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是恶役千金大小姐》 正文 第1章 双女主线呢？没啦！ 华国深市的一间出租屋内，一名头发茂盛得遮住了眼睛的青年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他的手边就是一包拆开的薯片和一瓶肥宅快乐水，但是几乎没怎么开动过。 在电脑屏幕中放映的，正是他之前没来得及观看的一部当季新番《恶役千金克莉丝》。 恶役千金呢，是那种正统乙女向游戏里专门为情节发展设置的反派，一般来说会有以下几个关键特征：出身豪门、性格恶劣、欺凌女主、仰慕男主（一般还有婚约）。这些恶役千金们会尽职尽责地衬托出女主角的美好善良，然后在故事的高潮被当众揭穿恶毒的真实面目，再被王子退婚，最终黯然离场。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兴起了另一种以恶役千金为主角的流派，各种独属于恶役千金的萌点也开始逐渐变得受欢迎起来。 这一部《恶役千金克莉丝》，正是从轻小说改编来的动画。听说评价还不错的样子，在被友人强烈安利过了两个星期之后，他决定还是捡起来补一补。 刚好今天晚上就可以完结撒花了，也免去了一集集追更的痛苦，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一定要去看！超级带感，我连看九集根本停不下来！” 当初友人是这么说的。 其实因为最近的新作都不怎么有趣，他已经很久没追番了。 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好奇心，他点开了第一集。 然后…… 真香！ 他一口气看到了最后一集，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极其愤怒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吼一声： “淦！还我双女主线！” 可他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手边的肥宅快乐水，黑色液体一下全泼在电脑桌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向了挂在桌边的插线板。 “我勒个去，不会吧——” 就像脑袋上被狠狠敲了一棍，他眼前猛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 脑袋晕晕沉沉，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在意识恢复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居然没死？” “维恩少爷？维恩少爷，已经到了该晨练的时辰了，请您从舒适的被窝中出来。” 耳边传来的是很温柔的女性嗓音，他以自己刚过四级的英语水平发誓绝对不是英语，但奇妙的是他竟然完全能够理解其中含义。 维恩……少爷？ 这是哪个位面的称呼，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被喊过。 似乎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还有，强调舒适的被窝是不必要的，谢谢。 眼前的景象一点点凝实，一名穿着黑白两色女仆装的小姐姐出现在视野中。约莫二十多岁年纪，典型欧洲人长相，脸上还有几点不大显眼的雀斑。 “维恩少爷，您醒了。”女仆微微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又抬起头来，语气变得严厉：“您今天是为什么没有按照日程进行锻炼呢？剑术师傅已经在后院等待了。” 啥？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床上被称作“维恩少爷”的男孩一脸茫然。 见他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女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再那么疾言厉色，但是依旧显得有些生硬：“维恩少爷今天是身体不太舒服吗？请允许我检测一下您的身体状况。” 不待他做出反应，女仆牵起了他的手。 并没有产生什么女孩子的手摸起来很柔软的旖旎想法，这名女仆的手就像她的为人一样冷硬，指腹间残留着经常劳作产生的茧痕，与她肌肤接触的体验并不算太舒服。 淡淡的绿色光芒一闪而过，女仆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您感冒了。” 她下了这样的结论。 “还伴随有发热的症状，今日的行程只能先取消了。我会向艾希薇尔大人禀明您的不适，稍后家庭医师首席埃里克先生会过来为您做详细的检查。” 女仆将维恩的手塞回被子里。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她站起身来，低着头后退好几步，才转身离开。 维恩一直目送她离去，看着她拉开华贵而气派的房间大门，然后轻柔地关上。 ‘这绝不是我家的房间。’ 他从被子里拿出自己的手。 ‘这，也绝不是我的手。’ 比他原本的缩小了整整一圈。 所以，是穿越了对吧，肯定是穿越了…… 他激动起来。 “想不到我也能有这样的际遇，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吧。” 从床上坐起身来，维恩环顾了一圈屋内的陈设，满意地点点头。 精美而华贵的地毯，随处可见的真皮家具，偏向西式的装修风格，摆设可圈可点。看起来是有钱人家，至少在衣食住行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不错不错。 维恩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很烫，看来这个身体生病是真的。 不过总觉得有些在意，刚才那个女仆……态度似乎不太友善的样子，是错觉吗？ 很久之后家庭医师才姗姗来迟，维恩等得都快要睡着了。 但医生在他身边坐下时，他立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这可是刺探情报的绝佳机会。 “咳咳……”维恩故意咳嗽两声，装作很虚弱的样子说：“我……我感觉不太舒服，头很痛。” 话一出口，维恩被自己声音的沙哑程度吓了一跳。 什么嘛，根本不需要假装。 家庭医生手里拿着一个式样奇怪的木头组装的仪器，将尖端对准维恩，顶部的透明珠子开始发光。 ‘这啥？动感光波？’ 维恩一脸惊异地看着那道光线。 …… 埃里克·冯是温彻家族的首席医师。 他本是偏远地方的贵族后裔，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道中落才独自到王都寻找机会，幸运地获得了王都里的大人物——权势煊赫的艾略特公爵的赏识，之后就一直留在了温彻家族效力至今。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维恩见面。 之前艾略特大人想要收养一名养子的小道消息在王都传得沸沸扬扬，连他也有所耳闻。 甚至有传言说，这名养子俊美非凡，相貌与艾略特大人年轻的时候很有几分神似，其实是艾略特大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作为每年接受了温彻家族不少资助的自己，本没有资格对主家的内务指手画脚，但埃里克心中却难掩好奇。还以为自己刚来王都就获得一只金饭碗已经足够幸运了，没想到不如眼前这个小孩子的万分之一啊！ 这样想着，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劲爆传闻中的当事人。 面色有些苍白，黑眼圈十分明显，头发虽然茂盛又有光泽但凌乱得像只鸟窝。 看样子昨晚没有休息好，但这并不能掩盖这名小男孩外表的优越。 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五官分明。仿佛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自然而然地产生疑问，难道这就是上天所钟爱的孩子吗？ 他的眼神很清澈，正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仪器。 埃里克以为他对自己手里的家伙感兴趣，小幅度地摇了摇手里的仪器，解释说：“这个，是经过清溪学园康利教授改进过的最新款加强健康探测仪，能够以最高的效率、最节省的能量具现出您的身体各项数值，十分便捷。” 【最新款加强健康探测仪】 只是听这个名字，维恩几乎要误以为自己在逛某电商平台。 正文 第2章 大小姐的光辉 维恩复述道：“只需要最节省的能量？” 电池？还是别的什么？ 埃里克果然按他设想的那样接过话题，自动说明其中诀窍：“像这样……把一点点魔力输入进去……然后数值就出来了。” 维恩不明觉厉，自己穿越到一个魔法世界了？ 说起来之前那名女仆抓着自己的时候，也闪过了一道淡绿色的光，看来不是错觉吗！ “哦……这样啊。”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怎样，总之先点头就对了。 他试探问道：“埃里克先生，这件……探测仪，能先借给我一段时间吗？我想，在我病愈之前，让身边的女仆们也能随时查探到我的健康情况。” 聪明！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样就能借助这名首席医师教导其他女仆的时机，察看怎样运用魔力驱动仪器。 “诶？”首席医师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您的随身女仆里应该没有具有魔法才能的人才啊。” 或许这位小少爷还没有习惯王都的生活吧，魔法师的工具怎么可以随意给平民使用，未免也太失礼了。 魔法可不是烂大街的东西，而是王国赖以生存的基石，哪怕是贵族里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魔法才能。平民之中，如果有谁被检测出拥有任一属性魔法的资质，哪怕只是最低等的“贱民”都能立马获得阶级跃升。 虽说拥有这种能力的平民千不存一，而且十有八九祖上某一任也是贵族就是了。 在战争中，强大的魔法师可以轻易地扭转战局，毁灭那些看上去所向披靡的军队。 王国近百年来最伟大的胜利，就是三十年前由上一代温彻公爵领导的雾月之战，仅仅一个月内便灭亡了邻近的米利斯坦公国。 据说，那场战役将整个格勒斯河的下游都染成了红色，米利斯坦士兵的尸体堆满了通向对方首都的道路。 圣洛恩斯王国也是凭借着这次胜利，一举奠定了西大陆最强大国家的地位。 而王国之所以能如此摧枯拉朽般地消灭敌人，完全是因为上一代温彻公爵以及他的扈从魔法团具有极其强大的战斗力，米利斯坦公国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带着如此漂亮的战绩回国的上一代温彻公爵，马上被国王加封为最顶级的贵族，增加封地面积，还赏赐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果然，只有军功才是最好的晋身之阶。 想到这里，他态度更恭敬了几分。 “如果维恩少爷需要的话，可以随时传唤家庭医师们，我会安排我的学徒每天早上过来为您检查，直到您完全康复为止。” 维恩略感无趣地挥手让他离开。 还是得另外找办法打探情况才行，这位首席医师也太抠门了，连借用一下道具都不肯。 等埃里克也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维恩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放在床边的鞋子，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前身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比如日记之类的东西。 而且他还尝试了使用各种姿势呼唤：“系统！”“老爷爷！”“老奶奶？”“人工智能？” 都没有反应。 最终他只在书架上看到几本游记，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一看就是儿童向读物。 ‘还好文字和语言是自带的，不然我就完蛋了。’ 头还有点晕，维恩拿着那几本游记，一脚深一脚浅地缩回被子里，靠在床头翻阅。 清晨的光线从极其巨大的玻璃镶嵌窗照射进来，在地毯上倒映出华丽精美的纹案，像天使一样的少年正垂目阅读，构成了一幅美丽而安宁的画卷。 但这份美好只是短暂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回到了充满缺憾的现实。 观看半晌之后，维恩“啪”地一声合上了游记。 “肚子好饿，看不下去。”埋怨了一句，维恩揉了揉不太舒服的肚子。 怎么回事？竟然没人想起要安排自己的早饭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找人问一问。 然而，当维恩靠近房门，伸手搭在把手上时，门缝里却传来了外面的交谈声。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门外不远的地方响起：“真是走运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杂种】也能入住温彻公爵府。” 中间两个字特地加重了读音，话语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另一个女声也出言附和道：“他要是足够有自知之明就应该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为耻，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败坏温彻家族的名声。” 毫不犹豫地，维恩突然拉开房门，看见了走廊中的景象。 两个身量不高的女仆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清洗用具，看样子是刚打扫完毕路过。 被维恩当面撞见，那个稍微年轻点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不安，而她身边已近中年的女仆则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维恩少爷，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公爵府邸如此之大，可别走丢了才是。“那名年长女仆皮笑肉不笑地说。 维恩皱了皱眉，说：“我饿了，安排一点食物过来。“ 看来这个躯体的身份有点问题，不是普通的贵族大少爷，否则一般的仆从绝对不敢这样和他说话。 “您竟然还没有用早点么？”年长女仆一脸担忧道，“可现在已经过了早膳时间了，恐怕在错误的时间进食是不符合贵族礼仪的行为呢……” 她又故意在礼仪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生怕维恩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维恩咂了咂舌，一个普通的女仆完全没必要来为难自己这个贵族少爷……不，说不定在她背后代表着另一位主人的意志。 ‘这座宅邸里或许有人不乐于见到我的存在。’维恩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可真是个险恶的事实呢。 判明了形势之后，维恩果断准备先夹起尾巴做人。 “哦，这样啊……”他叹了口气，恰到好处地做出一副略带不满、又难掩自艾自怜的表情，低丧着脑袋，准备回到房间里。 “维恩！” 拐角处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喊。 两名女仆脸色一变，来不及多做什么，立即躬身九十度对着走廊的另一头行礼：“大小姐晨安。” 红色地毯延伸的末端，一道纤细的身影步入视线中。 晨间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宅邸，再经过玻璃和金属装饰的折射分散至室内各处，走廊的空间很明亮。 细细的浮尘于半空中飘舞，然而在光线的簇拥之下，那个人的美貌——甚至比太阳还要耀眼。 正文 第3章 大小姐被镇压 虽然年纪不大，还只是个小女孩，可过分昳丽而明艳的容颜非常具有攻击性。神光湛然，令人自惭形秽，几乎不敢直视。 总之，是一看就不好惹的类型。 她径直走过来，拉起维恩的手，又对那名稍微年轻一脸惶恐之色的女仆很亲和地说：“你是叫安娜对吧，请拿一些糕点到我的书房里来。” 名为安娜的女仆慌慌忙忙再一躬身，结结巴巴地应答道：“是……遵命！克莉丝大小姐！” 克莉丝点点头，领着维恩离开了。 自始至终没有看旁边的年长女仆一眼。 一路上都是各种仆从给克莉丝打招呼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恭敬，克莉丝的回应则矜持而冷淡。 不过，跟维恩打招呼的人一个也没有，更有不少人目光诧异地望着维恩和克莉丝，仿佛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维恩的脑子完全是懵的，就这么被拉着七拐八拐地进了另一间风格雅致的房间。 正中央是一张厚重的书桌，桌上垫着由某种动物皮毛制作而成的地图，两侧则是巨大的书墙。 好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俩张长条形的沙发座椅，看来是用来临时会客的地方。 克莉丝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才有时间和他说话。“维恩，听说你生病了，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维恩终于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这不就是自己之前在看的那部动画里女主的书房吗！ 难道这个克莉丝，就是那个被穿越的恶役千金大小姐？ “唔……应该……好些了……吧？” 他偷偷用余光打量身边的小女孩。 克莉丝金发柔顺，尾端微微卷起，戴着精致的小礼帽，镶满璀璨宝石的挂饰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很是吸引目光。 “你没事就太好了。”她拍了拍平坦的胸口。 糟糕，比动画里更加可爱啊。 维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按照动画里的设定，他此时正是大贵族艾略特·温彻新收下的养子，但却被公爵府的女主人怀疑是艾略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只是找个名头以养子的身份回归家族。 怪不得那些仆从们的态度都十分怪异。 看来成为不受欢迎的人了呢。 在维恩努力回忆着原剧情的时候，克莉丝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捧在面前。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维恩。 “维恩，其实……其实我、我一直很、很想有个弟弟，拜托以后请务必直接叫我姐姐吧！” 前半部分还磕磕绊绊的，说完一半就像豁出去了一样以非常流利的语速念完了台词，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呃……可是我……”维恩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克莉丝仿佛完全理解他的忧虑。 “以前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她斩钉截铁地说。 嘶……维恩几乎快要被她那仿佛闪耀着无限光芒的眼神灼伤。 难道这就是主角光环的威力吗？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维恩只觉得有点牙疼。 “咚咚。”门轻轻地被叩响了。 克莉丝立马恢复正襟危坐的姿势，和维恩拉开了一点距离。 “请进。” 刚才见到的年轻女仆安娜端着一碟精美的糕点以及两杯热茶走了进来，小心地放置在案几上。 “请您慢用。” 她将清空的托盘贴在围裙前，倒退着准备离开。 “等一下。” 女仆的脚步被叫住。 克莉丝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温度不烫不冷，恰到好处。 “你和另一个女仆——”她脸上突然变得阴云密布，气势十分凌厉骇人:“是受到谁的指示，去维恩那里找麻烦的？” 顷刻之间声色俱厉。 克莉丝死死盯住眼前的女仆，好像下一秒就要实施酷刑惩罚不听话的奴隶。 可怕、这个主角的气场好可怕！ 女仆安娜听到她的喝问，身躯微微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是……是夫人……” “放肆！”克莉丝“哐！”地一下将杯子砸在案几上，连坐在一旁的维恩都被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 女仆膝盖一软，赶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的母亲怎么可能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你这是在欺骗和离间王国最顶级的大贵族——艾略特·温彻公爵一家吗！？” “请好好思考过后再回答。”克莉丝凉凉地威胁道，“你再不说实话，我立刻就要管家把你赶出公爵府。” 只是片刻间，安娜脑门上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克莉丝大人！克莉丝大人我没有说谎……我只是听从米歇尔高等女仆的吩咐，是她亲口和我说这是夫人的命令，我才照做的……” 她将额头贴在地毯上，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拜托……请不要赶我出去，我家中还有生病的弟弟……需要这份薪水……” “克莉丝。” 一个成熟而威严的女性嗓音在门口响起。 克莉丝将视线从女仆身上移开，凌厉的表情如冰雪般消融。 她拍了拍裙子站起来，优雅地行了一礼。“母亲大人。” 维恩见状，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行了一个非常不标准的礼节。 “这件事，交给霍尔处理。”高傲而气势凛然的女士淡淡地吩咐道。 随着她的话语，一个不苟言笑、头发花白，穿着笔挺燕尾服的管家走上前来，将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女仆安娜拖走。 公爵府的女主人艾希薇尔·温彻夫人，是上一任王国宰相最宠爱的独女，当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贵族。 虽然是美人，但在上层贵族圈里素来以不好相处闻名，日常生活中公爵夫人对外表的礼仪和美的追求甚至达到了苛刻的地步。 不过，只要某样东西获得了她的肯定，甚至能决定下一段时间内王国的流行风向，她的审美受到王都里大量女士的追捧，是王都交际圈里无可争议的领军者之一。 艾希薇尔夫人偏过头看着维恩，定定地瞧了一会儿。 随即有些意兴阑珊地说：“我没有安排人做这种事情，至于你愿不愿意相信，随意好了。” 这算解释吗？ 太傲慢了啊太太！如果不是我看过剧本一定会以为和你有关系啊！ 维恩在内心吐槽道。 说完，艾希薇尔又盯着克莉丝，语气阴沉，缓缓地说：“我亲爱的女儿，希望你对中途逃掉插花老师的课程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克莉丝身体一僵。 “那个……呐，妈妈，学习插花其实是不必要的不是吗？“ 她靠过去撒娇，试图萌混过关：”我不需要靠这个谋生，它也不能对我的身体有什么益处……” “不、行。” 艾希薇尔不为所动。 “克莉丝，你给我听清楚，贵族小姐们的战场是在宴会中、在典礼上，而不是像你那样拿着一支木棍到处戳戳戳！” 克莉丝：瞳孔地震.JPG 她心虚地辩解道：“那是因为……因为我听人说用珍贵的木材更有利于魔法的召唤……” “没有那回事。“艾希薇尔皱眉费解地问：“是谁告诉你那样荒诞的理论？” “呃……是一个刚好路过的不愿透露姓名的假面骑士，哎呀这个不重要！”克莉丝拉着艾希薇尔，“妈妈，今天让我休息一天嘛，就一天！我不想去……” 然而她的反抗被残酷无情地镇压了，艾希薇尔提着她，准备强行把她带离房间。 看到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克莉丝被母上大人像拎小鸡一样拖走，一旁维恩肚皮都快要笑破了。 他努力地维持着一贯人畜无害的表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小声问道：“啊对了，克莉丝姐姐……我可以借你的书看一看吗？” “哦吼吼吼吼~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弟弟。” 艾希薇尔听到她怪声怪气的腔调，黑着脸加大了下手的力度。 “妈、妈妈！轻一点我的小礼帽要掉了……” 克莉丝的悲鸣消失在门外。 很好。 维恩回过头，看着那一排排陈列整齐的书架。 正文 第4章 什么！老乡？ 现在克莉丝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关键道具—— 那本记载了注意事项的日记。 在动画中，克莉丝把原剧情的重要角色以及重要节点都记载在了那本日记里，随时随地拿来参照，纠正自己步入悲惨命运的可能性。 维恩虽然看到了最后一集，但短短十二集的篇幅内容有限，提供的信息量非常少，前期还大部分都是乙女向的设定普及。 类似于： 第一王子真是帅气多金又全能； 第二王子如何忧郁善良受欢迎； 侯爵公子多么温柔体贴解人意； 诸如此类。 当然，还有那个恶役千金怎样欺辱女主角疯狂作死，最终被揭穿所有罪行获得了应有的审判，最终女主角则和N个帅哥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不对，这剧情已经改了。 把原女主替换成恶役千金，恶役千金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从此幸福快乐地和第一王子、原女主、以及N个帅哥美女没羞没臊地生活在一起…… 嗯，这才是现在修改过后的剧本。 淦！我是脑子进了水吗！ 作为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看这种毒害心灵的东西？不要啊，我不想做逆后宫的一员！ 都怪动画制作组用双女主做噱头，还把剧情安排得橘里橘气，迷惑了他这个猛男，实际上还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内核卖的依旧是乙女番那一套！ 维恩脸色阴晴不定地伸出手，摸索位于那张大书桌下方的暗格，果然摸到了一处不寻常的凹陷。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藏得隐秘一点……” 他取出一只小巧的笔记本。 随意地拍了拍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坐在克莉丝舒适柔软的真皮办公椅上。 打开第一页。 刚看到第一句话维恩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疯狂咳嗽。 “咳咳……咳……” 他以量子速读的效率翻完了整本笔记，内容比他预想中的少很多，统共也没几页。 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朦胧视线中，他又翻回了第一页，上面明晃晃地用正楷写了一句： 【既来之，则安之。】 没错，这本笔记里的全部内容都是以汉字书写的。 不得不说，如果置身于其他世界的文明中，汉字应该是最好用的加密语言。 从象形蜕变而来的汉字，经过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行书，数千年的演变，衍生出无数风格特异的字体，背后还蕴含着浩如烟海的典故传说。 如果不生活在特定的文化环境，就算是神也不能完全明了其中含义。 维恩还记得当初看到古埃及文字的破解方法，竟然是一个字母比对一个图案这样去猜，惊掉了他的下巴。 他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是中文失传了无法被解读，仅仅使用那些表音字母一个个猜，恐怕就是猜上一万年也猜不出来古人写的到底是什么。 即便只是单纯象形、与原参照物最为接近的甲骨文，迄今仍有一大半没有被破译出来，国内的文字博物馆甚至因此开出了破解一个字奖励十万人民币的丰厚酬劳。 真·一字千金。 而现在，这样熟悉的文字就展现在他眼前，给维恩带来了一丝亲切感。 “原来，是老乡啊。” 他合上笔记，原样放回了暗格中。 这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的事情，既然自己能穿越进动画里，别人当然也可以。 “但是……就算是老乡，也休想让我做逆后宫的一员。” 将留下的痕迹都收拾好之后，维恩坐回靠近门口的长椅上，取过几块糕点，就着自己那杯茶水咀嚼起来，一边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看的那部动画并不是国产，按设定克莉丝也绝对不会有中文精通的技能。只可惜，目前克莉丝的那本重要笔记里只记录了几个关键角色的个人信息，全是最基础的介绍，维恩早就知道了，多的一概没有。 等于说除了知道克莉丝大概率是天朝穿越客，并没有获得其他有用的情报，也无法了解她的性格为人。 维恩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先按剧情走吧，也不知道这个二次换芯的恶役千金大小姐，还能不能拥有动画里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所有人都爱我】超强增益BUFF，比原女主还离谱。 至少按原有剧本来看，自己除了身世悲惨一点以外不会再遇到其他任何生命危险。 如果是原女主线，自己就会被原女主救赎；如果是恶役千金线，自己就会被穿越过后的恶役千金救赎。 什么嘛，这不是超赞的吗！ ……除了被人开逆后宫。 维恩一脸和善的笑容渐渐扭曲。 可恶！果然还是另外找其他的美少女谈恋爱更靠谱一点。 “维恩少爷、维恩少爷？”旁边有人呼喊他。 维恩蓦然瞪大眼睛，吃惊地看向这名不认识的女仆。 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没有脚步声。 见他终于不再呆愣出神，女仆躬身请示：“克莉丝大小姐的茶杯，可以撤走了吗？” “啊……拿走吧，我的杯子和这些糕点也不需要了，都拿走吧。”维恩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在书架前徘徊，浏览着有点类似于地球上楔形文字的目录，想选几本关于地理环境、风土人情的书籍。 这些书都放在显眼的位置，他很轻松就能拿到，但手拂过书架的时候，维恩却没有停留地划过去了。 ‘不能直接借这几本书！’ ‘我的外表还只是个小孩子，之前甚至没有接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突然开始阅读远远超出我年龄的著作会表露出异常，很容易引起怀疑。’ 他很自然地走过那一排比较专业化的书籍，拿起了一本色彩饱满而艳丽的画册，就站在那里看了起来。 良久，将画册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才放下，回头一看，之前将女仆安娜拖走的那名管家正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 管家束手而立，视线微微下垂，并没有冒昧地盯着他看。 霍尔·温彻，公爵府的老仆、总管，艾略特公爵的左膀右臂。 正文 第5章 你要快点长大 这些人都是幽灵、吸血鬼属性的吗？一个个走路都没有声音，还好自己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请问，我可以选一些书带回我的房间吗？”维恩指着书架问道。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大小姐已经同意了您借用。”霍尔恭谨地回答，并没有因为维恩年纪小或者来路不明就流露出轻视之色。 维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吧，那么霍尔管家是否可以帮我选两本讲述礼仪的书籍？我想多学习一点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霍尔管家自然遵从，为他挑选了两本带图案的礼仪讲解书，上面完全手抄的字迹，看得出来是外面不那么容易得到的珍品。 稍晚一点，又有女仆送了一批色彩鲜艳的画册到维恩的房间里。 ‘……按道理，霍尔刚才应该没有看见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书来着。’维恩只能暗中庆幸，还好自己反应快，不然就要崩人设了。 虽然理论上确实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显露出一些天分，然后慢慢一点点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可问题是手拿原剧本的不止他一个，维恩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 乙女番里的女主是很可怕的存在，他怕剧情改变之后自己不得善终。 毕竟主角是不会有事的，炮灰的都是配角。而且，他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万一有什么修正力量，为了原剧情顺利发展直接拿他祭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维恩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还是先不要贸然去挑衅乙女番制作者的强大意志。 最稳妥的生存方式，自然是顺着克莉丝的主角光环一步步推进剧情，自己则躲在她背后各种斡旋，抱住大腿猥琐发育。待时机成熟了之后，再伺机脱离主线，迎来自由的美好人生。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苟住，安全第一。 梳理完了思路，他满意地爬回床上补了个回笼觉。 …… 但是残酷的现实第二天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是……什么？”维恩手里拿着一张清单，喃喃道。 “这是除了目前已经在学习的剑术和礼仪课之外，为您特别拟定的文化课程补习安排。” 昨天第一眼见到的女仆垂手侍立，恭敬地回答：“小学部新的一学年很快就要开课，与同年的同学们相比，您已经落下了很多基础知识，再加上您对贵族的礼仪几乎一无所知，当然需要在空闲时间花费更多的精力才能掌握。” 看着清单上一项又一项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维恩头皮发麻。 “可、可是，未免太多了一点……” “这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贵族子弟所必需的。”女仆说，“即使是克莉丝大小姐，也是如此。” 闻言，维恩想起昨天克莉丝的表现，不由失笑。 “这样啊，那好吧。”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维恩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收下了日程安排。 “对了，这位……姐姐？父亲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卡莲’就好。”女仆的声音不冷不热，“艾略特大人去巡视领地，预计半个月后返回。” 才刚收下新儿子没几天就出远门那么久，也不考虑一下陌生的家人如何相处的问题。他真的是因为看自己可怜，才心生怜悯收养自己的嘛？ 维恩摇摇头甩掉这些无益的杂念。 有可能开奇怪支线的事情绝对不能做，想想也不行。 还没来得及吃早点，维恩就被兴致勃勃的克莉丝拉去进行晨练。 “维恩，一名优秀的战士一定需要健壮的体魄！光是站在一边听老师讲解剑术课程是远远不够的。以后每天清晨的锻炼必不可少，正是因为过于缺乏运动，你才会那么容易就生病。” 克莉丝今天穿着修身的小马甲，没有戴那些繁复的挂饰，打扮得干净又利落。 维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剑，简直无力吐槽。 大小姐，你还记得我的设定是魔法天才嘛？ 不过，自己这具身体确实很瘦弱，肤色也十分苍白，如果将手臂伸出挡住太太阳，甚至可以透光看到血管。 在动画里这只是寥寥几句设定，可落到现实中，维恩发现自己简直就像得了白化病，扮鬼都不用涂粉的那种。 幸好头发还是黑的，脸还是帅的，他也就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 既然有美少女相陪，锻炼一下倒是不坏啦。 然后两个小朋友就拿着木剑在那戳来戳去。 “嘿！” “哈！” “吼！” “咿！” “看我的，托马斯回旋剑法！” “克莉丝姐姐。”手持一柄小巧木剑的维恩满脸崇拜和向往，“托马斯回旋那是什么强大的秘技？可以教给我吗？“ “呃……是某个路过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假面骑士的家传绝学，所以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我不能随便传授给你，抱歉了维恩。”克莉丝遗憾地说，脸都没有红一下。 小男孩闻言露出失落的表情。 “要是我也能遇到那个假面骑士就好了。” 阁楼上，艾希薇尔夫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许久都没有动弹。 “夫人，维恩少爷与克莉丝小姐很亲善。”卡莲低声说，“仆下私以为，只要教养得当，维恩少爷也可以成为克莉丝小姐的左膀右臂。” 即使是低姿态的谏言，她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 艾希薇尔淡淡地问：“难道你认为克莉丝将来会缺少左膀右臂吗？” 卡莲沉默了。 的确，克莉丝大小姐即使什么都不做，愿意成为她左膀右臂的人也可以从王都一直排队到大陆边缘的无尽之海。 “不过。” 艾希薇尔语气低沉：“我会尽量接纳他，因为这是艾略特的愿望……” …… 维恩出了一身的汗。 他比克莉丝小一岁，再加上女孩子发育比较早，这时候克莉丝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在物理力量上拥有巨大的优势。 “维恩，你要快点长大啊。” 取得了胜利的克莉丝笑眯眯地说。 维恩郁闷地鼓了鼓腮帮子。 克莉丝的话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很喜欢玩的一个游戏，里面的主人公每天都会拿着毛刷去梳理自己心爱的小马，然后拍着它的臀部说一句“你要快点长大啊”。 淦，把我当成什么了！ 克莉丝完全不知道维恩的满腹怨念，实际上她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终于，终于快要开学了……’ 穿越之后又经历了一个格外漫长的暑假，克莉丝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要长出菌子了。 根据原剧情，恶役千金克莉丝会在号称王都第一魔法学院的清溪学园——的附属小学部接受教育，然后顺理成章地直升中学部以及本部。 故事的真正展开，正是在主人公年满15岁、因为拥有魔力而进入清溪学园本部之后，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在原著中不过仅仅只是前文铺垫而已。 ……这铺垫未免也太长了吧。 不过能够开展有趣的集体生活，比起天天遭受家庭教师的折磨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所以，克莉丝期待着。 正文 第6章 正道的光 晨练完毕，更衣清洗过后，大家一起在巨大的餐厅里用膳。 华丽的水晶吊灯挂在正上方，将室内映照得流光溢彩。 花纹精美的巨大餐桌，银质的餐具和托盘，垂首侍立在餐厅出入口的侍从，无不表现出严格的等级制度。 维恩不自觉地盯着头上。 “那是魔法灯哦。”克莉丝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稍后，艾希薇尔夫人姗姗来迟，穿着轻便的纯白色裙子。 她的眼神总是很严厉，或许正是受她的影响，克莉丝也常常不自觉地展露出这种距离感。 是个十足的冷傲美人呢。 “克莉丝，这周五你要随我一同拜访小学部的校长一家。” 说完她又看了维恩一眼，冷冷道：“维恩，你也一起去，不久后你同样会进入这所学校。” 建校已逾百年的清溪学园，在这个王国之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声名赫赫的权势阶层，甚至连王国的继承人也必须要从这所学校里毕业。 可以说，它就是贵族阶级的摇篮。 维恩一直觉得这种奇葩设定是轻小说的通病，太中二了。 究其内里，这种学校之所以存在完全只是为了让主角们更好的谈恋爱而已吧？ 他目光复杂地瞟了身边的克莉丝一眼。 克莉丝一边嚼动着嘴里的食物，忽然提议道：“妈妈，让维恩和我同一届入学吧！” 维恩一怔，愕然地望向克莉丝。 等等，不要随意篡改原剧情啊！我明明比你小一届来着！ “其实，在小学里能学习到的知识都挺粗浅的来着。”她试图说服艾希薇尔，“要是维恩和我同一届或者同班的话，平时我也能更方便的照顾他，不用担心他初来乍到的在陌生环境下无法适应。” 当然这不是真实原因，她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更好的应对将来的奇葩剧情。 没错，她已经决定好要迎难而上了。 如果在男生那边有个站在自己这边的‘卧底’，遇到剧情中的一些事件，自己也能不怎么耗费心力地就轻松解决掉，而不必像原作里描写的那样和男一二三四五六七产生各种交集。 艾希薇尔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今天我会和校长洽谈此事，如果他同意的话，你们就能同一届。” “好耶！”克莉丝开心地蹦起来。 艾希薇尔的眉毛马上皱成了一团，神色严厉：“克莉丝！收起你那不淑女的举止！” 克莉丝立马乖乖坐好，很娴静淑雅地将汤匙放置在托盘上。 “是，母亲大人。” 对这件事，维恩好像没有什么发言权，于是他只能安安静静地埋头干饭。 最上首的座位是空着的，看来应该是一家之主艾略特公爵的座位。 艾希薇尔坐在克莉丝对面，轻轻抿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碗碟，看起来根本和没吃一样。 将汤匙摆放在一边，她那双碧绿深邃的眸子抬也不抬一下地说：“今后，就由卡莲做你的贴身女仆。” 如果不是语气生硬，甚至都看不出来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随侍在艾希薇尔身后的卡莲，目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但还是听从指令站到了维恩身边。 艾希薇尔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用餐完毕，然后离开了餐厅。 见母亲大人离去，克莉丝挺直的腰板一下松懈下来，整个人神色都放松了下来。 她从自己的托盘里叉起一只鲜红的长得像西红柿的果实，凑到维恩旁边：“维恩，这个果子真的很好吃哦~你想不想吃一点？”温柔的语气里满是引诱。 一旁侍立的卡莲忍不住插话道：“大小姐，夫人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才特意购买了圣乔仑果，这是只有女性才需要的珍贵滋补之物，维恩少爷并不需要这种东西，请不要枉费夫人的一片苦心。” 只有女性需要的东西……阿胶吗？ 维恩装作听不懂也不关心的样子，茫然地看着面前鲜红的果实。 “知道了啦~”爱丽丝面色不豫地嘟起嘴巴，悻悻地将圣乔仑果放回了自己碗里。 “卡莲你也太爱操心了。”她闷闷不乐地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一副略显扭曲的表情。 “好酸……” “话说克莉丝姐姐，为什么想要和我一起去上学呢？”维恩摆弄着勺子，低声说道。“我还没有学会贵族的礼仪，到时候如果和你走在一起，会让你丢脸的。” “不会的。”克莉丝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 她双手抓住维恩的肩膀，恍若琉璃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维恩，不要畏惧外面的风言风语。如果有人敢欺负你的话，尽管来找我帮忙好了。” 尚且稚嫩的女孩面色凛然，声音柔软而坚定。 “如果对此感到过意不去的话，就好好成长为一名更加优秀的贵族吧！”女孩这样说。“让将来的我、和所有的家人们，都能因你感到骄傲。”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目睹了这样的画面，一旁方才还严肃劝诫着少女的女仆不禁流露出几分仰慕的神情，崇敬地凝望着聚光处的那道身影。 而正面承受了会心一击的维恩，则是倒吸一口冷气，为减少二氧化碳排放做出了新的贡献。 ‘我现在应该感动吗？’ 维恩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实力十分强劲的对手，压力山大。 “克莉丝姐姐……”维恩眼泛泪花：“我会好好努力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不幸的是，维恩的课余任务并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要跳过一个年级还额外多增加了几项补习内容。 ‘不要啊~我不要在穿越到异世界之后还要补课啊~’ 然而，维恩内心的哀嚎并没有人听见，他还必须做出一副非常认真刻苦学习的样子。 像他这样的身份，可没有任性的资本。 维恩只能一边努力奋斗，一边想着要不然长大之后还是申请一块边远的封地好了。 即使只是养子，有公爵府这棵大树荫庇，想捞个低等贵族爵位也不难吧？ ……怎么办，好想过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的退休生活。 正文 第7章 晚宴 【贵族】并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它的背后，意味着一整套封建制度。 所有人都要按照游戏规则入场，否则，就会被正在参与游戏的玩家们集体排斥。 * 晚上。 背靠在巨大宴会厅的一角，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人群，维恩像一只咸鱼失去了梦想。 明明说的只是去拜访一下校长，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眼下一大堆贵妇人聚会的状况。 他看了一眼依旧娴熟地和各家长辈打招呼的克莉丝，发出了“不愧是你！”的感叹。 该说主角就是主角吗……为什么能这么熟练啊！ “你……你好。” 一个弱弱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维恩扭头看去，一名白发小萝莉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 ‘哇！好可爱的小妹妹！’维恩眼前一亮。 照常来说，完全白色的头发只有在动画中才有萌点，维恩以前一直觉得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如果放到现实生活中只能起到杀马特的效果。 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打破了他的偏见，虽然是偏冷的色系，但却十分有光泽，看起来很柔顺的样子。 抑制住想要伸出手摸一把的冲动，维恩脸上尽量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好！小朋友，有什么事情吗？” 小萝莉声音很微弱地问：“你、你是那位姐姐的家人吗？” 如果不是维恩把耳朵凑过去，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在小萝莉的灼灼眼神眺望下，维恩终于还是明白了，她指的人正是克莉丝。 “唔……我想是的。” 小萝莉闻言眼睛一亮，那张小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 “那、那哥哥可以把我介绍给那位姐姐吗？” “啥？” 看着维恩一脸迷茫的表情，小萝莉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很冒昧。 初次见面就提出这样失礼的请求，任谁也会觉得很难办吧……可是好不容易再次见到那个姐姐，她实在不想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曾经见过那位姐姐……所以想变得亲近……”小萝莉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泫然欲泣。 “——”维恩捂住胸口。 小家伙你路走窄了啊！如果先和我变亲近的话，想认识克莉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维恩，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克莉丝应付完那些贵妇人的场面话走过来，看见了隐藏在维恩背后的白毛小萝莉：“咦？这个小妹妹是？” 维恩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视线也一同看向陌生的小女孩。 在克莉丝的注视下，小萝莉的脸一下子红了，激动不已：“我……我是艾玛子爵家的次女，贝尔。曾经和您在草叶首饰店有一面之缘。” 为什么和克莉丝说话一下子就变敬语了啊！ 维恩感觉自己的胸口又中了一箭。 “是吗？那我们很幸运地又见面了哦！很高兴认识你。”克莉丝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看着眯着眼十分享受克莉丝“爱抚”的小萝莉，维恩默默地走开了。 虽然这只小萝莉贝尔在原著似乎没有什么戏份，维恩对她也完全没有印象，不过他已经能预见到，又有一只无辜的幼崽要落入乙女番主角毫不讲道理的【所有人都爱我】光环之中，这在动画之中已经由无数个连面孔都没有的路人佐证过了。 果然现实化之后，即使在原作里只是草草几笔带过的设定，也会变得十分可怕。 “哟，这不是最近回归温彻家族的维恩·温彻先生吗？”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凑到维恩身边。 作为一只年仅九岁的正太，被一个大出那么多岁的人尊称先生怎么看都觉得很违和。 不过维恩并没有给出什么好脸色，因为这人语气中的嘲讽简直丝毫不加掩饰，表情也充满敌意，仿佛要用眼睛射出一把把利刃将维恩戳个千疮百孔一般。 维恩仔细想了想，回归家族后一直呆在公爵府里的自己，和他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也就是说，不会是因本人而产生的矛盾，而是出于某些外部因素招致的敌人。 “如果您对温彻家族有什么不满，我会替您传达给父亲大人。”维恩不咸不淡地说。 碰了个钉子，莫名其妙的男子恨恨瞪他一眼，走了。 没过多久，克莉丝就摆脱了那只可爱的小萝莉折返回来，手里托着一只精致的银盘，上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克莉丝叉起一小块柔软蓬松的蛋糕，正准备喂进嘴里，却发现维恩正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怎、怎么了？” 总觉得有点慌张是怎么回事。 “克莉丝姐姐——” 维恩露出天使一样的笑容，“似乎很受欢迎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语气充满了小孩子的憧憬。 克莉丝干笑道：“也……也没有啦。” 也是啦，小孩子总会觉得朋友多的家伙都非常厉害。 但，虽然在笑着，克莉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想到了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 随手拯救了无数个迷途的羔羊，被众多的男人们喜欢并簇拥着生活，过着名义上是王子妃实际上是鸭群司令的幸福日子。 她狠狠打了个冷颤，这种命运必须被改变。 不能做得太多，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如果做得太多，难免就会走上开逆后宫的不归之路；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恐怕就会无可救药地迎来恶役应得的破灭结局。 这二者之间的平衡非常难以把握，克莉丝有点怀疑，以自己平平无奇的端水技术究竟能不能胜任这样艰巨的任务。 但无论如何，饭总归是要一口一口吃的，第一步就从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开始吧。 决定了！一定要引导他走上正常而健康的人生路途！ 克莉丝不着痕迹地对维恩偷偷瞥去一眼，装作很随意地提起话题：“那个，维恩……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类型呢？” “诶？” 维恩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略微凝固了两秒。 看到维恩稍显僵硬的反应，克莉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似乎很有歧义，脸色一瞬间红了。 “啊我是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朋友，就像我小时候喜欢温柔可靠的会带我出去玩的邻居大哥哥……” “不对！我只是随随便便关心一下，不回答也可以！” 无意中暴露了自己心目中的“初恋”，克莉丝一副五雷轰顶的表情，放弃了思考。 ‘完了，我正在对一个九岁的小正太说什么……’ 正文 第8章 深夜 ‘这就开始了？开始准备一个个攻略剧情人物了？’ ‘看来，就算是来自天朝的穿越客妹子，也还是一样摆脱不了美男的诱惑……’ 维恩表面上竭力维持住不动声色的形象，内心却大受震动。 ‘问题是……我才是个九岁的小男孩啊禽兽！’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再度眯起可爱的笑眼真挚地注视着克莉丝。 盛大宴会的不起眼小角落，小男孩的声音稚嫩而温柔：“其实，我也很喜欢温柔可靠的姐姐呢。” 喜欢…… 温柔可靠…… 姐姐…… 克莉丝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下去，还隐约带着点惨绿。 ‘这小鬼……在说什么？’ 大脑无法理解。 这是来自九岁小男生的直球告白？还是单纯无心之语？ 克莉丝的信念动摇了，自己……真的能逃脱乙女番女主角的宿命么？ 她如临大敌。 ‘眼前这个人，不愧是原剧情中注定要做一名花花公子的少年，恐怖如斯！’ 维恩笑了笑，举起手中装满果汁饮料的杯子向她致意，随后转身离开。 哼，和我新世纪情感大师比套路，小姑娘你还嫩了点。 宴会上，艾希薇尔将维恩正式介绍给了和她交好的贵妇圈。 “哎呀呀，这位小公子长得真是可爱呀。” “一看就很聪明伶俐呢。” “矮油~如果我家的小子能有这样的气度就好了哇……”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贵妇表面上一个个都展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对维恩态度十分亲切。 维恩也只能一边假笑着，一边用刚学会的礼仪对各位夫人们致以诚挚的问候。 “这位公子也会进入清溪学园的小学部就读吧？”一位戴着黑色帽纱的夫人问。 “是的，校长已经下发了入学通知，这孩子将会进入五年级。”艾希薇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克莉丝，“和克莉丝一个年级。” 今天上午才临时提出要跳级，到晚上就已经敲定了么？这行动力可真是惊人呐，话说真的询问了校长本人的意见吗？还是仅仅只是通知了对方而已？ 总觉得很担心自己作为特权阶级的立场……或许是上辈子已经习惯了平凡路人身份的缘故。 “那可实在是太好了呢！克莉丝大小姐也一定很欣喜于维恩公子的陪伴。” “是的呢。”艾希薇尔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恼，“克莉丝很喜欢这个弟弟，最近一直缠着他一起玩耍。” “嘻嘻嘻，克莉丝大小姐真是天真烂漫……” 完全没有营养的互相吹捧，仅仅只是在站一边旁听片刻都觉得头痛不已。 维恩忍不住腹诽，克莉丝到底是怎么做到对这些无趣话题都乐在其中的？ 将这些夫人们都看做会说话的土豆？ 再不然就给她们取外号分散注意力？ 维恩不时向克莉丝投去充满羡慕的目光，或许是对那炙热的眼神有所察觉，克莉丝终于意识到维恩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很快她就用更快的速度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切，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地帮他解围呢！ 既然是预备役的花花公子，那么现在就好好练习一下如何讨得异性的欢心吧，对美丽的女士们感到厌烦可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克莉丝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这绝对不是因为想要报复一下小男孩的语出不逊。 于是，在维恩渐渐绝望的眼神下，克莉丝的背影消失在参与宴会的众多宾客中。 高朋满座的聚会厅里大人们跳舞宴饮、灯火通明的花园里小孩子们打闹追逐。 盛大的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在侍从的护卫下，酣畅尽欢的客人们各自乘坐马车离去。 克莉丝倒是一副十分餍足的模样，并不见任何疲累之色，维恩则早已昏昏欲睡。 “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回房间好好休息吧。”回到家里，公爵府的女主人如是说。 “是，母亲大人。”维恩和克莉丝一同恭敬地回答道。 然而，当艾希薇尔夫人转身离开客厅之后，团结友爱的两人立马精神抖擞地爆发了内战。 “克莉丝姐姐，希望下次宴会您在中途溜走之前，至少能想起带上我一起。”维恩略微不满道。 因为在宴会中除了克莉丝之外没有任何熟人，维恩不得不在艾希薇尔身边呆了一整晚，受尽了王都贵妇圈无聊话题的折磨。 不是“欸？这个饰品真好看呀。” 就是“喂，你听说了吗，最近……” 结果临近散场之时，维恩才发现克莉丝原来一直和小伙伴们在花园里玩耍，根本没有遭受到像自己这样的“拘禁”待遇。 实在太过分了！ “啊啦？原来维恩你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吗？”克莉丝捂住嘴唇，掩饰不住笑意地故作惊讶道。 ……到底是从哪个角度才能看出来我会喜欢啊！ 克莉丝露出歉意的表情：“对不起呢，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 语气非常真挚，让人不自觉就会相信她的一言一语，好像她真的只是没有考虑到那么多，有错误的人反而是连这样微小的问题也紧抓着不放的维恩。 如果不是她在离去之前投来的那个恶作剧一样的笑容，维恩说不定也会轻易地原谅她。 满分！作为表演者毫无异议是满分！ 维恩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就是作为女主角的特权吧，即使是像小恶魔一样地整了自己一把，心中浮现的感情竟然也只有“她真的好可爱”这一个想法而已。 主角光环真好啊，我也想要。 “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维恩打了个呵欠，“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被版型笔挺的礼服束缚了一整天，实在很难受。 维恩又累又困，在回来的路上就觉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现在被夜风一吹反倒稍微清醒了一点。 挥别了克莉丝，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上了一层楼梯，便看见穿着黑白花边的卡莲，正垂手静静地站在走廊边，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卡莲？” 维恩意外道： “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 正文 第9章 未能传达的善意 经过这几天的恶补，维恩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贵族家庭里的常识。 各种复杂的规章都是在一代又一代的发展中逐渐完善的，比如说女仆的雇佣制度。最开始这些仆从们只是如同奴隶一样的存在，身家性命全都系于主人一念之间，但发展到现在，王都内已经出现了专门的中介雇佣场所，女仆可以通过签署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来保障自己的劳动利益，合同期限结束之后她们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嗯……这只是一般的普通贵族或有钱平民会面临的情况。 对于等级越高、传承越久的贵族来说，这样充满了铜臭味的交易关系自然不符合他们所期望的“礼仪”，所以大贵族的贴身女仆或近侍或管家，基本都是由关系亲密的家臣担任，然后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就这样，主家的后代还是主家，家臣的后代还是家臣。与此同时又能因为一代代紧密的联系，而使彼此之间的利益捆绑更加牢固，确实是一项很方便的控制手法。 但卡莲并不属于此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然也不会被指派给维恩做贴身女仆。 而其他从属于公爵府的世系家臣们，早已将重宝压在了克莉丝身上，与她休戚与共。 “正在等待您的归来。”卡莲从宽大的围裙口袋里取出一叠册子递过来，声音清冷地说：“这是今日家庭教师批改过后送回的作业，以及明天的日程安排。” “这种不重要的事情，明天早上再说也一样。”维恩没想到只是这样的小事。 他随意地翻了翻昨天交给老师的作业，题目都是些很基础的内容，几个小小的红圈标记之处都是维恩有意写错的。 “对于您来说或许小事，但却是女仆的职责。”卡莲对自己经手的每一件事项都十分认真，“当然，明天早上我会再提醒您一次日程安排的。” “好吧。”维恩合上纸张，忽然想起什么，询问道：“对了，之前有一名被惩罚了的女仆，好像是叫安娜，她现在怎么样了？” 卡莲沉默了两秒，说：“已经被逐出了公爵府。” “……” 怎么说呢，总觉得心情很复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名女仆确实是站在自己的敌对方，会遭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是……万一她有苦衷呢？ 不知为何，当时她不断念叨着的“家中还有生病的弟弟”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脑海。 维恩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仆。 “卡莲，我能信任你吗？” 卡莲露出几分意外之色，很郑重地说：“当然可以，维恩少爷。” “跟我来。”维恩拉着她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维恩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本书，在封皮的内页里被他夹了一张面额为50格兰镑的纸币，这是他目前为止积攒下的全部身家。 ——其实只是和艾略特·温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公爵大人随手递给他的小奖励。 当时的他甚至不明白这张纸到底有多大的购买力，只是被随口叮嘱了“不要弄丢”，就一直很珍重地保留了下来。 不过，现在他已经弄清楚了。王国内流通有三种纸币，格兰镑是面额最大的一种，1格兰镑等于20先令，1先令等于12便士，非常反人类的换算币制。 若要以实物为参照的话，购买一头奶牛大约需要花费6先令，一只绵羊是1先令5便士，而高级乘用马则是10格兰镑，每天的市场价格即使有浮动也不会相差很大。大概来说，5镑完全足够一般的富农一年的生活费，小贵族的嚼用也不会超过12镑每年。 当然，这种消费尺度，和大贵族们的穷奢极欲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至少50格兰镑对艾略特公爵来说，只是可以随手送给后辈，甚至丢了也不可惜的零用钱。 “把这个带给安娜吧。”维恩说。“我没有原谅她犯下的过错，但是她患病的亲人是无辜的。” “拿这笔钱去治病吧，就当我借给她的，等她以后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给我。” “嗯，就这样告诉她：希望你以后可以做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市民。”维恩努力保持着自己慷慨而又热心的天真少年人设。 能看出当时那名年轻女仆只是听从上级的命令，才一时行差踏错，自己最终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就算了吧。 他并没有指望“借”出去人家就一定能还上，反正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仅仅只是自己现在身上所穿戴的的珠宝可能都远远超出50格兰镑的价值。 看着维恩递过来的崭新纸币，卡莲是真的讶然了。 “维恩少爷，您知道50格兰镑意味着什么吗？” “大概是很大数额的一笔钱吧。” 维恩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书本，有些难为情地说：“但是，如果用它可以拯救一条鲜活生命的话，并不贵。” 卡莲忽然很温和地笑了，笑容中有几分释然。 “果然是克莉丝大小姐的家人呢，连这份温柔也……” 嗯？这事也能和克莉丝扯上关系？ 虽然知道你的设定是克莉丝的脑残粉，但是也大可不必如此敬业吧，维恩默然无语。 万能的主角专用“亚撒西”，他可不敢当。 送钱的行为完全是维恩有意为之，正是因为开了上帝视角，了解卡莲的为人，所以才会贸然地用这种方式来帮助那名被赶走的女仆安娜，而不用担心这笔钱被经手人私吞。 顺便，也可以刷一刷重要人物卡莲的好感，要知道这可是能在短短十二集的剧情里占据大半集的重量级角色！ 看她一脸怜爱地注视着自己，眸光似水的样子，效果应该还不错。 “但是，您多虑了。” 与维恩预想的状况不一样，卡莲并没有收下他的钱。 “克莉丝大小姐已经派遣了家庭医师替安娜的弟弟诊治，也给她介绍了另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只是收入不如在公爵府里那么多了。” 她低下头道歉道：“对不起，之前没有把完整的详情告知您，是因为仆下擅自揣度您的性格为人的缘故，这是我的过错。” “啊？”维恩愕然。 随即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卡莲的言下之意。 原来是害怕自己知道克莉丝帮助了“仇人”之后对她产生不满啊。 维恩苦笑，“我看起来有那么小肚鸡肠吗？” 正文 第10章 “聪明人” 不管怎么说，维恩每天的日子就在不停地训练和学习中度过，日程安排表上根本就没有空闲的时间。 好在暑假的最后几天很快就过去，清溪学园的小学部终于开学了，作为新入学的五年级生，维恩得先去找教务处报道才行。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克莉丝凑到维恩面前，毫不回避地盯视着维恩的眼睛。“真的、真的？” “靠得太近了啦！”维恩一把推开她。“你好好去自己的班级里就是了，我又不是刚出生的婴儿，这点事情可以做好。” 他很无奈。 克莉丝确实十分敬业地践行着动画原剧情，但是未免努力得太过头了。 热情到令人难以招架的地步，就差没给他整个婴幼儿背带，整天挂在身上哼安眠曲了。 偏偏他还不能太过于强烈的反抗，因为按设定来说，维恩虽然每次都表现出一副不好意思的别扭模样，但实际上非常享受克莉丝的“宠爱”。 想到以后还要上演的一些非常肉麻的场面，维恩紧紧皱着眉头，感觉有点胃痛。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舒展开来。 不得不说，虽然克莉丝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负担，但也确实给自己解决了很多麻烦。 至少公爵府里是没有再遇到不长眼的仆从了，维恩还没来得及对一些风言风语作出反应，克莉丝就将那些矛盾冲突点扼杀在了摇篮中。 想着克莉丝做出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维恩嘴边不自觉带上了幅度不明显的笑容。 宽阔而平坦的道路一看就是精心铺设，两旁的花坛里盛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朵，色彩艳丽而浓烈，与间隔不过几米便有一株的笔直树木相得益彰。 拥有如此美丽的花草为伴，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人怎能不心旷神怡呢？ 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维恩就来到了教务处的办公大楼。 看着眼前这栋置身于花海簇拥之下的豪华建筑，维恩心生感慨，不愧是王国内最知名的学园，设计充满了土豪风格。 比如那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要刺瞎自己眼睛的金色校徽，就矗立在正面庭院的中央。 剑、书、盾三者重叠，象征着强大的攻击力、知识力、和防御力。 从这块校徽之下，正源源不断地为国家培育出栋梁之才。 尤其在最近几十年的大力建设下，甚至可以说清溪学园就是王国最闪亮的一张名片，不少外国的王公贵族都会远道来此求学。 而他现在要就读的“小学部”，正是依附于清溪学园本部的名声，专门为那些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提供教育的场所。对于一般的的平民来说，这里就像是高高耸立、直入云端的天上宫殿，是做梦也梦不到的地方。 维恩站在校徽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进入办公大楼中。 刚开学，大部分老师都在教学区忙碌着，办公区的教职工并不多，维恩一路过来也才稀稀落落地看见几个。 原本应该是管家陪同他来报道，但清溪学园自有它本身的规矩，在校园内不允许家庭仆从的随行帮助，哪怕是王子也不行。 所以霍尔管家也只将他和克莉丝送到了校门口便止步了，后续的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处理。 “哎呀，这位便是艾略特·温彻大人的公子吧？长得真像呢！” 还以为这种名校的老师对普通学生的态度会比较冷淡，但现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维恩刚进大楼便被认了出来，一名女老师很热情地迎了上来。 “啊，是的，我是维恩·温彻。” 话说根本不是亲生的，连发色也不一样，哪里长得像了？ 艾略特和克莉丝都有一头闪耀的金发，银色微蓝的瞳孔如果不带感情地注视，会非常地威严甚至有点凶狠，令人很有压力。这些是温彻家族的典型特征，但维恩却完全是黑发黑瞳，目光非常善良无害。 这样也能被人说长得像，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很得人心的女老师并不知道此时的维恩正在腹诽她没有良心，而是很温柔地笑着对他说：“你一定是来报道的吧，我来带你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好了。” “那好吧，谢谢老师。” “不客气。” 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老师的高跟鞋后，维恩陷入了沉思。 ‘看样子是有人提前做了准备工作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的样貌，几乎不可能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身份。’ 需要交接的手续出乎意料的简单，看上去就长得很聪明的教导主任只是和他简单说明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挥手让他离开，态度不算多冷漠但也谈不上亲近。 是错觉吗？就好像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而已。 不过从教导主任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维恩只好将疑惑放回肚子里。 收好现场发放的学生证以及插班许可证，他礼貌地和老师们告别。 接下来，只需要将插班许可证转交给五年级B班的班主任，就可以和其他的同学们一起上课了。 啊，你问校长？校长平时那么忙怎么可能有空专门会见一个新转来的小学生。 顺带一提，克莉丝是在隔壁的A班。 虽然每个年级都有ABCDEF六个班，但分班顺序完全随机。维恩仔细想了想动画里的剧情，在小学部就有出场的人物应该就只有第一王子、自己、克莉丝以及几个一笔带过的龙套。 并且，小学部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戏份，大多情节反而是关于克莉丝的家庭内部关系，比如说处理父母之间的误会之类的。 这些都不需要怎么上心，克莉丝会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己只要听从安排、随波逐流就好了。 维恩长吁一口气，再次绕过庭院前那金光闪闪的校徽，从花坛另一侧出口离去。 …… 办公大楼顶层的校长室。 “见到了？” 实木真皮手工打造的办公椅面向着落地窗，从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座校园。 “见到了。”地中海发型的中年人低眉顺眼地回答。 “怎么样？” “看起来乖巧听话，比较温和，对老师们都很尊敬。” “那就好。”椅子上的人叹了一口气。“只要……等这些麻烦人物都升学之后——” “我们就能得救了。” 正文 第11章 百合会 清溪学园是王都内最知名、也是最强大的魔法学园，但小学部并不是这样。 在这里就读的孩子，都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即使是没有魔法才能的人也不会被拒之门外。 因为小学部原本就是借助清溪学园的偌大名声，给权势者子弟镀金的所在。 拥有魔法才能、能够从这里一直就读到学园本部的人，会被称作“纯血”，好像是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来着，对这方面维恩的印象也不太深刻。 毕竟当初看动画的时候，他满眼都是可爱的小姐姐们，根本不关注那些只是为了让故事进行得更流畅的细节填充。 但是有一个关系到主线的隐藏设定非常重要，那就是： 在15岁之前，因为孩童的魔力运行非常不稳定，所以学校基本不会教授任何魔法术式，而是等年满15岁后才能经过统一的测验，再选拔进入各个魔法学园学习系统化的魔法知识。 届时，如果没有魔法才能的人，或许就只能另选其它的出路了，骑士？或者基层事务官？ “喂，那边的小孩！” 那些都不重要，失去了话语权的那部分人在故事中就和隐形了一样，活跃在舞台中心的始终只有那最光辉靓丽的一小部分。 一道身影忽然拦住了维恩的去路。“我在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精心裁剪的学园制服，粉色的小缎带十分可爱，是一名看上去就很青春活泼的女同学。 “欸，我吗？”维恩看了看周围，发现过道两边的学生们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是你还有谁？”她没好气地说，“你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学生？为什么进入学园不穿制服？” 说起制服，维恩忽然想起来在动画中，身为平民的原女主甚至因为下雨天穿了普通的雨靴进入学校而遭受集体霸凌，认为她拉低了学园的档次。 最后，还是由那名完美的王子殿下出面，才扭转了她被强势的贵族们欺负的命运——虽然后来王子的戏份都被克莉丝抢走了。 今天会见到的吧？男主角、最后的赢家，第一王子。 总觉得对动画剧情突然从橘气线莫名其妙地转到第一王子线的结局很介怀，制作组脑子里在想什么真的搞不明白，这不是欺骗大众吗！ 能想象前一集还因为美少女们之间真挚的友情而发出一脸痴汉笑的自己，下一集突然就看到女主和另一名前面都没有多少戏份的男性步入婚姻殿堂的心情吗？ 维恩本来都准备要叉出去写一篇八百字长评狠狠抨击制作组脑子进水了，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的电路进水的速度竟然更快…… 眼前等待着回答的女生，神情有些不耐烦起来。 “哦，我是五年级B班的，今天才刚刚入学。” 维恩拿出自己的学生证，无奈地解释道：“之前我去教导主任那里报到的时候，并没有领到制服。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要找谁处理这些事情比较好，请问这位同学可以告知我一下吗？感激不尽。” 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偏正式的简便礼服，不算失礼，但站在制式统一的人群当中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新生吗？怎么在这个时候……”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惊讶道：“难道你就是传言中会就读于学园的、克莉丝的弟弟吗？” “呃，如果你说的是维恩·温彻的话确实是我没错。” “这样啊……那也就难免了，刚进入学校的确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这名女生语气温和了许多。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就读于六年级的索菲亚·帕特里克，百合会的会长。”她向维恩示意，“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五年级的教师办公室。” 为了教学方便，教师办公室一向是设置在该年级同一楼层。 百合会……维恩表情复杂。 他的视线看向索菲亚的制服领口，那里果然佩戴着一枚金色的百合花徽章。 …… 所谓百合会，是一个清溪学园特有的学生组织，借用百合花纯洁、高贵的花语，来象征特权阶级的尊贵地位。 有点类似于曾经的那个世界里，存在于西方学校内的“兄弟会”。最开始只是一小撮优秀学生共同成立的类似地下组织一样的秘密小团体，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人生，讨论时政，慢慢演变成精英贵族们交际来往、发展人脉的平台，与权势阶层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百合会具有一系列的入会审核方式，只有家世、财富、能力都属于上上之选的人才有资格入选。这种隐晦、排外、私密并且标榜“精英”的小团体状态会赋予参与者一系列的“认同感”和“荣誉感”，让他们以自己能作为一名百合会成员为傲。 在原女主的最初剧情中，百合会可以说是反派的大本营，除了第一王子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正面角色，全部都是校园中的欺凌者和压迫者，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恶役千金克莉丝。 不如说，克莉丝就是百合会的领头人之一。 原来从小学就开始了么……也不知道现在的冒牌恶役千金还能不能像动画剧情里那样，把百合会的所有成员无论男女全都发展成自己的忠实脑残粉。 “啊，是索菲亚同学和维恩同学啊。”班主任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中年大叔。 “本来应该由我去教导主任那里交接插班资料顺便把你带回来，但是刚开学事务实在是太多了，一忙就忙到了现在，实在不好意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维恩：“那么，维恩同学对新校园的感受如何？” 就算被这么问了，我也很难形容啊…… 最终，维恩十分公式化地称赞道：“实在是太漂亮了！一路上遇见的所有景色都让人流连忘返，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学校。” 班主任闻言笑了起来：“哈哈哈，才这么点年纪就说什么一辈子。” 中年大叔的名字叫做汤米，他打发走了索菲亚，带着维恩回到班级。 “同学们！”他敲了敲桌子，“这位是本学期新转到我们班的同学，维恩·温彻先生，大家欢迎~”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然后响起了整齐的掌声。 正文 第12章 制服引起的欺凌案件 “你就暂时先坐在教室后面那个空位上吧，经过学力测验之后位置会重新调整的。” 汤米对维恩说：“开学第一天，都是各任课老师的自由交流课，所以放心和老师同学们好好相处。至于学园制服嘛，由于需要定制的缘故，可能需要你自己去一趟后勤处。” “好的，麻烦老师了。”维恩走向自己的座位。 课桌上，已经摆放了一摞崭新的书籍，看来是事先就帮他准备好的。 周围传来同学们并不隐蔽的窃窃私语：“是那个吗……” “是他吧？艾略特公爵大人的养子。” “哇，他长得好可爱！” 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都聚集在维恩身上。 不过，维恩的目光却完全被坐在正中央的那个身影吸引。 第一王子，理查德·梅斯菲尔德，正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对他投来一瞥。 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时，维恩就感觉到了某种强大的压力。 …… 课间，许多热情的面孔将他团团围住。 “维恩同学，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啊，请便。” “喂喂，听人说你们温彻家族的子弟都天生具有很高的魔法亲和力，是真的么？” “是吗？我没听说过呢。” “那、那个，克莉丝同学每天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呢？维恩同学一定知道的吧？” “不好意思各位，我得去领学园制服了，麻烦借过一下。” 三言两语摆脱了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同学们，维恩去往后勤处。 之前他粗略地翻阅了一下桌上的教科书，内容并不算多，大部分是一些文科方面的知识，偏理科的课程简直少得可怜，也就是最基本的算数还有些涉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学部的教学目标比较初级。 不过，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莫过于这一本：《魔法的源起和发展》。 传说，魔法乃是起始于上古的遗失时代。 人民的领导者、万王之王为了让人类拥有更好的生存能力，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与诞生于大自然的精灵达成了永世契约，因此精灵同意将自己的力量借用给万王之王的追随者们。 这个故事流传了数千年之久，精灵的存在也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无法考证。 不……原本也不会有人想着去考证这种事情，只要魔法可以使用就行了。 更何况现在还有着以万王之王为信仰的教会，影响力十分强大。 如果质疑这则传说，岂不是在质疑万王之王的存在？这是教会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么多年下来，人们逐渐发现了一些能让魔力的利用率更高、更便捷的方法，于是人们将这些方法系统化，选拔具有魔法才能的年轻俊秀，悉心教导。 这，就是魔法学园的前身。 夜深人静之时，维恩也曾偷偷尝试过运行魔力。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中存在着一些小光点。如果调用魔力向它们发出呼唤，会有一部分小家伙主动响应，飘向他的位置；不过更多的小光点则是不为所动，十分冷漠。 在《魔法的源起和发展》里，学者们将这些小光点定义为魔法元素。 魔法元素一共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属性，传说中还有一些极其罕见的特殊属性，比如原女主所拥有的光之魔法。 维恩能够运用的魔法元素则是土属性，虽然不是什么狂霸酷炫拽的稀有属性，但他已经满足了。 要知道，能在15岁之前就做到魔力外放已经可以称得上很有天赋。而维恩号称魔法天才，甚至可以做到用凭借最野蛮的魔力涌动，召唤出巨大的土人傀儡、在地面制造泥坑裂缝之类的高难度魔法，和克莉丝那种只能召唤出一个小土堆的魔力完全不在同一档次。 进入魔法学园之后，经过系统化的学习，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这也是维恩将来远走高飞的底气之一。 不能怪他总想着提桶跑路，根据多年追番以及看小说的经验，维恩得出了一条宇宙级真理，那就是绝对不能寄希望于穿越客的良心。 那跟一场压上全部筹码的豪赌毫无区别。 嗯……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万一天朝穿越客克莉丝实在太过于坑爹的话，自己也只能忍痛和美少女说再见了。 “五年级B班，维恩·温彻同学，三套学园制服。如果遗失的话需要重新缴纳制服费才能再次领取，所以请好好爱护。” 年轻的校工将一个装有服饰的手工袋子递给他。 清溪学园的制服是由几名享誉世界的著名艺术家联合设计，线条优美，典雅正式，但又不失青春的活泼。 为了促进学生们的个性发展，学校甚至允许他们在不改变整体风貌的情况下，对自己制服的领结和缎带做一些精巧的小改装。 所以在校园里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很有精神，男生帅气，女生漂亮，看上去就令人心情愉悦。 要是维恩当年在地球上读的学校里也可以有这种校服的话，他可能连睡觉都不舍得脱下来。 领到了新衣服，维恩还是有些小雀跃的，回教室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喂，那边的小子！怎么没有穿制服？”又一个女生叫住了维恩，她身边还跟着两名个子稍微更高一点的女生。 怎么又来？ 维恩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展示给她看，苦着脸说：“我是今天才入学的新生，刚刚领到……” “哈？新生？”还不等他说完这名女生就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新生，不更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吗？还有，见到我们这些前辈为什么不打招呼？” 维恩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话给整懵了，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在天朝可没有什么路过要给不熟悉的高年级学生打招呼的规矩。 而且，就算是西方国家应该也没这说法吧，连父母都是直呼其名。 见他呆呆愣愣的样子，那三名女生围上来。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领头的那名女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衣服，虽然简洁大方，但其上没有任何华贵的饰品。 “不管你是从哪个偏远旮旯来到王都的乡下土鳖，既然走了大运有幸进入我们清溪学园，就得好好学习这里的规矩！” 她满含恶意地笑了笑。 “呵~我们这可是在帮你，如果碰上一些大人物还这么没眼色的话……会吃亏的~” 维恩终于理解了。 这就是典型的恶役角色啊，和克莉丝那种非主流是不一样的。 正文 第13章 救场 他皱了皱眉头。 校园欺凌，傻白甜原女主还没来得及遭遇到就先被自己给体验了吗？ 地球上维恩的成长轨迹很简单。 从全国重点城市的重点小学，一路升上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高考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进入了重点大学，毕业之后通过校招进入某家排名前列的互联网公司996，非常按部就班。 平时来往多的同学们也全是各种做题家，没有能称得上掏心掏肺的朋友，但表面上大家都玩得挺不错的，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以至于，他长这么大以来，对校园欺凌根本没有实感。 渐渐地，其他学生似乎也发现这里起了小冲突，但他们都只敢远远的观望，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 维恩觉得有点心累。 如果他想的话，现在就可以发动自己最强的魔法让她们血溅当场，但他不能那么做。 在这具身体被艾略特·温彻领养之前，本来是温彻家族一个非常偏远的旁系的孩子，那些人早已远离了权利中心。 维恩的父亲是一名因为能力出众而被接纳进入家族、与当时旁系家主的小女儿结婚的骑士。但不幸的是，他和自己的母亲在维恩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双双罹患重病去世。 随着旁系内的权利更替，维恩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因为年纪幼小的关系，他在家族中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而他和自己几个表亲兄弟的关系也并不如何和睦。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表亲兄弟们当着维恩的面，故意虐杀了他收养的小动物。 维恩瞬间被激怒，体内的魔力当场失控，使那几名孩子身受重伤。 王都偏远的边境，生活依然处于一种非常原始的状态，根本没有几个拥有魔法知识的人。 唯一对此稍有了解的新一任家主，也因为自己的亲生孙子伤势严重而对维恩心生愤懑。 于是，在一阵阵“怪物”、“非人”的声讨下，他们给维恩戴上镣铐，将他锁入了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直到那个在当地人的认知中几乎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大人物——艾略特·温彻公爵突然微服私访地来到边境视察之时，听说了关于另一只“温彻旁系家族里的怪物”的事迹，维恩的人生才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你愿意去王都生活吗？” 那一天，来到地下室的艾略特语气温和地征询小维恩的意见。 在那样锐利而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维恩胆怯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他，只是单纯地想着： 「只要能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都好。」 充满威仪的公爵大人笑了笑，要他展示一下自己打伤兄弟们的魔法。 “可是……这样会有人受伤的。” “不要紧。全力以赴吧，完成得好的话可以得到小奖励哦？” 奖励什么的维恩并不看重，但他明白，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只有眼前这个人可以帮到自己。 所以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全部魔力。 山体崩裂、地面塌陷，明亮的光线洒入到阴暗的地下室中，就像天空被斧子劈开了一道光辉灿烂的伤痕。 维恩看着那一线刺目的辉光，强烈的刺激使他的眼睛疼痛难忍，泪水溢出。 但他依旧傻傻地凝望着。 原来……就算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也可以挣脱牢笼。 “唔，很好。”艾略特公爵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想要取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可不能给你，这可是艾希薇尔送给我的结婚周年礼物。” 最终，别无长物的公爵大人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额为五十格兰镑的纸币，兑现了他的承诺。 “这次就先拿它做奖励吧，不要弄丢哦。” …… 那些都是维恩从动画里了解到的过去。 说起来有些丢脸，因为制作水平优秀、氛围渲染到位，当看到这个情节的时候他还感动地掉下了两滴眼泪。 不过这点感动很快就被后面奇葩又搞笑的情节掩盖了，他几乎是一边吐槽作者脑洞清奇一边笑嘻嘻地看到了最后一集，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克莉丝和第一王子的婚礼破防了。 果然真情实感是要遭报应的，无论追的是什么。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只要不对他人抱有期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克莉丝也好，原女主也好，爱喜欢美男就喜欢美男去吧，那些和自己都没有关系。 既然来到了这个有魔法的世界，他想见识一下，魔法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哼，感情，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他正想用强度比较低的魔法把她们都推开，这时身后却响起了另一名女孩的声音。 “你们，又在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了吗？” “啊，是歌礼大人！”堵住维恩的女生们语气徒然调转了一百八十度，连声线都元气了不少，变得欢欣起来。 三名女生绕过维恩，迎向他的身后。 “歌礼大人今天一如既往地美丽呢。” “是呀是呀，光是看到您的身姿都如同在欣赏一幅绝世画作。” 阿谀奉承的话语不停地从她们的嘴中说出，很有在之前那场宴会上贵妇人们争奇斗艳的风范，听得维恩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必要吗？ 他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名犹如水仙花般的女孩。 淡雅的双眸如水一样纯净，长发自然散落肩侧，领口很显眼的地方佩戴着一枚纯金的百合花徽章。 “真是的。”面对这些似乎完全看不懂脸色的家伙，女孩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她走到了维恩面前：“三年级？还是四年级？” “不，我五年级了。” 女孩一瞬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打量了几眼他的身高。 “……”维恩有些微妙的不爽。 “别看我现在长得比较幼，过不了几年我就会变成一个超级大帅哥的！”他认真地说。 这一点并不是在骗人，就外貌而言，他非常有自信。 要是长得不好看，自己凭什么做乙女番主角的后宫团之一？ 正文 第14章 “家禽”和“猴子” 还有邀约 “好吧。”戴着百合花徽章的女生很敷衍地略过这个话题，“那就和我同级了。不好意思，你长得那么矮，还以为你是低年级的学生。” ？？？ 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 “我是歌礼·埃奇沃思。五年级B班。”她叉着手通报出自己的名字。 嗯？ 那不是和自己一个班级吗？怎么刚才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虽然维恩因为轻度社恐的缘故，有那么一点点脸盲，但是长得这样好看的小姑娘理应在他脑海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才是。 维恩正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和班级，过道另一头传来了克莉丝熟悉的声音。 “维——恩——” 一道身影像风一样疾奔而来。 看到克莉丝出现，歌礼好看的眉宇立时紧紧蹙起。 “克莉丝姐姐，淑女、要淑女！”维恩善意地小声提醒道。 “哎呀随便啦，在家里装一装就够了，学校里当然要活泼一点。”克莉丝满不在乎地说。 没救了，这个人没救了，母亲大人对她的淑女培养计划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这说不定也正是她正努力履行原剧情的体现之一，毕竟原作里的恶役千金是一个整日沉迷乙女游戏的无知少女，粗鲁一点也是正常的。 她大刀金马地拦在维恩身前，隐隐间将他护在身后，昂首挺胸直视着面前的歌礼·埃奇沃思，以及她身后的三名存在感无限下降的龙套。 “怎么？‘埃奇沃思家的家禽’在正面无法取得胜利，终于要向我的家人下黑手了吗！” 克莉丝以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发出了诘问。 在听到“埃奇沃思家的家禽”这个称呼后，维恩清楚地看到歌礼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冷笑着回应：“果然猴子就是猴子，完全不具有人类的思维。” 说完这句话，她看也不看维恩一眼，越过他们朝前方走去。 躲在她身后的三名跟班见势不妙，也非常迅速地和克莉丝打了招呼，然后慌慌张张地追上歌礼的步伐。 好像生怕被秋后算账一样，看上去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克莉丝回过头来，关心道：“维恩，她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其实那位歌礼同学还帮我解围了来着……话说那个‘埃奇沃思家的家禽’是什么？”维恩好奇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克莉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啊↗~，那是某个人想让全世界都失忆的黑历史。” 她拉着维恩躲过那些路人们远远窥探的目光，来到了一块独立规划出来的观景区。 克莉丝占据了木质长椅，然后拍了拍一旁的位置，示意维恩坐在她身边。 “小的时候，那家伙对自己是怎样降临这个世间的感到疑惑，于是去追问她的母亲，得到了‘你是天上的白鹤带回我们家的呢’这样的回复。” 克莉丝爆料道：“于是从那以后，她就把各种大型鸟类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甚至发生过离家出走偷偷躲进鸟窝里被抓回来的事情，huhuhu~” “呃……” 确实挺黑历史的。 “所以，后面她就有了‘家禽’这么个称呼，不过一般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叫她，会被打的哦。”不知为何，克莉丝看起来有点得意。 “可是你这么叫她，她也没有把你怎么样……难不成，其实你们的关系非常好吗？” “怎么可能！”克莉丝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维恩一脸非常感兴趣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个‘猴子’又是怎么回事？” …… 维恩揉了揉被捏得红了的脸颊，换好了学园制服回到班级里。 “咦？维恩同学的脸上怎么了？” “被蚊子咬了一口。” “欸，蚊子？” 不想说就不说嘛，不过是追问两句，居然还直接动上手了。 刚才见到的名为歌礼的女生果然与自己一个班，但座位却明显是另外加上的，和自己一样坐在最后一排。 “那位同学也是我们班的吗？之前怎么没有看见她？”维恩小声地询问和自己搭话的男生。 这名男生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那位是财政大臣埃奇沃思侯爵家的女儿——歌礼·埃奇沃思，她本来是分配到A班的学生，但是却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换到了我们B班。” “见不得光的手段？” “贿赂、威胁校领导之类的吧。”这位同学以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十分了不得的话。 ……还可以这么玩？ 看到维恩一脸惊诧的样子，这名男生摊手解释道：“没办法，一百多年前学园的创始人就出自埃奇沃思家，每一届学园理事会都会给她们家族保留席位。也许有些事情对别人来说很难，对她而言却再简单不过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B班和A班有什么不同吗？”维恩问。 男生很隐蔽地往教室中央的位置瞟了一眼。 哦，明白了。 原来又是一个第一王子的爱慕者。 维恩在脑海中检索了一番歌礼·埃奇沃思在动画中的戏份，但或许是因为画风不同的缘故，完全没有印象。 大概被淹没在茫茫多的龙套之中了吧。 确实一直都有很多贵族小姐对第一王子芳心暗许，只不过那些只能作为背景板的配角们，绝大多数连名字都没能留下。 第一王子理查德·梅斯菲尔德，从一出生就显现出过人的天资，顺利成章的被选定为储君，从故事的开始直到结束都是人生赢家的模板。 “维恩·温彻。” 明明还是小孩子的声音，但已经有了几分沉稳，在他开口后，原本十分嘈杂教室似乎一瞬间音量低了不少。 维恩抬起头，看见第一王子从座位上起身，径直走到自己身边。 “今天放学之后有空吗？作为新认识的同学，我希望邀请你去我的宅邸做客。” 教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和自己搭话的男生也立即和他拉开了距离。 莫名地，有种所有人都在关注自己的回答一样的感觉。 “如果我说没有空呢？”维恩反问道。 第一王子表情愣了一会，然后说：“那我只好明天再来问你一遍了。” “开玩笑的，就算回去也只能在家庭教师的监督下补习，王子殿下能邀请我可真是帮大忙了。”维恩笑了笑。 第一王子松了口气，“还以为你要拒绝。” 本来是想拒绝的来着。 但是他转念一想，要抱大腿也不能光指望克莉丝，眼前的这位也是纯金大腿之一鸭。 嗯，不可小觑。 正文 第15章 第一王子的请求 放学后，第一王子邀请维恩与他共乘一辆马车。 车上还有另一位同班同学，加文·沃伦，与第一王子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好基友。 “叫我加文就好了，我们彼此的家族都是世交好友，维恩同学完全不必那么见外。” “是的，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理查德，朋友们都这么称呼我。” 维恩从善如流地改口，但是内心的警惕度已经拉到了最高数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算有家族之间的交情影响，也不至于在和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情况下就邀请他到家里做客。 一般，只有比较亲近的朋友才能享受这种待遇，维恩显然不属于此列。 但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今天才结识的样子，大家的交谈都非常自然随性。 马车里的话题先是从班主任汤米的第七次恋情失败，一直聊到教导主任想要研究出新的植发魔法。 维恩听得兴趣盎然，感觉自己的视野都拓宽了不少。 第一王子理查德看了加文一眼，很着痕迹地对维恩提起了话题。 “其实呢，这次之所以特意邀请你，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可以拒绝吗？” “最好不要。” 秒答。 氛围有些尴尬。 理查德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接上刚才的话尾：“其实，我对艾略特·温彻公爵一直很仰慕，尤其对温彻家族家传的极其优秀的扈从魔法师团非常感兴趣。所以，我也组建了一个扈从骑士团，他们都是从贵族子弟中选拔出的人才，这次贸然地邀请你，原本是希望能由出自温彻家族的你来指点一下他们的不足之处。” “我想着，等他们操练得差不多了，就带他们去面见公爵大人，请求他的亲自指点。” 理查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维恩：“但是我想让他们届时以最饱满、最完善的状态出现，这点就拜托你了，维恩同学。” ……王子殿下，你这不算养私兵吗？不会被国王猜忌？ 哦，好像我家也养了，那没事了。 维恩摩挲着马车里重金打造的名贵扶手，“可是，我的年纪还小，对什么扈从骑士完全不了解呀，恐怕帮不了你的忙。” 不能说是完全不了解，可以说是根本没接触过。 虽然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是个乡下土贵族的扈从骑士，但是很早就去世不说，自己也没继承到本身的记忆，不知道在他脑海里扈从骑士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没有关系。”理查德并不因他的推诿而气馁。“哪怕是再小的建议，对我也有很大的帮助。”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维恩现在也不好中途跳车，于是他决定去看看。 最近他经常去克莉丝的书房借阅书籍，在一些对风土人情有描述的书本中，关于扈从骑士的存在也偶尔有涉及。 以他的理解，骑士大概是次于魔法师的一种更经济也更无奈的选择，一些没有魔法师才能、又家境殷实的人，大部分便会往骑士的方向培养。 他们会拥有比普通人更健壮的体魄，或许还能使用一些加持了魔法的武器，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轻微的震颤过后，马车抵达了王子的宅邸，侍从打开马车的车门，躬身趴伏在地上。 王子先一步踩着侍从的背，动作优雅地下了马车，并扶住了车门。 加文示意维恩这个客人先下车，另一边，理查德扶着车门也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但维恩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从马车边蹦了下去，稳稳地踩在了更远的平地上。 “……”王子脸上完美的笑容滞了滞。 “嘛，很有克莉丝小姐的风范呢。”加文跟在后面也踩着侍从下了车。 维恩侧过身，柔声问：“你是在讽刺我和家姐吗？” “不，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我会告状哦？” “请务必不要那么做！” 三人插科打诨地走进了庭院中。 这里说是宅邸，但实际上和一家私人庄园没有区别，占地面积非常可观。 “理查德，说实在的我对你能独占这么大的地盘感到羡慕。”加文说。 “让你父亲出钱给你买一座不就得了？如果只追求私密性的话，郊外有不少很便宜的土地。” “我家那老头子才不会让我脱离他的掌控呢。”加文抖了抖自己的钱袋，“看，身无分文。” “唉。”王子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富裕，供养这座庄园的花费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私房钱，目前也不过刚好收支平衡而已。” 加文将视线投向了正观赏庭院景色的维恩身上。 他一把揽住维恩的脖子，小声问道：“好兄弟，你每个月的零花钱有多少，说来给我参考参考？” 维恩诧异道：“还有零花钱这种东西？我都是想要什么就去找克莉丝姐姐……” 加文流露出了同情之色：“看来你比我还要惨。” “到这边来。” 理查德引他们进入了侧院，是一个很大的演武场。 “啪、啪。”他轻拍了两下手掌，一队仪容非常规整的骑士团出现在演武场中央。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孔，穿着统一的红白色制式服装，和王国的军服有点相似，但用料明显要好出一个档次。 随着号令声响起，骑士们整齐地挥舞了几下手中闪亮的长剑。 “怎么样？” 理查德难掩兴奋地问。 “……看起来不错，很有气场。” 维恩注意到为首的那个面容更成熟的青年很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看才想起来，自己曾与他在宴会中见过一面，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看到维恩的目光停留，王子主动介绍道：“这位是伊达·坎贝尔，坎贝尔伯爵之子，现今正担任我组建的骑士团的副团长。” 维恩发现这些贵族们互相介绍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先点明家庭背景，然后再在后面带上自己的身份。 就好像爵位不是家传的，就没有颜面站出来说话一样。 “一共有几个副团长呢？” 维恩寻思着这位坎贝尔对自己的敌意来源。 “两名，另一名是加文·沃伦，正团长则由我本人担任。” 加文被点名之后立马做出了一副傲然的表情。 正文 第16章 武器和插曲 ……果然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做法，毫不掩饰地任人唯亲。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骑士们目不斜视，似乎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不……或许有意见，只是没说出来。 若非如此，伊达·坎贝尔对自己的敌意很难解释。 倒不是维恩小看王子殿下和自己的同学，而是以他们现在的这个年纪，社会阅历严重不足，根本不具备什么管理组织能力，撑死了也就是个班级干部的管理水平。 这两人仅仅只有放学后才有空过来“检阅”一番，恐怕在骑士团内真正起协调作用的，还得是另一名常驻的副团长伊达·坎贝尔。 作为真正的训练长官，平时被这两位年幼的直系上司们压一头已经心气很不顺了，又得知自己的努力成果将要接受另一个完全外行、且更加年幼的小孩“指点”，不高兴可以说是必然的。 “维恩，不必讳言，把你的意见都说出来吧。”理查德看上去非常重视维恩的意见。 “如果我说，我也希望加入这个骑士团，希望担任副团长的职位，如何？”维恩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伊达·坎贝尔果然抑制不住，立即对他怒目而视。 “诶？” 王子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须要经过考核。”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维恩笑道:“我开玩笑的。” 加文凉凉地说了一句:“说不定维恩同学，其实是很喜欢借玩笑之口说出真心话的类型呢。” 哟呵，很敏锐嘛。 维恩但笑不语。 这下伊达再也忍不下去了，跳了出来：“理查德殿下，虽然温彻公爵在外声名赫赫，但这不意味着他的儿子也一定具有优秀的军事才能，所以请慎重考虑。” 理查德板着脸：“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 看伊达想说又不能说的表情，就像戴上了一层痛苦面具。 维恩虽然觉得好笑，不过还是替他解围道：“其实，伊达骑士先生也没有说错，事实上在我过去的人生中，对排兵布阵没有任何研究。” 他能够理解理查德为什么偏向自己说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艾略特·温彻作为一名实权公爵，必然是王子殿下需要拉拢的重要势力。 这也是原设定中，克莉丝为什么能够和储君身份的理查德王子订下婚约的最主要的原因。 “虽然不太了解，但我个人对骑士们的战斗方式非常好奇。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展示给我看看么？”维恩说完又特地加上一句，“特别是那种有魔法加持的武器。” 理查德立马说：“想要这个还不容易？我就收藏了一把制作非常精良的魔法武器，送给你好了。” 他让侍从把他的配剑取来。 “因为在学校里没有需要使用它的场合，另一方面也容易吓到那些女生们，所以我一直没有带上。” 稍过片刻，一支极其华丽的宝剑就被盛放在木盘中，由侍从毕恭毕敬地端到维恩面前。 剑鞘由某种动物的坚韧外皮包裹着，纯金花纹和闪烁宝石点缀其上，但是尺寸明显比一般的长剑要小。 一看就知道，这把剑专门为未长成的少年便于握持而特地优化过。 “呃……它太名贵了。”维恩推辞道，“我只是出于好奇想看一看，给我一把最普通的制式魔法武器就行了，” “不要拒绝，就当它是我们友情的见证。” 喂喂，你这样我会不忍心拿它做破坏性实验的，万一被我玩坏了那不是要分分钟友尽的节奏么？ “来，试一试。” 理查德给他腾出了一片空地。 “就由我来和维恩公子过两招吧，我会用防守的姿势，直接攻过来就好。”伊达二话不说，站到了维恩的对面。 “将您的魔力灌输到剑身上，随即魔力就会以剑气的形式附着在刃端，然后像普通的长剑一样挥舞就可以了。”他说，“注意不要砍到自己，相信您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唔。”维恩闭上眼睛。 静下心来，他感应到了。 许许多多的光点正围绕着他，在黑暗中肆意飞舞。 思绪中的一举一动，都拨动着大片的光点如波浪般涌动，就像一只鲸鱼分开水波在海洋中遨游。 “漂浮在宇宙之中的土元素精灵啊，请将你的力量借予我！” 随着他完全不必要并且非常中二的呼喊声落下，土黄色的剑气喷涌而出。 在场的人们无不瞪大双眼，错愕地看着维恩手里那把完全看不出原本装饰纹路的宝剑。 “这是……光剑？！” 肉眼可见一些犹如浮尘般的光点缠绕着剑身，整把剑散发出极其璀璨的光芒。 维恩下意识挥舞两下。 对面的伊达吓了一跳，瞬间脱离目瞪口呆的虚弱状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在地上滚了两圈，逃离原来站立的地方。 一条光刃擦着他飞过，将坚实的地面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不好意思，手抖了。” 维恩中止了魔力的灌入。 附着的剑气立刻消失不见，它又恢复成了之前珠光宝翠的观赏艺术品状态。 全场一片寂静。 “啪。啪。啪——” 不知为何，加文·沃伦鼓起掌来，连带着旁边看戏的其他骑士团员们也纷纷跟随一起。 很快庭院里一片掌声如雷，如同在开什么表彰大会。 王子殿下似乎松了一口气：“原来维恩你的魔力这么深厚，怎么不早告诉我。” 好像是在责备的样子，但语气又非常亲近。 “很深厚吗？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一股脑把魔力都灌进去了，哈哈哈……” 说谎。 其实才稍微用了那么不到一成的魔力而已。 维恩默默地给自己装的这个逼打了一百分。 伊达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嗫喏了两下嘴唇，最后服软道：“抱歉，是我太不识时务了。之前，我因为一些传言……对维恩公子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所以得罪了您。”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坏了王子殿下的打算。 何况，地面上那巨大的豁口就像一只眼睛，正盯着他看呢。 “嗯？”理查德疑惑地问：“你们之前见过？” “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而已。” 维恩不欲细说，于是王子也没有再追问。 检阅完毕，在理查德的带领、以及加文的陪同下，维恩参观了王子殿下的豪宅并留下用餐。 吃吃喝喝（当然只是果汁），三人一顿宾主尽欢。 “没想到维恩你是这样有趣的人，真是相见恨晚！欢迎下次随时来找我一起玩。” 最后，理查德亲自将他送上马车，依依惜别。 维恩挥手和他说再见，一直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见他站在门口眺望的身影。 正文 第17章 回府后的人生商谈 ‘别的不说，就礼节方面来说这位王子殿下还是合格的。’ 与他人交谈并不会很有攻击性，反而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不过，维恩记得在剧情设定中，第一王子是一个看上去能将一切都能做得很好的完美贵公子，实际上却因为看破人生对一切都感到厌倦。 是一个表面能将奉承话说到最贴心，却在心底骂对方绝世蠢猪的超级腹黑男。 坐在马车上，维恩回忆着刚才相处的一些小细节。 凭心而论，他不觉得理查德这个所谓的“骑士团”能起到什么大作用。 使用的是最普通的操练方法，可能还不如自己当年的大学军训。 装备虽然不错，但也没有取得彻底碾压的优势。 或许这也正是后来这个骑士团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传出消息的原因。 ——王子只是出于一时兴起想要模仿英雄，等他兴趣消退之后，这个青少年骑士团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随着自身年纪的增长、魔法的熟练，王子殿下总会发现魔法师比骑士要优秀多了。 虽说后期剧情里，王子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想要另外组建魔法师团的想法。 到那时，他身边确实聚集了一堆具有极高魔法才能的人，擅长的领域基本涵盖了各行各业。 但他们都只是因为被克莉丝的人（主）格（角）魅（光）力（环）折服了，才会心甘情愿地加入这个以克莉丝为绝对中心的团体。哪怕是王子殿下，在其中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舔狗。 听起来有点可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管了，反正现在浪费的不是自己的钱。 王子的马车径直驶入公爵府，维恩注意到庭院中停驻了好几架大型马车，宅邸中灯火通明。 因为王子提前派人通知的缘故，女仆卡莲已经在家门口等待他。 “维恩少爷，公爵大人回来了。” 在其他感情没来得及浮现之前，第一反应竟然是仿佛从心底生出的欣喜。 随即又变成了微微的慌乱。 应该不会发现自己不对劲吧？ 真不公平啊，凭什么克莉丝的穿越能带记忆而我就不行？ 虽然这具身体过去的回忆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与处处小心的自己不同，克莉丝的生活简直是如鱼得水，如果不是有那本用汉字书写的日记摆着，维恩甚至不能区别出这个克莉丝和动画中那个到底有什么差异。 太贴切了，就像是本人在出演一样，没有任何记忆和人设上的冲突。 人和人的区别为什么那么大？ 如果有时空管理局的人士检测到这一层位面的话，麻烦帮忙给这次体验打差评，谢谢。 “是吗？那太好了，带我去见父亲一面吧。” 艾略特·温彻才刚回到家里不久，顾不上放松，很快就进入书房之中继续办公。 他的事情好像永远也做不完一样。 但拜他辛勤的工作所赐，即使上一任名震海外的温彻公爵逝去二十年之后，温彻家族依旧是王都内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即便是国王也不能忽略他们家的意见。 面对这样的人，维恩还是很有压力的，所幸的是艾略特对他的态度还算和善。 “是维恩啊。”公爵大人主动问起养子在王都的生活，“最近过得还习惯吗？” “还不错。” 总不能说不习惯。 “今天去第一王子的府邸玩了？” “嗯。” “觉得王子殿下怎么样？” “是个很优秀的人。” 艾略特把手中批示完的文册合上，又从旁边的一叠中抽出了另一份。 “第一王子的确很优秀。”他头也不抬地说，“不过，我们温彻家族也有着我们自己的立场。” 不等维恩做出别的反应，公爵大人就赶他离开。 “还有别的事吗？我现在很忙。” “……没了。” …… 维恩一脸无语地帮他关上书房的门。 不管怎么说，至少也应该闲聊一下、联络联络感情吧？ 想了想，维恩决定去找克莉丝做一次人生商谈。 但意外的是，大晚上的，克莉丝却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独自一人撑着下巴靠在露台上吹风。 维恩走过去。“克莉丝姐姐，怎么呆在这里？” 她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去感受那温柔的夜风。 夏天的尾声已经过去，多愁善感的秋季悄然来临。 “维恩，你会想家吗？” “家？”维恩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问的这具身体，原来那个所谓的家有和没有差不多，不……说不定还不如没有。 可如果问的是自己的灵魂的话…… “我一直觉得，在什么样的阶段就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情。”维恩轻声说，“活在当下，才有意义。” “是啊。”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从耳边滑落下一缕微卷的金色发丝。 “我真逊啊……连这种事情都需要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孩子来开解。” 她的声音低得就像自言自语，但维恩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也只不过才小了一岁而已。”维恩也在她身边坐下，与她一同眺望着天空中的银色月亮。 “克莉丝，你喜欢第一王子吗？” 听到维恩的问题，克莉丝终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随即不爽道:“还有，应该要叫姐姐！” “因为听人说，你毕生的最大心愿就是和第一王子结婚。” 克丽丝的眉毛抖了一下。 她别过头去:“没有那回事。” “是吗？” 维恩一锤手掌，恍然道:“对了，你是喜欢邻家大哥哥的类型。以后想和那样子的男士结婚吗？” “哎，你够了啊，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性。”克莉丝的额头上浮起青筋。 很快她又泄气似地长叹了一声，表情忧郁。“要是可以不结婚就好了。” “嗯？”维恩意外道，“为什么不想结婚，第一王子很好啊。” 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的毕生梦想，就是可以衣食无忧，最好能再养一只听话又可爱的狗狗，一辈子过着完全不用操心的生活。”她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要是真的可以有人一辈子不用操心，那只能是因为别人都帮她操心完了吧？ “听起来和第一王子结婚好像可以实现的样子。” “你今天晚上吃错药了？一直结婚结婚的。”克莉丝露出了怀疑之色。 “我今天见到第一王子——理查德殿下了。”维恩说。 这个她早知道了。“所以？” “所以，觉得如果克莉丝会喜欢那样的男生也不奇怪。” “说了我不喜欢啊。”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克莉丝一把抓住他的脸揉来揉去。 “阔(可)似(是)所有人都说你对第一王子一片痴心。” “以前的都不算！” 正文 第18章 拜托 ……对我来说，谈恋爱的冲动就像去商场逛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出来，却发现外面在下雨一样，偶尔也会有想要和谁一起共伞的心情。只是，等雨停了之后，又会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一个人就足够了」。 这样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懂的吧？ 谁也不会明白的。 ——《克莉丝的秘密日记》 ＊ 维恩合上日记本，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之前只是单纯把它当做一件任务道具时还不觉得，可现在的他却不得不意识到，像自己这样偷窥人家的心事是不是不太好。 大小姐，你好歹也多记一点剧情相关的内容，少写些伤春悲秋的感叹啊！ 维恩其实能理解她的想法。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克莉丝没有人可以倾诉，于是只好把自己想说的都记载在日记里，就像在和自己谈心一样。 ‘要不……以后还是别看了吧？’ 主线剧情也就那些，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差别。 他可不想将来万一暴露了身份，和克莉丝一起社会性死亡。 维恩再次好好地将日记本原样放回去，拿起借阅的画册，坐在靠近门边的沙发座椅上无聊地翻着。 过了一会儿，卡莲敲响了房门。 “维恩少爷，您的好友第一王子殿下前来拜访。” ？ 昨天才刚搭上话，今天就眼巴巴地凑上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仪容，下楼去迎接。 理查德远远地看见他就眼前一亮，欣喜地打招呼:“维恩，昨天的时间太短，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 什么鬼，昨天还有什么未尽之语吗？ 客厅里，艾希薇尔一脸慈爱地注视着理查德，笑得特别温柔。 克莉丝看似乖巧地坐在母亲大人身边，注意到维恩过来，不断地对他挤眉弄眼。 维恩一脑袋问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克莉丝。”母亲大人发话了。 “是！”克莉丝大喊一声，瞬间坐直了腰板。 艾希薇尔的眉头皱了起来，又用深呼吸平复了下去。 “第一王子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夫人说哪里话，我和维恩一见如故，现在是很好的朋友。”理查德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回答得无懈可击。 说着，他非常自然地对维恩发送了一个wink。“维恩，是吧？” “啊……是的吧。” “既然是来找朋友一起玩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克莉丝，带他们去书房吧。” “好、好的。” 艾希薇尔丢给克莉丝一个警告的眼神，提着裙子施施然地离开。 “王子殿下请这边来。” “克莉丝，你不是一向直接称呼我的名字理查德的吗？”第一王子忽然笑道，“怎么今天那么见外？” “……” 克莉丝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若有所指地说：“一个人长大之后，和小时候总会有些不同的。” 听到这话，理查德理解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明明都是小学生，却一个比一个更熟练地打着哑谜，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维恩看了看理查德王子，又看了看克莉丝。 “你们先聊，我去拿些点心过来。” 他实在没什么好和第一王子聊的，而且他也总算看明白了，理查德这厮不讲武德，拉着自己做幌子，实际目的恐怕根本另有所图。 于是，维恩决定先溜溜球了。 克莉丝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维恩的衣领，“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呃，把王子殿下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太好吧？” 理查德嘴角抽了抽了，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啊。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们好了。”他善解人意地说。 温彻公爵府，某处不起眼的走廊拐角。 “我刚才那么用劲地给你使眼色，难道你没看见？”克丽丝愤然地抱怨道。 “……我还以为是你眼皮抽筋了来着。” 克丽丝无语地以手扶额。“果然，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呢？”维恩问道。 克丽丝精神一震，抓住维恩的手:“维恩，等下你找个机会，把理查德支出去吧。” 维恩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意思。“你不欢迎王子殿下？” “也不是不欢迎……”克莉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怕他在这里待久了，母亲大人又会想着要安排我和王子订婚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我感觉王子殿下似乎并不排斥？” “他当然不排斥啦！有我拦在前面做挡箭牌，至少可以帮他挡掉百分之九十的烂桃花。” 原剧情也的确是这样上演的。 王子殿下因为不想再忍受各年龄阶层的女性没完没了的示爱，所以同意了王室提出的、和温彻公爵的女儿进行政治联姻的要求。 这么说来，原作里订婚的时间，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嘶，理查德折腾了大半天，该不会是为了找机会刷艾略特公爵一家的好感吧？ 果然是个心机boy啊！ 维恩表情复杂。 有种自家养得粉粉嫩嫩的猪，被一颗白菜盯上了的感觉。 “……我并不想和谁结婚，这个订婚一定要破坏掉。”克丽丝斩钉截铁地说。 “不如给王子殿下留下一些难忘的坏印象，让他知难而退？” “虽然不太想自己说出来，不过我有自信，本人在外界的名声绝对算不上好。”克莉丝委婉地说。 实际上何止是“算不上好”，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铺张浪费、不知疾苦等等，全都是她的代名词。 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少数几个亲近的人，才了解她的另一面。 有这样的威名在外，王子殿下依旧无所畏惧，确实够狠。 “不能直接由你自己拒绝吗？” 克莉丝轻轻摇了摇头，涩然道:“恐怕父亲和母亲并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那就难办了。”维恩沉吟道。 “不难办。”稚嫩的女孩眼神坚定：“只要等理查德王子殿下升上学园本部，他就会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 好家伙，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将来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维恩用纯洁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克莉丝半天说不出口。 “总之……长大了之后和小时候想法总会不一样的，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她应付小孩子似地回答道。 “维恩，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姐姐对你好不好？”她可怜兮兮地忽闪着大眼睛。 “……挺好。” “那就帮我这个忙，这可关系到我的终生大事！”克莉丝哀求地说。 “总之要尽量减少王子殿下和我、以及其他家人们相处的时间，我这边也会同时尝试进行其他努力，只要拖到15岁升学之后就万事大吉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定下了基本计策，她双手合十作祈祷状： “希望大家都没事。” 正文 第19章 克莉丝:我的遁术，出神入化! 维恩端着一些甜点和茶水，回到克莉丝的书房。 本来这些事情是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做的，但谁叫他方才是以这个借口溜号的呢？就算王子知道那不是真实原因，做戏也要做全套才行。 王子殿下非常规矩地坐在座位上，正侧着头欣赏着摆放在窗台上的一束花。 非常俊美的容貌，但又不会显得过于柔弱，眉间略带几分英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却仿佛吸引了整个世界的注意力。 “花朵就像美丽的女孩一样，需要精心呵护才能绽放出真正属于它的光彩。”他感叹道。 维恩内心疯狂吐槽，快给我向路边开得烂漫的可爱小野花们道歉！ 看着这样温柔多情的王子殿下，远远站在一旁陪侍的女仆们不自禁一个个都展露出了星星眼。 “请用。”维恩将甜点放在茶几上。 理查德这才转过脸来，没有看见克莉丝的身影，意外之色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思绪。“谢谢。”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理查德打破了平静，他从手边的一个公文袋里取出几份文件，“上次见面的时候，维恩你不是说对骑士的武器装备很感兴趣么？我也刚好对此做过一些了解，这些是我整理的资料。” “虽然没有特别深入的剖析，但从我们圣洛恩斯王国建国起至今，数百年以来的装备变迁基本都有涉及。”理查德将文件递给维恩。 来了！刷好感度第一招，投其所好。 维恩双手接过，十分惊喜地说：“我只是随口一提，想不到王子殿下竟然这么用心。” “资料都是现成的，我只是从档案室里把它找出来而已，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理查德自谦道。 ——啊，好累。 维恩的上辈子也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人物，让他去待人接物，往往刚说完开场白就无话可说了。 比如说现在，对话才刚开始，他已经觉得很心累了，即使从表面上并不能看出来。 克莉丝倒是以王子殿下特意过来找他理应由他亲自接待的理由，将待客的任务推得一干二净，维恩连想拉她下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今日，本是洛恩斯地区古老传说中耕种之神的诞辰，全国放假一天。又称“耕种日”。 因为是古旧历的纪年法，所以在目前所用的新历里每一年的具体时期都不固定，而今年刚好是开学一天之后的日子。于是，广大学子们纷纷面临刚上学就放假了的尴尬局面。 “维恩，平时休假日有什么安排吗？”理查德问道。 “看书。”维恩说，“或者补课。” 他看了看墙壁挂钟上的时间，上午九点十分。 “这个时间，差不多是补文学课的时候，一般我的贴身女仆该来提醒我了。” 不过，到现在卡莲也没有出现，看来今天的补课计划应当已经取消。 “啊，这样啊。我会不会来得不是时候？” “不，不必在意。” 家庭教师的课程其实什么时候上都可以，维恩已经大概摸清了这个世界小学五年级应有的水平，所欠缺的大多是常识性的知识。 只是，取消上课这件事不好由维恩自己提出，否则他就不能顺利打造自己“天使一样的乖孩子”人设了。 理查德见状，提议道：“维恩对魔法感兴趣吗？要不然稍后随我一起去拜访我的魔法老师吧！你的魔力十分强大，就算提前接受魔法术式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负担。” 听到“魔法”的字眼，旁边那些不太眼熟的女仆神色一变，然后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名女仆悄悄地退下，维恩知道她大概是去向艾希薇尔通风报信了。 唉…… 他忍不住又在心底叹气，艾略特·温彻到底有多不靠谱，连自己会魔法的事情都没有通报给家人们。 原作里，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克莉丝缠着自己使用更高级的魔法术式，随后魔力失控，导致两人受伤才被众人知晓。 维恩踌躇片刻，道：“休息时间还去打扰老师……这不好吧？” 平时上班已经够辛苦了，要是休息日还被抓壮丁，维恩觉得自己一定不会给那个不速之客好脸色。 就像自己以前节假日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机关机直接失联一样，打工人的痛苦只有打工人才懂。 “唔，说得也是。老师一直在王宫里值班，天天随叫随到的，他一定也很需要和家人私下团聚的时间。”王子低声道。 他好像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思考，破天荒地对老师们产生了些微的怜悯之情。 这个提议被否决了，但王子殿下仍然谈兴很浓，拉着维恩扯东扯西。 维恩明白，如果理查德真想联姻，此刻他的醉翁之意恐怕落在公爵大人身上。 不然时机为何如此凑巧，艾略特大人昨日刚回王都，他今日就以拜访新朋友的名义造访公爵府。 可偏偏克莉丝并不想让理查德和父亲大人碰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做别的手脚，维恩相信艾略特·温彻一定知道王子此刻就在府中，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露面。 他十分配合地与理查德谈天说地，不时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言论。 理查德王子一开始只是没话找话，聊了一会儿倒真被勾起兴趣来。 “你所说的将魔法和日常生活相结合，确实有人正往这个方向努力。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清溪学园的康利教授，他开创了一些可以预先存储魔法的道具，只要用微量的魔力就可以驱使。据说他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是发明能让普通人也可以运用魔法的工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样说出来好不好……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但却因为这个想法遭受了许多贵族的攻击。” “为什么？” 在问题脱口而出时，维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理查德苦笑道：“因为他们觉得，魔法是贵族的专利。” 果然。 “王子殿下也这样想吗？”他问道。 “我认为只要是真正的人才，无论出身如何都应该被发掘出来，为王国所用。”理查德神情认真。 就这样，俩人从上午一直谈到了中午。 直到维恩迫不得已留王子用餐时，女仆卡莲才忽然出现，并告知了他们一个坏消息。 “难得的闲暇时间，艾略特大人带着夫人和克莉丝小姐到城外散心去了，临行前留话说请王子殿下不必顾虑，有什么需求尽管和维恩少爷说便是。” 克莉丝，干得漂亮！ 就是，如果能带上我一起去就更漂亮了。 于是最后的最后，理查德还是没能见到艾略特公爵。 正文 第20章 克莉丝的形象无法改变 “怎么样怎么样？理查德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晚上克莉丝回来时，一脸愉悦地追问王子殿下的反应。 “没什么表情。”维恩没好气地说。 居然出门散心不带上自己一起去，维恩越想越不是滋味。 当然，他才不是想和小姐姐一起出去玩呢！他只是想多见识一下王都的风土人情。 可怜自己穿越过来都这么久了，不是在学校搞学习就是在家里搞学习，真让人绝望。 克莉丝说起来今天在城外游玩的经历。 “从市集一直通往郊外的田园大道上飘满了落叶，有许许多多的家庭都一起出门郊游，王都外的清溪湖畔到处都是来野餐的人们，真的很有意思。” “是吗？想象不出来呢。”维恩酸酸地说。 “我怎么感觉有的人开始偷偷地羡慕嫉妒恨了？”克莉丝眨了眨眼睛，一脸坏笑道：“想下次和我一起出去玩吗？” 怎么感觉好像在给自己挖坑一样。 维恩想了想，说：“如果我说不想的话会怎么样？” “就不带你一起去咯。” “那还是想吧。”维恩立即改口。 “啊，这样啊……”她煞有介事地说：“告诉你一个道理吧——「不劳者，不得食。」” “既然有求于姐姐我，那自然要用行动说话、身体力行地让我满意才行，以后要乖乖听话哦~” 好家伙，给她三分颜色，还抖起来了。 你一个贵族阶层说起按劳分配，倒是挺大言不惭的。 开罢玩笑，克莉丝注视着维恩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轻叹一声：“其实我今天是特意想让父亲和母亲之间冰释前嫌的，如果不是王子殿下突然横插一杠，一定也会带上你。” “维恩，妈妈之前对你的态度不是很亲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怨气，但那绝不是因为她嫌弃你……”说到这里她面露难色，思索着应该怎么和懵懂的小学生解释背后复杂的关系。 “我知道，母亲大人是误会父亲了吧？”维恩接上她的话。 见维恩明白她的意思，克莉丝松了口气。“是的，之前母亲甚至还半夜垂泪，说要离婚然后带我一起回外公家呢。” 艾略特和艾希薇尔的婚姻，同样也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 虽然在心底深爱着对方，但弄人的是，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他们并不了解彼此的心意。 两人都以为对方之所以选择自己，只是不得不服从家族安排下的妥协。 想到当时艾希薇尔心碎的样子，克莉丝就觉得原作者安排这样一对结婚十余年依然没有推心置腹的夫妻，实在是有些狗血。 “不过现在我已经和他们解释清楚了，所以，也不必太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克莉丝摸了摸维恩的头。 “我已经长大了，克莉丝。不要摸我的头。”维恩生无可恋地说。 摸头杀的确是很好用的表达宠爱的方式，奈何维恩看着她笑眯眯地表情，却总觉得有种“笑摸狗头”的既视感。 “要叫姐姐！”克莉丝娇嗔道。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顺利地过关了，艾希薇尔心结尽去，对维恩的态度亲切了百倍不止。 在了解到维恩悲惨的过去之后，或许是有着补偿心理，艾希薇尔对他一下子变得可以说是关怀备至。 “维恩，今天去学校要好好和同学们相处哦，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回来告诉妈妈。”说完她眼神一厉：“我会好好让学园理事会改进的。” “知、知道了。” 他和克莉丝一起坐上马车，在母亲大人挥舞的手帕示意下出发。 “呼——”维恩感觉如释重负。 “如何？”克莉丝坐在对面，两手交叉，搭起二郎腿。“感受到妈妈的爱了吗？” “……感受到了。” 而且还是致死量。 看着维恩依旧心有余悸的样子，克莉丝嘴角微翘：“习惯就好。” 到了学校，克莉丝为了避免和王子偶然碰见，两人一进校门就分开行动了。 据说她新加入了众多学园社团之中的手工部，所以会在上课之前先去活动部室里逛一逛。 维恩没有什么别的活动，只好回到班级里自习，但意外的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人坐在了那里。 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转班过来的歌礼同学，正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朝霞很漂亮。”维恩的座位就在她旁边不远。 歌礼转过头来，看见是维恩，于是又把头扭了回去。 “然而……这份美丽只能维持一瞬，很快就会消散。”她的语气难掩怅然。 不知为何，少女的神色似乎有些忧郁。 维恩点点头：“但是过不了多久，它总会再次出现的。” “再次出现的朝霞，还是这一片云彩吗？”她反问。 “不是。”给出了看似无情的答案过后，维恩平静地说：“朝霞，是没有感情的死物，只有人会欣赏它、赋予它各种各样的意义。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下次看见朝霞的还是这个人、还是这份心情，那就一切如旧，什么也没有改变。” 歌礼沉默了半晌，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角度反驳他的言论。 许久之后，她才轻声说：“哼，诡辩。” 维恩忽然想起来，这位貌似也是理查德王子殿下的爱慕者。 说实在的，他对这方面还是有些好奇的。 以前在看动画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王子“受到众多女性爱慕”这个形容词只是一个背景板，就像他平时看的某点小说里女主角全都美若天仙一样，他理解这是为了满足妹子们对完美的另一半的想象。 可一下子把这个设定现实化了之后，他却觉得格外不得劲。 好看的妹子都要喜欢那个谁，这是什么毛病？ “话说，歌礼同学是为了王子殿下才转班的吗？” 这么问了。 歌礼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变得警惕：“是克莉丝让你来打探的吗？ “啊？”维恩一脸懵逼。 女孩冷笑了一声，说：“让她死心吧，理查德殿下不会喜欢她的。” “哎，她也没有喜欢理查德好么？” 莫名地有点生气。 “不可能。”歌礼完全不相信，“那家伙可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整天把将来要做王子妃挂在嘴上的人，到现在忽然装模作样有什么用？殿下早就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 正文 第21章 管弦部和手工部 维恩无力吐槽，小学一年级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算了，和一个小学生争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他放弃了。 “行吧，希望你和王子的感情之路能进展顺利。” 听到他这样说，歌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比那只猴子有眼色多了。” “没有成为另一只猴子还真是对不起了。”维恩从抽屉里取出课本，继续翻阅昨天没有看完的部分。 过了一会儿，歌礼忽然小声问道：“王子殿下昨天去你们家了？” 好家伙，这你都知道？该不会是派了人每天盯梢他的行踪吧。 “嗯哼。”维恩点点头。 “你们说了什么？”她问道。 “说了……”维恩刚要回答，一下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歌礼抿了抿嘴唇，说：“你想要什么？” 哟呵，很上道嘛！ “其实，我想出去玩。”维恩趴在桌子上说：“公园也好马戏团也好歌剧院也好，以你的名义邀请我一回吧？” “不行。”歌礼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才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单独出去玩。” 维恩伸出手，比出一点点的样子：“就短暂地喜欢我一下下也不行吗？” “别做梦了。”她白了维恩一眼，表情不屑，“你怎么不让克莉丝带着你一起？” 是啊，为什么不呢？当然是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一些举动异常啊摔！ 克莉丝手里也拿着剧本呢，万一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不小心说错了一两句话，就很容易被察觉到不对劲。 维恩腼腆道：“因为我想顺便给克莉丝准备一份有趣的小礼物，以感谢她对我的照顾，所以还不能让她知道。” 这点倒也不完全是假话。 歌礼冷冷道：“既然这样的话，更不想和你一起出门了。” “不要啊~你不想知道理查德王子在我家做什么了吗？” 维恩循循善诱地低声说：“而且我也是男生，往往只有男人才更了解男人……或许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参考意见呢？” “……”歌礼的神色显而易见地动摇了。 “再说，你可以再叫上一两个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呀？这不就不算‘单独’和我出去玩了吗？”他趁热打铁道。 她犹豫了半天，才勉强答应道：“仅此一次。” 维恩笑得一脸灿烂：“借口不用我告诉你怎么找吧？” 决定了之后，歌礼也不再扭扭捏捏，她沉吟片刻，对维恩说：“你还没来得及参加学园社团吧？就说你对管弦部感兴趣想要加入，于是我作为管弦部的副部长，大发慈悲地抽出一点时间陪你去买新的乐器。” “管弦部？”维恩不自觉复读了一遍这三个字。 因为是人根据现实世界创造出来的作品，所以即使是架空世界里也依旧有着这些东西吗？ 自己上辈子只学过半吊子的钢琴而已，维恩其实对这个无感，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因为家人期望他“陶冶情操”的需求，于是就这么学着学着，终于在初二那年考过了业余十级。 然后就扔到了一边十来年，再也没有捡起来过。 而且，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一般管弦乐队里是不会有钢琴的。 “啊，可是我不会那些乐器。” “没指望你。”歌礼说，“你就当个幽灵部员好了，反正能参加的社团也不止一个。” 对好了口供，维恩满意地抽出一张白纸，开始了涂鸦。 第一步，注意观察王都底层的生活水平，如果可以的话，选定几个或许可以不用出面就能养活自己的职业。 他在白纸上画了一叠钱，然后在后面加上了几个锄头。 第二步，买个小礼物给克莉丝……嗯，女孩子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他另起一行，画了一只大型玩偶，玩偶的脖子上还打了个可爱的领结。 第三步，和这位财政大臣家的小姐搞好关系，怂恿她对王子殿下发起爱的攻势，说不定王子一被打动就迷途知返了是吧。 于是，他在剩下的空白部分画了一个爱心。想了想，又在爱心里加上了一支穿心而过的箭。 好了！这个就是本次的出行计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维恩将这张纸叠好，小心地放到衣服口袋里。 有了克莉丝的前车之鉴，他是绝对不会再直接用汉字做密码了，像这样的简笔画，他就不信还有谁能破译得出。 渐渐地，来到教室的同学们变多了，理查德和加文也在其中。 “维恩，早上好。”加文·沃伦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早啊，王子殿下也早。” “说了直接叫我理查德就好了。”王子微微露出苦恼之色。 （盯——） 维恩感受到了来自旁边的视线，于是更加故意地表现出和王子熟稔的模样。 大概是上次对维恩的印象不错，理查德课间也对他有说有笑的，令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不由侧目。 到下午放学时，歌礼果然坐不住了，等理查德一离开就堵住了维恩的去路。 “走吧。” “昂？” “你不是想加入管弦部吗？现在我正好有空。” 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却偏偏要摆出一副迁就对方的模样。 虽然可爱，但是少女哟，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设可是典型的败犬角色预定？ 维恩笑了笑，“那真是太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在维恩好像看穿了一切的清澈目光注视下，不知为何歌礼竟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 “不好啦！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又怎么了？”克莉丝身姿端正地坐在手工部的柔软沙发上，手里端着一只镀金的专用茶杯。 她轻轻地抿了一口，正在细细品味着最上等的红茶。 顺带一提，部室里的沙发、茶具、以及上好的茶叶全部都由克莉丝·温彻友情赞助。 她的加入，让本来冷冷清清的手工部瞬间焕发出了全新的面貌，手工部的部长更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退位让贤。 没办法，部长大人本来都做好如果这一年再招不到新社员就得废社的心理准备了。 只是，想不到传闻中的千金大小姐克莉丝竟然会喜欢手工部这样朴实的社团，而她的加入更是令她的跟班们纷纷云行景从，社员人数一下子上涨了一大截，完全摆脱了废社的命运。 真可谓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正文 第22章 歌礼和克莉丝 在克莉丝正陶醉于自己的英雄壮举之时，来人却打破了她心中的宁静。 “我看见歌礼·埃奇沃思把维恩大人带走了！”克莉丝的跟班一号莫莉慌张地喊道。 “噗——”克莉丝一惊，嘴里的红茶都喷了出去。 “啊、克莉丝大人没事吧？”跟班二号伊芙见状，赶紧将随身的干净手帕递给她。 “咳、咳咳……我没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克莉丝接过手帕胡乱抹了一把，小声和伊芙道歉道：“抱歉啊伊芙，手帕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伊芙摇了摇头：“不用了，只是很普通的手帕而已。” “就是刚才的事情，我过来的时候他们刚出教室不久。”莫莉不确定地说：“看方向应该是去管弦部那边了。” “管弦部……”克莉丝默念着这个名字。 原剧情里没有这一茬啊！还能不能好好地玩耍了？ 不如说，原作里根本对社团方面就没怎么描写过，重点全在克莉丝千奇百怪的攻略方式上。 但或许……在这个真实化的世界中，那些事情也都是确实发生过的，只是因为不是主线剧情，所以在原作里没有展现出来？ 克莉丝拄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克莉丝大人，赶紧去搭救维恩大人吧”伊芙忧心忡忡，“歌礼大人和您一直就不对付，维恩大人在她手里会吃苦头的。” 说起歌礼·埃奇沃思和克莉丝·温彻的恩怨，要追溯到上一辈之间的故事了。 当今埃奇沃思的家主弗朗茨和艾略特公爵从小就一直合不来，他作为紧紧与国王乔治捆绑在一起的心腹、铁杆王党，十分看不惯温彻家族这样在各方势力之间长袖善舞而又随风摇摆的大贵族。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但另一桩人尽皆知的事情却让他们俩永远也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那就是，当年弗朗茨爱上了一个高贵又美丽的女孩，却在说服自家向对方提亲的半途中，被艾略特横刀夺爱—— 至少弗朗茨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没错，那个女孩就是今日的温彻公爵夫人，艾希薇尔。 接收到这一段记忆时，克莉丝的感受就像是在看十几年前的古早玛丽苏小说，连吐槽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也导致她在面对歌礼的时候，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相信歌礼那边也有同样的体会，因此她俩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怼起来。 虽然从后面的剧情来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为了维恩的人身安全不出什么意外，她决定还是有必要前去看看。 …… 管弦部的活动室非常宽阔，装潢豪华，在墙壁上陈列着一整面仅起装饰作用的乐器。 弦乐器: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 木管乐器:长笛、单簧管、双簧管、大管。 铜管乐器:小号、大号、圆号、长号。 “我们管弦部主要的乐器就这些，你想学哪一种？” “小提琴吧！”维恩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其实，我对那些吟游诗人的传说还挺感兴趣的。想想将来有一天带着小提琴四处旅行，去往各个陌生的国度，在风情迥异的街巷中尽情挥洒自己的艺术情感，不是很浪漫吗？” 歌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的兴趣还挺独特。像其他满脑肥肠的贵族子弟，大多只想长大后养几十个情人，再生几百个小孩子。” ……这么真实的吗？ “看来第一王子殿下的确是难得的好人。” “那是当然。”说起理查德，歌礼与有荣焉。“他是不一样的。” 维恩眼前一亮，一锤手心：“对了，说到理查德，我有一个办法绝对能让他对你提起兴趣！” 他略微靠近了歌礼一点，附耳对她轻声说着什么。 歌礼越听眉间皱得越紧，怀疑道：“这真的能奏效？你该不会是在故意耍我？” “或许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比什么也不做更好，至少会对你留下一个‘很特别’的印象。”维恩笑着肯定道。 于是，当克莉丝气势汹汹地来到管弦部时，就看见了维恩和歌礼相谈甚欢、笑得特别灿烂的样子。 危！ 克莉丝心底拉响了警报。 ‘不好啦！妈妈！维恩被妖精蛊惑啦！’ 这样想着，她赶紧挤到他们两个中间，将二人分开。 “维恩，怎么忽然对管弦部有兴趣了？不如来加入手工部吧，管弦部哪里比得上我们手工部有趣！” 歌礼听她这样说，嗤笑了一声：“去和那些女孩子们一起做再低级不过的小玩具吗？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家开的手工作坊随时欢迎你。” 冷嘲热讽、唇枪舌剑，维恩站在一边头都大了。 “克莉丝姐姐，我只是想学习一下小提琴而已~”他弱弱地插话道。 “在家里也可以学，我这就回去让妈妈给你请个专门的小提琴老师，每天增加至少两个小时的乐器练习课程！” “！？？？” 歌礼笑了：“不错嘛，既然成为了我们管弦部的部员，当然在家里也不能懈怠才是，要努力哦？” 等等，这是报复吧？一定是吧！ 受到挑衅，克莉丝更加心气不顺了。 “不行，必须也要加入手工部！” 最终，在克莉丝强大的威压下，维恩被迫一起填写了手工部的入部申请书。 管弦部活动室内就存放有空白的申请表，看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笔，在最后一笔一划地签上不太工整的名字，克莉丝一把抽出，急匆匆地赶回去盖章去了。 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维恩真是服了，难道克莉丝穿越前的真实年纪也是小学生吗？ 维恩将笔收回口袋里。 “走吧，现在就去逛一逛市集。”歌礼随意地将维恩的申请表塞到桌上的档案夹里。 “现在？” 歌礼皱起了眉：“动作再慢点可能就走不了了。” 想到克莉丝或许很快就回来，维恩忙不迭地说：“那我们快走吧！”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一路上全听这俩小学生吵架了。 正文 第23章 市集 克莉丝回到部室里，兀自在皱眉思索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维恩好像和歌礼·埃奇沃思关系非常亲密的样子，该不会是…… 先不说自己和歌礼之间存在的矛盾，光是想想将来或许有一天，父亲大人要和财政大臣弗朗茨做儿女亲家的画面，都觉得天崩地裂。 虽然，如果维恩因为蝴蝶效应没有和原作里一样喜欢上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件大好事，至少她感觉压力和负罪感都减轻了许多，但这绝不代表她想看到维恩一脚踏到埃奇沃思家的大坑里。 要知道歌礼从小到大喜欢的，可一直都是理查德王子啊！ 嗯……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仅仅只是聊聊天而已，还不能下定论。 “克莉丝大人，维恩大人怎么样了？”手工部里，跟班二号伊芙担忧地问。 克莉丝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他对小提琴感兴趣，想要加入管弦部而已。” “这怎么可以！”跟班一号莫莉反应比克莉丝还大。“一定是那一位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克莉丝大人，我们一起去冲了管弦部，把您的弟弟抢回来吧！” “哼哼。”克莉丝一脸阴险地笑，手中掏出一张表格：“不用担心，我早有打算。” 伊芙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恍然大悟，赞叹道：“不愧是克莉丝大人！” 站在另一边的莫莉茫然地问：“这是？” “维恩的入部申请书。”克莉丝嚣张地说：“有了它，我大可以安排手工部的活动和管弦部的时间全部冲突。这样，就算维恩加入了管弦部，那只‘家禽’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似是想到了歌礼·埃奇沃思将来无能狂怒的模样，克莉丝叉着腰，一手捂住嘴唇，像公鸡打鸣一样“哦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很有恶役千金的原主特色，看上去十分猖狂得意。 “可是，维恩大人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呢？”伊芙疑惑道。 克莉丝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啊，为什么没一起回来呢？ 当片刻后，三人再次赶到管弦部活动室之时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咦——这个是？” 伊芙眼睛尖，看见桌脚边遗落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好奇之下，她捡起来打开瞄了一眼。 “啊！”她惊呼一声。 “发现什么了？” “克莉丝大人！快过来看！”伊芙激动得脸颊都红了，“这是……这是……” 什么东西大惊小怪的。 克莉丝满不在意地接过来瞟了一眼，眼睛立时瞪得比铜铃还大，捻着纸张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这、这难道是，维恩的……” “情书！？——” …… 因为维恩想接触市井，所以歌礼的马车只是将他们带到内城的大道上，约定好三个小时后过来接就离开了。 虽然说是要和其他可爱的女孩子一起，但最后同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歌礼的贴身女仆而已，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姐姐，非常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要买礼物就动作快一点。”歌礼·埃奇沃思一脸嫌弃。 “知道了。”维恩将手伸进口袋里。 然而，他的动作顿住了。 我的纸呢？ 刚刚还在的那么大一张纸呢？ 他将口袋里的东西全掏出来，只有钱、学生证和一只笔。 “你在搞什么？”歌礼皱眉问道。 “可能掉了点东西……唉，算了没事。” 只是随手撕下来的一张废纸而已，那上面的几点安排其实写不写也没什么大影响，完全是出于无聊才画了几笔。 小学部的放学时间一向很早，此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市集中一派热闹景象。 “这里的夜市很出名，特别是在盛大节日的时候，王都的民众们会点起火把或者灯饰，宴饮奏乐、寻欢作乐直至通宵达旦。” 到了熙熙攘攘的市集里，方才还满脸不屑的歌礼一下子变得积极起来，大步往前走，将维恩领进了一家占地颇大的礼品店中。 这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看就是老顾客了。 “所以，你想买什么样的礼物？”歌礼问。 “女孩子一般都喜欢的。” “珠宝吗？” “……”维恩被噎得说不出话，“除了珠宝你就没有其他喜欢的了吗？” 歌礼思考了半天，不确定道：“理查德王子殿下？” 可以，你赢了。 见维恩一脸无语地转过头去挑选礼品，歌礼嘴角微微翘起了不明显的弧度。 逗弄这种小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但很快她的笑容又收敛了。 可惜是克莉丝的弟弟。 来回地打量摆在展示台上的一只大棕熊玩偶，和另一边毛茸茸勉强能看出是一只狗的抱枕，维恩实在难以抉择。 克莉丝曾经说过她想养一只狗，应该是喜欢狗的吧？ 可是这小狗抱枕又小又丑、布料还很粗糙。 选棕熊的话多少还能占个体型优势，虽然都一样长得磕碜。 摸了摸这两者的布料，半斤八两，维恩蹙起眉，非常不满意。 “这位小少爷，喜欢什么样的礼品呢？”一名店员注意到两个小孩子穿着清溪学园的制服，立即精神一震。 在那里就读的孩子，可是非富即贵，怠慢不得。 “没有用料更加好一点的玩偶吗？”维恩指着展示台上的礼品说，“至少，也得比我的校服布料好一个档次吧。” “呃……这些玩偶的制作材料已经是小店最好的了……” 身后的歌礼嗤笑道：“你以为学园制服是什么档次的衣物？重新购买的话，必须缴纳5格兰镑每件的制服费。” “嘶——”维恩震惊了。 他之前在书上看到，一般的富农一年的生活费也才5格兰镑，一匹高级乘用马也不过是10格兰镑而已啊。 这么说至少两件换洗的制服就是一匹高级乘用马的价钱，简直匪夷所思。 “这衣服有什么特殊功能吗？” 说实话，制服用料和工艺的确还不错，穿着挺舒服的，但也不算特别出彩，维恩不觉得它值那么昂贵的价钱。 “特殊功能？上面印着的清溪学园校徽，就是最大的特殊功能。”歌礼满含深意地说。 ……懂了。 它本来或许不值那么多，但有了“清溪学园”的背书，一下子具有了比原来高上许多的产品附加值。 黑，真黑，赚学生手里的钱。 怪不得学园里的学生们都把穿制服当成一件重要的事，甚至能拿来做欺凌的工具。 正文 第24章 悲伤的故事 最终，维恩还是买下了那只丑不拉叽的大棕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设计和审美水平还没有发展起来的缘故，那些手工礼品大多不怎么好看。 歌礼轻轻拍了拍手掌，人群中一名其貌不扬的光头大汉钻出来，对她行了一礼。 “把这只玩偶送到温彻公爵府。” “是。” 大汉二话不说，提起打包好的礼物一溜烟跑了。 见维恩看着大汉一骑绝尘的背影满脸呆滞的表情，歌礼主动解释道：“其实这家店提供代送服务，只不过我的随从速度更快。” 然而话虽如此，她却并不是出于好意才出手帮忙。 歌礼也有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她很想见识一下，克莉丝在家里看到维恩的礼物竟然是由自己的随从送来，该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气急败坏，觉得输给了自己一筹吧？以她的骄纵性格说不定还会大闹一场。 想到有趣之处，她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眯起，就像是一只偷笑的小狐狸。 “不，我只是对刚才那大汉躲在人群里有点惊讶。” 维恩完全没觉察到歌礼的险恶用心。 “怎么说我也是财政大臣的女儿，家里很有钱的，自然要小心一点。”歌礼白了他一眼。 礼物也买好了，歌礼停顿了半晌，才低声说：“至于乐器倒好办，我们社团有专门合作的定制厂家，就由我出钱送你一把好了。作为交换——” “放心。”维恩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作为交换，我一定会好好打探王子殿下的喜好。” “当然，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参详的地方也可以私下来找我，别人绝对想不到出自温彻家族的我竟然会充当你的恋爱军师。”维恩毫不犹豫地把王子给卖了。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上道又这么傻的羊，可不得好好褥一把？ 有钱好啊，有钱自己就不会因为狮子大开口而愧疚了。 ‘之前居然还想着怎样在外面打工攒私房钱，没想到富婆就在我身边，我真傻。’ 坦白说，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至少七八种关于“将来有钱了该怎么花”的方案了。 时间还早，各怀鬼胎的两人结伴在市集街巷中闲逛，一下摸摸这个商品，一下看看那个摆饰。 维恩敏锐地发现，歌礼虽然之前貌似对那些手工小饰品、小玩具不屑一顾的样子，实际上却完全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连不经意扫过的视线都要多停留一会儿。 他只是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原来是在克莉丝面前嘴硬。 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看上去闹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交锋起来的手段却又很低级，不痛不痒的，乍一看还挺有点欢喜冤家的意味。 歌礼被维恩慈祥老父亲般的神情看得恶寒骤起，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最好别想耍什么小心眼，要是你之前说的方法不起效，我绝对会要你好看！”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让王子爱上你啊。”维恩义正言辞地抗议道：“人和人的感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只要有一点点好的变化，那就是胜利懂不懂？” 或许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女孩一脸沉郁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还真是，意外地好骗。 这些鸡汤文学，正常人谁信谁死，维恩心底默默替歌礼注定逝去的爱情点了一根蜡。 不不不，信心还是要有的，要是自己不相信，还怎么去说服别人相信？ 维恩尽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或许，那王子就不是个正常人呢？ 他确实不正常，哪有谁会因为“有趣的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就不可救药地爱上对方的？ 而看上去堪称完美典范的王子殿下，就恰好是这样的人。 当维恩看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吐出一口老血。 不过这点不重要，在动画里第一王子并没有多少戏份，反而是克莉丝和原女主的“真挚羁绊”看得维恩十分上头，忍不住每过十来分钟就按下暂停键，然后躺倒在床上抱着自己扭成了一条毛毛虫。 将来一定会见面的吧，塔西娅。 当维恩迈着欢快的小步伐浮想联翩之时，另一边，歌礼却停驻在路过的一家中型剧院门口走不动道了。 【王子和贵族大小姐的爱情故事~由新近成名的剧作家波克兰倾情创作，于今晚在王都内初次公演！】 见歌礼盯着宣传牌上张贴的海报，身后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女仆忽然上前一步，隐晦地提醒道： “小姐，今晚您还有茶道课的安排，时间恐怕并不宽裕。” …… 温彻公爵府。 克莉丝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聚精会神地盯着摆放在桌上的普通白纸，就像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虽然只是粗浅的线条，但其中想表达的含义非常明显，她的脑海不由浮现出不久之前两位跟班所说的话。 “金钱和锄头：代表想要努力攒钱；可爱的大玩偶：代表给女孩子的礼物；被一箭穿透的爱心：代表一见钟情。” “合起来就是：要努力攒钱买礼物送给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孩。” “啪！”克莉丝一把将纸条压在自己的五指之下。 “冷静一点，克莉丝！”她自语道，“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而且现在大家还小，以后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也许歌礼有一天不喜欢理查德王子了呢？也许维恩有一天就不喜欢歌礼了呢？ 退一万步，不是还有自己这个穿越者在吗？要充分相信自己这只蝴蝶的主观能动性！ 吸气，呼气。 克莉丝竭力平复自己激荡的情绪。 “大小姐。”一名女仆轻轻敲响了房门，“埃奇沃思家的歌礼小姐派人带来了一件礼物，据说是维恩少爷送的东西，您要过目一下吗？” 这……这…… 现在整理一下思路： 维恩想送给歌礼一件礼物→维恩跟着歌礼一起外出→歌礼派人将维恩的礼物交还给了温彻公爵府。 克莉丝不忍卒读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仿佛看到了一个获知真相后痛苦嚎哭的灵魂。 “将礼物藏起来。”她坚决地说。 “……啊？” 门外的女仆一脸茫然。 “立刻去做！还有绝对不能告诉维恩，就当没有这回事！” 正文 第25章 克莉丝的提议 带着从街边买的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维恩回到了家里。 刚踏进家门，就看见克莉丝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盘腿坐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带兜帽的黑色长袍，活像一名FFF团的异教徒。 “你这是？”维恩问道。 “我正在进行一项十分重要的占卜活动。”克莉丝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请脱下你的鞋子，然后扔到门外。” ？？？ 中二病发作了吗？ “我不脱，除非你送我一双新的。”维恩也蹲下来，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住自己脚下蹬着的小皮靴。 “买。”克莉丝一挥袍子，露出半只被白布缠绕的手。 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地怎么就傻了，维恩怜悯地看着她。 想了想，她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先顺着她吧。 于是，维恩按她所说的，将自己的一只鞋往后丢到了门外。 “冥冥中存在的恋爱之主啊！请听从我的呼唤，显现出我面前这个人的感情结果吧！” 一阵风吹来，克莉丝的长袍翻飞舞动，露出了她被白布蒙住的半边眼睛，她大喊一声：“邪王真眼·封印解除！”然后掀开了眼前的白布。 风停了，时空仿佛陷入了静止。 银色微蓝的瞳孔美丽而深邃，她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维恩，就好像要透过他的躯壳一直看到内里的灵魂。 “很好，没有外神干涉的痕迹。现在，去查看那只鞋子的鞋头朝向哪个方位。” “是！”在克莉丝的背后忽然出现一名拿着把巨大扇子的女仆。 她噔噔噔地小跑出去，又噔噔噔地小跑回来。 “大小姐！鞋头朝向北方。” “……北方是哪方？” “大小姐，是朝向屋内。” “太好了！”克莉丝一拍手心站起来，重新用白布遮住右眼。 “根据占卜结果，维恩·温彻今年内的恋情将不会有好的结果，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维恩！这是主的旨意！”她庄严肃穆地说。 这什么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占卜？主根本不在乎！ 维恩无奈地起身，顺势换好了室内鞋。“这身装扮最好不要被母亲大人看见，不然你又要接受制裁了。” “我的占卜是真的！” 嗯，你算的占卜是真的，你嗑的CP也是真的，你想要的一切都是真的。 维恩敷衍地应和道：“好好好，是真的。”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被她一打岔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 “对了克莉丝，你没有收到什么东西吗？”他试探道。 不应该啊！ 歌礼都说让仆从把自己买的东西送回来，这点小事她不至于骗自己吧？回来就能戳穿了。 克莉丝身形一僵，心跳都停了两拍。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男孩的第六感？预感到自己的礼物要被退回家里了？对自己的感情不自信？呜……可怜的孩子！ “有吗？或许有吧，也可能没有，我没注意呢……”她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券，“维恩！我们一起去看这部初次登台的戏剧演出吧！听说是之前在外巡演多年、积累了不小名气的剧团。” 【王子和贵族大小姐的爱情故事~】 维恩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之前歌礼感兴趣的那部么？你们到底是有多喜欢这种老掉牙的套路？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克莉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克莉丝恍若未觉，依旧在不停地安利：“有很多小姐妹都向我推荐了这家剧团，别的不说，实力上是绝对是足够优秀的。这次的剧本创作同样由他们的剧团负责人亲自编写，之前他写的那部《胆小鬼》风靡了整个王都。”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克莉丝略感遗憾地说，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所以，维恩要一起去看吗？” 顿了顿，仿佛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她又加上了一句：“就当是陪我一起。” ‘她好像真的很希望我陪她一起去的样子。’ 维恩怀疑地打量她的神色。 ——前所未有的真诚。 该不会是闯了什么祸了吧？ 想到她从自己一回来起，好像就在刻意避免提到礼物的话题，一直在打岔…… 是对礼物不满意？还是不小心弄坏了？ 那玩偶的确质量不怎么好。 算了，下次再送她一个更好的吧。 “那去吧。”维恩展颜笑道：“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歌剧呢！” “呜呼！”克莉丝怪叫一声，“现在就出发！” “等等、至少先把你这身奇怪装扮换掉啊！” …… 最后，克莉丝还是穿着一身正常的衣服出门了。 是一件普通的冒险装，戴上背后的兜帽可以遮住她那平时过于显眼的、末端有着小卷卷的华丽金发。 两人走在大街上，就像两名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小孩子，除了衣物极其整洁干净，就像新买的一样。 维恩还以为克莉丝至少会询问一下自己和歌礼都说了些什么，哪怕只是出于好奇。 但没想到，一路上克莉丝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对歌礼更是连相关的半个字也没有提起，而是一直说着其他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 就好像在有意逗自己开心一样。 在剧院里比较靠前的位置就坐，维恩默默地做好了昏昏欲睡的准备。 戏剧在圣洛恩斯王国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娱乐活动，受到了上达国王本人，下至平民百姓的一致喜爱。 但是饱受21世纪各种新媒体轰炸的维恩，又怎么可能会对中世纪的西方戏剧感兴趣呢？ 可当演出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本以为是普通的王子和贵族女孩恋爱的故事，之前在外张贴的海报也是这样宣传的，然而实际上根本就是一部讽刺贵族生态、用词十分犀利的抨击社会的作品。 在这里的观众绝大多数是出生平民阶层的普通人，他们早已对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积攒了很多怨气，更是对那些平时没有人敢说的话语深有同感，一时惊呼，一时捧腹大笑。 主要梗概是：一名贵族女孩因为联姻将要嫁给年满二十岁的另一个国家的王子，在此之前她连对方的高矮胖瘦都不知晓。在订亲的过程中各个贵族的贪婪和无知都呈现得活灵活现，本国的教会高层却认为这一桩联姻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于是借助神的名义从中破坏。 最终，贵族小姐将那些人不断尝试灌输给她的观念抛到脑后，离家出走亲自去考察王子，两人真正见上面后立马一见钟情，结婚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中间几次反转，演出精湛，也体现了对贵族阶级和老旧思想的不满以及进步理念。 维恩心甘情愿的献上了热情的掌声，假以时日，这部作品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经典之作。 但维恩依旧觉得，这个故事的刺激程度还是太保守了，讽刺虽然犀利，但却并不算深入本质。 如果将它拿来与现代的各种小说、电视、游戏的爆炸剧情相比较，其间仍然有着难以弥补的差距。 那可是来自工业文明的降维打击。 正文 第26章 奇怪的小白狗 从剧院里出来，意外地发现外面正飘着毛毛细雨。 “维恩，这场戏剧很有意思吧？”克莉丝略带得意地说。 满脸求夸赞的表情。 “是，很有趣。”维恩点头道，“就是最后不应该让那位贵族小姐和王子在一起。” “欸？为什么？”克莉丝觉得这个剧情发展还蛮自然的，既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因为，如果没有本国的权利斗争造成波折，即使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订婚，邻国王子也会同意的。” 他说，“王子只是需要那个身份，和那位小姐本人没有关系。” 克莉丝忽然停下脚步，神情在兜帽的遮挡下看不清楚。 “维恩……” 糟糕，我是不是上眼药上得太明显了。 维恩正想着要怎样用一个幼稚的借口圆过去，克莉丝开口了。 “维恩，想不到你竟然很有文学方面的天赋，看问题看得很深入呀！” 她一脸赞叹地抬起头，欣赏地看着他，目光闪闪。 ‘呼，还以为要露馅了。’ 维恩松了一口气，说：“是啊，我喜欢看书。” 他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对理查德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画结局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太深了，自己总是下意识地就有点看他不顺眼。 “看书好呀。”克莉丝一下兴奋了起来，“喜欢看书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她笑眯眯走在身边的样子，维恩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呜汪——” 克莉丝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声音？” “嗷……呜汪、汪……” 两人对视一眼，靠近街道旁不起眼的一条巷弄中。 因为月光被乌云遮挡，只能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纸箱倒扣在角落里，声音就是从箱子下传来的。 维恩上前一步，挡在克莉丝前面。 他将手掌摊开，伸到身前，一只高约两米的土偶倏然出现。 土偶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纸箱靠近，用粗壮的泥土手臂抱住了纸箱，缓缓抬起。 一只蜷缩成一团的白色的小家伙露出了身影。 似乎意识到附近有人的气息，小家伙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一条……狗？” 克莉丝立即进入小巷中，将那白色的小动物抱了出来，果然是只小奶狗。 昏昏沉沉、精神不济的样子，似乎患上了什么疾病。 “好可怜……”克莉丝抚摸着它脑袋上微微潮湿的绒毛。“是被丢弃在这里的吗？” 巷弄里一片黑暗，两堵高墙沉默地对立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有人吗？” 没有回应。 这小奶狗实在太小了，也就两巴掌加起来那么大，也不知道长牙了没有，看这虚弱的样子恐怕养不活。 “维恩，我们去找个医生给它看一下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她并没有想要征求维恩的意见，抱着小狗焦急地就往家里赶回去。 “等、等下，克莉丝姐姐，让我来抱着它吧。” 话说这位主角是不是爱心过于泛滥了？随便收养来路不明的狗万一有狂犬病怎么办？ 慢着，这个世界有狂犬病吗？ 算了，克莉丝将来能长那么大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不然原作早就腰斩了。 …… 公爵府，维恩的房间里。 克莉丝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维恩。 维恩接过，轻柔地给放在膝盖上的小奶狗擦着身子，克莉丝则顺势摸了摸它的脑袋，坐在一边看。 这只小白狗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毛发不算太长，在维恩的摆弄下两眼闭着哼哼唧唧，一张小脸十分可爱。 维恩边擦边说：“很晚了，早点去清洗歇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闻言，克莉丝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感觉自己身心俱疲，确实有点撑不住了。 何况外出之后身上还淋了雨，睡前洗澡是必须的。 “那……就交给你了？” 之前已经请家里的医师也替这只小狗诊治了一番，还替它做了身体清洁。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兽医经验到底如何，但在看似一顿瞎整之后，小白狗总算不再露出痛苦之色，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交给我吧！放心。” 见他好像也很喜欢这只小狗的样子，克莉丝放下心来。 有了这只小生命的陪伴，再在自己的帮（dao）助（luan）之下，像维恩这样的小孩子应该很快就会从不切实际的恋情中走出来。 留下了特意给它准备的小窝——一只铺好了柔软毛毯的花篮，克莉丝半眯着眼睛，轻轻带上了房门。 维恩停下擦拭的动作，伸长了脖子偷听门外的动静，等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目光移回自己手下的这只白色小奶狗身上。 他将小狗翻了个面，让它的背部靠着自己的大腿。 四肢张开，柔软的腹部展现在维恩面前。 是只公的。 确认了性别过后，视线上移，却恰好和它睁开的漆黑双眼对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维恩竟然从中看出了一分鄙夷。 他没好气地拍了下它的脑袋，“看什么看，叫爸爸！” 狗当然是没办法叫爸爸的，但这只小白狗竟然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嘴里发出警告的奶吼，摇晃着脑袋好像要避开他的魔掌。 维恩疑惑地看了它一眼。 ……好像智商不低的样子，该不会是什么魔兽神兽外挂之类的东西吧？ 可是原动画的剧情里应该没出现过这类似的设定，超凡力量仅限于魔法。 维恩用双手卡住它的前腿，将它举至和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 “告诉我，1加1等于几？答案是几你就叫几声。” 小白狗闭上了眼睛，看也不看。 “2加3等于几？” 小白狗全身放松，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喂。”维恩抓着它晃了几下，毫无反应。 这狗……不对劲。 维恩百分之一千确定动画里克莉丝从来没有养过狗、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 如果它不半路夭折的话，意味着它将来少说还有十多年的寿命，贯穿他们整个少年时期。 在主角身边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不可能连一个镜头也没有。 不，说不定正因为现在这个克莉丝不是动画里那一个，所以才有可能发生这种变化。 刚才在市集里，如果不是克莉丝先听到了它微弱的叫声，又从小巷中直截了当地把它抱起来，维恩绝对不会冒冒失失地将它带回家。 暂且放下一些疑虑，维恩将它塞回了已经打好铺盖的花篮，然后把篮子放在了自己的床边。 正文 第27章 歌礼遭受背刺 第二天，在母亲大人的威压下，克莉丝极其干脆地把想收养小狗的锅甩给了维恩。 “像我这样的千金淑女，怎么可能会从大街上随便捡东西呢？” 克莉丝讨好地巴着艾希薇尔：“完全是因为维恩太心软了，不忍心看着小狗狗就那么死在大街上嘛~所以哭着求着要将它带回来，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维恩默默地咽下嘴里的早餐，安静如鸡。 艾希薇尔转过头来问：“维恩？是这样吗？” 维恩点点头，“是的，没错。” 艾希薇尔语气和缓了一点：“那好吧，仅此一次。下次不准再带其他的小动物回家了。” 她这样追求仪态完美的贵妇人，身上的饰品多是名贵的易损之物，一般情况下绝不会允许这焉了吧唧的狗有机会影响自己的风姿、把自己的家里搞得一片狼藉。 但既然是可怜的维恩这孩子的要求，也就破例通融一下好了。 等艾希薇尔离去之后，克莉丝才放松下来：“好险，幸好我机智。” 她走到维恩身边，摸了摸狗狗。“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这狗很有懒猪的潜质，不是吃就是睡，现在又进入人事不省的状态了。 “不急，去学校再想也一样。”维恩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把小白狗托付给卡莲照看，然后拎着盯着小狗一脸痴汉笑的克莉丝赶去学校。 一到校园里，维恩就听见了周围的讨论声。 “波克兰编写的剧本实在太厉害了，我认为他比现在王都所有其他的作家水平都要高！”一名女生说。 “对啊，而且他的剧团也很厉害，那位贵族小姐和邻国王子都好好看！”另一位男生附和道。 嗯？这也是昨天去观看了那场演出的同学吗？ 但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却突然被新加入的一个声音打断。 “呵，低劣而亵渎神明的滥俗故事，我还以为只有那些毫无欣赏水准可言的平民们才会喜欢——想不到竟然在清溪学园里也有那些劣质因子。” “你！”那名男生对来人怒目而视。 打断他们之间交谈的，正是曾找过维恩麻烦、却被歌礼打断的高个女生。 刚才还与男生说得很高兴的女孩神色黯淡下来，隐约还透着些许惧怕之色，她拉着旁边的男生小声道:“帕西，算了……” “优娜！这边！”上次与她一起的两名不良少女在远处呼唤同伴。 名为优娜的女生不屑而嘲讽地轻哼一声，昂着脑袋从这两名心情完全被破坏的学生面前走过。 “唉。” 克莉丝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 “维恩，她们是你的同班同学吧？”她问。 “好像是，歌礼·埃奇沃思的跟班们。” 克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所谓的‘跟班’，是贵族们抱团的手段之一。依附于某个‘领袖’，从而在学园里的一切活动中占据强势地位，即使是学园里的老师也不好干预。” 她轻轻地摸了摸维恩的头。 “维恩以后可不要变成那样讨厌的贵族。” 维恩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 学习，是一个不断充实自己的过程。 但在学习的半途中，却很难感觉到它对自己的提升到底在哪里，只有一年多过一年的作业，一次难过一次的考题，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今天的理查德有点思绪不宁，甚至不小心把笔碰掉了也没有注意到去捡。 于是，座位靠近他的一名女生——正是那名叫做优娜的不良少女，刻意越过一米多宽的过道帮他捡笔，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回他的桌边。 还不时小鹿乱撞地对理查德瞟去了一眼、一眼、又一眼。 维恩因为坐在后面，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忍不住看了看与自己同一排的歌礼·埃奇沃思。 她果然正用快要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优娜。 似是感觉到有如芒刺在背，当再一次偷看理查德王子的时候，优娜的目光稍微多瞟了一点，然后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突然“嘤！”了一声，立马转回去端端正正地坐好。 “优娜！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讲桌上，老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下课后便是午休，歌礼径直从后门离开了教室。维恩也收拾了东西，想着自己中午在食堂吃什么好。 要不随便吃点，然后去手工部打发时间？ 在来学校的路上，克莉丝强烈要求自己必须积极参加手工部的活动，他觉得自己短期内还是去刷一刷存在感比较好。 “维恩，中午一起吃饭吧。”理查德招呼他。 看来，王子殿下依旧没有放弃刷好感度的行为。 维恩自然无可无不可，跟着他和加文一起往食堂走去。 王子一路上走得很慢，看得出来是有话想说。 等走到一处半开放休憩区时，他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开口轻声道：“维恩，最近王都里来了个很有名气的剧团，演出十分精湛，不知道克莉丝周末是否有空……” “对不起，歌礼大人！我不该打扰王子殿下的学习~”前面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王子的话。 “呃……”话语戛然而止的理查德表情有些奇妙。 维恩听出来了，正是那名叫做优娜的女生。 他看了看王子和加文，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话你应该和王子殿下说，不应该和我说。”半晌后，响起歌礼的声音。 “非常抱歉！我知道错了！”优娜似乎是在诚恳地祈求原谅。 然而，在维恩才刚升起‘歌礼是不是在霸凌优娜’的念头时，下一秒就听到她大声喊道：“但王子殿下是大家的！即使是歌礼大人，也不可以独占！” “噗——”加文憋不住发出了声音。 “谁！谁在外面偷听！”不出两秒，歌礼便气急败坏地冲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面色精彩的理查德王子和维恩·温彻，还有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的加文·沃伦。 “你……你们……”歌礼一霎时眼睛都红了。 加文可不管那么多，大肆嘲笑：“王子殿下，是~大~家~的！” “加文！”理查德不赞同地制止道。 歌礼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抹着眼泪逃走了。 正文 第28章 吾好为人师 真的弱鶸啊，太丢脸了。 维恩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歌礼同学的战斗力水平。 喜欢就直接上啊！打直球啊！动用你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啊！ 哭着跑了可还行！ 理查德王子只是叹气道：“这些女孩子们真是麻烦。” 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 “别忧心，这可是甜蜜的烦恼。”加文揶揄道。 “倒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忧心。” 三人继续往食堂走。 “维恩，我刚才说的……” “殿下你邀请晚了呢，克莉丝已经看过了。” “欸？”王子露出意外的神色：“昨天吗？我还以为她不喜欢这些新流派的戏剧。” “新兴流派？”维恩捕捉到这个词。 “就是那些更贴近我们日常生活、针对现实社会而创造出来的作品，与其他主要赞颂神明、以及历史英雄的古典流派相对应。”理查德解释道，“一种粗略的区分方法。” 似乎想到什么，他忽然笑道：“以前克莉丝还说过那些新流派的剧作家都是哗众取宠之辈，只有乡下人才会喜欢看他们写出来的东西……想不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长了很多。” 危！ 维恩的脑海中响起了警报。 【对理查德王子专用宝具·有趣的女人】正在发挥效用！ “啊，其实是我拉着克莉丝姐姐去看的，怪不得她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 撒谎了。 维恩撒谎了。 理查德的笑容果然淡了一点，但没过多久，他又十分欣慰地感叹：“以前她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都会直言呵斥，想不到现在也懂得体贴他人了。” 说着还拍了拍维恩的肩膀以示亲近。 淦！自我攻略最为致命，你是要朝着究极舔狗进化吗？ 维恩嘴角抽了抽，不想说话了。 清溪学园的食堂也同样修筑得美轮美奂。 玻璃明亮、地板整洁，不知道背后有着多少员工辛苦地清理，才能保持这么干净的效果。 在食堂内部的一侧拐角处，有着一排明显规格不一样的座位。 餐桌上垫着柔软的红色餐布，椅子也不是普通的树桩，而是有着靠背的高级红木椅，上面摆放了专用的羽毛坐垫，椅背上还装好了绣着百合花纹样的座套。 在看到那一排显眼的座位之后，维恩的脚步顿了顿。 他知道，作为百合会的成员，在这座校园里是有着许许多多特权的，食堂座位优先权就是其一。 那些高级座位是专门为百合会的成员们提供，普通学生绝对不能就坐，否则就只有接受霸凌一个结果。 作为小白花的原女主就曾在不明状况的时候，不小心占据了王子殿下的位置，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 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亲眼看到的时候依旧觉得无力吐槽。 在这座学园里，百合会的成员和普通学生就像是两个物种，即使所有人都是贵族。也不知道最开始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划分出不同的待遇，时时刻刻提醒着学生们自己应当所属的阶层。 见维恩的目光停留在百合会的区域，王子提醒说：“维恩你现在还没有加入百合会，所以不能在那一块就坐，我们今天先在平民区一起吃饭吧。我已经提交了对你的内部推荐信，相信很快就会有审核结果，要不了多久你也会是百合会的一员了。” 那可真是谢谢了。 在第一王子×原女主的剧情线里，也同样有着第一王子因为原女主不是百合会成员，所以和她一起在普通区吃饭的情节。然而，王子的体贴反而使原女主遭到其他女生加倍的怨恨。 虽然在动画中，这个桥段因为被克莉丝截胡了而没有发生。 看来无论是十岁的现在还是十五岁的将来，王子殿下对问题的解决思路都是一脉相承的，至少可以看出他本人是已有秩序的维护者。 在食堂就餐的人逐渐增多，有些经过身边、看见王子竟然坐在普通区的学生们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但发现相对而坐的维恩之后，这种惊讶又变成了了然。 还有的女生则神情激动，即使已经落座，也赶紧举起盘子转移到靠近他们三人的阵地。 不一会儿，他们附近的空位就全部被坐满。 理查德露出无奈之色。 他没想到在普通区吃饭会是这样的结果，根本不方便说话。 维恩被夹在一堆陌生人中间，时不时还有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感觉极其不自在，草草扒了两口饭就赶紧开溜：“我吃完了，等会还有别的事，你们慢慢吃吧！不急。” 趁王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维恩直接跑路。 “哎、等等……” 身后，理查德的呼唤被无情地忽略了。 …… 教学区的中庭。 ‘太可怕了！帅哥吃饭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吗？’ 维恩一边唏嘘着，一边优哉游哉地朝手工部的部室走去。 “呜呜……呜……” 楼梯的拐角处，一个女孩正坐在那哭得很伤心。 维恩从她身边走过去，又退回来。 “哎哟，这么巧啊。” 他略显浮夸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看。 “你、你走开。”女孩抽噎道。 “要哭就哭快一点哦，等下别人都吃完饭回来了，你不会想让大家都来欣赏你的眼泪吧？” “呜哇——”歌礼哭得更伤心了。 “啧啧啧……”维恩摇了摇头，“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跟班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换掉吧。” “又不是我要收她们做跟班的，她们明明自己都喜欢王子殿下还要靠上来！” 话语中满是对跟班们的控诉。 “所以你输了呀。”维恩下结论道。 “什、什么？” 眼睛都哭肿了。 “唉。”维恩叹道：“当然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所以必须要扯着你的大旗，才能接近王子殿下！” 歌礼懵然道：“是……这样吗？”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套路’吧？” 歌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高高在上的贵族大小姐实在是太多了，萌点不突出，你得做出改变！要给王子留下一个极其深刻的反转印象，首先就得把那些猪队友先鲨掉！” “杀、杀掉？”歌礼大惊失色。 “夸张的手法而已。”维恩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得先‘大义灭亲’。” 正文 第29章 教会 “维恩，你今天怎么一直笑眯眯的。” “克莉丝，你认为应该怎样让一个人忽然爱上他原来不喜欢的异性呢？”维恩问。 克莉丝正在摸狗头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啊，维恩有喜欢的人了吗？”她装作很平静地问。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好一个无中生友！这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克莉丝清了清嗓子，说：“深情从来被辜负，不如换一个人喜欢。” 维恩摇了摇头。“暂时换不了。” “这样啊。” 她轻声道：“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增强自己的吸引力。” “比如说，可观的成绩、强大的魔法、优越的家世……等等，要是全都不奏效的话，那就只能用万能的亚撒西大法，如果运气好或许可以逆天改命。” “亚撒西是什么？” “就是……”克莉丝想了想，说：“像下雨的时候，帮她撑伞。” “如果没带伞呢？” “那就一起淋雨。” 维恩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笑着侧过头：“这样说起来，我们算不算是一起淋过雨了？” 捡狗的那天，我们可是一起淋着小雨回来的。 克莉丝一脸黑线，“那个不算。” “喂，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说可以的是你，说不算的也是你。”维恩抗议道。 “忽忽忽~这就是真实的感情啊，想传达的心意如果另一方没有接受的话，即使做得再多也不过只感动了自己而已。”克莉丝一副恋爱大师的模样。 唔，这句感悟不错，记下来记下来。 维恩默默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准备下次找个恰当的时机转述给歌礼。 “我决定了，这只狗就叫做——”她深深提了一口气，营造出要震撼人心的气势。 “——小白！” “……”维恩无语道：“那不是最常见的名字吗？” “就是要常见才好养活。”克莉丝说，“小白多可爱啊，还亲切。” 她揉着小白狗的脑袋：“小白~我们去上学了，要乖乖的哦。” 不知是不是回应，小白狗顺从地发出“嗯嗯”声。 …… 今天的理查德王子同样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忧心着，课间也依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听说王子殿下昨天去观看了波克兰的戏剧，是这样吗？”有人鼓起勇气询问道。 “是的。”王子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非常完美的演出。” “啊……王子殿下竟然欣赏波克兰……” 这件事好像对众人造成了一定冲击，维恩不时能听到他们对此窃窃私语。 然而，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原本是这样觉得的。 维恩从洗手间出来，却意外地看见王子的好友加文·沃伦正一脸苦闷地靠在墙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到维恩，他神情一松，走过来问他：“维恩，方便说几句话吗？” 维恩看了看附近，其实没有几个路人，但为了隐蔽起见他还是跟着加文走远了一段距离。 “那么，是什么事情呢？” 加文单刀直入地说：“理查德他，其实最近一直在为波克兰的事情忧心着。” “波克兰，那个剧作家？好像和理查德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确实与他本人关系不大……确切地说，是国王陛下想要接见波克兰。” 加文道出了其中内情：“波克兰以前的作品，国王就已经十分喜爱了，这次新出的《贵族小姐的爱情》更是让陛下赞叹不已，想要让他在宫廷剧场里演出。” “那不是很好吗？”维恩说。 “不……不一样。”加文皱眉道，“你或许不了解，宫廷剧场在此前一直只上演教会的传统剧目。” “而波克兰更是个争议人物，他初来王都之时，就曾有教会人士要求立即将他驱逐，而他本次的新作中更是直接攻击教会利用神的名义攫取私利，昨日王宫之内就已经为此事吵翻了。” “那昨晚王子殿下还去……”维恩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说，王子是应国王的要求，才特意去为波克兰站台的？” “正是如此。”加文叹了口气。 “国王陛下一定要接见波克兰，所以只能用其他的方式为他造势，让他有应对教会攻击的能力……可是，王子殿下的年龄还太小了。”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着维恩。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艹，不会是想让艾略特公爵去站台吧？ 维恩表情复杂。 想到之前王子殿下想邀请克莉丝一起去观看，他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小看了这些贵族子弟的阴险程度。 “国王为什么不直接和艾略特公爵说呢？”他问。 似是没想到维恩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加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思索半天后，他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因为，他是国王吧。” 呸，不直接开口那就是不想落人口实。 国王也不想正面刺激教会，可他又偏偏要支持波克兰的作品，那意图简直昭然若揭了。 维恩并不想蹚这趟浑水，而且他也没有把握说服艾略特公爵冲锋陷阵。 像他们这样的大人物，身份和立场都是能拿来大做文章的工具，如果艾略特真的参与了，维恩可不觉得届时教会阵营会单纯地认为公爵大人只是个路过打酱油的。 “王子殿下一直希望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又一直犹豫着。”加文非常陈恳地说，“作为朋友，我想我有义务在他遇到困难时，帮他一把。”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你现在做出什么承诺。我相信，只要维恩你将这件事转告给艾略特公爵，他会有所决断的。” 说完这些，加文就转身离开了。 “教会……” 维恩留在原地沉吟着。 在原作中，教会起到的作用同样十分微弱，似乎只是为了能让这个故事和类西方中世纪背景更贴近而已。 从始至终，维恩都没感觉到教会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实际上却有着如此大的能量，甚至可以左右国王的决定。 他终于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出现了偏差，为什么一切都好像似是而非了。 按自己以往的经验，真的还能起到金手指的作用吗？ 正文 第30章 克莉丝的突进 结果，维恩还是将这件事情转告了艾略特公爵。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王子殿下出于什么考虑，而纠结于是否要当面说出来。” 他尽量把自己从叙述中摘出去，不干扰到艾略特的判断。 对此，艾略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就不再做任何回应。 “爸爸——”不久，克莉丝的声音传来。 在听到宝贝女儿呼唤的那一刻，艾略特的脸上漾起笑容，主动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怎么了？克莉丝。” 语气格外的温柔。 克莉丝手里举着一杯迷之橙色饮料，献宝一样地递给艾略特。“爸爸，看！这是我新开发出的橘子汁·特别配方！” “矮油我们克莉丝实在是太棒啦！”艾略特公爵惊喜地接过，假装喝了一口，然后言不由衷地赞叹道：“非常好喝，也去做给妈妈喝一点吧！” “妈妈喝过了。”克莉丝忽闪着大眼睛，萌萌地问道：“爸爸在和维恩说什么事情啊？” “没什么事情，就是抽查一下他的功课。”艾略特骗小孩的举动非常自然。“你们去玩吧。” 于是，克莉丝小跑过来，笑着把他拉出去。“维恩，快来看我给小白新设计的衣服。” 维恩本来还以为她真的做了什么奇形怪状的衣服出来，并想着是不是应该劝她放小狗一马。 但没想到，克莉丝刚一离开书房，就满脸严肃地问他和艾略特在说什么事情。 “是关于剧作家波克兰的……” 原也没有想刻意隐瞒，维恩将加文和自己说的话告诉了克莉丝。 克莉丝一字不漏地听完，而后自语道：“其实我也有所听闻，据说波克兰是个很帅的大叔。” 维恩表示大小姐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之间去找他见上一面吧！”克莉丝忽然说。 维恩愕然道：“可是，父亲大人还没有决定好是否给他提供庇护。” “管他那么多呢！先见到面再说不迟。” 喂喂，你只是觊觎人家的男色吧？一定是吧！ 说去就去，克莉丝立刻带上维恩，以出门玩耍的名义赶去市集的剧院约见波克兰。 最近一段时间，这家不大的剧场已经完全被波克兰完全包下，每天都上演着他创作的剧目，气氛一天比一天更火爆。 本想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剧团工作人员，在听说他们是温彻家族的人之后，相视一眼，还是将他们带到了幕后的工作间。 剧场外面明明是略凉爽的天气，但一进入后台，却感觉到有些闷热，光线也不太充足。 “团长，温彻家族的人过来拜访了。” 带他们进来的小哥轻轻敲响了最内里工作间的木门。 没有反应。 “团长？”这名小哥加大力度，使劲砰砰砰地拍门。 “唔……在呢在呢，请进。”好像才刚刚睡醒一样的声音响起。 木门被缓缓推开，克莉丝径直进入房内，维恩紧随其后。 一束光从门外探入，静静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凌乱的书本和纸张铺洒得到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嚓。”轻微的响动下，屋内的烛火被点亮。“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客人请待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就过来收拾。” ‘这位就是波克兰吗？’维恩打量着他。 看得出穿了好些年头的衣物清洗得有点泛白，头发凌乱、神情憔悴，但这完全无损于他的英俊容貌。 额头宽阔，鼻梁高挺，眼神深邃。 即使已不再年轻，但也确实无愧于美男子的传言。 “你就是波克兰？”克莉丝问。 看着这名贵族装束的小女孩，波克兰微微一怔。 “是的，正是在下。” 点起烛火之后，波克兰匆匆忙忙地捡拾着散落一地的文稿。 维恩刚想顺手也帮他捡一点，波克兰却神色一变，大喊了一声“等等！”，然后冲过来抢走了维恩手里的稿子。 “抱歉，因为这些是原始手稿，所以小心起见，请不要触碰。” ……既然那么重要，就先收拾好了再请我们进来啊！ “没关系。”维恩理解地笑了笑。 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把它们摞起来再堆到另一个角落里。 但在他一番清理过后，总算腾出一小片可以伸展活动的地方。 “请坐、请坐……”波克兰拍了拍布满灰尘的长条沙发。 克莉丝皱了皱眉，没有坐下。 “我是克莉丝·温彻。”她说，“本次我是代表我的父亲艾略特·温彻公爵，专为和你谈一则交易而来。” 波克兰和维恩同时露出惊讶之色。 “什么交易？”波克兰问道。 克莉丝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那位小哥。 “鲍勃，你先去忙吧，顺便把门带上。” 波克兰打发走了无关人员。 “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位小姐。” “恕我言辞不够委婉，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克莉丝一张小脸上完全没有惧色。 波克兰也不因为她危言耸听的话而生气，而是自嘲笑道：“所谓人生的旅途，便是一场至死方休的战争，哪有不危险的时候呢？” “我说的危险，是你明天很有可能就会被当众杀死的危险。” 波克兰瞳孔一缩。 “波克兰先生一定明白，现在教会的人对你都恨不得先除之而后快，即使是国王，恐怕也不能够保护你的安全。” 她双手插兜，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否则，你现在就不会龟缩在这个普通得甚至有点寒酸的剧院之中，而是已经成为国王的座上宾了。” 波克兰静静地看着克莉丝，没有说话。 “克莉丝小姐，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半晌后，他轻声说。“我所拥有的，只有一支笔而已。” “我要的，正是你的笔。”克莉丝认真道。 她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波克兰。 波克兰接过，看了几眼，露出错愕的表情。 “这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难，但却可以换来安全的创作环境，如何取舍全在你一念之间。” 波克兰痛苦地揉了揉脑袋，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可以，但如果因为你的拖延而产生了其他变故，那就只有由你自己承担了。” 话说完，克莉丝十分潇洒地转身就走。 维恩看了看波克兰，又看了看克莉丝的背影，赶紧一脸懵逼地跟上。 出了剧院，公爵府的马车依然停在门口等待着。 “克莉丝，你刚才递给他的小册子是什么东西？”维恩好奇地问道。 “要叫姐姐。”对于称呼问题，克莉丝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 但很快她就忽略了这一茬，难掩激动地低声说道：“那个东西——是赞、助、广、告啊！” “维恩，我要发财了！”克莉丝猛地抓住维恩左右摇晃，坐在马车里笑出了声。 宝石点缀的马车从青石铺就的平坦道路上缓缓驶过，徒留下一连串“哦嗬嗬嗬~”杠铃般的奇怪声响。 正文 第31章 维恩的修罗场 歌礼决心要做出一些改变。 虽然她至今依旧不明白，维恩·温彻所说的“萌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想，只要能够成为一个和以往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就能像他所说的那样给王子殿下留下“深刻的反转印象”了吧？ 于是，她变得温和了，说话更平易近人了，打扮上也完全偏向了清淡素雅的风格。 跟班们再来巴结她，她也只是说着“不要打扰我的学习”就将她们全部拒之门外。 她觉得自己逐渐好起来了，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学习之中后，连平时的胡思乱想都少了很多。 “歌礼大人最近似乎怪怪的呢……”偶尔也会听到有人这么说。 对此，她只是一笑了之。 赶快觉察到吧，王子殿下！我的这份心情—— 回到教室里，她又看见理查德王子在和维恩·温彻说话了。 王子和他似乎特别合得来，经常看到他们有说有笑地在聊着些什么。这样看来，维恩·温彻既然能获得王子的友谊，他的意见一定也确实有着可取之处。 她从维恩的座位旁经过，然后听见了他们在说的话题。 …… “听说克莉丝最近忽然对戏剧创作感兴趣，强行把波克兰抓到公爵府里当客座老师了？”王子兴致盎然地说。 这件事可是王都里的大新闻。 看得出来，王子的心情非常不错，前些日子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维恩无奈地点点头：“是啊……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也许再过些时日，等她的兴趣消退了之后波克兰就能恢复自由了吧。” “这样可不太好，听说波克兰现在就连去剧团里工作，都被克莉丝派去的人严加看管着。” 虽然话语中表达的是不满的意思，但王子的表情却分明十分高兴。 这件事妙就妙在，克莉丝用自己的名义完美回避了问题。 教会其实并不是不明白国王对自身权力过大的不满，只不过因为双方没有撕破脸皮，于是也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而只把利刃对准波克兰。 对温彻公爵也同样如此。 公爵大人最宠爱、也是唯一的女儿如此看重波克兰，谁能肯定背后没有艾略特本人的意见？如今王宫内对波克兰的攻讦都因此变少了很多。 可是教会又不能因此直接将军队中非常有影响力的温彻公爵给推到对立面去。毕竟，克莉丝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闹出过很多离谱的事情。 与更坏的结果相比，维持糟糕的现状也就变得可以接受了。 政治，果然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理查德王子已经知道加文在此事中的推动作用，还以为这就是温彻公爵的回应，对维恩更加亲善了不少。 他想着，再过一段时日，自己就以本人的名义将波克兰举荐给国王。 受到国王赏识后波克兰的人身限制自然也就解除了，见识过克莉丝这样刁蛮的贵族小姐之后，他更会对王室的提拔感激涕零。 维恩和王子聊得开心，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面冷飕飕的，不由得回头一看。 歌礼·埃奇沃思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维恩同学，我有话和你说。”歌礼扔下这句话，三下五除二就把维恩拖出了教室。 “欸？”王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的变故。 维恩被她一路拉扯到没人的拐角，歌礼愤怒地质问他：“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套路’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维恩撇了撇嘴，揉了揉被扯得有点疼的胳膊。 “那王子殿下为什么还没有发现我的改变？”她说着，莫名有些委屈。“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每一次从理查德王子身边经过，都希望他能喊住自己的脚步，说上一句“歌礼也长大了呢”或者“歌礼今天很漂亮”。 但是，从来都没有过。 王子殿下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只有…… “呵呵。” 维恩不带感情地棒读道：“这就是最真实的感情啊！想传达的心意如果另一方没有接受的话，即使做得再多，到最后也只能感动自己。” 歌礼的神色暗淡下去。 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我做得再多，王子殿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吗？ 我这么优秀，长得好看、家世优越、成绩也上等，无论是性格还是脾气，任何方面都比克莉丝·温彻那只猴子好一千倍、一万倍…… 可为什么王子殿下的注意力只停留在克莉丝身上呢？关心的、谈论的一直都是克莉丝……明明在这座学园里，只有自己才是最拔尖的、最能和王子匹配的千金啊！ “呃，其实我想说，单恋就要要单恋的自我认知，没有谁会因为你喜欢他、就理所当然地喜欢你……” “维恩？” 克莉丝手里拿着一叠纸张，从楼梯另一边出现，意外地看见歌礼死死地抓着维恩，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将歌礼的手拂开，一字一句地说： “歌礼·埃奇沃思，我警告你离我亲爱的弟弟远一点。” “就算他喜欢你，那也不是你能欺负他的理由！” ？？？ 维恩弱弱地举起右手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喜欢她哦。” 歌礼瞬间暴怒了，大声喊道：“我不需要谁的喜欢！” 这气势，连维恩都吓了一跳。 “我也不要因为谁变成别的样子！” 她一把推开克莉丝，维恩慌忙从身后将踉跄的克莉丝扶住，克莉丝手上的纸张不慎掉落在地。 是粗略地画了各种手工制品的稿子。 歌礼怔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嗤笑道：“你们手工部的穷酸也就只配做这种东西了，将来就好好地待在粗俗的摊贩上烂掉吧！” 这一刻，她好像又变回了原来那个高傲而不可一世的女孩。 克莉丝很生气：“给我向手工部道歉！我们手工部努力做出来的东西，不论好不好看，都是出于那份想要给大家带来快乐的心意！” “而不像你们管弦部！” 她一语中的：“根本没有实力却一味地趋风附雅，人家只是因为你们的家世而吹捧，却被你们当做自己的能力拿来吹嘘，丢不丢人！” 暴击max。 歌礼眼睛都红了，两人眼看着就要当场打起来，维恩赶紧插在中间将她们分开。 “都很好都很好，两个社团都很好，等下要上课了……” 克莉丝拉住他的手：“维恩，告诉我手工部是不是比管弦部好一百倍！” “当然是我们管弦部最好！”歌礼说，“维恩可是管弦部的成员！” 克莉丝寸步不让：“他也是手工部的成员！” 维恩：…… 我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正文 第32章 赌上名誉之战 最后维恩还是成功地将两人分开了。 坐在手工部的部室里，维恩将脑袋磕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作为家人，克莉丝毫无疑问在关于维恩的争抢中取得了胜利。 但这并不是结束，她俩定下了一场王城之巅的战斗，那就是—— 在一年一度的学园会中一决胜负。 “就是这样。” 克莉丝站在上首，双手撑着活动室中椭圆形的会议桌，俯视着手工部的成员们。 “来做吧！这赌上名誉的一战！” 正在六年级就读的手工部部长坐在下首第一顺位，热血沸腾地响应：“哦哦！” 先不说这完全颠倒的上下级关系，光是手工部和管弦部这俩完全不搭边的社团，到底要怎样才能比出个高低就已经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懂就问，所以在最下首不起眼的位置上，维恩默默举起了手。 “克莉丝大人，请问评判标准是什么呢？” “Goodquestion.” 克莉丝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白板，用黑色的笔在上面写下了【学、园、会】三个字，然后在下边划出几条竖线。 “学园会来临之时，所有的学生将不再被安排课程，而是全部投入到社团活动当中。届时，每个人都会领取到由执行委员会发放的一张推荐票，得票数最多的社团将赢得去王宫演出的机会，并获得由学园理事会颁发的奖杯。” “而上一年的第一名，就是管弦部。” 她写下了管弦部，并且在后面打了个感叹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真的有多强大。”她说，“小学部的学生们受限于年纪，根本不具备多么高明的演奏能力，其他同学们的鉴赏能力也同样十分有限，更多的人只是出于从众心理才将票扔给了管弦部。” “所以，我们取胜的机会就在于：高额的投入、广泛的宣传、以及……更受人喜爱的作品。” 对于克莉丝的发言，她的跟班们反响极其热烈。 “对！” “克莉丝大人说的没错！”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将管弦部狠狠踩在脚下！” 克莉丝单手握拳，伸向天空： “胜利与荣耀——属于手工部！” ……怎么说呢，该说不愧是一部动画作品吗。 只要有校园设定，情节就永远离不开学园会、学园祭之类的东西。 维恩无意识地拍着手掌，给克莉丝捧场。 即使手工部的人数已经大大增加了，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十来名成员而已，其中还有几名是只填写了入部申请书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的幽灵社员。 顺带一提，除了被强行抓壮丁的维恩以外，其余成员清一色全都是女生。 男生更喜欢剑道部、魔法研究部、历史策略部、外交模拟部之类对抗性更强烈的社团，要不就干脆加入文学部或者戏剧部，愿意加入手工部的基本都是些少女心爆棚的朴实小女生。 所以，当克莉丝以势不可挡的锐气加入手工部之后，整个社团的决策权顷刻间尽归于克莉丝一人之手。 “至于要做什么作品，现在先保密。” 克莉丝如是说。 回到家里，克莉丝一下丧失了全身的力气，苦恼地瘫倒在沙发上。 她随手抓住小白，疯狂蹂躏它的狗头：“啊啊啊……到底要做什么啊！” 维恩跟在她后面坐下，从她手里将小白解救出来。 出于喜爱，克莉丝给这只品种不明的小白狗亲手做了很多衣物，各种花花绿绿的裙子换着穿。然而，小白对此并不领情，经常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挣脱束缚。 不顾手上小狗的挣扎，维恩从地上捡起它脱下的小红裙，又努力给它套了回去。 见实在摆脱不了，小白认命般地趴成了一团。 “维恩，你觉得什么样的手工制品可以起到先声制人，令人见之难忘的效果呢？” 维恩想了想，说：“大就是正义。” 克莉丝回过头，看着他手里一脸懵懂的小白，陷入了沉思。 …… 波克兰的本名是波克兰·巴蒂斯特，出生于圣洛恩斯王都郊外的一个商人之家。 他的父亲生财有道，从挂毯商白手起家，拼搏多年，甚至混到了王国宫廷室内陈设商之一的地位。 对于平民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成就。 因为积累了一份不小的财富，父亲本想让波克兰子承父业、继承家产，但波克兰却拒绝了。 他自幼就喜爱戏剧，并不想继续成为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当时，年轻的波克兰执意要组织一个青年剧团，还因此和父亲发生了多次争吵。他坚定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可时运不济，那家剧团因为演出失败而负债，波克兰本人也因此被拘押起来。 最终还是由他的父亲缴纳了一大笔保证金，他才得以获释。 经过此事，父亲对他失望至极，认为他不可理喻并将他驱逐出家族。 “你既然喜欢戏剧，那就去追求你想要的吧。” 于是，波克兰带着这句话毅然地参加了另一个在外省巡回演出的剧团。他离开王都，在外漂泊了整整十四年。 一路上，他见识了很多此生从未见识过的美景，了解了许多此生从未了解过的故事。 波克兰本人，也从一名小小的学徒，一步步成为剧团负责人，再到亲自创作剧本的声名鹊起的大作家。 十四年后……他终于回到了王都，尽管这座城已经陌生得他快要认不出来了。 目光所及，尽是观众的追捧和欢呼。 而他却从一名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早生华发的中年；从区区无名之辈，成为了公爵大人的座上宾。 当真是时光荏苒、岁月无情。 波克兰静静地坐在公爵府的客房里，看着窗外精心打理过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庭院。 或许，不久的将来，自己也可以买下一座带有大庭院的屋子吧？ 呆呆地不知看了多久，一抹鲜艳的红色忽然闯入视线，他的目光一凝。 克莉丝带着维恩，维恩怀里抱着穿红裙的狗，一起踏入偏院中。 正文 第33章 准备 自从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 之前，克莉丝曾递给他一本小册子，上面列举了“怎样不着痕迹地插入广告的十八种方法”。这样改动作品的要求放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虽然此前也没有人提出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然而形势比人强，当他发现不时有教会人士跟踪自己时，他觉得只要不太过分，小小地修改一点对话应该问题也不大。 最近，他一直在为努力学习那本小册子上的知识而烦恼着。 所以见到克莉丝的时候，他并不开心。 “克莉丝大小姐和维恩少爷，突然造访在下，有何贵干？” 克莉丝示意维恩上前。 维恩将手里的狗狗放在波克兰面前：“波克兰先生，请问是否能给这只狗创造一些戏份呢？它的名字叫做小白。” 波克兰的嘴角抽了抽。 眼前的小狗看起来很乖巧，轻轻地摇晃着尾巴，乌溜溜的眸子盯着自己，说不出的可爱。 ‘现在的权贵人士们的恶趣味都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了吗？就连自己的狗也想让它上舞台去晃一晃。’ “抱歉，我没有想给狗安排角色的想法。” 他的作品主人公，大多是底层的劳苦人民，他们的喜怒哀乐皆是他本人这些年来亲眼所见。 平民百姓在这个国度乞活生存已经十分艰难不易，可这些贵族在做什么？在想着怎样装扮自己的狗！ 简直可笑。 他开始怀疑自己答应对方的要求是不是一个错误。 “……那我自己写一段剧情，只要波克兰先生将其改编成舞台剧的形式，在您的剧团做一两次特别演出就好。”克莉丝说。 “别开玩笑了，你……小孩子懂什么写作！” 虽然一向知道温彻家族的千金行事乖张，现在一看完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克莉丝掏出一把50格兰镑的纸币，像一把扇子一样展开，轻轻遮住自己的鼻唇，也遮住了背后那一抹深意地笑。 “就当是帮剧团捞的外快好了。就算是波克兰先生的剧团，也不止只演出你一个人的作品吧？” 波克兰沉默了。 她说的没错，自己的剧团虽然能力无可置疑，但他们这些年并没有赚到什么钱。 作为团长，他不仅仅要养活自己，而且要养活这个几十号人的团队。 “这只狗还太小了，恐怕不能满足上台演出的基本要求。” “它很听话的。” 克莉丝喊道：“小白，坐下！” 小狗听话地原地蹲坐。 “趴下！” 小狗听话地趴在地上。 “打滚！” 小狗翻了一个滚。 “叫！” 它“嗷呜……汪……”地叫了起来。 波克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这狗……” 另一边，维恩已经在拧自己的拳头了。 自己用尽各种办法威逼利诱地训练它，小白总是不屑一顾，可到了克莉丝面前简直变得比面条还要软。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嗯——？ “看吧！”克莉丝一脸骄傲地说：“它一定会是个好演员！” 波克兰依旧有点不敢置信。 他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听话的小狗，或许还有其他能服从指令的动物，但那也是经过长年累月地训练才能达到理想效果。 可眼前这一只，分明还处于幼年期，爪子都是粉粉的。 他尝试像克莉丝那样对它下达命令。 “后退！” 狗狗白了他一眼，退了几步。 “过来！” 他蹲下，张开双手。 小白立即冲到他怀里。 他忙不迭地抱住它，一边抚摸，一边不停“好孩子、好孩子”地夸赞，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嫌弃。 “它从来不到处排泄，也不会乱吼乱叫，除了爱吃爱睡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不良习性。”维恩也说。 为了克莉丝的计划，暂且先夸一夸它好了。 波克兰犹豫着说：“我的创作需要时间，能不能将它放在我这里，让我和它相处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将它带出公爵府外。” 克莉丝同意了。 “我这边也会提供一些小故事给您参考的，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待克莉丝走后，波克兰犹自在那感叹。“这位小姐，将来一定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他怀里的小白，垂下的尾巴摇了摇。 …… 出了偏院，克莉丝将维恩、和几个亲近的女仆全都抓到她的书房里，把笔啊纸啊全都摊开倒在桌面上。 “各位，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大家！” 她说：“我要为小白量身定做一个剧本！所以，无论是任何关于小白的、还是各位曾经和其他小动物之间发生的趣事，麻烦大家将其写下来，即使是听说过的也可以！” 女仆们露出惊讶和茫然之色。 卡莲无奈地说：“大小姐，这件事不是更应该拜托正在府上作客的波克兰先生吗？” 黑底白裙的女仆装，间或有白色的花边点缀。 发箍、纹饰并不繁复，但却落落大方，即使是坐着，卡莲的身姿也格外挺直。柔软的低马尾斜搭在肩上，使她的形象难得地柔和了一些。 “已经拜托了，但人多力量大嘛！” 克莉丝走过去，亲近地环着卡莲的肩膀。 “波克兰先生再厉害，他也只有一个人而已，也许我们能提供一些更有趣的桥段呢？” 她又露出了小恶魔般的笑容：“当然，我会先筛选过后再提交给他的，这对你们来说也许同样是个难得的机会哦？” “大小姐真是……太胡来了。”卡莲嗔怪道。 脸上却分明挂着宠溺的微笑。 维恩只是撑着下巴，默默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想必对卡莲来说，克莉丝就像她人生中的光一样吧？是真正地救赎了自己的存在。 在时间线上，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卡莲本是来自某个从属于温彻家的低等贵族家庭，因为惯例而进入本家侍奉那位千金明珠——克莉丝·温彻。 因为在家中并不受宠，所以原本也没有谁关心她的死活，但在家中为了仕途想要巴结另一位五十多岁的大人时，那位父亲竟突然又想起自己还有一名女儿来。 在那毫不留情地命令之下，卡莲原本还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看到了尽头…… 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老头子，服从家族的支配，像一只布偶般被随意摆弄。 然而，是那个原本骄纵的克莉丝小姐改变了这一切。 “卡莲是对我十分重要的人，是像亲人一样的存在！”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掠夺走属于她的幸福！即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可以！” 这两句话深深地嵌入了卡莲的心里。 她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一辈子来报答这份恩情。 卡莲注意到维恩的注视，也对他投去了粲然一笑。 正文 第34章 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之间都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天生就拥有更开朗的性格、更积极的行动力，而有的人则向来沉默寡言。 其中并没有孰优孰劣，只是生活方式的区别，但难免有时总会在心底产生一种念头： “如果我能改变一下自己，是不是就会和别人相处得更好呢？” “如果我能像某某某一样外向活泼，是不是就能和ta一样受到大家的欢迎了呢？” 答案是： 的确如此。 即使是那些galgame的攻略，也必须要由普通、平凡又迟钝的主人公选择各种线路，才有可能达成好结局。 如果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那么——什么也不会发生。 在自己的卧室里，维恩席地而坐。 地面上铺设了名贵的地毯，女仆们会定期清理整洁，所以并不用担心会弄脏衣物。 他单手伸向前方，淡淡的土褐色光点在掌心下汇聚，一只小小的土人凝聚成型，随着维恩的意念变幻各种姿势。 土人突然化为了一团烟雾，不久后又重新汇集到一起，一辆虚有其表的迷你坦克出现在地毯上。 维恩精神一振，催动魔力。 地毯上幻化出一辆又一辆坦克，在褐色烟尘里组成一道道钢铁洪流，履带滚动下带起阵阵沙土飞扬。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刚想再幻化出一些飞机加入战局，大脑忽然一阵刺痛，眼前一黑，所有的迷你坦克全部都消失了。 “嘶——” 揉了揉太阳穴，维恩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口气，自语道：“还是不行啊，现有的魔力和法术还不足以支撑我做出太精密的模型。” 土系魔法或许没有那么炫酷，但是可用武之地还是很大的。 维恩甚至设想过，将来有一天可以靠土系魔法做出各种精致的手办拿去卖，并借此发家致富。 这还是克莉丝的手工部带给他的灵感。 但等真正上手，他才发现若想要用魔力雕琢并实化一件物品，越是想制作得更精细，所消耗的能量就越大。 实际上在拥有了那样强大的魔力之后，没有人会想靠这么寒酸的方式来赚取钱财，因为得不偿失。 算了，反正现在也没有生存压力，还是混吃等死吧。 顶多不愧对自己魔法天才的身份，努力练一练魔法就好了。 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情，只要好好地抱住主角的大腿，自己就能和主角们一起鸡犬升天。 他往后一仰，躺倒在地毯上。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窗户外的月亮。 一轮圆月静静地挂在天空，一视同仁地照耀着这片天空下的所有生灵。 朦胧的银色月华温柔地挥洒进室内，给房间里的桌椅、家具都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 不知现在的地球上，是月圆还是月缺呢？ 就在他闭上眼睛，正欲恍然入梦之时，窗户被轻轻敲响。 “梆梆。” “窗户没关，自己爬……”他愕然而起，盯着那离地四五米高的窗口。 一只小狗戴着奇怪的光翼悬浮在半空中。 还是不久前分别时熟悉的样子，小白扇动翅膀，轻车熟路地飘进来，坐在他的床铺上。 “维恩·温彻。” 它开口说话了，奶声奶气。 “少年，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吧！” 维恩目瞪口呆。 艹（一种植物），我莫不是在做梦？ 他眼睛一闭，又重新躺了回去。 小白从床铺上一跃而起，踩在维恩的肚子上。 维恩瞬间痛苦地在地上弓成了一只虾米。 他一把抓住小狗，翻身将它压在身下，恶狠狠低吼道：“说！你是从哪里跑过来夺舍的妖怪？” “我不是妖怪。” 小白很轻易的挣脱了维恩的手掌，忽闪着背后的光翼。 “我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观测者。那个世界已经被失控的魔女吞噬了，如果没有魔法少女站出来拯救大家，这个世界也很快将迎来毁灭！”它认真地说。 “啊，真的吗！”维恩微尖着嗓子慌乱道。 下一刻，他的脸色又变得极为阴沉：“你骗鬼呢！以为我没有看过魔法少女的动画吗？” 维恩掌心中，土元素疯狂聚集，形成了巨大的光球。 “团战可以输，QB必须死！” 小狗面色一凶，龇牙道：“你可以不赞同我的建议，但你如果胆敢破坏我的行动，就有如此树！” 它一挥细嫩的胳膊，一道水桶般粗壮的雷电直劈出窗外。 “轰！” 庭院里一棵看上去约有百年寿命的大树应声裂开，倒成两瓣，散发出淡淡的火光和浓重的焦糊味。 “在这个世界里，你要是死了，恐怕就永远没有再活下一次的机会了。” 它淡淡地说。 维恩默默挥散了手中汇聚的魔力，正坐下来。 “虽然我依然持保留意见。”他话语一转，“但不得不承认你的提议非常具有建设性。” 小白狗冷笑了一下，说：“知道就好。” “就算我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完整，想扬了你的骨灰也不费吹灰之力。”它踩在窗户边，又跳了出去。“好好考虑一下，魔法少女对魔力的理解和运用方式，同这个世界里的低级魔法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概念。” “……废话，剧本都串了还能是一个维度吗。”维恩吐槽道。 小白根本没在听，继续说道：“魔女之夜正在靠近，以你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抗衡。只有成为魔法少女，才能拥有保护这份平静生活的力量。” “相信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它如此说道，深深地看了维恩一眼，然后朝波克兰所住的偏院飘去。 等它的身影消失之后，维恩用力锤了一下地毯。 “淦！要我一个男的成为魔法少女这是什么恶趣味？” 说白了，刚才那家伙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魔法少女！十有八九是它想达成其他阴谋的借口。 “真tm狗，真的是狗啊！” 他早觉得这狗东西不对劲，智商太高了，而且似乎在刻意针对自己。现在一看，关于什么神兽圣兽的猜想还是太草率了。 但是……克莉丝知道它的问题吗？ 应该不知道。 在此之前它就是一只乖到不能再乖的幼犬，连维恩给它洗澡、套小裙子都逆来顺受的。 维恩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它或许根本没有那么强！不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会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只是，他不敢赌。 他的命可能真的只有这一次了。 “唉……我太难了！” 维恩哀嚎一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本来想好好划水度过穿越的这一辈子，没想到面临的竟然又是逆后宫的死局、又是女装大佬的死局…… 正文 第35章 火锅 第二天。 “这棵树……” “大小姐，不要难过了，它运气不好被雷劈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庭院里，克莉丝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这棵树陪我从小长到这么大，从我有记忆起的第一天就在这里了……呜呜呜……” 维恩走上去，围观这棵悲惨大树的残骸。 内里的组织已经焦黑一片，死得不能再死。 “真是不幸。”维恩下了这样的结语。 “把它的树枝都砍下来吧。”克莉丝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再支个锅，我们一起来做一顿火锅好了。” ？？？ 维恩一脸问号地转过头，打量她的神色。 看不到半分伤心，分明是一脸雀跃！ 卡莲叹气道：“大小姐又要胡闹了吗？夫人见到会生气的。” “哎呀不告诉她不就好了。”说着，她凉凉地警告在场人士：“如果有谁敢背着我偷偷打小报告，就得准备好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哦？” 还真是仗着艾希薇尔最近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就开始胡作非为。 于是，维恩也在一边坐下来，欣赏克莉丝的表演。 她指使着女仆们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个大锅，直接在草坪上垒砌几块石砖，在庭院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灶台。 “维恩，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我保证你会爱上这种烹饪方式！” 正在按克莉丝要求从厨房里将食材运出来的女仆们，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维恩也有着不妙的预感。 “克莉丝，你之前尝试过吗？” “嗯，偷偷试过一次，虽然失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这次一定会成功！我已经完成了充分的论证，可以替换的食材也全都准备完毕。” 喂喂，你是早就在找机会再试一次了吧！ “是吗？”维恩笑得一脸天真，“对了，不知道过了一晚上，小白在波克兰先生那里还呆得习不习惯，我得去看看。” 克莉丝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嘿嘿嘿阴笑道：“吃完了再去看也不迟。” 她撸起袖子，一边将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丢入水里煮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勉强用一用，类似的紫草……八角……桂皮……陈皮……香叶……” 过了一会儿，再拿出两根干净的细长木棍在里面不停搅拌。 不得不说，很有一名正在调制魔药的变态邪恶女巫的既视感。 “咿！”无知的女仆们惊恐地抱成一团。 卡莲将盛满肉片的碗碟用推车运过来，克莉丝眼睛一亮，将碗碟里切得薄薄的肉片不断下到大锅里。 “碗来！”她伸出右手。 维恩递给她一只干净的碗。 克莉丝把一片牛肉捞出来，放在碗里，眼睛凑上去仔细查看。 “应该……能吃吧？” 维恩无语道：“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克莉丝闭上眼睛，将稍微放凉了些的牛肉塞到嘴里。“唔……” 咀嚼良久后，她睁开了眼睛。 “可以吃！” 克莉丝一脸喜悦地大声宣布。 事实上只要煮熟了都能吃的吧？ 维恩看了看一旁端肉递水的卡莲，好奇地问道：“上一次是怎么失败的呢？” “呃……”卡莲看了依然在大快朵颐的克莉丝一眼，轻声说：“因为是在郊外的别庄里度假，大小姐从山上采回来了许多蘑菇……” “哦哦，看见小人儿了吗？” 卡莲汗颜道：“我只是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已经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也没有再出现其他的症状。” 那还真是命大…… 维恩还记得，前世的新闻里，每一年都有吃毒蘑菇嗝屁的人。 但是蘑菇，是真的好吃啊，尤其是放在铁板上用油炸得酥脆的烤蘑菇。 “大家都来试一点吧！”克莉丝招呼道。 看见周围怀疑的目光，她皱了皱小鼻子，强调道：“是真的可以吃！” 环顾一周，克莉丝的视线停留在维恩身上。 维恩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视死如归地说：“就让我来为大家试吃吧。” 克莉丝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亲手为他盛了另一块牛肉。 “怎么样？好吃吧！” “bia叽、bia叽……” 别说，还真挺有上辈子火锅的味道，辛辣中不失鲜香。 维恩惊讶道：“居然意外地好吃……” “是吧！”克莉丝得意至极，“这可是我在背后调查了七八家餐馆，最终改良而成的配方！” “咦……你们这是？” 一道诧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波克兰手里拿着几份文稿，抱着小白来到庭院里，看见的就是一口大煞风景的锅，和端着各种碗碟围成一团像在举行什么奇怪仪式的众人们。 “波克兰先生！”克莉丝欣喜地喊他，“快来试一试火锅！” 维恩的视线却死死盯住了他怀里那只狗。 小小的耳朵，柔软的皮毛，看上去有点像幼年期的柯基犬，但又似是而非。 在克莉丝的强行安利下，终于让在场的人们接受了“火锅”这种烹饪方式。 “我在外巡演的时候，听说过有的偏远地区会用陶碗架在火上煮各种羹汤，但和这种的味道区别很大。” 波克兰先生果然见多识广，说起那些遥远地方的风土人情来。 “忽忽忽~当然啦，火锅最大的奥秘在于底料！我也是研究了好久才复原的。”克莉丝说。 “复原？” “嗯，最初是在某本个人游记里发现了原始配方，觉得有趣所以想试一试。” 波克兰释然道：“哈哈，那些冒险客的个人游记里的确记载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顿火锅，他对大家的态度亲和了许多。 小白着急地在他腿边打着转，不停嘤嘤嘤地哼哼。 “唔，小家伙你也想吃吗？” 见波克兰似乎很想喂给它一块肉舔舔，维恩立即制止道：“波克兰先生！它还太小了，不能吃这些。” 小白怒了，冲着维恩“汪汪汪”地叫。 维恩绿茶地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小白这是怎么了？要肯听话才是好狗狗哦？” 它二话不说突然对准维恩的手一蹦而起，打翻了他的碗，叼起里面的肉就想跑。 维恩眼疾手快，精准地抓住它的尾巴把它吊起来。 “快吐掉！” “呜呜呜——” “吐！” 狗狗痛苦的挣扎，但维恩丝毫不见手软。 见实在无法，它只好把肉片吐在了草地上，又开始“汪汪汪”地大叫起来。 维恩满意地笑了笑，把它放了下来。 小样，跟我斗？ 正文 第36章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波克兰先生听说是出生自挂毯商家庭？” 克莉丝问。 临近中年的剧作家神情微怔。“是啊。” “现在说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分辨不出来语气中包含的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您成名背后的故事已经在王都内广泛流传起来了，想必您的家人也很快会知晓。”克莉丝说。“虽然最终还是要看您本人的意见，但如果您想要和解的话，我们温彻家族姑且可以做个中间人。” “不，还是算了吧。” 波克兰一笑：“那个人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不觉得。既然已经分别了这么久，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再次相见的必要了。” 他从身后拿出了昨天克莉丝派人送来的稿件。 “谢谢，这些文字给我提供了很大帮助。”随即他话锋一转：“但是再怎么说，让它变身成为超级狗英雄，在黑暗中拯救世界的故事，果然还是……” 他刚想说太离奇了，一道白色的魅影就从他面前冲过，吓了他一跳。 手里的文稿被冲散，掉在石砖垒砌的灶台边沾染上了火星，又被风一吹…… “啊啊啊啊啊！草坪烧起来了！快灭火快灭火！” 手忙脚乱地抢救完还没烧起来的纸张，克莉丝表情凶恶，叉腰怒吼道：“小白！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克莉丝——”身后，响起了仿若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克莉丝战战兢兢地转过头，一只放大版的恶人脸出现在正上方。 大魔王·艾希薇尔，降临！ “现在！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艾希薇尔锐利的目光极其冰冷。 克莉丝呜——地悲鸣了一声。 然后不甘心地接受了母上大人的制裁。 …… 维恩揉了揉抄累了的右手，看了一眼身边趴在桌子上睡得和猪一样的克莉丝。 昨天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克莉丝终于获得了一项非常严酷的惩罚——手抄多年前某一位公主编写的《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淑女》一百遍。 没有抄完不许去上学。 因此，昨天一整天克莉丝都被关在家里，抄到后面实在抄不完了，只好求维恩来帮忙。 “这位公主，想必一定是贵族女孩的典范一样的人物吧。” 在看到这薄薄一本但可谓字字珠玑的文章时，维恩感叹道。 “如果你觉得抛弃公主身份、远走海外当冒险者，从此杳无音讯也算是典范的话。”克莉丝如是说。 行吧。 在抄写了数十遍之后，他感觉自己都能全文背诵了，克莉丝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窗外，天边渐渐破晓，晨间薄雾笼罩。 维恩轻轻拍了拍克莉丝的肩膀，“克莉丝，到床上去睡吧……我已经抄完了。” “呜~~肥牛卷~虾滑~毛肚~”她无意识地嘟囔道。 好家伙，连做梦也没忘记吃。 叹了口气，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并小心地带上了门。 这个世界的主食是面包和土豆。 虽然作为贵族能吃到许多肉食，面包也不至于硬得可以拿来当武器打人，但美味程度自然远远不及上辈子的食物可口。 也罢，就让她在梦里好好再回味一下吧。 拿起王子送给自己的配剑，维恩来到庭院里做基础练习。 草坪上依然残留着一大片焦黑，如同一块丑陋的疤痕，正是克莉丝昨天的杰作。 不……应该是那只死狗的杰作，只是黑锅完全被克莉丝给背了。 “要不是你在院子里生火！其他的草能烧起来吗？” 在母亲大人的质问下，克莉丝哑口无言。 脑海中闪过克莉丝辛酸而无力的抗争，维恩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一招一式地练着家庭教师传授给他的剑术。 太阳升起，阳光照射着大地，身上暖洋洋的一片。 “维恩少爷，这么早就在晨练了？”有早起的女仆对他行礼。 维恩也收好剑低头还礼。 今天又是工作日，需要去学校里摸鱼。 “啊啊啊！维恩你太好了！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当看到桌上已经抄写完毕的厚厚一摞纸张时，克莉丝感动得泪流满面。 于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她一个劲地拉着维恩疯狂拍彩虹屁。 维恩嘴角微翘，“这句话要是被母亲听到，你可能又要多抄一两百遍了。” 克莉丝立即惊恐地捂住嘴巴。 但没安静多久，她又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跟你说，这次学园会上我们手工部赢定了！” “嗯？怎么说？” 看出了她身上旺盛的倾诉欲，维恩配合地询问道。 “波克兰啊，现在他真的很出名的！王都里有一大堆他的粉丝，就我知道的来说，很多贵族女孩就算表面上看不起波克兰，实际背地里也会偷偷买来他的作品，藏在枕头下反复阅读！”她野心勃勃地说：“借助他的名气，我要打造出一个超级大IP——英雄狗！” 维恩觉得自己现在的面部表情肯定十分僵硬。 “英雄狗？” “没错！”克莉丝说，“可以体型变得超大的，一拳消灭一个怪兽的超级英雄，名字就叫……波比！” “然后等这个形象出名了之后，我再做一只超大版、至少有城门那么大的巨型玩偶，作为我们手工部的参赛作品，我就不信不是第一名！” 维恩目瞪口呆地啪啪啪鼓掌。 “你真是个……天才。” 克莉丝越想越兴奋，在马车里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弄出那只叫做波比的英雄狗，一拳把歌礼·埃奇沃思打飞。 “这样还能源源不断地做出各种各样的波比周边，我们家的商会肯定能借此大赚一笔！” 马车忽然急停，克莉丝一下失去平衡倒在维恩身上。 当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喜闻乐见的套路剧情，只是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脑袋。 “怎么回事！”克莉丝怒气冲冲地爬起来，掀开车窗。 窗外，歌礼·埃奇沃思的马车正停在一旁，和自己的马车并排。 这条通道长约十米、宽度稍显局促的石制城门是从公爵府通向学园的必经之路，不巧的是，财政大臣的府邸同样也住在这个方向。 旁边，歌礼疑惑地露出半个头来。 瞧见另一辆车上是克莉丝，她顿时面色一变，对车夫喊道：“不要给她让行！直接冲过去！” 克莉丝气得不行，不甘示弱地命令道：“不许停，给我往前跑，看看谁的车更硬！” 于是，只听见“砰！”的一声。 两辆马车一起卡在城门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维恩：…… 对不起，今天可以重新读档一次吗？ 正文 第37章 消息 最后，还是同样经过此地的王子殿下解决了这场尴尬。 两架缠缠绵绵、难舍难分的马车被暴力拆卸，他们三人一同乘坐王子的车赶到了学园，才免遭迟到的境地。 “贵族小姐们真是麻烦啊。” 学园里，在了解了其中缘由之后，王子在维恩面前不经意间吐露了真心话。 曾经在他身边，也发生过不少贵族小姐们因为争风吃醋而吵架的场面。他现在虽然见怪不怪，但早已对此厌倦不堪。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找不到一个匹配着有趣灵魂的可爱女孩吗？”理查德王子感叹道。 “当然有，将来你总会遇到的。”维恩漫不经心地说。 这就是故事里王子的宿命吗？最终会被非同寻常的、违反常规的、有着主角气质的女性角色吸引。 加油吧，理查德阁下！ 他们现在正待在百合会的专属活动室里。 这里应该是这座学园里规格最高的场所，无关人士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允许进入，陈设甚至比上次去的办公大楼还要更加豪华。 会长将会定期召集成员们举办一些沙龙、下午茶之类的活动，也可以顺便提供给他们一些特(an)别(xiang)支(cao)持(zuo)。 以百合会的人脉，总能提前知道很多内幕消息，所有在学园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计划或者通知，往往早就已经在百合会里人尽皆知了。 不久前，理查德王子帮维恩提交了内部推荐信，由于温彻家族的背景和王子本人的担保，让他几乎没有经受什么像样的考验就成为了百合会的一员。 不过，这个地方克莉丝并不常来，她更喜欢对她而言私密性更强的手工部。 索菲亚·帕特里克，这个有着一头靓丽长发，看上去青春又活泼的六年级女生，正是现任的百合会会长。 她端着一盘手制甜点过来，放在维恩他们面前。 “试一试？上午烘焙课我的作品。” 加文欣喜道：“嘿！刚好我觉得有点肚子饿了呢，索菲亚学姐万岁！” 索菲亚叹气道：“都怪和我分配到一组的那个笨蛋，说着自己是手工部的部长、技术高强什么的，然后做出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出来。” “光是为了消灭那些多余的废品，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啊，手工部部长可怜的自尊…… “对了。”索菲亚忽然看向维恩，问道：“克莉丝这个学期怎么突然加入了手工部呢？” “我还记得以前那孩子对社团活动完全不感兴趣，嘴里总是喊着索菲亚姐姐、索菲亚姐姐，一下课就往百合会里跑呢。” 提到过去的事情，她陷入了回忆中。 “……可是，最近总觉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一样。” 说完，会长露出淡淡的失落之色。 “她啊，最近一段时间正在忙着给学园会做准备，说是已经有了思路，要一举绝杀管弦部。” “好像有听说……”索菲亚好奇道。“手工部和管弦部的世纪赌约？” “不、怎么也谈不上‘世纪’吧，只是小孩子之间别苗头而已。” 听他这样说，索菲亚温婉一笑，“怎么维恩说话也开始变得这么成熟了。” 尝了一口烘焙得恰到好处的小饼干，维恩感觉自己被这个笑容治愈了。 学姐真是温柔啊，要是克莉丝也能这样轻轻柔柔地和自己说话就好了。 …… 管弦部里。 歌礼坐在一旁，正身姿笔挺地翻看着多年来管弦部积累下来的曲谱。 优秀的曲谱也是一种极其稀缺的资源，而在圣洛恩斯王国里，没有其他任何一间学校的收藏比清溪学园还要丰富。这里的不少谱子，甚至是已经从清溪学园毕业的权贵们，利用各种方式从外界淘得后捐赠而来。 歌礼·埃奇沃思从刚进入学园里就读一年级起，就深深地被当时正参与校庆演出的前辈们的英姿所吸引。 在明亮的室内魔法灯的辉映下，舞台上那一件件美丽的乐器，就像在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从那之后，自己就为了能进入管弦部而努力着。 废寝忘食地学习了大提琴和长笛，顺利通过了管弦部十分严苛的审核，并于四年级下学期担任了管弦部的副部长。 不出意外的话，等现任的部长一毕业，自己就会自然而然地接手下一任部长的职位。 因为喜爱，也因为义务与责任，她尽心尽力地维护着社团。 管弦部，说是她的骄傲也不为过。 可是，克莉丝那只猴子，却妄自说着什么“没有实力却一味趋风附雅”，把管弦部踩得不值一提。 她承认，比起成年人，小孩子的能力的确有限。但在学园里，管弦部难道不比手工部优秀吗？ 这里的部员们，没有一个不是接受了多年的音乐教育，在社团里经过了紧密的协作与排练，才能在舞台上呈现出优美的曲调。 而她们付出汗水的时候，手工部在做什么呢？ 每天不是在编毛衣，就是在织围巾，要不就无所事事地划水，一直徘徊在废社的边缘。 就这样的手工部，也有资格说什么代表着“心意”？ 别开玩笑了。 这一次学园会的冠军，依然会是管弦部的囊中之物！ 看着曲谱中那些舞动着的音符和旋律，歌礼不自觉走神了。 “歌礼大人！歌礼大人！” 有部员慌慌张张地疾奔到管弦部里。 “何事？”她头也不抬地问。 来人立即整顿仪容，一脸严肃地报告道：“副部长大人！我打听到了来自手工部的情报！消息来源于百合会，非常可靠！” “唔。”歌礼抬头看了她一眼。 是优娜。 自从上次她害自己在王子殿下面前丢脸了以后，自己很是疏远了她一段时间。 大概是知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最近优娜一直在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 “什么消息？”她冷冷地问道。 “是关于手工部将要在学园会中展示给大家的作品，评价只有四个字——” 说到这里，优娜停顿了片刻，不安地打量歌礼的神色。 “说。” “……一举绝杀。” 歌礼眼神一凝。 随即，深深的疑惑在心间浮现。 她哪来的自信？ 管弦部可是上一届的第一名，而且已经蝉联了五年的冠军，如果这一次依旧获胜，那就是连胜六年了。 “有古怪。”她低声自语道。 正文 第38章 反客为主 克莉丝铆足了干劲为自己的宏伟计划努力着，维恩也开始专心地对付家里那只不省心的狗。 学校里的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放在一边，唯独只有这只狗是可以瞬间覆灭自己人生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它的卖萌功力了得，波克兰先生现在对它简直爱不释手。 这天回去，维恩同样看见了表情称得上是虔诚的波克兰先生。 白色的幼犬蹲坐在长脚凳上，一脸高傲地平视前方。 剧作家则伏在书桌后不停描绘着什么，时不时抬头望上它一眼。 “波克兰先生。” 维恩出声道。 “嘘！”波克兰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不要破坏创作的气氛。 维恩无语地靠近，站在波克兰书桌边，瞟了一眼桌上的纸张。 非常粗犷的线条，两个像大灯泡一样的死鱼眼，但又摆出了格外妖娆的姿势，只有长长的吻部和尾巴勉强可以辨认得出是一只狗。 维恩没有做声，静静地等待他将这纸旷世巨作画完。 波克兰收笔，长出了一口气。 “……先生的画技，还真是抽象。”维恩评价道。 说不定放在后世，也能称得上是开一派先河的宗师人物。 “我唯一接触到的绘画相关知识，是年少的时候帮家里做的挂毯绘制纹样。”波克兰并不介意小男孩话语中的保留，将这张大作举起来展示给他看。 “你觉得，这样的形象塑造真的会被大众喜欢吗？”他问。 维恩想了想，说：“大众的喜好，在每个年代、每个时期都是千变万化的。现在人们并不喜欢的作品，也许到几百年之后却会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你说的对。”波克兰放下了自己的画。“确实有很多艺术家离去许久之后，才有人懂得欣赏他的作品。”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克莉丝小姐关于英雄狗的想法，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他摇头道。“那不是可以称之为戏剧的东西，就像我这幅画一样。” 小白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然后又借助其他的椅子蹦上了书桌，身姿矫健得简直就像是一只猫。 它打量着自己的画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嗷呜”了一声。 “表演的意义是什么呢？”维恩笑了。 “——是娱乐大众。” 听到他这样说，波克兰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表演是一门表达自我的艺术。” 这是他多年来自己总结出来的定义，他创造的作品、他的剧团演出，全都是围绕着他自己想表达的想法而诞生的。 不像那些古典派，把表演当做是取悦神明、赞颂英雄、顺便也为自己谋划利益的工具。 他以为自己的理念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公爵府的公子竟然比自己更加激进。 “或许有些人如您所说的那样，秉持着表达自我的理念。但最终存活下来的，一定是受到大众喜爱的作品。” 维恩说，“波克兰先生您也不例外。” 他走过去，按住了白狗，把它塞到自己怀里。 “您之所以能成名，是因为您的创作让人民群众都喜闻乐见啊！” “平民讨厌贵族，所以为您描绘出的贵族丑陋而欢呼；平民讨厌教会，所以为您描绘出的教会贪婪而欢呼。而超级英雄狗的生存空间是什么呢？正是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不平事。” “它惩恶扬善、它威武不屈、它来自天上的某一颗星星，专门为拯救世界而来——这看似荒诞的故事中，不是明明白白地蕴含着民众的期待么！” 维恩的言辞一句比一句慷锵有力，波克兰被他说得竟然感觉很有道理。 但似乎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忽悠完了波克兰，趁着他一脸思索，维恩赶紧将小白狗拎走。这狗已经在波克兰这呆了那么长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回窝了。 小白倒是没有反抗，默默地被维恩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嗯，它的房间就是维恩的房间，那只静静摆放在屋角的花篮就是它温暖的狗窝。 “给我换一间大屋子。”小白忽然说。 “你到底有什么意图？”维恩不理会它的要求，认真地问道。 “不坦白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你。” 它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你又不信。” “那个魔女之夜？你觉得我长得像好骗的样子嘛？” 维恩把它扔在地上，自己则盘腿坐在床铺上与它对视。 谁知他刚坐好，小白爪子一蹦就跳到了床上。 “艹，你一天到处疯跑爪子脏死了不要踩在我床上！”维恩抓狂。 “那你刚才不是还抱我了吗？居然睡觉之前不洗澡！？” “……” 虾仁猪心。 “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是早上洗澡。”维恩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哼。”白狗不置可否。 它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之前说的魔女之夜，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而已。总之就是类似的东西，不加以阻止的话，这个世界上的灾难会越来越多……直到故事完全崩坏。” “所以，你是像外挂系统一样的东西吗？负责发布任务，给予奖励之类的。”维恩问。 “嘛，你就当成是那样吧。”白狗趴下舔了舔自己的狗腿。 “那，为什么不找克莉丝呢？”维恩说，“魔法少女之类的东西，怎么看也是可爱的女孩子比较有资质吧？何况她还有主角光环。” 白狗语气严肃了起来：“正因为她是主角，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不然，故事从现在就崩坏了。” “原来现在还没有崩坏吗！”维恩惊讶道。 “当然没有！克莉丝依旧在按着主线剧情行进着，只要维持这个节奏发展下去，故事会好好完成的。” “唔……也就是说，你的身份同样不能暴露在克莉丝面前，是这样没错吧？”维恩敏锐地抓住了它的小尾巴。 “……汪！汪汪汪汪——” 它恼羞成怒了就开始不说人话，并且龇牙咧嘴地咬扑上来咬他。 “呵呵，你敢咬我明天就去抖出来你的身份，大不了一起自爆。反正我这辈子是白赚的，光脚不怕穿鞋。” 维恩有恃无恐。 正文 第39章 超级英雄波比 在和白狗的交锋中，维恩已经彻底占据上风。 “那么，先把你能提供的外挂亮一亮吧。”他兴奋地列举自己看中的类型，“比如多给几条命、时间回溯、召唤异世界生物……” “没有那种东西。”白狗说。 “只是你变成魔法少女，就能从另一个更高层面运用魔力而已。” 维恩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无语道：“这么废，我要你有何用！” “你要搞清楚一点，你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小白说：“过不了几年你就会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把世界线扭回原来的轨道上，灾难越来越多，这个世界上因此而受到伤害的人们也会越来越多。” “而我，是唯一能在崩坏结局来临之前，拯救你们所有人的存在！” 小狗的两只前腿抬起、交叉，做出了一个以狗而言非常奇特的动作，一脸骄傲。 “这样啊，那还真是失敬了。”他敷衍道。 “所以，你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给本汪安排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住处！”它说。“我觉得楼下那间空置的储物室就不错。” “你在想屁吃，最多给你在院子里搭个狗屋。” 楼下那间房可是自己看中的书房，要知道，男孩子总会有一些小秘密的，他也不能总是蹭克莉丝的房间对吧。 虽然克莉丝看起来非常心大的样子，但维恩一想到自己偷看了她的秘密日记，难免做贼心虚。 “正好烧秃了一片草坪，狗屋可以搭在那块空地上，完美。” 他觉得这个想法非常不错。 小白的抗议完全无效，维恩第二天就去找艾希薇尔提交了自己的方案。 “唔，它确实需要一个狗屋……”公爵府的女主人想了想，命人给它定做了一个超豪华的木头屋子。 出乎维恩预料的是，设计竟然还是双层的，同样铺好了地毯，让人在窝在里边住都没问题。 “不错不错、以后给你安排只雌性小动物同居。”维恩蹲在地上，不停地戳小白的狗脸。 小白对他怒目相向。 不过，看在狗屋成品质量不差的份上，它最终还是接受了，完全忘记自己方才还一副宁死也不要住外面的模样。 与此同时，波克兰在克莉丝的金钱攻势中败下阵来，已经开始安排自己的剧团操练英雄狗的曲目了。 “所以，一开始提交的那个什么集齐众人的意见，完全是想掩盖你的私心吧！”维恩实在忍不住吐槽道。 因为小白也要参演，所以每天维恩都会带着小白去剧团呆上一段时间。 亏他当时还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应该写些什么东西才可以蒙混过关。 “诶嘿！” 此地禁止诶嘿！ 或许是看出了维恩的不忿，她拍着维恩的脑袋安抚道：“维恩的小故事不是也录用了吗，挺有趣的。” 啊，他写的是：一只可怜的小狗遭到遗弃之后，被好心人收养，最后收获了幸福的故事。 “是啊，就是被改得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维恩心累地说。 经过紧密的排练，一星期后，克莉丝一脸骄傲地邀请了几个朋友一起去观看波克兰的剧团演出—— 嗯，都是手工部的成员们。 “本次观看便是我们社团的集体活动，非常重要！提前透露一个秘密，剧团内部人士都对这个小故事好评如潮！”克莉丝这样说了。 “好耶！” “克莉丝大人最棒！” 于是放学后，克莉丝拖着大家一起乘上温彻家族安排的几辆马车，一起赶往位于市集旁的剧院。 看得出来，她对这个故事非常满意。 虽然亲自参与到了排练过程中，但维恩还真不知道这样奇葩又时空错位的故事，演出效果究竟会如何。 到了剧团里，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氛围。 波克兰的名气传得越来越广，甚至有不少外地的民众听说他在王都而专程赶来见他一面。 这个中等规格的剧院，其实已经远远不足以满足观众们的席位需求了，每每刚放票就被抢售一空。 当然，克莉丝手里的门票是剧团内部保留、直接转交到她本人手上的，自然也是最前排的上等席。 作为半个内部人士，克莉丝和维恩在演出之前也有进入后台的权利，所以在安顿好部员们的位置后，克莉丝就拉着维恩急匆匆地进了后台。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克莉丝不太放心，想先安抚一下小白。 今天一早，小白就跟着波克兰先生提前等候在剧团里了。马上，它就要作为一名特邀演员，狗生第一次登上万众瞩目的舞台。 见到小白，维恩直接上手把它抱在怀里，撸着它脖子和背部的柔软皮毛，替它放松身体。 “小白，这可是以你为原型的故事，好好表现！”他说。 “没错！为了更好地完成舞台，我们还专门定做了波比和怪兽的皮套。”克莉丝伸出手，想摸一摸可爱小狗的下巴。 维恩却下意识把它抱远了一点。 克莉丝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呃……我是想说，它最近处于尴尬期，对于想摸自己的人总是想咬一口试一试味道，所以要先给它管制一段时间。”维恩强行解释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 只是觉得，小白作为一只公狗，又有着几乎等同于成年人的认知，还一直卖萌享受被摸的感觉，似乎有些怪怪的。 “是这样吗？”克莉丝疑惑地问道。 怀里，小白又开始龇着没长好的牙啃他的手了。 唉……怀念现代社会可以给狗狗阉割的技术。 维恩凉凉地瞥了它一眼。 可能感觉到了他视线中的不怀好意，小白松开狗嘴，安静地趴伏了下来。 没过多久，演出时间临近，维恩和克莉丝也回到了观众席。 刚坐好之后，剧场内的灯光就一暗，表演正式开始。 “《超级英雄波比》” 看到这个新奇的剧名时，观众席上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维恩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克莉丝，发现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暗爽的笑。 …… 【有一只从星星而来的狗，名字叫做波比。 它与生俱来的使命，是消灭世界上藏在阴影中的各种怪兽。 它看上去很弱小，但经过变身之后，却可以变得极其强大。 不过，有一天它遇到了一只非常邪恶的怪物。 因为受伤过重，它忽然失去了力量，变成了一只普通小狗，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 于是它一边暗中恢复力量，一边在努力地维护着人们的平凡生活。 它在黑暗中拯救了无数的人命，它是一名……超级大英雄。】 正文 第40章 宫廷里的交锋 怎么说呢，把这个故事称作为小白量身定做，难免有种“是不是剧透了”的感觉。 某种意义上，这不正是小白的说辞么？ 但克莉丝完全不像看出小白异常的样子，就算早已知道故事剧情，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在留意到剧院里的其他观众们被故事吸引，一惊一乍地发出各种响动时，她的笑容总是会更加真切几分。 ‘所以说，这个故事真的是只要瞎编就能编出来的烂大街模板吧！’ 这样想着，维恩对小白的来历更加怀疑了几分。 不过，其他人自然不会像他这样，有着各种百转千回的思绪，而是十分投入地陷入到了这个故事中。 手工部的部长坐在维恩的另一边，抹着眼泪。“呜呜呜……波比！站起来！” 这么喊的不止她一个，当看见变身之后的波比依旧被邪恶的反派打倒之时，许多观众都忍耐不住地发出“波比站起来！”的齐呼。 或许是接受到了观众席上传达来的力量，舞台上穿着定制皮套的演员开始念起了独白：“我……我还不能死！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人一直在支持我！我要、我要站起来！打倒邪恶的怪兽！” 波比吃力地用爪子撑着地板，站了起来……然后双手缓缓地握拳向上，做出了强壮的健美姿势。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山呼海啸地欢呼声中，波比站起来了！ 维恩：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观众这么配合是什么鬼！克莉丝，你难道花钱请托了吗？还是说这样的故事，在异世界里的接受度居然也意外地高？！ 经过漫长的时间，演出终于结束了，《超级英雄波比》在王都一举成名！ …… “陛下！” 圣洛恩斯王国的宗主教——威拉德，是目前圣恩洛斯王国权力最高的教会人士。地位还在他之上的，就只有那位一直寸步不离地驻守在教廷的、“在伦理和信仰上永无谬误”的教皇了。 然而，现在这位一跺脚整个王国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却处于十分愤怒的状态中。 “陛下！我要求将波克兰这名渎神者立即处死！” 威拉德本来还想着，是否应该暂且饶过那名胆大妄为的剧作家，从而缓和教会与国王、以及其他权贵之间的矛盾。 没想到，他反倒一心朝着求死之路狂奔。 之前尚且只是污蔑传教士，现在！他竟敢站出来质疑神！ 只有神，才能拯救世人！而不是什么超级英雄狗！ 国王乔治二世坐在王座上，十分头痛地扶着额头。 “威拉德卿！那只是一个故事，他是一名剧作家，有创作的自由。”国王依然想帮波克兰说话。 乔治也是从年少时期就痴迷于戏剧的君王，甚至还亲自参与过排演，他了解、也欣赏波克兰的才华。 “什么故事！那就是个幌子！”威拉德愤怒地说：“他想讽刺的是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有的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画，有的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发一语。 “必须将渎神者波克兰当众烧死！必须将他那些邪恶的剧本通通烧毁！反正地狱之火在劫难逃，现在就烧！”威拉德说着，一挥袖子站起来就要走。 宫廷的大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侍从们皆低头碎步，将身后一人引入众人的视线。 “是谁——在污蔑我宝贝女儿的家庭教师？” 耀眼的金色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充满威严的艾略特公爵踏入殿内。 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柄极其华丽的宝剑，那是国王赠予温彻公爵的礼物，并特许他即使在内廷也可以配剑而入。 随着他的靠近，一阵冰冷的气息席卷而过，恍然间似乎连室温都下降了不少。 “哈哈哈，艾略特卿这是怎么了！有谁得罪你了不成？”国王明知故问道。 艾略对国王躬身行了一礼。 随即他转过头看向威拉德，缓缓地说：“小女胡闹，和一名新入王都的剧作家交情还不错，最近更是参与到了他编写的剧本之中。” “也就是说，此刻王都里热议的‘波克兰新作’，同样有着小女的一份心血。”艾略特冷冷问道：“不知威拉德主教，对小女参与的作品有何高见？” 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威拉德仿佛又回到了十余年前。 那时的自己，还是一名刚刚从大主教升任上来不久的红衣主教，带着一身的骄傲与自满被教廷派往圣洛恩斯王国。 他出自一个贫穷的低等贵族家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自己这一代家族就会失去贵族爵位。 可后来，是教会改变了这一切。 教会资助了他学习魔法，教会让他有机会进入教廷深造，教会——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对此感激不已，唯有努力工作，将神的旨意传往人间。 只有这样，才能报答教会的栽培、报答神的恩赐。 事实上威拉德也确实不负所望，以他的年纪和成就，即使留在教廷里也是绝对的青年俊彦。 可是这份骄傲，在来到圣洛恩斯的第一天就被艾略特·温彻击得粉碎。 他觉得自己曾经的自我满足简直可笑得就像一只小丑。 在这样的人面前，他终于认识到了： 神……对于某些人是偏爱的。 “即使是温彻公爵，也不能质疑神！”他喘着粗气道。 就好像仅仅说出这句话，都需要耗费出全身的气力。 “我没有质疑神。”艾略特淡淡地说。“只是，神的羔羊们也需要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公爵大人话音落下，那些方才还装透明的大臣们似乎突然一下回过神来，纷纷出言附和。 “对呀，公爵大人说得没错。” “这样的作品之所以被创作出来，也是为了摒弃邪恶。不然，出现的为什么会是英雄呢？” “民众们可是都很喜欢这部戏剧呢！只有那……呃，某一位不喜欢。” “原来真是克莉丝小姐参与了这个故事啊，刚听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果然是英雄家族的后人……” 听着这些大臣们看似感叹，实则在给自己上眼药的“窃窃私语”，威拉德鼻子都气歪了。 正文 第41章 图书馆和部长 “克莉丝大人！昨天的演出实在是太棒了！我们一起来做关于波比的手工作品吧！” 学园手工部的活动室中，部长大人一脸感动地捧起克莉丝的手。“让我们，一起给予波比战斗的力量！” 维恩抽了抽嘴角，默默背过身去整理着架子上的各种文件。 沙发上，克莉丝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说：“嗯嗯，我就是这样想的~” 昨天晚上，她因为过于激动，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晨光熹微才终于成功入睡。而今日一大早，又被母亲大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催促着赶往学校。 于是，克莉丝一整天都处于失魂状态。 “……zzzz……”克莉丝倚靠着柔软的真皮坐垫，像一只咸鱼般失去了意识。 “克莉丝大人……好像被掏空了的样子。”伊芙担心地说。 “不用担心，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维恩从档案柜里取出一份文件，坐回了会议桌边。 《超级英雄波比》意外地大获好评，这样说来，克莉丝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完美成功了。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为制作一只“有城门那么大”的波比玩偶做准备工作。 ‘该用什么样的材料，才能起到极其柔软、舒适，让人一看到就想上手摸一摸的效果呢？’ 在手工部以往有备份的素材中，找不到符合要求的物品。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还很落后的原因，即使是在市集里的礼品专卖店中，那些正在出售的玩具也制作得非常粗糙。 虽然生活中，地毯、挂毯等各种纺织品十分常见，只不过这些材料的绒毛都算不上细腻，根本无法与现代那些制作精细的、一抱起来就只想趴在玩偶身上睡觉的布料相比。 手工部里没有维恩想要的资料，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拜托别人查探一番。 “维恩大人，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 手工部长右手握拳放置于嘴唇边，粗声粗气地道：“老身姑且也是连任了三届的手工部部长哦？关于手工方面的知识，这座学园里没有人比得上我！” 不管再怎么样，被一名高年级学生叫着XX大人什么的，真的有种羞耻play的感觉。 而且那个“老身”是什么奇葩的称呼？ “直接叫我维恩就好了。”他说。“部长，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查到目前能获得的所有面料种类吗？” “……”部长大人陷入了沉思。 “唔……”她来回地踱着步子。 “这个……”她开始焦躁地整理着东西。 维恩叹气道：“算了，我还是去问别人吧！” 差点忘了这位也是只咸鱼，就不应该对她抱有期望。 “等等！我知道了！” 背后，部长大人忽然疾呼一声。 “嗯？”维恩停下正要出门的脚步，回头望去。 部长一脸充满智慧的表情，“去学园的图书馆里查阅就好啦！” …… 清溪学园小学部、初等部以及本部，虽然彼此之间都是分开的校区，但实际上全都位于环绕着王都的一条溪流之畔。 没错，就是那条叫做“清溪”的小河，它像一条玉带将王都包围在内，并于下游汇入到郊外的一座名为“清溪湖”的大型湖泊中。 清溪学园，就坐落在这条溪流的上游。 这里风光秀丽，景色怡人，甚至可以乘坐小船泛舟于清澈见底的水面。即便放在整个王国里，也是一块绝佳的旅游胜地。 正常来说，从属于不同校区的学生们一般是不允许进入其他校区内的，除非受到理事会的特别邀请。 然而，唯有一个地方除外，那就是学园公共服务区，这里对所有学子开放。 那些具有公共服务性质的场所，例如大型竞技场、总图书馆、学园剧院等重要设施，全都集中于此地。 但，如果不是特殊原因的话，一般在本校区之内就可以完美解决需求，平时很少会有人特意前往公共服务区。 来到总图书馆门口，维恩和手工部部长梅·琼斯一起出示了各自的学生证，获得了进入的许可。 这里果然正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冷清，一路上并没有看见多少人，其中还有部分是专门负责打理环境的职工。 即使偶尔有前来借阅书籍的人，也大多是学园本部的学生们，维恩一个也不认识。 话说回来，学园在作息时间这一点上的安排令维恩非常满意，这让他有大量的空闲时间用来摸鱼。 他上午九点上课，十二点下课，中午休憩时间俩小时，下午再从两点上到四点，然后又是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下午五点半，校门会开启，准许学生们离校。可再晚一点回家也没有关系，学园里晚上八点才会落锁，如果某些社团有合宿需求的话，甚至可以向校方申请留宿校内。 在刚知道这个课程安排时，维恩激动得连晚饭都多干了几碗。 这……这简直是神仙一样的生活，这就是他上辈子苦读将近二十年梦寐以求的人生啊！ “哇——扑面而来的是金钱的气息~” 感叹了一句后，部长大人略带辛酸地说：“虽然在学园里读了六年，可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图书馆里来呢。” 维恩意外道：“竟然一次也没来过吗？为什么？” 课程之余的空闲时间那么多，照常理而言，不是应该把附近所有的打卡点全部都踩个遍么？ “维恩——你还不懂得懒惰的快乐。”部长一脸沧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我太天真了。 维恩无语地跨步进入目录区。 他没忘记自己到这来，背后肩负着手工部众人的殷切期望。 站在一排排浩如烟海的书架包围下，维恩再一次感觉到了小白所说的“低级魔法”意味着什么。 这个图书馆的分类，竟然依旧是靠首字母编码排序，并且由人工踩着滑轮木梯一本本整理。 魔法世界里的书本不是只需要法杖一指，它自己就会感受到召唤从书架里飞出来么！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里的藏书品类还是很丰富的。 “那当然啦，这可是号称王国第一魔法学院的清溪学园图书馆！如果连这里都没有的书，在其他的任何一座图书馆里也不会有！” 部长大人笃定地说。 正文 第42章 歌礼和索菲亚 两人分头行动。 “没有……没有……” 先从目录里找到可能和面料相关的书籍，记录下来，再到书库里一本本的翻阅。 查找效率极其低下，维恩找了快半个小时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行，专项关于面料的研究报告少之又少……” 即使有也是什么“关于特殊材料的魔法抗性究竟如何”的高深文献，对他此行的目的根本毫无用处。 翻找了大约半个小时，维恩站起来时都觉得有点头晕眼花的。 他转过身，准备和部长大人商议是不是要直接去找学园教授们问一问，却没看见她人。 环顾了一圈，才发现部长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图书馆休息区的沙发上，抱着一本冒险者游记看得入迷，还时不时发出嘿嘿嘿地笑声。 维恩抿了抿嘴唇，走过去夺走她手里的书。 “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如果眼前这个不是学姐，他很想敲一敲她的脑壳。 “啊……抱歉抱歉。” 部长赶紧双手合十认错，态度诚恳地提议道：“维恩你也辛苦了，不如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维恩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咖啡？” “是哦，近些年才因为海外贸易而在王都里流行起来的饮料。” 部长以为他是对这东西的来历感兴趣。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牧羊人发现他的羊在吃了这种果子后，变得异常兴奋。通过仔细观察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羊吃了一种奇特的果子才产生了变化，人们把这种果子采摘下来，放在锅里熬煮，就得到了咖啡。” 她说：“而且，在图书馆外的茶餐厅里就有咖啡提供！当看书疲乏了之后，不妨去喝一杯醒醒神吧！” 维恩疑惑道：“你不是没有来过图书馆吗？怎么这么了解？” “呃……这个……”部长一时语塞，随即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啦。” “那个朋友她啊，说了很多次希望我陪她一起来图书馆。可是，每次我都因为别的事情推辞掉了，现在想起来还真觉得有点愧疚呢。”一贯不着调的部长大人轻声说。 “既然会愧疚就答应啊。” “不……我真的不是会安安静静搞学习的类型，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了。” 哟呵，很有自知之明嘛！ 维恩转念一想发觉不对：“那你还主动请缨要陪我一起来查资料？！” “再、再怎么说我也是部长嘛。”她咕哝道。 维恩又想叹气了。 “走吧。”他说，“我要点最贵的咖啡。” “呜……知道了。” 两人将书籍归还原位，在出口再次出示了一遍学生证之后，就顺利完成了这一次图书馆体验。 “呼！还是外面比较舒服。”一出来，部长就长舒了一口气。 天边的夕阳斜斜地照映在过道边的栏杆上、草地上，微微的风柔软地吹拂着发丝，维恩一步一步地踩着脚下自己的影子。 “是啊，很惬意。” 如果闭上眼睛，只是感受着这里的气息，甚至会觉得恍然间又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的他，和朋友们一起在图书馆里借阅了书籍之后，也总喜欢沿着校园里的人行道缓缓走上一段，放松心情。 只是参加工作之后，这样闲散的心境再也没有过了，曾经的朋友们也都纷纷自赴前程、各奔东西。 “噢噢！到了。”部长大人打断了维恩的回忆。 维恩睁开眼睛，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一座树林围绕之中的小屋静静地坐落在那里。 这家茶餐厅的设计风格与周围的环境非常和谐，看上去幽静但充满了自然气息。 推开玻璃门进去，门边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清脆作响。 一名留着短须的高大侍应生正站在吧台后面，对着灯光细心擦拭着本就干净得反光的器皿。 注意到有客人上门，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说了句欢迎光临。 “这里最贵的咖啡，两杯！”部长十分豪爽地说。 侍应生也没多说什么，花费了点时间调制出两杯咖啡，端到他们就坐的靠内一侧的卡座，就又回到原位自忙自的了。 坐在这边虽然照不到阳光，但却可以看到不远处清澈的溪流，不得不说设计者十分有品味。 维恩刚想感叹一句这真是个好地方，入口处悬挂的风铃又轻轻晃动了起来。 “欢迎光……歌礼小姐，下午好！”侍应生中气十足地招呼道。 坐在维恩对面的女孩立时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刚抬起脑袋伸长脖子想看看门口—— 然后马上又以比方才探头更快的速度缩了回来，就好像生怕被谁看见一样。 维恩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也想转过脸去，部长却赶紧伸手扳住他的脑袋把他往下压。 “嗯，你也下午好。”歌礼略显高傲的声音响起。 “下午茶一号搭配，双人份。”另一个女声说话了，温温柔柔的，似乎有点耳熟。 歌礼和那名女生向卡座区走来，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维恩竟然觉得有点紧张。 他不无埋怨地看了对面的部长一眼。 幸好的是，她们俩坐在了卡座临街道的另一侧，两边被中间的隔断和花盆挡住了视线。 “所以，索菲亚学姐为什么要特意约我到这里来呢？”歌礼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个女生是索菲亚·帕特里克，百合会的会长！ 维恩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的声音耳熟了。 “因为，这里没有外人，说话比较方便。” 索菲亚低声道。 索菲亚也是图书馆的常客了，她知道这里平常并没有什么人来，尤其是对她们小学部的孩子们来说。 最终做出这个决定，她也很是经过了一番纠结。 但内心的冲动还是促使她付诸了行动。 于是，在下课后她邀请了歌礼·埃奇沃思，希望她有空的时候能和自己到这里一聚。 两人间一时陷入了沉默，隔壁的维恩等得都有点心急。 侍应生将两杯饮料搭配着甜品送到了歌礼她们的卡座旁边，殷勤道：“歌礼小姐如果还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叫我……”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先进入后间一会儿吗？”索菲亚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等会如果有新客人上门，或者我们要走了，会喊你的。” “……啊？”侍应生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但看歌礼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只好委屈地乖乖照做了。 “学姐该不会是因为这家店是我们埃奇沃思家开的，才专程选了这个地方？” 歌礼握起小汤匙，舀了一勺玻璃杯里的食物。 索菲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方承认道： “是。” “因为我想说的事情，很重要。” 她神色郑重地说。 “我希望，手工部能在和管弦部的比赛中……失败。” 正文 第43章 友情 歌礼举着勺子的手一顿。 阳光透过身旁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照进来，在桌上的甜品和玻璃杯旁留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她问。 索菲亚仰头看向窗外，神色略微有些迷茫。 “是啊，为什么呢？” “你有没有体会过，被夺走非常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虽然这么问了，但索菲亚并没有想要知道答案的意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觉得手工部夺走了我一个重要的……朋友。” “朋友那种东西，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歌礼无所谓地说。 “不，我说的并不是像跟班那样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是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另眼相待，也不会因为你的家世而对你有所图谋。” 这样说着，索菲亚嘴角边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虽然笨手笨脚的，总是做出很多令人伤脑筋的事情，但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能感觉到轻松又愉悦。” …… 新的一学年，学园同样依照着以往的传统，给学生们随机分配好了班级。 索菲亚进入了六年级F班。 既然班级同学已经改变，那些需要分组进行的课程，自然也需要另外安排搭档。 这一次，她的生活课搭档是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女生。 “欸——百合会的会长吗？感觉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呢！”那个新来的搭档这样说。 “啊？没有啦，百合会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组织罢了。”这句话索菲亚隔三差五就要用到一次，已经倒背如流了。 “但是呢但是呢，工作会很辛苦吧？仅仅只是维持个位数成员的社团，就足够劳心费力的了。像索菲亚同学那样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那个人由衷敬佩地赞叹道。 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这是一句完全陌生的话。 虽然身边一直都围绕着很多人，索菲亚也自认为一向表现得外向活泼的自己与他们关系不错。 可无论是老师、家人、跟班或者别的什么人，他们总是说着： “啊，不愧是帕特里克侯爵家的女儿呢！” “真是血脉优越、天赋异禀啊！” “天才果然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 表现得再优秀，对她来说都是理所应当的。 当她拼尽全力才取得了好结果、满心欢喜之时，耳边听到的也是：“这种事情只是小菜一碟。” 不被承认。 不被注目。 不被了解。 她渐渐习惯了隐藏起自己背后的狼狈，将最完美的表面筑造成一道坚硬的壳。 但是，那是假的。 一边仍然努力地去完成一切能让自己看起来很优秀的事情，一边控制不住地怀疑着需要这样吃力、才能满足他人期待的自己。 越是受到夸赞，就越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然而，为什么这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却可以看到自己的努力呢？ 索菲亚怔怔地看着她，满心不解。 因为总是需要协作一些课程任务的缘故，索菲亚和这名叫做梅·琼斯的同学一天天熟稔了起来。 “叫我梅梅就好啦，我的家人们都这么称呼我！”女孩大大咧咧地说。 索菲亚心中浮现出连自己也难以明了的欣喜。 ‘这难道意味着在她心目中，自己也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吗？’ 生活课程总是在上午的最后一节或者下午的最后一节，梅梅即使下课了也往往会在教室里停留很久。 “为什么不下课呢？”索菲亚问她。 “就算下课了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啊。”梅梅一脸苦相地说，“我的社团啊，平时都没有人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废社了吧。”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我也留下来陪你好了。” “欸？”梅梅非常惊讶。“不不不，我只是因为无聊才呆在教室里，没必要陪我浪费时间。” “啊，我平时去百合会也只是听其他人聊天而已。”她微微勾起嘴角，“说实在话，也挺无聊的。” 于是，她们俩成为了“看上去绝对玩不到一起”的好朋友。 …… 听着索菲亚情意绵长的诉说，歌礼莫名有种很焦躁的情绪。 “可以了，我并不想详细了解你和你的朋友的过去。” 歌礼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沿：“那么，手工部做了什么？” “手工部……”提起这个社团名，索菲亚的笑容淡了一点。“手工部本来是要废社的，歌礼也知道吧？” 歌礼略一点头。 如果不是克莉丝突然心血来潮加入了手工部，这个社团也会和学园里曾经存在过的那些冷门社团一样，因为人数不足而被取缔。 毕竟，活动部室和活动经费都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提供给那些无用的社团浪费。 “之前，因为手工部毫无存在感，梅梅才有时间和我相处。可自从这学期克莉丝加入了手工部之后，手工部的社团活动一下子多了起来，梅梅也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索菲亚语气有些低落。 “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一下课就赶去手工部的活动室。想借别的机会约她出来，她也总是说着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索菲亚想不明白，“明明在手工部里也没有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原因？” 歌礼皱眉道：“即使你的朋友在社团里花费的心血，会因为你的干涉而全都白费掉，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 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 “因为我讨厌……她明明那么懒，却为了其他人干劲十足的样子。” 索菲亚自嘲地笑道：“这样的我，很自私吧。” “是。”歌礼说，“糟糕透顶。” “被这么说了也没办法。可是啊，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她喃喃道，“或许是我占有欲太强了吧。总想着，那位朋友要是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好了。” “经过这一次打击，也许她就不再喜欢手工部了呢？而且，只要过完这个学期就要开始换届了。” 索菲亚展望着将来。 “她会从部长职位退下来，然后和我一起升学到初等部，参加更有意义的新社团。” “手工部，在漫长的人生当中，也只是一段小时候胡闹的记忆而已。” 正文 第44章 部长，这一招请务必教给我！ 一墙之隔，维恩听得一脑袋的问号。 什么鬼？女孩子的友情这么可怕的吗！ 他微微抬起视线，看了一眼部长大人，发现部长也正满脸复杂的表情趴在桌上。 这下想不躲着都不行了。 嗐！为什么要让我参与到这么复杂的事情，这百合会会长是把手工部当成是对她横刀夺爱的第三者了吗？ 那边，歌礼说话了。 “你的理由我知道了，可是——我拒绝。” 她说，“我要凭我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获胜！” 索菲亚语气讶然：“你确定？” “你或许还不知道，在艾略特·温彻公爵大人的支持下，国王陛下已经决定要择日接见波克兰了。届时他的戏剧会全部进入宫廷剧场演出，包括克莉丝参与的那一篇《超级英雄波比》。” 索菲亚顿了顿，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一次手工部的学园会作品，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与《超级英雄波比》有关。有着波克兰的盛名加持，管弦部……很有可能会输。” 歌礼神情微怔，低声骂道：“克莉丝果然卑鄙。” “不行，我也得找去找一位著名的音乐大师，为管弦部量身定制曲谱，提前造势。”她坐不下去了，立即几口扒完甜品，然后站了起来。 “今天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但是，也请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深深看了索菲亚一眼，歌礼急匆匆地走了。 “等、等等……”索菲亚想要挽留。 但在风铃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中，歌礼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口。 索菲亚会长刚刚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即便已经做好了得到最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到头来却连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去么？” 她自语道。 “我果然，根本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的类型啊。” 这边，手工部部长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了“哐当！”的巨大响声。 维恩心脏骤停，瞪大了眼睛。 只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哗啦一下冲到了隔断的另一边。 “索菲亚！”她喊道。 索菲亚会长惊愕不已：“梅……梅梅……你怎么会在这里？！” “索菲亚·帕特里克——” 手工部部长，梅·琼斯再次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加入我们手工部吧！”她认真至极地说。 “让我们一起留下，在手工部里胡闹的记忆吧。” 两个人中间大约有一米多的距离。 一桌之隔，目光相对，眼波盈盈，默默不语。 维恩：…… 他很想吐槽，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唱一句我应该在车里~不应该在这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拜托，能不能顾及一下无关人士的感受！ 索菲亚的泪水，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欸——欸欸欸欸欸？”部长一下子慌了，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啊。” “我、我明明做了那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啊，这个。”部长挠头道，“因为索菲亚，并不是坏人啊。” “索菲亚，是温柔的、努力的、就算对我犯下这种程度的错误也可以被原谅的……” “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凝视着坐在阳光下的女孩。 索菲亚捂住了嘴巴，从之前的默然流泪转变为嚎啕大哭：“呜……呜哇哇哇……” 她哭得肝肠寸断、毫无形象、上气不接下气。 “呃……”梅·琼斯露出无奈的神色，靠过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我啊，一直都觉得索菲亚是很优秀、很优秀的存在，和我这种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得过且过的人是不一样的。”她说。 “对不起，之前一直都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一边，维恩用花盆遮挡住自己的脑袋，单膝跪立在长条沙发椅上看得目瞪口呆。 我滴个鬼鬼！部长大人，这一招请务必教给我！ 但是如果可以选的话，他还是觉得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就好了。 贼特喵的尴尬。 …… “所以，你们用手工部‘爱与正义的精神’感化了百合会的会长大人，让她即使是在能参加社团活动的最后一个学期里，也想要加入手工部？” 手工部的活动室里。 克莉丝正坐在最上首的沙发椅上，满脸怀疑之色的看着这两个回来复命的家伙。 维恩和部长大人对视一眼，然后“嗯嗯嗯”地点头如捣蒜。 方才经过一顿串供，他们决定还是隐瞒下来碰到歌礼和索菲亚见面的这一段。 毕竟索菲亚会长已经和部长冰释前嫌，也没有造成多大的破坏。 活动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嘛，算了，这个只是细枝末节。” 克莉丝说，“那么，此次查询的结果如何？有没有找到柔软的、舒适得让人一摸就想睡觉的面料？” “没有。”两人齐声回答。 闻言，克莉丝露出失望之色，但她还是安慰道：“想要找到完美符合心意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慢慢来吧。” 回家的马车上，克莉丝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维恩瞟了一眼、又一眼。 看得维恩犹如芒刺在背。 “怎、怎么了？”他问。 “感觉最近，维恩有点怪怪的。”克莉丝嘟起嘴，“好像有很多秘密的样子。” 惊！ 主角的第六感这么敏锐的吗？ “或许，是有一点小秘密吧。”维恩说。 “嗯？是什么？”克莉丝见他这么坦诚，下意识追问道。 “是……我有个朋友最近遇见了一些问题。”维恩装出一副一言难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哦——” 克莉丝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心里却想着：难道他又为情所困了？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被她的好朋友背叛了。”维恩说。 “嗯。”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车轮滚过细小石子时，偶尔会有震动声传达进来。 克莉丝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她们又和好了。” “没了？” “没了。” “就这？” “就这。” “维恩！你竟然敢耍我！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克莉丝愤怒地双手握拳，卡住维恩的脑袋。 “诶诶诶——真的就是这样，我没有骗你啊——” 从学园通向公爵府邸的归途上，惨叫声伴随着马车的滚轮一同远去。 正文 第45章 维恩的日记 回到家里，艾略特公爵正式邀请波克兰先生与全家共进了一次晚餐。 “欸？波克兰先生要搬出去了吗？”克莉丝惊讶道。 “是。现在教会的意见暂时被压下去了，波克兰先生必须要为马上将在宫廷剧场内上演的曲目做好准备。” 公爵大人将一块牛排轻轻划开，然后用叉子递进嘴里。 之前虽然给波克兰提供了住处，但碍于教会，他一直没有和波克兰正式见面。 在过去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教会的权势都太过于庞大，已经切实影响到了许多贵族的利益。只是大家都有所顾虑，因此一直没有谁敢第一个站出来明确表达对教会的不满。 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贵族们已经和国王达成了共同打压教会的共识，教会必须将要迎来收缩期。 而波克兰，就是一把极好的、用来对付教会的刀子。 “虽然我很感激公爵大人的举荐。但是，我对于贵族们铺张浪费的不满，是不会因为得到了好处就被收买的。” 餐桌上，波克兰略显僵硬地说。 “那就好好保存着这份不满，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吧。”艾略特公爵不以为忤。 吃完饭，维恩和克莉丝一起，送这名正位于争议中心的剧作家登上马车。 “波克兰先生，要好好加油哦~” 克莉丝笑容灿烂。 可爱的小狗也奔出来，追逐着“汪汪汪”地和他道别。 波克兰神情中难得地闪过一丝柔软，说：“虽然或许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哦？那就先提前谢谢先生了。”克莉丝说。“话说起来，我们商会最近推出了波比的小型木质玩偶，销量意外的火爆呢！” 波克兰一脸黑线，“是吗？克莉丝小姐真是赚钱有方。” “是吧是吧，其实我还想做一个面料更加柔软的加大版本。” 克莉丝苦恼道：“可是那些布品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好奇之下，波克兰多问了一句。 “不知克莉丝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布料呢？” “最好是让人一触碰到，就想抱着它睡觉的那种。”说着，克莉丝低声念叨了一句：“魔法世界里理应找得到这种材料啊。” “唔。”波克兰想了想，说：“在我记忆当中最柔软的布料，是很小的时候，我奶奶用它来抱着我的小毯子。” “那时候，只要有那件小毯子我就会乖乖地睡觉，而不会又吵又闹。但这种感受是很主观的，所以如果想找到更柔软的布料，那最好还是找那些长期做布料生意的商家会好一点。” 波克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或者，不要局限于布料，用一些动物的皮毛试一试，说不定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克莉丝犹豫道：“嗯，我还是多找找吧。” 回到房间里，克莉丝又开始把头埋在沙发上躺尸了。 “怎、么、办、啊~” 她甩着自己的拖鞋。 “想做一只有城门那么大的玩偶，恐怕需要成千上万只小动物的皮毛。”一把将身旁的抱枕抱在怀里，克莉丝闷闷地说。“而且那样就显得波比太普通了。” “那还是去找找吧。”维恩说。“我们可以动员其他的部员们，让索菲亚会长大人与梅梅部长大人一起去找那些学园里的资深教授们打听，我们则去找那些纺织行业的商家。” “准了。” 克莉丝头也没回地说。 维恩轻轻帮她带上房门，回到新分配给自己的书房里。 没错，就是之前小白想要抢走的那间空置储物室。 “……波克兰先生，好像也是出自宫廷室内陈设商的家庭。”维恩沉吟道。 他从自己背后的书架里取出一本日记。 翻开。 “X年X月X日。今天克莉丝做了一顿名叫火锅的食物，很好吃。我才知道波克兰先生竟然是出自挂毯商家庭，不过他好像和家人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上面的文字全部是用圣洛恩斯王国的文字歪歪扭扭书写的，任谁来看也只是普通的小学生日记。 维恩会把每天得到的一些线索记载下来，以免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自从接连遇见很多原作中根本没有的插曲后，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预先做一些准备了，现在有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么多不稳定因素，主线能不能不受影响还真不好说。 他拾起笔筒内的羽毛笔，蘸上墨水。 “X年X月X日。今天和部长一起去了图书馆，非常豪华，就是没有什么人。那里还有一家埃奇沃思家开的茶餐厅，部长请了我一杯咖啡，很好喝。也不知道在客流量那么少的地方开店，成本能不能收得回来…… 对了，今天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克莉丝。索菲亚会长原来是部长的好朋友，她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 不过又和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必要说出来，但是克莉丝好像因为我的隐瞒有点生气……” 写完，他把日记本特意放在书桌上非常明显的地方。 “这样就OK了，克莉丝万一想起要调查我的秘密，就会从这本日记里面得到解答。”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这些准备以外，他每天的体能以及魔法训练也没有落下。 现在，他已经可以召唤出更大体型、更精细的土元素魔法了，只是作为小孩子的身份，生活当中总有许多不便。 “要是，可以变幻出成年人的形象活动就好了。”坐在书房的座椅上，维恩撑着下巴感叹道。 “这还不容易！”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下次记得走门口，敲了门再进来。”维恩没好气地说。 窗户边，小白正背负着一对光翼，悬停在半空中。 “你不能要求一只狗做得太多。”它一本正经地表示道。 白色的小奶狗飞了进来，踩在书桌上。 “怎样，要和我签订契约变成魔法少女吗？仅此一次的特别待遇哦，只要签下契约，你想给自己设计任何形象都可以！”小白热情地怂恿道。 “那可以变成一名威♂猛高壮的大帅哥吗？”他问。 “魔法少女！至少外表必须得是少女才行！” 小白语气莫名兴奋起来：“不过，我或许可以帮你设定成外表柔弱可爱、粉粉嫩嫩，一爆衣就是肌肉兄贵的类型。” 正文 第46章 变态和巴蒂斯特商会 嗯！？爆衣？ 维恩：你不对劲！ “我是不会屈服的，死了这条心吧。”他义正辞严的说。 “那可太遗憾了。”小白十分惋惜。 “诶，话说克莉丝现在做的那些事情不是已经完全和原剧情不一样了吗？这算不算偏离主线？” “不算。” “为什么？” “因为那些都是她出于个人原因想要去完成的事情啊，作为主角，为了推动剧情进行一部分改动是合理的。”它说。 “那岂不是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我要是改动的话就会导致崩坏？”维恩愕然道。 “对呀。” 维恩嘴角微扯，你这双标得也太明显了吧。 他失去了和这只狗交谈的兴趣。“行了，麻烦你圆溜地滚吧。” 维恩才不会轻易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说法。 为了试验它是不是在撒谎，自己有必要出手试探一下才行。 …… 在手工部里，大家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目标。 原本维恩想要和克莉丝一组，然而克莉丝的跟班们表示了强烈反对。 “克莉丝大人怎么能被独占！” “我也想要和克莉丝大人一组！” 于是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大家决定抽签决出胜负。 “哟呵！我赢了！”维恩心目中的跟班一号莫莉高兴地蹦了起来。 伊芙则有点失落：“可恶，要是我事先做好祈祷再来抽签就好了……不过，维恩大人也不赖嘛，嘿嘿嘿……” 维恩突然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怎么觉得这位跟班二号小姐有点不太正常…… 他移开了视线。 于是，最终的分配是： 克莉丝和莫莉一组，部长和索菲亚一组，维恩和伊芙一组。 “我们的任务，是去市场里进行调查。”伊芙说，“维恩大人有什么线索吗？” 今天是休息日，他们约好了在市集的正门见面。伊芙穿着可爱的白色连衣裙，带着一只遮阳帽，还化了淡淡的妆，看上去至少比实际年龄大三四岁。 维恩就很尴尬了，站在同样身量较高的伊芙身边，自己就像一个跟着大姐姐出来逛街的小孩子。 不行啊……我怎么现在长得这么幼！ 开展真正故事的十五岁，快点来临吧！ 见维恩神思不属的样子，伊芙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维恩大人？” “哦、啊……伊芙同学，你也直接叫我维恩同学就好了，日常生活中叫‘大人’这个称呼真的很奇怪……”维恩有点不好意思道。 “克莉丝大人的弟弟、公爵家的儿子，是理所当然应该获得这样的尊称的哦？” “但是，我也希望在伊芙同学面前，我可以只是我自己。”维恩认真地说。 戴着遮阳帽的女孩表情微愣，然后莞尔一笑：“维恩同学，很温柔呢。” 是啊，在这个动画的世界中，大家都很温柔呢。 “那，维恩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伊芙笑得一脸无害。 维恩点点头：“问吧。” “维恩同学和理查德王子殿下，谁是攻谁是受呢？” ？？？ “啥？”维恩不确定自己刚才究竟听见了什么。 伊芙柔婉地撩起了耳边零散的碎发，再细心地扎回帽子里。 “我是说，维恩最近和理查德王子好像走得很近，不知道你们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露出了变态的笑容。 “牵手了吗？拥抱了吗？亲亲了吗？” 脸越凑越近。 说着说着，伊芙的表情开始变得逐渐难以自抑。 “维恩同学，已经成功地拆散了王子殿下和加文大人了吗？！” 妈妈，这里有变态啊！ 维恩面无表情，一巴掌盖住她的脸。 “现在，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还是把我当成克莉丝大人的弟弟、公爵家的儿子吧。” 他推开伊芙，转身想走。 “不要啊！”伊芙悲泣道，“我只是问出了大家都想要知道的问题——” 大家、都想要、知道的问题？ 维恩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极其僵硬地转过去。 “还有谁？！还有谁在背后编排我！” “很多、很多女生都这样。不过没关系，维恩同学不用生气，这是人气高的表现！” 伊芙大拇指食指张开，另三指并拢，对准维恩发射了一个wink。“维恩可是入选了小学部四大公子的热门角色哦！” what？ 你们这是在拍什么校园偶像剧吗？ 哦我忘了，原作本来就是换皮乙女番，有这些尬里尬气的排名也不奇怪。 “……禁止妄想！我和理查德王子只是普通的朋友！” “知道的知道的。”伊芙一个劲地点头。 但看她一脸潮红的表情，维恩只觉得糟糕透了。 闷头生气了一会儿，维恩终于觉得王子殿下早早订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可是理查德现在除了对克莉丝还有那么点兴趣之外，与其他贵族小姐相处，都是一副礼节完美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不像能擦出什么爱的火花。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办法能制止这些离谱传言呢？ 走过了两条街区，维恩停下了脚步。 “总之，我们先去这家商会看看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身后像幽灵一样跟着自己的伊芙女士。 伊芙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巴蒂斯特商会】。 “好像有点眼熟。” “这是波克兰先生的家，虽然目前处于断绝关系状态。” 闻言，伊芙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 巴蒂斯特商会驻地，后院。 已经六十岁的布莱尔正提着一把长剑，在草坪上来回转移着步伐，搭配着做出各种运剑姿势。 他不是魔法师，也不是骑士，只是个身强体壮的普通人。 岁月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常年生意场上的往来也使得他面目冷硬。 什么上了年纪的慈祥和蔼，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反而很多小孩子会惧怕他的严厉，在他面前噤若寒蝉。 作为一个普通人能打拼出来这一份不小的基业，已经是极为可贵了。他也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勉强能支撑得住的极限。 在亲属里没有任何一名魔法师或骑士贵族的情况下，再想往上爬，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正文 第47章 调查 布莱尔柱着剑柄，看着远处的天空。 一只大鸟在天际盘旋，自由自在，展翼遨游。 “父亲。” 他回身看去，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班杰明。 只是一眨眼，班杰明也已经年满二十六岁、成家立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好在，这个儿子做事还算勤勉细致。在他们父子俩的维持下，巴蒂斯特家族依旧是国王陛下的宫廷室内陈设商。 当然，只是之一。 班杰明皱着眉，似乎在为了什么事情犹豫不决。 “何事？”布莱尔走到一边，用放置在架子上的白布擦拭了一番自己的长剑。 这把剑他花了不小的价钱，才从一名落魄贵族的手里购买得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只为了强身健体，还是为了满足小时候想要成为一名骑士的梦想。 “是关于……大哥……” “你没有什么大哥！”布莱尔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气氛一下陷入了冰点。 班杰明抿了抿嘴唇，决然道：“就算父亲生气我也要说。” “大哥现在就在王都，他的剧团每一天都在市集上演着节目，每一场的门票都供不应求，他真的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剧作家！” 布莱尔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们去找大哥吧！让我们一家团聚不好吗父亲！”班杰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听清楚，班杰明。”布莱尔说。“我不管那个人现在是剧作家或者是别的什么，他早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他睁开眼睛，注视着这个孩子。 “明白吗？” “会长！”一名手下从前院急匆匆地跑来，“有重要的客人来访！” 会客室里，维恩正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随处可见的毛毯铺着、挂着、垫着，只要看着就觉得心生燥热。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客人有一个更直观的感受，但这未免也实在太过度了一点。 不一会儿，商会的会长、巴蒂斯特的当家人就姗姗来迟。 当看见年纪不大的两人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这位公子和小姐等来到敝商会，实在是令此地蓬荜生辉！” 他的礼节非常周到，说话也很正式。 “巴蒂斯特家，一直都做毛毯生意吗？”维恩问。 “是的，从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开始创立了一家小挂毯店，在王都诸位大人的庇护下一步步壮大到了今天。”布莱尔不着痕迹地吹捧了一句权贵们，又隐晦地提醒了维恩自己也有打点一些关系。 “方便问一下，主要的原材料是什么吗？” “呃……主要是羊毛和棉绒。” 羊毛和棉绒……吗…… 其实维恩对这些并没有研究，他对此类知识的了解仅限于上辈子在某网购平台买过一床珊瑚绒的被套。 “这样吧，我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们。能否提供几名经验丰富的人，改日到温彻公爵府一叙？我会安排好马车接送的。” 维恩说：“钱，不是问题。” 等送维恩他们两人离开了以后，班杰明不由怀疑地问道：“父亲，要去吗？” “要去。”布莱尔说。 “既然是来自公爵府的邀请，搭一条线也是好的，何况人家还给丰厚报酬。明天就由你和老乔尔一起去吧。” …… 在刚才的对话过程中，伊芙一直保持着安静地跟着维恩身后。 待到重新回到市集上后，她才不解地问道：“维恩同学，不是想要让波克兰先生的家人重新接纳他吗？” “那应该是属于他们自己的选择。”维恩说，“我所能做的，最多也只不过是提供给他们一个偶然接触的机会罢了。” “不过，那些可以先放到一边，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其他几家大商会继续调查。” 刚才在巴斯蒂特商会里，维恩让他们展示了一番目前可以定做的几种材质。 说实话，羊毛是最符合条件的材料，可是克莉丝似乎并不太想用动物皮毛。 然而，在现在这个背景时代下，根本无法像现代那样有效率地生产出各种柔软纤细的化工纤维。 怎么想也觉得确实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希望克莉丝和部长那边都能得到好消息吧。 直到傍晚时分，维恩和伊芙才拿着一叠记录着各种信息的文件回到温彻公爵府，而手工部的其他成员们已经先一步在家中等候了。 在此之前，克莉丝以需要宴请同学的名义，向母亲大人申请允许朋友们在公爵府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直接从家里一同前往学园。 最终艾希薇尔以克莉丝必须得在期中测验中取得良好成绩的条件，同意了请求。 “我们这边拜托到了几位本部的资深教授。”索菲亚会长正在汇报她和梅梅的调查结果。 “其中一名教授说，曾经的确出现过具有类似特性的材料，但是却是由一名冒险者带来的。” “具体出产处不明，他个人倾向于是某种还未被了解的植物，可以释放舒缓精神的芳香从而使靠近的人们感觉到放松和愉悦。” 克莉丝看向维恩。“维恩，你们那边的结果呢？” 维恩将手里的文件和一个装着一些面料样品的小袋子放在桌上。 “只有比较常规的面料，羊毛或者棉绒。柔软度可以呈现出不错的效果，但是无法达到克莉丝那种——” 说着，维恩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特殊而复杂的要求。” 如果让人一见到就想摸、一摸了就想抱着睡觉，在学园里即使做出来也会出大问题的吧？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各年级的小孩子们像丧尸一样扑向大玩偶，然后抱着它的腿睡了一地的场景。 “难道只能那样了吗？还是说要找具有昏睡魔法的魔法师来催眠？” “等等、再怎么看这也算犯规吧！”维恩制止道，“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能入睡呢？” “不然就没有特殊价值了啊！” 克莉丝振振有词地说：“它必须要有传说度，名气才能在王都里传播得更广！我要让所有人都对它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而不是普普通通地建起了、又拆掉了，除了花钱以外毫无意义。” “否则……那样的波比谁都可以做出来，无非是用料多寡的区别。” 正文 第48章 卧谈会 吃过晚饭，众人清洗过后换上了睡衣，准备一起睡在一间巨大的客房里。 维恩正屁颠屁颠地跟在克莉丝身后，克莉丝忽然停下脚步，害他差点撞到她身上。 “维恩——” “欸？怎么了？” 克莉丝披散着金发，怀里抱着一只方形抱枕，不爽地转过身来。 “女孩子们的卧谈会，男生禁止进入！~” 说着，她将房门“砰！”地一关，把维恩关在了外面。 “……” 卧室里，所有的灯光都被熄灭，一片昏暗。 地板上，一共五床被子围成了一个小圆圈，中间被布条摆出的五芒星连接起来，每一角都链接着一座“小山包”。 突然，其中一床被子“呼”地一下掀开，露出半张绿色荧光映照着的诡异脸庞。 随即，克莉丝飘忽不定的声音响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从远方而来的冒险者，来到了一个叫做恶鬼镇的地方~” “咿——”克莉丝左手边的“小山包”瑟瑟发抖。 “因为天黑了，他不得已之下只好找了这个小镇里的一户人家借宿。” “他们非常热情地欢迎冒险者进入家中，并邀请他共进晚餐。冒险者拒绝了，因为他肚子并不饿。” “可是！” 克莉丝提高了音量，营造出紧张难言的氛围：“当他晚上想要入睡的时候，他却发现这户人家——似乎有问题。” 其他“小山包”们也不自觉缩得更圆了一点。 “不知为何，他进入房间时，房门外总是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疑惑地推开门出去，门外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只要他一回房间，那种奇怪的声音又会响起，让他无法入睡。” “冒险者忍无可忍下，试探着询问了一句：门外有人吗？” “外面的动静倏然消失了片刻，但不久后又响了起来，而且声音更大了。” “于是，冒险者提起自己的剑，将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他从门缝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黑暗中，不知谁低低地“呀”了一声。 “他看见了——”克莉丝露出阴森的笑容。 “另一只眼睛，正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他！” “啊啊啊啊……”索菲亚会长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一把掀开旁边梅梅的被子钻了进去。 “啊！有鬼爬进来啦！”部长大人惨叫道。 莫莉和伊芙也吓得连滚带爬，抱着被子四散奔逃。 诡异绿光的笼罩之下，室内一片兵荒马乱。 “噗——”克莉丝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骗你们的。” 她将手里的魔法石收回了被子里，“你们也太胆小了吧，连这样的故事也害怕。” “呼。”莫莉松了一口气，鼓起嘴巴埋怨道：“没想到，克莉丝大人居然是这么……坏心眼的人。” 虽然从刚进入小学部的时候起，莫莉就认识了这位大小姐，但这样鲜活的一面还是迄今为止第一次见到。 坦白说，有点受到了惊吓。 她一直认为，克莉丝大人是那种生活中一丝不苟的、非常具有高洁气质的、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骄傲的贵族典范。 在那样的憧憬下，她甚至会不自觉地也去学习克莉丝的言行举止，以期望和克莉丝大人能够更相像一点。 可原来，克莉丝大人也同样是喜欢开玩笑的、亲切而友善的。 但是，这种感觉还不赖…… 很好！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接近克莉丝大人吧，克莉丝大人的身边，由我来守护！ 莫莉这样想着，提着被子站起来，想要向克莉丝那边靠近一点。 方才因为太过于惊慌，感觉自己都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方位都摸不太清楚了。 “咚咚咚——” 背后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莫莉的动作凝固了。 “咚咚咚——” 是谁？是谁在敲门？！ 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刚刚还在发出各种响动的大家，好像一瞬间都失声了。 莫莉恐惧起来。 寒气顺着踩在地板上的脚往上爬，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被冻在了原地一样。 …… 维恩穿着睡衣，站在门口，附耳听着门里的动静。 “怎么刚才大吵大闹的，现在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不解地自语道。 刚才自己在楼下卧室，正按照惯例进行睡前的魔法操控练习，谁知楼上突然“哐哐哐”地和地震了一样，还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吓得他差点没一失手把房子给炸了。 不放心之下，他原想上来看看到底发生了啥事，可是敲了半天门，里边什么反应都没有。 该不会是克莉丝又整了什么幺蛾子，玩脱了吧？ 如果是一般的爽文，有时候的确会这样，主角无意之中带了个什么神器回家，不小心激活之后产生了破坏性的副作用。 难道，克莉丝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咚咚咚。”他又敲了一次门。“有人吗？” 维恩皱眉，正想着是不是要强行闯进去看看，还是下楼去吵醒其他的女仆们让她们处理。 眼前的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诧异之下，维恩将眼睛凑过去，却刚好和门缝里另一只眼睛对上。 “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把维恩的耳膜都震得嗡嗡的，“有鬼啊！” 维恩一把将门推开，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伸手将室内的魔法灯点亮，他看见了一名晕倒在地、人事不省的女生，以及四团纠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被子。 “克莉丝？”他不确定地喊道。 被子缓缓掀开了一角，克莉丝露出来两只眼睛，语气惊讶：“维恩？！” 最后，在魔法壁灯柔和的光线下，大家解开了误会。 而莫莉同学，也在克莉丝一顿又掐又捏又按压的操作中悠悠醒转过来。 当知道为什么发生这一切之后，维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你们就在这讲鬼故事自己吓唬自己，然后还把我当成来敲门的鬼了？” 可恶！和美少女讲鬼故事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 “都怪维恩突然来敲门，还问‘有人吗’这种问题，和故事里一模一样……”克莉丝瘪瘪嘴，很熟练地甩锅。 “……克莉丝大人之前讲的故事，实在是太可怕了。”伊芙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要不然我也来参与吧，恰好我前两天刚看了一个很有趣的鬼故事。” 维恩席地而坐。 “千万不要！” 正文 第49章 真心话 最终，维恩还是成功地混入了本次卧谈会之中。 他坐在克莉丝的对面，和大家一起围成一个圆，中间的五芒星图案变成了六芒星。 克莉丝依旧意犹未尽地提议道：“我们换个玩法吧！” “克莉丝大人，不要讲鬼故事了~”伊芙流下了悔恨地的泪水。 克莉丝连忙安抚道：“不讲了、不讲了，我们来玩一个叫做‘真心话’的游戏。” “真心话？”莫莉问道：“是必须要讲真话的意思吗？” “没错！” 克莉丝撕下一张纸，等分成六份，在上面各自写好了1~6的编号，并且将它们揉成一个个小纸团。 “大家来抽签，抽到1号的人提出问题，抽到6号的人回答问题。” “噢噢！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部长大人撸起袖子积极地响应。 “话说在前面哦~每一个都要以自己的将来的幸福发誓，自己作出的回答一定是真话。”说完克莉丝露出了不怀好意地眼神，“否则将来就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听到这样严重的“惩罚”，其他女孩子们的神色都禁不住动摇了。 维恩撇了撇嘴角。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游戏，不过真心话在他看来比大冒险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不至于像二傻子似的大半夜跑到外面鬼哭狼嚎。 嗯，说不定这是个机会，自己可以趁机多套一些话出来。 “撒，开始吧。”克莉丝把六个小纸团混合在一起摇了摇，然后往地上一抛。 每个人都伸出了一只手。 “我是1号。”索菲亚说。 “6号呢？6号在哪里？”克莉丝兴奋地展开自己手里的数字，是3。 她身边，伊芙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来，猛地闭上眼睛道：“请提问吧！” “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提什么样的问题比较好。”索菲亚犹豫了一会儿。 “有了，其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伊芙同学私下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啊，这个……” 伊芙同学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哦吼~有戏哦？”看她这样的反应，克莉丝挑了挑眉毛。 伊芙同学往维恩身上瞟了一眼，欲言又止。 维恩心里立马“咯噔”一下。 ‘你没事看我干啥？’ 他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克莉丝笑容淡了点，眼睛眯了起来，怀疑地对维恩瞟去一眼。 她一直都知道维恩将来注定会是一个花花公子。 如果没有克莉丝的介入，维恩长大之后会交往无数任女朋友，整日流连于风月场所。 直到遇见了那个善良、美好、又质朴的女孩，塔西娅。 维恩·温彻才会痛改前非，变得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但是再怎么说，从小学就开始未免也太夸张了……而且还是和自己眼中的朋友、多年来一直忠诚不二的跟班。 有种被双向撬了墙角的微妙不爽感。 伊芙扭扭捏捏地开口说话了，“是、是在背后幻想着，维恩大人和理查德殿下，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欸欸欸——？”众人纷纷震惊。 维恩一脸便秘的表情。 这种独特的爱好就不要说出来啊！ “哦！好像有听说过呢。”克莉丝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一些女生群体里很火的样子。” 维恩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连你也听说了？ 伊芙一脸害羞地捂住脸：“是吧是吧，帅哥们在一起真的好般配啊~” “大家还创作了不少小故事偷偷传阅呢！” “下一个。”维恩面无表情地抢过她们的纸团，使劲晃了晃再扔出去。 这次抽到1号签的是莫莉，抽到6号签的是梅梅部长。 莫莉气势十足地大声道：“提问！部长大人为什么想要创立手工部呢？” “当然是和我一样喜欢手工才会创办吧。” 克莉丝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提出来简直是浪费机会。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哦。” 部长大人给出了令人意外的回答。 “其实我呢，是因为想要主动交到朋友才创立社团的。” “因为小时候和外婆一起长大，所以学会了编毛衣、编竹篮之类的手艺。” “无聊的时候，只要认真地去做这些，就能感觉到时间过得非常非常快。我想着，学园里一定也有和我的爱好相同的人吧？只是我没有遇见而已。” “不过……学园里的大家似乎都不太瞧得上这样简单的兴趣爱好，最后也没有几个人想要加入手工部。” 梅梅抱着膝盖，将脑袋枕在手臂上，露出几分寂寥之色。 “一开始我很努力地拉人、制作活动计划、费尽心思地经营。” “但是，部员人数总是在不断的减少，大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社了，活动也越来越不积极。” “我还以为，那样就是结束了。” “连我自己都想放弃了。” “梅梅……”索菲亚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轻轻地握了握她的胳膊。 部长故作坚强地笑了笑。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克莉丝改变了这一切哦？” “能看到手工部变得前所未有繁荣的样子，能认识这么多合得来的朋友，真的觉得很幸福。” 她低声说。 “所以，就算没有得到什么荣誉也没关系，输给管弦部也没关系。” “光是能和大家，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就已经觉得非常开心了。” 房间里，气氛莫名变得有点沉重。 克莉丝突然一拍手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不要说那么丧气的话，我们一定会赢的！”她一脸坚定地说。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一号反派BOSS，在遇到原女主之前绝对不会轻易的狗带！ “下一个。”她重新扔出纸团。 这次抽到1号签的是克莉丝，6号签赫然正抓在维恩手里。 维恩有点烦躁了。 按照概率，到底要抽多少次才能得到自己是1号、克莉丝是6号的结果？ “问题是——”克莉丝似笑非笑地问道：“维恩现在好感度最高的女孩子是谁？” “噢——！”其他人配合地起哄，感兴趣地将目光投向维恩。 克莉丝本以为，维恩一定会又羞又恼地抗议。 谁知他只是稍一愣神后，便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凝望着她的眼睛。 “你。” 他回答道。 正文 第50章 “钥匙”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 看上去坚强的人，可能会因为很普通的一句话就心痛如绞。 而看上去冷漠的人，也可能因为旁人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就心神摇曳。 在那些动画、游戏中，如果想要攻略某个角色的话，不是总有一句能直击对方内心的重要台词么？ 当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对方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念头—— “什么啊，原来我喜欢这个人啊。” 这个关键台词，就是“钥匙”。 用来理所当然地打开某条线路的钥匙。 只要说出了这句话，ta就会喜欢上自己，让其他的一切附加条件都随之溶解。 所有的温柔也好、陪伴也好、有趣也好，全都是空泛的形容词，只不过为了强行解释“我喜欢你”的合理性。 就像，只要拿起了这把相应的钥匙，就能够打开锁上的门。 与持有那把钥匙的人本身无关。 克莉丝是这么想的。 所以每当有朋友安利给她一些乙女游戏或者动画时，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代入到那个故事当中。 一个又一个的角色排着队等待攻略，就好像一扇又一扇看似厚重的铁门堵在路前面。 然后，你必须要不停地用钥匙开门，往前走，一直走。 在机械而重复的动作中，忘记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打开门，又忘记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走，也忘记这条路的起点和终点。 那些身后的门呢？ 似乎耳边响起了回答： 已经过去的就不重要了，接下来你会遇见比它们更扣人心弦、更动人心魄的大门。 维恩·温彻，就是这么一扇普普通通的门。 而他的关键台词是——维恩，让我们以后永远都在一起吧！ 攻略难度实在是低得可以，以至于在上辈子的动画里也不是什么人气角色。 可是，她明明还没有开始攻略啊！ 她根本没有说出那句“以后永远在一起”的关键台词！ “为什么呢？”克莉丝好像真的很困惑，非常认真地问道。 其他在场的四名女生，目光诡异地在克莉丝和维恩之间来回逡巡。 明明应该是充满了害羞、躁动和不安的话题，硬生生被他们俩整得好像在进行什么学术讨论。 维恩想了想，说：“能提升好感度的方式很多吧？可能是一起出门的时候迎面吹过来的风很舒适，也可能只是你某天穿了一件我觉得很可爱的小裙子。” “听起来很变态。” “嗳，这么有诗意的形容你竟然只觉得变态？” 克莉丝用犀利的言辞掩饰着脸颊发热的感觉：“因为、因为当我想着风很舒服的时候，你竟然只是想着好感提升那种肤浅的事情……” 为了结束这场突发事件，她赶紧抢过那些纸团，又重新丢了一次。 这次总算如维恩所愿，他抽中了1号，6号是克莉丝。 他笑了。 “问题：克莉丝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克莉丝想也不想地回答。 “如果是说理想型的话，长得帅、有能力、脚踏实地、不花心。” 维恩有点无语。 ‘这不是所有的备选男角色都满足要求吗？’ 然后，克莉丝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必须是个正常人。” 好的，所有的备选男角色都可以出局了。 …… 第二日，大家都呵欠连天，一幅精神不济的样子。 “克莉丝，我昨天邀请了几家商会的负责人来公爵府，其中就有波克兰先生的家人。” 去学园的路上，维恩对克莉丝说。 这座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余四人位于跟在后面的另一架马车上。 闻言，克莉丝打起了精神。 “你是想？” 说着她又露出泄气的表情，“但是波克兰先生好像并不想重新回归家族的样子。” “也不一定非要回归……但我觉得，他一定有什么地方没有释怀吧？” 之前，波克兰提起自己奶奶的语气是那样的怀念。 不知故人，安在否？ 或许只要提供一个机会，就能够有转机呢？ “唔，那我也得找机会再邀请波克兰先生一次才行。”克莉丝沉吟道。 “不急，我们可以先试探试探。”他说，“大不了让巴蒂斯特商会的人多跑几趟好了，和公爵府长期合作他们不亏的。” “不错嘛，考虑得很周全。”克莉丝夸赞道。 “对了还有件事。” 维恩思索着应该怎么组织语言，“是这样的，之前我有一次偶然遇见了歌礼同学。” 克莉丝“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然后，我听她说，好像她也要请一位著名的音乐家帮管弦部谱曲子。” “让她去找好了，我要堂堂正正地取得胜利。”克莉丝毫不在意地说。 ……你们俩对堂堂正正的定义，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到了学校，维恩一如既往地坐在座位上开始自学课本后面的内容。 不久后，理查德王子也来到了教室。 和维恩打过招呼，他抱怨道：“本想由我来举荐波克兰先生，没想到公爵大人还是先我一步。” 维恩才不会被他的表面功夫欺骗，理查德作为储君，肯定不能在教会态度激进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吸引火力。 之所以想、却没有做，无非是等着局势更和缓一点，他再出来装老好人。 果不其然，理查德接着说：“不过，我已经向父王建议，邀请波克兰先生成为王国剧作家协会的副会长。” “那是个很适合波克兰先生的职务。” 他自觉这件事办得不错，露出了自矜的表情。 “那可真是太好了，波克兰先生终于能一展心中抱负。”维恩道。 他还是很替波克兰开心的。 虽然波克兰的作品总是抨击贵族，对他们温彻家族也颇有冷言冷语，但大概是受到上辈子的影响，他十分欣赏这些站在劳苦大众的视角、为平民疾呼的作品。 如果站在历史的维度上，可能也就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在史书中据有一席之地。 但，受到国王的赏识对波克兰而言只是开始，他需要一部更加震撼人心的作品，才能真正搅动风云。 正文 第51章 班杰明和波克兰 “洛恩斯新历271年，10月7日下午 今天邀请了朋友们来家里玩，嗯……没什么好写的。 洛恩斯新历271年，10月8日下午 上次维恩的礼物居然是送给我的？震惊。是一只很丑的大棕熊，还附带了一张他手写的卡片，里面写着：送给克莉丝。 唉，我这该死的魅力！难道是因为我平时对维恩太好了？可要是不适当关心关心他，万一他黑化了怎么办？ 我太难了。 …… 洛恩斯新历271年，10月10日下午 今天见到了巴蒂斯特商会的人，其中竟然有波克兰的亲弟弟班杰明。 我们随口提起了波克兰，他果然沉不住气地关心波克兰的近况，看样子他们之间还是有点兄弟感情的。 他说他想和波克兰私下见一面。 …… 洛恩斯新历271年，10月12日下午 今天晚上我和维恩分别约了班杰明和波克兰先生来府上聚餐。 火锅！就决定是你啦！ 希望一切都顺利……” 书房里，克莉丝合上了自己的秘密日记，小心地将它藏在书桌下的暗格里。 从侧边窗户的位置一眼望出去，可以看到公爵府翠绿的庭院，一架马车缓缓地驶进庭院大门。 维恩正站在宅邸门口准备迎接。 这是去接班杰明的，波克兰先生那边的马车才刚刚出发不久。 “维恩少爷下午好。”班杰明和维恩打了个招呼，又转身把一个看上去很重的箱子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箱子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还扬起了不少灰尘，似乎已经闲置了很久。 “这是？”维恩问道。 “这是我大哥小时候的东西。” 班杰明说：“他离开了以后，父亲就把这些都收起来锁上了。不过，我趁父亲没注意把它偷了出来。” 干得漂亮！ 维恩笑了笑，说：“你父亲发现了会生气吧？” “我父亲他那个人就是那样，性格非常顽固，明明也很想念大哥，但是偏偏一句话也不肯松口。”班杰明抱怨道。 “这些东西他藏了十几年了，不肯扔掉也不愿意去看，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他想了想，说：“如果我不主动暴露的话，可能父亲他还得过个十几年才会发现。” 维恩让仆从们帮忙把箱子先收了起来。 “今晚克莉丝准备了她自制的火锅，不知道班杰明先生吃不吃得惯。” 也幸好艾希薇尔夫人和艾略特公爵一起去拜访她的一个好姐妹去了，今日不在家。不然，又可以预见到她将要被制裁的宿命。 “我想我的口味并不挑剔，只要有肉就好了。”班杰明很爽朗地一笑。 …… 波克兰再次接受了公爵府的邀请。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温彻家族的那位小姐在戏剧创作中有出人意料的天赋。 《超级英雄波比》不像他其他的作品中那样充斥着对社会各种现状的讽刺，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刻的内涵。 它就是个虚构的打怪兽的故事，但偏偏无论男女老幼都喜欢。 尤其是小孩子们。 每当他看见那些洋溢着欢笑的孩子在剧院外跑来跑去，学着舞台上演员们的动作大喊着“波比，变身！”的样子，心中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想，克莉丝一定抓住了某种他还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因为她真的开辟了一条，以前似乎从来没有人走通过的道路。 波克兰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故事？这样的作品大受欢迎的原理在哪里？ 马车轻轻停下，侍从提示他目的地已经抵达，并替他打开了车门。 “谢谢。”波克兰下意识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和领结，才迈下车厢。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口熟悉的大锅，和比上次堆得更大的石砖灶台。 波克兰抽了抽嘴角。 他还对上次烧掉草坪的事件记忆犹新。 “波克兰先生！” 克莉丝看见了他，热情地打招呼。 她今天穿着一件很轻便的长裙，将长发盘在头顶扎成了一个小丸子，双手还戴了袖套以免沾染上油污。 而她的腿边，一只白色的小狗眼睛一亮便朝他冲了过来。 波克兰立即露出了笑脸，蹲下来把狗狗一把抱在怀里摸来摸去。 “好孩子，最近有没有乖乖听话？有没有想我？” 每次见到小白，他就感觉自己内心好像被治愈了一样。 实在是太聪明、太可爱了！ 他抱着狗朝她们走去，但靠近之后，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放缓。 在克莉丝和维恩的身边，另一个十分面生、但又有种奇怪熟悉感的年轻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是……”波克兰惊疑不定。 “大哥！”眼前的年轻人激动不已地喊道。 波克兰手不自觉一松，小白掉在地上，“嗷”了一声。 这一嗓子令他回过神来，赶紧想把小白又抱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抓稳，摔疼了吧？” 小白生气了，一溜烟挣开他的手跑走了。 “没关系，草坪很柔软的，不疼。”维恩叼着一根勺子，手里还捧着一杯舀了一半的布丁。 只是那语气，说不出来地幸灾乐祸。 “这位是巴蒂斯特商会的班杰明先生。”克莉丝替他们做了相互介绍，“这一位便是著名剧作家，波克兰先生。” 波克兰没有说话。 但他抿住嘴唇，胸口微微起伏，心情很明显并不平静。 “大哥……”班杰明隐隐担忧地说：“是我拜托温彻家族的贵人们，让我和你见上一面的。” “不要叫我大哥。”波克兰冷硬地说。 “大家素昧平生，你应该叫我波克兰先生。” 听他这样说，班杰明的神情很有几分受伤。 维恩眨了眨眼睛，起身招呼道：“波克兰先生，这回的火锅可是再次改良版，以我的信誉担保，绝对比上次更好吃。” 借助小孩子身份的优势，他装作看不懂气氛的样子，把波克兰摁在座位上。 他给随侍的女仆们丢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上菜。 “其实我以前对戏剧完全不了解，但受到波克兰先生的影响，现在我终于发现了它的有趣之处，本来还想加入学园里的戏剧部来着。” 维恩睁眼说瞎话。 “如果波克兰先生有空的话，我可以平时和你写信探讨探讨吗？” 正文 第52章 待在我身边 火锅虽然煮得热火朝天，可周围的气氛却异常冰冷，途中几乎只有维恩和克莉丝发出过声音。 这顿晚餐吃得格外食不知髓。 吃过晚饭，班杰明就提出了告辞。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不情之请，给各位添了很多麻烦。”班杰明有些失落地说。 “这个箱子，是父亲留下来的。”他说，“我想，里面一定都是大……波克兰先生曾经十分重要的东西，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波克兰看到箱子时便愣住了。 那是他小时候的“藏宝箱”。 但他的腿就像钉在原地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 班杰明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反身登上了等待在庭院门口的马车。 刚刚吃过草料的骏马巍然不动。 车夫一甩缰绳，骏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踩着青石板在“嘚嘚”声中离去。 过了一会儿，波克兰才怔怔地走过去，将其打开。 厚重的灰尘散去，露出了里面堆叠得非常整齐的物件。 一支自制的小弹弓。 那是在他的央求下，父亲亲手做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幅他画的全家福。 稚嫩的笔触，描绘出了一大家子，还用歪歪斜斜地字迹细心地给每一个人脑袋上都加了备注…… 每拿出一件物品，波克兰脸上的神色就更加动容几分。 他的嘴唇颤抖着，一件一件抚摸自己过去的回忆。 曾经和它们相处的时光依然历历在目。 放置在最底层的，是一块已经有些泛黄的小毯子。 波克兰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我们家的宝贝是好孩子哦？” 小时候，那有些上了年纪的奶奶总是这样说着，将他抱在怀里。 无论他闯了什么祸，总是无条件的溺爱他，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青年。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长成青年时，奶奶就因为一场重病过世了。 他半跪在地上，把脸埋进了这块毯子中。 熟悉的温暖怀抱再次包裹了他，他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一米开外，维恩和克莉丝对视一眼，心理神会地示意仆从们一起避开，给波克兰留下了独自释放情绪的空间。 …… “唉！又不是没有感情，那么纠结做什么呢？” 克莉丝无聊地甩着不知道从哪拔下来的一根杂草。 “或许，因为太在意了吧。”维恩说。 他们俩顺着铺设的青石板往后院花园走去，权当饭后散步消食了。 温彻公爵府占地面积极大，如果绕着外墙走一圈差不多要花大半个小时。 “离学园会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可我们还是没能找到理想的材料。”克莉丝苦恼道：“这样下去必须找其他的备用方案了。” “那种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助眠效果，听起来就像魔法一样，找不到也正常。” “可是，这不就是魔法世界么？”克莉丝疑惑道。“应该总会出现一些具有奇特性质的魔法物品吧？” “可是，这也是绝大多数平民根本不会使用魔法的世界呀。” 无论是学园中、还是日常生活中，好像都没有看到谁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出魔法，可见真正的使用频率一定很低。 他甚至想，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去某些通讯比较封闭的地区宣扬： 魔法根本不存在，只是贵族们为了统治世界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一定能拉起不少的信众。 维恩这具身体曾经的遭遇就是如此，因为那个分家所处的地方实在太偏僻，民众又普遍愚昧无知，所以当地人反而把他这样的天才当成怪物。 “也对，即使是优秀如我，也只不过能召唤小土堆而已。”克莉丝理解地点点头。 “……” 维恩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克莉丝，其实你只是需要一件能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并且极其难以复制的参赛品，对吧？” “是这样的吧。”克莉丝不确定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让波比动起来呢？” 克莉丝的步子停下了。 “怎么动？”她问。 维恩一笑。 他将手伸向前方，闭上眼睛，发动冥想。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他大喊一声：“出来吧！波比！” 土褐色的光点凭空浮现，在半空中聚拢成一团球体，然后一抹金色的线条雀跃着从旁勾勒，很快将光团捏成了非常像狗的形状。 “怎么样？像不像？” 魔法光线的映照之下，他向自己望过来的眼睛，好像在闪闪发亮。 克莉丝一脸凝重。 “维恩……你怎么也会‘见证奇迹’这一招？” 维恩心中“咯噔”一下，身体僵硬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和你学的呀，之前第一次做火锅给我吃的时候不是说过吗？” “我可以用魔法召唤出和波比相像的土元素狗，甚至可以召唤对应的怪物让它们现场打斗，顶多动作有点迟钝，但体型绝对满足要求。” 他扯开了话题，“只要用少量其他柔软材料，做一件更细致的外套就好了。” “唔。”克莉丝有些意动，“你的魔法，可以坚持多长时间？” “如果不精细刻画，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小时的样子。”维恩估算道。 “而且，就算魔力耗尽我也只需要休息一会儿又能继续，做专场演出的话，一天时间三四场完全足够。” “哇——好厉害。” 克莉丝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发光般地看向那只魔法塑造而成的波比，语气满是羡慕。 “呃……理论上，魔力通过锻炼是可以增强的。” “并不能！我练了好久一点长进都没有。”她有点泄气。 虽然进入学园本部之后，她依旧会是那个恶役千金克莉丝，然而自己魔力低的设定却让她非常不安。 这等于说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状况，她都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主角光环逢凶化吉的属性上。 “那，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克莉丝蓦然抬起头。 “待在我身边，我的魔法就是你的魔法。”他说。 …… 看着克莉丝突然冒出一句“对了！我的作业还没有写完！”就落荒而逃的样子，维恩无语地笑了。 “大小姐，这么纯情可不行啊。”他低声喃喃道。 现在也就是还没步入正轨，到了故事真正展开之后，每天一堆逆后宫围着她疯狂献殷勤的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忍直视。 这个克莉丝，真的还会和原剧情里一样吗？ 正文 第53章 诅咒 等到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再回去的时候，维恩才知道波克兰因为自觉无颜面对大家，所以不告而别了。 不过，他留言说要送给小白一件礼物，以表达不小心摔了它的歉意。 没过几天，波克兰就托人送了一只其貌不扬的宠物垫过来，还写了一封信。 “……并不是名贵的礼物，而是用曾经奶奶留给我的毯子重新制作成的。虽然对我很重要，但是放在身边反而更加容易睹物思人，就将它送给小白吧。每当我看见小白的时候，总觉得它格外的亲切，希望不要嫌弃我的礼物寒酸。” 末尾还写了一句，如果维恩对戏剧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时和他写信交流。 克莉丝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就把信递给维恩了。 维恩把礼物袋拆开，取出了一只白色的坐垫。 “看起来和全新的一样啊，清洗过了吧？” 维恩的手摸上去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嗯？” 他抓了抓这坐垫上的绒毛。 然后用诡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克莉丝。 主角光环……这么可怕的吗？ “克莉丝，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想同时听。” “好消息是，你想找的非常柔软、甚至让人有点想睡觉的材料找到了。坏消息是，它的数量可能太少了。” 克莉丝愕然起身，走过来也摸了摸这只垫子。 一种奇异的安宁感袭来，让人感觉非常地温暖。 “既然有，那就可以调查出它的产地和制作工艺。” 她略带兴奋地说：“我们现在就去巴蒂斯特商会拜访。” 维恩默默地把波克兰的信收回口袋里。 班杰明先生，对不住了，你可能要被卖了。 …… 巴蒂斯特商会。 布莱尔看着摆放在桌上的宠物垫，陷入了沉思。 “这个东西，两位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来他还没有意识到它的原型是什么。 “机缘巧合之下，一位朋友赠送给我的。”克莉丝说。“我想知道，贵商会是否还能提供这种材料？” 布莱尔沉吟了一会儿，说：“这种面料其实并不稀奇，但制作工艺之中，却加入了我母亲家乡那边特产的某种果子熬制而成的药水。” 克莉丝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说，可以制成？” 布莱尔摇了摇头：“很难。因为那种植物，在三十年前就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一夜枯死大半，并且再也结不出果子了。”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这种处理方法现今绝对不会罕见，我们巴蒂斯特家族恐怕也远远不会止步于如今的地位。” 他话语中颇有几分惋惜。“后来，我父母亲以及我本人，都尝试过无数种其他的植物，但却没有任何一种还能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诶？三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好像有点熟悉。 维恩正苦苦思索，一边的克莉丝却问道：“三十年前，便是雾月之战的那一年吗？” “对。” 说着，布莱尔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也有点凑巧，有传言，那种果子便是从已灭亡的米利斯坦公国移植到我母亲家乡的。” “只是，因为西南地区一直叛乱严重，那里的民众更是敌视我们洛恩斯人，所以我也没有去实际查证过。” 带着希望匆匆而来，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克莉丝和维恩再次无功而返。 回到马车上，克莉丝颇觉心累地揉了揉前额。 “维恩，你觉得我们要去看看吗？” “米利斯坦公国故地？” “当然不是，我还没活够呢！”她没好气道，“我说的是布莱尔先生母亲、也就是波克兰先生奶奶的家乡，别林郡。” “太远了吧，就算请假时间也不够。何况即使我们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也是。”克莉丝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马车就抵达了公爵府。 克莉丝从车上跳下来，疲倦地打了个呵欠，“维恩，把垫子给小白吧，我先上楼了。” “嗯，好。” 看着克莉丝走远，维恩反身走向了小白的狗屋。 把外边锁着的木门打开后，就看见小白有点可怜的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咋了小伙子，精神不济啊？” 维恩将手搭在狗屋上面，轻轻敲了敲木板。 听到动静，小白有气无力地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 “你说你这QB也太废了吧？要吃东西、还会被摔……你知道我刚才去哪里了吗？” 狗不理他。 “我刚才和克莉丝一起出去吃饭了，说实在的，那家餐馆的食物是真的很好吃。” 窝成一团的小白，耳朵动了动。 维恩压低了声音：“要是你能送我个外挂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带你一起去哦？” 狗子不屑地“嗤”了一声，“我不是什么QB，而且也没有外挂。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餐馆，只要我想去，都能去成。” 维恩表面上一副无话可说了的样子，内心却大加疑虑。 ‘它竟然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去餐馆吃饭，而是随便买了点路边摊零食？’ 维恩弓下腰，钻进了狗窝里。 “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好在这狗屋设计得够宽敞，再容纳下一个人也不显得逼仄。 “你、你要干什么？！”小白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维恩盘腿坐下，然后把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给你看个东西啊？” 接着，他语气微顿：“……等等，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咳……没什么。” 狗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维恩把波克兰的礼物交给它，然后又告诉了它巴蒂斯特家族的往事。 “你说，那种再也无法结出果实的植物，还有没有办法让它恢复？”他试探着问道。 “有。” 它的语气十分肯定。 维恩微微欣喜：“怎么做？” “只要你变成魔法少女。” “……” 维恩默默地凝聚了一团土元素，“看来今天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来，指定是不行了。” “我可没骗你啊！那种效果只可能是某种诅咒。” “诅咒？”维恩皱眉道。 “对，是一种逆位的魔法运行方式。如果使用来自更高位面的魔力，可以从源头上解除。” 它说。 “或者——用光之魔法。” 正文 第54章 光之魔法 别林郡，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塔西娅，离我喜欢的学长远一点！”一名将褐色头发染成大波浪的浓妆小女孩，声音尖利地喊道。 她与几个小女生一起，将另一名瘦弱的、衣着朴素的小女孩围在树林里。 “我……我没有……” 那名被围住的小女孩，眼里噙着泪水，茫然无措地想要争辩。 恍若笼罩着一层烟雨般的双眸，修长白皙犹如天鹅般的脖颈。 她看上去，有一种易碎的、惊人的美。 “你还在这装什么纯真！如果不是你勾引，学长他身为男爵后代，怎么会总是和你这个平民说话？！” 说着，褐色波浪女孩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走上前狠狠用力地推了瘦弱女孩一把。 瘦弱女孩站立不稳，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枯树上，脸色一白。 “我非常严肃地警告你，塔西娅。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过关的了。” 说着，浓妆小女孩一甩她的大波浪头发，和其他人扬长而去。 树林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天色渐渐黯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一片漆黑。 背靠着枯树，塔西娅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的双腿啜泣起来。 “我没有要故意接近谁……” 她原本是怀着想要和这些女生们成为朋友的念头，才同意了她们的邀请，在放学后一起出来玩的。 没想到这些人只是为了欺负她，借着邀请的名头，把她扔在了荒郊野岭。 ‘对不起，妈妈。又要让你担心了。’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见自己这么晚都没回去，一定会很着急。 塔西娅很愧疚。 因为自己，不知道给家人带来了多少麻烦，就连搬家也已经数不清搬了多少次了。 要是自己能再聪明一点，提前发现她们的恶意就好了。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呢？ 她昂起头，看着这棵已经枯萎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大树。 深色的枝条凌乱地伸向天空，就像一只只高高举起、呼喊着向谁求救的手。 就连鸟儿，也不肯在这片区域逗留。 塔西娅将手掌轻轻地贴在了树干上。 “大树先生……” “你也觉得，痛苦吗？” 寂静的黑暗之中，一束光破开天际。 …… 温彻公爵府。 卡莲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 “请进！”里面响起了维恩的声音。 她刚推开门，就听见了克莉丝气冲冲的大喊：“维恩！你怎么可以作弊！不许摘下来！” 然后，卡莲看见了张牙舞爪、脑门上贴满了纸条的克莉丝，以及一脸无奈的维恩。 “大小姐，维恩少爷。巴蒂斯特商会的人前来求见，说是有极其重要的消息必须要当面告知你们。”卡莲就像没看见眼前的景象一样，语气平稳地说。 克莉丝大小姐的学习，虽然总是以写作业的名义开始，却往往以玩游戏的事实而结束。 她已经习惯了。 维恩和克莉丝对视一眼，赶紧起身收拾一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克莉丝理了理裙摆，坐到主位上，肃容说：“直接请他到书房来吧。” “好的。” 不一会儿，班杰明就跟在卡莲身后来到书房里。 卡莲替他倒了一杯茶，便动作轻柔地带上了房门，并没有留下来。 班杰明见没有外人，立即兴奋不已地站起来，“克莉丝小姐、维恩少爷，我父亲要我通知你们，之前你们需要的那种面料可以大批量生产了！” 克莉丝：！！！ 维恩：？？？ “等等，不是说那些植物已经枯死、结不出果子了吗？”克莉丝惊讶道。 “原本是这样的。”班杰明说，“但是，在我奶奶的家乡，不知为何那片树林一夜之间又全部重新结出果子了！原本我父亲就一直有在留意它们的状况，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立即花费重金购买了大量果实。” “突然枯死，又突然结果……这么随便的吗？”克莉丝不知该说什么好。 维恩眉头深深蹙起：“当地有出现什么异象吗？” 班杰明一愣。 “好像是有些人说，曾看见一束金光贯穿天地。” 维恩摸着下巴，来回踱着步子。 之前小白信誓旦旦地说那是一种诅咒，要么用“更高位面的魔力”，要么用光之魔法才能解决。 总不至于这个世界还真有遗失在外的野生魔法少女吧？ 那就只有光之魔法这一个可能性了。 难道是原女主？ 在动画中，她是唯一拥有光之魔法的人，而且还是个平民。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我们温彻公爵府全部预定了，大概要多长时间可以做出来？”克莉丝果决道。 班杰明说：“一个星期足够了，工艺并不是太复杂，药水才是关键。” “那太好了！” 克莉丝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格兰镑直接拍在桌上。 “钱不是问题！这些先拿去当做订金，不够的直接来公爵府报个数。” 于是，这笔大生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班杰明欢天喜地的离开，捧着钱走路都带风。 那些果子，可是他们巴蒂斯特商会大出风头的好机会啊！ 另一边，克莉丝也十分欣喜。 学园会，稳了！ 她语气轻快地转头对维恩说：“这就叫什么？这就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维恩却好像没在听她说话一样，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维恩？” 毫无反应。 “维恩！” 克莉丝眉头一皱，加大了音量。 维恩如梦初醒，“哦，啊……克莉丝说得对！” 他咧开嘴，展现了露出八颗牙齿的公式化笑容。 “你刚才在想什么？” 克莉丝并没有被他看似天真的笑容蒙混过去。 直觉告诉她，维恩在想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我在想，如果什么时候有时间，克莉丝可以陪我一起去当地看看就好了。” 他唇边带着笑意，重新又看向窗外，就好像在畅想着将来。 “如果能和你一起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起去爬到树上摘果子，一定是非常珍贵的回忆。” “……”克莉丝露出了有些肉麻的表情。 正文 第55章 学园会 一年一度的学园会召开了。 由于清溪学园特殊的办学性质，每一届的执行委员会都准备了少量的特别邀请函，专门发放给一些对教学十分关注的家长们。 当然，这种特别邀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这些外界人士也并不具有对节目投票的权利，完全只是作为客人参与其中，顺便更好地活跃气氛。 小学部尚且不明显，但升学到了本部之后，学园会将不可避免地吸引来外界的大量关注。 在其中表现得优异的学生们，甚至可以在整个王都里风靡一时，无论参加哪一家举行的宴会，都是绝对的焦点。 学园会中不仅仅是社团，每个班级也会推出自己的活动。像维恩所在的五年级B班，这次的大本营就是一座咖啡馆。 说是咖啡馆，其实也就是把教室稍微装扮了一下，然后在黑板上写上“五年B班咖啡馆”几个字，连咖啡豆都是由歌礼·埃奇沃思小姐友情赞助的。 普普通通，在各种别出心裁的创意节目中毫不出奇。 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社团活动中了，班级教室只是提供一个玩累了能让大家休息的场所。 维恩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一点也不心虚于白吃白喝。 他的胸口别着一只小巧的白色狗狗玩偶，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这是经由克莉丝之手重新设计过的波比，肚子圆鼓鼓的，比戏剧表演中的波比看上去更肥胖一些。 自然，也是让人一看就很想上手摸一摸的形象，充满萌感。 “维恩同学，这个……我可以摸一摸吗？” 一名女生戴圆形眼镜的女生一脸好奇地问。 维恩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将它取了下来，“送给你了。” “啊，这太……太……” 女生的脸瞬间涨红，满面羞怯。 “不要紧的，我们手工部制作了很多件，原本也是要赠送给来参观的同学们的。”维恩笑着说，“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等会就多拉一些朋友来观看手工部的表演吧。” “……嗯！” 圆眼镜女生小心翼翼地捧起缩小版的波比玩偶，护在心口的位置。 走廊外面，克莉丝在叫他了。 “维恩，快出来帮忙！” “来了。” 大声地回应了过后，他对这名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同班女生说了一句：“那，待会见。” 把纸杯里最后一口咖啡喝掉，他边走出教室，边把空纸杯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 而他的桌边，那名女生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 良久。 “待会见。”她的音量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 教室外，克莉丝把一叠薄薄的传单递给维恩。 “虽然手工部和管弦部的比赛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在演出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要再多宣传给一些其他年级的学生们。”她说，“我在学园里的几个重要路口，全都张贴了波比的等身海报。” 克莉丝一脸得意：“论宣传攻势，歌礼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我。” 维恩接过传单，看到了上面用五颜六色的大头字赫然写着： 【跨世纪的作品！】 【来自星星的超级英雄——波比，参上！】 一只狗头熊身的巨大阴影占据了整个页面。 眼睛旁边还用快要突破纸张边缘的直线，刻画出了它正在发射光线的样子。 十分夸张的设计，明显超出现有的审美水平，令人见之难忘。 “这个，是克莉丝画的吗？”维恩问。 他下意识翻过来看了下背面，但这张传单只有正面有图案，并且也只有那两句文字涂了颜色。 “对啊，每天晚上挑灯夜战，画得我累死了。” 她扭了扭脖子，“那么辛苦也就只画出了这么几张，要是有复印机就好了。” “下次可以叫我一起，虽然我不怎么会画画，但是写几个字或者帮忙描线还是可以的。” “哎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任务嘛。”克莉丝拍了拍维恩的肩膀。 前几日在手工部众人的努力下，巨大波比的造型已经完全成型。 看似宽胖的体型下，其实四肢和头部都留下了一定的空腔，专门为维恩的操控提供余地。 现在，它正摆放在手工部申请的展览点中，四周和上方全都被棚布遮给挡住了，以免提前泄露。 “因为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所以一定要发给真心喜欢波比，会认真对待的人。” 克莉丝这样说着，把维恩推了出去。 “？？？” 维恩茫然地看着她。 克莉丝一脸坚毅地说：“现在，我得去拉我其他的小姐妹们捧场，而发传单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着，她五指并拢抬起至眉边，向维恩敬了一礼。 然后一溜烟跑了。 “淦！” 维恩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亏自己之前还心疼她不容易，结果这么干脆就被卖了吗？ 不过，叹息一声后，他还是乖乖地转身到楼下发传单去了。 一路上看见的大多都是各种成群结队的小伙伴们，他们三三两两，手里拿着从各个展点白嫖来的食物、礼品，欢笑着东窜西跳，兴奋不已。 看着那些小孩子们，维恩嘴角边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这就是校园活动的乐趣所在啊。 “欸？这位哥哥是……” 一名很眼熟的小女孩路过维恩身边，又倒退回来盯着他看。 维恩友善地对她报以一笑。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克莉丝姐姐的家人对不对！”小女孩眼睛一亮。 “克莉丝姐姐在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地打量附近。 “不在哦。”维恩将手里的传单递出去一张给她，“不过，等会克莉丝会去我们手工部的展点，欢迎过来玩~” 维恩对这位白发小萝莉印象很深刻。 “你叫贝尔对不对？我是维恩·温彻。” 趁她低下头看传单的机会，他终于伸出了罪恶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 贝尔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会过去的，一定要让克莉丝姐姐等我哦！” 三句话不离克莉丝，小朋友，我看你很有成为克莉丝后宫之一的潜质。 “贝尔！” 维恩朝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堆穿红戴绿的小朋友们涌了过来。 正文 第56章 梦 这些小朋友们一个个脑袋上都挂着茂盛的绿叶，手里捧着几束大红花。 “贝尔，我们第一场演出要准备开始了，早点过去！” 看到朋友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贝尔有些焦急，咬着嘴唇对维恩说：“我还得先去一趟戏剧部，等我弄完了就去找你们。” 见维恩点头，她有些不甘心地跟着朋友们一起渐渐走远，到拐角前还特意回过头来大喊了一句：“让克莉丝姐姐一定要等我哦！” 维恩只是抬起右手摆了摆。 唉，怎么就没想起来，要甜甜地叫一句维恩哥哥呢？残念。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小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偏爱”吧。 他像一尊门神般，守在一处交通比较繁忙的岔路口，扫视着过往的学生们。 看到有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他就会凑上去，先自我介绍一遍，然后用克莉丝的画、以及旁边的等身海报获取好感，最后再和对方闲聊几句顺便了解班级和姓名。 在维恩一看就十分亚撒西的笑容感染下，这一套三连无往而不利，不一会儿手中薄薄的宣传单就见底了。 “唔，是时候回展点看看了。” 手里还剩最后一张宣传单，他瞄了两眼，毫不客气地直接据为己有。 来到手工部的展点所在，只见一块巨大的灰色棚布将一大片区域围得严严实实。 而克莉丝她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提前搬出来的桌椅旁边，用那些准备发放给大家的小玩偶上演着小剧场，自娱自乐。 “我是波比一号！” 克莉丝瓮声瓮气地说着，纤细的五指捏着那只小波比的拳头挥来舞去，还自动匹配各种稀奇古怪的音调。 “哈！吃我一拳。” 她捏着手里的玩偶，慢动作飞向对面的莫莉。 莫莉也以慢动作操纵着另一只小型波比，一个闪身避开了攻击。 “我波比二号，绝对不会在这里倒下！” 莫莉十分入戏地大声喊道。 由于波克兰先生取得了在宫廷剧场演出的机会，在国王陛下的带领下，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都去观看了波克兰的专场演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一篇《超级英雄波比》。 在一众现实主义作品中，它显得格外画风清奇。 但好在的是，因为国王的支持，如今许多贵族也不再忌讳波克兰的存在。 此前，即使有欣赏波克兰的人，也不敢公开谈论他的作品，就好像一提起他便会有失自己的贵族身份一样。 “维恩同学过来了？” 伊芙起身，将他迎到了棚布之内。 维恩走进里面，才发现原来周边都搭了不少木头架子。 “这些架子不是你们搭的吧？”他略有意外地问道。 “当然不是，是请工作人员们帮忙的。” 说起来，这个节目就算能顺利展出，其中至少有一半都属于编外人员的功劳。 好消息是，想必其他社团也很难再复制这样的规模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把顶上的棚布撤掉，然后把边上的架子放下来，这里就会变成一个搭起来的高台。”伊芙说，“后面，就要交给维恩同学来进行了。” 她有些担忧地问道，“维恩同学的魔力，可以支撑吗？” 虽然大部分贵族都会魔法，但基本都是十岁以后才渐渐开始觉醒魔力，到十五岁才能熟练运用。即使是再难得一见的天才，在刚拥有魔力的阶段，力量都是很弱小的。 维恩嘴角微翘，“啊，这个嘛……放心吧，交给我。” 他将手轻轻贴到波比柔软的身体上，绵软温和的茸毛有一种非常安心的力量。 ……好想睡觉。 维恩脑袋趴在波比的腿上，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做了一个梦。 一片阴冷而死寂的空间，月光静静地从树梢边洒落，给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轻纱。 带有一种虚假的错位感。 “这里是？” 维恩大脑昏昏沉沉，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泞里。 明明没有下雨，但他却似乎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前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大叔先生……” 什么啊，我才不是什么大叔。 我现在是粉红色的小正太。 他胡思乱想着，想要靠得离那个声音更近一点。 “那是什么……” 忽然，一束灿烂至极的光，破开迷雾打在他的身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 自己，就好像是站在舞台聚光灯下的演员一样，被光笼罩着。 在那光束迎面而来的一刹时，顷刻间周围的一切像是被剥离了一样。 月亮、迷雾、树林……所有的东西都在璀璨光芒中融化，混合成一团团斑斓而扭曲的颜色。 在这个世界中，只有光，无尽的光。 双眼如同被灼烧般地刺痛，在那疼痛之中，他听到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清晰，而又脆弱。 “你也觉得……痛苦吗？” 像是满含深切的关心，又似是慷锵有力的质问。 维恩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谁重重地砸了一下门，抽痛起来。 “维恩？维恩！” 克莉丝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我们那么紧张地做了那么多准备，你竟然在这里睡大觉！” “唔……”维恩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窝，睁开了眼帘。 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是犹自愤愤不平的克莉丝，和她身后笑着看戏的其他手工部成员们。 真的，就像一场梦一样啊…… 克莉丝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啊啊，这个玩偶太舒服了。”他迷迷糊糊地说。 赶在克莉丝表情变化之前，他立马接下后一句话：“不过只要我不直接触碰就好了，问题不大！” 稍微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压瘪了的一小块区域，他退开了一点距离，发动魔力。 原本呆坐在棚子里的波比，好像一瞬间拥有了生命，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 但是，波比的身高明显超出了棚子的高度，上面覆盖的一层灰色棚布直接被顶出了一个大包。 “噢噢噢噢，那是什么东西！”外面传来很多小孩子兴奋的大叫声。 维恩笑着看向其他部员们：“准备好了吗？” “当然！” 所有人都展露出了灿烂的笑。 正文 第57章 波比的表演 傲慢，嫉妒，暴怒，贪婪……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阴暗角落里会滋生出罪恶。 谁又不曾幻想过自己将来成为一个盖世英雄，将所有的一切黑暗全都扫除殆尽呢？ 然而，小孩子们是不懂什么是罪恶的。 他们只是朴素的希望着，正义是好的，邪恶是坏的，正义要打倒邪恶。 “波比！波比！” 小朋友们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通过呐喊，传达给舞台上那个寄托了正义的玩偶。 维恩躲在台子下，操控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波比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一下前空翻、一下后空翻。 由于四周搭着棚布的木头架子阻碍了视线，绝大部分学生们并没有留意到波比脚下的玄机。 “这个创意还不赖吧？” 克莉丝听着小朋友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用‘不赖’远远不足以形容，克莉丝大小姐简直是个天才！” 莫莉极其崇拜地望着克莉丝。 克莉丝都被她称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的贡献没有那么大啦，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闻言，莫莉露出十分感动的神色。 “就连这份谦虚，也是我们难以企及的一部分。” “……” 克莉丝嘴角抽了抽。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习惯这些贵族小姐们随口就能冒出来的一连串肉麻吹捧，这种能力对她们而言就像呼吸一般自然。 架子后面。 维恩熟练地操控着魔力，其实这对他而言难度不算大。 如果把那花里胡哨的玩偶剖开，里面也就只有一只和火柴人长得差不多像的土偶，在不停地上蹿下跳。 他伸出左手，运行魔力，召唤出另一只丑陋的土偶。 这回没有了可爱的外表，小朋友们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了怪兽。 但为了突出怪兽的邪恶，维恩控制着丑陋土偶双手抓住它自己的脑袋，一扭，把脑袋取了下来。 “啊——！” “好恐怖——” 外面传来了一阵阵惊慌的喊声。 甚至有年纪小的女孩带着哭腔呼唤波比，赶紧把这丑不拉几的怪兽打死。 只见半空之中，丑陋土偶提起自己的脑袋，用力地向波比掷去。 电光火石间，波比飞起一脚，将它的脑袋踹上了天空，炸成粉碎。 就像一朵绽放开来的烟花。 而飞扬的土屑在下落时，又自动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重新回归成普通的魔法元素，消失不见。 震撼效果满分。 “哇——” 丑陋怪兽就这样不停地拆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扔给波比，波比再如法炮制地将其锤成一朵朵烟花。 直到最后，怪兽已经没有了脑袋，没有了四肢，只剩下一个长方形的土块。 波比一步步走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了这只怪兽。 观众们再次被波比出人意料的动作惊住了。 在波比的怀抱中，长方形土块突然崩散，尘土不断飞舞。 待烟尘散尽之时，波比手中捧着的东西也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是一朵用土雕成的可爱向日葵，还自带了花盆。 波比飞身而下，稳稳地踩在地上，将这盆花放在了观赏席第一排。 然后，它回到高台内坐了下来，卷起棚布，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再度掩盖。 演出结束。 “呜呜呜……波比……” 小朋友们感动不已，第一场表演已经结束了都舍不得离开。 他们徘徊在手工部的展点外，想要再见波比一面。 手工部的大家则利用这个机会，发放事先准备好的小礼品，并劝说他们赶紧回去带其他的朋友、同学们一起来看。 “呼~怎么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终于劝走了逗留的观众们，梅梅部长痛苦地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坐在座位上想休息一会儿。 她平时最烦和小朋友打交道了，看见他们就心累。 虽然今天的小家伙们没有刻意捣乱，但那因为兴奋而不断叽叽喳喳的大叫声，也着实是一种精神折磨。 “可不要小看他们哦？我们这次主要争取的票数可就靠这些小孩子了。” 克莉丝说着，又补上了一句，“或者应该说……是靠这些还具有童心的人。” 维恩掀开棚布的一角，走出来。 他的面色很正常，完全看不出刚才耗费了大量魔力的样子。 “想不到，维恩同学的魔法竟然这么厉害……” 伊芙似乎完全刷新了对维恩的认知。 “有魔法真好啊，我还没有觉醒魔力呢。”部长撑着下巴说，“有时候会想，万一自己这辈子都没有魔力该怎么办，就觉得很不安。” “别急，大部分人十岁之后才觉醒。”索菲亚安慰道。 克莉丝的左手边坐着莫莉同学，右手边坐着伊芙同学，两人像护法一样将克莉丝牢牢夹在座位中间。 于是，维恩只好站着说话了。 “话说，索菲亚会长，你不需要去管理一下百合会的活动吗？” 索菲亚一笑，“那边有王子殿下在，不用担心。” ……原来你是这样的会长。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学园会了。我想，至少在毕业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她说，“到下学期，我就会卸任，百合会将重新进行内部选举，克莉丝对百合会的会长一职有兴趣吗？” “算了吧。” 克莉丝对此兴致缺缺。“我才不想在百合会里和别人争风吃醋。” 维恩眨了眨眼睛，这句话针对性很强啊。 除了定好的表演时间之外，他们并不需要一直守在原地，中场休息时间也完全足够去其他展点游玩一圈。 “对了，之前我遇到了贝尔·艾玛，那个白发的小女孩。” 维恩告诉克莉丝：“她说等她忙完了戏剧部的活动就马上赶过来找你，你有看见她吗？” “应该没有吧。”克莉丝不太确定。 “不如我们直接去戏剧部找她吧，说不定贝尔的活动还没有结束。”说着，她促狭地看向维恩，“你不是说你对戏剧部很感兴趣，想要加入吗？” 维恩马上拍胸脯道：“我对手工部的忠诚，绝无二心！” “说这句话之前，至少要先退掉管弦部才更有说服力吧？” 克莉丝一副“你哄谁呢”的表情。 正文 第58章 主角和配角 虽说休息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展点之中留个人驻守还是很有必要的。 索菲亚和梅梅部长已经提前开溜，维恩则表示自己要陪克莉丝赶往戏剧部。因此，莫莉和伊芙只好怀揣着众人的拳拳厚望，留下来陪伴波比。 “管弦部的节目也快开始了吧，真的不去看看？” 在去戏剧部展点的路上，维恩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他只是想去刺探一下军情，绝对不是因为对连续三届蝉联冠军的管弦部实力很好奇。 虽然加入了管弦部，但他真的就如歌礼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成功地成为了一名幽灵部员。 对富婆的褥羊毛计划，也因为她与克莉丝的矛盾激化而暂时搁浅了。 想想还是有点遗憾的。 “我不会去。” 克莉丝边走，边蹂躏着手里的波比玩偶。 “一旦看见了，就会感受到那些人为自己的社团花费了多少努力。”她轻声说。 “了解对方的实力，不好吗？”维恩有点不理解。 克莉丝长长地叹了口气。 “按照正常的途径来说，积累如此浅薄的手工部，无论如何也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管弦部的每一名成员，其实都付出了很大的精力每周保持练习，才能在所有社团中一枝独秀，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可我却使用了非常规的手段，让她们管弦部以往的优势全都白费了……这样的我，很卑鄙吧？” 维恩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对于主角来说，打破常规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过——” 只是一瞬间，克莉丝的表情又多云转晴了。 “不过这次的胜利者，终归是我啊！” “哼哼……计策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要是因为暂时的领先，就可以一直获胜下去的话，那我岂不是只要在小学一年级入学的时候考一次全校第一，就一辈子都是全校第一了？” 举了一个奇妙的例子过后，她略显嘚瑟地说：“当然，管弦部也是很优秀的，只是没有我优秀。” 行行行，你最优秀。 来到戏剧部，这里的活动恰好才刚刚开始。 在两人看完了一场烂大街的王子与公主相爱并结婚的故事之后，贝尔喘着粗气跑了出来。 “呼~呼~克莉丝姐姐！谢谢你来看我的表演！” 她笑得格外甜美，露出可爱的小门牙。 维恩一脸惊讶道：“什么？原来你刚才有上场演出吗？” 小萝莉贝尔的脸色霎时黯了下来，泫然欲泣地说：“我……我是站在后面的小树林。” “维恩。”克莉丝略带嗔怪地喊了他一声，让他不要欺负小孩子。 然后回过头，非常温柔地抚摸她的小脑袋：“不要紧不要紧，你现在还很小，以后慢慢地就可以当上重要角色啦~” 小萝莉偷偷瞄了维恩一眼，委屈巴巴地“嗯”了一下。 “看，这是什么？” 克莉丝从口袋里拿出小波比，轻轻晃了晃。 “是波比！”贝尔惊喜道。 “是呀，可不可爱？” “可爱！” “那我把它送给你好了，波比可以给人带来好运哦？” 克莉丝哄小孩哄得很有一套，贝尔转眼间就破涕为笑了。 身为低年级的学生，一般来说是分配不到重要角色的，那是专属于高年级前辈们的特权。 所以，能供他们选择的，也就只有这些连脸都不一定能露出来的大量龙套。到了下一场，绿树自然会换成其他低年级学生，让后辈们也有最大限度的上场机会。 “总觉得，一下子就对戏剧部失去兴趣了。” 听到贝尔的解释，维恩感叹道。 站在观众的角度，不会觉得舞台上各种角色之间的戏份多寡会产生什么问题。 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主角、有配角、有龙套，有强弱变化，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站在演员的视角—— 所有人都想当主役，没有人愿意当配角。 维恩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乙女番的配角已经够辛苦了，实在不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克莉丝却说：“配角也很好啊……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想去当一名无关紧要的配角。” 啊，主角的凡尔赛语录。 令人心碎。 “但是比起配角，怎么想也是观众更舒服。”她忽然笑道。 “我啊，只想要站在一边看别人的故事就好了，不想让别人看到关于我的故事呢。” 维恩神情微微一怔。 …… 歌礼·埃奇沃思最近过得并不是太愉快。 尤其是当狗腿子不断向自己报告克莉丝那边的动态之时。 “歌礼大人！” 优娜一脸焦急地出现在管弦部后台。 管弦部由于乐器的特性，只有在室内演出才能具备良好的效果，所以她们的展点位于小学部唯一的音乐厅内。 无论是资金投入、还是文化积累，她自问管弦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输给手工部。 管弦部，可是百年前一位从清溪学园走出去的世界级音乐家所创立，寄托了对音乐最纯粹的梦想与追求。 而不像手工部那样，只是为了好玩，脑子一热就申请创社的肤浅团体。 事实上这次管弦部所做的准备，也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在平时的社团日常训练中表现不佳的人，甚至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作为替补，在后台全程听着外边观众席上有如雷鸣般的掌声。 但是，这份胜券在握的心境如今已经摇摇欲坠。 “又怎么了？” 她的双手紧紧交扣着，放在桌上，脊背挺得笔直。 “据我刺探而来的最新情报，手工部的表演非常成功！尤其在低年级群体中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优娜语速极快地报告道，“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维恩·温彻很有可能使用了非常强大的魔法！” 听完优娜的转述，歌礼闭上了眼睛。 “……你出去吧。” “歌礼大人！？我们现在去捣乱还来得及！只要在下一场开始之前毁坏掉那个波比玩偶，一天之内的时间她们绝对无法……” “蠢材！”歌礼勃然大怒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以为只有我们可以搞破坏吗！” 优娜的话语戛然而止。 歌礼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平缓了语气。 “你出去吧。” “我想静一静。” 正文 第59章 歌礼·埃奇沃思不会认输 管弦部输了。 最后的票数，手工部以绝对的优势领先，管弦部获得的票数还不到手工部的一半。 刚开始演出的时候，在场的观众还不算太多，且主要集中于低年级的学生们。 可到了后几场，在第一场观众的带动下，喜爱波比的人们纷纷充当起了自来水。各个年级里，手工部表演的口碑迅速发酵。 在学园会结束之前，手工部的展点已经被人山人海团团围住。 好在那块高台还算显眼，波比飞起来的时候即使站在人群最外圈也同样看得见。 高年级的学生们在欣赏的同时，也有不少人留意到了，这场表演的背后究竟是靠什么支撑着。 “是维恩吧？如此精纯的魔力，真令人羡慕。” 加文·沃伦感叹道，“也不知道艾略特公爵走了什么好运，随便出门逛一圈就能白捡一个这样的天才？我也想捡啊。” 理查德王子面色沉静，靠在教室的窗边远眺那一片热火朝天的会场。 “比起期盼捡到这样的天才，不如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魔力，至少那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东西。”他说。 加文苦笑道：“有的事情，就算努力了也改变不了的啊。” 是的。 有时候，即便是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也未必就能够成功。 歌礼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觉得不甘心。 她可以失败，但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失败。 管弦部被失落的氛围笼罩着。 表演结束后，大家围拢在一起，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精神饱满地将手叠拢在一起，大喊一句：“我们管弦部一定是冠军！” 而最令人难堪的，莫过于直到现在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也不知道该怎样改变，才能够在下一场重新扳回一局。 大家只是迷茫地相互对望着，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 “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歌礼艰难地说。 她看得到一些部员们眼中的关心和担忧，但越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越是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管弦部这次的表演，创意也好、编曲也好、排练也好，全都是由她本人一手策划，已经远远超出了以往的准备水平。 可是，结果还是输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确实就是要比克莉丝差上一截呢？ 她扪心自问，如果和克莉丝的立场调换，将手工部的活动策划交给自己来做，自己能够带领手工部获得第一名吗？ 不能的。 心底一个声音很清晰地说。 歌礼·埃奇沃思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清醒。 …… 维恩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 由于获得了学园会的第一名，手工部获得了去王宫演出的机会。 为此，必须要进行一些程序上的交接，不可避免地耽误了一点点时间。 漫步在稍显空荡的走廊之中，窗外的天色渐渐有些暗了，经过的教室也全都一片漆黑。 奔波了一整天，疲惫的学生们大多早早地就离开了学园，耳边传来的，只有轻微的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维恩感受到了难言的静谧。 但，温柔的晚风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 “do……so……so……” 时断时续的曲调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来。 “嗯？”维恩神情有几分诧异，“还有人没有回家吗？” 听声音，似乎是从走廊拐角的另一边传来的。 那边是属于各个社团的活动室。 好奇之下，维恩走了过去。 管弦部的活动室里依旧灯光明亮。 从门口的位置，可以看到那些乐器在灯光的照射下都散发着闪耀的光泽。 一名长发披肩的少女正站在窗前，手里举着一支长笛，断断续续地吹奏着不成曲调的音符。 似乎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她停下演奏，转过身来，和维恩的视线刚好对上。 晚风吹拂起她散落的发丝，看上去，很像那些只存在于故事里的乐器精灵。 门里和门外，四目相对。 “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吗？” 维恩尴尬地笑了一下，没话找话道。 他本来只准备不着痕迹地偷瞄一眼就走，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代表胜利者，刻意过来嘲讽的吧？ 歌礼垂下眼帘，“如果你是想来耀武扬威的，请自便。” “但，我是绝对不会向克莉丝认输的。”她语气坚决地说。 维恩摇了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用敌意和别人打交道，自然也就只能收获敌意。” “为什么不考虑和克莉丝和解呢？如果你愿意用真心相待，我敢保证你一定能收获一个终生益友。” 那可是主角啊，歌礼同学！ 看在你帮我解过一次围的份上，我说的这句话绝对是金玉良言。 歌礼嘲弄地笑了一声。 “这种话，为什么不去和克莉丝说呢？” “因为现在是你站在我面前。”维恩直截了当地说，“而且，克莉丝并不是真的特别讨厌你。” 不如说，从某种层面上她反而很欣赏你。 无论是从她对管弦部的评价，还是从她和你打嘴炮的方式来看，克莉丝都没有把歌礼·埃奇沃思这个人当做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以为我会稀罕她的喜欢吗？” 歌礼完全没有意识到维恩的好意。 “也就只有王子殿下……”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语气略带一丝幽怨。 “就那么喜欢理查德吗？”维恩无语道。 也没见理查德王子做过什么特别加好感的事情，只是普通的礼节性交往，居然就能让女孩子们一个个都趋之若鹜。 在这座学园里，理查德王子是毫无争议的中心级人物，无论在哪个班级都遍布着他的爱慕者。 ……就算是出于作品设定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 维恩对这部动画充满了怨念。 “因为，王子殿下很优秀……不，应该说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歌礼抿着嘴唇，紧紧地握着手中长笛，好像这样就能把什么东西抓在手里。 “如果我要变得‘完美’的话，必须要和另一个‘最完美’的人在一起才可以。”她说。 正文 第60章 结婚？ 等等，这句话是不是不太对劲？ 因为外貌、钱财、权势、又或者是那该死的亚撒西而喜欢上某个人的话，维恩都可以理解。 但是因为自己想变得“完美”，所以要和另一个“完美”的人在一起…… 这样的感情动机，在自己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当中还是第一次听说。 “只是这样的原因？”维恩问。 “你那是什么语气？”歌礼眉头蹙起，“看不起我的爱情？” “不……”维恩轻声说，“是你自己在看低你的爱情啊。” “你！”歌礼提着长笛，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就好像要将乐器当做凶器，给维恩狠狠锤上一榔头。 那张薄怒中带着嗔色的脸，正尽力做出凶狠的表情。 “如果理查德不完美呢？”他说。 歌礼的动作停了下来。 推拉门的轨道，好似一条分界线，将站在活动室内外的两个人隔开在不同的世界。 “如果有一个比理查德更加优秀的人出现，你就要移情别恋吗？” “我才不会那样，你少污蔑人！” 看她瞪着自己，维恩叹了口气。 “你还太小啦。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不要将它挂在嘴上了。” “说得好像你就很懂一样……”歌礼又露出了那种高傲的、充满不屑的神色。 “我不懂。” 这一点他不否认。 “但是，我心目中的爱，是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就算明明知道对方并不完美，却仍然想要和对方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心情。” 维恩认真地说。 这样的想法，在快餐遍地的现代社会或许很可笑，但他真的是这样觉得的。 于是，他很悲伤的单身了一辈子。 那样想要和对方永远都在一起的人，一个也没有遇见过。 那种一见面立刻就陷入爱河的感觉，一次也没有体会过。 不过没关系，至少他还有自己的二次元老婆们。 无论如何也想和她们在一起啊，只可惜，那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永别了，老婆们…… 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维恩露出了惆怅之色。 “真正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 他说，“除非，你只是想要远远的看着，然后，爱上那份自己幻想出来的完美形象。” 歌礼目光微顿，神情稍显异样地看了维恩一眼。 管弦部的活动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我想要和王子殿下在一起。” 歌礼语气依然倔强。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觉得维恩说得有道理。 “我绝对不会输给克莉丝！” 比起放狠话，她更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克莉丝并不喜欢理查德王子。”维恩说，“你想要把王子当成和克莉丝竞争的砝码，条件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陈述这个事实了。 歌礼有些动摇。 其实她也有点感觉到，克莉丝似乎变了，对王子殿下明显不再热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说着自己以后要成为王子妃了。 但是，王子殿下仍然还抱有和温彻家族联姻的期望。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 “我一开始的话依然有效哦？”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维恩轻笑道：“我可以当你的狗头军师，只要你的报酬足够。” 对，他的确这样说过。 但是歌礼并不信任他。 在他的建议下，唯一一次“改变形象”的尝试也完全失败了。 “你很缺钱？” 她有些不解。 温彻家族的财富，绝对不可能比自己埃奇沃思家少，甚至底蕴更加深厚。 毕竟温彻家族祖上每一代都有力量相当强大的魔法师，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简直深不可测。 “缺啊。” “而且，我十分需要一笔不会被追溯到用途的私房钱。” “除了钱，人脉、或者一些重要资讯什么的也可以。” 在克莉丝身边，虽然抱大腿方便，但是想要做一些别的手脚就不方便了。 于温彻公爵府的众人的眼中，比起自己，肯定是克莉丝的优先级更高。 如果不找到另外的途径，架起一条和克莉丝这边完全不重合的行动路线，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被别人卖了还一直蒙在鼓里。 听他这样说，歌礼陷入了思索。 “总觉得，无法分辨你这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努力地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维恩这么做的理由。 “那就全都当做假话好了。”维恩不在意地说，“只要把真话也当做是假话听，就没有人可以欺骗到你。” 说得好有道理。 姑且听一听，然后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采纳他的意见好了。 “那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好？” 她好整以暇地回到座位上，将长笛擦拭过后放回乐器盒里。 “如果还是那种‘改变形象’的烂主意，我觉得你自己去大街上乞讨会赚得更多。” 维恩嗤笑了一声。 “那次不起效果完全是因为你没找到方向。”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也不够有定力。” 维恩走进管弦部的部室里，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人是输家。” 他又要开始用自己精修过的爱情理论祸害……不不不，是拯救迷途少女了。 “当你见到理查德王子的时候，会不会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问。 歌礼想了想。 “不会。” “不要撒谎哦，因为害羞而对我隐瞒基本信息是没有意义的。” “当我见到理查德王子的时候，只会想，到底要怎么样他才愿意和我结婚。” 结婚……你想得好远。 维恩有点震惊于她提起这句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 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人家这小小年纪已经想到结婚的事情了，看看这觉悟！ 现代女生如果都向你学习，何愁国家结婚率不提高？ “对你来说，结婚是什么？” “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双方缔结契约，从而共同分享某些可支配的资源。” 歌礼不暇思索地回答。 “不，婚姻是想要和对方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维恩皱眉反驳道。 歌礼严肃地说：“如果要结婚，当然必须是对双方家族都有利的选择。正如埃奇沃思家需要王室的支持，王室也需要埃奇沃思家的辅佐。” 嗯，想法很成熟。 问题是。 “你这……这根本就不是出于喜欢啊！” 正文 第61章 王宫庆典 那只是权衡利弊过后的理性选择，与所谓爱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但她说得太理直气壮，以至于连维恩也不知道该怎样和她剖析其中的分别。 “这是你自己对婚姻的思考？还是弗朗茨大臣告诉你的？” “有区别吗？” “当然有！将来无论是和王子殿下、或者别的什么人结婚都好，我希望那是出于你自己内心的抉择，而不是把自己当做家族之间交易的筹码。” 维恩说，“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说不定还会怨恨那些曾经给你灌输这些思想的人。 其实，每个人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大、更深远，这种影响往往是身在局中的人难以察觉到的。 当一个人逐渐成长，自我意识觉醒之时，甚至会讨厌那些看上去既无知愚昧又目光短浅的父母。 但，等再长大一些过后，又总会发现“我”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正如自己以往所厌恶的、像父母那样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难免会觉得人生有点幻灭。 但愿歌礼小姐所做的决定都是出自本心，即使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也能够无怨无尤地好好生活下去。 “你，似乎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歌礼被他充满慈爱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再决定要不要听取我的建议。”维恩收回了目光。“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专业咨询人士，致力于为天下有情人提供最贴心的服务。” 歌礼疑惑地问道：“专业人士？你还给谁提过建议？” “……” “想要获取好感的第一条，就是给对方留出一定的隐私空间。” 维恩面不改色地说。 “如果他不想说，不要寻根究底地问个不停，否则很容易让人觉得你在冒犯他。” 歌礼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自己不想说就算了，不用找别的借口。” 她提起桌上已经收拾好的乐器盒，毫不客气地将维恩赶出活动室。 “你还不走？我要锁门了。” 看着她还没过河就开始拆桥了，维恩也只有摇头叹息。 果然，三次元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可爱。 …… 几日后。 说是去王宫里演出，实际上也就是让那些大人物们过目一次而已。 来到宫廷内与会的大臣们，纷纷眼神诡异地打量着那只摆放在殿外广场的巨大波比玩偶。 艾略特公爵神情十分之欣赏地围着波比看了又看，见他一直站在波比边上，所有路过的其他大臣们少不了也要配合着吹捧几句。 “这是克莉丝小姐和维恩少爷的社团作品吧？公爵大人的子女可真是……不可小觑呀。” “听说克莉丝小姐这个学期才突然加入手工部，但却带领着社团成员们一举打败了具有强大优势的管弦部，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财政大臣弗朗茨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越过波比进入内殿里。 艾略特笑得更加欢畅了几分：“哎呀，这些都是小孩子们瞎鼓捣出来的，各位实在抬爱了。” “父亲大人未免也太现形了吧……”不远处，维恩望着公爵大人无语地低声道。 作为优胜社团手工部的一员，他和克莉丝都受到了特别邀请，将和初等部、清溪学园本部的优秀社团一起参与王宫举办的庆典。 与此同时，王室还特意邀请了一些来自其他贵族学校的师生、外国礼宾一同参观，让世人都了解了解本国的优秀青少年人才，这也是一个能提升学园、乃至国家形象的好机会。 “没办法。”克莉丝也不知该说公爵大人什么好。 “以前，老爸老妈两人都误会对方只是因为家族联姻的需要，才和自己结婚。” 她也压低了音量轻声对维恩说:“尤其当年的弗朗茨阁下还是老妈的坚实爱慕者，父亲大人早就看他不惯了，但又因为不明了母亲的心意，所以只能把不满埋在心里，尽量无视对方。” 所以说，现在的艾略特公爵是一朝翻身，扬眉吐气了？ 维恩理解地点点头。 这次的庆典，由于是特意为年轻人们举办的，所以氛围非常轻松。 等礼节性的庆典仪式结束，接下来就是晚宴的召开。 走进宴会大厅之内，放眼望去，周围早已摆满了精美的点心、瓜果，那些大臣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还有不少人手里举着长脚琉璃杯互相祝酒，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或许对克莉丝和维恩来说，这种规模的宴会不算少见，但对梅梅部长、莫莉和伊芙她们来说就着实是很难得的际遇了。 “哇，那个蛋糕！好高啊。”伊芙感叹道。 十二层的硕大蛋糕牢牢占据着大厅的中间位置，极尽点缀装饰之能事，非常夺人眼球，在场的不少小女生都流露出了向往的眼神。 “那个，主要是用来看的，千万不要去吃哦。”索菲亚提醒道。 “欸？为什么！” 梅梅部长的向往破灭了。 “因为……它在这里只是一个用来佐证宴会华丽规格的道具，而不是真正的食物。如果要吃的话，会被其他贵族讥讽。” 索菲亚因为是侯爵女儿、又担任着百合会会长的缘故，也参与过不少这种类型的聚会。 越是大人物多的场合，讲究的细节就越多。 这样的风气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但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贵族们彼此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他们就这样，从旁人的一举一动中，识别这个人所属的身份阶层，然后熟练地判断出对方的家世如何、是否可以来往。 “也太……穷奢极欲了。”克莉丝表情复杂。 索菲亚稍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现在对克莉丝私下的另一面有了更多了解……但还是有点难以想象，这句话会从克莉丝嘴里说出来。” 如果要说穷奢极欲的代表，年轻一代里应该没有谁比得过这位公爵千金。 “嗯？怎么说？”维恩好奇道。 克莉丝顿时露出了慌张又有点尴尬的神色，想要糊弄过去这个话题，“啊对了！我们去看看别的东西吧！” 她又拉又扯地拖走了维恩，强行中断了交流。 正文 第62章 克莉丝的威名 “为什么不让我听完啊。”维恩笑着吐槽道。 他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所以故意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在维恩的不断追问下，克莉丝露出一副不忍回顾的表情。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童言无忌！” 但维恩只说了一句话就扭转了克莉丝拒绝的态度。 “我早晚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然后，他用一种“坦白从宽”的真诚目光看着她。 克莉丝扭捏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如果我以前……我是说以前，性格特别不好的话，你会觉得我很讨厌吗？” 维恩想了想，说：“我认识的克莉丝，是现在站在我跟前的这个人，而不是那些流言蜚语塑造出来的形象。” “也不完全是流言蜚语啦……” 克莉丝意外地发现，说出这些话比想象中容易，“我以前很骄纵的，做出过一些非常离谱的事情。” 这点维恩早就知道了，动画中也有所描述。 小时候的克莉丝，就和其他那些惹人厌的普通恶役角色一样，对其余比自己身份地位更低的人没有任何同理心。 不仅仅是她这样，或许说，这才是王都里贵族小姐们的普遍形象。 把傲慢当做勇气，把贪婪当成聪慧。 “在我……大概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发生过一次非常——”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想到底用什么样的词语描述才足够恰当。 “非常著名的事件。” “嗯。” 听起来很轰轰烈烈的样子。 “是这样的，那天我正准备吃一块好不容易订购到的新品蛋糕。” 克莉丝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有个女仆忽然在我面前唉声叹气地说，王国还有许许多多的穷人，他们连面包也吃不起。” “然后，我就顺口回了一句‘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蛋糕呢’……” 听到这句话，饶是早已做好相关心理准备的维恩也不由得表情一僵。 原来你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 这是将来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人物啊，失敬失敬。 克莉丝苦恼道：“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我一下子恶名远播，甚至连其他不少国家也流传着我的事迹。” 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关于原剧情的补充还是如何，许多设定之中不起眼的地方，在具现化过后都变得完善了起来。 但她宁愿不要完善这些乱七八糟的细节。 “唔。” 维恩从一旁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玻璃杯当中取过一杯果汁，轻轻抿了一口。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这种核弹级别的事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封锁消息的，不管原来的克莉丝只是骄纵了一点还是真的品行恶劣，她都注定要以恶役的形象出现在原女主面前。 “好好洗心革面吧。”他说，“如果想扭转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必须要用正面的宣传抵消掉。” “其实，我最近有资助一些福利机构。” 克莉丝也开始取过餐席上那些摆放得很好看的食物，一边吃一边说。 她对维恩听到这样冲击性的往事，不仅没有变色，反而还向着自己说话的反应感到非常欣慰。 “倒不是为了宣传啦，我的名声怎么样无所谓的。” 或许这样的话显得功利了一点，但只要能顺利和原女主交上朋友，她这辈子就稳得不行，无论其他人怎么想都动摇不了主角光环的存在。 反而，如果有着坏名声还可以获得一些意外的好处。 比如在学园里没有谁敢欺负她，小姐妹们都把她当做理想目标来追捧，她也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死缠烂打地纠缠自己的人。 整个人生体验都快乐了很多呢。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便是如此奇怪。一个好人但凡做了一件坏事，就要被苛责一生；但一个坏人若是做了一件好事，却可以收获无数同情。 虽然克莉丝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事，但她也不想自己在别人那里得到的评价是：你是个好人。 这简直是死亡flag的既视感。 不知不觉，两人旁边已经堆砌了一大堆空空如也的碗碟，偶然经过身边的其他贵族，都用一种非常震惊的眼神打量他们。 克莉丝端起盘子的手突然一顿。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吃得这么愉快？” 维恩将一大块切割好的烤鹅肉蘸上佐料塞进嘴里。 “……好像是。”他含含糊糊地说。 由此。 公爵千金克莉丝小姐，成功地在王宫内留下了新的传说。 …… “明明维恩也在场，为什么最后传出去的只有我一个人！” 手工部里，克莉丝正对王都内最新流传的闲言碎语郁闷不已。 维恩借喝水的动作，遮住了自己嘴角边完全无法掩饰的弧度。 这就是身为配角的好处之一，【在关键时刻必定隐形·定律】！ 欢呼吧，凡人！尽情享受主角光环的宠爱吧！ “你还笑？”克莉丝抓狂道。 维恩尽力收敛了表情，认真地说：“我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 “……”克莉丝被梗得说不出话来。 她无力地趴回去，将下巴磕在桌面上。 因为手工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在小学部里的风头一时无两，所以最近申请加入社团的人一下子就变多了。 各式各样的入部申请书像雪片一样飞来，给原本每天都摸鱼的手工部增加了大量额外的工作。 维恩看着那厚厚的一叠表格，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当初挣扎在废社边缘的手工部，想必此后将一去不复返了吧？ 部室里会出现新的生面孔，这间活动室，也将不会再如同专属于克莉丝的私人领地。 他走过去，拾起几张表格，随手翻阅了一下后辈们的入部理由。 “——因为发自内心地憧憬着克莉丝大人。” 维恩：？？？ 看了一眼申请人，是一个四年级的女生。 他翻到下一张。 “想要每天都见到克莉丝姐姐！” 申请人：贝尔·艾玛。二年级。 下一张。 “克莉丝大人的英姿，令人无法忘怀……希望能一直追随着那样美丽的身影……” 申请人：…… 维恩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叠厚厚的申请书全都粗略浏览了一遍。 紧接着，他发出了仿佛不敢置信的声音： “为什么、全部都是女生？！” 正文 第63章 这是啥？！ 而且，还全都是对克莉丝有非分之想的女生。 “诶？你不知道吗？手工部原本就是几乎只有女生才愿意加入的社团啊。” 维恩嘴角抽了抽。 之前那是人数少也就算了，现在眼看着手工部要进行一次大增员，要是仍然还只有自己一名男性，怎么看都会觉得有点奇怪。 何况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入部理由？连写了真心喜欢手工活动的人都很少，大多都是一些对克莉丝极尽吹捧的言辞。 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些人的目的。 部长大人被这些申请书折磨得苦不堪言，见维恩似乎有兴趣的样子，她赶紧把自己手上其他的资料往他手里一塞。 “维恩，我知道你一直都是非常非常温柔的男孩子，所以、也稍微地帮学姐一点点忙吧——” 梅梅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拜托了的样子。 维恩面无表情地将几份资料卷起，直接上手敲在部长脑袋上。 纸张敲击，发出“啪！”地一声低响。 “呜——”部长大人一脸伤心地捂住了头顶，控诉道：“维恩！我对你没有爱情了！” “咦？那种东西以前竟然有过吗？” 维恩毫不在意。 手工部里就只有梅梅部长，被她找来帮忙的克莉丝，还有顺便一起来打酱油的自己。 现在，是放学前的加班时间。 下午的阳光十分温和，透过玻璃窗，在部室里形成了一条条光柱。 有一种懒散而闲适的感觉。 这种时候，如果能趴在沙发上美美的睡上一觉，生活就足以称得上幸福美满了。 “真的很难决定嘛，原本也不可能只要申请就能加入，我们手工部的社团资金也不充裕。如果不是这次得到了一笔新的奖金，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梅梅同样学着克莉丝的样子，像咸鱼一样地趴在了桌子上。 “对呀对呀，而且这些申请书里既不能体现她们性格如何，也不能看出她们长得好不好看……”克莉丝也出言附和道。 果然是老外貌协会成员了，不愧是你。 说着，她发出了无力的感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不能有照片啊！” “照片？那是什么东西？”梅梅疑惑道。 “大概是一种，能够将现实中的景色复刻在纸面上的道具？”她模糊地形容道。 “听起来需要很高深的魔法呢。”梅梅如是感叹道。 另一边，维恩已经从柜子里取出了克莉丝之前放在部室里的一件毯子，铺在了沙发上。 然后，躺了上去。 “……维恩？”克莉丝无语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睡觉啊。”维恩做出了一个美人斜靠的妖娆姿势，“现在时间还早，等会你们处理完了公务，回家前再叫醒我就好了。” 听到这番不要脸的言论，克莉丝一拍桌子，拧着拳头站了起来，“你在想屁吃？” 就在部室之内眼看就要发生一场血案之时，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请进。”梅梅部长说。 一名戴着眼镜的女生，一脸羞怯地推开了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提交入部申请书的。” 这名女生两边扎着麻花辫，额前留着厚重的刘海，学园制服穿得工工整整，看上去十分朴实。 “哦，好的，请交过来吧。” 克莉丝刚好已经站了起来，也就顺便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表格。 见克莉丝靠近，女生很紧张的攥住了自己的裙边。 “五年级B班，卡米尔？那不就是维恩的班级吗？”克莉丝有些意外地看向维恩。 维恩依旧侧躺在沙发上，“对啊，是同班同学。” 克莉丝本想让维恩给出一些能否吸收进社团的参考意见，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当着人家的面，有些话或许不方便说出口。 于是，她走回去将这名女生的申请书放在了那叠厚厚的文件最下层。 看到这名叫做卡米尔的女士依旧站在门口，无所适从的样子，克莉丝开口道： “你的申请书我们已经收到了，你可以先回去等待通知，一周内就会出结果的。” “好……好的。” 听到克莉丝这样说，她也只有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总觉得，她好像还有别的话没说出口的样子。”部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奇怪地说道。 “有话不直接说，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猜人家的心思。”克莉丝不无怨念地说：“而且，再怎么样离开的时候也应该顺手关下门吧。” 出于强迫症，她只好又一次起身去将门关上。 沙发上，维恩舒服地翻了一个边。 其实刚才克莉丝要是不去关门，自己就不可避免地要起身了。 能遇见一个和自己同样有关门强迫症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他阖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自从学园会之后自己变得嗜睡了起来。以往，就是熬上一个通宵，第二天照样很有精力。 可现在，却总觉得怎么也睡不够一般。 维恩睁开了眼睛。 空荡荡的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 只有自己一个人。 克莉丝她们呢？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活动室里，先回去了吧？ 活动室的门外，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 他掀开毯子，先试了试自己的土系魔法。 召唤出另一个成人体型大小的土偶，他操控着土偶往门口走去，自己则靠近了窗边的位置。 银色的月光照拂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纱衣。 土偶动作很粗暴地推开门。 “哐！”地一声，在安静的走廊中传出很远。 “咕噜咕噜咕噜……” 奇怪的声响更大了，而且似乎在向手工部这边靠近。 听起来，就像是煮沸的开水，在锅里不断翻滚的声音。 不祥的气息从门口探了进来。 黑色的雾气之中，一张扁扁的的平面图案卡在了门口。 那是，一只盛满了食物的……火锅？ 维恩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见的是扁平的火锅图像，正努力地从门口想要挤进来。 这啥？？？ 维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难道是我最近睡眠质量不佳，再加上太想念地球上的食物，所以在出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梦？ 那平面的火锅挤了半天没挤进来，似乎生气了，把头一低。 鞠了一个躬。 从锅口的位置，黑色的汤底倾泻出来，直冲维恩所站立的位置。 黑色汁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所接触到的一切物体都仿佛被腐蚀一般，“嗤嗤~”地冒起白烟。 正文 第64章 维恩的平静生活已经远去 现在，维恩正站在位于教学楼四层的手工部活动室内。 面对着，一只被门挡在外面的火锅怪物。 这究竟是什么超展开？ “冷静点，这可能是个梦，梦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想维恩小的时候，也曾经做过不少这样稀奇古怪的梦。 甚至，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在梦境中仍然具有意识的清醒梦。 像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梦里，然后把原本氛围很恐怖惊慌的噩梦，强行扭转成异能者战天斗地的热血梦。 也尝试过在入睡之前，幻想着某个背景设定，等到入睡之后，梦境就能接着这个设定继续下去。 那种为所欲为的畅快感，让他很是找到了一番乐趣。 但是长大了参加工作之后，每天都累得和狗一样，一碰到枕头就不省人事，基本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也就再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操控梦境了。 “我的魔法，很强！” 他自我催眠道。 接着，他打开窗户，从四层楼高的活动室跳了下去。 一只幻化出来的巨大土人接住了他，带着他平稳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银色的月亮照耀着整座学园，看起来就像是白天一样。 “咕噜咕噜咕噜！”黑色的汁水从手工部的窗口喷出，然后缓缓凝聚成形，又变成了那个扁扁的火锅图案。 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见锅内盛满了虾滑、毛肚、各种肉丸子。 “你是什么东西？”维恩大喊道。 “咕噜？” 同样站立在半空之中的扁平火锅伸出了“手”。 银色月光下，那只扁扁的巨大的钳子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龙虾？还是螃蟹？” 火锅怪从锅口取出一粒肉丸子，狠狠砸向维恩。 原本只是平面的图像，在半空中突然胀大，丸子从二维变成了三维。 “我居然想和这种东西交流……看来最近脑子确实不太清醒。” 他发动魔力，一道土褐色的辉光突然出现，迎面击向那颗变得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肉丸子。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大量汤汁从丸子体内飙射四溅，喷向维恩的方向。 “艹，是撒尿牛丸！” 他召唤出一堵土墙，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汤汁狠狠砸在土墙上，不断腐蚀。 就连捧着维恩的巨大土人身上，都留下了一个个漆黑的洞。 “好险……”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太恐怖了。 维恩不想再继续玩耍了，这场体验又丰富了自己的噩梦素材呢，真棒。 依据他的经验，如果想主动从梦境里醒来，在梦里和自己说要苏醒是无法起效果的。 唯一成功的方式是——在梦境里自杀。 “只要我死得够快，什么梦都无法伤害我！” 他控制着巨大土人，命令它把自己往地上狠狠一砸，然后再冲向那只火锅怪拖延时间。 维恩感受到了狂烈的风。 他此刻什么也没有想。 因为只要一出现别的念头，即使在梦境中自杀，大脑也会找到一个合理的方式让梦境继续下去。 额头一阵冰凉。风停了。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维恩是做噩梦了吗？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是克莉丝。 维恩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克莉丝面有忧色地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太阳还没有下山，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依旧温暖。 “好像有点烫，等会让医师看一看是不是感冒了。”她说。“事情做完了，我们回家吧。” …… 温彻公爵府。 维恩晚饭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仔细地回想那个奇怪的噩梦。 家庭医师检查过后，对他身体的评价是：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最近太过劳累。 为此，克莉丝还有些愧疚，以为是他为了社团使用的魔法太耗费精力的缘故。 但他知道不是。 这样的梦会是预兆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笼罩着自己，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靠近。 “感觉到了吗？” 不知何时，小白蹲坐在了窗台旁边。 “是你搞的鬼吗？”维恩沉声问道。 “不是，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正在侵蚀这个世界。” 虽然维恩没有说出自己遇到了什么，但小白却好像完全了解他的经历。 “就算你不相信，崩坏也已经开始了，‘灾难’会越来越多。”它语气淡漠地说，“然后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扭曲到无法维持下去的状态。” “……怎么这么坑爹呢。”维恩很焦躁。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这只狗的话。 它好像了解很多内幕，但许多事情上又非常的不靠谱。 “我没有恶意。” 或许是看出了维恩眼中的不信任，它开口道。 “我和你一样，都希望这个世界能好好运行下去。” 小白注视着坐在书桌后，充满警惕之色的维恩。 “作为局中人，其他人没有办法跳出本世界【命运】的限制，唯有你和克莉丝这两个局外人可以做到。” “然而，克莉丝是主角。如果要维持原来的故事，主角绝对不能被另一段侵入的剧情影响，否则就会像我上一个魔法少女世界一样，彻底崩坏。” “她的责任是：好好地做恶役千金，和原女主交上朋友，过好大小姐轻松愉快的日常生活。” 维恩抓住了它透露的关键信息：“上一个世界？” “是。”它说，“我说过，我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观测者。” 那些话难道不是骗人的吗？！ 维恩努力用自己的逻辑去理解小白给出的信息。 难道说，被具现化的动画世界不止《恶役千金克莉丝》这一部？ 如果放在小说里，大概就是单一作品的同人小说和综漫小说的区别？ 也幸亏自己平时有空的时候，会去某点中文网看看小说，虽然已经是大龄青年了，但脑洞还是接触过不少的。 “那个魔法少女世界已经毁灭了，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幸存者。” 小白如是说。 “等等，那是不是意味着，成为魔法少女的话，总有一天会变成魔女，然后失控再把这个世界也吞噬掉？” 维恩表情复杂：“这不是和上一次的失败完全没有变化吗？” “不，魔法少女可能会牺牲，但不会变成魔女。”它坦诚道。 “魔女，是收集了整个世界恶意的存在，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形体。她们永远站在魔法少女的对立面。” 正文 第65章 你的狗窝不错，下一秒它就是我的了 待小白离开后，维恩犹自在思索着它的话语。 “不管怎么说，它不对我采取强制措施，大概是它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取出放在桌面显眼位置的日记本。 虽然他期待着克莉丝有一天能从这本日记里发现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但不知是不是她太有节操的缘故，居然一次也没来翻过。 他写上了今天的内容。 犹豫了半天，也只写了一句：小白，好像不太对劲。 他将日记本扔进抽屉里，烦闷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可以采取的对策。 根据它告诉自己的信息，自己做的奇怪梦境都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正在侵入。 那种力量，能够把一些奇怪的、甚至是幻想出来的东西“魔女化”，从而呈现出一种受到污染的扭曲效果。 现在那些梦还不具备真正伤害自己的力量，但它们会越来越强，逐渐影响到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人。 了解过后，维恩总觉得充满了违和感。 但若是实情真按小白所说的那样，违和反而是正常的。 因为那的的确确就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体系，想要吞噬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 小白给出的方案是，利用来自那个高位面世界中已有的强大魔法对抗，将危险扼杀在萌芽时期。 这样，只要自己工作得够勤快，就能最大限度地维护现实世界的平静。 “再看看吧……等现实世界真的受到影响再……” 除了这次梦到的火锅怪之外，在学园会那天，自己也同样忽然入睡，梦见了一片灰暗树林。 同样的银色月光，同样充满了不真实感。 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在影响着自己吗？ 维恩对当时出现的那道陌生话语，印象非常深刻。 “问我，也觉得……痛苦吗？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那一定是某个人、或者某道意识，想向自己传递什么重要的讯息。 比起小白那些话，莫名地，他竟然觉得那道素未谋面的声音反而更可信。 只是，维恩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再和那道声音产生联系。 “我是接触到了波比玩偶，之后才陷入梦境的。” 他很确定这一点，当时的睡意完全是突如其来。 于是，洗漱完毕过后。 维恩在女仆们担忧的目光中，带着一件薄毯跑到庭院里，钻进了小白的狗窝。 小白正放松地窝在波克兰送它的垫子上，见他突然出现，吓得一蹦而起。 “你……你要做什么？” “帮我个忙，今天我睡你的窝，你可以去睡我的窝。” 维恩没心情和它多说什么，直接把小白从垫子上挤了下来，然后用薄毯把自己卷起来。 温暖和安宁笼罩了自己。 小白愕然地看了看踩在冰冷空地上的自己，又看了看占据了自己温暖被窝的维恩。 随即，它暴怒了。 “汪汪汪汪汪！” 凄厉而尖锐的犬吠响彻整个公爵府。 它一口咬住维恩身下的垫子，想要将自己的被窝夺回来。 然而，因为咬合力不够，垫子从它狗嘴中脱落了好几次。 “你好废。” 维恩嘲讽道。 除了蹦跳的时候灵敏一点，从其他方面看来，它的身体素质就和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没有任何区别。 让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那天召唤出一道巨大雷电的到底是不是眼前这只狗。 “那天你呼唤的雷电，再试一次看看。” 小白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对他吠叫着，吵得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眠。 