈风,着实惨得不成人样。 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没一出好肉。 “你妈没给你奶吃吗,软绵绵的,敢不敢再大力点。”陈风龇牙咧嘴,嘴角鼓着血泡沫,还拿话奚落人呢。 青年一听就来气,脸色又苍白了不少,嘴里叫嚷着“我叫你大力,我叫你大力”,同时咬破舌尖血,秘法运转,铜尸的力道又猛地一涨。 陈风这下舒坦了,也老实了,再也开不了口,全力运转称魂歌,咬牙硬抗。 先天道丸的药力扩散越发快了,药效吸收速度比平时增长不止一星半点。 他全身上下大出血,腥红的血液夹杂着不少黑乎黏稠的东西,齁臭齁臭。 “来了,就是这个感觉。”陈风眼前一亮,顿觉身体某处有一地方如鸡蛋破壳,继而掀起汹涌澎湃的浪潮席卷周身,完全抵挡不住的饥饿感如潮水一般惊涛拍岸。 “我好了,你呢?”陈风扛着铜尸的拳,慢悠悠地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污渍,神态轻松地吞咽着口水,说出一句,“铜尸怎么炼制的?文火慢熬还是大火猛烹?是用中药熬制的不?味道可还行?” 正文 第十三章 炼尸秘法 啥玩意? 听十一号这口风,是要撕吧撕吧尸体撸烤串? 五号知道十一号胃口不小,没想到他胃口会这么重。 当下就嘴皮子发青,嚷嚷道:“别别别,待会去歌姬院,老哥请。” 不过一想到十一号大胃王的海量,五号还是有些肉痛地攥紧了银包。 “什么你好不好的,给爷死。”背尸人青年,一口心尖血喷了出来,淋了铜尸一身。 这铜尸浑身长毛,青铜色的肌肤隐隐转银白。 这是要拔高到另外一个高度,铜尸到银尸啊。 “迟咯。”陈风擤鼻涕脚背一擦,原地跺脚,运气猛喝一声“擎天击”。 暗劲涌动,脚下地面深深塌陷,震出好大一圈皲裂纹。 就见那铜尸当场破碎,半截身子呼啦呼啦旋转着冲向天际。 陈风手掌盖眉,伸长脖子踮脚远眺,口中念念有词“这不科学啊,是不是应该喊一句什么台词才比较应景?” 青年噗地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喷出大口大口的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又没打你,你咋就要死不活的?跟我两玩碰瓷呢?”陈风蹲在青年还在抽搐的身体旁,戳了戳他的腰眼,问道:“你先把气喘匀了啊,还了大叔上次托给你的银子再死。” 青年听到这话,抽搐变成了浑身抽抽打摆子,眼皮子都翻出双眼皮了。 “要不找个你的同行,把你炼了吧。”陈风摸着下巴一脸认真,“我想想看,你这身子骨,铜尸估计费劲,铁尸尚有可能,这么的,再给你配个尸婚,你看怎样?” 青年眼白一翻,嗝,挂了。 死在阳间,魂魄寻常人是看不到的,这是阴间玩意。 死在阴间,那就好说了,本就在阴间,实打实的看得清清楚楚。 青年的魂魄离体而去,在陈风身旁飘飘忽忽就是不肯走,看那狠毒怨恨的模样,恨不得立马就化成厉鬼扑了他。 “好喂,来生意了。”陈风心头一喜,都不带拘魂口诀的,阴间这实魂,陈风顺手一薅,就给青年的魂魄拽在了手里。 怎么称魂呢,这可让陈风犯了难。 总不至于手心掂量,估个大概重量吧,阴阳册估计不吃这套。 平日里镇魂司的称魂工具,那可不是凡品,特殊加持过,不是随便拿个什么称重物件取代得了的。 正在陈风犯难之际,五号支支吾吾小声开口,“怎么滴?你称魂的瘾犯了?” 陈风听着这话就乐翻了嘴,五号大叔真逗,我是那种醉心打工,职业病发作的人? 没错。 我就是。 “老哥有法子?”陈风学着五号压低声音,低眉交流的两人活像地下工作者。 五号贼眉鼠眼左右打量一番,侧身掩了视线,翻手一杆戥子称从袖口滑落出来。 “不是要冥钞兑银子吗,我留了个心眼,从称房借来用用。” 五号这个借用得传神啊,称魂师拿称魂工具那叫偷吗?那叫良好的职业素养,时刻不忘保养吃饭的家伙什。 “老哥,干得漂亮。”陈风朝五号竖了个大拇哥,迫不及待就提了戥子称开始工作,嗯,没错,工具都一样,可不是工作。 称魂完成,陈风顺手就将变得痴痴呆呆的青年魂魄丢到一边。 怎么滴?有意见?这就是阴间,要入什么魂井? 阴阳册的字迹浮现,苍莽的声音响起。 “魂重二两三钱,三星品质,奖励炼尸秘法。” 背尸人,炼尸秘法,嗯,陈风默默点头,当如是。 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 青年真名叫钟离,原本是棺材铺的小学徒。 师傅是个孤寡老人,膝下无儿无女,只收了三个徒弟,大师兄聪明好学,手艺一学就会,得了师傅真传。 二师姐流民出生,混口饭吃才入了这行当,笨拙了些,倒也勤快,为报答师傅给了口活饭吃,拼了命把棺材铺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唯独这三师弟,也就是钟离,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七个不平八个不忿,老觉得师傅偏心。 时间一久,就心生怨恨,连带着把师兄师姐也恨上了。 一日,趁机下药,迷倒了师傅和师兄师姐,用强玷污了二师姐,转头就诬陷到大师兄头上。 没曾想,歪打正着,二师姐和大师兄早就心生情愫,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蒙在鼓里的二师姐以为那晚跟自己共赴巫山的是大师兄,大师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女子重名节,师妹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我没错,也好,趁热打铁,关系就这样正式确定了下来。 钟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要说小肚鸡肠的人歹毒起来,心就黑的没边了呢。 这钟离真不是东西,趁着大师兄和二师姐大婚当晚宿醉,拿着把杀猪刀,偷摸进新房,抹了两人的脖子。 这厮杀人泄愤还不满足,杀人过后,把带血的杀猪刀藏进师傅房里,天没亮就引了官差来捉人。 知县哪管师傅喊冤喊得嗷嗷叫,惊堂木一拍,喝道人赃俱获,经验尸官查验,刀把上还带有你的血指印,休得狡辩,上书刑部,判了个秋后问斩。 这作伪证的验尸官谁啊?不就是被钟离炼成铜尸的络腮胡。 他们两早就勾搭上了。 一个棺材铺,一个验尸官,业务上往来不少,一来二去,臭味相投,直接烧黄纸斩鸡头,拜了把兄弟。 钟离弑杀同门那晚,偷了师傅积攒半生的财富,把衙门上下打点得明明白白,你以为天没亮,衙役会这么积极拿人? 这后续事儿才刚刚开始。 阴阳册这一转,就转到了钟离这把兄弟头上。 把兄弟作为验尸官,正经的阴艺六脉传人,是领阴俸的嘛。 钟离看这把兄弟来钱挺快,就趁灌醉之际,问清了原委。 等把兄弟酒醒后,钟离说道,哦,哥哥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有这么好的来钱门路,怎么不带带弟弟我。 验尸官还装呢,兄弟你说啥?我怎么着了? 钟离把验尸官的醉酒话原封不动地倒桶而出,直接把验尸官惊得一愣一愣的,这厮傻不愣登的,还以为自己这兄弟修了他心通,当即就惊为天人,说道,兄弟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阴艺奇才,维护大顺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本秘籍。 他有个屁秘籍,喝高了瞎咧咧的。 不过钟离可就放在心上了,千恩万谢,拿着秘籍就开始自修。 就这假秘籍,钟离能修出花来才怪。 不过,你说巧不巧,还真给他修出花来了。 正文 第十四章 棺盖定论——恰便鬼 要说狗屎运啊,真是有够玄学的。 钟离不是继承了师傅的棺材铺嘛。 这厮手艺不精,做不了上佳的棺材板,自然就来不了钱。 日子要过不是,逼得没法,就把棺材铺改成了义庄。 义庄嘛,最不缺的就是暂时寄存的尸体。 谁跟尸体打交道最多,当然还得数背尸人。 这背尸人早年间是由道士来做,在湘洲,叫赶尸人。 后来大顺建国,高祖设立阴艺六脉,这赶尸人就成了领阴俸的背尸人。 为啥叫背不叫赶呢,废话不是,道士灭绝了呢,刚开始尽是普通人,没绝活,可不就得生背。 道士灭绝这事其中有段隐秘,往后再提。 继续说这钟离。 一日,义庄来了一背尸人,这时下的背尸人,都是炼尸的高手。 无意瞧到钟离在看秘籍,就插了一嘴,你这不对,这秘籍是炼尸用的,你得反着看。 钟离还骂人呢,你懂锤子,我把兄弟还能诓我? 背尸人整日里跟尸体打交道,乏味得很,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当即就斗起嘴来跟钟离开玩笑,行,我要是能说出门道来,你把那把兄弟杀了炼尸,我还引你进阴艺六脉。 钟离一听就来劲,说道,你说的啊,谁骗人谁家塌祖坟。 两人一通交流,要说时也命也,钟离敲棺材不行,炼尸一点就通,天赋好得将这背尸人吓得惊出了几个大跳。 背尸人一看,这小伙人才啊,不行,我得叫我师傅来收徒。 当即就喊,师傅师傅,您老醒醒,徒儿给引荐一位天才。 这师傅直接从他炼制的尸群中幽幽醒来,钟离一看,吓得倒坐在地,这哪是什么尸体,是一具不化骨啊。 我滴个乖乖,这是要发啊。 钟离当即纳头便拜,咣咣咣的虔诚得不得了。 不化骨说道,看你还将就吧,去,把你那把兄弟杀了,炼一个我看看。 钟离还犹豫呢,不化骨不耐烦指着背尸人道,咱这门,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之辈,看见你这师兄没,炼的第一具尸体就是他家二叔,一个把兄弟就把你牵掣到了?不要也罢。 钟离这狠人,棺材铺的师兄师姐都抹过脖子,老师傅都卖过,杀个把兄弟还不是洒洒水的心思。 二话不说,诓了验尸官来义庄,笑眯眯地喊着哥哥喂,你可想死我了,我滴个亲哥,趁着验尸官不留神,转身就提起夜壶砸得人脑瓜子开瓢翘辫子。 钟离这手人前喊锅锅,背后摸家伙的神技使唤得那叫一个丝滑。 不化骨看得非常满意,说道从此后,我就是你师傅,引你入门的就是你的大师兄。 钟离这厮一愣,心道虾米?师傅、大师兄?这事我熟啊,就只差没问有没有二师姐? 钟离就这样入了不化骨的眼,修习炼尸秘法,正式当了那背尸人。 如今栽在陈风手头,那就应了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恶人磨。 阴阳册末了给了这钟离魂魄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骨肉轻,求谋做事事难成,妻儿兄弟实难靠,外出他乡做恶人。” 这话说得没错,求谋做事事难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黑心肠的恶鬼形象,旁配三字:恰便鬼。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浑身毛发常常自燃,以食旁人排出的秽气而存活。 这??? 阴阳册第一次对魂魄棺盖定论? 陈风甚至怀疑阴阳册是不是应该自己个改个新名儿。 “别扒拉我。”陈风甩了甩手,不耐烦的神色很上脸,我这看故事正看得滋滋有味呢,谁这么不长眼。 陈风一脸的“看书气”,转脸就看到半举着手,茫然不知所措的五号大叔。 “我看你半天不动,还以为你癔症了。”五号搓了搓手,涨红脸,局促得活像久病床上的老父亲被孝子吼了一嗓子的委屈谨慎。 嘶……五号的神情看得陈风一阵心酸,连忙挂起笑脸,笑道:“我这心里不是想着老哥的事嘛,走神了,那什么,老哥不是要找阴艺六脉的人托银子给妻儿吗,这背尸人昧过你的银子,品行不端,验尸官也不是什么好货,咱再转转,看看找谁帮忙比较靠谱。” 陈风心头可另有一番想法,钟离身后牵扯着一具不化骨。 虽说是钟离昧了五号拿命赚的钱,还想要杀人在先,但今日灭了这厮,可不少人看见,咱得早点办完事寻到称魂师组织,以防不测。 两人一合计,继续在这阴戳戳的庞大宅第寻人。 这地儿可给陈风开了不少眼界。 别的单不说,说说那开坟赌墓宝。 这坟可不寻常,你别以为是那种放绳落棺,铲土堆包,雕石刻字的普通阴宅,那些太小儿科。 按那些个裹得恨不得把身体藏进地里的卖坟人说法,这一尊尊的都是神墓。 单单那些个坟墓的卖相,一看就充满神秘年代感。 这开坟跟赌石差不多,得看命看运。 有一点好,在生死墟开坟落不着空,能进这的坟,都不是凡品。 不过价钱可就贵到没边。 开坟出的东西自然包罗万象,玄棺、冥器、阴宝、秘籍、神兵、药丹、干尸、墓灵……太多了,书写不尽。 越是古老保存完好的坟墓越值钱,也越是凶吉难料。 “升棺发财,恭喜这位爷开出十万黄白物,一方寒冰床,一炉造化丹。” “升棺发财,恭喜这位爷开出千年阴阳干尸一对,冥婴生机一团。” 不断有人买坟开墓,卖坟人吊着嗓子恨不得让全生死墟的人知道,买主发了。 这吆喝声喊得人心痒难挡,妄想发一笔的有钱人海了去,东西啥样倒是其次,玩得就是个刺激。 开得赔本的赌徒输急了眼,掏钱掏得要是裤衩能抵债,那不消说,定然会毫不犹豫当场清洁溜溜。 可惜啊,万事哪能尽善尽美。 这开坟赌墓宝,诡异着呢。 瞧瞧那伙,五人下墓,就回来俩缺胳膊少腿的,还疯了。 “升棺发财,恭喜……” 轰,说话间就炸了一坟,里里外外死了好大一圈。 坟墓里窜出一溜黑幔,快到没边,嗖地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文 第十五章 开坟赌墓 死了人出了魂,称魂师陈风拉着五号反而躲得远远的。 背尸人钟离那事,是被动牵扯,一为五号大叔讨银子,二为自保,三为机会难得,自我锤炼。 这生死墟有阴阳两界的东西,也有不是东西的东西,过于高调有可能招惹到不知名的什么鬼玩意。 陈风觉得头一次下生死墟,如有可能,还是以低调涨见识为准。 譬如这开坟赌墓,新鲜玩意,做一个看客也不错。 炸坟了,死“人”了,也没打消这群赌徒的热情。 还有人外围攒局赌钱呢。 这些人多半是没实力买坟的主,眼热得只能赌外围。 赌开坟人生死,一赔一。 赌坟墓中出墓宝数量,一赔五。 赌墓宝是什么,那就赔得多了,一赔百。 五号看向那攒外围赌局的老板,惊喜道:“咿?京都长盛赌坊的老板?” “怎么?你认识?” “京都人谁不认识他啊,垄断了京都市面上的大小赌档,只不过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罢了。”五号说完话,给陈风说了句“你等我一下,没曾想在这里见着他了,我拜托他也成,这么大个老板,总不会昧我百吧两银子。” 陈风原地等,远远看见五号跟人作揖说好话,论了半天,总算脸色一喜,把银包递了过去。 看来不用阴艺六脉的人,这事也成了。 五号搓着手乐呵呵的回来,问陈风,“玩外围不,咱还剩点。” 陈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十赌九输,小赌怡情,大赌败家,咱们这点家底,还是老实蹲这看别人玩吧。” 五号也是穷苦过的人,自然知道其中道理,点了点头,跟陈风蹲地上看热闹。 “升棺发财,恭喜这位爷开得药鼎一尊,紫金鎏金,少盖缺角,上上品。”卖坟人喊话声再起,外围攒局也热闹非凡。 一座坟,看大小规模,最少都是万银起步,那流转蓊郁之气的群墓价钱更是贵到没影,据说都卖过上百年了,无人出得起价。 不是无价,而是卖坟人说了,有的坟不卖,只换,至于拿什么东西换,全凭人家一张嘴。 陈风遮眼开着,看稀奇看古怪,自己在内心做着评价: “这墓中没啥好货,就一对子母萧,按照前面的经验判断,出手那人,亏了。” “这墓可以,有墓灵,什么玩意看不清,手中有收灵宝物的人要是出手,稳赚。” “这墓估计碰不得,血光冲天,凶气肆意,一道剑气贯穿大墓,谁碰谁死。” “这墓有意思,有一截游走的脊椎骨,棺椁不是凡品,大棺套小棺,小棺藏了一杀阵。” …… 陈风只做内心评估,不出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心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买坟也能卖出名堂。 “时间不多了。”五号属于外行人看热闹,看了半响,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在陈风身后小声提醒,补了一句“油灯”。 陈风一拍脑袋,嘿,差点忘了,不看了不看了,歌姬院的姐儿还在等爷宠幸呢。 就看一个,就一个。 再看一个,最后一个。 真的是再看最后一个了。 五个过去,陈风看向了一座卖相不怎么起眼的坟。 这一眼看去。 “唔……” 一声闷哼。 陈风捂着眼,殷红的血沫子从指缝里就流了出来。 陈风的状态把五号给吓着了。 连忙伸手去扶他,追问道怎么回事。 陈风捂着眼,摆了摆手,忍着不适,默不作声。 陈风咋了? 废话。 眼睛差点瞎了。 要问起因。 还不是开着遮眼神技瞎基尔乱瞅。 这瞅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最后一眼,陈风看到墓中有一女尸。 这女尸那叫一个鲜活,果着身子,细皮嫩肉的,胸腔还在匀称起伏。 陈风还搁那儿感慨呢,哇塞,好大的凶兆。 那女尸似有所感,睫毛轻颤,弯眉飞舞,皓月星辰眼就睁开了。 陈风对上了那一对深邃如星河流动的双眼,只一眼,就长了针眼……呸,是差点瞎眼。 称魂歌疯狂运转,先天道丸直接被刺激得全部融化。 陈风身体一轻,眼伤渐渐好转。 他闭着眼,心有余悸磨蹭了半天,才慢慢睁开。 眼前尽是模糊的光晕,金星四下乱窜,看来后遗症尚在。 好在眼没真瞎。 陈风安抚完五号,休息片刻,再也不敢开遮眼,老老实实肉眼凡胎朝那害得他差点瞎眼珠子的坟墓看去。 坟墓很普通,卖价都是万银的起步价。 就这卖相,买坟赌墓的人,没一个瞧得上眼。 陈风心道,整日打鸟,差点被鸟啄瞎了眼,看来遮眼不能常开,这世上指不定有什么玩意儿。 心里这样想,却是越想越憋屈,被个坟中的女尸阴了。 陈风心思一转,心道这女尸活的死的姑且不论,身在墓中,只要不开坟,丫就出不来,行,爷们暂且放你一马,等过了时日,称魂得奖励,实力提升了,咱新得了炼尸秘法,往后再和你日日夜夜,肉搏三百回合。 要让外人知了陈风想法,少不得滋他一嘴黄汤——醒醒吧,凸尸是罪。 “这坟怎么卖。”陈风先在人群中转了转,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埋有女尸的坟墓,问那卖坟人。 卖坟人伸出五根手指正反一摊,低沉如水的声音传来,“一万。” 别说一万两银子,就算一千两,陈风也没有啊。 不过,坟可以用东西换,只要卖坟人觉得物有所值,哪怕你拿出的东西自己觉得不值钱,卖坟人认可就行。 “实话实说,钱没这多,我拿东西换可否?” “可。”卖坟人言简意赅,裹着黑袍,拢着袖子,说话盯着地面,不拿眼看人。 陈风寻思,自己称魂得奖励不少,但真正拿得出手的,称魂歌、清心咒、遮眼、捏骨术、擎天击、虚空梭,还有新得的炼尸秘法。 想来想去,就清心咒和炼尸秘法可能对卖坟人有用,其他的,要么不好弄出来,要么弄出来会引起轩然大波,反而对自己不利。 这生死墟还是低调为好,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接触这一行,估计诡异不少,这个可以助你们。”陈风先把清心咒拓印版递了过去, 卖坟人接来翻看,点头道:“正品,可以,但不够。” “这个,朋友送的,或许你们用正合适。”陈风再次把在虚空梭里悄悄拓印的炼尸秘法递了过去。 卖坟人这次抬头看了陈风一眼,好半响才接过去,看都没看,直接收下,然后指着坟墓点头。 这是应了。 陈风暗嘘口气,心道谢谢啊钟同志。 陈风趁人不注意,悄悄伸手一招,虚空梭绕着女尸坟墓划了一圈。 都注意别处的卖坟人,这回猛地回首,死气沉沉的眼,盯着虚空梭眼神收缩,无色无波的神色渐渐凝重。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陈风一眼,不吭一声慢慢隐退。 虚空梭画地为牢,嗖地一声,直接把整座坟墓收了进去。 陈风伸手再招,虚空梭消失不见。 “走了。”陈风拍了目瞪口呆的五号一巴掌,全程无解释。 “哦哦哦,吸溜。”五号擦着张嘴呆出来的口水,很上道地没有问东问西。 远处几个卖坟人暗暗交流。 “可?” “否!” “是否?” “否!” “哎~!” 也不知道他们在打的个什么暗语。 …… 正文 第十六章 吃皇室的瓜 五号惦记了许久的歌姬院,最终还是没有成行。 原因还不是在背尸人钟离和卖坟人哪里给耽搁了。 不是不想去啊,是油灯快耗尽了。 再不回去,那就不是油灯耗尽的问题了。 头回生死墟之行,姑且到这。 陈风跟五号没领着阴俸,看似吃了小亏,不过先存着,下个月再来领也不是不成,当然,还有命的话。 但陈风不是没有收获,接触到阴艺六脉背尸人、验尸官,称魂钟离得了一炼尸秘法,用清心咒和炼尸秘法拓印版圈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坟墓。 各位爷可记住了,坟中有一暂时不知来路,差点害得陈风瞎眼的鲜尸,女的,大凶。 …… 等回到镇魂司北斗科,一统计,得,称魂师嫖到失联的足足三十七人。 光天玑组就十四去六,差一人就来个折损过半。 折损的称魂师很快补齐,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蹭蹭蹭冒出一茬。 日子照旧过,三点一线中规中矩。 陈风近段时日称魂得奖励,修为不少挣,百年修为转眼就到。 这几日,称魂的对象身份都挺统一,宫里的太监宫女嬷嬷,甚至还有贵妃娘娘。 陈风从阴阳册上诸位的生平看到,这大顺永兴帝的皇宫后院,热闹大发了。 得的奖励也是很有特色,枯木逢春术、谨小慎微诀、自欺欺人法、对食技巧、磨镜十八式、葵花宝典、假阳神功、碧玉双头角先生、金丝雀跃硫磺环…… 什么乱七八糟的,通通被咱十一爷丢进虚空梭吃灰。 不过有两份奖励却是相当不错。 其生平也是看的陈风啧啧称奇。 阴阳册上缓缓书写,两份生平一起看,陈风可就进入了看小说的吃瓜模式。 容氏本是安王府上一舞姬,生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一双水盈盈的传情狐媚眼,能把人魂儿给勾没了。 这安王何许人也,乃大顺永兴帝第三子。 不说安王志向,单说他的癖好,喜双修之法,日日无女不欢,唯独对这美若天仙的容氏礼遇有加。 容氏还纳闷呢,王爷对别的女子下嘴肉都快翻烂了,咋到我这就不想喝汤吃肉了呢? 那不行,我这模样身段,当王妃估计悬,侍妾妥妥的,咱得主动出击。 容氏舞跳得骚啊,没事就寻机会拉安王共舞,隔物瘙痒的挑逗技巧拿捏得炉火纯青。 安王哪来得了这个,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好伐。 当即就扯碎舞衣弄得满堂飞。 哪知最后关头,安王推开容氏,心道糊涂啊,这奇货可居的容氏我培养好久,是要送给父皇讨他欢心的,怎能如此这般。 容氏可不依,一脸哀怨数落道我本菡萏成花,娇姿欲滴,奈何遇到你折了我的根,断了我的命,还赐我一句不知好歹,王爷呀,你真正儿的要奴家死不成。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悄悄话说得,只把安王那个心哟挠得不要不要的,当即就没把持住。 好你个妖精,休要猖狂,容我神威再显,三枪六洞定教你血流成河。 啧啧,好一番穷凶极恶的恶斗。 完事之后安王悔得肠子都青了,直给自己抽嘴巴子。 容氏给吓到了,问道王爷何故如此。 安王说你不知道,明晚父皇要过府,我正计划让你献舞呢,就你这姿色,我保证能入父皇眼。 还不忘补上一句,容儿啊,王爷我糊涂啊,本指望你进宫吹吹枕头风,助我争那太子之位,这下全泡汤了。 容氏也是悔得胆汁反胃,心道你早说呀,我要是早知道有这茬,还跟你滚什么床单,当皇上的女人他不香嘛。 嘴上却是说道这好办,我有一表哥,早年间有奇遇,习有桃李代僵之术,只要用铁线兽施法瞒天过海,我就还是完璧之身。 安王一听这话,贼笑道,那还等什么,趁这机会咱两多交流交流。 容氏心想自己都是要进宫的女人了,心思哪还在这上面,推开安王说道当务之急是寻我那表哥来施法。 安王倒也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穿衣出门,寻了护卫去请人。 容氏表哥怎么施法咱先不说,单说第二晚,永兴帝过府,安王好生招待,酒水不少上,府中幕僚换着花奉承皇上,把永兴帝哄得龙颜大悦,喝了不老少,迷迷瞪瞪就相中了领头的舞姬容氏。 安王趁机窃语,父皇啊,这是儿子寻遍天下,专诚孝敬您老人家的,绝色不绝色?莱斯不莱斯? 好~好~好!永兴帝喝得五迷三道的鼓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顺理成章,趁热打铁,当晚容氏就得了真龙天子的眷顾。 容氏先是封了个答应,安王一通运作,再加上容氏的确会来事,讨得永兴帝龙形大悦,把老黄鳝伺候得服服帖帖,从答应到常在到贵人再到嫔串着火箭往上升,还没多久呢,就升到妃子,差一个字就得了贵妃。 事情到这陡转急下。 为啥? 永兴帝后宫佳丽三千,哪有那么多心思总花一人身上。 从每日来,到隔三差五,直到一月就来一次。 后宫清冷啊,想那容妃正值大好韶华,日子一久,自然就想到了安王的好。 这日差贴心宫女递了丝绢小帕给安王,写上贴心话,各种暗示。 安王一看这还了得,这……这……这真踏马刺激。 父皇啊,您日理万机,夜夜操劳,儿子担心你老人家身体啊,儿子来孝顺您老人家了。 旧情复燃不消说,时间一长,坏了。 咋了? 嘿,两人贪图那最后几秒,容妃怀上了。 安王慌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后宫大忌,这是死罪,皇子皇孙尤甚,父皇还不得把我骨头渣子碎了? 容妃一戳安王脑门,老神在在一脸喜色,说道瞧你那出息,这是好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这怀的是谁的种,要是个龙子,那我指定得封贵妃,我在这后宫有了话语权,支持你当太子的事,不是就好办多了吗。 安王一听是这个理,当即全员调动宫里埋的暗线,特别是那翻牌子的太监,连续好几晚都玩手法内定了容妃。 怀上龙子,永兴帝大悦,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封了容妃为贵妃。 身怀龙子的容氏,是贵妃了,身份那就不一样了,挺着个孕肚还没怎么显的肚子,没事就往李贵妃那招摇。 为啥呢? 原来永兴帝当初尝鲜,鲜味正劲,独宠容氏,这李贵妃就妒忌上了。 仗着自己是皇后侄女,又有贵妃身份,有事没事就找当时还是容嫔的麻烦。 这母凭子贵,在后宫可不是说说而已,容贵妃怀着龙子找李贵妃的茬,李贵妃还得陪人笑脸。 等人一走,李贵妃就哭哭啼啼找自家姨娘魏皇后做主了。 魏皇后吃斋念佛,碾着佛珠,心平气和道,且看她起高楼。 李贵妃没整明白啥意思啊。 魏皇后瞟了她一眼肚皮,说道她怀孕,你就不能怀孕? 李贵妃说,我没啊。 不,你有,魏皇后很认真地说一句,送子娘娘说的,你有你就有。 李贵妃也不傻,当即就明白了。 于是后宫就传出李贵妃也怀上龙子了。 两贵妃同时怀上,这,大喜啊。 未曾想,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正文 第十七章 铁线兽乱后宫 容贵妃临盆当晚,恰逢李贵妃产期也到了。 赶巧了不是。 非也。 这是魏皇后和李贵妃算计好的。 你猜容贵妃生的是男是女? 各位帅比没猜错,就是一血糊拉碴的死狐狸。 故事到这,狸猫……不是狐狸换皇子未免落了俗套。 诶,还真不是。 容贵妃肚子里生出个死狐狸,当即后宫就翻天了。 说什么容贵妃是祸乱大顺的狐狸精,是域外妖族的诡计,要乱了大顺的龙脉。 真假姑且不说,这后宫魏皇后直接出手,棺盖定论,容贵妃有理没理都说不清。 说也没法说了。 生了那一团血糊拉碴的玩意,兴冲冲要瞧个明白,只一眼就给吓晕死过去了。 李贵妃买通接产的嬷嬷,给昏迷的容贵妃灌了毒药。 魏皇后直接收尾,示意验尸官报个难产而亡,当即就把人烧了。 皇后斩草除根的事没少做,容贵妃生前的实力被连根拔起。 后宫腥风血雨,砍了好大几片脑袋。 李贵妃得了一大胖小子,哪来的? 正是容贵妃肚子里的。 这厮还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呢,哪里想得到这娃其实是隔了代的孽种。 这事在偌大的后宫,其实也没掀起多大的浪花。 安王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躲在王府当缩头乌龟。 还心心念念,容贵妃死得好哇,这死了丑事就没人知道了。 这拔雕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嘴脸,当真是得了帝王家的无情真传,这份天赋,不当皇帝还真可惜鸟。 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 没曾想,后宫自此以后就闹了诡异。 先是给容贵妃接产的嬷嬷被人发现死在天井里。 捞上来的时候,全身被什么东西啃得就剩了骨架,若不是宫牌还能认得身份,谁认得这骨架是谁。 接着就是李贵妃宫里的宫女太监,隔三差五就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宫中不乏高人,埋伏数日,总算寻到眉目。 这后宫作恶的不是人。 也不是妖魔鬼怪,是兽。 是铁线编织的猛兽。 民间有艺人,铁线绕指,你说编个什么出来,他就能给你编个什么。 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人物模型……包罗万象,尽是巴掌大小,再大的也有,不过就算编得多逼真,总归都是死物,逗人乐呵的立体玩意。 没曾想,这后宫作恶的铁线兽,不仅活物逼真,还比寻常猛兽要大要凶残。 既然暗地里偷摸被发现。 铁线兽幕后之人索性就甩开了膀子放开干。 一夜之间,成百上千的各种铁线凶兽层出不穷,宫女太监嬷嬷死了一片又一片。 事情闹大,禁军出动,清剿肆虐在宫中的铁线兽。 就这时了,禁军中不少人还耍鸡贼呢。 诶,后宫平时不是不让进吗?可算逮着机会揩皇帝女人的油咯。 这一个个的三五成群,故意把铁线兽往嫔妃们宫里赶,有顺手牵羊的,有行保护之便实则摸小手的,有那胆子大到没谱偷摸香宫女一个的……总之,乱了套了。 李贵妃那宫里成了重灾区。 人都快死绝了,宫中的一品高手才姗姗来迟。 其实不怪人家,铁线兽幕后之人,直到此时才现身呢。 为嘛要现身出来送死,藏在暗中搞事情不是挺好? 那就得说说他的身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容贵妃的表哥范大力。 范大力以为表妹进宫当了贵妃,能享尽荣华富贵,连带着家族也能鸡犬升天,没想到表妹人死在宫里。 你说正常死亡也就罢鸟。 竟说她生了个死狐狸? 范大力一听这话就不对味。 他不是习有桃李代僵之术嘛,能瞒天过海,混进宫来,头一个就寻了那接生的嬷嬷,还没刑讯逼供呢,人家就里里外外招了个明明白白。 范大力恨的牙痒痒,当即就赏了嬷嬷一个血肉无存的干净死法。 你们说我表妹是狐狸精,行,通通不得好死,毁灭吧,这埋葬了我表妹的后宫。 铁线兽大军出动,范大力孤身入了李贵妃的宫。 这李贵妃搂着怀里的孩子还嚷嚷呢,我姨娘是皇后,我父亲是礼部侍郎,我……我……我拿我儿子跟你换命。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 这不说孩子还好,一说孩子范大力当即急眼。 抠了李贵妃眼珠子,放干净了她满身的血,扒了她浑身的皮覆在铁线兽上使唤对方跳撕皮舞。 这是得多恨啊,才想得出这么变态的折磨法子。 李贵妃死了,孩子还在。 范大力一看,这是我表妹的骨肉,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范大力怀抱着熟睡的婴儿,直往魏皇后宫里走去。 魏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禁卫森严,那保护力度跟李贵妃宫里不可同日而语。 范大力指挥铁线兽冲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被怀里叽哇鬼叫的婴儿暴露了藏身之处。 这桃李代僵瞒天过海也就不好使了。 一品高人但凡锁定到一丝蛛丝马迹,那没的说,跑不了。 跑不了那就不跑了吧。 范大力柔声哄着怀里的婴儿,抬头就目露凶光,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儿只杀一个魏皇后,其他无干系之人靠边站。 你瞧瞧这话说的。 你当是街头泼皮打架呢,人大顺朝堂堂皇后,狗腿子多到没边,是你吓唬两句能摆平的? 乌央乌央的禁军把皇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这皇后被人挤得直瞪眼,心道谁摸我屁股?待事了,这方圆十米的禁卫都满门抄斩。 “给我杀。”魏皇后伸手一指范大力。 一品高人还犹豫,说道,那厮挟持皇子,娘娘我等投鼠忌器,这真要出手,皇子怕是保不了。 魏皇后哪管这个,说道你莫怕,有本宫担着。 一品高人当即无语,心道我怕个锤子,只是今日解了围,来日皇帝老儿要是心情不好,问罪起来,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裤裆的事,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日报了这皇恩,我自当提刀逍遥,遁入江湖再做那快活散人。 想罢,拔刀出鞘,刀光一闪,收刀入鞘,转身就飞离了这是非之地。 待那一品高人走了许久,范大力的身体这才一分为二。 末了,范大力还耷拉着半身尚未流血的身子,唱出了一声“好快的刀”。 可怜怀中婴儿,不足半月,就这么枉死在一品高人快刀刘的刀锋之下。 阴阳册字迹显露到此为止。 不过,各位爷,可记住了故事里魏皇后说的那个“送子娘娘”,这后边啊,京都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与这位脱不了干系,雨前巷可是重灾区。 说起这雨前巷,嘿嘿,各位帅比老爷,可想到啥? 正文 第十八章 铁线弄巧,瞒天过海 陈风称魂得的两不错奖励。 其一,就来自容贵妃。 “魂重六两一钱,二星品质,奖励瞒天过海。” 这范大表哥的神技竟然出在容贵妃身上,着实让陈风惊了一把,不过转念一想,容贵妃生平行事不就这样? 阴阳册给容贵妃的命格判词也恰如其分。 “缘木求鱼事多难,虽不得鱼无害反,若是行险弄巧地,事不遂心死枉然。” 得,弄巧成拙反受其害之命。 最后显现的图册就吊诡了。 是一开膛破肚,腹内空空,无丁点内脏的丑妇形象。 旁配三字:欲色妇。 约瑟夫?陈风无力吐槽,阴阳册你玩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其二,就是称魂范大力的奖励。 “魂重二两五钱,三星品质,奖励铁线弄巧。” 这奖励很是让陈风眼热,学成铁线弄巧,也能编织出铁线兽大军,这可比纸扎匠弄的纸玩意拉风多了。 陈风啥人啊,光荣的蓝星穿越者,见识上可比大顺朝的人广多了,范大力只能编织些寻常玩意,陈风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飙的,飞机坦克舰艇啥没见过,若要是仔细捣鼓捣鼓,这世上不就多了一支妖魔鬼怪似的钢铁洪流。 三星品质的奖励,在陈风看来,恐怕比一星品质奖励还实惠。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局限性,铁线弄巧,就算陈风整出坦克,那也只是徒有其表,是没法发射炮弹的铁疙瘩,弄巧只能赋予铁线物“生命”,不能无中生有赋予“灵魂”。 就算陈风弄出一杆半自动步枪,本质上也就是一能动弹的烧火棍。 阴阳册照例给了范大力一首命格判词。 “此命推来祖业微,门庭营度似稀奇,六亲骨肉如冰炭,一世勤劳自把持。” 六亲无靠,自力更生之命。 如果没有容贵妃这个表妹拖后腿,范大力勤劳一点,日子还算好过。 却不料入了皇宫这龙潭虎穴,被快刀刘,一劈为二。 不过,范大力也算性情中人,为表妹报仇殒命,阴阳册最后显现的图册还算正常。 就一目露凶光,锯齿络腮粗胡渣、凶狠恶煞的莽汉形象。 旁配三字:片肉侍。 “???”陈风心道一声带升调的嗯字,片肉侍? 陈风转眼就忘了这茬,心思全在这瞒天过海上面呢。 称魂师要在这暗无天日,诡异不断的镇魂司干到死,一天天的,996算是真福报,007那基本上就是基操,日子苦逼不说,还没有五险一金,死了连个囫囵圆的尸体都留不下,别提有多惨了。 如今有了这瞒天过海,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瞒过镇魂命碑,摸鱼溜号? 陈风自穿越以来,除了在阴阳册上了解到大顺朝的风土人情,还没真正看过一眼呢。 这光闻着飘香味道,吃不到锅里的佳肴,总感觉跟太监上青楼一样,卵不中用,忧桑得紧。 陈风还有一层想法,那还得说这镇魂命碑,魂血入碑,相当于把命交人手里,作为永不为奴的现代兔叽国人士,心理上这道坎就过不去。 陈风想要试试,是否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什么?脱离镇魂司,逃之夭夭? 毛病,这么好的地,五号大叔说话又好听,里面的称魂师个个是人才,每日对着曹丘臣的脸还能过一把斗地主的干瘾,称魂薅羊毛得奖励这么好的福利,憨批才逃。 苟在镇魂司,修为日日渐涨,这才一个月不到,就百年修为了,你让咱十一爷不要这好处? 那真是厕所里玩撑杆跳——过分。 但,人心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骚味十足充满诱惑。 陈风就想到外面看一眼大顺京都啥光景。 人心里可想了,咱就站门口蹭蹭,不迈那道门,就算迈,也就一晚上的光景。 心思一活络,接下来陈风就开始打称房称魂工具的主意。 哟!你看这直秤,它又长又粗,缠的铁线还不少,得,虚空梭出来干活了。 嘿?你看这墨斗,它又黑又亮,金丝不也是丝?收了收了。 诶?你看这伸缩簧,它能大能小,掰直了可老长一截了,不错不错。 嚯!你看这吊轮,它能上能下,好大一坨,可以可以。 呀!你看这是什么?好像没制铁品?不管了,请君入梭。 陈风这厮以称魂之便行那偷盗……呸,行那损耗之事,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可是积攒了不少铁线。 镇魂司专管称具的老吏还暗地里唉声叹气呢,这称魂师们真命苦哇,看这称具折损的频率,八成是诡异事件越发多了,这不知又要换多少条称魂师的命。 夜深人静。 悉悉索索。 陈风被窝偷偷施展铁线弄巧,在哪造人呢。 要问造哪样? 这不废话吗,陈风想要夜晚溜号,还不得造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搁被窝糊弄人。 一连几个晚上,弄巧弄出的铁线陈都不尽人意。 铁线陈活是活的,外貌看上去跟真人别无二致,但是不够灵性,呆板得很,你让他吃饭,他只顾着张嘴,都不带合的,你让他跳脚,他只顾着蹦,不带收脚的,这不是哈儿嘛,啊,哈儿可不行。 陈风苦思冥想,试了好多种方法,都不得其法。 “赶明晚试试炼尸秘法,铁线弄巧弄出的东西虽不是尸体,但从死到活的道理大同小异。”陈风嘀咕着将半成品丢进虚空梭,假寐装睡,不睡不行啊,快敲丧锣了。 丧锣一响,打工人们就要起床上钟了。 “十一,你是不是整晚做梦搂姐儿了?”看着陈风假模假式扯呵欠,刚起床的五号大叔盯着他的脸开荤。 “咋滴了?” “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还问咋滴了。” 陈风自家事自家知,熬夜通宵几个晚上,能不虚?只能装傻糊弄。 “谁啊?” “这北斗科我还能和谁说话?” “我啊?” 陈风一指自己的鼻头,拐肘朝五号挤眉弄眼,“是啊,姐儿可水润着呢,正好,给你弄一脸盆洗脸。” “去去去,你留着自己酿酒。” 五号大叔挥手赶苍蝇,笑得皱纹都舒平了几层。 啃完馒头喝过粥,扑克脸捏着手里的单子来叫钟,这厮一脸的便秘样,看得站队领任务的称魂师们那个难受。 曹丘臣攥了攥手里的任务单,闭着眼缓了好大一会,这才冷冰冰开口: “一号,地字五号房。” …… “六号,人字七号房。” “七号,地字十二号房。” “咿?怎么跳过我了?”五号大叔胳膊肘碰了碰陈风,努嘴朝向曹丘臣,小声道:“这冷面兽是不是来月事了?手脖子抽抽什么?” 陈风皱起眉来,从曹丘臣压抑的表情来看,这事透着古怪。 “十一号,人字二号房。” …… “十五号,地字九号房。” 天玑组十四个称魂师,除了五号,人人都领了任务。 曹丘臣抬头望了一眼五号,冷淡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五号……” 曹丘臣低头顿了几息,缓缓开口,“天字……十一号房。” 正文 第十九章 天字房任务,就这? 沉默,死寂的沉默,然后是哗然。 陈风趁着人声嘈杂,压低声音捂嘴,生怕别人看到嘴型读唇语,“不要问不要想,等下你在称房外面等我,千万不要进去。” 五号苍白着脸,看到陈风凝重的眼神,很识趣地默默点头。 陈风的担忧成为现实,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正儿八经领任务,一号就领了个天字房任务,翘辫子翘得只剩下一堆头发。 天子房,自从设立以来,就只有一人活着出来过。 那就是永不补缺,传说中屠了整个镇魂司的天玑疯十三。 曹丘臣难得一见走到五号身前,望着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死人脸老曹,嘴角僵硬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轻轻拍了一下五号的肩,干裂着嗓音,罕见地憋出两字,“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什么意思?这时候要安慰的话,不是应该说保重吗? 看着曹丘臣头也不回地走远,五号大叔身旁呼啦啦闪出一大片空地,除了十一号纹丝不动,其他称魂师们唯恐沾了晦气。 “记着我的话。”陈风跟五号擦身而过,又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 陈风疾步快走,心里焦急,人字二号房称魂造册,引魂入魂井,一气呵成。 连阴阳册给的奖励,都来不及细看就丢进了虚空梭,更别提吃瓜魂儿的生平。 陈风连走带跑,远远就看到五号大叔在天字十一号房外急得握拳捶掌心来回踱步。 “别说话,没时间解释了,记住一条,事后有人问起,一概唔母鸡吖。” “啥?”五号还想说话,眼前一黑,啥都看不见了。 陈风意识潜入虚空梭,看到五号局促不安地不敢动弹,心下稍安。 这虚空梭他早就用半成品铁线陈试验过,死物活物都能装,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还往里扔过耗子呢。 为了掩人耳目,更加逼真,陈风施展捏骨术,几息之间就成了五号大叔的模样。 身为五号的陈风,深吸口气,抚平心绪,是既紧张又期待。 紧张还不是因为天字房的高致死率。 期待不多提,以阴阳册的尿性,魂儿闹煞越凶,给的奖励星品越高。 陈风全力运转称魂歌,心默清心咒,遮眼一开,百年修为全力憋着擎天击引而不发,只待等下推门,有没有枣都给先搂它一杆子。 嘘气嘘气再嘘气,陈风不断调整精气神。 要说咱十一爷内心不怵,那是虚家伙。 高风险高收益,堵命的买卖,咽糠还是恰肉,就这一铺了。 陈风用脚尖垫开门缝,没见异常,心下稍安,心一横,迈步进门。 刚一进门,还没看清天字房布置,顿时就是眼前瞬间黑屏。 陈风……人……没了。 …… “啪……” 陈风条件反射弹射而起,百年修为宣泄而出,擎天击使得完美无瑕。 却是没有印象中的爆发伤害,反而耍得差点脱臼。 “哈哈哈……” 哄堂大笑的声音瞬间爆发。 陈风保持一种怪异的姿势愣在原地。 窗外绿荫婆娑,风姿摇曳,蝉鸣不断,滋滋咿咿叫得人心里发燥。 头上的吊顶风扇嘎吱嘎吱摇着老爷车。 角落里杵着一架把制冷雪种当水喝的老旧中央空调。 侧门的墙角下,用木凳子支起来的饮水机,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渗水,那接水的橘红色小水桶,都快溢出来了。 身前方桌上,垒成山丘一般的书籍,打开的书本里,还夹着一本纸质粗劣的小说。 那书籍堆里,《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是那么的刺眼又醒目。 噢! 该死的青春。 该死的高考季。 陈风望一眼身旁半个身子窝在书堆后,给自己偷偷使眼色的死党。 再看一眼手转圆珠笔,掩嘴偷笑的校花,鼻头酸酸的。 劳资这是重生回那年高考前夕了? “陈风,敢在我课堂上打瞌睡,出去罚站。” 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单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单手搓着手里头刚扔出去的半截粉笔指着陈风,又划向门外。 陈风看着眼前这个终生不会忘怀的男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秃毛老班,你没死,太好了。” 陈风在众目睽睽下,用近乎滑跪的姿势抱住班主任大腿,蹭得他裤腿上眼泪鼻涕一大把。 同班同学不笑了。 张大嘴巴,惊愕地看着陈风卧跪在地板上抱住班主任的腿发浪。 陈风前世学习中游偏下,在这县城一中考个普通大学费劲,努努力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这个长相平平、聪明透顶的老班却是对他不赖,还经常把他叫出教室单独“授课”。 学校旁有一娄水河,夏天炎热,学生们经常偷摸下河洗澡,学校屡禁不止。 高考前夕某个周末,陈风跟几个死党跳水扎猛子,跳得太狠,头撞到暗礁上昏死过去。 班主任没结婚,当时正跟女朋友河边压马路,遇到这事,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可惜,班主任半识水性,救了陈风,自己卷进暗流,淹死了。 班主任为救他而死,成了陈风一生的遗憾。 这下看到班主任活蹦乱跳,陈风激动得,爱谁谁,劳资就是要抱腿。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班主任拖着陈风出教室,把傻小子训成了孙子。 孙子还挺乐呵,一个劲盯着班主任傻笑。 陈风不管真假,很享受当下,重生一世,凭着重生者的前瞻性,做个弄潮儿,定当报答师恩。 等老了,就当个班主任一样的好老师,还出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就叫《重生之我的老婆们都是校花》。 诶?好像歪楼了? 不不不,报恩抱妞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陈风一改众人认知形象,高考就跟偷了题库一样,考了个745分的逆天分数。 全国状元,清北就不去,选了南边经济特区的一所大学。 陈风依照记忆中的股市行情,赚得第一桶金,大学时候就开了一家公司。 公司叫铜诇(xiong,第四声, o(〃'▽'〃)o),网罗了一片IT牛人,拳头产品就是聊天软件秋秋和盗版……呸,拥有改编权的网游代理。 凭着这两样聚宝盆,铜诇越做越大,涉足各行各业,没出十年,陈风就成了全球华人首富。 陈风并不满足,早早发力,海内外收购、控股就没停过,什么ASML、英特尔、高通、台积电……等等等,记忆中但凡能卡种花家脖子的,通通砸钱。 又不出十年,等到漂亮国突然搞事情,喔嚯,搞毛线,全世界的科技界把自个国家抵制了。 陈风急流勇退,醉心慈善,剩下的人生就两件事,绿化和教育。 穷极陈风后半生,改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其后绿意葱葱,瓜果飘香,成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真正以乡村教师代言人自居的陈风,履行当初的诺言,把每年铜诇赚到的一半利润拿来建设超一流小学、中学、大学、科研所,其后世界各地的学生以学习中文、进种花家深造为荣,就连七八岁的异国小留学生都一抓一大把。 啥?想用这种方式拿种花家的绿本?去~你的吧! 国家再也不用担心人才流失了。 名利双收、家庭们幸福的陈风,送了早已桃李满天下的班主任最后一程,此生再无憾。 “梦境很真实,可惜,你错就错在提取了我的现代人记忆。” 陈风呢喃低语,拌着班主任的骨灰,扬起脖子就吞了下去。 正文 第二十章 双一星奖励,梦入神机,玲珑秤 骨灰冒出黑烟,化作轻雾。 陈风开挂的一生支离破碎。 当时是,人在称房,陈风保持伸手插喉咙的动作,正准备掏了内脏。 啵~! 陈风松开舌头,拔出手来,甩了甩手上的涎水,眼露讥讽,数落道:“你这比万花筒写轮眼月度可弱多了。” 眼前天字房称房内,一轮交错流转的天干地支五行盘,盘中心拘着一团不断冲突,全身带刺涨涨消消的黑色迷雾。 黑团被五行气韵煅烧,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时溢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这黑烟在陈风四周游弋,时不时就没体而入。 幻象再临,陈风干瘾刚过,当下正是清明时刻,哪还能再次中标。 “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数不尽的财富,我给你享受不完的美女……” “意银吗?爷自我YY的想象比你丰富多了。”陈风打断黑团的嘶吼,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站上撬杠。 撬杠一头大一头小,陈风刚站上去,就一阵眩晕,那种当初在生死墟吹燃油灯时灵魂悸动的感觉越发清晰。 阳寿没了整整十五年……陈风龇牙,天字房难怪诡异,就算没什作妖,一般的称魂师还真顶不住。 撬杠高低撬动,称魂重量一览无余,那黑团照旧遵循某种规则,当即萎靡,不再左冲右突,变得浑浑噩噩。 阴阳册开始浮字,熟悉的苍莽音响起。 “魂重三两五钱,一星品质,奖励梦入神机。” HOHOHO!陈风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一星品质就是吊,梦入神机是神技,往后就可以很装比地说“吾好梦中杀人”。 陈风正要看这一星奖励的生平,刚扫视过去,又来一声惊喜。 “魂重六两四钱,一星品质,奖励玲珑秤。” 嗯? 陈风当即不是乐,是人傻了。 一命双魂的事,不是没遭遇过。 不过这一次,阴阳册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陈风记得头一回,是钱小舒和她肚子里的鲲鹏遗蜕精华,是分了先后循序的。 这一次的双魂奖励,且都是罕见的一星品质,几乎是同一时间。 是不是可以解读成双魂不是独立存在,而是像连体婴一样,是命运一体? 那也不能啊,两魂重不一样呢。 陈风压下心头疑惑,先看奖励。 奖励是一巴掌大的玲珑天平秤,左右可不是秤盘砝码。 左吊一白色羽毛,右吊一黑泽山石。 上面还有厚重小篆。 左书“轻如鸿毛”,右书“重若抬山”。 阴阳册给了说明:但凡有重者,皆可称之。但凡有重者,皆可排之。但凡有重者,皆可屠之。 这说明,就问你逼格高不高。 依陈风理解,三个重是不同意思的。 第一个重,是魂重重量,往后在外也能称魂,再也不用偷称房称具了。 第二个重,应该念重生的重,配合遮眼,能看穿灵魂本质,比如谁是不是被夺舍了啊之类的。 第三个重,就是罪孽深重的意思,有点替天行道的味道。 陈风称魂得奖励这么久,终于有称手的家伙什了。 他有些心痒难挡,盯着五行盘上浑浑噩噩的黑团,想要试试玲珑秤威力的想法差点收不住。 转念一想,“五号”从天字房活着出去尚且还能推到几率说辞上,再把天字房的魂给弄没了,那可能会真害了大叔。 陈风收敛心思,将玲珑秤收入虚空梭,转眼看阴阳册上两魂的生平。 果不其然,不出陈风猜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生平刚开始显示的,不是怪异,而是人。 罕见的双雄同体两头人。 哥哥叫爽,弟弟叫干。 单字儿的姓名是不是很奇怪? 非也非也,哥两共用一个名字——王爽干。 这名古怪不? 人都生得古怪,还在乎名? 其实兄弟两起初不叫这名,听我细细道来。 两兄弟随州大马路屯王家庄人士,一生下来,就克死了爹娘。 也不算克死吧,算上去,算枉死。 话说老王家生出这双头怪婴,做爹的当即就想把还眼夹胎屎的怪婴塞尿桶溺死。 怎奈娃是娘的心头肉,十月怀胎不容易,老王媳妇脐带还吊着呢,就摔下床抢人。 老王娘,是一瞎眼婆婆,摸了一把血糊糊的婴儿,说道,嗯,好,带把的,两,赚了,不许溺,要不然老娘就撞死在柱子上。 老王没辙,媳妇、老娘都这个心思,还能咋办,养呗。 当下就塞了好大一把铜钱给稳婆,让她收紧口风,不要外传。 稳婆捧着铜钱一个劲应声,好好好,记下了,老王家得一麒麟儿,别的我不会乱说。 岂料,稳婆有一相好,是个说书的,正愁素材不新鲜呢,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出,听书的爷们都听腻了。 稳婆跟相好私会,折腾半夜,累到虚脱,完事咬耳朵讲情话,稳婆这门就没把住,把老王家生下怪婴的事,告诉了相好。 相好可来劲了,明面应承不宣扬,暗地里去县府茶楼把这当奇异段子添油加醋胡说一通,赢得满堂彩,赚了不老少。 县府离这马家庄不远,来来往往不少王家庄人。 庄里人把这事给村老一说,乡下人哪个不迷信? 村老当即就召开全族会议,先是往上推王家出过将相,是大族人家,得有体面,如今庄上诞生怪婴,会坏了王氏一族的贵气,到时候王家后人不出高官,就是这怪婴造的。 反正就是巴拉巴拉一通大义凌然的扯,把怪婴说成不祥的怪物。 乡下人本就迷信,被村老这一调动,群情激奋,当夜就举着火把要烧死怪婴。 老王也是个爆脾气,抗着锄头就拦住了大家伙儿,嚷嚷着自家娃儿命我给的,我能溺,外人不能弄。 庄上的人,哪管你这个,嚷嚷着双头怪是不祥,会断了王家庄的富贵坎什么的。 推推搡搡,难免发生身体摩擦,惹得老王火起,当即就瞪圆眼要行凶,怎奈双拳难敌四五十双手,混乱之中被人活生生踩死了。 老王媳妇也是硬气的,摸了把菜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说道,如今我家男人没了,你们再逼我,我就死你们面前,化成厉鬼吃你们肉,喝你们血。 这是发血咒啊,庄里人怂了,村老觉得威严被挑战,下不得脸,自我找台阶激道,你抹,你敢抹脖子,我们就不计较怪婴这出。 死了丈夫的老王媳妇本来就悲伤,人还在坐月子,身体虚、精神恍惚着呢,被村老这么一激,当即就菜刀抹了脖子。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双头厉煞的由来 喔嚯! 闹出人命了,还两条。 庄上老少爷们吓得作鸟兽散,生怕吃官司,谁还管怪婴不怪婴。 反正这老王家,就一瞎眼婆婆和未满月的婴儿。 在这年月,活不活得下去还两说呢。 县府来人调查,村老塞了银包,把这事搪塞过去了。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可怜瞎眼婆婆。 逼得没法,为了养活孙子,冰天雪地杵着拐低声下气跟人说吉祥话讨吃食。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只讨来些米汤、泔水、烂番薯。 王家庄的人要不是看在瞎眼婆婆也姓王的份上,吃屎都不给塞热乎的。 娃儿苦,婆婆更苦。 双头娃期间生了好几场大病,硬是命硬生熬了过来,好不容易长大,虽说骨瘦如柴,却也能跑会跳,就是每逢出门,不是遭人白眼,就是被同龄小孩推到泥坑骑着打,边打还边唱:双头怪,真妖怪,克死爹娘你活该。 双头娃瘦归瘦,两个头,却有把怪力气,听到这话就来气,反抗起来,打得同龄小孩哇哇哭。 这还了得,打了小的来大的,王家庄的大人们把修理双头娃当成了日常。 日子一久,双头娃也就不敢还手了,只瞪着渗人的眼睛,恨不得吃人。 瞎眼婆婆含辛茹苦把娃儿拉扯到五岁,落得一身病,眼看就活不长了。 嘿,没曾想,日子突然就好过了。 怎么回事? 这其中牵扯到一段陈风狐疑已久的事。 从这阴阳册上陈风终于知道南斗科同僚算怎么回事了。 这瞎眼婆婆如此命苦,就进了南斗科的眼。 怎么说? 跟找北斗科的称魂师一样,得须是命格邦邦硬,理想状态最好是孤寡终老一生的浮漂。 实在找不着,条件可以稍微放宽。 南斗科的称魂师可不是阳人,是真正的阴人鬼差,兼具拘魂拿人,算起来比北斗科的称魂师苦逼多了。 同是称魂师,北斗科和南斗科最大的区别阴阳两隔暂且不说,进北斗科的魂多是由镇魂司镇魂使拘魂,也就是说镇魂使拘的魂十有八九会霍霍人间闹幺蛾子。 进南斗科的魂,什么样儿的都有,却以寿终正寝的居多。 南斗科拿魂,那就是阴人入阳间,条条框框的限制海了去了。 其中一条,就是要在阳间找附身对象,除非能达到日游神往上的高度,不过达到日游神往上,谁还做南斗科的称魂师? 这附身拿魂也蛮有讲究。 须得吩咐附身的人自己拿红头绳绑住两脚拇指,然后双脚背上各放一碗清水。 你人不动,原地抬脚轻踏步,阳魂离体,鬼差依附在你阳魂上飞到外面去拿人,否则鬼差暴露在阳照下,时间一久,会魂飞魄散。 若是清水不泼,那一切正常,但凡撒出一点,都会折损附着阳人寿命。 两碗的清水都干净了,那阳人就得死。 瞎眼婆婆入了南斗科称魂师七杀二号的眼,附身她身上拿人。 供鬼差驱使,自然有报酬。 婆婆不用瞎眼讨吃了,日子自然就好过起来。 时间一长,瞎眼婆婆本就不多的寿元也不长久了,七杀二号有感婆婆身世,在她将死之际,问她还有没有未达成的心愿。 婆婆说道,我这辈子,苦日子过过,好日子也过过,算是值了,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两孙子。 七杀二号说,那你安心去吧,我借你阳魂拿人,折损了你的寿元,我给你孙子寻个有大本事的,权当补偿你了。 瞎眼婆婆点点头,心满意足,两眼一闭,寿终正寝。 婆婆身后事,办的还算地道,无他,唯银子耳。 下葬当日夜晚,婆婆冷不丁突然诈尸,掀了棺材板,蹦蹦跳跳在王家庄挨家挨户敲门,威胁道,老婆子我走了,但我那孙子,谁要再不当人看,我就请他喝酒。 这可把人吓坏了,七老八十的村老心肌梗塞当场发作,嗝,挂了。 这是七杀二号,借尸还魂,来遂婆婆心愿呢。 啧啧啧,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这阴人比阳人可有良心,你说说,这算什么世道。 瞅瞅这七杀二号行事风格,也是个不走正常路子的鬼差,后面还有他事呢,咱们姑且搁这。 话说七杀二号给双头娃寻的大本事呢。 人没诓老婆婆,的确托了一人,这人不是人,嗨,真绕口。 是个受人愿力的半仙儿,号送子娘娘。 各位爷,可有印象,就是皇宫魏皇后曾经跟李贵妃提到过的那一嘴。 要问这七杀二号和送子娘娘的关系,那就得大书特书,扯远了,后面,我们慢慢往外引。 单说这双头娃拜了送子娘娘为师。 长本事了,哥哥学了造梦幻境,能拉人入梦,弟弟学了举重若轻,下手不知轻重,威力杠杠大。 这送子娘娘修法得需大量愿力。 愿力怎么来? 名号就道明来处。 有人求其泥像,许下生儿子,就如何云云。 送子娘娘满足人愿望,各取所需。 不过许诺人有穷有富,送子娘娘见人下菜。 怎么说呢。 就是穷苦人家有孕妇怀了儿子,富贵人家怀了闺女,那送子娘娘就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或者索性使坏弄死人肚子里的女娃,小产了,是男是女不就做不得数了?人送子娘娘下一胎继续显灵碰几率。 噢,这么个送子法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双头娃从小受尽折磨,看尽人间冷暖,童年阴影都快一片森林了,心理早变了态。 学了送子娘娘的本事,又偷摸给她打下手,这变态的心思就如脱缰野马,再也收不住了。 人长本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庄,王家庄从上到下没跑一个。 杀完人,大仇得报,哥哥吼:爽不。弟弟说:干啦。 于是王爽干这名儿就是这么来的。 双头娃屠庄不算,把人尸体搬到一块,两个脑袋缝一肩膀上,牵着一溜儿的双头尸体招摇过市。 当即又光明正大走进县府,屠了鸡犬不留。 送子娘娘一看,收了两什么玩意? 我这么大本事,都只敢偷偷摸摸,你两跟我这样玩,不是在害我吗? 那没的说,斩断因果,杀了双头娃祭天。 双头娃一死,可没消停。 化作厉鬼继续作恶。 这两心理变态的兄弟,厉鬼可凶得不得了。 经常性一个村庄的人,梦里就稀里糊涂的交代了,早上起来,炊烟不升,鸡狗不叫,全村的活物,死了个干净。 镇魂司的镇魂使出马,折损了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拘来这厉鬼。 归为天字房,实至名归。 这里面还牵扯到半仙儿,不凶才怪。 要不是厉鬼造梦,选了陈风的现代人记忆,怕不是被他们得逞了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弄巧弄出个铁线陈 阴阳册浮现的生平看完。 陈风不胜唏嘘,封建迷信害死人,双头娃要是放在医学发达的蓝星,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阴阳册照例给了命格判词,不是一首,而是两首,同人不同命。 哥哥的判词是“生平福量不周全,祖业根基觉少现,营事生涯宜守旧,否则时来惨从前。” 福薄之人,做事别弄歪门邪道,要不然就大祸临头。 弟弟的判词是“此格威权不可当,紫袍金带尘高堂,荣华富贵谁能及?万古留名姓氏扬。” 官威大官,万古留名富贵命,可惜了,与哥哥同处一体,命格纠缠,污了命运。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左手镰刀,右手金瓜的无头恶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三字:断首魅。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吞噬梦境,鬼魅异常。 这图案形象,一看就武力非凡,断首魅?要是能召唤出来作战就好了。 陈风想了想,就把这无稽想法晃出脑子。 当务之急是如何蒙混过关,“五号”称魂天字房,活蹦乱跳出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把他一直藏在虚空梭,当诡异消失?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不行,陈风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排除。 镇魂碑上有五号命魂,是死是活,一查便知。 只有这样了……陈风点点头,决定暂时不放五号出来,先用大叔的身份帮他过了这关。 陈风依照流程,继续记录造册,引了魂投入魂井。 破锣音的丧钟敲响。 “天枢十五,天璇二,天权十一,天玑七,卒。” 天玑组这边,进了天字称房的五号没事,反而死了一个地字房的七号。 整个北斗科,当即就炸开了锅。 “什么?丧钟是不是生锈了?” “从天字房活着出来了?嘶,历史第二人。” “麻麻批,天玑五号咋不死,害我赌输银子。”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五号气运加身,有成龙潜力。” “喔哟,同样的天玑组,同样的活着走出天字房,不会……也……” …… 镇魂司诡异不少,但能从天字房活着出来,概率约等于零。 诸位大佬当即开了个碰头会,决定问询五号,探清原委。 曹丘臣作为直管上司,避嫌不出。 问询的两人,玉衡陈丘臣,摇光欧丘臣。 “五号”坐在板凳上,一脸谨小慎微直盯脚面,双手来回搓着大腿紧张得腿肚子发颤。 陈风想着五号大叔平时的行为琐事,把一个不知所措的胆小老汉,表现得淋漓尽致。 “抬起头来。”陈丘臣喝了一声,如洪钟大吕,直敲人心扉,这是融了狮子吼,震慑灵魂,教人心生畏惧,不敢妄言。 陈风恰合时宜唯唯诺诺抬头,眼神写满闪躲和不安。 “问你话,如实招来。”欧丘臣眼神清光乍现,慑人心魄,这是他的绝技迷魂法,能让人意识混沌,无形之中被牵着鼻子走。 陈风当即萎靡,眼神呆滞,身子也不颤了,腿脚也不抖了,直勾勾地望着欧丘臣的眼睛。 