维恩恶从心起，想要抓住它好好教训一顿。 但它身姿非常敏捷地躲开了维恩的魔爪，并且看准机会一下又蹿回了垫子里。 “说了你可以去我的床睡！今天，这个狗窝它归我了！” 维恩拖着垫子使劲甩，想把它赶走。 小白对他怒目而视，不停地汪汪大叫，一步也不肯离开，倔强地守护自己的狗窝。 一人一狗谁也不肯让步，在狗屋之中扭打在一起。 狗想咬人，人想锤狗。 在不动用魔法的前提下，人与狗竟然势均力敌地打了个平局，战况一时陷入了僵持之境。 “让我睡一晚上怎么啦？！” 维恩很气愤。 他觉得自己白养这只狗了，想它之前身体虚弱的时候，还是自己辛辛苦苦照料的。 就在短暂的中场休息完毕，下半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之时，狗屋的门忽然“砰！”地发出一声异响。 克莉丝破门而入。 “你们……在做什么？”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 在公正无私的克莉丝小姐仲裁下，维恩的无理诉求被驳回。 并且，必须与小白握手言和。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不该抢你的窝。”维恩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抓起一只狗爪摇了摇。 克莉丝满意地点点头，“嗯，只要握手了就还是好朋友。” 这究竟是哪个位面的规矩啊！过家家吗？！ 维恩满腹怨念。 小白意义不明地“汪”了一声。 维恩居然从它的举动中看出了骄傲得意之色。 还没等维恩继续放狠话，克莉丝就将维恩从狗窝里拖走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想睡狗窝呢？” 她想听听他的理由。 “呃……”维恩说，“其实我只是，睡得不太好，最近总是做噩梦。” “所以想要小白的垫子？”她问。 维恩一脸真诚地点点头。 “再另外做一件就好啦，干嘛去和小白抢窝？” 听到这样的解释，克莉丝好气又好笑。 她想了想：“这样吧，我先陪你一起，等你睡着了我再回自己房间。” 维恩：！！！ 啊这……这不好吧？ 理性告诉自己，他应该不假辞色地严正拒绝，但感性上又有点不甘心。 他一脸纠结地跟着克莉丝回到卧室。 “睡吧。” 克莉丝将一只凳子搬到床边，准备坐下来。 “啊，你不和我一起睡吗？”维恩脱口而出。 克莉丝：？？？ “你想什么呢！”她屈起手指，在他头上狠狠弹了一记。 “快点睡！” 恶声恶气的。 维恩委屈地哦了一声。 本来就是你先说那些有歧义的话，我才会误解的。 但看克莉丝已经有些气血上涌的样子，他也不敢再多调戏，掀开被子躺了回去。 一夜无梦。 正文 第66章 名为考试的恶魔即将降临 有时候，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掩藏的却是波涛汹涌的巨浪。 人所能看到的东西，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就像现在坐在这个教室里的学生们。表面上，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听课，踏踏实实地汲取知识。 然而实际上，坐在维恩前面的那位仁兄正偷偷翻着抽屉里的画册，坐在维恩右手边的妹子正对着掌心的小镜子打理自己的头发，坐在左手边的歌礼·埃奇沃思则低头聚精会神地写着小纸条……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认真，就是手上做的事情和学习没有半毛钱关系。 没救了，这个国家的贵族阶级。 歌礼在写完了一段文字之后，把纸条对折了几次，看准讲台上老师背过身去的时机，精准地将它丢到了维恩桌上。 维恩向她望去。 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很明媚，柔和的风吹动了轻薄的窗帘一角，在她身后来回飘荡着。 歌礼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维恩嘴角扯了扯，抓过纸条展开。 【行动计划：到自由活动时间了，你就把王子殿下拉到百合会的专属活动室里，我也会在那里等你们，务必成功！（此纸条阅读过后即刻销毁）】 很有行动力嘛。 维恩画了一只竖起的大拇指表示赞赏，然后扔了回去。 看样子歌礼同学所期望的不仅仅是听从自己的安排，甚至还想要主动出击。 维恩看了看坐在中间位置的理查德的背影，那位评价完美的王子殿下正是这间教室里仅有的几个在认真搞学习的人之一，多么令人悲伤的现实。 但，有着这样优秀的王国继承人，想必至少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就算其他的贵族们都很废，圣洛恩斯王国的政治生态至少也是平稳的。 这也算少数值得让人放心的地方了。 等到下课，维恩就装作有事情想要和王子殿下交流，询问他是否有空去百合会的活动室。 理查德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话说，维恩最近好像经常去百合会的样子，对手工部失去兴趣了吗？”理查德打趣道。 “怎么会。”维恩干笑了一声，“只是因为手工部新加入了一大堆女生，每天在部室里都吵吵闹闹的，我这个人却比较喜欢安静。” 现在的手工部，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个扑街社团了。 而是，进化成了克莉丝的脑残粉大本营。 无论克莉丝说什么、做什么，那些女生们都一个劲的吹捧，然后克莉丝也回以如沐春风的微笑，配合地谈论着那些贵族小姐们之间的话题。 譬如： “哎呀你做的新发型可真好看！” “这个香水的味道令人印象深刻，是从哪里买的呢？我也想推荐给我的亲友们……” 他不知道克莉丝是否觉得有趣，但总之自己是受不了了。 听他这样说，王子露出一副非常理解的表情。 “确实，女生多的地方难免就会那样呢——” 一边的加文不赞同地插话:“两位这样可不行啊，要学会欣赏女孩子的美丽与可爱！尤其是那些，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羞红了脸的女生们。” “加文不是从来都没有和哪个女生变得亲近过吗？为什么说得这么自然？” 理查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装模作样的好友。 加文的脸色立即耷拉了下来。 “我也想和女生变得亲近啊！可是在理查德边上，她们都只追着王子殿下去了，完全忽略我的感受。” 是的，理查德的魅力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如此拥有魅力的理查德王子，在听到好友的抱怨之后，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趁他们闲聊的机会，歌礼已经提前一步离开了教室。 只有她在理查德之前抵达活动室，才不至于显得那么刻意。 到了百合会，意外的是今天在场的人格外地多，克莉丝和索菲亚会长竟然也在。 只是稍稍偏转视线，维恩就看见了远远坐在一边的歌礼，好像在生闷气的样子。 看到维恩他们，索菲亚有点意外，但随即又笑道：“大家今天怎么都来得这么齐？各位是预感到了将有重要消息公布吗？” “什么消息？”维恩随口问道。 “当然是关于期中考试的消息。” “欸——” 众人一惊。 “什么！？”加文如遭雷击一般，“怎么这么快就期中了！” 坐在索菲亚旁边的克莉丝，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僵硬起来。 “期中考试本来就很快啊，一向都是在学园会之后不久举行。”索菲亚取出一份文件。“根据学园理事会的决定，本年度期中测验的日期初步定于11月5日。” 她将文件放在会议桌上。 “这便是未盖章的公告，下星期才会张贴在学园公告栏内，大家可以先传阅一下。” 百合会竟然连这种还没公布的校级文件都能提前弄到手，该说不愧是以高层内部消息为隐藏福利的组织么，能量深不可测啊。 维恩对索菲亚的手段表示敬佩。 公告上是很普通的正式辞令，说要检测学子们过去一段时间的学习效果云云。 “完蛋了，我完蛋了。”克莉丝喃喃道，眼神一片灰暗。 维恩走到克莉丝身侧，郑重地搭着她的肩膀，将她扭向自己这边。 “克莉丝，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要勇敢地面对它！还有一个多星期，我们可以创造奇迹！相信自己！”他一脸坚毅地说。 “嗤，这种东西，简直小菜一碟。” 歌礼表示测验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最重要的消息就是这个了。再就是期中测验之后，百合会将召开一次联谊，每人可带一名同伴，各位一定要来哦~” 索菲亚说完了这些，就利落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想必又是去找部长大人了，最近一段时间这两人简直形影不离。 然而，克莉丝完全没有要走的样子。 从即将接受考试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之后，她依然呆在手工部里，还自己动手泡了一杯咖啡。 “维恩要来一杯吗？” 在她背后，歌礼正狠狠地瞪着维恩，用眼神发射必死光线。 “啊……不用了。” 他忍痛拒绝之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克莉丝不去手工部了吗？” 正文 第67章 维恩的攻略秘籍 克莉丝一脸纠结之色，慢慢说道：“我，太受欢迎了。” “……”维恩无言以对。 理查德听见克莉丝的话，深有同感地笑着说：“有时候，大家对于‘美好’的存在是难以抗拒的。所以，即使遭受了过分的追捧，我也总想着，还是不要伤害她们比较好。” 还有一些留在百合会里的其他女生，正一脸倾慕，远远地望着这样的王子殿下。 等等，这个本应由我来创造的、提供给歌礼和王子殿下交流的机会，为什么变成了王子殿下和克莉丝攀谈的场合？！ 维恩警惕了起来，十分隐蔽地给他挖坑：“如果明明不想和对方在一起，还展示出温柔体贴的样子，那不是在有意给别人提供幻想空间么？” 克莉丝赞同地点点头：“维恩说得很对。” 得到肯定，维恩不禁露出了心机的微笑。 随即，她话锋一转：“但，也不能因为对方喜欢你就伤害她人哦？” 不能因为这份不被期待的喜欢，就觉得自己有伤害旁人的权利。 克莉丝的表情很认真。 无论现在的维恩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她都希望维恩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翩翩公子，而不是原剧情中的那个花花公子。 或许是因为从小缺爱的缘故，原剧情里的维恩，就好像想要从其他女孩子身上找寻到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一样。 ——去索取她们的爱情，然后又狠狠的践踏在地。 他总是热烈地追求美丽的女生，得手之后再无情地甩掉，换成下一个。 因为他是个排不上号的配角，剧情中对他为什么这么做并没有解释。 在乙女番中，本来这也只是一个很常见的设定。为了逆后宫的多样性，总有某个男角色身上会带有“花心多情”、“浪子回头”之类的属性。 但认识了真正的维恩之后，她反而无法做到仅仅把他当做一个动画背景。 他会彻夜替自己抄写书本，会想方设法帮自己达成异想天开的事情，同样也会因为害怕做噩梦而睡不着觉。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所以，就算将来无法回应他的喜欢，也希望他能够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 …… 看着克莉丝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眼神慈爱的样子，维恩只觉得一阵恶寒。 他从克莉丝的视线中感受到了自己熟悉的情绪。 原来这表情这么令人讨厌的吗？ 对不起，歌礼小姐，下次我再也不会这样失礼地打量你了。 “对了，维恩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是什么事？”理查德问道。 对啊，是什么事？ 维恩的神情茫然了一瞬，然后迅速恢复清明。 他十分自然地接话道：“啊，我只是想问问，王宫里的波比玩偶之后会还给手工部吗？” 自从参加王宫演出的那天起，波比就顺势被留在了宫廷之内。 据说，获得了王室中其他成员的一致好评。 “按道理是早就应该要归还给学园，然而由于我的表妹实在是太喜欢波比了，于是央求着我母后多拖延了一些时日。” 理查德王子坦白道。“我会尽快促成归还波比的。” 加文的眉头皱了起来，“表妹？是温妮公主吗？她来王都了？” “是的。”王子说，“不过只是以探亲的名义。要不了多久，她就得返回斯图亚特王国。” 不知是不是因为活动室里人多眼杂，王子不太愿意谈起那个表妹，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这让维恩松了一口气，毕竟波比只是个借口。 唯一不太愉快的是。 歌礼对他的办事能力非常不满意，不停地用眼神剜了他一眼又一眼。 不过，即便自己和克莉丝离开了，百合会活动室里依旧有着加文等一干无关人员充当电灯泡。 想通了这一点后，维恩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就当歌礼不存在，一直围着克莉丝说话。 并且，每当王子殿下想要加入话题的时候，维恩也总是凭实力迅速冷场。 勉强算是从另一个角度，守护住了歌礼小姐的爱情。 只是，歌礼对此完全不领情。 “说好的当我的狗头军师呢？！现在我很怀疑你的立场。” 楼梯间，她生气地质问道。 借着维恩去上厕所的机会，歌礼也立即跟了出来，将他堵在了楼梯拐角。 “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次没机会还有下一次，不要慌。” “豆腐是什么？” “豆腐就是……啥也不是。” 他想绕过歌礼，歌礼横移一步，依旧挡住了他的去路。 维恩无语地抬起头，“拜托，我是真的很急，如果你一直拦着我，可能会发生一些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那我在这里等你，等下我们商量好对王子的攻略计划再进去。” 倒还挺执着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刚方便完还从男厕所里出来的话。” 闻言，歌礼面露嫌恶之色：“你——” 不待她说完，维恩已经一个跨步错身而过，直奔卫生间。 等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之时，没想到歌礼还真就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看到维恩靠近，她还特意后退了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维恩：…… “行吧，你准备怎么做？”他问。 “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不能给出有效的建议，每次还要我自己想，要你有何用？”歌礼压低声音道。 “那你不是也还没给报酬嘛？试用期的权限当然比不上完整版。” 维恩说，“再不回去，人家得怀疑我们俩是不是一起掉进厕所里了。” 歌礼想也不想地立刻回怼道：“谁要和你一起掉进厕所！” “嗯？意思是和王子殿下就能一起掉进厕所吗？!”维恩错愕道，“原来你是这样的贵族小姐？” “……能不能别一直说厕所了，恶不恶心？”歌礼对他那些低级趣味十分轻蔑。 “行行行，怕了你了。”维恩吐槽道：“如果你用这份决心和毅力去追求王子殿下，何愁计划不成功！” 他说：“我教你一项压箱底的绝招——欲擒故纵。” “首先，你要对王子表达明确的好感。” “然后，再突然对他冷淡。” “他就会觉得：咦？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在意。” “就这样，忽冷忽热地来上几次，他就会喜欢你了。” 正文 第68章 情书？ “我必须要努力复习了。” 新的周末，克莉丝将红色的绑带系在头上，正中央还用黑色的笔迹写着“无敌”两个汉字。 “维恩，来系上这个，你也能获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加持！”她将另一只写着“奋斗”的带子递给维恩，煞有介事地说。 维恩默默无语地接下，放到一边。 然后拿出了一叠家庭老师布置的作业。 “比起有时间做这种小道具，多刷一点题的效果可能更大。”他无情地拆穿了克莉丝的摸鱼行为。 “唔——” 克莉丝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听到这句话，就好像被一箭穿心了一样。” 维恩只是旋开笔帽，顺畅地一题题填上答案。 “问：人类为什么可以使用魔法？” “答：因为伟大的万王之王，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历经千辛万苦与精灵达成了永世契约。” “问：圣洛恩斯王国的开国之君是？” “答：英明的亨利·梅斯菲尔德陛下。” “……” 这些题目的难度真的不是很大，只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即便是死记硬背都能混到不错的分数。 前提是，要愿意花时间。 克莉丝将课本举起来，横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竖着看，最后干脆趴在桌上，给书本上的插画涂鸦。 “克莉丝，别忘了你答应过母亲大人一定要考到良好的成绩。”维恩提醒道。 “知道了，我肯定会比上个学期考得好。”克莉丝信心十足地回答。 维恩停下笔尖。“敢问阁下上个学期的成绩是？” “全年级倒数第七！” 她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算了，你自便吧。” 维恩放弃了和她的交流，“歌礼可是说期中测验什么的不值一提哦？她肯定会比你考得好。” “不可能！”克莉丝听到这句话，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体。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现在的我，很强！” 她满脸认真地说。 脑袋上红色的“无敌”头带，似乎又变得更加鲜艳了呢。 维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刷题。 他有信心，就以平时所见到的其他同学们的学习状态，这次自己的排名一定不错，得个A等估计是没有问题的。 在学园测验当中，唯有评价为A等的同学将有资格登上荣誉榜，张贴在公告栏之内；而没有进入A等的学生，即便只相差一分也不会被记入。 这则规定看起来似乎非常照顾那些成绩不理想的孩子们，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如果只得到最后一级的F等，在假期中他们将被迫参加年级组织的临时补考班，一直补习到补考及格为止。 临时补考班，一般由教导主任亲自担任班主任。 那位的补习手段非常残忍，在各级学生群体中，私下一直流传着“秃头魔王”的绰号。 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悄无声息地从某一扇窗户边探出半个如灯泡般闪亮的光头，幽幽地注视着教室里的每一名犯人，自带惊悚气息。 这些都是维恩从各方面打探而来的情报。 “不对啊。”维恩忽然问道，“克莉丝之前只考了倒数第七，为什么假期没有参加补考班？” “因为我是百合会的核心成员，可以使用特权在家补习。”克莉丝毫不心虚地说，“只要在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再参加一次补考就好了。” ……这么爽的吗？话说这样真的不会激起其他普通学生们的不满么？ 另外，维恩也总算明白克莉丝的家庭课程为什么总是那么多了。 “不要看我以前是个学渣，这学期开学时，我的补考成绩可是满分！” 维恩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估计出的是原题吧？” 克莉丝极其不甘心地垂下了脑袋。 “可恶！维恩怎么对这些门道那么了解？！” 维恩嘴角微翘。 …… 考试，是对个人学习状况的检验。 但是对于绝大多数家世优越的贵族来说，并不需要孩子们用考试成绩来证明什么，因此家长基本对此采取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 不需要考得很好，只要成绩不至于太差、让家族丢脸就行。 因此，越是权势惊人的贵族，成绩优秀的反而是少数。 不过，理查德王子殿下便是那少有的例外之一，他基本包揽了每一次测验的年级第一，绝不愧对于自己“完美”的人设。 除了王子之外，歌礼·埃奇沃思也算是成绩优秀，每次都能取得A等，只是排名并不算靠前，一般徘徊在二十名上下。 但即便如此，在其他大贵族看来，歌礼也足以获得“热爱学习”的称赞。 此时此刻，歌礼就坐在自己背后，而王子殿下坐在自己前面。 维恩很尴尬地被夹在了中间。 为了防止作弊，大型考试之前每个班级的学生都会打乱次序，随机安排考场及座位号。 只是这次排的座位实在是太凑巧了一点。 身后，某人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维恩不自在地扭了扭。 一张纸条丢了过来。 现在考试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埋头复习课本，所以这种举动并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维恩打开，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行动计划： 1、向目标人物写上一篇爱意满满的情书。 2、亲手准备可口的点心，投喂目标人物。 3、约目标人物出门游玩，然后当面告白。 （先后次序？有无补充？）】 维恩犹豫了一会儿，在第一项背后打了个勾。 然后洋洋洒洒地回复了一大段： 【表白从来是胜利的凯歌而不是冲锋的号角，所以一定要放在最后。手作点心或者其他耗费精力的礼物，若对方还不懂得珍惜其中蕴含的情意，送了也等于白送。所以选第一项，但绝对不能直接说我喜欢你，而是要找到对方感兴趣的点，先从共同话题开始。】 他头也不回地把纸条扔向背后。 过了一会儿，后背又被戳了戳，一张新的纸条出现在桌面上。 歌礼：【很有道理，那么，写吧。】 维恩：【？？？】 歌礼：【你那么有经验，当然由你动笔来写更稳妥！我会工整地抄写下来的，放心！】 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吗？！ 维恩生气地回过头刚想和她争执，歌礼立马对他无声地做口型： 不、要、回、头，别、和、我、说、话。 正文 第69章 这一步，我迈出了！ 维恩心虚地看了一眼前面座位的理查德王子，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所发生的密谋事件。 在不愿惊扰到旁人的限制下，他只好愤愤不平地继续和歌礼传纸条。 维恩：【你有没有听说过，朋友帮忙传书信，结果别人喜欢上这个朋友的案例？】 歌礼：【没有，听起来很像那些平民爱看的狗血戏剧。还有，你的意思是王子殿下会喜欢你吗？别做梦了。】 维恩：【我是怕你喜欢上我。】 歌礼：【嗤，除非整个世界都颠倒。】 “大家把书本都收起来，考试即将开始。” 监考老师带着试卷来到讲台上，教室里响起了一阵阵哀嚎。 “啊！” “——天呐我还有最后一点没看完。” “天呐我整本书才开始翻……” 维恩把纸条撕成了碎片毁尸灭迹，起身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试卷从第一排的考生手里，一级一级地传下来。 维恩从王子手里接过崭新的试题，拆开后将仅剩的一张递给歌礼。 转过身的一刹那，眼神交汇，歌礼意义不明地瞪了他一眼。 他满脸问号，疑惑地看着她。 “咳咳、不要交头接耳。”监考老师拍了拍桌子。 见歌礼垂下视线，在试卷上填写名字，维恩也回过头来认真答题。 大致浏览了一遍题目之后…… 能行！ 维恩嘴角带着笑意，信心满满地开始动笔。 维恩做完了第一题。 维恩做完了第二题。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窗外投射到教室里的阳光开始倾斜。 ‘我怎么还没有写完？’ 总觉得，题目量好像格外地多。 维恩做完了第N题。 当看到大题序号时，维恩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 没错，依然是N。 这……印刷错误？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了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眼。 耳边传来其他人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摩擦声。 监考老师已经不见了。 讲桌上，什么也没有。 他愕然往旁边看去，视线中所有的人，依然在埋头写着试题，神情专注。 就在维恩略微恍神之际，他们的笔下，试卷上的文字渐渐地开始浮动。 这些类似楔形的字符，它们扭动着身体……爬出了纸面！ “卧槽！” 目睹如此违反常理的一幕，维恩惊恐地往后一靠，仓惶间将身后的桌子都推开了几十厘米。 他心中“咯噔”一下。 按道理，这时候歌礼应该对自己破口大骂了。 但是没有，身后依然传来轻柔的、稳定的沙沙声响。 那些从试卷里冒出来的字符越来越多，它们一瘸一拐地立起来，然后体型越变越大。 来不及思考，维恩果断三步蹬做两步，一踏座椅，踩在窗柩边，从窗口一跃飞了出去。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一只巨大的土人在半空中接住了维恩。 “这难道又是那个什么‘魔女化’？就不能整点阳间的玩意么！？”维恩心中疯狂吐槽。 身后，那些字符似乎被维恩的动作所引动。 在他起身的那一霎时，它们立即一拥而上，跟在他后面涌出了教室。 维恩尝试召唤各种土系魔法，但对它们却丝毫不起作用。 用土系魔法光刃切割，那些字符即使被拆地七零八落，依然会以横竖斜勾的姿态重新立起，前赴后继地冲向维恩。 用地牢或者陷阱关住一批，可是从教室的窗口处，仍旧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新的字符。 并且，不仅仅是自己跳出来的那间教室，其余的所有教室全都如此！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眼前所有能看到的窗口，无数的字符从中涌出，蹦蹦跳跳地向他扑来。 铺天盖地胡乱飞舞的文字，它们遮住了天空，遮住了太阳。 一时之间，仿佛整片天地都昏暗了下来。 说真的，就像末日丧尸片一样。 维恩操控着巨大土人，带着他左闪右避。 然而，他的魔力毕竟有限，土人的动作也不够灵活，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字符扒在土人的双腿上，不断向上攀爬。 眼见这些层层叠叠的字符，立马就要爬到土人手臂之时。 时空，忽然停滞了一瞬。 小白凭空出现在维恩的身侧。 它四肢优雅地踩在土人的手掌上，与维恩一道，直面这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黑色字符。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它说，“来，迈出这一步吧。” 维恩眼角跳了跳。 “现在我不是在做梦吗？只要我先一步自杀，就会从考场里醒来。” 自从上次在手工部里睡着，维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什么异状了。 尤其在克莉丝联系巴蒂斯特商会，升级了整个公爵府的被子之后，维恩的睡眠质量直线提升，每天都睡得很舒适。 以至于他的警惕心也放下了不少。 没想到这次一整活就搞了个大新闻。 小白侧过头，乌溜溜的瞳孔注视着维恩：“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已经影响到了现实。” 它不带感情地说。“如果不在这里消弭掉污染，顷刻之间它就会毁掉你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吧，我的实力严重不足。没有契约的供养，魔力用一点就少一点，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所以，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就跟我念出下面一段咒语！” 维恩面色呈现出几分挣扎。 他好不容易才拥有这样舒适的生活…… 只是要女装而已，这点牺牲算什么！？再说，那些古代的男子不都是穿裙子的吗！ 维恩努力地做着心理建设。 “你、你得保证，绝对不能让别人认出我的真面目。”他弱弱地说。 似乎自己都感觉到了这句话的没底气，他随即又面色一整，厉声威胁道：“要是暴露了，我一定会拉你一起下地狱！” “放心，只要你不当着旁人的面变身，绝对没有谁能看出来。” 小白保证道。 “那，来吧！告诉我咒语！”维恩视死如归。 白色的狗闭上眼睛，灿烂夺目的金色光芒自它眉心之处绽放。 “跟我念。” 它沉声道。 “——实真达抵法无，谬荒历经不若。” 正文 第70章 我，是魔法少女 扭曲变形的字符，就像一只只黑色乌鸦，围绕着维恩盘旋不止。 “实真达抵法无……谬荒历经不若。” 他照着小白所说的话语，一字一顿地念出。 体内，一股暖流开始涌动。 在内心深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来了……要来了！……” 沸腾的魔力在四肢百骸之中翻滚，维恩的身体随之上升，逐渐脱离了巨大土人的手掌。 在维恩的眉心位置，突然迸射出刺眼的金色光芒。 粉红色的缎带从金色光芒之中成型，缠绕着他的身体，不断向外延伸…… 我—— 从现在开始是魔法少女了。 …… 光芒散去，真身展现。 一名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左右的赤身青年，出现在光芒的中心点。 结实的身材，匀称的肌肉，躯体充满了力量感。 粉色缎带相互交缠，形成一件裹住躯体的小裙子，缎带尾端环绕至后腰之处，还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发丝狂乱飞舞。 那浓密睫毛下紧闭的双眼微微一颤，缓缓睁开。 啊太棒了，竟然是黑长直！ 嗯？等等、我怎么还是男性的身体？！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维恩清空杂念，专心处理眼前的异常状况。 昏暗天色下，无穷无尽的漆黑字符，将维恩团团围住，它们越逼越近，形成一道巨大的蛇形阴影。 无数的蛇尾一直延伸至各个教室之内，而肢体前端，则共用同一个头部。 如今，维恩不再需要借助其他辅助就可以伫立在空中，冯虚御风、如履平地。 他能感觉到，现在自己对魔法的理解已经提升了一个维度。 如果说之前全身上下的魔力是一滴水，现在的他，就是一片汪洋！ 由字符组成的漆黑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维恩狠狠咬去。 维恩脚下一点，高高跃起。 “吃我魔法少女之拳！”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犹如长虹般的光柱瞬间从他的拳口冲出，径直向上贯穿了巨蛇的脑袋。 光柱带着长长的尾焰，自它所划过的地方，豁然破开一道巨大的空洞。 巨蛇蜿蜒的身体猛烈摆动，狰狞的嘴巴大张着，就像在发出无声的嚎叫。 蛇型怪物的体型膨胀了整整一圈，原本聚拢在一起的字符纷纷开始崩解，碎片不断掉落。 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但是，这些字符碎片依旧死而未僵，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爬起，想要重新组成新的整体。 看着这些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铺满地面的字符碎片，维恩觉得自己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而另一边，从那些窗口仍然不断有新的字符跃出。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打不完。” 他用魔力包裹住自己，飞回原来的教室外。 考场中，那些学生们依旧在奋笔疾书，不停地答题。 但他们写下来的字符都一个个跳出了纸面，无论怎么写，试卷上都是一片空白。 维恩伸出右手，魔力潮汐引动，考场中的所有试卷都往他手掌飞来。 字符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纷纷乌光一闪就冲向他的位置。 维恩抓着试卷后退。 “嘭嘭嘭——” 半空中，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 在球形护盾中，维恩毫发无损。 他刺啦、刺啦几声，将手中的试卷全都撕成了碎片，往天上一抛。 纷纷扬扬的试题碎片犹如雪花，所过之处，部分字符的身形立即变淡，随后消失不见。 见有效果，维恩精神一震。 他冒着字符们的拼死阻拦，轻车熟路地从一间间教室里将试卷吸出来再撕个粉碎。 那些急了只会自爆的字符根本无法突破维恩的魔力封锁，数量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弭。 战斗，以维恩的压倒性优势结束。 “恭喜，一场危机被消灭在了无形之中。” 小白不知何时来到了维恩身边，体型似乎长大了一些。 维恩低头看了看自己。 “所谓的魔法少女，就这？” 他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外表，然而，这具躯体的性别依然是男性。 少女心爆棚的小裙子上，各种蕾丝和花饰点缀，如果忽略掉本人，这件裙子还是挺好看的。 只不过，一旦意识到这身衣服下是女装大佬的躯体，就觉得极其辣眼睛。 “这不是你自己强烈要求的吗？”小白若无其事地说。 “你之前说，想变成威♂猛高壮的大帅哥。” “我已经尽量折中了，你现在只是外表看上去是美少女，实际上衣服一脱，里面依然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多棒！” 维恩嘴角抽了抽，怀疑道：“我怎么觉得这里面包含了你的私心？” “并没有。”小白的语气十分平静而自然。“不能直接变性，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不。” 维恩完全没有因为不能感受到美少女的身体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惋惜之情。 是的，完全没有。 “只要在梦境里消除了污染，回到现实中，一切都会回归正常，对吧？”维恩再次确认了一遍。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小白说，“你很快就会醒来。记得，不要在克莉丝面前露出任何马脚。” 维恩脸色一变：“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要是你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到底。” “呵。” 对此，它只是丢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让维恩自己体会。 小白的身影渐渐淡去，空间扭曲了一瞬，等恢复方位感之时，维恩已经又坐在了原来的考场里。 日光西斜，教室里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以往不觉得，但在一场大战过后，此时此刻这份平淡竟然很有一种静谧而安宁的美。 维恩坐在原位，望着窗外的天空怔怔出神。 “好了。” 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平静。 “时间到，最后一排的同学开始收卷。” “终于——” 维恩的脸上刚绽开一抹笑意，他拿起自己试卷的手，顿住了。 他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我为什么……没写完？！ 怎么可能！我明明写了那么长时间！ 他呆呆瞪着自己一片空白的试卷，大脑也一片空白。 后座，歌礼一脸轻松地站起来。 看维恩举起了卷子，她以为是交卷的意思，随手就抽走了。 “我、完蛋了。” 他喃喃道。 …… 维恩·温彻—— 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五年级小学生。 还是，魔法少女。 还是，学园测验0分记录持有者。 正文 第71章 维恩的平静生活又回来了？ 有时候，事物的发展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就像当你看到自己喜欢的玩具时，手里却没有钱。 当你手里有钱的时候，却又不再喜欢那些小孩子的玩具了。 普普通通的小学生维恩，正趴在座位上闭目思考着人生，仿佛整个身影都变成了灰白色。 这时候唯有从窗外吹来的萧瑟秋风，能带给他心灵上的慰藉。 一张纸条砸到他脸上。 他睁开了眼睛。 歌礼又折起了另一张纸条，迎面砸了过来。 “有事情不能直接说？” 维恩一伸手稳稳接住，无语道。 现在又不是上课时间，何必搞得和地下组织接头一样，鬼鬼祟祟的。 “不方便。”她说。 “还有，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和我说话。” ……你的要求还真多。 维恩慢吞吞地打开纸条。 【要是你写的情书可以让我满意的话，我可以勉强同意帮你补习，及格肯定没问题。】 维恩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又被捅了一刀。 他捂住胸口，痛苦地倒在桌上。 维恩：【我不需要那么世俗的奖励。】 歌礼：【想要不世俗的？——钱？】 维恩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他坐姿端正，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地回复道： 可以，一定让您满意！ …… 学园测验的成绩已经被张贴了出来。 理查德、歌礼、克莉丝全都获得了A等。 所以说，那些在考试之前看似非常悲观的人，往往未必是真的学渣。 荣誉榜单上，其他的名字都是以往熟悉的人物，唯有克莉丝这次可谓是惊掉了一众路人的下巴，无数看客纷纷表示不敢置信。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于是克莉丝在众人心中不学无术的形象，开始动摇了。 “那位大人，说不定在背后同样也和我们一样，为了学习而努力奋斗着啊！大家怎么可以因为她大贵族的出身，就对她的生活妄加揣测呢？” 维恩听到有女生这么说。 对此，他只想表示那位同学想得太多了。 克莉丝即使在家里也并没有多么认真地搞学习。 “呜呜呜……维恩，是我不好！总是拉着你玩，害你只得了F等。” 手工部里，克莉丝悔恨地拉住维恩的衣角。 虽然除了A等之外的成绩并没有被公布出来，不过需要参加临时补考班的消息，是无法隐瞒的。 “没有，这次只是个小小的失误。” 维恩倒不觉得有什么，要参加补习班就参加好了，反正呆在家里也有很多家教课程。 只要补考能过关，提前结束补习也没关系，就当去体验一下学渣生活，放松放松心情了。 “要不也从百合会这边的途径，向理事会申请到下学期开学时再一起补考的权利吧？”克莉丝说。 “不了，我很快就能补考过的。” 班上与他通病相怜的还有几个同学，比如王子的好基友加文。 既然有熟人陪伴的话，也就勉强还可以接受。 “好像在这次测验开始前，维恩同学也是如此自信呢。”一旁的伊芙撑着下巴靠在桌上，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说了真的是失误。”维恩都解释累了。 不过，他也确实很难给自己的白卷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难不成告诉大家，我写的字全部都跑路了？ 因为这反常的举动，班主任汤米甚至以为他遇到了什么生活上的重大打击，一时想不开才交了白卷，抓着他在办公室做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心理辅导。 一开始，汤米还秉持着想要更了解维恩这名学生的念头，问了很多琐碎的小问题。 到后来，话题不知不觉就变成中年大叔在倾诉自己的个人艰辛了。 “那些小小的困难算什么呢？！” 大叔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现在，都已经第七次失恋了，不是照样还好好地生活着嘛，嘤嘤嘤嘤……” 维恩只能一脸复杂地拍拍他的背，一边听他念叨着过往那几次失败的恋情，一边从办公桌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卫生纸递过去。 如果这位班主任是个二十来岁的美女老师，可能维恩对他的安慰会更感动一点吧。 “话说，汤米老师到底为什么总是失恋，你们有八卦吗？” 女生群体中，某些消息传递的速度可是很灵活的。 维恩以前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今天在汤米一连串的诉苦之下，他破天荒地好奇了起来。 伊芙眼睛一亮，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维恩将耳朵附过去。 “因为，汤米老师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他每次谈恋爱最终都因为这个秘密而失败，无一例外！” “是什么？” “是……”伊芙轻轻贴到他耳边，温热的吐息让维恩略微有点不自在。 “——因为他秃顶。”她压低声音说。 维恩一脸错愕地拉开了点距离，侧过脸望着她。“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伊芙努力憋住笑：“真的！他比秃头魔王还严重，寸草不生。只是每天都带着假发，从来不肯摘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知道。” “那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维恩问。 “当然是从他新分手的前女友那里传出来的，这个秘密隐瞒不了多久了。” 维恩真觉得有点怜悯他了。 “对了，之前王子闲聊之时曾经谈起，教导主任想要研究出新的植发魔法。”他问：“这件事你有听说吗？” “有啊。” 伊芙的消息灵通程度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而且我还知道他陷入了瓶颈期，按他目前研究出来的魔法术式，最多只能让一根原先就有的头发变长一截。” 维恩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教导主任的地中海，以及那光滑的海面上一枝独秀的样子。 “秃头魔王现在想去找学园本部的特邀教授康利先生共同合作，然而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那点魔力。”伊芙说。 “康利？”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维恩同学……”一个满是羞怯的声音响起。 维恩望去，是那名叫做卡米尔的同班。 她也通过了克莉丝的筛选，成为了手工部新增加的二十来名成员之一。 “怎么了？”维恩问道。 “我……我是这次临时补考班的班、班长，如果维恩同学有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可以来找我。” 明明不长的一句话，却说得结结巴巴的。 “啊，不用了。”维恩客气地笑了笑，“我可以处理好的。” 正文 第72章 卡米尔的独白 卡米尔是一个毫无特点的人。 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生活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家庭，逐渐长大，成为一名可有可无的家庭成员。 作为低级贵族的父亲大人，身上唯一的男爵爵位还是当年的雾月之战从边境捞回来的，每天在家所做的事情除了喝酒就只有斥责。 她知道，父亲的工作非常不如意。 只因为他是当年米利斯坦公国投降的将领，这些年来在王国的贵族圈里受尽了排挤。 “卡米尔，你和那位克莉丝大小姐是同一个年级的吧？” 那天，父亲大人忽然喜颜悦色地找自己交流学园中的生活。 当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卡米尔真的很开心，她以为父亲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这个没有任何突出点的女儿。 然而，从他嘴里说出的却是那么冰冷的话语。 “在学园里，眼色给我放亮一点啊，爸爸我的仕途就靠你了！只要能巴结到那位大小姐，要你去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眼中似乎闪烁着火光。 那里面所蕴含的，满是对爬到更高职位的野心。 卡米尔淡淡的笑了。 原来，父亲大人想和自己说的只有这些而已啊。 “知道了。” 大概是因为父亲血脉的缘故，她天生就拥有较高的魔法亲和力，将来觉醒强大的魔法可能性很大。 再加上她自己的辛勤努力，在入学之前的资质检测中被学园教师们评价为“表现优秀”，最终才得以通过了清溪学园的层层选拔。 如此竭尽全力，才能够和那些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们坐在同一座校园里一起上课。 但是，即便如此，在父亲眼里也看不到自己的成绩。 能获得他肯定的，唯有摆在眼前的名与利。 她遵照父亲的指示，想要接近那位仿佛拥有了世间一切的大小姐，公爵千金克莉丝·温彻。 在此之前，卡米尔就从其他认识的人那里听说了不少有关于她的传言。 什么同一件衣服从来不会穿两次。 什么绝对不吃放置超过两个小时的蛋糕。 什么将来要和王储结婚、注定会成为一名尊贵的王后。 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她而言却唾手可得。 流言里那位大小姐平日的生活，对她而言就如同那些传说中的故事一样，遥不可及。 但，为了父亲，为了家族，她必须要去奉承。 哪怕只是做一名跟班，或者做那位小姐用来逗趣的乐子。 她怀着要付出所有的决心，鼓起勇气，等待在出入学园时必经的那条路边。 ‘只要她从这里经过，我就上去搭话。’ 卡米尔对自己说。 然而，等克莉丝真正出现的时候，卡米尔才清醒地认识到，想要待在那位大人身边，对自己而言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贵气而精致的小礼帽下，是垂落在一边的极其耀眼的微卷金发。 在她身上随处可见的众多珍奇佩饰，愈发衬托得克莉丝小姐的容貌熠熠生辉。 克莉丝·温彻的身旁，还围着一群光彩照人的小女生，她们就像螃蟹的腿足一样簇拥着她前进。 “克莉丝大人，试试这个吧！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其中用了一味特殊的原料，是来自我母亲家族专门培植的芳香玫瑰。” 一名身形娇小的女生，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点心盒，语气热情。 克莉丝只是看了一眼，很随意地收下说：“谢谢你的心意，等我带回去，会和家人们一起享用的。” “克莉丝小姐，上次我们一起去的那家甜品店您还记得吗？听说他们又推出了新的款式，我想邀请您再去尝一尝，不知是否有空？” 另一名女生则双手握拳，满眼期待地望着走在中间位置的克莉丝。 但她的话语却引起了其他女生们的不满。 “莫莉、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应该是我们先约克莉丝大人的！” “就是！莫莉小姐怎么可以一个人抢跑？” 卡米尔只是呆呆地看着。 看着她们从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经过，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不起眼的女孩子，在偷偷望着她们。 算了吧、不可能的。 她安心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废物！你简直是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家里等待她的，是愤怒的父亲。 他咆哮着斥责她，似乎他职务得不到提拔全是因为卡米尔没能讨得克莉丝大小姐欢心一样。 卡米尔只是默默地听着。 忍受着。 因为这确实是自己没能做好的事情。 之后，父亲大人似乎放弃了这种钻营方式，变得日复一日更加低沉下去。 但也没有再让自己去做什么别的举动。 毕竟，比起讨谁欢心，他更害怕自己不成器的女儿得罪那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她以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然而，这个学期事情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那位在王国之内权势滔天的艾略特公爵，认了一名养子。那位在学园上下威名赫赫的克莉丝小姐，有了一名弟弟。 或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那位叫做维恩的孩子被分到了自己这个班级。 那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男孩子。 虽然父亲大人并未再就此作出什么要求，但卡米尔却发现，自己总是下意识地关注这位插班生。 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受碍于养子身份的谨小慎微。 每当上学放学之时，卡米尔总能看到他和王子殿下、或者歌礼大人笑谈自若的样子。 哪怕是站在克莉丝小姐身边，他的气场也丝毫不逊色。 该说不愧是那位公爵大人的孩子么，仿佛他生来注定就该活跃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卡米尔留意到，维恩·温彻的性格其实和那些大贵族们相差甚远。 他很有礼貌，从来不会因为对方身份低微就出言贬低。他言语温和，无论是谁和他说话都能感觉到愉快轻松。 而且，他也并不像克莉丝小姐那样，随时随地身边都有一群附庸，反而经常会看见他一个人怔怔出神的样子，似乎总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不热情，也不冷淡，就像一杯温度恰好的白开水。 到如今，卡米尔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天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念头，去尝试着向他搭话。 “维恩同学，这个……我可以摸一摸吗？” 但好在，他回应的声音就像他的笑容一样温柔，并将那只波比玩偶送给了自己。 在那样的声音指引下，她做出了很多以往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的举动。 比如，加入手工部。 比如，和那位克莉丝小姐说话。 比如，在偶然看见他的白卷之后，毅然将其他科目的试题做错了一大半。 只为了—— 能和他再靠近一点点。 正文 第73章 你以为我会为了这点钱低头吗？ 维恩坐在教室里，神情专注地写下三行情诗：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他将这张纸条小心地折好，扔给隔壁桌的歌礼同学。 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歌礼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展开，看了一会儿。 然后侧过头来，望着他说：“这什么意思？” 维恩不满地“啧”了一声。 环顾一圈，见周围没人注意自己，才压低声音道：“情书啊！情书！” 怕歌礼误会，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给王子殿下的。” 歌礼“哦”了一声，随即又疑惑问道：“这样就能表达好感？螃蟹会剥你的壳吗？” “不会。” 维恩凝望着她的眼睛。 “正如笔记本不会写我、漫天的我不会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也不会想我。” 歌礼视线呆滞了一瞬，然后又不自在地移开。 “你果然很有经验。”她说。 维恩露出了老司机的笑容：“有没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这就是直球的魅力！” 歌礼表情微冷。 “不要和我说话，有事传纸条。” 听到这句话，维恩嘴角抽了抽。 难道不是你先和我说话的吗？！ 算了，女生的心思是很难揣度的，她只要给钱就好了。 维恩原谅了她的出言不逊，取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到： 【好好把握住刚才的那种感觉，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起到效用！】 【而且对方对你的好感度越高，这一招的杀伤力越大，所以一定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 可他扔过去的纸条就像是石沉大海，歌礼收起来过后就当做无事发生一样，既不回复他，也没提起过报酬。 维恩抓耳挠腮地等了大半天，终于在某节课后将她堵在了无人的楼梯间。 “你什么意思？！想白……白占便宜？” 他觉得自己不收个几百镑的报酬简直对不起自己穿越客的身份。 看在能促成一段感情的份上，这已经是良心价了，搁那些文娱小说里这不得赚上几个亿？ “这一篇不够含蓄。” 她很没有诚意地说。 “你不是说绝对不能直接表白，而是要找到对方感兴趣的共同话题么？” “我的天，这还不够含蓄啊！”维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已经是他绞尽脑汁搜刮出最含蓄的情书，就理查德那个样子即使收到了，估计也得好几年后才能参透其中的含义。 如果先将深藏在心底的好感加上一把锁，等情绪发酵到位之后，再由当事人来亲手解开谜底，便能轻易产生一种恍然大悟的惊醒感。 从而让这段经历刻骨铭心的程度瞬间翻倍。 倘若是王子殿下自己参透，那也别有一番滋味，美人情重，如何舍得辜负？ 这么好的攻略，怎么她就偏偏不愿意采用？！ “就算是王子殿下立刻看出来含义，你也可以掩饰说：这是我最近偶然看到一本书里记载的小诗，感觉很有意思所以想分享给你。” “万一他当不知道，你就和他心照不宣。” “这样进可攻，退可守的计策，错过可就未必再有机会了！” 然而，歌礼完全不为所动。 “总之我不想用，你另外写一篇。” “——报酬双倍。” 维恩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为了这点钱低头吗？” “三倍。” 维恩表情不屑，刚想张口。 “不答应就算了，我找剧作家协会的人帮忙价钱会便宜很多。” 歌礼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格兰镑。 “要是同意的话，这是订金。” 维恩张开的嘴立马又闭上，咽了口空气。 …… 最终，维恩还是自己动手写了一封很平淡的信。 大概内容就是，询问对方最近心情是否愉快、身体是否健康、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真的很像那种固定格式的来往公文，看上去情真意切，实际上一堆废话。 但歌礼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当场结清了报酬，还说下次有机会再找他合作。 嗯……对此维恩只想说： 你开心就好。 兜里有钱，维恩的小日子开始过得滋润了起来。 不过，克莉丝似乎仍旧以为他还没能掌握课堂上的知识，于是每天待在手工部里的时间基本都用来陪他搞学习了。 “今天的我，也要继续努力！” 活动室里，克莉丝继续掏出她那根写着“无敌”两字的红色头带，系在脑门上。 “下一次测验，我的排名绝对不会落在歌礼·埃奇沃思之后。”她如是说。 手工部的社团活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自习会。 大家下课会把作业带过来，然后一起坐在活动室里写完，学习效率大大提升。 “是的，没错！克莉丝大人下次的考试成绩一定会更加进步的！”莫莉附和道。 那深信不疑的语气，让维恩怀疑无论克莉丝说的是什么，她都会不假思索地赞同。 本次期中测验，克莉丝与歌礼的评价都是A等，综合评分只相差了一分。 荣誉榜上两个人的名字一前一后，极其显眼。 当然，最上首的第一名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理查德·梅斯菲尔德王子。 “唉……”想到这里，维恩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气什么？” 克莉丝充满正义之色的小脸，仿佛散发着万丈光芒。 她拉长了音调，粗着嗓子说：“维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要勇敢地面对它！” 好家伙，这句话可让你逮着机会还回来了。 维恩单手撑着下巴：“倒不是觉得可怕，而是觉得可惜。” 可惜明明知道该怎么做的题，却一分也没能拿到。 在学园测验中，综合分数评价为F等的学生都将按照不同的年级，统一编入由教导主任亲自组建的临时补考班，参加惨无人道的高强度补习。 届时，恐怕将有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周末假期，且必须留宿在校内了。 而每过一个月，补考班学生都有机会主动申请补考资格，只要能获得及格以上的评价，就能脱离苦海。 维恩已经做好了接受磨炼的心理预期。 好在，也只是这一次测验而已，下次测验他说什么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鸣惊人。 正文 第74章 为什么不是女仆咖啡厅？ “那位竟然会参加临时补考班，真是令人意外……” “对啊对啊，直接申请开学补考不好么？” 维恩听到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临时补考班会启用空置的大型教室，将整个年级评价为F等的学生都编入。所以，这个班里不仅有维恩原来B班的同学，也有很多来自其他班的孩子们。 “维恩，坐这边坐这边！” 加文看见他走进教室，眼睛一亮，赶紧招呼道。 看他那么热情的样子，维恩也就从善如流地坐到他身后的位置。 在这里如果能看到百合会成员，应该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从那些一直在用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自己的众人们就很明显地感觉到。 “话说加文为什么没有申请开学时补考呢？” 他早就知道加文会和自己一样参加补习，但依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明明有可以使用的特权却不用，毕竟加文也同样属于百合会成员。 加文一脸苦涩：“特权那种东西，不是给予我们的，而是为了给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们提供方便而已。” “如果我父亲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要求我必须参加补习，学园理事会的人又怎么会反驳他的意思呢？” 加文的父亲是圣洛恩斯王国的外交大臣，一向以犀利的外交风格活跃在各项对外事务当中。 原来是家有严父啊，维恩理解地点点头。 虽然被编到了同一个班级里，然而在座的各位不达标的科目却不完全相同。 因此，在这间教室里，主要的任务就是——做题。 “你们每个人，都是王国的栋梁之才！占据了国家最优秀的一部分教育资源！” 讲台上，秃头魔王正在喷射着口水。 “不求你们将来能多么出类拔萃、像理查德王子殿下那样完美……” 说着，他看到维恩正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正神色很认真地倾听他的长篇大论。 于是微微顿了一下，又立马接上后续的内容：“哪怕是，像克莉丝·温彻小姐那样超越自我，同样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好榜样！” 有一那么刹那，维恩怀疑他这句话是不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一连串吹捧之后，他总算回到了正题。 “现在，发放试卷！时间两个小时，不做完不允许下课！” 作为临时班长的卡米尔同学站了起来，从讲台上取过试卷，然后按名字一个个发放到对应的人手里。 秃头魔王神色威严地扫视了一圈。 “我不会监考。”他说，“但是，想作弊的人，都给我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他阴阴地笑了两声。 “总之，我本人很欢迎你们做出点特别~的事情。” 说完，他昂首阔步地迈步出门，似乎根本不在意教室里的人们究竟会不会按照他所说的乖乖做题。 加文在座位上坐得笔直，没有回头，却压着嗓音低声道：“那个秃头变态会偷窥，注意点。” 维恩转了转笔，嘴上“嗯”了一声。 他原本也没想做什么小动作，所以就当复习知识点了，写上名字后就一题题顺着做下去。 不过，教室里仍然偶尔会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过了一段时间，维恩转眼间已经做完了所有题目。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这次肯定是没有漏掉没写的内容了，然后就起身交卷。 “不是吧，你这么快就写完了！” 加文错愕地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走上讲台，然后走出了教室。 他悲声道：“呜……我才写了一小半！” 离开教室后，维恩放松地伸展了一下胳膊。 今天是周六，窗外的阳光正好，看着那明媚的光线，他忽然很想到学园的其他区域逛一逛。 一转头正准备抬步，他的动作却停住了。 在临近走廊的最后一扇窗户外，一个人影半蹲着趴在教室边，露出半个秃头正幽幽地注视着里面的人。 那道人影手中还拿着纸笔，时不时动手记载着什么。 察觉到维恩的视线，教导主任偏过脸来，将手指置于唇前轻轻“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又继续回头登记里面那些在眉目传情的学生们。 ……真的好变态。 维恩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从他身边离开了这层走廊。 步行在从教学楼一直延伸到公共服务区的小道上，茂盛的树叶遮挡住太阳，从缝隙之间投射下来细碎的光芒。 周末的学园里，人影更是罕见。 两个小时的做题时间后，是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但他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完了试卷，等于说他现在拥有将近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样看来，参加补习也不赖嘛。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克莉丝周末只想睡懒觉不想来学校，不然一定会更有趣的。 不知不觉，维恩就走到了公共服务区，一座树林围绕之中的小屋出现在眼前。 他摸了摸口袋里数量可观的金钱，露出一丝很有底气的笑容，走过去推开了这间茶餐厅的玻璃门。 门边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清脆作响。 他现在，要用歌礼小姐的钱，享受埃奇沃思家提供的服务。 四舍五入等于白嫖。 完美！ “欢迎光临！” 一名留着短须的高大侍应生招呼道：“客人要点什么？” 维恩靠在吧台边，因为身高的缘故只能露出个脑袋。 “这里有没有带图片的菜单？” “……没有的，客人。只有纯文字的目录。”侍应生说。 “以后你们可以就这方面改进一下，如果都能有对应图片的话，客人就能知道成品的外观如何，更方便他们消费。”维恩热心地建议道。 听到他奇怪的要求，侍应生流露出了一丝不解。 “好的，我会向上级反映您的意见。”他面上谦卑道。 其实他想说的是，王都里应该还没有哪家店的菜单自带图片，毕竟请一名水平不错的写实派画师耗费也不小。 何况这家店之所以开在学园里，也并不是为了招揽更多顾客来赚钱，来的基本都是熟客，偏好都很清楚。 不过，在那位小姐面前不能对顾客这么失礼。 “还有，如果能由可爱的女仆装侍应生来端茶倒水的话，你们的生意一定会更好！” 维恩意味深长地说。 原本表情诚恳的短须侍应生面色一变，惊恐地抬起手指，不敢相信般地指着自己说： “我，穿女仆装？” “别听他胡说八道。”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中满是嘲弄。 正文 第75章 做题，是每一位学子的使命 “你怎么会在这里？”维恩意外道。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才对。”歌礼无语道。 维恩转过头对侍应生说：“给我来一杯咖啡再加上这里销量最好的甜点，记在那位小姐账上。” “……” 侍应生有点无措，望了望茶餐厅靠里侧的方位。 但那边并没有传来拒绝的话语，于是他只好说了句“好的”。 维恩心满意足地走过去，坐在歌礼对面。 依然是向阳的这一边，充足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不是要补习？”她问道。 “是啊，但是我太强了，那些题目根本无法难倒我。” 维恩非常没有形象地横躺在沙发椅上。 “所以，别人在辛辛苦苦刷试卷的时候，我还能出来喝杯咖啡、吃点东西。” “……你要是真那么强，会得F等？”歌礼并不相信。 不过，随后她又平静了下来。 “怎样都好，和我没有关系。” 维恩转过脸去看向她，随即觉得自己躺下的视线似乎有点尴尬。 他又坐了起来，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 “那么，歌礼小姐难得的周末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学园里呢？” 他看到桌上还有着一些散落的文稿。 “难道！”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难不成你是特意来图书馆偷偷搞学习，只为了下次的排名不输给克莉丝？” 歌礼不屑地笑了笑：“她还不值得我那么认真对待。” ……歌礼小姐，你这样会吃亏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学渣了。 虽然克莉丝对学习的态度不太积极，但是一起做作业时仍然看得出来，她的思维很敏捷、反应很迅速，穿越前的学习成绩应该也不差。 何况人家即便呆在家里，每天各门类的家庭教师也是兢兢业业地辅导着。 这样下去，以克莉丝更成熟的认知水平，想要超过只比自己高一分的、懈怠的对手并不是件难事。 但若是歌礼和克莉丝之间的竞争，他肯定还是会优先站在克莉丝那边的，所以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要是听不出来，我之所以这样问的言下之意，那也不能怪我不提醒你了。 “管弦部可不像你们手工部每天都不干正事，即便是平日里也同样保持着规律的练习。” 虽然语气不太温柔，但她还是如实告诉了维恩自己在做的事情。 “我在筛选管弦部接下来要练习的曲目。” “介意让我看一看么？”他好奇道。 她垂下眼睑：“随便你，只要不干扰到我。” 这间本就十分空闲的茶餐厅又安静了下来。 上午的时光，悠闲而静谧。 坐在这里，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小道，以及学园图书馆的一角。 不过，除了偶尔有经过的教职员工，其余的学生们一个也没看见。 “客人，请慢用。” 侍应生将他点好的食物用托盘送来，小心地放置在桌上。 维恩放下了手里的乐稿。 他发现自己看不懂。 这不科学，好歹自己也过了钢琴业余十级，就算忘得差不多了也不至于连谱子都读不懂。 唉，都怪这完全违反上辈子乐理知识的记谱方法，让他失去了一大乐趣。 所以，维恩只好没话找话道：“我说认真的，如果用可爱的女仆装，来这里的人绝对会多不少。” 对他发自肺腑的建议，歌礼反应很冷淡。 “首先，我不需要用这里赚钱，不如说没什么人来正合我意。” “其次，如果要看女仆在家里看就够了，不会有什么人专门跑到茶餐厅里来看女仆。” 维恩嘿嘿了两声。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发掘出女仆装特殊的魅力啊！即使看上去千篇一律的黑白搭配，很多地方的设计也可以凸显出精妙的小巧思，让美貌的少女们穿起来可以最大限度地展现出自己的优势。” 歌礼用看变态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能请你不要开口说话吗？” 维恩打了个OK的手势，特意将这几张乐稿放远了一点，以免不小心弄脏，然后坐到了歌礼的斜对面，开始愉快地享用甜点。 新鲜的芒果被切成小块，搭配着果酱均匀地铺在奶油上。 在奶油之下，是口感十分松软香甜的芝士蛋糕。 维恩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感受到每一只味蕾上都绽放出欢快的刺激，他发出了愉悦而满足的声音。 一勺又一勺，维恩几下就干完了甜点，又小口小口地喝掉了咖啡。 享用餍足过后。 用侍应生之前放在一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维恩赞叹道：“这家店的品味还不错，可惜份量太少了一点。” 尝起来已经非常接近现代的口感，在这个类似中世纪的时代背景下绝对是一件极其难以做到的事情。 “吃完了就走吧，你等会不是还有一场？” 还没等他消化一下食物，歌礼就开口赶人了。 维恩抬起头，看了看挂在茶餐厅正中央同样造价不菲的机械钟表。 已经十点，其他人想必也全都交卷了，等走回去估计也差不多刚好赶上。 “那我溜了，记得帮我付钱。” 这句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等他大摇大摆地走出茶餐厅之后，歌礼才收回视线。 接着，她从被自己压在手臂下的一叠乐谱之下，取出了自己的拓展题集。 “以为我会输给克莉丝吗？怎么可能！” 她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做题。 今天，她的确是来选练习曲的。 只是，选曲子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并不影响她用其他的时间来搞学习。 “下一次测验、以及往后的每一次测验，我的排名都绝对不允许落在克莉丝·温彻之后！” 这样下定了决心，她再次全神贯注投入到题海之中。 …… 维恩回到了补习教室。 一片哀鸿遍野。 “维恩。”加文一脸愤恨地大倒苦水，“刚才你怎么不在？你是不知道那秃头魔王有多可恶！” “他把所有说话的、作弊的、做小动作的人都偷偷记录了下来。当时不揭破，等到收卷的时候才公布这些人的答案全都作废，等今天课程结束之后要全部加时重做一遍！” “你被登记了吗？”维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没有。” 加文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他有这一招，一直防着呢！” 但很快，他又哭丧着脸道：“可是，一直这样做题根本于事无补啊，不会做的还是不会做。” “或许，是想让你们通过大量的练习掌握题型和知识点，回去的时候再加时复习？”维恩猜测。 “嗐，谁知道呢！”加文埋怨道，“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发明了这套做法，实在太折磨人了。” 正文 第76章 下雨了 放学之前，不知何时窗外开始下起雨来。 绵延不绝的雨丝细密地击打在窗沿，能听到外面传来哗哗的响声。 天色比往常黑得更早，教室里开启了魔法灯，但在这种夜幕之下坐在教室里反而让人更加有种焦躁感。 ‘看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维恩坐在座位上，长呼了一口气。 他今天没带伞。 虽然会有马车来接，不过因为学园规定不允许外界人士擅自进入，所以车夫只能停在校门口的地方等他。 “时间到了。” 这次来到教室的并不是教导主任，而是另一名陌生的男老师。 “临时班长麻烦收下卷子。” 他这样说着，一边翻开了一份文件：“接下来报到名字的人，继续留下来，重新做之前作废的试卷。” 听到这句话，有的人开始坐不住了。 “凭什么！我已经做过了，现在我就要回家。”一名学生说。 那名男老师眼睛都没抬一下，“你可以回去，但是明天就可以不用再来上学了，另外找个愿意接收你的学校吧。” 刚才出声的学生脸色一白，有点下不来台，却也没敢再继续说什么。 “怎么这样……” “太过分了……” 学生们不敢再明着挑战老师的权威，可老师们也阻止不了他们私下的怨言。 走出教室，加文回头望了一眼仍然坐在位置上无法离开的同学们。 “对于清溪学园来说，这些家世并不算出众的学生其实可有可无。” “这也是为什么，百合会的成员可以拥有不参加补习的特权。” 他低声说道。 “因为即便是这些背靠着学园的教师，也不敢真的和大贵族的子女起冲突，更别说动用这些小小的权利威胁对方了。” “否则吃亏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维恩看了看那名站在讲台上，毫无表情的男老师。 “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百合会这个组织是反派专属阵营……” 虽说原本好像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走廊上，维恩将手伸出护栏，感受从天幕垂落下来的雨滴。 “雨似乎比想象中大。” “没带伞？要不和我……” “维恩同学！”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加文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两人一道转身看去。 只见一名两边扎着麻花辫、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的女生靠近了他们，手里还握着一只直柄的黑色雨伞。 “维恩同学……没有带伞吗？我、我刚好有，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这一句话说完整。 “哦豁？”加文别有意味地看了看维恩，又看了看这名女生。 “你是卡米尔同学吧？我还有事，我的好朋友维恩就交给你啦。” 说罢，加文眉飞色舞地给维恩抛了个媚眼，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喂、喂！”维恩有点无语。 卡米尔紧了紧抓着伞柄的手。 “对、对不起，我让维恩同学为难了吧……” “倒……也没有。” 维恩不置可否，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梯。 卡米尔也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来到教学楼底下，维恩的脚步站定。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直接，不过我想问卡米尔同学一个问题，可以如实回答我吗？” 他侧过视线，看向这名低着脑袋，神情非常卑微的女孩。 “你，是有事情想拜托我吗？” 维恩认真地问。 总是被那种充满羞怯、欲言又止的目光偷瞄一眼又一眼，他也很困扰的好不好。 有事情直说行不行？ “啊？” 卡米尔茫然了一瞬，随即脸色猛地涨红。“我、我没什么想拜托的。” 维恩“哦”了一声，扫了她一眼。 “不麻烦卡米尔同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他说。 卡米尔神情一变：“可、可是……” 维恩一笑，“不就是下雨吗？” 他伸起手掌，光芒闪现，一面凝实的土墙出现在他头顶正上方。 “我，是魔法师啊。” “走了。”丢下这句话，他冒着细雨冲进了夜幕里。 剩下的，只有卡米尔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雨仍然在哗啦哗啦地下，它们击打地面的力度十分坚定。 偶尔，也会有一些水花飘溅到教学楼出入口的休息区里。 “……我，又没有做好啊。”她喃喃道。 方才因为紧张而提起至胸前的长柄雨伞，无力地低垂下来。 原本想鼓起勇气，更加接近维恩同学的。 或许是被看出来了吧。 看出来了，她的动机并不纯粹。 是啊，只是想着“如果能和他处好关系的话、父亲也许会对此感到满意”这样的念头是不行的。 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劣质。 即使在某一瞬间想要和什么人成为朋友，从心底首先浮现出的，也全都是害怕父亲会出言要求自己讨好对方的恐惧。 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法坦诚地和他人来往。 太糟糕了。 她撑开伞，听着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就好像冷冰冰的雨水正透过身体，一直淋湿到自己的心脏。 “唉——” 被雨幕隔开的单独一片小天地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只有这份独处的宁静，才真正属于自己。 雨越下越大了，还刮起了风。 小小的伞面捉襟见肘，卡米尔呆呆地往前走着，校服和鞋子全都湿了。 一般的同学们都会乘坐马车上学，但是卡米尔的父亲却没有那么多闲钱愿意花费在她身上。 “马车不要钱吗？车夫不要钱吗？” 当自己尝试向他提出要求时，他是这样说的。 “你没有那么娇贵！多花点时间走路去就好了。” 她理解父亲大人。 因为自己家确实不宽裕，除了自己以外，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只是哥哥姐姐都不像自己这么幸运，可以进入到清溪学园里面接受王国最顶级的教育。 全家上下，也就只有父亲在需要出席重要场合之时，才会去商行里租用几次马车。 对于贵族的交往而言，那是必不可少的花费。 明明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就是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没关系。 她会好好把握住在清溪学园里学习的机会，只要顺利从这里毕业，将来一定会取得很好的发展前途。 走着走着，一辆马车从身边缓缓经过。 然后又放慢速度，和她并行。 马车的帘子忽然掀开，露出维恩的脸。 “你就这样全身都淋湿了走回家？” 正文 第77章 雨夜 维恩最终还是邀请了这位同学顺路搭一程马车。 怎么说也是手工部的成员，勉强算有点交情。 无论对方向自己示好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心领了，别的事情未必帮得到，这点举手之劳还是不难的。 “……谢、谢谢。” 卡米尔拘谨地坐在马车上。 维恩打量了一眼她犹如落汤鸡一样狼狈的装束，犹豫地问道：“你们家不会有人来接你吗？” 卡米尔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马车中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车轮一圈圈轧在地面上，传来咕噜咕噜的轻微声响。 一路无话。 “维恩少爷，已经到了。” 车夫提醒了一句，停下马车。 “嗯，我就不下去了。” 维恩想了想，还是对卡米尔说：“回去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好、好的。” 她站了起来，厚重的刘海挡住了她的表情，但语气一如既往的怯懦。 马车门打开，卡米尔一边撑开伞，一边踩在略有积水的青石地面上。 “维、维恩同学。” 普普通通的府邸前，瘦小的女生背对着车窗，没有回头。 “有时候，还是不要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会比较好。” 雨幕中，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维恩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疑惑地自语道：“我很温柔吗？” 当然，夜色之中并不会有谁来回答他的问题。 摇摇头，他加大了点音量对车夫说：“我们回——” “等等，好像不太对。” 马车外，车夫充满警惕的声音响起。 维恩一愣，随即面色也变了变。 隐隐约约，空气中似乎有种淡淡的腥味，即使有大雨的掩盖也仍然无法完全隐藏。 “啊——” 男爵府中，突然传来卡米尔的惊叫声。 维恩立即起身，随手拿起马车中自备的雨伞，打开车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进去。 “维恩少爷！” 车夫本想拉住他，让他不要以身犯险。 可见他已经先一步进去了，也只好“唉！”地一跺脚跟着冲了进去。 …… 不大的庭院中满是积聚的血水，雨水的不断冲刷，反而将红色的血迹沾染得到处都是。 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眼神呆滞地看着面前一地的尸体。 他的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是大公……大公他回来了……” “他们来复仇了，来找我复仇了！” “哈！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早知道！” 卡米尔惶恐地捂住嘴唇，浑身颤抖着，看向庭院中央那满手血污的男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什么。 自己的母亲、哥哥、姐姐，还有其他家人们，全部都以凄惨的残缺状态堆集在这片庭院里。 早上出门之前，大家还好好的，为什么…… 卡米尔泪如泉涌，却不敢再发出声音。 自己的父亲，手里正拿着匕首，神色癫狂。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这片空间里还有着其他人的存在，扭着脖子一点点转过来。 他的眼睛慢慢有了焦点，卡米尔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哈哈！还有你呀，我的女儿！原来是你回来了！”他欢欣道，“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他迈动被血水浸湿的裤脚，手里提着匕首，一步步朝卡米尔走来。 卡米尔惊慌地尖叫着后退。 “谁也逃不掉！我们谁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科尔克拉夫男爵狂笑着，挥动匕首朝卡米尔身上刺去。 “叮——” 一道魔法土刃挡开了他手中的匕首。 维恩撑伞出现在卡米尔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饶是维恩一向心理素质比较强大，在看到眼前这一幕超出常理的景象时，也不由得呆愣了几秒。 “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哈！我做了什么？！”科尔克拉夫男爵听到他的询问，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躬下了腰，眼泪不断溢出，满面痛苦之色。 “我做错了！我做错了！” 他语气中变得满是惊恐，“大公不要杀我！大公不要杀我！”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满地的血水中，膝行着扑上前，想抱住维恩的腿。“大公，饶过我一命！我知道错了！” 维恩一脚将他踹开，科尔克拉夫男爵摔倒在地上。 这时，温彻公爵府的车夫也焦急地赶了进来。 当看到庭院里的状况，他也一时失声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先生大概是疯了，得把他带去城卫队先关押起来。” 维恩紧紧皱着眉，有些不适地用衣袖掩住鼻子。 进到府邸之内，才意识到这里的血腥味有多浓郁，既刺鼻又恶心，刚才在外面竟然几乎察觉不到。 车夫是军伍出身，脸色还算正常。 他护在维恩的身前，对趴在地上、形似恶鬼般的那人喊道：“科尔克拉夫男爵先生！在你面前的是温彻公爵之子，维恩·温彻少爷。” “你最好趴在原地，不要做出任何引起误会的举动！” “否则，温彻家族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厉声威胁。 “温彻公爵？” 听到这个称呼，科尔克拉夫男爵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 “我没做错！”他嘶哑着声音大叫。 “我没有做错！温彻公爵带领的军队如此强大，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抗！米利斯坦公国注定要灭亡！” “既然早晚都要灭亡，为什么不能最后再让我捞点好处！” 他趴在地上，狂热地将目光投向维恩。 维恩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您是温彻家族的大人物对吗？我、我一直景仰着温彻公爵大人，想要为他效力。” “当年雾月之战，是我第一个打开了米利斯坦公国王城的城门，替您的家族立下了巨大功劳！我是功臣啊！” “可是，我这样的功臣！为什么被公爵大人给遗忘了呢？” 说着，他脸上又露出恍然之色。 “是了，一定是因为公爵大人的事务太繁忙了！麻烦您去向公爵大人提一提我的名字，他肯定会记起我来的。” 科尔克拉夫男爵嘴上不断地诉说着自己立下了多少功劳、对王国和公爵大人多么的重要，然而，他提着匕首的右手却抬了起来。 “你的手！放下！” 面对这样精神明显异常的人，车夫的神经也紧紧地绷着。 万一维恩少爷在他的保护之下受伤了，自己一定难辞其咎。 “我……我没动啊。” 科尔克拉夫迷茫了一瞬，然后眼睛突然瞪大，极其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正提着匕首，一点点地抬了起来，抵近了他的脖子。 正文 第78章 莱尔德大公的复仇 大雨倾盆。 维恩即使撑着伞，也觉得难以抵御这凛冽的风雨。 “不……不要杀我……”科尔克拉夫男爵凄声哀嚎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但他的手却似乎完全不受他本人的控制。 维恩左手撑着伞，右手伸向前方，闭上眼睛。 “土之束缚！”他默念道。 一条条泥龙从混杂着血迹的地面拔起，将柯尔克拉夫男爵的四肢都捆住，整个人吊了起来。 “啊啊啊……” 半空之中，胡子拉碴的男人满面痛楚，右手依旧在不断抽搐着，似乎想要单独挣脱他的躯体。 “你去找城卫队的人——” 维恩刚想让站在自己侧前方的车夫出去找援兵，被土之魔力吊在空中的那道身影突然放声大吼。 “莱尔德大公已经回来了！你们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洛恩斯王国的统治即将毁于一旦！” 一瞬间，从他的体内爆出了巨大的火光，于顷刻之间点燃了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男人在火光之中狂笑不止。 “这！” 维恩错愕地想动用土系魔法扑灭，却发现那火焰是由科尔克拉夫男爵点燃自身体内的魔力所产生，只要他的魔力没有消耗殆尽，火焰就会源源不断地烧灼他的身体。 凄厉的狂笑声逐渐声嘶力竭，慢慢止歇。 不一会儿，被捆缚着的就只剩下一块焦黑的人影，“啪嚓”断裂成几截从泥土的束缚中掉落下来。 庭院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只剩下雨滴敲打着屋檐、敲打着伞面的声音。 维恩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默然无语。 外边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伴随着的还有铠甲相互碰撞的响动。 “就是这里！刚才这一块区域监测到了剧烈的魔法波动！” “砰——”地一声。 庭院的大门被推倒在地，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当先走了进来。 看到院内的惨象，破门而入的众人不由得尽皆瞳孔一缩。 见到这些人，维恩的车夫神情一变，立即取出温彻家族的信物表明了身份。 “这位是维恩·温彻少爷，请问你们是哪一支城卫队？我们需要联系温彻公爵大人处理此事。” 那名身材高壮的男人接过信物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又还给了车夫。 “我是第二城卫队的队长，布尔沃。” 他对维恩行了一礼。 “我们换个地方吧。”维恩对他说，“还有，带上我的同学一起。” 这时，布尔沃才发现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有一个坐在泥泞中，浑身湿透的女孩。 …… “事情就是这样。” 维恩当着艾略特公爵、和一些不认识的官员的面前，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这里是城卫队的总部，艾略特接到报信之后立马就赶了过来。 “莱尔德大公……” 听到这个称号，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维恩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坐在旁边沙发上呆呆愣愣的卡米尔。 她重新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捧着一杯连半口也没喝的热茶，不过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好像自科尔克拉夫男爵府出来之后，她就一直是这种失魂的状态。 “莱尔德大公三十年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二城卫队队长布尔沃神情严肃。“难道又是西南地区的那些叛乱分子在装神弄鬼吗？” 艾略特沉吟了一会儿，语气和缓地对卡米尔询问道：“你的父亲平时有和你说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卡米尔眼神呆滞，就好像根本没反应过来一样。 但是她捧着茶杯的手却开始不断颤抖，越来越无法控制。 杯中的水晃动着，眼看就要倾洒出来。 维恩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杯放到正前方的桌面上，避免了茶水泼溅的局面。 这个动作如同打开了她情绪上的某道闸门，卡米尔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的泪水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 她含糊不清地喃喃道。 “早上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大家都很好……呜……”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好低下头用双手盖住眼睛。 艾略特公爵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会尽力调查出真相的。” 他转身对城卫队的总指挥官说：“维恩我就带回去了，这名女生先由你们城卫队保护，明天联系教会之后再讨论相关的处理事宜。” 在粗略地安排了一些收尾过后，艾略特面色疲惫地登上马车。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但是周围有不少护卫一路随行。 “父亲大人，莱尔德大公是谁？”维恩这时才小声地问道。 艾略特公爵闻言，银色微蓝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小男孩。 “他啊，是米利斯坦公国的亡国之君。” 维恩疑惑道：“他死在三十年前的雾月之战了吗？” “是的。” 艾略特看向车窗外的夜幕。 “那时候的温彻公爵还是我父亲，他在先国王乔治一世的命令下，带领军队征战原本位于西南方向的邻国。” “这场战争几乎是整个大陆所有国家再加上教会，共同针对米利斯坦公国王室的讨伐，所以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结束了战事。” “而科尔克拉夫男爵，就是当时叛变归顺的将领。” 维恩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所以有可能是残余势力的寻仇吗？只是，已经过了整整三十年，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说什么‘莱尔德大公回来了’之类的话？” 一般而言，三十年统治足够抹去那个被灭亡的势力存在过的痕迹了。 “还说不准，因为根据探测，现场留下的只有你的土系魔力波动以及他本人自燃的火系魔力波动。”艾略特公爵食指轻轻敲击着车沿。 “那，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起到无形之中操控对方的效果？” 维恩对当时科尔克拉夫男爵失心疯一样的举动印象深刻，“当时他的手就好像变得不属于他自己，而是拥有了独立的意识，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惊恐。” 艾略特敲击的动作停顿片刻，又恢复正常。 “或许……传说中莱尔德大公所拥有的‘暗之魔法’，可以。” 正文 第79章 斗篷是最好的隐匿道具 暗之魔法，真是个熟悉的名词呢。 在原剧情之中，原本会由清溪学园本部的学生会长做出一系列伤害主角团的行为，然后才逐渐引出剧本里“暗之魔法”的设定。 没想到，如今这么快就听见了它的名字。 回到公爵府，维恩若有所思地跟在艾略特身后下了马车。 “呜——维恩！” 刚进门，克莉丝就悲鸣着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他。 “呃……” 维恩下意识摊开手，避免触碰到她的身体。“这是怎么了？” 抱了两秒钟的样子，克莉丝才眼泪汪汪地放开他。 “遇到那种变故，维恩一定吓坏了吧？” 她来回打量着维恩全身上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怜的孩子，平时连一个人睡觉都会做噩梦，却突然卷入到了凶杀案现场当中。 她眼前似乎浮现出维恩深更半夜，独自一人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我没事。”维恩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看，连衣服都没打湿。” 见他确实没有受伤，克莉丝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她心中同时也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按理说，维恩应该没有遇到过这种恶性事件才对。 克莉丝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原作里没有描写出来、又的确发生过的支线，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在他身边、所以主角光环没有庇护到他的蝴蝶效应。 “明天，我会和维恩一起出门。”她注视着维恩，认真地说。 只要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那自己没有遇到的灾难，他应该也不会再遇到。 维恩一惊：“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我明天还要去上课？！” “……”克莉丝酝酿的感情一下子就被维恩打断了。 她憋了半天，才狠狠地大声说：“总之！等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叫我一起！” 在接受完克莉丝的一顿轰炸过后，维恩同样接受了来自艾希薇尔夫人的好一阵嘘寒问暖。 “呜——我可怜的孩子。”艾希薇尔把他揽在怀里，怜爱地抚摸他的脑袋，“下次一定要多带些护卫出门。” 维恩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兵荒马乱地折腾了大半宿，大家才在公爵大人说困了之后渐渐消停下来。 “真的不需要陪你睡觉吗？”克莉丝十分担心地问。 “真的、真的不需要。”维恩态度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他可不想再来一次让她搬着凳子坐在旁边盯着自己入睡了。 锁好房门，维恩才略微放松了点，躺回床上。 他长叹了一声。 自己回到家中，还有着这么多人的关心，可是卡米尔呢？ 她的家人，再也不会陪她说话了。 “真是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维恩用被子蒙住脑袋，缩回了被窝里。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不觉窗外的雨停了下来，大雨冲刷过后，空气中有一种清新感。 万籁俱寂。 维恩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暗之魔法，哼。”他轻声说道，“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取出自己偷偷预备在床底的漆黑斗篷，披在身上。 “——实真达抵法无，谬荒历经不若。” 拗口的咒语念出，从维恩眉心的位置，无尽光芒涌现。 然而，这光芒全都被束缚在一定空间里，一丝一毫也没有透出窗外。 转眼间，一道极其美丽、犹若惊鸿般的身影出现在原地。 带着一丝凉意的风，从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拂动斗篷下着纤长柔顺的青丝。 只是，下一秒，这道身影就消失了踪迹。 卧室里空空荡荡。 …… 科尔克拉夫男爵府。 虽然尸体已经被清理掉了，但是浓重的血腥味依旧萦绕在此，久久无法散去。 变身成魔法少女之后，维恩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所有的属性全都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提升，对整个世界运行方式的理解也随之产生了变化。 在他的感知中，清晰的魔力轨迹残留在这片空间内。 有他的，有科尔克拉夫男爵的，还有……一道透明的、极其隐蔽的魔力波动！ 维恩随着那道魔力波动留下的痕迹追踪而去。 间隔两条街区之外，是一座高级住宅区。 这里的房屋因为地势较高，已经是王都外城平均地价最高的区域之一。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小有积蓄的低级贵族，或者一些不知道王都风气的外地来的暴发户。 ——真正的大贵族，是不会在外城和平民混居在一起的。 ‘好像是在这边。’ 魔力波动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坡道边缘的某栋别墅里便消失了。 维恩紧了紧斗篷，翻了进去。 雨虽然停了，但天上依旧乌云密布，连一丝月光也无。 不过夜色之中，他并不需要有光源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卫生打扫得很干净，门前连落叶也没有，应该是长期有人居住。 但是，从里面并没有传来人类的气息。 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大门，大门根本没有上锁，应声打开。 就好像在邀请他进入一样。 进入到别墅大厅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书桌。 在书桌上，铺设了一张囊括了整个王都的地图，一把锋利的匕首死死地钉在地图上。 维恩走过去，看见了那把匕首之下还钉着一封信。 他拔出匕首，取出信封里的稿纸。 【尊敬的阁下： 无论您是什么身份、因为什么原因而来到这里，都请允许在下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 众所周知，欠下的债务必需归还，是世间永恒不变的定理。 所以，在下精心准备了一些小礼品，送给那些三十年前曾欠下血债的人们，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债务。 如果您认识那位国王陛下乔治二世的话，最好能将这封信转交给他，感激不尽！ 您忠实的朋友莱尔德】 维恩来回检查了一遍信件，没有其他出奇的地方。 铺在桌面的地图上，原先被匕首钉住的所在，正是科尔克拉夫男爵府邸坐落的位置。 除此之外，王宫、温彻公爵府等好几个地方都被红色的墨水特意圈了出来，好像在提醒着下一个目标就在这些红圈之中。 “啧，这样可不行啊。” 维恩微微苦恼道。 如果不在外面把这些家伙解决掉的话，或许他们就会找上门来了。 他将信件和地图卷起，准备带走。 然而，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一丝不寻常的魔力波动。 维恩抱起地图，身体微微一侧。 “嘭！”地一声，巨大的火焰洪流从他旁边错身而过，气浪翻滚着卷来，差点把他的兜帽掀飞。 目之所及，室内一大片区域化为焦炭。 “奥莉芙，这样和客人打招呼太过失礼了。” 屋外，熟悉的声音响起。 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开了刹那，一丝月光洒落下来。 照亮了艾略特公爵隐藏在阴影下的半边脸。 “阁下既然来到王都作客，请允许由我这个东道主来设宴接待几日。” 正文 第80章 维恩成长了 怎么回事？你们大半夜的都不用睡觉的吗？！ 方才还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嘴上说自己困了催促着大家早点歇下的公爵大人，此刻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院中。 维恩微微慌乱了一瞬，随即又镇定下来。 就是给他看见了这张脸，艾略特公爵也绝对认不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爸爸，您的便宜儿子已经一夜之间成长了。 “呵，什么时候莱尔德大公死而复生了不说，竟然还变成一名女性了？” 一名语气略带嘲讽的少女走进了这栋别墅的大厅，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在她身周还漂浮着几只小火球，照亮了被她轰炸得焦黑一片的室内。 维恩沉默片刻，用魔力辅助着发出偏女性的伪音：“我不是莱尔德，事实上我也才刚来这里不久。” 在他的感知中，附近至少还有三名隐藏于暗处的魔法师，他们互成犄角之势，将自己逃跑的去路封锁住了。 “哦？那你是？” 那名少女看起来并不相信他的话。 “穿着斗篷藏头露尾的，想必也一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吧？” 看来是把自己当成嫌疑人了。维恩想了想，说：“叫我艾柯丝好了。” 他将手里的东西朝那名叫做奥莉芙的年轻女孩一扔。 “这些是我方才在这里发现的，你们要是想要的话，就送给你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人应该都是和温彻家族关系密切的魔法师，甚至有可能就是扈从魔法师团的成员，维恩并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奥莉芙接住东西，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不远处的艾略特公爵一眼。 “如果阁下真的是刚好路过，不妨先留下游玩一段时日，等调查清楚了再走也不迟。”艾略特说。 “王都里，还是有不少值得一去的景点的。” 随着艾略特公爵的靠近，周围的地面开始破裂，其下的泥土动了起来，如同一只只地龙在翻滚着身体。 维恩唇角微微翘起，“你以为拦得住我吗？” 瞬息之间，他的身影出现在奥莉芙面前。 奥莉芙面色一惊，下意识后仰躲开。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看见了，那掩藏在兜帽下的下半张脸。 即使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奥莉芙的目光也不由凝滞了片刻。 “好美……” 她喃喃道。 那个似是觉得有趣的惊艳笑容，深深地刻进了自己心里。 然后，奥莉芙听见了那个很有磁性的声音。 “小妹妹，下次打架的时候，可不能走神了。” 她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右手抚上自己的头顶。 戴在那里的发卡已经不见了。 维恩伸出斗篷下的手，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发卡正停在他指间。 “下次再见。” 这样说着，沐浴在月光里的他一跃而起，如一只水边起舞的鸿鹄鸟。 “别想跑！”躲藏在黑暗中的另三名魔法师追逐而去。 奥莉芙紧紧咬住下唇，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刚才有多危险。 如果那个女人想的话，取走发卡的那一瞬间就能打爆自己的头颅。 “奥莉芙，你刚才看见她的脸了吗？”艾略特一脸凝重地问。 什么时候王都里竟然来了这样的高手，身形犹如鬼魅，即便是自己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我看见……”奥莉芙刚想形容，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记得，那个笑，很美。 …… 三名魔法师气喘吁吁地跟在维恩后面，不断朝他丢出各种魔法。 维恩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吊着他们，让他们既追不上自己，又不至于觉得毫无希望而放弃。 “哇哦，这一招很绚丽嘛，可以拿来放烟花。” 他已经基本摸清楚了这些人拿手的魔法招数，如果要模仿出来应该也不难。 魔法少女所拥有的魔力，和这个世界上的各系元素魔法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也不受每个单独属性的限制。 如果维恩愿意，他甚至可以复制出全属性魔法的外观。 唯一的差别，可能是盗版的效果或多或少会衰减一点点，不过问题不大。 “好了，各位。”维恩满意地说，“今天实在玩得太晚了，接下来我就不奉陪了。” “你……你、有本事别跑！” 一名魔法师继续压榨着体内的魔力，朝他的方向发出了一道光刃。 维恩很轻松地躲开。 “何必呢？都回去好好练一练再来找我吧。” 他踏在半空之中也如同走在平地一样，完全不像其他魔法师那样需要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辅助。 在魔法师们的视线里，只是一眨眼，这名入侵者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冷冷清清的街巷中，三名魔法师面面相觑。 一条街区之外，某间府邸的后院中，维恩的身形凭空出现。 “呼，还是不够熟练啊。” 他踩在一片葡萄藤架上，有点辨别不清方向。 由长短不一的木块搭建而成的藤架上缠绕着茂盛的枝叶，不少叶片已经开始泛黄，还有一些零星的葡萄挂在藤蔓下方。 维恩蹲坐了下来。 随手摘了一串看上去长得很饱满的葡萄，两脚搭在架子前一晃一晃。 他剥开一只葡萄的皮，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淦！这啥味道啊。”维恩脱口而出，眉毛皱成了一团。 嫌弃地看着手中的一串葡萄，他想扔掉又觉得有点浪费，犹豫不决。 “噗——”院子边忽然响起一道压抑的笑声。 维恩转头看去，眼睛惊讶地瞪大。 月光之下，露出理查德王子的身影。 他只穿着白色的睡衣，上身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扣子都没有扣齐。 “没想到睡不着的时候起来走一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理查德说着，走到了葡萄架旁边。 “葡萄八月份开始成熟，在十月结束之前就已经采摘完毕，已经过了季节，留到现在的葡萄自然味道不佳。” 或许是心情甚好的缘故，他不仅没有追究这不速之客闯进他家院落的责任，也没有介意自家的葡萄被人偷摘了，反而颇有兴致地攀谈起来。 “啊哈哈，是吗？” 维恩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正文 第81章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没想到自己竟然恰好跑到了理查德王子的府邸里，还恰好被他本人撞见。 被主人当面抓到偷吃，以维恩一向要脸的性格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咳……那什么，这串葡萄就当是我买了，开个价，有空我还你。” 他想着，大不了过几天找个什么机会，装点钱偷偷扔给王子殿下好了。 闻言，理查德仰起头，望向那坐在葡萄架上毫无形象的少女。 调皮地来回晃动着的双脚，从斗篷下露出一角的精致又可爱的裙子，纤长柔软的黑色长发…… 还有那掩藏在黑色兜帽下的—— 即使是神也会钟爱的绝世容颜。 仅仅只是一眼，理查德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支利箭狠狠地刺穿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片寂静之中，他感受到了胸腔里犹若擂鼓般的动静。 “扑通——” “扑通——” 他从未如此刻了解自己的内心。 于是。 在美丽月光的见证之下，理查德·梅斯菲尔德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同时也关乎终生的决定。 “我家的葡萄，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送给别人的廉价水果，品种非常稀有，说是珍宝也不为过。”理查德忽然说。 嗯？！ 维恩面色变得不太好看。 不会吧，就摘了你一串葡萄而已你居然想讹诈我？ 你居然是这样的王子殿下？看清你了！ “要是你敢狮子大开口的话，我会诅咒你从今往后每天都写不完作业。” 维恩威胁道。 “——” 听到他说的话，理查德抬起手握成拳状，抵在唇边。 他的肩膀不断耸动，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很畅快地笑了起来。 “呵……哈哈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 维恩：危！ 几乎是一瞬间，维恩身体一僵，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已经对理查德这句【有趣的女人】患上了PTSD，看来天黑了真的不应该出门，总会碰到鬼。 这又是可以丰富自己噩梦素材的一幕。 理查德收敛了脸上灿烂的的笑容，热烈地注视着坐在藤架上的女孩。 “如果想买下来的话，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表情认真地说。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再珍贵的宝物，小姐你的名字都足以让它们黯然失色。” “……” 维恩：地铁、老爷爷、手机.jpg 一阵风拂过，葡萄藤架上已经不见了那名女孩的踪影。 理查德一怔。 朦胧的月色之下，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忽然，有侍从声音紧张地呼唤他。 凌乱的步伐自前院而来，一路上廊道边的魔法灯次第亮起，不少人一拥而入。 “殿下！王城戒严，有极其危险的人物在附近街区出现。为了安全起见，殿下还是先回到密室里接受保护比较好。” 理查德神情中闪过一丝意外。 “是什么人？” “据说是一名很美的女子。穿着黑色的斗篷，有一头黑色的长发，魔力十分强大。” 理查德不惊反喜：“她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做艾柯丝。” 侍从禀报道，“王都内外，正在连夜张贴她的画像，悬赏征集知情人士提供线索。” “艾柯丝……吗？” “就算你不愿意说，我也仍然知道了呢。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王子的自语轻不可闻。 …… 卡米尔不告而别了。 这位刚刚遭逢大难的女生，只留下了一封很短的信给维恩。里面说：感谢他和公爵大人的帮助，自己选择了接受教会的资助，将要远赴教廷接受神学的启迪。 【如果将来有一天再次相见的话……希望我能坚强而自信地站在维恩同学的面前。】 结尾是这么说的。 维恩举着这封信，对着光线看了又看。 “啪——” 一张纸条扔了过来，砸到他脸上。 维恩不爽地转过视线，看向旁边位置的歌礼同学。 “下次能不能不要打脸？” 歌礼随手扯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唰唰几划写了什么，然后举起来给维恩看。 【急！】 “……” 维恩无语地捡起掉回到桌面上的纸条。 打开的时候他这才发现，歌礼居然为了传纸条而另外买了单独裁剪的小型信纸，颜色很好看不说，还有淡淡的清香味。 嗯……不得不说很专业。 【王子殿下给我回信了。】 维恩精神一震，继续看下去。 【可是他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那个女孩美丽又可爱，对他来说是世界上唯一的珍宝，请大家以后都不要再给他写信了，会让他很困扰。】 淦！ 看到这句话，维恩一脸便秘的表情，尴尬得脚趾扣地。 【你说的套路根本没有一招是有效的！给我退钱！】 纸条上，“退钱”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维恩的内心。 他掏出笔，愤而写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果套路不够有效，那不是套路的原因，而是你没有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下课后，当面详谈！】 中午，维恩没有去小学部的食堂，而是和歌礼在公共服务区的茶餐厅里碰面。 “正餐二号搭配。两份。” 歌礼随意地点了单，翘着腿坐在了她喜欢的老位置。 “等等、你不问下我想吃什么吗？” 维恩不满地抗议道。 “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然你自己付钱。” “啊！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歌礼小姐的品味那么好，那么你喜欢吃的我也一定很喜欢。”维恩露出了虚假的笑容。 歌礼很鄙视地白了他一眼。 “不要说那些废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王子殿下那里的问题！” 她面色沉郁地丢过来一封信，“你自己看吧，王子的回信。” 维恩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将它推离到自己最远的角落，讪笑道：“不用了，拒绝的花样看似很多，实际上都是一个意思。” 歌礼愣了下，点头赞同道：“确实。” “现在，假设王子心有所属的情况下，那能比拼的就只有一项——坚持。” 维恩说，“年少时的喜欢，是很虚无缥缈的。可能只是因为你和他说了一句话，帮他捡了一本书，或者对他温柔地笑了一笑，都有可能会让对方爱上你。” “但是，这种‘爱’大多只是源于自己脑内的幻想，是无根浮萍，很容易被现实所击败。” “所以，绝对不能对此感到灰心！” 正文 第82章 奇怪的拆CP方式增加了！ 人气并不热闹的茶餐厅中。 维恩正在给歌礼做深入的恋情分析，不断地给她洗脑，就算人家有喜欢的人了也不能轻易放弃。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歌礼一边小口吃着，一边不时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奥莉芙，这边！” 有人边推开门走进来，边招呼着落在后面的同伴。 听到这个名字，维恩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门口，一名褐色长发、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的发际旁边用红绳编了两纵小辫子垂落两侧，额前佩戴着一只猫咪发卡，手里抱着一叠似乎是海报的文书。 “奥莉芙你的事情怎么那么多，我想请你吃点东西都不容易。”当先进来的那名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抱怨道。 从她们的制服缎带款式可以看出，她们俩都是清溪学园本部的学生。 维恩有些愕然，这位奥莉芙不就是那天晚上和父亲大人一起赶来，并召唤出强大火系魔法的女生么？ 自己还顺走了她的蝴蝶发卡，丢在哪里了来着？ 哦，好像丢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了。 “毕竟学园里新成立的校学生会，是在我的倡导下实行的，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带头去做，又有谁还会去做呢？”奥莉芙不在意地笑了笑。 “可是……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吧！说是学生会，实际上没人愿意去干的杂事几乎全都交给了你们。贴公告、搞卫生、做后勤、喂小动物，甚至是初等部和小学部的补习试卷都推给你们来批改，每天都忙得脱不开身，这也……” “凯莉，这些不算什么的。” 奥莉芙注视着眼前的好友，轻声说道：“比起要做这些事情，我更担心的是连去做这些小事的机会都没有。” “要对大家有贡献，学生会的存在才能有价值啊。” “奥莉芙……”名为凯莉的女生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目光不由一软。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 奥莉芙莞尔一笑，“快些吃完吧，等会我还要去附近张贴那位嫌疑人艾柯丝的悬赏。” 维恩：惊！ 原来不是海报而是我的悬赏吗？ 话说，我可以拿我自己留下的线索去褥我自己的羊毛吗？ 闻言，凯莉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听说她用很可怖的手段，杀死了生活在外城的科尔克拉夫男爵一家，是真的吗？” 奥莉芙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而是米利斯坦故国遗民所为。” “但总之，见到这个人一定要小心，最好远远避开、不要接触，非常危险。” 见维恩一直有意无意往那边瞟，歌礼一挑眉梢。 “你认识？” “啊？不认识。” 维恩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只是对本部的学生们感到好奇而已。” 歌礼也往那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那位面对着我们这边的女生，是新成立的学生组织‘学生会’的会长，奥莉芙·霍克。” 维恩疑惑道：“不是有百合会了吗？” “是啊，已经有百合会了。” 歌礼放下叉子，优雅地举起手帕擦了擦嘴角。 “但是，百合会从来只接收极少数最顶级的贵族，绝对不会接受那些家世不够的学生加入。” “她或许是打算，靠那些本部扩招录取的低级贵族和平民的支持，从百合会手里抢夺下来一部分权利吧。” 学生会这个组织，在王国的其他不少学校都存在着，然而在号称第一学院的清溪学园里却直到现在才开始设立。 这件事可以说是一个信号，在它被允许通过之前，就在学园理事会中争论了很多年。 以往，不少理事一直以百年以来的传统——“只有百合会才能享有学园中最高的支配地位”而严词拒绝。 但自从清溪学园受到教会和部分官员的影响，不得不扩招录取一批家世不达标的学生之后，成立学生会的呼声一下子变高了起来。 奥莉芙就是第一个敢直接给理事会写倡议书、要求成立“学生会”这个组织的学生。 “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维恩听得一脸向往。 歌礼没好气地说：“你要搞清楚，你也是百合会的一员，和学生会的立场天然对立。” 维恩磨了磨后槽牙，不说话了。 怎么说呢，百合会这个组织…… 一看就是要扑街的衰相啊！ 以家世为第一选拔条件的加入方式，严禁其他学员及教师进入的活动部室，会内满天飞的小道消息和暗箱操作，连在食堂吃饭都有绝不允许普通学生触碰的VIP专属座位。 这不是明摆着在脸上写出几个大字：我是反派，快来冲我？ 嗯……不过既然原作是一部披皮乙女番，所以只要女主可以接受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 下午的活动时间，理查德特意通过百合会召集了所有成员们。 “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他是这么说的。 “理查德竟然有这么重视一件事的时候，真是意外。”坐在百合会的专属活动室里，加文边泡着咖啡边闲聊道。 “是啊，虽然王子殿下很完美，但却总觉得他好像都没来得及对一件事上心，就已经把事情做完了。”索菲亚说，“所以，难免会觉得他平时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管是什么，总之快点说完吧。”克莉丝撑着下巴，“我们手工部的活动还在等着我呢。” 维恩扯了扯嘴角。 所谓“手工部的活动”其实是关上门搞学习这件事，我会说出去吗？ “各位，久等了。” 王子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姗姗来迟。 看到他手中，那熟悉的像海报一样大小的文书，维恩脑海中一瞬间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危·维恩·危！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理查德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当众打开了文书。 是艾柯丝的悬赏令。 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只露出光洁的下巴，黑色的长发沿着肩膀散落。 因为没有任何缺陷，反而让这张悬赏令有些失真。但即便如此，也仍然能让看到它的人，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感觉： ——这个女子一定很美。 “大家。”王子开口了，“我想说的是……” 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jpg） 不要说出来啊~ 维恩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心梗快要犯了。 “我将来——” 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理查德一脸坚决地说。 “要娶这位艾柯丝小姐为妻。” 正文 第83章 故事只是故事 “王子殿下……” 歌礼泪光闪闪地望着理查德，看起来好像要哭了一样。 克莉丝倒是眼前一亮，十分兴奋地说：“是最近讨论度很高的那个神秘人吗？父亲大人说她很强大呢。” “是的，我与艾柯丝小姐有着一面之缘。” “看到脸了吗？”加文好奇道。 理查德不语，脸上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色。 艹，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维恩的表情就像戴上了一层痛苦面具，扭曲得很有艺术感。 “维恩……”克莉丝转过头想和他说什么，却看见了他不自然的神色。 她疑惑问道：“维恩你怎么了？” “没事……我中午吃得太多了，肚子不舒服。” “嗯？今天中午好像没在食堂看见你啊？”克莉丝顺口道。 因为学园里的食堂，百合会有专属座位的缘故，即使各自不是一起下课，在食堂里也能碰到面。 “我，因为小卖部的零食太好吃，所以买了一大堆……” 维恩挠了挠头，故作腼腆。 “噗嗤——”克莉丝露出理解的表情，“我之前也这样呢，去市场里的时候闹着要买摊贩上的零食，然后——” 说到这她神色变了变，好像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别人面前说这个话题。 “咳、刚才那句话忘掉！听见没有。”她的语气险恶了起来。 维恩乖巧地点点头。 ……所以是想说自己吃垃圾食品拉肚子了吗？哈哈哈哈哈！ 那边，王子开始倾诉自己的心意。 “虽然她没有告诉我她的下落，但是我相信，命运总会指引我们相见。” 索菲亚双手捧心，“哇~好浪漫。” 其他不少百合会的女生们也同样一脸感动。 理查德认真地说：“我之所以在这里告诉大家，一是想表明我的决心；二是希望大家如果今后遇见了艾柯丝小姐、或者曾经与她有过任何往来的话，都可以将所有关于她的消息告知我。” “我的报酬绝对不会比城卫队开出的价码低。” 很快，这个消息从百合会里传遍了学园每一个年级，甚至连初等部和学园本部的学生们都有所耳闻。 “想不到，那样优秀的理查德王子殿下也有这样胡闹的一面。” 温彻公爵府，一家人围坐在极其豪华的餐桌上享受晚餐，艾希薇尔说起她在太太团中听说而来的爆炸级新闻。 艾略特公爵提起汤匙，从碗里舀出一勺鲜美的汤汁。 “小孩子嘛。” 他对此并不在意，“看见长得好看的女子，就心生仰慕之情，可以理解。” “是嘛。”艾希薇尔笑眯眯地说，“看到长得好看的就喜欢，是可以理解的呢。” 艾略特公爵，危！ 维恩和克莉丝默默低头干饭，大气也不敢出。 艾略特很自然地低头喝了一口汤汁，然后放下了汤匙。 “在我心里，只有我的妻子艾希薇尔，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 他带着一丝笑意，直勾勾地看着艾希薇尔迷人的眼睛。 艾希薇尔脸色霎时红了，轻轻拍了下公爵大人的手臂。 “讨厌，当着孩子们的面，乱说什么呢！” 口意~你们好油腻啊~ 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维恩觉得自己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 回到书房里，维恩长长地叹了口气。 “维恩你这两天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 克莉丝把她的作业在桌面上摊开。 或许是被歌礼激起了好胜心，克莉丝最近这段时间一扫以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摸鱼态度，变得自主又积极，让维恩都有点不习惯。 “啊，就是……有时候会想，要是也有女孩子喜欢我就好了。” 维恩也在克莉丝对面坐下，脑袋趴在一堆作业上面。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告白，对方竟然是王子殿下！ 维恩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这个事实对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冲击，也太过于残忍了。 “不是说好感度最高的异性是我吗？原来还是会期待被别的女孩子喜欢啊！”克莉丝想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似乎连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场了。 在她的笑声中，维恩觉得有点辛酸。 说不定以后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也会有着默默暗恋自己但是没能说出口的人呢？ 明明自己现在就长得很可爱，将来还是个大帅哥。 “还只是目前好感度最高而已，要是懈怠的话，会被别人超过哦？”他说。 克莉丝刚抵在作业本上的笔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写下去。 “对我来说，如果是会被别人抢走的东西，那就不是真正属于我，失去了也不觉得可惜。” 哇——这扑面而来的大女主气息。 应该不是那些女频穿越小说的大佬吧？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方？ 维恩从桌子上像只毛毛虫一般蠕动着爬了过去。 “那你想要吗？”他贴近了克莉丝，“我的喜欢。” 克莉丝一头黑线地伸出巴掌，盖住他的脸将他推开。 “小朋友不要整天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我不是小朋友。” 维恩抓住她想收回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凉凉的。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说真的。” 语气有些低沉。 如果说喜欢的话，总会觉得很沉重。但是只要一想到，也许在这个充满离奇的世界上只有对方能理解自己了，就有种想要和对方更加靠近一点的冲动。 这种熟悉的感觉，要是能一直留在身边就好了。 看着好像是想从自己这里索取些什么的维恩，克莉丝微微一怔。 “维恩吶。”她说。 “感情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你知道吗？” “我不怕被骗。”维恩闭上了眼睛，轻声说：“被骗了也没关系……至少，在那一刻的心情是真实的。” 于是，克莉丝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也没有把手移开。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喂……” 克莉丝终于迟疑着开口道，“你，不用写作业的吗？” 手掌后面，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呼~~~zzzz……” 克莉丝哭笑不得，这才发现他竟然就这么用脸贴着自己的手心睡着了。 “唉——” 她叹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怕被骗，我怕啊。” 故事，毕竟只是故事而已。 正文 第84章 跟叔叔我学魔法吧 “维恩同学，拜托了！” 已经身为中年大叔的班主任汤米，正一脸祈求地望着他。 “拜托替我去学园本部，找那里的学生会提交一下补习班的试卷吧！今天是我和我的新一任女朋友第一次出门约会，我不能迟到呜呜呜~” 虽然汤米老师总是因为被甩而失恋，但每次失恋之后都能很快展开下一段新恋情。从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罕见的能力。 补习班的指导老师每周都会轮换，这周刚好轮到了B班的班主任汤米老师。 不过，他也只负责发卷收卷而已。 若是以往，有什么急事让临时班长去做也没关系，可是自从卡米尔转学之后，整个五年级补习班就完全处于放养状态。 维恩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好吧，我只要将卷子送到他们的学生会部室就行了？” 汤米老师大喜过望：“是的，那边会有专人接收。” 将卷子交给他之后，汤米就急匆匆地赶去约会地点了。 “至少要说一句下次请我喝饮料吧~” 维恩无语地吐槽了一句。 到现在，在补习课上维恩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张卷子，几乎每次都是满分。 ‘到下个月初，就申请补考机会吧。’他下了决定。 对他而言，补习这件事并不困难，只是占用了太多自由时间还是很令人烦心的。 但必须在学园里消耗掉的这些时间，他也没有全都浪费，而是用一张张草稿纸夜以继日地写满了《理查德王子攻略计划》。 有了这个详细的计划流程，相信歌礼小姐一定能将王子殿下从歪路上扭回正途！ 维恩觉得自己简直为他俩的终生大事操碎了心。 如果说以前还是为了赚点零花钱的话，现在…… 他是真的要动真格的了！ 一路来到学园本部，维恩询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之后，才在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找到了学生会的位置。 “不会吧……” 他被学生会的寒酸程度惊到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四面漏风的破房子，看起来只是用几块棚布随手在一个角落搭了个框架而已，比小学部临时搭建的学园会展台好不到哪里去。 一块写了“学生会”三个字的破旧木板，挂在外边摇摇欲坠。 “有……有人吗？” 维恩喊道。 “请进。” 听声音，是那名叫做奥莉芙·霍克的女生。 维恩背过身子，倒退着分开帘子走进去。 “你是？”看到有小学部的孩子找来，奥莉芙第一反应有点疑惑，随即看到他手里的试卷就释然了，“原来是来送卷子的啊，进来吧。” “是的，汤米老师有急事先下班了。” 走进学生会里，才发现里面的空间还挺大的，只是因为没有什么摆设，看起来略显空荡。 除了奥莉芙之外，还有两名男生两名女生一起围坐在会议桌边，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批改试卷。 “啊……又有新的来了。”一名女生抱头哀嚎道，“初等部三个年级，小学部六个年级，每天都改不完~” 奥莉芙抿了抿唇，安抚道：“再过段时间，等他们都通过了正式补考就好了。” 将手里的卷子放在了一堆未批改的试题旁，维恩总算明白，学园的补习方式为什么会这么奇葩了。 之所以不给单独科目的学生讲解试题，而是一个劲让他们不停地做卷子，原来是有免费的劳动力剥削啊。 真·每一张卷子背后都有一个无辜的学生会成员祭天。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学园理事会的高层有人在故意使绊子。 方才抱怨的那名女生站了起来，走到维恩面前，动作轻柔地弯下腰。 “小朋友，告诉姐姐，你们补习班的同学们大概要多久可以全部补考通过呀？” 奥莉芙失笑道：“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啊。”维恩说。 面前的女生眼神一亮，期待地看着他，等着后文。 “如果只凭他们自己的实力的话，可能会一直补考下去，直到继续被编入期末的寒假补习班里吧？”他一脸灿烂地说。 “欸——！”那女生一脸惊讶，“怎么会？你们补习的老师不是会给你们一题题讲解吗？题库只有那么多，总会做到原题的。” “讲解？没有那种东西哦。” 说完，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哦，如果有家庭教师、又比较勤奋的同学们，回家之后或许会另外找人讲解吧。” 一旁，奥莉芙的表情稍微变了变。 本就带着一股贫寒气息的学生会部室里，气氛凝滞了片刻，似乎温度更加低了一点。 恰在此时，外面又响起了动静。 “奥莉芙，你在吗？” 不待里边作出回答，一个人影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康利教授！”在场的所有学生会成员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很恭敬地跟他打招呼。 奥莉芙则是站了起来，“老师。” 闯进来的是个穿着白色大褂、乍一看像上辈子医务工作者的男人，脑袋后面还用皮筋扎了个短短的辫子。 看到桌子上累积的一大堆试卷，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说了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扔了！全都扔了！” 他生气地斥责道：“你以为做了这些就能改变什么吗？那些家伙！不仅不会念着你们的好，反而看你们好欺负还会变本加厉。” “这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奥莉芙视线敛了敛，没有说话。 见自己的得意弟子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康利知道她多半又没听进去，这倔强的脾气倒和自己凑一块去了。 他无奈地转过目光，这才看见了旁边还有一个乱入的不和谐人物。 “你，是哪个家族的子弟？”他态度不爽地问。 “呃……我是维恩·温彻。” 听到这个名字，奥莉芙耳尖微动，偏过头望了他一眼。 康利神情也稍显意外。 “就是那个，小学部的魔法天才？” 维恩尴尬地笑了笑：“如果是指在学园会上进行了魔法表演的那个，应该是说的我。” “呵。”康利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拥有过人的魔法才能，却用来做那种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的玩偶表演，现在的贵族们可真是长进了。” 看维恩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望着他，康利忽然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罢了罢了…… 康利有些意兴阑珊地说：“你们家那位公爵大人，连奥莉芙前几天的出勤费都还没给报销呢，回去记得催他结……” 嗯？ 出勤费—— 钱？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绕着维恩转了两圈。 “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有没有兴趣跟叔叔我学魔法？” 正文 第85章 只有魔法可以打败魔法 康利教授的名字，维恩听说过几次。 人称：致力于让魔法用途平民化的先行者、被秃头魔王寄予厚望的大救星。 看着那犹如想拐卖小孩一般的怪蜀黍眼神，维恩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不好吧？” “这很好。”康利说，“要是换做一般的学生，求我我也不收，看在你父亲和我有那么一丢丢交情的情况下，勉强给你个机会。” 他一副“对此感到荣幸吧”的表情。 维恩竭力维持住自己的正常表情。 球球了，不要做蹭得累大叔啊！一点都不可爱！ “其实我想和同学们一起，等升上本部再系统化地学习魔法知识……” “蠢材。”他冷冷地说，“有优势，也得学会充分利用起来才能生效。” 康利教授发出了灵魂拷问：“难道，你想输在起跑线上吗！” “当你游荡在校园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你的同学们正在背地里拼命努力！” “当你徘徊在操场上无聊发呆的时候，你的同学们正在教室里发愤图强！” “当你周末在房间里摸鱼打屁的时候，你的同学们正在——” “够了！不要说了！”维恩伸出手制止了康利教授的魔法攻击，“等我回去请示了父亲大人再给您回复。” 康利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温彻公爵府。 “所以，康利先生是一眼就相中了维恩的才能吗？” 待客室里，艾略特正眼神奇怪地来回打量登门的康利，和坐在一边满脸苦涩的维恩。 “是的。能够在这个年纪就自如地收放强大的魔法，是非常优秀的天赋，您一定也明白的吧？” 康利坐在柔软舒适的高级定制沙发椅上，惬意地放下了翘起的右脚，又换了个边翘起了左脚。 “不如说，我反而对您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想起为他找寻一名真正带他入门的老师而感到疑惑。” 艾略特公爵举起杯子，垂眼喝了一口女仆送进来的红茶。 “之前顾虑到维恩对学园的陌生环境需要时间适应，暂时没有安排其他的任务。” 他看向维恩，“维恩，你自己的意见呢？” 在艾略特的询问下，维恩立即从走神的状态回到了现实中来。 毋庸置疑，如果有可以更进一步增强自己的能力的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康利教授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对吧？”他问道。 康利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当然。” “整个王国之内，魔力比我高的不过五指之数。但即便如此，魔法也只是我所有技能中最不擅长的一项！” “那，拜入您门下，我可以成为将来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吗？”维恩认真地问。 听到他的问题，康利神色有一瞬愕然。 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信心十足的笑容。 “只要你有足够的毅力。” 维恩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父亲大人。 艾略特公爵缓缓地点了下头。 “可以，我要加入。” 康利唇边的笑容更加扩大了几分。 被那样有感染力的笑容带动，维恩也不由自主地望着他笑了起来。 明亮的室内灯光下，两人微笑着注视彼此。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先来说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康利语气温柔地说。 “——学费。” …… 最终，公爵大人决定出资赞助康利教授的个人研究，并且无偿捐赠给清溪学园的学生会一间活动室。 “看！和大贵族们打交道，就要通过他们看得懂的方式，才能获取最完美的结果。” 走出公爵府，康利颇感自得道。 “老师，你那是敲诈吧？” 奥莉芙全程目睹了他的操作，觉得已经无法直视自己以往和蔼可亲的老师了。 “这怎么能叫敲诈？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康利言辞振振地说。 “这一趟不仅要回了之前未结清的道具费和出勤费，还多赚了一大笔，你们学生会最紧迫的问题也解决了，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康利顿时觉得，围绕着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还有许多文章可做，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只有魔法可以打败魔法，也只有贵族才可以打败贵族。”他如此感叹道。 自己以前还是太迂腐，要是早点想到这一层就好了。 可惜艾略特公爵的女儿魔力低微，不够自己的要求，不然价钱至少还能再多翻一倍。 “康利老师。” 忽然，一个男孩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维恩本想出来送他们登上马车，却恰好听见了康利教授得意的自我吹捧。 从来都只有我褥别人的羊毛，没有人可以褥我！ 没有人！ 他笑得一脸纯善无害。 “学园审批中，如果用温彻家族赞助的名义出头，可以避免很多层面的争吵。同时，学生会也可以节省很多资金。” 听他这样说，奥莉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指望学园理事会那帮家伙拨经费给她们建造活动室，或许直到将来自己毕业了都看不见影子。 “真的非常感谢贵府的帮助。”奥莉芙说，“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到学生会来找我。” 就等你这句话呢，维恩“嗯”了一声，说了句有时间会去的。 “父亲大人说，资金下周就可以到位，您那边什么时候方便开始授课呢？”他问康利。 “唔。”康利沉吟了一会儿，说：“从明天开始，你的自由活动时间就到我的研究室里来报道吧。” “欸？可是我还有社团活动。” “社团活动怎么可能比魔法还重要！”康利不暇思索地说。 维恩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但最终还是坚决地说：“不，对我来说它就是有那么重要。” “你不想成为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了吗？”康利嘲讽道。 还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坚持下去的目光。 “那好吧，其实社团活动也没那么重要。” 维恩忍了。 他只是想看看，不使用魔法少女的特殊能力，自己的战力巅峰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要是敢给我画大饼，我就半夜去把你的头发全剃光！’维恩恨恨地想。 康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岌岌可危，而是对维恩十分满意地颔了颔首。 正文 第86章 王子殿下！ “滴滴滴……滴……滴滴……” 某间不起眼的空置教室中，一场秘密集会正在举行。 与会的人们全都穿着黑色的尖顶斗篷，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真实容貌。 “消息一：最近维恩大人和歌礼大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有人看到他们中午在公共服务区的茶餐厅里一起吃饭，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另一神秘人说，“消息二：维恩大人在补习班时，经常提前写完了试卷，就用草稿纸不断记录着什么。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他身边路过，看到了标题是《理查德王子攻略计划》。” “消息三：有人看到维恩大人在某天课后，将一叠装订好的草稿纸交给了歌礼大人，但其中内容暂时无法确定。” 综合了各个渠道得来的一系列消息，在场的尖顶斗篷们一齐发出了惊呼：“难道！是维恩大人想要退出和王子殿下的这场禁断之恋！” “我们美少年爱情守护协会，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众人又道。 这时，一名女生弱弱地说：“可是，王子殿下不是说他已经和另一名女子一见钟情了吗？” “笨蛋！那一定是王子殿下因为对方魔力强大又神出鬼没，而暂时找的用来拒绝其他人告白的借口！” 一名身量更高、声音更尖锐的女生激动道。 “还是说，你对王子殿下的贞洁产生了怀疑，想要退出我们美少年爱情守护协会？！” 不知不觉，气氛变得冷峻了起来。 “欸？” 看着昏暗光线下，那些转过来的一道道黑洞洞目光，那名气势较弱的女生略微瑟缩地说：“我……我当然没有怀疑王子殿下……” “那就好！” 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名尖顶斗篷下了结论。 “总之，我们接下来一定要破坏掉维恩大人想要临阵脱逃的计划，歌礼·埃奇沃思那个第三者必须被镇压！” 其余的尖顶斗篷纷纷发出了斗志昂扬的响应。 “吼！” …… “我给你的攻略都看完了吗？” 楼梯拐角，维恩对歌礼再次强调了自己那些攻略的重要性。 “看倒是看完了……” 歌礼迟疑着说，“只是，那些方法真的能生效吗？” “当然可以！”维恩信誓旦旦，“相信我这个专业人士，准没错！” 开什么玩笑，那些可都是自己从小到大阅番无数总结出来的精华，无数知名角色都拜倒在这样的唯美场景之下，像理查德王子殿下这样普普通通的玛丽苏角色，岂不是手到擒来？ 维恩轻轻推了一把她的肩膀，低声道：“王子殿下来了，准备！” 歌礼顿时紧张地贴在扶手边，窥探另一端的动静。 王子殿下手里端着一本小册子，正从楼梯口慢慢踱步上来。 歌礼一咬牙，拆开事先准备好的一片面包，叼在嘴里。 在维恩充满鼓励的清澈眼神支持下，她微微蓄势，正准备往下冲过去。 “王子殿下！” 突然有一名女生大喊一声，叫住了理查德的步伐。 楼梯上，王子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这是你掉的手帕吗？” 女生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 理查德低下头摸了摸口袋，从里头扯出了半截白色小手帕。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的。” 楼梯上，歌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和维恩相视一眼。 ‘好险，幸好没直接冲下去。’ “啊，这样啊，那可能是别人的……我再去其他地方问问吧，抱歉了。”那女生歉意地离开。 王子殿下转过身来，抬起腿准备继续上楼。 维恩开口无声提醒道：“准备！” 歌礼心头一紧，再次身体稍微前倾。 她正准备不管不顾地莽出去，霎时间楼下又出现了一道声音。 “王子殿下！” 理查德停下脚步，“嗯？” 又一名女生出现在他身后。 女生满脸诺诺之色：“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了教导主任，他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要找你……” 半层楼梯上，歌礼死死抓着扶手，急躁不已。 嘴里的面包都差点被她直接咬下来一口。 维恩用目光暗示她别急，先等人家说完再开展行动也不迟。 “哦，知道了，等我回去放好东西就去见他。” 理查德不在意地说。 随后他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楼来，想要先赶回教室一趟。 “冲！”维恩举起手，一挑眉示意。 歌礼像一支离弦的箭，叼着面包片，如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对了！” 王子殿下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回头。 “呼——”背后一阵风吹过。 “嗯？”理查德迷惑了片刻，“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没、没有吧？” “算了。”理查德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我还是先去见他一面吧，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楼上，维恩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 回到教室里，他看见歌礼整个人呈灰白之色瘫倒在课桌上。 “没关系，不要灰心，或许是这一项攻略方法和你没有足够的缘分。不过，我们还有很多不同的计策，换下一个就好了。”维恩安慰道。 “比如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唱歌吗？”歌礼双眼无神地说。 提起这个策略，维恩一下兴奋起来。“对呀，当他在走廊边听到了歌声，就会很好奇地上去看看，想知道发出那样美丽声音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然后，他就会看见夕阳下那一道纤细而单薄的身影，接着……迅速坠入爱河。” 歌礼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望着他：“隔着两层楼，在天台唱歌这里根本听不见。” 糟糕，失策了！ “呃……”维恩补救道，“那就像上次那样，你在管弦部的活动室里独自演奏？” 对于这个修改版方案，歌礼将信将疑地勉强同意了。 于是。 当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维恩以想要更加了解康利老师研究方向的名义，一直拖着王子殿下讨论关于魔法在生活中的应用问题。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 “哦，对了！”维恩一副恍然惊觉的样子，“康利教授还等着我去他的研究室报道呢，我得先走了。” 他匆匆忙忙地收拾了纸笔，“理查德，我们明天再继续讨论。” 丢下这句话，维恩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教室中。 王子殿下对他的用意并没有产生怀疑，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教室。 漫步在略显空荡的走廊上，理查德放松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准备离开教学楼。 但，从拐角的另一边却传来了优美的乐器演奏声。 理查德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他笑了笑，轻声感叹了一句：“是管弦部又在加紧练习了吧，真是努力啊。”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 下楼离开了。 躲在一间无人教室门后的维恩，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动画男主角，在遇到这种典型攻略场景的时候完美避开推进剧情的选项！” 正文 第87章 魔法的学习从搞卫生开始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那也只有题材的原因了吧。” 在去研究室的路上，维恩痛定思痛地反省道。 自己以往所看的后宫番或者炒股番男主总结的经验，放在恶役千金这种乙女题材里，总是有些偏差的。 可恶！明明只是那样莫名其妙就能攻略成功的玛丽苏角色！ 对于他又一次带来的失败消息，待在管弦部里的歌礼只是冷冷地哦了一声，然后就继续练习了。 看起来差不多快要失去动力了的样子。 但他的时间也变得急迫起来，没办法继续再耗在管弦部里。 维恩闷闷不乐地按着康利教授给的地址，来到了他的个人研究室。 两边的高大树木将一条小道夹在中间，于枝叶交错中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在过于茂密的树叶遮挡下，一栋灰色的建筑矗立其中。 虽然只是个人研究室，位置也比较偏僻，但看起来倒是比学生会的地方好多了。 维恩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康利教授的声音响起。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门缝里就伸出了几条藤蔓将门拉开。 维恩诧异地顺着藤蔓延伸的角度望去，看见了一个畸形的木头人。 就像是随手从哪里拔出了一棵有成人般大小的树，然后锯掉了上面一截。发达的根系裸露在地板上，然而却清洗得非常干净，不见泥土。 “藤蔓”从木头人光秃秃的树根下缩了回去，如同八爪章鱼探出的一只触手。 “这是……”维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康利教授白袍外面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只锯子，正在切割着什么东西。 “来了啊。”他打招呼的态度，随意得就好像那些路边小摊的老板。 “既然是我的弟子，那就要踏踏实实地从最基础的事情做起。” 说着，他一挥手，一根枝条凭空出现，卷起一块抹布。“先把卫生搞了吧。” 维恩一脸懵逼地拿着抹布，又看了看研究室里似乎觉得这样操作不得劲、于是干脆一只脚抬起来踩在工作台上，不断锯着木头的康利教授。 “我，不是来学魔法的吗？” 康利教授神情一肃，“你认为，魔法最重要的奥义是什么？” 维恩想了想，不确定道：“恒心？” 每个人刚觉醒魔力的时候，都是很弱小的。 只有在日复一日的锻炼、学习、运用中，才能慢慢掌握更加强大的魔法术式，本质上是一个不断扩充魔力池、不断提高魔力利用效率的过程。 这也是他在成为魔法少女之后，才逐渐开始理解的。 听到他说的话，康利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思考得很透彻嘛。” 随即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么现在，搞卫生也是锻炼你恒心的一环！” ‘骗人的吧！就跟上学的时候要打扫公共卫生间、说是为了锻炼劳动精神一样是骗人的吧！’ 维恩内心疯狂吐槽。 不过，他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抹布。 不就是搞卫生吗？！只要能教我魔法分分钟搞给你看啊！！！ 他化悲愤为动力，从自己手边开始，把木屑和灰尘擦得满天飞。 “喂喂喂！不要从那里开始擦啊！我的大宝贝——” 维恩被他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迟疑地停下了将要触碰那只木头人的手。 康利扔下锯子一脸焦急地跑过来，把木头人揽在怀里不停抚摸。 “这个东西，不能碰！”他说。 维恩神情有点异样地说：“难道这截木头，是你的……老婆？” 康利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什么？什么老婆？” 他没好气地说，“我的意思是，它遇到水容易损坏！” “哦——”维恩恍然大悟。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也是会把奇奇怪怪的东西当做老婆的类型。 “做出这个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劲。”康利自傲地说，“我一说‘请进’它就会开门，我一说‘请出去’它就会关门。”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木头人依言伸出了藤蔓，然后半途又缩了回去。 维恩还真被这玩意引起一点兴趣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仔细地观察木头上的纹路。 简直和声控开关差不多啊，还是智能的。 “哼。”康利叉着手，表情傲娇。“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教给你怎么做也没关系。” ……拜托，已经是大叔的年纪就不要卖萌了！ 维恩扯了扯嘴角，很有精神地喊道：“明白了，老师！我会好好搞卫生的！” …… 放学后，克莉丝在小学部的校门口等着他一起回家。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遇到灭门血案之后，克莉丝每天都坚持要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就连周末补习的时候也不例外。 维恩脚步虚浮地爬上了马车，像一只狗一样瘫倒在座椅上。 “这是被掏空了吗？”克莉丝笑道。 即使在马车里，她手里也拿着笔，一边翻着一叠册子，一边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 “对啊，搞了一天的卫生。” 维恩大吐苦水，“那个康利教授简直不是人，不知道多少天没清理过室内了，连白大褂和围裙都在地上堆积了一大摞。今天也只打扫了一小半而已，估计明天还得继续。” “这样啊。”克莉丝心不在焉地说，“其实可以花钱雇佣一些工作人员帮忙搞卫生的。” “清溪学园平时不允许外人进入，但是不少内部工作人员、甚至是一些家境比较贫寒的平民学生们，都愿意借这种机会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是呢，被她一提维恩就想起来了。 原女主也曾因为想补贴家用，而在课余时间帮那些老师们做一些辅助工作。 可是，这种行为反而会被那些家世优越的贵族们所瞧不起。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话说，你在画的是什么东西？”维恩随口问道。 看样子不像是作业啊。 “这个？”克莉丝将那叠不算太厚的册子举起来晃了晃，很轻快地回答道：“是我们家的商会，自推出小型波比玩偶之后产生的专项收益。” 维恩：！！！ 他一骨碌惊坐而起。 正文 第88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因为材料和工艺都很优秀，我们家的商会可是大赚了一笔呢。” 克莉丝一边翻着账本上的数字，一边语气愉悦地笑了起来。 维恩瞬间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从克莉丝对面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咳，那什么……” 维恩支支吾吾地说，“我的零花钱，可以涨一点吗？” 克莉丝心情正好，小手一挥：“涨！” “还有，我最近看上了一架新的钢琴……” “买！” 维恩眼睛一亮，其中闪烁着无限憧憬的光芒：“还有还有，我觉得王都武器店里新推出的那一整套纯金铠甲很好看，能不能送——” “送……等等、那个不能送！” 克莉丝反应过来，狠狠白了他一眼，警告道：“不要得寸进尺哦？” 心愿被驳回，维恩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就像是下雨天被淋湿的狗，可怜兮兮地哦了一声。 “维恩。”克莉丝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背，“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 这句话从扬名海外的奢侈人物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很有说服力呢。 “除了波比玩偶，应该还可以推出别的产品吧？”维恩提醒道。 “当然！现在我已经说服商会，成立了一个专门针对贵族的高端玩具品牌，父亲大人答应赚到的钱全部都奖励给我零用，嘿嘿嘿……” 似乎是想到以后挥金如土的快乐日子，克莉丝发出了痴痴的笑声。 此时，维恩只想握着她的手，对她认真地说上一句： “苟富贵、勿相忘。” …… 翌日。 歌礼小姐终于失去了对维恩攻略手段的信任。 “相信我，再多试几次一定会成功的！” “哦。” 然而，根本就没在听。 不知道为什么，维恩想出的所有计划全都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不是有无关人士闯进来搅局，就是重要道具损坏，要么就是王子临时又有了别的紧急事务必须处理。 这样一来，显得他和歌礼两个人好像在唱独角戏一般。 场面尴尬至极。 “不可能这么难的啊，一定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啊啊啊，到底是什么！？”维恩痛苦地来回踱步。 “根本就是你的方法本身就有问题！”歌礼积攒了一肚子怨气。 “不会的！” 维恩灵感一动，“要不然，你试一试穿上女仆装，然后再——” 歌礼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既然你认为那么有效的话，干脆自己试一试，让王子先成功喜欢上你再来推销给我好了。” 维恩一脸便秘。 自从理查德王子自爆对某神秘人一见钟情之后，他已经放飞自我了。 就在今天的绘画课上，王子还一脸甜蜜地给艾柯丝画了一幅画像，说着以后见面要送给她当礼物。 即便是和加文、维恩他们这些朋友闲聊，话题也总是很快就回到艾柯丝小姐身上。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艾柯丝小姐的消息呢~” “那样出众的人物，行动之间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传闻，可偏偏艾柯丝小姐就好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真是令人苦恼……” “艾柯丝小姐美丽的身影，至今仍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有多苦恼维恩是不知道，不过维恩感觉自己快要忍受不了和王子殿下说话了。 歌礼见他终于闭上了嘴巴，嫌弃地说：“为了你那些无聊的攻略，浪费了我大量的时间，早知道就不该相信你的吹嘘，还好意思自称是什么专业人士，哼。” 被人质疑自己用来吃饭的能力，维恩可不能当做没听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王子殿下身上没法起效，不过我的攻略绝对都是正确的计策。”他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算了吧。”她头也不回地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维恩“啧”了一声，靠近她的座位，小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没关系，但是……你想知道上次学园会，管弦部为什么会输给手工部吗？” 歌礼眉梢一挑，看了过来。 “为什么？” 维恩笑而不语。 …… 勉强挽回了歌礼小姐的信任之后，维恩下午继续前往康利教授那儿，完成昨天没有做完的工作。 但是，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清洁卫生这种事情，交给工作人员去做就好了。” 下课后，克莉丝同样也带着一群人来到了康利教授的研究室外。 “是！谨遵克莉丝大小姐的指示！” 一众穿着学园工作服的内部人员纷纷扛起拖把扫把水桶抹布，随时准备冲进去。 “出去！”研究室大门紧闭，康利站在二楼的窗边，对下面的人生气地大喊道：“我不需要这些笨手笨脚的家伙帮忙！他们会搞坏我的大宝贝们！” 楼下，克莉丝听得一头雾水。 她皱起眉头，回答道：“无论如何，这些人清理卫生总比维恩专业多了！学园里平时的环境维护全都靠他们帮忙。” “而且，我已经付过了钱。” 当维恩通过树木环绕的小道走来时，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僵持的一幕。 一群人簇拥着克莉丝，手里拿着各种工具，仿佛正要强行破门而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克莉丝看维恩来了，无语地说：“我特意找了人来帮忙搞卫生，结果那中年大叔死活不愿意开门。” “谁是大叔了！哈？我明明那么年轻，根本不是大叔！” 楼上传来康利教授气愤的声音。 “维恩，快把他们都赶走！说了打扫卫生是学习魔法的第一课，这些根本没有魔法才能的人，竟然也想对我的魔法课程指手画脚吗！” 听到这句话，工作人员们顿时露出了有些退缩的神色。 的确，魔法师定下的安排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可以随意指摘的。 克莉丝却一下被戳到了痛脚，“有魔法才能又怎么啦！你会用魔法搞卫生吗？” 还好意思说什么学习魔法的第一课，根本就是随便找的借口！ 她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冲上去“砰砰砰”地敲门。 “开门！” “不开！” “你有本事就别出来！等着，我会让你求着把我请进去！” 但，她的话音刚落下，从门下的缝隙里就伸出了几条藤蔓。 “咔哒”一声轻微的响动，研究室里的景象展现出来。 正文 第89章 魔法在主角光环下不值一提！ “原来你这么识时务的吗？”克莉丝喃喃道。 康利听到下面的响动，面色一变，大喊了一声：“请出去！” “砰！”地一声，门又当众关上了。 克莉丝一挑眉，“有点意思。” 她放缓语速，缓缓地逐字逐字把自己刚才喊的那句话又复述了一遍。 “……把……我……请……进……” 当她念道“把我……”的时候，门内还毫无反应，但随之而来的“请进”二字话音一落，门又被伸出的藤蔓打开了。 “呜呼！”她高兴地喊道：“请出去！” “砰！”门关上了。 “请进！” “咔哒。”门打开了。 康利教授的密码—— 被破解了。 在众人停滞的视线中，克莉丝不停地“请进”、“请出去”，研究室的大门不停地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你……你这小鬼！” 康利教授情急之下，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瞬息之间，从地面上伸出了无数枝条，将在场的众人全都拎起来甩了出去。 “哎呀——”“嘶——”“屁股好痛！” 带着清洁工具的大家纷纷摔了个屁股墩，拖把与扫把散落一地。 然而—— 克莉丝依旧好好地站在原地。 一只体型比门还要稍大的土人护住了她，即使被藤蔓拉扯着，依然两脚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康利“咦”了一声。 “你的魔法，用得比我想象中熟练。”他说。 “是啊，因为我每天都有练习。”维恩无奈道。 他刚刚完全是下意识召唤出了魔法。 “唔……既然如此，我们就用魔法师的方法来一决胜负吧！”康利举起了拳头。 “等等！不要那么随便地说出以大欺小的话来啊！” 不过对于他的吐槽，康利根本没有听进去，“废话少说！” 他用那种像是热血笨蛋一样的语气大喊：“是男人，就用拳头决出胜负。” 从他身后，一只只粗壮的树枝生长而出，直击维恩的位置。 淦！ 一阵土灰弥漫，维恩很狼狈地用土盾隔开那些枝条的试探攻击。 “你这是用的拳头嘛！”他气愤地喊道。 这简直就像是魔法少女可爱的裙子下实际上是男性的身躯一样，赤裸裸的欺诈啊！ “我的魔力延伸到的地方，就是我拳头的领地！” 更多的藤蔓将维恩围了起来，想要捆绑住他。 ‘这个人的头发，不能留了！’ 这样想着，维恩倏然之间爆发出自己所有的魔力，用攻击替代防御，想要一招取胜。 然而，即便他在小学部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强者，放到康利这种战力排在王国前列的教授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 康利很轻巧地躲过了维恩的攻击，用藤蔓绑住他的身体，将他吊了起来。 “游戏结束！” 康利很欠扁地说：“这就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二课，不要激怒强者！” “你……你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强者！” 克莉丝回过神来，不忿道：“如果不动用魔法，只比拼智商，你绝对不可能赢过我。” “哈哈哈。”康利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在圣洛恩斯王国之内，没有谁的智商比得上我。”他极其自负地说。 “那来比一场好了。”她说，“不动用魔法的情况下各出一题，只要对方能解开就算自己输。” “比就比。” 康利并不把克莉丝当回事。 克莉丝立即展开了提问：“一辆马车发生了事故，所有人都受伤了，为什么小明却没事？” 康利胜券在握的表情略微一顿。 他迟疑道：“因为小明是魔法师。” “错！” 克莉丝回答：“因为小明不在马车上。” “你……你作弊。”康利想耍赖。 “我怎么作弊了？” “小明也有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只蟋蟀，所以人们都受伤了但是他没有受伤……” 克莉丝眼神鄙夷地望着他。 在小女孩那样不屑的目光注视下，康利狡辩不下去了。 “好好好，这一局算你赢，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问道： “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一起做，答案是什么？” 克莉丝一听到这个问题，就露出了笑容。 “等等！”康利感觉不妙，马上悔口道：“我要换一个题目。” “答案是：做梦。”克莉丝说。 “大叔，你的问题太小儿科了。” 康利有点下不来台，强行挽尊。“我说了我要换一个问题，你等着。” 他噔噔噔地跑进了研究室里，又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只木头做的正方形物品。 “这是我费尽心思研究出来的——魔方！” 他自吹自擂道：“它的趣味，就像是魔法一样，变幻莫测。” 克莉丝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我解开了呢？” 喂喂喂，康利教授，你不要这么配合人家的主角光环啊！ 维恩已经能预感到结局了。 果然，看到克莉丝这副态度，康利教授虽然产生了一点动摇，不过还是按流程接了下去。 “如果你解开了，我就破例也收下你做弟子。” 好的，维恩点了点头。 这个剧本我熟悉呀。 接下来，克莉丝就会如愿以偿地拜王国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为老师，并收获一名……不、再加上一个奥莉芙，一共两名忠实打手。 即使克莉丝所做的都是动画里没有的内容，但是这个熟悉的味道仍然没变呢。 可是，克莉丝却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 “谁要做你的弟子了？” 克莉丝皱了皱眉，说：“如果我解开了，你就自己搞卫生，不许仗着自己是老师就剥削维恩！” 康利有些意外，看了一眼依旧被吊在半空中的、新收下不久的弟子。 “好。” 说着，他将维恩放到克莉丝旁边，松开了他身上的捆绑。 克莉丝哼了一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三阶魔方，只花了二十多秒就复原成了每一面都属于同一颜色的初始状态。 在康利教授目瞪口呆的神色下，克莉丝将魔方放回了他手上。 “是，魔法是很厉害。”克莉丝如是说。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用魔法无法做到的。” 在丢下这句话之后，她就在那些收拾好了清理工具、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工作人员们簇拥之下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宛如一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 正文 第90章 时光如水 维恩·温彻是个笨蛋。 歌礼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嘴里说着他的计策绝对不会失败，然而实际上几乎就没有成功过。 失败的次数太多，到后来甚至会觉得，这种东西随便怎样都好。 从对结果的期待脱离出来，反而发觉仅仅欣赏着他在过程中费尽心思痛苦挣扎的样子，不是也很有意思嘛。 他所提出的那些关于恋情的、层不出穷的新奇想法，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将来如果成为一名剧作家是不是会很有前途。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曾偷偷翻阅过的爱情故事中，还没有哪一部比维恩一厢情愿的幻想更加精彩。 这样一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也算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呢。 据说是万中无一的魔法天赋，还有那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 除了五年级第一次期中测验时不知为何得了F等，后来的每一次测验他的排名都在年级前三，即便是完美的王子殿下，也经常在他的攻势中败下阵来。 一开始，这件事还曾经在学园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很快就被克莉丝拿到年级第一的惊悚消息给盖下去了。 想到这里，歌礼的目光黯了黯。 从那以后，自己的测验排名每一次都落在了克莉丝的后面，至今也没能一雪前耻。 明明克莉丝平时看起来也只是在不停的胡闹，怎么也不像是在好好学习的模样。 如果说还能有扳回一局的地方，那也只有她的魔力到现在依旧很低微这一项了吧？而自己则不同，有着埃奇沃思家优秀血脉的自己，无愧于家族的名声，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魔法师。 对这一点，克莉丝却好像完全无所谓一样。 也是，平时出门有着那么多的随从，还有维恩的随时保护，对她来说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没有什么差别了。 无论是在学园里，还是在宴会上，歌礼总能看到维恩·温彻像个跟屁虫一样，形影不离地贴着克莉丝。 当然，也总是能看见他们俩一起闯下各种大大小小的乱子。 像什么： 想要在学校礼堂里制造烟雾效果，结果发生了爆炸； 拿着号称是康利教授研究出的脱发治疗药水兜售，结果让汤米老师秃头的秘密曝光于众。 从小到大，这样类似的“震惊众人一整年”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反倒有种见怪不怪的欢乐感。 【一定很有趣吧。】 有时候也会这么想着。 看着围绕在克莉丝身边，脸上洋溢着欢笑的维恩，偶尔脑海中也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已经置身于一段快乐的回忆里了呢？ 但是，不得不承认。 即使过了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小时候那些大笑着的事情也好、那些忍不住哭泣的事情也好，都是非常珍贵的过往。 “歌礼。”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几下，父亲大人的声音从书房门口响起。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从怔怔出神的状态回到现实中，放下了手里纯粹只是装样子的书本，起身将他迎了进来。 “再过两天，你就要进入学园本部了。”父亲说。 财政大臣弗朗茨阁下的礼服打理得一丝不苟，下巴高高地扬起，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人能被他放在眼里一样。 他走进书房，开始了他的重要讲话。 “要谨记你身为埃奇沃思家一员的骄傲身份，绝对不允许和那些平民来往过密！” “是。” 又开始了。 每过一段日子，父亲大人就要像这样作出来自家主的训示。 不……在他心里恐怕这只是亲子间温馨的交谈互动，说不定私下还会为自己教育方面的开明而自鸣得意。 虽然，一直都只有他在说，自己惟有听从指令的资格。 “进入学园本部之后，就不像之前在小学部或者初等部那样可以轻松地靠死记硬背混日子了。” “你们的期末成绩如何，全看你们魔法水平和资质。” “温彻家族如果不是捡回来一名天赋惊人的养子，就凭克莉丝·温彻那个废材，将来他们绝对不会是我们埃奇沃思家的对手！” 说起这个，弗朗茨的声音里充满了怨念。 艾略特·温彻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 “到了学园里，你要继续维护好百合会的权利，要和其他高年级的大贵族们保持融洽的关系……但，事事都要以我们埃奇沃思家的利益为重！绝对不可做出任何有辱家门的事情。”他指示道。 “还有，王子殿下仍然没有定下婚约，我们埃奇沃思家的胜算很大。” 弗朗茨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会辜负家族的期望吧？” 听到这句话，歌礼张了张口。 “我知道了。” 她最终这么说。 或许，自己的父亲也是有着可取之处的。 比如，他从来不会因为政务繁忙就忽略对自己的教导。 他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年纪小就避开一些王国政事的谈论，还给了自己很大的支配家族资源的权限。 有他的帮助，自己才不至于成为像其余的贵族小姐那样，仿佛脑袋里装满了稻草。 二十年前，埃奇沃思只是平平无奇的大贵族之一，空有虚名而无实权。 正是在父亲大人极有魄力的领导下，家族才能以极快的速度发展壮大。 虽说如此，但弗朗茨大臣本人的魔法水平并没有多么强大，埃奇沃思家之所以可以占据现今的重要位置，背后全仰赖着国王陛下的大力支持。 这一点埃奇沃思家族心知肚明，也同样回报给了国王陛下他所需要的忠诚。 可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足够。 能够管理财政权的，向来是国王最铁杆的心腹，就算乔治二世可以一直信赖他们，下一任国王却未必如此。 他们需要在储君理查德王子身上，取得进展。 看着一如既往乖巧懂事的女儿，弗朗茨满意地笑了笑。 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悉心栽培，果然成长为了一名聪慧、美丽、堪称典范的贵族。 自己拥有这样优秀的女儿，比艾略特的人生成功一万倍。 等到父亲大人离去之后，歌礼紧绷的心绪才松懈了一点，默默地走到窗边眺望远方的天空。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灿烂，时而能听到院子里传来的一声声蝉鸣。 这个时候，维恩他们在做什么呢？ 正文 第91章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维恩正在水里捞螃蟹。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的热浪翻滚着，连茂盛的树木也只能提供一小片荫庇之处。 本当是昏昏欲睡的午后，却被克莉丝叫起来迫害无辜的小生命。 嗯，等到了餐桌上一定要多吃几口。 “这边这边！” 克莉丝欣喜地叫道，指着溪流边一滩淤泥，小小的泡泡时不时地冒出来。 “抓住你了！” 看准时机果断下手，一只大螃蟹无力地挥舞着钳子，被维恩提了出来。 “哇——” 克莉丝激动地想要将一只小木桶伸过来，让维恩将螃蟹放进去。 但脚下却不小心一滑。 “欸、小心点。” 维恩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 触手之处，柔软而滑嫩。 克莉丝的耳边，一缕金发调皮地垂落下来，但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快放进来！快放进来！” 她把木桶怼到维恩面前。 木桶底层铺上了一层细软的沙，同样也灌了些清澈的溪水。 见克莉丝已经站稳，维恩有点不甘心地松开她。 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将螃蟹扔进了桶里，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你动作轻点！”克莉丝微微嗔道。 ……讲究那么多，说得好像等下它不会被下锅一样。 克莉丝没有穿靴子，白嫩的小脚丫踩在溪水边的石头上，轻便的裙子被捋起来，于大腿旁边打了个潦草的结。 不时有冲激在大小石块上而产生的水花溅起，扑面而来的淡淡水雾带给人难以言喻的清凉感。 啊—— 夏天，太棒了。 “快点，这里还有！” 克莉丝兴奋不已，虽然只是几只普通的螃蟹，在她眼里却仿佛比金银珠宝都更加贵重。 维恩打起精神，弯下腰接二连三地捞了一队螃蟹出来。 “大小姐、维恩少爷……” 不久后，卡莲带着篮子从林中走来，里面装了一些蘑菇。“我们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维恩还是多问了一句：“蘑菇都是没毒的吧？” “当然。”卡莲说。 克莉丝觉得他话里有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就吃你的好了，毒不死你。” 维恩抬起腿，踩在了克莉丝站的那块石头上，和她面对面。 几年过去，维恩的身量噌噌噌地往上涨，到现在已经比克莉丝高出一个头了。 她有点不自在地后退了一点，色厉内茬地凶着语气道：“干嘛，想显摆你长得高啊？” 维恩失笑道：“我的鞋子在你背后，当然从这里上来。” 克莉丝这才想起，下水之前维恩把外衣和鞋袜都脱在溪边的大树下了。 她有点下不来台，将木桶一把塞到他怀里。 “我先过去穿，你等把自己晾干了再过来！” 维恩低下头，看见木桶里的螃蟹全都叠成了一堆，钳腿交错，在里面爬来爬去。 …… 晚上，蒸好的螃蟹出笼了。 它们整齐地摆成圆形，趴在碟子里一动不动。 在上桌之前，这些螃蟹都已经被厨房处理过了一遍，只要轻轻一撬，腹部的外壳就会脱落，露出鲜美的蟹肉。 “真可怜。” 维恩愉悦地咬了一大口。 暑假的末尾，他和克莉丝正待在郊外的别庄里度假。 因为升学的缘故，没有作业，假期也格外的漫长，于是两人很是享受了一番无忧无虑的日子。 “明天我们就得回王都了……而后天，就必须去学园本部报道了。” 克莉丝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如果不是她消灭食物的动作幅度格外用力，维恩也看不出她激动的心情。 “是呀。”他附和道。 终于，命运的齿轮要开始转动了…… 克莉丝·温彻，能够摆脱恶役千金的宿命，找寻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吗？ ——那当然是可以的。 剧本骑脸，怎么输？ 维恩已经决定好了，开学第一件事就是创造机会去抱原女主的大腿。 本部是四年学制，自己的师姐奥莉芙前两年已经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顺利地留任成为一名教师。 明天一回去，自己就去找她暗箱操作，把自己和克莉丝安排到原女主一个班级里。 计划通·jpg 看来百合会里多年的熏陶，还是教给了自己不少知识呢。 在此之前，维恩也不是没有偷偷打听过有关于“光之魔法”的消息。 除了“非常罕见”、“受到神的祝福”之类粗略的记载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唯一明确的是，这种魔法真的很强大，而且历史上曾经拥有过的人极少，他们彼此之间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维恩，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你有了真正喜欢的女孩子的话，你会因为那个人而讨厌我吗？” 克莉丝神色纠结莫名地问。 维恩手里的叉子停了下来。 “不会的。” 哼哼，患得患失了吧？ 他有点暗爽。 然而，克莉丝的话锋却很快一变。 “嗯嗯……想想也是，我这么受欢迎，没有人会讨厌我的。”她非常自信地说。 在以往的生涯中，作为贵族小姐中的领头羊之一，她当之无愧。 不论在哪里，总有各种见过、没见过，熟悉、不熟悉的女生们，像被花蜜吸引的蝴蝶一样围绕着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克莉丝在女生当中的簇拥者绝对不会比王子殿下的爱慕者要少。 “话说，王子殿下依然在四处追寻那名叫做‘艾柯丝’的神秘人呢，看起来真的很喜欢的样子。”克莉丝忽然笑道。 听到这句话，维恩就像嘴里吃到了变质的食物，表情瞬间皱成了一团。 拜托了！不要提起这个话题！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插曲，他已经极力避免在外界变身了。 也就是说，自上次出现过后，王都已经整整有五年没有任何关于艾柯丝的消息。 可王子殿下却毫不气馁，反而愈加坚定了起来。 所有向他表白的女生，无一例外都被他以“心有所属、此生唯爱一人”的理由拒绝了，至今也没有定下婚约。 “王子殿下真是痴情啊~” 克莉丝感叹道。 维恩悲愤地举起刀叉，继续埋头干饭。 正文 第92章 风雨欲来 第二天，晴。 维恩展开了行动。 借着康利老师的名义，他偷偷地溜进了尚未对外开放的学园里。 走在宽阔得可以并行至少四辆马车的主干道上，维恩不由心生感慨，这里所有的一切建筑以及设施，都比小学部和初等部高级多了。 可以说，整个王国对教育投入最大的地方莫过于此。 奥莉芙学姐……不，现在应该要叫她奥莉芙老师了。 她应当是一个无可争议的风云人物。 不管是申请创立学生会，并担任第一届会长；还是毕业后直接留任，摇身一变成为了学弟学妹们的老师。 去年还是助理讲师，只负责辅助类的授课。到今年她就光荣地转正，担任了正式讲师的职位，并创下了学园创校以来最年轻讲师的记录。 要知道，以往清溪学园都只考虑聘用那些，在其他魔法学园里拥有着丰富教学经验、资历深厚的多年从业者。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在学园这个最看重家世和血统的地方，她能做到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出身优越。 她的家族只是最普通的低级贵族，在贵族满地走的王都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她的成就，全部源于她极其出众的魔法实力。 ——当然，或许背后还有着康利教授、以及温彻家族暧昧而友善的态度影响，那就是纸面理由之外的东西了。 一进入办公室里，维恩的嘴角就挂上了十分有迷惑性的灿烂笑容。 “师姐！” 奥莉芙意外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是维恩啊，有什么事情？” 他和奥莉芙的来往不算特别密切，但有着康利教授的这层联系，两人平时说话也比较熟稔。 维恩看了周围一眼。 学园的教师办公室，也一如它由表至里的奢华，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卡位，彼此间隔很宽广。如果压低了声音说话，不仔细听应该是听不见的。 见周围没什么人，也并没有谁在留意这边，维恩才低声道：“师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奥莉芙的眉头跳了跳。 “是什么事情？” “帮我和克莉丝，调成和一位新入学的、名叫塔西娅·路易的女生同班，可以吗？”维恩神秘兮兮地说，“这个操作，应该不难。” 奥莉芙松了一口气。 “可以做到。” 乍一听到他的语气，还以为是什么连温彻家族也难以解决的大事件，原来只是这样小小的要求。 维恩欣喜道：“那太好了，谢谢师姐，下次请你吃饭。” “维恩同学，下次见面最好叫我奥莉芙老师。” 她将会在学园新一届的某个班级中担任班主任，在学生面前保持一定的威严是必要的。 “好的师姐，师姐再见。” 维恩冲她摆了摆手。 “唉——”奥莉芙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伏案准备着入学资料。 在将名单提交给理事会批准之前，想要做一些分班名次上的变动是很容易的。 看在维恩这个小师弟难得拜托自己一件事的份上，奥莉芙帮忙找到了塔西娅·路易的资料。 “平民？” 看到这条信息，奥莉芙先是有点意外。 随即，她看到了备注上的一句话。 【光之魔法拥有者，重点关注对象！】 “光之魔法……不会吧……”她惊讶至极地喃喃道。 那可是近百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极其罕见的魔法属性。 她迟疑着，在这位平民的分班序号上加了一笔，从F改成了E。然而，在资料上完全看不出来更改过的痕迹。 也就是知道维恩做事情一向比较靠谱，也从不会像某些贵族那样欺凌弱小，否则她绝不会帮这个忙。 再度收好了资料，奥莉芙伸展了一下曼妙的腰肢，习惯性地将额前的发卡取下，然后梳理了几下又重新戴上。 …… 学园理事长办公室。 “这些就是本次新入学的名单了，已经分班完毕，等您批准过后就会张贴出去。” 一名三十多岁的成熟女子穿着十分正式的职业工作服，踩着高跟鞋，将一叠资料放在了理事长的书桌上。 书桌背后，理事长将真皮座位从面对落地窗的方向转了回来。 他举起名单，随手取过放在桌上的放大镜，一条一条地浏览下去。 “塔西娅·路易，E班。” 他看到了这个名字。 “把她换到F班吧。”理事长忽然说。 “欸？为什么？”女子露出一丝诧异。 到了理事长面前的最后一步，这个流程基本也就是走个过场，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再对名单做过调整了。 “因为，这是国王陛下的要求啊。” 理事长将名单和放大镜一起放下，继续转过身去，观察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光之魔法……她能够给这死气沉沉的王都带来变化吗？” 他的声音轻微地几乎快要听不见。 …… 王宫。 “理查德，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位掌握着这个国家至高权柄的男人如是说。 “我已经让理事会的人，将那名拥有光之魔法的女生调整到和你同一个班级。” 理查德皱眉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 “你觉得是多此一举吗？”乔治二世的神情闪过一抹失望之色，“看来，你根本还没有学会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君王。” “我知道她是很优秀的人才……”理查德的声音低沉而蕴含着怒气。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要用我的婚姻去笼络，只是以朋友的名义，不也可以让她为王室所用吗？” 乔治二世坐在纯金的座椅上，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自己这个儿子。 良久，他淡淡地说：“你要知道，对一名真正的王者来说……婚姻，只是筹码。” “符合利益，就能够结合；损害利益，就随时终止。” “而那名拥有光之魔法的平民少女，就是最适合你的选择，比任何人都适合。”国王说。 “就因为她是平民吗？” 理查德低下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目光略带不忿。 “对。”国王点头道。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因为她是个足以改变力量均衡的平民。” 这句话说出后，宫室之中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他说话了呢？’ 乔治二世心想。 正因为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处理得很完美，所以不需要自己再时时刻刻地对他耳提面命。 到现在，他已经不知不觉长得这么大了，看着眼前这张褪去青涩的脸，自己竟然觉得他的面孔很陌生。 国王再度开口，打破了平静。 “理查德，还有一件事我要告知你。” “你的弟弟劳伦斯，已经从斯图亚特王国动身回国，大概今天下午就会抵达王都。” 听到这个突然的消息，理查德有些愕然地抬起头。 可是，从国王嘴里吐露出的话语依然冰冷而无情： “劳伦斯同样也会进入学园里，如果你不能胜任的话，交给他去做也一样。” 正文 第93章 开学典礼 “克莉丝，维恩。你们俩从今天起就将正式进入学院学习了。” 出发前，艾希薇尔正在对他们做着最后的叮嘱。 “知道啦知道啦。” 克莉丝回答得很不走心。 “汪！汪！”小白昂起脑袋，围着他们转了两圈，好像在附和女主人的话语。 油光水滑的白色皮毛，肥壮的水桶型身材，竖起的一对立耳……还有那格外短小的四肢。 怎么看也是一只柯基犬，还是有尾巴的那种。 柯基犬有白色的吗？维恩没有印象。 但是，它凭借自己蓬松的毛发成功地取得了公爵府上下的欢心，如今艾希薇尔已经完全忘记了刚见面时自己对它的排斥态度，每天都会牵着它在花园里散步。 甚至听说有不少女仆们，私下甚至会互相争抢给它喂食、带它日常锻炼的机会。 维恩蹲下来，抓着它的狗头褥了几把。 “好好看家哦！” “汪！” 他和克莉丝一起登上马车。 车夫一挥鞭子，白马抬起乌蹄，车轮缓缓驶动。 克莉丝趴在车窗的位置，看着母亲大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不见。 “我，要突破自己的极限。”她忽然开口说。 “意思是要不做人了吗？”维恩笑道。 克莉丝横过来一眼。 “维恩，你变了！” 她痛心疾首地指责道：“你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小天使，而是变成一名毒舌了。” “啊！什么时候！” 维恩表情浮夸且虚假地配合她的小剧场。 “一定是因为受到克莉丝的影响太深的缘故！我应该怎样做，才能找回曾经那个天使一样的我自己？”他捂住心口，用似乎很痛苦的语气棒读道。 克莉丝忽然一脸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当然是—— “出道成为新的学园偶像！” “等等、这个前后剧情怎么看也连不上来吧！”维恩瞬间出戏了。 拜克莉丝总有惊人之语的掩饰，自己即使偶尔接上了她抛出来的梗也不会令她产生意外。 明明在很认真地接梗，可是在她心里，也只以为是曾经无意之中说出的三言两语被记下来了而已。 多可悲啊，配角的不起眼人生。 马车载着两人一路越过繁华的街道，穿过高大的城门，通过僻静的学园大道…… 来到了这个，真正属于“她”的舞台。 …… “清溪学园，是圣洛恩斯王国最顶尖的一颗明珠。能够来到这里的诸位，全都是来自远近各地的最优秀的人才……” 大礼堂中，理事长正在演讲台前发表着例行讲话。 无数乌泱泱的人影将座位填得满满当当，根本难以找寻相熟的样貌。 “看不见……看不见欸……”克莉丝东张西望。 维恩坐在她旁边，也跟着东张西望、坐立难安。 ‘不可能啊！我明明拜托了奥莉芙帮忙改动分班次序的，怎么塔西娅并没有出现！’ 他有点慌张。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和克莉丝对原剧情的魔改幅度太大，而产生了不可预料的蝴蝶效应吧？ 理事长冗长的讲话结束，由学生会长上台发言。 奥莉芙创立的学生会，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得不行的小可怜了。 这几年里，学生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成为了最重要的学生组织之一，负责学园里大大小小的各项事务。 一个红色短发的消瘦男生站到演讲台前，站姿笔挺，目光沉静。 “各位学弟学妹们，我是学生会长达尔西，目前就读于二年级。”他毫不怯场地望着台下的众人。 “非常感谢在座的每一位同学们，在过去的人生中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才能让大家在这个王国最充满希望的地方，创造出这一次美好而令人难以忘怀的相遇……” 很会说话呢…… 维恩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达尔西·科林斯，现任学生会长。 ——暗之魔法拥有者。 然而，他的外表却是一名十分可靠的翩翩公子，深受老师与同学们的信任。如果不是看过了动画的剧透，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是个反派。 暗之魔法，和王都五年前曾发生过的科尔克拉夫男爵一家灭门惨案，似乎有着很深的牵扯。 不过自那天以后，犯下如此大案的凶手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没有泄露出行踪。而那份凶手留下的标注着红圈的地图，也同样没有派上用场。 为此，艾略特公爵还特意增强了守备力量，结果却一次袭击也没有发生。 那件事，会和这个学生会长有关联吗？ 时至今日，维恩依然对当时那名女同学哭泣不止的样子记忆犹新。 很快，学生会长的讲话完毕。 接下来，是属于本部百合会的会长发言时间。 一名佩戴着纯金百合花徽章的男子走上台来，在魔法灯的照耀下，领口处的徽章闪烁着明亮晃眼的金色光芒。 “各位。我所要说的话就只有一句。” 他开场便说。 “总而言之，请各位好好地在学园里度过这一段最青春洋溢的岁月，不要和任何一名……注意、我说的是任何一名百合会的成员，发生冲突。我相信那样所产生的结果，会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那样高傲的态度，看起来非常欠扁。 至少维恩是这么觉得的。 “这不明明是两句话嘛？”克莉丝小声吐槽道。 听到她的话语，维恩嘴角微微翘起。 但，与俩人无所谓的态度不同，整个礼堂中鸦雀无声。 演讲台上的他，气势就如同已经实质化了一般，沉重地压迫在众人的头上。 “好了，我的讲话完毕。” 说完这句话，那名连自我介绍都不屑作出的男子再次扫视了一遍台下众人的面庞，就转身离开了。 ‘明明只是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结果出场的画面却那么嚣张。’ 维恩腹诽。 是啊，毕竟接下来的剧情是，百合会将由王子殿下继任会长，然后喜闻乐见地变成了原女主or恶役千金的逆后宫背景板，存在感无限下降。 “为什么会长不是索菲亚学姐呢？”克莉丝嘟起了嘴。 在小学部和初等部，百合会会长一直由索菲亚·帕特里克担任，除非是她毕业的那一年，才会由王子殿下暂时代劳。 那是个很有能力的领导者，和大家相处得也很愉快。 “要不然，我们下次内部竞选把票投给索菲亚学姐吧？”维恩提议道。 看这只会长好像很讨厌的样子，不如我们来把他换掉吧。 正文 第94章 百合会与学生会 “他是我的表兄，斯图亚特王国的王子，拉斐尔。”理查德介绍道。 现在，他们正坐在学园本部的百合会专属部室里，进行开学后的第一次团建活动。 一个暑假不见，王子殿下似乎憔悴了一点，眼中隐约有几分郁郁之色。 “还有，我的亲弟弟劳伦斯也将进入百合会。见到他的话，请各位不要感到奇怪。”王子殿下说出这话的语气有些抱歉的意味。 “欸？！”加文的表情很惊讶。“二王子殿下，不在斯图亚特那边读完魔法学院吗？” 理查德摇了摇头。 唔—— 维恩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二王子，劳伦斯·梅斯菲尔德。 体弱多病，性情阴郁，对自己的同胞兄长怀有深重的怨恨之情。 明明是双胞胎，却因为被生出来的时间晚了一点点、又自小不如哥哥表现得强壮聪明，所以被选中履行圣洛恩斯王国和斯图亚特王国的友好契约。 ——也就是，被送去当质子差不多的意思。 某次晚饭后的闲聊，艾略特公爵曾无意之中提起过那位二王子。 “那么小就被迫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异国他乡一定过得很辛苦。” 但是，国家之间已经达成的条约是必须履行的，所以从来也没有人提出过，要将那名可怜的孩子接回来。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的经历对于王国内的大部分贵族而言，也只是一段饭后的谈资罢了。 理查德对这样命运不幸的弟弟感到歉疚，可是在对方的排斥之下，他并不明白该如何与这孩子相处。 三人间的话题陷入了沉默。 然而在这个地方，是不会让他们有静静放空的时间的。 “王子殿下！” 观望了很久的女生们终于围上来，缠着理查德王子开始叽叽喳喳地询问各种问题。 众多女生追捧下的理查德王子，勉强对她们露出了一个黯淡的笑容。 …… 维恩默默地退出了包围圈，回到克莉丝的身后。 他将自己从王子殿下那边得到的消息转告给克莉丝。 “斯图亚特王国……” 克莉丝沉吟道，“好像正是当年的雾月之战，让两国达成了世代友好的契约。” “因为斯图亚特王国与米利斯坦公国并不接壤，所以土地全都成为了我们的战利品，不过作为交换，必须要从其他方面令盟友们感到满意才行。” 维恩不禁感叹：“又是雾月之战……不愧是载入王国史册的一场重要战争，感觉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懒散地靠坐在沙发椅上，克莉丝伸手拿起一块制作精美的高级点心塞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是啊，如果要问我将来的心愿是什么的话，那就是世界和平。” 世界将来会不会和平不知道，不过在百合会举行的活动中，氛围大致还是很和平的。 大家都出身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家族，可以称得上是世家门阀，因此在场的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 索菲亚小姐、歌礼小姐她们，也各自在和自己相熟的朋友寒暄着。 并且，那位在开学典礼上不可一世的拉斐尔会长，对他们这些从初等部自动晋升加入组织的新成员们态度意外地友善。 “如果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说哦~会尽力帮助大家的。” 看到他笑得这么亲切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在普通学生面前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形象。 “对了，会长大人！” 一名女生忽然对他说，“我们刚刚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学生会的干事，他们在给新生发放宣传单呢。” 闻言，拉斐尔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那名女生的话语，就好像在百合会之中打开了某个声讨异见的开关，本来友好的话题一下子被转移到了学生会上。 “是啊是啊，这里的学生会真的好过分！” “我今天进入校园的时候，他们竟然敢把我们拦在校门口，还说必须要穿制服才能进来呢！” ……等等，穿制服不是学园的硬性规定吗？ 听着周围这些层出不穷的抱怨，维恩渐渐回过味来。 几乎全都是对自己的特权被限制，而产生的不满。 在新生们无所顾忌的大吐苦水中，高年级成员们的神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学生会，真是越来越过界了……” “明明没有人期望他们去做的事情，还要站出来多管闲事……应该直接处分那些领头分子！” 高年级成员们，也都纷纷这样说道。 听声讨逐渐有扩大化的趋势，拉斐尔及时地终结了话题。 “好了，我知道了。” 他说。 “我会向学生会长、以及学园理事会发出严正的照会。” 于是，百合会的第一次团体活动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大家都好像对学生会积怨已久，恨不得直接取缔这个不合学园规矩的组织。 离开百合会的部室，克莉丝和维恩漫步在校园之中。 “学生会……” 低声念叨了几次过后，克莉丝突然一拍手掌，灵光一闪般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去学生会的部室里看看吧！” “嗯？现在吗？”维恩有点诧异。 开学的第一天，往往并不会正式上课，基本内容也就是认识一下同学，进行一下宣传教育。 “对！” 从百合会里出来后，克莉丝的情绪起先还有些低沉，不过很快又元气满满了起来。 “话说，学生会的部室不还是我们家出钱资助的嘛！他们应该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吧？” 听到这话，维恩苦笑了两声。 是啊，那可是自己的学费…… ——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都有些怀疑康利教授当年之所以那么主动收自己做弟子的动机了。 几乎是一逮着机会，康利就会找上艾略特公爵申请报销。 各种稀奇古怪的研究发明，或者不小心损坏了哪里哪里、需要修缮费维护费什么的……就没有他想不到的借口。 如果不是他的确有点真才实学，而且他的发明也的确很有资助价值，不然早该被公爵府打出门去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 维恩同意道，“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也在招收新的成员呢。” 说到这里，维恩猛地想起来。 原女主塔西娅，正是学生会的新成员之一。 正文 第95章 那个女孩 塔西娅又一次踏入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学校里。 唯一不同的是—— 这一家，是曾经对她而言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高级学府。 ……这次应该不会再中途转学了吧？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自己穿着学园定做的名贵制服和靴子，踩在学园精心铺设的平坦石板路上，依然有种不真实的虚浮感。 而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也仍然还会时不时地浮现在脑海里。 “你，就是塔西娅·路易？” 那个日子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结束了一天的功课，回到母亲在王都临时租下的、那间小小的临街面包店。 然而在面包店里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还有一名穿着红袍的中年男子在等待着自己。 她有留意到，他的衣袍绣满了华丽的纹饰，看上去既低调、又奢华。 “想不想，到清溪学园里接受魔法教育？”他问。 当时的塔西娅，还不明白这句话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是迷茫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母亲。 发觉她的视线，中年男子开口道： “只要能从那里毕业，你的前途将会一片光明。” “……你们家的生活状况，也将会获得根本性的好转，再也不需要为一时的窘迫发愁。” 听到他的话语，塔西娅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好。” 后来，她才在别人的口中了解到，自己的光之魔法是一种很罕见的天赋，获得了大人物的赏识。 那个男人，正是镇守在王都的教会最高人士，宗主教——威拉德。 …… 无论如何，要顺利从这里毕业才行。 塔西娅暗暗地给自己鼓劲。 “各位同学们，有兴趣了解一下学生会吗？” 前方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我们学生会正在招收新生，如果想要多多锻炼一下自己能力的话，参加我们学生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两个穿着二年级制服的人，正在给过路的新生们分发传单。 不过，很多新生在听到他们的话语之后，甚至会远远地避开，宁愿从另一条路借道也不愿意靠近。 塔西娅还看见，有一名高壮的学生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故意狠狠地撞了其中一名男生一把。 “……你！” “你什么你？没看路吗！” 那名撞人的男生语气恶劣，用一种鄙夷而憎恶的眼神盯着那名被他撞开的人。 就好像犯错的人是对方一样。 在那样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被撞开的男生退缩了，移开了视线。 看学生会的人服软，那名高壮学生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离去。 待那人走远之后，目睹了这一切的另一名同伴才敢发出不满的声音。 “他们百合会实在太过分了！” “算了，不要说了。” 刚刚被撞的男生轻轻扯了他一下，示意他继续做手上的事情。 “有哪位同学，想要加入学生会吗？我们学生会有很好的福利待遇~” 两人再次挂上笑脸，将传单分发给过路的学生们。 塔西娅也不明白自己是出于怎样的情绪，没有选择绕开，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两人眼前一亮，热情地将传单递到她手里。 “这位同学，对学生会有兴趣吗？” 塔西娅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纸张。 上面写着：【致力于为校园里每一位学生服务的平凡组织。】 见她没有说话，两人说：“如果有兴趣的话，先去我们学生会的部室里参观也是可以的，传单下面附带了地址。” 粗略地介绍过一遍之后，他们很快就又充满热情地去拉其他过路的学生们了。 塔西娅看了看那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传单。 ‘似乎，会是很适合我的地方呢。’ 这样想着，她按上面给出的地址，来到了拓展楼五层。 学生会的活动室就坐落于此。 一路上，她看见了许许多多装饰得极其华丽的社团教室，有的社团甚至把曾获得过的奖项装裱在外墙上。 只是从走廊边经过，都能感觉到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好在，学生会的活动室并不是这样的风格。 从这里上来，才发现拓展楼的每层都有一条空中走廊与几十米外的教学楼相连。看起来，这边就像是教学楼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学生会，就位于最靠近空中走廊的那片区域。 门是敞开着的。 塔西娅踌躇着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没有走进去。 “有人吗？” 里面传来了激动的应答声：“有！” 随后，一名看起来有些脱线的女生立即飞奔出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一定是想要加入学生会的新生吧！对吧！没错吧！” 她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在她眼波盈盈的注视下，塔西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比较好。“呃……” “别站在外面了，快进来坐！” 这名学姐的缎带和自己不一样，应该是高年级的学姐。 可是，她狗腿的态度完全不具备一名学姐的威严。 她搬来了椅子放在活动室中央的会议桌边，在邀请自己落座之前，还特意动手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其他的成员们都四处拉人头去了呢……暂时只有我留守在部室里。” 学姐这样说。 “不过！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保证言无不尽！” 总觉得…… 如果不问一些问题的话，是不是会不太好？ 塔西娅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太适应地轻声问道： “那，可以请学姐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学姐突然“噢”了一声，懊恼道：“差点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梅·琼斯，二年级生。叫我梅梅就好啦，我的家人和朋友们都这么称呼我！”她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说。 “梅·琼斯学姐……” 塔西娅呢喃了一遍。 这名学姐的性格，好像有点奇怪的样子。 但，似乎并不难相处。 她忐忑不安的心神稍微放松下来。 还没等她再多问些什么，身后就再次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嗓音。 “这里，就是学生会嘛？” 清冷而灵动。 那一刻，背对着门口的塔西娅只是很单纯地想着： ‘那个女孩子，声音很美。’ 正文 第96章 金风玉露 “这里，就是学生会嘛？” 克莉丝打量着身处一众装扮得花里胡哨的社团活动室旁边，显得格外朴实无华的学生会部室。 维恩跟在克莉丝后面，看到挂在门口那闪闪发亮的金属铭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当年学生会初创的时候，那闻者心酸、见者落泪的木头棚子。 两人一进去，先是看见了前手工部长熟悉的面孔。 梅梅学姐惊喜地挥手喊道：“克莉丝！维恩！” 克莉丝露出一个笑容。 她刚想开口打招呼，随即又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 在梅梅的对面，还坐着一名陌生的同学。 那名留着亚麻色及肩短发的女生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地转过头来。 维恩看见了。 她的眼睛。 像是一汪清潭，非常澄澈、却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不过那道明亮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了克莉丝。 女孩的神情怔了怔。 见克莉丝和维恩都盯着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看，梅梅以为他们是对这名新生感到好奇。 “这位，是我们学生会的新成员哦！”她说。 “欸！？” 那女孩有点惊讶的样子，视线也从克莉丝的身上移开。 “撒，做个自我介绍吧！” 梅梅扶住那名女孩的肩膀，将她的脸再次转向克莉丝和维恩这边。 “我说啊，学姐你该不会又在勉强别人了吧？” 克莉丝没好气地走上前。“我是克莉丝·温彻，这一位是舍弟维恩·温彻。” 她主动表明了身份。 “啊！”那女孩忽然想起来，自己就这么坐着似乎很不礼貌，略感不安地站了起来。 “我是塔西娅。——塔西娅·路易。” 维恩神色一凛。 原女主，终于登场了。 白嫩的肌肤，修长的脖颈，虽然没有佩戴任何名贵的饰品，但也丝毫无愧于动画表现力的惊人美貌。 在动画中，她的设定是： 【看上去脆弱而易碎，实际上是坚强的好孩子。】 眼前的女孩，眉峰微微蹙起，说话的声音也很细微。 任谁看来也是需要好好呵护的类型。 克莉丝很自然地在学生会的座椅上坐下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 “塔西娅加入学生会了吗？”她笑着搭话。 “不……其实我也是刚进来……” “欸欸欸——”梅梅惊慌失措地喊道：“难道不是找上门来的，就是想要加入的意思吗？” 维恩无奈道：“那这样说起来，我和克莉丝岂不是要直接加入学生会了？” 听到他的话，梅梅学姐忽然笑了起来：“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对此，维恩也只有摇头叹气。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恐怕百合会与学生会之间，将会发生前所未有的恶性冲突吧……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 不知是不是出于求生欲望强烈，克莉丝一直缠着塔西娅问东问西。 话题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塔西娅周末一般都做什么呢？” “……在家里，和妈妈一起做点心。” “点心！”克莉丝眼睛一亮，“我也对烹饪很感兴趣哦~下次有机会的话，让我也试一试你做的手工点心好不好？” 她语气满是憧憬地问。 喂喂……克莉丝，口水要流下来了！ 的确，在动画中塔西娅有着烘焙技术A+的技能面板，对制作各种小饼干的趣味尤其旺盛。 在原作里各种—— 【曾经通过小饼干夺走了理查德王子殿下的心】 【美味的小饼干，让克莉丝一瞬间对塔西娅的好感上涨200%】 之类的玛丽苏表述下，维恩对它真实的味道还是有点好奇的。 当然，只是好奇，绝对不是因为贪吃。 说起自己喜欢的话题，塔西娅很快就放下了初见面时的戒心。 “其实不是什么很高级的甜点啦，只是很普通的小饼干而已……小的时候总是怎么也做不好，因为这个还偷偷躲起来哭过不少次。” 想到那些过去的回忆，塔西娅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恬淡的笑意。 “没关系的，我在家里也经常做这些呢~”克莉丝装模作样地说道。 维恩扯了扯嘴角。 ——是啊，经常借着开发新配方的名义祸害各种厨具，然后被母亲大人下令严禁进入厨房一步。 似乎是用眼角余光发现了维恩脸上的迷之笑容，克莉丝隐蔽地瞪了他一眼。 意识到克莉丝是真心想要尝一尝，塔西娅有些难为情地低声说：“那……下次我在家做一点带过来好了。” “太好啦！” 克莉丝眼中闪耀着感动的光芒，一把握住塔西娅的双手，“届时请务必通知我，我一定会带我不成器的弟弟一起来蹭饭的！” “喂，不要在这种地方夹带私货啊！”维恩不满地抗议道。 “那你要不要吃嘛？” “要！” 响起了两道毫不犹豫、异口同声地回答。 维恩侧身看去，梅梅学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塔西娅。 从提起点心这个话题之后，情绪就莫名消沉的学姐，终于在此刻又重新燃起了战斗的意志。 “塔西娅！现在就加入学生会吧！” 她大声说。 “我们的组织，正好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说着，梅梅的眼睛一霎时就红了。 “看到成员们平时工作得那么辛苦的样子，我也想要做出好吃的饼干慰问他们……可是，他们却说我做出来的东西——” “连狗都不吃……” “呜哇——” 当着几位学弟学妹们的面，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塔西娅：！！！ 她立即慌张地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学姐，不要灰心、只要试着多做几次就会进步的！” “可是，我从小学就做得超烂，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梅梅的表情伤心至极。 不过—— 费了半天劲，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挤出来。 “总之！塔西娅你要是不加入学生会，我就做不出来好吃的点心！其他人就会因为工作消耗太大而枯萎！王国就会因此而失去重要的栋梁之材！这个世界，就会因此而毁灭！” 梅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么，现在告诉我——” “你，要不要加入？” 她泫然欲泣地凝望着塔西娅的眼睛。 塔西娅这个时候才看出来她只是在开玩笑，松了口气。 无奈道： “好吧，那我就加入吧。” 正文 第97章 多云 今日，是一个多云的阴天。 如果是在室内的话，不开灯难免略显昏暗，可是即使开了灯，依然不觉光线充足。 总而言之，是一个不那么明媚、且稍显闷热的日子。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塔西娅终于带了自己准备的小饼干过来。 维恩和克莉丝、以及塔西娅，三人一起坐在庭院的木质桌椅边，分享食物。 “塔西娅，你真是太棒啦！” 克莉丝欢欣而期待地盯着塔西娅手中的小盒子。 “抱歉……可能让大家稍微等得有点久。” 塔西娅将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各种形状的小饼干。 星星、月亮、小熊、小兔子……不一而足。 “哇——好可爱。”克莉丝激动地问：“我可以吃吗？” “两位请便吧。” 塔西娅伸手示意他们取用。 维恩也拿起一块星形饼干，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时是稍显清脆的口感，但很快饼干就在咀嚼中化开，香甜的味道溢入口腔每一处角落，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奇特的幸福的滋味。 “唔！好好次！” 克莉丝惊喜道。 维恩也不停地点头予以肯定。 塔西娅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两位能喜欢的话就太好了，之前还担心这种普通的食物可能会让大家不适应……” “没有这回事！”克莉丝斩钉截铁地否认道，“真的很好吃，甚至比我在甜品店里吃过的还要好。” 说着，她好奇道：“可以知道里面加了什么特殊材料吗？尝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是感受和其他的饼干确实不一样。” “哦，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克莉丝又补充了一句。 塔西娅想了想，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用的都是最常见的材料……可能和原料配比、以及烘焙时间和温度有关吧！” “还有就是，在制作它的时候，感到幸福的那份心情。” 维恩听得一头雾水。 幸福的心情吗？……好玄学的烹饪知识。 克莉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饼干，悲伤道：“看来，我之所以做不出足够好吃的食物，是因为我在制作的时候并没有投入足够的幸福啊！” “没有啊，有时候还是可以出来不错的成品的。”维恩替她挽尊。“比如说火锅，不就很不错嘛？” “咦？火锅？”塔西娅意外道：“这个克莉丝小姐也会做吗？” 听到这个词从塔西娅口中说出，维恩的心脏瞬间紧缩了一下。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声称自己发明出了火锅？！ 旁边，克莉丝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 塔西娅并不知道两人心中的激烈活动，而是若有所思地说了下去。 “最近王都里有不少餐馆都推出了火锅菜品呢，听说是来自某个爱好美食的贵族大小姐的发明……” 说到这里，她一脸惊讶地看向克莉丝。 “难不成，就是克莉丝小姐的作品？” 维恩松了口气，原来是不知道被谁泄露给外面的餐馆了啊……等等、这个好像也是不太对劲的事情！ “啊、啊哈哈……”克莉丝干笑着说，“我的确是有从某篇个人游记里发现了原始配方，然后尝试着改良了，只是不知道你说的那种火锅和我做的是不是一样。” “下次有机会的话，也请塔西娅小姐一起来吃火锅吧！”维恩邀请道。 “欸？” 不知为何，塔西娅似乎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情绪，而是犹豫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克莉丝挥拳道，“下次，我们来一起尝试新的点心做法吧！” 大概是想着，如果邀请同学一起去家里玩的话，母亲大人就会不好意思强行将她驱离厨房吧。 克莉丝逃避惩罚的手段又更新了呢。 愉快地享用完课间的饼干，维恩和克莉丝一起，与塔西娅告别。 在克莉丝的软磨硬泡下，塔西娅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平民区一家很普通的临街面包店铺。 “周六上午我们就去你家接你哦！” 克莉丝边走边回过头，和她挥手道别。 塔西娅站在原地，也伸出了手，对他们摇了摇。 渐渐地，她的身影被两边的灌木掩藏，看不见了。 走了一会儿。 “总觉得，塔西娅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维恩忽然说。 “有……吗？”克莉丝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也有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神色有点凝重。 这时，从对面拐角处过来了几个相互嬉笑着的女生。 她们衣着光鲜、形色骄纵。 正在交谈的话题也没有任何掩饰，传进了这边维恩和克莉丝的耳朵里。 “那个平民啊！” 其中一人以一种十分好笑地语气说，“她可真是不自量力，竟敢那样勾搭王子殿下，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另一人说：“对呀对呀，上次都已经有人给她警告过了，她依然充耳不闻呢，看来是苦头还没吃够……” 克莉丝紧紧皱着眉头，拦在了她们前面。 “你们！” 那些女生见到克莉丝，神色立即一变，收敛了自己脸上那满是恶意的笑容，转为胆怯又无害的语气。 “克莉丝大人！”她们怯生生地喊道。 维恩站在克莉丝身后，一同目睹了这些女生们的变脸绝活，不禁心下一沉。 “你们刚才说的人，是谁？”克莉丝问。 她们互相看了看，小声说：“是塔西娅·路易。” 提到塔西娅的名字后，其中一名女生忽然又有了勇气一般，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那个平民，她竟然擅自接近理查德王子殿下，这是无法认清自己身份的行为！克莉丝大人，一定也很厌恶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吧！” “哈？” 克莉丝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 “她怎么接近理查德了？”维恩开口道。 那女生看了维恩一眼，说：“有……有人看到她和王子殿下说话。” “说话怎么了？那也是一种罪过吗？！” 维恩有点生气。 在剧情中，塔西娅确实受到过一些贵族们的欺负，但是在动画轻松而有趣的表现形式下，他当时只觉得搞笑。 对那些连名字也没出场的龙套们，连嫌恶之情都没来得及升起，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可是，对现在的塔西娅来说，这一定是很痛苦的经历。 正文 第98章 意料之外的状况 怎样与他人相处，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个很艰难的问题。 可是，能过得像自己这般艰难的，在这个世界上再怎么说也一定是少数吧。 塔西娅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在任何学校里，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即使不停地转学也无济于事。 以至于，她都有些习惯了这种被排斥的感觉。 ‘可以处理好的……没关系，就像以往忍受的每一次那样。’ 她默默地和自己说。 回到教室里，那些同学们视线游移不定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可当她看过去时，她们又会纷纷避开目光。 塔西娅走回自己的座位，熟练地一步步检查椅子和课桌，果不其然发现抽屉下被涂了胶水，椅子被卸掉了两边的调节钉。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取出工具，赶在上课之前处理掉了这些意料之中的插曲。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桥段了，今天应该也能好好地度过。 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塔西娅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哎呀！小心！” 走到门口时，外边一位女生忽然叫道。 她的手里，提着一桶污水，眼看就要泼到塔西娅身上。 塔西娅一个跨步，以极其灵巧地动作，从旁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她的身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哗啦——”一桶水洒满了地面，污点溅得到处都是。 那女生目瞪口呆地望着已经稳稳落在走廊中的塔西娅，发出了被命运扼住喉咙一般的声音。“呃……” 塔西娅偏过头，看了看那一地的脏水。 “下次打扫卫生的时候，请注意拿稳水桶。”她说。 天知道她为了预防这类突发事件，一个人偷偷练了多少次动作，才能做得如此行云流水。 ‘很好，这一次完美地躲过了。’ 学园发放的名贵制服，可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被弄脏。 她入学的第一天就打听清楚了——重新购买一件制服需要5格兰镑。 那简直是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塔西娅抬起靴子，一步一步，看似平静实而充满警惕地，走在这杀机四伏的走廊中。 当她靠近楼梯，有两位同学互相用扫把和拖把打闹着，从上面很莽撞地疾跑了下来。 前面那名手里拿着扫把的人，背对着走廊这边，一下挡住了塔西娅准备下楼的去路。 而后面的人，则举高了手上的拖把。 “诶嘿嘿嘿~你别跑~” 举着拖把的女生一脸兴奋，表情夸张地大喊道。 塔西娅瞬息之间动如脱兔，以一道闪电般的速度，从身旁的人手里抢过扫把。 握住柄端，沉心静气，横扫过去。 “啪！”地一声。 扫把精准地命中了拖把，那女生一时没拿稳，连整只拖把都飞了出去。 “哐——哐——哐——” 拖把从楼梯台阶上一级级地滚了下去，发出不甘的敲击声。 一前一后的两人，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她们呆立在原地，两手空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下次打扫卫生的时候，请注意不要在楼梯间打闹。” 说完这句话，塔西娅平静地将手里的扫把归还给了身边的女生。 等她离开后，她们俩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地发出惊呼。 “怎么可能——” …… ‘很好，又解决了一次危机。’ 塔西娅已经顺利迈下了楼梯，来到了教学楼大门口。 一般来说，只要离开教学楼就差不多安全了。 即使是那些女生们，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她们的卑鄙手段，大概是怕暴露在别人面前会有损自己的淑女形象吧。 明明暗地里肆无忌惮地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呢……这些贵族小姐们。 但是，现在还不可以放松，往往最后一段路程才是最难通过的。 塔西娅屏息环顾四周，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附近存在的可疑物体。 空间巨大的一楼，稍显空荡。 她小心地绕开了正中央巨大的奢华水晶吊灯。 虽然不觉得她们有这样的魄力，不过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然而，与她设想中的画面不一样。 一直到她跨出了教学楼大门，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这样就结束了？’ 塔西娅有点诧异。 ‘这群整日待在学园里的贵族小姐们，难道因为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手段意外的简单么……’ ——也只能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了。 紧了紧自己身上挎包的肩带，她缓慢而坚定地、来到了楼外。 沉闷的天色总让人怀疑是不是马上就要下雨。 看来，要尽快回家了呢。 正想加快脚步，可是她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被旁边那棵树下的另一件物品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 犹豫了两秒钟，塔西娅毅然转变了方向。 她走过去，看见了它的真面目。 是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波比玩偶。 它可怜地躺倒在地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自己。 “波比——” 认出玩偶的身份之后，塔西娅抬头扫视了周边一圈。 空无一人。 她咬了咬嘴唇，弯下腰，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是谁那么狠心，把你丢在这里了呢？” 塔西娅心疼地拍了拍它背后的灰尘。 “滴、滴滴……” 波比的体内，发出异样的声音。 “嗯？” 塔西娅微感奇怪，下意识想找寻异响的来源，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她脸色一变。 但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反应。 “砰——” 手里的波比炸裂开来。 里面漆黑的墨汁全部喷洒而出。 …… “塔西娅！” 克莉丝焦急地声音响起。 今天E班的最后一节课程是实践课，必须要到另外的教学区域进行。即便一下课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可仍然没有来得及。 出现在克莉丝和维恩面前的，是站在树下，目光呆愣的塔西娅。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几块分辨不出原样的布料，身上到处都沾染了漆黑的墨汁，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愕然。 “为什么……没来得及啊？！”各自都浮现出这个相同的念头。 按剧情，应该会在那些贵族小姐们拦住塔西娅放狠话的时候，恰好被克莉丝发现。然后再由克莉丝跳出来，赶走那些人才对！ 正文 第99章 事情好像逐渐发展到了不可控的方向 远方厚厚的云层颜色愈加深沉，带着想要压倒一切的磅礴气势，从天际的一端倾覆下来。 维恩趴在围栏边眺望着远处的风光，顺便等待着在身后的休息室里整理仪容的两人。 幸好，作为极其讲究外在形象的公爵千金，克莉丝即使在学校里也放有备用的校服，可以借给塔西娅应急。 “啪嗒——”身后发出了开门的声音。 维恩转过身去，看见了已经清理干净身上墨迹的塔西娅。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能看到沾染了墨迹的一角。 “真的……非常感谢克莉丝小姐！”塔西娅说。 “等我赚够了重新购买校服的钱，就会去另买一套新的还给你！” 克莉丝闻言，神色认真地对她说：“在我心里，塔西娅是我的朋友，所以不需要在意这些。” “可是……”塔西娅还想说什么。 维恩打断了她们的互相谦让，问道：“那么，塔西娅原来的校服是救不回来了吗？” 塔西娅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地转移到了。 “是的，刚才试了试用水冲洗，完全没有效果。” 她露出几分黯然之色，“我会再把它带回家，尝试一下别的方法看行不行。” “我和克莉丝听到一些女生们说……你遭到了班上一些女生的欺负？” 维恩试探着问道。 说到这个话题，塔西娅略带苦恼。 “其实是有一天我想去图书馆看看，路上意外地遇见了理查德王子殿下——” “他看我好像迷路了的样子，主动帮我指了路，然后我就道谢离开了。” 她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这件事再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我在刻意用这样的借口，接近身份高贵的王子。” 维恩表情诡异，这就是世界线的收束吗？ 至少在原女主线和恶役千金线，塔西娅和王子的第一次见面场景都是相同的。 “耽误了一些时间，可能你家里人要等急了，等会我们先用马车送你回去吧！”克莉丝提议道。 看着克莉丝一脸担忧的真诚表情，塔西娅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友善呢……”她低声说。 “明明……我只是个平民，很多贵族小姐在知道这一点后，连话也不愿意和我说。” 克莉丝眉毛皱了起来。 “因为、一个人的出身是没办法选择的啊！可是塔西娅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听到她的回复，塔西娅的目光明显地动摇了，下意识抿了抿唇。 稍显昏暗的走廊，两位美少女并肩而立。 并驾齐驱、势均力敌的绝世容貌，仿佛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 ……太棒了，双女主在一起的画面就是赏心悦目啊！ 维恩看得一本满足。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你们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在做什么呢！眉目传情吗？！ 他不动声色地从克莉丝旁边绕过去，拦在两个人中间。 “塔西娅还有没有印象，是谁将墨汁泼到你身上的？或许我们可以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 只要那个领头的受到了足够严厉的处罚，那些乌合之众就不会再有谁敢冒头了。 塔西娅摇了摇头。 看见两人脸上的疑惑之色，她解释说： “并不是想要隐瞒，而是……我也没看见背后动手的人是谁。” …… 直接凶手：波比玩偶。 现场物证：沾满墨迹的破布。 当事人回忆：滴滴滴的奇怪声响。 坐在马车上，维恩陷入了沉思。 “发出短促警报声过后会炸开的东西”，怎么听起来那么像自己的老师不久前鼓捣出来的新玩意。 那还是在自己不着痕迹的引导之下，康利教授才开发出来的整蛊专用小道具，并没有多大杀伤力，纯粹只为了突然吓别人一跳。 所以说，结果自己和克莉丝的日常活动，仍然还是对原剧情产生了一定影响么？ ……完全不影响才奇怪吧! “那么，能设下这个计策的，一定是知道塔西娅喜欢波比玩偶的人！” 克莉丝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否则，那人根本没有把握，塔西娅会走过去将玩偶捡起来。” 然而，塔西娅却失落地说：“知道我喜欢波比玩偶的人应该不少……在绘画课上，我画了一只披着斗篷的波比。” 线索中断了。 “那，就从引起爆炸的道具这边开始查起吧！”维恩说。 “我似乎有了点想法。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我先调查一下再告知你们。” 得去找老师问问，有没有把那种整蛊道具送给别人。 克莉丝也表示她会去询问一下她的小姐妹们，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别的信息。 没过多久，马车将塔西娅送到了她家门口。 因为交通工具的升级，虽然出发的时间比往常更晚，可到家的时间反而比之前还早了一点。 “塔西娅，回来啦！”一路上，街坊们都和塔西娅打着招呼。 “塔西娅姐姐！”也有奔跑而过的小孩子大声呼喊着。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看得出来，塔西娅在附近一带很受欢迎。 “咦，这是塔西娅的同学吗？” 那些人发现了从马车上跟着下来的克莉丝和维恩，神情变了变，拘谨起来。 “对啊，我们是塔西娅很好的朋友！” 克莉丝就像没有发现街坊们的神色变化一般，动作很自然地拉住塔西娅的手。 在一众诡异的视线之下，塔西娅对他们尴尬地笑了笑，带着克莉丝走进了她家的小店。 徒留维恩站在马车边，怨念满满地目送两人携手而去的背影。 什么意思？啊！！！(土拨鼠尖叫.gif) 你们俩是不是把我给忘啦！ 他转头和车夫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很快就出来。” 然后小跑着跟了进去。 塔西娅家的小店面积并不大，但打扫得非常干净，一些式样精巧的面包被盛放在展示柜里。 “不好意思……可能简陋了一点。” 塔西娅莫名有些害羞地说。 “没有呀！我很喜欢这种街角小店的……” 克莉丝好奇地看来看去，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塔西娅，你们家有考虑过，推出奶茶搭配套餐吗？” 门口，刚走进来的维恩恰好听到了克莉丝的建议，一脸无以言表的神情。 正文 第100章 叫我一声维恩哥哥，可以考虑一下 克莉丝你清醒一点啊！奶茶不是号称减肥的天敌吗！ 你竟然想将这种东西带到中世纪背景下的魔法异世界？ “奶茶？” 塔西娅露出迷惑之色，“是指，用牛奶泡茶吗？”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随后，塔西娅的母亲也从后厨出来，接待了女儿的两位同学。 那位饱经风霜，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女子，看起来有些憔悴的样子。 知道女儿成功地在学校里交上了朋友，她终于露出了欣慰之色。“既然塔西娅觉得可以适应的话，那就太好了……也非常感谢两位对她的照顾。” 塔西娅并没有将自己在学园里的遭遇告诉母亲，在她的掩饰下，克莉丝和维恩也没有露出马脚。 而克莉丝依然念念不忘她的奶茶，当着塔西娅和她母亲的面，宣扬了各种关于“奶茶能够带给顾客幸福”的理论。 回到温彻公爵府之后，她立马开始央求维恩。 “维恩，求求你了嘛~就这一次！” 她信誓旦旦地举起手掌说道。 在母亲大人严厉的禁令下，克莉丝不敢直撄其锋，于是准备开展迂回战术—— 借维恩的名义再次开启厨房冒险之旅。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呵，女人！”维恩不屑道。 他还没原谅她竟敢当着自己面，勾搭原女主的行为呢！ 嗯？为什么会觉得需要自己来原谅？ 不管！总之现在维恩很生气。 克莉丝呜了一声，像只咸鱼一般瘫倒在了沙发椅上。 “维恩，你果然不再是那个小天使了～嘤嘤嘤～” “那都是克莉丝的错。”维恩面无表情地说。 “明明看上去长得帅气又英俊，但是竟然这么冷酷无情。” 维恩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那也是克莉丝的错。” “如果能够制作出奶茶，塔西娅家的条件，不就可以好转了吗！” 她爬起来，用手比划着做出很多很多、一大堆的手势。 “到时候，她家就可以拥有稳定而可观的金钱来源，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在王都拥有安身之处，再也不需要为治病的费用而困扰了。” 维恩迟疑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她的考虑的确很有道理。 不过有个小BUG。 “你怎么知道她们家为治病费用困扰？” “啊，这个……”克莉丝目光游移向一边，“因为我听说的呀！学园里女生之间的消息来源，和男生是不同的。” 确实，很多八卦在女生群体里传播得格外广泛。 而男生之间的话题，往往是：去哪里比较好玩、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或者哪位小姐或女士长得很好看。 维恩发誓他绝对没有主动参与过有关女生话题的讨论，全都是加文那家伙一脸兴奋地拉着他和王子殿下凑过去说话。 “歌礼小姐真是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啊！” “喂喂，大家！我今天又遇到了索菲亚学姐！她还对我笑了呢！” “啊~奥莉芙老师，绝赞！” 步入青春期的加文同学就是如此饥渴，然而像他这样的男生还有一大群。 没有提到克莉丝，也只是因为维恩在场，有点不好说出口而已。 不过，维恩一脸冷漠的表情在男生中也不算特殊。 因为还有一个人的表现和他一样。 每次遇到这种话题，王子殿下都只是怅然地慨叹一声，然后就陷入了充满思念的惆怅情绪中。 “艾柯丝小姐，究竟要何时何地才能再次相见呢？” 每当这个时候，维恩的神情就会比原来更加冷漠几分。 房间里，见维恩好像在认真思索自己的话语，克莉丝再接再厉地撒娇道:“维恩~好不好嘛~” “太没有诚意了。” “……你想要什么诚意？” 维恩打量了她一眼，忽然笑着说:“叫我一声维恩哥哥，我可以考虑一下。” “！” 克莉丝眼睛咪起，盯着他。 “你的要求，再说一遍？” 维恩可不会被她的小把戏给吓倒。 他靠过去，一只手撑着克莉丝身边的沙发扶手，另一只手则抓在沙发椅的靠背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越贴越近。 “我说，叫我一声维恩哥哥，我就答应你。”他低沉着声音说。 在他很有侵略性的动作下，克莉丝眼神开始不自觉地闪躲，后背也愈来愈往后移，直至贴在了沙发椅的靠垫上，再也无处可去。 “你……” 她的耳尖开始泛红。 耀眼的微卷金发，无力地散落在沙发椅上，在她的动作之余，偶尔会有几根发丝拂过自己撑在她身旁的手背，带来一种痒痒的感觉。 修长而白嫩的脖颈下，衣襟稍乱，展露出一截勾人心魄的锁骨。 那惊人的美景，仿佛要将人整个沉陷进去。 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可在这番细看之下，维恩的眸光已经无可自抑地幽深了起来。 他将膝盖压在沙发椅边，正待和眼前的少女更加贴近一点。 忽然一只巨大的靠垫由远及近，直直地拍到了他脸上，阻挡住了他犹如实质般的热烈视线。 “你！你想做我哥哥，等下辈子吧！” 克莉丝这样喊着，一把用力推开了维恩。 维恩顺势仰倒在了沙发椅的另一个方向。 耳边传来她“噔噔噔”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只听“哐——”地一声，房间门被关上了。 室内一片安静。 维恩将盖在脸上的沙发靠垫甩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行啊……我这个穿越客怎么那么废。” …… 第二天。 维恩发现，在和自己见到面的时候，克莉丝仍然躲躲闪闪的，连说话也变得不太自然了起来。 一靠近，她就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条件反射地避开他的接触。 “……” 维恩无语道:“你这样会显得我好像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克莉丝的耳朵又开始泛红了。 “你、你昨天做了那样的事情……还好意思说我反应过度！”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昨天做什么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不是就靠近了你一下下嘛？之前我们一起牵手、抱抱、泡温泉，不是都很正常吗？”维恩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那是小时候！” 克丽丝神色羞恼。 正文 第101章 线索 对于魔法理论知识的研究，无论是任何元素属性都能按照同样的魔力运行途径、以及运用方式进行分析。 所以学园里的理论课程，并没有刻意按照风、火、水、土、木，这五大元素进行分类，而是将所有学生们混合编入各个班级之中。 而维恩所在的E班一共有40名同学，克莉丝、莫莉、加文、还有那位第二王子劳伦斯都在这个班级里。 不过维恩这边背后的家族以及社交圈，目前都属于第一王子的阵营，和二王子殿下可以说是一点也不熟悉，彼此也很少说话。 于是每当有不得不交谈、或者是被分到同一组里进行小组合作的时候，相互气氛总是很微妙。 “维恩·温彻同学。” 课间，劳伦斯忽然找上门来。 他看起来很腼腆地说，“不知道，康利教授是否还想招收弟子呢？” “我对康利教授仰慕已久，非常希望能够拜入到他门下。” 维恩有点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位第二王子，性格比较阴暗，尤其对理查德王子抱有非常大的敌意，可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副小绵羊形象。 不过，自从他和理查德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之后，那阴郁的设定一瞬间就变成了广受女生喜爱的傲娇性格，心机手段极其幼稚，经常和理查德争风吃醋。 “……因为我，想要在你心中比理查德更加重要。” 这句话是他的名台词。 而说出这句话所针对的对象，正是当时已经成为第一王子未婚妻的公爵千金克莉丝。 本该是令人讨厌的角色，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热门男配。 ——至少比维恩这个一出场就白给的N号男配热度更高。 可是从开学以来，直到目前为止，劳伦斯仍然没有表现出对克莉丝抱有任何非同寻常的好感，与她说话还不如和自己交谈更热络。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维恩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问一问老师他。” “总觉得，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会显得有些唐突。”劳伦斯说。 “所以想先找维恩同学打听一下，老师他对于自己的弟子有什么硬性要求吗？维恩同学当初又是怎么被收下的呢？” 维恩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景象。 “就是……我说我是维恩·温彻，然后他就自言自语了一大堆，接着就问我要不要和他学魔法了。” 劳伦斯露出惊讶之色，“只是这样吗？” “可能，因为我魔法很强？老师事先就听说过我的名字呢，当时还问我‘是不是小学部的魔法天才’来着。” 唯有这个称号一直是维恩的代名词，从小学部到初等部再到现在的学园本部，“魔法天才”的称呼自始至终都伴随着自己。 劳伦斯脸上的微笑有点维持不住了，幸好接踵而至的上课铃声替他解了围。 “下次有机会再聊。” 说完，他转身回去了自己的座位上。 …… 下午，维恩独自去往康利教授的研究室。 仍然被森森乔木遮掩之下的一栋灰色建筑，看起来和几年之前别无二致。 然而，正是从这个地方，近年来不断地诞生了各种新奇的魔法工具，甚至可以说极大地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 诚如康利教授自己所言，魔法只是他所有技能中最不擅长的一项。 他真正擅长并且热爱着的，是对各种物体的原有性质进行深入剖析、并由此研发出魔力利用率更高的实用道具。 假以时日，康利教授就算被冠上“划时代的伟大发明家”称号，维恩也不会觉得意外。 “维恩！快来帮我看看这个东西！” 与刚见面时的态度不同，自从他感觉这个便宜徒弟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兴趣及理念之后，康利就像是把维恩看作了自己的同路人一般，经常与他探讨一些研究之中碰到的难题。 “这是之前那个小道具的加强版！事先将足够的魔力灌进入，可以定时之后再起爆，瞬间威力不比奥莉芙的大火球术低。” “而且将它藏入一些隐蔽的掩体内，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极其难以防范。” 康利对自己的新作品非常满意，一副“快来夸奖我”的表情。 维恩看了看桌上那个圆球型物体，又看了看康利教授。 ……这不就是定时炸弹么？ “老师，之前那个整蛊小道具，你有送给别的什么人吗？”维恩问道。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唔……之前送了几个给王室那边，让他们也欣赏一下我的研究成果。” 康利教授疑惑道：“怎么了？那东西没有什么杀伤力，送出去应该也没关系。” 王室？ 维恩用别的话题掩饰了过去。 “我说老师啊……近来一段时间我好像从别的不少地方，都看见了我们研究室流出去的作品呢？” 康利教授神情一肃。 “有吗？” “偶尔送一些成品给大贵族们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研究室的资金还要靠他们的资助。”他解释说。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那些人情礼品，而是……在市场上，以高价售卖出去的那些。” 维恩神色莫测，“应该……不会是老师你，自己变卖的吧？” 康利教授的动作，凝固了。 在维恩的死亡凝视下，汗水，从他的脑门上，滴了下来。 “哈哈哈……最近天气真热呢。”他一边尬笑着，一边捋起袖子擦了擦。 “我记得，我们研究室的收入，应该也有我和奥莉芙师姐的一份吧？” 维恩嘴角边带着嘲讽的笑容。 为了能筹措到更多的研究资金，康利会把一些道具租借出去，再向对方收取一定的道具费。如果有必要的话，连奥莉芙和自己也不时需要出马。 王都里，有许许多多的大贵族都是康利研究室的长期合作客户，包括温彻公爵府也是其中之一。 通过这些途径所赚取到的钱财，同样也有着自己和奥莉芙的一份努力，自然是不能由康利教授一人私吞的。 听到他无情的话语，康利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正文 第102章 这件事不需要旁人帮她做决定 维恩带着康利给自己分的钱，再次回到了教学楼里。 一想起他刚才从自己身上割肉一般的痛苦神色，维恩就不由得心情愉悦。 为了将这个秘密保持下去，康利教授甚至将奥莉芙应得的报酬都分了一半给自己。 当然，另一半就由康利教授自己笑纳了。 可怜的奥莉芙师姐。 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打工，却不知道背后还有着两只蛀虫在侵吞她的劳动果实。 从楼梯拾级而上，每一层的地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这时候，大多数学生已经放学回家了。 维恩事先已经和克莉丝说好，自己还要去老师那边练习魔法，让她先回去。 克莉丝并没有提出异议，事实上她对魔法相关的领域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或许是知道自己一辈子魔力低下的现实，所以认命了吧。 升学进入学园本部之后，更是连理论知识的学习上都懈怠了很多。 然而，在途径E班教室时，维恩却意外地看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 他站在窗边，正俯瞰着外面的景象。 是二王子劳伦斯。 想了想，维恩走了进去。 他也学着劳伦斯的动作，往楼下看去。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完整地看到教学楼前的一大片区域，包括两边成排的树木，以及精心打理的花草。 “在等人吗？”维恩问。 劳伦斯侧过目光，瞥了他一眼。 “有时候，好奇会让一个人陷入不必要的困境之中。”他别有意味地说。 “是啊，我也听过一句至理名言，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什么意思？”劳伦斯略感疑惑地问。 “字面意思。”维恩面带微笑着说。 劳伦斯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不想和温彻家族为敌，但是……” 他语带威胁，“这不意味着我会容忍你妨碍我的计划。” “让我猜猜……劳伦斯殿下难道也和那些贵族小姐们一样，其实在内心深处一直爱慕着理查德王子，所以无法接受塔西娅对他的靠近吗？” 劳伦斯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竟敢对我说这种话，很有胆量。” “啊，其实我的胆子比别人想象中的大多了，我做过的那些事情，有时连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呢。” 维恩语气肯定地说：“是你吧，劳伦斯。” 劳伦斯幽幽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维恩换了个边，背靠着窗边的墙壁。 “我的老师康利教授，最近制作出了一批小孩子的玩具。”他状似随意地说。 “为了获得来自王宫的赞助，他特意挑选了几个作为礼品赠予王室，劳伦斯殿下……应该也分到了吧？” 话语中若有所指。 见他已经明明白白点出了自己动的手脚，劳伦斯轻哼了一声。 “我倒不知道，公爵之子何时也会对那个平民如此关注了？” 维恩笑了笑：“塔西娅，她现在是我的好朋友。” 他毫不客气地将克莉丝刷的好感据为己有。 “为了我的朋友不再受到伤害，我当然要为她解决一些麻烦。” 他转过脑袋，直视着劳伦斯，认真地说： “所以，请王子殿下不要再去做那些，会让整个王族蒙羞的低级行为了。” 劳伦斯紧紧抿着嘴唇，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怒气。 “呵，朋友……”他压着嗓音说，“理查德，不也是你的朋友吗？” “他、和那个平民，在你的心目中谁更重要呢！？” 维恩：？？？ 我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奇葩的问题？当然是塔西娅更重要啊！ 没有一点AC数。 毕竟是一名受过宫廷教育的王子，劳伦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怒气压了下去。 “——这也是为了理查德着想。” 他平静地说：“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塔西娅喜欢上理查德而已。” “作为理查德的朋友，你应该很清楚他早已心有所属了吧。然而……我的父王，却想要让他与那个平民定下婚约，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恩斯王国自建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位王后是平民出身。” “如果你真是理查德的朋友，就不该阻拦我。” 劳伦斯仿佛真的是站在理查德的立场上思考。 嘶——还有这样的变化吗？ 在动画中国王只是个交代背景的工具人，毫无存在感，怎么突然整了这么一出？ 你的戏份直线上升了呢，国王陛下。 维恩面色不显，内心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同浮现。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不过，应该也从来没有哪一位王后，是光之魔法拥有者吧？” 劳伦斯瞳孔一缩。 “你说的话里，大部分应该是真的。” 维恩心下感叹，不愧是王室子弟，深谙撒谎的秘诀。 九分真话，一分假话，关键时刻才能蒙混过关。 可惜，对于开了上帝视角、并且聪明过人的自己来说，这样的手段完全失效。 “你确实不希望塔西娅喜欢理查德，国王也确实想让理查德和塔西娅联姻，圣洛恩斯王国也确实从来没有哪一位王后是平民。” “不过……那全都是看在塔西娅将来发展前途的份上，对吗？” 他笃定地说，“你的前提，根本是基于谎言，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为了理查德着想。” ……已经完全被看穿了呢。 “那又如何？” 对于算计被揭穿，劳伦斯丝毫没有羞愧之情。 “不如何。” 维恩的话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不如说，我也不希望塔西娅和理查德殿下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 听到这句话，劳伦斯先是微微怔住，随后表情一喜。 但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的时候，他升起的念头就被维恩掐灭了。 “但是——” “无论塔西娅喜欢谁，我都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这件事不需要由旁人来帮她做决定。” 维恩学着艾略特公爵的姿态，脊背笔直，眼神锐利。 “劳伦斯王子殿下，这是一次劝谏，也是一次警告，以我维恩·温彻个人的名义。” “请你，不要再伤害我的朋友。” 傍晚的日光绚丽而温柔，夕阳西下，漫天红霞。 教室外。 背靠着墙角的女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离开了。 正文 第103章 什么！竟然是图书管理员？ 结果，那天傍晚离校之前，维恩还是去到教师办公室里，将康利教授的卑鄙行径告诉了奥莉芙师姐。 于是康利教授迎来了人生的大破灭，彻底失去了得意弟子的信任。 “我不就是卖了几个暂时用不着的道具么！奥莉芙，你不懂的！男人总要有一些场面上的应酬！” 康利嘴上这样说着，然后不出意料地接受了奥莉芙像在看虫子一样的眼神。 最后，康利教授的所有非法所得全部被奥莉芙师姐没收，并且被强迫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提高出勤频率，以偿还他对两位弟子的亏欠。 “维恩！你怎么能背叛同一战线的为师！你早晚也会明白私房钱有多重要的！” 事后，康利痛心地指责他。 对此，维恩只是笑了笑。 私房钱有多重要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对他来说金钱早已构不成问题。 克莉丝对于商业意外地有天分，这些年温彻家族名下的商会可以说是财源滚滚，连带着自己可支配的资金也上涨了一大截。 再加上自己一向勤俭节约，不时还能从歌礼小姐那边褥下几根羊毛，累积下来小金库的份量还是很可观的。 呵，区区这点蝇头小利就想让我出卖最亲爱的师姐，未免也太小瞧我维某人了。 维恩从研究室离开，以一种很轻松惬意的心态来到了学园的图书馆里。 今天是周五了，为了更好地完成《魔法概论》的周末家庭作业，得借几本资料回去参考才行。 克莉丝那只咸鱼，已经完全放弃了魔法理论学习，作业基本全都靠抱着维恩的大腿、进行小组合作才能萌混过关。 但在路过那间开在学园里的茶餐厅时，他的脚步不自觉停顿了片刻。 总觉得，开学这么久以来好像都没能和歌礼小姐说上什么话。 两边教室本就相隔比较远，即使偶然在路上碰见，也因为对方身边的朋友们而不好凑上去。 而歌礼就算看见了他，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也只是与他一触即分。 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唉……女生长大了顾忌就变多了呢。 莫名感到有些惆怅，维恩的脚步拐进了茶餐厅里。 “一杯冰咖啡。” 向店员报出了自己偏好的饮品，他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 果然看见了歌礼同学，正一如既往地坐在专用的座位上。 她到底是有多喜欢这里啊？几乎只要有空就会来。 维恩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歌礼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不断书写着什么。 是几张看上去有点复杂的乐谱。 之前，维恩曾在管弦部里混过几次活动，又另外请了老师在家里教音乐，终于学会了这个世界里奇特的音乐理论。 自己上辈子那微末的一点知识也总算是有机会拿来摆弄一番了，歌礼甚至误以为他对音乐也很有天分。 “歌礼小姐，仍然择了加入管弦部么？怎么也不换个社团体验一下。” 他没话找话道。 “因为，那是我的爱好。” 她头也不抬地说。 “还有，维恩同学难道不觉得，到了晚饭的时间不回家反而坐在这里喝咖啡，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维恩笑了笑，“也没有人规定这个时候不能喝咖啡吧？说真的，我挺喜欢这里的食物。” 这时，侍应生恰好端着一杯咖啡过来。 维恩侧过头，热情地对他说:“你要是将来失业了，可以考虑来投奔温彻家族哦~” “啊……这……”侍应生有些慌张地看向了歌礼。 歌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要是太无聊的话，大可以去找你那个平民朋友消磨时间。” 维恩一愣，“你指的是塔西娅？” “除了她，还有谁？” 歌礼不屑地哼了一声，“关于你和理查德王子都同样倾心于她的传言，今天在全年级女生中都传遍了。” 嗯？！这是谁散布出去的！ “传遍了？”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就算是去问教学楼底下的扫地阿姨，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程度呢。”她以一种很无所谓地语气说道。 “我和塔西娅只是朋友！” 这句话怎么说出来那么像渣男语录……不管了，反正自己行得正坐得直。 他没好气地端起咖啡，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这想必又是劳伦斯那家伙搞的鬼。 他不敢再针对塔西娅做什么，就转过头来挑拨自己和王子殿下的关系了。 感觉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就险恶了起来。 歌礼只是神色不解地问：“世界上会有贵族，主动想和平民交朋友吗？” “当然有！” 这话他可就不爱听了，“我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的身世，只看他本人是否值得来往。” “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认清楚现实。”歌礼说。 “阶层的悬殊差距，甚至会将贵族和平民划分成两个物种。” ……这就是价值观的差别了，维恩不想和她普及什么人人平等的现代理念，几口喝完了咖啡就出言告辞。 “我还得去图书馆一趟，歌礼小姐您慢慢忙。” 等他离开后，歌礼只是叹了口气，又接着做自己手上没做完的事情了。 …… 来到图书馆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塔西娅，你怎么在这里？” 塔西娅穿着学园工作制服，坐在工作台边。 “啊！是维恩同学。”塔西娅看见他，绽开一个笑容。 “因为我上交给教务处的勤工俭学申请获得了通过，现在是图书管理员呢。” ……图书管理员，真是个前途远大的职业。 维恩神情一凛，十分正式地拍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塔西娅女士！请务必好好干！我看好你！” “……好，好的。” 她一脸不明所以的可爱表情。 随后，维恩向她报出了自己想要借阅的书籍。 塔西娅十分意外。 “这几本刚好都是我前两天借过的书呢！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拿给你！” “等等！”维恩忽然张口叫住了她，“我想问问，塔西娅你是为了完成《魔法概论》的作业才借阅的么？” “是呀。” 听到她的回答，维恩眼中精光一闪！ 正文 第104章 燃……燃起来了！ 等他回到公爵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夜空像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漫天的星斗密布在这又高又远的天幕上，闪烁着璀璨而恒久的辉光。 而在一片漆黑的夜色笼罩之下，那千家万户星星点点的灯火中，也有着那么一盏属于自己。 “怎么才回来？” 一进客厅，就看见克莉丝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翻读着知名剧作家波克兰的一本新作。 “我去图书馆借了几本资料。”维恩说。 不过，那些资料并不是此行真正的收获。 真正的收获是——塔西娅已经完成的家庭作业。 呵，年级里的老师实在是太小瞧他们这些学生的手段了，竟然敢将同样的作业内容错开日期布置给不同的班级。 这不是明白着让他们钻空子么。 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不情之请可能会让塔西娅有点为难，没想到他只是试探着问了问，她就一口答应了。 “相信维恩同学，只是想借鉴一下不同的思路吧。”她这么说。 哇，对我的人品意外地信任呢。 于是，维恩欣喜地获取了塔西娅的作业本。 看来这个周末可以愉快地玩耍了。 想到这里，维恩问道：“克莉丝，我们明天几点去接塔西娅？” 克莉丝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来，警惕地望着他。 “你很期待？” 看着克莉丝那似乎蕴含着别样意味的神色，维恩突然想起来之前歌礼所说的传言。 难道！克莉丝也听说了？ 在克莉丝的盯视下，维恩很自然地说：“因为我，已经知道了那天究竟是谁做下的恶作剧，将墨汁都泼在塔西娅身上了。” 克莉丝：！！！ 她的注意力一瞬间就被转移了，从沙发上爬起来追问道：“到底是谁？” “如果知道真凶之后，你准备怎么办？”维恩问她。 “当然是要他立即向塔西娅道歉啊！”克莉丝理所当然地说，“无论如何，这样欺负塔西娅都太过分了！” 维恩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 “我觉得，很难让他道歉。” 听到他的话语，克莉丝表情变了变。“是谁？” “是二王子殿下，劳伦斯。” 克莉丝陷入了沉默中。 作为一名王子，其他人的确无法勉强拥有如此身份和地位的劳伦斯向塔西娅低头，除非他自己愿意。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之后，她才无奈地叹道：“这种身份差别，真是令人讨厌啊。” 维恩也有同感。 无论在任何地方，地位阶层越高的贵族，就能享有越多的特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歌礼其实说得没错。 而且，这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天理了。 贵族生来就是要比平民更加高贵。 “不过，我们或许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侧面出击。” 克莉丝想了想，说：“例如和他定下赌约什么的，让他要么向塔西娅道歉，要么就失去信誉和尊严。” 维恩不赞同道：“可是这么做的话，难免会让其他的女生们更加敌视塔西娅的吧？” 本来就因为理查德王子而遭到女生排挤了，又再次被劳伦斯王子火上浇油的话，怎么看也不是个好结果。 “啊啊啊……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奇葩的理由就排挤人家啊！” 克莉丝苦恼得抱着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即使是她，也没办法让那些贵族小姐放弃藩篱之见，反而会让那些女生们一脸惊讶地说：“不会吧？克莉丝小姐竟然帮那个低劣的平民说话？” 然后被她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感觉自己的地位都受到了挑战呢。 在这之前本来还觉得，听这些家伙们每天讨论着谁谁谁的首饰很好看、谁谁谁又换了新发型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会维护自己的人。 往往也会有一小部分深受自己影响的拥趸们站出来，和那些女生针锋相对。 “你、你竟敢这样对克莉丝大人说话！” “即便是您父亲伯爵先生亲自到场，也不敢对温彻家族的千金如此放肆！” 虽然能有人出面替自己说话还是挺感动的，但听到这样典型的反派专属言论，也开心不起来啊。 “我们还是明天见到塔西娅，再当面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好了。” 最终，维恩如是说道。 …… 第二天，克莉丝破例起了个早床，非常重视地清理了一遍自己的房间，力求能给塔西娅留下一个好印象。 此前在维恩的担保下，艾希薇尔夫人也不再禁止克莉丝的活动范围，今天更是潇洒地拉着艾略特公爵出门去游玩去了，将整座公爵府都留给了孩子们。 “很好，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 克莉丝特地换了一身比较质朴的常服，站在书房的窗边，用单筒望远镜远眺街口的景象。 顺带一提，这望远镜也是康利教授“偶然”发明出来的。 维恩则毫不客气地坐在她的沙发椅上，将两脚翘起来搭在桌边。 “克莉丝，关于奶茶的配方你复原出来了吗？” 是的，克莉丝依旧以“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原始配方”这种敷衍的理由为托词，放出豪言要复原并改良出足以称得上“黄金品质”的奶茶。 或许是她本来就喜欢看很多杂书的缘故，如今公爵府上下对这种言论早已见怪不怪。 “当然，不过只是制作比较简单的普通丝袜奶茶。” “丝袜？” 维恩坐直了身体，将脚从桌上放了下来。 “啊，当然不是真的用丝袜做，而是用特制的白色布袋，只是因为沾染了奶茶的颜色，看上去像……” “不是，我说的重点是丝袜！”维恩打断了她的科普。 各种奶茶店遍地的上辈子，他当然对港式奶茶也是有所了解的。 不过在这个魔法世界中，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真正的丝袜这种东西。与它最为接近的，应该是近些日子里在上层贵族男性中突然流行起来的白色紧身裤袜，大多用羊毛手工织成。 这种时尚风潮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只是忽然从某一天起，王都里的男性贵族们纷纷开始大方地展现自己穿着紧身裤袜的大腿。并且，他们有时还会互相攀比，认为那是一种美的象征。 对此维恩只能说，幸好在学园里大家都要穿制服和靴子。 但是，既然克莉丝自己都主动提出来了，如果不能再次亲眼目睹少女们水润的黑丝美腿洗一洗眼睛，自己的人生将有何意义！ “克莉丝！丝袜……是什么？” 他两眼放光地盯着克莉丝的脸。 正文 第105章 塔西娅的两位新朋友 塔西娅很喜欢面点，喜欢到只要沉浸在面点的香气之中，就觉得自己可以做好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情。 但是，她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的。 自己的父亲据说是一名很有实力的面点师，还曾参加王都十年一度的烹饪大赛，获得了面点组的银牌。 可是，在那次比赛之后，他毅然地放弃了本可以在王都获得的优渥工作，选择了离开了王都，四处游历。 最终，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遇见了自己的母亲，他们相爱了，并定居下来。 再接着，就有了自己，一家三口度过了本应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期。 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大多是母亲带着追忆的语气，一点一点讲述给自己听的。 可是好景不长，父亲患上了重病，在痛苦中离世了。 塔西娅的一家，也从此失去了经济上的重要支柱。 为了谋生，也为了继承父亲的手艺，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拘着塔西娅与她一起和面，将面团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在那时候的塔西娅心里，把这件事看成是一件沉重的任务。 但是懂事的她，并不会因为自己不能出去玩耍而产生不满的情绪，她只觉得沮丧。 从自己手里制作出来的饼干，无论如何都不如爸爸和妈妈制作出来的好吃。 那些长期光顾自家面包店的客人们，只需要稍微尝上一口，就能察觉出来其中的区别。 “哎呀，今天的饼干是塔西娅做的吧？还需要继续努力呢。” 那些人总是这么说着。 小塔西娅很难过。 明明是按照同样的步骤，使用同样的温度，设置好同样的烘焙时间，为什么味道上会有那么大的差别？ 她甚至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根本没继承到爸爸的优秀天赋？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太笨了所以才怎么也做不好呢？ 这些杂乱的念头每天都徘徊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忍不住躲起来偷偷流泪。 后来，是妈妈发现了大晚上坐在楼梯边默默啜泣的自己。 倾听了自己的困扰过后，她很温柔地笑了。 “塔西娅……烹饪的秘密，是制作过程中，感觉到那份幸福的心情啊。”妈妈这样说着。 “回想着与最爱的家人们，一同制作它的每一个步骤与细节；想着等承载着自己心意的作品完成之后，要将它和亲密的人一起分享的那份快乐与期待……总有一天，你也能做出自己最满意的面点的……” 在妈妈轻柔的的劝慰声中，小塔西娅趴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在那以后，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塔西娅将妈妈所传授的秘诀贯彻到烘焙当中，自己的烹饪技术果然逐渐进步了。 而现在，又交上了新的朋友——克莉丝同学和维恩同学。 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拥有朋友是这样一种感觉。 当自己受到欺负，狼狈不已的时候，朋友会站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即使是面对身份地位更加高贵的人，作为朋友也会毫无保留地替自己出头。 真的……很可靠呢。 令她欣喜的是，这两位朋友也很喜欢自己做的小饼干。 于是，在这将要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日子里，塔西娅再次做了很多小饼干，准备当做见面礼。 怀着想要与他们一同分享的心情，塔西娅感觉这一次的发挥前所未有的顺畅。 带着用盒子装好的小饼干，她高兴地和妈妈道别，乘上温彻家族派来接她的马车。 …… 当塔西娅乘坐马车抵达之时，维恩和克莉丝正站在大门口迎接她。 不知为何，克莉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羞恼，总是时不时瞪维恩一眼。 维恩倒是一派自然。 “塔西娅，欢迎来我们家玩。”见塔西娅从马车上下来，他热情地出言道。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只身材矮小的白狗也十分兴奋地蹦来蹦去，围着塔西娅不停绕圈圈。 “哇……好可爱的狗狗。”塔西娅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小白昂着下巴，一脸享受的表情。 “它是波比的原型哦。”克莉丝笑着说道。 “欸？真的吗~！”塔西娅惊喜不已。 “汪！汪！”小白轻轻地叫了两声，好像在应答。 维恩不动声色地拎起小白，抱在怀里褥来褥去。 “它多少岁了呢？” 塔西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依旧不舍得移开目光。 “唔……”克莉丝思索了一番，不确定道：“应该差不多五岁了吧？” “啊，那岂不是差不多快中年了！”塔西娅好奇地问，“有小宝宝了吗？” 维恩忍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它，天生没有那种能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它宣称的那样——自己的身体只是观测体，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性别。 所以，小白并没有出现过发情期，也不用费心思帮它配种什么的。 好几年前维恩曾有一次心血来潮，给它介绍了另一只浑身雪白的母狗，差点没被它把衣服咬烂。 听到维恩的回答，塔西娅先是诧异了一瞬。 接着又用一种非常怜悯地神色注视着小白：“那它没有家人，一定很寂寞吧~” “不会啊，我们就是它的家人，它每天不知道玩得有多开心呢！”克莉丝转头望着维恩怀里的白狗，“对吧，小白？” “汪！”小白挣扎不出维恩的魔爪，只好叫了一声。 短暂地按礼节寒暄了几句过后，克莉丝兴致勃勃地拉着塔西娅进屋。 在厨房里，她们一起尝试制作丝袜奶茶。 花费了一点时间，塔西娅在克莉丝的指导下做出了一份，轻轻尝了一口。 “好特别的味道~” “怎么样，把这个推销出去，肯定能大卖的！” 克莉丝信心十足地说。 “可是……如此珍贵的配方，就这样轻易地送给我，没关系吗？” 塔西娅泪光闪闪，明显大受震动。 “没关系哦。”克莉丝笑着对她说。 “因为和塔西娅的友谊，在我心中比这些死物更加珍贵。” 在那样灿烂的笑容下，塔西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在这样两位人格高尚的朋友面前，自己能为他们所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正文 第106章 辣是一种痛觉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塔西娅的眼眶滑落下来。 “欸——”克莉丝惊讶道，“塔西娅？怎么哭了……” 她赶紧从掏出干净的小手帕，替塔西娅拭去垂落到脸颊的泪珠。 意识到自己竟然流出了眼泪，塔西娅一边神色慌张地伸手擦掉，一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感动了。” 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害羞地蒙住了眼睛。“但是……能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除了妈妈，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傻瓜，这种事情，不需要道歉啊。”克莉丝叹道，将塔西娅抱在了怀里。 站在一边的维恩眼睛都绿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还得到了一生的挚友，两份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 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甩了甩脑袋，抹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咳咳……”做作地清咳了两声，维恩张开双手，也装模作样地抱了上去。 柔软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腰际就被克莉丝狠狠拧了一把。 “维恩，你在做什么？！” 维恩立马举起双手，无辜道：“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们，没有别的意思。” “呵。”克莉丝冷冷地笑了一声，看样子并不相信他的话。 维恩也只有无奈地捂住后腰，乖乖地退开。 估计是最近的动作太过火了，自己的信任度被透支得有点严重，还是给她留出一些空间比较好。 看到他们俩诙谐的互动，塔西娅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了起来。 …… 到了中午，大家一起吃了一份超级辣的火锅。 克莉丝一边疯狂灌冰水，一边吹嘘道：“怎么样？塔西娅，我敢说外面没有任何一家餐馆的火锅比我这个正宗！” ……的确是味道非常醇正的川味火锅。 就怕太正宗了，拉肚子的后果也一样正宗。 维恩皱着眉头，死死地盯住筷子上沾满红油的肥牛卷。 这筷子也是克莉丝为了更好地吃火锅而“发明”出来的，不过塔西娅很明显并不会使用，因此都是克莉丝先用公筷夹到她碗里，她再使用叉子吃到嘴里。 为什么啊！连我都没有享受过被投喂的快乐！ 维恩怀着满腹怨念，大口大口地咬下肉片，一脸悲愤地狠狠咀嚼着。 “呼~呼~真的好辣……”塔西娅不停地吐出小舌头喘气，双眼也再度泛起了泪花。“但是……意外地好吃呢……” “是吧！吃火锅就是要越辣，才能越感觉到痛快！”说着，克莉丝又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冰水。 ……如果你能把水杯放下，我还敬你是条女汉子。 维恩忽然想起上辈子学到的奇怪知识。 辣，并不是味觉，而是痛觉。 所以说，喜欢吃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抖M倾向。 “克莉丝。”塔西娅泪眼汪汪，欲言又止。“我……” “要去上厕所吗？我带你去！”克莉丝非常热情地说。 “噗——”维恩刚喝的一口水喷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拿起女仆们事先备好的湿毛巾擦了擦嘴。 “……不、不是。”塔西娅赧然一笑，“我是想问可不可以……使用我的光之魔法，来减轻辣度？” 维恩：！！！ 克莉丝：？？？ “光之魔法，可以减轻辣度？”克莉丝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知识。 “……我想应该是的，克莉丝要试试吗？” 塔西娅轻笑着说：“以前每次吃到太辣又很好吃的零食，我就会偷偷给自己用上光之魔法，这样就可以放开了吃，不必有什么担心了。” 闻言，克莉丝十分干脆地伸出了白皙细嫩的手臂。 “麻烦给我来一发，谢谢。” 一束柔和的光芒出现，克莉丝浑身抖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潮红。 维恩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克莉丝。 克莉丝忽然一拍碗筷，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塔西娅！”她大喊了一声，“以后每个星期……不、以后每一天都来我家吃火锅吧！” “欸？”塔西娅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维恩坐不住了，强行把她按回了座位。 “克莉丝！不要给人家提出那么冒昧的要求！你是最近没有被母亲大人教训，又开始皮痒了吗？” 被艾希薇尔的威压所摄，克莉丝满是不甘地悲鸣了一声。 “维恩同学也要吗？”塔西娅微微歪头问道。 “要！” 维恩毫不犹豫地回答。 啊~塔西娅真是天使啊！ 这样感叹着，他把手伸了过去。 塔西娅轻轻地将她的手掌放在离维恩小臂大概有一寸距离的范畴，一团圣洁的光芒浮现。 冰冰的。 又暖暖的。 一股奇特的感受从那片光芒接触到的地方，以极快地速度蔓延到全身。 维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霎那间，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塔西娅对他的反应毫无所觉，抬手也给自己丢了个光团，就像只是吃了个糖豆一样轻松。 “我的光之魔法，对这些轻微的身体不适非常有效果呢！”塔西娅很是高兴地说。 是啊，就算是我，上辈子看动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光之魔法竟然可以成为火锅伴侣，真是魔幻的搭配。 维恩平复了一下情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愧是强大又神秘的光之魔法！”他赞叹道。“如果修炼到更加高深的境界，说不定真的能起到神迹一般的医治效果。” 塔西娅点了点头，“传说，曾经大陆上出现过一位拥有光之魔法的前辈，甚至可以令断肢再生。” 想起自己之前了解到的那些讯息，她不由得心驰神往。 “我一定，要成为足够强大的魔法师。”塔西娅一只手举着叉子，另一只手握拳道。 眼神中，满满地都是斗志。 ——至少要足够到，可以治疗母亲的绝症。 “对了。”维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塔西娅，你和那位劳伦斯殿下，有打过交道吗？” 塔西娅一怔，“有说过几句话。” 不待他再作出询问，她就主动讲述了当时的场景： “昨天我在图书馆里兼职完之后，回班级的路上经过音乐教室，劳伦斯殿下刚好在里面弹琴……” “当时，我只是瞥了一眼就离开了，劳伦斯殿下却忽然追出来，问我他弹的曲子怎么样。” “嗯。”维恩和克莉丝相视一眼。 “于是我就告诉他，我并不懂音乐，刚才路过的时候也没有仔细听。”塔西娅继续说道，“结果，劳伦斯王子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然后呢？”维恩追问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 正文 第107章 关于她不值一提的回忆 一个人死掉了之后，是不是真的可以获得内心的平静呢？ 她对此感到疑惑。 如果那是上辈子的话，自己的人生未免也过得太可悲了一点吧。 回想起来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一直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然而随着对现实的认知逐渐增长，越发意识到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因此而愈加感到失落。 小时候，如果老师在课堂上布置了作文，写“我的爸爸妈妈”这类主题，她总会很认真地动笔，一笔一划地写下： 【我的妈妈生病了，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但是她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长大。】 【我的爸爸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工作，所以就算不能经常见面也没关系，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都很爱我。】 然后这类文章总能收获老师们的五星评价，以及办公室里怜爱的目光。 直到长大后她才明白，写作文，不是一定要把自己真实的伤口露出来。 只要按照作文题目的格式要求，辞藻文笔尽量优美一点，多引用几句名人名言，最后再升华一下主题，就算随便编一个故事也没有人会去追究。 除此之外，她明白的东西还有很多。 就好像只是一瞬之间，自己眼里所看到的那个世界，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比如，妈妈去世以后并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她只是永远地离开了。 比如，爸爸不常和自己见面也并不是因为他每天都努力工作，而是他忙着谈一任又一任的女朋友。 从认识到真相的那一刻起，在她幼小的心灵中，那些天真又幼稚的理解就彻底崩碎了。 她也慢慢地成为了，可以很好地掩饰自己伤口的、不动声色的大人。 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即使是按照一线城市的收入水平来看，自己家也毫无疑问是富裕阶层。 他每天都有很多应酬，各种各样的朋友轮番宴请，根本没时间管自己。 “女人这种东西，只要你有钱就会扑上来~”在酒桌上他总是这样吹嘘着，换女伴比换新衣服还要勤快。 但即使是在这件事上，她也不是没有获得过好处。 至少，自己不用总是面对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他身边总有女人可以照顾他。 自己从小到大都读着学费高昂的私立寄宿制学校，并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与他相处，作为一名父亲，他只要给钱就好了。 正如他没有时间顾及自己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变得没有精力再去顾及他了。 他有没有认真想过重新组建一个新家庭呢？ 不得而知。 虽然也会有些亲朋好友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慰他再婚。 父亲偶尔也会一往情深地和那些女朋友们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漂泊的游子，但是漂泊了这么久，我累了。在遇见你以后，我才真正认识到爱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甚至会叫自己和那些女人一起吃饭，以表示自己有好好和她们过的决心。 可是，没用的。 要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分手。 从一开始自己感觉到惶恐不安，害怕今后是不是要和另一个人同住在一片屋檐下，是不是必须得接受另一个人取代“母亲”的位置。 到之后的习以为常，只是冷漠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当好他立人设的道具。 不过，就算是恋爱经验如此丰富的父亲，也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 有一任前女友，被他单方面分手之后，曾经来到自己的学校门口堵人。 时至今日，她甚至记不清那个女人的容貌了，只记得一张扭曲而丑陋的脸。 “——！” 她嘴里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冲上来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胳膊，遍布血丝的双眼中满是疯狂的神色。 “跟你爸爸说说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我不想和他分手……” 女人满脸泪水，不停地对着自己大声哭嚎，自己的胳膊被她抓得很痛。 那一张一合的嘴巴。 就像是，快要死掉的，露出水面的鱼。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这是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我也是共犯啊。’ 幸好，自己很快就被发现不对劲的接送司机拉开了，没有引发更恶劣的后果。 父亲对此感到非常震怒。 “还真特马的是个人精，跟我来这一出？！” 这件事最后还是用钱解决了，那名女子得到一大笔额外的分手费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出现。 不过从那一次起，父亲倒没有再让自己再去配合他的情场浪子形象了。 自己的生活也由此与他更加割裂了起来。 但是令人困扰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大概是由于父母双方的基因都很优秀，她长得可以算是很好看的那一类女生。 于是总会有些男生被外貌所迷惑，就傻傻的来喜欢自己。 如果只是平常的同学相处还好，可一旦意识到对方想追求自己，便会不受控制地感觉到极其厌恶。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接受谁的感情。 只要一听到那些男生们自以为很动人的甜言蜜语，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亲那“一往情深”的样子。 在眼前，两张不同的脸重合，说着如出一辙的油腻情话。 让她生理性地反胃。 因为这种无法向别人寻求开解的心结，所有向她表白的男生，全都无一例外地被她以“我只想好好学习”拒绝了。 喜欢自己，或许不是他们的错……但，无法喜欢上谁也不是自己的错。 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要怎样赋予别人呢？ 本着想要不靠父亲也能自己养活自己的想法，她努力学习，考上了外地一家不错的大学。 为了学习能更加便利，她和同学们一样报了住宿。 可是大学里表白的花样只会更多。 即便她几乎和周边所有的人都说过“我只想搞学习不想谈恋爱”，那些男生们依旧充耳未闻，一个个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他们会以“惊喜”的名义，强行给她送花，在宿舍楼下摆烛光爱心，送自己喜欢的大型玩偶。 然后守在一堆人的目光中间，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出去，陪他们演戏。 她非常愤怒地拒绝了表白，把花全都扔了，当面把礼物摔在地上。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 无论男女，他们只是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起哄。 “哪有女生不想谈恋爱呢？只是你舔得还不到位而已。”他们满意地奚落着表白失败的人。 ——哪有女人不喜欢钱呢？只是你给的还不够多而已。 对这些言论，她感到厌倦。 在宿舍内外的各种闲言碎语下，她直接让老爸打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搬了出去。 费力地清理好了所有的东西，她待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空荡房子里，把门反锁，第一次喝了很多酒，想要彻底灌醉自己。 一旁的笔记本屏幕上，播放着用来打发时间的动画，《恶役千金克莉丝》。 看着看着，她却真的被这个故事给吸引了。 “……虽然剧情既没逻辑又玛丽苏，可是……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世界，一定每天都能过得很快乐吧……” 每天都没心没肺地四处胡闹闯祸，还有着爸爸妈妈的无限宠爱，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自己也能拥有这些……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她趴在桌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克莉丝……克莉丝……”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快起床了~今天要去上学！” 耳边响起拉动窗帘的声音，一束刺眼的光线映入眼帘。 “唔……”她蒙住脑袋，像只毛毛虫一样拱着被子。 然而温暖的被窝很快就被掀开了。 “维恩都晨练好久了！你还在这睡懒觉！” 从床上爬起来，克莉丝揉了揉眼睛，看见了表情并不是那么温柔的母亲大人。 “妈妈！”克莉丝突然像只树袋熊一样，一把抱住了她。 艾希薇尔略感无奈，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叹气道：“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缠着妈妈撒娇。” 克莉丝将脑袋埋入妈妈的衣服里。 从母亲身上传来温馨的香味，从窗外吹来的和煦的风，从楼下传来的狗叫夹杂着维恩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满足。 “——因为啊，我最喜欢妈妈了。” 无论是死掉了也好，是有神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也好，还是一厢情愿的故事和幻想也好。 我想要的，现在已经—— 全部都得到了啊。 正文 第108章 咸鱼中的领头鱼 “昨天作业有没有好好写完？”维恩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写完啦！”克莉丝大概是没睡醒，看起来恹恹的。 “不要完全对着抄哦？” “知道啦，我又不是笨蛋。”她没好气地白了自己一眼。 维恩不由腹诽，明明有的时候你看起来和笨蛋也没什么区别。 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一想到必须又要回到课堂里，有时候的确会提不起劲来。 他将车帘掀开一角，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街道。 “克莉丝，不准备再次创办手工部了吗？”他问。 这件事也只有靠她才有希望了。 升入学园本部之后，学生间的阶层更加分明，作为低级贵族的梅梅学姐，已经不够有号召力再去创立一家每天只会划水的咸鱼社团了。 即便是索菲亚学姐，为了不脱离群体，也只能隐瞒下来两人亲密的友谊，不敢经常和梅梅学姐呆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梅梅学姐的创社申请勉强通过，恐怕也只能做连一间活动部室都没有的“流动社团”。 何等可悲！ “手工部……”克莉丝沉吟了一会，说：“其实想想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就算不是手工部，换一个别的名字也差不多的吧？” “……” 真亏你有这样的自觉呢。 “维恩有想加入别的社团吗？” 克莉丝也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浮光掠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总是和我一起待在手工部里，难免也会觉得无聊吧。” “无聊倒是不会无聊，不过说想起要加入别的社团……我曾经想要加入戏剧部。” 在过去几年里，维恩一直有和波克兰先生保持交流。 光是请教戏剧创作相关知识的信件，就累积了一大堆。波克兰先生甚至还鼓励他，可以先尝试着在校园社团里试一试水。 “唔，有点印象。”克莉丝忽然笑道，“要不我们加入戏剧部吧！好像每次都是你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这次换我来陪你。” 维恩迟疑了，“可是，我只是想试试创作剧本。万一加入的话，还得像其他新生们那样先从背景板演起，那岂不是很凄凉？”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呆在舞台聚光灯外，默默顶着绿油油的草丛，傻傻举着绿油油的树枝的模样。 克莉丝以一种老前辈的语气，沧桑地感叹道：“维恩，看来你还是没有深刻地理解到这座学园的本质。” “那就是——强者，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克莉丝让他见识到了特权的力量。 …… “克莉丝小姐！维恩先生！两位能加入我们戏剧部，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戏剧部的部长是一名将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男生，一张脸笑得和朵盛开的菊花一样。 他是三年级的学长，不过在自己和克莉丝面前，没有丝毫前辈的架子。 “请看，这边是我们的活动室！”他主动地做着讲解，“我们社团的优势就是拥有一间非常宽敞的阶梯教室，已经被改成了一座小型舞台。光是后台，就可以容纳二十人的团队进行准备，完全足以进行各种日常项目的排练。” “还有这边，是我们的演出服展柜。” 他指着一排整齐悬挂着的华丽衣物，自豪地说：“里面大部分都是高级定制，质量可不是外面那些潦倒的平民剧团可比的哦？比较重要的演出服装，我们基本上都是提前量身定做。” “然后这边！是我们的奖品陈列柜。”他又将两人引向了另一边。 玻璃柜台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奖状和奖杯。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维恩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字眼。 “那当然，我们可是去宫廷剧场参加过演出的优秀社团！在整座学园里，拥有这种资格的团体寥寥无几。” “欸？那这样说来，只要我的剧本够好，也可以去宫廷剧场上表演给各位王公贵族们看吗？”他饶有兴致地说。 如果让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坐在台下，一起观看克莉丝大杀四方的舞台剧，应该会很有意思的吧？ “呃——必须得先在内部投票中胜出，然后再在学园会的比拼里获胜，才可以。” “什么嘛，这不是轻而易举！”克莉丝大言不惭地一挥手，“新一届学园会的冠军，由我克莉丝承包了！” “……那、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学园里的强力社团实在太多了，即使是原本就训练有素的部员们，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维恩笑了笑，示意道：“你眼前的这位，可是曾经将手工部那种冷门社团都送进了王宫庆典的大人物哦？” 克莉丝一脸骄傲地昂起下巴。 “啊——”戏剧社部长的眼睛一亮，立即殷勤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戏剧部今后的前途，就交给您了！” ……你明白什么了？ 怎么感觉这位学长的理解似乎产生了一点误差。 看他那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应该不会觉得我们是靠走后门获胜的吧…… 但总之，在克莉丝缴纳了一笔可观的赞助费过后，戏剧部对他们俩可谓是极尽追捧。 一般新成员要面临的什么打扫卫生、制作道具，更是连提都没提过。 部长甚至暗示他们，如果有想要表演的剧目，可以先和他打好招呼，他会马上安排。 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随便挑。 从戏剧部出来后，维恩感慨道：“这位部长大人，未免太现实了一点。” “也不奇怪啊，除了戏剧部，其他绝大部分社团作风也差不多。”克莉丝无所谓地说。 “因为每一年学园下拨的经费都有限，还要按照上一年社团的排名而区分多寡，有些社团甚至不得不到外界拉赞助，才能顺利举办活动。” “如果能有自带资金、又可以帮忙提供一些操作便利的新人加入的话，作为部长绝对是举双手双脚欢迎的。” “并且由于每名学生能够加入的社团不止一个，有时候他们还会互相争抢同样的活动时间，越有实力的社团，出勤率才会越高。这里面门道可多了呢~” 维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之前当手工部部长的那些日子里，还是有好好了解一些事情的嘛！” “维恩——” 克莉丝停下脚步，充满怀疑之色地望着他。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维恩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咸鱼中的领头鱼？ 正文 第109章 上架感言 这本书4月1日就将迎来上架了，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感谢我的编辑蓬莱大大，我总是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打扰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我哈哈哈。 在动笔之前，就想过会不会恶役千金这个题材太小众了，没什么人看…… 也有人说，如果是要跟风动漫的话时间上未免也太迟了，或者不适合起点之类的。 但是呢，当时其实没有纠结那么多，只是觉得：“诶？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而且世界观的可塑性很强，应该能好好表现出我想要的东西。” 然后，这本书就开始了。 放在一年之前的这个时候，我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现在在写小说的。 所以对我来说，目前应该是我人生中很难得、也很重要的时机，就算是以后，也不一定还有机会再写这种类型的题材了。所以真的很感谢创作之中大家的每一次回应，包括收藏、评论、推荐票、月票、打赏，甚至是对我留言的点赞。 可能之前有些人会觉得奇怪吧，我为什么连推荐票都要留言感谢，好像有点太惨了哈哈哈。 其实是因为我的上一本书，因为是短篇特定题材的征文，所以人气比现在这一本还要凉得多，凉到惨不忍睹的那种…… 可是就算我写得很生涩、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依然有一位读者在我每一次更新之后，都会给我投推荐票，告诉我他还在看。 于是，后期我基本就靠着那位书友投的推荐票，一直坚持到完本了，然后获得了三等奖。 虽然不是很好的名次，但是真的非常非常感激。 现在也是，每当觉得有点懈怠、不想码字的时候，就鞭策自己：你忘了还有人在看你的书、在等着你的更新吗！还不快爬起来码字！！！ 我希望等它完本了很久之后，偶尔自己再回来看几眼，依然会觉得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小说。 到那时，我也能在留言里，再次见到曾经给予这本书支持的各位。 当然，上架之后我就不会再专门留言感谢推荐票了。（笑） 所以希望大家，如果觉得写得还可以的话，多多发评论吐槽吧！ ……还有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养书，我会努力更新的！(Ｔ▽Ｔ) 最后，再提一下读者们应该都比较关注的问题：单女主还是多女主。 这个嘛……我只能说，我希望她们的感情线，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 无论是在一起、或者是没有在一起，都是以她们的性格本来会做出的选择，所以不会去强求什么。 并且随着情节的发展，每个人的性格也不会只有一面。 不过作为作者，我保证：在我心中，绝对是平等地爱着她们每一个人的，大家都是我的翅膀！ 唯有一点，在这里我要严正声明！NTR我绝对不会接受！就是发刀片我也不（嘴巴被捂住）#@*！……维恩：这个作者疯啦！快把他拖下去！ 本来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话想说，但是后来又觉得，还是等完本感言的时候再一起说完好了。 这样看上去是不是有种在立FLAG的感觉？ 拔旗~！ 如果到时候还有人愿意听我唠嗑的话，再和大家说一说这本书创作背后的故事吧。 最后的最后，再求一下订阅！谢谢大家！ 正文 第110章 我们交流一下 昏昏欲睡的《魔法概论》课。 维恩死死盯着坐在自己侧前方两个座位的劳伦斯王子殿下，一眨不眨。 被他饿狼一样的目光锁定，劳伦斯刚开始还能保持住镇定，但很快就变得如坐针毡起来。 他扭来扭去，一会儿捡笔，一会儿翻书。 但因为身份高贵的缘故，即使他看起来有那么点异常，讲台上的老师也不敢对他多说什么。 只是目光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瞟了一眼，一眼，又一眼。 等到下课铃刚响，劳伦斯就满含怒气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维恩面前。 “维恩同学，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作为一名拥有良好贵族风范的王子，他尽量维持着表面上基本的礼仪。 “啊，其实我是想说，劳伦斯你的发色和发型，全都与理查德一样呢！从背后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理查德坐在这里，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维恩似乎对他的不满毫无察觉，呲牙笑了起来，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你……”劳伦斯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维恩却突然面色一肃。 “劳伦斯王子，很喜欢钢琴？”他问。 听到自己最可靠的伙伴，劳伦斯立刻冷静了下来。 “那当然，我可是可以独自召开演奏会的少年钢琴家。” 他好像一瞬之间又找回了自信，还伸出手，正了正自己的领结，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 这时，周围有听到他们谈论的女生也被他们俩的话题吸引了。 “劳伦斯殿下，可是在异国民众之中，都能拥有【钢琴王子】美名的天才哦！”有女生小心翼翼地过来凑话。 这名有小雀斑的女生，看着眼前两位帅哥，满眼都是小星星。 “所以，才会每天都在音乐教室里弹琴吗？”维恩故意加大音量，感叹道：“不愧是劳伦斯王子啊！” 教室里，许多女生们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劳伦斯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很快，他就被周围那些无知少女们的吹捧给迷惑了。 下午自由活动，维恩和克莉丝在百合会里消磨时光。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维恩叫上克莉丝一起去看戏。 “看戏？什么看戏？” “当然是音乐教室外的戏。”维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劳伦斯王子，因为之前并不在国内读书的缘故，很明显并没有清醒的认识到这座学园里女生们的作风。 想起这个，他真是抹了一把辛酸泪。 天知道他是怎么好好成长到现在的！ 从进入学园里的第一年起，自己就不停地被选入各种奇奇怪怪的榜单。 如果只是“最想和他谈恋爱的男生”、“最想和他约会的男生”、“最想和他接吻的男生”这类的排行也就算了，勉强还算得上正常。 更离谱的是，每年还有什么“最萌最可爱的男生”、“看起来是受实际上是攻的男生”、脱掉上衣最令人兴奋的男生”这种令人费解的东西。 这类评选，根本不知道背后是由谁发起，由什么组织选出，还给每一位胜出者精心搭配了各种各样的解说词。 往往忽然某一天，评选结果就会风传整个年级。 就算自己偶然听到，跑过去追问那些在谈论的女生，她们也只是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它。 “这个……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呢……” “好像只是路过的时候就听到其他班的女生在传呢……” 完全查不出来结果。 但他知道，这背后一定少不了那些闲得没事干的贵族小姐们的功劳。 与此同时，还会有着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花式爆料他的行踪。 比如他昨天和谁谁谁说话了，今天又和谁谁谁一起上厕所了。 以上种种，让他简直都不敢在公共场合随便找谁交流。 总觉得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双、或者是更多双眼睛，在幽幽地注视着自己。 但是，他为什么要特地勾引劳伦斯在课间找上门来！ 那！当然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只见音乐教室外，围了一圈女生，她们来自各个不同的年级、各个不同的班级。 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同样一脸迷醉地盯着在里面弹琴的劳伦斯王子。 出于美观的需求，音乐教室采用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劳伦斯坐在里面，活像一只坐在展览台上的猴。 然而，即便劳伦斯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弹琴的力度如同是在砸键盘一般，他也没有选择拉上窗帘，并且还时不时地朝外面望上一眼。 貌似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所以，你是故意把他会在这里弹琴泄露给女生们听的？”克莉丝明白了他的计策。 如果知道了确定的单独行程，难免会有些怀春少女想要制造偶遇。 “不然他肯定天天守在这里，等着塔西娅从这里经过，然后上去纠缠她。” 这间音乐教室，刚好位于图书馆回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旁，而且是唯一拥有足够视野的地方。 “有道理。”克莉丝赞同道。 “等会塔西娅要是过来了，我们就兵分两路。你上去拦住塔西娅，带她去别的地方。” 维恩朗声说，“而我，就负责堵住劳伦斯，粉碎他卑鄙的图谋！让他知道他的计策只是徒劳无功！” “很好！”克莉丝一拍他的肩膀，“就这么做！” 没过多久，塔西娅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出现在道路的另一端。 克莉丝给维恩丢了个“不要辜负组织信任”的眼神，装作只是恰好路过的样子迎了上去。 维恩则看准了劳伦斯发现目标、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从前门堂堂正正地走进了这间音乐教室。 “啊啊啊——” 外面围观的女生传来兴奋而又压抑的尖叫声。 那激动的神情，很像维恩曾见过的那些狂热的追星族。 最大的区别可能是，没有拿着各种各样的横幅和灯牌，嘴里疯狂大喊着“XX哥哥”。 意外地看到了维恩，劳伦斯表情变了变。 “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不及回答，他就有些焦躁地说：“我还有事，钥匙放在这里，你要走的时候锁门。” “哎——” 维恩拖住了他，和他并排坐在了座位上。 “我也很喜欢钢琴的，我们交流一下。” 正文 第111章 其实是我钢琴哒！ 如果问自己在过去的几年里，为什么要每天花费几个小时的练习，重新捡起钢琴这门技能……其实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你啊！劳伦斯！ 注视着想要挣开他，追上塔西娅身影的劳伦斯，维恩心中默默地想道。 有着堪称完美的兄长理查德王子挡在前面，幼年的劳伦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胜过自己的哥哥，所以迷失了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厚重的钢琴。 在钢琴的帮助下，他才认识到自己的人生原来可以是不一样的。 也正因此，他的攻略方式与钢琴息息相关。 关于劳伦斯的关键剧情，女主角先是意外地碰见了在无人的音乐教室弹琴的劳伦斯王子，并且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儿。 之后又在另一次对话里，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劳伦斯王子的演奏，就像是哭泣的另一种方式呢……啊！抱歉，我的意思是——它很美丽。” 正是这句话，一瞬间打动了劳伦斯的心。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倾听。 但现在，维恩就要在他最骄傲的地方一举摧毁他……嗯？怎么好像我变成反派了？ 不管了！ 总之不能让他再觉得，钢琴可以让他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产生独特联系。 毕竟自己也搞不明白那两位会不会脑子里某根弦忽然搭错了，就跑来和他说什么“哭泣的另一种方式”或者“它很美丽”。 音乐教室外。 只见克莉丝和塔西娅说了什么，塔西娅露出笑容，和她一起离开。 发现搭话的机会完全被破坏了，劳伦斯压抑着愤怒，将目光转回到维恩身上。 “维恩公子竟然也懂弹钢琴吗，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他嘲讽道。 维恩笑而不语。 是啊，自己从来都没有和谁说过。 就算以前偶尔去管弦部打酱油，也只是以一名萌新小提琴手的身份，接受各位女生前辈们的手把手教导。 在初等部升学之前，歌礼小姐对自己的毕业评价是： 【可以带着小提琴出去流浪了，应该不会饿死。】 不过—— 小提琴，只是面子功夫而已。 自己长年累月一直在默默打磨的利刃，其实是钢琴哒！ 他松开了抓着劳伦斯胳膊的手。 “只要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也就是维恩已经明里暗里试探过N次，确认克莉丝完全是个音乐小白，才敢这么浪。 就算是这样，平时在家里他也只敢弹一些比较冷门的曲子，还得稍加改动才行。 他走到落地窗外，“哗！”地一下拉上了窗帘，隔绝了外面女生们窥探的视线。 “啊啊↘”这是一部分女生失落的叹息。 “啊啊↗”这是另一部分女生兴奋地惊呼。 可恶！我的名声！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了拆CP到底付出了什么！ 劳伦斯也站了起来，交叉着双手抱在胸口，倚靠在墙边，静静等待着他的表演。 维恩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以自然而放松的姿态，挺直腰板坐在座椅上。 劳伦斯的音乐理念，重在表达自我。 所以，他不会刻意选用技术和结构层面难度非常大的曲子，而是要从旋律上取胜。 往往正是那些看似简单的节奏、和弦，与充沛的情感融合在一起，才带来了能打动每一个人内心的无限感慨。 维恩闭上眼睛，清空了纷乱的思绪，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一首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曲谱中。 清澈见底的音符，从维恩的手指下，一个个流泻而出。 初始，高音区的清亮鸣响，犹如一汪流动的清泉，悦耳而怡情。 然而在那一片安宁之下，深沉的浪潮，渐渐涌起。 浪花一叠比一叠更来势汹汹，不断拍打在心墙上，每一次袭来，都比上一次更令人心旌摇曳。 突然，和弦如惊雷般滚滚而来，击碎了眼前的一切！ 顷刻之间，方才的平静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奔腾的巨浪。 那旋律声就犹如一叶小舟，在浪潮上摇摇欲坠。 但，那用力的琴键敲击声却并不让人感到心慌意乱、震耳欲聋。 它只是像从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每一位听众的心。 每个人都体会到了，那隐藏在音符下的，巨大的沉痛和悲伤。 在与音乐的交流中，维恩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琴了。 可是，与其说自己的成长需要钢琴来“陶冶情操”，更像是家人们希望通过一个会弹钢琴的儿子来显示自己很有格调。 他只是为了满足家人的期待去做这件事情。 即便他们的付出仅限于给他请一对一的钢琴老师，然后每天晚上给他定好两个小时的闹钟，再坐在外面看电视。 当然，他们会把音量调得很小，房门也不会关死，以便于他们能随时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在里面偷懒。 想起那些过往，维恩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分辨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 音乐还在继续。 比起慷锵而有力的演奏，它更像是隐忍又压抑的独白。 只要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就能感觉到，似乎自己正站在路灯下，抬头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仿佛一阵风吹过，凉意渗透到每一个毛孔、每一丝发梢。 劳伦斯忘记了自己还面对着讨厌的同学，也忘记了自己还站在音乐教室里。 他甚至忘记了音乐本身。 他觉得自己只是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面对着那些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然后又消失了的人们所遗留下来的，支离破碎的记忆。 独自一人，怅然若失。 昏暗的天空，恍若有轻盈的雪花飘落到自己身上，一点点融化。 高潮过去，惊雷般的和弦平息，曲调慢慢柔和。 如同浓雾散去，四周恢复了静谧。 临近结尾，维恩并没有继续展开，而是停留在一个未完成的和弦上。 好似一个没有讲完的故事，充满了无可奈何的遗憾。 从起初的平和，逐渐变得纠结、彷徨、矛盾重重一直到情感彻底爆发，最终归于寂静。 听完这首曲子，就像是走完了一生。 ——明明，是夏天啊。 劳伦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你的钢琴，很厉害。” 如此巨大的差距，他的骄傲不允许欺骗自己。 可随即，他的话音一转。 “但是，将来我一定会超过你！” 正文 第112章 决定了！你就是我的钦定男主角！ “怎么样？” 第二天，劳伦斯一进教室就跑来问维恩。 “？？？”维恩一脸茫然，“啥？” “发型！我换了个新发型！”他煞有介事地把后脑勺转过来给维恩看。 如果说之前是又长又圆，现在就是又短又方。 维恩：…… 他吃错药了？难道是想让我夸他的发型很好看？ 也对，一般来说下决心改变了长期以来保持的形象的话，难免会想要得到别人的注意和夸赞…… 问题是！这不是女生之间才会讨论的事情吗！ 劳伦斯看上去似乎对他新造型非常满意：“现在从后面怎样也不可能把我认成理查德了吧？” 艹，你的言下之意是想让我一眼就能认出你嘛？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呵……呵呵。”维恩尬笑了几声，陷入了沉默。 经过昨天那一出之后，流言果不其然变得喧嚣尘上，自己一来校园里就发现有些女生们远远地打量自己，一边窃窃私语。 想必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克莉丝也发现了，并且据此疑惑地询问他，昨天到底和劳伦斯做了什么。 维恩只是说: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交流。 但总之，打击劳伦斯的初始目标应该是达成了。 昨天，听完了维恩的演奏过后，他没有再继续坐下来，跟着弹上一曲，而是放出“等下次再一决胜负”的豪言，然后带着一脸勇毅之色地转身离开了。 连音乐教室的钥匙都被他忘在了琴台上，最后还是维恩锁的门，并将钥匙归还给了音乐老师。 “咦，维恩同学也会去音乐教室吗？如果下次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借钥匙哦，只要记得第二天上课前还给我就好了。”音乐老师是这么说的。 啊，真是自由的校园氛围啊。 这个时候，就应该有一名母亲是知名钢琴家，自己也是钢琴天才的女生，每天都在无人的教室弹琴……自己再在偶然的情况下，来上一场令人难忘的邂逅…… 但是为什么！在自己眼前的是叛逆期的欧豆豆劳伦斯！ 维恩用手掌撑住了自己的额头，意志有点消沉。 …… 最终，克莉丝还是在她那些小姐妹的口中知道了昨天的事情。 “维恩，听说你昨天为劳伦斯倾情弹奏了一首爱之曲，并与他定下了终生的誓约？” 百合会里，克莉丝表情诡异地询问道。 “噗——” 维恩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咖啡，全喷在了茶杯里。 什么鬼！从任何角度来说也不可能是什么“爱之曲”吧！ 另一边，歌礼同学的视线，也在偷偷地往这边瞟过来。 “没有那回事。”维恩义正言辞地说，“我只是弹了一首在家里演奏过几次的曲子。” “你知道的，那些女生们就是喜欢传一些风言风语。” 为了不让克莉丝发现异常，他之前故意趁她在场的时候，将这首改编过的曲子打乱成几个小片段来回弹奏过几遍。 所以即便她留意到，也只会觉得旋律很熟悉，好像以前就听维恩弹过。 “哦——”克莉丝理解地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看了看时间。 “今天要再去戏剧部看看吗？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他们平时的排练演出是什么水平。” “那就去吧。” 本部的百合会活动室面积更加富余，但是同样，人员构成也复杂很多，感觉上反而不如小学部和初等部时那样舒适。 维恩也询问过索菲亚学姐，有没有想要竞选下一任百合会会长的想法，可这位资深候选人却婉拒了他的提议。 理由是，不想因为百合会和学生会起冲突，毕竟她的好友梅梅现在还是学生会的成员。 既然如此，想要将现在的拉斐尔会长换掉的念头，自然是无法实现了。 当两人来到了戏剧部时，台上刚好有其他部员们正在进行表演。 克莉丝一脸兴味地拉着维恩坐在了台下，安静地充当起了观众。 只见，一名高个男生声情并茂地诵念道:“啊！爱情！你就像是玫瑰花一样的芬芳！你就像是山泉水一般的甜蜜！” 接着，从他身后绕出了另一名女生。 她先围着男生转了个圈，莫名又跑到舞台另一侧，一回首，对他伸出了经典的尔康手。 “啊！我英俊潇洒的爱人！”她呼唤道。 高个男生也配合的伸手道:“啊！我美丽温柔的伴侣！” 两人中间，就像是有一条不存在的银河，让他们天各一方。 各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说了一大堆之后，他们终于汇聚到一起，握紧了彼此的双手。 “亲爱的！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我也是！” 台上，两人情意绵绵地对视。 另一个人举着一块巨大的木牌从台前走过，上面写着:【剧终】。 “啊这……” 维恩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以后我也要表演这种东西？”他喃喃道。 “哈哈哈哈！”旁边，克莉丝倒是看得开怀大笑，表演结束了还站起来给他们鼓掌喝彩。 从刚才起她就看得一脸津津有味了。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被她这样称赞，那两位从台上下来的主演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部长替他们相互做了介绍，维恩才知道，原来这两位本来就是情侣，才故意选了这样肉麻的剧本，来满足自己表达情意的愿望。 ……会玩还是你们会玩。 维恩自愧不如。 “会加入戏剧部的本就是对戏剧表演十分感兴趣的同学，所以即使在没有重要演出的时候，我们也会找来一些新奇的剧本自娱自乐。”部长大人说，“如果能有内部创作的剧情，我们求之不得。” 克莉丝跃跃欲试，“就算只是随便写的几段小故事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不过如果想要其他部员们愿意陪演的话，还是需要一定的趣味性哦？” “太棒啦！”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陪同维恩才加入戏剧部的，结果现在克莉丝已经完全燃起了热情。 “维恩！我决定了！”她兴奋地把维恩扯过去，用一种不怀好意地目光注视着他。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钦定男主角！” 不知为何，维恩感觉到一阵恶寒。 正文 第113章 再见了，我樱粉色的青春 戏剧部里欢乐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劳伦斯王子不知从哪获知了他在戏剧部里的消息，破门而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维恩·温彻！你是看不起我们的誓约吗！” 语气中满是气愤和失望。 维恩:？？？ 戏剧部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两人中间，来回移动。 “不好意思，你说的是啥？”维恩问道。 听到他的回答，劳伦斯神色中露出几分幽怨。 “你忘了吗？课后无人的音乐教室，只有我们两个的……” “停停停！”维恩打断了他那极易令人产生误解的叙述方式。“你说的是，一定要在钢琴的比赛中超过我的那句话？” “没错！” 劳伦斯点了点头。 他环顾了周围一圈，语气不屑:“但是，你对我强大挑战的回应，就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东西上面吗？！” “呵。” 维恩根本不在意手下败将的意见。 他靠坐在椅子边，一脸高傲地表示:“这就是你之所以会输给我的原因。” “毕竟——” “丰富的情感体验，也是创作的一环。” 话音刚落，他就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周围小女生们的轻呼。 “哇~他好帅！” 这一刻，他是在场所有视线的焦点。 维恩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 呵，女人。 看着眼前这样强大而又充满自信的对手，劳伦斯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么——” 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戏剧部部长的身上。 “我，也要加入戏剧部！” 部长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大喜若狂。 “欢迎欢迎！劳伦斯殿下既然想加入我们戏剧部，我们戏剧部所有人都扫榻相迎！”他的脸再度笑成了一朵菊花。 不知是谁带的头，活动室里甚至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很快，这些掌声达成了一致，整齐划一有如雷鸣。 “……”维恩不敢置信地环顾那些立场极不坚定的墙头草。 结果却发现，就连克莉丝也在鼓掌。 “为什么连你也在鼓掌啊！”他眼睛瞪大。 “啊，我看其他人都在鼓掌，所以也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呢~”她笑眯眯地说。 “这不是挺好嘛，让劳伦斯王子也有机会体验一下丰富的情感……诶嘿、嘿嘿嘿……”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就变得险恶起来，发出了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魔呓语。 这股深沉的恶意是什么！ 维恩如芒在背。 “有我的加入，拿学园会冠军轻而易举！” 那边，劳伦斯还在向部长大人吹嘘。 “那是肯定的！”部长大人欣喜不已，“有各位极其优秀的新同学加入，我们戏剧部赢定了！” …… 与惯例的一样，这件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座校园。 “真是令人惊讶，王子殿下竟然也会加入普通的社团……” “对啊，听说是为了维恩大人才特意加入的呢！” “啊~原来之前的传闻确有其事么！我还以为是谣言呢~” 维恩感觉到，自己本该如初樱绽放一般耀眼而动人的青春—— 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凋谢了。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女生群体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维恩……”理查德王子担忧地望着他，“劳伦斯他，给你带来了许多困扰吧？” 按惯例，为了和普通学生们保持一定距离，也为了维护百合会更优越的形象，作为王子是不可以加入任何社团的。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理应是像百合会成员这样家世顶尖的大贵族。 “……如果我说是的，你可以让他退出吗？” 维恩露出一丝希冀之色，看向自己这位一向以“为人可靠”著称的好友。 “……”理查德沉默了。 停顿了片刻，他才轻声道：“劳伦斯，和我一直不太亲近，如果由我去劝说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可别说不太亲近了，就差没反目成仇了。 但是，时至今日维恩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俩在动画中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还能够和好。 他怜悯地拍了拍理查德王子的肩膀。 “少年，不要为这点小事感到忧愁——” 理查德对他笑了笑，刚想开口道谢。 “——因为，将来还有着更多的忧愁在等着你。” 理查德刚刚展开一半的笑容，僵住了。 将怨念都转移到理查德王子身上过后，维恩果然感觉到自己好受了许多。 然而，维恩在百合会里的境遇却并没有得到好转，依然时不时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就连克莉丝，也因为一直被其他女生拉着说话，而无暇顾及自己。 不行了，我要一个人静静。 他捂住胸口，一脸悲痛地离开了百合会。 再见了，我樱粉色的青春…… 想起上次那名音乐老师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找到教师办公室，借用了另一间位于楼顶的音乐教室。 这是一间空置的琴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出乎预料的干净呢……” 据音乐老师所说，这个地方是由一名家学渊源的学姐出资修建的，在她就读期间，这间教室是她的专属琴房。 但她已经毕业好几年了，于是这里也就成了她捐赠给学园的公共设施，所以借用也没关系。 ……原来还真有这种女主角一般的设定啊。 教室里的空间并不算大，不过光线以及视野都很好，站在窗边可以看到学园里大片茂盛的绿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大概就是不会有花瓣被风卷起，温柔地划过窗沿，吹落到教室里吧？ 可惜。 他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外界的空气流通进来。 两边被拉开了大半的窗帘，材质很轻薄。 它们被微风吹拂着，不时膨起、又落下。 静静地吹了一会儿风，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自己竟然没有早发现这个地方……不过，现在也不迟。 维恩满意地坐回了正放在钢琴前的座椅上。 打开琴键盖，闭上眼睛，双手自然前伸。 轻快的旋律从他的指间蹦跳而出。 他的唇边带着笑容，在琴键上滑跃的动作行云流水。 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一个短暂的停顿，维恩正准备换下一首曲子之时。 门口响起了另一道情绪莫辨的声音。 “你很高兴？” 正文 第114章 一点也不可爱 维恩偏过头去。 倚靠在门边的，是歌礼小姐那养眼的身影。 夏季的制服不像冬季裹得那么严实，不过在学园里，制服风格整体还是偏向保守的。 怀念上辈子的JK百褶裙……残念。 只是瞥了一眼，维恩就收回了目光。 “如果要说刚才的心情旅途的话，大概是从普通的高兴，到非常高兴，然后变得稍微不那么高兴，最后又回归了普通的高兴。” “……你的内心世界，还真是敏感纤细呢。” 歌礼给出的评价也不知道是褒扬还是贬低。 但总之，听到自己的耳朵里一概都当做赞美处理。 “那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维恩问道。 自己可不会相信，歌礼小姐只是凑巧来到这平时压根没什么人来往的顶楼教室。 她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歌礼忽然快步走进教室里，转手把门一关。 并极其熟练地反锁。 维恩：？？？ 他慌了，“你、你这是干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看都是将发生一些不可描述事情的必要场景。 万一自己被看上了，是拒绝呢，还是半推半就呢，还是干脆从了呢？ ……还是拒绝吧，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男人。 歌礼紧紧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维恩注视着她，尽量用温柔的目光传达出自己对她的鼓励。 来吧！ 我已经准备好背负一个帅哥必须要承担的罪恶了！请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她终于说：“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嗯。”维恩点头，示意她请说。 “你——” 她迟疑了许久，才轻声道，“其实，是喜欢男生的那种类型吗？” 槽？ 艹！ 维恩感觉自己，裂开了。 “……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她有些难堪地移开了视线，声音也越来越低。 “毕竟，你总是呆在理查德王子身边，如果喜欢男生的话，我会很困扰。” 维恩被气笑了。 他站起来抓住歌礼的手腕，有些粗暴地将她拎过来贴着自己，沉声问道： “你觉得我喜欢男生吗？嗯？” 他觉得自己身为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挑衅，突然有点想狠狠羞辱她一顿。 可是。 当两人四目相对时，维恩看见了她那道想要闪躲的目光。 在其中所蕴含的，并不是害羞、或者揶揄的神色。 反而就像是……随时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她是，真的很困扰吧。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维恩清醒了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即松开了她，后退几步。 “……抱歉。” “我，最近对这个问题心态有点爆炸。” 维恩也侧过脸，避开了与她目光交接。 但是，余光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瞟。 然而，对他的道歉，歌礼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只是有些迟钝地缓缓放下刚才被拎起来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则下意识搭在被抓疼的位置。 “那么，答案呢？” ……你是有多执着。 维恩没好气地说：“不可能的！我只喜欢女生，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生！” “——那就好。” 是啊，你的理查德王子安全了，这还不好吗？ 不过要是以往的歌礼小姐，应该会讽刺自己肤浅吧。 哼，一点也不可爱。 他坐回钢琴前，也不管她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旁若无人地继续弹了下去。 只是，旋律明显不再是之前那充满轻快的曲调，而是四平八稳的，分辨不出喜怒的练习曲。 …… ——不是这样的。 自己，并不是抱着想要发展成这一步的初衷而来到这里的。 可是，说不出口。 已经变成这样僵硬的气氛了，她要怎么样才能再和他说，想要听一听他为了劳伦斯王子而弹奏的那首曲子呢？ 歌礼心想，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现在正在弹琴的这个人，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她无法不心生怀疑。 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充满天真，又傻得可爱。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样纯粹，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内心。 可是……在那笑容背后是什么呢？ 如果他自己不说的话，没有人知道的吧？ 就像是，如果他不说，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钢琴弹得很好一样。 以前觉得他很笨，可他应该是太聪明了才对。 就算看似很热情地出谋划策，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在自己面前，他有一次主动提起过关于他本人的话题吗？ 一次也没有。 每一次对话，不是在说自己和理查德，就是在说克莉丝，要么就是发挥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 他，说过真心话吗？ 他是不是，在自己面前已经习惯伪装了呢？ 本来还以为，自己至少也应该算是……朋友的。 呵…… 她微微自嘲地笑了。 为什么竟然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难过？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埃奇沃思家族和温彻家族本来就是死敌，他就算一直防备自己，那也是处事成熟的表现。 尤其是，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单方面轻而易举地获取了自己的信任。 自己才是那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大笨蛋。 以前，他看着自己因为相信他而被愚弄的样子，一定很得意吧。 或许，方才那个态度凶狠、令人感到十分陌生的身影，才是他隐藏起来的真实一面吧。 歌礼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想着。 也默默地、无声地哭泣着。 耳边的旋律停了下来。 “你一直在这里哭，我要怎么弹琴啊。”他叹气道。 他再次站了起来，走到自己面前，低头柔声道：“对不起，对先前失礼的行为在下感到非常的抱歉，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反省，请尊贵且美丽的歌礼小姐给予鄙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别哭啦别哭啦。” 可是，越是受到当事人的安慰，委屈的感觉也会越来越重，眼泪也就越汹涌。 道歉的话语也能说得这么流畅自然，就像是已经演练过了无数遍一样。 他一定，经常这样温柔地哄克莉丝吧。 正文 第115章 困扰不仅没有解决，反而还变多了 看着眼前这名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维恩头都大了。 原来歌礼小姐是那么容易哭的类型吗？ 仔细想想，其他人面对女孩子哭泣的时候，都是怎么哄好的？ 是冲上去说：因为歌礼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还是，直接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 不对！那些经验再怎么看也不是自己可以照搬的类型！ 维恩甩了甩头，抹掉了脑海里逐渐放肆的小剧场。 好在，歌礼并没有让这种纠结持续太长时间。 “我不要这种道歉。”她抽噎着小声说。 “……那我请你吃冰淇淋？” “不要。” “周末帮你约理查德王子出来玩？” “不要。” “那你要怎么样嘛？” “弹琴。” ？？？ 维恩满脸问号地望着她。 “我刚才不是一直在弹琴吗？” “我要听……你为劳伦斯王子作的曲子。” 什么叫为劳伦斯作的曲子？ 蛮怪的诶。 他无奈地表示:“我想声明一下，虽然它第一次面世的场合是在劳伦斯跟前，不过这首曲子其实在很久以前就作好了。” “那，它是为谁而作的呢？” “唔……就当是，为我自己作的吧。”维恩说。 片刻之后。 音乐教室里，清泉般的音符又再次鸣响了起来。 一个人的情绪就像是大海。 展露出来的，永远只是最表面上的那一层。 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隐藏着的是什么呢？翻滚着的是什么呢？ 自己又在，无可奈何地挽留着些什么呢？ 熟悉的旋律流动着，支离破碎的过往不断涌现。 —— “崽崽，这个钢琴老师上课怎么样？” “儿子，来给叔叔阿姨弹上一曲！” “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退步了那么多！别学琴了！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长假回不来？哦，又要加班啊……” “知道了，过年再回来也一样，在公司好好工作。” —— 这些回忆，我本来是不想弹出来的啊。 难怪我……对钢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 维恩的双手依然没有离开琴键，表情木木地坐在原位。 良久。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郁气。 身后忽然传来了衣物摩擦的细微响动，随即，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臂从肩后搭了上来。 抱住了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歌礼已经走到了自己背后。 她将脑袋埋到他颈窝的位置。 凉凉的。 “这就是你真实的内心吗？” 她闷闷地问。 “不是哦。” “说谎……”近在耳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听出来了。” 啊，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所以现在是在可怜我吗？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然而，歌礼只是将抱住他双手更加紧了紧。 就像是，想要驱散那笼罩在身躯上的寒意一般。 维恩轻叹了一声。 虽然歌礼小姐平时意外地好骗…… 但，那也是因为她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吧？ 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总是褥她的羊毛是不是不太好。 从小到大，自己以她的名义白吃白喝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追究过。 只要报她的名字，不管自己点了什么，事后她都会乖乖结账。 这样下去，长大了要是遇见坏人，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该怎么办。 “歌礼。”他低声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 “关于如何攻略理查德，我可能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轻轻吹拂过肌肤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随后，变得更加粗重了一点。 “为什么？”她问。 “因为啊，连我自己都不太懂。” “以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么？” ……难道要我说全是骗人的鸡汤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说和做不是同一回事啊，你看这么多方案有成功过的吗？” ——可是，如果不用这样的方式，要怎样才能把我们联系起来呢…… “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只要足够用心，总有一天还是可以传达到的吧？” ——给我快觉察到啊，现在就……已经…… “你想啊，爱上一个人占有欲是很强的，万一理查德好不容易对你也动心了，要是发现我们俩私下来往密切，那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是。 ——还不喜欢我，对吧。 有冰凉而湿润的水珠，一滴一滴掉落在维恩的身上，从领口滑落下去。 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一片，有种黏腻难言的感觉。 维恩神情微怔。 ……大小姐，你怎么又哭了？ 在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哄这么麻烦的女孩子时，就听见背后的人问。 “你，和谁接吻过吗？” 维恩顿住了。 这个问题我应该怎么回答？如果照实说从来没有过会不会太可悲了一点？ “没有，对吗？” 望着钢琴的黑白琴键，他有点不甘心地“嗯”了一声。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歌礼动作突兀地伸出手，稍微用力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视线扭向一边。 与她相对。 鼻尖轻轻触碰，柔软的感觉覆压上来。 维恩不明所以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一项自己最近才获得的榜单荣誉—— 【最想和他接吻的男生】第一名。 解说词是： 完美的唇型令人忍不住充满遐想，被他时而温柔地舔舐、时而凶狠地啃咬，个中滋味一定令人难忘。 两人一触，即分。 她放开了维恩，神色悲伤地说：“那……我是第一个。” 女孩的胸口微微起伏，让人下意识地揣测，里面盛放的那颗心是不是也正怦怦乱撞。 维恩一脸懵逼。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间音乐室。 四周，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窗外仍然不时有轻柔的风吹拂进来。 教室中，一架沉默的钢琴，正静静地聆听着这里发生的故事。 “——搞什么啊，真是的。” …… 下午，戏剧部。 “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维恩傻傻地站在门口。 坐在里面的不仅有劳伦斯，还有自己的那位好友，理查德王子。 “维恩。”理查德对他笑了笑，说：“我现在，也是戏剧部的一员了。” 等等、我是让你把劳伦斯踢出去，不是让你自己加进来啊！ 理查德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然后将维恩拉到另一边。 “有我在场盯着劳伦斯，他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情。”理查德低声说。“抱歉了，或许我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令你的困扰减轻一点。” ……明明是成倍增加了好吗！ 但是，看着理查德那真心想要为自己排忧解难的神情，他也说不出恶劣的话来。 “呵……呵呵，那真是谢谢了。”他干巴巴地笑道。 正文 第116章 女孩们的心思，真的很难懂 令人困扰的事情往往不是一件一件来的，而是成群结队地一拥而上。 看着眼前分立在两边，从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气场、隐隐在互相对抗的两位王子，维恩陷入了意志更加消沉的境地。 理查德和劳伦斯最终还是一起强行加入了戏剧部。 最近两天，部长大人更是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逢人就说：“我们戏剧部这次一定是冠军！” 许多其他的社团，对他敢怒不敢言。 “维恩！看，这个剧本怎么样！” 克莉丝一脸兴奋地将她编好的小故事递给维恩过目。 只见上面写着—— 故事1： 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位快乐的王子，王子某天去水边游玩时救上来一位绝世美人。 他对美人一见钟情，做了很多想要打动美人芳心的事情。 通过不懈地追求，美人终于也爱上了他，倾情一吻过后，美人深情地对王子说：“我也爱你，但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 “我其实是个男人。” 维恩刺啦一声把这页纸撕了。 “啊啊啊啊~我的心血！”克莉丝哀声叫道。 纸张被他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这个故事作废。”他面无表情地说。 下一页。 故事2： 在某个不知名国家的边境小镇，生活着无忧无虑的两兄弟。 然而世事变幻，强大的邻国对他们展开了侵略，于是他们一同参军，彼此约定好要平安归来。 战场上他们守望相助，可是在最后一场大决战之中，哥哥身中一箭，永远地倒下了。 “我亲爱的弟弟，就算没有哥哥，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不！兄长大人！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没有意义！” “小傻瓜，生活的意义，是要自己去经历、去发现的啊……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 “呜呜呜——不要——兄长大人——” ……喂、你是真的想让大家按照这个剧本演出吗？！ 维恩简直无力吐槽。 下一页。 手里还拿着克莉丝的笔记，但是看着看着……他却不自觉地走神了。 自从上次在琴房见过面之后，这几天里都没能和歌礼同学说得上话。 总觉得，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一样。 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她也知道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榜单，所以想占自己便宜？ 还是说—— 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呢？ 啊~好难猜啊。 应该是喜欢的吧？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维恩？”克莉丝皱眉凑过来，“在想什么，问你问题呢？” “哦！”维恩露出了自己一贯十分具有迷惑性的天真笑容。“我在想，之前莫莉同学找我抱怨说，克莉丝是不是冷落她了。” 莫名有点心虚。 听到他的话语，克莉丝叹气苦恼道：“我也不能总是陪着她呀~和这个说话，那个就会觉得不开心；和那个说话，这个就会觉得不高兴……我好难啊。” 这是什么！ 逆后宫之主的烦恼？ “以后还是多陪陪她们好了……对了，周末要去玩吗？”克莉丝忽然提议道，“叫上莫莉、伊芙，我，还有你。” “欸，我也去吗？” “当然要带你一起啦……”克莉丝甜甜地笑了。 维恩脸上的喜悦之色还没来得及绽开，就听到了无情的下一句话。 “——至少可以帮女士们提东西。” 心，碎了。 …… 图书馆外。 维恩伸出手掌，挡住直射下来的、过于刺眼的阳光。 想了又想，他决定还是有必要找歌礼小姐当面确认一下。 虽然男孩子的初吻似乎不值钱，但也不能白白占自己便宜啊…… 可恶！我不纯洁了！ 他脚下一拐，转向了另一条道路，恰好通向附近那间茶餐厅的位置。 或许是今天天气很好，这里的人意外地多，大家都想要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喝上一杯冰凉的饮品。 然而，自己想见的那一道身影却并不在其中。 微微有些失落，他收回视线，熟练地对侍应生说：“来一杯冰咖啡。” 不过，这一次侍应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主动而热情地招待他，而是迟疑着说，“维恩先生……” “歌礼小姐说，您以后都必须要另外买单，才能为您提供服务。” 维恩愕然道：“意思是，不能记在她账上了？” 侍应生点点头。 什么！我的长期饭票……没了？ 维恩面色悲痛，如受重挫。 我的羊，跑路了。 “——那记在克莉丝账上。” 一直到离开公共服务区，维恩都对这个残忍的现实难以接受。 女生的心思，这么阴晴不定的吗？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要我直接去她们班门口堵人？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万一又出现了新的流言怎么办？ 维恩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了下来。 树荫下，摇曳的光影像是在来回拨弄着他的思绪。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两指轻轻贴在唇边。 ……根本没能好好体会当时的滋味，只是触碰了一下，就结束了。 这样也能算接吻吗？ 他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 “歌礼小姐，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有陌生女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没有，刚好我也要准备这些资料……” 陡然听到这个声音时，维恩一惊。 那一瞬间，甚至有种想要逃到某棵树后，藏起来的冲动。 但是，他忍住了。 ‘我到底在怕什么！该心虚的是她才对！’ 用这样的话说服了自己，他装作自然地转过身去。 看见了，正与另一名女生结伴，相向而来的歌礼同学。 待两人走近，那名不认识的女生好奇地朝他望来一眼，歌礼也跟着投来了视线。 只是稍一触碰，她的目光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立即移开。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再视线交错。 就像是随便遇见的哪个路人一样。 很快，与他擦肩而过。 身后，维恩死死盯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眨不眨。 两米，五米……十米。 他突然快步追了上去，拉过歌礼的手。 “抱歉，我有几句话想和歌礼同学说……” 他看向那名不熟悉的女生，露出一个笑容，“打扰一下，麻烦你先回去吧。” 歌礼一怔，然后神色慌张地想要挣开他。 “你、你做什么？” 维恩认真地问：“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出来？” “……” 在他毫不回避的注视下，歌礼偏过头去，不再挣扎。 正文 第117章 维恩同学也很不容易 无人留意的角落。 被树丛掩映的一处空地旁，精心建造的木质观赏亭很有几分巧思。 即使是在这种一般人并不会留意到细节上，学园的建造者也展现出了非常高级的审美。 亭边种植着不知名的花草，置身于这样悠然自得的环境下，令人心旷神怡。 花香阵阵，凉风习习。 维恩将歌礼拉了过来，按在观赏亭内的长椅上。 “你那天，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她还在装傻。 “突然亲我，是什么意思？” 歌礼只是目光躲闪，不肯应答。 “还有……为什么不肯报销我的消费了？” 听到他这句话，女孩的表情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 那好看的粉色唇瓣轻启，却说出了最无情的话语。 “——因为你不值得。” 正面承受了会心一击的维恩，不由得瞳孔一缩。 ……这句话，好狠。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她就冷冷地说:“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的肩膀。 两只手犹如触电一般弹开，他后退了两步。 得到了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回答，他已经有点懵了。 “那、那你之前还亲我？” “啊，因为最近听说你在女生中获得了【最想接吻的男生】称号，所以想试一试。” 维恩脑海里的各种旖念瞬间冷却下来。 “只是这样？” “不然呢？” 歌礼目光倔强地望着自己。 她忽而嫣然一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 ——想要让我抛弃掉所有的一切对你表白，然后再狠狠地被你拒绝？ 【表白从来是胜利的凯歌而不是冲锋的号角。】 维恩·温彻，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地记得呢。 “不要做梦了。”她表情一冷，漠然地说：“从我们两家的关系来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维恩有点生气，“那如果其他人获得了第一名，你也会去亲他们吗？” “……这种事情，只要试过一次就足够了。” 她垂下视线，语气恶劣地嘲讽道： “第一名，不过如此。” 维恩面色难看。 “不过如此？”他复述了一遍这四个字。 “歌礼小姐。”维恩说，“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是……” “我不会承认那是接吻的。” “就算将来有一天，被人问起初吻、或者第一次接吻的女生，在我心里，浮现出的也不会是你的影子。” 歌礼的那张小脸，倏然变得苍白。 她紧紧咬着失去了血色的下唇，连单薄的身躯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只是最表层的皮肤不小心擦过，我连亲自己家的狗狗都比亲你的时候更加投入。” 维恩很高傲地丢下这句狠话，转身就想离开。 乍然之下，狂风大作。 四面八方的风全都朝观赏亭内聚集，令维恩寸步难行。 “……亲你家的狗……都比亲我更加投入？” 他背后的歌礼，散乱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得凄乱飞舞起来。 “等等、不要随便在教学区里使用魔法啊！会违反校规被处分的！”见势不妙，维恩大叫道。 “呵……我们埃奇沃思家，还从来没有怕过处分这种东西。” 她的眼睛已经红了，眼看着处于狂暴化的边缘。 “欸？两位同学，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里立马就要发生的一场惨案。 狂风，骤然停歇了。 观赏亭外，站着一名穿着学园制服，留着亚麻色及肩短发的女生。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来的。 歌礼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裙边。 接着用力地撞开维恩拦在面前的身影，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果然最近流年不利。 维恩无奈地松了口气。 “维恩同学没事吧？”亚麻发色的女生关心地问道。 “刚才我看你们好像要打起来了的样子，所以加入了你们的话题，对不起……” “没关系的，不如说帮大忙了。”维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塔西娅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一开始就在这里啊。” 维恩：！！！ 宁就是路人女主？ “啊，不过大概因为我坐在那边树后，所以没有被注意到吧？” ……这样啊。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维恩内心疯狂OS：“赶快提起点别的什么事情岔开话题啊！” 既然一直都在场的话，那岂不是很有可能听见自己质问歌礼为什么要偷亲了？ 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啊！对了，塔西娅，现在……还有女生欺负你吗？” 塔西娅对他的问题愣了愣，微笑着说：“虽然还是会莫名其妙丢掉一些笔或者小文具，不过还好吧，我可以处理好的。” “不是啊……不能因为自己可以处理好，就忽略掉那些微小的伤害。” 维恩神色很正式地说，“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太好和我、或者克莉丝说的事情，可以去找奥莉芙老师。” “她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的师姐，只要提我的名字，她肯定会帮忙的。” 塔西娅眼睛一亮，十分憧憬地问道：“奥莉芙老师？是那位学生会的创始人吗？” “是的。” 说起学生会，维恩总忘不了那寒酸的木头棚子。 “学生会的成员们，还好相处吗？”他关心道。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呢，尤其梅梅学姐帮了我很多忙。” 塔西娅脸上一点也没有怨尤之色，很是高兴地说了一些学生会众人间的趣事。 维恩在一边倾听着，不时点点头。“相处愉快的话，那样就太好了……” 随意闲聊几句过后，维恩向她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想起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他表情自然地挥了挥手，“下次再见。” 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专程来和她联络联络感情的，方才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嗯……好的，下次再见。” 塔西娅也跟着举起了右手，轻轻地摇了摇。 待他离去之后，观赏亭里空空如也。 塔西娅偏头望了一眼这座亭子，充满感慨似的长叹了一声：“维恩同学……也很不容易呢。” 正文 第118章 马戏团表演，奇怪的人 周末。 四人穿着便服汇合在中央大街上。 克莉丝戴着一只帽檐很宽的遮阳草帽，侧面一朵由粉色缎带束成的小花旁，挂着一条精致的珠链。 另一边，莫莉穿着轻便的短装，脑后扎了一个活泼的马尾；而伊芙依然是穿着白色连衣裙，上面绣了可爱的花朵纹饰。 维恩手里帮克莉丝提着背包，脚步虚浮，眉毛下边黑眼圈十分明显。 “维恩同学，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呢。” 已有许久不见的伊芙小姐，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伊芙同学，早上好。”维恩和她打了个招呼，“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谢谢。”她小声地道谢。 不过随即又一脸担忧地轻声说：“不过维恩同学，平时要注↗意↘身体哦，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呢……” 维恩：？？？ 他大声回应：“我只是有点失眠而已！不是那什么……” 走在前面的克莉丝和莫莉，都目光奇怪地朝他们俩望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维恩收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词语。 拜托，谁来把这个变态收走吧…… 他内心呻吟道。 不知为何，最近晚上睡觉总是梦见歌礼小姐。 梦里的她，手里举着一把柴刀，一脸凶色地质问他：要死，还是要活？ 想到那个惊悚的梦境，在这艳阳高照的大夏天，维恩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然而，这里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女孩子们都很开心。 “今天！”克莉丝伸手道，“我们的游玩目的地是——马戏团！” “好耶！”莫莉一挥拳头，配合地捧场。 克莉丝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宣传单，看起来早有准备。 “这家马戏团，在整个西大陆都拥有不小的名气，据说表演实力超群，我早就想去观赏了。”她介绍道。 “他们三天前刚刚从斯图亚特王国巡演完毕，返回国内。将在王都内待满两个星期，再去周边各省。” 维恩接过其中一张，顺势扫了一眼上面登载的宣传信息。 当看见【来自西南地区】几个字眼时，他的目光微微停留了一瞬。 …… 各种类型的马戏团表演，维恩上辈子小的时候还是看过不少的。 像什么猴子骑单轮车，狮子钻火圈，海豚、海狮顶气球或者喷水之类的杂技表演，那时候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只是长大了之后，由于学业和工作繁忙，再加上社会也不再提倡动物演出，也就渐渐作罢了。 虽然动物的种类有些许不同，但这个世界里的马戏团，花样并没有比上辈子更繁多。 但是，对于那些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些事物的本地人来说，这场表演应该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被津津乐道的回忆。 “噢噢噢噢！”在场的观众发出兴奋的嚎叫，还有各种吹口哨的声音。 “哇~真的很厉害呢，能将那些大型的猛兽也训练得这样听话。”伊芙将双手抬在胸前，不停地鼓掌。“就好像是，他们真的能和动物交谈一样。” “除了场地中心的表演，周边还会有其他的游玩项目，等下我们一个个去尝试一遍吧！”克莉丝提议道。 比起对正在进行的演出本身感兴趣，克莉丝更像是纯粹对“参加游玩”这件事情有着浓厚的热情。 维恩环顾了一圈嘈杂的观众席，身体朝克莉丝贴近了一点，凑到她耳边说：“待会不要离我太远。” 然而，他的脸很快就被推开了。 “知道啦，维恩你什么时候变得比老妈还要啰嗦了？”克莉丝毫不在意地说。 “我这是关心你。”他面色不豫道。 “谢谢你的关心哦，等下请你吃冰淇淋~” 看她注意力完全放在期待其他项目上，维恩心下一软。 克莉丝，其实还只是个小女孩啊。 就让她玩得开心一点吧。 这家马戏团，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自己周围，令他心神不宁。 坐在前面第二排的维恩，忽然回过头去。 与站在出口边的，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刚好对上视线。 那男人见维恩发现了自己的目光，对他笑了笑，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维恩紧紧皱着眉头，盯着那来回空晃的布帘，怔怔出神。 “维恩！回神了，表演结束了！”克莉丝两手搭在他肩膀上，示意他起身离场。 他反应过来，右手顺势从克莉丝柔软白嫩的一截小臂滑落下去，牵住了她的手。 “喂！”克莉丝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想要将手扯出去。 维恩却更加抓紧了几分。 “这个地方，不对劲。”他很严肃地说。 克莉丝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再挣脱，只是表情不太自然。 维恩拉着她走出了这间表演棚，外面依然一片喧闹。 恰逢周末，有许多小孩子也与家长们一起出来游玩，人群来来往往，充满了祥和与欢乐。 “现在，还要去其他项目吗？”克莉丝望向维恩，征询他的意见。 “欸？刚才不是说好要去的吗！”莫莉不甘心道。 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维恩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感受。 继续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仿佛，盘踞在此地的隐形怪物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而自己和克莉丝她们，就正站在那利齿的边缘。 短短地犹豫了片刻，他果决地摇了摇头。 “先离开，下次再出来玩也一样。” 莫莉还想说些什么，身旁伊芙扯了她一下，说：“听维恩的。” 众人统一了意见，于是也没有再跟着人群往其他的项目移动，而是走向了总场地出口的方向。 大门口，维恩再次见到了之前在马戏团表演时，那个站在最后一排盯着他看的男人。 男人胸口还戴着工作牌，看起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他看了看维恩，又看了看他牵着的克莉丝。 “各位客人，不留下来再多玩一会儿吗？等下这里会有更精彩的好戏上演哦？” 他的笑容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维恩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阴冷的弧度，“如果这个马戏团今后还能有机会回王都的话，我会再来的。” 男人脸上的神色先是滞了滞，随后反而更加畅快地笑了起来，情绪倒是显得比之前真实了很多。 正文 第119章 埃奇沃思家的商议 难得的休息时间，歌礼正整理着自己房间里有些凌乱的物件。 她不喜欢女仆们动她的私人物品，所以这些事情一向是她亲力亲为的。 将一些散乱的笔记都用文件袋装好，放进床头柜里，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 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半跪在地毯上，从床底下将一只上好锁的箱子拖了出来。 这是她十岁那年生日时，母亲大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时母亲是这样说的： ——我们家歌礼啊，以后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大人了，所以难免会有一些独属于女孩子的心事~到时候就把那些不能与其他人诉说的秘密，都藏进这个小箱子里吧？ 轻轻抚过那只箱子名贵的绒面，她略感寂寞地笑了笑。 原来长大以后，我真的有了许多不能和其他人说的秘密呢…… 歌礼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叠一叠整理好的纸条。 颜色很好看的小型信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一开始，只是觉得他的攻略很有道理，怀着“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的想法保存下来，可是—— 不知不觉，这些秘密已经全部都和他有关了。 她取出这些信纸，一张一张的翻阅，上面全部都是自己和他的字迹。 【不可以先说喜欢。】 【从共同话题开始。】 【必须在对方心中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 甚至，里面还留有几张他应自己要求写下来的情书，一字一句极其缱绻。 看着看着，歌礼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 “竟然还说着什么自己不太懂……你明明是太懂了啊……” 明明，自己是想要遵照父亲大人的指示，去接近理查德王子的。 为什么啊…… 为什么在这之前，要先认识他啊…… “虽然感到很抱歉，但是我不会承认那是接吻的。” 他说过的话语再次在脑海里浮现，令她的心口一阵阵钝痛。 ——是啊，本来就没有想过能有什么结果。 为什么，当时要傻傻地去吻他呢？ 在这个疑问刚产生的一瞬间，内心就响起了另一个回答。 ——因为即使将来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他能记住我啊…… 歌礼的泪水溢出，一滴一滴打湿了手里的纸张。 擅自在自己的记忆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一部分，却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怎么想也太不公平了吧！ 那样自然地伪装和欺骗，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实的一面，充满余裕地面对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一个话题。 只是觉得有趣了，才会在没事做的时候跑过来摸摸自己的头…… 我，在他心中，就只是这样的地位吗？ 如果将来他遇见了更有趣的女孩子的话，就会把和自己相处的记忆全都给忘记吗？ 不……恐怕是现在就已经忘记了吧。 毕竟—— 那个人只要一见到克莉丝，就像变成了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一样。 她凝视着这些承载过去的回忆的信纸，怔怔出神。 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歌礼立即抹掉残余的泪水，将箱子重新锁好，推回床下。 很快，房门被敲响。 “歌礼小姐！家主有重要的事情召集商议！” …… 财政大臣弗朗茨最近有些焦头烂额。 国王陛下一天天老去，渐渐变得多疑起来，即使是一向立场坚定的自己，也时不时要被他敲打一番。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可是那些四面八方的政敌却不会放过自己的任何错失，他们一见自己在国王陛下跟前的地位动摇，就如闻见了血腥味的野兽一般扑咬上来。 最近一周，有关自己的弹劾案比以往多了十倍不止。 小到指责自己家中狗吠惊扰附近居民，大到污蔑自己贪污修缮王宫的工程款。 这次更是出了大漏子，他已经能预见到下一次王宫议事时，某些人又将蠢蠢欲动。 “父亲。”自己的女儿最末一个走进了书房。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几名他最重要的心腹手下，弗朗茨准备让女儿今后正式参与到家族事务的处理中。 “歌礼，你站在一边旁听。” 他转过脸去，对手下说：“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再复述一遍。” 手下脸上的惊惶之色还没有消散，心有余悸地说：“最近来到王都进行表演的太阳马戏团，就在刚才，发生了极其耸人听闻的恶性事件！” “至少有二十余名无辜的民众丧生，其中身份最高者，是城卫队的总指挥官一家。” “今天是休沐日，那位大人刚好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两名孩子一起去马戏团游玩……” 说到这里，他咽了一口口水：“……全部当场身亡。” 歌礼表情一怔，没有插话。 “具体的凶手还没有被追捕到，现场遗留下来的，只有指挥官大人魔力自爆的痕迹。” “而这家马戏团，正是租借了埃奇沃思家族名下的场地进行表演，也正是因为我们家为它提供担保，才通过了资格审查。” 突然出现了这样惨烈的血案，连平时负责整座王城安全的城卫队总指挥官大人都不幸当场丧生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与此事牵扯颇深的埃奇沃思家，最后虽不至于兜不下来，但很有可能会伤筋动骨一番。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家太阳马戏团名声在外，十几年里至少去过七八个国家巡演。就在一星期前，他们才刚刚从邻国的王都里结束访问，获得了一致好评。 如果不是确实能带来很大的商业利润，埃奇沃思家也不会如此积极地为他们提供便利。 然而，偏偏在这一环节，出现了极其重大的失误。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所能做的，也唯有开展一些事后的补救措施。 待心腹手下们得到指示离去之后，弗朗茨大臣转过身来。 “歌礼……”他注视着眼前，足够令自己感到骄傲的女儿。“为了家族的事业，有时候是要牺牲很多的。” “越是占据高位，所要面临的困境也会越凶险……” 他停顿片刻，再次强调了一遍： “不要让我失望。” 正文 第120章 传达不到的爱恋 维恩紧紧抓着克莉丝的手，走在中央大街上。 “维恩，你太用力了！” 克莉丝皱着眉，扯住了一个劲闷头往前走的他。 “哦……抱歉。”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五指稍微松了松，但依然没有完全放开。 “维恩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很奇怪……” 被他的情绪影响，克莉丝也显得有些忧虑。 此时，莫莉和伊芙已经被他要求先租用马车回家，今天之内不要再出来。 维恩张了张嘴，还是略过了她的疑问不解。 “我们得先去城卫队。”他说，“我感觉，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一声巨大的爆炸从身后响起。 “轰——” 震耳欲聋的鸣响过后，感觉这片天地都一时寂静了片刻，随即是隐隐的惨叫、和哭嚎声从马戏团所在的方向传来。 克莉丝呆了一秒，随即表情一变，拉着维恩就要往回走。 可是，没能拉动。 “……不要去。” 维恩的眼底，满是晦暗不清的神色。 “我们……帮不上忙的，去找城卫队的人过来处理。” “可是——”克莉丝还想说什么。 维恩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可是！” “如果在那里的话——”他低低的声音，就像是充满哀切地恳求。 “我会保护不了克莉丝……” 马戏团那边发生的骚乱，开始扩大。 克莉丝抿了抿唇，很认真地对他说：“维恩，或许你不理解，但是……我肯定不会在这种地方出事。” 她举起另一只手，像发誓一样。 “我保证，等下我会一直待在你旁边！如果看到危险也会立马转身逃跑！” 那边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大，克莉丝语气焦急地说道：“……刚才来看表演的有很多小孩子，也许只要有谁能多提供一点帮助，就不会发生更大的损失。” ——毕竟再怎么说，她和维恩也是拥有力量的魔法师。 而且，自己还有着主角光环。 克莉丝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样的理由没能说服维恩。 “——那些人，不如克莉丝重要。” 克莉丝瞳孔放大，呆呆地望着他。 仿佛不敢相信，从维恩嘴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维恩只是默然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然后用一种让她感觉很陌生的语气，说着与她期望的完全相反的内容。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克莉丝的安全比其他任何事物都更加重要。” “我不会让克莉丝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无论是为了什么。” …… 最终，克莉丝还是拗不过蛮力超出她一大截的维恩，被他拉走。 去城卫队报案时，两人才了解到这次骚乱事件的具体信息。 死亡，24人。 重伤，8人。 轻伤，62人。 其中有些人甚至是死伤于混乱下的踩踏。 凶手、动机、作案方式……全都不明。 维恩将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告知了城卫队，可城卫队因为最高长官身亡，也正处于兵荒马乱之中。 那里的事务官员只是将他提供的线索记录下来，就要求他们立即回返家中，加强戒严。 直到离开城卫队之后，两人间的氛围还是一片沉默。 知道了那样恶劣的后果，维恩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或许，方才还在和自己一同观看着演出，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人，转眼间就将永远的长眠于地下。 但是如果再选一次，他还是不会回头。 因为他—— 回到家里，两人再次接受了来自母亲大人的关怀。 看他们俩都一脸疲惫之色，艾希薇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都早点睡下。 艾略特公爵被紧急召入王宫议事去了，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无暇顾及他们。 维恩在自己房间里坐立不安了一阵之后，还是离开了卧室，来到走廊的另一边，轻轻敲响了克莉丝的房门。 没有应答。 他试了试拧动门把手，没有锁。 “克莉丝，是我。”他加大了一点音量说，“我有话和你说，方便进来吗？” 里面仍然没有回应。 稍作犹豫，维恩还是推开了房门。 看见了，正低着头坐在床边，怀里还抱着一只枕头的克莉丝。 她没有往门口投来视线，只是将脑袋趴在枕头上，怔怔地看着地毯。 他关好门，动作轻柔地走过去。 接着，曲膝半跪在她的床边，以便于能看清她的脸。 “克莉丝，你会怪我吗？”维恩轻声问。 克莉丝的身体略微顿了顿，眉眼间有几分忧郁。 随后，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会，因为维恩也是出于关心我。” 她的声音有些黯然。 “我只是……有点心情不好……本来不应该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的……” 维恩忽然拉住她的手，让她看向着自己。 “克莉丝。” 他觉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至少—— 他要让她也能体会到自己的内心。 “我……我一直都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将她的手稍微举起，贴在自己唇边。 “虽然，以前你可能以为得我在开玩笑，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克莉丝。”倾诉的语气，更像是呢喃。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快乐。” “只要一想到，睁开眼睛之后又可以见到你，我就能对下一天的生活充满期待。” “看着克莉丝需要我……我才觉得在这个地方，我的存在具有意义。” “我没有办法想象……连你也不在我身边的样子。” ——够了。 深深地亲吻了两秒她的手背，维恩抬起头来，看着她那一双恍若琉璃般剔透的眼睛。 “我……” ——不要说出来啊。 “爱你。” 维恩满怀憧憬与爱慕地凝望着克莉丝。 与她相处的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得更加喜欢了一点。 他已经，无法再想象将来或许会出现另一个人，再像自己一样每天牵她的手、帮她整理微乱的头发、接受她理所当然的撒娇、被她睡着的时候依靠在怀里。 光是稍微动一动念，就觉得无法忍受。 他，想要拥有她。 克莉丝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泪光，看起来似乎对这番真情流露十分感动。 一定传达到了吧，自己的一片真心。 维恩对她展现出温柔而深情的笑容。 然而—— 眼前美丽的女孩嘴角稍微向下，朝他露出了一个充满苦涩的笑容。 “……对不起。” 他听到了令人心碎的拒绝。 “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感情。” 正文 第121章 糟糕 “喂，你听说了吗……” 当歌礼来到教室里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听见了那些女生们又在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能对学园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具有那么大的讨论热情。 “那个克莉丝大人啊，和维恩大人闹矛盾了呢……” 听到那两个名字，歌礼收拾桌面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是啊，有人看见克莉丝大人课间想和维恩大人说话，但是维恩大人脸色很难看地走开了……” “今天他们俩也不是一起来学校的，维恩大人提早了很多……” “真是想不到，居然还能有看见这幅画面的一天，我还以为那位维恩公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生气呢……” …… 顶楼的音乐教室里。 维恩在木然地弹着琴。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也知道学园里或许又会因为这些事情而产生一些风言风语。 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及那么多了。 现在他暂时不想看见克莉丝，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乖乖地表演一个完美配角。 不仅是大清早提前来了学校，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和她单独说过一句话。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掩饰下去了。 从拥有记忆起，自己就一直被家人们抱着各种期望慢慢长大。 虽然有时候也会讨厌那些以爱为名义的沉重负担，可是自己，也早就已经习惯这些了。 他把那些压力，都化作用来鼓励自己奋斗的动力。 只要一想到可以满足大家的期待，他就觉得自己的付出很有意义。 所以才能够坚持不懈，努力学习，一级级考上各个重点学校。 所以才能够忍受公司996的非人剥削，还经常要求主动加班。 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在拼搏，而是为了身后那些最亲近的人们。 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也不是漫无目的地生活着。 因为他觉得，自己也一直—— 被克莉丝需要着。 他享受克莉丝依赖自己的样子，喜欢看她到处闯祸需要自己帮忙的样子，满足于把她照顾得无忧无虑的样子，把她体验到的快乐也当成是自己的快乐。 如果没有我的话，这个傻瓜不行的啊……总是忍不住这么想着。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穿越如果有意义的话，或许就是遇见这样的一个人，然后陪伴着她快乐地度过一生吧。 可是，那些都是假的。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只是入戏太深、不小心真的把她当做了能够相伴一生的家人。 只是出于一直以来的陪伴，就理所当然地产生了想要把对方据为已有的占有欲。 被拒绝之后，又开始恼羞成怒地对她宣泄怨恨之情。 呵，真可笑啊。 自以为自己很重要。 人家需要你吗？ 就算没有你，她不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开心吗？ 毕竟有那么多的后宫备选呢……男一二三四五六七，就算女生也没问题，轮班的话一整个星期下来都排不完…… 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消失了也没关系。 他停下了已经不知道在弹些什么的双手。 从窗外吹进来的徐徐微风，如今只能令人感觉到心烦意乱。 大概是由一名心思细腻的学姐捐赠的缘故，在教室一侧，还摆放着一面等身镜。 墙角处，摆放着两套叠起来的简便桌椅。 他走过去，将一只课桌推过来，面对着镜子摆正。 然后靠坐在桌子边，仔仔细细地检视着自己。 打量着镜子里这张帅气的脸，他很茫然。 ……我本来，不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我到底为什么，非要来演这场乙女动画不可啊…… 好无聊。 每天忍受作伪、忍受女装、忍受基情四射……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玩电脑。 想喝肥宅快乐水。 想看二次元老婆。 想吃沸腾鱼、烤鱼、拉面、臭豆腐、螺蛳粉、水煮肉片、麻婆豆腐甚至是开封菜的炸鸡。 还想……回家。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人的眼睛。 ——这个人，真像一条丧家之犬呢。 他翘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真难看啊。” 教室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他视线微动，从镜子里看见了背后歌礼小姐的身影。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微带讽刺的语气，就像是在奚落自己的失意一样。 他没有回头，默默地注视了歌礼一会儿。 歌礼也隔着镜子，与自己对望。 “能麻烦你出去吗？我现在没有精力应付你。” 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本来也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无论自己参不参与，就让它按照原来的剧情走完，那样不也很好吗。 说白了，这些人与单机游戏里的NPC又有什么分别呢？ 或许，自己原本也应该做一只NPC才对。 听到他的话，歌礼狠狠咬了咬下嘴唇，眸光一沉。 “你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她再次将门反锁，走到维恩面前。 维恩只是默然无语地透过镜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有任何反应。 “维恩·温彻。” 歌礼忽然一只手贴在了维恩的耳边，将他的视线扭向了自己。 冰凉的触感，令他的精神稍稍一震。 她缓声说，“拜托你……永远都记得我。” 女孩踮起脚尖，那樱粉色的唇瓣先是含住了他的下唇，接着一点一点更加深入。 维恩呆呆地看着她。 她的眼底满是自己看不懂的神色。 但是，这个吻，很热情。 他下意识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拢进怀里。 歌礼小姐的身体，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清香。 他忽然更加热烈的回应起来，将她推到镜子上，低头一遍又一遍地啃咬。 许久，许久，教室里都只有两人交缠的声音。 歌礼喘着粗气，推开了他的脸。 “这一次，算是接吻了吗？” 维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维恩完全傻掉了一般的表情，歌礼轻声笑了。 然后，她伸出手—— 解开了她领口处的缎带和纽扣。 犹如天鹅般白皙而修长的脖颈，完美的锁骨，以及更下方的…… 全都显露在维恩眼前，他瞳孔放大，几乎忘记了呼吸。 “只有这一次。” 歌礼小姐说。 “让我们……都背叛彼此想要的东西。” 再次被歌礼小姐抱住，维恩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一句话—— 我， 糟糕了。 正文 第122章 想要的全都得到了 克莉丝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明明自己想要的全部都得到了。 什么也不想改变。 享受与家人和朋友们一起相处的每一天，度过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 可是……为什么要突然跑过来，说喜欢我啊…… 一直都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比起要成为恋人，不是一直以家人的身份才能更长久地在一起吗…… 毕竟，再浓烈的爱恋，也总有变得冰冷的时候。 一想到将来要和某个人成为恋人、甚至结婚生子，比其他任何羞怯或者期盼之类的情绪更先浮现在心中的，反而是恐惧。 不想要和谁缔结这种，仿佛只需要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将另一方心脏刺穿得鲜血淋漓的亲密关系。 她，很害怕。 害怕有一天会变成那个被抛弃的人，害怕被当成用钱就可以打发掉的人。 害怕失去之后……就连充满绝望的挽回，都显得那么难看的样子。 所以，就像是很久以前自己所习惯做的那样。 她拒绝了。 为了避免有可能的结束，她拒绝了一切的开始。 这样就很好了，她想。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然而，维恩当时的表情仍然不时闪过脑海。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束光熄灭了一般，刹那间就黯淡了下去。 与其说自己担心将来有一天被抛弃，他反而似乎是—— 在彼时彼刻，就当场被遗弃了。 “克莉丝大人，和维恩同学闹别扭了吗？”庭院的石桌边，自己的两位跟班关心地问道。 她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嘛，是吧。” “咦，维恩大人竟然也会生气的吗？”莫莉一副对此感到很新奇的神色。 “怎么可能有人从来不生气~”另一边，伊芙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 克莉丝怔怔出神。 是啊，维恩真的很少生气，和自己说话永远是温声细语。 就算生气了，也只要用一些很小的甜头就可以哄好，比如夸他长得帅气英俊，又或者拉着他的手撒娇。 可这一次，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他破天荒地拒绝和自己对话，拒绝和自己碰面。 为什么……要反应那么剧烈啊…… 也是，如果表白被拒绝了的话，一般都做不成朋友了。 但是如果要失去维恩的话…… 一种强烈的酸楚感涌上心头，克莉丝忽然觉得很委屈。 或许那样是会有点自私吧，她只是单纯地希望，维恩也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 自己和他，还能再回到从前吗？ 和朋友们一起吃过了点心，她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戏剧部里看看。 或许—— 他也会在那里。 …… 维恩正趴在戏剧部活动室，后排靠窗的座位上。 他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吹拂过指间的微风。 温柔而缱绻，就像是水一样。 就像是…… 歌礼小姐一样。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他悚然一惊。 他将手收了回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然后用自己另一只手，缓缓地，从手掌底部抚摸上去，直至十指交扣。 “你以后……每一次……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要先想到我。” 这句话，竟然就像是咒语一般，立即就生效了。 我为什么，才刚分开不久……就已经想要再次见到她了啊。 方才那个一反常态的歌礼小姐，令他感觉到全然陌生。 也感觉到，渴望。 他们做了太多……不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收手了。 她还太小了，他不想让她将来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后悔。 况且，她的神情是那样地孤注一掷，目光是那样的热烈而疯狂。 就像是想要和他一起，燃烧成一团灰烬。 歌礼只是抱住他，将手指从他光滑的脊背一点点下滑，直到停在他尾椎骨的位置。 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恐怕就要忍不住摇起来了。 “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次了。”她说。 维恩反复思索着，她当时的语气和表情。 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歌礼小姐看来还不明白—— 任何事情，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无数次。 “维恩·温彻！” 劳伦斯王子带着自信的笑容走了进来。 “看这个，是我委托剧作家协会的人编写的新剧本，一定能让我们在学园会那天一举绝杀。” 他将一本不厚的册子拍在他的桌边。 所以说，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变得，好像比自己这个最先想要加入戏剧部的人更加热情啊。 “不是由我们自己写吗？”他敷衍地说。 劳伦斯皱眉道：“我们自己写的，怎么可能比剧作家协会的作品更好？” ——如果是克莉丝的话，说不定真的更好呢。 想到她的名字，心口还是会钝痛。 将来她还是会和原剧情一样，突然在最后一集就和理查德王子结婚吗？ ……那种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吧。 有点，失去兴趣了。 旁边的劳伦斯还在推销着他拿到的剧本。 “故事梗概是：在某个不知名国家有两位王子，大王子因为征战不幸身亡，二王子带领军队获得了伟大的胜利，通过一系列治理成为了一代明君的故事。” 喂！你的野心完全暴露出来了！ “对了劳伦斯。”维恩忽然问道，“国王真的想让理查德和塔西娅联姻，打造王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王后吗？” 听到他的问题，劳伦斯脸色一变。 “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压低声音道。 “总之，将来的王后，不会出自国内的大贵族了。” 劳伦斯本想用这个内幕消息误导维恩，让他不要来干预自己出手破坏理查德的计划。 但是目前为止，理查德依然对国王陛下的指示态度消极，与塔西娅·路易也根本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呵，他可真是大意啊。 趁他仍然迷恋着那名叫做艾柯丝的奇怪女人，这段时间正是自己的宝贵机会！ 劳伦斯看了看自称是塔西娅好友的维恩，心中有了计划。 “维恩同学。”他凑过去说，“你既然是塔西娅的朋友，一定希望她能获得幸福吧？” “当然啦。” 顺口回答过后，维恩抬起头，警惕地注视着他。 “如果塔西娅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略带警告道。 正文 第123章 我到底在做什么 劳伦斯笑了笑，“我当然不是想要伤害她，以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 你说误会就误会啊，我看起来那么好骗的样子？ 维恩冷笑了两声。 “既然大家都是塔西娅小姐的朋友，那我们下次邀请她一起出来玩呀~”劳伦斯莫名自来熟地说道。 “做梦。”维恩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脑海中的幻想。 “要约也是我和塔西娅单独约会，你这样多余的人就闪一边去吧。” “你！”劳伦斯语气好像变得有点愤怒，“你果然对塔西娅图谋不轨。” 维恩开玩笑道：“你竟然现在才发现？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我都喜欢~” 这句话音刚落下，外面就响起了部长的疑问声：“咦，克莉丝小姐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接着，是克莉丝有些仓惶的声音。 “啊，我……我想起教室里还有一件东西忘记拿，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欸？” 部长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克莉丝就已经跑远了。 “怎么那么奇怪……”他推开后门走进来。 然后，看见了劳伦斯翘着屁股，趴在桌子上，脑袋凑到维恩跟前的模样。 “砰！”他用比先前更敏捷十倍的速度将门关上。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 门外传来了他的大喊声，和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维恩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劳伦斯的动作。 “艹！” 维恩在学园的风评，又再度往奇怪的方向前进了一点。 …… 等维恩再回到公爵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看着府邸里面各个窗口都灯火通明的样子，他站在大门外，反而有点踌躇不前。 明明以前都很期待回家的。 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回去就必须要再次面对克莉丝了，他就…… 啊~真是烦恼啊。 他都已经有点后悔为什么要那么突然地表白了。 可能是，被那些看起来像老夫老妻一样的日常互动给迷惑了吧。 还以为她也该像自己一样，已经完全习惯了另一方在自己人生之中的参与—— 结果到现在才发现，他所渴望的关系，根本不被对方期待，也不被对方接受。 也对，自己只是一棵树，如果接受了自己的话，她就必须得放弃一整片森林了，怎么看也太亏了一点。 “维恩少爷，不进来吗？” 大门内侧忽然响起卡莲的声音。 维恩下意识身体紧绷了一刹，就好像秘密被别人瞧见了一般感到慌张。 但随即，他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没什么好愧疚的，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拒绝了就拒绝了，就这样。 他不需要为克莉丝的拒绝找理由，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背叛找理由。 维恩挺直了腰杆，走了进去。 月光下逐渐清晰的，是卡莲那张沉静之中隐隐含有几分担忧的脸。 “不知方不方便询问……维恩少爷，是因为什么事情和大小姐闹矛盾了呢？”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维恩有点尴尬地掩饰说：“是一些……小事，没什么的。” “大小姐今天回来之后，就说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她说，“连晚饭也没有吃。” “……”维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难道在被她那样伤害了之后，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不要对此在意吗？ 算了吧，我也很累了。 于是，他只是干巴巴地说：“这样啊，家庭医师帮她看过了吗？不吃饭对身体还是不太好的，多少也该吃一点……” 但是很快，在卡莲变得失望的眼神下，他说不下去了。 “或许您仍然在生大小姐的气吧，抱歉打扰您的时间了……” 卡莲转身想要离开。 但，她的脚步迟缓了片刻。 “至少，请不要在她面前展现这些虚假的关心……她听见了只会更加难过。” 她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另一侧。 维恩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心情莫名又更加沉重了一点。 只是一天过去，一切都变了。 要不然，逃跑吧。 像自己刚穿越时设想过的那样，另外找一名美少女远走高飞吧。 歌礼小姐……算了，她不可能抛弃家族和贵族身份的。 在楼下的一瞬间，维恩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 然而进楼之后，大家好像还是像原来的样子接纳了他。 没有再出现什么人来追问他和克莉丝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谁因为他令克莉丝不高兴而指责自己。 维恩松了一口气。 当他也处理完毕杂事，比以往更早回到房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想着—— 今天不用再和克莉丝见面太好了。 可是明天…… 他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么煎熬过。 “唉——”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关掉魔法灯，准备就寝。 刚躺下，房门外就响起了轻柔的敲击声。 “咚咚……” 就像是直接敲在维恩的心上，仿佛连心跳都停滞了两秒。 虽然比以往的动作更轻，也更加犹疑不定。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门外一定是克莉丝。 果然，克莉丝出声询问道：“维恩，我可以进来吗？” 这道之前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现在却令维恩浑身的汗毛都竖起。 他想要拒绝。 可是很明显，他没有理由拒绝。 稍等了一会儿，克莉丝直接推门进来了。 维恩将脑袋拱进被子里装死。 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再面对她。 我…… “维恩。” 床边微微下陷，克莉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维恩紧张地扎了扎被角。 可恶，我为什么会那么愧疚啊…… 我…… “维恩，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吗？” 她隔着被子抱住了自己，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都不要变成别的样子，就一直这样每天都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当那只是一个梦……不，连梦也不是……我，我也想要和维恩在一起啊，可是我没办法……” 维恩抓着被角的手松开了。 他将脑袋上的被子掀开。 看见了克莉丝趴在床边，泪流满面的样子。 “……不，不要哭。” 看着她那样悲伤的神色，维恩的心口剧烈的疼痛起来。 我在做什么啊…… 正文 第124章 喜欢我的样子，很可爱 已经碎裂掉的东西，用胶水粘好之后，还能和原来一样吗？ 他也不太明白。 可是……至少看上去，他和克莉丝之间的相处，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 “只想成为家人，无法成为恋人。” 那天晚上，她是这么说的。 说出这样的话太犯规了啊，岂不是让我一直在你身边做个备胎…… 算了。 反正自己这个备胎也已经—— 不是全新的了。 维恩坐在图书馆里，桌上摊开一本《圣恩洛斯王都秘闻》，旁边摆着各种自己整理归纳的笔记。 但他的心思，却早已经浮动到了其他地方。 只要一静下来，那天音乐教室里发生的景象就会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闭上眼睛，将手肘抵在桌上，撑着自己的额头和太阳穴。 ……为什么那里会有一面镜子啊，所有糟糕的样子都看得……太清楚了啊。 维恩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粗重了起来。 完蛋了。 这样下去，我要完蛋了。 想要，见到歌礼小姐。 现在就……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笔记上。 目前为止，按自己从各方面记录里整理下来的内容，已经足以看出来一些东西。 他们所在的圣洛恩斯王国，是一个深受教会影响的国家。 但它并不是一直如此，就在雾月之战前，国名还只是“洛恩斯王国”。正是那一战，前任国王引进了教会的力量，所以才在国名前增加了一个“圣”字，以示对神、以及教廷的尊敬。 从那以后，各级隶属于教会的基层机构，在王国内的各个省份设立起来，并拥有越来越大的力量。 他的笔记上，画出了一个三角形。 国王—贵族—教会，三者互相制衡。 以前的他，并没有兴趣去特地钻研这些背景，反正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无脑谈恋爱的故事。 可是现在维恩觉得，自己的生活，仅仅每天呆在克莉丝身边恐怕是不行的。 不能只把克莉丝当做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这种整个人的存在都被否定，对人生都感到幻灭的感觉了。 他也想，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让歌礼小姐……放弃她想要和王子结婚的想法。 维恩合上面前的书，起身想将它放回书架。 学园里的这座图书馆，据说是整个王国以内藏书最丰富的地方，不同门类的书籍应有尽有。 高大的书架纵横交错，将各个通道分割成一块块互相隔开的空间。 维恩七绕八绕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圣恩洛斯王都秘闻》原来应该摆放的位置。 在这条通道最里侧，一个倾斜的角落。 可是当他绕过面前横亘的一架子书时，他的呼吸不由滞了滞，脚步顿在了那里。 自己刚才还在想念的人，此时就伫立在眼前的书架边，似乎正想将上层某本书籍取下。 似是感觉到旁边的视线，她的身躯微微一颤，但并没有回过头。 而是继续踮起脚，去拿正上方一本很厚的典籍。 维恩走上前，靠在她身后。 然后—— 伸出手，贴着她柔嫩的小臂，一点点慢慢往上移，直到和她十指紧扣。 “……放开我。”她低声道。 “说了只有那一次……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做不到啊……歌礼小姐的身影，总是忽然闯进我脑海里。” 维恩稍微低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呢？平时有想我吗？” 歌礼在他的怀里颤抖不已。 她突然狠狠地推开了维恩，用一种像是呻吟一般的语气，满是狼狈地说：“不要现在才跑过来对我说这种话啊！” ——明明都已经想要离开你了。 她压抑着发出的声音，充满了不甘心。 看着那样的她，维恩轻轻地笑了。 “你、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是吗？”她的眼眶浮起了一层泪花。 “不是有趣。”他说，“是可爱。” “喜欢我的样子，很可爱。” 歌礼呆愣了一秒，接着小脸涨得通红。 “我、我才不会喜欢你！” 维恩只是再次伸出手，帮她擦掉眼泪。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会和自己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背叛家族的期待呢？ 是的。 看着这样的歌礼小姐，维恩很确定，理查德王子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从小学部的时候他就隐隐有察觉到，歌礼的很多观点，太成熟了。 远远地超出了她本应有的认知水平。 比如说什么：“婚姻是两个家族缔结契约，从而共同分享某些可支配的资源。” 现在看来，这种话根本不可能是出自她本人，而是家族中某些人对她灌输了一些别的期待。 例如，想要通过歌礼与理查德的婚姻，更多地获取来自王室的权势。 而那位财政大臣弗朗茨先生…… 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私底下，与自己最讨厌的温彻家族的小子做出了怎样的事情，恐怕会当即气得一病不起。 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被家族接受的。 即使她不与理查德在一起，弗朗茨大人也不会让她与自己在一起。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仍然不顾一切地想要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予自己。 忍受这些，很辛苦吧。 “国王陛下不会再接受……将来的王后，出自国内的大贵族了。”维恩说。 “所以，就算你真的想要和理查德结婚，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歌礼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的话语。 “国王陛下，讨厌我们这些——”他的嘴角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似是在嘲笑。 “大贵族啊。” …… 当歌礼回到家里的时候，仍然觉得脚步虚浮，就像走在梦中一样。 那样的维恩，再次令她感觉到陌生。 却也—— 一如既往的，可靠。 她回想起他当时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不知道要不要按照他的指示去面（糊）对（弄）自己的父亲。 父亲会生气吗？ 她有点心虚。 如果有天发现了他与自己……特别的关系，一定会生气的。 但是，只要一想起他在自己耳边微微喘息的样子…… 歌礼轻轻地，笑了笑。 哼，维恩·温彻—— 就算你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不过也只是那样……肤浅的男人而已。 正文 第125章 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维恩，看这个故事怎么样？” 克莉丝将几页纸张放在他面前，脑袋也凑过来，想要与他一起再看一遍。 有几缕调皮的金色发丝滑过维恩的脸庞，柔软得就像是用羽毛轻轻刮过心上。 维恩稍微后退了一点，靠在椅背上，将纸张拿起来仔细翻阅。 【梗概：一名少年勇者拔出了石中剑，诛杀魔王的故事。】 “……” 维恩放下了手里的稿件，认真望着她说：“我觉得可以。” 克莉丝眼神怔怔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明明提议获得了肯定，但那里面竟然看不到喜悦。 “哦。”她忽然反应过来，“那就按这个吧。” “不行，我反对！” 劳伦斯不高兴地走过来，将他的剧本也拍在旁边说：“我的故事，才是最好的故事！” “所以你是想要在国王陛下面前上演大王子死掉，二王子即位的故事吗？”维恩语气毫无起伏地说，“而且还是由自己两名儿子亲自担任主演。” “……”劳伦斯无言了片刻，不死心道：“可以让别人来演两位王子。” “来投票决定吧，少数服从多数。”维恩才不想和他纠缠这种问题。 他大声喊道：“同意劳伦斯剧本的，举手！” 活动室里，其他的人都往这边看来。 然而，整场只有劳伦斯一个人举起了手。 愚蠢的欧豆豆哟~现实总是很残酷的。 维恩忍不住笑了。 “你看，其他人都同意了克莉丝的剧本，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收起了自己的东西，笑着对克莉丝说：“我还是会晚一点回去，不用等我吃晚饭。” “等、等等……” 克莉丝拉住了他。 “嗯？” 维恩略带疑惑地回望。 那双犹如琥珀一般美丽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仿佛有话想说。 但沉默了许久之后，她也只是轻声地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 听到这句话，维恩脸上的笑意先是淡了一点，然后又刻意地扬了起来。 “知道了。” ——就这样好好表演，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维恩这样和自己说。 她希望得到一个家人，自己就会扮演好一个家人。 就像原剧情里一样，捧好要捧的哏，接好要接的词。 好好支持她，衬托她，让她能一直生活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 就算是作为家人，自己也应该已经完美地履行了自己能做的所有职责才对。 虽然这样的伪装还是会有些难以忍受，但是…… 他不想再看见克莉丝哭泣的样子。 只要一想起她那天晚上的眼泪，那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悲伤神色，心口就刺痛不已。 是，还喜欢她吧？ 如果不能两个人同时都幸福的话，他也希望至少克莉丝能幸福。 ——真可悲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可悲的自己，也不是没有人喜欢。 维恩自嘲地笑了笑。 在歌礼小姐身边，真的可以令人忘记忧愁呢。 …… 虽然想要见到歌礼小姐，但今天维恩留在学园里并不是为了见她。 而是为了协助自己的老师以及奥莉芙师姐，进行魔力追踪。 “维恩，等会你不要离我们太远。”奥莉芙郑重地对他说，“虽然现场还会有其他人的保护，但是很难确定是否会遇见更强大的对手。” “好的。”维恩点点头。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参加实战了，只是经验上还稍有欠缺。 所以有必要参与一些此类任务，以锻炼自己的应变能力，顺便还能赚一点出勤费。 另外，他也并不抗拒这次的任务目标——太阳马戏团。 等再度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冷肃。 地上还残留着一些没有处理掉的血迹，一些物品的摆放显得十分凌乱。 维恩对离开时见到的那个男人印象非常深刻，直觉告诉他，这场大案和他脱不了关系。 可是，调查结果并非他期望的那样。 太阳马戏团的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全部都被羁押了起来，经过城卫队的层层筛查，并没有发现他所说的那个人。 “我是城卫队的临时指挥官布尔沃。” 现场，维恩见到了现在城卫队的主事人。 一见到他的脸，维恩就想起来了，自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同样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凶杀案中。 想到这里，维恩脸色变了变。 当初那份地图，标记了红圈的目标中，是否有身亡的总指挥官一家？！ 他刚想张口，突然又记起，以他的身份不应该知道有关于那份地图的事情。 布尔沃倒是特意过来与维恩交谈了几句。 “维恩先生，之前听说你与克莉丝小姐也在现场？除了你提出的那个奇怪男士以外，是否还有觉察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呢？为什么那么果断就中途离场了呢？” 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瞳凝视着维恩。 维恩皱了皱眉，说：“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怪物盘踞在这个地方一样。” “当时，我仅仅是站在这里都觉得心惊肉跳，所以才直接离场了。” “……那个人在我们走之前，还挽留说，等下会有更精彩的好戏上演。” 听到他的话，布尔沃沉思了几秒，再次问道：“那么，此刻你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吗？” 维恩摇了摇头。 “好的，我知道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维恩叫住了他。 “等等、布尔沃先生。” 等他看过来时，维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记得上次和您见面，还是在五年前，关于一名男爵的惨案中。” 他清楚地看到，布尔沃的瞳孔一缩。 “我想，他们的死法同样都是没头没尾的魔力失控，之间是否有些联系？” 布尔沃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会更留意这方面的讯息，暂时先看看是否能追踪到凶手的魔力轨迹。” 魔力追踪，是一项很高深的术法。 如果敌人的实力也同样强大的话，很有可能起不到任何效果。 但康利教授自然不是粗浅地直接发动术式，而是借助他研究出来的道具。 五年前，正是用这件工具追踪到了那道透明的魔力波动，奥莉芙和艾略特公爵才能在深夜赶到那一家早已人去楼空的别墅中。 后来，康利教授又再次对它进行了改良，现在这玩意的功效应该比五年前那次更加强大。 正文 第126章 可以约定吗？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卫队也已经在主要街道发布了临时的戒严令。 在维恩和奥莉芙的魔力辅助下，康利教授手里的奇怪道具开始不停转动起来。 “跟我来——”康利沉声道。 此时的康利教授看上去十分可靠，一扫以往的不着调形象。 为了安全起见，本次城卫队可以说是已经调集了最强大的战力，务求一举拿下那些躲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人。 维恩也打起精神，警惕地感应着可能会隐藏在某个角落的敌人。 然而，直到他们赶到一家旅馆时，一切都风平浪静。 什么也没有发生。 ……难道又是像上次那样，真正的凶手金蝉脱壳了吗？ 维恩这样想着，跟在康利他们后面，守在楼外。 不久后，一名城卫队士兵从旅馆内疾步出来，将一封信件交给了布尔沃指挥官，报告道：“经探查，嫌疑人租住的房间已经没有任何线索留下，除了这封信。” 看着那上面【新任城卫队指挥官亲启】的字样，布尔沃将信件递给了他身边的一名亲卫，说：“念出来。” 那名亲卫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 信封被撕开，露出里面的折叠好的隐有字迹的纸张。 他高声念道： “亲爱的新任指挥官大人，这份在下重新回归的新礼物，不知是否能令您满意。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大家都身体健康。” “落款：……嫌疑人，艾柯丝。” 众人：！！！ 维恩：？？？ ‘等等！我什么时候写了这种东西？’ 这样的念头只是闪过一刹，维恩就立即反应过来，是有人假借了“艾柯丝”这个神秘人的名义，转移视线。 简直……卑鄙无耻之极！ 突然被这么大一口黑锅扣下来，维恩气得不行。 你给我等着，今晚艾柯丝就会亲自登门！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并不明了其中内情，有的人面露茫然，有的人则若有所思。 布尔沃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来是没有别的收获了，撤离这里。”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出击，虎头蛇尾的收场。 …… 直到回到温彻公爵府时，维恩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他将自己了解到的讯息告知了艾略特公爵。 ——就算他不说，其他人也很快会报给他知道的。 听到艾柯丝这个名字，公爵大人眉头紧皱，显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忍了再忍，维恩还是忍不住说：“也未必真是她本人所做，毕竟留下的证物，只有一封信。” 艾略特点了点头，也同意他的猜想。 “嗯，的确。” 他站起身来，看着窗户外面的夜色。 “维恩……”他忽然开口。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世界其实不是自己原来以为的那个样子，你会怨恨吗？”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一种浓浓的不祥预感。 “我不知道。”维恩说。 “但我希望家人之间，可以足够坦诚。” 对他的回答，艾略特只是默默注视了他一会儿。 让他感觉很有压力。 片刻之后，公爵大人转移了话题。“我的女儿……” ……怎么办，更有压力了。 “她还不懂得怎样去爱别人。”艾略特稍有几分怅然地说。 “或许是一直以来都过得太顺心了吧……只懂得被动的接受，不知道该如何付出，也不知道该怎样索取。” “只是一味地，享受着别人的体贴、享受着别人的爱意。” 虽然对父亲大人关于克莉丝的评价有点不豫，但维恩没有说什么，而是尽力地分析着他这番话想表达的意思。 “但即使是接受，她对不同的人……接受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艾略特看着眼前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少年。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可怜孩子了。 “她只是需要……再多给一点时间，才能慢慢学会她现在还不懂的事物。” 说完，他失去了和维恩交谈的兴致。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只是……不要做会让将来后悔的事情。” 带着公爵大人的告诫，维恩离开了他的书房。 直到躺在床上时，维恩还在想着，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 世界不是我以为的样子？ 能是什么样子呢？难道还能跳出动画原剧情的框架不成？ 况且……再多给克莉丝一点时间？ 我已经被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啊，是她不肯给我时间才对。 “唉——”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等到了半夜，再化身成艾柯丝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吧。 不过，在半夜来临之前，先来到他房间的反而是另一道身影。 静谧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就像是身处梦境之中。 “维恩——” 克莉丝提着她的枕头，面色黯淡地走了进来。 维恩默然许久，才问她：“……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 她抱着枕头，就那样侧靠着维恩的床边，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如水般的银色月光，漫过她不着履袜的赤足，流连在她洁白无瑕的裙边。 维恩本来想说，可以去找卡莲陪你。 脑海中却蓦然回想起当年，自己被“噩梦”所困扰的时候，克莉丝温柔地待在自己床边，守着自己入睡的样子。 真的，变得好遥远啊。 “维恩……” 她的声音轻微，但却充满了失落和苦涩。 “我啊，一直都很害怕失去。”她说。 “我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了……所以什么都不想改变。” 维恩闭上眼睛，默默地听着。 “我想要和维恩还是像从前那样，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可以一起做许多很傻很傻的事情。” “不想让任何人，看见那个只知道躲在面具后面的……性格扭曲的我。” “不是以克莉丝身份出现的、那个真正的我，就算是维恩，也不可能喜欢的……” 她说出这些话时的语气—— 很寂寞。 “维恩喜欢的，只是‘克莉丝’而已。” 说到这里，她像是感觉到孤单似的地抱住了膝盖。 月光下，女孩轻声问道：“可是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呢？” 维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早点休息吧，明天睡醒过后，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他只能这样安慰道。 万籁俱静的深夜，掩藏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同时也显现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稍后，那道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近在耳边的呢喃。 是那样地缥缈，而又清晰。 “——可以约定吗？绝对不抛弃我。” 正文 第127章 维恩，是喜欢上塔西娅了吗 人生的旅程当中，总是会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地加入，再不声不响地退出。 哪怕是曾经十分相熟的玩伴，也可能在某一天的分别之后，就踏上完全不同的路途。即使还有机会下一次再相遇，也不会是自己当年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看着这样似乎想要得到什么承诺的克莉丝，虽然他很想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 ——但是，不行的。 “克莉丝。”他轻声说，“没有永远都能生效的承诺哦。” “我，很想一直以家人的身份陪伴在克莉丝身边。但是如果克莉丝有一天喜欢上了别的什么男人的话，我就会消失了。” 这句话他很早就想对她说了。 从穿越的第一天起。 曾经在看动画的时候，他就十分喜欢故事里的两位女主角，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那份最初的喜欢也没有改变。 如果自己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的话，大概克莉丝也会是自己的“二次元老婆”之一吧。 不过啊，她们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克莉丝的身边，没有我也没关系的。”他落寞地笑了笑。 “不是这样的……”克莉丝喃喃道，“维恩……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克莉丝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他说，“很晚了，早些回去睡觉吧。” 只要一看见她，就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生起的怨恨，以及愧疚。 为什么要拒绝啊…… 一只柔软而滑嫩的手，抚过自己的脸庞。 克莉丝趴在床边，怔怔地看着他。 “维恩，是已经喜欢上塔西娅了吗？”她忽然问。 嗯？？？ 维恩睁开眼帘，错愕地望着她。 以往那双充满灵动的眼睛，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维恩，最近总是去图书馆。”她说。 “在戏剧部里也是，背着我和别人谈论着有关于塔西娅的话题……还说想和她约会。” ……所以那天在戏剧部还是听见了自己和劳伦斯说的话么。 这样也好。 “对啊，我很花心的。”维恩苦笑着说，“所以克莉丝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我，也很正常。” 没有结果的感情，还是断掉吧。 她的表情明明是淡淡的笑，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只要一表白对方就必须立即接受，也太奇怪了吧……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变心啊。” ——胃，好痛。 “因为……”维恩闷闷地说，“与外表看上去的温柔善良不一样，这个才是真正的我。” “你——真是糟糕透了。” “是啊，我很糟糕。”维恩承认道。 “不过……”克莉丝说，“我可能也很糟糕呢……说不定比你还要糟糕。” ——所以现在我们是在攀比谁更加糟糕一点吗？ 克莉丝提着自己的枕头，站了起来。 “谢谢你的坦白。” 她单膝跪在床边，凑过来，轻轻吻了维恩的唇角。 有几缕绚丽而耀眼的金色发丝，从维恩的脖颈间一掠而过。 “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留下这句话，克莉丝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门被动作轻柔地关上了。 他呆呆地看着，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 深夜，多少罪恶掩藏在漆黑之中。 某间已经废弃的仓库之中，四人正在谋划着什么。 “目标三：城卫队的指挥官，解决。” 已经十分残破的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囊括了整个王都的地图。 “下一个目标……” 其中一名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似乎地位比其他三人更高一点，桌边只有他在说话。 “罗斯先生……”一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位大人，为什么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杀死克莉丝·温彻呢？” 罗斯先生那双冷静而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提出问题的年轻人。 良久后，他才道：“那位大人自有他的考量，不需要我们这些下属来质疑。” 四人中唯一的女性哂笑道：“让大人他必须亲自出手，已经是我们的失职了……哈尔，你要是足够忠诚的话，应该自己动手才对。” 名为哈尔的年轻人对旁边的女性怒目而视。 “够了。”罗斯先生皱了皱眉，“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 他说：“我已经把城卫队的视线转移到了那位神秘人艾柯丝身上，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再做完下一个目标，我们就先离开王都蛰伏一会儿。” 罗斯的话音刚落下，窗边突然响起了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既然来都来了，就别那么急着走了吧。” 他面色一变，“谁！” 窗外，一名披着漆黑斗篷的身影，侧坐在一支漂浮在半空中的奇特木棍上。 木棍的顶端被扭曲成环形，中间还凝聚着耀眼的光点，强大的魔力元素在其内汇聚。 “你是——？”罗斯不敢置信地问：“神秘人艾柯丝？” 没错，这名披着漆黑斗篷，只露出一点洁白下颚的不速之客—— 正是维恩。 由于艾柯丝的行踪极其飘忽不定，以及那迥异于常人的魔力运行方式，他已经被各界人士冠上了各种特殊称号。 “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自信？”他冷冷地笑了，“冒充我的名义犯下血案，还敢继续停留在王都里？” 罗斯如临大敌，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辩解道：“艾柯丝大人，我们无意冒犯您。那名被刺杀的城卫队指挥官此次完全是罪有应得，他为了取得国王的信任，暗地里犯下了累累血案！” “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将他从事人口贩卖的证据转交给您一份。” 如果不是实力差距过大，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他也不会如此冒昧地说出这些重要线索。 罗斯紧张地注视着那名漂浮在半空中的神秘女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她也对王都的那些贵族们心怀不满，就有很大的希望可以争取过来。 艾柯丝沉默了一会儿。 “证据？完全属实吗？” “当然！”罗斯一见有希望，不做任何隐瞒地说：“只要公布出来，那名总指挥官大人立刻便会身败名裂！” “但是，因为他的行为获得了那位国王的默许，所以根本没有人会追究他的罪行，反而还会替他隐瞒。近十年来，王都里有多少小孩子无故失踪！这背后与他脱不了干系。” 正文 第128章 艾柯丝再现 面前头发已经隐有花白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城卫队那名总指挥官在他嘴里，仅仅只是这样死掉都显得太荣幸了。 “但是。”艾柯丝说，“你们杀他，并不是因为这些罪行，对吗？” 罗斯嘴里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 废弃仓库，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 “不愿意说实话的话，你们就去和那位指挥官大人一起作伴吧。” 那奇怪木杖的顶端顷刻间光芒大作，将原本显得十分昏暗的仓库内部照亮得如同白昼。 “……艾柯丝大人！”罗斯沉声道，“您，对米利斯坦公国印象如何呢？” 米利斯坦公国？ 维恩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以及那名表情惊恐，大喊着“不要杀我”的男爵。 “已经覆灭掉的国家，还有什么印象好留下？”他反问道。 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闻言，流露出几分恨意，“是啊，已经被吞并了。” “但是！那次战争，起于背叛和谎言！” “如果不是上一任洛恩斯国王欺骗了莱尔德大公的友情，最后的结果不可能会是这样！” 维恩漠然地注视着他，“所以，你们是米利斯坦故国的遗民？” 怪不得，连温彻公爵府、以及克莉丝也会是他们的目标。 “没错！”他先是面色狠厉地笑了起来。“您不愿意放过我们几个也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几个无名小卒，即使死掉了也无碍于复仇的大局。” 随即，他又凝声道：“但是，如果您也有意于颠覆王都目前的政局……” “我想，您至少可以收获来自西南边境，一整个战线的友谊。” 从米利斯坦公国故地再往西南，就是一整片比原先的公国面积更大的【无尽群山】，许多冒险者会在此处探寻秘境、挖掘宝藏。 越过无【无尽群山】，则是目前为止据说还没有人可以探索到边缘的【无尽之海】。 根据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传说，要是有谁可以抵达无尽之海的尽头，就可以找寻到已经消失在这片大陆上的精灵一族。 只是，那些真正有志于探索边界的船队，最后一个也没有回来。 那里的人员来往十分复杂，冒险者巨大的流动性让他们的身份难以确定，也不存在可以对人员进行管理的基层组织，真正的话事人则是各个帮会的龙头老大。 一整片边境区域，都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看来，这些遗民的大本营，可能就隐藏在某个帮会之中。 由于王都贵族圈的封闭性，贵族子弟大多每天都耽于享乐，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有关于边境平民的生活，被谈论最多的地方，反而是不断上演各种编造故事的各大剧院。 若不是维恩最近几天一直呆在图书馆疯狂补课，可能也不会对那些地方如此了解。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广大啊。 “那么，把那位指挥官大人的罪证给我吧。”他说。 罗斯眼前一亮，好似看到了希望。 他立即从残破桌子的下方，取出暗格中的一卷文书，交予艾柯丝。 维恩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收了起来。 “虽然我非常讨厌拐卖小孩的不法分子，不过你们这些为复仇牵扯无辜之人的穷凶极恶之徒，同样也不可饶恕。”他说。 在太阳马戏团事件中，死去的可不仅仅只有城卫队指挥官一家。 “就让王国的法律，来惩罚你们吧。” 罗斯面色一变。 “轰——” 王城一角，巨大的光亮照耀天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 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披上外衣，从窗口眺望爆炸发生的方向。 巨大的字迹凝结在半空中，经久不散。 【艾柯丝已于此地审判罪恶。】 几乎半个王都的人，都看见了这几个字眼。 当城卫队紧急赶赴事件地点时，此地只留下四名昏迷不醒且鼻青脸肿的人，桌上还摆放着半份上一任城卫队指挥官的罪证。 【新任指挥官大人：这一份才是本人真正的亲笔信。祝身体健康。】 【另外，如果上任总指挥官的罪行不能得到清算的话，改日我会带着另外半份罪证亲自登门。】 看着这封落款仅仅为【X】（注①）的书信，布尔沃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听说啊，之前那件关于太阳马戏团的血案，不是神秘人艾柯丝犯下的呢……” “对啊对啊，听说她还顺便揭发了上一任城卫队总指挥官贩卖人口的罪恶……” “如此充满正义的艾柯丝大人，真是令人心生仰慕……” 当再次回到学园里的时候，新的流言又兴起了。 在那些女生们的话语中，艾柯丝俨然已经化身成为行走于黑暗的正义代言人。 甚至还有人说，艾柯丝其实一直在默默拯救着那些遭受苦难的人们。 听着周围女生们对艾柯丝的溢美之词，理查德王子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他侧过视线，寻找到自己的两位好友。 加文正在试图和几位美丽的贵族小姐搭话，但却遭到了她们的嫌弃。 而维恩，则十分熟练地给自己泡上了一杯咖啡，并坐在了沙发椅边上。 “维恩。”理查德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抱歉，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维恩不近人情地说。 理查德也不生气，他现在只想和朋友们倾诉一下兴奋之情。 “我就知道，艾柯丝小姐是一位很好的人。” “……” “她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而且，品行高洁……” 一连串彩虹屁从理查德王子嘴里吐出来。 维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咖啡里忘记加糖，光是看他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他杯里的咖啡味道一定很苦。 见维恩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理查德摇了摇头。 “维恩，如果你见到了艾柯丝小姐，也一定会被她那种……仿佛能蛊惑人心一般的魅力所折服。”他感叹道。 嘴角边带着温柔的笑。 维恩忍无可忍地放下了杯子，“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正好，我也一起去呀。”理查德顺口说。 淦！ 维恩抓狂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折磨！ 正文 第129章 戏剧部的初次排练 “我觉得以我的身份，可以担任勇者。” 戏剧部中，劳伦斯正在大放厥词。“国王就由……就由维恩来担任吧，公主自然是克莉丝小姐，被诛杀的魔王非理查德莫属。” “你在想屁吃？”维恩瞪着他。 好你个劳伦斯，狼子野心，还想玩拯救公主的戏码？ 学园会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戏剧部也总算要干点正事了。 不过有了两位王子、以及自己和克莉丝这两名公爵子女的加入，其他同学们也只好乖乖地退位让贤，剧情基本属于他们几个想怎么造作就怎么造作。 一边，克莉丝笑眯眯地说：“也不一定非要我来当公主呀，反串一下也可以的。” 劳伦斯恍然大悟，一锤手掌。 “那就由维恩来担任公主，克莉丝担任国王！” “驳回！”维恩立即双手交叉大喊道。 这样说着，他的视线不自觉往克莉丝那边瞟了一点点，又收回了。 真的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稍微，松了一口气呢。 还以为那样自爆过后，会被她讨厌。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如果克莉丝要当公主，勇者只能由我来担任。”维恩板着脸说。 目前的剧本是二次修改版，已经由克莉丝再次扩充了剧情，比之前的初稿更加丰富了许多细节。 拔出石中剑的少年勇者受到了国王的委托，诛杀了邪恶的大魔王，最后拯救出了公主，并与公主有一大段互诉衷肠的戏码。 最后，在国王的见证下，勇者与公主在殿堂中举行了结婚仪式。 这要是让自己站在一旁，眼睁睁看克莉丝和其他男性结婚的话，维恩觉得自己可以剖腹自尽、血溅当场。 当初在看到动画的最后一集结婚时，他当场就想打爆原作者的狗头，而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可以改变的力量，说什么他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自己面前。 就算克莉丝不喜欢自己，也不能忍受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和别人你侬我侬！ “欸——？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劳伦斯抗议道。 呵呵，你跟我在这种到处都是特权的贵族学院里谈公平？ 维恩只是翘起一边嘴角，冷冷地笑。 “谁说我要当公主啦。”克莉丝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我要当国王哦。” 维恩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 “如果克莉丝当国王，我就要当魔王！” “不行！”劳伦斯急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和理查德要在勇者和公主里选一个？ “各位——” 理查德王子和部长大人从活动室外面走进来，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我们已经申请到了学园会那天，学园剧院的使用权。在所有社团中，我们的硬件设施已经领先了。” 这也是众人事先早已计划好的后勤准备，只要由理查德王子出马，这点小事当然是手到擒来。 “那些东西都是细枝末节。”劳伦斯昂起头，用一种很轻蔑地语气说：“理查德，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演员选角，你认为呢？” 理查德也已经看过了剧情，不过他对角色扮演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我演什么都没关系的。”他一贯老好人地说。 戏剧部的节目排练，从刚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维恩反对克莉丝作为公主时，由其他人出演勇者。 劳伦斯希望由自己出演勇者，理查德出演魔王。 克莉丝只想要出演国王。 “那只要让维恩担任公主，不就完美解决了？”听取他们的意见过后，理查德如是说。 “绝对不可能！” 维恩脸都黑了。 “算了，我还是演配角吧……给我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克莉丝最终还是为他修改了剧本。 给他安排了一个女王陛下的伴侣——亲王的角色。 负责拉着勇者哭诉自己的女儿被魔王绑架了，请求勇者一定要将她平安带回。 拿到台词过后，维恩心情复杂。 “连这点戏份都被亲王代劳了，那么敢问女王陛下在干什么呢？” 克莉丝理直气壮地说：“在看戏啊！” ……你赢了。 还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角色，也全部被分配给了那些经验丰富的戏剧部成员们。 部长给他们讲解了一番演出的要点，然后赶鸭子上架。 “大家先在不脱稿的情况下，试演一遍。” 他只负责统筹全局，调整具体的演出效果，顺便提供后勤支持。 舞台上，劳伦斯终于如他所愿地出演了勇者一职。 戴着鲜艳红色围巾的勇者，动作僵硬地走到台前，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稿纸，毫无感情地念道：“我！是一名来自国家边境的骑士！” “在我们的国家，流传着关于勇者的传说。” “传说，勇者注定要守护一方人民，拥有着可以从魔王手中拯救世界的强大力量。” “只要有谁能够来到王都，并拔出那柄石中剑，他就是新一任的勇者！” 劳伦斯望着台下，目光变得坚毅。 “宿命告诉我，我一定会是那个注定要拯救世界的，天选之人！” 台下一片寂静。 “……劳伦斯殿下。”部长讪笑道，“您应该更加具有感情一点才行，不过这只是初次试演，很快会进步的。” 画面转场，一人举着一块写着【王宫】的木牌，从台前走过。 维恩和克莉丝出场了。 只见克莉丝靠坐在高台上，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口。 那极其锐利而充满威严的眼神，仿佛睥睨众生，气场十足。 “非常棒！”看见她的亮相，部长在下面无声大喊，并高高地竖起大拇指。 台子下面，维恩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神色惶急而不安。 “为什么魔王都已经来把我们的女儿抓走了，传说中的勇者还没有出现？！”他大声道。 “维恩亲王，可以请你不要乱晃吗？”克莉丝语气冷漠。 “我们的女儿~她为什么那么命苦哇~嘤嘤嘤——” 维恩也走到台子上，在克莉丝脚边坐了下来，双手撑着额头，一副为此苦恼不已的样子。 “停！”部长插话建议道，“这个地方修改一下比较好，女王显得太无情了。” 正文 第130章 勇者与魔王之战！ “欸？不是很好吗？”克莉丝茫然道。 “不行啊，女儿都被抓走了，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丈夫这么说话。”部长叹气道。 “可是，既然是国王，总得有些威严吧……”克莉丝还想辩解。 部长解释说：“正是那充满威严的形象背后，柔情的一面，才更能打动观众的心呐！” 闻言，克莉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说得也是。” 两人再度回到一开始的站位。 当维恩念出“为什么勇者还没有出现”之后，克莉丝柔声安慰道：“或许很快就有结果了，再等等吧。” “我们的女儿为什么那么命苦——”维恩也走到高台上坐了下来，神色苦恼。 克莉丝伸手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 “陛下！亲王！” 由一名学长扮演的侍卫长忽然走到两人面前，禀报道：“石中剑，已经被拔出来了！” 维恩惊喜地站了起来：“是谁？我要立即接见他！” 画面转场。 劳伦斯再度出现在舞台中央。 “这！就是石中剑吗！” 他注视着面前被几本书夹在中央，勉强保持直立状态的木质短剑。 “肩负着拯救世界重任的我，已经能感觉到它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呼唤我！” “我——天选之人，今日正式成为一名勇者！” 说完，他走了上去，将木剑拔了出来。 然而剑身甫一脱离物件的支撑，立即从剑格处脱落，于众目睽睽之下掉落在了舞台上。 因为剑尖朝下，它还在地面上弹了两下，飞出不短的距离。 “……” 沉默的氛围笼罩着所有人。 部长略微有些尴尬地说：“暂时备用道具里只有这柄剑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会另外定制的！继续！” 于是，劳伦斯只好拿着光秃秃的一小截剑柄，去觐见女王以及亲王。 “勇者大人！我们的女儿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将她平安带回来~”维恩嘱托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勇者劳伦斯一口答应。 魔王的城堡里。 被四张课桌围起来的“囚牢”中，是由一名学姐担任的公主殿下。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的“魔王”——理查德王子殿下。 那目不转睛、充满柔情的双眼，让人觉得她丝毫没有被关押起来的自觉，反而如同恨不得立即向魔王献身一般。 “哼。”理查德魔王隔着课桌，打量被关起来的公主。 “人类公主就是长这个样子吗？” 他按剧本上特别备注的要求，努力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 看起来就像脸部抽筋了一样。 “魔王大人~”公主说，“请不要杀我！我的父母有许多金银财宝，他们会来把我赎回去的。” “金银财宝到处都有，可人类公主却不那么容易得到~” 魔王将脸庞凑近，打量这名被课桌围起来的公主。 “不如你留下，当我的魔王夫人吧！” “魔王大人~”公主嘤咛一声，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拒绝。 就在此时，勇者及时赶到。 “呔！魔王，放开那名公主！” 劳伦斯大吼着，打断了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 理查德偏过头去。 在他与劳伦斯中间，仿佛有火花和闪电不时出没，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勇者大人~”公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维恩站在后台帘幕边，非常无语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劳伦斯那样积极地出演勇者，怎么看都是想公报私仇。”他小声吐槽道。 “不也挺好嘛。”克莉丝饶有趣味地说，“给他个报仇的机会。” 听到她的话语，维恩不由侧目。 台前，劳伦斯死死盯着理查德。 写好台词的稿纸已经被他丢到一边，此时的他完全是脱稿发挥。 “魔王，你的死期到了！” 这样说着，劳伦斯双手握住光秃秃的剑柄，摆出了准备攻击的态势。 “我每天刻苦修炼，正是为了此时此刻！” 一个场外人员举起木牌，上面写着旁白：【正在下雨，电闪雷鸣】。 理查德轻哼了一声，语气轻蔑。 “你就是再修炼一百年，也不可能会是我的对手。” 这句完全可以被代入到现实当中的嘲讽，一瞬间就激怒了劳伦斯。 他红着眼睛，大喊一声：“受死！” 然后提着剑柄冲了上去。 从他的身周，温度开始升高，双手隐隐有红色的火星闪现。 虽然是在表演，但他的攻击却没有任何留手，而是对准理查德那张英俊的脸，狠狠刺了过去。 理查德后退一步，灵巧地避开了剑柄。 他们俩兄弟，就这样在舞台上交手了起来。 不过，一直都只有劳伦斯在出手，理查德全程都在避让。 明显看得出，理查德的实力比劳伦斯高出一截。 在他飘逸的走位压制下，反而显得劳伦斯每次都落空的攻击十分可笑。 “啊啊啊——”劳伦斯吼道，“你根本没有按照剧本来演啊！” 剧本里，应该是魔王被勇者打败，并且被格杀才对。 “你不也没有么？劳伦斯。” 魔王面无表情，看着满眼狠戾之色的勇者。 被他俩突如其来的矛盾爆发惊吓到，其他的戏剧部成员都呆呆地望着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调解。 “你很得意吧！每次都把我比下去，很得意吧！” 劳伦斯一招比一招更凌厉，宣泄出来的吼声就像是咆哮。 “被称作是王国有史以来最完美的王子殿下！” “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夺走了其他兄弟身上的所有关注，不声不响就能把别人全都踩到泥地里！” “每次只要一看见你那高高在上的笑容，我就想把你的整张脸都给打烂啊！” 理查德一时不慎，被劳伦斯划破了衣角。 在劳伦斯的控诉下，他的眼底也聚集了满满的怒气，以往那副全局在握的神情也不复存在。 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同胞弟弟，理查德终于忍不住还击了。 “可是……那也不是我的错啊！你这个混蛋！”他大喊着，对劳伦斯狠狠地甩出一拳。 一击便打中了他的脸。 “什么要用和你的对比来打压你，这种事情我根本就没有想过！” 劳伦斯生生受了一拳，嘴角边都青了一块。 他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情绪激动。 “是啊，你没有想过……但是，你不想去做的事情，总会有别人帮你去做，你一直都是那个最完美的神像，因为那些脏事，全都被别人以你的名义做完了啊！” “我也想要父亲和母亲的关注……我也想要朋友们的喜爱和亲近……可是，只要有你在，那就什么事情都轮不到我！” 劳伦斯丢掉了手里毫无用处的剑柄，也对自己的哥哥挥拳相向。 舞台上，两位王子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 正文 第131章 无法吐露的心声 “理查德殿下真优秀呢！” “是啊是啊！能拥有这样一位王子殿下，真是我们王国的荣幸呢！” 听到这样的称赞，本来是可以很高兴的。 事实上他曾经也的确是一脸高兴地将那些称赞都记下来，在下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再复述给他听。 “是嘛？那些不算什么的。”哥哥总是这样说。 那时候，自己是真心为他所获取的荣誉，而感到骄傲的。 可是，被众人所称赞的哥哥，却从来不在意这种事情。 更糟糕的是，随着他的天分愈加显现，自己在他的身后，也就变得愈加渺小了起来。 于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流言与议论中，开始逐渐带上了别的内容。 “……都是同胞兄弟，为什么那一位如此平庸呢？” “折辱了那位殿下的威名，他应该感到愧疚才对。” 耳边总是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即使是惋惜之词，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就好像在他们的话语中，即使只是和哥哥一同被人提及，也是对那份【完美】的损害。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周围的所有其他人也好，即使是面对这样不需要任何称赞的哥哥，也仍然将全部的关注都投入在他身上。 自己呢？ 自己是可以不被看见的、不被听见的—— 多余之人。 七岁那年，为了履行与斯图亚特王国的契约，必须要选取一名王子送予对方教养。 “我们觉得，理查德王子就很不错。” 斯图亚特王国的外交官员，当时是这么说的。 “劳伦斯也很不错呢，他更适合这个职责。”自己的父亲，那位国王陛下在宴席上破天荒的表扬自己。 “劳伦斯说，他一直就很想去领略一番斯图亚特王国的景色。” ——根本没有这么说过。 “而且，这孩子也很努力，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都很强。” ——我的努力，不是为了这种事啊。 然而，没有人来征询他的想法。 他的人生，只是在别人嘴里，轻飘飘地几句话就决定了。 因为理查德更优秀、对王国非常重要，所以即使邻国官员更属意他，也不可能被送到国外。 要离开的人……只能是自己。 “劳伦斯，好孩子……你一定很舍不得你哥哥吧。”母亲安慰道，“你对王国的付出，大家都会记得的。” ——那样的人，我为什么要舍不得啊。 如果，那个人不存在就好了。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都这么想着。 …… 两位王子，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衣领被扯烂，到处都是脏污，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伤痕。 这个时候，维恩只想冲上去说一声：“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但是有克莉丝在旁边，他也只能把这样的念头压下。 “可以把他们拉开了么？”维恩轻声问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克莉丝还真像看戏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那你还给他们创造机会？ 维恩满脸黑线。 在动画原剧情中，也是某一次有女主角在场的比赛中，两人起了激烈的冲突，当众打了起来。 最后是女主角上场，将他们二人拉开，制止了更进一步的冲突。 但是，那是两位王子都对女主角芳心暗许的情况下，才会乖乖收手。现在让克莉丝上去拉人的话，效果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亲自出面，动用土系魔法把两人都拉开。 被巨大的土柱卡住四肢，劳伦斯还想挣扎，但维恩的魔法水平在学生之中有断层般的优势，他拼尽全力也完全无法挣脱。 ‘唉……希望理事会能看在我是为了劝架的前提下，免除我在教学区使用魔法的处分。’ 维恩心下微叹。 “两位，都冷静一会儿吧。”他说。 见局面终于被控制住，其他人也纷纷从震惊的状态反应过来。 “快去报告理事会！”部长惊慌道。 王子之间发生了这样大的矛盾，可不是一件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事情。 倘若被外界知晓了，围绕此事引发一场贵族圈的地震也说不定。 “不用了。”理查德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种小事……没必要惊动那么多人。” 他对维恩说：“麻烦解除一下魔法，我不会再动手了。” 维恩依言除去他身上的束缚。 “抱歉，今天给大家带来了很多不愉快。” 理查德稍微整理了一下已经破了几个洞的上衣，擦了擦隐隐有血迹的嘴角。“改天我再来参加排练。”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活动室。 虽然他的风度一如既往，但那萧瑟的背影总有几分狼藉。 留下戏剧部众人，面面相觑。 被这件事影响，短期内排练自然是无法进行了。 在部长的安排下，稍显混乱地散场过后，维恩和克莉丝一同坐上回公爵府的马车。 看着车窗外面，被夕阳镀上一层光辉的美丽景象，维恩忍不住轻声问道：“克莉丝，是故意写出那样的剧情吗？” 她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这么觉得？” ……也是，在这里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是从打架过后才慢慢好转的。 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心里话，宣泄过自己的情绪过后，反而变得更加理解对方了一点。 当然，他们真正的和好，之后还需要女主角继续在其中穿针引线。 所以—— 克莉丝是想攻略两位王子了吗？ 他心里酸酸的。 “因为劳伦斯不是一直敌视理查德么？在勇者和魔王的身份敌对冲突下，很容易就会失控的吧？” 马车车厢里，克莉丝的叹息的声音低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我在写的时候，并不是想要让他当勇者的啊。” 维恩愕然地盯着她。 马车对座，克莉丝再度看向窗外，清澈透亮的眼瞳里仿佛倒映着天地。 她的发丝被风吹拂着，露出精致小巧的耳朵，以及一片白皙的后颈。 但是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这句话背后隐含的真实意思。 ——是想让我当勇者吗？ 那给勇者和公主加感情戏，是为了……能和我举行婚礼吗？ 他嘴唇嗫喏了一下，没能问出卡在喉间的那句话。 正文 第132章 歌礼小姐又被带歪了亿点点 音乐教室里，维恩闭着眼睛正在弹琴。 温柔的风从窗外灌进来，像是水一样，包覆着自己的身周。 如果忽略掉那些偶尔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总体而言，在这里生活的日子还是蛮快乐的呢。 要么继续跟着克莉丝到处玩闹，要么偷偷找机会见上歌礼小姐一面。 唯一遗憾的是，在知道那些亲密的行为可以不止一次过后，歌礼小姐再也没有迸发出像那天一样的热情了，变得害羞了许多。 不过，害羞的歌礼小姐，不是也很可爱吗？ 音乐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然后是反锁的轻微声响。 维恩嘴角的弧度，稍微扩大了一点点。 他挺直腰背，继续弹奏着动听而曼妙的旋律，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不一会儿，背后柔软的触觉贴附上来，某个女孩子轻车熟路地抱住了自己。 “刚才有没有想我？”歌礼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每当微风吹过的时候，就会想起歌礼小姐呢。”维恩很自然地说。 然而，歌礼小姐的反应却和预想之中有些许的偏差。 “笨蛋！” 突然被骂了一句之后，她抱得更紧了一点，颤声道：“你为什么那么会说情话啊？” “……”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欸。 好在，她也不是真心想要听他解释，只是默默抱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他。 维恩也从琴键上收回了手，将座椅往后移了一段，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看见他的动作，歌礼的那张小脸一瞬间就染上了羞色。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一见面就想做那种事情……” 维恩愕然道：“什么啊，我就是想抱着你说说话。” 歌礼的羞涩中很快掺杂了一丝薄怒。 “哦，是吗。”她冷冰冰地问道。 维恩都忍不住笑了，“为什么那么奇怪啊。”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歌礼小姐，和弗朗茨大臣的交涉如何？”维恩问道。 听到他的话，歌礼冷色稍减，露出担忧的表情：“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你和我……，肯定会找人打断你的腿。” 维恩笑了笑，“弗朗茨大臣，这么可怕吗？”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歌礼用手掌夹住他两边的脸，认真地对他说：“我父亲，他很独断专行的。” “没关系，我不怕。”维恩摸了摸她的手，“和我说说吧，现在我们俩可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歌礼疑惑问道：“蚂蚱？什么意思？” 她明显不理解这句歇后语的真实含义。 “意思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谁也跑不掉。” 接受了他对两人关系的定位，歌礼靠在他怀里叹气道：“虽然暂时是接受了我的意见，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完全被说服，而是想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那天，维恩和她详细分析了国王与贵族之间的制衡关系。 并且将劳伦斯提供的情报包装了一下，借歌礼之口，转告了弗朗茨大臣。 以这种方式，劝他趁早打消掉用歌礼去拉拢王室的想法。 “看来还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啊。”维恩沉吟道，“你现在有插手家族事务吗？” “怎么？”歌礼略带警惕地说：“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套出家族机密哦，我不会告诉你们温彻家族的人的。”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是想和你说……对于当权者，想着怎样去讨好他们是没有用的，不如另起炉灶。” “如果牵扯太深，反而容易被安排一些不好拒绝的脏活。” 他的声音醇厚又循循善诱，说服力十足。 “你要在家族里另外拉一批自己人，创造新的价值，提升你本人的话语权和重要性。这样在面对你父亲不合理的要求时，你才有反抗之力。” “可是……他也是为了家族的发展。”歌礼难以抉择。 “谁说他的做法，便一定是对的呢？”维恩反问道，“知道为什么艾略特公爵大人，从来不需要考虑国王的心情如何吗？” 听到温彻公爵的名字，歌礼眉间皱了皱。“因为他的实力更强大？” “因为他更独立。”维恩说，“他的权势并不来源于国王的赐予，所以也不必担心被国王收回。” “反而，国王还要依靠他的支持，才能坐稳那个王位。” “弗朗茨大臣，以后还需要多多向公爵大人学习。”维恩摇头感叹道。 歌礼面色不豫。 “你要是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下场肯定不止是被打断腿那么简单。”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吗？”维恩把玩着她的头发。 在维恩一系列劝说下，歌礼勉强同意了他的建议。“该怎么着手呢？” “财务、人事、行政。这三者是核心……” “最方便的当然是钱财，找到另外一个可以带来大量利润的路子，让你的家族觉得你即使是留在家族里，不那么急着嫁出去也很有用处。” “这也是最容易操作的，因为主管王国财政的埃奇沃思家，本来就拥有足够丰厚的本金，你就算展露出这方面特别的天赋也不奇怪。” 在血统论盛行的当下，即使是那些对此感到诧异的人们也会自动为他们辩解。 ——家学渊源，深受熏陶的歌礼小姐，非常能赚钱也是合理的。 “然后再用这笔钱，拉拢一些家族里失意但有能力的人，暗中把他们推上符合自己利益的位置。” “不一定需要位高权重，但一定要在关键时刻可以起大作用……” 维恩根据自己这段时间调查的实际情况，结合上辈子的理论知识，详细给歌礼剖析了在其中应该怎样上下其手、具体操作。 歌礼忽然亲了他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唔……怎么了？” 她趴在维恩耳边，轻声说： “——感觉，维恩同学很有成为一名大奸臣的潜质。” 维恩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一则莫大的称赞。 时间渐渐流逝，黄昏中的音乐教室里，开始隐隐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半晌后，歌礼推开了他。 “……我、我得回去了。” “还可以再久点。” “不行啦，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我就……” 眼中分明满是动摇之色的歌礼小姐，最终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顾维恩的挽留，她一深一浅地离开了。 正文 第133章 即将开始的温泉旅行 歌礼小姐虽然满口都强调着家族，但是越接触下去，反而觉得她的强调有些刻意。 就好像，如果不那么做，就真的会把整个家族全都抛在脑后一样。 弗朗茨大臣—— 你的继承人，立场有点危险呐~ 维恩笑得有点得意。 但是这份得意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 “逃走了？” 回到家中的时候，艾略特公爵告知了他一个坏消息。 被艾柯丝抓住的，涉及太阳马戏团血案的那四名嫌疑人，已经从监狱中逃脱了。 维恩显得有些疑惑，“那赶紧派人去追捕啊，城卫队也太失职了吧？” ……还有，公爵大人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作为艾柯丝的真身，我很慌的！ “因为你也是与这次案件有关的人员，所以提醒你一下。”艾略特公爵只是这样说。 从书房出来，维恩还在思索这件事情。 那四名犯人被严加看管在地下室之中，城卫队本来准备等第二天就严刑拷打。 没想到天刚亮，监牢中就已经空空如也。 “该不会是，城卫队里还有高层内应吧……” 偌大的王国里，到底有多少蛀虫？ 具体有多少名恐怕是数不出来了，但是眼前这个毫无疑问是其中长得比较肥的一只。 嗯，自己也是。 “周末出游？” 看着眼前正在收拾东西的克莉丝，维恩诧异道：“戏剧部，不是还要排练吗？” “两位王子都请假了，不等伤好肯定不会露面的，我们去了也没什么用。”克莉丝毫不在意地说。 喂……你们几个到底把戏剧部的表演当成啥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有兴趣去演个十八线配角。 维恩只是稍微一提，就抛在了脑后。 “去哪里啊？” 他习惯性地侧躺在她卧室的沙发椅上，随手拿起摆放在小台桌上的画册翻阅。 身为威名赫赫的温彻公爵之女，又是那位贵妇圈风云人物艾希薇尔大人的女儿，平时会有许多人想要通过她的路子，以求得在贵族圈内出名。 这一本画册不知道又是哪位的心血之作。 “去伊芙她们家名下的温泉别庄哦。” “温泉？！”维恩眼睛一亮，爬了起来。 “嗯。”克莉丝将一些常用的香水、饰品、手帕之类的小玩意，门别类地装进了藤编手提箱。 “还特别邀请了塔西娅。” 闻言，维恩动作不由一顿。 ……那天晚上，自己可是亲口承认了喜欢塔西娅的。 最近去图书馆的时候，偶尔也会和塔西娅同学见面，但每次也只是寒暄几句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单纯和原女主打好关系？还是说，想替我创造机会？ 维恩表情复杂。 “怎么？你好像不太愿意见到塔西娅？”她问道。 “啊哈哈哈，当然是想见到的。”这样说着，他忍不住想溜了。“我也该去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卧室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克莉丝背对着房门，缓缓地，将手提箱合好。 屋内，只留下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自语—— “哼，既然是我的故事，怎么可能让你想花心就花心啊……” …… “克莉丝大人，和维恩同学之间的误会，要早点解开呀。” 自己的好朋友伊芙，那天午后忽然对自己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克莉丝第一反应是有些疑惑。 “没有什么误会啦……” 她其实不太想让这些朋友们，了解到自己有缺陷的一面。 毕竟，自己可是深受众多小姐妹们爱戴的“克莉丝大人”，她们都仰赖着自己的庇护呢…… 魔法除外，那个是没救了。 “有的。” 伊芙的表情，仿佛别有意味。 “有时候，太过于迟钝的话，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哦？” 克莉丝下意识地皱眉。 回去之后，她试着与维恩和好。 她以为这也只是一次闹别扭而已，就像以前偶尔会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一样。 比如要求她出门时穿白色的裙子，比如突然想看自己穿丝袜的样子，维恩有时候确实会很奇怪。 但是……大不了这次自己让步多一点，只要去找他好好说出自己的心意，两个人就又能回到从前了吧？ 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于以往，维恩他好像……变了。 他变得不太喜欢和自己同进同出。 变得会主动谈论其他女孩子的话题。 变得—— 好像和自己有距离了。 她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少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 ……我明明，不想失去的啊。 然而，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失去得更多。 不知所措下，她把自己的苦恼告诉了伊芙同学。 “克莉丝你啊……不应该拒绝他的。”伊芙当时说。 “你应该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克莉丝的人了，永远也不许变心！” 不知道为什么，想象出那个画面，竟然会觉得好笑又落寞。 “我，我没有办法接受谁成为恋人。” 她语气黯然，“如果谁要是真的和我在一起的话，可能只有互相折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 伊芙接下来的话语，就像是钟声一般。 “在确定恋人关系之前，你们不是就已经以家人的身份，做了很多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吗？” “欸？” 克莉丝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她。 “你以为的，家人之间的陪伴……” 从伊芙嘴里，吐出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话语。 “根本没有哪个弟弟会像维恩同学那样，整天和你牵手、拥抱，撺掇你一起游泳、泡温泉，每天说一些骚扰的话，占据你的全部生活啊。”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克莉丝的瞳孔，瞬间放大。 ——是……吗。 原来我已经接受了，他……也属于我想要得到的一部分啊。 越不想要失去什么，越是容易失去什么。 认识到与看上去的温柔善良所不同的、维恩真正的那一面过后，克莉丝觉得困惑不已。 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容易就变心呢？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过去，就那样轻浮地说出他又喜欢上了别人。 这样的维恩—— 很讨厌。 但是，至少安心了呢。 不用再害怕会因为自己扭曲的性格，而和他互相折磨了。 不如说，看着这个糟糕透顶、令人讨厌的维恩，就连将来自己折磨他的日子—— 都变得期待起来了。 正文 第134章 伊芙同学眼里的故事 “伊芙是我看重的朋友，不许你们欺负她！” ——那位流传着恶名的克莉丝小姐，是与外表不同的，非常温柔而体贴的孩子呢。 “伊芙，很痛吧……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但她却好像把那份伤害，也当成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我带人帮你打回去！” 大贵族家的小姐，怎么能像街头无业游民一样四处斗殴啊…… 可是，能有这样可靠的克莉丝大小姐挡在前面—— 真的觉得，好像连痛楚也被她承担走了一部分一样。 从那天以后，她成为了追随着这位大人的跟班之一。 “那位克莉丝小姐，有了一名弟弟呢……” 五年级开学之前，伊芙听到有人这么说。 “听说是温彻公爵……隐藏在外面的私生子。”那刻意压低的声音，看似是想要隐瞒。 可那吐词的清晰以及兴奋程度，怎么想也是期盼着，能将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伊芙感觉到不敢置信。 艾略特公爵那样德高望重的人为什么会…… 这样下去的话，克莉丝小姐要如何自处呢？看到那个孩子，她一定很痛苦吧。 与预想中偷偷哭泣的克莉丝小姐不一样的是，当自己试探着询问出了这件事，她反而笑得一脸天真灿烂地回答说： “维恩，是个很可爱的好孩子哦。” 克莉丝小姐，你明不明白这个人的出现，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将要被分走的不仅仅是来自父亲的宠爱，还有那一份惊人的权势和财富…… 对她略带敌意的态度，克莉丝只是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伊芙你呀，等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终于开学了，伊芙见到了之前就在各种流言里，被形容得奇形怪状的男孩子。 意外地长得很可爱。 看他放学之后乖乖坐在教室里的样子，很难想象那些家伙所散播的“心怀怨恨的私生子”、“夺回爵位的复仇者”等凶狠称号所指代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人。 看到克莉丝来到教室里，他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霎那间亮了起来，立即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克莉丝姐姐，来接我回家了吗？”他一脸期盼地问。 “对呀。” 于是，克莉丝小姐身边，有了一个更懂得如何照顾她的人。 每当克莉丝小姐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甚至不用她开口，那个叫做维恩的孩子就会心有灵犀般将其先一步取来。 无论克莉丝小姐想要去做什么看起来很傻的事情，那孩子也会毫不犹豫地陪她一起去达成。 就连自己，恐怕也没法像他那样与克莉丝合拍。 “克莉丝小姐的魔力很低微呢……” 某天，听到母亲满是担忧地与父亲谈论。 有关于那艘大船未来掌舵人的问题，对此忧心的人一直不在少数。 然而，父亲却并不感到忧愁，反而很有信心。 “不是还有维恩少爷么，那位的魔法天赋可是极其优越啊，将来一定能很好地维护家族利益。” 本来是可以感到放心的。 “欸？那是传言哦，维恩才不是什么私生子，他是偏远分家的孩子啦。”克莉丝大人私下和她解释说。 “嗯？”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偏远分家的孩子多了去了，魔法天赋很高的人也不是没有。 可自王国有史以来，能像他这样一步登天，从穷乡僻壤来到国家中心，成为最顶级公爵家族继承人的孩子—— 仅此一位。 如果不是因为血缘关系，艾略特公爵大人为什么有把握，他长大以后会服从自己呢？ 这样的忧虑在和维恩同学一步步的相处下，逐渐消解了。 原来如此…… 艾略特公爵真是深谋远虑。 只要看到他对克莉丝充满爱意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自己，会有一天能够参加克莉丝大人、与维恩同学的婚礼的吧？ 这样的话，克莉丝大人魔力低微也就不成问题了。 将来的公爵之位也自然会落在维恩同学头上。然后再传给，他与克莉丝小姐的孩子。 维恩同学，一定能很好地照顾克莉丝小姐的。 就像他过去每一天，所习惯做下的那些事情一样。 其实，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克莉丝小姐的缘故，说不定自己也会对那样温柔的维恩同学产生爱慕之情呢。 呵……毕竟是自己亲自评选的，“最想和他接吻的男生”第一名。 但是这美好的一切，全部都被一个低劣的窃贼给破坏了！ 那个人，竟然敢趁克莉丝大人一时不察，就引诱了纯良无知的维恩同学，做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 明明是与温彻家族阵营敌对的大小姐，竟然还敢来纠缠维恩同学，是想要把他—— 从克莉丝大人身边夺走吗？！ 绝对，不能原谅。 在自己的开导下，克莉丝大人终于打算主动出击。 而自己，也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随后，两人秘密拟定了周末温泉旅行的计划。 两天一夜，时间非常充裕。 “伊芙，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我已经试探过了塔西娅，她现在还没有对维恩产生特别的念头，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克莉丝小姐嘱咐道。 “塔西娅也是我的好朋友，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届时，把她也一起邀请过来玩吧，就当让她放松一下。” “我要让维恩，认清楚现实的残酷……再彻底打消掉，想要喜欢上别的什么人的想法。” 态度积极的克莉丝小姐，眼神明亮，干劲十足。 ？？？ ……等等、我想提醒的人，不是这一位啊。 算了，这样也好。 趁那一位没有胆量公开，说不定刚好可以歪打正着。 “哇~这里真的好漂亮……” 被邀请来的塔西娅同学，对这背后的计划一无所知，看起来十分单纯懵懂。 虽然只是平民，不过既然是获得了克莉丝大人认可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了。 伊芙很亲近地接待了她。 “有机会的话，以后也一起来玩呀~” “真的太谢谢克莉丝同学和伊芙同学了，如果需要做什么准备的话，请也让我一起来帮忙吧！”塔西娅主动道。 闻言，伊芙露出了一抹奇特的笑容。 “塔西娅同学能够配合的话，就更好了呢。” 正文 第135章 我的双女主线，成了？！ 维恩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掠过指间的风。 虽然马术对他们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重要课程，但是贵族们平时的出行，一般都选用马车。 毕竟，要保持优雅的风范嘛。 对面的克莉丝也趴在另一边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见她一副很无聊的样子，维恩搭话道：“克莉丝，为什么忽然想去泡温泉了呢？” 从出发以来，两个人几乎一路上都在沉默的吹风。 “既然伊芙邀请了就去呗~偶尔泡一泡温泉，有利于美容养颜。” 她漫不经心地说，“而且，我也很想和塔西娅一起出来玩呢。” ……果然是想和原女主打好关系么。 自从克莉丝成功劝说塔西娅家的面包店也一并售卖奶茶之后，塔西娅家的生意比以往好上了许多，在那一片城区已经是很有名气的小店了。 再加上正在清溪学园就读的塔西娅本人坐镇，以及还有温彻家族暗中提供的庇护，自然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找上门寻衅滋事。 为此，塔西娅对他们家感激不已。 就连偶尔在图书馆路过前台的维恩，也经常被她甜甜地笑着致谢。 拥有着那样灿烂而善良的笑容，不愧是女主角啊，塔西娅小姐。 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十分养眼，连心情都能变好不少。 当然，每次交谈的时候，塔西娅也总会顺便问候一下克莉丝。 “克莉丝同学最近如何呢？” “我们家开发出了一种新饮品，要是她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呢。” 结果到最后，只要自己和她一共说了十句话，里面就至少会有五句都和克莉丝有关。 “对了，从做奶茶的那天算起，克莉丝后来有再和塔西娅见面吗？”维恩状似无意地问道。 “有啊。” 嗯？ 听到她的回答，维恩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还去了郊外的清溪湖边上玩水呢。” 维恩：？？？ “什么时候！你们出去玩，竟然不带上我？”他愕然问道。 仿佛不敢相信。 克莉丝好像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维恩一时语塞。 顿了半晌，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当然是、是为了方便保护你们的安全。最近王都的治安状态不太好，不要独自出门哦。” 克莉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 马车一路来到了一座温泉别庄之中，伊芙和塔西娅已经等候在门口，准备迎接他们了。 见到克莉丝的身影，阳光下的塔西娅一瞬间便绽开了极其晃眼的笑容。 就连坐在马车上的维恩，都不禁被这个纯粹到不沾染任何杂质的笑容给迷得略微恍神。 那犹如一汪清潭般的眼睛，满满都是克莉丝的影子。 “克莉丝同学，路上一定累了吧。”她走过来伸出手，将克莉丝接下马车。 戴着草帽的克莉丝一只手轻轻提起裙摆，另一只手搭着她，借力跃下了马车。 裙角从维恩眼前一闪而过。 维恩呆呆地坐在马车上，总觉得氛围似乎不太对劲。 两人拉着手走出好几步过后，塔西娅才恍然想起还有一个人般，回过身问道：“维恩同学，不下马车吗？” “……哦、哦。” 他有些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压皱的衣角，提起行李，跟着跳下了马车。 车夫把劳累了一路的马儿牵走了，接下来等待它的，将是周到的照料。 而刚刚抵达的一行人，则由伊芙引路，先将行李安顿下来。 维恩跟在克莉丝和塔西娅后边，不断打量着这座温泉别庄。 这里看起来建造时的投入不小，维恩以前也曾和克莉丝去过别的温泉点，但设计都不如这里灵巧。 “这个地方的建造，我也有参与呢。”走在最前边的伊芙同学说。 “哇~好厉害。”塔西娅一脸敬佩地拍着手掌。 克莉丝则一只手指抵住下巴，“让我猜一猜，进门处摆放的绿植花卉，肯定都是按伊芙的喜好摆放的吧？” “没错！还有里面房间的布局~” 伊芙拉起她，迫不及待地带她一起小跑去楼上。 “等一下啦，别跑那么快。”克莉丝压住了自己的草帽。 而塔西娅则不停催促道：“快点、快点！里面很棒的！” 徒留拖着两箱行李的维恩，一个人落在后面。 ……感觉插不进话是怎么回事。 看了看远远朝他们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开的仆从们，维恩长叹了一声。 然后也跟在她们后面，慢悠悠地晃了上去。 “这边是女生们的宿舍！”伊芙指着一间非常豪华的大房间说道。 从敞开着的门外，可以看到阳光从视野极其宽阔的阳台照射进来。轻薄的帘子被风吹动，微微摇晃。 接着，她的手指移向了拐角处一个小房间。 “那边是男生宿舍。” “喂！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吧！”维恩忍不住吐槽道。 那边的房间被夹在逼仄的角落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因为只有你一个男生嘛。”伊芙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无奈地走过去，打开了这间房门。 比预想中的稍微好一点，里面的面积并不算太小，打扫得很干净，而且也有窗户。 另外，床铺非常大。 算了，就当住临时旅馆。 他把自己的行李提了进来，放进推拉柜里。 总觉得看到这种很深的柜子，心里毛毛的，维恩赶紧关紧了柜门。 这大半夜的，躲进去几个人毫无问题。 没有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过多停留，他径直去了女生们的房间。 她们正在吃水果。 “塔西娅，啊——” 克莉丝叉起一片橘子送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口。 “唔唔唔……好好次。” 塔西娅脸上带着笑意，也叉起一片水果，准备回喂给她。 此时明媚的阳光下，塔西娅像一只胆怯又纯真的小白兔一样，乖乖地抬眸。 而克莉丝则俯首温柔地注视着塔西娅，稍一挑眉，似乎在挑逗。 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深情对视，旁若无人。 画面，说不出的美好。 “你、你们在做什么！” 维恩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制止了这番甜蜜互动。 这是什么狗屁的双重喜悦？！ 我的双女主线，成了？ 正文 第136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干嘛啊~” 克莉丝皱眉，望着拉住自己手腕的维恩。 维恩憋了半天，说：“我也想吃。” “欸？维恩同学是想让我喂你吗？”塔西娅迷惑道，“不可以哦。” ……不用特意问出来再拒绝一遍啊！ 维恩也不管她们怎么想，反正就赖在这间“女生宿舍”的桌子边不走了。 好在，见几句话赶不走他，女生们倒也没有再强行采取什么措施。 “下午来打牌吧！”吃了一些水果之后，克莉丝取出一包扑克来，“斗地主！” 维恩眼睛一亮。 “咦？怎么玩呢？”伊芙好奇问道。 克莉丝把规则向她们详细解释了一遍，说：“很容易的，多打几盘就会了。” 大小姐，你难道不觉得以你的身份“发明”出斗地主，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虽然维恩内心在疯狂吐槽，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摩拳擦掌，想要大杀四方了。 但是，克莉丝明显并没有带他一起玩的想法。 “女士优先。” 她将牌洗好，发给另两位女孩子……和她自己。 于是，维恩只好满脸幽怨地默默坐在一边看着。 看着她们的牌技从完全生疏，到逐渐熟练。 一局过去，又是一局。 照射到室内的光线慢慢倾斜，夕阳渐渐下山了。 他略有些忧郁地轻声说了句：“各位，我先回房间了。” 桌上已经步入正轨，打得兴起的三人，只有塔西娅给出了一点反应，抬头说了一句“好的”。 维恩已经无语了。 就这么喜欢打牌？ 他轻轻地走出了“女生宿舍”，并且带上了房门。 等他回到自己房间，躺倒在床上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克莉丝根本是故意的吧？ 从小到大，两个人一起去各个地方游玩过无数次了，但她还从没有哪次对自己这么冷淡过，竟然就真的把自己晾在一边了。 自己惹她生气了？ 想到这里，维恩有点心烦。 “唉，泡温泉去吧。”他收拾了一些衣物，带到楼下。 四处张望一番后，他拦住了一名女佣。 “打扰一下，问你几个问题。” 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女佣含羞带怯地说：“这位先生请问吧。” “这里对外开放吗？” “并不对外开放，所以您一定是我们自家的贵客呢。”她恭谨地答道。 怪不得一直没有看到别的客人。 了解了几个问题之后，维恩让她离开了。 总觉得这名女佣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这家温泉别庄提供有私密性比较强的小型泡池，也有男女分开的大型泡池。 因为也没有别的客人，所以他十分干脆地进了男士专用的大型泡池里。 脱掉所有衣物，在沐浴区先冲洗过一遍之后，维恩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地靠坐在泡池边，任水波拂过自己的身体。 “温泉，不管什么时候泡都很舒服啊……” 感觉，就好像忘记了所有烦恼，连全身心都一齐被涤荡纯净，复归自然。 他独自泡了有一段时间。 从身后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维恩皱了皱眉。 不是没有别的客人吗？ 难道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他想着是不是应该直接结束，刚准备站起来，背后那人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滑过自己的脊背。 气氛凝固了几秒，然后那脚步声又原样倒退了回去。 ……几个意思？ 回过头，只看见入口处的帘布在微微摇晃。 维恩凝视了两秒，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出水，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 某拐角处。 “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克莉丝极力压低着声音，愤怒地向军师伊芙发泄不满。 “克莉丝大人！”伊芙也很着急，“你现在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即刻入水，和他赤裎相对！” “维恩同学也是个男人，只要你对他投怀送抱，他肯定不会拒绝！” 克莉丝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在水里吗？” “对啊，保证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伊芙信誓旦旦地说。 “我才不要这样！” 克莉丝死死抓着手里的毛巾，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伊芙的眼中闪烁着机智的光芒。“之前我已经派人把男女泡池的标识对换了，蓄意走错边、图谋不轨的人，是维恩同学啊！” “你们俩激动之下一阵意乱情迷，先这样……再那样……，与他定下关系之后，回去再告知艾略特大人以及艾希薇尔大人，这样他就是插着翅膀也逃不掉了，只能乖乖就范！” 克莉丝被伊芙一席话说得瞠目结舌。 但她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见她慌乱之下想要逃走，伊芙急道：“克莉丝！这种时候再矜持的话，维恩同学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啦！” 克莉丝脚步滞了滞，说：“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说服他。”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伊芙气得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两人离去后，周围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维恩从墙边走了出来。 表情极其复杂。 …… 维恩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块案板上的肉。 只等着什么时候下锅了。 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晚上，克莉丝应该会来吧…… 她也会那样热情地，亲吻自己吗？ 她也会想要和自己，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吗？ 维恩呼吸不由得有些粗重。 各种杂乱的念头纷至沓来，让他此时此刻，真的感受到煎熬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既然想要在一起的话，之前为什么要拒绝啊！ 你这不是在耍我吗？ 如果那时候你答应了的话……我就会拒绝歌礼小姐了啊。 啊，糟糕透了。 自己糟糕透了。 或许那时候——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才会那么突然地表白吧。 维恩·温彻…… 竟然是这样一个性格卑劣的人啊。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谁走了进来。 “维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他闷闷地应答了一声。 被子忽然被掀开。 一道身影坐在了自己肚子上。 纤细的手指贴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面前的女孩。 “给我听清楚。” “我……喜欢你，想要和你以后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又讨厌你的花心，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维恩脑海中霎那之间闪过一个念头。 爱一个人，就要包容对方的缺点。 既然喜欢我的话，那当然是要连我花心的那部分也一起喜欢啊！ ——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不然他怕自己活不过今晚。 “所以从今往后，维恩喜欢上谁的话，我就会去把那个女孩子抢走，让你永远想花心也花心不了。” 月色下，克莉丝嘴角边的笑意显得格外俏皮。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正文 第137章 最强大的招式 主角光环，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 只要ta们想做的事情，基本到最后就没有不能做成功的。 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无时无刻不在攻略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为自己死心塌地。 维恩手捧着一束鲜花，在路边翘首以盼。 很快，那个美丽的女孩，闯入了视线中。 “歌礼小姐。” 他迎了上去，将鲜花递给她。“希望你今天的心情也可以像这些花儿一样美丽。” 可是对这份心意，歌礼却看也没看一眼。 “——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真正喜欢的人是克莉丝。” 维恩如遭重击。 “为……为什么！” 歌礼冷笑起来，“如果你不是克莉丝的弟弟，如果你不是大贵族的身份，你以为我会允许你靠近吗？” 维恩嘴唇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忽然，身后传来了女生们的追捧声： “克莉丝大人！” “克莉丝小姐请看我一眼！” “克莉丝大人我喜欢你！” 在抬眸的一瞬间，歌礼小姐眼中忽然绽放出一抹极其动人的喜悦之色。 她一把推开挡路的维恩，奔向那边另一道纤细的身影。 “克莉丝！” 歌礼犹如乳燕投林一般，将那人抱了个满怀。 面对这样热情的的歌礼小姐，克莉丝嘴角翘了翘，也笑了起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维恩手里的花—— “啪”地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他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了无能狂怒的哀嚎： “啊啊啊啊——” 维恩猛地睁开了眼睛。 温柔的风吹动着窗帘，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目。 看见的是家中熟悉的天花板。 自己还躺在床上，又是新的一天。 “呼……”维恩松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 度过了一个混乱的周末，今天又是该去上学的日子了。 除了自己以外，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的旅行，可真是太棒了呢。 看着镜子里那无法掩饰的黑眼圈，维恩苦笑起来。 自从昨天晚上听到克莉丝的惊喜发言之后，只要一入睡，他就会不停地做噩梦。 甚至半夜中途惊醒好几次。 “维恩，你今天起得很晚呢。” 去学校的路上，克莉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一脸憔悴的神色。 以前只要天刚亮，维恩就会早早地起来晨练，可今天他却起得比一向喜欢赖床的克莉丝还要晚。 “那是因为……最近晚上一直梦见你。”维恩语气幽幽地说。 “哦？是嘛。”克莉丝笑得特别得意。 就好像从这件事里找寻到了莫大的兴趣一样。 维恩叹气道：“不要再去和塔西娅卿卿我我了，我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的。” 闻言，克莉丝皱眉嗔道：“你把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当成什么了？” ……不是你自己说要把我喜欢的人抢走吗？！ 看着翻脸不认账的克莉丝，维恩心里沉甸甸的。 要是被她发现了歌礼小姐，自己肯定完蛋了。 在动画里，克莉丝可是只要凭借一顿嘴炮就可以KO无数BOSS的真·天选之人呐！ 就算是歌礼，说不定也会被她的主角光环所折服。 不过好在，为了保持自己优雅的淑女形象，这俩从小不对头的美少女现在基本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 就算偶尔在某些场合碰见，也绝不会互相说话。 另外歌礼那边，也因为害怕被弗朗茨大臣发现私情，而不敢在外人面前和自己有什么亲密举动。 不如说，现在如果只是从表面看上去的话，自己与歌礼的关系反而显得比小时候还要生疏许多。 毕竟那时候自己还是管弦部的成员之一，还与她同班了那么多年。 所以，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是不会翻车的。 维恩同学，相信自己！ …… 大概是经过了一个周末的休养，两位王子又恢复了以往的风度翩翩，回到了校园里。 从他们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伤痕了。 上次的斗殴虽然最终还是传了出去，不过出于他们本人的刻意低调处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那些大人们更是干脆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将这件事给盖了下去。至于什么教务处的处分，更是连影子也没见着。 自由活动时间，戏剧部。 “全仰赖各位的资助，我们这次演出的资金非常充裕。”部长大人就好像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带着狗腿的笑容向大家汇报进度。 “我已经找专业的团队替我们定制了服装和道具，如果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再进行修改。” 劳伦斯则接话道：“服装什么的问题不大，反倒是我们的时间有些紧迫了，接下来必须要加紧排练。” 亏你还知道时间紧迫啊。 由于勇者这个戏份最大的主演是完完全全的新手，戏剧部的排练艰难程度直接跃升了好几个量级。 不是表演太过浮夸，就是突然忘词。 但是，有这两位王子扛大梁，最终的演出效果还是不错的。 学园里的普通学生们，也不是真的想要欣赏艺术性多么高妙的作品。 只要脸好看，一切都好说。 舞台上，两位王子一边喊着各种中二度爆表的招式名，一边互相击打着对方的剑身。 “看我的，必杀登龙剑！” “吃我一招，星爆气流斩！” 真·击剑。 经过一番艰难的决斗，劳伦斯忽然扔下手里的长剑，喊道：“魔王！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招式是什么吗！” 魔王见状，也将剑扔到了一遍，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戴在自己脑袋上的红色长角。 “是什么？” 勇者大笑了起来。 “是——” “爱啊！！！！” 他扎开一个马步，将双手张开。“世界上所有的爱之力量，现在都汇聚到我的手中！” 然后，他缓缓地将手掌推出去。 “爱——的——波——纹——” 魔王慌张地大声道：“啊！这刺眼的光芒~到底是什么！” “魔王，是不会懂的。” 勇者用最后一句话，为这场大战划下了句点。 魔王被消灭了。 勇者营救了公主，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凯旋。 在殿堂中，克莉丝女王与维恩亲王，替勇者与公主举行了结婚仪式。 “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神父问道。 勇者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愿意。”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神父又问公主。 公主激动地说：“我愿意。” 两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然后拥抱在一起。 在一个借位的亲吻中，戏剧落下帷幕。 “啪啪啪啪——” 戏剧部里，其余的观众们都感动不已地鼓起了掌。 “我们一定是第一名！”看到成品，部长抹了一把辛酸泪。 正文 第138章 学园会，维恩要翻车？ 学园会，开始了。 维恩穿着戏剧部定制的亲王制服，金丝的镶边盘绕在袖口和领口，看上去英俊帅气。 既然是表演服装，自然不可能和真正的礼服一模一样，而是经过了比较夸张的舞台式处理。 克莉丝则穿着华丽的长袍，坐在学园剧院后台的准备室里。 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化妆师，正在她那张堪称毫无缺陷的脸上涂脂抹粉。 舞台妆容因为要接受灯光的考验，所以风格会比平时更加浓郁艳丽。 如此一来，本就美得耀眼的克莉丝小姐，也就变得愈发令人不敢直视了。 见化妆师处理完毕，维恩顺手取过身旁道具架上的王冠，走到她身后，很郑重地戴在她的头顶。 正对着两人的化妆镜里，克莉丝忽然睁开了眼睛。 维恩隔着镜子，目光温柔地与她对视。 “女王陛下，今天很漂亮。” 克莉丝唇角边也勾起一抹笑容，“再重复一遍。” 镜子里，维恩扶住座椅的两边，看上去就好像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他低下头贴在克莉丝耳边，轻声说：“克莉丝，很漂亮。” “喜欢吗？” “喜欢。” “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刹那之间，维恩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王后的魔镜。 “是我自己。”他说。 然后，脑袋被敲了一下。 戏剧部的演出十分顺利，劳伦斯王子更是超常发挥。 其实维恩真的有点佩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羞耻心爆表的台词。 不……说不定正是因为不明白到底羞耻在哪里，所以才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来。 戏剧部的表演圆满落幕，获得了台下热烈的掌声。 “怎么样？”劳伦斯得意地对维恩炫耀道，“我才是最优秀的主演！这些掌声就是证明！” ……你是不是忘记了，观众的掌声并不止是给你一个人？ 维恩敷衍地夸赞道：“是是是，如果有【最佳男主演】这种奖项，一定非你莫属。” 听到他说的话，劳伦斯若有所思道，“唔……说不定真能要求学园高层，增加一些这类奖项的评选呢。” 戏剧部的后台，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如同第一名已经是大家的囊中之物。 就差没说等下约出去进行胜利聚餐了。 “不好了！” 突然，一名外出负责宣传的戏剧部成员慌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部长神情一变。 “管弦部！管弦部……” 听到这个社团名，维恩后腰一紧，下意识挺直了背。 “管弦部使用了非常卑鄙的手段！现在得票率已经超过我们了！” 戏剧部的众人，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请一定要为我们管弦部投票哦~” 一名长得很不错的女生正在递发管弦部的宣传单，并且奉上了甜美的笑容。 路过的男生，都被这样纯真的笑容所迷惑，不由得收下了她递过来的传单。 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全部由女生组成的美少女乐队，演奏最响应大家呼声的乐之章！】 维恩打量着这张制作精美的宣传单，不由得向旁边的克莉丝看了一眼。 此时的她已经换掉了那件过于繁琐的华丽长袍，但依然穿着一身非常好看的长裙。 金色的长发盘起，露出一截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几缕发丝垂落在脸侧。 即使不戴王冠，也无损她高贵的气质。 但是，此时的她看着那些字句，正皱眉沉思着。 “要去管弦部看看吗？” 身后，一起出来的部长问道。 距离戏剧部下一场演出开始，中间的时间是可以自由安排的。 “去看看吧。”克莉丝同意了他的提议。 …… 音乐厅几乎全部坐满。 台上，是一整个全部由女生组成的管弦乐队。 她们穿着青春靓丽的裙子，脸上洋溢着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的享受之色，演奏的也不是以往那些曲高和寡但略有沉闷曲子，而是改编得活泼而又灵动。 只是听着那样的旋律，仿佛就能感觉到少女的美好。 不知何时，劳伦斯也出现在观众席中。 “编曲的人，很厉害啊。”他说。 维恩点点头道，“嗯，也就比我差一点点。” 很明显，这次管弦部的策略是以美少女为噱头，吸引那些平时或许并不太懂得欣赏音乐的人。 在此之上，又以优秀的编曲，兼顾了对音乐水平有要求的人、以及比较外行的听众们。 至少台下的男生们，大部分都听得如痴如醉。 毫无疑问，这次演出在他们耳朵里，已经获得了特别的加成。 也不知道这样高深的计策，是出自谁的手笔。 很有当年克莉丝的风范呢。 想到这里，维恩脸色稍微变了变。 怎么回事……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管弦部的表演结束，观众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以及欢呼声。 “啊，我肚子有点痛，先去上个厕所。”维恩想先走一步。 “一起出去吧。”克莉丝拉住他的手，也一起站了起来。 见他们俩起身，部长和劳伦斯也面色各异地跟在两人后面。 可是，维恩刚准备离场，就被人堵在了大门出口边。 最近都没什么机会见面的歌礼小姐，正好整以暇地守在门口。 歌礼的目光先是落在维恩身上，又落在他和克莉丝牵着的手上。 最后，才移动到克莉丝的脸上。 “克莉丝小姐，别来无恙？”歌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身后还带着几名跟班，声势不小。 危！ 维恩心里一跳。 他正纠结着要怎么样才能安稳过了这一关，克莉丝却毫无畏惧地将维恩挡在了身后，直面歌礼小姐的挑衅。 “别来无恙。不知道歌礼小姐特意等在这里，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歌礼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啊，就是想通知你一声……这次，是你输了。”她看似并不在意地说，“这次学园会的赢家，是我们管弦部。” 克莉丝挑了挑眉，问：“所以，管弦部的计划也是由你制定的？” “当然。” 对她的猜测，歌礼小姐给予了肯定。 站在克莉丝身后，维恩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要翻车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正文 第139章 有内鬼，终止交易 时间回转到五年之前的某一天。 小学部某个班级的教室里。 虽然容易被欺骗，但至少还有点智商的歌礼小朋友，失望地对维恩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维恩“啧”了一声，靠近她的座位，小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没关系，但是……你想知道上次学园会，管弦部为什么会输给手工部吗？” 歌礼被他煞有介事的话语激起了好奇心。 “为什么？” 维恩的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真正最受大众欢迎的表现形式，从来不会是很有内涵的高深艺术，而是——” “鉴赏门槛比较低的，所谓‘流行文化’。”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说出来的观点，却那么的振聋发聩，令人耳目一新。 为了追求高深的境界，而创作出来的那些看似高大上的东西，反倒往往不如那些乍一看上去十分没有营养的作品更加吸引人。 因为，它们所针对的目标受众是不同的，且后者的群体人数远远超出前者。 能吸引到足够多的观众……或者说“粉丝”，才是克莉丝“超级英雄波比”成功的关键。 在表演中，即使是身为普通人的大家，也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参与，并为之而热血上涌、心潮澎湃。 唯有这样，作品才是活的、没有距离感的、且富有生命力的。 这是名副其实的歪门邪道。 歌礼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理论，在维恩的侃侃而谈下，觉得自己三观都被刷新了。 以前在她心中，无论任何领域，能获得更好成绩的一定是艺术性更强、思想境界也更高的作品。 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取胜……太卑鄙了。 但是，他说的或许没错。 “——至少很有用。” …… 音乐厅的门口，歌礼看着自己心中的宿敌。 “你以为真的有多少人喜欢看你们这些王子公主玩过家家吗？”她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这几位俊男美女，每天都在戏剧部里玩耍，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不仅如此，戏剧部的部长还到处宣扬本次学园会第一名必定属于他们，更是引起了大量不满。 就连一些根本没有机会角逐票数排行的小型社团，都集体将自己手里的票数投给了管弦部。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戏剧部无法获得第一名。 不过，对歌礼小姐充满敌意的态度，克莉丝却一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破局的切入点很不错呢。” “充分利用了大众的心态，选择了最贴合实际的策略。” 她居然还有闲心评点了一番。“如果你打算组个美少女小型乐队的话，通过你的运营，说不定真能在整个王都一举成名。” 听到克莉丝的评价，歌礼只是疑惑道：“你……难道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啊？”克莉丝表情诧异。 随后，她朝歌礼笑了笑。“能看到这样精彩的表演，应该充满期待才对。” “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面对眼前毫无破绽的克莉丝，歌礼的唇角不悦地抿了抿。 戏剧部即便处于人数的劣势，但在克莉丝的带领下，气场也丝毫不输给对面管弦部。 两边阵营势均力敌，不相伯仲。 然而，正在双方互相发射必死光线之时，有人打断了她们的施法过程。 “管弦部也很厉害呢……” 劳伦斯王子忽然走上前说，“以后我也加入管弦部好了。” “不行！！！”维恩突然喊道。 在管弦部那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之前，他这个外人就一口回绝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光奇怪地朝维恩看过来。 敌方大BOSS歌礼小姐稍微一愣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了起来。 “劳伦斯！” 维恩死死抓住二王子的肩膀，凶恶地盯着他：“你要背叛我们戏剧部吗？！” 戏剧部部长闻言，立刻警觉地站在了维恩身后，旗帜鲜明地表达出自己的立场。 几名男生一副当场内讧的景象。 看到这一幕，歌礼小姐只是冷哼了一声。 “既然是王子殿下，除了百合会以外还是不要加入其它社团比较好。” 算是婉拒了。 在她的视线下，维恩感觉自己如同被剖开胸口看到了内心一般。 说完，她便带着一群跟班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好险，我的车车没有翻。 维恩心中松了口气。 最终，学园会还是以管弦部的优胜而结束了。 那巨大的票数落差，就像在肆意嘲讽之前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戏剧部众人。 “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部长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有实力雄厚的几位贵人加入依然无法扭转局面，如果还像以往那样进行排练，就更不可能获胜了。” “只能说是管弦部异军突起，而我们时运不济罢了。” 他安慰着失落的大家。 在部长大人的总结下，找到了N个之所以会失败的理由，但却没有半句话是有关于王子们拖延进度的。 反而还大力肯定了两位王子、克莉丝以及维恩四位新成员对戏剧部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并期望他们今后也多多支持戏剧部的活动。 “部长大人……他也不容易啊。” 回到家里，维恩放松地躺倒在克莉丝卧室的沙发椅里，满足地长叹着伸了个懒腰。 做事如此滴水不漏，也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次生活的毒打，才能这么有眼色。 另一边，克莉丝则默不作声地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只拥有常人体型大小的波比玩偶。 然后“噔噔噔”地走过来，扔在了维恩身上。 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玩偶，维恩的眼睛从波比背后露出来。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道。 克莉丝扁了扁嘴巴，一脸委屈之色地伸出拳头。 接着，狠狠地落下。 波比的肚子瞬间被砸瘪了一大块，维恩下意识弓起了身体。 但因为有体型巨大且柔软的波比缓冲，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气死我啦！” 已经狂暴化的克莉丝小姐，愤怒地对着波比一顿痛殴，一拳又一拳。 “歌礼·埃奇沃思，下次我要让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啊啊啊！！！” 玩偶背后，维恩露出了苦笑。 ……不是说不生气嘛？ 正文 第140章 我是个骗子吗？ 克莉丝再度让维恩了解到，女孩子的心思是不能从表面上判断的。 看上去和颜悦色的时候，内心可能已经怒火冲天；但看上去愤愤不已的时候，实际上又很可能只是为了获得安慰，在故意撒娇而已。 不然就不会隔着波比殴打自己了。 他把波比玩偶丢到一边，站起来抓住克莉丝的拳头，将她揽到怀里。 “别生气啦，下次再赢回来就好了。” “我本来还想着，让这场戏剧去宫廷剧场演出的。”克莉丝也回抱住了他的腰。 维恩抽了抽嘴角，“让一向喜欢戏剧的国王陛下，观看自己的两名儿子出演这样的剧本吗？” 对他来说会不会太超前了一点？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之后，维恩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举动时，克莉丝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后退几步推开了他。 “不可以有不健康的思想哦。”她警惕道。 啊，被看穿了呢。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维恩不甘心道。 他一步步靠近。 在他的逼视下，克莉丝避开目光，一点点后退。 很快，维恩将她按倒在床上。 耀眼的金色长发铺散开来，稍显凌乱的画面中，蕴含着惊人的美感。 然后—— 维恩伸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 “啊！” 克莉丝先是吃痛地捂住额头，一秒过后立即还手，用力锤了他一拳。 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维恩得意地笑了起来。 “有不健康思想的人是你才对吧。”他倒打一耙。 克莉丝气得不行。 “维恩，我对你没有信任了！” 于是，失去信任的维恩，被无情地赶出了闺房。 …… 当回到学园里时，各种话题的中心已经变成了管弦部。 “歌礼小姐真是厉害啊，竟然可以正面击败两位王子以及克莉丝小姐所在的戏剧部~”一名女生说。 “对啊！歌礼小姐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连乐器和作曲都很厉害呢。”另一名女生也附和道。 “而且……她还长得那么好看……” 听到这些夸赞，维恩嘴角扬起的笑容怎么也收不回来。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当身边的人都在夸赞艾柯丝时，理查德是怎样一种暗爽的心情了。 啊不对！我为什么要突然想到这个？！ 维恩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淡了下来，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他刚从康利教授的研究室回来。 最近在奥莉芙的威压下，康利变得勤奋了很多，直接导致研究室的资金都涨了不少。 今天甚至还一反常态地给自己多分了一点劳务费。 维恩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教师办公室，继续鼓动奥莉芙师姐再接再厉，从此让康利教授彻底洗心革面，成为一名真正的良师益友。 这时。 楼道对面，另一道熟悉的身影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维恩的脚步越放越慢。 对面的人，也看见了这一头的维恩。 视线一触及分，都装作不经意地避开。 她的呼吸，乱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维恩停了下来。 就好像是，想要将那份身影交错时产生的悸动，维持得更久一点。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维恩忽然转身，朝她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某间无人的工具室里。 “唔……” 一个极其绵长的吻，将歌礼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嘴里。 维恩喘息着，紧紧地将她压在门后。 “我好想你。”说着，维恩贴在她耳侧，肆意地吮吸着她的耳垂。 再往下。 从耳后，一直到那脆弱不堪的脖颈。 再到那片找不到任何瑕疵之处的白皙锁骨。 歌礼就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般，无力地任他随意摆弄。 “可……可以了。”她颤抖着发出呻吟。 “不够，还不够。” 越是得到一点，就越想要更多。 维恩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想要，更加过分地欺负歌礼小姐。 “说喜欢我。”维恩解开了她的上衣。 “不……不说。” “为什么不说？”他开始攻城略地。 “因为……” 她几乎快要发不出完整的字句。 然而—— 冰凉的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他的脸上。 维恩的动作，顿住了。 滑落的水珠浇熄了他的一腔热血，让他霎时间冷却下来。 他不知所措地仰起头来。 看见的，是歌礼小姐的满面泪痕。 她难以自抑的悲鸣声，是那样的直入人心。 “因为维恩你——” “一次也没有说过喜欢我啊。” 那双犹有水雾的动人眸子，泪珠止不住地滚落。 维恩心口就像被谁狠狠攥住了一般，抽痛起来。 “不是的，我喜欢歌礼啊。” 他慌乱地站起来，想要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却被歌礼推开了。 “骗人。” 悲伤的一字一句，所包含的是完完全全的控诉之情。 “明明只是……想要做这种事情，才会总是说想我，不是吗？” ——不是的。 维恩想要否认，但是嘴唇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啊……本来只是想要，一次就好了。” 歌礼就像感觉到寒冷一样，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只是傻傻地想着……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维恩要是也能偶尔想起我就好了。”她的神色满是落寞。 “原本是可以忍受的。所以，就算你喜欢的是克莉丝也没关系。” “可是……一旦可以得到更多的话，我就会不满足了啊！” 本就汹涌的泪水，愈加决堤而下。 “我会想要你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我，每时每刻都在心里说喜欢我，以后只牵我一个人的手，永远只和我一个人做……这种事情。” 她的言辞，就像是锋利无比的刀刃。 带着最炙热的感情，残忍地割开了维恩的心。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事情，也许你和克莉丝也偷偷做过无数遍……我就会嫉妒，会怨恨，会不甘心。” “我该怎么办呢？”她惨然地笑了笑。 维恩再次抱住了她。 但此时，他心里已经没有了旖念，只有愧疚所带来的疼痛。 “我，是真的喜欢歌礼。”他说，“不是因为……欲望，真的只是喜欢。” 歌礼拼尽全力地抱紧他，隐忍着痛哭了起来。 “我也喜欢维恩。” 终于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随后，她冰凉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说出了他绝对不想要听见的话语。 “所以，到此为止吧。” 正文 第141章 克莉丝小姐特别的应试方法 曾经拥有的东西失去了，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 虽然身边还是会不时吹过温柔的风。 虽然还是可以偶尔见到歌礼小姐的面。 但是…… 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维恩无聊地在桌上甩着笔，看它的尖端在自己不同的力度下，旋转着指向不同的方向。 管弦部作为学园会的优胜者，这段时间很是春风得意，还被邀请去王宫进行演出。 歌礼小姐并没有上场，但身为幕后策划的身份，更是让贵族圈里的大人物不吝赞美之词。 就连艾希薇尔也提了一句，那孩子好像很优秀的样子。 不过，这句话最后被克莉丝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要求收回了。 经过这一次，弗朗茨大臣应该会更加重视歌礼的意见、并给予她更多家族事务的参与权吧？ “唉……” 维恩长叹了一声。 再去思考这些，好像也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了。 歌礼小姐……现在完全拒绝和自己产生任何联系。 学园会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期中考试。 讲台上，班主任老师还在叮嘱着关于实践课考试的诸多注意事项。 清溪学园作为一座真正的魔法学院，考试内容比起以往，自然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本次的考场地点，是由一名已经逝去的大魔法师建造的遗迹。”老师说道。 “里面已经经过了清理，所以不会有致命危险，但残余的诸多机关仍然不可掉以轻心。” “届时将由教务处统一进行分组，一般默认四人一小队。” “当然，各位也可以脱离小队独自行动，不过这样就没有团队分的加成了。” 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划下外形独特的洛恩斯文字。 计分事项： 1、团队协作：10分。 2、特殊道具：60分。 3、战损状态：10分。 4、礼仪风度：20分。 然后，他指着上面的每一项计分点，展开解说。 “其中，分值最大的【特殊道具】指的是：学园事先在里面安放的计分物品。一般是价值各异的魔法石，越大的魔法石分值也就越大，封顶60分。 团队协作：队友是否互相帮助，是否有人掉队。 战损状态：考试结束时是否负伤。 礼仪风度：面貌是否整洁，当遇到受伤的其他小队成员是否主动提供了帮助等等。” 规则一公布，台下就响起了纷纷的议论声。 “肃静！肃静！”老师费力地拍着桌子，维持秩序。 最后一项贵族礼仪的分数占比那么大，维恩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在给那些家世更优越的学生开后门。 毕竟，在没有发生恶性事件的前提下，礼仪风度根本是个很难以评判的东西。 具体操作中，可能就是给大部分普通学生打10分，然后再给大贵族们打20分，来缩小差距。这样一来的话，那些魔法实力并不太强的贵族子弟，只需要拿到超过20分的特殊道具就可以及格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坐在前排的克莉丝一眼。 翌日。 “维恩，这次考试就靠你了！”加文一脸讨好地奉上了洗干净的水果。 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自己吃吧。” 他所在的小队，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克莉丝、加文、莫莉。 克莉丝是完全不能指望的，加文和莫莉的魔法实力也只是平平，看来还得由自己这个魔法天才出马，才能带飞全场。 想到等下自己摧枯拉朽地解决所有困难，克莉丝对自己投以崇拜眼神的样子，他嘴角边扬起了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 克莉丝！这一次我要让你知道，以后应该抱什么样的大腿！ 另一边，克莉丝和莫莉也走了过来。 “克莉丝大人，等一下千万不要离我太远！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莫莉一脸认真地说。 克莉丝失笑：“好好好，这次就拜托莫莉同学了~” 喂、你是不是没看见旁边还杵着这么大个人呢！ 维恩快步迎了过去。 “克莉丝，待会不要乱按别的按钮或者机关哦？”他提醒道。 对这善意的提醒，克莉丝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笨蛋。” 班级集合之后，带队的老师再次重申了一遍注意安全问题。 “除了我们以外，也会有其他的班级从别的入口进入遗迹。此外，学园还暗中安排了几名老师以及高年级学生，负责监督……” “大家好好表现！” 说完，他就示意考试计时正式开始。 听到指令，维恩顺势牵起了克莉丝的手。 这次他特意佩戴了一柄魔法长剑，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原剧情中，克莉丝会先在遗迹里误中机关，然后遭遇到掌握暗之魔法的学生会长，达尔西·科林斯。 不过，在他和克莉丝这两名天朝穿越客的干预下，到目前为止剧情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因为克莉丝并没有经常去学生会玩耍，所以至今她和达尔西也没有变得很熟悉。 而且，原本应该和他们分到一组的理查德王子殿下，这学年更是根本不与他们同班。 事到如今，维恩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别的什么危险了。 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突然被他牵起，克莉丝先是稍微一怔，然后别有意味地笑了起来。 错开其他队伍，四人进入到遗迹之中。 稍显逼仄的石头甬道纵横交错，根本看不见另一端通向何方。 “我想说……选这样的地方来举行考试，理事会高层未免也心大了一点吧。”克莉丝吐槽道。 “不是已经清理过一遍了么……剩下的应该都是我们可以解决的。”莫莉东张西望的，神情有点紧张。 “莫莉小姐，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拉着我的手哦？” 加文露出了稍显油腻的笑容。 “才不要！”莫莉下意识往维恩这边靠了靠。 魔法灯能照射的区域有限，通道里也总有一阵阵阴冷的风从不明的角落吹来，令人心里发毛。 “这边有个分岔。”克莉丝拉住了维恩。 旁边，是稍微凹陷进去的，一片类似于安全区的空间。 “到这边来！”克莉丝欣喜地喊道。 维恩被她拉了过去，莫莉和加文也紧紧跟上。 “呃……在这里做什么？”维恩不解地问。 这里头除了光秃秃的墙壁，啥也没有。 克莉丝不答，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甬道外边，没有其他人。 接着，她放心地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 一大块魔法石。 正文 第142章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遗迹深处。 “哈尔……我感觉需要重新认识你了呢。” 陡峭的石壁下方，一道稍显成熟的女声轻柔地响起。 “他们的考试已经开始了。”名为哈尔的年轻人，整张脸都被蒙住，只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睛。 另一名女子也与他相同的打扮，两人一看就是见不得光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上。 身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艾琳诺。”哈尔说，“这次的机会绝无仅有，要是做成了，一定能震惊整个王国。” “但要是做不成，这颗暗子可能就彻底废掉了。”艾琳诺拆台道。 哈尔眼中露出一丝狠色。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冷冷道：“一个低级贵族，换公爵女儿的性命，世上还有比这更赚的交易吗？” “罗斯先生已经先一步撤出王都……” 年轻人阴郁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他年纪大了胆子小，既然如此，他不敢做的事情我来做。” 女人笑了，“你有胆量自然是很好……这样一来，也可以稍稍弥补我们被城卫队抓捕的过失。” 说道这里，哈尔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天城卫队里，到底是谁把我们放出来的？”他忽然问道。 “我也不清楚呢……” 细微的交谈声，消散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 “啊这……” 维恩看着这块魔法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正式考试之前，众人可是经过探测，确保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魔法石，才被允许进来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加文惊诧道。 “当然是靠……贿赂检查的老师啦！” 克莉丝没有丝毫遮掩，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违反考试规则的话语。 “我已经打探过了往届实践课考试的内容，这点套路我全摸清楚了。”克莉丝又将魔法石放了回去。 “为了防止作弊，学园放置的魔法石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我这块也同样经过了特殊处理，保证不会露馅！” “不愧是克莉丝大人！” 一旁，莫莉的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满是崇拜的星形。 维恩心情复杂。 他本来还想着，好好人前显圣一番，让克莉丝主动抱自己大腿的。 不过这样也好，安全第一。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坐在这里，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去吧。” 为了以防万一，维恩还特意动用魔法，试了试这片空间里的每个角落，确保不会隐藏有什么不起眼的机关。 克莉丝则动作迅速地，从包里取出了一块长巾，铺在地上。 接着，又取出一副扑克牌。 “来，打牌啊！决战到天亮！”她兴致勃勃地说。 维恩表面上一脸嫌弃，但身体却非常诚实地瞬间躺倒在长巾上，占据了一个宝贵的席位。 “这次我怎么样也该上场了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 他可没忘记之前克莉丝为了打牌，把自己晾了一下午。 克莉丝顺手把他的脸推远了一点。 “可以，我、你还有莫莉先玩。”她说，“加文就暂时旁观吧。” “啊……这不公平。”加文抗议道。 “你可以站在莫莉背后看牌。”维恩劝慰说。 “才不要！” 莫莉立刻拒绝了这项提议，再次给加文带来会心一击。 …… 塔西娅独自走在昏暗的甬道中。 本来她也有分配的队伍，可是那些“队友”们却说：“既然是塔西娅的话，一个人也没问题的吧？” 从进遗迹之后，就没有再与自己有过任何交流。 现在更是在岔路口走散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故意将自己甩开。 虽然已经差不多可以习惯这种遭遇了，但是再经历一遍，仍然不能很平静地面对呢。 还要再多多修行才可以。 只是团队协作的10分拿不到而已，如果其他的分数足够的话，这次测验总成绩应该还是不错的。 她安慰着自己。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的甬道中，似乎感觉到一股非常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她皱了皱眉，伸出手指，一束耀眼的光芒从她的指间迸发。 直射向前方的黑暗之中。 光束所经过的地方，全部被照亮。 然而，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是我多心了吗？” 塔西娅露出疑惑之色。 她充满警惕，小心地朝刚才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靠近。 很快，那种不舒服的气息再次出现。 “是谁！”塔西娅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她疾步往前赶去，魔力完全调动，随时可以发出最强大的一击。 感应时有时无，一直在各个岔路口乱窜。 塔西娅追逐着，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引到了哪个方向。 再次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那股气息完全消失了。 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剩下甬道中的塔西娅一脸茫然。 她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正犹豫着是否要原路退回，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了一些人兴奋的吵闹声。 塔西娅一愣，随后顺着甬道，往那边走去。 吵闹声也越来越清晰。 “顺子！”一个男生激动喊道。 “炸！”一个女声不甘示弱。 “你以为只有你有炸吗？我也有！hiahiahia~”先前的男生发出猖狂的大笑声。 昏暗的甬道，中间有一段被光线照亮了。 几个漆黑的影子照映在石壁上，形状可怖地抖动着。 不时张牙舞爪，做出奇特的姿势。 塔西娅呆愣了两秒，走上前去。 然后看见了，围坐在一块长巾上的，四名同学。 “克莉丝同学、维恩同学……你们怎么坐在这里？” 四个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然后，一齐朝她看来。 一盏魔法灯放置在中间，将他们的脸色映得很有几分诡谲。 “……” 气氛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啊！”克莉丝突然叫了一声，露出喜色。“塔西娅你来得正好！快把维恩替下去！” 说着就要把维恩手里仅剩的两张牌抢走，重新洗牌。 “哎？为什么啊！”维恩把手里的牌死死护住。 “你是不是玩不起！嗯？”他大声质问道，“有你这样玩游戏的吗！要输了就想耍赖皮？” “我才不是想耍赖！” 克莉丝否认归否认，但手上抢牌的动作，让她的说辞变得没有任何可信度。 正文 第143章 你想和塔西娅过二人世界？ “欸？塔西娅现在是和队友们走散了吗？” 克莉丝露出一丝担忧，“这样一来，团队协作分就会没有了呢。” 看塔西娅有些失落的样子，维恩很敏锐地察觉到内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 “那这样的话，要抓紧时间找到更多的魔法石了。”他说，“考试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半，对于塔西娅来说，要是实践课考试没有及格就太可惜了。” 按设定，塔西娅可是学神一般的存在。 只要稳定发挥，不发生别的失误，无论什么科目几乎全都能拿满分。 “啊，对了！我得赶紧去别的地方，抱歉我先离开了。” 说着，塔西娅面色匆匆地就要去寻找别的魔法石。 “等等，塔西娅你现在是一块也没有找到吗？” 克莉丝叫住了她。 “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过后，克莉丝犹豫道，“要不然的话，我们一起去找吧。现在时间也不那么充裕了，如果塔西娅一个人的话，可能会来不及。” 人多的话，再怎么样力量也会更大一点，大家也好相互照应。 “只要在结束时间前，得到及格线以上的魔法石就够了，到时候再把我们这个可以满分的魔法石让给塔西娅。” 听到她的提议，塔西娅不由愕然：“克莉丝小姐？” 魔法灯的柔和光线下，克莉丝的笑容十分亚撒西。 “没关系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作为朋友，我也希望在紧急的时候能够帮到塔西娅的忙呢。” “这次考试成绩对我们几个而言没有那么重要。不过，却与塔西娅想要拿到的奖学金利害攸关，对吧？” “你们觉得呢？”她转过头，征询其他三人的意见。 “克莉丝大人说的没错！”莫莉无条件赞同她的意见。 “啊……反正我的实践课就算满分，总成绩也不可能打A等的，及格万岁！”加文也说。 还剩下的维恩自然也不会反对。 获得了大家的支持，塔西娅露出了感动之色。 维恩想了想，疑惑问道：“塔西娅，你们班的入口应该和我们相隔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才对，怎么会一路跑到这边来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还处于很浅的外层，塔西娅如果一直往遗迹内部寻找魔法石的话，应该是很难遇见他们的才对。 ——这次的碰面，过于偶然了。 闻言，塔西娅恍然想到了之前遇见的事情。 “我本来是追着一道很……奇怪的气息，才一路往这边来的。可是到这附近的时候，那道气息就消失了。”她担忧地问道，“你们没有察觉到吗？” 在座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没有啊，我们一直呆在这里玩牌，也没有看见其他人。”莫莉小声说，下意识朝维恩看去。 要说谁最有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也只有实力最强的维恩了。 维恩摇了摇头。 普通状态下的他虽然依然魔力强大，但也只是在同龄人中领先而已，对一些隐蔽性强的魔法感知不到也很正常。 听这个描述，怎么那么像暗之魔法的特征。 “是怎样的气息呢？”克莉丝皱眉问道。 “我……我也说不上来。”塔西娅思索道，“但是，让人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能让光之魔法拥有者产生这样的感觉……维恩已经基本确定是暗之魔法了。 刚好，本次遗迹中正好就有一名暗之魔法的使用者： 学生会长，达尔西。 那么，他将塔西娅引过来是为了—— 克莉丝！ 难道就算没有开展攻略，他对克莉丝依然贼心不死吗？！ 不对……与其说是为了那些风花雪月，他反而似乎是更想要通过迂回的手段，促使魔力低微的克莉丝进入遗迹深处。 怎么看也不像是心怀好意的样子。 既然学生会长没有直接出面，而是借助塔西娅来达成计划，应该是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样吧！我暂时脱离队伍，和塔西娅先去找寻魔法石，这样效率比较高。” “你们三个就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们，只要拿到足够及格的分数，我们就会返回，理论上应该很快……” 他想着到时候避开塔西娅的视线，火力全开，弄来一些魔法石还不容易？ 万一达尔西出来挡路的话就直接把他扬了，这鬼地方正好毁尸灭迹。 只要直接把葫芦给砸了，就不用去猜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不行！” 然而，克莉丝立即态度强硬地驳回了他的话。 她抓着维恩的领口，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委屈巴巴地质问道：“说！你是不是想和塔西娅过二人世界？” “我哪有？”维恩无语道，“我这是为了速度更快！你们三个在这打会儿牌不好吗？我马上就回来了。” “想、都、别、想。” 她完全不听任何解释，死死抱住维恩的手，说：“总之，必须要带上我一起。” 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模样，维恩也只好无奈地哄道：“那等下无论如何也不许乱跑，要待在我身边哦？” “嗯。” 克莉丝闷闷地应了一声。 最终，维恩还是拉着克莉丝，和塔西娅一起进入遗迹内部寻找魔法石。 之前那块更大的，已经被托付给了莫莉他们。 倒不是不想带上莫莉和加文两人，而是学生会长达尔西明显在谋划着什么诡计。要是出事了，自己或许只顾得上保护克莉丝，他俩反而是累赘。 以防不测，维恩已经和他们约定好，如果时间快结束了三人还没有出来，就让他们两人先带着魔法石出去上交给老师，并报告他和克莉丝走散了。 出于克莉丝和自己重量级的家族背景，到时候应该会有许多老师进来营救他们。 当然，这是最坏情况下的应对方案。 正常来说，帮塔西娅一个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维恩与克莉丝十指紧扣。 走在昏暗的甬道中，耳边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以及从黑暗深处传回来的回音。 此时的克莉丝，显得格外顺从，紧紧靠着维恩的手臂。 怎么说呢？ 这样看来，自己一开始想让克莉丝抱自己大腿的目标……应该是实现了吧？ 正文 第144章 再晚，可就逃不掉了 总觉得，这次考试的难度设置有点问题。 三人一路解决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难题。 比如突然冒出的石球、突然下沉的陷阱、拦住去路的深潭……等等。 终于，在某间空旷石屋中央的台子上，他们找到了一块极小的魔法石，大概有小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 “天呐，这么小……”拿起那块魔法石，克莉丝都惊了。 “这样下去，我们哪怕找上一整天都不能及格。” 维恩也皱了皱眉。 事实上，那些设置好的魔法机关虽然花样繁多，但总体的难度并不算太大。 以他们一路上的破关速度，绝对是所有学生中的佼佼者。 “不太对劲。”他疑惑道。 “这样下去的话，这场考试根本不是在检验我们的魔法实力，而是变成了纯粹拖延我们的时间，让我们无法达成目标……” 说到这里，维恩的话语顿住了。 或许……这正是对方的目的。 不过，这目的并不是属于学园老师的，而是属于那个躲在幕后捣鬼的人！ 霎时间。 只听见“轰隆隆——”地一阵巨大声响，状况突变。 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一堵厚重的石墙砸了下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维恩将克莉丝揽在了怀里，另一只手召唤出魔法土刺，但却无法刺穿墙面。 塔西娅也面色一变，亚麻色的发丝飘动，金色的光点环绕着她身周旋转，一支巨大的光束轰向石墙。 只是从旁看着那束刺目的光，都能感觉到眼睛仿佛将要被灼伤一般。 但同样毫无建树。 “上面附着了一层魔法能量。”维恩看了看它掉落下来的地方。 因为这间屋子四周全是石块垒砌而成，他们刚刚从其下经过的时候，居然一时大意，没有发现上面的石墙可以活动。 塔西娅焦急地用出光之魔法，试探周边的石头，查看是否有解除的机关。 片刻之后，她失望地说：“好像不行。” 维恩怀里，克莉丝抬起头询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他感觉到，她的吐息轻轻喷到了自己的喉结下方，痒痒的。 “大概。” 这间石室，看上去是非常标准的密室。 但意外的是，这里的空气却并不沉闷。 克莉丝没有惊慌，而是一只手掏了掏斜挎着的背包，从里边取出了一袋东西。 “要是饿了可以吃这个。” 维恩低头一看，竟然是一袋饼干。 “……你连这个也带了啊？” 这位大小姐是出来露营的吧？长巾、扑克牌、食物……对他们的考试有一毛钱帮助吗？ 不过，现在来看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 “我不吃，你留着吧。” 他牵着克莉丝，走到塔西娅身边。 “这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不然没必要等我们进入房间里才触动机关。”他猜测道。 “那个暗中作祟的人，似乎是想要将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去。” 塔西娅咬了咬下嘴唇，自责道：“对不起，要不是为了帮我，也不会害你们被困在这里了。” “不，那个人的目标很有可能不是你。” 看了克莉丝一眼，维恩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克莉丝……或者我。” “几年前，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起十分古怪的案件。当时的被害人是一名男爵，他受到一股来源不明、且很难被探测到的魔力操控，和这次我们遇到的情况似乎有点相像。” “父亲大人告诉我，那是——” “暗之魔法。” 他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塔西娅表情一惊。 克莉丝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看来同样知晓剧情的她，也已经猜测到了这背后是达尔西设下的陷阱。 “暗之魔法……有人和我说过，那是一种极其邪恶的、可以通过后天习得的魔法。”塔西娅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缓声道：“也是，光之魔法的宿敌。” 光与暗，是无法共存的。 并且，由于两项属性间的特殊关系，彼此对另一方所造成的伤害，都能获得额外的加成。 石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没关系，如果那个人不出现的话，我们就一直坐在这里好了。”克莉丝说。 “坚持一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带了食物。” “如果能证明是有人破坏我们的考试，说不定可以强行要求校方给我们都打A等，作为受到惊吓的补偿。” ……不愧是你。 维恩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夸一夸她那聪明的小脑袋瓜转得很快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另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按我的设计一步步走下去呢？” 阴暗的角落里，一团黑色的雾气浮现，松散地凝聚成飘忽不定的形状。 雾气之中，勉强辨认得出一个类似于人型的影子。 “之前坐在遗迹门口不动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中了陷阱，依然还想坐在原地不动。” “你们是不抽鞭子就不会走路的蛮牛吗？”他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怨气。“看来，是非要我出手不可了呢……” 维恩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然后开口问道：“你一直跟在我们附近？所以并不是学园放置的魔法石很少，而是被你提前拿走了吗？”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漆黑的雾气翻滚得更汹涌了一点。 听到维恩的询问，身旁的克莉丝不由得露出了同情之色。 “好可怜啊……为了不让我们发现而到处奔波，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现出真身，一定很心累吧？” 被她无比真实的话语所刺激到，雾气中的人影勃然大怒。 “克莉丝小姐，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量黑色的雾气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塔西娅上前一步，一片巨大的光幕挡在了三人身前。 好似冰雪消融一般，黑色的雾气在接触到光明的一瞬间，就全部溶解掉了。 “光之魔法……”人影沙哑的声音满是忌惮和憎恨，“该死的光之魔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负责监督的老师们没有察觉异常，不过等考试时间结束之后，他们一定会派出大量人员寻找我们。” 维恩装作不解的样子，满脸天真地问道：“你这种阴影中的老鼠，不赶紧逃跑吗？” 接着，他拖长了尾音。 “再晚——可就逃不掉了。” 正文 第145章 食我星爆气流斩啦！ 已经被截断退路的石室中。 被光明所笼罩的三人立场统一，神情高度警惕，对这奇怪的雾气充满了敌意。 而黑色的影子，则独自站在另一边。 两方泾渭分明，遥遥相对。 “逃跑？”沙哑的声音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笑话一般，肆意大笑了起来。“该逃的人，是你们才对！” 他再次召唤出了大量的黑雾。 塔西娅皱了皱眉，再次用出光明魔法抵挡。 可是，人影此次却并不是为了攻击他们。 “好好享受我带给你们的礼物吧！”他大喊一声：“表演开始了！” 一瞬间，维恩他们脚下的石砖突然全部崩碎，往下掉落。 这间石室正下方，竟然是陡峭的悬崖。 崖底一片空洞，微弱的光芒从原来的位置下探，就像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张开了巨口，三人眼看即将被深沉的黑暗吞噬。 剧烈的失重感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克莉丝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召唤出一根根土柱，深深地嵌入到一边的石壁。 旁边，塔西娅也被他的土柱接住。 土柱一根根并拢，很快变成了一片新的地面。 “有两下子嘛。” 石崖边，响起了另一道陌生的年轻男人声音。 只见同样黑衣蒙面打扮的一男一女，正站在更高些的一处平台上，俯瞰着他们。 “你们是谁？”维恩问道。 “我们？” 昏暗之中，那男人一双眼睛透出幽幽的光泽，就像是狼一样。 “是杀你们的人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就像巨型蜘蛛正准备捕食猎物。 维恩喊了一声：“塔西娅，你自己小心！” 然后他踩着自己召唤出的土柱，以极快地速度往男人冲去。 他所过之处，崖壁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如同负伤的动物发出惨痛的悲鸣。 石崖被土柱嵌入，生出了一片片密布的裂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成片脱落。 不时有细碎的石快掉落进深渊，但其下却久久没有传来摔落到底部的声音，只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凭你也想杀我？还差远了啊！” 躲开汹涌的火焰，一只土之巨人倏然出现在平台边，一只手攀在崖壁，另一只手狠狠往里轰去。 原本空间就并不宽阔的小小平台，被这一拳整个砸得凹陷了进去。 然而，这凶狠的一招却没有奏效。 那两人被一阵大风给卷起，漂浮在半空中。 “哈尔……你的魔力，说不定还没有这个半大小子强呢。”女声感叹道。 “哼。”年轻男人反问道，“那又如何？” “无论他活着的时候是多么罕见的天才，只要死了，也就没有被人记住的价值了。” 维恩敏锐地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哈尔？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与自己和克莉丝是敌对方，难道是！ 他猛然想起之前变身艾柯丝的时候，抓到的那四个不法分子。 他们是属于西南方向，那个被吞并的公国的复仇者！ 五年前的那个男爵一家，不久前的城卫队指挥官一家，这次轮到了—— 身为温彻公爵直系的，克莉丝和自己。 想到这里，维恩心下有些后悔。 那时候，自己就不该手下留情。 他当时以为，这几个人谋杀了负责王都防务的最高指挥官，按律法也一定会被处死，于是只是殴打了他们一顿，就把他们扔给了城卫队。 谁知道王国的监狱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任这些人来去自如。 而他们也真是不怕死，在目前被全国通缉的情况下，竟然还潜入了清溪学园实践课的考场，想要做一笔大的。 不过，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他们了。 维恩看了一眼怀里的克莉丝。 她紧张地揽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埋在自己肩侧，也不敢随便乱看。 魔力低微的克莉丝，一旦失去了他的保护，根本无法在激烈的战斗中生存。 如果她和塔西娅没有在场的话，自己或许能直接以艾柯丝的身份杀光他们。 可是现在…… 他召唤出另一只土之巨人，站在巨人的手掌上，将克莉丝放了下来。 “克莉丝，乖乖待在这里。” 维恩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不要怕，我很快就会解决问题。” 克莉丝犹豫着，松开了他。 她的眼中似有水雾，盛满担忧之情。 可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很快，又松开了。 “一定小心。” 维恩一笑，“嗯。” 身后，火蛇借着风势，狂涌而来。 瞬息之间，他一步跃出了土之巨人的手掌，于半空中拔出了自己佩戴的魔法长剑。 “我这么多年每天大清早起来练剑，可不是白练的啊！” 彻底做好不准备留手的心理准备之后，维恩甚至感觉到，体内完全不受限制的魔力正不断翻滚，传达着它们的喜悦之情。 土之魔力喷涌而出，绵延成水幕一般的光刃朝火蛇冲撞而去。 攀附在悬崖边的土之巨人，手指微微收回了一点，掌心下陷，形成一个壑谷。 随即，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上面，将女孩小心地护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也阻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声又一声爆裂炸响在半空中，仿佛连整片空间都摇晃起来。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攻击比方才凌厉了十倍不止。 那两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维恩身上，只想先碾死这个挡路的。 “天才？就让我来看看，你这个天才到底有多强吧！” 年轻男人也召唤出蛛网状的火焰幕布，每一个节点都储存着随时可以引爆的庞大魔力，与维恩对轰。 维恩毫无惧色，灵觉全力调动。他一边躲避那些充满恶意的魔法元素，一边寻找着他们魔力交汇间的破绽，以点破面。 毕竟不是由同一个人用出的魔法术式，即便努力地想要互相配合，但越是迁就对方，反而越容易被旁人发现其中无法协调的弱点。 年轻男子的魔力，比女子更弱。 他找准时机，提剑砍向他们俩中间的位置。 一堵粗糙而厚重的土墙，从他锚定的位置向两边野蛮生长，那两人不得不向旁边退开。 维恩大声吼道：“食我星——爆——气——流——斩啦！” 正文 第146章 我不仅很强，还很持久！ 维恩的攻击准确命中了年轻男子。 他的腹部被剌出一道长达十几公分的口子，殷红的血液涌出，洇湿了那本就是黑色的衣袍。 男子蒙住脸部的面具也在躲避中不慎脱落下来，露出一张青肿未消的脸。 “你！” 他怒道：“看来不好好‘招待’你一番是不行了。” “艾琳诺！”男子大喊一声。 维恩心绪一跳，立即后退。 但是一缕极其隐蔽、从旁卷来的风刃瞬间爆发出杀机，仍然刺穿了他的左肩。 锥心的疼痛袭来，整个左臂都失去了知觉。 维恩下意识呼喊了一句：“萨尼泰特！” 医疗兵呢？医疗兵在哪里！ 艹！ 老子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这么痛过。 他朝身后塔西娅所在的位置跌落下去。 一股温柔的光芒轻柔地承接住了他，左臂麻痒过后又恢复了一点知觉，虽然依旧很痛但却可以忍受着活动了。 NICE，大夫！ 塔西娅身边，巨大的光束形成了一只六芒星，璀璨而刺目的光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方才维恩独自冲上去猛烈地攻击，也是为了给她的大招争取时间。 瞬息之间，仿佛要融化一切的光束，朝更上方的那两人直射而去。 光，照亮了原本一片黑暗的石壁之畔。 在这个大概从诞生以来就没有见过强光的悬崖上方，世界被塔西娅切割成了两个部分。 目睹了这一切的维恩，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这一束光明，以及置身其中的、似乎正被世上所有光明所宠爱的那个女孩……是如此惊人的美丽。 …… 遗迹之外，负责提供后勤的班主任谢利，正与坐镇在入口处的实践课老师们闲聊。 “这次测验，我们班的维恩同学成绩一定是第一名呢。”谢利的语气有些小骄傲。 虽然维恩同学另有名师，不过说出去，勉强也能算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 教学成果如此斐然，学园发放给自己的奖金可是不会骗人的。 “那可不一定。”一名实践课老师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依我看，真正的第一名恐怕另有其人。” 另一名老师闻言，也一脸好奇地凑话道，“你是说，那个拥有光之魔法的平民吗？” 之前说话的实践课老师立即不悦道：“你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样，张口闭口平民平民的？人家没有名字吗？她叫塔西娅·路易。” 谢利不由得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弱气的女孩。 他也听说过不少次，那女孩的光之魔法是非常特殊且稀有的属性，还兼具强大的治疗效果。 既然她有着这样的能力，就算是平民，毕业之后应该也能得到很好的工作吧？ 总之，前程肯定比他们这些普通教师好多了。 他们几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时有已经拿到满意分值的队伍出来，将魔法石提交给他们。 “时间差不多要截止了呢……还有没出来的队伍吗？”有人询问道。 谢利皱眉道：“维恩和克莉丝他们还没有出来。” 是想要拿到更多的魔法石吗？ 可如果超时了的话，再多的魔法石也只能作废了。 正在谢利怀疑他们是否会这么不智的时候，有两名学生一脸惶急地从遗迹中跑了出来。 “老师！维恩和克莉丝他们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是外交大臣之子，加文。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气喘吁吁的莫莉，他们正是与维恩同学分配到了同一个队伍。 谢利脸色大变。 “你们发生了什么？请迅速简洁地报告一遍！” 要是那两位大贵族在实践课考试中出了问题，恐怕整座学园都要受到来自温彻家族的凶残报复，更别说他们这些直接负责考场的教师们了。 粗略知晓了他们遇到的事情之后，来不及犹豫，谢利立刻嘱咐道：“去一个人上报给后方，其他人随我进去营救。” 竟然会遇见隔壁班的塔西娅·路易！ 这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引路。 在本次考试地点刚一选定时，学园内部就召开了准备工作会议。 为了不让不同班级的学生们互相干扰，总监考官还特地安排过那些暗中监督的人员，尽量将学生们引开到不同的方向，避免相互碰见。 此外，两个班级的入口更是隔得很远。 如果不是目的明确地往这边一路赶来，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与自己班的队伍会面。 他和几名实践课老师一起，焦急地朝遗迹内部赶去。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些线索。 每隔一段距离，地砖上就会出现一枚小小的、指明了方向的箭头。 看上去，似乎是有谁用深厚的魔力强行刻上去的。 “……先按这个方向走！” 这座遗迹之中岔路无限，要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顺着箭头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一堵附着了魔法的石壁前。 “这个地方本来是不开放的区域。”一名实践课老师说，“在过来的路上本应有一张魔法门，还特意标识了：此处危险，不在考试范围内，请绕道。” 然而，他们刚才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看见。 魔法门被消除了，标识也被抹去了。 “这里面是什么？”他问。 “是……是一间石室，但是铺设的石砖可以掉落，下方是直通遗迹最底处的悬崖。”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里也同样经过了校方的探测，空间构造十分清晰。 “我们直接从脚下打穿一条通道。”他说，“现在就开始！” 几人合力，魔法汇聚到同一落点处，以绝对的力量轰穿了魔法石壁下方的地层。 穿过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已经不剩任何一片完好之处的陡峭石壁。 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坑陷和裂纹，一层叠着一层，触目惊心。 从悬崖下方，传来一阵阵的魔法轰鸣。 黑暗中，一道愤怒地咆哮声响起：“不可能！你的魔力储量，不可能会那么多！” “哈哈哈哈……” 接下来又响起了，维恩同学似乎非常吃力、但却依然坚定的声音：“没想到吧……我不仅很强，而且还很持久啊啊啊！！！” “维恩同学，坚持住！” 谢利大喊了一声，冲了下去。 然后，他看见了，浑身沐血的维恩。 以往风流倜傥、十分讲究仪态的维恩同学，此时衣衫破烂，到处都是血迹。 他站在一处被强行轰出来的洞窟前方，身后是稍微有些狼狈的塔西娅，和泪流满面的克莉丝。 听到声音，维恩朝谢利他们的方向看去一眼，随即迸发出欣喜之色，喊道：“千万不要让他们跑掉！” 接着他脚下一软。 昏迷了过去。 正文 第147章 重获光明 没有梦境，也没有情感，世界只是一片虚无。 就好像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漂浮在某处。 宁静而平和的房间里。 柔和的光线照射进来，打在他的眼帘上，仿佛正透过躯壳轻抚他的思绪。 躺在舒适的床上，维恩的意识渐渐归位。 ‘我……之前是晕过去了吗？’ 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当众变身艾柯丝，反而就这么一直坚持了下来。 结果，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出负担了么…… 他吃力地睁开双眼。 左肩依旧隐隐作痛，但其他细小的伤口似乎已经痊愈了。 ——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长时间。 他侧过脸，看见了正趴伏在床边浅浅睡去的，那个面色疲惫的女孩。 从窗口探入的一缕缕微风，正撩动着她的发丝。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间也紧紧地皱着，似乎正为什么事情而忧愁着，看上去并不开心的样子。 维恩伸出右手，轻轻地将克莉丝被吹乱的发丝重新整理到耳后。 当手指触碰到她小巧的耳朵时，维恩有些意动。 要不然……趁她现在睡着了，偷偷亲一口吧？ 都已经表白确定关系了，结果这些日子除了偶尔抱一抱以外，完全没有任何更亲密的举动。 明明那天晚上还突然凑过来，吻了自己的唇边来着。 不行，我吃亏了。 怎么说也要对等袭击回来才行。 这样想着，他撑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朝克莉丝靠近。 左手使不上劲，他只能以右手支撑全部的重量。 还好克莉丝趴着的位置就在自己枕边稍下一点，并不需要移动太远的距离。 那细致而嫩滑的肌肤，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唇瓣……此刻就近在眼前，每一处都让他充满渴望。 她平时稍显过于明艳的容颜，在睡着之后，却显得格外柔弱乖巧。 维恩屏住呼吸。 然而—— 在他距离她精致的鼻尖仅有双指宽的距离之时，克莉丝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双眼瞪大，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维恩。 被她那双黑白分明，澄澈得似乎不含一丝杂质的瞳孔认真注视着，维恩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啊我就是……想帮你整理一下发型。” 紧急之下他扯了个拙劣的借口，脑袋后仰想要拉开距离，以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克莉丝却伸出纤手，从他的右肩后方揽住他的脖颈—— 将他的脑袋继续拉低了下去。 柔软的感觉袭来，竟然让他有种沉醉感。 就像在品尝无上的美味。 他随势而动，毫不客气地将这个吻进行得更加深入，如同想要汲取她身体里的一切。 床沿的交缠声音，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也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当克莉丝尝试着想要从维恩的压制中挣脱出来，好几次努力全都宣告失败过后，维恩突然感觉到受伤的左肩被她横抱过来的手戳了一下。 “啊啊啊好痛……”他一下就弹开了，满脸痛苦地捂住左肩。 在石崖下方，他为了保护两名女孩子，一直冲在最前面，也承受了最激烈的攻击。 如果不是有塔西娅在辅助攻击之余，还时不时给他丢几个治疗魔法，他恐怕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不过，小的伤口可以愈合，但被当场刺穿的左肩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维恩？”克莉丝慌张道，“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你了。” “没……没关系。” 等疼痛感终于稍微缓解了一点时，他额头上都浮出了一层虚汗。 克莉丝则拿出了一块丝质的白色帕子，细心地帮他擦了擦鬓角。 “你……既然受了伤，就不要总是想着那些事情了。”她说。 维恩也只好苦笑。 “医生说，左肩只是伤势太重，所以短时间内难以愈合。” 擦完汗之后，克莉丝摸了摸他面色苍白的脸，为了安慰他，还特意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的额头贴了一会儿。 “只要按时上药，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看着这样温婉的克莉丝，维恩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握住克莉丝的手，放在心口。 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笑着说：“能够一醒来就看见克莉丝，真的很幸福。” …… 王都，一座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 在这里，连一处能通向地面的采光口都没有，也无从分辨外边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啪！” 被血液整个染成了黑色的皮鞭，狠狠抽击在被绑缚在木架上的那个人袒露的背部。 在他背后，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好肉。 “说！你的同伙在哪里？”一名穿城卫队制服的卫兵，正在拷问刚抓到不久的逃犯。 “哈……哈哈哈……” 那个被绑起来的年轻人，身上已经满是血污，但他仍然发出了凄厉的笑声。 “啪！” 又是一鞭子。 “看来还是不死心啊。”另一名卫兵说着，开始使用其他的刑具。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了地牢的每个角落。 “你的同伙，看来已经把你给放弃了呢……”那名卫兵低沉的语气就像是引诱一般。 “当你在这里受苦的时候，你的同伙们正在干什么？” “想一想，嗯？” “说不定，他们正在酒馆里举杯畅饮，和美人一同欢度春宵……谁，还会记得要来救你？” 名为哈尔的年轻人开始不停地嚎叫：“杀了我！杀了我！” 与他紧紧绑在一起的木架，也因为他的挣扎而发出快要散架一般的刺耳声音。 “不不不，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我们怎么会让你那么随便地死掉呢？”卫兵松开了手上的刑具，示意另一人继续拷问。 在离开地牢前，他经过门口放置的水盆，顺便清洗了一番手上不小心沾染的血污。 就像是从手里剥夺某人的生命一般轻松，卫兵态度随意地甩掉了残留的水珠。 他一路往上走，光线越来越明亮。 片刻后，他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一辆外表朴实的马车正安静地停在街角，等待着接走一只即将重获自由的灵魂。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地牢里面那个人很快就会死去，而自己也要带着赏金，隐姓埋名到外省去开始新的生活。 他按捺住心底的喜悦，登上了马车。 等他坐稳，车厢前的骏马高高抬起了马蹄。 “轰——” 一声巨响，湮灭了所有罪恶。 正文 第148章 这种程度的疼痛，我也甘之如饴 时隔一周，维恩又回到了学园里。 在制服的掩盖下，他的左肩还打着绷带，但从外表已经看不出来受过很重的伤了。 躺在家中养病的这一周，他这回可是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克莉丝的悉心照料。 端茶递水，换药擦身，就连吃饭也是她一口一口喂给自己。 简直是超级加倍的甜蜜与温柔。 对他所提出的“让女仆们来做也一样”，克莉丝的反应非常坚决。 “我也想，能够做点事情……不能一直理所当然地接受大家的保护和照顾。” 看来，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愧疚了。 就连在房间里陪伴自己之余，也常常能看到她坐在桌边，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的身影。 一反曾经那咸鱼的状态。 唉，果然英雄救美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剂啊~哪怕是身为天朝穿越者的克莉丝，也不能免俗。 想到克莉丝的温柔小意，维恩不由得摇头慨叹。 至于这次极大偏离了原剧情的事件…… 维恩目光沉了沉。 对方参与此事的一共有三个人，结果最后只抓捕到一个。 那个使用风之魔法的女子，在打斗的现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事后城卫队在遗迹中搜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而另一名有可能获得突破的犯人哈尔，这次总算是没有成功越狱了—— 因为他直接死在了地牢里。 那名疑似在他身上动过手脚的卫兵，甚至死得比哈尔还要早，在前脚刚对哈尔进行了一次拷问之后，后脚才出地牢不久就被连同他的马车一起炸成了飞灰。 如此迫不及待，连最基本的伪装和掩饰都不屑于做出，明摆着是告诉所有人：我就是灭口了，你能拿我怎么的？ 国王对此案极其震怒，下令调动了好几个部门的官员联合追查。 最坑爹的是，经过勘探，那引爆的道具还是从康利教授的研究室里流失出去的。 被城卫队抓捕、并按流程接受质询的康利教授，只知道自己有一部分道具流入到了黑市，却根本说不出来有可能落到了谁的手里。 如果他不是维恩的老师，这次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着那些烦心的事，维恩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外界的血雨腥风，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这座平静的校园。 同学们依旧每一天都呆在学园里好好学习，又或者打打闹闹。 再次置身于这满是花团锦簇的环境之中，维恩竟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不真实感。 前些日子他在家养伤，有许多好友都曾来探望过自己。 可是，歌礼小姐没有来。 ——那也是正常的吧？ 身为弗朗茨大臣的女儿，必须要顾及父亲与家族的立场，原本也不可能与温彻家族有任何亲密的联系。 只是待在家里的话，维恩还可以暂时说服自己不用想那么多。 现在一旦回到了学园里，之前没有解决的问题又再度摆在了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主动去见她。 在实践考试来临前，他几次想要解释，然而她的态度十分抗拒。 那个温柔的歌礼小姐，好像已经不见了。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只有一片冰冷。 自己，一定狠狠地伤到她了…… 维恩有气无力地熬到了下课，独自去医务室换药。 但当他来到医务室的时候，校医却不在这里。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有人吗？”他傻傻地问了句。 毫无回应。 长叹一声过后，维恩表情无奈地关上了门。 换药这种低难度的活，他还是可以独自解决的。 他脱去了上衣，解开绷带，露出仍然丑陋可怖的伤疤。 刚把绷带扔到一边，医务室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有谁走了进来。 “老师，我是一年级E班的维恩·温彻。此前提交的申请已经获得批准了，我之后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换药。”他头也不回地说。 他取出自己携带的药膏。 但是，身后没有传来应答。 似乎预感到什么，他的动作顿住了。 维恩不敢说话，唯有沉默。 少顷，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维恩脸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我……会害怕。”他轻声说。 “害怕什么。”她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起伏。 “害怕自己……要是说错了话，万一你又跑掉了该怎么办？” 他转过身体，看见了那道总是闯进梦里的身影。 大概是白天亏心事做多了吧，每到夜晚，他总是会梦见歌礼小姐被克莉丝“抢走”的样子，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歌礼倚靠在门边，怔怔地看着他肩上那道巨大的伤疤。 她的制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口、衣摆等各处细节，全都整理得很是板正。 衬托得她的仪态也变得高傲起来。 那个在自己身下逆来顺受，仿佛将一切骄傲都抛弃了的歌礼小姐，是真实存在的吗？ 眼前的这个歌礼忽然冷漠地笑了。 “这个，就是你对克莉丝爱的见证？”她问。 闻言，维恩也不准备上药了，就这么赤着上身，朝她走过去。 “爱，要用伤害来见证吗？”他神情不解地问道。 在他的逼近下，歌礼冷冷的表情开始维持不住。 她倔强地咬了咬下嘴唇。 “不然呢？” 她以一种满是嘲弄的语气讽刺道：“能够为了克莉丝舍生忘死，就算是这种程度的疼痛，你也一定甘之如饴吧？” 维恩在她面前，站定。 歌礼就像一只团起来的刺猬，将锋利的尖刺对准了想要靠近的他。 可是从她的目光中传达出的，却分明是难以掩饰的痛楚。 维恩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伤口摁去。 “你！”歌礼一惊，“你做什么？！” “不是说要用伤害来见证吗？”维恩说。“所以，让歌礼小姐亲眼看看，你也可以伤害到我。” 歌礼气极反笑：“你以为我会心疼？” “不疼最好。” 他猛地一拉，歌礼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掌被他扯了过去。 触碰到了，那可怖的伤疤。 “如果是能让歌礼小姐开心，这样程度的疼痛，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维恩已经初步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崩开。 “你疯啦！”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歌礼的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正文 第149章 那就恬不知耻吧 “如果我要是真疯了，那歌礼小姐至少占一半的功劳。” “我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你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呢？”歌礼连话音都在颤抖。 “那现在刚好可以重新认识一遍。”维恩面不改色地说。 是啊。 心软的人，总是更容易被要挟的。 维恩松开了她的手。 “别担心，我不会抱你的，血迹会弄脏你的衣服。” 他走回到专门为病患提供的休息床位边上，对着镜子费力地清理自己的伤口。 还好受伤的不是惯用手，不然这姿势一定很狼狈。 门口，歌礼喃喃道：“已经把我……弄脏了，才来说这种话，不觉得过分吗？” 维恩的手迟缓了片刻。 “对不起。” 但他很快又说：“不过我可能没有办法改正了，而且说不定还会再次犯同样的错误。” “因为——” “我很喜欢歌礼·埃奇沃思小姐。”他说。 “不是因为想要做……那种事情才喜欢，就算以后不能做了，也会一直喜欢下去。” 上次，看到她那样伤心地质问自己，说没有受到冲击是骗人的。 他确实很享受和歌礼的亲近。 可是，那份喜欢也不是虚假的。 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只顾及到了自己的想法，却忽略了她的感受呢？ 与自己曾暗中计划的、随时都能远走高飞不一样，她所背负的东西比自己重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歌礼仍然不顾一切地做出那些……甚至可以说是完全背叛了家族的事情，想必内心充满了愧疚与不安。 结果自己还在不断地向她索取，强求她付出得更多、更多。 所以，难免会怨恨自己吧？ “我这次，差点就回不来了呢。”他扯开了话题。 歌礼稍微平复了情绪，随后也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药膏，动作小心地帮他涂抹。 “我听我父亲说了。” 维恩一边任她施为，一边安静地倾听。 然而，在这几个字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于是维恩知道，弗朗茨先生多半没说什么好话。 “城卫队里，一定有内鬼。”他很肯定地说。 镜子里的歌礼小姐，紧紧皱着眉头，注意力已经被他转移到了这次的案件之中。 “那些人如此胆大妄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困惑地自语道。 “他们是那个被吞并的米利斯坦公国的遗民，目标是搅乱目前王都的政局。”维恩提醒了一句。 “那些人的首要目标应该是当年雾月之战的参与者，其次则是关系到目前王国局势的重要人物。因此，即使是你和你父亲，最好也多留意一下身边有没有出现一些可疑的人。” 歌礼将干净的绷带替他缠上。 “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这可干系到我的小命，所以我也通过特殊的手段搜集到了一些信息。”他隐晦地暗示了一下自己有其他的消息来源。 她在绷带的末端系了个小巧的蝴蝶结，轻轻抚平。 当那双温柔而冰凉的手离开胸口之时，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可以了。”她说。 维恩回了一句谢谢。 “这样的事情，克莉丝也做过吗？”她突然问道。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精准命中红心，维恩面色一滞。 ……这要我怎么回答？ 停顿几秒没有听见他的回应，歌礼的表情黯然了一瞬。 见她失望之下想径直离开医务室，维恩忽然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她。 歌礼一愣过后，想要挣脱。 维恩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就抱一下，不做别的。” 怀里挣扎的力度逐渐变小，最终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维恩……你是不是觉得，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原谅你？”她稍显茫然地问道。 “没有。” 他闷闷地说，“我只是想……就算歌礼小姐不肯原谅我，也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而已。” “太狡猾了啊，说出这样的话。” “对，我很狡猾。”维恩自暴自弃地说，“被这样狡猾的我喜欢，会很辛苦。”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放手了。” “完全无法想象将来在你身边，或许会有别的什么人取代我的位置。” “既然……是歌礼小姐先给了我可趁之机的话，那拜托你，今后也请继续接受我的喜欢，可以吗？” 他询问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维恩知道，这样的话语一经说出，只有恬不知耻四个字可以形容。 但如果，只有恬不知耻才能挽留她的话…… 那就恬不知耻吧。 歌礼沉默了。 站在身后，维恩看不见她的脸。 他只是默然地抱着她，努力将此时每一处细微的体会都篆刻在心里。 医务室里，静得连两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辨。 “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她艰难地说。 “——给我写信吧。” …… 这样，算是默认吗？ 在歌礼小姐离去之后，维恩依然怔怔地呆在原地很久。 写信？ 是要怎样的信呢？ 情书？ 他神情复杂地回到教室里。 “维恩！”加文看见他，眼前一亮，立即将他拉到一边。 说话之前，他还特意打量了一番周围有没有其他同学注意到自己。 “维恩，告诉我……”加文对他挤眉弄眼，“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 维恩很没精神地说：“是兄弟，就来砍我。” “啧，谁要砍你了！” 加文有些急躁：“好兄弟，就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帮你什么？” 看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躁动难安，维恩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加文露出一抹羞涩，“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听到这句话，维恩的脑海里瞬间响起了警报声。 他神情不善地盯着他，想着万一从他嘴里说出克莉丝或者歌礼的名字，就立马让他见识一番什么叫做“插兄弟两刀”。 “谁？” 加文害羞不已，勾勾手指示意维恩附耳过来。 看见他的动作，维恩嘴角抽了抽。 “算了不用告诉我，我没有兴趣知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自己座位。 “诶诶诶……”加文慌张地拦住他，“我说，我说行了吧。” 在维恩的注视下，他声若蚊蝇地坦白道： “我……喜欢上了，莫莉小姐。” 正文 第150章 那样的话，我可没说过 加文·沃伦是理查德王子的好朋友。 动画中，他的定位只有这个，是一个类似于捧哏一般的存在。 但是在这几年下来的实际相处中，维恩才真正认识到，现实中的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嗯……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的人。 自己应不应该帮忙，撮合他和莫莉同学交往呢？ 他视线偏转，朝教室的另一边看去，果不其然看见加文正投来殷切的目光。 啊，反正只是帮忙邀请，应该会被拒绝的吧。 “莫莉同学，这周末有空出去玩吗？和其他朋友们一起。” 然而，莫莉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邀请上。 “咦？维恩大人你不用养伤吗？” “……没关系的，不影响出行。” “之前的实践课考试让你和加文替我们担心了，真的很抱歉。”维恩解释说，“这次，就由我来邀请大家出去开心地玩一玩，散散心吧。” 实际上，这只是借口而已，出游计划完全由加文同学一手策划。 当然，费用也由他全部包揽。 “克莉丝大人也去？” 莫莉欣喜地问道：“那可以再去一次温泉吗？” 说完，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 “上次你们出去玩，都没有带上我一起，人家也想和克莉丝大人一起泡温泉嘛~” 维恩停顿了两秒，果断放弃。 “算了，等我伤好了再说吧。” 淦！我都没有和她一起泡过温泉！ “欸？怎么这样！” 莫莉见维恩想反悔，立即控诉他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好了不影响的吗？” “我受伤了，不能泡温泉。” “那、那去别的地方玩也可以的。”她不甘地退让道。 见她一副期待不已的样子，维恩无语了。 “行，就这周末吧，确定好地方我再另外告诉你。” 这人根本是为了克莉丝才同意的吧？ 一定是吧！ 虽然有点微妙的不爽，不过这次，他也不是完全为了加文才同意帮忙。 借着这次出去游玩的机会，他想看看，能不能再次引蛇出洞。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得把那些隐患解决干净才行。 自那天遗迹里的阴谋败露，参与监考的人员全部都被监视了起来。 学生会长达尔西，原本也在被监视的名单之中。 可大概是做贼心虚，即使他在遗迹中一直没有暴露出真实面目，还是很快就不知所踪了。 鉴于他以往的可靠形象，至今学园里都有不少老师和同学为他开脱，说他极有可能只是被真正的犯人陷害了，还要求校方派人营救他。 哼，达尔西。 原剧情中，他是一个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的人。 现在他想必已经发现了，原来他竟然还可以失去得更多。 充满平静祥和、与师友们信任的美好学园生活，从此之后再也与他无关了。 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拐上了岔道，今后只有和那些逆贼们狼狈为奸一条路可以走。 如果有一个“报复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会不会再次出现呢？ 维恩思索着，从草稿本上撕下来一页纸。 笔尖刚一触碰到纸张，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纸面上，留下一个漆黑的墨点。 ——用这样的纸张，是不是太粗糙了？ 歌礼小姐曾经用过的那种高级信纸，在哪里有买来着？ …… “维恩。” 这天，克莉丝回来得比他还要晚，而且还是和艾略特公爵一起。 当面对艾略特公爵的时候，维恩还是有点紧张的。 特别是当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的时候，特别让人有压力。 “有些事想和你商量。”克莉丝似乎很是心忧。 “嗯。”维恩洗耳恭听。 艾略特示意他们两人：“到我书房里说吧。” 想要解决隐患的不止他一人，克莉丝和公爵大人、甚至是那些想要追捕犯人的官员们，也同样这么想。 为此，克莉丝还特意央求了艾略特公爵，带她一起去参加与此案有关的讨论会议。 “是吗？邀请了莫莉她们出来玩啊……”克莉丝说，“不是最优的方案，但也可以一试。” 在她的说明下维恩才知道，原来联合调查队早就想要送他们这些“羊”再入一次虎口。 此前，这类的要求全都被公爵大人拒绝了。 可是克莉丝却认同那些人的提议。 “不能一直被动等待。”她说。 “不然，谁也不能确定下一次袭击来临之时，我们会不会损失惨重。” 艾略特公爵认真地倾听了她的意见。 “克莉丝。” 他斟酌着用词：“虽然那些官员们说得仿佛万无一失，不过这件事，其实仍然是有很大风险的。” “以前我没有和你们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情，不过你们已经长大了，也理应知道一些家族事务了。” 艾略特站了起来，背对他们，看着窗外的夜色。 “你们知道……对于国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给两人留出了思考的空间。 风格典雅的书房里，克莉丝看着地毯，维恩盯着书架，两人都没有回答。 好在，艾略特也不是真的想听孩子们的答案。 “是、控、制。”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慷锵有力。 艾略特摇头轻叹道—— “这次的案件，国王陛下非常愤怒。”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你们受到了伤害，才对凶手产生了憎恶之情；而是，为这些超出他掌控能力的……意外，而感到惶恐。” 公爵大人对那位头戴王冠之人，给出了堪称冒犯的评价。 但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之后，他反而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只听得到窗外大风摇晃着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少顷，他终于开口，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此次联合调查队的长官，全部由国王陛下指定。等于说，里面一定有他觉得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人。” “但，那个解决方式，是他想要的，却不一定是我们、也不一定是温彻家族想要的。” 他的表述显得很含糊。 说到这里，艾略特公爵转过身来，看着维恩和克莉丝。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维恩很直接地问出了他没有说透的深意：“是说，有可能会用牺牲我们这些‘诱饵’的方式？” 艾略特笑了笑。 “那样的话，我可没说过。” 正文 第151章 真诚而炙热的心 权势越是煊赫的人物，身边越是会被凶险所缠绕着。 艾略特公爵以传授家族事务的名义，旁敲侧击地说了很多与政事有关的话题。 这些事情，他以前从来不会和自己谈论。 事实上，那位公爵大人和维恩的私下交流的确很少。在这几年的相处中，也只有偶尔想起来时，才会问一问他最近的学习或者日常生活感觉如何。 一些细节方面的安排，他也是全权交给公爵夫人艾希薇尔处理。 “有可能，会被国王借机不着痕迹地做掉吗……” 看来掌控了军权的温彻家族，与国王陛下的关系也并不是表面上那么融洽呢。 那位国王陛下乔治二世，很有文学与艺术素养，尤其对戏剧十分喜爱。 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圣洛恩斯王国的首都，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世界闻名的文化圣地。 但与之相对的，那位陛下的个人勇武程度，就稍显不足了。 王室一脉相承的魔法属性，是火。 这本来是一个在攻击方面占优的强势属性。 但说起乔治二世的魔法水平，恐怕只有“不入流”三个字可以形容。 如果他不是上一任国王唯一的儿子，恐怕当年连王储的位置都坐不稳。 有着那样一位雄心壮志的父亲，又从小接受最优秀的老师手把手教导，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挽救回来他那过于平庸的魔法天资。 这些不愉快的经历，给那位陛下的少年时期，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 不过，自加冕即位以来，他倒也凭借自己出众的谋略做出了不少事情，取得了一批大臣的支持。 从他的手腕来看，在王国历史中也勉强算是个比较优秀的君王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位极其优秀的继承人——理查德王子。 然而，他内心深处的惶恐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在权力的滋养下，一天天加深。 他开始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对大臣们的不信任，甚至偏向于，在重要职位上任命出身更低的人才。 这样的举动，也同样招致了其他贵族们的警惕。 坐在教室里，维恩仔细地琢磨着公爵大人对国王陛下的真实态度。 啊，所谓的贵族政治真是麻烦啊。 如果按照天朝课本上的内容，毫无疑问广大人民一方才是历史潮流的胜利者。 在这个时代，国王既然愿意抛开成见，任命家世贫寒的官员，毫无疑问是一个进步的信号。 问题是……我现在是站在大贵族一方怎么破？ 温彻家族旗下的庞大势力，可不仅仅只有公爵这一个光杆司令。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啊！ 维恩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幸运的是，目前台面上只有保守派和更加保守派，国王陛下暂时还没有胆量激化矛盾。 可是，以后就不好说了。 “不行……得早做准备，一点点扭转家族的定位。” 做好决定之后，他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这种复杂的计划，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改变什么。 还是先想一想，该和歌礼小姐写怎样的信吧。 他取出了特意购买的高级信纸，在桌上抚平。 ……先打个草稿吧。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了草稿本。 做好所有能做的准备之后，看着空白一片的纸张，他茫然了。 问题是，写啥啊？ 她是想要情书吗？ 还是说，在不太好频繁见面的情况下，只是想让他以朋友的身份，谈一谈日常生活中发生的趣事呢？ ——算了，两种都写吧。 维恩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该怎样用看似平凡的文字，表达出最深沉的爱意。 【别人都爱你年轻时的容颜，只有我爱你老去时的皱纹。】 对如此年轻貌美的歌礼小姐说出这样失礼的话，会被打吧？ 划掉。 又想了半天，维恩才开始动笔。 【有些人觉得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歌礼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写完之后，他满意地将这句话工整地誊抄在精致的纸张上。 然后，又写了一篇关于自己日常生活的信件。 以一种娓娓道来的口吻告诉她，自己早上吃了什么样的早餐、在来学校的路上看到一只猫长得很丑、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甚至是上课时发生的一些乌龙事件，也被他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这些内容之间并没有太大关联，维恩完全是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不知不觉，竟然写了厚厚一叠。 收尾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写的字数太多，连普通大小的信封都快要装不下了。 ……歌礼小姐受到之后，会取笑我吗？ 一定会的吧。 但是，这样才能更好地表现出自己这颗真诚而炙热的心，不是吗？ 想到她收到这封信时的表情，维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 百合会。 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这里就会举行例行聚会。 在这种时候，人员也是最齐的。 “维恩！维恩！” 加文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拉住他，把他拖到一边。 “你觉得，周末去清溪湖边划船怎么样？”他虚心地征求意见。 “随便啊。”维恩无所谓地说。 关于加文的“图谋不轨”，他已经偷偷告诉了克莉丝。 当听到维恩的话语时，她立即便露出了嫌弃之色。 “维恩，你可能不太清楚。加文同学……在女生中的名声不太好听呢。”克莉丝是这样说的。 语气比较委婉。 似乎是不太看好的样子。 其实会出现这样的评价，也并没有超出维恩的预料。 毕竟，加文平时确实有些油腻，经常在路边看见一个长得不错的女生就会凑过去搭讪。 其间被拒绝了无数次，他也乐此不疲。 如果不是他的行为举止太过于轻浮，本来按照他中上等的样貌，在女生群体里应该也会很受欢迎的才对。 维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文，你还要多多努力才行啊。”他语重心长地说。 这是他作为一个朋友的忠告。 加文不明所以，以为是在为自己的恋情加油鼓劲，露出了感动之色。 “噢噢！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正文 第152章 我可真是太感动了 并没有很期望好吗？ 其实，他也仅仅只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他提供一个机会罢了。 “加文……”维恩脸色复杂地说，“要是你辜负了莫莉同学的感情，然后被她的‘克莉丝大人’寻仇的话，我是会站在克莉丝那边的哦？” 这件事得提前说好才行。 “对莫莉同学，我是认真的！”加文一脸坚毅的表情。 仿佛随时都可以经受刀山火海的考验。 维恩扯了扯嘴角。 作为百合会的一员，歌礼小姐此时也在这里。 她正坐在活动室的另一端，和其他女生们闲聊。 不过，一个眼风也没往维恩这边瞟过来。 维恩也只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余光匆匆扫过，就不再投过去视线。 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名利场，每个“集团”之间的界限都很分明。 即使还是学生，大家也已经完全沾染上了贵族圈里的那种风气。 他摇了摇头，朝克莉丝身边走去。 …… “维恩！这个新剧本一定能大获成功，挽回我们被管弦部击败的颜面！” 戏剧部，劳伦斯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了新的故事，热情地向大家推销。 自上次担任主演之后，他似乎是真的喜欢上了戏剧表演，在戏剧部里的出勤率非常高。 理查德王子反而变得懈怠了起来，很少再出现在这里。 也是，身为储君，理查德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可比他们这群咸鱼多得多，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费在这些消遣上。 这或许也是劳伦斯少有的，能够比他更有余裕的地方吧。 “但是，学园会已经结束了呢。” 维恩说，“就算我们排出了一个很好的故事，也没有能和管弦部同台竞技的场合了。” “不怕！”劳伦斯伸出手掌，理了理他的头发。 “我们可以用别的东西做赌注。” 维恩又开始有不妙的预感了。 “你指的是……” “没错！就是我们戏剧部最大的财富——”他伸出食指，指向脚下。 “这间教室！” 看他好像是发自真心，维恩终于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怕了。 “欸，好像不错哦。”克莉丝也被他的提议激起了兴趣。 维恩一惊，看向克莉丝。 连你也这么觉得？ 这间教室难道是你们的私有物吗！要是输了，让戏剧部的其他成员们以后都去喝西北风？ 这座学园里，也的确存在极少数社团是没有活动部室的，不过一般都是些人数不足、徘徊在废社边缘的社团。 它们有个非常形象的专有称呼，叫做“流动社团”。 “这……这不好吧。” 他试图出言打消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活动室是大家的，万一输掉了，没法向部长和其他社员们交代呀……” “我们不会输的！”克莉丝握起拳头锤了一下桌子，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桌子：HP-1 她语气认真地说：“我说过，要让歌礼·埃奇沃思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你是什么言出必行、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吗？！ “没错！要让管弦部知道我们戏剧部的厉害！”劳伦斯也大声附和道。 氛围一下子就热血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和管弦部提出交涉，却说得好像对方肯定会答应一样。 一般都会拒绝的吧？ 已经是胜者的管弦部，应该保持那份独属于胜者的高傲姿态，狠狠拒绝这种异想天开的提议。 然而—— “可以。” 管弦部那边，立刻便给出了同意的答复。 戏剧部的部长大人用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声音，向大家通报了这个消息。 “不要慌！” 克莉丝说，“我们这次一定会赢。” “没错！有我亲手创作出的剧本襄助，管弦部的活动室，以后就是我们戏剧部的了！” 戏剧部所占据的地方已经不小，可管弦部作为清溪学园一直以来的传统强势社团，更是配置极其豪华。 就连维恩，也不是没有暗自觊觎过。 可是，要是歌礼和克莉丝杠起来了，这对他来说是死局啊！ 他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劳伦斯将他带来的剧本摊在桌上，兴致盎然地说：“这个，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创作出来的惊世大作！” 【梗概： 一名王子遇见了一位平民女孩，他们一见钟情，相爱了…… 然后就分手了。 然后又相爱了。 又分手、又复合。 如此反复三次，最后一次分手之后，王子悲伤地说：“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爱，也请永远不要忘记我！”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海边的悬崖。 平民女孩见状，也流着泪喊道：“亲爱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我爱你——”也跟着跳下了悬崖。 全剧终。】 “……” 在场众人，全都一副被这篇惊世大作给镇住了的模样，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这个故事里的王子，真的不是因为精神失常才跳崖么？”维恩听得一脸迷茫。 ……劳伦斯，你也去参加晚间八点档狗血言情肥皂剧的进修了吗？ “啧，这是爱、是爱情啊！” 劳伦斯愤怒地拍着自己的稿件，“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觉得感动吗！” “我可真是……太感动了。”部长一瞬间潸然泪下。 见他竟然真的哭出来了，劳伦斯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也不用那么感动啦。”他很是傲娇地说。 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只手帕，递给部长。 “喏，擦一擦吧。” “呜呜呜……谢谢。” 等等、那根本是想到戏剧部的活动室要没了，才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吧！ 对这满满的槽点，他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去吐槽了。 可是，从维恩身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很好！这个故事很有潜力。” 维恩一愣，满脸错愕地看向克莉丝。 你认真的？ 想在学园里上演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狗血爱情剧？ “王子和平民的爱情故事，十分有看点！绝对能风靡整个王都！”她小手一挥，似乎看到了台下满场的欢呼声。 平民……平民！ 维恩面色一变，朝劳伦斯瞥去一眼。 果不其然，在他脸上发现了阴谋得逞般的笑容。 “是吧！这个故事可是我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他得意地说。 “——为了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最好是能找一位可以本色出演的同学，来担任主演。” 正文 第153章 不愧是真正的女主角啊 “哦？” 维恩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问道：“看来，你已经有了目标人选了呢。” “嘿嘿嘿，没错！”劳伦斯翘起了二郎腿，“我觉得，塔西娅·路易同学就很适合这个角色的定位。” 这家伙，果然不怀好意。 说得冠冕堂皇的样子，其实只是打着表演的名义，想占塔西娅的便宜吧？ “表演，明白吗？”维恩无语道，“要是无论什么演出，都必须找和设定一模一样的人来演的话，那些在台后辛辛苦苦锻炼演技的人所付出的汗水算什么？” “那些人当然……也是很辛苦的。” 虽然被他抢白了一句，但劳伦斯依旧坚持己见，“不过如果能本色演出，当然还是找最贴近的人来演才效果最好！” “我就是，在脑海里一直想着塔西娅，才创作出了这样美丽的故事啊！” 他丝毫不脸红地说出这样的宣言。 ……口意，好变态的感觉。 而且那个奇怪的“你跳我也跳”的结局，怎么看也是悲剧吧！ 维恩叹了口气，表示怀疑：“这样的故事真的能够说服塔西娅加入戏剧部吗？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啊。” “……实不相瞒，其实我已经去找过她了。但是，她连我的故事看都没看一眼，就拒绝了。” 说完，劳伦斯愤愤不平道：“可恶！竟敢看不起本王子的倾情之作！” 他目光灼灼地一偏头，盯着维恩和克莉丝。 “因此，这件事要靠你们去完成啊！” 维恩撇了撇嘴角，“你想也别想。” “怎么能这样！你们难道不想让戏剧部赢得伟大的胜利了吗！” 但是除了他以外，其余的人满脸都是：冷漠.jpg。 克莉丝坐在座位上，随意地翻了翻劳伦斯的稿件。 “这个故事大体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很多细节必须要更改一下。” “你……你说什么！我的故事已经是最完美的状态了，一个字也不需要更改！”劳伦斯语气傲然。 “哦，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你还是自己一边玩去吧。” 克莉丝放下他的稿件，略有遗憾地说：“本来我还想着去劝说塔西娅加入戏剧部呢，看来不用费心思了。” 劳伦斯眼前一亮。 “你说真的？” “这不太好吧？”维恩小声插话道，“塔西娅本来就因为理查德的缘故，和一些女生们关系恶劣。如果再演出这样的剧本，那不是更加吸引仇恨了么？” 对他的忧虑，克莉丝却早有对策一般。 “所以，这就是必须要修改剧本的原因啊。” 她拍了拍维恩的肩膀，说：“和你讲个冷笑话吧——” “某个国家的国王和宰相有一天在花园里共同召见了一名大臣。国王对大臣说：我们准备杀死邻国十万人以及一个修马车的。” “大臣愕然道：一个修马车的？为什么要杀死一个修马车的？” “国王转过身，拍拍宰相的肩膀说：看吧，我就说没有人会关心那十万邻国人！” 然后，她用一种富有智慧的眼神，满含深意地注视着维恩。 “……” 维恩被她打败了。“你开心就好。” 同样听到克莉丝话语的劳伦斯，一脸茫然：“什么修马车？什么十万邻国人？” 维恩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替克莉丝翻译道：“大概就是说，要用其他更能吸引关注的爆点，掩盖掉平民与王子身份地位的不对等。” 见他完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克莉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维恩，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 关于到底要怎么修改，克莉丝以暂且保密的名义拒绝了维恩的刺探。 “等塔西娅加入戏剧部，排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看起来非常有信心。 而摆在两人面前的、可以用来说服塔西娅的完美契机，莫过于周末出游的机会了。 一大早，两人就收拾好行装，一起乘坐马车去塔西娅家的面包店接她。 不过，从表面上看去，出发的只有他们两人、外加一名车夫；实际上，在周围隐蔽着为他们提供保护的还有两拨人。 打个形象的比方，维恩与克莉丝是蝉，联合调查队的人是螳螂，温彻家族的扈从魔法团则是黄雀。 这次那些反贼们不出现倒也罢了，若一旦出现在两人附近，恐怕只有插翅难飞一个结局。 在出发之前，艾略特公爵已经知会了他们—— “保持警惕心，但不要惊慌。” 哎，有大腿可以抱就是舒服啊~ 维恩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克莉丝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材质很轻柔的白色连衣裙，腹部还穿戴了一件精致的小马甲，勾勒出十分好看的腰线。 既优雅，又灵巧。 克莉丝注意到维恩的视线，挑起眉毛：“看什么？” “看你呀。” 坐在对座，维恩还嫌不满意，躬起身想要调转位置坐在克莉丝旁边。 “咚”地一声轻响。 克莉丝很没有形象地抬起腿，直接抵在了车门上。 也拦住了维恩的去路。 “不行，这个位子是属于塔西娅的。”她似笑非笑地说。 看她一副那似乎正打着什么歪算盘的模样，维恩无话可说，只好又乖乖地原位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塔西娅家门口。 为了感谢大家，塔西娅的母亲还特意和女儿一起做了很多点心，送给克莉丝和维恩，让他们带着在路上吃。 “谢谢阿姨，塔西娅我们就先接走了，天黑之前会送她回来的。”克莉丝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亲善的语气，让那位面色略带风霜的女子稍微卸下了心防。 “请路上小心。”那位女士挥了挥手。 塔西娅也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和妈妈说再见。 马车对面，维恩面带微笑地看着塔西娅。 总觉得，光是看着主人公做这些平凡的事情，都能感觉到很温馨呢。 不愧是真正的女主角啊，塔西娅小姐。 维恩的小腿忽然被踢了一脚。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面色一变。 糟糕！在这仿佛班级春游一般的氛围中，有点太忘我了。 在塔西娅的旁边，克莉丝正用警告的眼神凝视着他。 正文 第154章 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不是有这种说法吗？ 如果两个人一起出去吃饭的话，最亲密的座位其实并不是正对面，而是侧手边。 维恩就这么坐在更疏远的对面，看着克莉丝和塔西娅两位少女言笑晏晏的样子。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铺设青砖的路面上，从车厢里时不时溢出银铃般的笑声。 只有维恩撑着脑袋，一脸怨念。 他曾经是真的喜欢过双女主线的啊！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心里却只有种吃柠檬一样的感觉呢？！ 当三人姗姗来迟时，加文和莫莉已经在约好的集合地点等待他们了。 维恩远远地就看到，加文正试图和莫莉说些什么，结果莫莉一脸厌烦的表情。 这时，莫莉不经意地偏转目光，刚好看见了标明了温彻家族徽章的马车。 “克莉丝大人！”她欢呼一声，迎了上来。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维恩先一步跳下马车，非常具有绅士姿态地伸出手，将克莉丝牵了下来。 看到克莉丝的一瞬间，莫莉露出了委屈之色。 “早知道我就和你们一起出发了……” 看来和加文待在一起，让莫莉小姐很不愉快啊。 等塔西娅也跟着下车之后，维恩示意车夫先离开，到时间了再过来接他们。 听见好友诉苦般的话语，克莉丝失笑，温柔地挽起了莫莉的手安抚道：“不打紧，下次我也去接你好了。” 她一只手挽着莫莉，另一只手又拉起塔西娅，高高兴兴地向湖边走去。 真·左拥右抱。 维恩旁边，加文正满脸艳羡地看着克莉丝。 “要是站在那个位置的是我就好了……” 听到他这毫不掩饰的野心，维恩没好气地拍了他一熊掌。 跟在克莉丝她们后面，众人顺着小道前行。 不多时，眼前忽然开阔。 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碧波荡漾。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片闪着银光的鱼鳞。 位于郊外的清溪湖并不算一个冷门的游玩地点，每到周末，总有很多家庭来这里散心或者野餐。 也正因此，周边发展出了很多长期运营的娱乐项目，不少民众以此维持生计。 视线中，湖边停泊着几只小船，正随着水波一起一伏。 “来划船吧！”加文招呼道。 这是他早就确定好的重要行程。 试想，在宁静而宽阔的湖面上，两人抵膝泛舟同游，感受着轻柔的微风拂面…… 蔚蓝的天空与清澈的湖水之间，世界上仿佛只剩下彼此，这是多么美的一幅画面~ “好啊！”克莉丝欢欣道。 莫莉也十分欣喜地举起手：“我要和克莉丝大人一组！” “欸？” 塔西娅先是一怔，随后略有羞怯地说：“我……我也想和克莉丝同学一组。” 啊这…… 维恩面色不善地对加文甩去一只眼刀。 你就不知道提前订个大一点的船放在这里吗！至少也要能坐四个人不是？ “这种小船，只能坐两个人呢……”加文不好意思地抠了抠侧脸。 他原本只是一心想着，这样才好和莫莉小姐开展二人世界而已。 “我……我和塔西娅一组吧。”克莉丝犹豫片刻后，还是做出了选择。 “克莉丝大人！” 莫莉目光闪闪，满是不甘地望着负心人克莉丝。 克莉丝尬笑了两下，“没关系，我们今天时间很充裕呢，下一轮我再陪你单独划一圈好了。” 看起来，她似乎对辜负了小姐妹的期望而感到愧疚。 “等等，那我呢？”维恩凑到克莉丝身边，质问道。 “你……”克莉丝一时语塞，“你不是还有加文吗？” “你认真的？”维恩语气悲愤。 盯—— 克莉丝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啊好啦好啦，等下我也陪你划一圈可以了吧！”她抓狂了。 如果能有分身术这种东西，克莉丝小姐一定会给出五星级好评。 …… 坐在小船的一端，维恩把手伸进水里。 感受着水流的冲击，清爽中带有一些舒麻。 他的对面，是莫莉同学。 她正努力地划着船，靠近湖中克莉丝和塔西娅的位置。 方才，只有克莉丝和塔西娅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小舟，轻快地划离了岸边，剩下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幽怨不已。 看到克莉丝和塔西娅脸上几乎没有停歇过的笑容，莫莉有些按捺不住。 “维恩大人，你……你想划船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闻言，维恩看了如遭雷劈一般的加文一眼，助攻道：“加文一直很想划船呢，要不然莫莉同学和加文一起去吧。” 莫莉也看了看加文，嫌弃地说：“不要……如果只有他可以搭档的话，我宁愿不划。” “唔——” 加文悲痛地捂住胸口。 他伸出手，搭在维恩右肩。 “维恩，你们去玩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维恩也稍微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感觉，好像是在进行什么重要任务的传承一样。 但是，总而言之现在水面上只有两组玩家： 克莉丝-塔西娅，维恩-莫莉。 另一边，塔西娅先一步发现了新入场的两人。 “维恩同学、莫莉同学！” 她的笑容纯粹得毫无杂质，不带一丝心机，就像一朵纯洁无暇的小白花。 克莉丝也回过头来，看见另一条船上的两人，神情微愕。 “嗯？莫莉怎么不是和加文同学一起？”她脱口问道。 “呵呵。” 维恩冷冷地笑了。 “看样子，你很希望我独自站在岸边看你们玩耍嘛。” 被戳穿了内心的想法，克莉丝不由得“呃”了一声。 见她竟然没有否认，维恩冲她大声喊道：“克莉丝！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受死吧！” 然后—— 他猛地掀出之前伸入水中的右手，将湖水撩起，往克莉丝和塔西娅泼去。 透明而冰凉的水珠，在夏日的烈日照耀下，反射着灿烂的光芒。 “啊！” 被水花溅到，克莉丝发出慌乱的惊叫声，下意识伏倒在船上。空间本就局促的小舟，被她带得左摇右晃，似乎随时就要翻船。 克莉丝-塔西娅小组，在维恩的强大攻势之下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然而，在战五渣克莉丝的对面，还有另一名战斗力很高的选手——塔西娅。只见塔西娅选手力挽狂澜，努力地用船桨调整方向，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很快，短暂的混乱过去，她们的小舟安稳地度过了危机。 此时克莉丝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维——恩——” 她咆哮的样子，很有母上艾希薇尔大人的风范。 “你……找死！” 正文 第155章 真正的王子扮演者是—— 清溪湖边水草十分茂密，在那些水流较缓的地方，还缠绕着不少浮萍。 偶尔有几只水鸟落在湖面上，尾翎没于水下，只剩上半身浮出水面，露出个小小的、光滑的脑袋，奋力前伸游动着。从远处乍一看去，就像一只不停蠕动的毛毛虫。 岸边的树叶被微风吹拂着，在日光下轻轻摇晃。 “啊啊——今天的天气太棒啦！”克莉丝食饱餍足地伸了个懒腰，露出姣好的身体曲线。 现在，他们正靠坐在铺好了布垫的草地上，正对着宽阔的湖面，不时还能闻到身旁不知名花草散发出来的芳香。 她伸出一只手，感受着从指缝间漏下来的阳光。 忽然，另一只更宽大一点的手掌从旁边伸过来，挡住了她眼前的光线。 她哼了一声，调转手心，与维恩十指相扣。 “你把水泼到我身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克莉丝语气不忿。 维恩轻笑道：“你后来不是又报复回来了吗？” 他也就是占了个先手，到后来不仅是她和塔西娅，甚至连和自己同船的莫莉同学也叛变到了克莉丝一方。有了莫莉这个内应，湖面上的局势顷刻间便急转直下。 最终，维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此次比赛中最大的输家。 他握着克莉丝，将手收回来贴在自己的心口，和她一起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 很奇怪。 仅仅只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举动，也能令自己心跳加速。 此时，克莉丝玩累了也有些困倦，于是干脆放松地靠在他的右肩，将重量都压倒在他身上。 另一边，塔西娅还在收拾着装点心的盒子。 而加文同学，则活脱脱像一只追逐着花蕊的蜜蜂，正朝莫莉同学做着最后的努力。 “莫莉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加文眼带一丝希冀。 莫莉似乎也很不确定的样子。 思考了半天过后，她才很是犹疑地回答道：“啊……大概、喜欢维恩大人那样的吧？” “欸？” 加文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惊愕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维恩大人，对克莉丝大人很温柔、很专一啊。” 一旁，假装并没有听到他们对话的维恩心虚不已。 对不起，我已经不专一了。 阖着眼睛的克莉丝，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腰间狠狠扭了一下。 维恩目不斜视，沧桑的眸光中充满苦涩。 …… 于是，几人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并没有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状况。 维恩所提防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加文也正如预料之中那样，没有攻陷莫莉同学的芳心。 “有机会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 临别前，加文满脸酸楚地朝他们挥舞着衣袖。 然而就在他离去之时，维恩非常清楚地听见了，身后莫莉对克莉丝说出的话语。 “克莉丝大人，下次千万不要再喊这个讨厌的人一起出来玩了。” 望着加文的背影，他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别了，加文同学。 带走你那注定徒劳无果的爱情。 不过除此之外，女孩子们大体上的氛围还是欢快的。 等送别了莫莉小姐，再将塔西娅平安地送回了家之后，车厢里又只剩下维恩和克莉丝两人了。 一般来说，在欢畅而喧闹的聚会散场后，当事人往往很容易感受到强烈的寂寞之情。 就像是“物是人非、繁华不再”那样，令人莫名感伤。 因此，为了纾解克莉丝有可能会出现的低沉情绪，维恩特意在塔西娅下马车的时候顺势调转了位置，坐在了克莉丝边上。 嗯……完全只是出于这个质朴的原因，没有别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找个更舒服的垫背，克莉丝只是白了他一眼，倒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你之前不是说，要说服塔西娅加入戏剧部吗？结果如何？”维恩有点疑惑。 在湖边，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听见她们俩提起这个话题。 “在船上的时候，我才刚一说出口，她就同意了。”克莉丝慨叹道，“塔西娅真是太容易相信他人了。” 维恩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还是轻声问道：“那么，真的要让劳伦斯和塔西娅演出情侣吗？” 劳伦斯那一肚子坏水的样子，一看就没安好心。 因为是爱情故事作主线，在他创作的剧本里，可是有不少牵手拥抱的亲密戏。 甚至在末尾，还有一个接吻的场景。 虽说在舞台上的时候，一般都会用采用借位的形式表演出来，但是…… “哪有那么好的便宜给他占？”克莉丝嗤笑了一声。 “真正的王子扮演者——” 接着，从她好看的唇瓣间，说出了让维恩双眼蓦然瞪大的词句。 “是我啊！” 是我啊、是我啊、是我啊、是我啊…… 维恩感觉这句话就像是有回音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地播放。 “啊这……”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知道，一定不太好看。 “别胡闹了。”维恩忍不住，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克莉丝鼓起脸颊。 “我才没有胡闹！”克莉丝说，“不管，反正我要和塔西娅一起担任主演。” “要不然就由我来演平民女孩，塔西娅演王子。” 闻言，维恩不禁幻想了一下塔西娅穿着王子装束，牵着克莉丝的样子。 等等、这样的画面不允许在我脑海中出现啊！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赶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只有当我们俩担任主角的时候，光环才是最强大的。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说着，克莉丝握起了拳头，强烈的斗志仿佛正在她身后熊熊燃烧。 “光环？什么光环。”维恩无语地问。 “……那当然是，美少女光环啊！”克莉丝理直气壮地说。 看她那信心爆棚的样子，维恩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你想调整的内容？” “不，演员选角只是最基础的变动。真正要取胜的话，还得靠过硬的故事情节。” 克莉丝拧了拧手指关节，一脸决然地说：“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将会魔改出一个真正的、能够震撼所有人的故事！” 正文 第156章 戏剧部的第一招是你吗 最近一段时间，维恩出入图书馆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起来。 克莉丝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他的变化。 毕竟，“经常去图书馆”这个设定乃是学霸的标配。 每到各种学力测验之前，图书馆里的人流量都会迎来一个短暂的高峰期，然后又缓缓回落成原来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现在期中测验已经过去，这个地方也毫不意外地恢复了门可罗雀的状态。 在之前的那次考试中，维恩、克莉丝和塔西娅三人因为遭遇到意外，所以并没有发挥出他们真实的水平。 因此，学园为他们提供了补偿方案。 其中一项果然正如克莉丝预想的那样，给他们的实践课成绩直接打了最高分。 “我们的考场安全保护措施存在失误，真是非常抱歉。” 实践课的老师还特意派了代表，来公爵府探望过自己的伤势。 有了满分的实践课成绩，再加上塔西娅和维恩本就拔尖的理论课成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学习上他们俩已经称霸了全年级。 塔西娅第一名，维恩第二名。 就连理查德，也只能屈居第三。 至于克莉丝，由于占到了学园补偿方案的便宜，这次也同样获得了A等的综合评价。 不过是在荣誉榜的最末尾，A等的最后一名。 从开学以来，克莉丝懈怠的态度终于还是拖了后腿，这次就算有满分的实践课成绩，综合下来也依然没有超过歌礼的名次。 维恩垂首靠坐在图书馆休息区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似正十分投入地沉浸在书本里。 然而实际上，他的余光却一直隐蔽地留意着门口进出图书馆的人群。 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以往她这个时候都会来图书馆的……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去外边那家茶餐厅里看看时，从入口处，走进来了一位长发柔顺的女孩。 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维恩眼睛一亮，嘴角边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装模作样地合上书本，起身假装要去换一本书阅读。 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跟在歌礼的身后，走进了通道纵横交错、令人眼花缭乱的藏书区之中。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维恩靠了上去。 “歌礼小姐，也来借书吗？” 听见他的声音，歌礼正想从书架里取出一本书册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她将一本装潢精致、看上去并不算太厚的书抱在怀里，理也不理会维恩没有营养的废话，转身就要去另一处。 ——来这里不是为了借书，难道是像你一样没事做闲得慌吗？ 维恩抿了抿嘴唇，也随着她轻柔的脚步往里走。 在她踮起脚，还想伸手去拿更高层的藏书时，维恩利用身高优势，先一步帮她取了下来。 “陪我说说话吧。”他将书递给了她。 歌礼没有抬眼看他。 沉默了两秒过后，还是将他手里这本书接了过来，也抱在怀里。 “以前怎么不觉得你是那么喜欢讲废话的类型。”她冷冷地讽刺了一句。 维恩笑了笑。 “我写的信，都看了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每天都给歌礼写了长信。 虽然内容都是很普通的日常见闻，还有一些自己天马行空般发散的随想，但奈何字数实在太多，每次都有厚厚一叠。 这对于她来说，可能也是件挺负担的事情呢…… “或许我以前真的不那么喜欢讲废话吧。”他轻声叹道，“看来，我已经被歌礼小姐改变了。” 身边，歌礼抱着书本的纤细手指紧了紧。 片刻后，才响起她低低的声音。 “你……不用每次都写自己在路边看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维恩目光柔软，注视着她刻意避开的侧脸。 “但是我在看见它们的时候就想着，歌礼小姐如果也和我一起看见了那些东西的话，一定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的。” 他上前一步。 “我……可以抱你吗？” 闻言，歌礼咬了咬牙。 “不要问我这种问题啊！”她低声恨恨道。 维恩闭上眼睛，将她抱在了怀里。 避免了视觉的干扰，其他器官的感知就变得敏锐起来。 从歌礼小姐身上传来好闻的、淡淡的香气，正如她给人留下的印象一样，十分清新而雅致。 耳边所听见的，是她略有急促的呼吸声。 慌乱。 而情浓。 维恩感觉到此时的自己……很干渴。 正在他低下头想寻找到那片甘甜之时，歌礼忽然推开了他。 “可以了。” 这三个字就像是终止符一般，抑制住了两人之间，那仿佛一见风便要发展得不可收拾的火势。 维恩喉结滚动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时只有那乱了节奏的心跳和吐息，在诉说着这里的不平静。 稍微平复了燥热过后，维恩转过脸去，双手撑在书架上。 “你们管弦部这次答应的比试，方案还是由你出手策划吗？” 他小声地问道。 旁边的歌礼也不敢看他，略显无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当然。”她说。 “不要比。”情急之下，维恩想要拉住她的手。 但刚抬起手，便迟疑了。 稍一停顿，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自己额前的头发往后理了理。 “就算要比的话，也最好不要由你来出面。” 歌礼哂笑道：“这算什么？戏剧部的第一招，是由你来对我展开攻击？” “不是……”维恩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并不是因为我们俩的关系，就说要你退让什么的，而是……而是你们真的很有可能会输。” 维恩努力思索着，应该怎样用她不抵触的话语，传达出自己想要说明的意思。 “克莉丝她……思维比较灵活。”他组织着语言，“她认真想要取胜的话，用出来的策略不会是常规的形式，所以很难对付。” 有着现代认知的克莉丝，在目前这个时代各种意义上都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她还是动画主角，如今又拉上了原女主塔西娅一起，双倍主角光环的威力怎么看都很可怕。 如果可以绕开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去挑战这样可怕的对手呢？ 正文 第157章 好像是个可行的建议 “不比过，怎么能知道。”歌礼语气倔强。 维恩皱眉道：“歌礼……你或许不明白，对她们来说，这次比赛输了也就是输了，根本不算什么的。反正也没有人会去责怪她们什么，更别说还有劳伦斯那个背锅的。” “但是，对你来说不一样。” 正因为了解她对管弦部的投入，所以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一头往一座石山上撞去。 从小学部起，歌礼每周都会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管弦部的社团管理之中，连周末时也经常会来学园里筛选练习曲、制定活动计划等等。 管弦部，哪怕说是她的一部分心血也不为过。 如果在她心中占据这样重要地位的管弦部，最后在她的手里变成了流动社团…… 失去的荣誉，可就不那么好夺回来了。 尤其，还是从主角的手上。 可是—— “我宁愿发起挑战之后再落败，也不要连第一步都没有踏出就失败。” 歌礼那如水般的双眸，此时却异常顽固。 她定定地看着维恩，那眸光中，满是他辨认不清的情绪。 见无法说服她，维恩有些急躁。 “这不是失败……这是迂回战术！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才有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歌礼唇瓣轻启，打断了他的话。 “你，一直都觉得克莉丝比我强，对吗？” 维恩被她的问题梗住了，无言以对。 ——不会吧，连这时候也要争一把？ “不是，我不是以个人偏好在说这件事情，我是以客观实际来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歌礼小姐，在我心里不比任何人差。”他说，“但……有些事情是不会以个人主观意志而转移的。” 他不想歌礼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受到打击。 也不愿去想象，万一管弦部在她手里失去了活动部室，那些之前对她给出各种赞扬之词的人们将会怎样谈论她。 她和克莉丝不一样。 以克莉丝一贯的恶名，哪怕做出再离经叛道的事情，人们也只会故作惊讶地感叹一句“果然是那位大小姐能做出来的事情呢”。 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论根本不被克莉丝放在眼里。 但若是歌礼小姐背离了众人原先期待的形象，她以往的傲然地位说不定都将面临崩塌。 那些曾经跟随大流称赞她的人，多数也会继续跟随大流诋毁她。 ——人们总是会对一向听话的孩子要求更苛刻。 在这座学园里，就是有许多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存在。 “你是怕我把管弦部的活动室给输掉吗？”她冷冷地问。 “我不是在开玩笑。”维恩肃容道，“以目前的状态进行下去，管弦部输的可能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听到他的话语，歌礼默然了片刻。 正在维恩犹豫着万一歌礼提出要自己帮忙的话，应不应该答应时，耳边传来了她略低沉的声音。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让别的人来主导这件事情。” 很快，她又接下了后一句话—— “但是，你要从别的方面补偿我。” 补偿？ 维恩稍显茫然地问：“怎么补偿？之后再以我的名义，把管弦部的活动室输给你？” “……好像是个可行的建议。” 歌礼小姐先是对他的提议表示了肯定，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维恩不解地看着她。 “上个周末，你和克莉丝她们去湖边玩了吧？”歌礼忽然问道。 ……这你也知道？ 莫不是偷偷派了人跟踪我？ 见维恩表情一凝、充满怀疑的样子，歌礼没好气地说：“加文那家伙在百合会，早就把你们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 他眼前几乎是立即便出现了加文四处吹嘘的模样。 拜托！加文同学，你好歹要记得你是去表白的啊！ 这种事情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不都是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吗？ 他支支吾吾了两声，“啊啊，是有这回事。” “怎么样？过得很开心吧？”她盯着维恩，面无表情地问。 维恩表情尴尬。 自己是该说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还……还行吧。” 虽然他回答得模棱两可，不过歌礼也没有寻根究底。 她只是说：“我也要去。” 维恩眉头一跳。 “时间和计划由你来定，总之……要带我也去玩一次。” 说完这句话，歌礼也不想再听他接下来的回应，而是从他身边施施然地离开了藏书区。 身边一道微不可察的轻风拂过。 只留下呆然的维恩，傻傻地站在原地。 …… 毕竟还是个小女孩的歌礼小姐，想出去玩也很正常。 问题是，如果被别人看到了自己和她单独出游，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无论是对认识自己的人来说，还是对认识她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怀着这样的纠结，维恩来到了康利的研究室。 作为教导自己多年的老师，虽然康利仍然没能完全洗脱身上的嫌疑，不过在城卫队里依旧获得了很多优待。 要知道，那可是能名正言顺严刑拷打的鬼地方，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就不错了。 另外，再怎么说康利教授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案件暂时没有取得更多的进展，城卫队也暂且先将他放了回来。 由于他受到了人身限制令的约束，被联合调查队禁止离开王都，于是这些日子康利便干脆一直呆在研究室里，成为了一只名副其实的宅男。 然而今天的他，却不像以往那样兴致勃勃地展示他的宝贝们，而是愁眉紧锁。 哪怕见到了自己的弟子，他也没有显得很开心。 “维恩……” 静默了一会儿过后，他很是彷徨地轻声问道：“你觉得……我的发明，究竟是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好的变化，还是不好的变化呢？” 研究室里，工作台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杂物，地面上也没有灰尘。 简直和以前那副乱糟糟的样子天差地别。 见状，维恩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师似乎，是对那些研究发明存在的意义而产生了怀疑啊。 他将自己打包带过来的烤鸡腿放在桌上。 “工具本身是不分好坏的。只有使用工具的人，才有对错。” 正文 第158章 撬动王国的第一步 若是像以前那样，必须要由凶手在现场发起攻击的话，也许那名城卫队的卫兵就不会那么容易被灭口。 哪怕就算被灭口了，也或许还能顺着链条往上查。 现在，虽然在国王陛下的命令下成立了联合调查队，但除了坐以待毙之外，似乎根本没有能够破局的方法。 康利教授的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我以前并没有觉得，我的‘魔力延时弹’会产生多么大的连锁后果。” 他垂着眼睑，神情失落：“最开始，它只是个整蛊道具，我那时候将它发明出来，也只是觉得很有意思而已。” 维恩也坐在一边，静静地倾听着。 之前那玩意的出现，还是在自己的暗中引导之下才促成的。 “可是，一旦其中蕴含的力量过大，就会产生极其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是，带来严重的灾难。” 康利轻声说，“这次是死了一个人，下次呢？下下次呢？” 对他的自语，维恩只想说，那你是没见识过火药和核武器的威力。 “对坏人来说，是用你的发明杀人，还是用魔法杀人，这之间有本质区别吗？”他问。 “可……我的发明，会让杀人变得更容易。”康利说。 “哪怕是原本并没有那么大力量的人，也可以轻易地用我做出来的道具，杀死比他更强的目标。” 维恩从餐盒里取出一只烤鸡腿，将剩下的另一只推给旁边的老师。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 狠狠地撕咬了一口鸡肉，维恩细细品味着美食给自己带来的满足感。 “让魔力低微的人、甚至是平民，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感受到魔法带来的便捷。” 他吞咽下食物，然后不带感情地复述了一遍康利教授的研究宗旨。 “如果要达到那样的状态，难免就会这样呢……” 闻言，康利也叹了口气。 他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将餐盒里剩下的鸡腿拿起，和维恩一起吃了起来。 “城卫队已经严禁我生产新的魔力延时弹了，也禁止我将制作原理流传出去。”他一边吃，一边有些沮丧地说。 “因为这项道具太容易被用来进行刺杀。” “可以理解。”维恩说。 毕竟在王都里也不是所有大贵族的魔法水平都很高，可以无惧这种程度的攻击。 解决了鸡腿，他洗了洗手，与康利告别。 “过两天我再带好吃的来看你。” 而另一边，康利吮吸着只剩下骨架的鸡腿，语气不满地叮嘱道—— “下次记得份量带多点。” …… 直到回到家里时，维恩的思绪都很纷乱。 虽然以前就多多少少有体会到，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困惑。 这些发明即使能保密很长一段时间，但随着将来社会的发展和国际之间的交流，早晚会传出去的。 正如上辈子天朝的火炮和丝绸那样。 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 现在这个王国所有的一切资源和权利，全部都被一小撮拥有强大魔法为护盾的大贵族们垄断了，如果是正常的社会进程，这样的状态很难一直持续下去。 就连国王陛下本人，都有意于改变这一现状，只是碍于势单力薄，手里没有足够支持他改革的力量。 而康利教授目前的研究理念，在将来的某一天，毫无疑问是可以解放大量生产力的正道。 并且，届时能够改变世界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个魔力弹。 即使他不想外传，世界也总有一天会往那个方向发展。 正处于进程当中的自己—— 是投身于时代的浪潮，大力支持康利教授继续开发更“科技化”的道具？ 还是仗着强大的魔法水平，安心享受高贵奢华的顶层生活？ ……明明表面上只是个谈恋爱乙女番，居然还有这样的隐藏设定。 维恩对这部扑街动画充满了怨念。 不过，在上次艾略特公爵找自己谈话后他就有想过，一点点转变温彻家族的立场。 从而让整个家族在将来或许会出现的改革派眼里，是一个“可以争取的盟友”的形象。 “克莉丝。” 维恩忽然问道：“现在你有正式接管家族的一些人员或者营生吗？” 书房里两座长条沙发并排摆放，维恩和克莉丝脑袋对着脑袋，各占据了一座。 最初，这里本来只有一条沙发。 不过维恩放松时，总喜欢横躺在沙发上，因此克莉丝书房的沙发经常被他强行霸占。 最终忍无可忍的克莉丝，只好在旁边又另加了一条同款沙发。 此刻，他们俩正舒服地窝在沙发里各看各的书。 “没有。” 克莉丝翻着手里的画册。 比起搞学习，还是这些杂书更受她宠爱。 “问这个做什么？” 维恩从自己的沙发上挪动了过去，顶着她的脑袋。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已经可以接手一些……在关键时刻可以干预到外界的力量了吗？” 克莉丝将画册放下，抬起头略显疑惑地说：“家族的商会利润很不错，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分红，所以不用去干预他们的具体运营也没关系。” “如果要人帮忙的话，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克莉丝问：“你缺钱？还是缺人？” 维恩想了想，说：“都缺，但人可以用钱招揽，所以还是更缺钱一点。” 要正面撬动更大的势力，得先借助温彻家族的力量才能有以小博大的空间。 仅仅靠自己的话，在这个只看出身论英雄的王都，是没有出路的。 嗯，就这么慢慢去做吧。 第一步，先从增强国王的势力开始。 国王陛下目前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如果没有贵族们的支持几乎什么事也做不成。 他如今颇有成就的治理，基本上也只不过是借助各个不同贵族、甚至是教会间的矛盾，在左右逢源而已。 这样，才会有人跳出来以“尊王”的名义，要求限制大贵族们的权利。 不……这个还不是第一步。 于迫在眼前的危机而言，想着要增强国王的势力都太遥远了。 维恩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真正的第一步是，先找到城卫队高层的那个内应。 正文 第159章 维恩夜探城卫队 维恩从沙发上起身，然后坐到克莉丝旁边，表情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 克莉丝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有了钱、和人，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事情呢？”她问。 “我想，开办一家出版社。” 这是他深思熟虑下，觉得最适合自家去做的事情了。 只要能够发展起来，一方面可以借助克莉丝对画册以及剧本的喜爱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可以对舆论施加无形的影响。 目前王都里也有着一些能够印刷书籍的地方，大多都下属于各种协会或者学校，规模也不大。 在贵族们眼里，最有价值的东西反而是手写的私本，或者世上仅存一件的孤品。 那些批量化的、平民化的物什，就连在嘴边提起都觉得不屑。 如果由温彻家族出面，这家新创办的出版社一定能一举占据龙头地位。 “你看，你不是很喜欢画册吗？”维恩怂恿道。 “有了我们名下的出版社，甚至可以开发出一个专门评选并连载优秀画作的刊物，半个月一期或者一个月一期。” “这样，岂不是全国的优秀画师都蜂拥而至？” 除了刊印画册之外，报刊、杂志这些能够掀起思潮的载体更是不在话下。 从克莉丝以往的性格来看，这种东西想必一定很符合她的喜好。 克莉丝果然心动了，“维恩，你真是个天才！” 她同样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激动地自语道：“难道是我以前太咸鱼了？我怎么早没想到……” 什么？克莉丝小姐竟然对自己的咸鱼有着清晰的认知！ 维恩无语道：“你每天都只想着如何胡闹，当然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 被他说中了本质，克莉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哎呀，你帮我想到了不也很好嘛！” 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的克莉丝，在大致与他探讨了一番该怎么着手之后，就兴奋不已地带着他去找艾略特公爵了。 这件事，没有父亲大人的许可是办不成的。 对女儿的撒娇毫无抵抗力的艾略特公爵，很轻易地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开始准备了起来。 …… 当晚，克莉丝的入眠时间比以往要稍晚一些。 虽然她表现出一副很想和维恩彻夜长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被母亲大人拎回了房间。 此时夜色渐深，维恩坐在窗边，默默地等待着。 差不多了。 他披上黑斗篷，翻了出去。 城卫队总部。 即使在半夜这里也有值班的卫兵，但他们一般只是守在各处岗哨监视着，并不会随意走动。 已经化作艾柯丝形象的维恩，避开卫兵们的视线，偷偷摸进了落锁的大楼。 他准备把那几个怀疑对象的办公室都检查一遍。 没办法，他的确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但既不全知、也不全能，只能用这样麻烦的方式一点点追溯。 在太阳马戏团的那天，自己曾提醒过新任的总指挥官布尔沃先生，这件事或许与米利斯坦公国遗民有关，也不知道他重视了这方面的调查没有。 没过多久，维恩顺利地潜入了档案室里，先找到了关于遗迹考场案件的资料。 关于案件的记录很详尽，连维恩他们三人那天穿了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都详细地记载了下来。 但是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准确地说，就是—— 一堆废话。 他将资料放了回去，然后翻到了更早的“太阳马戏团案件”相关记录。 这份资料要厚很多，包括每一位受害者的个人信息。 维恩甚至还看见了关于艾柯丝身份的调查报告。 结论是：来历不详、极度危险。 同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关于那些凶手，城卫队还不如自己知道得更多。 他有些心烦地将这份资料也放了回去。 然后走到更深处、存放了几年前资料的地点。 “科尔克拉夫男爵案件”，他想着应该会是与之相关的文件名。 然而—— 没有。 维恩找遍了五年之前的档案，并没有发现这样一份记录。 ‘被拿走了？’ 他心下有些疑惑。 是因为里面有着更重要的信息，还是？ 他将档案室恢复了原样，找到了总指挥官的办公室。 这里现在是属于布尔沃先生的处所了。 令维恩有些意外的是，与看上去的硬汉形象不同，在布尔沃办公室的窗台边，还摆放着一排小小的仙人球盆栽。 这扇窗户是没有关的，有轻柔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 下班不关窗？不怕飘雨进来么？ 维恩吐槽了一句，走过去将窗户给关上了。 嗯……这样舒服多了。 这间办公室里物件很多，但并不显得凌乱，在主位的桌子上，还贴着许多小便笺。 维恩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座位上，开始翻动他的物品。 从详细到分钟的日程计划，和批改文件时工整的字迹，可以看出来这个指挥官平时工作还是比较勤奋而细致的。 至少，不是个只占据职位，不做一点实事的贵族大老爷。 事实上，那种只负责担个名头吃薪水，就算消失了也不会对政事产生任何影响的大臣，在王都中可不止是一个两个。 他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所有角落。 很干净。 几乎没有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东西。 从布尔沃座椅一旁的办公柜下层，他找到了那份“科尔克拉夫男爵案件”的记录。 “为什么要放在这里？”维恩疑惑地低语了一句。 因为布尔沃觉得这份文件很重要？ 他打开档案袋，细细地浏览其中的内容。 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纸张已经变得轻微地发黄了。 看着当时的记载，维恩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暴雨如瀑的黑夜。 如果说与前两份文件有什么不同的话，只有这份文件直接点明了凶手的势力，而不是大量使用“怀疑”、“推测”这样的字眼。 不过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 不…… 只有这个案件，才和他们的真实身份牵扯最多。 维恩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当时的景象。 那时候，对现场施加了影响的凶手，只有一个人。 就是那个拥有暗之魔法，又留下一封信自称是莱尔德的人。 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很重要。 倏然睁开眼睛，维恩从布尔沃的桌上扯下一张便签，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莱尔德到此一游】 随后，他将便笺夹在了这份文件里。 正文 第160章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搞事！搞事！ 第二天。 城卫队的上班时间原本是早上7点，不过那些长官们大多都夜生活十分丰富，自然不会这么早起床。 一般而言，在每天工作会议召开前的九点能到岗，也就没有谁会去追究了。 也就只有那些刚入职的新人、或者是没有背景的底层跑腿，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才会兢兢业业的遵守时间。 可是，这项惯例如今却被打破了。 那些早早地就来到岗位上的卫兵们纷纷惊异地发现，那名新上任不久的总指挥官布尔沃大人，每天的上班时间竟然比他们还要早得多。 在他这个最高长官的带动下，其他一些习惯了摸鱼的领导们也不得不提早了开始办公的时间。 城卫队总部的楼下，一名年轻男子步履匆匆地带着几份文件踏上阶梯。 杰森是一名加入城卫队不到两个月的新人卫兵，本来只是个打杂的小角色。 但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一次偶然的机会，杰森被布尔沃大人挑选成为了他的亲卫。 杰森对此感激不已。 他觉得，这一定是神也在怜悯困境当中的自己。 就在一个多月之前，他还每天被是否要退出城卫队的念头折磨着。 他只是个平民，能进入城卫队已经很好的出路了。 薪资可观不说，甚至连家人都能获得优待，普通民众对他们这些人唯恐避之不及，等闲更不会有胆量找他的麻烦。 城卫队里，哪怕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文员职位，都有许多人争抢。 自己如果不是有一位嫁入贵族家庭的姑姑从中周旋，即便自己当年的毕业成绩很优秀，恐怕也没法通过筛选。 然而，进入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因为他不会魔法、又是个新人，所以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 一些前辈仗着资历深厚，经常对他肆意地出言侮辱，甚至动辄便直接上手打骂。 但是，是布尔沃大人改变了这一切。 某天傍晚，自己再次被前辈们欺凌了，连脸上也留下了伤痕，很晚都不敢回家。 就在那一天，自己遇见了同样为了处理公务而忙到很晚的布尔沃大人。 他看见了自己的伤痕，和躲闪的目光。 不过，布尔沃大人没有询问别的事情，只是说：“今后，就由你来做我的亲卫吧。” 于是普通卫兵杰森，在城卫队里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现在每天做的事情依然大部分属于打杂的范畴，可他如今也算是大人物的“身边人”了，以前会遭遇到的各种欺凌再也没有遇见过。 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现在见到他都会远远地避开。 他就这么，怀着对布尔沃大人、以及对神明的感激，而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进入总指挥官办公署，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主位上。 “布尔沃大人，我已经提早了出门时间，没想到您居然依旧比我来得更早呢。”杰森笑着打趣道。 布尔沃正盯着关好的窗户怔怔出神，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布尔沃大人？”杰森疑惑地又喊了一遍。 他打量了一眼窗边，清晨的鲜活光线正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一排小小的仙人球盆栽正惬意地享受着阳光浴。 在他特意加大了音量的提示下，布尔沃终于反应过来，“啊……没什么。其实我也才刚坐下来。” 原来布尔沃大人也会发呆啊。 杰森很理解地笑了。 他走过去，把窗户打开，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 “布尔沃大人为什么会养这么多仙人球呢？”看着窗台，杰森顺口问道。 身后，传来了布尔沃低沉的回答。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就算不能得到很好的照料，他们也能顽强地存活下去吧。” 杰森微微愕然。 随后，他感叹道：“这真是符合您一贯形象的回答呢。” 这位长官的作风与前几任大相径庭，是真的能够为了工作而废寝忘食的人，一看就很难有额外的精力去悉心照顾那些名贵的花草。 这样的人，或许在贵族聚会之中很难找到许多可以用来夸耀的话题，然而杰森对此却非常钦佩。 被普通卫兵钦佩的布尔沃并不知道旁边这个年轻人的心理活动。 他长舒了一口气，从书柜下方开锁，并取出了那份重要文件。 可以说，最近王都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追根溯源都与这项案件脱不开关系。 然而，取出文件后，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 总觉得，柜子里变得有点凌乱。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即拆开档案袋，取出里面的资料。 一张写着【莱尔德到此一游】的便笺赫然便夹在其中。 ——这个家伙！ 见杰森还在窗边给仙人球洒水，布尔沃立即将这张便笺揉成了纸团，塞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这份文件重新装好。 “杰森，把这份文件归还给档案室。” 他指示道。 …… 清溪学园的教室里，维恩正在写信。 【为了能顺利履行我与歌礼小姐的约定，今天晚上，请不要太早入睡。】 停笔后他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 【注：也不要关卧室窗户。】 不就是想去划船吗？ 这样的请求对自己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之前，半夜去城卫队总部探查线索时，他也同样潜入了埃奇沃思家摸底。 作为大贵族，埃奇沃思家在暗中也隐藏着不低的保卫力量。 但，他们看似周全的保护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只要先变身艾柯丝，解决好几个关键岗位上的人，完全可以制造出一个空档，让自己能够以维恩的身份潜入歌礼小姐的闺房里。 他已经准备好，等到晚上自己再去城卫队搞事的时候，顺路就去埃奇沃思家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当夜深人静之时，歌礼突然在家里看见自己的话，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那个时候，她会有勇气和自己一起在半夜翻出去玩吗？ 怀着对那些结果的期待，维恩把信件装好。 希望歌礼小姐能够明白，在给别人制造难题的时候，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制造难题呢…… 正文 第161章 要和我一起私奔吗？ 再度天黑之后，维恩锁好房门，轻车熟路地翻了出去。 就目前调查得来的信息而言，维恩觉得嫌疑最大的，应该是这位布尔沃指挥官。 因为……他太勤奋了。 这真不是维恩看不惯他的作风，而是他这样的人，在一众酒囊饭袋里就像是黑暗之中的一簇火炬，是那么的鲜艳明亮。 一边琢磨着，维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向霍尔管家打听得来的消息。 霍尔身为总管，替公爵府出面处理人际关系也有几十年了，但凡王都里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他全都十分了解。 “那位新任的城卫队总指挥官，出身自北部边境的一个中下级贵族家庭。” 他是这样和自己说的。 “不过他在少年时期就来到了王都求学。” “因为魔法潜力很高，被收纳进入了清溪学园里，之后又获得了国王陛下的赏识，所以才能一路稳稳当当地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刚知晓这些的时候，维恩还是有些意外的。 如果是被国王陛下推到高位的话，应该不会去做内鬼吧？ 嗯……不好说。 根据自己以往的人生经验，二五仔的出现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防不胜防。 还是再继续试探一段时间好了。 反正又不要钱。 此时还不算太晚，城卫队总部里，依旧有少许窗口是亮着的。 维恩守在外边观察了一会儿。 按道理，看到了那样一张便笺，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反应的才对。 甚至会暗中加强戒备，等待这位“莱尔德”自投罗网也说不定。 但是，今天的城卫队依然很正常。 从大楼里出来的卫兵们，脸上也没有丝毫紧张或者惊慌之色。 难道……布尔沃没有发现那张便笺？ 还是说，发现了但是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又等待了一会儿，楼里的灯光逐渐暗了下去，大楼被一片漆黑的夜色笼罩。 夜风里夹杂了一丝凉意。 “布尔沃大人。”外面的卫兵招呼道。 听到这个称呼，维恩目光一凝。 不多时，布尔沃的马车缓缓驶离了城卫队。 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维恩也没有感知到楼里还存在其他的隐藏力量。 很快，在一队卫兵察看过后，大楼落了锁。 维恩戴上挂在斗篷背后的兜帽，再次潜入了布尔沃的办公室。 宽阔的房间里，窗台的仙人掌依旧，打开的窗户依旧，整洁的桌面依旧。 就好像，昨天根本没有一个不速之客曾经来过。 而那份“科尔克拉夫男爵案件”的资料，却已经不在他的书柜里了。 坐在办公室的主位上，维恩犹疑了片刻。 随即，他再度复现了昨天的做法—— 从桌上又抽下了一张便笺，以莱尔德的名义给布尔沃留了一句话。 这次他特意将便笺夹在了布尔沃日常所用的工作手册里，以确保他第二天能够看到。 在检查过旁边另外几名高层长官的办公室，仍然无果之后，维恩最终在档案室里找到了那份文件。 其中，上次自己留下的便笺已经不翼而飞。 ……所以还真有可能误打误撞，被自己给猜对了吗？ 最有能力替“莱尔德先生”的恶作剧收尾的人，也就只有那位指挥官布尔沃大人了。 可是，为什么呢？ 维恩将文件放回原位，有些不解。 即使不和那些“反贼”们搅和在一起，他也能有远大光明的前途。在王都的所有官员当中，城卫队总指挥官这个职务绝对不算低了…… 不对！ 他是因为原来的指挥官身亡了，才有资格临时接替的。 若不是这样，原本升上副职都没有多久的他，或许根本不够资历转正。 这么说来……是为了让那些人背锅才好干掉自己的上司么？ 这个人，好有心机。 维恩想起了之前自己与城卫队一起追查“太阳马戏团案件”的凶手时，有卫兵将搜寻得来的信件上交给布尔沃。 他二话不说，直接让自己的亲卫拆信并当场念出。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真正的艾柯丝出来搅局，也许他的栽赃就成功了吧？ 在离开城卫队总部后，维恩站在街边，蓦然回头，向身后漆黑一片的大楼看去。 深沉的夜色中，楼宇隐隐现出几条轮廓，仿佛将一切光亮都吞噬了。 ——就算是看起来很正派的人，同样能为了上位做出那样的事情。 倘若有机会获取更大权力的话…… 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 一缕夜风吹起了几片落叶。 当落叶随风飘荡至维恩原先所站立的位置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 王都的另一侧，财政大臣府邸。 夜色渐浓，歌礼正穿着睡裙，靠坐在床边发呆。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窗边吹进来的夜风，让人觉得有些寒凉。 但，同时也能让人更加清醒。 他…… 是骗自己的吧？ 写出那样容易让人误解的内容，不是在暗示自己他晚上会……过来吗？ 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满是苦恼地将维恩的信塞到了枕头下面。 还是不要再去想那个讨厌的家伙比较好。 每次一想起他，难过的时候反而比开心的时候更多。 为什么，克莉丝就可以那么容易地得到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她和维恩每天都能出双入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可是自己……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该做。 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这份感情都不是一件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但如果要结束的话，反而就像是要从心脏里强行剜走一块那样痛苦。 根本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却肆意妄为地反客为主…… 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在敞开的窗户旁边，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动静。 歌礼神情微愕，抬头看去。 静谧的月色下，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那人稍显狼狈地落在地毯上，先是轻笑了两声，然后掀开了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 露出一双温柔多情的眸子。 自己刚刚还在思念着的人，就这么不期然地出现在了眼前。 “你……” 歌礼呆呆地的望着他，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进来的？ 维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向坐在床边，仿佛傻了一般的歌礼。 他微微低头，按照标准的贵族礼节伸出手，摆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轻声问道： “歌礼小姐，要和我一起私奔吗？” 正文 第162章 歌礼小姐……想做什么？！ 为了潜进埃奇沃思家，维恩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不想留下过多的痕迹，所以只是给两名护卫制造了幻境。 等到恢复正常以后，他们大概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夜间值班，太过于疲惫的缘故，才一时恍神了。 不过，这其中的艰难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装潢得很少女心的闺房里，现在以一种很随意的姿势靠坐在床边地毯上的歌礼小姐，身上只穿了很单薄的一件白色睡裙。 看得出来，材质一定很柔软。 即使是坐着，也完美地衬托出了她那已颇具规模的柔美曲线。 ……竟然还穿着睡裙，是不是根本没相信自己今晚会翻进来啊。 维恩心下失笑。 歌礼小姐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神情很快就变得有些惊慌。 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要不要私奔的那个问题，而是小声地问：“你……你进来的时候，没有被别人发现吗？” 她极力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慌张。 万一被人看见的话，这绝对是王都十年内都有话题度的劲爆新闻。 “唔，没关系的。” 维恩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 “我做了些‘微小’的工作，他们不会发现我这个小毛贼的。” 此时，月色从窗台潜入卧室里，默默地披在他这个偷取美人芳心的贼子身上，万籁俱寂。 Pose摆了一段时间以后，维恩终于有点尴尬了起来。 “我……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本想给她一个惊喜，还觉得自己发出邀请之后，一定能看到一个含羞带怯的歌礼小姐。 然而，她只是抱着膝盖，不发一语地看着自己。 “你愿意坐就坐吧。” 歌礼说。 ……这满是不情愿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是我出现得太唐突了吗？ “呃，不坐也没关系，我、我就这样陪你说说话好了。”维恩讪笑道。 虽然上辈子因为被各种大数据媒体精准推送，不知不觉中看了无数恋爱鸡汤、狗血故事。 可是说到底，他真的不明白应该怎样和女孩子相处。 毕竟，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就突然穿越了。 少女那既容易敏感又善于忧愁的思绪，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于捉摸不定了。 “你都已经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了，还想装正人君子吗？” 歌礼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看向另一边。 “我……” 听到这样毫无温度的话语，维恩简直百口莫辩。 他眼中的笑意黯淡了下来。 “我没有想做别的。”他轻声说，“只是，以为你会想见到我。” 维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只是因为自己想见到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认为，她也一定会想见到自己。 “抱歉。” 两人间一时沉默了下来。 在这令人感到难堪的沉默中，他觉得有点难过。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我们明天再见面吧……” 维恩转身，准备重新翻出去。 然而，片刻之间，背后一具温热的身体环抱住了自己。 耳边传来了歌礼闷闷的声音。 “你总是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面对这些的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黯然的语气，就像是划破平静池面的、淅淅沥沥的雨滴。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随随便便地开个玩笑而已。” “可一旦听见了那样的话，我是真的会想和你一起……私奔啊。” 维恩不由得默然。 他握住了她环绕到自己胸口的手。 感觉到她的身上的温度和香气，此时都紧紧地缠绕着自己。 “歌礼。” 维恩抚摸着她纤细的手指，艰难地开口道。 “我知道，我之前情难自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不相信我。” “但是我想认真地告诉你，我并不是因为……想做那样的事情，才喜欢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一直都觉得她很可爱，自己根本不会总是想着褥她的羊毛。 也不会为她写那些攻略，在失败过后还一次次努力地挽回她的信任。 更不会变得—— 放不了手。 歌礼忽然笑了。 “说再多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让你碰我的。” 维恩满头黑线。 “那现在这样，算什么？”他问道。 “现在？是算我碰你，不算你碰我。”歌礼说。 霎时间，维恩都有些疑心歌礼小姐是不是偷偷学坏了。 “行，能被歌礼小姐触碰，是在下的荣幸。” 最终，维恩也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要尝试一次吗？”他轻声问，“仅仅为期一晚的私奔。” 歌礼没有说话，只是手上抱着他的力度紧了紧。 见似乎有戏，维恩继续说道： “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 “把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抛之脑后，就当做我们是真的私奔了。” “天亮之前，再回来。” 身后，歌礼放开了他。 维恩转过身去，看着在月色下，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 歌礼伸手揽住他的后颈。 维恩顺从地低下头。 她踮起了脚。 两人的嘴唇先是轻轻一触。 随后，更加热烈地地交织在一起。 在这间极其私密的卧室里，正发生着会让这座宅邸的主人暴跳如雷的事情。 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维恩将她摁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但他没有覆身上去，而是侧向了另一边。 “再继续下去的话，我可能又会忍不住做出……糟糕的事情了。” 仰躺在床上的歌礼双手盖在胸口，呼吸急促。 “你……你背过去，不许看。” 此时，她的睡裙已经凌乱不堪，让人一看便心生旖念。 维恩听话地背过身去，为了以示清白，还特意走远了一点。 耳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那副画面，但是，所有可能会出现的美景，在这令人遐想的声音中，全部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歌礼小姐……正在做什么？！ 在脱衣服吗？ 她……她是不是想要，今天晚上就…… 面对着墙壁，维恩热血上涌，面红耳赤。 该怎么办？ 这是不是太刺激了一点，自己要……要接受吗？ 正文 第163章 不知天在水 昏暗的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几缕轻柔的月色照进了房间里。 很快，身后那细微的动静停了下来。 “可以了。” 维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转过身去时，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自己想象当中令人血脉贲张的动人美景。 歌礼小姐换下了睡裙，穿上了另一身便于行动的衣物。 略显宽大的外袍，完全遮掩住了秀美的身姿。背后的兜帽，同样也能很好地将那张令人难忘的容颜隐藏起来。 维恩松了口气。 说不出来，自己是放下了空悬的心，还是有那么一点失望。 他走过去，伸出右手。 歌礼那流转的明眸只是在他脸上少许停留了一会儿，就将她的手放在了温恩的手心。 “天亮之前，要带我回来。” 她说。 闻言，维恩灿然笑道：“没问题。” 他将歌礼横抱而起，从窗口跳了出去。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歌礼神色略显紧张地揽住他，将所有的重量都依托在他身上。 维恩熟练地带着她从自己来时的路径，逃离了这座占地颇大的豪宅。 离埃奇沃思家宅邸不远处的街角，一辆空闲马车静静地等待于此。 他将歌礼放在车上，然后自己走到前座，驾车往城外驶去。 “你……你连这些都准备了？” 身后，传来歌礼小姐惊讶中又带有些许羞怯的声音。 维恩已经带上了兜帽，疾驰而掠过身边的风声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畅快地笑道：“如果不事先多做些准备，又怎么能有把握带着歌礼小姐顺利私奔呢？” 这个时候，王都的城门早已关闭，不过他早有计划。 马车走小道，一路绕到外城边缘一处较高的城墙下。 这边因为都是些普通平民居住，再加上城墙十分高大，所以戒备一向较少。 维恩牵着歌礼下了马车，替她把兜帽带上。 “等下不要说话，跟着我就好。”他叮嘱道。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这个地方，就是他私下很是打听了一番才找到的“鼠道”。 在看似秩序森严的王都里，总有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额外通融。 若是大半夜想从几个城门出去，没有国王或者宰相的手令，那些卫兵可不敢做私开城门的勾当。 在这一点上，即便对方是爵位再高的贵族，也无法勉强那些小小的卫兵们。 ——当然，要是实力足够强大的话，偷偷翻出去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追不上，也打不过。 现在，假如是“艾柯丝”面临这样的难题，自然是不在话下。 可，以维恩的实力，暂时还不能这么放肆。 但是明面上出不去，并不代表暗地里也出不去。 在这个有着魔法的世界里，实在是有着太多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了。 比如，用土系魔法挖一条地道。 他现在带歌礼踏入的那一家，从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民房里，其内就大有玄机。 高强的魔法师们平时不屑于关注这些老鼠，反倒给了他们能够滋润生存的空间。 这里，就有着一条隐秘的，可以同往城外的地道。 只要价钱合适，这些“老鼠们”是不会嫌自己命长，去打听大人物的秘密的。 维恩做出一副老手的样子，熟练地缴纳了两人的过路费，借此来到了城外。 一辆从城外商行雇佣的马车也已经早早地等候在这里了。 他并没有和车夫说话，而是出示了凭证过后，就牵着歌礼一起坐了上去。 嘚嘚的马蹄声响起，车轮滚过碎石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 不久后，马车将他们放在了临近大路的一个酒馆边。 那名车夫下了马车，对维恩行了一礼，随后便独自进入了酒馆里。 他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 如今马车的归属权已经属于维恩，钱货两讫，双方再无干系。 等那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维恩再度抬起缰绳，催促着马儿向清溪湖的方向而去。 也就是到了这时，歌礼才再度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乍一听到这句话，维恩差点翻车。 “哈，哈哈……只是想得稍微周全一点，有备而无患罢了。”他随口带过了这个话题。 既然是想要给歌礼小姐一个惊喜，那当然得在背后默默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让她只需要好好享受快乐，用不着为此担心害怕。 维恩也想让她知道，有的事情，只要她想去做—— 自己就会努力帮她实现。 夏日的夜风温柔而舒适，虽然比白天稍显得清凉，但他因为多穿了一件斗篷，反而觉得很是宜人。 马车在湖边停下。 夜间，这里已经不见了三三两两的游客，只有反射着柔美月色的湖面，正泛着银白的粼光。 湖滨水草依旧茂密，高高的芦苇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在一处缓坡下方，几艘小船被水波影响，不断沉浮，偶尔轻轻相撞。 维恩先一步登上小船，将从马车上取来的一块薄毯平整地摊在里侧。 然后伸出手，将站在岸边观望的歌礼小姐牵了过来。 “冷吗？”他问。 歌礼摇了摇头，“不冷。” 于是他安心坐下，用力搅动木桨，将小舟往湖中央划去。 宽阔浩渺的湖面尽在眼前。 远处被深沉的夜幕笼罩，反而显得这块湖面变得无限宽广起来。 清澈如同镜面的湖水，在夜色中倒映着天上数不尽的繁星。小舟缓缓地在水中前行，就像行驶在横挂天幕的银河之上。 目睹这样梦幻般的美景，歌礼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靠在船边，将纤细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湖面上，看着散开的波纹将天空中的繁星打乱。 “好美……”她喃喃道。 维恩嘴角翘了翘，也仰起头，欣赏着星罗密布的银河。 上辈子沉浸于一日日繁忙的工作，即使每天都能欣赏到城市五光十色的繁华夜景，可终究比不上这样仿佛来自寰宇的呼唤更加震撼人心。 ……在这个魔法世界里，有谁可以凭借完全不讲道理的魔法横渡虚空吗？ 恐怕是没有的。 人们连已知的边境都没有探明，更不要说“星球”的概念了。 他叹息一声。 正文 第164章 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歌礼转过头来。 她眼底盈盈的水波，甚至比清澈的湖水更动人心弦。 “为什么叹气？” 闻言，维恩侧过目光，向身边的位置投去一瞥。 歌礼正满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静默了一息后，湖面上如一片落叶般的小舟里，他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因为……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长长地呼出一口郁气，维恩感叹道：“人，真的是很脆弱的物种啊。” “有时候，如果想要去做什么事情……总是会想着，晚点做也一样。” 他的话语，仿佛就像是随时都会伴着这令人沉醉的晚风散去一般。 “结果，往往等到再也没有能力去做的时候，才恍然发觉——” “原来在那个时候，自己还有机会……” 遗憾的事情，他不想再有了。 “所以。”他淡淡地笑了，“我想，趁自己还可以做到的时候，无论是什么，都努力去做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歌礼也展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我原谅你了。”她说。 维恩微微一怔。 歌礼移开视线，重新盯着被晚风吹皱、泛起微波的湖水。 “我原谅你，总是做出那些……很冒失的行为了。” 这句话，就像是她扰乱湖水的手指一样，同样扰乱了他的心。 此刻他没有升起任何遐念，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假如以后我又生气了的话，你还会这么用心地哄我吗？”她轻声问。 “会的。” 维恩不暇思索地说。 然而很快，他又加上了一句，“但是最好不要总是生气，容易长皱纹。” 歌礼挣开他的手，恨恨地锤了他一拳。 维恩忍着笑，抓着她的手，把她揽到怀里。 狭小的船内，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接着，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了触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开始热情地拥吻起来。 就像是把现在当成人生中最后一秒那样，倾尽一切，仔仔细细地体会着对方的身体。 “我已经……被你带坏了。”歌礼忽然说。 “我很抱歉，歌礼小姐。” 维恩深深地埋入她白皙的颈侧，感觉自己快要抑制不住那粗重的喘息。 “我……我觉得很热。” 他的耳朵已经全红了。 歌礼伸出手，像是感到好奇一般对着他的耳朵揉揉捏捏。 “那也没办法呢。”她轻快的语气，仿佛在幸灾乐祸。 “不……不要摸了。” 维恩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但是，如果要变得主动起来，他又怕自己吓到她。 “不摸？”她饶有兴趣地贴在耳边问：“那，是像这样吗？” 耳垂被她那粉色的唇瓣夹住，柔软而濡湿的感觉传来。 啊啊啊啊…… 大脑一片空白。 维恩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像是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就连身下的小船，也因为他激动的反应而微微上下摇晃。 “你……”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歌礼很快放开了他，慌乱地想将他推开。 但是被维恩死死摁住腰际，在紧凑的船体内，她根本站不起来。 于是，歌礼闪动的眸光中染上羞愤之色。 “别、别动，就这样。”他连声音都在发抖。 “让我……冷静一下。” 维恩没有再做别的动作，只是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湖面上，一时沉默了很久。 “你、你好了没。” 歌礼偏过脸去，根本不敢看他。 维恩苦笑道：“没有做好准备的话，就不要再随便挑逗我了。” 好险……差点当场交代了。 这具少年时期的身体，比自己上辈子还要敏感啊。 好在，最基本的节操总算是守住了。 平复了心绪之后，两人不敢再继续抱在一起，而是背靠背坐着，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我父亲说，他早晚有一天会叫你们家好看呢。”歌礼说。 “没关系。” 维恩并不在意这些。 在知道他和艾略特公爵的恩怨之后，他觉得弗朗茨大臣虽然路走偏了，但也不是没有缘由。 说白了，弗朗茨大臣只是想要证明他比艾略特更强而已。 从魔法上看，他这辈子是没戏了，自然就打起了别的方面的小算盘。 “弗朗茨先生，只对权势有兴趣吗？”他问。 “大概是这样吧……毕竟，我们家已经很有钱了。”歌礼说着，有些惆怅。 “他啊，想要自己将来的外孙当国王呢。” ……这真是个有建设性的想法。 维恩无言以对。 合着，这样就可以超过爵位最顶级的温彻公爵了？ “那你想吗？”他开口问道。 歌礼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想吗？”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维恩很正式地说。“无论你说想，还是不想，我都能帮你实现。” 她语气生硬，一字一句道：“我不想。” “那说定了，不许反悔哦。” 他笑道，“就算你将来忽然又想嫁给理查德了，我也会拼命搅黄的。” 歌礼靠着他宽阔的背，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聊着天。 在这水天一色的湖面上，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真想……永远都停留在这里啊。 在维恩低沉声音的环抱中，她渐渐地阖上眼帘，沉沉睡去。 “歌礼……歌礼？” 维恩试探着，轻喊了两声。 从身后，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 ——歌礼小姐，熬夜的精力不行啊。 他暗自取笑了一番，动作轻柔地转过身来，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 快要天亮了，得把她稳稳当当地送回去才行。 不过，既然她已经睡着了，那事情反而简单了许多。 他默念咒语。 只是一瞬，斗篷下的身影已经换成了艾柯丝的样子。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给歌礼加了一重幻境，让她能够睡得更踏实一点。 片刻后，两人回到了歌礼的卧室里。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也没有惊动这快要褪去的夜色。 维恩解开她的外袍，将她平稳安放在床上，然后替她盖好并不算太厚实的夏季薄毯。 离开之前，他俯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歌礼小姐，祝你有个好梦。” 话音尚未落下，那位闯进宅邸的不速之客已经消失了踪迹。 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 逐渐，有耀眼的阳光，一点一点地从窗外照射进房间里。 歌礼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到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她怔愣了一会儿。 ……那些像做梦一样的经历，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她有些疲惫地掀开被子，踩在了精致的地毯上。 床边，一件略显宽大的外袍搭在椅子上。 在阳光沐浴下，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看见外袍的一刹那间，歌礼瞳孔瞪大，慌张地捂住了胸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 随后—— 害羞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165章 你跟那只家禽关系很好？ 最近几日，天气都非常好。 明媚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射下来，在泥土地上印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在这炎热的气温下，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减少了户外活动的频率。偌大的学园里，即使是下课时间也见不着几个人影。 然而，其他时候可以不必外出，可实践课的上课地点，却是必须要在户外进行的。 “维恩，听说你们戏剧部又要有大动作了？” 和他分配到同一组的加文同学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自从上次受到了恋爱方面的打击，他很是意志消沉了一段时日。 不过那种低落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现在隐隐又有些旧态复萌的苗头了。 “那……算是大动作吗？”维恩无语道。 他下意识朝不远处，克莉丝所在的女生团体看去。 此时，她正很开心地和莫莉她们交谈着什么，一群娇俏的女孩时不时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加文也看见了那些青春靓丽的女生们。 “嘿嘿嘿……” 他带着说不出猥琐的笑容凑过来，小声打听道：“维恩，你和克莉丝小姐，发展到哪一步了？” 维恩瞥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别这样嘛。”加文腆着脸道，“我们不是好朋友么？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进度是不是比我快……” ……无不无聊。 维恩扯了扯嘴角。 “那敢问，你的进度是？” 闻言，加文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扭捏又有些骄傲。 他用仿佛炫耀般的语气说道：“我、我之前和家里一名可爱的女仆亲亲过了，她很喜欢我呢。” 维恩顿时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那特么你还去追求莫莉小姐？还好人家对你没感觉！ 但……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微微一滞。 在这一方面，貌似自己也没有什么仗义执言的立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加文一听他情绪似乎不太高，瞬间便抖了起来。 “维恩，不是我说你。”他做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 “即使你对克莉丝小姐的心意，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了，但也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吶。” “要知道，就算是已经订下了婚约的贵族们，也经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到后来又取消了婚约。” 他摇摇头感叹道。“哪怕正式步入了婚姻殿堂，那也不是从此就万事大吉。如今这年头，在贵族圈里无论男女，豢养情人已经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听到“情人”这两个字眼，维恩莫名有点心虚。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他的语气略显僵硬。 “你知道切莉夫人吗？”加文忽然问道。 维恩一怔。 “你是说，最近在王都里声名鹊起的那个画家？”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曾经在克莉丝的房间里看到过那位夫人的画册。 “是呀，那可是位身材丰润的美妇人呢……”加文轻佻地说。 维恩满脸黑线。 他有点不习惯谈论这种话题。 “但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加文话音一转，神情一肃。 接着，维恩从他嘴里得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小道消息。 “那位夫人，是国王陛下的新欢。” 维恩先是一愣，随即显现出愕然的表情。 切莉夫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夫家是王国东部省份的一位伯爵。 丈夫离世之后，她为了能让唯一的儿子得到更好的教育条件，便带着孩子来到王都求学。 由于自身喜爱画画的缘故，闲暇之下，她尝试着创作出了一些作品。据说，那新奇而大胆的作画风格，令看客们耳目一新。 而切莉夫人她本人，也因此在整个王城里都获得了热捧。 这样的女人……是那位勤政爱民的国王陛下的情妇？ 维恩感觉三观都刷新了。 以上信息，全都是加文告诉他的。 “那位夫人很快就要召开个人画展。”加文朝他挤眉弄眼道，“要不然我们俩也借此机会去凑个热闹，一睹芳容？” “……不了。” 维恩婉拒道，“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恐怕没有时间。” 虽然他对切莉夫人还是有那么点好奇心的。 但是，有那份空闲，腾出来陪自己两个女朋友不香吗？何必和加文一起约着去看别人的情妇。 对他无情的回答，加文眼中泛起失望之色。 “好吧。”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实践课老师吹响了口哨，号召他们集合列队。 那边的女生们听见了号令，也三两成群、慢慢地走了回来。 看到他站在树边，克莉丝绽放出一丝笑意，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感觉和喊小白的动作一模一样。 维恩心下吐槽满满，但还是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克莉丝金色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侧，看起来心情很好。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到戏剧里集合。”她说。 维恩眨了眨眼睛。 “你的剧本，改好了？” “对啊，是不是效率很快？”克莉丝略有些得意道。 维恩熟练地吹捧：“嗯……不愧是克莉丝大人。” 被夸赞了一句，克莉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掏出一张格兰镑，塞到维恩的口袋里。 “天气实在太热了，等会下课后，拜托维恩同学到图书馆旁边买两杯冰咖啡带过来吧？” 维恩心房一颤。 “冰咖啡？” “昂。”她好像只是随口提起，“你不是去过吗？之前我的账单在那里有消费记录来着。” ——失策了。 “啊对。”维恩补救道，“最近去图书馆去得多，发现那里的冰咖啡很好喝。” 幸好也就那一次，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 “对了，那里……好像是埃奇沃思家的产业呢。”克莉丝若有所思地说。 维恩面色自然，“是吗？他们家的产业，涵盖面倒还挺广的。” “之前，你和歌礼同班过几年，也曾参加过管弦部……” 克莉丝有些怀疑地对维恩瞟去一眼。 “你跟那只家禽关系很好？” 维恩：危！ 他竭力掩饰住自己的慌张，语气平稳地说：“啊这个……也不算太好吧，只是认识。” 克莉丝打量着他，“ho~”了一声。 正文 第166章 是想拆也拆不开的关系 幸好，催促着集合的实践课老师救了他。 “喂——那边两位同学！快点过来！” 于是，这个危险的话题被强行中断了。 被打断了之后，克莉丝也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对此，维恩感到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愿意去想，万一被她发现了将会怎么样。 正如他不愿意去想，万一失去克莉丝之后，自己要怎样才能接受没有她的生活。 自己是不是…… 太贪心了呢？ 带着克莉丝塞给自己的钱，他走进了图书馆边的茶餐厅。 推开玻璃门，挂在门后的风铃一如既往地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其实，自从上次在侍应生口中得知了不能白嫖的通知之后，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了。 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他下意识朝茶餐厅里侧，那个固定的位置投去视线。 那熟悉的身影，就安然地坐在那里。 这家店已经开了好几十年了，可自从歌礼就读学园以后，那个位置就像是成为了她的专属座位一样。 甚至就连她不在的时候，平常也不会有谁敢霸占她的宝座。 歌礼单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握着笔，正在一叠纸张上写着什么。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歌礼神情微动，忽然抬起头来。 隔着坐在店里的几名顾客，两人遥遥相对。 维恩立即转过身体，“麻烦两杯冰咖啡，打包。” 他将钱递了过去。 侍应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身后的方向，但随后还是接了下来。 “好的，请您稍等。” 被背后的目光锁定着，维恩坐立难安。 他不是不想和歌礼说说话，但是…… 克莉丝既然已经留意到了自己在这里的行踪，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作死比较好。 何况升上了学园本部之后，他和歌礼的知名度又扩大了一个层级，认识两人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多。 因此，在外界必须要尽力避免亲密的接触。 要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把小道消息传得满天飞了，这种事情哪怕是国王陛下都不能幸免，他可不敢亲身尝试一番流言的威力。 背后如芒在背般的针刺感只是停留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当维恩拿着两杯冰咖啡离开时，只能用余光看见歌礼又垂下了脑袋，继续忙着处理自己手上的事务。 走出茶餐厅后，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 此时的他呆呆地站在过道边，手里捧着两杯打包好的冰咖啡，隔着玻璃窗望着坐在里面的歌礼小姐。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像现在这样……无论是对歌礼，还是对克莉丝而言，都不公平吧。 但是，他很贪心。 贪心到明知道这样对她们很残忍，也一意孤行。 艳丽的阳光将他的轮廓投射到地面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淡淡地笑了。 为什么歌礼小姐，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卑鄙恶劣的人呢？ 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的话…… 恐怕维恩·温彻先生，一定会劝歌礼小姐远离这样的渣男的。 …… 戏剧部。 “维恩，你真是太棒啦！”克莉丝欢呼雀跃地接过仍冒着寒气的咖啡。 另一边，劳伦斯则不满地抗议道：“诶诶诶、为什么不顺便帮我也带一份啊？！” 维恩板着脸，将凑过来的劳伦斯推开。 “你是我女朋友吗？”他义正言辞地问。 听到他的话语，克莉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一双流盼生辉的眸子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然后又移开。 劳伦斯反倒很吃惊的样子。 “咦？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 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 维恩没好气地在克莉丝身边坐下。 “对啊，是想拆也拆不开的关系呢。” 因为之前拿着冰咖啡，他的掌心此时还是冰凉一片。 他突然抬起手，将掌心贴在了克莉丝白皙柔嫩的胳膊上。 “喂！”克莉丝一颤。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他笑道。 “爽你个大头鬼啊！” 克莉丝气不打一处来。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便也同样十分迅速地松开自己紧握着杯子的手，贴到了维恩的脖颈下方。 然而，由于接触时间过短、冰度不够，克莉丝被水珠打湿的手指只能让他感觉到很舒服。 “哈哈哈，再多来一点。” 对她这软绵绵的幼稚报复，维恩毫不在意。 “喂喂，可以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卿卿我我吗？” 劳伦斯充满怨念的声音打破了维恩和克莉丝的均势。 闻言，克莉丝向旁边瞥去，果然看到劳伦斯、部长还有一些其他的社员都面色各异地看着“肌肤相亲”的两人。 她抽了抽嘴角，恨恨瞪了维恩一眼，和他隔开了一个位置。 维恩厚着脸皮跟过去。 她再移。 维恩再跟。 一直到她已经坐在了墙角，再也无处可去时，维恩顺理成章地堵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你……” 克莉丝觉得，今天他的样子分外惹人讨厌。 “对不起嘛。” 看她真的有点生气了，维恩马上服软，牵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克莉丝想挣开，但没有挣脱。看他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仿佛怎样都不可能松手的样子，心下无奈，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维恩露出了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他转过脸，看向那些围观的群众。 众人立刻装作一副根本没在偷看的样子，开始各自谈论着乱七八糟的话题。 “啊……今天天气很好呢。” “是啊是啊……每到这种时候就恨不得天天都泡在泳池里呢。” 维恩表情有点无语。 你们要装的话，好歹给我装得像样一点啊…… 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咚咚——” 塔西娅有些忐忑不安地敲了敲本就敞开着的活动室门。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 看到钦定的主角登场，克莉丝欣喜地站起身来。 “不晚，现在刚好可以开始剧情讨论了。”她想要出去。 结果，却被维恩这么一大只拦路虎给挡住了。 “……能请你让一让吗？”她尽量好声好气地给出了一个笑容。 维恩幽幽地瞟了她一眼，默默让开了位置。 他有些不开心。 要眼睁睁看着克莉丝和别人演情侣…… 就算对方是自己同样抱有好感的原女主，也很难让人接受啊！ 正文 第167章 克莉丝波澜起伏的剧本 戏剧部里，众人围坐在一起。 “咳咳……”克莉丝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地说：“经过我连续几天的彻夜修改，这份初稿已经初次确定了。” 随后，她话音一转。 “但是，实际上的演出效果，可能还要根据现实情况稍微做些调整，这些都可以在一次次的排练中看出问题所在。” “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去不断改进剧本，都能够没有保留地去投入这次战斗。” “只许胜，不许败！” 随着她的动员，所有人都振臂高呼。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稿件“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望着那叠份量不少的纸张，以及身旁众人高涨的斗志，维恩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克莉丝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筹备这次比赛了。 还好他已经凭借自己出众的男色，说服了歌礼小姐。 所以说，这次即使管弦部失败了，输掉活动室的锅大概也可以推给别人，然后再由歌礼小姐另外找个机会重新赢回来。 ……大概。 怀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默默地倾听着关于剧情的讲解。 “一位平民女孩，有一天忽然在海边救起了一位落水的王子。” 维恩露出了沉吟之色。 嗯……这个开头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她把王子带回家悉心照料，王子苏醒了过来。” 在克莉丝清脆悦耳的声音中，一个波澜起伏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两人都深深地被彼此吸引，他们相爱了。可是，那个小国却不允许王子和平民结婚。 王子说，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娶女孩为妻。 于是，他们聚少离多，只有偷偷摸摸的时候才可以见面。 过了一段时日，女孩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提出要分手。 王子痛不欲生，苦苦哀求。 在他的祈求下，女孩又和他复合了。 不过，王子依旧只能偷偷摸摸地来见她。 她连听说王子出现在哪个地方，想要去见他一面，都被守卫在车架旁的侍卫们拦下了。 王子和她说过许许多多的甜言蜜语，令她感动不已。 然而，这份感动完全无济于事，一旦王子离开了，女孩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再与那样高贵的王子殿下见到面。 她终于忍受不住，提前等候在一处王子一定会出现的活动之中，想要远远看他一眼。 人群中，民众们欢呼雀跃，耳边不断传来对王子殿下的夸赞。 女孩终于感觉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没有未来。 她留下一封信，从原来的村子搬走了。 王子失去了她的下落。 很快，都城里流传出了王子重病濒死的消息，但是谁也查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症。 隐姓埋名的女孩听到消息，心痛不已，想要再见他一面。 在听说了王子会去海边散心之后，她犹豫着跟随车架，但却被怀疑是刺客，而被侍卫当场逮捕。 侍卫们将她关押起来。 当天晚上，王子就出现在监牢里，将她放走。 原来，他也留意到了之前的意外状况。 女孩立即担忧地询问他的病情。 王子说：我的病，是因为思念你而患上，一旦见到你，它就不药而愈了。 女孩感动地亲吻了王子。 两人再度复合。 女孩也不再吵闹着要见他了，只要他愿意偶尔来看看自己，她就获得了满足。 但好景不长，她从其他居民口中得知了王子将要订婚的消息。 她感到不敢置信，为什么这样的事情王子从来没和自己说过。 在王子再次来和自己温存的时候，她质问他。 王子只是说：“这是我身为一名王室成员的责任。” 女孩悲伤地再次说了分手，想要逃离。 可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女孩站在悬崖边，注视着追上来的王子，万念俱灰。 “亲爱的，我很爱你，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继续和你生活下去了。” “亲爱的，我也很爱你。”王子说，“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爱，请你……永远不要忘记我！” 然后，他做了一件女孩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海边的悬崖。 看着那样决绝的王子，女孩目露愕然。 随即，她也流着泪喊道：“亲爱的……现在这一刻对我来说，就是永远了。所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我爱你——” 也跟着跳下了悬崖。】 听到这里，维恩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特么就不就是那个劳伦斯写的狗血故事的威力加强版么！ 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废寝忘食，然后还想靠它打败管弦部？ 他默然无语。 整个戏剧部里，也被沉默的氛围笼罩着，雅雀无声。 “噢噢！”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很不错！比我原来的故事更加扩充了许多细节，整体看起来更加完善了！” 维恩朝旁边瞥去一眼。 果然，也就只有劳伦斯·梅斯菲尔德阁下，能对这样坑爹的剧情非常欣赏。 部长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故事不错，但是……是不是可以交给其他的成员们，再多多修改一下呢？” 他竭力用非常温和的话语，提出了想要换一名编剧的想法。 “哼哼，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面对众人并不如何热情的反应，克莉丝傲然地昂起了下巴。 “王子并没有死去。” 她说。 “——因为他是一名魔法师。” 能够使用魔法的他，在最后一刻用出了魔法，保住了自己即将摔落崖底的性命。 然而—— 平民女孩却带着惊愕的眼神，摔死在他的面前。 最终，王子回到了都城，和另一名贵族女孩成婚了。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历过这样一段故事。 …… “喂喂！这是个什么鬼结局！” 维恩忍不住疯狂吐槽，“写出这样的故事会一定被观众殴打的吧！” 淦，这不是报复社会么？！ 看到维恩脸上五官扭曲、充满痛苦的表情，克莉丝十分满意地笑了。 “哼哼……演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呢。” 她开口说道：“那名善良的平民女孩，其实只是一名别国派来的间谍。” 那清脆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几分冰冷。 “从王子被伏击，落水，一直到被女孩救起……” “全都是一场彼此欺骗、彼此报复的戏，而已。” 正文 第168章 我会努力更爱你一点的 场景倒转到彼时。 落水昏迷的王子身边。 ——我要杀死他，完成我的任务吗？ 美丽的女孩犹豫不已。 可是……他长得那么帅气。 一时心软，女孩给他喂下了绝无任何方法可以解开的慢性毒药。 不久后，王子苏醒了过来，看到了女孩的样子。 她本来只是想和这样的美少年说说话就好了。 可是，王子却说，将来一定会娶她为妻。 女孩感到既高兴，又悲伤。 在他的温柔体贴下，她总是一次次败退，无法离开他设下的、名为爱的牢笼。 而王子，也在那种慢性毒药的折磨下，生命一天天地走到了尽头。 即使是当她听说他患上重病，再去找他时，他也仅仅是说着： 倘若有她在身边，那样只是因为思念她而患上的病症就能痊愈。 因为虚假的欺骗而开始的相遇，却让她真正地爱上了这位拥有着炽热感情的王子殿下。 于是，她摒弃了一切干扰，只想好好陪伴王子的最后一段人生。 但那样温柔而热烈的王子—— 却狠狠地背叛了她。 …… 直到离开学园，维恩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故事比较好。 与其说是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更像是个互相伤害的讽刺故事。 平民女孩以为王子不知道她是间谍，可实际上王子早就发觉了。 一切都因为欺骗而开始，结果又真正地爱上了对方，然后在最惨烈的背叛和伤害中结束。 整个故事在王子另娶她人的旁白声中落下帷幕。 最终，即便是成功地报复了女孩的王子，也并没有获得胜利。 不难想象，他本就已经走到末尾的生命很快也将迎来终结。 而且，他或许至死也不会知道，走到穷途末路的那个女孩，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是何等艹蛋的故事。 或许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对这份剧本提出反对意见。 连初始创作者劳伦斯，都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好像傻了一般。 甚至，在克莉丝强行决定由自己担任王子、塔西娅担任平民女孩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表达不满。 两人回到了家里。 此时，太阳还没下山。 克莉丝放松地舒展了一下曼妙的腰肢，正面朝下，软绵绵地趴倒在沙发上。 跟着她走进房间里的维恩，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正是昼长夜短的季节，夏日的余晖仍然强烈，傍晚的辉光带着一丝燥热侵入房间里。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接着，伸出手指，从她的颈后缓缓下滑，一直到停留在她纤细的腰肢。 较为单薄的制服因为用料精美，摸上去十分光滑。 克莉丝哼哼了两声，难受地扭了扭。 在她的摆动挣扎下，有种自己正摁着一条鱼的奇特感受。 “为什么要写那样的剧情啊……”他轻声问，“那根本就不能算是爱情故事吧？” 克莉丝翻了个身，没好气地打掉了他不怀好意的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观众带来极其震惊的观看体验。” 她说，“你看，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平民和王子之间的身份差异，注意力完全被故事本身的悲惨吸引了呢？” 维恩无言以对。 “但是，这个结局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吧……”他低声道。 “所谓悲剧，正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她淡淡地说，“也惟有悲剧，才能让人们记忆深刻，辗转难眠。” “更何况——”她坐起身来，和维恩的眼睛相对。 “骗子，没有资格获得爱情。” 维恩的瞳孔，狠狠一缩。 两人之间的氛围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他只是这样怔怔地看着她，目光深沉。 他没有问她话语中的“骗子”到底指代的是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全都是骗子。 他感觉到，从自己心脏里泵出的血液，都似乎变得凝固了。身体一阵阵地麻木，难以作出任何反应。 “我爱你。” 他忽然说。 克莉丝伸出手指，微凉的感觉从他的侧脸和旁边的一小块脖颈轻轻抚过。 “你就算不爱我，也没办法反悔了呢。”她的嘴角边带着一丝笑意。 对此，维恩的回答是—— 他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推倒在沙发上，噙住了她柔嫩的唇瓣。 “唔……”在他强烈的攻势下，克莉丝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 维恩松开了她一点点，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爱我吗？”他问。 克莉丝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回答。 他再度低头。 在他身下，克莉丝喘息不已。 许久、许久，她盖住了他的脸，拼尽全力把他推开了一点点。 “我不知道。”她说。 维恩眸光一黯。 随后，又听到了克莉丝的下一句话。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爱。” 她放开手，注视着维恩的脸。 “以前，我甚至从没有想过，将来和别人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语气，莫名地怅然。 “有时候如果看见一些甜甜蜜蜜的小情侣，作为单身人士，比起所谓羡慕嫉妒恨之类的体会，感觉到更多的反而是困惑。” 维恩没有说话，只是侧躺下来，静静地抱着她。 “那种事情，真的能体会到快乐吗？” 她像是问维恩，又像是问自己。 与其说是“爱”这个人，不如说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陪伴。 因此就觉得，好像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 维恩开口说：“可以体会到的。” “每天只要一见到面，内心就会雀跃不已。” “想和你说话，想和你牵手，想和你亲吻，想做更多、更多这样的事情……时间再久也嫌不够。” 他轻轻触碰着她那仿佛没有一丝缺憾的五官。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再到耳朵。 “你会想见到我吗？” 克莉丝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说：“有时候会。” “比如？” “比如下雨的时候希望你撑伞，吃饭的时候希望你端汤，出去玩的时候希望你提包……” 维恩满脸黑线，“可以了。” 这压根只是因为需要有这么个人存在吧！ 克莉丝轻笑道：“怎么，生气了啊？” 他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哦。”她缠住他的脖子，“我会努力更爱你一点的。” 正文 第169章 意外总是降临得很快 ——想要被爱，也想要去爱别人。 感受着克莉丝温柔的亲吻，维恩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沉醉在一个美妙的梦境之中。 他忘我地汲取着她的一切。 在这份燥热之下，两人都同样发鬓微湿，满面潮红。 克莉丝才刚放开他，就被维恩再度压在身下。 只是轻轻一扯，就轻易地解开了克莉丝的制服缎带，他俯首吮吸、轻咬她白皙的脖颈，和极美的锁骨。 “不可以喜欢塔西娅……”她呢喃道。 “不会的。”维恩说。 “不可以抛弃我……” “不会的。” “要一直都喜欢我……” “永远、永远都会喜欢你……” 维恩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理智。 很热……非常热…… 他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赤的上半身。 然后，他抓起克莉丝的手，摊开她的五指，让她抚摸着自己的胸膛，一路往下…… 隔着裤子，他感觉到克莉丝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仿佛竭力忍耐着想要抽走的冲动。 然而，就在此时—— “克莉丝！怎么叫你一直没有反应？” 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沙发里，横躺着的女孩，衣衫凌乱、眸光如水。 在她身上，那虚虚地跨坐着的男孩，则低伏着不着一缕的上身。 两人正以一种非常不堪的姿势，亲密地接触着。 所有的景象，全都被艾希薇尔夫人以及随侍的女仆们…… 看了个精光。 门口的众人，尽皆露出愕然之色。 克莉丝呆愣了一秒，马上从那个奇怪的地方收回了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就好像只要自己没有看到的话，眼前这极其尴尬的一幕就不存在一样。 “你们……快出去啊！” 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维恩也完全麻了，保持着趴在克莉丝身上不雅的样子，一动也不敢动。 “砰！”地一声巨大的声响。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维恩不由得狠狠松了口气，低头瞟了一眼身下。 平时气焰张狂的克莉丝大小姐，此时正捂着眼睛、缩着脑袋，努力当一只鹌鹑。 门外。 气氛极其僵硬。 艾希薇尔看了身边的几名女仆一眼。 “这件事，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她缓缓地说道。 女仆们立即当场发誓，“向神保证，我们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此事。” 见到女仆们的表态，艾希薇尔点了点头。 …… 当晚，维恩在非常艰难地状态下吃完了晚饭。 嗯……克莉丝比他更严重，几乎变成了一个只会把头埋进碗里的干饭机器。 从艾略特公爵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只不过，旁边艾希薇尔夫人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让维恩连【将食物送进口中】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有几分走样了。 等到他解决了餐盘里的食物，用毛巾擦了擦嘴角后，艾希薇尔终于开口。 “维恩。”她满含深意地敲打道，“年轻人，要懂得节制才好。” 维恩面色稍窘，诺诺应是。 他也很懊悔，方才自己关门居然忘记上锁，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就算是被敲门，被怀疑了，也比当场抓个正着好啊…… 主要是，他其实本来也没想着要做什么事情的，结果到后来…… 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克莉丝的温柔里。 “你们现在——也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 艾希薇尔只是稍一点明，就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方向。“克莉丝，等下来我房间一下，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知道了。”克莉丝全程不敢抬头。 食不知味地解决了一顿，维恩也不敢总在家长面前晃悠，只好默默回到了书房里。 自己的家庭作业还没写完呢。 他叹了口气，顺便将克莉丝的作业也一起拿了出来。 又是艰苦奋斗的一天。 圣洛恩斯王国法定的结婚年龄，是十八岁以上。 所以即便是在学园里，也偶尔会听闻某些即将毕业的贵族们，因为联姻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从这个角度来看，整个在学园里的就读过程，就像是一场贵族间的大型相亲宴。 毕竟这个世界人与人的交流方式还不发达，如果在学园里没有找到自己喜爱的对象，说实话以后也很难再找到。 但，对于那些宠爱子女们的家族来说，一般并不会让他们那么早就结婚，而是先举行订婚仪式，等到二十岁以上才考虑完成婚礼。 不得不说，相比起后世直至三十岁时单身都很常见的状态，在这个世界里的结婚年龄普遍较低。 将来，自己应该会和克莉丝结婚吧？ 当初艾略特公爵之所以收养他，想必也早有这方面的考虑。 ——他强大的魔法实力，刚好是克莉丝所需要的。 但是歌礼小姐那边…… 维恩有些苦恼。 必须要让弗朗茨大臣，彻底打消掉用歌礼来进行家族联姻的想法才行，不然即使他放弃了与王室更近一步的念头，也很难保证他会不会在某天又觉得另一个家族可以给他带来更多。 如果弗朗茨不是歌礼的父亲，或许自己还能用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可他既然是的话…… 虽然自己对他印象不太好，但还是稍微尊重他一下下好了。 歌礼的爸爸，那不也是我的爸爸嘛。 今天晚上再去见她一面吧。 什么也不做。 就偷偷看一眼。 …… 夤夜。 维恩再度轻车熟路地去往城卫队。 经过自己又一次的搞事，布尔沃如今也差不多该反应过来了。 自己再度给他留下的便笺，就是一个明晃晃的信号—— 我知道你是内鬼了。 哼哼，这位大兄弟估计已经慌得不行了。 乖乖待在城卫队总部等我上♂门吧。 想想也是，整天盘算着如何从克莉丝和歌礼那里褥羊毛，怎么可能会比跳出去黑吃黑赚得更多呢？ 城卫队总部大楼依旧一片昏暗。 只有淡淡的月光从树梢倾洒在地面上、从窗口倾洒在墙面上。 维恩……哦不对，现在是艾柯丝。 他踩在空旷过道中，并没有掩饰自己回声十分明显的脚步。 啧，这个时候手里如果能拿着一柄流星锤，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划响，那一定是恐怖场景的不二选择。 走到总指挥官的办公室门外，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斗篷，随后—— 轻轻地敲了敲门。 正文 第170章 城卫队总部大楼里的反派们 虽然看上去整栋大楼已经空无一人了，但维恩知道，布尔沃就在里面。 不出他所料，在他第二次敲门之时，里面传来了低沉的应答声。 “请进。” 维恩推开了房门。 依旧整洁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映出坐在主位的那道看不太分明的身影。 艾柯丝走了进去，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布尔沃先生，你真是让我很意外呢。”他说。 主位上的人影站了起来，走到了月光下。 “你是……”布尔沃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束，不确定道：“艾柯丝小姐？” 斗篷下，维恩的嘴角抽了抽。 算了，这是隐藏身份必要的牺牲。 他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我这个人，一向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艾柯丝说，“上次，莫名其妙被人栽赃的事情，其中想必也有布尔沃大人的一份功劳吧？” 布尔沃顿了顿。 “您误会了。”他语气诚恳地说，“此事我并不知情。” 维恩笑了笑。 整间办公室，忽然染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就像是原本就有的各种颜色瞬间变得浓郁了无数倍，混合在一起，让人产生一种晕眩感和恶心感。 目睹眼前这样的景象，布尔沃面色一变。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粉饰太平了吧？”艾柯丝说。“那位好朋友，还躲在一边看戏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另一道身影也走了出来。 看见他的正脸，维恩眉头一挑。 正是那天，在太阳马戏团见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那时候，这人在自己的感知里，就有如不可揣度的深渊一般强大。 不过，此时在艾柯丝看来，哪怕他和旁边的布尔沃这两名顶尖高手加起来，也只是十分钟解决的水准。 “这位，就是莱尔德？”他问。 男人笑道，“早就听说过艾柯丝阁下的威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面。” 他单手至于左肩下方一点点，非常有礼貌地低头行了一礼。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诺曼·莱尔德。”男人很坦诚地报明了身份，“莱尔德大公……之子。” 维恩一时没有说话。 颜色异常鲜艳的房间里，似乎有形状奇特的阴影正在墙面、或地面上来回游动。 面对这样难以抵抗的敌意，诺曼·莱尔德并没有露出惊慌。 “艾柯丝阁下，我的属下们肆意妄为，犯下了冒犯您的过错，我感到非常诚挚的歉意。” 说完这句话，诺曼直起身来。 “以您所具有的、本人生平仅见的实力，如果想要去做什么，理应是没有人能够阻拦的。” “但是，您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以为，一定是您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他比维恩想象得还要上道。 维恩不置可否。 他走进里间，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原本属于布尔沃的主位上。 之前诺曼一直隐藏在角落里，恐怕是想暗中衡量一番登门者的实力如何，看看能不能埋伏一手。 如今见到了艾柯丝本人，倒好似变成了他是充满诚意、特意来赴约的一样。 不过，现在维恩并不担心这两人能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 这个房间，已经被他设下了魔法阵，从他刚才敲门的那一瞬间起，里面的人就逃不掉了。 “莱尔德大公竟然有儿子么？我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的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偏向。 听到艾柯丝的问题，诺曼与布尔沃相视一眼。 随后，诺曼还是决定由自己开口。 “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他组织了一番语言。 他不太详尽地说明了当年的事情。 莱尔德大公的确在雾月之战中当场身亡了。可是，他的妻子却因为有忠实的部下掩护，以一名被火之魔法烧得面目全非的女仆尸体，骗过了追击的追兵们。 转移到安全的场所之后，公爵夫人伤心不已，几欲追随莱尔德大公而去。 然而，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让她欣喜不已。 一边隐姓埋名地躲藏着，她顺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 “嗯……” 维恩摸了摸下巴。 他忍下了询问对方母亲身边有没有老相好的念头。 “于是，你就怀揣着想要为父报仇的念头，拉起了一帮旧部搅风搅雨？” 闻言，诺曼轻呵了一声。 “这叫搅风搅雨吗？……或许吧。” 他漠然地说，“我，只想要当年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维恩将手指放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那么你呢？布尔沃阁下？” 他看向站在窗边月光下的城卫队总指挥官。“身为一名洛恩斯人、又成功获得了国王陛下赏识的你，背叛王国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布尔沃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正在思索是否要据实相告。 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声。 “艾柯丝阁下。” 布尔沃偏过头去，望向窗外那皎洁的月光，以及正沐浴在月光下的一整排仙人掌盆栽。 “您有体会过，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吗？” 维恩轻轻敲打桌面的手停顿了。 他没有说话。 不过，窗边的人询问出这句话之后，也并没有想要听他的回答。 “贵族的儿子还是贵族，大臣的儿子还是大臣……” 他轻声道，“可除了这些生来高贵的人以外，您见过，在肮脏的臭水沟边乞食的贫民么？” 贫民，在阶级链条中是比一般的平民更低等的存在。 “他们不拥有任何东西，只是浑浑噩噩的生存着，有一天的食物就能多活一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于饥饿或疾病。” “在贵族老爷们眼里，这些贫民甚至不能称作是人，而是另一种……碍眼的垃圾。” 布尔沃说：“——而我曾经，就是那些‘垃圾’中的一员。” 维恩微微一怔。 “据我所知，布尔沃阁下不是来自于北部边境的一个中下级贵族家庭？”他不辨喜怒地问道。 “从表面上来看，是不是完全无法想象到我的过去？” 布尔沃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那个贵族身份，是假的。” 他说，“我的真实身份，是反叛军的总情报官。” 正文 第171章 不在朝堂，而在乡野 在圣洛恩斯王国的西南地区，叛乱十分严重。 叛乱分子活动的区域，甚至并不仅限于当年米利斯坦公国故地，在其他临近省份也偶有出没。 这些年下来，王国不是没有用过高压手段，可叛军非但屡禁不止，队伍反而愈加壮大了起来。 所谓【反叛军】，便是他们给自己确定的阵营名称。 在王都贵族圈看来，这些叛军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蕞尔小贼。 大臣们听到哪里发生了叛乱，就立即派人去讨伐、镇压、剿灭。 拥有着强大魔法师的王国军队，去征讨这些大多只是平民的叛军，不比杀死一群老鼠困难多少。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然而。 由于那些叛军大多是当地人，所以不仅十分了解附近的地形，也很容易获得其余当地人的包庇。 王国军队每次都会耀武扬威一番，再带着满意的成果凯旋。可用不了多久，叛军又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这不仅大大拖累了王国的财政压力，也同样变成了一些贵族们刷成就的“固定野怪区”。 仅仅是在清溪学园里，就有不少毕业之后有意加入王国军队的贵族们，会特意找人举荐，加入这样的平叛队伍。 有了战功，获得爵位也就名正言顺了。 ……到头来，那犹如过街老鼠一般的反叛军总情报官，就藏身在王都里？ 还成功地混到了城卫队总指挥官这样重要的位置，负责保卫整个王都的安全？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在这位总指挥官大人的努力工作之下，再过个几年，王都得被人渗透成啥样？ “我本是一个边界省份的贫民，自小流离失所。从拥有记忆以来，便与乞儿一起长大，和野狗一同争食。” 布尔沃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回顾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样的日子，让人根本不觉得生命是生命。” 他如此说着，“只是一滩烂泥般的行尸走肉。” “……从王都派来的军队，到了我所在的那个省份。”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了下面这些话。 “因为没有寻找到叛军，那些人……竟然杀死当地的贫民，以贫民的尸体充当上报的军功。” “与我长大的那些乞儿，就这样被屠杀了。尸体堆积在路边，连野狗都不如。” “如果不是我那时候肚子太饿，独自出去寻觅食物，恐怕我的尸体也会像他们一样，破破烂烂地堆叠在运送货物的木头车架上，展示给那些前来平叛的贵族老爷们看。”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维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样的故事，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所谓“杀良冒功”，便是如此。 但，在史书上匆匆一瞥的字眼，怎么比得上当事人的亲口讲述更震撼人心。 “在王国军队离开后，我被反叛军的探子收留了下来。当时的我只是想着，加入他们就有吃的东西，不用自己辛辛苦苦去翻别人丢掉的食物了。” “可是。” “是他们告诉了我……原来我也是人，原来我也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纯洁无暇的月光下，布尔沃仰头摊开双手，仿佛想要感受这带着冷色的耀眼光华。 “十二岁那年，我意外地觉醒了不错的魔法资质。” 他以一种平淡的语气，给这个故事收了尾。 “因此，我主动要求成为一名暗探。为了反叛军的事业，我可以献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维恩伸出手，“啪啪啪”地为他鼓掌。 “祝贺你，布尔沃先生。”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现在，拥有了强大的魔法实力的你，已经可以永远脱离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闻言，布尔沃皱了皱眉。 “是，我是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他说。“但也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 “在我背后，还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他们无法摆脱那样悲惨的宿命……” 维恩忽然问道：“那么，这样悲天悯人的布尔沃阁下，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才如愿取得了国王陛下的信任？” 布尔沃慷慨的陈词戛然而止。 维恩目光如鹰。 他可没忘记，上一位总指挥官大人，是因为什么，才能将位子坐得那么稳的。 罗织罪名。 人口贩卖。 充当国王的白手套…… 与其他竞争对手相比，在背景上本就有着巨大劣势的布尔沃，不做出一些别的方面的牺牲，可能吗？ 被他锐利的视线盯着，这位指挥官大人额前分泌出细细的汗珠。 许久后，布尔沃才开口道： “为了更远大的事业，那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听到他的回答，维恩突然笑了。 一旁的诺曼·莱尔德不禁问道：“您笑什么？” “啊，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 如果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但却可以救另外一百个人，是杀、还是不杀呢？ 不过，对于本就没有什么周旋空间的反叛军来说，恐怕还做不到那么优雅地处理好这种事情。 手上沾染鲜血，大概也是一种不得已的发展方式。 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改革派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乡野之中。 不……更确切的说，或许是革命派。 “所以，你们反叛军的最终目标是推翻现有的贵族制度？” “不错！” 布尔沃说，“这些大贵族们，每天耽于享乐、沉迷奢华、不干实事……全部都是攀附在民众身上的蛀虫！他们的生命，对于整个国家没有一点好处！” ……总觉得你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咳咳。”他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辩解道：“在贵族当中，同样也有着一些很好的、可靠的人。”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成事的话……” 他若有深意地说，“就不能一味地，将那些可以争取的有生力量全都拒之门外。明白？” 布尔沃不解地问道：“您指的是？”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其实他想说的是，早点派人来温彻公爵府勾搭我。 但是，不能说得这么现形。 毕竟现在的他还是艾柯丝，不应与温彻家族有任何特别的联系。 何况，旁边还站着一名想要向温彻家族复仇的莱尔德家族后裔。 正文 第172章 维恩的道路将通向何方？ 人人平等的社会，是否真的可以完全实现呢？ 维恩觉得，就算不能彻底实现，只要能够更加接近一点也是好的。 不说别的，能够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民众不会因为冻饿而死，这点事情哪怕处于封建社会也是可以尽量做到的。 可是，这些在后世最习以为常的事情，如今即使是向那些底层平民们说出来，他们也只觉得是在白日做梦而已。 那样幸福的日子，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他们也想象不到。 平民，是玩物、是野狗、是杂草。 是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话语权，即使发出声音也不会被听见的一群人。 仔细想想，在王都最高等的魔法学园里，能听到有关于“平民”这两个字眼的话题，也基本全都是因为塔西娅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谁会去关心那些人的境况。 他们是死是活，活得怎么样，根本就是与这些贵族子弟们无关的事情。 贵族们，只关心最近王都又流行起了怎样的服装佩饰，谁和谁又出现了劲爆十足的传闻，要不就是如何才能将享乐进行得更加恣意。 不仅是等级观念深入人心的影响，还有“魔法”这一项强大工具所制造的坚实壁垒。 ——拥有魔法的人一定是贵族。 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一条判断依据。 在原剧情中，塔西娅甚至因为身具光之魔法，而被怀疑是贵族的后代。 即使是在课本里，也明明白白地记载着魔法的来源： 万王之王与精灵达成了永世契约，因此精灵同意将自己的力量借用给万王之王的追随者们。 可事实上……真的如此么？ …… 黑暗中的城卫队总部大楼里。 布尔沃在与艾柯丝交流了一番过后，非常诚挚地邀请他加入反叛军阵营。 像艾柯丝这样的强者，在整片大陆上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如果能够被说服加入反叛军的话，一定能令他们的高端战力获得突破性的增强。 但是，对于他的邀请，维恩只是说：“我还需要再多观察一下……你们是否有资格与我合作。” 总之姿态摆得很高，态度模棱两可。 他注视着两人，冷冷道：“此外，我的名誉损失，可不是一句轻飘飘地道歉就能糊弄过去的东西。” 诺曼·莱尔德一愣，随即挤出一丝笑容。 “艾柯丝阁下的名誉，当然是很珍贵的东西。”他试探道：“要不，将我暗中掌控的一家商铺转让给您，以作赔偿？” “你当我傻的吗？王都里所有的商铺的开办和转让，都必须要经过资格审查。我就算拿到了你的商铺，也不可能由我自己出面经营。”维恩嗤笑道。 “怎么……想探我的底？” 房间里游动的阴影更加浓郁了几分，仿佛随时都将从墙面或地面中跃出，择人欲噬。 “不不不，在下绝无这种意思。”强烈的求生欲救下了他。 只见，诺曼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 由埃奇沃思家族商会发放的不记名契约。 “这是我身上仅带的一点心意了。”他将契约奉上，“如若您还有用得上鄙人的地方，随时欢迎您的来访。” 艾柯丝坐在主位上，将手稍一抬起。 见状，诺曼正想走上前去，可他手中的契约却先一步飘起，飞向了艾柯丝手中。 如同被不可见的丝线操纵一般。 就连身具暗之魔法的他，面对面也无法感知到魔力波动。 ——这是何等精确而高深的魔力操控。 他不敢多言。 “听说，你们现在的目标是温彻家族？”斗篷下传出了声音。 诺曼微微一怔。 “不……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否认道，“之前那次失败的行动，是我的部下擅自做主，已经被惩罚了。” “今后，我会和部下们暂时离开王都一段时间，躲避风头。” 唔，用剥夺生命作为惩罚么。 维恩很随意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边。 他将手里那份不记名契约置于身前，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 那上面十分可观的一串数字，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在身后两人看不见的另一面，兜帽下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两位，夜色已深，我就不奉陪了。” 他说，“等下次有机会见面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们玩吧。” 两人尚且来不及作出回应，只是一恍神的功夫，月光下就已是一片空空如也了。 房间里原本浓郁的颜色，也一瞬间就恢复了最开始正常的模样。 待艾柯丝离开之后，诺曼满是疑惑地与布尔沃对视一眼。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 正被人绞尽脑汁猜测身份的维恩同学，此时心情非常愉悦。 连耳边的夜风声，都仿佛变得欢愉起来。 这一趟的收获还是很可观的。 基本摸清楚了几个反派头子的底，还捞到了一大笔钱，不亏。 使用那份不记名契约，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商会中取出对方事先预存好的钱财。 并且，不需要核实身份。 这四舍五入就等于白捡呐，看来自己以后要多多和这些人亲近亲近才行。 方才他已经得知，莱尔德家族与反叛军目前正处于深度合作关系，在许多重要目标上，他们一拍即合。 然而，现在是因为整个反叛军阵营都太弱了，所以才能一致对外。 真正发展起来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维恩也算是见过了太多因为自身局限性，开局烈火烹油、转眼作鸟兽散的起义了。 ——在历史书上。 这些反叛军的道路最终将通向何方，还不好说。 虽然不确定那些人的前路，但维恩对自己将要去往的目的地，却非常确定。 话说，埃奇沃思家族的防卫力量，是不是有点太弱了。 晚风摇晃着树叶，传来轻微地莎莎声响。 维恩又一次翻进了歌礼的卧室里，不费吹灰之力。 入目的是造型精致的桌椅，摆放整齐的家具。 正对面的墙上也并不显得空荡，而是挂着几张大小不一的艺术画。明明不是同一幅作品，但拼凑起来却十分和谐。 身后轻薄的窗帘随风飘起，他抬起手，从粉白色的窗帘上轻轻拂过。 很柔软。 ……就像是歌礼小姐一样呢。 正文 第173章 歌礼小姐睡着了 望着旁边镂刻了各种花纹的大床，以及昏暗光线中那曼妙的身影，他莫名地有点紧张。 这回他可是没有提前和歌礼说好的。 等于说，这次是真的做贼了。 取下兜帽，他心虚地慢慢靠近。 看一眼就走。 他只是想要看看歌礼小姐可爱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 夏日单薄的毯子下，女孩的睡姿十分乖巧。 她侧躺在枕头上，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一只精致小巧的耳朵。 纤细白嫩的双手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叠放在枕边，轻微的呼吸带动薄毯上下起伏。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维恩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细细地看着她那张惹人怜爱的脸。 要不…… 摸一摸她的手吧？ 不行！ 维恩晃了晃脑袋，想要甩掉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趁人家睡着了做这种事情，不是和变态一样吗？ 但是、但是歌礼小姐也是我的女朋友啊…… 我们都亲亲摸摸那么多次了，只是摸一摸手的话，不算什么的吧？ 看着她不设防的模样，维恩的思绪陷入了激烈的斗争。 许许多多和歌礼在一起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连带着，他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起来。 他艰难地探过身去，伸出了罪恶的右手—— 然而，在离歌礼还有短短几寸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 ……还是算了吧。 等白天再找机会和歌礼见面，在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再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 他正想收回手，可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孩，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被那样纯净的目光注视着，维恩心脏骤停了一瞬。 窗外的风停了，就连时间好像也一同静止了。 ……这样的局面应该怎么破？ 是说：啊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想出来散散步，不知不觉就散步到你房间里了呢！ 还是说：我绝对没有想要做任何不轨的事情，就在刚才我还想着要马上离开的…… 在这个场景之下，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相信的吧？！ 不过，当他还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时，歌礼已经先开口了。 “我……是在做梦吗？”她喃喃道。 闻言，维恩顿时露出了不失礼貌的笑容。 “是的，歌礼小姐。” “您正处于一个甜美的梦境里，在下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您内心的呼唤，因此特地赶来与您在梦中相见。” 只要先把她哄睡着了，然后自己明天打死也不承认今天晚上偷偷来过，歌礼不确定之下，应该也就只会把这件事当成是一场幻梦。 完美的计划！ 可是，歌礼却牵起了他的手—— 用力一扯。 猝不及防下，维恩失去平衡横倒在床上，与她共枕。 她粉色的唇就贴在他耳边。 “那，吻我。” 维恩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 稍顿了两秒过后，歌礼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视线转过来与自己相对。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现在就，吻我。” 看着她的眼睛，维恩就像是被她微微沙哑的声音操纵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 细密的睫毛轻轻阖上，遮挡住那背后沉醉的眼神。 薄毯不知何时已经被掀落到一边，两人拥抱在一起。 她的睡裙……太单薄了。 维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随后，他更加热烈地将她揽进怀里。 柔软的大床上，两道身影交缠。 正在他难以自抑之时，歌礼忽然推开了他。 “骗子。” 她喘着气，低低地说。 “根本就不是做梦。” 无言片刻之后，维恩也像是卸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她身边。 被当场拆穿了。 但奇异的是，到现在反而不觉得尴尬了。 他侧身握住歌礼的手：“对不起……我太想见你了。” 等欲念平静了一会儿，他朝歌礼再度靠近了一点点。在他的动作引导下，歌礼顺从地窝进他怀里。 “把我的被子拿过来。”她说。 维恩低头看了看两人交叠着、仿佛连在一起的姿势，费劲地朝后摸索着毯子掉到了哪里。 半天也摸不到。 看他笨拙的样子，歌礼叹了口气，“——笨死了。” 一阵风吹来。 薄毯被卷起，舒展着飘落下来，将躺在床上的两人一并盖住。 “……” 维恩沉默不语，面色尴尬。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降维打击，竟然一时忘记了还有魔法这种东西。 慢慢把手收了回来，抚摸着怀中女孩柔顺的发丝，就好像那些愁绪也随之在发尾消散。 维恩不禁露出了一丝苦涩，明明只是抱着“看一眼就走”的想法，结果却变成了同床共枕的样子。 “下次要来的话，必须告诉我。”她认真地说，“不然的话……那就只有你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我却见不到了。” 维恩手上的动作停顿稍许，又继续。 “好。” 见他答应了，她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下次我要问你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不许说在做梦那样拙劣的谎言骗我。” 维恩“呃……”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当时也就是“灵机一动”，鬼知道是不是突然脑子里进了水。 见他不说话，歌礼也就当他默认了。 她伸出食指，柔软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 “和我接吻的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维恩忽然想起来，她那时候竟然说是为了试一试【最想接吻的男生】感觉如何，才夺走了自己的初吻。 亲完了居然还敢翻脸不认账，放狠话说“不过如此”，把自己气得不轻。 “很舒服。”他贴着歌礼回答道，“歌礼小姐现在还觉得和我接吻，‘不过如此’吗？” 歌礼脸色微红，不肯认输：“嗯……也就进步了一点点吧。” “哼。”维恩将手放在她胸口位置，肆意起来。 歌礼一颤，忙用自己的手盖住了维恩的手指，不许他乱动。 “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真的只是进步了一点点？”他恶声恶气地问。 歌礼难以抗拒，眸光似水。“进……进步了很多。” ……我想听的是进步了没进步吗？！ “是不是让你很舒服？”他质问道。 歌礼不堪地别过头去，“不……不是。” 维恩把她扭回来，覆身其上。 半晌后才放开，“舒服吗？” “不……” 维恩作势又要亲上去，歌礼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是很、很舒服啦……” “再多夸一点。”他说。 “……你，你是变态吗？” 维恩笑了，“嗯，这个夸奖不错，正合我意。” 折腾了大半天，歌礼精神有些疲倦。 趴在维恩怀里，她打了个哈欠，渐渐闭上了眼睛。 “在我没有睡着之前，不许离开哦。”她轻声叮嘱。 “谨遵歌礼小姐指示！” 维恩煞有介事地说。 于是，昏暗的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怀抱中的女孩传来轻柔的呼吸声， 已经睡着了。 正文 第174章 晚上熬夜第二天就会很困 “哈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维恩打了个哈欠，从一直趴在桌上的状态站起身来。 今天一上午时间，他基本都是在半梦半醒中渡过。 ……没办法，最近夜间生活太丰富多彩了。 话说，根据科学研究，打呵欠其实是一种提醒人们保持清醒的生理机制。 所以上课时打哈欠的同学并不是真的想要睡觉，而是在努力认真听讲，应该获得表扬才对！ “竟然连一向认真听课的维恩，也扛不住《魔法概论》课的负面效果了么……”加文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中午，两人会去隔壁班等待理查德王子，再一起去食堂里就餐。 学园食堂，雇佣的全是王国最顶尖的厨师，味道非常不错。 尤其对他们这些百合会成员来说，如果吃得不合胃口，甚至有权利调配自家的厨师过来开小灶。 全定制化菜单，只为凸显最尊贵的身份。 大锅饭或者黑暗料理什么的，不存在的。 “喂喂！理查德，今天维恩上魔法概论课睡觉了呢！” 加文看到学霸也会松懈，好像心理平衡了，高兴地告诉理查德这个消息。 “诶、为什么要以那种欣喜地语气通报出去啊，是小学生吗？”维恩抱怨道。 理查德闻言，也笑了起来。 “维恩你要小心了，下一次测验我会超过你的。” “就算是理查德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毫无希望实现的哦。”维恩平淡地回道。 要说在他心里，有谁对自己的排名威胁最大，那也只有塔西娅同学了呢。 想到这里，他顺势瞄了一眼教室内。 空了一大半的座位中，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维恩？还看什么呢，走了！”加文把愣神的他扯走了。 学园食堂。 百合会的专属座位与普通学生们的用餐区域是分开的，他们几人选好了食物，就座在空间明显较为宽裕的VIP区。 除了身份上的差别以外，男女生的座位也是分开的。 男生有男生的团体，女生有女生的团体，两边泾渭分明。 若不是有特殊情况，在公共场合一般很少会有男女生光明正大地厮混在一起，哪怕是情侣也不会。 因为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让双方都在彼此的圈子里变得不合群。 【比起女（男）人，我的朋友们更重要。】 ——这是在学园的人际交往中必须要摆出来的姿态，已经成为了一种默认的行为准则。 即便是克莉丝，平常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维持和她那些小姐妹们的关系。 另一边，歌礼也同样如此。 ……贵族小姐们，也很不容易呢。 维恩收回了视线。 他并不像那些标准的大贵族一样，会收一些低等贵族当跑腿小弟。 平时也比较随心所欲，不会刻意融入某个圈子，除了待在克莉丝身边以外，反而更喜欢独来独往。 不过，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去服从那样的规矩。 以他傲视群雄的家世、成绩以及战力，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废话。 倘若只是微小的差距，很容易让人愤愤不平，认为时运使然、竖子成名。 但要是太过于优秀的人，难免就会让人自惭形秽，自认为不敢与日月比肩。 很不巧，维恩就是这样优秀的男生。 优秀的男生维恩，正一边舀起餐盘中的食物，一边倾听邻座加文同学放低音量的夸夸其谈。 “虽然之前莫莉同学拒绝了我，但我不会因此而灰心丧气的。”他说。 维恩本以为他又要开始自灌励志鸡汤，然而加文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猜想。 “所以，我又看中了另一名可爱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夸张地讲，成功在即！” “……你家里那名可爱的女仆呢？”维恩随口问道。 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加文，立时便卡壳了。 随后，他有些兴致缺缺地说：“嗐……那姑娘可是平民，随便玩一玩还可以。” 大概是觉得心虚，停顿片刻后，他又刻意解释道：“她……也没有想奢求什么，只希望我能把她一直留在府里就好了。” 维恩手中的银勺顿了顿，又继续送进嘴里。 “我爹他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但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找个魔法资质过得去的妻子。”加文苦恼道。 “不然的话，要是将来生下一个不会魔法的孩子，从而污染了家族血统，他可能会杀了我。” 一想到自己将来或许要面临的可怕场景，加文狠狠打了个寒颤。 “总之，我得尽快在学园里找个女朋友，一毕业就结婚生小孩。只要完成家族传承的任务，我就能解脱了。” 听完加文的人生规划，维恩感到很无语。 这么真实的吗？ 被婚姻这个沉重的话题影响，只见理查德长叹了一声，张口欲言。 维恩见势不妙，立即收拾餐盘走人：“啊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你们慢用！” 在他们俩还没来得及挽留前，维恩顺利地脱身了。 好险，差点又要堕入羞耻心的地狱。 每当谈起有关话题时，理查德总是会不知不觉地引到艾柯丝身上去。 也差不多该够了吧！ 就那么多年以前见过一面，到底要念念不忘到什么时候？ 他闷闷不乐地踱步在林间小道上。 自从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社死之后，克莉丝今天一整天都对他严防死守。 “都怪你。”她把那份恼羞成怒都宣泄在维恩身上。 也不知道是怪他不该做那些亲密的事情，还是不该在关键时刻连门也忘记锁。 就好像做出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就可以当做昨天那一幕不存在一样。 维恩轻笑着摇了摇头。 站在树荫底下感受拂面的微风，看着远处被阳光暴晒的地面泛起热浪，有一种舒适而又困倦的感觉。 啊……好困。 去申请一间休息室睡个午觉吧。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朝教学区的另一边走去。 学园里是可以提供住宿的，只是需要提前打好申请。 而申请流程通过的效率，则与申请者本人的背景呈正相关关系。 不过，学园提供的条件再优越，也不可能比自己家里更舒适，所以很少会有学生选择申请留宿。 ——除非是为了参加补习班、或者社团活动。 正文 第175章 把未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维恩申请到了一间单人休息室。 里面空间不大，打扫得非常干净。白色的被褥看上去都清洗并熨烫过，十分平整。 也就睡个午觉的功夫，有地方躺下来已经很好了。 他锁好门，趴到床上，眼皮越来越沉。 身体的知觉渐渐消失，思绪仿佛已经飘忽到了很远的地方。 正在他即将彻底沉沦梦乡之时，耳边突然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维恩浑身一紧，意识回归现实。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很生气。 已经锁好的门，为什么会被人从外面打开？究竟是哪个心怀不轨的混账那么没长眼睛！ 但，当他见到闪身进来的那道身影之后，那满腹的怒气顷刻间便消弭殆尽了。 ——对不起，是我自己没长眼睛。 歌礼小姐再度将房门锁上。 “歌礼，你怎么……”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上。 发觉他脸上的疑惑，歌礼俏皮地将手里的钥匙举起来晃了晃。 “清溪学园，可是我们埃奇沃思家的地盘啊。” 经她提醒，维恩立即反应过来。 埃奇沃思家的先祖可是学园的创始人，因此世代都在学园理事会里享有保留席位，能影响到一些工作人员不奇怪。 “这样说来，岂不是在学园里留宿随时都有被大贵族夜袭的风险？” 这里的宿管老师未免也太没有节操了。 虽然，他对学园里一部分老师墙头草的行事风格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但在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上，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想什么呢？其他人当然都进不来。” 歌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今天的值班老师，是我安排的人。” 维恩一怔。 眼前浮现出刚才自己在楼下见到的，那个胖胖的中年女老师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发展一些，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的人手么？她就是了。” “……” 厉害了，歌礼小姐的悟性很高啊。 维恩语气钦佩地称赞道：“不错不错。” 明明刚才还困得不行，可一见到歌礼之后，疲倦就似乎全都不见了。 打量着她侧身坐在床边的样子，他伸出手指，去挑动她的掌心。 歌礼顿了顿，反手握住了他。 “要一起睡吗？”维恩给她腾出了一点空间。 听到他的邀请，歌礼面色微红。 不过，虽然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她还是躺了下来。 两人挤在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歌礼只能将身体与他尽量贴紧，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 感觉到软玉温香满怀，维恩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个地方……太棒了。 “你之前，到底是怎么混进我们家的啊？”歌礼忽然好奇地问道。 一时间，维恩的身躯僵硬了。 他正想着要编造怎样的谎言才显得不那么虚假，歌礼却又再次说道： “——算了。要是不方便告诉我的话，就不说好了。” 被轻轻放过了。 维恩表情松懈下来。 他有些尴尬地说：“那是、是因为一些绝对不能泄露的秘密，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能会当场暴毙。” 各种意义上的。 被那样严重的后果震慑到，歌礼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不要说了……我不问了。” 靠在维恩怀里，她低低地说：“我……只要现在就够了。” ——太傻了。 维恩暗自长叹了一声。 “对了。”他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信。 “既然这么快碰上面了，我也不用想着再怎么偷偷交给你了。” 歌礼抬眼，看见了外面那一层熟悉的信封样式，旋即害羞地笑了起来。 她从维恩手里接过来，放到了枕边一侧，语气轻快：“等我回去再看。” 看到她那副可爱的模样，维恩低下头，碰了下她的脑袋。 “现在就看看吧。” 被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歌礼羞不可抑。 随后，他似乎意识到对方的理解出了一点偏差，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情书。” 歌礼：笑容渐渐消失.jpg 被她逐渐变得冷漠的目光锁定着，维恩头皮发麻。 “哎呀，是很重要的事情！情书我晚上再带给你，好吗？” 她盯着维恩的视线这才移开，轻哼了一声，将信封里的东西取出。 是一张埃奇沃思家族商会的不记名契约。 当看到数额时，歌礼立刻双眼瞪大，惊愕地坐了起来：“你……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钱？” 维恩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此时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的私房钱，交给你保管了。” 但是，听闻他的话语，歌礼非但没有表露出欣喜之色，反而很有几分忧郁。 “温彻家族……连这么大数额的财产都交给你支配吗？”她眼中满是复杂。 仿佛失落，又仿佛不甘心。 光是手里这薄薄的一张契约，可比她本人目前能动用的所有家族产业还要丰厚。 “……不是从温彻家族得来的。”维恩解释道。 他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用克莉丝的钱去讨歌礼欢心。 “我，有另外的资金来源。”他说，“虽然不稳定，但这些钱财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大不了再多找几个黑恶势力打劫……哦不，是索赔一番。 然而，歌礼仍然有几分忧虑：“能获取这样大的利益，一定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维恩也坐起身来，将她抱住。 “别担心，我没有做坏事，也不会有谁来找我的麻烦。”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我……想要将歌礼小姐留在身边。” 在这份沉重而卑劣的爱里，他不能只是单方面地享受着歌礼的牺牲。 仅仅只是因为缥缈的爱意而产生的联系—— 美丽，却也太过于易碎了。 他要用别的方式，将她牢牢地和自己绑定在一起。 “……这样的事情，仅凭一方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和我一起努力，把未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有了这笔脱离弗朗茨先生控制的资金，就能利用这几年还不急着进行联姻的时间，隐蔽地发展属于歌礼小姐自己的势力。 至少，让她可以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就算面对家族强硬的要求，也有反击的实力。 要知道， 一旦体会到反抗他人操控的快意，就不会再甘于乖乖做一只笼中鸟了。 正文 第176章 因为昨天晚上失眠 “维恩……你怎么今天一整天都在打瞌睡？” 戏剧部。 克莉丝坐在他旁边的座位，看他趴在桌上萎靡不振的样子，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凉凉的，很舒服。 维恩闭着眼睛，将脑袋仰起了一点点，方便让她触碰到的区域变得更大。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了，外婆会用她们那边的土方在自己脑门上画几个字符，然后稍微用些力道摸过他的额头，再叫几声他的名字。 这好像是叫做唤魂还是什么来着的迷信手法，等自己长大以后去了大城市，就没见到有谁还这么做过。 这种举动虽然充满了不科学，但是现在想起来，反倒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活动室里隔绝了阳光直射，在外界燥热的空气围攻中尚且还保留了几分阴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坐着，闲聊着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夏日的午后，本就是容易让人困倦的时间。 “因为，昨天晚上失眠。”他哼哼着说。 此时维恩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微凉的手顿了顿。 随后，这份柔软离开了他的额间。 耳边传来她含羞带怒的声音，“都怪你！” 维恩嘴角勾起。 “当时明明是你在摸我……” “你还说！”桌子底下，克莉丝恨恨地踹了他一脚。 他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她那张泛起一丝微红的俏脸。 唉，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就在身边，但却只能摸一摸…… 他握住了克莉丝的手，扯过来扣在自己脸下，充当枕头。 不过，休息的闲暇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很快，一名由戏剧部派出去的“探子”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克莉丝大人！”疾步走进来的女孩焦急道，“最新消息，管弦部那边出面应战的并不是歌礼·埃奇沃思小姐，而是二年级的卡拉曼学姐！” 克莉丝、以及其他的部员们都面色微愕，“怎么会！” 只有假寐的维恩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卡拉曼学姐是管弦部的现任副部长，与埃奇沃思小姐一向不合……这次，也是她强烈要求担任总策划人的。” 如果没有歌礼·埃奇沃思，管弦部下一任部长最有力的竞争人选，非卡拉曼莫属。 然而，即便卡拉曼在管弦部里是学姐，但她却并不是从初等部直升上来的，自然比不上在低年级经营多年的歌礼小姐。 再加上歌礼此次在学园会中一鸣惊人，可以说是一下子打响了名气。 卡拉曼这个副部长的威望，反而不及仅仅身为一名新生的歌礼，地位岌岌可危。 “那个家伙……竟然避而不战！” 对此，克莉丝十分愤愤不平。 听上去管弦部除了歌礼以外，其他人都没被她放在眼里。 “无论那边是由谁来指挥，总之我们只要赢下她们的活动室就好了。”维恩说，“连活动部室都被输掉了，这是属于她们整个管弦部的失败啊。” 听到他的说法，克莉丝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算她不敢出来应战，等我取得胜利之后也要狠狠当面嘲讽她一番。” 似乎是想到那时候歌礼可能会露出的不甘心的表情，克莉丝不怀好意地嘿嘿嘿笑了起来。 ——拜托了，请务必不要那么做！ 维恩默默为管弦部抹了一把汗。 戏剧部的排练，就这样在想要尽快打败管弦部的期待中进行着。 正如一开始提议的那样。 男主角：王子，克莉丝饰演。 女主角：平民女孩，塔西娅饰演。 劳伦斯抢占了国王的角色，而维恩则要求由自己担任旁白。 剧本里，重头戏基本全都是在男女主角之间产生，其他的角色戏份十分有限，台词也不多。 所以，这次演出的重中之重，就落在克莉丝和塔西娅身上。 怎么说呢？ 算了，她开心就好。 直到离开学园、回到家里时，克莉丝都在独自默背着台词。 维恩跟在她身后，正准备和她一同回到卧室里，克莉丝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把他拦在了房间门口。 “……不许再进来了！”她说。 “欸？为什么？” “因为……因为妈妈说了，现在还不能和你做那些事情。” 说完这句话，克莉丝“哐！”地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里边传来反锁的声音。 “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健康的思想！” 脚步声渐渐远去，克莉丝就这样把他扔在门口了。 “……” 面对着眼前这扇沉默无言的厚重木门，维恩长叹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 趁这点时间，赶紧补个觉吧。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新剧本的排练也逐渐走上正轨，有模有样起来。 “看！” 这天，克莉丝将两张花花绿绿的东西拿来在他面前晃悠了两下。 “是什么？”维恩随口问道。 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去歌礼那边晃悠一会儿。 当然，并不是为了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而是为了更细致地指导歌礼小姐该怎么另起营灶。 借助埃奇沃思家的内幕消息渠道，又拥有充裕的资金，已经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一位很有名气的画家，最近在举办画展。” 克莉丝说，“我想，在那里应该会遇见不少文艺工作者。与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交流一下，或许能为我们的出版社带来额外的好处。” 想要正式经营这样的事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距离开办意向在艾略特公爵那里获得通过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可到现在为止，克莉丝依然没有选好出版社总部的地址。 备选的地点倒是有很多个，结果呢？ 不是嫌弃离家太远就是嫌弃离学园太远，要不就是觉得周边不够繁华；但要是过于繁华的话，又开始不满周围环境太过于嘈杂。 目前提出的方案都被暂时搁置了，按这个节奏执行下去，维恩很怀疑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能不能看到出版社的影子。 “所以这个是入场券？邀请函？” 他从克莉丝手中取下来一张。 上面写着：【知名艺术家切莉夫人，个人作品展即将开幕！敬请期待！】 切莉夫人？ 看到这个名字时，维恩的目光微顿。 这不就是那一位传闻中的，国王陛下的情妇？ 正文 第177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没想到，明明先一步拒绝了加文同学，结果兜兜转转又还是回到了原点。 站在展览厅的入口处，维恩与加文不期而遇了。 “欸？”看到他的时候，加文明显很意外，“维恩，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随即，他似乎恍然间想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十分理解地凑过来，低声说：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因为，不想这件事被克莉丝小姐知道吧！” 他露出了同道中人的笑容，“这种事情，你可以充分地信任好兄弟我！我肯定会帮你隐瞒的啦！” 喂……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为了过来私会情人一样啊。 而且，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吗？ “你们，是在说要对我隐瞒什么？”克莉丝的声音突然出现。 猝不及防听到当事人的声音，加文徒然一惊，吓得像只兔子般瞬间蹿到了维恩的另一边。 “诶诶诶诶？为什么你会带着克莉丝一起过来啊！” 维恩无奈地拍了一下额头，甩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你一边玩去吧，不要介入我和克莉丝的二人世界，明白？” 听到维恩说出“二人世界”这个词，克莉丝的表情和缓了些。 不过，看到加文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拉起维恩就走。 将加文那不舍的呼唤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快步走到另一边没有什么人的拐角之后，克莉丝停下脚步，注视着维恩。 “维恩，以后离加文这样的人远一点！” 维恩一怔，笑道：“怎么啊，他得罪你了？” 克莉丝轻哼一声，“他最近又在大张旗鼓地追另一个班的女生了……” 对这些学园里的八卦消息，他一向没有特别留意过。 这种东西，总是正面传言很少有人在意，负面传言却能一日传遍千里。 在克莉丝的解释下，维恩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替莫莉同学打抱不平。 “可是，莫莉不是没喜欢加文么……”他苦笑道。 克莉丝没好气道，“在此之前，很多女生都知道了加文喜欢莫莉，正在追求她。” “结果之前溅起来的水花还没落下去呢，他又声势浩大地跑去追求其他人，你以为没有人拿这件事取笑莫莉吗？” 嗯……这样看来，如果说加文此前在莫莉同学心里的好感值是零，那么现在大概已经变成负数了呢。 她愤愤地说：“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见异思迁，太不尊重人了！” 说着，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她扁了扁嘴唇，倒真的委屈起来了。 “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样的事情……根本就只是站在岸边把网撒出去，打算捞到一个是一个吧……” 看着她原本澄澈的眼神变得一点点伤感起来，维恩大感不妙。 “不、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比较好。 直接以自己的角度回答的话，是不是会显得有点做贼心虚？ 毕竟她也没有特指自己。 克莉丝露出难过的神情，轻声质问道：“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喜欢吧？只是想玩一玩而已，对吗？”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加文，你安息罢！ 他抿了抿唇，一脸毅然地说：“加文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建议，把‘莫莉早已看穿了加文花心的本质，所以拒绝了他的表白’这件事尽快散播出去！” “这样，就不是加文看不上莫莉，而是莫莉看不上加文。因此，也就不会对莫莉小姐的名誉产生很大影响了！” 克莉丝稍微一愣，随后不辨喜怒地说了一句：“你对加文同学的友谊，还真是令人感动呢。” 维恩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 “只要能让克莉丝开心，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克莉丝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在她那认真下来，目光会变得非常锐利的审视下，维恩感觉自己的笑容都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好在，并没有持续很久。 克莉丝朝他靠近一步，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不要骗我。”她说。 ——我想要相信你，所以不要骗我。 …… 在为此次画展举行的开幕式上，维恩见到了那则传闻的主人公。 切莉夫人据说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当，在精致的妆容修饰下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她很是长袖善舞地接待着前来参展的各界人士，像一只穿花蝴蝶般来回周旋，热情而又开朗。 甚至，当她留意到这边的两人时，还特意走过来，向克莉丝和维恩打了个招呼。 切莉夫人主动行了一礼，柔声道：“两位一定便是温彻公爵府的少爷和小姐吧？今天的客人过多，招待不周请见谅。” 克莉丝也很熟练地回礼：“祝贺您的画展圆满成功，我们只是来凑个热闹，不用顾及我们。” 略微寒暄几句后，切莉夫人便又忙不迭地去和其他贵族们打招呼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维恩若有所思。 这是个很热衷于名利场交际活动的女人？ 若不是加文那家伙和自己说了那些有的没的，也许自己并不会很介意。 可一旦知晓了“国王的情妇”这个名头，总觉得可以拿来做不小的文章。 身边，克莉丝伸出手，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腰。 “嘶——”维恩倒吸一口冷气。 他捂住克莉丝纤长白皙的手指，“又怎么了，大小姐？” 克莉丝嘴巴嘟起，生气地瞪着他。 维恩仔细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叹气道：“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走神了。” 但是，这次克莉丝没有被他的温声细语哄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她忽然问。 维恩，危！ ——这，是送命题！ 他立即端正态度：“在下绝无此意！” “不要骗我！”她加大了一点音量。 在那犹如水波般闪动的眸光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想要宣泄而出。 他怔了怔，牵住了克莉丝的手。 “会有一点点。”他如实陈述。 感受到手里传来挣扎的力道，维恩心下暗叹，幸好自己提前一步抓住了，不然这是当场BE的节奏。 他将死死咬着下唇、情绪不稳的克莉丝揽在怀里。 “虽然有一点麻烦，但是——” “这样麻烦的克莉丝，我也很喜欢。”他贴在她耳边说。 正文 第178章 如果喜欢上谁的话 如果喜欢上谁的话，就会变成与原来那个自己不同的样子。 不经意间想起他，总会欢喜而又充满疑虑，甜蜜而又感到苦涩。 ——很讨厌。 清溪学园，某处荫凉的木亭内。 身边，小伙伴们正叽叽喳喳地交流着上一个周末的假期，各自分享着彼此身上发生的趣事。 在原来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伊芙话语略微停顿一瞬，随后十分关心地询问道：“克莉丝大人，和维恩同学的约会进展得如何了呢？” “欸诶诶？单独约会吗？” 听见那几个惹人遐想的字眼，莫莉也眼前一亮，将脑袋凑了过来。 被两人灼灼的目光盯视着，克莉丝稍微显得有点不自然。 “呃……还好吧。” 那两张画展门票，还是伊芙提供给她的，说是什么：【单独约会是增进感情的必备途径】。 问题是，她和维恩平时也经常单独呆在一起啊。 “有牵手吗？”伊芙问道。 克莉丝点了一下头。 “有拥抱吗？”伊芙又问。 她迟疑片刻，有些艰难地再次点了下头。 “有接吻吗？”伊芙继续问。 她满脸黑线，“为什么要问得这么详细啊！” “那就是没有？” 伊芙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克莉丝从点心盒里取出一小块食物，语气无奈地说：“我们是去看画展的，又不是去……度蜜月。” 初始目标：希望能物色一些有潜力的人物，这一项算是勉强达成了。 在由画展举办方开展的宴会中，她和维恩已经与好几名画家洽谈了合作意向。 相信在他们的帮助下，自家的画刊杂志很快就能打响名气。 “唉——”对于她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状态，伊芙长长地叹了口气。 被她那样的、如同正望着自家不成器女儿一般的眼神所影响，克莉丝稍感不安。 “等等，怎么了吗？” “没有呢……就是觉得，以后要多多抽空陪克莉丝大人出去玩了。”伊芙语带惆怅地说。 ——没有我的助攻，这位大小姐根本一筹莫展啊！ 然而，还没等克莉丝作出什么反应，莫莉就兴奋地蹦了起来，“好耶！我们去游泳吧！” “像这样炎热的天气，当然要去游泳才能享受到生活的乐趣！” 瞧她那撩起袖子的模样，似乎恨不得立刻飞身扑入冰冰凉凉的水中。 克莉丝也有些意动。 “等再过段日子，有长假了我们再去海边吧。”她说。 “现在戏剧部的表演正在紧张地排练中，不能分心啊。” “对哦。”莫莉恍然，“克莉丝大人有把握吗？” “当然！” 克莉丝自信满满。“只可惜这次不是与歌礼·埃奇沃思正面对决，不然我一定要她好看！” 听到那个名字，伊芙表情微皱。 …… 维恩此时并不知道那些正在发生的，有关于自己的隐忧。 他正呆在某间单人休息室里，躁动难耐地等待着歌礼的出现。 通过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懈努力，他与歌礼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了。 如今，她并不太抗拒自己的亲近，甚至会将一部分埃奇沃思家族的事务告诉自己，并征求他的处理意见用来参考。 虽说都不是非常核心的机密，但这也算是一项至关重要的进步。 至少说明，她正在一点点地卸下最后的防备，将维恩的立场与她的立场看作一体。 可喜可贺。 房门被打开了。 维恩露出一丝笑意，立即把飘然进来的那道纤细身影横抱了起来。 “喂！”突然失去平衡，歌礼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嗔怪着拍了他一下。 维恩将她放在床边。 “我可以亲你吗？” 歌礼摊开手掌盖住他的脸，“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不可以呢。” 虽然语气听上去不容质疑，但维恩却没有强行突破她不堪一击的防御。 只见，他身体不动，努起嘴唇—— 亲了一下她的手心。 或许是觉得太痒了，歌礼忍不住笑了起来，维恩脸前的遮挡也倏忽间被她收回了。 他顺势而上，将她推倒在身后不大的单人床上。 “唔……嗯……” 嘴唇覆上，相互交缠。 感受着歌礼小姐热情地回应，维恩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在这份毫无保留的炽热里。 半晌后。 “好、好了啦……不要一直抱着我，很热。”歌礼有些嫌弃地想要推开他。 “我帮你把衣服脱掉就不热了。”维恩还想继续。 “你、你还要不要脸啊！”歌礼顿时紧张地捂住了胸口，生怕他会兽性大发。 但等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看着女孩嘟起了嘴的可爱模样，维恩忽然很想洗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一下。 “歌礼小姐。”维恩认真地喊她。 歌礼神情一怔，那双纯净如水般的眸子也微微露出了些疑惑之色。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可爱？”他说。 “太可爱了的话，我会……只要一见到你，就想欺负你。” 他那太过于直白的言下之意，让歌礼小姐的视线略微有些慌乱地移开。 维恩心下哀叹。 这样折磨人的日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见她别过脸去不肯说话，他转移了话题。 “等那位卡拉曼副部长输掉了比赛之后，管弦部就要加入流动社团的行列了。”想到克莉丝的态度，维恩有点头疼。 “之后，克莉丝或许会找机会对你放几句狠话。” “她很想和你单独对战一次。到时候，你再做出不甘心的样子，要求在其他方面和她重新比过……” 说到这里，维恩的语气缓了缓。 “她，大概率会同意的。” 激将法虽然已经烂大街了，但只要时机得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针对克莉丝的性格，说不定有奇效。 他松开了歌礼，整理了一下自己变得有些狼狈的衣服。 在出去之前，外表必须得恢复成原样才行。 “你这算是在对我泄露克莉丝的秘密吗？”歌礼轻声问道。 维恩不由偏过头，瞟了侧躺在单人床上的歌礼小姐一眼。 “这不是秘密，而是公开的、众所周知的信息。” 正文 第179章 这是个麻烦事啊 克莉丝是个战五渣。 所以，如果能够将比赛的内容限制在有体力要求的类别，克莉丝将毫无胜算。 歌礼也坐了起来，“等我想好必胜之计后，恐怕变成流动社团的就要沦到你们戏剧部了呢。” 维恩整理袖口的手停了下来。 “就不能只赢回去管弦部的活动室吗？”他无奈地问。 但是，歌礼小姐却没有一点想要体谅他为难之处的意思。 “像这样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当然得加一点其他的东西助兴。” 明明刚才还说着，抱在一起很热。 可转眼间，她却像完全忘记了一样，走到维恩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要是……能把你也一起赢过来就好了。” 耳后传来她低不可闻的细语。 ……还是把我杀了给歌礼小姐助助兴吧！ 维恩握住了她伸到前面的手，静默无言。 “最近，我父亲他在政事上自顾不暇，没有什么时间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所以很多事务都交到了我手上。” 歌礼说，“以后一段时间，我可能没有什么空闲来见你了。” “没关系，晚上我去见你就好了！”维恩完全不在意地说，“记得留窗户。” 听他这样说，歌礼轻哼了一声。 “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 ……歌礼，你变得狡猾了呢。 “那么，敢问这位尊贵的小姐，今晚的心情是否美丽？”维恩问。 她想也不想地答道：“介于美丽和不美丽之间。” 这不是等于没有回答吗？！ 维恩没好气地转过身，盯着她看。 歌礼紧紧绷着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歌礼小姐，每天都好像变得更加漂亮了一点呢。”他故作惊讶道。 歌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收敛了回去。 “你是在说我以前不够漂亮吗？”她冷声道。 维恩一本正经地吹捧：“之前就堪称是俗世中漂亮的极致了，可是到现在，已经一步步发展成了……连夜晚都会因你的存在而美丽的程度。” 明知道他在说假话，可歌礼脸上的神色，还是犹如冰雪消融一般绽开笑容。 看她那掩饰不住的欢欣表情，维恩内心腹诽。 呵，女人。 虽然她没有拒绝，但最后还是告诫了维恩一句。 “你最好不要被人抓到，不然我不会承认……的。” 他附耳过去，追问道：“不会承认什么？” “不会承认你……和我的关系。”歌礼俏脸微红，“总之，要是哪天被我父亲发现了，你就等着承受埃奇沃思家族的怒火吧。” “什么？！”维恩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我们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你竟然不肯给我名分？” 歌礼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的表演，波澜不惊地说：“倘若我敢给，你敢要吗？” ——被无情将军了。 维恩不由得面色一滞，随后用尬笑带过了这个敏感话题。 “弗朗茨大臣最近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呢。” 因为在学园里就读的绝大部分是贵族子弟，所以那些大人物们周边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弗朗茨作为财政大臣，统筹整个国家的金钱出入，不可谓不权势惊人。 可是，这位大人物最近却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维恩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抱怨说，弗朗茨阁下心胸狭隘，为了权力争斗而放任地方上发生的叛乱。 偏偏那些抱怨的人，有不少是与温彻家族亲善的贵族。 说到这件事情，歌礼也脸色不大好看。 “那些家伙，根本是把自己犯下的过错强加在别人身上。”她冷笑道，“说我父亲勾结叛军，简直是笑话。” 维恩一愣。 连勾结叛军的帽子都出来了，这么凶险的吗？ 歌礼长叹了一声，坐回了床边。 “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要反对继续平叛吗？” 她似乎不希望维恩也像那些人一样，对弗朗茨阁下有不好的印象。 维恩想了想，说：“因为财政空虚？” “正是。”歌礼皱眉道，“那边的叛乱……镇压不镇压都是那样糜烂，可国库里的钱却越来越少了。” 弗朗茨并不是不想剿灭那些叛乱分子，而是希望等到财政状况缓解一点再说。 王国这么大，急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此前，好几次平叛大军派出去，每次战斗传回来的都是捷报，然而当地的状况却没有一丝好转。 为了不得罪那一部分军事贵族集团，以往弗朗茨一直捏着鼻子支持，但他这次忍不了了。 正常的财政支出都快要周转不下去了，不能不停地把钱全都投到那个看不到成效的无底洞里。 虽说弗朗茨大臣平时的为人确实有些狭隘，不过这次的理由其实是很充分的。 可那些仰仗平叛捞取军功的贵族们，却因此而实实在在地被弗朗茨阁下挡了路。 毕竟，谁知道王国的财政什么时候才好转、又要好转到什么程度呢？ 国王如今还没有表态，那些弹劾财政大臣的言论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我父亲在家里，都被气得摔坏了好几个心爱的摆件。” 听着歌礼的讲述，维恩忽然想起了布尔沃的经历。 若他所说的情况属实，确实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派那样作风恶劣的军队过去。 否则越是平叛，参加叛乱的人只会越多。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军纪治理的问题。 维恩有些忧虑，若说在军队里的影响力，就连国王陛下都可能比不上艾略特公爵……他知不知道那些情况，又有没有参与呢？ 克莉丝因为魔法水平低微，也一向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家里对她的培养方向很明显是与军事无关的。 对她最大的期望，大概也就只有希望她能开开心心的生活。 这样一来，自己反而不好通过克莉丝去影响家族的事务了。 除非……由自己出面，与艾略特公爵直接面对面交谈，请求他能给予自己代表温彻家族参与军务的权力。 但，即便在他那里获得了允许，作为一名愣头青，初次接触这个体系的自己两眼一抹黑，在短时间里也很难有什么进展。 “这是个麻烦事啊。”维恩说。 正文 第180章 我骗你了吗？我没骗！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是先不要寄希望于艾略特公爵那边比较好。 “唉，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见他也皱起了眉头，歌礼有些失落道，“我只是……觉得我不能替父亲分忧，有点愧疚。” 不仅不能分忧，还和宿敌一方的人……做出了那么多背叛家族的事情。 维恩也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 “发展你自己，就是在替他分忧了。”维恩安慰道。 “如果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会把她本人的幸福看得比所谓‘家族’重要得多。” 弗朗茨阁下所烦心的那些事情，归根结底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就算不做财政大臣了，身为世袭大贵族的埃奇沃思家也不会一下跌落到谷底，无非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罢了。 只是，那样的状况对弗朗茨本人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 “想短时间内捞一点钱的话，还是有法子的。”维恩说，“但是，只是治标不治本。” 若想要治本的话，不对整个贵族制度进行改革，肯定难以成事。 慢慢来吧。 就当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能过得舒心一点。 他说：“我会写一个《开源节流十策》，你私下交给你父亲，让他以他的名义递交给国王。” 乔治二世虽然贵为国王，但他的权力大大地被底下的各个贵族分摊了，论威权完全比不上天朝的封建君主专制。 以他一贯的表现来看，恐怕不是不清楚财政上的压力，只是不想站出来吸引火力。 等到下面的人争论得差不多了，他肯定会站出来表态，支持不影响他威信的一方。 假设弗朗茨能让他看到希望，提出要给王国带来额外的税收，他一定不会拒绝。 歌礼闻言，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你，不会是想陷害我父亲吧？”她怀疑道。 “怎么会呢？你要相信你父亲的阅历，那些意见不好的话，想必他也不会傻傻地交给国王。”他义正言辞地说。 弗朗茨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有那样敏锐的天分，高兴还来不及。 嗯……最好能让他，逐渐习惯于相信“女儿的判断”。 维恩哄了又哄，歌礼才勉强相信了他没有坏心思。 “要是你利用我的信任，做出危害埃奇沃思家族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她认真至极地说。 维恩微微一顿，说：“无论如何，我不会危害到歌礼小姐。” 休息室里两人的身影再度重叠。 轻柔的微风，摆弄着挂在树枝上的绿叶。 他刚整理好的衣服，再次被弄乱了。 …… 放学回家，维恩的表情一直都若有所思。 然而，马车对座的克莉丝也同样一直若有所思。 两人一路沉默。 “妈妈！” 刚一踏进家门，克莉丝就直奔艾希薇尔夫人的怀里。 “克莉丝，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作为一名淑女，不应该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 艾希薇尔夫人虽语气强硬，眼中却满是宠溺。 “母亲大人。”维恩跟在后面，动作完美地行了一礼。 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艾希薇尔夫人露出一丝笑意，“今天和克莉丝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很好。”维恩说，“克莉丝今天还被烘焙课的老师表扬了。” 克莉丝顿时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满脸“快点来夸我”的神色。 于是，艾希薇尔无奈地摸了摸克莉丝金色的卷发。 或许是因为维恩替她说了好话的缘故，晚上克莉丝破天荒地陪着维恩一起搞学习。 “克莉丝，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看着她坐在一边冥思苦想的模样，维恩不禁担忧地问道。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家庭作业基本都是维恩一个人做两份。 当然他会变动一下字迹，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以便于让老师不那么容易发现。 经过训练，他模仿克莉丝的字迹已经差不多有八九成相像了，想要蒙混过关并不太难。 即使有哪位老师比较负责任，发现了不对劲，在大贵族名头的威慑下，也基本都会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这样类似的代写行为，在贵族子弟中蔚然成风，早就不是个别事件了。 听到他话里有话的询问，克莉丝白了他一眼。 “帮你减轻负担不好吗？” 维恩瞥了一眼她才开始动笔的字迹。“我怕等我写完了，你还卡在开头。” “你！”克莉丝一拍桌子，气势十足地噔噔噔走过来。 但当看到他已经写完一大半的作业，她一下子就软了。 “你怎么写得那么快？！”她不敢置信道。 “不是我太快，是你太慢。”维恩摇了摇头，继续写出下一题的答案。 “啊啊啊……不许写那么快！” 克莉丝着急了，揽住维恩的脖子，想要干扰他。 维恩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一转。 克莉丝就乖乖地掉进了他怀里。 等落入虎口之后，克莉丝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一红，想要起身逃离。 “哼哼，现在才想跑？晚了。” 他把椅子往里挪，两手绕过克莉丝的背，搭在书桌上。 这样一来，就成功地把克莉丝卡在了怀里。 “亲我，我就让你出去。”他说。 “你……” 克莉丝被他卡住，动弹不得，越挣扎反而身体接触面积越大。 没过多久，她就老实了。 “我才不会亲你。” “不亲？那就一直这样，直到还有其他人闯进来。” 维恩才不担心她会不同意呢。 听他这样说，克莉丝果然想到了上次的经历，脸色更红了。 维恩笑着努起嘴唇，“快点，早点亲我就早点放开你。” “……那，你不许说话不算话！”克莉丝很有几分色厉内茬地说。 “就亲一口。” 勉强相信了他，克莉丝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上身。 维恩低下头，绵长一吻。 许久、许久，克莉丝又开始拼命把他往外推。 终于被放开之后，她不停地喘着粗气，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委屈不已地控诉道：“你骗我！” “没骗你啊，就亲了一口。”维恩笑吟吟地说。 正文 第181章 我想起一件高兴的事情 听到他无耻的辩解，克莉丝愤愤地锤了他一拳。 “就不应该相信你。”她低声说。 认识到维恩在耍赖，她对自己获得人身自由也不抱希望了，就这样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见她完全放弃了抗争，维恩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让她能趴得更加舒适。 嗯……至少，克莉丝想干扰他写作业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呢。 惬意地抚摸着她那头耀眼而柔顺的微卷长发，手指就像是正从上好的绫罗绸缎当中滑过。 “话说，克莉丝的小金库里应该已经有很多钱了吧？”维恩忽然问。 “干嘛。”克莉丝警惕道。 “没什么，就是问问。” 克莉丝的小金库里除了父母给的零花钱以外，大部分资金都来源于家族商会缴纳的分红。 几年前在克莉丝的推动下，商会里建立起了一批玩具生产流水线的雏形，维恩也曾经陪同她一起去参观过。 不夸张地说，如今的温彻家族商会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其中有一部分占比不小的利润，甚至来源于与其他国家之间进行的贸易。 “唔……大概是，就算从现在开始被流放到国外，也足够我富裕地度过余生的程度吧？” 维恩吐槽道：“所以，为什么要以流放为前提？” “更方便你理解嘛。”克莉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要是有哪天我被国王流放了，你会怎么做？” 等等，难道你一直在为被流放的结局默默做准备吗？！ 维恩思索了一会儿，肃容道：“那我会用真理说服国王陛下收回成命的。” 不过如今主角光环依旧明亮的克莉丝小姐，应该不会走到那么凄惨的地步吧？ 结果，到最后克莉丝的作业还是由维恩一题一题地指导完成了。 自这学期开学以来就没有好好认真听讲过的克莉丝，已经落下了不少知识点，绝大部分都是与魔法理论相关的知识。 “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沦落到不得不参加补习班的。”他感叹道。 如果不幸被抓去补习，那么美好的假期生活就要全部泡汤了。 克莉丝支吾了半天，才不甘心道：“我根本就没有魔法才能啊，把理论知识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反正也用不上。” 小学部和初等部的知识，大多是纯靠死记硬背就能解决掉。可是现在难度逐渐加大，已经成了必须要理论结合实际、将知识点融会贯通才能勉强解决。 对克莉丝来说，在魔力上先天就具有不小的劣势，再遇到那些难以处理的问题，确实会让人感觉到比较丧气。 “越是发现魔法本身的魅力……”她低声说，“也只能越对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感到难以平衡而已。” 看不到结果，因此就再也没兴趣对那些东西投入精力了么？ 维恩理解地点点头。 “克莉丝，只要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他笑着说，“其他的，都交给我。” 怀里的女孩，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 …… “维恩。” 第二天，在学园里看到了脸色十分衰败的加文同学。 “女孩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如是说。 这一节又是实践课，众人三三两两地前往户外授课地点。 “嗯。” 维恩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确实很奇怪，不过就算是那些奇怪的地方也很可爱不是吗？ 他想起昨天在书房里和克莉丝的耳鬓厮磨，以及半夜歌礼小姐在自己怀里的低低喘息，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太。 棒。 了。 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时间总会流逝得特别快；但一想到还要忍耐那么长的时间才能突破最后一步，又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慢了。 他小心地、将那份迫不及待的急切埋在心底，隐藏下来。 一边拍打着路边垂落下来的枝叶，加文很是苦恼地询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不久前还相谈甚欢的女孩子，突然变得不理你了，会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你之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她发现了？”维恩不太确定地说。 “我哪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加文闷闷不解。 维恩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了在画展那天，自己和克莉丝说的事情。 于是，他才微微张开的嘴巴又重新合上。 该不会是……我的计策已经生效了吧？ 他沉默片刻，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息吧，兄逮。 “明明前两天，我送给她求购得来的画作的时候她还一脸高兴的……我们还说好了要一起去游泳，怎么就……” 说着说着，加文悲从中来，苦涩不已。 “或许摆正态度、弄清楚了缘由，再去向她赔礼道歉，还有希望拯救一下。” 维恩以自己的亲身经验，发自内心地劝慰道。 “没用的，她都说让我滚，再也不想看见我了。”加文语气悲痛。 “……” 可怜的孩子。 不过要是自己的女朋友说出这样的狠话，维恩也不会气馁的。 他会问，用什么样的姿势滚能让她气消一点。 等等、我为什么一直想笑啊！ 没看旁边的加文都快哭出来了诶！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分，维恩努力地收敛起那对单身狗而言十分残忍的笑意。 “加文。”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是还没有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呐。” “真正的喜欢，是一种……无论有怎样的困难挡在面前，只要想着她，就有力量去克服的那种感觉。” ——无论是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这位同学，你可以不要笑得那么甜蜜吗？”加文满脸怨念地盯着他。 维恩恍然惊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又虐狗了，“噢！对不起。” 然后，他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我只是，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看到维恩脸上那幸福得不忍直视的表情，加文顿时怒了。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维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痛心疾首地说，“克莉丝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正在此时，忽然从远处吹来了一阵微风。 轻柔的风晃动着挂在树枝上的绿叶，也一并将他的发梢给稍稍弄乱了。 维恩先是一怔，随即—— 闭上眼睛，遮住了那过于温柔的目光。 正文 第182章 去成为，心安理得的废物 “维恩！”实践课的老师在叫他。 等他走过去后，老师将一件奇特的球形道具交给他。 透明的外壳，里边有一些像是雪花般的物质沉积在底部，乍一看很像那种商场里的大号水晶球摆件。 “等会你来辅助我进行魔力强度检测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对魔力运用的熟练度上升，魔力强度也会随之不断增强。 用这玩意，就能大致将每个人的魔力强度数值化。 “好的。” 作为本班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当然也是老师教学的好帮手，维恩经常被选中帮忙做一些辅助工作。 等同学们都集合之后，维恩扫视一眼，敏锐地发现少了一个人影。 而另一边，莫莉正朝他挤眉弄眼。 维恩：？？？ 见他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莫莉显得有点焦急。 “嗯？克莉丝同学呢？” 这时，老师带着登记单也走了过来。 “报告！克莉丝·温彻同学肚子不太舒服，去厕所了！”莫莉立即目不斜视地回答。 维恩不由皱眉，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但等老师转过身去时，莫莉又在朝他使眼色，似乎是想要传达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那我们其他同学先测吧。” 实践课老师没有纠结于非要等克莉丝不可。 莫莉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留意到她的表情，维恩有点怀疑起来。 应该不是因为害怕魔力检测，而偷偷躲起来了吧？ 他配合着老师，一名名地按登记单上的顺序检测下去。 被报到名字的就走上前来，用尽全力将魔力输入到维恩手里的水晶球中。那些像雪花般的沉积物，会根据接收到的魔力强度而显现出一个参考数值。 王国各大魔法学院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这样的测验，以便更好地掌握学生们的魔法进展水平。 不过，由于这样的魔力检测是公开进行，所以结果很难不被流传到外界去。 维恩每报出一个人的魔力值，就从队列中传来一阵阵或惊呼或嘲笑的窃窃私语。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进行了一场当堂测验，然后老师在台上直接念分数一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数检测得差不多了。 到了这节课的尾声，克莉丝仍然没有出现。 实践课老师看了看已经被填写得满满当当的登记单，以及中间那一处显眼的空白，语气无奈道：“莫莉同学，你去找一下克莉丝同学吧，就差她了。” “我去吧。”维恩抢话道。 “可是——”老师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老师继续做出决断，一转眼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丛后。 徒留站在原地的老师和同学们面面相觑。 也就在这时，老师才反应过来，一脸迷茫地说出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完的疑问： “可是——克莉丝同学，不是在厕所吗？” …… 世上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 在日积月累的习惯下，隐藏起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对她而言逐渐变得就像是本能一样。 明明都已经成为无忧无虑的克莉丝大小姐了，结果还是无法摆脱过去那个自己产生的影响。 如果是克莉丝的话，是不会因为自己的魔力低微、或者别人的刻薄讽刺而感到难堪的吧？ 可不妙的是—— 自己会呢。 她也想尽量忽视掉那些冷言冷语。 实际上，过去她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 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临阵脱逃了。 搞什么啊…… 都已经让我做主角了，比起可以开逆后宫，至少给我在魔法资质上修改一下啊！ 在小时候，她并不觉得魔力低微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那和主线剧情也没多大关系，自己只要和克莉丝一样亚撒西就好了。 可是，等别人一个个都远远走到前面了，她才猛然发觉，落在后面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就像是放完了一场长假，知道班上有一大半的人没写完作业、和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没写完作业的恐慌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她才不想听那些合不来的家伙故作无意地感叹：都是因为有维恩大人帮忙才能取得好成绩、亏她能那么厚脸皮呢。 克莉丝无奈地叹了口气。 靠坐在一棵生长得很挺拔的树木下，感受着不远处洒在草坪上的和煦阳光。 树冠像是为她打了一把伞，遮住了那有些灼热的炎炎烈日。 但即使是这样茂密的枝叶挡在头顶，也仍然有一束阳光透过层层缝隙泄露下来，静静地打在自己脚边。 随着树叶在风中不停地“沙沙”摇晃，徘徊在身边的这一团光亮时大时小，时远时近。 她将自然伸直的双腿收回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在手臂里。 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废物，享受别人的照顾，不好吗？ 也许很好吧。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样难以忍受呢？ 她怔然地看着那团变幻的光斑，默默地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那束阳光忽然被一片更大的阴影遮挡住了。 克莉丝一愣，抬起头来，看见了维恩那张如释重负的脸。 他鼻梁高挺、目光纯然。 若论相貌来看，他其实长得很俊俏，尤其是在笑起来的时候。 各方面都拔尖的他，在女生群体里拥有不低的话题度。 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存在让不少女生知难而退，恐怕他受欢迎的程度不会被理查德王子低多少。 ……虽然，在“专一”这一点上好像不太可靠的样子。 可他在其他方面对自己很好。 好到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本应该成为自己将来的……丈夫。 连自己从小玩到大、忠诚的跟班伊芙，貌似也不知什么时候叛变到他那边去了。 相比起要再去重新发展一段恋爱，接受已经习惯了与他相处的这个人，或许也不是很坏的选择吧？ 他熟悉自己一切的喜好，也熟悉自己大部分的缺点。 自己也不用再额外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感情，去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可真是帮大忙了。 但，与刚开始的想法不同的是。 一旦尝试着去接受他的话，却总有一种……想要为他也做些什么的心情，在驱赶着自己，让自己难以保持平常心。 越是享受着他的体贴、占有着他的喜欢，越是想要做出回应。 等到需要做出回应的时候，又总是心生胆怯，忍不住想要退缩。 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文 第183章 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哦 看着克莉丝坐在树下，呆呆望着自己的样子，维恩不由得失笑。 “怎么？被我的美色迷住了？” 克莉丝回过神来，嫌弃地收回视线，继续抱着膝盖坐着不动。 见她似乎并不打算起身，维恩也走过去，靠在她身边坐下。 “等会儿就要下课了。”他若无其事地说。 “下课就下课呗，又不缺我一个。” 听这无所谓的态度，克莉丝似乎铁了心要逃课。 维恩侧眼看去，她目光黯然，轻轻抿着下唇，表情并不如何开心。 伸出手指，将她柔软的发丝别到耳后，他轻声问道：“怎么？害怕当着别人的面检测？” 克莉丝瞟过来看他一眼，狡辩道:“谁说我害怕了……我只是，肚子不舒服。” 维恩凑过去一点，贴在她耳边，试探性地问她。 “那要不然，我帮你摸一摸？” 克莉丝脸色微红，打开他蠢蠢欲动的手。 “不要！” 无奈地笑了笑，维恩顺势靠在她肩膀上，把重量往她那边压过去。 “重死了，不要贴着我。” 克莉丝撅着嘴，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不停地把他往外推。 但是，完全推不动。 “你总是……仗着自己有体力优势就欺负我。”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也不再做无用功了，只是语气委屈起来。 “这不叫欺负你，这叫想和你亲近。”维恩将手按在她小腿肚子上，往前移动了一点点。 于是，她的怀里就腾出了一个足够舒适的空间。 维恩拉开她的手臂，枕着她的大腿，很惬意地躺下。 方才还满脸不明所以的克莉丝，在他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下，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他是想做什么了。 “喂！”她没好气地抖了一下腿，差点没把维恩弹飞出去。 “你不应该安慰一下我吗？”她问道。 维恩神情一顿，有点为难。 “难道，你也想枕着我的大腿吗？” 我怕到时候控制不住我寄几啊。 克莉丝直接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随后又抱着他的脑袋，把他当成抱枕一样闷在怀里。 “呜呜……你要谋杀亲夫啊！”维恩略显浮夸地挣扎。 不过，动作的力道一点也不激烈。 然而，即使他很努力地想要逗她开心，她也没有笑出来。 没过多久，维恩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逃离烈日直晒的一片凉爽树荫下，他默默地躺在克莉丝怀里。 “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维恩说，“克莉丝不需要用那些东西证明自己。” 你可是天命之子、女主角啊！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克莉丝不会为那些风言风语而难过呢。 想来也是，小女生总是爱要面子。 相比之下，她那点微末的魔力确实有点拿不出手，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出缺点也是正常的。 “本来是不会在意的。”她低声说，“可是……只要一想到你也在场，就忍不住难过了。” 维恩怔了怔，随即温柔地笑了。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让你因为我难过。” “都怪你。” “嗯，都怪我。” ……因为有我的存在，让你变得更害羞了么？ 恋爱中的自尊心，还真是一种很难以揣度的东西呢。 维恩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她这个情绪奇特的拥抱。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对自己来说，是像家一样的存在。 那也只有克莉丝身边了呢。 “如果，我有一天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消散在微风中。 “会喜欢的。” “如果不再是克莉丝了，也会喜欢吗？” 维恩睁开眼帘，看到了她那双犹如月色一般、泛着一丝神秘湖蓝色的眼瞳。 在这扇窗户背后，躲藏着的又是一只怎样的灵魂呢？ “会的。”他语气肯定地说。 维恩忽然从身边抓起她的手，将两人的小拇指扣上。 “现在就发誓，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你。” 少年清越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克莉丝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的。”她轻轻地说。 “嗯。” “要是你敢始乱终弃的话……”她的话音顿了顿，然后说：“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哦？” 听到她的威胁，维恩的身体一僵，笑得有点苦涩。 “我不会抛弃你的。”他说。 克莉丝低下头，在他的唇角吮吸。 片刻之后，她放开了他。 “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街角买了一支新出品的冰淇淋，先小小地试一口味道好不好吃。 “只是不讨厌？”维恩追问道。 克莉丝稍愣，随后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 “比不讨厌要更喜欢一点点。” 似是终于感觉到这个姿势不方便，维恩撑着旁边的草地，跪坐起来。 “也比昨天更喜欢一点了吗？”他问。 “嗯……” 在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维恩就将她剩下的话语都堵在口中。 两手抵住她身后的树干，他转守为攻，沉醉地享受着她热烈的吻。 从树荫透射下来的一束阳光，在他的背后变幻着光影。 一只手伸到她的颈后，一只手抬起她的膝窝，维恩突然将她横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啊？” 她脸上的神色，害羞之中有点紧张。 “带你回去检测魔力。”维恩轻描淡写地说。 “……” 克莉丝一脸不满，“我不是说了我不要去么！” “越是在意这个，越是容易被那些人拿来说闲话。”维恩劝解道。 “你都已经拥有我这个魔法天才了，她们那点魔力算什么啊。” 就算是捱到下课之后再进行补测，等每个班汇总数据的时候，也还是会被人知道的。 还不如径直摆明态度，大大方方的。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那、那也比逃跑了这么久，最后还要灰溜溜地回去要好。”克莉丝有点不甘心。 “不会让你灰溜溜的回去的。”维恩意味深长地说。 “欸？” 维恩二话不说，就这样以公主抱的姿势带着她离开树荫。 “喂、喂！” 发觉了他的意图，她羞不可抑地把脸埋到他怀里，低叫道：“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快放我下来啊！” “记不记得你说过的那个冷笑话？”维恩笑道。 “——只要制造一个更吸引眼球的话题，就可以模糊掉不想被人注意到的重点信息。” 正文 第184章 现在，很不妙 “喂喂，听说了吗？那位克莉丝大人今天在上实践课的时候不舒服，是被维恩大人抱回队伍里的呢。” 管弦部里，一名一年级女生忍不住宣扬她在其他班得来的八卦消息。 “哇噢~”不时有艳羡的惊呼声传来。 旁边的其他女生们也都一并竖起了耳朵。 “呜……克莉丝大人真是太令人羡慕了，我也想要维恩大人那样帅气的男孩子照顾~”有女生感叹说，“本来还以为，维恩大人会像初等部时一样加入管弦部的呢。” “欸？你竟然喜欢的是维恩大人么？”旁边的人惊诧道，“不怕被克莉丝大人报复吗？” “哎呀不是喜欢啦……就是，那样帅气的美少年，要是偶尔能看一眼就好了呢。” 之前说话的女生，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番话语过于没道理，和朋友们一起发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声。 另一边，歌礼正在翻阅曲谱的手指顿了顿。 见克莉丝夺走了管弦部里的话题中心，歌礼身边，她的跟班优娜开始忍不住酸言酸语。 “哼，明明就没多少魔力，结果还能得到维恩大人的青睐，可真是走运呢。” 虽然她和维恩的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但是那点小插曲早已被她忘记了。 作为埃奇沃思家族的忠实拥趸，她正在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那就是，努力地和温彻家族作对。 歌礼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女生，不过因为优娜的父亲是自己父亲的得力下属，她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毕竟，能有被用得上的地方就拿来用，这正是跟班存在的价值。 经过几年来的锻炼，她已经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些人际关系，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一点挫折就躲在楼梯间哭了。 想到那个时候，维恩对自己说的那些什么“套路”和“萌点”，歌礼不由得走神了。 “歌礼大人！歌礼大人！” 优娜不解地喊了她好几遍。 “哦……哦！”歌礼忽然回过神来。 但她却没有继续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 “优娜，你的新谱子背下来了吗？”她说，“这次要听从卡拉曼学姐的指示哦。” 被询问到正事，优娜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抱怨道：“那位卡拉曼小姐的实力根本就比不上歌礼大人你啊，为什么要听她的安排？” 歌礼淡淡地说：“这次是她自己要求负责策划的，既然做出了决定，她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这样，也好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管弦部的现任部长已经四年级，下个学期就会参与到实习工作之中，所以对社团的管理权基本都下放给了低年级。 正常来说，副部长卡拉曼本应会在部长离职之后自动接任。 原先，歌礼并没有想要直接以一年级的身份竞选部长。对她来说，先从副部长做起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惜卡拉曼学姐不这么觉得。 或许是在与自己的对比之下太有压力了，卡拉曼对她非常有敌意。 如果想要做敌人的话，那我也只能用敌人的态度对待你了呢。 她默默地想。 然而，即便这一位敌人输掉了比赛，自己也没有获胜。 在那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另一名更虚弱、却也更强大的……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真是过分啊。 要让我站在这里，从别人嘴里听到你们相处得有多亲密。 她握着曲谱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欸？歌礼大人！”优娜发出了悲惨的声音，“我的谱子……” 歌礼一怔，随后立即松开了手里的纸张。 “抱歉！一时没注意。” …… 晚上，温彻公爵府。 “都怪你~”克莉丝把脸埋进沙发里，“今天一整天，我都在被人打听与你有关的问题。” 比如说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 这样的问题让人怎么回答嘛！ “那不是很好吗？”维恩坐在一边，十分得意地笑。 至少魔力强度检测的成绩是完全被掩盖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克莉丝对最终的结果勉强还感到满意，她只是轻哼一声就不再纠缠。 这些日子以来，戏剧部的排练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服装和道具也全部都定制完毕。 于是，克莉丝的日程变得紧迫了很多。 除此之外，每天的作业克莉丝也要求由她本人来亲自完成了，大概是不想真的挂科吧。 维恩也只好一边陪着她做题，一边帮她讲解。 ——比自己一个人做两份的体验，还要艰难一百倍。 等到好不容易写完了所有科目的家庭作业，时间已经很晚了。 “晚安，早点睡觉。”他叮嘱道。 “知道了。” 两人在走廊分道扬镳，维恩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熟练地锁好门，他靠坐在床边，又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确定府邸里其余人都入睡之后，他才取出自己藏好的斗篷，从窗户跃了出去。 时至半夜，月上树梢。 今天好像比平时稍微晚了一点，希望歌礼小姐不要生气。 他小心地躲过埃奇沃思家的护卫，隐匿在阴影中，朝歌礼的房间潜入。 可是…… ‘为什么窗户是关着的？！’ 维恩有些不知所措地徘徊在她家楼下。 是今天不想见到自己的意思吗？ 犹豫了一会儿，他召唤出一团阴影，从墙边游动上去。 夜色之中，窗户，被轻轻地推开了。 维恩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虚掩着。 不然，他就要纠结于到底是不是要用其他的方式潜入，自己又是不是惹恼她了。 从已然敞开的窗边，他翻了进去。 看见侧躺在床上、盖着薄毯的那道熟悉身影，维恩露出一丝笑意。 他小心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脱掉鞋子，掀开薄毯的一角，爬上了她柔软的大床。 手掌触摸到的，是如绸缎般嫩滑的肌肤。 他觉察到，歌礼的呼吸声微微凌乱了一瞬。 维恩的动作僵住了，一动不动。 “……你，没穿睡裙？”他的神色略显茫然。 此时维恩已经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可是那大片大片的肌肤触感，让他感觉到—— 现在，很不妙。 正文 第185章 最喜欢我，可以吗？ 虽然歌礼小姐的睡裙原本就很单薄。 可是……有，和没有，完全是两种概念的东西。 他进退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麻溜地滚出去。 怀里，歌礼忽然转了个身。 “……等、等等……” 他慌张地想要爬起来，可是被歌礼卡住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胸口，歌礼翻过来坐在他的身上，限制住了他的动作。 薄毯滑落到一边，露出了令人窒息的美景。 褐色的柔顺长发，微微凌乱地披散在圆润酥肩之后。朦胧的月色下，是他生平仅见的绝色。 夜色寂静，万灯俱眠。 在这绝对私密的空间里，眼前的女孩子，每一寸美妙的肌肤都像是在反射着白皙而冷凝的辉光。 令人沉醉，而痴迷。 “好看吗？”她轻声问。 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的身体，维恩说不出话来。 看到他不停喘气、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的样子，她似乎有些好奇地低下脑袋，侧耳去听他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维恩忍不住抬起手掌，来回抚摸她光滑的脊背。 他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失控了。 “我……我已经，很糟糕了。”他说。 趴在他胸口的女孩闷闷地“嗯”了一声。 “仅限今晚，你还可以更糟糕一点。”她说，“像那天，在音乐教室一样……” 维恩的手停了下来。 “是我又做了什么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他苦笑道。 她没有说话。 少顷，维恩把她重新压回身下，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歌礼，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来讨好我。” 他明白，两人之间过去的那些事情，或许会让她以为自己只是贪恋她的肉体…… 或者误以为只要用身体，就可以挽留自己。 “如果生我气了、不开心了，直接对我说就好了。”他牵起她的手，置于唇边。 “我已经缠上歌礼小姐了呢，赶也赶不走的。” “或者，偶尔对我发脾气也可以。我想要一直都和歌礼在一起，所以……让我们彼此坦诚，可以吗？” 他不希望她把委屈都埋在心里，用这种牺牲自我的方式来表达爱意。 默默地接受她的付出，他的确可以获得享受，但他不愿意。 他是真的，想要和她成为相伴一生的伴侣。 所以，他愿意倾听她的内心。 “维恩……我、我喜欢你。”她泫然欲泣。 “嗯，我也喜欢你。”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和你做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我也一样。” 维恩凑过去，亲吻她的耳朵。 “喜欢我吗？” “喜欢。” “最喜欢我吗？” 听到她的话语，维恩亲吻的动作停顿了。 倔强地注视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脆弱的女孩眼眸中犹有泪光。 “以后……最喜欢我，可以吗？” 维恩目露挣扎。 发觉他的动摇，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歌礼的手，与他没有任何阻碍地接触到一起。 “最喜欢我，可以吗？” 在她青涩的掌握下，维恩的理智渐渐远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可……可以。” 歌礼小姐……男人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是不可以相信的啊。 “说你最喜欢我。” “我最喜欢你。” 即便理智已经远去，可维恩此刻依然十分清醒地意识到—— 自己，彻底完蛋了。 等到欲望平息，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一同看着被光滑地面反射的黯淡月光所照亮的天花板。 “床单……弄脏了。”歌礼的声音带着哭腔。 维恩一脸黑线，“我都说不要了，你还一直不放手。” “那、那我以前说不要的时候，你不也没有停下来！”她不甘地控诉道。 他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歌礼小姐对这种事情简直是无师自通，很快就把握住了自己的弱点。 在她的攻势下，自己根本招架不住。 维恩长叹了一口气，“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俩直接私奔？” 他已经不敢想象，第二天被人发现这些痕迹时会是什么样子了。 要不然，趁歌礼睡着了之后，把罪证全都偷走销毁？ 这样做的话，或许要不了多久，王都里就能传出“床单贼”的都市怪谈也说不定。 沉默一会儿，歌礼赤着身体爬了起来。 她捡起他扔在一边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勉强遮挡住了春光，又伸手去扯他身下的床单。 可是，没有维恩的配合怎么也扯不动。 “……下来。”她微微侧过视线，不敢直视他现在过于没羞没躁的姿势。 呈“太”字型仰面躺在床上的维恩，闻言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接着，横过来滚了几滚，从床上滚落到地毯上，攀住她的腿。 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歌礼把床单扯了下来。 “放开我，我要去洗一下。” “把我也洗一下吧。”维恩请求道。 “你……”歌礼抬起脚想踹他。 不过，在他的纠缠之下，最后歌礼还是带着他一起清理干净了。 整个后半夜，维恩都在陪歌礼小姐使用风之魔法人工烘干床单中度过。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自作自受了吧。 …… 折腾了许久许久，床单才勉强恢复了原样。 只是褶皱显得稍微凌乱了一点。 用赖床、做噩梦之类的理由，应该可以糊弄过去。 见状，维恩与歌礼一并松了一口气。 “弗朗茨阁下将那份对策提交上去了吗？”维恩问道。 “嗯，交给国王陛下了。” 他的意见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歌礼明显放心了一点。“他还表扬了你呢。” 维恩笑了笑，“不是表扬我啊，这可都是歌礼小姐的功劳。” 如果把他们这些贵族全都干掉，收集起来的财富估计可以够接济全国所有吃不饱饭的平民一辈子。 但是，国家的运行是不能这样简单粗暴的。 每一项新的决策，都需要对各方利益做出平衡才能取得进展。 这一次用短期的财政方法调整，再加上缩减其余支出，勉强足够凑出新一次平叛的军费，以缓解目前最迫在眉睫的矛盾。 然而，这样的方式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今后的社会面貌会变成怎样，恐怕……就要看改革派们的成色到底如何了。 正文 第186章 戏剧部和管弦部的再战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排练，戏剧部的节目终于顺利上演了。 在部长和二王子劳伦斯的协调下，他们再次获得了学园剧院的使用权。而管弦部那边，则一如既往地占据了学园的音乐厅。 两边阵营泾渭分明。 由于此前两边社团营造出的不小声势，此次许多学生都踊跃报名，充当评委。 在由学园理事会专门发放的定额投票券上，【管弦部】-【戏剧部】各占据一边，观众更倾向于哪一方获胜，就在那半边打个勾，然后提交给两边场地门口的投票箱里。 等演出结束之后，两个社团再进行合并计票，当场决出最后的胜者。 维恩没有穿戴任何华丽的装束，而是身着一套不起眼的黑衣，靠在准备室墙边，静静地欣赏着克莉丝和塔西娅的美貌。 作为要本色出演平民女孩的塔西娅，她的服装看上去十分普通，也并没有装饰许多精致的图案。 然而，实际上这一套行头却绝不便宜。 ——制作成本大概够得上她平时一年的花销吧。 幸好社团里的冤大头很多，用不着她自己负担如此沉重的成本。 另一边，克莉丝则穿着一身略显张扬的王子礼服。 这件服装是由知名服装设计师量身定做，仅仅针对本次演出专用，因此设计风格比正常的礼服要更加吸引视线。 随处可见的金丝与宝石镶嵌在各处针线接口，在各个角度的灯光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华。 然而即使是如此夸张的衣物，也并没有削弱她那过于耀眼的美貌。 上次见过面的、与戏剧部长期合作的女化妆师，正在将她的柳眉颜色加深、刻画得更加粗重。 眉梢微微上挑，更加突显出她锐利的视线。 在化妆师的精湛的技艺下，克莉丝的面容变得很有几分英气。 如果忽略掉她的长发，此时此刻坐在那里的，便是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啧啧啧……”维恩摇了摇头。 化妆技术，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很可怕。 克莉丝这边告一段落了，化妆师整理一下工具，又继续转身给旁边的塔西娅装点容貌。 维恩走过去，对着镜子，想要摸一摸克莉丝的脸。 却被她“啪”地一下打开了。 “不要碰我。”克莉丝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尊贵的王子殿下。” ……明明是因为不想妆容被弄花吧？ 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不过维恩并没有拆穿，而是陪着她一起演了下去。 “克莉丝王子，有意中人吗？”他问。 “现在还没有，不过等一下就有了。” 嘴里这样别有意味地说着，克莉丝轻笑着往塔西娅那边瞥去一眼。 维恩不太高兴地用两掌贴住她的耳朵，将她的视线扭回正对镜子的方向。 “不是前几天才亲口说过，喜欢镜子里的这个人吗？” 他的语气很是不满。 “咦？我有说过吗？”她故作不解地问，“克莉丝说过的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维恩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 他很想把这只大猪蹄子给炖了。 “克莉丝同学、维恩同学。” 塔西娅那边也很快准备完毕，“我这边可以了。” 于是，克莉丝也站了起来。 “很好，我们——此战必胜！” …… 音乐厅后台，管弦部。 虽然在场的众人都同属于管弦部这个社团，不过她们中间却隐隐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隔开，变成了互不干扰的两个群体。 “戏剧部那边的消息怎么样了？” 卡拉曼正在询问一名刚从学园剧院探查回返的侦察兵。 “报告部长大人！戏剧部的上座率很高，学园剧院已经被坐满了一大半。” 听到来人的回复，卡拉曼冷笑了一声。 “果然……家境好就是了不起呢。” 在此之前，戏剧部已经花费重金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造势。 管弦部虽然也不甘示弱，不过仅仅凭借学园下拨的资金、以及自己手下策划出的那些毫无新意的宣传方式，在比赛还没开始之前，就不可避免地落后了。 她觉得这是家世的问题。 如果自己有克莉丝、或者歌礼那样的家世，自己一定能随手甩出大笔的活动资金，让其余社团成员们唯命是从。 可是，正是出于家境的劣势，才使自己必须要努力凭借仅有的单薄力量，去抗衡强大的对手。 明明管弦部是多年以来的王牌社团，可在自己这个副部长手里，却像是单打独斗一样。 发出去的指令，也总有人阳奉阴违。 都是因为那些人……总和自己唱反调，让大家有劲也不能往一处使。 这样想着，卡拉曼往坐在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瞥去一眼。 歌礼·埃奇沃思正有些无聊地试拉着小提琴，似乎是一首自己没有听过的曲子。 她闭着眼睛，旁若无人，好像很陶醉于这些音符的样子。 在她身边，不少其余的社团成员都静静的聆听着，一点也没有马上就要进行演出的紧迫感。 一阵火气冒上心头，她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嘭嘭——” 刺耳的声音打乱了原本柔美的旋律。 歌礼拉弦的手停了下来。 “现在，马上进行最后一次抽查！”她大声道，“那边的，你们几个在上一次排练中发生了失误，回去之后有没有好好练习？！” 对她的呵斥，不少成员们露出了惫懒懈怠的表情。 卡拉曼愤愤不已，更加大声地说：“看看你们的态度！要是这一次比赛输了，那也只能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歌礼旁边，优娜用刻意压低、又刚好可以让卡拉曼清楚听见的声音抱怨道：“明明是自己临时选的谱子不切合实际情况，也没有组织足够的训练时间进行磨合，竟然还有脸面推卸责任呢！” 此言一出，音乐厅后台里安静了一瞬。 站在上首的卡拉曼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随时将要如火山般喷发的怒气，用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凶狠地瞪着优娜、以及她身边的歌礼。 “好……很好，看来有的人早已不服我这个副部长了。” 她冷冷地扫视了后台的众人一眼，昂首推开大门，离开了这里。 正文 第187章 歌礼与克莉丝之战的赌注是…… “哼，摆着一副脸色给谁看？以为别人欠她的吗？” 优娜尤显不服气，还想继续多讽刺她几句。 “可以了，优娜。”歌礼制止了她。 因为这则小插曲，在表演进行途中，管弦部的氛围一直不怎么好。 在这堪称险恶的气氛中，有不少成员都噤若寒蝉，动作也小心翼翼起来。 唯恐发出稍大的声音，将暴风中心的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虽然没有发生明显的失误，但整场演奏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毫不出彩。 这次比赛并不像学园会的规模那么大，管弦部也不会反复表演一整天，在场的听众们欣赏完之后，就会赶去另一处场地观看另一个社团的表演。 因此，在投票过程里也的确会存在先后顺序不同、或者个人偏好不同而导致的结果差异。 大概对先后观看次序的争抢，也算是竞争的一部分。 总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管弦部不太乐观。 等到第二场结束时，坐在台下的观众们仍然讨论的是戏剧部的表演。 “克莉丝大人……真的好帅气啊，我都快爱上她了呢！”有女生一脸憧憬地说。 “呜呜呜~为什么竟然是那样一个结局啊，也太让人不甘心了吧。”也有人还沉浸在剧情带来的悲伤中。 一言以蔽之，管弦部的表演根本没能给这些观众们留下什么印象。 就像是偶然从这里路过，顺便听了一耳朵。 投票的数据也果然不出所料，除了一小部分管弦部的忠实粉丝，戏剧部以决定性的优势大幅领先。 坐在空旷的体育馆里，两边人马针锋相对。 “你们输了呢。”克莉丝很好地掩藏住眼里的喜悦之情，以一种淡然地语气宣布最终结果。 卡尔曼双手置于桌上，瞪着戏剧部一行人，死死地握着拳头。 在她身侧，歌礼的目光从维恩脸上一触而过。 随即，她垂下眼帘，有些无聊地转着笔。 嗯……转笔的姿势怎样看上去比较帅气，这个秘诀还是以前同班的时候维恩教给她的。 维恩眼观鼻、鼻观心，活像一尊心静如止水的神像。 “从今天起，管弦部的活动室——”克莉丝伸出五指，缓缓握紧。“属于我们戏剧部了！” “好耶！” 劳伦斯欢欣鼓舞，部长大人喜极而泣。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管弦部那边，大家都发出了颓丧至极的哀叹声。 其中少数心灵脆弱的女生，甚至捂着嘴唇、泪眼朦胧地哽咽起来，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也不怪乎她们反应激烈。 管弦部可以说是整个清溪学园里最土豪的社团了，又刚刚才迎来了学园会的大胜，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结果一转眼间，连活动室都输掉了，这还怎么让人愉快地玩耍。 然而，在管弦部中，还有一人表情十分镇定。 只见歌礼小姐不动如山地安坐在原位，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噢吼吼吼~”看到面前的一干败犬，克莉丝发出了很符合恶役本色的笑声。“埃奇沃思家的家禽，让我来告诉你一则人生的至理吧！” 她说，“——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听到她略显狂傲的胜者宣言，歌礼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很有深意的笑容。 “哦？是吗。”歌礼轻描淡写地说，“我会记住的。” 在两人暗藏机锋的交手下，维恩心虚不已，背后都有点出汗了。 “可是……” 歌礼面带微笑地说，“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管弦部应该也还有一次机会吧？” 此前，戏剧部是在明明输掉了学园会比赛的情况下，还以活动部室为赌注，再次发起了挑战。 她的意思是，作为胜者的管弦部本来是可以拒绝的，但却不计前嫌地接受了。 若要真正公平的话，戏剧部也应该接受管弦部的第二次挑战。 对她不甘心的挣扎，克莉丝哂笑道：“你们管弦部连活动部室都没有了，还能拿什么东西来当彩头呢？” “我啊。”歌礼说。 这句话一经出口，所有人都怔了怔。 歌礼毫不回避地直视克莉丝的眼睛，说：“我们两个单独比赛，以我本人为赌注。要是我输了的话，就用一天的时间当你的女仆，你可以指示我去做任何事情。” “但与之相对的，你要是输了的话——” 她的目光在戏剧部的每个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包括维恩。 当她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眸看过来时，维恩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静止了。 不过，她的视线最终还是移向了旁边，稳稳地锁定在克莉丝身上。 “除了归还活动室以外，你就要做我的女仆，一整天。” 危！ 维恩浑身一抖。 “你还真敢提呢……” 克莉丝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沉了下来。“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楚差距。” “怎么？不敢了？”歌礼露出稍显嘲弄的表情。 “这有什么不敢的？如果你还想尝试一下失败滋味的话，我当然奉陪。”她冷冷地说，“只不过，我这边的筹码要多一个活动室，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那就改成归还活动室、外加当一个小时女仆好了。”歌礼不在意地说。 “既然是我们两人的单独决斗，那自然就不能有其他的人参与。” “可以。”克莉丝本能地想要抢过主动权，“不过比赛的内容，必须由我来制定。” 歌礼一顿。 “那么，比赛的地点要由我来指定。” 克莉丝想了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见克莉丝松口，歌礼终于图穷匕见：“刚好天气热了，不知克莉丝小姐是否有兴趣，来我家的私人泳池游玩一番呢？” 闻言，克莉丝皱起眉头，打量着她的神色。 ——什么也看不出来。 “换一个地点。”她说。 “呵。还没开始比，就心生胆怯了么？”歌礼无情地嘲笑道，“原来所谓的‘克莉丝大人’，竟然是个胆小鬼呢。” “我才不是胆小鬼！”克莉丝怒了。 “泳池就泳池！但是比赛内容，必须按我安排的进行！” 得到她的答复，歌礼胜券在握地笑了起来，“没有问题。” 正文 第188章 不光彩的手段 管弦部顺利地加入了流动社团的行列。 但是，那些管弦部的成员们并没有因此而丧失斗志。 “歌礼小姐，都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才让您不得不和克莉丝小姐进行那样的比赛……” 散场之时，许多人面色愧疚地向歌礼道歉。 在她们心里，歌礼完全是为了赢回管弦部的荣耀，才甘于承担失败后充当克莉丝女仆的风险。 “没有关系，一时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歌礼那平稳的语气，让人一听之下就觉得十分可靠。 于是，部员们纷纷被这样可靠的歌礼安抚下来，露出感动之色。 “你到底在演什么啊！”卡拉曼副部长气愤不已，“一开始不就是因为你的意见，才答应的比赛吗？” 然而，歌礼看也没看她一眼。 倒是优娜站了出来：“卡拉曼部长~那个时候，到底是谁争着抢着要总揽这次比赛的啊？不是歌礼大人吧？” 一边说着，她还学着卡拉曼的语气，怪腔怪调地拉长了尾音： “欧呦~我毕竟可是副部长呢~这样重大的责任当然不能推卸给低年级的学妹咯~” 被她那活灵活现的表演气到，卡拉曼的脸色非常难看。 尤其是当看到管弦部的其余成员里，也有不少人对她目露责怪，她更是觉得脸上如有一团火在烧。 “哼，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冷冷地撂下一句败者感言，卡拉曼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那目下无尘的气势，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输掉了比赛，反倒像是凯旋的大将。 维恩若有所思地叉着手，站在一边旁观了整场龙争虎斗的大戏。 经过这一次事件，歌礼在管弦部里的声望想必会更加上升吧？ 就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即使是身为副部长的卡拉曼，气势也比歌礼弱上许多。 很快，她就要成为戏剧部里的无冕之王了呢。 他很想找机会再过去和她说几句话。 不过，克莉丝看他一直在往管弦部的女生那边瞟，很是不高兴地把他扯走了。 在离开之前，他只能看到歌礼不经意间投来的幽幽眼神。 …… “维恩。” 克莉丝表情凝重。 回到活动室后，戏剧部的其他人都仍然沉浸在比赛获胜的欣喜中，但克莉丝脸上却不见喜悦了。 “有什么比赛，是可以在水里进行，但却不需要消耗体力的吗？”她沉声问。 维恩沉思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泳装大赛？” 闻言，克莉丝眉头狠狠一跳。 但她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不淑女用词，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说的是，正常的比赛。” 听到她的疑问，其他社团成员们也凑过来，冥思苦想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在水里进行……” 劳伦斯正沉吟着，突然一锤手心，惊喜道：“我知道了！那当然是——‘看谁在水里睡觉的时间长’比赛！” 还以为他能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结果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 维恩满脸无语地吐槽道：“你怎么不说‘谁在水里憋气的时间长’比赛呢？” “欸？这个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与其说他是真心在讨论比赛方案，反倒更像是为了好玩而唯恐天下不乱。 也是……毕竟用不着他上场，也不用他当女仆。 克莉丝一句话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我对憋气也没有自信。” 沉默了半晌，塔西娅小声问道：“那如果把内容改成，在不平稳的小船上作画之类的呢？” 她大概是想起了上次去划船的经历。 “这方面虽然我是不一定会输，但是地点是在埃奇沃思家的私人泳池里，并不知道外部条件足不足够啊。” 学园里也开设了美术课程，并没有听说过歌礼对此有什么天分。 按平时的表现来看，在画画上克莉丝应该是很有优势才对。 “在泳池里制造波浪，可以使用风之魔法。只是，若对方以必须要在水里为限制条件，那这个方案就用不上了。”戏剧部部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维恩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看克莉丝。 “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考虑。”他说。 “现在，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先好好庆祝一番这次的胜利吗？” ——想要庆祝是假，避免他们集思广益是真。 再不聪明的人，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他可不想因为不可控的意外情况，而导致自己这边既定的失败结局飞掉了。 既然要卖，就要卖得彻底一点。 反正只是当女仆而已……他才不会说出来，自己想看克莉丝的女仆装呢。 维恩双手撑住克莉丝的肩膀，将她推着走向门外。 “我们到外面聚餐去吧！我出钱请客。” 如今，维恩手里可支配的钱财空前的宽裕。 上次从诺曼·莱尔德那里捞的钱，歌礼还给他留了一点。 再加上自己多年以来积攒的小金库，大概也是可以逃亡到国外生活一辈子的程度。 “噢噢！太棒了！”劳伦斯开心地叫道。 其他人也尽皆露出笑容。 一场完整的表演，参与其中的人可不仅仅只有登台的那几位主演。 台前幕后所有参与到此次比赛的人，都被维恩叫去一同玩乐了一番。 当天晚上，维恩花费了这辈子最大的一笔支出。 虽然是自己决定要请客的，但在结账的时候，维恩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似乎生命中有一部分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远去了。 有点心痛……算了。 就当是，为自己和歌礼不光彩的手段而道歉吧。 送别了众人，维恩和克莉丝回到家里。 “啊啊——”克莉丝伸了个懒腰，以一种极其熟练的姿势躺倒在沙发上。 “出去玩真的好累啊。”她有气无力地感叹道。 维恩也很熟练地在她旁边坐下，把她往里侧挤。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还和我说过‘一名优秀的战士一定需要健壮的体魄’么？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取笑道。 那时候，自己的身体可以说是非常虚弱。 就连短暂地挥舞一下木剑，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通过这几年不懈地锻炼，以及这具身体的飞速成长，他已经变得健壮而有力。 ——那几块棱角分明的腹肌就是证明。 而与他不同的则是，克莉丝却从当时还勉强算活泼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战五渣”。 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正文 第189章 你所仰仗的人，是一名叛徒啊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就过期作废了。”克莉丝满不在乎道。 “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战士呀……”她转过身来，用很甜腻的声音撒娇道：“人家是淑女啦~” 维恩感觉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摸了摸。 “喂！”克莉丝一瞬间就变脸了，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怎么可以对淑女做出那么失礼的举动！” “好好好，你是淑女。”维恩敷衍道。 随即，他装出了一副伤心不已的表情，慨叹道：“没想到淑女说过的话，竟然都是有期限的……” “难道之前说的喜欢我，也一样有期限吗？” 听到维恩沮丧的语气，她轻笑着坐起来，从背后攀在他身上。 “当然有啊！” 只听见，克莉丝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有效期是……到这辈子结束的那一秒为止。” 明知道她十有八九只是在哄自己，维恩仍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他的话语依旧不满：“只有这辈子吗？下辈子呢？” 虽然看不到克莉丝的神色，但是能感觉得到，她手上抱着自己的力道稍微紧了紧。 “下辈子啊……下辈子能见到面，再说别的吧。”她带有些微怅然地说。 维恩微微一怔。 他转过身，望着克莉丝犹如琥珀一般的眼睛。 “如果我能遇见你的话，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美好的东西一旦得到了的话，就会不想失去。 他不想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哪怕只是假设的下辈子。 “你，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吗？”克莉丝问。 “嗯。”维恩点点头。 克莉丝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认真地说：“那给你留一个一号预备男朋友的身份吧，至于能不能转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明白她的意思，维恩默然了片刻。 “哦，知道了。” 他本应该为这样已经算是很有优势的地位感到欣喜。 只是…… 在听到“看你的表现”这几个字后，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歌礼的样子。 就算是自己这辈子的表现，恐怕也不能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男朋友吧。 一个人真的能以完全相同的爱，去对待两个彼此不相同的人吗？ 即便真的能对半分…… ——最喜欢我，可以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歌礼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 怎么办，开心不起来啊。 关于下辈子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克莉丝现在最苦恼的问题，是接下来在和歌礼的单挑中，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获胜。 “维恩~快告诉我嘛！” 沙发上，克莉丝缠着他不放。 大概是实在想不到赢面更大的比赛内容，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维恩身上。 毕竟，按以往的经验来看，维恩大体上还是很可靠的。 若放在平时，像这样家长们不在的时间，维恩早就开始趁机亲亲摸摸，为所欲为了。 可是他现在却只想要摆脱克莉丝的纠缠，早点回到房间里。 克莉丝…… 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所仰仗的人，是一名叛徒啊。 指望我帮你获胜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呢。 他自嘲地笑了。 …… 第二天。 由于戏剧部的表演大获全胜，管弦部此前所出的风头，反倒像是在为戏剧部充当垫脚石一样。 所有之前还对管弦部大加赞颂的路人们，现在又纷纷不约而同、满脸兴奋地将管弦部沦为流动社团的消息传扬出去。 一夜之间，管弦部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哪怕是还有着歌礼这支反击的力量，管弦部也仍然出现了有少数社员申请退社的情况。 这也无可厚非——连活动室都没有了，管弦部这么多人的社团活动也就无从谈起。 此时，百合会的专属部室里。 打发掉了围绕在身边的女生们，理查德王子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清闲。 他的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在维恩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们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他感叹道，“连王宫里，都知道了两个社团之间的争斗。” 维恩不由撇了撇嘴：“想必，这一定是劳伦斯王子的功劳吧？” 理查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戏剧部。” 那可不，劳伦斯可以说是目前戏剧部里最敬业的成员了。 如果能评选“社团积极分子”这一类的奖项，他肯定当之不让地占据其中一席。 而且在社团里进行活动的时候，劳伦斯明显开朗了很多。 也是……没有了这位“完美的兄长”压制，他在戏剧部里混得如鱼得水，与其他普通成员们也能有说有笑的。 想到这里，维恩有些怀疑地朝理查德瞟去一眼。 该不会是，因为想要迁就那位一向看不惯自己的弟弟，所以理查德才很少在戏剧部里出现了吧？ 看样子，理查德对劳伦斯意外地体贴呢。 “维恩……为什么要露出那么奇怪的笑容。”理查德忍不住出言询问，打乱了维恩的思路。 “总觉得，你在想很失礼的事情。” 哟呵，很敏锐嘛。 “没有哦。”维恩移开视线，往女生那边望去。 理查德也随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 “维恩和克莉丝确定关系了吗？”他问，“最近总能听到有关于你们的事情。” 像什么两人牵手、拥抱、说笑……之类的。 这些貌似并没有很特别的事，也总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引起许多女生的八卦之心。 理查德甚至听说，学园里有些女生私底下还成立了【维恩-克莉丝爱情守护协会】，致力于守护并宣扬他们俩甜蜜的日常，来让更多人从这对俊男美女众望所归的恋爱中获得满足感。 他觉得作为朋友，对于那些人的存在，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维恩。 “对啊。” 维恩很坦然地承认了。 “你们俩的恋情，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理查德斟酌着语句，“最近在年级里，流传着很多关于你们的传闻。” “……难免会这样吧。”维恩也有点无奈。 在此之前，他和克莉丝就已经是位于话题中心的人物了，现在确定了关系，自然也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只要等这一阵子热度过去了，那些人也就差不多失去热情了。 维恩是这样想的。 不过，理查德却说： “我指的，不是正常扩散的流言或传闻。” “而是，背后有人在……人为地推动。” 正文 第190章 沐浴在爱里的孩子 午后，某间无人的教室。 夏日的辉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给整间教室染上一层昏黄。 这里是美术部的活动室，在腾出的大片大片空地之下显得十分空旷。桌椅数量并不多，都非常整齐地摆放在教室的一角。 伊芙正在画一幅画。 明快的线条，勾勒出一名少女的样子。 画布上的女孩明媚地笑着，单手提着繁复纱裙的裙摆，踩在一块嫩绿的草坪上。 她的发丝微乱，好似正有风迎面吹来，从她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丽容颜轻轻拂过。 鲜艳的色彩中央，她的存在让人感受到—— 这一定是一个，正沐浴在爱里的孩子。 在画面中，女孩的背后还站着另一名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肩膀宽阔，穿着同样名贵的礼服。 依他所面向的方位来看，不难想象到他此时的动作。 他应当是，正满目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可是，这幅画的其他地方都已经上好了色彩，唯有这名少年的面容……仍然一片空白。 少年空白的五官，给这副完成度很高的画作带来了巨大的缺憾。 空无一人的活动室里，伊芙静静地注视着这幅半成品。 然而，她手中的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手腕空悬片刻后，教室里响起了有几分落寞的长叹声。 ……再好的画作，一旦有了瑕疵，就无法再称其为完美了呢。 她将画笔放了下来。 正在此时，教室门被人从外边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伊芙没有回头，只是加大音量说了一句：“请进。” 本就只是虚掩着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后，身边响起了那名少年的声音。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语气疑惑，而又充满责备。 …… 在这座学园里，一直就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组织。 维恩把这件事当成是既有的设定一样，接受了下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常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许多流言，源头正是自己身边关系不错的同学。 通过对刻意散播传闻的人员进行调查，维恩抽丝剥茧般地找到了罪魁祸首。 什么【美少年爱情守护协会】、【维恩-克莉丝爱情守护协会】，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榜单评选到底从何而来，他已经全都弄清楚了。 说来也很有些运气成分，如果不是刚好抓住了一名正在作案的胆小女孩，又施以恐吓与威胁，直接暴露了她们的接头方式；以伊芙的隐蔽性，他大概还要再多花费一番手脚才能有所发现。 “为什么要这么做？” 美术部的活动室里，维恩不解地问她。 伊芙淡淡地笑了。 “维恩同学。”她柔软的声音一如既往。 “你也知道的吧？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且不完美的。” 维恩皱眉望着她，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伊芙站了起来，走到一侧的窗边，抬眼眺望着远处泛着霞光的云彩。 “由自己所展开的恋爱，因为是普通的、现实中的感情……所以，很无趣。” 她仿佛喟叹，又仿佛抱怨似地说道。 “但是。”她的话锋一转。 “在这个无趣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是注定不普通的。” 听到这句话，维恩的神色一凝。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要误以为伊芙所说的“不普通的人”，是在暗示动画里的主角们。 好在，她接下来的话语很快就打消掉了维恩的疑虑。 “将不普通的人们搭配到一起，从中找寻、并见证他们之间亲密的联系……对我来说，是一种满足呢。” 伊芙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就是，我的初衷。” 橘黄色的光芒斜斜地照映在他脚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维恩走上前去，看到了她的画作。 他的目光从画中女孩的身上稍一掠过，便停留在少年空白的面孔，静默无言。 “怎么样？”伊芙询问道。 “没有画完，不好评价。”维恩如实说。 在没有真正完工之前，任何失败的一笔，都足以让一幅潜力上佳的画作毁于一旦。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不过，这个女孩很漂亮。” 当然得漂亮了！ 他也不是瞎子，不至于看不出来，这个女孩正是按照克莉丝的样子画下来的。 “是啊，她很漂亮。” 伊芙肯定了他的评价。 两人间，在维持了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伊芙再度提起了话题。 “她的漂亮，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应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伊芙轻声说。 无论是爱情，抑或是别的什么。 只是看着这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念头： 像她这样的人，应当获得幸福。 “她已经得到了。”维恩表示。 身为主角的克莉丝小姐，被爱所围绕着，身边什么也不缺。 只要她想，在主角光环的庇护之下，她几乎可以无所不能。 “不。”伊芙摇了摇头。 “她或许以为自己得到了。可是她得到的……只是一个，赝品。” 就像是用劣质材料拼凑而成的，劣质的玩偶。 看上去一切正常，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 又或者是像一份伪造的急救药品，濒死的病人怀揣着希冀，将其吞咽入腹。 可到头来，依然还得眼睁睁地、等候着自己的生命迎来终结。 所谓赝品，就是—— 虚假的东西。 维恩注视着眼前靠在窗边的伊芙小姐。 “不是赝品。” 见伊芙回过头朝他看来，维恩又强调了一遍，“我对她的感情，不是赝品。” 他喜欢克莉丝。 他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满足于她带给自己的身份认同。 一亲近对方就会心跳不已，长时间不见就会心生想念。 他还想永久地占有她的一切，不希望她和其他异性变得亲近，想让她永远也无法离开自己身边…… 其中的点点滴滴，全部都是喜欢。 这样明确而强烈的喜欢，绝对不可能是虚假的东西。 看见他一脸认真神情，伊芙笑了笑。 “那么……歌礼·埃奇沃思这个人，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她挂在唇角边的笑容，似是打趣，又似是嘲讽。 正文 第191章 “因为是维恩同学”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快要被他遗忘的过去。 【诶？为什么啊。】 通讯软件默认的提示音响起。 对话框中，友人发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表情，似乎正非常疑惑。 【双女主线有什么意思，原女主不是根本没什么戏份吗？】 对于他所喜欢的CP，友人感到很不理解。 在这乱炖一般的逆后宫支线中，被一众热门搭配完全支配的粉丝弹幕下，双女主线显得格外黯淡。 为什么呢？其实他也不太明白。 作为观众可以同时喜欢很多角色，但是更喜欢哪一个，大概也是要看眼缘的吧？ 对此，他当时的回复是： 【我也不知道2333】 【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我就是那种……一定会偏爱女主角的人吧。】 无论是什么样的表现形式，动画也好、小说也好，倘若要是不符合他的胃口也就罢了。但凡是能让他喜欢上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女主角能够打动到他的作品。 外界评价再高、再如何享有盛誉，但如果没有出彩的女性角色，在他眼里也索然无味。 这是他筛选各种动画或小说时，一直以来的独特偏向。 他把自己喜欢的角色，都当成自己的二次元老婆。 斗转星移之下，他的二次元老婆就这样一点点的增多，不知不觉已经累积得数都数不过来了。 这部《恶役千金克莉丝》，也同样如此。 在前面11集中，他已经成功地被两位女主角给吸引了，成为了这部动画的忠实粉丝。 只不过，在看到最后一集的时候…… 他当场脱粉了。 ‘让我看着自己刚认定的二次元老婆转眼间就和另一个男配结婚，这到底是什么地狱！’ 假如对那个时候的他进行采访，他可能会说：“总之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我一开始就不该点开这部番。” 不开玩笑地说，他本来是想去留差评的。 从中学时期就开始看小说的他，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女主因为各种各样的阻碍，最后没能和男主角在一起的情节。 这种他尚且还能接受，毕竟遗憾结局也有独属于遗憾的美。 但是！ 一定要把她们转而投向了其他男性角色怀抱的样子展现出来，不是只能让人感受到被ntr的痛苦吗？！ 对于口味一向比较杂食性的他而言，唯有这种类别完全无法接受。 虽然在现实中并没有遇见过让自己感到心动的女生。 可是，在二次元里，他遇到了。 ——而且还很多。 以前的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自己的生活并不轰轰烈烈，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满足。 或许平凡人的一生，就是这个样子吧？ 原本以为，在可预见的将来也会这样一直保持下去。 然而，突然遭逢了一场意外。 那个只存在于二次元的“克莉丝”，就这么不经意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美丽，很耀眼。 确实很符合自己对她的想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还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那颗掩藏在胸膛里的、以往怎样也无法被三次元女生打动的心，就像是发生了故障一样。 只要见到这个人，就会喜欢。 在陪她去做任何一件事的过程中，好感度都在不停地上升。直至，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这大概就是……女主角可怕的魅力吧。 …… 又是一天清晨，维恩从床上醒了过来。 以一种很放松的姿势仰躺着，他默默地想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上辈子的事情了。 对于曾经生命戛然而止的遗憾，一开始的确很难释怀。 可是久而久之，时间最终还是冲淡了许多东西。 现在的他，有了新的亲人、朋友、爱人。 本来打算，努力地享受当下的生活，无悔地过完这额外的一辈子。 可是，自己秉持着这样的念头所做出来的事情，好像显得有些过于贪心了。 自己是不是，正在制造一场更大的遗憾呢？ ——等到许多年后，自己再回想起现在，会觉得后悔吗？ 思绪纷乱。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昨天伊芙和自己的交谈。 “……歌礼·埃奇沃思这个人，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连自己都有点意外的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心底甚至连一丝惊慌的情绪都没有产生。 ——啊，被发现了。 莫名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安定感。 “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不答反问。 虽然早就有纸包不住火的预感，可在此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完美。 “你们在音乐教室里……” 伊芙停顿片刻，露出了嫌恶之色，没有说出后面那些内容。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她说。 维恩了然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时间不短了，也得亏她没有把两人的私情直接宣扬出去呢。 不然闹起来，恐怕会很难收场。 “那个女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伊芙嗤笑道，“为了打击克莉丝大人，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维恩下意识皱了皱眉。 ——歌礼才不是为了打击克莉丝。 但他无意在此事上与她辩驳。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帮我保密？”他不解道，“我以为，你一定会站在克莉丝的立场上狠狠教训我一顿。” 闻言，伊芙的笑容淡了下来。 她那双沉静的眸子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是在帮你。” “我是为了克莉丝，才这么做。” 说着，伊芙的语气变得嘲弄。 “你们俩，现在应该已经闹翻了吧？” 她的话语，意味深长。 维恩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表情复杂至极。 ……确实闹翻过，然后又和好了。 他张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难道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和歌礼的关系更进一步了，所以私会更小心了吗？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半夜去爬埃奇沃思家的窗子。 “因为是维恩同学你……所以，我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那个下午，伊芙是这么说的。 躺在床上，维恩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192章 我也觉得这地方不错！ 本想质问自己以前被迫参与的奇怪评选，以及那些和理查德、劳伦斯的奇怪传言。 可是，被她用歌礼的事情岔过去了。 最后一次机会…… 意思是说，要是再被她发现的话，就要采取具体行动了吗？ ——到时候，会让克莉丝也知道吗？ 他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然而，门外却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声音。 “维恩！还没有起床吗？” 随即，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很快被推开了。 克莉丝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看上去很淑女的长裙，一头细密的金发全都被她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 维恩偏过脑袋，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束，有些疑惑地问道：“要出门吗？” 见他还趴在床上不动，克莉丝没好气地走过来，想要掀他的被子。 “快起来！商会的人早就在催促我们尽快选定出版社总部地址了，拖了那么长时间。” 等等、那到底是谁的错啊？ 维恩笑着捂住被角不放，暗示道：“不要掀开哦，不然你会看见某个丑丑的东西。” 听他这样说，克莉丝脸色微微一红，嗔道：“那……那你快一点啊。” 明明自己平时赖床赖得那么愉快，每次都要被母上大人采取强制措施，结果今天破天荒地早起了一次，就开始嘚瑟起来折腾别人了。 趁她不加防备，维恩突然拽住她的手，把她摁倒在床上。 然后，在她脆嫩的脖颈上亲了一口。 “哎呀讨厌死了！”克莉丝气急败坏地拍了他一下，“你把我衣服都弄乱了！” “哦，对不起！” 维恩露出稍显愧疚的表情。 “不过——既然都已经弄乱了，那我们……就不要白白浪费它的牺牲了吧？” 说着他再度低下头，又想继续胡作非为。 被他拱来拱去的，克莉丝原先一脸嫌弃的表情绷不下去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按住他的脑袋往外推。 “你要是真的不想一起去，那我可就自己走了！”她语带威胁地说。 “去，当然去。”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之后，维恩松开手爬了起来。 “是去实地考察吗？”他随口问道。 也不在意她还躺在一边，他就这么背过身去换下睡衣。 克莉丝的目光在他身上只是稍微一触，就慌乱地移开了，轻轻“嗯”了一声。 之前，家族商会的人已经给他们提供了好几个待选地点，只不过克莉丝似乎全都不太满意。 现在等戏剧部的排练活动告一段落了，她也终于腾出空来。 看样子，是不想再拖延下去了呢。 等扣好了衣领，维恩忽然回头，果然捉住了克莉丝那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游移视线。 维恩不由得露出揶揄的微笑。 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的克莉丝瞬间便恼羞成怒了，抓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扔，想挡住他那张讨厌至极的脸。 “快点刷牙洗脸，我在客厅等你！”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敢再去观察他的神色，只是潦草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就红着脸落荒而逃。 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维恩把刚刚接住的枕头放了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 碧空澄澈如洗。 几只只云朵漂浮在天幕下，如同在蔚蓝的海水中扬起一片片船帆。 维恩与克莉丝搭乘着马车，绕着几个商业聚集区缓缓行驶。 由于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坐在车厢里，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此时，在维恩的手里，正举着一副王都商业聚集区的规划图。 密密麻麻的街道巷弄，在规划图上都十分清楚地标识了出来，并且还按照不同的功能用途，用不同的颜色做出了区分。 即便是一笔笔用手描绘出来的图案，但其精美程度，甚至不亚于后世以现代科技测量并印刷出来的成品，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流传到外界，恐怕也算得上是一件极其机密的珍品。 而这份规划图，是艾略特公爵的私藏，出门前被克莉丝特意从他的书房里翻了出来。 篇幅颇大的规划图即使并没有全部展开，下端也一直延伸到了坐在相同侧最远处的克莉丝膝上。 每经过一个可选的地址，她就会拿起手里的放大镜对准地图上相应的地点，查看该地所具有的区位条件。 而除了这一侧的两人，在对面的座位上还坐着一同随行的女仆卡莲，以及另一名由商会派来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女秘书。 这位秘书的穿着得体而大方，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形象很是干练。 丝特芬妮是现任温彻家族商会老板的侄女，已经加入商会好几年了，工作经验丰富。因此，本次实地考察之行克莉丝专门指定了由她来担任参谋。 马车里，每当克莉丝提出一些询问之时，丝特芬妮便会用她那沉稳可靠的声音，给出自己的参考意见。 “这个地方……面积不错，但是未免也太偏僻了一点。”克莉丝从身后打开的车窗往外看去，一片空旷的区域呈现在视野里。 目之所及，只有几间稀稀落落的低矮房屋。 此地在划分上虽然也属于商业区，但已经靠近郊外了，相隔一条街道之外便是平民居住区。而且，还是王都少有的、人员比较稀疏的居住区。 闻言，维恩顺势也朝克莉丝那边的车窗瞥去一眼。 看到不远处高耸城墙的一角，他稍一愣神。 这里……好像离自己上次带歌礼私奔的通道不远的样子。 “确实比较偏僻，如果是为了一般的商业活动，我不会建议此处。”丝特芬妮扶了扶眼镜框。 “但是，出版社却不同。它并不需要招揽很多客人上门……尤其是，对于您所提出的期刊理念，我们完全可以把每一期刊物，直接派人投递到那些订阅的顾客家里。” “让他们可以用最舒适的体验，享受我们提供的贴心服务。” “综合考虑，这个地方僻静的环境、和可观的占地面积就显得尤为可贵了。除此之外，这一片房屋现今的主人因为准备离开王都，正急着脱手，所以——我们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拿下来。” 想了想，维恩也出言道：“我也觉得这地方不错！” 正文 第193章 下次，可以不要说这样的话吗？ 他劝说道：“克莉丝，你不是说过，我们创办的出版社刊物不仅面向贵族们提供，同时也面向广大平民们提供么？” “这里本身就是商业聚集区的边缘，离市场也不算太远。与此同时，距离各大平民街区也很近，如果要发行低成本的、走量的刊物，同样很方便。”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已经详细考察了三处地址。 坦白说，维恩觉得很心累。 【爱一个人，就会想要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 ——以上条件在逛街时不成立。 这几个地方各有各的好处，选哪里不是都一样吗？！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他不知道这样吹毛求疵地挑挑拣拣到底有什么乐趣。 像他自己买衣服，总是看中了就会直接给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连讲价都不会。 所以每次有空回家陪自家老母亲逛街，他总是过了十来分钟就只想找个地坐下来玩手机了。 没想到……就连穿越了，也还是逃不过这样的折磨。 在众人的建议下，克莉丝的态度终于有点动摇了。 “那么，我们就下去看看吧！” 如此说着，马车拐了过去，在一处相对精致不少的二层房屋前停了下来。 维恩先一步走下马车，然后回过身，熟练地将克莉丝也牵了下来。 站在平坦的地面上，两人感受着灿烂的阳光，以及不时吹来的和煦微风。 “唉……”克莉丝长叹了一声，“要是我会风之魔法就好了呢。” 维恩倏然笑了起来，刚想问她是不是想制造人肉电风扇。 然而在话语即将脱口而出之时，他心下一颤，艰难地忍了下来。 ——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电风扇的。 自己就算能偶尔接上她的梗，那也只限于她本人曾经涉及过的小玩笑。 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可不能产生任何失误。 克莉丝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电光火石间，维恩及时地找到了一个借口。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要是会风之魔法就好了。” “嗯哼？” 克莉丝带有些许怀疑之色，等待着他的下文。 “那样……在夏天的时候，克莉丝不就离不开我身边了？”他笑着说。 于是，克莉丝顿时露出了有点难以形容的表情。 沉默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 “维恩……” “嗯？” “下次，可以不要说这样的话吗？” 她轻声说着，视线似乎并不想与维恩接触，而是躲开到了另一边。 维恩不由一愣，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 “不用说这样的……甜言蜜语，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好了。”她说。 听到这样反常的要求，维恩迷茫了。 不过，这点短暂的间隙，显然没能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 马车往一旁驶去，准备靠在路边暂时拴起来。 从另一个方向下车的卡莲以及丝特芬妮走上低矮的台阶，敲了敲那栋双层建筑紧闭的大门。 并没有等待多久，大门就由一位老仆颤颤巍巍地打开了。 “几位客人是？”他似乎有些老眼昏花，微驼的背一直在往前伸，想要更清楚地打量几位不速之客的样貌。 