陈丘臣和欧丘臣对望一眼,满意点头。 接下来一问一答,陈风如实交代,没有一句妄言。 嗯? 没有妄言不就露馅儿了? 非也非也。 各位爷,请看看这都什么问题。 “年龄?” “四十二。” “性别?” “男。” “做什么工作?” “称魂师。” “家庭住址?” “京都雨前巷,大槐树下。” …… “怎么从天字房出来的?” “天干地支五行盘拘得严,我进去的时候那魂就已经快烟消云散了,说到底还是镇魂使手段厉害。” 问完问题,两丘臣满意地吹干墨迹,各自收了神通,朝恢复局促的“五号”挥手。 “行了,问完了,回去等消息,记住不可乱跑,随时等候传唤。” “五号”点头哈腰,佝偻着身子慢慢后退。 两丘臣还在私下嘀咕呢。 “有什么问题?” “我看没什么问题。” “那倒是,能在狮吼功和迷魂法双重加持下,还能不从心的人不太可能。” “就是就是,就算当初天玑十三号,在咱哥两神通下,还不是底裤什么颜色都给招了。” “胡说,我没问,是你问的。” …… 两丘臣的声音渐渐模糊。 陈风退出门外,背后的汗这才真正的凉透。 他暗嘘口气,颤抖着手搓手轻弹。 梦入神机,幻境大法解除。 陈风造的白日梦,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完全融入当下环境,以两丘臣为主,篡改了只是那么一丢丢。 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曹大大早就做了最好的诠释。 只有让人没有察觉到所见所闻发生改变,顺势而为,才是最高境界。 那种上来就拉你进另一个空间,改变了时间线的做法,看似高明,实则愚蠢。 人就连温度突然高了几度都能感受得出来,更莫说视觉意识突然从“这”到“那”。 至于两丘臣的狮子吼、迷魂法,你当陈风的称魂歌、清心咒是白给? 哥们从哪儿装呢,催眠玩意,门儿清。 危机暂时解除。 陈风寻了个没人的地,捏骨术一施,恢复只比书友大大差那么一丝的帅脸,将五号大叔放了出来,一番叮嘱,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是夜。 陈风裹着被子继续造人大计。 铁线陈再次出场,这次炼尸秘法也给施上了。 陈风舌尖血不要钱的往铁线陈身上抹,施了秘法不一会,这铁线陈果然灵活多了。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今儿吃了吗?” “今儿吃了吗?” “你是猪啊。” “你是猪啊。” 得,鹦鹉学舌,从哈儿到憨批。 要是能赋予铁线陈灵魂就好了,陈风打量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憨批陈,无名火就蹭蹭冒,这麻麻批的家伙,自己没挖鼻孔呢,你在那把拇指撑进鼻孔是几个意思? 陈风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啊,将铁线陈收进虚空梭,呆坐在床板上想法子。 铁线陈进了虚空梭,愣神发呆,嘴里不断重复着“你叫什么”、“今儿你吃了吗”、“你是猪啊”这三句话。 这没魂的主,脱离了陈风的掌控,就在虚空梭里瞎基尔逛。 虚空梭里被陈风扔进去吃灰的玩意可不少。 这厮拿着一碧玉双头角先生,傻不拉几地在头顶比划,顶在头上边疯跑还边嚷嚷“你是猪啊”。 这跑来跑去,就跑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坟墓旁。 铁线陈用角先生戳着鼻孔歪着脑袋打量坟墓,来来回回就一句“你是猪啊”。 咔嚓一声。 那坟墓裂开了。 现出一流光玉石阶。 铁线陈不仅没吓着,还口口声声念着“你是猪啊”,就这么鼻孔戳着角先生,傻不愣登下了坟。 ……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瞒天过海,出走镇魂司 翌日半夜。 陈风依旧将那具半成品铁线陈从虚空梭中弄出来摆弄。 第一眼,陈风就拎起了眉心。 这铁线陈看上去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陈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一天半夜过去,铁线陈开窍了,原本木讷的神情,居然隐隐泛春意。 陈风左看右瞧,总感觉怪怪的。 遮眼一开,探个究竟,也没瞧出古怪。 “你是猪吗?” 听到铁线陈开了口,陈风心里舒坦了,噢,味儿对了,还是这憨批没错。 陈风继续施展炼尸秘法,同时给铁线陈嘴里塞丹药。 陈风称魂得奖励,狗皮膏药不老少,称过一教坊老先生的魂,得启智丹一枚,张嘴,咔嚓咔嚓。 称过一老夫少妻的魂,得回春丹一枚,张嘴,咔嚓咔嚓。 称过一太监的魂,得再生丸一枚,张嘴,咔嚓咔嚓,呸呸呸……吐吐,铁线陈不干了,这味儿怎么这么骚啊。 “不好七。” 咿? 陈风捏着丹药好奇打量,自己没教铁线陈说话,这厮含糊着嘴,说出了一句“不好吃”。 陈风还以为喂人丹药出奇效了,当即就指着自己鼻子。 “我是陈风。” 铁线陈有学有样,戳着自己鼻孔,“我是陈风”。 “对对对,你是陈风。” 铁线陈点着头,手上动作却是直摇摆,伸手一指陈风,“不不不,你是陈风。” 陈风心就乐开了花,暗道一声“成了”。 “打今儿起,你就是陈风了。” “我是陈风?”铁线陈指着自己鼻头,狐疑半响,忽又恍然,重新指向陈风,“那你是猪咯?” 嗨!这回不说你是猪啊,改了个字,啊字变咯字。 行啊,还知道变通,陈风造人这就算成了。 至于铁线陈在虚空梭里鼻孔插角先生钻入坟墓,遇上了什么古怪的奇遇,他哪知道。 陈风给铁线陈好一番教导,半宿没睡,烟熏妆都出来了,总算把这经常口头禅挂着“你是猪啊”的铁线陈给教导得有模有样。 保险起见,陈风决定多观察几日,白日里称魂薅羊毛拖着时间在称房补觉,夜晚趁四周鼾声如响雷的时候,把铁线陈放出来上晚自习。 如是三番,直到看不出端倪来,陈风这才放心准备摸鱼。 陈风要出去,目的很明确:镇魂碑魂血,这关乎性命。 之前施展瞒天过海,效果显著,就不知可否将那镇魂碑也瞒过去,这需要一试,牵扯到身家性命,就算死,也要试试。 况且,近日看阴阳册上生平故事,那劳什子送子娘娘牵扯不少,这成了压在陈风心头的一块石头,不把它挪开,老是觉得膈应。 这也是要出去探个究竟的原因。 是夜。 陈风交代完铁线陈,自己寻了个没人的地,施展捏骨术,浑身咔咔响,几息之间,就变成了满脸欲求不满,逢人都是人人欠了自己几万两银子的曹丘臣模样。 施加瞒天过海,“曹丘臣”光明正大出了北斗科。 路上遇到值夜的,陈风一概高冷不理,反正曹丘臣的形象就是这样,你要是跟人打招呼问“吃了么”,人肯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看阴职丘臣比土主只高一级。 待遇身份,却是天壤之别。 这么说吧,镇魂司里土主是临时工,丘臣就是正式工,阳职挂游牧副尉,正经的从七品武官。 北斗科七个丘臣,除了轮值守夜一人,其余都是来去自由的主,拥有上下班点卯打卡的权利。 也就是说,丘臣白天来监工下单子,晚上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不要太爽。 废话不多说。 说这陈风七拐八拐从地下来到地面。 地面的镇魂司衙门远没有他想象中龙潭虎穴、戒备森严的样子。 眼前一甬道,直通两扇厚重的精钢大门。 门脸上左镶照妖镜,右镶镇魂碑。 陈风心脏砰砰跳,纵他心理千般暗示自己要冷静,还是止不住心肝乱颤。 十来米的甬道,走出了千米长的错觉。 来到门前立定。 有两石窝,这石窝可有名堂,叫升天凳。 意喻站上去,就脱了脚底根基,是什么玩意儿,照妖镜一招,就给你照得明明白白的。 陈风心虚得很,毛着胆子往上站。 一道光束从头到脚缓缓照射,来来回回足足五遍,这比过安检可仔细多了。 陈风额角的虚汗滋滋往外冒,后背都凉透了,心里念叨阿弥陀佛、齐天大圣、哈利路亚、妈咪妈咪哄、芝麻开门、玛卡巴卡、三上悠亚……内心的祈祷都掀翻成了海啸。 陈风不是妖魔鬼怪,这照妖镜自然照不出花来。 关键就是隐带血纹,似有血色雾霾升腾的镇魂碑。 上面可是有陈风魂血的……嗯,前身。 也不知瞒天过海有用没用,陈风紧张得放了个屁,闷响的屁生生给夹成了尖儿响,这下可坏了。 陈风噗嗤一声,当场就憋出了笑声。 没啥道理,就是想笑。 若不然,笑屁啊,这词怎么来的? 这一笑,死物照妖镜和镇魂碑可就活了。 左门脸一张稚童,右门脸一张树皮。 “他笑你老。” “他笑你幼。” “滚,他笑你老不死。” “呸,他笑你没断奶。” 陈风目瞪口呆的神情还不能表现出来,生硬得忍得脸皮直抽筋。 幸好曹丘臣本就是一张死鱼脸,面部抽抽,解释成神经质面瘫也能蒙混过关。 照妖镜和镇魂碑不仅活了,还开启了无限斗嘴模式。 陈风趁着两货斗嘴,目不斜视往外挪。 没曾想,这挪着挪着就出了门。 陈风心里一松,哪还敢停留,蹭蹭蹭就往外走,还不敢带跑的,身上的果儿汗,都快流成瀑布了。 身后的照妖镜和镇魂碑,还在吵吵呢。 夜风一吹,裹着汗的陈风透心凉,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过门的时候可把咱十一爷紧张怀了。 这会儿又受凉,肚子就痛起来了,感受这鼓胀鼓胀的肚气,陈风推测,这八成是要窜稀。 那还等啥,受惊受凉坏肚窜稀飙出来,也就那么几下,出了这肚气,自然就好了,要不然真个会坏肚子。 陈风夹着腿,也不知这京都大街小巷怎么走,哪里有茅厕,无头苍蝇一般,夹着臀儿垫着小碎步,嘴里颤着吸嗦吸嗦的哆嗦声,脚下生风。 皓月高挂。 但见一铁青酱紫扑克脸月色下,行色匆匆,小碎步捯得比裹脚的大家闺秀还频。 你让陈风就地解决? 这厮一现代人的心思,放你身上,你会在大街正道上脱裤子玩窜天猴? 再怎么着,也得寻个僻静小巷嘛。 正道上若是被巡街的城防撞上,对不起了,熏着咱各位爷了,治你个逆反罪你上哪说理去? 陈风麻溜的见巷就钻,也不知钻到了什么地方。 抬头一看。 嚯! 好大一颗大槐树。 好了,树干几人合抱粗,挡人正合适,槐树叶还能治惊痫,当擦屁股纸正好,一举两得。 陈风噌地一声,就蹿进树后,迅捷无比地褪去半拉裤头,还没往下蹲呢,当即就傻眼了。 为啥? 槐树后面,一鼻孔塞槐树叶,正蹲在地上,哼唧哼唧闭眼使暗劲拉屎的扑克脸。 不是真正的曹丘臣,又道是谁?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邪祟幺儿来玩耍 陈风紧张之余,突然这么一惊吓。 括约肌可就把不住门了。 当时是。 一朵菊花压槐花,黄澄澄隐带黑芝麻粒的汤汁儿滋出了半夜烟花绽放的璀璨形状。 好家伙,那真正儿的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若论社死的最高境界,陈风此时的心情莫过于此。 陈风脑子嗡地一声,也不想别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糗态不能让人看见。 说时迟那时快。 真正的曹丘臣只听到一声冲天炮响,刚睁眼呢,眼前就出幻象了。 一砂锅大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中眉心。 噗通闷响。 曹丘臣后跌在地,打着滚滑出老远,最后保持屁股撅天的姿势,晕了过去。 这姿势有说头啊,那叫撅屁股看天——有眼无珠。 人不是槐树下拉屎嘛? 嘿,可别说了,忒味儿。 陈风自己后头凉飕飕的呢,还嫌弃人家,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半拉着裤头,滑步左右脚蹭到曹丘臣身边,歪头斜下巴撇嘴拈着兰花指给他把裤头提上。 各位爷,人曹丘臣还没擦屁股呢。 陈风这才虚汗一擦,蹲在昏迷的上司身边,正经的窜稀。 噼里啪啦噗哩哗啦嗵嗵嗵。 喔~! 嘘服哦~! 在昏迷的上司身边排尽五谷轮回之物,就是这么得劲儿,陈风劝各位不妨试试。 正当陈风完事收拾妥当,大槐树下一土坯房就亮起了光。 灯影下,塌了半拉的土墙菜园里屋,裂开来一道门缝。 一谨慎中带着质问的中年女低音,捏着嗓子朝外唤了几句,“谁半夜三更,外头放炮仗?家里有娃,还让人睡觉不睡?” 陈风悄咪咪的矮下身子,还不忘拍平了撅着的曹丘臣。 吱呀呀门板颤抖磨牙的声音响起。 借着昏黄的油灯,陈风看到一双手攥着打谷架的中年妇女,半藏着身子探头探脑往外瞧。 “娘,我饿。” “娘,我梦到吃席放炮了。” 一男一女两童声,男声还在变声期,音调雌雄莫辨,女声朦朦胧胧,明显能听出来瞌睡没睡饱,说话带嘟噜嘴。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爹那个砍脑阔死的,说是去跑马帮,几个月不见人,托你曹叔叔稍的银子,还不够你们两张天坑嘴。”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要是幺儿还在,我看这个家,全饿死拉倒。” “哭哭哭,嚎丧吗,啊,我还没死呢。” “燕老大,说你呢,你撇嘴瞎嘀咕啥?顶嘴是不?皮又痒痒了?” “燕二妹,就你能掉猫儿尿,再抹一个试试?” 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嘴上说着违心的话,手里的打谷架丢到一旁,擦擦手就去了厨房生火热稀饭。 不消小会,半锅子底的稀米粒红苕稀饭就被中年妇女用瓦罐盛了端上桌。 中年妇女边张罗咸菜,还边数落呢,“咯,喂猪了,赶紧吃,养肥了过年好宰。” “娘,你也吃呀。”吸溜吸溜的喝粥声,女童破涕为笑的轻唤。 “我吃小碗,二妹和娘吃大碗。”变声期的男音,声音一大,就突变成了破锣嗓。 “娘要吃还等到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我早热粥的时候就吃过了,你们吃。”中年妇女咽着嗓,不耐烦补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吃什么咸菜,吃多了头发发黄,这是大人吃的,给我,我吃。” 陈风隐约看到,那哪里是什么咸菜,分明就是麦麸糠泡的酵糟水。 曹叔叔?大槐树?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幺儿没了?家中没有主家? 陈风望着昏迷的曹丘臣,又望了望屋里说着违心话的中年妇女。 到这时还不明白,那就真糊了脑。 中年妇女嘴里那个砍脑阔死的,去跑马帮的家伙,指定是跛脚的五号大叔没得跑。 不过,曹丘臣这冷面上司,半夜蹲人墙角算怎么回事? 听小孩子的对话,这一家是认识曹丘臣的,而且还挺熟。 我屮……陈风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五号大叔头开绿花的样子。 大叔啊,恭喜了,你家绿化面积挺足。 不对不对……陈风晃了晃脑,把这莫须有的想法排出脑外。 要是曹丘臣真是来勾嫂的,中年妇女推门时也不会是防贼的反应。 那曹扑克来做什? 陈风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腹议这槐树叶擦屁股舒服,曹丘臣也摸到这风水宝地来下肥。 正当陈风在这胡思乱想呢。 屋内又闹幺蛾子了。 破损带洞的方桌旁,一大两小,默不作声,只顾着吃。 食不言寝不语,这不是挺正常吗? 喝粥吃咸菜当然正常。 问题是,一家子喝完粥舔干净碗,开始咬瓦罐的咬瓦罐,啃桌子的啃桌子,吞土疙瘩的吞土疙瘩。 那瞪着充满血丝的眼,哼唧哼唧撕咬的狠劲,饿死鬼投胎一样,嘴里全是血沫子。 陈风哪还看得下去,莫说是五号大叔的家人,就算是个普通人家,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当即就三步并作两步,脚下卷起一圈槐树叶,半息不到就闯进门来。 夺了三人嘴里喇嘴穿肠的破烂货,中年妇女喉咙低吼,腥红双眼,嘶吼着朝陈风张牙舞爪。 陈风又不能下死手,只能闪开。 刚闪开,两个半大小子丫头,又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半空跃起老高,龇牙咧嘴地扑将过来,那模样,是要吃人。 正常人哪会这样。 陈风遮眼一开,就瞅见屋内半空多了一个浑身冒黑烟,漂浮的小男娃。 这男娃穿着红肚兜,胸挂长命锁,手腕戴花椒杆做的磨牙棒,看那乳牙都没长齐咧嘴憨笑的模样,刚断奶没多久呢。 对魂儿极其敏感的陈风来说,眼前这娃,是邪祟类幽魂。 这邪祟手里三根红头绳,一头一根,牵在五号大叔的家人脖子上。 陈风伸手一招,虚空梭里玲珑秤当即在手。 白色羽毛回旋而出,蹭蹭蹭三声,断了红头绳。 黑泽石山迎风渐涨,以压顶之势漫天落下。 邪祟被无形压力震出原形,前胸贴后背的瘪肚子玩意。 眼看这邪祟就要魂飞魄散,中年妇女凄厉的哀求传来。 “他曹叔,饶命啊,这是我那死去的可怜幺儿啊。”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鬼婴抬轿,灵童大军 陈风闻得声响,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曹叔?哦,好像是在叫我。 灭魂之法变成镇压。 重若抬山只是悬在鬼祟头顶,溢出威压,令他动弹不得。 陈风禁锢住鬼祟,转身问道: “你休要胡说,鬼祟是一般人能看到的?” 中年妇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两个孩子也是一脸哀求的模样,一左一右抱住陈风腿,也不说话,就拿眼泪汪汪的眼睛抬头望人。 “我能的,我能的。”中年妇女连连点头,眼泪婆娑咣咣咣磕头,“牛泪抹眼,就可以看得到的。” “曹叔叔,呜呜呜,你最心善了,饶了弟弟吧。”燕二妹抹泪成了花猫,来来回回就一句话“饶了弟弟”。 燕老大抽泣不哭出声,眼泪哗啦啦往下落,说道:“曹叔叔,不是我们不听你话,是我们欠弟弟的。” 中年妇女也帮腔,“幺儿是心肠好的,他也想我们,每次都跟我们玩闹一阵就走了。” 从燕老大和中年妇女的口中,陈风明白了几件事。 曹丘臣是发现这鬼祟了,所以面冷心热的上司,会半夜出现在大槐树下蹲守。 难怪当初知道五号要九死一生称魂天字房,说了一句“放心”呢,潜台词是“安心去死,你的家人我帮你照顾”。 这鬼祟是五号大叔那饿死的幺儿,来了还不止一次。 不过这一次,都快整出人命了,还玩闹? 陈风眼神收缩,心下发狠,就要将鬼祟灭个干净。 大槐树沙沙作响,更浓郁的黑雾蹿进屋来。 黑雾中凄厉惨叫,尽是些稚幼婴童鬼面。 急速游荡的鬼面张牙舞爪,却是不敢近到玲珑秤一丈之内,似是极为忌惮那股无形的威压。 “娘娘座下灵童大军来了,他曹叔,快放了幺儿。” 中年妇女一脸焦急,急忙跑过来将一对儿女的头搂入怀中,低头不敢去看黑雾光景。 她从怀里摸出一泥塑雕像,双手合十攥在掌心,嘴里还念念有词,“娘娘莫发怒,愿女秦淑芬,感恩娘娘将幺儿收为灵童,特奉上纹银五十,不,一百两。” 陈风肺都快气炸了。 五号大叔拿命换来的银子,在生死墟托人稍的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难怪方才看五号大叔家人吃穿用度这么寒碜呢,都是被这什么鬼玩意给糊弄去了。 陈风二话不说,冷着脸夺走秦淑芬怀中的泥塑,摔在地上,踹得个稀巴烂。 秦淑芬怪叫一声,扑过来推开陈风的腿,一个劲地往起捧泥巴沫子,脸色铁青手往门外一指,“滚,你滚。” “好,好,好,愚昧无知,气死我了。” 陈风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哪里还管这是不是五号大叔家人,拔腿就走。 迷信害死人,这秦淑芬是中了什么娘娘的毒,信奉邪神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连带两个孩子都被荼毒了。 老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这种被迷了心窍,还心甘情愿奉献所有的人,陈风前世见识多了。 什么教、什么功、什么法、什么电信诈骗,国家大力打击,还不是照样有那么多人被忽悠瘸了? 这邪在人心,怎么帮,怎么禁啊。 陈风气得差点七窍冒烟,走到大槐树下狠狠踢了昏迷的曹丘臣一脚,“不争气的玩意,你拿不住鬼祟,不晓得上报镇魂司遣了镇魂使来啊,装什么冷面善心”。 曹丘臣迷迷糊糊的,哼唧两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挺尸。 陈风气归气,可没失去理智。 他那玲珑秤黑泽石山还悬在幺儿邪祟头顶,护着五号大叔家人呢。 这厮一嘴硬心软的主,忒不成器,啧啧啧,人不狠站不稳啊,十一爷你可长点心吧。 陈风其实不是善茬,他从这钓鱼呢。 钓啥鱼? 陈风阴阳册里白嫖小说,可是吃过不少人的瓜。 这什么娘娘,他早就留心上了。 从第一次魏皇后跟李贵妃提了那么一嘴,到七杀二号给双头娃拜的师傅,结合这能使唤稚幼婴童鬼面的迹象,几下一对比,摆明了就是那个送子娘娘在搞事情。 这劳什子娘娘不是在修什么愿力嘛,秦淑芬捧着泥塑发宏愿的样子,不就已跟她联系上了。 愿力笼统解释跟香火差不离,不过略微不同,只要有信众烧香拜拜,你就得了香火,帮不帮人实现愿望,都没差,后遗症就是忽悠久了不做事,人不信你,拜了别处,你也就得不到这香火了。 得愿力的条件就比香火苛刻,诶,你不能只忽悠人,还得办事,事不成,这愿力就得不到,愿力还有一好,就是能落着实在的好处,银子、瓜果、牛羊、花姑娘……你别管是什么吧,人家许给你了,你帮人达成所愿,就能得。 秦淑芬感恩送子娘娘收了幼儿鬼祟当灵童,许了一百两银子的好处。 陈风躲大槐树下就等着鱼儿上钩,直接一网子给人全搂咯。 “嘿,来了。”陈风心下一喜,用槐树叶掩了曹丘臣,自己躲矮墙脚屏住呼吸。 这来的阵势,好家伙,排面可不小。 不知哪冒出来一支队伍,一水扎着揪揪辫、羊角包的胭脂童女脚不沾地在抬轿,说是童女也不全面,准确描述应该是女婴。 这小胳膊小腿,还画着浓浓的红妆,大半夜的,看得瘆得慌。 队伍落在屋顶,轿子还没放下,就从里传出一声踩着尾巴的尖叫。 “呀,不好,杂家中计了。” 陈风心道一声迟咯,看我不弄死你丫的。 黑泽山石直冲而去,来回冲撞,把个不知什么材料的轿子肢解成了满天飞的碎屑。 轿中跌出一穿红戴绿,胭脂水粉不少抹的死人太监。 是真死人,尸体还鲜着,魂儿早没了。 尸体被黑泽山石一撞,砰,炸成肉渣滓。 连带着尸体里入的个魂玩意都给撕裂了。 这魂玩意呼扯呼扯出好几个变幻模样,挣扎半天,呼啦啦溃散成风。 远在宫中的魏皇后正打鼾呢,案头一尊玉质的送子娘娘像咣当一声倒下桌,裂开来好大一道口子。 魏皇后赶紧起身下床,捧着玉质雕像,附耳贴地说话。 “娘娘,咋回事娘娘?” “噢噢噢,我晓得了。” “来人,去告诉城防军,今夜不巡街。” 送子娘娘很生气,一具化身还没见着对方模样,就稀里糊涂断送了。 今儿晚上,她要在雨前巷大开杀戒,以儆效尤。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幽魂暴动 雨前巷下雨了。 阴气浓郁,下的是没有实体,寻常人瞧不见的阴雨。 陈风遮眼一开,看到漫空幽魂。 无尽的阴寒在陈风的眼中,笼罩了整个雨前巷。 这得害死了多少幼婴,才有如此重的幽怨。 这得送了多少子,才有这么多女婴幽魂。 难怪称魂月余,除了钱小舒肚子里的玩意,没见过一具幼魂呢,都被这该死的送子娘娘截了。 该死,害人不算,还害得人不能轮回。 镇魂司的方向,冲起几道示警光柱,夜色下,不同方向数道人影越过屋脊直往雨前巷扑来。 陈风护得了一家,却护不了一巷。 幽魂大军见房就钻,见巷就窜。 静谧的夜空,惨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有这么一支,尽是小胳膊小腿的凶煞女婴。 她们身上的凶煞之气,比普通幽魂强烈太多,以至于成为死气,所过之处,生机剥夺,阴寒结冰。 她们目的明确,所挑的目标似是早已选好。 报仇、报仇、报仇……怨念不散,不消说话,都能让人感受到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些凶煞女婴,多半是主家许了送子娘娘,求告知是男是女,得知是女后,主动堕胎堕掉的。 “死得冤啊。” “凭什么不要我。” “爹啊娘啊,你们好狠的心啊。” “养儿防老吗,今夜换女儿来孝顺你们。” “请你们跟女儿走,享福咯,享福咯。” “杀杀杀,死了就没坏心思。” …… 队伍浩浩荡荡,怨念越来越重。 “五月二十七,这家是你的。” 凶煞女婴没有名字,没有代号,只有月日,这是她们被死亡的日子。 队伍里闪出一血糊女婴,穿墙透屋,身后花草尽数结冰。 要说这一家。 陈风还挺熟。 正是将他前身“举荐”给镇魂司的那个运粮官。 运粮官这会正跟小妾半夜吃宵夜呢。 小妾突然打了个冷战,龇牙道:“这什么鬼天气,冻得人心里发毛。” 运粮官砸吧嘴埋头喝汤,眉毛都结冰了,浑然不知,还聊呢,“这混沌皮儿太厚,吃嘴里不是那个味。” 小妾掐了运粮官一把,嗔怒道:“那你呼噜噜个啥,怎么滴,当嗦粉呢。” 运粮官呵呵一笑,口里呼出白练色的凉气,磕磕巴巴,浑身直打哆嗦,“不不不,皮儿不好吃,但这馅儿可有味了,你尝尝。” 小妾说尝就尝,咔嚓一嘴,直接一嘴把运粮官手指给咬下来了,直嚼得满嘴血糊拉碴,边嚼还边嘟囔,“真劲道,嘎嘣脆,可比炸鸡块好吃多了。” 运粮官一点疼痛也不觉得,龇牙咧嘴的,说话却是,“吃独食的贼婆娘,你倒是给我留一口呀。” 运粮官说着话,自己个捧双手往嘴里塞,“哇哇哇,好吃好吃,赶明个给儿子也炒一盘。”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投喂,一会说这蹄髈真香啊,一会说这鸡腿真棒啊,没一会就剩两光秃秃的骨架。 就这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呢。 不成人样的两人,临了都不知道处在诡异中。 血糊女婴眼看两人怕是活不成,心满意足转身穿过堂屋,进入耳房。 耳房睡着奶娘,屋内还有一婴儿床。 床内一个男婴正瞪大水汪汪的眼珠子,冲半空咯咯乐。 他挥手弹腿咿咿呀呀,像在唱歌,又像在说话。 半空悬吊着一伸出老长舌头搁脖子打卷的玩意,从这吓唬男婴,要像迷了运粮官和小妾那样,引男婴自残。 男婴年纪小,童心无垢,瞪着眼兴趣昂然瞧稀奇。 瞅那兴奋的小眼神,要是能开口说话,定会高高翘出一大拇哥,喝一声“嘿,好活,看赏”。 血糊女婴迷惑人自尽的伎俩,被男婴当成了杂技表演。 没辙呀,咋办呢。 边上不是还有一奶娘吗。 奶娘迷迷瞪瞪睁开眼,吓了一跳,我滴个小祖宗,你鼻孔里怎么咕呦咕呦往外钻蟑螂? 奶娘翻出鼻毛夹,夹住男婴鼻孔的蟑螂就往外扯。 男婴哇哇乱哭,哭得奶娘心烦意燥,把鼻毛夹往地一丢,气愤道:“白天不睡,晚上精神,尽整幺蛾子,哭哭哭,让蟑螂钻你脑子,死了算球。” 没曾想,这歪打正着,反而救了男婴性命。 血糊女婴一计不成,急得自己张牙舞爪扑向男婴。 透体而过,男婴浑身冰凉,通体发惨白色,打摆子打得婴儿床咯吱响。 奶娘双手抱怀,颤着腿,吊儿郎当挖着鼻孔还嘲讽呢,“老爷昧了良心,军粮都敢伸手,糙米掉包新米,新米掺沙卖给老百姓,造孽哟,看吧,怀了那么几个,还没生下来,就死了,我看呐,这个儿子,八成也活不长,报应,呸,就是报应。” 血糊女婴正抵死弄男婴呢,听到这话,当场就转了对象,直扑奶娘。 奶娘又癔症了,男婴满身爬满各色虫子,那些个虫子还学人立身跳舞呢。 这给奶娘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往外跑,边爬边嚷嚷,“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公子,啊!” 咋滴了? 奶娘爬到老爷房,正看见两骨架玩意儿,邀请她吃宵夜呢。 奶娘怪叫一声额滴娘姥爷咧,埋头就闯进大奶奶房间。 大奶奶正在那剥花生米,边剥边扔进石窝捣。 看到奶娘进门,大奶奶耷拉着半颗眼珠子,悄咪咪比划个嘘的手势,神秘兮兮道:“别出声,我捣些药,药死那个缠着老爷的狐狸精。” 奶娘人都傻了,大小便当场失禁,大奶奶捣的啥花生米呀,是自己的半颗招子好吧。 大奶奶看到奶娘身旁地上的黄汤,喜滋滋就去捧,“好耶好耶,有了这天一圣水,我就可以成仙咯,等老娘得道,天降神雷,轰死臭狐狸精。” 奶娘身子软趴趴的,往地一跪,哗啦啦的肠子内脏都落了出来。 这给大奶奶兴奋得,切吧切吧肥肠刺身,就着浓浓的黄汤酱直往嘴里塞,“呕……长生不老肉……呕……不给狐狸精吃……呕……” 边吃边吐,边吐边吃,地上的脏东西,不但没少,反而越发多了。 嚯,这大奶奶晚上吃的是西红柿炒蛋呢。 运粮官一家,血糊女婴不弄死别个,怎滴就死整运粮官、大奶奶、小妾和这奶娘呢。 这事啊,真应了那句话。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凶煞细妹不一般 运粮官卖了陈风前身这事不谈,就问,他盗卖国储军粮,掺沙高价卖给老百姓这行为,该不该死。 大奶奶妒妇起杀心,老早就药死过运粮官的两任小妾,这杀人怨妇,该不该死。 小妾身怀头胎,也就是这血糊女婴,为争家产,许了送子娘娘送来别人家的儿子,生下来的女婴偷偷使唤奶娘拿枕头闷死,这蛇蝎心肠,该不该死。 奶娘亲手断送女婴性命,这愚忠帮凶,该不该死。 血糊女婴害了卿卿性命,却是奈何不了男婴。 童心无垢,你拿什么坏心思迷惑人家。 正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血糊女婴大仇得报,穿墙而过,融入凶煞女婴队伍。 浩浩荡荡的凶煞,继续开拔。 这一次,停留的地方是一瓦房,看住屋条件,不是很富裕。 “三月十八,这一次换你报仇了。” 队伍里走出一凶煞,看年岁,比其他血糊女婴都大,已是五岁光景,称其为女婴已不太合适。 她脸色青寒,浑身都是冰冷的雾霾,哈气成冰,已达“出口伤人”鬼煞境界。 瓦房内,两大一小。 大的是老实巴交两佃户夫妻,小的是七岁光景的男孩。 三人都没睡,点着油灯围在桌前,愁眉苦脸。 “他娘,这月的租子又交不上了。”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子早已冒不出火星,都没钱买米下锅了,哪里还有钱买烟丝。 “把我这祖传的镯子拿去当了吧。”妇人脱了脱手腕用麻布包裹的镯子,腕子都挤变形了,硬是没脱出来。 “哪那行,到你这都传了五代了,我不能让本家人戳脊梁骨。” “是面子重要,还是活命重要,租子交不上,黄老财可说了,要拿我儿子抵债。” “爹,娘,把我卖了吧,否则你们也活不成了。”七岁的儿子一开口,就让妇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老汉长吁短叹,唉声叹气,眼睛充血,涩涩的,心堵得很。 妇人搂住儿子,哭泣道:“莫要再说这话了,娘已经错过一次,整日里吃不好睡不下,晚上老梦见细妹,哭哭啼啼的,还浑身是血,为娘……为娘想死的心都有了。” “哎,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几个。”老汉抽着自己嘴巴子,嘴角都裂开了血口子。 妇人又去拉老汉的手,“他爹,你别这样,当初不把细妹卖了,她跟着我们,早饿死了,如今虽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总之不会过得比我们差,当初买她的人,穿着绸子哩。” “话虽这么说,但是,哎,那是咱娃啊,再苦再累,就算砸锅卖铁,卖了我这祖屋,还能真饿死不成?” 听老汉这么说,妇人又伤心抹泪,“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不知怎么就答应了,还傻乎乎心想细妹跟了好人家,不用再跟我们过苦日子。” “娘,我不苦。”七岁儿子表情凄迷,毫无征兆,泪如雨下。 老汉、妇人起初还没注意,直到儿子反常地朝两人怀里扑,那搂人生怕不够亲密的劲,只把两人愣住了。 “细……细妹?”妇人嘴皮子发青,哆哆嗦嗦颤着手,想去摸儿子的头又不敢,抬了好几次手,顿在半空。 老汉不说话,只愣在原地默不出声,老泪纵横,手里攥着旱烟,指关节都发白了。 “爹,娘,你们放心,细妹好着呢,天天有……嗯……有白面馒头吃,有新衣服穿,还有好多叫我姐姐的小伙伴呢。”儿子男相女态,窝两人怀里撒娇。 妇人根本不害怕,掉着眼泪,搂着儿子上瞧下看,捏着他的脸蛋,似乎要从儿子的相貌上瞧出细妹的模样。 “细妹,你过得好就行,你过得比爹娘好就行。”老汉心里高兴,抖了抖没有烟丝的锅子,披起补丁外衣就往外走。 “他爹,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去。” 老汉头也不回,应道:“高兴,我去老费家赊点肉,给细妹打牙祭。” “爹你回来。”儿子蹭地一声窜出去,脸色焦急,拉住老汉的衣裳,“你别出去,外面冷,会生病,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老汉摸了摸儿子的头,眼露慈爱,在他眼中的儿子不是儿子模样,是细妹模样,“没事,你生前没给你割过二两肉,死后还魂省亲,当爹的没大本事,只有这点能耐。” 说着说着,老汉脸上挂着微笑,无声的泪水,如雨线直落。 “我的细妹啊。”妇人早绷不住,凄惨地大喊一声,直哭得肝肠寸断,一时气没喘匀,直接后仰倒地。 “娘,娘。”儿子扑到妇人身前,小小身体,好大的力气,直接将她抱到床上。 “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儿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望着老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们早知道了啊。” 老汉摇头,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儿子身前,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好歹,“说,你是被谁害死的。” 儿子苦笑摇头,“没用的,你们别想了,咱们这出身,还是老实本分安稳过日子吧。” 儿子顿了顿,回头坐在昏迷的妇人身旁,轻柔地撩着她耳边长出来的几条银丝,“我回来看看就走,看到你们没事,我就安心了,放心吧,过了今晚,黄老财再也不会来收咱家的租了,以后日子好过了,记得给哥哥找个启蒙先生,我算是知道了,不念书可不成,还有啊,娘都有白头发了,以后不要让她做重活了,家里雇几个人吧,我藏了不少银子,待会画个图,你们去取,爹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行不。” “行,行,行。”老汉哭得稀里哗啦,这辈子的泪都没有今夜流得多。 “我走了啊,记得,今晚不要出门,街上不太平。”儿子说完话画完草图,眼皮子耷拉,虚脱地躺在了妇人身边,三息不到,就起了鼾声。 “细妹,我的细妹啊。” 老汉捧着脸,眼泪指缝流,他半跪在地,把头深深顿在地上,久久不曾抬头……那地上的干泥巴硬地,都湿成了泥浆糊糊。 各位爷,咱把话撂这儿,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突然暴富,这是好是坏,咱呐姑且看着。 ……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阴阳册隐砸庙祝,玲珑秤大显神威 话分两头。 雨前巷一队凶煞玩意,大杀四方。 大槐树下假面扑克脸忙得不可开交。 要问忙哪样? 陈风护住五号家人周全,正忙着大槐树下称魂得奖励呢。 甭管你啥婴煞,总归是魂儿,搁咱十一爷这,嘿,那就是玲珑秤上的买卖。 奖励不多说,有用没有的一大把,长命锁、糖葫芦、木奶嘴、竹蜻蜓、宫胎泥丸、木马、冰魄银针、牙牙学语、哭爹喊娘…… 三星到五星的评价居多,以修为奖励为主,别看个把个的修为奖励都是以一年、几月为单位,但架不住多啊,陈风今夜的修为那是蹭蹭蹭往上涨,两百年修为转眼突破,指着三百年的方向突突突往上冒。 单单就修为而言,陈风在镇魂司待了月余,还没今儿晚上得的多。 称魂过后的婴煞,变得浑浑噩噩,陈风也不能任由这些苦命的主,就这样飘散着魂飞魄散,通通收进虚空梭,待回了镇魂司扔魂井去,好歹能轮回不是。 陈风寻日里每天在镇魂司的工作量就那么一两个,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集中的魂儿。 阴阳册在手,不消说,十一爷的工作积极性,绝对可以颁个年度最佳员工。 这称着称着就不对了,魂儿肉眼可见减少了。 陈风舔了舔唇,望向京都某个方向。 那个地方,怨气冲天,幽魂密集,在陈风遮眼看来,犹如夜空里凭空出现的太阳,刺眼又醒目。 …… 京都送子娘娘庙。 一头缠白帕的庙祝妇人正在收割愿力。 雨前巷闹得凶,京都城里吓坏的人可不少,都缩屋里瑟瑟发抖找送子娘娘许愿保佑呢。 这鬼也是它,神也是它。 老百姓哪知道这个,反正依照往常经验,只要把身家都给许个干净,自然就能万事大吉。 “今儿个真是大丰收,愚民就是愚民,不整点事出来,就记不起本仙儿的好。”庙祝数落着,手托净瓶,瓶口涌进愿力,瓶底凝结好几滴晶莹的金珠。 “不出事优哉游哉,出了事才想到找补,这临时抱佛脚,不就是人性?”庙祝身后一麻衣道人,看那打扮,发髻不像发髻,道袍不像道袍,头发随便撅了根筷子绞在一起,发丝都脏得打绺了。 这道人手中杵脚下一黑幡,上没书什么问卜算卦,也没书什么替天行道。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幡,却是冒着黑雾缭绕,在那收魂呢。 “你悠着点收,我这好不容易积攒的灵童,都被你这幡子收了,我使唤谁去。” “嘿,瞧你小肚鸡肠的样,跟愚民一个德行,行,我不在你这庙里收,我去街面上收那些被灵童夺了命的魂总行吧。” 道人骂骂咧咧的,迈过门槛,身后传来庙祝的声音,“你可悠着点,大顺朝对道士什么态度,你可比谁都清楚,今夜这么大动静,我不信伏魔堂不往外出人。” “伏魔堂?”道人光是听到这三字,就磨得牙咯吱响,气冲冲哼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具化身可别又稀里糊涂交代了。” 庙祝手心一颤,手中净瓶差点没拿稳,“消你说?滚你的吧,事儿逼。” 庙祝说完话,沉下腰,忙活手中的活计,眨眼看去,这庙祝长得真的不起眼,放人群里完全不打眼。 眼睛肿着袋子,脸色灰黄并刻着些许皱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麻木迟钝,整一个被劳作磨掉性子的中年农妇。 “收成不错,收成真心不错。”庙祝絮絮叨叨,时而裂嘴露出一脸憨样,跟和道人交流时完全不同。 她絮叨着絮叨着,就皱起了眉头,抬头望向雨前巷的方向,额头上好深几道抬头纹。 “怎么回事?臭道士收到雨前巷了?我的灵童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少?” 庙祝掐指推算,推来算去,怎得了一个大祸临头的警兆? 信了你的邪……庙祝继续推算,手指头都快掐出花了。 只听嗡地一声,整座庙飞了起来。 又听轰地一声,庙……炸了。 当时是,黑夜中凭空出现一羽毛,一黑泽山丘。 紧接着就庙飞了……庙塌了……庙炸了……庙陷了。 好大一个不规则的石坑。 送子娘娘这具庙祝化身,还在那掐指尖花儿呢,冷不丁就像那蹦极一样,一会失重,一会超重,呵,挂得不明不白。 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若抬山。 反过来也行,轻如鸿毛,重若抬山,则……人……固有一死。 不是陈风藏暗处出手。 其实他也纳闷。 玲珑秤我这没使唤呢,咋就自个急赤白脸的去拆庙? 是,我看见了,送子娘娘庙嘛,幽魂婴煞所出之地嘛,我可没莽到要去独闯龙潭虎穴,京都里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能耐人不少,我可不想暴露身份。 陈风心头想着,脚下可没停,扭头就折了方向。 动静这么大,那是非之地,待不得。 要问玲珑秤咋自个出来显神威? 还不是庙祝手贱。 你算谁不好,算陈风头上。 不是陈风不能算,是拥有阴阳册的陈风算不得。 区区一个劳什子化身庙祝,就想窥这阴阳册的门道? 那真是粪坑里点灯。 陈风折返大槐树下,雨前巷的热闹可没闲着。 镇魂使忙着拘魂呢。 陈风看那动静,今夜的京都行,怕是要泡汤了。 也罢,至少知道瞒天过海可瞒了镇魂碑,主要目的达到,收收尾,躲我那北斗科,继续苟着才是王道。 陈风施展梦入神机,给曹丘臣添加了一段记忆,说来也就那么回事,蹲墙角拉屎呢,被大槐树落下的大石头给砸晕了,石头从哪来?小孩子玩蹴鞠搁树杈上了,不就得拿石头往上砸,有经验的都知道,蹴鞠落不落的咱不知道,反正石头得在上面搁不少。 五号大叔一家子,就有点麻烦,秦淑芬中了送子娘娘的毒太深,连带着两小孩子都给荼毒了。 而且,“曹叔叔”可是在他们面前显过神威的,将来一问,可就露馅儿了。 梦入神机不能修改记忆,但能制造逼真“现实”。 陈风在这一家子的记忆中,亦真亦假添加了这么一段: 幺儿被送子娘娘夺了灵韵,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是送子娘娘遣了小鬼化成幺儿模样,要来害人全家,曹叔叔身为镇魂司丘臣,有方便处理凶煞权宜,曹叔叔追查这送子娘娘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晚就恰到时机。 完事还不忘添加,曹叔叔行的可是机密事,万不可打听,否则怨鬼缠身,你们在外跑马帮的老爹性命可就不保了。 想了想,陈风还是觉得有漏洞,把曹叔叔的身份给改成了有本事的马帮人,以曹丘臣冷面上司的心性,肯定不会傻乎乎告诉平常百姓镇魂司的事,秦淑芬既然说五号跑马帮,那曹丘臣想必也知道,配合着五号所说的身份给自己弄成马帮同僚,才符合曹丘臣的智商,否则当什么丘臣。 细节补全,陈风这才又悄咪咪回了镇魂司。 这一次,没有惊动大门上那两吵吵的货,无惊无险回到北斗科。 刚回到北斗科天玑组大通铺,捏骨术变回原本模样,蹑手蹑脚去掀被。 只一眼,陈风嘴快气歪了。 铁线陈。 人不见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三大佬错勘道蕴,京都夜刮风云 陈风当即急得跳脚。 爷爷我从外玩命,你个孙子,尽给我整幺蛾子。 陈风气得牙痒痒,心道死哪去了,看我寻着你,不把你线拆啰。 正当陈风要摸黑抬脚往外扑呢。 嘿。 铁线陈,磨磨唧唧回来了。 “你死哪儿去了?”陈风压低声音,差点揪掉铁线陈耳朵,只差没把口水凑人脸上喷。 真耳提面命的行为没把铁线陈吓唬住。 这厮一脸憨批样,手掌弯成半碗状放自个嘴巴,神秘兮兮跟陈风咬耳朵。 陈风还以为铁线陈要说什么重要秘密。 凑近了往里靠。 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紧张兮兮,生怕人听了去的小声嘀咕: “我看猪去了”。 “看猪,看猪,我叫你看猪。”陈风掐肉神功使得出神入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跟前世老娘拿晾衣架打人没什么两样。 铁线陈一脸委屈,轻叫唤,“你是猪啊,你是猪啊,我都说了我看猪去了,再打我,我就脱线给你看。” 嘿,你丫的,能耐了是吧,还能连贯着顶嘴了? 陈风挽了挽袖子,堵住铁线陈的嘴,转念一想,我魔怔了是吧,跟这憨批较什么劲。 陈风气吁吁的,怕铁线陈惊了睡梦中咂摸嘴的天玑组同僚,当下就召了虚空梭,对着铁线陈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给老娘死里面吃灰去”。 铁线陈憨批的神情,挂着一脸的“你不对劲”,极其哀怨地回了虚空梭。 回到虚空梭的铁线陈,一改憨批模样,脸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他摸着下巴,露出深思模样,喃喃低语,“老不死的快不行了,祂暂时还不能死,否则轮回路断,这世道乱了,于我苏醒不利”。 “大劫将至,需寻个代理人,这陈风尚可。” “不过,这陈风在这镇魂司,就不知道老不死的什么态度,要是祂也抱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就……呵呵,有意思了,人,那我就抢定了。” “另外几个老家伙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若是吞了对方,我的状态是不是能重回巅峰,甚至有望冲击斩龙台。” 铁线陈嘀咕半响,转眼看向那座平平无奇的坟墓,这才脸上浮出一抹违和的羞赧。 他背着手,磨磨蹭蹭,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生怕有外人在偷窥。 铁线陈慢悠悠磨蹭一阵,忽地弯腰捡起一物,跑得飞快。 坟墓裂开缝隙,铁线陈跳入其中。 他怀中鼓鼓囊囊,不知藏了什么好东西,看那形状,好像是那碧玉双头角先生。 …… 陈风忙了半宿,回到北斗科,收了铁线陈,啥也不想,啥也不看,合衣就睡,哪管它外面滔天洪水。 京都啊,这一夜可热闹了。 留守京都的镇魂使雨前巷拘魂,忙得焦头烂额。 皇宫后院,魏皇后大发雷霆,莫名其妙发大火,摔碎了好些个价值连城的物件,杖毙了好几扎宫女太监。 前脚刚到雨前巷的一麻衣道人,后脚就吓得连夜逃离京都。 那什么,幸亏跑得快,刚说什么来着,我这乌鸦嘴,那庙可是炸得诡异,送子娘娘的化身庙祝死得那叫一个不明不白。 溜了溜了,报什么仇,这京都暗藏食人猛兽,比伏魔堂画上那几位凶残多了。 道人刚跑没多久,伏魔堂密室内,就响起一道风声。 一张手持降魔杵、正骑虎乘风的陈年旧画,突然活了。 从中走出一人一骑。 人是披甲大将,骑是肋下生三翅的凶猛老虎。 彪,三虎成彪。 此人是大顺朝开国太祖座下彪骑大将军,伏魔堂堂主韩林。 他从画中走出,三步就到了道人原本站立的地方。 “哼,跑得真快。” 韩林冷哼一声,骑着座下彪,往塌陷的送子娘娘庙走去。 座下彪凶神恶煞,肋下展翅,一声吼叫,京都震荡。 “吼屁,给我消停点。”韩林一拳砸在座下彪额头,直把这异兽砸出了“喵”叫讨好声。 送子娘娘废墟处,早有两人各守一方,隐隐对峙。 一人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白衣胜雪,身背三把剑匣,引而不发,被座下彪的吼叫引得剑气争鸣,嗡嗡作响。 一人冰冷阴寒,面带女相,劲装风衣,手捏风火法诀,引得面带幻影,亦男亦女的男儿身假娇娘。 “我道是谁,整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斩妖殿的冯步成,镇魂司的金封尉。” 韩林离废墟不远停下,隐与前两人成三角鼎力之势。 大顺朝三大超然势力的三大巨头,半夜齐聚送子娘娘废墟,瞧这暗暗防备的架势,面和心不和啊。 韩林没看出两人眼中交流的意思,还在那分析,“你们两联手拆了这庙,可知此处是那位收集念力的布置,这因果,二位承得起吗。” 显然,韩林口中的那位,绝对不是所谓的送子娘娘,否则他口中的就不是念力,而是愿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愿力者,念力之一也。 冯步成、金封尉对视一眼,并不搭理韩林。 二人悄悄传音。 “你当如何?” “两人分好过三人。” “我两同时到达,韩小虎落后三息,没他份。” “理应如此。” “事后若是问起,你我装傻可行。” “合情合理。” “那还等什么?” 冯步成、金封尉齐齐低唤一声“动手”。 韩林立马如临大敌,怒吼道:“你们可想好了,打破三家平衡……是……什么……呃……(⊙o⊙)…意思?” 韩林吼的声音越来越小,吐字越来越迟疑,只差没说出个“咿?二位,弄啥呢?” 他眼中的两位大佬,并非对他出手,而是抢向废墟。 冯步成三剑齐出鞘,掘了一块切面平滑的房梁,卷起一阵剑罡做保护,跑得飞起,生怕外人从后偷袭。 金封尉更加彻底,风火两相,闪出两道残影,一男一女风卷残云,裹着一堆压成粉末的粉尘,人都来不及合体,双双遁往镇魂司方向。 韩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毛病? 他座下彪扑腾向前,还没到废墟边际,就喉发嘶吼,浑身炸毛,颤巍巍伏地翘臀往后缩。 那谨慎模样,如临大敌。 韩林心有所感,飞进废墟探查。 只一眼,就惊得他大叫,踩上座下彪,气冲冲朝两人背影吼道:“该死的冯装比、金假娘,这是道蕴残痕,你们给我站住,今日不分我一缕,我定当拆了斩妖殿和镇魂司”。 正道是,阴阳册隐砸庙祝,玲珑秤大显神威,三大佬错勘道蕴,京都夜刮风云。 …… 正文 第三十章 悲惨人生 翌日。 等待上钟的天玑组技师众。 左等右等没等来曹丘臣,别的组都正式开工了,怀里搂着厚厚一沓单子的露嘴银面才姗姗来迟。 五号拐了拐了陈风的胳膊,努嘴低语,“冷面将今儿咋戴面具了?怎滴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 陈风听到这话,心里是吐不完的槽……曹扑克昨晚去蹲你家娘子墙角了……咋滴,还能咋滴,被我给杵了呗,顶鸡蛋大个包,曹扑克能不戴面具遮丑? 陈风还没跟五号搭话,其他的同僚可炸锅了。 这些个自知过了今日没来日的称魂师们,可没有世俗那种见了上司就唯唯诺诺的忌惮。 一个个的,站没站相,全在那小声议论曹丘臣。 “这是晚上睡野姐儿,被自家婆姨抓花了脸吧。” “啧,没看出来,玩得挺奔放嘛。” “真,冷面心热的主啊。” “胡说,曹老大可没婆姨,孤家寡人一个。” “嚯,那他赚这么多,图啥。” “图啥?你说图啥,人有钱,白面馒头吃一对扔一对,玩儿。” “你说的这白面馒头,它正经不……” “咳咳……”曹丘臣充耳不闻,咳嗽几声,藏在面具下的脸更冷了。 他是憋屈了一晚上没想明白,蹲坑呢,怎么就被大石头顶额头怼了,而且意识清醒前是脱裤放屁状态,意识清醒后却是提裤收功状态,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理。 直到知道雨前巷发生幽魂大暴动,才恍然一拍脑……学艺不精啊,被幽魂缠了。 要是陈风知道落下这么大个补丁没打,早知道就不给曹丘臣提裤头了,让他光屁股撅腚睡香喷喷的槐树叶堆里做黄粱美梦。 “今天活比较多,大家辛苦些。”曹丘臣板着脸,也不叫号了,手里的单子往地上分出十四摞,冷冰冰的转身就走,末了还补上一句,“从左往右,一号到十五号,按顺序拿。” 叫号什么叫号,优秀的技师……不是,合格的称魂师要学会自己领任务。 其实,曹丘臣待着不得劲呢,被人看穿面具下的脸,堂堂丘臣,还要脸不要。 各自领了任务单,捏手里一看,真不少,每个称魂师手里都五六张。 陈风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昨晚雨前巷那般热闹,婴煞可不少。 话不多说,各自奔赴称房。 今天的称魂任务称得陈风心情颇不爽利。 阴阳册给的奖励姑且不谈,显示的生平寥寥数语,却是让陈风心情沉重。 陈风猜的没错,这一批都是昨晚雨前巷闹煞的婴煞,以女婴居多。 身世颇为凄凉,其中一个五岁光景的凶煞,生平相比其他婴煞详细些。 说的是她家中父母双在,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哥哥。 祖上是黄老财家的佃户,到了这一代还是。 父母老实,与人为善,心地善良,一家子日子过得清贫,却是其乐融融。 兄妹二人打小就懂事,才五七岁光景,就能帮衬家里烧火做饭,洗衣叠被,摘野菜刨食。 一对儿女又听话,邻里哪个不伸个大拇哥说,嘿,杨老汉家的崽子们,是这个。 别家小孩都玩泥巴,兄妹两身背比人还高的背篓上山打柴火。 柴火可不能随便捡,山是有主的,遇到好心的,瞅你背篓里是枯树叶松子果,骂两句就放过了。 遇到心肠黑的,抢了背篓不算,还要缴你柴刀踹你两脚。 可怜黑瘦黑瘦的两兄妹,小小年纪,就学得低三下四跟人说好话。 去年头吧,春夏时分,雨过天晴,是采蘑菇的好时光,兄妹两上山采蘑菇,两人除了枞树菌,也就是松树菇以外,也认不全其他蘑菇毒性,只记住一条,越发好看的蘑菇越发不能要。 兄妹两小嘛小,聪明着呢,学着大人捡了蘑菇放嘴边吹,枞树菌的声音最独特,能响的就是,不能响的就是跟枞树菌长得像的趴趴菌。 趴趴菌不是不能吃,得撕掉黏糊糊的皮,要不然吃多了会头晕恶心出幻觉。 哥哥在前面捡,妹妹在后面挑,边挑还边脆生生道,哥哥是笨蛋,这是趴趴菌,不是枞树菌,吃多了,变成傻瓜哥哥。 哥哥呵呵乐,刮着妹妹鼻头,就你小脑瓜聪明,哥哥大你两岁呢,还能不知道,我是故意的,看你认识不认识。 兄妹两从这笑闹呢,冷不丁从枞树林里窜出一条凶巴巴的柴狗。 哥哥当时想都没想,条件反射推开妹妹,挥手就把手里的柴刀劈了出去。 七岁大的孩子,为了保护妹妹,力气突破极限,一刀就砍死了柴狗。 妹妹捏着哥哥的衣角,哭哭啼啼的,还没等气喘匀,林子后面就又闪出三条更加凶猛的大狼狗。 大狼狗被人牵着,汪汪汪愣直站立绷得链子笔直,看那血盆大口,样子好吓人。 这场景给兄妹两吓蒙了,哥哥将妹妹搂在怀里,眼眶子里全是泪水在打转。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头戴财主帽,身穿花马褂,脚踩千层底,家丁牵狗摇扇伺候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男孩指着两兄妹凶道,好哇,你们不是杨老汉家中的两个小贱民吗,偷我家种的蘑菇,还砍死我家旺财,走,跟我见官,叫你父母偿命。 什么玩意,人命不如狗? 妹妹气不过,还嘴道,蘑菇是野生的,怎么成你家种的了。 男孩神气十足说道,我爹是黄老财,跟官老爷喝过酒,我哥在城防营当差,佩刀的那种,这山是我们家的,山上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的,我说是种的就是种的,你还敢顶嘴,来人呀,给我撕烂这小丫头的嘴。 哥哥双手一拦,说道,不关妹妹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我扛了。 男孩斜倪着眼,跟身旁狗腿子一阵嘀咕,嬉笑道,行啊,你扛也行,你把趴趴菌吃了,没死我就放过你,死了就当给我家旺财偿命了。 男孩见哥哥犹豫,又补了一句,你不吃可不成,你家死老汉老娘是我家佃户,你不吃,我就叫我爹加租。 哥哥听到这话,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趴趴菌,一个劲往嘴里塞,边塞还边说,你说话算话,不算话就是小狗。 妹妹急得大哭,哥哥你别吃了,别吃了,趴趴菌有毒,你会死的。 哥哥小声给妹妹说道,没事,大不了昏迷睡几天,不吃的话,加了租,我们一家子就真活不下去了。 男孩见哥哥吃趴趴菌的模样,哈哈大笑,还指着两人跟狗腿子乐呵,看见没,看见没,老贱民小贱民都一个德行,他爹在我爹面前忍气吞声吃猪食,小崽子在我面前低三下四吃毒蘑菇,老杨家的男的,没一个有种,哈哈哈,可乐死我了。 妹妹当场就发作了,脑子一热,啥也不管,捡起地上的石头给男孩砸了个血包。 这下捅了马蜂窝,一行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差点没把兄妹两打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凶煞细妹的由来 好在没真打死,有家丁拦了,说道二少爷,不至于,打死人脏了您手,这小子吃这么多毒蘑菇,已经活不下去了,咱们不妨看戏。 男孩气吁吁收手,打完人就丢这山上,走了。 兄妹两都昏迷了,好久才苏醒。 妹妹先醒,哥哥昏迷了,叫也叫不醒,吃毒蘑菇中毒了呢。 妹妹没辙,用树藤绑自己腰上,拖着哥哥往外走。 这才五岁呀,你想想其中的艰难,妹妹几乎是用跪爬的方式一步一个血印,把哥哥拖回了雨前巷。 还没到家,妹妹就一头栽地上,满身的伤,血糊糊的,都脏得不成人样。 杨老汉都急眼了,要不是他媳妇拦着,早冲黄老财家拼命去了。 心劲儿一过,杨老汉把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当了,也没多少钱。 救孩子要紧,请了大夫来给两孩子治病。 大夫把了脉,说道女娃子没事,我给开几贴药,不会留下后遗症,只不过这男娃子,中毒太深,不是我无能为力,是送来太迟,恐怕难了,死活看他造化。 杨老汉两口子当即就给大夫跪下了,说道,大夫你行行好,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就算割我心头肉给熬药丸子,我都认了。 大夫扶起两人,说道,你求我没用,这毒素已入心肺,非汤药可排,这么的,我认识一灵婆,你去找她试试。 怎么治的,暂且不表,单说效果。 奇了哈,正经大夫都治不了的蘑菇毒素,人灵婆给治好了。 兄妹两又活蹦乱跳了,老杨两口子可算放心了。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不高兴的人谁啊。 不就地主家的傻儿子,黄老二。 这小小年纪,别的本事没有,他老爹的阴损心思尽数学了去。 他不是被妹妹用石头砸出过血包吗,这会看到两兄妹屁事没有,心里怎能舒坦得了。 把这事给黄老财说了,黄老财心道好哇,我给你老杨家地种,你们居然打我家儿子,没得说,加租,一成,不,三成。 这祖子就是这么加上去的。 那为啥妹妹后来死了,又变成凶煞回来看家人呢。 这又不得不说黄老财家缺德冒烟的,不是给人加租了吗,老杨家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一加租,刚开始还能差东墙补西墙,越往后就越发填不上窟窿了。 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摘嫩树叶当主食吃,到了秋冬日,更是只能啃树皮,后来抢的人多了,观音土都隔三差五安排上了。 黄老二整天缠着黄老财,说这仇报得不爽利,不要了两兄妹的命,这口气咽不下去。 你说说,这小小年纪,怎么生得这般歹毒的心肠。 他爹一耳巴子甩过去,说道,你懂屁,慢刀子割肉,折磨人这个过程才是最爽利的。 他奶奶反手一耳光甩给黄老财,数落道,你个瘪犊子玩意,敢打我孙子,老娘白养你了?我孙子说要爽利,你就给老娘整个爽利活出来。 哦,封建家族隔代无脑宠溺,难怪黄老二这般刁蛮任性呢。 黄老财认识一开赌坊的老板。 这老板的赌坊不一般,走的路子除了正常赌色子大小、推牌九、数瓜子单双,还有别的门道。 这其中的门道,咱们后面慢慢说。 要说这老板,陈风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就是在生死墟开坟赌墓宝,攒局坐庄那位。 这位主,可不是什么好人。 黄老财找上他做什? 要把老杨家的闺女卖人家呢。 两人一合计,老板给出主意,还假模假式说道,卖良家的缺德事咱可不干啊,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这么的,我能给你介绍主雇。 黄老财顺着人话头道,是是是,我这不是找老哥拿主意嘛。 老板接着说,你是不是傻,人家爹娘自己要卖女儿,与你何干。 黄老财问道怎么说,老板一提点,这年月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多了去了,易子而食的现象别人不知道,你我能不清楚?你不是给人加租了吗,三成怎么够,得翻倍,人活不下去,你就找人去游说,一次不行,就多加一次租,加到对面扛不住为止,这就跟赌桌上一样,你注多,下注加注加到对面跟不上,不就你赢了。 黄老财一听妙啊,这是我强项,当即就开始给老杨家加租子,看到人家里揭不开锅,明里暗里暗示老杨,交不上租,就拿儿子抵债,又暗地里遣了穿金戴银的人给兄妹娘洗脑,他大婶子,你看我这穿着打扮,家里挣老多银子了,我那府上啊,缺个使唤丫头,我看你们家日子不好过,要不这么的,签了这契,家里姑娘送我府上打杂,别的不说,吃喝不愁,我还给你一笔银子,你们家难关不就度过了。 刚开始兄妹娘指定不答应,还拿扫帚赶人。 黄老财接着加租,还派人把老杨家里唯一值钱的被褥给夺了,说是当利息抵债。 这一来二去,一家子四张嘴要吃饭不是,被褥都没了,大冬天的,挤一窝子,瑟瑟发抖,这日子啊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人又来了好几遍,兄妹娘心理防线开始松动,她也想了,细妹搁我这,早晚得饿死,看那人穿着打扮,家境比我们家强太多了,细妹去了享福不享福的姑且不说,至少饿不死。 抱着饿不死细妹的想法,兄妹娘背着老杨签了女儿的卖身契。 当晚,就来人抱了饿得没劲反抗的妹妹走了。 老杨知道这事后,也只是沉默叹气,最后说道,就这样吧,至少细妹有条活路。 哥哥不干啊,差点把家拆了。 话说细妹被人领走,可不是享福去的,被赌场老板转卖给人牙子,这人牙子一倒手,卖给了一有恶癖的王爷。 啥恶癖啊,咱不细说了,免得犯忌讳。 反正,细妹送去没出三天,被折磨死了。 死后阴魂不散,被送子娘娘庙的庙祝收了做灵童。 这庙祝谁啊,就是当初救了哥哥性命的灵婆。 之所以细妹的魂,甘愿受她驱使,也有这层因果在里面。 那这王爷谁啊,永兴帝三子,孝子王爷,搞大容贵妃肚子的安王是也。 看到这,陈风翻了翻前面的阴阳册生平,眼神冷了下来。 这庙祝被玲珑秤砸死了,果不其然有生平记录。 “呵呵,安王,又有你,送子娘娘,我陈风今天发个誓,你两别落我手上,否则定叫你们魂飞魄散。” 陈风看这细妹生平,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活剐了导致悲剧发生的几人。 不过,黄老财一家,陈风是没机会了。 昨晚,细妹凶煞亲手报了仇,黄老财一家,除了城防营当差的黄老大,一家老小全被剁碎了喂狗。 细妹的魂,陈风决定先不引入魂井了,在虚空梭开了单独的空间,给收在里面。 陈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觉得这么好的小姑娘,这一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姑且收着,指不定哪天得个称魂奖励,有另类法子呢,这谁说得准,是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治病绝活——点灯火 细妹的魂儿虽没引入魂井。 但称魂已过,阴阳册循例给了奖励。 “魂重五两八钱,三星品质,奖励恣蚊饱血。” 恣蚊饱血,本意是拿自己的血去喂食蚊子,怕蚊子没吃饱,去吃父母血。 这类似于割肉饲虎,细妹就算被娘卖了,死得凄凉,却无怨无悔,心不生恨,认为这样可以救活全家性命,死后化作凶煞,仍旧保持本心,还魂报答父母恩,此等独自承受,顾全全家的孝心,于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这份奖励,类似于抗压级技能,内心坚若磐石,能忍常人不能忍,外力不可压制,歪邪不侵。 陈风一并收入虚空梭,心中默念了一句“这是细妹的”。 细妹的命格判词也没落下。 阴阳册给的是“此命推来转悠悠,时运未来莫强求,幸得今日重反点,自有好运在后头”。 好,陈风暗叫一声,泪差点没飙出来。 这年纪大了,见惯了世态炎凉、蝇营狗苟,冷不丁来这么一出好人总归有好报的盼头,陈风差点泪崩。 不看了,不看了,细妹魂儿的图册就不看了,怕真个崩了泪……陈风略显沉重的心情,总算拨开乌云见日月。 细妹的事,暂且搁这。 陈风往前翻阴阳册,停留在庙祝的生平上,眼神又凝了起来。 隐砸送子娘娘庙,玲珑秤称魂录斤两,阴阳册品星送奖励,好样的,灭了庙祝本分工作没落下。 先来看这生平。 开篇就点明这庙祝来处,是送子娘娘万千化身之一。 庙祝非京都人士。 原本是乡下一神婆。 神婆又称灵婆、巫医、半仙儿,在封建社会是能通灵亡者、治病瞧事、能掐会算的能人。 这神婆起初没这大本事。 刚开始就是一乡下给人看病的赤脚医生。 她有一祖传绝活,叫“点灯火”,包治百病。 乡下人但凡有精神不好、头痛脑热、手脚冰凉、肚痛拉稀等等毛病吧,都找神婆来治。 搁她这,就不叫治病,叫驱邪。 这驱邪治病的手法蛮有一套,说来简单,但效果真的挺神。 用红纸卷成实心,寻常烟卷那么大小,头尖尾粗,沾了桐油,菜籽油也行,点上煤油灯,揪着人耳朵,用点着的红纸卷杵人耳背上。 啵的一声脆响,神婆说了,嗯,好凶,撞的鬼玩意不老少,你看这耳根子上三条紫淤青筋,都快蔓延到脑门上了,这几个鬼玩意法力高深,我这灯火点下去,就炸死了一个,你莫乱动,跑什么,给我坐下,再来两下,啵啵又是两下杵人耳背上,三下明火晃晃的杵下去,肉香入味,嘿,你别说,蔫蔫的病人精神多了。 