丝特芬妮老练地上前一步。“我们是温彻家族商会的人，听说贵主家想要转让此地，特意前来咨询。” 她说明了几人的来意，并且将一张由城卫队核发的资格证明、以及另一张温彻商会的徽章都出示了一遍。 王城身为整个圣洛恩斯王国的中心，自然也是这个国度秩序最森严的地方。 虽然王国一般并不拒绝人员流动，但对于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都有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管理办法针对不同的人群加以限制。 像此类的商业活动，在正式进行前必须要通过资格审查才能开展。如若不然，城卫队就会按规矩办事，让那些违背王国律法的人们感受来自机关的铁拳。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王都大贵族们的特权之一。 毕竟，只要有大贵族的担保，资格审查就可以大大地放水。 以温彻家族的权势来说，这种东西更是想要多少就能马上弄来多少，只不过他们家对钱财并不是很看重，所以一向既不对外提供担保也不借此敛财罢了。 老仆费力地查看了一番，面露恍然。 “原来是贵客登门了。” 他让开身位，将几人迎入室内。 里面的空间不小，但是或许由于窗户狭窄、帘幕厚重，光线条件很差，看上去非常昏暗。 即便视野并不明朗也看得出来，四周的装饰十分寒酸，简直不像是一名贵族应有的排场。 此前依照城卫队的信息，这里真正的主人是一名外省的子爵。 “艺术——唯存于圣洛恩斯之都。” 老仆以一种仿若咏叹般的声调，颂念了一句此世广泛流传的赞美词。 圣洛恩斯的王都，乃是世界闻名的文化胜地，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来此游学、交流。 当然，与此同时，也会有无数的人在众多天才的打击下认识到自己的平凡，心灰意冷、折戟沉沙，在悄无声息之中默默离去。 “我家主人，从少年时期便一直仰慕着王都的艺术气息。” 老仆絮絮叨叨地说起那些过往，“成年之后，他带着所有的家财来到王都，想要在此定居下来。” “可是，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任何根基的他，想要在王都长住，谈何容易……” ……怎么，你也想说“王都米贵，居大不易”？ 维恩暗中腹诽。 他跟在克莉丝后面，留意着这间屋子里的摆设。 恕他直言，从这地方来看他就没觉得此间的主人有任何一丁点艺术细胞。 想靠艺术吃饭，仅凭这种程度的审美，是不是过于自信了一点。 老仆将几人带到了空旷客厅的桌边。 因为室内光线不太好，他甚至还点燃了好几只蜡烛摆放在桌上。 “请贵客稍候……我这就去后院通知我的主人。” 留下这句话，他缓缓地退回了阴暗的角落中。 “……这个地方用来制作恐怖主题游乐场说不定会很有前途。”克莉丝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可能是太冷清了，里边的气温比外面低上许多。 正文 第194章 我不卖钱，我白给！ “不要紧，到时候我们可以把附近几间破落房屋全部推倒，重新规划建设。”丝特芬妮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她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在蜡烛的映照下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这地方太烂了，我们还要付出额外的改装费用，预期价位的转让费必须要下调才行。”她的声音，冰冷而不带有一丝感情。 维恩一恍神间，仿佛看到她那双反射着烛光的镜片上正不断闪过一道道庞杂的数据流。 ……干得漂亮，丝特芬妮小姐。 他转过头，伸出手摸了摸克莉丝的手臂。 在她露出嗔怪之色、想要挣开之前，维恩关心地问道：“很冷吗？有点凉的样子。” 他的手心依旧温暖，摸着克莉丝就像在摸一块凉凉的水袋，很舒服。 克莉丝抿了抿嘴唇，把他的手扯了过来，用他的手臂贴着自己的手臂。 维恩看着克莉丝貌似很嫌弃的表情，以及那十分诚实的动作，笑了起来。 用眼角余光看到他“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克莉丝有些难为情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想看见这个家伙。 他们俩围在桌边嬉闹着，而卡莲却走到客厅的另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仅有的几个摆件。 看了一眼指尖留下的厚厚灰尘，卡莲皱了皱眉头。 “这里，很久没有像样地打扫过。” “不意外，毕竟看样子主家的钱财周转很困难。”丝特芬妮似乎总算核定了一个满意的价位，语气仿若胜券在握。 嗯……讨价还价这方面，克莉丝已经授权给丝特芬妮全权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了许久，老仆才又重新折返。 在场众人虽然不至于大发雷霆，但对这惫懒的待客之道多多少少有点不满意。 维恩的视线，则停留于跟在老仆身后踱步进来的那个人脸上。 那是个留有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比身形佝偻的老仆要高出两个头，不算矮小但体型偏瘦。 从他那小胡子末端高高翘起的不自然形状来看，应该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整。头发也全部束在脑后，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辫。 “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嘴里说着抱歉，可他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歉意。 根据城卫队提供的基本信息，这一位，应该就是那名从其他省份来到王都的子爵大人—— 莫德里奇。 他老神在在地走到空旷客厅的木桌边坐下，还打着哈欠、伸了个很长很长的懒腰，像是才刚刚睡醒一样。 在对面坐成一排的四人，全都一语不发地望着这个男人。 一时，场面凝固了片刻。 “几位。”莫德里奇诧异道，“你们不是来找我谈生意的吗？” 维恩顿时很想对他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 作为此次任务的代表人，丝特芬妮面不改色地接过了话题。 “是，听闻贵方想要将这一片地皮出售，我们很有诚意，今天特意抽空登门考察。” 在短暂的礼貌性开场白之后，丝特芬妮话锋徒然一变。 “但是！贵方似乎并没有想要达成交易的意向，本处房产也与在城卫队备案中的大致描述并不相同。” 她疾言厉色地说：“我可以理解为，贵方现在正在有意欺骗、想要冒犯温彻家族的尊严吗？” 一上来就以家族权势压人，态度强硬至极。 可是，莫德里奇只是随意地扣了扣耳朵，如同根本没把这一大段话听进去。 “卖，当然卖！” 他的脸上挂起了别有意味的微笑，“只不过……要以合适的价格，才能卖。” 丝特芬妮面色不豫，“那么，您心目中合适的价位是？” 眼前这个人虽说令人厌恶，但只要买下了这块地，这个人自然也就能收拾包袱、该滚哪儿去滚哪儿去了。 然而，他却给出了大家预料之外的答复—— “我不卖钱。” 莫德里奇双手撑住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认真地说：“我白给！” ……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无言。 又冷场了。 抬眼瞄了瞄昏暗无比的空旷大厅，以及角落那些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寒酸摆件，维恩站起身来。 “算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其实我觉得上一家不错。虽然小了点，不过就在市场边上，交通也很便利。”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看这架势，分明就是个巨坑，他才不会踩进去呢。 因为一直握着他的手，克莉丝也顺势与他一同站了起来。 她倒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原本她对这里也不太满意。 “等等！” 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莫德里奇立即身姿敏捷地几步横跨过来，张开双手拦住维恩和克莉丝的去路。 此时的他眼神明亮，一扫方才昏昏欲睡的模样。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意识到目前掌控全局的人是维恩之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这名黑发黑瞳的少年身上。 脑海中，一瞬间找到了对应的讯息。 温彻家族的魔法天才，不出意外的话也将是公爵之位的继承人。 “我，非常便宜。”他盯着维恩说。 这样的大鱼，要是让他跑掉了，可能就没有下一次再遇上的机会了！ 莫德里奇感觉到，此刻—— 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在他过于炙热的注视下，维恩一阵恶寒。 我该不会是，又碰上奇奇怪怪的人了吧？ 于是，他便也肃容正声道：“我，从不白嫖！” 忍受被克莉丝掐住手臂的痛苦，维恩看也不看莫德里奇一眼，牵着克莉丝，绕过障碍物往外走。 “为什么？！”莫德里奇仿佛不敢置信，在维恩背后大声叫道：“为什么不要？我免费啊！” 直到走出大厅，回到了室外，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 天光仍然大亮，绵延细密的雨丝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焕丽的彩光。 “我、免费啊——” 门后依旧传来莫德里奇哀痛不已的吼声。 那拖长的尾音在空旷的室内几次折返，给他的悲叹配上了朦胧的回响。 身边，克莉丝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 好像不太愉快。 ……女孩子的性格，简直就像这天气一般阴晴不定呢。 看着她的面容，维恩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请问克莉丝小姐，愿意陪我一起淋雨吗？” 正文 第195章 明珠蒙尘的天才画家？ ——有些人能感受雨，而其他人只是被淋湿。 克莉丝将手平伸出去，感受那绵密的雨滴敲击在手心的麻痒感。 她喜欢雨天。 喜欢那种可以什么事情也不必做，只是待在房间里听着窗外雨声的隔离感。 喜欢在雨天可以撑着一把伞，感受着雨滴拍打在伞面上，然后从边缘滑落的闲适感。 也同样喜欢夜幕下那湿漉漉的城市，四处都反射着霓虹的虚幻感。 因为在这种时候，是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可以感觉到寂寞的幸福的时候。 不想要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很难应付的人呢…… 可是。 那样的自己，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渐渐远去了。 现在，只要继续成为“克莉丝”，就能一直、一直享受到被各式各样的爱所包围着的幸福。 和以往习惯的寂寞不同，这是另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 但是……还不赖。 看向站在身边的那个人，克莉丝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如果，没有像原动画里那样展开攻略的话，他还是喜欢上了自己。 那是不是多多少少代表了，他喜欢的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我”呢？ “请问克莉丝小姐，愿意陪我一起淋雨吗？”注视着她的脸，维恩忽然轻笑着问道。 克莉丝微微一怔。 他揶揄的神色，让她蓦然间回想起，曾经维恩询问自己到底什么是亚撒西。 那时，自己告诉他： 是下雨的时候帮忙撑伞，没有伞就一起淋雨。 瞥了他一眼，克莉丝说：“你是笨蛋吗？哪有淑女会傻傻地跑出去淋雨？” 听到克莉丝的回答，维恩露出了一丝尴尬。 他也只是顺嘴一说而已。 “马车上有雨伞，请大小姐稍候。”好在，卡莲解除了维恩的困境。 一直在外等候的车夫见几人出来，又将马车调头转了回来，停在门口台阶下。 然而，他们却并没能顺利登上马车。 莫德里奇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 只见，他伸手扯住维恩的衣角，那幽怨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名负心薄幸的恩客。 “喂……再不放开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维恩一脸黑线。 “我听闻，真正最赚钱的生意——是人的生意！” 莫德里奇如是说。 站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才发觉，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明显能看出来已经很旧了，原先鲜艳的色彩都被洗得有些泛白。 “相信我，这笔交易一定能成为温彻家族回报率最高的一次投资！” 啊这……你是也想去参加人口贩卖的意思吗？ 在他一连串的说明下，维恩也总算是听出来了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看样子，他是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王都，还想借温彻家族的助力再搏一把啊。 打量着他的装束，维恩面无表情地说：“那么，你能为我们提供什么呢？” 几人站在门口，就这么当场面试起来。 “场地、还有我这个人才。”莫德里奇自信满满，“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一名明珠蒙尘的天才画家！” 自卖自夸可还行。 如果他真要是个人才，招揽过来也无妨。 莫德里奇再怎么说也是个子爵，即便来自外省，在王都没有根基。但这不成问题，温彻家族这棵巨树的根基可是又大又粗。 利用温彻家族的渠道，在王都里给他找个职位，他不就有根基了吗？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要建立在，此人确有真才实学上。 “那么，你的代表作？”维恩怀疑地问道。 提到自己的画作，莫德里奇变得矜持起来：“请诸位随我入内一观。”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随他重新回到了昏暗的室内。 莫德里奇从另一边的通道将众人引入后间，再也不复之前惫懒的神情，态度极其配合，甚至配合到有些狗腿。 “我的画全都被收藏在后面的仓库里。” 从另一边走出去，才发现原来后院还有非常大的一块空地。 “我刚来王都的时候，由于人生地不熟，被人哄骗，以很高的价格拿下了这片地。” 他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候，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多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钱花出去了可以再赚。我以为，我的画作很快就可以出人头地、大受追捧，成为王都诸多大贵族的座上宾。” 结果，现实显然不随人愿。 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莫德里奇先生，没有考虑过去参加画师协会吗？” 为了规范各行业管理，经官方备案之后，王国允许社会各界创办一些行业交流性质的协会。 一般而言，在那些地方会有着许多行业大牛坐镇，也会提供给所有协会成员一个互相交流的平台。加入一个资金雄厚的协会组织，对刚入行的新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目前最有影响力的王国画师协会，正是与王国剧作家协会同级别的、由圣洛恩斯王室牵头成立的官方协会。 就维恩所知，王国画师协会经常会替一些新人画家制作画册，将其介绍给贵族圈里的各大贵族们。 如果他们的画作被看中了的话，运气好就可以受到大贵族的长期资助，从而得以专心创作、不事生产。 光是克莉丝都以温彻家族的名义资助过不少画家。 在贵族圈里，这样类似形式的资助多种多样，无论是剧作家、画家、钢琴家……只要能被赏识，就全都有机会。 与此相对的，每当那些一时困顿的艺术家们成名之后，往往也要给予名声上的回报，将那位资助他的贵族名头传播得更加响亮。 只是，能获得资助的毕竟只有少数中的少数，其余更多的人，则只是隐没于籍籍无名。 莫德里奇长叹了一声。 “我本来是加入了的。 “只不过，第一天就和王国画师协会的会长起了冲突，对他冷嘲热讽了一通。 “于是，我就被开除了。因为这件事，其余的画师协会也不愿意收留我。” 说着，他目露怅然。 “……” 维恩简直不知该说啥好。 怪不得宁愿白给也想抱住温彻家族的大腿。 正文 第196章 他的画 贵族圈既然是个圈，自然也就有着一个圈子原本所具有的封闭性。 没有圈内人帮忙引荐的话，外面的人就是撞破了脑袋也挤不进来。 在王都尤其如此。 抱团、排挤、打压……这些事情都是那些家伙们从小学部开始，就一直在精研的社交必备技能。 越是靠近上级贵族，这样的现象就会越严重，哪怕是平民也不能幸免。 那些“下级”们因为与“上级”的亲近，从而获得了比相同阶层更优越的地位。 这样的“地位”如果不使用这样的手段，就表现不出来。 看着莫德里奇一脸期盼的表情，维恩无语地撇过视线。 “问一个或许有点冒昧的问题，莫德里奇先生的魔法水平如何？” 但凡还过得去，靠魔法混日子不比做一名画师愉快吗？ 王国里的魔法师一般要么进入各大魔法学院中任职，要么进入军部或各大机关享受特殊津贴。 无论是怎样的职业，薪水都不低。 闻言，莫德里奇的眉毛顿时皱成了一团，露出了一丝苦涩。 “当年我在家乡的魔法学院里读书时，实践课的单人项目每次都是刚及格的水平。” ……那看来也就是比克莉丝好一点，与加文同学伯仲之间。 “那边就是我存放的仓库。”莫德里奇示意道，“这边是我画画的工房。” “仓库里太过于凌乱，刚好我近来刚完成了一副画作，暂且就请几位到工房里看看吧。” 通过一条长长的廊道，他将几人带入另一间房屋。 里面同样很空旷，只有几张空置的画架摆在一旁，还有一张简陋的木桌放在一侧。 刚走进去，维恩的视线就被木桌上横放的那幅画作吸引了。 一束灿烂的光芒射进昏暗的房间里，照亮了摆放在木椅上的一只骷髅头。 骷髅头被一本厚厚的红皮书册垫起，空洞洞的双眼仿佛也跳跃着金色的火焰，惨白的骨色看起来竟然有种如鹅卵石般润滑的错觉。 在这只骷髅的头顶，还悬挂着一只金色的光环。 画面中，只有这架木椅是明亮的。强烈的光暗对比，甚至让人错觉这只骷髅头要顺着光芒照射而来的方向、逃逸到画面之外。 维恩沉吟道：“你给它画光环的意思是？” 受到克莉丝的影响，他有时候会陪她一起观赏一些画作，对一些绘画中的隐喻也有所了解。 目前王都流行的画派还是各种宗教画或者人物写实画，而“光环”则尤其特定的宗教含义——特指【神性】。 那么，这个骷髅头的出现就很有些说道了。 莫德里奇只是一笑，“维恩·温彻先生认为这幅画如何？” “虽然我并不懂很多专业知识，但从技巧上来看，可以称得上是十分优秀的作品。”维恩说，“只不过，如果发表到外界，可能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说不定又会引起教会人士的强烈的抗议。 这样看来，王国画师协会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把他直接开除也不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 毕竟替各个教堂、以及信徒创作宗教画，可是其中不少画师用来吃饭的东西。 “我从不怕有争议。”莫德里奇淡淡说，“引起争议也是攫取名气的一种方式。” ……唔，深谙流量的奥义嘛。 维恩侧过头，问旁边的克莉丝。 “你觉得呢？” 这人才华还是有的，但同样也可能会替温彻家族招来一些攻击、甚至是树立一些敌人。 “随便你啊。”克莉丝似乎完全无所谓。 “不要随便嘛。” 嘴上说着随便，但要是做出了不合她意的选择，还是会生气。 现在的维恩可太了解这些道道了。 呵，女人。 他开始拉着她的手捏捏抓抓，克莉丝则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 “莫德里奇先生既然不想要钱，那么是想用什么作为交换呢？”她忍着维恩的骚扰，把视线投到那副画上。 终于进入正题，莫德里奇眼睛一亮。 他缓声说：“听闻温彻家族有意招揽一些画师，我想加入其中，统筹这一项工作。” “还不知道这些画师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就想要加入？”维恩疑惑道。 万一是拿来祭天呢？ 莫德里奇却笑道：“之前诸位在几次画展中都接触了顶尖的画家，再加上近来克莉丝小姐打算买地的举动，早已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我想，如此大张旗鼓的准备，应该不会是什么小动作。”他说。 就创办这个出版社的真实野心来说，确实不能算是小动作。 “那么，届时这块地就算是你赠送给我们家族的了？”克莉丝问。 莫德里奇神色中闪过一丝肉痛，但还是咬牙道：“是的。” 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他已经拼了。 “让我们回去再好好商议一下吧。”克莉丝没有把话说死，“两天内会给你答复。” …… 等到细雨止歇，彩虹挂在天边，奔波了大半天的维恩和克莉丝总算回到了家里。 “好累啊~”克莉丝把手里的包包往桌上一扔，又开始躺尸。 这都成为她每天回到家里时的固定演出了—— 一点也不符合淑女的形象。 “之前不是你一直不肯回来吗？逛完了一家又一家。” 维恩把带回来的规划图之类的东西收好交给卡莲，让她重新放回艾略特公爵的书房里。 “都已经出去了，当然要一次性解决才行。”踢掉拖鞋，克莉丝舒服地滚了一圈。 即便实地考察时有着丝特芬妮的讲解，但最终的决定，依然需要由她来做出。 “你觉得选哪个地址比较好？” 回忆着方才的经历，克莉丝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若说最经济实惠，自然是选莫德里奇。”维恩解开了领结以及上衣衣领处的几颗扣子。 大概也是知道光凭画作实力不够保险，还特意加上地皮增加自己的竞争力。 温彻家族并不缺钱财，但此次出版社的初始资金可全是从克莉丝的小金库里出的，可经不起浪费。 当然，今后产生的收益克莉丝也将拿走一大部分。 为了能健康长久地运营下去，这些成本能节省一点就节省一点，也好尽快收回克莉丝的资金。 正文 第197章 “维恩，就让我看看嘛~” 克莉丝看他开始解扣子，露出羞怯之色，抓起旁边的抱枕挡住鼻子以下的脸。 “你……你又想做什么！” 她缩成一团、面色警惕。 维恩先是一愕，随即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没好气道：“我只是觉得很热。” 明明刚才还下了一场小雨，但此时屋内依旧闷闷的，完全没有正常雨过天晴的清新感。 发现自作多情了，克莉丝立即变得怏怏不悦起来，把抱枕甩到一边，嘟起了嘴。 看着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维恩不由失笑。 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然后也一起躺下，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克莉丝，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了？”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 克莉丝脸色微红，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背过身去。 “谁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啊，你以为你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吗？”她语气不忿。 “我是啊。”维恩毫不脸红地说，“你没听说过我曾经获选的各种榜单吗？” 想到学园里盛传的各种奇葩传闻，克莉丝的唇角也忍不住流泻出一丝笑意。 “哼，自恋狂。” 其实，偶尔她也会参与到女生群体中，和她们一起谈论那些男生的事情。 倒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很有趣。 贵族小姐们关注的可不仅仅只有漂亮的妆容和衣裙，关于男生的讨论同样也是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对那些男生们平常很普通的举动，做出特别的解读。 虽然她们在自己面前讨论时会特意避开维恩相关的内容，以免冒犯到自己。 不过，维恩作为一名长相俊俏的美少年，可是热门的CP人选之一。在知情人太多的情况下，秘密就很难保存了。 即使女生们有意回避，克莉丝依然知道了不少东西。 甚至自己还曾无意中看到过，女生们私下流传的、关于他的同人画。 想到一些不可言之处，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连带着身体也一抖一抖的。 维恩低头，茫然地问：“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 怀中人不答。 只见她忽然回过头来，主动搂住了维恩的脖子，撒娇道：“维恩，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声音出奇地柔媚而甜蜜。 在她的糖衣迷惑下，维恩觉得自己的身体都酥软了几分。 “嗯？” 她笑着靠在他身上，极其小声地说： “你—— 穿一次女装给我看好不好？” 听到她的请求，维恩身体一僵。 你、不对劲！ “……” 此刻维恩脸上皱成一团的表情，用痛苦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捧着他的脸，克莉丝将他的视线强行扭回来和自己对视。 “就穿一次嘛！只让我一个人看。” 她试图通过别的手段引诱维恩：“要是你愿意穿的话，我……也可以让你看一看别的打扮哦？你想看什么样的我就穿什么样的。” 在如此有吸引力的条件下，维恩动摇了。 要不，就关起门来偷偷穿一次？ 反正这年头又没有照相机，留不下证据。 “我要看双马尾。”他说。 闻言，克莉丝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但她还是巧笑嫣然地说：“可以。” “我要看泳装。” 克莉丝额间青筋迸起，“……可以。” “我要看……” “够了！”她板着脸打断他的得寸进尺，“只限一件。” 维恩顿时有些后悔。 如果要去歌礼家的私人泳池的话，自己不是迟早都能见到克莉丝的泳装吗？何必急在这一时。 ——草率了。 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克莉丝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许后悔。” 单方面说定以后，克莉丝瞬间兴奋起来，也不再继续趴在沙发上。“快点跟我过来~” 她扯着维恩往房里拖，唯恐他临时变卦。 维恩半推半就地被她拽着走。 “现在？！” 大小姐，你也太心急了吧？ “对啊！”克莉丝振振有词，“衣服都是现成的，你想穿哪件我就借给你哪件。” 维恩无语了。 “……你也不怕撑坏吗？” 他的体型可是比克莉丝大很多。 然而，克莉丝小手一挥，根本不在意。 “不要紧，我的衣服多得是。” 行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克莉丝的卧室里。 克莉丝把他按在床边。 “你先等一会。” 说着她便转身去旁边连通的衣帽间里为他挑拣搭配，刚才的疲倦一扫而光。 看她饱含喜悦、迫不及待的样子，维恩摇头叹道：“我要先看泳装哦？” 克莉丝的动作凝固了。 她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 “我既然都答应你了，肯定会让你看的啦。”她嗔道。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维恩一口咬定：“我现在就要看。” 一看她那急于造成既定事实的表现，就知道她十有八九事后会反悔。 恐怕等自己做出莫大的牺牲、穿上女装之后，她也只会恶狠狠嘲笑一番，转眼就当自己之前答应过的条件不存在。 吃一堑长一智，他如今可是学乖了。 没见着兔子，绝对不撒鹰。 “维恩，就让我看看嘛~” 克莉丝又折返回来，拉着他的手摇来晃去，想凭借美色迷惑他。 “不要。”维恩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到一边。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克莉丝利诱不成，开始威逼。 “喜欢你就要女装吗？”他嗤笑道。 “连女装这样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她强词夺理道。 “连泳装这样小小的请求都不同意，让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维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克莉丝卡壳了。 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维恩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没有看见泳装，我宁死不从！” 一看他要走，克莉丝急了。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维恩愿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怎么可以在即将迈出的最后一步失败！ 她死死咬着下唇，自暴自弃道：“好啦好啦！我穿！可以了吧？” 正背对着她的维恩，嘴角翘起了一点点愉悦的弧度，很快又平复下去。 “我们两个同时换。”克莉丝说，“我在衣帽间里，你在外面，换好之后我们同时念三二一，再打开门。” 正文 第198章 当套路遇见套路 站在与克莉丝相隔一门之外，维恩的视线往挂在一旁的那件裙子瞥了一眼。 本就窘迫的长度，如果穿在自己身上只会更加捉襟见肘。 “你……换好了没？” 门内，传来克莉丝十分纠结的声音。 维恩一边揣摩着她此时的状态，一边以平稳的语气回复道：“换好了。” 换好了个鬼！ 现在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原来那一件衬衫，扣子也还是原模原样、连一颗也没有多解开。 他才不会傻傻地按克莉丝的要求去做呢。 自己的羞耻心，不允许！ 耳边听见了轻微的响动声，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躲藏在其后的女孩即将展露出真实面貌。 单薄的推拉门才只露出一条缝，就停了下来。 “你要是、要是敢骗我的话……”她发出无力的威胁，“我以后就不和你说话了。” 恍然间，维恩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小学生涯，动不动就被人威胁“以后不和你玩了”。 不过要不了多久，小伙伴们又会重归于好，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肯定会让你看的。”维恩说。 只是，他钻了个空子，没有限定时间。 哪怕是等到结婚了以后才让她看，自己不也没有食言吗？ 克莉丝相信了维恩的话，放下了戒备心。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维恩眼睛发亮，一脸期待地等待着克莉丝的双马尾泳装亮相。 金发双马尾，永远滴神！ 先是露出一条白藕般柔嫩的手臂，维恩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点。 脑子里，也开始不停地冒出各式各样的邪念，完全控制不住。 然而，当克莉丝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维恩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下来，瞬间冷静了。 她—— 只是换了另一套比较家常的衣裙而已。 “你竟然骗我！” “你居然骗我！” 房间里，两个不敢置信的声音同时响起。 意识到双方都耍了套路，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克莉丝先发制人，露出生气的表情，极其失望地控诉道：“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说着，她就要往外边走，不想再和他呆在一个房间里。 当她从身边经过时，维恩只是伸手一捞，就将她整个人给捞进怀里，锁住了。 “你不也骗了我吗？嗯？” 他反问道。 当套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时候，就不那么有意思了呢。 可是，克莉丝却没有一点心虚之色。 “谁说我骗你了？” 维恩一滞。 随即，视线从她的领口往里飘。 克莉丝立即护住领口，忍着笑，意味深长地说：“原本想给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呢。” 机会？什么机会？ 在她的言语暗示下，维恩浮想联翩。 见维恩不肯放开她，克莉丝也没有强行挣脱，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那要不然……我现在换上，你现在脱掉？” 维恩试探着问道。 闻言，克莉丝哼了一声：“你是变态吗？竟然想当着一名淑女的面换衣服？” ……是呢，是早上会偷看我换衣服的淑女呢。 “那要怎么样你才愿意？” 克莉丝既然已经穿上了，态度显然并不是真的拒绝。 ——或许是想要自己答应更多不平等条约吧？ 维恩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听他这么一说，克莉丝就开始提条件了。 “那你要想出一个能让我赢的水中项目。” 她抬起头，盯着他说：“然后，还要每天陪我去练习。” 一瞬间，维恩很想把她重新塞回衣帽间里。 在这炎热的夏天，每天陪美少女去玩水，无疑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但只要一想到目前特殊的时机，维恩就忍不住头疼了。 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主动送人头上门？ 他暗自苦恼。 竭力维持住面色不变，维恩沉声道：“我可以陪你练习，但是不保证你能赢。” 权责在一开始就要划分清楚，以免到时候克莉丝把输掉比赛的黑锅甩在自己头上。 虽然……这一次，自己的的确确要背至少八成的锅吧？ 抱歉了克莉丝，就请你做一个小时的女仆好了！ 克莉丝沉思了一会儿，“也行。”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维恩松开克莉丝，回身将之前挂在一边的裙子取下来，拿在手里。 “……” 到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他偏头朝克莉丝看去一眼。 发现她的双手依然还护在领口处，十分紧张的样子。 明明里面并不是没有穿。 但一想到，要把外面这层保护脱掉，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慌张感。 维恩面对着她，将手抬起，继续解衬衣的扣子。 刚解开第二颗，忽然想起什么。 “门，锁了吗？”他迟疑着问。 他可不想再来一次，被当场捉到做坏事了。 要是被艾希薇尔、甚至是艾略特公爵看见他穿着克莉丝的裙子…… 他可能会连夜提桶跑路。 克莉丝一愣，没好气道：“当然锁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克莉丝的神情总算自然了一点。 她走过来，将维恩手里的裙子取下，举起来比对。 “好像裙摆会太短……”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张小脸上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羞色，突然眸光如水地瞪了他一眼。 维恩不明所以。 “怎么了？要换一件吗？” “……不用。” 克莉丝将裙子又扔回他身上。 维恩连忙伸手接住，以免白裙子滑落在地上弄脏了。 她背过身去，不肯用正面对着他。 “你换吧。” “那你必须要同时脱哦。”维恩强调了一遍。 “知道了！”克莉丝语气有些愤愤。 从背后看去，她的双手也举起到了衣领的位置。 犹豫两秒过后，她颤声问道：“你……你脱了吗？” 看她那既好奇又害怕的模样，维恩简直想要笑出声来。 到底是有多想看自己女装啊？ 维恩不答，只是故意加重呼吸，将自己手里的裙子揉了揉，制造出衣物摩擦的声音。 听到耳边的动静，克莉丝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一咬牙，解开了衣领处的缎带。 上衣，从她的肩后，一点点滑落下来。 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维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唯恐惊扰了，这犹如精灵一般美丽的身影。 正文 第199章 我不会放手的，无论如何 片刻之后。 克莉丝的房间里传出了悲愤的尖叫声。 维恩成功地被克莉丝赶出了房间，并且一晚上都没有他说话。 “……” 维恩也只好带着尴尬的笑容，用“闹了一点小矛盾”这样的说辞应付公爵府里其余人的疑惑。 至于这么生气嘛？ 不过，看她那副余怒未消、恨不得要咬人的模样，维恩也不敢再去逗她了。 等到夜深之后，他再度轻车熟路地去往埃奇沃思家宅。 现在，埃奇沃思家的布置都已经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当来到歌礼的房间里时，她还点着一盏小灯坐在桌边，尚未入睡。 维恩解开斗篷，随手扔到床上。 “在写什么？”他凑过去问。 歌礼抬眸瞥了他一眼，“当然是关于一些家族事务的处理。” 近来，许是对她的处事能力越来越信任了，弗朗茨阁下将许多杂事都交到了她手上。 与此同时，她对于家族资源的支配权，也同样上升了不少。 “这样啊。” 维恩绕到她边上，和她挤进同一张椅子里。 “喂！你是小学生吗？” 虽然语气很是嫌弃，但她还是撑着桌子站起来了一点，等他坐稳之后才坐在他大腿上。 歌礼小姐的体重很轻盈，但是该有肉的地方，绝对不打任何折扣。 不像克莉丝…… 揽着她的腰，维恩心猿意马。 “别乱动哦。”歌礼警告他，“我现在没时间理你，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写完。” 维恩“嗯”了一声，贴着她的耳朵，和她一起查看埃奇沃思家的日常收支记录。 数额非常庞大，其中不少项目是与其他贵族的人情往来。 从这份文件中，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些人与埃奇沃思家族关系亲密。他甚至还看见了城卫队总指挥官布尔沃的名字。 当然，其中绝不会有温彻家族的身影。 歌礼正在根据这份记录文件，写一篇关于埃奇沃思家将来发展方向的建议，准备完成之后再呈交给弗朗茨阁下。 维恩安静地抱着她，直到她将最后一笔落下，方才开口。 “歌礼小姐，这份文件被我看到了，真的没关系吗？” 大量本应属于家族机密的内容，就这样毫不避讳的展现在他眼前。 歌礼瞥了他一眼，“当然有关系。” 维恩一惊。 但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来，歌礼就侧过身、环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所以……你要用一辈子来还。” 闻言，他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只是抬手，隔着单薄的睡衣，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在他的安抚下，歌礼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施为。 两人间沉默了很久，但却没有无话可说的尴尬感，反而被淡淡的温馨所笼罩。 可是，这温馨最终还是被歌礼打破了。 “你今天……和克莉丝一起出门了？”她问。 维恩动作一顿。 危！ ……我为什么做什么你都知道啊？！ 他第一次开始担忧起自己今后的生活了。 然而，在歌礼那情真意切的盈盈目光注视下，如此之近的距离，实在不容维恩回避。 他坦白道：“……是的。” “去做什么了？” “去、去看了一下出版社的选址。” 这件事情并不算什么秘密，即使他现在不说，等正式创社之后也会传出去的。 或许是看出来了他不太想谈及这个，歌礼将话题引到了其他方向。 “克莉丝，没有在为和我的比赛做准备吗？” ——试穿了一下泳衣，算是准备吗？ 维恩斟酌着说：“她，正在努力备战中。” 歌礼哼了一声，露出些许不屑之色。 “只要将场所限制在水里，我就不信她能赢过我。” 他无言以对。 这个条件，甚至都不是他帮忙想出来的，他仅仅暗示了可以在体力上做文章而已。 歌礼忽然想起什么，询问道：“她难道没有拉着你一起做模拟练习吗？” 见维恩一脸心虚，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应答，歌礼瞬间明白了过来，又再次冷冷地哼了一声。 比刚才那声情绪更强烈。 维恩终于觉得，像这样的姿势也未必是享受了。 被她压在怀里，活动空间完全被限制在了椅子上。不得不当面接受她一声声的质询，就像是被拷问一样痛苦。 于是，维恩微微倾身，一手置于她膝下，一手圈住她的肩背，将她横抱了起来。 然后，走到床边，轻轻放下怀中的女孩，再覆身其上。 将她那满是醋意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唔……” 歌礼恨恨地锤了他一拳，就又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热情地响应他那仿佛永不知足的掠夺。 缠绵许久，歌礼才推开他。 “我也要你陪我玩水！”她闷闷地说。 ……可是我周末白天的行程已经被克莉丝预订了。 维恩苦笑道：“亲爱的，我们以后再去玩水好不好？来日方长嘛~” 许是被他所描绘的“来日方长”这样美好的将来所打动，歌礼的表情和缓了一点。 “等我下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不许再拒绝了。”她侧身抱住维恩的手，有些低落地说。 借着月色，望着她并不如何开心的脸，维恩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 他其实……本来还想请求她，不要太为难克莉丝的。 只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喜欢上了自己，对她来说很不幸吧。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有些散乱的碎发重新别回了耳后。 “对不起。”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歌礼稍微一愣。 随后，露出更加委屈的神色，握住他的手，挡住自己此时不太好看的表情。 维恩朝她靠近了一点，把她揽进怀里。 默默感受着，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趴在他怀里隐忍的抽泣。 “虽然对不起，可是我喜欢你。很喜欢。” “嗯。” 也不知道是赞同他的确很对不起自己，还是接受他这样过分的喜欢。 “我不会放手的，无论如何。”他极其郑重地说。 就算有一天，被克莉丝知道了也一样。 就算是要用耍赖的手段、用卑鄙的手段，也一样。 这夜，维恩在她的房间里一直呆到快天亮。 正文 第200章 还好，只是个梦 ——美好的东西一旦得到了的话，就会不想失去。 一片漆黑的夜幕下，她独自走在一片草地上。 虽然没有灯光，但不知为何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明亮而清晰。 晦暗如墨的天幕中，仿佛漂浮着体型巨大的怪物，不时发出辽阔而深远的长鸣。 “……” 有人忽然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她蓦然回首，只看到一环巨大的圆月。 这轮银色月亮是如此庞大，无论任何东西在它面前都变得渺小至极。 自己也不例外。 “刚才，是谁在叫我？”她露出些许疑惑。 月亮好像离自己更近、也更大了些。 就像从一副画的正中心不断散溢开来，连轮廓都似乎快要看不清楚了。 “……” 从圆月里再度传来了声音。 不含情绪，毫无起伏，如同预先设定好的机械电子声。 她面露疑惑，却没有对这违反常理的一幕产生任何惧怕之情。 唯有一种【这个地方本应如此】的理所当然。 ‘这里，是梦境吧？’ 这样想着，她朝圆月走了过去。 等真正站在它面前、伸出手去触碰时，才恍然发觉，这月亮并不是球体。 而是一堵平面。 一片银白的圆圈，其内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她犹豫片刻，迈步踏入其中。 那皎洁的月光，将她的背影吞噬了。 在扭曲隧道中，拉长的光影恍若一根根星轨，无数闪烁着梦幻七彩的线条共同组成一片星阵，将她导向未知的前方。 “……” 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像是相隔了千山万水。 明明对【上辈子】已经不剩下任何留恋。 但此时，重新遇见那个时候残留下来的痕迹，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充满了怀念的寂寞感。 她所有的心神都被这道声音指引，不知疲倦地一直往前。 逐渐，摆脱了时间的束缚。 无所谓自己从何处来，也无所谓将要往何处去。 甚至连脚步踏在地面上的知觉也失去了，身形同样也一并消散不见，只余下一团白色雾气，在被星光囚禁的隧道中漂浮不定。 光芒的另一端终于近在眼前了。 穿过银色的屏障，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视线中缓缓铺开。 乌云遮蔽了大半边天空，自云层遮蔽之下散溢出来几道金色的光线，于光暗交界之处勾勒出一条细细的轮廓。 城市里下起了雨。 雨滴轻柔拍打在种植于柏油路边的青翠阔叶上，坠落在砖石垒砌得整整齐齐的人行走道上。 汽车滚动的车轮从积水上碾过，伴随着偶尔发出的鸣笛声，夹杂着在世界各个角落骤然响起的雨声，共同演奏了一场美妙得不真实的交响曲。 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欣喜地步入雨中，伸出手去感受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洗冲刷一清的感觉。 这座城市，繁华而又寂寥。 道路上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商铺外一朵朵颜色各异的伞面像浮萍一样来来去去。 但是，似乎没有人能看见雨中的她。 红绿灯倏然跳动，一大群雨伞们应声而动，在斑马线上穿行。 伞下那些神色匆匆的行人们，纷纷沉默无言、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侧绕而过。 雨幕将自己和他们隔开。 在这道由陌生人组成的川流中，唯一逆流的她，就像是—— 被这个世界给遗忘了一样。 一开始的兴奋感褪去，终于觉得有些疲倦起来。 淋着雨，她垂头丧气地朝对面的商场走去。 想到一件快乐的事情却找不到人分享，这样的失落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才对。 ‘……要是现在，维恩在这里就好了。’ 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或许是冥冥之中给自己施加了暗示，当她穿过人群走到斑马线对面，复又抬起头来时。 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就那样带着灿烂的笑容，不经意出现在灯火阑珊之处。 绚丽的霓虹下，维恩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四周攒动的浮光掠影，给他镀上了一层似幻似真的色彩。 隔着绵延的雨丝，两人深情地对视。 在这一方只有彼此的空间里，整个世界都似乎放慢了动作，名为“浪漫”的气息格外浓烈。 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她的嘴角猛然绽放出一抹喜悦，下意识张开了双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起步—— 一瞬之间，背后另一个女孩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朝着他的怀抱奔赴而去。 维恩笑容丝毫未变，将那个女孩一把揽进怀中。 朦胧的雨中，两人完全不顾及旁观者的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深吻对方。 路过的人们不由自主地被这一幕吸引了视线，会心一笑。 那个女孩有着一头金色微卷的长发，在这阴沉的天色下分外耀眼。 克莉丝…… ……克莉丝在他怀里，那自己是……谁？ 她茫然地低下头，无措地打量自己的样子。 穿着一件普通的长款风衣，黑色的直长发披散着…… 从脚下被一层水幕蒙住的、光可鉴人的平滑地砖上，她看见了自己真实的样貌。 啊—— 怎么会，不小心忘记了呢？ 这一个。 才是自己啊。 她面色苍白地轻笑起来。 可是—— 这个地方，不是自己的梦境吗？ 不是自己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漫出，一滴一滴坠落在地面上，混入已经脏污的雨水之中。 在这座城市上方，乌云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渐渐压低。 光明越来越暗，漆黑愈加深重。 连原先透明的雨，也仿佛染上了一层化解不开的黑色。 顷刻间，风雨大作。 在冰冷的黑雨中，她咬紧牙关，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胳膊。 “这样的梦，我不要！”她闭眼大声叫道。 以她所站立的地方为中心，路灯、车灯、商场的霓虹灯……所有的灯光都渐次熄灭。 就像是整个世界，都从这个地方往里崩塌。 黑暗，吞噬了整座城市。 …… 克莉丝骤然睁开了眼睛。 身体的感知慢慢复位。发现自己仍然被黑暗笼罩着，她迟疑了两秒过后，将蒙住脑袋的被子轻轻扯开了一角。 光线带着微凉的新鲜空气，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呼，是梦啊。 她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201章 女朋友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维恩很悲伤地发现，克莉丝依旧没有从前一天被戏耍的愤怒中恢复过来。 “美丽的克莉丝小姐，今天不是要去游泳吗？” 维恩低声下气地哄她，“你看，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也已经拜托伊芙同学预定了一座私人泳池。” 公爵府里，因为艾略特和艾希薇尔都没有游泳的爱好，所以此前并未开辟这类水上休闲场所。 嗯……或许以后可以考虑买下一座专用的。 虽然他已经开始畅想将来了，但很明显克莉丝的心情还停留在昨天。 对于维恩说出的话语，她就像是当成了耳旁风一样，毫无反应。 以一种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克莉丝面无表情地欣赏着手里的画册。 但，从那量子速读一般的翻动频率来看，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上面。 “别生气了嘛。” 维恩贴在她旁边坐下，把她手里的画册抢了过来，强迫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举手发誓道：“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逗你了。” 仅仅是没能看到自己的女装而已…… 他还以为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生气。 “我今天下水，只穿一件泳裤。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好不好？” 闻言，克莉丝终于瞟了他一眼。 冷漠.jpg 在她锐利的视线下，维恩有些心虚。 “怎……怎么了？” 克莉丝面露思索之色，沉吟道：“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明明在动画里面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有正常开展攻略路线，导致他的状态卡在了“花花公子”和“纯情少年”的中间？ 维恩心下一颤。 “啊？我一直是这样啊。”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展现出了自己那一贯的，纯真得犹如天使一般的微笑。 被她这么一问，维恩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得意忘形了。 不过，为了掩饰，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加文同学告诉我……不需要过多压制自己的欲念，这才是男生本色。” 维恩语气羞愧，压低声音说。 ……好兄弟，借你人头一用。 克莉丝果不其然露出了嫌恶之色，“你以后少和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啊。”维恩纠结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样的狐朋狗友，只会把你带坏。”她皱眉说。 “好好好，我会和他们保持距离的。” 总之，先把她哄开心了再说别的。 看他态度还算诚恳，克莉丝忽然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 就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霸道总裁调戏美人一样，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单膝跪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你——喜欢我吗？” 被她那似乎蕴含着什么的炙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维恩莫名觉得有点害羞。 “喜欢。”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喜欢哪一方面？”她再次问道。 “哪一方面都喜欢。” 克莉丝眸中闪过一丝不豫。 “不许用这种笼统的回答，详细列举出来。” “……”维恩神情一僵。 但克莉丝依然死死盯着他，仿佛不听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绝不罢休。 “喜欢你……长得很漂亮。” “嗯。” 她应了一声，随后又诘问道：“只是因为长得漂亮？” “当然不止！” 维恩敏锐地否定了。 接着，一连串彩虹屁从维恩嘴里吐出来。 “克莉丝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落落大方……” “停停停！” 她打断维恩的话，不太开心地说：“我不是要你夸我。” ……不是喜欢你的优点，难道还是喜欢你的缺点吗？ 虽说，她的缺点在自己眼里也很可爱就是了。 “呃……喜欢你，每天都会闯祸的样子，很有趣。”留意着她的神色，他试探着说道。 克莉丝额头上青筋浮现，缓缓道： “哦？是嘛。” 于是，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早上，维恩再一次认识到了—— 女朋友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 在他签下了无数不平等条约之后，克莉丝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陪同他一起来游泳。 一开始，分明是她先主动提出的请求。结果到头来，反倒变得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一般。 唉！克莉丝蛮不讲理也不是第一次了，对这个发展他一点也不意外。 穿着一件花色的大裤衩，维恩悠闲地躺在水池边的沙滩椅上。 手边的小桌子上，还摆放了两杯冰饮。 这整座私人泳池，今天只对他们两人开放。 维恩没问要不要叫上一些其他的朋友，克莉丝也很默契地没有提。 宽大的遮阳伞为他提供了一片阴凉，维恩正闭目养神，耳边很快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 他嘴角翘了翘。 哼哼，就算你之前藏着掖着不让我看，今天我不还是要看得一清二楚？ 但一向绅士的自己，很愿意理解她的羞怯。 另一只椅子传来细微的响动，有人同样躺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往身边看去。 然而——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昨天惊鸿一瞥的清凉装束。 此时的克莉丝，外边还套了一件宽大轻薄的丝袍，完全遮掩住了外泄的春光。 而她的手里，还拿着两条白色浴巾。 见维恩正不怀好意打量自己，克莉丝把其中一条浴巾扔在他脸上，挡住了他可恶的视线。 维恩哀叹一声，把盖住脸的浴巾取下，扔到一边。 “你等会就穿这个游泳？” 这不是和穿着衣服游泳一样嘛？泳衣的意义何在！ 听到他忿忿不平的语气，克莉丝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你……想也别想，做那些不健康的事情。” 似乎是觉得这一件单薄的丝袍还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克莉丝连忙把浴巾也摊展开，披到了自己身上。 看她那充满警惕的动作，维恩嘴角抽了抽。 “算了，你高兴就好。” 他转回视线，靠在几乎快要摊平的椅背上，继续闭目养神。 也不再朝克莉丝那边看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四周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耳边响起了克莉丝有点委屈的声音： “维恩……你生气了？” 正文 第202章 是因为我，正在心动啊 “没有啊。”维恩随口回答。 他只是，睡眠时间不太够，有些疲倦而已。 在这阳光明媚的天气，躺在伞荫下小憩片刻，感受着拂过水面吹来的徐徐凉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放松心神，将所有繁杂的思绪都抛之脑后，恍然间几乎有种快要融化在这微风与水波之中的错觉。 可是，克莉丝却像是并不相信他的话语一般。 维恩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听到她黯然的声音。 “你，是真的爱我吗？” 他稍微一愣，睁开眼，偏头看去。 坐在沙滩椅上的克莉丝抱着膝盖，将脑袋转向另一边，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的神色。 “当然是真的。” 维恩心下暗叹。 从那天被她“强行表白”以来，这个问题都已经不知道被她问过多少遍了。 “可是，我为什么……总是感觉不到呢？”她轻声说。 维恩：？？？ 这话可不能当做没听见。 他骨碌一下爬起来，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的沙滩椅上，把她揽进怀里。 贪婪地轻嗅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好闻的香气，维恩在她白皙的脖颈亲了一口。 “现在感觉到了吗？”他问。 两个人靠得很近。 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被他搂住，半靠在他怀里的克莉丝伸出一只手，没有任何阻碍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对你来说，这样就是爱吗？”她语气迷惘。 维恩无奈道：“那你要我怎么证明呢？” 总不能真的把胸口剖开，将心脏掏出来给她看吧？ 想了想，他将自己的手掌抬起，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地按住，不让她放开。 “——好像，跳得很快。” 默默感受了一会儿，她不确定地说。 维恩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因为我，正在心动啊。” 听到他的回答，克莉丝那双犹如星辰般灿然而澄净的眸子微微一愣，怔怔地望着他。 维恩很自然地低下头，衔住她柔嫩的唇瓣。 亲密的触碰到对方，她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也同样热烈的回应起来。 水边，两人忘情地拥吻。 不知不觉，刚才还坐在旁边的克莉丝已经被他抱进了怀里。 凉风虽然依旧，可现在的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热血都在沸腾。 维持着接吻的姿势，他抱着克莉丝站起身来，准备下水。 “等、等一下。” 克莉丝慌张地后仰，单手撑住他的肩膀，躲开了一点距离。 “把……把这件丝袍脱掉……” 她别过脸去，视线根本不敢和维恩相触。 维恩动作一顿。 没有其他外人在场的私人泳池里，四周格外安静。 “要不然……我们还是别脱了吧。”他面色有点尴尬。 此时，被他正面抱起的克莉丝，柔嫩的双腿正盘在他的腰上，白皙的藕臂也虚虚地环在他的颈后。 有着一件单薄的丝袍将二人隔开，好歹可以让他不至于太过出丑。 如果连这一层薄薄的布料都消失了的话，那他可就要真正意义上的糟糕了。 与此同时，他也有点担心—— 万一没控制好自己的欲望，或许会做出克莉丝暂时还没办法接受的事情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克莉丝的小脸立即染上了一层薄怒的嫣红。 “维恩——你还是下地狱好了。” 她愤愤地松开手，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 只听得“噗通”一声，克莉丝看也不看他一眼，从旁边一头扎进了水里。 维恩摇了摇头，同样滑入水中。 冰凉的池水，让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精神一振。 稍作适应过后，他一蹬身后的池壁，分开水波，朝克莉丝的方向游去。 仍然在生闷气的她，似是不想与维恩呆在一片水域里，早已潜到了对面。 不过即便再怎么躲开，她的活动空间也只有这座泳池那么大，很快就被维恩给捉住了。 “不要碰我！” 他刚牵起她的手，就被她甩开。 看着身边抿着嘴唇，鼓着包子脸的女孩子，维恩心累不已。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自己也真是的，非要多嘴那一句做什么呢？ “我只是……怕自己一时激动……” 克莉丝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闻言，维恩头脑一热，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 ——这可是，你自己说不怕的。 他喉结滚动一下，再次向她靠近了一点点。 “那，现在脱……也一样。” 再冷的池水，也无法将他冷却。 浸泡久了，反而有种连周边的水温都在上升的感觉。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很难再实现了。 “哼，晚了。” 克莉丝以维恩不识好歹为由，坚决地拒绝和他在水中亲热。 只是在池中随意地游了两个来回，她就脱离了水面，回到了沙滩椅上。 喝了一口融化了大半的冰水，她拾起搭在旁边的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 为了方便水下活动，她的长发已经被高高挽起，在头顶扎了个可爱的丸子头。这一轮下去，也仅仅只是微微打湿了鬓角的几缕发丝。 维恩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不再游了，也就随她一起回到了池边。 踩在池边的台阶上，他的花色大裤衩不停地往下滴水，就像在下大雨一样。 维恩弯下腰，费力地来回拧着裤脚。 皱眉看了一会儿之后，克莉丝冷声道：“你不会直接脱掉再拧吗？” “……” 停顿一秒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挨打的边缘反复横跳比较好。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解开了大裤衩，露出只穿着三角裤的大腿。 全程旁观了维恩的动作，克莉丝的目光一凝，随后又故作自然地移开。 他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克莉丝。” 维恩故意晃到她面前，让她那无处安放的目光避无可避。 “浴巾给我也擦一擦。” 坐在椅子上的克莉丝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是给你带了一条干净的吗？” “那个是干的，先留着。暂时用已经湿了的擦一擦，等下还要下水呢。” 说着，他又朝克莉丝迈近了一步。 她的表情顿时维持不住了，死死地闭上眼睛：“你别过来！” 正文 第203章 克莉丝，我不干净了！ 维恩忍不住暗笑几声，决定还是不再逗她了。 他从她手边拿起她刚擦过的浴巾，在自己身上随意地抹了几把，就走到一边的沙滩椅躺下。 举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他满足地发出一声长叹。 “这样的生活，真是堕落啊。” 夏日的周末，就应该这样度过才对。 身边，克莉丝冷哼了一声。 维恩侧过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话语好像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又多此一举地解释道： “当然！我不是在说克莉丝小姐的生活堕落。毕竟，这也是在为了取得比赛胜利而努力呢。” 被他这样一说，克莉丝面色更不好看了。 “你是在说风凉话吗？”她说。 “绝对没有。”维恩表情严肃，义正言辞地说。 克莉丝盯着他的脸，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不寻常来，才勉强放过了他。 “对了，你不是说……今天我想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吗？” 她忽然想起维恩的承诺来。 “……” 虽然，很想食言。 但在她那本就不信任的眼神注视下，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带着视死如归一般的神情。 看到他不打算耍赖，克莉丝这才露出几分高兴之色来。 稍微斟酌了一番，她含羞带怯地低声说：“来之前，我特意多带了一套泳衣。” 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维恩“哈哈”强笑了几声：“那可真是太棒了！克莉丝，你穿泳装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 然而，克莉丝却竖起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的称赞。 “嘘——” 她露出很有几分小恶魔意味的微笑，轻声道：“我知道自己很好看。” 维恩惊恐地看到，她另一只手将丝袍解开了一点点，露出更多白皙的肌肤。 “还想看吗？” “——想看。”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两个字就自动冒了出来。 克莉丝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只要—— “你也穿上我的另一套泳衣，我就让你看。” …… 如果想要去做什么事情，事前没有做好付出一定代价的决心，就很有可能不会成功。 维恩待在更衣室里，默然无言地看着自己对面那块巨大的等身镜。 虽然明白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的道理，但是—— 这一次自己的付出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还没有换好吗？”外边传来克莉丝的催促声。 为什么那么着急啊！ 连给自己留出一点时间进行心理建设都不可以吗？ 他悲愤地低下头，看着手里拿着的那两件布片。 如果是平时，自己见到这样的东西一定会兴奋不已。 可是，现在却只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简直……比要穿克莉丝的裙子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喂！我等你很久了。” 克莉丝的声音有些恼火起来，“换两件衣服而已，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再、再等一下。”他加大音量回应道。 怎么办！ 穿？ 还是不穿？ ——如果穿的话，克莉丝一时高兴之下，也许就不会拒绝自己和她的亲热了。 这样的的念头，一直在脑海中久久萦绕不散。 就像有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不断在耳边发出低语，试图引诱他坠入深渊之中。 他深呼吸一口气，不想看见镜子里自己满面潮红的样子。 克莉丝这个可怕的女人，是魔鬼啊！ 更衣室外。 克莉丝正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手里捧着一杯冰水，惬意地享受夏日吹来的暖风。 哼哼……让你整天调戏我，这次不让你好好长长记性，我就对不起自己现代穿越者的身份！ 她愉悦地畅想着维恩挣扎不已的模样，不时还催促一两句，让他动作快点。 只要一想到维恩待会那窘迫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一泄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心中的积怨。 从昨天……不对、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自己就对他很不爽了。 不是不肯穿裙子吗？ 不是喜欢比基尼吗？ 这回一次满足你，让你爽个够！ “你好了没有？” 等的时间太长，克莉丝不耐烦了。 她转过身去，刚想敲门。 却听“咔哒”一声轻响，更衣室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不过—— 却半天不见维恩出来。 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是不肯出来的话，那我就直接进去了啊？” 里边仍然没有回应。 “啧，你真是一点也不够干脆。”无情地嘲讽了他一句，克莉丝推开门，走进了更衣室里。 在她跨进门来的那一瞬间，维恩蓄势而动。 只见，他如同豹子一样伸展自己矫健的身姿，扑上去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摁在怀里。 猝然受袭，克莉丝低低地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手里的水杯也掉落在地上，冰水全洒了出来。 “克莉丝！”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维恩就冲她大声叫道：“我、我不干净了！”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克莉丝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气急败坏地锤了他一拳，抬起头来。 然后，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 她脸上的怒色凝固，缓缓露出愕然的神色。 接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涨红。 最后，总算忍耐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啊哈哈哈哈……怎么，这不是很性感吗？” 维恩满脸黑线。 但看她此时乐不可支、愠色尽消的样子，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也太难哄了一点。 不知为何，最近克莉丝的情绪，似乎变得越来越捉摸不定了。 “你现在满意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接触面积更加增大了一点。 怀里的克莉丝，笑得连脖子都完全红了。 半晌后，等到她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才想起来要好好安抚自己牺牲如此巨大的男朋友。 “好啦好啦。”克莉丝拍了拍他，“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今天我就大发慈悲地让你占一点便宜好了。” 说完，她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湿漉漉的丝袍。 衣裳褪去，还残留着的细微水珠，从白嫩的肌肤上滑落。 维恩终于—— 又再度见到了，上次那匆匆一别的美丽景色。 正文 第204章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克莉丝的身材其实并不算丰满，比例却十分完美。 略显单薄的布片由一根系带绑住，将那些少女的小秘密全都很好地保护起来。 但，在那点微末遮挡所不能及的地方—— 她平坦而光滑的腰腹，已经没有了任何阻碍地袒露在他眼前。 维恩的视线流连不已。 明明与自己差不多的款式，穿在她的身上却能如此吸睛。 而与此相反的则是，在他身上只有“辣眼睛”三个字可以形容。 此时，维恩的样子极其狼狈。 克莉丝的泳衣与其说是穿在他身上，更像是全靠那纤细的几根系带勉强挂住……歪歪扭扭，根本没有戴好。 也就是这年头没有摄像机，否则打死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太羞耻了！ 不过，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场合下，偶尔满足一下女朋友独特的癖好也无伤大雅。 “还看！”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克莉丝有些害羞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快点出去啊，来了这么久，时间都被你磨蹭在更衣室里了。” 她抓住维恩的胳膊，推着他的背，想将他推到外面去。 “等、等等！” 他面色尴尬。 见维恩就像脚下生根了一样纹丝不动，克莉丝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怎么了？” “可不可以，换成我原来的泳裤……” 维恩有些脸红地说，“要不然动起来的话……可能会掉……” 事实上，竟然还能强行穿上，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 如果不是两边系带留的长度足够，他的两条大腿就是塞也塞不进去。 被他一说，克莉丝似乎也想到了那不可描述的场景，想笑又忍住了。 “啊，只可以换泳裤哦。” 最终，她还是网开了一面。 …… 维恩再次进入了水里。 现在的他，脖子上仍然挂着克莉丝的半件泳衣，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只要还穿着自己的泳裤，他就获得了足够的安全感。 至于挡住两个小点的女式泳衣，哼哼……根本无法对他的精神造成任何伤害。 已经独自在泳池里泡了一会儿的克莉丝听到响动，侧头看了他一眼。 在看到他的样子之后，她很快就转开视线，嘴角又抿着笑了。 维恩暗自冷笑。 克莉丝……你高兴得太早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如一只大鱼扎进水底，倏忽间便冲到了她的身侧，手从她白嫩的腿部往上挪动，将只穿着泳衣的她揽在怀里。 等他再露出脑袋来时，克莉丝已经被他张开的双臂圈住了。 “喂！放开我啊。”她一边笑，一边在水里拍着他的背。 只是，本就没有用出多少力道，又加上水中阻力的影响，碰到他的时候也只有一种软绵绵的触觉。 “说好了是来陪我练习的！”她故作责备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正事？” “正事？和女朋友亲亲算不算正事？” 维恩笑着问了一句，不待她回应，就又吻上了她的唇。 “唔……” 少女的身体，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水波不断起伏，漫出池边，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细细地感受着对方的一切。 良久，维恩才放开了她。 克莉丝不堪地趴在他怀里，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一般，不停喘着气。 而维恩挂在脖子上的系带也早就被他弄开了，沉落在清澈的池底。 当然，这是因为他之前特意留了一个心眼，特意没有绑紧的缘故。 “克莉丝，我喜欢你。” 过于灿烂的阳光，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如梦似幻。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只是喜欢克莉丝吗？”她忽然问。 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维恩微微一愕。 即使低下头，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能看到两人的肌肤紧紧贴伏在一起，还有那初具规模的…… 他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口渴。 “喜欢克莉丝，也喜欢你。”他说。 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克莉丝目光一怔，抬起头来。 “为什么这么说？” 维恩感觉得到，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很紧张。 他别有意味地笑了起来。 “因为……想让你知道，就算你不是克莉丝，我也会喜欢你啊。” 他带着隐蔽的期待，很自然地说道。 怎么样？ 被无意中点到最大的秘密，心虚了吧？ 果不其然，克莉丝下意识地转过脸，想要闪躲与他的对视。 “莫名其妙，我当然是克莉丝啊！” 克莉丝小姐，越是强调的话，反而越显得欲盖弥彰呢。 维恩抚摸着她的背，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明白。” 这一句明白里所包含的意思，可就见仁见智了。 在他那非常容易让人多想的暗示下，克莉丝脸上泛起些许懊恼。 ——早知道就不和他说这个了。 “快点陪我练习！” 她强行转移了话题。 被她撒娇地拉住手，在水里甩来甩去，维恩有点无奈。 “你自己都没有想好要比什么，我要怎么陪你练习嘛。” 然而对他的吐槽，克莉丝却振振有词：“如果我知道的话，还需要问你吗？” “……我怎么想，也觉得你不可能赢的。” 维恩诚实地说，“要不然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用别的手段度过那一个小时的女仆时间吧？” 闻言，克莉丝顿时怒了。 “还没开始比，在你心里我就已经输了吗？！”她愤愤不平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啊！” 维恩毫不犹豫，一秒答道。 “但是……我们也需要认识到实际情况对不对？”他劝解道。 “我们先提前想好应对之法，如果没有输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就算是不小心输了，也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难看。这样不好么？” 被他这么一说，克莉丝也觉得有点道理。 “确实。” 于是，她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坚决了。 “那么，你觉得那一个小时应该怎么做？” 一想到有可能要给歌礼·埃奇沃思当女仆，克莉丝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慌张的。 她觉得，让自己去端茶倒水捶背……这样的事情，那家伙一定做得出来。 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 我就在你身边，不去你梦里。 “有两种方法。” 维恩摇身一变，又开始充当双重内鬼。 “其一，当然是去做一件令她乐见其成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得耗时很长……一直拖到那一小时结束为止。” 克莉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比如说？” “比如，借助温彻家族的力量，给她抛出一个能帮助到埃奇沃思家族的诱饵。” 维恩依照自己对歌礼的了解，给出了为她量身定做的计策。“那样，她很有可能就会为了家族利益同意下来。” “并且，想要调动家族力量也不是一件轻巧的事情。只要在上传下达的时候多走几道流程，想要消磨掉这一个小时非常简单。” 闻言，克莉丝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很有手段嘛，维恩同学。” “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水平啦。”维恩露出腼腆之色。 克莉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么，第二种方法呢？” “嗯……至于第二种。”维恩斟酌着说，“那就是，去做一件令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这件事情，要能让她一刻也不想再继续下去，只想立刻结束。” 如果是由歌礼本人主动要求停止惩罚，就算她事后又反悔，也没有立场再指责克莉丝耍赖了。 “无法忍受的事情……” 听完他的说辞，克莉丝有些蠢蠢欲动。 很明显，她觉得第二种方法更合意。 “我觉得这个不错，举个例子看看？”她饶有趣味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 维恩面色不变，语气自然。 “我还没有想到，用这种方式该怎么做。” ——就是想到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建议道，“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事先找到一个埃奇沃思家无法拒绝的条件，会比较靠谱。” 如此一来，操作空间就很大了。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以小女生们的赌注为由，不会显得过于现形。 例如，在最近弗朗茨大臣焦头烂额的财政难题上，以温彻家族的名义提供一定的支持。 要是能获得温彻家族的支持，弗朗茨身上受到的、来自军事贵族的压力和抨击立即就会变弱。 按艾略特公爵一向对女儿无条件宠爱的态度，假如此事由克莉丝出言央求，他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就算因此而引起了其他贵族们、甚至是国王的怀疑，只要有克莉丝在里边搅局，就能很完美地掩饰过去。 毕竟，克莉丝是一名不走寻常路的奇女子。 在旁人眼中，她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都不奇怪。 “嘶——” 克莉丝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出来。 “可是！我真的好不爽啊！”她恨恨地伸出手掌拍打着水面，高声大喊道：“要去帮埃奇沃思家什么的，根本就做不到啊！” 维恩柔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失败只是暂时的……” 他刚想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比赛了，话头就被克莉丝抢了过去。 “没错！” 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失败只是暂时的，等我下次找到必胜之法后，我会让埃奇沃思的家禽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 于是，维恩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 …… 结果，嘴里一直说着要来练习的克莉丝，最终也只是和维恩玩了大半天水而已。 等两人重新收拾好，乘坐马车回到家里时，这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 “对了，克莉丝。”维恩忽然想起什么，“关于出版社的选址，你想好了吗？” “若要对场地进行重建的话，可就要加快进度了。” 听到他的提问，今天在玩耍上耗费了大量精力、此时有些疲倦的克莉丝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啊~” 等张开的嘴巴闭上之后，她才很是随意地低声说：“那就选莫德里奇的地方呗。” “那些事情，交给商会的人打理好了。以后莫德里奇就是总经理，丝特芬妮就是代表董事会的总监……” 随口安排完人事任命之后，她就像身体里的骨头全都被抽走了一样，正面朝下，瘫倒在卧室的沙发上。 见状，维恩摇了摇头。 “头发都没有完全干，怎么就躺下了？” 他取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坐在沙发边上，想帮她擦一擦。 但，在他的手刚刚解开她脑袋上的丸子头、让那一头金发自然披散下来时，耳边却传来了她含糊的低语。 “——今天晚上，不要再跑到我梦里来了。” 维恩的手顿了顿。 “好。”他说，“我就在你身边，不去你梦里。” 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刚才说出这句话的克莉丝，到底是梦是醒。 看着她此刻似乎已经无知无觉的样子，维恩很想叹气，但又怕自己吵到睡着了的她。 他微微侧身，动作小心翼翼地，用毛巾仔细擦拭着她的一缕缕金发。 直到她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才轻声说道：“不要湿着头发睡觉啊。” “要不然，等到将来有一天老了，偏头痛怎么办？” 没有回答。 维恩长呼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 然后，轻轻地放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晚安。” 在她额头留下一吻，维恩关掉灯光，脚步很慢地退到门口，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只余床上那位安慰沉眠的少女，被温柔的夜色笼罩。 劳累了一整天，维恩也十分疲倦了。 他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简直化身成为了一名时间管理大师，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时间，在克莉丝和歌礼两人中间来回摸鱼。 顺带着，就连自己的睡眠也变少了很多。 不过。 为了自己想要的将来，这一点点付出是必须的。 他现在所做的，也只是千头万绪中的第一步而已。今后…… 恐怕只有更多更大的难题摆在自己面前。 绕也绕不过，躲也躲不开。 明知道，最后或许不会有好的结果。 但是，他一定要这么做不可。 因为现在的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克莉丝和歌礼的爱。 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 蚊子，实在是太恶毒了 欲望是有边界的吗？ 读小学的时候，只想要五毛钱一包的辣条，想要两元钱一支的笔。 仅仅是在校门口的摊贩上挑到一只颜色很特别的弹珠，都可以开心一整个星期。 可是。 随着年龄的增大，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那些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渐渐变得令人不屑一顾。 然后，忽然于某一天醒悟过来，自己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于是乎怅惘良久。 可，等这一时的感慨过去，又会再次周而复始，开始新一轮对目标的追逐。 在过去的人生中，维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看得很开的人。 他从不勉强什么，只是随波逐流。 该读书的时候就好好读书，该工作的时候就好好工作。 到了什么阶段，就去做什么样的事情。 他以为，或许普通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的。并且，将这当做是一件必须要接受的事实，给接受了下来。 但是，他接受了，并不代表他能从中体会到快乐。 他只是—— 与自我和解了，放弃掉了那些这辈子也实现不了的欲望。 “算了吧。” “知足吧。” 总是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只要这样过下去就可以了。 要是这样无意义的人生，偶尔也能够满足别人的期待的话，那就太好不过了。 至于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个时候的他没有想过。 ……想了也得不到，所以不去想。 或多或少，他有时候也会出现那种自觉。 大概自己就是那种，总是活在父母长辈嘴里、惹人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吧？ 自小学期成绩很好，从不做出格的坏事，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全都兢兢业业。 除了不接受催恋爱以及催结婚之外，很少违抗家里的安排。 那样的日子过下来，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回想起当年，只觉得连“自我”的形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唯有自己明白，那只是一种伪装。 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而刻意展现出来的面具。 被隐藏在那层面具之下的，是那个—— 一旦看到有机会实现，就会变得贪得无厌的自己。 ……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周。 由于今日起床时间过晚，维恩和克莉丝连早饭都只来得及狼吞虎咽几口，便着急忙慌地登上马车，马不停蹄地往学园赶去。 “啊啊啊~我们要迟到了。”克莉丝的发型比平时微乱，看得出来出门时十分仓促。 维恩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那几缕稍微翘起的调皮发丝抚平。 “还以为你每天赖床，是因为根本不怕迟到被责罚呢。”他一点紧迫感也没有地说。 克莉丝瞪了他一眼：“那是因为，知道一定能踩点赶到啊。” 其实他们俩就算真的迟到了，顶多也就是下课的时候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做一次柔声细语的“警告”而已。 “昨天玩得实在太累了，害我一晚上什么梦也没有做，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克莉丝有些懊恼。 一边说着，她还在车厢里小幅度地扭了扭胳膊、锤了锤腿，似乎有点腰酸背痛。 维恩看着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容。 被他那说不出来的目光注视着，克莉丝觉得浑身不自然。 “你……你干嘛那样看着我？”她迟疑着停了下来。 “没什么。”维恩把脸扭向了窗外。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看他这副表现，克莉丝直觉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她拧了拧拳头，恶声恶气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了。” 明明是战五渣，结果每次出言威胁别人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看到她张牙舞爪的神情，维恩只觉得，逗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这可不是说一半，我是什么都没说。”维恩笑道。 闻言，克莉丝瞬间怒了，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朝对座的维恩身上扑过去。 “喂喂喂、在开车呢！诶你怎么咬人啊！” 马车摇摇晃晃。 坐在前座的车夫听到动静，不禁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地来到学园里，不出所料地迟到了，被迫在下课之后被叫到办公室进行了深入的谈话。 “维恩同学、克莉丝同学，你们今天迟到了整整半节课，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班主任谢利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询问道。 在他的办公桌上，还堆叠着不少由组长们收上来的周末作业。 每一轮的作业，他都要一题题的批改，并据此把握每一名学生的大致学习状态。 清溪学园的老师们待遇非常丰厚。与此相对的，工作内容也不会显得太轻松，经常会被更上级的领导检查教学状况。 那些尚且还不能因为家世背景而有恃无恐的普通老师们，自然就得付出更多额外的努力，来保住这份优渥的工作。 旁边，克莉丝正垂着脑袋默默地数地砖，不发一语。 见她打定心思装鹌鹑，维恩只好自己解释道：“那是因为……昨天我们进行了过量的锻炼……所以……” 听到他的声音，谢利抬起头朝维恩看去。 随即，他的目光一凝，满是错愕地停留在维恩的脖子上。 “等等，那是……” 维恩注意到他的目光都不对劲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恍然想起什么，赶紧捂住因为领结没有系好而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哈、哈哈，夏天蚊子很多，我昨天晚上被蚊子咬了一口，就肿起来了一个包。” 维恩煞有介事地说，“那些蚊子，实在是太恶毒了。” 这一听就完全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解释，令谢利的神色复杂至极。 维恩身边，仍然不敢抬头的克莉丝尴尬地抓着裙边拧来拧去，脸也开始红了起来。 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情侣，谢利还想说些什么。 但张嘴讷讷了许久，吐不出一个字来。 半晌后，似是感觉到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 克莉丝和维恩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等看着他俩的背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门外，坐在办公桌前的谢利才摇了摇头，叹道： “现在的年轻人呐……”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你为什么要帮歌礼·埃奇沃思说话？ 等从办公室里出来，克莉丝立马和他秋后算账。 “维恩~你刚才说谁是蚊子呢？” 语气轻轻柔柔地问着，她甚至还展露出了一丝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浅笑。 “啥？”维恩装傻充楞，“我的意思是说，昨天晚上被母蚊子吵得睡不着觉。” 克莉丝顿时狠狠捏住他的腰际，拧了一把。 “等、等等，我没有说错啊！” “咬你的那只也是母蚊子，对吧？”她脸上的笑容仍然狡黠。 维恩讪笑道：“当然啦，只有母蚊子才会咬人，公蚊子不咬人的嘛。” 被他极其可恶并且意有所指的言辞激怒，克莉丝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了许多。 “别、别拧啦……”维恩求饶道。 他捉住克莉丝的手，刚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安抚一顿，从旁边的走廊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歌礼大人……”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时，维恩整颗心下意识一抖，心跳都仿佛静止了几拍。 他贴着克莉丝的动作僵住了。 片刻后，从拐角处闪出了另两名女生的身影。 正是歌礼，和她的跟班优娜。 突然看到维恩和克莉丝，歌礼的脚步也顿住了，正紧紧跟在她身后的优娜也随之停了下来。 这方小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似乎在过于沉重的氛围下变得逐渐粘稠，令人难以呼吸。 以维恩面朝的方向，余光可以看到歌礼的裙摆，以及露出来的一截脆生生的小腿。 可是，他却不敢再转过去一点点，去看看她现在的目光、以及表情。 她没有说话。 克莉丝也没有。 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最终，还是优娜出言打破了这片暗潮汹涌的平静。 “呦，克莉丝小姐好雅兴啊，在办公室门口就忍耐不住了吗？” 说着，她的视线还刻意在维恩的身上打了个圈。 走廊中，几乎快要凝固一般的气氛，被她轻佻的言语打破。 维恩感到如释重负。 他故作自然地松开了克莉丝，后退一步，站在她身侧，做出与她一同对敌的姿态。 这才看见了歌礼的样子。 她穿着制作精良的学园制服，领口、裙摆全都整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 看样子，是有正事想去找老师们。 在他目光看过去的瞬间，歌礼立刻移开了视线，似是不愿与他对视。 不过，优娜却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当面嘲讽温彻家族的机会。 “哇——那是什么？！”优娜浮夸地大叫一声，甚至吸引了走廊另一端正在闲谈的学生们。 他们纷纷眼神好奇地望这边看来。 维恩一怔，单手捂住颈部下方。 随后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嫌热取下了的领结，想要系上。 “那该不会是……” 优娜兴奋地想要大声将自己的劲爆发现宣扬出去，却被歌礼强硬地打断了。 “够了！”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那么多空闲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她皱眉道。 说完，她一眼也不愿意往这边的两人看去，打算径直从他们身边绕过。 一场风波眼看就要消弭于无形。 然而—— 在与歌礼擦肩而过的时候，克莉丝却忽然笑了。 “在办公室门口也好、在家里抑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也好……”她拖长了尾音，“我的男人，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 维恩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秒内从赤道往极地打了个来回，一片兵荒马乱。 危·维恩·危！ 看到维恩愣在原地，将领结挂在脖子两边、满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克莉丝嫣然一笑。 只见她抬手，踮脚，动作轻柔地帮他将领结系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然后将其抚平，一直摸到胸口。 被克莉丝以十分坦然的姿态，丝毫也没有避讳地当面狠狠撒了一波狗粮，优娜不由得一脸牙酸的表情。 “一对狗男女。”她低低唾骂一句，想与歌礼先一起撤离。 可是—— 歌礼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死死地抓着手里的文件，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嗯？歌礼大人？”优娜语气疑惑。 局面眼看着就要往不可挽回的深渊滑落下去，维恩见势不妙，赶紧挺身而出，将克莉丝往另一边推。 “歌礼·埃奇沃思！”他头也不回地高声喊道，“你最好在家好好加紧练习！要不然，等这一次的比赛过后，你就得做克莉丝一整天的女仆了！” 他装作放狠话的样子，想要将她的注意力往其他方向引。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直到维恩将克莉丝顺利推走，她也没有爆发出来。 等到与高危场所离远了，周边局势安全下来，维恩才暗自放松了一点。 ……好险。 随时都在翻车的边缘反复横跳，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 他觉得，自己以后必须要注意一下在公共场合的言行了。如此危急的状况，不是每一次都能这样幸运的避过。 但是。 他刚刚稍微松懈了一点心神，克莉丝委屈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帮歌礼·埃奇沃思说话？”她质问道。 “啊？”维恩懵然道：“我没有帮她说话啊。” “还说没有！”克莉丝气怒不已，“你还说要她好好练习……” 维恩简直头都大了，他拽住克莉丝想要甩开的手，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想让她好好练习，那是放狠话明白吗？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 可不管他怎么说，克莉丝就死抓着那一句话不放。 “你明明知道我可能会输，还说那样的话……” 她的眼底蒙上一层水光，情绪也低落下来，好像真的有些伤心了。 维恩百口莫辩。 手里牵着克莉丝不放，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举例道： “你想想看哈，就算我不这么说，而是直接向她求饶，说‘拜托了歌礼大人，就算赢了也请不要为难小小的女仆克莉丝’，她会因此而心软就放过你吗？” 被他这么一说，克莉丝也按照他的话语试图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随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才不要向她求饶。” “那不就对了！”维恩说，“说好话也没用的话，何不干脆先假定我们会获胜，给她施加心理压力呢？” 虽说……听到她耳朵里的实际效用，很有可能会减压就是了。 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 你们俩还没结婚呢 勉强被维恩的诡辩说服，克莉丝的状态稳定下来。 但仍然不太开心。 闷闷地瞥了维恩一眼，她抬起手，捧住维恩的两边侧脸，让他与自己的视线相对。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她问。 ……为什么一直在问这样的问题啊。 虽然内心在吐槽，但他的表情却丝毫不变。 “当然是真的。” 语气要坚定，目光要诚恳。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克莉丝才放开了他的脸。 “那不管怎么样，都要一直站在我这一边。”她再次说道。 “好。” 维恩笑着回望。 …… 结果，他和克莉丝的劲爆传闻，又一次在还没来得及放学之前就传遍了全校。 个中细节之丰富，简直就像是有谁在现场看见了他们调情一样。 只不过，唯有维恩这个当事人明白传闻到底有多离谱。 过程基本全是编的，对话肉麻之极。 像什么： “亲爱的宝，么么哒~” “爱你哦，小甜甜~” 之类的。 仅仅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浮现在脑海里的景象，都让人觉得不忍直视。 “可恶啊！维恩你的进度明明应该在我后面的，竟然后来者居上了！” 加文表示羡慕嫉妒恨。 由于不知为何传出去了花心大萝卜的名号，最近一段时间里，加文接连好几次的告白全都败下阵来，意志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现在的他，已经沦落到躲在无人角落默默诅咒别的情侣尽早分手的地步了。 浑身上下充满了怨念，十分之可怕。 被一旁加文如狼似虎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维恩举起放在桌上的报纸挡住，特意与他隔远了一点距离才坐下来。 “那些东西，一听就知道是编的啊。” 他说，“我怎么可能会那么肉麻地说话。” 理查德闻言笑了起来，“维恩，话可不要说太满哦。” ——如果想要讨女孩子欢心的话，偶尔说出一些这样肉麻的话也是难免的。 正是今日课程结束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几人坐在百合会的活动室里喝下午茶。 静谧的午后，温煦的阳光、隐约的蝉鸣，无不让人昏昏欲睡。 这种时候，要是可以不上班的话，和朋友们一起聊聊天、打打游戏也是一种很愉悦的享受。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空调的存在，总是让人有些遗憾。 维恩轻饮了一口茶水，怡然自得地长叹一声。 “话说，拉斐尔会长想要组织一次外出游学呢。”理查德随口提道。 加文一愕，“欸？只面向百合会的成员们吗？” 为了学生们的全面健康发展，学园每年都会组织至少一次的游学。 不过，那都是以各个班级为单位的集体出游。需要进行的提前准备、以及活动经费都很多，往往在两三个月前就要开始着手安排，并不是一场可以说走就走的旅行。 对百合会成员来说，虽然有着许多特权，但一般也只不过是在假期之内举行一些宴会活动罢了。 更大型的企划，显得太麻烦了，反而没有什么人愿意去参加。 如果只是为了出去玩，完全可以私下约着自己相熟的好友一同前往，大可不必非要百合会出面组织。 策划百合会的所有成员们集体出游，单从安全上就是一项大麻烦不说，与此同时还存在着更大的问题—— 不同贵族阵营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 例如，理查德和劳伦斯、克莉丝和歌礼…… 动辄几天几夜的游学里，可不像在活动室能各玩各的。 这些大贵族之间要是起了冲突，没有两把刷子，还真没谁能当得了中间人去调停。 “是啊。”理查德说，“下一年，拉斐尔或许就要回斯图亚特王国了。” “他大概也是想在回去之前，多和朋友们散散心吧。” 维恩又端起了茶杯，装作细细品茗的样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不发表意见。 理查德的表兄，拉斐尔王子为人高傲。 但，这仅限于在那些低等贵族以及平民面前。 在百合会里，拉斐尔会长一向表现得非常体贴、且有责任感，哪怕是百合会成员犯下了错误，他也会站出来替后辈们出头。 所以，仅在百合会里而言，他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有威望的学长。 嗯……也对。 若不是在管理上有那么点信心，也不至于会贸然提出希望组织游学了。 “待会，他就会公开征集意见。” 说完，理查德问道：“你们觉得意下如何呢？” “那很好啊。”听到有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加文举双手双脚赞成。 于是，两人又看向维恩。 “呃……我还得先问问克莉丝的想法。”他故作迟疑。 “不是吧？你们俩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加文似是感觉不可思议一般，大声取笑道。 “喂、你小声点！”维恩面色一变，像做贼一样往女生那边看去。 好在，克莉丝和歌礼都各有各的小圈子，似乎没有留意到这边。 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会犹豫，并不是因为自己“妻管严”，而是因为不想到时候当场翻车啊！ 有谁能明白自己的痛苦呢？ 很显然，眼前的加文就不明白。 “啧啧啧……维恩，我为你今后的人生感到同情。” 加文好像一瞬间便从恋情失利的挫败感中恢复过来，在维恩面前获得了身为单身贵族的优越感。 他摇头感叹道：“看看现在的你，就如同看到了好几十年后的样子。” “呵呵。”维恩敷衍地假笑了两声。 “我这是尊重未来妻子的意见，明白么？” 他已经决定了，但凡克莉丝表露出一丝不愿意，自己说什么也要劝说她一起退出这次游学机会。 生命可贵，安全第一。 这样想着，维恩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 “抱歉，失陪一下。” 他打算在拉斐尔提出倡议之前，先去探一探克莉丝的口风。 此时的克莉丝，正与其他几名交好的女生一起围坐在小圆桌旁闲聊着什么，索菲亚学姐也在其中。 在她们的座位中间，还摆放着造型精致的甜点。 维恩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身后，顺便也听了一耳朵。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如果不说的话，我就不会知道 “克莉丝和维恩同学的恋情，真的好令人羡慕呀~” 一名坐在克莉丝身边，背对着自己的女生这样说着。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克莉丝的声音比平常娇羞许多，显得很不好意思。 听到她们正在谈论的话题，维恩有种想调头就走的冲动。 但不妙的是，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很快就被一旁的女生们留意到了。 “维恩同学~” 那女生看见他，露出揶揄又兴奋的神色，大声招呼道。 坐在椅子上的克莉丝先是一愣，随即也回身抬头。 看见了站在身后的俊美少年。 “你、你干嘛偷听我们女孩子说话呀！”她嗔道。 维恩的表情很有几分苦涩，“我没有偷听，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不过克莉丝才不相信他。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不也一样嘛？” 她以为维恩是故意想找她秀恩爱，在大庭广众之下，克莉丝觉得很是负担。 看到克莉丝有点脸红了，边上的朋友们更加激动，全都开始“哦~哦~”地起哄。 活动室里，其他角落的人们也纷纷被这里发出的巨大动静吸引了视线。 待看到是维恩和克莉丝之后，不少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克莉丝脸色更红了几分，站起身来，使劲将维恩往边上推。 “不许过来。” 维恩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不许和我说话！” 立马被她堵了回去。 于是，维恩就这么无奈地被她一直推离到活动室的另一个角落，又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离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坐回了原位。 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着“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的克莉丝，已经不见了踪迹。 现在坐在这间活动室里的，是那位特别害羞、格外胆怯的克莉丝小姐。 “唉——” 看着她将后脑勺对准自己，铁了心不搭理，维恩长叹一声。 一转过身，却刚好看见歌礼小姐凝望着自己的目光。 是那样的委屈……而又难过。 维恩心中狠狠一颤。 两人的视线只是遥遥一对，便错开了。 维恩默然无言片刻，从后门悄然离去。 …… “维恩，后来在百合会怎么没有看见你了？” 在回去的路上，克莉丝疑惑问道。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轮辙传来的微微晃动，就像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情。 “我肚子不太舒服，去蹲了一下厕所。”维恩语气平稳地回答。 克莉丝顿时展现出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神情。 半晌后，她才低声说：“还以为你生气了。” 稍显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她，维恩叹道：“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啊。” ……不像你。 克莉丝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许久之后才又再度开口： “要是你生气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不说的话，我就不会知道。” 维恩眨了眨眼睛，“我猜……你现在就不太高兴，对不对？” 听到他说的话，她先是稍微一怔，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总感觉，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你却非常了解我呢。” 怎么听这口风，不太像是表扬啊。 维恩撑着膝盖躬身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克莉丝的旁边。 “想了解我吗？”他问。 克莉丝垂下眸子，随后幅度很微小地点了一下头。 “想了解我的话，就要付出行动。”维恩笑道。 他搂住克莉丝的腰，将她揽在怀里。 “你说的那句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他轻声靠在她耳边，说：“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让我猜你的心思，就算能猜中也很累的。” 被他伸手抱住，克莉丝也随着他的力道，放松地躺进他的胸怀。 正在维恩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的时候，克莉丝忽然问道：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累？” 他心里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不可以犹豫太长时间。 “是有点累，但是也很幸福。” 他像是根本没有思考，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真的吗？” “真的。” 似是怕她不相信，在一边给出肯定回答的同时，维恩还不停地点头以增强说服力。 看着他的样子，克莉丝声音很微弱地说：“不许因为觉得累……就不喜欢我了。” 维恩十分坚定：“会一直喜欢你的。” 得到他完全没有回避的、正面的答复，她这才呼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感受着克莉丝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维恩抬起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尾。 小小的卷儿摸起来十分有趣味性，手感很好。 静静地趴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起在百合会里的事情。 “拉斐尔会长说，希望我们能参与百合会的游学，预计时间是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我已经答应了。” 维恩把玩她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这件事对自己而言，无论从任何方面都找不到合适的托词拒绝。 “那就去吧。” 见招拆招，应该是死不了的。 只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地安抚好歌礼小姐，问题就不大。 “之前因为不在一个班上，所以每次我们的游学地点都没有在一起。”克莉丝有些怅然地说。 “从现在开始也很好啊？”维恩劝慰道。 “何况，我们不是每次假期都一直呆在一起吗？一起去摸鱼、抓螃蟹、骑马、爬山、滑雪……” 在那几年十分轻松而又悠闲的日子里，他可是借助着陪伴克莉丝的名义，做了许许多多自己早就想去做的事情。 直到现在也觉得，能有一个人与自己不约而同地想去做同样的事，并从中体会到同样的快乐，真的很幸运。 在维恩的轻声细语中，想起过去那些开心的事情，克莉丝的兴致总算高昂了些许。 “等下次放假，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她摇着维恩的手臂请求道。 毕竟还是个玩心很重的小姑娘，说起那些开心的事情，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走了。 “好。” 维恩稍稍感觉到有点庆幸。 如果她突然因为想起来自己以前和歌礼同班时，一起去参加过好几次游学活动而吃醋的话，那他就真的抓瞎了。 虽说那时候的两人，在感情上没有突破界限，但是—— 也的确发生过一些记忆犹新的事情呢。 维恩不自觉地嘴角带上了笑容。 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 我爱慕着，歌礼小姐 明明在白天才答应了，要一直站在克莉丝那边的维恩同学，入夜之后就开始红杏出墙了。 他从歌礼卧室的窗台翻进去。 踩在她家柔软的地毯上，熟练地脱掉鞋子，钻进歌礼小姐的被子里。 这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了太多遍。 以至于心中并不再充满去别人家里做贼的心虚感，反而像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一样。 歌礼最近事务繁忙，再加上自己也有意避开学园里的视线，所以两人已经约定好不在学园里私会了。 如此，也只好辛苦维恩一点，几乎每天晚上都来爬墙。 然而今天晚上的歌礼小姐，却一点也不热情。 态度冷冰冰的。 维恩刚掀开薄毯一角，还没来得及体会其内的温度，歌礼就侧身朝另一个方向滚了几圈。 将毯子卷到了柔软大床的另一端。 维恩一脸懵逼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这半边床，又看了看一片昏暗之中歌礼隐隐约约的曲线。 这是，生气了？ 他一点点爬了过去，将她连人带毯地抱在怀里。 “歌礼小姐怎么了？不开心吗？” 一边轻声问着，维恩将腿也横过去，压在她身上。 “……你自己心里清楚。” 从毯子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房间里安静下来。 维恩心下暗叹。 他无意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从辩解。 他只是……将毯子一点点扒拉开，露出歌礼幽幽的目光，然后低头吻上去。 世间安得双全法？ 从一开始就误入歧途的感情，和任何一方的亲密都在不断伤害另一方。 吻得越深、越是认真，就越有一种，将来总有一天会失去这些的预感。 为了自己的贪心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们，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也会一直伤害下去。 这样过分的行为—— 真的，可以持续吗？ 他觉得自己只是在迷雾中走一步看一步，既瞧不见归途也望不见前路。 更像是，明知道前方不远处就是万丈深渊，却仍然把那一丝侥幸当成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不放，闭着眼睛朝前走。 两人亲吻了许久，才分开。 歌礼卷在身上的薄毯，也早已凌乱地皱成一团，不知被谁被扔到了地上。 “你把这些，当做对我的安抚吗？”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两人在月光下肌肤相亲的感觉，是那样的灼热，而又冰冷。 维恩沉默了下来。 ——如果不这样做，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自己在垂死之前的挣扎吧。 他抱着歌礼不动，脑子里满是胡思乱想。 “说话啊……”歌礼乞求道。 心口仿佛被压上了难以承载的重物，钝痛不已。 他有些难过。 “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我只能说……对不起。” 除了会一直喜欢、永远也不会离开以外，他找不到其他可以许下的承诺。 他不想再……撒谎了。 他痛恨自己的贪心，却又根本无法接受，已经得到了的东西还要失去。 与其说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她们，更像是为了安抚自己。 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和她们的亲密，想要去证明什么。 以至于让自己也相信，因为她们都喜欢自己、离不开自己，所以会忍受他的卑劣行径。 现在不是很快乐吗？ 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着。 可是—— 这种快乐的滋味品尝起来，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呢？ “你明知道我想听见的不是这个。”歌礼失望道。 维恩将她更加抱紧了一点。 “可是我能说的，只有这个。” 这样的话语，说出来之后，连自己的心脏都一阵阵地发冷。 正如他所预见到的那样，冰冷的泪水，濡湿了他敞开的胸口。 但是，即使都已经做好了被赶走的准备，歌礼也没有要他滚出去。 她只是默然无语地回抱着他，静静地、无声地哭着。 每一滴泪珠落下，都像穿透了自己的心脏一样。 所有的一切，很快就变得千疮百孔。 ——如果没有喜欢上的话，是不是会好很多？ 他不禁这么想着。 如果装作迟钝的样子，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她的情意，是不是就不会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了呢？ 把内心的挣扎都推到别人头上，只是享受着他人的爱意。 这样的手段，卑鄙，但很有用不是吗？ 至少，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愧疚了。 他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动画主人公都必须拥有一项【感情迟钝】的属性了。 但凡有良心的话……根本就做不到忽略掉身边人的感受啊。 “对不起，别哭了……” 维恩低下头，轻柔地吮吸她的眼泪。 曾经的他，对那些作品中充满了犹疑、怎样都不肯正视自己感情的主人公们很是鄙夷。 结果等轮到自己的时候，才蓦然发觉—— 或许，自己还不如他们呢。 他还想与她贴得更紧一点，歌礼却推开了他，从床边站了起来。 维恩疑惑地抬头望向她。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你自便吧。”她低沉着声音说道，用手掌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水。 房间里的灯被再度打开了。 歌礼坐回了桌边，闭目做了几次深呼吸。 短暂地收拾好心情之后，又从堆在旁边的一叠文册中取出一件，伏案动笔书写起来。 原本，这些公务都应该在书房处理好才是。 但因为歌礼越来越忙碌，不得不将越来越多的事务带回卧室里，放到睡前处理。 维恩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张桌子上堆叠的文卷，一天天地增多。 侧躺在床上，维恩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似乎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工作之中、就像没看见自己一样的歌礼。 他知道，并不是因为那些事情真的急迫到必须现在处理不可。 而是因为——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自己了吧。 呆呆了看了一会儿，他也坐起来，系好扣子。 听到他的动静，歌礼的笔尖停顿了片刻。 但，没有抬起头来。 维恩动作很轻地走到她的身后，将手贴着她的肩侧滑落下去，两手环抱住了她。 “虽然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他说。 “但是此时此刻—— “我真情实意地爱慕着……歌礼小姐。”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震惊！维恩即将被捉奸在床？ 歌礼笔下的墨迹，又继续浸染开来。 听着他的倾诉，她不发一语。 如同对他的心声，充耳不闻。 不过，维恩并不是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他只是，想要把自己当下最真实的感情，再说一遍给她听而已。 万籁俱寂。 一盏台灯将昏黄的光线递到四周，几缕微风把温柔的夜色推到屋里。 虽然不愿意回复他，但歌礼也没有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 他就这样，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看着歌礼处理着那些埃奇沃思家族的公务。 片刻之后。 他的注意力，却被她手里的纸张吸引了。 “埃奇沃思家，和布尔沃大人关系很亲近吗？”维恩忽然问道。 从那一叠文件里，他看到了一份由布尔沃牵头，想要向埃奇沃思家租借某块位于王都郊外的土地，以作为城卫队特别训练场所的私人信件。 在意外于这样算得上重大的事务也被一并交到了歌礼手上的同时，维恩心底也难免升起了一丝怀疑。 别人不知道，但自己对布尔沃的真实身份可一清二楚。 上次，埃奇沃思家就被诺曼·莱尔德借太阳马戏团狠狠坑了一把，直到现在还不时被人拿出来阴谋论，说财政大臣弗朗茨通敌卖国云云。 这次他该不会是，又想披着埃奇沃思家的虎皮，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维恩有点不爽。 啧，这人做事怎么那么不讲究呢？怎么能逮着同一只羊使劲褥！ 更何况，还是一只—— 不小心掉进了自己狼窝里的羊。 听到他的疑问，歌礼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封信件上。 “之前本来是并不亲近的。”她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自从布尔沃被国王任命为城卫队总指挥官之后，与我父亲同为陛下十分仰仗的大臣，关系就变得亲近了许多。” “亲近到什么地步？”他问。 歌礼刚想说出来，又警惕地闭上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反身望着维恩，揣测道：“该不会是因为，温彻家族也对这位指挥官感兴趣？” 看着她在灯光辉映下格外迷人的眼睛，维恩无奈道：“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哦，是吗。” 歌礼语气冷淡地说。 “真的没有。”他再次强调了一遍。 看着他极其诚恳的神色，即便对他的目的仍然有些怀疑，可最终，歌礼还是开口告诉了他想要了解的讯息。 “布尔沃指挥官，最近一段时间私下向我父亲送了很多重礼。”歌礼说。 “甚至，还包括了一只从无尽之海里得来的珍稀鲸翅工艺品，连我父亲都对此感到惊奇。 “所以我父亲以为，他虽然出身很差，但很有能力也很懂得礼数，算得上是个人才……” ……出身很差。 维恩表情有点复杂。 在弗朗茨大臣眼里，中下级贵族就算出身很差了。 可这，已经是许许多多身为平民的普通人，做梦也想要得到的“上流”身份。 要是知道这位布尔沃大人原本是自己看一眼也嫌脏的贫民，这位财政大臣该会是怎样的感受？ 不得不说，有点讽刺。 听到歌礼称赞其他人，就算明白只是复述弗朗茨的话语，维恩也觉得心里酸酸的。 一酸起来了，他就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来冲淡这份不愉快。 于是，他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柔软被他一掌握住，歌礼身体一颤。 见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维恩附耳轻声问道： “对埃奇沃思家来说，是我比较亲近，还是他比较亲近？” 歌礼很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很快就对他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忍无可忍。 “你……你明知故问……” 她极力压低声音，似是怕惊扰了宅邸里的其他人。 “你做的那些事情……万一传出去，不要说亲近了，恐怕埃奇沃思家立刻便会发布巨额悬赏，买你的那颗大猪头！” 看着她那既心虚又害羞的可爱模样，维恩笑了起来。 “歌礼小姐，我这颗猪头可不便宜啊~” 他绕到桌边，伸出右手，以指腹抚摸她滑嫩的脸颊。 “如果想买的话，必须得拿出埃奇沃思家最珍贵的明珠来换呢。”他满含深意地说。 被他那样具有暗示性的话语调戏了，歌礼眸光如水地瞪了他一眼。 毫无杀伤力，反而愈加让他蠢蠢欲动。 维恩俯身前倾，刚想捉住她胡来一番。 突然—— “咚、咚咚。” 背后的房门被敲响了。 “歌礼，还没有睡吧？” 一个很温柔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 维恩：惊！ 他几乎是被身体本能操控着，一瞬间就滚到了桌子下面。 看到他慌张的表现，歌礼又气又急又想笑，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来，先对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床底。 接收到提示，维恩心领神会地跑过去，掀开触及地毯的床单一角，圆润地钻了进去。 因为动作太急，还不小心磕到了床底下一只小箱子。 “嘶——” 维恩吃痛地捂住脑袋。 ‘giao，怎么不放边上一点！’他满腹怨念地往旁边挪动了一小段。 床单落下，眼前一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刚趴好，就听见歌礼的回应声。 “还没有睡。” 一片昏暗的床底，唯独从面朝歌礼那边的床单还透着些微弱的光。 不幸中的万幸是，床底的卫生保持还不错，摸上去并没有什么灰尘。 维恩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在这样私密的环境下，让他产生了些许难言的安全感。 他竖起耳朵，将脑袋贴在地上，警觉地侦查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危险。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 少去一层间隔，温柔的女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刚才磕到什么地方了吗？”那人问道，“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响。” 然后，是歌礼支支吾吾地低声回答。 “呃……刚才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桌子。” 两道脚步声一点点朝床边靠近。 维恩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弄乱的床铺，扔到地上的薄毯…… 不对！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最大的破绽，是自己脱在外面的斗篷和鞋子啊！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 埃奇沃思夫人、以及歌礼小姐 意识到的一刹那，维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天灵盖上涌。 完了。 这年头要是被抓到偷情的话，一般是什么样的私刑来着？ 浸猪笼？ 中世纪应该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难道，自己好不容易才违背良心走钢丝坚持到现在，却仍然逃不过提桶跑路的命运么！ “怎么把床铺弄这么乱？”那道女声说着。 不知为何，她似乎竟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维恩于万念俱灰之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最近晚上睡得不太好，心情烦闷之下就弄乱了床，就起来继续处理事务了。”歌礼含有淡淡疑问的声音响起，“母亲大人，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呢？” 除去刚开始还有些许不自然以外，此刻歌礼的语气已经恢复成了平时那样。 听上去，毫无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趴在床底下，维恩的心情有点复杂。 万一被歌礼的母亲当场发现了躲在女儿床底下的自己—— 要变成艾柯丝给她做记忆消除吗？ 嗯……虽然从来没有尝试过，但凭借自己那完全处于另一个维度的魔力水平、以及物理意义上的外科手术式打击，还是有不小的成功几率的吧？ 就算这次有幸生还了，将来也得找几个倒霉蛋试一试效果才行。 他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听到歌礼的话语，埃奇沃思夫人轻叹了一声。 “总觉得，很久都没有与你说说话了。” 身上的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微微一沉，有人坐在了上面。 对埃奇沃思夫人满怀心事的叹息，歌礼保持了沉默。 “这段时间，接手家族的事务处理得还顺手吗？”她又问道。 “还可以。” 明明应该是关系最为贴心的母女，但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寒暄却莫名地有种距离感。 只是简短地闲聊几句过后，这两个人就好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一般。 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 但偏偏这位女士却仍然不肯离开。 徒留还趴在地上的维恩，焦急难耐，又不好出言催促。 最终，还是由身为母亲的埃奇沃思夫人结束了这场像是拉锯战一样的长久沉默。 “是失眠吗？”她关心道。 “要不然，今天就由我来陪你睡吧，我们母女俩很多年都没有一起睡觉了。” 拜托了，千万不要！ 维恩一脸郁闷地咬了咬牙，内心叫苦不迭。 想谈心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凑在这个时候啊。 说到这个话题，埃奇沃思夫人好像沉浸到了遥远的过去中，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你小的时候，还总是哭闹着要和妈妈一起睡呢。” “只要旁边一有什么动静，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妈妈……” 在她的回忆下，维恩的眼前仿佛也浮现出了幼儿时期的歌礼小朋友，那难缠至极的样子。 一定，也很可爱吧？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就连自己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嘴角边带上了温柔的笑意。 在她的“揭短”下，歌礼终于无法再继续维持之前的平静，有些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了。”她说。 “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睡了。” 于是，埃奇沃思夫人那充满怀念的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一片令人有些难堪的寂静。 即使看不见她们两人的表情，但仅仅是感受着这无话可说的氛围，都让人觉得十分压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许久后，房间里才又出现埃奇沃思夫人幽幽的声音。 “歌礼……你是在怪我吗？” 她问道，“怪我不够关心你，没有很好地陪伴你。” 听起来语气很是伤怀。 “——没有。” 维恩感觉得到，歌礼深吸了一口气，在努力地调节自己的情绪。 “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早点去睡吧。” 歌礼说，“我也要早点休息了。” 这样不近人情的言辞，无疑是正在下逐客令了。 又是一阵缄默无言。 随后，维恩感觉到，压在床边的那道重量消失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不要熬夜到太晚。”听得出来，埃奇沃思夫人的情绪非常消沉。 这样叮嘱了两句过后，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直到传来的动静告诉他，房门再度被锁上，维恩一直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了下来。 好险。 他有些狼狈地从床底爬了出来，视线下意识先朝一边望去。 果不其然，自己的斗篷和鞋子都已经被收起来了。 干得漂亮，歌礼小姐！ 现在，他只穿着一双袜子踩在十分柔软的地毯上。 只听得桌边“啪”地一声轻响，歌礼熄灭了唯一一盏灯光。 黑暗再度笼罩了整个房间。 她神色疲倦地径直走回床边，侧身躺了下去，将背部对着维恩。 对他这么大个人杵在房里，如同视而不见。 望着她那摆明阵仗，仿佛写着“拒绝沟通”四个大字的背影，维恩苦笑了两声。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也有些困倦了。 张嘴打了个哈欠，维恩也跟着爬到床上，躺在她的身边，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夜间的温度比较低，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手臂已经有些发凉了。 维恩躺了一小会儿，很快爬了起来，捡起薄毯在两人身上盖好，才复又再度躺下。 不过等他再次躺到歌礼旁边时，她忽然转过身来，揽住了维恩的脖子。 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维恩顺手抱住她纤细的腰，隔着衣衫，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 “睡吧。”他说。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歌礼低声问道。 维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其实是有的。 “歌礼……和你母亲的关系，不太好么？”他轻声问。 他本不想如此冒昧地提出这样很可能会惹人不快的问题，可歌礼似乎也想要借此机会，向他倾诉。 如果能够因此而更了解她一点，自己当然不会拒绝。 然而—— 即便按照她的意愿提问了，怀里的歌礼却没有出声回答。 就在维恩等得几乎都快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方才开口道： “也不能算不好吧。” “我只是……习惯了这样，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 红蔷薇 一个人去处理任何事情，必然都是有先后顺序的。 顾得上一头，就难免顾不上另一头。 正像是，若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就不能太多地顾及儿女私情那样。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好好地在这样的教育下成长到现在了，自己的心中并非没有感激。 只是…… 一旦习惯了这样目的明确的关系，接受了自己只是家族存续下必然延伸出的一环，反而无法再找到另一种能与家人们相处得很亲密的方式了。 她会以一个合格的家族成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也已经能做到自然而然地站在家族利益的角度去思考各种问题。 只是，当脑海中的最优先级变成了家族之后，那些从属于它的各级身份也像是随之被解构了一样。 所谓的父亲、母亲、女儿……在这种视角下并不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它们只是一个个职位。 无论是谁站在这个位置上，都必须要付出相应的贡献，才能使整个家族不断向前。 ——只有责任，没有温情。 “在小的时候，我曾经很讨厌我的家族。”歌礼说。 维恩两只手抱着她，将她身后的被角更加掖紧了点，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埃奇沃思’这个名号于我而言，除了束缚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说起过去，她淡淡地笑了。 “因为是埃奇沃思家的人，所以必须要去做什么、必须不要去做什么……像这样奇怪的规矩有一大堆，它们就像是一堵堵无形的墙，把我框在一只规规整整的箱子里。 “耳边总是被所有的人强调着‘不要辜负家族的期望’、‘不要辜负父母的栽培’。就好像这一切，只是自己参与了一场交易。” 女孩的低语并不含有伤心或者控诉之类的情绪。 她只是，用一种像是偶然聊起今天天气很好一般随意地语气，说出那些早就想说，但却无人可以倾听的话语。 “他们在天平的一端放上他们的投资，然后—— “就期待着能收获相应的、甚至是超额的回报。” 稍显单薄的薄毯盖在两人身上，于这夏夜里却能带来刚好所需的温暖。 萦绕在手边的，是独属于她的那份暗香与温柔。 “而我……只是在这样的期待下，日渐成为他们想要的那个人。” 声音很轻的语句中，既有委屈、也有犹疑。 维恩默默地叹息一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脖颈。 这些心事，歌礼之前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 在外人看来，她总是十分以家族声名为傲，事事以家族荣誉为先。 若说有什么违反这人身准则的行为，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 怀里的歌礼身体微动，将腿攀在维恩腰上，坐了起来。 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缕搭在了维恩脸侧，带来些痒痒的触觉。 “可因为你……却让这一笔原本马上就能看到收益的投资，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一片昏暗中，唯有她那动人的眼睛恍若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并不含有任何指责。 但在那快要将自己融化在眸光里的灼热视线中，维恩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对于这一点，我感到非常抱歉。”他只好说，“我会努力补偿的。” “拿什么来补偿呢？”她反问道。 “我的私房钱？”他试探道。 歌礼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你以为那点钱很多吗？” 她就像是忘记了当初，连自己也被那庞大的数额给吓到了一样。 看来这段时间里，经手不小钱财的歌礼小姐胃口见长啊。 于是，维恩只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将脑袋歪向另一边。 “那就拿我的人来抵债吧，请务必不要怜惜我！” 被他恬不知耻的厚脸皮气到，歌礼恨恨地敲了他一下。 只不过，一点也不痛。 维恩捉住她的手，把她摁回了身下，再度亲了上去。 寂静的夜，只有不时吹起的夜风偶尔卷落几片树叶。 …… 在这样的深夜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美妙的梦乡。 同一时刻，王城的另一角灯火通明。 这里是隶属于城卫队的一处训练场。 一名值班的城卫队士兵看见了他们的最高长官，目露崇敬之色，大声行礼道：“布尔沃大人！” 布尔沃注意到他，对他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样的地点，自然不是为了风花雪月。 而是为了一项，由他一手安排的特别行动。 目的是为了以总指挥官的名义，拉起一支听命于自己的特别部队。 自就任以来，虽然名义上已经是最高长官了，可每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事情，却仍然有力不从心之感。 这都是因为自己立足未稳，尚且还不能与那个从根子上就已经烂掉的贵族系统抗衡。 看似代表公正、负责保卫治安的城卫队中，实际上有不少人都是从各个地方塞进来的关系户。 这些家伙不给自己捣乱就不错了，指望他们听从自己的指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对自己资历浅、却后来居上感到不满的人存在。 可偏偏自己碍于各方面的压力，哪怕处处掣肘，也不能对他们动手。 否则，立马就会遭受到他们背后势力的凶狠报复。 一家或许还能抵挡，可十家呢？百家呢？ 抱团，可是那些贵族们赖以生存的天性。 这样的权力斗争一旦激烈化，就算是国王陛下也很难偏袒自己。 布尔沃很清楚，自己在国王陛下眼中，只是个可堪一用的棋子。 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冲锋陷阵，折损了也不可惜。 因此，他决定先从别的地方入手，增强自己的威势。 ——正如那位神秘的艾柯丝小姐所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一支尚在雏形中的特别部队，就是将来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重要力量之一。 他给这支特别部队取了一个代号：红蔷薇小队。 意为，拥有血色一般的美丽，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目前初步拟定的参与人员名单，全部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出的人才。 他们的共同点是，出身低微、实力高强、有上进心。 布尔沃的眼瞳中倒映着熊熊灯火。 他要用这支小队……在王都、甚至是整个王国打响自己的名气。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沙钵大的拳头要尝尝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有派系。 在世人看来完全属于自由人的艾柯丝阁下，伴随着夜色来到了位于王城一角的训练场外。 然而现在的他，心情十分不愉快。 “大半夜的不好好待在家里，反而却跑出去加班，这人是有什么大病？” 要是放在职场上，布尔沃说不定是比自己还要可怕的奋斗狗。 如果不是恰好听到他家尚未入睡的仆从闲谈，自己今天晚上可就要走空了。 怀着深重的怨念，他躲过那些卫兵的巡视，潜入了训练场内部。 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很大，随处可见的火把将四周映照得亮如白昼，只有一栋低矮的建筑位于北侧。 维恩探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将身形化作一片阴影游动进去。 在敏锐的感知下，耳边不断传来喁喁私语。 “天天值夜班，上周是夜班这周又是夜班……”有卫兵在抱怨。 “别说了，长官的安排照做就是了。”另一人劝道。 随着深入建筑中，传来的声音渐渐变少。 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 短暂平静了一会儿过后，又有了新的波动。 “呵，指挥官大人为了收买嫡系，开出了不低的价码呢。” 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随后回应的，是有些沙哑的女声：“正常，没有谁会甘心当一名光杆司令。” “薇拉，他要求大家明天答复他的邀请，你会加入吗？” “我会听取……的指示，再做决定。” 虽然她说得不清不楚，但询问的人却像是立刻便明白了，不再多问。 只是寥寥几句交谈，两人错身而过。 维恩稍一犹豫，选中之前开口的那名男子，尾随了上去。 …… 约翰尼是一名水系魔法师，加入城卫队已经两年了。 从清溪魔法学园毕业的他，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或许身份很高贵，但他明白，这样的“高贵”只是一件华而不实的漂亮衣裳。 低级贵族的出身，注定了自己晋升路途的艰难。 在种种劣势条件中，唯一尚且值得欣慰的，便是自己的魔法实力还不错。 于自己而言，这已经算是走了大运了，本不应强求过多。 可是，在看到布尔沃被破格提拔为最高长官之后，这样的想法动摇了。 如今贵为城卫队总指挥官的布尔沃阁下，不也只是个外省的中下级贵族么？ 真要说起来，他比自己这个王都土生土长的低等贵族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无非是，得到了国王陛下的赏识，有人栽培罢了。 ——听上去很轻巧，可想要实现却艰难至极。 像自己这样的“人才”，于真正的大人物眼中只是工具。 工具，就是可以随便挑选、随时更换的玩意。 这一点在清溪学园里读书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怎样能让大人物觉得自己这件工具用起来顺手，也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曾经的他不懂，所以在学园里错失了许多平步青云的机会。 而今晚将要做出的选择，会是又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吗？ 约翰尼一边思索着，走进了男厕所。 只不过，人生中意外总是会造访得很突然。 正如此时此刻。 待他释放完压力从隔间里出来，只是随意地一抬眼，却看见了一副令他此生难忘的画面。 一名极其美丽的女孩，正横坐在男厕所的窗台边，仰头沐浴着银白的月光。 “啊……” 他瞠目结舌，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这梦幻般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似乎被他鲁钝的反应所惊扰，女孩的视线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目光相对，他的灵魂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这一定是，传闻中的精灵啊…… 约翰尼痴迷地看着她。 被人非常失礼地一直盯着看，维恩的心情一瞬间便从【不愉快】掉落到【极其恶劣】。 淦！刚才就不该怜香惜玉。 他本来还想着，找个不顺眼的人试验一下自己记忆消除大法来着。 “你的名字？”他表情漠然地问。 眼前的男子呆愣了片刻，回答道：“我是约翰尼。” “来这里做什么？” “开会。” “什么会？” “关于，指挥官大人打算成立一个‘红蔷薇小队’的计划……” 对维恩提出的问题，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多亏了他的配合，维恩很轻易地就获取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布尔沃选取了一部分出身较低的精英人才，想要将他们编入一个名义上隶属于城卫队的特别部队当中。 待遇优厚、地位优越、前途远大、自愿申请，一看就是要招兵买马的节奏。 这厮，野心不小啊。 ……也对，都已经造反了还能小到哪里去。 在了解完这些重要情报后，维恩开口道：“接下来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的话音刚落下，约翰尼就想也不想地答道：“我愿意。” 脸上还带着无比倾慕的神色。 维恩眼角抽了抽。 “行，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怨不得我。” 说着，他举起了沙钵大的拳头。 …… 一间办公室里，布尔沃正坐在沙发上闭目沉思。 他准备就这样临时对付一会儿，反正要不了多久就天亮了，也不必再赶回家里。 这次碰面之所以特意选在深夜，也是为了多加一层保险，筛选掉一部分不愿意配合自己的人。 在此之前，他只是派人告知了他们将有一项特别行动要展开，而没有透露出去任何具体内容。 布尔沃想着，在这样模糊的指令下，仍然愿意半夜按时赶来训练场的，至少是可以好好听从命令的下属。 但凡听话的，便是可造之材。 自己初步拟定的名单里一共有15个人，结果今夜出现在这里的只有10个。 比自己预想的情况还要好一点，他有把握其中大部分人都会同意自己的邀请。 只要是努力工作、且上进无门的人，就很难拒绝摆在眼前的机会。 为了以防万一，在开始实施前，他已经拿着这份计划在国王陛下那里过了明路。 当然，用了不少修饰性的话语。 国王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被他所描绘的前景打动了。 与那些烂成一团的冗余部门不同。 一支绝对忠诚、实力高强，随时可以被国王调用的特别行动队，他没有理由拒绝。 ——不仅仅是自己想从出身低微的人才之中找到突破口，国王陛下也想。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艾柯丝抛出的诱饵 就在布尔沃即将沉沉入睡之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谁敲响了。 “咚咚……” 这轻轻的两叩，就像是一直敲进了自己心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为之震动。 沙发上，他倏然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恍惚间让人几乎快要以为刚才听见的响动只是错觉。 但他很清楚地明白，不是。 这一段沉默，只是来者出于礼貌地等待着自己做出反应。 他并没有让不速之客等待很长时间。 虽然房门是从内反锁的，他仍然很自然地答复道：“请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片比夜色更深重的阴影，从门口的缝隙中涌入。 然后，一道人影从阴影中迈出。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布尔沃依旧对如此莫测的魔法术式感到惊惧。 ——自己，竟然连对方的魔法属性都查探不出来。 这一秒，他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 似乎看上去，和暗之魔法有些相像…… “艾柯丝小姐，幸会。” 出于对强者的尊敬，他站了起来。 维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内的景象。 桌柜存放的东西并不多，陈设也全都比城卫队总部大楼要低几个档次，有种刚从仓库里翻出来不久的陈旧感觉。 他清咳两声，“不要称呼我为‘小姐’，直接称呼我‘阁下’就好了。” 布尔沃对他的要求感到不解。 不过，强者有些独特的怪癖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口了。 “艾柯丝阁下，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自上回匆匆一别之后，他没有再收到任何有关于艾柯丝的报告。 这么大一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很怀疑艾柯丝小姐是否遮掩了自己的真实容貌，长期隐匿在王都中。 否则，拥有如此美貌以及实力的人，在外界不可能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出来。 维恩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将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并很随意地招呼道：“还站着做什么？坐啊。” 反倒像是他在招待客人一样。 布尔沃浑身紧绷，神色警惕，看起来抱有很大的戒心。 但在艾柯丝尚且还算友善的举动下，他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之色。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将这样的人推到对立面去。 “听说布尔沃大人，最近正准备有大动作了？”艾柯丝问。 布尔沃心神一凝。 ——自己之前明明没有外泄，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 此时距离自己解散会议，也不过只有短短一小会而已。 难道是因为她和国王陛下…… 不、不可能。 如果是自己猜想中那样的话，恐怕当初在发现自己和诺曼时，就可以将他们这些叛贼当场处决。 看到他瞳孔一聚、目光闪烁的样子，维恩就知道他大概在脑补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但他无意解释，只是稍一点明，就将话题引到了别的方向。 “对诺曼·莱尔德的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 听到他忽然提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布尔沃有些意外。 但他还是坦白道：“诺曼他们已经离开了王都，现在追查的线索全部中断，相信很快联合调查队就要结案了。” 从不同部门抽调出的人手，也不可能一直耗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像这样不了了之的案件其实有不少，到最后无非也就是让档案室的卷宗变得更厚一点罢了。 维恩沉吟一会儿，问道：“据他所言，他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复仇而已，难道他就没有想要复国的想法吗？” 如今米利斯坦公国的故地，已经变成了反叛军的大本营。 可是，反叛军中的派系却并不止是米利斯坦公国的遗民，仔细分析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的人员构成十分混乱。 其中有对贵族制度不满的恩洛斯人，有从境外招揽过来的流亡人士，甚至还有一些路匪豪强。 能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大概也就只有共同反抗圣恩洛斯王国的残暴统治这一点了。 目前，圣恩洛斯王国依旧强大，所以很大程度上掩盖了他们自身的不足。 在一个强大的外部敌人的压力下，内部的所有异见都要为【安全】这一生存前提让路。 但是在那之后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主张。 对诺曼·莱尔德来说，若想要恢复莱尔德家族的荣耀，还有比重新建国更加吸引人的诱饵么？ 是的—— 这是个诱饵。 将他与反叛军其他势力切分开来的诱饵。 为了能给平民提供发展机会，维恩可以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他绝不会放任与温彻家族有着血海深仇的莱尔德家族继续搅风搅雨。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凭心而论，如果换做自己是诺曼·莱尔德，遇上了温彻家族的人绝对有一个杀一个。 可是他是维恩。 如果有谁要杀克莉丝的话，那自己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理解归理解，怜悯归怜悯，但他绝不会因为这些恻隐之心，而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闻言，布尔沃微微一怔。 “他并没有说过希望重新建国。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他。” 维恩淡淡地笑了。 看样子，布尔沃和诺曼的私交比想象中更亲密呢。 只是，“相信”这样笼统的话语，可以说服你自己，却说服不了别人呐，布尔沃大人。 他不再多言。 倘若将来能化解这一段仇怨的话，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但要是不肯放下仇怨…… 那也只好请他们接受来自主角团的制裁了。 说起米利斯坦公国，布尔沃眼神微黯。 “其实，莱尔德大公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感叹道，“如果他还在位的话，西南行省现在的生活一定会好很多倍。” 维恩嗤笑道：“他不是在雾月之战中身亡了吗？你又没有和他见过面。从传闻中认识一个人可不是好习惯。” 然而，布尔沃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件即使是他也对此感到极其震惊的秘辛。 “——在三十五年前，莱尔德大公曾经隐瞒身份在清溪学园就读过，与乔治一世称得上是同窗好友。”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做门罗。”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 用心良苦的维恩 《关于如何保持基层物价波动平稳的研究报告》——门罗著 坐在图书馆里，维恩看着眼前这本摊平的书册，陷入了沉思。 他偶尔也会沉下心来，在图书馆搞一会儿学习，或借阅一些杂书。 或许是偏向性的缘故，他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位门罗先生的著作自己竟然大部分都看过。 就像现在手里这一本，虽然此前已经翻阅过不少次，对其中翔实的数据记载以及十分客观的调研成果也很欣赏，但它的创作者在自己心里始终只有一个隐隐约约、很模糊的印象。 他想，这人大概是一名…… 专门从事这方面的学者吧。 其中的内容，几乎全都是站在普通民众的视角，为他们最关切的问题探寻更优化的解决方案。 这样的书，竟然会是那位“莱尔德大公”本人亲自所著？ ——怎么可能。 如果说这位门罗先生是一位出身优渥的贵族，这并不让人意外。 毕竟在这年头，学识的获取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不可小觑的门槛。没有接受过一定水平的教育，根本写不出这样鞭辟入里的研究内容。 可是，若要说他的真实身份是被圣洛恩斯王国灭国的那个国君？ 委实太离谱了一点。 虽说自清溪学园成立以来，有其他国家的贵族前来求学的情况并不算少见就是了。 昨夜，布尔沃与自己说起了那些已然埋没在风沙下的、遥远的旧事。 数十年前，青春年少的莱尔德还没有登上大公之位，只是占据第一继承顺位的翩翩公子。 他出于对一向关系友好、又国力强盛的邻国的景仰，以“门罗”的虚假身份来到这个国度最优秀的魔法学园中就读。 那时的他，想要学习到能将自己的国家也变得强盛的方法。 然而，在来到这个被天之骄子填满、享誉国际的地方之后，他失望了。 这里与米利斯坦公国并没有什么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还要更差劲。 他看到的不是这个国家蒸蒸日上的强大，而是比自己家乡还要严重的差别和斗争。 不过，失望归失望，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说不定能为自己提供一个很好的对照组。 于是他决心要好好研究洛恩斯王国的实际状况，找到一些能够切实改进人民生活的方法。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遇见了另一位和自己有相同志向的友人。 那就是—— 洛恩斯王国的王子、自己的同学，乔治。 当最光辉的岁月悄然度过，后面的故事也就乏善可陈了。 这两位曾经有着共同志向的挚友，即便有过那么多个促膝长谈的夜晚、有过那么多次一同醉饮到天明的回忆，可一旦等他们坐到了一国之主的位置上，一切都变了。 洛恩斯国王乔治一世，以莱尔德大公私下研究暗之魔法的名义，纠集了教会和其他一众盟国共同讨伐米利斯坦公国。 在如此悬殊的双方实力对比下，莱尔德大公毫无还手之力，满怀绝望地在大军攻破都城后自杀而亡。 由是风烟远去，尘埃落定。 如今，世上已没有了米利斯坦公国，那场战事也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这一家之言，就是当年的真相吗？ 不得而知。 真相，早已在不同的人嘴中，扭曲成了不同的样子。 抚摸着手中书册的封皮，维恩有些怅然。 哪怕只是听说了一个故事，哪怕只是身处于一场戏剧之中。 在心目中真实存在过的人又消失了，总是令人有些难以释怀。 当时，转述完毕这些过往，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布尔沃再度向他发出了邀请。 ——希望艾柯丝能以特别成员的身份，加入红蔷薇小队。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招揽了，不同于上次想要将他发展为反叛军的谋划，这次提供出来的是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不仅可以从城卫队领到极高的工资和津贴，还有着种种隐形福利。 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有空的时候过来凑个数。 为了争取到艾柯丝这位神秘强者，布尔沃甚至一口答应，只在惩奸除恶的时候才会寻求他的帮助，其余的时候绝不打扰他的私人生活。 看来，因为上次留下了“审判罪恶”的标语，连布尔沃都以为艾柯丝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了。 思索片刻，维恩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毕竟有钱拿，而且整体来说还算清闲。 没办法，要养两个老婆不能只靠半夜出去打劫啊…… 见他终于松口，布尔沃喜出望外，当场就预支了半年的薪水，好像生怕他觉得不满意又反悔了一样。 嗯……维恩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城卫队总指挥官能捞到的油水，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要多。 拟定了艾柯丝比其他成员还要高出许多的待遇之后，这次深夜会见取得了圆满成功。 维恩得到了金钱，布尔沃得到了人才。 布尔沃对此非常满意，反正再高的薪水最后也是从国库里出，能争取到艾柯丝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大佬加入，他稳赚不赔啊。 维恩也比较满意，得到了情报，又捞到了一笔钱填充小金库不说，一开始自己的担忧也在还没问出口时就消除了。 ——既然布尔沃并不是要借埃奇沃思家族的名义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那歌礼的处置就不会出乱子。 唉，自己可真是用心良苦。 得找机会再从歌礼小姐身上收取报酬才行。 维恩坐在图书馆自习区的一张木桌旁，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正默默走神着，忽然感觉到身周微微一暗。 一道纤细的人影来到了自己的身侧，将投射来的光线遮挡住了一部分。 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塔西娅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神情。 “怎么了吗？塔西娅同学。”维恩开口问道。 见他注意到了自己，塔西娅稍微松了口气。 “维恩同学，抱歉打扰你看书了。”她细声细气地说。 此时的她双颊微红，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完全没在看书呢。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维恩语气很亲近地说。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塔西娅不必见外。”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 我对克莉丝的真心…… 近来每当维恩来到图书馆里的时候，偶尔也会见到在这里勤工俭学的塔西娅。 为了补贴家用，塔西娅经常穿梭在学园的各个辅助岗位之间打零工。 即便如此，她的学习成绩也从来没有落下过，牢牢地霸占着荣誉榜第一名。 是个很勤奋的女孩子呢。 在维恩的开导下，塔西娅的神情总算放松了些许，变得自然起来。 “是这样的……” 她轻声道出原由：“这两天的社会哲学课，不是布置了需要进行小组合作的课题研究报告么？” 作为一名“学神”的塔西娅同学，遇到的问题果然也是学习上的问题。 “老师说，这项作业内容全年级统一、且完成难度较大，因此允许跨班级组建小组……” 她说：“所以我冒昧地问一问，是否可以让我也加入你和克莉丝同学的小组呢？” 听到她的请求，维恩目中露出一丝了然。 在清溪学园，以小组的形式共同完成课后作业并不少见。 这一门社会哲学课便是如此。 以往，基本每一次都是自己先把作业写好，再在自己名字的后面也一并署上克莉丝的名字。 然而这一回的作业，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搞定了，而是需要进行社会实践、再提交一篇至少万字的具体课题研究报告。 为此，社会哲学课的任课老师特意留给了他们整整三十天的时间。 可以说，时间上还是比较充裕的。 虽然……无论留出多长的期限，往往只有最后一个星期才会开始临时突击。 今天维恩来图书馆，也不纯粹只是为了将自己看过的门罗先生的著作再翻一边，而是为了参考一下其他的范文。 像这样的研究报告，每一届学生都会留下来很多。 虽说大多数都是水到不行的学术垃圾，但也有一小部分有价值的报告会被图书馆保存下来。 当然，不是无偿的。 向优秀报告的撰稿人们发放奖金的钱，学园还是拿得出来的。 塔西娅一定是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写出一篇不错的报告吧？ 维恩张口就要答应下来，但是在话语即将出口的一瞬间，他顿了顿。 由自己答应的话，克莉丝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毕竟……她似乎对自己和塔西娅特别介意的样子。 想了想，他沉吟道：“如果塔西娅能来帮忙的话就太好了。不过这次的题目比较复杂，组员也不止我和克莉丝……这样，我先确认一下其他人的意见，放学的时候再答复你吧。” ——要是克莉丝实在不能接受的话，就把黑锅推到别人头上。 塔西娅并没有因为他有所保留的话而不满，仍然带着温柔的笑意向他道谢。 被她用那样纯洁且信任的眼神注视着，以维恩的一贯的厚脸皮都不由得微微有点心虚，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实在是见不得人了。 …… 教学楼的洗手间里。 克莉丝照了照面前的镜子，又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再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缎带。 于女生们而言，在课后约着一起去上厕所顺便闲聊，是每天必定上演的保留节目。 明明一个人也不是拉不出来。 但就是觉得，有朋友陪着的话会愉快一点，不知道为什么。 “呵，那个平民很有些手段呢……” 她忽然听到门口有两名女生，正在以嘲笑的语气说着什么。 “她勾引了理查德殿下还嫌不够，现在又开始对维恩公子下手了，克莉丝小姐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果然卑贱的平民就是改不了本性呢~” 克莉丝手上的动作停住。 镜中女孩那好看的眉，轻轻皱了起来。 …… 将图书馆登记好之后，维恩带着几本借阅的书回到了教学区。 他想，一般这个时候克莉丝应该会在百合会和朋友们一起分享甜点。 可是当他特意绕路从百合会的活动室经过时，却没有看见克莉丝的身影。 此时的百合会里只有小猫两三只，人数并不多。 歌礼也不在。 “克莉丝？刚才她说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先回教室了呢。”得知维恩的来意，索菲亚学姐这样说着。 “不过看起来有些不舒服的样子，脸色不太好……” 她的语气有些担忧。 闻言，维恩立刻辞别了百合会众人，往教室赶去。 自由活动时间的教学楼显得格外空旷。 夕阳洒在走廊外光滑的地面上，再经由地面折射到室内，将窗明几净的教室映衬成了温馨的橙黄色。 维恩一路走到自己班的后门，果不其然地看见了克莉丝小姐。 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她以外，并无他人。 独自一人的少女，侧趴在课桌上，正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灿烂的夕阳，整齐的课桌，还有那个金发耀眼的女孩。 这样充满了宁静和美好的画面，就像是一幅昳丽的画卷一样，令人心神摇曳。 站在门口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维恩迈步进去。 听到脚步声，克莉丝回头望了一眼。 看到是他，又继续将脸转过去，望向窗外的天空。 维恩把手里的书放在自己桌上，然后走到克莉丝的身边。 他一手撑着桌子，躬着腰，把自己的脸凑到她眼前。 “怎么了克莉丝小姐？” 克莉丝露出懊恼之色，将眼睛埋进自己臂弯里，不肯看见他。 “不舒服吗？嗯？”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并没有发烫。 看起来不太开心倒是真的。 维恩面向后排跨坐在她前座的位置上，将脑袋也搁在她桌上，盯着她。 见克莉丝没有反应，他戳了戳她柔嫩的小臂。 雪白肌肤受到轻微的压力，凹陷下去一点点。 待他的手指挪开，又弹回了原状。 “……你自己清楚。”克莉丝看也不看地说。 女生都喜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意思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小会儿不见就成这样了？ 维恩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于是他十分理直气壮地说： “我对克莉丝的真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实在想不出来哪里又惹你不开心了。”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也对，谅你没有这个胆子 总觉得……能够被某个人一直哄着的感觉，像是会上瘾。 一旦品尝到个中滋味之后，就渴望他能一直、一直这样做下去。 就连以前不会那么生气的事情，也在这样隐蔽的期待下，而变得更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了。 期待他—— 即便是自己不说，也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啊。 克莉丝的心情闷闷的。 一开始明明是在认真生他的气，结果竟然连带着对自己也生起气来了。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见她仍然没有反应，维恩说：“你该不会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吧？” 按道理，既然伊芙同学说了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那她就不会对克莉丝说些什么才对。 应该不是关于歌礼的事情。 否则，就不只是情绪低落这么简单了。 维恩不确定地问道：“是因为……我和塔西娅？” 除了这个，也想不到别的了。 克莉丝抬起头来，目光委屈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因为想见到塔西娅，所以才总是去图书馆。” 果然！ “怎么会？”维恩无奈道，“我是有正事啊。” “可是，有人说看见你和塔西娅在图书馆聊得很开心了！” 她就像是控诉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但是熟悉她每一个小表情的维恩却能感觉到：现在的她，并不是真的怒火攻心。 怎么说呢…… 就有一种，脸上写满了“快点来哄我”的可爱。 所以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你还笑！” 她的神情更加委屈了，简直想动手打人。 可她的手刚一举起来，就被维恩捉住了。 维恩将这支纤细而白皙的柔荑拉到自己面前，轻吻她的手背。 被他的嘴唇触碰到，克莉丝下意识缩回了一点点，但又忍住了。 此时的她，面色微红、目光如水。 但语气依旧很是不忿。 “快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维恩笑着说：“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啊！” “我和塔西娅聊天，怎么可能会比和自己的女朋友聊天还要开心？” 说完，他扶着椅背站了起来。 维恩单膝跪在椅子上，手肘撑在她的课桌，然后……身体慢慢地前倾。 克莉丝的手被他紧紧抓着，目光闪躲却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 直到，将她吻住。 澄黄色的夕阳洒在两人身上，就像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 在他不断发起的侵掠下，克莉丝紧张莫名，不知不觉中将腰板挺得笔直。 她每后退一厘，维恩就前进一分。 最后，维恩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桌子上，但他犹嫌不满足。 如提示一般地轻咬一口过后，他放开了克莉丝，想要绕过这张碍事的课桌。 被束缚的感觉离去，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等、等下！” 看到维恩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克莉丝惊慌不已地闭上眼睛。 就好像只要闭上眼睛之后，就能将维恩的动作也一起暂停一样。 “会……会被别人看见……”她声若蚊蝇地说。 ——要是被别人看见他们俩在教室里亲热，恐怕转眼间全校都会知道。 维恩顿住了。 虽然很想做些别的，但他最终也只是抬起手，从她的发丝间穿过，摸了摸她的脸。 “这次是刚好在图书馆碰上面，塔西娅才来问我可不可以加入我们的小组，一起完成社会哲学课的研究报告。” 他轻声说：“如果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话，我就去回绝了吧……” 但他话才只说了一半，就被她打断了。 “不要！” 克莉丝有些焦急地睁开眼，抓住了他的手。 “塔西娅肯定是和自己班上的人关系不好，所以才来找我们的，不能让她失望……” 见维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的话音迟疑了，那粉嫩的唇也不高兴地撅了起来。 “你是不是明知道我会同意，才故意来说这些话的？” 她有种自己被骗了的郁闷感。 维恩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没有，我都已经做好你不同意的准备了。” “我今天，听到有其他班的女生在背后说塔西娅的坏话了。”克莉丝把他的一只手抱在怀里说。 维恩笑意微淡：“说什么了？” “说她……” 然而，半晌也没听到后文。 犹豫了一会儿，克莉丝才低沉地说：“……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唔，看来不止是说自己和塔西娅“聊得很开心”那么简单呢。 维恩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些人，似乎觉得她对理查德有什么企图，因此对她很有敌意。” 在克莉丝的描述下，他想起来了一件自己知道的事情。 当初只是因为理查德帮塔西娅指了一次路，就产生了很多夸张的流言。 而塔西娅和理查德既然在同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怕只是出于正常的人际交流，在那些嫉妒的人眼里可能也会变成一项不可饶恕的罪过。 排挤某个人的风气一旦形成，其余普通同学大部分也只会敬而远之，保持沉默罢了。 如果不是实在不方便的话，恐怕塔西娅也不会主动去找外援。 “我想……要不然找个其他的方式，把塔西娅换到我们班来吧？”维恩提议道。 “不然她要一直接受来自班级里其他女生的冷眼，也太难受了。” 克莉丝立即充满警惕地说：“你很期待和她同一个班？” 闻言，维恩的笑容十分苦涩。 “你觉得我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和同班女生卿卿我我吗？” 克莉丝稍一转念，神色总算明媚了些。 “也对，谅你没有这个胆子。” 维恩刚松了口气，又听得克莉丝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质问道： “等等！你的言下之意难道是，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可以那么做吗？” 维恩：？？？ 见他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克莉丝忍俊不禁。 看到她嘴角边露出的一丝笑意，维恩反应过来，冷笑道：“好哇，你这是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啊。” 他将手从她怀里抽出来，略显浮夸地将两边的袖子都撸上去，露出肌肉矫健的小臂。 接下来—— 微微用力地捏住了她的小脸。 感受着弹性十足，由着自己捏圆捏扁的柔嫩肌肤，维恩心下暗爽。 “哼哼，知道错了吗？”他威胁道。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不可能有谁喜欢的 “知道错了。”克莉丝委委屈屈地说。 明知道有装的成分，但维恩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将自己的魔爪松开了些许，但并没有把手完全拿开。 “错哪儿了？”他不动声色地问。 “不该怀疑你。”克莉丝说。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但意外的是，竟然不觉得很开心。 其实她怀疑的方向并没有错，只是…… 对象错了。 在已经背叛她了的前提下，到底是让她放下戒备比较好呢？还是让她继续认定自己花心比较好呢？ 怎样都难以抉择。 “克莉丝。” 以手背抚摸着她的脸颊，维恩轻声问道。 “为什么总以为我会和塔西娅——有什么呢？” 虽然也有自己曾经的误导影响，但从平时的表现看来，自己就没和塔西娅有过什么深入的接触。 几乎每天都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克莉丝，对此应该非常了解才是。 更何况，知道原剧情的克莉丝也很清楚，塔西娅是个本性很善良的好孩子。 可是在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后，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心生怀疑。 在他轻柔的触碰下，克莉丝细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因为，塔西娅也很好看。”她语气幽幽地说，“你不是说过，只要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你都喜欢吗？” 维恩一脸迷茫，“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自己在克莉丝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嫌命长么？ “那天在戏剧部里，只有你和劳伦斯两个人说话的时候……” 她一提醒，维恩立刻便想起来了。 他曾对劳伦斯开过这样的玩笑。 ——原来那个时候你听见了么。 可那是，自己不想让劳伦斯借自己的名义去约塔西娅，为了打击他才故意那么说的。 而且那时候…… 自己对克莉丝的拒绝，并非没有怨恨。 一直以为凭自己和她的亲密关系，既然她没有喜欢别的什么人的话，将来转正了也是理所应当。 等撞墙了之后，又开始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十分可笑。 ——没想到，一开始因为不想看见克莉丝和王子结婚的结局而穿越，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要在现实中亲眼见证克莉丝和别人的绝美爱情。 当时的他只是在这样的念头支配下，将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搞成了一团糟。 结果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制造出完全无法弥补的裂痕了。 见他抿着唇不说话，克莉丝移开目光，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没有我的存在，维恩会喜欢上塔西娅的。” 她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着，就像只是陈述了一件事实。 “塔西娅长得好看、温柔善良、成绩顶尖、魔法强大，而且还性格坚强……” 克莉丝列举了一大堆属于塔西娅的优点，很肯定地反问道：“那样优秀的女孩子，很难不被人喜欢吧？” 随后，她的神色渐渐落寞下来：“不像我……” 她的话语，细微而缥缈，让人无从捕捉到其中真实的情绪。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只是外表看上去光鲜靓丽罢了。” “可一旦了解到本质的话——” “根本就、不可能有谁喜欢的。”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笃定。 听到这句话，维恩默然了一瞬。 不是的。 他两手撑住桌椅，俯下脑袋，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会喜欢。” 彼此的吐息近在咫尺。 他感觉得到，她的呼吸乱了。 维恩再次说：“就算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喜欢克莉丝了，我也会喜欢。” 克莉丝淡淡地笑了笑。 “真正的我……比你以前认识到的“克莉丝”，性格要恶劣得多哦？” “没关系。”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问：“会要求你穿女装也没关系？” 被她的睫毛尾梢轻轻扫过，维恩只觉得自己的心上也像是被几片羽毛轻轻拂过。 “只要，你也愿意按我要求的做……就没关系。”他认命般地低声说。 想起维恩偏好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克莉丝有些绷不住了，赶紧结束了逐渐危险的对话。 她清咳两声，表情很是认真地说：“既然你都已经说了那么多次，那我就相信你了。” “那是不是应该，用你的行动来表明一下自己的决心？”维恩取笑道。 两人视线相对。 克莉丝的眼底清澈如水。 望着他犹带笑意的眼睛，她慢慢昂起了头，在他的唇边啄了一口。 就像是蜻蜓点水一样，亲了就跑。 维恩稍稍一怔。 “就这？” 他皱起眉，不满道：“克莉丝同学，你的决心远远不够！” “你……你还要怎么样嘛！”她红着脸道。 维恩将手掌从她耳后发丝间穿入，扶住她的后脑勺。 “别动啊。”他说。 “我这就告诉你，什么叫做坚定的决心。” 然后—— 又一次用力地吻了上去。 良久，良久。 最终，在克莉丝的服软下，维恩还是充满不舍地放开了她。 毕竟是在教室里，随时都可能会有人闯进来打断。 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制服和心绪，两人平静了一小会儿，才说回了原来的话题。 关于维恩之前的提议，克莉丝觉得可以一试。 “我也觉得，把塔西娅换到我们班来或许会好一些。” 她沉吟道，“如果有我帮忙的话，说不定能帮助她更好地融入班级里……” 很多时候，将一个人排除在外靠的是不约而同的默契。 在这样的默契下，如果有人站出来为当事人说话，大概率也会和她一起被【集体】选择漠视。 可是，这看似牢不可摧的【集体】，却并不意味着代表所有人的真实想法。 而往往只是几个“意见领袖”，利用她们的威势裹挟、并代表了其余的人，让其他人心生顾虑，以为和当事人的接触就是在挑衅这个【集体】中的当权者。 所以，在已经形成了这样稳定结构的环境下，受到排挤的人很难寻求周边人的支持。 人天然就会权衡利弊。如果只能在两个极端下二选一的话，他们自然会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 但如果这个极端的选择被打破了呢？ 如果能够代表集体的声音不止一个呢？ 只要能让一部分人愿意接纳的话，原先排挤的壁垒也就自然被消除了。 “等我找机会向理查德问问他们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 维恩如是说。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兢兢业业的学园理事长 第二天，维恩在百合会见到了理查德王子。 一向事务繁忙的他，除了平时必须接受额外的单独授课以外，还经常需要代表王室出席各种活动。 因此，这位好友并不是总有机会像其他人那样悠闲地度日。 顺带一提，学园“在上课期间不允许外出”的规定，在理查德王子身上也不起效用。 作为储君，只要搬出另有要事的借口，几乎想出去就能随时出去。 诸如此类的特别待遇，日积月累就变成了令人羡艳的特权。 “理查德，塔西娅这次的课外调查加入到我和克莉丝的小组里了呢。”他像是随口提及了这个话题。 坐在他旁边位置的理查德神色一怔，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 “是吗。” 他低声说，“那样也好。” 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即便是有理查德在，也无法阻止其他人对她的排挤么？”维恩问。 他还以为，哪怕是出于正直的本性以及同情，理查德也应该会尝试着对塔西娅提供一些帮助才对。 可是，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理查德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我之前，问了她要不要加入到我的小组里。” 维恩手里搅拌咖啡的汤匙停下。 “嗯，然后呢？” “然后，被她拒绝了。”理查德叹气道，“结果这件事传了出去，她面临的境况好像更糟糕了。” “……” 原来是这样吗？ 维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理查德你，应该对自己在女生当中受欢迎的程度有点自知之明啊。” 虽然听上去很让人羡慕的样子，但一想到会造成那样不美丽的后果，就也不觉得有多好了。 听到他的论断，理查德苦笑道：“我宁愿，用其他所有人对我的欢迎，去换我喜欢的那个人也能喜欢我呢。” ——嘶。 维恩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把正事说完。 “其实，我和克莉丝有个想法，说不定能缓解塔西娅目前的状况。” 维恩放下咖啡杯，注视着理查德，认真地说：“但是，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在学园里拥有最优先一级特权的理查德王子，他的支持至关重要。 “是什么？” 看到他的神情如此正式，理查德也认真起来。 “将塔西娅换到我们班来，由克莉丝领导的【集体】接纳塔西娅。” 有着一帮忠实小姐妹的克莉丝，已经足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虽说，有可能会和讨厌塔西娅的一部分贵族小姐们正面对上，但这点压力对温彻家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从另一方面来说。 正因为克莉丝一直以来的形象就是“随心所欲”，只凭喜好做事，所以反而可以很好地让别人接受她破格的举动。 这无疑是一项，那些循规蹈矩的贵族小姐们所不具备的优势。 理查德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又再度开口。 “这里面……有一个暂时还无法解决的阻碍。”他有些艰难地说。 ——理查德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和塔西娅同一个班，是国王陛下的安排。 父亲期待着，自己在学园里能选中一个合格的——未来王后。 不是其他国家的公主，也不是国内的大贵族。 而是一名拥有极高魔法才能、且与教会关系匪浅的，平民女孩。 要说维恩和克莉丝能扭转这个事实，他怎么想也不觉得有实现的可能性。 闻言，维恩隐蔽地抬眼看了一圈周围，没发现有人在留意自己和理查德的谈话。 他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有国王陛下的意思在内。” 理查德面露诧异之色，似是没想到连他也知道内情。 “可是，理查德并不情愿，不是吗？”维恩轻声问道。 如果不是有把握能促成此事，他也不会贸然地提出。 理查德落寞地笑了。 “是啊，我并不情愿。” “——那就反抗啊。” 维恩面无表情，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 学园理事长办公室。 这个地方是清溪学园校内的最高点。 甚至，连小学部和初等部里的景色也能收入眼中。 在这座华丽且巨大的校园里，每分每秒都会发生许许多多的青春故事。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注视着别人的光辉岁月，觉得自己在别人的青春中一年又一年老去。 “真是令人羡慕啊。”办公室里响起了幽幽的感叹声。 “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咚咚咚——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并没有等待里面作出回答，一名三十多岁的成熟女子穿着十分正式的职业工作服，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细长的鞋跟踩在平坦地面上，声音轻快而有力。 ……就像这位助理的为人一样。 理事长的座椅仍然面向着落地窗，没有回头。 “碧翠丝，你应该要学会敲门呐。”男人慢悠悠地说。 “噢，抱歉。但我想……总之理事长先生也不可能在做什么正事，对于这点冒犯应该是可以包容的吧？”助理小姐略微俏皮地说。 喂，快给兢兢业业工作的我道歉！ 内心满是槽点，不吐不快。 然而—— 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觉得生气实在是太累了。 于是，又恢复了一贯死气沉沉的神态。 他将座椅的方向转了回来，一双死鱼眼盯着很有成熟女人风味的助理碧翠丝。 见他没有说话，碧翠丝也不在意，而是将来意告知了他。 “理查德王子殿下、以及维恩公子已经等候在外了，想要与您见上一面。” 理事长顿时愕然道：“等等，我不是说了任何人和我见面都必须要提前一天预约吗？” 以往，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成功地推脱掉了无数麻烦。 “是啊，您是说过。” 碧翠丝略显遗憾地说：“可是——对方是理查德殿下呢，让人家怎么忍心拒绝嘛。” 明明三十多岁了，竟然还能如此自然地像小女孩一样装可爱，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也的确是一项了不得的能力呢。 “唉。” 理事长叹息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女人的立场，果然不可靠。 “带他们进来吧。”他沉声道。 他有预感，那两位少年将会带来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理事长先生提不起劲 这还是维恩第一次来到办公大楼的最顶层。 随处可见的精美装潢，极其奢华的各项饰物，让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揣摩—— 这个地方建造之时，到底耗费了多少资金？ 他靠在视野极其宽阔的玻璃幕墙边，俯瞰着这座精美的校园。 从这样的视角看去，整座学园就像是由大大小小的零件共同组成的模型。仿佛只需一掌，就可以将所有东西都摄入其中。 理查德也走到了维恩旁边，感叹道：“所有的东西都像是玩具呢。” 维恩的劝说，像是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了一块重量级的砝码，给一直以来都摇摆不定的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至少，自己已经获得了温彻家族的坚定支持。 由此理查德做出了决定。 在这件事上，他不要听从父王的指示。 因为他不想再复刻一遍，像自己父母那样冰冷的婚姻。 没有爱情的结合，只是在折磨彼此罢了。 “哈罗德理事长，是个有些奇怪的人。”理查德说。 维恩心神一凛。 【奇怪的人】，这可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评价。 一般能获得如此殊荣的，必定是对剧情有着极大推动作用的重要角色。 见维恩在认真听，理查德继续说了下去。 “他……很没有干劲。”他说，“如果想拜托他去做什么事的话，十有八九成不了。” 维恩问道：“那他还能被选上理事长的席位？” 这算是学园里权限最高的职位了，理论上可以插手学园里发生的任何事务。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魔法，很强大。”理查德低声道。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去做，所以才能在理事会得到几乎其他所有成员的支持。” ……这么真实的吗？ 这么一说，自己和理查德是不是找错人了。 看到他脸上的怀疑之色，理查德又说：“但是，他欠我一个人情。所以这次行动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维恩好奇道：“什么人情？” 竟然能让一向不理俗事的理事长大人违背自己的本性，难道…… 是理事长和王子殿下不得不说的故事？ 理查德不知道他心里在编排什么，但也没有隐瞒。 “王国规定，王储即使在学园里就读，也必须要对政事进行专门的私人授课。” “那些课程内容，与其他学生们从书本上学到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他隐晦地提了一下这方面。 “而这项私人授课的主要负责人，按惯例来说正应该是由理事长本人出面，然而……” 他没有说明接下来的内容，但维恩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看来理查德是被人当成了负担，给推辞掉了呢。 “我同意了他举荐的另一名老师，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在这件事上，他欠我一个人情。”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没有等待多久，方才离开的助理小姐很快就重新回到了视线里。 “两位同学，请随我来。” 刚一走进哈罗德理事长的办公室，维恩立刻便被一座摆放在落地窗一角的，大约有一人高的望远镜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他不由得出声道。 淦！该不会是这位理事长心理变态，整天在用望远镜偷窥吧。 一个留着海藻发型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两手的手指交叉，放置于鹰勾一般的鼻翼下。 助理没有为他们相互作介绍，也没有为客人上茶。 仅仅只是将两人带到沙发边坐下，助理小姐就悄然地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办公室门被带上，哈罗德这才开口说话。 “维恩同学，看来对我的望远镜很感兴趣？”他的目光停留在维恩身上。 维恩和他只见过一面—— 在新生开学典礼上。 “是啊，很感兴趣。”维恩说。 话说，在这个世界里的单筒望远镜还是康利教授的发明。 他刚想到这一点，哈罗德就说了出来：“这个，是康利帮我做的。” ……老师，你的业务范围很广泛嘛。 维恩还等着他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上手试试看。 可是这位理事长大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想和他客套的意思，而是转移了话题。 “那么，两位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他语气很和蔼地问道。 理查德先是与维恩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了哈罗德。 他单刀直入道：“我想请您帮一个小忙。” 哈罗德似是感到棘手一般地轻嘶一声。 这句话过后，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才又响起理事长的声音。 “在接受之前，我可以知道是怎样的小忙吗？” “我们希望，能够将塔西娅·路易同学，转到维恩同学的班级里。”理查德说。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请求，哈罗德十分诧异。 他露出一抹思索，看了看理查德，又看了看维恩。 “我想，这个提议一定是由维恩同学提出来的吧？” 他定定地盯着维恩的脸，好像想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被他的死鱼眼锁定，维恩也只好站了出来。 “是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很多人共同的想法。” 甚至，就算是对那些在班级里排挤塔西娅的人而言，也未尝不想要达成这样的结果。 在向理查德提出之前，维恩已经试探过塔西娅的口风了。 当时他是这么问的： “塔西娅。” “嗯？” “如果有机会能让你和克莉丝在同一个班里的话，你愿意吗？” 听到他的问题后，塔西娅那双澄澈的眼睛像是倏然被点亮了。 “如果真的可以那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她很是向往般地回答。 等于说，这其实是个众望所归的事情。 不过，哈罗德却并没有被他说服。 “在学园里，转班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一边说着，他从维恩身上收回视线，将桌上的放大镜拿在手里把玩。 “因为大家都有权有势，这一个想转的话，那一个也会想转。” “但是每个班级里人数都是固定的，不可能由着学生们减少、也不可能由着他们增多，否则分班就没有意义了。” 听起来像是在婉拒。 可维恩的态度依旧坚定。 “虽然不是那么容易……” 他反问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是么？”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是呢，我不如你的塔西娅同学呢 想当年在小学部的时候，歌礼可就顺利地转班过。 虽然小学部的规矩不像本部这么严格，但也足以充分说明，这条路子走得通。 “看来你很有决心呢，维恩同学。”理事长将手里的放大镜又扔回了桌上。 “看在理查德王子的人情上，我可以将此事提交给理事会商议。”他最终说。 “但是结果如何，就不能够保证了。” 对他这某种意义上属于推卸责任的回答，维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想要争取到理事会的多数席位支持，对自己而言并没有外人看上去那么难。 从理事长办公室里出来，理查德好像对自己没能顺利达成目标感到十分歉意。 “抱歉，维恩。”他低沉道，“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了。” 维恩神色意外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而且这不是理查德的错啊，为什么要道歉？” 理查德叹息一声，说起自己不看好的原由： “学园理事会的席位分属于不同势力手中，他们彼此之间矛盾重重，很难取得共识。” “甚至会出现，只要有一部分人同意，另一部分就会不顾一切反对的情况。” “我可以影响到其中一票，加上理事长本人，就有两票了。可是想取得多数通过，至少要四票才行。” ……原来是担心这个。 维恩笑了笑，“没关系，我们温彻家族付出一些人情，应该也能争取到其中一票的支持。” 艾希薇尔身为贵妇圈的领军人物，也不是每天都在外面白吃白喝的。 即便学园内不属于温彻家族的传统势力范围，但只要做出一些利益交换，在这样的小事上想得到一票、甚至更多票也不难。 这样保守估计就有三票了。 不过，真正的压舱石可不是靠温彻家族这边。 而是—— …… “所以，你想让塔西娅转到你们班去？” 埃奇沃思家宅。 歌礼只穿了一件清凉的吊带睡裙，很随意地靠在自己平时伏案的桌边，将几张曲谱举起来无聊地翻看。 她的座位被维恩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可她又不想坐在维恩怀里。 ——不然根本没办法好好处理事情。 于是，就只好一直站着了。 少女那白嫩的腿就近在手边，引得身边的少年目光流连。 维恩有些丧气地趴在桌上，将脑袋转向她这一边。 想好好摸一摸，又不敢。 他放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忍不住虚握。 歌礼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乖乖的，不许乱动哦。” 就像在哄小狗一样。 “嗯。” 他用鼻腔发出了一声非常勉强的语气词。 现在的歌礼正一心二用，一边听取维恩的解释，一边为管弦部的下一次排练选挑选谱子。 管弦部如今已经没有了活动室，但学园那么大，想找个临时无人的区域并不难。 想必经过上一次的打击，在管弦部内部，副部长卡拉曼小姐的威望应该已经一落千丈了。 一边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维恩一边轻声说： “理事会的席位一共有七个，一直拥有保留席位的埃奇沃思家，至少可以投出一票吧？” 听到他的询问，歌礼将手里的谱子放了下来。 “两票。” 她说，“我可以给出两票。” 维恩露出喜色。 但还没等他高兴太久，歌礼就脸色一变，冷冷地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见她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维恩讪笑道：“我们俩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还分什么彼此嘛~” 歌礼冷哼一声。 “是呢，太熟悉了以后就没有新鲜感了，不如你的塔西娅同学呢。” 维恩头都大了。 我真的对塔西娅没有非分之想啊，可为什么你们偏偏都不相信！ 说假话的时候容易被当成真话，说真话的时候却又被当成假话—— 总之做人真是太难了。 “我对歌礼小姐，再熟悉也不会腻的。”他讨好地拉了拉她的手。 “别碰我。” 维恩只好用可怜的眼神凝望着她，希冀她会对自己心软。 歌礼嫌他挡在眼前太碍事，将他推开，坐回了床边上。 当然，这点小场面是不会让维恩同学放弃的。 他也跟着起身，坐了过去。 “你想想，塔西娅一直被班级里的人排挤，多辛酸呐~”维恩劝道。 他试图诱发少女的同情心。 然而歌礼小姐的态度却很冷淡，一点也不为所动。 “那关我什么事？” 竟然在最有把握的地方失败了，这个事实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维恩环住她的腰肢，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同意？” 手也开始从她那诱人的大腿，一点一点往上摸去。 “你！” 歌礼又羞又恼地摁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深夜，灯光，床边。 这所有的一切营造出来的气氛，就像是在他的大脑中敲响了某种讯号，维恩将她摁倒在床上，欺身上去。 “我喜欢歌礼小姐，很喜欢。” 他一遍遍地用这样的话语，攻下她那本就十分薄弱的防御。 歌礼只是稍一抵抗，就溃不成军。 “……我也，喜欢你。” 认真地体会着对方带来的感觉，两人抱在一起，滚到了柔软大床的中间。 维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只觉得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自己也是。 再这样下去，还能坚持多久呢？ “为什么……宁愿费尽心思将塔西娅那个平民换到和自己一个班级，也没有想过要和我在同一个班里啊……” 歌礼抱住了他的手，满是委屈地质问道。 维恩俯首，轻柔地吻着她的身体。 “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歌礼小姐，所以不能……不能……”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平日里没有那么多接触还好，可要是一旦在众人面前朝夕相处的话，他害怕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好好隐藏这份感情。 ——这样的理由，真实而充分。 但是一想到这样无耻的话对歌礼来说意味着什么，心脏却也像是被刺痛一般地抽搐起来。 他只能用更加热烈的亲昵，来麻痹那种挥之不去的刺痛、以及愧疚。 夜色渐浓。 到最后，歌礼还是没能抵御下来维恩的糖衣。 埃奇沃思家的票，拿到了。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 是我要求这么做的 “是关于那个平民的提案呢……” 理事会的常务会议中，诸多平时见首不见尾的重要人物汇聚一堂。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 将它展开来，一个普通学生的档案、以及教师评价就出现在眼前。 这份文件的主人公，正是塔西娅·路易。 “这样的平民，也有资格挑三拣四地提出转班请求吗？任意妄为！学习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 几乎是拿到文件的一瞬间，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道极其不满的声音。 但令他本人感到意外的是，自他的话语说出后，竟然无一人出言附和。 不应该啊！ 在这一类事情上，自己所代表的这几家大贵族应该都有共识才对。 【平民，乃是血统低劣的代言词。】这可是当年学园创始人埃奇沃思先生的名言。 王国最高贵的魔法学院，允许那些平民入学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这样想着，他往埃奇沃思家族代表理事的脸上看去。 厚重的圆桌对面，一名戴着金色手链的的胖子也在翻看着关于塔西娅·路易的资料，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开始表决吧。”理事长有气无力地说。 围坐在圆桌旁的七名理事，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依据资料来看，这位路易同学成绩十分优越，并且在勤工俭学岗位上的表现评价也很高。”一人说，“我认为，将她换到更适合她的班级里，会更有利于培养王国的栋梁之才。所以，同意。” 他的话语就像是打出了某个信号，会议桌上接连响起了一声声“同意”。 对此，就连理事长哈罗德都感到惊讶—— 在自己还没有发表意见时，场上就已经有了四票赞成了，可以说是大局已定。 完全不复以前那样你来我往，锱铢必较，争吵大半天的情况。 ‘这些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脆了？’ 他很是不解。 不过这点好奇心，很快就因为不想节外生枝而消去了。 他开口道：“我也同意。” “此提案获得了绝对多数的赞同，我宣布：通过。” …… “国王陛下！” 当查普曼伯爵来到王宫时，乔治二世正在欣赏一幅画作。 国王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画卷上移开，看到这位脸色十分凝重的近臣，很随意地笑了笑。 “查普曼，何事？” 最近一段时间，乔治二世的心情很愉快。 年少时的他曾经以为，至高的王权会将人变成和曾经那个自己完全不同的样子。 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不是变成了不同的样子，而是解放了最真实的自我。 如果说即位以前，他心中还有着对自己能否像英明神武的父王那样胜任这项重任的担忧；到现在，他已经不去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国王之所以英明神武，是因为他是国王。 现在的国王是自己，身边的人自然也会像当时吹捧父王那样吹捧自己。 此时此刻，犹如彼时彼刻。 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他正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这项工作的诀窍，但是这位有着王室血统的近臣，却给他带来了一个破坏他心境的消息。 “陛下，今日我参与了清溪学园的常务理事会议。”查普曼伯爵轻声说。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但我想，执掌一切的您应当了解此事。” 国王的表情肃然起来。 他一边把桌上的画作重新卷起，一边垂目道：“说吧。” “今日，哈罗德提出了一项建议，想要调整平民塔西娅·路易的班级。”查普曼说。 “但在理事会上，此事根本没有得到充分讨论就已经提前达成了结果，其中投赞成票的有……” 他将那四名理事一个个报了出来。 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国王的手顿了顿。 “这件事情，是谁的意思？”他缓声问。 明明查普曼说过是由哈罗德提出，可国王却像是完全忽略了这个人一样。 查普曼也心领神会地回答道：“在此之前，曾有人看见理查德王子，和温彻公爵的养子、维恩·温彻一同前往求见了哈罗德。”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但国王想要知道的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维恩·温彻……” 国王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 傍晚，埃奇沃思家。 弗朗茨大臣今天很是恼火。 先是国王陛下莫名其妙地召见自己，在自己放下手中千头万绪的事务前去觐见之时，又神色阴沉地敲打了自己一番。 还说什么“唯有诚实的光辉如金子一般闪耀”，听得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若不是国王基本采纳了自己的政事处理意见，他都要误以为是那位陛下对埃奇沃思家感到不满，想要出手打压了。 揉了揉眉间，弗朗茨取出桌上累积了一叠的文件，察看起来。 即便有不少家族事务都交到了女儿手中，自己也有着许多幕僚和家臣帮忙处理一些杂事，但那些事务最终仍然要汇总到他手里。 这也是统筹家族发展必不可少的步骤，若发现处理不当的地方，也好及时纠正。 作为一家之主，这既是权利、也是义务，绝不能懈怠。 所有看过的文件，会被他在封面上画上一只红圈，然后放置到右手边。 一份又一份处理过的文件在他的身侧堆积。 当未画红圈的文件越来越少，画好红圈的文件越来越多时，他终于在原来厚厚一叠的文书中，发现了一份似乎不太对劲的报告。 是一份，由清溪学园的埃奇沃思家族代表理事提交的说明。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想了想，弗朗茨扯了扯座椅旁通向门外的一根细线。 在细线的另一端，铃铛摇动起来。 在“叮铃铃”地清脆响声中，一名女仆恭谨地进入房内。 “去把小姐叫过来。”弗朗茨吩咐道。 没过多久，歌礼就面色沉静地走了进来。 身后，女仆识相地关好了房门。 “这是什么？”弗朗茨压制着怒气，将手上的文件扔到了这张巨大书桌的对面。 对弗朗茨的怒火，歌礼视而不见。 她上前一步，将报告拿起来看了看。 “是我要求这么做的。”她很爽快地承认了。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弗朗茨问。 “您不是认为，埃奇沃思家应该与理查德王子达成良好关系么。”歌礼面不改色地说。 “而这件事情正是由理查德王子出面，拜托了哈罗德理事长在会议中提出讨论……” 她早已准备好了应对方式。 父亲的指示既是对自己的束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再完美不过的借口。 对她完全不含一丝心虚的回答，弗朗茨沉默了。 这的确是自己以往的想法。 哪怕不能达成婚约，与王储打造良好的关系也是应有之义。 “可是，国王陛下似乎对此感到不满。”他轻声说，“如果为了理查德王子，而遭受国王厌恶的话，得不偿失。” “毕竟……储君，也仍然只是储君而已。” 这是一个很冰冷的现实。 王权，是独一无二，无法与他人分享之物。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想到这一点，他有些意兴阑珊。 “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以此当做……向那位王子殿下卖个好吧。”弗朗茨说道。 被轻轻放过了。 直到离开书房后，歌礼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要迎来一名新的插班生。” 班主任谢利站在讲台上宣布道。 哪怕是已经尘埃落定的此时此刻，他沉浸于如梦似幻一般的恍惚中。 在期中考试之前，他还以为【年级第一】这个名号会花落本班的维恩同学头上。 而自己既然教出了成绩如此优秀的学生，学园发放的奖金对自己而言自然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甚至在考试开始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这笔奖金应该怎么花了。 可等结果出来之后，却并非如此。 真正的年级第一，是塔西娅·路易。 怎么说呢，就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淡淡遗憾感。 没想到……这鸭子飞了一整圈，到头来还是飞回了自己的锅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等候在门外的鸭子，哦不、是塔西娅同学，以充满喜悦地语气说道： “让我们大家共同欢迎——塔西娅·路易同学！” “啪啪啪——” 克莉丝在台下疯狂鼓掌，连带着周围也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掌声中，一名亚麻色头发的美貌少女走了进来。 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学园制服，可在她身上，却像是自带特效一般闪亮。 教室里的掌声不自觉更加热烈了一些。 塔西娅澄澈的眸子先是扫了一圈，待看到克莉丝之后，露出了一个纯洁而灿烂的明媚笑容。 “大家好，我是塔西娅·路易。” 她对全班同学行了一礼，然后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背后的黑板上。 字迹端正隽秀，排列工整。 “塔西娅同学，就先坐在维恩同学后面的位置吧。” 谢利示意了一下最后排靠窗的空位。 维恩一怔，转身将自己随手放在空桌子上的杂物拿了下来。 唉……一个人占据两个座位的快乐将要一去不复返了。 等转身回来的时候，他不经意间与克莉丝对视了一眼，便看见克莉丝的嘴唇一点点嘟了起来。 维恩又开始头痛了。 不过，这时塔西娅已经走下台来，还和他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维恩同学，能够转班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令人悲伤的是，塔西娅完全不理解此时维恩面临的状况。 维恩顶着克莉丝的眼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道：“没有关系，塔西娅是我和克莉丝的朋友嘛。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直接和我们说，我们会很乐意帮忙的。” 还不懂得那么多套路的塔西娅同学，在维恩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论下露出了十分感动的神色。 一节课过后。 才刚一下课，克莉丝就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 “塔西娅！你能来我们班实在是太好了！”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维恩从座位上挤开。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班级里其他的同学们也不由得投来好奇的目光。 但当他们对上旁边维恩的视线，又一个个缩了回去。 “我也感到很高兴。”塔西娅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克莉丝拉着塔西娅，说起这次的课外调查：“我们小组目前的成员有我、维恩、莫莉、加文，大家都见过面的。加上你就是五个人了，周末我会派马车过去接你，先来我们家集合再一起出发。” 顺带一提，之前得罪了莫莉的加文同学，这次的小组合作差一点就惨遭抛弃。最后全靠死皮赖脸地抱着维恩的大腿，才得以顺利加入。 初时，塔西娅还对在教室里畅所欲言的陌生感觉有些许不适应，但在克莉丝的引导下很快便自然了起来。 两人愉快地交谈着最近的趣事。 塔西娅提到自家开发出了一种新品面包，“克莉丝想尝一尝吗？下次我可以带过来。” 听到食物，克莉丝双眼顷刻间亮了起来。 “好呀好呀！” 维恩的位置就这样，被克莉丝给无情霸占了。 于是他只好靠坐在课桌上，安静地听着身边俩人那清脆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克莉丝下课后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维恩并不感到意外。 虽说在公报私仇的具体操作上和自己预想的有些出入，但大体方向是没错的。 只要在塔西娅第一次正式和大家见面时，以克莉丝的大贵族身份先一步“承认”塔西娅的友谊，或许就可以给塔西娅带来不一样的影响。 有时候，给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重要。 垂目看着阳光下克莉丝的耀眼金发，他默默思索着。 这次他借助了埃奇沃思家的力量，很轻松地达成了目标。 即使克莉丝也知晓了此事，但在维恩抛出的烟雾弹下，她同样误以为，那都是因为理查德干涉的缘故。 当然，正常人无论怎么想，也不会觉得凭自己可以干预到埃奇沃思家的决策吧？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温暖光线，就像给眼前的两位美少女镀上了一层辉光。 等待了一会儿，见她们一时间实在没有中断的意思，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克莉丝身后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 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克莉丝呢。 形单影只的维恩同学去厕所解决了个人问题之后，在回来的路上，很不幸地被早已等候于此的某位同学堵住了。 “方便说说话吗？” 伊芙同学的脸上仍然带着亲近的笑容。 但是，维恩却很明显地感觉得到——此人来者不善。 心中拉响了警报，但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他自然不会直撄其锋。 扫视了一圈周围，确定没看见熟识的人，他这才转身向伊芙同学示意道：“到那边阳台外面说话吧。” 伊芙无可无不可地跟在他后面。 绕过楼梯拐角，两人一前一后地步入阳台。 这里远离了吵吵闹闹的教室，视野也很开阔，可以看到教学楼下一大片绿荫。 在每一层阳台的外侧，还种植了一排茂密的迎春花，细长的枝蔓从楼上耸搭下来，营造出一处比较私密的谈话空间。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现在并不是花期，颜色看上去有些暗沉而单调。 “维恩同学，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吧？”伊芙轻声问道。 这地方可以称得上是个课间放松的好去处，但此时，伊芙的神态明显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维恩的脸，似乎是想要从那上面判断出什么重要讯息来。 ……就算之前不知道，你这么一暗示也能猜出来了。 “大概知道。”维恩只好说。 无非是关于克莉丝和歌礼的事情。 他有点困扰。 许下一个谎言，往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 更绝望的是，越弥补越觉得力不从心。 “那么，我是否可以知道……” 伊芙缓缓提出了她的疑惑：“这次埃奇沃思家在学园理事会上投出的赞成票，是不是有你对歌礼·埃奇沃思施加了影响的因素在内？” 果然是为了这个！ 他只停滞了一秒，立即用像是感到好笑一般地语气说道：“哈，这也太看得起我了！你觉得可能吗？” 可是，伊芙却没有一点想要附和他的意思。 “我觉得……” “不可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人接上了。 伊芙和维恩的神情皆是一怔。 …… 片刻之前。 “喂喂……克莉丝小姐和那个平民竟然是朋友呢！真是不可思议。” 教室里，有人神色惊异地这么说着。 她的话语就像是打开了某道阀门，一瞬间周围便响起了接二连三的讨论。 “你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在期中考试之前我就听说了。” “所以说，那位大人到底为什么……要对那样身份卑贱之人伸出橄榄枝啊？”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的运气也太好了一点。不仅迷惑了理查德王子，连克莉丝大小姐也不能例外……” 在命运如此不公的对比之下，话题很快就歪向了羡慕嫉妒恨之中。 教室后排。 优娜从那些女生的身上收回视线，望向了坐在她后座的歌礼。 “那个平民，未免也太猖狂了一点，最近总是能听到关于她的事情。”她语气不满。 区区一介平民，怎配享受风云人物的待遇？ 然而，在她的抨击下，歌礼却完全没有反应。 只是默默地看着手里的书本，没有说话。 优娜想了想，又说道：“不过——真正要说运气好的话，我反倒觉得克莉丝·温彻的运气要好得多。” 运气。 听到这个词语，歌礼的目光微微一怔。 是啊，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唯有这一秒，歌礼很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在…… 羡慕她。 从一开始就奠定了胜局的比赛，怎么想也太不公平了。 旁边，优娜依旧喋喋不休。 “那位‘大小姐’明明在魔力上只是个废物，简直玷污了她身上如此高贵的血统。” 这样说着，她很是恶意地嘲讽道：“怪不得她能和低劣的平民玩到一块去呢！” 歌礼皱了皱眉。 “你要是很闲的话，可以趁这点时间抓紧把新选的谱子背好。”她说。 “啊这……”优娜脸色一僵，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终于合上了嘴巴，歌礼关上书本，起身准备到外面去透透气。 她的心情有些烦闷。 如果克莉丝是废物，那喜欢废物的维恩、以及连废物都赢不过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只要这样一想，就变得更加不甘心起来。 刚走出门外，她不经意间一抬起头，却意外地在走廊一端看见了维恩的身影。 他和一名青春靓丽的女生，正一脸笑意地说着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交谈几句后，维恩似是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周围。 当他的视线望过来时，歌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隐藏了身形。 暗自默数了几秒，等她再度探出半个脑袋时，只能看见维恩和那名女生往僻静之处走去的背影。 歌礼咬了咬下嘴唇，也跟了上去。 …… 听到歌礼声音的那一刻，维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锤子重重地敲了一记，发出了“咯噔”的声响。 他一卡一卡地回过头，看见了歌礼一脸愤怒地瞪着他的样子。 “我不可能……被这样的人影响。”她声音极其冰冷的说。 “……” 维恩有一霎那间的茫然。 这是想要和我演一出内讧的苦肉计，还是？ 话说，如果是在演戏的话，这怒气是不是太真实了一点？ 就好像想要立刻将他碎尸万段一样。 歌礼连嘴唇都在颤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竭尽了全力。 “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克莉丝呢。” 维恩：？？？ 这我应该怎么回答？！ 但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厚，甚至演变为心惊肉跳之感。 他惊惶道：“等、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维恩忽然感觉到手臂被人一把抱住，身侧传来了柔软的感觉。 “嘤~”伊芙十分装模作样地哭诉道：“维！恩！你不是说过最喜欢我的吗？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 维恩努力把自己的手臂往外抽，想甩开她：“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他极力想要解释，可另一边，歌礼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了。 “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吗！” 伴随着气浪的尖啸，猛烈的狂风席卷而来。 “都、给我、去死吧！”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 维恩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就感受到了天降横祸的绝望。 ——事实证明，意外从不打有准备之仗。 没想到才短短一日过去，维恩就已经再度回到了理事长的办公室里。 在他的旁边，还站着伊芙和歌礼。 “那么，就教学楼的阳台被三位用魔法拆掉这件事情，我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吗？”理事长问。 哈罗德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室的主位上。 甚至会让人有一种“他的屁股是不是被黏在椅子上了”的错觉。 “呃……那是一个意外。”维恩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在伊芙的拱火下，歌礼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顾学园的“教学区禁止使用魔法”的规定，当场召唤出风之魔法。 维恩见势不妙，也及时召唤出了土人带着伊芙躲避。 但歌礼反而被他和伊芙“比翼双飞”的画面激怒，听不进任何解释，一直追杀他。 直到有教师发现不对劲而出来干预，才终于制止了歌礼单方面的行凶。 当看到遗留下来的、那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所有师生都无言了。 这恐怕称得上是清溪学园近十年来，在校内发生的最大的意外事故。 “修理费用，埃奇沃思家族会出的。”歌礼只是说。 毕竟……除了这句话也不能再说别的了。 “埃奇沃思小姐应该多多控制自己的脾气才对呢。”伊芙对她冷嘲热讽。 维恩朝伊芙看去，张嘴就想要替歌礼说话，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呆愣半晌后又阖上了。 “等等！我是问你们起因到底是什么，不是问你们怎么善后。” 哈罗德拿起放大镜，不满地用金属边框敲了敲办公桌。 不过，在他的询问下，眼前却只有一片难言的沉默。 见他们一个个都石化了一般，哈罗德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们，回去每个人写一篇千字以上的致歉信，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致歉信中必须要说明具体缘由，等我看完之后会张贴在公告栏内。” 再怎么说，这三人之中也包含了两名大贵族，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了。 想到这里他反手挥了挥。 “你们出去吧。” …… 从理事长办公室里出来后，几人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歌礼一句话也不说就想离开。 维恩伸手想要拉住她，可这时从另一边却传来了克莉丝的声音。 “维恩、伊芙！”克莉丝赶了过来，“你们没事吧？” 她看了看维恩身上，又看了看伊芙。 在确认他们没有受伤后，这才皱眉望向歌礼。 “埃奇沃思小姐，你这是想要和温彻家族直接进入战争状态的意思吗？” 然而对她不客气的话语，歌礼却只是冷笑着说：“温彻小姐，在说这些话之前，你应该要管好你家的男人呢……” ——不要再让他出来偷腥了。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剩下表情疑惑不解的克莉丝，和满脸苦涩的维恩。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克莉丝回头望向维恩，问道。 维恩默然不语，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反倒是他身边的伊芙主动替他解围道：“埃奇沃思小姐是想说，让维恩以后不要再得罪她。” “此前我只是恰好在走廊上碰见了维恩同学，就和他说了说想要一起帮克莉丝大人设计水上关卡。” “可能维恩同学当时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被她听见了吧。” 克莉丝了然道：“这样啊。” 结果，克莉丝这一关还是顺利地蒙混过去了。 虽然伊芙最后还是给他留了些情面，但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警告。 ……可是这种事情，再怎么警告都没有用的啊。 要自己离开歌礼，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吧？ 维恩有些沮丧地跟着克莉丝回到教室里。 应付完一些同学们的关心，维恩疲惫地趴倒在课桌上。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行走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仿佛只需要再吹来一阵强风，就会失足摔落、尸骨无存。 除此之外，后座的塔西娅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 也对。 她可是曾经亲耳听见过，自己质问歌礼为什么要和自己接吻的。 总觉得，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在不断地上升。 还有歌礼那边…… 维恩很想吐槽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没有理直气壮的立场。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下了前科，或许她也不会那样轻易地以为自己又在勾搭其他女孩子。 总之，得尽早和她解释清楚才行。 维恩很是忧虑。 一旦抓得越紧，好像就流失得更快。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克莉丝察觉到的吧。 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自己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想了又想，他很悲哀地发现—— 无话可说。 “维恩今天不太舒服吗？” 公爵府，克莉丝坐在书桌对面，撑着下巴盯着他。 她已经决心好要自己完成作业了，因此每天晚上都要和各科题目斗智斗勇。 虽说，维恩也会一直呆在书房里陪她就是了。 看到她有些担心的样子，维恩挤出一个黯淡的笑容。 “没什么。”他掩饰道，“可能是没有休息好。” 听到他的回答，克莉丝像是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打趣道：“难道又是因为做噩梦？要陪睡吗？” “呃，不了吧。” 换做以前，也许他还有兴致矢口应承下来，再借此和她玩闹一番。 但现在…… 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冷静片刻，思考一下将来该怎么办。 对他稍显冷淡的反应，克莉丝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来，走到维恩身边。 先是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要是太累的话，就先回房间睡一觉吧。”她轻声说，“这点作业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完的。” “当然！要是能把你已经写完的作业也留下来就更好了。” 维恩哭笑不得，无奈地握了握她环住自己的小臂。 “克莉丝……” “嗯？”她微微侧头。 “要是……我做了一件非常坏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他问。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这多吗？这不多！ ——竟然有脸提出这种问题，感觉重新认识自己了呢。 再怎么想，答案也是不会吧。 即使说出了“会原谅”的答案，恐怕自己也无法真心相信。而只是，想要以这样的借口要挟她而已。 “算了，其实没什么。”维恩说，“……不用回答了。” 颈边，克莉丝温柔的吐息顿了顿，又稍微加重了一些。 “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她语气不满地说。 “一是说话只说一半的人；二是——” 然后，没有下文了。 维恩轻叹一声，说：“你真的想要知道？” 克莉丝放开了他，面容有些严肃。 “嗯。” 看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有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要趁这个机会坦白吗？ 他张了张口。 “我……” 喉咙干渴而喑哑。 ——现在说出来的话，也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于是，他笑了起来。 “我昨天晚上梦见了你扎着双马尾、不穿衣服的样子，还对你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回避了。 “想听听细节吗？”他暗示道。 克莉丝原本十分认真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维！恩！” 她提起了拳头。 公爵府里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和谐。 …… 深夜，城角的训练场。 布尔沃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虽然已经按照上次约定的方式，将信号传递了出去。 但他自己实在没有把握，那一位是否会按时出现。 “布尔沃大人。”一名属下敲门走了进来。 看到他那极其有辨识度的脸时，布尔沃将自己的失望很好地隐藏了下来。 鼻青脸肿的青年恭敬地提示道：“同僚们都等候在会议室里了。” “再等等。” 布尔沃沉声说。 “……还有一位很重要的大人物没有出现。” 既然上司都这么说了，自然也就不好再出言催促。 带着一丝疑惑，约翰尼无功而返。 “约翰尼，指挥官大人怎么说？” 当他回到会议室里时，其余的人都围了上来，打听情况。 九名成员早已等候在此，只等布尔沃将他们的职责告知了。 约翰尼有些茫然地转达道：“布尔沃大人说再等一会儿，还有一名很重要的大人物要来。” 闻言，有人顿时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哪有什么大人物！他是不是在故意吊着我们？” 总是卡在半夜召开会议，可明天还要正常上班，这是人干的事？ 大家都是身上有两把刷子的魔法师，可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面团。 也有人分析道：“毕竟是个新成立的小队，从其他地方找些外援也无可厚非。” 约翰尼摇了摇头。 “不清楚，但听布尔沃大人的语气，对那位神秘大人物似乎很是推崇的样子。” 这样说着，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似乎不小心碰到了哪里，他一脸痛苦地轻嘶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后。 “约翰尼，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身边传来一个声音，“只是摔了一跤，想要撞成这个样子可不容易。” 约翰尼转过脸，发现是自己的同学薇拉。 他觉得有些丢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不太明白。” “那天我们分开后，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再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就晕过去了。” 听到他这完全不能令人信服的解释，薇拉露出了怀疑之色。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点怀疑丢在了脑后。 薇拉压低声音说：“你……最好小心一点。” “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小队恐怕会承担一些危险性非常大的任务。” 约翰尼一怔，随后释然道：“果然如此，我做好准备了。” 对他这样空有实力、却无背景的人来说，错过一次机会，想要再等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既然已经不再是天真的年纪，当然也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度信任自己的运气。 薇拉只是提醒他一句，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多说什么。 她拉开旁边的座椅，也坐下来一同安静地等待着。 方才还躁动的会议室，在短暂的不满过去后，又沉寂下来。 然而，就在这份宁静中，却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不知为何，这声音是如此地清晰，就像是直接踩在每个人心中。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 并未合上的大门外，布尔沃铁塔般的身影倏然出现。 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越过了他，汇集在他身后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来客身上。 布尔沃和黑斗篷走了进来。 “红蔷薇小队，第一次内部工作会议，正式召开。”站在最上首，布尔沃宣布道。 “现在，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特邀成员。” 他让出一个身位。 “这位是，艾柯丝阁下。” 听到这个名字，有的人面露迷茫，有的人神情惊愕，有的人若有所思。 布尔沃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暗哂。 忽然被布尔沃的动作让到台前，斗篷下的维恩皱了皱眉头。 你这是……让我开场致辞的意思？ 实际上，维恩今夜的心情不太愉快。 他还没有去歌礼小姐那里为自己辩解。 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怎样的承诺。 他知道，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可是他没有办法说结束。 无论是对歌礼，还是对克莉丝。 再努力一点点，完美的结局，一定是有办法达成的对吧？ 同样作为一名有外挂的穿越者，没理由自己开后宫会开得那么艰难啊。 我只是……两个都想要而已。 这多吗？ 这不多。 给歌礼写好的道歉信已经装在了口袋里，他准备在回去的时候偷偷地藏到她的枕头下面。 压下那些纷乱的念头，维恩停顿片刻过后，才开口道：“我是看在布尔沃先生邀请的份上，才答应加入。” 布尔沃想借自己的势，就让他借好了。 ——反正自己以后肯定会从他身上赚回来的，问题不大。 维恩不在意地想。 “所以，以后还请拜托各位，多多照顾一下了。” 他一边用魔力感知着会议室里各道不同的气息，一边十分平和地说。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 简直就像是……变态一样 X年X月X日。 维恩他，好像已经变得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很—— 色。 而且变得有一点点，让人不知道应该怎样和他相处。 是长大了吗？ 在不知不觉中，我是不是已经改变了太多的剧情了。 明明……在原动画里的克莉丝也只是每天高高兴兴地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唉！为什么我却不可以？ 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伊芙和我说，作为情侣要更了解维恩的喜好才行。 可是他表现出来的喜好，全都是—— 啊啊啊啊！过分！ 为什么谈恋爱那么难啊！ …… 晨光熹微。 维恩结束了今天的晨练，轻呼一口气。 也只有完全沉浸于体力的消耗之中，才足以让人从烦扰的杂念中获得暂时的解脱。 一边将宝剑收归鞘中，他闭目凝神。 在红蔷薇小队的第一次工作会议上，布尔沃通报了第一个任务目标—— 去抓捕一名长年从事灰色交易的帮派老大。 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这名帮派老大的身份，是一名实力高强的魔法师。 并且，和他同进同出的还有他的另外三名义兄弟，同样也都是魔法师的身份，只是实力稍弱。 虽说魔法师其实是很罕见的物种，一般从正规魔法学院里毕业的学生都能得到不错的出路。但问题是，普通人眼里不错的出路，对魔法师而言却未必如此。 眼睁睁看着丰盛的蛋糕就在摆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让他们怎么甘心呢？ 在这样的现实情况下，有些魔法师被欲望操控，便会选择走偏门，另谋出路。 嗯……也的确有极少数人，用这种方式创下了偌大威名。 可以使小儿止啼的那种。 除此之外，还有少数犯下大错，还没有毕业就被开除的预备役魔法师。他们基本都会通过加入帮派的方式，完成在学院里半途而废的魔法教育。 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弥补了一部分基层控制的不足。 所以，只要打点好了、不去惹事，很多时候城卫队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据布尔沃出示的资料来看，这名帮派老大在王都经营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且他的帮派也处于蒸蒸日上、规模不断扩大的状态。 如果说城卫队此前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上了城卫队的黑名单，也不知道究竟是布尔沃真心想要肃清王都的风气，还是那家伙得罪了什么人。 行动的时间是今晚。 根据布尔沃的情报，每个月的这段日子，那名老大都会准时回到帮派老巢中查账。 趁这个机会，红蔷薇小队将直接攻入他的老窝，当场实施抓捕。 ——布尔沃在会议上是这么说的。 “艾柯丝阁下。” 会议结束后，布尔沃叫住了他。 “希望行动结束后，您能有时间和我去一个地方，我想为您引荐一个人。”他说。 这句话勾起了维恩微弱的好奇心。 加入特别小队之后，艾柯丝有了城卫队的一层身份做掩护。 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以艾柯丝的名义，可以去做许多“维恩”不方便做的事情。 哪怕是城卫队兜不下来了，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 逃跑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等他忙完了这些，半夜再去埃奇沃思家宅的时候，歌礼房间的窗户已经锁上了。 虽然，对维恩完全不起效用。 他化作一片阴影潜入进去。 卧室里，唯有歌礼轻柔而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维恩没有做别的事情，只是在床边默默伫立了一会儿，轻轻将道歉信压在她的枕下，便转身离去。 信中他解释了自己和伊芙并没有她误会的那种关系，全都是伊芙为了离间两人而耍的手段。 看完了之后，她应该会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吧？ 她会谅解自己吗？ 还是…… 长叹一声，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风轻云淡，阳光明媚。 …… 换洗一身干净的衣物后，维恩一边系着制服衣领的扣子，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 光线从走廊一侧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浮尘。 “砰”地一声轻响，房门关好了。 面对着厚重的木门，他告诉自己，又是新的一天。 高感知度给他带来了更敏锐的听觉。 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了开关门的响动声，那熟悉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克莉丝。 维恩神情微怔，转过脸去。 他正准备问她昨天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可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两束用粉色绑带精心扎好的金色长发。 耀眼得……就好像在独自发光。 明显经过打理的、发束尾端卷起的小揪揪，也一同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晃动。 看上去，非常、非常的—— 可爱。 克莉丝似乎也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维恩，动作顿了顿。 被维恩一眨不眨的目光锁住，她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你、你还不去吃饭？” 语气莫名心虚。 维恩恍然间想起一个成语。 秀色可餐。 他二话不说地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 似是因他唐突的动作而受到惊吓一般，克莉丝有些慌张地后退了半步，又强忍着停住了。 维恩眸光微深，向她伸出了手。 少年修长而宽大的手掌越靠越近，克莉丝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只见—— 维恩一把握住了她的一束发丝。 “对、对不起，我可以摸一摸吗？”他忽然问道。 浓密的睫毛先是一颤，随后缓缓睁开，露出掩藏其下的、一对灿若星辰的眸子。 看到他激动难耐的神色，克莉丝哑口无言。 你……不是已经在摸了吗？ 结果。 于这个平平无奇的早晨，维恩的美梦实现了一半。 直到坐进马车里，在去学园的路上，他都忍不住黏在克莉丝旁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那触感绝赞的金毛双马尾。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总是被他不停地摆弄，克莉丝都害羞起来了。 “到底是有多喜欢啊！简直就像是……”她的音量逐渐减弱。 “变态一样。” 仿佛得到了肯定，维恩发出了嘿嘿嘿的可疑笑声。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不守规矩的人开始变多了 虽然对克莉丝骚扰了一路，但在步入学园里之后，维恩还是收敛了自己越来越放肆的举动。 因为，怕被……别的什么人看见。 “对了，你的检讨书写了没有？” 克莉丝忽然想起什么。 “早就写完了。”维恩取笑道，“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总是拖到最后一秒吗？” 对他似乎很有优越感的语气，克莉丝露出了十分不满的神色。 “我这可是关心你！” 听到她的语气冷了下来，维恩立即端正态度，肃容道歉： “对不起！” “克莉丝小姐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缺憾，完全是因为神明不允许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完美的存在，才特意给您加上的平衡枷锁！” “因此，请务必不要被鄙人短浅的目光所影响！” 被他夸张得甚至有些肉麻的彩虹屁正面击中，克莉丝觉得羞耻度都快要爆表了。 ……但是。 明明知道是假的，仍然有种飘忽的喜悦萦绕在心头，就连自己也捉摸不定。 她不想和维恩说话了。 “你自己去交给理事长吧，我才不要陪你一起去挨批评。” 丢下这句话，克莉丝动作极快地蹬着小碎步跑上了教学楼。 望着她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的背影，维恩忍不住失笑。 直到她的裙角拐过楼梯，彻底消失不见了，他这才转过身，往位于另一个方向的办公大楼走去。 昨晚写好的检讨书，已经被维恩装在了口袋里。 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模板都是现成的。 开头，先态度诚恳地反省自己的错误。 中间，说明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顺便隐蔽地洗白自己的责任。 结尾，提出改进方法，并保证下一次绝不再犯。 这都是老套路了。 多亏了自己当年没少写这玩意儿的经验，完成这篇千余字的检讨书只花费了短短半个小时的样子。 而且行文十分真挚，大量的亲身感悟穿插其中，使得这份检讨看上去绝无半点敷衍之意。 理事长若是看到了这样堪称范文的优秀检讨书，一定会体谅他们这些优秀学生们因为青春热血、一时冲动，而犯下的小小错误。 此外，为了统一口径，关于案发动机他也已经写进了送给歌礼的道歉信中。 大致采用了伊芙糊弄克莉丝的说法： ——是因为自己对埃奇沃思家族出言不逊，恰好被歌礼听到。于是矛盾激化，当场爆发了出来。 这很合理。 比真实的情况合理多了。 来到办公大楼的最顶层，维恩本想拜托助理小姐帮忙转交。 可当他想要离去之时，却被助理小姐叫住了。 “维恩同学，别急着走~” 她用一种格外甜腻的声音说：“理事长先生说，如果什么时候你来了的话，请和他见上一面呢。” 闻言，维恩感到些许诧异。 不对劲！ 他警惕起来。 难道是想…… 趁我们一个个过来递交检讨书的时候，单独询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而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学园理事长，竟然阴险如斯！ 但转念一想后，他又觉得不至于此。 理查德可是说过这位理事长十分没有干劲来着，应该没有那么多闲心去执行这么复杂的计划才对。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时间并没有给他跳脱的思绪留下太多时间。 很快，他就在得到允许之后，走进了理事长的办公室。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陈设。 两侧墙边竖立着两排红木打造的书柜，正中央则由一张巨大的书桌占据。 就连层高，都似乎比学园的其他地方预留得更多。 两相对比下，这空间颇大的办公室显得有些过于空旷。 唯一不同的是，窗边的望远镜变更了摆放的姿势。 ……怎么办，越来越怀疑他是不是偷窥狂了。 维恩身后，助理小姐很轻柔地关上了办公室门。 “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也很想和你单独见上一面，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哈罗德用一句明显是客套的台词正式开启了话题。 ——自己每周都按时来上学，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见面呢？ 无非是不想见、或者是还没有到非见面不可的地步而已。 心下微哂，可维恩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不动声色，安静地倾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见他并没有照一般贵族的预定流程那样接下自己的寒暄，哈罗德也放弃了那些无谓且繁琐的社交辞令。 “不得不承认，你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他说。 “让塔西娅·路易转班这件事，做起来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以及那双死鱼眼的缘故，即使是称赞的话语，听上去也让人心里毛毛的。 维恩推托道：“不不不，那都是理查德的功劳。” “不，那不是。” 哈罗德的否决很坚定。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响起他用放大镜敲击着桌面的声音。 “笃——笃——” 维恩留意到，这好像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只要是了解理查德王子的人，就会很清楚……这件事不会是他本人做的决定。” 想了想，他换了一种说法： “或者说，如果没有其他人推动，他很难真正下定决心，也很难把事情做得那么干脆。” “所以——” “你这个‘推动的人’，会不可避免地进入到某些人的视线里呢。” 维恩不由皱眉。 理事长话里有话啊。 “看在康利的份上，我才多提醒你这一句。”哈罗德说。“谨言慎行。” 说了一些云山雾罩、没头没脑的话之后，哈罗德将维恩打发了出去。 …… 办公室外，助理小姐在目送维恩离开之后，又推开门折返了回来。 “对了！理事长先生，这是维恩同学上交的检讨书。”碧翠丝将手里的一封书信递出，“请过目。” 哈罗德打起精神，将书信取来，扫了一眼。 当看到一行行整齐而端正的字迹时，他的脸色一瞬间便垮了下来。 他苦着脸，又将检讨书塞了回去，很不耐烦地推回给了碧翠丝。 “拿走拿走，我已经看过了。直接贴到公告栏里就得了。” 那些精力过分旺盛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体贴自己的难处。 他瘫倒在椅子上，再度将正面转向了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好像，不守规矩的人开始变多了。 这对于王都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吗？ 眺望着从天际云层中泄露下来的一束辉光，哈罗德默默地想着。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三份不太对劲的检讨 维恩写好了检讨书。 维恩提交了检讨书。 维恩的检讨书被张贴了出来。 这一整套流程，本应是那样的清晰。 甚至，维恩都做好了准备—— 当一些朋友们问起、或以此取笑自己的时候，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才能显得好像对此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现实却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在经受了N个人从自己身边路过时，向他投来的奇怪眼神之后，维恩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怼了回去。 “请问，这位同学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吗？”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不太亲善，那名被他叫住的男生顿时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没、没有！” 男生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 维恩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撑着桌子站起来。 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纷纷从他身上移走。 啧，虽然知道我长得很帅，但是以前也还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吧？ 维恩有点不爽。 这时，劳伦斯从后门走了进来。 他也像之前经过的几个人那样，在走回座位的半道上，一直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维恩。 被他仿若看猴子一般地望着，维恩实在忍不了了。 “劳伦斯！” 他几步走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你有话想说。”维恩若有所指。 劳伦斯呆愣了一秒。 “呃……没有吧。” 就在维恩张口想要指责他的不诚实之时，他话音一转，又再度补充道：“但是，的确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维恩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忽然狠狠跳了一下。 “讲吧。” “就是，因为毁坏了阳台，维恩你们不是写了检讨书吗？”劳伦斯斟酌着说。 只是因为检讨书的原因？ 难不成，这些人对“检讨书”这种东西感到很新奇？ 还是说被自己态度极其诚恳的内容打动了？ 维恩在觉得有那么点释然的同时，又同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非常不对劲的感觉。 是我想多了吗？ “你的检讨书，和那两位小姐的一起张贴在了公告栏里。” “嗯。”维恩点了点头。 劳伦斯似乎觉得有些奇特地说道：“但是，你们三个人对事件的描述……” “都很有趣呢。” 维恩：？！ 一怔过后，他就像是被恶鬼索命一般，赶紧奔出了教室之外。 当他跑到公告栏下的时候，这里已经汇集了不少学生，正在好奇地浏览三份并排陈列的检讨。 “真的很精彩呢……” “他们之中到底谁在撒谎呢？” “大贵族的生活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混乱啊，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真实的一面呢，太可怕了……”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维恩心中升起非常不妙的预感，越过这些人走上前去，看到了张贴的内容。 自己写的当然是，因为说埃奇沃思家的坏话而被歌礼制裁了。 对于具体经过他只是很粗略地说了个大概，并没有特别多的细节描写。 毕竟本就是虚构的事件，说得越多漏洞也就越大。 不过，在自己那一份旁边，伊芙的检讨书就很不对劲了。 其中不仅用了极大的篇幅写维恩如何如何唾骂埃奇沃思家族，就连歌礼本人也不能幸免。 比如： 【维恩说，埃奇沃思家族和温彻家族比起来就是垃圾。】 【维恩说，歌礼·埃奇沃思和我最亲爱的克莉丝比起来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维恩十分大声地说，那个女人连克莉丝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在克莉丝面前永远都是失败者！】 【……】 已经达到了即使让维恩自己看到，都想给伊芙所描述的那个“维恩”一拳的程度。 这……无论怎么看都是出自她本人的私心吧？！ 自己怎么可能会那样说话。 如果说伊芙还只是夸张的程度，到了歌礼的检讨书里就更离谱了。 在她笔下，十分不必要地耗费了大量的笔墨描绘维恩和伊芙怎样狼狈为奸、打情骂俏，还添油加醋地给他杜撰了很多互动。 像什么： 【维恩摸着伊芙小姐的脑袋说：“小傻瓜，你真是笨得可爱。”】 【维恩微微弯腰贴近伊芙小姐的耳边，对她说：“我最喜欢的其实是你哦。”】 找的借口也不是维恩对埃奇沃思家族出言不逊，而是说偶然听到这些肉麻对话的自己为克莉丝感到不值，所以大发慈悲地替她出手教训了一番渣男——维恩。 淦！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放在她枕边的信吗？ 自己特意使用了平常和她传书时准备的精致信封以及纸张，在看到的一瞬间就会明白过来才对。 而且，自己的平时的字迹歌礼应该也很熟悉了。 在这几份检讨引起更大骚乱之前，维恩立即动手把它们都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地从因为看见了当事人之一而噤若寒蝉的吃瓜群众中挤了出去。 …… “这是怎么回事？” 维恩终于在埃奇沃思家开的茶餐厅里找到了歌礼。 因为是上课时间，此时这里并没有其他的客人。 是的，因为歌礼并不在教室里，好学生维恩也逃课了。 他将那三份被折叠得皱皱巴巴的检讨书摊在她面前，然后在对座坐了下来。 突然被人打断了思绪，歌礼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上。 “如你所见，就是这么回事啊。” 她说。 歌礼的手边，还摆着杯似乎一口也没有喝动的冰咖啡，在阳光的照射下，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外壁的细密水珠顺着玻璃杯表面滑落下来，汇聚成一小摊积水。 维恩皱眉道：“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我不是已经写信告诉你了吗？” 歌礼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你指的是，早上放在枕边的那一封吗？我没有看。” “为什么不看？”维恩脱口而出。 但在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是因为，不想看吧。 并无旁人的茶餐厅里十分安静，就连那名一直在此工作的侍应生也不知去了哪里。 隔着一张桌子，维恩默默地看着歌礼那张白净的小脸。 只觉得，连两个人的心，也被分隔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 真是个傻瓜 ——自己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呢？ 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绿叶，歌礼默默地思索着。 长得帅气、性格温柔、思维灵敏、实力高强？ 都有一点吧。 但或许，除了那些普通的因素之外，还有…… 自己以往总是下意识忽略、也最不愿意承认的，对克莉丝的那一份真挚。 同班了那么长的时间，又被他打着理查德王子的名义接近，即使一开始并不亲近，也不可避免地对他熟悉起来。 当然，只是自以为是的熟悉。 曾经的自己，总是很羡慕、甚至嫉妒克莉丝。 为什么她可以活得那么轻松呢？ 想不明白。 想要去做什么事情就去做，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能得到。 包括那一份，几乎在其他所有人眼里看起来都很完美的爱情，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轻轻松松地就得到了。 可他的爱，真的完美吗？ 呵。 连自己也，被他摆出来的、喜欢克莉丝的样子骗了。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我的吗？ 脑海中又响起了那天听到的话语。 歌礼微微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句话，他到底对多少个人说过啊。 会觉得这种东西很珍贵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挂在门口的风铃轻轻摇晃。 有个人走了进来。 …… 歌礼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对面，维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来找她并不是想责怪什么，只是想把误会都解释清楚。 维恩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 因为不想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私心毫无遮掩地摊开，而选择了写信这样迂回的方式。 没想到，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样推诚布公的地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 选择偷懒的做法，得到的也只有不如人意的结果吧。 “我和伊芙真的没有……特别的关系。”维恩有些艰涩地说。 “以往和她也只是，在放假的时候一起出去玩过几次而已，还是和克莉丝一起。” 歌礼垂下眼睑，轻声叹道：“我都不知道你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现在我和你说的，绝对都是真话！”维恩没有任何停顿，立即回答。 因为情绪上的不明朗，他的上半身不自觉地前倾了一点，想要和她靠得更近。 “如果我真的和她有那种关系，我不可能不和你说实话……” “可是！” 歌礼打断了他的话。 她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好似已经耗费了极大的气力。 “可是，和我的关系，你不是也没有告诉克莉丝吗？” 怔怔地看着她，维恩哑口无言。 “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呢？”一边轻声地说着，她露出了酸楚的笑意。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隐瞒不过对方。 所以，维恩很清晰地发现，她的眼眶湿润了。 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心痛，歌礼重新把头扭向窗外，不愿意和他对视。 已经说出了那些话，有些长久没有吐露的心声，好像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隐藏下去了。 “如果不是我……先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维恩不会喜欢我的吧？” 这个事实，一直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倒刺埋在心底。 每当鼓起勇气，想要将它拔走的时候，却总是会被划伤得鲜血淋漓。 无论他在耳边说再多的甜言蜜语，真要相信的话，也只是自己在麻痹自己。 ——既然自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和他在一起，别人当然也可以。 所有精心的伪装都被扯掉，维恩无法为自己辩解。 那个时候的自己欣赏歌礼，却也只是欣赏而已。 对她的喜欢，只停留在“这个小女孩很可爱让我来逗一逗她吧”那样的程度。 也正因此，他才会有意无意地制定一些注定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只为了能看到她失败之后哭鼻子的样子，然后……自己再去安慰她。 在歌礼用他无法抵挡的行动表露心意之前，他其实没有想过，如果自己和歌礼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那样的概念，根本没有存在过脑海里。 ——自己是温彻家族的人，也是注定要和女主角克莉丝在一起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他深信不疑。 “是我先说喜欢你的。” 维恩忽然道。 像是想要用这个来证明什么。 “可是，那不是事实啊……”歌礼说。 就连“我喜欢你”这样正式的表白，也只是自己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逼得他表态的。 “那时候，即使我没有说出口，你不是也察觉到了吗？” 她笑得很伤感。 令人遗憾的是，谁先喜欢谁这样的事情完全无法掩饰呢。 “我可真逊啊，明明知道先喜欢的话就输了，结果却还是……” 听到这话，维恩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给她灌输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他本能地试图作出挣扎： “为什么一定要分个先来后到呢？” “现在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不是很好吗？” 就算是歌礼先主动，但自己也并不是来者不拒的人啊！ 他本来只是想要…… 好好地和克莉丝平淡地度过一生的。 然而—— 歌礼太可爱了。 已经得手了的心爱的东西，还要被迫放弃，他舍不得。 歌礼控诉道：“可是你喜欢的人太多了啊！” “我只喜欢你一个，你却喜欢那么多……” 维恩无可奈何地张了张嘴。 沉默半晌后，他才低声说道： “只有你和克莉丝，没有别人了。” “伊芙是因为，知道了我们俩的事情，才故意那么做的。” “她……想要帮克莉丝。” 为了使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维恩详细地复述了一遍自己和伊芙之间发生的事情。 “基本就是这些了。”维恩语气低沉地说。 “那天，她也是站在克莉丝好朋友的立场上，才会问我那些话。” 歌礼却只是冷冷笑道：“跟班只是跟班，什么时候有资格插手主家的事务了。” 对她十分漠然的态度，维恩感到有些棘手。 “她……在我和克莉丝看来，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他说。 或许是受到后世的观念影响，自己和克莉丝都不是特别在意身份差别的人。 不然也不会，对抱塔西娅的大腿没有任何压力。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 好玩吗？不再多玩一会儿吗？ “是啊，你和克莉丝。”歌礼很是具有嘲讽意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维恩苦恼地将手肘抵在桌上，按揉着太阳穴。 和克莉丝共同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每时每刻都总是和她黏在一起，几乎所有克莉丝的朋友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自己的朋友。 他明白歌礼不满的是什么。 自己和克莉丝可以信任的朋友……却是她的敌人。 或许，原本连自己也应该是她的敌人才对。 ——现在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伊芙她，发现了我们的事情，一直都想要阻止。”维恩沉默半晌后，才说。 “之前她对我说，愿意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和你……一起的话，她就要告诉克莉丝了。” 歌礼神情微怔，随即扯了扯嘴角。 “那样也不错呢。”她忽然说。 “我厌倦了……只能在躲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你们亲密的样子。” 维恩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她。 在她说出了这些话的时候，他本能地就想张口阻止。 可是，想说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来。 难道要让她继续委屈下去么？ 但若是不委屈下去，真的让克莉丝知道了—— 两人的情况就能好转吗？ 不会的。 只会一步步地往深渊里迈进。 “再……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维恩说。 声音微弱，而又飘忽。“我一定可以找到，一种合适的解决办法的。” ——你要怎么解决啊？！ 虽然很想这样不留情面地质问他。 但，当看到他额头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时，歌礼还是心软了，没有戳穿他最后的遮羞布。 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放弃了。 可每回到了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地，浮现出对他的不舍、以及不甘。 说不定，正是因为自己纵容了他的贪心，他才会那么放肆呢。 于是，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回去吧。”歌礼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她轻叹一声： “要是在我身边呆的时间太长了，难免就会有人告密，“不小心”让你最亲爱的克莉丝知道……你背着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如果忽略掉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情绪，仅从表面来看，像是想劝他离开的样子。 但从那满是讥讽的语气，维恩很清楚地明白，她的怨气还远远没有被消除。 “这不是好事。” 维恩很认真地说。 歌礼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脸，想看看他还有什么高见。 “这是一件很糟糕、甚至很坏的事。” 对这段关系，他给出了自己的定义。 闻言，歌礼闭了闭眼睛，似乎忍无可忍地想要起身离开。 即便对犯下的错误早已心知肚明，但被这样当面说出来，依旧令人难堪至极。 “但是——” 维恩大声喊道：“我非要这么做！” 歌礼一怔过后，皱眉提醒道，“你小声一点。” “啪！” 在歌礼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时候，维恩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先一步站了起来。 桌上那杯冰咖啡也因此而剧烈晃动起来。 里面的冰块，已经快要融化得完全看不见了。 还好，没有倾倒。 维恩的声音稍微收敛了一点，但在整片空间里，每一个字听到耳朵里依然很清晰。 “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也不是因为这样或那样不得已而为之的借口。” “只是因为……我自己想这样做。”维恩目露决然。 “是我自己的愿望，仅此而已。” 也不知道是被他的无耻发言惊到，还是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话语回复，歌礼依然坐在位置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说过的吧。”维恩轻轻地笑了。 “那天在床上我就说过的，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他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侧，弯下腰，靠在她耳边慢慢地说： “——我已经缠上歌礼小姐了，赶也赶不走的。” 这句话好像超过了歌礼承受的阈值，在维恩那意味深长的磁性嗓音下，她那张白净的小脸顷刻间便涨红了。 她伸手想要推开维恩，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 维恩顺势一屁股坐在她的椅边，卡住桌子，不让她逃走。 “想起来了吗？”维恩问道。 “这句话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必须要在脑海里过一遍，才许起床。”维恩义正言辞地要求道。 “凭什么啊！” 歌礼又害羞又生气。 一说起来，不仅仅是想起这句话，就连自己那天和他做下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情，也全都一并冒了出来。 和他接触到的地方，很烫。 所谓回忆，就是想挡也挡不住的东西。 “就凭……现在我每次想要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都会先想起你。”他的目光炙热地仿佛要燃烧起来。 歌礼抗拒的动作立时顿住，无话可说。 “你已经把我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结果才做到一半，又想要始乱终弃吗？”维恩控诉道。 “那是、那是因为，我当时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歌礼别过脸去，很小声地说。 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穿她此时的心虚。 “所以，一开始你只是想玩我？” 维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白嫩的侧脸，轻声问道：“好玩吗？” 她浓密的睫毛颤动，不肯回应。 “我觉得我还不错。”他说，“不再多玩一会儿吗？” “喂！”歌礼有些恼羞成怒了。 “不许这样轻浮地和我说话！” 维恩立即打蛇随棍上，“那你也不许离开我！” 这句话一出，场面顿时陷入了僵持。 维恩已经豁出去了。 他不愿再去顾及那些有的没的。 歌礼要怨恨就怨恨吧，克莉丝要知道就知道吧。 就算是最后闹得天崩地裂，他也不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遗憾，只是没有尽力去做才会遗憾。 ——所以，自己一定不会放手。 无论如何。 体会到他不顾一切的态度，歌礼像是终于泄气了。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先回教室吧。”她有些低落。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走。” 维恩生怕一错眼，她就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看着此刻眼前格外固执的他，歌礼只好满是无奈地说：“即使我没有答应，你不也拒绝采纳我的意见吗？”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 自己选的路 最终，在维恩耍无赖的手段下，歌礼还是无可奈何地退让了。 毕竟她也不可能真的与他僵持到下课。 虽然……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日子难以忍受。 但若真要歌礼就这样带着维恩去面对父亲大人，她还是鼓不起那个勇气。 站在教学楼外一直等到下课，维恩认真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才又从后门回到了教室里。 “维恩同学。” 当他经过的时候，后座的塔西娅关心地问：“上一节课怎么没有来呢？老师问起你了。” “……” 就不能当做没看见我么…… 维恩掩饰道：“就是，去了一下医务室。” “欸？”塔西娅露出意外之色，“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其实维恩同学可以和我说的。” 经她提醒维恩才忽然意识到，在一名擅长治疗的魔法师面前，找“不舒服”的借口可能不是一项明智的举措。 站在楼下时，维恩已经思索了好一会儿，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借口应付克莉丝。 但是越是琢磨，反而觉得越是纠结起来。 只觉得，自己能想到的任何一种解释，都存在着巨大的缺陷。 “维恩同学现在好些了吗？”塔西娅说。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说着，维恩软绵绵地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浑身无力地趴倒在桌面上。 身后的塔西娅一脸问号。 但意外的是，克莉丝并没有多问他什么。 不如说，她对这次事件的态度格外地冷淡，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抓着维恩求证什么。 面对这样反常的克莉丝，维恩在略微松了口气的同时，甚至都有些不习惯了。 一直忍耐到放学登上回家的马车，维恩才试探着问道：“克莉丝，没有听说什么吗？” 当时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了才对，在小道消息如此泛滥的学园里，他不相信克莉丝会一点消息也没听见。 正望着窗外出神的克莉丝回过头来。 看到他有些忐忑不安的表情，她眉梢一挑。 “你是说，你和伊芙的传闻？” 维恩点了点头。 她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不会提起呢，是很想让我质问一遍的意思吗？” 维恩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不太适应。” 今天扎着双马尾的克莉丝，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主动地起身，调转位置，侧坐在了维恩旁边。 “我不会被那些谣言影响的。” 克莉丝将维恩的手臂抱在怀里，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因为——” “我相信伊芙，也相信你。” 维恩闭上了眼睛，很好地掩饰住了隐于眸中的那一分痛苦。 错误，不回头的话只会越积累越多。 但—— 这既然是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 就像来时一样，他再度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 夜深露重，灯光黯淡。 一行披着特制衣袍、戴着棕色兜帽的人穿行在树林中。 月色下，唯有那一抹闪耀着银色的领带泛着冷光。 “此行的任务目标，木头帮老大——伯纳德。”领头的人声音浑厚，“优先活捉，但对方若是负隅顽抗，可以就地格杀。” 正是布尔沃的声音。 此时，维恩已经变作了艾柯丝的样子，跟在他后面。 红蔷薇小队的第一次集体行动，就在今晚。 那位名为伯纳德的帮派老大，这些年来名声在外，在很有一番威势。 不过，他的威势恐怕到今夜就要终止了。 这个新成立的特别行动小队，会用他的倒台来祭旗。 听到“就地格杀”几个字，有的队员露出了意外之色。 在初次介绍行动计划时，说的可是要抓活的。 不过，除了维恩这个纯新手以外，其余人都是从城卫队中抽调出来的、工作多年的老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明白！” 他们应声散开了队形，按之前作战会议上的预先安排，分成了四组。 除了布尔沃带着约翰尼在入口处策应之外，其余九人分成三组，从其余三个方向分别潜入。 维恩看了看旁边和自己穿着同样棕色特殊制服的两人。 一男一女。 根据初次见面时的自我介绍，他已经记住了男的叫做托马斯，火系；女的叫做薇拉，风系。 火系和风系的相性很好，战斗中这样的组合并不少见。 反倒是维恩因为保持着高手的姿态，仅仅只透露出一个名字，其余的就一概无可奉告了。 见他生人不近的模样，其余人也不好追问。 “艾柯丝大人，我们会从正面进攻，所以可能会面临最多的敌人。”托马斯说，“请不要留手。” 作为城卫队的一员，原先也属于骨干精英，他当然听说过这一位的名字。 对于这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魔法大能，他很疑惑，但也很推崇。 有了艾柯丝的加入，自己所在小队的战力可以说是瞬间拔升了一大截。 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晋升于大陆最顶尖的团队也不为过。 在与这位同阵营的庇护下，自己的人身安全、甚至是将来的前途，都得到了充分的保障，怎能让他不为之欣喜。 明明看上去根基浅薄的布尔沃大人，竟然能招揽到这种程度的人才，更是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王都，果然卧虎藏龙。 “不必担心。”维恩淡淡地说。 他有意以高人的姿态，和他们保持距离感。 虽然自己同意加入了，也会配合工作安排，但他不想因为关系太亲密而导致无法抽身。 与维恩不同。 “艾柯丝”的人情，很珍贵。 作为实力最高强的一组，他们先一步展开了行动。 …… 木头帮，大本营中。 伯纳德和自己的另外三名义兄弟正在喝酒。 山中条件所限，并没有那么讲究。 一张木桌上摆着几大碟牛肉，他们四人围坐在边上，一人手边一箱子烈酒。 “哈哈哈，我们几兄弟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痛饮过了！” 长得肥头大耳的老二开怀笑道。 看到他的样子，伯纳德也抿着嘴角笑了笑。 他其实并不开心。 最近一些蛛丝马迹的变动，让他觉得很忧虑。 但是，难得和弟弟们团聚在一起喝酒，他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正文 请假一天 小剧场: (以下内容完全和正文无关) 由于疲劳恶魔的影响，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中。 塔西娅:欸！作者君怎么不见了？(惊讶) 维恩:那也没办法呢……毕竟是答应过要加更却一直没能实现的渣渣……(毫无波动) 克莉丝:欠了几更来着？好像是三章正文？ 维恩:还有五章番外！(期待) 克莉丝: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番外这种东西？ (一片沉默。) 克莉丝:是关于什么的啊？ 维恩:汗如雨下.jpg 塔西娅: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吧？反正加更再多章也没有我的戏份呢。(无感) 克莉丝:塔西娅可不能这么丧气啊！你可是真正的女主角！ 趁两位女主角在说话的空隙，维恩默默地逃走了。 维恩:呼，好险。 歌礼:维恩？你怎么在这里？ 忽然听到这个声音，维恩一怔，转过身去。 歌礼:是吗……我又做梦了吗？(释然) 维恩:是梦，亦是真。 歌礼:说的也是……(自语) 歌礼:毕竟，是我真心地期盼着想和你见面，才会总是梦见你呢。 维恩:……我、我也很想和歌礼见面。 歌礼:既然只是梦的话，那我们……举行婚礼也没有关系吧？ 维恩:心跳骤停.jpg 维恩:结、结婚？ 歌礼:对啊。(笑) 歌礼:就现在，我想和维恩结婚。 白茫茫的世界瞬间染上色彩，一座高贵典雅的礼堂拔地而起。 歌礼的衣服，瞬间化作了洁白无暇的婚纱;维恩的穿着，也摇身一变转为了英姿笔挺的礼服。 歌礼提起裙摆，满意地转了一个圆圈。 歌礼:这件衣服，好漂亮啊。 维恩(支支吾吾):是的……不过穿上这件衣服的你，更加美丽。 歌礼一笑，向他伸出了手:维恩先生，可以请你共跳一支舞吗？ 维恩以最标准的礼仪牵住:乐意之至。 两人相视一笑，翩翩起舞。 正在此时。 克莉丝: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维恩表情一僵。 歌礼看到克莉丝生气的样子，嫣然一笑，抱住了维恩的手。 歌礼:如你所见—— 歌礼:我要和维恩结婚了！ “轰隆隆——” 天空中闷雷炸响。 (上篇完) ————分割线———— 作者君: 今天回老家太累了，请一天假~ 下篇等我下次请假的时候再发吧……(如果有的话orz)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酒酣耳热之际，老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询问道： “对了大哥，上次那批货的报酬拿到了没有？” 伯纳德摇了摇头。 “他们和我说，等到下个月再一起结清。” 或许是因为长得太胖的缘故，已年近四十的老二，看上去反倒比另外两名弟弟更显得年轻，神色也更神采飞扬一些。 听到伯纳德的回答，他低低地唾骂了一句：“拖拖拖，都拖了多久了！自从……自从上一位大人出了意外之后，结款周期就越来越不稳定。” 伯纳德摇了摇头。 “马克，慎言。” 虽然他出言制止了二弟逐渐无状的言论，不过从他的表情却很明显看得出来，他本人也正是这么想的。 老二马克不爽地啧了一声，闷了一口烈酒，不再说话。 “哎呀两位哥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我们今晚就不要再说那些烦心的事情了。”场面上最小的青年站起身来，缓和了变得有些僵硬的气氛。 “我们木头帮从无到有，一点点打拼到现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简直是我当年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成就。”他志得意满地举起酒杯，“让我们为我们共同的事业祝贺！” 桌上又重新热络起来。 只是，这样手足相亲、一片和谐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外面传来的喧哗声打破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 门外一声大喊之后，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伯纳德脸色一变，立即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他面对着房门，脚步却下意识后退，靠近了窗口。 “砰！” 碎屑四溅，木门四分五裂，往四周激射而去。 一片稍大的木头径直往伯纳德的方向飞来。 伯纳德抬手之间召出了一面水墙，阻隔住了这支木片、以及紧随其后的一道火焰。 “不告而入，这可不是作客之道。” 伯纳德压抑着努力，尽量保持住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 刚闯进来的维恩，尽管很想喊上一句“开门、查水表！”来壮一壮声势，但看到房间里杯盘狼藉的样子，还有那在浓烈的酒味中站着的醉醺醺的四个男人，他顿时失去了逗趣的兴致。 “我们是城卫队的特别行动小队成员。现在，我很正式地告知你们，你们已经被逮捕了！” 维恩板着脸说。 经过最开始的震惊，伯纳德终于反应了过来，仿佛难以相信一般地皱眉说道：“什么行动小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光听他这句话，反倒像是他本来就应该听说一样。 “是吗？那也不要紧。” 维恩淡淡地说：“从这一刻起，你就听说过了。” …… 木头帮大本营之外，一处较高的山坡上，布尔沃正在用一支单筒望远镜眺望不远处的建筑。 多年来，在自然的创造、以及人类夜以继日的改造之下，这里的地形，已经形成了一处类似峡谷般的凹陷。 在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其内的景象。 他想起了开始行动之前，自己身上所背负的命令。 ——这四个人，全都要死。 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他略有怅然地呼出一口气。 既然犯下了罪孽，那么，就必须要接受罪恶所带来的惩罚。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 他们做的恶，比起真正的……来说，也许连一根毫毛也比不上。 这四个帮派头目，尚且可以由自己来审判。 然而所有罪恶的源头，那些个天潢贵胄，又有谁可以审判他们呢？ 了解得越多、越对当年那个天真无知、唯有一腔热血的自己而感到迷茫。 置身于这深不见底的旋涡中，布尔沃只觉得连自己也正在逐渐被污秽沾染，与罪恶联结为一体、慢慢变成那漆黑阴影中的一部分。 “布尔沃大人。” 身边下属提出的疑惑打断了他的思绪。 约翰尼小声而又好奇地问道：“他们选择在这样下陷的地势中建营，不担心被外界窥视到么？” 他也踮着脚，将手指握成筒状放在眼前，学着布尔沃的样子远眺。 正如他所说，他们一行人很容易就避过了那些事先部署好的守卫，找到了这块视野很好的探查点。 “他们真正的秘密，不在我们可以看到的地方。”布尔沃放下了抬起的单筒望远镜，踩了踩脚下的草地。 “而在地下。” 约翰尼微微一愣。 …… 巨大的爆炸突然涌现，摧毁了房间里一切摆设，从窗户中冒出滚滚浓烟。 从外界看来，几道黑影从这栋建筑的窗边鱼贯而出，令其余帮派成员无不大惊失色。 “快敲响警报！”有人慌张喊道。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营地中间竖起了的警铃就被人用力地拉动了。 钟锤来回撞击金属内壁，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声响。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务目标伯纳德的视线，紧紧锁定在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黑色长发飘逸的魔法师身上。 ……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我？”维恩唤出一根法杖，遥遥一指。 从他背后浮现的六芒星中冒出火蛇一般的锁链，将伯纳德的退路全部封死。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他沉声道，“我是艾柯丝。” 听见这个名字，伯纳德在短暂地迷惑了一刻之后，瞳孔瞬间放大。 被外面的风一吹，他的醉意此刻已经醒了大半。 “原来是艾柯丝阁下……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他不再逃跑，落在帮派大本营正中央的一块空地上。 维恩也步履轻巧地踩在了那高达十余米、悬挂着警铃的原木顶上。 许多听到警报而从建筑中跑出来的帮派成员当看到这一幕时，都不由得屏息凝神，不敢动弹。 伯纳德环顾了一圈周围，看到的都是自己以往熟悉的身影。过人的记忆力以及额外花费的时间精力，让他能将每一名帮派成员的面孔以及入帮时间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自己脚下这一点一点建设起来的一整片营地。 这些全都是自己付出了数十年的心血，苦心经营才终于得到的收获。 难道，一夕之间，就要烟消云散吗？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看着眼前这些，过往那些共同拼搏的记忆也被触动，接连浮现在脑海中。 伯纳德像是感到很讽刺似地笑了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做这一行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 “……这不是废话么？”维恩无语道。“又有什么意外，会特意等你准备好了再来呢？” 伯纳德盯着他，开口问道：“阁下，已经加入了城卫队吗？” “是啊。” 维恩点点头。“你要是束手就擒的话，可以少受些罪。” 那些呈笼状交缠的火蛇锁链开始往内缩小，伯纳德无论如何也插翅难逃了。 然而—— “呵。”伯纳德的目中倒映出近在咫尺的火光。 从他的嘴角，流出一线殷红的鲜血。 “帮他们做事，没有好下场。”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失去支撑一般地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出了血沫。 维恩皱起了眉头。 “你要自杀？我们接收到的命令，只是将你们逮捕归案而已。”他淡淡地说，“只要你不强行抵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哈哈哈……”伯纳德双手撑着夯实的土地，大声狂笑。 “即使今天不是死在这里，我也活不了了！” 这位往昔威势滔天的帮派老大，此时狼狈得就像躺倒在路边濒死的野狗，双目也一并流出血泪。 “我……不甘……心……” 蜷缩成一团，伯纳德再度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后，脑袋一松—— 再也没有了意识。 站在警钟之上，维恩默默地看着他的遗体，似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过去，他叹息了一声，挥手将火焰囚笼散去。 “艾柯丝大人！” 托马斯和薇拉也解决了之前就在维恩的大范围AOE下负伤的另外三人，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次行动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容易许多。 在这几名头目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情况下，那些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在他们面前更是不敢造次，全都乖乖地双手抱头蹲伏在地。 毕竟小命可是自己的。 当然，这只是营地中央的境况。 还有些外圈的小弟，见势不妙就趁乱逃跑了，维恩也没有去管。 “通知其他人汇合吧。” 按原计划，本来应该是三面夹击、再由布尔沃本人接应的。 但艾柯丝这把刀太过锋利，以至于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结束了。 托马斯从衣袋中取出一只筒状道具，对准漆黑的夜空，拉动下方的引线。 一束光亮升上天空，漂浮了许久才慢慢淡去。 …… 看到已经确认死亡的伯纳德，以及昏迷过去的另外三人，布尔沃长吁了一口气。 比自己预想的结果还要好不少。 “这次多亏了艾柯丝阁下。”他赞不绝口。 有了这样的成果，已经足够交差了。 他态度十分亲近地说：“不知今夜艾柯丝阁下是否有时间？” 被一个壮汉目光灼灼地望着，维恩恶寒不已。 但很快布尔沃就打消了他的疑虑。 “之前我曾和您说过，想为您引荐一个人。”他很正式地说。 维恩看了看他的脸，见他态度严肃，于是无所谓地点点头，开口应道：“可以。” 经过粗糙的收尾之后，这里将会由城卫队紧急接管。 大概等到明天天一亮，“红蔷薇小队”的名号就会响彻整个王都。 他再度打量了一番周围，就跟着布尔沃离开了。 “艾柯丝阁下。” 乘坐着一辆外表看上去十分低调的马车，绕了很远的路，维恩和布尔沃来到了一处庄园。 远远地看到了目的地，一直显得神神秘秘的布尔沃这时才吐露了一些信息。 “待会请不要暴露我的另一重身份，您将会见到……一位很重要的大人物。” “这是在我的多方周旋之下，才得到的一次珍贵的机会。” 想了想，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虽然对您来说，或许并非没有其他的机会。但我想，这将是一次对我们各方都有利的会见。” 维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在方才的行动中，他其实有感觉到那名帮派老大死得如此干脆，似乎背后有着另外的隐情。 他想起上一任城卫队的总指挥官。 不过，既然布尔沃没有提起，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在庄园外停驻了片刻，大门缓缓地朝里打开了，马车径直驶入。 下了马车，维恩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一栋精致的三层阁楼。 仅从建筑外形来看，便知道造价不菲。 马车旁边，一名女仆垂首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接引着布尔沃和艾柯丝入内。 刚踏入楼中，维恩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在画展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切莉夫人。 难道，布尔沃说的人就是…… 她面带微笑，很庄重地守候在客厅入口处，目光很快地停留在了艾柯丝身上。 切莉夫人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这位，想必就是艾柯丝小姐了吧？” 维恩太阳穴一跳。 “直接叫我艾柯丝好了。”他语气有些生硬地说。 切莉夫人不以为忤，亲热地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 被她凝滑的肌肤触碰到，就像是有一条湿滑而冰冷的蛇爬过。维恩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很想将其甩开。 但，为了不一开场就撕破脸皮，他还是忍住了不适的感觉。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切莉夫人仿佛很自来熟一般地笑道。 “在此之前，我很早就听说了有关于艾柯丝你的传闻，心驰神往已久……” “这可是我心目中的偶像第一次来我家中作客呢，我可不能放过和自己崇拜之人亲近的机会。”她娇声道。 维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表情很僵硬。 好在，布尔沃帮他解了围。 “咳咳……”布尔沃轻咳两声，说：“切莉夫人，还是先让我们见过了……那位先生，等正事说完，再与艾柯丝阁下亲近吧。” 切莉夫人美目流转，“说得也是。” 她并没有放开维恩，依旧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转身向楼上走去。 “两位，请随我来吧。”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 艾柯丝与国王陛下的第一次会见 维恩被这位切莉夫人拉着，登上了这栋建筑工艺很考究的阁楼二层。 转过楼梯角，是一条装饰华丽的蜿蜒走廊，两边的布置的光源十分明亮，随处可见的镀金器具流光溢彩。 “既然二位有要事在身，就请恕我招待不周了。”切莉夫人这样说着，轻轻敲响了位于走廊末端的一扇房门。 “进。” 里面传来一个敦厚的声音。 切莉夫人侧身推开了房门，并对艾柯丝和布尔沃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在开门的那一霎那，维恩就扫视了一遍整座房间。 比他之前想象的空间要大上一些，从其内的摆设，看得出来是专门用来做会客用途。 一个目光沉静的中年人坐在书桌之后，视线在艾柯丝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站了起来。 “这一位，就是艾柯丝小姐了吧？” 他用听不太出来情绪地语气打了个招呼，走到更靠近房门这边的会客沙发，示意两位客人坐下。 当看到这个中年人的瞬间，维恩的眉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此人，正是圣洛恩斯王国最至高无上的君主——乔治二世。 不过，那其实并不是他的本名。 而是登上王位之后，为了纪念他的父亲乔治一世，才沿袭下来的王号。 在过去几年中，维恩虽然没有与他直接打过交道，但在一些大型庆典或宴会中，还是见过这位国王好几面的。 身为一名国王，哪怕他的权力并没有达到为所欲为的程度，可在他身边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也仍然很有可能引发一场政治上的风暴。 维恩不由得凝神沉思，在这个庄园里“艾柯丝”与国王陛下的私人会见，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位，就是我所真正效忠的主人——圣洛恩斯王国伟大的国王陛下。”中间人布尔沃介绍道。 说出这些肉麻的吹捧，他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此时，乔治二世当仁不让地坐在上首；布尔沃则特意从旁边绕过去，坐在了对面。 维恩见状，也就随意地在手边最近的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切莉夫人亲自给他们倒了三杯茶水，便安静地退下，给他们留出了议事的空间。 “布尔沃曾多次向我举荐艾柯丝小姐，说你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我直到最近，才有些空闲躲开那些烦人的大臣们。”国王就像闲拉家常一样，与艾柯丝攀谈起来。 维恩只好又一次强调道：“叫我艾柯丝就好了。” 淦！自己到底要不要将艾柯丝是男人的消息泄露出去呢？ 王国脸上亲善的笑容顿了顿，但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就将这点小尴尬掩饰了过去。 “也好。”他像是随口提起一般地问道：“对了，艾柯丝你有多大了？看上去，似乎比我的双胞胎儿子也就只大上一点点呢。” 维恩：警觉.jpg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打些见不得人的鬼主意吧？ 他装作和那些独来独往、性格怪异的强大魔法师一样，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堂而皇之地忽略了国王尽量亲善的言辞。 “无可奉告。”语气冰冷。 会客室里，气氛非常僵硬。 见这两人实在聊不下去了，布尔沃赶紧冒出来打圆场。 “艾柯丝阁下不太善于处理人事，请陛下不要怪罪。” 虽然国王本人的魔力并不算如何高强，但奈何他名义上是整个王国所有贵族魔法师的共主，理论上可以颁布国王令，调集全国所有的贵族为他征战。 仅从身份而言，他的尊严就等同于王国的尊严，不容冒犯。 甚至—— 自加冕的那一刻起，国王陛下就具有了神性。 当然，这是教会宣扬的理论。 在接受了大主教的加冕仪式后，就意味着国王被神选中、成为了祂所宠信之人，也由此获得那位万王之王的庇护。 有着布尔沃给的台阶，乔治二世就坡下驴，用爽朗的笑声掩盖过了这一场尬聊。 之后维恩也保持着不合群的姿态，并没有说些什么，大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国王以及布尔沃在交谈。 布尔沃将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工作计划，非常详细地当面汇报到乔治二世的耳朵里。 在他步骤清晰、条理分明的讲解下，乔治二世的兴致重新被调动起来，那点微微的不豫也就消失了。 如果能将艾柯丝这样实力的魔法师收入麾下，被扫了点面子也不算什么。 “很好，你做得不错。”国王赞赏道。 于是，在布尔沃的力挽狂澜下，这次的会面大致还是取得了不错的结果。 宾主尽欢。 畅想了一番以后在诸多人才的辅佐下，自己能创下怎样的事业后，国王像是终于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 “夜色深了呢。”他说。 布尔沃心领神会，起身恭敬道：“是的，陛下。” “时间不早了，不知不觉竟然打扰了您的休息时间，那么我和艾柯丝阁下就先告辞了。” 国王假假地挽留了两句之后，就任由他们离去了。 “切莉，送一送我的两位爱卿。”他嘱咐道。 待一行人离开房间片刻后，他端着已经冷掉了的茶，靠在窗户边从缝隙中观察楼下。 尽管艾柯丝没有怎么配合他礼贤下士的姿态，但这些其实都是细枝末节。 她只要肯出力就行。 这年头，想要在王都找一个没有预设阵营的大魔法师可不容易。 由于魔法知识的传承几乎都只在贵族中进行，那些人情与仇怨也随着力量一代代累积下来，各个世家之间自然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就连他这个国王也为此头痛不已。 贵族之间明争暗斗也就罢了。 即便是君臣之间，彼此的底线试探得一清二楚，也就失去了敬畏之心。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偏好任用那些出身较低的官员的原因。 这些人为了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使唤起来会比那些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大贵族们更加知情知趣。 而不会……稍有不如意，就动辄联合其他的大贵族，以各种王国旧例强行压着他低头。 看着切莉夫人在楼下拉着艾柯丝闲聊了不短的时间，才将那两人送上马车，乔治二世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 克莉丝：惊！艾柯丝是穿越者？ 总算摆脱了切莉夫人的纠缠，马车门被关上，缓缓驶离了这座精致的庄园。 等那栋建筑的影子看不见了，维恩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觉得那个女人有点过于热情了，让人招架不来。 “所以，布尔沃先生想要为我引荐的人就是……国王陛下？”维恩皱眉道。 卖了半天关子，就这？ 为了不让两人的交谈传到外界，他已经用魔法隔绝了马车内外的空间。 布尔沃神情一顿，随即轻笑道：“那一位，可用不上‘引荐’这个词……我真正想引荐的，是那位夫人。” “若是……将来我出了什么意外，有些事情，您可以找切莉夫人处理。”他言辞闪烁地说，“她也是……我们那边的人。” “……”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此刻，维恩的表情复杂至极。 搞了半天，连国王的情妇都是卧底啊！这世间还有没有一点爱与信任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直接刺杀他呢？”维恩说，“以情妇的身份，应该能有很多机会才是，何况这位陛下的自保能力并不强。” 布尔沃摇了摇头。 “她才初步取得乔治二世的信任，这样重要的角色，得留到更关键的时刻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并且，即便是这位陛下死了，也仍然还有继位者……”他低声说。 “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困难。” 也是呢。 几乎在所有人心中，都认为理查德将来一定会是一名合格、且英明的君主。 ——等等，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说，父不如子、在乔治二世的统治下更容易摸鱼么？ 如果现在是国王坐在这里，大概会气得跳起来，狠狠敲烂这乱臣贼子的脑壳吧？ 于是，维恩敷衍地笑了笑。 “那样不是也很好吗？”他说。 “我听闻储君是一名不错的继任者，如果他能让民众安居乐业，又何必白白牺牲那么多人？” 听到他的话，布尔沃微微一愣。 “可是……倘若那位王子真的登上了王位，他又能改变多少呢？”布尔沃喃喃道。 他的声音轻得就像是自言自语。 “我只希望，将来这世上没有人生下来就低贱。每个普通人都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拥有自己的追求、不再囿于饥寒交迫、不至于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 “那可真是太难了。”维恩面无表情地给他泼冷水。 “即使花上一百年，也达不到你说的状态。” 事实上，这样的愿望听上去朴素，但若想要完全实现的话，说不定比人类开展星际旅行的难度更大。 布尔沃微笑道：“即使不能彻底实现，只要能向那样的世界更靠近一点点，也是好的。” 见他态度坚决，维恩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是——” 布尔沃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说道：“这些愿望，于掌握权力的王国贵族们看来，却是大逆不道、连想也不应该去想的。” “所以，必须得……没有贵族才行。” 他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维恩回到了家里。 将艾柯丝的黑袍收回床下，他浑身无力地躺倒在床铺上。 那些令人烦扰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恍然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自己表面上平静的生活，又能维持多久呢？ 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他努力地思索着动画原剧情与现在的差别，很无奈地发现，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样下去，原剧情所能起到参考作用，恐怕也微乎其微。 想着那些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缓缓地阖上了眼睛，意识沉入梦乡。 第二天。 维恩意外地发现，今天的克莉丝表现十分反常。 不仅是食不知味地只吃了两口早餐就放下了刀叉，在出门时也差点连作业都忘了带。 “克莉丝，发生什么了？”维恩关心地问道。 在马车上，她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听见维恩的声音，她才像是徒然回过神来一般，怔怔地看着维恩的眼睛，“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维恩顿时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手足无措地坐到对面去，伸出手帮她擦拭眼泪。 “怎么了怎么了？”他柔声安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克莉丝推开他的手，一把扑进他怀里。 她无比委屈地抽噎着说：“那个艾柯丝……艾柯丝她……” 突然从克莉丝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维恩身体一僵。 幸好，此时受到巨大打击的克莉丝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微小的细节。 克莉丝梗了半天，才终于对维恩哭诉道：“她竟然会使用法杖……呜呜呜……为什么啊……” “啊这……”他无言以对。 魔法少女……啊不对、是少男，拥有魔法杖不是很正常的么？ “明明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会使用法杖的啊！”克莉丝说。 “小时候我拿着木棍做实验，想增强我的魔法威力，还被妈妈狠狠训了一顿……说那样的举动既不符合淑女规范也不符合魔法常识。” 她语气沮丧莫名。 “大概、也许、可能只是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中的运行规律吧？”维恩尽力为自己开脱。 但这样的借口，很显然并没有让克莉丝的情绪得到纾解。 “而且！” 她的神情忧虑起来。 “而且……那个人还说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这样的台词。” 糟糕！ “这句话，怎么了吗？”维恩极力装作正常的样子，不露出一点破绽。 自己大意了啊。 话说，虽然早知道布尔沃会想办法宣扬红蔷薇小队的光荣战绩，可为什么就连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全都被宣扬得这么清楚啊！ “这句话……这句话……”克莉丝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很想说些什么。 但是，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没什么。” 她重新垂下了脑袋，似乎很是丧气。 维恩一边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安抚她，一边心虚不已。 克莉丝…… 是怀疑艾柯丝是穿越者了吧？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我是靠作弊，才让你喜欢上的啊 来到学园里，今天那位艾柯丝大人成了绝对的主角。 此时此刻，从同学们的嘴里听到那些中二台词，维恩只有一种极其羞耻的感觉。 “喂喂……维恩！”劳伦斯特意走过来敲着他的桌子，提议道：“不如我们找机会去城卫队见那个艾柯丝一面吧？” “听说她是个超级大美人，拥有能令人一见倾心的魔力。” 他仿佛很是向往地说道。 维恩将纸条折成一只小青蛙，趴在桌子上按着它的屁股，让它在桌上一蹦一蹦四处乱跳。 “要去你自己去吧。” 维恩：冷漠.jpg “哎呀不要这样啦。”劳伦斯故意四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动作十分矫揉造作地将双手合成圆筒，装作小声地在维恩旁边说道：“听说理查德已经立下终生的誓言，非那位艾柯丝小姐不娶哦？” GIAO！ 维恩坐起身来就想拿大拳拳锤他的脑阔。 但是，看到劳伦斯明明在和自己说话，眼风却不断地往后座的方向瞟，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呵。” 维恩冷笑了两声。 “你觉得我是那种，仅仅因为脸长得好看，就眼巴巴凑上去的肤浅男人吗？”他反问道。 “这怎么叫肤浅？”劳伦斯仿佛被踩到尾巴一样叫了起来。“钟爱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 望着他言之凿凿的样子，维恩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在书上见到过这样的说法—— 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违背自己的天性。 想到这个，他下意识地往另一边克莉丝的位置望去，却不经意间发现，她也恰好正回过头来看向自己。 与维恩的目光对上，克莉丝微微一怔，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看着她那圆圆的后脑勺，维恩暗叹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艾柯丝的出现让克莉丝察觉到了危机感，她似乎一直有什么话想要和自己说。 只是，每当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又总是犹豫不决、徘徊不定。 从克莉丝身上收回视线，维恩默默地将折好的纸青蛙放进抽屉里的纸盒子中。 里面已经有了一些别的纸星星之类的小玩意。 时间渐渐流逝。 等到好不容易上完了一整天的课程，耳边各种关于艾柯丝的风言风语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饱受摧残的维恩，觉得自己的精神抗性又增加了一点。 “克莉丝，回家了。”他招呼道。 克莉丝一反常态地没有去和她的小姐妹们碰头，而是趴在课桌上写写画画什么。 听到维恩的声音，她低低地“哦”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将桌上一摊子东西收好，表情纠结地站起身来。 “克莉丝小姐今天是怎么了？”维恩打趣道，“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克莉丝动作一滞。 维恩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想让她转换一下心情，也没留意她的神色，便从身后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纸盒子。 虽然是用普通的白纸折叠而成，但看上去却十分精巧用心。 它被维恩捧在手掌心，递到克莉丝面前。 看着面前的东西，克莉丝有些不解地抬头望向维恩，“这是什么？” “今天的特别礼物。”他笑道。 “希望克莉丝小姐不要嫌弃。” 然而，克莉丝的反应却慢了一拍，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哦……” 她双手收下了这个并不值钱的礼盒。 维恩一挑眉，“不打开看看吗？” “嗯？” 这一瞬间，克莉丝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我……我习惯了不当面拆开礼物。” 被她不太对劲的情绪影响，维恩觉得连自己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Emmm……行吧。” 他其实只是课间无聊随手叠出来逗趣的，无非是个一次性的玩意儿。 两人沉默着离开教室。 黄昏的校园，路上只见到零零散散几个学生。 “维恩。”克莉丝忽然开口道。 “嗯？” “其实……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一直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她怅然道。 “不说的话，总觉得我不够坦诚，就好像还对你抱有戒心；但若要说的话，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维恩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的，不说也没有关系。” 毕竟，自己也有秘密。 而且还很多。 对维恩的话语，她并没有感到释然，而是轻轻地笑了。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你对我的体贴到底是【设定】本身就是这样，还是发自内心。” 维恩略有一丝诧异地朝她看去。 克莉丝就像是在散步一般，一边踩在路牙上闲散地走着，一边眺望天际的云彩。 她如同终于放下了什么包袱，也不再刻意遮遮掩掩。 “越是觉得你很好很好……就越担心你对我的喜欢，并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维恩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合理？” 克莉丝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踩在绿植区域旁堆砌成一条直线的石牙上，转身看向身旁的维恩，视线并没有比他低上多少。 “因为……我是靠作弊，才让你喜欢上的啊。” 她说。 放学有一会儿了的校园里十分空荡而寂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就好像在这片天地里，唯独只剩下克莉丝和维恩两个人而已。 “作弊？” 维恩有些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 “是啊。”克莉丝伸出手，贴在维恩的心口。 感受着从他胸口传来的、有力的跳动。 “对你，我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女主角专用的、将攻略难度清零的作弊码呢。” ——就像在动画里一样。 维恩一脸黑线：“你的意思是，我太‘容易’了？” 闻言，克莉丝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应该说是，对‘女主角’太容易了，所以反而会让人担心……如果我不是女主角的话，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容易地喜欢上别人。” 她很不愿意这么想。 但是，在《恶役千金克莉丝》这类动画里，像维恩这样的可攻略角色，本身就等同于女主角的战利品。 并且还是属于新手难度，一出场就白给的那种。 去一个个地收获他们的爱情和友情，正是这个故事所存在的意义。 只不过因为自己偏离了主线，所以攻略进度只是停留在维恩这里就停止了。 可若是，故事里出现了新的女主角呢？ 就像自己夺走塔西娅原本应该获得的东西那样…… 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里，又出现了一个乱入到故事中的女孩，丝毫不讲道理地、从自己头顶上夺走【女主角】这个华丽的光环呢？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她的热爱并不浓烈 限定一对一的终极对决，原本是不应该还有维恩这个第三者在场的。 可是……克莉丝的魔力太低微了。 要是独自前来的话，恐怕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 毕竟，温彻家族与埃奇沃思家族之间，并不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关系。 于是在征求了歌礼本人的同意后，维恩强行要求加入了这场比赛中——以旁观者的身份。 然而此时此刻，他这个旁观者的心情却比当事方任何一人还要焦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两辆大卡车往不同的方向猛拉。 能够坚持到现在都没有翻车，已经算是自己气运超群了。 看到他不断使眼色的心虚模样，歌礼嗤笑了一声：“答应好的事情，我当然会做到。” “只是，某个人等会要是输了，可不要翻脸不认账呢……” 在歌礼的刺激下，克莉丝果然一脚踏进了圈套里，信心十足地说： “当然！” “这句话也是我想要对你说的。” 她还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那，开始吧。”歌礼很是无所谓地坐回到了藤编躺椅上，交叠着翘起一只嫩足，白皙的大腿也从裙下露出了不短的一截。 “把你的题目报出来。”今天衣袍格外清凉的歌礼小姐说道。 只是看着她现在充满诱惑的样子，维恩都觉得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燥热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 盯着清澈的水面，维恩试图想象在这样大的池子里，究竟可以容纳多少只鸭子同时游泳。 ——再怎么说，几千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边维恩还在努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全神贯注的克莉丝却留心不到那么多。 她沉浸在即将收获胜利果实的喜悦之中。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克莉丝的声音饱含着压制不住的兴奋： “我的题目就是——” “在泳池底部，用颜料作画。”她宣布道。 说完之后，克莉丝满脸得意地打量着面前歌礼的神色，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震惊之类的情绪来。 可惜的是，并没有。 虽然歌礼的第一反应与自己设想的有些偏差，不过她回应的语气的确如同预想中的那样不满：“不是说好了仅限于水上项目吗？” “嗯？什么时候说的？” 提起这个前置条件，克莉丝心下暗笑。“你一定是记错了吧！” “当时，你只是邀请我到你家的泳池来玩哦？” 她抓住了歌礼当时表述上的漏洞，狡辩道：“因此，你只是限定了地点在泳池，却并没有限定是否要在水里。” “而其他的要求……自然属于由我来指定的内容。” 这是克莉丝苦思冥想，才选定好的对决方式。 唯独对作画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只要能将题目限定在自己占有优势的范围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输的！’ 克莉丝想。 在她身旁，假装看风景的维恩同学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在克莉丝强词夺理地纠缠了许久过后，歌礼才很不情愿地勉强同意下来。 见一切事态都按自己预想中的路线行进着，克莉丝满意地笑了笑。 她脚步轻快地又走回维恩这里，将他提过来的那个黑色箱子一把掀开。 里面装满了一只只写好了颜色的圆筒。 “颜料自备。”克莉丝取出那些作画工具，就像即将上战场的将军那样拍了拍自己的老朋友们。 歌礼的视线在那些颜料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脸向守在泳池入口处，并不敢抬眼打量里面的女仆说道：“去将我那只箱子拿过来。” 女仆躬身离去。 克莉丝有一丝意外，“你也准备了？” 她本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歌礼从别的地方临时取颜料过来，这样自己也能有更长的准备时间。 但她并没有怀疑，歌礼早已将她的底牌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可能性。 是的。 ——这场比赛，歌礼根本不会输。 因为，维恩帮她作弊了。 维恩这个内鬼，出卖了克莉丝。 “以前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画一点东西，就留在这里了。”歌礼随口解释了一句。 为了给画画腾出地方，泳池里原本蓄好的水被开闸排走。 在夏日阳光无情的炙烤之下，原还有些潮湿的平滑池底很快被晒干了一大片区域。 “先从地势较高的这边开始吧，你在左边，我在右边。” 歌礼接过了女仆递过来的工具，挥手让这位无关人员出去。 随着她踩下池底，本就温度很高的热风卷起，在周边滚了几个来回。 对这外观炫酷、又很有实用效果的技能，克莉丝很有些眼热。 “有魔法的人，就是会方便一些呢……” 那酸溜溜的语气，就像是吃了路边没熟的青橘子。 歌礼理也不理她，自顾自地用调好的颜料一笔一笔画起来。 由于要完成的幅面较大，她们俩都准备了各种不同型号的画笔，仅从表面上的工具来看，分不出上下。 维恩在歌礼坐过的藤椅上坐下来，一边看着她们俩不甘示弱地挥洒着五彩缤纷的颜料，一边很是悠闲地晒着太阳抖着腿。 看到旁边桌上已经变得只是微凉的果汁，维恩朝池子里的两人喊道：“你们要饮料吗？我去拿一点过来。” 但是，这池子却仿佛一片独立的领域一般。 维恩坐在岸边，反倒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不能对两位少女施加任何影响。 “那……你们先画着吧。”他只好说。 怎么办！连克莉丝的胜负欲都完全被调动起来了。 越是抱有期待的话，失望也会更大。 维恩……已经看到结果了。 克莉丝从小就很喜欢画画。 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的维恩，对此十分了解。 大概就像是自己上辈子学过钢琴那样，维恩看得出来，她在穿越之前一定也练习过不少年的绘画。 但是她的热爱并不浓烈。 克莉丝从来没有说过，要加入绘画社或者美术部之类的社团；也从来没有刻意追求过，想将自己画作大师的名气宣扬出去。 平时的她，只有在高兴了、或者有闲暇的时候，才会动笔。 甚至，相比起由自己来进行创作，她更喜欢拉着维恩去参加别人的画展、观赏别人的作品。 她甚至都不参与公开的评论，往往只是亲眼看过之后，又悄然离开。 似乎对她来说，这只是最纯粹的兴趣爱好。 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 珊瑚、海藻、龙宫……和美人鱼 “——。你的画，画得很好呢！” 从很小的时候起，在各个不同的绘画班里，就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支付了昂贵的费用才请来的绘画老师手里拿着自己的画作，就像是捧着一块金子。 “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啊……有考虑过以后往专业方面努力吗？”他们总是异口同声地问着。 而自己，每一次都是以最简单的拒绝回应他们。 “——不用了。” “怎么了？不喜欢画画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 每当全身心地投入到绘画当中时，就像是在和画布里的另一个自己交流一样。 不用理会外界层出不穷的烦忧，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己对自己，无需隐瞒、畅所欲言。 ……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让它一直保持着不受任何束缚的样子。 没有谁来提出要求，也没有谁来规定到底要怎样做，画布上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体现出了自己的喜欢。 将这所有的要素集合起来，便完成了这一幅—— 完全是因为“喜欢”，才能被画出来的作品。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后，老师们只是摇头叹息不已。 他们说，你这是在浪费你自己的天赋。 对那些或无奈或生气的鞭策，她充耳不闻。 是浪费吗？ 或许吧。 但如果可以让它永远是自己所喜欢的样子，浪费又如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注定要被浪费掉的天赋，反而更加珍贵呢。 虽然她很奢侈的这么想着，但也不是没有一些很负责任的老师，会找机会和自己的家长交流。 然而—— 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亲近，只要自己的态度足够倔强，这些人最终也只能徒劳而返。 她很抱歉辜负了那些好老师的期待。 可是，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亲情淡漠也有淡漠的好处。 每天都十分繁忙的父亲，并没有时间来管教自己。 等到长大后，自己并没有往这个专业发展，也不再额外地参加那些绘画班了，这样的事情才渐渐地消停下来。 于是。 她很自私、也很成功地，将绘画这件事打造成了最纯粹的爱好。 ——只因为自己的喜欢而存在，自己想让它怎么样、它就会变成什么样的爱好。 当然……说到头来还是得感谢爸爸妈妈，无论是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的。 如果不是自己完全不用为吃穿发愁，也许故事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克莉丝抬起头来。 虽然工作量已经是在删减过的基础上再一次尽量删减了的轻松版本，但在这炎热的夏天仍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纵览自己面前已经完成了的画作。 栩栩如生的珊瑚和海藻，还有穿行于其中的虾兵蟹将。 一座华丽的龙宫，在画面尽头处露出一角。 颜色极其鲜艳而靓丽，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在闪闪发光一样。 这次发挥得很充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或许是少数不使用魔法，也可以证明自己能力的东西了吧？ 想到这里，她轻“哼”了一声。 我克莉丝，才不是只有主角光环的废物！ “克莉丝，要喝果汁吗？”旁边忽然传来了维恩的声音。 她转身望去。 泳池边，歌礼正好整以暇地倚靠在藤椅上，手里举着一把精致的扇子遮住胸口，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而维恩则两脚悬空坐在池边的台阶上，手里端着两杯果汁，将右边这杯满的递过来。 看到还泛着冷气、杯壁外沿凝结着水珠的满满一杯果汁，克莉丝一瞬间觉得自己又累又渴又热。 在出发之前，她其实带了一壶水，装在那只黑色的箱子里。 只是，在外面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那水壶肯定也变得像这气温一样滚烫了…… 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但实际上只是一转眼而已。 在短暂地纠结之后，原本并不打算吃埃奇沃思家的东西的克莉丝大小姐，有些狼狈地接过了维恩递给她的冰果汁。 看着她一点点咕噜咕噜地将果汁灌到肚子里，维恩也将自己手里那杯残余的最后一点点喝掉。 他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果汁虽然还有冷气，但并不会太冰。 “现在你们俩的作品都完成了，要找人来评估吗？”维恩问道。 放下被干掉了一半的果汁，克莉丝这才缓过神来，背过身去看歌礼的画作。 只是一眼瞟过去，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看到克莉丝呆住了的样子，维恩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歌礼的画作，冲击力同样很强。 大胆的色彩运用，一点点地描摹出了一只美人鱼的样子。 上半身被贝壳遮挡住，美人鱼以一种仰身的姿势摆动着自己的尾巴，就像是真的在着没有水的泳池里畅游一般。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翠绿的枝条，微绿的眼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是在直视着岸边的男女。 在美人鱼的尾端，还寥寥几笔画出了缠绕着她的几只气旋，如同旋涡搅动着水波。 “这……怎么、可能？”克莉丝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她回头看向池岸上仪态悠闲的歌礼，“这……真是你画的？” 歌礼翘了翘嘴角。 “如你所见。” 克莉丝傻傻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池子里的美人鱼，仍然没能从冲击之中清醒过来。 一旁的维恩眼观鼻，鼻观心。 克莉丝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可对其中的内幕心知肚明。 为了陶冶情操，贵族女孩们多多少少都会学一学绘画；在学园里，每个班级也专门开设有绘画课程。多年的教育下来，歌礼并不是什么也不懂。 可就算如此，她的画画水平只能说是“尚可”。 这本也是应有之义，如果不是有必胜的把握，克莉丝也不会选这样的方式一决胜负。 而歌礼的画技之所以突飞猛进，能让克莉丝都感觉到震惊的原因当然是—— 这幅画不是她画的。 嗯……或许应该说是，一开始并不是由她画的。 在知道了克莉丝将要用出的招数之后，歌礼立即使用埃奇沃思家的人情，找到了王国画师协会的会长，委托他在期限之内创作出一幅自己可以一丝不差地复制出来的作品。 ——由此，这只美人鱼就诞生了。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 女仆克莉丝小姐 “这不可能……” 克莉丝整个人的精神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歌礼的画作虽然和自己的风格不大相同，但在构图和技巧上却有着非常明显的优势。 “你怎么可能会突然进步那么多？”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歌礼哂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并不屑于在绘画课那样普通的时机之下，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啊。” 她本不想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 可是现在，她只想看到克莉丝失败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想找借口不承认自己的落败吧？”歌礼嘲讽道。 为了保证自己能取得胜利，在拿到王国画师协会的私人定制画作之后，歌礼就已经默默地实地练习了无数遍。 甚至可以说是，每一笔都烂熟于心。 “等等、比赛还没有结束！”克莉丝不甘心地挣扎道。 “既然是泳池里的画作，当然应该放完水之后再进行比较才对！” 对她的言辞，歌礼面色丝毫未变。“早就知道你不会愿赌服输。” “来人，放水！”她喊道。 随着歌礼一声令下，水池的四个角落的水口喷溅出粗大的水柱，维恩反应很快地在克莉丝被完全淋湿成落水狗之前，先一步放下手里的杯子跳下去，将她横抱了上来。 克莉丝被突如其来的水声吓了一跳，紧张之下只顾得上闭着眼睛抓着维恩的衣服，死死靠在他怀里。 然而，克莉丝这边刚解决了一个小问题，歌礼那边的问题又浮了起来。 维恩看到她咬着嘴唇，一直盯着自己揽住克莉丝的手，只觉得头痛不已。 所谓的齐人之福，可真不是正常人能享受得到的东西。 他别开视线，将怀里的克莉丝放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旁边的泳池依旧不停地在灌水，不一会儿就蓄满了。 “装水我也按你的要求做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歌礼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一点。 克莉丝转头看去，微微一怔。 “你用的也是防水的颜料？！”她愕然道。 在她身后，维恩不发一语，抬眼望天。 是的，这样的小花招也同样被他这个内鬼给出卖了。 这，本是克莉丝的压箱底绝招，也是她心里的小九九。 ——只要一放水，绝大多数普通的颜料都会被水流给冲散。 可是，她专门带来的防水颜料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不仅如此。 克莉丝原先还想着，要将自己胜利的印记一直留在埃奇沃思家的泳池里，好让歌礼今后每一次来游泳的时候都能看见。 除非她气急败坏地拆掉这个池子再重建。 但…… 最后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瞪大了眼睛，神色略有些茫然。 歌礼勾起嘴角，双手抱臂，一脸高傲地走了过来。 “克莉丝小姐，告诉我，是你输了吗？” 克莉丝极其不甘心，眼眶浮现了屈辱的泪水。 可她还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是。” 这个字她回答得极其小声，很快又用超出好几倍的音量大声道：“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挫折，下一次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对她这仿佛自我安慰一般的败者宣言，歌礼毫不在意。 她歪着脑袋看向克莉丝。 “就算有，那也是很久远之后的事情了，我并不关心。” “在当下，克莉丝小姐是不是还有誓言需要履行？”歌礼假模假样地问，“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内容吗？” 克莉丝的豪言壮语，卡壳了。 见她还想抵赖的样子，歌礼再度火上浇油地说：“果然这就是你们温彻家族的作风呢……擅长欺骗他人，说话不算话。” 一并也被大范围攻击命中的维恩，捂住了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谁说我说话不算话了！” 这个形容可捅了克莉丝的逆鳞，她怒道：“不就是要做一小时女仆吗？我做！” 她像是想要为自己鼓劲一般大声喊了出来。 维恩面色一变，刚想提醒她不要忘了之前做好的预案—— 以温彻家族的影响力做筹码，免去被使唤的羞辱。 可歌礼却先一步截下了他的话头：“那就好！女仆装我也早已经命人准备了，就放在更衣室里。” “现在就去换吧……”她饶有趣味地盯着克莉丝的表情。“女仆克莉丝。” 克莉丝脸色气得涨红，狠狠瞪了歌礼一眼，气冲冲地就回身向池畔的更衣室走去。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布帘之后，维恩这才露出无奈的表情。 “歌礼……”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帮克莉丝说话。 但是又怕一说，反而会让歌礼更加生气地报复到克莉丝身上。 “如果你是想替她说话，我劝你别说。”她瞬间堵死了维恩所有想法，让他的纠结胎死腹中。 ——好吧，果然很生气。 他自嘲地笑了笑。 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站在了歌礼这边……那至少这一次，就做到底吧。 他扭过头去，不再多说别的。 特别漫长的等待过后，克莉丝总算磨磨蹭蹭地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的，勉强的确能算是女仆装…… 但，相比之下却更像是经过特别设计，增加了极大裸露程度的“女仆型泳装”。 蕾丝花边的小短裙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褪，只要动作幅度稍大一点，就连裙内的风光也一览无遗。 上半身同样如此。 在背部和胸腹之间，都进行了大片的镂空设计。 唯一还算得上正常的地方是，克莉丝头上戴着一件普通的女仆发箍，柔顺的金色长发被扎成了两个马尾辫轻轻搭在肩后。 看着她此时此刻满脸羞耻的表情，维恩无言了。 ……好涩。 竟然真的愿意穿出来，真是难为她了。 “还以为你想在里面过夜呢。”歌礼等得很不耐烦，冷冷地怼道。 克莉丝有话说不出口，憋得脸色通红。 “怎么了女仆克莉丝？” 令人绝望的是，歌礼完全不打算放过她。 “看到主人劳累了一整天，都不知道过来帮我锤锤肩膀吗？”靠在躺椅上的歌礼漫不经心地说。 克莉丝额间青筋浮现，紧紧地握住拳头。 就好像马上快要忍不住冲过来给她几拳一样。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 格外漫长的一小时 维恩见势不妙，赶紧上去帮她纾解情绪。 “克莉丝，这身衣服真好看……啊我是说你很漂亮……不对！” 维恩费了老鼻子劲才成功地把自己的心里话扭转到另一个方向，“我指的是谁这么过分，竟然敢让克莉丝大小姐穿这样的衣服！” 看到维恩一脸心疼地走了过来，克莉丝扁了扁嘴唇，满脸委屈之色。 “是她！” 她就像是在向家长告状的小朋友一样，伸手指着躺椅上的歌礼。 歌礼巍然不动，有恃无恐。 “呃……”维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要不然我们先游一游泳吧？这么热的天气，来都来了，不玩一会儿水也太说不过去了。” “维恩同学，你当我是死人吗？！” 歌礼一下坐了起来，敲了敲藤椅旁边的玻璃桌面，发出“咚咚”的两声脆响。 被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维恩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但他没有回头。 克莉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毅然决然地推开了他，直面歌礼的视线。 “你先去游一会儿泳吧。”她轻声说。 “不要在旁边看着了……要不然，我会更加难过。” 维恩张了张嘴，但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件事，我做错了吗？ 克莉丝越过他，朝歌礼走去。 背对着身后的两名女孩，维恩的神色黯然下来。 其实，他稍微有一点点期待看到克莉丝女仆装的样子。 在她本就绝色的容貌加成下，的确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惊艳。 可是即便期待实现了，自己却并不觉得开心。 他没有回头，声音很自然地说道：“我先游一会儿泳，等会再一起回家。” 克莉丝也像平常那样“嗯”了一声。 维恩轻轻呼出一口气，去更衣室里换上自己带来的泳裤。 他脱衣服的速度一向很快，只是眨眼之间便准备完毕。 在推门走出更衣室前，他从门口的镜子里瞥到了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怔了怔。 然后，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既然是自己选的，脸色可不能太难看啊。 ……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 他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将郁结压了下去。 但等他出来之后，不经意地朝池子另一边瞥去，却没有看到特别惨烈的修罗场。 克莉丝只是一脸愤恨地站在藤椅旁边，举着一把精致的扇子，帮靠在躺椅上闭目小憩的歌礼扇风。 两人之间没有身体接触。 不知为何，维恩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他依然没有走过去，而是跃入池中。 漂亮的水花从他的身侧溅起，透亮的颜色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清凉的池水让他暂时摒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远远地呆在泳池的另一边自娱自乐。 只是偶尔抬起头时，才会朝克莉丝那边望去一眼。 而克莉丝，就那样穿着十分暴露的女仆装，整整帮歌礼扇了一小时的风。 歌礼全程一直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格外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 维恩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换好原来的衣物，掐着点走过去提醒她们。 “时间到了。” 听到这句话，克莉丝一秒也不想多留，马上把手里的扇子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朝更衣室冲去。 维恩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看了看歌礼。 似乎睡着了的歌礼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冷地，望着他。 维恩觉得，现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等下就回去了。” 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歌礼的眼眶倏然便红了。 他有些无措地抓着手里的毛巾。 ——算了，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 “等……到了晚上，我再去看你。”他低声说。 然而，这句话就像是刺激到了歌礼。 她突然坐起身来，抓住维恩的手将他往下拉。 维恩手忙脚乱地撑住躺椅的两边，勉强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脖子却被她勾住，柔软的嘴唇贴附上来。 躺椅上，两人以非常不堪的姿势亲热着。 ……不行。 在这里的话，会被克莉丝看见。 他想要挣脱开，可歌礼却不顾一切地攀住他的身体，他又不忍心动作太过用力地伤到她。 已经。 已经回不了头了。 可，就在他做好了被克莉丝柴刀的准备，开始主动配合起来时，歌礼却又放开了他。 “带着你的克莉丝，滚吧。”她剧烈地喘息着。 好在，原本就很清凉的黑色吊带裙材质柔软，即使弄乱了，整理一番过后痕迹也并不明显。 维恩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默默起身站远了一点距离。 等两人的呼吸差不多平复了，克莉丝恰好也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时间踩得刚刚好。 如果再早一点，恐怕就要当场目睹最糟糕的画面了。 维恩偏过头去，望着她的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看到维恩在外面乖乖等着的样子，克莉丝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我们走吧。” 她理也不理歌礼，拉着维恩离开。 两人走出埃奇沃思家的私人泳池，乘坐温彻家族的马车回到公爵府里。 一路上，克莉丝都在揉着自己的手腕。 不过，她并没有如维恩预想中的那样对歌礼大肆抨击，而只是侧脸望着车厢另一边的窗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维恩凑了过去，将她的手握住，帮她轻柔的按捏着。 “在想什么？”他问。 克莉丝微微一愣。 “我是在想，那幅画……” 在停顿许久之后，她才终于接口道：“果然，我还是无法相信，那幅画是由她本人所做。” 维恩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迟滞。 “我也觉得。” 获得了维恩的赞同，克莉丝情绪活跃了一点。 “是吧？这种东西没有积累，哪怕是再高的天赋，也无法让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产生质的飞跃。” 这十几年来在歌礼身上，就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关于画画上的优点。 她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屑于在普通的时机展现真正的实力。 就连自己都没有这么傲过。 “……不行，我得找机会让她临时再画一幅。”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 维恩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失败！ 于这个周六，克莉丝迎来了极其惨重的失败。 并且，信守诺言地履行了失败者应得的惩罚。 可即便如此，她似乎依然不甘心接受最后的结果，摩拳擦掌着时刻准备着反攻倒算。 发觉她的语气不对，维恩的大脑立即敏锐地拉响了警报。 届时，一旦被克莉丝发现了歌礼实际上的绘画水平根本没有那么高…… 她难免会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被精准泄露了。 危险区警告！ 维恩赶紧岔开了话题：“对了克莉丝……之前莫德里奇先生派人来通知，说出版社已经重新装修完毕、准备事宜也进行得差不多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 说起正事，克莉丝果然一如他预想中的那样，顾不上歌礼那边的了。 “太好了！”她激动地一拍维恩的大腿，神色十分迫不及待。 猝然受袭，维恩下意识抖了一下。 “明天就去吧~” 她侧过身来，完全面对着维恩，目光闪闪地望着他。 在这件事上，克莉丝一直抱有很大的期待。 光是她前期投入的巨额资金，都不是一般贵族家庭负担得起的开支。 若不是克莉丝曾经借助家族商会开办了一个高端玩具品牌，在这些年里积累下了一笔不小的钱财，恐怕也做不到这么游刃有余。 意识到她的眼神中微微带有征询的含义，维恩笑道： “只要你想去，那就一起去吧。” “——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克莉丝抿了抿嘴角，像是在忍着笑意又像是有点嫌弃。 她背过身去，身体后仰躺倒在维恩怀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很别扭地撒娇。 维恩顺手抱住她细致的腰肢，轻轻环住她柔软的小肚子。 “要永远记得。”克莉丝说。 “嗯。” “要是食言的话，杀了你哦。”她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貌似很了不得的话语。 好狠！ 但是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犹豫！ “……嗯。” 他答应了。 …… 回到家里，两人用出去玩水的理由，将艾希薇尔夫人糊弄过去了。 只是，克莉丝不出意外地又被母上大人耳提面命地训斥了一顿。 “克莉丝！”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艾希薇尔表情冷酷。 “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以后怎么会有贵公子喜欢你？” 然而，克莉丝却仍然像条咸鱼一样，很没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 对于母亲的危言耸听，她浑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有维恩就好啦。” 坐在她身边的维恩先是一怔，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算是，完全确认名份了？ 听到她这一点也不害臊的发言，艾希薇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耳提面命，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憋了大半天，她才很是无语一般地说道：“你哪怕就是结婚了，也不可以那么任性妄为！” “哎呀~好了妈妈……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克莉丝一看就没听进去。 她起身抱住艾希薇尔的手臂，用撒娇大法将她强行拉走。 看着克莉丝拖着艾希薇尔离去的背影，维恩摇了摇头。 母上大人看上去严厉，但她对克莉丝起到的约束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每次发怒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要克莉丝稍微撒撒娇，就心软了。 也对…… 要不是父母的无条件宠爱，或许克莉丝头上“无法无天”的恶名也不会那么响亮。 想到这里，维恩陷入了思索。 对于“她”来说，大概已经完全习惯了现在作为克莉丝的生活吧？ 那天放学，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分不清是出自“设定”，还是“本心”。】 【是靠作弊，才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她之所以会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在她的内心，一直都隐隐存在着这样的担忧呢？ ——担心自己不是克莉丝的话，就不会被其他人喜欢。 对她会抱有这样的想法，维恩其实觉得自己很能理解。 他忽然又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一般来说，梦境里发生过的事情，醒来后很快就会忘记。 但不知为何，那个梦在自己的记忆里却印象深刻，画面格外的清晰。 在那天晚上，克莉丝威胁过要抢走自己喜欢的人之后，他曾梦见过歌礼对自己说：“如果你不是大贵族的身份，你以为我会允许你靠近吗？” 这句话怎么也忘不掉。 他知道歌礼对自己的喜欢不容质疑。 但同时，理智也很清醒地告诉他：如果他不是以温彻家族养子的身份，如果他没有从小在清溪学园就读，那他就不可能与歌礼、甚至是其他的朋友们拥有那么多羁绊。 如果是许多年后，才以平民的身份与歌礼相识，更大的可能是，就像歌礼平时对塔西娅的态度那样—— 被她完全忽视，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与克莉丝的潜意识如出一辙。 唯一尚且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自己很清楚原本的“维恩”只是个单恋女主角的备胎，毫无转正的可能性。 所以，倒还真没有想过她们喜欢的到底是“维恩”还是“自己”那么哲学的问题。 他甩了甩脑袋，感觉自己被克莉丝带偏了。 喜欢就是喜欢。 他只要知道自己两个都喜欢，她们两个也都喜欢他，这就够了。 没必要人为添加那么多预设条件。 他要做的，唯有努力维持着这两条线上的感情，并尽量让她们和平相处。 维恩握了握拳头，目露毅然之色。 我！一名拥有外挂的穿越者，绝对不会在这样简单的小事上失败！ 当夜。 夜深人静，维恩锁好了房门。 他打算先好好地解决掉歌礼那边的隐患。 至少得说服她，同意和克莉丝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双方能冷静下来，不再互相拱火、慢慢脱离接触，他就能有更多操作的空间。 他以自己的人格担保，此行是为了自己将来的人生幸福，绝对没有想做任何不健康的事情。 但就在他做好心理建设，准备从床边跳出去时。 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克莉丝的夜袭 维恩翻窗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心里猛然“咯噔”一跳。 门口传来了轻轻拧把手的响动。 但是因为维恩已经反锁，所以尝试失败了。 外面的人又敲了敲房门。 这次声音更大了点，听起来似乎稍微有些恼羞成怒。 维恩恍然醒悟，赶紧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藏好，顺便连穿在里边的外衣外裤也搭在床边，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平角裤。 他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生怕惊扰到其他人。 然而实际上，这样做除了能得到一点微末的自我安慰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看到俏生生站在门外的女孩，维恩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嗯？……是克莉丝啊，怎么了？” 看到他的样子，克莉丝脸色红了起来。 但她不敢在走廊上发出太大的声音，只好摁着维恩将他推进了房间里，然后将身后的门锁又重新锁上。 顺利着陆。 直到这时，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克莉丝别开视线，小声说道。 房间里没有开灯。 但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将一切都映照得很清楚。 “我，最近喜欢裸睡。”他说。 “这样睡眠质量会比较好。” ——骗人的。 维恩从来没有裸睡的习惯，其实只是想让她早点知难而退。 虽然和游泳的时候穿得差不多，但在这夜半时分的床边，克莉丝果然很有压力。 “那……那也不用……” 维恩看出了她显而易见的心虚，故意上前一步。 “等、等一下！” 克莉丝紧紧闭上眼睛推住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但她的手刚一触碰到他的身体，反而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倏忽间又缩了回去。 “你，先穿上衣服！”她满脸通红，低低地喊道。 维恩笑了笑，不再逗她。 他坐回床边上，掀开毯子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幽幽地望着她。 “到底怎么了？”他问。 见他没有得寸进尺，克莉丝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点。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她也靠在床边，抱着膝盖坐在了地毯上。 两人的脑袋在同一水平线，彼此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神色。 维恩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白天有那么多单独相处的时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定要留到半夜才偷偷地说？ 不过，也不能直接将克莉丝赶走。 于是他只好“嗯”了一声。 维恩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克莉丝反倒沉默了下来。 她将脑袋搭在床边，就这么歪着头发呆。 等待了好一会儿，见她一时半会实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维恩才疑惑问道：“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一边说着想和我说话，一边却又连半个字也不肯吐出来…… 难不成，又是在很别扭地撒娇么？ “克莉丝小姐该不会……因为太想我而夜不能寐吧？” 维恩将身上的毯子掀开一角，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给你留半边被窝好了，想要就自己钻进来。” 克莉丝眉毛一竖，站起身来，看上去马上就要教训他一顿。 但，当她的膝盖刚接触到床沿，她脸上的怒气却又顷刻间一散而空了。 “……也好。” 她忽然说。 听到这两个字，维恩瞪大了眼睛。 可克莉丝好像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竟然真的顺着掀开的薄毯爬进了他的被窝里，一把抱住了他。 一反常态地没有回避。 她的身体温热，但睡衣的材质却凉凉的。 维恩怔了怔，苦笑道：“克莉丝……你突然对我太好的话，我会很慌。”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推三阻四了。 她轻哼一声，把脑袋埋进了维恩怀里。 “那你喜不喜欢嘛？”既像是不好意思看到他的脸；又像是想要更加深入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了想。 “……喜欢。” 看不到克莉丝的表情，但他感觉到喷吐在自己颈下的呼吸有了细微的变化。 似乎，更用力了一点。 “你现在为什么会锁门了？以前都不锁的。”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难道我会告诉你有夜间安排的时候就会锁门吗？ 打死也不会说的。 维恩很自然地回答：“我这段时间每天都裸睡，不锁门的话，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谁要看你啊……” 克莉丝觉得他很自恋，无语地吐槽了一句。 魅力遭受了质疑，维恩可不能置若未闻。 “嗯？”他反问道：“我长得这么帅气，连平时走在路上都总有一些大姑娘小姑娘回头张望，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想看？” “要是有某个爱慕我的小女仆心怀不轨什么的，趁我没锁门偷偷摸了进来……” 他意味深长地说，词句中充满了暗示。 可是，克莉丝完全没想到他所指的人就是自己，反被那个画面刺激到，生起气来。 “她们敢！” 她攀住维恩，坐在了他身上，两只手掌夹住他的脸。 “你对家里的女仆有想法？”她冷不丁质问道。 维恩有点无语。 “没有。” “要是没有，你怎么会幻想出这样的场景？！”刚才的温柔可人都不见了。 “要说有的话，可能确实是有。”维恩改口说。 克莉丝的眼眶红了，泪水一瞬间便盈满眼眶。 维恩顿时慌了，连忙搂住她：“我只是开个玩笑，我想说的人就是你啊……” “你！” 意识到自己被骗，克莉丝又羞又怒，“我才不会相信你！” “喂喂、小声点！” 维恩还是有点慌的，他现在可没有施加隔断声音的魔法，万一被家长们听见他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克莉丝躲进被子里，有些狼狈地抹着刚才控制不住就突然冒出来了的眼泪。 “我都已经……喜欢上你了，你为什么还总是对我说，要喜欢别人啊。” 她既委屈又辛酸地喃喃道。 维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下次在克莉丝面前，再也不乱说话了。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怎么可能不是喜欢？ 克莉丝微弱的问询声中，充满了犹疑。 ……怎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维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他也仅仅只是有些无奈的将她搂进怀里。 “不要胡思乱想。” “真的只是胡思乱想吗？”克莉丝自语一般地问。 “——绝对是。” 维恩很肯定地答道。 不知是不是被安抚了下来，她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银色的月华，在房间里黯淡地漫溢着。 此时，此地。 只有两颗充满不安定的心，很安静地彼此依靠着。 没过一会儿，克莉丝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她睡着了。 连原本想要和自己说的话，除了这几句疑问之外，也好像什么都没说出口。 维恩慢慢将毯子拉开了一点，露出她那张几乎快要缩到枕头下面的脸。 一如既往的美貌，令人沉醉。 当她没有在胡闹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地乖巧而又柔弱。 只要在她身边，静静地望着她的样子，就好像能忘记时间的流逝一样。 可是，她的表情却并不是很愉悦，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那双细致的眉也轻微地皱着。 维恩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将她的眉间抚平。 这名正在沉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女孩，原本是一个—— 可以得到幸福的女孩子啊。 这份幸福，真的要由自己来夺走吗？ 即使将来被她怨恨也没关系吗？ 伤害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唯一的亲人也不要紧吗？ 没有答案。 不—— 答案明明就在那里，只是自己不愿意看见而已。 他呼出一口郁气，小心地把她抱住自己的手拿开。 再然后，将她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里。 “晚安，克莉丝小姐。” 维恩低声说。 他像以前所习惯做的那样，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 然而，抱着她的手才刚一松开，克莉丝就下意识地紧紧蜷缩起身体，将脑袋侧向了一边。 靠在床边的他怔了怔。 ……据说，这样的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典型表现。 他默默地站起身来，看着她的侧颜。 在房间里呆呆地伫立了一会儿，他才离开。 “我的女儿，还不懂得怎样去爱别人。” 艾略特公爵曾经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克莉丝难掩失落的模样也出现在眼前。 ——我真的，喜欢她吗？ 当然是喜欢的吧。 所有的心动、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喜悦，全部都是真实存在的啊……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重新锁好了房门。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心情再执行原来的私会计划了。 他以艾柯丝的身体信手召唤出一只由魔力凝结而成的，通体漆黑的鸽子。 又在桌上随手写下几笔，将纸条塞进鸽子嘴里。 窗户没有关。 晴朗的夜晚，月色十分明亮。 他想了想，还是将鸽子往外面一扔。 鸽子很快就扑棱起翅膀，隐蔽地飞走了。 “唉……” 他长叹一声，躺回了床上。 身体也自动解除了变身状态，恢复了维恩的外表。 也不知是不是精神上太过于疲惫，在接触到枕头的那一刻，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维恩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一片极其空旷的平地中央，很不规则地堆叠着无数只半人高的木箱。 每一只木箱都长得一模一样。 它们一层又一层地垒砌起来，共同组成了一座外表崎岖不平的巨大方柱，各个箱子之间犬牙交错，直直地耸入云端，看不到尽头。 而克莉丝，就坐在散落在旁边的一只孤零零的箱子上，昂着脑袋盯着天空那一片白茫茫的云。 似乎是发觉了有人靠近，她回过头来，看见了维恩略有茫然的表情。 “克莉丝？你在这里做什么？” 维恩走过去问道。 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这些箱子能够被这样叠放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仿佛，这一切本应如此。 听到他的问题，坐在箱子上的克莉丝摇晃了一下悬空的双腿，俏皮地笑了笑。 “我在等……这片天空什么时候才能掉下来。” 维恩也抬起头来，眺望这【箱之柱】的顶端。 木箱层层垒叠，越高的地方颜色就丢失得越严重，直至隐没于那白茫茫的天空之后，与那片阻隔了一切的惨白云层混合为一体。 他站在其下凝望这些箱子。 视线上过于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几乎以为它们正在来回晃动，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但是，她说的不是“箱子”，而是“天空”？ “天空怎么可能会掉下来呢！”维恩笑道。“它可不是一件物品哦？” 他努力地调节周边着正变得越来越异样的气氛。 “会的。” 克莉丝意味深长地说，“任何具有重量的东西，只要承载着它的支柱崩塌了，那么——” “它就会掉下来了。” 就在维恩皱眉思索着，她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时。 克莉丝却又忽然再次开口问道： “维恩，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维恩抬起头来，看到了她一如往常那样澄澈的眼睛。 ……为什么自己就连在梦里，也要被她问这样的问题？ 是的。 这样荒诞而又自然而然的发展，当然是在梦里。 所以，维恩也没有太过于惊慌。 “是真的。” 他极其肯定地说。“这一点不需要任何怀疑。” 眼前的克莉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似是觉得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过了许久才收敛了那肆意的嘲笑声。 “……拜托你，有空也请稍微地怀疑一下吧。”她劝导说。 维恩只是不解地看着她。 这个梦境里的克莉丝，与自己记忆当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她翘了翘嘴角。“你真的，喜欢克莉丝吗？”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喜欢！” 总是被她用这一句话来回询问，维恩有些恼怒了。 “只要见到你就会很开心，与你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心脏就会怦怦乱跳，每一分每一秒都期盼着能和你一直在一起……这样的反应，怎么可能不是喜欢？！” 他大步走上前去。 克莉丝虽然坐在半人高的木箱上，可一向体型娇弱的她，还是比维恩的个头矮了那么一点点。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心动？是像这样吗？ 他仔细地盯着她的神色，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是，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任何破绽，全都与现实中相同。 这是基于自己潜意识里的担忧，而具象化出来的形象吗？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哪怕是在梦境里，他也想努力地说服眼前的克莉丝相信自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厉害啊……你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呢。” 她若无其事般地问道：“那么，你喜欢我哪一点呢？” “这个问题，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再说一遍也没关系的吧？”说着，她眉梢一挑。 “还是说，其实那些话并不是出自本心，所以就连简单地重复一遍也不愿意？” 维恩抿了抿嘴角。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除了作为一名外貌协会会员最本能的反应之外，他用“喜欢你每天都会闯祸的样子”这样惹人生气的理由岔开了话题。 ……是吗。 在这个地方没有好好回答，于是连自己的潜意识都开始觉得不妥了么？ 对以往的极限操作抱有庆幸的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到底犯下了多少这样的错误。 得好好补救才行。 他这么想着。 心声也一并从嘴里吐露出来。 “我一直都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那么多理由的……”他说。 “喜欢她，就只是最纯粹的喜欢。” “所以。如果你想听的话，我的确可以说出很多不同的理由来，但现在的我还是想说——” “我之所以喜欢你，仅仅只是因为被你吸引。” 克莉丝既没有露出喜悦之色，也没有露出释怀之色。 她仍然那样侧坐在箱子上。 “有些显而易见的道理，通常是反直觉的。”克莉丝说。 “比如，爱一个人当然是有条件的……这种事情。” 她的语气平静地就像是一汪深潭。 维恩怔了怔，争辩道：“我不否认现实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复杂的情况，但我说的是我最真实的内心想法。” ——或许也正是，自己平时不敢在外界说出来的心里话。 “最纯粹的爱，是没有附加条件的。”他认真地说。 或许会被人取笑。 但他真正想要的，自始至终就是这样纯粹的爱情。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纯粹’罢了。”克莉丝嗤笑道，“怪不得你上辈子单身了二十多年。” 突然遭受了一记暴击，维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他的声音比方才生硬了一点。 克莉丝却丝毫没有顾及到他的心情，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知道，为什么情侣约会的地点经常会被选在电影院或者鬼屋里吗？” 这样小儿科的问题也值得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来？ “难道不是因为更容易占便宜？” 在眼前这个克莉丝的冷嘲热讽下，维恩只想化身一名杠精。 不过，梦境里的克莉丝定力明显提升了很多，对维恩刻意歪曲的回答不以为意。 “这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啊……” 她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当一个人提心吊胆走过吊桥的一瞬间，抬头发现了一名异性。这时候的他，很容易就能产生感情。” “因为吊桥上提心吊胆引起的心跳加速，会被人误以为是看见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而产生的反应。” 维恩皱眉道：“你是想说，我对克莉丝的喜欢也是因为吊桥效应？” “不……我是想说，‘心动的感觉’是会骗人的。” 克莉丝看向他的脸，“你以为‘纯粹’的喜欢，其实只是你在自欺欺人而已。” ——不是这样的。 维恩没有说话。 克莉丝从木箱上跳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自己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一开始对克莉丝的‘喜欢’，归根结底只是在享受着被她依赖的感觉，并由此对她产生了极强的占有欲，不是吗？”她轻笑着说。 “现在再问问你自己，你对克莉丝的‘喜欢’，真的纯粹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说的也许没错。 维恩唯有以沉默相对。 见他不发一语的样子，克莉丝继续火上浇油道： “静下心来，认真想一想。” “即便这几年里陪伴你的人不是这个克莉丝，而是另一位克莉丝……” “你多半也会同样对她感到动心的吧？” 她的声音轻柔，满是循循善诱。 “不对！” 维恩像是终于找到了她的破绽，大声反驳道：“如果不是这个克莉丝，我就不会喜欢！” 真要说的话。 他其实很喜欢她，无法轻易喜欢上别人的样子。 喜欢她充满不安全感、不断向自己索取爱意的样子。 也很喜欢她明明不够坦诚、却总能在一些细节上展露出对自己依赖的样子。 虽然难免感到愧疚，但他亦享受其中。 如果不是这个克莉丝的话，他就感受不到这一份独属于她的…… 胆怯而又温柔的喜欢。 就像是一只，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和惧怕之情的可爱小猫一样。 当它卸下心防，主动伸出粉嫩的小爪子求抚摸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拒绝的吧？ “你可真是固执。”梦境里的克莉丝，笑意终于淡去。 “这不是固执。”维恩一字一句地说，“而是因为，我了解我自己。” “哪怕感觉真的会骗人，我也对此甘之如饴。” “只要……我从中感受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就够了。” 纯粹也好，不纯粹也好。 ——至少，这份心动真实不虚。 然而，旁边的那个人却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决心。 “有点无聊。” 克莉丝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 “还以为你能带给我什么惊喜，实际上也只不过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 ……说不过我就开始动用别的手段开展精神攻击了吗？ “我的人生，没有义务非要讨你的喜欢。”他冷冷地说。 “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克莉丝。” 对这个判断，他没有任何怀疑。 看到维恩一脸坚定的表情，她叹息着摇了摇头。 “真实的心动？”她失去了与他交谈的兴致。 “是像这样吗？”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维恩的脸色一变。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心动反应席卷而来，仿佛这颗名为【心】的器官也随着她的话语背叛了大脑的指令，完全失去控制了一样。 维恩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 这份【心动】，来源于【设定】的影响？ 对一个女孩产生名为【心动】的反应，到底是来源于身体上的知觉，还是来源于心灵的触动呢？ 维恩紧紧咬着牙齿，四肢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怦……怦怦……” 就连耳膜，也感受到了从心脏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震动。 违背意愿的喜悦以及渴望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淹没，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克莉丝”的欲望，有强烈到那样不可抑制的地步。 甚至—— 就连真正的克莉丝，也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因为这样的情感翻滚得实在太过于剧烈，随之涌现出来的，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感。 好恶心。 维恩的鬓角也冒出了细细一层汗珠。 “你……到底是谁？” 既然是梦境，为什么这份痛苦会那么真实？ “我？是克莉丝呀。” 她很是灵动地眨了眨眼睛，走到维恩面前，抱着膝盖蹲下来看着他。 “怎么样？”那张一如既往绝美的容颜，很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这份心动，很喜欢吧？” “……” 看着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维恩浑身上下浮现出深深的无力感。 不行，得赶快清醒过来。 这样的梦很不正常。 他试着像以前偶尔会做的那样，努力操纵梦境的发展。 维恩额头上的汗水掉落下来。 “嗯？” 克莉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向他问道：“怎么，原来不喜欢啊？” “虽然可能会让你感到很失望，不过这种‘心动’的产生，实际上是源于【设定】的影响哦？”她伸出手，摸了摸维恩的脑袋。 “主角光环，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呢……要是不相信的话，不如去找原来的女主角塔西娅试一试效果？” 这个克莉丝一反常态地怂恿他。 维恩看准时机，猛然伸出右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可是，克莉丝的身形却在他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虚化了。 变得不再真实的克莉丝，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就像是数据投影一样，顷刻间散成了无数方方正正的银色小颗粒。 随着她的消失，这个被无尽的木箱子撑起的世界也一并黯淡下来。 维恩的眼前，重新被一片黑暗笼罩。 什么也感觉不到。 “维恩？” 耳边传来隐隐的呼唤。 “维恩……” 有谁在摇晃着他的手臂。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好像于不可见底的深海终于浮出了水面。 所有一切的感知在一霎那间回归了躯体。 耳边的声音、手臂的触觉、鼻尖传来熟悉的淡淡香味，令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是克莉丝。 思绪依旧还有些许恍惚的维恩，第一反应是：自己该不会还被困在那一场梦里？ 好在，克莉丝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坐在床边的她，用微凉的手掌摸了摸他的额头。 “维恩，你不舒服吗？” “没有。” 但是话一说出口，就连自己都被声音沙哑的程度吓到了。 难道我真的生病了？ ……不至于吧。 克莉丝的表情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难道是因为昨天游泳了，晚上又不穿衣服睡觉的原因？”她不太确定地猜测道。 “我还没有那么虚弱吧？” 维恩有些无语地说。 这辈子每天都晨练的自己，可不再是原剧情里的体弱少年了。 思索片刻无果之后，克莉丝也放弃了以自己那点微末的经验进行诊断的尝试。 “嘛，那维恩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先继续睡一会儿好了。”她安慰道，“我会通知家庭医师来看看的。” “不用了，我就是……有点提不起劲来，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 虽然维恩表达了很想再跟着克莉丝一起外出的意愿，但克莉丝最终还是拒绝了。 “丝特芬妮已经在楼下等候了，我只是和她一起去出版社逛一圈，很快就回来。” 她再次摸了摸维恩的脑袋，“乖乖地在家等我哦。” 维恩微微一怔。 这个动作，和梦境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在他愣神的时候，克莉丝已经帮她掖好了被角，轻轻转身离开了。 他望着门口，默默地看了许久。 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 没过多久，家庭医师匆匆赶来，给他做了一遍详细的检查。 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尴尬之下，医师也只好说大概是太过于疲劳的原因，需要好好休息。 维恩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稍微吃了些食物垫垫肚子，他就借着想睡觉的名义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可是，难得的星期天，维恩当然不会只甘心于躺在床上睡大觉。 他偷偷地翻了出去。 自然，是以艾柯丝的身份。 艾柯丝的样貌和维恩本人完全不同，俊美得过分。 任何一个初次见到艾柯丝的人，都绝对不会怀疑她是一位生平仅见的绝世美人。 如此俊美的艾柯丝，披着黑衣偷偷摸摸地潜入一间服装店重新做了伪装。 然后，便光明正大地走在了王都的大街上。 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平民阶层也穿得起的男式干净衣物，黑色长发也都藏进了帽子里，脸上还戴着一只在《超级英雄波比》戏剧表演中出现过的怪兽面具。 这身装扮还是有些奇怪。但至少，并没有谁会露出惊艳的神色并上前搭讪了。 啧，人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过。 站在阳光下，他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要往哪边走呢？” 维恩其实没有特别想去的目的地，他只是想放空一下自己的心情。 ……要是继续睡觉的话，说不定又会接上那个奇怪的梦了。 他，不想再见到那样的场景。 沉吟片刻，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硬币，随手往空中一抛。 “叮、叮、叮……”硬币在青石地砖上弹了三下，滚进了一侧的小巷里。 维恩跟了上去。 “淦，掉进臭水沟里了。” 硬币：-1。 才刚刚感受到自由愉悦的维恩，情绪顿时变差了许多。 还好面值不大。 街巷之中有许多住户，正值周末，许多玩疯了的小孩子跑来跑去。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 怪兽……先生？ “咦，是怪兽！” 他们也不惧怕陌生人，反而围上来，学着波比的样子对他发射“超级光波”。 维恩阴恻恻地说：“小朋友~要是太调皮的话，会被怪兽吃掉哦？” “咿！” 那些小孩们应声四散而开。 只剩下一名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还一脸倔强地挡在前面。 “我才不会被区区怪兽吓倒！” 他大声喊道：“波比一定会来救我的！” 闻言，维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好好想一想，你在家里挨打的时候，波比有来救你吗？”他问。 “……”小男孩充满勇气的豪言壮语立时哽住了。 “开动你的小脑筋……” 带着奇怪高帽的“怪兽”瓮声瓮气地说：“连你在家里被普通人类殴打，波比都不肯来救你；被更强大的怪兽殴打的时候，他当然更不会来救你咯。” 被这个残忍的现实冲击到，小男孩一脸震惊地哭着跑走了。 伤害了一个小男孩的脆弱心灵，维恩顿时觉得心情好转了不少。 果然，帮助他人成长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他顺着这条小巷一直往前走。 王都的街道虽然在建造之初就进行过规划，但在这样连马车都无法通行的小巷中，是否遵守全靠两边住户的自觉。 于是，维恩一路上看到了无数违章建筑。 不少人家会用砖石或木棚占据门口的一小片空地，堆放一些杂物，让本就狭窄的巷弄变得更加逼仄了不少。 好在，至少还留出了可供一人通过的空间。 他小心地不碰到别人家的杂物。 阳光被遮蔽的阴暗小巷中，“怪兽”在平民们的家宅前穿行。 等他七绕八绕了大半天、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找麻烦时，拐过一道弯后，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前面应该就是另一条街道了。 他精神一震，往前走去。 可这时，前方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就在这里面！”小男孩还没有变声的大叫格外尖锐，“塔西娅姐姐，怪兽就在这条巷子里！” 随后响起的，是一道很柔弱的女声。 “小罗克……对不起，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啦……” “塔西娅姐姐……求求你了，呜……”小男孩略带哭腔的乞求听起来很可怜。 维恩微微一怔，走上前去。 在小巷的出口处，阳光浅浅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明亮的光线下，一名穿着浅色衣裙、有着亚麻发色的女孩伫立其间，正束手无策地看着眼前这非要她去打怪兽不可的小朋友。 他嗒嗒的脚步声并没有刻意隐藏。 于是，正在交谈的塔西娅和小男孩都一并投来视线。 当看见“怪兽”的一瞬间，小男孩的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 “就是他！” 他指着维恩，在躲到塔西娅身后的同时喊道：“可恶的怪兽，你给我听着！” “就算波比不来救我，塔西娅姐姐也会来救我的！” 被他这样一说，维恩有种自己被当场指控“警察叔叔就是他——”那样的错觉。 塔西娅表情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装束，不确定地称呼道： “怪兽……先生？” “呃……”被当场抓到欺骗小孩子的行为，维恩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艾柯丝做的事情，和我维恩有什么关系？ 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语气生硬：“这是你家的小孩？应当好好管教，让他不要乱跑。在王都里走失的小孩可不止是一个两个。” 塔西娅这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小男孩就立刻炸毛了。 只见他将双眼睁得溜圆，生气地叫道：“我从小在王都长大，这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街道，才不会走丢！” 随即，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恍然大悟道：“既然怪兽出现了，那些走丢的小孩一定都是被你抓走了吧！” 他仗着有塔西娅在，气焰嚣张了不少。 “快把他们交出来！” 啧，这小鬼真让人讨厌。 然而，在陌生人面前，塔西娅却显得很有分寸。 “抱歉，这位先生……这是我邻居家的小孩，比较调皮。我会和他的父母亲好好说一说的。” 那小男孩如五雷轰顶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高出他许多的女孩。 “塔西娅姐姐……” 偶像，崩塌了。 塔西娅露出没好气的神色，对他说：“小罗克，这位先生是因为关心你才会出言劝说，不是坏人。” “可是……” 小男孩还想说些什么。 “你忘了你前几天在外面疯玩不回家，害得你母亲四处找你一直找到天黑吗？”塔西娅一击即中。 被戳中痛处了，他方才还十分嚣张的气焰顷刻间低落下来。“呜……” 见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低着脑袋不发一语，塔西娅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看向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再次表达了歉意。 “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我会带他去别的地方。” 维恩带着微微的笑意。 “不要紧……其实我刚来王都不久，并不熟悉这里的道路，是因为迷路了才走进巷子里的。” “欸？” 塔西娅在他说到“迷路”这个词的时候，反应稍微有点奇怪。 但她并没有想要再和他多说些什么的意思，而是告诉了他求助的方法。 “顺着这条街道往前边走，会看到一座很大的教堂。在那里每个周末都会有前来做义工的信徒，您可以去寻求那些义工的帮助，他们会很乐意的。” “好的，谢谢。” 他目送着塔西娅带着这名调皮的小鬼头离开。 只不过，他们还没走多远，那小男孩就很多嘴的拆台道：“塔西娅姐姐，那个怪兽和你一样容易迷路呢……” 塔西娅的回应有些恼怒：“罗克！我会告诉你妈妈，今天你又偷偷跑出来玩了。” “啊……不要~”小男孩的声音满是绝望。 踩着灿烂的阳光，两个人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维恩才猛然发觉—— 自己刚才，竟然一直都在笑。 意识到这一点，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笑容立刻便淡了下来。 木然地站立了许久，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 像是本能一样的反应 主角光环…… 真的能让人在不自觉中喜欢上某个人吗？ 如果只是因为被主角光环影响而喜欢上对方的话，那样还能算是—— 真正源于本心的喜欢吗？ 一切都看不分明。 …… 克莉丝果然遵守了很快就会回来的约定。 明明上午磨蹭了许久才出门，结果还没到午餐时间就赶了回来。 好在，维恩并没有在外逗留太久。 当她再回到维恩的房间里时，他已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书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维恩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比往常黯淡些许的笑容。 “克莉丝，你回来了啊？” 她轻叹一声，关上身后的房门，走了进来。 “感觉好些了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伸出手，贴在维恩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 “其实……我没有生病啦。”他轻声说。 不过，克莉丝并没有相信他的辩解。 “……都这种时候就不要再逞强了。”她嗔怪道。 不是在逞强啊。 可是，看着她不明就里的样子，自己的困惑又说不出口来。 虽然在大多数时间里，一直都和她待在一起。 但却又总觉得，从克莉丝的角度所经历的故事，好像和自己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呢。 她……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幸福了吗？ 克莉丝想起什么，忽然一笑。 “维恩，你觉得我们的出版社叫什么名字好？”她略显兴奋地问。 闻言，维恩沉吟了一会儿。 “这种名字随便取个比较常见的就好吧？像小草出版社、大树出版社、麋鹿书屋……之类的。” “欸？原来维恩的偏好是这种风格么？” 克莉丝有些诧异。 “不，只是为了便于记忆。” 他才不想弄个“长单词恐惧症”之类的奇葩名字，结果每次自己想称呼的时候还要思索半天。 这一点已经在过去的人际交往中给他带来很大的不便了。 最直接的体现则是，总是不小心忘记一些同学的名字。全靠他一般对不熟悉的人尽量避免称呼名姓，才勉强不至于发生特别大的尴尬。 “唔……也不是不行。”克莉丝一拍手掌，“就叫树叶出版社吧！” 很随便地决定了。 “就让我们出版的刊物，像树叶一样随风飘往世界各地！”克莉丝憧憬道。 喂，这样说起来不是用蒲公英更好吗？ 算了，这些小问题无关紧要。 维恩很配合地说：“克莉丝大人英明！” …… 周一。 “哇……塔西娅同学好厉害！” 又一节实践课，塔西娅让班级里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真正的年级第一到底是什么样的实力。 “长得那么好看、魔法实力又那样高强，简直是犯规啊~”加文一脸花痴地喃喃道。 就连他的眼睛，都好像已经变成了两颗爱心。 旁边，维恩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对了，你前几天又一次表白失败之后，物色了新的进攻对象吗？”他状似无意地问。 加文稍微一愣，随即露出了苦恼之色。 “说实话，我本来很想去见识一番，那位号称王国第一美人的艾柯丝小姐到底拥有何等的美貌……” “还是不要了吧！”他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维恩打断了。 “也是。”加文点点头，赞同道。 “毕竟，那可是理查德喜欢的对象。明明身为知情的朋友还下手的话，确实在道义上说不过去。” 维恩脸色一黑，连反驳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反驳起。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塔西娅小姐不是也很不错吗？”加文话音一转。 “不要做梦了。”维恩冷冷地打击他。 “这怎么是做梦呢？我可是大贵族啊！”加文对自己的条件很自信。 “她的魔法再强，身份上也只不过是个平民而已。唯有和贵族结合，才能使自己将来的后代也顺理成章地获取贵族身份。” 他的语气非常自然，似乎打心底觉得这对塔西娅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听起来，塔西娅就像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样。 维恩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塔西娅不是会看重这些的人，你最好不要对她做一些会惹人生厌的举动。” 听到他不太客气的警告，加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大家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强买强卖的人吗？我最多也就表达一下好感而已。” ……确实。 加文经常四处出击，但却从没有做过勉强她人的行为。 维恩沉默下来。 我为什么会，一听到他对塔西娅说那样轻浮的话就觉得很生气呢？ 完全就像是本能一样的反应。 在自己还没来得及详加思考的时候，大脑就已经擅自决定了。 ——塔西娅和加文结婚的话，是不行的。 类似的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这个以前没有特别留意过的念头，现在却让他感到十分惊慌。 这也是……被主角光环影响的表现吗？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看到他神色不大好看，加文仿佛发现了什么线索，“哦嚯~”了一声。 “维恩你这反应不对劲啊~难道……” 他很油腻地凑过来，低声揣测道：“你家里不是有一个呢么，也敢动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无聊。” 维恩装作去上厕所，走开了。 和老师报备过后，他默默地走在空无一人的林中小道上，心事重重。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能作假吗？ 那种长久以来“全世界只有克莉丝一个人”的痴迷感，也只是源于【设定】而产生的错觉吗？ 不可能的吧。 明明是真的喜欢克莉丝。 想要占有她。 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无法忍受她身边还有别的人。 以上每一句话都出自本心，绝无虚假。 维恩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在一颗大树旁边的长椅坐下。 茂密的枝叶，替他遮挡了一片阴凉。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将来要和克莉丝结婚，事到如今又在纠结些什么？ 仅仅因为梦境里听到的几句话，就开始质疑起自己的感情，再怎么想也太过于无理了。 ……就算真的有主角光环那种东西的影响，顶多也就是起始好感值比较高而已。 之后的每一点进展，不都是自己一步一步努力取得的么？ 所以，不需要怀疑。 正文 第两百五十章 真厉害呢，克莉丝小姐 地砖的缝隙旁，有许多蚂蚁在忙碌地来回奔波着。 设置目的，开始行动，达成结果。 如果不去思考那么多关于“为什么”的问题，或许反而可以进入最高效的状态也说不定。 就像这些兢兢业业的蚂蚁一样。 可惜的是，所谓【人心】…… 就是会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陷入死循环的东西。 除了自己开导自己以外，别无他法。 维恩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蚂蚁，拍拍大腿想要站起身来。 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了伫立在树荫之外的另一道美丽身影。 “是你啊……”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歌礼。” …… 有人曾体会过，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辗转反侧地等待一个人许久之后，却只等来一只鸽子的感受吗？ 歌礼感受过。 本来，是抱着很生气的心情来到学校里的。 甚至都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 可是，当听到有人说他生病了的时候，心底浮现的却依然只有担忧的情绪。 关于克莉丝的事情也好。 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也好。 为什么总是自己在迁就他呢？ “既然还有闲心观察蚂蚁，看起来也不像传闻中生病得那么严重。”歌礼神色冰冷地说。 感受到她的语气十分不爽，维恩苦笑道：“本来也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而已，没什么大碍。” 结果，克莉丝嘘寒问暖的举动也被人传到了歌礼耳朵里么。 就连被关心的这份温暖，也好像在伤害另一个人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维恩自嘲地笑了笑。 “歌礼。”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有条件的吗？” 连自己也不太明白，提出这样的问题究竟是想要得到怎样的回答。 也许是，想要获得她的认同吧。 然而—— “当然是有条件的。”她想也不想的说。 “不然我为什么不去喜欢一头猪。”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答复太过于简洁，她又特意多补充了一句：“不，说不定喜欢一头猪都比喜欢你要好不少。” 对他稍显奇怪的问题，歌礼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你不去上课，就是为了躲起来思考这种事情？” 是吗…… 维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歌礼静静地打量了他脸上的神色片刻，叹了口气。 “总觉得你看上去不太对，难道又和克莉丝吵架了？” 被歌礼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出来，有种微妙的难堪感。 在她心里，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形象啊喂。 “这个真没有。” 他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我得回去了。” 再怎么说现在也是上课时间。 “等、等一下。” 看他已经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歌礼咬了咬嘴唇，走进了树荫里。 维恩疑惑地朝她看去。 她很是纠结了一番，才低声问道：“那天克莉丝拉着你回去之后，有对你做什么吗？” “……没做什么啊，就是说了几句话。”维恩掩饰道。 “哦，对了。对于画画输给你这件事情，她仍然还很介意，似乎还想着再比几次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隐晦地提醒歌礼：“所以，无论她用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要在她面前动笔了。” 不然自己一定会翻车翻得很惨烈。 歌礼皱眉道：“知道了。” “那就这样，我先回队伍了。”维恩朝她挥了挥手，“有空我会去你家找你的。” 说完这句之后，他顿了顿。 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歌礼一个人，默然地在长椅旁站了很久。 “有空……又是指的什么时候呢？” 她自语道。 …… 此时此刻。 在这片树荫的另一头，克莉丝正在塔西娅的指点下进行实践训练。 “尽量集中注意力。”塔西娅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二指并拢指向前方。 只见她稍一歪头，视线从自己的指尖延伸出去。 与此同时，一束耀眼的光芒从指间迸发，准确地命中了事先挂在两颗树干之间的红色准心上。 满分！ “如果精神不集中的话，召唤出来的魔力也会变弱哦。” 塔西娅收回了手。 “哇——”克莉丝表情满是赞叹地用力拍着手掌。 塔西娅露出无奈的神色：“克莉丝，不是说好了辅助你进行训练的吗？怎么一直都只有我在做示范……” 克莉丝拍手的动作一僵。 “诶？那是因为塔西娅使用魔法的姿态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不知不觉中就看入神了呢……嗯，就是这样没错！” 她不断地点着小脑袋，又想要萌混过关。 被她那样直白地称赞了，塔西娅的脸色微微泛起一抹可疑的红色。 “是、是吗……谢谢夸奖。” 维恩双手交叉抱在胸口，站在不远处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们俩。 等等，这奇怪的粉红氛围到底是什么鬼啊！ 他摇了摇头。 给塔西娅灌下迷魂汤之后，克莉丝转过视线，惊喜地发现了维恩的身影。 她眼前一亮，向他招了招手。 维恩眉梢一挑。 怎么说呢……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他还是很顺从地走了过去。 “怎么了，克莉丝？” 克莉丝好似还嫌弃他的动作慢慢吞吞一般，几步上前急躁地扯过他的手，将他拉到塔西娅旁边。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实践调查必须要开始进行了！” 她一脸严肃地对面前的两人说。 ……真亏你没忘记这回事呢。 只是前段时间维恩催促的时候，她总是用“哎呀还不急”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现在估计也只是为了避免被塔西娅抓着进行魔法训练，才开始转移话题吧？ 维恩早就看穿她的套路了。 “没错。”他赞同道，“那么，我们的调查题目是什么？” 三人间顿时陷入了沉默。 “还没有决定嘛？”他看向克莉丝。 克莉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就开始耍起赖来。 “这种事情，当然得由你们两个来决定啊！怎么能指望我们这些只能划水的组员负责那么重要的环节！”她理直气壮地说。 竟然就这么义正言辞地说出来了…… 真厉害呢，克莉丝小姐。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 想做就去做吧 “要说题目，我确实有一项一直都想进行的调查。” 塔西娅忽然说。 只是，从她有些犹豫的表情来看，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维恩看向克莉丝。 他可不会再犯下当着克莉丝的面，和别的女生、尤其是和塔西娅表现得很亲密的错误了。 “既然塔西娅想要去做的话，那就一起去做吧！”克莉丝并没有任何推阻，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可以尽管说出来。” 站在一边的维恩若有所思。 按照王道剧情，这个发展或许就是常见的：出身贫寒的主角在实力不足的时候刚好获得了土豪好基友的鼎力相助。 不对，是好姬友。 在这之后，主角就会开始步入一飞冲天的高速通道了。 只可惜，原剧情被克莉丝和自己双管齐下、一顿胡搅蛮缠之后，已经被改得乱七八糟。 嘛。 虽说如此，但塔西娅的进程也没有偏离太多。 经济状况改善了，结交到了新的朋友。 有着自己和克莉丝的护航，总而言之，大局应该是不会变的。 看到眼前的两位朋友都支持自己，塔西娅笑了笑，回头打量了一眼周围还在进行各种活动的同学们。 “还是不要那么急着下决定，等放学后再说吧。” 于是在这天，由塔西娅主导的实践调查小组召开了第一次正式会议。 与会者：塔西娅、克莉丝、维恩、莫莉、加文。 名单中的后两位，完全属于加进来混分数的大腿挂件，所以对具体计划几乎没有任何发言权。 结果就是，有着克莉丝和维恩两人支持的塔西娅同学大权独揽。 离放学又过了一段时间，教室里已经没有别的人了，他们几个顺利成章地临时征用了教室黑板。 塔西娅站在台上，写下几个字。 “关于，平民为何能觉醒魔法的研究报告。”维恩下意识默读了出来。 这…… 他与克莉丝面面相觑。 落完最后一笔，塔西娅转过身来看着台下正围坐在一起的四个人。 “这个题目，是我私心一直很想开展调查的一项内容。”她鼓起勇气说。 “根据课本、以及各项资料与传说故事的记载，“魔法”是精灵同意将自己的力量借用给万王之王的追随者们，从而由血脉契约中诞生的强大力量。” “那些追随者血脉的继承者，就是今日的诸位贵族们。”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会出现平民觉醒魔力的案例呢？”塔西娅比往常低沉些许的声音，难掩迷茫。 看得出，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加文插话道：“那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祖上也曾有过贵族血脉，只是因为一代代的通婚中没有保持贵族血脉的纯度，所以被稀释了吧？” “偶尔也有这样的例子，父母双方的魔力都很强大，却生下魔力水平很低的小孩。或者父母双方的魔力都很低微，却生下魔法资质非常高的孩子。” 说着，他往维恩这边看来。 但当他的视线从克莉丝身上划过时，加文似乎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刻警觉地又加上一句：“以上内容纯属假设，不涉及任何现实。” ……你不多说那一句会死吗？ 维恩白了他一眼。 从克莉丝脸上，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就是问题所在。”塔西娅沉吟道。 “这些理论，迄今为止全部都是猜测而已。只是因为以前的人这么说，所以也就当成是真理那样传播。” “可我翻阅了很多方面的文件，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平民觉醒魔法之后，在血缘上进行回溯的记载。到底……这种血脉的觉醒是随机发生的，还是有着其他的某种因素在影响呢？” 她一边皱眉思索着，一边缓声提出自己的疑问。 维恩觉得，自己不得不站出来泼冷水了。 “可是，这样的题目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太深入了？我们只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了哦。”他提醒道。 “对血脉的研究，在一般的魔法学院里也是禁止项目。清溪学园虽然可以申请到调查资质，但仅凭我们现在的水平，想取得成果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他们对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几乎是零，即使拿到了血液样本也无法分析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更直白一点说—— 这件事完全超出了这个调查小组的能力范围。 然而，塔西娅却不会那么简单地放弃尝试。 “我明白。”她低声说。 “其实我希望的形式，也只是以调查为主。不瞒大家，我已经收集到了一份生活在王都附近的、具有魔法资质的平民的名单。” “尽管人数不多，可他们分明是存在的。” “一直以来，这些觉醒了魔法的平民，对于王国来说就像是透明人一样。所以……我想，能不能借助这次机会，从他们的经历中找寻到一些共同点。” 塔西娅很诚挚地抬起头说：“正因为没有其他人会去做这样的调查，所以我才想去做。” “当然我知道，对各位来说，参与这样的调查可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 “因此，这只作为我个人提出的、可供选择的方案之一。”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些失落。 大概是…… 就连她自己，也没对这项研究抱有太大的希望吧。 维恩顿时理解了她为什么刚开始在克莉丝一口答应时，依然还将讨论留到放学之后进行了。 如果只是想要以那些觉醒了魔法的平民为样本，粗浅地收集一些表面信息，再进行归纳总结，整个过程的难度并不算很大。 但是，这却是凭塔西娅一个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正因为不甘心白白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才会特意加入自己和克莉丝的小组么？ 毕竟，不借助外力的话，哪怕是口头上的调查也不会有人配合的。 并且对平民的调查，由于身份上的敏感，可能也会面临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 ——比如说，那些对“平民出身”天然带有恶感的贵族们。 倘若靠塔西娅自己单打独斗，说不定连调查资质都弄不到。 好在，主角的友情团一般都是十分坚实的后盾。 倾听完了她的理由过后，克莉丝的回应只有简短至极的三个字—— “去做吧。” 听到克莉丝充满坚定的声音，维恩笑了出来：“嗯，我也赞成。”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 你们都在觊觎我女朋友的美色！ 继维恩与克莉丝两人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支持的态度后，加文和莫莉也纷纷表示了同意。 于是，小组的研究方向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站在讲台上，塔西娅一脸感动之色地望着坐在教室里的几位同学。 “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于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之时，教室门突然发出“嘭”地一声，被人很粗暴地推开了。 维恩皱眉朝门口看去。 只见，二王子劳伦斯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撑住门框，以一个十分奇特的姿势闪亮登场。 “下午好啊，几位朋友~” 他的制服领口大大地敞开着，似乎是很想体现放浪不羁的姿态。 但不知是不是在气质上模仿得不到位，总而言之看上去只有一种格外油腻的感觉。 维恩皱眉道：“劳伦斯，你有事吗？” “咳咳……” 独自凹了一会儿造型的劳伦斯在众人看傻子一般的目光下，终于觉得有点尴尬了起来。 他顺手抹了一把自己脑袋上那又短又方的头发，又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对每个人来说，机遇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但往往在他们为此而感到精疲力竭的时候，转机又会在不经意间悄然降临。” 维恩不满地拍了拍桌子，“说人话。” 对他很不客气的话语，劳伦斯一张嘴就想怼回来。 但是，转眼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重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我是说……现在有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珍惜了。”他满脸傲然地说。 ……这种不妙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维恩先是转头看了看克莉丝，又看了看讲台上同样神色疑惑的塔西娅。 可她们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维恩也只好勉为其难，暂时作为代表交涉了。 “你指的是？” 劳伦斯哼哼了两声，伸出手来指了指他自己。 “我，愿意加入你们的调查小组，帮助你们共同完成此次的作业。”他以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感到荣幸吧！诸位~” 其他人：？？？ “等等、你知道我们选定的题目是什么吗？”维恩也很无语。 虽然队伍的上限的确是可以有六个人没错，但是…… 总觉得劳伦斯半途非要加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当然——不知道。” 劳伦斯脸色丝毫未变。“不过，这点小细节构不成问题。” “无论是什么样的题目，只要有我的加入，一定可以手到擒来。” 此时的劳伦斯就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插满了旗子。 维恩更不想收留他了。 万一被坑了怎么办？ “嗯？” 还没等他想出婉拒的理由，劳伦斯的视线忽然被黑板上的一行字迹给吸引了。 【关于平民为何能觉醒魔法的研究报告】 “啊！原来你们的题目是这个。”他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那你们就更应该让我也加入了。” 他说：“毕竟，只有在我们王室、以及教廷内部才藏有这方面的第一手资料呢。” 闻言，塔西娅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你确定？”维恩也忍不住追问道。 有关于这方面的文献，维恩以前也查探过不少。 可就连号称王国藏书最丰富的清溪学园图书馆里，都没有收集这一类的书籍。 没想到居然藏在王室里，以前他竟从没有听说过。 “非常确定。” 劳伦斯扬起了下巴。 “如果你们同意我加入的话，我这两天就能带你们去王宫内部的地下藏书室借阅。”他开出了条件。 维恩看向了塔西娅。 这件事，还是得看塔西娅本人的意思才行。 谁知，塔西娅一边思索着什么，也刚好朝他这里看来。 蓦然对上视线，她稍微一怔，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维恩同学觉得如何呢？”她问。 “欸？问我吗？” “是……因为动笔的时候可能维恩同学的任务会比较重。”她尽量委婉地说。 好家伙，这是根本没指望其他人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同意。” 帮人帮到底。他已经感觉出来塔西娅对这项提议很是意动了，自然也不介意再帮她多说几句话铺垫一下。 “有劳伦斯提供的材料作参考，或许可以让我们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失误。” 见大局已定，劳伦斯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既然如此，先开始分配任务吧。”克莉丝说。 “查阅资料的话，劳伦斯一定要在场，此外塔西娅……以及维恩作为主力也必须要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提到自己的名字时，维恩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太情愿的意思。 “预先准备时期，就由他们三人为一组，负责收集各方面的数据和材料。而我、莫莉、加文，则负责制定好去那几位预定目标家中拜访的路线。” “好耶！我要和克莉丝大人一组。”莫莉兴奋道。 但她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在脸上停留太久，就被克莉丝接下来的话残忍击碎了。 “——等到周末的时候，再开始重新分组，决定出行人员的具体安排。” “欸……还要重新排吗？”莫莉极其失望。 你们这些家伙！ 是不是都在觊觎我女朋友的美色啊！ 维恩觉得自己作为正牌男票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当然要重新排！不管怎么样，我和克莉丝同进同出。”他站起身来，直接屁股坐在了克莉丝的桌子上。 “喂！”克莉丝好气又好笑地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 即使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但仍然还是发出了“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 维恩完全不为所动。 他按住她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态度坚决地说道：“总之我要和克莉丝一起。” 话说，如果要出王都的话是不是会在外留宿？ 要不然……带个帐篷去，和克莉丝一起露营吧？ 看这一对郎情妾意的互动，莫莉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她嘟起了嘴，语气酸酸的：“维恩大人总是霸占着克莉丝大人呢……” 其他三人也表情各异。 “分组的事情，等我们先在王宫里搜集完资料，出行前碰头的时候再商议吧。”塔西娅说。 以这句话为结尾，调查研究小组第一次会议结束了。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 奇怪的收买知识增加了 结束会议后，维恩拖着劳伦斯赶到办公大楼，去找理事长。 既然这家伙送上门来了，当然得物尽其用是不是？ “是维恩同学啊……” 抵达最高一层，工位就在入口处的助理小姐对他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理事长先生规定了所有来拜访的人，无论身份如何都必须要提前一天预约呢。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为你引见了，不过我可以为你预约明天的行程。”她这样说着。 维恩果断地拎出了身后的劳伦斯。 在来的路上，维恩已经强调了【调查资质】的重要性，劳伦斯也很明白自己此行肩负着怎样的使命。于是他语气拽拽地说：“这位美丽的小姐，通融一下如何？” 助理小姐抿着嘴笑，但还是摇了摇头。 劳伦斯顿时不高兴了。 “为什么理查德就可以不用预约？” “那毕竟是理查德王子殿下呢。”助理小姐含羞带怯，“让人家怎么拒绝他嘛~” 听到这极其腻歪的话语，劳伦斯的表情扭成了一团。 他想了想，说：“理查德就那么好吗？” “嗯嗯！”这位三十岁左右的助理小姐点了点头，娇羞不已，犹如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 “可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讨厌啦，人家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了，才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呢！” 劳伦斯梗了半天，感觉这话接不下去了，只好又回过头来看向维恩。 “怎么办？”他低声问。 “你不是说让你出马什么事都手到擒来吗？”维恩不动声色地回答，“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 被他一打击，劳伦斯很不服气地再次出战迎敌。 只见，他气势汹汹地朝助理小姐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理查德的行程安排，让你有机会和他‘偶遇’。” 此话一出，理事长办公室外沉默了好几秒。 片刻之后，助理小姐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我是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出卖理事长先生的。”她坚决地说。 “但是——” 她站起了身来。 “看你们很有坚持不懈的恒心，我就破例一次帮你们引见吧。” 维恩目露惊叹。 原来这样也可以……奇怪的收买知识增加了。 在进入理事长的办公室前，她还刻意向劳伦斯使了个眼色，极其小声地叮嘱了一句：“不要忘记偷偷告诉我。” 随后，推门而入。 “理事长先生……”她很活泼地大声招呼道。 然而，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办公室里面传来了一阵叮啷哐啷的响声，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 助理小姐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顿在了那里。 嗯？ 什么事情反应那么大？ 维恩好奇地从门口探出脑袋，朝办公室里打量。 理事长哈罗德破天荒地没有坐在座椅上，而是板正地站在落地窗边，微微仰着脑袋。 似乎在眺望着天色、又似乎在沐浴着阳光。 而在他的脚边，原本有一人高的立式望远镜已经倒在了地上。 “理事长。”助理小姐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你该不会是……又在用望远镜偷窥学园里的女老师们吧？” 维恩：！！！ 突然得知理事长先生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劳伦斯的表情也同样十分震惊。 哈罗德像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 “谁偷窥了！我才没有偷窥！” 他喊道：“我只是在进行星相学研究！” ……你要不是心虚，刚才开门的时候慌什么？ 维恩对他拙劣的辩解感到很无语。 果然，助理小姐也不肯相信这样蹩脚的理由。 “你在哄鬼呢！白天看得到星星吗？”她嗤之以鼻。 哈罗德的表情却一瞬间严肃了起来，“星相学不仅仅是观测星星，同时也会对月亮、太阳以及其余的各种天体在每一时刻所处的位置和状态进行观察与记录。由此，顺应它们的指引，才能对现世所正在发生的事情进行解释和预测。” 占星术？ 维恩若有所思。 “是吗？”助理小姐将信将疑，“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呢？” “碧翠丝小姐，这样具体的个人疑惑星星是不会回答的。必须要使用别的方式作为辅助，才能勉强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哈罗德又恢复了理事长的姿态，重新坐回了书桌后的椅子上。 “但现在，我们还是先解决一下更紧迫的问题比较好。” 他抬头望向维恩和劳伦斯。 “那边的两位同学，是有什么麻烦呢？” 虽然他没有提及关于提前一天预约的事情，但他的态度也着实不算热情。 维恩走了进去。 等到助理小姐将门关上之后，他才吐露自己的来意。 “理事长先生，我们是想来申请对血脉进行研究的调查资质。” 哈罗德的表情一愣。 “血脉研究？”他意味莫名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是。” 维恩将社会哲学课布置家庭作业的前因后果，都当着哈罗德的面进行了详细说明。 认真地听取了他的发言，理事长沉吟了一会儿。 “照常理而言，我不会给予普通学生进行这类危险研究的资质。”他说。 维恩很理解地点点头。 “明白。但是我们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科目作业，并不一定想要达成特定的调查结果。” 他解释道：“所以，主要还是文字类的资料研究为主，危险性并不大。” 即便维恩再三保证，哈罗德还是有些犹豫。 他又开始下意识地摆弄他桌上的那只放大镜。 维恩和劳伦斯也不出言催促，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看在塔西娅和你是年级前一二名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特殊待遇。” “但是……在你们的研究报告正式提交之前，得交一份副本到我这里来。” 他的要求有点奇怪，但维恩还是答应了。 哈罗德从办公桌下抽出了一份格式固定的调查资质许可证，填上了一些信息，然后横着扔了过来。 维恩精准地单手接住。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早点回家吧。”他下了逐客令。 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骗人了？ 从办公大楼里出来之后，劳伦斯犹自感叹道：“真没想到，理事长先生居然是这样的人。” 旁边，维恩也表情奇特。 怎么说呢……或许是早就有了这方面联想的缘故，在刚开始稍微诧异了一瞬之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维恩看向身边的劳伦斯。 “调查资质已经拿到。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全都是许可范围之内的事情了。”他说。 “明天放学之后，我和塔西娅会等你一起。” 劳伦斯点了点头。 交代完这几句，维恩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的小组里吗？”劳伦斯疑惑道。 维恩语气毫无波动，“那重要吗？” “呃，倒也不是很重要。” “那不就得了。明天见。”他背过身朝后随意地挥了挥手。 劳伦斯被梗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也只好无奈地挥手和他道别。 …… 也许是自小受到的忽视太多了，劳伦斯对那些个能引起他人注意力的活动，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 不过，要说劳伦斯找不到其他人组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仅凭他王子的身份，以及那同样算得上美男子的外貌，在学园里的人气可以说是很受欢迎。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还选择大费周章地跑来蹭队伍…… 想来，无非是对塔西娅还没有死心罢了。 待在书房里，维恩思索着劳伦斯此前的种种表现，分析他真正的动机。 也罢，看在他能提供点情报的份上，暂时放他一马。 他摩拳擦掌地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在重新分组的时候作弊，将塔西娅、自己和克莉丝三个人分配到一个组中。 果然，这种事还还是得有克莉丝的协助才稳妥。 要不然的话，万一被她当场看出来就麻烦了。 他忽然回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克莉丝的眼睛。 “克莉丝……你也很想和我同一组吧，对不对？”他循循善诱道。 闻言，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看一本画册的克莉丝顿时变得神情警惕了起来。 “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啧，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多一点点信任了？！” 一边这样不满地说着，他也靠过去，贴近克莉丝的身边。 “克莉丝，你当然不会想和加文或者劳伦斯分到一个组，对吧？”他努力地将这件事描述得非常合理。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偷偷……不对、应该说是‘更灵活地进行一些调整’呢？”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克莉丝露出了一抹笑容。 被她那样灿烂的微笑感染，维恩也情不自禁地傻傻望着她笑。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地对望着。 “你提的方案很有建设性。” 可克莉丝的笑颜却倏然一收，“所以我要和塔西娅还有莫莉一组。” “欸？！！！” 维恩懵了。 “和我一组不好吗？”他问。 “只怕你心里真正想的，并不是希望能和我一组吧？”她冷冷地说。 “我……”维恩觉得自己好冤枉。 “我连和你一起露营的时候应该选什么颜色的帐篷都想好了，怎么可能不希望和你一组？”他没好气道。 虽然，确实也不想让塔西娅和另两个男生一组就是了。 这种念头到底出于怎样的心态，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真的吗？”克莉丝反问了一句，似乎并不太相信。 “百分之百是真的！” 他将克莉丝拉到怀里，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到时候应该怎么配合自己。 听到他的计划之后，克莉丝表情异样地打量了他一眼。 “维恩……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骗人了？” 她问道。 抱歉，成为了一个骗子可真是对不起了。 “那是因为，我想要和克莉丝在一起。”维恩说。 于是，脸皮明显不如他厚的克莉丝还是败退了。 其他的组员们，就这样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 翌日。 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流言，塔西娅特地与他们事先约好，放学之后先在学园里的图书馆集合，再一同去王宫里。 “抱歉，等了很久吧。”塔西娅从图书馆里匆匆赶出来。 “没有，我也才刚来而已。”维恩笑道。 倒是第一个等在这里的劳伦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塔西娅同学，现在还在图书馆里兼职管理员吗？”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询问道。 “啊，是的。”塔西娅说，“刚才和同样负责图书管理的老师请假……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样的兼职有什么好做的？”劳伦斯不解道。 “我给你另外再介绍一份从属于王室的工作吧！” 他昂起了下巴。 “保证上手容易、报酬丰厚。” 劳伦斯或许是出于好意，但塔西娅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用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的拒绝显得有点生硬。 看到局势正朝冷场的方向一路狂奔，维恩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我们赶紧出发吧，不要耽误到太晚。” “王室的地下藏书室，我还从来没去过呢。”他好奇道，“应该，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吧？” 比如什么“事涉机密，看了就要灭口”之类的东西。 劳伦斯说：“已经跟我父王报备过了，所以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维恩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我们将要查阅的内容，国王陛下也全都知情？” 劳伦斯完全不在意，“当然知道了。” “这样啊。” 维恩一脸明了地颔了颔首。 三人粗略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离校乘上马车赶往王宫。 王宫的藏书一般而言不对外开放，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机会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因此，他们都事先拟定好了准备搜寻的大概范围，以便用最快的效率获取更多的信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一路上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唯有马车车轮碾过砖石的响动，格外清晰。 目的地逐渐接近了。 圣洛恩斯的王宫，就像是一座独立的大型城堡。 马车经过王宫入口处的吊桥，又穿过一道十分宽阔的广场，才走到了正门前。 不过，他们此行并非为了公务，不需要去觐见那位陛下。 “走这边。” 劳伦斯带着他们下了马车，从王宫的侧道绕进了内部。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我们都拥有同样的好奇 三人绕过一座小花园，在一栋看上去并不大的尖顶建筑旁停下。 劳伦斯示意他们在外面稍等片刻，先一步走了进去。 被留在门外的维恩，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色。 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就位于花园的旁边，所以布置得很是巧妙。 在附近，有不少新奇的雕塑树立在一旁。 虽说难免削弱了一些些威严感，但对“美”的追求却丝毫没有逊色。 并且，在这一带还栽种了很多鲜花，有风吹来的时候，鼻尖隐隐能闻到一阵阵芳香。 目睹着眼前令人心情愉悦的一切，维恩暗自感慨。 不愧是王室啊，在追求气派的同时也很会享受生活。 在他身边，塔西娅也同样抬头看了看周围。 除了他们俩之外，这里没有外人。 “虽然这时候才说这些话，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塔西娅轻声说道。 似乎并不想让人听见她的话语。 “但我还是想问问，维恩同学和克莉丝同学，为什么会愿意帮我调查这方面的事情呢？” 自从劳伦斯进入这栋尖顶建筑之后，外面就格外地安静。 维恩也没有感知到自己正在被人监视着。 但，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松戒备。 “因为塔西娅是我们的朋友。”维恩说。 “只是因为这样吗？”塔西娅的声音有些迷茫。 “除此之外，或许也是因为……我们都拥有同样的好奇吧。” 再深入一点的话，就不适宜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其实，维恩一直与塔西娅有着同样的疑惑。 所谓“魔法”，真的是从一出生就决定了的、对高贵血脉的奖赏吗？ 若真是如此……那么，可以后天习得的“暗之魔法”又是怎么回事？ 一般人也许不会注意到，可是一旦关注到了这些事情，就只觉得平时被看做常识的很多说法根本是在自相矛盾、错漏百出。 他不想被愚弄。 哪怕自己是既得利益者。 对于他的回答，塔西娅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管如何，都很谢谢你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直到现在都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维恩灿然一笑，“那就当成是做梦吧。” “——无论想要什么，都拼命去实现好了。”他说。 塔西娅先是稍微一怔，随即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嘎吱——” 再度等待了一会儿，劳伦斯终于重新推开了眼前这一堵厚重无比的大门，朝站在门外不远处的他们俩招了招手。 “进来吧。” 维恩和塔西娅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进入这栋尖顶建筑中。 相比之下，建筑上方被设计用来采光的窗口很狭小。 不过，内部的光线却很明亮。 大量的魔法灯点缀在屋宇上，就像是夜幕中闪闪发光的繁星。 “跟在我背后，路上不要触碰其他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引入后方另一扇通往地下的大门。 三人连成一线，劳伦斯引路，塔西娅站中间，维恩站在最末。 蜿蜒回旋的楼梯，回荡着他们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就连安置在墙壁上的魔法灯，也顺着楼道绵延成了一条螺旋线，看不到尽头。 很有那种地下密室的感觉。 “话说，这座地下藏书室有几个出口？”维恩忍不住问道。 该不会这就是唯一的通道？ “这是个秘密。” 劳伦斯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止一条。” 沉默了没多久，维恩又开始主动与劳伦斯交谈起学园里发生的一些趣事。 身处密室之中的压迫感，被他们安稳的谈话声纾解了不少，塔西娅不由得放松了一点。 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几人顺利地来到了地底。 又通过一扇门，眼前豁然开阔。 与之前想象中的样子不同，这间地下藏书室的空间大得过分，一盏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挂在上方，带来了极其奢华的气息。 书。 四面八方全都是书。 一排排的书架纵横相错，看上去规模竟然比起清溪学园的图书馆也不遑相让。 “竟然……有这么多……”塔西娅喃喃道。 劳伦斯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外界大家都以为，王国中清溪学园的藏书才最多。然而实际上……学园所收藏的每一本书，在这里都有备份。” 藏书室里，还有着四名穿着王室供奉制服的男士，身上都传来不弱的魔力波动。 他们是专门负责镇守于此的魔法师。 “二王子殿下，你和你的朋友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为首的一人低头行了一礼，说：“请自便吧。” 劳伦斯点点头，直接将维恩他们带往了最里侧。 “这里面一小部分的书，才是学园图书馆里没有的。塔西娅想找的内容也基本全都存放于此……” 维恩和塔西娅扔下还在喋喋不休的劳伦斯，很有默契地从两边开始飞速浏览。 “劳伦斯，这些书可以借出去过一段时间再归还吗？”维恩问道。 “很可惜的是，不可以。” 他也凑到维恩这边来，嘚瑟道：“这些可都是孤本，损坏了可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份了。” “不对啊，你不是说教廷也有这方面的研究吗？” “教廷”两个字入耳，塔西娅翻看的动作稍微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教廷会不会同意外借还两说，难道你想特意花上一两个月时间去教廷找吗？” 劳伦斯很不爽地吐槽。 “况且，教廷那边既然并不愿意与我们共享他们的研究成果，王国当然也不会允许教廷的人过来查探我们的秘密。” 他强调道：“这次全都是因为我为你们说尽了好话，才破例得到了父王的允许~” 话里话外，那邀功的意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行行行，记你一功。”维恩敷衍道。 他从上往下划过的手忽然停住，从一排紧密并列着的书册横向抽出了其中一本。 默读了片刻之后，他立即将其夹在肘下，又开始翻找下一本。 一个小时过去，他与塔西娅的手指在同一排的中央相遇。 如同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两人的动作都静止了下来。 “没有了。”维恩开口道。 直到这时，塔西娅才像是恍然回过神来一般，抽回了手指。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维恩同学……也会被人欺负吗？” 怎么感觉……塔西娅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 不过维恩并没有多在意这些细节。 他和塔西娅按照事先商议好的那样，先从层层叠叠的文档中筛选出来一小部分，然后再逐字逐句地查找关键字句。 除了劳伦斯热心帮忙了一小会儿就跑到外面去划水了以外，维恩和克莉丝两人几乎是争分夺秒。 但即便如此，最后寻找到真正有用的信息仍然只有极少数。 并且，这些文件大部分都是手写的原件。 涉及了前后数十年里在各个地域出现的、有关于平民觉醒魔法的第一手资料。 ……果然，王国并不是没有留意到这种情况的出现，甚至还派遣了专人对此进行过记录。 只是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没有对外公布这些讯息罢了。 维恩和塔西娅交换了两边搜索出来的重要讯息，并默记下来。 目光停留在手稿封面上落款的各个名字上，令他稍微感到意外的是，其中就有着那一位在太阳马戏团事件中当场身亡的—— 前任城卫队总指挥官。 然而，自己手里的这份文档的记录时间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了。 不知为何，看着那些略显泛黄的记录，维恩心中莫名觉得有种淡淡的惆怅。 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那位大人应该也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当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来的人生会是那样一个结果吧？ 那么，自己呢？ 他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塔西娅。 二十年后…… 在原剧情中关于青春恋爱的时间线全都迎来终结之后，我们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怔怔出神。 塔西娅伸出一只手，将搭在鬓角的头发撩到了耳后，表情有些不自然。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神色奇怪地瞟了他一眼：“维恩同学有话想和我说吗？” “啊……没有。” 他重新收回视线。 尴尬。 但愿她不要觉得自己对她图谋不轨。 好在，很快劳伦斯就打着呵欠走了过来，缓解了笼罩在两人中间的奇怪的氛围。 “时间到了，我们出去吧。” “结果怎么样？”他睡眼朦胧的模样让人很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偷懒打了个盹。 “还行，已经帮大忙了。” 维恩说着，将方才拿出来的文册又重新照原样放了回去。 “如果之后还有需要的话，或许我可以再多争取一次。”劳伦斯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果然还是太短了一点。” 塔西娅摇了摇头，说：“相关的内容并不算多，我们都已经大致浏览过一遍了，再继续多消耗时间意义也不大……如果需要的话，还是等我们实地调查过之后再前来补充吧。” 听她这样说，维恩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实际上，那些文档里基本全都是一问一答的手写记录不说，成文时间离现在最近的一份也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在十几年前，曾有一段记录十分密集的时期，集中登载了大量的文字。 但从那段短暂的爆发期后，主导此事的人就像是忽然对此失去兴趣了一样，内容逐渐稀疏。 直到十二年之前，一切记录戛然而止。 同样是由劳伦斯在前引路，几人又照原路返回。 伴着夜色，维恩和塔西娅绕过来时的花园，登上自家的马车，离开了王宫。 与劳伦斯挥手道别后，维恩又等待了许久，直到驶出了两条街道之外才缓缓放下了车帘。 到这时，他才谈及刚才的事情。 “塔西娅，对那些记录有什么想法吗？”他凝声问道。 被他的声音牵动，塔西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斟酌了一会儿，她还是坦诚地回答：“……太粗浅了。” 确实。 维恩也有同感。 既然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类情况，也对此开展了研究。可为什么得出来的结果，只有那些当事人不痛不痒的讲述，却没有对这种现象有任何深入的探寻呢？ 简直就像是，在刻意避讳着什么一般。 一字一句，全都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记录下来，没有一个人抒发了自我的见解。 因此，字里行间看上去十分冰冷。 “我在想，他们的记录并不像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反而更像是，受命于人，所以不得不完成这一项工作。”塔西娅眉间轻轻皱起。 “必然如此。”维恩说，“要不然，提问的路线不会全都那么连贯。” 姓名、年龄、出身背景。 在觉醒前后都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受等等，诸如此类。 “所以说，是因为某个人的意愿……所以才开展了这些调查么？”塔西娅沉吟道。 在她这句话一说出口之时，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倏然抬头。 能做到这些事情，并且可以将资料全都藏于王宫之中的人——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王座上的那位了。 “为什么……”塔西娅的表情很是复杂，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她是想问，国王为什么会突然对此展开调查，又是因为什么突然失去了兴趣吗？ 维恩想到的事情比塔西娅还要更多一点。 自己等人此行目的，乔治二世可是完全知情的。 但他一点也没有避讳。 是有恃无恐、笃定他们不会触及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吗？ 还是说……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局势正在朝更加复杂的状况发展。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两人都没说话。 又驶过一段路程，塔西娅忽然开口问道：“维恩同学，在刚开始觉醒魔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维恩有些讶异地望了她一眼。 那些过往，对自己来说只能勉强算是一段很遥远的故事而已。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就是……在某一天下午，被表亲们欺负，然后就魔力失控了。” 他语焉不详地说。 话说，这样的设定，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可怜？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塔西娅望向他的那一对清澈至极的眼眸，也毫不意外地流露出了同情的意味。 “维恩同学……也会被人欺负吗？”她轻声喃喃道。 好像，对此感同身受的样子。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 不要相信我这样的人。 “呃……” 维恩纠结了大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他不想卖可怜。 事实上他也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点都不可怜。 长得帅、资质好、被拥有极其高贵身份的公爵大人收养、还顺利地得到了公爵千金克莉丝小姐的青睐……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的剧本啊！ 这样一想，连我都开始有点妒忌我自己了呢。 如果不作死的话，按照这样的设定，原本应该是可以过得很快乐的吧…… 虽然说—— 现在作死也很快乐。 “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维恩装模作样地说，“现在我过得很好。” 不过，塔西娅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维恩同学，会憎恨那些欺负你的人吗？” 她的音量微乎其微，听不出她真正的情绪。 维恩顿了顿。 “如果我说，想都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会不会显得好像是在骗人一样？” 对他这故作轻松的回答，塔西娅也微微笑了起来，没有说她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不平衡呢。” 或许是因为曾经遭受过同样的经历，塔西娅难得地打开了话匣子。 “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可以毫无负担地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并且完全不对此感到任何愧疚呢？”她语带怅然。 维恩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将脊背稍稍挺直了一点。 少顷，对座的塔西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这句话，应该没有误伤到维恩同学吧？” “……没有。” 快别说了，我已经很愧疚了！ 一想到眼前这位很有可能也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维恩简直心虚到不行。 她所暗指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和歌礼的事情呢？ 为了不引火烧身，他只好也跟着塔西娅说起那些开导的安慰。 “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能结识到的好朋友是有限的。”他说。“知己，二三人足以。” 和某些人特别合得来，和某些人特别合不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于那些合不来的人，分道扬镳就好了。 如果总想和所有人都处好关系的话，只会陷入无止境的自我怀疑之中。 本就有限的生命，不值得和这些人浪费。 “塔西娅……不要去期待和那些人交朋友，也不要对她们付出真实的情谊。”维恩看向她的眼睛。 “将她们都看作是无关紧要的路人，是走出这扇门之后，谁也不认识谁的那种关系。” “因此，不需要顾及她们的感受。”他觉得，塔西娅的性格有些太绵软了。 “如果一直退让的话，只会让那些欺负你的人更加得寸进尺。” 如果是自己遭受到了那些过分的对待，一定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可是，该说塔西娅不愧是犹如天使一般的真正女主角吗…… 她竟然就真的一直默默忍受着那些欺凌，从来没有对别人哭诉过，也从来没有报复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塔西娅轻叹了一声。 “我其实，没有再期待和她们交朋友了。”她的话音有些艰涩，“也……明明不想退让。” 维恩忽然发觉，自己这样说，是不是会有种在指责她的意味？ 他连忙补救道：“我不是在责怪你。我的意思只是说，如果你能那样做，或许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对他稍显笨拙的解释，塔西娅并没有介怀。 “没关系，维恩也是为了帮助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那么善良呢。”塔西娅语气怅然。 “有时候，也会很想去讨厌那些人。” “被轻飘飘地道歉之后，也会很想说……难道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我才不要原谅。” “但是——”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片刻。 “最后做出来的事情，却总是和我心里想的不一样。” 维恩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这哪里是不善良啊……这简直是太善良了，连拒绝别人的道歉都不会。 “塔西娅，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呢。”维恩感慨道。 “欸？” 塔西娅的神情反倒有些意外。 “我啊，是很自私的、只顾着自己快乐的人。”他也难得没有隐藏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认识自己，比想象中容易。 但是，承认自己却比想象中更难。 塔西娅嘟起了嘴，不赞同道：“维恩在我眼里，是很温柔的朋友哦？” “那只是假象。” 维恩也朝她笑了笑，“仅限于今晚才吐露的真心话——不要相信我这样的人。” “当然，你要是换一个时间再问起，我不会承认我说过的。” 他已经，习惯于藏在面具后的生活，并对此感到很安心。 对这样的自己而言，欺骗就像是已经成为了赖以生存的本能一样。 ——唯有这样，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 塔西娅只是摇了摇头。 “所以说，维恩是因为被人欺负了，才觉醒了魔法的吗？” 她轻声说起：“我好像，也是这样觉醒的呢……” 维恩一怔。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总会被一些女生们看成是一个、会抢走她们意中人的威胁。”塔西娅很平淡地说。 听到这个，维恩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Emmm……克莉丝给这句话点了个赞。 她以一种回忆般地语气，说起自己的经历。 “那天，我被一个……本来想要和她成为朋友的人，约定好放学之后一起出去玩。” “可是等我赴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受骗了。” 塔西娅的声音，并不含有怨恨之类的情绪，就像在说起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 “她们用马车，将我带到一片布满了枯萎树木的荒地中……” 明知道最后会转危为安，但维恩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微了不少。 “为首的那名女生，留着一头很漂亮的波浪发型。”她说，“听说，那是王都最新才流行起来的款式。” 从她的讲述中感觉得出来，她对那天的记忆很深刻。 然而，塔西娅却忽然道歉了。 “对不起。” “嗯？”维恩露出不解之色。 “一开始……在见到克莉丝的时候，其实觉得她和那个女生有点相像。”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 奇怪的亲近感 好家伙，合着克莉丝在你心里的初始好感值是负数？ 该怎么说呢…… 难道这就是，恶役角色注定要给人留下很坏的第一印象么？ “克莉丝她，其实从来不恃强凌弱的。”维恩替她辩解道，“虽然，在小时候有过一些不好的传闻。” 比如那个坑爹的“为什么不吃蛋糕”的故事。 “但是，只要真正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就会自然而然地明白，仅仅从传言中认识一个人是不可信的。很多曾对她有过偏见的人，到后来都成了她的朋友。” 这也算是克莉丝的人格魅力吧。 “所以说……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因为别人的影响而对她产生了偏见。”塔西娅的语气很诚恳。 “连这种事情也要道歉的话，岂不是太累了？你要是不说出来的话，明明没有人会知道。”维恩失笑。 塔西娅微微一怔。 随即，她声音很轻地自语：“——就算别人不知道，可我自己也会知道。” 但她并没有想要从维恩这里得到什么答复，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那天我……独自一人，被那些女生们扔在了荒地里。” 说着，塔西娅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的我，觉得很无力。” 对她接下来的讲述，维恩保持了沉默，不发一语。 “可是……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抬起头来、看到那些伸向天空的枯死树枝的时候，竟然突发奇想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我好像，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痛苦。” “被这样的念头支配着，我去触碰了那些枯死的树干，谁知……”塔西娅语气复杂，“却突然就这样觉醒了光之魔法。” 唔……无力、和痛苦的感觉么。 如果自己能拥有穿越之前的记忆，对觉醒魔法时的体会大概也是如此吧。 毕竟是受到强烈的刺激而导致魔力失控，才获得了魔法师的身份。 “我好像也是这样。”他说。 塔西娅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提出这样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冒昧，但是……维恩同学可以告诉我么？” “……” 维恩一脸无语。 这不是在给我挖坑吧？ 不过，他最终还是说：“你先问吧，我酌情回答。” “维恩同学的亲生父母，魔法资质怎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维恩的表情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默然良久，他才低声说：“我不知道。” “那时候我还太小了，对他们的记忆一点也不深刻。” 按照动画剧情里的设定，自己的父母全都因病去世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的家人庇护，也不至于闯下一点点祸事就被一直关在地下室里。 “但是，我想他们应该是不会魔法的。或者说，即使会也只是很粗劣的水平，甚至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具身体所出生的那个地方，位于很偏远的边境地区。 在那里生活的民众，绝大多数人甚至一生都不会知晓“魔法”到底为何物。 他还记得…… 当时那些因为自己魔力失控而受伤的表亲们，将自己叫做—— 怪物。 维恩忽然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那些人的日子想必过得还挺滋润的吧。 倘若没想起来也就罢了，一旦想起来，就总想再找机会去和那些“老朋友”们叙叙旧呢。 塔西娅皱起了眉头，“那样说来，维恩同学岂不是也能算是……” 她没有说完后续的话，但维恩明白她的意思。 他并没有避讳。 “是的。要说起来的话，如果我没有被艾略特公爵收养，可能我的身份也同样会是一名‘觉醒了魔法的平民’。” 维恩原本出自温彻家族的偏远分家，两边的关系从好几十年前就已经很疏远了不说，分家的新一任家主也已经不是自己原来那一脉的直系亲人。 所以，爵位什么的百分之百轮不到自己这个被关在地下室的“小可怜”身上。 塔西娅瞪大了眼睛，似乎对此很是吃惊。 “在学园里从来没有人说起过……” “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学部开始就一直在学园就读，又早早地觉醒了魔法吧。”维恩解释说。 “打从一开始，我出现在大家视线中的形象就被固定了下来，再加上还有克莉丝帮我出头，因此……就算有知情者，平时也没有谁敢在我面前说起。” 在清溪学园里，维恩可是受到年级内许许多多女生欢迎的热门角色。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稍微一顿。 在那些吹捧自己的言论里面，是不是也有着克莉丝以及她的小姐妹们一部分的功劳呢？ 要知道，曾经魔力差距还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克莉丝在女生群体中的统治力，可是犹如超级大魔王一般的存在。 即便是歌礼，相比之下亦稍显逊色。 也就是现在拉垮的魔力水平暴露之后，才让她的权威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维恩的眼前，恍然间又浮现出了克莉丝平时那装模作样的表现。 仅仅从外表来看，克莉丝确实是会给人一种太过于艳丽而显得盛气凌人的印象。 然而真正的那个她，却只是一条每天都想着该怎么玩耍的咸鱼。 他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 一路上，维恩和塔西娅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两人也十分意外地发现了，彼此的经历和体会竟然有着不少的共同点。 直到将塔西娅顺利送回她母亲手里之后，维恩才独自返回公爵府。 坐在马车车厢里，维恩闭目思索着自己和塔西娅的每一句对话。 不知为何，和塔西娅交流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应该说是……有种莫名地亲近感么？ 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念头抛之脑后。 回到家中，克莉丝果不其然地坐在客厅里等待着。 自然，不是傻傻地干等着。而是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皱着眉头，装作很认真在看书的样子。 维恩故意动作幅度很大地发出动静，克莉丝眉头稍动。 但，就是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维恩凑了过去。 “这位美丽的小姐……为什么看书要皱着眉头呢？” “是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他柔声问，“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为您分忧解难？” 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 你肯定没在想什么好事 听见他装腔拿调的话语，克莉丝总算有了点反应。 她将手里的画册合上，冷冷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一瞬间，维恩有种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还要接受老婆大人质询的既视感。 “禀报克莉丝大人！” 维恩假假地行了一个礼，“在下一心为公，已经取得了您想要的信息，并且结束工作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哼！”克莉丝叉着手。 “和塔西娅聊天很开心吧？” 在？监控摄像头拆一下？ 虽然内心疯狂吐槽，但维恩的表情丝毫未变。 “我们只聊了几句关于调查目标的正事，并没有感觉到开心或者不开心那种情绪。” 克莉丝认真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和衣着，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那么，结果如何呢？” 维恩将自己和塔西娅的收获转告给她。 总的来说，那些觉醒魔法的平民们，基本全都是在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之后，才突然用出了体内的魔力。 并且，从材料中总结的信息来看，以这种方式觉醒魔力的人，资质都处于中等以上的水平。 “啊，这样一想真的好羡慕啊。”克莉丝的语气酸得不行。 “在我觉醒魔法之前，每天都得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用来做各种形式的冥想，” 即便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她仍然对当时的经历苦不堪言。 维恩只好摸了摸她的手，以示安慰。 对这些大贵族们而言，魔法知识在家族中也是有体系传承的。 应该如何冥想、如何刺激体内的魔力运行，每个大家族中都有着长辈们一代代累积下来的经验可以参考。 温彻家族也不例外。 只是，那些东西对克莉丝所起到的作用几乎是零，艾略特和艾希薇尔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使克莉丝开窍。 不知现在克莉丝对魔法兴致缺缺，是不是也有当时那些惨痛回忆的影响， 至于说，温彻家族的那些积累—— 最后全便宜了维恩。 总觉得，克莉丝的这个“主角”身份，有着很大的缺陷呢。 维恩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拿她与塔西娅相比的话，这大概就是“干女儿”与“亲女儿”之间的差距？ 不对不对。 克莉丝的主角光环可比塔西娅离谱多了，可以说是人见人爱，甚至都超越了性别的限制。 所以说，如果真有“亲女儿”这种东西，怎么看也一定是克莉丝的代名词。 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他不自觉地点了点脑袋，恍如对此感到十分赞同。 克莉丝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你肯定没在想什么好事。” 维恩一笑，“我在想，我们星期五晚上就出发的话，路上至少有两天可以在外露营呢。” 他朝克莉丝挑了挑眉，词句中满是暗示的意味。 克莉丝稍显不自在地动了动，将视线移到另一边。 “反正我又不会和你睡一起……”她嘟哝道。 “嗯？”维恩目光一肃，立马追问道：“你不和我睡和谁睡？” 克莉丝就像是看傻子一般，很无语地对他说：“如果我们和塔西娅一组的话，我晚上当然是和塔西娅一起睡啊！” 啊这…… 失算了。 维恩的五官扭曲了起来。 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帐篷之隔，克莉丝与塔西娅欢乐夜谈、而自己却独守空闺的样子。 “塔西娅这么大了，其实她可以一个人睡的。”维恩很认真地说。 克莉丝忍不住笑，“你不也这么大了吗？难道还要人陪？” “我是想说，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当然是由我来陪你才能照顾得更周到。”维恩试图让她接受自己的提议，“之前不是还有传言，说王郊出现了伤人的野猪吗？” “你看，在野外露宿还是有些危险的，尤其是对皮薄肉嫩的克莉丝小姐来说。” “喂！你那是什么形容词？”克莉丝嗔道。 “那个不重要！”维恩夺过话头，“重要的是，没有我在身边守护你，难道你可以安然入睡吗？” 可是，克莉丝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她说：“——当然可以啦。” 维恩面色一滞，随即满脸幽怨地望着她。 “克莉丝，你变了。”他声音低沉地说。 “你不爱我了。” 看到他的眸光黯然得那样真切，克莉丝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欸、你该不会是真的打算要我和你一起睡，让塔西娅自己一个人睡吧？”她没好气道。 “不行吗？”他理直气壮地问。 “当然不行啊！要是……被别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我啊！” “那有什么关系？”维恩说，“我们俩个，不是只差一个结婚仪式了吗？” 克莉丝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维恩……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她拉着维恩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有的时候，差了一点就是差了一点。” 对啊。 自己和她，还是差了一点。 维恩退让了一步，“那我们这几天……晚一点睡觉好不好？”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要说当着塔西娅的面做些什么，现在的他还真做不出来。 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并不代表此时此刻也没有机会。 于是，维恩这个心机Boy果断决定给克莉丝下套。 根据心理学的研究结果，一个人在拒绝别人的时候很容易产生愧疚感。所以，在事先提出一个稍显过分的要求、并且被拒绝之后，再提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过分的要求，就有很大的几率能够获得同意。 克莉丝的动作，顿住了。 “克莉丝……”他摩挲着她的手指指尖。 她倏然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立即抽了回去。 脸色也很快变得红了起来。 “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事啊！”她羞怯的指责极其小声。 就好像怕被谁给听见。 维恩也不自觉压低了音量。 “对我而言，想你就是最正经的事。” “克莉丝，我好想你。”他喃喃地念叨着她的名字，伸出手想要抱住她。 克莉丝却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羞怒道：“你在梦里想我好了！” 然后，转身噔噔噔逃走了。 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 说不定能改善睡眠质量呢？ 在梦里也要想她么…… 这要求可真是过分呢。 维恩从沙发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拍稍微皱起的衣服。 但是。 如果克莉丝没有那样的意思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晚上就有空去看看歌礼小姐了呢？ 要去吗？ ——还是要去的。 若不经常在歌礼小姐面前刷一刷存在感，万一让她觉得没有自己也很好，那就糟糕了。 这样的事情上，可容不得偷懒。 在进入自己房间之前，维恩侧过头，往走廊更深处克莉丝的房门看了一眼。 可千万不要再表面上拒绝自己，到了晚上又忍不住偷偷跑过来啊…… 不过即便如此，到时候自己也应该还是可以用“实在睡得太死了/沉浸于和她在梦中相会”之类的借口糊弄过去。 嗯，问题不大。 他收回视线，推门而入。 …… 要去吗？ 一门之隔，克莉丝坐在床边蹂躏着手里的波比玩偶。 他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想到被自己拒绝之后，维恩脸上那满是失落的表情，克莉丝稍微有点动摇。 可是。 再怎么说现在的我们也还是太小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将玩偶重新又抱回怀里，把脑袋埋进了柔软的布料之中。 ‘这样下去，不行啊。’耳边似乎有个声音默默地说。 克莉丝微感落寞地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不行啊。 既然是决定好要相伴一生的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坦诚相待才是。 她以为最完美的情侣相处方式，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不管去做什么双方都能第一时间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就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但。 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做好对他全盘托出一切的准备。 不如说，一直都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自己身上的那些“秘密”，全都守口如瓶地保存一生。 让他知晓世界上还有“穿越”这种事情，会更好一点吗？ 克莉丝不知道。 可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他也许永远不会理解自己。 他不会知道自己忧虑的到底是什么。 越是更加深入地感受到他的优点，就越是害怕，自己会不会注定有一天会失去这些东西。 自己……是因为在扮演另一个人，才得到了这份喜欢。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家所喜欢的，只是那个迟钝又欢乐的“克莉丝”，而不是敏感又难缠、连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会有人喜欢的—— 这个伪饰之人。 越是明了这个事实，就越是对此感到难过。 每当他看着自己傻笑的时候。 每当他毫无防备地牵起自己的时候。 每当忍不住沉醉于这一份亲近，想要迷恋上他带来的温暖的时候。 内心就会感觉到刺痛不已。 可以相信他吗？ 相信他，在发现自己不是克莉丝以后，依然不会改变那份炽热的爱意。 理想和感性不断冲突，让她在究竟应该如何对待维恩这个问题上，充满了游移不定。 ——等到热情消退之后，这些也许都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总是不受控制地这么想着。 感情，是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 上辈子亲生父亲的言传身教、还有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毁三观的社会新闻，无一不在这样教育着她。 这就是现实。 理想中纯粹的感情，大概也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吧。 可要是这么说起来……此时此刻的自己，不就正好置身于一段故事之中么？ 故事里的维恩，对克莉丝自始至终都是一片痴心。 看上去是很完美的设定呢。 可惜的是，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克莉丝。 即使把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换成另一个，再同样冠以“克莉丝”的名字，他还是会喜欢上的。 因为对他来说，“克莉丝”只要享受着他的体贴、享受着他的照顾就好了。 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 所以，换成一个别的什么人，得出来的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这样一想，果然还是觉得好不甘心啊。 这样的缺憾无法向任何人说起。 但她却总又下意识地，想要从维恩那里找补回来些什么。 就像是，用来填补那些不可见的空洞一样。 想要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些话语哪怕说上再多遍，得到的满足感也仅能支持当下那短短的一瞬间罢了。 空洞仍然是空洞，永远都填不满。 ……这样的做法，可真是过分。 维恩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忍受下来的呢？ 即便不小心被刺伤了，也只能露出不明所以的受伤表情，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我……明明不想要这样的。 不想要被别人伤害，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 像是失去了全身的支撑一般，克莉丝抱着玩偶，侧身摔落回柔软的大床上。 她闭上了眼睛。 ……要是，维恩喜欢的不是“克莉丝”这个名字就好了。 她，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 自己，期望他所喜欢上的人，并非“克莉丝”这个角色。 她只是那样，在逐渐沸腾的感情中煎熬着，不知道走向何方、不知道何时为止。 …… 第二天。 维恩看到了挂着两个浓重黑眼圈，面容很有些憔悴的克莉丝小姐。 “你这是？”望着克莉丝一脸幽怨的神情，他忍住笑意。 该不会是自己这边还没来得及梦到她，她反而先在梦里见到自己了吧？ 其实维恩今天的心情不错。 昨晚，他在歌礼小姐那边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道难关。 虽然。歌礼的情绪并不是太开心。 但，这其实也很正常。 如果她表现出了特别开心的样子，那维恩反而会慌得不行，害怕要出大问题了。 克莉丝不痛不痒地锤了他一下。 “都怪你突然说那些……奇怪的话，害我失眠了！”克莉丝控诉道。 “好好好、怪我怪我。” 他很敷衍地随口应付。 然而，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维恩忽然又再度提议道：“要不然再试一试……晚上一起睡吧？” “说不定能改善睡眠质量呢？”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一章 你是不是玩不起？ 会议内容：关于出行的分组安排。 为了同一份调查研究报告而聚首的六人，围坐在空置的一间小型会议室内。 这些提供给学生们的辅助设施，只需要提交申请就能使用。 ……当然，得在与其他人没有冲突的空闲时间才行。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维恩很警觉地抬起头，视线隐蔽地在劳伦斯和加文的脸上来回扫视。 加文那边，没有问题。 劳伦斯这边，问题貌似很大。 事情的发展，与自己预想的有亿点点出入。 “怎么看我也应该和维恩一组更好吧？！”由这个声音开始，一场混战被引发了。 劳伦斯非常令人不能理解地、强烈要求和维恩同一组。 “我要和克莉丝大人一组！”这是莫莉同学的大叫声。 在经历了维恩的主权宣示之后，她似乎仍然没有感到任何气馁。 “因为一边有三个人，所以无论如何，克莉丝大人身边也应该有我的位置。”莫莉说。 “我……我也想和克莉丝同学一组呢。”塔西娅的音量不大，但语气莫名变得坚定。 就像是随着这句话，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哈？难道我们这边会是全男生组吗！”加文不可思议般地说道：“不是吧？没有美丽的女士们在场，我就连干活都没有力气了啊！” 闻言莫莉顿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又加上一句：“还有还有、我不要和加文一组。” “……你们是忘记我一开始就说了，我要和克莉丝一组了吗？”维恩一拍额头。 场面一片混乱。 克莉丝同时被三个人争抢，显得有点无奈。 “想要同时满足所有人的愿望，是不现实的。”她说，“所以，我们来抽签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见克莉丝从包里抽出了一叠—— 扑克牌。 这玩意是克莉丝无聊之下的“发明”，现在关于扑克牌的一些粗浅玩法，也已经在外界一小部分人群之中流行起来了。 在场的人除了维恩之外，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仿佛不理解这东西要怎么抽签。 “用扑克牌来分组。”克莉丝老神在在地说。 她将那一叠扑克牌放置在手心，展示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看，仿佛这样就能体现出自己的公平公正。 “现在从我左手边的位置开始，一个个抽取牌面。”她讲解道。 “抽到红色牌面的是1组，抽到黑色牌面的是2组。直到某一方有三个人为止，剩下的默认分配到另一组。” 克莉丝先是将那叠扑克牌放到桌下，避开众人的视线打乱顺序；不一会儿，又重新放回到桌面上，当众进行了好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洗牌。 “现在顺序已经完全打乱了。” 她平举起双手，将扑克背面展开，先从中抽出了一张放在自己桌沿。 是黑色牌面的。 没有管被抽出的那一张，她又将剩下的扑克重新洗牌，大致地示意过一圈过后，才顺势递到了坐在她左手边的—— 维恩面前。 看着那些背面完全一模一样的扑克，维恩面无表情地观察了许久，才犹疑着伸出一只手。 大拇指在上，食指和其他在下，他的手在展开的牌面上缓缓游动着。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现成范例，桌上其他人也屏息凝神地观看着维恩的举动。 在他的拇指移动到某一张时，他忽然感觉到…… 自己置于牌面之下的手指，被克莉丝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了然地沉吟一会儿，将自己现在捏住的那张扑克抽了出来。 动作不疾不徐，十分之自然。 他展开牌面，同样是黑色的。 经过他们两人的示范，其他人也就依葫芦画瓢，学着他们的举动抽取一张。 加文，红色。 劳伦斯，红色。 轮到塔西娅，她在抽牌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瞬。但下一秒，她也按照之前其他人的动作翻转了牌面。 黑色。 一个个结果显现，绕了一圈回来，黑色组已经有三人了。 于是，坐在克莉丝右手边的莫莉同学都没来得及亲自抽取，便被迫地分到了劳伦斯和加文那一组中。 维恩努力忍着笑意，总结道：“好了！我、克莉丝、塔西娅一组；加文、劳伦斯、莫莉一组。就照这个分组结果执行吧！” 莫莉只是看向克莉丝的脸。 在确认克莉丝不会重新排过之后，她一脸沮丧。 “为什么会这样啊！我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啧啧啧……这可不是因为运气啊，莫莉同学。 维恩笑了笑。 “有一句俗语是说，当一个人的运气坏到一个极点时，好运就会接踵而至了。”他安慰道，“莫莉同学不如趁这个时机去参加一些抽奖之类的活动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哦？” “欸？这样的吗？”莫莉将信将疑。 另一边，克莉丝将她的道具扑克牌又重新合拢，准备收回包包里。 眼看着这一首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就要顺利度过，劳伦斯终于忍不住了。 “等等！”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要检查你手里的所有牌！”他冲着克莉丝嚷嚷道。 被他一喊，克莉丝收拾的动作不由得一滞。 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慢条斯理的动作，理也不理会劳伦斯的要求。 维恩尽职尽责地跳了出来。 “嗯？”他的声音有点冷淡。 “劳伦斯你什么意思？玩不起？” 检查是不可能让你检查的啦~ 要是真让你检查出来了我们在出老千，那还得了？！ 实际上，这一回克莉丝拿出来的扑克，确实是动过手脚的。 其中只有三张黑牌，其余全都是红牌。 而维恩和塔西娅，全都是在克莉丝的暗示下才能准而又准地抽到。 甚至，为了能保证得出想要的分组，自维恩抽取过后，在轮到塔西娅手里之前那唯一一张有风险的黑牌，还被克莉丝借洗牌的动作藏起来了两轮。 如果机会不止一次的话，恐怕加文和劳伦斯将惊喜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抽都是红色。 “我不是玩不起……” 劳伦斯张口想要辩解，但又不知该怎么说。 但最终，他还是摒弃了种种理由，总之就是一口咬定，非要检查那一组扑克牌不可。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二章 真是干得漂亮啊克莉丝小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从表面上看起来很愚蠢的欧豆豆劳伦斯同学，其实在某些时候智商还是在线的。 然而，他的反抗注定将是徒劳无功。 因为此刻在场的诸位英杰，有一大半都是站在克莉丝这一边的二五仔。 “劳伦斯王子殿下，你是在怀疑克莉丝大人吗！”莫莉拍了拍桌子。 比起不能与克莉丝同组的遗憾来说，反倒是克莉丝的“威信”受到他人挑战这样的事情让她更加无法忍受。 仅以跟班的身份来说，莫莉同学和伊芙同学果然不愧于自己身为左右护法的地位。 “咳咳……” 有了莫莉唱红脸吸引火力，维恩也就自然而然地和缓态度，开始唱起了白脸。 他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始假装公正地拉起偏架来。 “愿赌服输嘛~这次就先按这个安排执行，下次有这样的机会再重新来过好了。” 鬼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但是，这并不妨碍维恩以一种劝解般的语气安抚他。 “劳伦斯。既然一开始接受了这样的规则才上桌，那么对于最后结果，即便不满意也应该要微笑着接受才是。” 他感叹道，“唯如此，才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贵族应有的姿态啊！” 加文坐在一旁，像看戏一样目光来回逡巡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而塔西娅则默默地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指，好像在神游天外。 智商在线的劳伦斯，有些难堪地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诶、你就那么想和维恩一组吗？” 看他的表情满是不甘，克莉丝很无语地问道。 “我……”劳伦斯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将没能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就这样吧。” 维恩：？？？ 喂，你有话直接说完行不行？ 这样不是明摆着会让其他人误会吗！ 见劳伦斯态度反复，克莉丝的表情果然变得有些奇特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往一些不可说的方向想歪了。 “劳伦斯，你是有什么不情之请想要拜托我吗？”维恩冷不丁问道。 劳伦斯一脸惊诧地抬起头来，“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猜也猜得到。 “……说吧，是关于什么的？”他叉起了手，搭起了二郎腿。 “是——” 劳伦斯刚开了个头，又迟疑了。 他看了看围成一圈的其他组员们，“要不然，我们还是等会单独再聊聊吧。”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维恩内心腹诽，但还是点了点头。 为了能让自己顺利地和克莉丝以及塔西娅一起出游，如果是一些不那么过分的委托，自己也就勉为其难、小小地牺牲一下算了。 维恩这么想着。 看他答应了，劳伦斯安下心来，不再死咬着不放，连带着靠在椅背上的坐姿也放松了不少。 “啧。”克莉丝不爽地撑着下巴。 “被你那么一说，好像显得我真的动了手脚一样。” 维恩意外地看向她。 不是吧？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非要左右横跳呢？ “喏，你自己检查吧。” 她又从包包里把刚才那叠扑克重新倒了出来。 为了让其余人心服口服，她还特地甩了几下，示意这个小巧的挎包已经完全倒空了。 除了那一副扑克牌以外，别无它物。 克莉丝将牌面展开。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全都是正常的牌面，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劳伦斯在一怔过后，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服软了。 “看来是我多心了，抱歉。” 于是，这次分组，就这么愉快地被决定了下来。 看到事物全都按照计划有序地发展着，维恩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雀跃的。 自己带着克莉丝和塔西娅，应该去哪里玩才好呢？ 什么？你说调查？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保持更愉悦的心情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不是么？ 想到或许将会发生的一些趣事，维恩的嘴角翘了翘。 最重要的议程已经讨论过了，接下来大家只是随意交谈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在离开会议室之前，劳伦斯像是生怕被维恩忘记一般，几次三番地提醒他：“放学之后，图书馆门口见面，一定要记得！” “知道了~”维恩挥了挥手。 他和克莉丝留在会议室里，慢腾腾地整理着东西。 直到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开，才最后走出了会议室。 锁好会议室的大门，克莉丝将钥匙也收进了包包里，准备等会归还到教师办公室里去。 可就在即将关好扣子之前，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忍不住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笑容，将包包打开递到了维恩跟前。 顺着她的动作，维恩有些奇怪地往里看去。 只见，克莉丝将包包内侧的布料反转过来—— 显露出了藏于其内的、一处十分隐蔽的夹层。 啊这…… 她也就是仗着没人会透视魔法、也不会有谁来强行翻她的包，才敢这么胆大妄为了吧…… 不过，真是干得漂亮啊克莉丝小姐！ 维恩一边陪着她朝外走，一边流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不愧是你！” …… 对面的另一栋社团大楼。 五层。 管弦部在流动社团行列中短暂地沦落了一段时间过后，终于又重新将极其珍贵的活动部室赢了回来。 如今的活动室，那些曾经获得的荣耀和奖项，依然还好好地挂在墙上。 这里，和刚刚失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分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管弦部的大家，变得更团结了。 “歌礼大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再次打响管弦部的威名！”许多同年级的部员们，在经历过这一遭之后，已经将歌礼看作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她们围拢在歌礼的周边，簇拥着她。 如果不是有歌礼小姐力挽狂澜，站出来独自对抗那个任性妄为的克莉丝小姐……恐怕在接下来好几年的时间里，管弦部都要一直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但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降临。 岌岌可危的管弦部，最终还是被拯救了。 也正因此，大家对歌礼·埃奇沃思感激不已。 ——虽然歌礼小姐一如既往地可靠，但对抗戏剧社，本应是大家共同的任务。 所以，她们纷纷下定决心自己也一定要好好练习，以证明每个成员的能力。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等围拢在身边的人终于都开始各自散去之后，歌礼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方才，于嘴角边一直挂着的礼仪性微笑，也随之变得淡了下来。 她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学园里的景象。 仍然还像从前一样。 “歌礼大人，那位卡拉曼副部长大人今天没有出现呢~”优娜以一种十分得意的语气，向歌礼报告着“敌人”的动向。 尤其，在“副”这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丝毫没有掩饰她那满满的恶意。 “……不用管她。”歌礼说。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是赢了也不能得到任何满足感。 不过，优娜的想法显然和歌礼并不一样。 她就像是将卡拉曼当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那样，恣意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喜悦。 “卡拉曼学姐，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提交退社申请了吧！”她的音量刻意加大了不少，好让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如果不是有歌礼小姐出面收拾残局，她就会是管弦部永远的罪人呢。这样的人，还是早点退出算了。” “不然的话……以后每次回到活动室里，还要努力忘掉自己做下的那些丢脸的事情，也太难为人了……” 优娜充满玩味地说：“不会吧！不会有人那么厚脸皮的吧？” 歌礼皱了皱眉。 但是，她依然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怔怔出神地思索着心事。 卡拉曼的感受如何，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她真正在意的，也并非这种令人厌倦的杂事。 是的，自己赢了。 无论是在管弦部与卡拉曼的对局中，还是在社团外与克莉丝的对局之中，自己都已经取得了胜利。 可是……为什么明明赢得了比赛，却还是和输了的时候一样呢？ 维恩他，并没有因此而多看自己一眼。 反而似乎—— 变得更怜惜克莉丝了。 虽然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竭力想要掩饰。但她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本来应该感觉到喜悦的。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向克莉丝狠狠宣泄一把自己的怨气。 然而—— 他甚至都不需要使用言语，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那份喜悦……给剥夺了。 并没有感觉到开心。 当克莉丝面对自己的要求，露出屈辱的神色时；当他望向她，忍不住露出心疼的表情时。 这份“胜利”带给她的，没有喜悦。 只有委屈。 于是，歌礼很清楚地明白，自己还是输了。 输在维恩的心里。 只是因为……比克莉丝晚了一点才出现在他身边而已。 只是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结果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还不够，连以后也要一直输下去么？ 倘若以后不能待在他身边也就罢了，可是现在—— 自己和他，分明是有机会可以长相厮守的啊。 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再用上几年的时间发展壮大，就算是父亲大人，也没办法再打压下去了。 明明，都已经看到希望了……要自己还怎么继续忍受，与别人分享同一个人的恋情呢？ 如果他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话，也许自己都不会那么不平衡。 ……不会持续太久的。 既然都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了，离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会太远了。 望着窗外飞过天际的两只白鸽，歌礼默默地想着。 ‘克莉丝……早晚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从你手里把他抢过来。’ …… 依照劳伦斯的要求，维恩在图书馆门口与他碰面了。 因为他口中“图书馆”这个限定地点的影响，维恩原本还以为，是有关于某些需要查阅资料的难题。 然而等到了这里才发现，那只是他随口说了一个更显著的地标建筑而已。 “去喝一杯饮料吧。” 劳伦斯这么说着，把他拉到了位于另一条岔道上的、埃奇沃思家的茶餐厅。 也就只是多走了几步路的距离。 但是，对维恩来说，这短短的一段路却让他的心理活动七上八下地打了好几个转。 一边怀疑他是不是也发现了自己和歌礼的事情、并打算借此要挟自己，一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他只是随便选了一个方便闲聊的地点。 在他以颇有些精分的状态在一处空位上坐下，并由劳伦斯请客点了两杯冰咖啡送来之后，这样的疑虑才缓缓消散。 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劳伦斯并没有做出特别异常的举动，而是表情凝重地开口道：“其实我，想让维恩帮我一个忙。” “先别急着拒绝！” 维恩张口还没说什么，劳伦斯就赶忙伸出手制止，把他想说的话全堵住了。 “是这样的……我，想在国内办一场大型音乐会。” 劳伦斯说着，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阳太晒了，还是因为说起自己的梦想情绪激动。 “这是我从小就有的愿望。”他低声说。 “不是那种出于礼仪的、邀请各种名流的演奏会。而是……真正的，充满我个人风格的音乐会。” 在说这些话时，他看着维恩的眼睛仿佛在发亮。 “维恩，你是我非常、非常欣赏的音乐人才！所以拜托你，届时作为我的特别嘉宾出场，与我共奏一曲吧！” 望着眼前这杯冰咖啡，维恩陷入了沉思。 ——年轻真好啊。 努力实现梦想的人，确实能给人带来热血沸腾一般地感染力呢…… 外表同样也很年轻的维恩，朝劳伦斯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理解笑容。 “有报酬嘛？”他问。 劳伦斯一滞。 随即，他的目光落到桌上。“呃……这杯咖啡？” “算了我觉得我平时很忙，可能没时间去负担这么艰巨的任务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维恩说着就想要告辞走人。 呵呵，想让我打白工？！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就不要做那么美的梦了。 “等等、等等！” 劳伦斯站起来拖住他，不让他跑路。“你先听我说完！” 他声音稍微有些大，其他桌位上的不少顾客都好奇地朝他们这桌望过来。 感觉到周围传来的视线，维恩觉得有点丢脸，下意识低了低脑袋。 “你吼辣么大声干森么！” 他吐槽道。 是嫌自己身上的流言不够多吗？ 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 已经捧到金饭碗的维恩，仍然为金钱所困 作为名气不小的帅哥一枚，维恩对那些避无可避的流言蜚语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但令人无奈的是，在学园里就是有不少人，一直靠着这样的传闻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每一天，在他们周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很有可能会成为她人挂在嘴边的谈资。 而他们这些……身处聚光灯下的风云人物。 在吸引了大量看客们目光的同时，似乎也同样肩负着愉悦他人的使命。 对这种几乎无法改变的现状，维恩只感觉到痛并快乐着。 成为了，受到女生们追捧的帅哥。 但是。 随后的发展，却往另一个深渊不可抑制地无限滑落了下去。 “如果关于我的连续剧小故事又更新了，你这个罪魁祸首记得一定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维恩十分严肃地声明道。 劳伦斯也学着他的动作，将脑袋低低地伏在桌面上。 就像什么神秘组织的成员碰头一样。 “什么连续剧小故事？” 他竟然像是对此完全不知情一般，语气很是茫然。 “你不知道？！”维恩一脸惊诧。 “啊？我应该知道吗？”他不解地问道，“是什么内容啊？” 这…… 难道他还没有看清楚这座学园的本质？ 维恩微微一顿，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我这可是真心地、希望你能避免遭受精神污染的肺腑之言。 劳伦斯只是稍微疑惑了一阵，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计划上。 “我说维恩，你难道会缺这点钱吗？”他很不能理解。 “你可是堂堂公爵之子啊！你们温彻家族的商会，这些年的发展效益不是也很不错吗？怎么也不可能缺钱才对。” 听到他的话语，维恩表情沉痛。 “那是克莉丝的钱，不是我的钱。” 不……虽然是克莉丝的钱也能算是自己的钱，问题是用途上的限制实在是太大了。 在可以被克莉丝知道的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特花钱的欲望。 然而真正缺钱的地方，却又偏偏绝对不能让克莉丝知晓。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明明手里已经捧上了两只金饭碗，却还是要辛辛苦苦地靠打工，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 唉！自己过得可真是太难了。 劳伦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啊！”维恩终于回过神来，眼神一霎时变得敏锐起来。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劳伦斯，缓缓说道：“你可是王子啊，王子！” “王子殿下，会缺钱吗？” 才一杯咖啡就想让我出工又出力？呵，你哥哥都不会这么不上道。 随着维恩的话音落下，劳伦斯的表情也沉痛了起来。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低声说：“我的存款，也只勉强够一次音乐会的场地费和人员雇佣费而已……” “……你这么穷的吗？”维恩有点无语。 劳伦斯的脸色更加涨红了，不过这次大概是气的。 “已经不少了！”他替自己挽尊道，“我又没有别的营收，全都是以平时的零花钱积攒下来的……想要租用王都内最好的场地，必须得花那么大的价钱。” “原本一开始，我还想请一两位钢琴大家共同出席。” 劳伦斯神情沮丧，“结果，我连出场费都给不起。” 好家伙，合着你是冲着我便宜又实用才盯上我的啊！ 在他全盘托出原委之后，维恩既觉得他蛮可怜的，又有点嫌弃他。 “你不知道去找你父王要吗？” 这点钱对国王来说，估计只是洒洒水吧。 况且，国王陛下在文艺方面的造诣不低，欣赏水平也很高。 他对其他陌生的艺术家都礼遇有加，更不要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劳伦斯只要能找个好点的说法，想获得支持并不难。 毕竟是即使连平叛的军费都凑不出来，也要花钱召开盛大宴会、大举修缮王宫的“高雅”人士呢。 但这句话说出来，却像踩到了劳伦斯的尾巴。 “我才不要借助身份上的便利！”他有些激动地大声道。 只见他双手握拳，仰头望天，神色满是坚毅。 “这一次，我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将我自己的愿望，实现。” 如果不是那光秃秃的天花板多少有些煞风景，或许他这个造型的效果还能更加提升一点。 喂……你能攒够开办一次音乐会的钱，对于一个完全没有家庭帮助的十五岁平民少年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啊。 所以，说什么凭借自己的能力，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内心虽然这么想着，但维恩并没有残忍无情地戳破他的认知。 “那你不如趁这点准备时间先好好想想该怎么挣钱，还实际一点。” 仅仅一句话，就让劳伦斯满腔沸腾的热血冷却了下来。 “……说的也是。”他叹息了一声。 于是，两个为金钱所困的大贵族，坐在座位上唉声叹气。 忽然，维恩身后传来了侍应生恭敬的招呼声。 “歌礼小姐！” 维恩：！ 当这个名字传入耳中时，他的手指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赶在劳伦斯察觉到异状之前，维恩赶紧顺势取过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借助这个动作，他的视线低垂下来，很好地隐藏了那一瞬间有些慌乱的眼神。 其实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少再到这里来见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往都避开了正常的营业时间，之前他每次在这里和歌礼见面的时候，基本都是没有任何其他外人在场的状态。 但，这样一个平常属于较为隐私的地点，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大庭广众之下…… 这种先后反差，带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现在的维恩，有点心虚。 “歌礼大人，今天这里的顾客很多呢~” 在歌礼身后，那名叫做优娜的女生皱眉扫视了一圈。 接下来，又露出了欣喜之色。“不过，歌礼大人的专属座位并没有被其他人霸占哦？” “那并不是……”歌礼本想要解释，但才说了一半就顿了顿。 “算了。”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 用你的一个承诺来抵消吧 虽然并没有看到她此时的表情，但维恩光从语气上，就已经能够很准确地判断出她的心思。 她一定是想说……那其实并不是专属座位，但又觉得解释这些没有意义吧。 再怎么说，这件事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 她和优娜熟练地点好单后，便坐到了她平时经常占据的那个座位上。 路线刚好经过维恩身边。 然而，歌礼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也并没有朝他这边望来任何一眼。 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维恩这个人，她很自然地在和优娜交流着什么。 维恩的目光默默地跟随着她的背影。 她掩饰得很好。 本来应该松了一口气的。 但，不知为何又有点失落。 自己在见到她的时候心绪难平，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维恩与那位歌礼小姐，也熟悉吗？” 对面的劳伦斯突然问道。 “啊……”维恩回过头来，发现劳伦斯正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现形了。 “同为百合会成员，只能说是认识而已。并且，之前还同班过几年。”他解释说。 为了不让他有别的联想，维恩特意提起：“不过，克莉丝和她的关系……很差。” “唔。”劳伦斯沉吟道，“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呢，我大概知道。” 何止不是秘密。 从小学部开始，这两人不对路就已经是路人皆知的消息了。 原本赢得了两个活动室的戏剧部，在克莉丝输掉比赛之后，又不得不还回去了一个。 好在，管弦部的活动室对戏剧部的大家来说只是个鸡肋，完全派不上用场，还回去倒也没有谁会觉得可惜。 “女生们真是麻烦啊。”劳伦斯感叹道。“起初，我还挺想邀请管弦部来参加我的音乐会来着。” 嗯？ 维恩的侦测雷达“哔哔哔”地响起了警报。 小伙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我女朋友有企图？ 劳伦斯完全没感知到维恩变得险恶起来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可是，既然管弦部已经和戏剧部成为了敌人……那么，我一定会坚定支持我们戏剧部的！” 警报解除。 维恩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 “劳伦斯，你真是个好社员呢~”他称赞道。 得到表扬，劳伦斯倒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社团里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他说，“现在的我觉得……当初能够加入戏剧部，实在是太好了。” 喂喂、气氛怎么变得突然煽情了。 但是对于劳伦斯来说，这样的友谊，可能恰巧正是他需要的吧。 “其实生活中，有趣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维恩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夏天的一杯冰水、冬天的一座暖炉……还有寂寞时，能够陪伴在身边的朋友。” 他的声音明明很平淡，但从那些语句中所描绘出来的画面，却偏偏能令人体会到十足的温馨感。 “是呢。”劳伦斯也撑着下巴畅想起来。 “小时候，我想要成为一名知名钢琴家，在长大后过着不断被各个国家邀请去进行演出的生活。” 维恩问他：“那你的梦想，实现了多少了？” “呵，才仅仅实现了第一步。”劳伦斯笑道，“现在才刚刚步入正轨的我，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在说出这些话时，他的语调中并没有气馁之情，反而充满了期待。 看着他的样子，维恩也笑了笑。 “这样说起来……其实我以前也幻想过，‘将来带着一支小提琴去世界各地旅游’那样的愿望。” “欸？”劳伦斯很诧异地问道：“你会小提琴吗？” “以前，我曾经在管弦部当过几年的部员哦？”维恩说。 “只是在升上学园本部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参加了。” 还好没有参加。 要不然，按克莉丝说的陪自己加入同样的社团，恐怕要出大篓子。 “诶诶诶诶——”劳伦斯更加惊异了。 “你竟然是管弦部的卧底吗？！”他目瞪口呆。 维恩：！！！ 啥？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参加管弦部了吗？”他没好气道，“自然也不能再算是管弦部的成员了。” “卧底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真是可怕啊，劳伦斯的灵机一动。 听到他的解释，劳伦斯终于稍微平静了一点，但表情仍然很不可思议。“克莉丝竟然会同意你加入管弦部？她不是和歌礼小姐一直合不来吗？” “其实在那个时候也没有那么合不来啦……” 在曾经的克莉丝心里，或许看待歌礼就像是在看一个总是和自己作对的、倔强又不讨喜的小女孩一样吧。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过节也随之增长了许多，如今已经渐渐变得很有水火不容的态势了。 嗯……这当中，有多少成分是受到自己影响呢？ 他不确定。 “那这样说来，戏剧部和管弦部岂不是也根本没有多大的仇恨了？！” 劳伦斯露出就像是受骗了一样的神情。 “我可是因为顾及到你们的心情，才忍痛从邀请名单上将管弦部给划掉的啊！”他瞪大眼睛控诉道。 啊这…… “那也只是那个时候而已，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维恩有种自己在骗小朋友一样的感觉。 就像是，说好了大家都不要跟某某人玩，然后朋友们信以为真地努力履行约定，结果自己又跑去和对方和好一样。 等等、我怎么会那么坏？！ 他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失去了管弦部，你不是还有我呢吗？” “我的演出费用你可以先欠着，等你什么时候宽裕了再结清好了。”他露出笑容，“看我对你够意思了吧？” 免费是不可能免费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免费。 闻言，劳伦斯无语了。 “那么，你的出场费要多少呢？” “……” 半天没有应答，场面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维恩其实并不知道一般的钢琴家受邀演出的市场价是多少，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不能被别人白占便宜而已。 “钱，没有意义。” 想了想，他说：“用你的一个承诺来抵消吧。”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管弦部的活动有趣吗？ 以一个承诺的价格，两人达成了一致。 劳伦斯说，他暂定的演出时间是在期末之前，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刚好可以抽出时间来事先排练好曲目。 “我们的双人合奏，就改编上次你弹的那个曲子吧。”劳伦斯仍然对那一曲念念不忘。 ……想不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和歌礼小姐合奏，就被劳伦斯抢先一步。 维恩下意识地偏头，又朝歌礼那边瞟去一眼。 “要不然，去打个招呼？”劳伦斯忽然提议道，“与管弦部那边打好交道也没什么坏处，万一那位小姐与克莉丝哪天和好了呢？” “不可能和好的。”维恩话语十分笃定。 要是真有那一天，恐怕……那将会是自己的末日。 “啊，这样嘛。” 劳伦斯的语气很有些惋惜。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他这边不想节外生枝，但却并不能避免其他人的别有用心。 或许是劳伦斯方才的声音太大了，即便歌礼没有因此而朝维恩投来视线，但却被和她一起的优娜同学给注意到了。 “咦？是劳伦斯王子与维恩·温彻同学呢。” 看到他们，优娜有些兴奋起来，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不远处的那桌打量。 “为什么可以长得那么帅气啊……”她小声喃喃，露出花痴的表情。 但很快，她的神色又变得嫌恶了起来。“只可惜，竟然是克莉丝那家伙的男人。” 闻言，歌礼微微一怔。 “——是啊，可惜。” 她垂下了，想要朝他望去的目光。 优娜似乎想起什么，“嘿嘿”地笑了起来。 “歌礼大人……你说，要是那位克莉丝小姐看到维恩同学和其他的女生卿卿我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不无恶意地猜想道：“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吧？” 歌礼顿时警觉地抬起头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那绷紧的声线中，已然带上了一丝冰冷。 优娜笑而不答，一撑桌子站了起来。 在歌礼的视线中，她就那样带着娇俏的笑容，转身朝维恩他们那一桌靠近。 歌礼粉唇微张，微微抬起手。 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以怎样的借口，才能制止她的行为。 于是，她的动作僵住了。 另一边，维恩看到优娜走过来，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路过想要去前台那边。 结果，她却出人意料地在维恩旁边停下了。 她也不说别的，而是微微俯首靠近维恩。 维恩下意识皱眉后仰了许多，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朝优娜露出奇怪的神情。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看他的神态和动作，分明就是在表达“这个人好像有病”一般。 优娜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稍微僵硬了一瞬。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这一段，而是很自然地掩饰了过去。 “维恩同学~你这学期竟然没有来参加管弦部了，真是让人有点失落呢。”她很是矫揉造作地说。 “……是吗？” 喂，我跟你很熟吗？ 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维恩不太想和她尬聊。 他再次朝歌礼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她终于肯向自己投来目光了。 可不知为何，那瞪着眼睛的样子，好像有点生气。 他一头雾水地给她传递了内容为一连串问号的加密讯息。 明明已经接收到了，歌礼却完全没有想要答复的意思。只见，她若无其事地端起了面前的饮料，转眼看向了窗外。 维恩：？ 在他对面，劳伦斯倒很友善地和优娜攀谈了起来。 “管弦部的活动有趣吗？”他很好奇地问。 “当然很有趣啦！” 优娜眨了眨眼睛，“大家都是喜欢音乐的、志同道合的人。” 她的话语非常符合劳伦斯的心意，劳伦斯忍不住出言附和。 “是啊，和志趣相同的朋友在一起活动，连生活都会变愉悦很多呢。” 他感叹道：“如果不是我因为维恩的缘故，先一步加入了戏剧部，也许我也会成为管弦部的一员吧？” 听他这样说，优娜大喜过望。 “如果喜欢的话，即使是现在也依然还可以加入管弦部啊！” 劳伦斯可是一名王子…… 虽说比起理查德王子还是差了许多，但如果能让他加入管弦部的话，无论是在显形方面还是隐形方面，都能够得到许许多多的好处。 她本来是想着给克莉丝制造一些麻烦而来的。 但此时此刻，她眼中所蕴含的满是对劳伦斯的热切。 “劳伦斯王子之前没有在清溪学园就读，也许对一些规章制度不是很了解，学园并没有限制只能加入一个社团哦？” 优娜说。 见劳伦斯听到这话之后一脸征询地望向自己，维恩点了点头。 为了鼓励学生们多多参与各种社交活动，学园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从这里毕业的人，几乎全都是家世不错的贵族，最不济的也会是将来在王国内身居要职的人才。对他们而言，学园本就是一个便于开展人脉的平台。 因此，非但不需要担心过多的课外活动会导致他们的成绩下降之类的情况，反而还要大加鼓励。 各种大大小小的社团，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不断被创立出来，其中不乏一些乍一看特别奇葩的社团。 比如，致力于劝导人们不要踩踏草坪的“关爱小草协会”。 但无论社团宗旨有多奇怪，只要不违反学园的基本制度、并且能够拉到足够人数的成员加入，学园原则上不会拒绝任何一个社团的设立。 当然，因为参与的人数不足，而面临废社危机的悲惨境遇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着这样的背景，清溪学园可以说是整个王都内课外活动最精彩的魔法学院，没有之一。 在优娜的劝说下，劳伦斯颇为意动。 “只是，你如果加入管弦部的话，也许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参加戏剧部的活动了呢……” 维恩不着痕迹地给他降温。 “毕竟科目再怎么宽松，课余时间也仍然是有限的。” 优娜急了，“哪有！维恩同学以前不也在两个社团里呆得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曾经在的那个社团根本就没有举办过什么像样的活动啊~”他优哉游哉地说，“当然每天都很闲啦。”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被命运钟爱，只是个伪命题 维恩毫不介意地自爆了。 手工部的荣誉感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毕竟是一个，要么用来补课、要么用来睡觉的渣渣社团。 “没有举办过什么像样的活动？”优娜觉得他若无其事的语气是在嘲讽自己。 “你是在看不起那时候在学园会上输给你们的其他社团吗？！” 我可没这么说噢。 当然你要是非要帮我认为“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那我也不否认就是了。 他们这边发出的音量越来越大，好像快要吵起来了一样。 那边，歌礼坐不住了。 犹豫片刻后，她神色有些厌倦地走了过来。 “你们……” 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优娜就一脸委屈地先发制人，找歌礼替自己出头了。 “歌礼大人！” 她犹如看见了救星般，指着维恩控诉道：“这家伙刚刚在嘲讽你！” 看上去很有想把事情弄大的态势。 GIAO！ 你居然想离间我和我女朋友，其心可诛！ 维恩也不说别的，冷笑了两声，说：“某些人心里有什么，眼里看见的就会是什么。” 看到两人针锋相对的态势，歌礼有些头疼地捂了捂脑袋。 刚才还说要跟维恩卿卿我我，好让克莉丝暴跳如雷，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旁的劳伦斯也面露茫然。 但是，他大概知道现在应该是需要自己出来圆场的时候。 “两位小姐不要生气，维恩没有那个意思。”劳伦斯朝维恩隐蔽地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激化矛盾了。 “不要在一边傻站着啊……其实我对管弦部还是很感兴趣的，不如我们一起坐下聊聊吧？” 维恩：！！！ 此话一出，除了劳伦斯之外，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优娜动作机械地，来回看了看分坐在沙发两边的维恩和劳伦斯。 经过一秒钟的思考过后，她果断地坐在了劳伦斯旁边的位置。 于是，维恩和歌礼都麻了。 ——惊喜为什么会来得这么突然？！ 维恩抽了抽嘴角，甚至都不敢看向歌礼的眼睛。 她……会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吗？ 没等他内心挣扎多久，从座椅的另一端传来了微妙的感觉。 有人，坐在了自己身旁。 直到这时，他才松开一直屏息的呼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并不是什么很正式的会面场合。 可是，维恩和歌礼都不约而同地将坐姿摆得极其端正，脊背挺得笔直。 被他们俩有些奇怪的举动影响，连带着坐在对面的劳伦斯和优娜的姿态也下意识地变得讲究了许多。 “歌礼大人，劳伦斯王子想要加入我们管弦部呢~” 优娜一边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劳伦斯身上贴近。 然而，一桌之隔的对座，歌礼和维恩中间却隔开了很远，非常有距离感。 无论被谁看到，大概都会觉得“这两人肯定不熟”。 闻言，歌礼皱了皱眉，似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 维恩嗤笑道：“这位优娜小姐，你不是理查德王子的忠实爱慕者吗？” 他捏着嗓子学着女生的腔调：“理查德王子殿下是大家的~” 听见他怪腔怪调的模仿，歌礼拳头硬了，很想给他一拳。 优娜好像没反应过来，僵硬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脸色涨红：“那是很小的时候才说的话！” 言下之意，是现在已经不作数了。 在突然听闻理查德的名字时，劳伦斯脸上的笑容就滞了滞。 现在，他的表情更是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不说话了。 对优娜打击报复成功，维恩心下暗笑。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样的发展未必是什么好事。 因为，在劳伦斯这个润滑剂沉默下去之后，场面上变得更加尴尬了。 歌礼根本看也不敢看他一眼，更不可能主动找他说话。 优娜也因为和他起了直接冲突，而不发一语。 只是—— 虽然桌面上尴尬归尴尬，却没有一个人说要走。 维恩默默地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看向身边的歌礼。 “管弦部赢回活动室后，里面的情况还好吧？”他纯属没话找话。 “我们戏剧部的人只是第一天去参观了一下，之后那间活动室就一直锁着了，应该没有造成财物上的损坏。” 歌礼垂下目光，不与他对视。 “没有损坏。”她摇了摇头。 “……下次，可不要再拿活动室做赌注了。”他轻声说。 其实他是想说，不要再去找克莉丝争斗了。 只是，这样的话于公于私，似乎都不应该由他来说出口。 但，今天的歌礼却格外柔顺。 “好。” 她答应了下来。 维恩有些惊喜地看向她。 不过，他高兴得还是太早了一点。 “——下次，我会拿别的东西做赌注。” 啊这…… 结果还是没能化干戈为玉帛吗？ 维恩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劳伦斯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开口问道：“歌礼小姐，为什么会与克莉丝有那么大的矛盾呢？” 他有些不解。 “其实，我觉得克莉丝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歌礼的脸上闪过一抹气怒，“她就算是再好的人，也不影响我讨厌她。” 她的脑袋偏转了一点点，似乎想要朝维恩那边看去，但又强行忍了下来。 可是，眼睛可以忍住，她冰冷的语气却忍不了。 “有的人只是因为被命运钟爱，就可以毫无道理地占据……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这样的存在，本身就足够令人厌恶了。” 歌礼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克莉丝的憎恶。 坐在歌礼身侧，维恩战战兢兢。 “咦？克莉丝拥有什么歌礼小姐梦寐以求的东西吗？”劳伦斯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格外地敏锐。 听到劳伦斯的疑问，歌礼微微一怔。 随即，她略感自嘲地笑了笑。 从表面上来看，或许的确不会有人那么觉得吧。 “克莉丝她……其实很嫉妒歌礼小姐的魔法天资呢。”维恩有些艰涩地低声说。 “她，也有着许许多多的苦恼。” 甚至是，她察觉不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于是也就无从补救的苦恼。 这样的事实，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逐渐明晰。 “——所谓‘被命运钟爱’，只不过是个伪命题罢了。”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快，说点好听的 根本不存在，能顺心如意地获得一切的人。 一个人得到了什么，就必定会从其他地方失去什么。 就像是，在同一时间里，用双手能抓起的东西总是有限那样。 无论在原本的故事里，克莉丝是所谓的“干女儿”也好，“亲女儿”也罢。 她看上去，似乎在主角光环的加持下所向披靡。 然而这些流光溢彩的事物，对她而言真的如同表面上那样完美吗？ 维恩很清楚—— 至少在恋情上，绝非如此。 面对歌礼的一步步接近，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将她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了。 无法再拒绝她，甚至…… 哪怕是有一天，歌礼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话，自己恐怕也会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紧追着不放。 那样的决心，自己还是有的。 可是即便已经有了那样的觉悟，自己的愿望在克莉丝那里，会有可能获得同意吗？ 自己……还是不要做那种大梦比较好。 不。 不只是克莉丝那边，即使是如今一直在迁就自己的歌礼，想必也无法忍受他最真实的欲望。 实话实说，维恩的真正心愿是—— 【我全都要。】 然而，从歌礼对克莉丝正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的敌意，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得到，她的怨气正在一步步积攒当中。 如果不找到一个合理的纾解方式，现在被自己亲手埋下的雷越来越多，等到全部引爆的那一天，破坏力也就会越大。 他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自己的愿望，还有可能实现吗？ 这样想着，维恩忍不住侧过脸朝歌礼看了一眼。 她低垂着目光，像是走神了，并没有在听他说的那些话。 而她的双手，则自然放置于膝上。 搭配着她那端正的坐姿，模样看上去十分乖巧。 维恩心中一软。 在外人面前，她就连……靠近自己身边都做不到，这段感情于她而言又得到了什么呢？ 自己能带给她的，难道只有短暂的欢愉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各有思忖的情形下，桌上的气氛并不是很热情，四人只是随口聊了一会儿场面话，便草草而散了。 并且在离开之前，维恩还接收到了那位优娜小姐瞪过来的冷眼。 看起来，优娜对维恩在劳伦斯王子面前破坏了她的形象感到很是不满。 当然，他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也许在优娜的心里，此时维恩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敌人。可在维恩这边，对她印象恶化的时间却还要更早许多。 等他们先一步从歌礼的阵地撤退之后，劳伦斯才沉吟道：“我觉得，为了表示对克莉丝的支持，我还是不找管弦部合作好了。” 就连在这种事情上也要顺路卖个人情…… 劳伦斯同学，你用出来的套路可真是又多又老套。 维恩心中腹诽，但还是非常领情地表达了谢意。 “我想，克莉丝知道了会高兴的。”他替克莉丝作出回答。 这一次会面，也算是勉强完成了一开始定下的目标，于是劳伦斯志得意满地返回王宫。 目送他离去之后，维恩也摇了摇头，踏上回家的路途。 …… “我们还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呢？”克莉丝站在自己打开的藤编手提箱旁犹豫不决。 本想征询一下维恩的意见，可当她一转头，却看见维恩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她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 “维恩！”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不是你强烈要求和我一组的吗？怎么现在一点积极性都没有了，嗯？” 她拉扯着维恩的手，想让他打起精神来。 可就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分明还闭着眼睛的维恩于嘴角边挂起了一抹隐蔽的笑意，反手一拽，把她摁进怀里。 克莉丝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他困住了。 “喂！” 她软弱无力地捶打着维恩的肩膀，想让他放开自己。 可是很明显，这样不痛不痒的举动只是徒劳无功。 “想走吗？” 他问。 克莉丝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根据以往的经验，克莉丝觉得他多半又在谋划着占点便宜了。 果然，维恩的声调扬了起来。 “快，说点好听的。”他露出很有几分可恶的笑容。 见实在没办法挣脱，克莉丝窘迫之下干脆也回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那因为害羞而微微泛红的脸，也被藏起来了。 维恩俯下脑袋，用鼻子去逗弄她，想要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克莉丝小姐，今天有好好想我吗？”他问。 怀里传来克莉丝刻意拆台的声音。 “我们一直都待在一起，干嘛还要想你啊……” “不对哦？”维恩反驳说，“喜欢一个人的话，就是会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的样子。” “就算是面对面，也很想念。” 他环住克莉丝的双手，也随着话语的吐露而抱得更紧了几分。 “所以说，克莉丝小姐应该要更明白一点，自己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事情才对。” 克莉丝憋了半天，似是对他的逻辑无话反驳。 “那，你想听些什么……好听的？” 见她态度松动，维恩大喜过望。 “比如——叫我‘维恩哥哥’？”他试探着提议道。 话音落下，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克莉丝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你……你到底是对这个称呼有多执着啊！”她抬起头来，现出一双羞怯而又无可奈何的眸子。 她的眼睛，清澈而灵动。 只是，听她的语气分明就是不情愿的意思。 维恩顿时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你不是喜欢哥哥吗？”他抓着她的手腕，质问道。 克莉丝一怔，神情显得有些不解。 “我什么说我喜欢哥哥了？” 反应过来，她没好气地说：“而且，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哥哥好吗？” 对她不肯认账的辩驳，维恩很是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以前不是说过，喜欢邻居家的大哥哥吗？”他酸溜溜地说。 也就是克莉丝身边没有出现疑似的目标。 不然……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处心积虑地叫那个人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克莉丝既觉得无语，又觉得有点好笑。 “你记得未免也太清楚了一点吧！”她吐槽道。 ……没办法，自己就是那么记仇的人呢。 “维恩。” 她带着笑意，声调柔柔地喊了他一声。 “嗯？”维恩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脸。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闪。 “——你的嫉妒心好强哦。” 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 爱的播撒机：塔西娅 “是啊。”维恩理直气壮地予以承认。 要是克莉丝也想要在鱼塘里养鱼的话，恐怕就算是有着女主角的无敌光环，自己也不可能会对她动心的。 “所以，快点告诉我！那个‘邻居大哥哥’是谁？” 他四肢并用，死死地把克莉丝卡在怀里。 克莉丝一边笑一边锤他，“我都说了没有啦！” “我不信！你明明亲口说过的。” 维恩一副她不说实话，就绝不放她走的态势。 “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没办法和你的邻居大哥哥在一起，才勉为其难地接受我。”维恩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克莉丝没好气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就连他的名字和样貌都记不清了。” 她不解释还好，越解释维恩就觉得心里越酸涩。 “就算连样貌和名字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能记得喜欢他的感觉呢……” 本来是突然记起这回事，想拿来逗一逗她的，结果反而把自己挖个坑给埋了。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感到无可反驳，克莉丝终于意识到，当恋人无理取闹的时候有多可怕了。 她抬起双手，夹住他的脸，把他的嘴巴挤得嘟了起来。 “那只是因为，在很小的时候记得他会带我出去玩而已。”克莉丝说，“后来搬家了就没见过面了。” 然后，她浅浅地迎上去，小小地亲了维恩一口。 “我最喜欢维恩了啊~”她甜甜地说。 呵，女人都是骗子。 但是，维恩的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是嘛。” 他抱着克莉丝的手开始轻轻地在她背后抚摸起来，“那，叫一声‘维恩哥哥’给我听。” 怕她拒绝，维恩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就这一次！” 克莉丝的糖衣炮弹，对执着的维恩来说丝毫不起作用。 见他一点也没有态度软化的意思，克莉丝梗着脖子僵持了半天，终于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维恩，声若蚊蝇地说：“……只叫这一次。” “嗯嗯。”维恩点头如捣蒜。 下次—— 就会是另外的筹码了。 克莉丝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手里抓着他的衣服，趴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维……维恩哥哥……” 她的声音，犹如清泉流过石上。 噢噢噢！ 维恩只觉得一道 “克莉丝……”他贴了上去。 结果，在维恩的干扰之下，克莉丝想要整理行李的初衷完全被丢在了脑后。 …… 第二天，两人打着哈欠从各自的卧室里出来。 当看到克莉丝明显精神不济的样子，维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感觉自己被取笑了，克莉丝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 “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吃早餐！” 她伸出手推着维恩的背，不让他再朝自己露出那样可恶的表情。 维恩绕到背后，把她修长白嫩的手指握在手心。 就这样，两人于晨光微熹之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踏上马车出发。 临别之际，艾希薇尔再三嘱托，要克莉丝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克莉丝一脸不厌其烦。 “好了啦！妈妈。”她十分敷衍的应付。 “我不是还有维恩吗？别担心了，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闻言，维恩也随之保证道：“是的没错，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克莉丝身边！” 有着维恩打的包票，艾希薇尔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许。 倒是克莉丝觉得他这句话听上去很有些不怀好意，隐蔽地丢过来一个白眼。 与艾希薇尔道别过后，克莉丝就一直趴在窗边，直到马车拐出大门，再也看不见了她的身影。 怔怔望着家门的方向，克莉丝自语一般地说道： “……她总是，对我特别担心呢。” “当然会担心啦，毕竟克莉丝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万一被坏人拐跑了怎么办？”维恩回答。 克莉丝觑他一眼。 “对啊，眼前就有一位。”她若有所指。 维恩笑道：“分明是你情我愿，怎么能叫做拐跑？” 他起身坐了过去。 等与塔西娅会面之后，估计就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逗弄她了。 所以，趁现在得加倍地补偿回来才对。 不过克莉丝却明显心思不在这方面，即便被维恩蹭来蹭去，她仍然是一脸思索的神情。 “维恩，你说……塔西娅是怎么拿到那份名单的？” 克莉丝有些疑惑地问。 维恩逐渐放肆的动作顿住。 “在她身边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别人可以提供这种程度的帮助吗？”她不解地说。 ……好像，的确有点奇怪。 塔西娅除了极其高的魔法天资、以及绝美的容貌以外，就身份背景而言是完完全全的劣势。 想要拿到这一份很显然是经过排查摸底的名单，凭她自己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若像原剧情那样，或许她还能从王子殿下和克莉丝这边获得帮助。 可是，在被他们两个穿越者胡来一通过后，两位王子殿下与塔西娅的关系至今都没有变得多亲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蝴蝶效应，维恩总有一种—— 塔西娅有意在避开与两位王子接触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在那些女生们欺负她的时候，被冠上了“刻意接近王子殿下”这样的理由，而产生了逆反心理？ 维恩沉吟着回答：“也许是，从教会那边得到的资料吧？” 他想起，自己出门偶然碰见塔西娅的那一天。 “诶、这样说起来，塔西娅的入学资格好像也是因为获得了教会的举荐，才能顺利升学的……”克莉丝恍然道。 维恩点点头。 “也许，教会是看中了她光之魔法的潜力吧。”他说。 不难理解。 塔西娅的魔法资质本就绝佳，更何况还拥有着“光”这样稀有的特殊属性。 在神棍们眼中，这可是天然威权+99的神眷明证。 按教会以往的宣称，罪孽带来疾病。 而神，却可以宽恕凡人的罪过，治愈他们的病痛。 因此，生病之人若想痊愈，需要多多去教会祈祷。 以此类推，那么塔西娅岂不就是再好不过的、“神爱世人”的证明？ 只要利用得当，再借助光之魔法的卖相以及治愈效果，那简直就是一台彻头彻尾的“爱的播撒机”。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谁反悔谁是小狗 只是，塔西娅现在所做的，却未必是教会乐于见到的。 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借口，才能顺利说服教会将这样重要的资料给予她。 克莉丝有些纠结地问：“塔西娅以后会进入教会高层吗？听说他们的职务经常变动，如果想要被教廷派驻到王国里，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当然很困难。 去那些繁华的国家吃香喝辣，与去那些环境恶劣的边陲小国驻守，即便听上去的教职一样，实际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不过…… “说难也不难。”维恩若有所思。 “现任的宗主教，不也留任圣洛恩斯王都许多年了么？只要在教廷内部、以及所要派驻的当地双边都经营得当，可以操作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说到这里，他无语地抬起头来。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我觉得塔西娅不一定会加入教会里呢。” “嘛，谁知道。”克莉丝不置可否。 两人闲聊着，马车驶入了塔西娅家所在的街道。 虽然起床的时间比平时更早，可当他们到达时，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熟悉的转角面包店，塔西娅也早早地等待在了门口。 看到马车，还有那正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朝她挥手的克莉丝，塔西娅绽放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 在那样的笑容映衬下，恍然间仿佛连整条街道都清新了不少。 “塔西娅，快上车！”克莉丝招呼道。 维恩揽了一把克莉丝的腰以免她掉下去，然后才将车门打开。 拉着克莉丝递来的手，塔西娅提着一箱行李登了上来。 “克莉丝同学、维恩同学，两位早上好。”塔西娅笑着说。 看起来今天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维恩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是一身很简洁的裙子。 在她的箱子提手边，还挂着一只宽沿的草帽。 “抱歉……塔西娅。”维恩说道。 “本来说好昨晚上出发的……结果我整理东西花费的时间太长了点，只好临时派人告诉你推迟到今天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非常诚恳以及愧疚。 只是，如果时间倒转回昨天的话，恐怕他还是会缠着克莉丝直到错过出发时间。 塔西娅倒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没关系的，其实我觉得早上出发更好一点呢。”她坐在了克莉丝身侧，声音轻快。 “毕竟，在夜晚赶路的体验并不愉快。” 维恩有些不确定她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场面话。 待车厢内坐稳后，马车缓缓起步，按照预定的路线往目的地驶去。 人员补充完毕，漫长的旅途正式开始了，克莉丝兴奋起来。 只见，她从包包里取出一叠扑克牌，大声道：“来，决战到天黑！” 维恩瞥了一眼，满是不屑地“呿”了一声。 “我不玩。” 克莉丝顿时不高兴了，“维恩，你以前不都很积极的吗？” “是啊。可是当我发现你每次输了都想反悔的时候，积极性就被打消了。”他毫不掩饰地打击道。 克莉丝脸上，那很是不善的表情一滞。 “我……我哪有每次都反悔？” 她耍起赖来，“你明明就是不想和我一起！才找那样的借口。维恩，我看透你了！” 坐在一旁地塔西娅看了看维恩，又看了看克莉丝。 她建议道：“那从现在开始……以后都不反悔不就好了？” 克莉丝刚要张牙舞爪起来的双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看她又被无情地杠住了，维恩暗笑不已。 “嘿嘿嘿，做不到吧？” 他压下了想要做鬼脸嘲讽她的欲望。 其实输赢也不是很大，可只要对象是维恩的话，克莉丝就总想以耍赖的形式萌混过关。 可恶的是，偏偏这一招还对他有奇效。 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对不起，是真的了不起。 看到克莉丝扁了扁嘴巴，一脸委屈的样子，维恩忍不住安慰道：“没关系，你们两个人也可以玩开火车嘛，我在旁边给你加油好了。” 然而，克莉丝却一狠心道：“你也上桌，我不会反悔了！” 维恩将信将疑，“真的？谁反悔谁是小狗哦？” “小狗就小狗！” 她皱了皱鼻子，找出一块方巾布铺在两人中间，开始发牌。 …… 两个小时过去了。 “停车！”克莉丝大叫一声。 马车应声停下。 在车夫一脸疑惑的注视下，克莉丝一脸郁闷地从车门走了下来。 “……车里太闷了，停下来透透气。”她很多此一举地为自己奇怪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就往行车道一边的草地走过去。 维恩摇了摇头。 分明是输太多心态爆炸了。 他放下手里的牌，“塔西娅，我们也下去走走吧。” 被克莉丝的过度反应吓到，塔西娅稍微有些担忧，听到维恩的提议，她自然不会拒绝。 “嗯，好的。” 塔西娅的心理素质明显比克莉丝好很多，即使是在玩牌的时候大杀四方也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神色。 就像是“啊、我怎么一不小心又赢了”那样。 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如果说，在塔西娅刚开始接触扑克的时候，还会因为不熟练而打出一些傻傻的组合。在她真正上手以后，局势就已经完全一边倒了。 于是，想要仗着自己熟悉玩法的优势来装一波高人风范的克莉丝，迎来了残忍的败北—— 脸上被贴满了纸条。 当然，她现在逃跑了，那些纸条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她扯掉了。 内心感慨着塔西娅如同开了挂一般的牌技，维恩面无表情地取下自己脸上的几片白纸。 几人离开王都城门已经有段时间，现在他们正处于被原野包围的一条小道上。 大片大片的绿地占据了视野，林木反倒有点稀疏。 偶有几只小鸟吱吱喳喳地鸣叫着穿行其中，令人一见便心情愉悦。 仍然还生着闷气的克莉丝，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旁边抱着膝盖坐了下来，也不担心泥土和草根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看上去，很不淑女。 维恩走了过来，将方巾铺在了她旁边的草地上。 然后，仰面躺倒下去。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啊，克莉丝小姐。”他歪头，看向树荫下、克莉丝的脸。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如果以后能有闲暇的话，也经常像这样出来走一走不也很不错吗？ 维恩想着。 当然……要是歌礼小姐能一起就更好了。 前提是，自己这两位女朋友不打起来。 坐在旁边的克莉丝不知是不是还犹自生着闷气，趴在手臂上，并不理会他的废话。 塔西娅也跟在维恩后面走了过来，在克莉丝和维恩的身边站定。 她先是看了看摊开呈大字型几乎占据了一半方巾的维恩，又看了看直接坐在草坪上的克莉丝。 然后—— 选择了坐在克莉丝的一侧。 ……自己是不是被嫌弃了？ 维恩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克莉丝，是生气了吗？”塔西娅问。 “没有。” 秒答。 在撒很拙劣的谎呢，克莉丝小姐。 嘛，不过因为玩游戏输了而心态爆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维恩想了想，开口将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先从科斯科城开始。这两天时间也许来不及去更远的地方，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要沿着王都周边这一圈都拜访一遍。” 塔西娅手里的名单，详细地记载有那些拜访对象的地址。 虽然被名单记录的人数其实并不太多，甚至已经经过了提前筛选也说不定，但是他们要做的工作仍然必不可少。 说起正事，克莉丝的表情认真了许多。 她坐在一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维恩的行程安排，随后补充道：“那些人如今都取得了贵族爵位，因此在登门时，借用父亲大人的名义或许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贵族，自有贵族间的玩法。 而这些低级贵族们，恰好就是金字塔下最底层的一环。 无论他们内心如何作想，表现在外的现实一面就是—— 他们很难拒绝来自于大贵族的任何要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贵族的庞大利益正是靠他们这些小贵族一层一层支撑起来的。 至于平民？ 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只是个统计数字而已。 并且，还是无法精确到个位数的那种。 维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意见。 三人只是稍微休憩片刻，放松一下身体，很快又重新踏上了路途。 本就耽搁了一晚上，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 科斯科城。 这里原本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城镇。 但随着王都越来越繁华，租金和生活费也水涨船高，许多人便退而求其次，来到离王都不算太远的科斯科城谋生。 慢慢地，科斯科城的人口越聚集越多，商业活动也快速发展起来。 这些年来，此地更是凭借王国西部通道的商路大火而捞取了不少好处，已经形成了一座规模十分可观的卫星城。 “明明离王都的距离那么近，可是……我都快要记不清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克莉丝掀起一角车帘，打量着街道上还算稠密的人群。 除了城门等处的规格明显不如王城以外，其他的地方看上去似乎也相差不了多少。 “毕竟这里的风土人情也与王都没什么两样，实在是没有刻意前来游玩的必要。”克莉丝的座位对面，维恩如是感慨道。 若有长假的话，克莉丝和自己一般都会回温彻家族的领地，要不然就干脆在郊外的庄园里度假。 所以，其实他们对这里的路并不熟悉。 好在因为路线提前许久就确定了下来，出发之前，车夫已经拿着地图钻研了不短的时间。 此次进入科斯科城后，马蹄并没有任何迟疑便往后城驶去。 那边，是贵族的聚居区。 他们所要拜访的第一个对象，是暂居于此的辛普森子爵。 辛普森子爵的爵位，来源于他身为伯爵的岳父。 当年刚从魔法学院以优异成绩毕业的他，通过与伯爵最宠爱的女儿缔结婚姻的形式，成功获得了阶级上的跨越。 事实上在这个阶级流通十分困难的封建制度下，婚姻已经可以算是生活中最便利、也是最常见的跨越途径了。 三人以温彻家族的名义提交了拜访函，辛普森子爵很快便亲自出门迎接。 那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看得出来，他年轻时的样貌一定也很俊俏。 “几位贵客，欢迎莅临！”他以手抚胸，躬身很正式地行了一礼。 等维恩他们也向他还礼过后，辛普森子爵的脸上才挂起仪式化的笑容，将三人引入了会客室内。 就坐完毕，维恩主动起头，说明了自己一行人的来意。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子爵先生的休息时间！我们是专门为完成一项重要的学业调查而来，想要就一些事情向你寻求帮助。”维恩很客气地说。 “当然，若你有为难之处，直说也无妨。只是……不要提供虚假的消息。” 在话语最末尾处，维恩声调放缓，稍微着重点了一下。 这句话一定得提前亮出来才行。 言下之意是，如果欺骗我们，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了。 辛普森子爵一愣，然后忙不迭点头道：“明白。” 维恩看了看周围随侍的几名女仆。 “让其余人都下去吧。”他忽然说。 突然被这样要求，辛普森子爵不免有些疑虑。 只是……他已经核验过温彻家族的证明，眼前也只是三个半大小孩子。 这样一想，他同意了维恩的请求。 “你们下去吧。” 维恩注意到，当他在和仆从说话时，语调明显不如对自己三人热情，冷淡得如同没有一丝一毫情绪。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会客室里就只剩下他们四个当事人了。 “几位，现在可以告知来意了吧？”辛普森子爵语气郑重。 看来他也很明白，场面上的笑脸并不能代表什么。 “别紧张。”维恩笑道，“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保证不会让你少一块肉的。” 塔西娅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纸和笔，摆出一副随时记录重要讯息的架势。 而在维恩旁边，克莉丝手里则举着一只刚刚呈上来的茶杯，用眼睛盯着杯口不断地来回摇晃着，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注意力似乎完全没在这场谈话上。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会客室里陷入了难言的安静。 在辛普森和塔西娅的注视下，维恩缓缓张口。 “请问——子爵先生，祖上有出过贵族吗？” 辛普森面色一变。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看到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维恩知道他多半是想到不好的方面去了。 “诸位远道而来，我将几位都当做最尊贵的客人迎接入府……”辛普森果然开始言辞不善了起来。 “可是，几位难道就是专程为羞辱我而来的吗？” 维恩以指关节轻轻敲了桌子，声明道：“这只是个纯粹的问题，且调查对象不止你一人，收集的资料也只用作学园研究，不含有其他的意思。” 不过，尽管维恩解释了自己的目的，辛普森子爵依然显得对此很抗拒。 他下意识争辩道：“虽然我的家人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但我想应该是有过贵族的。” “证据呢？”维恩淡淡问道。 “因为，我家有一只祖传的宝剑，经鉴定是洛恩斯立国初期的贵族流行款式。” 这个理由可实在是可信度不高。 因为，仅从维恩和塔西娅在王宫藏书室中查询的文件就很清楚明白地写着，不少人选择给自己杜撰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出身时，所选择的方式就是暗中收购那些祖传的贵族信物。 一方面，某些家道中落的贵族会卖掉一些私藏补贴家用；另一方面，不少冒险者在外寻宝也偶尔能收获这些东西。 虽然平民和贵族的出身犹如天差地别、极其难以掩饰，但给自己杜撰一个贵族祖先，相对而言可就没那么难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体面已经足够了。 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 但看他一口咬定事实便是如此，绝不肯接受其他说法的样子，维恩也不好摁着他的脑袋让他承认。 由于这位辛普森子爵并不愿意配合，此次拜访很快就陷入了僵局，三人无功而返。 等到送维恩他们走出门外后，辛普森更是犹如躲避瘟神一样将大门紧紧闭上，把他们三个给关在了门外。 子爵府邸外，三人面面相觑。 “这也……太夸张了吧。”克莉丝吐槽道。 塔西娅轻叹一声，默默拿起笔，在名单上画了一个小小的【×】。 收拾收拾，他们去往下一家。 这家也与上家差不离其。 但是，因为被调查人只是连男爵都不如的勋爵，所以当事人在维恩他们面前表现得十分拘谨。 几人才刚坐下，还没等谈上几句，那位勋爵就惶恐不已、冷汗直冒，连话也说不清楚明白了。 看人家那颤颤巍巍的态势，倒好像显得他们在仗势欺人一般。 维恩都觉得有些无奈了。 于是，第二家收获也不大，只了解到一些极其表面的讯息。 等他们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夕阳给街道上铺上了一层橙红色的轻纱，让人在这日落时分，连归家的心情都变得急切了不少。 “唔——”克莉丝伸了个懒腰。“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明明方才一直在当背景板，定位就是坐在一边不说话。 可是，现在克莉丝的样子反而看上去比维恩和塔西娅还要累上许多。 “吃什么？” 维恩伸出手撑住她的腰际，看上去像在搂着她一样。 “Emmm……随便找个沿街的小摊贩，问问这里哪家餐馆最热闹呗！”她顺势拉住维恩的胳膊，将全身的重量都挂靠在他身上。 在吃的这方面，克莉丝是绝对不肯亏待自己的。 经过一番询问之后，三人终于在一家装修并不算豪华，但人气明显很旺的餐馆坐下。 然而，菜还没上桌，他们就听见了隔壁桌那几道稍显粗犷的嗓音。 “哈哈哈！简直要笑死我，霍勒斯那家伙，已经被剥夺贵族身份了你们知不知道？” 他的语气十分得意。 就像是和他嘴中那个叫做霍勒斯的人，有着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另一人也笑着嘲讽道，“果然平民就是平民，即便一时搭上了大人物平步青云，最后还是会跌落回原来的样子呢~” 随着这句话落下，那一桌倏然爆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笑声。 几名体型高大的男人旁若无人地推杯换盏。 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即便不是贵族也一定是由贵族培养的骑士。 听到那人音量极大的话语后，塔西娅正替维恩他们摆放碗碟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维恩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塔西娅的心理波动。 “……塔西娅，不用去管那些人在说什么。”他皱眉道，“你的人生不由他们界定。” 克莉丝也反应过来，出言安慰道：“对呀对呀，那些人只是聒噪的燕雀，塔西娅却是展翅的鸿鹄！燕雀怎么会知道鸿鹄的志向？” 维恩嘴角抽了抽。 自己是不是应该接一句“苟富贵，毋相忘”？ 闻言，塔西娅不禁露出感动非常的神色。 “我明明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平民，可是两位却这样厚待我……”她两眼汪汪地看向克莉丝和维恩。 喂！塔西娅，不要被克莉丝的甜言蜜语给欺骗了啊！ 哦~原来我也是同伙啊。 那没事了。 “塔西娅，我说过的吧？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哦。”克莉丝微微摇头道，“真正优秀的人，应当是人格上的优秀，而不是金钱权势上的优秀。” 有钱又有权的人，说出这些话来果然就是要理直气壮一些呢。 不过维恩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开导下，塔西娅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嗯！我会努力的。” 不一会儿，与王都流行的菜品基本没有任何区别的当地特色菜式被呈上桌来，三人美美地大快朵颐了一顿。 当他们悄然结账离去之时，那一桌仍然在醉醺醺地高谈阔论。 吃过饭后，几人出来时天色就已经差不多完全黑了。 “要去吗？”维恩摸了摸肚皮。 “什么？”克莉丝疑惑道。 “去见一见，刚才那些人所说的‘被剥夺贵族身份的平民’。” 维恩说。 塔西娅一怔，“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住所地点……” “这还不简单？”维恩笑了笑。 只见他站在街道上，先是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接下来——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面额为1格兰镑的硬币。 随后，举着它朝一位路人招了招手。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 到我身边来 以钞能力开路，果然无往而不利。 在格兰镑的诱惑下，路人迸发出了无限的热情。 甚至，还主动为他们引了很长一段路，一直到他们确认地点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刚才那个人一定觉得你人傻钱多。”在路人离开后，克莉丝取笑道。 “可惜，我实际上人既不傻、钱也不多。”随口说着，维恩打量了一番位于街巷末尾的那户人家。 据称，这里就是那名走了大运获封男爵的平民的住所。 当然，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了。 这片住宅区距繁华街巷离得很远，几乎已经快要靠近城墙边缘，即使在平民区中也算是地价很便宜的。周围只有几处十分破旧的建筑，墙面都有了裂痕，许多凌乱的木架子随意地摆放在一边。 总之，是一般贵族绝不会接受与自己搭上半分关系的地点。 也不知那位前男爵是一直居住与此，还是际遇落魄下不得不委曲求全。 大门紧闭着，唯有从窗缝中透出几丝微弱而黯淡的光线在告诉大家，这里的确有人定居。 维恩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克莉丝和塔西娅也站在他身后，一同等待着。 然而许久过去，里边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维恩与克莉丝她们对视一眼，随即发起了魔法感知。 ——并没有传来生命波动的迹象。 他稍微一怔，立刻破门而入。 灯还亮着，尚有余温的晚餐还摆在桌上。 只是，人却不见了踪影。 维恩的视线在餐桌正中央的汤盆停留了一会儿。 说是汤，实际上佐料似乎只有几片分辨不出品种的菜叶子。才盛出来了一小碗，似乎还没来得及开动。 塔西娅疑惑地跟了进来，对维恩的举动稍觉奇怪，“维恩同学是发现什么了吗？” 但在看到桌上明明已经摆好，但却没来得及开动的晚餐后，她的话音微微一顿。 “这是……” 维恩皱眉道：“我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他大概遇到了一些十分紧急的问题，且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所以……这就是你私闯民宅的理由嘛？”克莉丝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歪着脑袋望着他。 “我这是出于关心！”维恩理直气壮地说。 “从外面看明明有人在家，却无人应答，万一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比如被人寻仇杀害之类的。 ——对不起，是我看太多悬疑故事了。 塔西娅沉吟道：“我们明天，还要再来一趟吗？” 这个人并不在塔西娅的调查名单上。 按方才的路人所说，霍勒斯男爵曾经因为军功而获得了爵位册封，很是风光荣耀了一阵。 他还不知道霍勒斯爵位已被剥夺的事情，提起这位男爵时，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我觉得有必要。”维恩说。 “……如果被剥夺了贵族爵位的话，他很有可能就不会像之前几位那样，对自己的平民出身讳莫如深。” 哪怕是用来当对照组参考一下，也挺有价值的。 塔西娅点了点头。 但，当他们三人正准备离开霍勒斯家中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穿着卫兵制服的人翻身下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领头的一人戴着一只有彩色羽毛的帽子。 他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下令道：“把这些叛军探子抓起来！” 其余五人大声呼应，不由分说地围攻上来。 维恩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上正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护着克莉丝，一边出言警告道：“找死吗？我们是温彻公爵的亲属，不是什么叛军！” 但戴羽毛帽子的人完全听不进任何解释，冷冷地讽刺道：“呵，温彻公爵的亲属……我还是国王陛下的亲属呢！” 那些卫兵更是没有丝毫留手。 一直克制着出手轻重的维恩火气上来了，“塔西娅，先把他们打晕。” 话音落下的一瞬，脚下的泥土开始膨胀、软化，并流动起来。 不复坚硬的泥土，如同化作了某种胶体，一旦沾染上就极其难以挣脱。 所有卫兵们的动作都放缓了十倍不止，远远看去像是在演一场滑稽的默戏。 目之所及，所有的东西都在下陷。 马匹受惊，嘶叫着四处奔逃，可越是在泥流中乱窜就陷得越快。 看着自己的马一转眼就没了，领头那人眼角抽了抽。 “想不到还是条大鱼。” 他踩着其他卫兵，纵身一跃，跳到一处由许多木架子堆叠起来的高点上。 然后，只见他展开双手，在半空中刻画了什么。 一只殷红如血的奇特符号出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在缓缓上升。 “不提出检查凭证，一动手就是杀招。” 维恩沉声道，“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本就心怀叵测吗？” 那人充耳不闻。 “与叛军勾结，死有余辜！”从他身前的符号中窜出巨大的火柱，灼热的烈焰里龙蛇飞舞。 “……别怕，我马上解决。” 维恩回头短暂安抚了克莉丝一句，抬手唤出一只正方体的土元素保护罩将她护在里面。 不知为何。 在安置完毕、火焰袭来的一刹那，维恩忽然想起了……叫花鸡的做法。 叫花鸡·克莉丝对他大逆不道的想法毫无所觉。 她微微启唇，对他念了两个字。 不过，因为土元素完全隔绝了内外的空气，维恩并不能听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很快就好。”他朝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但当他回过身来，看向那头戴羽毛之人时，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 “死有余辜？”他反问道。 “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下场如何可就怪不得我了。” 虽然只要变成艾柯丝，就可以拥有开挂一般的魔力，想将三维变成二维、二维变成三维都不在话下。 可与此同时，维恩也没有放松过对自己土系魔法的钻研。 以另一维度的魔力运行方式，重新解析自己身上原有的魔法，又会发生什么呢？ 那自然会出现…… 另一个层面的魔法术式。 四周的泥流在翻滚中不断爬升，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巨蛋，将在场的众人都困在其内。 “到我身边来。” 维恩朝塔西娅喊道。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科斯科城的城主 在流动的泥沼中，唯有一处小小的平地不受侵扰。 塔西娅身处其中，偶尔看准时机唤出魔法柱敲击那些人的脑袋，被击中者立即眩晕倒地。 但不一会儿，他们又会挣扎着爬起来。 看样子塔西娅对如何打晕他人的造诣并不深。 听到维恩的呼喊，塔西娅立即后退。 在她身后，一条干涸的通道几乎同时成型，但等她通过之后泥流又会马上合拢。 头戴羽毛之人嘴角抽了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土系魔法。” 维恩不以为意，“放心，你很快就会看到更恶心的了。” “他们……似乎别有意图。”塔西娅低声说。 如果在一开始起了小小摩擦之后，立刻便解释清楚，尚且还能看作是捉拿叛军心切。 可是，在他们表明身份后依然不依不饶，事情就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了。 “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想拿我们顶缸。”维恩说，“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是冲着克莉丝和我来的。”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温彻家族作为大贵族，就没有人敢对付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反而更凶险。 尤其是在克莉丝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形下。 只要控制住了克莉丝，可以预见到，艾略特和艾希薇尔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克莉丝的安全。 ……正因为如此，所以用来打消那些人痴心妄想的方式，也应当更加酷烈。 他向那些人伸了出手。 巨蛋中，无数荆棘倒刺而出。 …… 科斯科城，城主府。 能在这样重要的大城中担任城主职位，阿利克伯爵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 正因为付出了许多…… 所以，现在才得加倍补偿回来。 他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起初，只是收取下属或者朋友们送来的一点点礼物。 这不算什么，关于如何送礼的学问可是贵族课程里必修的一环，哪怕是国王也避免不了。 可是到手的礼物越来越多，金额越来越大。 很快科斯科城贿赂成风。 任何一个在城中担任公职的人，在到岗之前都必定砸下了十倍百倍于实际薪水的贿赂。 他终于意识到，这样或许会有一些隐患。 虽说他与国王陛下的某位近臣关系匪浅，即使出了一些问题，在被捅出来之前也可以很好地被拦截掉，不会呈上国王的桌子。 但那位近臣，上回也曾同样严正警告了他。 “国王陛下，便如同海边沉默的巨石。有的事情他虽然不说，但他心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位先生如是对他说。 “一旦被他惦记上，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 国王在外的形象，一直是和蔼可亲的上位者。 对于向他提出意见的臣子，他从来都是虚心接受。甚至，当有人出言不逊时，只要他身上所具的才华能为国王所看重，国王也绝不会追究其人的罪过。 能遇上这样一位好脾气的国王，应当是他们这些人的福分才对。 阿利克是这么觉得的。 可，相比起外界传言，他更加信任那位近臣的判断。 毕竟，自己与国王实际上也就只见过寥寥几面，自然不如那位近臣对陛下了解得更多。 那样的说法，简直就是在明示自己——国王很会记仇。 他自问经受不起国王陛下的惦记。 收到警告后，他心中的确有了紧迫感，也确实想要收敛一些过分的举措。 可是，摊子铺得太大，就不好调头了。 就连那位替自己善后的近臣大概都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要自己输送过去的钱财不少，他们才不会管背后的杂事。 但，他们不清楚，自己可清楚得很。 阿利克知道自己真正的问题远远不止那些，所以想要先一步动手，把那几个最容易引起愤怒的小尾巴收掉。 然而—— 这一收可就收出问题来了。 好在，那人只是个小小的男爵，现在也已经被自己派出的城卫队卫兵收押。 就像往常所做的那样，给他安个勾结叛军的罪名，拷打至死就行了。 阿利克想起来，那个叫做霍勒斯的男爵……哦不，现在是平民……在望向自己时那满是怨愤的表情。 呵！真是可笑。 在自己的手里，还以为可以翻出什么风浪吗？ 只要谁敢帮他出头—— 谁就是接应他的叛乱分子。 ……我倒要看看，在科斯科城，有谁敢当着自己这个城主的面大声说话。 阿利克伯爵低头浅浅地尝了一口红茶，志得意满地笑了。 “不好啦！城主大人！出大事了！” 有人一脸慌乱地跑了进来。 乍然一惊，阿利克差点没把红茶喝进鼻子里。 他皱起眉头，声音冰寒：“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是真正的大事，他会让这个冒失的小卒知道什么叫做分寸。 “温……温、温……” 小卒结结巴巴地学了半天蚊子叫。 阿利克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狠狠一砸，“你要是不明白怎么说出话来，我可以让你以后都不用说话了。” 受到惊吓，小卒拼命咽了一口口水，才总算把舌头捋直。 “温彻公爵的子女在城门口闹事，把城卫队的卫兵打成重伤吊在路边示众了！” 阿利克双眼蓦然瞪大。 …… 科斯科城，城门外。 一排土柱笔直地树立在路边，确保每一个通过城门的人都能够看到这一列奇特的景象。 维恩靠在树荫下，默默欣赏着眼前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血迹斑斑的六道人影。 有着塔西娅的帮忙，倒也不用担心他们死得太快。 再怎么说也是六名活口呢，总得吐出来些什么东西。 离他不远处的城门下，有许多卫兵同样默默地站在一边，旁观着。 并不是他们不想制止这一场闹剧。 而是，维恩已经先发制人把事情闹大了。 他们大张旗鼓地将这几人吊起，大声宣扬这些卫兵竟然胆大包天、行刺温彻公爵的子女，要求城主本人出来当面解释，已经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群众。 那些路人们好奇之下，也不进出城门了，就那么站在旁边对那几个被吊起来的人影指指点点。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不在场就没有辩解的权利 克莉丝高坐在马车上。 从塔西娅掀开一角的车帘背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道轻轻摇晃着手中折扇的身影。 原由维恩提出的借题发挥大闹一场，克莉丝却当仁不让地抢过了主导权。 “我的名声已经够恶劣了，再坏一点也没什么。”她是这样说的。 “何况……我本来就是做得出这种行为的人呢~” 于是，趾高气扬的克莉丝小姐下令，将冒犯自己的六人挂到城门口，以儆效尤。 要求城主本人亲自解释并道歉，也是以克莉丝的名义提出的赔礼方式。 而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等着城主出来。 如此一来，维恩也果然在围观群众中听到了早已预见到的议论声。 “那位大小姐可真是如同传闻中一样任性啊！” “是呢是呢……这几个好像都是城卫队的人，他们可真是不走运哪！得罪谁不好，非要去得罪那位随心所欲的克莉丝大小姐，那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嘛！” “……喂！” 与他们同行的人一脸惊慌地制止了逐渐发散的话题。 “声音那么大做什么！生怕人家听不见吗？你们不要命啦！” 维恩听得有点无语。 在这些路人心里，克莉丝究竟该是个什么形象？ 他收回视线，看了看被吊起来的几人，大声问道：“怎么，还没有通知你们的城主吗？还是说，这些人正是受你们城主本人指使！？”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脸色都变了变。 城门方向，另一名职位较高的卫兵领队苦着脸解释说：“这位先生，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请再稍等一会儿。” 与此同时，他心下叫苦不迭。 他只是个守门的，刚与上一班守军交班没多久，结果就碰上了这种事情。 想想自己平时顶多也就是盯着一些外来的商队捞点油水，他又怎么知道城主是不是真的指使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这可真是大人物跺脚，小人物地震。 也不明白这俩位公子公主，好好待在王都过神仙日子不自在么？没事轻车简行地跑他们这来做什么。 好在，这样丢人至极的状况没有再继续持续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下，城主大人就步履匆匆地出现了。 阿利克伯爵晃动着他那犹如怀胎七八个月了的大肚子，一脸笑容地迎出城外。 “诸位！诸位贵客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向我打个招呼，我也好安排人手为几位客人接风洗尘——” 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尴尬之情。 就好像眼前的那些不愉快，全都不存在一样。 维恩“嗤”了一声。 “城主大人……这几只猎犬，不就是你安排的人手吗？”他冷冷问道。 “这从何说起！” 阿利克伯爵涨红了脸，连忙否认。 “依我看，几位一定是有着什么误会。不如过府一叙，容我详细说明一下内情？” 他想先平息掉眼前的冲突，把地点转移到私下。 只要做出足够的补偿，事情多半还是可以解决的，他可太了解王都那些贵族了。 闻言，维恩怀疑道：“阿利克伯爵该不会是，想将我们扣押在府内吧？” “怎么会！那么多围观的路人可都目睹了我的邀请，难道我还能把这个时间段里进出城门口的人全都抓起来吗？”阿利克伯爵苦笑道。 当然，如果这样做要是能有用的话他会做的。 奈何根本无济于事啊…… 维恩点了点头，示意他领路。 原本他们三人的初衷，也只是想要先用这件事向城主施压，让他配合自己一行人的目的。 要是能顺便再捞点补偿的话，那就更好了。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让车夫从其他的渠道先行离去，将自己和克莉丝的消息传回家中。 这是第一道保险。 要是明日他们还没有折返王都的话，艾略特公爵会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要是事情紧急，艾柯丝恐怕就要突然冒出来大开杀戒了。 这是第二道保险。 希望这位阿利克伯爵识相。 这样想着，维恩转身登上马车前座。 “把他们关押起来。” 他对戴着一柄长剑站在城门口的卫兵领队说。 “之后我会派人将他们转移到王都的监狱。要是他们死在了你手里，那到时候就只能麻烦你替他们上路了。” 随口威胁一句后，维恩客串了一把车夫，一抽马鞭，带着克莉丝和塔西娅扬长而去。 城门处的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赶紧上前将那几个被吊着的城卫兵放下来。 在阿利克的引导下，维恩将马车驶入了城主府内。 在圣洛恩斯王国的海内十三省中，像这样具有了一定规模的城市一共有两百余座，但其中至少有一半都位于各阶贵族的封地之中。 而阿利克伯爵既然能在王室所有的土地上被任命为城主，必然需要具有由宰相拟文、国王陛下亲手签发的委任书。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根基浅薄的落魄贵族。 “我对艾略特公爵景仰已久，上回去王都时也曾与他短短会见过一面、相谈甚欢，怎么可能做出刺杀这样的事情来？”阿利克替自己辩解道。 几人在城主府的会客室坐下。 为了放松气氛，阿利克还派人呈上了许多新鲜的水果。 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他显得自在了很多。 只见，阿利克伯爵下意识摸了摸座椅的扶手。 “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 他反问几人：“即使真的刺杀了你们，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恕我直言，这位……温彻少爷是不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给误导了？” 他话语中稍一卡壳，维恩就十分敏锐地挑了挑眉毛。 看来自己的知名度明显不如克莉丝广啊，路人都能知道克莉丝的名字，可这位城主对自己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了解。 但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也很正常。 克莉丝毕竟是个“威名在外”的女人呢。 “但那些家伙，可是口口声声说听从城主的指令，而来‘抓捕’我们的哦。”维恩说。 其实，并没有说过。 但被吊起来示众的六人现在并不在场，也表达不出反驳的意思来。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勾结叛军”是个框 城主的脸色一沉。 “简直可笑至极！那些人一冲上来，就给我们扣上了勾结叛军的帽子……”维恩冷声道，“温彻家族的每一代家主，为王国打下的战役不计其数，这是在羞辱温彻家族的荣誉！” 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任谁看去都会觉得难以处理。 “不错，我也会和父亲好好说一说这些情况的。”克莉丝也淡淡地说。 阿利克伯爵故作轻松的表情已经完全不见，神情凝重。 关系到家族荣誉，是很重的指责了。 对于某些老牌贵族而言，为了维护家族荣誉甚至会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发起一对一的决斗。 ——当然，他并不觉得事情会到那一步。 虽然并不明白这些贵人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科斯科城，但是只要好吃好喝招待了，应付这些才十来岁的小鬼应该不难。 阿利克是这么想的。 转念，他开口致歉道：“我绝无羞辱温彻家族的意思。” “刚才那些人的确是遵循了我的指令，在一些重点布防的地域搜查叛军的下落。但他们为何会将几位贵客当成叛军，或许还需要等他们清醒过后再行调查一番，不过……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拍了拍手掌。 一名仆从带着一只小箱子走进来，低着脑袋呈上。 阿利克随手接过，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三颗有着拳头大小、正反射着璀璨光芒的华丽宝石。 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着宝石，阿利克目中闪过一丝肉痛，但他还是毅然说道：“这是鄙人小小的心意，请二位代我向艾略特公爵问好。” 可是，他绝不会想到，此时的维恩也有点肉痛。 ——你给得太多了，当着克莉丝和塔西娅的面我就不好收了啊！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克莉丝就出言嘲讽道：“阿利克伯爵，弄来这玩意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阿利克露出十分自得的神色：“还好还好。” 也就是，用了些不值一提的小手段而已。 他笑而不语，就差没说上一句“懂的都懂”了。 “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维恩皱眉道，“事实上，我们原本是想去找一位朋友，向他了解一些情况。” “可是去他家里扑了个空不说，还被那些卫兵说成是叛军派来的探子，不由分说就直接动手。” 听到这些话，阿利克的表情变了变，显得很有些难看。 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侥幸之中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敢问诸位的朋友是？” “霍勒斯男爵，阿利克城主知道这个人吗？” 在说这句话时，维恩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个名字被提起的一瞬间，阿利克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显露出几条细密的皱纹。 维恩心里顿时有数了。 他翘起了腿，将后背倚靠在座椅上。 “看来阿利克城主知道他的下落？麻烦让他来见我们一面吧。”他说。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阿利克面露苦涩。 这个人可是不久前，才由自己亲自动手剥夺了贵族爵位的平民。 如同杂草一样的平民，竟然能认识王都里的大贵族，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你说的是被剥夺贵族称号的霍勒斯，那我想我应该知道。”他的语气正常得不含有一丝心虚的意味。 “他勾结叛军，被缉拿关押在城后的监牢内。”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那些卫兵们误会了几位的身份吧……” 这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塔西娅忽然开口道：“请问，我们可以去探视一次吗？” 阿利克的视线转移到塔西娅身上。 “这位是？”他的语调有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维恩随口替他们做了互相介绍，“这是塔西娅·路易，我们的同学。” 这城主也太水了吧，竟然连最基本的身份调查都不做。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那么耳聪目明的话，大概也轮不到被自己等人找上门来了。 明明仍然不求甚解，但阿利克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们此行本就为与那位朋友见上一面而来。”维恩说。 他特意用春秋笔法掩盖掉了大部分讯息，让阿利克误以为霍勒斯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我要很严肃地询问一句：那位男爵……是真的勾结了叛军吗？”他缓缓问道。 阿利克的态度明显动摇了。 但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口咬定：“我已经查到了确凿的证据。”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直接派人拘捕他。”阿利克说。“所以，恐怕无法为诸位提供探视的机会。” 阿利克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就像方才想要送出超规格华丽宝石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阿利克伯爵，我们辛苦奔波了一路，想必你应该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维恩威胁道：“如果你非要让我们心情不美丽，那我们也只有让你今后的日子过得不那么如意了呢~” 当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忽然开始讲起公正来了，那么有且只有一个理由： 此事对他而言有利可图。 不让自己等人与那位霍勒斯见面，这件事似乎看不出来阿利克伯爵能得到什么好处，那么很显然就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坏处。 阿利克面色不太好看。 “我本着尊重温彻家族的荣誉而厚待诸位，可是……再怎么胡闹也应该有个限度。” 他装起来了。 “几位年纪尚小，不太明白叛军的邪恶。” “我劝你们，还是先在学园里再多接受几年老师们的教育，等成年了、身上有了职务之后，再来操心这些大人们的事情。” 讲话委实不客气。 看来，霍勒斯关系到他本人的切身利益。 甚至是，只要一让霍勒斯与自己等人见面，就有可能令其自身蒙受巨大的损失。以至于他拼着得罪自己和克莉丝，也要制止。 “你可能不太理解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呢……”维恩笑了笑。 “你又怎么知晓，我们此行不是遵循父亲大人的指示呢？”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 借宿 维恩的话语意味深长。 也亏得克莉丝和塔西娅稳得住，都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在他的刻意误导下，阿利克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 “难道艾略特公爵……”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动。 不过，他并没有把接下来话说完，而是半途戛然而止。 场面上沉默了一会儿。 维恩熟练地大棒威胁之后，又笑着拿出了胡萝卜。“实际上，我们也只是想找那位朋友查证一下，他本人多年前曾做过的一桩事情而已。” 维恩询问道:“城主大人，应该不会有意阻挠温彻家族的要事吧？” 言下之意，他们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并不关心阿利克有什么马脚。 虽然搬出公爵的名头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但不得不承认十分有效。 阿利克态度有所松动。 “我可以通融通融，让你们见他一面。但是这样犯下重罪的贼子，绝不可能轻易放过。” 这就足够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安排吧。”维恩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呃……客人们不妨先休息一晚，容我为大家接风洗尘一番，明日我让霍勒斯梳洗干净再提来城主府见过诸位。” 他暗示道:“牢狱内脏乱不堪，恐怕会折损几位客人的风度。” 维恩想了想，说:“暂住一晚也可以，但无论如何，明天我们要见到活人。” “活的，明白？”维恩盯着他。 ——你可不要给我搞什么当事人突发恶疾、骤然暴毙于牢房内这种破事。 阿利克额头微汗，语气有几分尴尬，“明白、明白……当然是活人了。” 他为维恩几人在城主府内安排了住宿的房间。 顺带一提，维恩希望自己能与克莉丝同房间的请求，被克莉丝无情地驳回了。 结果，克莉丝和塔西娅住在一起，维恩却只能孤零零地住在一墙之隔的隔壁。 直到他们关起门来重新坐下时，维恩都无法忘记阿利克伯爵、以及他的管家当时在看向自己的诡异表情。 “不是说好了要露营的吗？” 克莉丝也坐在桌边，撑着下巴，一脸不满。 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并怀着强烈的期待出发，到头来全泡汤了。 “没办法呀，计划赶不上变化。”维恩安抚道。 现在的他，对露营的期盼其实早已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 毕竟……克莉丝又不肯自己和她睡在同一个窝里。 这营，不露也罢！ 倒是阿利克伯爵遮遮掩掩的，到底想要隐瞒什么反而让他更好奇一点。 毕竟是个伯爵+城主呢，要是有送上门来的把柄，不抓也太对不起他辛辛苦苦地招待自己一回了。 克莉丝很失望的样子。 “算了，以后我们再找机会露营吧……” 维恩点点头，“嗯，下次一定。” 克莉丝表情一滞。 这边，塔西娅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露营上。 “这位城主，似乎很害怕那位霍勒斯与外界的人接触。”她也发现了不对劲。 “那人真的是叛乱分子吗？” “万一不是呢？”维恩反问道，“塔西娅你要去救他吗？” 塔西娅一怔。 “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只是说。 …… 夜半时分，维恩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响动稍微大一点，就惊醒了隔壁房间里的两位。 听了大概有两小时少女夜谈的他，对城主府这几间客房的隔音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恐怕比帐篷的效果都好得有限。 不过……也说不定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全神贯注偷听的缘故。 不对！ 绝对是在建造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吧！一定是吧！ 大概那边的两名女生对此也有所觉察，并没有说什么很深入的话题。 不是在说某某老师貌似结婚了这类绯闻，就是在说准备以后再一起去哪里哪里玩。 至少，维恩始终没能听见有关于自己的任何片段。 可恶啊！就顺便随口夸奖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很棒有那么难吗？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为什么我却不能有姓名？ 等等……往好点想，虽然没有得到夸奖，但自己不也没有被她吐槽吗？ 还有救！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立即又好转了不少。 心情好了许多的维恩，在摸黑去上了个厕所之后，准备再去摸一摸城主大人的书房。 但等他从厕所里出来时，过道的一端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一片黑暗中，只有“嗒、嗒、嗒”的缓慢声响。 很有恐怖片的气氛。 寂静的深夜，临时住宿的陌生房间，甚至是无人的公共厕所，都是影视作品中女鬼十分容易出没的地点。 维恩下意识微微提起了戒备。 然而，脚步声愈发临近，“女鬼”的真身终于出现—— 是塔西娅。 “呃……” 维恩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塔西娅，你也来上厕所呀……”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鬼台词！ 看见维恩守在门口，塔西娅站住脚，似乎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这别具一格的招呼。 憋了半天，她才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啊、您请……”维恩赶紧让开了位置。 他正想离开，塔西娅却忽然开口道:“维恩同学，可以麻烦你在外面等我一小会儿吗？我……有一件事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灯光下，她的目光是如此不含一丝杂质，眸中所显露出来的满满都是信任。 只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任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 维恩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为了以示自己内心绝对没有不纯洁的想法，他还特意走远了一点，站在了几米开外的窗边。 塔西娅笑了笑，悄然而去。 银白的淡淡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铺洒在名贵的地毯上。 虽然维恩之前心下腹诽这座城主府的承建方偷工减料，但仅从档次上来说，这里的每一寸装饰，都无不体现出金钱的力量。 甚至，比起公爵府邸也差不了多少。 嗯……王都的地价毕竟要贵上许多。 他静静地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身后很快再度响起了塔西娅的声音。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 塔西娅的怨念 “维恩同学，抱歉，久等了。” 其实才过去没多久。 但是他总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有点奇怪。 于是，他只是略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塔西娅神情认真起来，她抬手布置了好几道用于警戒的小机关，才低声说道:“维恩同学，我……” 等等。 此时此刻，月光淡淡地披散倾洒在塔西娅的身上，如同给她披上了一层神圣的纱衣。 这……这分明是一副，月下男女互诉衷肠的场景！ 难道，塔西娅要向我表白？ 维恩心中咯噔一下。 不过很快塔西娅就让他明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我想，找机会偷偷地潜入城主的书房查探一番……我总觉得他有什么秘密有意在隐瞒我们。” 这……英雄所见略同啊。 不过—— “塔西娅，这是不是太危险了一点？”维恩道，“如果被发现了，恐怕会引出大麻烦。” 如果自己一个人行动还好，怎么样都可以脱身。但若是带上塔西娅的话，有的事情就难以转圜了。 塔西娅咬了咬下嘴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有把握可以逃脱。” 好家伙，你把我要说的话给抢了，那我该说什么？ 维恩表情奇特。 “但是，此事并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她话音一转，“维恩同学和克莉丝毕竟与我同行，我以为要动手的话，有义务让你们也知情。” “维恩同学，能否替我保守秘密。”她睁着水润的大眼睛，望着他脸上的神色。 似乎是，想要从他那与往常并无二致的神情中判断出什么来。 维恩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 “确定你自身不会有生命危险？”他问。 塔西娅十分郑重地回答:“确定。” “好吧，我会守密的。” 如果回绝了塔西娅，那么自己晚上也就不好动手了。 两边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在塔西娅清醒的状态下，维恩暴露行踪的几率瞬间大增。 她可不是克莉丝那种因为魔力太废，所以什么也感知不到的渣渣。 还不如先一步把她支开，自己也好浑水摸鱼。 塔西娅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会尽快赶回来，如果克莉丝半夜醒来的话，也麻烦维恩同学暂且安抚一下。” “我可以提一个建议吗？”维恩严肃地说。 塔西娅稍微一怔。 “什么？” “可不可以，以后不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同学两个字了？”维恩说，“显得很生疏。” “直接叫我维恩就好了。” 闻言，塔西娅展颜一笑:“嗯！” ‘塔西娅也有着自己的小秘密呢……’ 看着塔西娅离去的背影，维恩摸着下巴思忖道。 在原动画剧情里，失去了第一主角地位的塔西娅虽然还是有着玛丽苏光环，但在克莉丝的映衬下，能表现出来的东西十分有限。 出生低微，实力强大，受人排挤，没有朋友。 怎么说呢，的确是那一类轻小说改编动画中最主流的人设。 就好像不如此无法显示出主角的独特地位一样。 可惜的是，随着按照这种设定而捏出来的主角越来越多，千篇一律的故事情节也就失去了吸引力。 难道并不独特的主角——塔西娅同学身上，也随着主线的扭曲，而出现了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么？ 维恩抬起头，看向挂在窗外的银色月亮。 今天，是月圆之夜。 …… 片刻后。 回到房间里，维恩爬回床上，背靠着克莉丝那边的墙壁，将感知开到最大。 整个城主府，都笼罩在他的“视线”之下。 无数阴影从他身下游动而出，蹦蹦跳跳地顺着床沿、顺着门缝、顺着窗台潜入夜色，与黑暗混为一同。 每一间房里的动静，每一个人的呼吸，都被他探查得一清二楚。 阴影四处徘徊，更多的黑暗在塔西娅的身体周围聚集。 刚刚独自开展行动的塔西娅若有所觉，停下脚步，往过道更深处的黑暗中看去。 只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塔西娅皱了皱鼻子，手心汇聚起一团暗淡的白色光球。 她举着光球，小心地朝城主的书房摸去。 倘若没有被她发现什么也就罢了，但要是真的有问题，她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管。 ——希望和自己猜想的情况不一样。 塔西娅顺利地一路找到了书房门口。 她推了推门。 是锁着的。 但，她并没有气馁。 只见，她将手里的白色光团直直地推入门缝。 锁扣极其轻微地发出一声“咔哒”的响声，自动打开了。 ……好家伙，这玩意儿还能开锁的吗？ 坐在床上的维恩一脸新奇。 女人！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朕不知道的！？ 塔西娅不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维恩的感知之内。 从这个视角看去，很有一种玩360度无死角全景vr游戏的感觉。 她先是再度探身看了看周围，然后才闪身进入了城主的书房中。 潜入作战成功，塔西娅开始快速地翻查桌面上的文字资料。 维恩则跟在后面，打量了一番阿利克伯爵书房的布局。 东西太多了显得有些凌乱。 但是，很有个人特色。 ——指与工作无关的杂物太多了。 这位城主似乎完全不在意一些必要的排场，把书房当成了是他完全私人的领地。 并不像其他贵族那样，书房多多少少会兼具一部分会客的属性。这位城主，倒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这里头会见别的任何什么人。 各种粉色的玩偶充斥在书房各个角落，将那位约莫有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的伯爵先生真实一面暴露无遗。 这到底是什么玩偶收集狂魔？ 许许多多的阴影往书房一角的巨大展示柜中汇集而去，众多玩偶展品中，一只丑陋的玩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书桌边，塔西娅对这一切都似乎毫无所觉。 在刚潜入进来时，她也不是没有对屋内的景象感到诧异。只是事情紧急，她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感叹上。 顶多，也就是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 玩偶那么可爱，谁又能不喜欢它们呢？ 即使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也不例外。 话说回来，这位伯爵收藏的清一色全部都是粉色的玩偶，其中竟然没有波比的身影…… 塔西娅怀着微微的怨念。 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 玩偶行刺事件？ 展示柜中，于一众粉嫩同伴中显得格外丑陋的玩偶，无声地扶了扶自己的礼帽和领结。 它的体型并不大，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将它握住放进口袋里。 只是，由于它的脸是被诸多不同颜色的碎布缝制而成，看上去很有些可怖。所以，即使是被丢弃在街道边，大概也不会有谁出于怜悯之心将它捡起。 也不知这位城主大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才将画风明显不一样的它混进了展示柜中。 整理了一下仪容，维恩对它的形象感到十分满意。 因为体型较小，操控上的难度也不大，维恩动作很灵巧地就从橱窗旁边翻了下来。 顺带一提，这样动起来比起当年自己操纵波比的方式容易多了。 时代……果然是在进步的啊。 塔西娅仍然在翻找着资料，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刻意隐匿了动静的丑陋玩偶。 只见，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手里举着一份文件怔怔出神。 淡淡的光团，将其上的字迹映照得纤毫毕现。 呆愣了一会儿，她又重新将那份文件放回了原处，准备离开书房。 看起来，似乎是已经找到了十分关键的信息。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刻，门外的走廊另一端却突然响起了阿利克伯爵“嘿嘿嘿”的猥琐笑声。 “小宝贝们，我来看你们了~” 他往书房的方向走来。 塔西娅一惊，情急之下就想要从窗户跳出。 可当她来到窗边时，却极其惊讶地发现，拉起的厚重窗帘背后竟然是一片雪白的墙面。 这间书房，根本没有安设窗户。 来不及做别的了，塔西娅只好借助墙角的遮挡，藏身于一片厚重窗帘背后。 若不仔细察看，痕迹倒也并不明显。 “咔哒”一声，顷刻间屋内大亮，阿利克城主像苍蝇一样搓着手，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但在刚一踏入书房内的时候，阿利克满是期待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他自语道。 警惕的环视一圈，阿利克开始细细地检查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也不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神色明显变得戒备了许多。 眼看着马上就要检查到窗帘那边，可是突然之间，魔法灯倏然熄灭，书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是谁！” 阿利克蓦然回头。 只见，从并未关上的房门边，一只带着诡谲表情的丑陋玩偶，扒着门框朝他招了招手。 门外走廊映入房内地毯上的银色月光，也在那只丑陋的玩偶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诡异非常。 阿利克神色一惊。 但他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便开口大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丑陋玩偶倏然消失在门后。 稍一犹豫，阿利克紧追而去。 半晌过后，窗帘微微晃动，塔西娅的身影才显露出来。 她松了口气。 “呼，好险。” 只是，她的心中同样也有着浓烈的疑惑不解。 “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 …… 城主府遭刺客了！ 这件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好在，在这事波及到维恩他们这边时，塔西娅已经先一步赶了回来。 被外边吵闹声惊醒的克莉丝，对塔西娅的去而复返丝毫没有察觉。 作为临时留宿的客人，他们果不其然地受到了盘查。 只是，大概连城主本人也觉得与他们干系不大，卫兵们只是粗略确认了他们一行中并未少人，又稍微说明了一下情况便匆匆而去。 “一只玩偶刺杀了城主？”克莉丝怀疑道，“该不会是他想将我们糊弄过去，干脆自导自演起来了吧？” 不……真正想糊弄你的另有其人呐。 塔西娅仿佛感到很赞同一般，点了点头。 “这件事听上去就很不可信。” 她说，“但……正因为太离谱了，反而很有可能是真的。” 表明上是因为外边发生了骚乱、担心克莉丝才闯进房间来的维恩，老神在在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微抿一口，“克莉丝，既然城主府内混入了刺客……” “我觉得我们应该要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这样才安全！” 他用力放下杯子，试图做出正义凛然的表情。 克莉丝一愣，没好气道:“你在哄谁呢？我有那么好骗吗？” ……你好，有的。 维恩退让道:“那我可以带着被子睡在地上。” “克莉丝！” 他一个健步冲上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就让我来保护你吧，好不好？” 克莉丝别开脸去，似是对他的言行感到太过于羞耻，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可恶啊！要不是有塔西娅这个电灯泡在，恐怕自己就要忍不住狠狠地欺负她了。 塔西娅撑着下巴开口道:“其实……克莉丝如果想和维恩一起睡的话，我没关系哦？” 干得漂亮啊塔西娅！ 维恩喜出望外，握着克莉丝的手不由得一紧。 克莉丝大羞，不依嗔道:“我、我才不想和他一起睡！” 并且，像是生怕自己拒绝的态度不够坚决一样，她努力地想要挣开维恩的手。 “克莉丝……” 维恩目光受伤，一脸失落。 在他那样饱含真情的注视下，克莉丝左右为难。 既觉得自己总是这样拒绝维恩不太好，又觉得……实在不想在别人家里和他亲密。 为什么他总会提出那些、让自己感到愧疚的请求啊！ 可若是要干脆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下来的话，她又说不出口。 “我们……下次再……再……” 她结结巴巴了大半天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完整，反倒越来越觉得自己越来越丢脸了。 脑袋……像在冒烟。 如同理智达到了某个临界值，克莉丝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到维恩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然后，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二话不说亲了上去。 维恩一呆。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细细体会其中滋味，克莉丝就放开了他。 “现在满意了吧！” 她无可奈何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在安抚一只大狗。“听话一点~自己乖乖去睡觉吧，不要再折腾我了。” 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 霍勒斯的遭遇 结果，维恩还是带着克莉丝突如其来的一吻，独自入眠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毕竟克莉丝说了“下次”，他也就当她说的是真的了。 ——嗯，就算她到时候想要鸽了自己，自己也会千方百计地提醒她。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维恩并不知晓塔西娅昨晚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她似乎暂时也无意告诉自己和克莉丝。 若不是城主府中的守备力量明显加强了许多，到处都能看到搜寻的卫兵，要不然就连维恩都几乎快要以为，昨晚的事情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维恩同学，昨晚睡得如何？”塔西娅说。 维恩故作生气，“我不是说过直接叫我维恩就好了么？塔西娅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成朋友？” 塔西娅略微一怔过后，不由笑道:“抱歉，维恩，我习惯了……” 要在礼仪上做到无可偏差，才不会在日常的交往中惹人讨厌。 她以前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即使在后来终于认识到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讨厌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也会讨厌自己，一开始的习惯也很难做出改变了。 但是，为了能让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们开心，即使很难，自己也非得改变不可。 这样想着，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维恩的名字。 他们三人已经吃过了早餐，正前往另一间会客室，依照昨天城主的安排与霍勒斯见面。 当然是由卫兵将霍勒斯押送过来，等见过这一面再押送回去。 克莉丝打了个呵欠，向招待自己一行人的女仆询问道:“昨天刺杀城主的凶手找到了吗？” 似是没想到克莉丝会和自己说话，女仆呆愣了一秒，才赶紧回答道:“还没有。” “哦，这样啊。”克莉丝也只是随口提起，很快就没了下文。 维恩想了想，询问道:“你们城主平时的性格为人如何？会经常打骂你们这些仆从吗？” 女仆一惊，低下脑袋惶恐道:“没有这样的事情，请……请客人不要为难我们。” “啧，我就是顺便问一问而已，你那么害怕做什么？”维恩无语道。 只是看这名女仆如履薄冰的样子，他倒也理解这些人的难处。 按规矩，这些仆从并没有妄议主家的资格。 遇到严苛一点的主人，无论怎么评价都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失去了交谈的兴致，维恩也只好朝外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该干嘛干嘛去。 三人在会客室中坐下。 克莉丝坐中间，维恩和塔西娅分坐两边，乍一看上去很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架势。 不一会儿，霍勒斯就被提了进来。 之所以说是“提”，并不是因为他的身躯瘦弱、或者类似的什么原因。 而是—— 他的双腿已经断掉了，呈条状绵软无力地挂在身后。 即使明显经过了一番打理，但那潦草的胡茬、萎靡不振的精神，完全遮掩不住。 “霍勒斯？”维恩疑惑地喊了一声。 在之前他们打探的消息中，可没有人说过霍勒斯有身体残疾。 那名耸拉着脑袋，发须凌乱、面色发青的男子若有所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涣散之极，令人不由自主地怀疑他到底还有没有最基本都思维能力。 是的，这是个“活人”。 但也仅仅只是个“活的”人。 看着他的样子，维恩简直气笑了。 好，好的很！ 自己再三警告，阿利克竟然还敢和自己玩着一招，看来他是平时的日子过得太自在了。 “你们出去吧。”维恩对那些卫兵吩咐道。 两名提着霍勒斯的卫兵对视一眼，一时没有动弹。 “怎么？你们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想来挑衅一下温彻家族的手段吗？”维恩声音一厉。 见维恩要发火，他们连忙行礼道:“谨遵命。” 霍勒斯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扔在会客室的地摊上，无意识地发出呻吟。 看到眼前这一幕，维恩他们三人都默然无语。 不过，即使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彻底没有补救的方法。 维恩抬手召唤出土方结界，隔绝了会客室内外。 “塔西娅。”他喊道。 塔西娅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霍勒斯身边蹲下。 她将手掌举起，停留在离霍勒斯两拳开外的地方，闭目凝神。 纯白无暇的辉光，慢慢地在她掌心聚集。 ——拥有着光之魔法的塔西娅，同时也兼具强大的治疗能力，或许能起到作用。 光芒笼罩着霍勒斯的身体，一段时间过去，他突然转脸面向另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塔西娅收回手，起身后退了一点距离。 “霍勒斯，能听见我说话吗？”维恩再次问道。 现在的霍勒斯，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 等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道:“神啊……我是在做梦吗？” 维恩可没心思听他在那里感谢神灵，“你就是那名获封男爵，又被剥夺了爵位的霍勒斯？” 霍勒斯在短暂的讶然过后，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即便被塔西娅治疗过，可断掉的骨头依然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生长好。 他只能挣扎着跪在地上，声音哀切地乞求道:“虽然我并不知道几位的身份……但你们能让我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牢中脱离出来，又有着这样犹如神迹般的治疗魔法，想必、一定是十分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的语速很快，像是正被谁在身后追赶着，唯恐不能及时将自己的状况说明清楚。 还没等维恩他们开口问些什么，霍勒斯就连珠炮一般地把自己的遭遇全盘托出了。 “我……我要揭发城主阿利克伯爵的滔天罪恶！” 霍勒斯颤抖着声音说。 维恩几人表情一顿，对视一眼。 据霍勒斯所言，他是因为不愿意同流合污，才被设计失去了贵族身份。 而一切的起因，都源于他无意之中发现了城主的惊天大秘密—— 那位城主，居然在暗中豢养私匪假装叛军，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派兵剿灭。 最后，竟然丧心病狂地用无辜的平民尸体当做证据，向王都上报以求军功和赏赐。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 丑陋玩偶 “我、我想恳请诸位，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请帮我，向我邻居家的女儿捎带一句话。” 说着，他的双颊染上一抹红润。 “——我一直，都很爱慕她。” 音量并不大，也没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如释重负。 反而，有着若有若无的遗憾。 所有的遐思、以及留恋，全都浸润在这短短的几个字里。 那份爱慕，像是快要满溢出来了一样。 维恩几乎是在听到的一瞬间，五官就皱成了一团。 淦，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要给我塞狗粮！兄dei你这要是放在现代会被打的知道吗？ 哦对，我已经不是单身狗了。 在想到这点时，他一霎时便平静了下来。 “好。”他说。 有的事情，可以说却不能做；有的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 维恩没有说出来的是，按照他真正的计划，霍勒斯应该还是有机会亲口对那位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的。 在一边，克莉丝和塔西娅已经被霍勒斯的真情流露感动得不行了。 “我们一定会将这句话带到的！”克莉丝十分郑重地承诺道。 霍勒斯露出淡淡的笑容，“那样就好。” …… 城主府的另一端。 一处空地上，正歪七扭八地叠放了一大堆粉色玩偶。 此时此刻阿利克伯爵的脸色，阴沉得就像是天空布满了乌云。 一夜之前还被他奉若珍宝的玩偶们，现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残缺不全。 它们缺胳膊少腿地倚靠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座小山。 “烧掉。”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随侍的女仆们并不敢对他突然剪烂了所有玩偶提出任何疑问，正如不敢议论城主大人私下竟然有着收集可爱玩偶这样奇怪的癖好一样。 两名女仆上前，将油液均匀地撒在玩偶们的身上。 然后，再将点燃的火把扔到它们中间。 只听见“蓬”地一声闷响，火焰如浪潮般涌起，将这些玩偶们尽数吞没。 明灭不定的火光，倒映在阿利克伯爵的眼中。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愤怒，也正跟随着眼前张牙舞爪的火苗猖狂舞动。 【喜欢玩偶。】 【喜欢可爱的事物。】 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他不这么认为。 但若是能力不够的话，就无法拥有它们。 沐浴在火焰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雨天。 自己出身于一个空有贵族派头的落魄家族，除了能够继承的爵位以外，一无所有。 耳中所听见的，眼中所看见的，只有父母为了维系贵族交往的派头、而做出的各种各样可笑至极的举动。 明明匮乏到已经负担不起这份荣耀了，还要不停地编织帘布，将这份窘迫隐藏起来。 可悲哀的是，伯爵之子的身份，让他无法将自身的渴求诉诸与人。 “阿利克！伯爵之子怎么可以像那些平民一样动手玩地上的泥巴！”母亲如受重击。 “阿利克！你应该多和其他贵族家庭的孩子们交往，多关心一些王都热议的大事！”父亲震怒不已。 他们期望于，自己可以改变家境落魄的尴尬局面，重新振兴家族。 自己做到了啊。 身为一城之主的自己，如今大权在握。 在这座城里，自己几乎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于是，他终于有能力去达成自己的愿望。 曾经渴求的可爱玩偶，也可以想要多少就收集多少了，没有谁再敢对此多说什么。 他把那些玩偶们堆积在自己的书房里，让它们共同见证自己的伟大成就。 但还是无法满足。 ——这样不够。 他想着。 日复一日，自己收受的贿赂越来越多了，地下室里堆满了各地的奇珍异宝。 但这样还是不够。 来钱来得太慢了，他开始另辟蹊径，用尽各种各样的方式搜刮。 掠夺的钱财越来越多，每天睡觉之前他都要将自己的珍藏翻来覆去地数上许多遍，就像是枕着金山银山入眠。 虽然开心，但是……这样仍然不够。 他从原来那个早已闲置的房子里，清理出了曾经那个自己钟爱的东西。 其中，就有着一只落满灰尘的小小玩偶。 它的脸，由诸多不同颜色的碎布拼凑而成，很丑。 但那却是他一针一线，偷偷缝制的。 那时候的他，每分每秒的时间、所有的兴趣爱好都被严格管制着，只能去做那些“有利于在贵族间开拓人脉”的事情。 他只能用手边可以获取的一些碎布，偷偷按照自己想象中可爱玩偶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将它制作完成。 当再次与它见面的时候，阿利克欣喜异常。 就像是与阔别已久的老朋友相逢，这一刻，他又重新找回了曾经那种无以言表的兴奋感、与满足感。 他亲自动手，将它清洗干净，又为它另外制作了礼帽和领结。 装束上变得英俊了许多的玩偶，尽管那张脸依然丑陋不堪，但在阿利克眼中，它却是自己的所有藏品中最可爱的一只。 他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了展示柜中，想让它和其他那些千篇一律的玩偶们一起陪伴着自己。 可是…… 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操纵它的身体，让它背叛了自己！ 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再度找到那只玩偶的下落！ 一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情，阿利克只觉得自己的理智都快要被愤怒所淹没。 怒气，让他无法再忍受这些可爱玩偶的包围。 他觉得，它们像在大声嘲笑着自己：看，这个人竟然连自己最喜爱的事物都保护不了。 ——这个人真可笑啊。 看着火焰烧灼过后留下的灰烬，阿利克握紧了拳头。 这些玩偶，就是见证！ 他会捉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再对他施以同样的刑罚，来祭奠自己逝去的玩偶们。 伯爵大人默默地想道。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管家神色焦急地走过来。 管家张口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巴，看了一眼周围的女仆们。 阿利克挥了挥手，“下去吧。” 女仆们应声退下。 “查得如何了？”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为了保险起见，他另外派人调查了温彻家族这几个家伙的来头。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三章 维恩的暗度陈仓 他和温彻公爵没有什么私交，更不了解他子女的性格究竟如何。 事实上，他已经很多年不在王都权贵圈里活动了。 虽然在科斯科城他是说一不二的城主老爷，可在那些人眼里，他撑死也不过是只稍大一点的蚂蚁。 他所要做的，就是在那些大人物的扫视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因此，近几年除了对克莉丝大小姐的一部分传闻有过耳闻以外，他对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无所知。 但愿他们真的如同那位大小姐传言中的形象一样，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然而，从管家嘴里说出的话语，却与他所期望的内容背道而驰。 “维恩·温彻，是成绩非常优秀的魔法天才，据称也是温彻家族内定的下一任继承人。与此同时，在学园中的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很好，与理查德王子和劳伦斯王子的关系都很密切。” 管家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转告给阿利克伯爵。 阿利克神情凝重了起来，“竟然能同时与那两位王子搞好关系，不简单。” 两位王子之间的冲突对有心人来说不算什么秘密。 若真要划分阵营的话，也许自己还能算是理查德王子的支持者之一，在他升学进入清溪学园本部时，自己还特意为他备下过礼物。 倒不是为了别的，纯粹是为了讨好一部分贵族罢了。 理查德王子背后的圈子，可比劳伦斯王子大得多。 只是……虽说自己社交圈是扩充了不少，但王储的地位坚如磐石，拥护者更是犹如过江之鲫，未必能记得住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情分。 阿利克不抱期望他能替自己开脱。 “的确。从现有的信息来看，维恩·温彻应该是他们当中真正的理事人，魔力高强、心思缜密。” 管家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又说道：“至于那位克莉丝小姐，确实是一向随心所欲、任性骄纵。但因为是温彻公爵的掌上明珠，在家族中极受宠爱，所以一般人宁可好言相哄也决不敢得罪她。” “呵，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的人么……”阿利克意味难明地自语道，“可真是好运呢。” “剩下的那一位，是身为清溪学园本届排名第一的塔西娅·路易，据称她与克莉丝小姐关系莫逆。”管家低声说，“但最重要的一点是——” “她是个平民，而且……会光之魔法。” 阿利克悚然一惊，“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女生？” 在此之前，他只是听说过王都有这么一个人而已，但却并不知晓她的名字和样貌。 但几乎是立刻，他便反应了过来：“光之魔法……光之魔法！” 城主大声叫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和霍勒斯见面？快！派人将城主府围起来，一只蚊子也不许飞出去！” 该死！这些年走得太顺了，自己竟然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心！ 他懊恼不已。 …… 维恩这边。 霍勒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至于接下来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大概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他以为，自己既然能坚持到现在，都已经看见希望的亮光了，再怎么说运气也不至于太差才对。 “对了，霍勒斯先生。”维恩开口道，“希望若你脱困之后，可以帮助我们完成一项调研。” 听到他的话，霍勒斯一怔。 随即微笑着答应道：“好。” 看来这些王都来的少爷小姐们，虽然平时养尊处优，但心思却很细腻。 估计，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不要放弃吧…… 维恩可不会想到，霍勒斯暗中给他们脑补出了各种温情的理由。 为了不让阿利克伯爵太快做出反应，他们与霍勒斯呆在会客室里的时间不能太长。无论阿利克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但此时此刻他仍然是手握大权的城主，必须要先拖延一段时间。 这是霍勒斯本人提出的计划。 不过，维恩早已另有打算。 既然……神秘的刺客都已经出现了，要是什么事情也不做就莫名其妙离去的话，未免也太不给城主大人面子了。 从城主那里顺来的玩偶，现在可还好好地待在他衣服口袋里呢。 想到这里，维恩也笑了笑。 “那么，就按计划执行吧。”他说。 他们并没有耽误太久的时间，外边的卫兵在进来时，看到的仍然是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霍勒斯、以及座椅上表情不是太好看的几位贵客。 “把他带下去吧。”维恩说着，揉了揉额间，装作十分扫兴的样子。 卫兵们不敢多说什么，两人上前重新将霍勒斯提起，恭敬地告退。 等卫兵们离去后，维恩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就回去整理行李，但最好不要显露出太焦急的样子，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知道了。” 其实克莉丝她们要整理的只是一些小物件，但维恩特意要求她们先磨蹭一会儿。 在回到自己的客房里之后，维恩赶紧锁好了门，从口袋里把那只丑不拉几的玩偶取出来。趁现在霍勒斯才刚刚被带下去，走不了多远，自己也免去了找寻目标所需要消耗的额外时间。 现在的他，开始感激克莉丝之前没有同意自己同房的要求了。 不然，掩人耳目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 毕竟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维恩可是一直都好好待在房间里呢。 这点时间，完全足够自己大闹一场。 …… 霍勒斯闭着眼睛。 卫兵们的动作并不轻柔，被他们提着，自己就如同一只破旧的麻袋般被甩来甩去。 “果然大贵族的生活就是悠闲自在呢……” 他听见左边的卫兵满怀怨念地闲聊道：“也只有他们才那么有空闲，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另一名卫兵则忍不住出言提醒：“这话你可不要再到处去说了！要是被城主大人听见，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哼，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 似是想起什么，方才的卫兵取笑道：“对了，这一位可原本也是贵族呢。” 霍勒斯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谁用力拉了拉。 他顺从地，将无力的脑袋偏转到另一个方向。 正文 第两百八十四章 维恩的秘密 霍勒斯本以为，至少在维恩他们取到证据之前自己都是安全的。 可是，他想的显然太简单了。 还没等他离开这占地颇大的城主府，阿利克就带着亲卫们急匆匆地赶来，将他、以及正提着他的卫兵们团团围住。 “把他放下来。”阿利克说。 城主大人声音极其冰冷，押送霍勒斯的卫兵们下意识露出慌乱的神情。 难道是……之前那些不太恭敬的话语，被他听见了不成？ 看到几人脸上露出的心虚之色，阿利克勃然大怒：“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亲卫们应声而上。 “城、城主大人，这是为何？”一名卫兵茫然不解。 难道仅仅因为在背后对贵族们说了几句风凉话，后果就如此严重不成？ “呵，还敢装模作样？你们这些人……一定都被收买了吧！”阿利克瞪着他们。 被扔在地上，依旧装作昏迷的霍勒斯微微一震。 不出所料，阿利克果然将视线投到他身上。 “霍勒斯，不睁开眼睛看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吗？”他说。 见隐瞒不下去了，霍勒斯只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外边的光线明亮许多，一时之间让他难以适应。但阿利克伯爵水桶般的肚子、以及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在日光下却显眼至极。 在他身后，是一圈又一圈将自己包围起来的亲卫。 自下而上望去，只觉得人头攒动、影影绰绰，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人参与了这次围捕行动。 霍勒斯自嘲地笑了笑。 城主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见霍勒斯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绝望之色，阿利克满意地狞笑起来。 “霍勒斯，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差点让你这只苍蝇飞走。”他一步一步朝霍勒斯走近。 ——如果能将那几位少爷小姐们攀扯进来的话，也许可以让阿利克投鼠忌器。 霍勒斯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压了下去。 那几位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说不定都还没有成年，怎么可能会是阿利克和其余亲卫的对手？ 他们几个只是出于好心才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将来还有着远大的前程。如果因为阿利克发起狂来而不小心夭折在了这里，即便温彻公爵最后把阿利克千刀万剐，那也于事无补了。 这样想着，霍勒斯保持了沉默。 也许，自己……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霎那间，他感觉到过往的记忆，仿佛又都重新在他眼前闪现。 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自己取得贵族身份的荣耀、还有那—— 对邻居家姑娘的思念。 “因为你现在是贵族了，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会耽误你。”她说过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太傻了啊。 我现在，可不是贵族了呢。 霍勒斯的嘴角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就在此时。 从旁边却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那、那是什么！？” 亲卫中出现了小小的骚乱。 阿利克皱起眉头，抬眼朝身侧看去。 只见，一只丑陋的布偶在亲卫们的帽子上闪转腾挪。 它戴着黑色的礼帽，系着白色的领结，脸上是一块块拼接起来的碎布，动作却灵敏之极。 一边从成排成列的帽子上越过，它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芜湖~” 明明响动声并不大，却像是直接传递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在看到那只玩偶的刹那，阿利克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秒。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愤怒地咆哮道：“该死！该死！” 他也不管还趴在地上的阿利克了，冲过去就要将那只丑陋的玩偶捉住。 看见一座肉山朝自己横冲直撞过来，维恩心下一惊。 这么热情的吗？看来自己的嘲讽技能用得还算不错。 被他以魔力操纵着的玩偶，立即飞身而起，躲开阿利克的魔爪。 不需要借力，它就能悬浮于半空之中，如履平地。 然而，那些刚才还被它踩在脑袋上的亲卫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纷纷被两眼通红、仿佛失去理智一般的阿利克伯爵撞得人仰马翻。 “你……到底是谁？！藏头露尾的，有什么目的！”阿利克仰头盯着它。 玩偶停顿了片刻，像是听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取下礼帽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小脑袋，又转过身来、十分费劲地摸了摸自己屁股上的小尾巴，丑陋的小脸上似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以说是很传神了。 阿利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更加生气了。 “你给我等着！等我抓到你了我要把你碎尸万段！”阿利克狂怒地吼道。 ……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在城主府门口响起。 客房之中，克莉丝才刚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香水和饰品之类的小玩意收拾好，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整座城主府都似乎在剧烈抖动。 “地震？”她有点不敢置信，这动画的原剧情究竟被自己给改到什么地步了啊喂！ “不，是魔法。”塔西娅语气严肃。 “从魔力波动传来的方向看，似乎是城门那边……” 说着，她看向克莉丝：“克莉丝，你和维恩先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欸？” 克莉丝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复，塔西娅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克莉丝一头雾水。 “这到底什么情况？” 不过，塔西娅既然说了不要乱跑，为了安全起见，自己还是和维恩待在一起吧。 她走到外边，看了看隔壁维恩那间紧闭的房门。 “维恩，好像出事了。”喊了他一声过后，克莉丝本想直接推开房门。 可是，门锁上了。 克莉丝：？？？ “维恩？你不是说我们收拾东西就离开吗？锁门做什么？”克莉丝有种怪怪的感觉。 一般而言，锁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 或者说，秘密。 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维恩是有什么很重要的秘密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吗？ “啊、等一下！”从里面传来了他的回应。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好像有点怪异。 变得……陌生了很多。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五章 死物与活物的区别 是心理作用吗？ ……好像变得更有磁性了，也更成熟了。 克莉丝皱起眉头。 “你在里面干嘛？”她问。 一墙之隔，维恩背靠着门锁，将房门死死地抵住。 这薄薄的一扇木门，可关系着自己至关重要的节操，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突破！ “我……我在做一些不方便告诉你的事情！” 他操纵着丑不拉几的小玩偶，四处躲避已经进入狂暴状态的阿利克城主的攻击，一边还得抽出空来应付克莉丝。 听到这敷衍至极的回答，克莉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正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再次用上了点力气，使劲敲了敲。“快开门！” 嘿嘿，开门是不可能开门的。 只要我不开，谅你这战五渣也没办法强行突破。 趴在门后，维恩一点也不方。 顺带一提，这间房屋的窗户也全都被他锁上了不说，里边还加上了一层不透明护盾，安全系数已经达到了最高。 “啊对了！” 虽然不担心她闯进来，但也得把她的注意力从当下转移出去才行。 只要用玩偶打昏了阿利克城主，再将霍勒斯劫走，自己这边立马就可以恢复正常。 这样想着，维恩开始熟练地转移话题。 “克莉丝！你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 玩偶对阿利克挥出一拳。 “嗯？”门外传来克莉丝喜怒不辨的的声音，“难道我以前穿的衣服不好看吗？” 啊这…… “以前也好看，但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好看。” 玩偶对阿利克踹出一jio。 克莉丝“哼”了一声，回应中明显夹杂着喜悦。 “是嘛……” 但瞬息之间，她的态度倏然一变：“少花言巧语了，快点给我开门！” 话音刚落下，背后的门板就传来“咚咚咚”的强烈震动。 “开门呐！你有本事开门呐！” ……真执着啊，克莉丝小姐。 另一边，阿利克双手向玩偶挥出一束巨大的魔法之刃。 维恩压力徒增。 “哎呀！男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确定要现在进来吗？！”他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门外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 塔西娅来到城主府门口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原先随处可见的精巧设计，转眼间已经成了一地废墟，就连城主府大门都倒塌了半边。 “这……”她有些错愕。 受伤的城主亲卫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的人身下还在汩汩地流着殷红的血。 她立即上前，用出光之魔法。 星星点点的辉光，像浮尘一般汇聚在她的手中。 塔西娅脚步不停地从那些人旁边掠过，光点跟随在她身后散开，飘落到他们的伤口上。 不过，这样粗浅的疗法只能缓解伤势，一时半会他们还无法恢复行动。 见他们没有性命之忧，塔西娅松了口气，继续往魔法波动最后传来的方向赶去。 “是……是神明的使者吗……”有人于意识模糊中发出喃喃自语。 没有再去留意那些人，塔西娅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自己接下来要应对的局势上。 看来，是有新的势力参与进来搅局了。 眼下城主不知所踪，霍勒斯也不见了踪迹。 难道那个搅局者同样也是为了解救霍勒斯吗？ 她忽然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替自己解围的“玩偶刺客”。 在它背后，真的还有谁在进行着操纵吗？ 昨晚的事情、和现在所发生的变故，又是否有着内在联系？ 塔西娅只觉得，眼前全部都是谜团。 自己连它的魔法波动都捕捉不到，那个人究竟又是如何控制玩偶的呢……这简直违背常理。 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当她赶到魔法波动的中心时，果然看见了……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玩偶。 还有站在地上，浑身浴血的阿利克伯爵。 还没等她想好到底要帮哪一边，眼前的玩偶突然“芜湖！”地叫了一声，将自己的礼帽取下来套在手指上转了好几个圈，随后扔向了阿利克。 礼帽下方伸出一条条阴影触手，就像是从帽子下方长出了一条八爪章鱼。 阿利克的魔法护盾在这些触手的攻击下一碰即碎，被鞭子一样的触手抽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倒在地、不省人事。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塔西娅神情惊愕。 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解决掉了阿利克，玩偶回过头来，露出了它那张极其抽象的脸。 它注视着塔西娅。 颜色各异的碎布缝接之处，就像是一条条丑陋至极的疤痕。被它那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塔西娅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你……你是谁？”她问道。 “芜湖？” 玩偶很传神地做出疑惑不解的动作，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并没有戴礼帽的脑袋。 ……并不会说话吗？ 它看起来好像对自己没有敌意，塔西娅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是被人操纵的吗？”她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拜托了……请务必回答我，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但丑陋玩偶理也不理她的请求，只是转身看向一边。 只见，那只长出触手的礼帽用两根触手抓起了准备逃跑的霍勒斯，然后用其他触手当做腿，朝着远离城主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啊啊啊啊……放开我！” 被触手紧紧捆住，霍勒斯惊恐地发出大叫。 塔西娅下意识想要制止：“等等……” 听到她的声音，玩偶又朝她看来。 不过，它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做什么，而是一只手抚在胸口，弯腰朝她十分优雅地行了一礼。 然后—— 它掉了下来。 好像被幕后的人切断了联系，现在躺在地上的，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玩偶。 不……至少它比普通的玩偶要丑上许多。 塔西娅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 拍掉它背后沾染的些许灰尘，她将它举起来仔细观察。 这只玩偶外貌上与刚才分明一般无二，可她就是感觉得出来，它身上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死物】与【活物】的区别吗？ 塔西娅若有所思。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六章 岳父！你这不是坑女儿和女婿吗？ OK！大功告成。 维恩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他立刻解除变身状态，再次扫视了一眼确认不会露出任何马脚，才转身将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克莉丝那很有几分异样的表情。 看到维恩终于出来，她斟酌着问道：“你……完事了？” “啊，完事了。”维恩随口答道。 他特意站开了一步，将自己身后的路径让出来。 “其实我什么事也没做，不信你自己进去检查！” 这话维恩说得理直气壮，没有一丝心虚。 几乎是一瞬间，克莉丝的脸色“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我、我就不进去了。” 她目光游移，“只要你没事就行了……” 这个对话怎么听上去那么奇怪？ ——等等，她该不会是想歪了吧！ 维恩严正声明：“我真的没做什么，就是发了一会儿呆。” 克莉丝脸色变得更精彩了。 她把脸转向一边不肯看他，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看她这反应，维恩一下子急了。 自己的光辉形象，难道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你刚才不是还一直想要进来看看么？现在可以了啊！” 他伸手去牵克莉丝，想拉她进去。 被维恩碰到的克莉丝先是浑身一抖，随即表现出了强烈的拒绝：“刚才是刚才，我现在不想进去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啊！”维恩绝望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什么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一看她的神情就能明白她的言不由衷。 刚才的局面完全反转，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住了。 “克莉丝、维恩，你们在做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了塔西娅的声音。 两人的表情同时一滞。 “啊……没什么。” 维恩松开了克莉丝，笨拙地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 “对啊对啊，我们就是……聊聊天。”克莉丝也非常配合地给出台阶。 疑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塔西娅没有过于纠结，只是告诉他们：“刚才有刺客出现。阿利克城主昏迷了，霍勒斯……被一只帽子给抓走了。” ？？？ 克莉丝一脸茫然，似乎觉得自己听觉出了什么问题。 “被帽子？” 她伸出手在自己脑袋上面比划了一下，“是我理解的那个帽子吗？” 看到塔西娅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克莉丝顿时露出了震惊全家一整年的表情。 维恩也装作吃惊的样子，关心道：“阿利克城主的伤势如何？” 塔西娅一怔，但看到维恩暗中对她使的眼色，她也很快明白过来，这里毕竟是城主府内，不能暴露自己。 “伤势不轻。”塔西娅说，“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即便苏醒过来也得在床上休养一段时日。” 如果霍勒斯没有下落不明，这个局面应该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 那个劫走霍勒斯的，会是好人吗？ 塔西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玩偶。 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当时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把它留了下来。 “啊……那可真是太糟糕了！”维恩假模假样地惋惜道，“只可惜我们周一早上必须得返回学园，不能在科斯科城停留太久。” 克莉丝也加入了这场表演：“是呀是呀，阿利克伯爵真是太可怜了！我们回去之后再派人给他送些滋补的药材过来好了。” “没错！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吧。”维恩总结道。 三言两句间，他们几个便定下了日程。 因为城主大人陷入了昏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于是维恩他们只好向管家代为告辞。 阿利克的管家是个三十来岁的高瘦男子，他望着维恩他们已经收拾完毕的样子，明明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敢，表情阴郁。 维恩见状，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有时候，一个小小的选择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世事就是这么奇妙。管家先生，你说对吧？” 对他饱含深意的暗示，管家微微一愣。 “机会，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只是能把握住的人却寥寥无几。”维恩放开了他，“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说完，维恩登上马车，在“嘚嘚”的马蹄声中渐渐远去。 管家呆站在原地许久，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内心剧烈挣扎。 但最终，他还是长叹了一声，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自己这些年存下了不少积蓄，趁着阿利克伯爵昏迷不醒，正是远走高飞的大好时机，完全没必要陪他在同一条船上淹死。 这几位再怎么说也是温彻公爵的子女，假以时日就会是下一任公爵，艾略特伯爵与他们几个对上怎么可能会有好果子吃呢？ 这样想着，他返回城主府中，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收尾事宜。 维恩驾驶着马车，顺着大道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开始拐进旁边的巷道之中。 “维恩？这是去哪里？”克莉丝探出半个脑袋问他。 “去取霍勒斯说的证据。” 维恩气定神闲地说，“不管他下落如何，他之前拜托的事情我们还是得帮他做好才对。” “也是……”克莉丝的情绪低落下来。 “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当然会平安无事的。 维恩将马车绕了一段路，寄押在一处商行内。 几人在旅馆中改换装束，又重新租借了一辆普普通通的小型马车，顺着大路一路出城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车程，再徒步跋涉了一段距离，才根据霍勒斯留下的线索挖出了一只小小的木盒。 清理了一番上面残留的土灰，维恩用霍勒斯交给自己的钥匙将木盒打开。 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份名单，以及一本账册。 “就是这玩意了。”维恩随手翻看了几页。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 其中一行，竟然明晃晃地写着弗朗茨·埃奇沃思的名字。 淦！ 岳父大人，你这不是坑女儿和女婿吗？！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名字并不靠前，还不算深度参与，在名单中只是一个“可以买通的对象”。 来不及思考，他很自然地将名单重新合上。 就像只是随意一瞄。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七章 羽毛 维恩直接将名单和账册又收进了木盒里，并没有想要递给克莉丝与塔西娅看看的意思。 但因为他的动作太过于自然，克莉丝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 “既然取到了，我们就尽快返回王都吧。”她说。 要是耽误久了，怕又要生出变故。 “没错。”维恩点点头，表示同意。 霍勒斯应该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把账本和名单全部背下来的程度吧？ 维恩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把他扔回了他家—— 的隔壁。 经过塔西娅的治疗，他的伤势好转了许多，魔力应该也恢复了不少。 只是，断掉的双腿就难说了。 不过有着心爱姑娘的陪伴，想来霍勒斯躲起来休养的日子大概也不会有多难熬。 一开始维恩倒没想别的，纯粹是为了让他能有个地方可以藏身一段时日，避开接下来可能遭受的追捕。 毕竟，自己没法和他立即接头，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他的下落。 这种事情，还是得托付给靠谱的人来处理。 ……他要是足够聪明的话，最好躲久一点，等自己这边尘埃落定了再出来。 一边这样想着，维恩把木盒拿回了马车，直接垫在驾驶位的屁股底下。 看到他十分不讲究形象的举动，一直跟在身后的克莉丝忍不住对他露出了非常嫌弃的表情。 “两位女士，上车吧！” 维恩拽起方才绑在一边树枝上的缰绳。 结果，这次周末出行并没有达成预期的目标，还带回来了一个大问题。 自己……要动手帮弗朗茨阁下隐瞒吗？ 他回过头，瞄了一眼此刻正好好待在车厢里的两位女生。 ——不行。 霍勒斯只将钥匙交给了自己。 并且，当他们前来取回木盒时，外观还是完好无损的。 如果被人发现其中少了一页、或者某个地方被涂改过了，很容易就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那么，自导自演证据被劫走呢？ 可是这样一来，霍勒斯身上的危机就无法解除、阿利克犯下的罪名也无法被认定，姑息养奸啊！ 唉，还是先私下把消息告知歌礼小姐，让弗朗茨大臣另找方法脱罪好了。 维恩思忖道。 收受贿赂这种事情，在王国里已经蔚为成风。 也正因此，处理的力度可大可小。 他不由得心下对弗朗茨有些埋怨，埃奇沃思家族都已经这么有钱了，还这么生冷不忌地捞钱做什么？ …… 当然，即便维恩在回来的路上也把弗朗茨偷偷骂了一路，但在歌礼小姐的面前，他很识相地把那些不敬的话语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在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禀给艾略特公爵之后，维恩不敢拖延，转身就赶去了埃奇沃思家。 好在，歌礼小姐并没有外出，而是待在琴房里认真地练习小提琴。 当她偶然间抬起头来时，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见维恩正从半开的窗户爬进来。 她瞪大了眼睛，表情既震惊又慌张。 “你疯啦，现在可是白天！”歌礼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白天怎么啦？”维恩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没好气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而且迫在眉睫了！” 歌礼微微一怔，将手里的琴和弓都放下。 又站起身，将琴房的门给锁上。 “怎么了？” 她将放置在一旁的、自己的杯子端给维恩，解释了一句：“女仆刚拿进来不久的，我还没喝。” “就是喝过了也没关系。”维恩随口道。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他刚好有点渴了。 咕噜咕噜地一口闷下之后，维恩才缓了口气，把弗朗茨将要遇到麻烦了的消息告诉歌礼。 “艾略特公爵只是说全都交给他处理，让我们好好休息。”他说，“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正式揭发，但我估计不会耽搁太久。我还得尽快回去，免得露馅。” 歌礼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但并没有特别失措。 至少，明显不如方才乍然见到维恩的时候那样惊慌。 “确定只有那几条记录吗？” “确定。” 回来的路上，维恩趁着自己坐在前座驾驶位，将证据内容详细浏览了一遍。 而克莉丝她们两人坐在车厢里，视野受阻，除非探出头来很难发现维恩的小动作。 “歌礼……”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劝说道：“我觉得吧，这世上赚钱的方法那么多，以后我们用其他的方式获取钱财好不好？” 想到阿利克到底是怎么弄来那些钱的，维恩的良心稍微有点不安。 歌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平时受贿的只有我一家？”她冷笑道，“那么厚的名册都没让你清醒吗？” “不是……” 维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只是我知道，这样不好。” 不是因为圣母或者想做道德完人。 而是……他仍然对那些受尽剥削的普通人，抱有同情之心。 即使已经穿越过来五年多了，可他仍然无法做到像有的贵族那样，把那些底层民众开除人籍、肆意欺辱。 “既然你们埃奇沃思家并不缺钱，为何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呢？”他很费解。 就像温彻家族那样。 同样是大贵族，同样家财丰厚，但在艾略特公爵身上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贪污受贿的丑闻。 无论在任何方面，艾略特·温彻都符合真正意义上贵族的风范，无愧于他在外备受景仰的名声。 ——如果非要从这个人身上找出一项缺点的话，那可能就是生了克莉丝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吧。 然而，歌礼却满是不屑地“嗤”了一声。 “在群体中，毛色不一样的动物会被排斥……”她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维恩哑口无言了。 “可是艾略特公爵不也没有被排斥吗？”他干巴巴道。 提到温彻家族的人，歌礼的态度变得有些不耐：“那是因为他不需要合群！” 她把头偏转向一边，称赞得很不情愿。 “温彻家族，从上一代公爵在雾月之战大获全胜后，权势已经到达顶峰了。在民间，甚至连国王的威望比之都稍有不如。”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八章 女孩子真麻烦啊 但，歌礼的语气很快变得嘲讽起来。 “何况，温彻家族唯一的直系后裔是克莉丝那个魔法白痴……根本指望不上她能维护家族的利益。” 她举例说明：“这种情形下，如果说我们埃奇沃思家族必须要不断做加法才能发展壮大；那么温彻家族现在所需要的，就刚好是做减法。” 维恩表情有些奇特。 ……艾略特公爵是为了克莉丝，才收缩了自身的影响范围吗？ 好像也并不是没有征兆。 至少，从两位家长对克莉丝的培养上就很明显看得出来，压根就没想过让她处理一些实务。 最大的愿望，也只不过是想要让她成为一名仪态优雅的淑女而已。 “成为一名淑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成为好看的花瓶没什么两样。 因此艾希薇尔才会每日严格要求克莉丝进行形象管理、总是担心她没有贵公子喜欢么…… ——毕竟自己靠不上，只能靠别人了。 “所以，她家面临的情况和我家完全不同。” 说了这么一段后，歌礼态度冷漠地下了逐客令：“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回去吧，我家会处理好的，不用你操心。” 维恩有点无语。 “诶、我是因为担心你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不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算了，为什么还对我生起气来了？” ……女孩子捉摸不定的情绪，可真是麻烦啊。 “我没生气。”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一听就知道在说假话。 维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我纯粹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把埃奇沃思家也当成了自己家，不希望看到埃奇沃思家的荣誉因为这种事情受损。” “有的事情做了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到什么坏处，但于长远而言却是极大的不利。”他说，“这只是一个建议，是否要采纳完全在于你们。” ——大不了让弗朗茨大臣多摔几个坑好了，早晚会知道痛的。 自己只要保证歌礼的安全就行。 这样想着，他抬眸看了歌礼一眼。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紧急的状况记得及时联系我。一般来说，会比你自己能动用的力量有用得多。” 歌礼只是咬了咬下嘴唇，没有回应。 再次叹息一声，维恩转身，从原路又翻了出去。 他可是冒着被发现秘密的巨大风险，连克莉丝都没怎么来得及安抚，就焦急不已地赶来埃奇沃思家。 没想到，竟然不欢而散了。 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一切如常。 维恩松了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仪表，然后打开房门，去往克莉丝的卧室。 “咚咚……” 门外，维恩伸出手，以指关节轻轻敲响。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克莉丝似乎没睡醒一般的回应。 “谁啊？” “是我。”维恩沉声道。 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一会儿，她就踩着拖鞋过来打开了门。 “怎么了？我才刚睡着没多久……” 她揉着眼睛。 “抱歉，本来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说。”维恩说：“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在旁边陪你好了。” 克莉丝的动作顿了顿，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你该不会是，又想做坏事了吧？” “……这个真没有。” 维恩绕开她，熟练地钻进她的房间里，占据了整张沙发。 “等你睡醒了再说也一样。” 趴好之后，他不挪窝了。 克莉丝一脑袋问号。 “那我真的睡了？很困。” 看来在外奔波了两天，克莉丝并没有休息好。 “嗯嗯，睡吧。”维恩点点头。 “有我保护你呢！放宽心。” 听他这样说，克莉丝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她重新关上房门，然后—— 爬回沙发上，蹭进了维恩的怀里。 抱着他的腰，克莉丝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 “不许乱动哦。”她小声叮嘱道。 ……这可能有点难度。 “我尽量。”维恩说。 闻言，克莉丝“哼”了一声，呼吸渐渐平稳，又重新睡着了。 她的吐息轻轻拍打在脖颈下方，带来一种痒痒的感觉。 维恩原本是真心地、想着和她讨论一下关于温彻家族的事情，但看她这么疲累的样子，决定还是让她休息一下好了。 他想着： 先抱一会儿，等她睡熟了自己就悄悄离开。 结果才刚眯上眼睛，维恩就失去意识、沉入了梦乡。 “好热……” 维恩觉得自己像掉进了火炉。 不仅如此，连手脚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难以动弹。 ……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 记忆好像断片了。 他努力地思索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费力地摆动着手脚。 如同在泥沼里游泳，往任何一个方向移动，都只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强大阻力。 好热……要脱掉衣服。 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开始扭来扭曲地把衣服脱掉。 嗯？ 手边，好像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啪——” 脸上一痛。 维恩徒然惊醒，弹坐起来。 “怎、怎么了！”他瞪着眼睛大声道。 室内的光线变得有些暗了，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沙发上，克莉丝躺在他身边，衣衫半解。 在维恩一脸惊愕的注视下，克莉丝无地自容般地把脸埋进了他的衣服里。 等等，我的衣服怎么被克莉丝拿在手上？ 维恩警觉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下来。 “呃……这是什么情况？”他支支吾吾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克莉丝声音闷闷地控诉道，“变态！” “我睡着了……” 一边这样说着，维恩像没事人一样，又重新躺了下来。 “你还不快起来！”克莉丝用力把他往外推。“等下万一有人来叫我们起床就糟糕了。” “没事的，怕什么？” 维恩伸出手，搂住她的胳膊。 即使她坚持背对着自己，也有种怀抱着软玉温香一般的触感。 “又不是没有被看到过。” 见他实在不肯起来，克莉丝只好挣扎跑回了床上，用薄毯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哼，我才不陪你一起丢脸~你自己继续睡吧！” 正文 第两百八十九章 维恩不是也曾经操纵过玩偶吗？ 即使克莉丝嘴上说着不想陪他一起丢脸，然而实际上……要是真被人看见维恩从她房间里出来，这个脸克莉丝就丢定了。 为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形象着想，维恩还是转移了阵地。 他洗了把脸，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 看着镜子里自己帅气又纯良的样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魔法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改变不了人心的贪婪。 能力越大—— 能掠夺的东西就越多。 镜子里的这个人，于某种意义上而言不也正是在掠夺着她人的情感吗？ 如果在克莉丝这里受挫，就跑去找歌礼抚平伤痛；若是在歌礼那里受到了打击，就回过头来汲取克莉丝的温暖…… 真是个屑啊。 “维恩、吃饭了！” 克莉丝在门外叫他。 “好，马上来！”他匆匆把领口系好。 …… 这份证据，最终还是在周一的早上被艾略特公爵当场呈交给了国王。 并且，国王陛下似乎事前就与艾略特通过气，对参与其中的诸多大臣当场进行了处理。接下来更是毫不留情地派出布尔沃指挥官，赶去科斯科城、将尚且重伤昏迷的阿利克城主捉拿归案。 很难不令人怀疑是不是早有安排。 听说当时，很多大臣的脸色非常精彩。 这件事果然不出预料地在学园里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度。 但是，比起“坏人倒台”这种大快人心的叙述，那些贵族子弟们对此事的态度，更多的反而是嘲笑那些受牵连的人倒霉。 事情的发展也并没有出乎歌礼小姐的预料。 除了一小部分证据确凿、本人亲自参与的，那些躲在幕后收受贿赂的官员几乎全都被轻轻放过了，只有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 也不知是不是事先达成了利益交换，有的人甚至连名字都没能曝光出来。 财政大臣弗朗茨更是十分应景地拿出科斯科城近年来的税收报告，痛斥阿利克这只蛀虫，对国家财政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 ——就像收了重礼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艾略特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谓正义，只是相对的存在。”昨晚在餐桌上，他这样和孩子们说。 “正因为不可能达到绝对正义的状态，所以……如果确定要追求这种东西，就必须得有坚定不移的决心、以及徐徐图之的耐心。” 维恩知道，这是他对自己和克莉丝的告诫。 坚定不移的决心么……感觉在这里每生活多一天，自己原来的三观就会被刷新一遍。 幸灾乐祸地奚落一阵之后，身边的男生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不经意间再度转向了那群女生中。 “啊啊、塔西娅同学能来我们班可真是太好了呢！” 比起塔西娅在女生群体中遭受到的悲惨待遇，在男生们眼里无疑要好上许多。 试问，谁不希望自己班上能多一个养眼又善良的女孩子呢？ 何况她的实力还那么强。 “如果塔西娅不是平民就好了……”有人惋惜道。 “胡说什么？如果她不是平民，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和她在一起吗？”加文不屑地嘲讽。 欸，你们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于是维恩很残忍地出言打击道：“她就算是平民，你们也不会有机会的。” 闲聊，冷场了。 ……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调查小组按照既定的计划重新会面，交换两组的情报。 “我们遇到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维恩说，“耽误了点时间。并且，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几人这次借用了另一间摆着椭圆形桌子的会议室，两组相对而坐。 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 但，坐在维恩对面的劳伦斯却很激动：“你们的旅游经历也太赞了吧！要是我也和你们一组就好了……” “等等？我们不是去旅游。” 维恩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正缓缓浮现出一个井字。 “哎呀不是和旅游差不多吗？”劳伦斯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我反而希望……自己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呢……”塔西娅低声说。 “塔西娅，要往好的方面想。” 维恩安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恰好碰上，阿利克的罪行还不知道会继续隐瞒下去多久，又会有多少普通人深受其害。” 似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塔西娅低落的神色好转了不少。 “也是……希望那位布尔沃大人在查清案情的同时，也能找到霍勒斯先生的下落。” 作为知情者之一，塔西娅、克莉丝还有维恩三人都接受了王都城卫队的问询。 当然，因为他们是清溪学园学生的缘故，卫兵们的态度友善至极。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他们知道的内容，就放他们离开了。 “话说，阿利克真的是被一只玩偶熊给打得昏迷过去的吗？”劳伦斯对这次事件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还有还有，那个霍勒斯真的是被玩偶礼帽下面长出来的触手给绑走了？” 他表情兴奋，“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魔法！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闻言，塔西娅若有所思。 “事实上，我到现在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魔法……”她斟酌着说，“完全感觉不到魔力波动。” “但，想要达到那种奇特的效果，所使用的能量应该非常恐怖。” 确实，与普通的魔力运行方式是不同的。 只要体验过那种状态之后，就会觉得现存的所有魔法术式，对魔力的运用效率都太低了。 “嘛，谁知道呢。”维恩说。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话说回来，维恩不是也曾经操纵过玩偶吗？”克莉丝忽然提到。 塔西娅一怔，看向维恩。 桌上其他人也同时转过脸来，一双双眼睛把维恩给盯着。 因为动作太过于同步，甚至让人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维恩一脸黑线，san值-1。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吐槽道：“那只不过是把一只巨大玩偶的中间挖空，然后再用自己能控制的魔法填入内部而已！理论上任何一种魔法属性都可以做到。” 正文 第两百九十章 克莉丝身边的眼线 经过维恩的说明，桌上莫名凝重的气氛缓解了许多。 劳伦斯打着哈哈：“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能想到用魔法去操控玩偶，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得的创意啊。” 拜托了请不要再继续说了！ 再次被蒙混过去，其余人并没有过于纠结这个话题。 毕竟，维恩的魔法实力如何，大家其实都很了解——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但还没有达到无法理解的地步。 倒是塔西娅时不时朝他投来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被她的目光扫来扫去，维恩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捱到了会议结束，六人再度定下这本周的新目标，才宣布散会。 “大家一定要记得，所有的调查内容都要记录成文字，方便汇总起来作为原始资料。”塔西娅特意叮嘱了一句。 “啊……还得弄这种东西啊？” 加文伸了个懒腰，语气很不情愿。 莫莉无语道：“就知道你们不会动笔，所以我已经写好了。” “啊哦！莫莉小姐真是太棒辣！”加文神色一喜。 见状，莫莉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么，大家就各回各家吧！”克莉丝动作轻快，“现在也已经到了放学时间了。” 无论遇到多么烦恼的事情，放学时的心情总是会愉悦很多。 不过，等到其他人都散去之后，塔西娅却仍然没有离开。 “维恩同学……可以拜托你告诉我一下，操控玩偶的难点吗？”她轻声说。 正锁着会议室们的维恩表情一滞。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啊这……塔西娅问这个做什么呢？”他尽力保持着语调的平静。 好在，他一瞬间的心慌并没有被看出来。 塔西娅只是有些困惑地说：“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复现出那天见到的奇怪玩偶。” “我一直在想，要是魔法能控制玩偶表现出有生命的样子，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用同样的手法，也可以操纵其他的事物……” 她说。 “甚至是，人。” 维恩沉默了。 半晌后，他解释说：“若真的如你说的那样，那么幕后之人所用的手法，很有可能和我曾经用过的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就好比我只是将一张纸，从一处地点搬运至另一处地点。但那个人所做的却是直接将纸点燃，得到烟雾和灰烬，然后又将灰烬复原成纸张。” 他很模糊地描述着自己的理解。 “所以……如果你想通过模拟我的做法，从而再现出那种不可思议的效果，只能说是缘木求鱼了。” 塔西娅所说的，自己心中也不是没有产生一些猜想。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 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让那些不可控的试验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从另一方面来说，如非必要、维恩也不想让那个身份过于影响自己的生活。 ——艾柯丝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 尽管并不看好，但维恩还是稍微为她说明了一些要点。 在维恩讲解的过程中，克莉丝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旁听着。 直到塔西娅心满意足地告辞后，她才再度开口。 “和塔西娅聊天，很开心吧？” 听到她的问题，维恩顿时十分警觉地回答：“不如和克莉丝聊天开心呢。” “少骗人了。我又不能像她那样，和你聊那些魔法学知识。”她并不相信。 “要是将来和我一起过久了，也许你就会厌倦这个总是缠着你、和你没有共同话题的人了。” 维恩无语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再说了，我们平时聊其他的内容不也很开心？又不是所有的话题都必须与魔法有关。” 他牵起克莉丝的手，拉她回家。 “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哪怕就是有一天翻船了，自己也不会认输！ 于是，不肯认输的维恩，晚上又厚着脸皮摸去了歌礼家里。 虽然昨天不欢而散了，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留在了昨天。 今天的自己，是不和歌礼置气的自己。 然而，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歌礼明显和他不在一条线上。 白天回避了他见面的暗示不说，晚上也没有给他留窗户。 “……” 站在她家楼下，看着已经锁上的窗，维恩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啊？ 往常的几次矛盾，都没有引起过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小小的锁并不能阻挡维恩的侵入。 他对魔力的操纵越来越醇熟了，阴影只是越过门缝轻轻一动，便解除了物理上造成的阻碍。 然后，他见到了还没有睡着的歌礼。 她没有开灯，正坐在上发呆。 见到维恩撬锁进来，她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歌礼，对不起。” 不管怎么样，总之先道歉就对了。 维恩态度非常端正。 歌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错在哪里了呢？” “……错在，对埃奇沃思家指手画脚？” 他想，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歌礼既然如此看重家族，那么应该就会格外难以忍受其他人的干涉。 看着维恩满是诚恳的样子，她黯然地笑了笑。 “不……其实你说的也没错。” 歌礼轻声说，“埃奇沃思家的荣誉，确实正在因为这样的事情蒙羞。” “但是……这种羞辱是无法更改的。” 维恩皱眉道：“又没有人按着弗朗茨的手受贿。” 无论如何，他确实是做了这样的事情，也从中获取了利益。 错误的事情，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情感有所不同，就摇身一变转为正确的事情。 “是啊，没有人按着他的手。”歌礼叹道。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之后，歌礼才再次说话。 “昨天，我提前和父亲说了这件事情。”她说。 “不过，消息的来源我找了其他的借口……说我在克莉丝身边安插了一名眼线，能得知她的一些动态。父亲没有怀疑。” 维恩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嗯，然后呢？” “然后……他说这种事情，国王陛下早就知道了。”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倚靠在上面。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一章 我一直都只是个普通人 在刚听到这句话时，维恩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早就知道……” 维恩不确定地问道：“是默许的意思吗？” “或许是吧。”歌礼说。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自己，讨厌维恩对温彻家族的赞扬。 所以一当他语气钦佩地提起克莉丝的父亲、又开始责备自己父亲时，就会控制不住地对他生起气来。 明明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却不想赞同。 因为—— 只要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就像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比克莉丝差劲一样。 可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即便情感上不愿意接受，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分毫。 正确就是正确，错误就是错误。 一直置身其间摇摆不定的，只有自己身为女儿的立场罢了。 被这些事情困扰着，歌礼原本是暂时不想和维恩碰面的。 她不想…… 因为这种事情和他吵架。 坐在歌礼的床边，维恩默然无言了片刻。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利益里同样有着国王陛下的一份，对吗？” 都已经拥有整个国家了，他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维恩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未免也太短视了吧。 就算是要褥羊毛，也不能用这样涸泽而渔的方式啊。 羊都死了，羊毛从哪里出？ 歌礼轻叹一声：“维恩……你觉得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人存在吗？” 嗯？ 她问这个做什么？ “必然是没有的——”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的背景可是玛丽苏故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于是又很多余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说不定会存在极个别的例外。” 维恩成功地把自己刚才不暇思索的回答，变成了一句废话。 歌礼白了他一眼。 然而，即使注意力被他短暂地转移了一下下，面临的问题也仍然还停留在原地。 “有的事情……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你。”歌礼说，“等我想好了到底该怎么处理之后，再和你说吧。”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和我……” “因为！” 歌礼态度激动地打断了他。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她的声音渐渐变低。 待到最后一个字吐露，已经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你先回去吧，好不好？”歌礼咬着嘴唇乞求道。 看到她不愿面对自己的样子，维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按她所希望的那样转身离开，而是也同样背过脸。 不去看她，却牵起她的手。 “我不是想要责怪你，我只是……”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对而已。 自己情急之下跑来告知歌礼这个消息，难道做错了吗？ 反正，弗朗茨大臣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栽跟头…… 不，不对。 正因为想要见到一个更好的世界，所以才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在眼前发生。 否则，自己扶持布尔沃那些叛乱分子、以及撺掇克莉丝创办出版社的尝试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我只是因为，想要和歌礼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他说。 “如果拥有了一座外表美丽的屋宇，实际上内墙却处处涂满了无辜者的血肉，这样的屋子住起来会开心吗？”维恩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与其说是在问歌礼，更像是在问自己。 思索一会儿后，他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我不会开心的。” “我……想要一个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世界。” 维恩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在我心中，我一直都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背对着歌礼，看不到她的表情。 虽然知道现在她或许不想看见自己，也不想和自己说话。 但即便如此，他也想在她身边存在着。 ——重要的人梦陪伴在一旁，哪怕是不说话，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维恩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知道，这份安慰是否能好好地传达到她那里。 不过，至少歌礼没有再让他离开了。 …… 经过一周乱中有序的学习生活，旧的话题终于渐渐消沉下去。 身为国民们认知中的“宇宙中心”，王都里每天都在制造新的传闻。而之前曾发生在科斯科城这个不起眼小地方的事情，就这样在有意无意的冷处理下渐渐没有了声息。 但对于有心人来说，想打听到一些后续并不难。 维恩将自己打听到的最后结果通报给克莉丝与塔西娅：“阿利克已经苏醒，但他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将是被剥夺贵族爵位、并被废除魔法资质……” “等等，魔法这种东西是可以被废除的吗？”克莉丝惊讶道。 塔西娅皱眉回答道：“的确是可以废除的，不过据我所知，只有教会才有这样的能力？” “不错。”维恩肯定了塔西娅的疑问。 “他将毕生被关押在教会中，接受处罚、并洗涤他此生所犯下的罪恶。”他以毫无感情的语气复读道。 竟然没有死刑，差评。 可是，只要一想到克莉丝作为原定反派大BOSS的最高刑罚也只不过是被退婚、然后流放到国外而已，又忽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总比让阿利克完好无损地拿着一笔钱在其他国家吃香喝辣要好许多吧…… 维恩安慰自己。 “教会要是真能做到‘洗涤罪恶’就好了。”克莉丝无意识地吐槽了一句，看样子对这个处理结果也不太满意。 但塔西娅的理解却比他们要深刻很多。 “其实，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他毕竟是个贵族。”她说，“王国历史上，好像也就只有过一位侯爵曾被判处这样严厉的刑罚。” 唔……贵族的特权说不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牢固。 “对了，霍勒斯先生被找到了吗？”克莉丝忽然问道。 维恩摇了摇头，“还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对王都派去的调查团队仍有顾虑，霍勒斯一直没有露面。 闻言，塔西娅露出担忧的表情。 “那个操控玩偶的人，到底有着什么目的……”她十分不解。 维恩心虚地看向一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就是纯粹在做好事罢了。 “咳咳……”维恩刻意岔开话题。 “我们既然答应过霍勒斯先生要替他传话，那么，就还是从科斯科城开始，继续我们的调研吧。”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二章 与霍勒斯的再会 由于平时的课程不能耽误，他们只能利用周末的空闲进行小组作业。 这样一看，其实时间也并不富余。 这次，维恩很认真地对克莉丝以及塔西娅说：“请务必要记得，我们是在做作业，不是出去旅游。” 克莉丝顿时不依道：“谁在旅游啦！这话你应该和劳伦斯去说才对，让他端正他的态度。” 她强行拉着劳伦斯做挡箭牌吸引火力。 “现在他又不在我们这个分组中。”维恩不为所动，“不要拉无关的人进来搅局哦。” 实际上他这句话就是针对克莉丝说的。 必须也得调动她的主动性才行。 不然的话，他觉得自己这组大概率又要赶在最后期限才能提交成果了。 塔西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互相嘴炮，出言安慰道：“克莉丝也很认真了呀，我们接下来加快进度好了。” 克莉丝“哼”了一声，吐槽道：“明明自己也乐在其中，结果把耽误时间的锅全都推给我。” 维恩不服气地嗤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你先提出来要去哪里哪里休息，我会每次都延误吗？”他怼了回去。 “停！”塔西娅将一只手掌心竖在维恩面前，另一只手竖在克莉丝面前，强行中断了双方的施法。 于是，他们俩只能憋着话扭头看向两边窗外的风景。 一路无话。 虽然路上不太开心，但到了科斯科城克莉丝的兴致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塔西娅、塔西娅！快看那家店，外面竟然架着一只烤羊！” 她扯了扯塔西娅，示意她也往那边窗户看去。 ……羊羊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维恩坐在对面，心底有些泛酸地看着塔西娅靠在克莉丝旁边。 若放在平时，那可是自己的专属位置来着。 克莉丝眼睛发亮地看着那家店面，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看着看着，她一脸失落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饿。” “……” 维恩忍不住接话道：“想吃就去吃吧。” 又没说不让你去吃饭，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做什么？ 现在差不多也到饭点了。 然而，克莉丝的神色却一瞬间变得坚毅起来。 “不行！会耽误时间。”她斩钉截铁地说，“先去拜访霍勒斯先生的邻居，然后我们中午再顺路随便吃一点好了。” 看她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维恩无言了。 ……以前没看你这么积极？ 但他也不反对。 因为，他确实想看看霍勒斯在邻居家搞什么鬼。 阿利克都已经倒台了，竟然还不出面，难道是乐不思蜀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们抵达了上周末曾来过一次的霍勒斯原住宅。 “隔壁……是这边吧。” 与那小小的庭院相接的，唯有进门左手边的那一户。 那边的大门，同样紧闭着。 维恩上前几步，轻轻敲了敲。“有人吗？” 不一会儿，里边就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没有任何装饰的陈旧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其后显露出一名年轻女子的半张脸来。 “你们是？”她小声问道，神情警惕。 维恩朝她十分和善地笑了笑。 “你就是这家户主的女儿吧？我们是来自王都清溪学园的学生，上周末曾与霍勒斯先生在城主府有过一面之缘，受他之托、前来替他向你传话。” 他尽量简洁地说明了自己一行人的来意。 这名年轻女子惊讶地“啊”了一声，立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大门。 “诸位请进、快请进。” 屋内同样处处透露出一股贫穷的气息。 但是，杂物都摆放得很有条理，目之所及也都打扫得非常干净。 玄关之处，还插了一束并不知名却开得很艳丽的花。 “花，很漂亮。”维恩称赞道。 原本还因为家中贫寒而感到几分窘迫的年轻女子，脸色不自觉红润了起来。“谢、谢谢。” “嘶——” 维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背后，握住了克莉丝正扭着自己腰际的几根纤细葱指。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我太难了。 “抱歉，家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各位贵客的……”年轻女子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维恩说，“我们也只是受人之托。接下来另有要事，不会在此久留。” 年轻女子这才中止了想要继续客套下去的想法。 “我、我听霍勒斯提起过，几位的身份……”她语气难掩激动。 “等等？霍勒斯提起？” 塔西娅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你和霍勒斯先生近几天见过面？”她追问道，“他现在还好吗？那天在城主府里，他被抓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她问懵了，年轻女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唉，我还是带几位去见见他，有什么问题当面问他吧。”她解释道：“他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和我提起。” 塔西娅回过头，与维恩对视一眼。 “好。” 结果，霍勒斯一直被她藏在地下室里。 说是地下室，实际上只是一条地道，不过中间一段的空间要稍微大点。 霍勒斯就那样躺在铺好干稻草的床铺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发觉响动，他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 当看到维恩他们几人的身影，他的眼中一瞬间迸发出极度喜悦的光芒。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 一直在前为维恩他们引路的年轻女子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扶住霍勒斯的脊背。 “你不要再乱动了！” 女子的语气很有些恼恨，“再这样下去，你的伤还到底想不想好了？！” 听到她说的话，霍勒斯苦笑道：“就算是恢复了，可能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了。”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的三人。 “三位是我霍勒斯的救命恩人。”他目露感激之色，“如果今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不会推辞。” 说着，他忍不住自怨自艾了一句：“虽然我现在只是个跛脚的废人……但我想，总能派得上一点用场吧。” 在他身边，年轻女子一脸心疼地望着他，眼眶都红了。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霍勒斯先生这么说可就太自我贬低了。”维恩说，“无论如何，你不还是个魔法师么？” 他安慰道：“即便双腿无法恢复正常，你仍然可以依靠你的双手，为自己、以及家人带来幸福的生活。” “是啊……”霍勒斯语气仍然低沉。“我是个魔法师。” “但是像我这样的魔法师，遇到真正的强者，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说着，他抬起头来。 “那天我被——” 霍勒斯卡壳了，思索了半天到底应该怎么形容。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没有结果的尝试，笼统地说：“……那个奇怪的东西抓走之后，它就将我从窗户丢进了露西的房间里……啊，露西就是这一位，我的女友。” 哦豁？确定关系了？ 维恩会心地露出了大家都懂得的笑容。 露西有些害羞，但看向霍勒斯的眸光中满满都是甜蜜。 被酸酸甜甜的狗粮气息笼罩着，维恩不由自主地朝身后的克莉丝看去。 却发现，克莉丝刚好也在看他。 突然与维恩的目光对上，她好像觉得有些放不下面子，表情略微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被她莫名心虚的样子取悦到，维恩忍不住笑得更畅快了一点。 有女朋友的快乐就在于此啊！ 时不时拿来逗一逗，就像是逗猫一样有趣呢。 只可惜，克莉丝貌似并不太喜欢和他一起当着别人的面发狗粮……嗯，这样也好。 万一要是发习惯了，哪天一不小心误伤了歌礼小姐就糟糕了。 维恩尚且还沉浸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幻想之中，塔西娅却完全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 她对周边冒粉红泡泡的气息置若罔闻，皱眉问道：“那么，它没有任何主观上想要伤害你的举动吗？” 霍勒斯一怔，“是的。” “除了扔下我的时候动作有些粗暴以外，并没有对我做别的事情。” 闻言，维恩抽了抽嘴角。 那时候自己急着出门去见克莉丝，只想早点完事，当然不可能那么细致。 “这么说来，它难道知道霍勒斯先生的住址、以及你和露西小姐的关系？”塔西娅愕然道。 她回头来，望向身后的克莉丝和维恩。 维恩沉吟一会儿，假装公允地说：“可能有三种情况。其一，幕后之人是霍勒斯你现实中认识的朋友；其二，幕后之人那天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其三，幕后之人事先调查了霍勒斯的住址，但却误将露西小姐的家当成了霍勒斯的家。” “最后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吧……”克莉丝无语道。 “不能排除会有这样的情形存在呢。”维恩很认真地说。 忽忽~这你可就不懂了吧—— 在选择题中加入某个一看就很不靠谱的选项，一方面既可以转移答题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又可以侧面增强前面两个选项的说服力，可谓是一举多得。 维恩：计划通.JPG 几个人一脸疑惑地猜想了许久，也想不到到底会是哪一种，也只好暂时先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霍勒斯先生，阿利克的罪行已经暴露，他曾经犯下的错误也将受到清算。因此，我们或许能够帮你恢复贵族身份。” 维恩说，“但是，我个人建议你换一个地方生活。” 虽然阿利克作为直接罪人已经倒台了，可曾经包庇过他的人都还过得好好的。 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想起来自己这次蒙受的损失，就会迁怒到导火索的发起人霍勒斯身上。 对他们的底线，维恩可不敢抱有太大的信心。 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霍勒斯轻声说：“这也是我一直所忧虑的。” 他看向坐在自己一侧的露西，犹豫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这名年轻的女子就缓缓握起了他的手。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声音坚定至极。 霍勒斯大为感动。 “咳咳……”维恩打断了他们俩情意绵绵的对视，“如果不嫌弃的话，霍勒斯先生可以前来王都，到我家的产业中任职。” 维恩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霍勒斯再怎么说也是一名魔法师。他能以平民的出身获封贵族，哪怕仅仅是一名男爵也充分说明了他拥有过人的能力。 再加上自己和克莉丝对他有恩，工作起来应该会更加尽职尽责的吧？ “至于薪水，一定会比你原来的收入更高的。” 实不相瞒，他打算把霍勒斯放到温彻家族即将开业的“树叶出版社”中，和那位莫德里奇子爵打打交道来着。 毕竟，那家伙看起来实在不太靠谱，若有霍勒斯在现场盯着，也好让自己和克莉丝能够省心一点。 没办法，便宜又好用的魔法师，也不那么好找哇。 听到他给出的条件，霍勒斯大喜过望。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要给几人行李，维恩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先好好安顿一段时日，准备好之后，就来温彻公爵府找我吧！” 说完，维恩又看了看露西，揶揄道：“带上家属一起也是可以的哦？” 此事一了，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另外，几人也没有放过这次机会，详细地向霍勒斯了解了他魔法觉醒时所遇到的状况。 塔西娅拿出纸笔，将那些信息都十分详细地记录下来。 等到告别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毫无疑问，克莉丝的能量槽已经消耗殆尽，整个人都恹恹的。 但是，她既没有再说肚子饿，也没有说想去吃东西。 看她趴在车窗上的模样，维恩摇了摇头。 “我们去吃羊肉吧。”他说。 克莉丝瞬间露出极其喜悦的表情。 “这可是你说要去吃的、不是我想耽误时间哦？” 她义正辞严的声明，就像是终于获得了一场对抗的胜利。 “是是是、对不起、是我在耽误时间——”维恩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尾音。 道歉得毫无诚意。 于是，小小的矛盾很快就被他们抛在了脑后，三人愉快地走进了当地最知名的一家羊肉店，吃了个天昏地暗。 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美味无法解决的吗？ 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社团活动？ 周末调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树叶出版社也已经重新装修完毕、只等着正式开业了。 一切都步入正轨之后，原本觉得忙碌的生活也慢慢变得习惯起来。 维恩的生活还是那样。 如果非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的话…… 那大概是自己与塔西娅课后见面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因为塔西娅的学习成绩也同样十分优秀——不、确切地说是比维恩还要优秀那么一丁点，维恩在部分老师心目中的地位明显不如从前。 不知不觉中，自己就不再是唯一指定的协助授课小能手了。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正因女生中有了塔西娅这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存在，每次分配任务的时候，老师们往往会按照学园传统的原则——男生帮助男生、女生帮助女生来分组。 于是，维恩这个男助教就再也不能借着授课的名义，在上课时偷偷逗弄克莉丝了。 这无疑是失去了人生中的一大乐趣。 不过，与克莉丝不同，塔西娅是个很专心致志的人。 她似乎从来不会想一出是一出，而总是对任何面临的情况都深思熟虑，认真找出解决办法，再一点一点地将它实现。 即便是“助教”这种除了能收获老师好感之外，几乎得不到任何实际报酬的额外任务，她也会提前找维恩和老师商议好内容、并尽心尽力地完成。 对待学习方面的态度，也同样如此。 更为难得的是，塔西娅无论和任何人说话都一直是细声细气，很少有态度激动的时候。 所以当与她交流时，只让人觉得心情愉悦，并不会产生“啊女生真麻烦呐~”之类的想法。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天使一般的女孩存在吗？ 最近被克莉丝和歌礼反复折磨的维恩都感动了。 “维恩同学？”塔西娅表情疑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维恩立即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 “对！塔西娅说得没错！”他一边点头一边说，语气坚决。 倏然间，她微感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不是根本没在认真听吗？” “呃……” 维恩老脸一红。 “抱歉，刚才在想其他的事情。” 塔西娅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他手上。“作为歉意的证明，请将这份资料顺路转交给班主任老师吧！” 说完她就将两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转身走进了教室里。 走廊上，维恩摇了摇头，继续往教室办公室走去。 他其实是想去见一见自己的师姐，奥莉芙。 拿着塔西娅的资料，在班主任谢利面前一晃而过。 在他还没来得及和维恩唠叨一顿日常体会时，维恩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谢利老师哪里都好，就是太唠叨了。每当他抓着维恩事无巨细地关心自己的日常生活时，维恩就会有一种浑身不得劲的奇怪感觉。 关心太过也是一种负担啊…… 一边内心吐槽着，维恩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奥莉芙的工位上。 看到已有段时日没有见面的维恩，奥莉芙有些诧异：“咦？维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呀~师姐你这可就太见外了，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他卖萌道。 也就是这边的位置处于办公室的角落，没人留意到，不然维恩可不敢这么油腻地拉家常。 奥莉芙没好气地强调：“在教学楼里，要叫我‘奥莉芙老师’。” “好的师姐。”维恩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他做贼一般地四下打量几眼，然后靠近她身边鬼鬼祟祟地小声问道：“师姐，其实我是想问一问，如果申请社团外出活动，你可以担任指导老师吗？” 依据学园规定：如果要在外地举办超过十人的集体项目，在向理事会提交申请报告的同时，也必须要有至少一名指导老师在报告末尾署名。 这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考虑。 毕竟能在清溪学园就读的学生们大多非富即贵，但却并非人人都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所以，既然是以校园活动的名义，那么指导老师的存在就是必不可少的。 奥莉芙一怔，“你是想要申请社团活动了吗？是关于什么样的内容和安排呢？” “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具体的计划还在草拟中。”维恩说。 她想了想，说：“其实，我比较建议你们先试试申请难度较低的学园合宿活动，等升到高年级、已经参与过几次由学长学姐们组织的活动以后，再自行出面举办这种难度较大的项目。” “事前没有经验的话，在实际执行的时候会遇到很多之前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她看起来很有感触。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师姐你了嘛！”维恩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曾担任过学生会会长的奥莉芙师姐，一定举办过不少这样的活动吧？”他问。 尽管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很笃定。 奥莉芙笑了笑，“如果只是说出远门的话……在升上四年级的暑假，我曾经组织过部分学生会成员们，依靠边打工边赚路费的形式环绕王国一圈。” “当然，只是从每个边境省份的府城经过而已，并没有真正一直顺着边境线走下去。”她的神情带着几分对往日的追忆，就像是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又浮现在了眼前。 “那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 “当时，我们的指导老师就是康利教授。”她看向维恩，“他已经是王国内一掌之数的强者，但即便如此，我们的路线论证也提前进行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获得了学园理事会的批准。” 她既是传授、也是劝告地对维恩说道：“所以，如果只是一时兴起，想要举办大型活动是不行的。作为发起人，必须要对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员负责才行。” 维恩态度很端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安全第一。” 见他许下承诺，奥莉芙才松口道：“那样就好。在向理事会提交报告之前，记得把详细的活动预案交给我。” 似乎怕他不上心，她特意强调了一句：“我可是会对内容严格检查的！绝对不会因为你是师弟就放水。”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帽子我就摘走了 我是那么喜欢找关系放水的人吗？ 离开奥莉芙的办公室之后，维恩陷入了沉思。 但，想起自己曾拜托她给塔西娅换班的事情，维恩心中难得浮现出了一丢丢愧疚。 ——对不起，我好像还真的是。 唉，生活总能把人变成他不想要变成的样子……只能说，大概这就是人生吧。 表示已经看透了人生的维恩，摇了摇脑袋，往百合会的专属活动室走去。 作为“骄傲”的百合会成员之一，他总得时不时地在其他贵族面前宣示一下存在感，这也是身为温彻家族成员所必备的基本素养。 这一点，对克莉丝和歌礼来说也同样如此。 然而，他刚一拐进百合会部室，就差点没和歌礼撞个满怀。 “啊、对不起……”维恩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 软软的手臂被他握住，歌礼稍稍呆滞了一瞬。 随即，她立刻反应有些激烈地挣脱开他的手，以自己另一只手掌虚虚掩住被他触碰到的地方。 “你、走路看着点！”她很不客气地呛声道。 但是那故作凶恶的模样，让维恩只有一种想笑的喜感。 他努力忍住了不太恭敬的表情。 “这句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呢，歌礼小姐。”他低头微微行了一礼，然后绕过她身边走了进去。 如果和她单独交流时间太长的话，难免就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这简直大大地扼杀了自己在学园里能与歌礼相处的时间。 再加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处久了，情感已经从爆发期进入了平缓期。 总之，歌礼再也不曾像当初那样……热情了。 想到这里，维恩莫名有点幽怨。 若不是他还有半夜爬墙的绝技，说不定连平时和她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维恩……” 理查德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维恩优哉游哉地坐下，倚靠在沙发椅上。 邻座，理查德先是下意识张了张口，随即又闭上了。 他想了想，发出了邀请：“今天放学后去我家玩吧，到时候我再和你细说。”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秘密太多的维恩有那么点心虚。 该不会是，又来找我说什么心上人之类的屁话吧？ 我可不是你的知心哥哥啊喂！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感情之路在别人眼里看来，应该是属于比较顺利且稳定的那一类。 因此，既可以寻求比较靠谱的建议，又不用担心目标会被抢走。 等等、难道这就是总有些男生会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谈论应该怎么泡女孩子的原因？ 维恩突然发觉自己真相了。 他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将理查德编排了一顿，可实际上，这次理查德找他还真不是因为那些事情。 在来到理查德的个人别庄后，他挥退了其余仆从，也没有叫上其他朋友，只和维恩单独商议。 看得出来，他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内情。 等到仆从们全都离去，他才终于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劳伦斯……是想要开一场音乐会对吗？”理查德看向窗外，缓声问道。 “……” 维恩一惊，“你怎么知道？” 劳伦斯可是想着将消息在学园里先隐瞒下来，暗中准备一段时日，然后再搞突然袭击，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八字都还没一撇，就泄密了可还行？ ……到时候，劳伦斯不会以为是从自己这里泄密的吧？ 维恩顿时觉得自己这名“知情者”的立场，很危险。 看到他诧异的表情，理查德笑了笑。 “想要将一件事隐瞒得天衣无缝，是极其难以做到的。” 他感叹道：“有时候……自以为消息没有走漏，其实只不过是缝隙还不够大，尚不至于使容器完全碎裂而已。” 维恩警觉起来。 这句话怎么那么像在针对我？ “尤其是，对于劳伦斯那种一旦热血上头，就开始不管不顾的人来说。”理查德继续说道。 ……好吧。 是在针对劳伦斯，顺便误伤了我。 维恩思忖道：“不错，他是有这个计划。” 理查德无奈地轻叹一声，“其实，他若是去和父王母后如实交代了缘由，我想他们也会支持的。” 和自己当初的想法一样呢。 “可是劳伦斯说，他想要证明他自己的能力。”维恩说。 很快，他又补充道：“我觉得这样也不坏。” 总比让他闲得没事做、跑去给别人找麻烦要好得多。 理查德点了点头，“我明白。” “要是他遇到了什么实在难以解决的问题，你就来偷偷告诉我吧。”他语气温柔，再度给劳伦斯的计划添上了一只护身符。 呜呜呜……真是个好哥哥，不愧是原来的第一男主……慢着！ 在那个念头刚一闪过时，维恩瞬间就从原来的感动中脱离了出来。 他愣住了。 理查德为什么之前会是男主？ ——因为他是官定的CP。 可是，现在克莉丝的官定CP怎么看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在情场上，自己已经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从见到第一面的时候起，自己就在不断加深自己与克莉丝的联系；等升学进入学园本部后，更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立即确定自己与克莉丝的关系。 就因为……害怕。 既害怕自己来不及说出心意，克莉丝就遭遇了其他的意外；也害怕原剧情中各条感情线的发展，会从自己身边将克莉丝夺走。 虽然，太过仓惶的操作使得过程中产生了不少波折，可是从结果来看，应该算得上是非常NICE了。 除了会和自己亲近以外，克莉丝自始至终没有发展其他任何一条线路。 那么—— 这是不是意味着，现在自己就是唯一的男主了？ 不存在什么男一男二男三……自己，就是唯一的后宫之主！ 芜湖~万岁！ 维恩的眼睛一亮，腰板不自觉挺直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和他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完全不理解的眼神。 ‘太好了，维恩可以从中缓和我与劳伦斯的关系。’理查德这么想着。 而维恩想的却是—— ‘谢谢你，男主角的帽子，从今以后我就摘走了。’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六章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从理查德的庄园返回时，天色已经不早，维恩坐在马车上，远远看到市集那边仍然灯火通明。 “嗯？不宵禁吗？”维恩疑惑地问道。 前座的车夫听见他的问题，回过头来笑着答道：“维恩少爷，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商贸节啊！市集会一直营业到明日天亮。” 维恩一怔，随即想起来自己好像有听歌礼说过。 原来就是今天啊…… 不过，这其实是一个变相的打折促销节，除了外地的商人以及经济不宽裕的平民外，并没有多少大贵族会对此感兴趣。 因为——会掉面子。 王都贵族间攀比的风气向来浮夸，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歌礼之所以会提起，还是因为她家的产业实在太多，在参与这样大型的活动前，商会需要事先向主家提交盈利计划。 维恩想了想，对车夫说：“就把我放到市集入口吧。” “欸？您不回家吗？”他有些诧异，“那我……” “你先离开就好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维恩不在意地说。 车夫有些不安。 “要不然……您约定一个时间，到时候我再来这里接您好了。” “不用了。” 维恩翻过手掌唤出魔力。 明亮的微尘在他手里形成了一道气旋，在他掌心之中变幻着立体的形状，看起来神秘莫测。 “我可是魔法师啊！在王都里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他安抚道。 在绝对实力的说服下，车夫勉强放下心来，将他放在市集旁边大街的一隅，便驾驶着马车消失在另一边拐角。 维恩注视着温彻家族的马车被黑暗淹没，才转身看向一片明亮的市场。 许许多多的各色人流，在街道上相互交织着。 小孩子们欢快地笑着、闹着，四处跑来跑去，间或伴随着大人们尽量忍着脾气的呵斥声。 维恩也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束。 由于放学后就直接去理查德的庄园了，所以他现在穿的还是清溪学园的制服。如若走进人群里，肯定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至极。 ……至少得换一身衣服才行。 他看了看街道另一边的成衣店，有了主意。 一转眼过去，维恩又回到了大街上。 只不过，他现在穿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衣服——乍一看与其他平民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还是考虑得不太周全。 因为……虽然衣服可以换成平庸的，可自己英俊的相貌却完全无法掩饰。 从大街上走过，回头率仍然很高，维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在路边摊买了一只怪兽面具，戴在脸上。 身姿仍然挺拔，但总算没有再引来那些别有意味的目光了。 这也使得维恩再一次感受到，长得太帅了也是一种苦恼。 唉，自己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他摇头叹息了片刻，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在各种礼品店中开始了闲逛。 每当看到有觉得新奇的小玩意，他就二话不说地买下来，想着送给自己的女朋友们、逗她们开心。 为此，他还专门另外买了一口结实的布袋，方便装入。 “唔，这个好像是克莉丝会喜欢的呢。” 买了。 “这个一看就很符合歌礼的爱好~” 买了。 “嗯，这只玩偶塔西娅会不会喜欢呢？” 不管了也一起买了吧。 ……欸？为什么连塔西娅也混进来了？ 维恩搜刮展示摊的动作一顿。 一开始，自己不是只想着给女朋友买礼物的吗？ 他看了看已经被自己抓进布袋里的礼品，又看了看准备将玩偶扔进去的手。 “这位小哥，不多买一些吗？折扣限时一天，批发价有优惠哦！”店主热情地推销道。 啧，干脆多给几个朋友们买礼物吧！ 这样一来，自己给塔西娅送礼物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于是，维恩愉悦地继续沉浸在购物的快乐之中。 等到采购终于告一段落时，他背着的布袋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 在另一面店主热情洋溢的欢送下，维恩心满意足地离开最后一家店面。 “咦？维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细声细气的，语调光是听上去就觉得她的为人一定十分温柔。 维恩的脚步一滞。 “啊，是塔西娅啊。”说完这一句话，他就卡壳了。 塔西娅打量了一番他此刻有些奇怪的装束，有些好笑地问道：“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啊……是传说中的愿望老人吗？” 根据洛恩斯地区的古老传说，如果一个小孩子足够乖巧、且足够幸运的话，愿望老人就会在半夜偷偷地背着礼物袋、将ta想要的礼物送达到枕边。 维恩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很拙劣地掩饰过去，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将背后的布袋解了下来。“对了塔西娅，我本来刚好想要送你礼物来着，这么巧现在就碰到了。” 看她的表情变得犹豫，像是想要拒绝的样子，维恩立马截过话头：“我给很多朋友们都准备了。” “塔西娅也是我重要的朋友，所以请不要推辞！” 他将一只极其可爱的白色玩偶递给她。 维恩的语气听上去很诚恳，塔西娅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他那一大袋各式各样的精美礼物。 “那……好吧，作为朋友，这个礼物我就收下了。” 她接过玩偶。 在刚触碰到那柔软布料的一瞬间，她就很灿烂地笑了起来。 望着她的样子，维恩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揉一揉后脑勺。 然而，在手指将要伸到耳后的时候，他的姿势却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不动了。 不对啊…… 我带着面具、又换了衣服，塔西娅为什么还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把我认出来啊？ 维恩有些迟疑地向她瞟了一眼。 然后，他缓缓地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取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塔西娅竟然对我的印象那么深刻么？” “真是惭愧……我都没有把握能将做过伪装的塔西娅认出来呢。”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维恩：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在期待得到怎样的回答。 塔西娅摆弄玩偶的手顿了顿。 然而，在维恩目光炯炯的注视下，这样明显的破绽根本无从隐藏。 “维恩……” 她轻声问道。“有时候，你会觉得你的身体很奇怪吗？” 原本正认真倾听的维恩表情顿时一僵。 ……这是几个意思？ 要说会不会变得奇怪—— 在遇到克莉丝和歌礼的时候，难免就会有一点点奇怪呢。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好像没有吧。” 就算有，那也是正常的。 维恩将面具装进了布袋中，然后提起它走到塔西娅身边，与她一起并肩在街道上走着， 尽管他脑海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但塔西娅显然对此毫无觉察。 她看着脚下被两人踩过的石砖，犹豫道：“维恩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难具体形容，但是和别人带来的感受都不一样……” 维恩：？？？ 你、真的不是对我有意思吗？ 虽然内心忍不住涌现出满满的槽点，但他同样也十分明了，所谓“她喜欢我”可是荣膺人生三大错觉的干扰项来着。 于是，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大概是偏向什么类别的感觉？讨厌？” 若真的有那么明显……塔西娅当天在遇到艾柯丝的时候，为什么却没发现那个人就是维恩呢？ 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不过，维恩也不觉得塔西娅在撒谎。 在他身侧，塔西娅思索了一会儿，说：“非要形容的话，嗯……近似于一种很莫名的不协调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错位了。” 或许是怕他误解，塔西娅又解释道：“不过并没有令人厌恶的气息，只是感知上有点奇特。” “仿佛是……一杯蓝色的水里，混进去了一缕红色。” “没有发现的话也不觉得如何，但只要发现了，就会觉得这种差异很难被忽略。” 在她说到【错位】的时候，维恩就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问道：“塔西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呢？” 难道是，发现了我作为穿越者的某些外在表现？ 可克莉丝怎么又没事？ “从那天，被你们邀请去温彻公爵府吃火锅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说。 维恩点点头。“你有遇到其他人身上，和我出现了同样的状况吗？” 他隐晦地打听。 塔西娅抱着玩偶，摇了摇头。 ‘没有吗……那这样看来，是我这具身体的问题？’ 维恩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自己和克莉丝同为穿越者，但她能接收到原原本本的记忆，可自己却只有从动画中获取到的一点很模糊的信息而已。 这待遇确实相差得有点远。 更何况，若按照原剧情的安排，原本应当……有且只有一名穿越者才是。 难道——我是偷渡者不成？ 这个念头浮现时，维恩悚然一惊。 他沉浸在角色定位的迷茫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从他和塔西娅身边经过的人们，几乎全都控制不住地往他和塔西娅身上投来目光。 “那个小哥真俊俏啊……” “太般配了吧~” “啊，年轻真好啊！” 人群窃窃私语，走出很远之后还在不断回头张望。 塔西娅露出窘迫之色，慢慢停下了脚步。 …… 灯火辉煌的市集，人来人往，似乎每一处角落都在传来喧哗声。 站在埃奇沃思家族商会大楼的某扇窗边，歌礼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影。 她穿着一件华贵的衣裙。 即使是在夜晚，那点缀着各色宝石的纱裙在灯光的照射下，也散发着璀璨而夺目的星芒。 黑色的纱帽将她的脸遮去了一大半。 但这点遮挡，丝毫无损于她那令人惊叹的美貌，反而愈发将她的身姿衬托得更加高贵而神秘。 原本，这样的商贸节，她是不必亲自出现的。 事实上，就连自家商会的成员，也有许多人并不知晓她来到了商会大楼中。 她完全是临时起意。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想监督一下自家产业的经营，还是想从维恩最近每天晚上的骚扰下喘口气。 想到这里，歌礼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以前可没觉得他这么粘人。 这些只是匆匆一瞥的人们，从高处俯视就像是一只只蚂蚁。 可就算是蚂蚁，他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丰富多彩的人生。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处角落，这些人也会是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当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面对的会是欢笑着迎接自己的家人吗？ 她不知道。 正如她也不知道，许多许多年以后，自己究竟是否能和维恩过上那样朝夕相伴的生活。 此时此刻，歌礼的心情有些低落。 尤其是，当看见那些从街道上走过的、彼此眼中都只容得下对方的情侣们时。 他们的笑容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真挚。 她……很羡慕。 ——不行。 越是见到那些美满的爱情，只会越发影响到自己现在的心态。 多看无益，还是先去做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她这么想着。 忽然，又有一对小情侣，从街道的那一边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或许是太过于般配的缘故，那两人的身形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辉光，令所有过路的人们无不频频回头张望。 歌礼原本准备转身离去，但刚离开窗口位置还没两步，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头顶上闪过，令她整个身形都遽然一震。 我刚才——看见的人是—— 她连忙又跑回窗边，定睛朝楼下看去。 光是这一眼，就让她的胸膛剧烈起伏。 灯火阑珊之处，那个带着笑容、温柔地注视着面前女孩子的人，不是维恩又是谁？！ 更可恶的是，他还做贼心虚地换了一身粗布衣服…… 简直欲盖弥彰！ 歌礼觉得自己快要气到爆炸。 …… 发觉塔西娅的脚步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维恩回头看向她。 “嗯？塔西娅，怎么了吗？”他关心地问。 “维、维恩……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是被灯火映照的缘故吗？塔西娅的脸色有点红。 “那我刚好送送你呀。”维恩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歌礼豁出去了 但是，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同时。 “维！恩！” 塔西娅背后，响起了歌礼那几近于狂暴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危！×10086 维恩浑身一抖，抬眼望去。 紧接着，他看见了以单手将裙摆稍稍挽起、正疾步向自己走来的歌礼小姐。 仅从装束上看，她像是为了赶赴一场重要的宴会而盛装出席。 可是，她那依然残留着焦急和匆忙的举动、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她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无不说明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自己的周围，也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原本颇为嘈杂的街道上，像是空气一瞬间全都落荒而逃、突然变成了真空一般，只剩下难言的寂静。 感觉到大事不妙的维恩连忙开口道：“啊……是歌礼啊，想不到你也在这里呢。” 他本想赶紧岔开话题，有什么事情等回去再说，可歌礼明显并不愿意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 “她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她径直问道。 声音冰冷至极。 虽然嘴上这么问着，可她却一眼也没有朝塔西娅看去，只是紧紧地盯着维恩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从刚才起好像就呆住了的塔西娅，直到这时才缓缓转过身去。 她先是看了看歌礼，又看了看维恩，然后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但没有说话。 “啊这……”维恩百口莫辩。 “这是塔西娅呀！我的朋友之一，你不是也认识的吗？” 听到他说的话，歌礼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终于忍不住朝塔西娅看了一眼。 “她……不也是克莉丝的朋友么，还以为上次那件事情只是误会，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歌礼似乎已经完全认定了，维恩这只兔子正在吃窝边草了。 “你一定是误会了。” 维恩一脸黑线，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察觉到四周正向自己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他终于发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存在极大的风险。 他二话不说上前拉住歌礼的手，“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突然被维恩拉住，歌礼咬了咬嘴唇。 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没有甩开他。 维恩大步走在前面，将她们带到了街道背面另一隐蔽之处。 这里并没有摊位店铺，游客们大多看到这边灯光昏暗、一片漆黑，远远地就会止步回转。 所以，并不会有其他路人打扰。 黑暗好像让人更放松了一点，维恩呼出一口气，放开了歌礼。 “我是临时起意想给朋友们买些礼物，结果在路上偶然碰见了塔西娅，就一起走了一段路。”他解释道。“并非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他还特意将自己的布包解下，打开给歌礼看。 “诺，全部都是在遇到塔西娅之前买的。如果我真要和女生约会的话，不可能先去采购一大堆杂物吧？” 他将自己为歌礼挑选的礼物取出。 “这个魔法音乐盒……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维恩一边将手里的礼物递出，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歌礼见他态度良好，即使当着塔西娅的面也没有闪烁其词，而是将来龙去脉全都交代清楚了，不由得表情缓和了一点。 但是，她仍然觉得很生气。 只要一错开眼睛，你就去撩别的女孩子……万一又遇见一个对你有意的女孩，难道要我再和第三个人分享自己唯一的爱情吗？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她就觉得自己很委屈。 歌礼接过礼物，不辨喜怒地拿在手里把玩，并讽刺了他一句：“在大街上也能碰见。你和她，还真是有缘分呢。” 闻言，维恩讪笑道：“同样是在大街上碰见，我和你不也很有缘分吗？” 看来自己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维恩稍微放下心来。 安抚完歌礼，他又望向塔西娅，道歉说：“抱歉……塔西娅，给你带来了不好的感受。” 对于已经知道自己与歌礼关系似乎不一般的塔西娅而言，自己方才的表现应该完全称得上是实锤了。 真是悲伤啊……自己在塔西娅心中的印象，或许也要变成渣男了呢。 维恩觉得自己的形象在一点点崩坏。 从歌礼半路杀出后，塔西娅一路上几乎就没说过话。此时此刻，她仿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只好摇了摇头。 然而，歌礼似乎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她眉梢一挑，走上前来重新拉起了维恩的手，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 “维恩~”她的声音格外甜腻。 既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宣示主权。 “我们早点走吧，我还想和说说话呢……” 表面上只想“说话”，可她的手却从他的小臂滑落，勾住他的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圈圈。 维恩觉得痒痒的，想挣脱开又怕伤了她的心。 这是在塔西娅面前给自己打标记么？ 他尴尬的反手控制住她，不让她往自己身上乱蹭。 不可否认，他很享受这些。 如果现在四下没人的话，他一定会好好“教训”歌礼一顿，让她知道不能随意点火—— 点了就要负责灭掉。 可是，现在是在塔西娅面前…… 自己还担心她会不会把秘密告诉给克莉丝呢，怎么可能毫无顾忌？ 等等、该不会是正因为知道自己有顾忌，所以她才这么大胆的吧？之前晚上缠着她的时候，她明明都有些嫌弃自己了。 没错……正如维恩所猜想的那样。 歌礼决定豁出去了。 是谁也好，她想要让人将自己和维恩的“秘密”泄露给克莉丝。 就像是，向克莉丝正式递交一封战书。 她受够了躲在幕后下面担心受怕……哪怕只是遇到了一点点小波折，就唯恐自己与维恩的感情将要无疾而终。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直到自己与维恩结束的那一天，这份感情也不会被人所知晓吧。 她不要这样。 哪怕是失败，她也要和克莉丝在决斗场上决出胜负，而不是躲在背后，像见不得光的虫子一样默默死去。 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自己在明知故犯呢 尽管并不确切地知道歌礼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但，维恩本能地感觉到—— 大事不妙。 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危险，正在不断朝自己的幸福生活逼近。 他偏过脸，看向与自己站在同一边、无形中与塔西娅划分开了阵营的歌礼。 歌礼的眼中莫名充满了坚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想在塔西娅面前造成某种既定事实。 维恩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自己被她抱在怀里的胳膊，正传来软软的触觉…… 现在，难道要自己当着塔西娅的面，就溜去和她过二人世界吗？ ——会不会太渣了点。 维恩终于有了这样的自觉。 不过……做都已经做了，事到如今还来纠结什么渣不渣的问题呢？ 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嘴上说着想要最纯粹爱情的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在渣男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被克莉丝知道了该怎么办？】 虽然担忧这样的发展，可是真的面临那一天的时候，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尽最大的可能挽回？ ……从来都没有想过。 只是一味地寄希望于，自己“老司机”级别的高超驾驶技术。 只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只要继续付出就一定可以将被伤害到的克莉丝打动。 甚至是，期盼着歌礼会无底线地退让下去，一直就这样安心地、什么也不要求地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他握着歌礼的手紧了紧。 这是她设下的陷阱吗？ 不幸的是，自己在明知故犯呢。 维恩刚想开口说话。 从看不分明的街巷另一端，突然传来了一个小男孩尖锐的大叫：“救命啊！救——” 第二句话都没说完，只隐隐听到一声闷响，然后……黑暗中就悄无声息了。 这边，三个人的表情都同时一变。 不知为何，维恩觉得那个声音有点耳熟。 塔西娅更是显露出一丝焦急，她低声对维恩说：“好像是我认识的人，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犹如一簇利箭，一往无前地朝声音传出的方位冲了过去。 “等等、我也一起。”维恩的反应速度同样很快。 当然，他也没忘了拉上歌礼一起。 否则他还是有点担心，继承了埃奇沃思家族傲气的歌礼小姐会不会事不关己地走开。然后，将自己追着塔西娅而去的举动当做对她的答复。 ……真要如此，那自己可就悲剧了。 好在，歌礼虽然显得有些意外，但却没有拒绝他拉着自己在大街上奔跑。只是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下意识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纱帽。 三人的身影穿破黑暗。 歌礼那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裙子被风吹动，裙摆飘舞起来，跟在维恩的身后就像是缀上了一抹绚丽的尾焰。 很快，那处原先隐蔽的角落呈现在众人面前。 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两名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面色不太好看地回过头来。 他们阴鸷的目光，先是从三位不速之客俊俏非常的容貌上依次划过，扫过塔西娅抓着的白色玩偶，又在歌礼那典型的贵族少女装束上停留了一会儿，警告道：“石头帮正在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在他们脚边，还有一名额头残留着血迹、仰面倒在地上的小男孩。 “罗克！”塔西娅低低地叫了一声那个小孩的名字。 但是，小男孩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对塔西娅的声音毫无反应。 维恩蓦然想起来，之前这小孩还与自己见过一面，并成功地给自己留下了“熊孩子”的印象。 “石头帮？”他若有所思道，“我只听说过木头帮，貌似前段时间才覆灭不久。” 木头帮的老大伯纳德，还是当着自己的面畏罪自杀的。 其中一名看上去稍微年轻些的男子闻言显露出得意之色，“哼，木头帮已经灰飞烟灭了！这个地方，从今往后话事的只有我们石头帮！” 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在吹嘘这些的同时，他还忍不住地将视线往两名女生的方向瞟去，意图昭然若揭。 维恩冷笑了一声。 “话事人？这里可是王都，话事人只有国王陛下。” 他面无表情地说：“木头帮才刚刚出事……看来，你们石头帮也不甘寂寞呢。” 被他一激，那青年忍不住就想反唇相讥，却被他旁边另一人拉住了。 “不要耽误事！”他轻斥了一句。 似乎被提醒了什么，年轻的青年脸色仍然很不甘心，但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看来这小孩是你们认识的人？”另一人的处事手法明显老道许多，他很干脆地说道：“这小孩顽劣不堪、得罪了我们，既然你们是认识他的熟人，就把他领走吧。” 说完，他再次瞥了歌礼那身昂贵的衣服一眼，就想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转身走人。 年轻人显然有点讶异，可他的动作也不慢，紧紧跟在他身后想要一同撤走。 塔西娅张口想说什么。 但赶在她说出口之前，维恩就先一步出声制止了他们：“等等！” 听到他的喊声，那两人走得更快了，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你们跑什么？！” 一排厚重的栅栏凭空浮现，挡住了他们两人的去路。 于是，这两人绝望的发现每当他们想要往哪个方向走，栅栏就会恰如其分地拦在自己面前。 “原……原来是魔法师大人啊……” 别无他法之下，两人只好又挤出笑容，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这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两人暗自叫苦不迭。 这世道魔法师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随便在街上抓来一个小孩子就和魔法师大人沾亲带故…… 怎么自己就没能遇上一位魔法师亲朋呢？ 见两名犯罪分子已经被维恩控制住，塔西娅也松了口气。 她神色认真地对维恩说道：“小罗克虽然调皮了一点，但他从来不会故意去招惹那些帮派成员。”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等小罗克醒来之后，再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像是在给出自己的意见，又像是在征询他的意思。 “啊啊、这位魔法师大人，我们身上还另有要务，能不能先放我们离去呢？”那两人还想替自己脱罪。 “要不然的话，我们可以负责这位小兄弟的治疗费用……” 维恩理也不理他们，向塔西娅点了点头，“你治疗吧。” 正文 第三百章 我，不是，克莉丝 等到塔西娅使用出光之魔法，当场将那名叫做罗克的小男孩额头上的伤势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模样后，那两名帮派成员的脸色赫然就已经从【惊慌失措】转变为了【面如死灰】。 为什么？ 为什么又出现了一名魔法师？ 而且，还是传说中获得神眷祝福的治疗魔法…… 这边的两人还在怀疑人生当中，小男孩罗克已经悠悠醒转过来。 “塔西娅姐姐……我死掉了吗？” 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上那束不断散发着柔和而安宁的辉光。 塔西娅没好气地说：“还没有。” “可以站起来吗？试一试。”她问道。 像是经过这句话的提醒，小男孩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置身于现实之中，有些迟缓地撑着地面爬起来。 看上去似乎没有其他的问题。 直到这时，塔西娅才放下心来。 自己的治疗魔法虽然在不断精进，但却不是任何伤势都可以恢复。每一次在为别人治疗的时候，就像是背负上了“必须使某人健康”那样的义务，如果达不到预期，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愧疚。 所以，每次成功的治疗，都令她由内而外地生出感激。 ——能完好无事真是太好了。 由于那两名帮派成员离得稍微远了点，罗克在醒来之后，其实并没有一眼就看见他们的身影。 他先是好奇的往维恩和歌礼身上看了一眼。 “这两位哥哥姐姐，都是塔西娅姐姐的朋友吗？”小男孩好奇地问。 比起只是穿着粗布衣服的维恩，显然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穿着华贵衣裙的歌礼吸引走了。 他打量了歌礼两眼，随后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传言说塔西娅姐姐那名身为公爵千金的好朋友吧！是叫……叫克莉丝小姐对吗？！” 似乎正为自己猜中了正确答案而感到激动，他露出欣喜不已的笑容。 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露出痛苦表情的维恩，只感觉从背后正传来歌礼冷飕飕的眼刀。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果断地朝一侧抬起了手。 一只散发着强烈光芒的巨大手掌从虚空中浮现。 维恩的手掌一握，待在一旁仿佛已经傻了的两名青年，顿时像被提起的小鸡一样被抓了过来。 手掌将两人扔在了罗克的面前，然后缓缓消散成点点微光，隐没不见。 “喔喔喔——”罗克盯着维恩的手看个不停，嘴里发出奇特的惊叹声。 “这是什么魔法？！”他眼睛发亮。 很难不令人怀疑如果可行的话，他会不会想要把维恩的手单独拆卸下来带回家。 “这是土系魔法。”维恩皱起眉头，无语地说：“这两个人你认识吗？据他们所言，你曾经得罪过他们？” 听到他的问题，小男孩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他们……” 他指向摔倒在地上的两人，大声喊道：“他们是人贩子！” 两名青年原本趴在地面上动也不敢动，但听到他说这话上半身立即便弹了起来。 “你胡说！” “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帮派成员而已，我知道这样的蝼蚁魔法师大人或许看不上……但，这对我们来说也是赖以生存的工作。” 他们开始卖起可怜来。 诉说着，自己家境多么多么艰难，不得已才在刀口上混日子，每日与人打架斗殴。实际上，个个都是爱家爱岗爱社会的大好青年，并且因为受到魔法师大人的点化决定从今往后好好做人。 站在一边，维恩都听笑了。 身为小孩的罗克大概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人，整个人的表情都绷不住了：“我、我都听见了！” 他生怕这几位哥哥姐姐觉得自己在撒谎，很急躁地说道：“我从一条新发现的近路想要去同学家里玩，中间要爬过一只狗洞，钻进里面的时候刚好就听见了他们俩在墙外边说话。” “他们还说了，今天晚上要将拐来的小孩，全部都藏在后街十一巷某间商会的仓库里面！” 在罗克准确地说出那个具体的地点之后，那两人身体一抖、目光闪烁，还想继续狡辩。 但维恩已经没有耐心再看他俩演戏了，直接唤出魔力将他俩锤晕。 “直接杀过去吧。”维恩说。 歌礼建议道：“我们可以把消息透露给城卫队。” ……就怕城卫队里也有人不干净啊。 到时候赶来的援兵，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还真不好说。 “不要！”罗克同样也很急切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听人说，城卫队里没有一个好人。” 喂、大人们把这种话也告诉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说完之后，他很自来熟地抬眼望向歌礼，祈求道：“温彻公爵大人不是有很厉害的魔法师团吗？克莉丝姐姐，我们回去搬救兵吧！” 维恩：！！！ 小伙子，你的路走窄了啊！ 脑海中的警报疯狂拉响，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周围的风向都一时变得紊乱起来。 歌礼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纱帽下，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然而，从她极度冰冷的语气中，尚可窥见一丝杀意。 “我，不是，克莉丝……”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好像终于感受到了空气中正弥漫着不祥的气息，罗克有些害怕地闭上了嘴巴，一边张望着歌礼有些生气的样子，一边默默地退到了塔西娅身后。 维恩“哈哈”干笑了几声，上前两步，不着声色地将歌礼挡住，隔开小男孩的视线。 “这位小姐是另一位朋友，也是你塔西娅姐姐的同学啦~” 他努力缓和气氛。 为了不让这小鬼继续拱火，维恩想了想，对塔西娅说道：“现在有两个方案。” “其一，带这小子一起去。” “其二，不带他一起去。” 维恩的话语刚落下，罗克就蹦起来喊道：“我要去、我要去！” 与此同时，塔西娅想也不想地开口回答道：“不带他去。” 维恩满意地点点头。 小孩子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于是，罗克本人的想法就这样被毫不犹豫地忽视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被命运厌弃的人，正在厌弃命运 王都的市集又划分为前街、中街、后街。 后街因为位于街巷深处，更多起到的是仓储作用。准备在市集上销售的，从全国各地、甚至是来自其他国家运来的货物，大多都被堆放与此。 不过，王都的地价极其昂贵。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在这里拥有一间仓库，过上每月收租的日子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轻松生活了。 也就只有那些大贵族们，才能整条整条巷子地买下来。 比如说，像埃奇沃思家族这样的。 “后街上一共有二十一条巷子，我家拥有其中的第七巷和第八巷。”歌礼低声介绍道，“其中一些用不上的仓库会转租出去，收取租金。” “十一巷，原本应该是查普曼伯爵的产业。” “只是，他是否转租出去我就不清楚了。” 将小男孩提回家之后，维恩、歌礼、塔西娅三人来到了罗克方才所说的“后街十一巷”。 “啊、这一整条街道都是吗？也太有钱了吧……”维恩很没见识地惊叹道。 被他拉着小手的歌礼白了他一眼，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查普曼伯爵单论爵位不算太高，但地位超然。 他是前两代某位公主的后裔，拥有王室血脉。 同时，他也是国王陛下身边的近臣，多年来深受信任，甚至还作为王室的代表担任清溪学园理事之一。 虽然如此，可他最近这段时间却过得不太愉快。 因为受到阿利克城主罪行的牵连，他遭到了国王陛下的严厉斥责。 在缴纳了一笔数额不菲的罚金之后，这位伯爵如今正在闭门思过中。 想到关于他的情报，维恩若有所思。 塔西娅从感知状态中退出来，说道：“似乎没有特别的魔力波动，但某间仓库里正传来大量虚弱的能量反应。” “大概就是那一间。” 维恩叮嘱身边的两人：“我们以解救小孩为主，不与他们缠斗。但，一旦打起来就把动静闹大一点，最好能将中街、和前街的人都吸引过来。” 说着，他又看向歌礼。 “其实最好的方案，是我和塔西娅先上，歌礼回去带埃奇沃思家的人过来善后。” 歌礼摇头，不肯放开他。“不要，那样你太危险了。” “我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强许多啊，你忘了吗？”他眨了下眼睛，暗示道。 或许是也想到了维恩就连埃奇沃思家的墙也敢爬，这对他来说大概也不算什么，她的表情变得略微不自然。 不过—— 既然不算什么的话，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却非要和塔西娅一起呢？ 歌礼警惕起来。 “……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 她一口咬定，怎么也不肯松口。 见她态度坚决的样子，维恩只好退让一步，“好吧……等会小心，敢做这种事情的人都很疯狂的。” 他与歌礼还有塔西娅交流了一下等会怎么配合之后，就小心地向那间目标仓库的位置摸过去。 灯光稀疏，也就只有几间仓库的门口能被照亮一小片地方。 今日的月光也同样暗淡。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整片天空，只有被夜风吹动、偶尔露出一小处破绽的时候，才能侥幸看见一轮弯月那洁白的一角。 某帮派成员手里抱着一柄长刀守在大门口，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再有一小会儿，上面就会派人来点数，自己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松懈。 这差事，说困难也困难，说容易也容易。 已经觉得自己逐渐熟练起来了的他，正满怀期待地想着发工资了以后要去哪里快活一阵，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将长刀出鞘，刀柄握在手中。 难道今天终于撞上事了吗？ 刀尖对准的方向，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青砖铺就的长街，竟像是通往择人欲噬的怪物口中。 那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汗水，从他的脸颊边滑落，衬得他异常紧张的表情更显苍白。 “喵~”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踩着婀娜多姿的步子，从街巷中央走来。 看见黑猫微微散发着绿光的眼睛，他微微一怔，随后松了口气。 “呼，原来是猫啊。” 真是自己吓自己。 也是……这种亏心事做多了总归是会心虚的。 他正准备将刀收回，然而—— 不知为何，自己的手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只听得“噗”地一声闷响，视野之中天旋地转，眼睛与地面的距离无限接近。 最后所看到的，只有一个站立着的无头身影，鲜血从碗口大的脖颈喷溅出来，涂满了一地。 欸？ 他眼中一片茫然。 我的头怎么掉了？ 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摸不着头脑的困惑。 但，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黑暗袭来，他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之中。 “年轻人，好歹也为之后负责清理工作的人着想一下。” 一个男人踩在了流满一地的血渍上，语气十分嫌弃。 “抱歉，我以后会注意。”另一道稍显单薄些的身影口上说着抱歉，但脸上却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 这时，月光恰好倾倒下来一缕，洒在了那两人的肩上，照亮了他们的脸。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学生会前会长达尔西。 以及，离开王都已有一段时日的诺曼·莱尔德。 “里面四个魔法师，你一个我三个，没问题吧？”诺曼·莱德尔说。 “没问题。” 达尔西似乎变得冷漠了很多。 “这些来路不明的小孩子对我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人力资源，以后这种任务都会交给你来做。” 诺曼·莱尔德看向仓库里面，“看见我们的守卫就杀了吧，没看见的就算了，放他们一马。” 他笑了起来，“至于死掉的人……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咯~” 听到“命”这个字，达尔西像是敷衍似的扯了扯嘴角。 是啊…… 有的人，命运就是会偏爱他们一些呢。 ——至于被命运厌弃的人，除了也对【命运】回报以同等的厌弃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因为我对你们感到由衷地厌恶！ 在刚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维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甚至就连笼罩四周的黑暗，似乎都变得比方才更深重了些。 为了以防万一，他再次发动了感知。 确实如塔西娅所说的那样，察觉不到任何魔力波动。 但仍有数量不少的微弱生命气息，就像是黑色夜空中微微闪烁的星辰，正在确切无疑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正在这时，隐隐约约地、从空气中传来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维恩一怔，立刻解除感知：“好像出事了。” 与塔西娅和歌礼对视一眼，他们加快了步伐。 当几人来到目标仓库门口时，全都被当下的惨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具无头尸体静静的伫立在门口，就像是在继续着生前的职责，守卫这片夜色。 猩红的血液喷洒得到处都是，带来令人作呕的臭味。 歌礼皱起眉头，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刚死不久，血液还没有凝固。”维恩脸色很难看。 现在仓库的大门已经完全不设防了，可他却难以确定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维恩……如果紧急的话，不用顾忌我的安危。”说完这句话，塔西娅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 稍稍愣了愣，维恩看向歌礼。 刚想说些什么，她就一脸倔强地伸手拉住他的衣服。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抿了抿嘴角，维恩只来得及说了句“不要离我太远”就跟上了塔西娅。 进入仓库里面，更是发现从大门的位置起，两条笔直的血脚印通向深处，完全没有想要遮掩一下的意思。 只有两个人？ 他们也是来救小孩的吗？难道这些帮派分子，不小心拐了一家背景深厚的？ 虽然心中疑云密布，但维恩并没有开口说话。 杀掉门口守卫的人，此时很可能还没有离开。 敌在暗我在明，很难判断对方是否善意。 忽然，从仓库深处传来了颇为诡异的动静。 听上去，就像是整齐而轻柔的踏步声，正在缓缓接近。 听到声音，维恩他们三人停下了脚步，全神戒备地望着脚印消失的方向。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队小孩子出现了。 他们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双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迈着整齐划一的动作顺着血脚印的线路往外走来。 若将他们走路的姿势从跑改成跳，大概效果就和那些影视作品里的僵尸差不离其了。 不对，这些人还有生命迹象！ “他们还活着。” 自己感知到的波动，正是属于他们的。 “……有黑暗的气息。”塔西娅看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几乎是一瞬间，维恩就反应了过来。 “暗之魔法”的典型特征，就是操控他人。 那这么说来，真正的凶手是—— 塔西娅伸出右手，掌心向前，左手的五指从背面扣住右手掌心。 顷刻之间，光明大放。 整间仓库亮如白昼，就像是有一轮太阳从中升起。 被“光”照射到的小孩子，身体周围开始析出一缕缕黑雾，于光亮中慢慢消散。 孩子们一片麻木之色的脸上，开始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然而，走在最前面领头的小女孩，倏然睁开了眼睛，其内一片血红。 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衣着虽不名贵却也打理得十分干净，不难看出原本应该是个模样周正的小姑娘。 可是她现在却面容扭曲，睁着血红的双眼，冲塔西娅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利吼叫。 她大张着嘴巴，一边鬼哭狼嚎、一边速度极快地朝塔西娅身上扑去。 塔西娅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维恩顺手撑住她的腰。 一根根土元素圆柱拔地而起，将满脸疯狂之色的小女孩卡住。六道玄奥莫名的魔法阵同时浮现，共同组成一只巨大圆圈在维恩背后缓慢转动。 海量的土元素魔力蕴含其中，仿佛正随时准备发出最强一击。 “啪、啪、啪……” 被光照耀到的地方，两道黑影解除了隐匿的手段，现出身形。 “许久不见了啊，维恩少爷。” 男人拍着手掌，似赞叹似嘲讽地说：“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又变强了许多呢！” 维恩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但很快，他的视线就转移到了旁边那个人身上。 嗯，这也是个老熟人了。 “会长？”塔西娅不敢置信地发出惊呼。 ——达尔西·科林斯。 上回他埋伏自己与克莉丝不成，逃走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打探不到任何关于他行踪的消息。 不过，他跑了算是逃过一劫，他的家族可跑不掉。 听到塔西娅的称呼，达尔西语气冰冷的说：“我早就不是会长了。” 塔西娅终于意识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问道：“那天……真的是你在暗算我们吗？” 实践课考场事件一经败露，身为监考者之一的达尔西就恰巧失踪，怎么看也脱不开干系。 因此，他已经被王国列为畏罪潜逃的通缉犯了。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许许多多的师生并不相信那个受人信重的学生会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们认为，达尔西一定是被要挟了、甚至是被真正的坏人栽赃嫁祸了。 因为，无论是从任何角度上看，他都没有非要这么做不可的动机。 与温彻家族结下血仇，他本人能从中得到什么益处吗？这完全等同于自绝于天下，并且还给整个家族上下都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大麻烦。 “呵……当然是我啊！” 达尔西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冷笑了一声。“不是我的话，我为什么要跑呢？”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塔西娅很生气。 比起受到陌生人的伤害，当然是来自亲近之人的伤害更让人感到疼痛。 她原本以为，学生会的大家全部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是自己可以信任的朋友。 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当初头脑一热做出加入学生会的决定实在是太好了。 每当遭受班级里同学们的排挤，并为此而心生痛苦时，是学生会的大家带给了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当然，还有克莉丝和维恩同学也是。 正是他们的鼓励让自己知道—— 【原来我并非孤身一人。】 可是。 为什么要背叛这份信任呢？ “因为我对你们感到由衷地厌恶！”达尔西大声吼道。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维恩：没有人比我更懂剧情 此时，达尔西脸上的冰冷之色已经不见，满脸涨红，不知是激动还是痛苦。 注视着塔西娅，他的声音毫无感情。 “好像显得很正派的样子。” “想要拥有什么就能拥有，想要做成什么就能成功。” “什么也不需要顾虑，什么也不需要担心，所有的一切【命运】自然会帮你们全都打点好……这样的人，让我从生理上就感到恶心！恶心至极啊！” 他将言语化作利刃，把自己的怒气全都宣泄到塔西娅身上。 “如果不是有你们的存在，我的人生都不会显得那么失败！” 黑雾翻滚，达尔西的脸在其中时隐时现，只有那双满是仇恨与痛苦的眼睛一错不错地锁定在塔西娅身上。 “每一天每一天……看到你们在学园里享受欢乐的样子，看到你们对未来的日子充满希望的样子，对我来说都如同被人施以酷刑……” 就像是努力隐藏在人群中，与他们一同放声大笑，结果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笑容无法出自真心。 越是体会到从他人身上散发出的光明，自己心中那束光照射不进来的角落，就会愈加感到失落痛苦。 为什么会有这样幸福的人呢？ 为什么这样幸福的人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的不幸呢？ 毁掉就好了。 只要把那些刺痛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毁掉，自己就可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继续龟缩下去。 所以，在收到要对克莉丝·温彻动手的命令时，达尔西虽然对此感到麻烦，但同时也无法自抑地升起了一丝雀跃。 ——正合我意啊！ 像那样的人原本就不该存在。 不仅仅是她，还有同样令人讨厌的塔西娅·路易，也应该一同毁灭才是。 在这样念头的驱使下，当发现克莉丝因为打牌而不愿意进入遗迹深处之时，他立马就想到了利用塔西娅将她引出来的计策。 计划成功了，他兴奋不已。 可是，结果却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他看向对面三人中唯一的一名男生。 维恩·温彻…… …… 见达尔西终于朝自己看来，维恩也不再保持沉默。 “上次你跑得很潇洒嘛~不过，你的家族现在可就不怎么潇洒了呢。” 因为达尔西的牵连，整个科林斯家族上下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仅仅身为一名子爵的父亲更是直到现在还被关押在牢狱里。 他现在亲口承认了看似爽快，只是—— 之后科林斯家族恐怕就会从王都贵族圈里除名了。 来自公爵的猛烈报复，不是那样一个低等贵族承受得起的。 “呵……哈、哈哈哈……” 达尔西忽然大笑起来。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他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半晌过去，他那逐渐变得癫狂的笑声才恢复正常。 “——是吗，那可真是帮大忙了。”达尔西擦了擦眼角，毫无负担地朝维恩道谢。 望着他的样子，塔西娅和歌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维恩倒是面无表情。 “很憎恨吧？”他问。 “对那些带给你伤害的人们……以及，那只能感受到痛苦的人生。” 听到他的话，达尔西脸上的神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就像是被他戳破的事实刺激了一样勃然大怒。 “少在那里大放厥词了！你又懂些什么！” 哼……没有人比我更懂。 维恩扯了扯嘴角。 身为隐藏攻略人物之一的学生会会长达尔西，拥有一段悲惨的过去。 他的亲生母亲，只是子爵家的一名身份低贱的女仆。 可是这名女仆却有着姣好的容貌、与体贴温柔的性格，与府邸中那个性格冰冷而又具有强烈控制欲的女主人完全不同。 于是，女仆受到了男主人科林斯子爵的喜爱，并相伴着他度过了一段甜蜜的人生。 真正的爱情无疑是美好的。 但若是一旦牵扯上了别的东西，可就未必了。 很快，女仆怀孕了。 在男主人的安排下，她得到了一笔安顿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了子爵府，在另一座小城定居下来。 艰难地独自度过了最开始的一段失落期后，看着孩子在身边一天天长大，女仆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只要孩子将来能得到幸福的话，自己也不再奢望别的什么了。 超出自己的期盼，小小的他懂事又温柔，长得帅气又俊美。 她本以为……所有的幸福，自己已经得到了。 可是—— 某天突然闯进家里来的一群陌生人，却打破了她的愿望。 她被带到了那个离开了许多年的地方。 她被带进了一间暗不见光的地下室里。 她被带上了一座用鲜血刻画着诡异符号的祭坛上。 “妈妈……妈妈……” 小小的孩子被全身捆绑地丢弃在地上，虚弱地呼喊着母亲。 在他身边，还有另一名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乍一看与他的外貌很有几分相似。 曾经趾高气昂的子爵夫人，出现在女仆的面前。 “我不允许……” 那位夫人阴沉地喃喃道。 “私生子可以过上健康美满的生活，而我的儿子却患上重病，马上快要死掉……” “只有你们能得到幸福的未来，我决不允许……” 这样说着，她命令心腹们将女仆杀死在祭坛上。 以私生子的血亲，当做发动灵魂置换魔法的祭品。 ——鱼缸马上就要碎掉了。 ——没关系，只要及时把鱼换到另一个完好无缺的新鱼缸里就好了。 这个私生子的躯壳，就是自己孩子的新鱼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血液不断从伤口中流出，女仆口中完全是无意义地重复着相同的字句。 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子爵夫人神色疯狂：“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就会原谅你！” 祭坛上黑雾腾起，女仆的最后一眼是看向自己的孩子。 那目光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但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过后，黑雾散去，地下室中一切都平静下来。 “成、成功了吗？”子爵夫人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眼眶中浮现出泪花。 “我的儿子……可以活过来了吗？” 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唤声，被平放在地面上的达尔西·科林斯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谁来。救救。我。 那天以后。 即使自己期盼的东西再如何平凡，也永远也无法诉诸于口了。 女仆的儿子得到了来自另一个同父异母兄弟的记忆，但是……他还是他自己。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他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充斥于自己心中的，只有憎恨。 他憎恨那个只因为私欲而贪恋一时欢愉的亲生父亲，科林斯子爵。 也憎恨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临死前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亲生母亲。 最憎恨的当然是，一手造就他无尽痛苦的人生、将所有的幸福都从自己身边夺走的，那个身为子爵夫人的女人， 所以，他决定要报复。 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 把这些带给他痛苦的东西全部都毁灭掉。 顶替掉那个异母兄弟的身份，已经成为子爵唯一继承人的孩子将仇恨默默埋藏在心里。 …… 想到动画中关于他的剧情，维恩沉吟了一会儿，瞥向站在达尔西身边好似一直在看戏的诺曼·莱尔德。 “他身上的暗之魔法，是你传授的？” 除了达尔西以外，自己知晓的暗之魔法拥有者好像也就只有他了。 诺曼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不错，是我干的。” 嗯，这么说来当初进行灵魂置换魔法的事情与他十有八九也脱不了干系。 “那么，他的憎恨也与你的推波助澜有关？”维恩再度问道。 似乎对维恩敏锐的推断有那么点微妙的惊讶，不过诺曼依然没有隐瞒。 “可以这么说……毕竟，‘憎恨’和‘绝望’是暗之魔法最好的养料呢。” 一边这么说着，诺曼露出了带有几分玩味的笑容：“但，要不是那些人自己提供了仇恨滋生的土壤，最后也不会结出这样的果子。” 达尔西显然并不觉得诺曼是自己的敌人。 他伸出右手，注视着浓密的黑雾在自己掌心中翻腾不休。“比起空有决心却没有力量，能使用暗之魔法不是我的荣幸吗？” “何况……若不是暗之魔法，我也活不下来。” 唔，虽然场景不太一样，但现在说不定正是攻略隐藏角色的关键时刻呢。 维恩陷入了沉思。 在动画中，这个人是怎么变成逆后宫+1的来着？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大概流程应该是—— 前置条件：因为经常出入学生会，多次受到达尔西的接待→ 称赞对方：【会长每天都能将这么多事情都处理得紧紧有条，真是厉害啊！】→ 称赞对方：【会长你的笑容真的很温柔呢！】→ 最后再会心一击：【难道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笑）】 至此，顺利完成这四个关键选项之后，就会开启隐藏线路…… 等等！这不是根本没有做吗？！ ——不对，竟然会认真去想应该怎么按照乙女攻略流程解决男性角色一定是我有问题！ 维恩：麻了.JPG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干预，克莉丝那边对学生会兴致缺缺，平常与达尔西的交集也很少，看上去根本没有想要展开会长线的想法。 嗯……看来光是应付自己就让她精疲力尽了。 那么，塔西娅这边呢？她现在已经攻略到哪一步了？ 从刚才的对话中，完全听不出来啊喂！ 情节改变了这么多，哪怕上辈子看过动画，维恩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有惊无险。 原剧情中，已经对【女主角】产生好感的达尔西，先是使用了暗之魔法控制【女主角】陷入了沉睡；可是，【女主角】却因为在睡梦中回溯了过往记忆，解开了曾经的心结而自己苏醒。 欸？ 好像，我也可以试一试用这个方法套路一下克莉丝的样子…… 扯远了扯远了，目前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苏醒后的【女主角】更加认识到了人生的美好，于是带领着自己的俊男美女后宫团再次找上门去，当面质问达尔西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 互相一顿嘴炮过后，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她的主角光环来了！ 【女主角】挺身而出，用一句话攻破了达尔西的心门。 那就是—— “你也觉得……痛苦吗？” 像是满含深切的关心，又似是慷锵有力的质问。 听到这句话，瞬间破防的达尔西当即流下两行热泪，内心中的善良面重新又冒了出来，与阴暗面不断做着自我斗争。 “少在那里假装关心了！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明白！”他嘶叫道。 “可是……你在哭。” 女主角只用了三个字，就安抚住了他逐渐疯狂的神情。 他流着眼泪，愣在了原地。 随后，这极其拉垮的反派角色，更是在女主角的一句句补刀中，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收作了后宫团之一。 话说回来，前面那句话我是不是听谁说过的样子？ ……好熟悉啊。 淦，我怎么一下子短路了！当然是在动画里听过。 维恩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自己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在脑海中将所有的线索都过了一遍，心里勉强有了点底。 “就只是因为这样吗？”旁边，塔西娅轻声问道。 听话头不对，维恩心中一沉。 果然！ 塔西娅这边也没有按照既定流程走下去！ 想想也是。 学生会长达尔西可是在成功攻略了理查德、劳伦斯、还有自己等等一系列角色之后，直到完结前才会登场的隐藏人物。正常来说，他的线路是不可能在前置条件都没有完成的时候就激发的。 场面上的局势，开始往BE的方向一路狂奔。 “仅仅因为看见别人努力发出的闪光，就自以为她们的人生充满幸福，并且对这份自以为是的幸福产生憎恶……”塔西娅的声音开始变得冷漠。 “——别人过得是好是坏，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达尔西想要反驳，可是却无话可说。 他不由得张了张嘴巴。 像一只浮上水面、呼吸不到氧气的鱼。 “为什么……” 音量一开始还很小，但很快就自暴自弃地吼叫起来。 “为什么要带着这份幸福出现在我面前啊！” 这份痛苦无法再继续宣泄给自己，所以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被宣泄的对象才可以。 这份仇恨无法再继续宣泄给自己，所以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被宣泄的对象才可以。 他憎恶身边那些带给他不幸的人，也憎恶身边那些享受着幸福的人。 既然是充满了幸福的人。 既然是充满了光明的人。 那为什么不能…… 分给自己一点呢？ 谁来。 救救。 我。 塔西娅满是失望地看向眼前这位，曾经觉得算是朋友的陌生人。 “你以为那是为了展示给你看吗？” “——不，不是那样的。” “之所以看上去幸福。只是因为，在那个时候的自己想要获得幸福而已。”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我，在展示给我自己看。” “我告诉我自己，我现在很快乐，很幸福。仅此而已。” ……多可笑啊。 像自己这样的人生，如果还不努力表现出幸福的样子，难道要一直沉浸在不幸的旋涡中，将所有真正在意的人全都拖下深渊吗？ 并不是感受不到疼痛。 只是学会将伤口好好地掩藏起来了。 生活下去已经够艰难了，难道还要不断为最亲近的人添加负累么？ 不，她已经长大了。 绝对——不会让母亲再替自己担心了。 需要自己背负的东西，好歹就给我亲手背负起来啊！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会长线，BE了呢 不快乐的回忆，每个人都有。 但也正是因为有那些困难的考验，才让自己明白了人生之中到底什么最珍贵。 “从来没有人想要展示给你看什么东西。” 塔西娅说。 “幸福也好不幸也好，只属于自我认知，不说出来的话别人永远也无法知晓。” “而且……即使是知晓了，也仅仅只是知晓而已。” 改变不了什么，也帮助不了什么。 除了自己学会如何坚强面对以外，别无他法。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不幸】并不会因为自己不知情，就选择不来光临。 从小就要接受没有父亲的生活。 母亲一个人不辞艰辛地拉扯着自己长大。 好不容易觉醒了治疗魔法，还以为终于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得到幸福了，母亲却患上了自己无法治疗的绝症。 曾经以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做好任何事情。 再努力讨好，也交不到真正的朋友。 再努力学习，也只是被人随随便便用“天才”这样的称呼抹灭掉所有汗水。 只因为是低微的平民出身。 只因为觉醒了强大的魔法。 所以……无论是贵族还是其他平民，哪一边都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同类。 但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不是没有容身之所。 已经搬过无数次家，辗转于快要数不清数量的诸多城市。颠沛流离之中，她早已明白自己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真正的家，不是一间房子。 只要继续努力突破更高深的境界，自己的治疗魔法，总有一天可以治疗母亲的病痛。 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来，要满怀期望地等待下去才可以。 唯有如此…… 才能将自己身上的力量也传递给珍视的人。 她决不会，坐视自己、还有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们，被这样一个人夺走生命。 如果在这里放走了他，将来他再像今天一样继续去伤害其他人的话，那就等于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了。 “既然是堕入黑暗的邪恶魔法师，从今往后，你在我心中将不再是朋友的身份。” 注视着挣扎在悬崖边缘的人，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温情。 “……那个曾经可靠的达尔西学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 ——已经决定好要守护一切了。 对于想要夺走自己幸福的家伙，绝不姑息！ 两边堆满杂物的仓库中，光明与黑暗泾渭分明。 以一队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小孩子为分界，光与暗的双方对峙着。 塔西娅的瞳孔，倒映着前方漆黑一片的熊熊火焰，其中满是战意。 …… 看着达尔西在塔西娅的话语下，不由得瞳孔放大的样子，维恩默默为他点了一根蜡烛。 会长线，BE了呢。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维恩忽然插话，打断了两边马上就要放大招的读条。 塔西娅微怔，向他看来。 不过维恩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对面另一个人身上。 自从刚见面开始，他就津津有味地看戏很久了。 “诺曼·莱尔德？”维恩叫出了他的名字。 诺曼一怔，原本脸上若有若无挂着的神秘微笑也渐渐淡了下来。“看来你们的情报也不弱嘛。” 在前几次事件中，他一直是以莱尔德大公的名义留下线索，因此哪怕是在通缉中，也仅仅只写明了他冒充莱尔德大公的身份而已。 维恩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好像一点也不心急的样子？”他问。 直观上来看，诺曼的魔力可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深厚许多，大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先解决掉他们。 但是，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违反常理地眼看着这段漫长的CG演完了？ “呵呵……” 看着维恩，诺曼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那种令人心神不宁的微笑。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维恩皱起了眉头，说：“你们还有人接应？” 他这话一说出口，塔西娅和歌礼的身体都微微一颤，更加戒备了许多。 “没有哦。”诺曼说。 他打量了一眼下意识朝维恩更加贴近了一点的歌礼，若有所思。 “这一位美丽的小姐，和上次那位不一样呢……” 话题突然偏到了完全不相干的方向。 维恩有些挂不住面子，“关你什么事！” 倒是达尔西也有些奇怪地瞧了歌礼一眼，像是不太理解这个组合到底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她是歌礼·埃奇沃思，财政大臣弗朗茨阁下的爱女。”达尔西点出了她的身份。 见那两名堕落魔法师朝自己望来，歌礼冷冷道：“在王都你们也敢这么放肆，实在是胆大包天！” 但也就只有以维恩对她的了解，才看得出来她捏紧了拳头所代表的高度紧张。 “——让出小孩子们，我可以放你们离开。”维恩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一句试探。 听到他的话，诺曼笑了起来。“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们说才对。” “要是你们现在就调头离开的话，我可以当做今天没有见到你们哦？”他怂恿道。 ……不对。 一定有问题。 达尔西闻言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不过他没有对诺曼的方案提出质疑，而是保持了沉默。 “这不是你第一次想要放水了吧？”维恩怀疑道。 在马戏团的那次也是。 对他而言，作为温彻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克莉丝，不比上一任城卫队指挥官好杀许多吗？ 但是，他居然会让自己在眼皮子底下带着克莉丝离开…… 再怎么想也无法相信他是出于好意。 虽然后来又进行了一次虎头蛇尾的刺杀，可在艾柯丝随口询问的时候，他却说温彻家族暂时不是他的目标，并声称已经惩罚了自作主张的属下。 在那之后，克莉丝身边也没有再出现可疑的刺客。 太奇怪了吧，温彻家族对他来说可是杀父仇人一家，就这么……放过了？ 这一次也是。 绝非夸大其词，要是自己死在了这里，对温彻家族来说百分之百是个难以想象的重大打击。 哪怕是不考虑克莉丝的个人感受，失去了拥有足够力量保护家族利益的下一代，恐怕整个家族上下所有的势力都会极度收缩。 这点，从歌礼之前所说的，艾略特公爵有意在控制自身影响力就可见一斑了。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好好享受你现在的美满日子吧 对于他的疑惑，诺曼·莱尔德只是笑道：“放水的说法，很形象。” 见他始终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肯正面回答的样子，维恩不爽地扯了下嘴角，背后的魔法阵更加明亮了些许。 “看来只有打过一场之后，才能好好说话了。” 随着自身土系魔法的精进，维恩已经不再局限于学习这个世界里原有的魔法术式，而是逐渐利用艾柯丝的经验，对魔力的运用方式进行改进。 改进过后的新术法对上暗之魔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暂时还很难说。 不过，比起攻击手段的精进，他已经研究出来一套绝妙的防御术法。 并非像以往那样，单纯靠土元素的堆叠、以增大密度的方式来提升强度。而是将元素重新排列，形成更可靠的稳定结构，从而使保护层的能量产生了质的飞越。 想来要保护塔西娅和歌礼撑上一段时间应该不难。 只要这边把动静闹大，不仅仅是城卫队的人会注意到，王都里的其他贵族们也一定会注意到。到那时，诺曼和达尔西这两个通缉犯就跑不掉了。 见维恩已经调动了魔法阵，诺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绝望】的果实，比起在青涩的时候就提前采摘，不是等到成熟时品尝起来才更甜美吗？” 四周黑雾腾起，将他和达尔西慢慢包围。 不知为何，诺曼竟然真的不打算动手。 “好好享受你现在的美满日子吧！维恩·温彻……” 话音刚落，聚拢到一起的黑色雾气豁然散开。 黑暗消弭，其内已经没有了他和达尔西的身影。 维恩三人面前，只剩下一堆瘫软在地、意识模糊的小孩，以及两排逐渐干涸的血脚印。 ——就这么跑掉了？ 维恩怔怔地望着他们俩刚才站立的地方。 诺曼的一席话引起了他非常不好的预感，维恩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想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动手？ 可是对他们来说，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呢？ 一旁，塔西娅连忙快步走上前去，将小孩子们身上残余的暗之魔力逐个驱除干净。 而歌礼则拉了拉他的手。 “这些小孩直接丢在这里也很麻烦，我安排人把消息放出去，让走失了孩子的人来埃奇沃思家商会来认领吧？”她斟酌着提议道。 维恩思索片刻，不赞同地说：“这样不太好，不能由埃奇沃思家出面。” 上一任城卫队总指挥官身亡之后，他的罪行得到了清算，木头帮也因此而覆灭。 可是，木头帮没有了，又出现了一个石头帮。 除了名字不一样以外，他们根本是在做着完全相同的事情。 不从源头清理的话，这种造成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的拐卖事件或许永远不会禁绝。 可是源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从诺曼下属手里收取的证据。 其中一半，他以艾柯丝的身份交给了布尔沃，可是另一半他还好好地保存着。 当时据那名下属所说，上一任总指挥官之所以做这种事情，是为了取得国王陛下的信任。 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这种拐卖交易正是国王所需要的呢？ “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如果由埃奇沃思家出面，很可能会让弗朗茨大臣被另一个潜伏在水面下的势力集火。”维恩想了想，说：“还是由温彻家族出面吧。” 对手握军权的艾略特公爵来说，这点事不算什么，国王就算看他不爽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只要不是当场撕破脸的话。 而另一边……某种意义上弗朗茨大臣却高度依附于国王陛下，万一被穿小鞋了也够他喝一壶的。 天地良心，他这个建议绝对是出于保护歌礼的目的才提出的。 可是，歌礼却压根不认账。 她不高兴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家比克莉丝家没用？！” 维恩心下一惊，下意识朝塔西娅那边瞥了一眼。 塔西娅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 并且，因为背对着这边，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没有啊……” 连自己都察觉到了，这句话说出来莫名地心虚。 歌礼朝他靠近一步，单手扶住他的脸，把他的视线从塔西娅身上强行扭转过来与自己对视。 “你听清楚，不要给我做什么左拥右抱的大梦！我不会同意的。” 她的目光中满是倔强与……委屈。 维恩又开始头大了。 真要他当着塔西娅这个知情者的面与歌礼你侬我侬的，他做不到。 想当年，塔西娅可同样也是被自己当成了二次元老婆之一的人，这要自己怎么当着她的面现场表演劈腿啊！ 但是—— 这好像是歌礼第一次这么明确地对他说出二选一的要求。 横亘在自己与歌礼中间的，关于克莉丝的问题，之前一直都在自己的胡搅蛮缠下糊弄过去了。 好难…… 开后宫好难。 其他的穿越者前辈到底是怎么做到美女随便就能喜欢上，还能让女孩子们全都一往情深的啊…… “我没有做梦。”他只好说。 我只不过是，想要将它实现而已。 听到他的回答，她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点，“哼，知道就好。” 维恩更加愧疚了些。 自己这样，算得上是执迷不悟吗？ 他回握住了她的手。 “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再见面。” 既然决定要由温彻家族来处理这件事情，当然就得和埃奇沃思家的人划清界限才行。 最好，就干脆当做完全不知情。 歌礼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了，在要走之前还特意朝塔西娅看了一眼。 不过，她仍然没有和塔西娅说话，就那样转身离开。 塔西娅也没有回头。 于是，仓库里重新安静下来。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维恩忽然问道。 有点没头没尾，但塔西娅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维恩……” 她轻声说道。 “你现在，正在做伤害克莉丝的事情。” 如同仅仅只是陈述一件事实，听不出她有任何立场上的偏向。 维恩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也走过去，在塔西娅身边蹲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可耻却有用 “可以不告诉克莉丝吗？” 他很没脸没皮地问。 也就是他现在自认为和塔西娅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否则还真问不出口。 塔西娅抬起头朝他望来，目光中满是失望之色。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被克莉丝知道了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她 ——这种事情，不需要想也能明白。 可是…… 如果拒绝歌礼的话，受伤害的人就是她了。 他想起那时候，歌礼孤注一掷地纠缠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是很不堪。 但也……令人着迷。 在那个时候就不该答应吗？ 还是说，一旦接受了歌礼之后，就必须抛弃克莉丝才行？ 他想起了达尔西的亲身经历。 “对于贵族们来说，有情妇应该是很常见的事情吧……”他的声音很微弱。 ——自己在狡辩。 维恩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但，若非如此的话，就找不到还能支持自己这样做的理由了。 塔西娅更加失望地看着他，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贵族不一样。” 最终，她也只是这样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呢。 应该说，多亏了这个魔法世界的特殊时代背景，才给了自己这一层不能遮羞的遮羞布。 “我认为不应该欺骗克莉丝。”塔西娅有些冷漠地说。 “对自己付出了真心的一段感情，她应该具有最基本的知情权。” 维恩头皮发麻。 想到自己可能将要面对的，他真的有点发憷。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中，养情妇虽然十分常见，但也同样属于违背良俗的行为。 那些丈夫出轨的夫人们，也并不是不会被这样的行为伤害。更多的人，只是对婚姻心死了，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 ——钱、孩子、或者其他的男人。 只是一般的妇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有着现代认知观的克莉丝了。 维恩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变成那样麻木的样子。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他说。 “我想……找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其实他还有一招压箱底的必杀技。 万一真的死档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拿出来用一用。 毕竟……克莉丝好像对女装有着独特的癖好…… ——维恩做过的事情，和我艾柯丝有什么关系？ 淦，太无耻了！ 我真是太无耻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 但是……会有用的吧？ …… 商贸节拐卖事件，最后还是由温彻家族出面解决了。 经过塔西娅的治疗，小孩子们全都苏醒了过来，除了精神有些不济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初。 在温彻家族商会的接待室里，那些失而复得的家长们，一个个都感激得痛哭流涕。 维恩也只能耐心安慰并予以告诫： “下次带着小孩出门在外，一定要多留意啊，不要走散了。” “小朋友，下一次出门可不要调皮乱跑了，外面有很多坏人的~” 原本在家的克莉丝，也在获知消息之后匆忙赶了过来，帮忙协调认领事宜。 这些孩子的家长们基本全都是平民，一开始见到克莉丝简直不敢靠近。 但在她平易近人的姿态下，家长们在终于安心了一点的同时也不由得对温彻家族更加感激起来。 甚至就连一向在外名声不太好的克莉丝，也收获了一箩筐的称赞。 “想不到……想不到克莉丝小姐，竟然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某位父亲哽咽着说。 “没错……克莉丝小姐明明只是平时骄纵任性了一点，内心却像雪白的棉花一样纯洁无瑕……”某位母亲擦拭着泪花。 看见克莉丝在各种类似的称赞下逐渐绷不住了的表情，维恩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他上去替她解围，让领到孩子后依然久久不愿意离开的家长们早点回家。 “孩子们都累了，回去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维恩说。 “对对对，维恩少爷说的对。” 这些家长们忙不迭地点头，千恩万谢地离去。 直到这时，克莉丝才疲惫地锤了几下自己的后背，不满地小声向维恩吐槽道：“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维恩顺手替她揉了揉肩，“那是因为他们对你有偏见。” 对自己的赫赫威名显然心里有数的克莉丝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然后，她转过身来，像只树袋熊一样地挂在了他身上。 “你今天……到市集上做什么来了？” 她用撒娇一样的语气问道。 维恩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回答：“因为想给你买礼物。” “嗯。”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相信。 “所以，遇到塔西娅只是偶然？”她又问。 “对。”维恩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刚从一家店里出来，就碰见塔西娅了。” “礼物呢？” 克莉丝朝他摊开了手掌心，示意他赶紧将礼物交出来。 维恩很自然地握住，与她十指紧扣，就是抱着她不松手。 “礼物就放在那边椅子上，回家就给你看。” 克莉丝微微嘟起了嘴，力道很轻地拍了他一下，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样的日子，还能享受多久呢？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我说……克莉丝，要是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可以原谅我吗？” 感觉到怀抱里的人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 “要看具体是怎样的事情……” 克莉丝顿时警觉地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脸。“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啊。”维恩掩饰道。 “你好像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她不依不饶。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没想到克莉丝这么敏感，维恩顿时有些后悔，不该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好在，塔西娅的出现打断了她的追问。 “维恩，克莉丝……” 看到他们俩紧紧黏在一起的样子，塔西娅顿了顿。 在她纯洁的目光注视下，维恩有些心虚。 但他还是挤出了笑容，柔声问道：“塔西娅，出什么问题了吗？”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不会说话的小女孩 塔西娅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还剩下一个小女孩，既没有家长来领……问她家住哪里也不肯说话。”她告诉两人。 维恩愣了愣，跟在塔西娅身后，和她一起回到了隔壁另一间暂时用作休息室的房间里。 在临时拼接起来的简易小床上，一名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抱着膝盖呆呆地坐着，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见到她的时候维恩立刻便想了起来，这小女孩正是被暗之魔法控制时，排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一个。 “小朋友，你的家住在哪里还有印象吗？”维恩靠近她身边，轻声问道。 她身上的装束打理得还算整洁，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抚养的孤女。 小女孩目光缓缓地转到他身上，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维恩伸出两根手指。 “这是几？”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有些束手无策地回头看向塔西娅和克莉丝。 克莉丝迟疑一会，说：“小妹妹，你知道家人的名字吗？” “要是告诉哥哥姐姐的话，我们就带你去吃冰淇淋哦~” 她放出了鱼饵。 听到“冰淇淋”三个字，小女孩的眼神恢复了一点点光彩，变得明亮了些许。 “冰淇淋你知道吗？软软的，冰冰的，甜甜的……” “……”小女孩的身体开始发抖。 在场的三人，谁都看得出她眼中的渴望。 可是，她就是不肯说出半个字来。 “难道……你不会说话吗？”维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小女孩依旧不愿开口，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说不尽的委屈与辛酸。 克莉丝顿时心都化了。 “别哭别哭……你饿了吗？我让这里的厨子们给你做好吃的甜点好不好？” 她安慰几声，连忙快步出去拿取食物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女仆们跟着克莉丝进来，手里的托盘盛着各式各样的食物，还有一份以小玻璃杯装好的冰淇淋。 看见食物的那一刻，小女孩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吃东西的仪态却并不粗鲁，小口小口地咬得很斯文。 避开还在吃东西的她，维恩拉着克莉丝和塔西娅单独商议。 “这名小女孩之后要怎么办呢？” 维恩犹豫道：“我记得教会名下有一家专门收养小孩子的福利院，要不把她送到那里去吧？” 再怎么说也是正规的收养机构，转卖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 顶多，长大以后成为修女什么的给教会打工。 “还是等她休息休息，过几天再问问她的意思吧！” 克莉丝想了想，还是觉得那样不太好。 “也许她的家人只是耽搁了一点时间，过两天就又出现了呢？”她说，“而且……教会的规矩对她来说可能太严苛了一点。” ——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小女孩，要是被教会洗脑成那些机器人的话，怎么看也太可惜了点。 这样想着，她拉着维恩的手撒娇。 “维恩~我们先把她留下来嘛~” 维恩觉得好笑地同时也有点无语：“我又没说一定要现在把她送走，为什么搞得我好像在当坏人啊。” “那就当是你同意了哦？”克莉丝露出喜色。 “同意了同意了。”维恩敷衍地答应下来。 结果，在温彻家族的安排下，本次解救的所有小孩子们都重新被家长们认领了回去—— 除了这名小女孩。 …… “啪——” 王都的一间大贵族府邸中，查普曼伯爵正在大发雷霆，将手里一切可以拿到的物件一股脑狠狠地砸到地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地上一地的碎屑，充分地说明了他此时的怒气有多么不可遏制。 另一名家臣小心地避开洒在地上的碎片，也不敢去清理。 “主人，这次的事情……”家臣欲言又止。 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通之后，查普曼伯爵的理智总算恢复了点。 他喘出一口粗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衣袖，总算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贵族气派。 “还能怎么样呢？难道你想去找艾略特公爵寻仇吗？”查普曼冷笑了一下，“自己找死也不要牵连我。” 家臣低着头讷讷称是。 “可是，上次为了和木头帮划清界限，已经损失了我们不少钱财。这次石头帮这笔生意又砸了，还不知道下一次交货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倒也不是他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是流动资金太紧张了，实在周转不开啊！ 听到他的诉苦，查普曼脸上的神情滞了滞。 那些在刀口上混日子的帮派分子们也不是白长了一身肉，想要他们做事，必须得拿出真金白银来才肯替自己卖命。 一想到自己垫出去的预付款项，他就很有些怀念起可以赊账的伯纳德了。 不过，为了能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现在还不能随便拖款。 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说：“从我私人的账上先划出去一部分用作周转吧。” 可恶！ 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收益，反而还要自担风险…… 可是—— 虽然从这件事上赚不到钱，但为了能获取其他方面的便利，自己也不得不这么做。 “这一次，估计是他家的那位千金小姐又开始胡作非为了，就当做是运气不好。” 随即，查普曼厉声说：“但是今后，必须再转一道手，以他人的名义承包出去，不能再直接以我名下的仓库做交接点。否则下次再被捅出来，一定会惹人怀疑。” 事实上，他觉得这次就已经足够引起很多人怀疑了。 之所以会同意借用自家仓库，也是因为前两次交易都很顺利，于是放松了警惕，以为很快就能处理完毕。 “明白。”家臣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石头帮损失了五名帮派小弟、和三名魔法师，我们这边也损失了一名魔法师……关于抚恤费……” 查普曼说：“我们这边的人，我们出钱。他们的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等到家臣接受指令步履匆匆地离开后，仅余自己一人的书房里，查普曼伯爵才低声自语：“说什么，无意中揭露了暗之魔法的阴谋——” “到底，是不是真话呢？”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关于那份研究报告 经过在王都以及周边三个临近省份的走访，维恩小组的调查研究报告作业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整理的原始资料中，详细地记载了关于二十余名觉醒了魔法的平民，在觉醒前后的亲身经历。 这已经是他们小组兵分两路，尽最大能力达成的结果了。 接下来，只要根据收集来的数据资料，进行统计与分析，并提出小组共同的见解，这份专业要求尚且没有那么高的研究报告就算是大功告成。 “啊……为了收集这些资料可真是不容易啊。”劳伦斯抱怨道。 那可不，要是放在现代，也就是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网页链接的事。 维恩默默向这个落后的时代发送了一份无情地吐槽。 “真的……很谢谢大家，这段日子以来辛苦大家了。”塔西娅十分感激地起身鞠躬道谢。 “这同样也是我们的作业啊，塔西娅为什么要道歉？”克莉丝眨了眨眼睛。 “因为，一开始我是出于私心，才想选这个做题目的……” 塔西娅有些抱歉地说。 看她好像真的对此很过意不去的样子，克莉丝认真地对她说：“塔西娅，不要总是对他人感到抱歉。” “欸？” 被克莉丝说的话惊住，塔西娅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可是……” “你可能只觉得这是出于礼貌，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你的退让说不定反而正是给予对方的纵容。” 克莉丝说得有些重，劳伦斯有些不高兴了。 “诶诶诶、你这是在故意讽刺我吗？” 克莉丝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针对任何人。” 见他们要吵起来了的样子，维恩赶紧也插入话题中。 “克莉丝说得没错呢~塔西娅的脾气太好欺负了，和别人打交道很容易吃亏的。” 他解释说：“有时候明明不是你的错，但你要是显露出一丝愧疚的样子，一些本就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就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错误全都归结到你身上。” “这属于人际交往中的技巧。并不是说要对别人态度差，而是划分清楚彼此的责任界限，才更有利于双方相处。” 本次的调查研究中，塔西娅也把她自己的经历作为样本之一详细地写了上去。 在之前听过塔西娅的自述，又看了她写下的过往之后，维恩只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塔西娅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依靠母亲拉扯长大。可是，母亲的爱虽然伟大，却无法取代其它所有的东西。 ——年幼的塔西娅，很想交到朋友。 但不知是她讨好得过度了、还是小女生们的嫉妒心实在太强，总之在升上学园本部之前，一次成功的案例都没有，反而经常遭受那些女生们的欺负。 嗯…… 这么奇葩的经历，或许只是纯粹的“设定”也说不定呢。 毕竟真的很难想象，以塔西娅天使一样的外貌和性格，会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不过，不管是设定也好，是别的什么也好。总是被她人拒绝、排挤，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闻言，塔西娅若有所思。 “可是变成那样的话，也许大家就会觉得我不好相处了……” “你难道不觉得你是太好相处了吗？”维恩忍不住反问道，“是面团么？谁都可以来锤两下。” 塔西娅表情有些奇特地看了维恩一眼，没说什么。 六人小组，除了碰头刚开始的时候其他人还发表了一下意见，到后面就只剩下塔西娅和维恩在交流应该怎么编写了。 其余的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着。 等了许久许久，劳伦斯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我说，维恩……我们这些无关人士可以先告辞吗？”他看准一个空隙插话道。 维恩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对面一排，加文竟然就那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莫莉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颇感无语地说：“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让他们留下来也无非是凑人头。 劳伦斯欢天喜地就想离开。 “对了！”维恩叫住了他，“劳伦斯你负责打点背后的关系哦，要是我们的研究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拦在半路，不允许发表就糟了。”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他找点事情做比较好。 劳伦斯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他像是接到了什么保卫世界和平的重大任务一般，朝维恩缓缓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地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嘛，算了。 维恩心累了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便又投入到了和塔西娅的探讨当中。 等他们好不容易结束今天的任务从会议室里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塔西娅，我们送你一起回去。” 其他人早已离开，克莉丝也打了个呵欠，又挂在了维恩身上。 明明她也只是陪在旁边无聊地画着涂鸦，但结束之后看上去反而比维恩还要累。 “嗯，谢谢你们。”塔西娅把今天的收获重新装回了包包里。 “保持今天的效率，再有一两天的样子，应该就可以完成初稿了。”维恩说。 初稿写完后，还要找老师指导一下，再修改成次稿。 题目虽然是【关于平民为何能觉醒魔法的研究报告】，但受限于研究条件，实际上的内容反而更偏向于总结“觉醒魔法的必要因素”。 经过讨论，维恩和塔西娅基本统一了意见，提出了三点猜想。 1、觉醒人发自内心地期待着生活出现新的改变。 2、觉醒人产生了剧烈的情感波动，而且绝大多数偏向负面。 3、觉醒人在关键时刻来临前不会表现出任何预兆，即使是同胞手足也可能一人拥有魔力，另一人无法觉醒。因此，更倾向于是一种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不那么确定的内容，两人也进行了充分讨论。 只是那些东西，有的就不方便写进去，也没有充足的依据作为支撑了。 例如，维恩认为魔法的觉醒并不一定非要祖上出过贵族。 根据他们的调查，甚至存在过出身于偏僻小村庄里、近七代以内都是平民，第八代却突然出了一个魔法师的情况。 从生物学的遗传角度，如果魔法资质真的是依靠血脉传承，那么经过这么多次稀释之后，其本人身上含有的“魔法师血脉”浓度应该很低了才对，并且性状会极其不稳定。 退一万步说，即使某位平民运气好觉醒了魔法，他的后代却更有可能恢复正常的家族面貌、泯为众人。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要摸吗？ 魔法师的后裔，大多数也一定会是魔法师，只是魔力有强有弱。 这一点，似乎只取决于父母一辈，而与祖上关系不大。 至少从样本中并不能看出来，这些“平民魔法师”后代觉醒魔法的比例是否比一般的世袭贵族要低。 对于平民的家族而言，但凡有一名魔法师觉醒，就几乎等同于那一支家系都鸡犬升天了。甚至，如果魔法资质足够优越的话，被地位更高的贵族看中，主动提出联姻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除去塔西娅，参与这次调查研究的其余24名“平民魔法师”中，选择与贵族家庭的异性联姻的就有23名，无论男女。唯独例外的一名还暂时未婚。 这实在是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将塔西娅送回家之后，克莉丝不由得叹气道：“从平民中觉醒的魔法师，好像下限要高很多呢，即使不像塔西娅那样，也比我好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克莉丝的语气十分幽怨。 维恩笑了笑，“那是因为，如果不能自主觉醒魔法并做到魔力外放，那些平民根本想都不会想到命运还能有另一种安排吧……” 说到这里，维恩表情微微一怔。 对啊…… 当“只有贵族后裔可以具有魔法才能”犹如真理一样烙印在心中时，一般的平民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懂得魔法呢？ 更不用说，如果没有在魔法学院中接受系统化的学习，学会应该如何更高效率地运用魔力、以及召唤强大魔法的术式，即便在王国的某个角落有平民觉醒了魔法，说不定他这辈子都停留在刚觉醒的状态无法精进，也就不可能被身边那些本就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平民们察觉到区别。 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这具身体原本的经历。 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对世界的认知却完全是两个维度。 若不是亲身体会过，那些从小在王都长大的贵族少爷小姐们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知晓，世世代代偏居一隅的人能愚昧到什么地步。 人与人的差距，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 见维恩不说话了，克莉丝像是猜到了什么，靠在他身边抱住了他。 “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她轻声说，“我们一家人以后都会好好的。” 真的……会一直好好的吗？ 维恩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微微打着卷儿的头发。 …… 经过最后的赶工，这份研究报告总算还是及时提交给了社会哲学课的老师。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理事长的特殊要求，除了塔西娅动笔整理的定稿以外，维恩还额外地誊抄了一份提交给哈罗德理事长。 在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看过这篇报告之后，他沉默了很久。 “发表应该还是没问题。”最终，他只是这么说。 “那么，有问题的地方是哪里呢？”维恩特地虚心地多问了一句。 哈罗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传播上。” 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维恩礼貌地告辞。 传播上……也就是说，即使发表了也会冷处理，像其他一些资料一样，长久地存放在某个角落么？ 维恩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办公大楼的最高层。 于玻璃的反光下，只能看得到一片灿烂的光辉。 放学回到家里，维恩和克莉丝都总算放松了些许。 这些日子以来要么在外奔波，要么挑灯夜战，简直是劳心费力。 维恩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对克莉丝说：“我觉得我瘦了。” “你是在嘲讽我胖吗？” 躺在沙发上的克莉丝翻了个身，目光顿时变得险恶起来。 “哪有？”维恩哭笑不得。 “你都那么瘦了，完全和胖搭不上边啊？” 她有些犹疑，“可是妈妈天天念叨我吃得多。” 维恩咧了咧嘴角。 要说吃的份量，那还确实是吃得挺多的…… 不再顾影自怜，他也在克莉丝身边坐下来，顺口问道：“出版社开业的日子近了吧？” “这个周末。” 克莉丝锤了旁边的抱枕一拳，很是苦恼地大叫了一声：“啊~我怎么那么忙啊——” “没办法，这就是大人们的生活呢。”维恩感叹。 她的唉声叹气戛然而止，警觉地说：“我还未成年。” “……”原本很想趁机做点坏事的维恩，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讪讪地收回想要伸出的手。 见自己成功地挫败了他的阴谋，克莉丝“哼”了一声。 看她那副满满不屑的样子，维恩有点微妙的不爽。 克莉丝她……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好像喜欢我，又好像没那么喜欢我。 一下子突然很亲近，一下子又变得很抗拒。 共同生活了这么久，维恩依然搞不明白。 对她而言，自己真的那么重要吗？ 还是说，只是暂时习惯了有自己的存在，哪天失去了也不觉得可惜呢？ 这一点对他来说，甚至关系到自己接下来的双线操作。 不过，他今天晚上就要做一件不那么道德的事情，去窥探一下克莉丝最深层的忧虑了。 ……就做这一次。 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完成基本的作业任务之外，他还特意钻研了一下沉睡魔法。 原剧情中，女主角因为身中了暗之魔法的“沉睡”Debuff，从而得以在睡梦中重新回顾自己的人生，找到并弥补缺憾之处。 现在看来身具暗之魔法的达尔西是没戏了，可自己还在啊！ 他想，克莉丝或许也需要这个。 再次瞥了对此毫不知情的克莉丝一眼，维恩故作自然地叮嘱道：“克莉丝小妹妹，晚上要好好睡觉，不要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看书、画画。” “你才小妹妹！”克莉丝不满地怼了回来。 随即，她的话音顿了顿。 “不对……应该是小弟弟……” 说着，克莉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来。 维恩丝毫不害羞地挺了挺腰。 “要摸吗？”他问。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克莉丝的脸色一点点涨红，瞬息之间变得如同一只熟透的虾。 “去死吧！变态！！！” 她恼羞成怒地抓起手边的抱枕，把维恩连打带砸地赶出了卧室。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克莉丝的梦境 见不得光的事情，总是会等到夜深人静时再进行。 躺在床上，维恩辗转反侧，像煎烙饼一样翻过来翻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方法用出来之后，和原剧情中会有怎样的差别。 但是，按照自己摸索出来的方式，可以说安全系数还是比较高的，万一发现不对劲只要及时脱离梦境就好了。 对当事人来说，再不济也就是像做了一场心有余悸的噩梦。 时间差不多了，维恩坐了起来。 房间里，开始散发出朦胧的微光，连月色都黯淡了些许。 乍一看上去，甚至会有一种周围所有的场景全都在褪色、虚化般的错觉。 他尝试着逐渐引导克莉丝的梦境。 …… 克莉丝正在沉睡着。 耳边传来微微嘈杂的声音，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都睡不安稳。 “南鱼，赶紧起来！快打铃了！”有人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把。 梦境徒然被外力打破，她醒了过来。 视线中一片朦胧，明媚的阳光从阳台照射进来，再经由地板的反射将整间寝室都映照得十分明亮。 空调刚关，没有开灯，看起来像是下午。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学校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睡得太熟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就像断片了一样。 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好在，寝室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快走快走，毛概老师一上课就会点名！”这名同学急切地催促着。 她看了一眼自己桌上。 一叠书册就那样安安稳稳地摆放在旁边，最上面一本刚好就是自己需要的。 来不及思考，她拿起书本，匆匆地跟上了同学的脚步。 一路上，她看见了三三两两在校园里散步的女生，还有篮球场上正挥洒汗水的男生。 阳光，就像为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滤镜。 不知为何，恍如隔世。 好不容易在铃响前的最后一秒，小跑着赶进教室里，她的心跳才缓缓平复下来。 这是一节大课，教室也很大。 从后门进来的她，和室友一起在不起眼的后排灰溜溜地坐下。 “呼~好险。”室友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老师简直变态，只要迟到两次就挂科，我上次就不小心迟到了一次，还好这次赶上了。”她小声地说。 江南鱼只是配合地笑了笑。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怎样都无法习惯。 见她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这名室友欲言又止。 “南鱼……有些流言，你不要往心里去。”室友很闪烁其词地安慰道。 开始“什么流言？”她是真的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就是上次你回寝室的时候，听到她们说的那些话……” 经她提醒，江南鱼才想起，自己与其余的室友们关系不怎么好的样子。 在刚入学的时候，倒也不这样。 大家都来自全国各地，也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小大人了，虽然并不会一碰面就相见恨晚地当场结拜为异姓姊妹，但也不可能故意得罪接下来四年都要朝夕相处的同寝室友。 所以，她们对彼此留下的初次印象都还不错。 可是好景不长。 在一天天的相处下，江南鱼以为自己已经和室友们熟悉起来了，所以许多事情也没有刻意避讳。 当然也避讳不开。 比如总是有莫名其妙的男生向自己表白这件事。 她知道自己或许的确算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一类，这种事情在高中之前也没少碰见过，但对于倾听那些少年的爱慕，于她内心升起的只有厌倦。 只是因为追逐外在而已。 只是在不知道哪个地方偶然瞟到了一眼，就大言不惭地跑到自己面前说什么“爱情”。 呵……爱情可真廉价啊。 以往每当有男生向自己送礼物，她总是会当面拒绝，从来不顾及所谓“交情”或者“关系”一类的东西。 那些东西对自己而言从来不是束缚。 可拒绝的次数多了以后，不知不觉，身边各种各样的评价也多了起来。 什么“心高气傲”、“目中无人”都算是好听的，一些难听的话语渐渐地也总被有意无意的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随着知名度变广，追求自己的人反而变多了。 本系的，外系的……本校的，外校的…… 那些人像是把【追求】这件事当成了一场聚光灯下的比赛，用着千奇百怪的方式想要攻克难关。 当面不收，就写不记名的情书。 给花店下单，让第三方送货上门。 请同寝的室友们说情，给全寝送各式各样的礼物。 甚至就连，被无数人影团团围住，笑闹着欢呼“答应他！答应他！”这样的经历都有过不下五次…… 像是陷入了一场狩猎的狂欢，除自己以外每个人都在期待着鹿死谁手。 好在，她从来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乖乖女。 他人的爱慕，从来打动不了她的心，甚至会让她产生一种想要伤害对方的狂躁。 连她自己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继承了父亲凉薄的天性，就连冷血起来的样子都那么如出一辙。 一个个地回绝，一个个地处理。 自己的名声怎么样她根本不在意，闲言碎语只要不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就假装不知道。 旁边座位上，室友仍然想要劝说。 “小任她……她那天是因为心情很不好，才在寝室里说了那些话，没想到你会直接搬出去……南鱼，她其实一直喜欢上次和你表白的那个学长，她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生气。” 她只觉得有点奇怪。 自己明明搬出去了，为什么中午又会在宿舍里醒过来呢？难道是因为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中午休息时间太短了？ “昨天小任在寝室里哭了很久……她很想和你说对不起……” “既然想说对不起的话为什么不当面来说，还要你从中传达呢？” 江南鱼语气很冷，“而且她就是当面来道歉，我也不会谅解。” “道歉和原谅，从来划不上等号。”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是下雨了。 话说得很不客气，也没有留任何余地。 连江南鱼自己都没想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会那么平静。 不过也是。 所谓的同学，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哪怕曾经的交情再好，毕业之后也是天各一方。 合不来就不合了吧。 在她表现得有些抗拒的反应下，这名室友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下课之后，她起身收拾好书本，准备回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想要挂在某个人身上，缠着他撒娇的感觉。 一定是没有休息好太累了。 她呼出一口气，与坐在旁边的室友告别，走出教室。 明明也是才刚上大一，但看着午后学校里静谧的样子，心中莫名却升起了淡淡的怀念感。 虽然和一些人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但是大学的日子也不算太赖吧。 至少，比高中之前自由了很多。 想到这里，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点一顿肥牛火锅。 但是，手机屏幕刚一点亮，电话就打了进来。 看着上面“爸爸”两个字的备注，她觉得有点心累。 不过，等铃响了两声之后，她还是接通了。 “喂，爸？” 她以为又是老三样的，“最近怎么样？”、“在学校过得好不好？”、“缺不缺钱？” 但是，这次对面的话却让她吃了一惊。 “鱼儿呀……” 老爸的嗓音很郑重。“爸爸我，想要再婚了。” 江南鱼：？？？ “哈？”她有点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还特意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确认自己没接错电话。 “我这次是认真的。”他说。 “我来沪市了，你现在方便吗？一起来吃顿饭。” 怀着复杂至极的心情挂掉电话，江南鱼打车去了他所说的那一家高档餐厅。 在里间的卡座，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仔细打量过他的样貌，这次见到他的时候，忽然发觉他已经苍老了许多。 脸上生出皱纹了，鬓角也开始有了不少的白头发。 那些本该是日积月累的变化，对自己来说出现得太突然了。 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原来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自己从来都没有留意过这些细节。 “小鱼儿呀……” 当一看到她的时候，他就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也随之变得愈发明显。 “爸……” 她有些生疏地叫出这个称呼。 他就像一名普通父亲那样招呼她坐下，和她聊起了近况。 江南鱼很敷衍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 说着说着，父亲的话音一转。 “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生硬地说：“我还不想谈恋爱。” 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就连这样普通的交际也觉得喘不过气。 迟到的关怀，已经不需要了。 他不停地絮絮叨叨：“晚点谈恋爱倒是可以啦，但是如果交男朋友，一定要在爸爸这里过关才行哦？” “——我这辈子都不会交男朋友的。” 声音很笃定。 怎么办，开始不耐烦起来了。 “……那怎么行？” 他有些震惊，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产生这种想法。 “你一直一个人的话，将来爸爸老了谁来照顾你呢？” 江南鱼忽然很想笑。 找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来照顾我吗？ 算了吧。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今天还是不和他吵架了。 除了平时疏于关心以外，他也许还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称职的爸爸吧。 只能说，有的人就是不适合做父母，与地位和财富无关。 更悲哀的是，她害怕自己也和他是同一类人。 “总之，我现在没有那种想法，过几年再说。” 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这样拖延下去吧，一直拖延到……不得不被别人改变的那一天。 她错开了话题。 见状，父亲也没有追问下去，毕竟今天见面的主题并不是这个。 “对了，我是想和你说说，这个阿姨的情况。” 他又笑了起来，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她看。 里面是他和一名大约三十来岁女人的合照，两人面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江南鱼只是草草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随便你吧，不用给我看了。”她漠然地说。 在他身边见过的女人实在太多，到后来就连记住长相这种事情都懒得去做了。 父亲并没有对她的态度感到意外，只是收回了手机，轻轻摩挲着发出亮光的屏幕。 “爸爸在遇见这个阿姨之后，就想要结婚了。”他说。 “以前的很多事情，现在想想也真是觉得不应该。” 江南鱼勾了勾嘴角。 真新鲜啊…… 想要结婚这种话，他以前还真的没说过。 这算什么？ 传说中的浪子回头吗？ 但是，或许这样也挺好的吧。 有了新的家庭，等他将来老了生病了走不动路了，身边也能有人贴身照顾他了，不必非得自己陪在他旁边。 要是哪天自己离开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不用担心剩下他一个人。 啊…… 我怎么会担心这个。 太蠢了。 他这种人再怎么样都不会孤独的。 “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 最后，她这样说。 连桌子上的食物都没有开动，她就先一步独自离席了。 并非不想见面，只是见面了也无话可说。 并非不想忘记，只是忘记了也会一次次在不经意间重新想起。 就像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人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伤口虽然早就愈合了，但伤疤却越来越大。 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到完好如初的那一天呢？ 呵……明明已经连它还完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竟然还在傻傻地期待着那种东西。 略感讽刺地笑了笑，她闭上了眼睛。 江边吹来的晚风拂过侧脸，将发丝都吹乱了。 而她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这座大都市的街道向前走着，好像已经走了许久许久。 一滴水珠，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落。 她停下脚步，怔了怔。 然后，仰起头来看着天空，伸出了掌心。 越来越多的水珠滴落下来。 ——是下雨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可以亲你吗？ 雨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密集。 很快，整座城市就笼罩在了一片朦胧的雨幕之下。 透明的丝线夹杂着想要隔绝一切的冰冷气息，来势汹汹，绵延不绝。 方才在路上还不时能见到一两个的陌生人，连带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全都一同消失在了视野里。 除了雨声，耳边什么也听不见。 江边那名有着柔顺长发的女孩，被铺天盖地的豪雨包围了，再也无处可去。 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撑着一把透明的直柄伞，从她身后接近。 “为什么，不躲雨呢？” 数不尽的雨滴纷纷坠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音。 “因为……躲不开。”她低声回答。 嗯？ 这是什么回答？ “怎么会躲不开？” “躲不开就是躲不开啊……”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他也看不见，此刻她那一定任性而又狼狈的脸。 但是，在她的声音中压抑着什么最深沉的东西，似乎随时就要喷涌而出。 他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雨伞也举到她的脑袋上。 “——你看，现在不就躲开了吗？” 带着一丝茫然的神情，她转过头来。 在她身边，维恩目光沉静地与她对视。 这一瞬间，时间像是静止了，连雨声都仿佛变小了许多。 风雨渐渐远去，夜色的静谧又重新袭来，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的味道。 半晌之后。 “我……我好像见过你。”她只是说。 “是吗？”维恩笑了笑，“也许在梦里见过吧。” ——这就是她上辈子的遗憾吗？ 虽然没有前因后果，但仅仅从这些片段里，已经可以看出许多。 和同学的矛盾，和家人的矛盾…… 还有，对爱情的恐惧。 在此之前，维恩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克莉丝好像真的对谈恋爱没有什么需求的样子。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拉着自己秀恩爱，也很少对自己展现出那种一往无前的炙热攻势。 更多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种平淡如水的感觉。 要说对自己依赖的程度，或许和普通的家人以及朋友也没有什么分别。 可他不喜欢这样。 每当她想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地想去骚扰她、调戏她、占她的便宜。 就像是想要用这种事情证明，在她心里，自己是不一样的存在。 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克莉丝可是真真切切地、为了他这颗歪脖子树放弃了一整片森林。 可是—— 自己这颗歪脖子树，却见异思迁了。 人生……为什么会这么讽刺啊。 任何言语都显得单薄，他只能伸出没有撑伞的那只手，用力地抱紧了她。 她本就被雨打湿了的衣服，也在自己身上洇出了水渍。 克莉丝……不对，应该是叫江南鱼。 她的神色懵懵懂懂，还真像是一尾遨游在江水里的、记忆只有七秒的鱼。 “对不起……” 他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道歉，不过我绝对不会仅仅因为一个人道歉了就原谅他。”回应得很冷漠。 但言行不一致的是，她的双手却也缓缓的抬了起来，回抱住了他的腰。 像是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女孩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托在他身上。 雨夜中，他们的呼吸彼此触碰。 “我可以亲你吗？”维恩忽然问。 “不可以。”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是维恩啊，维恩·温彻。” 就像是理所当然那样，维恩对她说—— “我来接你了，和我一起回家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周围的一切颜色都褪去，高楼大厦变为泡影，黑夜变成了白天。 犹如虚幻尽去，终见真实。 一栋熟悉的庭院出现在眼前，是温彻公爵府。 翠绿的大片草坪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齐聚一堂，欢笑嬉闹。 当看见她被维恩拉着手出现时，大家都露出了灿烂而温馨的笑容。 “克莉丝，你又调皮去哪里玩了？”母亲艾希薇尔夫人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等你好久了。” 家里的白色狗狗，也瞪着乌黑溜圆的眼珠，兴奋地冲她发出“汪汪汪”地叫声，然后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不停地摇晃着尾巴。 啊…… 这里，是我的家…… 我是克莉丝…… 一刹那，许许多多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自己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克莉丝的外貌。 她想起来了。 思绪纷乱之中，克莉丝不由得偏过脑袋，看向维恩。 他还是那样，目光炽热地注视着她，露出一如往常那样可靠的笑容。 “我可以亲你吗？克莉丝小姐。” 他又问了一遍。 克莉丝微微一怔，随后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她带着羞怯的笑容，主动踮起了脚尖，粉嫩嫩的唇瓣向他靠近。 维恩喜悦不已，将她搂入怀中，正准备和她好好缠绵一番。 ——梦，突然醒了。 维恩：？？？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望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维恩不禁怀疑起了人生。 等等，我不是在操控克莉丝的梦境吗？ 为什么连我自己也睡着了？！ 那些事情，到底是发生在克莉丝的梦还是我的梦？克莉丝她……还保留着自己在梦境中出现的记忆吗？ 脑子里全都是一个个问号，维恩只觉得一头雾水。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偏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很丧气地哀叹一声，将薄毯掀开爬下了床。 本想着，或许能从克莉丝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但状况明显和自己想象中的情形不一样。 今天一早上，克莉丝的表现都极其正常。 从她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有发生过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既没有比往常更愉悦，也没有比往常更低落。 只是普普通通的，仍然像平常那样度过的时光。 等两人坐上了马车，维恩终于憋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克莉丝……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克莉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理解他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还可以啊。”她说。 ……还可以是有多可以？ 维恩抓耳挠腮。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个周末，陪我出去玩吧？ 克莉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总不能刻意去问： “克莉丝，你昨天晚上梦见和我亲亲了吗？” 连梦境的内容都描述得这么准确，不是明摆让她怀疑，自己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么？ 等等…… 换一种问法说不定可以。 他觑了克莉丝一眼，故作自然地说道：“克莉丝，我昨天晚上梦见和你亲亲了呢。” 理解了他的意思后，克莉丝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有些羞恼地锤了他一拳。 “也就只有你才会做这种……梦。” 看得出来，她原本想说的词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那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梦见你，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梦到过我吗？”维恩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克莉丝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没事梦见你干嘛？天天都和你待在一起，早都腻了。”她以一种很随意地语气说。 维恩：？？？ 他不甘心地贴近克莉丝，把她的脑袋扭回来：“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克莉丝绷不住笑了，想要把他的手挣开：“你干嘛啊……” 总之不管他怎么追问，克莉丝都没有想要坦白的意思。 维恩顿时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可是—— 明明下定了决心，只试探她这一回的。 还有，更令他在意的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失控？ 维恩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好像……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引导了，看见的只是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那些经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呢？ “对了，维恩。”克莉丝忽然想起什么。“那天救下来的小女孩，被霍尔管家收养了。” “嗯……” “嗯？”维恩诧异地抬起头来。 “是霍尔管家主动收养的，还是你非要塞给他、他不好拒绝才勉强收下的？”他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我像是那么不知进退的人吗？当然是霍尔管家自己愿意，才会收养下来。” 克莉丝不太高兴地说，“而且，那个小女孩对此也不排斥。” 这样就好…… “没有，我只是担心……” 维恩解释道：“那个小女孩原本就不会说话，万一说好要收养结果又嫌弃她的话，可能会给她带来很大的伤害。” 说来也有些奇怪，这么多天过去了，在王都解救了一批走失小孩的消息也早已散布到了周边几个城市之中。 但小女孩的家人一直没有出现，也始终没有传来、曾有人打听这样一个小女孩的消息。 一问起她本人来，除了默默流眼泪以外又一句话也不肯说。 维恩有些明悟。 “你说她不排斥被霍尔管家收养？会不会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回到自己家中？” 按照常理，这样七、八岁的小孩子如果突然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应该会很害怕，甚至有可能会大闹一场、吵着要回自己家。 可是，这名小女孩却显得格外安静，做什么事情都斯斯文文。 连维恩都觉得，她不像是之前身边没有人好好教导的样子。 “唔……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克莉丝陷入了沉思。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算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霍尔管家想要收养的话，就先让他养着吧。”克莉丝说。 “想当年，霍尔管家也是被我爷爷从路边上捡回来的……” “他为我们家族操劳了大半辈子，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虽然我们家族也没有亏待过他，可是，有的事情是我们没办法顾及到的。” 克莉丝的想法很简单。 “这孩子看上去挺懂事的，希望她能让霍尔管家感受到家庭亲情的温暖吧。” ……好家伙，合着捡孩子也是温彻家族的一项传统美德么？ 维恩怀着满满的吐槽进入学校里。 今天又是周五了，每个周末的来临总是令人心生期待。 不过—— 当两边行程冲突的时候，体验就不那么美妙了。 维恩蹲在图书馆的书架前，刚准备将一本之前没来得及归还的书放回原位，一双柔软的手臂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个周末，陪我出去玩吧~”歌礼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维恩的手顿了顿。 这是真的想要放飞自我了吗？ 总觉得歌礼越来越不顾及其他人的视线了…… “可以啊。”他说。“晚上在家等我。” 歌礼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说的是白天。” “白天不行啊……” 维恩没有回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软下来。“我答应了克莉丝的。” 感觉得到，歌礼的呼吸粗重了许多，好像在强行忍耐着不对他发脾气。 沉默片刻后，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总不至于……每时每刻都要陪在她身边吧？” 维恩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 如果按照自己正常的表现，还就真的是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呢。 “我们晚上再出去玩，不也一样吗？”他轻声问。 “上次我们俩一起跑到了郊外，不也很开心么？这次也一样……” “不一样！”她压抑的话音打断了维恩的争辩。 “我不想继续忍受下去……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被你想起。” 维恩默然无言。 此时，他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蹲在地上，歌礼则环住他的肩膀，从背后倚靠着他的身体。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不好？”握了握她的胳膊，维恩小声说：“在这里容易被发现……” 他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她犹带泪痕的脸。 “被发现就被发现好了！”她不管不顾地宣泄。 “我就是想要被克莉丝发现。” “别胡闹了……”维恩露出无奈的神情，“你不担心我被弗朗茨阁下打断腿了吗？” 要是被克莉丝知道了，自己还怎么开后宫？ 至少，不能是现在。 听他这么说，歌礼委屈的表情不由得滞了滞。 半晌后，她才冷冷地嘲讽道：“哼……要是打断了说不定会更好一点，免得你脚踩好几只船。” ——苍天啊，真的就两条而已啊~ 知道是自己理亏，维恩好言相劝：“我这是去做正事，有关于家族一项很重要的安排。不知道要花多久，要是突然半路失踪了很容易就会被察觉到的。”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真的想要我的坦诚吗？ 在维恩好说歹说的劝解之下，歌礼才终于答应了转移谈话地点。 图书馆毕竟是个公共场所，人来人往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船了。而另一边，由于伊芙这个知情者的存在，顶楼的琴房也不再安全。 所以，他们俩只能分头行动。 再次借着住宿区里、某位被买通的宿管老师提供的便利，两人在一间空置的单人休息室里见面。 “想找个安全的谈话地点实在是太难了……” 维恩有点疲惫。 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挑战这种高难度后宫的剧本？ 只觉得，在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这一步。 而且还没法回头了。 ——将来会被柴刀吗？ 歌礼这么喜欢自己，应该舍不得的吧？ 瞥了一眼旁边情绪十分低落的歌礼，他很没有自信。 “歌礼……”他低沉着声音唤她。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好像都没有真正坦诚地交流过……” 然而他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歌礼狠狠地怼了回来。 “那是你从来都没有和我坦诚地交流过！”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她的泪水又逐渐有控制不住的倾向。 听到她的控诉，维恩只觉得，心脏被谁紧紧地一把攥住，一时竟觉得喘不过气来。 ——是的。 悲哀的是，在这一点上她没有说错。 坦诚地和某人交流，对自己来说就像是个不存在的选项。 撒谎、欺骗、伪装。 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获得了太多太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旦坦白的话，那些东西恐怕就会全都离自己而去了。 “你真的想要我的坦诚吗？” 维恩自嘲地笑了笑，“不，你不想要。” “你所期待的，只是一个符合你想象的存在，可那不是我。” 他不是动画里那个，纯良无害、腼腆和善、性格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备胎弟弟。 而是被现代社会教育过的，一个充满了欲望、习惯了追逐利益的普通男人。 正因为明白这具躯壳里藏着的是一个怎样的灵魂，他才害怕表现出它真正的样子。 因为…… 那个我，不可能会被谁喜欢。 就像明明不喜欢把玩具借给别人，但是被借走了也要装作大方。 就像明明考试得了高分沾沾自喜，但是仍要故作矜持虚心谦让。 只要展现出来的是大家喜欢的样子，有谁会管面具下的那张脸长成了什么模样呢？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所以觉得寂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莉丝的存在反而成为了自己心灵的寄托。 当她一次次地想要推开自己，甚至满怀犹疑地对自己说出“不是以克莉丝身份出现的、那个真正的我，就算是维恩，也不可能喜欢……”的时候，维恩只觉得雀跃。 ——这样就太好了啊。 和我原本所想的一模一样。 我只要喜欢现在这个克莉丝就好了。 你也只要喜欢现在这个维恩就好了。 与从前的主角、与真实的自己，都没有关系。 只是，这本该有个大团圆结局的故事，却在半路上出了亿点点偏差。 “歌礼……” 维恩叹息了一声。“你知道那天你来找我的时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克莉丝真的不喜欢自己。 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心灵寄托，让他觉得这一场穿越都毫无意义。 可是歌礼却为一片灰暗的世界带来了那样鲜艳的一抹色彩，像一只利刃破开了他的铠甲，告诉他——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喜欢你，还有人需要你。 就像站在悬崖边上想往下跳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拉住自己的手说：“留下来。” 如果真要说谁先爱上谁的话，无疑一开始自己并没有爱她。 可是…… 从那天以后，就已经不一样了。 “我没有拿你和克莉丝比较过，你们俩对我来都一样重要。”他说。 “但是……除了喜欢之外，克莉丝对我来说，还是一种责任。我不会、也不可能离开她身边。” 哪怕仅仅是为了报答艾略特公爵夫妇的养育之恩，自己也不能扔下克莉丝一个人不管。 更何况，她犯下的错误，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只不过是，没有当场接受自己像逼宫一样的表白而已。 结果，自己就那样把事情一步步推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温彻家族一开始收养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我在克莉丝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维恩看向歌礼，“如果不是艾略特公爵收养了我，你可能根本不会和我认识。” “那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恐怕不会了吧……” 维恩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 “毕竟，在你心里，身为平民的塔西娅甚至都没有资格和你说话。” 早就留意到这一点了。 身为极度骄傲的、埃奇沃思家族的继承人，歌礼对平民们的态度，只有“不屑一顾”四个字可以形容。 如果自己也是名正言顺的贵族，可能会对这一点毫不在意。 可他不是。 这辈子大贵族的身份是因为运气好被人收养而得来，但无论是在上辈子还是在他心里，他都自认为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平民。 与她们这些世袭大贵族，是不一样的。 歌礼像是因为他这一席话而愣在了当场。 许久之后，她才不辨喜怒地问出几个字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很多时候……人生是没有办法做假设的。” 维恩说。 “你不是想听真话吗？那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他一条条地列举，那些本来有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如果我没有被克莉丝的父母收养，你就不会认识我，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如果那天我没有被克莉丝先一步拒绝，对与她的感情感到灰心，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如果那天在我失落至极的时候，你没有来音乐室里找我，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如果在我朝三暮四的时候，你没有心软纵容，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如果……” “我们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在一起的可能，可是现在偏偏还是在一起了……” 维恩无力地笑了笑，声音有些落寞。 “既然克服了那么多困难还能继续下去的话，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一会儿呢？” “——百分之百的真话就是，我全都想要。”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可是，我并不好 完蛋了。 和歌礼之间，可以说是完蛋了。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毋庸置疑，这就是自己最真实……也最自私的一面，没有一分一毫的掩饰。 但……同样也是正常人无法接受的一面。 这么无耻的话说出去，就算被怒而分手了也不奇怪。 可是，至少在这一件事情上，自己没有欺骗她了。 在感到悲伤的同时，竟然觉得如释重负。 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只有一种麻木的钝痛感。 他没有回避歌礼的目光，依然像原来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 像是从他的视线中意识到了什么，歌礼像是感到讽刺一般，轻轻地“呵”了一声。 “……这算什么？” 她声音有些虚弱地问他。 “自暴自弃了？还是觉得和我分开也无所谓了？” 刚才情绪还挣扎在爆发边缘的歌礼，居然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也许更形象的说法是，每个人的情绪都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往往喷发出来的时候并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片死寂。 “我喜欢你。”维恩说，“很喜欢。” “但是，我做不到只选择你，而放弃克莉丝。” 他仍然，说着真话。 既然已经选择开口了，现在就把自己想说却不能说的，全部都说出来吧。 反正也不可能有更坏的结果了。 在歌礼心里，也许自己已经成为绝世渣男了吧。 说不定会觉得，喜欢上自己根本就不值得。 ——好像确实也没有多值得。 “所以你是铁了心想左拥右抱了？” 她冷声问。 “……是。”他回答。 歌礼的脸上，又再度浮现出了略带嘲讽的笑容。 “呵，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你现在恶心的样子记录下来，再放给克莉丝看就好了。” ——这只能说，异世界没有录像和录音可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 “你所谓的喜欢，就是一边嘴里说着对不起，然后一边肆无忌惮地伤害对方吗？！”歌礼上前两步，握紧了拳头。 维恩没有动弹。 他都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了，可是歌礼直到最后也并没有那么做。 她只是，无力地放下了手。 “真是够了……我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人啊。” 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因为，被表象欺骗了吧。”维恩如同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就像抽奖游戏，在开始之前总以为自己会是最幸运的那一个，等结果出来之后却是谢谢参与。” 对此，他深有体会。 “然后才会发现，自己不仅什么也没得到，还浪费了钱。” 对他那十分清醒的自我认知，歌礼无话可说。 “……真是够了。”她又说了一遍。 极度失望之下，她转身就想离开。 维恩却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再次抱在了怀里。 “歌礼……” 他面色挣扎地请求：“你就不能……不再非要和克莉丝争个高下吗？” 耳边传来的，是她很冷漠地回答。 “非常遗憾的是，不能。” 她的答复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但仍然令他失落。 虽然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然而沉默让他再也无法继续狡辩下去。 “我……晚上再去见你。”他说。 “不用了。” 歌礼整个人都像在往外冒着寒气，“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 果然。 一旦说了实话，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呢。 维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抽痛感忍了下去。 “我们像以前那样，不是也好好的吗……” 不用了解自己的内心。 只是喜爱自己的外表。 这样就够了。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我并不好。”歌礼的声线颤抖。 “如果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面前，用那些开心而又快乐回忆欺骗我，我怎么会……” 她说不下去了。 维恩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对不起。” 哪怕是掏空了五脏六腑，他也只有这样单薄的话语可以说。 因此，才害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不见。 “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我看见能和你在一起的希望，也许我就不会奢求那么多了。” 她难过地说。 “可是，越是认识到原来还可以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就越是觉得不甘心……” “为什么克莉丝不必去做任何事情，就可以什么都拥有……而我却不行呢？” “是因为我比她差吗？”她略带茫然地问。 ……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比较呢。 正因为感情这种东西，有着那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才那么折磨人吧。 每个人都想要用最小的付出，收获最大的成果。 那么，又是什么在其中充当了这场不平等交换的杠杆呢？ 答案是——爱情。 谁爱得多一些，谁就会吃亏一点。 即使穿越到了异世界，这条亘古不变的真理也依然可以成立。 怪不得对爱情清醒了以后，谁都不愿意当舔狗。 维恩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很清楚地明白，如果不是明知道她有多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那么有恃无恐…… 最终，他也没能给出歌礼想要的回应。 …… 第二天，维恩顶着黑眼圈出门了。 今天是树叶出版社开业的日子，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克莉丝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与女秘书丝特芬妮一同坐在马车上，克莉丝不停地与她商讨着将来的商业规划，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就想砸钱大干一场。 “我之前有个想法。”克莉丝对丝特芬妮说。 “出版社草创之初，最需要的就是名气。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办一场世界范围内的大赛，向那些最优秀的画家们约稿征集画作，然后再将优胜作品分期编入树叶出版社的某篇核心绘画期刊当中，形成系列连载作品……” 她尽量详细地将现代连载漫画的形式，换成另一种通俗易懂的表述讲解出来。 “克莉丝大小姐……您这真是天才般的设想！”丝特芬妮双眼发亮。 “用这种方式，我们就可以培养一部分长期忠实读者，他们一定会很愿意掏钱购买的。”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树叶出版社，开业！ 在她那崇拜的目光注视下，克莉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不完全是我的设想啦……维恩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她回头看向方才一直都没说话的维恩。 “维恩？” “……啊？” 直到这时，维恩才从呆呆发愣的状态回过神来。 “怎么了？”他反应慢了半拍似地问道。 克莉丝奇怪地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还将手心贴在他额头上仔细感受了一会儿。 “脸色不太好看呢，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她问。 “……大概是的吧。”维恩掩饰道，“做了个噩梦。” 克莉丝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梦境往往是相反的呢。” 听到这话，维恩顿时警觉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被歌礼折腾得身心俱疲，但最基本的敏锐度还在。 克莉丝对梦的认知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即便自己操纵她做了一个美梦，也完全不会产生任何正面效果，反而有可能会带来未知的负面影响？ “要是梦见很好的事情发生了，该怎么办？”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啊……那当然就会暗自窃喜，并且希望美梦成真啦。”克莉丝很随意地说，好像完全没把梦境当回事。 ……真实。 被她一打岔，维恩也总算打起了些精神。 “画刊归画刊，但无论是征稿还是评选都需要时间。在此之前，必须要开展一些偏向于经济适用的项目，以维持基本的运营。”维恩说。 “我已经与波克兰先生约好，他同意将他手里的两部长篇小说交由我们树叶出版社进行独家出版。” 还有什么传媒载体，是比报纸更加经济适用的呢？ 趁着这年头还没有什么人发现这方面的潜力，他们温彻家族当然不能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 听到那位老熟人的名字，克莉丝露出喜色。 “那就太好了，波克兰先生的作品自带热度，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宣传。” 丝特芬妮见状，趁热打铁地提出了更进一步的建议：“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不定期地在王都召开小型的交流宴会，让那些更有消费实力的客人们拥有相互沟通的场所……” 好家伙，果然是从家族商会调出来的精英骨干，不放过任何一丝赚钱的机会。 在几人的讨论声中，温彻家族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树叶出版社的门口。 经过重新整修，这里已经不复当初那副阴森森的鬼屋模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高大气派的楼房。 与温彻家族签了卖身长约的莫德里奇，以出版社社长的身份恭敬地守候在门口。 “克莉丝小姐、维恩少爷，我们出版社上下所有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请进！” 在他身后，还有拄着双拐的霍勒斯。 发现他的身影，维恩对霍勒斯点了点头，很亲近地说：“你腿脚不便，其实不用出来迎接的，在里面坐着等就好了。” 霍勒斯也笑了笑，“那可不行，光是为了感谢这份工作让我养家的机会，都不能有任何懈怠。” 唔……看样子感情进展很顺利嘛。 维恩不由得心生幽怨。 怎么自己就那么不顺呢？ 见前面几人没注意到这边，他隐晦地问：“和莫德里奇社长相处起来，感觉怎么样？” 霍勒斯微微一怔，说：“莫德里奇社长性格有些跳脱，但很尽职尽责。” “目前社内的所有员工，哪怕是清洁工都全部由莫德里奇社长亲自面试，才正式发起聘用。但仅仅是面试的这一次机会，就让他记住了大家所有人的名字和基本信息。” 维恩点了点头。 比想象中的靠谱许多嘛。 在门口汇合之后，一大波人开始往里走，一边考察一边欣赏。 而莫德里奇则临时充当解说员，从旁讲解：“这栋出版社大楼一共五层，这里是我们出版社的大厅……” 考虑到今后扩大规模的需要，这栋建筑的规模实际上远远超出了目前的需求。 大楼的内部窗明几亮，地板干净得光可鉴人。办公区中一个个工位整齐排列，各个部门全都职能明确。 从一开始，克莉丝就在按照最高的标准进行规划，势要让树叶出版社一举奠定龙头地位。 实际上，维恩觉得以克莉丝的超前眼光，树叶出版社想要不成为龙头都难。 “很好。”克莉丝总结道。 “莫德里奇社长，你没有辜负我们的信任。不过今后还需要再接再厉……”她开始背诵自己在家里早就写好的一系列场面话，听得维恩很是出戏。 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克莉丝早就做好了事前准备，还以为她那一大段花团锦簇的赞扬是临场发挥，一个个既激动又钦佩。 开业庆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成功落下帷幕。 为了增添人气，在出版社的大门门口甚至还发放了不少的纪念小礼品，引起了不少小朋友们的追捧。 ——由克莉丝名下的玩具品牌免费提供。 “等我们出版社有了知名度更广的作品后，就可以用该作品的内容为核心，联动玩具品牌推出热度更高的玩具了。” 看见这一幕，被抽调到出版社里主管财务的丝特芬妮小姐立刻发现了新的商机。 “就像曾经的‘波比’那样……我有很强烈的预感，在将来的某一天，树叶出版社带来的盈利说不定可以超过整个家族商会传统行业的全部盈利。”她喃喃自语。 “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利润率定得太高的话，反而会阻碍发展呢……” 如果按照他的想法，这个出版社其实只是用来操控王国舆论的工具而已。 所以，若是想要更好地操纵舆论，其首要的目的当然就是推广信息受众，而并非赚取利润。 在王国里，比起单纯的钱来说，权力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舆论这种东西，要是操纵好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事实上，克莉丝之所以脑袋上挂着挥之不去的“恶名”，不也正是因为在舆论上没有话语权么。 这些年来她所做下的事情，任性或许有，但绝不像有些人描述的那样罪大恶极。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这样的人，必须要受到惩罚不可 维恩这边摩拳擦掌，想要借着出版社的途径搅动风云暂且不论。 此时此刻，在王都的另一端也有人正在关注着这次开业典礼。 “查普曼。” 王宫后花园中，穿着一身轻便长袍的国王手里正抓着一口小巧精致的木碗，随意地将盛好的鱼食撒入池子里。 那些色泽艳丽的名贵鱼种，纷纷争先恐后地抢夺食物，摆动尾鳍在水里互相推搡，溅起无数水花。 “温彻家族的那个‘树叶出版社’，调查清楚了吗？” 国王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查普曼伯爵微微低下了头。 “从目前来看，温彻家族出面的只有克莉丝小姐和维恩少爷，但不排除艾略特公爵有在背后操纵的可能。”他谨慎地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国王轻轻地“哼”了一声。 “温彻家族的继承人，似乎并不简单呐……以前是我小看了他们。” 他将碗里最后一点鱼食抛出，然后回过头来，注视着自己这名心腹近臣。 查普曼屏息凝神，等待着国王陛下的指示。 由于上次的事情出了漏子，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能出现在国王身边了。他很清楚地明白，这次短暂的冷落是一个敲打自己的信号。 ——下一次，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失误。 “你……” 国王张口想说什么，但很快又改变了主意。“……算了。这次的事情，交给弗朗茨去做比较好。” 闻言，查普曼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忍不住表达了不赞同：“弗朗茨大臣顾虑太多且私心太重，若交给他，恐怕不是个好的选择……” 对于他的意见，国王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正因为他一向私心重，所以这件事才必须让他去做不可啊……” …… 埃奇沃思家宅。 歌礼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处理着家族杂务。 但是，过于纷乱的念头让她根本没办法做到集中精神。只要一静下心来，维恩那令人愤怒的无耻模样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太可笑了啊。 在自己一心想着与他长相厮守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竟然是，怎样让自己答应去做他的情妇？ 呵，他以为他是国王吗？ 不……哪怕是国王本人，也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想到那些过分的地方，歌礼的情绪有点失控，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笔。 说什么同样喜欢自己，没有拿她们俩比较过……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从始至终受伤害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呢？ 明明就更偏爱克莉丝，还满口谎言地想要继续欺骗下去。 她受够了。 这样的人……必须要受到惩罚不可…… 歌礼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她要报复。 她要让维恩·温彻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哭诉曾经伤害自己有多后悔，然后自己再把他狠狠一脚踹开。 “咚咚……”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歌礼小姐，家主召集您前往会客厅议事。” 草草整理了一下思绪，在确认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之后，歌礼才动作轻柔地敲门进入会客厅中。 除了父亲大人以外，在场的还有埃奇沃思家族商会的会长、以及几名核心骨干。 “歌礼，进来吧。” 看着她在旁边的位置坐好后，弗朗茨没有再和众人打什么哑谜，而是很简洁明了地提出了家族之后的重点发展计划。 他将手里的资料摆在桌上。 “这里是一份出版社创办企划书，我们家族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创立一家、能够一举奠定行业领头地位的出版社。” 弗朗茨说，“其他目前正在进行的所有项目，接下来都必须为这项计划让步。” 埃奇沃思家族商会的会长在明了他的意思后，顿时十分意外地问道：“莫非是，像温彻家族最近开业的‘树叶出版社’那样……” “不错。”弗朗茨颔首，“他们做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而且要比他们做得更好。” 当听到“温彻家族”这几个字眼时，歌礼就下意识地目光一沉。 但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家把这件事放在了克莉丝·温彻的名下，我们家的出版社就挂在歌礼名下好了。”弗朗茨自顾自地做出了安排。 “这样，也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 “你们几个，先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优先协助歌礼小姐处理好相应的事务。如果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再提交到我这里进行处理……” 等弗朗茨安排完毕后，家族商会的几人恭敬应是，又再次向歌礼行礼后方才告退。 会客厅里只留下埃奇沃思家的父女俩。 房间里没有外人了，弗朗茨这才露出有些疲惫的神情，看向身旁一直令自己感到骄傲的女儿。 “歌礼……这次等于说，我们家会和温彻家族硬碰硬，无论用出何种手段都不能落入下风。” 在做出具体安排之前，他就已经事先做好了许多准备。 “相比起以往在商业方面没有什么建树的温彻家族来说，我们家在人脉和渠道上有着巨大的优势，要充分利用起来。” 他暗示道：“如果有必要的话，哪怕是用上一些不那么显眼的小技巧，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随即，他脸上的表情一正。 “但要是我们家的产业受到了无理攻击，你就立即派人报告给城卫队处理。城卫队的布尔沃大人与我是很好的朋友，他一定会秉、公、办、理。” 最后四个字，他特意加上了重音，生怕歌礼不能很好地领会到他的意图。 对他的再三叮嘱，歌礼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见她没有任何惧怕与推辞，弗朗茨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已经长大了，做事情应该要懂得轻重缓急。”他说。 “我们家的出版社赚不赚得到大钱并不重要，就算是赔点钱，我们家也不是承担不起……最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温彻家族成事。” “这，不仅仅是我们家的愿望……” 他隐晦地交代歌礼，“对埃奇沃思家族来说，这是一次难得地证明实力的机会。”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到底是谁？ 【证明实力，并非只有武力一途。】 清溪学园图书馆里，维恩桌上摆着借阅来的一本哲理书籍，一边仔细翻阅，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意思吧。 就像，伤害人最深的，往往并非肉体上的疼痛，而是心灵上的反复折磨。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丧气了。 ——完美的大圆满后宫结局，自己真的能够实现吗？ 明明遇见了喜欢的人，明明拥有了开后宫的客观条件，但偏偏当事人不愿意，这该怎么解？ 之前，在自己的胡搅蛮缠下，歌礼并没能说出一刀两断的话语。 但是按目前的状况来看，距离最后的那一步估计也差不多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继续好言好语地哄着歌礼，将现状维持下去。 可是……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她不是那些养在庄园里的，身份低贱、需要靠巴结贵族老少爷们来改善生活的卑微女仆。 她对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需求，除了……一心一意的爱。 结果，就连这唯一她想要的东西，自己都给不了。 自己对待她的样子，与那些不负责任的家伙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维恩有些愤恨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甚至有些期待能够听到里面回荡的水声。 这样至少能说明，自己只是脑子进水，而不是故意伤害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孩。 “唉……” 他不知第多少次地幽幽叹出一口气。 看不下去，还是回去吧。 一静下心来，就会想起歌礼那充满失落与失望的目光。 简直就像是遭受了一场万箭穿心的酷刑，直到现在都还处于失血状态。 他将书本合上，重新拿回借阅区前台登记归还。 