若不是啵的脆响,而是噗的闷声,神婆可又有说词,你今儿个算是赶上趟了,得亏遇上我,这鬼玩意还没成气候,还是个儿孙辈,就被我捏死了,你听听这声,是不是不够敞亮,那就对咯,鬼玩意法力不深,这灯火还没点下去,就被烤死了,你想想,烤肉和炸肉是不是两种声音。 搁陈风看来,这其实跟针灸差不多,耳背上几个穴位给你这么一刺激,半死不活的人都整精神了。 乡下人不怎么富裕,但凡能找郎中抓药的,谁去看这个呀。 给神婆的报酬自然就谈不上丰厚,给什么的都有,地里种的新鲜菜叶给一捆,树上结的李子给一袋,自家酿制的果子酒给一瓶,实在没有的,送两个土瓷碗也行,人神婆也不嫌弃,乐呵呵的收了,还把东家的拿给西家做回礼呢。 你说,这么一人,算不算治病救人的活菩萨。 的确,神婆受人尊敬不是没道理,给人看病拿的报酬都是寻常能见的,老百姓送来都不伤筋动骨,钱她是不收的,还倒贴钱,她也不止点灯火这么一手,还是有点门道的,会熬几贴祖传的中药。 她家每日都是药味浓郁,十里八乡慕名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就这么一死后会受万家香火供奉的主,怎么就成了送子娘娘化身? 呵,坏就坏在这一出。 受人敬仰,万人爱戴,百姓念念不忘,这不就是最佳的念力产出方式吗,还是心甘情愿不带后遗症的那种。 送子娘娘眼馋得不要不要的,早盯上人家了。 神婆不是点灯火治病救人吗。 送子娘娘暗中使坏,在神婆点燃红纸卷的时候,给人添了猛火油,这火势烧起来,可就很难扑灭了,把病人给活生生烧死了。 病人家里来人了,闹将起来,还大打出手。 曾经神婆救治的百姓,不帮忙劝架不说,还阴阳怪气说道,糟报应了不是,该,叫你看病收黑钱,这回遇到狠人了吧,活该被收拾。 啧啧啧,人心,真是被猪油糊了。 这人呐,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神婆家的大儿子,跟死者家人动手,寡不敌众,摔地上,磕脑门上了。 二十好几,大好的青年,正谈婚论嫁呢,给摔成了脑瘫,傻了。 死者家人还不依不饶,放了一把火,把神婆家烧没了。 神婆搂着脑瘫的儿子,枯坐在成了废墟的家园,自己也傻了,坐了半宿,硬是想不通,自己一生与人为善,活人无数,怎就落了如此下场。 想不通啊想不通,这一想不通,人就容易钻牛角尖,气血攻心,当时就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神婆昏迷一夜,醒来的第二晚,就摸黑点了人房子。 送子娘娘一看,感情好,这神婆黑化了,可堪大用。 当即就施法,一缕精血就上了神婆身。 神婆就这样成了送子娘娘化身。 这化身和分身可不同,化身拥有自我意识,跟寻常人没什么分别,就是多了一缕外在意识,时不时会主导主人行为。 已成送子娘娘化身的神婆,长本事了自然不消说。 就说,后面的事。 神婆治死了人,在老家自然就呆不下去了。 跋山涉水,去了雍州某个小村落,又重头再来。 这一次,她的手法可就不单单只有点灯火了,还有一神乎其神,本地人大呼菩萨在世的绝活——鸡谷叫。 这个名堂,不简单。 甭管你啥病,神婆就一条,家里邪祟闹事了,我这传你一法门,你半夜三更,寻个没人的地儿,提着一烧牛粪的灯笼,这灯笼要拿黑布盖住,带着病人学鸡叫三声,我保管第二天准好。 起初还没人信,后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姑且那么一试,这一试,效果立竿见影,就连那要伸胳膊蹬腿进棺材的老人,都掀了棺材板活蹦乱跳的。 邪门吧,更加邪门的还在后头。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鸡谷叫 神婆吃一堑长一智,给人看病,再也不白看。 没有真金白银,休要迈过门槛。 什么?人要死了?没钱抬远点,别死我这。 你还别说,越发这样,神婆名气越大,活菩萨之名传得越来越玄。 你就说贱不贱吧,当初神婆几乎给人白看病,临了讨不到一句好。 现在调门起得高高的,摆个臭脸,尽有人往上赶。 人的心思就这样,白给的,总认为藏什么陷阱,哎呀呀,怎么对我这么好哇,是不是拿我做实验呀,她的法子有没有给别人用过呀,是不是图我什么呀。 可拉倒吧,图你想得美还是长得乖? 扯远了,扯远了,我们来说这鸡谷叫。 为啥半夜三更提个烧牛粪的灯笼,学鸡叫三声,病人就能好呢。 这里面又有南斗科称魂师七杀二号的事。 这是个正邪随心的主,能为了报答瞎眼婆婆,给双头娃找师傅。 也能干尽阴损的事。 神婆的病人本没有病,是这七杀二号在暗中拿捏。 他不是南斗科的称魂师吗,能拘人魂魄。 各位爷可能要问了,鬼差随便拘魂,可不就坏了规矩? 七杀二号早想到了。 人拘了魂,可不会傻戳戳的弄没影,只是把这魂暂时收住,老话说的,让人闹离魂症,跟快死了差不多。 这是送子娘娘和七杀二号在阳间的买卖。 那三声鸡叫,就是信号。 那烧着牛粪的灯笼,就是告诉七杀二号,喂,味儿你闻到没,这人好处我收了,你可以把人的魂送回去了。 噢,这是在闻香识音,对暗号呢。 至于那快死了能掀棺材板,又活蹦乱跳的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是七杀二号真的在坏规矩。 有人真的阳寿将近,神婆收人钱,老多老多钱,就买一条命,这命也不长,少则几个月,最多不能超过一年。 七杀二号拘魂拿人就给拖着,要么拖到对方没有油水可榨了,要么拖到一年期限到了,再不拿人,就得露馅儿了,这才真个拿人魂魄下去。 嗨,这一出,可不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神婆的名气大了不是。 她就开始广收门徒,聚了不少信徒。 自号是不能乱号,还是叫送子娘娘,不过这组织名,人早合计好了,就叫“鸡谷叫”。 后来取了谐音,鸡谷叫正式成为鸡谷教。 鸡谷教从乡下传开,尽是些乡下百姓,把这神婆都吹成天上神仙了。 神婆也不当教主,把自己脑瘫的儿子扶上了教主位置。 你说,这一出,魔性吧。 神婆作为送子娘娘化身,有真本事。 时不时来个人前显圣,老三套用得可顺溜了,什么杵拐的老爷子喷点灵水,哭爹喊娘大呼我腿好了,腰不痛了腿不酸了,爬楼梯也有劲了。什么给人嘴里点一滴烙白浆,抿一口,脑门子都在发光,整个人聪明极了。什么信众家的狗也学会鸡叫了,三声下去,都会说人话了。 这智商税收的,都开始编瞎话了。 你别说,人就是吃这套。 信奉鸡谷教的人,反而愈发多了。 规模一起来,那就藏不住了。 大顺朝一看,这搞毛线啊,你这是跟我抢愚民呢,你在这瞎基尔传,我还怎么教化愚民,与我山河统治可没好处。 当即,伏魔堂就往下派了伏魔使者来调查。 可人神婆搬出懿旨了,魏皇后的。 魏皇后的懿旨中心思想就一个,这鸡谷教我罩的,你们别捣乱,否则我就发飙。 得,有皇家背书。 伏魔使者几位爷一合计,索性不走了,留人鸡谷教当了个检查女信众身体的快活长老。 有上面人罩着,鸡谷教起大势了。 这不从雍州境开始往外辐射,神婆忙不过来,赶往京都找人魏皇后规划未来呢。 魏皇后啥人啊,颁布懿旨都偷摸的,还能跟你正儿八经喝茶聊未来,这么的吧,你先去京都的送子娘娘庙待着,过几日,我给你派几个得力的下属。 待着得有由头不是,庙祝可行? 行啊。 这一行,就行了性命,算啥不好,算到拥有阴阳册的陈风头上,嗝,挂了。 神婆庙祝的事还没完呢。 阴阳册显示到这,直接给陈风屏蔽了,还是那句话“你莫看,看了会眼瞎”。 得,逼格不够,送子娘娘化身后面牵扯的玩意儿,陈风暂时吃不上瓜了。 不吃就不吃吧。 陈风索然无味地抹了把没有涎水的嘴角,目光转向了奖励。 “魂重三两九钱,一星品质,奖励大衍四九术。” 大衍四九术……陈风看那说明,有够玄学的。 天道五十,大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这个一星品质的大衍四九术奖励,看似逼格高,其实很鸡肋。 用处就一个,无人可推算陈风跟脚。 噢,明白了,防火墙,陈风却是很心热,有了这大衍四九术再加上瞒天过海,双重防火墙,这日子就稳妥了。 陈风记得,当初鲲鹏遗蜕精华那事,还牵扯到一头域外大妖呢,加上这个送子娘娘身后的玩意儿,可不是眼下的自己可以应付了的,有了这双重防火墙,也就心安多了。 阴阳册给这神婆的命格判词是“此命推来运未能,劳碌奔波一场空,好似俊鸟在笼锁,中年未限凄秋风”。 喔嚯,“好命呀好命”,该。 浮现的图案也挺有意思,是一个自己掏了心窝子,捧手里往嘴塞的形象。 旁配四字:噬心罗刹。 这配图,陈风有点心惊,罗刹鬼?档次蛮高,看来这神婆后面牵扯的玩意来头不小,区区化身就如此凶煞,得亏死我手里化身魂儿被玲珑秤捏蔫了,否则还不得霍霍人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一星品质的奖励,生平陈风都懒得看。 当时在大槐树下五号家,不有一顶用鬼婴抬轿特摆谱的轿子吗,陈风当时用重若抬山把人砸得稀碎。 那轿子里滚出一具鲜活太监尸体,这也是送子娘娘的化身之一,只不过在魏皇后身边伺候,不太显。 生平命格配图也就那么回事,没卵的阴损玩意,咱不看了,免得碍了各位爷的眼。 奖励倒是不错——柳叶净瓶。 这不是当时庙祝用来收集愿力的家伙什吗? 怎么从这太监化身上舔包给舔出来了? 估摸阴阳册给奖励,结算了因果,两具同是送子娘娘化身,你中有我,不分彼此。 陈风手拿柳叶净瓶,大眼珠子杵瓶口往里瞧。 内里乾坤,能纳山河,看说明是一收容法宝。 有虚空梭金玉在前,陈风并不眼热,晃了晃瓶,还倾斜瓶口嘲道:“送子娘娘,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嗖地一声,没啥玩意进来,反而出来了三滴金灿灿的液体。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条大协抖 三滴金灿灿悬浮半空。 光是那色泽,陈风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妈妈从小就教导过,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不认识的东西不要碰…… 风哥哥,你怎么就不听呢,诶,说你呢,完犊子咯,十一爷拿手指尖去触碰液体啰,大伙散了吧散了吧,准备吃席。 当时是,一道金光乍现,瞬息又没。 陈风竖起两指,指着金光一入,还没往回抠呢,被吸住了。 那看似小得不起眼的液滴,顺着陈风指尖,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陈风感觉自己血脉沸腾,内蕴窍穴犹如藏龙纳凤,金鸣之声宛如洪钟大吕,被先天道丸改造过的身体再度拔了一个高度。 许久没有往外溢的灰霾,又丝丝缕缕开始往外蔓。 这次蔓出的更加精纯,都快成实质的丝线了。 陈风感觉,身体再度变得轻盈,先前是拨开乌云见日月,现在是站在日月上搅乌云,有另外一番脱胎换骨的体悟。 最为重要的是,陈风明显感觉自己阳寿增加了。 要问怎么知道的,这称魂师天天称魂,媒介物就是寿元,虽说是虚的,但接触多了,心中自有度量衡。 “好东西啊。”陈风吸收完一滴金液,默默回味。 这是众生之念凝结的念珠精华,一滴容纳十万念,送子娘娘收集了好久,才得了这么三滴,被陈风摘了桃子。 念珠精华可不止增加寿元,改造自身这点功效,搁在大能人手里,可玩的花样多了去了。 也就是陈风,不懂其中门道,阴差阳错就这么吸收了一滴。 不过对他的提升不可谓不大,光是阳寿这一出,就值了,各位爷可还记得,陈风摆渡船上付船资阳寿一年,歌姬院里吹油灯阳寿十年,称个天字房的魂阳寿十五年,月余来称魂用的都是称房的工具,多多少少的阳寿算不清,反正也不少,这笼统算下来,损失的阳寿没有三十年,也八九不离十了。 如没有意外,不出多久,就算没有诡异发生,陈风就得阳寿耗尽,“寿终正寝”。 这下好了,有了玲珑秤当称手工具,再也不用担心花费寿元了,如今有金液大补,阳寿蹭蹭蹭往上顶格的冒,陈风,稳妥了。 还剩下两滴,陈风还想着尽数吸收呢。 称房忽然就抖动了起来。 地震了?陈风目瞪口呆看到称房开始蠕动,骇得想都没想,连瓶子带念珠精华收入虚空梭,连续施展瞒天过海、大衍四九术。 咿?不用施啊,已成被动了?那没事了。 不单单是陈风所待的称房蠕动,是整个镇魂司都在蠕动。 镇魂司精钢大门上,一稚童脸的照妖镜和一树皮脸的镇魂碑,瑟瑟发抖。 “祂要醒了,祂要醒了,完犊子了,完犊子了。” “跑不?” “你脑子瓦特了?” “哦,我差点忘了,我们本来就是祂身上的鸡眼儿。” “你才鸡眼儿,你全家都鸡眼儿。” …… 风火两相,亦男亦女的金封尉,正在镇魂司密室研究所谓的道蕴残痕,有感蠕动,骇然起身,眼露不可思议。 他手掐法诀,双手快成残影。 数道杀阵中封印的一卷帛书穿越虚空,直入魂井。 少许,蠕动静止,镇魂司恢复如初,燃烧一角的帛书飞回原位。 金封尉冷汗湛湛,吁了一口长气,“幸好有太祖当年留下的契书至宝,否则事情就大条了,也不知祂受了什么刺激,差点苏醒过来。” 不知暗中引得大佬都心生感应,差点醒来探个究竟的陈风,正四下乱窜呢。 镇魂司的蠕动,改变了各间称房的布置,他心中狐疑,更加确定这个镇魂司,好像整个都是什么活物。 “不会是在什么鬼东西的肚子里吧?”陈风想到这个可能,脸色都快苦成了麻花。 这一路闯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那道悬浮在半空,似游走的白色漩涡横在当空。 魂井怎么偏移位置,出现在这里?陈风狐疑,心下又是一凝,方才实力再度提升,看向漩涡里的白色尸山血海,已经不再发晕。 他小心谨慎,一点点看实,发现那些尸山血海,都不是真实的,而是由数不清的魂,像燃料一样绘成的浮雕画。 不是说投入魂井,魂就上了轮回路吗?怎么还滞留这么多?是阴间公务员休假了?不能吧。 陈风谨小慎微,再次发现亮点,那些引得称魂师诡异不断的灰霾,就是从这魂井溢出的。 原来症结在这,镇魂司肯定是知道的,为什么不排除这个危险因素? 太多的为什么在陈风脑海冒了出来。 陈风还在那小心打量呢,一条苔黑舌头,从魂井里舔了出来。 陈风吓得,遍体生寒,呼吸都凝固了,冷不丁这么一下差点吓尿。 那苔黑舌头舔了舔,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上上下下打量陈风。 陈风不敢动,眼珠子都是直的。 从来没想到,每天往里投魂,会有这么个玩意藏里面,还是一“协抖”。 陈风光想法都在打绞,舌头都给想成了协抖。 苔黑舌头不走,陈风也不敢动。 就这么保持静止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陈风想了想,自己昨晚雨前巷,不是称魂数百吗,加上今天的工作量,还没引入魂井呢,这苔黑舌头是不是魂井里的监工,从这收过路费的? 陈风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呐。 看那苔黑舌头吧唧吧唧的样,出自魂井,肯定跟魂儿有关,陈风决定冒险试试,要不,就这样站住,得站到猴年马月去。 今天的工作指标五条魂,先引出,嘿,大舌头“看”过来了。 有戏……陈风艰难地挤出一丝尬笑,魂儿往前一推,轻语道:“孝……孝敬您老的。” 苔黑舌头吸嗦一声,也不见它张嘴,有嘴没嘴的,反正陈风没看清,那五条魂就没了。 晕……还在那杵着不走。 陈风再引十条,示意别客气,您呐自便。 吸溜…… 再来十条,还是吸溜。 陈风十条十条往外出,都快掏麻木了,索性最后一把直接梭哈。 八十六条,走你。 苔黑舌头,人性化地愣了一下,这才吧嗒吧嗒一顿舔。 嗝…… 苔黑舌头僵在半空,舌面上还残留一条半截身的魂儿。 它慢慢悠悠转身,嗖地一下快速没入魂井。 这尴尬的样子,跟嘴角挂着菜叶,吃得正嗨,还来不及下咽,突然打了个嗝的娃,没什么两样。 各位爷,可还记得,当初混进镇魂司的独角仙,死后冒出个被阴阳册评定为“你莫看,看了眼瞎”的玩意,引了一场大火,混乱中往魂井冲,被一苔白舌头给舔没了的事不。 那时啊,舌头颜色是苔白的,这回啊,舌头颜色可是苔黑的。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舌头的回礼 称魂日子照旧过。 薅羊毛得奖励的事,陈风一刻也没闲着。 除此之外,就是称房里顺点铁线,铁线弄巧琢磨些小玩意,譬如什么铁线蛐蛐、甲壳虫、蚂蚁、毛毛虫、蛆…… 陈风在这玩得不亦乐乎,虚空梭里,铁线陈四下乱窜,叽哇鬼叫,蹲角落抱肩瑟瑟发抖…… 还有就是,多了一个趣味日常。 每逢陈风引魂入魂井,都会看到一条不同颜色的大协抖。 数来数去吧,苔色经常变,黑的、白的、黄的、红的、绿的、紫的,总共有六种颜色。 那百无聊赖的蔫吧样,一见到陈风就来精神。 起初,陈风还小心翼翼,生怕惹了麻烦。 时间一久,熟络上了,陈风还能给开玩笑。 “啊,小黑是你呀,看你苔黑迹象,莫不是中毒了吧。” “呵,今儿换小白了呀,是不是脾胃虚寒了?” “小黄你来了呀,火气过旺的症状啊。” “小紫啊,你偷吃桑葚了吧。” …… 大协抖也不搭理他,舔了陈风引来的魂,哒吧哒吧舌头,心满意足走了。 陈风私底下悄悄问过五号,有没有在魂井那边见过一条大舌头。 五号摸着陈风的额,瞪圆眼珠子,神态凄迷,好半响才神情犹如死了亲人一样回一句,“你要死了吧,净说胡话?” 得,算白问了。 看来这大舌头,只跟陈风有热乎劲,别的称魂师,没这待遇。 要问为什么? 嗨,这事闹的,还不得从那天陈风投喂那么多魂开始。 无他,给的太多。 陈风投喂的魂,经过玲珑秤加持,跟称房称具称的魂,那味道就是不一样。 这么跟你说吧,烤肉啥都不加和加了盐巴、孜然、辣椒粉,撒上葱花,沾上蒜末,裹上生菜,那味道能一样吗。 在这镇魂司,陈风除了跟五号还能说说话,其他的,都是换人不换数字的代号。 陈风一肚子的秘密,还不能跟五号说。 这回有个闷不吭声的大舌头,感情好,是个称职的树洞。 “诶?小绿呀,今儿你得闲啊。” “你这给我什么玩意?怎么滴,天天被投喂觉得不好意思,给回礼了?” 苔绿舌头,卷着一巴掌大瓶盏,里面晶莹剔透的,像酒又像果酱。 陈风接过来拧开瓶塞一闻,嚯,好家伙,什么味啊,这么香,直冲脑门,灵魂都舒坦地吟了一声。 大舌头吧唧吧唧,似在抿舌,示意陈风往嘴里灌。 陈风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通,嗝~! 顿时就双眼迷离,魂不守舍,一种要飞天的感觉,连思维都在飘。 当时,只觉得魂魄跟肉身要离体,顶着脑门子往外突突。 苔绿舌头吧嗒一下,盖着陈风的脑门子就拍了下来。 陈风意识要上天的感觉,犹如从云顶跌落,重回大地。 “我凸,这感觉,怎么跟传闻中出窍好像。”陈风眼神迷迷瞪瞪的,意识还混沌呢,只觉得灵魂那个小人儿,爽得在跳哈皮舞。 他犹如醉酒,人清醒着,精神变得亢奋,止不住想要表达的冲动,连日来,略显郁闷的心情,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咱十一爷呀,醉了,魂醉。 “小绿啊,你说,杨家细妹那么好一孩子,怎么就是这样的结局?” “啥?你不认识?哦,不能给你看,怕你把人给舔没了。” “你说,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 “你也不知道啊,呵,你一大舌头,知道才怪。” “你说,我……我有一朋友,可以在一个地方开挂练级,出道就天下无敌,爽不爽?” “爽啊?我也觉得蛮爽的,就是心里堵得慌。” “你说,我有一朋友,冷眼旁观看尽众生相,明知道外面洪涛巨浪,却又无能为力,他该怎么办?嗯,是我那朋友的烦恼。” “啥?能者多劳,做一个担当者,斩妖除魔卫天下?仗剑天涯荡不平?” “还是别了吧,当正义之光,累不说,还容易浪死。” “我……我那个朋友,最近心情不爽利,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就浑身不得劲。” “啥?不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不懂,时下不流行大英雄,流行苟在幕后当大佬,稳健流你懂的起伐?” “啥?你们就是呀,你可拉倒吧,一大舌头,瞎诈唬啥?” 苔绿色的大舌头,没搭话呢,叨逼叨的全是陈风一个人在醉眼朦胧的自言自语。 陈风哪里知道,那瓶盏里的琼浆玉液就是能让灵魂厚重坚韧的那种阴俸,土主,月一钱,而,这里大协抖给的,半瓶,全给陈风造了。 陈风巴拉巴拉一通嘀咕,因为杨家细妹的事导致心情不爽利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陈风把魂井当树洞了。 反正大舌头又不能言语,当个垃圾桶正合适。 说完就忘,忘完心情就雨过天晴,人也不是非要你答,就是想揪个人说说心里的悄悄话,哪怕这不是个人也行,效果达到就好。 陈风拍拍屁股,转身挥手,“拜拜了您咧,明儿请早,爷们回天玑组躺平咯。” 这回陈风比大舌头先走,大舌头还在哪吧嗒吧吧嗒吧呢。 寻常舔完陈风引的魂,大舌头毫不犹豫没入魂井。 今天奇了怪,慢条斯理伸伸缩缩,把个舌尖卷成了花,在那吐气泡。 一顿一顿的频率,活像人在桌面上,很有节奏地叩手指思考问题。 末了,苔绿舌头没有没入魂井,而是融入墙壁,消失不见。 金封尉的密室,风火两相的阴阳人,正在冥想吐纳,冷不丁墙壁滑下一苔绿舌头。 金封尉赶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乖得像个小公举。 苔绿舌头直接无视了金封尉的存在,摸到书桌旁,舔来一张宣纸,舌尖一卷,提笔刷刷刷一阵龙飞凤舞。 金封尉斜眼去瞧内容,脸上显出古怪,一脸“你认真的吗”稀奇模样。 苔绿舌头写完,潇洒地甩开毛笔,转身融入墙壁,自始至终没正眼瞧金封尉一眼。 金封尉起身恭送,毕恭毕敬,捧起笔墨未干的墨宝,嘴角一丝苦笑,“这是唱的哪出?咱镇魂司设立以来,好像就没这规矩。” “天玑组尽出幺蛾子,前有十三,今有十一,呵呵,我这镇魂司,又要被韩小虎和冯装逼笑话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升职加薪 当日。 镇魂司传出了一震动全司的委任令和调令。 陈风一脸懵逼,跟曹丘臣两大眼对小眼。 四周一众天玑组同僚,目瞪口呆,下巴碎了一地。 “恭喜十一,升任天玑组丘臣,贺喜曹老大,升任镇魂使队正。”五号惊诧之余,很快反应过来,喜滋滋地朝两人说话。 周遭的称魂师们,这会还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呢,满脑子线团。 陈风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个意思?临时工转正了?我以后是陈丘臣了?这……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曹丘臣先是一脸便秘,半响,却是松了口气,脸上的冰块都在慢慢融化,这调令虽说蹊跷,但是结果喜闻乐见。 镇魂使队正,阳职领营千总,从游牧副尉的从七品连升三级到正六品,阴职领墓伯,比北斗科老大林塚侯还要大一级,虽不同业务线,但上司秒变下级的滋味,真的蛮酸爽的,连扑克脸都挂出了两鬼,看来心情是真心不错。 曹墓伯,不,现在应该叫本名曹广孝。 他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陈风的肩,一如既往不说废话,“共勉”。 “哦哦哦,共勉共勉。”陈风举起手来,回的拍肩礼,还没落实呢,人曹广孝就已走出老远。 “十一,原来你姓陈啊,嘿嘿,陈丘臣,小的给你请安了。”五号大叔板着脸,甩了两下袖子,正要磕头,人陈风还没去扶,五号就噗嗤一声破功, “不装了不装了,老哥哥我诚心为你高兴,我听说土主升任丘臣,你可算是开了镇魂司的先河,那什么,眼瞅着马上就要到生死墟领阴俸的日子了,话可说好,你升职涨俸,这回,你请,我要吃狗大户。” “兄弟们的,都算我头上,今晚,加餐。”陈风怀里掏出一大摞冥钞,往空一撒,花花绿绿的票子,晃瞎了称魂师的眼。 职场上,新官上任,最重要的是什么?加钱,给下属变着花的加绩效奖。 这冥钞啊,是真基尔多。 …… 走完相关程序。 陈风先去拜见了顶头上司林塚侯。 林塚侯笑眯眯的,脸圆肚肥,咧嘴一笑,挤出两层双下巴。 他乐呵呵的,往陈风身前推来一隐带血雾的珠子,“这是你的魂血,打今儿起,就是真正的自家人了,进出自由。” 陈风微微躬身,双手接了,姿势摆得很低,“谢塚侯大人提携,小陈必当鞠躬尽瘁,为咱们镇魂司添砖加瓦,我相信在塚侯大人的带领下,咱们北斗科定能力压其他科室,独得封尉大人赏识。” “呵呵,年轻人,我很看好你啊,初次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看嘛,果不其然,开了镇魂司先河,咱们一起努力,啊,共勉。还有,要戒躁戒躁,不要以为当了丘臣就可以放松了,天玑组还是要靠你打理,要尽心尽力,不忘皇恩。” 陈风听得怪怪的,这上司怎么隐隐在朝自己示好呢?印象中,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主啊。 而且他闭口皇恩皇恩的,不提镇魂司真正老大金封尉,莫非还是个皇党不成? “塚侯大人训导得是,手下莫敢不从。” “嗯,行吧,你去忙你的吧。” 林塚侯呵呵一笑,却是往出推来一堆房契,看似漫不经心手指点桌,“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潭洲芦苇镇人士吧,打来京都就进了镇魂司,没地儿住吧,如今你也算是咱镇魂司的官员,在外是咱们的门面之一,在京都没有住处可不行,前些日子,雨前巷不是死了不少人,空出很多宅子吗,人嫌不吉利,卖不出去,我镇魂司帮忙镇宅,你自个挑一个吧。” 嚯,好家伙,陈风直呼一句好家伙。 买宅子当员工福利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不接触到那个层面,还真不知道镇魂司这么有钱,基层官员的福利都是宅子,那这些个高官,还不得福利飞天了。 “同僚们辛苦了,我请大家吃茶,一点小心意,烦请塚侯大人代劳。”陈风一沓冥钞压在书本里,也不挑,随便抽了一张房契搂怀里。 他可不是愣头青,前世职场老油子了,人林塚侯不提,你不能不懂事,没瞧着吗,人在那里手指点桌有节奏地敲呢,陈风默数过了,总共十下,顿了好一会,还是十下。 陈风还没摸透升职门道呢,谨慎些,总归没错。 果不其然,林塚侯老油条,根本不搭理那沓冥钞的茬,就像……就像那冥钞原本就在书本里夹着的。 “嗯,好好干。”林塚侯抬起手捧茶杯凑嘴角,呼噜噜一阵吹,意思很明显了。 “好的,大人,那卑职先下去了,您忙。”陈风拱手行礼,后退了三步才转身。 “金封尉是你什么人?” “啊?”陈风转过身来,还没搭话,林塚侯乐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 陈风又戴了一头雾水,他发现,林塚侯直接说的是“金封尉”,而不是“封尉大人”,这其中有猫腻啊,看来到哪儿都一样,山头林立,派系不少,看林塚侯意思,这是把我归咎到封尉一系了? 待陈风走远,林塚侯的脸色沉了下来,低语分析道:“能从区区称魂师土主破格提拔到丘臣,开了镇魂司先河的人,不可能是没根的主,既然这金封尉不是他的后台,那谁是?” 陈风出了塚侯厅,一路朝封尉府走去,半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窃窃私语,直拿眼偷偷打量陈风。 陈风自家事自家知,同僚们肯定在悄悄议论“这就是那个土主升上来的丘臣?卧槽,咋这么帅?” 陈风去了封尉府,吃了闭门羹,人金封尉还没想好用什么身份跟陈风打交道,你说用上司身份吧,没毛病,但是这人是大舌头钦点的,能当随便人视之? 两不相见,各自安好。 既然金封尉不见,那就不见吧,陈风觉得很正常,想你在电子厂,之前还是流水线上一拧螺丝的员工,突然升为拉长,也就比员工高了一级,你凭什么认为公司老总会见你? 陈风不过是摆个姿态罢了,职场就这样,能力是一方面,态度是另一方面,有时候摆个低姿态,事半功倍。 你要从这觉得自己是镇魂司史上第一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那没的说,小鞋嗖嗖的来。 陈风还有后续计划呢,这莫名其妙当了丘臣可不能白当,称魂得奖励这事可不能给我黄了,谁黄跟谁急。 拜了上司山头,接下来的事就是吃住的问题。 陈风怀揣房契,一路问人,终于找到了雨前巷的福利房。 抬头一看,嘴角乐歪了。 斜对面不远,好大一颗大槐树,大槐树下,那半拉矮墙下的菜园子,有够醒目。 这不是五号大叔家吗? 真是赶巧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陈丘臣的日常 福利房是一座独门小院,院里还有一颗毛扎扎快枯死了的枣树。 原主人是一对书局润笔,你叫校编也行,抢手也可以。 之前雨前巷闹得凶,可把人吓坏了,天擦黑亮就把房子委给牙行了,挂了老久没人敢买。 谁买这地儿啊,不嫌命长。 镇魂司可没这忌讳,能从阴间捞油水的衙门,穷得只剩下钱了,还没处花去,买了宅子当福利发了。 小院啥都不缺,妥妥的拎包入住。 只是久不见人,落了不少灰。 陈风好一顿收拾,零零碎碎扔了不老少。 这收拾家就是这样,总能翻出些没用的东西,等下次收拾,得,还是一样,照样扔不少。 陈风往外丢呢,转眼回去再丢,就发现地上的东西少了。 他还纳闷呢,怎么滴?闹煞闹到镇魂司堂堂丘臣大人头上了?不拿村官当干部是吧? “你这簸箕还要不?”院墙外探头探脑一小脑瓜,怯生生的眼神,盯着陈风手里缺了一角的簸箕。 “燕小妹?”陈风轻呼一声,差点说露嘴。 眼前这个约莫十岁,梳粗麻辫,用起毛的猪皮绳绑了头发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破旧补丁以灰黑两色为主调的百家衣。 她脸色蜡黄,脸颊微陷,身材单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眼睛却是很清澈,如果营养能跟上,再打扮打扮,是个清纯可人的邻家小妹。 “叔叔认识我?”燕小妹怯生生的,打量陈风的眼神,谨慎中带着好奇。 “算……是吧。”陈风想了想,补充道:“算是认识你爹。” “叔叔也是跑马帮的?”燕小妹眼睛一亮,呵呵一乐,转身就往自家院里跑,边跑还边喊,“娘,娘,我问到了,也是跑马帮的,还认识我爹哩。” 那院内不见人,只闻声,“砍脑阔死的鬼丫头,喊什么,羞死人不,娘又没有叫你去打听人家。” 陈风端着簸箕,转身回屋,挑了些暂时用不上,但要用得买的小家什,比如木梳、陶罐、杯盏、线头,还有半床薄被。 想了想,陈风用剪刀把薄被剪出几个破洞,胡乱揉得皱皱巴巴的,这才又塞进簸箕。 陈风回到原处,左等右等不见燕小妹来,只得把簸箕又放回屋内继续收拾。 天色擦黑,雨前巷升起缭缭炊烟。 万家灯火稀稀落落,慢慢点亮,不到黑到摸不着门,很多人家是不点灯的,省钱。 陈风忙活一阵,暗道住的地方有了,生火造饭往后再说吧。 不过仪式要有,就是烧灶拜灶王爷,这是前世留下的习俗。 但凡搬家,都得有这个烧灶仪式。 陈风点燃秸秆把,塞灶里漂几下,又在灶头四方拜了拜,这才熄灭火把,塞灶孔给杵灭了火星子。 “叔叔,在家吗?”燕小妹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陈风应着“诶,诶,我在呢”,跑出去开门。 开门一看,门口一大一小。 小的是燕小妹,大的是麻杆瘦的燕老大。 燕老大十三四岁光景,脸上有风霜刮出的口子。 他穿着不合季节的短马褂,裤子小了好几号,脚踝都露出来了,脚上一双草鞋,比妹妹穿的破洞布鞋寒碜多了。 他一脸不情愿,手里托着个碗,用埋怨又防备的眼神,打量陈风。 “咯,我娘说,邻里乡亲的,祝贺你乔迁之喜,这是送你的贺礼。”燕老大伸出手里的碗,微微往怀缩的手,显得有些心痛。 碗里黑不拉几的小瓣,也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是槐花,晒干了的,可以冲水喝,也可以煮粥吃,可甜呢。”燕小妹半个身子藏在哥哥身后,牵着他衣角探头解释。 “噢,那谢谢了。”陈风伸手去接,感受到燕老大手里的力度,发现人不乐意呢,嘴巴都嘟起来了。 这孩子,满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舍,嘴里说着违心的话,“你记住啊,一次性别放太多,要不然会发苦。” 这二面刀的脸,跟五号大叔心痛银子,却又假装不在乎的神情,同出一辙。 实锤了,大叔,这是你亲儿子没得跑。 “你们等着。”陈风收了人贺礼,想着还有早备着的簸箕里的东西,转身回屋拿了给两孩子。 “这不能要,太贵重了。”看到簸箕里的东西,特别还有那床被陈风故意弄旧的薄被,燕老大牵着妹妹,直摆手往后退。 燕小妹也一个劲摇头,絮叨着,“不要不要。” 这边硬要送,那边强推辞,推来推去,簸箕一撒手,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哎呀,你两死孩子,还不快道歉。”藏暗处驻足关注这边动静的秦淑芬,噌地从大槐树下窜过来,那小腿撩得,别提有多快了。 秦淑芬长相一般,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算不上黢黑,但谈不上脸白红润,手指粗壮,巴掌带茧,一看就是干惯不少农活的主妇。 她窜过来,先是瞪了两孩子两眼,又转身朝陈风赔笑脸,蹲下身去捡东西,“小孩子家家的,毛手毛脚惯了,你别在意,我这就捡起来。” 陈风说着没关系,蹲下身自己捡了,两孩子也从旁帮忙,这一蹲下,就聊开了。 原来五号大叔叫燕子旺,嗯,很有时代气息。 一对儿女,大儿子叫燕慕白,小女儿叫燕文姬,这名儿取的水平,陈风又在心里吐槽五号大叔是不是开挂了。 “他陈叔,听二妹说,你认识当家的?” 哦,难怪派两小家伙来送礼呢,感情是拉好关系,来打听丈夫。 也是,封建社会一家里没男人的主妇,要是没个由头,冒昧上一陌生人家里搭话,那邻里的唾沫当箭使。 秦淑芬见着孩子闯了祸,更加有由头出来了,别说,还有点小聪明。 “嗯,不仅认识,还挺熟,差点忘说了,你瞧我这脑子,这是大叔托我捎回来的四两银子和家书。” 各位爷可能要问了,冥钞不是大头嘛,为啥只有四两银子? 银子本身才二两呢,这还是加了陈风的土主阳俸。 冥钞就更不行了,在镇魂司内部可以流通,但兑成银子得上生死墟的天地钱庄,你要把这冥钞给秦淑芬,人还不得跳起来给你脸抓花了啊,这是咒人家里死人呢。 秦淑芬迫不及待拿了家书,盯着银子,犹犹豫豫的,暗地里使了眼色,指示燕慕白去拿。 嚯,还不好意思? 陈风把银子抛给扭捏的燕慕白,迎上了更加扭捏的秦淑芬。 秦淑芬拆了书信,摸摸索索半天,眼眶里的泪在打转,数落一声,“砍脑阔死的,死外面得了,来什么家书,你人回来不就好了”。 “娘,娘,给我看看。”燕文姬伸长脖子,乐滋滋往秦淑芬手里伸。 秦淑芬往怀里一收,骂道:“你又不识字,看你个脑阔包,让你陈叔给念念。” 陈风接过来一看,心里怪怪的。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五号的家书 五号大叔的字,别提了,鸡爪子爬的,简直惨不忍睹。 “娃儿他娘,见信如五(划掉),物(划掉),吾(划掉),算了,那字不会写,我拽什么文啊,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看到信就跟看到你家男人一样。” “我这边一切安好,一起跑马帮的兄弟有十四个,哦,现在只有十三个了。” “我这每天吃的好,睡得香,就给伙计送来的货物打打称,登记重量罢了,工作强度不高,闲得很,还能挣不老少,你说掌柜的对我好吧,哈哈……哈。” “我给你说,我这工作可轻松了,就是三天两头老是换新伙计,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也不是没有吧,老十一就挺不错,不过人升迁了,当了我们头,就是给稍银子的这位。” “我呢,请假不方便,一时半会回不来,马帮事儿少是少,但掌柜的重视我,哎,你家男人优秀啊,掌柜的不放人,我也很苦恼。” “你不用担心我,我给捎回来的银子,可劲的花,别心痛,咱赚得轻松。” “上个月托人送回一百两银子,收着了不,放心用吧,来路正。” “那什么,请人把咱家院墙修一修,瓦屋漏水的地方,买点新瓦叫人给拾掇拾掇,再捉两头猪仔,养肥了,等过年,一头卖一头宰了腌腊肉吃,再给两孩子置办点新衣裳,你就算了吧,黄脸婆一个,要什么打扮,等爷们回来,给你扯布亲手给你裁。” “对了对了,重要的事差点忘说了,给老大请个教书先生,这么大人了,启蒙都还没启蒙,大字不识一个,丢我们老燕家的脸,我没猜错的话,这信你肯定找人给念的吧,我早就说了,不念书没出息,你还顶嘴,咱现在挣钱了,孩子的事,就得上点心,别人家孩子有的,咱家也不能少。那什么,银子富裕的话,让二妹也跟着去念吧,两兄妹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秋水家的儿媳妇生了吧,是儿是女?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记着随礼,咱家当年老大的满月酒,钱不够使,人可是给借了十几个铜板的。” “欠的长生家的钱记得给人还了,这都好几年了,人帮过咱,别让人说咱不地道。” “那什么,废话也不多说了,反正就这么着吧,记住别找野汉子,否则打断你腿。” “不写了不写了,写得手酸,烦死了。” “最后,贼婆娘,还别说,劳资挺想你的。” 陈风念完信,不知说什么好,反正心里怪不是滋味。 五号大叔跟前世当年在外打工的父亲一样,报喜不报忧,拿命称魂的工作,在他嘴里说得跟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一样。 秦淑芬抹着泪珠子,接回信,看不懂,还老盯着上面的字一行行瞅。 燕慕白眼圈红红的,嘴巴一瘪一瘪,小声抽泣。 燕文姬左右手背擦着泪花,哇哇哭,“娘,我想爹了,爹啥时候回来呀。” 正当陈风要去安慰人,斜地里冲出一道身影,隐含怒气吼道:“你做什么了?” 来人一阵风,挡在兄妹两身前,冷着个扑克脸怒视陈风。 喔,这不是曹墓伯曹广孝吗。 “曹叔叔,呜呜呜。”燕文姬抱住曹广孝的腿,拿眼泪鼻涕往上抹,“我想我爹爹了。” 哦,不是陈风在欺负人啊,曹广孝神色一松,拿眼瞪了他一眼,蹲下身把燕文姬抱在腿上坐着,细声安慰。 陈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曹广孝他笑了? 偶滴个亲娘咧。 扑克脸笑起来,居然不是死人脸,从来没见他这么温柔过。 冬天里的腊梅绽放,这是在陈风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安慰过一阵,曹广孝往怀里摸了摸,二两银子伸了出来,“秦婶,这是老燕托我转交的薪水。” 秦淑芬望了望曹广孝,又望了望陈风,“???” 陈风,“……” 两娃,“……” 夜风吹来,呼啦啦的,卷起两片树叶,飘啊飘,飘啊飘。 还是陈风先反应过来,悄悄给曹广孝使眼色,说道:“对,这是薪水,我那个是奖金,分批次发的。” 曹广孝脸上的肌肉,冷颤了几下,转念想到陈风和五号的关系,渐渐恍然,“是的,是的,薪水,奖金,两笔,不同的。” “你们马帮做什么买卖的,待遇这么好。”秦淑芬嘀咕一句,不疑有他,收了银子,一拍脑门,跺脚道:“瞧我这混劲,那什么,你们等着,我去炒两菜,两大兄弟都不是外人,要不然我那口子也不会托你们稍银子,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 说完不等两人拒绝,拉了两孩子往家走,“燕老大,你去费屠夫家割二两肉,要瘦点的啊,燕小妹,你去把罐子里的红苕干泡泡。” “你怎么在这?”人一走,曹广孝就没给陈风好脸色了,脸色垮下来,用那种你是不是要抢我东西的谨慎眼神,审视着他。 “这我家啊。”陈风摊摊手,无所谓地指着身后的小院。 “你家?”曹广孝音量拔高,眼神对着陈风上下扫,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防贼。 “呐,呐呐,你什么眼神,咱司里福利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你怎么偏偏选在这?” “我随便抽的一张。”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我不信。” “爱信不信。” 陈风被曹广孝用这种审讯人的眼神看毛了,挤兑道:“你惦记五号大叔家里人,还不兴我来看看。” “谁惦记了,谁惦记了。” 曹广孝当场炸毛,提高音量,又唯恐五号家里人听到,压低声音,“五号每月给我小半颗血气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喔?”陈风看着曹广孝一本正经解释,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刚递给人二两银子,算怎么回事,五号大叔这个月可没委托你。” “这个……咳咳。”曹广孝有些不知所措地闪烁了下眼神,用手指捏了捏发痒的喉咙,梗着脖子说道:“要你管,我是你上司,我做事,岂容你置喙?” 说完,也不等陈风回话,冷着个脸转身就走。 “大人,您不留着吃晚饭吗,人秦婶儿可说了,割猪肉的呢。”陈风笑嘻嘻从后喊,曹广孝走得更急,往后挥手,“去去去,要吃你吃,我还差那口饭?” 呵呵,口是心非,外冷内热的扑克……陈风看着曹广孝急赤白脸走开,好像在摆脱什么嫌疑似的,想想就好笑。 “你记得盯着点,这家有邪祟缠身。”曹广孝的话从风中隐隐传来。 “知道了。”陈风回了一句,心道:还消你说,我早解决了。 这边陈风刚回完话没多久正准备转身呢,那边又联袂走来一脸笑意,提着礼物的两人。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醉酒食人心 “陈兄弟,哈哈哈,本家兄。” “老陈,我早看出兄弟不是一般人了,我说什么来着。” 来的老熟人,当初审过陈风的玉衡组老大陈丘臣,摇光组老大欧丘臣。 两人提着礼物,这是贺陈风的乔迁之喜呢。 为啥别人不来,偏偏来的是这两人? 还不是陈风升任丘臣,正式入了这圈子。 当初审过他的两人,还不得借着这个机会来消除芥蒂。 到了同一层面,甭管人是真是假吧,一句话,但凡人不傻,都会借机套近乎,这是社交情商。 何况,陈风能从土主升任丘臣,开了镇魂司先河,两人心里也犯嘀咕:这人谁啊,后台挺横的哈,这么个升法,指定前途无量啊,到时候会不会是咱上司啊,咱当初审过他,算是将他得罪了,他将来会不会报复啊。 心态就是这么个心态。 不过两人绝口不提当初的事,低情商才提。 一阵寒暄,晓得两人真名,会狮子吼,说话嗓门大得像吼人的陈明廷。 绝技迷魂法,手持折扇,一对吊眉单眼皮,微带丹凤眼,吐字似咬音的欧举廉。 陈风隐约猜到两人来意,顺杆子往上爬,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两个有心结交,一个来者不拒,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兄弟,明人不说暗话,上回,是哥哥的不是,这么的,时间刚刚好,清风楼我请。”陈明廷拍着胸膛,大嗓门的声音让陈风眼前一亮。 清风楼?听这名就刺激,不愧是本家,敞亮啊。 “妙哉妙哉,我也正有此意。”欧举廉手一拍折扇,朝陈风挑了个是男人都懂的神情。 “使不得,使不得。”陈风连连摆手,脚下纹丝不动。 两人LSP了,哪还能看不出陈风是在假正经,念叨道:“清风楼是上半场,完了还有下半场。” 陈明廷直接上手,拉住陈风往外拽,欧举廉也另外一边架了陈风往外抬。 陈风一听还有上下半场,喔哟,肾不住啊。 却是悄咪咪双脚离地,身子往后缩,嘴里还嚷嚷,“不行的,不行的,我还得到秦婶儿家吃晚饭。” 欧举廉看陈风的作态,哪还不晓得个中门道,当即朝斜对面喊道:“他婶儿,别给留饭了啊,陈兄弟要去巡夜。” 秦淑芬听到动静,还嘀咕呢,“跑马帮的巡什么夜,哦,是了,马无夜草不肥,得加料,是这个理儿。” 人没出门,朝外回道:“行吧,我这准备仓促,今晚也没什么好吃的,赶明儿个,婶子给包饺子。” 陈风半推半就,被两人架着跑远,待来到清风楼,择了一僻静的包间。 就这? 陈风内心吐槽不断,这里根本就不是刺激的地方,是吃鸡的地方。 嫩模会所变按摩洗脚?陈风心里委屈,但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家的烤乳鸡,啧啧啧,吃过定叫你三生难忘。”陈明廷一脸陶醉,说话嘴里都包着口水。 欧举廉折扇一打,噗嗤一声,给陈风摇扇,“兄弟,我当初也跟你一样,满眼不屑,道这鸡有什么好吃的?” 陈明廷还在那捧哏呢,“哦,那后来怎么着?” “后来呀,嘿,你猜怎么着,我连醉心坊都不消去了。” 醉心坊?哦,那才是我想吃鸡的地方啊,o(╥﹏╥)o 说话间,包间外响起敲门声。 陈风嗅了嗅鼻头,嘶,别说,这香味儿,有前世烤肉的味道。 这不可能,光是腌制佐料一途,这大顺朝就凑不齐。 陈明廷搓着手,迫不及待起身,直接在门口就接了小二手里的托盘,往桌上放,“不仅点了烤鸡,还点了猪脸儿,下酒绝配。” 两壶酒,一盘整鸡,一盘卤味猪脸丝,一碟花生米,一碟酸萝卜皮儿。 “香,香啊。”欧举廉滋滋哈了一声,蹙着鼻,陶醉地闻味,只差没把整个身子往上趴。 陈明廷边倒酒,边使唤欧举廉,“你撕鸡,我倒酒,咱今儿请陈兄弟吃饭,一为乔迁之喜,二为同僚之谊,来,走一个。” 陈风刚举杯,两人咣咣见底,得,走吧,嘶哈,这酒好辣喉,火烧火燎真得劲。 “兄弟,让欧兄先撕吧撕吧,你要脸不?” “哈?”陈风没反应过来,陈明廷筷子上夹着猪脸儿肉,想往他碗里放,又怕他不吃。 “你要脸不要。”陈明廷又补充了一句。 陈风哭笑不得,推碗过去,“你都要脸,我还能不要?” 陈明廷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三人随之对视,继而开怀大笑。 接着喝酒,咣,又干了一杯底儿朝天。 人欧举廉说了,一杯情,二杯意,三杯才是好兄弟。 咣,再来一杯底儿朝天。 三杯下鸟肚,陈风一口菜没吃,净顾着喝酒了,赶紧先掐了花生米压压。 嘣梗儿嘣梗儿,这花生米嘎嘣脆香,好评。 夹一筷子酸萝卜皮,咔叽咔叽,爽脆酸辣,味足,好评。 再来一条猪脸儿肉,吧唧吧唧,入味喷香,火候控得也蛮不错,好评。 再到这被两位同僚吹到天上有地下无的烤乳鸡,陈风的期待感已经拉满,肚里的馋虫也垂涎欲滴。 “好了,请。”欧举廉擦了擦手,舍不得味,还手指塞嘴里嗦了两口。 “一起一起,都不是外人,不讲究这些,来来来,起筷。”陈风大手一挥,只是客套一下,就见陈明廷和欧举廉那是真不客套,撸起袖子就开干。 “真这么好吃?”陈风狐疑,举着筷子愣在半空。 两人无暇他顾,哼哼唧唧,吃得满嘴冒油,眼睛都在发绿,连骨头渣都嚼没了。 陈风夹了一小块,放入嘴中,还没开嚼,就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不是鸡肉味,绝对不是,陈风的味觉,那是经过前世开发的种花胃,是不是鸡肉,一尝便知。 陈风遮眼一开,内心咯噔一下。 坏了。 果不其然,眼前的鸡是鸡也不是鸡。 是一颗用人心雕得栩栩如生的烤乳鸡。 “老陈,老欧,快住嘴。”陈风夺下两人吃食,指着盘子里半边肉道:“这不是鸡,是人心。” “怎么可能?”欧举廉喉咙咕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陈明廷也不信,但看陈风脸都白了的模样,不像说假,何况,拿这事说假,这不是诚心恶心人? 陈明廷二话不说,黑着脸,直接拉开房门,寻到廊坊上的小二,拧小鸡一般给拧进了屋。 欧举廉明白什么意思,目光湛湛,迷魂法施给了小二。 陈明廷狮子吼,震慑心魄,一问一答,小二招了个明明白白。 “尼踏马,呕……”,“呕……哇呕……” 地上的胆汁儿,都湿了半分地。 在陈风遮眼瞧来,那小二哪里是什么小二,分明就是一贼眉鼠眼的鼠妖。 正文 第四十章 京都市集,妖兽卖肉 鼠妖小二趁人呕得心肝俱裂的晃神空挡。 咣当一声,破开窗户跳楼而去。 偌大的动静,惊得各方食客,四处乱窜。 “贼子休走。”陈明廷呸地吐出苦胆水,大吼一声,直往鼠妖追去。 欧举廉拉住欲拔腿追去的陈风,“我去摇人,你去看着点老陈,这厮过于鲁莽,我怕他中计。” 陈风点点头,说了句小心,紧随陈明廷消失的方向跑去。 陈风跑来跑去,越发觉不对劲。 回廊就那么长,跑了许久,怎觉得又绕回了原处? 陈明廷没追上不说,原处的食客一个没见着,连招待的人也不见了,四周安静得一匹。 陈风心说,完犊子了,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这遮眼效果大打折扣,得须找到施法的魅子,破了阵眼一样才能走出这迷局。 陈风从这想法子呢,眼前的清风楼直接给整没了,出现了一处热闹非凡的集市。 卖啥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 陈风阴沉着脸,以不变应万变,心说,跟我玩虚幻,爷爷我梦入神机的逼格,还怕你整幻境? 他悄悄将之前铁线弄巧的那些小玩意从虚空梭里放出来。 成群的铁线小蚂蚁,悉悉索索,汗果儿一样往四面八方散去。 不过,很快陈风脸色就变得古怪。 眼前这出,除了清风楼转集市是幻觉,集市里面的竟然全是真实的。 陈风开着遮眼边走边瞧,脸色阴沉得跟墨汁儿差不多。 “嘿,客官,来点子排不,刚宰的肥猪,还冒热乎气呢。” 那热情招呼陈风的屠夫,葱鼻孔、大肥耳,嘴里发出哼哼响,两把剔骨刀来回摩擦,咔咔咔在案板上剁“猪排”。 陈风不搭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搞清楚名堂之前,暂且按兵不动。 “哟,小伙,哪座山头的?咋长这么俊,我这豆花,嫩滑爽喉,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卖豆花的容器,半边西瓜大的“猴脑”,壳子掀了上盖,隐带血丝的浆白色还在跳动,那卖豆花的毛脸雷公嘴,时不时朝胳肢窝抓了虱子往嘴里塞。 陈风火气蹭蹭冒,胃里翻江倒海,却只能忍着,继续观察。 “鸭脖子来一根啰,不香辣不要钱。” 卖鸭脖人,扁平嘴,说话带嘎音,哚哚哚手起刀落,碗口粗的“鸭脖”给斩成拇指大小。 “酱味卤鸡爪咯,去骨抽指甲,入口即化,买爪子送脚丫子。” “鸡爪”撕皮不带骨,被卖鸡爪人双手捧起往下落,嘣嘣Q弹。 “做蛇羹的好脆骨要不要,皮都给剔干净了,嘎嘣脆。” 卖蛇人,眼睛竖瞳带橘黄,说话间隐能看到舌尖分叉。 “清水鱼要不要,包切片,薄如蝉翼,生吃蘸酱最美味,吃嘴里都不带嚼的,来咯,吃一斤送一斤。” “我怎么你了,还薄如蝉翼,那我这炸蚕蛹,香比鱼油,你闹心不闹心。” “二位,别吵吵,我请你们尝尝这烤全羊,试试膻不膻。” 三人凑一摊,开腮吐泡泡的打鱼人,身背两裹身衣的养蚕人,头上顶两弯线角的牧羊人。 眼前所见,陈风只差没绷住。 卖的哪里是什么鸡鸭鱼肉,尽是人身上的部件。 做买卖的也不是人,全是妖。 说妖也不全对,半化形的妖兽。 消费者变成消费品,消费品变成消费者,这集市就是这般魔幻。 走到一处“烤乳鸽”的地儿,陈风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住手”。 那绑在火架子上,刷了汁料蘸酱的乳鸽,分明就是一吓傻眼、活生生的陈明廷。 陈风冲上去,一拳就砸飞了咕咕咕在旁准备点火的鸽兽。 鸽兽根本没反应过来,扑腾两下,地上两抽抽,脑袋稀烂,挂了。 陈风含怒出手,直接使出了杀伐术擎天击。 集市的“买卖人”当场傻眼,还有妖兽傻乎乎寻思,这化形如此完美的妖,哪来的?咋就出手断人性命?抢个鲜嫩的吃食,没这个必要吧? 不怪这些妖兽看不穿陈风,陈风两被动,一个瞒天过海,一个天衍四九,那是寻常什么东西就看得穿来路的? 陈明廷被陈风解开绳索,刚松绑,毛粗的汉子,直接哇地哭出声来,“本家兄,你可算来了,咱镇魂司的救兵是否打进来了?可踏马吓死爷爷我了。” 猪队友,说的就是陈明廷这样色的。 这大嗓门一吼,集市就炸开了锅,数不清的妖兽,愣了一阵才手忙脚乱卷了摊位的东西,叽哇鬼叫四下乱窜,这场景跟前世喊“那啥来了”差不多。 还有不跑的,反而朝两人这边围了上来。 陈明廷尤不自知,还在那数落呢,“兄弟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小妖兽哪是我对手,我是被奸人给擒了,是人,不是妖兽啊,踏马的,人中败类。” 陈风没搭理这吊毛,盯着脸色不善,围上来的众妖兽,拉起地上的陈明廷,往前一指,“狮子吼功率开到最大,震慑宵小”。 “功率是啥?”陈明廷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自我领悟道:“你是说几层功力吧?最高九层,我修到了第四层,能狮吼化伥。” 为虎作伥听说过,为狮作伥陈风还是头一回听说。 “嗯,来吧。”陈风顿地弓背,摆好擎天击姿势,准备趁陈明廷震慑对方心神时全力搏杀。 陈明廷用一种“你行吗?”的眼神喵了陈风一眼,心道:你不是土主走后门升上来的吗?那些个称魂师十有八九普通人,你这姿势,是准备开溜? 怀疑归怀疑,陈明廷身手不闲着,吼地一声,地动山摇。 只见四头具象化雄狮,从他体内咆哮而出,声波化形,狮吼化伥,陈明廷上来就是狮吼功第四层。 四周围拢的妖兽,身形一震,识海受到冲击,晕厥、恶心、头胀之感连番涌来。 几乎是同时,陈明廷只听身旁传来一声踏地的爆响,一道影子就窜了出去。 在他目瞪口呆中,那些个受了短暂“僵直”效果的妖兽,一个个腾空乱飞,半空炸成肉片片。 陈风出手,全力以赴,擎天击毫无保留。 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野蛮冲撞”在陈明廷看来是有多恐怖。 称魂歌的扩脉纳海,先天道丸的洗髓伐骨,念珠精华的血肉锤炼,大舌头魂酒的神魂窍魄,再加上称魂得奖励的各种当零嘴吃的丹药,结合几近五百年的修为,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蛮力一击,吊炸天。 陈明廷人都傻了,望着沐浴在血雨下的陈风,有种“大佬竟在我身边,我居然还吼过他”的荒唐。 想完就打了冷战,冷汗唰唰唰往外冒,内心想道:天玑组恐怖如斯,前有十三,今有十一,幸好十一没疯,否则镇魂司又得干净一遍。 大佬们,不带这么玩幕后流的,人家只是个六品小丘臣,心肝受不了这刺激。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何为牲口,何为人 陈风还在那活动筋骨,郁闷嘀咕呢,“不是说妖兽以肉身见长吗,怎么这么不经撞,破布一般,枉费我全力出手,人都快虚脱了。” 陈明廷嘴角抽了抽,看陈风的眼神怪异得很,内心槽点满满:装,接着装,你以后出本书,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我很强,但我自己不知道》。 陈风转身到陈明廷身旁,拍了拍傻眼的他,“咋了?吼两嗓子,看把你虚的,脸色都白了。” 陈明廷脸色能不白?大佬拍人肩膀呢。 那没多大的劲,在陈明廷感受下,重若万钧,下意识就谄笑沉肩,“虚,的确虚得很,我婆娘都叫我五秒真男人,无敌真汉子。” 陈风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明白,前世看过动物世界,是有说过这么一出,狮子交配频率无敌,单次时间却极为短促。 难怪陈明廷年纪轻轻,修狮吼功都到第四层了呢,还有这出啊。 我就不行了,擎天击都不带层次的,就这么粗鲁的撞击,不够人花里胡哨啊。 可惜了我的玲珑秤,不能在人面前展示,就不知道那根毛和石坨子能不能跟人比,哎呀呀,还是攻击手段不够多,看来我得努力称魂,争取早日弄到几种牛笔的功法。 要是陈明廷知道陈风心里想的啥,他能当场抹脖子信不信。 陈风龇了一下嘴,望着妖市的破烂,微微皱眉。 陈明廷察言观色,赶紧分析,“堂堂京都,妖兽竟然公然食人,还在清风楼卖人心给人吃,这不仅是在挑衅斩妖殿,更是在打脸大顺朝。” 陈风有些意外陈明廷的义愤填膺,“不是说镇魂司的人不管活人事吗,怎么见你如此作态。” “话虽这么说,但这妖兽食人,死的人又不是寿终正寝,魂带怨气,早晚霍霍人间,到头来还不是镇魂司的事。” 陈风点了点头,指着破烂的妖市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里既不是幻境,也不是鬼打墙,是一处小空间,想要出去,必须找到门路,你之前说,是被人擒了?那人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被擒?” 陈明廷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摸脑门,“实话实说,我也没看清,我不是追那小二吗,追着追着就追丢了,等我转身准备找你们,眼前出现一杵拐老丈,我还寻思找人问路,结果人一拐杖就给我敲了。” 陈风默不作声,心想要是这陈明廷不在,自己用玲珑秤砸了妖兽,称魂看生平,就不用这般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 两人边走边寻,这里敲敲,哪里翻翻,寄希望瞎猫能碰死耗子。 陈风悄悄咪咪,有遍布四方的铁线蚁帮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在跟回禀的铁线蚁玩掌心走字。 “这边……”陈风看完铁线蚁爬痕成字,指着某个方向往前冲。 “诶,本家兄,你等等我……额(⊙o⊙)…”陈明廷跑没两步,刚喊话,眼前一黑洞,青烟一冒,噗地一声,就倒在地上。 那哪里是什么黑洞,是一灯笼大的眼睛。 陈风拖开陈明廷,看他两眼紧闭,脸色发青,唇瓣发紫,这是中了毒。 正好,没人能见着虚空梭,陈风手里凭空出现两百草解毒丸,塞一颗在自己嘴里,塞一颗在昏迷的陈明廷嘴里。 这解毒丸还是称魂一采药人,阴阳册给的奖励,没当零嘴造,这会刚好派上用场。 见陈明廷脸色好转,在那挺尸,陈风摸出了玲珑秤,目光看向了那灯笼大的眼睛。 眼睛不止一只,是一对儿,随之而来的是楼高的身子。 陈风都不用抬头望,从铁线蚁反馈回来的消息,就知道眼前这小车粗的菜花大蟒,蟒头带角,都快化蛟了。 而那蟒角之间,盘腿坐着一手里杵着拐的老丈。 老丈一脸愤愤,对陈风破口大骂,“叫你管闲事,吃多了齁的,今天进了我这方小世界,就别想出去。” 陈风遮眼开着,看出那大蟒不是寻常妖兽,是真正能化人形的蟒妖。 但那老丈,却的的确确是人类。 陈风很好奇一个人类老头,遮眼看去,骨骼并不清奇,怎么能驱使这化形蟒妖? 遂眯着眼缝抬头问道:“你我有仇?” 骂得口水唾沫横飞,要是有假牙定会飞出来的老丈,愣了一下,回道:“从未见识。” “跟你家人结过仇?” “没有。” “那你就是纯粹的喷子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几个意思?” “你觉得是几个意思就是几个意思。” “夫君,别跟他废话,让我杀了他。”蟒妖口吐人言,竟是一软糯女声。 夫君?陈风心里升起莫名的念头,玩蛇皮的,你莫不是姓许? 前世情怀作祟,陈风反而杀心渐小,笑道:“杀我,总要给个理由吧。” “你坏我好事,在这妖市杀了那么多妖兽,这个理由够不够?” 原来不是开药房的……陈风神色一凝,问道:“妖市卖人肉,清风楼做人心餐给人吃,这就是你们的好事?” 老丈杵拐起身,开启喷子模式: “人吃兽难道就天经地义?兽吃人就天理难容?” “只是因为他们弱小,没能力反抗?” “人吃猪肉,连猪大肠都不放过,人吃牛肉,连牛瘪汤都下得去嘴,鸡脚鸭肠兔头什么的,边角料都不放过。那这些兽将人同等视之,又有什么问题?” “兽在人眼中就是牲口,那人在兽眼中也可以是牲口咯。” “还是说,人自视为万物灵长,天生强势,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 “那这么说来,妖兽吃人又有什么关系,强弱身份转换而已。” “我看你是刺蛇刺傻了。”陈风打断叨逼叨的老丈,目中带着怜悯,“首先,你是人,但求你做个人吧。” “其次,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照你这么说,那人啥都别吃了,喝西北风都有罪。” “食物链……算了,说食物链你也不懂。” “那我简单给你说两句,生而为人,屁股本就坐歪一点,我觉得这合情合理。” “你将家禽牲畜和所谓的妖兽对等,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照你这理论,那你去人鸡笼子抓只鸡来,它能吃人,我绝不阻拦,还给他递筷子。” “别说是家禽,你就问问你座下的蟒妖,它启灵智前,能吃人不?想吃人不?敢吃人不?但凡敢龇牙,就是一汤羹。” 蛇羹汤这话说到老丈和蟒妖痛点。 蟒妖气得喷出毒雾,呿呿呿浇得四周满是青烟。 那老丈杵着拐,耳红面赤,却是摸出怀中雕刀,直朝蟒妖眼睛刺去。 情形怎地陡转急下,刺蛇变真刺蛇了? ……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雕刀造化 要说这陈风,也是个小银币。 从进入妖市发现不对,就撒下铁线蚁,四方寻找真相。 待到从铁线蚁反馈来的消息,得知有这么二位,梦入神机就已施展开来。 陈风跟老丈在那打口水仗,何尝不是为了激起老丈心绪不宁,幻境大法好趁虚而入。 其实陈风也没做特别诡异的修改,只是把老丈座下的蟒妖形象,替换成了自己。 老丈持着雕刀猛凿,眼中的“陈风”惊讶地叫着“夫君,我是你娘子呀”。 这一幕可把老丈恶心坏了,那雕刀隐带蓝光,唰唰唰,画笔一样,迅捷无比地空中作画,好一手浮空雕刻手法。 只见一条大蟒浮雕画中活着扑出,直朝“陈风”扑咬。 这大蟒跟蟒妖一模一样,老丈是依照“娘子”模样浮雕的呢。 那大蟒实力,竟跟蟒妖不相上下,可见老丈手法,已达登峰造极的极境。 可见,一门技艺,达到巅峰是何等的可怖,这一点,从搬弄铁线兽能祸乱皇宫的铁线手艺人范大力身上,就可以管中窥豹。 蟒妖跟大蟒使尽浑身解数,就像在跟另一个自己打斗,一时间陷入苦战,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老丈还从旁面红耳赤叨逼叨,“人是他妈生的,兽就不是他妈生的?吃了小兽,他兽妈不会着急?将心比心啊。” 陈风搬个小板凳,坐昏迷的陈明廷身边,手里一捧瓜子儿,边看边磕,看得滋滋有味,这可比白嫖阴阳册上的生平好看多了,沉浸式5D电影,也没眼前这出戏好看的好吧。 不过,看归看,吃归吃,陈风的心思可没停。 京都城内开妖市,清风楼里卖人心乳鸡,斩妖殿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失察之责没得跑。陈风的脑海瞬间就浮出鸦鹊岭保护伞林小牧的影子。 这妖市冤死这么多人,我怎么没称到与这有牵扯的魂?难道是这方小世界的古怪? 听老丈的说词,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对人恨之入骨,以至于都到了一种入魔的状态。 那蟒妖论实力,看样子比当初搁天玑组捶的那头独角仙妖要牛逼,又怎么会受一个人类老丈驱使?还和他结为夫妻,难道真的是因为老丈吊炸天? 个中的隐情,想想就有意思,要不称魂拿奖励嫖生平吧。 陈风看一阵打斗就开始乏味,两条蟒缠来绕去,箍来咬去,尾巴共振,天动地陷,一会喷毒雾,一会滋毒液,谁也奈何不了谁,跟人打架吐口水差不多,没什么花活儿。 老丈就更没意思了,刻刀攥手里,精神萎靡,两股战战,好像是完美浮雕出一条大蟒就耗尽心血似的,只能从旁抑扬顿挫喊“666,我滴个宝贝儿”。 陈风趁场中正酣,铁线蚁大军加入战局,梦入神机完美衔接,在老丈和蟒妖眼里,这铁线蚁大军都是来帮自己的帮手。 铁线蚁密密麻麻,缠住老丈和蟒妖,一寸寸往上啃噬。 一人一蟒,还大喊舒坦啊,相公(娘子)这按摩力道真得劲,别闹,搁这打架呢。 不消片刻,一人一蟒,下半身已成白骨,陈风想了想,把铁线陈从虚空梭里拽了出来。 陈风往前一指,朝脸色发青,眼神极其幽怨的铁线陈说道:“呐,不是不给你机会,好好表现,证明你是铁线老大的机会给你了。” “你是猪啊。”铁线陈憋了半天,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叫了一嗓子,从怀里掏出一条碧玉双头角先生,扑向半身残骨的老丈和蟒妖。 嘶~!陈风竟然从铁线陈的吼叫中,听出了委屈、发泄、不满、控诉的情绪,再看他手里的家伙什,只差没扶额。 我怎么造了个这么奇葩玩意儿,虚空梭里那么多称手的家伙什不选,偏偏选了个角先生,你特么不嫌味儿得慌。 铁线陈能不郁闷? 陈风用铁线弄巧,丢虚空梭里弄出的那些毛毛虫、扑蛾子、蝎子、蛐蛐儿、蚂蚁、蛆什么的,密密麻麻,到处爬,咱有密集恐惧症的好吧。 