正在勤工俭学的塔西娅手速极快地将一摞新入库的书籍登记在册，头也不抬地说：“如果找不到书籍原位的话，请放在一边就好了，等我空闲下来会重新摆好的。” “……我还记得位置，没关系的，我自己去放就好了。” 他刷刷几笔，在借阅名册最后一行签上自己的名字。 听到维恩的声音，塔西娅的动作顿了顿。 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回过头来朝他露出灿烂的微笑，而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完成手上的任务。 维恩不由得表情复杂。 总觉得，就连塔西娅对自己的态度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呢…… 不幸中的万幸是，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告诉克莉丝关于自己和歌礼的事情。 但接下来就很难说了。 对于和克莉丝同样是好朋友的塔西娅来说，自己实在没有能在她心目中，地位超越克莉丝的自信。 所以他准备另辟蹊径，将塔西娅这边拖延一段时间。 就决定是你了！ 艾柯丝！ 深深地看了塔西娅一眼，维恩离开了前台。 …… 忙碌完一整天的工作后，塔西娅整理好桌面，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学园。 虽然在刚开始接触这些事务时难免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不过只要沉下心来认真去做，看起来一团乱麻的工作也可以很快就上手。 对学园给她安排的工作机会，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感激。 也不是没有一些借机嘲讽自己的人。 但相比之下，果然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更加重要。 天色已经不早了，和学园里的几位老师告别后，塔西娅紧了紧自己的挎包，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如果没有其他人打扰的话，每天放学回家的时间，她会将自己处理过的事务、以及接下来的目标做一个系统性的总结，以便于自己查漏补缺。 没有其他人打扰…… 不经意间，塔西娅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两位朋友，原本轻松的神色滞了滞。 自己到底……要不要将维恩的事情告诉克莉丝？ 为什么，明明都是很好的人，最后却变成了这样呢？ 她略有几分黯然。 在以往的交流当中，唯有克莉丝和维恩这两个人能让她感觉到，自身真正被对方尊重。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存在对自己越来越重要，只要一见到他们就会感到很开心。 如果告诉克莉丝的话，自己会不会就要失去维恩这个朋友了？ 可要是不告诉克莉丝的话，那又怎么对得起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呢？ 她想起在图书馆时，偶然看到维恩趴在桌上，一脸痛苦地揪着自己头发的样子。 明明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做下这种事情呢？ 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给他处理的时间……而他，又到底需要处理到什么时候？ ……真是太难了。 想到未来有可能会出现的局面，塔西娅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就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斜挂在肩上的挎包忽然往下沉了沉。 塔西娅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这条通往居民区的学园大道上并没有其他的人影，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青石铺就的道路显得格外的空旷与僻静。 并未生出恐惧之类的情感，塔西娅默默做好了发动魔法的准备，然后解开了自己挎包。 莫名变得昏暗的路灯，在她打开挎包的一瞬间就熄灭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 在路灯暗下去的同时，塔西娅的身周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璀璨光点，维持住了一线光明，没让她的身影被黑暗吞噬。 “是什么人？”塔西娅戒备地盯着自己的挎包。 不知何时，挎包已经离开她的手漂浮在半空中，以微小的幅度轻轻摇晃。 里面有什么东西扭动着，将布料折腾得左凸右凹。 不出片刻，那玩意儿终于找到了出口。 “芜湖？” 一只视觉效果颇为惊悚的玩偶爬出了挎包边缘，露出了自己那张七拼八凑的脸。 它的礼帽已经不见了，显得更加丑陋了许多。 看到它再度“活”了过来，塔西娅震惊不已。 “你……你到底是谁？”她喃喃问道。 玩偶挣脱了束缚自己的挎包，一蹦一蹦地跳到塔西娅面前。 只见，它动作很轻柔地拍了拍塔西娅的小腿，然后往一旁的小树林里蹦去。 扶着树枝，它还很人性化地回过头来朝塔西娅张望，好像在示意她赶紧跟过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我的魔法可是从不外传的 仅仅犹豫了短短的一瞬间，塔西娅就做出了决定。 比起担心遭遇什么不测，反而是对那个躲在背后操纵玩偶的人的好奇心，在这一刻更加占据了上风。 何况，若那个人真的对自己怀有恶意的话，恐怕随时都可以将翻手杀死自己…… 塔西娅不觉得，自己有抵抗那样奇特魔法的能力。 是的，那一定是另一种魔法。 她对此坚信不疑。 只是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所以没有办法理解它的运行原理而已。 只要见到了那个人，或许自己就有机会可以接触到更加高深的魔法知识，那么自己的能力也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像这样，一直一直沿着知识的阶梯向上攀爬，总有一天，自己的治疗魔法会变得足以治愈母亲的病症。 塔西娅捡起了自己的挎包，随手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抬腿跟上了丑陋玩偶的指引。 越过一排排枝繁叶茂的巨树，塔西娅来到了一处林木环绕的空地下。 皎洁纯白的月光，从上方照射下来，让这片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幽静。 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轻微响动，伴随着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共同诉说着此地的人迹罕至。 塔西娅莫名有点紧张。 这里明明只是为了美观而刻意增加了植被覆盖率的绿化区，并非什么深山老林，但在黑暗的掩护下，却同样带给人一种……似乎在阴影之中隐藏了什么东西，正在窥伺自己的心惊肉跳之感。 丑陋玩偶一蹦一跳地跃到了一棵树上。 塔西娅跟着抬头，随即讶然地看见，一道身影就那样斜倚在枝干上。 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穿着一身异常宽大的袍子，戴着奇怪的怪兽面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稳稳地坐着，单腿盘在身下，另一只腿则悬在半空，一晃一晃的，似乎很是闲适的样子。 “你是……怪兽先生？” 塔西娅的声音满是错愕。 维恩笑了笑。 幸好上次出门买的面具没扔掉，塔西娅果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也幸好，维恩和艾柯丝的体型、嗓音全都不一样，塔西娅还能用特殊的方式一眼辨别出维恩来。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原理是什么，但这对他来说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便利么？ 对自己的判断十分信任的塔西娅，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维恩。 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吧。 “怎么？那天你把我的新玩具捡走了不说，现在还想从我手里把它当面抢走吗？”他故作冷淡地说。 他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丑不拉几的玩偶原本就是自己从别人家里抢来的一样。 在他理直气壮的声讨下，塔西娅有些尴尬起来。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要见阁下一面……”她手足无措地解释道。 “哦？那你现在见到了，可以离开了。” 维恩开始欲擒故纵。 与此同时，他心中默念倒计时：“3、2、1……” 倒数完毕之后，塔西娅果然沉不住气地挽留他：“请、请等一下！” 见这个奇怪的男人目光漠然地看向自己，塔西娅表情挣扎了一会儿，才极其艰难地请求道：“请问……我可以和阁下保持联系吗？” 发觉他的眼神变得异样起来，塔西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好像有些歧义，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我想要向前辈学习魔法知识！” 她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拜托了……我非常仰慕前辈的强大实力……” 看她如此诚恳的样子，维恩沉默了。 通过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他早已预料到了塔西娅一定会对自己这种强大的“魔法”非常感兴趣。 很好。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进展顺利。 自己就这样一直保持着高人风范，将艾柯丝对这个世界魔法知识的理解传授给她好了。 一方面可以增进塔西娅的实力，另一方面也好以师傅的身份，对塔西娅施加影响。 在那些龙傲天、凤傲天小说当中，主角的师傅往往不都是和蔼可亲的、犹如亲人一般的存在吗？ 这可也同样属于，主角光环加持下的典型奇遇套餐之一呢。 只要操作得当，想要不着痕迹地对塔西娅将来的选择做出一点点干预，那还不容易？！ 他矜持地说：“我这一脉的魔法，可是从不外传的……” 塔西娅立马心领神会地回答：“除了在学园就读之外，我并没有其他的师傅，希望能有幸成为您的弟子。” 依照王国惯例，每个魔法师学徒在同时间段之内只能有一名引领人生道路的老师。 与魔法学院普通授课不同，正式拜师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情，往上可以追溯到大约千年以前。甚至在学院形式的集体教学还没有出现时，单独拜师就已经十分盛行了。 在魔法师群体中，知识一代代地积累传承，这样的传统也一直沿袭下来，至今也不少见。 如果想要另择师傅的话，则必须要么顺利完成出师程序、要么被人逐出师门。 所以塔西娅才会特意声明，表示自己没有这样的隐患。 维恩点了点头。 “你的魔法亲和力非常高，而且是罕见的光属性。我确实可以教导你，但是……你确定要拜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师傅吗？”他问。 塔西娅犹豫了一会儿。 “您是个坏人吗？” 维恩笑了，反问道：“坏人难道会说自己是坏人吗？” 塔西娅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在科斯科城的时候，您曾经为了帮助身为平民的霍勒斯先生而向阿利克伯爵出手，我相信您不是坏人。” ——如果发现他是坏人的话，那就等自己学有所成之后，再匡扶正义。 塔西娅默默地想着。 这个选择称得上是一场豪赌，她没有任何把握。 关于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几乎一无所知。 但愿最后的结果不要太坏。 维恩对她暗中想要欺师灭祖的意图一无所知，见一开始的目的达成，心情愉悦地跳下了树干。 他宽大的黑色衣袍，在月色的照耀下很是神秘。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麾下的首席大弟子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维恩陷入了苦恼 宣布完这个消息，他将手虚置在塔西娅的肩上，用艾柯丝的魔力给她打了个标记。 “想要联络我的时候，用你的光之魔法激活体内的标记，我就会给出回应。” 然后，他把手里丑不拉几的玩偶又再度丢给了她。 “这个你也留着吧，说不定能用上。” ——在自己不方便露面的时候。 塔西娅有些茫然。 “啊？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然呢？三跪九叩地拜谢师恩？ 自己当初向康利教授拜师也没有多复杂。 当然，那是看在公爵家的背景以及高昂学费的面子上。 维恩语气随意，“我只是一名漂泊在外的闲散魔法师而已，一生所追求的也只不过是‘顺应心意’，没有那么多规矩。” “你只要尽好一名弟子的本分就行了，我也是看在你魔法资质很高的份上才愿意收下你。” 随即他话音一变，冷冷地说：“要是你实在不堪教导的话，我也就只好把你逐出师门了。” 为了不让她因为对自己过于亲近，从而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维恩选择了将高冷形象贯彻到底。 对艾柯丝这个身份来说，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听到“逐出师门”这个词，塔西娅抓着玩偶的手指紧了紧。 “……我明白了。” 半晌后，她低声回答。 见塔西娅没敢对自己提出更多的疑问，维恩二话不说，立马给她布置了一堆量身定制的训练任务。 依据他的推算，这些训练不仅可以让塔西娅对魔力运用更加纯熟，还可以占据塔西娅许多空闲，减少她和朋友们相处的时间。 “按我安排的去做，一刻也不能懈怠。”维恩说，“正常来说，你会很明显地感觉到魔力在体内的运转变得更加流畅。” “等到下个月的今天，我要看到预期的效果。” 一个人处理事务的精力是有限的。 只要暂时将塔西娅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客观地挤压她和克莉丝相处的时间，那么出于常见的拖延心理，她就不会那么快地去做一件有可能会打乱原有计划安排的事。 更何况，眼前这个神秘的老师，看上去似乎并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份的样子。 塔西娅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明白。” 在维恩将要离开前，塔西娅纠结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老师……我、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号吗？” 她声音弱弱地问道。 从他那藏头露尾、全副武装的样子来看，塔西娅知道这多半是不想被人认出真实身份来。 若非印象中没有相似的怀疑对象，她几乎都要以为，他是自己身边某个熟悉的人了。 即便是现在，塔西娅也认为自己这位老师是某个很有来头的知名人士。 毕竟—— 没有价值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保密。 维恩哂笑一声，“名号？那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称呼罢了。” 他的身影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源消失，塔西娅耳边徒留一句逐渐消散的余音。 “今后记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才……” 不知是不是错觉，塔西娅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亲近之意。 直到那个人离开了很久，塔西娅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默默陪伴着她的，只有手里那小小的一只丑陋玩偶。 …… 赶回家里，维恩将伪装所用的黑袍和面具全都换下，藏进床底的杂物箱里。 重新将卡扣上好，艾柯丝留下的所有痕迹就全部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以后还是存点钱，在人流混杂的区域买下一处临时据点比较好。’维恩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藏在家里的安全系数果然还是太低。 想到歌礼与克莉丝两边的问题，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用师傅的身份暂时转移塔西娅的注意力，这只是最基础的前置条件。 今后恐怕每当塔西娅想要找克莉丝单独交流的时候，自己就必须得十分不识相地凑过去打岔，以免发生预料之外的状况。 好在，掌握克莉丝平日的行踪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最完美的后宫解决方案，当然是最后塔西娅忽略此事，歌礼接受此事，克莉丝默许此事。 难度一个比一个大。 但也正因为其中有着巨大的难度，所以才更要在操作上讲究技巧。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就要失去—— 那还是做吧。 不是为了得到很多很多的女人，而是为了……不与克莉丝和歌礼任何一人分离。 人们都说，伪善只要装一辈子就是真善。 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只要永远不让克莉丝知道自己和歌礼的事情，这份感情就可以永远保持在最美好的状态呢？ 既然在这个世界里，她原本的生活就一直很快乐的话，就让她继续这么快乐下去吧。 能快乐一辈子就好了。 哪怕生活在欺骗中。 至于歌礼…… 维恩的神情顿了顿。 他原本所想的是，以自己的能力支持歌礼反抗弗朗茨大臣的安排，从而一方面避免家族联姻的宿命，另一方面与自己的利益捆绑更加密切。 歌礼也确实做出了一些成果，培养了一批只效忠于她的人手。 但，她对自己的依赖却并没有因此而提升多少。 这也难怪。 自己那位岳父大人又不是什么贫苦穷人，歌礼从家族中能获取的资源，原本就足以支撑她在自己面前保持独立。 再加上有了自己额外的帮助，歌礼更是如鱼得水，家族本身对她的钳制也弱化了许多。 仅论目前手上可以动用的资源，歌礼说不定比克莉丝还要强势一大截。 想起这些，维恩不由得自暴自弃地仰面瘫倒在床上。随后—— 很没有形象地滚来滚去。 自己还真是挑了个地狱难度的攻略对象啊…… 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 自己，还真是被一个地狱难度的攻略对象给挑中了√ 维恩：躺尸.JPG 在不抛弃克莉丝的前提下，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挽回歌礼小姐的心呢？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歌礼的千层套路 一个人只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就可以暂时远离情感上带来的伤痛。 这个道理歌礼以前不懂，但她现在明白了。 由于以往的接手的事务大都完成得不错，父亲大人对自己放心了许多。 不仅很少干预自己的决策，在一些其他事务上也会更多地听取自己的处理意见。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如果维恩不再隔三差五地半夜翻墙来见自己就更好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他也不做什么别的，就那样默默地坐在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真以为只要这样做自己就会原谅他一样。 歌礼选择尽量把他当成空气，无视他的存在。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给自己造成麻烦。 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家狙击温彻家族“树叶出版社”的相关文件，她不得不将所有重要的事情全都赶在天黑之前处理完毕，而专门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务留到晚上。 毋庸置疑，他早晚会发现。 但争取到的这点时间差，已经足够自己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了。 就像此刻。 埃奇沃思家族名下“蒲公英出版社”的人员、资金、场地已经全部到位，只等正式开业了。 为此，埃奇沃思家族甚至成立了一支高规格的幕僚团队，专门用来分析“树叶出版社”的所有经营策略，并负责提供具有针对性的应对方案。 歌礼的嘴角翘了翘，面上却没有笑意。 克莉丝……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赢？ 现在温彻家族那边差不多也该收到消息了，不知道当听到“蒲公英出版社”的名号时，那两人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她翘腿坐在床边，轻轻抿了一口自家酒庄送来的葡萄酒，脸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 依据王国规定，未成年人不允许饮酒。 因此，即便是在学园里的大型宴会上，准备的饮品也大多只是果汁。 虽说如此，不过自己只在卧室里喝一点点，谁也不会知道的…… 除非那个人——在喝了酒之后还要外出。 她很好地将自己那点小小的期待隐藏下来。 没过多久，窗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 维恩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埃奇沃思家。 直到今天他获知，歌礼居然也创办了一个同类型的出版社，想要与克莉丝的“树叶出版社”一较高下。 他很犹豫，自己在见到歌礼之后是不是应该问一问这件事情。 刚收到这个消息时，克莉丝气得在家狂锤枕头，说歌礼这是在赤裸裸地挑衅、剽窃她的创意。 而维恩所忧虑的反而更多一些。 这段时间下来，他几乎天天晚上都来见她。 虽然没有被她大发雷霆地赶出去，可是她……甚至不愿意和自己说话。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在自己面前她也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难道是，对自己死心了吗？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内心刺痛不已。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了。 ——对她生气？ 可是那样就彻底BE了。 他很怀念曾经那个傻傻的、单纯的、很好欺骗的歌礼小姐。 但他也十分清楚地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既然都是自己造的孽，那就不要对她苛求太多了吧…… 他有些丧气地翻进了歌礼的房间。 但令他意外的是，出现在面前的却是穿得比平时还要单薄许多、甚至显得有点失态的歌礼小姐。 室内的光线黯淡而又暧昧。 她翘着腿坐在床边，睡裙的一只吊带惫懒地半搭在手臂，露出大半的酥软；手里还握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正在轻轻摇晃。 维恩只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像是被她装进了小小的酒杯里，贴在她粉色的樱唇边，被她一饮而尽。 看到维恩出现，她展露出了绝美的笑颜，对他发出了邀请。 “维恩~过来……” 我，是在做梦吗？ 维恩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喉结，脚步有些虚浮地朝她靠近。 脸颊有点发烫。 脑袋也晕乎乎的。 “你……喝酒了？”他喃喃地问。 奇怪啊。 明明喝酒的是她，为什么好像醉了的人却是自己？ 像是嫌弃他动作太慢，不待维恩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歌礼就一把揽住了维恩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摁进了自己怀里。 “一起……来一杯吗？”歌礼凑在他耳边，沙哑着声音说。 被歌礼身上淡淡的香气包裹着，维恩呼吸急促起来。 “喝、喝酒不太好。” 他的手开始攀爬上了歌礼柔软的腰肢。 “没关系的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她充满暗示性的话语，就像恶魔正在引诱人心。 “在这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再次强调了一遍，她一边痴痴地笑着，一边亲吻他的耳朵。 “来嘛~就当是陪我~” ——完了。 歌礼喝醉了。 但是更不妙的是，自己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还年轻，不、不要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很不解风情地说。 歌礼不高兴了。 “说得你好像很老一样……快点、一句话，你喝不喝？” 一时间，维恩没有回答。 静默了一瞬，歌礼很快失去了耐心，反手将维恩推倒在了床上。 她以一种一往无前地气势，从床头柜上取过那支还剩下一多半的酒瓶，咕咚咕咚地倒进嘴里，然后—— 坐在维恩的身上，一口吻住了他。 唇舌滑腻。 维恩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节奏？？？ 我被逆推了？ 不行、我不能白白被人占便宜！ 愤愤地想着，他用更猛烈地索取回吻了过去。 方才还坐在他身上的歌礼，转眼被他压回了身下，只能不断发出急促的喘息。 少许殷红的酒水，从歌礼的唇边滑落。 维恩一点一点地舔舐干净。 放纵总是比想象中更加容易，维恩已经完全不记得在来埃奇沃思家之前，自己原本是打算做什么的了。 “我……我要喝酒……”歌礼想推开他。 “你不是刚刚才喝过吗？” “还要喝……” “别喝了，我帮你喝。” 说完他拿起瓶子，终结了其内残余的所有酒液。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维恩的绝地求生 断片了。 当第二天维恩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只有一种若有所失的茫然感。 许久之后，昨天残余的记忆片段才逐渐归回。 和歌礼在一起的画面，自干完了那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葡萄酒，就戛然而止了。 ……我的酒量，原来那么弱的吗？ 他对此感到很无语。 话说回来，自己穿越过来都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测试过这具身体的酒量。 上辈子原本就没有多喜欢喝酒，这辈子参加的各种宴会更是乐得和小伙伴们一起喝果汁。 可恶啊！昨天晚上那么好的机会！ 他锤了下床垫，懊恼不已。 诶……昨天晚上？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立马掀开被子惊坐而起。 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坐在歌礼的床上，浑身上下满是酒味。 又是个明媚的大晴天。 阳光从一旁的窗口照射进来，将室内的光景映照得纤毫毕现。 白天了…… 竟然白天了？！ 认识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后，维恩差点没魂飞魄散。 歌礼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房间里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维恩他自己。 来不及思考到底怎么回事，他着急忙慌地一边隐藏自己的身形，一边往家里赶回去。 等他用出了最快的速度、大汗淋漓地回到自己房间后，看见了关得好好的房门，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好险，在离开之前，自己是锁了门的。 可是，现在已经是大上午了。 对于每天都会等自己一起吃早饭的克莉丝来说，她一定试过来敲门，只是没有得到回应。 自己必须要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对了，装病吧！ 在原剧情中，自己虽然是魔法天才，但却属于不太健壮的那一类。 克莉丝大概也或多或少受到了设定的影响，所以经常会担心自己是不是生病……只要让自己表现出发高烧的虚弱样子，她就不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不开门了。 草草地冲洗了一遍身体，换过一身普通的衣服，身上还是有着淡淡的酒味。 嗅了嗅自己身上，维恩皱起了眉。 怎么酒味这么浓？ 葡萄酒的酒精含量明明很低啊！ 就算是这个世界里的高浓度葡萄酒，也不应该有这么浓郁的气味才对…… 算了，不管了。 那就干脆装作是自己心情不好喝了酒，然后吹风着凉了吧。 公爵府里也存了一些酒，但以往只有艾略特公爵偶尔才喝一点，大不了自己拿几瓶过来伪造证据。 维恩的大脑CPU高速处理着庞杂的信息流，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他走到门前，准备解除反锁，以免待会大家发现不了“发着高烧、意识模糊”的自己。 可是，当他的手刚刚握上门把的时候，维恩的动作就停顿了。 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 破灭了。 自己房门的反锁，已经没有了。 克莉丝……也一定进来过了。 按照常理，像这种房间很多的宅邸，确实会有备用钥匙。 只是，整个温彻公爵府上下总共就他们几个主人，之前从没出现过要用备用钥匙开门的情况。 并且……除了克莉丝以外，也绝不会有谁会未经同意进入自己的房间，他一时就大意了。 以往的暗度陈仓进行得太顺利，让他误以为只要在第二天天亮之前赶回来，就一定不会出事。 谁知道，自己今天偏偏还真就没来得及赶回来呢？ 怎么办？ 这不是用“生病的小可怜无法开门”这种敷衍的借口，就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了。 瞒着身边所有人夜不归宿—— 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去做正经事啊！ 明明眼前这扇门与昨天的样子没有任何分别，可却在一瞬间变得有如千斤之重，让他怎么也推不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公爵府格外地安静。 在他还没找到一个逻辑上说得过去的借口时，房间门忽然被谁从外面推开了。 沉思中的维恩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是克莉丝。 看见维恩就站在门口，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但很快，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猝不及防地看见克莉丝，维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于是只好又无力地闭上了。 总不能说，自己半夜偷偷出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吧…… 他不觉得克莉丝有那么好骗。 克莉丝打量了一眼维恩明显换过的衣服，默然无语。 “你昨天……去哪里了？” 她背过身，顺手将房门关上。 “我……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了。”维恩很纠结地回答。 “什么事情？” 克莉丝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 维恩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握起了她纤嫩的手。 “先不要问了好不好，等再过段时间，我就会告诉你的。”他想要错开话题。 如果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要是现在直接坦白自己去找歌礼了的话，那可是死路一条啊！ “呵。” 克莉丝冷笑一声，“等你想到合适的借口以后，再来应付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我？！ “当然不是！” 维恩莫名悲愤。 在克莉丝这里穿帮了，以后还怎么让人愉快地玩耍？ 既然发现了第一次，哪怕是蒙混过关了也一定会引起她的疑心。 指不定下次再去见歌礼的时候，回来就是三堂会审了。 太惨了啊我…… “我真的……是去做正事。”他很艰难地解释。 是的。 他一开始是想向歌礼提出不满来着。 埃奇沃思家族的“蒲公英出版社”处处针对自家的出版社，正在进行的规划也基本和树叶出版社一模一样。 这对于整个温彻家族的尊严来说，绝对是一种赤裸裸地挑衅。 而埃奇沃思家族那边既然发出了如此充满敌意的信号，那么自然也无法得到友善的回应。 别人都跳到脸上来了，温彻家族不可能不予以回击……不管是从商业、还是政治。 可是，维恩不想看见那样的结果。 他不想让温彻家族和埃奇沃思家族变得势如水火、互不相容。 ……虽说之前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破局点到底在哪里？ 可是，这样的打算却因为一瓶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葡萄酒而付诸东流了。 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和歌礼说起出版社相关的事情，局面就急转直下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自己能将两个家族间的仇恨消弭于无形，这难道不是一件再好不过的正事吗？！ 他自动忽略了，自己是不是让两边的矛盾变得更加激化了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 最终，维恩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我现在……还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你……” 此刻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维恩已经步入了两难的境地。 克莉丝沉默了一会儿，“去喝酒了吧？” 光是这满身完全遮掩不下去的酒味，也不容许自己再狡辩下去。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在喝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洒到身上了。 “嗯……”他一口咬死，无论如何也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克莉丝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以。”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等你找到借口以后，再姑且说来给我听听吧。” 留下这句明显生气了的话之后，她显然不愿意继续和维恩呆在一起，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欸、克莉丝……”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比往常力道更重些许的关门声。 果然…… 给出这样敷衍的回答，不生气才奇怪。 …… 克莉丝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觉得很失落。 就像是在转转盘的时候，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获得最高奖项，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指针龟速爬到了最低一格。 维恩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虽然很想站在他的角度上找出几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果然还是行不通。 只要一想起刚才他一身酒味、满脸心虚的样子，就觉得很陌生。 我真的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一个，很细心、很聪明、也很会照顾自己的人。 以前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他刚才拒绝和自己吐露实情的模样，却和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 自己对他的印象，都快要颠覆了。 到底什么事情，会让他宁愿半夜出去喝酒，也不愿意和自己说呢？ 明明在前一天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是第一次吗？ 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 想到一些有可能发生过的画面，克莉丝不由得捏紧了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枕头。 …… 第二天，周一。 清溪学园。 自从上回的调查报告作业提交之后，学习又回到了熟悉的节奏。 不用再手忙脚乱地急着查阅资料，也不用再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 期末一天天临近，这原本该是一段很闲适的时期。 进入魔法学院后，由于书面上的知识占比减小，总成绩的提升变得更依赖于学生本人的魔法实力—— 换句话说，就是天赋决定了成绩。 正因为差距已经到了很难凭借个人意志去弥补的情况，所以反而大家对待考试都平和了许多。 反正平时是什么样，期末成绩也就是什么样，对此大家早就接受了。 但在周围所有人普遍都很愉快的环境下，维恩这个铁打的年级第二却被低气压笼罩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维恩？维恩！”加文很不满地把手举到他面前摇了摇。 “有在听我说话吗？” 维恩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动作机械地回过头去，平视前方。 “真是的……怎么像丢了魂一样……”加文疑惑地喃喃道。 扯了扯嘴角，维恩感到头痛一般地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开口：“怎么了？” 在自己吐露实情之前，克莉丝看样子是不打算和自己说话了。 就连今天来学校之前，他好几次想要发起话题，都被克莉丝完全无视。 啊啊~终于，我也在克莉那里受到了歌礼小姐给我的待遇了呢。 他不无幽怨地想道。 不幸中的万幸是，艾略特公爵夫妇恰好一早就出门了，即使回来后也没有向自己提起这件事情。 看样子，克莉丝也没有把两人之间的矛盾告诉其他人，就算有人察觉到自己和克莉丝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大概也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 倒是在自己走进百合会的活动室时，歌礼小姐望过来的那一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维恩若有所思。 “维恩呐……是这样的。” 加文做贼般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立马拖着维恩的手把他拉到了百合会活动室外边。 位于走廊一端的小阳台视野很好，惠风和畅。 被加文扯到这里之后，维恩原本烦闷的心情反倒稍微好转了一点。 他略感无聊地双手撑在围栏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加文搓了搓手。 “呃……其实我是想说，维恩你们家不是新开了一家出版社吗？”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听见这个开场白，维恩怔了怔。 树叶出版社从开业之后，就开始了广泛的宣传攻势。 与此同时，在自己的从旁建议下克莉丝还推出了两类报刊，一家叫做王都晨报、一家叫做洛恩斯新闻，分别面向居住在王都的市民、以及整个王国的所有民众发行，办公地点同样也设置在树叶出版社大楼之内。 报纸价格低廉、受众广泛、形式新奇，一经推出就收到了极大的反响，市民们争相抢购。听丝特芬妮说，前来洽谈合作的商人、甚至是应聘工作的平民都每天络绎不绝。 这也是克莉丝在听到埃奇沃思家涉足同行业之时，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眼看着投入马上就要收获成果，结果半路突然另一家杀出来想分一杯羹，这怎么忍？ 维恩觉得这也无可厚非，如果那边的主事人不是歌礼的话，说不定自己都会亲自动手给埃奇沃思家找点麻烦。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歌礼啊…… 简直就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弱点一样。 旁边，加文可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安排一个平民的工作？”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你不会出卖兄弟我的，对吧？ “平民的工作？” 维恩诧异地看向他。“你要来我家的出版社打工赚钱还是体验生活？” 这可是个新鲜事。 虽说马上就要放长假了，可是他这想法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不是！” 加文想说出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我是说……帮我替一个平民安排好工作。” 嗯？这是很羞于见人的事情吗？……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么。 维恩突然意识到什么，眼中满是怀疑地打量着他。 “那个平民，和你是什么关系？” 贵族之间的来往，当然会伴随着大大小小的人情和利益交换，帮他这个忙其实不算什么。 但看他这架势，那个平民的身份似乎很有问题啊~ 见维恩如此敏锐，加文也不好继续隐瞒了。 “她……她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 说着说着，加文的脸红了起来。 ？ 维恩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情妇？”他皱起了眉头。 “哎呀就是……就是……”加文很想辩解一下。 但卡壳了半天，到最后还是很干脆地承认了。“没错，就是这样。” 说出口之后他变得自然了许多。 “好兄弟，我只能靠你了。我爹还指望我找个资质高的魔法师妹子结婚呢，被他知道我现在就养情妇会打断我的腿……” 维恩伸出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慢着，你今年多大了？” “下个月满十六啊？” 加文一脸正常地问：“怎么了？” 维恩：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嗯，古代的皇帝十三岁就纳妃了，这古代的贵族十六岁养情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个鬼啊！ 加文已经早熟到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吗？ 等等、自己的情况好像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维恩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道。 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他忍下了询问他们有没有发生最后一步的念头。“你……不把她安排到离家近的地方吗？” “当然不能！”加文理所当然地说道：“离家近不是更容易被发现了吗？” 哦对，他家里还有一个会和他亲亲的女仆来着…… 维恩简直无力吐槽。 亏我之前还有那么一丢丢同情你的名声被克莉丝她们破坏了，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看到他一副震惊未消的表情，加文有点得意起来。 “我用我之前存的零花钱帮她租了一户小房子，离你们那出版社不远，我想着她如果能在那里工作也方便一点。” 那可不是么，你真是太机智了。 “啊……我会和克莉丝说说的。”维恩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 然而听到克莉丝的名字，加文刚才还很抖擞的神色一瞬间急了，“这、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克莉丝说？” “嗯？”维恩不解道：“因为现在树叶出版社是她在主事啊。” 越俎代庖可是非常惹人生厌的事情，他才不会那么没分寸。 “你告诉她之后，她一定会告诉莫莉小姐，莫莉小姐又会告诉更多更多的人，这样就所有人都会知道啦！” 想到有可能遭遇的结果，加文狠狠打了个寒颤。 随后，他双手搭在维恩的肩膀上，追问道：“维恩，你不会出卖兄弟我的，对吧？”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维恩双目中流露出一丝坚毅：“当然，你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得加钱。 加文泛起泪花，满脸感动之色：“维恩，我就知道你一定很可靠！”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喂喂、那边的两名男生！进来开会了！”一名高年级的陌生学姐在百合会门口远远地叫他们。 维恩立马蹿出离加文有好几米远。 “现在就来！” 加文呐加文……既然你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兄弟我不讲义气了，先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大不了等我这边的麻烦解决之后，再让克莉丝不要外传好了。 维恩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秘密对自己而言可以说是一项绝妙的掩护。 同样是不能被克莉丝知晓的两件事情，只要找准时机故意暴露出一件严重程度较轻的，同时另一件就可以浑水摸鱼。 只要等克莉丝误以为自己和加文的情妇有不正当关系后…… 自己再经过内心的纠结斗争，最后在不得已下才坦白一切，自己和克莉丝之间的“误会”就解除了。 啧、我怎么这么有心机啊。 于是，心机Boy维恩信心满满地回到了百合会里。 他故意没有去看克莉丝，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愉悦的神色。就像一潭深水，古井无波。 “看来大家都到齐了。”拉斐尔会长将众人召集到一起。 “本次会议的内容是，商议关于百合会集体出游的计划。” 他的话音才刚一落下，活动室里就响起了各种“好耶！”的声音。 获知这个消息，大家都兴奋不已地发出低低的讨论声。 拉斐尔一边将手里原先打开的文件合拢来，一边望向众人。 等周围的嘈杂稍微低了些，才又再度开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个学期结束我就会回到斯图亚特王国了。”他有些感慨。 “和大家相处的日子真的很开心，原本这个学期就应该回去，但我特意申请延后了一年。不过，下学期有许许多多的事项安排、还要进行换届选举……可能，这次出游活动就是我在清溪参与的最后一次了。”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伤感。 “拉斐尔会长……”不少女生都依依不舍。 拉斐尔会长的性格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很狂傲，但他人长得帅气，处事能力也很优秀，在高年级中人气并不低。 尤其是在百合会的贵族当中。 不如说，拉斐尔那绝不与平民同流的态度，简直是部分贵族们心中的引领者。 如果不是有理查德王子的存在，或许他在低年级中受到的追捧还会比现在更多些。 “好了，离别的话就等到下个学期再说吧~” 身处众人中心，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我已经做好了几份预案，接下来就用内部投票的形式来决定最后的目的地好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百合会内部的投票 内部投票…… 偶尔也会有必须采用这种形式做出决定的时候呢。 之前在拉斐尔会长刚提出这个意向的时候，百合会内部就差点没吵成了一锅粥。 有的人想去海边，有的人想去其他国家，有的人想去王国著名景点，有的人想带个帐篷去深山老林里露宿……对于有足够时间和金钱折腾的百合会成员们来说，这种体验可是难得的大冒险机会。 ——总之怎么麻烦怎么来。 维恩他们这些一年级生，在兴致勃勃的高年级生裹挟下，反而很少能发表什么意见。 不过，尽管之前吵得再如何激烈，最后的结果也只能选择一项。 在征集了所有成员们的初步意见后，依据其中人气最高的五项提议，拉斐尔会长做好了五份预案。 现在，就是决出最后胜者的时刻。 “虽然我很欢迎大家去斯图亚特王国旅游，但是毕竟路途太过于遥远。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出游活动的区域限定在圣洛恩斯王国境内。”拉斐尔说。 当然，这句话也就是这么一说。 实际上只是为了规避外交上的风险而已。 目前百合会里的成员们，几乎可以说是洛恩斯下一代的核心权势阶层了，要是来个绑票什么的恐怕王国接下来好几十年都会一蹶不振，这种说法绝不夸张。 想到这里，维恩微微一怔。 应该不会真出事吧…… “接下来，我会向每一个人发放卡片，然后为大家说明一号到三号预案。做好选择后，各位把自己所偏好的预案编号登记在卡片上，然后我们现场表决。” 拉斐尔朝旁边点了点头，示意团队助手们开始行动。 维恩手里也拿到了一张精美的卡片，边缘处有着细密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专门用来写贺卡或者邀请函之类的材料。 他下意识朝克莉丝的座位那边瞟了一眼。 她将空白卡片举到眼前，但是目光似乎完全没聚焦在上面，而是在发着呆。 ……她在想什么呢？ 收回视线后，维恩有些低落。 克莉丝原本对这次出游很是期待，和他探讨了很多种游玩的可能性，甚至还希望和他一起在外野餐、烧烤什么的…… 可现在，她连话都不想和自己说了。 ——要尽快解决好这件事情。 但另一边，歌礼的麻烦也让他焦头烂额。 今天晚上还去吗？ 但要是……克莉丝晚上过来查房怎么办？ 维恩又朝歌礼那边看过去。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忽然偏过头来对上了维恩的视线。 不过，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或慌张或生气地转开，而是破天荒地对他淡淡地笑了笑。 她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呢…… 台上，拉斐尔会长开始了活动预案的解说。 由于只是一份粗略的计划，所以只有路线和游玩项目的安排，更详细地内容还要经过更详细地论证才能出炉。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做出选择了。 “一号预案……往北去往号称绘画之城的西嘉城内游玩，并参观当地的艺术大师系列展览。危险指数一星……” “二号预案……一路向东，前往邻省的枫叶群山进行野营活动。危险指数二星……” “三号……朝南方向，前往黄金海滩参与出海活动和探宝活动，危险指数三星……” 维恩顿时油然而生一种“自己好像在看游戏任务选单”的既视感。 拉斐尔还解释了一下危险指数的含义。 “根据指导老师提供的建议，特别评定了危险等级供诸位参考，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做出选择。” 讲解完毕，他也取过来一张卡片准备填写。 “那么，现在就请各位把钟意的方案编号写在卡片上吧！” 当拉斐尔会长说出投票开始后，百合会众人立即开始了交头接耳，互相打探交好的朋友意向如何。 而维恩这边，加文立刻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三号方案不错呢，坐船出海啊~我上次去海边可还是五、六年前呢……真怀念被海风吹拂的感觉。”他一脸兴奋。 理查德王子沉吟了一会儿。 “我倒是认为一号预案很好，西嘉城是一座知名的旅游城市，十分美丽。并且，那里也是非常多艺术家的故乡，很有人文气息。” 他朝维恩这边看来。“维恩你以为呢？” “啊……我比较倾向于二号吧……” 克莉丝可是说过想野外烧烤来着，那么她更喜欢的方案应该会是第二号。 “欸——”加文对二号方案很嫌弃，“枫叶群山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啊，想看山的话不到处都是吗？野营的话，在郊外找座山随时都可以野营……” 为了给自己喜欢的路线多拉几票，加文竭力想要说服理查德和维恩投给三号：“你们想啊……去海边是不是要玩水？玩水是不是会穿泳衣？” 说着，他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最不济也会打湿衣服吧，嘿嘿嘿……” “不，我不会选三号的。”维恩很无情地直接动笔写了个数字二。 开什么玩笑！我难道会让自己的女朋友给你们发福利？ “诶诶诶诶——” 说服大家的尝试才刚一开始就宣告了失败，加文发出了绝望的哀叫声。 “哈哈哈~枫叶群山其实也不错啦。”理查德王子安慰道。 “那里的地貌很有特色呢，与王都附近的山是不一样的。” 一边嘴上这么说着，但他还是在卡片上写下了数字一。 于是，尽管是朋友，他们也并没能达成统一意见。 活动室里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各抒己见，其中自然也会发生几句争执。但票在自己手里，最后每个人还是做出了各自的决定，写下编号后将卡片提交给拉斐尔会长。 “还有人没有提交的吗？不出声的话就默认视为弃权了。” 等待了片刻，确定没有人提出异议，他开始当场唱票统计。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票数分布得非常均匀，根本看不出那一项的优势更大一点。 直到最后一票时，二号预案才以一票之差的微弱优势一锤定音，成为了最终结果。 无视了结果出炉时活动室里此起彼伏的或高兴或失望的惊呼，拉斐尔愉快地宣布了会议结束。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歌礼发出的请柬 投票的原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 既然结果已经决出，即使是并不喜欢二号方案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说不的权利。 正事处理完了，一部分人离开了活动室，另一部分人则留下来继续消磨时间。 “话说回来……刚才加文你神神秘秘地找维恩说什么了？”理查德好奇地问道。 “啊这……” 加文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色，慌张地朝维恩这边看来。 喂喂、不要用这种含羞带怯的目光看着我啊！ “是……是……”他结巴了半天，神情突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是我向维恩传授了一点，关于如何才能与女生更进一步的秘诀。”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维恩一脸无语。 闻言，理查德微怔。 “是什么？” 在问这句话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一副虚心请教、洗耳恭听的架势。 “那当然是——”他拖长了话音，在理查德稍有期待的注视下缓缓吐露自己的“不传之秘”。 “——胆大、心细、心又黑！” 加文开始大放厥词。 “可爱的女生们大都是很羞怯的，所以如果想要追求的话，首先就要胆子大！” 他对理查德循循善诱地怂恿道：“尤其是对理查德你来说……只要你正式展开了追求，事情起码就成功了一半。” “其次，就是一定要细心！要让她们感受到被人重视、被人关爱、被人呵护的感觉。” “有时候只是简单动动手、动动口就能做到的事情，却能让姑娘们为此感动不已，恨不得当场以身相许。” 唔……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维恩开始怀疑起来，他既然这么懂的话，为什么之前在学园里的追求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一旁，理查德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自信心获得了极大满足的加文脸上笑开了花。 “至于心又黑，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卖了个关子。“旁人无法给出任何解释……具体的内容，只有自己的亲身体会才能帮助你们理解。” 在加文的引导下，理查德陷入了对这番话的思索。 维恩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们的探讨很快就被中断了。 “打扰一下……”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维恩身体僵硬了一瞬，才回过头去。 ——是歌礼。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三名男生。 维恩顿时心虚起来。 刚才加文说的话应该没被歌礼听见吧？ 他忍住了往克莉丝那边看的冲动，尽量自然地开口：“啊，是歌礼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只要用普通同学间交流的态度应对，任谁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抱歉打断了几位的谈话……” 她才刚开了个头，加文就忙不迭地接话道：“不麻烦不麻烦……歌礼小姐请说。” 停顿稍许过后，她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们埃奇沃思家的‘蒲公英出版社’马上就要开业了，因此家父决定召开一场宴会，基本上整个王都的名流都会参加……我谨代表埃奇沃思家族，在此诚挚邀请各位的参与。” 说着，歌礼将手里的几份请柬一个个递了过来。 先将一份递给了理查德，然后又将一份递给了加文。 最后…… 她的手在维恩面前停下。 “需要我再多给一份吗？”歌礼微微歪头问他。 维恩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接还是不该接。 站在家族的角度，他现在就应该拂袖而去才是。 歌礼依然保持着递交请柬的姿势，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 但，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 “看来是不需要呢。”像是感到惋惜一般，歌礼收回了手。“这可不是我失礼在先哦？” 她再度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维恩坐在原地，默然良久。 “啧啧啧……歌礼小姐越来越有气场了……”加文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 听到他略显轻佻的话语，维恩突然之间心情变得很差。 “抱歉，我失陪一下。” 他没有再看其他人的表情，起身离开了活动室。 …… 虽然回避了那个让自己心情变差的场地，但在学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以“不想留下遗憾”的名义做了很多很多，可最后事情仍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歌礼和克莉丝……在对自己感到失望之后，还会继续喜欢下去吗？ 可是，只要握紧了其中一个，总会让另一个人失望的。 ——根本就不存在，可以让所有人都幸福的选项。 一次次地对自己开导着，大不了远走高飞好了。 但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 有着非常喜欢的人、有着极度优越的条件、有着关系不错的朋友……想要的一切几乎都有了。 哪怕并非亲生父母的艾略特公爵夫妇，对自己也从没有亏待过。 坦白说，除了偶尔还是会想念上辈子的父母以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比上辈子轻松多了。 在某一天要失去这一切？ 光是想想，都觉得内心刺痛难忍。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分散在学园角落的一处花园，维恩有些疲倦地在一条木制长椅上坐了下来。 星星点点的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投射下来，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映出各式各样的影子。 偶尔听得到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鸟鸣，欢快而活跃，似在歌唱喜悦。 但这一切都没能让他的心境好转起来。 “沙沙……沙沙……” 隐隐约约，好像从背后的树丛里传来了什么响动。 维恩一时没有动弹，但那异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心烦意乱之下，他实在难以忽略这响声，不由得转过头去，奇怪地打量那片树丛。 犹豫了两秒，他起身朝前走去。 踩在翠绿的草地上，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终于看到了其内的景象。 “塔西娅？” 维恩疑惑地出声询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像是突然被人吓了一跳，塔西娅慌慌张张地蹦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是，我想做一个好人 维恩注意到，在站起身来的同时，塔西娅似乎还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身后。 “你……这是在干嘛？”他有些迟疑。 两天前，维恩才刚以老师的身份检查了塔西娅对魔法练习作业完成的进度不久。 她确实很努力，看得出来平时对自己的安排也很上心，成效立竿见影。不过维恩并没有表扬她，而是继续布置了更多更多的作业，再同样约好一星期之后检查。 每一周任务的布置全都经过他的精心计算，以塔西娅目前的实力基本不可能轻松达到，唯有这样一点点压榨出她的潜力，她才能进步得更快。 他不无心虚地想：我这是在督促她的学习进步！ 才不是没事找事让她做重复劳动呢…… 塔西娅显然并不知道维恩的心思飘到了哪里，她看上去反倒比维恩还要心虚许多。 “是维恩啊……我、我只是散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塔西娅，看来你很不会说谎呢。 再怎么散步，也应该走在正路上，而不会跑到树丛后面吧？反而更像是在有意避开其他人一样。 不过，看样子塔西娅并不想说实话。 维恩有所明悟。 虽然还是稍微有点在意刚才听到的异响声，但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最近学生会那边还好吗？”他随口问了句。 自从达尔西的变故发生之后，学生会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维恩曾听百合会那边的人奚落说，甚至有学生对以往的信念产生了迷茫，于是主动申请退出的情况。仔细想想，最近也很少听见百合会的人对学生会那边大肆抨击了。 看来是主心骨没了以后，人心都散了。 提起学生会，塔西娅叹了口气。 “缺少了会长，现在很多事情都无法进行下去。”她有些低落。“大家都以为达尔西会长是很好的人……” 大概是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个陌生的达尔西，塔西娅的眼神颇为伤感。 “要看穿一个人是很难的。”维恩感慨地说。 “而且，所谓的好人、坏人，其实也只是相对的概念。” 即使是好人，也无法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 即使是坏人，也无法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坏。 与他们主观上想不想无关。 “……我觉得那样是不对的。”然而，塔西娅却很认真地反驳他。 “如果一直抱有坏人其实没那么坏，好人其实没那么好的想法，好人与坏人的界限就会变得不分明，善恶也就会相互混淆。” 可是，生活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啊…… “塔西娅，想做一个好人吗？”维恩忽然问道。 “好人”这个词，在现代社会被舆论以戏谑的口吻污名化了许多，当被人说起“你是个好人”之后，普通人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喜悦。 “——是，我想做一个好人。” 塔西娅毫不犹豫地正面回答。 “因为……那是我母亲对我唯一的期望，我非要做到这一点不可。” 所以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喊痛，所以拥有力量了也不会报复么。 维恩再次清楚地认识到了，眼前的这名女孩子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呢。 但是，比起以私心为第一要务的自己来说，或许也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站在光明一端的“正派主角”吧。 说不定，自己并没有教导她应该要怎么做的资格。 “坚持自己所相信的理念，并一直贯彻下去，至死也不为此后悔……”维恩说，“这样的人，很有魅力。” 他无法评价对错。 但这不影响，他对这样的人抱有欣赏之情。 曾经，他也有想过自己将来有一天，要成为这些人的其中之一。 ——但果然还是随波逐流的生活更轻松一点。 这辈子也同样如此。 虽然想要改善平民阶层的生活，但并非想要亲自实现真正的大同世界。 而是，忍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若双眼被蒙住、看不到现实也就算了，偏偏自己看得到，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改变。 那么，就由自己来做推手，温和地改变一点点好了。 在以魔法为壁垒的封建制度中推动改革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是有自己和克莉丝这两个穿越者在，想把旧制度整修整修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主角光环无往不利的魔法世界，自己说不定都不会那么自信。 听到他的夸奖，塔西娅的脸色稍微红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侧向了另一边。 但因为她的动作，反而让维恩看到了她握在手里的东西。 是一块，被雕刻得差不多了的木头。 “那个是？”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啊……”发现自己不小心露馅了，塔西娅脸色更红了一点。 但，不太像是在害羞，反而更偏向于着急。 “没、没什么，只是无聊刻着玩的。”她笨拙地掩饰道。 Emmm……如果我不是看见了那我就真信了。 维恩不知道，她把自己乔装打扮过后的样子雕刻下来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比对体型，暗中调查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略有警觉。 “是嘛，看起来手艺不错呢。” “嗯……”她把那块木刻紧紧地抓在手里，看起来很紧张。 “话说我最近对木雕什么的挺感兴趣的，不如借给我看看吧？”他装作没感觉出来的样子，随口说道。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朝她走近了几步。 “……” 塔西娅并没有后退，但整个人都轻微地发抖起来。 明明很想拒绝，可偏偏就是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她看起来好可怜。 维恩都有点忍不住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明知道她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还故意向她提出强人所难的事情，这不是欺负人吗？ “算了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此时维恩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也更加清楚地看见了被她握在心口的木刻样貌如何。 以刻刀雕凿出来的弧线显得有些粗糙，但整体外形十分相像，就连头上戴着的怪兽面具也被原模原样地复制了出来，宽大的黑袍后摆高高扬起。 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水平。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放学后的校园 但当他说出算了以后，塔西娅却又摇了摇头。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有些欲盖弥彰地小声解释了一句之后，她反而将手里的木刻递了过来。 维恩双手接住，心情有点复杂。 ——不重要的话，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刻出来，被人发现又那么紧张做什么呢? 总觉得，不管是被她重视还是不重视，都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由于塔西娅的装模作样实在太过于明显，令人无法忽略，维恩只是稍微摩挲了一下木刻的表面就还了回去。 “塔西娅真是厉害啊！连木刻都刻得这么好，以前学过吗？” 他装作对木雕完全没当回事那样，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对她本人的吹捧上。 塔西娅松了口气。 “没有，只是小时候无聊的时候就会刻木头玩而已……” 该说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即使是刻木头也完全不像业余的水平。 话说回来，我也是天才呢。 ——小时候想要用魔法制作手办、并且拿去贩卖的魔法天才。 这样想着，他扬了扬手。 土元素从他的掌心浮现，围聚成一团飘忽不定的元素光团。 随后，它们无声地变幻形态，多余的部分散逸在空气中，最终只留下了一个与方才木刻几乎完全一样的小型土偶。 维恩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我虽然不会木刻，但是也会制作类似的东西哦？像不像？” 塔西娅表情惊讶地拿起来反复对比。 “一模一样……” “只是需要更精细的魔力操控而已，并不是什么难题。”维恩谦虚了一句。 塔西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维恩……我听人说，你可以召唤出像楼房一样高大的巨型土偶？” “对呀。” 那种简单的魔法，自己九岁就会了。 一开始只是最基本的魔力凝结实化，所以外观非常不尽人意。 不过随着自己的魔法操控越来越纯熟，土偶的颜值也开始直线上升，时至今日已经变得十分炫酷。 当然，现在他也很少再召唤它们了。 毕竟视觉效果虽然震撼，但魔法强度太低，不堪用啊…… “那么……你也可以操纵那些土偶，控制它们行动吗？”塔西娅皱眉问道。 “……” 维恩的神色一瞬间僵硬起来。 “啊哈、哈哈哈……是的吧。” 要糟！ 塔西娅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内在联系了吧？！ 早知道就不露这一手了。 维恩这边心惊肉跳的，塔西娅却突然眼前一亮。 “维恩，可以也将你召唤土偶的术式教给我吗？”她一脸兴奋地拉住他的袖子。 然而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她又像是觉得自己太冒昧了，很快就放开了他。 “上次……你不是告诉过我，把一只巨大玩偶的中间挖空、再用自己能够控制的魔法填入内部，以之来控制玩偶的技巧么？”塔西娅说。 维恩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 “我回去之后就尝试了。”她咬了咬下嘴唇，“可是，完全不是我期望的那种效果。” ……能做到那种效果才怪！ 他忍住了强烈的吐槽欲望。 “所以，我想可能是探索的路线上方向不对，并不是单纯的内置另一种会动的东西……”她自语道。 “维恩~拜托教一教我吧！” 塔西娅满含期待地望着他，还多补充了一句：“如果维恩想要知道我的哪一项魔法术式，我也可以告诉你。” 啊，塔西娅真可爱啊~ “那倒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很珍贵的魔法。”维恩说。 这门魔法平时不太常见的原因，完全只是因为魔力利用效率太低。 一个魔法师的魔力池是有限的，土偶的体型越大、或者外观精细度越高，所需要的魔力可以一直上升甚至达到无限大。所以，往往当魔法师们学会其他更有效率、破坏性更强的术式之后，就会将它弃置不用。 维恩私下一直有研究它的原因，也只是因为自身体内魔力转换的速度极快，几乎不必担心浪费。 嗯……或许还有一丁丁点，想要制作各种手办或现代玩具的念头在影响吧。 即便自己不告诉她，塔西娅去找学园的老师也一样可以学到。 因此，维恩倒也没有推三阻四，就这样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当场和她交流起魔法学术来。 天色渐晚。 “……基本上要点就是这些了。”维恩很详细地把自己以往的一些技巧，和魔力运行路线全都告诉了塔西娅。 “学园里不能随便使用魔法，你还是自己回家之后再试试吧。”他不放心地叮嘱道，“切记！最好在环境开阔的野外，周围不要有其他的路人。刚开始操控的时候稍不留神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一定要注意。” 塔西娅感激地点点头，“维恩，不好意思又耽误了你的时间……真的非常谢谢你！” “朋友之间就不要总是说谢谢啦。” 站起来的时候，维恩才发觉自己在草地上盘腿坐了许久，膝盖都有些酸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他随意地朝塔西娅挥了挥手。 “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好的。”塔西娅也摇着手和他道别。 …… “欸？克莉丝没有出来吗？” 校门口，当维恩从车夫那里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诧异。 他都做好了克莉丝有可能不等自己就直接回家的心理准备，可是一出校门，却看见自家马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 倒是车夫也同样对他一个人先出来感到讶异：“维恩少爷，您没有和克莉丝大小姐一起吗？” 维恩答不上来。 “……你在这里再等一下，我去找找她。”他说。 重新回到教学楼下，维恩一阶一阶地爬上楼梯。 和塔西娅说话的时候，时间似乎总是流逝得特别快，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也许……自己在潜意识里，也是想要回避的吧。 学园的安保规格很高，再加上克莉丝平时基本都和自己的小姐妹们呆在一起，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 现在也只能期盼她在教室里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渣男维恩的左右摇摆 无人的长长走廊蜿蜒回旋，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独自一人的脚步声。 随着夏日的逝去，夜幕造访尘世的时间也越来越提前了。 空荡荡的教室，靠窗位置一道人影趴在桌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克莉丝果然还在教室里等他。 而且，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维恩敲了敲门，示意自己的存在。 “不回家吗？”他本意是想提醒她，该一起回去了。 谁知克莉丝却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转过脸去对着窗外发呆。 好像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 维恩暗叹一声，走上前去。 窗外的晚霞仍然十分绚丽，但已经过了最佳观赏时间，稍有几分暗沉。 “克莉丝……”他站在桌边，伸出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尾。 她没有躲开，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暂时不能告诉你，等再过段时间，我一定原原本本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维恩轻声说。 ——如果不是加文横插一杠，自己未必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如果我做出这样类似的事情，你也能体谅我吗？”她忽然问。 维恩沉默了。 是啊…… 不希望她一边钓着自己、一边在外面养鱼的人是自己。 结果到头来，一边钓着她、一边在外面养鱼的人还是自己。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 “我之所以现在不说，是因为我答应了别人……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 ——其实，只是我不想告诉你而已。 听到他仍有保留的话语，克莉丝睁开了眼，认真地看着他。“那个你许下承诺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男生。”维恩脸不红心不跳地与她对视。 “那么，你那天晚上独自出去喝酒，也是为了去见那个男生？”她依然有所怀疑。 “是的。”他点点头。 见他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含糊，克莉丝的神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不过她还是语气很冷地讽刺了一句，“看样子是你身边的某个狐朋狗友呢……” 这指向性是不是有点过于明显了？ 不过，自己原本也确实打算让他来背锅就是了。 ——看在我二话不说就帮你打掩护的份上，这次务必要拉兄弟一把啊！ 对于维恩的默认，克莉丝的态度有所松动，不过还是没对他露出好脸色来，只是“哼”了一声就起身往外走。 维恩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他并不觉得，在恋爱中女生会使小性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如说，他对此痛并快乐着。 当然……如果严重程度可以减轻那么一点点的话就更好了。 出于对克莉丝突袭查房的担忧，入夜后维恩洗漱完毕就很乖巧地待在了房间里。 除此之外，他还特地将有可能会暴露自己隐藏身份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又将床底的杂物箱塞进了被众多衣物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的衣柜最低层。 在外置办房产的计划刻不容缓，然而尴尬的是，自己的私房钱已经全都交到了歌礼手里。 难道又要去找反派角色们拉赞助了么？ 再怎么看，这也超出了他们原本的职责范围了吧—— 虽然好像也不是不行。 维恩满脑子都是关于如何搞钱的问题，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却不出预料地被轻轻敲响了。 在听到敲门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升起了然之情的同时，也暗自有几分庆幸。 还好自己今天晚上没有作死，不然恐怕就要当场打出GG了。 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维恩装作睡眼模糊地揉着眼睛，有些迷糊地将房门打开。“谁啊？都这么晚了……” 可当他刚一拉开房门，克莉丝就推着他的胸膛挤了进来。 此时的她，穿着轻薄的白色纱裙，一双藕臂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地白皙滑嫩。熟练地反手上好锁后，她开始不放过一丝一毫地仔细打量维恩的身体。 被她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维恩有些不自在地强笑道：“怎、怎么了吗？” 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克莉丝缓缓地朝他走过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晚的克莉丝有些奇怪。 随着她每靠近一步，维恩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点，一直到后退到床边，最终迫不得已之下，被她无情地摁倒在了床上。 “克莉丝？” 他紧张地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甚至不敢触碰她。 太过于反常的举动，不仅没能让自己生出半分旖念，反而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悚感。 应该不是想突然给我来一刀吧？ 克莉丝一时没有答话，而是…… 将鼻子凑到他脖颈处，使劲嗅了嗅。 随后，又一路往下，把他脖子以下、膝盖以上各处的味道闻了个遍。 维恩：？？？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房间里熟悉的天花板。 难道，克莉丝是突然觉醒了什么新玩法吗？ 这会不会太刺激了一点。 像是终于检查完毕，克莉丝直起身来。 “以后，我会不定时抽查。”她理直气壮地说，“要是你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我决不会放过你！” 停顿几秒过后，维恩“嗯”了一声。 似乎觉得这样的回应太过于肤浅，他又立马柔声加上了一句：“不会的。” ——不放过我就不放过我好了，我们最好永远也别互相放过。 他也跟着坐起身来，将克莉丝抱进怀里。 或许是没有那么生气了，她只是略微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 “所以，你刚才就是在检查我有没有偷腥？” 明白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维恩拉了拉她的手，沉着声音问。 直到现在，克莉丝才好像生出了些不好意思的情绪来，不肯正视他的目光。 “嗯……” 她闷闷地回答。 “那现在检查出来了吗？”维恩又问。 克莉丝嘴硬道：“谁知道你有没有……” 他二话不说亲了上去，堵住了她那令人气恼的话语。 并非气恼她不肯改口的倔强，而是气恼自己—— 为什么就连否认这样的话语都会感到心虚。 他只能很认真地亲吻着她，想要以此麻痹这份快感所带来的双重背叛感。 看来……今天晚上，是没有办法再去找歌礼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维恩感觉到大事不妙！ 埃奇沃思家的宴会如期举行了。 这一次，几乎大半个王都的名流雅士都带着礼物前来赴宴。 除了个别平时就不对路的家族没给面子以外，埃奇沃思家族可是在王都大大出了一把风头。甚至，连国王陛下都为“蒲公英出版社”的开业送上了一支花篮，以作庆贺。 虽然宾客们大多对此举中蕴含的深意颇有想法，不过倒也没有谁会很不识趣地在宴会上当众提起。 得势之人虽声势浩大，但其身侧大多也不过只是看戏的抬轿之徒罢了。 维恩……哦不对、现在是艾柯丝阁下，正生人不近地坐在埃奇沃思家族宴会厅的一角。 借助上次那场短暂的交锋，歌礼三言两语之间就解决掉了“是否要邀请温彻家族参与晚宴”的难题，替弗朗茨大臣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偶有听见的闲言碎语，说的也是“温彻家族气焰嚣张地拒绝了邀请”云云。 维恩毫不怀疑这是在埃奇沃思家的授意下放出的消息，总之要点是：要在无形之中赞扬埃奇沃思家的宽广格局，贬低温彻家族的心胸狭隘。 这样就可以在既恶心对方的同时，又不至于将矛盾一下子激化到鱼死网破的程度。 ——她可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女儿啊。 远远地瞟了一眼正跟在弗朗茨大臣身后，熟练地招待着前来参与宴会的高层人士的歌礼·埃奇沃思小姐，维恩不无埋怨地想道。 这几天克莉丝看他看得特别紧，今天他还是事先通过另一个男同学的邀请，以出门夜钓的名义才勉强获得了外出许可。 当然，那个男同学只是自己花钱雇来打掩护的，两人一出门就分道扬镳了。 在自己仅仅短租了两个月的房屋内换好了衣物，维恩就按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开始了行动。 他对埃奇沃思家的整体路线已经十分熟悉，不过专为接待外客而建造的这座宴厅，他还从未进来过。 与以往所不同的是： 此时，他并非头顶贴着不受欢迎的潜入者的标签来此，而是以埃奇沃思家座上宾的身份被奉为贵客。 “艾柯丝阁下，不去舞池中共舞一曲吗？”布尔沃喝了几杯酒，有些轻狂地说道。 “只要你肯点头，相信在场的不少小伙子们都会跃跃欲试的。” 艾柯丝冷漠地看了布尔沃一眼。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今天与会的其余所有人都不如艾柯丝的穿着古怪—— 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铠甲。 坦白说，在充斥着各种华丽礼服的宴会中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他不是被身为城卫队总指挥官的布尔沃大人带进来的，恐怕还没等踏进埃奇沃思家一步，就会被众多侍从们拦在门外。 但好在，或多或少有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一传十、十传百地在宴会上传播开了。 大概也因此，即便偶尔还是会收到一些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但看他一直坐在角落里挪都不肯挪一下位置，倒也没有谁来不知趣地打扰。 “布尔沃大人与弗朗茨大臣的关系不错嘛。”维恩冷不丁地说。 被不知哪儿来的冷风一吹，布尔沃本就没多重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可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开玩笑的普通属下。 “哈、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他打着哈哈，勉强糊弄过去。 刚被艾柯丝找上门时，布尔沃原本在吃惊之余，还以为她只是对这种上流宴会感兴趣。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并不知道她具体的打算，不过布尔沃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阁下，今晚……有很多人都注视着这里。” 万一闹出了点什么不可收拾的状况，让他这个在现场的城卫队最高长官是处理好、还是不处理好呢？ 处理吧，得罪了知道自己某见不得光把柄的神秘顶尖强者。 不处理吧，又得罪了掌握着王国权柄的国王陛下和财政大臣。 这可真是让他左右为难。 心念电转之间，他觉得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多喝点酒，然后醉得“人事不省”比较好。 明白了他的意思，维恩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既然是客人，当然不会故意破坏主人家的宴席。” ——至于不小心破坏的那就没办法了。 听他这么说，布尔沃倒是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抹了抹额头上并不明显的虚汗，转身又去另一边倒酒了。 维恩扯了扯嘴角，感到很无语。 “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混世魔王吗？”默默吐槽过后，他想要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歌礼身上。 谁知这一瞥，却刚好与宴会厅一旁的劳伦斯那充满打量与好奇的视线撞上。 见艾柯丝注意到自己，劳伦斯不着痕迹地微调了一下站姿，随后露出一抹非常自信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他那边走去。 发现劳伦斯正朝自己靠近，维恩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他目光极快地在人群之中逡巡，可是刚才还在这边的布尔沃，竟然转眼之间就不见人影了！ 淦！就知道他不靠谱…… 想要通过布尔沃解围的企图破灭了，劳伦斯不一会儿就站在了他面前。 “这位美丽的小姐，想必就是传闻中的艾柯丝大人了吧？”他明知故问道。 照常理来说，以王子的尊贵身份仍然愿意尊称他为“XX大人”，其实是非常给面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吹捧的行为了。 然而，此时的维恩却只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不停地冒了出来。 “……叫我艾柯丝就行。”他强忍着揍劳伦斯一顿的冲动，低沉着声音说。 劳伦斯却露出稍有意外之色，“艾柯丝小姐的嗓音很迷人呢。” 草（一种植物）！ “叫我、艾柯丝、就行。”维恩的目光开始变得充满了杀气。 后知后觉的劳伦斯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继续在维恩爆发的边缘反复横跳下去。 “好吧，艾柯丝……”一边说着，他一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这样称呼你好像确实亲近很多呢，呵呵呵……”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维恩的米奇妙妙屋♂ “……” 维恩无言以对。 怎么越来越觉得劳伦斯身上，有一种地主家傻儿子的既视感？ 像是占到了什么大便宜且为此窃喜不已的劳伦斯，在一个人嘿嘿嘿地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勉强控制住自己逐渐放飞的喜悦。 维恩皱着眉头，想要起身离开了。 第六感在告诉他，接下来似乎很可能会有自己并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自己应该怎么摆脱劳伦斯的纠缠，劳伦斯就十分自来熟地和他攀谈起来。 “艾柯丝~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 说着，他以手置于胸前，行礼道：“在下名为劳伦斯·梅斯菲尔德，是圣洛恩斯王国的二王子，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位新朋友，直接称呼我劳伦斯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维恩对他已经很有了解，说不定也会被他风度翩翩的样子蒙骗过去。 不过……不管他那边在打什么小算盘，自己只要不接招，想必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与现实顾虑较多的维恩不同，艾柯丝不必担心与王子殿下的关系恶化会导致温彻家族的立场变得尴尬。 要是看他不顺眼，直接怼就好了。 “抱歉，我失陪一下。” 艾柯丝站起身来，根本没在意劳伦斯说了什么。 见艾柯丝想要拒绝自己，劳伦斯只是稍一愣神，就反应很快地装作听不懂言下之意的样子，厚着脸皮紧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话说艾柯丝的故乡在哪里呢？来王都多久了？”劳伦斯仍然不想放弃拉近关系的机会，纠缠着喋喋不休。 维恩冷着脸充耳不闻，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可是，这点小小的打击显然并不能让劳伦斯屈服，劳伦斯几乎是一路追着他来到了宴会厅外的花园里。 交谈也从单方面地询问他各种隐私问题，变成了单方面地倾诉他自己认为有趣的事情。 “艾柯丝~你也许不知道吧，我在清溪学园里加入了戏剧社，我们平时巴拉巴拉……” 他好像真心认为对方会对他所说的事情感兴趣一样，还没等艾柯丝做出任何反应，他就一个人哈哈哈哈地开怀大笑起来。 Giao！这狗皮膏药怎么甩不掉啊！ 虽然从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维恩实际上已经快要抓狂了。 ——要不然，还是趁着外面人少，就地把他打一顿吧？ 维恩认真思考将劳伦斯痛扁一次的可行性。 与此同时，他终于找着了布尔沃的身影。 但令人更加绝望的是…… 在布尔沃身边站着的，赫然正是姗姗来迟的理查德王子和加文。 艾柯丝看到了他们，他们也同样看到了艾柯丝。 一时间，风静止了，耳边的谈话声也停了下来。 两边默然无语地对视着。 布尔沃先一步反应过来，笑着替双方作了介绍：“这位是大王子理查德殿下，这位是外交大臣之子加文·沃伦少爷……”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方才一直跟在艾柯丝身边的劳伦斯立刻跳了出来。 “我和艾柯丝还有话要说，就不与你们耽搁了。另外，你们既然晚来了这么长时间，不如先去宴席上打个招呼吧！” 在说这些话时，劳伦斯脸上带着前所未有自信的笑容。 尤其是他望着理查德的眼神，居高临下，那充满了胜利感的蔑视意味丝毫不加掩饰。 就好像此时此刻，他才是身为兄长的上位者。 听到劳伦斯的话，理查德抿了抿嘴角，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理也没理挡在中间的劳伦斯，而是越过他走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艾柯丝。 “艾柯丝小姐……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就想和你见上一面了，可惜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他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望着艾柯丝，似乎是在期盼对方能够发现其中蕴含的真心。“还记得我吗？多年以前，我们曾见过一面。” 麻了。 维恩已经全麻了。 果然自己的预感从来不会出错。 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想不开，非要混进这场宴会不可。 明明只是，想提早一点见到歌礼小姐而已。 若是等到宴会散场的时候，自己也差不多该要回去了。毕竟他找的借口只是外出钓鱼，而不是外出露营…… “不记得，我对无关的人没有兴趣。”艾柯丝极其冷酷无情地说。 怔怔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心上人，理查德目光中露出一抹心碎的神色。 一旁的劳伦斯喜不自胜，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下去。 “对啊对啊！无关的人就不要打扰我们艾柯丝了~” 他故意展现出自己与艾柯丝的关系亲密，想要以此打击理查德此时脆弱无比的心。 正当维恩刚想忍无可忍地怼上一句“你也一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颇为嘈杂的动静。 一群人从宴厅内迎了出来。 为首之人，正是王国的财政大臣——弗朗茨·埃奇沃思。 “大王子殿下为何站在门外？是嫌弃我们埃奇沃思家招待不周吗？”弗朗茨看上去很是爽朗地开玩笑道。 在他身后跟着歌礼，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其他贵族们。 众多外人面前，理查德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温和地应对道：“没有，只是和故人交流了几句。” 闻言，弗朗茨不由得视线朝艾柯丝身上移去。 他听说过理查德爱慕艾柯丝的传言。 今日，他也接到了侍从们的报告，说艾柯丝也跟着布尔沃来参加宴会了。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埃奇沃思家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与这位陌生的魔法师打交道。 ……果然是个美人。 维恩被自己这个白捡的岳父看得浑身不自在，脸色像周围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大笔钱一样不爽，冷气嗖嗖地往外冒。 尤其是，歌礼也在场。 啊这…… 自己到底在玩什么羞耻play啊！ “艾柯丝阁下是第一次前来埃奇沃思家做客吧？” 弗朗茨想了想，说：“歌礼，你负责照顾艾柯丝阁下。” ——竟然穿着铠甲来参加宴席，看来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将来的王后什么的，尚且还太遥远了。 不过听说艾柯丝是世所罕见的魔法强者，要是能让歌礼和她搭上点关系，结果也不算太差。 弗朗茨转念之间就安排好了一切。 “至于理查德王子、劳伦斯王子、还有其余几位客人们，请随我入内吧，宴厅里的朋友们早已等候许久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讨厌他 ！！！ 对于弗朗茨大臣给出的安排，维恩头皮发麻。 尤其是当歌礼略微一怔过后，带着好奇的神色朝自己走来的时候。 怎么办？！肾上腺素飙升了！ “艾柯丝阁下？” 歌礼露出很有礼貌的笑容，轻声说：“抱歉……父亲将您交给我来照应，希望您不要嫌弃。” 啊，当着女朋友的面装成妹子固然尴尬。 但是…… 歌礼好像很久没有，像这样纯粹地对我笑过了。 羞耻之余，维恩心中又有点失落。 “我不喜欢宴席。” 他忽然说。 歌礼对他说出的话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那就请艾柯丝阁下随我到宴会厅二楼休息吧？那里比较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维恩木着脸，点了点头。 “还有，不要叫我艾柯丝阁下，直接叫我艾柯丝就可以了。”他低声说。 歌礼笑了笑，“其实我也觉得艾柯丝姐姐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呢……” 拜托不要！这个称呼比刚才还要过分啊！ 然而歌礼恰好转过身去为他引路，没有看到他脸上一瞬间变得极度扭曲的神情。 “……” 维恩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他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那就是，当歌礼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时，他根本没法再以维恩的身份和她见面。 如果强行这么做了，即便不当场穿帮，也很容易引起高度怀疑。 算了…… 还是安全第一。 默默打消了借机与歌礼厮混的想法，他反而安心了下来。 ——既然此时站在歌礼面前的是艾柯丝，那么维恩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将艾柯丝带上了宴会厅二楼，这里的私密性明显强了很多，从楼下传上来的声音很小很小。 “这间会客厅也是招待客人的场所，这边还有几间临时客房。” 或许由于将艾柯丝也当成了女生的缘故，歌礼没有过多的防备就将他引入了其内一间较大的客房中。“艾柯丝姐姐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宴会才刚刚开始，不会那么早就结束的。” 随即，她很有几分狡黠地说：“其实我偶尔也会找借口，从烦人的宴会中跑出来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躲着呢……” “那我岂不是为你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借口？”维恩打趣道。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最好不要告诉我父亲哦。”歌礼说。 她穿着一身名贵的礼服，紫色的纱裙将身体裹住，露出形状完美的肩颈和锁骨。 褐色的柔顺长发被盘在头顶，用一只小礼帽斜斜地戴着作为点缀，很是吸引维恩的目光。 歌礼小姐的样子好可爱…… 维恩有点忍不住想欺负她了。 可是以艾柯丝的身体做出那些事情来，只会吓到她吧。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有点苦涩。 见他一时没有说话，歌礼略感好奇地问：“艾柯丝姐姐，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来参加我们家的宴会呢？” 这位神秘强者一向行踪不定，也从没有传出来过曾与哪一方势力有过深交。 王都高层中比较令人信服的说法是，她很有可能来自其他相隔较远的国家，出于不知名的目的而暂时逗留于此。 但既然，此前她都没有与任何势力有过纠葛，为什么今晚又主动来向埃奇沃思家示好？ 是的没错，参与这场宴会的深层含义，正是对埃奇沃思家表示友好。 她在想，是否是因为： 埃奇沃思家正好有某种艾柯丝需要的东西。 “……因为无聊。” 维恩有些敷衍地回答。 ——总不能说我其实是想来见你吧？ 对于这个很不走心的答复，歌礼眸光微闪，显然没有相信他的话。 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维恩想不到以艾柯丝的身份，自己要和歌礼说什么，于是只好故作感兴趣的样子打量起房间内的陈设。 “这几间房，是专门用来接待外客的吗？”他问道。 “是的。”歌礼如实相告。 “虽然宴会中一般不会有人过量饮酒，但有时候宾客喝醉了的情况也确实会有的，因此就只好让他们暂住在客房里了。” 像是怕艾柯丝怀疑卫生条件，她又多解释了一句：“啊，不过不用担心，每次宴会之后这里的所有物品都会清洗。” ……多好的地方啊。 维恩第无数次地想到，要是现在在这里的不是艾柯丝、而是维恩就好了。 他路过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大床，在一旁的皮质座椅上坐下，歌礼也跟着他进来，坐到了旁边椅子上。 “只接待我一个人确定没问题吗？楼下也应该有歌礼小姐你的朋友们吧？”艾柯丝其实想让歌礼先离开，自己再伺机而动、看看能不能钻一钻空子。 可她却摇了摇头，轻笑道：“现在当然是艾柯丝姐姐比较重要，朋友们平时也可以见到面啦……” 其实我俩平时也能见到面，就是你最近不太爱搭理我。 想起在学园里，歌礼有好几次故意忽略了自己，维恩有些怨念。 忽然，他灵机一动。 “歌礼小姐有喜欢的人了吗？”艾柯丝冷不丁地问。 ——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有的事情对恋人说不出口来，却不一定对其他同性别的好友也说不出口。 特别是，这个朋友还不太了解自己，也与自己日常的生活交集不深。 这不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倾诉对象吗？ 听到他问出的话，歌礼明显愣了愣。 维恩没有错过，在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难过。 “有倒是有啦……”她没有予以否认。 但，她也没有想要细说的意思，而是勉强笑道：“算了不说他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到她装作安然无事的样子，维恩心中一痛。 “他……让你觉得讨厌了吗？” 歌礼显然对和自己还不熟悉的人交流感情上的事情很不适应，但看艾柯丝好像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也不由得微微升起一丝暖意。 “当然讨厌啊……”她没有隐瞒地说。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维恩只觉得，连心脏都有一种麻痹的钝痛感。 果然。 还是被讨厌了。 “——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讨厌他。”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在她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维恩愣住了。 因为喜欢才讨厌……这是什么说法？ 可是，歌礼显然没有想要详细解释给他听的意思。 “每个人的欲望，都是永无止境的。”她微不可闻的轻语，如同自说自话。 “一旦意识到自己原本可以获得更多，就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之后，她就想将话题一笔带过。 “对了，艾柯丝姐姐……” “等等！” 维恩实在忍受不了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掌竖直，交错在身前比了个叉。 “直接叫我艾柯丝就好，请务必、拜托、一定不要加任何后缀！” 被他极其坚决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歌礼卡壳了一会儿，才终于答应下来。“……好。” 维恩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知道在歌礼心中，估计会认为艾柯丝是一个性格喜好都十分怪异的人。 但是，这样的误解对于自己来说也未必有什么坏处。 “艾柯丝……其实我是想问一问，你和布尔沃大人的关系很亲密吗？”她忽然好奇地说。 维恩：？？？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从她双眼中透露出的，分明是八卦的光芒。 “不，并没有多亲密。”他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诶——” 她故作不满地生气道，“这样也太犯规了。” “我都和你说了我自己喜欢的人了。” 被她这么一说，维恩还真有点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 “哪怕就是有，也绝不可能是布尔沃。” 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拉郎配，他表示拒绝。 “……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呢。”歌礼莫名惋惜道。 不对啊，这话题怎么说着说着就歪了？说好的要从侧面挖掘歌礼的少女心事呢？ “——也对，既然已经有了理查德王子的存在，布尔沃大人当然还是要稍差一点的。”她点了点头，好像成功说服了自己。 从歌礼嘴中听到理查德的名字，维恩顿时警觉起来。 “理查德很好吗？”他问。 “理查德王子是很不错的人呢。”歌礼随口说。 “……哪里不错了？” 歌礼并没有听出来他这句话中酸溜溜地意味，还以为他是真心提问，毫不避讳地夸赞起了那位理查德王子。 “学习成绩很好啊……” ——不如我。 “魔法实力也很强……” ——还是不如我。 “长得也很帅气……” ——外貌我也不比他差。 “而且……” 歌礼怔了怔，随后淡淡地笑起来：“他对艾柯丝你的喜欢，很一心一意呢。” “——” 维恩无话可说了。 “听起来很好嘛。”他说着，和内心不由自主的辩解完全相反的说辞。 “是啊。”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已经很有些生气了。 他不想听见歌礼说其他的男生有多好，尽管那是事实。 像是对艾柯丝反常的表现感到诧异，她没有将夸赞继续下去。 维恩忍不住望向另一边，没有去看她的表情。 但除了眼睛之外，他已经将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不是他……是一个，比他要差劲的人。”半晌之后，歌礼才说。 “比理查德差？那为什么你还要喜欢？”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中隐含的不友善。 “因为……”歌礼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总是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是由于我的出现，才让他变得这么……差劲。” 艾柯丝沉默了。 客房中，两间单人椅并排相向。可交谈，却已经持续不下去了。 “和你喜欢的那个人，好好谈谈吧。”最终，艾柯丝说。 歌礼抬起头来，望向眼前这个奇怪而又神秘的陌生强者。 “就像你说的那样，人总是很贪婪的。” “想要的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得到，让人怎么放弃呢？”他的声音缥缈而不可捉摸。“所以即便是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往往也很难得出，可以令一方完全满意的答案。” “更多的则是，寻求两边都能接受的、妥协之后的结果。” 并不是不懂得她们所承受的痛苦。 并不是感觉不到她们所忧虑的东西。 只是单纯的，不想把自己避风的帐篷扯掉、让自己那颗充满私欲的心暴露在她们面前而已。 大家都有私心，可现实注定不能让每一个人的私心都得到满足。 怎样才能保证，自己的欲望能够优先获得实现呢？ 那当然是靠—— 绝对的实力。 因此才觉得，即使是已经伤害了她们，也一定可以扭转局面。 “如果……还喜欢他的话，去和他谈谈吧。” 明白了那极度现实的关键点之后，维恩有些意兴阑珊。 他不想再刺探什么消息了。 也许歌礼会想，伤害身边的女孩子并不是自己的本性。 也许歌礼会替他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说明他之所以这么做，自有他的苦衷。 啊，他也希望有谁能替自己开脱，证明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坏。 可是，那只是一层好看的衣衫罢了。 他做的事情…… 分明就是纯粹的渣啊。 艾柯丝有些疲倦地起身：“我想了想，一直待在楼上也不太好。即便我的存在无关紧要，但歌礼小姐你的出面却是必不可少的，还是去和朋友们聊聊天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不过他说的也的确很有道理，歌礼只好带着微微的疑惑与不解从命了。 …… “怎么样？” 宴会结束许久之后，弗朗茨只是草草洗了把脸，又开始召集心腹们与女儿一同议事。 这一晚上他几乎就没停下来过，一直端着酒杯周旋于各个贵族之间。 当然这份辛苦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已经与好几方的势力有过接洽。 之后的任务，就是要根据最新的洽谈成果，对将来的家族发展计划进行一点点微小的调整。 但此时，他问的却并不是这个。 注视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他正在凝神听取歌礼对那位神秘强者“艾柯丝”所下的判断。 “艾柯丝……她性格有点古怪，但并不残暴凶狠。”歌礼斟酌着说。 “我甚至，觉得她其实很好相处……” “而且……” 她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在她身上，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的感觉。”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钓过一次的鱼 在临时租住的落脚点换下那一身特制的银白铠甲后，维恩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面貌。 精心锻制的铠甲很有几分重量，穿在身上着实负担不轻。 但比这身铠甲更累人的则是，今天一晚上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争风吃醋”。 宴会上，不知道劳伦斯是有什么毛病，那双眼睛就像雷达一样紧紧地锁定着自己，一直跟在艾柯丝身边不放。 自从维恩回到宴厅中后，就没有摆脱过他的纠缠。 并且由于这位二王子殿下就像一只八百瓦的电灯泡一样明亮，很快也将理查德吸引了过来。 结果，维恩一晚上就只顾着听他们俩唇枪舌剑、互相讽刺去了，直到现在脑瓜子都嗡嗡地响。 他一脸痛苦地捂了捂额头。 如果不是歌礼也陪在身边，好歹可以瞄她两眼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的话，他估计自己都坚持不了这么久。 当然…… 如果她不跟着起哄，怂恿自己和王子们再进一步的话就更好了。 想起当时那场面，维恩不堪回首。 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啊。 不过，今天的时光还不能说已经安然度过，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平稳落地环节。 …… 原路返回，找到自己与那名男同学约好的街口，一辆马车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抱歉，等久了吧？”维恩登上了车厢。 “没有没有、我只是比预定的事情稍微提早了一点点而已。”那名男生体型微胖，看上去很和善。 在他俩的寒暄声中，马车缓缓地移动起来。 “如果之后有人问起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维恩忽然开口。 “当然！”他斩钉截铁地表示：“维恩少爷今天与我约好一起去我家别庄的鱼塘夜钓，随行的共有四名仆从一条狗。” 说着，他特意将旁边的一块黑布扯开，露出一个幽深的水桶。 “这正是维恩少爷今晚的收获。” “几条？”维恩懒得凑过去看，随口问道。 “……一条。” 维恩皱起了眉头，“一条也太少了吧！” 要是被克莉丝看见，岂不是会以为自己很逊？ “呃，对于之前从不钓鱼的人来说，这点时间能钓起来一条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不是空手而归就好……”他又重新将黑布盖上。 ……算了，一条就一条吧。 维恩再次和他十分详细地核对了口供，就连两人今晚交谈了什么话题都一一做好补充，见他能够十分顺畅地复述出来，才勉强放下心来。 “维恩少爷也很不容易呢……”一切确认完毕后，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维恩冷冷道。 “明白~既然收了钱我就会把事情做好，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微胖男生拍胸脯保证道。 马车一路驶回了温彻公爵府。 不出维恩所料，克莉丝特地出来迎接。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的语气中有着微微的抱怨。 从马车上下来，维恩张开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要钓到鱼才好回来啊~不然万一被克莉丝说‘你真是太没用了’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那样呢！” 她忍不住嗔笑着拍了他一下。 维恩回身接过那位同学递过来的水桶。 “哇哦——这就是你钓的鱼吗？”克莉丝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掀开黑布，一条黑鱼静静地呆在水桶里，看起来傻乎乎的样子。 “对啊。”维恩看向那名男生，“多亏了史蒂芬同学的帮忙，教给了我很多要诀。” “哪里哪里，都是因为维恩少爷的领悟力很强，才能那么快上手呢……” 他们很塑料地相互吹捧了一会儿，史蒂芬就告辞了：“时间已经不早，家中还有父母在等候，我就先一步回去了。” “不进来坐一会儿吗？”维恩热情地挽留。 “不了不了……” 两人难舍难分地互相道别。 克莉丝一直从旁观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史蒂芬的马车驶出门外后，她才不经意地说：“维恩和这位同学的关系似乎很好嘛。” “是啊！我最近对钓鱼很感兴趣，刚好史蒂芬同学对此很有研究……” “于是你们就勾搭上了？”克莉丝一挑眉。 “啧、这怎么能叫勾搭？”维恩义正词严地反驳道，“这叫兴趣相投~” 克莉丝“哼”了一声，就提着他带回来的水桶往府邸内走去。 “明天做道烤鱼吧！” 克莉丝停下脚步，不忿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鱼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鱼！” 维恩：？？？ 他只觉得摸不着头脑。“……钓了不吃吗？” “不许吃！” 不明白自己到底又在哪里惹她不高兴了，维恩只好一头雾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要不……我帮你提？” “不要。” 拒绝了维恩的帮忙，克莉丝独自将水桶提到了后院里。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已经摆好了一只大约有半人高的透明水缸。 “哗啦——”一声，克莉丝将水桶里的黑鱼倒入了水缸中，黑鱼很快就在水缸内畅快地游动起来。 注视了它好一会儿，克莉丝才慢慢地起身。 她敲了敲缸边，轻声说：“乖乖的，在这里面先呆一阵子，过几天再给你挖个池塘好了。” 身后，维恩一脸惊讶，“你要挖池塘？” 虽然公爵府很大，挖个池塘也不碍事，可是…… “这样你下次再想钓鱼的时候，在家里钓就好了。”她说。 维恩顿时急了，“不是、我不是已经把它钓上来了吗？结果要放进池塘里再钓一次？” 她皱眉朝自己看过来。 “已经钓过一次的鱼，难道你就不想再钓第二次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 是我输了。 维恩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好的，我会继续钓的。” 他想，估计克莉丝是在借这条鱼敲打他了，理由和借口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她现在需要的只是表态。 见他非常识趣的样子，克莉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心喜欢钓鱼的话……不可能只对在外钓鱼感兴趣，而对在家钓鱼不感兴趣吧？” 很有深意地反问了一句之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维恩的眼睛。 ——真是个傻瓜。 既然想试探自己的话，为什么又要把正确答案提前泄露出来呢？ “我……既然已经有一条了，就不需要别的鱼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塔西娅洗脑计划进行中 这话连他自己说出来都不相信。 可是维恩很清楚地明白，这句话正是她现在最想要听到的。 果然，克莉丝表情好看了不少。 多云转晴，她靠过来拉着维恩的手，撒娇般地问他：“肚子饿不饿？夜宵要不要吃？” 虽然表面上笑着答应下来，但此时此刻，维恩的心中只有说不出来的沉重感。 ——这可怎么办。 即使是找同性别的男生，依然会让克莉丝患得患失。 他不知道，万一将来有哪天克莉丝知道了自己和歌礼之间的一切，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只能默默企盼着，希望届时克莉丝看在自己平时对她体贴又温柔的份上，不要让自己死得太难看。 …… 周末的清晨。 塔西娅正呆在家中，帮自家的面包店准备着材料。 虽然这里只是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但因为几乎所有老顾客们的评价都很不错，于是也慢慢地逐渐发展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特色饮食。 甚至，许多住得很远的居民也会慕名前来，连带着整条街道的人气都上升了不少。 既然顾客变多了，工作量当然也就变大了许多。 塔西娅不舍得把那些繁重的杂物都推给母亲，所以只要在家，她就会竭尽所能地为母亲多分担一点。 “塔西娅，已经可以了。”妈妈背对着她，同样也在忙着处理食物台上的东西。“面包准备得太多了要是不能很快卖出去的话，就不新鲜了。” 即使并不会被看见，塔西娅也下意识露出了笑容，抬头看向母亲忙碌的背影。 “好，等店里卖完了一半，我再做第二批好了。” 将手套取下，她又帮忙将准备好的面包一一摆放在柜台托盘之中。 “去做作业吧，这些事情不用你担心。”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塔西娅妈妈既欣慰、又酸楚。 别人家的孩子都还处于贪玩的天真年纪，可塔西娅却懂事得令她感到心疼。 如果自己也能为她提供那样好的条件—— 或许她的生活，也本该和那些天之骄子们一样过得恣意而骄傲吧。 塔西娅显然不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在想些什么。 在打理好店面卫生、又在门口挂上了【营业中】的招牌之后，她揉了揉脖子回到了二楼，准备开始学习。 然而，她才刚一推开自己的房门，脚步就顿在了那里。 一只丑陋的玩偶贴在窗边，好像正在观赏窗外清晨中的街道。 …… 天色才微微亮。 时间还很早，街道上的人也很稀疏。 维恩控制着这只玩偶，装作在看街道的样子。 操纵某种物品的状态，对他来说实际上就像是进入了一场第三人称游戏一样，所能感知到的画面和信息全都平铺在面前，而眼睛只是装饰。 但他并未直视塔西娅的举措，明显让她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点点。 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塔西娅关好房门走了过来。 “……老师。” 直到她称呼自己后，丑陋玩偶才缓缓回身，那一对变幻着灵光的黑瞳神秘莫测。 “塔西娅。”玩偶的嘴巴分明没有动，可声音却很清晰地传来。 “基础的魔力流动训练已经达成了第一个阶段，接下来的训练必须要转移到更开阔的场地。”它说。 “等我时间方便的时候，会用玩偶通知你，你再按约定的时间到约定的地点来。” 塔西娅先是点了点头。“明白。” 但随即，她又有点为难地请求道：“可不可以，不要在夜晚入睡的那一段时间。我怕我母亲担心。” ……就算你想约那个时间段我也没空。 维恩略感无奈。 自从那天被克莉丝撞破自己会半夜翻墙出去后，她就经常时不时跑到自己房间里来夜袭了。 虽说，也不是不能趁机占到一点点便宜。——为了避免发出太大的动静被其他人发现，克莉丝的拒绝往往非常无力。 可问题是，这样一来自己就连去找歌礼的机会都没有了！ 更别说其他的。 “可以，一般会选在周末的早上。”丑陋玩偶拍了拍自己的小短腿站了起来，从窗台跳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对克莉丝而言，睡懒觉这种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估计也改变不了。 维恩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克莉丝的惫懒，一边打量着塔西娅的书桌。 课本和笔记，全都被分门别类的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处杂乱。光是看到这过人的整理能力，就让人心情愉快。 ——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塔西娅啊，完美得都有些过分了。 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吗？ “最近在学校中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它在一排竖放的书籍上坐了下来，两腿搭在前边一晃一晃，语气很随意地问道。 见它暂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塔西娅犹豫片刻，也拉开了座椅，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还好吧，已经适应了很多。” 唔，这个回答很有深意呢。 不是没有遇到烦心事，而是适应了。 “适应，也未必不是一种很好的处理方法。”它耐心地纾解。“尤其是当你还没有能力去改变的时候。” 被他这样一开导，塔西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老师……如果你发现自己身边有个朋友，在做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你会去制止吗？” 好家伙，总算到了这一出了。 维恩精神一凛，不过从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要看你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如何、还有那个朋友是什么样的性格、以及这件事之后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了……”它声音沉稳，似乎客观而公正。 在之前寥寥几次见面中，维恩成功以魔法理解上的知识对塔西娅进行了降维打击。 再加有这几次繁重的任务布置从旁辅助，他已经在塔西娅心中种下了权威的种子，让她下意识地就会产生一个模糊的印象——这位老师的意见是可以信任的。 这样一来，就能确保自己说的话能够被塔西娅重视。 等前置条件准备好之后，就可以适当关心关心她的个人生活了。 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执行得还不错。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理论大师维恩的心理辅导 “关系……”塔西娅沉默了。 维恩也没有催促，而是一直静心等待着下文。 许久之后，她才又再度开口。 “其实，那位朋友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或许是平时身边也没有能说起这些的朋友，在维恩不着痕迹地引导下，塔西娅如他所愿地、将眼前的玩偶当成了倾诉烦心事的对象。 “他……很有礼貌。” 塔西娅将维恩的身份模糊之后，说起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留下的印象。 “不是那种为了彰显贵族礼仪才刻意地装模作样，而是真真正正、由内而外地很有修养。不管遇见了什么情况，几乎从不生气……很懂得包容身边的人，思维也很敏锐机警……” 塔西娅的嘴里说出了一连串，连维恩都从没有想到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的词句。 如果不是玩偶不会脸红，他感觉自己的高冷形象就快要绷不住了。 “他，很温柔。”塔西娅说。 竟然从逆后宫女主角嘴里听到她说自己很“温柔”，个中滋味可真是微妙呢。 “可是——” 叙述很快迎来了转折。 “现在我却发现了……他颠覆了以往形象的另一面。”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塔西娅的神情微微苦恼。 “怎样的一面？” 玩偶声音冷漠，丝毫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 塔西娅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大概是，在故意伤害她人的那一面吧。”半晌后她才轻声说道。 是啊。 毕竟自己不是那种，嘴里一个劲说着各种“你们不要过来啊”，然后各种美少女还会不停往身上扑的小说男主角嘛。 ——虽然挺羡慕的。 “今后，你仍然还希望和那个人继续做朋友吗？”小小的玩偶情绪难辨地问道。 “我……不知道。”她很是纠结地说。 “以往的相处，这位朋友真的非常照顾我。甚至让我觉得，如果我有哥哥或者弟弟的话，可能也会是像他那个样子吧……所以觉得很亲切。” 好家伙，如果你愿意叫我哥哥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 弟弟就算了。 “可是他伤害到的那个人，同样也是我的好朋友。”塔西娅看起来为此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且在我看来……那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竟然是由他做出来的。” 塔西娅想起最开始撞见有这种倾向的苗头时，应该是某天在学园里，不小心听到了维恩和歌礼之间的谈话。 当时，维恩在质问歌礼为什么要亲他。 那个时候，他们俩应该还没有真正开始，甚至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了。 起初她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想是能凑到一起的样子，何况歌礼小姐和克莉丝之间的矛盾在整个年级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可结果事情偏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想起那天维恩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地牵着歌礼的样子，塔西娅不由得想到…… 若是那个样子被克莉丝看见了，她该有多难过。 要是在刚发现一丁点苗头的时候就及时提醒了克莉丝，这件事原本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吧？ 她有点自责。 “那么，那个朋友会因为你的劝告、或者强行制止的手段，而对你生气、甚至是怨恨你吗？”玩偶又问道。 塔西娅认真地设想了一番假设中的场景。 随后，她摇了摇头。 “以前我觉得不会，但是现在不确定了。” 玩偶坐在书本上，默默地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最后一个关键点是……如果你强行参与进去并出手制止，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它的语速很慢，像是想要为她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 说完，玩偶轻叹了一声。“塔西娅，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抱着好心去做的事情，都能带来好的结果。” 它试图模糊重点。 “处理一件事情，不能只看到表面，而要看到导致这件事的真正深层内因。” “否则，只是治标不治本。看上去解决了，然而实际上只是被推迟了，同样的问题早晚会原原本本地找上门来。” 玩偶看向塔西娅：“你希望他能改正错误吗？” 塔西娅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么就绝对不能急躁。” 它一本正经地说，“暗中去了解一下，他会这么做的深层原因，然后再做出判断吧。” 被灌输了一大堆看上去十分高深奥妙的理论，塔西娅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 ——自己的老师，一定是一名很有人生经验的长者。 她这么想着。 维恩见她被糊弄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会犯错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他谆谆教诲道，“最主要的是看他的心意，还有他是否会知错就改。” “如果不改呢？”她忽然问。 ……塔西娅，你什么时候学会抬杠了？ 确实没想过改正的维恩同学有点下不来台。 但，他还是很快掩饰了过去那一瞬间的不自在。 “——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负责就好了。”他说。 “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样。” 得到这句回复之后，塔西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皱眉陷入了思索。 不过，维恩当然不会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这番强词夺理中的漏洞，很快提出别的问题岔开了话题。 “塔西娅，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其他的烦心事吗？” 怕她怀疑自己的用心，维恩特地给出了一个极其充分的理由。 “心灵上的豁达，同样对魔法的领悟和学习有着至关重要的促进作用。我的时间紧迫，若有什么一时想不明白的问题尽可以直接提出来。” 被他这样一催促，塔西娅也微微感受到了急切，立马从沉思的状态退了出来。 “对了……我可不可以问一问，老师你是怎样控制玩偶、并且发出声音的呢？” 她实在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个秘术。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对他有什么企图？ “咳咳……这样的秘技对你来说尚且还为时过早。”维恩回避了她的问题。 “等你的基础再凝练一点，我会教给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很是装模作样地叮嘱道：“生活中，遇到任何问题都是有可能的，全看你决定怎样去面对它。” “即便，最后没有得到很好的结果，但……只要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回想起当初的时候，认为自己尽力了就足够了。” 这样避重就轻的话语当然不能说错。 可是，本质上他只是在洗白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已。 明知道是在做错事，也无法停止下来。 或许是被他那些看似正确无误的理论迷惑了，塔西娅若有所思。 “深层原因么……”她喃喃自语道。 “总觉得，想不出来他做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呢……” ……对不起，好像除了纯粹lsp以外真的没有别的原因了。 为了避免自己绷不住人设，维恩赶紧切断了与玩偶之间的联系。 “呼~” 两条街道外的临时落脚点中，维恩缓缓呼出一口气。 以塔西娅的角度，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位神秘“老师”会和维恩之间有联系。再加上，她的叙述原本也尽量模糊了具体信息，所以维恩在回答时也同样采用了适用性比较高的回答。 两个人接触得十分小心，倒是不用担心她会因为这次谈话而对自己的身份心生怀疑。 不过嘛，至于会不会起作用，就要长期观察一段时间了。 加油啊！维恩同学你一定可以的！ 看着等身镜里艾柯丝这张过分俊俏的脸，他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盯着自己的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他回到桌边，从抽屉里取出自己惯常使用的信纸，优美整洁的字迹一笔一划地跃然于纸上。 【亲爱的歌礼小姐：今天天气很好，希望你的心情也能同样愉快。 ——永远爱你的某个人。】 将信纸装好，他有些不舍地掏出了兜里仅剩的一点钱，一张张地摆在桌面上。 ……这是我最后的波纹、哦不对！是最后的存款了。 租下这间平民居所两个月，再加上一个月的押金，已经让他彻底弹尽粮绝。 可恶啊，早知道就不提前预支半年的城卫队薪水了！ 当初私房钱给得太干脆，现在又不能去找歌礼要回来……唉，看来自己必须想办法赚点外快了。 维恩很是心痛地用这笔钱在街上买了一捧显眼的雏菊，然后找了一家商会，将自己写好的信和花一起寄给歌礼。 等处理完这些之后，他才做贼一样回到自己家里。 一向爱睡懒觉的克莉丝果然还没有起床。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每天晚上查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呀。 维恩无声地笑了笑，拿起自己平时根本不会使用的长剑，去往庭院里的草坪上锻炼起来。 对于大多数魔法师而言，往往会因为魔力的能量爆发过于强大，从而忽略最基本的体能训练，但维恩在这方面从未放松过。 他可不会忘记“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的真理。 某种意义上来说，魔力耗尽的魔法师就和一只待宰的鸡没有区别。 这也正是普通骑士的综合战斗力明明不如魔法师，但却依然大规模存在着的合理性来源。 日光越来越明亮，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公爵府里的人声也逐渐嘈杂起来。 逗了逗自家的小狗，又狠狠撸了一把狗头后，维恩在很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汪汪”吠叫声中一溜烟地跑回了府邸内。 此时克莉丝已经起来了，卡莲正在帮她整理裙子。 “维恩，你怎么又在欺负小白了？”她嗔道。 “谁欺负它了？” 没有证据的指控坚决不能承认。 他洗了洗手，用纸巾擦干净后回到了克莉丝身边。“今天有安排吗？” 听到他的问题，克莉丝认真地想了想。 “好像没有诶……” 维恩稍有几分意外地问道：“你的那些小姐妹们，没有约你吗？” 不开玩笑的说，想约克莉丝的女生可以从家门口一直排到王都城门之外。 以往几乎每一次外出，维恩都会陪同在侧。一方面可以保证克莉丝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那些女生们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嗯，并不是因为维恩自己也想和好看的小姐姐们一起玩耍啦。 “没有就没有吧……刚好我也不想出门。”说着她忍不住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克莉丝，要早点休息哦。” 维恩若有所指地暗示了一句。 然后，被她瞪了一眼。 …… 虽然是说好今天在家休息了，奈何不速之客仍然很不识趣地找上门来。 “劳伦斯王子前来拜访？” 得到卡莲的通知后，维恩眉头紧紧地皱起。 这家伙，自己印象中不是在制造麻烦，就是在制造麻烦的路上。 但是人家都亲自登门、点名道姓地要见自己了，就这么把他拒之门外也说不过去……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见他一面。 “维恩你动作也太慢了，我都等你大半天了！”百无聊赖坐在会客室里的劳伦斯一看见他，眼睛就亮了起来。 “……请问有何贵干？” 至今都无法习惯他过于热情地态度，维恩矜持地问道。 “快来快来，今天跟我一起出门，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迫不及待地拖着维恩往外走。 “？？？” 维恩推辞道：“我答应了今天在家陪克莉丝的。” 随便找了个借口。 “哎呀你要陪她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陪吗？！我的事情十万火急，已经迫在眉睫了！”劳伦斯充耳不闻，无论如何都要拉他出去。 没等两人僵持多久，克莉丝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盯着劳伦斯对维恩拉拉扯扯的手。 似乎是被她过于锐利的目光扎到，劳伦斯赶紧松开了维恩。 “呃，那什么……”他挺直腰背，故作正经地说：“克莉丝小姐，借你男朋友一用，下午我就原封不动地把他还给你。” 闻言，克莉丝神情一肃，十分警觉地问道： “你，对他有什么企图？！”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中间商赚差价！ 被女朋友吃自己和其他男同学的醋，到底应不应该感到沾沾自喜呢？ 维恩心情复杂。 他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手里拿到的剧本是不是有点问题？ 克莉丝很不留情面的质问令劳伦斯有点生气。 “我又不会把他拐到哪里去！再说以他的魔法水平，难道你还怕我对他图谋不轨吗？”他脸色难看地说。 两边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维恩只好尬笑着站出来打圆场。 “哈、哈哈……劳伦斯当然是为了正事，不过最近克莉丝心情不太好，我还是想要多陪陪她……” 毫无疑问，克莉丝在自己心中的优先度远胜于劳伦斯，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做出了选择。 见他旗帜分明地站在自己这一边说话，克莉丝叉着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劳伦斯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纠结了老半天，仍然不想放弃。 “好……我现在和你们说也没关系。”他像是下好了某项很重大的决心。 “我想去追求一个女孩，需要维恩的帮助。”他也意识到了破局的关键点，这句话是专门对克莉丝说的。 克莉丝微微一怔，随即皱眉问道：“你追女孩，和维恩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维恩也觉得很迷惑，鹦鹉学舌一般地将克莉丝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对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劳伦斯有几分急躁地在会客室里走来走去。 “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维恩既然能把和女友的关系处理得那么好，其中一定有我值得学习的地方！”他坚信不疑地说。 啊这…… 小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克莉丝也意味莫名地瞟了他一眼。 已经在众人面前把话说开了，劳伦斯也就不再继续遮遮掩掩，很大方坦荡地请求道：“拜托了，两位！就帮我这个忙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似乎被他诚恳的态度打动了，克莉丝沉吟道。 维恩：？？？ 不要啊~我不想去~ “我、我在这方面真的没有什么经验。”他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自己到底哪一点看上去像是恋爱经验很丰富的人啊！ 怎么一个两个全瞄上自己了？！ “你看，我就在这两天还惹克莉丝生气了，如果不是克莉丝大人宽宏大量的话，也许你来的时候我还在房间闭门思过呢。”他努力替自己开脱道。 帮别人谈恋爱这事纯属费力不讨好，维恩可不想再去蹚浑水了。 尤其是，他十分怀疑被劳伦斯看中的那个女孩是塔西娅。 闻言，劳伦斯露出沮丧之色。 “真的没有人能帮帮我吗……” 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但是话说回来……维恩，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克莉丝忽然开口。 被她无情拆台的维恩仿佛不敢置信地朝克莉丝望去。 喂！关键时刻突然反水是几个意思？ 克莉丝像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还伸手拍了一下他宽阔的背。 “去吧、维恩！就决定是你了！” 还没等维恩做出别的反应，劳伦斯大喜过望。 “那实在是太好了！非常非常感谢！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两位的恩情的！”他生怕维恩反悔，当下就连声道谢将话头堵住，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出门。 喵喵喵？ 说好的会吃醋呢？ 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被克莉丝视若珍宝、一直担忧被人抢走的滋味，局面就急转直下。克莉丝一改方才对劳伦斯的戒备，现在反倒变成她巴不得维恩跟着劳伦斯外出了。 庭院里，劳伦斯的马车就停在大路中央。 劳伦斯在前面拖、克莉丝在后面推，两个人根本没给维恩留出拒绝的余地。 除此之外，克莉丝还特意看准机会，贴在维恩耳边极小声地嘱咐了一句：“回来记得告诉我劳伦斯想追的那个女生是谁！” 好家伙！你这是为了能获得第一手的八卦消息连老公都不要了。 抱着无力吐槽的心情，维恩半推半就地登上了马车。 “快开车！” 劳伦斯一声令下，马车扬长而去。 从窗口探出脑袋，还能看到克莉丝一脸兴奋和期待地向自己挥手道别…… 维恩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只觉得人生充满了艰难。 呵，女人。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马车对座的劳伦斯脸上却带着满是向往的踌躇满志，好似觉得自己的追求已经成功了一半。 瞥了他一眼，维恩清了清嗓子，拿乔道：“劳伦斯……你之前说，一定会报答我的恩情？” 劳伦斯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他提这个做什么。 “对呀！”他毫无警惕地点头应是。 “那么，就用金钱来报答吧！”维恩直截了当地说。 “……” 劳伦斯瞬间梗住了。 “嗯？”见他的动作当场僵住，维恩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鼻音。 “呃……我现在、现在没钱……”他很是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看维恩盯着自己的眼睛。 “你不是知道吗？我最近还在筹备着关于音乐会的事情……” 虽然是有着看似十分正当的理由，可他这些话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心虚。 giao！没钱说什么报答恩情！ 维恩对他很失望。 劳伦斯，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一只合格的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义正辞严地发出了灵魂之问：“没有钱，你拿什么去追女孩子？靠你的脸吗？” “……不行吗？” 劳伦斯好像还真是那么想的。 “当然不行！”维恩毫不心软地打碎了他的痴心妄想。 他问：“你喜欢的那个女孩，身边还有其他的竞争对手吗？” 马车里的气氛进入状态，劳伦斯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有。”他缓缓道。 维恩挑了挑眉，“那个竞争对手，帅吗？” “……帅。”看得出来他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最终还是如实相告了。 “那么，你在外貌方面的优势就不明显了。”维恩说。 “既然你主动去追，而不是被人家倒追，有的事情你就应该心里提前做好准备。”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这个中间商想赚点差价也不是什么大错，对吧？ 维恩感觉自己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追求，是必然要有投入成本的……虽然并不是赤裸裸地给钱就一定能追到，但是却可以提供一条捷径、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今天的运气太差了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钱。”劳伦斯面有难色。 “现在兜里没钱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要赚钱的决心！”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维恩的眼睛里，有光。 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劳伦斯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握紧了拳头大声回答道：“有！” ……你吼辣么大声干森么啦！ “嗯，有决心就好。”维恩微微颔首，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怕你赚不到钱，就怕你不愿意做。 在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考量中，不知不觉马车似乎抵达了目的地，渐渐停了下来。 “劳伦斯殿下，已经到了。”马夫朝车厢内的两人示意。 劳伦斯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推开车门走下去。 维恩跟在后面，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想着待会要怎样将内鬼精神发扬光大。 话说回来，劳伦斯所说的在塔西娅身边有“竞争对手”的消息，也稍微令人有点在意呢。 是指在国王授意下，不得不接近塔西娅的理查德吗？ 他这么想着。 然而，等他刚抬起头来，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欸？不是……等、等等，你来城卫队做什么？”维恩傻了。 不是去找塔西娅吗？ “我想要追求的人，就在这里工作啊！” 竟然莫名听出了一丝骄傲的意味。 劳伦斯抬头看了一眼城卫队总部极其显眼气派的大楼，先他一步大刀阔斧地朝前走去。 啊这…… 维恩感觉自己的脑袋上，正逐渐被一片密不透风的乌云笼罩。 接下来的发展，应该不会是我所想的那样……吧？ “快点啊！”劳伦斯发现他半天没跟上来，又赶紧回头催促。 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维恩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入了城卫队总部，走进了总指挥官布尔沃大人的办公室。 “布尔沃大人。” 劳伦斯单手背在身后，很矜持地敲了敲身边原本就敞开的门。 正伏案处理公务的布尔沃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的劳伦斯和维恩两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原来是劳伦斯王子和维恩少爷，今日真是贵客登门啊~” 他立即站了起来，亲自给两人端茶倒水。 “我的秘书杰森帮我去楼下送文件去了，所以暂时只能由我独自接待。只不过手艺不佳，希望二位不要嫌弃。”布尔沃特意说明了一句。 “唔……不泡也不要紧，我们不是为了喝茶才过来的。” 劳伦斯压根没心思和他客套，刚在会客沙发坐下，就单刀直入地打听道：“请问，艾柯丝小姐今天在吗？” “……” “……” 此话一出，布尔沃和维恩的神情都有点诡异。 “这个……劳伦斯王子找她有什么事情呢？”布尔沃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又担心劳伦斯误会他推三阻四，连忙进一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她平时的行动有很高的自由度，我也不太确定她今天会不会来。” 闻言，劳伦斯顿时不满起来。 “我听说城卫队提前发放了半年的工资？结果她每天就是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吗？”他高声质疑道。 听上去非但不像是因为爱慕艾柯丝而登门拜访，反而像是来找茬的一样。 布尔沃也没摸清楚这位二王子殿下到底是来干嘛的，语气略微茫然：“可真正强大的魔法师，不是用钱可以请到的。” ——真要是遇上点事情，再多的钱都不够买命，更何况只是那点薪水了。 能有幸遇上并成功拉拢了这种水准的强者，怎么看也算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也许……自己现下所做的事情，说不定刚好与那位大人不谋而合了吧？否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那一位为什么会这么好说话。 “况且，城卫队给予艾柯丝的高待遇，此前也经由国王陛下特别批准许可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 ——这件事情国王陛下都没说啥呢，你找到我面前来一顿编排又有什么用？ 布尔沃暗自腹诽。 大概是发现了话题气氛变得不太友善起来，劳伦斯有些焦躁。 他本来不是这个意思，这人怎么就不能领会自己的真实意图呢！ 忽然，他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连忙向维恩这边投来求助的眼神。 ……果然生活不会轻易放过我这只小猫咪。 维恩捂住了胸口，感觉心灵受到了极大摧残。 如果说维恩之前还踌躇满志地谋划着，要怎样当好一名中间商，从劳伦斯身上捞出一笔生活费的话—— 如今的他，只想回家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唯有女朋友身边才是我的快乐老家。 劳伦斯和艾柯丝也就只不过在埃奇沃思家的宴会上见过短短一面而已，其中的一大半时间还在和理查德争奇斗艳，自己对他的态度也绝对算不上友善……他到底从哪一点能得出要追求艾柯丝的理由了啊！ 精神遭受了一记暴击的维恩颤颤巍巍伸出了手，很有几分虚弱地说：“没关系，不在就不在吧。” 劳伦斯一听可不干了，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行！不能不在！” 好家伙，难道你还想让布尔沃去把人找回来上班不成？ 你还是个人吗！ “不要给布尔沃大人制造麻烦了，他还有他的工作。”维恩表情严肃了起来。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班的。 见自己没有获得队友支持，劳伦斯的气焰凭空矮了一截。 “那……那至少要告诉我，她下次什么时候出现……”语气倒是软化了下来。 问题是，合着他还想继续找机会凑到艾柯丝面前刷存在感？ Giao！ 维恩再度戴上了痛苦面具。 布尔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导道：“等下次再见到艾柯丝阁下，我会将劳伦斯王子殿下对她的看重传达给她的。” 拜托了请不要传达！ 当事人根本不在场，劳伦斯虽然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空手而归了。 走出城卫队大楼，劳伦斯生气地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出很远。 “今天的运气太差了！”他说。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并非出于喜欢的追求 “是啊，今天的运气太差了。” 我真傻，明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还跟着出来。 陷入自我怀疑的维恩双目无神。 “话说……你觉得听到我上门去找她的消息后，艾柯丝会不会觉得很惊喜？”劳伦斯忽然很有几分期待地问道。 不，完全没有“惊喜”那种东西。 惊吓还差不多。 “劳伦斯！”维恩停下脚步，肃容沉声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哈？”劳伦斯不明所以地朝他看来。 两人间相隔约有半米左右的距离。 街道上的落叶被风吹起，从中缓缓飘过，随后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气流的影响，加速逃离。 “你为什么，会想要追求艾柯丝呢？”他问。 劳伦斯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淡了下来。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维恩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很重要，否则我无法为你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 ——虽说，原本也不会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是了。 然而有的事情，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再忽略掉。 一开始对塔西娅的接近也好，现在突然对艾柯丝的追求也罢。在劳伦斯心里，真的是出于喜欢而在做这些事情吗？ 恐怕并非如此。 在维恩很有压力的注视下，劳伦斯像是觉得丧气般地呼出一口气。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长得好看、资质上佳不就足够了么？” 这样敷衍的解释若是说给普通人听的话，也许会被相信吧。 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维恩。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既然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具备，对于帮助你这件事，我也只能有心无力了。”维恩不动声色地说。 要是能借机甩掉这个大包袱，也未尝不可。 气氛一时沉默了一会儿。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破绽了。” 并不含有任何怒气，而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劳伦斯自嘲地笑了笑。 最终，他还是先做出了让步。 毕竟现在有求于人的是他自己，不是维恩。 “诚然，那些外在条件只能起到或多或少的部分影响，但真正促使我付诸行动的，却另有原因……” 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去看维恩的脸，而是转向另一边的天空。 看似随意的动作、看似随意的语气，不过其中蕴含的深意却让人心底微凉。 “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理查德在我面前，逍遥得意。” 闻言，维恩的表情不由得顿了顿。 果然…… 并不是出于喜欢对方而去追求，而是为了争抢胜利而去追求。 从源头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抱有这样的想法去恋爱，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对方真的喜欢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维恩摇了摇头。 “好结果？像我们这样的人，只需要维持婚姻关系一直到死的那一天，就是足够好的结果了。” 劳伦斯扯了扯嘴角，对维恩所说的话语不屑一顾。 “就像……我父王和母后那样。” 维恩不知道国王和王后之间有什么过节。 但劳伦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发泄着自己对他们的怨恨。 无言片刻之后，维恩叹息道：“某本古籍中曾记载有一句告诫：取其上者得其中，取其中者得其下。现在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 了解了故事内情，虽然偶尔也会对劳伦斯这倒霉孩子产生一丢丢怜悯，但每个人人生中的浑水，到头来都需要自己独自趟过。 从来就没有，能从污水里将某人拯救出来的英雄。 ——自己也不是。 “当你看见了不好的那一面、并将其当做标杆的时候，实际上只是在重复悲剧的螺旋。”他轻声说道。 一边说着那样是不可能的，这样就很好了；一边安心地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天上的仙女什么时候想不开掉进自己怀里…… 这是自己绝对不会选择的人生。 正因为生命如此短暂，所以和真心相爱的人彼此陪伴才显得那么可贵。 “如果，还不曾遇见真心喜欢的人就对命运屈服了的话，那岂不是等同于接受了最差的那一种安排么？” 那样的、自己不想要的结局，他不会认。 大道理每个人都懂，可人与人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劳伦斯没有被他说服。 “无论如何我也要追到艾柯丝，让理查德好好感受一下痛苦和失败的滋味！”他执拗道。 太想要看到理查德失意的样子，所以反而就连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都提不起兴趣。 不知为何，维恩忽然想起他以前谈起钢琴、还有音乐会时那手舞足蹈的样子。 大概，他并不是感受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快乐，而只是被嫉妒与仇恨蒙蔽了眼睛吧…… “我觉得你追不到的。” 维恩态度有点冷漠地说，“不仅仅是你，还有理查德也一样。不要白费力气了。” 为什么自己总要被卷入这种奇奇怪怪的情节里面呢？ 啊对，或许是因为自己擅自把女主角据为己有了的原因吧。 理查德和劳伦斯失去了原本应该身处两人中间、劝导双方的女主角，然后又多了自己这个原来的男配作为好朋友……嗯？ 这么说来，女主角竟是我自己！ 就离谱。 维恩甩了甩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拳打飞，转身往青石街道另一边劳伦斯的马车走去。 …… 拒绝了劳伦斯提出的继续去其他地方玩耍的邀请，维恩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公爵府里。 克莉丝早就迫不及待了，还没等他坐下喝口水，就一脸八卦地跑过来打听劳伦斯到底想追什么样的女孩子。 “其实，劳伦斯的性格虽然比较偏激，但是本性不坏……”她如是说。 “你很了解他嘛。”维恩凉凉地说。 克莉丝原本很有滔滔不绝架势的表情，瞬间顿住。 “呃……没有很了解啦，就是听朋友们说过王室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她含糊其词。 “去，帮我倒杯水。”维恩大喇喇地躺在沙发椅上，翘起了腿。 既然克莉丝心虚了，自己当然得把握好这次难得的机会作她一把。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不是泰迪犬，我是维恩 呈大字形瘫倒在沙发椅上，维恩的气焰一下子就嚣张了起来。 克莉丝很不爽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蹬蹬蹬地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喝吧！” 虽然端茶倒水的身姿很好看，但是语气非常不温柔。 维恩就像没听见她的不满一样，伸手取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灌下，然后又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腿搭在沙发椅的真皮扶手上。 “过来。”维恩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道：“帮我锤一锤。” ……这么欠应该不会被打吧？ 听到这句话，克莉丝紧紧捏住了手里的托盘。 维恩用眼角余光随时关注着克莉丝的一举一动，准备稍有风吹草动就赶紧逃跑。 然而，克莉丝却十分意外地忍了下来。 只见她挂起了笑容，将托盘放到一边，真的蹲在了他身侧，动作轻柔地将两只纤纤素手搭在他的腿上。 啊啊啊，太棒辣！ 要是歌礼小姐也在这里帮我锤另一只腿就好了…… 飘飘然中，维恩情不自禁地幻想起来。 “维恩……” 克莉丝笑眯眯地喊他。 维恩：嗯哼~(>^ω^<) “我发现，你似乎很有恋爱经验嘛~”她若有深意地说。 维恩立刻产生了警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略有几分迟疑地否认，“没有……也不是很有经验啦。” “那为什么劳伦斯想追女生，会特意跑过来找你呢？” 她的声音变得险恶。“一定是因为，你平时就给人留下了很会讨女生喜欢的印象吧？” 啊这……你逻辑推理一直都可以的。 “难道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其他的朋友吗……” 他弱弱地回答。 维恩：我不理解.jpg 或许是被他这可信度极高的理由说服了，克莉丝的反攻倒算一时卡住。 “傻瓜……别胡思乱想了。” 维恩不由得摸了摸她嫩滑的手，很想拉着她稍微上移一点点。 “劳伦斯想做什么，与我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呢？干嘛那么关心他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蠢蠢欲动，克莉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随后又站起身来，刻意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如果你以为仅仅是我自己想要知道的话，可就太天真了！”克莉丝一脸傲然，“那些小道消息，也是贵族小姐们聚会当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龟龟，竟然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克莉丝的厚脸皮程度说不定和自己有得一拼。 “啊，原来是这样吗？” 维恩故作疑惑。 “当然！”克莉丝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附耳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维恩朝故意站远了一些的克莉丝勾了勾手指。 克莉丝犹豫两秒，还是将她的小脑袋贴了过来。 看准时机，维恩一拉她的胳膊，很轻易地就让克莉丝整个人栽进了自己怀里。为了防止她逃跑，他还四肢并用地将她牢牢钳住。 “想知道的话，亲我。” 见四下无人，他开始不要脸起来。 “不要。”克莉丝扭头转向一旁。 早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所以维恩也没有对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感到失落。 “那，我亲你也一样！”他扑了上去。 ——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克莉丝一边笑着躲开他的恶狼之吻，一边将脑袋往他怀里塞。 “喂！你是泰迪犬吗？”她没好气地想推开他的脸。 “我不是泰迪犬，我是维恩。”他一本正经地声明。 停顿了片刻后，他又语气不解地追问道：“话说，泰迪犬是什么？” “泰迪犬就是……”克莉丝刚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是……像你一样的家伙！” 最后，她给出了一个胡搅蛮缠的答复。 “你是不是在骂我？”维恩板着脸。 “没有。”克莉丝死不承认。 “你肯定是在骂我！”维恩说。“我都听见你的心里话了，你说维恩是个大笨蛋。” “哇~你竟然真的听见了呢！” 克莉丝惊喜不已，就差没起立鼓起掌了。 淦！实在是太嚣张了！ 维恩反身将她骑在身下，用力摁住她的手，低头尽情品尝她粉嫩柔软的唇舌。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滚烫的热血在体内翻涌。 ——这辈子，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真是太好了。 …… “真的……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赚到钱吗？” 戏剧部里，劳伦斯看着维恩给出的计划书，万念俱灰。 “方法当然不止一条。”维恩咬了一口手里那只香甜可口的梨。 感受着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迸发，就连这枯燥的午后时光也变得美滋滋起来。 “那我不要这个！”劳伦斯一甩手，精准地将维恩的计划书丢了回来。 看上去就像把这玩意儿当成了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唔……想要用这种方式赚钱，首先需要摒弃自我的羞耻心这一点，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太难了。 维恩随手将自己草拟的文件拿起来。 开头第一行，加大加粗的几个字符极其醒目——《关于劳伦斯王子街头卖艺获取活动资金的计划书》。 “这只是一种宣传手段，宣传明白吗？”维恩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首先，必须要用一些吸引眼球的方式，让大家都知道你想开音乐会、而且你现在很缺钱！” 他振振有词地说明自己的谋划。 “就像是，要把带着饵料的鱼钩抛出去，然后才会有鱼上钩一样。人家都不知道你缺钱，他怎么慷慨解囊呢？！” “要卖惨！要让你显得很可怜！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不给钱都良心不安！” 那样，说不定理查德就会忍不住层层转手，想方设法地把钱塞到劳伦斯手里了。 哪怕就是不小心暴露出来了，也可以改善兄弟间的手足之情。 ——缺爱的小孩子，一旦体会到了被爱的感觉，很容易就会上瘾。 无论是哪一种爱。 嗯，我这是为了缓和他俩的关系而苦心孤诣，才不是想看劳伦斯街头卖艺呢。 维恩都快要被自己如此真诚的良心感动了。 “但是这种方法实在是……”劳伦斯欲言又止。 “觉得丢脸？”维恩反问。 劳伦斯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你一定要与温彻家族为敌？ “你是不是傻！” 维恩使劲敲了敲戏剧部的桌子，就像在敲劳伦斯的脑壳。 “你不是还想开大型音乐会吗？连这种人数很少的演出你都不愿意尝试，难道你就不担心到时候自己怯场？” “先在街头演练一番，让自己习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对你而言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是觉得维恩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劳伦斯纠结不已。 “我没有不想演出……”他下意识为自己开脱，“但是钢琴的体型太大了，不方便移动……” “谁说要在大街上弹钢琴了？” 在维恩这里，他的顾虑根本就不成立。 虽说用自己的土人也不是不能帮他搬，可如果只是单纯的弹琴，又怎么能起到足够的轰动效果呢？ 想到预想中的画面变为现实，维恩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听到他的否认，劳伦斯诧异地抬头看向维恩。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45度角逆光而立的他，背影是那样的高大、坚定而又可靠。 ——真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朋友啊。 劳伦斯不由得打起了些精神。 “那么，是要怎么做呢？”他虚心请教。 “跳舞。” 戏剧部里的时间仿佛暂停了。 片刻后，才响起劳伦斯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就算是死！就算是现在从窗户跳出去！我也不可能在大街上跳舞！” 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啧啧啧……年轻人的火气果然很大。 维恩缓缓抬起手，又咬了一口梨。 贵族们大多都在家学习过最基本的社交舞，只是造诣有强有弱。 劳伦斯显然属于不善舞蹈的那一类，这在王都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在宴会上，他都很少和女生们跳舞，更不要说去大街上。 可是，谁说一定要跳得好，才能讨人喜欢呢？ 以劳伦斯帅气的外貌，傲气的性格，再露出屈辱的表情，在众人面前跳着笨拙而可爱的舞蹈……那些有钱的贵妇们分分钟氪爆好不好？ ——劳伦斯真是不懂自己的苦心呐。 维恩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戏剧部今天原本没有活动，他是被劳伦斯强行从百合会拉过来的。 可既然出来了，他一时也不想回去。 当初在拉斐尔会长召开的内部会议中，他投了二号方案的票，还以为克莉丝会喜欢枫叶群山。可事后说起时，他才知道克莉丝当时投的是一号方案——去西嘉城游玩。 为此，他没少被克莉丝抱怨。 毕竟去枫叶群山的二号方案也仅仅只领先了一票而已，如果他投的是一号方案，也许西嘉城路线未必会被毙掉。 维恩觉得自己很冤枉。 明明是克莉丝因为生气不肯和自己交流，自己才不得已地猜了一个她有可能会喜欢的，结果等风平浪静之后，一口黑锅还是甩了过来。 唉……女朋友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 几口将自己从百合会里带出来的梨子吃干净，他本想把果核扔进走廊外的垃圾桶，可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徘徊在教室外的歌礼。 “来找我的？” 维恩并没有太多意外。 自从以艾柯丝的身份开导过歌礼后，他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了。 “……嗯。” 歌礼点了点头。 “进来说话吧，我先去扔个梨。”他看似随意地说。 不疾不徐地行走在走廊上，维恩趁着这一小段时间仔细地检查了周围一遍，确认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打扰，才安心地返回戏剧部里。 “我送给你的花，收到了吗？”他轻轻地关好门，并上好了锁。 “……收到了。” 歌礼垂目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心情并不那么愉悦。 轻叹一声，维恩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歌礼，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 他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地将她鬓角的几缕散发撩至耳后。 “我还是会希望，平时你能够过得开心。” 歌礼抬眼看着他的脸。 “你真的那样想吗？”她问。 “当然！”维恩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知道雏菊的花语是什么吗？”他轻声问出这句话，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是——深藏在心底的爱。” “就像我对你那样。” 这可不是他上辈子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没用的知识”，而是他在花店里特意咨询了店员，才得到的推荐。 然而，从歌礼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语是什么吗？”她很平静地说。 维恩微微一怔。 “是什么？” “是，无法停留的爱。”她说。“就像我对你一样。” 心底的某片区域，像是被寒风拂过，有些荒凉。 “……无法停留？”他将这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是想要翻篇的意思吗？” “谁知道呢？” 歌礼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就像是，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真实的内心。 但她的意图注定只是徒劳。 就连维恩自己，也不明白此时此刻涌上心头的，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我原本想劝你，不要和温彻家族做同样的事业……”他喃喃道。 “我不会听从的。”歌礼冷冷地说。 是啊，这句话也早就料到了。 维恩已经无话可说。 “你愿意站在树叶出版社那一边，没关系。可蒲公英出版社是我自己的心血，我会将它发展壮大，无论是用怎样的方式。”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既像是在告诉维恩，又像是在告诉她自己。 没有退路，也没有保留。 “所以，你是一定要与温彻家族为敌吗？”维恩问。 “显而易见。”歌礼笑了笑，肯定了他的问题。“是的。” “不能为了我……退让一点点吗？” 明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能。”歌礼将他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埃奇沃思家需要钱？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去赚，并不是赚不到……” “我不需要钱。”歌礼依然镇静地看着他。“我要温彻家族输。” “在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获胜的地方……输得一干二净。” 正文 请假小剧场·中篇 （以下内容完全和正文无关） ——什、什么！ 结婚？ 克莉丝一时竟然不能理解，从歌礼·埃奇沃思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维恩？”她看向站在歌礼身侧，那道沉默不语的熟悉身影。 “你们……是在骗我对吧？” 像是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低头轻声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维恩打赌输了，所以才必须采用这种方式来当做惩罚，对吧？” “别傻了！” 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克莉丝的幻想，歌礼的嘴角扬起轻蔑至极的笑容。 “不过，他确实一直都在骗你，这点倒是没说错呢……” 她看向汗水狂流的维恩，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侧脸。 维恩：我不敢动.jpg 呜呜呜~我要翻船啦，救命啊！ “克莉丝。” 歌礼的手柔嫩而冰冷，一如她此时的语气。“在这个人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啊……” “——少骗人了！” 克莉丝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 “维恩……过来。”她那锐利至极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维恩身上。 如果用眼睛可以发射刀子的话，维恩此时大概已经千疮百孔了。 听到那极力压抑着怒气、内心深处又潜藏着一丝惶恐的声音，维恩脚下不由自主地挪动了一点点。 可是—— 或许是察觉了身边人的意图，刚有点动静，他的手臂就被歌礼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你，哪里也不许去哦？”她用眼神发出了郑重的警告。 “明明说过最喜欢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现在就想要食言吗？！” 维恩的动作僵住了。 亲眼看见，他居然真的因为这短短几句质问就产生了迟疑，克莉丝凄凉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从一开始就，被你……喜欢我的样子，给骗了呢……” 曾经不理解的事情，在这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那些装作不去在意的东西，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忽略就消失不见，而是会在角落里不断堆积，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回避的那一天。 “克莉丝，我……” 维恩欲言又止。 看到她开心就会觉得欣喜，看到她难过就会感到心痛，这样都不算是喜欢吗？ 那要怎样才算是呢？ 事到如今，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分割线—————— 作者君： 今天家里有点事情，请假一天（呜呜呜憋打我~） 话说……这个小剧场的篇幅，看起来好像还可以再多请一天假的样子（bushi）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是不是，根本不懂得怎样喜欢别人 【输】啊…… 真是个，毫不遮掩的词呢。 “你不是已经赢过了吗？那次……和克莉丝的画画比赛。” 对他心有不甘的狡辩，歌礼只是不屑至极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只要那样做了，我就会开心吗？” 维恩沉默不语。 原来你也不开心啊。 最后到头来，根本没有谁会对这件事的结果满意，不管哪一方。 既然如此，自己出卖克莉丝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即使是让克莉丝输了一次又一次，你也不会因此而满足的。 因为，真正想要的得不到。 我也给不了。 “那么，就用埃奇沃思家族的‘蒲公英出版社’和温彻家族的‘树叶出版社’，来正面决出胜负吧。”维恩没有再看她的表情。 这种行业，想一直垄断下去原本也是很难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克莉丝，都曾预想过之后会出现同类型竞争者的情况。 只是没料到，埃奇沃思家族的反应会这么快，甚至连收益都不明朗的情况下就二话不说地大手笔跟进。 “你们家决定开办出版社，是听取了谁的建议吗？”他忽然问道。 歌礼一怔，勾了勾嘴角。 “怎么，想打探出我手里的人才，然后或买通或暗杀？” “……”维恩无语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形象？” 要暗杀的话，就是刺杀国王对自己来说恐怕都没什么难度。 只是维恩同时也明白，若真想成事，那样下作的手段无论如何也长久不了。 毕竟……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你能刺杀别人，别人也能刺杀你、甚至是你身边其他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他立即警惕了起来。 “歌礼，你不愿意将家族里的事和我说也没关系，但是我有句话必须提醒你……不要做超出下限的事情。”维恩很认真地说。 “不要变成，连自己都觉得讨厌的样子。” 他侧过头去，对上了歌礼那双满含倔强的眼睛。 “下限怎么界定？全看合不合你的意吗？”她问道。 “……你一定明白的，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维恩向她靠近了一点，贴在她耳边说：“我很喜欢歌礼小姐。”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记得，现在喜欢你……以及仍然还被你喜欢着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上了她的耳尖。 歌礼微微偏头，闭上了眼睛。 “你总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伤感。“说出一些让人心软的话，然后一次比一次更狠心。” “我也不想这样……” 维恩略有几分苦涩地说。“可事情总是，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维恩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对他俩明面关系而言过于亲密的动作。 “……或许吧。” 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过于优柔寡断了。 处理矛盾总是顾虑得太多，明明两边都不想伤害，结果最后总是两边都一起遭受了伤害。 可若是，真要从她们当中选出一个来—— 又要让谁来承受所有的痛苦呢？ “怨恨我也没关系。”他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两个人相偎相依，距离很近很近。 可那些更加现实的东西，却在将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的，我必须是温彻家族的孩子。” 维恩神情怅然。 “我甚至没有想过……如果不在克莉丝身边，将来自己要去干什么。” “你不是说过，想去当吟游诗人吗？”歌礼漠然地说。 “——骗你的。” 就连说出这句极其不要脸的话时，他的神态也那样自然。 “从书本上、从故事里看到的新奇事物，固然容易让人心生向往。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具有，能够放弃手中一切的勇气。” 话音落下之后，他淡然地笑了笑。 “人的贪心总是很相似呢……” “如果从来都不曾遇见你们的话，也许我也就不会觉得，那样的生活令人难以忍受了。” 歌礼抬头反问：“你在责怪我？” “不……对这份爱意，无论如何我都满怀感激。” 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她们任何一方。 自己种下的苦果，当然只有自己吃。 “我还是会喜欢你，还是会想办法见你，甚至……还是会努力去做、可以让我们俩今后也能在一起的事情。” 歌礼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无论是从好的方面，还是差的方面。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讨厌我就讨厌好了，认为我差劲就差劲好了。 哪怕就是去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也比将来某一天不得不接受失去她的结果……更好。 戏剧部里安静下来，只能偶尔听到窗外传来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透过窗，照射在活动室课桌上的阳光静谧而恬淡。 如果不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未远离，几乎要让人误以为，空气中那份说不出来的沉重只是一种错觉。 许久、许久之后，歌礼才又再度开口。 她的声音，就像是快要一并消散在窗外的风里。 “你是不是，根本不懂得怎样喜欢别人？” 维恩怔了怔。 但，还没等他给出回答，她又像是突然失去了想要了解这些的兴致，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 “之前有人曾劝我说，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会比较好。” 就像是说起今天天气很好那样，她的语气十分随意。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你见面。但现在看来，这一面其实没有什么必要。” “你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我也不会再因为你而改变什么。” 说完，歌礼转头看向他，眼神坚定。 “那么……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吧，看谁会坚持不住先放弃。” 留下一句既轻柔而又沉重的话，歌礼悄然离开了。 正如她悄然地来。 活动室里余下的，只有依然呆坐在原地，不发一语的维恩。 虽然早已知晓事情多半会这样发展。只不过，歌礼的态度那样坚决，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默然良久，维恩才苦恼地揉了一把头发，起身重新关好活动室。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国庆假期的出游 一年一度的国庆日，是圣洛恩斯王国难得的长假。 七天的时间，完全足够支撑一次内容十分丰富的游玩。于是，百合会的集体活动，便也借此机会有条不紊地展开。 当然，由于大贵族们第一天要参加由国王陛下举办的活动，所以他们的行程从假期第二天开始。 “啊啊啊！索菲亚学姐的常服超级无敌可爱！” 加文那激动不已的目光，简直是分分钟可以被称作骚扰的水平。 一旁的维恩听见，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总觉得和他站在一起，就连自己的形象也变得猥琐起来了。 “加文，你可长点心吧。你——那个女朋友的事情，可还没解决妥当呢。” “欸？不是给钱就好了吗？”他完全不在意地说。 加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他：“对了，我都差点忘了问了，黛比在你家出版社干得如何？没添什么麻烦吧。” “虽然你关心得太迟了一点，但是目前的状况应该还好。”维恩保守地回答。 为了完成加文这坑爹的嘱托，自己在某些下属心目中的光辉印象可以说是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譬如—— 当他将那个二十来岁、身材美艳的成熟女性介绍给莫德里奇，并暗示这人与自己关系匪浅、要求为她安排一个不那么劳累的工作时，莫德里奇就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以维恩的预计，他大概会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事后偷偷向克莉丝打小报告。 只要等克莉丝发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然后自己再从旁加以引导，让她误以为上次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加文才拉自己出去喝酒，这口锅加文不背也得背。 “记得你答应我的，陪我去喝酒。” “没问题！”加文拍着胸口。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踌躇满志的维恩露出一抹极度自信的笑容。 “维恩，加文！” 此时，理查德王子也坐着马车来到了学园大门口。 按照拉斐尔会长的安排，百合会三十余人之后将会坐上由学园统一租用的大型马车，在几名老师以及王室亲卫的护送下前往隔壁省份的枫叶群山。 至于帐篷什么的物资，当然也会集中存放在马车上，随车队一齐运送。 队伍里一水的魔法师，恐怕就是放眼整片大陆，他们一行人的规格也算得上是非常高了。 据说，路上的蟊贼们听到消息都闻风丧胆、连夜出奔，唯恐招惹上什么大麻烦，被王子公主们顺手讨伐。 “话说，我们的行踪提前暴露出去真的没关系吗？” 和理查德随口打了个招呼，维恩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此之前，就连树叶出版社的员工，都听说了清溪学园百合会成员将要出游的事情，还向自己打听了一番。照这种消息扩散水准推算，根本无法想象背后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力。 “嗯……”理查德斟酌着说，“我们人数毕竟有这么多呢……更何况，大家都家世不凡，瞒也瞒不住的。” 好家伙，是既然瞒不住就干脆宣扬得人尽皆知的意思么？ 不过…… 他看了看另一边那些三五成群、穿得花团锦簇的男男女女们。 以那些贵族们一味追求奢华攀比的作风，想不暴露身份的确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 “孩子们！到这边来集合！” 拉斐尔会长今天心情格外愉悦，连说话的语气都亲近了不少。 他的腰际佩戴着一把金色的长剑，剑柄末端还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造价不菲。 ……是深怕大家不知道自家有钱吗？出门在外也不怕被人盯上。 维恩不无吐槽地想。 百合会会长——拉斐尔·斯图亚特。 身为邻国的第五王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他并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斯图亚特的国王才会允许他孤身前来圣洛恩斯的学园就读。 与为了换取当年的出兵援助、必须要遵照两国契约从小寄养在国外的劳伦斯不同，斯图亚特的王室身上并没有这样不平等的枷锁，拉斐尔是在即将升入魔法学院之前自己主动申请前来洛恩斯的。 不过，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并不坏。 想念故乡的王后，对这名侄儿视如己出、十分喜爱，身为圣洛恩斯王储的理查德王子，也对他这个表兄态度亲善。这样一来，花费几年时间，他反而在洛恩斯的高等贵族群体中培养出了不弱的影响力。 拉斐尔点过人数，又在众人面前将此行的路线再次重申了一遍。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大家务必牢记！有问题随时来找我。”他大声叮嘱道。 “那么！各位接下来就按照之前的分组序号，依序登上马车吧。” 维恩扫视几眼，从人群中找到缠着索菲亚说话的克莉丝，走了过去。 “在和索菲亚学姐说什么？”他问。 从一来学园起，克莉丝就一直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到维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克莉丝兴冲冲地回过头来。“索菲亚学姐说，想找个机会叫上一些朋友们去小学部看望以前的老师！” 看起来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是嘛……你不怕见到汤米老师了？” 说起来，这可是当年的震撼级新闻。 克莉丝一时兴起，拿着号称是康利教授研究出的脱发治疗药水四处兜售，结果不小心让汤米老师秃头的秘密曝光了出来，从此在全校师生面前社会性死亡了。 自那以后，克莉丝只要在学校里远远地看见汤米老师，都会手忙脚乱地避着走。 “……我、我怎么知道他是真的会在办公室里用嘛，结果还被人看到了。”克莉丝神情不忿。 “我还以为他是看出我身上没带钱，所以才慷慨解囊让我临时救急……亏我当时还很感动地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老师……” 好家伙，你还委屈上了是吧？ “上车吧上车吧！”他无奈地推着克莉丝，“其他的事情路上再说。” “等等、索菲亚学姐也和我们一组！” 呃……这样的吗？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真是活力四射的青春呐 看着克莉丝和维恩十分亲昵的互动，索菲亚不由得捂嘴笑道：“有时候就连我也偶尔会觉得，要是自己也有个弟弟就好了呢……” “没有弟弟的话，学姐找个谈得来的丈夫不也挺不错的吗？”维恩随口说。 不过，索菲亚却并没有被他这句打趣逗乐，而是露出了有些低沉的神情。 克莉丝不着痕迹地扯了他一下，把他往马车那边拉过去。 维恩不明所以。 难道这是什么敏感话题么？ 虽然感到稍微有点奇怪，不过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等坐上了马车后，维恩才发现，原来和自己分配到同一组的还有劳伦斯与拉斐尔会长。 原本坐在拉斐尔旁边的劳伦斯犹如芒刺在背，一下翘左腿、一下翘右腿，怎么看怎么不自在。见到维恩上来，他眼前倏然一亮。 “维恩！”劳伦斯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看了看对面那排，与拉斐尔会长相对而坐的另一名面生的学姐，维恩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也只好就近在最外侧坐下。 最后，索菲亚学姐坐在了劳伦斯对面，而克莉丝坐在了自己对面。 或许是因为有着高年级学长学姐在场的缘故，车厢里的气氛一点也不活跃。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拉斐尔会长又上下了两次车厢，做好了最后的安排，车队才缓缓启动。 “我们是开路的第一辆马车呢。”劳伦斯没话找话道。 维恩不由得回过头，打量了一番跟在后边的蜿蜒队伍。 包括他们在内，百合会的车次一共有六辆，其余规格明显稍低一级的马车里装载的大多都是一些物资。 也不知道……歌礼小姐会在哪一辆里。 “唉……” 他轻叹了一声，手肘搭着车窗，将脑袋趴在胳膊上面。 然后，就那样望着窗外发呆。 过了一会儿，劳伦斯实在坐不下去了。 “维恩……”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你说，女孩子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维恩：？？？ 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维恩怀着怨念扭过头来，看向对面三名神色各异的女生们。“现在不是有女孩子们在场吗？直接问她们就好了啊。” “我……”劳伦斯扭扭捏捏，“我有点害羞……” Giao！ 哪有人自己自己说自己害羞的？卖萌可耻啊兄嘚！ 索菲亚学姐倒像是觉得有趣，轻轻笑了起来。 “劳伦斯王子，很可爱呢。”她说。 这不经意的一夸，让劳伦斯肉眼可见地脸红了起来，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拉斐尔皱了皱眉头。 “劳伦斯现在也长大了，应当更沉稳一些。” 听出其中的告诫意味，车厢里原本轻快了不少的氛围一瞬间又重新变得沉闷下来，大家都一时没有说话。 受到打击，劳伦斯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话怼回去。 一路无话地行驶了不短的路程，拉斐尔会长看了一眼怀表，出声叫停了队伍。 “路途劳顿，大家休息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他就先一步下了马车。 “呼~” 克莉丝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吐槽道：“拉斐尔会长实在太严肃了！” 维恩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拉斐尔会长他……其实挺亲近后辈们的。”坐在对角的陌生学姐下意识地替拉斐尔开脱，“也许、也许他是压力太大了吧，毕竟要顾及我们这么多人的行程……” “嘛，也有可能啦。”维恩看出这人的立场偏向拉斐尔会长，连忙打圆场道：“坐了这么久，我们也下去走走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为了这种事情吵架未免就太扫兴了。 在车队停靠的较为宽大的土路旁边，是一片树木十分稀疏的开阔草地。此时，天高云淡风亦轻，视野中一片勃勃生机，令人见之忘俗、心神涤荡。 “现在，我们正位于王郊的边缘，很快就要进入邻省的辖区……”一名刚下马车不久的学长在给同车的后辈们普及地理知识。 但更多的人，则是迫不及待地跑到草坪上互相追赶嬉闹，活像一只只脱缰了的野马。 “快把餐布摊开！快点！”兴奋不已的催促声此起彼伏。 ……真是活力四射的青春呐。 维恩心生感慨。 “你左顾右盼地在找什么呢？”克莉丝语气略微不满。 “没，我在看看理查德和加文坐在哪个车厢。”维恩把她拖着自己的手扒拉开。 啊，终于找到了—— 歌礼站在另一边人群中，正和身边女生们说着什么。 确认了她的方位过后，维恩这才无奈地回头望向克莉丝。“又怎么啦，大小姐？” 她一直在旁边又揉又捏的，严重干扰了维恩的动作。 “怎么，你很不耐烦？” 克莉丝不高兴地问。 维恩神情一肃，单手举起道：“我发誓，绝对没有！” 她“哼”了一声，又左右瞄了几眼。 随后，便如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将他拖到了远离人群的另一边树后。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以一种“树咚”的姿势拦住他的去路，克莉丝表情很郑重。 这么神秘的吗？ “克莉丝，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我……”维恩一脸沉重，好似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但是，如果我们在这里亲热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开放了……你暂且忍一忍吧……” 克莉丝一跺脚，用力地锤了他一下，羞恼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呃，您请便。” 立马端正了态度。 维恩：乖巧.jpg 克莉丝恨恨地瞪着他，被他气得胸口激烈起伏。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当场发作出来，而是转口说起了她对索菲亚的担忧。 “拉斐尔会长对索菲亚学姐很有好感……想要展开追求，但是索菲亚学姐并不喜欢他。”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状况。 维恩一怔。 随即，他想起了刚才在车厢里，拉斐尔那对劳伦斯似乎抱有敌意的表现，若有所思。 “只是，拉斐尔学长那边仍然正在犹豫当中，之前也一直没有将这份感情说出口……虽然，在很多人眼里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克莉丝叹道。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索菲亚学姐的拜托 “毕竟，等下学期结束，他就要离开洛恩斯，也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机会能与索菲亚学姐相见……” 克莉丝微微怅然。 怎么听起来，克莉丝好像觉得有些惋惜。 “等等、你不是说索菲亚学姐并不喜欢他吗？”维恩问道。 “虽然现在是这样没错啦。但拉斐尔会长好像真的很喜欢索菲亚学姐的样子，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或许哪天索菲亚学姐又被拉斐尔会长打动了呢？” 啊……不会这样吧？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索菲亚的好朋友，梅梅学姐。 虽说这两人平时在学园里有意保持了距离，但就自己了解到的状况来说，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变得疏远。 照常理来说，她们对彼此真正的心意应该会更加了解吧？ “梅梅学姐知道这件事情么？索菲亚学姐自己的意思呢？”维恩还是有点好奇的。 该不会是女生们出于流言的捕风捉影吧？ 自己在百合会里，怎么从没有发觉拉斐尔对索菲亚有什么很亲近的表现。 克莉丝皱眉道：“梅梅学姐虽然对拉斐尔会长不怎么感冒，但也觉得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个人上来看，都完全足以配得上帕特里克侯爵家的女儿。” “只是，索菲亚学姐对此很抗拒。” ……居然态度是赞成么，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抱歉，稍微打断一下……”维恩举手提问道：“既然拉斐尔学长从来都没有亲口说过，你们又是怎么确定他一定喜欢索菲亚学姐的？” “万一只是误会，岂不是让大家都很尴尬。” 被卷入这种事情可是有社死风险的，他可不想费心费力最后闹出一场大笑话。 克莉丝不忿地拍了拍树干，可是半片叶子都没有掉下来。 “真心喜欢一个人是根本藏不住的！只要稍微留意一点就能发现。” 这样的吗…… 那为什么，自己却能将对歌礼的喜欢隐藏得那么好呢？ 如果不是运气不好接二连三地被人撞见现场，也许直到现在，也不会被谁发现吧。 耳边听着克莉丝清脆的声音，他走神了。 “而且按我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大概他很快就要忍不住展开攻势。因为……”她顿了顿，“再不说出口的话，或许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她的话音止歇，静谧微风渐起。 “既然如此的话……顺其自然不就好了。” 维恩的声音很轻，几乎快要听不见。 克莉丝略感诧异地看向他。 “就让拉斐尔会长去表白呗，至于要不要接受，那是索菲亚学姐自己的事情。”他说。 “可是……索菲亚学姐不想让他说出口。”克莉丝迟疑道。 “其实现在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她不想因为拉斐尔会长捅破了窗户纸，而让所有人都变得尴尬。更何况，她不喜欢拉斐尔会长，但她的家人却未必这么想。” ——是担心父母觉得这门婚事不错，于是直接给她订婚么？ 确实，会产生这种忧虑也不是没有理由。 贵族之间的联姻，大多上只是家族间的利益交换罢了，包办婚姻更是十分常见。 不过……连表白的机会都不想给人家，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么，她希望我们能把这件事搅黄？”维恩问。 “嗯……的确有这么拜托过我。”克莉丝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 “你、答应了？！”他稍微提高了些音量。 “答应了啊。” ——那你还显得好像很同情拉斐尔会长的样子，还说什么“或许哪天索菲亚学姐又被打动了”。 维恩简直无力吐槽。 或许是看出了维恩的心理活动，克莉丝没好气地解释道：“看到一份真挚的感情没有结果，为此感到可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又不代表我一定要干预并且促成。” 是呢……你赢了。 “要是之后索菲亚学姐又改变了主意，再拜托我从中牵线的话，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既然她现在拜托我的是这个，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帮她这个忙。”克莉丝作势撸起了袖子，露出脆生生的手臂。 “你也要帮我。” 她说得极其理直气壮。 维恩忍不住将掌心贴上去，在她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缓缓滑过。 “那么……奖赏是什么呢？” 他只是反身轻轻一推，俩人的攻守之势就即刻异位。 现在，正在做“树咚”姿势的人变成维恩了。 “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 他沙哑着声音低低问道。 发现形势不妙，克莉丝别开视线，手慌脚乱地想要逃跑。“那、那些事情以后再说……” 她使出了几乎万能的“拖字诀”。 可还没等脱离险境，她就被久经沙场、早已看穿套路的维恩覆身而上，死死地抵住了。 借着树干的遮挡，他开始肆无忌惮地贴近克莉丝犹如天鹅般的脖颈，恣意轻薄她的锁骨。 克莉丝只来得及短促地“呜”了一声，然后又自己捂住了嘴巴，强行忍住了呻吟。 树干的背阴之处，光斑摇曳，树影婆娑。 …… “维~恩~刚才找你半天怎么没见着你人影？” 当他吃饱餍足回到人群中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加文不怀好意的起哄声。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贼眉鼠眼地往维恩身上瞟。 维恩笑了起来，热情地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都拍得一趔趄。 “好兄弟，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他搭着加文低声说。 经他一提醒，加文才倏然想起自己还有把柄在维恩手上，方才戏谑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倒转，赔笑讨好道：“啊啊、我明白了！维恩刚才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急着处理！既然处理完了我们就别管了吧！” 看着他俩，理查德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维恩在自己身边席地坐下，理查德才语气随意地问道：“似乎劳伦斯和你同车？没惹出什么麻烦吧？” “……还好。” 想了想，维恩还是没说出拉斐尔与劳伦斯之间的小摩擦。 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理查德还挺了解劳伦斯的……果然不愧是亲生兄弟。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其实我的烹饪水平还不错 这么想着，维恩下意识瞟了一眼远远坐在另一群人中间的劳伦斯。 这两位双胞胎王子不论是在哪种场合，都会刻意回避对方，很有几分“王不见王”的意味。 不过说起来…… 克莉丝和歌礼现在的状态好像也差不多了。 刚刚做了些坏事，他浮动的心思尚且还没平复下来。 可理查德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过多纠结于劳伦斯的问题。 “我们中午就在这里暂且对付一顿好了……从王都出发的时候，亲卫们也一并准备了面包、还有一些其他的食材。” 理查德站起身来，对周围一圈的男生说：“请几位随我一起去找些木头过来生火吧！” 他态度和煦地笑着补充道，“要是发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材料，也可以一并带回。” 加文和维恩当然没有意见。 “啊对了！”维恩忽然插话道，“为了安全起见，请务必不要采摘野外的蘑菇……” 出于在克莉丝身上汲取到的经验，他觉得提醒这一句非常有必要。 “呃……好的。”几名男生应声而起。 能待在理查德身边的人，原本就是和王室关系非常亲近的贵族，他们当然不会反对理查德的意见。 一行人的动静吸引了草地上另几拨学生们的注意，听到理查德的解释后，其余的男生女生们也都纷纷主动地参与了进来。 “打猎吧！我们去打猎吧！然后支一个火架来烤肉。”一人忍不住大声提议道，神情满是向往。 “喂！你难道觉得，这里会有够我们这么多人食用的大型动物出没吗？”他身边的人一脸无奈，“不要给王子殿下他们添麻烦了！” 而比起关注点在【建议】本身的男生们，女生则大多将目光停留在【提出建议的人】身上。 “果然不愧是思虑周全的理查德王子呢！既然如此，那我们女生就留下来负责整理食材、清洗餐具好了……” 女生们双眼发亮地注视着理查德，声线轻柔而活泼。 维恩不由腹诽，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 这时，一些王室亲卫也将携带的食材从车队后方取来，放置在干净的餐布上，场面一时显得乱糟糟的。 维恩隐晦地瞄了一眼此时距离自己很近，且一直没说话、也没有看向他的歌礼。 如果说烤肉的话—— 在克莉丝的训练下，自己还算是颇有心得。 “其实……我的烹饪水平还不错。” 他看着歌礼身边的女生们，笑了笑：“各位美丽的女士们，请抱有一份小小的好奇心，期待我带来的作品吧。” 歌礼闻言皱了皱眉头。 “这么多女生，你要一个个帮我们准备食物吗？”她的语气很不友善。 倒是站在歌礼身边的另一名学姐偷偷拉了她一下，替维恩解围道：“学弟也是一片好心嘛~尽力就好啦！~” 感到稍微有些尴尬的维恩只好表情僵硬地胡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出于好意，又眼神复杂地瞟了歌礼一眼，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转身离去。 到底要怎样她才肯消气啊…… 维恩心中哀叹。 除了一味地讨好，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令女生喜欢自己。 送礼物、说情话、给钱……他能做到的一切都做了。 可是这些完全无济于事，甚至还让歌礼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说实话，就连他也想不明白，之前那个几乎从来不会在歌礼面前卖乖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让她喜欢上的。 为什么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比之前付出更多了，最后反而不能维持当初那样的局面呢？ 真是难搞啊…… 在维恩陷入低落之时，加文却在一旁大呼小叫。 “噢噢，那颗树不错，把它劈了带回去烧吧！” “还是只削去几截枝条好了，这样不久之后它还能长出新的来……” 一名男生大概是有意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一下技巧，主动发起了看上去特效就很浮夸的风刃魔法，将两根约有手臂粗细的枝干齐刷刷削了下来，留下碗口大小的疤痕。 维恩见状，也抬手召唤出一名五官模糊的土人，将掉落下来的枝条扛了回去。 有着各项魔法的助力，大家通力协作，任务不一会就执行完毕。 甚至还有人真猎到了两只鸟，只不过又瘦又小，并没有激起其他人的兴致。 等他们回到队伍里时，这里已经被整饬得有模有样。 土质的圆台将几口大锅围住，另一边是串好的食材和烤肉架，需要的完全可以自取。 “竟然准备得这么充分，还真是了不起呢。”维恩吐槽道。 “是啊，那些食材都是用事先冰袋储存在隔热的箱子里，才能保鲜这么久。”理查德说，“如果不是拉斐尔表兄提醒，也许我们根本想不到这些。” 维恩忽然有点明白了，当初自己师姐所担忧的外出活动后勤问题。 ……好吧！这一点我学会了。 他默默地将这些细节牢牢记住。 “维恩、维恩！” 不远处，克莉丝急切地向他招手。 维恩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对理查德低低解释了一句：“我过去一下。” 来到这一拨女生当中，维恩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呜呜呜~维恩同学是真的手艺很好吗？那实在是帮大忙了！”一名女生眼泛泪花，不时用白手帕擦拭着眼角，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对呀对呀……” 她们七嘴八舌地一齐说起话来，就像是有几千只鸭子在不停吵闹。 “呃，尚可。”维恩自谦道。 “话说回来，也不用那么感动吧？” “不不不，厨艺很好的男生实在是不多见……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维恩都快要被这些女生们一连串的称赞说得脸红了，感觉自己已经深陷夸夸群中。 他身边，克莉丝的面前也放着烤肉架。 她一拍维恩的肩膀，气势十足地说：“现在，我任命你为我的副手，负责帮我切菜！” “至于烤肉的大厨……嘿嘿嘿……” 想到接下来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快乐，克莉丝发出了险恶的笑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超越任何一人地理解 维恩：？？？ “你是想让我们都食物中毒，然后刚出门半天就打道回府吗？”他忍不住说。 “喂！” 克莉丝顿时不干了，“我哪有那么差劲？！” 可是她在这方面的挣扎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其余的女生们不禁都露出犹疑之色，纷纷开始劝克莉丝不要动手。 就连索菲亚学姐都很委婉地说了一句：“要不然，我也来一起帮克莉丝烤肉好了。” 克莉丝被当场拆台，气得半死。 维恩偷笑两声，无情地将她挤开，站到了主位上。 水系魔法师和火系魔法师都是现成的，不得不说在野外环境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他熟练地动刀，将食材切片。 “克莉丝在厨房里，如果说指导别人勉强可以称得上王者，但是绝对不能交给她自己动手……” 一听这话头不对，克莉丝“啊！”地大叫一声就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想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维恩连忙把厨刀举高了一点，喊道：“别动、别动！要划伤了！” 这边的嬉闹声传出去很远。 “那边，很热闹呢。”一名女生撑着下巴，望着维恩他们的背影。 “关我们什么事？” 歌礼看似在认真搅动着放好了食材的汤锅，可浑身上下却像是冒着寒气。 她旁边的女生不由得笑道：“别这样嘛，就算家族之间合不来，也不影响自己看看帅哥呀~” 听到这句话，歌礼有些生气地紧紧抓住了汤勺。 ……为什么他能笑得那么开心啊。 结果，好像真正在意这段感情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将激烈波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男人只有脸是不行的。”歌礼说。 身边的女生诧异的瞥了她一眼，不无意外道：“想不到，歌礼小姐竟然也有这样的认知，还以为你是看重外在更甚于内在的类型。” “不过呢……维恩·温彻的性格不是也很温柔善良吗？” 女生笑了笑。“说真的，要不是担心克莉丝的报复太激烈，我还真想试一试……” “够了！” 歌礼忍了又忍，才没把汤勺直接甩到她脸上。 这一小群女生中的其他人也终于注意到了歌礼这边的突发状况，连忙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将她们俩隔开。 “少说两句罢，埃奇沃思家族有多讨厌温彻家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那么敏感嘛……好了好了下次不说了……” 听着她们低低的话语声，歌礼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到底在做些什么啊……我……’ …… 虽然手上在帮这边的女生们准备着食物，但维恩时不时也会借助余光往另一边的女生中瞄两眼。 歌礼好像一直不太开心的样子。 既不笑，也不和旁边的同伴说话，只是低着脑袋勉强吃了几口，很快就放下了碗勺。 似乎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她悄然离开了座位。 维恩总算烤好了一堆食物，正准备往那边送过去，可看到歌礼已经离席，他反而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了。 原本就只是为了歌礼，才说出要为所有女生制作的…… 现在如果拿过去，她还能分得到吗？ 想了想，他又额外单独预留了一点，还是将托盘端了过去。 既然承诺已经说出口了，反悔只会更加现形。 或许是将这件事情看成了一次满足虚荣心的极好机会，克莉丝非但没有阻止他的“资敌”行为，反而还很嘚瑟地宣称：“去吧！让她们见识一下本小姐的厉害！” ……要见识也是见识我的厉害好不好。 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 稍微令他意外的是，这边的女生们对自己的态度还不错。 虽然也有不太爱搭理自己的人，但也有说着好听话来和自己套近乎的女生。 除此之外，自己烤好的食物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在美食面前，每个人的手和嘴巴都表现得非常诚实。 他心不在焉地虚与委蛇了一会儿，就借口去男生那边看看脱身了。 维恩就像是在酒席宴会中轮着去各个席位上敬酒一样，在两拨男生当中来回窜了好几遍，甚至还去王室亲卫那边找他们闲聊了片刻。 最后，终于被他找到一个没人注意的空档，溜到了马车另一边的山坡后面。 这里的树木比前边稍多一些，不走过来就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形。 ……要是被谁问起，就说自己急着上厕所。 这个借口虽说不太礼貌，但不可否认确实很好用。 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维恩才迅速地往歌礼刚才的方向赶过去。 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维恩脚步微顿。 他听出来了，是歌礼的声音。 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对歌礼的哭声那么熟悉。 暗暗叹息一声，维恩还是绕过了灌木丛。 于是，看见了歌礼抱着膝盖、哭得很是狼狈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心口某处地方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个午后，小小的她独自一人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哭的模样，仍然依稀可见。 “歌礼……” 他有些恍惚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听到他的声音，歌礼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好似根本不愿意看见他，也不愿意被他看见。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她身边蹲下，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歌礼毫无反应。 没有人比他更想说出对不起。 但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对此情此景，对不起到底有多不值一提。 “我还能怎么做呢？”他喃喃道。 那满是苦涩意味的表情当中，只有难过与痛楚。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这份感情真正的症结在哪里，可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自己给不了。 坦白说，歌礼会吃克莉丝的醋，让自己很高兴。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歌礼而和克莉丝划清距离，那样对克莉丝太残忍了。 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和克莉丝就是上天注定了本该互相捆绑的一体。 自己，很理解她。 在这个世界上，超越任何一人地理解她。 要是失去自己的话，克莉丝会活不下去的吧？ ——她那么弱、那么需要人照顾。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但至少问题暂时解决了 ——用这种理由，说服着自己。 要去相信。 想去相信。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维持现在这一切令自己满意的样子。 “歌礼。” 他将自己的脑袋贴在她的脑袋边，抬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 “……让你遇见这样混账的我，真的很抱歉。” 这句话并无虚言。 一边为自己找着各种各样牵强的理由，一边从心底响起另一个清醒的声音。 要是她喜欢上的是另一个人的话，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幸福吧。 明知道自己是怎样恶劣的一个人，却还要拼命和她们纠缠在一起，迄今为止做了多少烂事已经连自己都数不清了。 对自己而言，歌礼是什么呢？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或许就像自己喜欢过的那些纸片人一样吧…… 喜欢就想要得到。 喜欢一个，也不影响同时喜欢另一个。 归根结底…… 自己根本没有把她当成是，在精神层面也需要得到满足的【人】啊…… 一直都在用自己感觉良好的条件去补偿她，却对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屑一顾。 ——都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还要怎么回到从前呢？ 如果理智承认她应当远离这样恶劣的男人，那岂不是就…… 只能放手了。 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心底也升起一股浓烈的寒意，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连四肢都被这份寒冷冻得僵硬。 怀里的歌礼忽然用力推开了他。 “滚……” 她的眼眶中满是泪水。“滚啊！” “去找你的克莉丝，不要再来见我！” 维恩神情一震，抿了抿唇角。 但—— “我偏不滚！” 他也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竟然察觉到了，自己在生气。 虽然没有生气的立场，其实也不知道是在气对方还是气自己，可这份怒意偏偏就那样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明明穿越了，明明拥有了力量，明明找到了无论如何也想留在身边的【重要之物】…… 只是想不留遗憾地，过好这辈子的人生而已。 最初的目标，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吗？ 那些阻拦自己的问题，一项一项排除就好了。 “再多等一段日子吧……” 握紧了拳头，他忽然冷静下来。 “我会让你看到，你只有跟我在一起这一条路可以走。” 歌礼呆住了，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愣怔片刻过后，她才回过神惨然笑道：“……这句话算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维恩面无表情地说。 不可能更坏了。 就这样吧。 “要做好一件事情很难，但是破坏一件事情却很容易。就当是我在强迫你，要是想让埃奇沃思家所有人都过得好的话——” 他稍微顿了顿，才接下后面的话。 “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只要把其他的退路全都堵死，即便再不情愿，她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是啊，这才是最方便的解决办法，一直都是。 唯一所需要的条件就是，转换思路，清醒地认识自己。 放弃掉那些自我标榜，放弃掉那些大义成全。 他不要成全任何人，他只要成全自己。 这就是，他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 看到她仿佛不敢置信的眼神，维恩意外地并没有再度感受到，那汹涌而来的所谓心痛。 取而代之的，是彻彻底底的麻木。 他很漠然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潜入埃奇沃思家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我想你也不希望看见，家里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吧？” 话语中威胁的意味丝毫不加掩饰。 “你……你是个疯子吗？”歌礼看着他的目光那样陌生，就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了他这个人一样。 “或许是吧。”他说。 在下限一次次突破之后，就变得没有底线起来了。 预见到了最坏的结果，维恩反而像是放下了某种心理包袱。 他终于找到理由了。 ——于此时此刻，非这么做不可。 “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这样说着，朝歌礼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 发生了一些愉快的事情。 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无论途径了何种风景，依然还要朝着目的地继续前进，在清理了一番现场过后，他们又重新踏上了旅途。 当抵达邻省的省会时已是深夜，所有人早已呵欠连天。 维恩跟着其他人一起，在拉斐尔提前预定好的旅馆中住下。借此机会，车队顺便补充了一些物资。 由于一路上都与拉斐尔同车的缘故，维恩注意到了行程中的许多细节。 比如，当抵达时间已经入夜、且当地又有宵禁的情况下，必须要提前拿到出入文书； 还有事先预定高档旅馆、车马劳顿下到地方了直接安排入住休息，也是能提升出行幸福度的重要环节之一…… 诸如此类等等。 不得不承认，拉斐尔的处事能力确实不错。 可……索菲亚学姐却对这样可靠的拉斐尔会长完全不来电。 在克莉丝说破之前尚且不觉得，现在维恩很明显地发觉，车厢里的氛围怎么看怎么诡异。 除了自己和克莉丝、偶尔还有劳伦斯会主动抛出来几个话题以外，另外三个人完全不会互相搭话。一天下来，车厢里的谈话中心就只是反复地、在他们这几个一年级生身上来回轮转，让维恩很有点怀疑自我。 好家伙，不是还没表白吗？ 怎么这副场面，都抵得上出席前任婚礼了。 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他原本都算得上是比较寡言的那一类人了，结果硬生生被衬托成了话痨一枚。 想吐槽又不能吐的现实，令他如鲠在喉。 总算撑到了下车，他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这点微末的轻快，在走旅馆廊上看到歌礼的时候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仔细看的话，她的神态还是有些难过，但是不太明显。 视线不经意间恰好与他对上，下一秒她就倏然别开了。歌礼有些僵硬地越过挡路的他，步入深处女生们分配好的房间里。 维恩轻轻呼出一口气。 今天过后，她也许会恨自己。 但至少…… 问题暂时解决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去感受富婆们的爱意吧！ 休息一夜，第二天车队才又重新上路，终于在午间时分抵达了枫叶群山。 “哇~果然和王都那些无趣的小山坡具有完全不一样的气势呢……” 从车窗眺望远处的景色，劳伦斯激动不已。 不像一般的王都贵族们假期有很多机会四处游玩，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劳伦斯，对自己所属的国家记忆反而很陌生。 看着眼前那些瑰丽的色彩，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维恩也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 “这个小镇竟然建在半山腰上……不过，风景倒是十分怡人。” 放眼望去并没有太多高大的建筑，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房子被茂盛的枝叶掩映着。 他的话音刚落，拉斐尔会长就解释道：“一年前我曾来过这里一次，当时这里的居民告诉我，他们的祖辈其实都是世代生活在附近山脚下的平民。” “由于前宰相多年前颁布的刺激旅游业计划，前来枫叶群山的游客变多了。于是当地就特意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新的小镇，命名为枫叶镇，并迁移了一部分居民来此生活。” 怪不得建筑风格如此统一，与以往见到的、只能用木架搭造栖息之所的贫苦人家面貌很不相同。 维恩点了点头。 “……这样，不仅能为想要登山的游客们提供一些便利，也可以增加当地的税收。”拉斐尔会长笑了笑。“说起来，这事与你和克莉丝还有点渊源。” “欸？”维恩有些意外。 但随即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难道是外公？！”克莉丝先他一步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拉斐尔颔首道：“没错，就是那位大人。” …… 在知道了这里和自家能扯上点关系之后，克莉丝对枫叶镇的热情明显上升了一大截。 刚把东西放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拉着维恩到外边潇洒了。 “维恩~就陪我去看看嘛~” “没听拉斐尔会长的叮嘱吗？这里的外来人口比较多，最好不要脱离队伍。”维恩不太情愿。 即便当地已经尽力开发了很多能够赚钱的项目，但受环境和规模所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吃两个特色菜、喝几杯当地人自酿的酒，然后玩几局骰子游戏……诸如此类。 但真正让他提不起兴致来的，却不止是因为这些。 “我们还是暂且休息一会儿好了，毕竟明天还要登山。”他说。 到更陡峭的地方马车就上不出去了，所以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她们必然要步行一段不短的距离。 听到“登山”两个字，克莉丝的脸色顿时一垮。 “维恩~” 想了想，她拉着维恩的手抱在胸口，声音开始甜腻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忍心看着我那么辛苦地爬山的样子吧……” 颇具规模的柔软使人浮想联翩。 然而—— “我忍心。”维恩一句话就怼得克莉丝哑口无言了。 她气愤地甩开他，“维恩我看透你了！” 克莉丝表示对他失望至极，转头回了自己住宿的房间，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啧啧啧……” 远远地看了一会儿戏的劳伦斯冷不丁靠了过来。“女孩子还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呐~” 他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 维恩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呢？先在外边开开心心玩上一个下午，等到晚上再喝点酒……”他越描述越激动。 “——然后就休学回家生孩子是吗？”维恩打破了他脑内的幻想。 “呃……”劳伦斯尬笑道，“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 维恩没理他，在旅店大厅一角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一眼看到门口用石板铺好的蜿蜒长道，还有更远之处的山峰。 不知为何，劳伦斯也跟了过来，坐在他对面。 “唉……” 他摇头晃脑地叹息。 “要是我也有女朋友，会那样拉着我撒娇就好了。”一边感慨着，他也侧目望向了窗外。 此时的阳光仍然灿烂，劳伦斯满眼向往之色。 本来不想搭理他的维恩，听见这话立马警觉了起来。 “不是和你说过吗？要先有钱。”他不动声色地说。“可是，你却连区区跳个舞都不愿意，很难令人相信你是出自真心。” 或许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再度提起这件事劳伦斯的态度没有那么抗拒了。 但他还是很为难。 “我实在想不明白，跳舞是怎么和爱情划上等号的。” “那是你没转过弯来！”维恩的手指哒了哒桌面。 “不是跳舞=爱情，而是跳舞=金钱=爱情。” “只要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来运营，然后原原本本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保你发家致富。”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很狂妄。 劳伦斯沉默了下来。 “有钱就一定能追到艾柯丝吗？”他问。 “不一定能。” ——其实是一定不能。 “那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对此，劳伦斯不无忧虑。 万一脸丢干净了，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要是失败了——” 维恩撑着桌子，身体稍微前倾，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不是还有钱吗？” 劳伦斯瞳孔放大，犹如醍醐灌顶。 “……对，你说的没错。”他喃喃道。 “即便不是为了追求艾柯丝，哪怕只是为了能让音乐会顺利召开，金钱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维恩露出胜券在握的蜜汁微笑。 “认识到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劳伦斯，去感受富婆们的爱意吧！ 许许多多可以操作的计划浮现在眼前，他下定决心，要为劳伦斯定制一份专属快乐套餐。 顺便，也可以为自家的长期规划做好一些辅助准备。 如果说在家族发展方面，之前的他还会因为埃奇沃思家横插一脚而犹豫不决…… 那么现在的他，眼里就只剩下对于这份斗争的期待了。 等到埃奇沃思家不得不有求于自己的那一天，即使是弗朗茨大臣本人，又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呢？ 比起将歌礼的势力看作是自己的势力，当然是直接动手培养嫡系的班底更加有力。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还在生气吗？ 在能赚到很多很多钱的幻梦中沉浸了一会儿，维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瞄了劳伦斯一眼，见他仍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维恩有些心急起来。 他之所以留下来，是为了能找机会和歌礼见面，而不是想和劳伦斯甜蜜双排啊！ 得找个办法把他支开才行。 “你……不到外面去走走吗？”他开口试探道。 “欸~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不是要为了登山养精蓄锐吗？”劳伦斯把维恩的借口又重复了一遍。 而且，他好像真的很相信的样子。 怎么办……稍微有点愧疚起来了。 “咳咳，我觉得肚子有点痛，失陪一下。” 在劳伦斯满是惊讶地“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余音中，维恩果断溜号了。 由于游客们总是时不时从各个刁钻的角落冒出来，维恩从旅店后方绕了大半圈踩点，也没有找到可以潜入的隐蔽地点。 不爽地“啧”了一声，他只好放弃了想去找歌礼的念头，改为坐在可以看到正门出入口的位置守株待兔。 然而，直到天黑了也没见歌礼踏出旅馆一步。 维恩：…… 冥冥中的第六感在告诉他，再不回去哄克莉丝就要翻天了。 他只好非常不甘心地往歌礼所住房间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认真思考了一番可不可以买通某个小孩送花送信之类的计划可行性，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囊中羞涩的事实…… 果然——人生地不熟，暂时还是不宜进行暴露风险过大的行为。 维恩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旅馆里。 大概是还在生他的气，克莉丝也呆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房间里还有其他的女生同住，维恩也不好就这样闯进去，只好认命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起来，维恩有些憔悴了。 “注意检查随身物品~”百合会的高年级生还在沿车队提醒大家，维恩则趴在车窗边望着他们发呆。 对面的克莉丝仍然还在生气中，车厢里的氛围更尴尬了，几乎只有劳伦斯一个人会主动说话。 好在，今天只用在马车上待一小会儿，车队很快就到了马车无法再通行的山道边。 “好了，两天后的下午，再到这里来接我们。”拉斐尔对车夫们说。 此前，他已经做好了十分详细的攻略路线。百合会成员们只需要按既定的线路上山，然后在接近山顶的某处平地上扎营住上两天两夜，这次的活动就圆满完成了。 同行的还有王室亲卫和几名学园老师，不过他们只负责随行保卫安全，平时完全不参与活动中的各项事务安排。 离开了车厢局促的环境，人员稍微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地在山道上并行着。 枫叶群山已经是较为成熟的旅游点，只要不离开既定的线路，危险性很小。 尤其是对他们这一群魔法师来说。 “克莉丝，我帮你拿杂物吧！”维恩凑了上去。 克莉丝前一秒还和索菲亚学姐有说有笑的，可一看见维恩的脸，表情就冷了下来。 “你不是说，忍心看我辛苦爬山的样子嘛？”语气很不妙。 “我……我只是开个玩笑。”维恩解释道。 “你看我现在不是勤快起来了吗？” 都已经是第二天了，克莉丝心中的怒气却不减反增。 “哦是嘛，那我也和你开个玩笑好了……” 很有几分想要以牙还牙的架势。 索菲亚学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维恩学弟，道歉要有诚意哦？” 被她这么一说，维恩立马接话道：“当然有诚意！非常对不起，在下无意之中伤害了克莉丝小姐，请务必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克莉丝本来还想冷言冷语地讽刺他，却被他认错态度极其良好的姿态杠住了。 僵持了一会儿，她问：“你准备怎么弥补？” “……鞍前马后，绝无二话！”维恩一连串的许诺像是不要钱一样冒了出来。 emmm，本来也不要钱。 克莉丝思索片刻，说：“那，我要你……” 好家伙，这么直接的吗？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太好吧。”维恩面色微红。 目光中夹带着死亡射线，克莉丝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我要你背我上山。”她说。 “……”维恩顿了顿。 “好。” 犹豫一秒过后，他还是答应下来。 将克莉丝的包背在前面，他微微半蹲下来，让她好趴在自己背上。 为了便于出行，克莉丝穿的并非以往的裙子，而是一身十分干净利落的短装。 一向腰肢纤细的她，体重也很轻，靠上来的感觉很柔软。 “维恩，我们就把克莉丝交给你了哦。”索菲亚揶揄了一句，就很有眼色地拉着其他朋友们先行离开了，留他们俩落在队伍后方单独相处。 克莉丝不禁有些害羞地抱紧了他的脖子，轻轻呼出的气流触碰到了他的耳朵。 “克莉丝。”维恩低声叫她。 “嗯？” “还在生气吗？” 耳后的呼吸加重了一点。 “——废话，当然在生气！” 像是实在气不过，克莉丝还忍不住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是，这点力气对维恩来说简直微不足道。 他暗自轻叹一声，将她拢得更紧了一点，脚步也放得更慢了一点。 …… 等两人终于抵达靠近山顶的平台时，克莉丝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很久了。 被枫树环绕的营地中，十几顶帐篷依次排开，很有压迫感。 “克莉丝？”维恩将背后的她放了下来。 “到地方了。” 克莉丝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还没等站稳，就整个人都陷进了他怀里。 维恩拍了拍她的手臂。 “打起精神来啊，等会被朋友们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又要取笑你了。”他无奈道。 不过，实际上他的心里话却是—— 要是又被歌礼当面看见了这一幕，自己就更难办了。 “取笑就取笑吧……反正之前也没少被取笑过。”她仿佛毫不在意地说。 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可克莉丝的状态还是软绵绵的。 不得不说，一旦放开了，克莉丝还是挺粘人的。 但是嘛。 这份粘人也很可爱就是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只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复 又缠着他温存了好一会儿，克莉丝才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刚才明明还在生气，瞬间后移了两步。 “等等、不要指望随随便便讨好我一下，这件事就能被轻轻放过。” 对她来说翻脸就像翻书一样简单，骄蛮的女孩抱着胸口瞪着他。 维恩顿时露出“上当了”的受伤表情。 “你不是说，只要背你上来就原谅我的吗？” “哼哼……我只是说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而已。”她熟练地开始耍赖。 为了能让他更直观地看到自己的进度，她还伸出手指比划了短短一小截，示意道：“现在……也就勉勉强强弥补了三分之一吧。”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欺诈啊。 就像明明说好下单返现，结果返的却是没卵用的限时优惠券……维恩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套路的研习应当更深入才是。 高手过招，绝不能放松大意。 他点了点头，一脸坚毅地说：“我明白了。” 见他态度良好，克莉丝这才十分满意地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句话给他。 “那么——我要去找索菲亚学姐了。你接下来也务必要记得，必须时刻留意拉斐尔会长的行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和索菲亚学姐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维恩摇身一变，又开始干起了内鬼的老本行。 “会长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山顶看看吗？” 左顾右盼了半天，维恩终于在营地后方，看见了刚和王室亲卫们交流了什么的拉斐尔会长。 等他们之间的交谈结束了一阵子后，维恩才走上前去搭话。 “啊，是维恩学弟啊。” 在平民面前一向表现得很高傲的拉斐尔会长，对维恩的态度尚可。 不过他们俩平时并没有什么私下交流的机会，所以说起话来，语气也是客客气气的。 “不用担心我，晚点再上去也不迟。目前，我这边还得和亲卫、老师们确认一下安保状况。” 维恩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作出称赞。 “拉斐尔会长，可真是尽职尽责呢。”最终，他还是轻轻地感叹了一句。 拉斐尔笑了笑，“再怎么说也是我出面申请的活动，既然完完好好地把大家带出来，当然也要完完好好地把大家带回去。” 啊……感觉对这位百合会会长的好感上升了！ 不行！再给我回想一下他对塔西娅还有奥莉芙师姐的恶劣态度啊！ 拉斐尔并不知道眼前的后辈此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而是态度温和地说：“其实在枫叶群山的山顶，日出和日落时分的景色才最美丽……” 稍微拉长了的尾音，将他那点想要隐藏的小秘密暴露得淋漓尽致。 “对了……”他看向维恩的眼睛，“克莉丝学妹，和索菲亚学妹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戏肉来了！ 维恩精神一凛。 “应该还不错吧，从小学部的时候就经常有来往。”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真令人羡慕啊……从小到大的陪伴~”他低低地感叹了一声，随即问道：“不知我可不可以，拜托维恩学弟帮我一个忙呢？” 收手吧阿祖！不要往死胡同里撞啊！ 虽然很想说不可以，但直接这么粗暴的拒绝，几乎无异于当场打脸了，很不明智。 “我可以帮，但不保证有好的结果。” 言下之意是，他准备在过程中做点手脚。 拉斐尔微微露出喜色，“那是当然……原本，也不可能有谁能给出这样的保证……” 看上去很有自知之明嘛。 “是这样的——”拉斐尔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枫叶群山的日落极其美丽，尤其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山头，还有一处绝佳的观赏地点。它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山顶，而在山崖后方。” 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从那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去。由于大多慕名而来的人都会一直待在山顶，所以，届时山崖下方通道的游客将会非常稀少。” “我希望……你能借克莉丝的名义，将索菲亚学妹约到那里去。” 正如维恩所想的那样，拉斐尔准备趁此机会发起攻势。 见维恩略有迟疑，他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她说，并不是想要伤害她或者怎么样。” “我只是……” 说到这里，拉斐尔皱了皱眉头。“想要一个确定的答复，不管结果是什么。” 维恩沉吟了一会儿。 如果克莉丝没有先一步说出索菲亚学姐的困扰，他或许会觉得拉斐尔很有勇气并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仅仅只来晚了一步，自己就没办法再站在他那一边了。 ——抱歉了拉斐尔会长。 带着拉斐尔的殷切期望，维恩回到了索菲亚学姐那群女生中间。 “大家东西都带好了吗？无关紧要的物品可以先暂时放在营地里，老师和护卫们会帮我们看守的。”索菲亚和克莉丝正呼朋唤友。 看见维恩出现，克莉丝挤眉弄眼地给他递了几个眼色。 不过，维恩完全没弄懂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走上去，主动帮忙道：“各位要是有什么重物，也可以交给我来携带。” “哇哦~维恩同学也太棒了吧！” 有人这么欢呼。 喂，你的声音太大了啦！附近的男生都开始对自己投来不友善的眼神了…… 但是，他们的嫉妒丝毫不起作用，维恩依旧受到了这群女生们的热情欢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和克莉丝的关系大家已经心知肚明的缘故，维恩的女生缘一向很不错。 在学园里，一般不会有谁来对自己表达爱意、当然也不会有谁来对自己表达敌意。 ——除了歌礼。 在几个纯运输土块人的帮助下，维恩将一大堆不必要的东西转移到了山顶。 “实在是帮大忙了，如果不是维恩同学，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呀对呀，维恩学弟拜托请不要走得太远哦~” 收获了一连串的感谢，维恩只是用得体的笑容应付过去。 “好美啊……从这里甚至能看到远处的大城呢。”克莉丝上前几步，站在了崖边的一块大石上。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家都辛苦了 维恩不着痕迹地也向她靠近了一点，以免出现什么突发事件。 张开双手，克莉丝仔细感受了一下高空俯视的爽快感，忽然回过头来望向维恩，问道：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能接住吗？” “……虽然可以接住，但最好不要这么做。”他一脸无语的表情。 “唔~也是呢，这辈子过得这么开心，我这条小命还是挺重要的，要好好保护。”克莉丝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 想要的东西太多，想做的事情也变多了。 原本觉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过下去的日子也不错，但最后果然还是发现，需要更主动一点才能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眺望了一番眼前开阔的景色，维恩忽然觉得，将来要是折腾累了，在这种地方隐居世外、安度晚年不也挺好的嘛。 “维恩！~”克莉丝忽然叫了一声。 “嗯？” 他刚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克莉丝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容，一个饿虎扑食朝自己冲了过来。 “！！！” 还好那块石头并没高出多少，即便维恩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还是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再站稳。 “喂……刚才我要是背对着山崖，说不定你就得陪我一起殉情了。”他不由得吐槽道。 克莉丝“诶嘿”地卖了个萌，就当无事发生过。 无奈地摇了摇头，维恩回头隐蔽地瞥了一眼正站在另一边、和其他女生们说着什么的索菲亚学姐，又小声地将拉斐尔会长的拜托转告给克莉丝。 “你觉得该怎么做比较好？”他问。 “唔……”克莉丝也有点拿不定主意。“竟然当面请求你，这样一来确实就不好拒绝了呢……” “但是我们可以装作无意中被你发现，然后半路搅局的样子。”维恩说，“现在你大可以误认为……是我想约索菲亚学姐单独见面……” 维恩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想好的方案告诉她。 核心要旨是，在维恩借助克莉丝的名义想约索菲亚的时候，当面跳出来戳穿。 这一套下来，顶多是暂时在索菲亚面前损害一下自己的形象，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就会明白自己是在为她挡刀了。 而自己这边蒙受了那么大的名誉损失，拉斐尔不仅不能责怪他，反而还得乖乖欠下这个人情。 “可是……这也只能拖延一小段时间而已。”克莉丝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他还是会再找其他方式向索菲亚学姐示爱……” “你傻啊，索菲亚学姐不给个准话，拉斐尔学长就会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他语气急切。 “诶？这样的吗？”克莉丝神情微愕。 “当然啊！没听说过吗？爱情使人盲目。”维恩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坚持到最后一秒，又有谁甘愿认输呢？ 然而，克莉丝的注意力却不知不觉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好像很懂嘛。”她面无表情地说。 “呃……” 维恩表情一滞，随即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只是一般般懂而已。” 稍有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分辨出他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不过克莉丝最终还是说：“算了，就按你的计划去做吧。” “——索菲亚学姐那边，事后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 有了她这句话做保证，维恩放下心来。 …… 夜色渐渐降临，昏黄的天空布满云霞。 枫叶镇，某间民户内。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没有？”一声音沙哑的男子问道。 “老大，都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另一人回答。 “记住！得手之后马上各自分散逃离。一星期后，在斯图亚特的沣水源关口汇合。”沙哑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荣华富贵，在此一搏！” “吼！” 房间里的其余人等一同振臂高呼。 …… “啊啊~好饱啊。”劳伦斯揉着肚子。 “想不到维恩的厨艺也如此高超。”他感叹道。“不过……弹钢琴的手不应该做这样粗糙的事情。” 好家伙、那你倒是别吃啊？ “对我来说，没有应不应该做，只有想不想去做。”他咬下手里最后一支肉串。 这回他借着给所有人准备烧烤的名义，亲手将烤好的肉串一支支分到大家的盘子里，才终于成功地将为数不多的几支送到了歌礼手上。 真是太难了。 虽然歌礼看也没看他一眼，但……好歹还是吃掉了。 嗯，一定不是因为累了一天，肚子太饿的缘故！ 希望她能看在那勉强拿得出手的厨艺上，不至于把自己想得一无是处…… 这样想着，他的视线又移回到了胃口不佳的拉斐尔会长身上。 在准备晚餐之前，他特意掐着时间将邀约失败的消息回传给了拉斐尔，就是为了减少他能及时做出应对的时间。 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失魂落魄的他，除了时不时满怀心事地往索菲亚那边投去一眼，只能优先去处理成员们的饮食问题。 ……好像有点可怜。 但拉斐尔学姐似乎不再愿意再给他人提供钻空子的机会，自不久前被维恩找过之后，一直都呆在一群女生中间，再也没有脱离队伍。 夜幕完全笼罩了营地，老师和亲卫们也开始了值守，并要求大家如非必要不可离开。 “护卫们都好认真……”维恩顺口称赞了一句。 “那是当然啦，父王专门调拨了王室里的精锐，就是为了保护我和……咳咳，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劳伦斯不经意中说出了半句实话。 “真是辛苦了。”维恩只好说。 “谈不上辛苦，那是他们的职责。”劳伦斯没说两句，心思就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对了，听说克莉丝发明出一种叫做‘扑克牌’的玩具，我在王都特意买了几副。” 他洋洋得意地掏出几个小盒子，“来！大家一起战个痛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劳伦斯也很不容易呢。 维恩暗自腹诽。 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的帐篷全部都集中在这块平台的中央，女生住在内圈，男生住在外圈。 而护卫与老师们的帐篷，则与他们分开，搭建在靠近悬崖的一侧。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看上去非常专业 不知什么时候，营地四周还搭起了较高的木塔，以拓宽放哨人的视野。 看上去非常专业。 偶尔还有从山道上来、途经此地的游客，也被王室亲卫和学园老师们劝走。 在这一看就气势非凡的护卫们驱赶下，其他原本也想来此扎营露宿的队伍也只好悻悻离开。 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整体来看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 忍痛拒绝了劳伦斯的牌局，维恩环绕营地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才将克莉丝和歌礼的帐篷方位牢牢记住、再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进入冥想状态，四周的魔力波动都十分清晰地在脑海中留下印记。 “……真不愧是天才啊，即使是出门在外也不忘冥想练习。”他听到有人这么说。 似乎是为了给他留出一个安静的空间，分配与他同住的另两名男生还特意避让，出去找其他男生们聊天去了。 ——竟然没有人怀疑我是想偷听？ 看来鄙人在大家心目中留下的印象，还是很坚定可靠的。 维恩默默地将感知集中到了歌礼的帐篷周围。 不得不说感知简直是个神技，尤其是在经过自己改良之后，效率翻倍。这点距离，完全不影响他听到帐篷里在说些什么。 唯一不太愉快的是，当对方实力超出自己太多时，很容易被当事人察觉到。 不过对维恩来说，这点完全不用担心。 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喧闹，歌礼正独自呆在帐篷里，坐在简易的铺盖上发呆。 “真的不去和大家一起玩游戏吗？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另一名女生小声地问。 歌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自己去吧，我累了，想好好休息。” “是这样吗？总觉得，歌礼小姐你今天一天都不太开心呢。”那名女生似信非信。 “算啦……其实我也不太想去凑热闹，就留下来陪你好了。” 歌礼轻轻叹了口气，但没再说什么。 帐篷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但很快，这份沉默又被好奇的询问声打破了。 “歌礼小姐，有喜欢的男生吗？”清脆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兴奋。 感觉她的室友，是很多话的类型…… 歌礼显然答得不情不愿，半晌才接话道：“以前有。” “诶诶？那现在呢？”女生忙不迭地追问。 “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即使并没有真正看到她的面孔，也不难想象到此时此刻她失落的样子。 “好像，很复杂。”最终，那名女生这样定义道。 “是吧。”歌礼没有否认。 “——就连我有时候都觉得，变成现在这样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这时候的歌礼放下了一点点防备，她忽然开口问道：“如果……你要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会主动去接近他吗？” “会啊！”女生想也不想地回答。“要是不抓紧时机，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那如果已经被抢走……或者说，从来都不属于你呢？”她又问。 那女生沉思一会儿，语气略有几分不确定。“要是用尽办法，也也没法让他喜欢上自己的话，那就只好远远地祝他幸福咯……” 话音刚落，随即她又忽地笑了出来。 “这也就是我还没有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才能说得这么轻松吧？” 歌礼哑口无言。 …… 维恩偷听了半天，可是这两人除了刚开始的时候谈了几句情感方面的话题，后面闲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直到晚间娱乐活动结束、各自回帐篷安寝，维恩也没收获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维恩同学……你不睡觉吗？” 当帐篷里另两人回来，再度看见了一直保持着冥想姿势的维恩时，就只剩下心服口服的敬佩之情了。 “不了，我习惯了夜间冥想，你们自己睡就好了。”他闭目说道。 “啊，是这样啊……”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另一旁躺下，一句打扰他的话都不敢说。 方才还很吵闹的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维恩一边冥想，一边从体内溢出丝丝缕缕的魔力分散在几座帐篷周围。 月上中天。 银色的月光洒在树梢上、洒在山道上，如同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由一层层石块垒砌、似乎无穷无尽的山道下方，传来了踩踏石阶的声音，在一片静谧的山中格外清晰。 镇守在山道一侧的护卫们面容一凛。 三名典型远游打扮，背负着巨大行囊的旅人从阴影中现出身形。 “止步。”一名护卫神情警惕地上前。 借着月色，他出示了在省会大都中拿到的特别许可，低声说：“这块地方我们暂时征用了，如想前往山顶，请走另一边的崖下小道。” “啊这……我们辛辛苦苦远道而来，只为一睹这里的枫山月色，你们怎么能如此不近情理？”一人说。 “没错！我们三兄弟早已选好了这座平台，此前也打听到这里经常有人露宿，并无其他限制。怎么，你们一句话就要将其据为己有么？”另一人也说。 护卫的态度依然冷漠：“我们只是暂时征用两日，若实在不甘心折返，你们可以两日后再来。” “岂有此理！两日后我们就该启程去下个景点了！”第三人也急声道。 护卫一亮腰际长剑：“再不走的话，就只好请你们在牢狱中住宿了。” 犹如寒霜般的铁光不偏不倚地反射到距离最近一人的眼睛上，冷不丁被光亮一刺，那人下意识抬手挡住。 “……算了算了，大哥我们先回去吧。”站在他侧后方的一人拉了拉他的衣摆。 见对方蛮横至此，他们三人无奈之下，也只好灰溜溜地转身而去。 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这名护卫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 早点认清形式，不就不会被教训了么？ 真是几个不长眼的蠢材。 心神稍微放松了些许，他的手从剑柄上移开。 然而就在此时，从营地后方的山崖一侧却传来了刺耳的尖啸声。 “夺——夺——” 几支箭矢如流星般坠落，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有刺客！” 一声大叫打破了营地中的宁静。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前面的友军快闪开 在火元素袭来的一刹那，维恩就感受到了强烈的魔力波动。 来不及做出别的思考，他当机立断地将自己方才分散在各处的魔力集中起来，形成一道屏障。 携带着火元素的箭矢撞击在屏障上，发出连绵不断的爆裂声，将一片漆黑的夜幕映照得通红。 不过，这点细微的魔力能保护的地方有限，仍然覆盖不了平台上所有的区域，于是靠近悬崖边的易燃物品先一步着起火来。 “有刺客！” “警戒！” “前后两个方向都有敌人！” 护卫们急促的惊呼连绵不绝，不少睡得较浅的学生们也惊醒过来，连忙跑出帐篷外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怎、怎么回事？”劳伦斯刚掀开挂在门口的布帘，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姿笔挺、一脸严肃的维恩。 “有刺客从悬崖下方突然发起袭击。” 在他注视的方向，狂风奔涌，将七八个戴着黑色面具、身上绑满绳索的刺客卷起到平台上。 竟然从悬崖下方摸了上来……为了这次非同寻常的出场，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偷偷爬了多久的山。 “快去叫醒其他人！”维恩转身就往克莉丝的帐篷里钻。 有了维恩的唤出的元素盾作缓冲，终于有人及时拉响了警报，营地中铃声大响，此前分散站位的护卫们也反应过来，先一步朝那些刺客冲了过去。 然而，出于地形考虑，绝大部分的防卫力量都被部署在了山道一侧，靠近山崖一侧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护卫，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已经出来的同学们！按照实践课的练习流程，将攻击性的魔法往山崖后方扔！”一名带队的清溪学园教师站了出来，试图掌控局面。 可是营地之中一片混乱，比起听从教师的指示迎敌，更多的人反而下意识选择靠近相熟的人身边，互相抱团。 “凯尔、强尼……你们跟我到这边来！”拉斐尔会长在人群中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随后义无反顾地奔向山崖后方，弥补防御圈的漏洞。 那几人都是百合会中的骨干，可以说是拉斐尔的左膀右臂，只是稍一愣神就紧随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被维恩横抱出来的克莉丝还一脸迷糊：“发生什么了？爆炸了吗？” 好像根本没睡醒一样。 “有人来取你狗命了。”维恩认真地说。 “你才狗命呢！” 说着，克莉丝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等等、是真的有刺客？！” 她有些慌张地从维恩怀里挣脱出来，却又紧紧抱住了他的手。 两人已经避到土元素护盾最中心的地方，维恩单手横压，护盾面积再次增大了二分之一。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维恩将脸侧向一边，正好看见歌礼也从帐篷里走出来。 她的视线与维恩对上，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克莉丝。 见势不妙，维恩马上开口道：“现在情况紧急，希望大家能暂且搁置争议，共同迎敌……” 听见这话歌礼张口就想狠狠怼他一顿，可想了想，她还是冷静了下来。 最终，她只是说：“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卑鄙！” 维恩讪讪无言。 “来几个人跟我到山道那边援助！”另一边，理查德也忽然冒出来，急匆匆地想要脱离元素护盾。 略微迟疑了一瞬，歌礼忽然应声道：“我也去！” 维恩：？？？ 场面已经够混乱的了，还到处乱跑只会更容易被刺客得手。 “恕我直言，这些刺客的首要目标极有可能是两位王子！” 他大声制止道。“既然有把握前来袭击我们这支共有四十余名魔法师的队伍，对方手中一定有一击必杀的绝招！最好不要分散队形！”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理查德听他这么说了，确实也有点忧虑。 “可是……难道我就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别人殊死搏斗么？” “当然不是！” 理查德诧异地抬起头来。 “还记得刚才老师说的吗？拿出所有远程攻击手段，往山崖后方扔出去。”维恩解释说。 “注意后方刺客的着装，他们是被风之魔法卷上来的，身上还系着各式各样的绳索。”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些人一定是打算得手后直接跳崖逃跑，山崖下方一定还有接应他们的援兵！” 理查德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的没错！现在后方的刺客人数并不多，可我们光百合会成员就有三十多位，完全可以火力压制！” 他一槌掌心。 “顺便，也可以破坏他们的接应人手和逃亡路线。” 维恩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所以，在我的护盾下尽情输出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上方的元素盾逆时针旋转起来，发出的炫光比往常更加明亮。 理查德则利用自己王国储君的身份，再有维恩、加文的从旁协助，很快集合了营地里其他犹如散沙般的学生们。 就连劳伦斯，也无法对理查德的安排说出个“不”字来。 “——我、我才不是在听他的命令，只是随手帮朋友一个忙而已。” 嗯……不得不说，劳伦斯或许已经get了“蹭的累”的精髓。 至少，在理查德看向他时，那仿佛如同在看自己不争气的傻儿子一般的眼神，真要说起来还是挺温情的。 护盾之内，先是由风之魔法将众人面前清出了一片空地，随后几种元素类别轮番上阵、互相反应。 “前面的友军快闪开！” 一轮巨大的火球险险地擦着拉斐尔身边滚落下去，惊出他一身冷汗。 “这、这是搞什么？！” 和他交手的刺客同样也愣住了片刻。 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下一波攻击又接踵而至。 “前面的友军限时三秒后退！三、二、一，放！” 拉斐尔一急，就地滚了好几圈才堪堪避开那如同根本不分敌我的AOE范围攻击。 “轰——” 一条巨大的水柱带着极强的冲击力狠狠砸在那名刺客脸上，直接将他喷出了十几米远。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这人就被黑暗完全吞没，坠落山崖再也没有了声息。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的要来了！ “该死！” 方才还颇有余裕的刺客们红了眼。 “怎么办！那天杀的龟壳怎么用尽了办法都轰不开啊？” 正如他们所形容的那样，土元素形成的护盾将营地中央笼罩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个口子，一波又一波的魔法元素从里面迸射出来。 刺客们所布置的几次先手攻击，几乎全都被护盾给挡了下来。除了伤到一些周围的花花草草和杂物，根本毫无建树。 更离谱的是，在一次次的围攻中，这护盾不仅没有变弱，气势反而似乎还比原来更强了。 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学生已经结成了阵型，几组轮流输出。 “怎么可能有人的护盾能做到这种水平？！”其中一人连声音都在颤抖。 “别管护盾了！优先攻击护盾外的。”另一人吼道。 随即，只见他从腰后取出一支管状物对准天际，毅然拉动了引线。 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在皎洁的银月下方“嘭”地炸响。 “那是……烟花？” 学园一方，队伍中有了微微的骚乱。 维恩的表情反而更凝重了一点。 “大家小心！这很可能是刺客们发动总攻的讯号，接下来将会是他们攻击最猛烈的时刻！”理查德说出了他刚想提醒大家的语句。 于是，维恩只是默默再次加固了龟壳的厚度。 出于对“维恩”自身安全的忧虑，自从他将这套防御术法研究出来后，就一直在加以改进。 不过真正能检验实战水平的机会，可能这还是第一次。 总之，目前来说效果还不错。 “接下来是【风】组。”他大声提示。 刺客那边，随着刚才那人下达的指令，其余人都改变了对战方式。 他们不再徒劳地试图击破护盾，而是从四面八方汇拢，向拉斐尔等人围攻而去。 “……不行，这样会误伤到拉斐尔学长他们。”歌礼紧紧皱起眉头。 为了控制群体大招的攻击方向，必须要有一人作为操控术式的核心。而【风】组的核心，就是对魔力操控颇有造诣的歌礼小姐。 虽说他们这些学生一个个都是高贵的魔法师，可实际上平时认真学习的人没有几个，大多都是仗着家世和天赋混吃等死、逍遥度日的大贵族子弟。 能心安理得地一直泡在糖罐子里，谁又愿意去吃苦呢？ 现在也就只有将那些空有魔力、实战等于渣渣的贵族们集中到一起，在保证他们安全的同时，顺便让他们临时充当人体燃料剂，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产生重大失误。 “不能以风元素模拟箭矢的特性吗？”维恩没有任何私心地问道。 “……我暂时，还做不到那么高深的技巧。” 歌礼低声说。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语气好像有些难堪，维恩立马安慰了一句：“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整座学园里应该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歌礼没有说话了。 就在场面有些尴尬的时候，从山崖下方又产生了剧烈的魔力波动。 “大的要来了！” 维恩抬眼望去，同样也眉头紧锁。 狂风再度奔涌，一个又一个戴黑面具的人乘风“飞”了上来。 好家伙、到底有多少伏兵？ 情急之下，他一搭歌礼的肩侧，强行将她转向敌人出现的方向：“看那边！山崖后方，往那边吹！” 歌礼很快反应了过来，高声道：“【风】组，开始魔力输送！” 随着指令发出，一整排同属于风属性的魔法师一齐将魔力输送至半空，形成一只巨大的元素球。 眨眼间，一阵势不可挡的小型飓风朝空中席卷而去，许多借助风势升上半空的刺客，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吹得气运罢诉，只能在绝望中发现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这时机抓得恰好的一击，至少让刺客们损失了五成援兵。 “干得漂亮！” 激动之余，维恩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歌礼的肩膀。 “你，可以松手了吗？”她冷冰冰地说。 “呃……抱歉。”他碰到歌礼的手像触电一样弹开。 可惜他的反应还是迟了一步。 “嘶——” 竭尽了所有的意志力，维恩才勉强将呼痛的本能忍住。 另一边，克莉丝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在自己腰际了。 显然，近在咫尺的这点动静并不能瞒过歌礼的眼睛，望着他有苦说不出口的样子，歌礼冷笑了一声。 “龟壳”里面的人各有想法，可“龟壳”外的状况着实算不上轻松。 “几位学长、还有诸位护卫们都尽快回来吧，不要和他们缠斗！他们发出的烟花信号，山下的路人们也一定会发现，很难不走漏风声。” “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就不得不退兵了！” 为了避免堡垒从内部被攻破，维恩果断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外部。 或许是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拉斐尔学长他们开始逐渐往回退。只是，在一群刺客的围攻下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啪！啪！啪！” 一人拍着手掌，悄无声息地从众人身后出现。“想不到，清溪学园里的人才还真不少。” 饶是维恩知道自己的护盾全方位生效，背后没有死角，也不由得微微一惊。 山道那边依旧传来打斗声，只是比方才的动静小了很多。 维恩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这个人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大BOSS。他没有戴面具，但那张脸……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长得太普通了。 尤其是他一身潦草登山客打扮，若置身于人群之中，任谁也不会对他的贫苦平民身份产生怀疑。 闻言，学园众人不自觉转身回退了几步，神情戒备。 理查德皱眉回应道：“清溪学园是王国最顶尖的学府，当然有很多人才。” 就像是在吐槽这名不速之客说了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他的视线集中到了维恩身上。 “如果今天不是有这个人在场，局势大概会完全不一样吧？”他感叹道。 “那我还想说：今天如果不是有你们这些人冒出来扫兴，本王子的心情肯定要比现在好上许多呢！” 劳伦斯很不给面子地讥讽道。 “呵……呵呵呵……”那人被扫了面子，反倒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你的来历一定非同小可 百合会众人大多都是在睡梦中被吵醒，此时心情极为恶劣。 有人忍不住出言威胁道：“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自今夜过后，王国内将不会再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此刻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家中长辈都是王国的重量级人物，事后光是报复性的追查都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规模如此之大的刺杀，参与双方都动用了数十名魔法师的力量，自国王陛下乔治二世加冕以来，这应该是头一遭。 在一些不知名小国家中，这两支队伍甚至很有可能抵得上整个国家的军队。 “哈……” 那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神色，毫不在意地回答：“做都做了，难道还以为我们会害怕吗？” 维恩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说：“看上去像是专业的刺客，也许不是本国人。” 不过，这名刺客却对维恩的猜测充耳不闻，而是以手抚胸行礼道：“这场堪称战役的刺杀，注定要轰动世界。” “既然是这么大的场面，若不留下名号未免也太过失礼了。自我介绍一下吧，诸位可以称呼我为——黑面。” 好像觉得这个称号很不错，他的神情颇为自得。 “黑面？从没听说过的名字。”理查德低声自语。 “临时想的也说不定。”维恩吐槽道。 “黑面”的表情一滞，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还是等我先解决掉碍事的家伙，再来陪你们好好玩一玩吧。”说着，他侧目向另一边看去，目光锁定在了拉斐尔会长的身上。 “会长、小心！” 身后有人忍不住大声示警，但原本就在多人围攻之下很有压力的拉斐尔，已经没有余力再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千钧一发之间，维恩只来得及顺手抽出腰上的魔法剑，对准拉斐尔身后的位置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被维恩的魔法剑格挡了一下，夺目的长虹向只外偏离了一点点，刺穿了拉斐尔的右胸。 “噗——”拉斐尔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后方的贵族小姐们发出慌乱的尖叫声：“怎么办、拉斐尔学长！快去救他！” 维恩回头朝理查德看去。 两人目光相对，理查德似乎明白了什么，朝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隐蔽地捏了捏克莉丝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小心，不要乱跑。”维恩突然脱离队伍，向拉斐尔他们那边跃去。 护盾消失，一堵堵墙体拔地而起，将场上的众人分隔开来。 月光被厚重的岩石遮挡，瞬息之间视野一片黑暗，就像置身于方向错乱的迷宫之中。 “黑面”没有过多地犹豫，当机立断地再次将魔力集束。一簇幽蓝火焰燃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记忆里清溪学园众人所处的方位冲刺而去。 剧烈的高温、以及随之而来的连续不断的爆炸，将岩石炸穿了一个孔洞。 可是—— 墙体背后，是另一堵墙体。 他不及思索，继续往前冲刺。 一堵又一堵墙被他的魔力爆破轰炸成了碎土，然而预想中的目标却始终没有出现在眼前。 他忍不住开始转换前进方向，往上突破。可连破五墙后，仍然没有看到那轮本应好好挂在天上的银色月亮。 “啊啊啊……！” 体内的魔力已经消耗了七成，他愤怒地嚎叫起来。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随着他的叫声响起，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墙体终于渐渐虚化，重新消散不见。 月光重新披洒在身上，局势却已经大不相同。 自己这边又倒下了两人，而刚才还跪倒在自己身前的拉斐尔，已经连同其他几名同伴被一起救回了重新亮起的“龟壳”护盾中。 唯一可喜可贺的是——护盾的光泽明显黯淡了许多。 该死，这算个鬼的可喜可贺啊！ “好、很好……你的来历一定非同小可。”他深深地看了维恩一眼，似是想要牢牢记住此人的样貌。 就在维恩以为对面即将发起殊死一搏的下一秒，他忽然吹响了几声急促的口哨。 “黑面”令人猝不及防地后转疾驰几步、纵身往崖外一跃，连句狠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听见哨声，其余的刺客也面色大变，一个接一个地跳崖想要逃跑。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仓促收兵，但维恩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有某种变化发生了，他大喊了一声：“务必请多抓几名活口！” 高崖上的风向忽变，所有的草木树叶都在压抑着暴怒的狂风之中颤抖起来。 “真是开了眼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甚至无从感知到形体，说话的那个人，就像是已经彻底融进了一缕缕暴虐狂乱的寒风中。 “打扰老夫的喝酒时间，你们这些蚁虫……罪该万死！” 刹那间，泛着绿光的风暴席卷了整片平台，就连散落在护盾之外的帐篷都被强大无匹的破坏力撕成了碎片，飘在半空中随风起舞。 一同被卷起的，还有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刺客。 “你们做得不错，这些人交由我来处理……”只留下这句话，风暴渐渐远去了。 直到一切都平息下来，那个最后出来救场的人都没有真正露面。 刺客伏诛，群山重新恢复了寂静，可在场亲眼目睹了一切的众人却难掩心潮澎湃。 有人不禁呻吟般地感叹道：“这该是……多么顶尖的魔法强者啊……” “就连王室供奉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水准……” “不，那个人说不定正是王室安排的后手，否则怎么会跟在我们后面恰好出来解围？”也有人对那位强者的来历猜测纷纷。 “咳！……” 被平放在地面上的拉斐尔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啊对了！拉斐尔会长还受着重伤！”大家如梦如醒地一拥而上，将拉斐尔团团围住。 “现、现在怎么办？有医师吗？” 不过很快现实就给了众人沉重的一击。 医师是没有的，并且随队携带的一些纱布之类的简易药品，也因为一开始放在帐篷里而被刚才的暴风卷走了。 “……拉斐尔会长，呜呜呜……” 有心灵脆弱的女生已经先一步哭了出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 “因为和车队约定的时间是两日后的下午，现在车队应该还在枫叶镇内休息，我们只能自己走回去。” 一名老师擦了擦自己被划出一道细长伤口的脸。 “这次袭击中，我们一共损失了六名王室护卫、一名学园教师，大多折损在山道一侧。万幸的是……各位少爷小姐们大都平安无事。” “对啊对啊，这次多亏了维恩同学！” “维恩同学真是坚实可靠啊……” 对于维恩的表现，百合会的大家都不吝赞美之词。 维恩注意到，远远站在一旁的护卫们脸上露出了难掩哀戚的神情。 护盾之内的学生们倒是没什么大碍，可这次随行的其余护卫却完全称得上是损失惨重。 “……老师和老护卫们，也都已经尽力了。”他略有黯然地说。 想了想，克莉丝主动出面表示：“我会向父亲大人说明，给予各位更优厚的报酬。” 听她这样说，歌礼也立即接口道：“返回王都之后，埃奇沃思家族同样会给予额外的抚恤。” 像是被她们俩的话语提醒，其余人也纷纷慷慨解囊起来。 另两名教师暂且用水清洗了一下拉斐尔的伤口，又以木系魔法勉强制作出来了简便的担架，护卫们正要上前抬起，却被拉斐尔制止了。 “等、等等……我还有话想要说。” 脸色惨白一片的他，此时声音极度虚弱。 “我有话，想要和索菲亚·帕特里克小姐说。”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才费力地将这句话说完整。 索菲亚学姐怔了一怔。 随即她撇开了视线，“有什么事情，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不行！” 拉斐尔突然急躁起来。“没有医师，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伤能不能撑到返回王都……何况我的伤还这么严重……” 他的整个右胸都被穿透了，没当场死掉已经很幸运。 “所以……这句话我一定要现在说出来不可。”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周围的其他所有人，全都微微屏住了呼息、安静倾听。 克莉丝也忍不住有点紧张地握住了身边维恩的手。 ——看来，他是忍不住想要一诉衷情了。 维恩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副堪称名画的场景。 月光下，身负重伤、半躺于担架上的少年，翘首望向站在一旁的女孩，满眼都是憧憬与期盼。 在此刻宛如生离死别的情形下，索菲亚忍心拒绝对方的一片痴心吗？ 拉斐尔张口欲言。 “拉斐尔学长！”索菲亚却忽然抢断了他要说的话。 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很敬重学长。对我来说，学长你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 时空恍若停滞。 拉斐尔那仿佛包含着一团炙热火光的明亮双眼，一瞬间便黯淡了下来。 “只是……哥哥吗？”他失神地喃喃道。 索菲亚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说道：“在你身边，还有许许多多其他重要的人，所以……请你努力坚持下去！在王都里，一定有人可以够治疗这样的伤势。” 她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拉斐尔原本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力地躺倒下来。 护卫们无措地相互对视一眼，又见拉斐尔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作出其他反应，于是装作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抬起他脚步极快地往山下飞奔而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只好三三两两地跟着下山。 帐篷之类的杂物被卷走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减轻了他们的负重，下山的速度比上山的速度快上了许多。 好在山下还有不少其他露营的游客，花费超出市价两倍的钱财，终于火急火燎地将拉斐尔转移到了枫叶镇中。 来不及等其他同伴们一起，他就提前一步被轻车简从、快马加鞭地送回了王都。 …… 洛恩斯王宫。 国王陛下乔治二世接到来自枫叶镇的报告，勃然大怒，立刻召集各王公大臣前来议事。 “这样恶劣的刺杀事件，难道在准备阶段一点动静都没有吗？这背后是当地守卫严重渎职，必须要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在刚看到报告的那一刻，他确实是很生气的。 不过等他看到了这些老油条们一张张不动声色的脸，现在的乔治二世霎时间又冷静了下来。 “几位爱卿，你们觉着呢？”他缓了缓语气，征询道。 “本次事件中受伤的人只有拉斐尔王子，所以这应当是一次严重的外交事件。所以，第一要务应当是向斯图亚特王国致歉并取得谅解……”一名大臣审慎地进言道。 “谅解你个猪头！”外交大臣跳了出来，很不给面子地破口大骂。 “以我的意思是，应该先将参与此次事件的人追杀干净，再拿刺客、以及内鬼们的人头去向斯图亚特王国通报。” “沃伦卿，‘内鬼’指的是？”国王迟疑问道。 沃伦家族世代从事外交行业，十分具有对外工作经验，国王还是很信任他的。 “当然就是那些，表面上与此次事件没有牵扯却又过分关心，且子女没有被卷入的‘局外人’了！”外交大臣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你这是污蔑！”刚才说话的那名大臣气得两撇胡子都在抖。 “我可没说具体是谁哈，谁若是叫得最大声，那大概就是他自己心虚了吧？” 这话一出，其他子女并未涉及此事的大臣们，全都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争论的方向不知不觉变成了政见不同人士的互相攻讦，国王无奈地捂了捂额头。 “艾略特卿，依你之见呢？” 他主动点名让温彻公爵来回答。 这时，艾略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短暂思索片刻才缓声说：“我想……应该等孩子们回来了，先征询一下他们本人的看法，再作出最后的决定。” 争吵了大半天，依然没能得到具体的方案。 于是，最终会议只好以艾略特提出的意见作为共识结束了。 “你怎么想？” 一同从王宫里出来，财政大臣弗朗茨忽然冷冷地问了一句。 连个眼风都没扔过来。 若不是身旁没有第三人，艾略特甚至不会认为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愈发模糊不清的身影 “我想……” 艾略特刚想回话，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音陡然一转。 “我想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于是，他也学着弗朗茨的样子，高傲地扬起了脑袋，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大步离开了王宫。 “这、这竖子欺人太甚！” 弗朗茨被他气得不行，直到回到家里都是一副气怒不已的神色。 在诸多思绪纷扰之下，他是坐着也不舒服，站着也不舒服。 “来人！” 他终于忍不住拉响了书房里的铃铛，叫来了府里的管家，沉声吩咐道：“组织家里的护卫，先出去接应小姐！” 管家一怔，略有犹豫道：“可是……府中现在没有收到消息，也不知道小姐她们到哪里了。” “不知道她们到了哪里……那你们不会守在城门口等吗？！”弗朗茨狠狠瞪了他一眼。 “啊是是是、老爷说得是！”管家恍然大悟。 当歌礼怀着颇为复杂的情绪回到家中时，看见的就是自己那额头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的父亲。 作为一家之主，他一向需要操心很多事情。而自己作为埃奇沃思家的女儿，本应该尽力为他分忧。 可是—— “歌礼。”即便在宫廷中早已知道她没有大碍，但此时看到女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弗朗茨还是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就追问起了歌礼在路上发生的事情。 “听说……你们这次平安无事多亏了温彻家的那小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弗朗茨的脸色阴晴不定。 歌礼顿了顿。 “嗯。” 她很不想再提起那个人，但是父亲既然问起，自己又不能不回答。 闻言，弗朗茨皱起了眉头。“你详细说说。” 见实在回避不过，歌礼只好用词尽量客观、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这样说来，最关键的助力还是那位风之魔法师。” 提取出这条重要讯息，弗朗茨像是放下了横亘于心中的一口巨石。“还好、还好……” 目前的状况，看起来比自己在王宫中接收到的讯息还要稍微好点。 发现女儿目光不解地望向自己，弗朗茨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若是只有温彻家的那小子力挽狂澜，那么你们背后所有的家族都必然要承他的人情，予以同自己身份相符的回报……” “你可知这是多大的一股力量？” 他冷笑了一声，“那位公爵大人倘若有心，甚至大可以借此机会笼络一大批军事贵族，推自家的小子一步步接手军中大权……” 不发一语的听着，歌礼忽然觉得心中有点发冷。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突然又冒出来，那天在音乐教室里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话。 “——感觉，维恩同学很有成为一名大奸臣的潜质呢。” 当时，自己是这样说的。 听到这一般人只会感到惶恐不安的语句，那家伙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他—— 似乎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就好像这句话是一则莫大的称赞。 彼时，他那自然而然般流露出的情感，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在那具无害的躯壳包裹之下，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那曾令自己感到渐渐熟悉起来了的身影，如今在心目中愈发模糊不清。 弗朗茨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会向国王陛下请求重赏那位最后出现的强者，以此摊薄温彻家族那小子的功劳。” “至于你那边，就先以埃奇沃思家族的名义，向那些伤亡的护卫和教师发放额外的抚恤。” 弗朗茨很快做出了决策。 事件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上，像这样避重就轻的操作一向是自己的拿手好戏。 弗朗茨有些得意地想道。 国王陛下……可未必愿意看到，温彻家族的小辈们，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依然能够风光无限呐。 …… 温彻公爵府。 此时，艾略特也正在和孩子们商议。 “从你们的描述上看，那位强者倒是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只不过，他已经离开王都十五年，世人皆不知所踪。” “但，如果对方真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想，他大概是受国王陛下所托，特意随行看护两位王子的吧。”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欠下王室一个承诺。” 维恩不由疑惑道：“只是草率地用在这样的场面上？” 一般绝顶高手不都是压箱底的存货么？非灭国之战不出面的那种。 “不草率了。理查德王子身为广受民众爱戴、地位无可争议的第一继承人，若发生了不幸，王国一定会发生一场规模不小的动乱。” 艾略特很平淡地说。 “这会不会正是刺客们的目的？” 维恩想了想，还是挑明了自己极其关注的一点。“那个自称‘黑面’的人，提起清溪学园的时候语气很陌生，完全不像一般民众那样对学园的名号充满崇敬之情。我很怀疑，在他们背后极有可能是来自其他国家的支持。” “其他国家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那样一来，事件就变得更加复杂了。”艾略特转身走向书房一侧。 维恩这才注意到，这里竟然有一幅西大陆各国局势图。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挂上的。 “整片大陆，已经将大体上的和平维持了数十年。而这些年来，各方势力间大致取得了平衡，照理说应当不会有谁想要改变局势才对……” ——对不起了岳父大人，其实我就很想改变局势。 可以称得上是背叛了自身阶级的维恩同学，也跟随着艾略特的视线，将目光投向了这份各国局势图。 “那么……” 维恩轻声问道：“如果有哪一方，自认为获得了额外的优势呢？” 艾略特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又再度开口。 “维恩……” 声音中有少见的纠结和迟疑。 看得出来，他很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决定将接下来的这句话说出口。 “我希望你能主动向国王陛下表明……将此次事件中的功劳推给其他的同学们，你愿意吗？” 虽然是征询的语气，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却再明白不过。 连方才一直只是安静地倾听着两人对答的克莉丝，都不由得出言反对道：“为什么啊？！” “可以不让那些人登门致谢，但是绝对不能把自己应得的东西让出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有某种【变化】正在缓缓酝酿 可以说当时，若不是有维恩在场，其余的学生们绝不会毫发无损。 因此，克莉对父亲想要模糊维恩贡献的想法十分不满。 “不……正因为明白一定会有很多人借机登门致谢，所以才必须要低调一点。”艾略特摇了摇头，看向维恩。 “我希望你们，不要太早被卷入到王国高层的权力之争当中。” “比起一时的意气之争，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重要的人身边，不是更能让人体会到幸福吗？” 艾略特沉声说道。 于是，维恩也沉默了下来。 他其实明白艾略特的意思是什么。 就像歌礼曾挑明过的那样，公爵大人之所以主动收缩自身、甚至是家族的影响力，主要还是为了避免克莉丝遇到危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温彻家族什么也不缺少。即使是站在第三方视角来看，温彻家族也已经无法再从国王陛下那里得到更多了。 若表现得淡泊名利，总比站出来拉帮结派要更加令人放心。 “——我明白了。这一次，原本也多亏了所有人的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维恩说。 目前来说，自己还不宜过早跳出去当靶子。 所以他没有犹豫多久，就做好了决定。 “我会点出几个贡献较为突出的人，为他们请求赏赐；并强调护卫和老师们的牺牲。” 当然……要是有谁愿意私下补贴自己一点金钱，他一定会记得这份恩情的。 维恩莫名有点悲伤。 看似潇洒的背后，又有谁能明白自己的苦楚呢？ 克莉丝见他一口答应下来，想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一个人撅着嘴在那生闷气。 神情反倒显得比维恩这个当时人还要委屈许多。 发现他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图，艾略特稍感欣慰地笑了笑：“总而言之，你们两个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说着，艾略特抬起手，轻轻从圣洛恩斯王都的位置、往斯图亚特王国的国都划下了一条虚线。 “总觉得，有某种【变化】正在缓缓酝酿。” …… “快闪开！” 骑着高大马匹的骑士一边大声吼叫着，一边在平民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健壮的青年们高举着手中长长的皮鞭，时不时用力抽打在地面上，不断发出“啪！”地炸雷般的声响，令过路的行人惶恐不已地散开，唯恐躲避不及、被他们手中高高扬起的马鞭抽得皮开肉绽。 跟在些人身后的，是一辆低调的马车。 看似规格很高的队伍。 只是，从那一眼就能看出车速过快、因此而颠簸不已的车厢，并不难想象到，就坐于其内的人想必体验并不如何舒适。 “那是……宫廷内侍？发生什么事情了？” 等这些骑士们远去许久过后，仓惶未定的民众们才敢重新在街道上聚拢，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临街的某间店铺中。 “哦呀？真亏那位异国的王子命不该绝呢……”说罢，诺曼·莱尔德端起桌上的红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他死了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布尔沃坐在他对面，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各位大人物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了追查这批刺客身上。所以，你那边应该可以松快一点了。” 诺曼轻哼了一声。 “真要说起来，我对这位‘平民中的希望之星’还是挺感兴趣的~要是有机会接触一下就好了。” “平民中的希望之星？”布尔沃失笑道，“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号？” “你没听说过吗？那位光之少女在大街小巷中都很有名气呢。”诺曼咂了咂嘴巴。 “要是能将她也拉到我们反叛军中……” 然而他的美梦才说到一半，就被布尔沃打破了。 “劝你不要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布尔沃很严肃的说，“她是教会看中的人才，宗主教威拉德大人对她抱有很大的期望。” “若是被教会那边发现了你的举动，怕是会连夜从教廷抽调顶尖魔法师赶来将你大卸八块。” “啧。”诺曼很不爽地怼了一句，“一个个都惹不起，这个也担心那个也担心，能做成什么大事？” “如果你想试就去试好了。”布尔沃面无表情地说。 可诺曼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布尔沃就图穷匕见了—— “不如你现在就立刻把所有家产托付给我，趁祸事还没来，我好提前远走高飞。” 教廷中的魔法体系与常规的学院派不同，许多秘术根本防不胜防，更不要说执法审判团中的高层人士。 身为负责王都安全的城卫队总指挥官，在有意无意下他也接触了不少有关于教廷的机密文件。 可是，最后能得出结论只有—— 决不可轻易冒犯对方。 有的事情，在不求甚解的时候尚且可以保持无畏的决心，可是一旦了解得越多，恐惧也就随之与日俱增。 “……也不用说得那么绝情吧。”诺曼无语道。 或许是最近为了扩充队伍有点魔怔，他走在路上看到是个人就很想发展发展，这次也只不过是恰好进入工作状态了而已。 “只是警告你，不要犯这样无可挽回的错误。”说完，布尔沃将几块零散的钱币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桌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不要轻举妄动。” 留下这句话，布尔沃先是左右环顾了一番，随后才竖起衣领低调离去。 诺曼则独自坐在原位，静默良久。 等到最后一点红茶也被喝光了，他才低声自语道：“嘿！命运可真是弄人啊。” 声量几不可闻，也不知到底是对谁说起。 是时候该回去了。 这样想着，诺曼也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视线却不经意间划过布尔沃留下的小费…… 然后，他果断取走了一半。 人去椅空。 半晌后，侍应生前来收拾桌面，终于看见了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零钱。 “那两位看上去气势非凡的老爷，竟然是穷鬼……” 被现实再度教育了一遍的侍应生，顿时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糟透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请不要随意走动 塔西娅坐在颠簸的马车里。 她都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这些骑士“请”出了家门。 如果不是他们随身携带着威拉德大人的手书以及学园出具的证明，表明了事情紧急，也许她就要误以为这些来势汹汹的人心怀不轨了。 百合会的成员们，到底在外出时遭受了什么？ 手书中只写明了拉斐尔学长伤势严重，也不知道克莉丝和维恩他们的情况如何……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塔西娅来到了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之中。 一名执事正守在门口等候，远远地看见马车就迎了上来。 他先是对下马的骑士们点了点头，随即语速很快地对塔西娅说道：“塔西娅小姐！威拉德主教大人早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塔西娅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带进了教堂内。 从祷告大厅的一侧绕过，走过一段极其漫长的走廊，越过三堵格外厚重的大门，终于来到教堂内部一间十分简洁的密室里。 分部于各个角落的高倍率魔法灯，将四四方方的房间照得纤毫毕现。步入房间的一瞬间，塔西娅就感受到了极度活跃的元素力量。 如果说以往存在于外界的元素活力是常温状态，现在这个房间里就是沸腾状态。 她不由得愣了愣，脚步停在了那里。 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宗主教威拉德、学园理事长哈罗德、还有一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听见动静都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被众人目光各异地注视着，其中有期待、有质疑、更有不满……不一而足。 塔西娅忽然反应过来，低头微敛裙摆，行了一个常规性的礼节。 “……就是这个孩子？” 其中一人冷冷地问道。 “不错，我对她有信心。”威拉德很肯定地说。 “听说是个平民？要是出了什么错漏……”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威胁一下，后面的话就被理事长哈罗德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要是她不出手，你能有办法救拉斐尔？” 被哈罗德呛得说不出话来，那人脸上犹有怒气，但总算没有再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孩子，不必紧张。”威拉德说，“就按照平时你练习的那样去做就好了，这间密室中魔力元素比外界活跃许多，你的魔法效果能得到一定的增强。” “此外，我也会从旁辅助你。” 威拉德的安慰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突然被拉到这种紧急场面当中，她确实有些担心，万一治疗没有起到效果会不会被追究责任…… 不过，既然威拉德主教也和自己一起的话，那么暂时就将那些心思都抛在脑后吧。 光是为了感谢他资助自己进入清溪学园的恩情，就足以让自己全力以赴了。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 下定决心，塔西娅走上前去，看见了躺在白色病床上的拉斐尔。 一反以往在学生会面前不可一世的样子，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即使处在昏迷当中，似乎也没有逃过疼痛的折磨。 塔西娅轻轻抬起右手，虚置于拉斐尔头上大约十公分的距离。 一团皎洁得恍如月光的圣白光芒，在她的掌中亮起。 在场的其余所有人，都不由得神色微凝，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团白光，就像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来。 唯有学园理事长哈罗德，像是觉得这种场景有些无聊，打了个呵欠就默默退出了门外。 恭谨等候在门口的执事看他一个人出来，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哈罗德先生，有何指示？”他问。 “啊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 哈罗德不在意地随口回答。 与此同时，他的双脚往旁边的暗处走去。 “哈罗德先生！”那名执事叫住了他，“此处是我们教会的重地，请不要随意走动。” 这人说话一板一眼，一看就不是能够通融的类型。 哈罗德很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我可是你们威拉德主教的客人！”他义正辞严地强调。 “你们接待客人，难道就是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吗？” “正因为阁下是客人，所以才不应当执意做出如此令人误会的举动，以免破坏了主教大人与您的友谊。”执事不卑不亢地回答。 ——教会的人还真是难搞啊。 哈罗德本想趁其他人不注意，好好研究一下这间密室之所以能增加魔法元素活跃度的原理。 要是可以复制的话，自己在学园里也偷偷弄几间出来，这不是更好吗？ 教会的人一向敝帚自珍，屁大点的“机密”都藏着掖着，唯恐被其他人知道，没想到即便是个普通的执事也将教会的作风贯彻得淋漓尽致。 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遍，哈罗德一脸不豫地说：“那我去上个厕所。” “请随我来，厕所在这一边。” 执事伸手试图为他引路。 “算了！”哈罗德断然拒绝道，“我要到外面的广场上去透透气，你就待在这里继续好好看守吧！” 不待他作出回答，哈罗德就挥袖而去。 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外的广场上有许多鸽子，每逢节假日，会有不少游客带着小孩子来喂食。 哈罗德走到广场一角，找到一只无人占领的长条木椅坐了下来，默默地观赏不远处的鸽子和小孩。 不一会儿，另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手里举着一份最近王都里十分流行的新事物——报纸，坐在了他身旁。 “怎么样？”这人用报纸将脸遮挡地严严实实，但声音却很清晰地传来。 “一直有人看着我，我没法仔细上手研究。”哈罗德也压低了声音回答。 “你不会想办法支开他们吗？”报纸背后的人有些急躁起来。 “说得轻巧！”哈罗德的语气也开始变得不忿，“我就一个人，怎么支开？有本事你也进来帮忙啊！” 眼看他们俩就要当场大吵起来，背后却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欸？” “老师和理事长先生，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时间仿佛刹那间静止了。 两人机械地转过头来，看见了维恩那张满是诧异的脸。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场面上的漂亮话 维恩原本是特意前来探望拉斐尔会长的。 虽说自己和艾柯丝都不善治疗，但要是他的情况确实不太妙，或许可以将塔西娅推荐一把，也好顺便为她攒下一些人脉。 作为拉斐尔会长货真价实的救命恩人，即便表面上不会收到隆重的谢礼，可由自己亲口提出的意见，想必他身边的人也不会轻易忽视。 他从霍尔管家那里打听到拉斐尔被送入了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于是来不及休息，立刻便动身赶来。 只是没想到，不经意间却在广场外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维恩皱起了眉头，略带疑惑地问：“你们也是来探望拉斐尔会长的吗？” “啊……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康利忙不迭地点头。 “那为什么不进去呢？” 被这灵魂一问给问倒了，康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康利刚买了报纸想多看两眼。”理事长很熟练地转移了话题，“你也是来看望拉斐尔的？恐怕暂时不可以进去了，塔西娅正在威拉德主教的辅助下对他进行治疗。” ……原来塔西娅已经来了啊。 维恩了然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很快被康利手中的报纸吸引了过去。 “可以借给我看看吗？”他有点好奇地问道。 康利二话不说将报纸塞给了他。 这一份报纸，竟然不是温彻家族名下的树叶出版社刊印，而是由埃奇沃思家族名下的蒲公英出版社刊印。 在版头，还印上了几株被风吹得轻轻摇摆、种子四散飞舞的蒲公英。 想起歌礼曾说过的花语——“无法停留的爱”，维恩的神色微微一怔。 见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放下，康利忽然想起，自己这名弟子家里也刊印报纸来着，而且还是首创…… 康利顿时有些心虚了，“啊，那什么……我买蒲公英报只是因为路边刚好有报童叫卖，不代表我不支持你们哈。” 他还以为，维恩是在对自己没有支持他家而表达不满。 “……没事，我不介意。” 维恩将报纸塞回康利手里，说了一句：“我还是进去等好了，你们先聊。” 蒲公英报比起自家的两类报刊，氛围更加轻松，甚至有的撰稿人还是王都魔法学院的在读生。 虽然在板块设计上不那么成熟、内容选择上也稍显稚嫩，可明显感觉得出来，它的大致框架几乎完全脱胎于自家推出的另两则报刊。 照这样发展下去，即便不能一举超过自家，劣势也不会太多。 甚至很可能做到分化市场，一口咬下“青年报刊”这一块大蛋糕。 潮流的引领，可是很玄乎的事情。 他仔细想了想，要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 “如果说人们日常生活中最关心的事情……那应该非八卦莫属了吧？”他喃喃自语道。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缓缓成型。 …… 密室中，塔西娅终于结束了魔法治疗。 笼罩在身周的白色光点也逐渐暗淡了下来，回复于无形无色。 再度调用魔力检查了一番，她松了口气，“应该还不错。” 经过一番艰难的抢救，体内大量的魔力被消耗，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不少。 “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但可能要卧床许久。” 一直不肯离去，就站在旁边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几人闻言，不由得望向了威拉德主教。 见威拉德也点了点头，他们这才露出喜色。 “这样就太好了！你需要什么报酬，尽管提出来。” 塔西娅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报酬。” “你一个平民，怎么可能不需要报酬！”那些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齐笑了起来。 尽管明白他们并不是刻意想要奚落自己，但这种感觉也依然令人感到很不愉快。 塔西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拉斐尔学长需要静养，请各位不要在此喧哗。”她很严肃地说。 “对对对，你说得是！我们还是到外边去说吧。” ……我不是想继续和你聊天的意思啊。 塔西娅有点无力。 不过或许称得上幸运的是，等离开这间密室后，那些人就顾不上自己了。 “维恩少爷，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了！” 那些人惊喜不已地将守在门外的人团团围住，甚至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拉斐尔少爷能遇见您这样的朋友，实属幸事……”一连串吹捧之词熟练地从这些人嘴里吐露出来。 比起宛如草芥的平民，当然是公爵府的继承人更加重要。 看见他们终于出来，维恩也挂上了完美的社交礼仪性笑容。 “学长现在没事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拉斐尔的亲随以及斯图亚特王国的外交官表情又丰富了许多。 “呃……虽然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但他这次遭受到的伤害非常之大，令人无法接受！希望贵国一定要给出一个令我方满意的交代！” 用词一下子就变正式了。 “那是当然……”维恩对王国官方的调查能力不抱期望，有点敷衍地应付过去。 他的视线落在塔西娅身上。 “塔西娅，还好吗？”他关心道。 抬眸望了他一眼，塔西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几位，学园理事长在外面有些话想要交代我们，恕我和塔西娅先失陪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样啊……”那几人惋惜道，“可惜拉斐尔少爷还没有清醒，如果他能够亲眼看到维恩少爷前来探望，一定会很开心的。” “等他醒了，我会再来探望他的。”维恩顺口说道。 那些场面上的漂亮话，现在他也一样能够说得很自然了。 就这样，用着信手拈来的社交辞令，维恩顺利地将脸色有些疲惫的塔西娅带出了王都大教堂。 “呼~”刚见到外面的太阳，身后塔西娅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很不习惯吧？”维恩头也不回地问。 “和那些人打交道。” 过了片刻，就在维恩以为她不会开口回答了的时候，塔西娅才轻声说：“……其实还好。” “——只要不是必须经常见面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空气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祂赐予给我们的修行 夕阳洒落广场，许多鸽子盘旋。 若有谁带来了一些食物，只要将其放在手中，它们就会很亲近地降落到掌心里，小口小口地啄咬，并不特别惧怕与人亲近。 这些羽毛光洁、身姿矫健的漂亮鸽子其实全都是由教会豢养，每天有专人负责打理。 不过，只要不伤害它们，教会平日也不会介意其他人前来找它们玩耍，因此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王都一处十分受小孩子欢迎的场所了。 每当大人们祷告完毕，总要被小孩子拖着在广场上逗留一会儿。 而一些家境较为贫寒的青少年，则往往会赶在人流量较大的时间段，聚集在广场外的街道一角售卖些许杂粮，方便供这些有钱、有闲暇、且有爱心的先生女士们购买。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小费。 “有时候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对你们这些贵族来说，眼里所看到的世界和我们这些平民是不一样的呢？” 笑过一会儿之后，塔西娅又微微怅然地说。 她若有所思地眺望着沐浴在夕阳下的广场，眼中倒映着一片灿烂的辉光。 “世界是客观存在的。”维恩说，“只是会因为每个人认识的角度不同，而在不同的人眼里展现出不同的样子。” 对这番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塔西娅叹气道：“是没有破绽的答案呢。” 但她并没有过多地纠结于这个话题，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正题上。 “不过维恩同学，你不是说理事长有话要交代吗？” 塔西娅环顾了四周一圈，也没见着理事长的身影。 “啊、并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我只是随口一说，提醒那些人不要再纠缠了而已。” 说着，维恩往方才理事长他们所在的长椅那边望去。“咦……他们俩现在怎么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的。” 不是说好要探望拉斐尔的吗？ 怎么治疗结束了，反而没看到人影了？ 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不过维恩并没有多在意。 “算了，塔西娅也累了吧，我送你回家。” 听到他这样说，塔西娅的表情显得有点微妙。 顿了顿，她才犹豫道：“没有和那几位大人道别，没关系吗？” “不用管他们，作为斯图亚特王国的代表，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还多得很。只要你按流程打卡治疗，到点下班走人，任谁也责怪不了你什么。” 维恩哂笑道，“有那些空余的时间，不如多花在自己的事情上。” “不如说，他们现在反而还要求着你，态度不好一点怎么行？” 在习惯见风使舵的人面前，有意无意地抬点架子反而能让大家相处得更愉快。 塔西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但是……至少也应该和威拉德大人说一声才是。” 话音刚落，身后就恰好传来了威拉德的声音：“塔西娅——” 两人微愣，一齐回过头去。 “主教大人。” 威拉德一时没有说话，而是深深地打量了维恩一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片刻后，他才轻声温和地说道：“想必塔西娅也累了，坐教会的马车回家吧。” ……他这是几个意思？ 维恩微微警觉起来。 “我已经和塔西娅说好会送她回去，所以、就不劳烦教会操心了。”他委婉地拒绝了。 不管是不是在针对自己，总之先怼回去再说。 对于维恩完全不配合的举动，威拉德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对有些人来说，即使能站在一起说话，即使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也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很有深意地说。 塔西娅原本放松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维恩不高兴了。 “听说神的旨意是众生平等，威拉德主教这些话可谓是离经叛道了。”他冷冷地说。 “这不是离经叛道……而是因为现实，已经被那些无知的、只知追逐私利的人扭曲了。”威拉德悲悯地抬起头来。 “唯有教会可以贯彻神的旨意，大家都是平等被神所爱的兄弟姐妹。” 好家伙，你这是想向我传教？ 维恩一脸无语。 要是换在上辈子，自己一定会严正声明自己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身份，然后用唯物主义的铁拳教育他一顿。 但今日不同往日，在威拉德这个土生土长的虔信者面前，自己还真觉得有力无处使。 “王都大教堂里最低一阶的执事，和教皇平等吗？”维恩忍不住反问。 威拉德摇了摇头，“这样的比较是不对的。” “教皇陛下，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他是为了更多人的得救而存在，并为此接受了无数的考验。”威拉德毫不迟疑地回答，“而执事们，只是迷途羔羊中的先行者。” 维恩瞬间意识到，和他站在这里辩经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是嘛~要是等哪天教皇他老人家来王都了，请务必让我见一见那位神明派来的大救星哦。” 说完，他拉着塔西娅转身就走。 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威拉德失望地喃喃道：“为什么这些被神偏爱的人，却总是如此没有敬畏之心呢……” 但，很快他的面色又重新变得平和起来。 “也许——接受这样的拷问，正是祂赐予给我们的修行吧。” …… 维恩几乎是抓着塔西娅，快步走了回自家的马车上。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车门关好、车轮转动，塔西娅才敢幅度很小地轻轻揉了揉手腕。 留意到她的动作，维恩顿时有些尴尬：“抱歉，刚才光顾着置气，弄疼你了吧。” 塔西娅摇头。 “维恩同学，刚才为什么生气呢？”她问。 ……维恩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自己也不太明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或许，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塔西娅被教会洗脑？ 毕竟在自己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残害王国的花朵啊。 “塔西娅，要客观的认识世界。”维恩很认真地说，“神在想什么我们无法知道，但那些打着神明幌子，行专权敛财之事的人一定有问题。” 若真存在“神”那种东西，这世上一切对祂来说都如同云烟，祂还会对人世的权利和财富感兴趣吗？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代理会长竞选 分明躯壳内盛放的只是人的欲望、人的灵魂，那么即使号称【神明】，实际上也不过只是掌握了更大力量的【人】而已。 塔西娅没有反驳，维恩也不知道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没有。 马车很快抵达了塔西娅的家。 但与以往所不同的是，这次见到塔西娅，周围的人没有再亲切地围上来说话，反而神情有些畏惧地闪躲开来。 从一看就是贵族乘坐的马车上下来，塔西娅默然地在面包店门口呆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维恩放下车帘，叹了口气。 即使塔西娅本人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她在普通人的心中也会变得越来越有距离。 “回家吧。”维恩意兴阑珊。 …… 由于拉斐尔学长伤势较重，不得不暂时休学了。 继学生会群龙无首之后，百合会也变得群龙无首了起来。 ……总觉得，当带头大哥的风险很大啊。 活动室里，维恩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发着呆。 国王的嘉奖此前已经下达了，由于自己大篇幅地声明了两位王子、拉斐尔、歌礼甚至是加文等一干人马的功劳，那位陛下也就顺水推舟地雨露均沾、全都接见。 在宫廷上，国王只是顺便称赞了自己几句，又大批发一样地给大家封了一个不领薪水的荣誉骑士称号，最后单独赐给自己一柄外观华丽却毫无实际附魔作用的大宝剑，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怎么办，好想把这支大宝剑卖掉。 与欢天喜地的其他人不同，此时的维恩怨念满满。 ——国王一点也不懂人心，连最基本的奖金都不舍得发。 “维恩。” 加文突然满脸兴奋地凑了上来，搭着他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酒，大家不醉不归！” 维恩立刻直起身子。 “好，说个地点，我一定前去赴约。” 维某早已等候多时了！ “鹿鸣酒馆的二楼包间……” 唯恐被其他人听见，他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你到时候就和前台说是沃伦先生的朋友，他们会带你上来的。” 虽然知道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但为了能成功把之前半夜翻墙出去的黑锅甩给他，维恩还是毅然决然地一口答应下来。 约定好之后，加文露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猥琐表情。 维恩也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无意中让克莉丝发现自己会再次翻墙出去，于是偷偷找人跟踪自己。 然后，他就会顺理成章地展现出自己坐怀不乱的正直品质。 计划通.jpg！ “对了，你会负责全部花销的吧？”维恩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加文拍着胸脯：“那是当然！我全包了！” ——很好。 维恩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没聊多久，活动室里就响起了理查德的声音。 “大家请安静下来。” 略有些嘈杂的议论声很快平息，所有人都看向他。 “拉斐尔表兄因为身体原因，必须提前卸任了。在理事会的建议下，百合会将暂时由我来担任代理会长，等到下学期再重新召开选举，大家有谁反对的吗？” 不少人目露惊喜之色。 “这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理查德王子一定能够很好地管理百合会的！” “对啊对啊，如果能称呼理查德王子会长大人的话，我好幸福呜呜~” ……喂，后面那个女生真的没问题吗？ 一时间，整个活动室里都是响应他的呼声。 可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氛围中，角落里冷不丁响起了一声大吼—— “我反对！” 高举着右手，劳伦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理查德，缓缓站了起来。 “我觉得，我也有资格担任代理会长。” 方才的群情涌动霎时间变成了鸦雀无声。 理查德和劳伦斯两人远远对望着，目光隔空相撞。 “哦？那么你的优势在哪里呢？”理查德平静地问道。 “我、我……”劳伦斯卡壳了半天，才大声说道：“我有一颗热情的心！比你更能为大家提供贴心的服务！” 维恩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呵。” 理查德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嘲讽。 “怎、怎么！你这种冷血的家伙，是不会明白别人真正需要什么的！”劳伦斯刚开始的语气还很心虚，不过越说反倒越流畅了起来。 “赞成劳伦斯担任代理会长的人举手……” “不行！”理查德刚想直截了当地赢得胜利，就被劳伦斯面红耳赤地驳回。 “这样不公平！” “那，我让赞成我担任代理会长的人举手？”理查德从善如流地问。 “也不行！” 想也不想，劳伦斯就同样拒绝了。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很显然，劳伦斯是在胡搅蛮缠，自己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么，你希望怎么做呢？”理查德好整以暇地抱起双手看着他。 “想当代理会长的人先报名，三天后再不记名投票，最后票数最多的人获胜。”他语速很快地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等等、这不是一看就想暗箱操作的节奏么？！ 不过，理查德却并没有把他的小动作放在心上。 “可以。” 强大的自信心，令他无视了这样虚弱的挣扎。 理查德看向活动室里的其他人，“想报名的，现在就开始吧。” 半晌后，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要报名。” ——是歌礼。 维恩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这种时候凑什么热闹？ “我认为，成为代理会长能更好地完善我的能力，并且我也自信于不输给任何人。”她很有气势的说。 “那么我也要竞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克莉丝也不甘示弱地跳了出来。 “没道理歌礼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她环顾周围一圈，“如果对我有意见的人大可以现在就说出来，我好及时让他改邪归正！” 好家伙！你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外推吗？！ 维恩一脸痛苦地举起了手。 “咳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 “那什么，我也想竞选代理会长。”他说。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鹿鸣酒馆中的酒局 为了避免陷入到底是投票给克莉丝还是投票给歌礼的必死局面，当然是把自己先摘出来更为明智。 场面上顿时一片混乱。 维恩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号召力，他一起身，周围不少人的神色都动摇了。 有人窃窃私语： “话说，维恩也很强啊。” “而且他还救了我们……” “要不然就让他先当代理会长吧……这样就不用得罪理查德王子和劳伦斯王子中的一个了……” 话说，真的不会两个都得罪吗？ 不过理查德和劳伦斯似乎只是有点意外，倒没有想要生气的意思。 四年级的几名成员原本就快卸任，自然不会再参与这一轮的竞选，而其他两个年级里也没有能与他们匹敌的人选。 于是，候选者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结果明明只是代理会长的竞选，实际强度却完全和正式的内部选举没有区别。 “真讨厌，我的竞选宣言都被你破坏了！”克莉丝很不高兴地对维恩说。 隐晦地瞥了歌礼那边一眼，维恩小声吐槽道：“你那叫宣言吗？你那叫宣战！” “宣战怎么啦，我就是自己赢不了，也不会让她好过！” 克莉丝振振有词地说。 ……合着你就是专门来搞人心态的是吧。 维恩一脸无语。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这次的临时碰头会议结束了。 …… 夜半时分。 维恩“噌”地一下就从柔软的床上蹦了起来。 他特意没有穿兜帽斗篷，而是穿上了一件较为宽大的风衣，勉强能遮挡一下容貌。 在自己的精心准备下，很快就“不小心”地表露了“我今晚并不想和克莉丝呆在一起，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意思。 从克莉丝那一瞬间脸色变得不大好看的反应来看，她一定是心生怀疑了。 ——很好！ 那么现在，就尽情使出你的小花招来吧！少女~ 维恩轻车熟路地翻窗出去。 几乎是刚一落地，他就感受到了背后微微传来的针刺感。 他立刻意识到，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虽然心里一清二楚，但他故作不察，依然笨手笨脚地离开了温彻公爵府。 一直到他来到加文所说的鹿鸣酒馆，背后似有似无的注视感依然没有消失。 令人稍有意外的是，夜间这里的人并不少。 并且，看起来是个消费不低的场所，绝大多数的人着装都很讲究。 刚踏入酒馆不久，侍应生就迎了上来。 “请问客人有预定吗？” 维恩一五一十地按照加文的指示回答了，借着和侍应生说话的掩饰，他回头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眼。 就在那惊鸿一瞥中，他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嗯？怎么会是她？ 自己会被人盯梢这一点，维恩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跟踪他的人竟然是红蔷薇小队的成员之一、那名曾与自己一同进行小组任务的薇拉。 这就有点奇怪了。 她和温彻家族有很深的联系？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也没透露出来。 要是被布尔沃知道了这一层关系，他未必还能对这只特别小队的忠诚那么放心。 刹那间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但他没有表露出自己已经认出跟踪者的身份，而是在侍应生的带领下去往二楼加文的包厢里。 里面除了加文以外，只有他的那位女友、以及另一个不认识的青年在场。 维恩本以为会是那种声色犬马的场合，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却和自己想象中的似乎有些许出入，站在门口他不由得迟疑了片刻。 “维恩！你终于来了！” 看见他的身影，加文兴奋地将手里的酒杯“哐！”地一声墩在桌上，起身拉他入座。 “本想约早一点时间，但考虑到你家那位不好惹，我才特意约到半夜……”他已经略有醉意了，说起话来也迷迷瞪瞪的。 不过他勉强还是记得要为双方正式介绍身份。 “这位！”他将手亲昵地搭在了紧贴这他坐下的那名成熟女子腰上，“就是我的亲亲小黛比，维恩你也见过的。” “而那边的，是黛比的弟弟，迪夫！” “这个是我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好兄弟，维恩！” 说完，他高高举起双手作欢呼状，还一边“噢噢噢~”地给自己配音。 属实是戏份很足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了……”维恩刚说到这里，突然心底一咯噔。 等等，我好像是一杯倒的类型来着。 “来、维恩也来喝啊！”加文吨吨吨地给他面前的酒杯也倒满了，“这可是唯有鹿鸣酒馆才能喝到的特酿，不可不品尝~” “今晚在这里……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只有快乐！” 我快乐你个泡泡茶壶！ 维恩往包厢里的另一名青年看去。 迪夫脸上挂着谦卑且讨好的笑，也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见维恩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他略微一怔，随即主动招呼道：“听说维恩少爷和加文少爷都立下了很大功劳，不仅获封荣誉骑士不说，还被国王陛下专门接见，真是英雄豪杰！” 或许是有那么点心虚，加文忍不住清咳了两声，很谦虚地补充：“我也只不过是做了一点点微小的工作而已。” “但是，我的好兄弟可不一样！”他的语调很快就高昂了起来。 “在那个时候，维恩！他可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并且现在，他已经提出要竞选清溪学园最重量级的组织——百合会会长了，那点小小的职务，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 他这牛皮，吹得维恩都有点尴尬了。 这些话要是让克莉丝知道了自己还怎么做人？！ 桌上那名叫做迪夫的青年，闻言眼神更加热切，举起手里的酒杯就要过来敬酒：“原来竟是这样的大人物、能认识阁下实在是我的幸运……” “没有没有、我和大家没有什么分别。”维恩忙不迭地打断，话音陡然一转：“不知迪夫今年多大了，又在哪里工作呢？ 或许是他问得有点唐突，桌面上突然冷场了两秒。 实情真要说起来确实不大好听，迪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那叫做黛比的女子忽然娇笑起来，替他解了围：“我弟弟也就比我小两岁而已。从普通制学院毕业之后，一直靠打点零工贴补家用。”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影帝附身的维恩同学 好的，成年青壮，待业在家。 虽然这女子在描述上委婉了很多，但维恩依然提取出了最核心的要点。 “我这弟弟不争气，让我操碎了心~” 听到那扭捏作态的语调，维恩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是不会好好说话吗？ 加文怎么会喜欢这一款？令人费解。 虽然觉得加文审美很迷惑，但维恩还是保持了沉默，没有说什么。 可他这边还没什么表示，人家倒眼巴巴地瞄上他了。 “不过~他的命可是比普通人好上许多了，能遇到维恩少爷……还有加文少爷这样的俊杰~”说着，她也想端起杯子向维恩敬酒。 “诶诶！”维恩立刻伸手拒绝，“不要离我太近，我女朋友会不高兴。” 妆容成熟的女子表情霎时一僵。 另一边，加文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克莉丝又不在，你那么怕她干嘛啊！” “我不是怕她。”维恩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爱她。” “还有，酒我也不会再喝了，她不喜欢。” 没有留意到他刻意用出“再”这个字的小心机，加文只是哀叹着摇了摇头，忍俊不禁：“维恩你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不是你……” 眼看他马上就要戳穿是维恩要求他“宴请”的，一察觉到话头不对，维恩赶紧打断了他。 “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啊。”他自斟自饮地倒了一杯白水。 “只是忽然觉得，如果总是因为喝酒而惹她难过的话，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那微微寂寥的语气，那略带沧桑的声调，那饱含真心的感情。 这一刻，维恩就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黛比眨了眨眼睛，眸光闪动，好像被他感动到了的样子。 她忍不住看了迪夫一眼，才缓缓放下了酒杯，稍显自怨自艾地慨叹了一句：“想不到，这世间真有如此一往情深的男人。” 声音很低。 迪夫垂目盯着手中的酒杯，不言不语。 而加文则两手从背后抱住了黛比，整个人都贴在了她身上：“亲亲小黛比，难道我不是一往情深的男人吗？” 他嘿嘿嘿地笑起来，“吧唧”一口印在了她脸上。 莫名觉得气氛有点不舒服的维恩，已经很想起身告辞了。 他以为加文会叫上几个关系较近的贵族子弟，那些家伙玩得一向很开，这样自己也好借机会，反衬出自己的高大形象。 现在虽然也一样可以反衬，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味。 维恩不是不明白，加文估计是看在情人的面子上，才让黛比和她弟弟能有机会拉一拉关系。 问题是，操作太现形了，以至于让人觉得功利。 不过也是…… 若不是为了利益，又有谁心甘情愿地给别人作践呢？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在背后跟踪自己的人，有没有尽职尽责地好好偷听这场谈话。 几个各怀心思的人凑到一起，维恩喝水、其他人喝酒，时间一长，倒也勉强将场面又经营得热乎了一些。 见时机差不多，迪夫开始逐渐坐不住了。 他先是对黛比使了好几个眼色，可黛比恍若不觉，只是陪着加文不时娇笑两声，根本不予理会。 加文好几大瓶鹿鸣酒馆特酿下肚，整个人已经飘了，正扯着维恩大吹他将来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让他老爹刮目相看云云。 没人搭理自己，迪夫只好舔着脸主动凑到了维恩跟前。 “维恩少爷。”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是这样的，我现在还没有工作……听我姐姐说，树叶出版社目前还在招收财务助理，不知我可否……” 加文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拍胸脯道：“自家兄弟，这点事情小菜一碟！” “不行。” 然而，维恩却没让他继续再装下去。 “财务很重要，我无法将这样重要的职务交给一个没有足够能力的人。”他不留余地的直接驳回了请求。 更何况，还是自己目前无法信任的人。 他眼带警告地看了加文一眼，“加文，我上次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忙给你的女人安排了个清闲的文职工作。” “要是你指望用我家的产业，帮你养一堆乱七八糟的闲人，那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意识到他有点生气了，加文连醉意都清醒了点。 而一旁被他当做“乱七八糟的闲人”的迪夫，脸色也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涨红着脸似乎很想说些什么。 见势不妙，加文连忙找补道：“嗐！他小孩子不懂事，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哈！” 他完全没有想起来，自己的年龄分明比对方小的事实。 维恩觉得是时候结束了，于是装作扫兴地站起身来。“我得尽早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回学园里再说吧。” 自己想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基本全都透露了出来。 这场酒局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陪他们虚耗下去。 加文多次挽留无果，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哎呀~我这兄弟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竞选压力比较大，也不是瞧不起你们的意思，他平时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送别维恩之后，加文有些埋怨地坐了回来，不过还是帮忙解释了几句。 “我们继续喝我们的吧！别管他了。” 迪夫勉强挤出来一个很不达标的笑脸，应和道：“应该的、应该的。” …… 走出鹿鸣酒馆，维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尽管里面的装潢很高档、来往的人也多是贵族上流，但其内在，与那些路边的小酒馆实际也没什么区别。 被注视的感觉依然紧随在身后，但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装作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眼睛，分明轻车熟路却偏要装作动作笨拙地偷偷返回家中，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如影随形的注视感消失了。 他草草地清洗了一番，就沉沉地躺回了床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他是被克莉丝给叫醒的。 而今天的克莉丝，有点反常。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我吗？ 暂且不论她今天为什么会比自己醒得更早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光是被她用双柔光似水的眼神注视着，维恩就感受到了强烈的不习惯。 “唔，怎么了？” 他睡眼惺忪地想要坐起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克莉丝却突然袭击，被子刚掀开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里。 维恩愣了一秒，随后也伸手揽住她的腰。 “你这是干嘛啊。”维恩忍不住笑问道，“一大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你才图谋不轨呢。” 明明是她在占便宜，反却倒打一耙得那么轻易。 “好好好，是我在图谋不轨。”说着，维恩又重新将被子扯回来，将床上两个人都裹住。 温暖的被窝里两个人紧紧相贴，少女的身体柔软而曼妙，维恩很有些心猿意马。 “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嗯？”他贴在她的耳朵边低声问道，就像在说悄悄话。 “因为……想见你嘛……” 感受到他的手在身上四处游移，克莉丝有点紧张地扒住了他的睡衣。 维恩的动作顿了顿。 等等、我现在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克莉丝也能有说话这么温柔的一天？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维恩的动作小心起来。 可不能一时太孟浪，将锅里的鱼吓跑了。 见他不再有别的过分举动，克莉丝的身体果然放松了一点，就这样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位置，静静地趴在他身上。 阳光洒落在室内地毯上，一小部分也倾泻到床边。 仿佛只剩下彼此的静谧房间里，一种名为温馨的感觉在二人心底慢慢滋生。 “维恩……” 她喃喃道，“要是我们两个都老了，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我吗？” “会的，永远都会。”维恩毫不犹豫地回答。 克莉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反手，将他抱得更紧。 就像是想要将她整个人的身体，都与他融为一体。 维恩轻轻抚摸她柔顺的脊背，越摸越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今天克莉丝表现得这么反常，难道是因为收到了那名跟踪者的报告？ 但不管如何，看样子自己的计划至少在顺利进行。 …… “维恩、克莉丝，据说斯图亚特王国将派来一名高级使臣，全权处理拉斐尔表兄的事务。” 戏剧部里，劳伦斯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那不是很好吗？”维恩心不在焉地说，“自家孩子在异国他乡身受重伤，斯图亚特的国王不放心也很正常。” 虽说，借此机会要求一些补偿也很正常。 “可是……关于幕后真凶的追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那天，被那位神秘强者抓走的十二人全被打晕扔在了邻省省会大都的城主府内，城主也的确将犯人们都收押了，可那些人当晚就纷纷口鼻流血而亡。” 他带来了前景不太明朗的第一线情报。 “后来通过检验尸体才发现，原来那些人都早已服下了一种特殊药剂，若不及时服下解药，必死无疑。” 维恩正无聊地敲打桌面的手停了下来。 “他们身上，有能表明身份或来路的东西吗？”他追问道。 “没有，除了那些黑面具有些奇特之外一无所获。” 爆发的时间如此之短…… 这么说来，主事人岂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让那些走散的人活着逃走。 维恩陷入了沉思。 “明明我们也是一起被围堵的受害者，现在斯图亚特王国的外交官、以及拉斐尔表兄的亲随，反而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是我们安排了这场刺杀，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起这个，劳伦斯一肚子火气。 靠在维恩桌边上的克莉丝顿时疑惑问道：“我们安排刺杀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我怎么知道。”劳伦斯愤愤地说，“他们的意思是：为什么我们其他人都没事，就只有拉斐尔一个人身受重伤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强盗逻辑。 不过，这件事情说来也的确有点奇怪，既然都摆出这么大阵仗刺杀了，不可能不事先了解他们的身份。 如果主要目标是理查德或者劳伦斯，甚至是其他的个别重要人物，在事不可为的情形下执意杀死拉斐尔这个外国“质子”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除了平白往死里得罪两边的王室，几乎看不到收益。 那时候，若不是维恩当机立断地将魔法剑扔出去格挡了一瞬，在那犹如长虹贯日的一招下拉斐尔绝无生还可能。 “不用管他们说什么，估计这只是个用来谈条件的借口。”维恩垂目说，“国王陛下会有安排的。” “但是……”劳伦斯迟疑道，“父王的安排就是——让我来主持接待那位使臣。” 戏剧部里安静了片刻。 维恩突然抬起头来，“你来接待？” “对啊。”劳伦斯略有矜持地说，“再怎么说，我也在斯图亚特王国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对那边的风土人情都有一定了解。” 维恩有句话很想脱口而出。 ——所以是有经费了吗？ 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了下来。 “估计会说几句话威胁一下吧，不过拉斐尔会长没有大碍，并且接下来还得在洛恩斯卧床休养一段时日，那位使臣肯定不会把场面闹得太难看的。”他安慰道。 劳伦斯这时候终于表露出了真实意图。 “其实我是想……邀请维恩你来辅助我一起处理接待事务。”他目光灼灼，很期盼的样子。 闻言，维恩与克莉丝对望了一眼。 …… “劳伦斯似乎很想和你做朋友呢。” 离开戏剧部过后，漫步在花草环绕的学园小道中，克莉丝很有几分打趣地对维恩说道。 最终，维恩拒绝了在明面上作为劳伦斯的副手加入接待团队，但却同意了私下为他出谋划策。 “倒也未必是特别想和我做朋友。”维恩不禁吐槽道，“他或许只是，享受从理查德那边挖墙角的感觉吧……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温彻家族的政治立场，主要还是站在理查德王子这边的阵营当中。 虽然自己并不排斥和劳伦斯来往，甚至连理查德本人也希望他能和劳伦斯打好关系，但他不能不考虑其他贵族们的看法。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某种氛围正在渐渐靠近 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就会被集体排斥。 如果在公务上也和劳伦斯走得很近，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劳伦斯或许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对维恩只同意私下建言倒也不显得失落，一样很是高兴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ho~”克莉丝意义不明地发出了一声语气词。 当然，这些弯弯绕绕并不在她关注的优先事项当中。 将享乐当成人生第一要务的克莉丝，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维恩，今天晚上我们去郊外的别庄玩好不好？”她的新奇想法总是那么突如其来。 维恩奇怪地问：“你不是想要竞选学生会长吗？最后这两天的关键时期不抓紧？” 再怎么样，也应该在百合会里好好表现一番，让大家都相信跟着你有肉吃才行啊。 对她的不务正业，维恩仿佛又有了新的认识。 “没关系！我已经让我的姐妹们把票都投给你了~”她完全不在意地说。 维恩的脚步停了下来。 “给我了？”他有些无措。 “对呀。”发现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克莉丝回过身来促狭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想要以身相许？” “你……不想赢歌礼了吗？” 比起单纯的感动或喜悦，涌上心头的反而是更为复杂的东西。 “当然想赢！” 从维恩那里听到那个讨厌死对头的名字，克莉丝扁了扁嘴。 不过，她转眼间又开心了起来。 “如果维恩你赢了的话，那不就是我赢了吗？”她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看起来很是骄傲的样子。 理智告诉自己，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迸发出对克莉丝的无限感激、并且心怀怜爱地将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上个十来分钟。 ——可是，做不到。 关于歌礼的事情上，他无法说出，自己获胜就是克莉丝获胜的话语。 尽管他也没有想过，会再为了歌礼让步。 “……我也不一定会赢的。” 最终他只是说，“理查德毕竟比我受欢迎多了，大部分应该都会把票投给他吧。” 即使劳伦斯打算靠暗箱操作买通一些人，但就他所能提供的那些利益而言，维恩实在不觉得能在理查德面前讨到什么好处。 “哼哼，只要能比那个家伙的票数多就够了。”克莉丝的目标非常明确。 …… 管弦部。 歌礼正在整理这周选用的谱子。 虽然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都很多，但对于自己所真心热爱的东西，她不介意花费本就有限的精力。 “歌礼大人……” 一名女生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我听说……听说您将竞选百合会的会长职务……” 歌礼直截了当地回答：“是的。” “那、那么您，会不会……”稍显矮小的她昂起头来，眼神中有几分惶急。 “嘿！歌礼大人如果成为了百合会会长，当然就不会再有空闲再来操心小小的管弦部了啊。”旁边的优娜优越感十足地插话道。 这话刚一说完，她又立马向歌礼讨好：“不过歌礼大人，您可以放心将管弦部交给我！我将是您最坚实的后盾，一定会认真贯彻您的指示的！” 语气非常之狗腿。 闻言，小女生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歌礼抬头瞥了优娜一眼，“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烦别人了。” 随即，她稍微加大了些许音量，态度温和地安慰道：“不必担心，两边我可以处理好的。” 不远处，一直有意无意在关注这边的其他部员们，也不禁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情绪。 现在的歌礼，已经基本是内定的下一任部长了。如果失去了她的参与，管弦部的精神毫无疑问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优娜大失所望。 将谱子重新收好，她不再搭理优娜，留下一句“大家好好练习”就离开了活动室。 清溪学园管弦部，是经常参与王国高层演出的重量级社团。 但，若将其放到在学园中占据支配地位的“百合会”面前，以管弦部的份量根本不配与之相提并论。 歌礼原本没有想过要参与会长职务的竞争。 即使是拉斐尔会长毕业离开了，在接下来的三个学年中，曾经的她也觉得只要守护好管弦部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的她很清楚地明白，那是不够的。 ——不够让自己击败克莉丝。 甚至不够……让维恩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虽然。 现在再说想要被他喜欢，只能显得很讽刺。 “强迫我……呵……” 其实，她明白维恩为什么会那么说。 因为他太贪婪了。 什么都想攥在手里，哪怕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会愿意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恐怕就是让这一切都变得更糟糕、糟糕到无法维持下去，他也只会用比现在还要恶劣十倍、百倍的方式来应对。 因为他根本不懂得，或者说不愿意去懂得，怎样真正地去爱一个人。 他只想拥有。 拥有一切能够让他感到满足的东西。 但是，即便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 ——克莉丝，不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如果那个破坏他愿望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克莉丝呢？ 届时，他也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威胁她、去报复她吗？ 不如说，歌礼其实有点期待看到那一幕场景。 只要舍得。 是啊，只要自己能舍得。 …… 晚上，王都郊外的别庄。 在克莉丝的强烈要求下，维恩还是陪着她住到外边来了。 本以为她又想避开家长们折腾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来，可现在眼前的状况，却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小出入。 “克莉丝，你这是……”维恩茫然地被穿着一身单薄睡裙的克莉丝拉进了她的房间里。 ——难道？！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开始不听使唤地激动起来。 静谧的空间里，某种氛围正朝俩人渐渐靠近。 这、这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维恩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液。 “维恩，我有话想和你说。”克莉丝腼腆而又羞涩。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吧？ 穿着柔软白裙的克莉丝，像是褪去了以往那满是利刺的保护壳。 很软。 所有的一切都很软。 她的手很软。 她的身体很软。 她的床，也很软。 维恩破天荒地，有点难为情。 并不是没有亲过，甚至也不是没有摸过，但是……今晚，不一样。 将要发生的场景在脑海中来回闪现，强烈的刺激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暧昧不清的氛围充斥在两人周围，一呼一吸间喷吐的满是情欲的气息。 克莉丝忽地笑了，“维恩……我们……” 我们—— 维恩既害羞又期待地望着她，等待着那有如仙乐般的应允声响起。然而…… “我们，一起来喝酒吧！” 维恩：？？？ 笑容渐渐消失.jpg 看到他一脸蚌埠住了的表情，克莉丝失笑道：“你不是总想去喝酒吗？我特地搜罗了老爸的藏品带到这里来，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语气高昂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她高兴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只见克莉丝走到一旁的角落，将搭在那里的一块布毯掀开，一筐封装好的酒豁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铛铛铛铛~！”她自动配音。 “……” ——还以为她会逆推的我真是个傻瓜。 看到那箱酒，维恩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那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头。 但是，与此同时维恩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很想要，但如果来得这么仓促，总觉得会留下遗憾呢。 “你这又是玩哪一出，嗯？”他单手撑着脑袋，侧身以一个“妖娆”的姿势躺在克莉丝的床上。 对刚才的危险氛围并不是没有察觉的克莉丝脸色微赧，“因为……因为想让你开心嘛……” 那我可真是太开心了。 略显敷衍地呵呵了两声，维恩翻身下床，也靠近克莉丝身边。 “算了还是不要喝酒了，我酒量不太好的，一喝就醉。”看到这么多酒瓶，他有点发憷，上次在歌礼那里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 可听维恩这么一说，克莉丝反倒愈加兴致昂扬：“那岂不是更好嘛？” 维恩额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走向似乎不太对劲啊！ 发觉维恩表情异样地看着自己，克莉丝开始使出了她的萌混过关大法：“维~恩~你明明都愿意陪其他朋友喝酒，为什么不愿意陪我喝嘛~” 胳膊被她抱住，她腻声腻气地撒起娇来。 “停停停……”维恩招架不住，只好略有几分头痛地答应下来。 克莉丝见状，喜出望外地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大口玻璃杯，主动为他在一旁的桌台上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到他嘴边。 热情得让维恩有点害怕。 酒液特有的气息挥发出来，但闻上去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很醇厚。 她……应该没有在里面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维恩一时间有些迟疑。 不过，看到在一旁的座椅坐下来的克莉丝也为自己倒上了小半杯，维恩顿时放心了一点。 “听说这可是来自号称‘酒乡’的某个异国小镇的珍贵特产，此前先是被王国派遣去的使臣当做重礼进奉给国王，之后国王陛下又赏赐了一批给老爸。” 克莉丝得意洋洋地说，“总之，肯定会比普通酒馆里能喝到的酒品珍贵很多，要不是老爸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我也不会留意到。” 艾略特公爵，悲！ 她举起杯子，动作豪放地与维恩的酒杯一碰： “干杯！” 于是维恩也笑着回应：“干杯~” 被克莉丝的一席吹捧说得有点好奇，维恩微微抿了一口。 润滑的酒液入喉，他的眼睛一亮。 确实是难得的好酒。 …… 一个小时过去了。 “维恩~嗯~嗯。” 克莉丝衣裙半解地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连一边的吊带都散落了开来。 “现在……现在你已经喝醉了……说的话，不许骗我哦？”她跨坐在维恩的腿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气息缭乱，眼神迷离，满面潮红。 而对面神志清醒，眼中完全没有一丝醉意的维恩：“……” 等等，这里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满脸痛苦之色。 “别……别再这样了。” 他紧紧抱住克莉丝的腰，不让她再乱动。 这不科学啊！ 我不是一杯就倒的吗？ 他动作迟缓地转过头，看向桌上满满当当摆放的十来个空酒瓶。 其中绝大多数，都被他灌进了自己肚子里，而克莉丝顶多也就喝了一瓶不到。 ……怎么会这样？！ 他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或许是，这种酒的酒精含量其实很低？ 可是在歌礼家中喝下的那半瓶，明明酒香味并不如现在更浓重啊！ 难道——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产生了某种猜想。 克莉丝的双手捧住维恩的脸，费力地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 “我……我好喜欢你啊，维恩~” 她喃喃地说。 维恩微微一怔。 “嗯，我也很喜欢你。”他很冷静地说。 “我其实……不是不喜欢你喝酒，只是……只是讨厌你欺骗我……”她已经喝醉了，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明明一直在灌维恩喝酒，想要趁机试探他的真心，结果自己反倒先一步栽进圈套里了。 维恩一边暗自腹诽克莉丝不中用，一边又有点心疼她太傻。 “嗯，我知道。”他声音低低的应答道。 所以才……大费周章地将我拉到别庄里来喝酒，想讨我开心么？ “下次实在要出去喝酒的话，不要背着我好不好？我会担心……”她略微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每天和我说了晚安以后，又偷偷跑出去花天酒地；不知道你是不是会一边抱着别的女人，一边埋怨我不解风情……” 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他很好地掩饰了下来。 “好，以后都会告诉你。”他安抚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明知道克莉丝非常缺乏安全感，可是在这种事情上，自己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 只是想着，不被发现就好了。 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但是—— 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吧？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灰犀牛” 歌礼坐在卧室桌前，笔下无意识地画着圈圈。 她其实很累了，但却并不想去睡觉。 只要一闭上眼睛，自己那些并不期望回想起来的事情，就会一件又一件地浮现在眼前。 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还有，他的手。 ——满脑子，全都是他的样子。 要说外形的话，他确实长得帅气又纯良。 是那种，笑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任何危险性的男生。 倘若他不是和克莉丝关系亲昵到几乎快要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也许他会比现在受欢迎多了。 不过这样看来，那些女生们也不能说是不明智。 只有自己……都已经知晓了这一切还不肯死心，稀里糊涂地栽了进来。 在那个时候，自己有没有羡慕过克莉丝和他的相处方式呢？ 已经记不清了。 但她想，或许是有的吧。 如果不是克莉丝的原因，一开始自己未必会对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注意。 结果到头来，了解的越多，也就陷得越深。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假象。 她爱上了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灵魂，以及……他毫无保留地、喜欢克莉丝的样子。 她希冀能在他的灵魂中留下印记，让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即使最终他还是会回到克莉丝身边，也没关系。 但是，已经变了。 他变了，自己也变了。 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只维持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是不是会比现在好许多呢？ 歌礼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说不上是懊悔还是不甘心。 “这么晚还没睡吗？” 房间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歌礼神情呆住，回过头去。 月色之下，维恩就那样好端端地站在窗口旁，连斗篷都没有穿好。 “你——” 歌礼的表情变幻了好几下。 但随即，她的声音最终还是冷淡了下来。“你不是陪克莉丝出城游玩去了吗？”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你也知道？ 维恩十分怀疑她给自己或者克莉丝身边安排了眼线。 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可疑的对象，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但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面就将她抱进怀里。 “最近……很不开心吧。” 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歌礼的面容。“对不起，白天总是没有机会来见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歌礼的眉间，变得忧郁了许多。 她的自信，她的骄傲，已经在和自己的拉扯当中消耗殆尽了吧。 不然那天，在受伤了之后，也不会只能躲起来一个人狼狈地哭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安慰好她的。 “呵。”歌礼像是觉得讽刺一样冷笑起来，“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忍不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隐隐约约闻到了酒气，歌礼皱起眉头。 “你喝酒了？”她问。 维恩瞥了她一眼。 “嗯，喝了很多。” 这句回答过后，两个人沉默下来。 彼此都知道，有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上次……在你这里喝到的那种葡萄酒，可以再给我一瓶吗？”静默良久之后，维恩还是出声问道。 他就是为了这个，才特意前来的。 克莉丝已经沉沉睡着了，所以至少在今晚不必担心被她发现踪迹。 哪怕就是为了今后不再发生这样不可控的事情，这件事他也非要确认一遍才行。 歌礼笑了笑，可眼中完全没有笑意。 “抱歉呢，已经喝完了。” 她不再去看维恩的表情，回过头来继续装模作样地写写画画一堆东西。 可原本依次摆好、条理分明的文件，现在却怎么也理不清。 ——她根本看不下去了。 维恩突然抓住她的右手，强行扯过另一张白纸铺在桌上，开始握着她一起动笔。 【维恩会和歌礼在一起。】 ……不要再开玩笑了！ 由于歌礼的挣扎，字迹在来回拉扯之中也变得歪歪扭扭，丑陋不堪。 维恩微微用力地抿住嘴唇，但他的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继续写了下去。 【维恩只要一见到歌礼就会很开心。】 【维恩和歌礼做过许许多多快乐的事情。】 【维恩就算被歌礼讨厌了也绝对不会放弃。】 【……】 他握住歌礼的手，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写。 认真到，甚至让人觉得他对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刚开始反抗还很强烈的歌礼，就在这一字一句中渐渐变得虚弱下来，无力地目睹着他笔下每一句话的成形…… 直至，泣不成声。 她哭了。 【因为维恩喜欢歌礼。】 歌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下去。 【喜欢你】 【喜欢你】 【……】 即使闭上了眼睛，那熟悉的字迹也深深地刻印在纸上。 犹如被他以锋利的刻刀刻进了心里，每一划背后都鲜血淋漓。 许久过去，他终于停了下来。 “对我来说，这上面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他情绪低沉地说。 “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怀疑，但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说出来。” 歌礼缓缓睁开了泪眼朦胧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满是【喜欢你】三个字的身影。 整张白纸，已经被喜欢填满了。 “我听人说，喜欢一个人，就是给予她伤害自己的权利。” 说出这句话时，维恩的眼神中变得充满哀切。 “那么，我现在也给予你伤害我的权利。” “——把这个，给克莉丝看吧。” 做出这样的决定，艰难至极。 这一整晚，他都在思索到底要怎样处理三人关系的问题。 蒙上眼睛，想要装作看不见。 但问题一时没有爆发，并不意味着它得到了解决，同样的问题迟早会原原本本地找上门来。 歌礼在酒水中动的手脚，就是那只冷不丁找上门来的、一直存在于周围而又刻意被自己忽略的“灰犀牛”。 已经对她的忍让习以为常了，所以对她身上有可能出现的爆发风险视而不见。 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好每一件事情，正如没有人可以永远保守秘密。 比起将来某一天，克莉丝在歌礼的忍无可忍下不得不知晓这一切……在这个时候就打破所有幻象，说不定对她们来说会更好一些。 秘密就此泄露出去了，也好。 如果被发现…… 那就被发现好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太可怕了 “如果……我把这些都告诉克莉丝了，你会恨我吗？”她略显茫然地问。 应该不会吧。 但如果直接一口咬定不会的话，显得很虚伪。 “我不知道。” 他只能用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语回答。 还没有沦落到彻底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也就还不能体会到求生无门的绝望感。 “要是这些事情，暴露之后……你会被逐出家门吗？”她又问。 ……有可能会吧。 毕竟，要是克莉丝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自己，那自己或许也只能收拾收拾东西被赶出门外了。 对公爵大人来说，养子和亲女儿总归还是有些区别的，更别说万一知道了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情形…… 不打断自己的腿就算不错了。 “也不知道。” 那些可能将要面临的发展，他全都很仔细地预想过，但对于到底会迎来哪一种结局，他心中完全没有底。 甚至，就连万不得已的最坏情形下，自己可能将会被迫退学离开王都……这种极端状况他都做好了准备。 ——大不了，到时候再以艾柯丝的身份重新来过。 虽然即使是真自爆了他也找好了退路，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歌礼面前表露出来。 此番，他是抱着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心而来的。 不成功，便成仁。 就为了去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现在，选择权在歌礼手里。 只要她将这张写满自己字迹的纸张交给克莉丝，维恩这个身份就会万劫不复。 看上去确实是已经命悬一线。 但是—— 万一她心软了呢？ 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可能像对待死敌那样、或者说像防贼一样地防着歌礼。 既然无法与她分开，那么在自己身边，她就会有太多太多的动手机会。 也许是某一次吵架，也许是某一次争执，一旦天平两边失去了平衡，自己就极有可能将面临被双向爆破的危险。 所以他决定了。 即使是死，他也要当面死个明白。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认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这辈子能遇见你，然后栽在你手里，我认。” 语毕，维恩用最高的礼节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吻。 “哪怕……最后会漂泊在外，一无所有。” 歌礼脸上犹有泪痕，怔怔地望着他。 她的神色变幻了好几次，其内的挣扎复杂至极。 “我……” 维恩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从她口中下达的审判。 她的手指触感十分冰凉，就像是在这深沉的暗夜里淋了一场狼狈的雨，被带走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温度。 歌礼面色突然一狠，将手从他掌中用力抽出。 维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没有闪躲。 可是，接下来却并非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会挨上她毫不留情的一耳光。 “刺啦——” 耳边传来她撕扯纸张的声音，维恩怔然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她像疯了一样把纸张撕成碎片的样子。 “想要那样轻轻松松就能结束这一切，你做梦！”她再也无法忍受般地喊道。 写满【喜欢】的碎片，往自己的脑袋上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一瞬间有点担心会被宅邸里的其他人听见，但很快就被心中产生的刺痛感掩盖了下去。 但是…… 就算再痛，也一定要在这里做个了断。 “我不想结束！” 他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那，你答应吗？”” 歌礼泪流不止，“不觉得卑鄙吗？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做这种选择？” “因为……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他知道很无耻，但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无论我今后还是不是温彻家族的成员，埃奇沃思家族原本就不可能接受我……我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维恩脸上的表情同样也满是痛楚，“一辈子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为什么不能过得开心一点……” 他还想将自己的歪理邪说再继续拓展下去，可却被歌礼短短一句话给打断了。 “——把裤子脱掉。” 维恩刚酝酿到一半的感情顿时卡住。 什、什么？ 我刚才，幻听了吗？ 他眼神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向不知何时变得冷静了许多的歌礼。 “我说，把你的裤子脱掉。” 眼神有了些许变化的她，倔强地伸手将眼泪擦拭干净。 虽然眼睛还是红的，但从表面看上去似乎暂时恢复了理智。 维恩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关键部位。 ……她该不会是，想把我切掉吧？ 维恩的小兄弟，危！ “怎么？结果你到现在都没有最基本的诚意吗！”歌礼的脸色冷了下来。 所以说这到底和诚意有什么关系啊喂！ 但是……如今自己已经豁出去了，不管怎样也要挽回局面！ 维恩心下一狠，起身将腰间的皮带解开，与她毫无阻碍地赤诚相对。 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是伸头吧。 至少气势上好看一点。 她盯着小维恩看了许久许久，看得维恩心里发毛。 就像在思索要用什么样的手法，才能把它切得更好看一点。 半晌过去，她好像也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在那微薄的唇瓣之间，她态度十分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过来。” …… 阳光倾洒在床沿，一睁开眼帘满目都是灿烂的辉色。 克莉丝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舒展着曼妙的曲线，伸了个极度满足的懒腰。然后…… 转过身来。 于是，看见了维恩那张眼袋很深的小白脸。 只是……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在望向自己的眼神深处，似乎也有些呆滞。 克莉丝从被窝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昨天晚上没睡好？” 不，不是没睡好。 而是，压根就没睡。 “是啊……”维恩沉重地点了点头，“心情激荡，彻夜难眠。” 克莉丝却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脸色微红地害起羞来，将小脑袋亲昵地贴在他的颈间。 “笨死了，不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吗？”她声若蚊蝇地说。 维恩：？？？ 还自己解决呢……我特喵地被人解决了一晚上。 而且还是……用踩的。 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夜晚，维恩走神了。 ——开发出了新play方式的歌礼小姐，实在是太可怕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 当维恩再度见到歌礼的时候，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 ——自己，有一名共犯了。 她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虽然很像是在嘲讽自己，但于此同时，也彰显着那份与她心照不宣的秘密。 看上去很高傲的歌礼小姐……似乎是一名隐性的抖S呢。 昨晚饱受折磨的维恩对此简直无力吐槽。 维恩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将长久以来对自己的怨念全都发泄在了这种事情上面，以至于找到了独特的乐趣——越能让他失态，她就越开心。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竟然又有几分蠢蠢欲动起来。 那种袜履与小维恩亲密相触的感觉，还有她那柔嫩而又丰润的双腿…… 说实话，如果持续时间可以不那么长，其实还挺愉悦的。 歌礼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越过他的身侧，略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维恩强行忍住了也想跟着一起打呵欠的欲望，转身走向了理查德他们那一边。 活动室另一角，理查德看见他的身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维恩啊，你可真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嗯？” 维恩不明所以地朝他看去。 “百合会的会长职务，现在大家似乎都比较支持由你来担任呢……”他叹息道。 不过，他很快又自我开解了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要是由你来安排一些集体活动，劳伦斯应该也不会反对。”他低声自语。 喂喂，还没开始正式选呢，你这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怎么就拉垮了？ 这好吗？ 这不好。 于是，维恩语重心长地劝解道：“理查德，要相信你自己，你比我受欢迎多了~” “就算是劳伦斯那边，只要彼此心中有爱！无论发生了多大的矛盾，坦诚地交流下去总会看见曙光的。” ——就像我这样。 他一脸郑重地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 理查德很温和地笑了笑，“是啊，说得很有道理，只要有爱的话。” Emmm……怎么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是嘛，维恩你的优势其实比你自己想象中要大许多哦？” 他仿佛不是很在意地随口说道，“我只要一去拉票，劳伦斯就会突然冒出来捣乱，结果每次两边争执不下，几乎被我拉票的所有人最后都会说想把票投给你。” 闻言，维恩表情复杂。 ……劳伦斯，看来你已经尽力了！ “还有些说想要报答你恩情的人，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说想要支持你。” 理查德的神色好笑中又有几分无奈，“譬如加文那家伙。” 好家伙，看样子那天一起喝酒的时候，加文也不完全是在借着自己的名头装大尾巴狼。 维恩干笑了两声，用“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当真了”的说辞应付过去。 在最终结果没出来之前，他是不会被这种迷魂汤骗倒的。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起以往那些时候，百合会里的大部分人都对自己热情了许多。 甚至就连以前并不太爱搭理他们的高年级生，也像是突然间顺利通过了礼仪培训一样，学会了带着微笑对他点头示意。 这让维恩很有些受宠若惊。 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 在百合会里消磨完最后一点时间，维恩和克莉丝正准备离开学园时，劳伦斯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 “维恩，现在的你想必已经胜券在握！有没有觉得很高兴？” 他高高昂起下巴，好像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看上去的气势更加强大。 虽然……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挺傻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维恩叹了一声气。 要不是他和理查德鹬蚌相争，自己也不能渔翁得利。 “不用谢我。” 劳伦斯一挥手道：“只要理查德没有赢，我这一番心血就没有白费！” ……等等，你的心血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喂！ 维恩忍不住回头看了克莉丝一眼。 五个候选人。 克莉丝和歌礼扛上了。 劳伦斯和理查德杠上了。 自己这不是已经锁定胜局了吗？ 这都是些什么鬼…… 发现维恩眼神诡异地望着自己，克莉丝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他的腰。 劳伦斯左顾右盼了一番，见四周无人注意，于是压低了声音：“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把我的铁杆票仓也让给你。” 维恩顿时颇为讶异。 你竟然还有铁杆票仓这种东西？ “说来听听。”他也交头接耳地问道。 “等你当上会长以后，必须要给理查德安排最累最重的任务，好好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人间疾苦。”劳伦斯语气很险恶地说道。 “啊，我考虑一下吧。” 一听还是这种无聊的小把戏，维恩立马失去兴趣了。 虽说平时基本也没干什么正事，但自己也不是那么有空闲的。 “这种事情做起来那么容易，你随便举办个活动就能找到大把机会啊！”劳伦斯很不甘心地跟着他一路往外走。 “你还是把铁杆票仓留着吧，万一有赢的机会呢？”维恩敷衍道。 “哎呀！不可能赢的，总共才三个人！”见他怎么也说不听，劳伦斯一下子急眼了。 维恩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他偏头看向劳伦斯，“三个人？”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劳伦斯开始“阿巴阿巴”地半天接不出下句话来。 维恩都被他这番操作整笑了。 “这样啊~那看你今后的表现如何，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你的建议好了……” 他摆了摆手，不打算再和劳伦斯聊下去了。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有那么单纯好骗吗？ 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感到欣慰。 “别急别急！”劳伦斯拖住维恩不让他走。 “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你不是答应过会为我出谋划策么？斯图亚特王国的特派使臣明天晚上就要到王都了！” 这副场面再怎么看，也只有劳伦斯这个嘴里说着“别急”的人神色最着急。 不过，维恩确实答应过这一点。 于是他犹豫了片刻，说：“不如你先跟我们一起回公爵府，晚点我们再再详细商议一下好了。” 总不能只站在学园的路边上随便说几句话，就指望能得出一个十分完备的计划吧。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少女薇拉的忧郁 城卫队总部。 自从布尔沃大人设立了新的特别行动小队之后，整个城卫队的工作氛围都有了变化。 那些需要仰仗强大魔力的重要任务，几乎全部被分配给了红蔷薇小队的成员，因此他们的待遇也随之水涨船高，几乎每个月都额外发放了一大笔奖金。 而在这支小队春风得意的对比之下，其他的普通城卫队卫兵，也就显得格外惨淡起来。 “啊~我也想加入那个什么……红蔷薇小队啊！” 某间办公室里，一名卫兵看到了这个月的工资条，发出了悲痛的呼号。 “嘁，就你？”另一人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也不看看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配不配得上成为薇拉小姐的队友。” 说罢他脸色一转，一脸狗腿地凑到薇拉的身边，神色谄媚地讨好道：“薇拉小姐~要是红蔷薇小队有招收新成员的计划，请务必不要忘了在下哦~” 刚刚收到新的工作安排，薇拉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听到这句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往身旁瞥了一眼。 “如果你真想加入的话，去向布尔沃大人申请就好了，他会酌情吸纳新人的。” 那人闻言，顿时露出讪讪之色。 直接向布尔沃大人申请的话，岂不是没办法通融通融了么……要是真那么容易加入，自己也不用费尽心思和已加入的成员们拉近关系了。 见他半天答不上话来，薇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面容略显冷漠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由于红蔷薇小队的现有成员几乎全都是从各个部门抽调重组的，为了给他们一个更好的适应交接时间，除了执行某些特殊任务，一般而言他们还是会回到自身原本的工作部门去。 不过，原来手上的工作已经全部重新分配给了别人，直属上级也变成了最高长官本人，因此即使是在办公室里摸鱼也没有谁敢来打扰。 大体上还是轻松的。 但，据布尔沃大人所言，他已经为小队成员规划了新的办公场所，所以这样的局面不会维持太久了。 对此，薇拉并不如何期待。 那意味着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在长官的眼中。 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几份文件抓得更紧了一点。 其中有一份不起眼的表格，就是接待斯图亚特王国使臣的计划安排。 没错—— 在自己身上，除了背负着布尔沃大人给自己安排的安保任务之外，同时她还是一名温彻家族打入城卫队的探子。 这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 城卫队中山头林立，谁也不能确定自己身边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人，背后到底关联着怎样的背景。 没有后台的人是走不长远的，所以她也不例外地找好了自己的退路。 那就是……拥有公爵身份的大贵族，艾略特·温彻。 她甚至想着，先帮温彻家族在城卫队里做上几年内线，然后借助这点情分，请求他们将自己运作成为清溪学园的一名普通教师。 只是，加入红蔷薇小队之后，自己的地位上升了不少、也接触到了更多的核心机密。 但，这同样意味着，消息泄露的风险陡然变大了许多。 要是内线的身份暴露了出去，在城卫队的长官眼里，自己必然会被当成一名吃里扒外的叛徒。 甚至在进行某项危险任务途中，被当做炮灰神不知鬼不觉地牺牲掉也很有可能。 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她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她准备从温彻家族的下一代接班人着手，改变自己目前的艰险处境。 …… 清溪学园里。 温彻家族的下一代接班人，此时尚且还不具备被她人当成了命运跳板的自觉。 自昨天和劳伦斯讨论过一系列小细节过后，他们终于拟定了最经济适用的接待方案，那就是—— 用一场盛大的舞会，为那位使臣接风洗尘。 坐在百合会的活动室里，维恩将手中草拟完的计划仔仔细细地对折、叠好。 三天已过。 现在，就是检验最终结果的时机了！ 作为此前学园理事会提议的代理会长，理查德当仁不让地走上台前。 “既然现在大家都到齐了，那么关于本届实至名归的代理会长一职……就来投出你们手中至关重要的一票吧！” 他环顾一圈，然后将早已放置在手边的投票卡递发下去。 一只不透光的密闭木箱，被单独摆放在活动室最中央的位置。 “去掉弃权的拉斐尔表兄等人，投票卡一共有三十七张。”虽然大家早已知晓，但理查德还是将规则再次强调了一遍。 “请诸位将心中看好的人选写在卡片上，在折叠过后投入木箱之中。若有交头接耳、或动手拉扯的人，票数作废！” 说是这么说，不过大家早就私下达成了意见，根本用不着现在才来串通。 维恩拿起投票卡来回打量了一眼，然后在内页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反正是匿名投票，就不搞谦让那种东西了。 他神态十分轻松地将投票卡丢进了木箱里，然后坐回原位等待着公开唱票。 真要说起来，这种投票方式看起来还是很公正的，其中所涉及的每一项程序全都有着非常细致的规定。 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所有的利益交换，会在投票之前就分配完毕。 若是像往届那种竞争激烈的状况，除了私下的利益交换之外，在竞选正式开始前候选人们甚至会召开专门的宣讲会拉票、或者发放一些别出心裁的小礼品，营造出呼声很高的气势。 不过这一届的状况不太一样。 代理会长的名头本就比不上正式的会长，再加上竞选人又是那几个老熟人，所以事前准备反而平淡了很多。 如果不是还有劳伦斯到处捣乱的话，或许就连最基本的紧张感都难以调动起来。 “还有没有投票的吗？我会倒数十秒，若没有异议的话，未提交的票数视为弃权。” 理查德环顾一圈，确认投票结束后，将木箱晃动了几下，然后开始一张张唱票。 每报出一个名字，他就会将内页的正面外翻展示一遍。 好在，投票卡的数量其实也并不多。 很快—— 花落谁家就能得见分晓。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奸诈而又机智的维恩同学 票数一张张通报出来。 正如理查德所预料的那样，维恩的得票数最多。 其次是理查德自己，再次是歌礼，克莉丝屈居第三，而最后一名是劳伦斯。 看到这样的结果，理查德倒是没有露出不愉快的神色，而是笑道：“看来还是维恩更胜一筹啊。” 随即，他认真道：“虽然你这次赢了，但是等到下学期正式竞选的时候，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维恩还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场下的一群女生们就心驰神往地欢呼起来。 “哇哦~理查德王子不肯认输的样子也好帅气~” “怎么办？我有点后悔把票投给维恩了呢……” 喂喂，你们好歹也顾及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心情吧！ 忽略掉耳边那些花痴们的窃窃私语，维恩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来，但他还是很好地保持了胜利者的风度。 “既然如此，那么我会好好等着与你在下学期的再战。” 作为新任的会长，按惯例需要发表讲话。 但维恩事先准备的东西，却不是这种纯粹的获胜者宣言。 他走上台前，注视着下方的各色视线。 “各位，我信奉的理念是：任何事情说一百遍，不如动手一遍。所以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表明，鄙人是否适合百合会会长的职务。” “请拭目以待。” 活动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维恩将自己手中写好的计划书打开，提议道：“为了安抚上一次不愉快的出行经历，同时也为了增进我们大家的关系，我提议由百合会牵头举办一次假面舞会。” 这是他与劳伦斯商议的结果。 若自己成为了百合会的会长，就能名正言顺地使用百合会的资金。 不同于学园里大多数仅仅出于兴趣爱好而成立的社团，百合会可以说是学园贵族精神的象征。因此，每一年无论是外界给予的赞助，还是学园发放的资金，百合会都占据着绝对的统治性地位。 以百合会的名义开办舞会，再以此为契机收取场地费和报名费，顺便再借机邀请那位外国使臣前来参观。 一举三得，既省钱又省力。 最妙的是，所有操作完全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 如果那位斯图亚特的使臣有最基本的政治敏感度，想必一定不会错过这一场最好的了解圣洛恩斯王国下一代贵族风貌的机会。 “假面舞会允许所有人戴着各色新奇的面具参加，允许各位隐瞒自身的身份，届时将不会有地位上的差别，每一个人都是这场舞会的贵宾……”他详细说明了规则，语气很有煽动性。 台下传来隐隐的骚动。 “女士们，不妨试想一下，方才不经意间与你共舞一曲的，很有可能就是某位王子殿下哦~” “啊啊啊……”女生们坐不住了。 “等到舞会结束，再鼓起勇气邀请你心仪的对象一同离开会场，于月色照耀的庭院中一睹芳容……” “噢噢噢……”男生们也坐不住了。 维恩隐蔽地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 为了安抚大家最后的一点顾虑，他继续补充道：“若有意向参加的人请报名并缴纳报名费，百合会将会对所有报名的人进行筛选，确认他们都是‘有资格的’贵族，再单独向您本人发放邀请函。” 对于将门户之见看得很重的百合会来说，这一项基础规则是必须的。 这对舞会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参加的每个人都是地位显赫的贵族，维恩乐得收取高额的费用。 质量上佳的羊毛，不褥白不褥。 维恩话音刚落，劳伦斯就十分积极地第一个报名响应。由此，就像是打开了某处开关，百合会成员们的踊跃度瞬间被他调动起来，热血上头的大家七嘴八舌地交谈，活动室里一时乱糟糟的。 “真是服了你了。” 看到有那么多人都报名参加了，理查德只好也哭笑不得地感叹了一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 “喂喂，你听说了吗？百合会要牵头举办一场‘假面舞会’呢！”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有很多大贵族都会参加，还有理查德王子和劳伦斯王子~” “我已经报名了哦，但是不知道男爵之女的出身能不能被选上呢……呜呜，希望维恩大人对我网开一面~” 假面舞会的消息如同一点火星，顷刻间点燃了整座校园。 每个人都以能被邀请参加这场规格极高的宴会为荣，期待着能在舞会上发生一场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丽邂逅。 “维恩……你实在是太奸诈了。” 百合会的活动室里。 看着维恩手里拿着名单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克莉丝很是无语。 “咳咳，这怎么能叫奸诈。”维恩努力收敛了自己逐渐放肆的笑容。 “这叫机智好不好？” 报名的人选基本涵盖了学园里最受欢迎的一批贵族，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这场舞会足以办得有声有色了。 至于举办地点，当然是选在与自家关系匪浅的某处别庄内。 那里以前也被父亲大人用来充当过宴会地点，占地面积很大，规格上也很高，自己还能以场地费等诸多借口倒腾一笔活动资金，完美。 怎么说呢，贵族政治的操弄手法其实很简单，只要能扒清楚主事人背后的关系网，钱最后流到了谁袋子里非常明显。 不过，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以前每一届都有类似的做法，所以他这样的行为倒不至于引起众人不满。 不如说，这种现象已然成为了那些重要职位的某项隐形福利。 机智的维恩同学把名单收下，一脸郑重地看向劳伦斯。 “劳伦斯，等那位使臣抵达王都，记得务必不要表露出是你自己想让他来参加的意思。” 对劳伦斯不太放心，他忍不住再次强调了一遍。“一定要装作偶然地透露这个消息，让他觉得是他们那一方在提出额外的要求，这样他才不会对此产生别的不满情绪。” 肩负着接待使臣的重要任务，劳伦斯也从国王陛下那里获得了一笔钱财，但数额并不多。 尽管数额不多，但若是以这种方式解决掉接待的大头，反而还能剩下一些些来。 这么一来，劳伦斯自身所需的音乐会准备金、还有待褥羊毛的储量，不就宽裕起来了么？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不乱来 口袋初步宽裕了一点，维恩顿时觉得人生都变美好了许多。 虽然这次是真的需要跳舞了，但在劳伦斯眼里，这已然变成了自己为“梦想”牺牲，而并非是单纯的“街头卖艺”，所以他一改往常的拒绝态度，积极而又热情地参与到舞会的各类安排当中。 “维恩维恩，我们可以在舞会上另外高价售卖更高等级的酒水，这样不就能赚到更多的钱了吗？”从这次的层层转包中学到了新知识的劳伦斯，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捞到钱的小细节。 “不，舞会进行的中途不需要任何额外的费用，大家只需要愉快地享受时光就好了。” 维恩义正词严地说：“钱财的臭味，只会损害宾客们的高贵形象。” “呃……” 劳伦斯听他这么一说，目光稍显奇异地看向他的脸，如同又重新认识了他一遍。 然而，维恩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于是，他只好讪讪道：“看来还是维恩你想得比较周到。” ——傻孩子，竟然就被这样简单的套话给轻易说服了。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那点酒水钱能算个啥啊？ 维恩才不会干这种涸泽而渔的事情。 …… 斯图亚特王国的使臣抵达王都，这其实算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只不过，对于学园里的普通学生来说，那些暗流涌动并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于是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对这个消息感到在意。 大家只注视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譬如，即将开始的假面舞会。 “维恩，你制作好面具了没有？”克莉丝神神秘秘地靠过来，探头探脑地窥视他正在做什么。 “差不多了吧。” 他随口回答，然后将手里的人员名单放到一边。 见他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做面具，克莉丝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怎么我都没有看到你做成了什么样子……你是不是在刻意瞒着我？”转身靠坐在书桌一角，她开始不高兴了。 “你不也没有给我看你的面具吗？”维恩一笑，头也不抬地吐槽道。 哼，克莉丝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早就被他摸透了。 无非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能不能认出她易装过后的样子，又想万无一失地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 被他这么一抬杠，克莉丝找不到颜面上说得过去的借口，更加不开心了。 “行……不告诉我也可以，不过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和其他的女生卿卿我我，你就死定了。” 她忍不住威胁道。 “怎么会呢？”他低沉着声音否认。 就算要卿卿我我也不可能被你发现的啦~ 作为真正的主办人，维恩发放给每一位客人的邀请函上都有着具体的编号。 只要稍加留意，并不难发觉他们的真实身份。 但，正因为自己在负责接待宾客们的时候会一直待在宴厅内，所以维恩不能从最开始就更换好面具和服饰，以免完全没有起到隐藏身份的初衷。 他会等到舞会正式举行，然后再悄然换装加入其中。 不想让克莉丝再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维恩站起身来。 “那种事情……我身边不是已经有克莉丝了吗？” 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变得具有侵略性起来。 沿着桌缘，维恩一点点地朝克莉丝靠近。 而原本靠坐在桌边俯视着他的克莉丝，似乎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别开视线，在他的逼近中渐渐后退。 直至双脚悬空，整个人都坐在了桌上。 可维恩依然不肯放过她。 她越想后退，他就越是贴近，终于身体和她紧紧黏在了一起，不容挣脱地将她推倒在书房中央的那张大书桌上。 克莉丝倏然十分紧张地抱住了胸口，“你……你不许再乱来了。” “我不乱来。” 维恩只是亲了亲她的脸，就这样抱着她，安静地抵在她身上。 两人静默良久。 彼此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不需要言语，维恩也能感受到她此时慌乱的心情。 这样想想，和自己谈了这一场恋爱，对她来说确实不公平。 抱着她的时候，虽然还是会让自己感到满足，但—— 不会再有那种，连最轻微的触碰都能让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了。 当维恩陡然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只觉得整个心都像是失重了一般往下坠落。 心绪像漂浮在一片虚无的深海之中，来回游荡，找不到安定之处。 他闭上了眼睛。 ……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百合会】甚至可以说是承载了清溪学园的历史。 从这家魔法学院设立之初，这个奇特的组织就早早地诞生了，并深深地根植于这座王国最高学府的血脉之中。 以往的每一次变革背后，几乎都有着百合会毕业生的身影。 从百合会离开的人们，将会把它的旗帜挥舞得更加高扬，而加入百合会不久的新人们，则会继续为它的威名添砖加瓦。 没有人可以拒绝百合会。 正如没有人可以拒绝权势和财富。 微风吹拂的夜晚，月色也格外的明亮。 一场备受期待的舞会，今夜将在这里盛大举行。 维恩穿着一件普通的礼服，笑得一脸灿烂地接待那些收到【假面舞会-百合会特约嘉宾邀请函】的贵宾们。 邀请函所用的材料和花纹是他特意拜托著名设计师定制而成，哪怕充当私人收藏品也绝不为过。 烫金的丝线、考究的卡纸、还有那在月色下会微微反光的百合花暗纹，无不说明了这场舞会的超高档次。 在那些需要讲究排场的地方，他绝不会打丝毫折扣。 ——反正可以报销。 “维恩学弟，为什么你可以不用戴面具啊？”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是索菲亚学姐。 维恩抬头朝她看去。 即使她戴着非常可爱的小猫面具，穿着一身别出心裁的礼裙，维恩也立刻分辨出来了她的嗓音。 但他只是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邀请函瞄了一眼。 “编号029女士，我现在是舞会的后勤工作人员，所以不算在与会的客人之内哦？”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也太犯规了吧。” 稍微抱怨了一句，但她并不特别介意，只是取回了邀请函就跟着维恩安排的女仆进入宴厅内。 顺便一提，女仆们除了穿着统一制服之外，也佩戴了统一的半覆盖式彩色假面。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将这份濒临破碎的愉悦持续 抵达的宾客越来越多，宴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相互攀谈起来了。 维恩看了看怀表，见时间差不多，于是将接待的任务交给了家中的管家，悄然地隐入宴厅后方。 他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衣服和面具。 十分浮夸的影楼风高级军官礼服，外加一只包覆住大半张脸的机械风格面具。 如果不是假面舞会对着装要求很宽松，这样的衣服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穿到正式场合上去。但有的东西，从表面上体现不出来，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需求。 瞧着宴厅中花团锦簇的贵族们，一时抛开了身份的差别，不是也可以交谈得很开心么。 当然，也只有这一时。 对他们来说，一场舞会是自己完全可以掌控的时间，想结束的话随时都可以结束，所以无论平时表现得多么高傲的人，一旦置身于这种自由的氛围中，也能短暂地放下门户之见。 只是，等到曲终人散之后，这种经由种种筛选条件而营造出来的泡影幻象就会破灭，他们将会再次变回往常生活中那个自矜自傲、不可一世的家伙。 为了不被自己看破真容，克莉丝早早就隐入了人群之中，直到现在维恩都没有看到过她的身影。 但这点对自己来说，或许还提供了些许方便。 他朝刚才记下的歌礼小姐的位置走去。 途径一些宾客身边时，偶尔也会有人会对他投来满是好奇的一瞥。但周围装扮奇特的人实在太多了，维恩只要保持沉默并做出一副目标明确的样子，那些客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不多时，他就在人群边缘再次见到了歌礼。 由花瓣点缀的银色面具工艺虽然精致，但却并不张扬。不同于维恩的半覆盖式，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歌礼将全身上下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难道她还以为真的可以在自己面前隐瞒身份？ 这样一想，刚才在入口处见面的时候她也的确没有说话，态度非常高冷。 要是自己突然上前叫破她的名字，她会感到惊喜吗？ ……如果是克莉丝的话，应该会很高兴吧。 一刹那间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想法，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这次，她的身边可没有再围绕着其他的女生了。 不过也是……只要戴上面具、大胆出击，在这场舞会上谁都可以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想来那些跟班们也不是那么情愿一直给人充当绿叶吧。 “这位小姐，可以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转过脸来。 冰冷的面具遮挡下，只有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仍然暴露出了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她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舞池中，轻柔而舒缓的音乐似在诉说着什么。 “你见到好看的女孩子，都会这样说话吗？”她的声音像带着刺。 似乎从很久之前，她就一直这样和自己说话了。 真是怀念在那个时候热情而又大胆的她啊…… “不，我只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这样说话。”他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 两人十分自然地踩着社交舞步，跟随音乐律动起来。 坦白说他有点失落。 之前特意选择了没有遮挡嘴唇的面具，就是为了能在一曲终了的时候能和她接吻来着…… 然而，歌礼好像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有可能在别人眼里暴露身份的风险，看来是白冒了。 “有空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去见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轻声问道。 在喧闹的人群之中，共舞的情侣无人注意。 “我心心念念的人不就是你吗？”他失笑道。 歌礼反应冷淡，“有本事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那我没本事。” 他立马收回上句话。 歌礼眼神一厉，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 维恩肚子里有苦说不出来。 乐曲暂歇，歌礼一刻也不想忍耐地甩开他的手，往外走去。 “等等……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歌礼被他拉住，甩了几次都甩不开，只好愤愤地回过头来。 “你觉得这很好笑？” “对不起，其实一点也不好笑。”他表情认真地说。 “既然不好笑，那你还要说？” 现在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垃圾。 “我……” 维恩百口莫辩。 可能是在她面前逗弄习惯了吧，总忍不住做点什么事情让她变得激动起来。 就算是她生气的样子，或者委屈的样子，在自己的眼里也很可爱。 所以，总会不自觉地诱导她宣泄情绪。 站在宴厅不起眼的一角，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维恩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亲了亲她那犹如天鹅般姿态优美的脖颈。 “对不起嘛~”他讨好道：“要不然我现在重新讲个笑话给你听？” 歌礼不置可否。 没有收到拒绝，维恩就当她是同意了。 他开始竭尽脑汁地搜刮自己还记得的笑话。 可是冷到不能再冷的笑话一个又一个讲出来，歌礼却毫无反应。 ——她只是那样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看得他自惭形秽，心虚不已。 喂喂……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不是玩得很开心吗？为什么还是不能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啊？ 维恩有点急躁。 这样一来，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显得幼稚而又卑鄙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歌礼从侧门拉倒了宴厅外边。 舞会刚开始不久，在外逗留的人很少，而侧门后方更是一片寂静。 刚将喧闹声阻隔在门后，维恩就揭开了歌礼的面具，深吻上去。 歌礼也不反抗，就这样闭上眼睛，任他施为。 很刺激。 尤其是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的场景中，维恩的身体比往常更加不听指令。 明明只是想要让她热情一点，但动作开始之后反而停不下来了。 贪婪地享用着她身上的一切温柔，维恩第一次觉得，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没有克莉丝。 没有别人。 只有自己和歌礼。 永远地，将这份濒临破碎的愉悦持续下去。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昏暗的小树林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维恩才低低地喘了一口气。 他已经，连自己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了。 但能意识到的是，自己的下限正变得越来越低，对歌礼的身体也越来越没有抵抗力。 歌礼擦了擦唇角，站起身来。 “……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想把你切掉。”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就像在说今天的晚餐味道不错那样随意。 维恩有点失神地看着她的脸，随即略有几分苦涩地笑了笑。 “那为什么没有切呢？” ——要是真被柴刀了，对自己来说也只能算得上罪有应得吧。 虽然这么想过，但在求生的本能面前，要自己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个结局果然还是太困难了一点。 沉默了一会儿，歌礼才语气寂寥地回答。 “因为……我舍不得。” 不止一次地想过要狠狠地报复他。 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将他碎尸万段。 甚至，只要一看到他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就会无法自控地想象他在克莉丝面前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变得愈加痛恨他。 可是，每当他抱住、或亲吻自己的时候，那些念头又会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与他曾有过的快乐而又美好的回忆。 那些难道全部都是虚假的吗？ 忍不住这么怀疑。 想要说服自己，他根本就不爱任何人。 可每回见到面的时候，他那双霎时亮起的眼睛，还有他那下意识流露出的喜悦，难道都是为了蒙骗自己而表现出来的吗？ 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能有人将感情，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 她曾经一直为此苦恼着。 明知道该说结束了，却总是消除不了那最后的一份希冀。 但是现在，她想明白了。 ——他愿意假装深情就假装下去好了，自己不需要希冀所谓“爱情”那种东西。 她决定不再为这种琐事白费力气。 只要不寄予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她现在只想好好玩弄他。 等什么时候玩腻了……再考虑要不要踹开他好了。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少年呢。 情欲消解，维恩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想要上前再抱一抱歌礼。 然而，歌礼却推开了他。 “我要走了。” 维恩讶然道：“可是现在还早……” “不早了。” 她勾了勾嘴角，“要是意犹未尽的话，不如跟我一起回家？” 那一瞬间，维恩真的很想答应下来。 但略带寒意的晚风一吹，让他及时清醒了过来。 ……克莉丝现在，一定还在宴厅里等着自己。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发觉这一点后自己竟然还能产生愧疚之情。 他神色黯淡下来，半晌无言。 歌礼也不在意他的反应，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裙，轻描淡写地说：“跟克莉丝亲热过后不要来找我。” 扔下这句话，她看也不看维恩一眼，转身离开了这片小树林。 维恩：…… 此时此刻，裤子都没系好的他，只有一种被人玩完就甩掉的感觉。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在树林里又磨蹭了一会儿，维恩绕路到某间客房中取出自己事前准备好的另一套服饰，重新换上了另一副恶鬼面具。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一向考虑得很周全。 确认过自己身上的气味和痕迹都处理干净了，他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宴厅里。 舞会已经进行有一阵子了，所以还停留在舞池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宾客都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处闲聊着，手里还拿着一些摆放在桌台上的酒水或食品。 不知道自己这么久没有出现，克莉丝会不会着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这时，另一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维恩面色一怔。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随手取过旁边桌子上堆叠的一杯酒饮下，还特意往领口洒了几点，然后分开人群朝那边走去。 “答应他！答应他！” 带着各色面具的人笑着，闹着，目光兴奋地期待着。 男男女女们将中间的两道身影团团围住。 就连灯光也像是在配合一样，直直地投射在那两人身上，营造出如梦如幻的童话氛围来。 一名高大男子单膝跪地，手掌前伸，像是在对眼前的女孩发出邀请。 而在他对面，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像是呆住了一般，略有几分无措地站在那里。 女孩戴着“英雄狗波比”的半覆盖式面具，手里还端着一碟刚吃到一半的甜点。 如果忽略掉她旁边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几十份碗碟，这副画面还是很有些唯美的。 看着看着，维恩表情一变。 这人不是克莉丝还能是谁？！ “这位美丽的小姐，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了。” 单膝跪地的男人十分深沉地倾诉道。 声线醇厚中略带一丝沙哑，嗓音很成熟。 维恩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这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伞兵？ 但他似乎完全屏蔽掉了周围所有的视线，眼中只有克莉丝的样子。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于今晚充当您的舞伴呢？” 好家伙！居然趁我不在偷偷挖我的墙角，你特喵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来不及等克莉丝做出应对，维恩就一脸不愉快地闯入了内圈中。 “抱歉，这位尊贵的小姐已经有舞伴了。”挡在克莉丝身前，他态度很不友善地说。“一辈子的那种。” 原本唯美的场景被第三者倏然打破，方才还起哄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本以为能成人之美促成一段佳话，结果正牌男友冒出来了，这岂不是当面ntr？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看到他出现，克莉丝明显松了口气。 “嗯对不起了……这位先生，我已经有预约了呢。”她顺着维恩的话说。 尽管对维恩迟迟没有出现并不是没有怨气，但现在他能恰如其分地站出来替自己解围，克莉丝还是觉得帮大忙了。 没人知道她有多讨厌这种事情。 “……” 那名单膝跪地的男子看了维恩一眼，给他上眼药： “我还以为这样，这样美丽的小姐会独自站在一边那么长时间，一定不会有男伴呢……”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薇拉和使臣和劳伦斯 这就很离谱了，克莉丝戴着面具你也能看出她美丽？ 虽然即使不看脸，少女的身段也很美好，但在周围都是青春少女的环境下，克莉丝并不特别引人注意。 此外，为了掩饰自己，克莉丝特意戴上了一顶狗头帽不说，还将她平时视若珍宝的标志性金发全给扎成了一缕缕小辫子，也不曾与熟悉的小姐妹们站在一起。 更别说那非常破坏贵族形象的大吃特吃了。 哪怕是做过伪装，整个舞会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像她这样放飞自我。 若不是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维恩怎么也无法相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对她一见钟情。 问题是，如果认出了克莉丝的真实身份的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她身边还有自己的存在呢？ ——这不是在自己的脸面上左右横跳么？ 这样想着，维恩的眼神变得险恶起来。 他牵住克莉丝的手，随手将她吃到一半的甜品放到一边，二话不说地拉着她离开人群。 在这里再被挑衅下去，要是自己忍不住和他当场大打出手就不太美妙了。 毕竟打击报复这种事情，等查清楚了他的身份再进行也不迟。 目送着两人离去，那名男子缓缓地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裤脚。 见没好戏可看了，周围的人忍不住轻嘘一声，仿佛很扫兴般地四散而去。 …… 拉着克莉丝疾步离开了宴厅，和刚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从正门。 克莉丝被他一路拉扯着，倒也没有提出任何不满。 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有点说不出来的……遗憾？ 来到台阶下方的大型喷泉旁边，维恩突然停下了脚步。 “帮你挡住了一名追求者，你好像很失落？” 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前戴着波比面具的克莉丝。 声音平淡如水，不辨喜怒。 “啊，没有啦~我是在想我刚才的甜点还没吃完……” 说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摸了摸自己稍微变得鼓胀了一点的小肚子。“好可惜啊……” “……” 看起来完全不开窍的样子。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步步紧逼，克莉丝平时对谈恋爱这种事似乎根本提不起兴趣呢——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放心。 对此稍微有那么点怨念，维恩忍不住拍了拍她挺翘的小屁股。 “你可长点心吧。” 说真的，手感还不错。 “维！恩！” 她反应极快地捂住敏感部位，满是羞恼之色地瞪了他一眼。 “咳咳……” 喷泉的另一方向忽然传来了两声不太自然的咳嗽声。 两人一惊，朝那边看去。 只见一名戴着蝴蝶面具的女子，安然地坐在喷泉的石坛台阶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是？”克莉丝稍显奇怪地问道。 那人没有立时回答，却径直走过来取下了面具。 正是城卫队中，前些日子刚跟踪过自己的薇拉。 看到她出现，克莉丝脸上的惊讶之色反而比维恩更甚。 “薇拉姐姐，你怎么会在这……” 她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薇拉以手指轻轻竖于唇前打断了。 薇拉左右扫视了一眼，朝两人示意道：“请跟我来。” 随后，她神情警惕地将克莉丝和维恩带到了更远一点的僻静地方。 好在为了美观起见，这处别庄在建筑周围做了很多绿化，可以很好地起到遮掩身形的作用。 “今晚，我是受布尔沃大人之命，与队友们一同负责劳伦斯王子身边的安保工作。” 直到确认环境安全，她才坦率地说明了自己所身负的任务。 “对了，劳伦斯人呢？今晚好像一直都没有看见他。”维恩忍不住出言问道。 他其实是想问，薇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跟在自己和克莉丝身边的。 如果她对场上宾客的行踪留意得更早一点，岂不是很容易发现自己与歌礼的蛛丝马迹？ 听到他的疑问，薇拉面色如常，似乎根本没想到他还有言下之意。 “由于之前马车发生了一点小故障，劳伦斯与斯图亚特的使臣一同迟到了片刻。”她解释说，“现在他去洗手间了，身边自有男性专员负责，我的任务就变成了外围警戒。” “斯图亚特的使臣？” 维恩一怔。 “不错，正是方才……邀请克莉丝小姐跳舞的那一位。”她如是说道。 “他有可能知道克莉丝的真实身份吗？” 总觉得，那人似乎是冲着自家而来的。 “据我掌控到的信息而言，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薇拉也大致同意他的想法。 得到这个答复，维恩回过头看了克莉丝一眼。 果然，在魔力上能力过于孱弱，就很容易被别人当成靶子。 “——请务必要小心。”她很诚恳地提出了告诫。 “任务在身，我不能消失太长时间，二位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另外通过温彻家族的渠道传达给我。” 薇拉的来意似乎仅此而已，话一说完她就很知趣地返回了宴厅。 维恩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之后。 “维恩——” 耳边传来克莉丝刻意拖长了音调的声音。 “嗯？”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为薇拉姐姐的出现而意外的样子？”她略有几分怀疑地盯着他。 ……因为早就已经意外过了啊。 不过，实话不能这么说出来。 他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问道：“虽然有点意外，但克莉丝你不是认出她来了吗？还叫她薇拉姐姐……” “我想，她应该是和我们家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吧。” “是嘛。” 好像觉得他这话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克莉丝仔细思索了一番也没有找到什么破绽，于是只好放他一马了。 她轻叹一声，“曾经能算得上很有些关系，但现在却不能说有多亲密了。” 借此机会，克莉丝向维恩说明了薇拉与温彻家族的渊源。 原来，当年只是低级军事贵族出身的薇拉能进入清溪学园，正是通过温彻家族的引荐。 除此之外，她家原本的派系也算得上是从属于温彻家族这一脉，这一批贵族大多因为雾月之战成名，故又对外自称雾月一党。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要做什么都还来得及，想做什么也都还顺利 然而，由于公爵府这些年来的沉寂，雾月党人头顶上的光环早已不再像当年那样荣耀，一些依附而来的贵族们见无利可图，便早早改换门庭、另投他处。 薇拉的家族，正是其中之一。 尽管有着并肩作战的回忆，也不是最早离开的那一批，但为了避免遭受一些政敌的攻击，他们最终还是同样与温彻家族划清了关系。 可薇拉却似乎并不打算完全服从家族的安排，尚且还在学园里就读的时候，就与温彻家族走得更近。 当毕业之后进入了城卫队，她更是主动要求充当温彻家族的探子，换取数年之后再一次获得引荐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她的家族到底怎么想，但艾略特公爵还是接受了这笔交易。 于是，在她身上便有了如此复杂至极的背景。 “出于父辈祖辈的关系，两边情分是有，信任却未必。”克莉丝略显怅然地说。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她会帮我们一些忙……但，父亲不会把真正重要的秘密告诉她。” “唔，这样啊。” 不过，仅从薇拉小姐的表现来看，她对温彻家族的善意非常明显呢。 难道是因为她看出了克莉丝身上的主角光环，一见紫气东来、于是纳头便拜？ 明知道不太可能，但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了这样打趣的念头。 “不管如何，至少她现在能帮上一忙，不就够了么？”维恩安慰道。 人家可是连帮你跟踪这样的私活都偷偷做了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说得也是。”克莉丝很快就将这种事情抛到了脑后。 “话说回来，维恩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应该关心什么样的问题，一把扯住了维恩的衣领。 “别拉别拉，衣服要皱了……” 他哭笑不得地挣脱她的魔爪。“要是被别人看见我们俩从灌木丛后面出来，衣服皱皱巴巴的，不知道私底下会怎么编排我们两个呢！” 听他这么一说，克莉丝手上的力道顿时弱了不少。 “那、那你说啊！你刚才干嘛去了？” 原本还没觉得，可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觉得自己越想越委屈。 抱着期待满满的心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着他从人群里出现，给自己准备一份大大的惊喜，结果……一腔欣喜全部付诸东流了！ 都怪他迟迟不肯出现！ 维恩立马辩解道：“我之前本来好好地站在桌边等你，顺手拿了一杯酒准备喝上几口，谁知道有个冒冒失失的陌生男的突然撞了我一下，害我衣服正面全湿了，还沾染上很重的酒味。没办法，我只能临时找地方重新换了一套。” 似是怕她不相信，维恩还特意上前几步，将自己凑到她鼻子底下让她闻闻。 “不信你检查一下，看是不是有酒味。” ——幸好我机智，在宴厅里很有先见之明地洒了几点酒水在身上。 这一刻，维恩十分庆幸。 克莉丝皱了皱鼻子。 “哼……既然如此，我就姑且相信你一回好了。”她说。 “什么叫姑且相信一回？”维恩煞有介事地抗议道，“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又没在骗你。” 听他很是不满地发着牢骚，克莉丝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微笑意。 “好哇，你居然还笑？！” 她隐蔽的小表情被维恩捉了个正着。 这可让人不能忍了，维恩身上的气势霎时增长了一大截，非要拉着克莉丝论个是非对错出来。 “喂，喂、不要对我拉拉扯扯的听到了没有？”她倒打一耙。 ——即使是很不客气的语气也仍然带着笑意。 顷刻间，攻守之势互异。 现在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克莉丝，就像对刚才那一幕完全失忆了一样，根本不记得自己方才还扯着维恩衣服的样子。 好家伙，你的厚脸皮程度勉强能和我有得一比。 看她那一副如同获得了战略性胜利的得意模样，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两人没有再回到宴厅之中。 不过在有着充分宴会经验的管家和女仆们的帮助下，这次舞会倒也算是举办得非常顺利。 一夜过去，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早，有关于这场宴会中一些突显“格调”的小细节，就登上了王都晨报的特别专栏。 《惊天爆料！——贵族舞会中那些不得不说的小秘密！》 看着这个哗众取宠的标题，维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虽说自己在想要往娱乐八卦类信息发力的时候，就设想过很有可能会出现这一幕场景。但，当这个熟悉的标题风格再次呈现于眼前，维恩心中还是涌起了对标题党的无限吐槽之情。 不得不承认，有着克莉丝这个穿越者在身边，的确省了自己很多力气。只需要从旁稍加引导，克莉丝就会兴奋不已地提出自己想要的建议。 对《王都晨报》发展方向的调整，便是如此。 若购买者们只看这大大的标题，或许会以为里边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闻。 然而…… 其实内文非常正经，就是普普通通地介绍了一些宴厅布置上的讲究，还有【假面舞会】这种新奇的聚会方式。 估计那些因为对上层社会抱有极大好奇心，而兴冲冲出钱买下这份廉价报纸的人要失望了。 这样一想，还真有几分恶趣味得逞了的愉悦呢。 “huhuhu~” 大概是与他有着同样的心理，旁边座椅上，克莉丝笑得活像一名反派。 “克莉丝——你忘记一名淑女应有的行为规范了吗？！” 尽管克莉丝在外边可以作天作地，但仪态威严的艾希薇尔夫人可不会一直惯着她，当即打断了自己女儿逐渐放肆的鹅叫声。 感受到母上大人传来的威压，克莉丝略有几分憋屈地捂住了嘴巴。 见状，维恩抿了抿嘴角，强行用喝汤的动作掩盖住。 即便生活总会有些许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可喜可贺的是，要做什么都还来得及，想做什么也都还顺利。 与此同时，自家报社的员工们，也总算逐渐开始步入正轨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办法总会有的 “社长！王都晨报今天一早就被抢售一空了！” 树叶出版社中，员工们万分欣喜地将这个消息报告上来。“不仅如此，不少贵族也来联系我们，希望我们能为他们量身打造一份报道，以达到扬名的目的！” 一开始在了解到这份工作的具体内容时，巴托是很慌张的。 因为他就没觉得这种所谓的“报纸”能有什么前途。 他本人曾经是一名剧作家，写过几本短篇小说，但一次也没有被哪家剧团选中过。 虽说对于家境富裕的作家们来说，哪怕是出钱找个剧团自费演出，总能找到较为寒酸的剧团接受委任，但于自己这个平民而言，那样的奢求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实现的。 整个王都及周边地域，就没有自己请得起的团体……哪怕是业余爱好者。 认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之后，他只能去找份工作勉强赚口饭吃。 然而，当他看在背靠温彻家族这响亮招牌的份上，前来树叶出版社应聘时，他却被莫德里奇社长一眼相中了，并将“王都晨报”这一工作组划分给了他。 他曾问过社长为什么。 相比之下，自己的履历非常单薄，虽然毕业于王都最好的平民学院，但在身为子爵的莫德里奇社长面前，这点份量无疑是不够看的。 可当时，莫德里奇只是很玄妙地说： “——命运，自有祂的安排。” 于是，怀揣着对这份莫测命运的感激之情，巴托惟有用奋力工作来回报。 宽敞到显得略有些空荡的办公室里，莫德里奇笑得两撇小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伸出手，很是自恋地捋了一把。 “这都多亏了大家的努力。” 他鼓励道：“好好工作！有了不错的成绩，我也好向克莉丝小姐和维恩少爷争取提高待遇。” “至于那些联系我们的贵族……先把他们的名帖留下，身份贵重的就多说些好话婉拒，暂时不急着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填充版面。” 对这一点，莫德里奇的认识很清醒。 “目前的热度只是暂时的，我们要继续挖掘更引人关注的独家报道，才能将名气进一步扩大！” …… 先不说这新世界的大门一打开，能为温彻家族带来多大的商机。 光是在学园里，这份报纸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维恩维恩！” 图书馆，劳伦斯很兴奋地找到他。 “你看！”他将手里的报纸摊开在桌面上，指着其内一行不起眼的字迹。 【本场假面舞会一切规格，经由百合会标准认证。】 维恩挑了挑眉。 想不到竟然是劳伦斯最先发现这个“小细节。” 不，说不定别人也发现了，只是不好意思找到自己当面说出口而已。 “唔，怎么了？” 他装模作样地问。 “百合会标准，这个是什么意思？”他的眼中似乎蕴含着一道光亮，显然正期待着维恩说出符合他心意的答案来。 “就是高标准的意思呗。”维恩说。“符合我们百合会的高要求，将由百合会来为这件东西的质量背书……” 打个比方，就像给一头头养得粉粉嫩嫩的猪检疫一样，“啪”地一下给盖个章，表示它合格了。 然而劳伦斯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费劲心思的解释显得非常多余。 “——是不是能赚钱？” 他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来，劳伦斯也苦于没钱有段日子了。 维恩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说：“能赚，只能赚一点点。” 珍贵的东西，当然是因为稀少才能充分体现出价值。 无视了他瞬间变得沮丧起来的神色，维恩略有几分无语地问道：“话说回来，你身上不是还有接待使臣的资金么？总共又没花多少钱，总该留下来一点吧？”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劳伦斯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就是因为花费太低，被我父王派来的一名财务会计上报了，结果只留了十分之一给我做奖励。” “……” 维恩顿时觉得，劳伦斯这孩子也真挺不容易的。 不过这种专项资金居然还能回收，真是不可思议。 说到一半，劳伦斯左右瞟了几眼，压低声音询问道：“如果我去找一些朋友再举办活动，然后维恩你再用百合会的名义给予认证，能分我一点吗？” 其实，光是办了这一场，维恩的收入都挺可观的了。 他将报名费结算到百合会的公用资金里，然后再转手从百合会这边收取场地费和人工费。 不过，由于费用较高且参与的人数众多，这么一顿折腾下来，仅看账目而言，百合会的总花费竟然也没比往常的普通聚会活动高。 由此可见，以往那些只是吃吃喝喝的活动，背后到底有多少水分。 “你会画画吗？”维恩突然问道。 “嗯？” 劳伦斯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回答说：“会，只是画得不好。” “那估计就没戏了，其实克莉丝准备开始举办全国范围的征稿活动，内部消息一等奖能获得极高的奖金甚至是分红。”他本来还觉得，按照劳伦斯的脑洞应该可以搞出一段令人耳目一新的剧情来。 狗血剧情的受众可是很难把握的，说不定就真有人好那一口呢？ “反正，举办一场几百人的音乐会肯定没有问题。” 这事克莉丝早就想筹备了，只是前期出版社的工作重点都在报纸的发行上，也就是到现在才勉强分出来了一点余力。 劳伦斯闻言不满道：“为什么征稿内容是画作而不是剧本？” 要是剧本征集，凭借他在戏剧部的经验，倒也能搞一部有模有样的作品出来。 “没办法，克莉丝的个人爱好。”维恩一摊手。 希望破灭了，劳伦斯在维恩旁边也坐了下来，开始唉声叹气。 “为什么，我会过得这么惨？”他发出了灵魂之问。 很惨吗？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毕竟再怎么说，他的身份也是个王子，和那些真正生活在泥沼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维恩安慰道：“不要灰心嘛，办法总会有的。” “要不然还是按我原来的计划，去街头卖艺？”他忍不住怂恿道。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说她会借给我吗？ “……街头卖艺，真的能赚到钱吗？” 劳伦斯，迷茫了。 “有的人能赚到，有的人不能。”维恩说了一句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废话。 “就像有的人只能说是上街乞讨，有的人却可以说是行为艺术。” 身为闻名遐迩的艺术之都，圣洛恩斯王都一向有着许多远道而来的艺术家活动。 除了那些实在境遇潦倒的贫穷人士，也有着对街头艺术有着独特爱好和追求的知名大师。 “维恩——” 劳伦斯忽然扭扭捏捏了起来。 正当维恩有点疑心他是不是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了，他才开口说道：“你看我们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了是吧，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 他两只手掌合十，不停来回摩挲。 【苍蝇搓手.jpg】 几乎看到了上辈子表情包再现的维恩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那你什么时候能还？”他问。 “这个嘛……只要宽裕了我就会马上还的，真的！”劳伦斯信誓旦旦地表示。 好家伙，我信你个鬼！“连你自己都说不出来你啥时候能有钱，你觉得我会信吗？” 维恩实在忍不住敲了一下桌子。 桌子：HP-1 “除非你能让我看到你身上有赚回这笔钱的能力，不然免谈。” 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维恩同学、还有劳伦斯王子殿下……”不知何时，塔西娅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自习区域请保持安静。” 两人表情一滞，这才发现原来其他桌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只是因为两人的身份才一直敢怒不敢言。 “啊哈，我们这就到外面去说。” 劳伦斯对塔西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强行将维恩拖走。 “诶诶！我的书还没还回去！” 维恩还想挣扎一下。 塔西娅见状，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先一步伸手将维恩桌上的书本收了起来。 “没关系，过一会儿我再帮你还回去好了。” 言下之意是，您两位就赶紧走吧不送了。 “……” 被塔西娅嫌弃了。 认识到这一点，维恩如遭雷劈。 劳伦斯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认为在外边更好说话一点。 自从将攻略对象从塔西娅转到艾柯丝身上之后，他在塔西娅面前的表现也正常了很多。 所谓“正常”就是—— 基本没什么交集。 不过这些目前而言都是次要的，劳伦斯这次可是抱着必定要搞到一笔钱的决心而来的。 不达到目的，他绝不罢休！ “那你说怎么个街头卖艺法？”刚一出图书馆，劳伦斯的嗓门就大了起来。 “总之，要我像那些流浪者一样叫卖绝对不行！” “呵~你就是想，估计国王陛下也不会同意。” 真要场面上闹得不好看了，丢的也不止他一个人的脸。所以，在形式上一定得注意。 外边阳光明亮，维恩忽然觉得有点渴了。 他下意识地往茶餐厅那边走去。 “那你说怎么办？”劳伦斯紧紧跟上。 “还能怎么办？”维恩吐槽道，“开动你的小脑袋瓜子好好想一想，用活动的名义也好、用聚会的名义也好，总之先找到目标受众，然后再根据对方的需求指定具体策略。” “有的是人愿意为了名气、档次、排场等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甘心付出大量的钱财。”他很直白地说。 “碰上了那样的肥羊，狠狠宰就是了。” 越是阶级地位差异巨大，就越是有人愿意用付出钱财的方式来打通上升渠道。 因为，相比起无力改变的血统和背景什么的，也只有钱能算是比较容易达成的条件了。 劳伦斯只要肯把自己当成饵放出去，难道还怕吸引不到鱼？ 听他这么说，劳伦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两杯新品雪山咖啡，这杯当我请你。” 维恩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按在吧台上动作很潇洒地递过去。 也就是现在稍微宽裕了一点，他才敢再次迈进这张门里消费。饮品好喝归好喝，可比市场价格贵上好几倍的金额也不是那么多人都能负担得起的。 埃奇沃思家可真是太黑心了。 怀着对歌礼一家满满的怨念，他找了个座位坐下。 满怀心事的劳伦斯，也在对面坐了下来。 “以活动的名义……” 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说，让我也去举办一场活动，然后再拉一票人过来消费？就像百合会的这场舞会一样。”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也让那么多人愿意付钱呢？” 思考这种事情简直比学习更加令人感到折磨，劳伦斯一脸痛苦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想不到，再怎么也想不到。”他有点自暴自弃了。 “理查德明明只比我早出生几分钟，结果他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 等等，你这想不出解决方案，怎么就开始一股脑怨恨理查德去了？ 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因到理查德身上，你们兄弟俩的关系能处得好才怪。 “他在背后付出的东西，你看不到而已。” 两杯咖啡端了上来，维恩美滋滋的品了一小口。 有得必有失，正如理查德根本不像他们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整活。相比之下，维恩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挺好的。 “想要怨恨别人当然很容易，但是无法改变什么。” 维恩轻声感叹了一句，“人，果然还是只能抓住自己可以抓住的东西。” 无论是财物也好，重要的人也好。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比他做得更差！”劳伦斯还是愤愤不平。 他就像是想要用那杯咖啡压住心底的郁气，拿起杯子就很豪放地一饮而尽。 维恩：…… 喝得那么快，我也不会请你喝第二杯哦？ 不过，或许是从这间茶餐厅的天花板上获得了什么启发，劳伦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空杯。“话说回来，这家店应该很赚。” ？？？ 对这句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维恩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他一边同意，一边提升了戒备心。 再度打量了这里几眼，劳伦斯沉吟道： “——你说，我如果去找歌礼小姐借钱，她会借给我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真的，相信我！ 等等，你就不能坚持一下自食其力的决心吗？总想着找别人借钱是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维恩很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不找克莉丝去借。 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才都已经拒绝他了，大概……他是不想再被自己拒绝一次吧。 于是他只好低头又抿了一口咖啡。 “不知道。”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复，劳伦斯叹了口气。“可惜我和她没什么交情呐……” 他单手撑着下巴，满脸苦恼之色。 为什么要说得我好像和她交情很深一样—— 哦不对，好像私底下的确交情很深的样子。 问题是，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她和克莉丝现在如同水火不容一般的关系吗？ 即便没有刻意留心过，她们两个在百合会里时不时就会针锋相对也已经很明显了。身为克莉丝阵营中的一员大将，堂而皇之地在我面前说这种话题，怎么想也不太合适吧？ Emmm……总有种“他是不是在试探我”的感觉。 “你可以先去试一试，万一她比较傻，刚好愿意借呢？”维恩不动声色地说。 “不要这么说嘛！我又不是不还。”劳伦斯语气不满。 “早就有听说埃奇沃思家如今是王都最富有的家族，歌礼小姐看起来也很阔绰的样子，临时借我一点点应该问题不大。” 他就像是想要借助说服维恩，来侧面给自己增强自信心。 而坐在对面的维恩，则只好一脸茫然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入口处的风铃再度轻轻晃动起来。 劳伦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刚好看见了歌礼一个人走进来。 他眼睛一亮。 …… 歌礼今天原本没打算来喝下午茶的。 天天吃着同样的套餐，即使曾经是自己喜欢的口味，时间一长她也觉得有些腻了。 此前，她听说过有一种叫做“双皮奶”的甜品味道很不错，本来还想让找到这种甜品的发明者，将配方购买下来。 但，后来仔细一查才发现，那玩意儿竟然是克莉丝的发明。 在知道这一点后，她就对这家店失去了兴趣，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来了。 然而，打击并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关注，就大发慈悲地不再降临。 它只是蛰伏下来，等待着下次再碰到一个绝妙的机会，然后跳出来给自己敲上狠狠一闷棍。 就像今天一样。 仿佛整座学园都在谈论假面舞会和王都晨报，即使不想听下去了，那些话语也还是不停地钻进耳朵里。 于是她一个人逃离了。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图书馆这边。 当经过这家茶餐厅门口时，她忽然心血来潮地想进来看看，谁知一进门，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在他对面坐着劳伦斯王子。 劳伦斯王子注意到自己之后，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神情很是兴奋地朝这边挥舞着手臂。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好像走得很近。 明明身为理查德王子一系，结果就算是在这种事情上，他脚踩两条船的行为也还是那么熟练呢。 表情很冷地笑了笑，歌礼走上前去。 …… 看着歌礼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来，维恩有点慌张。 虽然是说了让劳伦斯去找歌礼借钱好了，但他没想着自己也在场啊。 万一歌礼念头一岔，自己被殃及池鱼了怎么办？ 他不想歌礼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借钱出去，也不想歌礼要不回欠款的时候来找自己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自己先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可劳伦斯好像有点太心急了…… 发现歌礼的目光盯着自己，维恩略有几分尴尬地抬起手来。 “嗨！” 他很及时地把这句话后面的“老婆”两个字咽了下去。 歌礼一挑眉，就这样站在他桌边，接着又看向对坐的劳伦斯。 “歌礼小姐，快请坐、请坐！” 劳伦斯很是殷勤，甚至主动拿来菜单递给歌礼。“随便点！维恩请客。” 好家伙、你这借花献佛的手笔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得不说，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闻言，歌礼略有几分怀疑地瞟了他们俩个一眼。“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了，少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我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你们聊天。” “啊……歌礼小姐是不想和维恩坐在一起对吧？” 劳伦斯好像理解了什么。“抱歉，是我们思虑不周了。” 说着，他朝维恩使了好几遍眼色。 维恩：？？？ 见维恩死活看不懂自己的暗示，劳伦斯“啧”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还不坐过我这边来！你挡在中间，让歌礼小姐坐在哪里？” 听他这么一说，歌礼好像突然觉得状况有点意思起来，顿时也不准备走了，就那样叉着手等着维恩乖乖将位置让出来。 维恩看看旁边的歌礼，又看了看对面的劳伦斯，最后还是选择了乖乖让位，和劳伦斯挤在一起。 就当是讨歌礼欢心好了，就让她作威作福这一回。 将忍字诀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维恩平心静气地先一步发表了免责声明。 “接下来劳伦斯要说的仅代表他个人意见，并不代表任何本人观点，所以……请务必不要以为是我的意思哈。”他语气认真地说。 歌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说来听听。”她翘着腿，等着后文。 劳伦斯忍不住又搓了搓手。 他很艰难地开口道，“其实、其实我是想……想找歌礼小姐接一笔钱……” 似乎生怕她不同意，还没她做出别的反应，劳伦斯就立马补充道：“当然我肯定会还，以梅斯菲尔德家族的名义担保！” 这话可就说得很严重了，王室的名头在这年头还是很有些份量的。 歌礼瞥了维恩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那么，什么时候可以还呢？” ——劳伦斯信誓旦旦的神色，僵住了。 认识到他根本说不出什么时候能偿还，歌礼的兴致明显降低了不少。 “劳伦斯王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个人很好骗吧？” 她皱眉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暂时没钱而已，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赚回来的！”劳伦斯急切道，“真的，相信我！”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今天晚上有空吗 “我听说，越是对自己没有底气的人，反而就越会喜欢对别人说‘相信我’。” 歌礼冷漠地说，“因为他更迫切地想要获得对方的信任。” 劳伦斯无法为自己辩解，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 天可怜见，他真的没有想过欠钱不还啊……只不过是说不出具体还钱的时间而已，怎么一个个对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劳伦斯觉得自己太苦了。 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对方残忍拒绝了的时候，事情似乎又有了一点转机。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找克莉丝借钱，而来找我借呢？” 她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她家的产业最近赚了不少钱来着。” 如今算得上是训练有素的维恩，脑袋里几乎立刻响起了警报。 这可是个高危问题！ 那一瞬间，他甚至很想抢过劳伦斯的话头，由自己来回答。 以免他胡乱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从而向自己发起无情的背刺。 “啊，因为我想着……歌礼小姐比克莉丝更温柔一点。”劳伦斯很自然地回答。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显得有点腼腆。 维恩：？？？ 怎么会？！ 他怎么会这么懂！ 虽然维恩露出了怀疑自我的复杂表情，歌礼反倒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样啊，可以哦。” 她心情大好地答应了劳伦斯的请求。 可劳伦斯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歌礼就提出了一连串附加条件。 “但是，你必须要提供一张借据作为凭证，上面写明你的支出用途是什么、一共需要借用多少钱、以及具体偿还计划怎么安排。” “如果毁约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我会拿着那份借据，找到可以为你补上欠款的人。” 说得明白一点，除了国王、王后、还有大王子之外，还有谁会为他兜底呢？ 那样的场面恐怕是劳伦斯绝对不愿意接受的，就是真去街头卖艺都不会拖欠这笔借款。 家学渊源的歌礼小姐，在处理这种事情上面果然很熟练啊。 局势峰回路转，劳伦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图书馆里写一份借据出来！”刚扔下这句话，他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直到他跑远了，歌礼才来得及弱弱地说：“……其实，后厨里也有纸笔的。” 不过，早已跑远的劳伦斯注定是听不到这句话了。 “嘛，算了。”她叹了口气。 这时侍应生将歌礼点的饮品送了过来，还略有几分好奇地偷瞄了维恩一眼。 “说起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请我的客。”她忽然说。“而且，还是借别人的光。” “……” 维恩顿时有些尴尬。 等到侍应生退开，他才不无怨念地说：“我连全身的家当都送给你了，难道还差这一杯咖啡吗？” 虽然不是当面请客，可是每次准备礼物什么的，自己都是非常用心的。 “感觉上不一样。”她神情淡淡地喝了一口。 是啊，明明在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因为表面上的说法不同，就能给人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要是自己也像劳伦斯那样，懂得说“歌礼比克莉丝更温柔”，也许她会比现在过得更开心一点吧。 尽管那些东西，全都是用来麻醉她的药剂。 “你真的……喜欢听那种话吗？”他略有几分茫然地问。 在歌礼面前，他真的已经在尽量做到坦白了。 还想和她在一起也说出口了。 不想离开克莉丝身边也说出口了。 那些言语难堪而又恶劣，但全都是他的真心话。 在歌礼面前，他反而要比在克莉丝面前更坦率，虽然这份坦率在她看来或许只是赤裸裸的伤害。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她说。 “我也不例外。” 得到这个答案，维恩的情绪变得稍微有些低沉。 “我会尽力。”他只是低声道。 他没办法拿歌礼和克莉丝比较，也不可能为了讨好其中一个就出言贬低另一个。 因为她们对自己而言，都是人生之中极其重要的存在。 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罢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歌礼先一步转移了话题。 “今天晚上有空吗？”她冷不丁问道。 维恩一惊。 自从因为克莉丝闹得不太愉快之后，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对自己发起邀请。 让他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你要是想见到我，我就会去。”他期待而又略显激动地说。 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美妙的画面，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歌礼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异样起来。 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 “你，昨天和克莉丝做了什么吗？”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维恩稍微一怔。“没做什么啊。” 相比自己和歌礼的十八禁展开，和克莉丝那边的进展一直要滞后许多。更别说，就连维恩有时候都偶尔会觉得，克莉丝是不是根本没有做好与自己发生什么的准备。 所以比起情欲，在克莉丝面前，自己心中升起的情绪反而更多类似于……宠爱？ 或者怜爱？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唔。”歌礼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这么说来，昨天的事情——” “我也是第一个？” 不知是不是咖啡沾到了，她幅度很小地舔了舔粉唇。 就像是自己的那颗心也被她舔了一下，维恩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热热的。 “……嗯。” 如果现在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一定会忍不住要做点什么了。 可惜，尽管现在的客人不多，他还是没有胆量冒那个风险。 擅自夺走自己各种第一次，害得自己每次想起这种事情，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的样子……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好歹就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各种各样的杂乱念头就像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雨扰乱了水面，溅起无数涟漪。 无法自控也不愿意自控，暗流涌动之间只有畅快淋漓的喜悦。 “晚上……等我。” 维恩蠢蠢欲动。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埃奇沃思家一二事 甩出一份借据拍在桌上，劳伦斯顺利解决了最后一点后顾之忧。 他迫不及待地跑去租借场地暂且不论，维恩也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夜幕降临。 被克莉丝发现的风险什么的，虽然很可怕，但今天可是歌礼极为难得的主动邀请！ 所以，绝对不能让她失望。 回到家中，维恩待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期待之下，他甚至特地选了一身看上去格外帅气的黑色礼装。 系好领结，戴上礼帽，还有必不可少的男士专用香水。 似乎少了点什么。 唔，等到了埃奇沃思家后，再顺便从她家的花园里偷偷摘几朵好看的花送给她好了。 面对着镜子，维恩嘴角露出了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 今天晚上，我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最靓的仔——维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 埃奇沃思家。 “小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三楼书房里，一名女仆神情满是忧虑。 “没关系，你只要不透露出去就好了。”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歌礼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 “难道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她的声音变得严厉了很多，其中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一刹那间，女仆恍惚间还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弗朗茨老爷。 “……是。” 虽然很担心，但她想，歌礼小姐总有她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吧。 “如果这样的质疑再有下一次，你以后就不用在埃奇沃思家做事了。” 歌礼冷冷地警告道。 “……我明白了。” 目光黯然了些许，女仆垂首离开了书房。 等到房间里再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歌礼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她不知道维恩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也不想再去试探那种无聊的东西了。 与其傻乎乎地等待他什么时候心生怜悯，然后分给自己一点点难得的宠爱，不如趁着他现在努力想表现得很好的机会让他多为自己做点事情。 收拾了一下心绪，歌礼将女仆带过来的机密文件，一并拿回了卧室里。 时间悄然而逝，户外月色明亮、风朗气清。 已经变成了艾柯丝的维恩，迈着欢快的步子在埃奇沃思家的花园里打着转。 夜间花园里的守备非常松懈，这点他早就通过多次的观察确认了，于是也就没有太过小心。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将旁边长势喜人的观赏花采摘下来，也不管到底是什么品种，很快就集满了一束。 没找到合适的绳带，他想了想，只好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领结，给这束花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看着它卖相不错的样子，维恩将鼻尖轻轻凑上去闻了闻，接着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点了点头。 香味还挺独特的，浓郁而不刺鼻。 歌礼应该会喜欢的吧？ 不过，这花有可能是她自己培育的也说不定……毕竟插花课程是贵族小姐们的必修课之一，几乎每个女生都要学习怎样将自家的花园打理得更精致。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由于他并没有集中在同一片花丛中采摘，身后的小道边倒也看不出来已经遭受了一番辣手摧花。 嘛，算了。 摘都摘了，总不能扔了吧。 见面礼已经备好，他开展了一次深呼吸，准备再次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了。 翻墙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也是很有一番技巧的。 然而，正在他打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守卫缺口时，却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细语声。 维恩一怔。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轻手轻脚地靠近了过去。 这么晚了还待在花园里，连灯都没点一盏，怎么看也不是正经人。 为了歌礼的安全，自己有义务将可能出现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 后花园，水边的观赏台前。 弗朗茨正在喂鱼。 身为王国的财政大臣，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财务数据都会汇集到他这里来。 每天处理那些令人头痛的数字，即便是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不能将这份疲惫展现在别人面前，那会有损自己的形象。 于是，他养成了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出来喂鱼的习惯。 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借着水面上的月色，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但他今天晚上并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而是，与人有约。 “弗朗茨阁下好雅兴。” 夜色之中，一道十分成熟的声音忽然响起。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高大男子现出身形。 “呵。” 见到这名不速之客，弗朗茨的语气熟稔而又冷淡。 “说吧，这次约我出来见面是想说什么？西蒙先生。” “故人见面，不要如此冷漠无情嘛。” 那个名叫西蒙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二、三十岁，显然并不与弗朗茨同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故人。 “你如今身为斯图亚特王国派来的使臣，私下与我见面并不合适。”弗朗茨并没有被他轻佻的言语糊弄过去，而是直截了当地点明：“国王陛下自有他的决断，我无法改变什么。” 闻言，西蒙沉默了稍许。 “难道弗朗茨阁下改性子了不成？”他故作轻松地取笑道，“我们各取所需，不是一直合作得很愉快？”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暗示道：“这次的报酬……也不会少的。” “请回吧。”弗朗茨仍然不为所动。 “你所为的事情原本就没有操作空间，拉斐尔王子受伤了虽然不幸，但却不是我们的责任。” 尽管态度不怎么友善，可弗朗茨大臣还是透露出了一些内部消息。 “真要说起来，这次出行中负责安保的人原本就是拉斐尔他本人，陛下愿意给出一定安抚就不错了，不可能接受你们那些蛮横无理的指责。” 在这名特使来到王都之前，斯图亚特王国的外交官可是当庭叫嚣着要拿出高额赔偿以及公开郑重道歉的。甚至，那些人还宣称是洛恩斯王室有意谋害异国的王子，不然为什么所有贵族里只有他一个人受伤。 这简直是在踩着国王陛下的脸进行输出，当时还坐在上首的国王脸色都青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从那以后，国王就将斯图亚特的一干人等冷处理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再次接见。 也不怪现在新来的特使想另辟蹊径，弗朗茨早就有相关的心理准备。 但这种事情，不让对方得到一点教训是不行的。 所以他并不打算替对方通融。 “不不不……我觉得我们这边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一定足够让您忽略掉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西蒙笑了笑。 “拉斐尔王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总得有个人出来负责吧？”他十分理所当然地说。 弗朗茨一愣，“可是那群刺客还没有捉到活口……” “谁说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刺客呢？”西蒙低沉的嗓音满含深意，“只要能够负责，不就好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弗朗茨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这位使臣“啊呀”了一声，像是随口提起般地说道：“上次在百合会举办的假面舞会中，我见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美丽女孩呢，只可惜无缘与她共舞一曲。” 他似乎对此颇为惋惜。 “后来我才知道，那竟然是艾略特公爵大人的爱女。真是唐突佳人了……” 听见这话，弗朗茨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从手里的鱼食盅中取出一把细碎粗粮。 将右手平举于眼前，他看着碎粒从手指缝里一点点洒落到水里。 …… “咔嗒——” 窗外传来的轻微的声响。 床边，已经等得很有些无聊了的歌礼倏然抬头看去。 “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她语气不满，但还是站起身来朝他靠近。 维恩表情不太愉快地翻了进来。 “送你的。”他从身后取出一束焉了吧唧的花来。 “……”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看着这束花，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啊抱歉！没留意到它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刚刚还好好的……” 维恩百口莫辩。 歌礼应该不会以为自己在故意羞辱她吧？ 虽然刚才不小心听见了弗朗茨的密谈，不过他并不打算把对弗朗茨的怒气洒在歌礼身上。 其实，对于互相仇视的温彻家族和埃奇沃思家族来说，暗算对方也是正常的。 ——即使想要这么说服自己，但心情却不可避免地变得恶劣了起来。 沉默半晌过后，歌礼才说：“……你摘的是我父亲重金培育的特殊品种，只要一经采摘就会凋谢。” 维恩呆住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花？ “那……明天会被发现吗？” “会。因为每天早晚都有专人负责打理，死掉了几株很容易就能发现。”说着歌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他手里饱受摧残的花束取过，装进了床头柜一旁的花盆里。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这样一来，弗朗茨大臣岂不是很快就会发现今晚花园里来过外人？ “那我还是把它处理掉好了。”他说。 “不用了。”歌礼拒绝了他的提议。 “明天我会说，是我半夜睡不着去花园散步，然后随手摘了几朵。” ……好像也不是不行。 维恩反应过来，叮嘱道：“那你不要说是现在这个时间段，刚才我看见你爸在花园里私会外客，看起来并不想被别人知道的样子。” 歌礼忽然皱起眉头。 “是男的……还是女的？” 从她身上，隐隐约约传来了杀气。 “男的。” 杀气消失了。 像是发现了维恩的噤若寒蝉，歌礼嫣然一笑道：“我猜也是呢，毕竟我父亲可是个很有家庭责任感的人。” 嗯？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在讽刺我没有家庭责任感一样。 维恩无奈地将斗篷扔到一旁的座椅上。 随后，他坐在了歌礼身边。 “我会负责的。”他伸手抱住歌礼，将脑袋贴在她肩颈的位置。 “我会一直对你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温热的香气包裹着自己，就像是被爱意包裹一样。 坦白说，待在歌礼身边让他觉得很“安全”。 因为知道自己被爱。 并非出于身份、也不是出于习惯。 是那种，一旦失去了或许再也没办法重新拿回来的爱。 她真心实意地付出了，并且也被自己看到了，所以他很明白这份感情有多珍贵。 被他抱在怀里的歌礼眨了眨眼睛。 “只要我不离开你，你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她反问道。 “嗯。” 他毫不犹豫地予以肯定。 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句话里有重大漏洞。“——违反底线的事情不行。” 歌礼完全没有掩饰地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说了等于白说的承诺，下次就别说了。”她很无情地吐槽道。 “……” 方才还沉浸在感动之中的维恩，顿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不太高兴地松开她。 “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明作出了很真挚的誓言，却一点也没有被重视。 “谁知道你的底线是什么呢？”她声音很平静地说，“今天或许是不能杀人放火，明天也许就是进教室门不能先抬右脚了。” ……喂，能不能对我的人品有点信心啊？！ 他无言以对。 “你现在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认真道。 歌礼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桌旁。 “既然如此，那就先帮我一个忙好了。”她举起几份文件，在维恩的视线中晃了晃手腕。 …… 微凉的夜风中，维恩孤零零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的背影悲伤而落魄，只有被月光照在身后的影子陪伴在一侧。 终于接受了残忍的现实之后，维恩此时的心境颇为落寞。 原来歌礼今天晚上并不是想要和自己共度良宵。 拿着歌礼交给自己的文件，他唉声叹气地在一处台阶上坐了下来。 就着黯淡的月色，封面上鲜红的【绝密】字样是那么地刺眼。 有资格知晓埃奇沃思家的秘密，作为歌礼的情人原本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现在自己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半夜将满心期待的自己叫了出来，结果就用这种东西把自己给打发了。 他很失落。 ——哪怕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人而已。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地底下的牢笼 维恩觉得自己的形象被降格了。 ……算了，就当是为老婆分忧解难。 怀着一点点怨念，他将手里的文件拆开来。 按之前歌礼所提供的信息，他需要去城外查普曼伯爵的别庄中取得一份账册。 维恩把手上文件中的每一个字都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目前所掌握的线索。 令人意外的是，甚至就连显然并不应该被外人所知晓的——那份账本外观什么样子、隐藏在哪个地方，都记载得十分清楚。 问题在于，既然连这种事情都可以打探到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取出来呢？ 因为守备很森严？ 而且，这种事情会交到歌礼手里也显得很奇怪。 就以往自己所看到的情况而言，歌礼平日里处理的事情，基本全都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常规性事务。这种一看就很有风险的潜入活动，难道现在弗朗茨也可以放心地交给歌礼来办了吗？ 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不是针对自家的行为，那还是去跑这一趟好了。 想起花园中弗朗茨和那位名叫西蒙的邻国特使的对话，维恩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这座王都还能平静多久？ 对此他没有半分把握。 准备速战速决的维恩不再耽搁，直接动身赶往城外。 话说回来……就连求自己帮忙这种事情，内容也都是关于偷偷摸进别人家里，是不是因为歌礼对自己半夜翻墙的技能非常有信心呢？ 翻墙大师·维恩根据夹在“绝密”文件中的地图，很快就赶到了查普曼伯爵的别庄。 远远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庭院，他戴上了面具，开启了感知。 空气当中的魔力流动和生命气息都变得明显了起来。 “咦？有地下空间？” 重新睁开眼帘，维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查普曼伯爵……好像和王都里的某些帮派势力有牵扯，不久之前才被国王训斥过。 他旁若无人地踏空跨过了看似高大的围栏。 从后门进入，右数第二栋建筑，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来到那栋三层楼房不远处，维恩若有所思。 这里果然有人看守，门口就站着两名佩戴了长剑的护卫。但，他们只是没有魔力波动的普通人而已。 四下很安静，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树叶沙沙声。 大概是等得有些无聊了，一人忽然开口道：“大哥，我们……” “嘘。” 还没等方才那人继续说下去，被叫做“大哥”的人就一脸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耐心值守，有什么话轮换过后回去再说。” 明明周边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存在，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 就好像怕被谁给听见一样。 维恩眉头一挑，绕过他们俩，直接从靠近围墙一侧的后方爬了进去。 窗户是从里面锁好的，不过这对维恩来说并不构成阻碍。 实质化的阴影只是轻轻一拨，随着根本难以被觉察到的一声轻响，维恩翻进了某一间房内。 里面并没有人在，看上去只是一间杂物房，角落堆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还全都用布匹盖上了以防落灰。 如果不是事先探查出了这座庄园下方还有空间，他一定会觉得奇怪，账本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守备稀疏的地方。 但现在他明白了，大概这栋其貌不扬的建筑下方，就是地下空间的入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地下空间的确安全性更高一点，只要这里的主人能有把握不会被突然袭击弄坍塌的话。 万一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只要将出入口一封锁，里边的人插翅也逃不出来。 身处黑暗中，维恩再度回顾了一下此行的目标。 一，不能暴露身份，即使是艾柯丝的身份。 要不然事情闹大了，歌礼一旦听到什么风声，很容易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二，要将那本账册完好地取出。 三，不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 目标明确之后，他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 艾柯丝——开始行动！ …… 不知过了多久。 一名二十来岁的女仆，辛辛苦苦地提着一大桶东西挪到了这座建筑门口。 两名守卫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将她放了进去。 现在正是深夜，但看他们习以为常的神色，并不对这名女仆的到来感到奇怪。 女仆说了一声“谢谢”，就重新提起木桶，越过他们俩帮忙推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漆黑的建筑内部，就像是一只巨兽的口，将她的背影吞噬了。 顺着过道往里走，熟练地经由某间书房背后的暗道通往地下，一路上女仆的耳中只能听见自己发出的种种声响。 脚步声啪塔啪塔着，如同某种只懂得重复同一动作的机械。 她负责给这下面的人送饭，已经有好几年了。 从一开始的面色惊恐，到现在的表情麻木。 她曾经想过，这样的生活或许也不坏，至少不会饿死。 但…… 果然，她最终还是无法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随着越往下走，隐隐传来的动静也就越明显。 呜—— 呜呜—— 离得近了才能发现，那并不是风声，而是已经力竭的孩童哭泣声。 听清楚了的那一瞬间，女仆神情变了变。 但很快，她就再次沉寂了下来。 她无法改变什么。 费力地提着木桶，女仆抵达了这座庄园最机密的地方。 “哟！安妮小姐，你可终于下来了！”一名男子见到她很是高兴。 “最近过得还好吗？听说王都最近出现了一种叫做‘报纸’的新奇玩意，你有见到过吗？” 如果所处的地点不是位于这个仿若地狱的牢笼里，也许她能把这个人的闲聊当做是朋友间的寒暄。 是的……牢笼。 这里是——集齐了自己所能想象的所有罪恶的牢笼。 “我并不是什么小姐。”她尽量冷漠地说，“还有，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 “哎呀，只是随口问一问嘛。” 被无情地敲打了一番，那名男子感到稍微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哈哈哈，马奇你也不看看对面是谁就一个劲套近乎，你以为安妮是那些新来的傻姑娘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第二个出现的人，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安妮感到有些厌恶，但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将木桶上盖着的纱布掀开，露出里边装好的食物。 “啊，怎么又是炖土豆和烤肉！”马奇哀叫了一声。 其余一些看上去就很健壮的男人们听到这边的动静，也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有肉吃还不好吗？你不要分给我！”另一个胡子男说着就要去抢马奇手里的饭盒。 马奇连忙躲开，“这可是安妮小姐带给我的一份心意，你想都别想看一眼。” “嘁！” 胡子男十分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对他们在面前的打打闹闹，安妮无动于衷。“快点吃吧，半小时后我就要上去了。” 说完，她将里边单独装好的一份食盒取出。 这是为坐镇于此的魔法师大人准备的，他的待遇与这些平民们自然不同。 在这里，无所谓白天和黑夜，也没有多少关于时间的概念。 她甚至觉得，要是自己将一天四次的送饭频率改成一天一次，这样可能过去四天之后底下的人也会以为外边只过去了一天。 当然她只是想想，实际上完全没有操作的可行性。 就近在四周的桌椅边坐下，那些人饥肠辘辘地大口吞咽起食物来。 一边吃，他们还一边畅快地聊着天。 孩童们的哭声仍然没有消失，但他们就像是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环境，对那悲凄得甚至有些渗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最近这段时间外边风声似乎有点紧呐，已经蛮久没有新鲜血液了。” “老爷他自有安排，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前些日子送走了一批管教好的，现在这人一少了吧，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他们一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安妮深呼吸了一口气，将他们的对话从脑子里清空，绕过刻意修筑得弯曲的通道，来到了更深处的一条岔路上。 从这里，一边通往真正的牢房，一边通往魔法师大人的休息室里。 安妮朝左边偏了偏视线，哭声传来的方向，深沉到几乎看不见一丁点亮光。 她默然地伫立了一会儿，朝另一边镶嵌了魔法灯的通道走去。 但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脚下，一片影子却在朝背对着的方向蔓延。 …… 借助这名女仆带路，维恩顺利地摸进了地下空间里。 不夸张地说，此处的建造规格看起来与王宫里的地下藏书室也不遑相让。 守卫规格严谨来说并不算高，只有一名魔法师，其余的都是普通人。 但对于真正被关在这里的人而言，这个地方大概就是名副其实的无间地狱，看不到一丝一毫可以逃脱的希望。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朝岔路左边嘶哑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上辈子他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 从茹毛饮血的时代起，人类小孩子在感受到威胁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大声哭嚎，以便于大人尽快寻找到他并解决掉周边的危险。而对于大人们来说，听到幼儿的哭泣声也会本能地心慌，只想尽快寻找到声音发出的来源，所以往往在一些志怪作品中会用孩童哭声来渲染气氛。 那明明是在人类还处于动物时期就进化出的本能。 无数年过去了，对工具和能源的利用效率提升了，可是这些人反而退化了。 他应该早点怀疑的。 上次与歌礼和塔西娅一齐卷入了拐卖事件中，他还以为解救完仓库里的小孩子们就是结束了。可是，除了当时那些小孩能幸免于难以外，在其他的阴暗角落里，还有着更多没能得到那般幸运的其他小孩。 如果被带走的话，他们又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一个帮派倒下之后，马上又出现了几乎在做完全相同事情的第二个帮派，怎么想也只能是因为有保护伞的缘故。 那些黑帮分子固然可恶，但他们只是工具。 真正的首恶不除掉，这样的事情就会反反复复地出现。 即便如今王都里每家每户都会用“外面有怪兽，会把你抓走吃掉”这样的话语恫吓自家小孩，每年走失的孩童仍然不计其数。 维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确认了几处还关有小孩的具体位置。 然后，他绕了回来。 刚好看见那名女仆从唯一一名魔法师的房间里出来。 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去，维恩上前重新推开了房门。 “唔，不是说过要你滚出去吗？还不快滚！”房间内，一个很暴躁的声音响起。 这里的空间并不狭窄，灯光也很明亮。 就生活条件而言，比外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在某个富裕贵族的家里。 维恩熟练地反手锁上房门，并设置了一道隔绝内外的屏障。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名闭目坐在沙发椅上的男子倏然抬头看过来。 然后看见了，一名戴着怪兽面具的奇怪人士。 “……你是谁？”他面色警惕。 从眼前这个人身上，他竟然感知不到任何魔法波动。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他无法突破庄园各处的眼线，就是自己眼前这道透明屏障，一名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也绝对用不出来。 “你猜？”维恩冷笑了一声。 他也不见外，就这样走过去在他对面的长条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就好像自己是对方邀请的客人。 这名魔法师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的人，都死了吗？” 维恩一时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概这个人以为自己已经把外面杀穿了，才出现在他面前。 “不如你等会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维恩不咸不淡地说。 魔法师看了看已经被屏障完全密封起来的空间。 “呵，难道你会愿意放我活着出去吗？” 沾染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下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否则，一旦想要从中脱身的话，无论是已经被自己知晓了秘密的原东家、还是那些被自己伤害过的普通人，都会恨不得将自己杀之而后快。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面具下，一对毫无感情波动的眸子注视着他。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地……地震了不成？ 房间里，两人静默地对视着。 在这份仿佛要压倒一切的沉重气氛当中，魔法师的汗水从额上滴落下来。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赌一把。 既然没有一进来就发动攻击的话，也许这个感知不到魔力波动的人真的实力很差呢？ 说不定，只要自己拼尽全力殊死一搏，就能够出其不意地将他解决掉。 当然，更有可能会在一个照面中，就被对方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地杀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在这片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中，本就迟缓的流速仿佛变得更慢了。 不久之后，魔法师终于松懈掉了最后一丝作出抵抗的侥幸心理。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如果可以苟活的话，谁又愿意不明不白地死在阴暗的角落里？ 那些自己付出了人生中的一切而换取得来的财富，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享受…… 维恩注视着他不断变幻的神色。 “那些小孩子的名单，你手里一定有的吧？” 作为镇守于此的最高负责人，他对内部的情况一定十分清楚。 略微挣扎了一会儿，魔法师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架边，从一叠厚厚的典籍背后打开了一个暗格。 几乎将整个手臂都伸进暗格里，几本文册被他取了出来。 “现在这里只有九件‘货物’了，不久前查普曼老爷提走了大部分训练得差不多的，现在留下来的都是不堪用的次品。” “……货物？”维恩体会着这个刺耳的词语。 那魔法师无言了片刻，解释道：“这是对他们的代称，以免无意中泄露了消息。” 维恩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来。 魔法师的影子突然从背后一跃而起，抢过他手里的文册，恭敬地向维恩递交。 亲眼目睹了这闻所未闻的魔法，魔法师噤若寒蝉。 他开始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然而，维恩并不在意他现在正想些什么。 在他眼里，这名助纣为虐的魔法师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手上的文件吸引了过去。 里面记载了数十次“训练成果”。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新的小孩子被送进来；过上一段时间，又会被视情况提出去。 他们的确就像是每条流水线上正在生产的货物一样，甚至在名册里他们也只有冰冷的编号和外貌特征描述，而没有原本的姓名。 令他意外的是，那本歌礼小姐想要取到的账册也混在其中。 ……到底看不看呢？ 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维恩果断翻开。 里面是查普曼伯爵打点各方关系的私账。 何时何地何人，收受了他多少好处，又提供了怎样的方便全都被记载得一清二楚。而那位便宜岳父——弗朗茨·埃奇沃思的名字赫然又在其中，怪不得歌礼非要拿到这本账册不可。 甚至，就连温彻家族商会中都有被查普曼伯爵买通过的人。 借助这份证据，一张极其庞大的关系网被编织了出来，只要查普曼有需要，他随时可以调动那些与他有过瓜葛、被他抓到过把柄的人脉。 维恩甚至还看到了那位惨死于马戏团的、上一任城卫队总指挥官的名字。 就在现任总指挥官布尔沃的名字之前。 他蓦然合上了这本账册。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他稍显冷漠地说。 这些背后交易所涉及的钱财数额非常惊人，完全可以抵得上王国数年的财政支出了。 但比钱更让人愤怒的是，那些被当做货物一样提走、不知所踪的孩童。 “那些被带走的小孩，去了哪里？”维恩问道。 身为国王身边十分受信任的近臣，查普曼哪怕是收受贿赂、暗箱操作、出卖国王的私人信息，维恩都觉得可以理解。 但涉及人口贩卖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只能说是已经突破了身为人类的底线了。 何况查普曼根本就不缺钱。 仅以他继承的家产份量，已经足够他全家族上下所有人挥霍好几辈子了。 “我……我不知道。”那名魔法师低声道。 “为了保密需要，我们这些人都只能知道一部分的内情，而不允许与上线和下线联络。”他说，“我所负责的事情，也就只有看着那些技艺熟练的平民们，让他们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而已。” “只要能提供查普曼老爷的信物，我就会接收货物或者交出货物，并不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也只能向查普曼老爷本人反映。” “反映？”维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语。 “你会和其他魔法师轮换？还是查普曼本人会到这下面来检查？” “……都会。每过两个月，我就会和另一位资历更深厚的前辈换岗值守；而查普曼老爷也会不定期地下来视察。” 已经将不能外泄的秘密全都透露了出去，他知道查普曼一旦知晓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于是也就不介意将原来的老东家出卖得更干脆一点。 维恩提出的所有问题，这名魔法师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边说，他还一边赔笑讨好，甚至向维恩表示他还知道庄园内一处收藏宝物的地点，只要肯放他一马，他就愿意上去带路。 见实在追问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了，维恩一拳将这名魔法师给锤晕。 虽然自己现在缺钱，但是这种钱都赚只能说是丧了良心。 这里的其他人都是平民，反倒好办许多。 趁着现在那些人都聚集在靠近出入口的区域内，维恩闭目，将魔力涌动外放到极致。 如果说以“维恩”的资质还需要将外界的元素纳入体内，再慢慢转化为魔力池内的储备；那么现在的艾柯丝，就是直接号令所有在天地之间游弋的能量，并将它们压缩到自己周围。 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沙尘从头顶不断滚落。 原本多次夯实过的坚硬墙面，在爆裂声中绽开一条条巨大的裂缝，如同一片密密麻麻蜿蜒的长虫。 正吃着夜宵的人们惊恐地抬起头来。 “地……地震了不成？” 灯光摇晃，将陷入混乱中的诸多人影投射在墙面上，现出鬼影重重。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能看，只能看一下下 惊慌失措的人们也顾不上手里吃到一半食物了，起身就争先恐后地往唯一的出口冲去。 唯恐稍慢了一步，就会被深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与那些曾惨死于自己手中的冤魂为伴。 安妮的反应也并不比别人慢多少。 但看到那些男人们疯了一样的往出口狂奔，她反倒冷静了下来。 上下的通道并不宽敞，要是在旋转楼梯上挡住了他们逃命之路，被这些根本没有理智和良知的人在混乱当中推下来都有可能。 她回头，朝这里最具有权势、也最强大的人的方位看去。 如果待在那名魔法师身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正准备抬脚朝里走去。 然而，她的手却突然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 “你要去哪里？！还不快跑！” 眼中略有一丝茫然地侧过脸来，她看到了马奇一脸焦急的神情。 “你想去叫那些轮休还在睡觉的人？来不及了！他们在摇晃中醒来自己会跑的，快跟我走！”说着，他就想强行拖着安妮一起逃走。 安妮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他不容反驳地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轰隆——” 一声巨响，让所有的一切都失声了。 不知是因为人们受到了震慑发不出声音，还是因为耳鸣掩盖了所有动静，一时之间什么也听不见。 出入口一片黑暗，连楼梯的位置也看不清。 安妮几乎是被马奇死死抱在了怀里，甚至觉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前方传来了胡子男骂骂咧咧的声音，“艹，这狗玩意！路被堵死了。” …… 维恩将唯一的出口、以及通往关押区域的岔路全都封堵住，又调动魔力往记忆中远离庄园的方向开路。 如今被关押在这里的只有九名小孩子，多跑几趟把他们运出去不难。 等他稍微费了些功夫，掘出了一条地道后，被他一路拖着走的魔法师幽幽地醒转过来。 看到了眼前植被环绕、繁星满天的开阔景象，他喃喃如梦呓般地自语道：“伟大的神明啊……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维恩毫不犹豫地补上一拳，再次把他给锤晕了，扔到一旁的草丛里。 等他将那些伤痕累累的小孩子们转移到自己临时租住的宅子内，再度返回到这里时，昏迷的魔法师仍然好好地躺在草丛里。 而远处传来嘈杂的动静，灯火通明。 附近的住户全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惊动了。 虽然别庄内暂时没有第二个魔法师，但他并不确定支援什么时候赶来。 发现出入口被堵住后，只要有土系的魔法师在，解决掉那些落石并不难。 就算不是土系，其他元素也顶多是浪费一点时间而已。 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庄园，维恩提起死狗一般、浑身泥土的魔法师，朝埃奇沃思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固然可以直接将这些人全都杀个一干二净，但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样的情况仍然还会一次次地上演。 既然埃奇沃思家有责任，那这件事就交给他们去打头阵好了。 他直接将脏兮兮的魔法师扔在了花园里。 这次，维恩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小心翼翼地翻墙进去，唯恐惊扰了佳人。 他只想尽快解决问题。 当他回到歌礼的房间里时，这里仍然亮着昏暗而温馨的灯光。 歌礼已经睡着了。 可是深夜寒凉，从敞开的窗户外，令人瑟缩的冷意与他身上的气息一同侵袭进来，让本就睡得很浅的歌礼陡然惊醒过来。 略带困意地睁开眼帘，看到维恩不发一语地站在窗边，歌礼微微一怔。 “你已经拿到账册了？”她问。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维恩突然有点生气。 也不知道是针对整个埃奇沃思家族，还是针对她本人。 他将手里的账册举起，“这份账册，必须要由弗朗茨大臣本人亲自处理。” “——我要见他一面。” 但这句话刚一开口，就被歌礼不暇思索地驳回：“不行！” 见维恩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歌礼舒缓了一下语气，说：“我很清楚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把它给我。” 她从床上半坐起来，朝维恩伸出手。 维恩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将账册收了回去。 “我带了一个人回来，现在放在后花园里，他是镇守在那座别庄地下室里的魔法师。”他说。“想知道什么秘密可以私下审问他。” “把他看好，天一亮你大概就能听到查普曼伯爵别庄遭受洗劫的事情，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做。还有……不要出卖我。” “当然你就算是出卖，也没有人会相信我有这样的能力。”他将黑色斗篷上的兜帽戴好。“想知道什么的话，问我就好了，我不会直接把它交给你。” 歌礼面色一变。 “你想拿这个来要挟我吗？”她起身质问道。 她的眼中依然闪烁着水光，但并没有维恩所期待看到的……信任。 “……” 他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别的解释，只是说：“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和弗朗茨大臣交流，那么我会用我的方式来处理。” “等我处理完了如果它还在的话，到时候可以再还给你。” 看得出来，歌礼有一瞬间非常生气。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 “那，能不能先让我看看里面的内容？”她退而求其次。“等看完之后，我就会还给你。” 说完，她上前两步，轻轻地抱住了维恩的腰。“可不可以嘛~” 难得看到歌礼撒娇一次，维恩忍不住动摇了。 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关心家族，所以才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家到底被牵扯得有多深吧？ 明明和克莉丝一个年纪，甚至算上上辈子的话，克莉丝还比她大了一轮有多，可是克莉丝每天就只用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歌礼却总要因为这种事情心烦意乱…… “——那好吧，只能看一下下哦？” 他板着脸强调道：“你也许不明白这背后牵涉的事情有多严重、多恶毒，一旦被捅出来了，埃奇沃思家被卷进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让你爸不要再去做那些缺德事了，就当是为自家的将来多做点打算……”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那也是拜你所赐呢，亲爱的 维恩这边仍自絮絮叨叨，歌礼却像根本没在听一样，只是拿过那本记载了诸多见不得光交易的账本，走到桌案边借着灯光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她浏览的速度很快，想要寻找到的目标也很明确。 终于，她手上的翻页的动作慢了下来。 注视着她目光怔怔地看着纸页，维恩无法得知她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埃奇沃思家牵涉到的钱财交易太多，即使是维恩也曾亲眼看到过歌礼整理与其他贵族们来往的礼单，每一项都价值不菲。但，歌礼真的了解埃奇沃思家族所不为外人所知的阴暗面吗？ 只见她呆愣了一会儿，然后—— 从她手中涌出暴烈的风之魔法，顷刻之间，便将她手里抓着的那几页涉及埃奇沃思家的纸页绞得粉碎。 一时没反应过来，维恩惊了。 “你！” 他万万没想到歌礼会这样做。 已经销毁完毕了自家的罪证，歌礼面无表情地将残大部分依然完好的账册朝他扔过来。“还给你。” 说完，她也不避讳维恩就在房间里，直接从一旁的衣柜里取出外套换上。 对她这近乎耍赖的举动，维恩都不知道应该把她怎么办才好了。 “等、等一下，你准备去哪里？！” 看她打算出门的样子，维恩忍不住挡在她面前。 歌礼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说抓了一名魔法师扔在花园里么？当然是找人把他转移到别的地方。” 你说得好有道理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呢！ “不对！我是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将明显已经有两页被撕下来了的账册举到她眼前，“你这是毁坏证据！” “什么证据？”歌礼冷冷地笑。 “我们埃奇沃思家根本和这件事没有一分钱关系。维恩少爷，不要把你自己脑海里的臆想再当做现实了。” 她直接来了个死不承认。 维恩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 明明辛辛苦苦为了讨好她才跑这一趟，到头来得到的却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是应该十分感动地出言夸奖自己一番吗？ 不是应该非常温柔地向自己诉说担忧和爱意吗？ “歌礼，你变了。”他目光失落地望着她。 歌礼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是嘛……”她淡淡地说。 “那也是拜你所赐呢，亲爱的。” 留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查普曼伯爵的庄园。 地下。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了所有的安排。 唯一的出入口被堵死，这些在地底工作的人们只好又原路返回。 可是与以往不同，偶尔时时能听见的孩童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整个地下空间一片死寂。 其余的人面色也很难看。 检查过通往内部区域的通道，那里果然也已经被落石堵了个严严实实。 刚开始还有人抱着渺茫的期望，靠在落石这头呼唤那位魔法师大人的名字，可是另一头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会这样……”有人绝望地坐在了地上。 “原来王都也会地震的吗？我还以为只有我老家会那样……” 胡子男出言安抚道，“等着吧，老爷收到消息之后，肯定会尽快派遣其他的魔法师大人前来恢复通道的。” 他走到原先自己只吃了一半的食物旁边，稍微清理了一下又重新吃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马奇见状，侧头看了沉默不语的安妮一眼，忍不住轻轻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会没事的。”他说。 其实他喜欢安妮很久了。 她青春可爱，勤劳善良……虽然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来说，喜欢一个善良的人显得很不般配，但他无法抑制自己向往她的心。 在这不见阳光的地底下，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能够见到她的身影。 为此，他甚至特意装作胃口很大的样子，用更加卖力地工作来换取加餐的机会。这样，每天就能和她见到四次面了。 现在所有人都被堵在了地底下，比起刚开始的惊恐，现在的他反倒感觉到了微微的欣喜。 如果没有发生这种意外，他不会有这么长的时间和她接触。 “喂！安妮小姐。”另一人忽然走了过来。 “我的餐盒里落了尘土，吃不了了，你给我换一份吧！”那人理直气壮地说。 “我不是什么小姐。” 安妮说罢，看了看放在自己身边的木桶。 为了避免倾洒的意外，每一次送餐时她都会额外多装几份放在里面。 于是，她掀开盖在上面的纱布，重新拿了一份递给这个人。 这一给，就像是发送出了某种讯号，其他人也立马起身，一齐朝这边围过来。 “安妮小姐我的也脏了，给我换一份吧！” “有掉的土混在里面，这还怎么吃？” “赶紧拿一份出来，快点啊！” 他们的眼神像狼一样盯着安妮，前呼后拥地朝她挤上来。 马奇当即伸手将安妮挡在身后，一个个回瞪过去。“你们要干什么！就那么几盒要吃自己去拿！” 两人将木桶让了出来。 有反应快的马上就把手伸进木桶里。 这下还得了！就像是在干燥的烟花仓库里点燃了火星，每个人都想给自己抢到一份完好的，顷刻间就将木桶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厮打起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安妮的眉头紧紧皱着，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马奇对她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让她别管那些人，并将她拉到了角落里避开这片混乱的场景。 “我觉得很奇怪。” 站得稍远一点之后，马奇在安妮耳边轻声说道。“这样的落石，对那名魔法师大人应该不难解决掉，可是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他这样说，安妮稍微一愣。 “你的意思是？” “我想，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地震，而是……” 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安妮原本浮躁难宁的心绪忽然就那么平静了下来。 她目光略有几分呆滞地望向靠近魔法师大人那边的墙面。 这一切，会是因为她上次传递出去的消息而导致的结果么？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在那些人眼里他们这些平民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自己明明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而那位她期望前来解救这一切的大人物，却宁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去死呢？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说话的语气很相似 第二天，王郊发生了地震的消息果然掀起了一阵波澜。 有人说是巨兽出没，有的人说是天降流星，各种流言传得有声有色。 但是，唯独没有任何关于那座地下空间的消息。 维恩有点疑惑。 难道查普曼伯爵还没有意识到出问题了吗？还是说，他打算把这个见不得光的消息继续隐瞒下去？ 就算是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也不跳出来追查追查，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一点？ 按他原本的想法，最好是以手里的账本为证据，要求弗朗茨·埃奇沃思出面揭露这件事情，也好让他与查普曼伯爵划清界限。 相信以弗朗茨大臣的聪明才识，应该会很清楚地明白，不能把整个家族都和一艘快要沉掉的船绑在一起。 只要让他认识到利害关系，他只会比其他任何人都迫切地希望直接将查普曼伯爵钉死，以免被他胡乱攀咬。 可是歌礼不仅不同意他和弗朗茨大臣见面，甚至还将有关于埃奇沃思家的证据撕毁了。 这样一来，自己很可能就没办法强行赶着弗朗茨跳出去和查普曼对局，也就无法让他下定决心和那些一味找死的人脱离干系。 若是那些人将来找他帮忙脱罪，只要他们不把埃奇沃思家供出来，说不定他还真会和那些人继续搅和在一起。 真是艹蛋，这便宜岳父他就不能老实点吗？ 这王都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都有他一笔，怪不得在他手上埃奇沃思家的财富飞跃了一整个台阶。 维恩越想越生气，恨恨地锤了一下垂在半空中的树叶。 “啪！”地一声。 大约有手指粗的树枝被他不小心折断了。 “……”维恩左顾右盼了一会，见四下无人留意自己，赶紧弯腰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毁尸灭迹”。 他决定今天故地重游，再去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 “维恩同学？” 身后传来了塔西娅的声音，吓了维恩一跳。 “啊？”他倏然转过身来，看见了亚麻色头发，工整地穿着校服，额前还戴上了一只简易发卡的女孩子。 塔西娅的头发似乎变长了不少，原先只是恰好及肩，现在都可以披散在背后了。 “原来是塔西娅啊……”维恩讪讪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从一开始就在了。”她很不赞同地说，“维恩同学，胡乱折断枝条是很不好的行为。” 维恩还想狡辩一下：“听说修剪旁余的枝条，可以让树木将营养更集中在供养主干上，从而让它生长得更加健康……” 但在她清澈到似乎没有任何杂念的目光中，维恩很快就狡辩不下去了。 “咳……抱歉，我只是不小心。”他说。 “你不应该和我道歉。”她很认真地说，“如果想要道歉的话，你应该和当事人……不对，是当事树道歉。” 闻言，维恩立马转身，对着这颗大树躬身一礼。 “非常抱歉大树先生！我不小心弄断了你的树枝，希望你能原谅我！”他大声说道。 塔西娅被他从善如流（/毫无节操）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维恩同学……要是能更诚心一些就好了呢。” 她好像是真心这么感慨的。 ……到底从哪里可以看出来我不诚心了啊？ 维恩放弃了争辩，岔开了话题。“塔西娅最近有去学生会参加活动吗？好像学生会一直没能选出新会长来着。” 随着达尔西的下落不明，学生会的存在感直线下降，也没传出来有什么像样的活动消息，现在都快和解散状态差不多了。 听到他的问题，塔西娅表情一滞。 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对，维恩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声明道：“啊，虽然我现在是百合会的代理会长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就已经是塔西娅的好朋友了哦？” “我不会因为那些可笑的想法去找学生会麻烦的。” 自己只要愿意隔三差五地给百合会的大家搞团建活动，填补他们空虚而躁动的心灵，他们不可能不对自己这个会长满意，就像上次那场好评如潮的假面舞会一样。 相比之下，去找其他学生社团或组织显摆特权，对自己来说根本毫无必要、收益也极低。 大概是因为他说得太坚定，塔西娅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没关系，之前百合会一直是那个样子，塔西娅会下意识想到不好的地方也是正常的。”维恩摆了摆手。“塔西娅也知道的吧？学生会的创始人就是我的师姐，奥莉芙老师。”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学生会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坏事，学园里……并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些贵族啊。” 他感叹道，“学生会的存在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正因为有着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人，这个世界才会如此缤纷而美丽。” 被他的一席话打动，塔西娅顿时放松了很多。 “——谢谢你。” 她忽然说。 “嗯？”维恩疑惑道，“为什么突然对我道谢？” 塔西娅这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其实就连我自己，都对学生会应不应该继续活动产生了怀疑。” “有时候难免会觉得，在百合会的引领下，清溪学园不也这么多年都好好地过下来了吗？可新创办不久的学生会，反而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额外的麻烦。这样一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最近以来，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维恩失笑道：“时代不同了啊！以前学园可从来不招收低级贵族和平民学生，现在不也一样都招收了吗？事物可不是静止的，而是会发展的。” 塔西娅微微一怔，“总觉得，维恩和我认识的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说话的语气很相似呢。” “……” 观察力这么敏锐的吗？ 维恩顺势掩饰道：“虽然如果塔西娅愿意说我对你而言很重要的话，我会很高兴，但果然还是不怎么想当其他人的替代品……” “不是替代品啦！” 塔西娅忍不住懊恼地反驳道，“我没有那么想过！”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最近这段时间，维恩私底下依然会以授业恩师的名义给塔西娅布置各种各样的任务，用来锻炼她的魔力。 有空的时候，他也会为她进行一番心理疏导，以免她一不小心“误入歧途”。 总而言之，效果还不错。塔西娅明显对他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师信任了很多。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对了塔西娅……你今天放学之后有空吗？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帮个忙。” 那些被自己救出来的小孩子还在修养当中，但有一部分伤势较重。 他想让塔西娅去帮忙治疗一下。 至于私人住宅有可能会暴露，这点倒是问题不大，反正是短租，等解决完这次事件后再转移阵地就好了。 塔西娅微愣，“是去公爵府吗？” “不，不……”他想了想应该怎么说，但最终还是卖了个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放学后要和塔西娅见面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克莉丝。 即使维恩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要是让克莉丝知道了自己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伤痕累累的小孩子，肯定会心生怀疑。 这种事情她不需要知道自己就可以处理好，所以还是继续瞒着她好了。 至于塔西娅这边，倒可以用上次共同解救被拐小孩的共同经历糊弄过去，就说从那以后自己一直有在留意这方面的消息，终于又被自己救出来了一批。 他不愿意详细说明，塔西娅也不会追根究底。 因此，他这次又找了其他人来背锅。 那当然是——最近总拉着自己说话的劳伦斯。 “克莉丝，今天你自己先乖乖回家哦~我得和劳伦斯商讨一下关于期末音乐会的事情。” 克莉丝微微皱眉，语气不显山不露水地说道：“维恩，看来你最近很喜欢在外边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嘛。” “……哪有？” 自己真正的活动时间基本都在夜间。 不过，平日里的确和克莉丝相处的时长减少了一点。 对此稍微有点歉疚，维恩只好安慰道：“等放假了我们再好好出去玩几天吧？我到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陪着你。” “哼，谁稀罕。” 克莉丝撅起小嘴，很是不满地转身走了。 目送着她离去，维恩长叹了一声。 就算在不同的人面前，可以视不同的情况而变换不同的身份，然而实际上当两边都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依然会产生巨大的冲突。 要是有分身术就好了。 果然，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呢。 没有力量的时候想要力量，得到力量的时候想要更多的力量，永远没有止境。 塔西娅这边的反应，正如维恩一开始所想的那样。 见到这么多伤痕累累的小孩子，塔西娅十分震惊，但她还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替他们治疗。 事实上，这些小孩子基本也没有留下关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记忆。他们大多还处在惊恐之中，虽然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安全了，但只要听到外边一点点响动就会害怕不已。 在那座地牢里，对他们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形成了条件反射。 好在，除了能够治疗伤势之外，光之魔法还具有极佳的宁神效果，塔西娅勉强能应付得过来。 在这间住宅中留了些钱财，维恩默默退了出来。 他还得再去那座庄园打探一下，看看查普曼伯爵到底在背后搞什么鬼。 重新踏入“犯罪现场”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凶手一般都喜欢在事发之后回到现场，观察一番自己的“作品”；而与此同时，守备方也大多会集中力量封锁，以免破坏现场。 于是，这次维恩依然抱着极强的警惕心，认真地做好了伪装、也戴上了面具。 此时天色尚且早，维恩刚一靠近这座郊外庄园，就感知到了附近数名强大魔法师的存在。 要知道，昨天这里的守备还很稀疏来着。 想了想，他绕道至昨晚自己掘出的地道外边。 ——这里果然也有人。 光秃秃的地洞出口旁，两名魔法师颇感无趣地闲聊着。 “真不清理通道里的落石吗？”一个人弱弱地问道。 “都问多少遍了？查普曼大人的指示你没听懂吗？”另一个子稍高的人语气不怎么友善地说。 “要找死你自己死去，不要拉着我一起。” “……” 原来那人无言相对，许久过后才又再次说道：“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 “呵，你还怜悯他们？换成你的小孩落在他们手里，你看他们怜不怜悯你。”高个魔法师冷笑道，“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们是同伙，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那些人还是全死了更好。” 俨然一副马上就要争吵起来了的景象。 矮个魔法师也急了。 “我不是说他们不该死，而是——” 他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他们只是因为遇到了这种完全不可控的损失，就得以性命为代价来掩饰秘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将来哪一天，任务失利的人是我们呢？” 听见这话，高个魔法师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过来多久，那高个魔法师才低低地说了一句：“难道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赚一天的钱就开心一天，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吧。” 在他们的闲聊片段中，维恩惊觉，查普曼竟然真的不准备将他们放出来。 是打算将那些身为平民的知情者全都活埋吗？ ……也是。 那些能长久待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来路肯定不怎么干净。即使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角落里，估计也不会激起多大的水花来。 相比起有可能走漏消息、损坏查普曼伯爵的名誉，当然还是让他们全死掉更省事一点。 维恩原本也没对这些人有什么同情心理，但这样一来，他还偏偏就想给那位查普曼大人惹点麻烦出来。 既然这些人，关在地底下也是死路一条。 那么，还是做点手脚，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一点吧。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父女间的对质 埃奇沃思家。 歌礼带着家族专业人士拷问得来的口供，敲响了父亲大人的书房门。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非得这么做不可。 “进来。” 里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歌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推开了这扇门。 每天都有很多事务，会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此处、汇集到这位王国财政大臣的桌案前。 歌礼曾经有过一段对此感到十分骄傲的日子，但现在的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份荣耀了。 正如她以前从不怀疑父亲大人的所有决策，但现在却不得不怀疑、甚至是出面反对了一样。 “父亲。”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站在这里，几乎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 就算最后得不到好的结果，也一定要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可。 勇气耗尽之后，如今在支撑着自己的，反倒是对维恩的怒气。 昨晚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刺耳，即便是实话也令人无法接受。万一什么时候觉得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要一想维恩那张可恶的脸，想说的话就又变得流畅自然起来。 “怎么了？” 弗朗茨大臣完全没有觉察到歌礼的情绪不对劲，还以为是来找他汇报工作的。 “最近出版社有遇到什么问题吗？我上次也看了王都晨报最新发行的一期，他们的人头脑确实灵活一点。要是有机会，可以高薪从树叶出版社挖几个骨干过来，钱不是问题……”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却破天荒地被歌礼打断了。 “父亲！”她加大了一点音量。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发现歌礼神色有异，弗朗茨稍微有点意外。 “唔，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 歌礼上前两步，将手里整理过后的口供放在桌前。 弗朗茨看了一眼，将原本摆在自己面前的文件推到一边，伸手拿起女儿的那一份。 他低头浏览起来。 沉默之中，书房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僵硬，就像是正在蛰伏着一场即将成型的风暴。 终于，弗朗茨将这份口供看完了大概。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沉着脸，面色很是不豫。 “我……在父亲你的书桌上偶然看见了那一份写着‘绝密’二字的文件，好奇之下就打开看了一眼。” 整个埃奇沃思家，原本明令规定不允许任何人未经上报就出入家主的书房。 但，唯有歌礼是例外。 出于培养她的目的，偶尔弗朗茨会特意将她叫入书房内一同商议事务。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弗朗茨在做重要的事情时，歌礼敲门进来他也不会生气。 但此前，歌礼除了帮忙摆一下散乱的笔具，或者移一下凳子、擦擦桌子之类的事情外，并不会擅自动弗朗茨的私人物品。 所以，时日一长，他也就没有特别提防歌礼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在他眼里，那些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 但是—— 这绝不意味着他会轻易原谅她这次犯下的错误。 “我认为，这是家族极大的把柄，绝不能落在他人手里，更不能长久拖延下去。” “于是，我找人潜入了查普曼伯爵的私人庄园里，将账册中涉及到埃奇沃思家的内容毁去，并把镇守在那里的魔法师抓了出来……” 她将维恩的存在隐去，语焉不详地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现在，这名魔法师被关押在家族地下室中。” 也许在具体操作上存在许多缺陷，但歌礼以为，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对的事情。 那样的把柄落在任何人手里，都有可能用来要挟埃奇沃思家，从而让他们的家族利益受制于外人。 她只是，在尽力维护家族的利益而已。 “——那本账册呢？”弗朗茨又问。 “撕毁涉及家族的页面后，被我存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了。” 要是维恩把损毁的账册拿出来搅风搅雨，自己也只能说是无意中泄露了藏宝线索，然后被他留意到并且偷走了…… “蠢材！” 弗朗茨突然怒不可遏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嘭！”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 “谁让你去做这些事情的？！” 歌礼吓了一跳，下意识略微瑟缩了一点。 不过瞬息间她又重新挺直了腰背。 只见她梗着脖子对弗朗茨喊道：“父亲！查普曼伯爵不值得深交，他会把埃奇沃思家拖进深渊里！” “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歌礼的眼眶都红了，泪水也忍不住溢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如果泄露出去，埃奇沃思传承千年的家名，将顷刻间毁于一旦……”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 在了解到这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歌礼真的只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曾让自己发自内心地为其感到骄傲的埃奇沃思家族、让自己不断努力不想让家名蒙羞的埃奇沃思家族……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实际上也就只是这样的存在而已吗？ 她不要接受。 “你又知道些什么！” 另一边，弗朗茨同样也很生气。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他比歌礼还要生气许多。 “呵……看来是我以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被一向听话的乖女儿这样大声质问，弗朗茨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涌，头发都快要气得竖起来了。 他倏然起身，走到歌礼面前，高声怒吼道:“你以为这样就算是结束了？” “——他们家的私账根本就不止这一本！” “动动你的脑子！知道有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他一句句地反过来诘问。 “他们也知道这东西很重要，那为什么驻守的只有一名魔法师？” “这就是他查普曼挂出来的一面旗子！拿出来当然很容易，可是怎么善后？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他本想着等再迟一点，先让她在商业上历练几年，之后再慢慢接触这些复杂的权利争斗。 没想到她竟然那样心急，刚看见一个坑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全都烧成灰烬 弗朗茨此前，也一直在忧虑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虽然顺利策反了对方庄园里一名能够接触到机密的女仆，并利用她知道了很多具体的消息，但是他原本并不准备真正动手。 他根据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整理出了这份文件，本想找机会故布疑阵，引几个对头出手替自己试探一番。 可是现在变得被动的人反而是自己。 如今，查普曼看似没有任何反应，但……现在的他一定正在暗中龟缩着，就看谁先跳出来向他发难。 “把那本账册销毁掉，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和这件事有关。”弗朗茨揉了揉太阳穴，走回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可是——”歌礼还想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不就还是和原来一样吗？什么也没有改变。 “没有什么可是！” 弗朗茨气怒道：“你以为贵族政治是过家家吗？！喜欢他就和他深入交往，不喜欢他就和他划清界限？” “就算你想划清，别人能让你划清吗？！” “马上按我说的去做。”他说，“就算想中途跳船，也绝不是这个时候。” “这件事背后有更隐层的考量，查普曼他也只是在替人做事而已……” 歌礼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可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哪怕是这种事情，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决意。 他想要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难道，不是将家族的荣耀继续传承光大下去吗？ …… 逼仄的地下空间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的缓慢。 安妮并不知道外边已经过去了多久。 但，自己的饥饿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原来的食物已经全部都被争抢干净，在彼此不信任的环境中，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恶狼一样，散发着幽幽的光。 不久之前，因为争吵，这些人才刚又打过一场架，地上还残留着不明显的血迹。 所有人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来清理通道的魔法师大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不是没有人心生怀疑，甚至对此感到惶恐。 可是，他们仍然要自欺欺人的镇定下去。 要是有谁胆敢说出让大家不满意的话来，就只有用拳头教会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气氛十分压抑，仿佛只需要一点点火花，就能将这座炸药桶引爆。 安妮远远地坐在角落，似乎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马奇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说刚开始他还有着一定可以被救出去的自信，现在的他却无法再那样肯定了。 若真是发生了地震倒还好说，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另一种可能性正变得越来越大。 在这个鬼地方干了几年下来，他很清楚对那些大老爷们来说，人命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如果走漏了风声，会选择直接将他们全部牺牲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万一不幸被他猜中了的话，自己死在这里也就罢了，连安妮也要一起葬身地底…… 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喂。” 有一人忽然朝他们这边走来。 安娜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安娜小姐，你是刚从外边下来的对吧？”那人问道，“当时在庄园里的其他人，分别都是什么情况呢？” 看来是想要收集更多的线索来判断当下的状况。 只是，即使是知道了，也只能徒增忧虑罢了。 “我下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楼外的两名守卫也在尽职尽责地值守。”她说。 闻言，那人的情绪更焦躁了一点。 “查普曼老爷此前有没有透露他什么时候会返回庄园里？” 周遭满脸困顿的其他人好似也生起了一线希望，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靠过来，想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一点。 “我只是个负责做饭送饭的女仆，并不能接触到那么重要的消息。”安娜的语气毫无起伏。 就像是在现实面前已经放弃了挣扎一样。 “不对吧。”那人别有意味地说。“安娜小姐你……不是查普曼伯爵亲自安排在这里的贴身女仆吗？” 这则大多人都不知道的消息，一时间令其他人都感到震惊。 他们死死地盯住安娜稍有变化的神色。 马奇也神情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朝安妮的脸上看去。 但，她只是略微笑了笑。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你们以为老爷他会为了我而不顾一切地赶回这里吗？”她略带讽刺般地说，“要是我真那么重要的话，现在也就不会和你们关在一起了呢。” “你！”那人被她的言语激怒，上前两步就要将她拎起来。 然而马奇却一个健步挡在安妮面前，用力将那人推开了。“离她远一点，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思绪还没有平定下来的时候，身体就擅自先一步做出了维护她的反应。 猝不及防下，问话的人被马奇推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摔倒。 勉强恢复平衡站直之后，那人恼怒而愤恨地盯住了马奇。 “想不到啊……现在这种时候，你倒跳出来当好人了？” 发现气氛不对，其他几名男子也默默起身，站在了那人身后，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你们再怎么逼问她也没用的。”胡子男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终于插话道：“要是真能出去，她自己难道愿意死在这里吗？” 但是，这些人已经听不见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 或许他们其实也并非不明白，只是在压力过大的情形下，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愤恨与恐惧的宣泄口。 ——都怪这个女人隐瞒实情，不肯透露逃生之机。 马奇呼吸沉重，一直神经紧绷、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的他，此时眼中布满血丝。 他觉得自己很痛苦。 心脏像是已经裂开了一样，剧烈地疼痛着。 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什么，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想过将来能和安妮拥有一份未来。 但是，只要一想那人方才的言下之意，身体内就如同燃起了一簇熊熊烈火。 ……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都烧成灰烬。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意外情况 洞口外。 当维恩故技重施，将那两名魔法师打晕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对他们用出了记忆消除大法。 虽然他俩应该没有留下关于自己的记忆画面，不过为了模糊他们的时间概念，还是多做一点准备比较好。 他打算将底下的人，全都扔到与那本账册牵扯不大的、王国最有权势的几位贵族家里。 那些贵族不可能全部都和查普曼一条心。 查普曼不是想灭口么。 很快他就会发现，原本集中在一起的人证不知怎么回事被分散到各个政敌家中，关于这些人的“口供”还先一步在市井间流传得人尽皆知，维恩就不信查普曼还坐得住。 就算他没做过这些事情，也得掂量掂量众口铄金的威力，更别说全都确有其事了。 到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他身上。 届时，查普曼要么继续派出杀手，一家一家地刺杀这些证人，还不能保证有没有遗漏；要么捏着鼻子，任人抓着他的把柄，攻击他的所有举措。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领头人物，可能会让那些各自为政的贵族们趋于保守，不愿意将查普曼直接咬死。 但即便如此，这样恶劣的事情传扬出去，国王也将势不可免地疏远他，他恐怕再也无法回到王国的权利中心了。 失去了权势的他，只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将来有得是机会整治。 维恩将这一切都盘算得好好的，但当他回到地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刺鼻的血腥味，从他重新置身于此的一瞬间就扑面而来。 即使隔着面具，也完全无法遮掩这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气息。 其中，还夹杂着一股难言的焦臭味。 他微微一怔。 外边只过去了一天而已，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座地下大厅的一角，都被血迹糊满了。 其中，甚至还有两具黑漆漆的焦尸倒在一旁，辨认不出面孔。 一名鼻青脸肿的男子目光呆滞地单膝跪倒在扇形发散的血迹中点，看上去有几分痴傻。 在他护住的身后，还靠墙坐着一个女人。 发现不知何时，大厅内竟然多了一个人，远远地避开这一角的其他人先是惊恐万分，随即又欣喜若狂起来。 有人连滚带爬地扑到维恩脚下，大声叫喊：“大人！魔法师大人！快救救我们，那个人是疯子、是恶魔！” 这人声泪俱下，唯恐说慢了一个字就会小命不保。 “恶魔他觉醒了邪恶至极的魔法！请魔法师大人立即把他抓去教会净化！” 听到他所说的话，维恩也吃了一惊。 什么鬼？ 难道是临时觉醒了魔法？ 空气中的确有残余的火属性魔力痕迹。 思及此处，他朝那个像是已经痴傻了一般的人望去。 无论是自己的出现，还是其他人发起的控诉，这个人都毫无反应。 想了想，维恩走到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仍然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于是，维恩的视线稍稍抬起，看向他身后的那个女人。“你来替他回答？” 意识到是在和自己说话，女人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回禀魔法师大人……他叫做马奇。” “刚才发生了什么？”维恩又问。 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威压下，女人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听着她的讲述，维恩陷入了沉思。 似乎是因为争吵而引发了多对一的围殴，这个人在围殴中觉醒了火之魔法，然后反手将那些人全都杀死了？ 自己曾和塔西娅等人进行过的调查研究中，也探讨过平民觉醒魔法的几类情况，不过像他这样特殊的应该还是第一个…… 不对。 真要说起来，自己当年觉醒魔法的时候和他的境况有点相似。 受到那些大孩子们的欺凌，当时的自己也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脑海中只想将那股愤怒宣泄出来，魔力不知怎么就这样产生了。 ——在动画里是这样说的。 但是，这人的年纪不小了，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大。 唔，这样说好像太乐观了一点。在此之前，他可是个拐卖+虐待儿童的犯罪分子。 回头看了其他人一眼，他果断唤出了强大的魔力潮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 特意多跑了几趟，将这些人分散丢在了与查普曼伯爵一向不大对头的几名大贵族家中后，维恩拍拍屁股又回到了温彻家族名下的别庄里。 他一直都知道，在这里有一间设立了魔法禁锢的地下室，并且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 用来关押那个刚觉醒魔法的家伙正好。 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将他和那名女仆安置完毕后，维恩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自己的临时住宅里。 艾柯丝别暂且的不说，跑路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见到维恩重新露面，已经陪了小孩子们很久的塔西娅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无埋怨地说：“还以为维恩你就这样逃跑了呢。” “啊哈哈哈……怎么会呢？”维恩稍显尴尬地笑了几声。 他将手里提着的几个大袋子举起。 “我买了晚餐，大家都饿了吧？吃点东西好了。” 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带回来的。 被解救的孩子们在经过塔西娅的光之魔法安抚过后，镇定了很多。 虽然依然对陌生人感到害怕，但他们已经不像刚醒来的时候那样畏惧维恩了。 “大哥哥……是你救了我们吗？”一名小孩弱弱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也还有其他在背后默默帮助我的人。”维恩稍有几分保留地回答道。 “你们还记得你们自己的家住在哪里吗？要是有印象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根据上次和这次的经历来看，那些人似乎只是专门寻找落单的平民小孩下手，然后一级一级地转运出去。 经过不短的囚禁与折磨，这些孩子们脸上的神情大多都呆呆的，不怎么活泼。 然而，听到“家”这个字眼，有个小孩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喊叫起来。 “……不、不要！我不要回家……不要打我……呜……”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查普曼伯爵的焦虑 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反应，维恩原本面带微笑的脸一滞。 听到这满含绝望的哭泣声，心酸的感觉倏然涌上心头。他立即起身安抚道：“别怕、别怕……你已经安全了，我不会打你的。” 被这名小孩一带头，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抽泣起来。 发现他们仍然摆脱不了那份惨痛的过往，塔西娅的表情也很无措，她连忙重新使用光之魔法，稳定他们的情绪。 花费了好一阵子功夫，这些小孩子们才总算在安宁的环境中沉沉睡去。 “我想……他们童年遭受到的这份伤害，或许会伴随他们今后的一生。” 等离开房间过后，塔西娅才颇感忧愁地说。“恐怕，即使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也很难忘却这噩梦般的回忆。” 那也没有办法呢。 除非自己也给他们消除记忆…… 但是，大脑毕竟是个十分精细的零部件，万一被揍出什么副作用来的话，可就弄巧成拙了。 “只能等他们被领回去之后，叮嘱他的家人们多进行心理干预了。” 维恩向塔西娅道谢：“抱歉，塔西娅。本来与你没有什么牵扯的事情，因为我的缘故反而让你担心了，还占用了你的时间。” 这次花费的时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长，要是之前没被自己叫出来，也许塔西娅现在就能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休息了。 虽然——按塔西娅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对此感到不愉快。 果不其然，塔西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在意。 “以后再遇到这一类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忙的。”她很坚持地说。 “因为，这也是我想去做的事情……维恩也算是在达成我的愿望。” 维恩抿了抿唇角，“我会认真对待的。” 已经做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 查普曼就算用了再多手段掩饰，也不可能将所有残余的痕迹全都抹去。 只要抓住那些蛛丝马迹，一点点抽丝剥茧，总能找到那些被转移走的小孩的下落。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在查普曼伯爵背后，隐藏着一整个关系极为密切的利益集团。他们彼此勾结、互相掩护，才能将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那么多年。 但见不得光的事情，始终无法堂而皇之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最终还是只能小心翼翼地蛰伏在阴影里。 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王都里必然有查普曼非常忌惮的东西。 维恩打算从这个方面着手。 …… “布尔沃大人！” 一名卫兵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城卫队最高长官的办公室里。 他满脸焦急之色，手里捧着一叠纸张。 然而，布尔沃只是伸出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卫兵这才意识到，原本敞开的办公室里还有外客。 “——布尔沃大人，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希望您能严肃处理。”说话的人看也没看他这莽撞的卫兵一眼。 那是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贵妇人。 她穿着得体，提着黑色的小皮包，姿态高傲。 “明白，夫人的报案我们会认真对待。那名不明身份的嫌疑人我们也已经收押了，之后若有进展我们会派人通报给您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那名贵妇人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一点。 “那么，我就等着城卫队的消息了。”她说，“不要辜负我们奥尼尔家族的信任。” 丢下这句话，贵妇人与她的随从们施施然地离开了。 直到确认将她送出门外，布尔沃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那边，是有什么事情？”一边说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随手举起水杯喝了一口。 刚才为了应付那位夫人的责问，实在是让人口干舌燥。 最令人不快的是，就她所说的那些话，明面上来看还不能说错。 身为重点巡护的保护对象，家里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扔进来一个大活人，确实是有资格认为城卫队玩忽职守了。 “大人……”那人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将手里的纸张恭敬地递交给了布尔沃，让他自己看。 布尔沃取过最上边的一张，刚看了没两眼就“噗——”地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来不及多擦，他着急地追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大街小巷中四处都有散布……似乎，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卫兵不太确定地回答。 “这些只是民众们拾捡过后，上交到城卫队中的一小部分。” 他没说的是，还有不少家中有孩子走失的民众对上面的内容信以为真，围聚在城卫队总部大楼外久久不肯散去。 闻言，布尔沃沉思了两秒。 “准备马车，我要即刻去面见国王陛下。” …… 只是一夜之间，整个王都就变得一片混乱。 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查普曼伯爵是一名披着人皮的怪物，每日需要挖取孩童的心脏进食……流言越传内容越离谱，越传细节越丰富。 等到回禀到查普曼耳朵里的时候，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恶魔的代名词。 “哐！” “哐哐！——” 伯爵府中，查普曼实在抑制不了自身的愤怒，将书房里能见到所有易碎品一件件全都砸了个粉碎。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和自己过不去。 从收到郊外庄园发生变故的消息之后，他做了很多准备。 本想着，既然对方手里拿到了证据，肯定会坐不住。到时候，谁敢第一个跳出来咬自己，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雷霆手段。 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却让他有力无处使。 他应该怎么辩解？ 出门在大庭广众下狂奔疾呼？还是觐见国王坦诚心迹？ 怎么做都很被动。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 国王陛下，还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吗？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王宫里触霉头，但守在家里也只能继续坐立不安地焦躁下去。 想了想，他动手移动书柜后的机关，打开了书房里的暗格。 走进密室中，他将一只不起眼的木盒提起，轻轻抚摸了两下它的表面。 昏暗的光线下，木盒两旁金色花纹反射出的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能把我怎么样？ 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禀告给国王陛下后，布尔沃一路上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些许。 现在，他已经所有内情都告知给了国王这个知情者。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并不比国王知道更多线索，也就顺理成章地不担负接下来其他变故的第一责任。 这一套推锅的玩法，经过多年的锻炼，他已经可以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从国王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沉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没有了后文。 离开王宫后，布尔沃原本还在犹豫着，是否要返回城卫队总部中继续处理此事。但一登上马车，这样的想法就被他打消了。 艾柯丝就那样安然不动地坐在马车里。 他忍住了一刹那出现的震惊之色，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对面。 车门关好，车轮缓缓启动。 艾柯丝抬手设置了一层结界，隔绝了马车内外。 见他布置完毕，布尔沃这才开口问道：“艾柯丝阁下此次专程来见我，是为何事？” “我听说了王都里最近的传闻。” 维恩声音冷漠。“听说，布尔沃大人你也与此事有所牵涉？” 他不准备暴露，潜入查普曼庄园里的人就是艾柯丝这一事实。 这次来找布尔沃，在打探消息的同时，也是为了尽量洗清艾柯丝身上的嫌疑。 有能力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搞事情的，恐怕就是翻遍整个王都，也数不出几个来。 “不不不，我只是恰好和查普曼伯爵有点私交而已……”布尔沃辩解道，“事实上，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维恩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心下却冷笑了两声。 ——要不是看见了账册，我就真相信了。 明明就是知情者，甚至还收受了查普曼的好处，才对他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样子，这反叛军阵营即使说得再好听，本身也只是一个隐于幕后的利益团体而已。 只要价格合适，他们不介意与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进行合作。 有些失望。 不过，维恩原本就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人身上。 于是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布尔沃大人，会好好追查下去的吧？”艾柯丝问，“这可是个削弱王国官员、乃至王室威望的大好机会。” 布尔沃露出几分为难，“这还得看国王陛下的意思。方才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是说‘知道了’，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 是早就知道的意思吗？ 维恩皱了皱眉头。 “难道他不发出指示，你就不开始调查？”他反问。 布尔沃深呼吸了一口气。 “城卫队……看上去威风，其实也只是国王陛下的一条狗而已。” 然而维恩似乎却并没有被他这句话所打动。 “这是你的个人意见，还是叛军总部的意思？”艾柯丝一语中的。 闻言，布尔沃的神色滞了滞，显得有些奇怪。 好像没能成功酝酿出悲愤的气氛出来。 他沉默不语。 于是维恩明白了，是他自己出于个人因素，并不想与国王陛下起直接冲突。 正如他的总指挥官之位是出于国王的信任而获取得来的一样，他还不想失去这些东西。 艾柯丝很冷地笑了笑。 “布尔沃大人，善始善终可是很难的。可不要因为走错了路，让这辈子好不容易才奋斗到这一步的阶梯整段垮掉啊。” 似是威胁，又似是提醒。 布尔沃张口还想说什么，刚一抬头，他眼前的那道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亦幻亦真的梦。 他不禁，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 悄无声息地走访了许多地方，维恩收集了很多信息。 令他感到稍微有些奇怪的是，似乎王都附近并没有突然多出来的大量陌生孩童。 此前那几批被提走的人，就像是一滴水融进了水池里，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长期需要这样大致稳定的人口来源……是想做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赚一笔卖身费用吗？” 他想起了上一次，诺曼·莱尔德、以及达尔西会长准备进行的作乱。 那两个人，当时可是想要将仓库里的小孩全都掳走的。 是因为，他们知道些什么吗？ 他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和那两个人见上一面。 查普曼庄园地下空间里所有还活着的证人全都被他处理了一遍，然后分散了出去。 有心人自能从他们身上获取到一部分重要的信息。 唯有那名疑似中途觉醒魔法的男子，和那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女子，则被他关在了家族别庄的地下室。 倒不是他想网开一面，而是自己还有许多猜想需要靠这两个人证明。 在家吃过饭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去到了那座地下室里。 外边的贵族虽然各种兵荒马乱的，但温彻家族的餐桌上反而格外的平静。 颇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闲适感。 对此，维恩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许按艾略特原来的打算，克莉丝应该能够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吧。 但，自己并不是克莉丝，遇见想做的事情，他不会就此裹足不前。 顶多尽量不将风波牵扯到这些无关之人身上。 这处地下室潮湿而又阴暗，但维恩这一次迈入其中的时候，里面竟然干燥了很多。 里边设立了抑制部分魔力流动的特殊机关，这个叫做马奇的半吊子，按道理来说应该无法突破才对。 看了一眼桌上已经被食用过的空面包袋，维恩将视线转向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的女仆身上。 为了安全起见，马奇已经被他绑缚在了木架上，也就只有女仆能喂他点食物了。 “跟我出去吧。”维恩对女仆说。 这句话一出口，马奇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猛烈地反抗起来。 甚至，他身后的木架都被他的挣扎不断弄出刺耳的响声，仿佛随时就会断裂掉。 “你要做什么？不要碰她！”他失去理智般地朝维恩大吼大叫。 女仆也流露出微微害怕的神色。 维恩冷冷一笑道：“我偏要碰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一刻，连维恩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大反派附身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效率最高的交流方式 按照一般套路，这时候应该轮到受困男子仰天长啸一声，然后小宇宙爆发、拯救喜欢的妹子、把维恩这个反派摁在地上锤得死去活来。 然而事实上却是，他除了不断发出痛苦至极的哀嚎之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维恩被他惨痛至极的嚎叫整得浑身不自在。 “安静点！不然我就要手动静音了。”他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可此时的马奇听不进任何言语，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想将这一道戴着面具的身影深深地刻进心里。 于是，最终维恩还是给了他一拳，让他失去了意识。 ——到头来，结果还是用这种粗暴方式交流的效率最高。 他揉了揉拳头，转身示意那名女仆跟自己出来。 女仆不敢违抗地跟在他身后，但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抖。 维恩将她带入了一间空置的房间内。 “不用摆出一副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表情……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回过身来，维恩略感无语地说。 “当然，如果你有蓄意隐瞒或者欺骗的话，那也只能让你们早些去为自己之前犯下的罪恶支付代价了呢。” 听他这样表示，女仆稍微镇静了一点。 “名字？” “我……我叫做安妮。” “在查普曼家当女仆多长时间了？” “五年了。” “嚯，那还挺长时间了……你平日里的职责是？”维恩又问。 “最近是负责送饭……但每过一段时间，工作内容也会更换。”她低头回答。 “和查普曼关系亲近吗？” 维恩本想打探一下她能不能知晓一些关于查普曼私底下的秘密。 可是，听到这个问题，女仆却沉默了下来。 似乎并不愿意正面回答。 嗯？有情况啊。 “魔法师大人，我、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她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口请求道。 维恩的声音一如既往平淡，“说。” 女仆鼓起勇气，连脚步都微不可查地向前了一点。“您——是埃奇沃思家派来解救受困者的吗？” 维恩：？？？ “为什么这么问。” 他又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两眼这名女仆。 从她嘴里听到埃奇沃思家的名字，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全盘托出。大概还是想要生存下去的意愿占据了上风，她从裙子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徽章。 “我、我其实是埃奇沃思家的内应。”她将那枚金色的徽章小心地递了过来。 “之前在一次宴会上，我曾将一些内部消息透露给了弗朗茨大臣，您……与那位阁下有交情吗？” 在试探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妮的神色很是忐忑。 她现在在赌。 从见面之后的对话来看，这位神秘的魔法师大人极有可能不是查普曼老爷的朋友。 那么，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和查普曼老爷一条心，或许能获得对方的好感。 更别说，万一对方恰好正是被那位自己寄予了殷切期望的大人物所差遣而来，自己也许就真的能摆脱这所有的噩梦了。 维恩瞄了两眼手中接过来的徽章。 正是埃奇沃思家族的家徽。 在背面还刻着一个七位数的编号，不知道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 虽然维恩之前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但他想这应该是某种用来证明身份的凭证吧。 把它藏在裙底随身携带可真是……挺有想法的。 维恩略显冷淡地说，“仅凭埃奇沃思家，还没资格与我谈什么交情。” “但是，我确实可以安排埃奇沃思家的人把你带走，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消息都交代清楚。” …… 令人意外的是，这名女仆对内情的了解程度，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入许多。 得到了允许她投靠埃奇沃思家的保证之后，她便不再隐瞒什么，全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这些年来，查普曼老爷通过各种手段，在整个王国范围内搜寻年纪大约在六七岁以下的小孩子。” “每获得一批来路不明的小孩后……就会将他们关押在庄园地下，通过训练和折磨让他们失去自我，再也不敢提起想要回家的事情……除此之外，还会通过下达命令的方式检验成果……” “接受完‘训练’的小孩，即使是给他一柄刀让他伤害自己，他也不会产生任何犹豫。” 安妮的表情既有恐惧，又有同情。 “成功之后，那些小孩就会被带去别的地方。”说着，她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查普曼老爷对我们这些下人很有戒心，从来不和我们多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被带去了哪里。” “不过，只有一次查普曼老爷私下喝醉酒之后，对着镜子很生气地骂了一句：‘送一批死一批，没有了就知道找我要，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做’……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面具之下，维恩的神情微微一怔。 送走的小孩全都死了？背后又是谁在找他要？ 但，这些疑惑仅仅身为一名卑微女仆的安妮注定无法给出答复，维恩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挖掘完她所能提供的所有线索之后，维恩就又将她关回了地下室中，并表示自己会让埃奇沃思家的人来和她见面，只是等外面风波平定了才能放她出去。 至于她是否愿意相信这份承诺，维恩已经没心思顾及了。 一个人回到了家中，维恩颇感忧虑。 这好像不是一件单纯的拐卖事件，否则进行那种洗脑一般的“训练”，既费时费力、又存在很大的风险。 而女仆若说的都是实话，查普曼似乎也并不是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做出这些事情。 在这个王都里，又有谁可以强迫查普曼伯爵，以至于他即使有不满，也只敢醉酒后才语焉不详地抱怨几句呢？ 他产生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或许仅仅只是将这个消息披露出来，也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仅从那种训练方式来看，反倒更像是为了培养刺客、或者死士。 可再怎么开展这方面的培养，也是要讲究收益的。 正文 第四百章 温彻家族的过去 要是投入产出不成正比，就是亏本买卖。 到最后一个能活下来做事的都没有，那还培养个鬼啊。 何况，就以这些才六七岁的平民小孩的资质，指望他们去做正规的刺客或者死士根本就不现实。倒不是维恩看不起他们，而是这毕竟是个有魔法的世界，普通人数量再多，在魔法师面前也不够看的，直接雇佣魔法师要省事得多。 如果是在军营里，或许需要这种敢死队一般的存在。 但对于那些连一日三餐都吃不饱的贫苦民众来说，只要待遇好点，不可能征收不到优质的兵源，何必大费周章去掳那些来历不明的小孩呢？ 再说，王国也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了，顶多是区域性的叛乱与镇压。 ……除非，查普曼只是不想被别人注意到，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死去的。 深深地呼出一口郁气。 怎么了解得越多，越像是深入了一片泥沼里。 即使需要付出这么多的时间、精力、金钱，还要承担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这些人依然不肯收手。只有可能是因为，一旦达成了目的，就能获得超出想象的巨大收益。 一定有个对他们而言非常有诱惑力的目标，在促使着他们。 维恩似乎感受到了，于这一切的背后，危险的气息正在不断靠近。 …… 第二日。 维恩独自敲门进入了艾略特公爵的书房里。 虽然名义上是父子，然而他们俩实际上单独的交流却并不多，所以当看到门口维恩的身影时，艾略特显得有些意外。 “是维恩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位似乎已经放下了实权的公爵，语气轻松地笑问道。 最近王都里风波不断，只不过都与温彻家族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乐得当个看客每天旁观那些大臣们扯皮。 维恩关好门后走上前去。 “父亲。在学园里，我听说了关于查普曼伯爵涉嫌拐卖小孩的传言。”他找了个借口打开了话题。 “唔，是有这么回事。”艾略特说。 “查普曼进了一趟王宫请罪，被国王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就抱病在家不肯露面了。”从艾略特的话语中倒是听不出有什么偏向来。“不少人都反映，在自己家中莫名发现了昏迷的查普曼家仆从，那些人还大多恰好是平时和查普曼不怎么对路的贵族。” “不过，我们家竟然没有，这倒是有点奇怪。” 我们家当然没有，因为我避开了。 “那么，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确有其事，对么？”维恩认真地问。 艾略特暗叹一声。“维恩……有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也可以是根据需要改变的。” 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可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父亲大人你，此前知道查普曼伯爵私下的勾当么？”维恩皱起了眉头。 倘若艾略特对此也采取了默许的态度，觉得没有必要干预这件事情，那可就不太妙了。 艾略特摇了摇头，说：“我虽然不知道，但也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这件事，背后并没有那么简单的……” 果然有隐情。 但是，艾略特显然并不准备与自己多说什么。 “这些都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就算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也不要鲁莽行事。”他举起茶杯啜饮一口。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响起艾略特低低的声音。 “有些事情，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们。一旦知道的话，生活也许就不再那么无忧无虑、也不再那么纯粹了。”他感叹道。 随即，艾略特抬眸看向维恩。“我认为在说出口之前，应该要询问你本人的意见，你想知道吗？” 维恩毫不犹豫地回答，“想知道。” “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安逸而蒙蔽自己的话，等问题真正来临的时候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这可是他的切身体会。 “不错。”艾略特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推心置腹地说，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可以照顾好克莉丝……这一点，你能做到吗？”盯着维恩的眼睛，他的目光非常专注。 “能。” 维恩立刻回答。 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全都一如既往。 艾略特稍微感到了些许欣慰。 多问这一句，也只是为了更加安心而已，从以往的表现来看，维恩的确是个很可靠的好孩子。 这份承诺就像是做出了某种交换，艾略特不再对维恩隐瞒家族里的秘密。 “……王室对我们家，猜忌心很重。”他说。 温彻家族，也是早在立国之前就威名显赫的大贵族之一。 或许也正因为不像那些为了爵位或赏赐而甘愿付出一切的贵族们一样，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家族和王室之间都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那时候的先祖们，只是在外经营着一片不算太大的领地，家主身上的爵位也只不过是边境伯爵。 可是自从某一任国王开始着手大力发展教育、并于王都设立“清溪学园”之后，所有达到一定等级、并觉醒了魔法的贵族都必须进入这座学园里学习。 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家族里的后辈都必须要在王都接受教育了。 于是家族决定集中所有资源，往王都发展。 这项决策带来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坏处，但也带来了更多的好处。 重视传承的温彻家族里几乎每一代都有惊才绝艳的魔法师出现，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被王室注意到，并对他们展开接触。 家族和王室的关系也有了一段很亲近的蜜月期。 这种亲密关系在艾略特的父亲、也就是维恩的祖父那一代发展到了巅峰。 不仅爵位变成了最高的公爵之位，当时的家主甚至能掌控整个王国百分之八十的军事力量。 这些资源，全都是家族先祖一代一代苦心经营得来，已然成为了王国最中心的一股无法被忽视的重大力量。 再之后，就是全大陆都知名的“雾月之战”…… 讲述到这里的时候，艾略特停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父亲就有打算退出王国权力中心了。尤其是后来，我发现克莉丝的魔力极其微弱，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你是对我非常不满吗？ 等等，怎么感觉中间最重要的地方反而少了一段？ 维恩颇为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就“雾月之战”这一著名历史事件，他已经从很多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过各种版本的说法了。 “所以……是发现已经不能再往上走了，所以想要平稳地着陆么？”他抵着下巴沉吟道。 一般来说，国王如果权力欲比较旺盛的话，是不可能容忍这样可以脱离控制的家族继续存在下去的。 最高决策人只能有一位，双方实力失衡的话，早晚会发生巨大的冲突。 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自家与王室的关系竟然依然不错。 至少，理查德和劳伦斯不仅没有排斥自己和克莉丝，反而在尽力交好。 “你的理解力很高。”艾略特称赞了他一句。 “我父亲当年……其实是不想进行这次战争的。但是在先国王一次次地强烈要求、并且另外集结了教会与其他友邦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出兵。”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那次交战，同时也是为了进行一次新的利益分配。” “军功是最好的晋身之阶，我们家做了一定的让步，将大部分的战功和好处让给了其他迫切需要出头的新贵族们。”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一小部分我们曾经看好的自己人。” 艾略特的声音坚定而平稳。 正如他一贯以来的形象那样，仿佛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能使他的意志屈服。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王室应该并不知情，但若是知道了想必会对我们非常不满。” “当年莱尔德大公自杀身亡，不久后我父亲刚好带着亲卫追逐而至……出于对他本人的尊重，父亲收敛了莱尔德大公的尸体和遗物，葬在了那片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 维恩一怔。 他想起莱尔德大公曾隐瞒身份，在清溪学园就读过的事情。 “祖父他，和那位莱尔德大公熟悉吗？”维恩略有几分好奇地问。 “不算太熟悉，但也不陌生……” 既然刚好提起，艾略特也就将莱尔德大公曾以化名在洛恩斯求学的事情又讲述了一遍。 果然，在真正的高层面前那些过往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实情而已。 “我父亲曾说过：仅从知识的角度，门罗先生堪称天纵之才。” 作为灭国凶手给出这个评价，也不知道是该觉得讽刺还是该觉得惋惜。 “那么……先国王发起战争的真正原因，真的是因为莱尔德大公在私下研究暗之魔法吗？”维恩忍不住追问道。 他知道这肯定是很敏感的话题，而且涉及到这种机密，说不定会很危险。 但置身于此刻难得的坦诚氛围中，他怕自己不把握时机多问一点，下次再想有这种机会，可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艾略特顿了顿。 “到底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他说，“不要对暗之魔法抱有任何好奇心，它从产生的根源上就是邪恶的。” 看来艾略特公爵也和其他人一样，很厌恶暗之魔法。 但要是按原剧情走，身负暗之魔法的前学生会长仍然存在着一条可以获得救赎的路线。 ——只要主角愿意攻略的话。 怎么说呢，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还有、父亲是否知道关于平民觉醒魔法的特殊情况？” 看艾略特似乎有想要结束对话的意思，维恩赶紧抓紧这最后的时间。 “平民觉醒魔法……” 他少有地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为什么要问起这个呢？” “因为，之前不是和克莉丝、还有其他的同学们一起进行了这方面的调查么……”维恩掩饰道。 “你说的，是那个觉醒了光之魔法的平民女孩吧？”艾略特露出了然之色。 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从一旁高大的书架顶端取下了好几本厚重的典籍，重重地堆放在书桌上。 ……呃，该不会是想用这些东西敷衍我吧。 但很快维恩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只见，艾略特从那几本典籍原先所处位置更深的另一侧，又取出了一本明显薄了很多的书册。 “等你回房间后，自己看一看吧。” 在接过来的时候，维恩下意识瞄了一眼封面。 简谱的书皮上，只有几段工整的手写字句。 《关于平民觉醒魔法的猜想——门罗作》 那一瞬间，他有种很奇怪的感受。 “这是你祖父很久之前收藏的，那位大公亲笔所著的手写本。”艾略特解释道，“送给你了，记得藏好。” “最好不要给其他任何人观看，王国绝不会允许这种‘歪理邪说’流传出去，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有大麻烦。” 这话从您这位身体力行违反王国规定的公爵阁下嘴里说出来，还真有信服力呢。 但鉴于艾略特的态度，维恩也的确对这本其貌不扬的手写本重视了很多。 作为敌人，仍然可以让祖父放下立场偏见，珍而重之收藏起来的著作，一定非常有可取之处。 “太久远之前的历史，因为没有文字记载，也几乎没留下什么实物证据，所以已经不可考了。”艾略特说，“对那些过往感兴趣、或者做些研究都很正常，但最重要的，还是过好现在的生活。” 他认真告诫道。 “我明白的。”维恩答应了下来。 与父亲大人的交谈告一段落，维恩回到房间本想尽快将这本书阅读完毕，可克莉丝却闯了进来。 “维、恩！” 她不高兴的神色是那样明显，简直就像是在脸上写满了“快来哄我”这几个字。 维恩暗叹一声，也没将桌上摊开的书收起，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唔，我们家小公主又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克莉丝顿时发作起来。 “什么叫《又》？你是对我非常不满吗？” “我保证绝对没有！” 一秒即答。 之前完全是下意识就那么说了。 她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走了过来。 “你最近到底神神秘秘地在搞些什么？总是找不到你人影。”克莉丝不无怨念地说。 听这语气，很有想要和他算一算总账的意思。 在桌边站定，克莉丝顺势瞟了一眼他桌上的书册。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魔法真正的来源 “咦？这个是……”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到了这本著作当中，好奇地将小脑袋凑过来。 “父亲刚交给我的。”维恩轻声说，“虽然他说不要给其他人看，但克莉丝对我来说不算其他人，所以没关系。” 他很好看地笑了起来。 在维恩熟练的甜言蜜语迷惑下，克莉丝很快就怒气尽消，面露几分羞涩地锤了他一下。 “哼~就知道说好听话。” 维恩磨了磨后槽牙。 好听话至少能哄女朋友高兴……要是说难听话，怕不是你会当场想把我天灵盖掀了。 见克莉丝只是站在自己旁边，他顺手就将她揽进怀里，两个人坐在一起翻阅。 “不要再泄露出去了。”维恩贴在她耳边说，“不然到时候就真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所有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才不会。” 家中两人都只穿着轻便的衣物，克莉丝的腿和自己的腿叠在一起，让维恩很是心猿意马。 尤其是……已经和歌礼做了那么多，每当脑海中忍不住出现一些幻想的时候，歌礼的样子就会浮现在眼前，根本控制不住。 他耗费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将意识从不可见的深渊之中拔出来，集中到正事上。 看着看着，克莉丝忍不住感叹道：“果然只能称得上是‘猜想’……再怎么说，这样的预设也实在太大胆了。” 其中所列举的实际案例并不多，大部分笔墨都花费在论述撰写者本人的理念上。 维恩也有同感。 “的确。若是被那些教会的信徒知晓了，肯定会将它列为真正的渎神之作，并于整个大陆范围内追查销毁。” 那些剧作家们的狂想，比起这一位试图营造新理论体系的做法来说，根本就不够看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在写下这本书后不久将会试图研究暗之魔法、并最终被教会与其他国家联合灭国，似乎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门罗先生……是谁啊？从没听说过的名字。”克莉丝低声疑惑道。 维恩想了想，回答说：“是一个，很有学识的前辈吧。” 关于这本书里的猜想，反而验证了维恩的某些想法。 一般而言，即使是偶然出现了平民觉醒魔法的情况，可这些人的数量太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极易被忽视。 长久以来，大家都默认了他们只是因为多代以前的某一任先祖是魔法师，所以自身也传承下来了这样的血脉。 要是运气好，能得到神明眷顾的话，就可以激活先祖血脉，成为一名光荣的魔法师，并努力恢复先祖的贵族身份了。 但门罗先生并不这么想。 他甚至认为，被神明眷顾与否并不是决定魔法有无、以及魔力强弱的必要条件。 【事实上，神明这种事物到底是否存在呢？我想现今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比起那种正式印刷出的文本，这份手稿中记录有许许多多私人的感想，甚至有些显然是一时兴起、半途插入的回忆。 【洛恩斯确实比我国更加强大、土地也更加富饶，但我的国家也不差。】 【真是怀念家乡无叶树果实的味道啊……洛恩斯这边的人，好像都不知道它经过处理之后，可以被用来食用呢。】 “无叶树……”维恩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对了！这个不是用来制作玩偶的特殊药水原材料吗？”克莉丝突然想起什么，兴奋至极地从维恩身上跳起来。 “维恩你还记得吗？用无叶树果实熬制成的药水，气味能起到静息宁神的效果。” 被她一提醒，维恩也想了起来。 很多年前，克莉丝曾在手工部制作过一只有城门般大小的超级波比，其工艺就使用了这种果实。 那好像正是米利斯坦公国特有的树种来着。 “这位门罗先生好像是异国人呢。”刹那间的激动褪去，克莉丝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在写下这本书的时候，洛恩斯还没有吞并米利斯坦公国么？” 维恩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的感觉很奇特，仿佛自己就像是在借助这本书，和当年的那位门罗先生隔空对话。 那个时候，莱尔德大公一定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越写到后面，他的言辞就愈加激烈。 【简直是世纪谎言！实在太可笑了，若那位万王之王果真强大如此，祂还会需要这些蚂蚁蚍蜉般的无知信众拥护么？不过是某些人借助神明的名义，想让低级信徒心甘情愿地供奉他们罢了！一群贪天之功的蛀虫。】 【魔法的真正来源，应该是对自我某种渴望的具现化，而不是外部加持的赐品。】 【……去拜访了偏远地区一名觉醒了水系魔法的平民。他的情况证实了我的一部分猜想，家族世代生活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中，有记录以来最近六代都没有任何一名魔法师，无信仰、不礼拜、从未接触过教会人士，家境十分贫寒……这种案例，根本不可能如同教会所宣称的那样，是因为“虔诚”而获得了神眷。】 【根据我的调查，那些人在觉醒魔法前，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从而产生了对某种念头的极度渴望，于是体内原本就有的某种力量回应了他们。】 【至于为什么体内原有，我还没有找到足够解释得通的思路……大概真的是因为曾经的先祖以人类的身份，与自然精灵们签订了契约吧。】 【但，这绝不是所谓“对万王之王追随者的奖励”。】 维恩的心神完全被他的讲述吸引了。 普遍而论，在使用魔法的时候，确实是将体内早已储存好的魔力放出，并通过冥想缓慢恢复。 可惜自己已经不记得刚觉醒魔法的时候是什么状况了。 能观察到魔力池从无到有的过程吗？或许能提供一些参照。 想到这里，他偏头向克莉丝看去。 “克莉丝，你还记得你刚觉醒魔法的时候吗？” 克莉丝顿时警觉起来。 只要一提起这方面的话题她就很敏感，都快因为自己那点微末的魔力患上PTSD了。 “怎么？”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见克莉丝一副极度警惕的模样，维恩颇感无奈。 “你觉得我会拿这个嘲笑你吗？” 明明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结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和那些会说风凉话的人一样。 克莉丝大概也发觉了这样对待维恩不太好，连忙讨好地凑近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对不起嘛，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提起这方面的问题而已……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随即她话音一转，“不过，维恩对我来说不是别人，所以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哟~套路学习得很快嘛。 维恩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认真地倾听克莉丝详细描述她觉醒时的感受。 “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体内有一件从未使用过的器官。打个比方的话，就类似于突然从脐带呼吸改成了用肺呼吸……” 维恩忍不住吐槽，“难道你还记得用脐带呼吸的感觉吗？” “不都说了只是打比方嘛！” 克莉丝很不爽地拍了他一下，“喂，认真听我说！不要插话！” “嗯嗯！” 维恩一脸无话可说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总而言之，就是突然‘啪——’地一下，世界变得更加清晰了。”她十分应景地拍了一下手掌，“接着意识到，自己体内具有了一个之前从未发现过的功能。” “然后，以往从未见过的一条岔道就这样出现了，形成了新的捷径。” 你这样形容也很难让人理解啊…… 再说，捷径是什么鬼，你是要在体内组织运输大队吗？ “那么是否会感到疼痛呢？”维恩问。 “没有，当时只有一种终于可以安心了的感觉。”克莉丝沉吟道，“而且，它的存在感微弱得经常被不小心忽略，有时候刚从睡梦中醒来，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觉醒了魔法。” 再怎么想那也只是因为你自己比较健忘吧？ 听取了克莉丝的亲身体验，维恩只觉得不明所以。 突然意识到体内出现了新的器官？ 自己刚穿越的时候，同样也是根据打探到的冥想方式去感知周围的元素，并未花费太长时间，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些如同光点般的元素存在。 第一次得到元素回应的时候，只觉得很新奇、并且充满了喜悦。 但他不太确定那份喜悦到底是自己的感受，还是元素给予自己的回馈。 说着，克莉丝忽然面带疑惑地问他：“维恩，你觉醒魔法时的感觉难道和我不一样吗？” 维恩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敷衍道：“啊哈哈，差不多吧。” “唔？”她的眼神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但克莉丝并未纠结于此，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虽然魔力弱很可惜，但我已经知足了。” 她说。“毕竟，上天把最好的爸爸妈妈补偿给了我，然后……还有你维恩陪伴在我身边。如果现在的生活太完美的话，将来难免就会发生不幸——有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有着这样的缺憾反而更能令人感到安心。 维恩沉默了下来。 “克莉丝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充满了忧患意识呢。”他说。 其实，偶尔自己也会这么觉得。 不是有句话说：当一个人没有什么好失去时，就是他开始得到的时候。 而当一个人什么都得到的时候，往往也就是他开始失去的时候。 自己是否，正处于这样的情境之中呢。 看到他的表情也不自觉变得沉重起来，克莉丝不禁露出笑意，使劲拍了拍维恩的肩膀。 “要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幸福了的话，不如就多付出点代价平衡一下？”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我想尝试一番，复现这本笔记里记载的无叶树果实的吃法，要不然……维恩你就牺牲自己，来当我的试菜员吧！” “——不要！”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维恩十分坚定地拒绝了克莉丝的要求。 他可不想后宫大业未竟，就死在了克莉丝的黑暗料理之下。 见他态度坚决，克莉丝仿佛感到很惋惜，但也没有强迫他。 不过，这些生活调剂小插曲反倒是其次。 不知为何，第二天街头巷尾间忽然流传起了与之前舆论完全相反的另一种说法。 “喂喂，你听说了吗？关于查普曼伯爵身上发生的丑闻，有知情人士声称温彻家族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有人神神秘秘地爆料道。 “真的假的？不可能的吧！那位可是大公爵，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 周围的人全都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啧、我骗你干什么！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艾略特公爵与查普曼伯爵私下于鹿鸣酒馆密谋两小时，随后他暗中前往查普曼庄园中……”那人声色并茂地将艾略特公爵与查普曼伯爵不可不说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等等，这不应该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秘密吗？怎么所有的细节全都描绘得这么清楚？”有旁观者忍不住质疑道。 “啊这……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从别人哪里听说的。” 无意中听到这些流言后，维恩立马上前追问。 “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站在图书馆门口，维恩表情冷漠。 发现自己议论的对象竟然就在此地，那个刚才还言之凿凿的男生立刻变得眼神躲闪起来。 “啊……是、是我一个朋友。” “我在问你名字和身份。”维恩尽量语气平和地说，“后续的事情，我会亲自上门找他处理的。” “是……” 正面维恩的问询，男生一副压力极大的模样，额头上隐现汗水。 刚才还凑在一起闲聊的人，也下意识和他拉开了距离。 就在他实在扛不住，即将把上一个传播流言的人名吐露出来的时候，眼前咄咄逼人的局面却被第三人打破了。 “早有耳闻温彻家族的下一代接班人嚣张跋扈，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边赞叹般地拍着手掌，一边走到两方冲突圈内。 维恩朝来人看去。 是斯图亚特王国派来的使臣，西蒙。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之前半夜在埃奇沃思家，维恩曾与他见过一面。 当然，西蒙并不知道维恩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甚至还貌似公允地发话道：“这位同学，你先离开吧。在清溪学园里，即使是再如何权势惊人的大贵族，也得遵守王国最基本的律法规章。” 那名男生感激不已地朝西蒙看了一眼。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别的反应，维恩就打破了他以为终于逃得一劫的侥幸。 “斯图亚特派来的使臣，什么时候有资格对清溪学园的事务指手画脚了？”维恩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显然来者不善，他不打算继续虚与委蛇。 对维恩很有敌意的态度稍显意外，西蒙愣了一下，才低声笑道：“明明没有碰过面，想不到维恩少爷竟然一眼就能认出我来，看来温彻家族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呢。” “一般。”维恩说，“至少，在关于你为什么要栽赃温彻家族这一点，还没有调查出来真正的缘由。” 西蒙脸色一变，沉声道：“这种话，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碰巧撞见据称是温彻公爵继承人的维恩，他本想趁机试探一番，没想到竟然直接正面起了冲突。 这完全偏离了他最开始的计划，想到此处，西蒙暗暗有些后悔。 “证据嘛……如果想要的话当然能找到啦，毕竟做过的事情早晚会被人知道，阁下应该很清楚吧？”维恩很有深意地暗示道，“阁下若真想和温彻家族为敌，我们也只好把您当做敌人了呢。” 在这个时候，即便对方手里真的有证据，自己也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西蒙故作不解，甚至装出了对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有些生气的模样。 “好、好！今日过后，我算是了解了维恩少爷的为人了，有机会和艾略特大人见面，我一定会好好和他分说分说。” “哦。”维恩对他的威胁完全不在意，也不再对他投去视线，而是转向一旁不敢离开的那名男生。 “这位同学，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们的交谈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断了。这样吧！换个地方，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他诚挚地发出了邀请。 面对眼前非但身为一名大贵族、并且还掌控学园实权的百合会代理会长，只是普通学生的这名男生并不敢拒绝，只好露出一脸绝望的神情。 可是，没有人再敢替他说话了。 鸦雀无声中，维恩成功带人离场。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西蒙音量极低地自语了一句：“似乎，和情报中的形象不太一样呢……” …… 维恩并没有忽视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而是顺藤摸瓜地一名名往上线追查。 再怎么“听说”，也总得有个最开始说的人吧？ 不过，即使他投入极大地追索到了很多人，最后线索仍然断掉了。 一个街上卖早点的人，声称他只是听到窗外几个小孩子在偷偷交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于是就相信了。 不管他只是想拿这所谓的“内部消息”在朋友之间出出风头，还是抱有别的什么不可见人的阴暗心思，他都是目前唯一可以找到的流言来源。 带着自己探查到的情况，维恩回禀给了艾略特·温彻。 对此，艾略特并不怎么生气。 “我和查普曼一向没有什么私交，这样的流言传得再广，真正能起作用的还是王庭之上那几个人的想法。”他说。 “可是，一旦被抹黑得多了，就算是没做过的事情外界也会默认我们做过，这样对温彻家族的名声非常不利。”维恩不赞同道。 “名声？”艾略特笑了笑，“我们要名声这种东西做什么呢？” “……” 非要说名声有什么实际用处的话，维恩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能让家族成员更有自豪感、做出决策更有成就感？”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温彻家族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已经富余了。” 艾略特貌似轻巧地说，“要是在外面，满耳都只能听到对我们的颂扬声，这时候才要万分小心。”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社稷重臣呢。 “国王陛下今日召见了我，还特意安慰了我一番，说会查明流言的来源……”艾略特轻叹一声，“当然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十有八九查不到。但，这也给了我们一个入场的借口。” “有人希望我们被卷入查普曼这次事件中。”不知为何，艾略特十分肯定。 说罢，他看向维恩：“你觉得，我们家要下场吗？” 这是否是一次考验呢？ 维恩似有所觉，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思索一番后，他回答：“从家族的角度而言，即便要下场，也不是这个时候。” 现在局势还不明朗，先一步跳起来的人肯定会被集火。 至少查普曼一定会组织最凶猛的报复，来对付第一个向他发起攻击的人。 再者，哪怕由温彻家族出头查明了一切，在付出极大代价的同时，估计也得不到好处，反而只能收获同僚、甚至是国王陛下的忌惮。 “哦？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下场好呢？”艾略特虚心求教。 “先以受害者的身份，为这些暗搓搓的流言添一把火，将这件事于一众王公大臣前闹大。然后，请求国王陛下派一名行事公允的大臣调查此事，以此试探国王本人的偏向。” 为了避嫌，按理来说温彻家族作为当事方就不能参与此事的评判了。 “若是那位大臣行事不公允、或者被蒙蔽，线索指向我们这一方呢？”艾略特又问。 维恩抿了抿嘴角。“那，就只好让混淆视听的人作为查普曼的同伙，一同被审判了。” 自己手里不仅有查普曼的账本、还有两名人证，甚至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直接出动艾柯丝做点手脚问题也不大。 通过这种方式让事件发展符合自己的意愿，在具体操作上并不算难。 艾略特摇了摇头。 “这样还是很有风险。”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考验的，一念之差就会带来谬以千里的后果。”他轻声说。 “如果真将此事交给某一位大臣，恐怕就是他本人不想被蒙蔽，也得被蒙蔽了。”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以后我会记得的 尽管艾略特并没有说得很直白，但维恩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所谓树大招风，温彻家族仅仅只是立在这里当靶子，都能引动无数早已蠢蠢欲动的人出手试探。 并且，艾略特也并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后手，不放心也很正常。 “话说回来……”维恩忍不住开口道，“我总觉得斯图亚特王国新派来的使臣，立场有些奇怪。” “哦？怎么？”从艾略特脸上仍旧什么也看不出来。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似乎不太合适……不过再怎么样，之前我也是救了拉斐尔会长的恩人。” 维恩不无疑惑地问：“可每当在和那位名为西蒙的使臣碰到面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总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敌意。” 他有点怀疑，温彻家族以往和那名使臣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 “敌意么？”艾略特沉吟了一会儿。 “这件事，或许与斯图亚特内部的局势有关。” 他叹了口气，“拉斐尔并非受宠的王子，在本国朝政中甚至没有可以仰仗的大臣，于是、也就几乎没有任何能影响到政务的权利。” “来洛恩斯求学，对他将来的人生来说也算是另一条出路，再不济也可以担任常驻洛恩斯的外交官。” 事实上拉斐尔的计划原本实施得也还不错。 借助百合会的便利，他与洛恩斯众多上位贵族都缔结了良好的关系。 “我想，那位西蒙先生此行之前，应当不属于拉斐尔的阵营。” 艾略特说：“调查一下他和拉斐尔身边亲近之人是如何相处的，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维恩闻弦歌而知雅意。 “——看来，我得再去探望一下那位学长了。” 在教会以及塔西娅的帮助下，拉斐尔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仍然还要卧床修养很长一段时间。 昏迷好几天后，教会那边终于传来了他苏醒的消息，维恩刚好可以借探病的名义登门拜访。 事不宜迟，与教会那边确认过状况后，他就买好常见的预祝康复的花束，安排马车准备出门。 不过，与自己设想的状况不太一致的是，克莉丝也非缠着他一起来了。 “你去探望拉斐尔会长，难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吗？”她振振有词。“要是不肯带我一起，那就是心里有鬼。” “……” 被她强词夺理的逻辑给击败了，于是维恩买给拉斐尔的礼节性的花束，只好迫不得已地变成了两人共同送出的礼物。 即便如此，克莉丝仍然不怎么满意。 “维恩？你怎么会想起要给拉斐尔学长买花的。” 马车上，克莉丝依然对这个问题紧追不放。 “……人家大病初愈，登门拜访要买礼物很正常吧？” 维恩很是无语地回答。 ——你这一逼问，好像显得我和拉斐尔关系不正常一样。 她毫无波动地“哦”了一声。 但是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开口埋怨道：“可是……你都从来没有想过要送花给我。” 维恩的表情一僵。 难道我没有给克莉丝送过花吗？这不科学啊！ 霎时间，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见维恩那边没什么反应，克莉丝随即神色有些低落地轻叹了一声。 “嘛，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她将一路上都死死抓在自己手里的花束，又重新塞回了维恩手中。 维恩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能确实一直以来应付克莉丝都太容易了，所以反而让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 “抱歉。”他有点自责地说，“以后我会记得的。” 做这种事情很难吗？其实并没有。 完全是没有意识到，原来她也需要这种爱护。 发现维恩不太开心的样子，克莉丝蓦然一笑：“干嘛表情那么阴沉啊！我又没有在生你的气。” 她努力想让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要是真生气了，说不定反而能让我好受一点。 但，他最终只是很配合地、随着克莉丝转移了话题。 温彻家族的马车驶入了拉斐尔的宅邸中。 因为事前就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拉斐尔的亲随早早地候在门口迎接他们。 “维恩少爷、克莉丝小姐！”他躬身行礼，“两位能于百忙中前来探望，我们家少爷知悉后非常高兴，请随我一同入内。” 这名亲随，维恩曾在教会和他见过一面。 “拉斐尔学长现在感觉如何，饮食和睡眠都恢复正常水准了吗？”他很熟练地搭话。 “还好还好，也就是吃得少点、睡得多点。不过，威拉德主教大人说出现这些情况都在合理范围内……” 他一边说，一边将二人带入内室。 拉斐尔的宅邸面积并不大，但地段不错、装饰也很精美，看得出置业的时候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刚拐过一条长廊，维恩和克莉丝就见到了屋内已经靠着枕头半坐起来、面色苍白的拉斐尔。 不同于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现在看起来的样子落魄而又憔悴。 “维恩、克莉丝！” 见到他们俩，拉斐尔连双眼都明亮了不少。 “我本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邀请你们过府一叙，你们就恰好登门了，哈哈哈……”这不笑还好，一笑就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势，拉斐尔顿时面露痛苦地捂住胸口。 将两人带入房间的亲随见状，立马从床头柜中取出药水，动作熟练地给拉斐尔灌了下去。 喝过应急药水，又调整了好半天，拉斐尔才缓过气来。 “啊啊，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吧？”他苦笑着说，“威拉德主教说，我被那一剑伤到了肺部，最好暂时不要动弹、也不要出现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 看到他的惨样，维恩不由心生同情。 他出言安慰道，“没有没有、其实是我们来得有些急，打扰了学长你的休息时间。” “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派人去请的。”为了省力，拉斐尔只能放低了音量，显得颇为有气无力。 说完这句话，他偏头向自己的亲随使了个眼色。 那名亲随收到信号，十分懂事地主动告退：“我会在楼下等待，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不是黑心大萝卜，是花心大萝卜 支开了无关的人，维恩表情也认真起来。 看来，不仅是自己有疑惑想找拉斐尔解答，拉斐尔本人同样也有重要的事情想与自己和克莉丝说。 “你们有见到斯图亚特新派来的使臣吗？”他单刀直入地打开了话题。 维恩先是与克莉丝对视一眼，随后向他点了点头。 “西蒙是我大王兄的心腹。”拉斐尔并未隐瞒什么，很干脆地交代道。 “听我的亲随说，他是带着王谕而来。我父王在其中明确指示，洛恩斯所有事务，一应交由他来裁决。”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拉斐尔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 “我有预感，他不会白来这一趟，肯定会找机会做些什么事情。” 维恩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作为斯图亚特的特使，如果他真做出了什么事情，难道不也是斯图亚特国王的意思吗？” 拉斐尔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近些年来，我父王一直在我两位王兄之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该立谁为储君；诸多大臣也因此而分作了各个阵营，彼此整日争斗不休。”他叹道，“比起那两位大我许多岁的兄长，我没有什么话语权，留在国内也只能左右为难，因此才主动要求来洛恩斯求学。” “虽是兄弟，可是我和那两位兄长并无手足之情，此前他们也从不关注我。可是，随着国内的局势一步步白热化，我在洛恩斯的这点蚊子腿，好像也渐渐地被他们看成是一片肥肉了。”他轻声说。 “西蒙此前就代表我大王兄，暗中拜访过我一次。当时，他要求我将手中所有在洛恩斯可以支配的力量，全都转交给他。” 说起此事，拉斐尔的语气不无愤恨。“当然，这样无理的要求被我强硬拒绝了。” “于是，我和他不欢而散。” “当时他就放言说，下次我们还会见面……本以为他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想到我重伤刚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惨拉斐尔惨 虽然对他如此坦白有些意外，不过他的说法似乎与自己以前了解到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出入。 “你觉得他这次仗着斯图亚特国王的命令前来，是对你不怀好意？”维恩顿时觉得状况又复杂了许多。 看样子，就连拉斐尔也不信任自家的使臣西蒙。 这是不是可以拿来做点文章呢？ “没有证据，但我确实这么认为。”拉斐尔说。 “……实不相瞒。”维恩轻叹一声，“我也发觉他似乎对温彻家族敌意很重，之前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以前就和我们家有发生什么过节。” “以前……吗？据我的途径，好像从没听说过这类事情。” 维恩若有所思，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现在看来，或许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 闻言，拉斐尔面色一变。 “看来学长你也想到了，对吧？”维恩淡淡地笑了笑。 一旁的克莉丝坐不住了，忍不住晃了晃维恩的手：“你们俩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打哑谜行不行！” 拉斐尔主动解释，“维恩的意思大概是，他对温彻家族的敌意，有可能来源于对我的敌意。” “没错！” 维恩才不管事实是不是这样，总之先把水搅浑。 “我并不是要标榜什么，但西蒙先生和学长其他的亲随们相比，展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维恩说，“就像我之前去教会探望你的那一次、还有今天上门拜访的这一次，真正关心你的人对我的出现都很欣喜。” “可是西蒙先生的反应就很奇怪。”维恩试图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他不仅不觉得我对斯图亚特提供了帮助，更没有问过我一句有关于拉斐尔学长负伤的事情，连说话也夹枪带棒地像是在故意给我使绊子……” 说着说着，就连维恩自己都觉得在这些事情当中，一定有着什么呼之欲出的内在联系了。 拉斐尔长长了呼出一口气。 “当时……如果不是维恩你反应够快，可能我就没机会再坐在这里说话了。”他表情沉郁。“不过对西蒙来说，如果我直接就这么死了，说不定更合他意一点。” 维恩对此不发表意见，只是旁敲侧击地说：“自从派他过来接手关于追查这次刺客的相关事务之后，由于你们的人一直试图把黑锅甩到我国头上，国王陛下已经冷处理很久了。” “现在刺客的消息查不到，那位特使的任务一时半会也肯定结束不了。” 既然他和拉斐尔的关系并不好，这或许正是他原本的打算。 替拉斐尔这个“外人”出头，怎么能比得上给自己这一方捞好处更重要？当然是借题发挥，更符合他以及他背后之人的利益。 “维恩，再帮我一个忙。”拉斐尔忽然抓住了维恩的手。 “——这件事之后，我会记得你两次救命之恩。” …… 事情的进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 离开拉斐尔宅邸过后，维恩仍然在思索着刚才的每一句对话，确认其中没有任何破绽。 “总觉得，维恩你的目的总是在不声不响中就达到了呢。” 坐上马车，克莉丝瞥了他一眼。 “那一定是因为有克莉丝在。”维恩一本正经地吹捧。 “欸？为什么。” “因为克莉丝的存在让我耳聪目明。”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夸赞十分虚浮。 “嘁。”克莉丝很是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这次来拜访拉斐尔学长，从一开始就不只是探望那么简单吧？”事到如今，她终于回过味来。 “嘿嘿，你猜呀？”维恩很欠扁地嘚瑟起来。 “我猜你已经变成一只黑心大萝卜了。”不知为何，克莉丝有点生气。 不是黑心大萝卜，是花心大萝卜啦。 维恩默默地在心底纠正她的说法。 “有些事情之前没和你说，是不想节外生枝……”发现她的脸色更难看了，维恩立马调转风向：“不过你现在要是想知道的话就尽管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流言四起 与克莉丝玩闹归玩闹，但对待敌人可不能真的掉以轻心。 回到家里，维恩没有立刻上床休息，而是认真地把几方关系、以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列举了出来，试图从中找到最合适的解法。 总觉得这种形式，又稍微有点找回很久以前埋头做题的感觉了呢。 拉斐尔与西蒙彼此并不信任，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但与此同时，这项条件也伴随着不小的缺陷。 那就是：拉斐尔在卧床修养期间，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要是他能提供的帮助真那么有用的话，完全不需要维恩的协助，拉斐尔就能让和自己并不对路的使臣滚蛋了。 不过，向拉斐尔提供一定帮助，对目前温彻家族面临的形式来说仍然很有必要。 再如何坚实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对斯图亚特王国的势力来说如此，对查普曼伯爵背后的势力来说同样也如此。 …… 尽管上次维恩严正警告了那名背后议论的男生，但没过多久，有关于温彻家族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消息仍然不胫而走了。 说的人多了，即使原本并不相信此类传言的人，也不禁对其半信半疑起来。 一夜之间，似乎周围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变了。 猜疑、惶恐、惧怕……不一而足。 仅仅只是走在学园的过道中，维恩都错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为了隆重登场的反派大BOSS一样，那叫一个神鬼辟易、无人敢挡。 克莉丝也深受其扰，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 “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在背后给我们家泼脏水，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她如此宣称道。 刚说到一半，她忽然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唔，不如给这件事安排个专题报道吧……多加一页普法专栏怎么样？” 维恩无语地说：“这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要是让人家以为我们是在给自己洗白怎么办？” 树叶出版社到底是谁家的产业这回事，在王都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然而克莉丝却似乎并不想放弃这个提议。 “大不了从以前的大案开始一件件盘点过来嘛~问题不大。”她突然变得干劲十足了起来，一扫方才的低沉神色。 “……”维恩沉默片刻过后，开口补充道：“记得感情要渲染得充分一点，让大众渴盼真相。” 在真正上场拼刺刀之前，舆论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维恩、克莉丝。” 理查德今日也来到了百合会活动室里。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们家族的传言，需要我的帮助吗？”他好像是专门为了此事而来的。 “有出现什么新的说法吗？”维恩问他。 “嗯？” 虽然对他的疑问有所不解，但理查德还是陈述了一遍自己听到的消息。 “大致剧情和之前一样，但细节更加充分了。”维恩评价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无论是作为王子还是作为朋友，理查德都是一个很可靠的角色啊。 “其实我完全没有想到，查普曼伯爵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说着，理查德在一旁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我还记得小时候总盼望着他能来王宫看我，因为他每次都会带上一些有趣的小玩具。” 在理查德眼里，查普曼伯爵好像有着一个完全与外界不同的形象。 维恩很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查普曼是国王陛下的近臣。 上一任城卫队指挥官也是国王陛下亲近的人。 哪怕是布尔沃这个内鬼，也同样获得了国王陛下的信任。 当一个人周围全是小人和二五仔的时候，最中间的那个人又能干净到哪儿去呢？ 这个念头，就像是寒冷黑夜中的一颗流星划过脑海。 【你和查普曼伯爵私下来往很多？】 “你不怀疑温彻家族吗？”维恩问出了与内心台词完全不相符合的疑惑。 理查德摇了摇头。 “我找不到你们会支持这样做的理由。”他的语气很笃定。“尤其是，如果艾略特公爵真想做这类事情，他完全可以采用更难令人觉察的形式。” “那这也不一定。” 克莉丝抬杠道，“毕竟我也猜不出来查普曼伯爵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在知晓自家被强行拉下水后，克莉丝对查普曼的厌恶感更上了一个台阶。 “动机一定有，只是我们还没能发现。”维恩低声说。 ——甚至，很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吐露实情。 “查普曼他，是个心思很缜密的聪明人。”理查德表情略有几分怔然地看着眼前的桌子。 “愿意去做这种风险极高、且对他而言收益极少的事情，这背后肯定不会毫无缘由。” 三人一时都不再说话了。 …… “查普曼？” 听到这个名字，劳伦斯从鼻子里发出了极其不屑地一声冷哼。 “那种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卑鄙小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同为王子，他对查普曼的印象却与理查德大相径庭。 以至于当维恩听到的时候，只觉得很诧异。 不过他没有将理查德的说法转述出来，劳伦斯也只是随口一提，很快便略过了这段谈话。 “维恩，我已经交好场地租借金和人员雇佣金了，接下来你得开始陪我练琴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好似对自己顺利完成了那些准备工作很有成就感，一脸骄傲地叉着手。 既然是早就答应好的事情，维恩也不会半路推辞。 “可以是可以，但是最近我们家遇到了点问题，每天不能练习到太晚。” 和劳伦斯这边约好固定的时间，自己也好打个时间差，顺便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嗨呀~那些传言全都是捕风捉影，要我说你根本不用去管，只要再过段时间它自己就平息了。”劳伦斯也听说了那些流言蜚语。 “不……知道的人太广了，所以表面上不做出一定的应对是不行的。”维恩回答。 这口黑锅砸得这么精确，偏偏扔在与查普曼根本没有什么私交的自家身上，要说没有人暗中引导是不可能的。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维恩和劳伦斯的钢琴练习 既然对方期盼着温彻家族入局，那就干脆入局搅个天翻地覆好了。 先让隐于幕后的人暂且得意一会儿。 下好了决心，维恩半推半就地被劳伦斯拉到了另一间音乐教室。 “我已经向学园理事会申请了，这件教室会暂时借给我们使用。”面对自己的人生梦想，劳伦斯的行动力空前增长。“截止到我的音乐会结束，中途不会再安排另外的课程。” 他从别在裤腰带上的钥匙串中解下一片，扔给维恩。 “一人一片，最好别弄丢了，老师说没有备用的了。” “嗯。” 维恩倒是无所谓，在哪里练习都一样。 只是……对于劳伦斯不是可爱的钢琴小美女这一点，他依然稍有怨念。 “在具体的演出安排上，你准备怎么体现？” 对于劳伦斯的计划，维恩还是有点好奇的。 虽然他平时总是整出些奇奇怪怪的幺蛾子出来，但在这件事的实施上，劳伦斯却意外地很正经。 “我想——这样的机会也许在我的人生当中也只有一次。”他沉声道，“所以，我一定要给大家带来极其深刻的印象。” “哈、哈哈……倒也不用那么悲观啦。”维恩安慰道，“也许这一次的演出很成功，可以支撑你进行下一次尝试呢？” 劳伦斯摇了摇头。 “目前我的实力还不足够，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维恩重复了一遍。 劳伦斯不答，却忽然说起了自己的将来。“——也许，以后我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自由了吧。” 他的神情略有几分沮丧。 维恩并没有把他一时的伤春悲秋听进耳朵里。 “结论最好不要下太早，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对劳伦斯来说，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即便有一天理查德加冕成为了国王，应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应该说，如果他愿意成为一名醉心于音乐的闲散王公，这反而其实是大多数人都乐见其成的发展方向。 “那就先不说以后的事情，这次总之我要用最大的热情，打造完美符合我梦中情景的绝赞音乐会！”他握拳锤在桌上。“为此，我已经选好了五首我最满意的自作曲，此外还有两首求购于名家之手的谱子、以及一首洛恩斯传统民谣的改编曲！” 好家伙，准备得很齐全啊。 “民谣改编的是哪一首？”维恩问道。 “是《泉水精灵之歌》。” 谈起自己喜欢的事物，劳伦斯双眼似乎都在发光一样。 “我从小听着这段曲调长大。对我来说，这首曲子于我，就如同整个洛恩斯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 “所以，在不改变主旋律的情况下，我加入了许许多多个人感受，对其进行了扩充。”他很是高兴地向维恩看来，“这一点，还是上次和你交手过一次之后，我才渐渐领会到的。” “——感情，才是琴声真正的灵魂。” 不愧是天分很高的钢琴王子，要不是占了现代成熟编曲技巧的便宜，也许自己的优势并不明显。 维恩笑了笑。 “泉水精灵之歌啊……确实是大街小巷中都能听到的旋律。” 它来源于洛恩斯的一个传说故事，讲的是某位少年不小心在森林里迷路，然后被泉水中的精灵指引归家的故事。 故事里的那个少年，就是后来洛恩斯王国的开国之君。 这特殊的身份，也为故事情节增添了一份特殊的含义，导致它在整个王国境域内流传甚广。 不过，这段旋律真正的作者已经佚散了，只保留下来了一小部分。 毕竟是洛恩斯很有代表性的传统民谣，以前也曾有音乐家试着改编它，其中有过成功的案例，也有过失败的案例。但，或许因为它的主旋律太简单，本身又太知名，所以近几年已经很少有人再拿它开刀了。 “说实话我已经很想听听看你会怎么呈现了。” 这种曲子，想改编可是要下很大决心的，无论改得好不好都很容易被骂。 但是，劳伦斯诧异的点却很奇怪：“维恩你竟然对改编曲感兴趣么，我还以为你会偏好自作曲。” “……喂，我什么时候给人留下那种印象了？”维恩颇感无奈。 “哈，那就是我想得太多了。” 疑惑得到了解答之后，劳伦斯不在意地一笑了之。 “既然如此我先弹给你听听看吧！也许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听完给我提提意见。” 说罢，他在音乐教室的钢琴前端正地坐了下来。 …… “大消息大消息！” 有女生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里，又神神秘秘、欲盖弥彰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劳伦斯王子和维恩少爷在音乐教室中私会！” “啪。” 一声轻响，歌礼的笔尖被她硬生生压断了。 纸上留下了一团难看的墨渍。 她有些烦躁地将原来的纸页撕掉，扔到一边。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默念四字真经，歌礼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啊啊，真的吗？！劳伦斯王子——”旁边的女生花痴起来。 “劳伦斯王子已经开始弹琴了！我可是冒着巨大的损失回来通知大家的，要去的抓紧时间啊！”跑进来的女生立马怂恿道。 “可是、维恩少爷也在那里吔……”有人迟疑了。“之前的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吗？他笑眯眯的样子好可怕啊~我、我不太敢……” “嘁，在劳伦斯王子面前，难道他还会把你怎么样吗？”特意回来呼朋引伴的女生不屑道，“你不去，总有别人想去。” 她试图转变争取对象，把目标对准了周围其他人。 “有谁愿意跟我一起的吗？时间不等人，快点做决定呀！” 然而，或许是因为留在教室里的人并不多，她忽悠了半天都没一个人响应。 “啧，你们不去拉倒，我自己去好了！”女生对眼前这一幕很失望。“富贵险中求！我今天就要和劳伦斯王子开始一段令人难忘的邂逅！” 于众人视线中，她自我鼓励了老半天，随后视死如归地去了。 待她走后，其他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歌礼烦不胜烦，直接起身，离开了教室。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一点点背离最初的想法 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呢？ 有恋慕，有怨憎，也有痴心。 在异国他乡漂泊之时，每当想起【家】的时候，这段旋律就会于心间缓缓流淌。 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渴望能从这片刻的旋律中，找到可以归家的路途啊…… 可是，泉水精灵始终没有出现。 正如自己所渴盼的那份温暖，也从来不会降临。 所谓成长的滋味，大概——就是梦境破碎的滋味吧。 …… 劳伦斯嘴唇紧紧抿着，直视着前方的眼神也很冰冷虚无。 但，他所有想说的话，全都注入了琴声里。 维恩闭上了眼睛，认真地体会着这首曲子。 感情很充沛。 那种期盼中夹杂着怨恨，怨恨中隐藏着渴求的心情，在劳伦斯的双手下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听懂了劳伦斯。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教室里沉默了许久。 维恩满是赞叹地重新睁开眼帘。 “啪！啪！啪！” 他情不自禁地鼓掌赞叹道：“非常成功的作品。” 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就此作出劝解。 或许只有称赞他的音乐本身，才能让他从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中得到少许慰藉吧。 “等它真正面世的时候，一定会受到大家喜爱的。” 伴随着掌声，劳伦斯终于从沉浸于个人情绪中的状态恢复过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真、真的吗？”他挠着后脑。 ——喂，难道你还想要我继续花式吹捧下去吗？ 啧……真是没办法。 抱着难得出现的一丝“宠溺？”之情，维恩又出言肯定了一遍他的技艺，并从乐理的角度与他详细分析了每一节中的精妙之处，以及一些个人想法。 两人正交谈得起兴，教室门却忽然被外边的人敲响。 “咚咚咚——” 还没等里面的人作出应答，门就有些唐突地被人推开了。 “啊，抱歉……” 来人是一名维恩并不认识的女生。 她红着小脸，望着劳伦斯的目光媚眼如丝。 “我不小心打扰到两位了，真是对不起……” 维恩挑了挑眉毛，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劳伦斯。 这妹子的目标人物很明确啊……我要不要识相点，暂时退避呢？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别的行动，劳伦斯就一脸厌烦地驱赶道：“既然知道在打扰我们，还不快滚出去？！” 方才还满面春光小鹿乱撞的女生表情顿时一僵。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 维恩见状，也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劳伦斯还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少女细腻的内心呐。 虽然曾经的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自觉的样子，可歌礼只是“稍微”点拨了那么一下下，自己就立马开窍了。 现在自己要不要也为劳伦斯创造一次机会呢？ 还是创造吧，免得他什么时候又盘算着想去找艾柯丝交流交流感情…… “呃……咳咳……”维恩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 “我忽然有点想去上厕所，暂且失陪一下。” 劳伦斯张口刚想说什么，维恩就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好好把握机会啊！劳伦斯—— 没有谈过恋爱的青春，将来一定会留下遗憾的！ 还有，不要再和艾柯丝过不去了，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男人！ 维恩一边对他展开无限腹诽之术，一边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迈着完全掩饰不住喜悦的轻快步伐，刚路过走廊拐角，就听到了一旁传来的另一道熟悉声音。 “……真是个糟糕至极的男人。” 他略有几分惊喜地转头望去，便看见歌礼正施施然地倚靠着墙壁，好像就等着他从这里经过一样。 “嗨，美女~”维恩眼前一亮，脚下的步子陡然呈九十度直角转弯。“在等我吗？” 尽管上次分别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但几天时间过去，维恩早就把那一茬抛之脑后了。 最终，还是和歌礼在一起的幸福回忆占了上风。 “……哼。” 她的表情厌倦而又恼怒，但却没有否认这句话的意思。 等维恩走上近前，她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他的领带，将他反身摁在墙上。 “你和劳伦斯王子，刚才聊得挺起劲的嘛？”她冷不丁质问道。 维恩：？？？ 意识到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维恩哭笑不得。 “我说，你能不能少展开点无端揣测？” “你不是也知道的么？劳伦斯拜托我去他的音乐会帮场，我们一直讨论的也只是关于音乐的话题。” 说着他伸手将歌礼揽进怀里，用力抱了抱她，但很快又放开了。 这种地方万一被谁看见了，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歌礼更加不爽了。 “是啊……你和他一起弹琴就很开心，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在我面前却总是寥寥几句就不欢而散！” 等等，难道是我想和你不欢而散的吗？ 不都是因为你总是把话题引到不开心的地方？ 他刚想反唇相讥，忽然又回过味来。 歌礼该不会是专门找自己吵架来的吧？ 算了，念在她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份上，不和她一般计较。 转念之间，维恩的声音又重新平稳了下来。 “抱歉，我只是……”他稍显黯然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容易被你牵动情绪。” 歌礼脸色一滞，刹那间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神情。 良久之后她才又说道：“要是我再也不会因为你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那就好了。” “……那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吧？”维恩吐槽道。 “听不懂吗？” 她态度很差地说，“——就是不想再喜欢你了的意思。” “……”就算之前早就做好了可能会被她讨厌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听见她恶语相向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过。 也许是自己的目光变化太过于明显，歌礼针锋相对的视线忍不住错开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说起了别的话题。 “很快，以查普曼伯爵相关事件为导火索，王都里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他轻声道，“埃奇沃思家，做好准备了吗？”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他本意是想提醒她，让家族及早与查普曼划清界限。 可歌礼反倒像是被自己威胁到了一般，很不理智地生起气来。 “不关你的事，你回去讨好你的克莉丝就足够了。”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刚走出没多远，她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上次你拿到的账册，不止一本。还有，那个魔法师死了。” 说完这两句话，她没有再回头。 徒留维恩神色稍显困惑地留在原地。 “——那个魔法师死了，是什么意思？” …… 查普曼的罪证一次比一次披露得更多，一次比一次更充分。 整个王国都被他那令人发指的罪行震动了。 民众们群情激奋，哪怕是路边的乞儿都学会了每日对其破口大骂、以此获得更多的赏钱，似乎完全忘记了身份上的差别。 国王终于下令，让城卫队将禁闭于家中的查普曼伯爵抓捕关押到地牢内，并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决心彻底清查此事。 就连一向不牵扯此类事件的艾略特公爵，都特意提交了一份自辩书，声称那些自己与查普曼勾结的流言全都是子虚乌有，恳请国王陛下主持公道。 一时间，所有被查普曼涉及到的王公贵族，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天气转凉，不知不觉，王都已经很有一种肃杀的气氛。 维恩坐在书房里，等待着艾略特将宫廷里的最新消息带回来。 不一会儿，刚踏进家门的艾略特就走进了书房里。 “这次调查组的最高负责人是布尔沃。”他淡淡地说，“还有一个副官比较出人意料，是斯图亚特的特使西蒙。” 维恩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看来，自己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之前在以艾柯丝的身份放出证据时，他特意进行了筛选，布尔沃和弗朗茨等人都没有被他暴露出去。 但由于他将线索做了拆分，并没有直接拿出原本的账册来，所以即便少公布了一部分人也并不那么引人注目。 这样做，就是为了在留个后手的同时，对真正的主事人进行一番试探。 现在他得到答复了。 国王陛下这样的安排，很难解释为是出于好意。 并且这些天里，被自己放出去的污点证人们，也已经有好些不明原因地死掉了。 “如果跟国王闹翻了，爵位会被剥夺吗？”维恩问道。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短时间内不会。” 听见他这很不尊敬的言论，艾略特脸上连一丝诧异之色也没有。“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弗朗茨的引荐下，国王陛下昨日接见了西蒙，两人相谈甚欢。” 一边说着，艾略特一边走回书桌后的主位坐下。 “详细的交谈内容打听不到，但今日国王陛下就在没有与任何人商议过的情况下，当庭任命西蒙为此次调查组的副组长。”他不辨喜怒地陈述道，“理由是，那位来自斯图亚特的异国人在王都人生地不熟，和本地其他的势力没什么牵扯。” 维恩瞥了瞥嘴角。 明明和弗朗茨私下牵扯很大，而且就他本人的表现来看，并不像是以前从没来过洛恩斯的样子。 “对我们来说是坏消息中的坏消息。”维恩沉吟道，“不过……任命一个外国人负责如此重要的职责，难道没有大臣反对此事吗？” 贵为国王，乔治二世也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贵族政治天生就具备利益交换的土壤，如果没有平衡好各方关系，就算是国王也会翻船翻得很惨。 艾略特摇了摇头。 “有查普曼的事情在前，他们都怕被打成同伙，所以大多沉默了。” “再加上陛下是当庭公布决定，不容质疑的意味很强烈，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会议就结束了。” 他笑道，“也许直到现在都还有人误以为西蒙会看在你与拉斐尔的交情上，在调查中站在我们这一边呢……” 那也太离谱了一点。 布尔沃那边倒好说，虽然他在查普曼那里有把柄，但他被自己抓到的把柄明显更大一些。 西蒙就比较难处理了，到现在维恩都没搞明白，他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此外，陛下还委婉地劝诫了我，让树叶出版社不要再对案情进行舆论引导。” 艾略特的表情似乎很轻松，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啧…… 国王的洞察力，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敏锐许多。 不过也是，这种东西只要一经出现，它的影响力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父亲，我想再和西蒙单独见一次面。”维恩说。 从别的途径已经找不到新的思路了，不妨和他正面会上一场，或许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我陪你去好了。”艾略特主动关心道，“他的魔力比你强很多，万一出现特殊情况，你想跑都跑不掉。” “……” 貌似被小看了呢。 但从某些层面来说，艾略特公爵还挺尽职尽责的。 “对了，父亲记忆当中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西蒙这个人、或者与他类似的印象吗？”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也许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外貌也与现在的样子不同。” “没有。”艾略特很肯定地说。 但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但我这辈子见过太多人了，若只是多年以前偶然碰到过的陌生人，也许早就被我忘记了也说不定。” ……说了等于白说。 维恩暗自腹诽。 不管怎么说，既然这个叫做西蒙的人之前没有出现，现在才搅合到温彻家族的事情里来，多半他也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而往往出手的那一刻，也正是其自身破绽最大的那一刻。 自己只要严阵以待就够了。 书房明亮的灯光下，维恩和艾略特两人就具体计划商议到很晚。 第二日，当维恩匆匆披好外套准备和艾略特出门的时候，克莉丝一脸迷惑地望着他俩。 “你们去哪里？”她奇怪地伸手拦住门口。 前一句话音刚落，后一句完全是下意识就蹦了出来。 “我也要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王室秘辛 克莉丝那十分不满的表情，就好像是认定了艾略特想偷偷带维恩一个人出去玩一样。 “休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哼。” “……”小姐姐，你的心态能成熟一点吗？ 将克莉丝死死拦住自己去路的手臂拨开，维恩柔声哄骗道：“克莉丝小朋友，乖~我们是出门去处理公务，很快就会回来的。” 克莉丝一脸鄙视地望着他。“你哄鬼呢？你身上哪有什么公务？”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这个很不走心的借口。 艾略特见状，微微摇摇头无奈道：“今天真不能带你去，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全家再一起出去玩吧。” 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克莉丝显然变得不怎么开心起来。 但她也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而是叮嘱道：“那，你们必须要早点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 维恩笑着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还被她愤愤地反手锤了一拳。 结果，克莉丝反而成为了今天横档在路前的第一道难关。 好在最终还是顺利解决了。 与西蒙约好的见面场所，位于一家私人茶室当中。 这里地方僻静、往来的行人也很少，但实际上，这间茶室却是王都里的达官贵族们较为偏爱的休闲之处。 除了喝茶以外，店家还贴心地提供了一系列附加服务。 比如钓鱼之类的。 “有时候，我会和朋友们一起来这里坐一坐。” 从马车上下来，艾略特主动向维恩介绍道。“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张扬，但里边却别有洞天，如果有需要的话也能替我们的行踪保密。” “唔……”维恩并不了解这里，只好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一名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的侍女适时迎了上来。 “两位客人，有预约吗？” 等艾略特交代了自己预定的号码过后，维恩和他就被引入了茶室内部的一间装饰精美的包厢内。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室内柔软的地毯上，从窗边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处小池。 宽阔的芭蕉叶青翠欲滴。 “那是来自南部地区的植物。”见维恩盯着池塘若有所思的样子，艾略特出声道。 “十几年前才被移植到王都里，看起来长势还不错。” 看来他也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呢。 西蒙虽然答应了温彻家族的邀约，但或许是自己这边提早了一点点出门的缘故，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这间茶室的主人，和我们家有关系吗？”维恩略有几分好奇地问道。 “有一点点，是我父亲的一名故交名下的产业，不过他这些年热衷于游历诸国，很久没回洛恩斯了。”艾略特才欣赏了一小会儿窗外的风景，就失去了兴致，又坐回了茶桌旁。 “由于茶室主人在诸多国家间都有往来，所以这个地方总能弄到一些比较罕见的地方特产、或者新奇饮品。” 他很大方地说，“想要什么就自己点吧。” 于是维恩便也在他对面坐下，在无聊等待的同时，随口和他说起学园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劳伦斯王子想要举办音乐会么……”艾略特知晓这件事后，沉吟了一会儿。 “他有没有提起过——想特别邀请几位观众？” 他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想问劳伦斯有没有说过希望邀请国王和王后出场吧…… 维恩摇了摇头。 “他好像只是一心想着将这件事完成就好了，至于希望邀请观众什么的从没表露过。” “这样啊。”艾略特沉默了下来。 没过多久，他就说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国王，和王后的关系并不亲密。” 大概是因为艾略特真的很信任这间茶室的环境安全，所以他完全没有避讳。 “事实上，当时还是储君的国王陛下会迎娶这位斯图亚特的公主，完全是出于上一任国王的安排。” 听到这些秘辛，维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上一任国王，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十分英明勇武的明君，在整个王国上下的评价都很高。 不过维恩对此持保留意见。 毕竟为了获取别国的军事支持，而不得不牺牲掉一名王子从小作为质子送到国外，听起来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虽说在那时的情形下，很有可能是无奈之举。 “当时先王说，斯图亚特的这位公主一向很有贤名，可以求娶为我国将来的王后。”艾略特笑了笑，“原本，斯图亚特王室并不同意。” “因为，他们觉得——” 公爵大人接下来的话语冒犯至极，“洛恩斯的王室太过于孱弱。” 这些事情，虽然的的确确就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实，但却从来没有人敢胆大妄为地公开谈论。 “但，当年在关于同盟条约的商议当中，先国王破天荒地同意了做出极大的让步，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以这桩婚事作为交换。” 艾略特哂笑了一声，“也许斯图亚特王室觉得这个价格很有诚意，后来就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同意了下来。” “等于说，其实国王陛下的婚事，也是同盟友好条约中的一环。不过……这样说出去太不好听，于是就从纸面上隐去了。” 维恩听得更加不舒服了。 难道对那些人来说，亲情、爱情全都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么？ 他皱眉道，“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值得吗？” 为了换取一场本就赢面很大的战争胜利，又是讨好教会、又是讨好外国，最后甚至连自己后代的人生幸福都搭进去了……这不是血亏？ “在我们看来，当然会觉得不值。”艾略特垂下眼帘，敛了敛视线。 “但以当年洛恩斯王室所面临的状况来看，说不定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梅斯菲尔德的心腹之患，不在外……而在内。”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艾略特的语气很轻松。 就像是在说起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那时的国家大权，几乎全都被几大家族揽在手中，任何决策如果没有我们这几家的同意，即便贵为国王也无法施行……”完全没有任何吹嘘的成分，他只是平淡地陈述了一个实情。 但正因为这理所然的说辞，反而更加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对西蒙的试探 就这情况放在前世天朝的历史书里看，妥妥地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到最后不是权臣上位，就是铲除逆臣，总之不杀个人头滚滚都能算得上是极其罕见的少数意外了。 难道自己应该庆幸洛恩斯王国并非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而是类似于西欧中世纪的贵族分封制么…… 就像那句知名的“我附庸的附庸，并非我的附庸”所体现出来的一样，国王完全无权过问身为大领主的贵族们手底下的势力。 “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形势其实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艾略特笑了笑，“而上一任国王，又恰好是个很有抱负的君主，于是两方争斗得很厉害。” 可以想象得到当年表面一片祥和之下的暗流涌动。 “但是，先国王的政治手段果然还是技高一筹，最后还真被他取得了艰难的平衡。”他称赞道，“通过一意孤行地信任教会和外戚，国王的话语权得到了增长。” “再加上，王室在关键时刻争取到了我们家族同意退出站队，又通过收拢一些其他方面的力量，也拉拢起了一批更为忠实的心腹。” “现在王室的处境，已经比当年最凶险的时候好上许多了。” 好家伙，这大概就是“离岸平衡手”本手了吧。 维恩听得一脸无话可说。 “……原来如此。” 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哪一本教科书里也不可能记载。还真就只有从艾略特这种深度涉及的高层口中，才能一窥其中真相。 越是了解权力周围发生的争斗，就越是感受到权力本身的冰冷。 他对此又有了新的认识。 …… 西蒙是踩着事先约好的点来的。 连一分钟都没有提前，太过于刻意了，让人感觉有点不爽。 但仅以这件事而论，挑他的错处反而显得自己这边心胸狭隘。 于是维恩意识到，这家伙多半是故意借此机会恶心自己和艾略特公爵。 他皮笑肉不笑地寒暄道，“西蒙先生……上次我们在清溪学园见到面的时候不方便说话，所以这次我又特意私下邀请了你一回，希望我们能坦诚而直率地交流。” 没办法，自己出面总好过艾略特出面，总不能让公爵主动接待，太给他面子了。 尽管准备并不充分，但温彻家族还是调查过了有关于西蒙的经历和背景。 身为斯图亚特王国的子爵，他的履历可以说是泛善可陈、平平无奇。于魔法学院毕业后一直从事外交工作，但是多年来一直待在斯图亚特王城之内，连外省都没有去过。 这有点太离谱了，所以维恩并不怎么相信。 不过无论他信不信，都无碍于双方的关系并不友善这一事实。 “维恩少爷的英姿，一向令人印象深刻。”他不咸不淡的回答。 维恩神态如常地将他引入室内，顺势瞄了一眼外边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默默地将包厢们关好。 宾客刚入席，自然是不能冒冒失失就开始逼问：“你为什么和我们家过不去？” 彼此进行一番点到为止的试探，是接触时必不可少的流程。 见他和艾略特也打过招呼之后，维恩开始了既定的步骤。 “已经很久没在学园里见到拉斐尔学长了，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维恩一边也在茶桌另一侧坐了下来。 “呵……不久前，维恩少爷不是才刚刚亲自上门探望过了么？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西蒙笑意不达眼底。 他的消息也很灵通呢，看来拉斐尔周边的动静很难瞒得过他。 “毕竟是我很敬重的学长嘛，我希望能听到他一天天更加好起来的消息。” ——这样的场面话，维恩手到擒来。 西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却下意识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以维恩浅薄的心理学知识分析，这多半是一时想不出应该怎么回应比较好，才临时拿来拖延时间的局促之举。 等吞饮完毕过后，他才又再度开口：“多谢你对拉斐尔王子的关心，他已经好许多了。” 但或许是不想就这么被维恩占了上风，西蒙很快又强行把话题扯了回去。 “我们斯图亚特王国，对贵国的办案效率非常不满意。”他语气严厉起来，“距离拉斐尔王子负伤都已经过去多久了，一点新的线索也没有！这很难不令人怀疑，是不是贵国有人蓄意藏匿了真正的凶手。” “是啊，我也希望能尽快找到真凶~不知您前两天与国王陛下见面时，有没有向陛下提出建议呢？” 说到这里，维恩很是戏精地流露出了十分不赞同的意味。“恕我直言……我想您前来洛恩斯最紧迫的任务，应该是为拉斐尔学长出头，找出真正想要致他于死地的犯人。而不是被其他的案件分散了您的时间和精力，以至于背后真凶逃脱了应得的惩罚。” 西蒙的胸膛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好似深深地吸了口气以努力保持平静。 “这是贵国王的决定，难道维恩少爷对此感到不满吗？”他反问道。 “哪里哪里。”维恩故作轻松地说，“我只是作为朋友，为拉斐尔会长的遭遇感到心急而已。” “哼，拉斐尔王子无法回到学园，你这个清溪学园百合会的代理会长应该很高兴吧。”他冷冷地盯着维恩。 就像一只蛇吐出了冰冷的蛇信。 维恩皱起了眉头，“我的代理会长职务可是公选的，原定的接任人可是理查德王子……” “难道你想指控理查德王子蓄意谋害拉斐尔学长吗？就为了这百合会会长之位？” 他的表情倏然转为不敢置信，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啧啧，泼污水谁不会啊？ 要是以为自己会乖乖按你的套路接招，想的也太美了点。 “……我可没有这么说。”西蒙的神情很是不爽。 短短片刻时间，两人已经来回交手了数次，维恩略占优势。 也就是两人间的争论都停了下来，艾略特才慢吞吞地冒出来打圆场。“维恩毕竟是年轻人，更富有激情……希望西蒙先生不要见怪。”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太粘人的话难免会被讨厌的吧 ……这是在暗示我年纪大了不够有激情了的意思吗？ 西蒙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笑了一下。 “不知二位邀请我来，是有何事想说呢？”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劝诫我不要为其他的案件分心吧？” 维恩看了艾略特一眼，随即从桌下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上回在学园里追查谣言来源时，整理出来的书面证据。”他说。 “里面有每一位被我询问了情况的当事人亲笔签名，以证明这些话语完全出自他们本人之口，且他们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将这份文件按在桌上，维恩将其横推到桌对面。 西蒙一时没有吭声。 但，沉目思索了一会儿过后，他最终还是打开浏览起来。 “因为是很重要的证据，所以可以当面借你看几眼，但却不能由你私下带走。”维恩在一旁补充道，“我个人认为，证据链中的最后一人，那名早点摊贩身上有很大的嫌疑。” “若暂时没有其他的思路，西蒙先生不妨从他身上下手。” 维恩很“诚恳”地提出了建议。 “哦？为什么？” 西蒙貌似对维恩怀疑那个人的理由感到有点好奇。 “当然是因为，他的证词在撒谎。”只要稍微核实一下，很容易就能发现。 “他住在靠近王都南门的下层平民区，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根本就没有窗户，又怎么恰好听到窗外的小孩子在偷偷交谈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维恩当时看上去太友善、太好说话了，才让那名摊贩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敷衍他。 听到这个答复，西蒙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翻阅了下去。 只将文件大概浏览了一遍，他很快就又放下了。 “感谢你们提供的证据，我这就动身，去将那名摊贩抓捕回来。”他不欲久留，站起身来。 “毕竟，已经觉察到了有人在暗中谋算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维恩似有深意地说，“这次隐于暗中的对手看起来很狡猾的样子……希望西蒙先生你接下来也要多加小心，三思而后行。” 这次见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知道他多半只是蓄意找个借口提前离场，不过维恩倒也没有阻止他。 等西蒙离开后，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艾略特才又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维恩沉吟了片刻。 “这个人，很有戒心。” 不仅是维恩在试探他，同时他也在借助言语试探维恩。 当然，最后他们俩谁也没能试探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决定他对我们家不友好态度的真正原因，看起来应该涉及到了他本人十分避讳的私人经历……”这些话纯属维恩的个人猜测。 “以至于当他意识到我在试探他的时候，表现出一种很抗拒的做法。” 刚才的直接离席就是证明。 尽管找了个需要尽快抓捕嫌疑人员的理由，但只要跳出局外，回顾一下对话，就能发现这个理由其实很牵强。 艾略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看来，国王陛下希望再次用这个‘局外人’挑动国内的形式，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说完这句话，他话音徒然一转：“其实，这间茶室的后院有一座颇有野趣的水塘。” “想去钓鱼吗？” …… 当两人带着几尾装在桶子里的鱼回到家里之后，刚一进门就迎来了克莉丝意味复杂的目光。 “所以……你们要去处理的‘公务’，其实就是钓鱼是吗？” “……” “……” 面对克莉丝的灵魂质问，两人面色尴尬。 钓着钓着一天就过去了，一时都没想起出门之前答应了克莉丝什么。 “哈！其实是维恩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一座水塘，一时兴起我们就去钓了几尾回来。这回夜宵可以加餐了~” 艾略特很不讲义气地扔给维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美滋滋地带着鱼先跑路了。 于是，门口就只剩下了稍有窘迫的维恩同学。 见他保持沉默，克莉丝愤愤地控诉道：“要钓鱼不能在家里钓吗？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去？” 说着她愈加委屈起来，“明明都答应了会早些回来的……” 喂喂喂…… 该不会就因为这种事情哭脸吧？ 维恩感到应付不来了。 “我们真不是单纯为了钓鱼才出门，只是事情弄完以后……就放松了一下。”他辩解道。 然而，克莉丝却没能被他安抚下来。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带我一起出门才对吧？” 她似乎感到非常失望，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维恩想跟在她后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关在了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看着眼前禁闭的房门，他也只有默默叹了口气。 总觉得，克莉丝越来越难哄了。 对此，他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也许今晚暂时先不见面，让大家都冷静一下会是个更合适的选择…… 站在房间门口，他轻声说了句：“那，我们明天再见面吧。克莉丝……早点休息。” 再次抬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他心情有些沮丧地离开了。 一门之隔。 克莉丝背靠着门板，将维恩所有发出来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即使并没有亲眼看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也一样能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太熟悉了。 熟悉到，已经将他当场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 只要在一段时间里看不到他的身影，就会感到心情低落；以前分明很有兴趣去做的事情，仅仅因为他没在，所以也好像变得不是那么有趣了。 ——提不起劲来。 想要分享快乐的人不在，就好像快乐本身也被一并剥夺了似的。 她讨厌这种感觉。 可这种感觉最近来造访的次数却偏偏越来越频繁了。 自己，是在依赖他吗？ 而他又是否，已经对自己感到厌倦了呢？ 是的吧。 如果太粘人的话难免会被讨厌的吧…… 克莉丝一个人抱膝坐在门口，默默地想着。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来自加文的炫耀 关于劳伦斯音乐会的消息越来越多了。 某种程度上，他也吸引了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注意。 “维恩同学……劳伦斯王子届时会邀请国王和王后出席吗？是否会进行商业售票？还是说，仅准备向关系亲近的人提供内部票呢？” “如果是维恩同学你的话，一定知道很多内幕消息吧？” 就连维恩这里，都收到了同学们各种各样的询问。 由于他和劳伦斯最近每天放学前都会在音乐教室练琴，所以他作为内部特邀嘉宾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些事情，要看劳伦斯他自己怎么决定。”维恩挂起毫无破绽的温和笑容。 “我也只是听从安排而已。” 听他这样说，那些跃跃欲试的人们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等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全都散去，加文才靠了过来。 他左顾右盼了一整圈，才俯首低低地问道：“维恩，你真不知道？” 维恩一脸无奈之色，“怎么连你也问这个？” “啧，不是我自己想问，我是帮理查德问。”他直接在维恩旁边坐了下来，“只要到时候是凭票入场就行，其他的理查德都能自己搞定。” 好家伙，不愧是你。 想了想，维恩说道：“现在他真没做好决定，等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们。” 对劳伦斯来说，这是个很艰难的抉择。 他一方面希望有很多人前来参加，能将音乐会办得热热闹闹、声势浩大；另一方面又很忧虑，万一公开售票了，到时候票没人买、最后也没人来该怎么办。 不过，维恩猜他多半还是会售票的。 毕竟多少能赚回点成本。 而现在，他或许只是在等一个能激起热度的时机。 “理查德要真想帮上忙的话，不如想想怎么炒热话题……”维恩笑道，“我们家的报刊已经预约了劳伦斯的个人专访，但是效果怎么样还不好说。” “唔，这确实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加文点了点头，将这件事记下来。 但没过多久，他就又将话题转回了自己身上。 “维恩呐，你觉得……我将来去做什么好呢？”加文问道。 破天荒地，维恩居然从加文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迷茫。 “这种问题或许问你自己会好一点。”他回答说，“看你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然后再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我想……”加文顿了顿，“我就是自己想不到，所以才问你啊。” “唉。”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看到劳伦斯能够对自己的目标充满热情的样子，说实话觉得有点羡慕。” 羡慕吗？就算是我，偶尔也会这么觉得。 “如果真羡慕的话，不如尝试一下好好学习？”维恩建议道，“不管怎么说，要是魔法水平高的话，无论做什么都不至于饿死。” “啊这个就算了！” 加文敬谢不敏。“我觉得还是继续混吃等死更适合我一点。” 维恩颇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对了对了！你知道不，我的亲亲小黛比送了我一件礼物呢！看！” 他很嘚瑟地将他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拉出来。 “漂亮吧！这可是来自王都珠宝大师的匠心之作，很贵的！”他炫耀的语气，就像是在故意找打一样。“嘿嘿嘿，维恩你身上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吧？” ——怎么办，这个人太欠揍了。 “所以，买下它的时候是谁付的钱呢？”维恩一针见血地回击道。 “啊这……” 这下轮到加文面子上过不去了。 他将项链收回衣领，干笑两声强行解释道：“因为黛比的工资不多嘛，何况她还要养她弟弟，我出钱也是应该的。” 闻言，维恩下意识多问了一句。 “她弟弟还没找到工作吗？”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那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的名字了，但他当时给自己带来了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维恩到现在还记得。 “弟弟的名字叫做迪夫。”加文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大概在想些什么了。 “他是个挺有能力的年轻人，只可惜那些上级都不懂得赏识他。”他很为迪夫打抱不平。 “上次我想介绍给他一份工作，他说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而受到特别的优待，所以拒绝了。后来他自己又找到了某个商会的工作，但却又和顶头上司吵了一架，一气之下辞职了。” 加文惋惜道，“实在太可怜了~我最近在帮他物色更好的职务，听说他本人想进入城卫队，我费了点心思找到了门路。等他去面试的时候，那边会帮我照顾一下他的。” 然而，维恩听着只觉得有些违和。 上次在酒席上，那个年轻人分明是想找自己走关系来着，怎么会突然一下又变得刚正不阿，严词拒绝加文带来的优待呢？ “你原先想介绍给他的工作是什么？”他问。 “去王都某座平民学院里当老师。”加文随口说道，“虽然平民学院并不像我们这些贵族魔法学院一样，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却是非常稳定的工作环境，待遇在普通人当中也算得上高薪阶层了。” “平民学院的老师，确实比不上城卫队的岗位呢……” 维恩貌似有点理解了。 如果说前者还隶属于升斗小民，后者则是已经触摸到了部分特权的权力机构。 哪怕只是成为其中一名普通的文员，在社会地位上也可以说是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别说万一运气好成为了某位大人物的亲信，就算不会魔法，也很有可能跟着一并鸡犬升天。 由于城卫队里的魔法师众多——换句话说也就是大腿众多，此前这类情形已经有过许多非常成功的案例了。那些顺利翻身的前辈们，就像是明晃晃的火把，吸引着更多追逐名利的后来者奋不顾身往里跳。 目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维恩没再说别的。 “若他今后能踏实工作的话，倒也没白费你一番苦心。” “那是当然！” 加文完全没听出维恩的言下之意，反而自鸣得意地吹嘘道：“不是我说，办好了这件事情，我们家黛比对我那可真叫一个柔情似水……”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城卫队新兵——迪夫 “行了行了。” 维恩终止了加文还想继续下去的吹嘘。 他并没有兴趣去了解别的小情侣有多恩爱，自己这边还嫌一团乱麻的三角关系就已经够令人头痛的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只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既没有特意与克莉丝亲热，也没有再跑去纠缠歌礼。 这样的所谓“后宫”，和自己一开始期盼的情形并不一样，但他除了继续这么走下去以外好像别无选择。 想到这里，他暗暗叹了口气。 …… 王都平民区。 虽然这座城池是整个王国贵族最集中的地方，但即便是在这里，底层平民之间也自有一套维持运转的体系。 而迪夫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外面街巷中的嘈杂声、呵骂声不绝于耳，但自己的睡眠质量依然保持得不错。 至少从镜子里看起来，今天的自己精神抖擞。 他特意提前一天，租好了一身造价不菲的好衣服，若换在平时，他不会在这种地方下功夫。 但，今天很重要。 自己已经成功收到了城卫队的面试通知，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在当下。 ——如果安心接受了自己本应归属的阶层，也许自己的日子会过得不错。 可是他不甘心。 付出了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东西，最后……怎么能依然只是像条狗一样，捡人家吃剩下的残羹冷饭呢？ 迪夫扯了扯嘴角，再次整理了一下衣领，带上自己的面试材料，出门往城卫队总部赶去。 为了增大自己的录取率，他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他甚至买下了好几本类似于《面试小技巧一百招》之类的书籍，每日翻阅，将里面每一种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都牢记于心。 比如展现出强大的自信。 比如表露出谦卑的态度。 比如看到门口有纸团一定要弯腰去捡。 比如看到地上有水渍一定要主动拖地…… 将那些案例全都倒背如流之后，他自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难倒自己了。 唯一让他心生忧患的，则是面试官的个人偏好问题。 要是面试官想顺便“关照”一下哪位关系户，恐怕就是自己表现得再优秀，也只能被淘汰。 也不知道……上次自己对黛比暗示过后，她到底帮忙了没有。 既希望她已经打点好了，又希望她没有那么做。 坐在雇来的马车上，迪夫心情复杂。 但客观事物并不会因为他的意愿而产生变化，他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城卫队总部大楼门口。 即使只是负责守门的卫士，每个人脸上都仿佛带着倨傲的表情。 “你，干什么的？” 一人发现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迪夫，盘问道。 迪夫立马挂起笑容，将手里的面试通知书递过去。 那人看了一眼，又打量了几下他的穿着，倒也没为难他。 “进去吧，就在二楼楼梯口。”他一挥手道，“未经允许不要去别的地方，否则后果自负。” 迪夫连忙点头应是。 果然不愧是负责保卫整个王都的重地，这里的守备可真是森严呐。 怀着一丝向往，他如履薄冰地迈步进楼。 由于刻意挺直了腰板，想模仿那些自小经过礼仪培训的贵族们走路的风范，迪夫的行走姿态显得有些奇怪。 短短的两截楼梯，对他来说就像是在攀爬一盏看不见顶端的天梯。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很疲惫。 好在，他最终还是坚持走到了面试场地，尽管不知不觉中已经汗流浃背了。 排了很长时间的队，终于轮到他上场。 “你的名字是迪夫？” 坐在上首最中间位置的人，一边翻着他的个人资料，一边嘴里这么说着。 迪夫认得他，他就是城卫队职务最高的总指挥官，布尔沃。 记住那几位重要官员的脸，这也是自己预先进行的准备工作之一。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面试的时候就见到最高长。一般而言，这样简单的事情应该还犯不着必须由他来撑场面。 这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大魔法师…… “问你话呢！”布尔沃轻轻地敲了两下桌子。 “啊……啊！对不起！”迪夫吓得刚坐下立马又重新站了起来，“真的很抱歉，我一时太慌乱了……” 他有点语无伦次。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面试刚开始自己就一败涂地了。 不过，布尔沃大人却并没有因此而责怪他。 “不着急。”布尔沃安抚道，“我可以给你半分钟调整呼吸，然后再开始面试。” 迪夫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他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立刻闭上了眼睛，调整思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这次面试很成功。 比迪夫想象得还要成功。 那些事先背好的案例，几乎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但他对自己超常发挥的即时问答很满意。可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 而布尔沃大人似乎对他也感官不错，甚至和他说面试结束后可以留下来等消息。 迪夫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静静地等待着城卫队当场公布结果。 “本次录取名单：……迪夫。” 他的名字被排在被录取上了的最后一名。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报出来的时候，迪夫只觉得欣喜若狂。 他成功了！ 果然，只要有懂得欣赏自己才华的人，自己的能力是不会被埋没的！ “恭喜啊……”一群陌生人一拥而上，或真心或假意地祝贺他。 虽然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其中有几个人的目光不太友善，但或许是因为布尔沃大人就在面试厅内，所以他们也不敢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被录取了的人，过来跟我来办手续！”一名小队长模样的人喝令道。 “办完之后你们就可以先回家，明天一早准时在城卫队大门口集合，展开为期一个月的入职训练，再根据你们的综合表现分配岗位。” 迪夫飘飘然地跟在他身后填写了入职证明，领到了工作凭证、还有三套城卫队制服。 不过因为是新入职的卫兵，等级只是最低的一阶，所以肩带上光秃秃的。 他满怀期望地抚摸着自己的制服。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会一步步努力往上爬……取回自己应有的一切。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这是一个好的变化吗？ “城卫队里的人，严格来说并不隶属于军队编制。”站在书房里，艾略特向维恩讲解道。 “他们的前身，是来源于百年前某支只对国王本人负责的王宫卫队。后来，为了更精确地划分王都安保职责，就从中分出一部分精锐组建了城卫队。” ……唔，通俗点讲，就是常备治安力量和专业化军事部队的区别？ 维恩大概理解地点了点头。 “但，与最开始创办这个机构的国王设想不同，城卫队并没能成为一个不被外部势力影响的、能维持独立自主性的机构。”艾略特感叹说，“事实上其内大多高级官员都是走后门进去的，完全在混日子的人也不少。” “不过，布尔沃可以算得上是个异数。” “他热爱工作，兢兢业业，能力也属于上等……” 能从艾略特公爵口中获得如此评价，哪怕放眼整个王国，排得上号的人数都不多。 然而他的夸赞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只可惜，他已经是国王陛下那边的人。” 这位同志，你的思想好像有点危险呐？ 吐槽归吐槽，但对于自己不太理解的地方，还是得找艾略特多了解一点内情。 于是维恩疑惑道：“难道我们不能出手，将他争取过来吗？” 在关于温彻家族涉及人口拐卖案的调查当中，副官是多半对自己家不怀好意的西蒙，主官是国王陛下的忠犬布尔沃，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很有利的安排。 “不，他的存在对国王陛下很重要。”艾略特摇了摇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如果不是‘自己人’，恐怕陛下连晚上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我是说……偷偷的拉拢他。” 布尔沃的把柄可多得是。 尽管他表面上很正直，但该收的好处一点也没少收，那份账册就是明证。 再者，还有犹如定时炸弹一般的叛军间谍身份。 艾略特还是没有松口。 “我们去抓他的把柄没有意义，因为……他的把柄全都握在国王陛下手里。” “一旦他展现出来了偏向我们的意思，国王或许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可他多半就得被清理掉，重新换上能令国王安心的人选了。”他慨叹道，“在王都里，愿意做实事的人本来就少，要是杀掉一个，想等下一个出现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家伙，这未免也太现实了一点吧。 等等，这话音好像不太对劲啊？ “他的把柄都握在国王手里？”维恩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所以意思是说，他有很多不法操作是由国王知情、甚至是由国王授意的情形下去做的么？！” 闻言，艾略特反倒笑了起来。 “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反正我可没有这么说。” 那略显俏皮小表情反倒和克莉丝很有几分神似。 维恩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克莉丝得到了艾略特的真传，还是艾略特得到了克莉丝的真传呢？ 虽然弗朗茨的表态很不走心，但他的言下之意其实表露得很清楚，实情就是自己猜测的那个意思。 真要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十分令人意想不到的讯息，财政大臣弗朗茨不也是这样么？之前歌礼就曾告诉过自己，弗朗茨从各地方官员手里收受的钱财，国王陛下同样也是知情的。 难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他放心？ 国王内心深处，到底是对自己掌控的权力有多不自信啊。 维恩皱了皱眉头。 如果是国王蓄意打压，这可就有点难办了，总不能因为他给自家穿小鞋就出门拉一大票人造反吧。 何况自己和他俩儿子还都是好朋友，到时候岂不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或许是看出来了一部分他的担忧，艾略特语气轻巧地安慰道：“维恩，你要明白很多政治上的矛盾是必然存在的，只看怎样去斗争。” “有些地方必须寸步不让，有些地方却可以不断妥协……身处其中，只需要维系一个平衡，就能很稳当地继续发展下去。” 维恩认真地听着。 他知道这是艾略特在手把手地教他处理政事。 纸上谈兵得来的经验，与切身施行得到的体会，终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就这样两人又在书房里呆到深夜。 直到第二天出门，那些庞杂的知识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快到学校了。 听着耳边很有规律的车辙滚动声，维恩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对座的克莉丝。 她趴在窗口，怔怔地看着车厢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外面除了一排排树木，别无他物。 “在想什么？”维恩忍不住打破了车厢里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克莉丝才轻声回答。 “在发呆。” 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在发呆，这让人还怎么把话题接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克莉丝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一路上都没有找自己说话。 “克莉丝，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上次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道歉，可克莉丝却立马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有生气，之前胡乱发脾气是我不对，不要再提那件事情了。” “……” 面对克莉丝平淡的语气，他只有一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 “真的没生气？”他偷瞄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 既无悲，也无喜。 “真的没有。”她再次强调，“都说了别提了。” ……好吧。 不提就不提吧。 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氛不太一样了。 明明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好像，在冷落自己。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维恩感到很无措。但克莉丝的表现，又不像以前发小脾气那样，无论如何都要从自己身上找补回来。 她只是话变少了很多，也不像之前那样总缠着自己撒娇了。 放学之后，她也不再追问他是不是要去见劳伦斯、还有什么时候回家。 他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感到些微的庆幸。 这是一个好的变化吗？ 很难说。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少女的忧愁》 劳伦斯的音乐会终于开始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维恩不仅熟悉了自己的谱子，还与劳伦斯一起对他的选曲进行了一小部分改动。 在亲自确认了后者的演奏效果，确实比自己原来的处理方式更好之后，劳伦斯很是喜悦地欣然接受了。 虽然他在许多人眼里是个性格比较偏激的孩子，但对于自己认可实力的人而言，某些时候他还挺好说话的。 ——只是维恩这么觉得。 换好了正式的礼服，维恩端正地坐在后台，等待着自己的出场时间。 正如自己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劳伦斯最终还是采取了公开售票的方式。 不过他大概也明白，自己还不属于那些只凭一个名字就能让世人趋之若鹜的大钢琴家行列，所以他将票价定得很低，甚至还不及普通人家的一顿饭钱。 和白送也没有什么区别，总之肯定收不回总成本。 劳伦斯其实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只要到时候能有很多观众来看，他就很开心了。 在维恩的建议下，劳伦斯还公开对外宣称：本次音乐会的所有门票收入，将会以普通市民的名义捐赠给王都里的儿童救济机构。 反正能赚回来的钱估计不多，不如大方一点换个好名声。 劳伦斯深以为然。 只是，他很积极地投放了许多广告，也的确运作出了不小的热度，但却没有特意邀请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同胞兄弟。 连维恩都说不出来，作为父母，国王和王后两人到底知不知道他音乐会举办的具体日期。 或许，劳伦斯对家人真实的心情，就像他的音符想要表达出来的那样，一直都充满了矛盾与忐忑吧。 一边渴盼着，一边又怨恨着。 但，就算国王不会来，至少理查德早就已经到场了。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维恩以代理会长名义邀请的其他百合会成员们。 嘿嘿，毕竟是集体邀请，劳伦斯总不可能临时再将理查德单独赶出去，维恩把这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整体而言，大家的响应还挺热烈的，就像郊游一样拖家带口地前来充当后援团。 场内既有一批固定的友情观众，也有着部分受到宣传影响、对这位号称“钢琴天才”的王子产生了好奇心的吃瓜群众，综合起来乍一看阵势还不小的样子。 反正，到第二天应该是不至于收到《惊爆！钢琴天才独立音乐会竟无人问津！》这种夺人眼球的报道了。 于是在正式上场前，劳伦斯也放心了很多。 维恩坐在后台，并未等待多久，一阵还算热情的掌声过后，柔和的音符便开始缓缓流淌。 已经算得上很熟悉了的旋律从身旁穿过，围绕着场地内所有正倾听着这段乐音的人们。 喜怒哀乐即使尽力表达出来了，听者所体会到的，也未必是弹奏者本人所想。 正如劳伦斯在不同的人眼里或许会获得各种褒贬不一的评价，而维恩从音乐中所理解到的劳伦斯，终归也只是自己眼中的他而已。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逐渐轮到自己该上场了。 维恩站起身来，拿起了放置于一旁的小提琴。 ——他要以合奏者的身份，半途加入劳伦斯的钢琴声中。 默然站立于帷幕后，他等待着劳伦斯给出信号。 停顿了一会儿，琴键再次奏响。 曲调轻柔而婉转，像在轻轻诉说着些什么。 随着音符的慢慢行进，经历了一遍心绪从低到高、又缓缓降低的过程，观众们松懈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生出审美疲劳的感觉，另一道新的、与钢琴声完全不同的乐器倏然出现。 不少刚才静静闭目欣赏的人，又重新满是惊喜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台上。 琴声同样的婉转，但却多了一份悠扬。 这道声音无疑在宣告着，有什么变化产生了。 伴随着小提琴声，一侧帷幕拉开，露出了维恩的声音。 他听到了台下有人不小心发出了惊呼，但他完全忽略了外界的影响。 他只是沉入曲谱中，既诉说着劳伦斯的感受，同时也借他的曲调诉说着自己。 每个人都期盼过获得关爱，只是或多或少的区别。 关于这件事有一个悖论：越是缺少爱的人，就越会对这种东西产生渴望；但偏偏越是渴望，就越不容易得到满足。 即便是自己，好像也不能幸免…… 一曲终了，沉寂了许久，台下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维恩躬身一礼，离开了表演台。 这一回只能算得上半场，接下来他还要出场一次，表演另一首自己写好的曲子。 而劳伦斯，则会借助自己替换他那一曲的时间换好另一套衣服，然后以另一种风格回到场上。 这样的安排，也有利于提升观众们欣赏音乐的趣味感、还有期待感。 一曲又一曲，劳伦斯展现了各种自己喜爱的风格。 也许比起当代大钢琴家们的演奏，劳伦斯还稍显稚嫩，但他弹得很开心。 所有的情感流向，就这样顺着琴弦倾泻了出来。 每一个小段落，或抑或扬诉说的全都是他的心里话。 等维恩再度上场的时候，很明显就发现了大家还沉浸在上一曲劳伦斯带来的感动当中。 望着台下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他会心一笑，坐了下来。 他特意制作了一首个人认为比较贴近这场音乐会风格的曲子。 只不过，维恩想要讲述的并非亲情，而是少女的爱情。 那如幻如雾、捉摸不透的感觉，这段时间里让自己很有感触。 它——或许既是一种陪伴，也是一种斗争。 这首曲子的成品水准，维恩大体上是比较满意的。 他没有采用那些可以进行降维打击的地球名曲，因为即便不考虑其他因素，他也不愿意在这劳伦斯花费了极大心力才成功举办的音乐会上，抢走他所有的风头。 不仅是劳伦斯想要借此机会表达自我感受，维恩也想。 虽然…… 他并不知道台下那两位，愿不愿意听。 而这首曲子的名字—— 叫做《少女的忧愁》。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就看看，不动手 【惊爆！钢琴王子演出大获成功的背后原因竟然是——！】 【关于《少女的忧愁》，起底艾略特公爵之子——维恩少爷不得不说的幕后情史！】 …… 第二天，看到大街上疯传的那些一个比一个离谱的报道，维恩忍不住捂住了脸，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自从自家报社开了个不好的头之后，其他意图模仿的报刊也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只是，他们在发行规模和受众上，始终还是及不上树叶出版社、和蒲公英出版社的份额，大多只是些意图模仿，只想分一杯羹的小作坊。 但这种小作坊，为了能刺激销量，反而可以写出比自己这边还要没下限的报道来。 各种粗暴吸引眼球的标题，各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所谓“内部爆料”……维恩属实是已经对他们手法的娴熟程度感到惊叹了。 更痛苦的是，王都底层平民还真的就爱这一口。 据称，若谁能有幸先一步抢到，即便自己看完之后按购买价翻一倍转卖给别人都很容易。 “不行，这种东西必须要规范市场，不能什么都允许刊载！” 他愤愤不平地将那份三流小报拍在桌上。 今日自己原本是为了了解一下劳伦斯音乐会的后续反响如何，才特意来到树叶出版社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目睹了这样辣眼睛的东西。 那些人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当主角写小h文！ 等他查到到底是谁干出了这种事情，非抓那些人去城卫队里关上十天半个月不可！ 从桌上拿起维恩扔下的那几份劣质报纸看了两眼，克莉丝嘴角翘了翘，很快又强行扯平了。 喂你笑了对吧？ 一定是在偷偷笑话我对吧！ 不过，维恩羞恼又气怒的神情完全没被克莉丝放在心上。 “文笔还挺不错的呢，以后入行写小说的话或许是个人才。”她很公允地评价道。 “呃……”莫德里奇尬笑了两下，“其实我也有意在其中物色几个比较有潜力的不入流写手，来我们家的报刊连载。” 他给出了充分的理由：“毕竟那些人想法新奇，费用也便宜。” “可以。” 克莉丝很干脆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只有维恩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等莫德里奇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去执行的时候，维恩就开始坐不住了。 他一会儿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一会儿走到书架前晃来晃去。 克莉丝对他的举动毫无反应，只是独自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见吸引她注意力的措施全都宣告失败了，维恩有点不甘心地从背后悄悄靠近她，准备看看她在干森么。 宽大的书桌上铺开了几张纸稿，而克莉丝在描线。 “别站在窗户边，挡着光了。”她头也不抬地皱眉道。 “哦。”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换到了另一边。 但意图既然被她点破了，他也就不打算掩饰了，直接将脑袋凑了上去，贴在她旁边。 好像是漫画？ 还没有上色，但线稿的完成度已经挺高的了，看得出来画完之后效果应该还不错。 “这是——”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他还是想要听到克莉丝亲口确认一番。 “这是……我准备发行的漫画。”她呼出一口气，将描好线的纸张举了起来。 现在看得更清楚了。 确实是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在发光一样的作品。 很熟悉。 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过漫画这种东西了，真怀念啊。 望着那些暂且还看不出些什么门道的线条，他很有几分感慨。 “这个假期，树叶出版社就会发布漫画期刊征稿，到时候我也会把我的作品提交上来……当然，作者一栏我会另外取一个笔名。”克莉丝很认真地说。 “是想要亲自下场，充实一下期刊阵容？”维恩问。 可以说，这个东西才是克莉丝创办树叶出版社真正所在意的东西，而报刊什么的全都是附加品。 “或许能为其他的画家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思路吧。”她说。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论真实质量如何，到时候出版社会将我的作品放在可以取得出版资格的最低一档获奖名单中，只要能留两三页的样子给我就差不多了。” 明明是在说着走后门的事情，但她的语气是那样充满底气。 或许也是……克莉丝在画画方面的基本功无疑十分扎实，和自己这个不入门渣渣的隔了好几层楼那么高。而脑洞这种东西，有穿越者加成的怎么都不可能弱，所以获得成功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你最近，一直都在忙这个？”维恩问道。 怪不得好像突然就不怎么粘自己了。 “嗯。”她应了一声。 “所以，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只要不打扰我。” “……” 虽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自己想要的也的确就是这个结果，但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开心呢？ 他立马补救道：“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啊。” 克莉丝顿了顿。 “那你坐在一边看书吧。”她转口，“书架上很多书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记得不要弄乱了我书签夹的页数。” “我能看着你画画吗？”维恩虚心问道。 “不行。”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 还以为这样普通的要求肯定会被同意来着。 “因为时间很长、很无聊，看久了你会觉得厌倦。”她以一种完全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般地语气回答。 “我不会厌倦的。”他马上反驳。 上辈子自己也不是没有看过某些视频网站上的大触们画画——为了自己的二次元老婆。 虽然……都是一边放着歌，流程还加速了好几倍的。 但谁说，看克莉丝画画就一定要盯着画看了？ 就这张绝美的侧脸，都够看一辈子的了好么？ 或许是看出来了他还怀着某些不可言说的其他意图，克莉丝白了他一眼。 “都说了，不可以打扰我！”她强调。 “保证不打扰你！我就看看而已，绝对动手不碰你！” 维恩振振有词道。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你想活吗？ 最终，维恩还是被忍无可忍的克莉丝赶出了她的【董事长办公室】。 维恩只是又在出版社里装模作样溜达了一圈，就果断溜去了自家名下一座闲置的庄园里。 那被自己抓出来的“证人”，可是在那里被关了好一段时间了。 好在，自从就任百合会会长之后，自己的钱财已经宽裕了很多，安排几个自己人看住那两人倒也不很难。 所谓看住，其实也就是隔段时间从特殊窗口递点食物进去。 那名魔法师被特殊装置锁住不能动，魔力也用不出来，危险性已经降到了极低的水平。 就庄园里的仆从反映，也不知是不是那两人已经认清现实了，倒也没有出现大吼大叫之类的试图越狱的行为。 地下室里依然阴暗，却并不冰冷。 维恩仍然带着面具走入其中，打量了一眼两人的状态。 那名叫做安妮的女仆原本正蜷缩在靠墙角的小床上休息，听到响动立马惊醒坐了起来。 而另一名名为马奇的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其内依旧满是警惕。 “咳咳……”维恩清了清嗓子。 “目前查普曼伯爵本人已经被城卫队抓捕，但关于他的调查还在进行当中。”他开口道，“我之前答应过你，可以让你回到埃奇沃思家，跟我走吧。” 后面这句话是对女仆安妮说的。 听到“埃奇沃思”这个名字，马奇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仿佛不理解安妮和埃奇沃思，这二者间到底是怎么扯到了一起。 安妮稍显激动地站起身来，嗫喏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她很快想起，和自己关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阁下……我、我冒昧地问一下，您将会将马奇安排去哪里呢？”安妮忐忑不安地问道。 维恩面具下的脸笑了笑，“他？你就不要惦记着他了，事实上就是你回到埃奇沃思家，多半也只能拿一笔钱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回王都。” “如果有钱拿就拿着吧，记得别贪心，不然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这可不是他在故意恐吓。 “那天和你们待在一起的其他证人，除了被别有用心藏匿起来的几个幸运儿，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现实比自己想的还要残酷许多。 与他一开始打算的、让那些人联合起来共同将查普曼拉下水的结果不同。即便自己选择的都是与查普曼看上去往来并不多的贵族，但很多人还是选择了默默处理掉不稳定因素，然后置身事外。 听到这个消息，安妮和马奇的神色都沉默了下来。 “你想活吗？”面具下一双幽幽的眼睛，看向马奇。 他怔了一怔，回答说：“想。” “呵，既然想，那就好好思考一下，你能提供给我什么。” 留下这句话，他挥出一道魔力将安妮击晕。 虽然准备带她出去，但可不能就这样直接让她看到自己被关押的地点，否则容易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 看到维恩的举动，马奇焦急起来。 “你想做什么！” 锁链哗哗作响。 “安静点——不然我又要手动静音了。” 马奇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强者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所以识相一点反而还可能还有转机。 见他没再喊叫了，维恩嗤笑了一声。 “别摆出一副被抢了女人的蠢样子，这也是我和这名女仆之前交易中的一环。要是你能提供的价值高于你本人的性命，留下你、甚至放你自由也未尝不可。” 一张大饼，被画了出来。 高不高于他的性命，最终还是得由自己来判定。 马奇安静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可不可以，将她的袖扣扯下来一只留给我？” 闻言，维恩低头看了一眼。 女仆的袖口旁别着两只小巧的木质袖扣，看上去似乎是她自己做的，纹样不太精致。 他也不说别的，直接走过去扯下一只，放在马奇正前方的桌上。 地下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了。 …… 当安妮重新苏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干净整洁的房间。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柔和地吹进室内，屋内的一切事务都是那么明亮。 是……重获新生了吗？ 她有点头晕地坐起身来。 “你醒了？” 这时，安妮才蓦然发现，窗边站着一名看上去面容十分美貌的少女，似乎正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许久都没有受到回应，她稍显疑惑而又冷淡地转过头来。 与这女孩的目光刚一对上，安妮瞬间回过神来。 “啊、抱歉……我不小心走神了，请问您是……” 女孩皱了皱眉头，看上去耐性又被消耗了一点。 “不是你说，你是我们埃奇沃思家派出去的内应吗？——我是埃奇沃思·歌礼。” 听到这个名字，安妮的神色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原来是歌礼小姐……” “请问，我能否与您的父亲见面呢？”她弱弱地问，“之前，一直是弗朗茨大人与我联系。” “不必了。”歌礼语气平淡，“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可以了。” 安妮一时踌躇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你觉得以我的身份不配知道那些所谓的‘秘密’？” 歌礼以一种审慎的态度对待这名女仆。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或许是个可以出面作证的污点证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父亲根本不打算与查普曼伯爵割席断义。 他似乎笃定查普曼绝不会因为这次的事件被扳倒，即使自己明确反对了也无济于事。 上一个维恩带来的魔法师证人都被父亲暗中“处理”掉了，她不觉得这名身为普通人的女仆可以被网开一面，即便她是自家派出去的内应。 这一点，从那份重新整理出来的情报文件中就已经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关于这名女仆的任何踪迹。 如果不是维恩亲口告诉自己，再加上自己也确实猜测过父亲大人的消息来源，否则她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这名女仆的内应身份。 “对了。”歌礼忽然想起了什么。 “把你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被从查普曼伯爵庄园里带出来的经历再说一遍。”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维恩的魔法研究 ——奇怪，这名女仆口中，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又是谁呢？ 是维恩吗？ 也对，他不可能直接以真面目潜入。否则万一被认出来，他很可能就无法再在王都继续待下去了。 只是他的魔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拜托他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只是想着他要是能把账册偷偷取出来就好了。 不能取出来的话，逃跑时也能让他吃点苦头。 可他竟然如此轻易就毁掉了查普曼的所有心血，甚至连里面的监役都抓了出来……看来他上次威胁埃奇沃思家族，也并非完全没有底气。 想到这里，歌礼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除了感情以外，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他的东西。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予取予夺的真实原因吗？毕竟如果有了这样强大的魔力，几乎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以他现在的年纪，能将魔力提升到那样的水平，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夸张到，甚至让人觉得很可怕。 他还这么年轻，等再过几年呢？他真的—— 一直只是在学园里学习那些魔法知识吗？ …… 被歌礼惦记着的维恩，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又朝不可知的方向偏移了一点。 他正在翻阅上次艾略特公爵送给自己的文献，研究关于魔法的理论。 假想一：【魔法的真正来源，应该是对自我某种渴望的具现化，而不是外部加持的赐品。】 他将这句话写到空白的笔记本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非人人都具备觉醒魔法的潜力？ 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马奇在地下空间里突然觉醒魔法的案例再复现一遍呢？ 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 从自己询问当事人所获得的线索来看，马奇当时只是想着，要去保护那名女仆安妮，其他的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觉得热血上涌，然后身体变得很热很热，接下来就意识模糊了一段时间。 事实上，直到维恩回到地下的时候，他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一点，感知到了外界的变化。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总不能找一批人关起来，反复在他们面前做出要伤害他心上人的样子吧……这也太没人性了。 但是，这种情形是不是可以将条件放宽一点呢？ 比如说，只需要刻意制造激烈的冲突就好了。 但这也很麻烦啊，克莉丝她们怎么就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步骤？ 维恩竭力回忆当年克莉丝觉醒魔法的情景。 艾略特和艾希薇尔只是将她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她，按照冥想的要诀在房间里呆上一整天。 因为家族魔法师传承很完善的缘故，这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 可即便如此，克莉丝也不是从冥想的第一天就觉醒的，而是直到初等部毕业前才堪堪觉醒。 若不是这样，可能克莉丝就要迎来温彻家族第一个无法被清溪学园录取的直系后代的命运了。 不过，由于维恩早在被收养之前就觉醒了魔法，所以他倒没有切身体会过家族祖传的这一觉醒流程。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诀窍？ 改天再试试。 把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信息都记录在这本笔记里，维恩将它和那本《关于平民觉醒魔法的猜想》放在了一起。 毫无疑问，魔法师是这片大陆上地位最超然的力量。 但如果找到了一种能让每个人都觉醒魔法的途径，那么很有可能将会直接改变这片大陆的历史。 不仅是每个人本身的生产力获得质的飞跃，贵族的护城河也将顷刻瓦解。哪怕不公布出去，自己借此途径量产一批魔法师也足够称霸世界了。 当然，那样的未来暂时想一想也就罢了，目前还得慢慢着手。 他看窗外夜色已深，于是坐起身来，先偷偷感知了一番克莉丝在干什么。 隔壁房间，克莉丝仍然还在桌前奋笔疾书。 ……好家伙，这是真废寝忘食啊。 看她一时半会完全沉浸在画稿之中，维恩稍微放下心来。 一般到了这种时候，她就没空搭理自己了。 于是他悄悄地翻窗溜了出去。 如此行径，难道是去与佳人共度春宵？ 笑话！我维恩是追求那么低级的人嘛？ ——对不起，平时好像还真的是。 自我反省了一会儿，他速度极快地朝塔西娅家中赶去。 至少在今天晚上，他只是出门去尽身为一名老师的义务。 为了方便教学，他与塔西娅约好每固定一段时间会检查一下她的进度，今天正是再次检查进度的日子。 尽管自己只是按照个人一知半解的体会去教导塔西娅，但不知是自己真那么适合当老师还是塔西娅的悟性太高，她的进步速度可以说是飞快。 维恩估摸着，多半原因是后者。 面包店的展柜都已清空了，每到下午一定时间过后，塔西娅家便不会制作新的面包了，以免卖不完的食品不好处理。 这还是在某次授课时塔西娅告诉自己的。 躲在离她家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维恩隐蔽地将魔力从窗口探入她的房间，依附在她床头丑不拉几的玩偶上。 没过多久，玩偶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 然而奇怪的是，此时房间里却没有人，一片漆黑。 咦？不对啊，既然是已经约定好的时间，自己被一声不坑地放了鸽子这还是第一次。 在屋内逛了一圈，不仅是塔西娅，塔西娅的母亲也不在家。 客厅似乎有些凌乱，桌上连没吃完的晚餐都没有收拾。 重新回到了她的卧室里，维恩有点担心。 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怎么也不留个字条说明一下什么的。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奔跑的声音。 开锁声、登楼声、少女的喘气声……都可以很清晰地听出，她本人情绪究竟有多焦急。 这些杂音由远及近，直到房门被人重重地推开了。 塔西娅面色苍白地出现在门口。 看到那只静静坐在桌边等待的玩偶，她一直忍着的眼泪突然就“唰”地流了下来。 “老师……对不起，我母亲生病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塔西娅的愿望 曾经以为，自己并不被命运所钟爱。 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 记忆里，一直是母亲含辛茹苦地养育着自己，有关于父亲的印象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变得模糊不清了。 唯独记得的，只有许多许多年前，那时候的他坐在餐椅上、温柔地看向自己的目光。 其实日子久了倒也就习惯了，可不管是学校里的同学也好、街道附近的邻居也罢，总会有些人或有意或无意地问起。 “一直都有点好奇，塔西娅的爸爸在哪里呢？” 得到答复之后他们又会故作惊讶：“啊！对不起哈，其实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每当这个时候，小塔西娅也只能微微皱着眉头说上一句“没关系。” 怎么可能会真的没关系呢。 尤其是，这样的话语不仅会让那些好奇心过分活跃的人们一个又一个地跑来确认，并且还会将这件事当做谈资时刻挂在嘴边。 然后要不了多久，就会莫名其妙地传出自己是某个贵族家私生女的传闻。 而那些人们，又好像从这件事里得到了某种满足感。 无论何时何地看到自己出现，若不当面重复一遍“塔西娅这孩子真可怜啊~”，好像就不足以体现他们的悲悯与善良。 我一点也不可怜。 她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对自己说。 后来她学会了用自己的成绩去证明，贴在自己身上的可怜标签是错的。 她的所有科目成绩都与其他同学拉得越来越远，但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似乎变得更糟了。 塔西娅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做错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有意无意地排斥在所有圈子之外了。 她尝试过讨好着去交上朋友。 但是…… 最后的结果总是以失败告终。 很快，母亲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困境。 在她的鼓励下，塔西娅将自己遇到的麻烦都告诉了她；可那时候的塔西娅，并没有想过这样会导致什么后果。 第二天，母亲就睁着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对自己说，我们转学搬家。 之后，两人搬了一次又一次的家。 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母亲也越来越憔悴、越来越苍老。 然而塔西娅总是遇到重复的问题，仿佛无论怎么样都搞不好和同学间的关系。 甚至连她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去正常交到朋友的能力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她放弃了那些无谓的希冀。 她只希望母亲过得好就行，不想让她再为自己担心。所以，她渐渐不再将学校里的事情告诉家里，就算被其他的同学欺负了也忍着不说。 可不知为何，母亲要不了多久却总能觉察到，于是又开始一次新的转学手续。 如果不是自己的成绩足够优秀，几乎去过的所有学校都愿意录取，恐怕要实施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即便是这样，每一次转学和搬家都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 为了母女俩能生活下去，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忙碌到深夜才休息。 她或许并未受过多少教育，但每回看到塔西娅在认真学习的时候，总会露出欣慰的表情。 塔西娅很感动，但也很痛苦。 她只能用更好、更好地成绩告诉母亲，她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 只要拼命学习下去就好了。 等自己学业有成，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就可以让母亲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命运很快又给了塔西娅重重一击。 母亲病倒了。 “——是常年积劳成疾，身体本身已经负担不了了，并由此引发了多种并发症。”当时找到的医师是这么说的。 可母亲是唯一的收入来源，家庭条件根本不允许、她自己也不愿意休养。 何况身体的损坏已经产生，即使修养也基本不可能好转，哪怕吃再名贵的药材也不过只能滋补一时而已。而随着年华老去，以前并不在意的隐患也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因此，母亲很固执地拒绝了休养的建议。 她认为既然这病好不了，也就没有必要为之大张旗鼓的了，趁自己现在还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女儿。 塔西娅的反对完全不起效。 她说服不了母亲改变主意，也说服不了医师免除高昂的治疗费和药物费，更赚不到至少能让母亲过得舒适一点的钱。 那是塔西娅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但即便是并不被命运所爱的自己，终于也迎来了一线转机。 她觉醒了【光之魔法】。 一开始她也只是懵懵懂懂，但当她意识到“光”在自己手中到底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时，她只觉得万分欣喜。 是治疗！ 这是，可以拯救他人的治疗魔法。 她逐渐尝试着用光之魔法替母亲调养，虽然一时并不能完全治愈她的疾病，但却可以缓解她的疼痛。 母亲总是笑着说，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 于是，塔西娅重新找回了希望。 ——只要继续努力学习魔法、将魔法原理深入钻研下去的话，总有一天能彻底根治母亲的病痛吧？ 迄今以来，塔西娅一直都是怀着这样的念头，不断地鞭策自己，连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是命运好不容易再给予自己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 自己一天天地慢慢长大，遇到的人和事也与以往越来越不同。 终于在某一日放学过后的下午，伴随着那位宗主教大人的出现，自己的人生被彻底改写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抓住命运的小尾巴了。 在教会资助下成为了王都最高等魔法学院的学生，又交上了新的好朋友，母亲的病情也好转了。甚至因为最近面包店推出的新品全都很受欢迎，就连家里的财政状况都宽裕了很多。 原本应该，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 可是为什么……母亲的病情会突然恶化呢？ 眼泪不停地涌出，连整个视野都变得模糊一片。 …… 看着塔西娅此时脆弱不堪、泪流满面的样子，维恩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哪怕在学园里被那些女生们欺负的时候、哪怕是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时候，塔西娅都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凄惨过。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怎样安慰她。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 要抱一抱她吗？ 可是现在自己的形体太小了，就算伸出手抱她估计也只能把整个玩偶贴在她脸上而已…… 算了，还是不了吧。 他刚想问一问塔西娅母亲的详细状况如何，塔西娅却依然在抽泣着道歉。 “对不起……” “老师……对不起……” 维恩操控玩偶漂浮着上前，“好了好了，我又没有怪你。” 一直这样道歉，我也会愧疚不安的啊。 但还没等他说出别的字眼来，他整个人——哦不对、是整只玩偶，就被塔西娅抱进了怀里。 她不再压抑自己的痛苦，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边哭，她还在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与其说是在向自己道歉，反而更像是在对她的母亲、抑或是那个内心中无法原谅这一切的自我道歉。 被她死死攥在怀里的维恩暗暗叹了口气，伸出布偶的手替她擦拭眼泪。 但那些泪水就像决堤一样完全止不住，维恩很快就放弃了。 “要加油啊……塔西娅。”维恩声音很轻柔地说，“现在房间里没有外人，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吧。但哭完之后，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 “只要事情没到最糟糕的那一刻，在此之前我们都还有机会。” 要知道，主角的成长速度，是不能以常理去衡量的。 即使目前的状况看起来很急迫，但只要激发出所有的潜能，未必不能扭转局面。 在原剧情中，塔西娅的母亲可是直到克莉丝结婚的时候都活得好好的。也许等塔西娅将来魔法修炼有成了，会发现治疗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呢？ 毕竟，上一任光之魔法拥有者的出现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具体的作用描述也并没有记载得那么详细。 塔西娅埋着头没有说话，可玩偶却被她的泪水淹没了。 …… 等控制不住爆发的情绪终于宣泄得差不多了，塔西娅似乎才突然意识到现在房间里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思考别的，她下意识举起手里毛茸茸的玩偶擦了一把脸。 “……” “……” 擦到一半，空气中就被无言的氛围笼罩了。 沉默片刻过后，塔西娅迟疑着问道：“老师……当我触碰玩偶时，您会有知觉吗？” 这我应该回答有还是没有呢？ “就一般情况而言，没有。”他保守地回答。 以这种方式操控玩偶时，魔力只是充当一种媒介，只要感知度不设置太高的话，确实并不能将那么详尽的信息传递回来。 大多只能勉强体现一些例如生命气息、魔力强度、元素属性之类的数值。 当然，要是感知度太精细，那些传递回来的信息将会极其详细，经过一番脑补后完全可以起到与真实体验差不多的效果。 这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不过看塔西娅恢复了一点状态，他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塔西娅的母亲到底是罹患怎样的病症呢？虽然我并不会治疗魔法，但说不定以后机缘巧合下可以找到别的治疗方法。” 如果是需要昂贵药材之类的，对温彻家族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问题。 塔西娅咬了咬下唇，“都是因为我……” 她很是自责地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若不是我一直拖累了母亲，她这辈子根本不需要如此劳累地生活……” 在维恩的印象里，塔西娅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看得出来年轻时一定也很美貌的女性。 只是，或许由于常年劳作又病痛缠身的原因，看起来面容颇为苍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当年她不是选择独自抚养塔西娅长大，而是选择再婚嫁个有钱男人的话，确实至少在生活条件上会好过许多。 这大概也是塔西娅心底，一直在和自己过不去的地方吧。 “不应该这么说哦。” 维恩觉得自己被塔西娅捧在手里的乖巧姿势非常有失自己作为老师的尊严，于是再次漂浮了起来，与塔西娅的视线平齐。 “因为塔西娅是妈妈最珍贵的宝物，所以她才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如果你因此而看低了自己，其实也一并看低了你母亲。” 他颇有感触地郑重说道：“塔西娅并不是拖累，而是你父亲和母亲爱的结晶。” 塔西娅表情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深处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迷茫。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玩偶非常确定地点头，“你仔细回想一下，在这么多年里，妈妈有嫌弃过你拖累了她吗？有羡慕过其他孩子的家长吗？” 闻言，塔西娅的视线反而更加黯然了些许，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过。” “但正因为她从来都不说这些，我才觉得……有我存在的命运，对她而言是不是太痛苦了。” 啧……这姑娘怎么就爱钻死胡同呢？ 维恩语气严肃起来：“你觉得你母亲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种痛苦吗？” “不是！”塔西娅立即否认了。 “那你母亲又怎么会觉得，你的存在对她是一种痛苦呢？” 停顿稍许，他的声音再度缓和。“塔西娅是很优秀的孩子啊~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孩子了吧？” “如果你母亲的女儿不是塔西娅，而是生出类似我这种不懂体贴的人，那才该痛苦好不好？”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要是自己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估计得祖坟冒青烟的那种，怎么可能还会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嫌弃她？ 更何况，她的那些担忧全都是子虚乌有，熟记剧情的自己深知塔西娅的母亲到底有多爱她。 与自己这个，毕业后一直待在外地工作、平时没事绝不打电话、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有机会回家一两次的人不同。 那时候还年轻，只觉得家意味着束缚、意味着负担，不回家日子还过得松快一点。 这下好了，想回家……结果再也回不去了。 对他这奇特的比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塔西娅不赞同道：“老师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 随即，她或许察觉到自己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太亲密了，话音顿了一顿。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补充道。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塔西娅请假了 温柔啊…… 所谓温柔，其实是个百无一用的词呢。 就像若从一个人身上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优点了，就会选择评价他为老实人一样。 不过，维恩知道塔西娅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一时被自己的劝慰感动到了而已。 积劳成疾么…… “塔西娅的妈妈，现在是在医馆里？”维恩问道。 想起母亲的状况，心情才刚刚平复了一点的塔西娅，眼神重新变得黯淡下来。 “因为母亲之前去最近的医馆看过几次病且无法解决，所以被这条街区的医师拒绝收治了，我只好将她送到了教会里。好在威拉德主教答应我，会请来王国最顶尖的几位医师帮忙治疗……但是，主教大人也说了，结果可能不会太理想。” “毕竟，连我的光之魔法都无济于事的衰竭，其他人也很难找到办法。” 没错，哪怕是这个存在魔法的世界，依然也有着很多不治之症。 确切地说，就医学发展而言，整片大陆目前仍然处在非常粗犷的水平。 人们只知道一些方法有用，但却没有足够的理论来支撑说明它为什么能有用。某种意义上，平民百姓想要看病甚至类似于玄学抽卡。 别问，问就是神明垂爱。 而对人体内部组织开展研究更是教会所明令禁止的，教会宣称：这种以他人身体作为实验材料的行为正是邪恶的来源。一经发现，将严厉打击。 除此之外，各级教会本身也具备了一些医疗方面的职能。由此，许多以魔法为辅助手段的治疗方法、以及数量不少的高级医师，都被教会垄断在了自己旗下。 “我是以替母亲整理生活用品的理由临时赶回来的，对不起……” 塔西娅咬着下唇轻声道，“老师，我今天恐怕没办法继续补课了。” 嗯……现在她的内心显然无法保持平静，哪怕就是不顾及她的个人情绪，授课的效果也不会太好。 “不用总是道歉，我并没有责怪你。”他说。 “等你母亲那边的情况好转了一些之后，我们再继续课程吧。” 这件事就算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打架或者搞破坏他会，但问题是治病他完全不会啊…… 什么“魔法少女之力”，一点治疗作用都没有，未免也太不少女了。 安抚了塔西娅一阵子过后，维恩假装先一步离开。 但实际上，他却依然守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并且跟着她回到了教会里。 作为王国规模最大、也是神职人员最多的教堂，即使是夜间，也依然有着不少人值守。不过这种守备程度，在维恩面前当然是形同虚设。 他成功见到了塔西娅的母亲。 或许是由于病重，比前几次见面的时候似乎更显老态了。 面色极度苍白，脸上的皱纹也很明显。 即使在昏迷之中，这位母亲的表情也不怎么平静，反而稍显愁苦，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塔西娅将带来的一大包行礼放在一旁，面容悲戚地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维恩隐蔽地用感知偷偷观察了一会儿，直到塔西娅也蜷缩在房间一侧的另一张小床上睡着了，他才心情沉重地返回自己家中。 看起来，塔西娅母亲的病情已经恶化得很严重了。 然而，自己这个对医学知识的了解仅来自于电视和小说的外行人，却完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 第二天。 塔西娅极其罕见地请假了，没有来上课。 克莉丝发现之后，对此感到十分诧异。 “怎么会？塔西娅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请假的。”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随后做出了决定。“不行，放学后我得去她家看看。” 说罢，她朝维恩这边望来。 “维恩你要一起去吗？” “当然。” 对于克莉丝的关心，他乐见其成。 这样也能在明面上解决一些麻烦。 “……啊，听说是因为她母亲病重了呢。”听到他们的对话，加文忽然凑了过来。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维恩奇怪地问。 “我刚从办公室里回来，有老师在谈论。”他惋惜般地摇了摇头，“情况似乎不太妙。” 被加文这样不加掩饰地爆料出来，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先是静了一静，随即议论纷纷。 尽管塔西娅在身份上只是个平民，可她也是自入学以来每次考试都能获得年级第一的学神，她身上的关注度并不算低。 克莉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对他的大嘴巴有点不满。 但她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我和维恩今天下午会去探望。” 虽然刚开始克莉丝多半只想着，自己和维恩一起去就好了。但等到放学的时候，才发现希望一起同行的人数似乎太多了。 “加文、莫莉，你们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啊？” 维恩忍不住吐槽道。 “毕竟是同学一场嘛！”加文抢先回答。 “对啊……塔西娅平时帮过我很多忙呢。有不懂的问题请教她，她也总是特别温和又细心地替我讲解……” 想到塔西娅的不幸遭遇，莫莉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 接下来，维恩又看向另一边。“那么你呢？劳伦斯。” 如果说莫莉他们俩多少还谈得上双方有点情分，劳伦斯也非要一起挤进马车里凑热闹，就多少有点令人费解了。 “怎么？难道我就不是塔西娅小姐的同学了吗？”劳伦斯理直气壮。 “——作为班级里的一份子，我也只是在表达我的关心而已。” 啧，你这家伙越是这么说越不可能是真的。 鉴于以往的表现，维恩并不如何相信他的言论。 不过，他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维恩一时也没有非得将他赶下车的理由。 于是一行五人按照向班主任打听过的情况，直接往王都大教堂赶去。 或许因为这个前来探视的阵容太过豪华，教士们前脚刚指出塔西娅所在的方位，威拉德主教就出现在了众人身后。 身为宗主教——或者也可以称呼为“牧首”的威拉德，是教会派驻在洛恩斯王都的最高负责人。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你们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几位贵客，愿神护佑你们。” 威拉德稍微低下头，手抚胸口行了一礼。 “主教大人，塔西娅母亲的情况如何了？”看见他，克莉丝十分担心地追问。 平静地看着面前这几位可以说是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威拉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明白了主教的意思，莫莉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克莉丝的神情也顿了一顿。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要是可以争取的，我们温彻家族都可以鼎力相助。” 站在维恩这边的劳伦斯也跟着插话道：“没错，我……我们王室也会从旁协助的。” 但，威拉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可以找到方法，即使不需要几位的帮助，教会也会竭尽所能从病痛中拯救塔西娅的母亲。但很可惜，并没有。” “病情恶化的速度非常快，塔西娅的母亲甚至无法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 见众人中流露出怜悯和不忍，他安慰道：“诸位不必忧心。” “神爱世人，必让他的信徒升上天国，使之从此永远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不移。 但这些年下来多少对教会有些了解的维恩，则听得有点微妙的不爽。 自我安慰当然可以好受许多，但人家还没去世，你就给她安排上了？ 即使是在这个世界上，教会也还是老一套的样子。 什么信者上天堂，不信者下地狱。 什么赎罪劵的钱币叮当一响，灵魂瞬间升上天堂。 甚至因为魔法的真实存在，那位万王之王的信徒更是广泛。就维恩所见的情形，教会旗下的势力已经渗入到了王国的方方面面，在某些地方可能教会的号召力会比王权还要高。 几人正寒暄着，塔西娅的声音忽然从旁响起。 “克莉丝、维恩？你们……”刚见到他们这一行人的时候，塔西娅很讶异。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些同学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目光一怔，眼圈随之又红了起来。 克莉丝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转头向威拉德问道：“主教能否安排一处地方，我们有话想要对塔西娅说。” 威拉德看了看塔西娅，又看了看其他人。 “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在威拉德的安排下，一间空置的会客室被暂借给他们使用；其余教会人士不再关注他们，四散离去。 “塔西娅，班主任今天突然说你请假了，我们很担心你，所以也没提前打招呼就赶了过来，希望没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克莉丝很真挚地说。 “大家都是关心我的朋友，怎么会带来麻烦呢？” 一天过去，塔西娅好像已经坚强了许多。 虽然眼圈还是有点红，但是她看上去与平时的状态也差不太多了，说话也还是原来那一副弱气又温和的样子。 “嗯，那样就好。相应的，如果塔西娅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克莉丝认真地望着塔西娅，“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支持你，你的事情对我来说也绝不是什么麻烦。” 啊……开启了主角光环的克莉丝，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还真是耀眼啊。 如果不是旁边的围观群众实在太多了的话，塔西娅现在或许就要忍不住哭出来了吧。 看着塔西娅一副竭力忍耐着坚强下去的样子，维恩暗暗叹气。 也不知道带了这么多人一起过来到底是好是坏。 “对啊。”他从旁附和道，“至于学习方面，塔西娅也不用担心，我会将我的笔记借给你的。” 塔西娅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这样做岂不是会影响维恩同学自己吗？没关系，我……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自己补上来就好了。”她婉拒道。 “放心，绝对不会影响的。”维恩安慰道，“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年级第二。” “要是下次考试，我只是因为塔西娅缺课的原因才战胜了你获得第一名，那份胜利就没有价值了。” 塔西娅动容道：“维恩同学……克莉丝同学……” 莫莉、加文、劳伦斯也一起凑上来，叽叽喳喳地关心起塔西娅在各个方面不太便利的问题，并一同提出帮助她的建议。 塔西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只是……”她的泪水一滴又一滴，连成了线。 “明明我没有为大家做过什么事情，可是大家都对我这么好……” “不要总是道歉啊！”克莉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塔西娅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而且，塔西娅也绝对不是‘没有为大家做过什么’——” 克莉丝叹道：“塔西娅不是每天放学和上学都会主动清理教室卫生吗？” “欸？”塔西娅有点不理解这件事是怎么被克莉丝发现的。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来得很早，又走得很晚，所以才顺手帮值日的同学整理一下而已。”塔西娅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好像很难为情。 “我也是最近才无意中发现的，本来还想着应该怎么和你说比较好。” 克莉丝微微气恼地呼出一口气，“那些家伙……分明是仗着有塔西娅会帮忙，就顺势把自己值日的任务全都推卸给塔西娅了。” “你的一味体谅，她们根本就不会领情。久而久之，反而会将那些事情当成原本就应该由你来做的事情。” “所以，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拒绝！” 最后一句话，在克莉丝口中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维恩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情况，平时就“业务繁忙”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细节。 “唔……”塔西娅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后来那些人跑来找我道歉，还说以后再也不用我帮忙了，难道是因为克莉丝去……警告了她们么？”她弱弱地问道。 维恩一脸惊讶地又转头看向克莉丝。 在我不知道的背后，你们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哼。”克莉丝依然心气不平地抱起了手臂。 “要不然，你以为她们会突然有一天就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吗？”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麻烦事好像越来越多了 虽然说，自己这些人的到来并不能让塔西娅的母亲恢复健康，但塔西娅还是非常郑重地表达了对大家前来探望的感激之情。 不过为了不打扰到病情尚未好转的阿姨，他们并没有贸然地闯入病房之内，只是在外停留了一会。 直到塔西娅将他们送出王都大教堂后，几名同学之间的气氛依然有些低沉。 “塔西娅也太辛苦了……”说着，莫莉两手握拳收在胸前，闭目祈祷道：“希望阿姨的病情可以尽快好起来，塔西娅也能早点恢复平日里的生活。” 一旁的加文也颇为感慨，“疾病这种东西，一旦遇上了，不论对谁来说都是很沉重的打击啊。” 反倒是劳伦斯一直像是有话想对维恩说的样子，已经好几次欲言又止了。 “你还有别的事情吗？”维恩终于忍不住向劳伦斯问道。 “啊，没有。”他立马下意识地否认了，还极其欲盖弥彰地错开了视线。 维恩：？？？ 你是不是有什么猫病？难道你以为我会觉得你这口不对心的举动很可爱吗？ 他对此很无语。 “……既然如此，大家就各回各家吧。”维恩沉吟道，“刚好教会有多余的马车可以提供，我和克莉丝就不一一送了。” 加文和莫莉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一天过去确实也有些累了，打好招呼边当即告辞。 可劳伦斯却磨磨蹭蹭的，一直也不肯走。 待在维恩身边的克莉丝这下总算品出味来了，没好气道：“想让我回避就直说，少惺惺作态！” 扔下这句话，她不怎么高兴地转过身，独自先往马车停放的方向走去。 等克莉丝走远了，劳伦斯才吐槽道：“克莉丝这脾气是越来越差劲了，大概也就只有维恩你这种人才受得了她。” “她只是性子比较直而已。” 替克莉丝争辩了一句，维恩将话题转移回正事上。 “所以，是又遇到了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了吗？” 闻言，劳伦斯的表情一下精彩起来。 “啧，什么叫又需要帮忙？”他语气不满。 “我承认你在音乐会上为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不过我不是想说这个。” 左右两边扫视了几眼过后，劳伦斯靠近维恩，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有些时候……意外之所以会突然造访，只是因为它提前发出的信息被人忽略了。” 嗯？ 维恩稍显奇怪地注视着他的脸。 忽然打哑谜是几个意思？ 不过劳伦斯显然不准备给出更多提示了，而是拉开了距离，若无其事地说：“接下来，要小心。” …… 直到离开教堂，维恩仍然还在思考劳伦斯方才的话语。 他似乎就只是为了能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才特意一同前来探望塔西娅。 提前发出的信息被人忽略……意思是说有什么地方隐含着重大的危险，却被我忽视了吗？ 看着维恩一路上愁眉紧锁的样子，克莉丝不禁声音很轻地问了问：“劳伦斯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维恩看向克莉丝。 她也在为自己的心神不宁而担忧，目光中都是关心。 虽然劳伦斯似乎有意避开其他所有人，但这件事告诉克莉丝也没关系，反而能让她提高警惕。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多加隐瞒。 “他和我说，接下来要小心。” 即便劳伦斯一向是个不太靠谱的王子，但并不代表他的消息完全就不可信。不如说，正因为他都如此正式地提醒了自己，反而极不可能是随意而为。 克莉丝和维恩第一时间产生怀疑的方向完全相同。 “是因为，最近关于我们家的流言吗？”她马上追问道。 查普曼伯爵被关押在王宫的地下监牢内，按理说已经传递不出来任何消息，事实上家族从隐藏的渠道中确实也没打探到什么。 但不知为何，外面疯传的各种温彻家族与案件有涉的流言反而愈演愈烈了。 哪怕是借助报纸，旁敲侧击地为自家洗白——不对、这不叫洗白，应该说是自证清白——也不起什么效用。 人们对那些没有爆点的事实陈述提不起任何兴趣，反而热衷于一次又一次地传播阴谋论。 “有可能。之前我和父亲大人就猜测，应该有人在故意引导舆论，想让我们家一起卷入这件事。”维恩说，“我还因此特意整理了一份文件，共享给了那位西蒙先生。” “只可惜，这么多天过去了依旧什么也没能查到。” 上回在茶馆见到面以后，西蒙很快就以追查线索的借口离开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抓到维恩认为有嫌疑的那个摊贩。 据称，当他带人闯入嫌疑人家中时，那所临时租住的小房子早已人去楼空；而原本的房东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每个月定期上门收房租。 知道这些消息之后，克莉丝更加错愕了点。 “难道你之前和父亲一起出门，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她喃喃问道。 “没错。” “……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啊。”克莉丝埋怨道。 那也得你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不是？ 维恩苦笑了两下。 大概意识到自己也有反应过度的地方，克莉丝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总觉得……那位西蒙先生似乎有点可疑。” 她单手抵住下巴撑在桌上，另一只手则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确实可疑，我告诉了他那个摊贩的下落，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他会怎么处理而已。”维恩回答。 “可是，这样就又少了一个证人。”她苦恼地说，“现在流言已经扩散了许多，我们不一定还能成功找到最开始放出消息的人了。” 维恩摇了摇头，“在这件事里，证人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自己要做的，其实是摸清楚对方背后的利益链条，然后一次性解决掉后患之忧。 可现在，他还没能找到查普曼真正这样做的动机。 维恩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背后应该隐藏着不小的秘密，绝非表面上买卖人口那么简单。 “最近的麻烦事好像越来越多了。”克莉丝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金发。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阴谋和困难啊，大家都love&peace不好吗？”她声量很小地自言自语起来。 “啊？克莉丝在说什么？” 维恩故作不解，表情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 克莉丝瞬间挺直了腰杆。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爱与和平 爱与和平，当然是很好的东西。 但既然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又怎么可能只有爱与和平呢？ 维恩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自己遇到的各种事情、以及各个人的面孔，总是不停地出现在眼前。 想了想，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抓起枕头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外夜空明亮，而月色如水。 就在这静谧的夜色之中，他闯进了那坐落在自家庭院一角的狗窝里。 听到突如其来的动静，小白立时蹦了起来，满眼警惕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小白鸭，是我啊~” 维恩也不在意它的戒备，笑眯眯地钻进狗屋里，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它一半的垫子。 随着小白体型变大了少许，这个原本就设计得很豪华的狗屋已经扩建过一次，现在维恩整个人窝在里面倒也不是特别局促。 不知是不是错觉，维恩从它的小眼神中看出了一丝鄙夷之色。 “怎么？你终于不打算做人、要和我一起做狗了吗？”它忍不住说话了。 依然还是小孩子的声音，与多年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哈哈哈，当然不是！”维恩抓住它两只前爪，目光灼灼地望着它。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它的来路到底有没有问题，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小白除了偶尔有几次找自己处理“魔女化”的问题，其他的时候都表现得非常安分守己。 ——就像是一条真正的狗一样。 因为它长得确实很可爱、又聪明，所以顺理成章地的获得了公爵夫妇的喜爱，经常带着它出门溜达。除此之外，各种物质上的享受也一点都没缺少，每天过得还挺滋润的。 如果说在最开始面对它的时候，维恩还抱持着十分怀疑的态度，现在的他其实已经对小白信任很多了。 【魔法少女之力】再怎么坑人，那也是个实打实的强力外挂啊！ 只要我自己不说出去，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真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它还想装傻。 “别装了，你也知道原剧情的吧？” 维恩仰面窝在柔软的狗垫上，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 “塔西娅的母亲病情突然恶化，导致她不得不暂时请假休学，这可是原剧情主线里完全没有的内容。” 小白嗤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乱来，剧情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大的偏移？” 对此，维恩着实无法为自己开脱，于是只好强行辩解道：“那我不是都已经尽力弥补了吗？你要我变魔法少女我就变魔法少女，要我去解决【魔女化】我就去解决【魔女化】……” “问题是——只要根源没有修正，那么新的偏移就会不断产生。”小白打断了他。 “根源？”维恩听得一脸茫然，“那是啥？” 小白只是呵呵了两声，“现在你还不用知道。” “想救塔西娅的母亲吗？”小白径直问他。 维恩立马回答：“想。” “看在你前两天带了烤鸡腿给我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条线索吧！”小白高傲地昂起了下巴。 “最近……王都里流传着一则有关于【猪人】的怪谈，追查这件事情或许能得到满意的收获。” 它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什么了。 问就是“汪汪汪”。 维恩只好将它提供的消息牢牢记住，准备暗中出手探查一番。 …… 王都郊外，清溪湖。 这里是洛恩斯王国的著名景点，也是王都市民们非常钟爱的周末游玩场所，一年四季无论任何时间前来此地，都能领略到不同的风趣和美景。 西蒙手里举着一只木制船桨，只轻轻一撑，小船便犹如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缓缓地远离湖岸。 微风轻轻吹乱了鬓角的发丝，也吹起了安坐在小船对面那个女人的面纱一角。 白皙而小巧的下巴不经意露了出来，从肌肤来判断，女人似乎很年轻美貌。 但，须臾之间，面纱又被她重新按住，将那份风情掩盖了下去。 目睹这一瞬，西蒙不知是欣赏还是失落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不高兴吗？”对面的女人忽然问道。 声音轻柔而婉转。 但，并非小女孩特有的清脆，反倒显得知性而成熟。 “不。”西蒙否认道，“应该说，我是太高兴了。” 这句话后，女人只是莞尔一笑，便不再说话，专心游览这片湖光山色。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但气氛非但没有无话可说的僵硬，反而充满了温柔与愉悦。 小船慢慢地划离了偶有游客途径的区域，深入了更广阔的水面。 静静地欣赏了很久很久，女人才又再度开口。 “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她说。 “我会永远记住现在这一刻的，兰伯特。” 西蒙下意识地强调：“我的名字叫做西蒙，美丽的女士。” 看着他虽然朝自己勾起了嘴角，但却一点也不显得开心的脸，女人不由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色。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西蒙。” 西蒙的表情僵硬了一秒，但随即又柔和了下来。“如你所愿，我的公主殿下。” …… 王都，城卫队总部。 “迪夫？迪夫——” “今天没有泡茶吗？”某间办公室里，一名看上去就很有老油条气息的卫兵大声嚷嚷道。 忙完了一堆杂事，屁股刚挨到凳子上的迪夫忍无可忍地握紧了拳头。 ——不行。 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前功尽弃。 他控制着面部五官，尽量露出讨好的神色，语气温和地解释道：“一小时前我刚泡过一壶，可能被喝完了吧。” 现在的迪夫，正处在入职训练的最后阶段。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这个办公室里以文员的身份转为正职，成为一名有编制的正式卫兵。 城卫队的确是魔法师云集的地方，但在这里工作，远非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美好。 身为一名不会魔法的平民，无论在哪个角落里都天生低人一等。 再加上，他还是刚接受入职训练的崭新菜鸟，地位和处境就更加恶劣了，好像谁都可以跑过来踩上一脚、逞逞威风。 什么获得大人物的赏识，更是梦幻泡影。 作为最低一阶的卫兵，他连去找最高长官布尔沃大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认清楚现实后，迪夫只能尽心尽力地做好一个新人的本分，承包了办公室里的所有打杂工作，还要忍受那些所谓“前辈”的各种刁难。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猪人”现身？ 可是，尽管迪夫已经努力不去激化矛盾，那些作威作福惯了的人依然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一次又一次的帮忙，不仅没有让他们产生一丁点体谅或怜悯之情，反而更加理所当然、且态度严苛要求他干这干那。 “哟，听这语气……你很不满啊？” 那名前辈嬉笑起来。 但很快，他的脸色倏然一沉：“坐在那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重新泡一壶？只知道闲着偷懒，不知道看事做事吗？！” 迪夫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那人走去。 他的身材并不比那名前辈矮小，突然靠近反倒将那人吓了一跳。 不过迪夫最终还是没有不理智地做出别的举动。 尽管这个人也只是普通的文员，但他身为同办公室的前辈，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入职训练评价……所以，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发生冲突，否则得不偿失。 他拿起放在柜台上的水壶，准备重新去泡茶。 “嘁——”那人好像感觉自己被拂了面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愤愤地离开了。 等迪夫举着泡茶壶重新回到办公室里时，一切又好像恢复了正常。 没有不和谐的声音，也没有不停聒噪的人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他依然不敢直接离去，而是拿起了抹布一桌一柜仔细地擦拭了起来。 但令他意外的是，之前每次都走得很干脆的另一人反而留了下来。 见办公室里都走得差不多了，那位坐在桌前磨磨蹭蹭的同事忽然抬头，朝迪夫看来。 原本就在打量他的迪夫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前辈不下班吗？还是需要我帮忙协助？” 那名男子虽然也留着青色的胡茬，但看上去年纪并不太大。 “待会，要是不想遇到一些糟糕的事情，不要从正门离开。”他像是告诫一般地说道。 “要是……实在运气不好遇上了，忍着就好了。” “——反抗只会更糟糕。” 迪夫一怔。 这位前辈却不再向他这边看了，速度极快地拎起自己的东西走人，似乎生怕被他叫住一样。 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的迪夫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准备先去卫生间将抹布洗一洗。 天色已经不早了，又是疲劳的一天。 可迪夫刚走进厕所，身后门就被人“砰——”地一声关上了。 方才与自己闹了些不愉快的老油条，带着肆意的恶劣笑容朝他走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卫兵。 “嘿嘿嘿……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会吃亏的，就让我来教教你该怎样做人的道理吧~” 他扭着拳头，歪了歪脑袋，示意身后几人跟他一起教训教训这个家伙。 …… “关于……【猪人】的怪谈？” 维恩独自走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中。 已经过了常规的入睡时间，天幕之下，除了星月以外不再有任何光源。 这是他追查这条线索的第二天。 仅仅只知晓一个像是代号一样的名字，又能查到些什么东西呢？ 从名字来判断，很有可能是来源于某处的民间传言，而且还是刚兴起的那种。至少维恩今天在学园图书馆里，没有获取到任何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 于是，他只好跑出来走街串巷了。 万一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呢？运气这种东西，很玄的。 吹着户外凉爽的夜风，星空璀璨的夜晚对自己而言，其实也不能说不惬意。 坦白说，维恩还挺享受现在这一刻的。 熟练地躲过偶然巡逻到此的城卫队，自由地漫步在王都空旷的大街上，偶然发现几户人家还闪着光亮也令人由衷欣喜，万物静谧而安宁。 嗯？前面那是个啥玩意？ 一团像是个人的阴影一瘸一拐地朝街道这边挪动，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维恩一凝神。 有点可疑的样子，难道这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目标？ 他警惕地朝那团人影走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那道人影的样貌也终于能辨认清楚了。 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水肿得就像是只猪头一样，看上去还挺凄惨的。 这就是……猪人？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维恩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那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听到声音，迪夫反应很迟钝地抬起头来。 看到了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的可疑陌生人。 “我……我是迪夫，是城卫队的新兵。”他浑浑噩噩地回答。 维恩闻言一惊，这不是加文的那谁便宜小舅子么？ 定睛一看，好像还真是。 怎么才这点时间不见，就混得这么惨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不过这人只是个平民，要是被城卫队的人发现半夜逗留在外，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了想，维恩说：“作为一名致力于建设和谐社会的五讲四美好青年，理应帮助不幸流落在外的迷途少年。如果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就大发慈悲地送你一程。” 迪夫呆愣了片刻，还真就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这个可疑的陌生人。 维恩一挥黑袍，眨眼间迪夫就晕了过去。 用魔力化作犹如实质的绳索将其绑好，维恩提着他将他安全地送回了家中，维恩略有几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看样子他好像是独自租房居住在外……为什么不和自己的姐姐同住呢？ 明明据加文所说，连他的学费都是姐姐打工替他出的，住一起好歹也能省点房租费不是？ 但，既然已经抱上了加文这家伙的大腿，现在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了。 把这点无关紧要的问题抛之脑后，维恩很干脆地离开了。 看样子溜大街的任务还得继续下去，倒是城卫队那边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要是自己这边的没有突破的话，就去找布尔沃再问问吧。 这样决定好之后，维恩从敞开的窗口一跃而出。 …… 月落日升。 从窗口照入室内的和煦阳光，不偏不倚地直射在躺在床边那人的眼睛上，令他颇感不适。 眼皮跳了好几下，迪夫浑身酸痛地从自家的床上醒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我不会亏待任何一名替我做事的人 当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的那一刻，迪夫只有一种“自己终于活下来了”的劫后余生之感。 昨天那遭受到其他卫兵们欺凌的经历，就像是一场噩梦。 混乱中被围殴了一顿，最后不知被谁一脚踹在后脑上，令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等他苏醒过来之后，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厕所里了。 而那些依然还在值班的陌生卫兵如同完全看不见他一样，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遭受了什么，迪夫几乎是强撑着一步一步往家里挪去。 也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倒霉到极点之后总会遇上幸运的事情，在那他最灰败的时刻，他竟然真的遇见了好心人。 在说出自己住址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 只是想着，随便怎么样都好。 就这样死在哪个角落里也好。 可那个奇怪的人，却好好地将自己带回了家里…… 意识到什么，他忽然哀嚎一声从床上蹦了起来。 “糟了糟了上班要迟到了！” …… 赶在最后一分钟踩线抵达了城卫队总部楼下，迪夫痛苦地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 头，很痛…… 心脏也像是快要破体而出了似的。 这一刻，迪夫恍然觉得自己离死亡只隔一线。 “咦？” 身后响起另一道仿佛有点耳熟声音，“迪夫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迪夫只感觉到，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好似停了一拍。 他倏然挺直了腰杆。 站在身后的，是自己几次尝试都没能搭上话的布尔沃大人。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已经令迪夫很有些受宠若惊了。 可是，此时此刻绝不是自己想要与他说话的时机。 脸上的青肿还未完全消去，自己的形貌也变得十分狼狈而可笑。 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只是昨晚回家时遇到了奇怪的人。” 他刻意模糊了具体信息，想要将此事掩盖过去。 昨天在那些人的叫骂当中，他已经知道那几个人早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可由于他们背后都有关系，所以即使上报了也根本不会有谁认真处理。 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由此他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之前特意提示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布尔沃却没有因为他的含糊其辞而放过这件事情。 他好像突然被提起了兴趣一样，追问起迪夫昨天的经历：“奇怪的人？长什么样子？” “呃……”迪夫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神色有些为难。 布尔沃似乎反应过来就这样站在楼下说话并不方便，于是语气温和地对他说：“和我一起去我的办公室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见迪夫面色为难，他继续安抚道：“不用担心迟到，我会派人去打好招呼的，今天临时抽调你帮我个忙。” 乍一听到这句话时，迪夫受宠若惊。 难道自己真的突然转运了不成？ 但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信息。 自己身上，有布尔沃想要知道的信息……而且，是关于自己遇到的那个人！ 他满怀心事地跟着布尔沃上楼。 走进他的办公室后，里面另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卫兵精神十足地向门口问好：“布尔沃大人，早！” 布尔沃也回道：“早上好。对了杰森，帮我去楼下综合业务办公室打个招呼，今天这个新人我有别的任务安排。” 那个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才看见了布尔沃身后鼻青脸肿的迪夫。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一瞬中流露出了愤怒与同情之色。“好的，我明白了。” 他放下了手中正在照料的仙人掌小花盆，又朝迪夫点头打了个招呼，接着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布尔沃在办公桌后的主位坐下，“你也坐吧，随意一点就好。” 尽管他这么说了，但迪夫的神情依然有些拘谨，连坐在客椅上都只敢挨到半边屁股。 布尔沃笑了笑。 “说起来，刚才我那名亲卫——杰森，他也是和你从同一个办公室里入职干起的。”就像闲聊一样，布尔沃先说起了身边的事情。 迪夫闻言不禁提起了一点兴趣。 “那位杰森前辈，他之前也是文员吗？” 不可能的吧…… 不会魔法的年轻文员，对整个城卫队来说根本可有可无，又何德何能获得最高长官的倚重呢？ 他刚有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丧气，但布尔沃却肯定了他的猜想。 “是啊。其实杰森从正式入职算起，到现在也没满一年来着。”布尔沃十分轻巧地称述了一件非常打击人的事实。 迪夫面色一滞。 “……那……他是大人您一直留意照拂的人么？”片刻后，迪夫声音有些微弱地问道。 他知道，当面这样问出来或许很冒昧。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不是哦，他入职的时候，我还根本不认识他呢。”布尔沃说。 令迪夫自己都有些惶恐的是，于内心深处竟然隐隐升起了一种愤怒。 为什么别人的生活，就可以过得那么轻松？ 自己明明都已经那样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必须要忍受这辛苦的一切！ 忽然，桌后的布尔沃面色严肃起来。 “所以……他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才获得了我的信任。”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亏待任何一名替我做事的人。” “无论他原本是什么身份。” 发现眼前的年轻人像是呆住了一样，目光怔怔地看着自己，布尔沃习以为常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因为自己也出自这样的群体中，所以才明白对他们来说杀伤力最大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给他留出了一点反应的时间，布尔沃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再说一说，你见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迪夫刚要张口，刚离开不久的杰森又面色急躁地敲门闯了进来。 “布尔沃大人！又出现了新的【猪人】目击者！” 他身后跟着一名仍然惊魂未定的老婆婆，不等杰森再说下去，老婆婆就哭哭啼啼地大声嚷嚷起来。 “猪人……猪人太可怕了啊！”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毕竟你那么坏 “喂喂，听说了吗？最近王都出现了非常恐怖的‘猪人’！” 学校里，维恩无意之中听到有人在一旁小声议论。 注意到那个十分有辨识度的奇特称呼，他很警觉地偷偷竖起了耳朵。 “猪人？那是什么东西？”座位上的一名女生随口问道。 方才说话的男生，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害怕地回答道：“听说，是一只猪头人身的恐怖怪物……会将夜晚单独行走在街道上的人掠走，然后、然后进行不可描述。” “？？？” 那女生一脸震惊，“骗人的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怪物！” 其他人也不由得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是真的有！”见同学们竟然不相信自己，那男生显然急了，嗓门也不自觉变大了许多。“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目击证人了，受害者有男有女，遭遇十分悲惨……大家半夜千万千万不要再单独出门了，很危险的！” 不过，另外一名男生听到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警告，反而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怕什么？我们可是魔法师！要是让本大爷遇上了，非要让那什么猪头见识一下厉害不可。” 明明只是想提醒大家小心，却好像被其他人当成了胆小鬼一样，那名男生讷讷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目睹了这一幕，坐在不远处的维恩若有所思。 然而，不仅仅是在班级教室里，在百合会中他又一次听到有人在谈论关于“猪人”的话题。 “貌似已经有好几个人找城卫队报案了，其中甚至有实力不弱的魔法师……” “唉！王都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啊~” 听到一半，维恩走上前去搭话道：“几位，关于猪人的传言，能否和我说一说呢？” “欸？维恩会长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吗？” 对于维恩的主动参与，那些百合会成员们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是啊……因为听起来确实令人担忧。” “谁说不是呢！刚开始传出些小道消息时，大家原本还以为是骗人的，可是前两日一名男子忽然带着尸体找上城卫队报案，说她的新婚妻子被猪人残忍虐杀了……此事才引起官员们的重视。” “巡逻卫队已经增加了人手，如果遇害者还在持续上升的话，可能会戒严一段时日。” “唉，可惜了我多姿多彩的夜间生活~” 活动室里一时间议论纷纷。 目前实行的宵禁规定，对他们这些大贵族们而言其实是很宽松的。毕竟家里都是王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不出城外，即使是碰上了巡逻卫队，稍微打点解释一下就能被轻轻放过。 也正因为在座的都是权贵阶层，几乎所以各人交谈中涉及到的内幕消息往往十分精确而详细。 不着痕迹地打探到了他们知晓的所有信息，维恩默默退出了闲聊圈。 今天并非集体会议时间，待在活动室里打发时间的人也并不多。 至于克莉丝，最近沉迷于漫画赶稿的她更是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伊芙她们钻进画室里去了。 维恩刚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画室里打发一下时间，却没想到才迈出活动室门口，就被人给堵住了。 歌礼皱着眉头靠在墙边，好像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和那些人聊得很开心？” “……没有和你聊天开心。”维恩对她展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 “啧。” 她很不爽地上前两步，一把扯住维恩的领结就往外拉。 “喂喂……”维恩不得己地跟在她后边，一边握着她的手，顺便护住自己的领口。 “等下领结扯掉了。”他小声抗议道。 “扯掉了你不会自己再系吗？” 说到这里，歌礼顿了顿。 “还是说，就算是系领结这种事情，以前也都是由克莉丝代劳的？” 话题隐隐变得危险起来。 “这个真没有。” 克莉丝不让自己帮她系缎带就不错了。 他只是觉得万一不小心被扯断了自己不好解释，而且现在……自己像条狗一样被她牵着走的样子也着实不美观。 歌礼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一路拉着维恩，歌礼将他扯到了学园住宿区。 由于平时学生们并不会留宿，而是每天回家，所以这里一般情况下都是空置的。 轻车熟路地从早已买通好的宿管手中拿到钥匙，歌礼将他推进了某一间单人休息室。 虽然被歌礼略显粗暴地对待了，但最终目的地又是宿舍这令人想入非非的地点，维恩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瞬间激动起来。 难道歌礼只是为了制造一个可以和自己独处的空间？ 一定是想念自己了吧？ 他眼睛亮晶晶地回过头来，果然看见歌礼背身给房门稳妥地锁上了。 太棒了啊！歌礼小姐，还是只有你最了解我！ 他刚想扑过去从她背后发起突袭，歌礼却倏然回过头来，目光冷淡地盯着他。 被她打量物品一般地的眼神看得毛毛的，维恩略有几分尴尬地将自己举起的狼爪放下，讪笑道：“怎、怎么了？” “猪人传闻的事情，和你有关吗？”她冷不丁地质问道。 维恩：？？？ 他斟酌着回答道：“真要说起来的话，确实有那么点关系。” 歌礼瞳孔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真的……是你……”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坠入了不可见底的深渊。 发现歌礼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维恩稍微有点奇怪地看向她。“什么真的是我？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也在调查关于猪人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才意识到歌礼在想的到底是什么。 “喂！你该不会以为我就是猪人吧？！”他没好气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歌礼愣了两秒，随即很是抗拒地打掉他不怎么安分的爪子。 “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毕竟……你那么坏。”说着，她的眼眶中浮现出了泪花。 “诶诶诶，要骂我就痛痛快快地骂，你别哭啊……” 维恩有点慌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哭得那么可怜，他可招架不来。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就当是我会不开心好了 然而维恩的安慰不仅没有起到作用，歌礼反而更伤心了。 “你是不是有病？赶着找骂。” “……” 那还不是因为，比起让你继续难过下去，宁愿自己挨骂还好受点。 维恩颇为无语地伸出手，将她鬓角的几缕碎发捋到耳后。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离谱的想法，但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啊……” “你不是就喜欢做——那种事情吗。” 她闷闷地别过脸去，不肯再看他的眼睛。 看到她的反应，维恩无奈地笑了笑。 “喜欢那样我承认。” 他说。“但我啊……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要堕落是很容易的。 尤其是当他拿到了可观的工资以后。 上辈子一直不谈恋爱，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开始的机会，而是他找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渴望的东西越是美好，就越是无法忍受只是彼此应付着生活。 话说回来，自己在歌礼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已经下滑到这种地步了吗？真是令人绝望。 “首先，要谢谢你在产生怀疑的时候，愿意先来找我当面确认。”他轻轻地将歌礼柔软的身躯揽进怀里。 “但是，我很生气。” 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最基本的信任了？ 自己就那么像色中恶鬼吗？ 或许是因为理亏在先，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的歌礼并没有挣脱开来，但也没有主动回抱住他。 “你不是经常半夜在外面瞎晃悠吗？”她语气倔强地说。 “谁知道你不在我这里的时候……还会到哪些别的地方去，做哪些别的事情来……” “那我要怎么自证呢？”维恩不禁失笑，“总不能真的天天被你养在家里，一到晚上就和你的床合为一体吧？” “为什么不行？” 她倏然抬起头来，望着维恩。“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这样做。” 不得不承认，歌礼的提议非常具有诱惑性。 其实也不是不想和她每一夜都呆在一起。 可是…… “你知道不可能的。”他只能这样回答。 自己总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并不只是因为克莉丝的问题。 不过歌礼对这句话的理解，显然偏向了后者。 她露出一抹失望之色，退后两步脱离了他的怀抱。 揉了揉眼睛，将那点刚要溢出眼眶的泪花拭去，歌礼又恢复了往常冷淡的模样。 “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你走吧。” 维恩：？？？ 真就翻脸无情啊，好狠的心！ “你都把门给挡住了，我还怎么走啊？”他叹气道。 歌礼怔了怔，表情顿时有点挂不住了，垮着脸抬脚就想往一旁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维恩看准时机，二话不说便弯腰勾住她的膝后，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制造了这么完美的客观条件，不好好把握住机会岂不可惜？ “喂！”歌礼愤愤地动手锤他，“放我下来！” “马上就放！”他笑得很有几分得意。 将歌礼扔在那张唯一的单人床上，维恩覆身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贴近…… ——结果还是胡来了一场，才被恼羞成怒的歌礼赶了出来。 在卫生间里好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维恩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脖颈下方的红印。 也不知她是不是为了报复自己，尽往这种显眼的地方招呼。 虽然，享受起来确实是很舒服啦…… 想到妙处，镜中那位俊美的少年，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美滋滋的可恶笑容。 …… 又借助劳伦斯的名义外出迂回了老半天，终于在痕迹消去之后维恩才回到家里。 书房中，克莉丝只是瞥了风尘仆仆刚回来的他一眼，就又低头画画了。 略有几分好奇地走上前去，维恩探头探脑地想看看她进度如何。 晃悠了一会儿，克莉丝终于无法保持平静了。 “你到底想干嘛？”她抬起头问道。 这态度着实不能说有多友善。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其实维恩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也许是潜意识里想在她面前找到点存在感？ 要不说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呢。 如果自己一回到家里，克莉丝就极其热情地跑到门口迎接，又亲又抱然后还语气温柔地问上一句：“亲爱的，你是要先吃晚饭……还是，先、吃、我、呢？” 那自己多半会良心恶变，当场倒地不起、被背叛她的愧疚之情折磨而死。 所以坦白说，有时候克莉丝对自己表现出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让自己得到了一丝安慰。 ——要是她的生活里并不只有自己，那么即使这份感情并不那么美好，对她而言可能也会好接受一点吧。 在内心深处，维恩真的有这么想过。 可问题是，每当克莉丝不经意地忽视了自己的时候，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她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的欲望。 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好了。 只重视我一个人就好了。 还真是卑劣而又充满自私的想法呵…… 见维恩好像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了，目光也似乎很受伤的样子，克莉丝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地说：“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在努力习惯，让我们各自能有各自的生活，互不打扰、互不影响。” 嗯？各自的生活？！ 维恩有些傻眼了，“为什么要有各自的生活？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长长地叹了口气，克莉丝放下了手中的笔。 “其实我有时候可以理解……作为男生当然偶尔会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或者难免觉得一直被人管着就不自由。” 从她的嘴里，说出了维恩很难回应的话语。 “但是，如果意识到只有我一个人被落下了，我就会不开心。” 她的眉尖微微蹙起，似乎已经为这件事考虑了很久。“你也很不开心吧……如果我总是想见你的话。” “所以，我觉得我们必须慎重对待这件事情，我不会再束缚你；与此相应的，你也不要来束缚我的生活。这样过上一段时间，也许我就能习惯了。” 等等，那这各玩各的还算得上是情侣吗？ 维恩都快被她的奇葩理论气笑了。 “我怎么可能因为你总是想见我就不开心啊？” “那，你就当是我会不开心好了。” 在说这些话时，她好像是认真的。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那只不过是在逃避 维恩终于意识到，也许自己并非以往所自以为的那样了解克莉丝。 即便是作为穿越者而言，这样的做法也绝不是什么常见的选择。 比起热恋中少女们普遍存在着的患得患失来说，她似乎更加悲观许多。更像是预先一步接受了最差的结果，然后就开始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想要与对方做出切割。 但，这是一种健康的关系发展吗？ 这样继续下去，恐怕真的就越切割彼此距离越远，直到终于有一天，觉得自己的生活中不再需要这样一个人打扰了吧。 “克莉丝。所谓‘恋爱’本身就是与自己喜欢的人，缔结一段非常、非常亲密的关系。”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早已认定的话语，现在说出来却有些吃力。 “所以，会忍不住依赖对方，或者会想要缠着对方……那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也语气很认真地说，“爱意正是从共同生活的经历，以及相互分享的喜悦中源源不断地产生，根本不需要强行克制自己保持冷静。” 维恩不知道克莉丝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只是想把自己的理解告诉她而已。 “对不起。可能我的一些行为让你误会了，但是我真的每一天能见到克莉丝都很开心。” ——当然见到歌礼也是。 然而，克莉丝只是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我太吝啬了吧……对我来说【付出】这个词太沉重了，每一丝情感都渴望能获得百分之百的回报，否则就会失落很久。” 想了想，她略微有些低沉地轻声说道：“这是我的问题，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自己。” 克莉丝好像也很苦恼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再交流下去。 于是，维恩最后还是被她从书房里赶了出来。 “呼~”颇感忧愁地回望了一眼克莉丝紧闭的房门，维恩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她口口声声地说着想要调整……或者说习惯，可在维恩眼里看来，那只不过是在逃避。 是隐隐感觉到什么了吗？ 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心里十分有数的维恩同学，很难不产生怀疑。 尽管，这些形形色色的事情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七上八下的，但维恩还是没忘记自己身上的正事。 等夜色渐深，他继续偷偷溜了出去。 经过偶然听见别人闲聊得来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猪人”前几次出没的地点。 他想着，只要顺着这几条线路多走几遍，应该总能收获一点意外之喜。 但等他来到涉案街道时，却忽然发现这边的守备力量比以往增强了好几倍，时不时就有巡逻经过的卫兵小队，神色十分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看起来，在城卫队里似乎有人和自己想的一样呢。 最直接的办法就这样被排除了，维恩只好继续自己之前的方案，利用自己强大的感知能力，在王都纵横交错的街巷中进行地毯式排查。 除此之外还要刻意避开那些巡逻卫兵的路线，以免为自己找上麻烦。 王都内，不仅有着四通八达、可供六辆马车并排通行的宽阔大道；也有着那许许多多充斥在不起眼角落里、勉勉强强仅可通人的小巷。 其中，有的是违章建筑侵占了最初规划好的路线、有的是为了邻里方便才给后门特意留了个口子……几乎每家每户的状况都很复杂。 而财政不宽裕的同时，王国自然也抽不出人力物力，对这些混乱的情形进行清理。 于是久而久之，这些小细节也就被忽视掉了，反正大贵族们总不会跑到这种地方闲逛，自然也就乐得做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来。 但越是逼仄的巷道，对自己而言反而更加省事。 月华之下，外放出来的魔力隐约间也带上了淡蓝色的辉光。 就在维恩以为今天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某条僻静的巷道中，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魔力波动。 若不是维恩的感知敏锐，这一缕波动极有可能眨眼间就被忽略过去了。 他面色一凝，往那条光线昏暗的街道飞跃而去。 …… 今年二十五岁的莉娜，是一名从属于巴蒂斯特商会的财务会计。 巴蒂斯特商会虽然远远不能与王都里权势最显赫的那几家商会相提并论，但近些年来凭借温彻家族的几次关照，发展速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这对她而言其实是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能被巴蒂斯特商会聘用实在属于自己的荣幸。 如果说她唯一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大概也只有上班地点离家实在太远这一点了。 但，这是自己的缺点，并不是巴蒂斯特商会的缺点。 她并不想花费额外的租金在商会附近租房子，也不想白白错过这么优厚的薪资待遇，所以只好多奔波劳累一点，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上下班的路上。 好在她掌握着一条近路，走这边可以节省自己至少一半的时间。 为了不影响到上级对自己的评判，她一直都撒谎自己的住所离商会并不远，而在自己每日勤勤恳恳地早出晚归之下，倒也一直没有被谁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凡事都有例外。 今日，商会的上司主动宴请他们私下聚会，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莉娜并不敢拂了上司的面子。 大家都以为她住得很近，所以当她几次试探着想要离开的时候，都被同事们十分热情地留了下来。 甚至为了烘托气氛，连自己也不得己喝了一小口酒水。 幸好只是一点点，她还不至于因此而喝醉。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了，好不容易等到散场的时间，莉娜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同事们送自己回家的提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开，唯恐被谁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 她其实也有留意到，由于夜色渐深，逗留在外的行人已经很少。 但因为距离宵禁的时间也不算宽裕了，只是稍一犹豫，她就顺着自己平时习惯的路线拐进小巷里抄了近道。 可这一回……偏偏让她遇上了大问题。 看着夜色之下，半边脸隐于黑暗之中的猪脸怪物，莉娜浑身上下冰寒一片，连大气也不敢出。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无知愚人们 那是……什么东西？ 待得那高大肥壮的身影一步步走近，莉娜彻底绝望了。 那张五官扭曲的脸孔，还有那极其肥硕的横肉一层层堆叠，近看之后愈显恶心可怖，绝非人可以自然长成的样子。 发现了自己今晚的猎物，“猪人”眼中散发出残忍的光芒，缓缓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嘿……嘿嘿嘿……” 那低沉的笑声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沿着地面向自己传导而来。 双腿像是被怨灵的手死死地抓住，莉娜一步也迈不出去。 怎、怎么办？ 神也好，人也好，谁能来救救我…… 一霎那间，她回想起了自己这短短的一生。 从不曾做过任何出格的行为，谨小慎微地慢慢长大，又踏实本分地参加工作……这无趣且无意义的一生，难道此刻就要在这里迎来终结了吗？ “猪人”一挥手，从他的掌心蹿出一簇幽绿的火焰，微弱的魔力波动从中传递出来。 绿光映照着他的脸，使得视觉效果愈加可怕了几分。 带着十分恶心的笑容，他一步一步朝眼前的女孩子靠近。 “呜……” 莉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害怕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 半空中传来了隐隐的破空声，还没等莉娜产生些别的念头，就感觉到了一阵猛烈的狂风拂过，“砰——”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咿！” 她惊恐地抱头蹲下，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紧张而胆怯地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于是便看到了那月色之下—— 戴着奇怪面具的黑衣斗篷人。 那道身影，仿佛与冰冷的小巷、还有天上的圆月一同构成了一幅堪称完美的画卷，让前一秒还被恐惧笼罩着的莉娜为之如痴如醉。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令人心折的存在…… …… 而这名半路杀出来的斗篷人，正是维恩哒！ 注视着被自己一脚踹飞出去摔倒在地上的“猪人”，维恩冷笑起来。 明明只是个装神弄鬼的魔法师，竟然被传得那么离谱。 “你就是所谓的‘猪人’？” 一边问，维恩一边打量着他面部看上去长得十分扭曲的五官。 不像是戴了头套之类的东西，反而好像是他本来就长这样。 问题是，这真是个正常人能长出来的样子？ 这样想着，维恩干脆上前两步，单手将那人提了起来。 猪人被他踹得晕头晕脑的，整个人都懵懵的，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 二话不说，维恩又抬手给了他一拳。 就在他还要继续殴打下去的时候，猪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坏人！” 维恩：？？？ “呵，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一般坏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说罢，他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落下去。 “我真的不是！我只是想吓一吓别人……” 他仓惶叫喊着，但怎么也挣脱不开维恩的魔爪。“英雄！这位英雄——你肯定也不想错杀一名无辜之人吧，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等我从头和你说明缘由……”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又捱了狠狠一拳头。 “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敢起贼心？”维恩都已经无FUCK说了。 “不、不是啊，英雄！”他很是冤枉地辩解道：“我是说，其实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我夜间跑出来吓人也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想纾解一下压力，顺便警醒一下那些深夜还逗留在外的人，让他们早点回家。” 像是害怕自己没能来得及说出原委就被对方强行制裁，“猪人”的语速极快。“可是实际上，迄今为止我一个人都没有伤害过~！” ——嗯？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问题？ “你，一个也没伤害过？”维恩不禁反问道。 传闻之中，他可是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并且手段还极其残忍。 “真的没有！我就最近这个月以来出门吓过几次人，每次都是还没碰到对方，对方就一脸惊恐地逃走了……” 见维恩目光中仍有怀疑，猪人心急地说出了他自己的故事。 他的名字叫做赫伯特。 赫伯特真正的职业，是一名相貌英俊的吟游诗人。 因为自身英俊的容貌，从小到大，他得到过许许多多的好处。 无论是在宫廷之内，还是在街巷之中，几乎没有人不欣赏他这张脸。而只要有他出场的地方，脾气再如何难以相处的人，似乎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好说话起来。 那时候他的生活温柔而又惬意，每一个人都仿佛对自己充满了爱和关怀。 可到了后来，这种“欣赏”就开始慢慢地变了味。 渐渐的，他从别人嘴里再也无法得到客观的评价了。 无论他创作出怎样的诗歌、或者弹奏出怎样的乐曲，那些被自己容貌所迷惑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发出由衷地称赞。 他甚至故意写出一些狗屁不通的语句，蓄意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但那些人全都无一例外地选择继续吹捧。 而那些吹捧也并非不求回报。 会有人偷走自己的物品用作私藏，会有人夜晚偷偷爬进自己的房间里，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诱骗他开展超友谊关系……赫伯特被身边时不时就会发生这一切事件折磨得痛苦不已。 于是没过多久，在一个夜色深沉的晚上，他悄然逃离了自己的故国，去往异国他乡流浪。 借助自己偷学到的特殊配方制作出一种药剂，可以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他终于不用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了。 但，世界远非他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 掩去了俊美容貌的他，一下子就从天堂跌落进了地狱。 不会再有谁对自己温言细语，不会再有谁对自己主动关心，即使去工作也只是被其他人不停地呼来喝去。 赫伯特对这样的世界绝望了。 漂泊了一段时间，他也消沉了一段时间。即使来到号称艺术之都的圣洛恩斯王都，他也同样只是把自己关在旅店里闭门不出。 但他的苦闷依然无法消解。 所以，在深夜难以入眠的时候，他选择用自己的办法，来改变一下这些只喜爱美丽、又憎恶丑陋的无知愚人们。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天赐的良机 一边听着这个自称赫伯特的猪人自述，维恩一边脑袋上冒出了一连串问号。 你这叫用自己的方式改变吗？你这叫报复社会好不好！ 这样想着，维恩朝同在现场的受害者看去。 本想询问一下她的想法，可他却发现那个女人正一脸痴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乍一对上视线，反倒是维恩被她看得毛毛的。 他语气不是很好地问道：“这个刚才还要伤害你的人说他是无辜的，作为受害者，你有什么看法么？” “我……我没有什么看法……”她模棱两可地说。 停顿一瞬，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什么，稍微加大了些音量。 “对了，我的名字叫做莉娜——” “随便什么娜都好，你从这条路走出去，回到大道上，去找巡逻卫兵们报案吧。”维恩打断了她的自我介绍。 既然加大了护卫力度，说明高级官员中一定有人对“猪人”案件重视了起来。 直接去报案，至少在今晚她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保护。 “欸？” 莉娜神色一怔，随即犹豫道：“可是，过来的路上很黑……” “刚才你不是也走得好好的么？”维恩说，“猪人在我手上，他跑不掉的。” 当然，等到她跑去报案再打个来回，彼时自己肯定早就处理完这一茬跑路了。 见他态度坚决，莉娜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那……那好吧，我马上就回来！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等看着莉娜狂奔而去，维恩回过头来，注视着落到自己手里的猎物。 …… 与此同时，王城的另一边。 迪夫正跟在布尔沃身后，在前几次的案发地点进行排查。 原本，自己是怎样都够不到布尔沃大人的衣角边的。但或许是神明都不忍心让自己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华，于是将这天赐的良机送到了自己眼前。 那一天，前来报案的老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猪人”对她如何如何图谋不轨，当时就站在一边旁听的迪夫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当他发现布尔沃对追查“猪人”的行踪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后，他故意依照那名老婆婆的描述，将自己那晚遇见的黑衣人修饰了一遍。 在他嘴里，自己遇上的并非带着面具的奇怪男子，而是一名高大肥壮的猪脸人。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布尔沃真的把他也当做了目击证人，对他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视，甚至连出门查案都将自己带在身边。 仅仅因为这样，就让迪夫的日常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现在只能变着法子掉头讨好自己，唯恐被他报复。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份信任究竟有多脆弱、有多不堪一击。 一旦被那些人发现，他只是因为一时讨巧才获得了长官的看重，等事情一过又得被打落原型的话……恐怕接下来将要遭受的事情将会更加恶劣、也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这些令人焦虑的事情一桩又一桩，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带着迪夫的表情也很沉郁。 布尔沃还以为他只是害怕又遇上猪人，甚至出言安慰道：“不用担心。今晚我调集了很多高手，目标若被围困绝无逃脱的可能，如果遇上了真凶那才叫走运。” 听到他的安慰，迪夫更加忧虑了。 之前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擅自先撒谎了。没有被发现倒还好说……万一被发现了，他不觉得自己能承受城卫队总指挥官的怒火。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跟在布尔沃身后，顺着报案路线往另一条街道走去。 “……有点奇怪，这几次案件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迪夫听到布尔沃在自言自语，“相隔的距离未免也太远了，作案动机也难以找到，怎么看都像是临时起意。”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像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迪夫：“迪夫，你再将那天晚上你遇到的事情说一遍。” 迪夫有点紧张，但他还是轻声开口道：“我……我在办公室搞完卫生之后，又拉肚子在厕所蹲了很久，所以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具体我也不记得是几点……当时只想着早点回家，然后就遇到了那个很可怕的人。他身材非常高大、手臂和大腿大概有我的三四倍还粗，走起路来连地面都隐隐在震动。” “看到他的样子，我整个人都被吓到了，想跑都跑不动。” “他也看到了我，就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他学着那天晚上自己遇到的那个斗篷男子说话的语气。 布尔沃聚精会神地听着，就像是想要从这段自己已经听过许多遍的陈述当中分析出什么线索来。 “我说我是城卫队的新兵……结果就被他二话不说地殴打了一顿。” 迪夫的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委屈，情绪酝酿得十分真切而到位。 事实上，布尔沃也的确没有对他的说辞产生怀疑。 “是对我们城卫队产生敌意了么……” 布尔沃沉吟着，声音渐渐降低。“可是，他要杀一个不会魔法的新兵应该很容易，为什么又不杀呢？” 面对他的猜测，迪夫连大气也不敢出。 “是了！”布尔沃好像蓦然想明白了什么，“几次报案之中，也有只是窥视或者远远跟踪的情况。” “想来他那时候，估计是没兴致杀你，因此只是殴打了你一顿。” 意识到布尔沃已经替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迪夫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的大脑神经依然紧绷着。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是一粒被风卷起的灰尘，没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就不知道自己会飘去哪里。 ——能顺利过关吗？ 并不能给出确定答复的自己，只能饱受这个问题的煎熬。 就在迪夫忍不住又一次后悔自己之前的草率时，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布尔沃大人，发现线索了！” 一名不认识的卫兵疾步赶来。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杀人犯和药剂师 听到维恩说要报案，赫伯特一下子就惊慌了起来。 “不不不！这位英雄，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怎么就至于大张旗鼓地去报案了呢？！” 刚开始他还以为维恩只是在吓吓他而已，等那位女士真的按他所说的做了，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很至于。” 维恩微微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你，杀人了。” 赫伯特那微微泛着绿色的瞳仁立时一缩。 听到这短短几个字，他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我、我没杀人啊？我有没有杀人我自己不知道吗……” “不管你怎么解释，你现在都是杀人犯。”维恩才不管他想说什么，“为了你，连王都巡逻队都两班倒了。想来，终于抓到身负好几条人命的真凶之后，他们也总算是可以交差了。” “什么？！好几条人命？！” 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来，念念叨叨地自语：“这不可能啊……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逛一逛而已……” 维恩不由嗤笑了一声。 呵，你以为这年头是谁都可以半夜偷偷跑出来摸鱼的吗？ 不过看他的表现，好像真凶确实不是他的样子，这问题就有点复杂了。 难道是有人在听说了“猪人”事件之后，进行了模仿作案吗？ 何况受害者还有魔法师…… 维恩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灰头土脸的模样。 “把你的容貌恢复原状，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究竟有多好看。” 不得不说，这“猪人”的长相已经超越了平常人的审丑能力，光是看一眼都觉得他面目可憎，也不怪那些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 可话又说回来，能忍心下手把自己的脸扭曲成这个样子，怎么想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还真算个人才。 …… 布尔沃收到了下属的报告，立即动身赶往他所说的地点。 附近街区已经被他调集了特别行动小队的成员搜查，任何一点大的波动都会立马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所以尽管布尔沃并不熟悉这名身穿制服的卫兵，但他一时也并没有多想什么。 “布尔沃大人，我亲眼看见一个很像此次追查目标的家伙翻墙进了这户住家！”那卫兵一指某间私宅。 或许是为了凸显布尔沃大人的领导地位，卫兵不知不觉间便退到了布尔沃和迪夫的身后。 布尔沃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应答。 他皱起眉头，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一眼。 “你们俩就先呆在外边吧，要是发现不对立刻离开并找人过来支援，以免被波及到。” 按城卫队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猪人”极有可能是一名非常强大的魔法师，狭路相逢多半会打起来。 这俩不会魔法的卫兵跟着进去也只是送菜，待在外面或许还能起到点作用。 迪夫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卫兵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巴，只好又乖乖地闭上了。 只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刺耳的响声，布尔沃的身影消失在其后。 街巷中重新安静了下来。 沉默的氛围中，一种压抑的感觉渐渐袭上心头。 忍不住抬头向另外一名卫兵瞟去，迪夫却不期然地发现，那人也正一脸诡谲地盯着自己看。 迪夫浑身一抖，立刻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怎么办……好像有点问题……’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他。 恰在此时，从街道的另一端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或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实在太安静，只是听着那沙沙的轻微动静都令人心底发寒。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月光之下，一道人影渐渐显现出轮廓来。 迪夫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拔出握在手里，如临大敌。可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男子。 他的神态闲散而舒适，就像只是随意间散步不小心走到了这里。 然而一旁的卫兵看到他出现，立即上前两步躬身一礼：“大人！计划顺利。” 迪夫很是错愕地朝那名语出惊人的卫兵望去。 计划顺利……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布尔沃大人，是被刻意引到这里的吗？！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 得到了满意的成果，这名后出现的男子勾起嘴角笑了笑，尔后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迪夫。 “卫兵。”他很平淡地问道。 “告诉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 跟着那名自称赫伯特的人鬼鬼祟祟地回到他自己的落脚点，维恩见识到了他的真实面孔，也拿到了他交出来的药剂和配方。 将手里的纸张来回翻看了好几遍，维恩略有点怀疑地朝赫伯特看去。 他确实称得上是个美男子，不过比起艾柯丝那超越性别的绝色还是要差点。 “你说你不是洛恩斯人？来自哪里？”他随口问道。 赫伯特十分配合地回答：“我本是斯图亚特王国的一名贵族，祖上和王室关系密切，所以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出入宫廷了……” “这样的出身，会愿意抛弃家族荣誉自己一个人出来流浪？”维恩更加怀疑了。 见对方依然不怎么相信自己，赫伯特苦笑道：“这位英雄，您有所不知……正因为我家与王室关系太密切了，又并非真正掌握实权的大贵族，所以才不得不尽早离开。” “事实上，自在下父母先后去世后，家族境遇已经大不如前。而我又正好是个离经叛道的废物吟游诗人，想来溜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他对自我的认知还是很到位的。 “你家祖上到底是干什么的？”维恩略有几分好奇地问。 “呃……这个可以不说吗？”他稍显不太情愿。 可维恩只有一个字告诉他—— “说。” 实在是形势比人强。 看这名半夜蹿出来见义勇为的义士脾气貌似不太好的样子，赫伯特一狠心，就全都交代了。 “是这样的……我家从有记录的祖辈起，一直到我父亲为止，每一代都担任过斯图亚特王室的御用药剂师……”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可不要太贪心了 “事实上我所偷学到的药剂，也是无意间从我父亲的笔记中得来的……” 说起那些往事，赫伯特有些伤感。“我从小就对药剂制作和研究没有任何兴趣。不，不如说，是我由衷地厌恶着它们。” “在那个时候的我心里，这些无趣的东西，只是将父母的宠爱从我身边夺走的不幸之物。” “还记得，父亲曾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像祖辈一样接触药剂学而生气，甚至还动手打过我好几顿……” 想到过去的回忆，赫伯特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但是后来的某一天，他好像突然就想通了，大力地支持我往吟游诗人的路线上发展。” “只可惜我太蠢了，还真的以为自己在诗歌和乐曲上很有天分……结果过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那些吹捧全都是虚假的。” 话音落下，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 见维恩一时没有说话，赫伯特忽然反应过来。“啊、对不起，让你听了我一顿无用的牢骚，请忘记那些不重要的回忆吧。” “不……每个人的回忆都很珍贵。”维恩说。 他将赫伯特提供的药剂和配方收好。 “接下来一个月内，不许离开王都、也不许更换住址、去任何地方前都要留纸条在这家旅店里报备……” 尽管他的故事说得不错，逻辑上似乎也没有硬伤，但维恩还是提出了一系列限制人身活动的要求。 无论是药剂和配方，还是他本人的说辞，自己都得先查证一下再决定要不要相信。 “否则被我发现，下次见面必杀你。”他随手一捏，附近的魔法元素被强行压缩在极小的空间内，在他掌中形成一团犹如星辰般的球体，时不时爆闪出一阵阵刺眼的光亮。 与此同时，极其剧烈的魔力波动也一齐从圆球中心迸发出来，可是其影响范围却被牢牢地限制在了一掌之内。 抬手便轻轻松松做到了这一切的神秘的面具斗篷人，气定神闲，身上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掀起。 赫伯特被这如天神下凡的一幕给震慑住了，连大气也不敢喘，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从没见到过有谁可以将魔法元素操控到这种程度！ 看他充分认识到了违抗自己的后果，维恩满意地点了点头。 交代完注意事项，走出房间之后他甚至还刻意躲起来多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赫伯特没有做其他任何可疑的事情，才悄然离去。 维恩在想，自己要找的东西，多半就是这份药剂和配方。 回到家，他不顾小白还趴在窝里睡觉，直接把它从狗窝里捞了出来，带回自己房间。 “快醒醒！”他两手卡住它的前腿肋下，用力地把它摇醒。 “汪汪汪汪！”它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就要咬人，还好维恩眼疾手快地把它丢开了。 “喂！我可是辛辛苦苦才找回来了任务物品，你这是什么态度？”维恩很不爽。 白狗瞥了一眼他放在一边的药剂和配方，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嗤……” 它毫不在意地说，“是你要救塔西娅的母亲，又不是我要救。” 闻言，维恩表情顿了顿。 他沉声问道：“你不是说，不可以影响到女主相关的剧情吗？” “是啊……可问题是，塔西娅的母亲，在剧情里原本就是要死的。”白狗若有深意地说，“哪怕不是现在，也会在将来。” 听明白了它的意思，维恩瞬间感觉自己受骗了。“你不是说只要我去追查猪人，就能得到满意的收获么？” 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正因为知道塔西娅的母亲对她而言，是如同人生支柱一般重要的存在，所以才不辞劳苦地彻夜奔波，只为了能找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可到头来却发现，这竟然只是一场骗局？ 就像是为了拿到奖励而辛辛苦苦练习，好不容易艰难地获得了第一名，结果却被告知——奖励什么的都是骗你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难道你现在还不满意吗？”白狗语气冷淡地反问，“你已经拿到了可以使病情好转的关键钥匙了。” “年轻人，可不要太贪心了。” 维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尽力平复了心态。“那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它回答得非常干脆。 维恩：？？？ “你不知道，你让我去弄这玩意回来？”维恩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白狗冷哼了一声，“只要一许愿就能帮你解决问题的叮当猫吗？” “……” 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这一点，还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维恩沉默不语。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也对这只白狗产生了一定的依赖心理吧……所以总觉得万不得已的时候，它可以充当自己的底牌。 见维恩不再说话，白狗动作优雅而敏捷地跃上了维恩的床，趴在了他的被子上。 “线索就在你身边，自己留意吧。” 它打了个呵欠，将脑袋贴在自己蜷缩的臂弯上，重新进入梦乡。 犹豫片刻，维恩终于忍不住问道：“在上一个魔法少女的世界线里，难道也有叮当猫吗？” “呼~呼~” 白狗打着呼噜，已经睡着了。 淦！就知道你这狗玩意不靠谱…… 维恩思来想去，越想越心烦，干脆一掀被子躺下，抓紧天亮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补觉。 太阳照常升起。 第二天，他是被白狗在他身上玩蹦床一样给蹦醒的。 “艹，我说我怎么噩梦做个不停！”他一怒而起，拎着它的尾巴把它提了起来。 “汪汪汪汪——” 一大清早的，整座公爵府都在凄厉的狗叫声中惊醒了过来。 于是在早餐时间，维恩难得地受到了艾希薇尔夫人的批评。 “维恩，我明白你想和狗狗玩久一点……”她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但是，你有你的床、它也有它的窝，半夜把它抓去和你一起睡觉是绝对不合适的行为！” 维恩无语至极，只好敷衍地点头应允。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合理，就意味着被操纵 没办法，在其他人眼里总不可能是小白它自己翻墙跑进房间里来的，这口黑锅只能稳稳地由维恩背上。 然而，事实上也的确是他做的没错…… 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什么地方，连带着克莉丝看向自己的神色都变得诡异起来。 维恩没好气地轻轻撞了她一下，“不许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克莉丝很不服气地立马回撞了他一下。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边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可最后入席的艾略特公爵表情却很凝重，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问题。 大概是察觉到了餐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最后克莉丝在拧了维恩一把之后很快见好就收，一转脸就变成了贴心的小棉袄：“老爸！今天的汤很好喝的，我给你盛一碗~” 她十分殷勤地起身忙活起来。 “唔……”艾略特回过神来，又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一家人。 “女仆们都下去吧。”他说。 一般而言，这句话就代表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了。 温彻家族的仆从一向训练有素，在场仅有的几名随侍女仆听到命令也并不举止失措，而是很有气度地退后几步，列队而出。 餐厅的厚重大门被紧紧地关上了。 室内构造在搭建之初，就特意考量过安全保密性的问题，以确保关键时刻的谈话绝不会被泄露出去。 被艾略特的态度影响到，维恩的神情也不自觉正式了起来。 ——难道又出现了什么别的变故了么？ “城卫队的总指挥官布尔沃，因为蓄意杀人而被关押了起来。”艾略特说出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维恩：？？？ “怎么会？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问道。 “就在昨夜……国王暂时封锁了消息，但是在高层之中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了。” 即使最宠爱的女儿盛了汤递给他，艾略特也只是接下来放在了一边，并没有心情进食。 克莉丝对布尔沃没有什么了解，诧异之余不由得面露疑惑。 “那位指挥官与我们家关系密切吗？” “不，和他关系密切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话未说尽，艾略特摇了摇头。 “这件事基本已经确定无误了，现场有多名目击证人，布尔沃私闯民宅并且狂性大发，强行格杀了无辜的民众。” “受害者为一家三口，父母加上女儿。但，他们的身份有点特殊，是查普曼伯爵的表亲。” 听到这层关系，维恩目光一凝。 布尔沃可还有着另一重身份，正是查普曼事件调查组的主管官员！ “查普曼年幼失怙，甚至被寄养到那户表亲家中度过了一段时间，可后来他顺利承袭了伯爵爵位，那段不怎么光彩的经历也就被隐去了。” 艾略特叹息道，“虽然说起来也算是抚养过他……但那户表亲家境早已败落，估计查普曼当年也不认为那是一段愉快的经历，所以后来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至于布尔沃为什么要杀死那户人家，暂时内情还不明朗。” 他猜测：“也许是因为查出了什么秘密？” 但随后他立刻又自己否认了这个可能。 “不、不会……这样做只会让布尔沃有理也说不清。” 了解了这些情况后，维恩也觉得有些费解。 按理说布尔沃原则上应该站在国王陛下那一边。 如果按他之前的猜想，国王应该是为了包庇查普曼才特意让布尔沃负责此事。毕竟，布尔沃可是证据确凿地收受了查普曼的贿赂，真要算起来他也是查普曼背后的保护伞之一。 可事实显然并不是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 难道自己猜错了？ 可要是布尔沃真打算彻查此事，而那户人家就是他追查到的关键线索，那怎么看也不应该直接杀死证人啊…… 哪怕是动手干死查普曼本人，都可能比现在的情形要好得多。 另一边，国王的反应也很令人琢磨。 将布尔沃关押起来了不让他接触到外界，是为了保护他？ 还是因为他违背了自己的命令，所以要马上惩戒？ 维恩并不觉得布尔沃是个头脑一热就莽撞行事的人，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出，布尔沃为什么会大张旗鼓地做下这等事情来。 艾略特同样也想不明白，所以他只是苦恼地叹了口气。 “总之，这件事也有很明显不合理的地方。”他说。 “——不合理，就意味着被操纵。” 听到这句话，维恩稍微一怔。 “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了，我们家也得做好准备才行。”看得出来，后面这半截才是今天早上他真正想叮嘱的内容。 “维恩、克莉丝，这些日子你们两个在学园里不要再四处惹事，放学后就尽早回家，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艾略特皱眉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派霍尔管家带人接送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 克莉丝不太高兴地撅起了嘴。 明明开头还喊了两个人的名字，结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不就只差没指名道姓了么？ 虽然明白老爸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但如此不信任自己的态度还是有点不爽。 而且，什么叫四处惹事？我哪有惹事…… 一旁维恩非常有眼色地配合道：“我也会好好保护克莉丝的。” 于是，艾略特点了点头。 “保护好你自己也很重要。” …… 与此同时。 洛恩斯王宫。 乔治二世已经发过了一场脾气，但现在的他，仍然觉得心底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灼着。 令他心神不宁，坐卧难安。 几乎一夜没睡的他在宫殿里走来走去，可周围那些富丽堂皇的陈设，却只能让他更加狂躁。 明明全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一个个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 越是待在这个地方，就越有想要把这些废物全都砸烂的冲动。 不行……不能让那些废物影响到自己的理智和英明。 身为国王，他必须得保持住无上的威严和冷静。 闭目调整了一会儿，乔治二世提步往外走去。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维恩维恩，出大事了！ 他本想着，换个地方待着转换一下心情。 在这片土地上，他至少还有着一个，可以真正体谅到自己难处的知心人。 每当感到不太开心的时候，他都习惯去那处别庄里小坐一会儿。 在她面前，即使什么也不说，都能好受许多。 因为双方的关系，并不是国王和臣下，而是最简单而纯粹的——男人和女人。 她……与那些满眼只有权势、只有利益的动物们是不同的。 然而，乔治二世刚从自己的宫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走下台阶，就被人拦住了。 看到来人，国王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如果这个家伙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一定会好好地惩戒一顿。 可他偏偏是。 而且还是这个王国的第一继承人。 “何事？”他的语气很冷漠，一点也不像普通人家的父亲。 当然，他也不需要像，因为他是国王。 “父王。”理查德很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听闻，城卫队指挥官布尔沃因为擅杀无辜民众被您解除了职务，并且暂时关押了起来……” 刚听他开口说出这短短几句话，乔治二世就勃然大怒。 “收起你那多余的好奇心！我怎么安排，难道还要听你的指示吗？！” 几乎是被父亲当面斥责，但理查德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只是稍微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您没有指定布尔沃大人的工作由谁来接任。” “但，城卫队不能一直没有人负责，所以孩儿斗胆请求您安排一名新的代理指挥官，先处理一些较为紧急的事务……” 于是乔治二世意识到，大儿子并不是像自己所猜忌的那样，对自己之前的命令有所不满。 总的来说，他的提议的确很有必要。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问道：“那么，你觉得由谁来接任比较好呢？” “我并不了解城卫队内部的情况，恐怕不能提出最佳的人选。”理查德不暇思索地回答。 盯着他看了很久，国王才缓缓地说：“那么……他的事就先由斯图亚特的使臣西蒙暂时接手一下吧。” “我会让城卫队那几名副指挥官照顾一下他，等布尔沃的事情清楚了，再根据这段时间内的表现决定正式的任命。” “他是你母亲那边的人才，算得上你的助力。” 对此，理查德并没有露出开心的神色，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解决了问题，国王也不欲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登上早已远远等候在一旁的乘舆。 目送着国王的身影远去，理查德站在原地默立了许久、许久。 他本来仅仅只是，想来安慰一下父亲，不要因为这些事情生气的…… 许久之后，冰冷的宫殿台阶前，只余下一声幽远的叹息。 …… 今天理查德王子没有来上学。 大概不少人都从各个方面收到了一点风声，就连一向十分平静的学园，气氛似乎都变得紧张了不少。 一下课，加文就将维恩拖到了临近教室的花园阳台里。 “维恩维恩，出大事了！”他很有些着急地说。 “我已经知道了，布尔沃大人被关押了。”维恩精神有点疲倦地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阳光懒懒地照在身上，让人很想睡觉。 “不仅是这个！” 加文先是回头瞄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附近，随后才低声告诉维恩：“布尔沃杀人的时候，我那新认的弟弟就在现场！”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维恩还疑惑了两秒。 “弟弟？什么新认的弟弟？” “啧……就是我那小舅子，迪夫！”加文有点烦躁地也在维恩旁边坐下来。 “他不知怎么搞的，好像和布尔沃拉上了点关系，被布尔沃看中带在身边。结果好死不死，布尔沃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了，他作为目击者也被带走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一边说着，加文一边唉声叹气。 “这次事情好像闹得很大，我一点内幕都打听不到，我女朋友收到消息后急得直掉眼泪。” 维恩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距离上一次自己和迪夫见面，还没过多长时间吧？ 当时，他好像还遇到了什么事情，被人殴打得面目全非的……怎么一眨眼又变成城卫队的人上人了？ “——不合理，就意味着被操纵。” 他不自觉地念叨道。 “啊？什么？”加文目露疑惑。 “没什么。”维恩长呼了一口气。 “如果我这边收到了什么消息，之后会告诉你的，但我不能打包票。” “没关系没关系。”加文高兴起来，忙不迭地道谢。“我就知道好兄弟你一定会帮忙的。” 可他没谢两句，很快又忍不住吐起槽来：“我是真难啊……这层关系我又不能让我老爸知道，不然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你要是真心里有点数，最好不要再乱来了。”维恩劝诫道。“一般来说，渣男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不仅仅是跟他说，也是跟自己说。 可加文完全没听进去，还打趣道：“兄弟这你可就说错了，我这不叫渣！我只是爱情来得太快~” “行行行。” 维恩就差没给他接上一句“就像龙卷风~”了。 “等上课再叫我，我太累了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他叮嘱道。 加文顿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哟呵——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可得悠着点来。” “滚一边去。” 没好气地怼回去，维恩赶紧翻了个边小睡一会儿。 结果等到下一节课开始时，维恩虽然被加文喊进了教室，但整个人依旧处于非清醒状态。 ——于是，他成功地一连睡过去了两节课。 看着自己一片空白的课堂笔记，维恩彻底石化了。 怎么办，他可是答应了将自己的每天的笔记借给塔西娅的…… 现在还能找谁借来抄一抄么？ 他正犹豫着找谁比较好，另一本笔记就被“啪”地一声丢在了他桌上。 “拿去吧。”克莉丝很大度地表示。 维恩：？？？ “你的？”他惊到了。 “对啊，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啊？”克莉丝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看你一直在睡觉就知道你肯定没听，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分享一下本小姐的笔记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理事长办公室之行 令维恩有点意外的是，这两节课克莉丝的笔记做得很认真。 也是，对她而言只要能够下定决心，多半还是能将事情完成得很好的。 十分诚恳地向她道谢过后，维恩一边速度飞快地补着笔记，一边和靠坐在一旁的克莉丝闲聊。 “等会放学之前，我还得去和哈罗德理事长见个面，你要一起吗？”他随口问道。 克莉丝犹豫了一会儿。 “我去做什么，又没什么好和他说的……” 见克莉丝不太情愿的样子，维恩也没有勉强。“那你和朋友们先玩一会吧，我把百合会的报表交完之后很快就会回来。” 如今百合会的代理会长一职交到了维恩手里，所以他必须得按规定处理一些杂务。 但好在就整体而言，这些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困难，学园也并不排斥他们找其他的帮手，所以维恩还算应付得来。 “话说回来……克莉丝你对于假期活动有什么想法吗？”他又问，“要是想去哪里玩的话可以提前和我说，说不定可以组织百合会的同学们一起。” 可克莉丝这次却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听到出去玩就露出高兴的样子来。 她只是闷闷不乐地抱着胸口：“虽然平时和朋友们玩挺开心的，但这又不代表我任何时间都想和她们呆在一起。” 维恩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他忍不住侧目打量了一眼克莉丝的表情。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只想和我待在一起的意思嘛？” 克莉丝“哼”了一声，不做回应。 明明心底并非不想和自己呆在一起，却又偏偏强行抑制着这种自然而然的情感……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克莉丝的性格都太纠结了。 但与此同时维恩却也发现，自己在这一点上居然很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就像自己以前所困扰过的那样。 只是因为害怕得到不够满意的结果，所以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于是他声轻笑道：“其实，我也很想和克莉丝待在一起哦？” 听到他这句话，克莉丝的表情立时变得不太自然起来，还刻意移开了目光。 “不要以为只要尽捡那些好听话说，我就会被你哄得晕头转向的……”她喃喃道。 “哪有？”维恩语气无奈。 而且，会这样说，不就充分证明你已经快要晕头转向了么？ 三下五除二地将课堂笔记补完，他带上笔记和抽屉里的资料一起，大步赶往学园理事长办公室。 走过好几遍流程的他已经熟悉了线路，助理小姐看到维恩的身影也没有拦他，让维恩直接溜了进去。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争论。 “你的理论根本就不对！从源头开始就大错特错了，导致后面的一系列猜想全都是错的，当然也就只能得到一个错误的结果！”一人很是激动地大喊大叫。 “我的理论本身肯定是对的！它就不可能错！”另一道声音立马怼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我们没能完全复现当时的场景，所以重复实验时才会失败，这只是因为有一个必要条件缺失，所以才导致我推导出的结果不成立……” 办公室没有关门，所以维恩只是在门边停下了。 然而他等待了许久，这两人都完全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维恩只好主动敲了敲门框，示意道：“理事长先生、还有老师，我有重要事项需要报告！” 直到这时那争吵的两人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康利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看了维恩一眼后，又气冲冲地走到一边的沙发椅上坐下，闷头喝茶。 哈罗德理事长则清了清嗓子，退到椅子后坐下，恢复了平时温文儒雅的状态。 他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态度非常自然地询问：“有什么事情，说吧。” “是这样的……” 维恩将百合会的报表提交给他，并就此说明了一下百合会的冠名赞助计划。 哈罗德一下子就被他的方案吸引了注意力。 “你是说，以百合会的名义给予某些群体或物品认证？虽然确实可以获利，但这会不会对百合会的声誉产生不良影响？” “这就要靠内部审核了。”维恩说。“对被认证方的资质先进行至少一次的评估，再以此决定要不要给予资格。并且，每年内发放的名额有限，事后也会进行公示。” “这样做，同样也有利于培养百合会成员的处事能力，以及集体荣誉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维恩的计划已经很完善了。 听取了他的解释，哈罗德沉思了一会儿。 “你才是百合会的会长，原则上我不能干预你的工作，但，这毕竟是新事物，还是暂时先小范围尝试一下吧。” 他的意思是，控制数量以免篓子捅得太大，不好收场。 对此维恩也不显得失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对了……理事长你今天还会去王都大教堂吗？” 在离开之前，维恩特意多问了一句。 “怎么了？” 不知为何，哈罗德看起来似乎有点警惕。 “我是想说，如果您刚好要去的话，顺便帮我把这两本课堂笔记带给塔西娅吧，这样我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唉，也不知道还要花多长的时间，自己才能找到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到塔西娅现在会是怎样煎熬的感受，维恩稍微走神了一瞬。 白狗只是告诉自己，线索就在身边。可自己仅有一份可以改变容貌的药剂以及配方，又能派上什么用场？难道让塔西娅母亲换个身份生活就能治好疾病了么？ 这话要是跟塔西娅说了，人家指不定以为自己在故意嘲讽她呢。 “这样啊……”哈罗德脸色变得温和，轻声细语地说：“其实我每天回家顺路就会经过教堂的，没关系你放在这里就好了，我等下回家一起带过去。” 嗯？好像语气变自然了很多。 ‘刚才在提起教堂的时候，理事长好像有点担心我会问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想到这里，维恩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康利教授。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无关人士请离场 维恩心底产生了一丢丢的怀疑。 于是他一时间也就不急着走了，而是走到康利身边搭起话来。 “老师刚才是在和理事长吵架吗？”他展露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康利刚想回答，后一句立马就被哈罗德给截胡了。“咳……没什么，我们就是交流了一下学术方面的问题。” 尔后他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先回去吧。” 这迫不及待赶人的意味都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维恩长长的“哦”了一声，又朝康利脸上瞄了好几眼。 康利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但在维恩反复好几次的暗示下，他总算回过味来。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没时间再听你说那些废话了。” 说罢，他随手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诶——” 哈罗德本想挽留，但碍着有维恩在场，不好使出非常规的手段，最终只好愤愤地锤了一下桌子。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维恩很有眼色地告辞。 “去吧去吧……”哈罗德颇感无趣地反手挥了挥。 “如果再见到你老师，顺便帮我带句话：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重返了。” 等目送维恩离开，哈罗德才又抓起自己自己桌上的放大镜，不爽地敲了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哼。” 他低沉的声音渐渐消弭于无形。 办公大楼外。 当维恩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等他的康利教授。 他心下微松，看来自家老师还是很关爱他这个学生的。 “老师。”一边打着招呼，他走上前去。 “嗯。”康利回过头来，下意识拉了拉自己脖子上系得有点紧的领带。 “最近王都的水比较浑，你多注意点。”他很小声地说。 维恩一怔，这可是第三个和自己说要注意或小心的人了。 当身边每一个人都察觉到风暴将起的时候，或许某个角落里，雷霆已经悄然降临了。 “嗯，我明白的。”他点了点头。 “对了，老师刚才在和理事长争执什么？吵得很厉害的样子。”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嗐……” 康利分明一肚子怨念，眼看就要抱怨出来，但转眼间他好像一刹那又恢复了理智，因为顾及着什么而不愿意说清楚。 “……”他沉默了一会儿。 “关于某项研究。如果最后顺利的话，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要是不顺利也就没有说出去的必要了。” 这听上去十分敷衍的答复，实在不具备什么说服力。 说起来，康利的确一直热衷于研究分析物质的特性，并借此结合魔法制作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洛恩斯王国境内，尊称他一声大发明家也绝不为过。 思及此处，维恩的脑海中就像有一道电光横贯而过，一切迷雾豁然开朗。 “——老师。” 他忽然神情有些奇怪地开口道。“我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 将这份特殊药剂中有效成分的研究托付给了康利教授，维恩稍微松了一口气。 就专业性而言，即使已经入门学习了很长时间，自己依然远远不及康利教授的水准。 希望能得到好的结果。 然而当他回到百合会时，却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幕惊到了。 红木制成的长条会议桌上，两边水火不容般的阵营泾渭分明。 一边是克莉丝，而另一边是歌礼。 “你们这是……”他分开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走上前去。 歌礼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无关的人不能影响到牌局。”她对克莉丝说。 “当然！”克莉丝不甘示弱地回答道。 随后她转过头来：“维恩你先去一边玩吧，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顿！” “？？？” 维恩顿时冒出了一脑袋问号。 “让他走远点。”歌礼紧紧皱着眉头，似乎维恩就是站在桌边一秒钟都让她难以忍受。 克莉丝又转头想对维恩说什么，维恩赶紧替她把话接完。 “没关系，我等你们。”他说。 “但是最好不要太久，快到放学时间了，霍尔管家在外面等太久了可能会担心。” 哪怕自己强行赖着不走，歌礼多半也不会继续容忍下去，这一点他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拉扯，歌礼变得狠心了许多，他也不想再继续刺激她了。 默默退后了几步，维恩坐到活动室另一边，撑着下巴远远地看着她们。 成功排除了干扰因素，她们俩的牌局又继续了下去。 似乎是随机抽走了固定牌数的两人玩法，趣味性自然不如固定三人组好玩，但她们俩原本就不是为了好玩才坐到一起，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如果忽略掉这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得不说这幅画面还是挺养眼的，只可惜…… 他刚坐下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这两个人，看样子是真要做一辈子死敌啊。”劳伦斯的感叹从旁边响起。 对此，维恩虽然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但潜意识里依然不想这么早就死心。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两个人重归于好呢？”他问。 劳伦斯诧异道：“重归于好？她们俩之间有好过吗？” “……这只是一种修饰，不要去在意这种细节！”维恩一本正经地说，“若能让她们两个关系好转，不也有利于百合会整体的团结么？” “放弃吧。”劳伦斯直截了当地说。 “即便是我父王任命的大臣，一个个还争得你死我活的，不要指望有什么‘整体的团结’那种东西。” 他完全不看好维恩的提议。 “那两个人的性子都很傲，除非有一个人肯主动让步，不然估计会一直斗下去……而且，就算将来有谁做出让步了，恐怕也不是想要扭转关系，而仅仅只是因为有一个人斗输了。” 维恩有点惊讶地说，“你的洞察力很敏锐嘛。” 其实……自己也并非不理解他所说的话语，而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可劳伦斯却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地说：“没办法，从小流落在外，就是得比其他人更会看眼色一点。”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随便怎么样都行 劳伦斯对多年以前父母那道决定的怨气，总是在一言一行中不自觉就冒了出来。 对此，维恩也无法多说什么。 “最开始，是另一名女生邀请歌礼小姐同玩，结果被克莉丝阵营的跟班发现并出言嘲讽，两边就吵了起来。” 劳伦斯替他讲解起这幅局面的前因后果，“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两方大将亲身上阵对垒了。” ……还真是跌宕起伏的发展过程呢。 维恩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想要去做些什么改变这种无可奈何的局面，可却又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去改变任何东西才是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选择。 迄今为止的每一次尝试，都只是在让她们越陷越深…… “对了，不知道你收到消息了没有。”劳伦斯状似无意地提起，“西蒙暂时担任了城卫队的代理指挥官。” “谁？”维恩一愣。 “西蒙，斯图亚特的使臣。” 听到这个人选的时候，维恩紧紧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让一个外臣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他不禁疑惑道。 虽说王宫内的防卫并不由城卫队负责，但即便仅仅是整个王都的治安力量，也不是一股可以忽略的力量。 “因为——”劳伦斯压低了声音，“我想可能是我父王怀疑，布尔沃所遭遇到的指控是被城卫队其他的副官构陷的吧。” 维恩沉默下来。 这同样也是他在获知布尔沃发生了变故之后的第一反应。 否则他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布尔沃本身就资历浅薄，如果不是我父王看中他，无论如何城卫队总指挥官的最高职务也轮不到他头上……另外，那几个副官看他不爽已经很久了，平时也不怎么配合。”劳伦斯嗤笑道，“知道布尔沃出事了，那些家伙估计一个个都躲在背后偷笑。” 话是这么说，但王国内的可用的人才多得是，并不一定非要拉着西蒙顶替这个位子，哪怕只是临时的。 真正的深层原因，恐怕还是因为相比之下，国王更信任西蒙这个人而已。 “所以说，其实国王陛下内心还是倾向于，布尔沃是无辜的？”他提取到了劳伦斯这一席话中的关键信息。 “或许吧，谁又能知道呢？”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也亏得国王将布尔沃和查普曼都单独关押了起来，外人打探不到查普曼以及布尔沃本人对此事的态度，否则这一桩变故早就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劳伦斯，问你个事。”维恩侧眼向他看去，“听说昨天夜里布尔沃是因为狂性大发才出手杀人，那么最后是谁出面制止的？” 再怎么说，布尔沃本人的魔法水平还是很高的，王都里能完全控制住他的人并不多。 劳伦斯思索了一会儿。 “没有人制止。”他说。 “当城卫队特别行动队的人赶到时他已经力竭晕倒了，而现场只有两名不会魔法、吓得瑟瑟发抖的普通人。后续根据对现场的调查以及对残余魔力的追溯，无一不指明了真凶就是布尔沃。” 维恩感觉更奇怪了。 那两名普通人当中，估计有一个就是迪夫。 他想着，自己说不定还得去找那几个当事人交流交流，从其他人嘴里能得到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这边他和劳伦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边的克莉丝却和歌礼瞬间杠起来了。 不知刚才歌礼说了一句什么，看得出来克莉丝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不要以为你赢了一局就有多了不起，一时的胜负不代表任何东西！”克莉丝大声嚷道。 “没错没错！”她身后的其他女生们为她加油助威，气焰好不嚣张。 “呵。” 歌礼不屑一顾地回击道，“整体的胜负，不正是从那些短暂而微小的输赢中一点点累积而成的么？” “——克莉丝，现在还早着得很呢。” 歌礼周围的女生们也开始旗帜分明地帮腔，对克莉丝冷嘲热讽。 听到这番争执，维恩有些头痛地捂住了脑袋。 他走过去，将那些围观的和拱火的女生们都驱散开。 “散了吧散了吧，到放学时间了，明天再玩也一样。”再让这俩人在众目睽睽中吵下去，矛盾就该升级了。 虽然他不觉得以这两个人的性格会互相扯着头发像泼妇一样打架，但可以避免的危险还是要尽量避开才是。 看到维恩过来，克莉丝一下子表情委屈了许多：“维恩~” 语气就像在撒娇一样。 然而这点变化却好像扎到了歌礼的眼睛，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不是说了，让无关的人滚开么？” 克莉丝想反悔了，“维恩才不是无关的人，他是我的人。” 她想着，不管怎么说维恩的牌技都比自己好，说不定可以帮忙小小地指导一下。 看到这一幕，歌礼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 维恩：惊！ “哈，哈哈哈……我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至于明天又会发生怎样的矛盾，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不行！！！”歌礼和克莉丝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那就我也加入！如果我赢了，今天的比斗就到此为止。”维恩拉开会议桌一端的位置坐下，直接将刚结束了一局的牌混到一起，才不管那么多。 坐在左边的歌礼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右边克莉丝对他的加入有点心动了起来。 “那你要是输了呢？” 好家伙，你这是为了从自己手里拿到满意的条件，宁愿暂时放下与歌礼的恩怨啊…… 维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开心。 “随便怎么样都行。”他很干脆地说。 歌礼一听这话就冷笑了起来。 可以说，她已经算是很了解维恩这个男人了，嘴巴上说得再好听，实际上还是会看对方提出的要求合不合自己的意。 不过克莉丝就明显要天真许多，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来对于想要让维恩去做的事情，她早就打好了腹稿。 “那就开始吧！”她摩拳擦掌地说。 “好，三票中获得了两票，少数服从多数。”他理直气壮地宣布了表决结果。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马甲之下还有马甲 到最后，歌礼完全没有发表意见，就这样被维恩裹挟着开始了下一局。 “话说回来，你们打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一直是势均力敌么？”他一边熟练地洗牌，一边随口问道。 谈起这个克莉丝的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 “只是因为我一时不慎，被她占了先机而已……明明同样是一胜一负循环，只不过她先赢了一盘，结果就变成是我输了。”她愤愤不平道。 呃，无论是五局三胜还是七局四胜，胜场多的人赢这可是铁律吧？ 看来即使是在歌礼面前，克莉丝也没放弃她喜欢耍赖的本性。 “哼。”歌礼用像看垃圾一般的眼神俯瞰着他们两个，都不用说出什么别的话语，维恩就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其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好了，这次就一局定胜负！” 他将洗好的一叠卡片按在桌上，然后左右各看了一眼。 “最先出完手中所有牌的人获胜，届时如果谁手里剩余的牌数最多，那个人就是本局的输家。”他说出修改过后的规则。 “那要是两个人剩的牌数一模一样呢？”克莉丝追问道。 “没有区别。”维恩口出狂言，“反正你们中任何一个人输了，今天都必须到此为止。” “嘁，你给我等着吧！我要是今天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我就跟你姓！”克莉丝斗志昂扬地抽走了牌堆中的最上一张。 “……” 跟我姓你不还是叫克莉丝·温彻么？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维恩往左边看去，示意歌礼先抽。 歌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要是我赢了，输了的人就得站在楼底，对着活动室大喊三声自己是超级大猪头。而且，必须得让楼上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好狠！ 维恩如临大敌，“可以。” 为了自己的尊严，看来必须得拿出自己的最佳状态来应对了！ ……十分钟后…… “游戏结束！” 维恩非常帅气地扔下了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此时，歌礼手里只剩下两张了，而克莉丝手里还有五张。 不得不说，歌礼的牌技意外地很好，丝毫没有作为一名新手的手忙脚乱，平时应该也没少锻炼的样子。 而至于克莉丝，则一如既往地又菜又爱玩。 “啊……”她很是沮丧地把手里剩余的牌扔在桌上，“这不科学！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比我玩得好？！” 歌礼也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自己手里的牌放下。 竟然还是一双对子。 应该说，幸好这轮从克莉丝起打的就是单张，不然歌礼赢面还是很大的。 嗯？这是不是克莉丝故意的？ 恍然间维恩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意思。”歌礼仿佛感到很是无趣地说。 “下次在挑衅我之前，最好做好了愿赌服输的准备再上场。”面无表情地丢出这句话，她径直起身离开了百合会的活动室。 见终于没有好戏可看了，周围的人也就一哄而散。 克莉丝想回击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回击，另一当事人也已经潇洒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无能狂怒地拍着桌子：“啊啊啊！明明就是她先挑衅我的，竟然还倒打一耙！” 她又生气又委屈。 维恩好笑之余，也很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走到克莉丝身后，动作很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次输了也不要紧，只要下次再赢回来就好了……对吧，克莉丝·温彻小朋友？” 在念到她的姓氏时，维恩还刻意停顿了一下。 克莉丝果然秒懂了他在暗示什么，不由得稍微脸红了一瞬。 之前的气焰有多嚣张，克莉丝现在的样子就有多怂。 “干、干嘛啊……你不是急着回家吗？还不快点！”她使劲推着维恩往外走，就好像刚才一直磨磨蹭蹭的人不是她而是维恩一样。 无奈地摇了摇头，维恩把手伸到背后拉住她。 在现在的克莉丝眼里……也许，这个可以任由她耍赖和撒娇的世界，是很温柔的吧。 等两人回到家里，克莉丝看他直接上楼往房间走去，不禁面露疑惑地问道：“咦？维恩你不派人把笔记带给塔西娅吗？” “我已经拜托理事长顺便帮我带过去了。”维恩随口回答。 “唔。”克莉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刚上了两层楼梯，维恩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声音很低地向她发出了邀请：“要一起吗？” 沙发上，克莉丝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什、什么一起？”她明明听懂了维恩的言下之意，却故意装傻。 “一起——” 维恩拖长了话音，脚下也悄然调转了方向，朝克莉丝一步步靠近。 “等、等一下！”克莉丝很是慌张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有件事要和卡莲说，你自己先上去吧。” 不待维恩再说出下一句话，她急冲冲地抬脚往院子里跑去。 虽然被她落在了原地，但维恩对此倒也不显得失落，反而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知道这家伙色厉内茬。 他重新迈步上楼。 既然今天晚上他准备去和老熟人们见个面，自然得做点事前工作。 有的时候，在流言中千奇百怪的东西，实际上的内情却很简单。与其跟着其他一知半解的局外人在一边猜来猜去，还是直取中宫最为省事。 维恩预定的顺序是先找布尔沃、再找迪夫，要是时间宽裕的话顺便去看一眼查普曼。 嗯，当然是以艾柯丝的身份。 怎么说艾柯丝也是被布尔沃亲自发展的同伙，人家遇上大事了，不去露个面也说不过去嘛…… …… 是夜。 维恩披上了自己心爱的黑衣斗篷，戴上了自己钟意的怪兽面具。 这个藏头露尾的身份，可以看做是艾柯丝的马甲。 万一哪天暴露了，人们在意外之余也很容易就能接受——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艾柯丝不愿意表露自己的真面目。 然而那些人绝对不会想到，马甲之下还有马甲，艾柯丝其实是我维恩哒！ 踩着王宫外墙的砖瓦，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王宫内部各个建筑的布局。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阁下究竟是什么身份？ 总体而言，这座王宫的占地面积其实并不算太大。 然而仅仅那座矗立于王宫中央，如一座巍峨城堡般的主体建筑，就已经不是普通贵族可以负担得起的规模了。 这种城堡，光是长期维护就得花一笔不小的费用。 “好像最近还拿国库里的钱修缮了王宫来着……明明都已经没钱给军队平叛了。”维恩叹了口气。 若不是便宜岳父弗朗茨大臣殚精竭虑，再加上维恩也借助歌礼的途径小小地帮了点忙，也许财政上的矛盾现在就得爆发。 正如那座富丽堂皇的华丽建筑一样，这个国家虽看上去依然强盛，但衰败的引子早已埋下。 等理查德加冕为王之后，这一切是否能迎来转机呢？ 维恩不知道，但他希望能如此。 根据自己以往几次前来王宫时的经历，结合当下的实地探查，维恩摸黑将其中各个功能区域确认了一遍。 一般而言，那些专门用来关押特殊人员的牢房会习惯性地建造在地下。 这并不是出于谁的个人偏好，而是为了确保可以封锁住强大魔法师的客观要求。 在这条定律的指引之下，维恩顺利地发现了王宫里的秘密监牢。 稍微有点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座牢房恰巧位于王宫地下藏书室的底下，只是入口却并不在同一栋建筑里。 说起来，在上一次潜入查普曼庄园的地牢时他就留意到了，那个地方与王宫地下藏书室的建造手法很相似。而那时候他还只是简单地以为，在地下挖洞的方式基本都大同小异。 现在看来，最初建造两边的或许是同一批人也说不定。 作为王宫重地，这里的守备就完全不像查普曼庄园里那样松懈了，维恩刚一潜入其内，就感知到了几乎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隐隐的魔力波动。 粗略估算，这里起码有着十名以上的魔法师，还不包括守在上层藏书室中的那些王室供奉。 如果自己在这里也大闹一场，恐怕就不那么容易解决掉后患了。 但，他原本也没想着把布尔沃他们带出来，只要能找到一个换档的空隙，和目标人物说上几句话就算是大功告成。 他安静地藏匿于阴影中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也在不断地借助一个个内部守卫巡视的时机，一边往里深入，一边寻找布尔沃等人的身影。 …… 在一座四面都被某种类似于金属的墙体围拢的监牢里，布尔沃沉默地盘腿坐在地上。 这里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连床和枕头都与墙面一体，质地十分坚硬。 唯一稍微有些缝隙的地方，是一道只在特定时间打开的窗口，每天会有饭食从那里送进来。 这里就是，王室专门为关押身份重要的魔法师罪犯所营建的牢房。 据说是教会方面应王室的要求，特意从教廷派人前来铸造。 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机会进入这种地方…… 布尔沃面容惨淡地笑了笑。 他甚至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仅仅一天时间过去，他就从身份尊贵的城卫队指挥官，变成了毫无尊严的阶下囚。 他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明明还有那么重要的使命等着自己去履行。 没想到，自己的大业竟然猝不及防地夭折在了这一步。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能见到国王陛下的面。 而他的心态，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和冤屈，变成了茫然和恐慌。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自己并非那么完美无瑕，所以在收不到外界任何反馈的时候，也就难免会害怕被人捅出什么事关生死的秘密来。 在这种状态下，禁闭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地让人感到煎熬。 不知过去了多久，牢房中的送饭窗口被打开了。 布尔沃听到了声音，但没有任何反应。 他知道，这里的守卫全都是国王陛下的死忠，绝不会多和自己交谈一句话。 但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咚、咚……” 从窗口，传来了两下轻轻的敲击声。 布尔沃先是一怔，随即极其错愕地抬头朝送饭窗口那边望去。 另一侧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是自己幻听了么？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幻觉，自己迎来了转机！ “布尔沃……布尔沃？”艾柯丝的声音从窗口那一边传来。“你听得到吗？” 认出艾柯丝的声音，他欣喜至极地爬起来。 “听得到，我就在里面！”他刻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以免发出太大的声响。 但刚一回复，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容一滞。 等等，艾柯丝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因为——她又被国王陛下招安了，于是受命来从我口里探出情报？ 糟糕！ 切莉夫人危险了！ 窗口外面，维恩可不知道布尔沃替自己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剧情，听到里边的回应声，他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这座监牢中似乎采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使自己的感知产生了一定的偏移，但影响终归有限，撑死也就是多费点时间而已。 在原地设下一道法阵，以免不小心被人断了后路，维恩这才又继续借助阴影潜入监牢之内。 一道阴影闪过，里面的景象一清二楚地展现在了维恩眼前。 看到这么大个活人从阴影中一下蹿了出来，布尔沃吓了一跳。 “你……” 他瞪着眼睛盯着维恩。 “是我。”维恩掀开了面具一角，露出半张脸给他确认身份。 “怎么，不认得了么？” “不……不是。” 布尔沃并非因为认不出艾柯丝而感到惊异，只是语气疑惑地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身份？这种魔法能力……很奇怪。” 他皱眉沉思，好像在搜刮记忆中所有相关的事项。 “等我说完正事你再一个人慢慢想也不迟。”维恩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思索。 自己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外面的流言在传，你突然发狂杀了查普曼的亲属，这件事是真的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不过，面对这个问题，布尔沃却呆愣了片刻。 “我……我不知道。” “啧，什么叫不知道？”维恩对他的说辞很不满意。“杀了就是杀了，没杀就是没杀，到底是哪一种？”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是他吗？ 意识到对方并非通过国王陛下的安排，而是另有潜入的方法，布尔沃放心了许多。 “当时我确实处于一种不太清醒的状态……” 他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如实转告给了艾柯丝。 “唔。在追查猪人的途中，被人引入了那一户家中，然后失去了意识？”维恩沉吟。 如果现在不是维恩站在这里，而是其他对内情并不了解的第三方人士，想必很容易就会认为布尔沃在撒谎。 但维恩却明白，在自己面前他没有必要说假话。 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当时前来通知布尔沃的那名卫兵头上。 “那名传达消息的卫兵，你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问。 在维恩的引导下，布尔沃想起昨晚的事情，也不由得露出了迟疑之色。 “虽然不认识，但我原本也不一定记得城卫队所有人的脸长什么样子……何况为了搜查，还调集了许多最低一阶的巡逻卫兵，其中有的人可能自我上任以来还没有碰过面。” 他其实没有怎么怀疑那名卫兵，因为以一名普通平民的身份，常理而言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更何况那名卫兵并没有心虚逃跑，而是作为目击证人之一留了下来。 布尔沃知道，这局面对自己非常不利。 “敢问，现在国王陛下对此事是什么态度呢？”问出这句话时，他有些忐忑。 其实他是想问，国王陛下为什么还不来接见自己。 一直被关在这里，什么消息也收不到，总让他疑神疑鬼国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不再信任他了。 “我猜他现在还是偏向你的。”维恩若有深意地说，“但，他同样也偏向查普曼伯爵。” 收取了查普曼贿赂的布尔沃大人，负责整个王都治安工作的布尔沃大人……对于查普曼伯爵到底躲在背后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真的不知情吗？ 布尔沃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双方只是表亲么？而且，之前也没有传出两边关系亲近的消息。” 为了搞好与王都高层的人际关系，在此之前布尔沃很是下过一番苦功夫。那些各大家族间弯弯绕绕的关系，在他这里全都如数家珍。 维恩将艾略特公爵告诉他的那一段往事复述了一遍。 “有时候表面上不来往，并不代表可以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他说。 “如果查普曼真的完全不在意那一家人死活的话，国王陛下也不会一直对你冷处理。” 按维恩的猜测，大概正是因为国王一边相信布尔沃是无辜的，一边又碍于查普曼的缘故而不能随随便便放过他，所以处理决定才显得那么犹豫。 听到艾柯丝的剖析，布尔沃其实已经相信了一大半。 他皱着眉头自语道：“这样说来，我必须得做两手准备了。” 在此之前他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但从艾柯丝带进来的消息看，事情并没有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艾柯丝阁下，可以帮我个忙么？”布尔沃转身问他，“替我带一句话给切莉夫人，我曾为你引见过一次。” 维恩想起了那个热衷于画画的贵妇人。 “唔，你想说什么？” …… 从关押布尔沃的地方离开后，维恩又继续按原定计划去见了迪夫。 与他预想中的状况有些出入，迪夫虽然看上去比较憔悴，但却并不显得惊慌惶恐或者坐立不安。 相比之下，反而是维恩的出现让他很害怕。 从布尔沃的陈述中，维恩已经知道了迪夫故意将那天晚上自己的出现，说谎成了他与“猪人”不小心撞见的场景。 不过，维恩并没有在布尔沃面前戳破迪夫的谎言。 “怎么？借助我的便利搭上大人物了之后，竟然就不认识我这个恩人了？” 虽然带着面具看不到那张脸，但仅仅凭借着语气来判断，也不难认知到对方的心情并不愉快。 看到这个斗篷人再次出现，迪夫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问。 “呵，这你可就不用操心了。”维恩冷冷地回答。 他朝迪夫伸出右手，喷薄而出的魔力顷刻间犹如实质。 迪夫只觉得一只无形的巨掌捏住了自己的脖子，令他呼吸不畅。 仿佛，只需要轻轻再那么一拧，自己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死亡的阴影再次临近，他的眼神中满是绝望。 稍微恐吓了他一顿，维恩这才将他放开，恢复了他自由行动的能力。 “呼哈……哈……” 迪夫瘫坐在地上，猛烈地喘着粗气。 “我问，你答。”维恩冷酷无情地说。 高压手段自然也有高压手段的便利，对于迪夫而言，一切的希冀和荣华全都建立在自己依然活着的事实上。 可以说，对身居高位有多渴望，他对死亡就有多惧怕。 尽管察觉得到迪夫的言语中依然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但通过将他的口供与布尔沃两相对比，依然能复原出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 正如维恩所想，其中确实能有被第三方操纵的空间。 只要事先布置好，甚至完全可以自己先下手杀了那些人再嫁祸给布尔沃。 毕竟，现场只有布尔沃留下的魔力波动已经是事后测算的结果了。实际上，完全有可能在那之前，遇害者就被用常规的手法杀死。 而恰好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布尔沃本人又失去了意识，所以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动手，也就无从判断事实如何。 若从结果来推算目的，那么对方的意图应该是：让布尔沃卸下职务的同时，使他和查普曼成为敌人。 王都目前的局势中，究竟谁可以从这件事中获益最大？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西蒙的身影。 是他吗？ 按照王国旧例，城卫队的控制权还从没有归属于一个外国人名下过。等于说在这次变故之中，西蒙得到的好处最多。 如果这并非国王陛下一时兴起，而是他在背后有意引导……可以说西蒙这个人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很有问题。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康利的新发明 再次威胁了迪夫一顿之后，维恩离开了王宫。 也许迪夫还有没说出来的隐情，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维恩已经略微有了些眉目。 仔细想想，查普曼作为近臣，一向是国王陛下所信任的人。 而布尔沃作为治安方面的重臣，也素来是国王陛下赖以依靠的人才。 可以说，这两个人的存在，让国王许多事都不必自己亲自出面，便能处理得称心如意。 正如贵族学院里常见的跟班那样，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两个人就是国王陛下最忠实的狗腿子。 结果两个最好使的狗腿子不仅同时栽了，还相互产生了无法弥补的隔阂，怎么看都是国王本人的巨大损失。 ——虽然查普曼好像是栽在了自己手里。 既然如此，西蒙倒也未必是刻意针对自家，从实际行动上来看，反而好像对国王的敌意更大…… 不对。 在对国王陛下有敌意的同时，也不妨碍他对自己家抱有敌意。 不如说这样一来，自家将要面临的状况就又变得更加险恶了许多。 若之前躲在背后煽风点火，将查普曼伯爵事件与自家联系起来的人正是西蒙，那么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而接下来他会做的事情，恐怕就是继续将构陷布尔沃的这一行为栽赃到自家头上，而他则继续作壁上观、等着渔翁得利。 西蒙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将洛恩斯王国搅个天翻地覆，难道这才是斯图亚特王国派他前来的真实原因？ 怀着一丝困惑，维恩做完最后一项任务，去往切莉夫人的庄园里替布尔沃捎带了口信，才总算结束了今天的日程。 或许是因为将艾柯丝看成了女性的缘故，切莉夫人甚至还热情地挽留他同床共枕，两人说一说悄悄话。 当然，被维恩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回到家里，将今晚所掌握到的新线索记录下来，维恩独自坐在桌前沉思良久。 无论是查普曼、布尔沃、还是西蒙，他们都不是清溪学园里尚且天真无知、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少年少女。 那些贵族子弟们虽然对剥削和等级制度已经习以为常，但因为平时并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所以手段上反而显得纯粹许多。然而，那些曾经或许也纯粹过的人，一旦成为了政治动物就不同了。 为了达到自身的目的，无论需要采用怎样的手段，只要能起到作用，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常规手段之一。 维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 “老师，我给你的那份药剂，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了么？” 维恩问道。 在康利教授的独立研究室里，各式各样的奇怪以及瓶瓶罐罐摆满了工作台。 仅仅一天不见，康利就已经长出了两只浓浓的黑眼圈。 他双眼模糊的抬起头看了维恩一眼。 “啊，是维恩啊……” 说完，他又动作机械地把头转回去，继续操弄他手里的奇怪材料。 看上去，他就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就连维恩都被他那行尸走肉般的神态惊到了。“老师？你昨晚没睡好么？” “唔……” 他声音很虚弱、语速很缓慢地回答：“我昨晚就没回去……一直加班到现在。” 好家伙，竟然这么专心？！ 维恩难得地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抱歉，老师。如果不是因为我很想知道这份神秘药剂中每项成分的具体效用，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哈？”康利露出一丝疑惑。 “不不不，我现在并不是在研究那份新药剂。”他否认道。“我只是，在继续改良我的【最新款加强健康探测仪】。” 维恩：？？？ 看到维恩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康利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那份药剂的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 他走到研究室另一侧的工作台边，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维恩。 将它拆开之后，里面是写满各种专业术语的报告。 “很不错的思路，这份药剂的发明者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奇人了。”康利说，“当然，比我还是要差点。” “药剂中含有几种特殊的成分，能在魔力的激活下互相反应，从而产生某种抑制衰老的效用……唯一的缺点是功效持续时间太短，但这点缺陷大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来补足。” 说起这个，他兴奋起来。 “利用这一配方，我完全可以将我的【最新款加强健康探测仪】改良成治疗舱！” 康利的眼睛闪闪发亮，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光。 “……治疗舱？” 维恩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 喜欢研究的康利教授发明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个所谓的“最新款加强健康探测仪”都已经是改良过好几次的道具了。据称，那玩意儿是医师们最好的伙伴，可以准确地测算出一个人身体的各项数值，从而辅助进行疾病诊断。 嗯，比如说体重身高三围等等。 “没错！”康利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我要为尊贵的客户们量身定做治疗舱，预期公开限量发售九十九台，并附赠药剂维护服务！” 说到售卖计划，他已经在为自己所描绘出来的事业蓝图而感到沉醉了。 “维恩呐，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康利回过头来，双手用力抓住维恩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卖仪器，终归只是一锤子买卖。但，卖服务却能卖一辈子——不、是只要有人买单，就可以永远卖下去！” 啊这……老师你还真是个商业鬼才啊！ 维恩心情复杂地望了一眼手里的报告，又打量了一眼他放在一旁的探测仪。 “这东西，改成治疗舱真的有用吗？” 听他语气好像有几分心动的样子，康利露出欣喜之色。 只要能顺利获得温彻家族的资金赞助，这桩事业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当然有用！只要在每天洗澡的时候用药剂混入温水，在治疗舱中泡澡十五分钟到三十分钟，就能让一天的劳累全都解除！”他言之凿凿地说。 维恩忍不住问道：“……就算是普通的泡澡，不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么？” “那怎么能一样！”康利顿时觉得自己的专业能力受到了挑衅。 “不信的话，等我做好了样品后你来试用一下就知道了。”他说。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到底谁无辜 在康利信誓旦旦地担保之下，维恩将信将疑地成为了那个所谓治疗舱的试用员。 只等他将试验机做好，到底是骡子是马，一试便知。 抱着一点点微末的期望，维恩只能寄希望于这东西真能对塔西娅母亲的病痛起到作用。 毕竟在自己身边，思来想去能抓住的突破点还真就只剩下康利教授了。 作为老师，他平时还算是比较称职的……除了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让自家给赞助费以外。 …… 王宫监牢。 在被单独关押了几天之后，布尔沃终于被国王陛下接见了。 绕了不知多少岔路，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他被带到了另一处空荡荡的房间里。 几名王室供奉守卫在四周，而国王陛下则安静地端坐在上首，还有一壶热茶摆放在桌子正中。 “坐。”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茶桌对面的空位，神态看上去居然很平静。 不过，自从与艾柯丝接上头之后，布尔沃其实已经不觉得被冷处理起来很难受了。 甚至他偶尔还会觉得——虽然是被关押了起来，但终于有那么几天不需要工作了，这机会还挺难得的。 尽管内心并不惧怕遭遇不测，但在国王陛下面前，布尔沃自然不能表露出无所谓的态度来。 “陛下——” 布尔沃露出已经偷偷练习过无数次的，那满含激动、委屈与希冀的眼神注视着国王。 在非常真挚地行了一礼过后，布尔沃大声疾呼道：“关于这次案件，我是被陷害的！” 闻言，国王的神色动了动。 “……怎么？难道人不是你杀的？”他很平淡地问道。 此刻，布尔沃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心虚之色。 在与艾柯丝商议过之后，他已经决定好要采用怎样的口径为自己开脱了。 那当然就是——死不承认。 在这种事情上，艾柯丝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他若说国王仍然还偏向自己，那就说明依旧还有操作的余地。 只要咬死不承认这件事是自己有意为之，事实上也的确不是——国王自然会为自己开脱。 诛心一点讲的话，真要将现在的自己与查普曼放在一起比较，无疑只有自己还能为国王陛下提供一定的利用价值…… 布尔沃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稍微做了些修饰，没有说出自己当即便失去了意识，而是尽力描绘了自己被某种邪恶力量操纵了的画面。 “在最后一丝理智耗尽之后……我就像是陷入了沉睡，眼前最后一幅画面，是自己往地上倒下的场景……” 布尔沃语气中既有后怕又有担忧。 “陛下，冒犯一点地说，即便我真是因为与查普曼伯爵的私怨才出手灭口，也根本不可能在这种糟糕的时机下动手啊！”他痛心疾首地表示，“此事我也很难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向查普曼伯爵当面表达歉意，并与他一同找出真正的凶手！” 听到他的辩解，国王迟疑了。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觉得布尔沃是无辜的。 当晚事发之前，他还调集了不少人手搜查“猪人”案的真凶，怎么看也不像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的样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当时被‘控制’了？”国王皱起了眉头。 “是的。”布尔沃十分肯定地回答。 “臣下怀疑，对方是与暗之魔法有牵扯的势力，所以希望陛下能让教会派人检查一下我的身体状况，以免遗留下什么后患。”布尔沃露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只要黑锅最后不落在自己头上，这场看上去很大的风波，最终也只不过是一缕和煦微风而已。 听到“暗之魔法”这几个字，国王沉默了下来。 他盯着布尔沃看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会找个恰当的时间，让威拉德卿为你检查一番。” …… 王国高层中的动荡，终于还是引起了一大串的连锁反应。 宫廷之内，大臣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和相互攻讦。 也正如维恩之前所预料到的一样，或许是国王久久不肯发落布尔沃的原因，有些投机分子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于是也就转而替布尔沃振臂疾呼起来。 舆论风向隐隐有从“布尔沃为何杀人”转变为“究竟是谁陷害了布尔沃”的苗头。 一时间，关于查普曼的案件，关于布尔沃的案件，关于城卫队新一任长官的任命……诸多事情全都搅合在一起，令人头痛不已。 出于拉拢盟友的需要，艾略特公爵也因此频繁地带着艾希薇尔夫人外出进行社交活动。 