他垫着脚尖躲避铁线蚁,提着角先生,脸色发青,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一口恶气又不能发泄到“那头猪”身上,只能把怨气往老丈和蟒妖身上撒。 铁线陈咬牙切齿,用角先生狠狠往老丈和蟒妖身上戳去,内心念叨着“你是猪啊,你是猪啊,要不是看你有用,我捅死你,我捅死你。” 陈风看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铁线陈拿角先生捅人的狠劲,脸色怪异得很,一种我没有这般癖好的想法蹭蹭蹭往上冒。 铁线陈发泄一通,还毛着胆子,狠狠踩爆了几只铁线蚁,这才恶狠狠瞪着陈风,“猪,放我进去。” 陈风收了铁线陈进虚空梭,脸色发烫,莫名其妙竟然还有些尴尬。 方才铁线陈瞪自己的眼神和语气,怎么像前世女友发小脾气呢? 不会不会,断然不会,陈风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自己爱上自己”的荒诞想法甩出脑外,嗯,我承认,我很帅,我自己也爱,但不是这么个爱法。 老丈和蟒妖咽气,两者的魂就可看出实力强弱。 老丈的魂属于刚进入“我是谁,我在哪,我该何去何从”的茫然期,离暴走期还差个头七。 蟒妖的魂,已怨气滔天,半空开始凝聚魂身。 不过这在陈风眼里,两者都一样,通通是阴阳册上的奖励。 玲珑秤出手,不费吹灰之力,阴阳册上判阴阳,魂重星品录生平,走你。 “魂重三两,二星品质,奖励刻雕造化。” 舔包掉技能书了,老丈的雕刀被陈风摸尸,在加上这刻雕造化,陈风也可以雕个小白来当药房老板ヽ(??▽?)ノ。 陈风现学现用,提神运气,刻刀在手,心中所想,手上跟着动静,却不是手在动,而是刻刀随心动,有种气血被抽离的感觉,难怪老丈浮雕出大蟒,会萎靡不振呢,这般被他用尽一生弄出的造化,的确不俗。 不对……陈风中止刻雕造化,看着手中雕刀,这雕刀吸的不止是气血,还有阳寿。 这雕刀?不是寻常阳间玩意儿? 陈风迫不及待去看老丈生平。 却发现这老丈的生平与蟒妖的重合率着实有些高。 那就搁一块儿来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老丈和蟒妖的姻缘 大蟒成妖之后。 是老丈家的保家仙。 这保家仙有别于出马仙那一套。 两者的仙家,虽有重合,但后者多以收出马积功德受香火为主。 供奉保家仙如同供奉城隍神、土地神,逢节上供,保家宅平安,不收或少收人间行走。 这其中的门道,一文说不尽,咱就不细说,知道有这么一茬就好。 单说这大蟒。 盘踞在老丈老家房梁上,逮鼠扑贼,驱虫撵兽,保家宅平安,做的是保驾护航的事。 要按照这么来说,农村里的猫猫狗狗也算一种另类的保家仙,非要这么算,那也说得过去。 各位爷可要问了,房梁上盘一大蟒,岂不是吓死人? 搁新社会的确是,搁封建旧社会,这就是祥瑞,农村谁家有这稀奇事,那这家指定要发。 那这大蟒别家不盘,怎就盘老丈家? 这其中并非没有因果。 话说老丈本名林恩达,老爹是个雕刻匠,专给人刻墓碑的,这手艺,在封建社会那就是金饭碗,别管有钱没钱,家里老人去了,孝字当头,有钱的华丽的大石板刻碑,没钱的也会插块木板请人雕两字,只有那种实在没根儿的、没辙的才会裹一凉席,搁乱葬岗埋了。 老林有这门手艺,不说挣多少钱吧,反正家里不会缺吃穿。 小林从小吃得饱,穿得暖,没受过什么苦,小时候皮得不行,拿裤腰带吊死人家鸡仔,用鱼线绑了肉丁钩人家狗,反正是偷鸡摸狗的祸害事没少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街痞子。 这么一孩子,老林牛皮带都抽烂了几条,死活没把人混蛋劲给扭过来。 老林一看,这不行啊,孩子这性子,上学堂拜先生考个功名,光宗耀祖是没指望了,家传可不能断。 老林就教小林雕碑,教孩子是什么体验,有娃的都清楚,这把老林气得,只差没把小林摁在石碑上摩擦,再雕几字“不孝子孙,气死劳资”。 自己教不得,否则得真个气死,那怎么办呢,好说,跟师兄弟们交换收徒。 这就跟相声行当一样,自家人不收自家儿孙,得让搭档来收,要不然,这行当就失传了,气都气死了,能不失传? 老林收了王师弟的儿子小王当徒弟,王师弟收了小林当徒弟,林家在镇上,王家在山上村庄,两家隔着远,两家的孩子,一周才回自家一次,得,索性都是师兄弟的孩子,那当儿徒养吧。 儿徒跟普通徒弟可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 就是打板子的家伙什不一样。 啥?字雕歪了?普通徒弟一顿竹板子,儿徒一顿扁担。 自家儿子舍不得下死手,搁别人家,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反正长本事就是,眼不见为净。 封建社会,做家长的就是这么个心态,棍棒底下长本事,不打不成才,打得越狠,越是对师兄弟有交代。 话说小林有一天被老王打狠了,怀揣两鸡蛋就赌气躲林子里玩离家出走。 刚开始满怀激情,那种天空任鸟飞,整个世界都是我的自由感,别提多爽了。 时间一长,坏了,两鸡蛋挤怀里瘪碎,糊得衣裳满身满地的蛋黄,搓也搓不掉。 天色一晚,又饿又困的小林就开始慌了。 怕啊,黢黑的林子,看哪哪像有鬼要扑人,风呜呜一吹,瑟哗瑟哗的树叶声,把小林都吓尿了。 这娃哇哇哭,瞎跑迷了路,磕得浑身血糊拉碴的,眼睛都哭浮肿了。 惨吧。 这还不是最惨的。 天下雨了,从未见识过的瓢泼大雨。 还打雷呢。 这雷声大的,差点把小林耳膜给震碎。 两道粗得比他爹牛皮带还宽的雷岔子,直接劈在小林前后脚,这货差点冒烟。 小林差点没被雷劈死,反而不哭了,脱下裤头,冲雷雨天后弯腰撒尿,还用之前哭得嘶哑的声音嚷嚷呢,“来呀,看是你下雨大,还是我撒尿高”。 话才刚落口,小林屁股一凉,直接把顶天的尿线给吓缩缩了。 他回头一看,偶滴个亲娘咧。 眼前一瓜子脸女子,下巴尖到快可以当雕碑的锉子使,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蛇身。 这瓜子女一身残破,浑身淌血,乌漆嘛黑的,屁股后面几道粗雷追着打。 “小相公,救我。”瓜子女脸色煞白,害怕的浑身发抖,说完一句,也不容小林答不答应,就抱住了他。 小林人懵了啊,浑身冰凉,害怕得直打摆子。 瓜子女也是瑟瑟发抖,她呀,正是在渡劫的那蟒妖。 一人一蛇女,互相搂着,各发各的抖,各害各的怕,就这么颤颤巍巍抖了大半夜。 那雷可奇了怪了哈。 就在四周劈得稀里哗啦,半个山头都快劈没了,嘿,就是不往小林这片劈。 就算正正的劈过来,到头来就给拐了弯儿,小林这避雷针为啥这般好使? 还不是林家世代雕死人碑,积的可是阴德,到小林这一代,攒不老少,老天爷都保佑呢。 瓜子女也是走了狗屎运,但凡换个人来,没小林这阴德傍身,连人带妖给你一烤串撸啰。 啥?那些个妖搂人避天雷的故事没少见? 可拉倒吧,普通人阴雨打雷天,站树底下,你去试试看,看你是成雷震子不成。 当避雷针,是看德行的,否则等着写本天降雷霆,我穿越成神的小说吧。 嗨,又扯远了,扯回来扯回来,说咱这小林。 小林庇佑蟒妖躲过天劫,蟒妖天没亮就蜕皮下半身,真正化形成人。 这是成事了。 化形成人的蟒妖,咱不细说长得怎么样吧,反正把瑟瑟发抖的小林眼睛都看直了。 蟒妖怯怯一笑,点着目瞪口呆的小林额头,小相公,你救我性命,奴家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小林这会清醒了,羞红脸连连摆手直摇头,呀呀呀,不行不行,我还小,毛都没长齐。 蟒妖啪嗒一声拍红人小屁墩,嘻嘻笑道,好办,从此奴家守着你,等你长大了,咱们再结为夫妻。 就这么的,蟒妖收了一小正太,也不知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 o( ̄ヘ ̄o#)。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保养好,老公在高考。 这蟒妖别看岁数,反正吧,人模样那是没得说,估计小林到死,人还是这能掐出水的嫩脸呢。 经此一事,小林一夜成长,负荆请罪到老王家,自己个给自己来了一顿三天下不来床的板子。 完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门心思扑在雕碑手艺上,那手艺真是犹如神助,一天一个样,老林见了直说妙,隔壁老王见了都说好。 按说这不是好事吗? 这人啦,从来就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人生。 转眼,小林就长成小伙,学艺有成,回了林家。 ……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斗米恩升米仇 林恩达不仅自个回家,还带回来一俊俏的小媳妇。 老林两口子肉眼凡胎,哪瞧得出嘴甜的小媳妇是一蟒妖,高兴得直拉着人手,咋瞧咋顺眼。 有人高兴,有人郁闷。 谁呀。 还不是当儿徒养的师弟儿子,王小伙。 正主儿回家了,那自己就得回王家。 王家在半山腰上的穷咔咔,林家在镇子上,条件没法比。 王小伙从小在林家学手艺,看惯了镇子上的繁华,过惯了富裕的生活,那隔壁街的翠花眼瞅着就能亲上嘴了,这就要打回山旮旯了? 王小伙眼珠子一转,咣咣咣给老林磕头,生生挤出一鼻子眼泪,嚷着要拜老林做干爹,还说学艺有成,给人白干三年,以报师恩。 嗯,旧时候是有这么一出,再说儿徒拜干爹,很寻常。 老林一拍巴掌,好,我这有两儿子,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看嘛,王小伙也没啥坏心思,就是贪图点享受,这点提高生活品质的想法,其实没毛病,对吧,搁现代,这叫上进心,大大的进步青年。 人跟翠花偷摸苞谷地里摔跤,那也没啥,男未婚女未嫁,火气旺盛,谁还没有点下火的小爱好。 但王小伙心情不爽利啊。 为啥。 自从林恩达回了家,之前把自己当亲儿子养的老林,再也没有那热乎劲了。 王小伙心里愤懑啊,暗道,这该死的林恩达,你现在享受的一切本应该是我的,你咋回来这么早,害我被干爹冷落,这也就算了,你领个媳妇还比翠花漂亮,你那媳妇是在我老家找上的,你这机缘本来应该也是我的。 瞅瞅,这什么混蛋想法。 这就是标准的斗米恩升米仇,嫉妒心在作祟。 王小伙越想越不得劲,悄悄给缩怀里咕呦的翠花嘀咕,那什么,你去帮我勾引个人,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翠花人都傻了,正劲头上,索然无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拖长哭腔劈头盖脸给王小伙一顿数落,你个没良心的诶,挨千刀的负心汉哟,枉费我把什么都给了你,你居然让我去勾引汉子啊,你不得好死喂,生个孩子烂肚脐眼儿诶…… 王小伙是真嘴甜,给人翠花一阵好哄,趁着翠花迷糊劲,又来了次深入的交谈,一次不够?再来一次,只把翠花给伺候得五迷三道的才哄道,好婊贝啊,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两的将来,你想想,我是那种把你往火坑推的人吗,演戏而已,全是假的,我怎么舍得让我滴乖乖拱别人被窝。 翠花领悟力也不赖,恍然道,啥?仙人跳?你好坏啊,不过我喜欢。 两人一通嘀咕,合计好计划,说得眉飞色舞,笑得那叫一个猥琐。 是夜,王小伙单独请林恩达酒楼吃酒,酒桌文化嗑那是张口就来,哥哥也,我滴个亲哥,咱两啥关系,恨不得睡一个媳妇,不是,弟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就是老铁,没毛病,往后都是家人,哥哥可得照顾点小弟。 反正吧,这菜没少吃,酒没少喝,王小伙给林恩达咣咣一顿灌,给人干迷糊了。 王小伙扛起打着酒嗝,迷离眼摸人脸皮子嘟囔娘子的林恩达,摔进了早已开好的卧房。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翠花趁机进房,王小伙纠结一伙二痞子等了一阵子,估摸时机刚刚好,踹门去捉奸。 一窝人涌进门来,人傻了。 没见着林恩达人,只见翠花抱着个枕头,在那陶醉摇摆。 二痞子们一饱眼福,王小伙羞得恨不得当场掐死翠花。 这事闹得,原来蟒妖早瞧出王小伙坏心思了,这属蛇的得多机灵,普通人哪里玩的过她呀。 早趁人进门前,就蛇烟迷了翠花,扛自家小相公跳窗跑了。 王小伙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这回换对象了,准备自己亲自下场,去勾嫂。 你猜怎么着? 王小伙无缘无故消失了,打死找不到人,连尸体都没寻着。 林小伙偷偷问蟒妖,是不是你把人吃了?快把人吐出来。 蟒妖打了个嗝,直摆手,你胡说,不是我,银家木有。 这事吧,到这本来就该完了。 但,老王死儿子了。 那怎么成,甭管什么师兄师弟那些个,人在你府上不见的,要么给我人,要么咱见官。 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发展成林家和王家两个家族开始群殴。 蟒妖一看,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了,既然事情因王家而起,那行吧,把王家全灭了也就消停了。 人蟒妖可不会傻乎乎的亲自动手。 寻了鸦鹊岭一刚成事没多久的鸟妖。 这鸟妖谁啊,各位爷可还记得彭员外家吃了舍利子开口说话的那只乌鸦不,没错,就是它,后来给妖王办砸了事,被妖王拍死准备给弄镇魂司递话,还没成行,又反手被林小牧给卖了,结果被陈风称魂得了一捏骨术的那位倒霉蛋。(第五章) 这鸟妖这会才刚成事没多久,林小牧还没生呢。 能化形的蟒妖找上门来,吓得小鸟妖直喊祖奶奶。 蟒妖吩咐鸟妖,去把王家庄给灭了,完事,给你一颗化形丹。 这可把鸟妖高兴坏了,化形丹诶,发了发了,转身就把差事交给了收来的小弟,小弟再转手,分包给了另外一山头的胡皮子,这手层层转包的手法玩得妙,也是因为这样,鸦鹊岭才暂时没被斩妖殿盯上。 这胡皮子是一出马仙,在外收了一众山贼当出马小弟。 天刚撒黑,山贼就冲进王家庄,烧杀抢掠,把人整个村庄都屠了。 人为的,那自然就用不上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官兵围剿,剿了个寂寞,山贼有出马仙当眼线,来去如风,根本不跟官兵打正面照,这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要说这山贼窝啊,后来的某一代贼子,还跟陈风前身有过牵扯呢,不是把前身掳了卖给鸦鹊岭的鸟妖,差点给裹面粉油炸了吗,你看这事巧的。(第一章) 林家太平了,日子接着过。 可惜,不完美啊。 日子这么久,林家媳妇肚子不见大啊。 嗨,能大吗,一个人,一条蛇,玩个蛇皮啊,这基因不对等的,你以为谁都会生个许仕林出来? 嘿,你还别说。 真生了,还不止一个,是一对儿双胞胎。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林家人,不简单 这是咋回事呢? 这又得说回鸦鹊岭的鸟妖。 灭王家庄一事,蟒妖不是和对方勾搭上了吗。 人不仅给了对方化形丹,还给鸟妖找了后台,也就是后来拍死鸟妖的大妖。 蟒妖在林家当媳妇呢,小日子别提多滋润,跟妖们自然就聚少离多。 鸟妖跟了大妖,得了任务。 就是把鲲鹏遗蜕精华寻人间女子给怀上生下来。 其中之一,不就是钱小舒吗。(第二章) 蟒妖正为怀不上林恩达孩子着急上火呢,鸟妖找上门来,漂亮话没少说,说我为了报答当初你给的那颗化形丹,特意在大妖门前跪拜了三天三夜求来这鲲鹏遗蜕精华,你手段高明,炼化炼化,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蟒妖一顿赏,双方都很满意。 话说这蟒妖还是有点手段的,炼化了这鲲鹏遗蜕精华,疯狂跟林小伙造人,没过多久,真怀上了。 蟒妖肚子日日渐涨。 可把老林老两口高兴坏了。 数着日子,怀胎九月,哧溜,生了,二连发。 老林两口子挤一块去瞧,妈妈耶,老二还好,纯正的男婴,老大是个啥啊,上半身是蛇,下半身就两条腿是人。 老大生来就能说话,吐着开叉的舌头,嘻嘻一声“爷爷奶奶你们好”。 蹦瞪蹦瞪两声响,老林两口子吓得直挺挺往后倒,眼睛一闭,撒手归西。 喜事丧事赶一块了,两老的死换来两孩子的出生,林恩达悲哀一阵也就想通了,权当父母的命在两孩子身上得到延续。 林恩达有了这心态,自然就把两孩子宝贝的不行。 有了孩子得取名吧。 姓林没得跑,老大是半兽人,就叫林莽吧,音同蟒,纪念两人的人妖恋。 老二,是混血儿的纯人类,希望他长大了不会对蟒妖有成见,就叫林孝母吧,不过这样子太直接,林恩达索性也给来了个谐音,林孝母更为林……小……牧。 家里没了长辈外人,蟒妖就彻底放开了,天天不显出原形绕房梁上窝一阵乘凉,就浑身不得劲,但凡家里来外人,就说这是守家仙。 故事开头的守家仙,就是这么来的。 林莽这长相,指定不能放家里养,蟒妖就托给了鸦鹊岭。 两孩子双胞胎,小孩子家家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林小牧经常上鸦鹊岭找哥哥玩,林莽也时不时悄悄半夜回镇子上探亲。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林小牧做了斩妖小旗,会做鸦鹊岭保护伞的原因之一。 林小牧老妈老哥都是妖,他咋后来做了斩妖小旗呢? 这不是林小牧的生平,里面牵扯的事,阴阳册没显示。 主要是林恩达两口子的事。 日子见长,有能化形的蟒妖做保家仙,林家想出事都难。 这一晃,就是几十年。 林恩达雕碑的技艺炉火纯青,远近闻名,但人老了,背也佝偻了,蟒妖还是娇滴滴的嫩出水。 你以为这里会出现老夫少妻,大郎该喝药的故事? 才没有咧。 此时的蟒妖虽不是人,但比人可有良心。 为报答当年小正太林恩达躲避天雷救命之恩,守了他一辈子,也恩爱了一辈子。 林恩达也算是好人有好报,最终寿终正寝。 记住寿终正寝这四个字。 蟒妖舍不得啊,吐纳本命精华为林恩达续命,还跟前来勾魂的南斗科称魂师大打出手。 此时来勾魂的南斗科称魂师,不是别人,正是七杀二号。 这不打不相识,七杀二号路子野得很,说道,你不让我勾魂,也行,把你本命精华分我一半,我教你复活之法。 蟒妖还在犹豫,七杀二号又补了一句,时间可不多了,任由你夫君的魂魄这样散着,我真撒手不管了啊,到时候魂飞魄散可怨不得我。 蟒妖应了,果真分了一半本命精华。 这也是实力下降厉害,后来被陈风宰了的原因之一,当然啦,陈风本就很强悍,只是他自己不知。 七杀二号依照承诺,给了复活之法,你去杀一个阴艺六脉之一的掘穴工,在他发阴俸的日子,将你夫君的尸体和他的尸体埋在一处,记住了,棺材板一定要盖实,不听到动静,万不可掀开,否则就不灵了。 为什么要找掘穴工呢,这阴艺六脉做死人活计,但凡阳人领阴职,那都是在用寿元干事。 而且这掘穴工,掘的是阴脉,通的是阴阳,冥冥之中能阴阳连接。 杀个掘穴工,在发阴俸的日子,就是生死墟向阳间开放的日子,两尸体裹一块,七杀二号能借掘穴工的阴阳道引林恩达的魂偷渡,再以掘穴工的魂去充数。 说来简单,其实操作复杂。 七杀二号收了好处,尽心尽力办事,这林恩达不仅自个掀棺材板活了,手里还攥着一把泛蓝光的雕刀。 七杀二号见了雕刀都给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说不透来路,反正眼中带有忌惮,他是大概知道但又不怎么确定。 林恩达不仅活了,本身雕碑的手艺就已登峰造极,再有这雕刀那更是如虎添翼,雕什么活什么,要不是七杀二号临走前说不要乱用雕刀,否则寿元有损,林恩达还想把老父母给雕刻出来复活呢。 林恩达复活,林莽远在鸦鹊岭,自然是不知道的,林小牧也是后来才知道,知道后才暗道一声坏了,我把老爹的死托一耗子精告诉老哥了,这会估计正往家奔丧呢。 林莽孝顺啊,不仅自己奔丧,还带了一群朋友,引人回家吊唁。 这朋友谁啊,都是跟他差不多,道行不深的小妖,连人形都不会化呢。 平时一个人回家还偷偷摸摸的,这次这么多小妖出山,自然就藏不住了。 好死不死,又正赶上附近十里八乡的围猎节,到处都是赶山的猎人。 这群小妖误入陷阱不说,还被无数条猎犬撵得满山跑,末了全被一网撸了。 猎人们拖着网里的猎物还有妖怪。 嗯,没化形的小妖,竟然还能口吐人言,不是妖怪是什么。 特别是那个上半身是蛇,下半身是人的蛇人,可让这些猎人稀罕死了。 猎人们边喝酒边打趣,哟哟哟,这蛇人还会瞪人呢,来来来,递把刀子来,我切个蛇胆尝尝,听说能明目,看看味道是不是跟普通的不一样。 我看咱这炊具也齐全,炖一锅蛇羹吧,听说这种半兽人,肉质鲜美,吃了能多活几年呢。 屁呀,光炖蛇羹多浪费,瞧见没,这网里还有一狸猫呢,来来来,让我来,做个龙虎斗,吃了浑身都是劲,晚上好抱婆娘。 林莽就这么被猎人吃了,被人给吃了。 林恩达一家紧赶慢赶,闻讯赶来,已经迟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凿碑力士和摄魄媚 林莽就剩下这么一骨架子,连脊椎都被抽了。 夫妻两心态爆炸,悲愤欲绝,当场黑化,直剁了猎人们喂那些个侥幸没死的小妖。 紧接着就发生了斩妖殿出手,追杀两人的事。 结果,追着追着,夫妻两没死不说,还辗转来到京都开起妖市,清风楼里卖人心,把人当牲畜,还说得振振有词的事。 要不是陈风升职加薪,陈明廷、欧举廉为了缝补关系,请人吃饭,这妖市啊,还不知道会开到什么时候。 至于林恩达两夫妻怎么会躲避掉斩妖殿的追杀,这里头,肯定有林小牧的事。 毕竟,陈风从钱小舒生平,乌鸦妖生平,鸦鹊岭众妖生平,还有这林恩达两口子生平,能推出一个事实。 林小牧突然做了斩妖小旗这事,背后不简单。 好想看林小牧的生平啊……十一爷咂摸着嘴,怅然感慨了一句。 陈风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暗道:难怪之前在镇魂司北斗科,林小牧前来问灵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呢,原来是男人的第六感啊,这林小牧竟然还有这等半妖出身。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斩妖殿混过去的,斩妖的小旗,竟然是半妖血脉,真是讽刺,不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金封尉……算了,没有证据人也不会信,况且这种秘密恐怕牵扯到斩妖殿高层,自己知道就好,告诉别人,保不齐会引来杀身之祸。 还有这阴阳册显示,林恩达两口子,运营的妖市牵扯到不少斩妖使,在这京都还有一处,斩妖殿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铲平啰才行。 拿完奖励,吃瓜生平,阴阳册给林恩达的命格判词是: “劳劳碌碌稳中求,东奔西走何日休,若使终身勤与俭,老来稍可免忧愁。” 这差不多是林恩达后半生的写照,如行事端正,自可享受天伦,只不过黑化了,最后落得现在下场。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左手持凿、身背石碑,凿带雷丝缠绕,身体残破的男鬼形象渐渐清晰。 旁配四字:凿碑力士。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其技巧,其力大,其入髓,其以身引雷。 嚯,又一有意思的玩意,跟当初双头娃的断首魅图案有得一比。 接下来就是蟒妖的称魂奖励,本命精华失了一半的蟒妖,奖励评定很鸡肋。 “魂重二两七钱,五星品质,奖励明目蛇胆一幅。” 明目蛇胆?吃了眼睛能瞪得像铜铃吗……陈风内心吐槽,自己有遮眼神技,还要明什么目,再说了,这生吞蛇胆,苦啦吧唧的贼恶心,丢虚空梭,留给五号大叔打牙祭。 命格判词倒是恰如其分: “此格做事单独强,难告夫君作主张,心问口来口问心,晚景衣禄宜自强。” 好好的蟒妖不做,学小白报恩做人,做人就做人嘛,最后黑化又不做人了。 收尾判词后,显现图案。 是一人身蛇体头发结多条束辫的半蟒形象,失了美艳,多了浓浓的妖艳。 旁配三字:摄魄媚。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摄魂掠魄,夺灵精血。 陈风不仅感慨林恩达日日跟妖做体操,还能活到老,得亏祖上雕碑积的阴德够多,但凡换个人来,早被吸成肉干。 林恩达和蟒妖的死,并未破了这方小世界平衡。 陈风还是被困在里面。 不过,他发现异常,难怪之前在北斗科没有称到涉及妖市的魂呢。 这小世界连魂都能给困住。 不过飘荡的魂不多,看状态,似被施了什么法,变得并不凶残,或者换个说法,凶残的魂都被处理了。 因为从数量上和妖市开的时间来对比推测,此处的魂数,理论上应该远远多于眼前所见。 陈风正要称个魂探探究竟。 小世界突然崩溃,呜呜泱泱冲进两拨人来。 前者统一配刀,纯黑对襟铠甲,浑身煞气缭绕,妖魂因果在陈风遮眼看来,极为浓郁。 当头人不是别人,正是脸有浓密胡茬、小三角眼,面色铁青的斩妖小旗林小牧。 当初在北斗科天玑组问灵不成,胡须被火漂,这会看来,还没长周正呢。 后者配置五花八门,玩什么的都有,制服倒是统一暗紫束腰劲装,做工大气,不华丽但用料考究,腕袖金丝戥子称图案的镇魂使。 打头的是去摇人的欧举廉,他身旁是刚升任镇魂使队正没一天,看到陈风后脸色稍缓的扑克脸曹广孝。 林小牧在林恩达和蟒妖的尸体上扫过一眼,眼神猛地一缩,再也不敢去看,声音低沉地指向陈风,“来人,把这贩卖人肉,与妖人勾结的贼子拿下。” 当地一声,唰唰唰抽武器的声响,十来镇魂使挡住斩妖使去路。 “我看谁敢?”曹广孝眼神阴柔,眯眼一瞪,指着陈风和地上的陈明廷,“此二人奉我镇魂司之命,前来调查,岂容你斩妖殿污蔑。” 曹广孝行啊,一句话不仅定性是污蔑,还把事情上升到镇魂司和斩妖殿的层面,高高举起这一手牌打得不错,不愧是曹扑克,会出牌。 不过陈风暗道一声可惜,这挂的是林小牧娘老子,放平时,他或许会和稀泥,此时,他没有暴走杀人,已经算隐藏得很好了。 果不其然,林小牧不接这官面茬,态度强硬,唰地拔刀遥指陈风,“这牵涉到妖,是我斩妖殿分内之事,与你镇魂司有何干系,此二人牵涉其中,我斩妖使拿人问询,有何不可。你曹广孝刚升任队正,急需证明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这涉妖之事,你的手也未免伸得过长了吧。” 好一张利嘴,有理有据,看到双亲尸首还能保持头脑清晰,这人不是冷血,就是心思过于深沉,陈风暗暗观察,把林小牧归于后者。 曹广孝本就话少,嘴上功夫哪能这么利索,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不过曹广孝冷寒着脸,默不作声往前两步,挡在陈风身前,态度很明显,心里想着,陈风是我手底下走出来的丘臣,人,我保定了。 林小牧挽个刀花,舔了舔唇,目中凶光乍现,一腔怒火,正好借机发挥,事后无人可抓住把柄。 斩妖使们举着武器,齐齐高喝一声“退”,猛地踏前一步。 镇魂使们当仁不让,欧举廉唰地打开折扇,扇骨精钢短剑,寒光逼人。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声质疑从曹丘臣背后传出。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与林小牧的首次交锋 “贩卖人肉说得好啊。”陈风从曹广孝背后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转身问向欧举廉,“你搬救兵有说人肉的事吗?” 欧举廉不明所以,实问实答道:“我搬救兵也不会搬到斩妖殿头上,就连曹墓伯也不知晓个中详情,我还来不及细说,就先赶来帮忙了。” 陈风看一眼曹广孝后背,暗道一声冷面心热真上司,有心了。 陈风话锋一转,指向林小牧,“既然这样,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清风楼卖人心,此处开有妖市卖人肉的?” “我……”林小牧眼神一凝,正要狡辩,被陈风猛地提高嗓门打断,“除非你与妖市早有勾结,早知个中门道,所以贼喊捉贼,欲杀人灭口。” “血口喷人,我堂堂斩妖小旗,岂容你区区称魂师置喙。”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此乃镇魂司北斗科天玑组陈丘臣。”曹广孝幽幽吐了一句,语气不紧不慢,似隐含笑意,“也不是斩妖小旗可以随便污蔑的。” 如有画外音,此时应在林小牧心里配一句“First blood”。 欧举廉收回折扇,慢悠悠拍在手里,又补了一枪,“我们来的路上,正碰上整装待发的斩妖使,你说巧不巧,人急的很,生怕我们先到一步。” Double Kill。 “当然急,急着来毁尸灭迹嘛。” 陈风最后总结,来了一个Triple Kill。 三杀下去,林小牧竟然没慌,他手下的斩妖使可就没这么深沉的心思了,脸上虽没表现出来,神色却是频频看向林小牧。 “兴你们得了线报,就不兴我们得了线报?”反正没有证据,林小牧有恃无恐,“说到对付妖,我们斩妖殿才是专业的,据线人回禀,可是亲眼看到镇魂司的三位丘臣在清风楼食人心啊,这要是传出去,呵呵。” 呵呵你麻皮,线人?什么线人,恐怕是那个被陈明廷追丢了的鼠妖小二吧。 不过听这口风,林小牧态度软了,来日方长,陈风觉得是时候见好就收。 “那既然如此,你查你的,我们查我们的,互不干涉。”陈风说着话,给曹广孝使了个眼色,毕竟镇魂司在场的诸位,他的官职最大。 “善。”曹广孝懒得费口舌,面无表情吐出一字。 “请。”林小牧收回兵刃,冷哼一声。 这作态又让陈风对他的评价高出一线,这人非泛泛之辈,不仅心志坚韧,还能屈能伸,知进退,懂审时度势。 是个劲敌,陈风的斗志升了起来,前世职场暗斗的那种头皮发麻的激情感觉又回来了。 陈风这心底刚对林小牧做出最终评价呢,又听他似是咬着牙音在问,“这一人一妖的魂魄呢。” 陈风还没搭话,只听曹广孝呵呵一乐,“这牵涉到魂魄,是我镇魂司分内之事,与你斩妖殿有何干系?” 没看出来,曹广孝还是个小心眼,把林小牧刚怼他的话,换了个说法,几乎原封不动地回怼了过去。 林小牧被呛得脸色憋红,咬牙切齿连说了三个“好”字,抬手一指陈风,“既然这样,谁也别想好,两人作为当事人,跟我回斩妖殿走一趟。” 得,怼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这又回到原点了。 陈风知道林小牧打的什么主意,早在北斗科那个独角仙上见识过他的手段了,他有问灵手法,能问魂知真相。 这林小牧是准备公器私用,问魂林恩达和蟒妖,好知道是谁做的,憋着要报仇的心思。 不过陈风有恃无恐,被称魂师称过的魂会变得浑浑噩噩,跟失了记忆差不多,而且被玲珑秤称过的魂,又上了阴阳册,林小牧能问出个寂寞。 “给你。”陈风把林恩达和蟒妖的魂扔给林小牧。 陈风在拿捏林小牧的心思,这两魂不能不给,不管他为人如何,毕竟这是人亲生父母,能忍到现在这个样子,已非常人。 如果在这事上硬顶,别人不知道,陈风肯定知道林小牧会暴走。 而且陈风赌林小牧心中有鬼,以两魂换两人,达成默契,不消节外生枝,对于陈风来说,奖励都拿到了,生平都嫖过了,充其量只是少了两条投喂大舌头的魂,于自己并无损失。 而且这破碎的小世界,还有少量的其他魂,镇魂使不会空手而归,以林小牧的性格,断然不会在这事上作梗。 “老大,做事。”陈风悄悄在曹广孝身后低语,轻轻捅了捅他的背。 曹广孝也不是傻子,看林小牧收了魂默不作声,不再旧事重提的样子,知是已达成默契。 “拘魂。”曹广孝轻喝一声,指挥镇魂使行动。 林小牧脸皮抽了抽,朝急急看来让他拿主意的斩妖使轻轻摇头,神色有些落寞地去收了林恩达和蟒妖的尸体。 陈风本想踩上一脚,说一句“默哀”什么的,不过看到林小牧的神情,终究还是放下了这心思。 厚不厚道先不说,林小牧什么为人也不谈,林恩达和蟒妖的一生,黑化之前,除了隔壁老王那一庄,做得不地道,其他可圈可点。 后来黑化,心态爆炸,也是事出有因,林莽被猎人吃了,换做是谁,自家儿子被人吃了,也不会心平气和。 不过,这不是京都开妖市卖人肉,清风楼里卖人心乳鸡的理由。 做千万件好事,也抵不过做一件坏事,功过不是这么相抵的,此标准放之四海皆准。 曹广孝的镇魂使小队,拘魂拿业绩,小赚一笔。 一行人打道回府。 正如林小牧所说,妖市是斩妖殿的事,后续事与镇魂司无关。 不过曹广孝有些气不顺,升任镇魂使队正,头一回出队,就差点栽了,这新官的三把火头一把就差点烧成打火石的火星子。 看到原上司一脸便秘,闷不做声,沿路一句话也没有的憋屈样。 陈风一拍脑,差点没给自己一脑锤。 刚尽顾着悄悄在林恩达和蟒妖尸体上埋铁线蚁了,怎么把那事忘了。 “老大,这队伍暂时先莫收。”陈风摸到曹广孝身前,压低声音,“这妖市在京都还有一处……” 陈风话还没说完,曹广孝眉毛的凝霜就结了起来,提起陈风的衣领把他往外一抻,低吼道:“还不带路,清风楼那处既已暴露,想必另外一处也收到消息,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陈风二话不说,头前带路,却是扑了个空,连魂都没剩下。 藏在暗处的林小牧盯着远方的镇魂司众人,眼睛通红。 他狠狠一捶土墙,也不知跟何人说话,咬牙切齿道:“启用红袖,我要陈风死后魂飞魄散。” “喏!” 一声嘶哑的应喏,土墙地下尽显出一口黑洞,声音的来源似从地底传来。 ……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事必躬亲陈丘臣 第二日是陈风升任丘臣正式上任的第一天。 别组的称魂师都是满员十五人。 唯独天玑组,十三人。 永不补缺十三号,升官加薪十一号。 十一号人没死,补什么补,这不是咒人家吗。 新官上任,循例是要讲话的,总结过去,把握现在,展望未来,加加油,打打气,这套流程,到哪里都不能免俗。 陈风一扬手中的单子,清了清嗓子,说出一句让天玑组称魂师们掉下巴的话。 “今儿的称魂任务,我包圆了。” 看着陈风怀揣一摞单子迫不及待往称房加快脚步走去,称魂师们朝五号围拢过来。 “五号,你平时不是跟十一,不是,咱陈丘臣走得近吗,咋回事?” “是啊,这新官上任头把火,直接给我烤焦了。” “莫非是人还没适应新身份,在那一次性搞个过渡期仪式?” “瞎吵吵什么,瞎吵吵什么。”五号大叔往凳子上一坐,半条腿盘起,嘬着牙花子,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朝人摆手分析: “知道咱称魂师为啥换得这么频吗?” 五号大叔扫视众人一眼,这才故作高深接着说:“对咯,不就是称魂耗阳寿,经常发生诡异,死得不明不白吗。” “咱丘臣什么人啊,从称魂师升迁上去的,不是那种外调来的,知道咱们的疾苦,体恤咱呢,他是自己拿命在保兄弟伙的平安,这等贴心的上司,上哪找?” 众人哦地一声恍然,议论开来。 “陈老大不忘初心,有良心啊。” “是啊是啊,以后对他尊重点。” “这世上竟有如此体恤下属的上司,我方才还内心诋毁人家来着,哎,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好人啦,大大滴好人。” “为官当如陈十一,纯良恭德好上司。” …… 一群今日不知明日是死是活,混日子的称魂师,头一次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好像有一缕阳光从头顶照了下来,还别说,这种感觉,懒洋洋的挺舒服。 五号大叔滋了滋牙,舌头舔着苦涩的牙缝,内心嘿嘿一乐,暗道:陈老弟,老哥我可不能白吃了你的明目蛇胆,咱眼睛雪亮着呢,谁敢在第一天给你找不痛快,我拔了他舌头结头绳。 大好人,纯良恭德好上司,咱的陈大官人,这会正称魂拿奖励乐得合不拢嘴。 当称魂师那会,每天限额定量,最多一次才五六个工作量,拿奖励、嫖生平、得修为,总觉得差点意思,跟没吃饱一样,老盼着再多点,再多点。 如今当上了丘臣,别的组管不着,天玑组那就是自家锅里的肉,谁也别想跟我动筷子。 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当然,咱十一爷,是局气人,这点小心思,哪能够啊。 当初在魂井,跟大舌头一番心声吐露,穿越到这大顺朝的自我定位算是有了准头。 陈风包揽了称魂任务,何尝不是在保护天玑组众称魂师。 称魂师大多都是苦哈哈出生,但凡活得下去,谁愿意进这魔窟挣银子? 就连五号大叔这种有京都户口的良家,都不得不卖死契给家人搏一搏,那更别提京都以外的老百姓什么日子了。 陈风还有一层考虑,看尽天下人生平,这世道是不太平的,妖魔横行,老百姓的日子魔幻得很,他隐约有种天下要大乱的感觉。 既然有称魂得奖励、修为噌噌涨这便利,为何不尝试着做点什么呢? 譬如眼下这天玑组的十三个称魂师。 丹药当花生米供着,是头猪也能给喂成高手吧。 往后拉出去,妥妥的天玑十三大肌霸金刚,也算是个原始班底吧。 而且妖市的事,算上去只是解决了一半,这个毒瘤可不能让它死灰复燃,陈风明知道斩妖使牵涉其中,却又苦于无证据,还不得赶紧称魂嫖生平,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今日进天玑组的称魂任务,有五单都是陈风指定要的,嗯,走的老上司,曹广孝曹墓伯的后门。 这五单,来源统一,都是妖市里拘来的魂。 奖励还算可以,头四单里有个卖杂耍的,得了一本大力金刚腿的腿法,看上去还不错,到时候给五号大叔学了,教教其他的称魂师。 另外三单,奖励修为两年,破鞋一双,凝神丹小瓶。 破鞋是真破鞋-0-,生平也是很破鞋-0-。 凝神丹陈风尝了尝,有滋阴补阳,灵台清明,横练肉体之效,这对他已经没啥大用,得,称魂师们有福了。 总的来说,这四单的生平,都不是很精彩,没啥可表,唯独死因统一,都是被妖兽斩了卖肉。 其中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过最后一单,不仅奖励给力,生平有味,最终还牵扯出了妖市后面的一条线。 为啥同是妖市的冤魂,唯独他的生平有线索呢? 这说来就话长,容我细细道来。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老手艺人。 人送外号糖人章,跟自家孙女相依为命。 说起这制作糖人的传统手艺。 陈风前世也是见过的。 大多用蔗糖或麦芽糖当原料,按照制作工艺的不同,细分为吹糖人、画糖人、捏糖人三类。 后来科技进步了,开始用模具批量制作,又有了塑糖人一说。 但这糖人章的手艺,不归在这一列。 人不吹,不画,也不捏,更不会塑。 独创一派,叫糖人。 怎么个叫法? 那可神了,跟变戏法似的。 平日糖人章有一挑子,一头是小方柜,一头是小炭炉。 带着孙女走街串巷吆喝几声糖人换鸡毛啰、糖人换头发辫啰。 只要是他爷孙俩出现的地方,指定人满为患。 不单是小孩子喜欢吊人屁股后面起哄,大人也愿意凑个热闹。 无他,糖人章的活好。 要是去摆摊卖艺,指定赚得铜板叮当响。 不过糖人章就喜欢走街串巷,糖人不卖钱,只换,用糖人换鸡毛、发辫,甚至是人身上剪下来的指甲,小孩子脱落的乳牙,要是有死皮也行,割下来的巴掌茧子也可以。 甭管是什么吧,反正都是寻常百姓人家拿出来,不会伤筋动骨的东西。 百姓也愿意换,不说糖人好吃不好吃,看糖人章露一手,都值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绝技——叫糖人 收完东西,做好登记。 糖人章就开始从小方柜里拿大勺子搁炭炉上化糖。 他那小孙女就安安静静从旁收拾东西,给人发个取糖人的牌号。 说起这小孙女,那模样精雕细琢的,粉嫩粉嫩,看上去老可爱了,可惜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但人抿嘴笑起来那叫一个甜。 毛都没长齐的小生瓜蛋子,瞅一眼那笑容,心里的想法都打磕巴,“小姐儿笑起来真甜,好想舔一口”。 哑女似能看穿人内心,阿巴阿巴一跺脚,气呼呼的直冒汗。 这一冒汗,空气中的甜丝丝更浓郁了。 糖人章乐呵呵的,宠溺地给孙女揩去细汗,转身就怒骂生瓜蛋子,“走走走,不稀罕给你弄糖人,再不走,把你变成糖人吃了”。 小孩子谁在意这个,吓唬不住的,还尽赶着往前挤,说道,糖人爷爷来吃我,范老爷说我的童子尿甜,治病效果好着咧,给哑巴姐姐喝了,她就能说话了。 嗨,真童言无忌。 谁都不会跟小孩子计较是不? 不,糖人章可急眼了。 两手一握,双指竖立,单脚往下一顿步,口念一声“起”,整个跟请神上身的仪式差不多意思吧。 糖人章再往糖水里一点,说道“爷们,给来条蛇”。 歘歘歘糖响,一条拇指粗的橘黄色小糖蛇就窜出来去咬生瓜蛋子的屁股蛋。 生瓜蛋子嗷嗷叫,往后一摸,啥血没有,扭头一看,屁股后面拽一糖蛇,屁股蛋子上全是糖印子。 这给孩子吓得,眼泪婆娑爬起来就跑,屁股后面还吊一尾巴晃悠,活像一条没夹断的便便。 看热闹的人,反而起哄直鼓掌,好喂,糖人章整活叫糖人了,好活,看赏,再来一个。 呼啦啦的鸡毛、纽扣、线团子乌七八糟的东西往下落,活像咱现在看国足,边骂傻哔,边扔矿泉水瓶子。 动机不同,性质一样,都是给看激动了。 叫糖人,就是这么个叫法。 糖人章一会“爷们,给整一猴吃桃”,一会“爷们,给整一元宝灯笼”,一会“爷们,给整一花姑娘”……这个真没有。 也不知道他爷们爷们的叫谁,反正只要他叫的,大勺子里糖水就歘歘歘往外冒。 什么金瓜、石榴、桃子、鸡、狗、寿星、和合二仙、渔翁钓鱼、文人武士、宝剑、鸟兽、罗汉、财神、寿星、宝塔等等等。 几乎囊括了世间万物。 但凡所见,尽皆可叫。 就是这么个奇人,挑担带着哑巴孙女叫糖人。 日子过得不算滋润,但比普通人家好太多。 哪朝哪代都饿不死手艺人,何况糖人章这手绝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走到哪火到哪,搁现在,那妥妥的大网红,几千万上亿粉丝的那种。 不过人红是非多。 这一日,爷俩来到了京都。 起初风平浪静,京都人看稀奇,出手还比乡下阔绰,还有人给丢铜板。 这铜板哗啦啦下雨的声音,可就遭人惦记上了。 谁啊? 一群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走路挎臀,故意往人小姑娘怀里撞的街痞子(街念gai,才有那味儿)。 街痞子一看,好家伙,这钱赚的轻松,这老头是一摇钱树啊,不炸点油水怎么能够? 街痞子脚踹炭炉上,颤着腿劲,扬起下巴,拇指朝自己,喂,勒老头,知道咱这地儿是谁家照应的不。 糖人章低声下气跟人说好话,塞一把铜板进人手里,各位爷,江湖饭,江湖规矩小老儿懂的,小小意思,还望给口饭吃。 街痞子都愣了,我擦咧,一把给这么多,你把我接下来准备好的发飙台词都给整忘了。 街痞子一看这老头是个软柿子啊,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看来是个外乡人,不懂行情,那感情好,爷们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街痞子抖着腿,垫着手里的铜板,说道,你生而为人,叫一声就能出个糖人,我看你是魔道中人吧,走,跟我去伏魔堂验明正身。 街痞子嘛,扯大皮吓唬人,也不是真要这么干,就是先咋呼咋呼,钱到位,一切到位。 糖人章这边还在说好话呢,身旁的哑巴孙女听到这话,又汗如雨下,瑟瑟发抖,不消一会,在众人目瞪口呆下,这孙女竟融成一滩糖水化了。 嚯,糖人章哪来的什么孙女,孤家寡人一个,凭手艺叫的个糖人,以慰心灵呢。 糖人章可是把糖人当亲孙女了,看到孙女化了,直接急眼,悲从中来,凄厉大喊一声我的甜囡囡欸,转身就叫了头吊睛猛虎。 这糖虎可不是当初吓唬生瓜蛋子那糖蛇。 通体橘黄,还能隐约看穿对面,却是凶猛无比,跟个真老虎不相上下,咔嚓一口,街痞子脖子上就剩下一沾满糖水的碗口大个疤,滋滋滋往外喷血,都给喷出了彩虹色。 当街行凶,城防来拿人。 拿了个寂寞,人糖人章一不做二不休,糖人唰唰叫,街面上到处是糖做的古怪玩意,肆意行凶,城防被糖水粘住,几乎个个成了只能出气的糖浆人。 糖人章趁乱裹了哑巴孙女的糖水,叫出一凤鸟,飞天跑了。 这京都闹幺蛾子,斩妖殿岂能让你如愿,几个斩妖小旗带队,斩妖使撒网把糖人章给捕了。 结果一看,这糖人章,是真糖人啊,不是真人糖人章。 真糖人章呢? 人不傻呢,凤鸟上飞走的是假的。 自己老早就混在糖人队伍中,趁乱跑了。 故事到这,欸,陈风想看的线索来了。 糖人章跑是跑了,跑到锣鼓巷子,气还没喘匀呢,地上突然出现一洞,跨擦伸出一双白惨惨的死人手,把糖人章给拉了下去。 糖人章转手就给交到了妖市林恩达两口子手里。 这死人手的主人谁啊? 说来有渊源,是当初林恩达正经死后,杀了埋一起的那个掘穴工的师傅。 不是和林家有仇吗? 怎么会帮着林恩达做事? 这不是掘穴工的生平,个中缘由暂时不知,反正咱知道了掘穴工师傅,不仅没有报仇,反而替林家做事。 看完生平,可算有了线索。 陈风默念一句“锣鼓巷子”,记住了那个伸死人手的黑洞,赶明个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一条地老鼠。 有了地老鼠,就可以拿捏林小牧了,这妖市的事,也可以告一段落。 陈风惦记人家,人家可早惦记上他了。 林小牧昨日可吩咐下去,启动红袖的事了。 至于红袖是什么? 那就只有林小牧才知道。 正文 第五十章 天玑组的精神面貌 生平看完。 再来看奖励。 说起这奖励。 陈风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一脸便秘。 “魂重六两九钱,二星品质,奖励叫个鸡毛。” 陈风看到奖励的时候,表情是这样的( ̄△ ̄;)。 叫个鸡毛是什么鬼,不应该是什么跟铁线弄巧一般的糖人技艺吗? 你不能说糖人章叫个糖人换鸡毛,就给叫个鸡毛,没道理的嘛。 吐槽归吐槽,该学的时候照样没迟疑。 陈风嘴上不乐意,那只是对这个名字槽点满满,其实还是蛮眼热糖人章那手叫糖人的神技的。 “嘿,爷们,给来对礽子。” 陈风学着糖人章请神的手势,地板都快踩烂了,屁事没发生。 是姿势不对,还是没有糖水做媒介? 陈风不得而知,反正学了搁这,技多不压身。 再来看糖人章的命格判词: “君是人间衣禄星,一生富贵众人钦,纵然福禄由天定,若不紧守晚年倾。” 喔嚯,命是好命,可惜了,若不紧守道明了不要奔波,否则晚年不保。 阴阳册上显示的图案是一手持自己形象糖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摆弄的橘黄脸色的恶鬼,这恶鬼嘴长臃肿,像一香肠嘴。 旁配三字:甜嘴夫。 其下有小字说明:糖人技巧,猛兽出闸,可化甜言蜜语心花鬼。 咿? 可化的意思,还能进化不成? 这评定说明,陈风还是头一回见。 五条出自妖市的魂,称魂完毕,还剩下些不知名地方的,陈风继续开工,拢共称下来,总数二十六条,搁天玑组人头上,平均两条的活,被他一个人完成了。 造册入魂井,接下来的流程,陈风门清。 不出所料,又在魂井看到了翘首以待的大舌头。 这回大舌头苔色是黑色的。 “小黑啊,你知道不,哥哥我升任丘臣了。” 陈风边投喂黑舌头,边照旧自言自语。 “你是不知道哇,我的优秀,犹如烈日暖阳,刺得我自己都快睁不开眼,这不,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屌丝逆袭的事,搁咱这,就是洒洒水啦。” “哈噗。”黑舌头吧嗒吧嗒,卷起黑黢黢的舌面,给了陈风当头一扑。 给咱十一爷恶心得,都能感受到舌苔上面的小颗粒。 陈风打了个冷战,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投喂完,扭头就走,还不忘埋汰一句,“小黑啊,你可憋吃大蒜了,味儿太冲了。” 陈风走远消失不见,大黑舌头还在那吧唧舌,看那样子似乎在哈气闻味。 要是大舌头能说话,指定会说,“我~去你的吧”。 陈风回到天玑组,本想头天上班,搞个总结陈词什么的。 刚进门,一帮老大爷们,腆着个笑脸围拢过来给捏胳膊捶腿。 “爷,您辛苦了。” “老大,你没落着诡异吧。” “茶热乎着,我给你吹吹。” “还要叫点啥不,咱去取。” 看着一群糙老爷们,臭烘烘往前杵,陈风刚落下没多久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滚滚滚,又不是妹子,往前凑啥,说你呢,五号大叔,还有你,十号,把我腿放下,诶诶诶,三号,你揉哪?” 一番闹腾,陈风怀里摸出凝神丹和誊写的大力金刚腿册子,往五号大叔身前一抛,“这是能滋阴补阳,凝练魂魄,横练肉身的丹药,给大家伙分分,那功法给你学的,你不是腿脚不方便吗,看看有用没有。” 五号搂怀里,并不说话,跟众称魂师对视一阵,齐齐后退,深深给陈风鞠了一躬。 陈风心安理得的受了,别的不说,单说称魂之事,称魂师是在拿寿元称魂,陈风揽了活,光这一出,就称得上是人救命恩人。 凝神丹不多,就几颗,五号掰开来,融入水中,一人一碗分了。 “谢丘臣。”五号豪迈地吼一嗓子,咣叽一声喝下肚,完全不考虑陈风是不是拿毒药害人。 别个还有所犹豫的称魂师,看五号屁事没有,再不犹豫,咕隆咕隆的喝水声,此起彼伏。 效果是显著的,不消一会,人人面红耳赤脖子粗,浑身跟烧红一样滋滋往外冒热气。 陈风遮眼看来,那热气,竟是犹如实质的灰霾。 灰霾出体,称魂师们精气神蹭蹭蹭往上飙,特别是那些服用过血气丹的老称魂师们,药效得以完全释放,肉身血气隐隐,力量感十足。 虽没到一拳打死一头老虎的境界,但比普通人强了何止十倍,就这等身体素质,搁外面城防营招兵,那是被人抢着要的主。 五号大叔的变化最大,他本就沾了陈风的光,平时把各种丹药当花生米嚼,身体的物理改造早就完成,这会凝神丹下肚,灵魂上的化学反应更加强烈。 他身上的灰霾溢出更加纯净,跟陈风第二次体内溢出灰霾的纯洁度已相差无几。 称魂师们审视自身,天玑组洋溢着自成立以来,从没有过的喜庆氛围。 “我觉得浑身是劲,没精打采的感觉,一扫而光。” “我也是,整个人精神状态好了不说,我痔疮都好了。” “是吗,我看看。” “滚啦。” 说着说着,嘻嘻哈哈楼又歪了,平日里拉着个脸,一脸晦气的称魂师们,脸色红润,竟开始互相打趣,有了市井拉家长的热闹劲。 “十一,十一。”私下里,五号还是喜欢叫陈风十一,显得亲热。 他凑到陈风身前,抡着胳膊撸袖子,兴冲冲说道:“咱两对一拳试试,我觉得我有使不完的力气,能跟你打个平手。” “你确定?”陈风斜倪着眼,端着土瓷碗喝水瞄了一眼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五号。 “你放心,老哥我收着点力,不会伤着你的。”五号边说边虚空出拳比划,试了试力度,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不怎么会控制,不过保证不打伤你。” 旁边还有称魂师起哄呢。 “丘臣,走一个。” “五号,我压你赢啊。” “二两银子全压了老大,谁来接?” 欸,小伙子,有眼力见。 “那来吧。”陈风看都不看,喝着水,比划出一根中指。 “啥,啥意思?”五号心说,瞧不起谁,一根手指就想拿捏我? 陈风本意还真是一根手指,转念一想又怕伤了五号自尊,解释道:“没啥,通用手势,一般都用在赛事之前,各选手打招呼,表示……表示友好。” “哦,十一,你好。”五号现学现卖,中指一竖,只把陈风呛了个鼻孔飙水。 “我会轻点的。”陈风咬牙切齿,咣地就是一拳。 嗖~~~~! 五号大叔飞了出去,撞烂了好几张桌子。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醉心坊赏花魁 心情愉悦地出了天玑组。 陈风得回造册科复单。 也就是称魂造册的魂重资料入库。 这里有丘臣的班房,搁现在来讲,就是临时办公室,跟吹牛打屁的茶水间差不多。 迎面就碰上本家兄陈明廷。 这厮一大嗓门,重重拍着陈风肩头,“昨儿个吃饭的事黄了,我跟欧举廉商量过了,今儿给你补上。” 欧举廉闻讯也凑拢过来,折扇一摇,拍手里一收,摇头晃脑道:“食色性也,口腹之欲没满足,雕虫小技保证让陈兄满意。” 陈风就佩服欧举廉,雕事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休要拉我下水,我陈某人正人君子,不是那种人。”陈风义正言辞,作为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黄赌毒之歌,那是张口就能来。 …… 醉心坊。 是建立在桑水河畔的涉水园林。 一半在岸,一半在水。 这里是有名的销金窟,也是京都最大的美人窝子。 但凡夜幕降临,那家伙,灯火通明,鸡鸣深深入耳,河水为之染色。 还有好事之人,指着染色的江水,称之为“桑水传奇”。 传说这桑水传奇能治软塌之症,可见这醉心坊得有多少服了回春丹的老爷们日夜操劳,排泄物才能把这江水都融了回春丹的药效。 “浣红,明袖,添翠,云香名满京都,四大花魁之首。” “四人合称红袖添香,是醉心坊的招牌,从来只有四人挑客,还没有见过客挑四人的历史。” 陈明廷、欧举廉两个LSP为陈风介绍。 三人早已二楼雅间就位,带悬内阳台设计的那种豪华包,醉心坊大堂一览无余。 雅间内酒桌早已美酒佳肴摆上,伺候的小姐儿,人手一个,都不是凡俗物。 软玉怀香,檀口温酒,好一番享受。 正人君子陈十一KTV老手,新教的十五二十,只把身边的小姐儿灌得直呼受不住。 “那红袖添香怎么不见,莫不是今日不出台?” “出台?”欧举廉搂着小姐儿香到人怀里,抬头望一眼陈风,擦着嘴角的胭脂,道:“陈兄弟妙人啊,出台这个词用得极为传神。” 陈明廷推开身旁姐儿,咣咣干饭,闻言鼓着腮帮子插嘴道:“陈兄有所不知,这醉心坊的四大花魁是不站柱的,有独栋院子,每日出一人大堂献舞,想要做那入幕之宾,同样得献艺。” “玩得还挺文艺。” “可不是嘛,爷。”陈风身旁的姐儿给他酒杯添酒,嘟囔嘴道:“人家不仅琴棋书画样样拔尖,还有绝活呢。” “绝活?我还缠山找子龙呢。”陈风腰间比划个手势,在场中人秒懂。 姐儿噗嗤一笑,嗔怒道:“你果真是个妙人,指不定能入四大花魁的眼。” 陈风心说,那还稀罕说,我白嫖几首诗歌,信不信就能让尔等颅内高潮? 在这大顺京都,以才气赢个许……不是,陈白嫖的花魁杀手名号出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间,大堂就暗了下来。 丝竹瑟叩、钟磬撩拨,乐色之下,轻歌曼舞。 一群舞姬簇拥一薄纱帷幔飞出。 帷幔之内,轻纱流水,红床暖阁,满身丝帛红绸的花魁之一,裸足伸出。 单单这一出若隐若现的恰到好处,直接引来数不清的吞咽声。 “浣红喜红,明袖喜白,添翠喜绿,云香喜蓝,今日是浣红献舞。”欧举廉眼神从未从那床榻上移开,喉头动静颇大,艰难给陈风做知识点普及。 陈风却是另一番心思,这全红打扮一般人很难hold得住,还整道具花活,这浣红真就这么出类拔萃?咱前世可是阅女无数的硬盘侠。 不过等浣红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扭出真容。 陈风手上的酒杯倾泻下酒水,仍浑然不知。 久经硬盘磨炼的陈大侠,看直愣了眼。 怎么可能?好像我的梦中情人? 陈风只觉一道激流闪电劈来,头皮发麻。 但见床榻上轻歌曼舞的浣红。 腕白肤红,指如削葱,杏眼横波眸剪秋水,鼻如悬胆色若琼瑶。 轻施脂粉如朝霞映雪,形同满月有梨涡两点。 唇红润美有芙蕖花香,齿如含贝而外郎内鲜。 腰骨纤细,款摆杨柳,纤纤随风,盈盈一握。 脐如朱丹,形状匀称。 臀儿丰盈显翘,放酒樽而不落。 绝代佳人不过如是。 陈明廷也张着嘴,一脸哈巴狗的样子,直嘀咕,“看了多少次了,仍旧看不够,这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欧举廉念念有词,颤抖吟唱,“只在梦中方可见,人间那得几回闻,是也是也,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子也。” 陈风嘬着牙花,牙龈上火,痛得厉害,怎么一个个的都是梦中情人,这明明是我的梦中情人好吗。 嘶~! 陈风内心一惊,这不对劲,每个人的梦中情人不可能是一样的。 他遮眼看去,又是一惊,眨巴眨巴眼,眼前的浣红并无诡异,真真儿的如自己所见。 “欧兄,你梦中情人是什么模样,给我说道说道。” “起开。”欧举廉拍掉陈风搭上来的手臂,眼神都不带拐弯的。 “本家兄?”陈风捅了捅呆若木鸡,喃喃念叨的陈明廷,“本家兄,你裤子湿了。” “啊,啊,哪里,没有,不是我。”陈明廷往下一捂,面红耳赤,却发现是陈风这个坏胚子往他裤角泼了半杯酒。 陈明廷长舒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做贼心虚,支支吾吾数落道:“本家兄,我这正兴头上,被你当头一棒吓得缩了三寸,往后若是雄风不在,定叫你好看。” 三寸?岂不是才十厘米? 陈风神色古怪往他湿裤一瞧,蔫坏地捂着手做喇叭状,小声喊道:“喂,你还在吗?” 陈明廷当即羞得直拿手掐人。 “本家兄,实话实话,你看这浣红什么模样,给我描述描述。” “你自己没长眼,不消自己看啊。”陈明廷瞪了一眼怼他一嘴,末了还是不情不愿道:“这个妞儿,倍儿美,我看着就想娶回家。” 得,白说了,用词够直白。 陈风只能指望有点墨水的欧举廉了。 不过,看他一脸痴迷样,沉醉在自己世界YY不止,陈风心叫一声又没救了一个。 男的不行,只能寄希望于女的。 陈风正要找身旁姐儿说话。 乐声停了,歌舞也落了下来。 身旁的小姐姐,兴奋叫一嗓子,都破音了。 “浣红姐姐的绝活要来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你有啥绝活? 但见舞台上浣红素手遮面,斜胯提臀,摆足了定点姿势。 台外颇有韵脚的鼓点,紧密敲响。 光这神秘感颇足的前戏,就吊足人胃口。 不过陈风内心却是颇为古怪,这鼓点怎么听来有些耳熟呢。 伴随着鼓点中的一声锣响。 浣红十指一撒,玩着手花往面颊两侧拉开。 一张媚眼如丝的勾人脸。 她再如法炮制,动作一个来回。 一张凄怨欲滴的俏媳妇脸。 时间不过五息。 浣红就变了十来张不同人的脸蛋,每一张都是拔尖的美人胚子脸。 难得的是,浣红还能配合变化的脸蛋,扶摇身姿,款款入味,精髓拿捏恰到好处,勾得人面红耳赤,心脏砰砰跳。 每一次的变幻,都让在场众人躁动不已,甭管浣红本来面容如何,在这千变万化的美人脸上,总有一款是符合自己的菜。 至少陈风就觉得,自己胃口还行,满汉全席咱都吃得下。 陈风心说,难怪有股熟悉感呢,原来是搁这玩变脸呢。 不过浣红这手变脸绝活,可比川剧变脸好看多了。 睡一个,等于睡一群……咳咳咳,打住打住,重想,是变脸这节奏间歇时间更短,脸上还没有遮掩,就跟凭空换了张脸似的。 问题是,陈风遮眼看来,并无诡异,这实际上就够诡异了好吧。 陈明廷嗷嗷叫,恨不得把怀里的冥钞掏出来往外撒。 欧举廉这会假正经了,面含微笑,眼露欣赏,摇着折扇,抿着酒,滋滋滋连续不断的吸酒声出卖了他的淡定,这厮是口水包不住了,拿喝酒做掩饰。 镇魂司的丘臣啥世面没见过? 这两货都鸡动成这样,那更不消说眼招子冒绿光的大嫖客们。 银钱如雨下,金叶子当花洒,进了这种地儿,氛围一起来,那钱就是数字,等你悔不该当初的时候,喔嚯,清洁溜溜,裤衩子都差点掏破啰。 绝活终了,妈妈桑……咳咳,风韵犹存的老鸨出来说话了。 “老规矩,浣红姑娘要看各位的绝活,谁能入了她眼,谁就是今晚上浣红院的相公。” HOHO~!一日夫妻啊……陈风内心吐槽,这逛个窑子,竟逛出了“你有啥绝活”那节目的既视感。 “我有新诗一首……” “吁~” 那年轻公子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嘘了下去,什么年代了,还玩才气这一出,攒够财气再说吧。 “我会腿毛钻井术。” 陈明廷单脚搁护栏上,撩起裤腿,露出蚯蚓粗的腿毛。 这腿毛一条条的,还能左摇右摆的甩动。 握草……陈风暗呼一声触手怪,这开挂手法,谁踏马顶得住。 陈明廷身旁的姐儿都看傻了,咕隆咕隆咽口水,两股战战,恨不得给人跪下埋首。 欧举廉一撒折扇,挡住自己半边脸,示意自己不认识这厮。 陈明廷举目四眺,眉飞色舞,示意,咱这绝活安敢有人应战。 看得出来,浣红也有些意动。 她附耳跟老鸨嘀咕两句。 老鸨颔首微笑,朝众人说道:“还有没有其他绝活可比的,若不然,今晚浣红楼的相公可就……” 老鸨话没说完呢,陈明廷身旁的姐儿就咯咯发笑。 他手上举着陈明廷的腿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假的,是用面团子搓的。” 陈明廷老脸一红,夺过姐儿手中的面团腿毛,梗着脖子说道:“我何时说过是真的了,开个玩笑不行吗。” 众人又起哄,方才失落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你早知道是假的?”陈风看欧举廉挡脸的作态,自己也藏了半个身子。 “你还不知道他?早说过会出洋相,他还不听。”欧举廉摇着扇子,心有余悸道:“得亏这里不是普通地方,老鸨知道能来这的都身价不菲,不好得罪,否则换个地,还不得被人打将出去。” “无趣得紧,吃不成白食了。”陈明廷垂头丧气,把气撒姐儿头上,他一搂姐儿腰,狠狠一箍,恶狠狠道:“今儿晚上就你了,不捅你个三枪六洞,难解心头之恨。” 姐儿还在那打趣呢,“哟哟哟,爷,从来都只有累死的牛,可没有犁坏的地,你行不行呀。” 陈明廷把人往肩一抗,气急败坏就出了房,“让你尝尝我狮王鞭法的厉害。” “禽兽”,“败类”。 陈风、欧举廉双双对着陈明廷的背影“hei tui”一声,同仇敌忾。 “爷,那我们呢。” 两人身旁的姐儿,身上没长骨头似的,撒娇往两人怀里咕呦。 “边去,别扰了爷们看戏。”欧举廉肩头一拐,差点把姐儿顶个大马趴。 姐儿生着闷气,嘟着个嘴,又把视线望向了陈风。 陈风身旁那姐儿把视线一档,给了人一白眼,示意这俊俏的帅哥,姐姐我吃的,你别打主意。 这边雅间小插曲。 外面可热闹了。 表演绝活的,一个接一个,比天桥还热闹。 什么胸口碎大石、吞剑、喷火、劈叉……不知道的,还以为醉心坊今晚请了杂耍班子。 先前说要吟诗的那位公子,直接脱了儒袍,撸起袖子,抠了眼珠子,独眼血糊拉碴往下流,颤着声音咬牙道:“我会抠眼珠子,谁敢比我狠。” 这个是真狠,比死了小强那位爷还狠。 人眼珠子可不是假眼,真真儿的肉眼珠子,就这么给活剜了,想睡浣红的心思都魔怔了吧。 陈风、欧举廉两人举着酒杯站护栏旁对饮,看着众人的洋相下酒。 欧举廉从旁怂恿陈风,“陈兄,这年轻人狠啊,再没人出绝活,可就他胜出了,咱镇魂司今儿来了三,可不能让人拔了这头筹。” “你咋不去。”陈风不接这茬,摇着酒杯看戏,滋一口,颇有摇晃的红酒杯那意思。 “我早试过金刚扇回旋镖了,人瞧不上。”欧举廉朝陈风挤眉弄眼,往他身边靠来,“听陈明廷这厮聊起过陈兄,身手了不得,今儿个,让兄弟也开开眼。” 陈风刚要接话。 欧举廉这损友直接举手喊一声“咱这有绝活”。 这厮说完,见吸引人目光,伸手一指陈风,缩着身子,就往下蹲。 欧举廉还一脸无辜,摊手朝陈风眨巴眼呢,示意我就帮你到这了,今晚是睡床板,还是睡姑娘,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陈风愣了下神,呱唧一声酒杯落地,心想我会什么绝活,腰~缠~万~贯算不算?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大变活人 “我不会。”陈风吼一嗓子,那家伙,语气神情跟“我最牛笔”不相上下。 欧举廉下巴都惊掉了,心说:你不要面子的哇? 陈风这语气神情,在外人眼里,那就不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你不会?看你样子,是你不屑吧? 抠眼珠子那公子哥,当即就不干了。 顶着流血的独眼,朝陈风嚷嚷,“下来啊,比比看啊,能比我这活绝,我抠卵蛋给你看。” 你赢了。 陈风当场认怂,抠完那玩意,还要那铁棒有何用。 公子哥见陈风摆手,得意的不得了,念叨道:“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是个没卵的东西。” 陈风还没动静呢,只觉得背后一股推力,唰一下就从二楼翻了下去。 损友欧举廉,举着双手一脸无辜。 哐~! 一声轻响。 陈风稳稳当当,落入大堂,扭头就朝楼上望去,“谁推的我?” 欧举廉人都傻了,心道我就轻轻拍了一下肩,你这做戏太假了吧。 “你……你莫挨劳资。”公子哥见陈风慢条斯理走来,捂着眼仓惶后退,麻皮欸,看走眼了,这人是个练家子。 嗨,这事闹的,一只眼果然不好使。 陈风看都不看他一眼,擦着他身,视线聚焦到巧笑嫣然的浣红身上。 远看花一朵,近看花满怀,真绝色也,我的梦中情人,由我来播种。 莫不是梦中情人也穿越到大顺朝了? 陈风心里升起荒唐的古怪,盯着人脸,眼神灼灼上下打量,带着疑惑跟人对暗号,“天王盖地虎?” “啊?”浣红教科书似的笑颜都止不住尴尬地窒了一息。 “对对子算什么绝活。”独眼公子哥一声抗议,引来围观的老少爷们一通群嘲。 “下去吧。” “别以为你一副好皮囊,浣红姑娘就中意你。” “对对子我也会啊,天王盖地虎,你丫一米五。” …… 周遭乱哄哄的,陈风来都来了,自然不是来丢人现眼的。 他朝不知作何想的浣红颔首点头,说一句“借你床榻一用”。 见陈风走向舞台,掀开丝幔,揭开垫底往身上一捂,看戏的众人呜呜渣渣的,都傻眼了。 这是……睡下了? 你确定这是绝活,不是掘坟? “你是猪啊。” 一声愤懑的低喝,垫底掀开,众皆哗然。 床榻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陈风,完全分不出彼此。 硬是要分,那就是一个一脸淡定,一个愤愤不满。 嘶~! 好一出大变活人。 浣红眼神止不住微缩,这大变活人不是没见识过,都是骗人的把戏,床榻是自家的,根本不可能藏人。 何况,变出的还是另一个自己。 陈风一不做二不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用垫底将铁线陈一盖,退开三步,打个响指,啵的一声,垫底落地,铁线陈消失不见。 独眼那公子哥,心态直接炸裂,哀嚎一声,“我不信,我不信啊,真是见了鬼了。” 场外还有人不服气呢。 “看你从二楼跃下,是修士吧,是不是藏有什么储物法宝。” “是啊,要不你也变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出来?”陈风掏了掏耳朵,一脸淡定。 啊,承认了,他居然承认了? 说话之人一时语塞,我变个毛线,那种能储活物的法宝,听说过没见过,就算有,我上哪找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出来。 陈风真真假假这么一说,反而打消了场中某些修士想要下黑手夺宝的心思。 欧举廉牙龈发痛,陈风这厮,果然跟陈明廷说的一样,高人藏在我身边,而我竟然还审过他。 陈兄,不不不,陈大爷,希望你不要记仇啊,你看你看,我刚推你出来,结果不是挺美嘛,美人儿看你的眼神,是看到美味的样子,呐呐呐,兄弟我可算是帮了忙的,可不兴秋后算账这一套。 陈风这一手,技压四座,就算有人不服,哪又如何,高端的海鲜食材,有时候真不是钱就可以买得到的。 只能嫉妒心起,眼巴巴看着浣红挽着陈风,往浣红院走去。 “呸,色胚。” “榨干你。” “tui,马上风。” “三息男。” “鹬蚌相怼,必有一死。” …… 各种恶毒的诅咒在众人心头响起,没别的,进去的如果是自己,那又是两说。 浣红拉着陈风双手,兰花翘指在他胸前一点,推他入座,俯身贴耳,呵气如兰,“爷,你先沐浴,待奴家换身清爽的衣裳。” “何不同沐。”陈风闻着香风,碧藕入手,尽是柔滑,内心充满期待。 “爷,你真坏。”浣红戚戚掩嘴一笑,红袖翻舞,扭腰离去。 看着浣红圆润的臀儿,陈风憧憬满满。 由侍女宽衣解带,伺候沐浴,陈风一身健硕的线条,直看得侍女面红心跳,埋头不敢直视,偷瞄着偷瞄着,竟是心不在焉打翻了水瓢。 “啊,小舒无心之举,望爷海涵。”侍女当即跪下,身下水渍湿了膝盖。 陈风没这么矫情,轻拉侍女胳膊,柔声道:“你叫小舒啊,我且问你,你家姑娘为什么以绝活挑人?” 小舒刚站起来,又慌慌张张跪了下去,埋首直摆头,“小舒不知,奴婢就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四大花魁的事,容不得奴婢多嘴,你就饶了我吧。” 看这小舒神情,也问不出所以然,别把人吓着了,陈风双臂枕在浴桶旁,微微仰头眯眼,吩咐道:“行了,我就随便问问,你搓澡吧。” 小舒这才长舒口气,站起身,给陈风抹了胰子,推油一般,不仅给搓澡,还给按穴位。 封建社会就是腐败……陈风眯着眼享受,内心吐槽,就是胰子的味道太原始了。 “左边点,嗯,下去点,再下去点……” 小舒满脸害臊,心里腹议,又不是没伺候过人洗澡,我害什么臊,不过,这位爷,怎么能这样。 陈风心里还评估呢,嗯,指法值128,手法值238,洗法值398,伺候程度值498,不错,五星好评。 就不知道后面那位包宿的四位数,是不是物超所值。 沐浴过后,裹巾入屋。 屋内灯色朦胧,早有佳人卧榻。 夜半三更,痛苦摇曳的床榻久不平息。 哼哼,那位爷,你嘴里嘀咕的都是什么呀,好难为情……小舒下意识松开了耳朵,听着听着又湿了被单,嗯,是一个脆嫩萝卜吃得多的水润姑娘。 ……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敛容师 夜半。 月色如洗。 晚风微凉。 整个京都都笼上了一层朦胧银毫。 桑水河银泽泛泛,冲刷着醉心坊的涉水基柱,发出啵滋啵滋的声响。 浣红院内,鼾声微微,气息平缓。 一盏橘黄映出薄纱丝账内的浅浅身影。 浣红秀发如瀑,侧卧扶首,左手食指轻轻滑过酣睡之人的侧脸,动作轻柔又细腻。 她眼中露出浓浓的兴趣,似在欣赏一幅绝世佳作。 “你倒是个会折腾人的妙人。”浣红喃喃低语,似想到什么,抿嘴窃笑,“还有妙语,不过云霄飞车是什么呀,为什么喜欢让我叫压脉带?” “真是有趣的一个人呢。”浣红嘟着唇,轻轻在陈风侧脸印上两道浅浅的殷红月牙。 她深吸口气,神色忽地有些黯然。 “可惜,浣红身不由己,否则舍妹就活不成了。”浣红叹息一声,坐直身体,盘腿呆定许久。 她披纱下床,蹑手蹑脚,轻轻拉开储柜,从中拉出来一个方形的折叠化妆柜。 柜格内描眉笔、胭脂腮、水彩染料、掐毛夹、修甲刀、扫尘刷、点睛刺……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当属一具巴掌大小,没有具体人面的塑形人体面团。 浣红取出面团小人,挑取柜格中各色小工具,点彩着墨,神情专注,指法如飞。 不消片刻,无面的小人有了面容。 骇然是陈风模样。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连眼睫毛的数量都丝毫不差,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般。 小人明明是躺着的,乍一眼看去,竟像是活的在熟睡。 一团死气沉沉的面团,被浣红妙手彩绘,生机勃勃。 这等手法,只有阴艺六脉——敛容师才做得到。 难怪浣红能有变脸绝活,敛容敛容不仅能让死人恢复原样,更能临摹外人模样。 不过敛容师作为阴艺六脉之一,可不单单是一种医美手法。 浣红手捏点睛刺,在面团陈风眼皮轻点。 小胳膊小腿的面团陈风,睁开眼来。 正直此时。 一只扑棱蛾子飞进灯罩。 油炸的声响,油灯熄灭。 屋内瞬暗。 银白的月色从窗棱斜映,照在面团陈风脸上,平添一抹渗人的银霜。 “哪来的臭蛾子。”浣红嘟囔一句,起身摸索到灯罩旁,拧开火折子,掩嘴轻呼。 浣红身后,忽明忽暗的火影中,那面团陈风诡异地周身起了鼓鼓消消的豆丁水泡。 数只黑色的铁线小米虫,宛如夜色一样流进了面团陈风的体内。 卧榻之上,酣睡的陈风,下意识翘起了唇角,似做了个美妙的春梦。 橘黄转暖,屋内重现生气。 浣红回到原处,手捧小面团陈风,弯腰放在地上,轻语一声“我已依诺完成魂牵因果,你去找尊侍,施展阴阳道吧。” 面团陈风活动着小胳膊小腿,吭哧吭哧迈开小短腿,咣叽,撞凳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看着面团陈风像王八一般笨手笨脚翻地起身,浣红掩嘴偷笑,却又是心头一暗。 她望向床榻上的陈风,神色黯然,微微长叹。 面团陈风爬将起来,哧溜哧溜一阵小跑,到了门槛,先是双脚一跳,双手抓杠一般,拉着身体往上提,过程中,小短腿一顿瞎蹬,跟个肥短的柯基爬楼梯差不多。 咣叽。 连人带脚,从门槛翻了个倒栽葱。 面团陈风再次爬起,迈开跑步姿势,诡异地扭头九十度,足足换了个面儿。 他挤眉弄眼,给目瞪口呆的浣红抛了个飞吻,这才消失在夜色中。 浣红掩着樱桃小嘴,目中露出不可思议,“我的敛容之法何时达到这般成就了?” 但见这面团小陈风,离了醉心坊,身手灵活,踩叶翻枝,腾空跃墙,映照着洗练的月色,宛如巴掌大的月下精灵。 他走街蹿巷,专挑墙角。 京都的夜晚,静谧而安详。 除了打更人的梆子声,就剩下不知为何发狂的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汪汪乱叫,寻着一团小小的黑影,紧追不舍。 差点葬送在狗嘴之下的面团陈风,小短腿快步如飞,都快抡出了风火轮。 大黄穷追不舍,低头就跟着面团陈风窜进了铜锣巷子一栋深宅。 只听汪呜,汪呜两声泣鸣。 狗叫声没了动静。 屋内亮起灯芯,继而传来激烈的低喝争吵,还夹杂着不合时宜的动物鸣啼。 “炖狗肉,闷了手撕。” “烤狗肉,撒佐料生啃。” “狗宝是我的,谁都别抢。” “安静,狗头兄,怎么处理你来安排,那谁,把这面团小人给尊侍送过去。” …… 翌日清晨。 鸡鸣报晓。 浣红院内的床榻又咯吱咯吱晃动得剧烈。 小舒顶着黑眼圈,生着闷气,打来洗漱水,哀怨地把帕子拍在脸盆里,嘟嘴嘀咕,“什么破床,清晨也这般动静,早晚劈了当柴火烧”。 隔壁做完早操晨课的二位,还赖床不起。 浣红软绵绵地蜷缩在陈风怀里,纹丝不动,连体成一个太字姿势。 马拉松丛林跑就是要不得,忒费精力,偶尔还会死个把个人。 “爷,还来吗?” “下……下次……一……一定。” 陈风推开怀中美人,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手忙脚乱穿好衣裳,咣当一声夺门而出。 “还来?不是每瓶特仑苏都出自草原的好嘛。” 浣红慵懒地侧卧着,完美的曲线,如山峦起伏。 她撑着头,望着狼狈逃窜的陈风背影,含笑的嘴角慢慢收拢成失落的模样,“对不起,没有下次了,若有来生,衔草赎罪。” 双腿发软的陈风,出了浣红院,迎面就碰上等候多时的陈明廷和欧举廉。 两人一个顶着腰,暗暗揉搓。 一个双手扶着膝盖,悄悄抖腿。 见着陈风假模假式猛地挺直腰杆走来。 两人不约而同站直了身体。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陈明廷拍着胸膛,梆梆声响,示意自己身体倍儿棒,道:“你们不行啊,哥那有好东西,到时候给你们匀点。” 欧举廉折扇轻拍手,点点有节奏,眯眼回味,一副欣慰模样。” 陈风叹息一声,抬起下巴,微微扬首,神情皆寂寞,慢条斯理吟来,“我所向往的林荫小道,清晨和夜晚都挂满了白霜,日落朝阳起,日落又朝阳起。” 陈明廷:“……” 欧举廉:“……”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铁线小兽递消息 陈风踩着清晨霜露回到雨前巷。 空气清新,还夹杂着残存的夜来香味道。 收拾夜香的桶车,沿路还留下残留没蒸发完的淡黄流痕。 这才是生活,这才是老百姓的烟火气啊……陈风陶醉地深吸一口,差点呛着,赶紧捂紧怀里的肉包。 袅袅炊烟徐徐升,十有八九的屋顶没有冒热气,这时候的百姓人家多半是不吃早食的,起得早的,天擦黑亮,就趁着凉爽出门下地去了。 路过五号大叔的院子,闻到粥香,屋顶有一老汉在捡瓦补漏。 秦淑芬一家三口,秦婶在厨房忙活。 两小的在院坝搅合稻草泥,正在砌泥砖,准备补矮墙。 燕慕白挽袖挑泥倒水,一副小大人模样朝陈风打招呼,“陈叔,这么早呢,吃早食了吗,上我家吃点,今儿请瓦匠捡瓦,小米粥呢。” 燕文姬一脸半干湿的不规则泥印子,清晨的雾气浸得她小脸通红,她拐着袖口擦了把脸,接着哥哥的话喊道:“陈叔叔,小米粥呢,喷喷香。” “不了,我这买了薛记的肉包,个顶个的饱,咯,还有两热乎的,拿去。” 陈风说着话,纸袋子捏死封口,抛向燕慕白。 燕慕白嘴上叫着“别别别,不要不要”,动作却是放下泥胚木框,双手虚空捧着去接肉包纸袋,生怕给掉泥上。 见哥哥稳稳当当接了,燕文姬后怕地拍了怕小胸脯,虚擦一脸汗,嘻嘻朝陈风作揖,“谢谢陈叔叔。” 燕慕白拱了拱手,扭头又训斥燕文姬,“作揖是我们男人作的,女孩子应该行万福。” “略略略,男孩子装什么大人。”燕文姬吐舌咋呼,拿沾泥的手指抵眼下翻眼白,“我就要。” 听到动静的秦淑芬手擦着围裙走出来,也喊陈风喝粥。 陈风回道:“婶儿你忙你的,我刚吃饱,还得回去冲凉。” 秦淑芬嘀咕一句“大清早的冲什么凉,这跑马帮的莫非半夜骑马脏着了?” 我是被马骑乘……陈风内心吐槽,讪讪一笑,挥手告别,正要转身,秦淑芬又跺脚喊了一句“他陈叔,你等等”,回头就跑进了里屋。 等她再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布裹,塞陈风手里,拜托道:“这是给我那口子纳的两双垫子,还有一件长衫,对了,里面还有十几张鸡蛋饼,是他最馋嘴的东西,到时候让当家的给你们分分。” 看着秦淑芬絮叨吩咐,陈风心感落寞的同时,又有些欣慰,心道秦淑芬终于开窍了,经过幺儿幽魂事件,不再信奉那劳什子送子娘娘,省下银子正经的把持家务,我当初的做法不仅挽救了一个人,还挽救了一个家,值得。 “行,秦婶儿,这事包我身上,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鸡蛋饼我让五……吾大哥一天就吃一个,天天念你的好。”陈风差点顺嘴说漏,还好找补了回来。 秦淑芬揉了揉眼,自我往上虚虚吹,“你说这大清晨的,哪来的沙子,真是的,揉的我眼睛都红了,那行吧,真不再吃点?小米粥还热乎着呢。” “真不吃了,你看我这肚皮,给撑的。”陈风鼓着肚子,拍得咣咣响,这一举动惹得矮墙内啃着肉包的燕文姬咯咯乐,满口的酸豆角肉沫,差点给她噎着了。 “你这砍脑阔死的,就知道贪吃。”秦淑芬朝陈风歉意微笑,扭头又回去数落两孩子,“一大早上,才和这么点泥,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条懒虫。” “龙生龙,虫生虫呗。”燕慕白正是不顶嘴不舒服斯基的年纪,闻言说了一句,朝燕文姬咧舌。 燕文姬缩着脖子,单手一指,直接把哥哥出卖,“哥哥说的,我没说”。 “小兔崽子,又皮痒痒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秦淑芬四下乱找,硬是没称手的家伙。 还是陈风眼尖,指着挂在窗户上簸箕后面的鸡毛掸子,提醒道:“婶儿,那有条鸡毛掸子。” 燕慕白看陈风的眼神都不对了,是那种,你等着,我跟你没完的眼神。 陈风抱着怀中的布裹转身,听着身后撵娃鬼叫的声音,心满意足。 年轻真好啊,趁着父母跑得动,多挨几顿板子吧,否则,到了我这个父母会看你脸色行事的年纪,其实,那滋味,真的挺糟心的。 井水冲凉,冰冷冰冷,透心凉。 陈风抖着激灵,舒服地吼了好几嗓子。 那干枯的枣树,仅剩的几片枯叶,飒飒落没了。 陈风抖着胳膊,回房换衣,心下这才念起小舒的好,“早知道这么凉,我跑那么急做什,让小舒给来个热水木桶浴多好”。 收拾妥当,神清气爽,陈丘臣准备出门点卯,镇魂司当值去咯。 正当他拉开门闩,准备抬脚出门。 几只黑色的铁线小米虫和铁线蚁,正在门闩上角斗。 铁线米虫是昨晚趁铁线扑棱蛾子扑灯芯的时候,种面团体内的,这是有心之举,是为了弄明白浣红为什么会行诡异之事。 铁线蚁是妖市埋在林恩达和蟒妖两口子尸体里的,这一处,是陈风多留了个心眼,闲来一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禀,看来铁线蚁带回了值得打磨的消息。 陈风捉虱子一样,将铁线米虫搁掌心,看着爬痕写字,陈风嘴角翘了起来,“呵,歪打正着,找到了,果不其然,铜锣巷。” “逃走的妖兽,胆儿真大,还敢藏京都呢,藏,可劲的藏。”陈风一脸阴霾,心里想着从昨夜偷听浣红的话中,透露出的讯息——尊侍、阴阳道,隐约可以推测。 那个尊侍,应该就是拉了糖人章下黑洞的掘穴工师傅,所谓的阴阳道,应该跟称魂师能称重灵魂重量类似,是一种阴艺手段。 而浣红那手医美绝活和百变大咖秀,应该就是敛容师手法。 就不知她为什么舍近求远,不直接趁我“熟睡”下死手,反而要搞得这么复杂? 她念叨的舍妹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身不由己,受人摆弄? 这人是掘穴工的师傅,还是他背后的林小牧? 作为阴艺六脉之一的敛容师,本职工作不应该给亡人美容吗,怎么会在醉心坊当花魁? 诸多疑问,在陈风脑海回旋。 铁线蚁反馈回来的消息,倒是让陈风眼前一亮:林恩达和蟒妖的尸体,将要运往沧澜山,林小牧今夜亲自押送。 今夜啊今夜……陈风眯着眼,心思活络起来,既然上天给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陈风迈脚出门,在心里构想着计划,不多时,就到了镇魂司衙门。 点卯,当值,领单子。 陈风下了北斗科,进到天玑组,差点给气岔劈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天玑组被人欺负了 天玑组的十三条汉子。 歪七八扭地躺在地上直哼哼,满脑阔的包,模样惨不忍睹。 堂内的家什物件,折损得稀烂,没一样完好。 陈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玛德,有人砸场子。 “谁干的。”陈风单子揣怀里,地上捡起个腿凳子,气势汹汹吼了一嗓子。 “阎墓伯干的。” “几个狗日的镇魂使。” “一言不合就打人,我们招他惹他了?” 见着上司,几个称魂师哎哟叫着,道出原委。 “阎墓伯?是阎正纯那个镇魂队正?”陈风心说,咱称魂师属于内勤,镇魂使属于外勤,两条业务线,何况称魂师不让出门,平常人都不来北斗科的,根本碰不上面儿,今儿怎么跑我堂口打人? “阎墓伯让给你带个话,叫你不要多管闲事,咱也不知道啥意思。”五号大叔鼻青脸肿,受伤最重,捂着鼻说话,这会鼻血还在流呢。 明白了……陈风瞬间明晓个中缘由,自己刚出去还没两天,所谓的闲事,除了妖市,就是睡了浣红。 后者凭本事睡的,是人浣红选的,嫉妒也没辙。 那就是前者了。 好哇,还以为妖市只有斩妖使牵涉其中,这镇魂使里也没有好人,堂堂大顺朝两个除魔卫道的衙门,根儿都烂了。 不过这不是陈风生气的原因。 他生气的是阎墓伯的下作,拿这些普通人称魂师下手,算怎么个意思? 怎么的,打了我的人,还隐隐把原因归到我头上,是吃准了我不敢顶撞上官?然后在下属面前威严扫地? 上官又不是上司,官比我大了不起?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是北斗科的林塚侯,我还忌惮三分,你不是一条业务线的墓伯,手伸得真长。 陈风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 五号大叔眯着臃肿的独眼,一把薅住陈风,“十一,你干什么去,咱就受点轻伤,养几天就好了,人家可是墓伯,比你大两级呢,听老哥一句劝,咱忍了啊。” “忍不了。”陈风一甩手,挣脱五号的手,气呼呼道:“有本事冲我来,欺负我的兵就不行。” 哎哟喂耶的痛呼为之一窒,称魂师们心情复杂。 镇魂司从来都把称魂师当消费品,什么时候当人看过。 陈丘臣不仅跟咱们称兄道弟,还给咱们丹药改造身子,这会更是为咱们出头,这等上司,真不愧是从基层升上去的,知道咱们的疾苦。 “同去,讨个公道。”有人吆喝,引来剩下称魂师的应和。 “去什么去,你们出的去吗,都给我老实呆着。”陈风手腕一翻,数种伤药塞五号手里,“你知道怎么用吧,还有,这是你家娘子托我给稍的包裹,你收好。” 五号左手伤药,右手布裹,望着转身离去的陈风,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一个人去可是要吃亏的。” 五号哎地一声,又转身数落躺地上的称魂师,“都是你们,屁用没有,扫了咱丘臣的面子不说,还要老大给擦屁股,他一个丘臣,怎么跟墓伯斗。” “你就有用了,还不是没三个回合就被人踹飞了。” “三个回合怎么了,你一个回合都没撑过。”五号大叔怼了一嘴,又跺脚,“咱们说的是这个吗,啊,想个辙啊,总不能叫老大出去白受委屈吧。” “怎么想,咱称魂师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走不出大门,就得死升天凳前。” “哎!”五号急得原地打转,又无能为力,只能恨得牙痒痒,说道:“打今儿起,都给我练那大力金刚腿,谁没累趴下,我头一个踹他几脚。” “还稀罕你说。” “丘臣对咱这么好,我不练出个模样来,我跟你姓。” “就是,等咱练成了,什么阎墓伯不阎墓伯的,一脚一个踹犄角旮旯去。” …… 称魂师们叽叽喳喳,愤愤不已,直把悲愤化狠劲,当即就有人晃晃悠悠站起来,哼哼哈哈开始练功。 天玑组这边斗志昂扬,立誓不报此仇非君子。 那边陈风憋着口恶气,一路黑着脸走向镇魂使班房。 陈风一路走来,心思也没闲着,心想正好趁这机会试试其中深浅。 为自己下属出头是其一。 其二,自己打破镇魂司历史,升任丘臣这一出,太过耀眼,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把握好尺度,稍微闹闹,给人一种没脑子的莽夫印象,这在别人眼中的威胁就直线下降,我也不用成天顶着别人的眼芒提防了。 其三,试试谁是我的大腿,这升迁升得古怪,我心里也犯嘀咕。 说话间,就到了镇魂使班房。 “十一,你来这做什么,出去。”同样黑着脸的曹广孝,挡住陈风去路。 这厮一脸不开心,刚跟阎正纯吵了一架。 阎正纯不是带人打了称魂师吗,在班房跟人吹嘘,说天玑组的称魂师都是贱货、垃圾、下贱胚子,还敢跟自己吵吵,三下五除二就几个嘴巴子给人扇傻了。 曹广孝听到这话,当即拍桌子。 阎正纯还假惺惺道歉呢,说,不好意思啊,忘记曹墓伯前两天还是天玑组丘臣,这阴职跳两级,阳职跳三级的人带的称魂师,就是不一样,那什么,皮糙肉厚得很呢。 听听这话,是带着嫉妒呢,周遭的几个队正也是一脸看戏,隐隐站在阎正纯一边。 也难怪曹广孝不讨好。 从丘臣到墓伯,走完了好多人十来年都走不完的路,谁心里还没个怨气,再加上曹广孝一脸扑克脸,又不会跟人攥热乎劲,在职场,妥妥的受人排挤的对象。 “哟,这不是开了咱镇魂司先河的陈丘臣吗。”阎正纯嬉皮笑脸,阴阳怪气,“来来来,可得好好瞧瞧,这位爷,可是堪比天玑十三的传奇人物呢。” 陈风不搭理这茬,直愣愣推开给他使眼色的曹广孝,瞪着阎正纯说道:“到我天玑组打人,总要有个说法吧,怎么的,咱镇魂司是你阎墓伯说了算,想打谁就打谁?” 先给一顶帽子扣上去,暗指你阎正纯目无金封尉,肆意妄为。 “说法,好啊,我就给你个说法。”阎正纯眉眼一瞪,额角的倒刺刀疤尤为醒目。 他往前几步,直接跟陈风面对面,抬头仰视又觉弱了气势,往后退了三步,这才问班房的胥吏,“瞠视上官,在咱大顺朝什么罪。”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曹扑克也会飙演技 胥吏看了看冷脸瞧过来的曹广孝,下意识往后缩脖。 “说,否则本营千总视你在藐视本官。”阎正纯搬出阳职职务,就是在告诉胥吏,你不入品,我这正六品官员可以轻松拿捏你。 胥吏看了看曹广孝,又看了看阎正纯,两边都得罪不起,但人问起律法条例,不说,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往后,还怎么在这班房做事,这镇魂司可是出了名的油水足,在这一个月,抵得上外间同行两三年。 胥吏只能低声语诺,“瞠视上官,大不敬之罪,杖二十。” “杖来。”阎正纯伸手虚握,早有狗腿给递上杖棒。 阎正纯握杖在手,神气十足朝陈风歪头,“游牧副尉瞪视营千总,二十杖,是你自己领,还是我来帮你领。” 陈风就看不得这人嚣张嘴脸。 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叫个鸡毛。” 当时是,陈风只觉全身被掏空,一瞬间涌出一股晃神的乏意。 再看那愣神的阎正纯,不知怎地,就突然半跪在地,捂着肚子开始呕吐。 这人呕得稀奇,吐得古怪。 尽往外喷糖水。 哪来的糖水? 只把围观的人看傻眼。 阎正纯哇哇狂喷,跟喝多了往外顶喉喷醉酒物差不多,一会一个糖水喷泉,一会一个糖水喷泉,喷着喷着,就开始喷腥臭物。 那味道,别提有多臭,整个班房都弥漫着怪异的味儿。 这是陈风称魂糖人章得到的奖励,起初并不知道怎么用,原来当时没有施法对象,没瞧出效果,此时歪打正着,可算明白,这“叫糖人”用人身上,是这么个用法。 效果显著,陈风也不是没有代价,全身气力被抽空,比被浣红吸干一夜还累。 “你……呕……踏马……噗……”阎正纯哪还能说得利索话,嘴一张,屎黄屎黄的玩意都给喷了出来。 真满嘴喷粪啊,就连一向淡定的扑克脸曹广孝都噔噔噔后退躲避,更别提其他人了,掩着鼻子往后躲,唯恐避之不及。 阎正纯心肝剧颤,那股往上拉扯的呕吐劲,只差没把肠子从菊花尖给扯出来。 更加令他羞耻的是,堂堂墓伯,大庭广众之下丑态百出,这传将出去,威压扫地,颜面无存。 “不关我事啊,我可没碰他。”陈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跟人解释,“这人糖吃多了,腻味反胃,吸收不良,这是有医学依据的,呐呐呐,你看吧,又吐糖了,这是反刍效果,牛儿嚼草都见识过吧,道理一样一样的。” 众人乌拉拉的,离得更远了。 你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人心里更膈应,什么反刍?啊,反刍糖水我们可以理解,反刍屎黄玩意,你管这也叫反刍? 这一想,脑海中再联想到阎正纯的遭遇,当即就几个人没忍住,跟着一块把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 阎正纯吐得,吐无可吐,浑身脏得不成人样,瘫地上恶臭喧天,斯文扫地。 曹广孝捂着鼻口,脸皮直抽抽,终是于心不忍,吩咐人抬来水桶,哗啦啦给眼神都快涣散的阎正纯冲洗了一遍。 冲得尽污秽,散不尽味道。 阎正纯就跟百年的茅坑一样,就算掏尽粪便,晾个一年半载,那股子味,还是那么冲。 阎正纯人都快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刚恢复一点气力,怒火蹭蹭蹭顶头毛。 他恼羞成怒,爬将起来,提起杖棒就朝陈风砸去。 砰地一声响,杖棒断成两截,陈风借势往地上一趟,原地打了两个滚,还很合时宜地绷直身体,翻着白眼,两腿抽抽,打摆子。 “十一,你怎么了十一。”曹广孝是真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半跪在地,搂起硬挺挺的陈风。 陈风头枕曹广孝怀里,斜眼给了他一个眨巴眼。 曹广孝脸皮一僵,嘴角抽筋,顿了两息才反应过来陈风是装的。 “啊,陈风,你怎么伤这么重,我的天,来人啊,阎正纯一棍给人打残了。” 看着曹广孝表情僵硬,一脸凄迷直嚷嚷,陈风闭着眼,心里狂吐槽:喂喂,戏过了啊,你个面瘫,天生没演戏天赋,可别给我添乱了。 心里虽这么想,陈风却是很配合地一咬舌尖,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颤颤巍巍抬起手又放下,表现出一种昏迷前,吊着最后一口气,誓死也要指认凶手的倔强。 “你……你……好狠。”陈风“虚弱”地“含恨”吐出几个字,手臂一歪,软绵绵放下。 “十一,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曹广孝又开始做悲情表演,不过这厮光嚎,眼泪都没一滴,演技实在是蹩脚,差评。 阎正纯人又傻了,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杖棒下去,何时威力如此巨大? 镇魂使班房热闹大发了。 北斗科那边也听到了动静。 陈明廷、欧举廉听说陈风被人打到昏迷,对视一眼,就开始抄家伙。 这一起上战场扛过枪的战友交情,就是不一般。 欧举廉还晓得激起群愤,吼道:“拘魂线的欺负咱称魂线的,今天遭罪的是陈丘臣,明儿就得到咱们头上撒野,没见着嘛,连做了墓伯的曹广孝都被人下了绊子,这是看不起他丘臣出身的身份,兄弟们,同为丘臣,讨个说法去。” “听说是阎正纯带人打了天玑组的称魂师,咱有理在先,闹到金封尉那里,咱都占理。”陈明廷嗓门齁大,震得墙壁都瑟瑟掉粉。 另外一间,正翘着二郎腿,抿茶哼小曲的林塚侯,噌地站了起来,又慢条斯理坐了下去。 他胖粗胖粗的手指点在桌面上,半响,才津津有味地滋一口茶,喃喃道:“我这装什么都不知道,嘿,闹吧,最好闹到皇上哪,看你金封尉怎么应对……” 这边呜呜渣渣的丘臣还没走出北斗科呢,就被封尉府的亲卫拦了,“金大人已有章程,尔等如若聚众斗殴,同僚操戈,罚俸是轻的,削籍驱出镇魂司都不无可能。” 乌拉拉,人怎么来的,人就怎么撒的,原地就剩下踌躇不前的陈明廷和欧举廉。 “罢了罢了,仁至义尽,看陈兄造化。” “哎呀呀,本家兄,别怪哥哥们不厚道,实在是……哎!” 两人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反正搁人亲卫这,是留下了一个义气当头的好印象。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故意挨板子打罚 封尉府。 金封尉听到下属回禀来龙去脉,反而一脸淡定,自腹道:没想到啊,陈风这厮还是个护犊子的热血男儿,不错,有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不过,顶撞上官,太没规矩了,得打磨打磨。 “陈风无视尊卑,瞪视上官,杖二十。” “阎正纯目无法纪,殴打同僚,杖二十。” 金封尉吩咐下去,顿了片刻,转念一想,之所以出现这种事,多半是陈风开了镇魂司先河,糟人妒忌,这一碗水端平,怕是于他无意义,随即改口道:“陈风杖三十,阎正纯杖二十,嗯,再加上曹广孝,同杖二十。” 下属一愣,问道:“大人,曹墓伯?” “趁这机会,给他吃顿板子,往后他在镇魂使那边,路子就好走了,理由嘛,就用管教不严,纵容老部下的借口。” “诺!” 下属领命下去,带着亲卫执行封尉令。 “啪”“啪”“啪”。 节奏很统一,声音很清脆。 三条汉子,趴镇魂司校场的板凳上,屁股开花。 周遭围满了人。 男子汉大丈夫,被人脱了裤子,抡圆了打屁股。 陈风的心啊,在滴血。 …… “哎哟喂耶,怎么这么狠,皮肉都开叉了。” 五号大叔手捧着膏药罐,手劲哆哆嗦嗦的,给躺在天玑组大通铺的陈风屁股上抹药。 身后一群毛粗的称魂师汉子,个个紧着眉头,跟个委屈的小姑娘似的。 “去去去,都待外面凉快去,我又不是大姑娘,盯我屁股看,真膈应。”陈风挥手把称魂师们赶了出去,就留五号给上药。 “嘶~你轻点。”陈风屁股一绷,扯动了伤势,嘴里嘶着喔哟哟的声音,直拧被子。 “我记得你不是刀枪不入的啊,怎么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五号记起上个月跟陈风下生死墟那回,背尸人炼的铜尸都没奈何得了他,这次普通杖棒,怎么打成现在这样。 “我故意散气的。”陈风见五号没动静,扭头解释道:“我问你,丘臣顶撞墓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脑子。” 五号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你看,你潜意识都是这么想的,那你想想看,其他跟我不熟的人,会怎么想我?” “你别尽顾着摇头啊。” “算了,这么跟你说吧,咱称魂师升任丘臣是不是镇魂司历史上没发生过?” “我这身份,不知道遭多少人妒忌呢,我呀,就是镇魂司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不仅夺目,还刺人眼球。” “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呢,也就是闹不清我底牌是什么,后台是谁,否则,早遭人联合打压了。” “咱找阎墓伯这么一闹,给人留下一种不过尔尔的印象,往后,就没人盯着我了,这叫职场学。” “为啥搞这么复杂,真是不懂。”五号摇着头,继续抹黑乎乎的药,还不忘把秦淑芬送的鸡蛋饼,塞一个在陈风嘴里。 职场老鸟的嗅觉,你当然不懂……陈风内心嘀咕,叼着鸡蛋饼,舌头卷着往里吞,说话含糊不清, “还有一出,现在看来,我大概能猜到我的大腿多半是金封尉,就不知道他看上我哪点?” “看你长得俊呗。”五号开着玩笑,嘻嘻拉长音笑道:“恭喜你啊,要当封尉梳童啦。” “滚啊,我可没有难上加难叠罗汉的癖好。” “那你就要小心了。”五号居然一脸正经,分析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大道理我不懂,但我晓得一出,那就是咱老百姓家里养肥猪,好吃好喝伺候,就是为了催膘,过年吃口好的。” “是这样吗?我是那只猪?”陈风心里没来由就想起铁线陈经常挂嘴边的口头禅。 这边两人说着话。 那边北斗科的丧钟敲响。 “开阳十五,天权三,天玑二,卒。” “怎么回事,谁让天玑组的人称魂的。”陈风听到丧钟报丧,转个身,挺身提起裤头就起了床,连屁股上的板子伤都不痛了。 来到天玑组大堂,一众称魂师低着头,心情沮丧。 “谁让你们称魂的,我不是说过以后这活我包圆吗。”陈风气不打一处来,称魂得奖励被人黄了,这事姑且不谈,重要的是,天玑二号死了。 如今的天玑组每一个称魂师,都是陈风视做的班底,这一转眼就挂了一个。 “我们看大人重伤在身,心想着分担一下。” “称魂本就诡异,死活咱们早看开了,总不能让大人独自冒险。” “也不是第一次称魂,大伙心想,今日哪有那么巧。” “咱们实力提升,总不能当废物吧,为大人分忧,是咱们的本分。” 听着天玑组的称魂师埋着头,七嘴八舌诉说,陈风是既心痛又欣慰,这人心是收住了,可惜你们命哪有我硬,等你们实力比普通人强上百分,再当值也不迟啊。 陈风看着一群大老爷们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盯着脚底板不敢抬头,心下微微一叹,说道:“大伙的心思我明白,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称房,否则你们去别的组,别呆我天玑组。” 五号大叔从旁劝,“十一,你也别着急上火,你为咱们出头,顶撞上官,挨了板子,大伙帮不上忙,只能从这给你分忧,这主意是我提的,你要怨就怨我吧。” 陈风不知说什么好,阴阳册上看生平,大多是蝇营狗苟之辈,如今的天玑组称魂师们,尽是懂得报恩之人,看来不是老百姓不够淳朴善良,是大顺朝这个环境逼得人不能纯良。 “那行,违逆上司,罚阳俸减半一月吧。”这不是什么胡萝卜加大棒,陈风懂的什么是恩威并施。 五号大叔心说为你好,你还罚我?内心自然是不服气的,张了张嘴,想起陈风平日里对自己的好,又生生咽了回去。 施了威,让称魂师看到陈风铁面无私的一面,接下来自然是加恩。 “你们还有家人的,想托家书稍银子的,交给我吧。”陈风的话让死气沉沉,有些郁闷的称魂师们,眼中又充满了生气。 称魂师们,出生卑微,十有八九是流民,或者是活不下去,走投无路的边缘人士。 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并不多,就算没有直系亲属,谁在这世上,还没有个惦记的人。 有为表亲写信的,有为邻居稍银子报恩的,有为路上乞讨偷过人厨房忏悔补偿的,有为想吃一口家乡菜拜托带的……反正除了三个称魂师没动静,余下的人,各有各的理由。 “我就是家里人给卖进镇魂司的,没啥可惦记了。” “我是老家没人了,一场洪水连村子都淹了。” “我孤儿一个,积善堂当苦工长大的,差点没死里面。” 除了这三人,其他人互相帮忙,写好书信,封好银子,千恩万谢给了陈风。 陈风看了看,依照远近分类,离着京都近的自己抽空给办了,离得远的只能用邮驿。 收了托付,用五号大叔的空布囊包了,再去称房取了造册回班房交差,今天的活,如没有临时加塞,基本上就剩下摸鱼葛优躺了。 陈风心中排练着晚上的计划,连陈明廷和欧举廉陪着小心来说话,都没心思应付。 “本家兄,不是我们不够义气,实在是封尉大人出手阻拦了。” “为了表示歉意,今晚醉心坊,陈明廷请。” “凭啥我请,为什么不是你欧举廉。” “不去。”陈风故意摆着一张臭脸,闹小脾气,为今晚上的行动开脱,“本丘臣正人君子,与赌毒势不两立。” “吁~!”→_→ “切~~!”(ˉ▽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小施计,杀无赦 黄昏落幕处。 正是杀人时。 陈风窝在东门的茶摊,捡了个拐墙角的犄角旮旯,盯着前往沧澜山必经的城门,守株待兔。 陈风不是为了暴起当刺客。 只是为了盯人。 看着紧得严严实实,用丝袜状红线盖了的两口棺材,被马车拉近,陈风绷紧的心松了下来。 再看到乔装打扮成平民,远远坠在马车后面的林小牧,陈风的心更加愉悦了。 孝母啊,你这么有辨识度,藏不住的,何况,你打扮成平民,脚上还踩着官靴,省省吧,剧组没给够你钱吗,置办道具上点心吧,漏洞百出的,你要是谍战里的角色,活不过一集,信不。 陈风心里做着点评,喝茶的碗赶紧掩住半张脸……好险,这厮不愧蟒妖血脉,竟警惕如斯。 林小牧心里泛着嘀咕,今天怎么回事,老感觉心绪不宁,如依往日,此事罢了,今日得偷运爹娘尸体回沧澜山,否则乱了时辰,阴阳两衰,神仙无救。 林小牧疑神疑鬼,视线在茶摊上,多停留了几眼……那人好生古怪,喝茶就喝茶,啃碗做什,真是血脉肮脏的穷酸贱民,不占尽便宜就当是吃亏的垃圾。 林小牧冷哼一声,不再关注,远远坠在车队后面,出了城门。 陈风心说,感情好,你这打扮,是偷偷出城,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结完茶钱,陈风加快脚步,左拐右转,远方是一厚重大门,门前有两尊石像,一尊盘龙,一尊绕凤。 正是那斩妖殿衙门。 天色渐晚,黑云压月,斩妖殿门前掌灯,夜色下活像两吊睛大眼。 陈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身咔咔响,捏骨术缓缓施展,摇身一变,林小牧是也。 斩妖殿夜巡的队伍走出三支,陈风细细打量,都不是在妖市见过的,可见这些人不是林小牧下属。 陈风耐心再等,总算等来眼熟几人。 陈风迎面向前,还没开口,打头的斩妖使就快步迎了上来,他往后悄悄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大人,你不是……” 陈风早算计到这出,抬手打断这林小牧心腹,面带忧愁,压低声音,“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说,跟我去扫清尾巴。” 心腹噌地一声就拔出腰刀,表忠心道:“万死不辞。” 哈?这就信了?陈风一肚子说词没地儿说去,心说这林小牧看来积威日盛,是个不容置喙的上司,也好,省却我诸多麻烦。 当下,陈风大手一挥,头前带路,十来斩妖使不疑有他,紧随其后。 铜锣巷一处深宅旁,一队斩妖使埋伏在外,林小牧心腹疑惑道:“大人,你确定要自断手臂?”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妖兽在清风楼已然暴露,恐会牵扯到你我身上。”陈风不待林小牧心腹反应,直接低喝一声“杀无赦”。 “可是,怎么跟咱们的合作伙伴交代?” “嗯?你在质疑我?” “属下不敢。” 林小牧心腹抽刀一指,喝一声“杀”,带头冲了进去。 陈风落后半步,还在想他口中说的“合作伙伴”,莫非这后面还有牵扯? 先不管了,机会难得,先将这些卖人肉的妖兽处理了。 杀声震天,斩妖使煞气缠身,杀伐起来,凌厉无比。 宅院内的妖兽仓皇之间,殊死搏斗,还有妖兽看到化作林小牧的陈风,摸不清状况埋头冲来呼救,被陈风暗施擎天击,撞得当场咽气,死不瞑目。 搏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叫,不叫就死了。”陈风捏住那鼠妖小二的脖子,用林小牧的身份,给他埋雷。 这鼠妖瞪圆眼睛,瞳孔充血,破口大骂,“卸磨杀驴的狼心狗肺,枉我等如此信任你……噗……” 一把战刀从鼠妖后背穿来,捅了他个透心凉。 林小牧心腹满脸是血的模样,从后一揽鼠妖尸体,还给他来了个抹脖子。 “大人,杀这小妖莫脏了你手,属下僭越了。” 心腹说完话,沾血的刀在鼠妖身上擦了两下,振臂一呼,高喝一声“杀”,又踹脚往里冲。 我谢谢你啊……陈风嘬着牙花子,恨不得给这心腹两耳巴子。 陈风心说,这林小牧能做到斩妖小旗,御下有方嘛,果然是没有一个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半妖血脉能混进堂堂斩妖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刚想完呢,冲进去的林小牧心腹又咣地一声,撞破窗子倒飞出来。 一头虎兽紧随其后,血盆大口,飞扑过去。 陈风有心不去救人,转念一想,战斗还没结束,不易过早露出破绽,当即踢断半座假山,给倒飞的林小牧心腹垫了一手。 陈风错身上前,从林小牧心腹手中夺过战刀,双手一攀,高举头顶,迎头一击力劈华山,把个虎兽一分为二。 他再次踢脚,刀柄翻飞,战刀叮地一声射向里屋。 里屋一声咆哮,正是将林小牧心腹撞飞的那个羊头人。 羊头人头顶弯角,半边已被陈风激射的战刀削平。 “大人,让我来。”林小牧心腹地上爬将起来,手里一紧,一条软鞭抽了出来。 “结阵。”林小牧心腹大喝一声,两名前来支援的斩妖使同样弃了战刀不用,抽出软鞭。 三鞭分品字合击,啪啪作响,尚未抽到羊头人身上,仅是声音就让它出现了几重晃动的影子。 这鞭子不简单,专门针对妖族炼制的训妖鞭。 数声脆响,这羊头人直接被绞成一地的羊肉卷。 这些半化形的妖兽,哪是拥有合击之术的斩妖使对手,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战斗起得快,结束得更快,这就是人多好办事的优势,若陈风独自前来,费时费力不说,还有可能被人堵了。 “速战速决,一个不留。”陈风干净利落脆,带头冲锋。 所过之处,血泊满地,尽是妖兽尸体。 踹开一道门,眼前所见让陈风眼睛猛地一缩,转头就将地上还没咽气的妖兽发泄一般剁成碎块。 屋内惨不忍睹,人间炼狱。 几名眼神涣散,尚有气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嘴里塞着铁球,以防咬舌自尽。 被赤身用钩子吊在房梁上,身上尽是被小刀片过的痕迹。 这些该死的妖兽,片活生生的人肉吃。 等这几名女子被解救下来,无神的眼神渐渐有了生机,第一件事不是大喊大叫,而是直接闷不做声,咬舌自尽。 “该死,该死,通通都该死。”陈风气绝,挥刀将一颗蛇头砍成两瓣。 林小牧心腹也黯然一窒,生而为人,自然是心中愤愤。 “这藏污纳垢之地,烧个干净。”陈风吩咐完毕,走向一处枯井,这里面正是铁线米虫回禀的地方。 正文 第六十章 废墟阴尘,黄泉汁水 早有斩妖使举了火把过来。 陈风接过火把,离得远远的往井里投了两支。 这厮谨慎得很,当然不会傻不拉几往里跳。 呿呿两声响。 火把刚入井口就熄了。 “大人,阴气太重,井下必有妖邪,属下去打头阵。” 说话之人,还一脸稚气,面沉如水,眼眶泛红,这是被刚才几名女子的惨状给气的。 陈风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是入职斩妖殿没多久,叫康年的斩妖使。 还是个没被林小牧荼毒的新鸟啊……陈风把人一拉,转身就指着暗地里幸灾乐祸的林小牧心腹,“你去。” “啊!大人,我?”林小牧心腹指着自己鼻子,以为自己听错。 “难道要我先下?”陈风阴沉着脸,学着在妖市林小牧那阴损的神情,脸上露出阴霾。 “喏。”林小牧心腹吃了一鼻子灰,攀墙爪钩井边,绳绑腰间,脚蹬井沿,给了陈风一个哀怨的眼神,呲溜一下就落下井去。 这小眼神,让陈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道,林小牧胃口真操蛋,还练击剑术? “大人,底下是枯的,安全。”林小牧心腹的声音,从井地传来,回响不重,看来,枯井不深。 康年早跃跃欲试,举着滴血的战刀,朝陈风望来询问,“大人?” 看着这个充满朝气,还没被社会毒打得想要躺平的小伙,陈风在他下井的时候,忍不住模棱两可说了句,“身处漩涡,要学会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康年还在那嘀咕,陈风直接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余下斩妖使紧随其后,这里头的斩妖使,十个有八个,都跟林小牧一样,不是什么好货色。 要不是看在康年的份上,陈风都差点动了井盖一盖,给林小牧下属一勺烩了的心思。 不过,从阴阳册糖人章的生平上和铁线米虫,得到的情报,不能白瞎,藏在铜锣巷深宅的妖兽,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重头戏还是那个掘穴工。 陈风下了井,阴风嗖凉,沁人心骨,火把是点不着了,斩妖使擦亮了荧绿的磷灯。 这种磷灯球算是大顺朝的军伍制式标配,摇一摇就能发光,跟陈风前世见过的萤火棒差不多。 荧绿一亮,枯井下的环境,更加渗人。 到处都是滋滋冒阴寒的洞口,横七竖八,杂乱无章,连头顶都不少。 斩妖使们被磷灯球映得个个脸色泛绿,跟鬼片里的吊死鬼差不多。 陈风瞬间就梦回鬼屋NPC系列。 “卧槽,吓劳资一跳,你杵那么近的脸做什么?”林小牧心腹猛地推开康年,呲溜一下踩着尾巴一样直跳脚。 这厮生怕惹了陈风不高兴,陪着笑脸,裂开牙,朝陈风躬身。 陈风看那一嘴绿牙,笑脸幽幽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吐槽……凸(艹皿艹),五毛钱特效的僵尸片,再多一毛算我输。 “有人。”康年唰地一声抽出训妖鞭,空中传来爆响。 噼啪一声,抽了个空。 那些个黑洞呲呲声起,飞出数颗冒灰霾的骷髅头。 斩妖使围拢在一起,结阵劈砍。 骷髅头一刀劈散,化作灰霾尽往斩妖使身上钻。 陈风眼神一凝,对这灰霾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称魂师闹诡异的元素之一? “废墟阴尘,齐颂斩妖诀。”林小牧心腹念念有词,余下斩妖使同时吟唱。 灰霾入体不浸,被一层淡淡的清光往外抵住。 这里就看出斩妖殿和镇魂司的区别。 前者对妖邪得心应手。 后者对怨魂手到擒来。 各有各的绝活,就不知伏魔堂玩的是什么独门绝技。 这灰霾是废墟阴尘? 哪里的废墟?哪里的阴尘? 陈风压下满肚子的疑问,见斩妖使众人抵住灰霾,心下运转称魂歌,默念清心咒,同样灰霾不浸,至少现在不能露出破绽,让人起疑。 斩妖使刚抵住灰霾,其中一个黑洞噌地窜出一人。 此人浑身惨白,不是那种死人泡水里的发胀白,是久不见日光的凄白。 他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张嘴呸地一声吐出一条黄汁。 呲地一声,队伍前面的斩妖使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浇得融化了。 惨白人杀完一人,隐入另外洞口,数把战刀劈了个空。 “头顶。”陈风遮眼开着,从洞口阴寒的快速流动判断惨白人即将出现的方位。 啪啪啪三鞭,惨白人还没出来,就被压得缩了回去。 接下来,成了一出打地鼠的戏码。 陈风手指向哪个洞口,斩妖使的训妖鞭就抽向哪个洞口。 一路闪电带火花,直抽得惨白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洞口,人没见着,尽见着些散落的头发。 砰地一声响,洞口都给抽塌了,惨白人连带着泥土掉落下来,半空中吃了两鞭实在的,血肉喇出大片。 “追。”林小牧心腹见那人爬起来逃跑,领着几名斩妖使紧追不舍。 “调虎离……”陈风声音越来越小,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果不其然,受伤的惨白人刚引走林小牧心腹等人,原地洞口又唰唰两道黄汁。 一声惨叫,一名倒霉的斩妖使捂着脸,不消几息,就融化成一滩冒烟的尸水,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甚至灵魂都消散了。 这黄汁到底是什么玩意? 威力竟如此恐怖。 “散开,不要集在一起。”陈风挂着林小牧的脸,诸多手段施展不开,只能以战刀砍塌洞口的方式,堵住黄汁的暗箭。 剩下的斩妖使有学有样,打地鼠变成了填坑。 “大人,这是黄泉行走掘穴工手段,我们是要对付谁?”康年将磷灯球捏碎,在陈风砍塌洞口之前,狠狠扔了进去。 嘭地一声闷雷,地面都震了一下,坍陷的洞口,冒出一溜磷火,又瞬间熄灭。 “对付把人当牲口的幕后之人。”陈风看这康年顺眼,解释一句,也是想试试他,到底是不是林小牧心腹之一。 康年听完,满脸愤慨,“妖兽食人,死不足惜,幕后之人,千刀万剐。” 看来是个刚出“警校”,一身正气,充满抱负的愣头青,这种人跟林小牧手下当差,早晚是个死啊……陈风心道可惜。 小伙子挺可爱的,一语让陈风得了不少讯息。 既然这掘穴工是黄泉行走,那是不是说称魂师引魂入魂井轮回,就是轮回行走,是不是意味着阴艺六脉余下四脉也是某某行走? 那醉心坊花魁浣红,作为“不务正业”的敛容师,又是什么行走呢? 这拿阴阳双俸的六脉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风隐约觉得似乎捕捉到阴阳秘密,但又不太确定。 眼前的头等大事,还是解决这枯井的掘穴工,其他人什么样,陈风不知道,但知道这被浣红称之为尊侍的掘穴工师傅,往妖市送人给妖兽屠宰,就定不是好人,借用康年的话,这等牲口,应该千刀万剐。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掘穴枯井,棺材遍地 填坑效果显著。 掘穴工作茧自缚。 陈风这边小队人,稳打稳扎,很有目的性地将两名掘穴工往中间的洞口驱赶。 那里早有斩妖使拿捕妖网做下陷阱,只待人冒头,就收绳拿人。 “过来了。”康年一声低喝,跑去拉绳。 滋滋的青烟,捕妖网被窜出的掘穴工毁了个干净。 “杀。”康年不退反进,低喝一声,战刀舞得密不透风。 掘穴工并不恋战,扬起一把沙土,紧随就是一口黄汁。 康年侧身一翻,半空就将战刀投了出去。 咚地一声响,这掘穴工连刀带人被钉杀在墙壁上。 余下斩妖使合力插刀,把剩下那名掘穴工卡死在洞口。 数声“起”,斩妖使把个土坑直接撬了起来。 掘穴工刚要露头,被赶来的陈风一脚又给踹了下去。 闷哼一声,土坑染红。 这掘穴工自知要死,发起狠来,魂血燃烧。 阴火忽地一下,犹如打火机里的气体泄漏,啵滋一声轻炸响。 以掘穴工为圆心,四周流溢出往外扩散的阴阳线。 掘穴工秘法施展,用仅剩的一口气怒吼“杀”。 只见枯井拐角猛地冲出几道黑影,把康年撞了个后仰翻。 陈风眼疾手快,巴掌一托,稳住康年身形。 打眼往黑影一瞧,心道,这才对嘛,跟死人打交道的掘穴工,怎么可能没有阴间手段。 眼前竖立几口不同材质的破烂棺材,跟寻常土葬的棺材样式差不了多少。 眼前的棺材,有木质的、铁质的、石质的。 棺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棺材板一掀,蹦出个大粽子。 而是,这棺材整个一体,就是一“大粽子”。 木质棺材也不抗揍,至少斩妖使一刀斩去,应声就成了两半,滚落出像五脏六腑一样的污秽。 恶心归恶心,但实力真不咋样。 就在众人心里泛起不过尔尔的心思时,噗通噗通的声音传来,拐角涌出大批各色各样的棺材。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何况是数十倍于斩妖使小队,横冲直撞的棺材板。 陈风提着战刀,砍得腐臭物乱飞,刀边都卷出毛边了。 从各个方向涌来的棺材,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不消多时,就有斩妖使体力不支,刚倒下,就被棺材“吃了”。 嘶吼的声音淹没了惨叫,根本没激起任何浪花。 砍着砍着,陈风四周一空,回头望去,沿路尽散落些破铜乱铁的棺材废料玩意。 被分割在不同战场的斩妖使,不知道被围在什么地方。 陈风提了口气,正要去寻康年,裤腿数只铁线米虫,嗖嗖往上爬。 陈风捏虫在手,看那掌心疾走字样,暗叫一声康年你好自为之,扭头就朝枯井深处跑。 铁线米虫带回的消息,那掘穴工在拿面团陈风作法。 没了斩妖使在侧,陈风放开了手脚。 沿路三三两两的棺材,在擎天击的暴力刀法下,没有一合之敌。 底下枯井通道,四通八达,要不是铁线米虫在巴掌上形成箭头,陈风早就迷了路。 “大人,救……救我。”微弱的呼唤传来,地上躺着三个斩妖使,两个已没了人样,在叫唤的那人,正是带人去追掘穴工的林小牧心腹。 他断了一条腿,满身血糊拉碴的,掀开压在身上做掩护的尸体,眼露惊喜,朝陈风呼救。 “好,好的,我这就来救你……归西。”陈风一刀挥去,林小牧心腹惊讶的眼,随着头颅上飙出的血箭,死不瞑目。 骨碌碌往地滚,大好的头颅,还在张着血嘴,似乎在说“大人,你怎么舍得?” 斩了这帮忙打理妖市的林小牧狗爪子,陈风薅起他的魂魄丢入虚空梭,脚下不停。 有了这狗腿子的魂魄,到时候称魂看生平,估计就能弄清楚林小牧的龌龊事。 陈风左拐右下,眼前洞窟地势陡降,现出一深坑。 陈风毫不犹豫,直接往下跳了下去。 人在半空,就先将虚空梭里的铁线陈抛下去顶缸。 这会哪还需要考虑身份,人又不傻,“林小牧”都带人杀上来了,就算没脑子的也知道事情不对。 铁线陈手握角先生,嘴里不知叼着个啥,还一脸懵。 嗖嗖往下落的失重感,惊得他大骂一句“你是猪啊。” 条件反射就将角先生插石壁钉住了。 半空的陈风心道麻麻批,我拿你踮脚,你挂那儿,我拿什么抵消冲击力。 他顺手一薅,咔嚓,手里一把铁线。 这铁线陈见势不妙,直接脱线了。 陈风怒骂一声“你给我等着”,就风驰电掣坠了下去。 铁线陈满脸露不屑,双手攀着角先生吊在半空,低头往下瞧,撇着嘴学着陈风语气,阴阳怪气嘀咕“你给我等着”。 陈风“召唤”铁线陈出来,是有计划的。 底下正是掘穴工施法祭坛所在。 他本计划是用铁线陈当先手,自己当后手,给掘穴工迎头痛击,没曾想,这铁线陈不是那些个铁线兽,很不听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 陈风只能自己出手,唤出玲珑秤,轻如鸿毛还没发动,陈风就觉得身体刺痛,刺啦一声轻响,灵魂出了窍。 当时是,挂着林小牧脸皮的陈风肉身往下坠,本来面貌的魂体往上飘。 陈风眼见着肉身离自己越来越远,惊得无以复加。 喂,混蛋,我的肉啊。 什么玩意? 这种情况,怎么跟传说中死后魂魄升天好像? 挂在石壁的铁线陈,也是眼神一缩,伸手去拉陈风魂体,透体而过。 他不再犹豫,跳将下去,横空抱住陈风肉身,噔噔噔蹬在石壁上,缓冲几下,稳稳滚在一石台上。 那石台中心有一祭台。 祭台中央,裸露皮肤下惨白色的三名掘穴工正拿小刀割自己的皮肤。 血液滴落,溅在那个被束缚住的面团小陈风头顶。 面团陈风全身鼓消,那是铁线米虫在挣扎。 其下,血纹隐隐,一条幽暗的通道渐渐撑开。 通道内,浪声滚滚,犹如惊雷,闪烁之光,带满黄泽。 “嘿嘿,迟了,阴阳道开,黄泉路引,早知道你不是林小牧了,去死吧。”其中一名掘穴工脚下用力,一脚将面团陈风踢了进去。 正在往上飘的陈风魂体,随着这一脚,犹如高飞的风筝被猛地收线紧扯,咣地一顿,魂体直接呼啸着往幽暗通道冲去。 陈风魂体冰凉,这诡异一出,惊得他思维都有些麻木,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连想法都似乎窒息了。 在他冲进通道的瞬间。 铁线陈焦急的声音隐隐传来,“冥钞铺路,黄泉水断”。 ……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鬼门恪守棺,黄泉碧落崖 陈风陷入混沌。 灵魂深处带来的撕裂感,令他头昏脑涨。 他只觉自己似乎陷入无尽的坠落,四周充满令人昏昏欲睡的呓语。 他的魂体周围遍布无意识游弋的黑影。 陈风就犹如投入鲨鱼群的血浆。 瞬间将这些黑影激活得无比凶残。 黑影尽数往陈风扑来,却是冲撞到他魂体的瞬间,就溃散成烟。 这要归功于,投喂大舌头,收到的回礼。 那瓶把陈风干魂醉了的魂酒。 土主,阴俸,月,一钱。 能让灵魂越发厚重的魂酒。 陈风当白开水整了半瓶。 如今的他,魂体坚韧程度,非寻常可比。 数不清的噼啪爆响,陈风反而在冲撞中,意识清醒。 陈风感觉自己以魂体的状态,以一种飘荡的落势,往下坠。 这是一种似在天上,又似在地底的矛盾感觉。 入眼无尽的昏暗。 除了扑散成烟的黑影,还有熟悉的那种灰霾。 陈风运转称魂歌,默念清心咒,发现就算以魂体状态,也毫无影响。 心安之际,意识勾连虚空梭毫无阻隔,陈风的心态就稳了。 只不过铁线陈没在虚空梭里。 陈风以为的梦一场,如今回想起来,的的确确发生了。 阴阳道开,黄泉路引? 想起掘穴工最后说的话,陈风茫然四顾。 看不出一点阴间的影子,反而有点外太空的感觉,如果有星辰点缀的话。 飘荡下坠的趋势仍在继续,陈风控不住这种落势。 这似乎是魂重自由落体的一种自然物理现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风发现无尽的昏暗开始有了颜色。 是黑色。 死寂的惨白黑。 满目疮痍,一望无垠的黑色。 充满废墟,犹如大地震地形改变的惨淡黑。 这里莫非就是废墟阴尘——灰霾出产地? “来货了。”毫无感情波动的一声低呼,陈风不惊反喜,内心惊讶蹦出一句“有人?” 等来的不是人,是一把防暴叉样式的皮箍圈。 陈风连说话之人都没见着。 就被皮箍圈夹住脖子,打谷一样抛起弧形,又摔落远方。 噗通落地。 陈风一骨碌爬将起来,刚张嘴欲骂人,又被眼前所见骇得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远方是一个超大型拦河建筑工地。 那建筑物是在残垣断壁中,慢慢修复,尚未完工的主体轮廓,怎么看怎么像一口石棺。 工地两旁是幽黄的咆哮大河。 那咆哮声不是河水声,而是数不清凄厉的鬼魂惨叫汇集出来的嘈杂。 河里不单单是水,还有数不尽,浮浮沉沉,似永远也浮不出水面的鬼魂。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鬼门恪守棺,黄泉碧落崖。 陈风的两旁前后左右,充斥着两列往前直抵石棺,往后望不到头的“活死人”队伍。 活死人的描述都不准确,他们算不得人。 跟陈风一样,是灵魂体。 只不过从周遭人呆滞、无神、潜意识晃荡向前的神情和左摇右晃的身体判断,这些魂失了自我意识。 完全遵循某种既定规则,朝石棺方向蹒跚行走。 在陈风看来,最为诡异的,莫过于,这些无穷无尽的游魂,每一个都是肌肤惨白,是那种日久不见阳光的白。 这些……都是……掘穴工的亡魂?陈风内心的惊讶无以复加。 作为阴艺六脉之一的掘穴工,死亡的归途,就是修石棺? 那,糟了诡异,死后魂都不见了的称魂师,死亡的归途,是不是也是某个阴间工种? 那大舌头把魂儿给“吃了”,又怎么说? 陈风越想越头皮发麻,心里不断泛起苦涩,阴间……废墟……阴尘……修复建设……阳人当阴差……魂归不知何往……地府农民工…… 细思极恐。 这成了废墟的阴间,是怎样恐怖的存在,才能将地府打残? 使得完整的冥府阴差体系都不能完全运转,不得不以阴艺六脉作为阳间行走,行使阴阳平衡。 譬如称魂师的称魂计重量工作,本就是勾魂使者的工作范围,如今也不得不分成南斗科和北斗科,前者应对寿终正寝者,后者应对枉死者。 这阴间的乱象,自然就会产生连锁反应,难怪如今阳间,也是一片魔幻。 陈风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大顺朝的老百姓是眼下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阴阳不调,单以人来说,都会大病一场,何况是两界大势。 陈风这边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突兀。 两列队伍,无声无息,毫无意识往前游荡,唯独原地站一个不动的。 啪地一声爆天鞭响。 行走的队伍,似是听到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声音,下意识就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陈风预感局势不妙,学着四周的魂,匍匐在地,还是慢了一步。 “还有个不太老实的。”阴测测的声音,伴随一阵马蹄。 队伍的侧面冲出两人两骑,还没看清人样,就是两击鞭子抽向陈风。 陈风手臂一紧,准备装傻硬抗。 不装傻不行啊,眼下还搞不清状况,局势不明下,没脑子的愣头青才会暴起。 啪啪两声响。 陈风眼珠子都鼓得差点突出来,当即差点压不住杀人的心思。 这两鞭子,抽下来,灵魂体差点溃散,这种疼痛远不止肉体承受的那种痛,是灵魂撕裂的感觉。 陈风都不用装,实打实地往地上一扑,浑身抽搐。 “这下老实了,哼。”冷哼一声,马蹄声逐渐行远。 陈风遭了电击一般,浑身麻痹,咬牙颤巍巍扬起头,看到两名穿着藏青色皂隶服的骑马阴差扬长而去。 阴间就是阴间,区区皂隶,都人手一把打魂鞭,差点把劳资魂儿给抽溃散了。 论起阴职来,我可是丘臣,比你没有官身的阴差皂隶级别高多了……陈风有些啊Q地想着,紧跟着再次前行的队伍节奏,踩着同样的游荡步伐,一脸浑浑噩噩。 内心却是活络起来: 怎么回去是个问题。 总不能真个去修石棺吧,看这工程量,怕不是要比金字塔的工作量还要繁重。 而且,这石棺拦黄泉而建,修电站一样的大坝,是要用河里的魂发电吗。 那我是称魂师出身,你们掘穴工的工地,我是不是胜任不来? 既然这里是黄泉河,那是不是意味着通体通连,当初坐摆渡船到生死墟的那一条支流,是不是跟这主流能连通? 理论上,我是不是可以寻到那条支流,到生死墟等到发阴俸的日子,再让五号大叔给我带回阳间,寻我肉身还阳。 不过,也不是非要回去不可,这里所见,全是魂,我称魂拿奖励,能拿到手软,不消时日,注定天下无敌。 想着想着,却是被一阵阵的噗通落水声打断。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冥钞铺路,黄泉水断,有钱能使鬼推磨 “棺帽离地三尺三,阴气不入品,修石棺。” 队伍旁,有阴差拿着录册,比照游魂,念出死后葬地规格,此游魂送入工地。 这棺帽就是棺材顶部,几尺几,就是埋藏多深。 掘穴工以挖穴下棺录尺寸,就跟称魂师称魂计斤两一样。 “棺椁套院一尺二,阴气不散,上品,入黄泉。” 此游魂,直接被阴差推入河中,奔流的河水,伸出数不清的手臂,只把这游魂拉得瞬间消失。 陈风瞟了一眼,内心不寒而栗。 那黄泉水似是食魂兽,怎么喂都喂不饱。 轮到陈风站定。 那阴差皱着眉头,翻了好久,嘀咕道:“阳元未尽,无棺气论品,这是哪里来的魂?” 旁边有一皂隶阴差,也就是拿打魂鞭抽过陈风的那位,凑到阴差耳边嘀咕,“捕头,这人是阴阳道落下的。” 那被唤作捕头的阴差,把录册一合,恍然,也不说话,就盯着皂隶看了两眼。 那皂隶点了点头,五张冥钞以晦涩的手法,夹进了录册。 捕头满意地舔了舔唇,也不看录册,宣道:“棺口布红绳,阴煞凝结,上上品,入黄泉。” 眼前一幕,陈风看在眼里,装傻充愣,浑浑噩噩,默不作声。 入黄泉,正合去寻生死墟那条支流的计划。 噗一声,陈风被皂隶推向河中。 陈风身在半空,才发觉跟想象中的畅游不一样。 人还没到水中,水中就伸出数不清乱舞的手臂,活像前世玩信任背跃的团建活动。 噗通声响,陈风没入河中。 无数支离破碎的游魂残躯,往他身体靠拢来,似乎想要取代他身体原本的部件。 阵阵阴寒,透体刺凉,就算称魂歌的运转,也挡不住这股钻心的凉意。 陈风身体一震,周遭的残躯溃散无影,这些游魂残躯,早已不是魂体,而是一种执念化作的怨气。 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怨气呢。 陈风很快就体会到了。 这黄泉水噬魂。 以陈风灵魂的厚重坚韧,依然抵挡不住这蚀骨销魂的伟力。 他的灵魂在滋滋起皱,像被浇了硫酸一样,那股腐蚀力在一层一层往里透。 这股力量,即凶残,又猛烈,完全不给陈风称魂歌消融的机会。 如是少许黄泉水,自是磨炼魂体的绝佳打磨石。 但是,如今,陈风所承受的,是无穷无尽,不给人喘息恢复的“王水”。 长此下去,不消多时,陈风也会化作只有执念的怨气。 不过,他一直没有忘记铁线陈说过的那句话“冥钞铺路,黄泉水断”。 虚空梭里称魂得奖励攥的冥钞数量,陈风论第二,北斗科没人敢称第一。 一沓冥钞在手,水中撒泼,周遭的黄泉水为之一窒,每张冥钞撑起约莫一寸隔膜空气泡。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冥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消融。 陈风施展钞能力,大把的冥钞拿出来,一张张贴身上,给自己做了件钱衫。 随着越来越多的冥钞贴身上,陈风隔开的空气泡虽然依旧是一寸,但稳定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冥钞的消融速度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冥钞铺路,黄泉水断,有钱能使鬼推磨。 陈风顺势沉入河底,底下根本不存在淤泥。 既然机会难得,自己又是冥钞大户,何不把握这个机会好好磨练一下自身。 陈风小心翼翼,只收取点滴黄泉水,锤炼魂体。 刚开始,是痛苦的,随着称魂歌的运转,点滴之物,已不能对陈风造成任何影响。 点滴变成几缕,又是一翻痛苦的体会。 陈风龇牙咧嘴,痛不欲生,撕裂感、拉扯感、侵蚀感、痛苦感,被前所未有的放大。 但效果显著,灵魂厚重变得愈发坚韧,竟有莹莹发光的征兆,随着黄泉水取量的不断加大,陈风整个变得晶莹起来。 直至取量约斤重,才达成最终的平衡。 陈风捏了捏魂体的拳头,有一种肉身在握的感觉。 他舔了舔唇,看着身上消融得七七八八的冥钞,又从虚空梭里补了不少。 “好东西啊,又可以泡澡,又可以当杀人手段,不带点回去,岂不是可惜。”陈风意识“看着”虚空梭里的东西。 第一眼,就瞄向了柳叶净瓶,这黄泉水能不能装姑且不论,瓶子里还有两滴念珠,肯定不能随便存放什么东西,更加不能混装,两者万一冲突,岂不是要亏得喊天。 陈风试了用不少的器皿来装,结果都被融了,最后索性不挑了,耐心地挨个试一遍。 就在他试得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手中一个临时捏起的泥巴碗,竟然承受住了黄泉水。 这泥巴? 陈风脸上古怪得很,正是取自那座平平无奇的女鲜尸坟墓。 嘿嘿,你也有今天,叫你当初差点晃瞎我眼睛……陈风咣咣刨坟土,做了个小池塘,要不是怕把坟给刨穿,招了诡异,陈风不介意把那大凶照抛尸,然后把坟穴当黄泉水储存池。 又泡澡,又取水,这一趟,因祸得福,掘穴工赚不赚咱不知道,反正陈风不亏……如果能还阳的话。 陈风抖了抖,把完全消融的冥钞残骸抖落,数着虚空梭的存货,估摸还能顶一阵。 不过,黄泉水炼魂效果暂时不明显了,是时候上岸去找那条连通生死墟的支流。 陈风正要潜在河底,用钞能力开路上岸,一阵轻微的喉头蠕动的声音传来。 正抬脚的陈风瞬间凝住,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激流到脚趾。 紧接着就是微不可察的缓慢呼吸。 悠长的呼~~~~~。 悠长的吸~~~~~。 悠长到短短一个呼吸,就用了一分钟左右。 这? 陈风眼神直愣愣的,僵硬转头,顿点十足。 如果这里配个音,咔~~咔~~咔~~,恰如其分。 那声音,来自被黄泉水淹住的庞大的石棺底座底部。 一层一层从底座这头到那头,如同页岩形状的流带,开始显出若隐若现的暗红,似乎在飘。 陈风脑海里瞬间就浮出鱼鳃丝的样子。 这石棺下面压着一条大到没边的鱼? 还是大到没边的鱼驮着那石棺? 跑~! 快离开这~! 混蛋,腿,你给我动起来啊~! 如果真是鱼鳃,它喝起“水”来,我都不够塞牙缝的~! 混蛋啊,脑袋你给我转回来,快向大腿下达跑起来的命令啊~! 陈风觉得自己真的吓痴呆了,前世他是见过蓝鲸捕食的,那种吸力,吨位不够的船,都是渣渣。 陈风不想成为渣渣陈。 ……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黄泉石棺,棺下疑鱼 水流开始缓缓减速。 似被施了“时间迟缓”的法术。 陈风僵硬的身体,总算适应了麻木,开始迈腿。 一步下去,忍不住要狂奔的心思如脱缰野马,飞速在脑海中奔腾。 离开这~~! 跑得越远越好~~! 我还有钱,还有冥钞,还能施展钞能力,我都给你,黄泉水,你给我起开啊~~! 呼~~! 起风了。 河水起风了。 产生了回流倒卷漩涡。 那绵长的吸力,开始变得强大起来。 陈风再也跑不动,甚至被吸扯力拉着往后飘。 一定不能成为大鱼嘴里的吃食,陈风脚指头扣地,抵消吸扯力,连脸皮都用力到扭曲,整个身子仍然保持缓慢的后挪节奏。 河底犁出两道长长的足迹。 陈风噗通一声,四肢着地,双手狠狠插进河底,以期抵消越来越猛烈的吸扯力。 他就像涉步龙卷风外围,被掀去铁皮的屋顶,艰难支撑。 吸扯力为之一窒,陈风半凭空的身体为之一顿,整个人服服帖帖摔在河底。 总算停了。 陈风心有余悸,回头望去。 那如鱼鳃丝一样的页岩,往外吐泡。 吐出的泡泡,很明显颜色不一样,消融在水里的魂,没了。 这是……吃掉营养物,排出废弃杂质? 陈风仅是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大鱼口中的虾米口粮。 就在他庆幸之际,那股子吐泡泡的推力,又徒然加剧。 刚被吸扯力惊得魂儿都快冒烟的陈风,直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推力掀翻。 黄泉水随之浪卷,咆哮喧天。 陈风在漩涡中被搅得天翻地覆,随波逐流。 不过,他的心情却是转晴的。 只要能逃离那疑似沉睡大鱼的腮边,就算天旋地转,找不到北,也是值得的。 就在他还在庆幸关头。 水卷推力,又缓缓一窒,熟悉的吸扯力又来了。 吸~呼~吸……这才是真正的呼吸节奏。 没有着力点的陈风,这一次,根本没地抓,手舞足蹈随着汹涌的黄泉水被倒卷回去。 钞能力只能抵消黄泉水的侵蚀,却抵挡不住这吸扯力。 陈风离那腮丝越来越近。 宛如深渊巨口的裂缝,肉眼可见在合拢。 陈风再也忍不住,条件反射,叽哇鬼叫。 他张牙舞爪,恨不得把虚空梭里的锅碗瓢盆都掏出来凿那裂缝定住身体。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再不攀住裂缝边缘,就真的要成口粮了。 陈风情急之下,看到什么拿什么。 一把泛着蓝莹的雕刀,出现在他手里。 噗地一声闷响。 “锅碗瓢盆”无法凿实的裂缝边缘,被这从死而复生的林恩达,又被陈风称魂捡尸摸装备掉落的雕刀,轻而易举插中。 陈风愣了一下,这雕刀何种来头? 从阴阳册林恩达生平看到,疑似死后掀棺,莫名其妙就带出的一把雕刻墓碑的雕刀,能吸收血气寿元雕化活物,竟然有这等伟力? 雕刀插裂缝,吸扯力瞬间滞缓。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就像一个人,津津有味吃鱼,喉咙卡了一条鱼刺,第一反应首先是愣住,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咽口水,赫赫赫往外轻咳气。 这腮丝裂缝也是。 不过不是小心翼翼,而是反应剧烈。 如山崩地裂的剧烈反应。 如狂风暴雨的剧烈反应。 昂唔~吼! 近在咫尺的陈风,被一股暴躁的燥热气流,直接从河底抛向半空。 他死死攥住雕刀,半空之中,骇然发现,那修复工地直接崩溃大半,一半快成形的石棺,又塌了。 黄泉河水线猛地下沉,那石棺大山,犹如地龙翻身,咔咔咔往上猛抬。 工地上,掘穴工的魂魄,当场烟消云散,不知几许。 那拿打魂鞭,抽过陈风的两名皂隶和收黑钱,向陈风下黑手的捕头,被一条从黄泉水中冒出的根须,窜成了鱼丸。 那根须泛着红泽,最大直径竟有水桶粗细。 石棺下,不知名的庞然大物,被雕刀刺激,肆意发狂。 那根须胡乱抽摆,真让黄泉水断,巨石炸裂。 半空中的陈风,惊骇得思维都快停滞。 这踏马是怎样……样……样……的怪物。 前世的地府知识,颠覆了陈风的认知。 地府成了废墟? 黄泉河上有石棺,石棺下疑似有大鱼? “是他,他还没死,他的刀还没死。” 无尽的咆哮,带着水底发声的闷响。 这充满憋屈的嘶吼,似来自四面八方,又似来自地底。 从那根须乱舞的躁动,可以得知,这根须的主人,是何等生气。 他……是……谁?这是思维快跟不上脑子的陈风下意识想的。 嗡~嗡~嗡! 连续几道爆空裂响。 那条肆意飞舞的根须,抽到了陈风附近。 单单那如刀割一般的罡风,就已让陈风遭受了一波千刀万剐似的极刑感受。 根须旋起的风暴,直接将陈风带得空中乱转,犹如狂风怒海里随时都要破碎的无助小扁舟。 红芒闪烁。 陈风撞了狗屎运。 那根须飞舞的轨迹,正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要死了,要死了。 陈风此时的思维“活”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要死了吗,要死了吧? 眼看那根须扑来。 陈风却生出一股无法抗衡的颓废,什么擎天击,什么遮眼,什么捏骨术,什么铁线弄巧,都是枉然。 唯有轻如鸿毛、重若抬山的玲珑秤,或许可以与之匹敌。 陈风正要殊死一搏。 半空中嗖嗖嗖穿来一条细细的铁线。 那铁线就像空中落下的一道阳光,直接刺穿陈风的魂体。 陈风被这铁线一卷,不仅脱离了根须的运动轨迹。 更是被拉得风驰电掣往空飞窜。 那铁线似鱼丝,陈风似鱼儿,飞窜似电机转动拉扯的频率。 看过海钓视频的,大概能想象出这幅画面。 他就像挣脱不开鱼线,脱了力气的鱼,越过石棺,穿过黄泉路,透过云顶,被滋滋滋的收线声,拉得越来越高。 直至眼前巨大的石棺化作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影。 废墟还是无尽的废墟。 阴尘还是无尽的阴尘。 黑影还是无尽的黑影。 阴阳道开,黄泉路引。 陈风被铁线“钓”着,从哪来,回哪去。 啵滋一声,陈风从枯井洞窟幽暗通道跌出,摔在了那方祭台上。 浪声滚滚,犹如惊雷,闪烁之光,带满黄泽的通道。 此时,慢慢闭合。 似乎那里。 只不过。 是梦一场。 “你个猪啊,总算赶上了。” 熟悉的声音,陈风扭头一看,惊得魂儿又差点魂上出窍。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铁线陈的秘密 铁线陈没了。 只剩下半颗还能上下颌张嘴的脑袋。 他身下麻糟糟一团铁线。 铁线的末端插住陈风的魂身。 这厮还嘘了口气,朝目瞪口呆的陈风瞪眼,“赶紧的,魂回肉身,你想阳照覆灭吗。” 是他把我从黄泉路拉了回来? 他是怎么知道“冥钞铺路,黄泉水断”的? 他不是我造的铁线玩意吗? 怎么会有这般手段? 他……是……哪锅? …… 一时之间,若干问号在陈风头上冒起,竟不知先问哪一句。 而铁线陈杂乱如麻的铁线,还连着两具掘穴工的尸体。 数条铁线入脑,那尸体以诡异的姿势,在施展阴阳道。 陈风渐渐明悟。 难怪铁线陈会“脱线”从黄泉路把我拉回来。 原来是威逼掘穴工施展了手段。 “愣着做什么?我就剩半颗脑袋了,你就这样傻站着?你是猪啊。”熟悉的哀怨小眼神,熟悉的埋怨。 陈风压下心头诸多疑问,一步魂入肉身。 砰地一声。 陈风魂身被肉身抗拒了,被弹了出来。 铁线陈,“……” 陈风,“……” 转了一圈回来,不认了? 陈风噢了一声,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黄泉水里炼魂体,灵魂永固,更加坚韧,提升了一个档次,肉身匹配度没跟上。 这好办,施个瞒天过海,把魂体的实力,遮掩到分离之前,“骗过”肉身,以时间来慢慢消化匹配度。 陈风再次躺下,这一次,肉身的抗拒没有了,匹配成功。 灵魂入体的陈风,活动手脚,站了起来,浑身不得劲。 就好像本来应该穿L码的衣服,现在穿了一件S码的。 他抬起脚步,噗通一下竟跌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咳咳……适应适应就好。”陈风尴尬起身,身体很不协调地摆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肉身是偷的别个的。 “呵呵。”铁线陈看傻子一样,眼神流露出“你果然是个猪”的神情。 “跑了一个,先离开这里再说吧。”铁线陈看陈风质问的眼神朝自己望来,眼神闪烁,躲避对视,只不过一团麻糟糟铁线上,搁着这么半颗脑袋,看上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没有看到这两具掘穴工的魂,陈风皱了皱眉。 跑掉的那个,应该是这群掘穴工的首领,也就是浣红口中那个尊侍。 这两具尸体的魂消失了,应该是施展阴阳道入了黄泉路。 结合黄泉路上看到的那一幕。 陈风压下暂时的杂乱想法,如铁线陈所说,先离开这里回去再慢慢整理。 不管如何怀疑铁线陈,至少他救了自己,光凭这一点,就不应该任由他如今这惨兮兮的样子在这“脱线”。 陈风拾掇着铁线陈,放入虚空梭,转念一想,回头又把两具掘穴工的尸体收了进去。 沿路返回,枯井中,破碎的棺材板,到处都是,林小牧手下的斩妖使也死去不少,唯独不见康年的尸体,也不知这人是死是活。 攀井跃出洞口。 这铜锣巷的宅院,还在熊熊燃烧。 姗姗来迟的水龙队推水板车救火,远处还有另外几支斩妖小队拿人问询,领头那乌漆嘛黑、浑身淌血的斩妖使,不是康年还有谁。 看那焦急的,手指枯井方向的模样。 陈风知道自己出来得正是时候。 浑身咔嚓响,陈风施展捏骨术,变成一个平平无奇,扔人群没人注意的小老头悄悄撤离这是非之地。 至于林小牧,什么林小牧,解释不通的事,你自个去焦头烂额吧。 半道上,差点碰上整队的镇魂使,曹广孝,墓伯大人的工作积极性很高啊。 回到雨前巷。 因有半夜宵禁令,铜锣巷那场大火,不像前世,没多少老百姓出街看热闹。 大顺朝的人,又不能抱个板砖刷短视频,看个avi摔跤片什么的,早睡下了,明一早天蒙蒙亮,还要下地刨生活呢,瞌睡都睡不饱,哪有闲心吃瓜。 倒是方便了陈风。 陈风翻墙入屋,进自家小院跟做贼一样。 先咔咔变回帅气的本来面貌,再打来井水冲凉。 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 陈风把残破的铁线陈从虚空梭弄了出来。 “说吧。”陈风点亮油灯,挑高灯芯,灯火一炸,面无表情盯着眼神闪烁,半颗脑袋的铁线陈,严肃得很。 “说什么~噢~!”铁线陈迟疑地拉长声音,眼睛东张西望,就是不朝陈风看。 看这厮心虚的样子,陈风就知道铁线陈藏有秘密。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铁线作品中?又是如何笃定冥钞铺路,黄泉水断的?还有……” “我猜的。”铁线陈嘘嘘着半张嘴,打断陈风的质问,转瞬又瞪了他一眼,泣声道:“你个没良心的,我救了你,你竟然质疑人家?” 人家?你给我好好说话。 陈风止不住打了个寒战,说道:“行,你不说实话是吧,反正你现在这样,我索性把你拆个干净,免得不明不白的像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铁线陈琢磨着这个新鲜词,愣了一下,见陈风真的开始抽线,急得叫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嘛,干嘛呢这是。” 这小瞥眼,小瞪眼的习惯,陈风怎么看怎么膈应。 不是这小习惯看着膈应,是顶着自己脸的玩这出,看着膈应。 “你听好了,姑奶奶我,是九天十地,三界无敌的女帝。” 铁线陈神色傲然,半天发现没有回应,他抬眼看去,陈风正在掏剪刀。 “还是拆了吧。”陈风额头青筋都忍出来了,麻麻批,顶着我的脸,你还姑奶奶,女帝什么女帝,我重新造个汉库克出来拉倒。 “别呀,陈哥哥,风哥哥,陈风哥哥,压脉带~!” 陈风,“……” “我听你教浣红说的。”铁线陈同时一顿,赶紧又往回找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谁叫你往外掏铁线米虫的时候,还骚话不断呢。” 陈风额头的青筋,开始变黑。 “压是吧,脉是吧,带是吧,衣库衣库是吧。”陈风拿起剪刀,咔咔一通发泄。 “住手,住手。”铁线陈急眼了,吼道:“好吧,我是坟里那位的潜意识。” 陈风拿剪刀的手为之一颤,看向急眼的铁线陈。 大眼瞪小眼。 陈风发现自己喉头干涩,下意识蠕动了一下。 那个……大凶罩的……女鲜尸……什么的……潜意识? 陈风的思维。 又生锈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三百年前的阴阳秘辛 “潜意识?” “潜意识!” “还是拆了吧。” “别别别,这次是真的,骗你……嗯,骗你是小狗。” “那你学奶狗叫两声?” “滚。” “那还是拆了吧。” “汪汪,呜呜,汪汪。” 宁死不屈真铁线,腹黑恶霸假陈风。 “好,我姑且信你。”陈风咔嚓咔嚓虚剪着剪刀,往后一坐,剪刀重重拍桌上,“我问你答,若有一句是假,今天炸铁线甜甜圈。” 咕隆。 铁线陈咽了咽口水,一句“好吃吗”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看那陈风认真模样,忙不迭是直点头,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叫什么?” “我没叫啊。” “劳资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琉璃。” “没姓的吗?” “很稀奇吗?琉璃蛮好听的。” “好吧,什么身份?” “不知道。”铁线陈见陈风又去拿剪刀,咕呦咕呦半颗头,弄出摆头的弧度,“真不知道,你剪了我也不知道。” 见陈风狐疑不信,铁线陈,嗯,还是叫琉璃吧,急忙开口,“这么跟你解释吧,我只是坟中那位溢出的一缕潜意识,连分意识都谈不上,记忆百不存一。” “你造了铁线陈,怎么可能有自我意识,是我附着的。” “还有还有,给你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假如你在睡觉做梦,梦里的自己做了什么事,第二天是不是起床就忘?” “还有还有,如果你是得了离魂症,你会记得你做了什么?” “还有还有……” “我明白了。”陈风打断琉璃的絮叨,补充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琉璃是你,也不是你,你是琉璃潜意识里诞生出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灵识。” “嗯呢嗯呢,不愧是猪,聪明,一点就通。”琉璃这话,又差点让陈风去拿剪刀。 “那你……或者说坟中那位,真的是女帝?” “女帝?什么女帝?我有说过吗?”琉璃眨巴着眼,一脸无辜。 这打死不承认,耍赖皮的小细节,确定是女盆友的专属没错了。 至少这一点可以确定,琉璃,的确是可爱的女同胞。 “冥钞铺路,黄泉水断,总要有个解释吧。” “会一点,只记得一点点。”琉璃眯着眼,谨慎看着陈风,“本来不记得的,看你身处危难,脑海里瞬间就冒了出来。” “不仅如此,还断断续续记起一些陈年往事。” “噢?说来听听。”陈风摆正姿势,起身去倒水,“你要吗?算了,你喝了也是白瞎。” “你也知道白瞎,还不快给我造身体。”琉璃咬牙抗议,磕磕磕上下颌,愤愤不平的样子,看上去很诡异。 “造不造身体的看你表现,看你给的信息够不够火爆,如果不能让我满意,你就等着被拆吧。” “拆拆拆,拆你个大头鬼。”琉璃嘀咕一声,瘪嘴细说。 “三百多年前,大概是大顺朝开国前几十年吧。” “三百七十二年前,大顺太祖立国。”陈风插了一句,给了琉璃明确的信息。 “还让不让人说了,别插嘴。” 插嘴……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是算了吧,陈风内心吐槽,拉了拉自己唇,表示自己不会插你琉璃的嘴。 “嗯,乖乖的。”琉璃砸吧一声,很是满意,继续说道: “大顺朝之前的前朝,还叫烈武帝国。” “其在位帝王,是一名醉心长生的崇道君王,好像叫什么,诶,怎么记不起来了,算了,管他的。” “因为什么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吧,其在位最后几十年,发生了阴阳大战。” “君王勾结域外大妖,不惜炼制天下活物,组建活死人军团,以道法施展大神通,清剿地府。” “地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三大貌合神离的体系,诶?那三大呢,怎么又忘了。” “反正吧,有与君王合谋的,也有阴间主要抵抗的,还有话语权不够大,中立居多的。” “据说,还牵扯到更高层面的布置,这一仗,直打的天昏地暗,阴阳崩坏,天地都给捅破了,阳间民不聊生,十室九空,阴间秩序不存,亡魂不朽,这世道轮回不在,阳不阳,阴不阴,都乱套了。” “这时,人族出了个大能人,也就是大顺朝的太祖皇帝,反了烈武帝国,与阴间各方支持阴阳两隔的派系签订契书,设立阴艺六脉,约定恢复阴阳秩序,各安其道。” “譬如掘穴工,代表黄泉,你们称魂师,代表轮回,余下四脉,欸?代表什么呢,记得不太清了。” “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你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啊。”陈风摸着下巴,咂摸下嘴,说道:“难怪大顺朝对道士和妖族的态度很不好,还特设伏魔堂和斩妖殿,原来症结在这。” “那我镇魂司的设立,又如何解释呢,按照你这么说,大顺朝和阴间势力是盟友关系,这种设立,隐隐有防人背刺的意味啊。” “而且,你连烈武帝国最后一代君王的名字都说不清楚,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在瞎哈拉,至于崇道,是什么道?勾结的大妖,是什么大妖?阴间三大体系,到底是哪三大?更高层面的布置,是什么布置?能不能给点干货?” “我都说了我只是一缕潜意识嘛,哪里记得那么清楚。”琉璃龇牙,瘪嘴以示抗议,“我就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非逼我的,我不说你要剪我,说了你又不满意,还想让我怎样嘛。” “行行行,你别絮叨了。”陈风摆了摆手,问道:“那你记得黄泉事,记不得记得黄泉之上有口石棺,石棺下好像是压着一条鱼。” “额,我想想。”琉璃皱着眉,一只眼眯着,一只眼小心翼翼往陈风瞟,呜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像……可能……嗯嗯……我忘了。” 陈风叹息口气,早知道会这样。 “那这个你总该认识吧。”陈风摸出雕刀,钉在桌面上,手指轻弹刀尾,发出嗡地一声轻响。 “啊,头疼,求你不要弹了,这声音,都快把我震散了。”琉璃痛苦叫嚷,模样不似作态。 陈风稳住雕刀,不让它发出嗡嗡声。 半响。 琉璃才心有余悸地长吁短叹,“这个好像有印象,是酆都大帝的帝帽錾(zan)……诶?酆都大帝是谁?咿?不是在阴阳大战中连同酆都大帝一起消失了吗,怎么在你这?” 琉璃努力回想,皱眉拧出苦涩状,又补了一句,“好像,一同消失的,还有阎罗生死簿呢。” 生……死……簿? 陈风只差一点点,就没忍住跳起来。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琉璃本尊潜意识 记魂重,品星级,录生平,给判词,显图册。 是你吗阴阳册? 你是披着马甲的生死簿吗? 别装死,吱个声。 陈风内心是惊骇的,今晚从琉璃口中套出的信息有点多,差点消化不良。 陈风摩挲着雕刀,陷入沉思。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那所谓的阴阳大战,远不止她描述的那般。 至少从大顺朝至今三百七十二年了,世间乱象还没有太大改变。 从她透露出的冰山一角,大致可以推测。 一: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要么是雄主,要么就是没脑子,不管是哪一种,单凭他,是不可能掀起阴阳大战,甚至是更高层的争斗的,其中必要隐秘。 二:当年一战,结果显而易见,是大顺朝太祖赢了,或者换种说法,是支持阴阳两隔,各司其职的那一派赢了。 三:以石棺下那条疑似大鱼嘴中的“是他,他还没死,他的刀还没死”这句话,再结合琉璃所说的雕刀是酆都大帝的帝帽錾,再结合第二条,两者当年是对立面。 四:一同消失的,还有阎罗生死簿,那这个生死簿的拥有者,隶属哪一方,暂时不明。 五:阴艺六脉作为胜利方阴司体系的阳间行走,双面公务员,暂时得知,称魂师代表轮回,掘穴工代表黄泉,余下四脉,我接触不多,除了生死墟那个短命背尸人,和被他炼成银尸的验尸官,接触最深的就是敛容师浣红,还有最后一脉纸扎匠,我也暂时不得而知。 六:就是这个脑瓜子时灵时不灵,只有记忆碎片的潜意识琉璃本体,也就是坟中那位大凶罩,多半也是当年的“逆反者”,否则作为胜利者,是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藏身的,那么依此推断,生死墟中那群卖坟人的身份,有待商榷啊。如果他们知道坟中人是谁,还卖给我,那就细思极恐啊。 七: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事实”,如果实际上的真相,截然相反,对以上六条中某些进行发散式逆推,那就有意思了——譬如,石棺下的大鱼,不是胜利者,是失败者被镇压在黄泉路,酆都大帝也不是失败方,是没干过,嗝了,堂堂鬼神大帝,何人能嗝?想想就恐怖。 八:当初干爆独角仙,背后牵扯出来的大妖分魂,被阴阳册评定为“你莫看,看了会眼瞎”,这大妖是不是就是当初勾结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的大妖?那送子娘娘化身背后牵扯的玩意,被阴阳册给了同样的评定,他或者她,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九:好想把大凶罩从坟里刨出来称魂嫖生平啊,以我现在的实力,估计干不过,否则,以上的问题,至少可以解决大半。 十:肚子饿了,煮点宵夜吃下。 “喂,你别发呆呀,给我弄身体呀。”琉璃磕着牙,语气哀怨。 陈风一拍脑,懊恼道:“嗨,瞧我这记性,行,看在你救我,又提供这么多信息的份上,我麻利的给你办了。” “那个……什么,可……可不可以。” “不可以。”陈风看琉璃挂着自己脸皮,支支吾吾的样子,当下果断拒绝。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行啊,那你说,不过我不一定听。”陈风嘴上说着,手上不停,施展铁线弄巧,开始熟门熟路编自己。 “能不能商量一下,不要把我弄成你的样子。” 陈风手下一顿,心道惯性思维害死人,我自己整天被自己模样的铁线陈叫“你是猪啊”给叫糊涂了,琉璃这要求,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 编个啥呢?要不编个三上悠亚?吾心向往的大婊贝?陈风眼前一亮,眼中泛着异样的神采,让琉璃看了直打哆嗦。 “你……你别吃我。”琉璃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她从陈风眼中读出了那种“看见美味,馋哭隔壁小孩”的疯狂。 算了,陈风转念一想,编出来又怎样,到时候火星四溅,摩擦生火取暖吗,岂不是真要铁杵磨成针。 “那弄成什么样?”陈风恢复一本正经,变脸速度之快,仅次于浣红绝活手段。 “我本尊面貌啊。” 长什么样我没看清,我只看到大凶……陈风内心吐槽,吃一堑长一智,指定不会再拿遮眼去往坟里瞟。 “我说你画,再依照画像,把我弄巧弄出来。” 陈风还没应下呢,琉璃就迫不及待说了起来,“我长发如银丝,身姿修长,慧指兰心,秀外慧中,明眸皓齿天生丽质,绝代风华芸芸众神赞,飘飘仙子舞……” “停停停。”陈风额头一条黑线,掌心盖指尖打了个停的手势。 见过夸自己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自夸的,难道是潜意识的自我奔放,本尊的性格是相反的? “哎呀,说了你又不信,笨死了,猪呀,你先给我弄好手,我自己来画。” 看琉璃一脸的迫不及待,陈风难得没有争辩,他也想看看,琉璃的本尊到底长什么样。 陈风施展铁线弄巧,先给她把手弄好。 这一弄,就有点搞笑了。 脑袋下面两条手,跟包子的动漫形象差不多。 笔墨纸砚丹砂青雘红泥……伺候,陈风给这琉璃动漫形象,打起了下手。 别说,琉璃这手丹青绘画,绝了。 把个纸上的人物画活了。 陈风觉得任何词汇在此时都是匮乏的,不足以形容琉璃的仙气飘飘。 单单从这纸面上,陈风只能想到几句诗。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真如她所说,满头银丝灿星河,风华绝代飘飘仙。 包子琉璃在陈风愣神之间,再次润笔。 牵云弄雾,在那画中人脚下画上一把清光剑,其后点缀散风吹过的痕迹,表示正在御风踩剑飞行。 最后点睛之笔,放在眼眸。 一股端倪天下,冷漠无情,放任四海我无敌的孤傲,剑仙女帝之威跃然纸上。 “好了,这就是我。”琉璃笔一撒,拍了拍手,神色傲然朝陈风看去。 “还说不记得自己是谁?嗯?”陈风鼻音浓重,四下去摸剪刀。 傲然的琉璃瞬间破功,哀怨的小眼神,眉毛都颤出了委屈的波浪,“意境嘛,谁不想自己的形象光芒万丈,作画你懂的,来源于现实,要高于现实的嘛。” 琉璃把画作一推,委屈地干抹眼泪,“不给弄就不给弄嘛,说这么多借口做什么,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家救了你的,早知道,让你死黄泉路好了。” 喔嚯!又拿救命之恩说事,行,你赢了。 陈风就算是钢铁直男,也软了……心软。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燕慕白的烦恼 一夜捣鼓。 外间鸡鸣狗叫。 天亮了。 老早就想吃宵夜的陈风,饿了一夜。 看着眼前的作品,陈风内心打着评分。 铁线人:琉璃潜意识。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三。 貌美程度:五颗星。 战斗指数:不祥。 智商:及格线。 性格:小家碧玉,温柔贤惠,听话乖巧不顶嘴(整段心中划掉)。 口头禅:你是猪啊。 技能:丹青大师级。 身份:女仆,厨娘,暖床妹。 陈风把夜里唧唧歪歪,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指挥他造身体的琉璃敲晕后,总算给她弄好了真身。 鉴于琉璃的特殊性,再放回虚空梭视为等闲铁线玩意,就太浪费了。 陈风拍了拍手,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给她搁家中守家,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这家里啊,就应该有点女人气,否则哪里像个家嘛。 陈风揉了揉黑眼圈,都能听到叽叽叽发涩的挤压声。 趁着琉璃没醒,陈风打井水站井旁冲凉。 清晨的凉气一激,整个人精神多了。 陈风留便条一张,踩着朝露和鱼白出门。 刚推门出去,就看到大槐树下,有个落寞的小身板在踢树叶生闷气。 “哟,燕慕白,起这么早,你妹呢。” 燕慕白一身新装,看那布料,虽不贵,但也是绸布铺子新出的料子。 手头有富裕的银子,秦淑芬把持家务的能力,慢慢显现出来了。 屋顶也翻新了新瓦,土墙刷了一层白灰,院墙也补了大半,菜园子的篱笆栅栏都换了新竹条。 小孩子也穿上新衣服了。 不错,不错,陈风替五号大叔高兴。 燕慕白也不抬头,也不应话,一只手撑着槐树,一只手抱在胸前,眼盯着脚底板,拿鞋尖戳土坑。 看那闷不做声,一个人躲树边的样子,陈风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青春叛逆期小孩的常规操作。 “再拿鞋尖刨土,鞋子可就坏了。” 燕慕白闻言,抬头瞪了陈风一眼,闷声闷气道:“要你管。” 话虽这么说,脚下却是一顿,陈风的话还是提醒了燕慕白,新做的布鞋,可不能糟蹋了,花了不少铜板呢,重要的是,娘亲熬夜给纳的,这么快就穿坏了,要遭板子。 “走啊,这么早,肯定没吃吧,叔请你过早呗。” 燕慕白拐了下膀子,甩开陈风过来拉的手,硬邦邦回了一句,“不去”。 陈风顺势一搂燕慕白的肩,把他往怀里一抻,“热腾腾的豆腐脑和葱油肉饼,真不吃?” 咕隆轻响。 燕慕白喉头偷偷蠕动了好几下,梗着脖子挣脱陈风的手臂,“又不是没吃过,能有什么好吃的。” 这语气,这词汇量,是心动的感觉没错了。 果然跟五号大叔一样,经常干些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事。 对付青春期小孩,就不能硬钢,陈风深谙此道,闻言,直接牵起他的手,连拖带拽,“行行行,叔饿了,给个面子,陪我吃点呗。” “那……行吧。”燕慕白露出犹豫,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心理建设杠杆的,心说,呐呐呐,我没有啊,是人求我的,做男人呐,最重要的是讲义气,人家都说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这不合适。 “那给我娘说一声。”燕慕白转身朝土屋,刚张嘴,又哼了一声,气道:“算了,我们走。” 哦? 这是跟老娘吵嘴了啊,陈风心里明悟,自己代替燕慕白朝土屋喊道:“秦婶儿,我带慕白去过早,你们也别开灶了,我待会让慕白给你们带早食回来。” 说完还赶紧拉起燕慕白跑起来,低声说道:“走走走,快走,等下你娘出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这话正说到燕慕白心坎上,撒丫子跑路比陈风还积极。 秦淑芬听到声音,应了一声出来一看,哪里还有两人身影。 “这死孩子,尽给人添麻烦,还跟我顶嘴,我那不是为你好,你跑,跑了就别回来了。”秦淑芬骂骂咧咧的,回头进了屋子,又开始数落燕文姬,“你哥哥不想去,你也别去了。” 哇~! 前一刻还晴空满天的燕文姬瞬间阴雨密布,衣裳都没穿周正,从床上滚落下来满地打滚,嚎啕大哭,“我要上学堂,我就要上学堂。” …… 陈风夹起葱油饼放燕慕白碗里,扭头朝摊位的大叔喊道:“豆腐脑给整两碗油泼辣子,我吃咸香辣的,不要糖啊。” “我吃甜的,辣油一碗就够。”燕慕白接话朝摊位喊,手撕着热乎乎的葱油饼,还不忘给陈风搁一半。 “好咧,一碗鲜咸辣,一碗鲜甜香,马上就好,二位稍等。”大叔应着吆喝,还补上一句,“鲜咸辣要香菜不要?” “不要。”陈风吃着嘴里的葱油饼,嘟囔回大叔,“有碎花生米最好。” “那没有。”燕慕白吃得满嘴是油,替陈风回答,“想吃坚果,得去酒楼,这小摊小贩,哪里卖得起价。” “咋回事啊,跟你娘闹别扭了?”陈风看燕慕白吃得满意,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跟人唠家常。 “嗨,别提了。”燕慕白咕隆一声咽下葱油饼,差点噎着。 他小大人一样,单条腿踩长板凳上,手上的筷子成X状,比划着诉苦,“我娘要我去学堂读书识字,我都这么大人了,这么多年啥也没学,不也过得挺好,再说了,我作为家里眼下唯一的男子汉,是家里最大的劳力不是,我去学堂了,家里重活总不能让娘一个人操劳吧。而且,给先生的束脩要二指宽的肋条肉呢,咱家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多浪费啊。况且,学堂的先生,是考举屡不中的韩老秀才,他能教出个什么花来。” 了解了,说到底,就四条,不重视,怕家里没人干活,心疼钱,瞧不上。 这种心思,在前世广大的穷苦农村,比比皆是。 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去,义务教育下学费倒是其次,书本费哪里来?去了家里的活谁帮手?读了书,也没见几个能考上名校的,有何用?乡下教师好多都是没有教师资格的临时工,有能力教好孩子吗? 读书浪费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 心态跟燕慕白当下的心态差不了多少。 你也不能说人家完全不对,大道理讲不通的,周遭环境和家境造就的,有那心但现实拖累。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哀怨琉璃想暴走 陈风接过摊贩端来的豆腐脑,把加糖的推给口若悬河的燕慕白。 趁着他吃豆腐脑的空挡,说道:“我也不跟你说读书有用无用论,我就问你一件事吧。” 陈风指了指燕慕白碗里的豆腐脑,问道:“好吃吗?” 燕慕白不明所以,擦着嘴角,茫然点头,“好吃啊。” “那你形容一下味道。” “额。”燕慕白支吾了半天,拍桌竖起拇指叫道:“握草,好,真尼玛带劲。” 噗~咳咳咳! 陈风握着勺埋头移到桌外,差点被辣油给呛到当场去世。 摊贩上,几名过早的食客,也差点憋笑笑喷。 这倒霉孩子,形容词还真粗鲁。 “叔,叔,你没事吧。”燕慕白面红耳赤,提茶壶给陈风倒茶递水,脸色报出羞赧,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道:“我看以前我爹喝到包谷烧,就是这么喊的,我觉得挺有干劲。” 粗鄙五号,毁人不倦,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风摆了摆手,接过燕慕白手里的劣质茶沫水。 “你看,没读书词穷吧,说出来的话还被人笑话。” 燕慕白还不服气,呼噜噜吃着豆腐脑,啃一口葱油饼,还嘴道:“那你读过书,我看你能将豆腐脑说出花来不。” “你还别不信。”陈风思索一阵,慢条斯理说道:“此豆腐脑,做工细腻,色泽透亮,Q弹爽滑,气味幽香如兰,口感饱满纯正,圆润如诗,回味甘甜,品一品,齿颊留芳,韵味十足,怎一个妙字可言。” 啪啪鼓掌,最先捧场的是摊贩老板,“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觉得很厉害,我老汉这豆腐脑被你这么一说,都可以摆上宫廷宴席了。” “文绉绉的。”燕慕白心下意动,却不好意思承认,梗着脖子埋头吃豆腐脑嘀咕,“不够带劲。” “哦?带劲的有,不过你没读书,我怕你听不懂。” “哼,别瞧不起人,你说。” “诚彼娘之悦耳。” “……” 燕慕白怎么追问,陈风打死不解释,直接一句“自己去请教先生”。 末了,陈风结账走人。 留下等待打包回家的燕慕白风中凌乱。 腹黑的陈丘臣,转身就去书铺买了一大摞《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启蒙书籍,就连晦涩的先贤经文都买了不少。 当他回到天玑组,把这书籍往桌上一拍。 正在嘿哈嘿哈练操的称魂师们,人傻了。 “握草,好,真尼玛带劲哈?”陈风拍着五号的肩,咬着牙音指着桌上的书籍,“启蒙书籍,咱天玑组称魂师,有一个算一个,一日一篇诵写,一三五小考,奉七大考。” 闻言的称魂师们,一脸苦涩,鬼哭狼嚎。 “偶滴娘耶。” “天王老子欸。” “要死了要死了啊。” “不考行不行啊。” “行啊。”听到陈风无所谓的声音,称魂师们顿时一窒,知道接下来肯定没好话。 “不考的,承包所有人的足袋和兜裆里裤。”陈风的话,呼啦啦吓跑了一大半,人人争先恐后去捧书。 “你怎么站这?” “我没穿。” “……” 陈风被五号大叔的耿直打败,回班房领任务。 在班房,又被陈明廷和欧举廉打趣了。 “还说不去醉心坊,你看,两眼发黑,又是一夜操劳的症状。” “是极,是极,陈兄啊,不是我说,要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时间管理大师啊。” 陈风边领着单子,边跟两人斗嘴。 “是啊是啊,自打我去过醉心坊以来呀,就独得花魁赏识。这客人好多好多呢,四大花魁就偏偏等我一人,于是我就劝四大花魁一定要雨露均沾,可花魁们非是不听呐。花魁啊,就要我,就要我,你说这叫本官情何以堪呀!” “太无耻了,我受不了了。” “来呀,与我拿了这厮,割了送宫里。” …… 这边陈风当值,跟损友闹得欢。 那边家中小院传来一声惊恐带着哀怨的尖叫。 “我的胸啊。” 琉璃摸着平坦坦的机场,满脸愤懑,咒骂道:“该死的陈风小儿,缺德冒烟的二痞子,我祝你……祝你,炒菜没盐,打雷下雨没地儿躲,上茅房忘带厕纸,拉稀窜裤裆,啊啊啊啊,该死的,啊啊啊啊,你去死吧,去死吧,气死我了。” 陈风故意的,早早出门,就是避开她醒来的时刻,他记着仇呢,当初生死墟那一眼,就是看了大凶罩,差点闪瞎钛合金狗眼,这会还不得抓紧报复,给人整一起降坪。 琉璃气得腮帮鼓鼓的,转来转去只差没把屋里的东西砸了,转眼又看到桌上陈风留下的便条,只一眼,又暴走了。 那便条上写着“无论是高山还是凹丘,都不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乖乖守家,等我回来,爱你,嗯啦,么么哒,笔芯哟”。 “我叫你笔芯,我叫你笔芯。”琉璃不解这意思,但不妨碍她拆画笔解气,满桌子的狼毫笔芯,被她拆了个干净。 琉璃给气的,面红耳赤,急赤白脸,要是怒火能喷人,这小院一定被烧了个干净。 “谁在院里呢?”一声色厉内荏,带着吓唬意味的女声从院墙外传来。 琉璃一愣,发泄的手顿住,脸上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皱着眉,放下手中被抽得面无全非的画笔,竖起耳朵细听。 院墙外似有对话传来。 “娘,咱回去吧,我害怕。” “怕什么,你陈叔对咱不错,又是你爹马帮的上司,他家里没人,怕是遭贼了,不行,我得去报官。” “娘,娘,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原来是对母子,听语气是认识陈……死猪猡陈风的,马帮?什么时候成跑马帮的了?咿?我要不要戳穿他的身份,他害我不浅,我小惩一下没问题吧,不行不行,既然他掩藏身份,肯定有要事,还是不要的好,那母子听来是要去报官呀,可不能让她去,我又不是外人,怕什么,对呀,这小院也是我的,就是我的。 琉璃心里几种心思想着,调整脸面气色,人已出屋进院坝,往院门走去,轻唤一声,“谁呀。” 嘎吱门开,秦淑芬搂着燕文姬往身后一藏,打量眼前这一头银丝长发,眉清目秀,温婉含情,笑出两酒窝,又隐带孤傲寒霜的绝世美人。 “你谁呀?”秦淑芬上下打量,眼中带着警惕,“你是他陈叔什么人?” “我呀,是他远房表妹。”琉璃一脸笑意,往露出半个头朝她打量的燕文姬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呀,好可人的小妹妹,叫姐姐,姐姐教你大本事。” “不要,陈叔叔是叔叔,叔叔的表妹是阿姨。”燕文姬把脸一藏,躲秦淑芬身后吐舌。 “……” 琉璃一头黑线,刚平复下去的心,又乱了。 秦淑芬拍打着燕文姬,还补了一刀,“欸,不对,叔叔的表妹叫表姑。” “……” 琉璃的心,不仅乱了,还在滴血。 正文 第七十章 逆命尺 陈风跟两损友闹腾一阵。 领了称魂单子回到天玑组。 看到一群大老爷们抠着脚丫,咬笔杆子,一脸便秘读书识字,陈风的心情没来由,就是很舒坦。 “记得要考的哈。” 陈风嘿了一声,满意转身,去称房开工。 待到陈风走远,称魂师们颓然趴桌,丧气得一匹。 “这上面的字,单个我认识小半,连起来意思是啥一个不认识。” “嗨,谁不是呢,它既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啊。” “要是能撕纸塞嘴里吃了涨知识就好了。” 五号大叔双手虚捧着手窝,一会放书本,一会往脑上泼,口中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四号就更有趣了,眯着眼睛,把书本放耳边,唰唰抖落,别人问来,他还一本正经解释,看书没有听书快。 稍微有点墨水的七号,这时候就开始显摆了,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把个千字文颂成了赞歌,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先生”,自然成了香馍馍,称魂师们全都围拢了过来跟读。 一时之间,天玑组的画风又歪了。 别个组活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命还在不在。 搁天玑组,称魂师们,上午背书识字,下午嘿哈练拳,晚上还来个温故而知新。 得亏这称魂师在镇魂司眼里就是破烂消费品,平时都没上司稀罕来的,否则,就这画风,指不定给陈风数落成啥样。 这就造就了陈丘臣在这天玑一亩三分地头上,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也不能说人乱来吧,文武之道,乃堂堂正途。 苦就苦了天玑组的称魂师们,都老大不小了,还得体验赶考前夕般的噩梦。 …… 陈风在称房忙开了,首先称的魂,是枯井下斩首林小牧心腹,将其收入虚空梭的魂魄。 这妖市是打击了,也端了妖兽老巢,还将掘穴工一网打尽。 但这后续还没完,跑了个掘穴工头领,也就是那个尊侍。 这是一个潜在威胁。 其二,就是醉心坊的花魁浣红,陈风还要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对自己下黑手。 其三,就是林小牧,也不是陈风非要盯着人家不放,是姓林的在针对自己,这是陈风的推测,从枯井下施展阴阳道的掘穴工反应,当时直接喊出“早知道你不是林小牧了”,再结合小面团陈风的前后因果,陈风还推测不出来,就是傻子。 何况,林小牧一家,干的就不是人事,没碰上就没碰上,碰上了还装瞎,这不是苟,是真狗。 要搞清楚来龙去脉,这林小牧心腹的生平,是非常好的切入线索。 称魂造册,一气呵成。 “魂重三两九钱,二星品质,奖励逆命尺。” 陈风的第一反应是竟然是二星高品? 然后才是逆命尺? 这尺子,二指宽,厚约半寸,长约一尺,材质不明,通体发黑,跟个教书先生打板子的戒尺差不多。 看阴阳册给的说明,有些神叨叨的古怪,又有些鸡肋:逆反,十息,十二时辰仅能使用一次。 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带时间限制和技能冷却的奖励。 陈风咀嚼着逆反这两个字,思量其中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逆反什么?是命格吗?区区十息有何用? 算了,还是收入虚空梭,先当个打板子的戒尺用,哼,到时候琉璃不听话,给屁墩儿一顿啪啪啪。 至于这林心腹的寻常人魂,为何给了二星奖励,陈风看了生平,恍然。 林心腹本名韩德儒。 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好几任翰林院编修。 爹娘取这名,就是希望儿子德行端正,识文断字,成就一代儒豪。 韩德儒偏不。 自小就弃文从武,舞刀弄枪,一身正气,很喜欢打抱不平,揍得同龄小伙伴个个喊大哥。 还说出文字不可救国,武夫可断山河的浑话。 这可把家里人呕得,你个混账小王八羔子,说这话是要把祖先气得掀棺材板吗,啊,还武夫可断山河,你是要造反不成? 啪啪啪,一顿揍,爹娘男女单打,混合双打从没消停过。 韩德儒学武的心思反而越发坚定,还把这每日的毒打,当操练科目之一。 不让学是吧,那咱偷偷来。 偷偷来也不成是吧。 行。 那咱离家出走。 韩德儒包裹一背,远走深山,拜了一游侠儿为师。 这游侠儿真本事倒是有,就是人品不咋地。 鸡鸣狗盗之辈,还说成劫富济贫之举。 有一次半夜劫了一良家,还把人家里的黄花闺女给祸害了。 这韩德儒那叫一个气啊,小伙一身正气,拔刀就把游侠儿师傅捅了个透心凉。 砍了这混蛋师傅,韩德儒正经做起了侠义绿林。 劫富济贫,摸黑抹狗官脖子,仗义疏财,结交同好之士,呼啸山林,快意恩仇。 此时的韩德儒,凭着一腔热血,铲尽眼见不平事,活人无数。 不过这厮还是太过高调,一时上头,约了同好,把个县府的粮仓给劫了赈灾。 这可就捅了娄子。 你搞搞小事情,地方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给添麻烦,那官方给你个认证的侠士牌都没问题。 但你娃儿不讲武德,动到咱心窝子上来了,赈灾粮是你能动的?咱从上到下一条线,都不够分的,哪能让你个毛头小子给劫了? 没得说,打进逆贼一列,发兵剿之。 绿林哪能跟官府斗,周旋了没多少时日,就给围山涧了。 眼看着就要翘辫子,埋尸野外。 这时,韩德儒身边的好些个同好侠士放下刀大呼“我等是韩府家丁,奉韩老爷命打入贼人内部,好叫官府一网打尽,这是咱家韩少,你们可悠着点,韩老爷可是当朝大员”。 喔吼。 韩德儒傻眼了。 搞了半天,什么同好侠士,全是韩家家丁,老韩一直盯着小韩,从来没有让他脱离过自己的掌控呢。 既然执拗不过你,行啊,那就陪你玩把过家家的游戏。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韩德儒眼里的快意江湖,只不过老韩眼里的玩泥巴。 剿匪的官府一看,噢,韩家啊,撤了撤了,没什么好剿的,搞个诏安仪式,咱们等着回去用箩筐收韩家的银子就好。 韩德儒的我以为,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厮回到韩府,心灰意冷倒没有,只是那股子精气神,没之前那么足了,人也老实多了,但侠义之心还是在的。 既然儿子好武,老韩也就随了他意,托关系,在斩妖殿给找了门递送文书的工作。 你不是喜欢舞刀弄枪嘛,给你塞衙门满意了吧。 韩德儒岂能满意,这武力值彪悍的衙门,你给我安排这舞文弄墨的活,这不是诚心恶心我吗。 人心说,好,既然这样,我还偏要给你干出一番大事出来。 啥大事呢?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热血男儿变质的过程 韩德儒不是接触文书吗。 知道些斩妖使的龌龊事可不少。 这厮又不愿意同流合污,看不惯。 还知道一件机密事。 这斩妖殿里不少人赚外快。 怎么个赚法呢? 人斩妖使不是专职对付妖的吗。 不少人偷偷摸摸的,把些女幼妖掳来,偷偷调教出什么小兔叽啊,小脑虎啊,小福泥啊,小凶许啊等等等。 总之大户人家,有钱没地花,尽想着法子开洋荤。 韩德儒决定把这事捅出去。 刚开始偷偷写匿名举报信,石沉大海。 再后来直接实名举报,石沉大海,还被人半夜敲晕棍。 最后,索性大闹斩妖殿,被同僚一顿毒打不说,还告他个污蔑罪。 韩德儒说我有证据,咱去寻了那些买家来对峙,一问便知。 买家? 呵呵哒。 人的确来了,不是来对峙的,是诬告韩德儒勾结妖族,是混入斩妖殿的奸细。 之前举报信没反应,这会对付韩德儒倒是效率嘎嘎高。 审都没审,就给定了个腰斩之刑。 谁定的啊,嘿,林小牧定的。 这斩妖小旗,涉及到妖事,权利可不就这么大,有自行便宜之便利。 这事处理那叫一个快,韩大员都不知道呢。 大牢里,林小牧问,还有啥想说的不。 憔悴的韩德儒颓然坐地,掩面而泣,道,只恨我一腔热血,报国无门,想我堂堂大顺好男儿,好衙门,何故腐败如斯,我无能啊,我无能。 到这会,韩德儒还是一番壮志未酬的好青年呢。 林小牧说,不是你无能,是这个大顺朝无能,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改变这操蛋的时代。 啥? 韩德儒把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啥意思?你要造反啊,造反咱可不干,虽说咱看不惯,但还不至于造反。 林小牧开导说,不是让你造反,这杀头的事,当然不能干,是这么的,咱啊,就从改造这斩妖殿开始,你想啊,你为什么会被人污蔑,你手中没权啊,想要改变,想要大舒胸臆,至少要做个说话能算数的人吧,你这光凭一个人单干,不仅鲁莽,还愚蠢。 韩德儒听完这话,茅塞顿开,心道我这几年钻林子,钻傻了啊,我韩家有权有势,我当什么愣头青啊。 林小牧见韩德儒开窍了,教他让韩府去给那些个女幼妖买家或递银子收买,或以官身压人,或索性杀人灭口,总之不管什么方法,原告撤销,那污蔑之事就成了子虚乌有。 韩德儒还犹豫呢。 林小牧直接祭出杀手锏,这事完了,我收你进我的斩妖小队。 韩德儒早就心痒难挡,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接下来就很俗套了。 韩家钞能力开路,官身压人,还没杀人灭口呢,买家们一个个都撤销了。 韩德儒也很高兴,进了斩妖小队。 刚开始吧,做事板正得很,偶尔还看不惯同僚的行事作风,还阻止。 这行事风格,当然被孤立不是。 林小牧又来开导了,小伙砸,你不行啊,你得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再这样,明白了吧。 韩德儒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懂得起懂得起。 不就打入“敌人”内部,不要装清高吗,韩家世家富裕,韩德儒假装当个纨绔子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金钱?拿。 反正我不缺,拿了存着,以后出事交出来充公。 美女?睡。 逢场作戏罢了,我堂堂韩公子,怎瞧得上这些庸脂俗粉。 权利?要。 区区斩妖使怎么能让我施展抱负,起码得小旗以上。 这一来二去,腐化之缸滚一滚,没事也是一身骚气。 何况,韩德儒此时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日久天长,假戏就成了真做,坏事做绝,比原本的斩妖使做得还过分。 可不嘛。 不怕坏人作恶,就怕好人变坏。 这坏人作恶,他本身就坏,怎么说呢,有坏人的固定思维,坏的程度也坏在锅里。 这好人变坏,他知道好人的弱点,坏起来,就跳出了坏人的固定思维,拔高了坏的新定义。 韩德儒还自欺欺人呢,我这是为民趟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家伙,可不就入了林小牧的眼,嗯,孺子可教也,我这有些事,交给你打理。 这其中就有往妖市运人,给妖兽剁了贩人肉的事。 还有就是跟京都长盛赌坊的勾当,往里送魂魄。 看到这里,陈风恍然,难怪之前妖市的魂,没有想象那么多呢,原来送长盛赌坊了。 欸? 这长盛赌坊好像好熟啊。 陈风往前翻了翻,翻到杨细妹的生平,才发现这老板就是那个给黄老爷出主意,买卖细妹的那中间人。 这人还在生死墟出现过。 当时陈风没注意,五号大叔还说“这么大个老板,总不会昧我百两银子”,把用冥钞兑的银子托给他交给雨前巷的妻儿,后来第一次出走镇魂司,大槐树下看秦淑芬许愿那出,知道银子是到手了的,陈风还以为这老板人不错呢,当然出了杨细妹那事,陈风对他的好感自然荡然无存。 陈风对赌深恶痛绝,本以为今生都没机会跟他有交集。 没曾想,在这韩德儒生平上看到了。 为啥往赌坊送魂魄? 是做什么用的? 这生平到这,基本上就没了后续,因为这事林小牧办得隐秘,只让韩德儒跟人交接,不让他知道身份。 韩德儒之所以知道接头人是长盛赌坊的,还是去耍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陈风把视线从韩德儒生平收回,不禁一阵唏嘘。 这韩德儒的一生,用三句来概括,前半生“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好儿郎。 中间,“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淋漓尽致地抒发自己报国无路、壮志难酬的悲愤。 后半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被逼无奈,既然改变不了,就同流合污,一黑到底。 这是一个青年才俊被现实击倒,逐渐黑化的过程。 这是一个自诩为侠士的人,却在最后关头值得拔剑出鞘的时刻,下意识选择了退缩,退缩,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最终退进深渊的故事。 命运转折,前后对比之强烈,逆命两字,名副其实,难怪阴阳册给了个逆命尺。 他记得前世法外狂徒张三的缔造者罗大大,曾经提出过一个圆圈正义的观点: 人类画不出绝对完美的圆,我们无法追求到绝对的美。但我们不能由此判断出这个世界没有美,这个世界一切都没有意义。 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 可为的界限和有为的理想之间,总存在一些现实中的偏差,人还是要抱有希望的星火,否则星火灭去,良心也焦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残魂有缺,不入品 阴阳册给予韩德儒的判词是: “此命终身运不通,劳劳作事尽皆空,苦心竭力成家计,到得那时在梦中。” 命运不通之命,回头看一生,镜花水月。 判词收尾,阴阳册上再度显现一页图案。 一个半身黑,半身白,左手刀,右手笔的青面肃面形象。 旁配四字:善恶行者。 下有一行小字说明:左一刀,右一笔,赏善罚恶。 陈风大概摸明白了阴阳册给图册形象的规律。 不管这魂,生前如何,死后判定,以一生行事规律给予“身份”。 通俗来理解,就是,人死如灯灭,生前事生前了,死后事死后评,称魂一过,阴阳两隔,于这阴阳册来说,就是一条新生的“生命”。 只不过这图册如何用,陈风完全没摸透,姑且当做一本异相收录图鉴来看待。 陈风还打算,若是往后得闲,把这生平和图鉴编一本怪异志,在这大顺朝当一个聊斋先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算了,写书死路一条,温饱都解决不了……陈风自嘲地切了一声,收好逆命尺,接着换称房称魂。 接下来的称魂工作都很顺利,其中有些还是熟人。 譬如铜锣巷,昨晚上,被陈风以林小牧身份,做掉的妖兽。 可惜生平寥寥,这些半化形的妖兽,都不是核心成员,是蟒妖临时组建的班底,在妖市之前,都是些谨小慎微,在深山老林不敢张牙舞爪的小角色,别说卖人肉了,见了人还躲,生平就三件事,修炼、进食、嘿咻。 就更谈不上从它们的生平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称魂奖励基本上还凑合,拢共除了几年修为,得狼心狗肺一对,熊胆两颗,猪腰子一枚,屏气丸一粒,狐臭散一贴,螳螂拳谱一本,狼牙匕首两柄。 很好,称魂师们有福了,吃的喝的练的全有了,还有了称手的家伙什。 陈风把这些对自己无用,但对称魂师帮助很大的东西,收拢在一起,从虚空梭里取出个布袋装了,往肩上一搭,进入最后一间地字称房。 刚一进去。 喔! 以陈风现下的逼格,竟然也愣了足足三息。 称房内,怨气四溢,那魂钉都脱了两颗。 一团怨煞之气横冲直撞,还没近到陈风身前,就被玲珑秤微不可察荡开。 这魂怨气之重,称房四壁都结了冰,以这种程度的怨魂,得亏是陈风,要是随便换个天玑组的称魂师来,今天的丧钟,就得毫无感情添一声“天玑XX,卒”。 “我多重,我有多重啊。” “有没有三两,有没有三两。” 怨气团主体被钉在封印阵法中,急促的机械式声音,似是毫无感情的呢喃,又似催促的问询。 陈风还奇怪呢,这称魂时候叨逼叨的怨魂不是没见过。 要么拥有自我意识,诱惑称魂师放了自己。 要么装傻充愣,藏着扑杀称魂师。 这还头一次见到自言自语,旁若无人急促喊话的怨魂。 这得多大的执念啊,才能化作怨气如此重的怨魂。 “我多重,快告诉我啊。” “有没有三两,到底有没有三两。” 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也没新鲜词,陈风玲珑秤一抖,称魂再说,有什么稀奇事,嫖个生平不就全知道了? 称魂一过,怨魂萎靡,完成某种仪式一样,变得浑浑噩噩。 只不过,久不见阴阳册给奖励,那道苍莽的声音,似愣了许久,才慢慢响起。 “残魂有缺,不入品。” 陈风,“……” 什么意思?是耍赖不给奖励了?残魂有缺是什么意思?三魂七魄少魂还是缺魄了? 陈风皱着眉头,去观察那魂。 有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缺。 显出本体的怨魂,是一个渔夫打扮的人魂。 这人魂魂体,从左胸到右腹,有一块空空如也的空挡,好像被什么东西齐齐切割了出去。 这就很诡异了,人身前哪怕是死得再惨,那魂体一般来说,还是保持完整的。 世俗对付魂魄的手段,多是针对三魂七魄,要么少魂,要么少魄,这齐刷刷如同西瓜块被连皮带瓤带瓜子给削掉一块的手法,实属稀罕。 就算少魂或缺魄,阴阳册也不会不给魂重评定。 只有三魂六魄同时缺一块这种非寻常现象,才会出现残魂有缺,不入品的评定,在阴阳册看来,这种魂,不入轮回。 不论魂重星品,自然是没有生平生成,这残魂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风不得而知。 世上诡异千千万,陈风也没有件件事都想弄明白的习惯,那不得累死。 既然残魂有缺,那就有缺呗,如实记录,登记造册,引魂入魂井。 今天奇了怪了,往日里等着陈风投喂的大舌头也不在。 陈风喊了两嗓子“大协抖,出来打牙祭呀”,等了半响,仍不见动静,只得依照往日程序,投魂拿冥钞走人。 …… 阴间。 黄泉路。 被黄泉河底,那条根须主人破坏的残破石棺修复工地。 一眼望不到头尾,两列浑浑噩噩,目光呆滞,悠悠荡荡往前挪动的游魂队伍。 噼啪鞭响,游魂伏地。 一顶似渗血的官轿半空飞来。 “恭迎巡抚。” 两旁的阴差,埋首伏地,毕恭毕敬。 其中一人,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是一页游魂录册。 那官轿无人抬轿,自己长腿,两条白腻腻的油滑大腿迈步,顶着官轿一路小跑。 轿子如同一体肉身,帘门裂开一道肉缝,那阴差手中的游魂录册飞入轿中。 轿中之人,似在细读品味。 半响,憋出似卡痰的声音,“阳寿未尽……陈风……何许人也?” 递录册的阴差尚未应答。 黄泉河水涌动,一条腥红的大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河岸。 那肉轿、里面的巡抚、跪伏的阴差、趴地的游魂,连带着河岸被刮出了一道半舌形状的深坑。 大舌头吧嗒一卷,落入黄泉,消失不见。 从出现到消失,快到石棺下河底那疑似大鱼的家伙,只来得及抖了抖根须。 那根须微微颤动,似思索片刻,又稳稳平息下去。 吸~呼~吸! 黄泉河水继续倒卷奔流,那鱼鳃裂缝,又开始进食了。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怨魂版斗地主 陈风把奖励所得,自己用不上的东西,扔给五号大叔去分配,还叮嘱不可外传,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你们给了我银子,让我到京都市集采买的云云。 接下来就是当值垃圾时间,造册入库,班房摸鱼。 陈明廷端着口茶缸,粗片的大叶茶,苦涩得很,人就好这味。 他呼呼吹着漂浮物,吧滋一口,茶水在嘴里发出“呼噜噜……呼噜噜噜”的声响,一口下肚,这才往陈风走来。 “本家兄,晚上去耍钱啊。” 欧举廉听闻,也挤过来,把个茶缸朝陈明廷一递,理所当然地说道:“匀点。” 陈明廷万般不愿,边给他匀茶边数落,“蹭我茶叶喝都给你蹭出优越感了哈。” “好兄弟,你的不就是我的。”欧举廉回了一嘴,朝陈风又说道:“耍钱不,日日去醉心坊,身子吃不吃得消倒是其次,主要是怕那些姐儿受不住。” “切~(ˉ▽ ̄~)切~~”陈风、陈明廷同时拉长音,一脸鄙夷。 “耍钱?是赌博吧。”陈风自我领悟,末了摇头,“我对赌博深恶痛绝,这话是真的,这东西碰不得,小则倾家荡产,重则丧命害人。” 两人见陈风真个不感兴趣,自然也不强求,不过这时代,没啥娱乐节目,镇魂司的人赚得又多,拢共也就那么几样夜生活,连个吃烧烤哈啤酒的消遣都没有,总不能日日造人运动吧,久经沙场,人不休息,小兄弟也疲了不是。 “要不我教你们一种消遣玩法吧。”陈风寻思要是这两损友从此不去赌档,那也是大功一件。 “怎么说?”欧举廉来了兴趣,折扇一打,轻摇轻收。 陈明廷就有些个索然无味,敷衍一般应道:“咱这大顺朝的消遣活什么没玩过,你能有什么新奇玩意?” “别说,还真有。”陈风搓了搓手,给两人派任务,“本家兄,麻烦你去寻点纸板来,厚一点不透光的,欧兄你去寻把剪刀,我去找笔墨。” 陈明廷、欧举廉不明所以,但也配合起身,去寻了陈风所需。 陈风裁了巴掌大几张长方形纸片,分给两人依葫芦画瓢,自己提笔在纸片上作画。 “咿?这画得稀奇,不是咱称魂师称的魂类吗。这些数字图案是什么意思?”陈明廷边裁边歪头窥视陈风作画,啧啧称奇。 欧举廉则是把关注点放在陈风的画作上,称颂道:“啧啧,陈兄,你这手妙笔能回春啊,我敢说,醉心坊的花魁都没你画得好,瞧这鬼煞,呼之欲出的感觉,都快活了。” 陈风呵呵一乐,并不解释,自家事自家知,这一手绝活,融合了称魂林恩达得的刻雕造化,如若陈风用雕刀换了毛笔,这鬼煞就不仅仅是呼之欲出了。 不过陈风可不想试,这雕刀诡异得很,用它来刻雕造化能吸使用者的精血阳寿。 陈风纸片作画,分了四类,每一类都标记了从二到十的数值,阴灵、鬼煞、妖魂、精怪,还有特殊的两张大小鬼王。 看到这,知道陈风在画什么了吧。 至于那JQKA,陈风用了星、月、日、花替代,否则解释不清。 “好了,我管这叫斗……斗怨魂。”陈风拍了拍手,把斗地主换了个叫法,以镇魂司的特色重现大顺。 “斗怨魂?”欧举廉折扇拍手,呼一声“妙哉,就不知如何来玩”。 陈明廷也是一脸迫不及待,摸着纸片直搓手。 陈风把玩法给两人细说,直说得两人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是什么神仙玩法,也太踏马有趣了吧,比赌档的押大小、赌单双、推牌九复杂趣味多了。 “别说那么多了,来来来,先搞一把。”陈明廷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叫得,都把摸鱼打盹的别组的丘臣给吵醒了。 “搞搞搞,斗怨魂搞起来。”欧举廉扇子插脑后,搓了搓手,无师自通,“我来洗纸牌。” 三人一桌,周边还有三三两两被吸引过来瞧稀奇的丘臣。 这大顺朝的第一把斗地主在称魂线丘臣们的班房上演了。 “叫怨魂。” “不抢。” “不抢。” 陈风拿了一手稀烂的牌,还敢叫地主,就是欺负两新手刚搞懂规则。 “34567顺子。” “过。” “鬼炸。” 吧嗒,陈风张大嘴,看着陈明廷一脸得意样,差点自闭,你丫……好,等着,十七张牌你能秒我? “要不起。” “过。” “那我来了啊。”陈明廷嘿嘿一乐,脸红脖子粗,跳起来把手中的纸牌尽数摔桌上,吼道:“飞机,欸?嘛是飞机?” 陈风定睛一看,这厮手气逆天,JQK……呃,星月日各三张带八九十各一对,十五张牌,加上炸的两鬼,直接反手把陈风秒了。 欧举廉还一脸懊恼,摆开自己的牌数落得意的陈明廷,“你慌什么,你慌什么啊,我这四个2,四个花都没炸呢。” 陈风眼皮子直抽筋,这两童子手,手气逆天啊,这么好的牌,你们咋不抢地主呢,闹呢。 “纸条贴起来,来来来,我算算啊,当怨魂一倍,炸一铺两倍,两张纸条,本家兄,没得跑了吧。”陈明廷一手捏一纸条,呸呸两声,吐上口水,嘿嘿往陈风额头上贴来。 陈风手一挡,赶紧自己先贴上,麻麻批,你吐了口水的,往我脸上贴,打你喔。 “接着来,接着来。”欧举廉指着陈风眉棱处两道白条纸,洗着纸牌道:“今日定叫你满脸都是纸条。” “哼,宁挨千刀刮,不赢第一把,你们等着哭吧。”陈风嘴角一斜,憋嘴吹气呼开纸条,腻歪道:“我还不信了,还收拾不了你们两菜鸟。” “来就来,不要走,决战到天亮。”陈明廷得意的嗓音,我屮……,跟前世的官方配音好像。 摸牌再战。 陈明廷,“叫怨魂。” 陈风,“不抢。” 欧举廉,“抢怨魂。” 陈明廷,“不抢,呐呐呐,抢一手,两倍了哈。” 欧举廉顺手一盖牌,神神叨叨压住纸牌往回缩,“来鬼,来鬼,来2来2,我去,一个四,一个五,一个花,都是单牌啊。” 晕,这实诚地主,把底牌给暴露了。 陈明廷闻言眼前一亮,朝陈风直抛眉。 陈风心想,这眼神?是给我“倒茶”的意思吗?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好牌,暗道可惜啊,没有教两人加倍,超级加倍的玩法,否则,这把得发啊。 “三个六带一对三。” 陈风摸着手里的牌,给陈明廷打暗号,示意地主家打我手上了,让我来。 陈明廷,“鬼炸。” 陈风,“……” 陈明廷这厮,会不会打牌? “过。” “要不起。” “嘿嘿,3456789十星月日一条龙顺子,注意哦,我就一张牌了。”陈明廷把手中单张往桌上一盖,双脚都跳到凳子上蹲了下来。 欧举廉,“……” 陈风,“……” 陈明廷掀开手中底牌,显摆地朝两人眼前来回晃悠,“除了我两鬼,没炸的,有可能的2在我手里。” 欧举廉把牌一扔,“不打了不打了。” “休跑,贴了纸条先。”陈明廷跳将过去,拉住往后挪椅子的欧举廉,一把把他头摁桌子上。 “四张,我给你裁好了。”陈风也乐,四张纸条沾了茶水,不由分说,啪啪四下,拍人额头上。 呼~! 你的比我多。 舒服了。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琉璃收徒 顶着满头的白纸条。 陈风心满意足地签字下值。 什么叫输了? 人心里乐呵得很,还屁颠颠在那想呢,嘿,我是这大顺朝斗地主版的斗怨魂发明者。 回到雨前巷。 陈风大槐树下徘徊好久,才蹑手蹑脚往自家小院走去。 铁线弄巧,把沟壑万丈的琉璃给整成了平平无奇起降坪,这厮心虚。 陈风远远就瞧见院门敞开。 人没见,就听到嘿哈嘿哈的稚童女声。 陈风躲院门外,欠着身子偷偷朝里打量。 只见干枯枣树下,燕文姬正双手握着一把木剑,举过头顶,呼哧呼哧上下劈砍。 琉璃不知从哪里搞来把躺椅,舒服地缩蜷侧卧在椅窝里,半眯着眼顺着躺椅前后微摇。 “不对,弧度过长,力度不够。”琉璃的声音带着慵懒,如午睡后令人昏昏沉沉的暖照。 “表姑师傅,表姑师傅,你真厉害,不睁眼都能瞧出来。”燕文姬吐着舌,小脸蛋红扑扑的,正了正身板,偷偷打量一眼琉璃,还不忘小拍马屁。 琉璃指肚划过柳叶弯月眉,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转念又不满道:“说了多少次,叫姐姐,姐姐可是剑仙女帝,一剑能把天地劈开呢。” “哇。”燕文姬夸张地张大小嘴,眼中都能飞出小星星,胳肢窝夹着木剑啪啪鼓掌,“好厉害呀,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当剑仙,当女帝呀。” “不要以为你拍马屁就可以偷懒,挥剑千下不准停。”琉璃漫不经心地,眼角明显带着喜色,好像是很认真考虑了半天,才说,“当剑仙呀可以,当女帝不行,女帝是我嘛。” “喔!”燕文姬噘着嘴拉长音,刷刷劈木剑,嘀咕道:“我是立志要成为女帝的女人,我劈,我劈,我劈劈劈……” 大小牛皮吹得,这家伙,我家都快被你两给撑破了……陈风扶额直摇头,心说,琉璃什么时候跟五号大叔家人熟络上了,还把小文姬给忽悠瘸了。 “小妹,吃饭了。”燕慕白隔着街道,人都没见着,就冲这边吼了一嗓子。 “喔,吃饭咯。”燕文姬把木剑一夹,头也不回,埋着头就冲出门外,咣叽一声撞陈风大腿上,差点被怼了个屁墩。 燕文姬揉了揉额头,连带眼都不去瞧陈风的,吭哧吭哧迈着小腿跑得飞起。 什么剑仙,什么女帝,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就连给表姑师傅打招呼都忘记了……练剑哪有干饭香。 “气死我了。”琉璃双脚一弹,起身坐在躺椅上,朝燕文姬跑远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鬼鬼祟祟的陈风。 琉璃眼前一亮,装作漫不经心慢悠悠起身,挺了挺腰杆,还故意轻咳了两声,“回来了啊。” “诶,回来了。”陈风不拿正眼去瞧,盯着内堂刻意放缓脚步。 “吃了吗?” “还没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晓得回来啊。” “那哪能不回来啊,这不……”陈风觉出这对话味儿咋就不对呢,心说,我家,我心虚什么。 随即挺胸,昂首阔步往里走,还哼道:“嗯,还算不错,院子打扫得挺干净。” 琉璃嗯嗯两声,歘地一声快步走到陈风附近,又放慢脚步从他身前穿过,继续手背掩嘴轻咳。 “咳咳……天气不错哈。” “你看这枣树,还没死绝呢。” “呀,我身后的花盆是谁种的呀。” 陈风,“……” 心说琉璃这是怎么了,没话找话,还故意在我眼前晃悠,不会是脑子里的铁线被烧红了吧。 他抬眼一瞧,嘶地抽了一口凉气。 平平无奇的琉璃,身前巨擘隆包,外衣都快撑破了,前后衣摆高低对比之强烈,可想而知那弧度的巍峨。 琉璃见陈风看来,眼中满是促狭,手撩银丝长发,高傲地轻甩头,双手身前虚托比划,得意劲不言而喻。 那眼神,似乎在嘲讽陈风:怎么样,没你,我照样能做回真身。 陈风内心疯狂吐槽:喂喂喂,你只是本体潜意识,记忆都不全,执着于那两团肉做什么,到时候重心不稳,摔死你…… 陈风还没想完呢,就听吧嗒一声,一个青涩的半边柚子壳滚落在他脚下。 陈风低头看一眼晃悠晃悠的柚子壳,再抬头看一眼半身凸半身平的琉璃,脸皮情不自禁抽了两下。 琉璃惊讶张嘴,半天合不拢,眼神都直了,一双手顿在半空,不知往哪放。 天上黑乌鸦在飞,留下一串的点点点。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臭陈风。” 琉璃破音尖叫,话虽这么说,人却是掩面撒丫子往里屋跑。 “呃……(⊙o⊙)…”陈风单手举着,顿向琉璃的方向,脑子一时抽抽,喊道:“柚子壳别丢了,留给我做柚子皮糖。” 啪~呼咻!然后是咣当关门声。 陈风直挺挺地被琉璃从里屋扔出的另一半柚子壳砸中脑袋。 陈风呃了一下,张嘴不说话了,索性捡起地上的柚子壳,走进厨房。 他生火烧水,去除柚子皮上白色的部分,留下表皮。 再把柚子皮切成细条,放入热水中,加上两勺盐搅拌。 然后换一次热水,浸泡一会。 再在锅中加入适量清水,两勺冰糖,放入柚子皮,大火煮至水分煮干,捞起沾上白糖让其自然冷切。 爽口润肺的柚子皮糖就做成啦。 …… “好吃。”看着琉璃没事一样把柚子皮糖当饭吃,陈风一头黑线。 “你个铁线人,需要吃东西?” “呐呐呐,我叫琉璃,不叫铁线人。”琉璃还不忘拈着兰花指拿一条塞陈风嘴里,数落道:“我买的柚子,还不许我吃吗,什么道理,就算我不需要吃饭,口腹之欲懂不懂。” “你哪来的钱买柚子?” 琉璃俏脸一红,梗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我下回有钱了再一起给不可以吗。” 哦,懂了,琉璃是去顺手牵柚了……陈风也不点破,把银包掏出来丢给琉璃,“呐,以后就当管家婆了,乖乖打理家务。” “才不要。”琉璃一把薅住银包,裂开缝隙往里瞧了瞧,月牙眉都挤成了花,“我可是女帝,财富多得吓死你,还稀罕你这点?” 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见琉璃死死攥住银包,陈风又怼了一句,“是,女帝嘛,剑仙嘛,忽悠小文姬的表姑师傅嘛。” 琉璃直接炸毛,银包一藏,张牙舞爪朝陈风扑来,“你偷听,吃本女帝一击银河落日斩。” …… 正文 弟七十五章 炼制银尸 是夜。 陈风把两具从枯井祭坛上顺来的掘穴工尸体,从虚空梭弄了出来。 这两掘穴工,一男一***阳互配。 男的浓眉大眼,女的娇小瘦弱。 共同点就是白,久不见阳光的那种不健康凄白。 陈风有炼尸秘法,可以将这两具已经经过改造的掘穴工尸体,炼制成至少是铜皮铁骨铜尸级别的存在。 炼尸秘法再配上铁线弄巧,再用称魂得到的各种丹药浸泡,控尸一途,陈风自负不比背尸人差。 至于这么多尸体不用,偏偏选择这两具,是有原因的。 陈风捏骨术化作林小牧的样子,带着斩妖使在枯井斗掘穴工,那黑洞中的掘穴工曾经口吐黄汁,浇得斩妖使不仅肉体消融,就连魂魄都消散了。 起初,陈风并不知道那黄汁是什么。 后来,黄泉河底冥钞开路,用黄泉水洗练魂身,才晓得这黄汁就是那黄泉水。 只不过掘穴工飙出来的黄汁,是经过了数倍稀释。 既然那掘穴工尊侍跑了,陈风自然要做到知己知彼,有备无患。 除此之外,陈风还有几层考虑。 第一,是了解掘穴工到底有何能耐,竟然能口吐黄泉稀释液而不死。 第二,就是防患未然,多一条保命手段,就多一份保险。 第三,就是炼制这两掘穴工,留守院子,不仅可以保护琉璃的安全,还能当劳力使用。 陈风手起刀落,先给其中一具男尸来了个破腹解剖。 眼前所见,果如陈风猜想。 掘穴工的身体构造,异于普通人,至少半个身子都被以特殊秘法改造过。 以陈风现代人的思维来看,这具身体,有种基因改造变异生物的既视感。 其胸腔内核心组件,就是几乎已成角质化,连通到喉咙,具有贮藏、发射等功能的肉囊。 这肉囊不知用什么材质所做,竟能抵住黄泉水腐蚀,陈风拿针去刺,那肉囊猛地一缩,针就被融了进去。 陈风“喔”地一声低呼,心道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吗,肉囊也有腐蚀功能?就不知能不能抵住高纯度黄泉水。 陈风从虚空梭中引出一滴黄泉水,怕纯度过高直接滴穿肉囊,还很贴心地取了坟土撒在肉囊上。 哪知这坟土落下,那肉囊犹如贪婪的饿徒,迫不及待猛烈蠕动起来。 不消多时,那肉囊就起了变化,角质化的样子,再度变得跟鲜肉没什么区别,其韧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都能感受得到了加强。 陈风心说,这坟土,可是埋大凶女鲜尸,能装黄泉水的好东西,便宜你们了。 经过再度变异,肉囊竟有了心脏起搏的味道,连带着整具尸体,都在从死灰色朝肉色转变。 只是稍许。 尸体除了肌肤仍旧是那种就不见阳光的惨白,竟已跟普通活人的肤色一样,充满了润泽。 陈风歪打正着,把个即将腐臭的死尸弄鲜活了。 再将那滴黄泉水溅在肉囊上,吸收过坟土的肉囊果不其然,没有丝毫被腐蚀的痕迹。 陈风点点头,对自己眼下的实验品颇为满意。 既然高纯度黄泉水可用,那就不用客气了。 陈风直接将另外一具掘穴工女尸的肉囊也进行了坟土化升级改造。 待到两具死尸变鲜肉。 陈风向肉囊中灌满了黄泉水。 接下来就是用铁线缝尸,一些关键关节和脆弱组织部位,用铁线弄巧来埋线缝制,可以增强灵活性以及保护性。 另外还有一层考虑。 如果炼制出来的尸体不可控,或者掘穴工还有什么隐秘手段藏在尸体中,陈风也能将这种可能存在的不可控消灭掉,相当于在此留了个暗门。 一切就绪,陈风开始施展炼尸秘法,想起生死墟钟离那次,用血做媒介,差点让那具铜尸蜕变成银尸。 陈风如法炮制,咬破手指,在两具掘穴工尸体上抹了起来。 随着炼尸秘法的施展,两具鲜尸身体起了变化。 先是现出铁黑锈迹,继而转暗红渗红锈,这是铁尸的表面特征。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铁红的颜色被一层暗黄覆盖,肌肤慢慢从暗黄变得明黄,再向金黄过渡,最后固定成灿黄颜色,又缓缓消退,这是铜尸的表相特征。 到了铜尸级别,就不单单只有表相,其内在身体也在跟着转变,两具鲜尸的肉身如波澜一般涌动,肌肉爆发的特性开始出现爆豆声响。 整个爆豆的声音出现得比较持久,鲜尸看上去也有些惨不忍睹,皮开肉绽的,肉丝颤抖着,撕裂又合拢。 待到黄色退去,皮开肉绽出的伤口开始愈合,那些颤动的肉丝出现了银白的光泽。 陈风眼前一亮,不错,看来初次炼尸就能炼出仅次于金尸的银尸,这恐怕要归功于坟土的特殊功效。 就在陈风满心以为会得到两具银尸的时候。 那银白光泽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只在鲜尸上析出点滴银泽血珠,就停滞不前。 材料不够?还是手法不够?不会只到铜尸境界吧? 吱呀门响,琉璃揉着眼睛走了进来,嘟囔着嘴道:“你半夜炒什么豆子吃,噼里啪啦的吵死人了。” 炒豆子?我在炒尸体,你要不要来一口……陈风内心吐槽,没有搭理琉璃,把意识投向虚空梭,看有没有特殊材料可以提升尸体的品质。 “咿?”琉璃讶然的声音传来,“这是炼制傀儡?” 傀儡?陈风狐疑,瞧到摸着下巴啧啧有声的琉璃,“这不对,不对不对,好像不是这样的,嘶~究竟是怎么弄的呢,让我想想。” 你又知道亿点点?陈风默不作声,看琉璃对着尸体这里捏捏,哪里掐掐。 她伸手一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专家语气正色道:“把帝帽錾给我用一下。” “你要雕刀?”陈风不明所以,从虚空梭里拿出雕刀递给小脸严肃的琉璃。 琉璃接过雕刀,二话不说,抓起陈风的手,刺啦一声喇出一道血痕。 陈风,“……” 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只觉得精神恍惚了一下,好像是精血寿元又没了一些,至于没多少,没个数,反正自从吸收掉那金色念珠后,对阳寿好像没了概念。 至于精血,那玩意,每天不飚点出来,身体还不舒服。 琉璃前所未有的认真,提着雕刀当画笔一样在两具鲜尸的眼睛上点了几点。 嗡嗡两声,光芒四射。 两具鲜尸噌地一声,坐卧起来,直达银尸巅峰。 那闭着的眼,直接睁开。 嘴角渐渐伸出两颗獠牙。 这是银尸僵化,比同等级的普通银尸要强大,甚至等闲的金尸都无法与之匹敌。 如诞生灵智,那就更加了不得。 “呀,僵族?啊……我好像记得了……记得……” 只会亿点点的琉璃愣愣叫了一嗓子,陈风还没反应过来呢。 就见琉璃两眼一闭,咣当一声,滚落在地。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主意识琉璃 喂,记得什么了? 你倒是说呀。 哈? 倒下是什么鬼? 陈风赶紧上前,扶起琉璃,还以为她在装,摇晃道:“你是铁线人,不是血肉人,别给整精血寿元亏损那一套。” 摇着摇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琉璃咔嚓咔嚓变得僵硬,竟出现机械硬化的声音。 陈风赶紧取下她手里攥住的雕刀,抱起她变得不是很柔和的身体,砰砰两脚把“解剖台”上两具银尸给踹了下去。 两具僵化的银尸,条件反射龇出血牙,凶相毕露。 陈风表情淡定,冷漠地朝银尸望来。 银尸血牙一收,脸上显出生硬的讨好表情,凶残的血牙直接变成了可爱的小虎牙。 “大毛,二毛,守门外,不准任何东西靠近。” 得,陈风一时顺嘴,把两具银尸的小名都给取好了。 银尸男:大毛是我? 银尸女:二毛不会是我吧? 两毛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互相低吼了一声,出门站岗。 陈风将琉璃的身体放平,翻了翻她的眼帘,神采无光,瞳孔涣散,这是意识要消散的前奏啊。 琉璃的潜意识,强行驱动帝帽錾,受了反噬,让本就支离破碎的意识,到了溃散的边缘。 陈风掰开琉璃的嘴,先来了一套标准的人工呼吸和按压起搏。 见于事无补,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视为最佳珍藏的柳叶净瓶拿了出来。 里面还有两滴曾经带给自己巨大好处的金液念珠。 陈风引出一滴,滴落琉璃嘴中。 只是一霎。 犹如尘埃波动。 数圈涟漪在琉璃的身上荡开。 陈风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在琉璃的身体里慢慢滋生。 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念想,万千种复杂的思绪在极为短促的时间,如秋风一般席卷了陈风的脑海,差点令他陷入迷幻。 这是念珠的“副作用”,一滴十万念,尚未炼制的念珠还属于原始液,带着念念不忘的“欲”。 而这股欲念刚好是琉璃所需,她的潜意识在万千思绪中慢慢沉寂,变得稳定。 而她本是铁线弄巧弄出的身体,也在发生质变,铁元素在重整组合,虽不是血肉,但比血肉更加坚韧,力量感十足,手感亦不可同日而语。 先前的她,除了意识,姑且只能称其为铁线艺术,连吃东西都消化不了。 而此时她的身体构造,除了不能生孩子,估摸其他的一样不差,甚至更加出色。 看到琉璃平平无奇的胸脯有了起伏,陈风心头攥着的那滴汗,终于滚落在地。 如果说五号是陈风在大顺朝的心理寄托,那琉璃就是他真正视作家人的存在。 哪怕是个经常脱线,记忆不全的大凶潜意识,那也是他一点一滴从铁线陈慢慢捏出来的家人。 更不要说,曾经用那时候的铁线陈玩大变活人,睡了个花魁。 最为重要的是,没有她脱线操控掘穴工施展阴阳道,把陈风从黄泉拉回,陈风早被那疑似大鱼的家伙,吸得连渣渣都不剩。 “看够了没有。”琉璃的声音打破了陈风的遐想。 他面露喜色,正要说一声,“没事吧?”,却回味到琉璃的声音不对劲。 琉璃冷若冰霜,声音低沉,隐带不满,似一种高高在上的严肃质问。 与她往日灵动俏皮的神情大相庭径。 此时的她望着陈风,眼带漠视,似在看一个……一个蝼蚁。 “我问你看够了没有?”琉璃的语气从质问变成轻喝,再配合她凝神冷漠的眼神,陈风竟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不是琉璃了? 从灵动活泼还有点小财迷变成了高冷孤傲的御姐范儿? 陈风根本无从作答,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他发现自己后背渗出冷汗,根本没法开口。 随着琉璃的凝视,一股无形之威朝陈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也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就是觉得心肝剧颤,忍不住生出一股无力感,甚至想要去膜拜的冲动。 门外。 站得笔直的两具银尸。 不知何时,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土里。 大……大凶? 坟里的那个女鲜尸? 这不是琉璃潜意识,是主意识……陈风额头渗出豆大的汗,倔强地强撑不跪,心里早已惊讶得翻江倒海。 “呵……蝼蚁。”琉璃起身,似不满现在的身体,低头一看,呼吸一窒。 陈风顿觉一股死亡气息朝自己扑来,比在黄泉河面对那疑鱼给的压迫感还要强烈。 噗通……陈风不想跪的。 而门外那两具银尸,更加不堪,已经昏死过去了。 啪……一击清脆的耳光,陈风左右脸各起了五根清晰的指印。 两声连为一声,可见速度是何等恐怖。 “嗯?”冷傲琉璃冷哼一声,望着手指,似在自语,“怎么?你心痛了?” 陈风骇然,果然,现在的琉璃,不是潜意识琉璃。 琉璃眉结凝霜,眼露漠然,嘴角蕴冷笑,一股端倪天下的气质,无形散发。 她看似漫不经心斜了一眼陈风,就不再关注,似乎眼前之人,只不过是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此时的琉璃,威压内敛,走出门外,昂首观繁星,眼中似有星河运转,“时机不对”,冷傲琉璃喃喃低语,一眼似望穿苍穹。 她视线朝向的方向,好像穿越了十万大山,凝视不知何处。 陈风捂着火辣辣的脸庞,轻吐出几口血水,朝琉璃的背影望去。 只见她双手背后,银丝轻拂,背影挺拔而孤傲,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错觉,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落寞。 “呵?僵族,肮脏的东西。”冷傲琉璃瞥一眼地上的银尸,抬脚欲踩。 陈风内心一揪,晃了晃身体要去抢,想起那强大到令自己不能呼吸的威压,差点没绷住。 “嗯?”冷傲琉璃抬脚悬在半空,试了几次都落不下去,她眉头微皱,嘲讽自语,“什么垃圾玩意,你又舍不得?给我松开。” 陈风愕然,看神经病一样,看冷傲琉璃在那里举脚不定,听她语气,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抗衡她的意志。 是那股铁线琉璃的潜意识吗? 陈风悄悄摸出逆命尺,在考虑要不要来一下,以逆命尺的使用说明,对这种相反的分裂人格,实在是太好用了,哪怕只有十息,说不定能让潜意识占据主动,能压住这个不知怎么就冒出来的主意识呢。 冷傲琉璃似有所感,回首斜视,嘴角的一股冷寒,渐渐荡开。 陈风把戒尺一收,低头装死。 眼见一双不紧不慢的脚出现在视线中。 陈风心道一声,完犊子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亿点点小秘密 只听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犹如实质的威压潮水般退去,伴随来的却是一声冷到让陈风灵魂颤抖的声音,“把本女帝的胸复原,否则让你短一寸。” 陈风身下一凉,嘴角一颤,心中泛起苦涩,让我做短小精悍?宁死不屈。 本以为琉璃之前是在开玩笑,听这口气和冷傲的御姐范儿,还真是女帝不成? 要死了要死了,D给你弄成E或者F,咱们万事好商量可不可以? 咱铁线弄巧的手艺你是知道的,摸摸哒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陈风在这胡思乱想,忙不迭是点头妥协。 “好喂,猪,说话要算话啊。”耳边充满喜悦的鼓掌,还带着促狭的窃笑。 听着熟悉的语调,陈风颓然坐地,抬头望去,那冷傲的御姐琉璃,不知何时已成了灵动俏皮的潜意识琉璃。 她脸上挂着红晕,似乎还在为陈风的话开心不已。 “一毫也别想长高高。”陈风指着自己红肿的脸,气吁吁道:“呐,看到没,你打的。” 琉璃直接推倒陈风,插腰撇嘴凶道:“你是猪啊,明知道不是我,还硬怪人家头上。” 哇,好凶,声音大了不起啊……陈风劫后余生的同时,又有些庆幸,他盯着琉璃看了半响,张了张嘴,很反常地没有顶嘴,而是默默伸手将琉璃揽入怀中。 琉璃哼了一声表示反抗,象征性地扭动两下,听到陈风低沉带着庆幸的嗓音,“你还在就好”,瞬间就愣住了。 她反手搂住陈风的肩,轻轻拍了两下,用哄小婴儿的语气,“笨猪,没事的哈,姐姐保护你。” 陈风推开琉璃,双手搭在她肩头,正色道:“这一出究竟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潜意识欸。”琉璃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随即又脸色一垮,举手做投降状,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知道一点,就一点点。” 呵,亿点点嘛,我懂……陈风不动声色,内心腹诽,看琉璃如何自圆其说。 “呐,你这什么眼神,是不信我咯?那我走。”琉璃还没起身,又被陈风摁下,“别闹,说正事呢。” “你也知道正事啊,略。”琉璃给了陈风一个白眼,半盘腿坐地上,手肘杵膝盖,手腕托下巴,歪头沉思片刻,道:“受帝帽錾的应激刺激,我的潜意识产生自我保护应对,陷入沉睡,你用念珠把我救醒,就造成潜意识被动补全,我是我,也不是我,这么说,你能懂吧。” 陈风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么说来,冷傲的琉璃就是完全体咯。” 琉璃咋舌,指了指陈风,又不知道戳向哪里,吐舌道:“都说不是了,我就是我,坟中那位才是完全体嘛。” 陈风长舒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是人格分裂呢,这么说来,你说你是女帝也是假的呗。” “就是,就是,我就是。”琉璃一脸不服气,抱胸恨得牙痒痒,“本女帝胸怀宽广,快给我复原。” 陈风蔑视一眼平平无奇的地方,直接无视了气吁吁的琉璃,指着门口两具此刻还在挺尸的银尸,“看冷傲琉璃的反应,似乎是对所谓的僵族充满鄙夷,这下意识要毁灭的举动,总不至于没个说法吧。” 他见琉璃又要摊手否认,摇着手指,举起手中的逆命尺诈唬道:“你别不承认,忘记你昏迷前说什么了,要不要我拍你一戒尺,把冷傲琉璃叫出来给我解释。” “说什么了?”琉璃东张西望,眼珠子滴滴乱瞅,见陈风严肃着脸,知道装傻充愣不过去了,懊恼地抱头,“好了好了,什么眼神嘛,我知道一点,告诉你好了。” 陈风一脸“最好这样”的表情,收起戒尺,洗耳恭听。 “我记起一点点,这烈武帝国最后一任帝王,不是人。” 陈风心说,你怎么还骂人呢,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琉璃解释。 “是尸吼残魂夺舍变异的僵王,名髒。” “阴阳大战时,他将阳间变成炼制场,缔造的活死人军团,被称之为僵族。” “尸吼、髒、僵王、僵族。”陈风喃喃低语,消化不良的阴阳大战,又多了一层神秘。 这只会亿点点的琉璃就是个宝藏女孩,随便透露一点,就比大顺的正史劲爆太多。 至少烈武帝国在大顺的官方记录中,只提了这么一笔,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详细的记载,更不用说知道其最后一任帝王是叫髒的僵王。 不对啊……陈风的头脑风暴又卷了起来,如果说僵族是大顺朝的禁忌,那会炼尸秘法的背尸人一脉如何解释,在生死墟称魂钟离的魂魄,知道他背后的师傅是一具不化骨,这大顺朝知不知道?是允许存在的,还是故意钓鱼? 如果是前者,那是不是意味背尸人背后代表的阴间某一力量,是当年僵族的传承?或者直白点说,是当年反了僵族的投诚派?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陈风自嘲一笑,暗道,关我屁事,琉璃莫不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吧,专门透露些危言耸听的亿点点,这些内幕与我何干,我只是个镇魂司的小丘臣,离我实在太过遥远。 我当下的生活,就是过好小日子,称魂嫖生平当小说看,拿拿奖励修为,插插魁花,玩玩铁线,炼炼银尸,什么劳什子亿点点太虚幻。 陈风打定主意,以后没事不要掏琉璃脑子的宝藏,完全是自寻烦恼。 “我还知道一点点。”琉璃刚捏起手指比划,就被陈风直接巴掌堵嘴,“不,你不知道。” “唔唔唔。”琉璃掰开陈风的手,长舒口气,喘息道:“让我说……唔。” “太晚了,睡了睡了,明早还要上值。” “唔……唔唔。” “行了,知道了,乖啊,上床睡觉觉。” “唔唔……唔。”琉璃挣脱陈风手,站起来喘着粗气急匆匆往外跑,“你是猪啊,我是想告诉你,锅里烧了洗澡水,没退柴火,就被你炒豆子的声音吸引过来了,这会只怕要烧干了。” 陈风,“……” 蹙鼻猛吸几口,怪叫一声,“烧屁的干,锅底怕是烧穿了。” 叮叮当当,咚咚锵锵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伴随着呿呿呿的声响,几股泼水产生的热腾腾蒸汽窜向屋顶。 琉璃一脸黑麻麻跑出来,手里还提着半口露底的锅,对着陈风不好意思扣头傻乐, “喔嚯,真的穿了嘢。”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镇魂司里鬼故事 翌日清晨。 陈风将男银尸大毛收进虚空梭当底蕴。 女银尸二毛留小院,帮琉璃守家护院当佣人。 自己依照前世口罩样式,用棉纱做了个口罩戴脸上。 不戴不行啊,昨晚上被冷傲琉璃莫名其妙赏了两巴掌,指印还鲜着呢。 一路走来,陈风躲躲闪闪生怕见了同僚问东问西。 进班房领单也是掐着点最后一个进去。 本以为会没人。 结果满屋子的丘臣朝门口望来。 陈风内心咯噔一下,心道,这怎么解释?说是媳妇挠得?我没媳妇啊。说是去醉心坊鬼混了?胡说,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早啊,都在呢。”陈风尴尬一笑,尽量保证自己的语气显得比往日平和。 “你来得正好,快来听鬼故事。” 开阳许丘臣笑眯眯招了招手,余下众人见不是上司林塚侯,个个切了一声又回头围一圈听故事。 对于陈风脸上的古怪面罩,完全没人在意。 这就是之前陈风小闹一出和昨日摸鱼斗怨魂的好处,前者让人觉得这厮一般般,不是威胁,后者让人觉得这厮有趣,可以处处。 反正吧,眼下的陈风已然成了自己人,古怪不古怪已经不是重点了。 鬼故事?陈风微愣,心说,咱镇魂司是干什么的?咱北斗科是干什么的?天天都是鬼故事,你们一个个的竟然把这当稀奇? 这有个屁的听头。 “来,挪个地儿。”陈风插入人堆,往前一看,嘴都乐歪了,讲鬼故事的主角,撸着袖子单条腿踹凳的陈明廷,摇着扇对茶壶嘴牛饮的欧举廉。 这两人讲相声一样,一唱一和,捧哏逗哏的精髓拿捏得那叫一个完美。 陈明廷一拍大腿,咂摸下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话说咱哥两在长盛赌坊大杀四方,银钱哗啦啦的来,那家伙,不是咱吹啊,赢的银子小山尖那么高。” “嚯,那得多高!”欧举廉唰地一下打开折扇,配合着比划手势丈量。 “没见过吧?比醉心坊最胸悍的姑娘还高两馒头尖。” “你就吹吧。” “还别不信,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半夜。” “那你给说道说道。” “赌完钱,出了赌坊,天上毛月亮,还带着绯红色,路也看不太清,麻麻黑的街面空无一人。” “嘿!可憋渲染了,咋回事,你就直接说。” “还没走几步呢,我这冷不丁尿意上头,让欧兄街口等了,我去拐角小解,还没释放干净呢,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扁你哦。”陈风举起拳晃了晃,打断了兄弟伙的说相声。 这一幕正合了众丘臣的意,纷纷应援。 “都别吵吵,听我说。”陈明廷摆了摆手,见吊足了众人胃口,才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我水线刚飙过墙头……” 众丘臣又是一阵吁声。 陈明廷嘿嘿一乐,抹了把嘴,继续道:“我水线刚飙过墙头,有人在拍我肩,当时我以为欧兄也来排水,看也没看就说道,离远点,你那尿湿鞋面的寸头劲,别淋了我鞋面。” 欧举廉举扇欲打,直接被早有防备的陈明廷跳开,他还很内涵地弹了弹鞋面,继续道: “拍我肩的东西不应我啊,我斜眼一看,好家伙,当即就惊得尿线缩了回去,你猜怎么着,肩头上耷拉着断去三根手指的断掌。” “不过,这吓不着我,咱是镇魂司丘臣啊,什么魑魅魍魉的鬼玩意没见过,就这?跟谁两呢。” “我还撩拨人家呢,说,喂,哪条道上的?你也来尿呢?” “嘿,你们猜怎么着,那断掌竟然说话了,说你赌艺不错,咱们来赌一铺。” “我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爷爷我刚把活人杀得片甲不留,跟个鬼玩意赌,还是头一遭的新鲜事,这叫啥,这就叫刺激。” “那断掌玩意见我应了,直接出赌法,嘿,还真新鲜,竟然让我猜它魂重几两几钱。” “我这还没说话呢,欧兄就远远吊着嗓子喊上了,喂,陈兄,你是不是把人墙头浇塌把自个压死了,别人一泡屎都拉完了,你还墨迹啥呢。” “我扭头应了一句,欧兄快来,可乐死我了,这有个鬼玩意要跟我赌一铺。” “等我回头再看,喔嚯,鬼玩意不见了。” “远远跑来的欧兄还数落我呢,说我鬼迷心窍,丢咱镇魂司的脸。” “切,我还以为是女鬼艳遇呢。”陈风头一个甩手,以示不屑。 众丘臣纷纷一脸索然无味,领着单子走人。 陈明廷还在后面叫呢,“这一看死前就是一赌鬼,赌气不散,早晚闹煞,本家兄,你跟曹墓伯熟,知会他一声去拘魂啊,大小是个业绩不是。” “不跟你两赌徒同流合污。”陈风远远摆手,开着玩笑道:“等你两啥时候变成赌鬼了,我再知会曹墓伯。” 陈明廷呸呸呸连啐三声,正要反击,欧举廉摇着折扇起身,晃晃悠悠道:“还是我去跟曹墓伯说吧,你没见陈兄脸上遮羞布吗,这厮昨晚上肯定被姑娘挠了,不好意思见人呢。” 陈明廷拍脑懊恼道:“嘿,我咋没注意这出,方才就应该叫他当众出丑。” …… 到了天玑组。 陈风跟一群粗毛汉子打完招呼,称房开工。 今天的称魂任务不多,奖励也稀松寻常。 不过其中又多了两单不入品的残魂。 两单一个被削去足踝,一个被切去屁墩,齐刷刷的缺斤少两。 “这两天怎么回事?”陈风皱眉嘀咕,心事重重。 第一个被阴阳册判定为不入品的魂,近在昨日,执念煞气还挺深。 今天又出现两个。 这频率是不是过高了? 联想到昨天执念煞气,执迷的“我魂重多少,有没有三两”,再结合之前陈明廷讲的鬼故事里那个以魂重作为赌法的断掌。 陈风有股不祥的预感。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 陈风去了录册科,查看近段时间其他组的魂重资料。 “果然如此啊。”陈风揉了揉眉心,发现录入的残魂魂重资料,从断断续续出现,到频繁出现,近几日尤其多。 陈风问了录册科的胥吏,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残魂现象属于正常范围,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没人在意。 魂重……赌法……赌坊……缺斤少两……陈风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某条线。 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镇魂司只管死人事。 陈风自己也只是猜测,还没闲到去当个私家侦探。 称魂造册,当值摸鱼。 陈风发明的斗地主版斗怨魂,仅一天就风靡整个北斗科丘臣班房。 三人一桌凑了两桌,还有一个望眼欲穿,眼巴巴等着人上茅房的时候替几手。 这一玩起来,时间就过得贼快。 跟一众丘臣斗怨魂,输得又被贴满纸条的陈风,散值回不了家。 今夜是他当值值夜。 托了欧举廉给琉璃带话,说晚上当值回不去了,不用留饭之类的云云。 欧举廉还打趣呢,“哟哟哟,没瞧出来,几日而已,就开始金屋藏娇了,也不怕亏肾。” 陈风心说,跟琉璃?那是亏肾的问题吗,那是啄木鸟嘟嘟嘟阴沟里折断鸟喙的问题。 陈明廷则是大嗓门吆五喝六,说自己这两天运道不错,邀同僚同去耍钱。 陈风嘶了一声,叫道:“本家兄,估计那赌坊不干净,还是等镇魂使排查过后再去吧。” 陈明廷挥了挥手,毫不在意,拍着胸膛道:“正好,你等着瞧,等爷们给你扛一条女鬼回来暖床,吸干你。” 闹趣一阵,各自散值。 陈风吃完镇魂司大锅饭,百无聊赖。 夜幕降临。 偌大的镇魂司除了镇魂使那边灯火通明,其他地方星火点点。 别看镇魂使表面风光,那家伙都是十二个时辰轮值的苦逼差事,尤其晚上,正是正经拘魂的好时光。 若不然,丘臣们也不会大清早就能领到称魂任务单子。 陈风班房值守,又不能去天玑组跟兄弟伙夜聊,只得点灯望天上的星星发呆。 呆着呆着就差点睡着。 陈风一看,这不行啊,头一回值夜就睡,太没职业道德了。 转念,又是对镇魂司这转班制度大为吐槽,这白夜连轴转,也不给几个时辰休息休息,明上午还得连轴,下午才放半天,算起来足足一天半,这不得把人活活累死,好在我不是一般人,持久性非常人可比,我可以的。 其实值夜也就那么回事,偷摸睡觉那是基操,搁其他有家室的丘臣来看,这还是福利,难得有借口偷溜出去喝花酒。 陈风还算好了,保守了前世打工魂的人上人心态,说值夜那就正正经经的值夜。 不过干坐着也不是事。 陈风决定趁这闲暇可以写个总结日记。 陈风还在这刚下笔没几行呢,就听见糟乱的脚步声传来。 他赶紧起身,灯罩一拉,把总结笔记烧了个干净。 见着灰烬散成风,尸骨无存,陈风这才放心走出去。 出门一看,心吊到了嗓子眼。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长盛赌坊赌魂重 眼前十来名互相搀扶的伤残镇魂使。 还有躺简易担架上,昏迷不醒的。 “怎么回事?”陈风跑去帮忙,在队伍里寻了寻,问道:“你们不是曹墓伯下属吗?他人呢?” 镇魂使中有人应道:“我们在长盛赌坊中了埋伏,刚退出来,里边又闹了凶煞,墓伯大人带弟兄冲进去了,重伤的兄弟先退回来疗伤搬救兵。” 中埋伏……闹凶煞?陈风从这人透露的讯息推测,前者是人为,后者是诡异。 白日里欧举廉曾知会曹广孝,关注长盛赌坊。 夜里,曹广孝就带队去了那里,竟会遭人埋伏? 怎么会这么巧,陈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阎正纯那个二五仔。 这赌坊老板,胆儿挺肥啊,还敢设伏镇魂使? 糟了……陈风心一紧,心说,该死的陈明廷,说了不要去赌博,还叫了同僚去耍钱,这会估计也牵扯其中吧。 怎么办,我这值夜呢,要不要当睁眼瞎,继续苟? 苟你麻麻批……陈风内心碎了一口,二话不说,跑出镇魂司,往长盛赌坊的方向冲去。 陈风来到大顺朝满打满算还差几天才到一个月。 算来算去,所谓的朋友。 心理寄托,自卖自己养活家人的五号大叔算一个。 君子之交,面冷心热的老上司曹扑克算一个。 狐朋狗友,对脾气的同僚陈明廷、欧举廉算两个。 谁说酒肉朋友就不是朋友了,何况还是同一战壕拔过枪,一起激战到天亮的同好。 除了穿开裆裤时的儿时交情,谁还不是从吃吃喝喝、吹牛打屁开始熟络起来的。 明知朋友有难,还袖手旁观,这不是苟,是不做人了。 陈风一路狂奔,很惊讶居然没有见到城防营巡夜小队,这心里一沉,对即将面对的局势又多了一层担忧。 今夜,莫非是个局,针对镇魂使? 为什么……陈风暗自分析,脚下一刻不停。 …… 陈风赶到长盛赌坊的时候。 很诧异。 灯火辉煌,人气鼎盛。 赌徒围桌,热闹非凡。 并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大打出手的场景。 陈风不动声色,暗暗观察,既没有见到以曹广孝为首的镇魂使,也没有见到以陈明廷为首的丘臣同僚。 那些在镇魂司见着的伤残镇魂使难道是假的? 陈风挤进一桌摇骰盅赌大小的赌桌,发现那摇骰的庄荷也朝自己望来。 “压大压小,压点数,压单压双,压豹子,买定离手。” 陈风为了不引起人怀疑,摸出碎银,撸起袖子,捧着银子四方拜拜,做足长年浸淫赌术的赌棍样子,喝一声“大”,把碎银拍在桌上。 庄荷这才收回目光,启骰盅拉长声音,“113,小,五点、单数赢,余下通吃。” 陈风眼神收缩,骰盅里明明是455大,庄荷却叫出113小,偏偏周围的赌徒丝毫不觉得有异。 正当陈风诧异之际,那455又变成了113。 他遮眼一开,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已是骇然。 骰盅中的三颗色子,是六面小鬼脸,上面的点数,是睁开的眼睛数量。 …… 同一时间。 曹广孝面对的长盛赌坊。 与陈风面对的长盛赌坊大相庭径。 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有怨气四起,往最大的主楼汇集。 他脸色煞白,身负重伤,胸前衣裳沁血,身后有两刀架在他脖子上的赌坊伙计。 他也在赌。 被迫在赌。 赌的是镇魂使下属的命。 四周的赌徒,隐于暗中。 赌法很简单。 场中有遮面伙计,拘魂上台,问一句魂重几两几钱,赌资除了真金白银,还有拿阳寿做赌资的,中者赔,输者勾寿。 这玩法有漏洞,自然就滋生出许多光怪陆离的现象。 比如此时场外有一位衣着普通的参赌中年人。 他手攥着衣角,双目红肿,隐带血丝,望着场中那满脸皱纹,脸上挂满风霜,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庄稼农妇的魂魄,咬牙切齿道: “老不死的,你最好多撑几轮,分成那点银两怎么够,我可在你身上下了大注,反正你活着的时候也是浪费粮食,死了不为你儿子我考虑,也要为你孙子考虑,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抱重孙子吗,放心,等我赢了钱,就给你孙子娶媳妇。” 已成魂儿的农妇目光呆滞,尚有自我意识,她的目光在四周无意识巡游,见到那中年人,竟眼中泛泪,嘴里下意识蠕动,也不知在嘀咕个啥。 遮面伙计见下注完毕,缓缓退下。 换一个走姿不太协调,全身笼罩黑袍的人上台。 “呵呵,居然是南斗科的称魂师,好样的。”曹广孝眼露讥讽,无视脖间的架刀,扭头朝身后的伙计看来。 那两伙计,面色一窒,扯出生硬的笑,似乎那笑容和脸皮不在同一频道,是先笑了,脸皮还没跟上。 “是又如何,不怕告诉你,今夜你走不了,我七杀组的生意,谁也别想破坏。” 曹广孝冷面翘嘴角,说不出的鄙夷,盯着两名伙计的脸,再望了望二人赤脚下拇指上的红绳,道:“七杀组?呵呵,你们附着阳替,碗中清水尽漏,毁人阳寿,断人生机,有违当年太祖定下的契约,就不怕阴阳两界追责?” “追责?就凭你们?” “顾好你自己,下注吧,否则你那些没用的下属,可就成了台上的赌品了。”七杀其中一人紧了紧刀,在曹广孝的脖间划出一道血痕。 曹广孝嘴角笑意荡开,冷峻的脸,现出一抹红润,心中冷哼,我不仅仅是镇魂使队正,之前还是个称魂师丘臣,这魂重多少,我只需一眼,就能估得十拿九稳。 “魂重二两四钱,十年阳寿,换我下属人命十条。” “最多五条。” “十年不够。” 七杀二人对望一眼,眼中戏弄之色更盛,其中一人补充道:“你也可以阳寿殆尽,拿命换命,一个墓伯的命,还是可以换十条镇魂使的命的。” 这边话才说完。 台中那着黑袍的七杀称魂师,手中曲弹墨斗线,金丝线连着农妇魂魄,阴沉沉唱喏一声,“魂重二两四钱。” 曹广孝身处贼窝,临危不惧,一眼目测出魂重。 另一边,手心捏汗,牙龈都快咬碎的中年人,颓然坐地,满目通红,抱头呢喃,“差一钱,就差一钱,老不死的,都是你不好,为什么多重一钱,害我输钱,我没输,我还有分成银两,我还有阳寿,对对对,我还有阳寿。” 正文 第八十章 残魂是这么来的 中年人面色涨红,嘴唇发青,额头青筋隐隐,面色可怖,疾步走向准备赌品的准备间。 “止步。”黑袍七杀称魂师扬手一翻,一把柳叶净猪小刀拦住中年人去路。 中年人可怖脸色一变,点头哈腰,挂上老实巴交的赔笑脸,低声下气道:“爷,里面那位是我亲娘,我是分成银两的受益人,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让我进去跟我娘说说话。” “孝心?”黑袍七杀冷哼一声,“值多少钱?” “我懂,我懂。”中年人拢着袖子,颤颤巍巍摸出二两碎银递了过去。 黑袍七杀也不说话,也不接银子,朝里摆了摆头。 中年人欸欸两声,收了银子,往里走,还没两步,又被黑袍七杀拦住了。 他阴沉着声音,“涨价了,五两。” “你这人……”中年人眼看要发怒,又忍气吞声摸出银子,默不作声轻轻塞在黑袍七杀手中。 黑袍七杀这才满意放行,抖着银子望着佝偻着身子的中年人背影,讥笑道:“我不要,你不能不给,这点规矩都不懂,活该被劳资戏耍。” 中年人埋头疾走,听在耳中,充耳未闻。 只不过,他的脸色变得阴沉黑紫,眼中的恨意犹如实质。 中年人进了准备间,本已遵循某种规则,称魂过后变得浑浑噩噩的农妇魂,眼中竟然有了细许神采,她忙不迭是问道:“我多重?我多重?是不是二两三钱,是不是,是不是。” 中年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当即跪在农妇魂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哭嚎道:“娘啊,儿子无能啊,没猜中,差一钱啊,就差一钱啊。” “差一钱啊。”农妇魂嘴里不断念叨着差一钱,眼神中的光彩,在渐渐溃散,待到光彩殆尽,这魂也就没用了。 中年人埋头隐藏自己的恨意,声音哭嚎着,脸上却是扭曲的表情,“我们差点就可以买大豪宅了,您的后人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富家翁了,您的孙子差一点就可以有钱向绸布庄的唐小姐下聘礼了啊,您要坚持住啊,多撑几轮,我不下注了,光是分成,就够了,您一个人,可以成全我们侯家好几辈人,您生前顾家,养儿带孙,拉扯大了两代人,死后可不能撒手不管啊,再撑几轮,就几轮。” “啊……还有机会啊,啊……再撑几轮,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撑几轮。”听到这话的农妇魂,眼中几近溃散的神采,凭着一股执念,又硬生生止住了颓势。 她神神叨叨,嘴里不断念叨,“再撑几轮,我还能再撑几轮。” “时间到了。”黑袍七杀阴沉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中年人跪地抹泪,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又是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 “爷,我娘还撑得住。”中年人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直接把所有分得的分成塞进黑袍七杀手里,“麻烦爷给透个底,下一轮,我娘魂重多少,赢多少,分你三成,不不不,五成,五成怎么样。” 中年人准备间的“倾情表演”黑袍七杀一览无余,这会看到他这幅模样,做鬼差的都嫌恶心。 他收起银两,挥了挥手,赶苍蝇一般,随便瞎哈拉一句,“二两整。” “欸欸欸,谢了,爷。”中年人忙不迭是哈腰鞠躬,疾步而去,脸上又是恨意乍现,咬着牙,赌徒的疯狂表情爬上脸,“没了本钱,我还有命,这一把,十年阳寿,准不准,都收手。” 待到中年人走远,黑袍七杀朝里间望了望,看那农妇魂还在嘀咕“再撑几轮”,止不住面露讥讽,朝里喊道:“这魂还能用,干活了。” 也不知道他在喊谁。 反正不见人来,就见一道剑光劈来,那农妇魂的胸腔中空了好大一块。 这不知什么的劳什子剑,竟能削魂? 如果陈风在此,一定会认得,这缺斤少两的残魂,竟然是这么来的。 可是,既然南斗科的七杀组称魂师在此,那些个残魂又是怎么被镇魂司的镇魂使给拘住了的? 第二轮的赌品上台,仍旧是这眼神涣散,嘴里不断念叨“再撑几轮”的农妇魂。 曹广孝定睛一看,微微皱眉,这魂重他已看不出,却是发觉那农妇魂状态不对。 “化怨迹象极为浓郁,你们这是在逼良为怨,你们……在有意识养怨?” “所以呢?”其中一名伙计七杀掏了掏耳朵,掏出一指的黄汤。 他甩了甩手,嫌弃道:“这具尸体真不经用,才多久,就开始发臭了。” 另外一名伙计七杀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满意道:“我这具活人就不错,是七杀二号赏的。” “欸?他去哪了?怎么没见着。” “嗨,去沧澜山了,听说有要事,怕不是去会相好的吧。” “凸尸啊,哈哈哈,还不如去生死墟歌姬院玩女鬼。” 两人开着荤腔,直接无视了曹广孝的存在。 场中黑袍七杀又开始问询“几两几钱”。 两名伙计七杀紧了紧刀,又逼问曹广孝。 曹广孝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心中开始推测,这女命魂重最低二两一钱,最高七两一钱,上一场称出是二两四钱,既然已人为的缺斤少两,那就不会遵循最低限度,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按照这农妇魂胸前空洞以及状态,曹广孝稳了一手,“魂重二两。” 曹广孝估完魂重,场上黑袍七杀开始称魂。 缺斤少两不是没有魂重,对于陈风来说,是阴阳册不入品级,所以才不显示魂重,如果他用称房的普通工具去称魂,依然可以称出几两几钱,不过对于用惯了玲珑秤这种高级货的他,再让他用普通工具去损耗寿元称魂,搁你这,你愿意不? 对于南斗科的称魂师,就没有这顾忌,什么?你说阳寿?对不起,勒本就是阴间的鬼差玩意。 那他们还设这赌场,收取阳寿赌资? 活人阳寿对阴物来说,可是好东西,懂的都懂。 一句拉长的阴沉声传来,“魂重二两。” 曹广孝暗暗吁了口气。 同一时间,那紧张到汗流浃背的中年人,猖狂大笑,表情狰狞,“二两,果然是二两,我赢了,哈哈哈,我赢了,趁这会火气上来了,再来一把,就一把,最后一把,老不死的,你给劳资再撑一轮。”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疯狂的赌徒 中年人再度走进准备间。 换了副凄惨的模样,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嚎着骗农妇魂,“娘啊,儿子没猜中,又只差一钱,就差一钱啊,儿子不仅输光了本钱,还堵上了自己的命。” “娘,娘。”中年人跪在地上,滑跪着膝盖蹭到神志不清的农妇魂前,“你就再撑一轮,要不然,没了分成的银两还钱,赌坊要剁了你儿子喂狗。” “又差一钱啊,怎么又差一钱。”农妇魂神神叨叨,目光浑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中年人再次祭出杀手锏,“娘,额滴亲娘欸,他们不光要剁了我,还要拿您孙子抵债,您想想,侯家要绝后了啊。” “啊,我还能再撑一轮。”农妇魂几乎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眼神又有了生机,絮絮叨叨道:“再撑一轮,再撑一轮,为了孙孙,再撑一轮。” 中年人见稳住了农妇魂的魂魄,暗嘘口气,回头又是一脸狗腿贱笑,朝黑袍七杀示好,“上一把多亏爷给的提示,咱们双赢,这一次,魂重多少?规矩照旧。” 黑袍七杀也没想到瞎哈拉一句还真中了。 不过他看到中年人在准备间的表演,心说,若不是劳资也是搞歪门邪道见不得光的,就你这号的孝子,劳资直接抓你去见官。 瞧瞧。 同样心术不正的,都看不下去了,这中年人得多恶心。 “一两五钱。”黑袍七杀不耐烦挥了挥手,脸上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中年人不以为怒,反以为喜,还以为真的从这操刀的称魂师嘴里,套出了内幕消息。 有了上一把的经验,他一路小跑,不仅把所得的分成尽数压了,还堵上了自己所有的阳寿。 人心里还在嘀咕,老不死的,最好撑完这轮,再撑一轮,赢了再梭一把,那就发到祖宗都会掀棺材板笑醒。 人心里可想得美,上一把内幕消息,一把就回了本,这一把稳赚不赔的买卖,还不得一把梭了。 一本万利,赚够了,再花点钱雇人把这个收劳资钱的黑袍砍得稀巴烂。 再把家里的黄脸婆一脚踹开,娶个十七八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天天当新郎。 豪宅要搞几栋,把四周的穷酸邻居都赶走,这些成天苦着个脸背太阳下山的玩意,不配跟劳资住在一起。 什么醉心坊的四大花魁,一天换一个,不给睡,就砸钱,砸到趴着来跪舔。 再给儿子捐个官,再给我也捐个官,玛德,让劳资也体验体验带着狗腿子欺压人的快感。 瞧瞧这赌徒幻想发财后的心思,ha~hei~tui~!一口浓痰压死你,把某个姓夏的瘪三都恶心到了。 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农妇魂,不管不顾,嘴里就念叨着“撑一轮,撑一轮”,连那道剑光飞来削去了她的手臂都浑然不觉。 撑一轮的执念强撑着她的意识不散,整个赌坊,若有若无的丝丝缕缕随着她的嘀咕,不断隐入她的体内。 她的双眼开始朝死灰色转变,意识也不知是强大了,还是虚弱了,反正念叨着“撑一轮”的声音,越发的古怪起来。 “魂重一两五钱,我全压了。”中年人下注的时候意气风发,眼中血丝隐隐,随着内心丰富的发财念想,兴奋得手舞足蹈,身体下意识都在颤抖,也不知他高兴个什么劲。 “我不压。”曹广孝吐出三字,直接摇头,“你们直接勾去我十年阳寿吧,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 “啧啧啧。”他身后的七杀二人,啧声连连,逼着他下注,“你不压也行,少一轮,我就杀两人。” 曹广孝怒目嗔视,额头青筋隐隐,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怒斥道:“就凭你七杀组的称魂师也能拿捏我等镇魂使,若不是你们用安王腰牌骗取我等信任,我等怎么会中了埋伏。” “那只能怪你笨,还能怨谁?” “哼。” 曹广孝冷哼一声,脸上显出冰寒,梗着脖子,宁死不屈,“要杀便杀,想要辱我镇魂使?想都别想,这一把,我说不压就不压。” 曹广孝哪里敢再下注,上一把残魂就是靠猜,他不认为自己有好运气两把都能猜中。 他心里盘算过了,不下注死两兄弟,下注赔了,死光光,待过了这关,新魂上台,以他做过称魂师丘臣的经验,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十拿九稳。 而且他也不是没脑子,以这种方式在拖时间,他相信那些受伤逃脱的兄弟,这会应该快搬来救兵了。 就不知,救兵,能不能发现,这赌坊跟清风楼的妖市一样,是同一空间的两个不同阴阳层面。 …… 陈风当然有所察觉啊。 他正用梦入神机,造梦幻境,在赌骰盅色子大小的赌桌上,大杀四方。 那睁眼闭眼的鬼眼色子,在他的梦入神机下,说几点就是几点。 “又赢了,嘶,这是连续第几把了?” 跟着陈风下注的赌徒,呼吸都显得急促起来。 陈风连续十五把,不仅大小全中,还赌对了数字单双。 他身前的银子都堆成了小山。 “再来。”荷庄满头大汗,扶桌的手都撑出青筋。 “444,大,双,12点,豹子。”陈风把身前的银山一把梭光,双手拍桌,盯着荷庄,气势如虹。 他故意的,以他前世看赌片的经验。 这时候赌坊的“经理”应该早注意到这边了,要么换荷庄,要么请自己进“VIP厅”,要么请自己去“喝咖啡”搜身,看是不是出千。 荷庄已经换了三拨,赌坊打手也驱赶了跟风下注的赌徒,眼神不善地围拢过来。 “小兄弟,手气不错啊,我来陪你玩两把。”说话之人,拿着烟斗,慢条斯理吐出一个烟圈,拍了拍汗津津的荷庄,示意他下去。 来人,五十出头,短发轻竖,两撇精修小胡,保养极好,说话不温不火,语气让人听了很舒服。 这人陈风曾经远远见过一次。 正是在生死墟攒局赌外围,五号大叔托他给家里稍银子的那位,长盛赌坊老板,权三爷。 陈风一看,心想,嘿,正戏来了。 就怕你不出牌。 “正合我意,这些太小儿科,偌大的赌坊,就没点更刺激的?”陈风把身前银山一推,哗啦啦的银白色,在赌桌上铺了一地。 权三爷不见喜怒,敲了敲烟斗,呵呵一乐,正视陈风眼睛,眼神微微收缩,上位者的威严,不怒自威,“刺激的有,就怕你没这个胆儿。” 陈风毫不示弱,双手撑在赌桌边缘,身姿微微前倾,以这种压迫人的姿势,嘴角翘起,盯着权三爷的眼睛,不甘示弱道: “赌命,敢不敢?”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差一钱赌鬼和撑一轮怨煞 “请。”权三爷毫不废话,头前引路,还回头嘲讽一句,“年轻人,我这赌坊玩法多样,可不是个有钱就是大爷的地方。” 陈风故意装出一副,我穷得就剩下钱了,我就是大爷,快搞个杀猪盘来宰我的样子,跟在权三爷身后,默不作声。 权三爷领着陈风进了后院,站在假山后摩挲拇指上套着的碧绿扳指。 这扳指一转,眼前假山镜花水月,破碎一般露出如同镜中倒影的后院。 以陈风为界,前后的后院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对立的方位。 陈风眼神微缩,遮眼开着,那灰霾之气若隐若现,心下已有了推算。 这废墟阴尘,就是阴间玩意。 想不到,这赌坊果真如自己猜想,是有阴阳两面,难怪不见打斗痕迹,也不见曹扑克等人。 看来是被下套入瓮,直接进了这阴面赌坊。 陈风跟在权三爷身后,心思急转。 在想着要不要擒贼先擒王,拿了这权三爷。 权三爷似有所感,回头似笑非笑,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迈过这道阴阳坎,可就小心点了。” 陈风还没说话。 脚下一颤,这阴面赌坊整个颤抖了几分。 他遮眼一看,当着权三爷的面,眉头紧锁。 数不清的灰霾气流和黑煞怨气往主楼汇集,在主楼的方向汇成两股越来越粗的气流。 这怨煞气流之重,生平罕见。 至少陈风在北斗科称房那些闹煞的怨魂身上,还没见过纯度如此浓郁的怨煞之气。 权三爷随着地颤,脚步一顿,脸上反而显出惊喜,呢喃道:“这是成了?” 他无视陈风,疾步上前,直往主楼的方向小跑。 陈风紧随其后,落后他两个身位,心中还在演练以何种方式来擒王。 两人各怀心思,尚未近到主楼身前。 一声带着无尽怨念,恨意绵绵的咆哮传来。 “差一钱?为什么又差一钱?” …… 主楼内。 那中年人这把赌输了,输得个清光。 他四肢伏地,双目通红,懊恼不已,脸上、脖间、手脚、全身爬满黑青的蚯蚓纹。 一条断了三指的断掌,撑开他的嘴,咕隆一声钻了进去。 中年人就像吃了大补丸,浑身暴涨,衣裳尽碎,随着黑青的蚯蚓纹变成一条条粗壮的脉动青筋,他的脸变得臃肿而丑陋,满脸都是啵啵啵声响,起血泡浓疮的窟窿。 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声线成了一种扭曲的嘶吼。 “差一钱,啊,为什么会差一钱。” 不断有断手、断脚,甚至心肝脾肺肾,从不知名的地方涌进中年人的身体。 他的丑陋变得越发不像人样,成了一个浑身是手脚和残缺部件的腐臭肉球。 这肉球越来越大,顶穿主楼,几乎快有三丈高。 这些手脚,生前都是赌性不改,欠了赌坊的钱还不上,拿身上零件做赌注,赌最后一铺的疯狂赌徒身上的部件。 “差一钱,为什么会差一钱。”肉球怪物怒吼着,不断有不是中年人的声音从他嘴里咆哮出来。 “连续十把小了,这把一定开大。” “房子、老婆、孩子,都可以抵债,求求你们,让我再赌一铺。” “这双手,抵十两银子,敢不敢接,来啊,开庄啊。” “割掉我的肾,给我起开,谁都不许动我的牌。” “至尊猴王对,哈哈哈,把脚还给我,我赢了,我赢了,把脚还给我啊。” …… 无穷无尽的嘈杂,最终化作一句暴怒且带着亢奋的怒吼,“差一钱。” 这赌鬼怪物,肆意破坏,抓住到处乱窜的人提到流脓的眼前,恶狠狠问道:“为什么会差一钱?” 不管人惊魂未定地回什么,赌鬼怪物都直接把人塞进嘴里咀嚼,边嚼边怒吼,“不够,不够,还是差一钱。”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权三爷目露愕然,显然眼前的赌鬼怪物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这刚要吩咐灭杀。 一声更加令人灵魂都在发冷的声音传出。 “撑一轮,再撑一轮。” 那农妇魂声音发寒,魂体残破,有无尽的怨气往她身上汇集。 她身上笼罩黑煞之气,周身环境犹如冰窖,怨煞之气刺人心骨。 “撑一轮,还要再撑一轮,我到底几两几钱啊。”农妇魂,怨念深重,再有数不清残留执念加持,化作滔天气焰的怨煞。 这怨煞非同一般,就连那黑袍七杀鬼差,还没来得及逃脱,就被黑烟笼罩。 黑袍七杀嚎叫一声,手中切魂小刀刺去,却是洞开怨煞一方小洞,半息之间,就被怨气缝补。 这如石沉大海的一击,吓得黑袍七杀脱离肉身,竟不惧阴魂曝露阳照湮灭的风险,想要脱困。 怨煞直接一卷,阴寒着“撑一轮”的声音,把这阴魂撕扯成片段。 “差一钱,为什么差一钱?” 烂赌中年人化作的赌鬼怪物咆哮喧天,身体流脓,横冲直闯,完全不惧刀兵加身,逢人就问“为什么差一钱?” “撑一轮,还要再撑几轮?” 农妇魂化作的怨煞鬼厉阴寒逼人,全身冒煞气,漫无目的漂浮不定,哀怨着声音,“还要再撑几轮?” 她看似神志不清,尚且处于一种聚煞的阶段。 不过就她这聚煞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寻常怨煞太多。 怨魂化煞,分阶段层次,初期执念不散,称之为怨念。 中期执念凝聚,称之为怨厉。 后期执念自生,称之为怨煞。 而农妇魂这怨煞程度,早晚超脱,即将蜕变成怨灵。 有多重似呢喃怨恨的声音,在她周围弥漫呓语,钻入她的体内,成为其中一部分。 “嘻嘻嘻,重五两一钱,天生富贵命,我不甘啊,不甘啊。” “为什么我的魂重是二两四钱,啊,为什么。” “为什么困在这里,为什么出不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要轮回,我要投胎,我要做人,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 权三爷看那怨煞成厉,不悲反喜,脸上露出酒后的红润,兴奋地以拳拍掌,“成了,怨灵要成了,煞剑的剑灵成了,不仅对剑炉有交待,对安王爷也有交待了。” 他自知失言,回头望去,哪里还有那个要来赌命赌徒的身影。 陈风趁权三爷失神空挡,早跑没影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银尸捶赌怪 陈风冲进主楼,抓住赌坊的普通伙计,问道:“人在哪里?镇魂使的人在哪里?” 普通伙计早被怪物和怨煞吓破了胆,都不消陈风使手段,就直接把关押镇魂使的地方指了出来。 陈风把人往地下一掼,风驰电掣去救人。 关押人的房前还有两瑟瑟发抖,不知道是跑还是不跑的赌坊打手。 陈风一拳一个,砸小鸡一样咣咣两拳,把人给砸晕死过去了。 这下好了,赌坊打手不知道害怕了,身体也不抖了,睡得安稳极了。 踹开房门,关押了半屋子绑手绑脚的镇魂使。 陈风压下镇魂使怎么会栽在赌坊打手手里的疑惑,解开众人绳套,唯独不见曹广孝。 “曹墓伯呢?” “墓伯大人为了救我等性命,被南斗科的称魂师提去赌命了。” “称魂师?南斗科?”陈风又是一阵错愕,心说,南斗科和北斗科不是自家人?那设立关联这么紧密的衙门,闹呢? 心里想着,人没停,直接往赌房的方向跑去。 半道上冲出一群赌坊圈养的打手,陈风正准备大开杀戒,身后杀喊声震天,得了自由的镇魂使,冲了过来。 两边虽不在一个层面。 但这一时半会,还真是谁也吃不了谁。 陈风不在这耽误时间,转身擎天击暴力撞墙,侧面咣咣咣开出一条新路。 才将将撞破几间房,就看到曹广孝和两名身体不是很协调的赌坊伙计战在一起。 看那伙计身上散发出的细许阴霾气息,陈风门清,称魂师身上的熟悉味道。 曹广孝一手灭魂指使得跟六脉神剑一样,走位风骚,游斗两名七杀称魂师。 其中一名七杀,许是附身死尸,身体略显僵硬,被曹广孝几指点得嗷嗷叫。 另外一名七杀,虽附身鲜尸,阴间手段也是大打折扣,刚逼格够够地喊出一声“南斗离魂,轮回花谢。” 就被一个黑黢黢的秤砣砸中了脑门。 咣当一声闷响,这“唱戏”的七杀脑袋开花,血糊拉碴的红白玩意溅射一地。 花里胡哨,劳资的玲珑秤专治秀儿……陈风内心吐槽,提着能化黑泽山石的重若抬山秤砣当板砖一样砸在了这叨逼叨的七杀头上。 轻若鸿毛,重若抬山,人固有一死,连送子娘娘的化身都顶不住,何况是这区区七杀称魂师。 不过,陈风可不是没脑子,玲珑秤作为自己最大的底牌之一,在人面前,可不能轻易显露,更不用说化黑泽山石出来,把个重若抬山当秤砣砸起来,既符合称魂师出身的形象,也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 秤砣一响,七杀魂重就上了阴阳册。 不过,陈风这会哪有时间去看奖励,手心一提,秤砣在手,虎视眈眈看向了另外一名七杀的后脑勺。 “你不要过来啊。”这七杀被曹广孝逼到角落,看到陈风秤砣砸人,同伴的魂诡异失去踪迹,吓得他的魂儿从死尸上往外冒。 “不要让他跑了,这是南斗科的七杀称魂师。”曹广孝往腰袋摸去,后知后觉装有魂钉的腰袋被人收了去。 “明白。”陈风应一声,提着秤砣,叠加杀伐术擎天击,连人带秤砣撞进了七杀怀里。 咚咚咚……墙板倒塌,肉身散架,魂儿消散,阴阳册响,眨眨眼的功夫。 曹广孝也在眨眨眼,愕然望着陈风,“我让你抓活的啊。” “你只说别让他跑了,没说要死要活啊。”陈风一脸无辜,还挠着头嘀咕道:“这什么嘛,这么弱的,你怎么可能栽在他们手里。” 听到这,曹广孝就气不打一出来,扑克冰冷脸都冒出了寒气。 “要不是权老三拿安王爷腰牌迷惑我等,我们也不会中了埋伏。” “安王,哪个安王?” “大顺朝还能有哪个安王?” 陈风恍然,在阴阳册上吃瓜皇室的时候,的确有看到这为父皇试姬的孝顺三皇子,后来杨家细妹生平上看到,黄老财通过中间人赌坊老板,也就是权三爷,把细妹卖给了贵人,也就是安王,细妹最终死在他府里,早就该想到,赌坊的生意肯定也有他一份,这三件事连起来,陈风默默在心中给他预留了一个阴阳册的好位置。 “事不宜迟,怨魂化煞,再不拘魂,就来不及了。”曹广孝这话刚说完,一颗长满血泡子的腐烂眼珠子就从洞开的屋顶往下盯了下来。 “差一钱,为什么会差一钱?” 赌鬼怪物质问的声音传来,还发出阴冷的笑声。 轰地一声巨响。 曹广孝和陈风被腐烂大腿踩塌的余波震得赶紧跳出主楼。 “这不是鬼魂,不归我管,我去拘魂。”曹广孝面色正经,义正言辞,不等陈风回话,转身就朝怨煞的方向跑去。 喂喂喂,你喉头蠕动什么,你嫌恶心,我就不嫌恶心吗……陈风内心是吐不完的槽,这冷面上司明明脸色都发青想吐,还板着个脸假装正经呢。 赌鬼怪物踩塌主楼,吊着全身腐败的零部件玩意,朝陈风踏步落下。 “草,你还来劲了是不。”陈风侧卧翻滚,连续几个侧滚翻,躲开赌鬼怪物,抖了抖秤砣,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甩出去。 他也嫌恶心。 陈风伸手一招,虚空梭里跌出一跪拜在他身前的银尸。 “大毛,给你找了个练手的玩意,上。”陈风伸手一指,有化僵迹象的银尸,血牙裂嘴,喉咙发出低吼,转身双臂低垂,单腿蹬地,左右摇晃。 陈风,“……” 上啊,你摇晃什么,你是没有灵识的银尸,也嫌恶心? “走你。”不良炼尸师陈风一脚踹大毛屁股上,大毛就像离弦之箭,弹射进赌鬼怪物怀……脚踝里。 赌鬼怪物高三丈,大毛才五尺半,等量不在一个级别上。 不过论凶悍程度,大毛银尸身体,又有铁线埋关节,还有琉璃点睛,其暴力程度,不遑多让。 大毛眼中闪烁嗜血光芒,青筋化黑,暴戾、弑杀、狂躁各种负面情绪,同时出现。 他拳拳到肉,与赌鬼怪物暴力对轰。 两者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完全是一场力量与力量的较量。 哪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试探和见招拆招的游斗。 搁一个没有灵识的银尸和灵识紊乱的怪物身上,就体现出一句话,一力降十会。 今天不是我打死你,就是我被你打死。 轰轰轰轰……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两大家伙把赌坊拆了个稀巴烂。 大毛血牙暴涨,连撕带咬。 看着大毛吞咽着怪物身上的血肉,还发出嘿嘿嘿满足的哼唧声。 陈风表示自己有点自闭。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撑一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赌鬼怪物身上的血肉越来越少。 满院子都散落着蠕动的残肢断臂。 银尸大毛的初登场,堪称完美。 临时拼凑的血肉玩意,怎么能跟以肉身见长的银尸傀儡相比。 不消多时。 赌鬼怪物被暴力摧残得只剩小半。 一个眼睛灰霾色,浑身黏稠的中年人从肉山中扯着黏糊糊的丝线挤落出来。 这是那个赌性不改,老娘死了,把魂魄卖给赌坊当赌品的中年孝子。 “差一钱,为什么差一钱啊。”他早已意识混沌,完全凭着一股执念本能在嘶吼。 陈风摆了摆手,示意大毛别浪费时间。 对于这种人,陈风都不稀罕亲自出手的。 赌着玩可以,但别失去理智,失了娱乐的本心。 本就是个消遣,打发时间或者联络感情的桥梁。 本末倒置,把这当赚钱养家的手段,只能告诉你一句,十赌九输只是开始,十赌十输才是结局。 赌场最喜欢的就是抱有“有赌未必输”心理的赌徒。 特别是网络赌博,你盯着别人的利率,人家盯的是你的本金。 不说人家后台操控,单说抽水,人家也稳赚不赔。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打个麻将,四家全输,赢的是桌子,说的就是这么个理儿。 陈风前世见多了,赌到工作丢了,事业没了,卖车卖房,妻离子散,还赌心不死想要借钱一把回本的赌徒,最终多半都走上了邪门歪道的不归路。 如果,赌真能发家致富,国家也不会大力打击,你说是吧。 劝君一句,小赌怡情,大赌别沾,毒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多少,触碰一点,你这一辈子,甚至是一家子,都完了。 嗨,扯远了,咱接着说银尸大毛。 大毛呜咽一声嘶吼,扑将过去,将中年人撕咬吞咽。 他护食一般,朝陈风望来,嘴里还叼着一截断掌。 那断掌还在挣扎,就剩三根手指。 陈风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三根手指的断掌,跟陈明廷讲的拍肩鬼故事里的那个好像。 握草……陈风心叫一声,怎么把陈明廷给忘了,这本家兄不是带同僚来耍钱了吗,怎么没见着他? 阴阳两面的赌坊都没见着,难道是改性子了?那一群人又去哪里浪去了? 陈风压下心头疑惑,招呼大毛进虚空梭。 这厮哼哼唧唧,貌似没吃饱,傻不愣登拿了条胳膊递向陈风,表示你吃不吃,再给点时间,地上这么多稀碎,不要浪费了。 “你吃个基鳖啊。”可把陈风恶心坏了,心说,你吃了也是被肚里肉囊里的黄泉水融了,那黄泉水的逼格还不够高,需要搞点腐臭液当口臭暗器? 你莫不是想做个口嗨喷子吧。 关了大毛进虚空梭,陈风去帮曹广孝收怨煞。 这怨煞若是拘魂成功,曹广孝的业绩单上,可就能添上大大的一笔。 待到陈风赶过去。 可算真正见识到镇魂使是如何拘魂的。 镇魂使不像斩妖使那般只知道使用暴力的粗鄙武夫。 他们很讲究阵法配合,手段也更加花哨。 镇魂使在曹广孝指挥下,并没有上前硬钢。 外围有插炼制黑旗,布四象八卦阵困魂的。 内围有符纹锁链布控怨煞走位的。 各阵脚阵眼之间,还有布下魂钉以防意外的。 总之,不知道别的镇魂队正如何拘魂,反正曹广孝手下的镇魂使面对怨煞,先以控为主,有条不紊,稳得一匹。 那怨煞虽煞气越来越重,却是反常地安静,只是心心念念传达出一股“还要再撑几轮”的疑问怨念。 按照怨魂级别,一般来说,成怨煞的怨魂,怨气深重,破坏力极强,闹煞凶悍程度,令人发指。 到了这级别,还能保持一种“恬淡”的状态,实属罕见。 “这是过了怨煞阶段,已开始向怨灵进化。”曹广孝见陈风靠过来,给他轻声做解释,“怨灵会诞生新的理智性灵智,就算镇魂司也不会轻易将其抹杀。” 见陈风似懂非懂地迟疑点头,曹广孝就知道他没消化透,只得给他做了个类比,“镇魂司的照妖镜和镇魂碑里的器灵,据说就是两个怨灵慢慢成长起来的。” 那个稚童脸和树皮脸? 陈风哦了一声,恍然点头,没想到那树精器灵之前还闹过煞,竟然有这出身,真是稀奇,好想称魂嫖个生平啊,想必那瓜一定很甜。 “拘魂咒。”曹广孝见准备工作就绪,挥手低喝一声。 周边镇魂使掏什么的都有,黄皮葫芦、白玉净瓶、琥珀鼻烟壶、紫砂茶壶、金丝手袋…… 这就是镇魂使的看家拘魂本领,镌刻符纹阵法的锢魂容器,配合聚魂咒,等闲魂魄,手到擒来。 论武力值,镇魂使或许比不上斩妖使和伏魔使者,但论对付魂魄,另外两者拍马也赶不上。 拘魂咒起,各式各样的锢魂容器镌刻的符纹亮了起来,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开始朝中汇集。 “撑一轮,撑一轮……”怨煞的呢喃随着拘魂咒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趋于稳定的“情绪”出现焦急化。 “收敛心神,稳定阵法,前队后退到中队,后队布定山锁。”曹广孝见怨煞不稳,亲自下场摸出一个流转辉光的五行盘。 这五行盘陈风曾在替代五号大叔进天字称房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墓伯级别的队正才拥有的法器,全名天干地支五行盘。 镇魂使听到曹广孝命令,人员奔走,三名在后的镇魂使符纹锁链在手,以怨煞为中心,排成三角,各自将手中的锁链扔向对方。 三人就像弹棉花往下铺面纱一般,将锁链盖在了怨煞身上。 曹广孝手中的五行盘,流转五行之气,笼罩住怨煞。 那怨煞急躁的“情绪”慢慢稳定,不消多时,镇魂使必定大功告成,拘魂成功。 就在这稳定局面,忽地一声嗡响。 一把清光飞剑从天而降。 剑气肆虐,不仅震飞了五行盘,更是撕裂了定山锁。 那飞剑似有灵性,一剑劈砍,直接破了拘魂阵法黑旗。 怨煞受剑气刺激,直接暴走,煞气震荡,黑烟化作黑炎,一声暴怒的怨吼响彻云霄: “撑一轮,我到底还要撑几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歘歘歘……密集声响。 陈风抬头一望。 哇你个大西瓜啊,好多把剑从天而降,噗噗噗飞插落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阳鱼阴火,阴鱼阳火 落下的“暴雨梨花剑”,直接将禁锢怨煞的阵法破坏。 那怨煞被最先出现的清光剑逼退,一退再退。 怨煞似乎极为忌惮这清光剑,咆哮着“你还要让我再撑几轮”,不断躲避剑光的劈斩。 清光剑的剑影,似乎很有目的性的在逼着怨煞的走向。 不知不觉就脱离赌坊,往远处遁去。 “怎么是剑炉的方向?”曹广孝紧随其后,大手一挥,示意镇魂使不要管地上的剑,拘魂为首要目的。 陈风跟在曹广孝身后奔跑,满肚子的疑惑不知从何问起。 …… 京都。 剑炉。 并不是铸剑的炉子。 而是铸造名剑的势力。 其炉主是大顺久负盛名的铸剑大师段其安,人送外号锻王爷,可见其在铸剑一途的地位。 剑炉地底,铭刻阵法。 地火喷薄,周遭环境却并非炙热烤人。 相反,火焰幽蓝,冷焰湛湛,犹如幽冥鬼火。 据说,剑炉的开山祖师,是一名一品剑师,曾有奇遇,被一条阳鱼奉为主人。 这阳鱼能吐阴火,更能调节阴阳平衡。 这地火,就是它呼吸的喷薄。 至于是不是,无人可考究。 反正,剑炉引以为傲的名剑,都是在这地火阵法下锻造出来的。 今夜。 段其安在锻造一把可以作为护国利器存在的绝世神兵。 如果成了,剑炉的地位将再上一层楼。 因为这神兵穷世间稀罕材料,乃安王委托,准备打造出来献给父皇当六十岁贺礼。 地位不地位,钱不钱的段其安不在乎。 能锻造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兵,超越祖师的成就,才是一名锻剑师一辈子的追求。 段其安的前方,是煅烧着已成品样式的巨剑。 这巨剑就算在幽蓝阴火中,也是流转溢彩,剑气逼人。 可惜这种程度的兵刃,尚未超凡,算不得神兵。 “半年了,半年了,为什么,为什么诞生的剑灵气息若有若无,我何时才能打造出一把天下第一剑?”他状若癫狂,抱着头摇晃着,急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披头散发,头发因为许久没打理,已脏成了带绺的脏辫。 他眼睛通红,明明已是睡眼惺忪的疲倦样,却偏偏精神亢奋,情绪暴躁。 “阴火过旺,阳火偏虚,平衡不够。” 段其安身后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 他猛地转身,瞪着腥红双眼,毫不客气双手攥住说话之人的衣领,“怎么不够,怎么不够,不够的话你施展阴阳道啊,不够的话你去偷那头蠢鱼的阳火啊,你不是掘穴工尊侍吗,啊,尊侍吗,啊啊啊,给我去偷啊。” 这尊侍,可不就是枯井下跑掉的那名掘穴工首领。 他身着黑袍,戴着假面,只露出散发阴霾的眼睛和惨白的手臂。 他一点一点掰开段其安的手,语气依旧是那般阴间,“恪守棺下的阴鱼跟剑炉地下的阳鱼是一对,我若施展阴阳道,阴阳相吸,你这剑炉还要不要?阳火,也不只是它才有,你再好好想想。” “对对对,阳火,阳火,啊,火啊火。”段其安松开尊侍的衣领,不断念叨。 “再添药引子,快,给我猛添。”段其安咆哮着,呐喊着,一会手舞足蹈,一会神神叨叨,一会蹲地上沮丧流泪,一会跳起来傻乐拍巴掌,整个人神经质一般。 有剑炉弟子听到声音,远远就露出苦涩,互相推搡。 “你去。” “我是师兄,我不去。” “你是师妹,你不去谁去。” “谁爱去谁去,反正打死我不去。” “人都死哪去了。”段其安的怒吼又响起,伴随一道剑光,直接洞穿一名剑炉弟子的身体。 这弟子眼睛一颤,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余下弟子,噤若寒蝉,再也不敢争论,打开身后的囚笼,压出被刺瞎双眼,割去舌头的活人百姓。 以活人祭剑,自古有之。 只不过,这大顺朝的剑炉更胜。 浇剑降温要用人血,淬剑要用人肉,开剑锋要用人心,锻剑灵要用人命。 美其名曰,为国锻剑,死得其所。 噢,这么个锻剑大师啊。 噢,这么个为王锻剑的剑炉啊。 清风楼里妖兽卖人心,妖市卖人肉,说到底,只不过是这剑炉看不上的废料。 剑炉弟子连拖带拽,压着活人百姓,自己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活人百姓挣扎着,扭动着,眼不能看,口不能言,预感到不妙,啊啊啊嘶吼哭叫着血泪满衫。 段其安在一旁手舞足蹈,随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推入火炉烧成人形火影。 他兴奋得两眼冒光,涎水滴唇,“不够,不够,阳火再多点,再多点。” 呵呵,人命在他眼中,就是一把把的柴火,不够再添。 越来越多的活人百姓被推进火炉,直至整个囚笼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从囚笼到火炉之间的地上,拖拽出的长长的暗红色的血迹,似乎还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群活生生的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不够,还是不够啊。”段其安眼睛腥红,盯着炉火转来转去,“再投点阳火,再加点猛火。” “没……没有了,师傅。”剑炉大弟子毛着胆子,话才刚说完,就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已经陷入疯癫情绪的段其安,他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自己脑子抽筋了,回什么话。 “你不就是吗,啊,你,你,你,还有你们,都是柴火。”段其安一把揪住大弟子的脖子,咔嚓一声,拧断他的脊椎,将他的尸体扔进火炉。 余下弟子吓得身体如筛糠,哪里还管什么师徒之情,弃剑逃亡。 段其安叫嚷着“都是阳火”,癫狂大笑,追逐着到处乱窜的弟子,将其一个个踢进火炉。 投薪者变薪火,何其讽刺。 火炉的巨剑,猛地一涨,阳火旺盛。 那尊侍在一旁,不阴不阳提醒了一句,“阳火过盛,阴火虚不受补,平衡又破了。” “阴火,阴火。”段其安捧着脑袋,揪下一大把头发,猛地咬破手指,滴溅在地上。 幽蓝地火猛地一蹿,阵法流转。 一条巴掌大小,萎靡的独须红色锦鲤被阵法中的流光拖出地面。 “毁吾真身,禁锢吾魂,尔等……噗。”那锦鲤口吐人言,噗地一声,被段其安抠住鱼鳃,双手死命挤压它的身体。 “阴火,我要阴火。”段其安不管不顾,手上青筋暴起,从锦鲤口中挤出数滴幽蓝液体。 这阳鱼阴火,竟是它的本命精华。 “阴阳平衡,终于可以了,终于可以了。”段其安引着幽蓝液体兴奋得眼睛鼓成了金鱼眼球。 还没等他把那萎靡的阳鱼放下。 只听噗通一声闷响。 段其安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低头看到一只血红中带着惨白的手,从他洞开的心脏位置处慢慢往回缩。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两界阴阳煞灵剑 “蠢货,阳鱼是你等凡人配拥有的吗?”尊侍的阴间声音从段其安背后传出,跨擦一声捏爆了他的心脏。 “为……为什么。”段其安弥留之际,僵硬转头,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身后人。 尊侍手心中转出一口精致石棺,将萎靡的锦鲤摄入其中,带血的手在段其安后背轻轻擦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佛丝巾。 他收起石棺,慢条斯理抬步,顿了顿,回头挤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意,“尊主的计划,从妖市到赌坊再到剑炉,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阳鱼,若不是这地底阵法,需要剑炉祖师后人的血脉才能启动,你以为,你还能活这么久?” “幼稚。”尊侍轻碎一口,转瞬即没。 段其安吊着最后一口气,眼中只有那阴阳两火紊乱的煅烧巨剑。 “为锻剑者加薪,啊,啊啊啊。”段其安都没有力气嘶吼,嘴里吐着血泡,双臂艰难支撑,一撑一拐,一撑一拐,爬向火炉。 印着火红的光,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恬淡。 他昂首盯着巨剑,伸手一招,“噬魂剑,你在哪里,我的怨灵呢,到了没有。” 他咳咳咳,咳出血肉,眼中清明之光恢复理智,嘴角艰难扯出笑意,呢喃道:“什么狗屁尊主,你懂什么,有了怨灵当剑灵,这把两界阴阳煞,必定是成为道器的存在,到时候,到时候,赫赫赫……” “赫赫赫……我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段其安拼尽最后一口气,回光返照,目露疯狂,埋头就扑进火炉。 他肉身汽化,瞬间没影。 那执念却是诡异不灭,在火焰中飘忽不定。 他要亲眼看着神兵的诞生。 否则死不瞑目,执念不灭。 执念在火焰中扭曲,似还有其他执念在撕咬这股执念。 这是葬身火炉中的活人百姓执念。 两股执念不断纠缠着,吞噬着,竟然有化剑灵的趋势。 此时一道清光飞来。 是那把在赌坊当“帮手”,切割魂魄的噬魂剑。 它清光乍现,绕着炉火嗡嗡有声,似在泣鸣。 噬魂剑回来了,回到了主人身边,也带来了他心心念念的怨灵。 那怨灵被剑光包裹拖拽着,直接投入火炉。 怨煞之气猛地一涨,连同这噬魂剑也被吞噬成碎片。 地火猛地一窒,似被抽空。 剑炉的天上。 毫无征兆,乌云压顶,雷鸣奔腾。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直接九道旱雷,晚空炸响。 整个京都,犹如白昼,闪亮了九下。 伴随着一道更加粗壮的紫电轰向剑炉。 这剑炉直接没了大半。 一把缠绕雷鸣闪电的巨剑冲天而去,直透苍穹,又插入剑炉废墟。 天又黑了。 京都。 数名高手。 醒了。 伏魔堂密室,那张手持降魔杵、正骑虎乘风的陈年旧画,又活了。 斩妖殿,那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白衣胜雪,身背三把剑匣的冯步成,突兀起身。 镇魂司,冰冷阴寒,面带女相,劲装风衣,手捏风火法诀,引得面带幻影的金封尉,亦男亦女的男儿身假娇娘面相,直接紊乱。 还有数不清名头响当当的大人物,齐齐把目光看向了剑炉的方向。 他们。 统一动了动,又慢悠悠坐了下去。 为王锻剑……安王早已造过势。 这把道剑,何人敢明目张胆去染指? …… 追赶至此的镇魂使小队和陈风,还在跟外围的剑炉弟子缠斗。 此时,双方通通被这股滔天的天威骇得下意识停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一股更加霸道的怨念直接冲击进众人的识海。 这怨念带着各种复杂的负面情绪,令人恶心、眩晕、想吐、想发狂。 修为低的直接在这股怨念意志的冲击下,疯了。 有弃剑自挠的,有吞剑自残的,还有拉出舌头缠脖子自尽的……反正就是不按照正经路子去死。 陈风称魂师出身,意志本就坚定。 更不用说,身背称魂歌,吃过先天道丸,喝过魂酒,吸过念珠,洗过黄泉水…… 这区区怨念,对他来说,还真不够看。 不过镇魂使就没这么好运,就连曹广孝也憋红了脖子,单膝跪地,撑得很辛苦。 陈风秉承着,睡着了就不会受这怨念影响的想法。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啪啪啪手刀拍了镇魂使的后脖,把人全打晕了。 “睡吧,睡着就好了。”陈风抱着曹广孝软绵绵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语气像在哄晚上要吃宵夜的小孩——睡着就不饿了哈。 陈风擦了擦虚汗,放眼望去,四周要么是死的,要么就是半死不活昏迷的。 他稳稳当当地摸出玲珑秤,在手里垫吧垫吧,往废墟剑炉走去。 作为镇魂司的一名丘臣,遇到闹煞的玩意,要有拘魂的觉悟,这就是所谓的活人事不管,死人事一管到底。 陈风大步向前,远远就看到一把长约一丈,宽约半尺的阔叶巨剑。 那巨剑散发浓烈的煞气,还有滋滋滋闪电游走的紫气。 陈风尚未靠近。 那怨气就有如狂风席卷而来。 伴随而来的是凌厉的剑气,四散荡开的剑气。 光是这自我保护应激的程度,就让陈风倍感压力。 甚至身上,脸上都刮出了小血口。 陈风讶然,这巨剑什么鬼,自己肉身魂体经过称魂奖励的重重加持,竟然还能伤到自己? 玲珑秤同样应激。 轻如鸿毛最先反应,一片白色羽毛漂浮而起,清明之光笼罩住陈风,形成一道保护罩。 如有人看到这一幕。 一定会骇然。 那浓郁的怨气和肆虐的剑气,犹如翻江倒海,冲刷着一块顽强的岩石。 在岩石两侧,是形成像喷薄的火焰长尾。 而这岩石后方,波澜不惊,直至很远,才是火焰长尾汇集的交汇点。 嘿,居然能和玲珑秤相抗衡……陈风开始对这巨剑,眼热起来。 内心想着,琉璃不是吹牛皮自己是剑仙女帝嘛,有了这玩意,她劈柴是不是会快一点。 陈风顶着“罡风”越来越近。 那巨剑嗡地一声轻弹,一道爆裂的剑光冲刷而来。 陈风主动施为,重若抬山迎空激荡。 一方黑泽山丘拔地而起。 轰隆爆响。 两者之间一道深坑。 “打服你。”陈风提着玲珑秤欺步上前,擎天击踏天而去。 他提着玲珑秤犹如板砖在手,照着剑锋就砸了上去。 火星四溅,冲击力惊人。 陈风觉得自己手麻了。 不是玲珑秤顶不住,是陈风有点难顶。 顶不住,也要顶。 陈风把玲珑秤当板砖,很粗鄙地施展暴力手段。 不是他不想逼格高高地玩花样。 是。 面对一把剑。 给咱十一爷整不会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琉璃闯赌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咱们呐,把时间稍稍回拨那么一点点。 话说陈风晚上要值夜,托了欧举廉带口信给琉璃,晚上不回了如何如何。 琉璃收到口信,埋怨一句怎么不早说,我做了这么多糖醋排骨,怎么吃得完。 欧举廉这厮一拍折扇,自来熟道:“我这刚下值,肚子还饿着,嫂夫人给赏两块排骨吃下。” “谁嫂夫人?呸,不知道不要瞎说。”琉璃心跳加速,嘴上说着反驳的话,脚步轻快回厨房端了排骨给欧举廉。 欧举廉筷子都不用,直接抓起排骨就往嘴里塞。 “哈……咕隆。” “不好吃吗?”琉璃眨巴着眼,眼中满是期盼求夸的小星星。 “好……好吃,太好吃了,我都舍不得一口气吃完。”欧举廉生眼睛水都憋出来了,夺过那盘排骨,扭头就走,边走还边说道:“这么美味的东西,怎么说,都要给兄弟们尝尝。啊,不用送了,留步留步,哈……嗝。” “真这么好吃?”琉璃撩了撩银丝长发,望着欧举廉撒丫子的背影,挥手道:“大哥,下次再来呀,我还有别的拿手小菜。” 欧举廉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还来,偶滴亲娘嘢,你家白糖是用盐做的,酸甜口的你搁这么多辣椒面,我还以为是番茄酱呢,哎,陈兄啊,得女如此,老哥,为你高兴啊,哈……齁死我了。 琉璃一看如此好评,自己先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哇,真的好吃吖,我果然是个厨道小天才。” “……” 琉璃这味觉……给你call一波666。 吭哧吭哧一顿造,琉璃意犹未尽,忍着满口的口水,总算留了三块排骨。 “哼,没良心的,给你留三块,到时候噎死你。” 琉璃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酱汁,回头又捂住盘子,“二毛,你不许偷吃,这是……这是毒猪猡的。” 银尸二毛满脑子问号:那你还吃,你是猪咯? 入夜。 琉璃床榻上辗转难眠,一会起身把三块排骨热一下,一会起身又摸一下温度,最后索性被子一掀,装了食盒,吩咐二毛不要乱跑,乖乖守家,自己往镇魂司的方向走去。 去送宵夜的琉璃,还自我找补呢,“嗯,我绝对不是怕那头猪饿着,我还没正眼瞧过镇魂司呢,我就远远看一眼,叫人把排骨送进去就回来。” 琉璃提着食盒,试了试尚有余温的盖子,嘴上嘀咕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还幻想着陈风吃到排骨时的精彩反应。 嗯。 那头猪,肯定是边吃着排骨,边一脸嫌弃,说什么,什么东西呀,不好吃,快拿走,哼,我不要,再来一块,拿开拿开,就吃最后一块。 琉璃脑海中幻想着一个口是心非的陈风,吃得满嘴冒油,想着想着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收敛笑容,假装正经,有些做贼心虚地四周望了望,见没人看见,这才又拍拍胸口,长吁口气。 琉璃满脑子的幻想,不消多时就到了镇魂司门口。 刚抬头望去,就见着几队镇魂使全副武装,火急火燎涌出门。 琉璃眉头一皱,拉住一名镇魂使问道:“里面这是怎么了?” “你谁呀?起开。”镇魂使不给琉璃好脸色,抻肘扯衣,试了好几次竟然没扯动。 “我……我陈丘臣家属。”琉璃支吾一声,脸上羞赧,似有些不好意思。 “陈丘臣?哪个陈丘臣?”镇魂使脸色渐缓,摆手补了一句,“你别扒拉我,我赶着去救人。” “陈风呀。”琉璃松开手,镇魂使差点晃了一个跟头。 “哦,他呀。”镇魂使整了整衣裳,心说,难怪这女的这么大力气,是那个名人家里头的啊。 他指了指队伍的方向,“去赌坊了。” 说完,头也不回,冲队伍的方向奔去。 吧嗒,琉璃失神空挡,食盒落地。 她弯腰捡起,跺脚数落道:“好哇,还骗我值夜,原来是去赌钱,我赚点钱我容易嘛,欸?好像不对哈,我存点钱容易嘛我。” 琉璃气呼呼地,挽着食盒就要气冲冲回家,转念一想,不对啊,你个猪呀,笨死了,家里的银子你不是全给我了吗,你哪有钱去耍钱,难怪这个镇魂使说是去救人呢,莫非,是没钱抵债,被人扣了? 哼,你们给姑奶奶等着,我家的猪,上你家赌坊耍钱,是你们的荣幸,我这就回家拿银子,拿钱砸死你们。 琉璃风驰电掣,一股风跑回小院,推开门取了鼓囊囊的银包,朝发愣的女银尸搓响手指,“二毛,走,跟我去砸场。” 二毛低声嘶吼,血牙裂了出来,眼中血丝隐隐,凶相毕露。 琉璃啪一声拍二毛头顶,数落道:“你小点声,别吵着邻居,你凶什么凶,我们是去赎人,谁跟你说是去砸场子了。” 二毛呜咽一声,长獠锋利的血牙直接缩成微凸起的亮丽小虎牙,一脸委屈……是了,我说的,我的锅可不可以? 琉璃带着二毛,一个铁线人,一个半僵银尸,气势汹汹往长盛赌坊的方向杀去。 刚进赌坊,琉璃就把银包打开,银子哗啦啦撒向天,叫嚷道:“快给姑奶奶放人,否则……呃(⊙o⊙)…” “确定是这里吗?”琉璃转头问二毛。 二毛一脸懵逼,无动于衷……反正你带的路,你问我,我问谁。 阴面赌坊波及阳面,这长盛赌坊刚沦为废墟还没多久,除了石牌大门牌坊,里面到处都在冒青烟。 琉璃心痛地捡起地上的银子,又心惊道:“呀,猪呀,这是赖账不成,大打出手了吗,难怪镇魂司出了那么多镇魂使,喔哟哟,打群架拆人赌坊呀,啧啧啧,呸呸呸,真不要脸。” 二毛看着女主人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都笑出了月牙……这是嫌弃吗?这分明是不嫌事大,一脸喜滋滋看戏的模样。 “你,站到起,鬼鬼祟祟做什么。”琉璃指着一个五十出头,短发轻竖,两撇精修小胡,穿着破损华服,拖着一个大木箱的人,问道:“我家猪,不是,我家陈风呢。” 权三爷眼神一缩,下意识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 只见光纹流动,一方独立空间渐渐形成。 琉璃、二毛、权三爷,还有一小片废墟,在外人看来,似原地消失。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琉璃发飙——剑来 嗵地一声巨响。 陈风提着玲珑秤,单膝跪地,被一股巨力后推着滑出老远,身前犁出一条深深的滑痕。 他擦了擦嘴角一丝血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那巨剑剑灵初生。 一道模糊的剑灵虚影,正双手擎剑朝陈风劈来。 陈风发动轻若鸿毛,身体轻盈无物,被剑风荡起。 重若抬山再度叠加,他的身体以违反物理常规刚荡起又落下。 陈风诡异的身姿,在半空扭出一道S曲线,擦着剑锋站在了巨剑之上。 他身体一沉,重若抬山的黑泽山石重重压在巨剑之上。 好机会……陈风伸手一招,早已在虚空梭里等待多时的银尸大毛,凌空飞扑。 大毛僵牙暴涨,半空怒吼,带着一圈激荡的声波,捏拳砸向剑柄的方向。 咣咣咣……梆梆梆,打铁的声音激起圈圈无形的音波,大毛拳骨起火,埋入的铁线韧性十足,保护关节不受重创。 大毛暴躁嘶吼,完全没有守势,两个拳头怼着剑柄,不停的突突突。 那剑灵虚影不断涨消,忽明忽暗。 段其安、农妇魂、剑炉弟子、祭剑百姓,数百上千不同面孔快速切换。 最终化成一半段其安,一半农妇魂的模糊剑灵。 那剑灵情绪不稳,极易暴躁,一会咆哮着“薪火不灭,神剑自成”,一会怒吼着“再撑一轮,老娘不撑了行不行”。 陈风暗骂自己傻缺,卯足劲跟巨剑硬碰不是傻吗。 万物皆有灵,亦万物皆有魂。 这剑灵就是巨剑的魂魄。 玲珑秤的目标早就该对准这神志混沌的剑灵。 看剑灵那模样,明显是两股主要执念在纠缠,趁其混沌之际,此时不称魂,何时称魂。 事不宜迟……感受脚下剑身的颤抖,陈风不再犹豫,反而松开了黑泽山石。 就像两个在同时角力的人,陈风猛地松手,巨剑趁势拍扬。 陈风借着这股反作用力叠加,蹬在剑面上,提着玲珑秤被激射而出。 收……放,那黑泽山石,就像瞬移一般,消失在陈风身后,又出现在陈风身前。 剑灵虚影,还抬手抓来。 只听噗嗤一声,黑泽山石,如火红的烙铁印在了冰块上,慢慢融进了剑灵的身体。 陈风只听得阴阳册苍莽的声音响了两声,就不再响起。 那剑灵称魂一过,逐渐溃散。 数不清被执念裹挟,纠缠在一起的魂魄,被阳鱼阴火炼制成残魂,早就到了烟消云散的边缘。 玲珑秤称掉最主要的两股执念,瓦解了剑灵的新生,被束缚的残魂得了自由,但也无**回。 灰飞烟灭的颓势,无法阻止。 成千上百的溃散残魂,化作星火四散,还有数不清消散前的虚影朝陈风拜谢。 陈风没来由鼻头一酸……这么多的魂,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他们都不能入轮回,罪魁祸首,你们如何有资格入。 陈风就像没有看到段其安、农妇怨煞的魂,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称魂过后,魂都会变得浑浑噩噩,只有极少数的魂还残存点滴杂念。 被玲珑秤称过后,那就更不可能再折腾出花的。 以人祭剑者,不入轮回。 以煞成灵帮凶者,不入轮回。 我,陈风,称魂师,轮回行走说的。 事已至此,陈风收拾心境,正要将巨剑收入虚空梭,却是地面轻颤,数不清的剑鸣轻响。 剑炉之中,无主的剑,同时轻颤。 陈风眼中的废墟里,一道,两道,三道……无数把剑立了起来,剑锋同时朝向他的方向。 陈风大惊,如临大敌,这架势,是要被万剑穿心吗? 立起的剑仅是颤抖着转向,又噗噗噗落回原地。 像极了磁铁吸引,突然磁力不足,失了引力。 这诡异一幕,差点把陈风吓个半死。 就在他庆幸之际,一声暴怒,且带着不甘的僵吼响彻云霄。 大毛最先反应,回应一声愤怒的僵吼,噌地一声冲了出去。 “二……二毛的声音?”陈风眼露讶然,心急叫道:“琉璃遇险?” 就在他拔腿追向大毛的时候。 陈风身后那把巨剑,嗖地一声刺出音爆的炸响,后发先至,超越了陈风的身位,超越了疾奔的大毛,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了赌坊的方向。 轰隆一声炸响。 陈风眼中,遥遥相望的废墟赌坊,先是一道火光冲天,紧接着就是火光下升腾起一团小型的蘑菇云。 大毛、二毛急躁的嘶吼同时传出。 还有一声孤傲到极致,散发强大自信的女声轻语,“剑来”。 剑去了。 废墟赌坊,连带着周边的建筑,全没了。 这一刻。 斩妖殿、伏魔堂、镇魂司三巨头,再也坐不住,齐齐往赌坊飞逝而来。 陈风心中掀起惊天巨浪,等他赶到赌坊废墟的时候。 只看到站在原地,浑身残破,身上千疮百孔,正在一片片往下掉肉的权三爷。 还有,站在不同位置,以防备之姿虎视眈眈权三爷尸体的京都三巨头。 这权三爷的尸体,不寻常,肉丝带有再生之力,血液不是暗红,反而带一丝金泽。 那再生之力,被一股剑意肆虐侵蚀,就连陈风这个不太懂剑道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霸道。 “没想到这权三竟是前朝僵族余孽,这等魔道,理应归我伏魔堂管。”骑着座下彪的韩林不由分说,降魔杵一指,一道阵法笼了过去。 剑声嗡鸣,一道剑光抵住阵法。 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的冯步成,手顺白须,慢条斯理道:“非也非也,僵族超脱人伦,自成一体,与妖无疑,应该由我斩妖殿来管。” “僵族魂魄特殊,三魂七魄已灭,新生灵智,说到根子上,还是我斩妖殿的事。”冰冷阴寒,面带女相的金封尉,手捏风火法诀,一半分给了韩林的阵法,一半分给了冯步成的剑意。 “胡说,魂都没了,有你金假娘什么事。”韩林分出阵法抵挡金封尉法诀,又朝冯步成道:“这回,你我平分,如何。” 冯步成慢条斯理的样子,看了看脸色渐冷的金封尉,又看了看朝他使眼色带传音的韩林,道:“不行,除魔卫道舍我其谁。” “我斩妖殿义不容辞。” “我镇魂司当之无愧。” 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陈风算是看出来,三大佬个个说得义正言辞,实际上是觊觎肆虐权三爷尸体的煌煌道韵无上剑意。 他悄悄后退,这些大佬一个都惹不起,最好不要注意到我,我只是个小虾米,还是找我的管家婆要紧,这劳什子剑意,你们爱咋咋地。 三人争执不下,竟齐齐朝陈风望来。 “你说,怎么分。” 韩林隐带威胁的声音传来。 陈风悄咪咪半弯着身子,正蹑手蹑脚,半条腿刚提起尚未放下,整个人生生僵在原地。 几滴汗。 吧嗒。 吧嗒。 吧嗒往下落。 继而汗流浃背。 陈风觉得。 自己正在蒸最热的桑拿。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有毒吧,教大佬玩钓鱼? 陈风笑了笑。 他自己都能想象出这笑意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多假就有多假。 三大佬齐齐朝陈风望来。 韩林虎目圆瞪,座下彪低吼示威。 冯步成轻碾胡须,似笑意盈盈。 金封尉眼中诧异稍纵即逝,复杂情绪一闪即没。 “那……那个,你们忙你们的,我……我还要值夜。”陈风缩着脖子,攥着手心的汗,僵直时间,尤其长。 “小友,不妨说说看。”冯步成一脸笑意,微微颔首。 这如沐春风的微笑,在陈风眼里却是毛骨悚然。 从阴阳册上诸多生平,陈风可知道斩妖殿不少苟且之事,若是这斩妖殿的大佬,不知道这些龌龊,陈风打死也不信。 “既然伏魔堂的韩统领和斩妖殿的冯殿主都点名了,那你就不妨说说看。”金封尉一番话不仅给陈风道明了另外两人身份,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末了,还补上一句,“放心大胆的说,有我镇魂司为你撑腰。” 金封尉,你果然是我的大腿粑粑,不过粑粑,你不要把我往火坑推啊……陈风内心吐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看一眼虎视眈眈的韩林,看一眼和蔼可亲的冯步成,看一眼面色无波的金封尉,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三大佬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无上剑意,却又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大打出手,这传出去,就落了一个小孩子才为抢东西大打出手的笑话。 让陈风出主意,就不一样了,至少人家可以说,呐,不是我们在争,是有人在分。 陈风面上僵硬,心思却是风车急转,都快转出火星来。 他推测,如果自己真把自己当回事那就大错特错,大佬们之所以问自己,只是在找台阶,自己不管说什么,实际上都不会影响对方的判断。 说还是不说,这其实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伪命题。 陈风腹诽,说是肯定要说的,否则就是在折人面子,不过是否采纳,其实说到底,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通此中关键,陈风内心稍安。 “要……要不……均……均了?”陈风尴尬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陪着小心道:“三分均等,见着有份,当然,我不要,我没这福分。” “哼,尚有自知之明。”韩林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眼神却是对着另外两人瞟了两眼,意思不言而喻……看,人家都有自知之明,你们两,是不是也应该学学。 冯步成不置可否,更是对韩林的暗示眼神视若无睹,他即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就表示不同意。 还是金封尉善解人意,给陈风做解释,“看似公允,却实属愚蠢,你三人都不想得罪,偏偏三人都得罪了。” 陈风内心一句我屮……前世的不患寡只患不均的经验不好使了?也是,大佬就是大佬,不稀罕跟人分,面对好东西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全要。 明白其中道理,陈风渐渐开始释然,身体也不僵了,说话也利索了。 “轮流研究……”陈风小心观察三人微表情,及时扭转话题,“那肯定是不行了。” “指定给其中一人,我相信,以诸位大人的高尚节操和德高望重,事后肯定不会为难小子。”陈风小拍马屁,话锋一转,“可是,小子何德何能,能左右三位大人瞧上眼的剑……尖儿货。” 陈风临时改口,差点暴露自己看穿那是一道剑意的真相。 韩林不耐烦挥挥手,嗓音一提,嚷道:“别整有的没的,跟冯装逼一样虚得很,你直接说,怎么来,放心,事后不追究。” 冯装逼?陈风暗自咋舌,只当没听到前半句。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来个游戏,全凭运气和实力,谁赢了,归谁。” “既然是游戏,你如何保证公平、公正。”冯步成冷不丁插了一嘴,吓得陈风心惊了一下。 “因为我敢保证,这游戏对于三位大人来说,绝对没有接触过,所以,你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 “我没问题。”金封尉很给面子,陈风话音刚落,就接上了尾音。 “少啰嗦,搞快点,搞快点。”韩林挥着手,座下的彪已经开始急躁地踱起步来。 冯步成一言不发,频频颔首微笑。 陈风看着那温暖的笑意,怎么觉得渗得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游戏,叫钓鱼。”陈风摸出54张怨魂版扑克牌,一字摆开,开始讲解玩法,“一人一张往上放,相同数字或星月日花收杆拿牌,为钓鱼成功,依次叠加,不断收杆,直至54张牌在一个人手中,或桌面有牌,两人无牌,手中多牌者自然就是胜出者。” “看似简单,实则蕴含诸多算计。”金封尉一句中的,首尾收牌,可不就得讲究时机,早了赢得少,晚了被别人收了。 “大道至简,善。”冯步成言简意赅,看来是摸透其中精髓了。 “正合我意,我就喜欢这简单粗暴的,搞起来,搞起来。”韩林搓了搓手,这出身军旅的统领,看来年轻时候,没少混赌坊。 陈风把手一摊,往后退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 岂料,韩林一步窜来,抓起他的手,“来来来,你洗牌,可以保证公平。” 哇擦,我这是为三位大佬当荷官? 陈风看了看另外两人的意思,见两人没有异议,只能麻着头皮开始洗牌。 洗完牌,均分三推,毕恭毕敬一一递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前世小孩子都会玩的扑克牌钓鱼游戏。 这在前世被玩得不想玩的烂游戏,在大顺朝自然是新花样,还被这三位大佬玩出了花。 大佬们无师自通,开始记牌,甚至能精准地盲抽出自己想掏的牌。 无脑的钓鱼游戏,变成了三人的心理博弈战,各种算计和结盟挡拆连番上演。 看得陈风眼睛都直了。 这哪里是钓鱼,分明就是在玩合纵连横,阴谋诡计和心理战。 这里就可以看出三人性格,韩林是那种风风火火,粗中带细的性子。 冯步成是那种绵里藏针,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的性子。 金封尉是那种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收杆绝对不超过五张的稳健性子。 钓到后来,三人开始涉险博弈长线,韩林最先出局,冯步成运气欠佳,金封尉略胜一筹。 陈风心中长吁口气,脸上喜色还不敢表现出来。 果然,自己内心还是希望大腿粑粑赢。 “小伙子,不错。”韩林愿赌服输,重重拍了陈风肩头两巴掌,飞上座下彪,扬长而去。 “呵呵。”冯步成碾着胡须,笑意盈盈,一点也看不出失败的沮丧,呵呵一乐,也是走的干脆。 金封尉收了权三爷的尸体,似笑非笑望一眼陈风,看似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今夜窥视剑炉的视线,我挡在了外面”。 陈风,“……” 内心掀起轩然大波,窥视?视线?挡了?我懂了,看来是时候得找个时间,向大腿粑粑表忠心了。 金封尉走了没多远,又回身到陈风身边,缴了他的扑克牌,不久,远远传来他“玩物丧志,我替你保管”的声音。 陈风脸上古怪,这金封尉的作态,好像前世收缴课外书的班主任啊。 “斗怨魂的玩法,大人可以咨询任意一个丘臣。” 金封尉脚步一顿,嘴角一颤,风火两相差点不稳。 正文 第九十章 否认三连 陈风心里惦记琉璃的安危。 给赶来支援的镇魂使同僚指引了剑炉的方向。 就马不停蹄往自家小院赶去。 到了雨前巷大槐树下,陈风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 为啥? 自家小院没……没了。 若不是颇具辨识度的大槐树和五号大叔的半矮篱笆墙。 陈风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家,凭空消失得没影了。 他心下大骇,火急火燎往原址冲去,却是在原院门的位置咣嗵一声撞了个措不及防。 “哎唷(?`?Д?′)!!” 陈风捂着额头后退两步,刚出声,眼前就凭空出现一只黑手。 “何方妖……” 陈风惊得玲珑秤大威天龙术正要砸将过去,一声压低的低沉嗓音响起,“是我。” 听到是琉璃的声音,陈风收了玲珑秤,任由黑手拉了过去。 眼前景致一晃,小院还是那个小院,要死不活的枣树还是那颗枣树。 琉璃猛地一把将陈风拉到身后,还疑神疑鬼,探着上半身,小心翼翼朝外左右打探几眼才回身。 看着琉璃地下党接头一般神神秘秘将黑黢黢的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嗓子,陈风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你在搞什么?”陈风拍了拍琉璃头上的粉尘,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刚从炭火里拨出来的烤土豆,怎么全身黑黢黢的,还满头是灰。” 琉璃眨了眨眼睛,喔哟,脸上黑得,就剩下眼白还有点白色。 “有吗?”琉璃巴掌盖脸蛋上,往下一抹,啧啧啧,五条清晰的手指印,半边脸蛋成了大花猫。 她将手掌放眼前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叫道:“哎呀呀,要死了要死了,毁容了毁容了。” 看着憨憨琉璃傻里傻气去井水边打水。 陈风追过去,帮忙压水。 琉璃捧住水花,不断往脸上浇搓,不消小会,憨憨小黑猪总算洗清爽了。 “怎么回事?”陈风指了指小院,问道:“从外间看,家怎么没了?” 琉璃舒坦地长舒口气,这才有些神秘兮兮摸出一枚墨绿扳指,显摆道:“怎么样,我捡的,厉害吧,能隔绝出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小空间。” “捡的?你确定?”陈风怎么看这扳指怎么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这不是长盛赌坊权三爷拇指上戴的那一枚吗? 赌坊的阴阳两面……清风楼隔绝的妖市……还有我这小院? 陈风终于想通早之前苦恼问题的关键所在,原来那不是障眼法,也不是迷幻阵,而是这扳指。 不过怎么会出现在琉璃手中……陈风盯着琉璃上下打量,直看得她东张西望,不敢对视。 “你……”,“我没有”。 “你……”,“不是我”。 “你……”,“别瞎说”。 陈风举着手指顿在半空,连续三次张嘴,刚说了个你字,都被琉璃眨着无辜的眼神,轻飘飘来个否认三连。 “噹……嗵。” 陈风循声扭头一望,嘴巴都乐歪了。 大毛黑黢黢的,也跟刚从炭灰里钻出来差不多。 他正双手拖着把断刃剑定在原地,那贼头贼脑生怕人发现,又被人抓包了的身姿,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两字。 大毛身后,是黑不溜秋的二毛。 她正扛着一口大大的箱子,咧着虎牙,笑容僵硬地朝陈风示好。 “笨手笨脚的,哎呀,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回屋,快回屋。”琉璃脸色俏红,撩了撩还带湿气的银丝长发,跳起来挡住陈风视线,故作镇定强行解释,“啊,那什么,劈柴用的,哈,哈哈,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天凉,添床被子,哈哈,哈哈哈。” 看着琉璃拙劣的表演,陈风只差没扶额。 你当我眼瞎吗……那斜着断了刃的巨剑,我还跟它恶斗过,绝对是剑炉那把没得跑,只不过一丈长变差不多二尺五+三尺的断刃剑。 再加上你这“捡”的墨绿扳指,还有权三爷身上残留的剑意。 陈风猜都不用猜,就能估到个七七八八。 他拉下脸来,以质询的口吻,正色道:“你用逆命尺了?冷傲主意识回归十息了?” “我……我……”琉璃本想否认,打量一眼板着脸的陈风,声音没来由就小了下去。 她低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脚底板来回噌地,嘟囔道:“那个什么嘛,我也不想的,那个小胡子差点把二毛打死,要不是大毛赶来,我都差点被他吃了,大毛二毛都不是他对手,情急之下,我才用逆命尺试试看的嘛。” “真好用诶,我给你说……”琉璃抬眼朝陈风望去,喜上眉梢的样子,盯上陈风严肃的表情,眉头又慢慢委屈成波浪形,嘟着嘴,也不说话,就这样眼汪汪地盯着陈风。 “我真是……遭了你的孽。”这委屈的小眼神,整得陈风一点脾气都没有。 “以后尽量少用,最好别用。”陈风脸色稍缓,郑重其事地叮嘱。 琉璃忙不迭是嗯嗯嗯小鸡吃米直点头,只差没赌咒发誓。 陈风心中叹了口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用的次数多了,潜意识会被主意识吞噬,亿点点的可爱琉璃变成孤傲深不可测的冷傲琉璃。 他想起三位大佬前后脚赶到事发现场,心里没来由就一阵后怕,要是琉璃没有回家开启“捡”来的扳指屏蔽窥视,大佬们会不会发现异常。 以琉璃主意识的逼格,瞬秒两具化僵银尸都打不过的权三爷,十息时间,的确可以做很多事。 不过主意识为什么偏偏留下那么大个BUG在赌坊,你是故意的吧……陈风无力吐槽,就连那么大口箱子你都带回来了,为什么不把权三爷的尸体带走,那可是炼尸的好材料啊。 陈风刚把视线往二毛肩上的箱子看去。 二毛赶紧回避视线,大毛也扭头握着断刃剑,两毛张嘴裂牙,互相点头,摆出一副我们在交流,闲人莫搅的样子。 你们……是被女主人传染了,不拙劣演出就会死的病毒了吗? 陈风抬脚要去检查那口箱子。 琉璃直接拽住陈风的衣袖,以半蹲的后座姿势拽住他,朝二毛喊道:“跑呀。” 咚咚咚~! 大毛二毛拔腿往屋跑。 二毛肩头箱子过大,一个不慎,没摆好方向,咚咚咚三声响,傻愣愣地连退连撞了三次门框。 哗啦啦一声响。 那箱子里散出大把大把的金叶子。 晃瞎了陈风的钛合金狗眼。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天玑十三的瓜 赶回镇魂司丘臣班房继续值夜的陈风。 笑得合不拢嘴,嘴边的笑肌都僵硬了。 真是的,琉璃就像往叼腥的小猫一样,什么垃圾都往家里叼。 那是金叶子?不,那是长盛赌坊的民脂民膏。 那是金叶子?不,那是权三爷的不义之财。 那是金叶子?不,那是点缀干枯枣树的落叶。 嗨,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主要是想研究研究叶子上面精细的锻造手艺。 陈风浮想联翩,连处理完伤势的曹广孝进了门都无从察觉。 待曹广孝冷酷着脸碰了碰陈风。 陈风才如梦方醒地擦了擦嘴角,醒悟道:“你伤不碍事吧。” “无碍。”曹广孝摆了摆手,轻咳一声,板着脸,眼神四下眺望,末了吞着声音,支吾一句,“你……” 看着曹广孝想谢又碍于脸面,假装轻描淡写憋红了脸的样子,陈风直接学着琉璃来了个否认三连。 “你……”,“我没有”。 “你……”,“不是我”。 “你……”,“别瞎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隐藏的深意。 男人交流,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切尽在不言中。 “懂了。”曹广孝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中的泥坛,“猴儿醉果酒,喝点?” “喝点!”陈风应喏,既然冷酷老上司主动示好,看来是入了这老哥哥的眼,冷面心热曹扑克能主动邀人喝酒,就说明他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陈风取了两个土瓷茶碗,还很贴心地用凉茶水冲过两遍,主动拍了酒坛封泥,满上。 两人无菜下酒,闷不做声,端起土瓷碗碰得咣当响,豪迈地一气喝干。 “嘶~哈~爽。”陈风抹了把嘴,去端酒坛,曹广孝把手一挡,“当值,一碗就够,余下,下次再喝。” 哎哟,看来曹广孝还是个有原则的人啊,行,你都破例了,那咱也不矫情,见好就收。 陈风封了酒坛,又用凉茶冲碗,重新从炭炉取下坐壶沏了壶热茶给曹广孝续上。 两人相顾无言,滋滋滋只有饮茶的声音。 曹广孝本就是话不多的性子,陈风也不是事儿逼,跟陈明廷、欧举廉可以吹水聊女人,跟曹广孝就不行,反正冷面老上司据说没去过醉心坊那种地方。 一时半会竟然打不开话题。 场面谈不上尴尬,相反还有点温馨。 陈风能Get到曹广孝的点,该续杯续杯,该饮茶饮茶,默契没得说。 你可以这么理解,两人就像认识多年,许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时有太多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反而这样安安静静享受一下静谧,其实更加合适。 陈风索性把煮茶炭炉放桌上,堵晚风添一丝暖意。 曹广孝默契地起身去关窗。 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吧,比那种拍着胸说,兄弟,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了,要可靠得多。 “今夜赌坊的所见所闻,我向封尉大人汇报了。”曹广孝打破沉默,抬头看一眼陈风,低头吹着茶碗的浮沫。 “所以,是要找南斗科开战?” “你怎么知道?”曹广孝惊讶抬头,又低头自言自语,“是,你应该知道。” 你迪化脑补出什么了,可不可以告诉我……陈风无力吐槽,分析道: “显而易见,以镇魂使的实力,不可能栽在赌坊,既然栽了个大跟头,肯定有外力,眼下看来,南斗科牵涉其中。” 曹广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如此,长盛赌坊幕后有安王撑腰,权三就是用安王腰牌诓了我,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封尉大人的意思,安王的事,暂时不要管,这牵扯到皇室,历来都是糊涂账,一招不慎,就乱了朝中平衡。” 陈风嘴角翘出不屑的笑意,心中对安王的厌恶又再度加深。 “至于南斗科,大人说了,明日,哦,也就是今晚是下生死墟的日子,要闹点动静出来。” 陈风敲了敲桌,大抵懂了其中几个字的含义。 闹点动静,就是要有分寸,不能撕破脸,毕竟七杀组称魂师,实际上并没有要任何镇魂使的命。 但是这口气,很憋屈,作为镇魂司,这口气要出。 再者,涉及阴阳两界,镇魂司还挂着阴职,不适合大张旗鼓,以教训为主,警告对方别来劲。 说到底,一句话概括,生死墟之行,镇魂司要出人干仗打群架,还不能闹出人命。 想到这,陈风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疑惑,趁着这个话题的由头,问了出来,“同为称魂师,单从南斗、北斗,以星辰分组来看,两者应该当属一家,又怎么成了眼下的局面。” 曹广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以指代笔在桌子上写了个十三的数字,“这就要从天玑十三疯屠镇魂司事件说起。” 陈风眼前一亮,心道十三这个瓜,终于要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吗。 “你可知为何同为阴艺六脉,其他五脉的人可以在阳间随便行走,而我镇魂司的称魂师不仅要留下魂血,还不能走出这镇魂司半步?” 见曹广孝带着考究故意卖了个关子,陈风开启头脑风暴开始推测。 “因为称魂师体内的废墟阴尘,会对阳人不利?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又何故用阳人当称魂师。” “看来你想到了关键。”曹广孝点了点头,继续补充,“称魂师一脉作为轮回行走,有别于余下五脉的本质区别在于,轮回跨越阴阳两界。” 曹广孝摆出茶盏,分出六个,五个在一堆,手一指,“余下在阴间”。 轮回竟跨越阴阳两界?这颠覆了陈风的认知,他一直以为,阴间的归阴间,阳间的归阳间,才是真正的阴阳两隔,各安其事,这轮回在阴又在阳,说明什么?说明阴阳并非想象中的有序。 “那这和南斗科跟北斗科的势如水火又有什么关系?”陈风决定不想了,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其实,在十三事件之前,称魂师只有一脉北斗,世人只知道天玑十三疯屠了镇魂司,却不知,天玑十三更是杀进了阴间,把个原本就大伤元气的阴间折腾得够呛。” “而他的出现,直接导致阴司发难,分了轮回一脉的权,镇魂碑上镇魂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北斗称魂师,理论上三年不得出司,实际上等同于不死不准出司。” 说到这,曹广孝有略带深意地望了望陈风。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天玑十三为什么呢? 他又是谁,区区称魂师,怎么会有这么大本事能拳打阳间,脚踢阴间? 他到底是谁?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十三的瓜不熟 “为什么?” 曹广孝呵呵一乐,冷面浮上一丝笑意,划掉茶盏,换了土瓷碗,竟自顾自倒酒干了。 他自嘲一笑,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没来由给人一种心揪的感觉。 “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你说可悲不可悲。” 曹广孝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自己,带着鄙视的神情,咣叽又干了一碗。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忽地砰一声把土瓷碗板在桌上,喝道:“简直就是荒唐。” 呃……陈风懂了,冷面曹扑克,看来也是个有伤心故事的男人。 他很识趣没有追问。 而是陪着他咣咣咣喝了半宿的闷酒。 本以为天玑十三的瓜,能开出鲜红无籽包甜,没想到仍是个半生不熟。 看来时机不对。 一坛酒下肚,天色也渐亮。 清晨的风,不仅吹醒了二人的酒意,也唤醒了京都这座城。 待到那些赌徒再到长盛赌坊去耍钱,发现已成废墟,不知会作何想。 或许,长盛没了。 还会有短盛,大盛,小盛,只要这赌坊幕后的老板真的是安王,他就不会允许这只下金蛋的鸡,旁落他家。 …… 刚送走老曹。 一群丘臣就勾肩搭背,顶着黑眼圈进了班房。 “握草,你还活着。”陈风一把揪住陈明廷,搂着欧举廉的肩,给了个实在的拥抱。 “去去去,大清早的,说什么玩意。”陈明廷推开陈风,当胸捶了他一拳,揉了揉熊猫眼,又大笑道:“本家兄,你发明的那个斗怨魂真是妙极,我们昨晚在欧兄家里开了几铺,赌钱赌了个通宵。” 欧举廉摇着折扇,腿都站不稳,软着脚扯了张凳子,四仰八叉坐下,腿交叉放在桌子上,打着呵欠道:“这群狐朋狗友,可把我累坏了,劳资牌桌没上到,尽给伺候宵夜,下次别去我家,憋屈死了。” 这是麻将馆不上,自家支牌桌玩窝里聚众赌博了……陈风反而松了口气,昨晚长盛赌坊那局面,这群丘臣去了,更加坏事。 “欸,不对,我教你们玩斗怨魂,可不是让你们通宵赌钱的。”陈风搜刮陈明廷的身,叫嚷着,“牌呢,上缴,赌具统统没收。” “别闹,自家人小牌面,就图一乐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陈明廷边逃边嚷嚷,还向其他丘臣求救,“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群同僚哪管你这个,从旁起哄。 “小陈,扒他裤子。” “陈风,昨夜陈明廷说你短小精悍,没他持久来着。” “风哥,滋他一嘴黄汤,咱们帮你掰嘴。” 陈明廷心说一句握草,我整不过陈风,还整不过你们,张牙舞爪就朝一众起哄的丘臣扑去。 陈风乐呵一阵,拍了拍手,说道:“说正事,昨晚长盛赌坊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玛德,就是干。” “每回下生死墟,南斗科那群都在歌姬院拿话噎人,我早看不惯了。” “有什么好说的,是时候教教他们,论称魂师,咱北斗科才是正统。” “那各自散了吧,领完任务单,都下去给自家的称魂师交代交代,这一次,杨威。”陈风举起拳,冲天怒喝,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违和。 “杨威。”“杨威。” 齐齐两声过后,众人一哄而散。 陈风也领了称魂任务单,下了天玑组。 说了下晚上的“团建活动”,又从虚空梭里取了把丹药挨个发下去,这才开始称房称魂。 还没走远,五号大叔就一瘸一拐追了上来。 “十一。”五号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插天庭顺了顺头发,观察着陈风的神色,声音有些偏小,“那个……” 啪嗒。 一叠冥钞拍五号手里,陈风微微一笑,拍了拍五号的肩,“今夜生死墟,我早说过,我请,拿去跟弟兄们分分。”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五号满脸写着,我不要,别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手上的冥钞推了推,又跺脚咬牙揣兜里,“行,我也不矫情,就替兄弟们谢了。” “其实也是为这事。”五号不好意思看了看陈风,顿了片刻,才措辞道:“你也知道,称魂师其实不看重银钱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大家日子有了盼头,就想攒点,你也知道我,我卖身镇魂司,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所以……所以……” 五号所以了半天,还是怕说出来伤陈风自尊。 “所以,你们想赚钱?” “嗯嗯嗯。”五号点头如捣蒜,又摆手道:“我们都想着你说过的话,既然你也是为了咱们安全考虑,兄弟们就想,如今实力不同往日了,再称人字房的魂,应该没问题了吧,多少能自己挣冥钞,总不至于次次都拿你的。”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陈风往五号身后望去。 一群大老爷们躲墙根后面探头探脑,还不好意思跟过来。 见到陈风问来,嗡地一声作鸟兽散。 陈风看那神情,猜得也八九不离十。 他也开始反省,自己一手包办,看似稳妥,但也断了别人财路,而且,温室下的花不经历摧残,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五号大叔说得对,先从人字房开始吧,至于寿元的事,自己称魂得奖励,丹药管够,后续,应该会出现补寿元的丹药,到时候,这也不是问题。 至于安全问题,我可以先进人字称房,观察观察会不会闹煞,闹煞的玩意,我就称了,如果安稳,就留给兄弟们练手赚冥钞。 想毕。 陈风点头。 五号大叔高兴转身,手舞足蹈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同僚。 闹哄哄的声音远远传来,又是让陈风心头一暖。 “太好了,终于可以给大人分忧了。” “是啊,大人昨夜值夜,还辛苦称魂,我们得长点心。” “呐,今晚上生死墟之行,都不许掉链子。” “还用你说,走,练起来,我要打十个。” “你可拉倒吧,吃十个馒头你在行,打十个?来来来,我们这里你随便挑十个出来,来,单挑。” “滚,挑你们一群?你当我傻。” 陈风摇头蕴笑,先挨个人字房检查一遍,哪怕有一丝不确定的,都自己称了,安全方面十拿九稳的才回去分给天玑组的称魂师。 分完任务,又回头继续地字房称魂。 正常来讲,天子房今天肯定是有的。 不过,昨晚。 已经被陈风提前称了。 怨煞快化怨灵的农妇魂。 执念不灭的段其安。 一通下来。 很多魂魄都是昨晚赌坊和剑炉两个地方的。 奖励星品都不错。 其生平连续剧一般颇多交集。 前段时间的妖市事件,都在此时,有了个暂时告一段落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