但，这对夫妇却将维恩和克莉丝留在了家里，并严禁他们参加任何宴请。 “呜……真是太不公平了！”克莉丝很不高兴，“每天就知道自己出去玩，一点也没有为我们考虑。” 因为艾略特强行下达的门禁，克莉丝与朋友难得的邀约都不得不取消了，这让她非常憋屈。 瞥了一眼她抓着毛绒玩偶打来打去的样子，维恩安慰道：“以后有机会再补上也是一样的，这也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 “让伊芙她们主动来我们家找我都不行么？又不非要是出去……”克莉丝唉声叹气。 在学园里听朋友们谈起周末想一起玩时，克莉丝还很高兴，谁知刚回来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甚至不容她反对，艾略特就径直派人去通知今天的约定取消了。 “……” 其实维恩也觉得，艾略特的限制太严苛了。 不过他大概可以理解对方作为一名父亲，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面临任何危险。 “不会一直这样的。”维恩说。 “就算不考虑那些和我们家不对路的人会不会趁机下黑手，你也不想自己或者朋友们遇上那个传闻中的‘猪人’吧？” 提起这个话题，克莉丝顿时放下了手里无辜被打的毛绒玩偶。 “……明明这桩案件那么恶劣，结果凶手没抓到，去调查的人反而被抓了起来。” 她面露不满，“早就觉得城卫队效率低，看看现在内斗都斗成什么样了，能做好事情才怪！”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现在就已经赢了 “你觉得城卫队现在的状况，是因为他们在内斗？”维恩问。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克莉丝在学园里，也不是没有听到布尔沃出事的消息。 只是，局外人毕竟不知道那么多内情，只能靠猜测判断事实的真相。其实内斗倒是真的，只不过这件事背后参与的却未必是城卫队内部的人而已。 “布尔沃的事务不是暂时交由西蒙先生处理了么？听说他挺积极的……放心吧，凶手肯定跑不掉。”维恩说。 “嘁，能不积极么。”克莉丝随口吐槽，“现在他也只能不停地调动人力物力折腾来折腾去，以表示自己有好好在履行职务，做个样子罢了。” “嗯——嗯？他在调动人手？”维恩诧异道。 在被关押起来之前，布尔沃分明已经调动过一次王都防卫。按道理作为新接手的后任，短期内西蒙难道不应该继续沿袭上一任的安排，以免出现更大的纰漏么？ “对啊，说是加强巡逻防范什么的，搞得城卫队里很多中层不满，在学园里都有不少人骂他。” 克莉丝坐在沙发另一边，犹不满足，于是又将腿横起，搭在了维恩身上。 “不过，也可以理解吧。不折腾一顿怎么显示他作为一名新到任长官的威风呢？代理总指挥官，不也是指挥官么？” 说着她略带几分促狭地朝维恩望过来，“你说对吧？代理会长大人。” 维恩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她腿上，假假地叹气。 “唉……我这个代理会长只是个虚名，连一点福利都没有，怎么能和王国大臣们相提并论呢？”他很失落的样子。 “唔，你还想要什么福利？” 也不知道克莉丝是不是真没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 维恩不答，手却隐蔽地往上走。 “喂！”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肌肤的嫩滑，就被她不轻不终地蹬了一脚。 被她恨恨地瞪着，维恩终于笑了起来。 “克莉丝，不如我们来玩牌吧，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要求。”他怂恿道。 维恩吃定了她肯定会同意。 事实上，克莉丝也的确又一次动心了。 “那你到时候不许反悔！”她振振有词道，“反悔的人是小狗。” 喂，这句话应该是我来向你说才对。 维恩二话不说，直接从她床头柜里把牌拿出来。 “来吧！让我们一决胜负！” 坐在沙发椅的两边，两人聚精会神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了牌局上。 然而还没等克莉丝打出第一张牌，维恩就难掩激动地示意道：“等我一下，我先关一下门。”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将门反锁，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克莉丝：!!!∑(?Д?ノ)ノ 全程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克莉丝，不由得面露慌张：“你……” “啊，这是为了能让我们的对决不被其他人打扰！”维恩义正辞严地说，“开始吧。”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克莉丝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她将羞愤化作自己战斗的力量，打得格外凶残，维恩破天荒地感觉到了压力。 “至于么……”维恩一边绞尽脑汁地应对，一边用言语干扰她的判断。 “克莉丝，其实只要你愿意让步那么一点点的话，无论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的哦？”他诱导道，“就算打牌输了也没关系的。” “哼，我才不会输！” 她目露凶光，盯着手里越来越少的纸牌数量。 见她完全不受动摇，维恩不由苦笑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想要我去做什么啊？” 听到这个问题，克莉丝略有几分扭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等…… 维恩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该不会是又想让我女装吧？ 在最坏预期状况的威胁下，维恩牌势一变，竟然硬是在剩最后一张牌时扭转了大局，反败为胜了。 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惨烈的现场，克莉丝嘴唇一扁。 “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她愤愤不已地控诉道。 “诶？我什么时候骗你了？”维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愿赌服输哦？反悔的人是小狗。” “你、你分明是故意让我觉得有机会赢。” 克莉丝对眼前急转直下的战况很不甘心。 胜负已定，维恩把挡在两人中间的纸牌全拂到了一边，向克莉丝靠近。 “傻瓜，想要什么的话和我说就好了啊……” 将女孩钳制在怀里，他轻轻吻上了她的耳朵。“你并不是‘有机会赢’，而是……现在就已经赢了。” …… 与此同时，另一处囚狱之地。 查普曼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里有专厨师负责伙食，有仆役打扫卫生，甚至每隔几日还能有自己信任的手下前来探视。 除了名义上是被关押了起来以外，自己的待遇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优厚了。 照理来说，他应该对如此厚待自己的国王陛下感恩戴德才是。 可是，现在的他，心中却只有痛苦和煎熬。 为了得到所谓的“权势”，要牺牲很多东西，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那时候自己的父亲意外身亡，而自己又尚且年少，不足以支应家族事务。 说起来亲朋好友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可一旦面对庞大的利益，那些家伙却尽数化身成了一只只闻到了血腥味的野兽。不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一块肉，好像就吃了很大的亏。 那个最艰难的时候，只有那一户表亲收留了自己。 他还记得，那个家境分明不是很优渥的表妹，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分享出来的样子。 既委屈、又懂事。 但，查普曼以为这家人同样也是看中了自己背后的利益，只不过是换了一边阵营。 所以，当年他对自己并不友善的态度表现得十分心安理得。 ——反正等我度过难关之后会报答你们的。 当时的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当他顺利拿到自己本应继承的家产，想要给予他们一大笔钱财作为报答之时，却被拒绝了。 查普曼本来是很恼怒的。 他还以为这家人胃口太大了，想要借此要挟自己。 一气之下，他也就真的不再与对方来往，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能做戏到几时。 只是…… 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会变成这样一个结果呢？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所谓命运 这个世界，是很不公平的。 富有的人会更加富有，匮乏的人会更加匮乏。 而所谓“命运”，正是那些充满了不公平与不合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不知被关押了多少天后，迪夫终于被放了出来。 仅仅身为一名目击证人，这桩事件与自己原本并不应该有太大的牵扯。 但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无法违抗那些大人物们的意志，所以也只能接受被一并关押起来的处理方式，以方便他们的调查取证工作。 当重新获得自由之时，迪夫心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满满的说不出来地沉重。 虽然被单独审问了几次，但他也只是按照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一位大人的吩咐，将预定好的说辞再说上一遍而已。 大概是因为找不出来什么破绽，那些前来审问的人倒也没有怎么为难自己。 唯一有可能出现意外状况的，恐怕就只有那个被栽赃为“猪人”的斗篷男子了…… 可是，自己根本就没得选择，不是么？ 苦涩而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迈步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但，他还没找到一辆可以租赁下来载他一程的马车，另一辆装饰很低调的马车就这么悄然地停驻在了他面前。 “这位先生。”年约三旬的车夫非常有礼貌地对他行礼道，“我家大人命我前来送你回家。” 迪夫无言了片刻，下意识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稍作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坐了上去。 而就在临街某店铺的二楼，诺曼·莱尔德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所看到的每一幕。 …… “——维恩。” 百合会中，理查德王子殿下的身影又重新开始活跃了起来。 他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风度翩翩，好像无论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但也只有维恩这些平时与他相处很久、对他很是了解的朋友们才能看得出来，他深藏于眼底的那一丝疲倦与憔悴。 “听说塔西娅的母亲生病了，作为朋友我上一次没能前去探望，不如这次就和你一起去吧。” 在知道维恩会定期为塔西娅送笔记之后，理查德主动请缨。 维恩眼神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理查德你……和塔西娅亲近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其实是想吐槽，理查德对塔西娅的“朋友”身份认定，未免有点太牵强了。 在塔西娅眼里，两人间的回忆，大概也就只有理查德尝试向塔西娅搭话，从而导致塔西娅遭受了成倍的校园欺凌而已。 如果不是这件事为塔西娅带来了太多的困扰，也许她都不会那么积极地同意转班。 尽管以平民的身份，只要待在学园里难免就会碰到这一类事情，但自从换到自己班上之后，塔西娅脸上的笑容显然增加了许多。 从这个角度来看，理查德应该没能在塔西娅心里留下很好的印象。 “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她当初顺利转班，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呢。”理查德叹道，“真是没有料到她的命运如此多舛……如果我也能帮上一点忙的话，请不要推辞。” 既然都这么说了，维恩自然不好再继续不近人情地推辞下去。 其实他最近都是拜托家里的仆役每天单独取送笔记的，但今天理查德若要去的话，自己可就有必要跟着跑一趟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不放心理查德和塔西娅独处，仅仅是出于人际交往的礼仪考量。 “晚一点吧，到时候我蹭你的马车。”他说。 刚好能和塔西娅说说自己老师研发的治疗舱…… 康利那边的进度很快，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批量生产；而维恩也已经观摩了仪器中核心反应的作用，确实产生了一种功效奇怪的物质，大体上还算是比较符合预期。 现在只等说服塔西娅那边尝试一下了。 但在此之前，他得请示一下克莉丝。 自从上回克莉丝和歌礼在百合会里玩过一回纸牌之后，这种游戏在校园里一下子就风靡了起来。 连带着百合会里的氛围都变了。 原本好端端的大小姐大少爷茶话会，硬是变成了上辈子进棋牌室的感觉…… 看准了一次洗牌的时机，维恩略感无语地从背后贴近了克莉丝。 “克莉丝，我放学之后会和理查德一起到外面处理点事情，你先跟着霍尔管家他们回家，我很快就会回去的。”他低声说。 “知道了知道了。” 她心思显然完全没在维恩的话上，只顺手摸了摸他的脸，就很干脆地放行了。 很快，新的一局又开始了，她忙不迭地转过身去。 维恩看她那着迷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上次接连败在了歌礼和自己手上，克莉丝一时间不敢再找上门来对局了，但她显然没有放弃精进自己牌技的念头，反倒利用起和旁人打牌的机会努力钻研起来。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活动室另外一边。 歌礼也不再掩饰自己对纸牌沉浸已久的高超技术，在百合会里，其他人几乎全都不是她一合之敌。 似乎感觉到了维恩的视线，歌礼也朝他瞥来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她忽然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对自己身后一名观战的女生说了句什么。 只见那女生略微露出几分惊讶，随即便朝维恩这边走来。 维恩倏然间预感到了什么，赶紧不动声色地脱离了克莉丝余光可以瞟到的范围。 果然，这名女生是来替歌礼下战书的。 “维恩会长——不知可否有兴趣与歌礼小姐切磋一番呢？” 听到这句话，维恩不自觉磨了磨后槽牙。 最近没怎么纠缠歌礼，她好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有点心虚于是否会被克莉丝发现什么，但他表面上回应得非常自然而然。 “当然可以。” 他一口答应下来，随后也不多理会这名女生，而是径直往歌礼那边走去。 当看到他出现时，歌礼这边有些女生展现出了欣喜之色，也有些女生摆出了不太友善或者疑惑的表情。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就这样？ 作为克莉丝阵营中的核心人物，尽管担任了百合会代理会长的职位，维恩依然没有取得会内所有人的信任。 只是，仅从他完成的工作来看，大多数人的满意度都比较高。所以即便是对他暗怀不满的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歌礼小姐想要与我再来一局？如果输了，你能支付怎样的代价呢？” 维恩就像根本没看见其他那些各有想法的旁观者们，眼里只有歌礼一个人。 歌礼则嫣然一笑，将纸牌微微掩住下半张脸颊。 “代价嘛……随便怎么样都行。” 她将上次自己曾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一瞬间，维恩心动了。 “唔，那就——输了的人将学园规章制度抄写一百遍？”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看到着他期待不已的样子，歌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就这样？”她冷着脸说。 “昂。” 维恩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 “……可以。”歌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答应了下来。“不过，要是你输了的话，就得答应我做一件事。” 等等，不会又是那种费力不讨好的高难度业务吧。 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担心，但维恩还是毅然决然地同意了下来。 于是，在这百合会的巅峰对决中，其余人将牌桌让了出来。 维恩一脸正气地在歌礼对面坐下。 但他的屁股才刚一挨到凳子，就感觉到了桌下有一只酥软的小脚丫在若即若离地骚扰自己。 “……” 艰难地把想要狠狠折腾歌礼一顿的欲望压下，维恩垂下眼睑洗牌抓牌，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看他进入了状态，歌礼的神色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这一次，你就不可能再赢得像上次那么容易了。”她说。 维恩笑了笑。 哦，我懂的——这就是每次决斗之前必然上演的【互放狠话】环节，对吧？ “没错，是有可能会赢得比上次稍微艰难一点点呢。” 虽然知道歌礼分明在暗指上次自己获胜是因为克莉丝在放水，但他故意扭曲了歌礼这句嘲讽的原意，又原封不动地嘲讽了回去。 歌礼眼中泛起一丝怒气。 嘿嘿嘿，就喜欢你这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维恩尚自得意，但他显然不小心忽略了两人间的直线距离，桌子下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嘶——”他尽量忍住了不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仍然没忍住发出了吸气的声音。 现在轮到歌礼耀武扬威了。 她立马装出一副假假的样子，很是担忧地关心道：“维恩会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身体不舒服么？平时可要多多注意保养啊……” 好家伙，歌礼你什么时候和我学坏了！ 平复了一下呼吸，维恩一甩额前碎发，十分潇洒地摆了摆手，“小问题，不值一提。” 在两人互相致辞了一番之后，比斗终于开始了。 相比之下，歌礼甚至比克莉丝的技巧还要纯熟许多，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就能立刻给出下一步的应对。 令人不得不怀疑，这样熟练的技巧背后到底经过了多少局不辞劳苦的练习。 是啊……歌礼正是这样的人。 总是一个人在背后偷偷的努力，然后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来。 无论是学习、娱乐、还是感情……她的处理方式全都如出一辙。 目睹了真正属于高端局的操作，周围的人们全都盯着牌面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以身代之。 不过维恩却只偶尔才用余光瞟上一眼牌面，其余时间都认认真真地盯着歌礼的脸，好像想要从她的面部表情判断出她的心理活动来。 在几次尝试把他瞪回去、然后又全都失败了之后，歌礼已经放弃了挣扎，随便他爱看多久就多久。 一轮跟牌结束之后，维恩忽然开口道：“我要赢了。” “嗤，怎么可能！”歌礼不屑道，“你手上的牌还那么——”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维恩反手就将一连串的顺子全都打了出去，手里一眨眼就空了。 也是直到这时，那最后一个字才缓缓地从她嘴里吐了出来。“……多……” “呵。”维恩无情地重复了一遍处罚内容。 “学园规章制度抄写一百遍，记得抄完了要给我看。” 歌礼气得将手里仅剩的一张纸牌摔在了牌桌上。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火气大。 带着独属于胜利者的骄傲，维恩摇头晃脑地起身离开了。 …… 坐上理查德的马车，维恩带着今天整理好的笔记一同前往教会探望塔西娅。 “维恩，劳伦斯之前也去探望了塔西娅么？” 在一路上都很安静的车厢里，理查德不期然地打破了这份平静。 尽管不太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维恩还是如实答道：“是的，我们很多人一起。” “这样啊……” 理查德沉吟了一会儿，又问：“你觉得，劳伦斯对待塔西娅同学是认真的吗？” 嗯？？？ ——是感情上的对待吗？ 维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不觉得。”他毫不迟疑地说。 听他这样讲，理查德面色显露出几分纠结。 沉默了片刻过后，在马车车轮时不时的咕噜作响下，理查德才声音很轻地说：“我和维恩你说过的吧，我父王属意由塔西娅来担任王子妃……甚至是，将来的王后。” 闻言，维恩的目光沉了沉。 “嗯，是说过。” 在串通理查德、设法让塔西娅转到自己班上之前，这件事情就已经说开了。 但是，那时候理查德的态度分明并不情愿就这样接受安排，难道现在又产生了什么新的变化？ 维恩的心情很纷乱。 一方面，他希望塔西娅能够获得幸福，以理查德的人品，这不是一个很坏的选择。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看到自己很有好感的塔西娅，就这样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就不能一直都保持着最初的样子么。 只维持着最开始的欢乐和喜悦，而没有那些现实的、只能让人觉得不开心的后续。 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变得现实起来了，就会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理查德心中的怨念 “在那个人眼里……他只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去完成他所期望的事情。” “这个人，是我、或者是劳伦斯，都没有关系。” 理查德的声线捉摸不定，令人无从分辨他的真实心理。 但维恩大概知道，即使是在储君之位上一直表现得如鱼得水的他，对自己的父亲也并非完全没有怨言。 而不管是理查德还是劳伦斯，与国王的父子关系似乎都不怎么亲密。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理查德忽然落寞地笑了笑。 “其实我对塔西娅并没有爱慕之情。” 他说。 “但如果非要有这么一个人作出这样的牺牲……是我的话可能会好一点。” 尽管维恩确实认为理查德比劳伦斯更可靠，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刺耳。 所以他忍不住皱眉反驳道：“人家也不一定就非要嫁给你们俩兄弟之一不可啊？你们想得未免也太理所当然了。” 开什么玩笑，就连自己都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 “……”理查德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还真没有思考过对方不喜欢自己的可能性。 “难道你们打算不顾塔西娅本人的意愿，强迫她嫁入王室吗？”维恩语气不太友好地质问道。 这回理查德来不及犹豫了，立马否认道：“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维恩淡淡地说。 他不想再听理查德继续说下去了。 恰好，这时马车的速度也渐渐放缓，两人终于抵达了教堂。 …… 还是在上次的会客室里见面，但这次来的人只有维恩和理查德，所以显得空旷冷清了许多。 看到理查德的身影，塔西娅显得有些意外。 不过她倒没有多在意这一点，反而一见面就由衷地向维恩表达谢意。 “维恩同学！你的笔记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非常、非常感谢！”她看上去还是有些憔悴，但精神状态恢复了许多。 看样子，即使在照顾母亲的同时，她也有在继续自学，以免遗落下太多课程。 维恩稍微放心了一点。 “阿姨的病情好点了吗？最近有没有恢复正常进食？” “嗯，现在已经苏醒了，每天也有好好吃饭。”她已经很是庆幸了，“虽然还是提不起什么力气。” “对了，我的老师最近正在研究一项关于辅助治疗的仪器。等什么时候试验品做出来了，我希望塔西娅你能去看看，说不定也能帮到你。”维恩说。 “诶？” 面对他的邀请，塔西娅露出了一抹讶异之色。“这……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我已经和我老师预约好了试用资格。” 在维恩的劝说下，塔西娅确实也有几分意动，于是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下来。 “对不起……我让大家都费心了。”她略有几分黯然地说。 “不要总是再说对不起了。” 维恩有点无奈。 “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而且为你做这些也是我自愿的，你没有对不起我。” 在一边默默旁听了许久的理查德，这时也态度十分亲近地插话道：“不错，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就好了。” 好家伙，你怎么跟劳伦斯用的套路一模一样？我的好朋友就等于你们的好朋友？ 也太自来熟了一点吧。 看到维恩一脸无语的表情，塔西娅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她将手里维恩递来的笔记放在一边，然后又将另一个她带过来的小盒子交给了维恩。 “这是我今天下午为母亲做饼干的时候顺便多做出来的一些……因为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报答维恩同学和克莉丝同学的东西，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代为传达了。”她有些难为情地说，“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怎么会！克莉丝就喜欢你做的小饼干……啊，当然我也喜欢。”维恩将盒子收下。 “塔西娅你现在就先好好照顾阿姨，不要有太多忧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过来找我，我……和克莉丝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塔西娅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嗯！” 虽然基本上一直都是维恩在和塔西娅说话，不过三人间的交谈大致还算和谐。 等到临别之时，塔西娅也很周到地将他们俩一直送到了教堂广场外，看着他们登上了马车才安心折返。 只不过与刚来的时候不同，这时的理查德就颇有些怨念了。 “维恩你对塔西娅未免也太热情了一点，我都没有机会和她说话。”他抱怨道。 刚才他可是很努力地寻找着一切可以插话的时机，结果等事后仔细回想一番，才发现自己说的多半都是些废话。 “……你忘了你的艾柯丝小姐了？”盯着窗外的景色，维恩隐蔽地扯了扯抽搐的嘴角。 可恶，给我从一而终啊！ 乍然间又听到这个名字，理查德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车厢内才响起了他一声幽幽的叹息。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禁怀疑起来……”他仿佛很困惑地低声自语。 “——艾柯丝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维恩：！！！ 他没有掩饰自己对他这句话产生的惊讶，回过头来望向他脸上的神色。“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每次我想借机去见她一面的时候，她总是避而不见。” 此时此刻，理查德的声音幽怨而又落魄。 话说回来……好像布尔沃确实有向自己传达过理查德和劳伦斯的私人邀请，不过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就态度恶劣的拒绝了。 他只想和美少女贴贴，不想和好兄弟一起搞基啊！ “有关于我爱慕她的事实，我从来都没有回避过，在王都里应该很多人都知道。” 被维恩提起伤心事，理查德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连串闷在心里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吗？哪怕是从别人口中，至少也该听说个十七八遍了吧？” “可是，她从来没有来找过我，我甚至连她的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理查德很丧气。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这就有点尴尬了 “唔……那也……不一定是她有意将你拒之门外啦。”维恩尽量将艾柯丝当做陌生人，貌似公允地劝解道。 “好像她因为魔法水平太高，所以并不受城卫队许多规定的限制，也并不像其他普通卫兵那样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不知道这些传言，不也很正常么？” 王都的贵族圈正是这样一个社交风范很奇怪的地方。 一旦被接纳进了某个圈子里，往往会发现有许多别人眼中讳莫如深的秘密早就被传得铺天盖地；但要是被排斥在圈子之外，便很有可能穷尽一切也打探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所谓秘密，也是贵族间交往的资源之一。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理查德叹息道，“但是，自从上一次在埃奇沃思家的宴会中看到了她的身影，之后我就再也无法继续用这样的理由欺骗自己了。” 好家伙，合着还是自己亲手戳破了理查德的幻想，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维恩心情复杂。 “她明明也会接受其他贵族宴会的邀请，并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和其他任何人来往。”说到这里，理查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郁气。 “她只是……不想和我这个‘无关的人’来往而已。” 对眼前这让自己始料未及的后续，维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难道让他继续再接再厉？ 说：只要你诚心追求下去，早晚有一天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是不是有点太坑人了一点？维恩仅有的一丁点良心对此表示拒绝。 “唔……完全看不到希望的追求，确实会让人感到痛苦呢。” 他自语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很想见到歌礼。 一开始她在自己面前，不也正是深陷于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之中么？ 虽然现在的状况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但她又是否从那一份痛苦中解脱了呢？ 恐怕并没有。 而是变成了明明看得到希望就在眼前，结果却发现那只是一场梦幻泡影的煎熬。 假的东西，要怎样才能变成真的呢？ ——不，不对。 自己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曾有半分虚假。 …… 夜幕已深。 只是，埃奇沃思家宅的某间卧室里还亮着灯光。 清溪学园的校规其实不算太厚，在王都所有学院当中只是中等水平。可是，若要将其抄上一百遍，怎么看都太难为人了一点。 歌礼又累又困，还不得不强打着精神一笔一划地抄着。 她不想让父亲留意到有关于维恩的任何事情，所以也没有大肆召集仆从们帮自己作弊。 ——既然他说要自己写，那我就自己写好了。 虽然心里十分硬气地这么想，但一直写到手都酸了，离最终目标还仍然遥遥无期，她也忍不住愈加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她的笔渐渐停下了。 ‘……如果是克莉丝的话，他一定舍不得让她那么辛苦的吧？’ 这个念头总是时不时就在脑海中蹿出来。 正在她有点走神的时候，虚掩着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黑影动作熟练地翻了进来。 随后，房间里响起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坐在桌子前面发呆？” 歌礼回过神来，往窗边瞥了一眼。 他好像终于想起来还有自己的存在，又或者只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了想找个人打发一下时间。 见歌礼看着自己不说话，维恩随手将斗篷解开扔到一边，朝歌礼走去。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么？嗯？”说着，他将自己的脸贴在歌礼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然后，他视线一转，看到了歌礼桌上摊开的几份纸张。 《清溪学园校园规章制度合订版》 “……”他唇角边微微的笑意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这就有点尴尬了。 “啊，原来是在抄这个……”维恩打着哈哈。 “其实我刻意没有提截止时间，所以晚一点交也没关系的。” 事实上她就是耍赖不交了，自己也不会怎么样。 早在提出这个作为条件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被赖掉的准备了。 直到这时，歌礼才像是感到很讽刺一样地冷冷道：“哼，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吗？” “我又怎么了……”维恩都有点委屈了。 明明是因为想她才来的，结果却连半分好脸色都没得到，还被怼来怼去。 歌礼垂下眼睑，“对我来说，即便最后因为耍赖获得了胜利，也感受不到胜利带来的喜悦。” 话音落下，房间内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 “——好，我明白了。”维恩点了点头。 他走到一边搬来了又一只凳子，放在歌礼旁边。 “给我一支笔，我帮你一起抄。”他说。 比起感动之类的情绪，歌礼反而更加感到生气。“我都说了我不要耍赖……” “这不是耍赖。”维恩伸手握住了她紧紧抓着笔不放的手。 “在我这个男朋友眼里，你的辛苦就是我的辛苦，我有权利也有义务替你分担。” 既然她不肯把笔让给自己，自己就也不让她继续抄写下去。 “嗤！谁承认你是我男朋友了？”歌礼哂笑道。 “那……情人？”维恩不太确定地说。 于是，胳膊又被她锤了一下。 啧，歌礼也和克莉丝一样，变得越来越暴力了。 一边用“打是亲骂是爱”的逻辑洗脑自己，维恩抓住了她锤过来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不要再和我赌气了……” 他从背后揽住歌礼，感受着她整个上半身的美好。“我也会心疼的啊。” 歌礼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了。 “明明是你说要我抄写的，结果现在又跑过来做好人，哪有那么容易！”她别过脸去，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维恩赶紧单腿半跪在椅子上，探过手去捧住她的脸颊。 “我知道我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那都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他的认错态度一向很好。 歌礼愤愤地说：“你每次答应过我的话，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做到！”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尽心尽力的维恩同学 “哪有？答应你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尽力。” 可是，歌礼只用一句话就找到了他的死穴。“——那说好的，最喜欢我呢？” 被她用看渣男一般的眼神望着，维恩仿佛接受了一场心灵的拷问。 那些狡辩的话语虽有却实在说不出口，他只能沉默下来。 不过，歌礼似乎也并没有期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答复。 她只是整理了一下情绪，将马上就要掉落下来的眼泪咽了回去，随后语气冷冷地说：“随便你，你要抄就一起抄吧。” 一改方才的纠结，歌礼很干脆地将自己手里的笔塞到维恩手里，转身又从抽屉里取出了另一只。 “……” 于是，自投罗网的维恩陪着歌礼罚抄了一夜的校纪校规。 人生中往往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尽如人意的。 真正渴望的东西总是得不到，而太容易得到的却又总是不珍惜。 虽然大道理谁都明白，可无论何时何地，总有那么一群人在前赴后继地重复同样的错误。 坐在学园过道旁的一处石墩上，维恩陷入了对人生终极意义的思考。 不知过去了多久，已经有些日子没在校园里出现的塔西娅悄然而至，站在了他身后。 “维恩同学。” 她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在害怕打扰到他对宇宙至理的追寻。 “啊。”维恩回过神来。 看到塔西娅，他露出了微笑。“你来了。” 今天康利教授那边传来了试验品已经制作完成的消息，他立马就派马车去教堂里将塔西娅接了过来。 要说为什么自己不一起去，那当然是为了节省时间。 现在他也才刚刚结束完一天的课程。 “跟我来吧，我老师的实验室就在前面。”他站起身来。 塔西娅却左右打量了两眼，“克莉丝同学没有一起来吗？” 维恩脸上仍然带着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解释道：“她最近迷上了纸牌游戏，一下课就急着开局了，看她兴致正浓的样子我也就没有去喊她。” “唔，也是。” 塔西娅好像很理解似的点点头，“克莉丝同学毕竟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是我想当然了。” 喂……每次在我面前都要提克莉丝，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故意强调让我不要产生别的想法。 对此不无心虚的维恩，只能很尴尬地跟着说是。 寒暄几句之后，两人一同绕过植被稍微有些过于茂密的小道，来到了康利教授的专属研究室。 自打研究室设立之初，这里就只是理事长随便从学园没用的角落划了一块地方出来，一直以来都显得有点寂静荒凉。 “咳咳……”维恩清了清嗓子，替康利教授辩解了一下：“我的老师是一位痴心于发明研究的学者，对外部要求并没有那么讲究，所以很久都没有打理了。” “不过作为弟子，我这几天就会雇人重新清理一下的。” 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康利不想出钱雇佣学园里的工作人员，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这也并不完全是康利自己抠门的缘故。 学园一方面规定，没有特别批准不允许外人出入；另一方面，又签下了许多薪水不菲的校工。 如果支使不动最便宜的劳动力——学生，又不想屈尊纡贵地亲自动手处理杂务，那就只能委托那些校工代为清理了。 这种制度的好处是，校工们都有正式编制，程序正规、经验丰富、手法专业。 坏处是，费用很贵，而且校工们每一笔单独的委托都必须缴纳给学园一定比例的抽成。 这可以说是一种很不经济的选择了，除了那些家境豪权的大佬之外，一般并不在普通老师的考虑范围之内。 听维恩说起自己的老师，塔西娅提起了些许兴趣。 “维恩同学，作为弟子，一般需要做些什么事情呢？” 虽然自己也有直系老师了，可那位先生却几乎只有在特定日期的深夜才会出现，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看到过他的正脸…… 除了这一点遗憾之外，他可以说是对自己的学业尽心尽力，同时也很关心自己的日常生活。 尽管老师他从一开始就点明了，只是看中了自己身上的魔法天赋，但她很明白，这样的机遇并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 塔西娅对此非常感激。 所以，她其实也很想主动为老师做些什么。 可是当她曾有意无意问起这一点的时候，老师却只是很冷淡地回答：“你现在还太弱了，报答什么的，等到你可以出师了之后再来说这些吧。” 出师……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其实老师说的也没错。 塔西娅觉得，目前自己确实离魔法更深层的境界还差得很远。 但，她不想用那样虚无缥缈的“将来”应付老师的苦心栽培。 ——如果真心感激对方的话，现在就应该让他感受到。 被她这么一问，维恩一时哑口无言了。 作为弟子，自己一般也就是给康利教授顺路带个鸡腿，或者帮忙拿点资料之类的。 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或许会帮忙清理一下卫生，但这些平时都是属于奥莉芙师姐的工作。 仔细想想，我这个弟子……是不是有点太屑了？ 嘛，算了。 ——至少我给赞助。 想到康利教授为了自己的“新发明”到处抠研究费的可怜样子，维恩顿时理直气壮了许多。 “那当然是，在老师遇到困难的时候为他分忧，在老师感到难过的时候悉心安慰……等等之类的啦。”他说了一连串用词含糊的套话。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不辜负老师的期望，好好认真学习！” 塔西娅“哦”了一声。 刚一走进康利教授的研究室，塔西娅的目光就被中间那个巨大的仪器吸引住了。 方方正正的长条状金属舱体占据了一大片空地，顶盖上面接满了各种颜色的软管，看上去很有几分诡异。 但出于礼貌，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眸光中带有稍许无措地看向了一旁的维恩。 维恩嘴角抽了抽，努力按捺住了想要吐槽的冲动。 “这东西的外观并不怎么影响本身性能，应该还有优化的空间。”他安抚道。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老师、老师！” 一时没看到康利教授的人影，维恩大声呼喊了几句。 “哎哎，听到啦、等一下！”研究室里间传来了他的回应声。 两人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会儿，康利这才手忙脚乱地跑了出来。 “老师你刚才在里边做什么呢？”维恩随口问道。 有些研究会对周边环境有一定的要求，因此研究室内部分隔出了许多单独的功能区，维恩倒也不是怀疑他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顺口就这么一提。 然而，康利的神色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啊……其实没什么。”他十分欲盖弥彰地强行转移了话题。 “这位就是塔西娅同学了吧，我很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康利说。 听到他的话语，塔西娅也微笑着对他行了一礼。 “康利教授好。” “嗯嗯，你也好。” 只看他现在面对塔西娅时那笑容可掬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到当年在初次和自己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有多高傲。 虽然……后来为了拿到温彻家族的长期赞助，他很快就开始摆烂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维恩将注意力移回了那台所谓的“治疗舱”上。 “这些新加上去的软管是什么玩意？”他很疑惑地问道，“之前我来看的时候还没有的。” “哈……这你可就不懂了吧！”提到自己设计上的得意之处，康利很有几分自得地说：“你难道不觉得，在舱体上添加这些管道，能够营造出一种震人心魄的作用么？” 他表情非常满意地左右打量着那一件长条状的金属舱体。 “震人心魄……所以，是只能在外观上起作用的意思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维恩用眼神表达了发自内心的无语。 “啧，你不懂！”康利做出了一副“没有人比我更懂”的姿态。 “人，不仅仅只拥有着外在的躯壳，同样也有着内里极其复杂的灵魂。”他坚信不疑地说，“若真正想要治疗一个人的躯体……那么，就必须要首先治疗他的心灵。” “而一件能够震慑他的专业治疗仪器，就是这一切的开端。”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 然而，这和你故意增添毫无半分实际用途的装饰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老师你其实是想说，希望通过这种做法让商品的附加值增加，从而影响使用者的消费心理么？”维恩将他话中的意思过滤了一遍复述出来。 “——好的，我明白了。” 就像是，卖相更好的商品往往会比同类别其他商品卖得更贵一点，以此区分目标销售人群，这确实是一种很常见的营销手段。 又或者是那些，明明只加了成本仅仅几毛钱的佐料，却因此上涨两三元售价的奶茶，顾客们还觉得自己赚了的套路一样。 “喂、我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康利瞪着他。 维恩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而是看向塔西娅说道：“虽然外观经过了一定的处理，但核心部件的反应我已经试验过了，在感受上确实会觉得身体舒适了很多。” “不过……具体的治疗效果因为没有具体的参照，也没有数值化的测算，所以结果上或许会有些出入。”他很诚恳地说。“这也是我希望你能来试用一下的原因。” 塔西娅愣了愣，“这件仪器……难道是维恩同学你……”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维恩打断了。 “不，这是我老师最近恰好正在研究的方向。” 维恩的神态很坦然。“在看到半成品的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塔西娅也能帮助我们一起完善它。” “如果有用，那当然最好；即便没用，也只不过是康利老师又研究出来了一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失败之作。” 似乎有不同的意见，康利教授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见塔西娅仍旧有些犹豫，维恩笑了起来。 “不用担心太多，老师他的发明也不是每次都很成功的，如果塔西娅能帮我们验证一下，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想到她可能会有所顾忌，维恩又特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以我的亲身感受，这件仪器并不会伤害到使用者的身体，顶多也就是不起作用。” “塔西娅……可以帮我这个忙吗？”他很认真地问。 被一直帮助自家良多的好朋友这样恳切地拜托了，塔西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她知道，这件事多半并不是像维恩所说的，必须得由她来提供试验数据不可。 恐怕还是因为，以他的判断而言，认为这件仪器或许可以帮到自己，所以才用这么迂回的办法将它送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自己遇到的，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人呢？ “嗯。” 她垂着脑袋，声音很轻地答应了下来。 ——过关了。 维恩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事到临头塔西娅忽然犯倔，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 看来，现实生活果然和狗血电视剧里演的还是不一样的，自己不应该把那些有点大病的偶像剧女主角和塔西娅相提并论。 维恩反思了一秒钟。 “……维恩，谢谢你。”她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维恩一眼，然后又看向旁边一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的康利教授。 “还有康利教授也是，非常感激。” 见她还想继续道谢下去，维恩赶紧出言制止：“我们抓紧时间试用吧！不要再干站着浪费时间了。” 于是—— 在讲解完仪器的基本功能以及应该如何使用之后，维恩与康利教授一起，被塔西娅礼貌地请出了研究室。 “呃……”和老师两个人待在门外大眼瞪小眼，维恩有点尴尬。 准确地说，在自己当面说出需要她进入仪器内泡澡的时候，就已经很尴尬了。 虽说仪器内部很干净，但塔西娅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有因此而羞怒不已就已经算是脾气很好了。 不过——塔西娅真的会脱掉衣服，在研究室里用它泡澡吗？ 维恩觉得，自己的心绪好像有点躁动不安。 只要一想到此时此刻塔西娅会是怎样一幅的光景……就让人忍不住地浮想联翩。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你怎么不干脆去抢？ 只等了很短一段时间，紧闭的大门就又重新打开了。 随后，和刚才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塔西娅从里边走了出来。 “我……已经验证过了。” 竟然速度这么快？！ 在维恩稍微有些诧异目光的注视下，塔西娅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我只是将手伸进去感受了一会儿，发现我的魔力确实在它的影响下变得更活跃了一点，所以我想，它应该能起到作用。” 好家伙，我怎么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法验证？ 维恩尚且还没想到另一层，康利就欣喜至极地插话道：“真的吗？” 他甚至一屁股把挡住视线的维恩挤开，强行站到塔西娅面前，满脸雀跃地问道：“能不能使你的魔法强度增加、或者体内的魔力运转速度更快？” 在康利显得有些过于热情的目光下，塔西娅微感窘迫。 “嗯……只是觉得元素响应的速度更快了一点，但是很难形容具体的……”她尽量描述着自己的体会，但是听上去依然十分抽象。 见状，维恩赶紧又把康利挤了回来：“塔西娅，你不用太在意，如果觉得有什么不理想的地方的地方直接和我们说就好了，不碍事的。” 一看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就知道她对康利的想法有所顾虑。 有了维恩的担保，塔西娅略微放松了一点。 “确切地说，并没有发现对魔法本身有什么促进作用，只是觉得……很舒服、很安宁。”她说。 “而且当我收回手时，那种奇特的感觉就消失了。” 闻言，康利露出失望的神色。 “看来这样也不行么……”他自语道。 留意到了他反常的表现，维恩不由得更加怀疑了。 最近，康利教授和哈罗德理事长这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好像在背着其他人偷偷研究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只有置身于药浴之中时，才能起到效用。”维恩总结道。 从效果延续时间很短这一点来看，反倒比较符合这份药剂本来就有的限制。 只是，自己上次试验仪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应该用魔力去探查它，大概是一时被以往的思维定式误导了吧。 “那么，我们就用它来为塔西娅你的母亲治疗一下，看看治疗效果究竟如何吧。”维恩说道。 …… 虽然在塔西娅面前，维恩说治疗舱是以免费试用的理由送给她，但等塔西娅离开之后，康利果然还是不愿意放走这难得的要钱机会。 “按照预定的售价，每台仪器的费用是两千格兰镑，赠送一个月维护服务。”康利忍不住搓着手嘿嘿笑道，“而接下来每一年，都需要缴纳两千格兰镑的服务费……维恩呐，以你的财力，应该不会赖老师我的账吧？” 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敬爱的老师，维恩露出了一抹笑意。“当然不会。” 就在康利那双绿豆般的眼睛刚刚绽放出灿烂光辉之时，维恩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打入了地狱。 “——药剂配方是我给的，研发成本是我垫的，要个七成的利润，应该不过分吧？” 康利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 “要这么多，你怎么不干脆去抢？！”他愤而怒吼道。 “那我要六成。” 维恩的眉毛抬都没抬一下。“老师，好好想一想你浪费了多少材料，还有接下来的生产计划中每一台仪器要花多少钱。” 听他这么一说，康利顿时犹豫了。 但最终，他还是坚持咬住了自己最后的底线：“不行，最多五成！” 氛围沉默了一会儿。 在康利那变得有点忐忑的表情下，维恩终于同意让步了。 “五成就五成吧。”他说。 “这全都是看在老师你的面子上，不然我家的钱拿去做别的投资会升值得更快。” 康利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对此无法反驳。 他只好嘴硬道：“等我把它所有隐藏的功能完善之后，你肯定不会吃亏的！到时候，就是将价格翻一倍也会有一堆人抢着够买……哼，这小女孩已经是赚了。” “哦，等真的有那么一天再说吧。”维恩敷衍道。 离开研究室之后，维恩回想起康利情急之下询问塔西娅的话。 “魔法强度增加”或者“魔力运转速度更快”…… ——这背后，果然有问题啊。 …… 康利那边的问题尚且还不紧迫，反倒是布尔沃这边的情形一下子就明朗化了起来。 一回到家中，艾略特公爵就将维恩和克莉丝召集到了书房里议事。 随着他们俩对家族经营的牵扯越来越多，艾略特也越来越不避讳将这些事情带回来与他们商议了。 “宫廷内传来的最新消息，在国王陛下的见证下，布尔沃已经与查普曼伯爵达成了和解。”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惊到了维恩。 按自己的猜测，查普曼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放下这件事情，国王一开始的处理态度也不会那么为难了。 “等等，那布尔沃他……” 维恩还没说出后半句，艾略特就像是已经了解了他内心的想法一样，接着说道：“这个选择，也不一定是出于布尔沃本人的意志。” “而是，他精准地揣摩到了国王陛下的心理。” 说罢，艾略特偏头凝视着窗外幽幽的夜色。 “这件事情，归根究底其实很简单，国王陛下希望他们俩能和解，所以他们两个就和解了。”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在表面上。” 维恩不禁皱眉道：“那么，他们最后决定以怎样的口吻描述这次事件呢？” “国王陛下说：布尔沃被暗之魔法控制，所做所为都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终究杀死了无辜的市民，所以罚没俸禄，禁闭在家两个月。”艾略特原原本本地将国王的话复述了一遍，就像是本人当场所见。 慢着，这不痛不痒的惩罚，岂不是等于罚酒三杯？ 看到维恩和克莉丝脸上如出一辙【我不理解.jpg】的表情，艾略特声音低沉地笑了笑。 “要知道……死人，本身是没有价值的。” “死去的人到底是否具有价值，只取决于活人怎么看待他。”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一起来好好玩玩吧 所以是，查普曼伯爵出于现实因素的考量，而放下了原来的不满么？ 还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呐。 不过也是，按他目前戴罪之身的状态，他就算不肯放下又能把布尔沃如何呢？ 真正的战场并不在查普曼和布尔沃之间，而在国王陛下的心里。 当国王内心偏向的答案显露出来之时，这场斗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那么，布尔沃很快就会洗脱罪责了？”维恩问道。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没错，只是对暗之魔法的追查力度可能又要加大许多了。”艾略特说。 闻言，维恩抽了抽嘴角。 要是世人知道了布尔沃原本就是与暗之魔法掌控者一方勾结的内鬼，不知道该会是何等反应。 他对这些所谓的“追查”根本不抱有任何信心。 比起那些势力斗争间的弯弯绕绕，一旁的克莉丝显然对“暗之魔法”本身关注度更高。 “难道这么多年里，就一点关于暗之魔法的消息都没有查到吗？”她忍不住抱怨道。“他们也太没用了一点，该不会将来还得靠塔西娅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情吧……” 唔……也很有可能呢。 维恩若有所思。 “暗之魔法的表现形式，和常规的魔法师并不相同。”艾略特沉声道。“尤其是，在隐匿行踪和操控他人相关的技巧上诡异非常。” 确实，自己已经见到好几次诺曼使用暗之魔法的场景了。 但很快，艾略特便话音一转。 “不过——由于暗之魔法的拥有者往往实力强大，所以也有某些人会对这样的家伙感到羡慕。”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很认真地看向克莉丝。 “可我希望，你们不要去羡慕。” “魔法，并不是一个人生活的全部。”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生命中真正珍贵的东西，正是生活本身……而暗之魔法真正可怕的地方却在于，它会让一个人，彻底失去感受生活美好的能力。” …… “总感觉塔西娅将来要面临的麻烦会很多呢……” 从书房里出来，克莉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塔西娅的话，应该可以解决好的吧？”维恩随口接道。 “嗯，也是。”克莉丝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点到一半，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然偏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维恩。 “维恩你好像，一点也不为塔西娅担心的样子。”她说。 “……”我要是表现得太担心了，你不得又开始吃醋了吗？ “因为塔西娅很可靠啊。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们都会帮助她，所以我想即便遇到了难题，她也一定能安然度过的！”维恩十分笃定地回答。 然而听他这样说，克莉丝却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我们这些朋友，除了为她摇旗呐喊又能做些什么呢？明明连塔西娅母亲的病情都缓解不了……”她很是有些自怨自艾地低声说。 维恩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太忧虑了，我们俩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到呢？” 想了想，维恩还是将康利教授正在进行的研究吐露了一点给她。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暂时遏制住塔西娅母亲的病情恶化。”维恩说。 克莉丝对他说出来的这些内容又是惊喜又是怀疑，脸色变幻了好几次。 “你那位老师……他真的靠谱吗？” 看样子克莉丝对他的印象似乎并不怎么样呢。 “应该还行吧，在专业上他是真的很有两把刷子。”维恩只能这么说。 “……那就好。”她沉默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回自己的房间，但由于维恩的房门位于走廊外侧，所以他先一步停下了脚步。 身旁，克莉丝也跟着他的动作同步，不再继续前行。 见维恩只是表情呆萌地看向自己，然后又伸出手指了指他自己的房间，克莉丝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就那样顺畅自然地越过了他的肩侧，踏入了他的房间里。 刚一听到身后维恩的关门声，克莉丝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倏然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他那一张露出了可恶表情，但还是很帅气的脸。 察觉到了克莉丝眼底那一抹难以掩饰的心虚，维恩心中好笑。 不过，他其实没有想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步步逼近克莉丝，看着她在自己掌控之下一点点后退，直到被按在柔软的真皮沙发座椅上……维恩缓缓地贴近了她的耳朵，刻意压着嗓子问道：“你说，是纸牌比较好玩，还是我比较好玩？” “纸牌。”克莉丝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复。 于是，维恩很不客气地亲了她一口。 “再好好想一想？” “……纸牌。” 维恩又亲了上去。 这次的持续时间比较久，等到他好不容易才放开时，克莉丝已经气喘吁吁了。 “再好好想一想？嗯？”他循循善诱。 在他那满含深意与威胁意味的注视下，克莉丝有点受不住了。 “是……是你。”她怕又被维恩趁机乱来，刚说完这句话就赶紧闭上了眼睛，把脸扭向一边。 维恩沉沉地笑了出来：“既然是我比较好玩的话，那我们就一起来好好玩玩吧？” 然后，他捏起了克莉丝的手。 某件凉凉的东西，被放在了她手心里。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认识到自己一时没有被他作弄，克莉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副纸牌静静地躺在自己手心里。 克莉丝：就这？？？ 看着她双眼一下子瞪大，好像在怀疑人生的样子，维恩顿时畅快至极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笨死了……难道你在期待我做些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他语气忽而一顿，沉吟道：“等等，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你个大头鬼啊！”克莉丝恼羞成怒地将纸牌摔回他身上，气急败坏地推开他就想往外走。 “诶诶诶，我是说真的，一起来玩牌啊~”维恩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看你那么喜欢纸牌的样子，在学园里玩得那么起劲，回来了也有人继续陪着你玩，难道不好么？”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那就足够了 被维恩强行锁住，克莉丝显然无法逃脱他的钳制。 在努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挣脱之后，克莉丝像是一下子卸掉了浑身的力气，软软地倚靠在了他怀里。 “……维恩，你越来越讨厌了。”她低低地说。 也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听到这个有些意外的评价，维恩沉思了一秒。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讨厌我呢？”他虚心地请教。 “倒也不是真的特别讨厌……”她的表情略微有点困扰。“只是……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放松地抱着克莉丝柔软有致的身体，维恩闭上了眼睛。 像以前那样啊—— 可惜，在这个世界上，有的路就是只能往前走，而不能回头的呢。 “那你说说，以前的我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呢？”他声音很轻地询问。 “以前，你说话会更温柔，也不会刻意捉弄我……”克莉丝想到那些心烦的事情，语气也随之加重了许多。“现在却好像每天不惹我生气就不开心一样。” “……”维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不过，会捉弄喜欢的女孩子这一点不是很正常？ 虽然确实容易惹人讨厌就是了。 于是他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都很想更加获得你的关注吧。” 伸出手，抚摸着她那一头披散在肩后的微卷秀发，维恩很坦然地剖析着自己的心境。 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克莉丝就乖乖躺在自己怀里，他的心情很是平静。 “其实……我不太明白应该怎样讨你喜欢。”他说。 “有时候觉得，只要这样做你就会开心，但实际上却又好像未必。” 她的心思，实在太令人难以捉摸了。 甚至在自己还没意识到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在一个人默默地生着闷气了。 听他这么说，克莉丝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之后，她才又再度开口。“想讨我喜欢的话，其实很容易啊。” “嗯？”维恩低头看她。 她先是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才轻声说道：“只要让我知道你会一直爱我，而且永远也不会抛弃我……那就足够了。” 结果到最后—— 克莉丝也没有真的和他一起玩牌。 只是稍微在他怀里小坐了片刻，克莉丝就推开他离开了房间。 维恩甚至无法分辨出，她是不是觉得和自己相处起来并不自在。 “呼……” 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维恩整个人都往一旁倒下，仰面瘫倒在沙发上。 柔软的抱枕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整个人都滑落到地下。 …… 布尔沃家宅。 被关押在王宫里好几天之后，布尔沃总算暂时获准回到了自己家中。 虽然是以闭门思过的名义。 尽管外头某个角落，也许还存在着偷偷监视自己的人，但只要离开了那个与外界隔离的环境，很多事情的转圜余地也就更大了许多。 譬如，此时此刻。 他在桌上倒好了两杯酒，等待着自己的客人上门。 不多时，走廊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布尔沃的住宅选在了地价十分便宜的区域。 为了树立自己的形象，同时也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他没有雇佣那些有可能会坏事的仆从，只有一名年纪很老的管家替他看着家门。若他有需要的时候，自会另外委托自己的部下代为处理。 所以每到夜里，这里总是显得格外冷清。 但这也同样有个好处。 既然宅邸内没有外人，某些想要潜入其内的人当然也就行动自由了许多。 布尔沃将酒杯推到对桌，然后缓缓地坐了下来。 “诺曼，查到什么线索了么？”他看也没看门外一眼，却丝毫没有怀疑来人的身份。 “呵……” 诺曼·莱尔德哂笑一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还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他问。 “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你被卷入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局里。”诺曼说。 布尔沃皱了皱眉头，“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那好消息呢？” 对他的反应，诺曼倒也不显奇怪。 “好消息就是，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下手之人属于哪一方势力。” 闻言，布尔沃下意识地追问：“是谁？” “啧，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诺曼走到他对面座椅的位置坐下，翘起一只腿抖来抖去。 “尊贵的布尔沃大人竟然也不小心被暗之魔法给操控了，现在到处都在搜查真凶，气势汹汹的，害得我这只阴沟里的老鼠只能东躲西藏、谨言慎行……”一边语气哀切地控诉着，诺曼话里有话地敲打他。 布尔沃不由辩解道：“我那是为了尽快脱身！” “等我这边麻烦解决了，不也能更好地帮你收尾么？”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反正这点麻烦对你来说很容易就能甩开。” 对此，诺曼只是嗤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 “——你身边的那个卫兵身上，有问题。”他将自己调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布尔沃。 “谁？”布尔沃愣了一愣。 “那个叫做迪夫的人。”诺曼语气很平淡地说。“从切莉夫人那里收到密信之后，我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当晚牵扯到此事的几名人员。” 布尔沃默然不语。 此前，他拜托艾柯丝帮自己捎带了一句话给切莉夫人，而那一句话正是自己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好几天过去了，诺曼会调查出一些线索来，他并不感到意外。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名为迪夫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他是哪一方势力安插的探子么？”布尔沃问道。 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样一个普通至极的平民身上看走眼了。 “不清楚……但证据确凿的是，他与斯图亚特一方背后有勾结。” 说到这里，诺曼端起面前的酒杯微抿了一口。“真有意思呢，想不到斯图亚特那个看上去整日耽于享乐的国王，也有想要插手洛恩斯的雄心。” 布尔沃一怔，“斯图亚特王国？” 忽而他想起了什么，起身大喊了一声：“糟糕！”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布尔沃的谋算 诺曼满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啧，你心急什么？” 他仿佛很是无语地说道，“布尔沃，你该不会是当了个指挥官，就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了吧？” 被他这句冷冰冰的话语一激，布尔沃着急的表情顿时滞了滞，沉默了下来。 说着，诺曼别有意味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对我们而言……非但不糟糕，反而算得上是一次绝妙的机会。” 他越想越高兴。“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唔，是什么事情那么有趣呢？” 房间里忽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诺曼和布尔沃倏而朝门口看去，不知何时，艾柯丝已经靠在了墙边。 现在轮到诺曼畅快至极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略微舒展了自己绷得紧紧的神色。 “原来是艾柯丝阁下，早知道您要出现，我便多带上自家珍藏二十年的好酒一并前来了。”诺曼的语气很诚挚。 但维恩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如果他们俩不是实在与自己的战力差距过大，恐怕自己作为深度知情者，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谢，我不喝酒。”他很生疏地拒绝了。 “若真欢迎我的话，不如把刚才你觉得有趣的事情再详细说一说吧。”维恩也走过去，拉开凳子坐在了一边。 一副并不想马上离开的样子。 诺曼这下抖腿终于抖不下去了，连坐姿都稍微端正了一点。 他与布尔沃隐晦地对视了一眼，瞬息之间还是决定不作隐瞒。 毕竟刚才在艾柯丝到来的时候，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万一她多听到了几句消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是这样的。”他言简意赅地说。“鄙人调查到，有人在背后算计并栽赃布尔沃，而那些人恰好从属于斯图亚特王国的势力。” “洛恩斯王国土地辽阔、经济富庶……如果有机会咬下来一口肥肉，很难不让人动心。” “——尽管两国之间是盟友。” 等等，经济富庶？这个形容词是不是不太对？ 明明国库里都开始拆东墙补西墙了。 看到艾柯丝一脸迷惑的神色，诺曼似乎猜到了他在疑惑什么，解释道：“啊，或许应该限定得具体一点……是土地辽阔、贵族富庶。” 哦~ 维恩这下了然了。 洛恩斯的贵族的确大多数都肥得流油。 “所以，你们是准备去找斯图亚特那些势力的麻烦，一报栽赃之仇么？”维恩一脸天真地明知故问道。 “呃……这个……” 诺曼听出了艾柯丝的言下之意，纠结了起来。 他根本没想过栽赃不栽赃的，他只想趁机搞事。 如果艾柯丝没在，他或许还能凭借自己对布尔沃的了解，说动他置身之外，甚至是参与其中、落井下石。 可艾柯丝所秉持的立场，却好像并不和自己一样。 “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布尔沃捏紧了拳头。 他感觉，这次事件对自己来说完全是飞来横祸。 既然想捡软柿子捏，那就也要做好不小心捏到一只刺猬扎手的准备。 “——但是可以晚一点。” 其实，诺曼说的没错。 不能因为做洛恩斯王国的官员做久了，就忘记了一开始的初心。只有维持住国王陛下对自己的信任，才能借此做到更多事情。 维恩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 看来，理念上的差别确实会影响一个人选择的方方面面。 布尔沃显然已经知道，幕后黑手就是斯图亚特王国……更确切一点地说，操刀人多半就是西蒙。 然而看他的样子，似乎却并不打算立刻与西蒙撕破脸皮。 “可以说……全凭国王陛下的信任，我才能顺利晋升到现在的职位。”布尔沃为自己辩解的话语说得很吃力。 “就像，我这一次遭遇背后说明的问题。”他略显低沉地说。 “一旦失去了国王的信任，我这样的人什么也不是。” “若不是艾柯丝阁下想办法找到我，我可能就无法判断到外界的局势。只要一步踏错，就会跌落得粉身碎骨。” 他对自己这些天来的囚禁生活心有余悸。 “所以，现在还不够。” 他摇了摇头，就像是想要将那样阴影全都远远地甩开。 “我必须要更加获得国王陛下的信任不可，这次变故对我来说反而是个机会。” “只要让他意识到，在这件事上我是无辜的，那么他就必然会对我产生一定的愧疚之情。而在查普曼伯爵注定要失势的情况下，他势必会更加……也只能倚重我一个人。” 布尔沃看向在座的另外两人，眼中满满的都是野心。 毫不掩饰。 一旁，维恩同样也注视着他良久。 “所以，你会遵守国王陛下的指令，要你待在家里就会好好待在家里？”他漫不经心地问。 “是。”布尔沃很坚定地说。 “但与此同时，我也会寻找合适的出手机会。” 他说，“等到斯图亚特那边真正动手的时候，我再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入场，一定能一举扭转局面。” ……确实。 如果按照布尔沃所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届时他就不再会是现在可怜巴巴的阶下囚境遇了。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可问题在于，这符合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并不符合。 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大体上稳定的王都。 不是被反叛分子搅风搅雨，也不是被当权豪强为所欲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站起身来。 “希望将来，你能达成你真正想要的初心，而不是被名利迷惑了本意。” 留下这句话，艾柯丝抬步往外走去。 “等一下。”诺曼叫住了他。 看了看布尔沃，又看了看艾柯丝，诺曼忍不住问道：“您难道对我们的计划有所不满？如果提出来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商议商议。” 他知道艾柯丝的态度显然已经有了分歧，但他不能就这样让其离开。 已经知道太多秘密的艾柯丝，对自己这边阵营来说是一个十足十的破坏性人物。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意外的发现 这些人和自己所站的立场，原本就并不一致。 说白了，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维恩并不指望强求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但也不会为甘愿充当对方的打手。 今晚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只是想让布尔沃替自己打头阵，冲上去咬一咬西蒙罢了。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自己是公爵之位的下一任继承者，但就目前而言，自己能动用的资源说不定还比不上歌礼对埃奇沃思家的掌控程度。 客观条件的限制让自己束手束脚，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在台面上替自己做事才行。 他曾想着，布尔沃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但现在来看却并非如此。 布尔沃与各方面势力的牵扯太深、也太有野心了。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有理想也很有情怀，但实际他的立场却不够坚定。 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利，他可以牺牲或者忽略掉很多东西。 所以即便诺曼出言挽留了，维恩也没有对他们的计划多置喙些什么，而是态度依然平淡地告辞。 他不担心这些人就这样和自己翻脸。 因为两边的实力差距显然太过于悬殊了，即使双方交谈开展得并不愉快，该担心的人也不是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诺曼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放心，但他始终没有敢出言要求他表态。 离开布尔沃家宅过后，维恩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了一处无人留意的屋顶上。 银白色的月光静谧而温柔，与以往在这个地方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他有点怀念起上辈子忙碌却也自在的生活了。 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好像确实什么事情都能做成，哪怕做不成也能强行扭转成自己更满意的结果。 但那一切都建立在，自己没有触碰到真正会产生重大影响的本质问题上。 然而，在与周边的人不断发生交集的过程中，越是清楚地了解到王国封建制度方方面面所存在的问题，就越是觉得难以突破整体社会的限制。 很多问题明明许多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却默认了它根本无法解决，于是也就一直这么维持了下去。 仅凭自己，又能更改到什么程度呢？既不是宰相，也不是国王。 幽幽地叹了口气，维恩有点心累。 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思考这种问题？ 克莉丝根本不纠结这些东西，所以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哪怕是身为王子的理查德和劳伦斯，好像也没对王国的政事提出过什么有用的建议。 真要从自己看到的人里选出一个对王国发展上心的，好像数来数去，还就只有弗朗茨·埃奇沃思这个财政大臣勉强能算得上兢兢业业。但就算是他，在处理公事的时候也并非完全没有私心。 想到其余那些满脑肥肠的世袭贵族们，维恩有点厌倦了。 ——这样的国家虽然看上去花团锦簇，但一旦衰败起来，估计速度也会很快吧。 他正思索着自己、甚至是自己背后的家族，在这样的局势中到底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时，下方忽然传来了“噗通”一声沉闷的重响。 维恩稍微一怔，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 “就扔在这里，没关系吗？”一个人问。 “这里就挺好啊，只要当下没人看见，扔在哪里都可以。”说罢，那人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事情做晚了就早点回去交差，后面的事情自然有人处理。” 灰色的布袋里似乎装着什么重物，维恩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有些胆小地对着那布袋鞠了一躬，碎碎念道：“这位夫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是拿钱办事……要是你心里有怨恨就去找你的枕边人，不要来找我……” 听到他在那自言自语，旁边的人没好气地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放你的狗屁，少说些废话！” 左右环顾了两眼，他低声催促道：“快些走！” 两人就这样将那口布袋子扔在了原地，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夜色有些寒凉。 维恩看了被丢弃在街边的布袋一眼，记住了这里的位置，随后远远地跟上了那两个行踪可疑的人。 一路在小巷中绕来绕去，花费了许久的时间，两人总算回到了位于王都一角的民宅中。 令维恩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看起来地方不大，但居住的人却格外地多。 感知当中，这一户其貌不扬的二层建筑中起码住了不下二十个年轻男性。 想了想，维恩潜入了进去。 已经是深夜，但里面的人并没有全都睡下。 一楼的灯还是亮着的，那两个鬼鬼祟祟刚进屋的人此刻神态放松了许多。 看到坐在客厅中央的那道人影之后，一人欣喜道：“老大！我们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人抬起头来，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横亘左右。 “没遇到人吧？”那个被叫做老大的人多问了一句。 “没有！”两人十分肯定的回答。 “嗯，那就好。”他点点头，转身对另一边的人说道：“波特，把他们这个月的绩效记上。” 听到这句话，两人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好了，你们去楼上休息吧。” 在那个刀疤男人的示意下，这两个刚出完任务的家伙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等到两人的背影没入暗处、上楼的声音渐渐远去，刀疤男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面容疲倦地弯下腰来。 他的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额头，好像很累的样子。 名为波特的人端来一壶泡好的茶水，为他在茶几上倒好了一杯。 “……这样的私活，不是长久之计。”刀疤男低低地说。 波特闻言也叹息了一声，“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赞同过，本来就处于敏感时期，万一又被查出来，我们连这最后一点基业都保不住。” “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没有钱啊！”刀疤男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该死的查普曼！” “我们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预付的款还那么少！结果现在一出事，后续的资金全赖账不说，连之前赚的钱都要全部吐出去……石头帮完了！”刀疤男满脸都写着懊悔。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一旁，波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想开一点，至少命保住了。” 波特安慰的词句就像在说风凉话一样：“同样是混这条道上的，想想木头帮的伯纳德他们……为了永远地保住大人物的秘密，他们可是再也没办法站出来说话了呢。” 刀疤男顿了顿，随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说得也是。” “我还以为木头帮没了会是我们石头帮的机会，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深渊。” 查普曼的倒台对石头帮来说确实是一次重大的挫折，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 波特说：“如果带着这几个弟兄们隐姓埋名，远走他乡重新开始，或许还有机会。” 刀疤男摇了摇头，“这些弟兄们虽然现在还忠心，但又有几个人愿意陪我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头再来呢？” 他很了解那些家伙，如果他和这些人说下个月的钱已经发不出来了，现在仅有的二十多个人也得走掉一半。 要是连续三个月不给钱的话，估计就只有一些脑子不好使的人会留下来了。 不仅是那些人不会接受这样的待遇，自己也不想用出这样的手段。 波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会啊。”他说。 刀疤男微觉诧异地偏头朝他看去。 沉默了一会儿，刀疤男还是犹豫道：“再观望一下吧……也许还有转机。” 若不是死到临头，谁会甘愿主动放弃自己奋斗了十来年的事业呢？ “这年头，我们这些蝼蚁想要攒下一份家业不容易。”他叹道，“大人物只是稍微跺一跺脚，对我们来说却不亚于一场地震。” “换了另一个地方，错过最好的时机，也许我就再也不能达到现在的阶层了。” 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丧气，但这么多年以来他已经认识得很清醒。 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以为只要自己想去做，任何事都能做得成……到为人处事成熟了以后才明白过来，不是只要有决心和能力就可以做好任何事情的，有时候某人发达了只是因为他当下走运。 “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未必有什么不好。”波特只是说。 “那样的生活或许是很好，可我不甘心。”刀疤男直起了腰脊。“算了，以后这种委托还是不接了。” “除了我们，盯上‘猪人’名头的人也逐渐越来越多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在王都还有比那个怪谈传说里的怪物更适合用来替罪的家伙么？”说着，刀疤男笑了起来。 “看来这世上的聪明人还是太多了一点。”他语气轻松。 …… 第二天，“猪人”一案的受害者又增加了。 “听说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看到自己妻子的尸体，那位丈夫当场就哭晕过去了。”学园里，同学们在窃窃私语。 “……好可怜啊。” 不少人都流露出同情和惋惜的目光。 “本来布尔沃大人都已经调配大量人手追查了，结果却又因为受到处罚耽搁下来，也不知道刚接手不久的西蒙先生能不能抓到那个‘猪人’。”有人语气愤怒地说，“等抓住他之后，一定要用最残忍的刑罚折磨他一遍，再让教会来审判他的灵魂！” 维恩默默地合上了书册，离开了教室。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些不了解真相的旁观者了。 可他们一起怜悯弱者吗？ 和他们一起义愤填膺吗？ 又有什么用呢？ 这名新的受害者，就被潦草地装在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个布袋里，于今天清晨被路人发现。 她不是第一个，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还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并非死于“猪人”，但却被人以“猪人”的名义残忍地杀害了呢？ 这种事情，一向尸位素餐的城卫队查得出来吗？ 他眉头紧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整个人都趴在走廊边，宽阔的视野也没能使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一点；反倒是那被厚厚云层遮盖的天空，让人感觉充满了压抑。 没过多久，旁边传来微微的感触，有个人也像他一样地靠在了围栏边。 “维恩。” 是克莉丝。 这种时候，她一般都会选择和小姐妹们打得火热，并没有心情关注自己来着。 维恩略显低沉地应了一声。 “嗯。” “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她倏而问道。 维恩一顿。 沉默片刻，他还是“嗯”了一声。 他不想克制自己此刻的失落，事实上也完全克制不住。 克莉丝将手里的甜点盒递过来。 “要吃一点么？经科学研究表明，心情低落的时候吃甜食就可以有效缓解——”她一本正经地说。 “不要，会变胖。”维恩一秒拒绝。 “……” 克莉丝说到一半的话被梗在了喉咙里。 好半天，她才没好气地说：“行吧，是我草率了。” 说着她就要收回甜点盒回到教室，可她才刚一转身，维恩就从背后抱住了她。 “喂！” 刹那间，克莉丝有点慌张。 走廊里人来人往的，被看到各种各样的流言又要开始疯传起来了。 虽然自己和维恩的关系基本上已经是众所周知，但这不意味着自己喜欢周围的人全都拿私人感情上的事来揶揄自己啊！ “让我抱一抱就好。”背后，维恩闷闷地说。 不知为何，听到他那好像很丧的语气时，克莉丝突然就心软了。 “……嗯，看在你确实不开心的份上，仅此一次。”她有点难为情地说。 不出预料，他们两个的动作的确被其他同学们留意到了。 这么大两个人待在走廊一边，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路过的人，无不朝他们俩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短短片刻时间，对克莉丝来说却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维恩放开了她。 “可以了，我好像又找到了继续支撑下去的动力。”他说。 “……不要说得你好像在背地里一个人拯救世界一样啊。”克莉丝下意识吐槽道。 维恩笑了起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与赫伯特的再次见面 “克莉丝，问你一个问题。” 短暂地调整了一下心情，维恩成功恢复了平时的元气。 “嗯？” 她一时也不急着离开了。 反正已经被这么多人看到了，也不差这么一小会儿。 维恩轻声说道：“如果你有能力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自己却会因此而失去什么的时候，你会去做吗？” ——为什么无论是以维恩的身份、还是以艾柯丝的身份，在处理问题的时候都难免束手束脚呢？ 维恩曾认真地思索过这个问题。 后来，他想明白了。 那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害怕失去现有的东西了。 想要温和地改良也好，想要维持现状也好，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自己对当下的生活感到很满意。 一旦闹出的动静太大，可能会产生一连串超出自己控制范围内的连锁反应。到时候，或许就无法再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听到他这句稍微显得有点奇怪的问询，克莉丝顿了顿。 “对我来说啊。”她犹豫了片刻。“大概，要看我为此而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吧？” 她忽而打趣道：“比如说，要是为了所谓‘世界和平’之类的奇怪理由必须得牺牲掉维恩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无论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自然至极。 或许正因为是用开玩笑一样地语气说出来，所以反而更加让人感受到了那份坚定不移的决心。 “克莉丝，你是不是最近偷看了很多话剧本台词偷偷补课了？”维恩忍不住说道。 段位上升了一大截啊。 克莉丝的神色一下尬在了脸上，终于没忍住还是白了他一眼，愤愤地回教室去了。 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连克莉丝，似乎都要比自己态度坚决很多呢。 也罢，就当是自己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难得地为城卫队做出点贡献吧。 …… 于是—— 本就局势紧张的王都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回的爆炸性消息总算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 因为——“猪人”被抓住了。 据称，隶属于城卫队中【红蔷薇小队】的艾柯丝小姐一直在追查关于猪人的线索，蹲点巡逻了无数个街区，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前来抛尸的凶手当场擒获。 明明全程都只是艾柯丝一个人在行动，可那些聊起此事的人一个个却兴奋地好似亲眼所见一样。 “我跟你说啊，艾柯丝大人追求正义，曾立誓杀尽世界上所有的恶人，所以这一次才费了这么大功夫都要把凶手缉拿归案！”一人口吐飞沫，慷慨激昂的神情中满是景仰。 好家伙，我自己立的誓我怎么不知道？ 坐在旅馆一角的位置，维恩很是无语地听着那些人的交谈。 “而且、而且……听说她还是世间一等一的绝色……”那些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歪了。 维恩额头上浮现出几条黑线。 对面位置上，赫伯特听得战战兢兢，坐立难安。 “如果你没有按我的指示，而是继续像你以前那样半夜出去溜街，这次被抓住的人可能就是你了。”维恩淡淡地说。 此时的赫伯特没有再伪装成猪人的样子，而是展露出来了他那张帅哥脸。 偶尔有留意到赫伯特真实容貌的女士，都不由得眼前一亮，甚至走过来搭话。 只不过都被赫伯特一脸厌恶地赶走了。 认识到这位所说的完全没错，赫伯特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讨厌和那些只因为容貌接近我的人交流。”他低声说。 “所以，在白天的时候我几乎不怎么出门，一天也只吃两餐，全靠店家将饭菜送到房间里来。” “对这里来说，我只是个前来散心的旅人而已，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去往其他地方游历。没想到一时起意，竟然引发了那么多麻烦。”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在真凶已经抓到了……”说着，赫伯特语气微微试探地问道：“那位艾柯丝大人，与您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维恩十分冷漠地回答：“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啊、对不起！” 赫伯特马上道歉，用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惊慌。 他可没忘记这位“英雄”的脾气并不算和善，只是一时放松了心神。 单手置于桌上，维恩动作随意地敲击着桌面，面具下的褐色瞳孔注视着赫伯特，似乎正在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赫伯特喝酒的动作越来越僵硬，逐渐连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办……这位“英雄”不会也在觊觎我的美色吧？ 呜！我赫伯特实在是太惨了！ 看他整个人都有点蜷缩起来，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维恩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是个吟游诗人？”他缓缓地问。 “是。”赫伯特弱弱地回答。 “关于你先祖的药剂学知识，你一点也没有学到？” 尽管这些情况赫伯特都说过了，但为了避免意外，维恩还是多问了一遍。 “是的。”赫伯特一个劲点头。 啧，该说这个人是愚笨还是聪明呢？ 一个半吊子吟游诗人，几乎起不到任何利用价值。怪不得他看起来家世不简单，结果还能逃跑得那么干脆。 对了……既然是来自斯图亚特的人，对那边的局势应该有所了解吧？ 维恩不着痕迹地和他闲聊起来。 “听说斯图亚特王国的制度并不像洛恩斯，会早早立下王位继承顺序，而是会根据王子们的理政能力传下王位。依你之见，斯图亚特的下一任国王，由谁继任的可能性比较大呢？” “啊？” 像是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个问题，赫伯特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回答：“要我来说的话，最后第一王子继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唔，为什么？”维恩追问道。 按照拉斐尔学长曾和自己说起的情形，斯图亚特王国的第一王子和第三王子相互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但即便是他这个亲弟弟，也分辨不出到底哪一方具有的优势更大。 可赫伯特的看法却似乎很肯定。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做一个帅哥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他的城府更深，对背后势力的掌控力度也更大。” 赫伯特神色略有几分沉闷地灌了满满一口酒。 这一桌只有他一个人在喝。刚坐下的时候他还小心谨慎，可喝得多了情绪一上来，许多杂念也就涌现出来，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从当下分走了。 斯图亚特的第一王子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哪怕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无论如何也该支应门庭了，更何况身为一国之王子，当然也不会例外。 由于是年纪最大的一位王子，而斯图亚特的惯例又会将政务移交部分给成年王子们处理、以锻炼他们的能力，所以那位第一王子早早地就打造好了自己的班底，并且不断地积累着优势。 若只有他一人能力出众，储君之位倒也可以实至名归。 可小他四岁的第三王子偏偏不甘示弱，仗着父母的宠爱与自己的聪慧，也同样拉起了旗鼓相当的阵营，甚至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如今的斯图亚特，几乎所有大臣都受到过两位王子的拉拢。 国王越是游移不定，这两位王子之间也就斗得越凶狠，可以说是已经丝毫不顾及手足情分了。 维恩一边听着赫伯特断断续续的牢骚，一边将他吐露的内容与自己知晓的线索对应起来。 成年王子就有接触政务的权利……这么说来，拉斐尔怀疑自己受伤是亲兄弟在下黑手，也并非毫无可能。 以赫伯特交代的情形，斯图亚特的国内资源几乎已经被那两位更有优势的王子瓜分得一干二净了。在目前拉斐尔即将毕业回国的背景下，已经吃下去的肥肉，又有谁会愿意主动吐出来呢？ 不想让他回到国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是手段确实挺狠的。 以斯图亚特王室的权势，能组织起那么一支全部由魔法师组成的专业刺杀队伍，也就完全说得通了。要不是当时自己反应快，说不定拉斐尔当场就得打出GG。 要是根据后续处理方式来看就更可疑了。 斯图亚特王国明明是以照料拉斐尔的名义增派了人手，结果使臣西蒙以及他带来的那一批人，不仅对拉斐尔的身体状况不上心，甚至还不知怎么获取到了国王的信任，搅合到了洛恩斯王国的内政里。 怎么看都是另有所图的样子。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也恰好印证了这个猜想。 他们勾结了迪夫……或许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人，并设计让布尔沃入局。在那些人的设想中，最好的结果应该是布尔沃这样的新锐官员、与查普曼所属的老牌贵族彻底决裂，从而让左右为难的国王与自己的心腹们离心离德。 如此，他们那些外人便有了可趁之机。 如果不是查普曼适逢其会地被自己坑下了高位，或许他们的手脚还不会开展得这么快。 非要与自家对上，更像是一种迷惑局势的做法。 或者说，只是投其所好。 毕竟只要与自家摆明了车马敌对，等于说天然给自己加上了一层BUFF，很容易获得那些对温彻家族有所不满的人认同。当然如果自家蠢一点，主动跳出来当靶子，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正如那天在埃奇沃思家的花园里，他用来说动弗朗茨的话语一般。 原本对他态度十分抗拒的王国财政大臣，一听到西蒙暗示性地提起用温彻家族背锅，立场一下子便不那么坚决了。 现在，因布尔沃暂时离职产生了权利真空，西蒙暂时顾不上自家这一头了，所以只是四处散布一些不痛不痒的流言。但若是一旦有机会出手的话，相信他们也决不会手软。 毕竟，要真像自己推测出来的那样，拉斐尔没死对他们来说可是一大损失。 从这一层面来说，自己彻底搅合了他们的刺杀计划，因此而恨上温彻家族、并伺机报复就很有可能了…… 所有的碎片一点点地在脑海中组合成清晰完整的画面，维恩从闭目冥思的状态重新睁开了眼睛。 对面，赫伯特不知何时已经醉倒在桌上了。 结账过后维恩将他扔回了房间里。 所谓艾柯丝抓到的“猪人”，只是自己蹲守到了又一个冒充猪人的家伙。 为了脱罪，想必他会在城卫队拷问中把自己祖祖辈辈犯过的所有错事全都交代一遍，至于城卫队发现有许多“猪人”是冒充的之后该怎么办，那就得看现在管事的几位长官准备如何处理了。 自己要做的，就是用无可置疑的实力，彻底打消那些犯罪分子想要借此脱罪的想法。 出现一个抓一个，出现一百个抓一百个。 并且，绝不会让这些家伙好过。 ——直至今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冒充猪人。 城卫队虽不作为，可已经加入了城卫队的自己，难道也要像这样继续随波逐流地一起烂下去么？ 那可不是白费了自己在城卫队里几乎不受上级管辖的权限？ 回头看了一眼夜幕中灯光依旧明亮的旅馆，维恩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快步离开了。 旅馆内某一间房屋中。 赫伯特鬼鬼祟祟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见房间里空荡荡一片，并没有不可名状的可疑男人，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呼~好险，差点清白不保！人生在世，做一个帅哥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让维恩听见他在说什么，多半会掉头回来痛殴他一顿，将他打成真正的猪头。 …… 巴蒂斯特商会。 莉娜心不在焉地处理着商会里的文件，目光盯着一张白纸起码静止了有两分钟的时间。 直到旁边有人和她说话，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喂，莉娜！”一名年岁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欣喜地拿着手里的报纸给她看。 “王都流传的‘猪人’被抓到了呢！这可真是太好了！”她欣喜道。 “啊……嗯。” 与对方满脸的欢喜之色不同，莉娜显得心事重重。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那女孩问道：“怎么了莉娜？你以前不是还说希望猪人早点被抓的么？怎么看起来脸色很差的样子。” “……没有啦，我只是昨晚没有睡好。”莉娜很勉强地掩饰。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备受推崇的艾柯丝 在那天晚上撞见“猪人”之后，她的确有像那位先生所吩咐的那样，去找巡逻卫队上报。 可自己花费了比预计中更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卫兵们时，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意，那些卫兵就因为别的突发事情走掉了一大半。最后，只留下了两个人陪自己一同回到现场。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然而等她将那两名卫兵带回了那条阴暗的小巷中时，“猪人”和自己说的那个面具英雄早就不见了人影。 那两个本就不情愿跟来的卫兵因此大发雷霆，不分缘由地将自己怒斥了一顿. 到第二天她才知道，城卫队的总指挥官出事了。 一方面，自己并不知道那位面具英雄和猪人的下落；另一方面，莉娜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才能让城卫队的人相信自己没有说谎。 犹豫着犹豫着，好几天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抓到的猪人，还是自己那天晚上遇见的那一只么？ 而那位拯救了自己的英雄……此时此刻，他又身在何方呢？ 诸多无法与旁人诉说的心事，在莉娜的脑海中天人交战着。 ——她很想，再和那天晚上遇见那面具英雄再见一面。 “既然猪人已经被抓到了，城卫队应该很快就会审判他吧？”一旁的女孩不由猜测道，“他犯下的罪行如此恶劣，说不定会把他公开绞死呢……” 在洛恩斯王国内，这基本算是处于明面上最高一档的刑罚了，被判处此刑的非大奸大恶之人莫属。 对于那些没有受到过切身伤害的人来说，在害怕担心之余，知晓恶人伏诛后反而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莉娜，我们到时候也去看看呗？”女孩凑过来怂恿道。 “唔……”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听说过的行刑描述，莉娜发自内心地表示拒绝。“那种场面，有什么好看的。” “忽忽忽~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谁害怕了？！”莉娜强自按捺下胆怯，故作不在意地说：“有空就去吧。” …… “莫德里奇社长，有一则大好消息！”一名出版社高层员工难掩喜色地走进了办公室里。 如今日渐壮大的树叶出版社，已经不像是以前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了。 通过不断地筛选、培养有价值的人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可以主导王都风向的重要组织。 “什么消息。” 莫德里奇一边翻着从各地征稿得来的画作，随口回应道。 这段时间他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画刊的筹备上，虽然因生活所迫就任了出版社的社长一职，但他对画画的热爱依然没有改变。 可以说这份企划，正是自己能一直留在这里工作的最大原因。 试问，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尽情筛选符合自己癖好的画作更美妙的事情呢？ “城卫队那边已经同意了我们王都晨报的独家采访，关于【猪人】一案的始末将会由我们刊载出专题报道！作为王都上下都在关注的大案，一定能带来极高的热度。”巴托很是兴奋地说。 莫德里奇闻言，不由得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 “嗯？为什么这一次很轻易地就同意了？” 自从大老板克莉丝某天一拍脑袋，忽然决定增设一页普法专栏之后，为了打探到相关案件内情可算是让出版社上下都费劲了心思。 上司轻飘飘一句话，下属一个个却跑断了腿。 什么请吃饭、送礼都还算简单的，往往是投入花费出去了，人家最后却用一句“事关机密、无可奉告”就把自己这边的人打发了。 可明明他们也不会没有眼色地去打听那些敏感的信息，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比较吸引眼球的、可以拿来填充版面的普通案件而已。 毕竟，若要将这个普法栏目坚持下去，只靠寥寥几桩人尽皆知的陈年旧案是不行的。 要不是出版社赚回来的钱实在不少，估计也禁不住长期这么挥霍。 “不知道诶……” 巴托接到消息后压根没想那么多。 “对了，也许是因为城卫队最近管理上有些混乱，所以暂时没心思折腾我们了吧？”他猜测道。 他们这些被克莉丝大老板称呼为“记者”的人，每天都在通过各种手段打听各个方面的消息，许多外人不了解的内幕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全都门清。 只不过，有的敏感内容并不能刊载出来。 这一层内部审查，还是在二老板维恩少爷强烈要求下才开始实施的。 “也是……本来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建议由公爵大人出面组个局，和城卫队的几位大人发展一下私人关系，也好给出版社的工作提供点方便……” 莫德里奇自语道，“现在看来，这种事情还是不着急做比较好。” 见巴托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莫德里奇回过神来。 “——行吧，好好干！老板和我决不会亏待用心做事的人。” “明白！”巴托倏然站直了，认真回答。 …… 清溪学园。 关于艾柯丝的消息又产生了小小的热度。 虽然已经不如前几次那么轰动了，但大家对于艾柯丝的推崇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一位美丽而又强大的“正义使者”就在身边，毫无疑问极大地刺激了这群少男少女。 谁不曾向往过每日去除恶扬善的波澜人生呢？ 与其说是在描述艾柯丝这个人，更像是在描述他们自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向往。 听着百合会里其他人绘声绘色地谈论着艾柯丝的壮举，维恩一脸兴致缺缺的神情。 所以说，用艾柯丝的身份做事就是会产生这样的副作用。 “——我和你们说，上次在埃奇沃思家的宴会中，我曾见过那位艾柯丝小姐一面！” 不远处，加文的周围破天荒地围住了不少女生。 “啊啊……真的吗？”女生们一个个眼睛发亮地看着加文，让他的自信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当时理查德、还有很多其他贵族也都在场。” 加文颇为嘚瑟地大声说道。 就好像是把这件事情当成了自己吹嘘的资本一样。 “不对吧……我那天也去了啊，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另一名女生稍显疑惑地小声询问。 “那肯定是因为你当时没注意到啦。”加文主动解释，“艾柯丝小姐的性格比较孤僻，不怎么和陌生人来往。”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只有一次机会 确实。 自己在宴会上除了和歌礼单独待了一会儿，对其他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哪怕是主动凑过来的理查德和劳伦斯也不例外。 “对了！艾柯丝小姐那天还和歌礼说话了呢，很合得来的样子。” 加文似是担心自己的说服力不够，一并拉上了歌礼作证。 那些对此感到十分好奇的女生们顿时纷纷转头，朝坐在另一边的歌礼望去。 夹杂在这些视线当中，维恩也不着痕迹地偷偷瞥去一眼。 此刻，少女正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沙发椅上，微微垂着眼帘，像是对周围的话题完全漠不关心。 但这种感觉也仅仅只是一瞬。 察觉到了一旁传来的视线，歌礼抬头看来，恰好和维恩的目光对上。 维恩忍住了想要躲开这份温柔注视的冲动，微微对她笑了一笑。 女生们还是终于按捺不住，围到歌礼那边开始问东问西去了。 而一旦有那么一两个人转移了阵地，顷刻之间围在加文身边的女孩子就全都一哄而散，只留下重新变回了孤家寡人的加文留在原地欲哭无泪。 直到这时眼看着大局已定，维恩才仍旧带着一丝笑意走了过去，坐在了加文旁边。 “可恶！真是失策啊……” 加文满怀不甘的碎碎念，为自己错失良机而懊悔不已。 凭心而论，看到歌礼那边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维恩其实也很想凑到一起聊聊天。 但显然，在这样的场景下，自己并不适合接近。 “话说加文。”维恩随口问道，“你那便宜小舅子，最近过得如何？” 听到维恩的问题，加文先是愣了一愣，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维恩说的是谁。 “你说迪夫啊——” “他已经被放出来了，现在布尔沃既然接受了陛下的处罚，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麻烦了吧？”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倒还挺没心没肺的，回来了也只是整天和一些不知道在哪里认识的朋友们厮混在一起，一点也不顾及家里人为他担惊受怕了那么长时间。” 加文的语气暗含着一丝不满。 维恩知道，他多半是在为他那女朋友鸣不平。 “唔。他回来之后，没有和你们说什么吗？” “没有……”加文感到有些奇怪，“难道他应该和我们说什么吗？” “不，我只是问一问。” 维恩沉吟了一会儿。 看样子迪夫并没有把自己的遭遇说出去。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挺在意的……你以前说过，他的学费生活费全都是由你女朋友黛比承担的，难道他们俩没有其他的家人了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迪夫和黛比相处方式很奇怪。 从表面上看，分明是不辞劳苦的姐姐在努力供养弟弟读书、甚至暗中为他打点工作。能做到这一步的姐姐，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和母亲没有什么区别了。 可是这两姐弟之间的关系，却似乎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亲密。 谈起这个话题，加文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黛比的老家原本住在很贫穷的乡村，父母也已经重病去世，所以她才孤注一掷地带着仅有的一丁点积蓄，和弟弟一起辗转来到繁华的王都里谋生。” “这样啊，是哪个村？”维恩状似无意地多问了一句。 …… 回到家后，维恩立即通过家族这边的渠道，按照加文所说的地址派出去了一队人手。 他要调查一下迪夫这个人的背景。 如果加文所说的全是真的，那么迪夫应该没有什么机会结识斯图亚特王国的人。 毕竟他只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在此之前，也不像是有什么途径能与外国使臣勾结。 在个人所能带来的利益上，他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反而在于与加文的这一层关系……或者是，他与布尔沃走得很近的这一客观现实。 但就布尔沃交代的始末来看，他之所以会让迪夫待在自己身边，完全是因为布尔沃当时相信了迪夫真的是“猪人”一案的目击证人。这样一联系起来的话，迪夫与斯图亚特搭上线的时间节点究竟是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呢？ 维恩更偏向于在此之后。 要不然，他之前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才找到合适的工作。 好在加文所说的那个乡村离王都距离并不太远，应该不出几天就能拿到结果。 独自思虑良久，维恩来到了自家别庄的地下室。 随着沉重的密门被推开，一抹黯淡的月色延伸进了过道的一角。这里只关押着从查普曼庄园里抓来的监役马奇一个人。 维恩刚一走进地下室，黑暗中便传来了马奇的声音。 “大人，我已经想明白了。”他说。 比起以前桀骜不驯的模样，马奇的姿态放低了许多。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是没读过什么书，又不是真的傻。 “所以说，你能为我提供什么呢？”维恩还是这一句话。 马奇被关在这里也有段日子了，自己虽不至于让他饿死，但也不可能让他过得很舒适。可他现在的神情，看上去倒是挺平静的。 “既然我已经觉醒了魔法，想必您一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他低头道。 “是想做打手的意思嘛？”维恩嗤笑道，“不过你的来历不清白，我对你的人品并不放心。” 他丝毫不避讳这一点。 马奇毫无疑问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方便调查他身上如何觉醒的魔法，维恩绝不会将他抓回来。 大概是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马奇抿了抿嘴角。 “——那么，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取得您的信任。” 实际行动啊…… 看他挺识相的，维恩点了点头。 “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将自己要他去做的事情交代了一遍，维恩从兜里掏出来一只木盒。 打开后，里面盛放着一支可疑的药剂。 “这是……”见对方将木盒推到自己面前，马奇不由得迟疑了。 “一种特殊的药剂。”维恩声音平淡地说。 “一旦开始饮用，间隔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必须得服下第二剂，否则就会暴毙而亡。”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来自城卫队的意见 面具后，那仿佛不含一丝温度的语气不容置疑。 盯着盒中那支药剂，马奇只犹豫了一刹那，便毅然将其一口饮下。 身侧，维恩眯着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功效特殊的药剂确实是存在的，但极其罕见，一般据说用于某些死士的人身操控上，造价不菲。 自己手里当然其实并没有那种东西，这支药剂里装的只不过是添加了一定糖分的营养液而已。 唉，没办法。 如果不在他身上设立一些限制，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为了利益，转手把有关于自己的机密泄露出去呢？ 虽然，即便他一时看不清楚局势跳反了，自己也有把握再次解决这个麻烦。但能避免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维恩表现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接下来我给你安排的任务，你一个人去做，中间不允许与其他任何人结伴同行。”他沉声吩咐道。 “另外，任务资金我也会准备好，如果你完成得不错，回来之后奖金之类的东西我也不会吝啬。” 以自己的身份，有的事情并不适合借助家族的力量。 而若要拜托歌礼那边动手，又很可能会因为她的个人情绪而坏事。 综合下来，还不如自己单干算了。 将一应注意事项告诫过一遍之后，维恩出手将他击晕，然后把他提到自己长租下来的一家旅馆里。 尽管马奇如今已经是魔法师，但他那点浅薄的魔力，也只有在普通人面前才能发挥出优势。 不过这已经够用了。 将一袋钱币丢在他边上，维恩原路翻窗离开了这家旅馆。 …… “维恩，我们出版社约到了城卫队的专访了。” 在接见了前来汇报工作的丝特芬妮之后，克莉丝语气颇为奇异地将这件事告诉了维恩。 今日是难得没有安排行程的周末。 天气已经转凉，窗外是颜色略有几分暗沉的厚厚云层，看起来就快要下雨了。 “唔。那不是很好吗？” 维恩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占据了克莉丝的沙发椅，手里拿着一本她最近在看的杂书。 里面的内容，大概是讲述了一个略显老套的航海冒险故事。 “但这次的热点案件并不那么简单。”克莉丝在他身旁约隔两公分外的地方坐了下来。 “听说犯人是被城卫队的特别行动人员艾柯丝给当场抓获的。” 维恩停留在书页上的视线一顿。 随后他又若无其事地接话道：“是‘猪人’案么？到处都在传。” “……嗯。” 克莉丝点了点头，表情稍微显得有点苦闷。 “莫德里奇原本想由自己去当面采访艾柯丝，好获取第一线的情报——” 拜托了千万不要！ “——可惜这个提议才刚传达到城卫队那边，就被拒绝了。”她仿佛觉得很可惜。 闻言，维恩稍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城卫队里还是挺讲究的，没把自己拿到的特殊待遇当空气。 毕竟，艾柯丝可是曾经公开表示过拒绝一切私人邀请，也不会参加任何应酬的“特立独行”之人。 “唉。”克莉丝长叹了一声，“要是布尔沃没有出事，也许我们还能找他当中间人，与那位艾柯丝小姐见上一面。但现在城卫队内部混乱，我们也不好再节外生枝了。” 维恩有些绷不住了。 “难道克莉丝也想和那个艾柯丝见面？”他略感诧异道。 “唔……怎么说呢，见不见都可以吧。”克莉丝模棱两可地说。“虽然好奇，但是……” “如果会给我的生活带来额外的不便，那还是算了，就这样随缘吧。” 虽然是说着洒脱的话，但从脸上的神态来看，她的心理活动好像还很纠结。 见状，维恩不由得下意识幻想了一下，自己若以艾柯丝的身份与克莉丝相见，应该会是一副怎样的场面。 随即，他又忍不住用力甩了甩脑袋，将那一幕幕联想到的可怕景象挥开。 必须得坚定地将这两个身份区分开！ 否则一旦穿帮了，恐怕将会迎来犹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悲惨结局。 “据说是个脾气很差，很不好相处的家伙。”维恩毫不犹豫地抹黑起自己来，“我们也不理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逗留在洛恩斯，所以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说得也是。” 克莉丝不置可否。 “城卫队那边的意思是，想知道案件内情没关系，但是必须要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刊载。” “丝特芬妮今天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找我，问我意见如何，到下周一出版社就得给出回应了。” 将双腿曲放在沙发椅上，克莉丝满脸烦恼之色。 “要开始一件事情很容易，想坚持下去却很难呢。”她感叹道。 维恩微微笑了笑。“怎么？灰心丧气了？” “才没有。” 她立刻否认了。 但随后，她又声音微弱地低低念叨了一句：“反正最后也不是我自己去做。” 啧，克莉丝你好屑啊。 或许是想明白了个中诀窍，克莉丝手掌一拍，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算了，按他们的要求写也没关系。要不是城卫队官方披露，我们也不可能知道详细的内情。”她说。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自我开解，维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说这个意见，是城卫队方面整体提出的要求，还是城卫队里的某个人提出的要求？”他坐直了身体。 克莉丝呆了一下。 “我……没有问。” 她只是和丝特芬妮稍微聊了一下，然后就十分干脆地将事情推到了下周一之前。 【哎呀呀……既然是周末，稍微惫懒一点也是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 在维恩的注视下稍微有点心虚的克莉丝，很是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维恩！我又开发出了一种新的甜品，快来陪我试一下味道怎么样！” 说着，她强行拉着维恩的胳膊，把他从沙发上拖出了房间。 见实在拗不过她，维恩只得无可奈何地跟在克莉丝身后，然而他的心思却并不在甜点上。 他在想刚才提到的那个问题。 现在的城卫队里……真正的操控者，是西蒙么？ 对此，维恩无法不心生怀疑。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那一位是…… 城卫队里。 迪夫此刻的境遇已经今非昔比了。 若按之前的状况，在布尔沃失势的状态下，自己原本应该再度被打入深渊之中。 然而，因为做对了那个【关键时刻】的选择，新的代理指挥官西蒙大人就任之后，反而将自己安排到了另一个待遇更好的职位，专门负责城卫队的对外接待工作。 由于城卫队肩负着整个王都的治安重任，每天打交道的当然也有来自各社会阶层形形色色的人。而其中最基本的接待规则便是——身份对等。 接待一个平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贵族出面。 也正因此，才给予了自己这种人活动的空间。 尽管并没有人当面找上自己出言试探，但迪夫知道，背地里的流言肯定已经甚嚣尘上了。 对于那些想看自己笑话的人，在蔑视之余，迪夫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与自己所期望的结果不同，布尔沃虽然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惩罚，可却并没有真正倒台。 可能在不久以后，也可能就在下一秒，等风头过去，他依然还是那个前途远大的新锐官员。 可是，自己呢？ 自己可是确确实实地出卖了他一次，将杀人罪名栽赃到了他身上啊！ 假如立场对调，他觉得布尔沃会做出怎样的报复来都不奇怪。 这样的忧虑充斥着脑海，让迪夫只能更殷勤地巴结西蒙大人，寄希望于他能够庇护自己一把。 毕竟，如果自己做的事情暴露出去了，对西蒙大人来说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出于如此种种考量，迪夫特意花费了自己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在埃奇沃思家族商会匿名购买了一项寄存服务。 他将这件事的原委全都写在了一封书信里。 如果自己超时未续费，那份普普通通的书信就会退回给加文·沃伦少爷。 ——迪夫厌恶这个人。 但……走投无路之时，或许也只有他的身份可以帮到自己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迪夫勉强打起精神，准备起今天的本职工作。 自己接触这项任务的时间并不长，所以目前还得跟着同部门的前辈学习一段时间。但与以前时常受到欺压不同，现在这些负责接待工作的前辈们，对自己的态度十分亲近。 亲近到，甚至可以说是客气的程度。 早已不那么天真的迪夫心知肚明，他们多半是误会了自己有着什么更深层的背景。 “按照西蒙大人的安排，今日要和树叶出版社的几位‘记者’见面，接受他们的采访……” 部门主管官员将上级的指示传达了下来。 说辞比较隐晦，但总而言之，核心要求只有一条—— 那就是必须多多宣扬城卫队的功劳、与可靠。 至于实情，可以适时地隐去或夸大，反正外人也看不到卷宗。 “这个应该很容易。”迪夫的神情很轻松，“请让我也一起参加吧。” 他还记得自己曾提出过想要加入树叶出版社，但却被另一位不可一世的贵族少爷当面拒绝了。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他想去看看那些原本有可能成为自己同僚的人是如何工作的。 树叶出版社，如今在王都里也算是赫赫有名，可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不入流作坊。 听到他的主动请缨，接待部门的主管官员犹豫了一瞬。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拒绝。 “可以吧，记得把卷宗多看几遍。” ……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维恩跟着克莉丝来到了城卫队总部大楼外。 和两人一起的，还有王都晨报编辑组的负责人巴托，外加几名报社普通工作人员。 原本这次采访并不需要两位幕后老板出面，但也不知克莉丝是出于对这份产业的重视，还是上回被维恩拙劣的激将法给刺激到了，非要一起跟来“观摩”一下。 维恩当然不会放心由她一个人出面。 其实，原本莫德里奇和丝特芬妮也想陪同的。 但这样一来，等于说是整个出版社倾巢出动了，乍一看还以为是跑来砸场子的。再加上两人态度明确地表示拒绝，这一提议才勉强作罢。 于是带队的任务就落在了巴托头上。 与克莉丝和维恩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的巴托，此时此刻显得有点小心翼翼。 “克莉丝小姐、维恩少爷，我们现在上去吗？” 他很谨慎地事事以两人意见为先。 将手搭在额前眺望了一下城卫队总部大楼的层高，克莉丝在巴托的话音中回过神来。“嗯，进去吧。” “啊对了！”她突然加上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等会就把我和维恩当做普普通通的实习生看待，不需要顾及我们俩，按平时所做的那样采访就好了。” 巴托苦着脸应是。 天知道他们平时大多都是先暗中送礼、再请客喝酒、最后在酒桌上一手给钱一手给消息的。 不过，也只有城卫队里的人仗着地位较高，想多捞点油水才会这样。 若是那些普通市民能获得被报纸刊载的机会，哪怕自己这边不给钱都会抢着要来爆料。 ……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意外。 他暗中祈祷。 踏入城卫队大楼之后，一应的交接手续皆由巴托出面，一行人顺利地来到了城卫队二楼的会议室。 并未等待多久，城卫队方面安排接受采访的人员就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 听到动静，巴托他们立即围了上去，互相以礼节问候，维恩和克莉丝混在人群后面倒也不显眼。 然而，维恩的视线却投注在了左手边那个年轻人脸上。 怎么是迪夫？ 维恩微微皱起了眉头。 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的维恩觉得有些不便，但一时又不好独自离开。 他确实想过顺便前来刺探一点消息，但却不希望是以当面撞见这种方式。 然而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迟了，迪夫在抬头扫视出版社一行人时，目光同样也在看到维恩时顿住了。 “那一位是……”他下意识问道，“维恩·温彻少爷？” 被他这么一喊，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随即又重新变得嘈杂起来。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犯人不止一名 “维恩·温彻少爷？那不是……” 一并进来的卫兵不由得脸色微变，绕过挡住视线的巴托他们，来到维恩和克莉丝面前。 细细打量了一下他们俩的着装，虽然并非华丽的贵族礼服，但其质地明显高出了普通消费水平一大截。 领头的那人将手臂置于胸前，躬身行了一礼：“抱歉！两位贵客请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通知长官前来接待。” 他其实并没有见过温彻公爵府的少爷小姐本人，但迪夫可以那么笃定地道破对方身份，再看看周围人以及当事人的反应，多半并没有叫错。 身为平民竟然和公爵之子有交情，迪夫此人果然很有背景！ 方才还默不作声地待在一应工作人员身后的克莉丝，此时也不由得转头看向维恩的表情，眼神好似有些诧异。 维恩清了清嗓子，“原来迪夫你的工作重新调整了啊。” 太失策了，这下想浑水摸鱼估计是不可能了。 “不用在意我和克莉丝，工作要紧，你们直接开始采访吧。”维恩随意地摆了摆手。 “啊对了，感谢各位愿意抽空配合我们报社。想必这些典型案件被我们整理刊载出来之后，也有利于在提高民众警惕心的同时震慑那些潜在的犯罪分子。”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基本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确实如此，维恩少爷没有说错呢。”卫兵们一脸谄笑，不停地点头赞同。 一时间，会议室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坐在一旁，克莉丝颇感无趣地撑起了下巴。 大概是以为迪夫与维恩有什么交情，很快那些卫兵们就将迪夫推了过来，让他暂时负责招待这两位不走寻常路的贵族子弟。 然而维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克莉丝就先一步略带诧异地问道：“维恩，你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位朋友？” “……” 这有点不好解释啊。 迪夫压根没意识到在鹿鸣酒馆里见面的那天有什么问题，于是微笑着顺口回答道：“我是在加文少爷的介绍下与维恩少爷认识的，我们还一起吃过一顿饭。” 听到加文的名字，克莉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如果情绪变动也可以量化的话，现在克莉丝的脑袋上估计就要飘起【好感度-20】的提示了。 在她眼里，加文纯粹就是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对他介绍给维恩的其他朋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克莉丝失去了交谈的兴致。 迪夫对此一无所觉，依然努力地想与维恩交谈得更热络一点。 尽管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太愉快，自己在私底下也不是没有怨恨过这种瞧不起人的贵族大少爷，但此时此刻由不得自己任性。 西蒙大人也好，布尔沃大人也好……必须要让他们留意到，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杂鱼角色。 ——哪怕这一点确实是真的。 迪夫一边活络着气氛，一边隐晦地留意门口的动静。 他这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对内情已经知晓了一大半的维恩。 维恩就这样看着他表演，还不时配合地点点头，倒也比较符合一般人印象当中矜贵的豪门公子形象。 没过多久，城卫队里的一名高级官员就出现了。 他留着茂密的胡须，一进来就爽朗地大笑起来：“竟然是维恩公子和克莉丝小姐，原先树叶出版社的预约名单上可没有二位的名字。” 维恩也很礼貌地笑了笑，起身打了个招呼。 这位高级官员和自己曾在宴会上见过几面，同样是一名多年前毕业自清溪学园的学长，家世优越。 但他还有另一个关系更亲近一点的身份，那就是百合会中某一名成员的父亲。 在此之前，不少有关于城卫队的小道消息都是从他这边泄露的。 有着这层联系，维恩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而是主动打趣道：“唉，本想偷偷体验一下报社普通员工的生活，没想到一进门就被戳穿了。” 闻言，这位长官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迪夫，若有所思了两秒。随即又立刻反应了过来，接话道：“在这里交谈还是有诸多不便，不嫌弃的话去我办公室小坐一会儿吧，工作上的事情就暂且交给下属们处理。迪夫，你也一起来。” 迪夫显然对他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呆愣了一瞬，随后微微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不管怎样，能攀上更多大人物，自己就会越安全。 交代了巴托几句，维恩与克莉丝跟着这名高级官员去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把门一关，排除了外人，他这才放松了一点。 “请坐，我刚从斯图亚特弄到了一批品质顶尖的红茶茶叶，来试试和国内的味道有什么不同。”这位官员很随意地招呼道。 王都高层，各种领域的职务数不胜数，解决了大量贵族的就业问题。 但即便如此，贵族们依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团结（勾结）在一起，以谋求更大的利益。无论是同乡、同学、同派别，只要身份上可以划分在同一阵营里，那么双方天然就存在着可以结盟的条件。 所以整体而言，没有根本利益冲突的贵族之间闹到你死我活的情况其实很少见。毕竟谁也不知道，等形势一换，自己会不会有用得着对方的时候。 维恩与大部分非自家派系的贵族间，关系也大致如此。 嗯，唯独埃奇沃思家族除外。 接过了他递来的茶水，维恩状似无意地聊起了有关于“猪人案”的情况。 “听说是艾柯丝抓住了犯人，城卫队如今同意接受外部采访，想来所有的前因后果应该都调查得差不多了吧。” 正因为有着报社取材的这一层幌子在，自己问起这件事倒也不显得突兀。 那名官员沉吟了一会儿，“呃，还没有……如果要实话实说的话，我对案件的调查并不乐观。” 说罢，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可以吐露一些消息，但在最终结案之前，请两位无论如何也不要透露给外界。”他语气认真地告诫道。 与克莉丝对视一眼，维恩点了点头。 “——这桩案子，犯人不止一名。”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他告诉了维恩等人关于“猪人案”最新的进展。 “之前我们的调查方向存在一定问题，只是猜想猪人或许是某个恶行累累的魔法师，并一直试图从彼此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的多例案件中找寻共同点……可到头来，却完全没想到猪人并不是某一个确定的人，而是那些想要掩盖自己罪行的家伙，所共用的一层假面。” 克莉丝闻言显得有些震惊。 但迪夫大概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怎么会？！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难道就没有人察觉到问题吗？那些出面报案的人呢？”克莉丝不由得追问道。 那名高级官员苦笑了一下。 “有几个可疑性比较大的嫌疑人已经被抓捕了，但在背后，或许还存在更多没有暴露出来的犯人。” “还好艾柯丝阁下仍然在私下追查这件事情……不然以目前重新调整了不少人员的城卫队，一时还真发现不了这层门道。”他略微庆幸地说。 提到艾柯丝，克莉丝突然打起了精神。 “那位艾柯丝大人，现在在城卫队里吗？”她很是好奇地问。 “呃……并没有。” 得到了否定的回复之后，克莉丝略感失望。 “怎么会有要求这么宽松的工作？那岂不是想摸鱼就能摸鱼？”维恩听到了她语气十分不满的碎碎念。 无知的少女哟~你想见的人就坐在你身边，才没有在摸鱼。 维恩心情颇有点微妙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说，这次答应采访，也只是为了给外界传递此事已经了结的信号？”他替对方补全了没有说完的潜台词。 “不错。”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纠结。 似乎是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对这些外人说得那么透彻。 但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态度干脆地解释道：“因为暂时连我们也无法确定借此逃脱罪责的人有多少，只好先放出消息安抚一下民众，以免王都人心惶惶……而那些想要借此脱罪的人看到采访后也会明白过来，自己的小把戏已经被看穿了。” “若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大家也不会认为是真的有某种传说中的怪物，而会想着让城卫队早日抓住犯人。” 对于这个说法，维恩无法置啄。 应该说，他原本就没对城卫队抱有多大的信心，所以也谈不上失望之类的情绪。 倒是克莉丝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过在人家的地盘上，她到底没说出什么不给面子的话来。 直到树叶出版社一行人离开城卫队总部大楼，在回程的马车上克莉丝才忍不住吐槽：“他说了一堆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其实根本就是没想好好追查下去的意思吧。” “追查当然还是会追查的……”维恩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的天色。“就像他刚才说的，不是还有艾柯丝么？犯人总会被抓到的。” “可是……可是也不能把事情全都推到艾柯丝小姐一个人头上呀。” 在切实感受到了这些同僚有多坑之后，克莉丝都对艾柯丝有些同情起来了。 发觉她好像对艾柯丝印象有所改观的样子，维恩从窗外收回了视线。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出版社其他员工都坐在后边另外的马车里，倒也不虞被外人听见两人的交谈。 “他还是为自己人稍微掩饰了一下下的。”维恩微微笑道，“口头上说是不想让王都民众担心，实际上只不过是想借此邀功罢了。” 粗略看了几眼巴托他们收集到的采访后，维恩就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 艾柯丝的贡献虽然有被提及，但却只是寥寥几笔就被带过了，有关于此事的功劳也被大篇幅地扩充到了整个城卫队头上。 甚至，连基本没有涉及此事的西蒙，都因为代理指挥官的身份被提了一嘴。说得好像是因为有他的重视和领导，所以才能取得如此大的进展似的。 等于说，自己这是白给他们蹭了一波资历。 这让维恩感觉有点无语。 尽管资历这种东西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不如说稍微压低一下知名度自己反而更轻松一点，但他还是觉得那些人做事未免太不讲究了。 大概是艾柯丝一直以来表现出的人设，让他们产生了什么误解。 连多给自己分润一点任务经费都想不到，我的功劳是那么好蹭的吗？ 这边维恩还在盘算着要怎么出这一口恶气，克莉丝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城卫队是这个样子，真让人觉得忧虑。” 维恩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地接话道：“唔，你忧虑什么？”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的顶着。 比如说我。 “我这辈子的愿望，可是好好地混吃等死啊……”克莉丝两手平放在车厢中央的小桌子上，将脑袋搁在上面。 良好的减震结构让马车行驶得非常平缓，以至于很容易让疲倦的人产生困意。 她闭着眼睛低声说：“要是这些人实在太乱来了的话，我还怎么心安理得地一个人混吃等死下去呢？” 维恩沉默了一瞬。 随即他忽而笑道：“这辈子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度过，关于人生愿望什么的，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克莉丝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给出回答。 …… 《王都晨报》刊载了一则爆炸性的专题报道。 有了它作为引子，顷刻之间又将王都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回了“猪人案”上。 据说，就连国王陛下都被隐藏在“猪人”传说中血淋淋的真相震惊到了，下令要绞死那些编织了如此巨大谎言的犯人们。 而在民众痛骂那些丧尽天良之徒的同时，城卫队的风评也随之上升了许多。 “看来城卫队里还是有在做实事的人啊……”在人们话语的结尾，总会出现这样的感叹。 “是呢是呢！听说是西蒙大人接手后，在翻阅卷宗时发现了不对劲，才派那位城卫队实力最顶尖的艾柯丝大人出手追查的……” 传得就像他们全都亲眼看见了一样。 除此之外，流言中还夹杂着一些“特别”的声音。 “——西蒙大人比布尔沃还要厉害许多啊，布尔沃花了那么长时间什么也没查到，结果西蒙大人一就任，案情就水落石出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重要的筹码 听到这些议论，维恩颇觉无趣。 那位吟游诗人赫伯特已经提出好几次想要离开洛恩斯，到其他国家去游历了。 但或许是出于冥冥之中产生的某种预感，维恩暂时并没有应允，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结束，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西蒙大概并不知道布尔沃私底下还有着另一层身份，不然也不至于白费了这么大心思找到西蒙这颗棋子，来拉布尔沃下台。 可是，布尔沃总归是从如此艰险的局面中脱困了。 如此一来，西蒙即使不认为布尔沃会怀疑到他头上，也必然会加快自己计划的步骤。 他在城卫队里调动人事安排，也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方便吧？ 那么，他真正想要去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发生的这些前期变故，也属于他目标中的一环吗？ 维恩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起身离开了教室。 是夜，维恩再次来到了王宫内。 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去给某些被关押起来的家伙传递消息，而是想刺探一下国王陛下的举动。 在如今这一团乱麻般的复杂局势之下，有一个十分关键的地方自己还没有参透。 这个答案，非由国王陛下吐露不可。 那就是，他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信任西蒙这个外国使臣。 …… 洛恩斯王宫，自王国成立以来就一直在不停地修缮与扩充。 仅仅是国王平时活动所在的主体建筑，于夜幕中远远看去都像是一只庞然巨兽。 然而即便如此奢华的宫殿，也不能给这里的主人带来多少快乐。甚至，如果政事协调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乔治二世宁愿待在别宫或者私人庄园里。 但那样的念头，目前也就只能想一想而已。 他不能放弃权柄，因为唯有权柄这种东西，才能保障自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王都里许多势力都渐渐开始按捺不住了，就连乔治二世坐在王宫里，也感受到了那一丝危险的气息。 ‘闹吧……就这样闹下去吧。’ 他瞥了一眼桌上替西蒙邀功的报告，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两声。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小心翼翼的通报声。 “陛下，理查德王子已至。” 在国王的许可下，仪态仍然俊美的理查德走了进来。 国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这个极为优秀的儿子。 他穿着名贵而得体的礼服，一举一动都完美符合王子的身份。 整个洛恩斯王国从上到下，提起这位王储无不交口称赞……甚至就连自己的父亲、前一任国王，当年也是在看到理查德出世之后，才逐渐放下了对自己的担忧。 多可笑啊，他们坚信这个孩子天生就应该当国王—— 没有人询问过自己的意见，就擅自安排了自己的人生。 哪怕是当年父王的临终遗言，告诫的也是要自己好好治理国家，将一个强盛的洛恩斯交到理查德手里…… 就如同自己只是代为保管了一下别人的东西，早晚要还回去一样。 默默地望着理查德稍微出了一会儿神，国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有话想要对他说。 思索了片刻，他选择了一个不显得关系那么生疏的开头。 “到你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该订婚了。”国王语气柔和地问道：“最近好像没怎么听到这方面的消息，有遇见其他心仪的女子吗？” 理查德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略显黯然地摇了摇头。 国王沉默了几秒，轻声嗟叹道：“你也不要觉得我好像总是在强迫你。” 也不知是不是真情流露，在没有外人的情形下，国王难得地推心置腹了一番。 “王室子弟，本来就不可能事事都随心所欲。” 自己以前怨恨过这一点，但现今他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为了王国和家族，必要时牺牲个人情感是必须的。”乔治二世神情严肃地盯着理查德。“不如此，就无法将荣耀和权柄世世代代维持下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这句话是你祖父告诉我的，现在我也将它告诉你。” “——欲承王冠，务在制衡。” “正如多年以前，我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带来强大外部助力的妻子，以压服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而今时过境迁，王室地位已经稳固，以你的声望和才能，足以统御好这个国家，那么本身一个过于强势的妻族就是隐患。” 他的话语无情，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的确有理。 理查德张口想要反驳，但却找不到足够有力的说辞。 “你需要的只是一个魔力强大、形象良好，但却不会对你处理政事产生任何影响的花瓶。”国王冷冷地说，“塔西娅·路易就是最好的选择。” “平民出身的她，天然无法被那些老牌贵族势力接纳，只能依靠你……” 看样子，这些条件在国王陛下心里已经权衡很久了。 “再者，她因为身具光之魔法的缘故被教皇看中，若非威拉德主教出于私心先一步将她推荐进了清溪学园，她不一定会留在洛恩斯王国。” 乔治二世说出了一个外人并不知晓的秘密。“威拉德似乎想借塔西娅之势，培养她四年后再带她回到教廷，届时他便有极大可能一举进入枢机院。” “可那样发展下去的话，等于说王国会白白损失一个顶尖战力的魔法师；但你若是将她留在身边，她就会变成王室的一张底牌。” “一个与王国只有表面情分、却常年待在国外的教会高层，和一个不被教会控制、但却可以影响到教会的大魔法师王后，孰轻孰重？”国王意味深长地说，“理查德……我想你应该明白。” 从没想过那些问题的理查德紧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世上许多事情，都并非自己以前所认为的那个样子。 真的要在如此贪婪的思想操控下，与另一个人相伴一生吗？ “……所以在您眼里，当初之所以和母亲结婚，也只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牺牲】么？”理查德轻声问道。 ——怪不得他们俩在旁人的视线背后，关系如此冰冷。 “不错。” 国王并不讳言。 “对我们来说，婚姻这种重要筹码自然要换取到最大的好处。”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作为一名君王，自我的生存永远是第一要务。” 这已经算是乔治二世的切身体会了。 无论什么感情，都得在这至高无上的权柄前让位。 以前的他做到了，今后理查德也必须要做到。 “理查德，你作为洛恩斯的王储，更应该时刻保持清醒。”国王又恢复了那居高临下的语调。“这些筹划我本不该如此早就说透，但你竟然对此一点悟性都没有，真是让我非常失望。” 再如何被别人看好，终归只是个天真到犯傻的家伙罢了。 桌案对面，理查德微微垂下了目光，看不分明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国王反倒像是从这番训儿子当中，找到了难得的做父亲的感觉。“好了，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阳奉阴违，拿那些没有任何进展的废话来糊弄我！” 他也不是傻子，时间长了总会反应过来的。 看着理查德情绪低沉地退步离开房间，国王暗暗叹息了一声。 想不到，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儿子们都长大成人了。 ……趁他们羽翼未丰之前，要尽快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的手轻轻抚过放置在桌下的一副画卷。 为了整个王室，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也该是时候反馈一下自己的本心了。 …… 维恩坐在窗台外边，悄无声息地看着室内上映的一幕幕画面。 想不到塔西娅背后还有着这样一层秘密。 然而，他对此并不觉得特别意外。 可以说，以塔西娅绝无仅有的天资，到处都有人拉拢反倒是正常的。 在学园里一直被贵族欺负才不正常。 这位国王陛下，好像也有着他自己的谋算呢。 与其说是信任西蒙，不如说是想要借机利用西蒙。 可西蒙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能被一国之主看重的呢？ ——斯图亚特王国使臣的身份？ 维恩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到了一瞬。 难道不仅是斯图亚特在图谋洛恩斯，洛恩斯同时也在图谋对方？ 不不不……据打探而来的消息，西蒙在斯图亚特也不是身份多重要的大贵族，只是和那边的第一王子关系亲近而已。要是捅出来的篓子太大，直接被牺牲掉都不无可能。 而就王国目前的状况来看，显然内忧大于外患。 那么便是国王也想要借此机会，肃清一下自己看不顺眼，但又不好动手的人——比如说自家？ 想到这一点，维恩顿时感受到了人生险恶。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手里有个锤子、看谁都像钉子”的缘故，他就纳闷了，怎么这一个个的都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当然国王现在即便动手，也不好把温彻家族拉下水了。 艾略特公爵在强大的危机意识下，已经做好了几套预案，并且还特意找维恩商议过好几次。 有着这份准备打底，维恩自信家族并不会受到太大波及。 见国王只是坐着继续处理了一会儿公务，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独自休息，维恩也悄然折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第二日，维恩在百合会中找到了理查德。 他还是原来那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令他心烦意乱。 但凭借自己对他的了解，维恩明白他大概只是习惯了展现出这样的形象。 昨天晚上，国王貌似又开始催着理查德去接近塔西娅了。理查德的态度原本就已经动摇了不少，这样一来，他大概就要真的对塔西娅发起攻势了吧…… 与往常在这件事上的敷衍应付不同，以理查德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行动起来，应该会挺可怕的。 想到在动画中看到的玛丽苏剧情，维恩心情复杂。 不过，自己那些小九九当然不会当着理查德的面提起。 “理查德，要期末了。”维恩像闲聊一样随口说道。 “……唔，是呢。”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理查德已经很少有空和大家一起坐下来交谈了，经常只是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去。 “总觉得你变忙了许多啊，学业没有落下吧？我可是不会放水的。”维恩很别扭地关心道。 理查德闻言，不由得苦笑。 “不会落下的，我会拿出最佳的状态应对！” ——这话说得在强行给自己加油鼓劲一样，让人觉得有点虚。 “对了，这个假期你会去外地度假么。”维恩问。 一般来说，贵族们在长假期间都不会乖乖地呆在家里。 听到这个问题，理查德沉吟了一会儿。 “好像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安排。” 随后他又多追加了一句：“当然如果百合会要举办活动的话，我会来参加的。” 于是维恩也笑道：“不要有太多负担，就算有，顶多也只是办一场联谊。” 百合会的活动平时全看会长怎么安排，只要将活动计划提交给了学园理事会，几乎从来都没有被驳回的先例。 但既然之前出了拉斐尔学长那档子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跑到外面去浪了，毕竟王都里的局势比起之前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了许多。 要是有人又想拿他们这些学生下手，维恩这个主要负责人可就没地方说理去了。 听他这么说，理查德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活动室里畅聊着其他话题的同学们，他心事重重地压低了声音。 “维恩，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就像准备说什么重大机密。 “问吧。”维恩很干脆地回答。 稍微纠结了片刻，最终理查德还是问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你……和克莉丝是怎么成功走到一起的？” 维恩：？ “什么什么走到一起……”维恩干笑了两声，想要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但理查德已经开口，自然不会那么随便放弃，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哎呀就是……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和她确认关系的？” “……” 难道我会说自己被她坐在肚子上，还威胁称如果自己喜欢上别的女孩子、就会亲自把情敌抢走吗？？？ 回忆起当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维恩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要后悔 “咳，大概是因为感情已经发展到了那一步，所以接下来确认关系什么的，就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吧。” 维恩模棱两可地回答。 “话说理查德你问这个做什么？” 该不会是和劳伦斯一样，也想从自己这里获取“恋爱经验”吧？ 事实证明，维恩对这两兄弟的了解还是挺深入的，理查德还真就是想拿他的经验参考参考。 “……毕竟，我只喜欢过一个人，追求还失败了。”理查德颇有些自嘲地说。 喂喂，不要说得我好像喜欢过很多人一样啊！ 维恩满脸无语。 “我在想，你们是不是都对我存在着一些误解。”他语气复杂。 在理查德略带疑惑的注视下，维恩轻声叹道：“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机器啊。” “不是只需要输入确定的参数，就能获取自己想要的数值的……” “更何况，我所经历的过去，也绝非什么值得被借鉴的经验。” 他的语调颇为沧桑。 就连自己也偶尔会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脑子里突然得了什么大病。 明明稳扎稳打地一点点推进关系就好了，结果却偏偏采取了强行逼宫的形式，摆出一副不答应我的追求就马上绝交的样子。 如果那个时候，克莉丝没有因为这份逼迫而动摇的话，大家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吗？ 至少—— 他很快就从那一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维恩微微笑着说：“总而言之，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将来都不要为它后悔……这样就足够了。” 这句话可是自己的人生信条来着。 时至今日，自己是不是依然还在践行着这一准则呢？ 应该还算是吧。 ——就算真的后悔了，也不会说出来的。 看理查德表情似懂非懂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他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很是苦恼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塔西娅也像那些普通的贵族女孩一样，只要一见面就会深深地喜欢上我，那样就好了。” 嗯？？？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维恩刚想狠狠地出言打击他一顿，但霎时间他又警醒了过来。 危！ 理查德他真正喜欢的，恰好就是与寻常贵族女孩不同的那一款！ 想必他现在，只是出于对国王强制要求的不满，所以对塔西娅产生了一定的抵触心理，因此才没有发现她的魅力。可是，只要等他接触到了塔西娅性格美好的那一面，这点不情愿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理查德：【呵，有趣的女人.gif】 极其可怕的画面，在维恩的脑海中重映了一遍又一遍。 连带着维恩那张帅气的脸，也随之在不断地变幻着神色，可谓十分之精彩。 “维恩？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很难看的样子……”理查德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关心地询问道。 “啊不，没有。”维恩仓促地掩饰道，“我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用一些场面话将理查德这边应付了过去，直到亲自将课堂笔记送交到塔西娅手上的时候，维恩的心情都很纠结。 或许是看出来了维恩怀有心事的样子，这一次当他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塔西娅忽然犹豫着挽留了他一下。 “维恩……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陪我在外边广场上喂一下鸽子么？” “啊，当然没问题。” 没有多想，他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是，等到塔西娅从教会中装好了一小盒粗粮递给他时，维恩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在教堂门口，几乎每天都会有信徒主动前来给鸽子喂食，把这些鸽子们一只只喂养得膘肥体壮，怎么想也不需要塔西娅来做这种事情…… 难道说，这只是她为了能和自己多待一会儿，故意制造的借口么？ 尽管明知道不太可能，但维恩还是忍不住将思维发散到了别的方向上。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广场。 鸽子们察觉有人靠近，顿时呼啦啦地集体飞窜到了更远的地方，充满警惕地侧眼回望着来人。 维恩开玩笑道：“看样子，这些鸽子们还没有和塔西娅熟悉起来呢。” 他可是曾亲眼看见过不少人带来食物，从而引诱那些鸽子们降落在自己手上。如果塔西娅此前就经常喂食的话，没道理会被鸽群如此排斥。 旁边，塔西娅无言了两秒。 “维恩。”她忽然说，“把食盒还给我，然后站远一点吧。” 维恩：？？？ 不会吧，这样就生气了？ 见他一副如遭重击、望着自己不敢置信的样子，塔西娅没好气地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食盒，回过身慢慢朝那些鸽子走去。 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与维恩保持了一定距离之后，鸽子们不仅没有再次受到惊吓飞走，反而主动聚拢在抱膝半蹲着的塔西娅身边，小口小口地啄食着她倾洒下来的食物。 黄昏的夕阳倾洒在她身上，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画卷中，无论是少女还是白鸽，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地轻柔而有爱。 盯着正在欢快地享用美餐的鸽子们，维恩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可恶！居然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不愿意靠近吗？ ——哼，看来只有餐桌才是最适合你们的归宿。 维恩又酸又恨地用这些鸽子脑补了十八大菜式，等了许久，才又被塔西娅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世界中。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吧。” 喂完鸽子之后，塔西娅的情绪似乎好转了许多，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其实，在教堂的这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抽空来喂一喂鸽子。”她说。 哦，还以为这只是用来邀请我的借口，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维恩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看着它们无忧无虑地吃着食物，就会觉得自己也好像从中获得了力量。”塔西娅说出了自己特意将维恩留下来的缘由。 “我本来想着……说不定喂一喂鸽子也能替维恩开解一下心情的。” 闻言，维恩不由得侧目朝她看去。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人性并非只有邪恶的一面 ——所以说，只是想要安慰一下我么。 还真是婉转迂回的关心呢。 不过奇怪的是，尽管没能亲手喂上鸽子，但自己的心情却真的变好了许多。 于是，维恩笑道：“可是我好像被鸽子们嫌弃了，这该怎么办？” 身旁，塔西娅迟疑了一会儿。 “嗯……或许只要平时多喂一喂，它们就会对维恩你熟悉起来？” 这极其不确定的怀疑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喂！ “——我想，应该是它们今天原本就不怎么饿，所以即使我手里拿着食物，它们也不愿意靠近吧。” 维恩为自己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灰溜溜地告辞离开了。 无论塔西娅将来是否会和理查德在一起，归根究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 尽管并不怎么情愿看到那样的结果，但如果塔西娅自己愿意的话……难道自己要冲上去拆散吗？ 塔西娅，可不是歌礼小姐。 只能以普通朋友身份出现在她身边的自己，根本没有强行干预她恋情的权利。 身为好朋友的【维恩】，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尽量为她提供一个不被外力强迫的环境，让她得以做出真正符合本心的选择罢了。 然而，正逐渐吸引着更多人目光的塔西娅，在她的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送别维恩之后，塔西娅整理了一下食盒，准备回到教堂里。 可刚一踏上台阶，她却讶异地发现威拉德主教大人正静静地伫立在门前，好似已经等待了不短的时间。 “主教大人……是有事情想要和我说吗？”塔西娅不由得问道。 以沉静而悲悯的目光注视了塔西娅片刻，威拉德低声说道：“孩子……一个人在一生当中，会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考验。” 塔西娅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不解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 但良好的修养让她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站在原地，继续倾听主教大人的教诲。 “你在学园里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他缓缓地说，“那些生来就锦衣玉食的贵族们，和家境贫寒的普通人之间，距离就像是天空和大地一样遥远。” “他们不会理解普通人的想法，只会高高在上、享受着俯瞰众生的优越感。” 既然提到了这一点，已经有过切身体会的塔西娅实在无法反驳。 王国首屈一指的清溪学园，确实并非一视同仁地看待它名下所有的学生们。甚至可以说，这里恰恰正是等级制度最森严的地方。 无论是看到的、听到的，无不在时时刻刻佐证这一点。 “但是——” 塔西娅还是忍不住开口。“贵族之中，也有克莉丝和维恩这样并不介意对方身份、愿意与平民来往的人。” 被威拉德以那样隐含着嘲弄的语气抨击，塔西娅只觉得连自己的朋友们也一并遭到了诋毁。 即使威拉德大人对自己有恩，自己也不能附和这偏激而无理的指责。 “那只是因为来往的对象——是你。” 威拉德的声音浑厚而有力，似乎从语调中亦能体现出他那坚定不移的信念。 塔西娅呆滞了整整两秒钟。 “……欸？” 威拉德再次说道：“因为这个平民是你，他们才会愿意与你来往。” 黄昏之时，教堂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远处的鸽子还在地上跳来跳去。 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刻意选择了这样一个时机，威拉德见她仍然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塔西娅，你是被神眷顾的人。”他神色极其认真地说。 塔西娅对这句话总归是能理解的。 何况，威拉德主教也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但，她却只是恬淡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并不被神明眷顾。” 唯有这一点，她坚信着。 “真正眷顾我的，是我身边的亲人、朋友、老师……”她的思绪仿佛也跟随着话语，一起回到了那一幕幕温柔的过去。 “如果没有他们一直在身边支持我，也许我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吧。” 虽然是以稍带疑问的语气词结尾，但这句话本身的语意，却是肯定句。 闻言，威拉德沉默了稍许。 “不管你怎么看待此事，但你身为平民却能觉醒极其罕见的光之魔法、且天资如此惊人……这必然是神的恩赐。” 显然，塔西娅的话语并没能动摇威拉德的信念。 他转过头去，远望着沐浴在昏黄夕阳下的广场。 “教皇听说过你的名字。”威拉德很平淡地说。 塔西亚诧异了那么一瞬间，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并不了解教皇是一个怎样的人。 尽管他是神明在人世间的代行者，掌管着堪比一个强盛国家规模的教廷。但受限于教廷制度，此生不得离开教廷的教皇陛下，在洛恩斯王国境内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威拉德接下来所说的，却让塔西娅的心绪乱了。 “他希望你在毕业之后，可以到教廷去进修。” 他说，“以一名普通教会修士的身份。” 看到塔西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威拉德进一步解释道：“先不要急着拒绝，你还有至少三年的时间。” “教会并不看重一个人的出身，只看他所身负的神职。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进入教会之后都能获取平等的对待，只要考核通过了就能够得到晋升。” 仅从这一点来看，与洛恩斯王国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说到这里，威拉德停顿了一会儿。 “其实，我每年都会推荐一部分资质不错的孩子前往教廷。” “当初在刚遇上你的时候，我亦如此想过，但恰好我手上还留有一个清溪学园的推荐名额。” 他有些惆怅地说，“或许更真切地感受到世人只知追逐名利的愚昧，才能唤醒你心中对于真理和神性的追求，于是我便将你就近推荐进入了清溪学园。” 塔西娅心情复杂地旁听着。 如果不曾遇见那些不求回报帮助自己的人，在不停地被贵族同学们欺压的时候，也许自己真的会想要去教廷追寻答案吧…… 世人愚昧什么的，她的确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了。 可现在的她，同样也认识到了——人性并非只有邪恶的一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夜幕降临 和那些总是欺负自己的人相对应的，在身边也总有帮助自己的人出现。 与其去指责世人愚昧，不如说人性本身就是复杂的。 所谓真理、以及神性什么的……在塔西娅看来，这些概念距离自己都太遥远了，并不是现在的自己应该去关心的问题。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只能过好作为普通人的一生。 所以，她少有地表露出了抱歉却又十分坚定的表情。 “我很感激您给予了我求学的机会。” “但我想，我认定的朋友并不是您想的那种人；要说另有图谋的话，我身上也没有值得他们这样掩饰才能获取的东西。” 那两位贵为公爵子女的友人，即便是以威拉德主教的身份地位也无法让他们假意讨好，更不用说本可以完全不搭理的自己了。 自己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友情，是千真万确地存在于彼此心底的东西。 ——那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神明眷顾，而是因为我们自己。 看到塔西娅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威拉德陡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可能产生了相反的效果。 “好吧，就当他们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看待。”威拉德退让了一步。 “但是除他们以外的人呢？” 说这些话，威拉德从来都无愧于心。 “你想过没有，清溪学园的学生、你的那些同学们，将来几乎必然会成为洛恩斯王国的高级官员，可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是什么样子。” “王国的未来将要靠这样一群人统治，你难道想象不到届时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塔西娅咬了咬下唇。 “——还有我。”她说。 “这个国家里，还有我、和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塔西娅忍不住出口反驳，“我们会改变那些不合理的欺压、让更多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样的念头，虽然之前从来没有付诸于口，但早已在脑海中有了大致的轮廓。 就像维恩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样。 【——事物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会向前发展的。】 自己会不断、不断地进步，然后，和其他有志于此的人一起推动这个世界向前发展。 “天真！”威拉德冷冷地喝道。 “贵族们的思想已经完全僵化，是你想要去改变就可以改变的吗？！”他质问道。 塔西娅沉默了两秒。 “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威拉德主教所说的，反而帮助自己坚定了信念。 塔西娅从未像此刻一样明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该是什么样子。 以前只是单纯地想着，将来只要妈妈能保持身体健康，然后自己也可以力所能及地帮助其他人就好了。 如果去教廷的话，其实也未必不能够做到这些。 但她还不想就这样离开。 在这个自己逐渐产生归属感的地方，她还有着许许多多的未竟之事。 此前在克莉丝的指导下，面包店的经营状况非常不错，而母亲和自己辛勤工作，也攒下了一笔钱财……假以时日，或许可以将自家临时租住的店铺买下，在王都真正拥有一个家。 等自己毕业之后，凭借清溪学园年级第一的金字招牌，也一定可以找到不错的、可以帮助到大家的工作。 到时候，妈妈就可以安心在家修养，再也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自己在工作之余，也可以时时和要好的朋友们小聚。 这样的将来，在塔西娅心目中完全是像梦一般美好的生活。 威拉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你，成长了不少。” 如果是以前那个小心翼翼、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的塔西娅，一定不会这样有胆量地与自己的意志对抗。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在清溪学园就读，对她起到的培养效果还算不错。 可是……她似乎背离了神的指引，甘愿混同于愚昧众生之中。 难道，是时机还没有成熟吗？ 也是。 现在的她还太年轻了，无法体会到神的救赎。 想到这里，威拉德刚隐隐有几分气怒的心情又重新平复了下来。 “塔西娅，你知道么？小时候的我，出自一个非常贫穷的低等贵族家庭。” 他的话音缥缈。 似乎将他带回了那遥远的、记忆模糊的过去。 “虽然名义上是贵族，可父亲身上的爵位却摇摇欲坠，贵族们不把我们看作人、普通平民更是对我们厌恶之极。” 如果不是在塔西娅面前，他绝对不会说出那些往事。 只要一提及，那种深刻到骨子里的自卑、和那份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痛苦，就会随之涌出，将自己的思想占据。 主啊……饶恕我怨恨众人的罪过吧。 威拉德闭上了眼睛。 “那个时候的我，受到的欺凌绝不比你遭遇的欺压少。而我的内心，也远远不像你这样坚定……”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后来，是教会教导了我该如何去宽恕。” “宽恕对方，也宽恕我自己。” 这时，他再度睁开了眼睛。 “如果不是以教会人士的身份，仅仅身为一名失去祖上低等爵位的平民，或许我此生都不会有一展心愿的机会。” “正因为我和你一样，所以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正因为是同样的人，所以不想她再经历一遍如此煎熬的折磨。 “不是去向那些大贵族们摇尾乞怜，然后年复一年地违背自己的本心、痛苦地履行他们下达的命令，最后乞求他们随手丢出来的一点点食物。” 威拉德的目光中，似有星尘点点。 “像我们这样、如杂草一样生长的民众们，唯有向神的天国靠近，罪恶的灵魂才能得救。”他说。 “我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将神的旨意传达至人间。” 塔西娅嘴唇紧闭着，不言不语。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仿佛已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威拉德面容悲悯地注视着她。 “教会，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地方。” 留下这句话，威拉德缓缓地转身离开了。 教堂门口，此刻百感交集的塔西娅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在天幕边的夕阳。 夜幕，降临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克莉丝老板即将面临的危机！ 辞别塔西娅之后，维恩特意顺路买了点吃的，去看望了一下被自己寄养在一家教会福利院中的孩子们。 会被这家福利院收养的，几乎都是已经不记得自己家住何方、也无法联系到父母亲人的小孩。 为了让他们的来历不被怀疑，维恩很是费了一番波折。 ——他找到了福利院院长贪污的证据，强迫院长自己找借口办好了登记手续。 【抚养费我会给足，好好把他们养大。】 【如果被我发现出了什么岔子，你就等着在路灯下找你的尸体吧。】 这就是自己能为他们做的所有了。 维恩也没有办法，这么多小孩待在自己临时租借的住宅里，一时半会还好，时间长了肯定会引起注意。 他也不能突然将这些孩子们带回温彻家族，否则自己不仅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比如在贵族圈中备受关注的公爵大人，几乎立马就会被当做扳倒查普曼的“幕后黑手”，引来对方势力的疯狂反扑。 虽然查普曼是个无可置疑的恶人，揭发对方罪恶的也必然是个无可置疑的好人。 可这年头恶人易做，好人难当呐。 那点虚名，对整个家族上下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从另一方面来说，不给这些小孩子们的身份过个明路，也无法让他们进入课堂中学习。 现在以福利院孤儿的身份，至少在识字和常识性的学习方面倒是没有问题了。 偶尔有时间的话，维恩也会抽空暗中探望一下，带点食物或者零花钱给他们改善改善生活。 顺便，再给那位院长大人制造点小惊喜。 在自己招呼也不打、时不时就突然袭击的作风下，尽管院长大人看上去已经有些精神衰弱了，但那些寄养在此的孩子们过得还不错。 其实，这个福利院院长总共也只是贪了几次钱，倒没有发生过那种惨不忍睹的虐待事件。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件秘密被他看得太重，所以被别人抓到证据之后，他一下子心态就崩了。 这一次去福利院的时候，维恩甚至看到了他在厕所里对着镜子一把一把地抓着自己掉落的头发，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差。 暗自慨叹了一声，维恩将食物和钱偷偷藏在了他房间的柜子里。 与上回打开时放了很多私人物品的情形不同，这个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柜子已经被清空了。 摇了摇头，维恩咚咚咚地敲了几下桌子，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猛然听到房内的动静，院长突然抖了一下。 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回到卧室，打开了上次被翻过柜子。 果然，一大袋零食和钱已经放好了。 他一瞬间笑得比哭还难看。 “多……多谢英雄，我会好好分给他们的。”他哆哆嗦嗦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没有回应。 但他已经不敢再呆在房间里了，赶紧拿起食物逃也似的离开。 …… 回到家里，又是平和温馨的一夜。 大概是因为之前忽然醒悟要给他留出一点自由空间，尽管维恩表明自己并不需要，克莉丝如今也不再追问他去哪里了。 代价就是，因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方面，克莉丝也变忙了许多。 “维恩维恩！” 第二天克莉丝就匆匆忙忙地找到他，将几份邀请函塞给了他。“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维恩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东西。 “……说吧。” 这阵仗不是根本没给自己留出拒绝的余地么？ “嘿嘿……”大概是领会到了维恩无语的心情，克莉丝尬笑了两声。“是这样的，期末之后出版社不是就要开始画刊征稿了么？” “嗯。” “所以，我想邀请几位重量级的人作为评委，不然难免会显得这份荣誉不够有公信力。” 听到她的解释，维恩若有所思。 “意思是，需要我跑腿去送邀请函？” “是呀是呀。”克莉丝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维恩顿时没好气地说，“虽然我并不排斥，但是你这个主办人不出面真的好么？” “我不是主办人，我是参赛者！”克莉丝振振有词。 “哎呀~反正我之前就打过招呼了，这次就是代表出版社走个过场，莫德里奇也会陪你一起去的。” 克莉丝进一步说明道：“人家毕竟是王都画坛里响当当的人物，我们好歹也得表示表示，彰显一下对他们的重视。” “行行行。”维恩收下了邀请函。“这周之内我会约好莫德里奇完成的。” 不就是跑腿么？ 在这一行，自己也算是大师级人物了呢。 见他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克莉丝十分满意道：“不错，工作态度很积极！” 维恩斜睨了她一眼。 “是啊，我可是三好员工。” 尾音刚落，他话锋陡然一转：“——所以加不加工资啊老板？” 克莉丝闻言，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 “唔，先好好干吧。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了，只要你再多干个七八十年，我就让你成为我的合伙人！大家有财一起发！” 好家伙，你这是深谙资本家画大饼的技巧啊。 维恩实在是无力吐槽，忍不住告诫道：“在想着发财之前，你不如先想想马上就要开始的期末吧！要是考了个不及格，回去你就等着屁股开花。” 虽说大贵族对学习成绩普遍没那么看重，但是在学园考核制度本就偏向家境优越学子的前提下，只考个不及格可是会在同阶级社交圈子里大大丢脸的。 父亲艾略特公爵一向溺爱女儿倒还好，可母亲艾希薇尔夫人怕不是就要狠狠教训克莉丝一顿了。 克莉丝顿时恼羞成怒地捂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你在当着一名淑女的面说些什么失礼的话！” 她强撑着挽救自己濒临破碎的形象，看样子要将高傲的贵族小姐形象贯彻到底。 维恩从善如流地躬身道歉，“哦对不起，是我言辞太冒昧了。” “相信您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这次考试中收获满意的成绩。” 克莉丝一时想笑又笑不出来，表情别扭至极。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反叛军三头目的密谋 最终，克莉丝还是保持住了作为老板的最后一点尊严，貌似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你的道歉一听就没有任何诚意，但一向宽宏大量的我，这次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好了。” 抱着手臂，克莉丝昂首挺胸地转身离开。 目送她离去之后，维恩垂下视线，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一遍手里那几份邀请函上的人名。 在看到其中一位特殊人士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切莉夫人？” …… 一家私人酒馆包厢里。 布尔沃通过几次伪装，总算顺利地与诺曼·莱尔德、以及切莉夫人成功地见到了面。 小心谨慎地确认了一番自己身后确实没有跟踪的小尾巴，将包厢门关好，布尔沃这才放下了自己的兜帽，长呼了一口气。 包间内另外两人，看上去已经等候了不短的时间了。 “虽然‘那位’将对我的指控全都轻轻放过了，可他仍然没有对我放下戒心。这段时间以来，我的住所外头一直都有人监控我的行踪。”在留给自己的空位上坐下，布尔沃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可以说，此时此刻置身于包厢里的三人，就是反叛军安插在王都的最高层人物了。 若是不走运被一网打尽的话，甚至顷刻间便能导致整个反叛军阵营四分五裂。 “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切莉夫人掩着嘴娇笑道。 尽管众人对话语中指代的人是谁心知肚明，但他们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可能会暴露身份的信息。 诺曼撇了撇嘴角。 自己如果想要避开那些人潜入布尔沃家中，简直轻而易举。但是，切莉夫人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因此，三人间想要碰头，只能不得已地选择风险更大的方案。 “所以，一定要所有人碰面的原因是什么？”他向布尔沃问道。 诺曼原本是有点不爽的。 上回谈话结束后，自己主动提出可以将拟定的计划代为转告给切莉夫人，这样也就避免了许多风险，但却被布尔沃拒绝了。 听见他的提问，布尔沃坦然回答道：“当然是想将三方手中掌握的线索整合一下，以便于商议出一个更好的计划。” 随后，布尔沃又看向切莉夫人。 “这件事，非常需要夫人您提供帮助。”他姿态很低地提出了请求。 切利夫人看了看他们两人，眯着眼睛说：“哎呀，我一介弱女子，不一定能帮到诸位什么忙呢。” 也不知道她这话是自谦，还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布尔沃表情不变，继续道：“现在据我打探到的情况，那位……新来的使臣，一定在暗中策划着某个重大阴谋。” 交谈一深入，逐渐就顾不上对关键人物的身份模糊处理了。 “这件事……必然需要城卫队参与，所以大概率是恶性的、涉及高层人士安全的行动。”他压低了声音。 前一句话另两人也基本都猜到了，可后者就不那么让人淡定了。 “确定？” 切莉夫人的表情郑重了起来。 她对布尔沃最近遭遇到的事情其实了解得很少，大多都是身边偶尔听来的闲言碎语罢了。 之前还是因为有那位艾柯丝阁下替布尔沃传话，她才想到了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并安抚好了潜伏在王都里的反叛势力。 因为身份上的特殊，她基本不怎么参与到需要抛头露面的计划中，主要隐于后方提供支援。 “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布尔沃断言道。 “若非如此，他没必要把我往死里坑。要不是我能动用的力量也不弱，可能这次就直接栽了。” “并且，在接替我的职务之后，他也频繁地插手人事安排，导致现在很多人的工作都被打乱。” 即便名义上说是待在家里闭门思过，但这不代表自己对城卫队里发生的所有变化全都一无所知。 “——无非是想让城卫队瘫痪一段时间，好方便他自己行事。”这是他的判断。 切莉夫人沉吟了一会儿。 “那么他的目标是……” “还不知道。”布尔沃叹息了一声。 “陛下极为反常地信任他，我想其中不可能毫无缘由，只是一时间打探不到。” 就凭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了解，国王陛下绝对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上位者。 他刚愎多疑的秉性，更是几乎已经深深刻进了骨髓里，无论如何也消除不去。 爱人、亲人、下属……在他眼中全都不值得相信。 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那样轻易地将一支可以动摇到自己安危的力量，交到一个外人手里？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理的缘由。 诺曼忽然开口说道：“会不会是，他给出了某种国王需要的东西？” 此言一处，桌上沉默了片刻。 “呵~我想我那位情人，应该还没有这种特殊的爱好哦？”切莉夫人似笑非笑地说。 诺曼顿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里有歧义。 他没好气地解释了一遍，“我是说，他也许是提供了什么机密、或条件，才换取了这样的结果。” “有可能。”布尔沃点了点头。 “他得罪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不少贵族都对他很有意见。”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这位西蒙大人似乎和温彻公爵也有过节，前段时间做了很多小动作。” 诺曼闻言皱了皱眉头：“难道他的目标就是艾略特·温彻？”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顿住了。 仔细想想，也并非不可能。国王陛下忌惮温彻家族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在许多人眼里都不是秘密。 可是，不管采取何种方式，想要彻底扳倒温彻家族都必然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最重要的是—— 温彻家族这颗树，现在还不能倒。 然而布尔沃却摇了摇头。 “总觉得，不太像。”他低声说，“正因为敌意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反倒不太可能，不然岂不是赤裸裸地提醒对方要小心防备自己？” “而且，所采用的方式非常不自然。” 三人一齐探讨了半天，仍然猜测不到对方的想法。 但，既然已经推算出对方接下来还会有行动，自己这边就只需要做好准备、随时发起反制即可。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期末考试 将原计划补充得更加完善，把每个人身负的任务分配好，三人的商议来到了尾声。 “对了，温彻公爵家的小孩最近特意邀请了我来着，说是想让我去担任他们创办的一个什么画刊的评委……” 出于为盟友分享情报的念头，切莉夫人提起了这件事情。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答应，不过已经有点动心了呢。”她说，“应该不会与两位的计划产生什么冲突吧？” 诺曼不置可否，布尔沃却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在答应之前，这件事还是得先让陛下知道才好。” 切莉夫人横了他一眼：“这事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见话题也聊得差不多了，切莉夫人提起自己手边的包包，起身先一步告辞。 布尔沃也重新戴上了兜帽，准备离开。 “对了，你那边如果有什么行动，记得一定要先通知我。”临走前，布尔沃特意对诺曼叮嘱道。 这人的想法就没个定数，自己可不想再被他坑了。 诺曼很是不屑地端起手中的红茶，抿了一口。 …… 清溪学园的期末测验如期而至。 塔西娅那边由于母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也按时参加了这一次考试。只是，学习状态大受影响的她，还能不能保持第一名的优势就不好说了。 维恩默默地将试卷提交，离开了考场。 由于实践课在期中测验时发生过严重意外，这次学园的安保条件显著加强了，时间也比原计划提前了许多，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魔法实力这种东西，也不是靠几天的时间就能提高的。所以，在刚开始的怨声载道过去之后，很快大家便接受了残酷的现实，该抱大腿的抱大腿、该摆烂的摆烂。 维恩自然是再一次带飞了整个小组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塔西娅终于也遇上了热情地找她组队的同学了。 塔西娅的强大实力与温和性格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其实倒也不是那么多人都愿意当瞎子。 刚在考场外边的树荫下坐了一会儿，维恩便看到塔西娅从隔壁的教室中走了出来。 发现维恩坐在外边，塔西娅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但她随即还是露出了笑意，走上前和维恩打了个招呼。 “维恩，非常感谢你的笔记，帮了我很大的忙。”她说。 维恩装作不太高兴的样子。“这都已经是第多少次道谢了？塔西娅的‘谢谢’要是说得太多，难免会显得双方关系很生疏呢。” “欸？” 塔西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冥思苦想了半天。 “可是，我是真的想要表达这份感激……” 随后，她好像找到了答案，一拍手道：“要不然就把我叫你的名字，当做道谢好了。” “嗯嗯，【维恩】等于【谢谢】。” 一边说，她还一边极其赞同似地点点头。 喂，这让我还怎么直视我自己的名字？ “……算了，还是别捉弄我了。” 在塔西娅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应对下，维恩不由得败退下来。 “对了，这一次考试感觉怎么样？”他也露出了一抹微笑，“我可是完全没有放水哦？第一名要是被我抢走了可不要偷偷哭脸。” “肯定不会哭脸的。”塔西娅无言以对。 “……总觉得，被小看了呢。” 在如此轻松愉悦的氛围下，似乎连树叶的摩擦的沙沙声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微风中仿佛夹杂着阳光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一直、一直将此刻延续下去，以便于更多地感受到那份舒适的心情。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塔西娅只是站在树荫下和自己稍微多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就抱歉地提出自己不放心母亲，必须得离开了。 在这样合情合理的请求下，维恩实在说不出想让她多陪陪自己的话来。 于是，他只能满怀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逐渐离去。 “唉……”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好像很不舍？” 背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维恩瞬间挺直了腰背，义正辞严地声明：“绝对没有！” “我刚才只是在担心朋友的家人而已。” 歌礼转过身去，背靠着维恩身旁的树干。 “虚伪。”她评价道。 维恩以45度角将脑袋朝后侧方扭过去，打量着歌礼的小裙子。 “很好看。”他说。 歌礼咬了咬唇，“……校服也能让你觉得好看？” “因为是你穿，所以很好看。”说罢，他展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脸。 “哼。” 她扭过头去，宁愿看着另一边地上的落叶。 “别对我笑了，我怕我忍不住打你。”歌礼说。 “……” 维恩果断不笑了。 这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以后自己在歌礼面前还有活路吗？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两人安静地相处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歌礼打破了这一份平静。 “你，最近很忙吗？”她犹豫着问道。 “确实很忙呢。”维恩伸了个懒腰，“连睡觉都没有时间的那种。” 各方面的事情交汇到一起，害得他每天劳心又劳力。 明明是想要好好享受异世界生活的，结果其实好像也没比上辈子过得轻松。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的生活了吧。 歌礼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哦”了一声。 不过，维恩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一份失落的情绪。 “想我了吗？”他突然问。 “谁、谁要想你！”歌礼一下从依靠着树干的姿势站直了。 她很不温柔地瞪着维恩，冷冷笑道：“维恩大少爷可是个大忙人，每天等着接见各式各样的女生排都排不过来，哪是我这个早就被他忘到脑后的无关人士惦记得了的呢？” 这语气中的醋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在某些时候很可靠 考试已经结束，其实现在就这样回去也没有多大关系。 只需要在三天之后再返回学园里参加期末典礼，接下来就可以愉快地四处玩耍了。 将歌礼带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维恩才放开了她的手。 “我是真的很忙，并不是刻意不去见你。”他很认真地向她解释。 其实，维恩本来想揶揄一句——不是我每回找上门的时候都你都嫌弃得不行么，怎么现在又怨恨起来被冷落了？ 但转念一想，这种程度的强烈刺激以歌礼小姐平时那傲气的性格，怕不是会当场气得自爆？ 于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端正态度，踏踏实实地说明状况。 “你能有什么忙的？”歌礼看上去并不相信。 总觉得……在她心目中，自己似乎已经留下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形象。 维恩暗叹一声。 “看上去很平静的生活背后，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处处危机。” 不过，歌礼既然原本并没有被牵扯进这些算计当中，维恩也不想再额外地将她卷进来。 除了会增加毫无必要的担心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嘛~就当做我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这座都城好了。”维恩恬不知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歌礼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 “——真有趣啊，一个之前每晚都爬小姑娘窗户的人，另一面却是整个王都的守护者？” 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嘲讽道：“你以为你是艾柯丝小姐吗？” “……”维恩如鲠在喉。 看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歌礼心情反倒好转了许多，勉强放了他一马，不再出言挤兑。 “不管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今天晚上必须来见我。”她说。 ？？？ 这么主动真的好吗？ 维恩忍不住和她更加靠近了一点。 “我们何必非要等到晚上呢？”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逼退至墙边。 “现在又没有外人，不也可以——” “等等。”歌礼皱起眉头，“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种事才找你？” 难道不是？ 维恩用鼻尖蹭着她白嫩脖颈的动作顿住。 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歌礼恨不得把他的脸都捏扁了。“我是想让你带我出去见一个人。” 啊这…… 如果要像上次“私奔”那样以维恩的身份直接逃出埃奇沃思家，难度可比由艾柯丝来做高上一百倍，一不小心就得当场白给。前一次之所以能够成功，多少还有点运气因素。 “我可以先问问，要见的那个人是谁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歌礼对他的追问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隐瞒。 “是我家——不对、应该说是我本人，发展的一名内奸。”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两人的距离极近，每一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晰。 维恩一怔。 “哪里的？”他下意识问。 “王宫的。”歌礼回答。 …… 尽管知道歌礼可以动用的资源很多，但找人收买王宫侍卫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有点超出理解范围了。 再度铤而走险地将歌礼带出埃奇沃思家，维恩驾着临时租赁来的马车，把她送到了她指定的一家私人酒馆。 这座酒馆极为注重客人的隐私，内部全都是独立的包厢。并且，侍应生绝不打探客人的身份，场所经营到深夜也不会关门，与艾略特公爵曾带自己去过的那家私人茶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歌礼也是因为出示了一份像令牌一样的凭证，才被接待至一间无人包厢中。 在歌礼向侍应生告知赴约之人接头暗号时，维恩四下打量着这座包厢的设计。 让他有点意外又有所明悟的是，在包厢内侧还被单独分割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显然可以提供一些别的用途。 没过多久，歌礼安排好了所有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思及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了，这才挥手让侍应生离开。待看着包厢门锁好之后，她松了口气，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我只来过这里一次。”歌礼说，“大概两三年之前？和我父亲一起，还好流程没有什么变化。” 应对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所以之前你手上的令牌，也是弗朗茨大臣的？”维恩问。 “自然。”歌礼很干脆地承认了。“这里只看凭证，不看使用者的身份，我偷偷用一次父亲也不会发现的。” 好家伙，这贴心的小棉袄竟然漏风了。 不知不觉中，歌礼好像与弗朗茨大臣越来越有分歧。唔……该说是自己的离间行为成果斐然么？ 维恩也走到歌礼身边很随意地坐下，“约好的见面时间是什么时候？” “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 “那我们岂不是来得太早了一点？”维恩诧异道。 说到这里，歌礼略有几分尴尬。 “我……因为怕中途出现变故，所以提前出发了。” 看她在自己的注视下逐渐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维恩失笑道：“没关系，这不是能让我们俩有更多时间说悄悄话么？” 说着他不怀好意地凑上前去。 “里边有个小隔间哦？还放了一张躺椅。”他的话语颇有几分暗示之意，“不如，先一起休息一会儿？” 歌礼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吧。” “对了，等下你就好好待在隔间里面，不要露面。”她很郑重地警告道，“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背地里干的这些事情会不会泄露出去。” 维恩自然心里有数。 歌礼既然要和买通的卧底见面，待会当然得恩威并施，自己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反而等于白白送出去一个极大的把柄。 “虽然我觉得人家不一定认识我的脸，不过我会好好苟住的。”维恩识相道。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贴心地多叮嘱了一句：“但是，如果你掌控不住局面了的话，就用杯底砸一下桌子，我会在隔间后放出魔力支援你的。” 声音非常温柔。 歌礼不由得愣了一愣。 随即，她淡淡地说：“知道了。” ——自己这次专程找到他，确实隐隐有想让他保护自己的念头。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他确实很可靠。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现在得出答案了吗？ 戈尔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王宫侍卫。 凭心而论，这份工作待遇其实还不错。自己可以担任王宫侍卫，还多亏了自己那身为前任王宫侍卫队副统领的大伯。 不过，以大伯已经卸任多年的关系，能帮自己打点的也就只有这份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职位了。 但是，仅仅只靠这份工作，完全无法支撑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 他也想像那些同僚们一样，休假的时候可以到酒馆里左拥右抱、一掷千金。 可是在当值时，大家分明都穿着同样的制服、干着同样的活、甚至是领着同样的工资……然而一到休假了，自己就得原形毕露。 他甚至害怕有人约自己应酬。 因为他完全不像那些家里吃喝不愁、只是为了混资历才来王宫当侍卫的贵族子弟。 自幼丧父的他，在家族中唯一能倚靠的只有那位大伯。 可那毕竟也只是大伯，不是父亲。 即使曾经的职务并不算低，但大伯早已离开权利中心多年，即便还留有余力、也只会全力培养他自己的孩子——戈尔是这么想的。 认识到这一点，曾经让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是神明也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大好青年如此沉沦下去，终于在某一天轮到他当值时，不小心撞破了一名侍女偷听国王陛下的谈话。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的戈尔，并没有当场戳破她的举动，反而想办法与这名侍女接上话，希望她能为自己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毕竟……有胆量窥伺国王陛下的人，绝不可能会是泛泛之辈。 当时，侍女发现自己被识破后，又惊又惧。 但最终，她还是同意了为自己引荐她背后的大人物。 会是谁呢？戈尔既期待又激动。 他猜遍了所有王公大臣，甚至连两位王子殿下也包含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要说这一次见面，他最期待见到的人当然是理查德王子殿下。 ——如果能借此机会抱上理查德王子的大腿，指不定滔天的权势就在眼前！ 跟在更换过装束的侍女身后，望着近在咫尺的街灯，他的心脏更加热络了起来。 …… 事实证明，越是抱有期待出现什么，那就越不可能会出现什么。 看着坐在包厢正中那名带着面纱的女孩，戈尔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我是谁？现在在哪里？要去干什么？ “等、等等。” 他看向带自己前来的侍女，言辞不满道：“难道是大人不愿意见我？我明明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拿到了极其关键的情报！” 侍女看了上首面色毫无变化的歌礼一眼，随后走到她身边站好。 “这一位，就是我背后的大人物。”她说。 戈尔嗤笑道：“可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哄到我么？！” 自己所期望的、胆敢谋划这种事情的人，根本不应该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女孩！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语气也就不那么恭敬起来。 “放肆！”歌礼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顷刻之间，包厢内的空气像是静止了。 仿佛冥冥中有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向自己投来了视线，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 戈尔觉得，甚至就连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随时都有可能爆裂。 他的脸色一点点涨红，眼睛一点点充血，整个人像失去了控制一般不断发起抖来。 敏锐地察觉到了此人反常的变化，歌礼先是稍有疑惑，随后就完全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尽管自己没有察觉到，但维恩已经出手了。 意识到之后，似乎连包厢里的氛围都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变化，沉重的压力似有似无地笼罩着场上所有人。 好似只是短短一瞬，又好似已经过去了天长地久，那种奇怪的压迫感消失了。 戈尔猛地呼出一口气，就像被卸掉了浑身上下的骨头，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冷汗已经将他浑身浸透。 他毫不怀疑，就在刚才那一霎时，自己百分之百在地狱门口走了一个来回。 竭尽全力地调动仅剩的一丁点力量，戈尔把脑袋紧紧贴在地板上。“阁……阁下，方才是小人冒犯，小人这就将您要的情报奉上。” …… 顺利拿到国王和理查德王子最近一次的谈话内容之后，歌礼轻轻摆了摆手，让神色变得更加惊惧了许多的侍女将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戈尔带走。 直到这时，维恩才从隔间里走出来。 “那个侍女，是知道你真实身份的吧？”他问。 “嗯。”歌礼说。 “确切的说，她是我父亲早就安插的内线，但这次的事情只是为了达成我的命令。” 在知道了大多人决不可能了解到的内幕之后，歌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难道你之所以和塔西娅来往，也是因为她的魔法潜力、和她背后与教会之间的关系？”歌礼仿佛有点理解了。 维恩一脸黑线地否认，“不是。” “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歌礼侧过头，不怎么相信地瞥了他一眼。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维恩挤在她旁边坐下，很是不解地问道：“你打听国王和理查德的谈话做什么呢？” 好像这也不是出于弗朗茨大臣的要求，而纯粹是她自己想要知道罢了。 “反正知道了也不会吃亏，不是么？”她不置可否。 维恩无言以对。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心害死猫。” “有时候秘密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这绝对是他的肺腑之言。 可歌礼却皱眉道，“你是在为国王陛下训斥我么？” “不，我是在以我的经验劝诫你。”维恩说。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歌礼这才不情不愿地解释说：“有时候，看到我父亲费尽心思地讨好国王，就想去了解一下他所效忠的对象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维恩也不知该对这样作死的行为给出怎样的评价为好。 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被戳穿了，岂不是妥妥的坑爹行为？还好有自己在。 “——那么，现在得出答案了吗？”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歌礼心中的迷茫 对于这个问题，歌礼显然还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虽然有时候好像很无情……但不知为何，我心中原本所想象的国王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她怅然道。 维恩也有同感。 不过，他早就从自己了解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猜测到了这位国王或许并不是一位理想中的圣明君主。所以刚才在听到那名侍卫透露出的部分内幕时，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倒是理查德王子的处境，似乎也并非外人所想的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有把握让那个侍卫不会泄露秘密吗？”维恩问道。 他直接拿起歌礼放在手边的杯子替自己倒茶，歌礼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若他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如果胆敢出卖我，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歌礼说。 维恩淡然一笑。 “但凡事总有例外，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他能为了歌礼给出的钱财出卖国王，假以时日，想必别人想要从他手里买到歌礼的情报也会很容易。 尽管他现在并不知道歌礼的身份，可一旦用得着他的时候多了，难免会被察觉到一些细节。 从那名侍卫方才桀骜不驯的样子看来，像歌礼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之所以前倨后恭，也不过是因为被自己出手教训了一下，大概是把歌礼当做某一位大人物推到台前的代言人了。 这对歌礼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放心吧，我不会重用这个人。”歌礼明白维恩担心的是什么。 “他家背后的情况我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也做好了随时反制的准备。他要是安安心心拿钱做事，自然相安无事。” 维恩没有问，她所谓的“反制的准备”是什么。 “其实，你不必去想弗朗茨大臣效忠国王陛下的缘由是什么。”他说。 “身为国王亲自任命的财政大臣，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歌礼皱起了眉头。“我没说他为陛下做事不应该——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做到哪一步？ 维恩将心底浮现出的少许疑虑按下，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整个王都上下，每日耽于享乐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将双手撑在桌子上，歌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小时候的我，曾经很骄傲于父亲与那些大腹便便、鼠目寸光的贵族们不一样。” “自从我有记忆起，每一天每一天，所看到的父亲都在为了工作而忙碌着。他只需要一句话、一张批文，就能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在歌礼小朋友的心中，曾经是很崇拜她父亲的吧。 维恩发觉自己竟然听得有点酸酸的，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说着，她咬了咬下唇。 “可是，随着我一天天长大、随着我了解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好像从前所了解到的一切就全都改变了。” 她语气复杂地说：“现在的我，反倒宁愿他没有那么强的事业心、也不要那么辛勤地去处理繁杂的公务。” “因为我忽然觉得……这些事情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唔，是对弗朗茨的做法感到迷茫了么？ 其实，维恩或多或少可以站在弗朗茨大臣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个问题。 “至少你父亲他也取得了回报，对他来说或许这样的选择并非不值得。” 事实上以弗朗茨吝啬又精明的性格，如果获取不到可观的利益，恐怕他早就不干了。 “你没有发现正因为他的事业心，才让埃奇沃思家的财富急剧增长了吗？”维恩神情平淡地反问道。 作为自己将来极可能会发生正面冲突的便宜岳父，维恩当然也留意过弗朗茨大臣的行事风格。 他无愧于目前王国首富的称号，几乎一切可以真金白银赚到钱的事业，无论好坏他全都要插上一脚。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很特别的能力了。 因为一般而言，投资才是败家败得最快的途径。但他竟然能一路有惊无险地让家族权势膨胀到了空前的程度，从这一点来看，弗朗茨大臣的眼光甚至可以说是挺高明的。 而既然要顺利地走到这个地步，背后没有坚实有力的支撑，绝无可能做到。 “——正因为扩充家族权势的需要，才让他必然得努力讨好国王。”维恩说。“我不评价这场交易值不值得，但在弗朗茨心里，交换的等式显然是成立的。” 歌礼没好气地警告：“没有礼貌，不许直呼我父亲的名字！” “……好的，岳父大人。”维恩从善如流地改口。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想骂人又骂不出口。 维恩见好就收，对她的反应熟视无睹。 “而且……他若是真对国王陛下那么忠诚，又怎么可能早早地就在王宫里安插好了内线呢？” 有一就会有二，谁也不能肯定，他安插在王宫里的内线到底有多少个。 弗朗茨显然也并非毫无保留的信任着国王陛下，在看似忠诚的背后，这一对君臣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思及此处，维恩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能不能把弗朗茨大臣先策反呢？ 可是他好像和国王还没有产生本质上的冲突，不太好操作。 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先在歌礼面前下下眼药。 “你们父女俩的胆子还真大，就连以武力起家的温彻家族都没有这么嚣张。”维恩吐槽道。 歌礼强词夺理道：“正因为我家即使知道了一些内幕也不可能做出危害国王陛下的事情，所以干系才不大；但要是换成你们家，性质就不一样了。” 好家伙，这话你敢当着国王的面再说一遍么？ “能有什么不一样呢？被发现了的话，国王一样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狠厉惩处的。”维恩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歌礼目光闪动，被他说得有些忍不住动摇了。 但她还是不愿意在维恩面前示弱，“哼……反正就算你不愿意帮我，我们家也有办法应对。”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然会帮你。”维恩想也不想地回答。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谢谢夸奖 与其让歌礼将来遇到麻烦时，不得不铤而走险地找别人解决，还不如让她好好记住有困难就来找自己。 反正……自己其实很好打发。 “不管你和岳父怎么想，接下来在王都很有可能会卷起一场牵扯极大的风波。”想了想，维恩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 “你们家可不要正好赶在这个节骨眼撞上去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歌礼愣了愣，“什么风波？” “没有感觉到吗？那位西蒙大人正预备着搞出一场大新闻呢。”维恩摩挲着手里光滑的杯面。 听到那位使臣的名字，歌礼皱起了眉头。 他继续说道：“而那天我到你家……去送证据的时候，就恰好发现你爸在和西蒙谈话。两个人黑灯瞎火的，一看就不是在说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见他竟敢当面编排自己老爸，歌礼不由得鼓起了包子脸。 不过维恩对弗朗茨大臣可没有什么好感，更不会为他避讳什么，仅剩的一丁点尊敬全因他作为歌礼父亲的身份。 “别到时候被拖下水，以前辛辛苦苦的经营全都一朝付诸东流了。”他提醒道。 与曾经时刻准备着被流放到国外、连备案都做了好几份的克莉丝不同。 如果换做埃奇沃思家族蒙受了那种程度的处罚，一直将家族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歌礼小姐，恐怕根本就接受不了。 “知道了。”歌礼的情绪有些低沉。 让她失落的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父亲。而与此同时，自己也在变得日渐越来越令父亲陌生了。 而眼前这个与自己纠缠不清的男人，又是否值得相信呢？ 他偶尔会特别温柔地照应着自己思虑不周的地方，但也曾极其凶狠地威胁过自己家族上下的安危。 这样一个人—— 让自己有时候想要好好爱他，有时候又恨不得让他直接去死算了。 被歌礼用目不转睛的眼神盯视着，维恩心底毛毛的。 “怎么？亲爱的，被我的英俊帅气迷倒了吗？”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谁知，歌礼却伸出小指，朝他轻轻勾了勾。 就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维恩肢体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向她贴近过去。 附耳于唇边，她贝齿轻启，轻笑着嘲讽道：“就凭你？想迷倒我还是等下辈子好了。” 维恩也不生气，顺势将她抱入怀里。 “唔……这句话不就是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的意思么？好吧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请。”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歌礼本来想狠狠打击他一顿，结果反倒被他气到了。 “你实在是太无耻了。”她忍不住说。 “我也这么觉得，谢谢夸奖。”维恩腼腆地回答。 相处的时间如此宝贵，正事既然已经做完，那么接下来就该做些“不正”的事了。 包厢里的小隔间，最终还是给维恩带来了不一样的快乐。 …… 三日后。 清溪学园。 “哇~是并列第一呢。”聚拢来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在荣誉榜上，赫然张贴的便是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然而第一名的位置却填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维恩第一次赶上了塔西娅一骑绝尘的排名。 ——看样子，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啊。 维恩心下暗叹。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反而并不觉得开心。 “啊，好可惜啊……” 旁边，抬头望着最上面的名次，克莉丝也同样感叹道。 维恩无语道：“喂喂、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站在这呢？” 就算是真心话也不要说得这么大声嘛，大庭广众之下，我的面子往哪放？ 听到维恩的抗议声，克莉丝好像这才意识到，身侧还有个大活人正眼神幽怨地望着自己。 “啊哈哈哈哈……我是说，维恩这次考试的进步很大！嗯，值得表扬！”她很拙劣地强行改口，还踮起了脚伸出手来摸摸维恩的头。 哼，不要以为摸头杀这种低级攻略手段能对我起到效用！ 维恩得寸进尺道：“那么，能有什么奖励呢？” “欸？” 从来没想过要由自己给出奖励的克莉丝愣住了。 “不会压根就没想过吧？”维恩神色不满地怀疑道，“难道表扬我什么的，只是一句空话吗？” “当然不是！”克莉丝心虚不已。 “等……等回家之后你就知道了。” 见克莉丝果然上套了，维恩隐蔽地露出了一抹计划通的笑容。 还是这种逍遥自在、每天调戏女朋友们的日子更符合自己的乐趣嘛…… “对了！” 情急之下，克莉丝赶紧转移了话题。“我们去找找塔西娅吧，好像一直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呢。” 维恩自然没有意见，跟着克莉丝离开了人群。 来来回回转了好半天，两人终于在走廊一端的花园里发现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的塔西娅。 “塔西娅！” 克莉丝远远地呼喊了一声，随后很是欣喜地朝她小跑过去。 听到声音，塔西娅先是稍有迷惑地抬起头来。 但当她看见了克莉丝和跟在后边的维恩时，她也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克莉丝、维恩，是你们啊。” 仅从声音和神情来看，塔西娅倒是似乎并没有在为考试成绩伤心的样子。 还没等克莉丝和维恩说什么，她就很自然地笑道：“这次考试是我输了呢。” 维恩佯装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在故意讽刺我么？明明是平手，怎么就输了？” 不过，她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之前说的“没有放水”和“不要偷偷哭脸”吧。 维恩顿时发觉，自己那时候或许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想起来，简直像在嘲讽对方一样。 好在塔西娅并不记仇，几句话过去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 看着克莉丝和塔西娅亲亲热热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维恩等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一个适合插话的时机。 “话说回来，塔西娅……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空的话，能让我的老师康利教授前去为阿姨评估一下仪器治疗效果么？” 毕竟只是试验品，虽然康利本人坚称很有效，但维恩对他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根据塔西娅母亲的接受程度进行进一步的调整和改进，也是应有之义。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康利教授的大失败！ 塔西娅当然不会拒绝，连忙起身表示自己随时都有空，哪怕就是现在去也可以。 看她很是急切的样子，维恩笑了笑，安抚道：“不要着急，要不然等会我们就一起去教会好了，我的老师正好也在学园里。” 不久之前，维恩才刚和康利教授在教学楼的教师办公室里打了个照面。 当时，康利教授正在努力忽悠着奥莉芙师姐假期帮他打工，想必自己只要选好出面的时机，应该也能让奥莉芙也一起参与进来帮忙。 奥莉芙师姐毕竟是个女孩子，性格上也比康利更具有责任心，显然是比康利更适合的长期售后人选。 塔西娅自然不会察觉到他的这些小心思，只是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 在拿到了期末评价、以及作业安排之后，大家美好的假期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坐在从学园暂借的马车里，奥莉芙很是无奈地望着对面的康利教授。 “——所以，您真的打算拿这个仪器去‘售卖服务’吗？” 她大概知道，康利最近正忙着在弄什么新研究。 但身为新手讲师的自己，如今每天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备好教案；而兼任着班主任的职务，同样也要求自己必须时常关注同学们、甚至是家长们提出的问题。 所以，奥莉芙现在并不像以前那么有空经常去研究室帮忙了，对详细的进度也不是很了解。 她还是在康利做出了试验品样机的时候，才被告知了自家老师那“庞大”的商业计划。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整个计划的话，那就是——离谱。 奥莉芙甚至担心，康利教授将来是不是总有一天会被当做虚假宣传的骗子抓进大牢里。 “当然！” 康利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弟子们的担忧。 “我的研究万无一失！等到正式对外发售的那一日，一定会掀起抢购热潮的！”他很是自矜地宣称道。 “到那时，就是我们师徒一门从此吃香喝辣的翻身之日！” 奥莉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句话您起码已经说过好几十遍了。” 老师总是拿着他研究出来的新产品宣称什么“划时代的发明”，然而绝大多数都是根本没什么用的东西。 要不是其中还包含着寥寥几件用途比较特殊的道具，或多或少可以卖给别人补贴一下研究室的支出，恐怕康利他早就沦落到被迫出门讨饭了。 “啊这……”康利有些尴尬地将视线移到窗外。 “这一次肯定没问题的！说起来，原始材料还是维恩提供给我的呢。要真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他之前也不会愿意赞助那么多钱了。” “但愿如此吧。”奥莉芙不置可否。 马车悠悠停下，两人拿好携带的纸笔工具走了下来，同已经在广场上等待了一小会儿的维恩与克莉丝会和。 寒暄几句后，维恩便将他们带去了塔西娅母亲修养的病房。 凭心而论，教会对塔西娅还真挺不错的，不仅为塔西娅的母亲提供了安静的修养环境，也没有收取额外的费用。 尽管知道那位威拉德主教只是想招揽塔西娅，但他的举措确实很有诚意，让维恩都对他稍微有些改观了。 外人面前，康利像模像样地指使着奥莉芙和维恩一下调整这个、一下调整那个。在询问了塔西娅母亲一些问题后，他沉思了老半天，终于填写了一份“用户意见报告书”，然后就宣布此次回访结束。 看着他摆出一副非常可靠的样子与塔西娅母亲交流病情，维恩只好把一些吐槽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当话说得差不多了时，康利突然向塔西娅隐蔽地使了个眼色，并暗示她到外面说话。 塔西娅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忐忑不安地跟着来到走廊外。 她还以为是有着什么不方便被母亲知道的坏消息，可谁知，康利教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唔，塔西娅同学……不知你愿不愿意拜入我门下，成为康利研究室光荣的一员呢？” 跟在后面亲耳听见了这句话的维恩顿时一脸黑线。 好家伙，你这是当着我的面挖墙角啊！ 还不等别人给出回应，康利就进一步解释道：“其实我挺早就在关注你了，不过因为之前并不怎么了解你的品性，所以选择了默默地观察你的为人。” “如今一个学期过去，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核，有资格成为我——伟大发明者康利的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康利心里，只要自己愿意抛出橄榄枝，塔西娅这样出身低微的学生还不得欢天喜地、感激涕零？ 然而，事实却和他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同。 塔西娅只是呆了一秒，又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康利老师……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位令我十分感激的老师了。除了他以外，我不想拜到其他人门下。”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那位老师的行事和性格都很奇怪，同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也显得很冷淡。 但，塔西娅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 不仅平时会想方设法地补贴自己的零花钱，对自己的学业更是从来也不懈怠，每一次授课都尽心尽力。 ——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只要是约定好的时间，他一定会准时出现。 而且，在他的教导下，塔西娅真的有觉得自己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强。 是实战意义上的强。 塔西娅甚至感觉……他好像从始至终，就只是为了帮助自己而出现的一样。 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也许就连自己都难免会心生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离开了自己许久的父亲又回来了。 严厉、而又温柔，和自己曾经所期盼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她有点走神了。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面色抱歉地对康利行了一礼。 康利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可恶！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他忿忿不平地碎碎念道。 维恩不由失笑，上前将康利拉往回拉：“老师、塔西娅，你们一直待在外面说什么？阿姨还有话没问完呢。”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嗯……克莉丝终于得偿所愿 等众人离去之后，一道立柱旁边，威拉德主教走了出来。 他本想一起过来看看情况，却刚好听见了康利和塔西娅之间的谈话。 奇怪，据自己的调查结果来看，塔西娅分明还没有拜到哪一位魔法师门下啊？ 为什么却以自己有师从而拒绝了呢？ “令她十分感激的老师……”威拉德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塔西娅刚才说过的话。 忽然，他脸上的神色一下顿住，颇有几分动容。 难道她的意思是——在她心中，其实已经把我当做了老师的意思么？ 是了，以自己对她的照顾，像塔西娅这样善良的孩子一定很受触动，默默地将自己当成授业恩师也不奇怪。 怪不得会说：除了他以外，不想拜到其他人门下。 真是个好孩子啊！ 可惜的是，自己恐怕没有办法担任她的老师了。 毕竟，她已经是被教皇陛下所关注的神眷者，哪怕是为了她将来的发展…… 脑海中诸多念头相互拉扯，威拉德失去了继续招待那些客人们的兴致，心情复杂地默默离开了。 …… 为塔西娅和奥莉芙牵线认识了以后，她们俩果然相处得很不错。 因为曾创办学生会的缘故，塔西娅早就对奥莉芙有所仰慕，许多相同的经历更是进一步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更别说还有着克莉丝努力活跃气氛。 在维恩看来，这几个人就差没当场结拜为异姓姐妹了。 但一回到家里，克莉丝就原形毕露了。 “啊啊啊~我今天好累！”她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你明明只是陪着说了几句话而已，哪里累了？”维恩无语道。 何况离校之后，还是她主动要求一起去探望的。 “哼~你难道不知道思考自己应该说出怎样的话，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吗？” 她抱起旁边的方形抱枕，很不淑女地甩掉拖鞋踩在维恩的大腿上。 “哦~我明白了。”维恩拉长了声音说。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你是在故意撒娇求安慰了。 “明白我们的克莉丝小姐今天还真是辛苦了。”维恩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一边伸出手揉捏着她的小腿。 克莉丝忍着笑，嘚瑟道：“那是，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 维恩：嗯？？？ 怎么就为了我了？又不是我老母亲生病…… 维恩傻眼了，揉捏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克莉丝振振有词道：“你看哈，塔西娅是你的朋友对吧？” “嗯。”维恩点点头。 “奥莉芙是你的师姐对吧？” “是的，没错。”维恩再次点点头。 于是，克莉丝义正辞严地说道：“那么——我让你的朋友和你的师姐都收获了一段坚实的友谊，这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么？”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我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维恩有点怀疑人生了。 但在克莉丝虚张声势的表情下，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在哪里。 “好哇~看样子，你这是想把我考到第一名的奖励给黑了啊……”他冷笑起来。 克莉丝的小心思被当场戳破，但她扔不死心，强行争辩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是，当然是。” 维恩故意发出了很阴险的笑声，“不过，对我来说，只有这个可是不够的……” 说罢，他的手上陡然变掌为爪，放到克莉丝身上挠起痒痒来。 “啊啊啊，别碰——” 克莉丝大叫着挣扎，却死活挣脱不开维恩的钳制，只能一边生气一边笑地反手锤他。 胡闹了一顿之后，克莉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就算被维恩放开，也没有力气再打他了。 “怎么样？”维恩精神抖擞、扬眉吐气地问道，“下次还敢用这种没有诚意的奖励来糊弄我吗？” 可是，克莉丝却一声不吭。 发觉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维恩突然有点慌了，略有几分担心地打量克莉丝的脸色。 在维恩小心翼翼的注视下，她的表情一点点地变化。 “呜呜呜……你欺负我。”克莉丝带着哭腔说。 她抓过掉到一边的抱枕，蒙住了自己的脸。 喂喂，不是吧？！这样就哭了？ 真哭了？？？ 维恩顿时手足无措，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这次是我不对。” “难道上一次你就对了吗？”她立马控诉道。 啊？ 完全不记得上一次到底是哪次的维恩，只能继续陪着笑脸说：“上一次也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 “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克莉丝小姐不再生气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我一定会做到的！”他五指并拢作发誓状。 被松软的抱枕挡住，维恩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克莉丝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强迫你。” “当然！为了克莉丝小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维恩信誓旦旦地宣称。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克莉丝扔开了抱枕，坐起身来望着他。 却见那一张宜嗔宜喜的脸，哪里有半分掉过眼泪的样子。 维恩顿时产生了一线明悟。 好家伙，我被算计了！ 终于利用虚假的泪水成功拿到了维恩的承诺，克莉丝喜形于色，扯着维恩的领结就想到卧室里去。“肘！跟我进屋！” 啊这…… 维恩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艰难。 事实证明，信任这种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 ——还有，羞耻心也是。 换上了克莉丝裙子的维恩，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坐在她的床边。 “等等，确定门已经反锁好了吗？”维恩恨不得把这裙子的长度再拉伸N倍。 “放心放心，都说了已经关好了。”克莉丝坏笑着拿起手中的画板，照着维恩的姿势开始描摹。 但她很快就挑剔起来，“诶，动作放松一点啊，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维恩的脸都憋红了。 “……你要是敢把我的脸也画上去，我就和你拼了！”他忍无可忍地警告道。 可恶！ 刚才要不是一时心软答应做她的人体模特，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克莉丝真正的xp—— 维恩终于认识到了一个有点严峻的问题。 克莉丝的xp……不是一般的奇怪。 看着她目光闪动、脸色潮红、运笔如飞的样子，维恩很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担忧。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此时此刻，维恩也终于理解，克莉丝为什么之前有好几次都摆出一副想让自己去做什么事情的样子，可最后却偏偏又不愿意直接说明了。 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正常情况下自己会愿意答应才奇怪吧！！！ 不过……对此并非完全没有经验的维恩，或多或少也有些习惯了。 ——就当是闺房之乐吧。 他自我安慰道。 克莉丝还在对他的姿势挑三拣四，嫌弃他的表情不够自然。 “要从心理上想象自己现在很美、超出常理的美，但是又得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一抹于外人面前的羞怯——” 一连串维恩难以理解的要求，从克莉丝口中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 “等、等等，你要画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根本不在意维恩一脸惊慌的神色，克莉丝自顾自地犹豫道：“唔，怎么办，好想把腹肌也画出来……但是同时穿着裙子又露出腹肌的话会很奇怪……” 维恩听得满脸的绝望。 到底是什么鬼剧情才会出现一个男的穿着裙子坐在床边、还要露出自己腹肌的场面啊！ 这画面不是在挑战一个人接受能力的极限么？！ 想到这里，维恩立马站了起来。 “不行！我不干了。” 说着他就准备把身上克莉丝那件显得非常紧身的裙子脱掉。 自己的一世英明，不能就这样草率地断送在今天！ 克莉丝看他竟然来真的，一下子急了，放下画板扑过来抱住他过于健硕的胳膊，不肯让他把裙子脱掉。“维恩你不是答应好了的吗？怎么可以耍赖！” 她大声控诉。 “哼，从小到大你已经耍赖了那么多次，现在也该轮到我耍赖了。”维恩不为所动，作势把勉强盖住大腿根部的裙子掀起往上。 克莉丝见状极其不甘心地大叫了一声，一个飞扑硬是将维恩压倒在床上，四肢并用死死地缠着他。 “不许脱不许脱！” 她不管不顾地胡闹起来，可维恩就有些尴尬了。 这下可真变成穿着裙子、又露出腹肌了…… 他僵硬了一两秒，随后认命般地叹出一口气，反手轻轻抱住了克莉丝的腰。 床上，两个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停扭动着的克莉丝忽然停了下来。 在这顷刻间变得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闹得动作太大了，两个人的耳朵都开始微微的泛红。 维恩低下了脑袋，小心地凑近到她白皙的脖颈边，像缀饮一杯嫩滑的布丁轻舔着。 “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嗯？” 好半天后，克莉丝才颤着声音，弱弱地凶他：“哪有？” 尽管她不想示弱，可她那虚弱到已经完全支撑不起一丝力气挣扎的样子，早就把自己的真实状态暴露得一干二净。 “连我身为男朋友，都没有对你提过穿着裙子还要露出小肚子的要求……”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克莉丝就毫不犹豫地吐槽：“对女孩子提出那种要求不是变态吗？” “……” 难道这对男孩子提出来就不是了么？ 被维恩以一种极为震惊的眼神望着，克莉丝总算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合理之处，略有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哎呀~我也只是为了能画出更真实的作品来而已！”她一口咬定，自己所做的事情合情合理。 “维恩同学，你这是为了艺术献身！艺术，明白吗？” 克莉丝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维恩的胸口。“——你所做出的伟大牺牲，每一个看到过我画作的人都会永远记得的。” 拜托给我不要记得啊！ 维恩没好气地拍了一巴掌她的小屁屁。 触及之处弹软凝实，克莉丝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猛地颤了一颤。 “喂！” 她恼羞成怒地瞪了维恩一眼，挣扎着撑着床铺爬了起来。 维恩一击偷袭得手，倒也不打算乘胜追击，就那样单手支在脑后，侧着身子看她。 谁知，克莉丝却陡然眼前一亮。 “对对对、就这个姿势！你先别动，我马上就好！” 她也来不及穿上拖鞋了，直接赤脚踩在毛绒的地毯上，重新拾起刚才丢到一边的画版，速度极快地描绘起来。 时不时还抬起头来，朝维恩看上一眼。 总算等到她示意可以了的时候，维恩才在她床上来回滚了好几滚活动身体，又走到她旁边来欣赏她奋力挥笔之下的成品。 确实没有画自己的脸。 脖子上方，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挂在上边，连五官都是空的。 但是，那一丝美男子含春卧床的风韵，确实是被她很好地拿捏住了。 纸页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得非常的传神。 甚至就连维恩都忍不住心想： 倘若克莉丝愿意在这个世界里成为一名乙女向画师，或许可以成为一位划时代的人物也说不定…… 恐怕会是所有深闺怨妇看了后都忍不住珍藏起来的水平。 维恩忽然想明白，从刚才起就一直若有若无、如影随形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了。 ——淦！这玩意特喵的不就是我自己的本子吗？！ “这……这就是你准备拿去参赛的稿子？”维恩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 维恩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 “——确切地说，是参赛稿里的其中一张。” 希望，消失了。 克莉丝满怀欣喜而又陶醉地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纸片人：“他好帅啊……完美符合我剧情里的设定！我决定了，我要给他增加一大堆福利章节！” 喂喂不对吧！这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吧？！ 维恩面容呆滞地转头看向克莉丝：“你在画的那个参赛漫画……它到底，正经吗？” …… 最终，维恩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接受了她的安排。 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但是在了解了克莉丝那正常人写不出来的剧情之后，维恩顿时就觉得这点牺牲也不算什么了。 ——反正她画都已经画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公馆中的宴会 不需要早起去上学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惬意。 但是时间并不会为了一个人的安逸而停止，正如风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愿望而平息。 王都在暗流汹涌了一段日子后，终于迎来了一个……适合点燃引线的最佳时机。 于新旧一年交替的传统节日里，国王特意筹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为此几乎邀请了所有具备一定级别的贵族和大臣出席。 并且，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国王似乎不打算在王宫举办年终宴会，而是将地点更改到了王都郊外、一座位于清溪湖旁边的公馆里。 这里也是王室的产业，还附带一座非常漂亮的花园。 但，由于国王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了，只是一直闲置着。 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维恩便意识到，如果西蒙真的打算出手，或许这一次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不像平时进入王宫需要经历严格的盘查和许可证明，若是在外召开这种规模的宴会，注定人员流动会很复杂。 像自己上次仅仅面向百合会的成员们开办了一场假面舞会，都不得不从家中调集了大部分的仆从，还外包了一部分工作出去。 照国王目前的邀请人数来看，恐怕规格会是自己那次小打小闹舞会的十倍、百倍。 届时，想要浑水摸鱼地安插几个刺客恐怕一点难度都没有。 何况负责王都安保的城卫队，现在已经变成西蒙大人手里的玩具了。 他的目标会是谁？ 艾略特公爵？理查德王子？……还是，国王陛下？ 怀着对这个问题的疑惑，维恩换好了一身极为华丽的宴会礼服。 ——所谓财富和权势，如果不能拿出来炫耀就会失去它的光彩。 而在这种场合，大量名贵齐聚，正是各个家族光明正大地展现自己实力的良机。 公爵府门口，温彻家族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同样换上了一件考究礼裙的克莉丝，此时此刻竟然显得很有几分端庄，她目下无尘般地站在那里，颇有艾希薇尔夫人的气场。 维恩走上前去。 “克莉丝小姐，准备好了吗？”他问。 克莉丝也不回答，只是表情高傲地昂起了下巴，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维恩很给面子地将手臂伸过去，让她扶着自己登上马车。 不一会儿，艾略特公爵和公爵夫人也顺利登上了另一辆奢华的马车，车队缓缓驶出了大门。 听着耳边极其细微的、车轮倾轧过石板路的声音，维恩叮嘱道：“克莉丝，今天晚上跟在我身边，记得一定不要乱跑。” 对没有自保之力的她来说，在面临危险时天然就会比其他人更脆弱。 “我又不是小孩子。”克莉丝白了他一眼。 维恩笑了笑，“总之，不要离开我身边就行了。” 经过自己的提醒，想必歌礼那边也已经有所准备了……哪怕她并不能完全说服她的父亲，以她的才智和手段，提前避开危险应该没问题。 而那位西蒙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就看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了。 跟在艾略特公爵和公爵夫人身后，维恩和克莉丝露出稍显腼腆地笑容，一起应付着不时出现的亲朋好友。 这种场合说的都是公开辞令，即使私下有意见也不会发生正面冲突——否则就是不给主办人国王陛下面子，所以看上去气氛倒还挺和谐的。 只是稍微敷衍了一下子大人们，维恩和克莉丝就果断开溜了。 每一代人的社交圈子总是有差异的，艾略特他们见状也只是故作无奈地笑了笑，便随他们去了。 绕过那些并不想打交道的家伙，维恩和克莉丝果断来到一处宾客稀少的角落里苟住。 这时，两人手中都已经拿取了满满好几碟食物，刚一坐下就大快朵颐地开吃起来。 两人那旁若无人的架势，令人完全想象不到这俩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丝毫不讲究贵族礼仪的家伙，竟然是出身自最王国最顶端的大贵族。 “呜呜呜，这个好好茨！”克莉丝将她拿的食物分享给维恩。 “这个味道很新奇啊，改天可以让我们家厨师学做一下！”维恩同样也将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食物留给克莉丝一份。 其实他们俩吃东西的动作倒不是特别粗鲁，俊男美女从小接受教养的仪态，总归还是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的。 除了进食速度很快、非常快以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是这大煞风景的场合嘛，实在有点扎眼。 原本只是特意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就为了能让自己吃得快乐一点，但没想到没过多久，还是听到了不愉快的杂音。 “这两个家伙从哪里来的？是在家里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么？”一个刻薄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维恩送到口里的叉子停下，表情了沉了下来，侧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过另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刻薄的女声所指的人，竟然还不是自己和克莉丝。 或许是因为两人身处更暗一点的内侧，一些人的视线自然就被光线条件更好的另一张桌台的客人吸引了。 同样是一男一女，桌子上叠起了一大堆被清空的碗碟。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两个人的样貌只是一般般。身上所穿着的礼服也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并不是质地很好的料子。 克莉丝同样也注意到了，微微一怔，随后偏过头来和维恩对视了一眼。 …… 今晚，公馆宴会中接待了前所未有数量的宾客，所以安保压力自然也前所未有的艰巨。 布尔沃早早地安排好了特别行动小队的人，将他们的任务进行了详细的分配。 当然，表面上是以更好地保护国王陛下的名义。 这一点他已经提前经过了国王的允许，所以现在布尔沃的心里非常有底气。 ——呵，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你的机会都只有最开始出手的那一刻。 只要一出手，之后的事态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由那个人控制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奥尼尔家族的兄妹俩 按照原本国王陛下处罚闭门思过的命令，布尔沃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中的。 但，在切莉夫人的完美助攻、以及自己情真意切地请求国王允许自己前来保护他的触动下，国王最后还是答应了破例这一次。 布尔沃扫视着满堂的权贵宾客，警惕地搜寻着一切可疑的身影。 现在宴会还没有开始，国王和王后也没有到场，贵族们只是三三两两地抱团闲聊着，完全看不出来一场危机正在酝酿。 而在公馆四周，布尔沃同样也看到了负责维护安全的卫兵们。 今晚城卫队虽然是主力，但却并不是唯一一个参与其中的部门，除了城卫队之外，宫廷近卫的人手也提前布防了。 更加放心了不少之余，布尔沃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在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目标人物的条件下，突然暴起发难当然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可是……难道西蒙他从来没有想过，万一计划失败了、又或者被人识破手脚了应该怎么收尾的问题吗？ 他就不担心被人拿到了证据，导致他自己再也无法走出洛恩斯王国？ 布尔沃皱眉思索着这些问题，偶然间瞟过人群，却正好看到了位于大厅另一边、手里正举着一杯酒水的西蒙。 他的感知非常敏锐，尽管布尔沃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还是很快就被他捕捉到了。 西蒙抬起头来，看到宴厅这一头布尔沃的身影，先是怔了一怔，随后轻笑着对他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等布尔沃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时，那人却径直转身，消失在了人群背后。 布尔沃站在原地，稍微沉思了一会儿，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宴会厅。 …… 某个角落里。 维恩和克莉丝看戏一样，全程旁观了另一桌客人发生的冲突。 实际上，虽然到处都提供着酒水食物，也设置了可以让大家小坐一会儿的桌椅，但这些东西大多时候只不过是用来衬托气氛的点缀。 所谓的“正餐”，终归还是那些名利场上的交际。 在这种场合里，几乎每个前来赴宴的人都抱有某种诉求，所以才会积极又热衷地周旋于各个朋友之间。像维恩和克莉丝这类完全无视他人的看法而我行我素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乍然看见和自己选择了同样做法的人，维恩自然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然而，与其说他们“发生了冲突”，不如说是单方面地遭受了辱骂。 那个出言刻薄的女子态度越来越恶劣。 但当她终于发现，这俩人无论怎么骂也不回嘴，不知是压根就听不懂讽刺、还是一点也不为自己失礼的行为感到羞耻时，她忽然觉得自己来找这种人的麻烦很掉价。 从四下汇集而来的视线，仿佛只是在饶有趣味地看一场表演，而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表演的一员。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对这俩人的恶感瞬间达到了顶峰。 可她一时还真找不到出气的方法，总不能让一个淑女直接在宴会上殴打他人吧…… 于是她只好狠狠地瞪了这两个扫兴的土包子一眼，气冲冲地离开了。 看着那刻薄女子离开后，维恩小声问道：“过去看看吗？” “唔。”克莉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无所谓啊，你想去就一起去吧。” 别说，维恩还真有点兴趣。 暂且放下手里的食物，他随手拿起一杯果汁，带着克莉丝一起坐了过去。 “两位……怎么称呼？” 不知为何，这一男一女反应都有些木木的。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那个男生才语速很慢地回答：“我是罗伊——罗伊·奥尼尔。” 说罢，他又有些迟钝地偏头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子。 “这个是我的妹妹，薇薇安。” 奥尼尔？ ……他们俩的父亲，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言中生了俩傻子的奥尼尔侯爵吧。 同样属于军勋贵族阵营的奥尼尔侯爵，虽然本身的爵位很高，但这些年在王都贵族圈里几乎一直是个隐形人物。 其原因归根究底，并不是因为被谁打压或者淡泊名利，纯粹只是因为他的两个小孩都从小智力不正常。 这对他们家族来说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那位奥尼尔侯爵也因此而一蹶不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参加过任何公开的宴会了，仅仅因为害怕别人问起自己孩子的现状、或者看到别人家孩子健康成长的样子。 想起这些，维恩的心情有点复杂。 所以……本以为是和自己一样不走寻常路的“高人”，结果却是俩真正意义上的傻子么。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由得放松了一点。 不管怎样，和傻子说话，总归是比与那些聪明人说话更轻松的。 “哦，很高兴认识你们！”他露出很亲近的笑容，“我是维恩·温彻，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克莉丝。话说回来，你们俩怎么没有和家人待在一起呢？” 对这俩从来没有参与过正常交际的孩子来说，恐怕就连自己被人欺负了也感觉不到，家长怎么也不看顾一下。 好在，除了稍微显得有点呆滞之外，他还是能正常回答问题的。 “家人……爸爸，要我们待在这里，不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他结结巴巴地说。 而他的妹妹，就只是全程坐在一旁继续吃着东西，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看得维恩都忍不住有点担忧她，如果长期这样暴饮暴食下去，会不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负担。 见维恩不再多问什么了，罗伊又拿起刚吃完一半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咬下去，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 “你……在家里没有吃过这些吗？”维恩试探着低声问。 罗伊猛地摇头。 “好、好吃的，没有吃过。”他含含糊糊地说。 看着他一副唯恐今后再也吃不到了的样子，克莉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们的父亲，是奥尼尔侯爵吗？”她不太确定地多问了一句。 维恩能理解她的诧异。 再怎么说一个侯爵的孩子，哪怕就是傻子，待遇也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何况大多其实也并不是很珍贵的食物，只是种类会比日常餐桌吃到的更多而已。 怎么这俩孩子就像逃难来了一样？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家族的宿命 再者，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维恩就留意到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实在太朴素了。 尤其是在这所有人都打扮得争奇斗艳的公开场合当中，大家外观上的差距在对比之下也就变得格外的明显。 维恩一开始还以为他们确实是家境困难的低级贵族，可现在看来，这似乎背后还有着别的内情。 听到克莉丝的问题，那个叫做罗伊的傻哥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思索了很久过后才又点了点头。 就好像他无法同时处理两件事情一样。 “嗯……”维恩沉吟了一会儿。 这或许涉及到了奥尼尔家的私事，自家所听闻到的消息，终归也只是经过好几道转述的流言。 ——待会见到奥尼尔侯爵的话，就从旁劝说他几句吧。 这样想着，维恩将眼底那一丝异样隐藏起来，大方地将几种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佳品推荐给了这两个小孩子。 或许是因为有他和克莉丝杵在一旁，气势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的样子，直到国王和王后抵达宴厅之时，都没有人再上前来打扰。 但宴会的主办人既然已经出现，他们也不能再继续这样吃下去了，总得到前厅去露个面捧个场，否则难免有蔑视国王的嫌疑。 怎么奥尼尔家的人还没有出现？维恩抬起头来张望。 也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微胖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看见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维恩和克莉丝，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开口道：“我是麦克·奥尼尔，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请问两位是……” 维恩也一并起身，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克莉丝。 看他犹疑着想要继续谈话的样子，维恩笑道：“奥尼尔侯爵，有话我们还是等会再说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啊，是的是的……” 奥尼尔点点头，又抬手示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侍从，让他们过来清理碗碟。 随后，便不怎么温柔地拉着仍旧对食物恋恋不舍的俩兄妹去往前厅了。 “他都没有和自己的两个孩子说过话。”克莉丝有些看不惯地吐槽道。 相比之下，这两个孩子居然还算听话，不让他们吃了也没有像那些熊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哭闹。 “……长期照顾病患，即便是亲属之间也总会产生一些问题的。” 维恩只是随口开解了几句，就拉着克莉丝回到了艾略特公爵夫妇身边。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厅光线格外明亮的缘故，今天的国王容光焕发，笑容满面。 “诸位，今天大家就放松一点好了。我们为了处理政事繁忙了这一整年下来，在休息的时刻当然也要尽兴一点……”国王开始了例行的致辞。 虽然他表露出了非常亲切的态度，说话时也没有刻意摆出国王的架子，但中心主旨还是和以往的宴会没有多大区别。 总结了一下成绩，表扬了一下大臣，展望了一下未来，然后就没了。 “——为了洛恩斯！”讲话结束时，国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醇香而透亮的酒酿，轻轻在水晶杯中摇晃。 “为了洛恩斯！”下首的所有人也同样齐声给出了回应，气势雄浑。 …… 尽管国王定下了较为轻松的基调，但他的身份毕竟仍然还是国王。 所以，他当然不会像普通的贵族那样随意地来回走动，或者干脆和老朋友们坐在某个角落里聊天。 对国王来说，宴会同样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交场合。需要他亲自下场多安抚几句、以显现出信任态度的家族，此刻都已经心领神会地向自己的位置靠拢过来，只等着自己一个个接见了。 他按照亲疏远近、以及自己内心的重视程度，熟练地按照既定顺序与那些贵族们寒暄着。 当然，除了这些重要人物本身以外，顺便也得关心关心他们的家人以及子女。 “维恩和克莉丝又成长了许多呢，都出落得越来越英俊、越来越漂亮了。”来到艾略特公爵面前，国王很慈祥地称赞了几句。 “呵呵，孩子们都长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艾略特公爵开玩笑道，“有时候连我都会想，要是什么时候可以早点把事情都丢给孩子们处理，然后带着我夫人去过二人世界就好了。” 一旁，正拉着艾略特胳膊的艾希薇尔夫人闻言，顿时一脸娇羞地轻轻锤了一下他。 维恩感觉自己的牙都酸了，但还是在努力维持着表面不动声色的样子。 国王陛下也好像被这俩人强行秀恩爱的行为闪到了，一时无言了片刻，才很是无奈地感叹了一声：“你呀……” 分配到每一家的时间都很有限，只来得及和艾略特短暂交谈了几句，国王便转身向另一边走去，继续接见其他的贵族们。 主要的任务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流程需要自己配合的了。 于是，维恩和克莉丝向父亲大人说明了一下之后，就准备去找奥尼尔侯爵再看看那两个孩子。 可他们一时没想到的是，奥尼尔这次之所以携子女来参加宴会，自然也是为了让孩子们见一见国王。 “等一下如果有人问你们什么话，你们就说想要去清溪学园读书，明白了吗？”宴会厅的一角，奥尼尔侯爵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 “清……清溪……”哥哥罗伊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可妹妹还是一副目光呆滞，毫无反应的样子。 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奥尼尔侯爵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己到底是犯下了什么罪，才非得受到这样的惩罚不可？子女一个一个的，全都…… 可是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不能继续再这样将他们关在家里面。尽管自己已经不指望这俩兄妹能出人头地，但让他们能认识认识几个朋友，或者……物色几个能接受他们的、家境差的结婚对象，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疗下来，奥尼尔侯爵如今已经对治愈他们的智力完全不抱期望。 ……但万幸的是，至少在身体上他们还是正常的。 只要让他们早点生产出下一代，也许还能挽救一下奥尼尔家族的宿命。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劳伦斯带来的消息 室内的灯光明亮到几乎有些耀眼，每一位宾客身上所佩戴的饰品都被衬托得熠熠生辉。 在宴厅一侧，有知名的乐队演奏着舒缓的音乐调节气氛。 只可惜，尽管并没有人刻意大声喧哗，但在人数众多的场合中杂音在所难免，如此喧闹的环境根本不适宜安静地坐下来倾听这些人的辛苦演奏。 “维恩！克莉丝！” 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到自己的名字，维恩和克莉丝停下了脚步。 喊住他们两人的，是同样穿得很正式的劳伦斯。 他快步走了过来，在见到朋友的欣喜之余也不由得脱口抱怨了几句：“今天邀请的宾客实在太多了，许多原本没有资格获得入场名额的贵族们这次都破例受到了邀请。” 说罢，他还不怎么高兴地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演奏的乐队。“乐队也是，根本不应该设置在这种浮躁的地方……” 从他的碎碎念里很容易就能听出，他对这场晚宴的部分安排非常有意见。 维恩笑了笑。“或许在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劳伦斯你可以向国王陛下提出更好的建议？” “算了吧。”劳伦斯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那个人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 维恩装作没有听见他对国王毫不掩饰的怨念。 相比起任务繁忙的理查德王子，对劳伦斯的管制明显就要放松很多，他不需要像理查德一样全程跟在国王屁股后面当挂件，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闲逛。 不过，见到维恩对自己这番话不愿置评的样子，劳伦斯好像这才觉察到自己失言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感叹道：“仔细想想，这种活动真应该让你来主办，百合会的假面舞会比这种无聊透顶的晚宴有意思多了。” “那可不行。”维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我可没钱负担这么多人的吃喝。” 劳伦斯对此非常不相信。 “别想骗我！你们家名下的树叶出版社赚到了一大笔钱，连我都听说了。” 好家伙……你这语气该不会是已经偷偷瞄上我的钱包了吧？ 维恩闻言看了看克莉丝，故作委屈地说：“树叶出版社既然是克莉丝一手创办的，赚回来的当然也都是克莉丝自己的私房钱。” “嗯~”维恩自我认同般地点点头，“她的钱是她自己的，我的钱也是她自己的。” 明明是想要讨克莉丝喜欢才故意这么说的，还以为她会对这种典型的忠犬言论感到很高兴，可克莉丝听了反倒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哪有那么说过？”她跺脚嗔道，“我从来没有和你分得这么明显过！” “那你愿意让我花钱请来一大堆狐朋狗友吃吃喝喝顺便跳个舞吗？” “不行。” ——秒答。 维恩顿时露出了“就知道会这样”的笑容。 劳伦斯反应过来，也十分不满地吐槽道：“等等、不要自动把朋友们都设定为狐朋狗友啊！” “再说了，如果你是为了王室才出面策划宴会内容，我父王肯定会报销费用的。”不知为何，后一句话给人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既然那么肯定的话，有本事音量就别降低啊！ “咳咳……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种连影子都没有的事情好了。”维恩说。 他原本打算先应付一下劳伦斯再去奥尼尔侯爵那边，可没想到劳伦斯这一时半会的，竟然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 于是他只好一并问道：“我们准备去向奥尼尔侯爵打个招呼，你要一起去吗？” “奥尼尔侯爵，谁？”劳伦斯一脸茫然。 维恩这才想起，劳伦斯之前因为一直被寄养国外，对国内大部分贵族们并不熟悉。 他左右张望了两眼，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自己这边的谈话，才低声将奥尼尔家的情况简略地向劳伦斯介绍了一遍。 “啊！你一说子女都痴傻的那一家我就想起来了，我也有听说过，只是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而已。”劳伦斯恍然大悟。 “刚才在宴席上，我们已经和罗伊·奥尼尔还有薇薇安·奥尼尔兄妹认识了，只是因为国王陛下出现才不得不中止交谈，所以现在想再去看看他们。”维恩解释道。 听他这样说，劳伦斯露出了迟疑之色。 “……和那两个孩子相处，没有问题吗？” “问题？你指的是？”维恩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 劳伦斯先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低声说道：“有人说，那两个孩子是遭受过诅咒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诅咒？”维恩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诅咒】么？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特定词自己只听到过一次。 “可以说是一种……扭曲的魔法术式，相传曾经是米利斯坦公国每一代君主的不传之秘，似乎和暗之魔法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劳伦斯尽力而又抽象地描述道。“但是随着米利斯坦公国的覆灭，这些过去的秘密也就全都被时间掩埋了下来。” “这是谁告诉你的？”维恩突然问他。 “呃……”劳伦斯顿了一顿，“是我偶然在斯图亚特王国借阅的某本书里看到的。”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纠结。“而洛恩斯这边……却好像刻意抹去了关于那个公国的记载，找不到任何涉及到它内部实际情况的文献。” 确实。 尽管关于“雾月之战”还有那些功勋将领的事迹，一直以来都在王国上下大肆宣传着。可那个被覆灭的公国在故事里，却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像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仿佛它出现的意义，只是为了衬托洛恩斯王国君臣的不世功绩罢了。 “毕竟我们是胜者。”维恩忍不住轻声叹道，“胜利，是由我们书写的呢。” “这句话很有道理啊……”劳伦斯好像被他的描述惊艳到了。 “哦，是克莉丝告诉我的。”维恩马上甩锅。 “欸？”克莉丝都没反应过来，“啊哈哈哈，可能很久以前说过吧。”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为他好好解释一下吧 总而言之，劳伦斯似乎有些介意【诅咒】这件事情。 不过，在维恩仍然表示想找奥尼尔侯爵交流几句之后，劳伦斯也确实对此感到有些好奇，便也跟着他们俩一起前去。 三人说话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等他们来到奥尼尔侯爵面前的时候，恰逢其时地看见了奥尼尔侯爵正向国王陛下提出请求。 “陛下，您也知道，我的孩子们之前没有接受过像样的教导……” 奥尼尔侯爵此刻，神情黯然。 “可他们最近，自从听说了亲戚家的小孩都会去上学之后，就一直在说自己也想去学校。” 说完这句话后，他停顿了片刻，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兄妹俩。 哥哥罗伊在和父亲的目光对视上了之后，紧接着就低声喃喃道：“清溪……学园……” 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奥尼尔侯爵语调悲痛道：“您看，他是多么想去上学啊！” “他们俩兄妹现在虽然还是无法像普通的孩子一样，但平时却非常听话，绝对不会给老师们授课带来任何不方便的！” 听到了奥尼尔侯爵的请求，国王露出了为难之色。 如果只是给他们破例开个后门，将他们安排到王都某个普通的学院里，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清溪学园却不一样。 从先祖决定大力扶持这座学园之时，就定下了不允许外界干预内部运行的规定，学园里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由学园理事会、以及各学生组织决定。 ——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这不仅仅只是为了表现对学园自我管理能力的重视，还因为在那个时候，在这所学园里就读的学生几乎全都是权贵子弟。如果不让这些生性骄横的学生们自己处理内部矛盾，家长们很容易就会把孩子的问题扩大化，最后演变成家族间的互相倾轧。 为了贵族脸面、或者家族荣耀之类的东西，往往谁也不肯让步，曾经发生过不少次恶性的报复事件，连国王都很难处理。 毕竟，两个家族间都杀红了眼睛，可不会管在最开始的时候，矛盾是因为一件多小的事情引发的。 可以说，这些“传统”产生的影响非常长远。 直到现在，在学园里仍然留有强烈的印记。 听奥尼尔侯爵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安排进清溪学园。 也是……如果只是寻常的普通学校，凭他自己的人情也能办到，没有必要非得拿来这种场面上说。 想了想，国王很温和地说：“这两个孩子有十二、三岁了吧？要不然，就让他们去清溪学园初等部读几年书好了。” 尽管同样挂着清溪学园的名字，但“小学部”和“初等部”与真正的学园本部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在管理上也不如本部要求那样严格。 以自己这个国王的面子，安排一下问题也不大。 “中等部？”奥尼尔侯爵闻言一愣。 随即他面容有些尴尬地小声解释：“他们俩兄妹已经年满十五了，只是身形看上去比较瘦小。” 国王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心想这个家伙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这不是蓄意给自己制造难题么。 “那他们两兄妹，是魔法师吗？”国王的语气冷淡了下来。 与后来才增设的小学部和初等部不同，清溪学园从创立之时起的第一条铁律，就是只招收有魔法资质的学生。尤其是在扩招之后，学园对新生个人资质和天赋的要求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看重。 无论财政状况如何，王国每年都会投给清溪学园一大笔经费，哪怕就是拖欠底层官员的工资都不会拖欠学园社团的奖金，这可不是因为钱太多了扔着玩的。 被国王当面点破孩子们最关键的缺陷，奥尼尔脸色涨红起来。 他知道罗伊和薇薇安不是魔法师，确实没有资格进入清溪学园里。 可是他后来又听说，清溪学园现在不仅招收了低级贵族，甚至连平民都招进去了，这就让他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不平衡。 既然【不招收平民】这个规定可以破例，凭什么【不招收无魔法资质的学生】这个规定不可以破例？！ 想到这里，奥尼尔侯爵拼着一口气也要试试为自家孩子赌一把。 “虽然不是、但我可以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影响魔法师同学们的学习，罗伊和薇薇安甚至可以坐着不说话一整天……”他还想继续努力说服国王陛下。 然而，国王却对这个仍然在喋喋不休的中年男子升起了厌烦的情绪。 难道我需要你的保证吗？ ——可笑。 国王移开视线，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的二儿子正站在人群背后看戏一样地张望。 他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了。 “劳伦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簇拥着保护国王的亲卫瞬间从两旁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于是，劳伦斯以及他旁边的维恩、克莉丝，就这样一齐被暴露了出来。 “呃……”劳伦斯被捉了个正着，身体僵硬了一秒。 但看自己的父亲一直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只好认命般地走上前去，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父王……王兄……” 同样已经不能脱身了的维恩只好跟在劳伦斯后面，有样学样。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严词拒绝劳伦斯跟着自己了，好像每次碰见他都没有什么好事。 他只能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 但事与愿违，国王还是留意到了他和克莉丝。 “对了。”国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维恩是学园新一任的百合会会长吧？”他问。 见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维恩略微不自在地谦虚回答道：“只是暂任的代理会长而已。” “代理会长也是会长。”国王不在意地说。 “这位奥尼尔侯爵，似乎对清溪学园的规矩不太了解。维恩你作为百合会的会长，就为他好好解释一下吧。” 维恩听到国王陛下的命令，不由得目光怜悯地瞟了奥尼尔侯爵一眼。 ——这是想借自己的手来狠狠打奥尼尔侯爵的脸啊。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突然出现的刺客 但在这种场合下，要充好人也轮不到自己来做。 所以，维恩只能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地解释道：“奥尼尔侯爵，如果不是魔法师的话，恐怕令子女是没有办法被学园接纳的。” “这则规定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学园的传统，同样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孩子们。” “试想一下，如果罗伊和薇薇安长期处于周围全都是魔法师贵族的环境中，他们只会越发地感受到自己和同龄人的差距，这对他们本身的成长是非常不利的。” “而且……资质上的先天缺陷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弥补，学园里也存在着许多需要相互竞争的场合。” 维恩隐晦地提醒了一下奥尼尔侯爵，清溪学园可不是什么岁月安好的地方。 哪怕就是外在条件得天独厚的克莉丝，也经常因为自己魔力太弱而苦恼，何况本身就不会使用任何魔法的智力缺陷孩童。 有时候本就不成熟的孩子们，对弱势一方的欺凌是完全不知轻重的。 更不要说，罗伊和薇薇安实际上并不懂得应该怎样维护自己，届时很有可能会处于一种明明受到了伤害、但是却不自觉的状态下。 “——对怎样与他人展开交往尚且懵懂的罗伊和薇薇安来说，一个家长可以庇护到他们的环境才是目前最需要的。”他缓缓道。 维恩其实不太明白这位侯爵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冒昧的请求。 难道只是想让两个孩子每天傻坐在那里，最后成功混到一张毕业证？ 可是，对于基本不可能正常参加工作的俩兄妹而言，一张毕业证又能起到什么用处呢？还不如多攒点家业、尽量为他们提供良好的条件，让他们至少能快快乐乐过完这辈子。 维恩的话非常符合国王的心意，等他说完之后，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 意识到国王在这个问题上是不打算松口了，奥尼尔方才还满脸激动的神色像是被人当面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了下来。 尝试……果然还是失败了么。 一直跟在国王身后的理查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片刻之后，又重新沉寂了下去。 “何必一定要去魔法学院里就读呢？让他们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不也很好？”国王陛下说。 见国王此刻心意已决，跟随而来的人也开始一并出言附和起来。 奥尼尔无法掩饰自己的失落，只能表情尴尬地勉强应对。 被不懂得看人眼色的家伙拖延了不少时间，国王有些扫兴地看向劳伦斯。 “劳伦斯，你也不要再到处乱跑了！跟着你哥哥好好学习学习，应该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王子。” 国王只是随意教训了他一句，就转过身准备在前呼后拥中离去。 维恩却清楚地看到，听到这一席话后劳伦斯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见状，他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正准备侧头和克莉丝说话，忽然一声闷响，整个宴会厅的光源在刹那之间全都熄灭了。 黑暗笼罩下，宾客们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的寂静。 很快，整座公馆就像炸了锅一样发出了巨大喧哗声。 在环境乍然发生变化之时，维恩就立马抓住了克莉丝的手，将她护在怀里。 “不要乱动，好像有问题。”维恩在她耳边低声说。 有维恩陪在身边，克莉丝倒还可以保持镇静，十分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室内的灯被人做了手脚吗？” “我想大概是的。” 给出回答的同时，维恩警惕地感知着周边是否出现可疑的魔力波动。 但由于喧哗声实在太过于嘈杂，一些贵族在混乱之中也不得不使用魔法维持秩序，所以极大地干扰了维恩的判断。 ——要是能有个独处的环境就好了。 不知为何，维恩忽然想到了一般出现在影视作品里的超级英雄，在这个时候他们往往都会和恋人深情一吻，说上一句【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下】，然后就躲起来偷偷变身拯救世界。 难道我拿到的剧本，其实是这一类型的么？ “砰！” “啊啊——”伴随着远处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的声响，宴厅里混乱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维恩拉着克莉丝，凭直觉往靠墙的方向后退。 旁边，那些刚才还能保持镇静的贵族们此时也有点稳不住了。 “怎么回事？” “外面在吵什么？” 然而，国王的声音依然平静。“或许是有些小蟊贼闹事吧，各位不必大惊小怪。” 即使不用看也能知道，随行的王室近卫们一定已经牢牢地将国王围在了中间。 外面的爆裂声连响了好几次，才渐渐平息。 更多被事先安排在外护卫的兵士们涌入宴厅内，部分人手里举着临时应急的魔法灯，再次照亮了宴厅里一小片区域。 惊魂未定的贵族们意识到了什么，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在卫兵们的驱赶下让开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光亮从宴厅大门处，一直延伸到国王陛下面前。 看着眼前两名半跪于地、前来通报状况的臣子，国王陛下神情晦暗。 “陛下，刚才出现的短暂混乱是由于有几名刺客意图行凶，但好在城卫队的同僚们作战英勇，已经将刺客们尽数格杀。”在西蒙目光坚毅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心虚之色。 而他旁边的布尔沃，则一直在用极其怀疑的目光不时打量着西蒙。 国王沉默了两秒。 “哦，那么他们的来历，查清楚了吗？”国王说。 “没有。”西蒙很自然地回答。“因为对方并没有留下活口，追查他们的来历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听到这句话后，国王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布尔沃身上，问道：“布尔沃，刚才你在外面看见了什么？” 布尔沃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很客观地复述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情况。 “……我本来想到外面透透气，却突然听到了爆炸的声音，便立马朝发生变故的地方跑去。” “但在当时，西蒙大人已经率领卫兵和刺客们交上手了，于是我只好赶紧跟着一并上场相助。在我们的共同奋战之下，杀死了好几名刺客。”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真正的刺客只有一个 不声不响地，维恩已经从人群中央后退到了靠墙的位置。 但在如此混乱的场合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国王、以及西蒙和布尔沃身上，没有人会刻意留意到他的举动。 当听到布尔沃的证词反而将西蒙从嫌疑里摘了出来时，维恩知道事情多半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不觉得想要借此机会重新建立起国王对自己信任的布尔沃，会自发地替西蒙掩饰。 那么，正确答案就只有一个——即便走到这一步，局势也依然在西蒙的掌控之中。 可是，刺客们是真真切切已经出现了，也已经被杀死了。既然有胆量在这种重要场合下作乱，那些刺客必然不可能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本身拥有一定战力的魔法师。 而魔法师不论在任何国家，都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资源，不可能任由他当作一次性消耗品一样来使用。 可是他偏偏就这么用了……这只能说明在他眼里，回报很快就能实现。 维恩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之间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糟糕！ 制造混乱并趁机接近国王，本身就是西蒙的计划之一！ 方才还低眉顺眼、微微垂着脑袋的西蒙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黯淡光照之下国王陛下的脸。 看上去，他似乎想接在布尔沃的话语后再说些什么。 但与此同时，他手心里却燃起了一簇幽蓝的火焰——杀机立现！夺目的长虹激射而出，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国王所在的位置。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维恩也只来得及将手边能抓到的餐碟刀叉之类的杂物用力朝他扔去。但还没触碰到他的身体，就被那锋锐无匹的魔力弹开。 近了，就在眼前了。 自己这将近二十年来的夙愿，得以实现的日子就在当下！ 映照在西蒙眼里的，只有那个唯一的目标。 ——此行真正的刺客，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为此，他可以赌上一切。 …… 他的本名叫做兰伯特。 在斯图亚特王国，他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王室近卫。 这对于并不显赫的普通贵族家庭来说，原本是一份难得的荣耀，往往意味着自己的家族受到国王信任、并且即将被重用。 可是这份荣耀，不仅带给了他能够出人头地的幸运，也带来了缠绕他一生的不幸。 因为，在最情窦初开的年纪，他遇上了王国最天真而又烂漫的公主殿下。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回想起来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如果不曾被选中担任王室近卫，或许自己也就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吧。 ——但是，兰伯特没有后悔过。 哪怕为此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失去了自己的爱慕……他也一定要，完成这已经沉淀了将近二十年的【复仇】。 “——住手！”他隐隐听见了熟悉的大喊声。 但他置若罔闻。 此时此刻，浮现在他心中的只有快意。 然而，眼前那个即将死在自己手中的人，脸上却缓缓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西蒙不由微微一愣，他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但他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了。 在分明没有任何阻碍的两人中间，强大的魔力突然相互缠绕着形成了锁链，将西蒙的脖子栓住吊了起来。 而一个其貌不扬，穿着一身王室供奉服的老头，则从国王陛下身后站了出来。 “赛门先生，麻烦了。” 即使遭逢惊变也并未后退一步的国王陛下很客气地道了谢。 被他称作赛门先生的人没有答话，反而将视线锁定在了远处靠墙的维恩身上。 “这个后生，你的反应速度很快。”他说。 维恩觉得他的声音非常耳熟，一时走神陷入了思索。 事态在反手之间便被平定，刚才还惊慌地叫喊着“住手”的王后，此刻也终于带着宴厅另一边的贵族们姗姗来迟。 看到西蒙脸色涨红、痛苦挣扎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的样子，一向仪态优雅的王后竟然有些失态。“请……请先将他放下来，陛下。” 国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是王后的要求，那就先放开他的脖子吧。”国王说。 赛门先生依言将魔力收敛了一点，不再绞着西蒙的脖子，但仍然将他吊在半空中。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西蒙顿时发出了剧烈喘息，但他依然死死地盯着国王的身影。 可国王还没开口问话，王后就冲上前情绪激动地质问道：“西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王后的声音，西蒙的神情略微产生了些许变化。 但，他的态度并没有好转。 “不为什么。”他说。“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与任何人无关。” 场面上一时沉默了。 隐隐有将要获知什么秘辛的预感，大家好像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了。 “不是的……” 王后极其失望地看着他，“你不是答应过我，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吗？” 西蒙的嘴唇颤抖了片刻，才低沉着声音说：“……我过不去。” 他好似不愿意再和王后说话，音量放大了些许，就像在认真做出声明。 “我利用了国王和王后的信任，这是我的罪过，怎么处理都无所谓，我认了。” 国王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真是可笑啊，你以为刺杀一国之君，是这么儿戏的事情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的声音里似乎隐隐有几分兴奋。 “……” 垂着脑袋，西蒙自顾自地说：“我来自洛恩斯边境地区的小镇，那里曾因为国王陛下你的命令，强行征用了一批民丁去修筑边境工事，从而死伤惨重……” “不要再编故事了！”国王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兰伯特？”他很冷漠地叫出了对方已经弃置了十余年的名字。 西蒙脸色一变。 “还有你，我最亲爱的、妻子。”国王将目光转移到了王后身上。 在场的贵族全都噤若寒蝉，很不自在。 “呵。”国王先是笑了一笑，随后狠狠地将身上名贵的饰物往王后甩去。 串起的手链崩开，珠宝散落一地。 理查德实在忍不住站了出来：“父王，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 “闭嘴！” 国王就像个随时准备斗上一场的公鸡，哪怕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也没有任何温度。 “这就是你的第一课，理查德。”他说。“不要心慈手软，否则死的只会是你自己。”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隐情？ 很多很多年以前。 斯图亚特王国有一位善良而聪慧的公主殿下。 她关心身边所有的下仆，一举一动都符合王室礼仪的教导，并作为最小的女儿受到国王的宠爱。 ——她将来的丈夫，一定会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才吧。 周围的人们都这样说着。 身为王室近卫的兰伯特也同样这么认为。 哪怕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公主殿下欢快的身影吸引视线，哪怕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样子，兰伯特也依然相信，公主殿下值得与一个最好的、她最喜欢的少年长相厮守。 可是，公主没有等来那样一个人。 她等来的，只有必须与邻国王储履行的婚约。 公主本人的意见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只是一场美好的幻象。无力违抗命令的公主被国王拒之门外，因得不到接见而绝望地痛哭着。 而另一边的屋檐下，兰伯特默默地看了很久很久。 他听到了那满怀不甘的控诉：“我不要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王子，也不要离开我自己的国家！” 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一般，将兰伯特的心脏穿透得鲜血淋漓。 ——听见了吗？她说不愿意。 可是，国王始终没有再给出任何应答，公主只能在哭累了之后一个人默默地离去。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情，兰伯特跟上了那道消瘦了许多的身影。 在庭院里的一棵树下，形单影只的公主坐在石椅上发着呆。犹豫片刻之后，兰伯特默默地走上前去。 “是你啊，兰伯特。”看见熟悉的侍卫兼友人，她露出了黯淡的微笑。 “你说……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国外，父王一点也不会感到不舍吗？”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需要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 远嫁到他国王室，也许，今后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兰伯特闭上了眼睛。 他憎恨这些只知道算计和利益的当权者，憎恨这个容不下纯洁灵魂的国家。 “父王告诉我，这是我作为斯图亚特的公主，必须去履行的职责……”她那双通透的眸子并未再注视着兰伯特，但却将此刻恰好出现的他当成了唯一能够倾听自己内心的树洞，说出了很多平时无法对外人表露出的话语。 “还说，维系两国之间友谊的重担，今后就托付在我身上了。” ——不是这样的。 “真是可笑啊……所谓的国家间的友谊。”公主说。 兰伯特心痛如绞。 重新整理了心情，公主站起身来向他道歉：“对不起……和你说了一堆没有用的废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不是没有用的废话。”兰伯特激动地否认。 “我……我会去向国王陛下进言，请求他取消这个命令。”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然而，公主却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 “两国盟约早已订立，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再也无法反悔了……或许，这就是父王这些年之所以如此宠爱我，现在又不愿意再见我的原因吧。” 看到侍卫的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公主的目光也柔和下来。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曾几何时，她也曾为他的体贴入微而心动过。 可惜的是，自己和他终归差了点缘分。 “兰伯特。”她说，“我会记得你的，请好好生活下去。” 最终，公主还是藏好了她的哀痛，在万人的簇拥之下、在盛大的典礼之中，嫁给了邻国——圣洛恩斯王国当时唯一的王子。 听说光是她的陪嫁物品就装满了九十九辆马车，在接下来十余年里，每一个女孩做梦都想要获得那样一场美轮美奂的婚礼。 但那个被外人羡慕的公主，她真的获得了幸福吗？ 兰伯特知道，她不会幸福的。 真正夺走了她幸福的，正是她想要去维护的东西。 …… 王后颤抖着身体，已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应对了。 她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局面会突然变成这样。 可另一边，国王陛下却斗志昂扬，语气轻快。 “王后竟敢勾结异国刺客，意图刺杀于我……如此恶毒的妇人，怎配再坐尊贵之位？！” 他一声令下，周围原本散开一定距离的卫兵们又涌了上来，准备将那个众人视线中心的女人羁押。 目睹了这一幕，场上众人之中反倒是西蒙的态度最为激动。眼看着王后被按卫兵跪在地上，他疯狂挣扎起来：“放开她！此事与王后无关！” 西蒙从未像此刻一样后悔，自己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国王的决定。 他原本可以有很多次下手机会的。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想让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复仇】归于寂寂无名，他要在这个男人在众人围绕之中、在最引人注目的时候，被积攒多年的怨恨猝不及防地拉入地狱里。 所以，他精心准备着等待到了现在这一刻。 华丽而盛大的宴会上，他的臣民、他的妻儿全都齐聚一堂，这是多好的让他葬身于此的良机啊！ 可没想到，他竟然早已有所觉察，一直在反过来蒙骗自己。 西蒙终于意识到，或许……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昏庸无能。 发觉国王冰冷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站在旁边的理查德也情急起来，再次为王后开脱道：“父王，也许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隐情，我们可以先调查一下再——” “隐情？”国王冷酷至极地嗤笑道：“隐情就是，你的母亲和旧情人私通，预谋杀了我好让你上位啊！” 王后好像被这句指控刺激到了，陡然回过神来。“我没有！” “我从未和兰伯特做过什么！”她急切道，“他曾经是我身边的近卫之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被父亲丝毫不留情面地当众揭开母亲的隐私，理查德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感到手足无措。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国王昂起头，朝卫兵们斥道：“还不立刻把她拖下去！” “谁也不许动！”理查德突然大吼一声，死死地护住了王后。 他不能就这样让母亲被定罪，他也不相信母亲会做出那些事情。如果就这样让她被当众带走，第二天丑闻就会传遍整个王都。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要怎么过去？ 不，恐怕即使再如何封锁消息，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被泄露出去了。 “理查德——你也要谋逆吗？！” 国王的盛怒犹如雷霆之势，所有的贵族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理查德鼓起勇气，直视着国王的眼睛。 “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才必须得辨别清楚才行。”他沉声道。 “放肆！”国王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场合下还有胆量跟自己对着干，语调变得阴沉起来。“难道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随着国王的话音落下，其余贵族们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了一脸茫然的劳伦斯身上。 理查德也同样看向劳伦斯，与他对视了两秒。 “我相信……劳伦斯也会和我的意见一样。”理查德说。 看了看下首的母亲和哥哥，又看了看怒不可遏的父亲，劳伦斯徒劳地张了张嘴，但最后依然没有说话。 比起想要说服国王，理查德的话语更像是想要说服在场的贵族们。 “众所周知，王后从不干预政事，一向只恪守本分操持着王室常务，甚至已有多年不曾离开过王宫，敢问她又如何和情人私通、甚至意图谋逆？！” 在国王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理查德就增大了音量争辩道：“是！我知道我的母亲不够热情、也无法和您爱好相投，不合父亲您的心意。但她身为王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自己身份的事情，为何却要承受如此羞辱！难道仅仅因为她不被您喜爱么？” “……”国王想要继续训斥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总觉得他嘴里说的“不够热情”、“爱好相投”是话里有话。 “呵……多年未曾离开王宫？恐怕不是这样吧。”国王忽然冷静了下来。 “前段日子，她才刚和旧情人在清溪湖上泛舟同游呢。” 每一个字都冷飕飕的。 王后想要分辨，但又无从分辨。 “那不是您，默许的么？”理查德毫不退让地缓缓道。 “是您屡次暗示，说西蒙大人算得上母亲这边的人才，还破例将重要的事务交给他处理，母亲和他的来往才变多了起来。而在之前斯图亚特使团初到王都的时候，只因为您不愿意接见他们，母亲便也同样拒绝了故国使团的所有求见。” 对他越来越强硬的态度，国王终于反应了过来。“怎么，你是在指责我吗？！” “当然不是。”理查德不卑不亢地说。 “恰好今日宴请的宾客众多，当场澄清误会也可以避免王室名誉受损……不是么？父王。” 国王沉默了下来。 “你，想要怎么澄清？” 听到这句话，理查德才转过头，看向维恩所在的方位。 维恩与他的目光对上，似乎明白过来他想要问什么，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的举动，理查德好像更有把握了些。 “——这不是你第一次行刺了吧。”理查德的质问一出口，便引发了周遭细微的议论声。 西蒙先是一愣，随后惨淡地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么？” “一开始我还无法确定，不过好在我有一个证人。”理查德说，“那么，身为斯图亚特王国使节的你，之前为什么要刺杀本国的王子拉斐尔？” 对于这个问题，西蒙似乎并不打算隐瞒，他很坦诚地说：“因为这是敝国第一王子的命令。” 此话一出，又引起了新一阵的细碎议论声。 不难想象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都会骤然兴起。 理查德表情不变，“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不想让兄弟来分走自己的权势罢了。”西蒙的语气满含鄙夷。 “其实在原计划中，王子殿下您是比拉斐尔优先级更高的目标呢……”说到这里，他十分怨恨地抬头瞥了早就站得远远的维恩一眼。 当时要不是有那个人碍事，也许自己就不会失败了。 难不成自己此行的结果，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示了么？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行刺我父王的？”理查德继续问了下去。 西蒙默然了片刻，才回答道：“早在他和王后举行婚礼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此时雅雀无声的大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但在那个时候，我也只是想想。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后来有一次，我曾借另一个身份潜入洛恩斯王国，打听她的近况……” 王后乍然听闻此事，明显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她不快乐……”西蒙极其哀切地说。 “在嫁入梅斯菲尔德家族之前，她不认识任何一个来自洛恩斯的亲友，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后来，她也没有得到那个所谓丈夫的宠爱，国王长期与她分居、在外另有新欢，双方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上首，国王的面色非常难看。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多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意味着他容许别人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打自己的脸。 西蒙说着，握紧了拳头。“当时我便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她从这种状况中解脱出来不可。” “兰伯特……” 看着他，王后泪满盈睫，心碎不已。“我不是都说过，那些事情全都过去了吗？” 西蒙无力地笑笑，“你知道我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准备吗？” “每当我想要松懈放弃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时你在王宫里无助哭泣的样子。为此我甘愿改头换面，投身入第一王子手下，替他做见不得光的所有事情，受尽了磨难和苦楚。” “但只要一想到……总有一天我会有能力来救你，那些痛苦对我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脸上分明在笑，却充满了绝望的意味。 “结果你现在却告诉我说——都已经过去了？”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身处何地，眼里只有王后一人。 “该怎么过去？” 兰伯特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他大吼道：“告诉我，我要怎么过去？！”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或许是，命运弄人 “你做的这些，真的是为了我的母亲吗？” 理查德上前一步，挡开了王后和西蒙隔空相望的视线。 此时此刻的理查德王子，理智得让人觉得可怕。 “我母亲并没有请求你这么做，不是么？”他很冷漠地说，“从始至终，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一厢情愿？”西蒙的情绪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你说我一厢情愿？” 果然。 果然出自梅斯菲尔德家族的人，连身体里流的血都是冷的。 哪怕就是身为她亲生儿子的理查德，也同样不会顾及到她的感受究竟如何…… “抛弃掉你脑海里，关于我母亲私底下过得如何的妄想吧。”理查德面无表情。 “在此之前，你们不是已经将近有二十年不曾见面了吗？你，还有你印象里的那个公主，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对如今的她来说，洛恩斯才是她真正的家，这里有她的亲朋好友、还有我和我弟弟。反而，斯图亚特对她而言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些旧日的亲友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她现在不再是斯图亚特的公主，而是洛恩斯的王后。” 理查德平淡而坚定地说，“她已经彻底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身为王后的她从来不需要你拯救，你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你自己。” “不是这样的！”西蒙大声喊道：“我之所以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想让她过得开心——” “那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欲望！” 理查德打断了他。 “……无论是你所谓的那些付出也好、还是你图谋刺杀我或我父王也好，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其实根本没有想过我母亲会面临怎样糟糕的后果，只是沉浸于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戏剧中不可自拔。” “真正将你推到了这一步的并不是我母亲，而是那个坚信着舞台正在上演一场拯救公主戏码的你自己！” 被理查德给出这样的评价过后，西蒙整个人都呆住了。 站在人群之外的维恩，看不到背对着自己这边的王后神色。 但他注意到，王后紧紧握住的拳头不再颤抖了。 “闹剧快要结束了。”他低声说。 克莉丝不明所以地冒出了一声语气词：“嗯？” “就算王后一时被过去的情谊所打动，但她最重视的儿子如此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要她做出抉择并不难。”维恩叹气道。“……为了保住理查德，王后可是连劳伦斯都舍得远送啊。” 随后的发展，果不其然与维恩猜测的一模一样。 王后尽量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勉强又恢复了镇定。 “兰伯特，我很抱歉。”她说。 “我并不知道过去的事情让你产生了这么大的误解，但我的确从来没有期望过谁来拯救，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比起刚才，王后的语气变得冷淡了许多。 某种程度上，此刻的她和上首的国王竟然很有几分神似。 “在当初离开斯图亚特的时候我就说过，希望你今后也能好好生活，而你所做的事情和我期盼的正好相反。” 从王后嘴中说出来的话语，比任何利刃都更加刺痛西蒙的心。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王后，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你……你说什么……” 王后目光极为复杂地瞥了他一眼。 可她的语气当中，终于不再含有半缕柔情。 “你只是昔日我身边的侍卫而已，我们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承诺或私情。兰伯特……你袭击我儿子在先、刺杀我丈夫在后，竟然还有脸面来和我说只是为了能让我过得开心？” 面对她的高声质问，西蒙目眦欲裂，神态癫狂地挣扎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啊啊……” 周围本就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贵族们下意识地又散开了一点。 就在他嘶嚎不止的时候，理查德盯着他的眼神忽然一厉，猛地拔出腰间佩剑、一步突刺—— 锋利的剑刃划破肌肤，滚烫的鲜血洒落，泼溅到了王子殿下那一身华丽的礼服上。 在无数或意外、或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地将仍旧带有血污的寒光插回剑鞘之中。 那位一向完美得有些不真实的王子，神情在阴影之下令人看不分明。 “西蒙大人行刺国王，污蔑王后……其罪当诛。” 全场鸦雀无声。 …… 一波三折的宴会很快就草草收场了。 理查德出人意料的举动，甚至连国王都不由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已经没有人关心这场宴会到底如何了，尽管国王最后形式上地警告了一下消息不得外传，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么大的惊变不可能瞒得住。 不过，比起国王和王后私底下那些老套的花边新闻，更引人注目的反而是理查德骤然刺出的那一剑。 “回家之后先不要睡，到书房等我。” 与子女重新汇合之后，艾略特公爵很郑重地说。 维恩和克莉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顺从地点点头。 与赴会时的大张旗鼓、争奇斗艳不同，离去之时各家都形色匆匆，一副唯恐久留的样子。 坐上自家的马车，克莉丝心事重重。 “维恩……”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维恩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别害怕，也不用太过担心。理查德他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坦白说，就连他也没想到理查德会用这种暴力方式解决问题，和这位王子平时给人留下的印象反差太大了。 但是，他相信理查德一定有把握。 “唉……”克莉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抱着维恩的手臂，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 “你说，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是在问国王？王后？还是理查德？ 维恩不确定地说：“或许是，命运弄人吧。” 他给出了一个看似万能，但实际上只是一句废话的回答。 今晚，西蒙这个人虽然死在了理查德剑下，但在他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得到解答。 而这件事引起的风波……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结束。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这是要拱火的节奏 艾略特公爵忙于采取一系列的应对措施，并没有和家人一同返回宅邸中，维恩和克莉丝坐在他书房里等待了不短的时间。 就在克莉丝靠着维恩有些昏昏欲睡了的时候，艾略特总算带着疲惫之色折返。 “接下来，洛恩斯和斯图亚特的关系将会变得微妙。”书房门刚关上，艾略特就毫不避讳地开始了他的分析。 房间里没有外人，他说话便也直接了很多。 “但更微妙的，会是理查德王子和国王陛下之间的关系。” 维恩心领神会地问道：“国王对理查德王子的态度究竟如何呢？” 从宴席上，国王对王后丝毫不留情面的处理方式就基本可以确认，国王对王后确实没留下什么感情，简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样一来，作为儿子的理查德和劳伦斯处境难免就变得尴尬起来。 王后如果坐实了那样不可饶恕的谋逆罪名，无论从情感还是利益来看，理查德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 更何况……国王甚至还当众说出了“预谋杀了我好让你上位”这样诛心的话语。 如果不是理查德的王储地位实在太稳固，而国王除了他一母同胞的不中用弟弟之外又没有别的子嗣，恐怕马上就是一场宫廷政变在等着上演了。 然而，艾略特开口吐露的消息却让维恩大吃一惊。 “——其实，国王陛下的孩子，不仅仅只有这两位王子。” 维恩一个激灵，猛然抬起头。 艾略特用很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了可以搅动一场腥风血雨的话。“陛下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按理来说今年也该有七八岁了吧？” 听到这则爆炸性消息，维恩无言以对了。 旁边，克莉丝也显得十分震惊。 “怪不得！”她喃喃道，“如此看来，在被理查德顶撞的时候，国王气怒之下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也就可以理解了……原来只是因为有恃无恐。”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没有几个，你们也不要外传。” 艾略特特意叮嘱了一句。 他没有坐在书桌后的主位上，反而就近坐在了维恩和克莉丝身边，方便和他们说话。 “这么多年的父子相处，国王陛下对理查德王子的感情不能说没有，但很复杂。” 他沉吟道：“照我所知的情况……大概是既为之骄傲、又心生忌惮吧。” “忌惮？”克莉丝略有疑惑。 “毕竟是习惯了独断专行的国王啊。”艾略特轻轻勾起了嘴角，似是嘲讽。“看到儿子太优秀的话，会不安的。” “竞争意识这种东西不仅仅存在于王子之间，就连国王他本人也不能幸免。” “看到天资如此卓越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与王都各大家族子弟都交情良好，在诸多贵族的拥护下威权日盛……自觉还没有享受够权势滋味的国王陛下，又怎么能不产生一些别的念头呢？” 他像是随口提起当年趣闻一般说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想当初，这位国王陛下可并没有获得如理查德王子今日一般广泛的认可。” 那时候，国王也只是个性格跳脱的少年。 他很有艺术方面的天分，但这对他的王储之位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装点。 而上一任国王恰巧又武德充沛、极具威仪，于是更加看不上他对戏剧和绘画的爱好，并认为沉迷于那些东西都是玩物丧志，几乎是强迫着他每日呆在学园里钻研魔法。 虽说国王不一定非得是全国造诣第一魔法师，但坐在那样尊贵的位置上，魔力孱弱的确是一项不可忽视的重大缺陷。 倘若上一任国王不是仅有这一个亲生儿子，同时各大家族也勉强接受了他，这位资质极其平凡的王子能不能顺利继承王位都很难说。 “说起来，或许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预兆了。”艾略特微微怅然地说，“与王后相同，当年的国王陛下同样反对这场联谊。” “但是，在诸多方面的压力下，他很快就屈服了。” “在那时候，先任国王还曾为这件事感到由衷欣慰，认为他终于成长了，能够肩负起自身的责任……” 说到一半，艾略特摇了摇头。“可从现在来看，他只是暂且压制了心中的不满，等到他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便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维恩默默地听完了他的讲述，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所以说，是先任国王一手埋下了后续一系列的因果么？如果没有那一场战争，也许洛恩斯就不必非得和邻国结盟，后来也就不必用子女的婚姻、甚至是孙辈的抚养来层层加码，巩固双边关系了…… 不，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摩当时的旧人。 先任国王的部分初衷是借战争重新平衡国内势力，拉拢一批新贵为自己保驾护航。 在这样的念头支配下，子女或者孙辈将来会如何，都是相对而言比较久远的未来了。如果没有他当时打好的基础，以现任国王稍有欠缺的能力，很可能会沦为各大贵族们的傀儡。 事到如今，某种程度上他们每一个人也的的确确都变成了傀儡。 只不过，是被【权利】操控的傀儡。 “那么……让理查德受到一定的损害或者打压，其实也是国王想要的么？”维恩低声猜测道。 或许这也是某种方式的嫉妒心理？嫉妒自己的亲生儿子？ 维恩突然觉得有点荒谬。 “谁知道呢。”艾略特不置可否，“但他如果真的不想让理查德王子受到伤害，其实可以有很多途径私下处理好这件事情。而不是用最没有回旋余地的方式，将王室这一层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假象当众撕开。” “虽然最后理查德王子掌控了局面，对王后的处理也暂时延后了，但经过这次公开化的矛盾，他们一家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艾略特做了很肯定的判断。 局势压迫之下，理查德这一剑说不定也给国王带来了别样的体会。 至于是会让他突然醒悟要顾及儿子的感受，还是让他变得更加猜忌自己的继任者，那可就不好说了。 “想必，理查德王子很快就会找机会和你见面，试探我们家族的立场。”艾略特看向维恩。 “——告诉他，温彻家族会倾力支持他的决定。” 维恩一惊。 好家伙，这是要拱火的节奏。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应该不难 在这个时候给出这样的信号，真的不会让人乱想吗？ 难道说——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居心叵测的公爵！ “只是给他个最后的保障而已。”看到维恩露出惊异的表情，艾略特不在意地解释道。“毕竟，理查德以储君的标准培养了这么多年，哪怕就是国王，也不可能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维恩大概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提前下注，向理查德卖个好。 “我也觉得站在理查德这一边比较好，可是如今面临这种局面，如果国王施加压力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维恩沉吟道。 “当然是他说他的，我们做我们的。” 艾略特理所当然地表示：“国王陛下越是需要我们的力量，就越不会和我们闹僵关系。虽然他不太可能找上你们两个，但万一他真这么做了，你们俩届时只要把问题都丢给我、说自己不了解相关情况就行了。” ……还真是敷衍的应对方式呢。 不得不说，国王这回所做的事情是大大地失策了，虽然他成功挫败了西蒙的阴谋，但却让许多人都看清楚了王室内部关系的失和。 这对他的个人威望无疑是一次极其沉重的打击。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有理查德在场的时候发难。 但人生之所以充满惊喜的关键就在于，将来会发生什么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未知的。 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时间，艾略特很坦然地告知了他们家族接下来的计划，并且顺带还安慰了一下克莉丝，担心她会因为今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害怕。 而克莉丝则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结束谈话之后，艾略特似乎仍然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他嘴上说着让孩子们自行回房间早点休息，可自己却继续留在了书房里。 将房门关好，维恩回头看向身后的克莉丝。 站在过道窗边，她目光怔怔地望着屋外柔和的月光，像是有什么心事。 维恩暗叹一声，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是不是现在觉得，忽然又睡不着了？”他很准确地猜中了她的念头。 听他这么说，克莉丝抬眸望了他一眼。 她略微蹙起的眉头，仿佛聚集了许多无法得到解答的迷惑。 “总感觉……维恩你好像并没有认为今天的事情很严重的样子。” 原来已经被看出来了么。 尽管理查德的举动同样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但目前所发生的事情，大体上依旧处于掌控范围之内。 维恩想了想，说：“严重当然是很严重的，但还没有到完全应付不来的地步吧。” “不，我指的并不是应不应付得来。” 克莉丝纠结了一会儿，才声音很低的说：“而是……这些事情原本就不应该发生才对。” 维恩心神一凛。 是终于开始有所怀疑了么。 “确实。”他顺着克莉丝的话说了下去，但却蓄意把话语中的本意拐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作为家人，但凡国王他们对待彼此更真挚一点，不要被那些虚浮的名利所裹挟，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发现他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克莉丝眉梢挑了一挑。 默然许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维恩……” “嗯？” “将来的你，也会变成这样吗？”她凝望着少年的眼瞳里，仿佛蕴含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维恩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自己平时表现得很像一个利欲熏心的人么？ “因为啊……父亲他最近，不是在有意培养你接触这些事情吗？”不知为何，她的语气有些怅然。 “总觉得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像外面寻常的贵族老爷一样，整天为了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劳神费力。” 对她一时脑洞想象出的未来，维恩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那你不如先想象一下等我人到中年发福了，然后发量还稀疏的模样。”他吐槽道。 克莉丝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十分清楚地观察到了她的神色变化，维恩没好气地逼近一步：“好哇克莉丝~你可算是露出本性了！是不是在心里偷偷想着哪天等我不帅了，就把我一脚踹掉？” 被他倒打一耙，克莉丝好气又好笑：“喂！你少在那边胡说八道了，我哪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 维恩作势将耳朵贴近。“我刚才都听见了，你的心说你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它没说，是你听错了。”克莉丝一本正经地反驳。 “我的听力很好，绝对不可能听错！”维恩坚持己见。 望着他蛮不讲理非要耍赖的样子，克莉丝忽然伸手，将他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脑袋直接紧紧摁在了自己胸口。 “那现在呢？”她问他，“听清楚了吗？” 维恩被她骤然拉得一个踉跄，勉强抱住她的腰才找回了平衡。 一时间，维恩几乎是将整个人都挂在了她身上，气氛也陡然变得有些微妙。 心跳声噗通——噗通——确实很清晰地听到了。 只不过……好像是自己的。 下意识反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维恩闭上了眼睛，想要细细体会。 ——克莉丝她，也长大了啊。 然而还没等他回味餍足，女孩却又突然像是恶作剧一般推开了他。 “听不到就算了。”她忍不住笑道，“没想到维恩你年纪轻轻耳朵就不好使了，不过我不会嫌弃你的，你不用为此感到自卑。” “……” 维恩哑口无言地看着她，神情一脸幽怨。 “好啦好啦~”克莉丝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一副好像被我欺负了的样子，装得再可怜我也不会心软的。” 现在的她，心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 认识到这一点，维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办，我的女朋友好像只要看到我吃瘪心情就会变好。 …… 两个人互相打趣了几句之后，维恩还是跟着克莉丝回到她房间里，一直守着等她睡着才悄然离开。 虽然这个世界里的剧情发生了很多变化，但只要小心一点，让克莉丝和自己都得到想要的生活，应该并不难吧？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王不见王？ 宴会结束后，直到好几天过去，王宫里也没有传出对王后采取了什么强硬措施的消息。 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就好像意外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但是，从艾略特公爵又繁忙了许多、很少再待在家里的日程安排来看，很多事情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无聊地在家里呆了半天，克莉丝坐不住了。 “维恩，要不然我们去树叶出版社视察一下吧？”她提议道。 由于公爵大人的耳提面命，自家名下的报社非常识相地没有拿王室丑闻来增加热度，反而一直在宣传克莉丝筹备已久的画刊征稿活动。按理来说，确实应该陆陆续续有人报名了，克莉丝想了解一下进展也很正常。 “对了，你的画稿已经完工了吗？”维恩顺口问了一句。 好像这两天也没看到她再废寝忘食地赶工了。 “画完了呀，这可是我的倾情大作！”克莉丝非常自信地插腰抬起头，“我敢保证，所有看到正稿的读者都会被我的作品震慑、从而心甘情愿地拜服在我的笔下！。” “……” 已经被克莉丝剧透过大纲的维恩，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难以言表的神色。 生于这个时代的画家们，必须得和克莉丝这样一个鬼才同台竞技，到底是得有多不幸啊…… 他清咳了两声，将克莉丝的自鸣得意糊弄过去。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刚好，没有事先打过招呼的突击检查，也可以顺便观察一下他们的工作状况。” ——这可是每个老板的必修课。 换好比较低调的常服，在和同样忙于核算家庭日常开支的母亲报备了一声过后，维恩和克莉丝欢快地溜出了公爵府。 然而，刚从代步的马车下来没多久，两人就遇上了意外情况。 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拦住了他们两人的去路，态度很恭敬地行礼说：“两位客人，我家主人有请，请务必赏光。” 维恩与克莉丝对视了一眼，略有疑惑地问：“你的主人是？” “是一位贵人，恕我不便透露他的身份。约见的地点就在附近的茶室，届时您一见便知。”他的言辞非常正式，仪态似乎也接受过训练，十分标准。 维恩忽然明白了什么，示意道：“那你带路吧。” 他想着，应该是理查德找上门来了。 之前艾略特公爵也说过，理查德很快就会和自己见面。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没出门，他不方便光明正大的约见，所以宅在家里反而很有种风平浪静的感觉。 这名看上去很有经验的侍从将两人引到了市集外圈的一间茶室包厢内。 环境很清幽，坐在包厢里听不到任何杂音。 “请稍坐片刻，我的主人很快就会抵达。”侍从如此说完，躬身一路退步至门口，动作很轻柔地将房门轻轻关好。 “好像比我们家里的仆从还要专业啊。”维恩感叹道。 “维恩，不可以被贵族阶级的人上人生活腐蚀意志哦？”克莉丝随口说出的话语，分辨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如果你每次出门之前都不需要女仆们帮你打理一番外貌的话，我就相信你没有被贵族阶级的人上人生活腐蚀。 尽管心中满是腹诽，但维恩还是虚心地接受了她的劝告。 “是是是，我一定会谨遵克莉丝大人的教诲~” 这一听就很没有诚意的语气，让克莉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正如那名受命前来邀请的侍从所言，约见两人的正主很快就出现在了包间门口。 只不过，那人并非维恩所猜想的理查德。 而是国王陛下。 看到国王陛下出现，维恩极其惊讶地豁然站了起来。 “陛下？”这属实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理来说，即便国王想要试探自家的立场，也不至于亲自出马跑来试探两个小辈。要知道，双方身份对等可是贵族交际间不成文的潜规则。 同样穿着私服的国王笑了一笑，乍一看上去还挺和蔼的。 “怎么？很意外么。” 他没有在意两人的惊讶，而是神态很大方自然地在维恩和克莉丝对面坐了下来。 “其实，在我还只是个王子的时候，也经常会私下跑到外面玩耍。”他颇为感慨地说。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好像让他想起了许多过去的往事。 如果不是早已从各个方面对国王有所了解，以他此刻亲近的态度，说不定维恩还真会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可他现在的这副姿态，却只能让维恩更加警惕起来。 维恩不露声色，装作一副静静倾听的样子。 “——可惜，后来当上了国王，事务繁忙之下就很少有只属于自己的时间了。”他的语气之中仿佛有几分惋惜。 不过这些场面话也只是顺带一提，国王很快就将话音转回了正题上。 “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人向我提起过，维恩你是个很聪慧的孩子……那时候我就想过，要不要专门接见你一次。”他注视着维恩，目光中欣赏的意味很浓郁。 也就在这时维恩才注意到，国王看人的眼神很专注。 作为理查德和劳伦斯的父亲，那俩兄弟的五官与他也隐隐有些相似，只看外貌的话都称得上是仪表堂堂。 应该怎么评价呢…… 确切的说，是一种在刷好感方面很占优势的形象。很容易就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正在被这个人所重视。 但，这种程度的糖衣炮弹完全打动不了维恩。 他可没有什么国王和自己说两句话就很荣幸的想法。 “竟然还有这回事……”维恩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状似无心地接话道：“可是，在各种宴会中，陛下您不是已经和我们一家都见过很多次了吗？” 此话一出，让国王想在他这刷好感的台词瞬间卡壳了。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在他非常具有求知欲的提问下，国王顿了顿，许久才给出了一个稍显模糊的解释。 “……单独接见和在宴会上远远瞥过一眼，程度还是不一样的。” 维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旁边的克莉丝有点绷不住了，桌子下的手隐蔽地拧了他一把，示意他收敛一点。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反正我还年轻。” 不论是出于怎样的想法促使国王避开艾略特公爵、私下找自己和克莉丝见面，最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他的。 于是，维恩没有再继续挑刺下去，而是陪着他尬聊起来。 乔治二世好似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只是偶尔才问出几个普通的问题，维恩全都一一解答了。 相比之下，克莉丝的话反而不太多，乖巧地坐在一边显得格外文静。 不过，乔治二世似乎也并没有特别注意克莉丝的表现，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维恩身上。 听到维恩提起学园里的趣事，国王微笑了起来。 “年轻人总是很难思考得那么周全，做事只凭一腔孤勇，所以难免产生大大小小的问题。”他若有深意地说。“成长了之后他们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维恩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暗指什么。 “……但是，那样不也很好吗？”经过一段时间的交谈打开话题之后，维恩的语气同样也很随意。 “十几岁有十几岁喜欢的东西，三十几岁有三十几岁喜欢的东西；等到所有热情全都消退了之后，才能拿到那份迟来了太久的惊喜，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一点他曾经深有体会。 就像是毕业工作之后，又偶然碰到小时候心心念念却没买到的玩具一样。 或者又像是某天经过路边店，突发奇想地买了一大堆五毛零食回家，最后却只吃了一口就丢弃。 一旦错过了正确的时间，便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曾经渴望得到的那种滋味了。 乔治二世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又舒展开来。 “果然还是年轻啊，想得太简单了。”他慨叹道，“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在当下得到满足的。” “所谓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逐渐明白自己应该放弃什么的过程……这点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样。” 视线虚焦于桌角某处，国王的目光微有怅然。 “即使你们现在想不通，以后也总有一天会懂的。”他说。 见他实在不愿意把话说清楚，而是一直在打哑谜，维恩很快也懒得去揣测他的言下之意了。 “那就等到成长了以后再说吧。” 维恩拉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反正我还年轻。” 国王对这句回复稍显意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无言沉默片刻过后，他才语气复杂地说道：“是啊、你……还有你们，都还年轻。” 好像终于又一次认识到了现实与理想状况存在参差，国王仿佛瞬间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致，没过多久他就以自己另有要事为由，先行一步离开了。 徒然留下维恩和克莉丝，坐在包间里面面相觑。 “所以，他到底是想说什么？”维恩疑惑道。 回想一遍，也就是拉了拉家常，顺便表明了一下国王很赏识自己、在他身边还有人推荐过自己。 除此之外，就提取不到任何其他有意义的内容了。 克莉丝沉吟稍许，不太确定地猜测道：“按常理来说，陛下应该也想知道我们家的立场……难道，他已经从你的答复里得出了我们家的倾向？” 维恩倒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先不说我基本没有正式接手任何家族事务，这种事情不找父亲大人反而找我，怎么看都不靠谱吧。” 而且，话里话外还很有些以长者身份指点小辈的感觉。 “唔……”克莉丝双手撑着桌子，托着下巴望着他。 “也许，是想了解一下你的个性？刚才他对你的关注度，可比对我高多了。” 维恩忍不住笑了，“你这话怎么听上去酸酸的。” 而克莉丝只是不屑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 两人继续按原计划去了一趟出版社。 返回家中之后，维恩如实地向一家之主艾略特公爵报告了情况。 “呵，无非是想看看你是个怎样的人，不用在意。”尽管艾略特没有猜到国王这次会不按常理出牌，但他并不认为这会产生什么影响。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温彻家族上下的事务，几乎全都由艾略特公爵一人决定，还轮不到其他人干预。 他很尊重也很关爱自己的子女们，但许多事情他会下意识地将子女们排除在外。或许在他看来，这也是对孩子们的一种保护吧。 “对了，你之前派了人去调查城卫队一名卫兵的背景，他们已经回来了，自己另外安排时间接见吧。” 听到艾略特的话，维恩心神一凛。 果然一旦走家族的途径，就几乎不可能瞒过艾略特公爵本人。 “好。” 即使这个人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和自己的牵扯也不大，维恩对此倒不是很紧张。 借家族商会的掩饰，维恩和专门帮自家干私活的下属见上了面。 即便再怎么做出一副退出权力中心的姿态，公爵家族的底蕴依然不可小觑，维恩很轻易地就拿到了一份极为详尽的背景调查报告。 “维恩少爷，我们追查到的信息全都汇总在这里了。”一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很恭敬地说。 “如果有不甚明了的地方，也可以随时询问我。” 维恩顺着报告，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下去。“嗯。你们也坐着吧，我先看看。” 他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表情了，但还是忍不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按加文告诉自己的情况，那个叫做迪夫的男子之所以会和姐姐一起前来王都谋生，是因为父母都患上重病去世，可自己派去调查的回复却完全不是这样。 不、确切的说，那个叫做黛比的女孩确实是父母因病离世了，且早已离开家乡多年，在外杳无音讯。 然而，与原先说辞完全不同的是——他们家根本就没有儿子！ 这条信息就像是漆黑暗夜中突然亮起的一簇火星，维恩脑海里骤然蹦出了某个惊异的想法。 他不由得沉声问道：“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但这次调查的真实性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能够保证确真无误么？” “全部都经过多方求证！在下敢以性命担保，绝无欺瞒。”此事的经手人笃定至极。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维恩快来救我！ 在此之前，维恩不是没有察觉到那一对“姐弟”间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可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他始料未及。 如果说姐弟身份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并无血缘羁绊的一男一女，什么关系才能让对方如此上心？又是资助学业、又是帮找工作的。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而这种情况，自己又应该怎样告知加文呢？ 就在他为此感到苦恼的时候，加文身边的亲随却神色颇为不安地找上了门来。 “维恩少爷！我家加文·沃伦少爷嘱咐我，务必邀请您登门探望他一次……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与您商议。” 说着，他还拿出了一封加文的亲笔信。 维恩刚拆开，便看见了一行显然是在慌张状态下写就的潦草字迹：“维恩快来救我！急！” 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维恩心想难道他也发现了黛比和迪夫有问题？ “你们少爷现在在家里？”他多求证了一句。 “是的。”这名亲随点点头。 维恩欲言又止。 ……算了，有什么事情等和他见了面再说。 “你领路吧，我们现在就过去。” 维恩说罢，又和克莉丝交代了一声自己的去向。 尽管克莉丝不太看得上加文这个人，但也没有反对他出门，只是说了句早点回来。 于是维恩一路骑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国外交大臣——狄克·沃伦先生的家。 同样作为有名望的大贵族，沃伦家族的传统势力偏向于外交一系，与许多他国的高级政要长期来往密切。但与一般外交官给人留下的长袖善舞印象相反，狄克·沃伦先生却是一个性格比较铁血的人。 他认为唯有军事，才是最好的与他国交流的方式。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得不到。”这句话正是他的信条。 但好在仅以武力而言，洛恩斯王国并不逊色于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另外，王国内的保守军事贵族势力也很强大，因此他的强硬作风反而被许多人欣赏。 至于对此会感到不高兴的人……当然也存在。但，谁会在意他们呢？ 或许正因为性格刚烈，又缺乏了点柔情，所以才导致了加文对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惧怕有余、亲近不足吧。 这次与狄克·沃伦先生的见面，维恩同样也感受到了他身周那种严肃的氛围。 坦白说，维恩有些意外。 据维恩的了解，这位外交大臣素来公务繁忙，很少有心思插手家族内务。总之只要不当着他的面，加文在外面再怎么放飞他也很少关心。 可今天听到自己来找加文，他竟然主动要求和自己说上两句话，这本身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狄克大人的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维恩，我和你父亲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两家称得上是世交……”他的开场白让维恩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为那个逆子瞒着我。” 这话可就让维恩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他迟疑着拉长了尾音：“您指的是？” 狄克板着脸沉声道：“就是他在外边勾搭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好家伙，维恩差点没表情管理失控。 这是加文已经自爆了？他可曾经亲口说过，这事要是被他爸知道了非得把他腿打断不可。 ——怪不得要给自己写求救信。 维恩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哼，那个孽子！如果不是城卫队肃清流毒，一路追查到了他也牵扯其中，我还被他蒙在鼓里！”狄克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此时提起来依然气愤难当。 “他竟敢以我的名义，将一名被外国收买的间谍安插进了城卫队！” 维恩表情凝重起来。 意思是迪夫已经被查出来了么？也是，他既然选择站在西蒙那一边出卖了布尔沃，事后被清算也很正常。 “事到如今他还嘴硬，说是肯定有误会，他认识的朋友不可能会是什么间谍。”说完，狄克看向维恩。 “他还说，你也认识那个人，可以帮他的话作证。” 淦，你这不是把我也拖下水了么？！ 维恩心中颇为无语。 “在加文的介绍下，我的确见过那个叫做迪夫的青年……”维恩斟酌着说。 “当时加文想要为他解决工作，提出能否让他到我家名下的产业入职，不过被我当面拒绝了。” 狄克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 “你拒绝了？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妥吗？” “不，仅仅是因为我不会将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一个我不了解的人。”维恩解释道。 “后来没过多久，加文就告诉我说他打好了招呼，城卫队里会有人替他照拂一下的，于是我便没有再多留意这件事情……” 不太确定这位外交大臣的真实想法，维恩小心地将自己摘了出来。 听到他的讲述，狄克啧了一声。 “那个混小子，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头脑就好了。” 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再说别的话之前，维恩赶紧插话道：“不知我可否先与加文见上一面呢？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想到自己的儿子，狄克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也好，有些事让他自己告诉你。” “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你就随时向我报告，我狄克·沃伦以整个家族的名义担保一定会记下这份恩情！” 这真的不是将来总有一天会友尽的节奏吗？ “……好的。”维恩很配合地露出了商业笑容。 …… 虽然这一次加文捅了不小的篓子，但以沃伦家族的实力，想摆平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加文同学着实被他爸修理了一顿。 “那老头子好狠的心！” 终于见到了维恩，加文忍不住大吐苦水，满脸怨念地将他身上的伤痕展示出来。“他拿着一根那么粗的木棍啊！劈头盖脸地抽，差点没把我打死在地上，在他心里还有把我当成他儿子么？！” 维恩在觉得他有点可怜的同时，又觉得他有点活该。 “听你父亲的语气，应该已经出手帮你摆平麻烦了。”维恩只能尽量委婉地安抚他悲愤的心情。 提起自己闯下的祸事，加文自觉理亏，但还是不愿意向他父亲低头。 “那他也不能这样打我！”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有些事情既然敢做 无知的少年哟，这要是在现代社会，你还能和你爹掰扯一下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拒绝家暴之类的科学教育方法。 可处于当前的时代背景来看，那就只剩下一句话：打你没商量了。 维恩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 加文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想要拜托维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件，央求道：“维恩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那老头子他不许我出门，我没办法去探望黛比。可现在她弟弟被关押了，我这边又联系不上，一定着急得不行了。” 维恩顿了一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加文没有看出他的为难，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唉，我救不了她弟弟，也没办法和她长相厮守……这笔钱，就当是贴补一下她今后的生活吧。” 维恩哑然。“你准备和她分手？” “对啊。”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这种做法会不会被对方接受的问题。 “我也是没有办法……老头子他极其厌恶迪夫，我只能隐去她的存在、把迪夫直接说成是我的朋友。如果被他发现了黛比和我的关系，打不了再打我一顿，然而黛比她将要面临什么，可就很难说了。”一边不太甘心地叹息着，加文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这些钱是我存了很长一段时间余下来的，她就是工作一辈子也许也赚不来这么多，应该可以让她过上不错的生活。” “还有，让她不要再去管她弟弟了。虽然我依然不太相信迪夫是斯图亚特的间谍，但看样子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再牵扯其中，只会把她自己也搭上去。” 加文那语气，让维恩都想打他了。 不过，既然他自己决心要斩断关系，也许就不用自己辛苦暗示他的帽子颜色不太对了。 “你自己做的好事，不要总指望别人替你收尾啊！”维恩没好气地说。 但尽管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接过了信封。 掌握了对方关键把柄的自己，反而是最容易干净利落解决掉这件事情的人。 “只有这一次，下次你再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麻烦我，我就把你卖了找你爸拿好处。”他神色很认真地告诫道。 加文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绝对没有下次了！” 说罢，他又唉声叹气起来：“唉，我爹他准备给我去安排联姻了……我的命好苦啊~” 听到这句话，维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 贵族阶级之间，联姻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这无关于婚姻中男女双方的意志，只关乎背后家族的利益。 有的人运气好，或许可以碰见品性不错的伴侣；可更多的人，则只是在勉力维持着一纸冰冷的合约罢了。 因为想到这件事情而心情不太愉快的维恩，在告别了沃伦家之后，又按照加文给出的地址，来到了黛比租住的地方。 令维恩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离塔西娅家的面包店距离并不太远。 根据前些日子从王都大教堂传来的消息，塔西娅现在应该已经带着身体状况好转了许多的母亲返回家中休养了。 对于这些本就积蓄不多的平民来说，哪怕只是一场疾病、或者一次小小的变故，都能轻而易举地让稍有起色的家庭跌落回尘埃里。 站在微微有些冷意的寒风中，维恩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没过多久，就听见了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加文，是你吗？”伴随着惶急的声音，黛比将门打开一了小半。 看到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维恩，她梨花带雨的面容不由得露出一丝错愕的表情。 “……维恩少爷？怎么是您？” 维恩也没有想要进去说话的意思，而是直截了当地从口袋里取出了加文的信件。 他将这封份量不轻的信封递给黛比。 “这是加文要我给你的。” ……要自己来当这个恶人，还真是有点为难呢。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将准备好的台词都一次性说了出来。“因为你弟弟的事情，加文被他爸教训了一顿禁足在家里，恐怕以后也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黛比呆住了。 她好像理解不了维恩话语中的含义一般，目光茫然：“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拿着钱、自己重新开始另外的人生的意思。” 已经开了头，后面的话语似乎也就不那么难说出口了。“迪夫估计是救不回来了，但在沃伦家的打点下，不会再牵扯到其他的人。所以，只要你不自找麻烦的话，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对维恩完全没有丝毫掩饰的直白话语，黛比惊愕不已。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情绪也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不……不会这样的，加文他不会这样对我的！”她音量越来越大，就像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坚定自己的信念一样。 推开维恩伸过来的信封，她想往外疾奔去找到加文本人。 可维恩只用了一句话，便将她定在了原地。 “——那个迪夫，其实不是你的弟弟吧？” 他没有回头，声音也不大。 但是，语气却格外地笃定，甚至不容反驳。 “这些钱，足够你滋润地花销了，就当是补偿你陪伴他的这些日子。”他说。 “一个人如果太不知足的话，只会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即使不用去看，维恩也听得到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他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但那悲痛的抽噎仍然让他颇为不自在。 “加文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吗？”黛比啜泣着问。 维恩没有正面回答。“有些事情既然敢做，就得做好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准备。” “……是啊。” 黛比喃喃自语，“其实我也想过，要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也不是没想过对他坦白，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过去的我曾经过着怎样窘迫的生活，就又犹豫了。” “一开始，只是迪夫提出这么做可以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后来越和加文相处久了，就越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对一个人好，真的就会很好很好，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同意、无论我要什么他都答应。” 此刻，她仿佛将维恩当成了唯一能倾听自己的人，将许多在内心积压已久的困扰都说了出来。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贫穷年轻人的爱情故事 在她絮絮叨叨的诉说中，过往的拼图一点点地补全，呈现出了有关这一切原原本本的样子。 迪夫和她确实是曾经的恋人。 那时候的黛比，相比较王都最底层的贫民也好不到哪里去。初来乍道的外地人，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才能在这个世间最繁华的地方赚到一点点赖以生存下去的薪水。 原本也不大的年纪，可她却无法像那些从小得天独厚的孩子们一样有机会进入各个学院里学习，一毕业就能有着大好的前途等待自己。 她很羡慕那些人。 那些有机会去上学的人。 如果只是一直这么苟活下去，也许她也不会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有生活在顶层的人，自然就有生活在底层的人……或许，自己只是个用来填补群体多样性的平凡人吧。 可迪夫的出现，却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 与自己曾经想象的、在各大学院里就读的学生们都非富即贵的刻板印象不同；是迪夫让她知道了，有些人的命运，原来是真的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和自己一样，他的家境同样贫寒至极，需要不断地在外打零工才能勉强负担得起学费和生活费。 可与此同时有着天壤之别的是，他的学业却格外地优秀，录取他的那所平民学院也是整个王都里最好的一档。 ……真正有本事的人，即使困顿也只是一时的吧？ 这样想着，黛比对他逐渐升起了一种既敬佩、又夹杂着羡慕的复杂情感。 在她有意无意地关注和照顾之下，聪明而又敏锐的迪夫也察觉到了她对待自己的特殊之处。 随着双方之间越来越熟悉，他们俩恋爱了。 但是，爱情带来的快乐终究是短暂的。 生活的重担压在两个本就不宽裕的年轻人身上，让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慢慢地，迪夫的学业任务越来越多、空余时间越来越安排不过来，辛苦地在外工作也难免让他分心。这些全都被黛比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对他提出，由自己来支付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能够好好完成学业，是我非常渴望却又没能达成的愿望。——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从你的身上实现这份愿望吧。” 比起因为外在条件而产生的心动，在黛比的心里，这一刻的他们俩个更像是穿着单衣在雪天里独行的人，不得不相互依靠着对方取暖。 她还记得迪夫当时满脸错愕的表情。 然而，在那份感动之下，还有着无地自容的羞愧。 可惜的是，当时的她不懂。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终于也能够帮到他了”这种念头中，为自己的付出而幸福着。 是的，虽然那段时日很辛苦，但是她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幸福。 而迪夫，却在这份幸福之中一天天沉默下去。 他开始变得心事重重。 终于有一天，在两人久违地大吵一架之后，双方都高声地抱怨、控诉对方，认为对方根本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心情。 也正是在这一次争吵过后，两个人才意识到了，或许他们对彼此而言并不适合。 没有任何物质基础的他们，抗风险能力几乎等于零；即使从外界传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他们两人中制造出深深的隔阂。 于是，他们俩貌合神离了一段时间。 ——打心底知道这份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是在等着谁先说分手。 就在这样难言的氛围萦绕下，某天迪夫忽然找到了黛比。 “我有一个……可以让我们俩都过上更好日子的办法。”他说。 …… 相比前段时间降温了许多的王都街道，莫名带有一种萧瑟的气息。 “其实，到后来我发现，我竟然很能理解迪夫的心情。”讲述完这些，黛比的情绪比起刚才稳定了些许。 “他利用了我，但我也自愿被他利用了。” 拭去了眼角残余的泪水，黛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维恩少爷……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维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用感谢我，因为这些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他的声音十分平淡。“我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完全忘记的，希望你也一样。” 注视着他，黛比哑口无言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慨叹道：“您真是一个理智到无情的人呢。” 嚯，这个评价还挺新鲜的。 “或许是吧。”他不置可否。 最终，黛比还是收下了这笔分手费。 成功解决掉了一项隐患，维恩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不得不承认，迪夫的胆子很大，居然有胆量扯下这样的谎。可惜的是，他始终选错了路，运气也始终差了一截。 有时候认识到人生原本可以是另一种样子，对某些人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幸。 怀着略微怅然的心情，他举步往回走。 因为恰好处在离塔西娅家不远的街道上，维恩特意前去探望了一眼，才返回家中。 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向加文报告结果的他，只是随意派遣了一名仆从通知一声，便算是给这件事正式画上了休止符了。 独自坐在书房里，维恩抽出一叠白纸，不知不觉地开始动笔写下一个故事。 ——某个贫穷年轻人得到了爱情，却又因为追逐名利而失去爱情的故事。 一气呵成地写完了满满好几页之后，维恩突然回过神来。 ‘……等等，我写这玩意做什么？’ 出与曾经的个人爱好，维恩也研究过剧本创作的技巧。但他这个半吊子懂得的终归只是皮毛，很快便对编写故事失去了兴趣。 要说在这方面的造诣，也许自己还不如克莉丝了解得更深入。 维恩对自己一时起意的举动感到有点好笑，又回看了一遍整个都围绕着爱情的故事主旨更加觉得羞耻。他将这些草稿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一边装满了大半的废纸篓里。 这样的故事并不罕见，自己还是不要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维恩——” 克莉丝在门外喊他，“快过来帮我一个忙！” “噢，来了！”将桌面整理了一下恢复原状，维恩快步离开了书房。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那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在乱糟糟了一段时日之后，王都似乎又恢复了表面上平静的样子。 “……至于斯图亚特王国那边的表态是，西蒙大人出于个人恩怨而谋划了这一场刺杀，他们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歌礼靠坐在卧室桌边，将她知晓的有关消息转告给维恩。 占据了她座椅的维恩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意思是，他们不准备对此承担任何责任么？” 这样一来，王后的处境难免就更加尴尬了。 “这也不奇怪。”歌礼不由得叹息道，“王后虽说是斯图亚特曾经受宠的公主，但那也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王位如今落在了她兄长的头上，而她又远嫁洛恩斯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在母国还能剩下几分情面呢？” 说到这里，歌礼顿了顿。 “还有……谢谢你告诉我西蒙有问题。” 她特意移开视线，这话说得不情不愿，极其小声。 往她脸上瞄了一眼，维恩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你要是这么认真地道谢，可就见外了~” 眼角余光看到他明明想邀功却装作大方的样子，歌礼略微懊恼。 他真是又可恶又……有点可爱。 “哦。既然这样，那我就收回刚才那句感谢好了。”她故意语气冷淡地说。 “……啊这？” 维恩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察觉到她眼神中那一抹戏谑之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歌礼小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我是不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这次见面，维恩与她共享了一部分情报。 尽管没有完全挑明，但与理查德已经顺利达成了共识的温彻家族，可以说是确定了自己所站的队伍。 一旦到了国王父子之间无法再维持现状的时候，温彻家族就会成为理查德可以倚重的反击力量。 这种激进的选择确实有风险。 但若想在局势当中掌握主动权，只是待在原地不动可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更何况在天平的两端，理查德的胜算其实很大。 维恩此行的另一部分目的，也在于想要打探一下弗朗茨大臣的口风。 若按以往的表现，这位财政大臣无疑更偏向国王一方。 而事实，也的确没有超出维恩的预料。 “如果我说是，你就会立马叛变然后加入埃奇沃思家族的阵营吗？”歌礼不以为意地问道。 “呃……”维恩讷讷地说，“这恐怕是不行的。” 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歌礼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到床边坐下。 “父亲他原本还以为，你们家会继续袖手旁观、不蹚这滩浑水来着。” 她的手掠过大腿外侧，将柔软睡裙的裙摆理顺，压好。 坦白说，维恩也对艾略特公爵这一次非常积极的反应稍微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这么做的理由其实也很充分。 “……毕竟，理查德王子是最适合的继任者，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予他支持，今后相互打起交道来也会比较好说话吧。” 这时候讲究清高不肯卖好，等到尘埃落定再锦上添花可就迟了。 “倒是弗朗茨大臣，他不是还想过让你嫁给理查德么？怎么对自己看好的女婿这么无情？”蠢蠢欲动的维恩也跟着站起来，紧紧地贴近歌礼身边坐过去。 听到耳旁阴阳怪气的话语，歌礼皱起眉头白了他一眼。 “理查德就是再优秀，他现在也只是王子，不是国王。”她淡淡地说。 “王国政事，最终还得由国王陛下来决定。” 所以是从现实的角度来考量么。 也是，如果不直接动手逼宫，国王应该还能独揽大权很多年。 “对了，最近弗朗茨阁下有没有提及你的婚姻大事？”维恩压低了嗓音问道。 出于歌礼或许有一天同样会被安排婚约的危机感，这件事情一直让他如鲠在喉，每当听见有关于联姻的话题都不好受。 就像是知道在椅子下安置了一枚炸药，而且明知道它迟早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但却不知道倒计时还剩多久。 说起这个，歌礼的心情显然也不太愉快。 她摇了摇头，“还没有。” “在他心里……最完美的结果依然是成为洛恩斯的王后，但他好像已经不太执着于这个身份了，很久都没有再提起。” 维恩不爽地啧了一声。“没有感情的联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王室发生的事情，多少也能让他认识到这一点吧。” “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歌礼没好气地望着他。 “不，是明示。” 他清了清嗓子，很正经地说：“我可以保护好你，相信我。” 两人距离很近地对视着，双方的目光都很澄澈。 “无论你父亲给你安排了什么，如果你觉得很难拒绝，就告诉我吧。”维恩说。“我一定可以处理好。” 歌礼轻轻抬起了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 “你不要以为，我这辈子都非你不可。”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要听不清。 “现在和你在一起，是我在做傻事……也许等哪一天我想通了，这段关系就结束了。” 维恩面色不豫。 “为什么总是说这种话？我不会放手的。”他有些口不择言地说：“所谓王后或者什么公爵夫人、侯爵夫人的尊贵身份，真的能有什么用处吗？没有实权的虚名而已。” 他也不想再掩饰什么了，要骂自己虚伪或者恶劣都随便，但他要的结果一定得实现。 歌礼微微张开小嘴，略显愕然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说。 “我说、没有实权的、虚名而已。”维恩吐词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只要一结婚，不论曾经弗朗茨大臣再如何培养你，你都将不得不和那些脑子里塞满了稻草一样的贵妇人们打交道，尽心尽力地端坐在会客厅里充当一只精美的花瓶，以表明你丈夫确实娶了一个好女人……” “届时，你便不再是歌礼·埃奇沃思，而只能沦为旁人口中的某某夫人、或某某母亲。” 维恩深吸一口气。“——那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正因为了解她……所以，才有把握说服她。 正文 第五百章 偶然发现的惊喜 越是认识到自己其实可以拥有另一种选择，就越容易对眼前原本可以勉强忍受下去的生活产生不满。 歌礼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无论以任何标准来衡量，她都可以称得上是埃奇沃思家的骄傲。 ——若非有着这样优越的条件，弗朗茨也不会痴心妄想地想要将她推上王后之位了。 但幸运却又不幸的是，在这具躯壳里所容纳的，却并非一只逆来顺受的灵魂。 歌礼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她身上每一个极其细微的反应，维恩都看在眼里。 见自己的“劝导”似乎有了点成效，维恩很快见好就收，也不逼着她必须现在就立马做出决定。 作为她极其亲密的伴侣，细水长流地一点点扭转对方的意愿，往往会比使用强硬手段的成功率更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同样在不断成长的维恩同学自觉已经掌握了个中诀窍。 “不用着急。”维恩轻声说，既安慰她的同时也安慰自己。 “在与王室展开联姻的想法破灭之后，弗朗茨大臣一定会更加慎重地考虑你的未来。” “只要……你这边态度足够坚定。” …… 离开埃奇沃思家族之后，维恩有些躁动不安的情绪平复了些许。 只要歌礼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其他的问题反而是细枝末节。 按照洛恩斯王国的传统，在没有儿子的前提下尽管女儿也可以继承家族的财产和土地，但却无法继承爵位。当父亲离世之后，他们身上的爵位便会传给女儿的丈夫、或者干脆传给外孙。 这样就确保了洛恩斯王国内只有公爵夫人、伯爵夫人之类的身份，却没有女公爵或者女伯爵。 虽然说是传统，但也不是自古以来便都如此。 在许多年以前、人们对魔法的了解尚且不成体系的时候，倘若家主离世，便是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无法继承家族的任何产业。如果连旁系亲族也没有男嗣的话，贵族们的爵位和土地就会被上一级领主收回，仅能留下一小部分财产傍身。 但随着后来各大魔法学院的设立，王国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强大魔法师，其中表现优异的女性魔法师层出不穷，极大地增强了洛恩斯的综合国力。当时的国王认识到魔法天赋同样存在于男孩和女孩的身上，并没有因为性别而分出优劣，这才专门修改了继承法。 由此，家族中女儿的地位也获得了承认，人才辈出的洛恩斯王国逐渐发展成为了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不过即便如此，王国整体保守的氛围依然没有改变，尤其是在贵族圈内更为压抑。 爵位的高低并不一定与个人能力挂钩，大家只是在玩一场拉帮结派的游戏。每个人都在努力扮演着虚有其表的身份，一套又一套的潜规则以所谓“礼仪”的形式体现在众人相处的方方面面。 例如，一名合格的淑女便应该如何如何……一名合格的贵族便应该如何如何…… 这类充满了道德意味的评判，可以帮助那些有能力从中获益的人筛选出足够聪明、且有眼色的合作伙伴，人为地划分出“朋友”和“敌人”，并借此掌握话语权。 等于说，这只是出于当年的时代因素，才推动王国往平权的道路上前进了一步，但也仅仅只前进了一小步。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就再多往前推一步，再次拿修改继承法案做做文章好了。 维恩琢磨着。 想必在目前贵族少女也可以获得教育和财产权的社会状况下，这样的呼声一旦出现，应该会有不少人积极响应。 尤其是像歌礼这一类，从某种程度上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也对外界的制约产生了一定思索，但却没有合理途径掌控自己人生的人。 而届时，面对着如此丰厚鱼饵的歌礼小姐，根本不可能不动心。 一旦能以自己的名义开展事业，又有谁会甘于充当他人的陪衬和附庸呢？凭借对歌礼性格的了解，维恩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维恩本打算通过收买的方式来寻找自己的利益代言人，再慢慢一点点宣扬自己的理念。然而，意外总会在一个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时机造访。 在一个平凡的午后，那位知名的剧作家波克兰先生忽然登门求见。 “咳咳……维恩少爷。” 他手里拿着一本装订好的手稿，表情颇有些吃惊。“这是个很好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将它交给我们剧团出演，我可以将七成的演出利润都让出来。” “啥？”维恩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见维恩一脸懵然，波克兰皱眉道：“不是你找人将这本手稿带给我，让我过目一下的么？” 闻言，维恩顿时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等等，难道我还这么年轻，就开始有健忘症了？ 就在他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克莉丝的声音。“——是我找人送过去的。” 听到动静，维恩和波克兰一齐朝门口望去。 只见克莉丝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负着手迈着步子轻快地走了进来。 “波克兰先生，先让维恩看看自己作品吧。” 她揭晓了谜底，“这其实是我根据他的废稿，稍微修改了一下才诞生出来的成品。” 在克莉丝的解释下，维恩陡然想起了那天被自己丢进废纸篓里的狗血故事。 “……不、不是吧？”维恩傻了。 那玩意有什么挽救的必要吗？而且，为什么要去翻废纸篓里的东西啊喂！ 他都不知道应该先从哪一点开始吐槽了。 克莉丝笑眯眯地抱着手臂，对他反应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有时候对自己的画稿不满意，就会很生气地将它们都扔进废纸篓里，然后又另外开始画。”提起这些时，她的语气很轻松。 “但是有时候也会存在重画了好几次之后，又忽然觉得还是之前的某一次处理方式更好些，于是又会将它重新翻出来……于是，便偶然发现了这一份惊喜。” 说罢，她兴奋而又促狭地一拍维恩的肩膀。“维恩呀，没有想到你也很有创作天分呢！”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送财童子克莉丝 “不要取笑我了。” 维恩颇感无奈。 为了不让克莉丝觉得自己一番心思都白费了，他还是非常配合地翻开波克兰先生递过来的手稿。 克莉丝重新誊写的字迹很工整，排版也十分赏心悦目。 主体确实是自己之前写下的那个故事，但在许多细节方面克莉丝都做了额外补充，就完整性而言，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看着这份已经改头换面的文稿，维恩心情有点复杂。 他合上了稿件。 “与其说是我的作品，更应该说是克莉丝的作品了。” 维恩说着笑了笑。“所以，克莉丝你是准备进军演艺界了吗？” “bingo！” 克莉丝一打响指，证实了他的猜测确凿无误。 “一个故事从产出到变现，仅能以纸面形式呈现是一种对优质资源的极大浪费！如果能借助作品原本的受众、联动各大剧团将其搬上舞台，甚至是以更多的途径表达出来，很容易就能打破原有消费群体的藩篱，从而扩充十倍百倍的影响力。”她摩拳擦掌地说。 不愧是饱受现代IP轰炸的合格穿越者。 “所以，克莉丝你是想要达成小说-漫画-戏剧-周边产品的全盘联动？” 有着树叶出版社的支持、克莉丝兴趣使然的玩具生产线、以及温彻家族的庞大资金和人脉等等一系列力量作为后盾；以上各个领域优势联合，想失败都不太可能。 维恩很快就领悟到了真正隐藏于这些表象背后的危险性。 只要操作得当，控制了这一整套舆论工具的幕后势力，完全可以做到想捧谁就捧谁、想让舆论风向怎么吹就怎么吹……这是以出版社为核心阵地的进一步补充攻势。 ——真是可怕的宏大企划啊。 “没错。”克莉丝点点头。 “这才是足够成熟的运营机制——只要能源源不断地产出水准线以上的内容，这套做法就能一直延续下去。即使热度消退了，也可以马上推出新的替代者，引领新的热点。” 受到克莉丝的启发，维恩的心思也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要是对主捧作品的筛选并不那么苛刻的话，那么将来自己也未必需要亲自上场收买喉舌，只需要暗中引导、然后混在里面推波助澜就好了。 “维恩你的作品，就是用来实验计划可行性的种子选手。”克莉丝如此钦定道。 “欸？难道要直接把我的名字宣传出去吗？” 维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克莉丝十分肯定。“在我这里，好作品是不会被埋没的。” “这篇故事的内核确实很不错，我有预感公开发表之后一定会很受欢迎……当人性和名利站在相反的两边，对于一个迫切想往上爬的年轻人来说，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她轻声自语道。 “剧情好就好在他选择了名利，而最终对名利毫无底线的追逐却又让他彻底失去了一切。” “非常讽刺，但也很有教育意义。” 克莉丝给出了她自己的看法。 听到她给予的高度评价，维恩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瓜。 ——要是这情节只是我瞎编的那倒无所谓了，问题是它有原型，而且牵扯到的人物就在我们身边啊！ 哪怕自己通过艺术加工修饰了很多地方，有关知情人士也能一看就猜到是在影射什么，很容易对号入座的好么？ “咳……”维恩对此表示拒绝，“要不然还是匿名吧，或者署克莉丝的名也可以。” 这样就算被谁找上门来，自己也能有个可以糊弄过去的说辞。 然而波克兰先生压根不在意他们署名不署名的问题。 “你们所说的联动，是指通过其他的平台同时展开宣传？”知晓克莉丝制定的发展路线之后，他的神情颇为惊异。 “在那家树叶出版社创办之前，你们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虽然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那位公爵大人的影子，但能够一步步朝这样的目标前进……波克兰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可怕之处。 就连自己当年最狂妄、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也不过只是想着未来某天要创立一家国际知名的剧团。在今日之前，克莉丝所说的那些东西他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该说人和人的眼界总归是有差别的么。 “啊哈哈哈~我也是慢慢地才有了这样的念头呢。”克莉丝含糊其辞地略过这些细节。 “我们和王都里的其他剧团并没有什么接触，能够想到的最适合的合作伙伴，就是波克兰先生你了。” “怎么样，波克兰先生要不要考虑加入？”她很有诚意地问道。 波克兰犹豫了。 他本以为这次前来只是单独洽谈一部优秀作品的改编，没想到对方的打算却是为了长期合作探路。 “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办法下决定，我得回去和我剧团里的老伙计们商量一下。”他说。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吧。” 毕竟人家财大气粗的，波克兰有点担心配合着配合着，自家的剧团就变成人家的附庸了。 “当然没问题！”克莉丝一口答应。 “不过，其余事项晚点再决定也没关系，维恩这部试水作可以先拿来练练手。很多潜在的问题双方接洽的时候才能发现，我们可以从中汲取经验。”她提议道。 之前已经拒绝了一次，第二次拒绝的话波克兰实在是说不出口了。 考虑到这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波克兰只好也勉强答应了下来。 等波克兰神色忧虑地告辞离去之后，克莉丝忽而笑了笑：“明明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可是感觉他一点也不开心呢。” 维恩摇了摇头。 “还不是因为你给人家抛出了一个大难题？” 既然以练手的名义答应了第一次合作，一旦成功了就很难拒绝下一次了。 但，这样的结果正合自己的意，所以维恩他才不会出言提醒。 “这怎么叫难题，我这叫给人家送钱好不好？”克莉丝一本正经地强调。 “好好好，你就是那人美心善的送财童子~” 维恩将波克兰一时忘记带走的手稿合拢来。“这个剧本我还得改改，改好了再给你过目。”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维恩的投资 先不提克莉丝的美好假期在打造舆论帝国的准备中悠然度过、而维恩在弥补自己犯下的失误中痛苦度过——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等王都局势稍微稳定下来，国王处理了一大批羁押在囚牢里的犯人。 而那位滞留旅店、名为赫伯特的吟游诗人，在维恩特意让他去现场观看了牵涉到猪人案的罪犯行刑之后，也被吓得连夜收拾东西逃回斯图亚特了。 维恩在哂笑之余，倒也没有再强行挽留。 由于西蒙引发的变故，如今斯图亚特的使团人员已经被尽数扣押起来，用以向斯图亚特王国追索赔偿。 但斯图亚特却坚称这都是西蒙的个人意图，甚至还大度地表示不会追究洛恩斯王储杀害异国使节的责任，由此争执不断升级，双边关系陷入了僵局。 随着洛恩斯王国和斯图亚特王国之间的气氛徒然变得紧张起来，赫伯特一个来自斯图亚特的吟游诗人便格外容易引人注意，更何况他身上本来就不那么清白。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赫伯特在本国的时候，和西蒙竟然也有过交集。 “那位西蒙大人，可是斯图亚特第一王子十分信重的大臣呢。” 说起这些的时候，赫伯特神情有些唏嘘。“想不到竟然死得这么草率，之前的故交也没有一个愿意为他出头的。” 维恩闻言也不由得侧目。 联想到此前西蒙曾亲口承认过，是受到本国王子的指示才刺杀理查德和拉斐尔……想必他当时就已经自绝退路了吧。 不过作为洛恩斯的贵族，斯图亚特国内的斗争如何维恩并不关心。 在送别赫伯特之后，维恩转身又找到了同为此事件受害者的拉斐尔，私下向他提出了建议。 处于绝对弱势的拉斐尔，他的声音不论在哪个国家都不被重视。但有些事情，还真就只有他才能顺理成章地办到。 “你是说，让我去和姑父……国王陛下交涉？” 拉斐尔的伤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基本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但由于以往对自己照拂颇多的王后此刻境况空前恶化，他这个“质子”身份的异国不受宠王子，跳出来反而容易被人当成出气筒。 所以，在刚听到维恩给出的对策时，拉斐尔犹豫不决。 “很多事情虽然不会在明面上说出来，可大家都心知肚明。”维恩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国王陛下对你现在的尴尬处境自然也很了解。” 会客室里，拉斐尔支开了所有仆从。 只有他们两个在场的情形下，他也不打算隐瞒这个对自己帮助良多的学弟了。 “如果有大臣提出，要拿我的性命逼迫斯图亚特让步该怎么办呢？”拉斐尔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他压根没想到两国关系会这样急转直下，原本暗中计划的想要以洛恩斯贵族势力作为后盾遥相呼应的想法，似乎也随着这次变故破产了。 近些日子以来，整个斯图亚特使团上下被全员羁押，自己耳边也时不时能听到一些不太妙的流言，让他很是不安。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作死主动要求前来清溪学园求学。 “只要让国王觉得在你身上有利可图，其他大臣说什么都是次要的。”维恩主动为他支招，“当初国王对西蒙的重用，不也是仅仅见过一面就不顾众臣反对，轻易做下了决定么？” 现在想来，有关于西蒙与国王达成了什么共识、或者西蒙上交了什么秘密充当投名状的猜想全都是错的。 纯粹就是国王借此机会将计就计，针对王后设了一个局而已。 “……有利可图？”这个词听得拉斐尔坐立难安。 “你的家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你活着回去。”维恩很直白地撕开了这一层遮羞布。 “让西蒙动手行刺也好、决定与洛恩斯交恶也好，有半分考虑到了你的安全么？” 在维恩的句句暴击之下下，拉斐尔忍不住抿了抿嘴角，表情很是难看。 见他不说话，维恩稍微放缓了语调：“尽管面临的环境极度糟糕，但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 拉斐尔略有疑惑地望向他。 “还能怎么做呢？我父王近来身体愈发不好，很多事务都交给了两位兄长处理……尤其是我那位大王兄，西蒙就是他手下的心腹。” 此前拉斐尔虽然有想过，兄长们或许会不待见自己；但他实在没有预料到，就连一条生路他们都不允。 “你与兄弟们的间隙，正是你可以取信陛下的最好工具。” 维恩一字一顿地说。 他对拉斐尔说这些话，也并非没有私心。 倘若能在拉斐尔心里扎上一根刺，等他回去之后，面对兄长们愈加逼迫的欺压忍耐度只会更低。 而以此时微妙的形势来看，斯图亚特的内耗增多，在另一种意义上就是洛恩斯的实力增强。 身为王国军事贵族的代表家族成员之一，维恩平时耳濡目染，对这种事情天然敏感。 若这一手铺垫用不上倒好说，万一接下来两边关系持续恶化下去、以至于哪天需要兵戎相见的话，拉斐尔就会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毕竟，这片大陆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被流放的王族带着盟友的援兵、杀回王都重登王座的故事。 拉斐尔显然听明白了维恩的意思，一时心情复杂。 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将来有可能会出现的危机，和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他如今只顾得上后者。 在与拉斐尔亲切而友好地交流了一阵、指点了他应该怎样具体操作过后，维恩悄然离开了他租住的宅邸。 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位学长就会获许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可预见的将来也不会再回来。 要是他输了，那当然就万事皆休。 可假若他最后赢了…… 那自己少不得就要发达了。 届时温彻家族甚至不需要从斯图亚特获得额外的爵位或者土地，只需要提出重新签订一份公正的双边条约，就能获得极大的名望，以确保接下来几十年的权势依然不减。 至于顺便将家族产业的触角延伸到斯图亚特这种简单的事情，更是不值一提。 果然要做生意，还是得做这种大手笔才够够激动人心。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克莉丝的忙里偷闲 在假期来临前，大家都期盼着能够有时间去哪里玩耍。但等真正放假的时候，却总是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杂事处理不完。 终于在维恩再次提交了修改版的文稿之后，克莉丝忍无可忍地将它丢到了一边。 “所以我们为什么放个假要放得和上班一样？”她十分无语地自问道。 “从离开学园起，我们就好像一直在忙出版社的事情。” “……”维恩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这不正常吗？就算不是在忙出版社的事情，也很难真正地清闲下来。 “克莉丝，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啊~”他笑了笑，从她桌上拿过来出版社提交的本月财报。 作为唯一的出资方，出版社所有的营运全都以克莉丝的计划为核心。并且，目前还处于铺设局面的前期，纯利润并不太高，绝大部分都被投入了新的项目中。 “啊，不行~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一向很会偷懒的克莉丝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我决定了，我要摸鱼！” 她很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维恩打趣道：“这大冬天的你准备去哪摸鱼？” 就算是想要像以前那样去临近省份的著名景点游玩，艾略特公爵可能也会出于担心两人安全的缘故反对。 毕竟王国现在的局势不比以前了。 克莉丝也一时给不出个合适的回答，在苦恼了半晌之后狠狠一拍桌子：“不管，大不了再去伊芙家玩，这三天我一定要放假！” 下定决心之后，她蹬蹬蹬地就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整理起旅行箱来。 跟在她身后的维恩见状，简直哭笑不得。 克莉丝有时候还真和小孩子一样，任性而又胡闹。 但，在不至于因此而坏事的前提下，能够在亲人面前恣意地任性耍赖，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于是，他只是很贴心地回答说：“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听到这句话，克莉丝收拾衣物的动作顿了顿，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 但，她嘴上可不愿意这么轻易就弱了声势。“你当然得陪我一起啦，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要我去和老爸老妈说一声吗？”维恩主动为她分忧。 出于对克莉丝总是胡来的不信任，尽管平时再怎么受宠爱，但每当她提出这类请求的时候却总是被驳回。 不过，可同样的请求换成是维恩提出来的，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两个人待遇的天差地别，克莉丝嘟起了嘴巴，心气不顺地“哼”了一声。 “老妈对你的态度比对我好多了。”她语气酸涩地说。 维恩被她可爱又可笑的话语逗乐，忍不住伸手褥了一把她的脑袋。 “喂！”克莉丝反手就要打他。 “笨蛋……对女婿当然会客气一些。”抓住她的手，维恩目光灼灼地看着克莉丝。 她一点也不甘示弱，“你才是笨蛋。” “好，我是笨蛋。” 维恩单手握拳伸到克莉丝面前，“那么请问，我是否可以采访一些克莉丝小姐，为什么会喜欢上一只笨蛋呢？” 见他竟然就这么顺口接了下去，克莉丝对他的厚脸皮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卡壳了半天。 但在冥思苦想之下，她总算找到了可以回击的有力对策。 “——不是我喜欢笨蛋，是笨蛋喜欢我。”她得意洋洋地发表了如上宣言之后，一副已经天下无敌了的样子。 对这神来一笔，维恩哑口无言。 克莉丝她果然，不是普通人可以应付得来的新时代少女。 …… 新时代少女克莉丝，终于还是约着朋友们一起去温泉别庄度假了。 借此机会，维恩也邀请了一名伙伴作为陪同人员，那就是——这位近来十分忧郁的钢琴王子劳伦斯。 “其实我不怎么泡温泉来着。”劳伦斯说。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面子了。”坐在空出的客房里，维恩喝下一大口茶水，满足地赞叹了一声。“这个地方配置还挺周到的，甚至可以提供户外烧烤。” 在寒冷的冬季，抛却那些烦恼的心事，痛痛快快地用温泉和美食治愈一顿身心，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体验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劳伦斯的兴致一直不高，哪怕维恩话里话外地开导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成效。 “确实不错。” 说罢，他忽然叹息了一声。“这好像还是那场宴会之后，我第一次出门。” 维恩挑了挑眉。 “我本来想过要不要约理查德一起。”他说起了那个两人一路上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的名字。 劳伦斯很清楚维恩同样也是理查德的好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但后来想想，有的话在你面前可以比较坦白的说出来……但若是理查德在场的话，反而不能有话就说。”维恩感叹道。 在他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下，劳伦斯的神色微微动了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无论是我、你、还是理查德，都不例外……” 说到这里，维恩话音一转，笑容轻快：“所以，在可以开开心心玩的时候，就开开心心地去玩吧。烦恼的事情一大堆，都在将来等着我们呢。” 劳伦斯也勉强笑了笑，看上去倒是轻松些了。 待众人休整完毕，同行的女生们在门口呼叫他们两人:“维恩少爷、劳伦斯王子，出来吃烧烤啦！” 随后门外又传来一阵银铃般地嬉笑声。 克莉丝这回请的朋友并不少，一大堆女生就像集体宿舍搞团建一样。维恩和劳伦斯身为这一大堆红花中仅有的两片绿叶，珍贵程度自然呈指数级增长。 不仅不停地有人嘘寒问暖不说，就连烧烤也全程是由女生们烤好递过来，用餐氛围极其愉快。 在周边女生们时不时地搭话下，劳伦斯脸上总算没有了苦闷之色，也跟着有说有笑起来。 大口咬下一块烤制入味的牛肉，维恩将目光移向了坐在另一边人群中的克莉丝。 周围全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众星拱月之下，一向格外受女生们欢迎的克莉丝自是如鱼得水。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她原本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过上无可置疑的赢家人生吧……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克莉丝同学的自曝 ——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许多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呢？ 维恩偶尔会抑制不住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尤其是，当认识到克莉丝的开心其实不必全都与自己有关的时候。 收回那一道、连自己都不太明了究竟包含着何种感情的目光，维恩专心致志地消灭着手里的食物。 本次聚会的场地依旧由伊芙同学提供。不过由于邀请的人数众多，实在不好意思再白吃白喝，克莉丝主动承担了包场费用。 暂且远离了诸多烦扰的旋涡中心，一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烧烤玩了之后还有诸多娱乐项目，等大家都玩闹得尽兴了已经是下半夜。 “好像喝多了一点呢……” 不知何时，伊芙凑到了维恩身边。 维恩苦恼地看向倒在一旁、嘴里不停在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什么的劳伦斯。 中途也不知是谁提议起要喝酒，结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维恩又看了一眼仍在欢快地敲着桌子，拉着其他人不愿散场的克莉丝。 “伊芙同学……” “克莉丝就拜托你了。”他郑重地托付。“至于劳伦斯这边，我会照料好的。” 住宿都早已经安排好，自己只要把劳伦斯丢回房间里就完事了。 “嚯~” 伊芙先是打量了劳伦斯一眼，随即以一种十分引人遐想的语气问他：“要不然~还是由你专人专办，负责今晚陪着克莉丝？我可以另外安排单间哦？” 维恩表情一滞，一时没有回答。 “虽然不如你们家人手充裕，但我家的仆从倒也不至于照应不过来。” 说着，伊芙弯下腰在劳伦斯面前晃了晃手指。“王子殿下？回答一下这个数字是几？” “嘿……嘿嘿嘿……”劳伦斯已经变成一个只会傻笑的白痴了。 不过，维恩最终还是克服了那点可以对克莉丝为所欲为的动摇。 “还是算了，毕竟劳伦斯是因为我的邀请才来玩的，客人要接待好才行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 克莉丝都已经是自己碗里的肉了，要吃也不急在这一时。 伊芙对维恩在这种情形下竟然还能保持定力感到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又释然道：“看来，维恩你也变成熟了很多呢。” “……” 难不成你刚才只是在试探我？ 维恩稍微感到有些无奈。 作为克莉丝和自己共同的好朋友，伊芙平时的确是很可靠的帮手。只不过，对于撮合自己和克莉丝的感情这方面，她似乎有着什么难以消解的执念。 “我先送劳伦斯回房间了，如果克莉丝那边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就好。” 留下这句话后，维恩动作并不温柔地扶起劳伦斯，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伊芙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随后又朝克莉丝的方向瞥去一眼，嘴角扬起了一丝微妙的笑意。 …… 花费了一点时间安顿好了醉醺醺的劳伦斯，又帮他将房门关上，维恩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女生们留宿的房间都在楼上，这一层就只有他们两个男生住着，倒是比刚才喧闹的环境安静了不少。 屋里漆黑一片，但并不寒冷，脚下的毛绒地毯踩上去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维恩疲惫地解开外衣，钻进被窝里。 但手指猛然触碰到的软腻，却让他浑身一激灵蹦了起来。 “嗯~”被窝里的女孩呻吟着翻了个身，“维恩……” 意识到与自己同床的人是谁，维恩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点。 ——还好，是克莉丝。 不对、就算是克莉丝也不对劲啊！伊芙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就在维恩满腹牢骚的时候，克莉丝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 “维恩……不来睡觉吗？” 她的手摸索着搭在维恩身上，语调格外甜腻娇憨。 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维恩浑身上下都抖了一抖。 他按住克莉丝的手，不让她再继续乱摸下去。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以后再这样可不行。”他声音微涩地低声说道。 “唔，那都是因为有维恩在我身边啊~” 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整个身体都往维恩这边贴过来。“因为维恩会一直保护好我，所以就算偶尔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对不对？” “……对。” 维恩不无黯然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说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取得她的信任，自己毫无疑问是已经成功了吧。 她相信着自己，依赖着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还有着另外一副面孔。 有着铜墙铁壁般思维定势的她，现在无论遇到了什么反常的变化，都会自然而然地解释为受到了她自己的影响…… “维恩……”她的情绪忽然又低落下来。“对不起。” “嗯？” 维恩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啊，我可能会让维恩过上一种……你其实并不喜欢，而且会觉得很奇怪的生活。”她很微弱地轻声道。 维恩仔细想了想，认为她指的大概是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创意”。 “不会啊。如果不是克莉丝的话，我可能也见识不到，原来还可以有这样有趣的人生。” 他放松了下来，将克莉丝微微揽在怀里。“认真地说，我觉得很幸运……能够和你一起去完成那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随波逐流惯了的人，总会下意识地与周边的朋友们保持一致。 如果身边没有克莉丝的话，不管自己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隐藏身份，但表现出来的一定会是符合大众的那个最普通、最无趣的样子。 既不算突出，也不能说差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维恩。”克莉丝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她勾住维恩的脖子，神神秘秘地贴近他的耳朵。“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说完之后，她拉开了一点点距离，双瞳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好像在期盼他的反应。 维恩顿了顿。 “哦。” 完全没有任何惊喜或者意外的神色。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天选之子”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克莉丝不满起来。 “我是主角，主角啊明不明白？”她抱着维恩的脖子晃来晃去。 维恩哭笑不得。 “好好好~知道你是主角了，主角小姐快点休息吧，别明天起不来了。” 他觉得克莉丝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不然非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做什么？ 还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然而克莉丝却根本不想听他的安抚。 “所谓主角！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无论做什么全都可以成功的天选之子！”她骑坐在维恩身上，高高举起一只手臂，非常中二地大声发表了主角宣言。 可是很快，她的音量就又降低了下来。 “比方说，假如我想要你喜欢我，你就一定会喜欢上我……的这种事情。” 维恩简直无可奈何了。 “不是这样的。”他认真捧住她的脸。 “我喜欢克莉丝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只是因为我的心。” “它在说，它喜欢你。” 明明是非常直截了当的正面回答，可克莉丝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哼~就算是你的心，那也是被我控制了才会喜欢我！” 她好像把维恩的反驳当成了对她主角光环的挑衅，极其不忿地强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逃离我的魔爪！只要我愿意，所有人全都得喜欢我！” 好家伙，你这是在玛丽苏的路线上彻底放飞自我了？请问，你还记得你的死敌歌礼小姐吗？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维恩态度敷衍地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真可惜这年头还没办法把影像记录下来。 否则要是能把克莉丝现在发疯的样子保存下来，肯定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黑历史。 维恩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可惜。 过于落后的科技树，让这个世界少了多少乐趣啊。 “维恩你是笨蛋……呜呜呜呜……”克莉丝突然绷不住埋头嘤嘤嘤起来。 “我都这么清楚地告诉你了你还是听不懂，你怎么那么笨啊……” 维恩：？？？ 难道她是喝多了酒就会变得多愁善感的类型？ “对不起，或许我是笨了点。”不知应该怎么让她平静下来，维恩干脆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但是，我身边不也有克莉丝吗？就算我笨，只要克莉丝聪明就好了。” 他就像哄小孩一样，语气非常轻柔地哄着她睡觉。 “我看到书上说，想要保持思维的敏锐，就得提供充足的睡眠时间。所以为了不让我这个笨蛋变得更笨，我们还是早些睡下吧。” 在他轻轻地的拍打下，克莉丝的呼吸一点点逐渐平稳下来。 过了一会儿，这位“天选之子”总算是睡着了。 于是维恩动作很小心地轻轻推开她的手臂，从床边爬出了被窝。 踩着柔软的地毯，他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推拉柜旁，将柜门无声地推开。 露出了一脸错愕的伊芙。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伊芙露出尴尬的表情，理了理自己的发尾，声若蚊蝇地解释了一句：“那什么，我、我只是不太放心克莉丝……” “这是我的房间。”维恩面无表情地说。 言下之意是，要是她真不放心，就不应该把克莉丝丢到自己床上。 “啊~”伊芙欲盖弥彰地以单手捂住嘴巴，故作惊诧地强行挽回局面道：“确实这是维恩同学的房间呢，那我就不便久留了~大家明天再见好了。” 她撑着柜门钻了出来，中途还因为跪坐了太长时间踉跄了一下。 维恩顺手扶了一把，然后便看着她慌里慌张地一溜烟跑掉了。 无语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维恩都有点佩服她高超的行动力了。 她这是假如没被发现、就真准备在柜子里边待上一整晚的意思啊！还好自己够谨慎，不然这次还真被她蒙混过去了。 …… 随着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前一晚夜里发生的事情，最终还是如晨雾般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克莉丝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发现自己竟然是从维恩的床上醒来还慌乱了一小会儿。 而另一边，伊芙则义正辞严地表示，那都是因为克莉丝她自己强烈要求非要和维恩睡一起，才不得已将她交给了维恩照顾。 得到这个解释之后，克莉丝表现得很不好意思，但她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很快就故作镇定地忽略了这件事情，并严禁两名知情人士对外透露消息。 由于大多人都精神不济，大家一直休整到下午，才重新启程折返王都。 一路回到公爵府里，马车刚一停下，莫德里奇就急切地迎了上来。 “克莉丝小姐、维恩少爷，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与你们商议。”他说。 维恩和克莉丝对视一眼，疑惑之余又有些好奇，将莫德里奇领进了书房。 三人坐定之后，克莉丝率先问道：“说吧，是什么事情。” “我们报社收到了一份投稿，我想我无法独自决定是否刊登，所以特意带来给二位过目。”说着他拿出了一叠文件，递交过来。 维恩凑到克莉丝身边，和她一起浏览起来。 这是一个以某位女性当事人的视角，讲述半夜奇遇的故事。 越往下看，就越觉得有种似是而非的既视感。 终于，在铺垫了一系列的惊悚氛围之后，穿梭在夜幕之中的英雄闪亮登场。 【……英俊的男子因为外貌太过于昳丽，只好戴着怪兽的面具遮掩真容……】 【……他每夜徘徊在空荡的街巷之中，一旦发现有人遇到危险，就会勇敢地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之中……】 等等，这设定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维恩恍然察觉到了什么，冒出一脑袋问号。 大体浏览了一遍之后，克莉丝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是很典型的幻想爱情故事呢……” “男主角英雄救美，然后与女主角坠入爱河，中途经历种种困难，最后解开误会迎来大团圆结局。” 她一句话就把整个故事都总结了出来。 “主线确实很正统，但却又不失新奇之处，这样的作品才会受到大多数人的欢迎。”莫德里奇说。 “所以，我想与前来投稿的那位作家签订一份待遇优厚的合约，让她长期为我们各个栏目供稿。”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直到被无法违抗的命运改变之前 目前出版社正在对外大量征稿中，无论是剧本或者画作或者小说，全都来者不拒。 其中当然也发现了一些不错的作品。 按莫德里奇的设想，他准备推出一个特别合约，将那些有潜力的投稿者全都笼络到树叶出版社旗下。 “尽管目前树叶出版社仍然一家独大……但，从我们的创意中找到灵感、并试图模仿的其他后起之秀也越来越多了，比如埃奇沃思家的蒲公英出版社。”莫德里奇说。 “那些家伙一直试图从我们出版社挖人，我们仅仅只被动应战是不够的。如果能签订这种更为稳定的合约，无论是对那些供稿人而言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听取了他从专业角度做下的判断后，克莉丝也觉得很有必要。 “那就先选取几个有培养价值的苗子试验一下，计划实施顺利的话，就把他们当做典型宣传出去吧。” 商议了一会儿个中细节，莫德里奇拒绝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又急匆匆地起身赶回树叶出版社。 “……莫德里奇先生也变得更沉稳了呢。” 望着这位优秀打工人的背影，维恩感叹了一句。 “只要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再如何辛苦，也会因为对结果的期盼，而竭尽全力地克服吧。” 说着克莉丝瞥了维恩一眼，问道：“维恩你，有什么非常想要去做的事情吗？” 想要去做的事—— 好像无论对待什么，自己都没有一定非得做成不可的想法。 不对，开后宫算吗？ 维恩笑道：“那当然是永远和克莉丝在一起啦。” 这并不是假话，但也只是一半的真话。 听到他毫不犹豫给出的回答，克莉丝目光柔软地望着他。 “世界上，没有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东西。”她轻声说。 “——但是，直到被无法违抗的命运改变之前，我会爱你。” 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陈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让维恩呆愣了一秒。 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变化，维恩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话说，克莉丝……” “你昨天晚上不是还号称自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无论做什么全都可以成功’的天选之子吗？” 克莉丝顿时无法保持冷静了。 “我哪有这么说过？！”她直接来了个死不承认。 “哦？”维恩故意笑得坏坏地，一点一点把她那些羞耻的宣言抖露出来。 “那某个自称什么女主角，又气急败坏地骂我是笨蛋、听不明白人话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他满眼疑惑，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的样子。 于是，克莉丝的脸便那样一点点涨红了起来。 “看我干嘛！反正不是我！”她嘴硬地大喊了一声，把身后的靠枕抓过来扔到维恩脸上，趁维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机赶紧离开了案发现场。 维恩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柔软的靠枕，摇了摇头，随手将它垫在了座椅沙发扶手边上，顺势躺倒了下来。 主角也好，配角也罢……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人生。 不管在未来的道路上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没有人可以代替他们去面对。 …… 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出版社的画稿征集活动终于截止了。 克莉丝也变得繁忙起来，连带着维恩也得每天跟着她东跑西跑。 之前接受了邀请的几名评委，现在每天都会在树叶出版社内展开评选。除了克莉丝手上特殊的“一票决定权”以外，整体上每个奖项都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不过，尽管评委们都是实力强硬的画家，可他们的个人审美却存在差异，经常为了一些剑走偏锋的作品产生争执。 最后还是由克莉丝提出：所有的稿件大家共同筛选三次，优胜资格层层递减，到最后一轮再安排具体奖项。这才平息了越来越大的争吵。 等到评选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圈时，桌上已经只剩下七本作品了。 “每一本都十分优秀，实在是难以抉择啊……” 切莉夫人带着一顶黑色的纱帽，即使在室内也没有脱下，帽檐遮住了小半边脸。 一开始，维恩对她的内鬼身份还有所疑虑。但这段时日接触下来却发现，她好像真的是单纯因为绘画，才参与到这次画刊评选里来的。 这时莫德里奇插话道：“还有一本，是确定会以三等奖的资格被刊登出来。也就是在第一季的六本画刊中，每期将有4到5页的份额。” 他一本已经装订好的稿件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正是克莉丝的投稿。 评委们早就知道了会有一部内定的作品，但由于资金和奖项全都由温彻家族提供，并且内定的也不是一等奖名额，因此倒没有谁跳出来反对。 总得让幕后金主也有点收获嘛…… 按照原来征稿的要求，这些画作一旦被选定，在画师拿到奖金的那一刻作品归属权就转移到树叶出版社的手上了。 而出版社这边，则会根据这些作品的篇幅大致分配每一期画刊的份额，原则上一等奖的页数最多，三等奖的页数最少。 虽说克莉丝原先是想做成每半个月发行一期、分季度轮换作品的长期连载订阅产品，但由于此前并没有实施过这种售卖方式，在具体操作上仍然存在着许多问题。 “如果一等奖的作品篇幅太短、很快就完结了的话，后续的内容要怎么跟上呢？”切莉夫人好奇地问道。 事后的具体刊载方面，其实和这些评委们没有什么关系，切莉夫人的提问纯属一时兴起。 莫德里奇看了她一眼，倒是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可以拿我们出版社平时收集的其他存货补充……首先一律以最低一档的待遇发表，再慢慢根据市场反响调整篇幅。” 要是质量太烂、不受欢迎的话，可能刊载不了几次就会被强行腰斩。 起初，莫德里奇还对这个不近人情的规定有所忧虑。竞争淘汰得这么激烈，万一征稿的速度跟不上刊载的速度该怎么办？ 但，真正实施起来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有才华、且愿意付出努力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多。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绘画天才克莉丝 现在算上克莉丝的那一本，桌上一共有八本作品。 然而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二名，三等奖三名，总共也只有六个优胜名额。暂且保留克莉丝内定的名额之后，等于要从剩下七本里再淘汰掉两本。 这可就让评委们十分为难了。 “我认为，这一本画作的剧情实在太过于……离奇。尽管笔触和技巧很老道，但却无法掩盖它主旨上存在的问题，比起其他作品还是稍微逊色了一筹。”某位评委言辞尽量克制地率先点评道。 不过，另一名评委提出的意见则完全相反。 “我们可是画家！绘画上的优胜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那本剧情的确存在一些问题，但也不至于到无法自洽的地步，以它画面构图的优秀完全可以弥补，仅仅因为一点小缺陷就筛除它是不公平的！”那一本可是他最看好的作品，无论说什么他也不同意将其淘汰。 “剧情最重要！” “绘画才最重要！” 才刚平息没多久的争执，又有了复发的苗头。 维恩从他们俩中间将那本导火索拿走，随意翻了翻。 “不如两位先看看克莉丝的作品吧？放松心态之后，或许能做出更加客观的评判也说不定呢。”他劝解道。 这几本他都大致浏览过了一遍，优缺点也基本心里都有数了。 并不是因为自己偏爱克莉丝，才觉得她在绘画上有天分，而是以她的技巧和脑洞，在这个对各种套路的探索尚且落后的时代风格的确独树一帜。 就像吃过一道极其美味的重口味菜肴之后，再吃普通的菜品就会觉得索然无味一样，克莉丝的创作正好具有这种味道。 不知是不是出于偏见，他看这些评委们都潜意识忽略掉了克莉丝的作品，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几本从大量投稿中筛选出来的作品上，因此稍稍有些不平。 “呃……” 那两名评委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但在维恩的倾力推荐下，他们俩最终还是勉强捡起了被众人忽略的那本克莉丝的内定作品。 看到他们翻开封面，很快就沉浸进了故事里，维恩心下暗笑。 无知凡人们，接受来自现代理念的降维打击吧！ 没过多久，这间评选室就响起了一声惊呼：“这……这种高超的水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天才？！” 房间内的其他人一时全都被这道惊讶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当看到这人手中明显装订得更精致的纸页后，有人顿时露出了复杂而又明了的奇特表情。 难道就连他……也终于匍匐在了权贵的威势下，选择了违心奉承么？ 随后切莉夫人也走过来，开口说道：“唔，好像发现了很不错的作品嘛，我也来看看好了。” 接下来，其余人便十分清楚地看见了，这位圈内颇有艳名的贵妇人脸色一连变了好几次，眉眼间越来越凝重。 “这……” …… 世间所谓的天才，究竟是基于怎样的原理诞生的呢？ 切莉对这个问题再一次感到了茫然。 她很喜欢绘画。 因为只有绘画这件事情，才能让她体会到自己正掌控着一切的感觉。 空白一片的画布上将会出现什么，全都取决于她一念之间。 她可以大胆地选用新奇的配色，放肆地凸显叛逆的主旨，而不必再继续勉强自己充当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只有在潜心画画时，“切莉”这具躯壳才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人。 不过尽管如此，她仍然觉得自己对绘画本身，其实并没有多高明的技巧。 她只是单纯地喜欢着，并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努力地练习着。 虽然现在确实是有了不小的名气，有许多人都将她和她的画作奉为上宾，但她同时也很清楚地知道，那些吹捧的大部分来由并非源于自己的实力，而是自己身后的…… 越是明白这些，她就越想要证明自己。 如果说切莉这个“人”本身还有什么愿望的话——她想要画出更厉害的画作，让大家都看到自己真正的实力。 这已经是她唯一的私心了，在抛弃了其余的所有妄想之后。 放下手里的画稿，她稍微感觉到了一丝寂寞。 这样的天才就在眼前，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看到了跨越时代的优秀作品，的确让人感到欣喜；可是，和这样的【怪物】同处一个时代，只会让其他所有的画家都黯然失色。 “这，应该是一等奖才对。” 切莉夫人微微沙哑着声音说。 听到连她也这么说，一名又一名评委神情郑重地接过克莉丝的投稿，又一个接一个地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神色。 很难说是开心，也很难说是不开心。 “这样水准的作品，已经超出了我的评判能力了。”终于，有人打破了寂静。“我也同意，这应该是一等奖。” 说着那人看向安然坐在另一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克莉丝。 “克莉丝小姐，您应该早点将它拿出来才是……如果我们真的只将它评为三等奖的话，那反而是对我们专业能力的讽刺。” 克莉丝摇了摇头。 “最低奖项就好，我自有打算。”她仍然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 “这次征稿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发掘可以长期稳定产出的画家，但对我来说，做这件事情注定只是兴趣使然。” 这么说几乎已经明示了，她不会在这一行耕耘太久。 得到这个不讲道理的解释，评委们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的确对于她来说，奖项或者奖金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吸引力，可是—— “可是，这样岂不是浪费了您的天赋和才华么……” 一名评委不太甘心地劝说道：“如果继续精进下去，您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画家！” “这个嘛……”克莉丝的回应，在苦恼中又略微带着点无可奈何。 “伟大不伟大什么的……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 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我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哪怕是画画也一样。” “——它只是我用来感受生活的工具，而不是我的生活本身。”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出版社的工作 随意倚靠在窗边的维恩，将视线从评选室内表情各异的人们身上收回。 其实在很多方面，克莉丝与自己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不，应该说她的人生，比自己过得更纯粹、也更恣意。 和自己一样，她也在一心一意地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事实上她也的确已经基本顺利实施了目标。可自己却仍然有着种种顾虑，无法做到以真正坦诚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而最让人无奈的是……那些痛苦和烦恼多半还是自己自找的。 暗暗叹息了一声，维恩转过头看向窗外。 尽管不希望将来发生什么意外，但他多多少少也做了点准备。不过，如果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克莉丝发觉自己一直以为的美好生活原来只是一场幻象，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呢？ 某个小女孩本以为只要穿越了就能变成人生赢家，结果最后却不得不沦为后宫渣男的禁脔，这剧情怎么想都只有满满的恶意。 维恩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睛明穴。 经过众人充分的讨论，最终的名次还是被决定了下来，只等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 “——就安排在开学之前吧。” 克莉丝一锤定音。 …… 所谓的假期，往往来得很慢，去得又很早。 看到那些因开学而或兴高采烈、或满不情愿的学生们，莉娜陷入了对青葱岁月的缅怀之中。 那时候的她可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变成这样无趣的大人。 “莉娜小姐！”旁边传来了热情的招呼声。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吧。” 莉娜转过脸去，看见了一位装束很精神的年轻人。 “你好。”她也赶忙跟着站起身来，拘谨地开始了社交辞令。“没有没有……我也是才刚来不久。” 这里是王都一处小有名气的餐厅。 如果放在平时，她绝不会踏入这样的高级消费场所一步，但这次不同。 “你的投稿第一次刊载成绩很不错呢！恭喜。”年轻人笑着说，“我是王都晨报的总编，巴托。” “其实我本来也准备找个时间和你谈谈，没想到莉娜小姐却先一步邀请我了。今天我恰好有空，为了不迟到还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来得更早。” 莉娜只能有些尴尬地陪着笑。 由于太过于激动，她甚至提前了大半个小时出门，在餐位上空坐了太久，连侍应生都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来回打了好几个圈，时不时就来续下茶水、顺便问候一下是否需要帮助。 天知道这点时间过去，对她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好在巴托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在率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很快就直入正题。 “按照合约上规定的分成，你的第一笔稿费我已经带来了。”他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份封好了蜡的信件，放在桌上递推过来。 莉娜紧张地擦了擦手，将它拿起。 封口完好无损，火漆中间还有着树叶出版社的印章——一片轮廓分明的树叶。 “请当面核对一下数额。”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巴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以个人信誉保证，本人绝对没有私自拆开过！但要是财务那边的工作出现了失误，我会帮你狠狠投诉她们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莉娜顿时轻松了许多。 “巴托先生，看样子您对财务部门积攒了很多不满呢……”她也笑道：“我的本职工作也是一名财务会计哦？” 巴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扮。 “这……真让我有点意外，财务一般都很忙……” 话一出口，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了，连忙补救道：“啊，我并不是说你的工作清闲，只是对你的能力感到诧异。” 清点了一番发现数额正确，莉娜心情更加愉快了许多。 这笔钱已经比得上她平时几个月的薪水了。 “其实，我平时的工作也不算轻松。”她打开了话匣子。 “但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告诉我，我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不可，所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一种废寝忘食的状态……”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稍稍有些腼腆。“我知道我还有着许多不足，谢谢您愿意让我的作品刊载。” 巴托摇摇头：“是你的实力证明了你自己。” 事先点好的食物被一一送上桌来，两人一边用餐一边交谈，倒也十分惬意。 在巴托的打听下，莉娜很快就将自己灵感的来源、以及后续剧情的设定全都吐露了出来。 但随着莉娜的讲述，巴托的神色变得一点点凝重起来。“……猪人案？” 他没有想到这个幻想爱情故事背后，竟然还真的有原型人物。 “你没有将他的存在告诉城卫队么？”巴托忍不住问道。 莉娜咬了咬下嘴唇，“我原本已经找到了城卫队的卫兵们，并将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报告了，可是……他们并不相信我的话。” 闻言巴托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乍一听到这样的事情，很难让人相信呢。” “呃，当然我不是指你在撒谎……” 巴托觉得自己今天怎么说话突然大失水准了，不禁有些懊恼。 莉娜倒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的吧。”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所以，我才一定要把他的故事写出来不可。” 在了解这些幕后故事后，巴托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 经历了那样的遭遇，会幻想着和黑夜中拯救无辜的大英雄谈恋爱，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这些话和我说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但请不要将后续的内容告诉别人，尤其是同行业的其他出版社。”巴托郑重地提醒了一句。 不是他疑心过重，而是树叶出版社已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莉娜顿时慌了，“啊，不能对外说的吗？” “哈哈哈，不用太紧张。” 见她完全是个新手的反应，巴托笑着安抚道：“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用餐结束后，巴托以另有要事的借口先行离开，并顺便结好了账。 这次见面只是为了促进双方交流、增强互信，而他已经达成了目的。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阳光灿烂的开学日 回到树叶出版社之后，巴托将方才从莉娜那里获取到的信息记录下来，并收纳到一份厚厚的文件夹里。 这份文件夹归纳了他看好的几位作家的大致信息。 这些人中有的已经见过面、有的只是通过书信交谈过几次，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签署了树叶出版社的长期合作条约。 接下来的重点培养人选，就会从这份名单里产生。 望着这一行行自己亲笔写就的字迹，巴托忍不住喃喃自语：“几颗初萌新芽的种子……将来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吗？” 停顿了一会儿，随即他又稍微有些惭愧地笑了笑。 明明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怎么就幻想起以后功成名就的样子来了？ 他将这份文件小心收好，从公文包拿出了自己顺便购买的第一期漫画画刊。 其实他有向莫德里奇社长提出过，是否可以将这些漫画刊印在报纸上，但这个提议却在刚说出口的时候就被驳回了。 社长给出的理由是：这份漫画期刊承载了克莉丝小姐的梦想。 “——连树叶出版社都可以说只是这个梦想衍生出的副产物，你就打消只需要随便提供个版面就能躺着吃肉的念头吧。”原话是这么说的。 于是，巴托暗自希望《王都晨报》获得更多资源投入的小心思破灭了，树叶出版社另外设立了期刊编辑部，与名下其他两份报刊平级。 有着这则小插曲在前，他对这份新的漫画期刊有着浓重的好奇心。 尽管在同一处大楼里上班，但巴托还真没想私下打探那边的刊载内容，就等着它首期发行的时候一睹真容。 翻开制作精美、在封面正下方印着树叶出版社标志的书页，他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之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咯咯咯”如老母鸡下蛋一般的畅快笑声。 …… 阔别了不到一个月，维恩又回到了学园里。 例行去和康利教授以及奥莉芙师姐打过招呼之后，维恩才慢慢往百合会的活动室走去。 这个假期过得并不算愉快，但很充实。 《漫画画刊》已经顺利发布了第一期，借助之前的大肆征稿、以及投放在各种报纸以及街头巷尾的广告，不少人都知晓了它的存在。 为了宣传，克莉丝这回甚至特意支使他带了十几本到学校来，准备赠送给交好的朋友们。 当然，百合会里也是一定会提供的。 这里聚集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有钱又有闲。但凡能打动他们一丁点，这些人很容易就能长期订购，绝对是最理想的赚钱对象。 但，还没等他走到社团大楼，维恩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过道的树荫下，歌礼正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翻看着什么。 虽然是没有鸟语花香的寒冷季节，可明媚的阳光穿过树荫，在她身上投映出斑驳的光点，看上去竟也恍惚有盛夏的感觉。 维恩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悄无声息地朝她靠近过去。 渐渐地看清楚了她恬然而轻快的眉眼，还有那抹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 然而，沉浸在手中书本的她完全没有留意到维恩的到来。 只见她全神贯注地浏览着，翻到下一页，猛然迸发出一阵更加欢乐的清脆笑声。 维恩这才发现，她手里的拿着的正是一本《漫画期刊》。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 但他现在才醒悟已经太迟了，似乎感觉到了周围气息的变化，歌礼很随意地抬起头来。 看到维恩就这么杵在面前，她的表情一时尬住了。 一缕隐隐带着寒意的微风，从两人中间的空隙穿过，瞬间将他们从美好的夏日带回了冬天。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 维恩展现出了十分具有欺骗性的纯真笑容。 歌礼也收敛了刚才过于恣意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漫画期刊》合上，然后丢回维恩怀里。 “一点也不好看，下次我们蒲公英出版社一定会做出更好的刊物来……” 她极其小声地说，“少在那里得意了。” 维恩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将被歌礼扔过来的期刊重新打开，就这样坐在歌礼的长椅另一端继续接着看了起来。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不过我真的没有得意。” 不如说，这些娱乐产品会受到大家的喜爱，其实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画风、不同的表现形式，但每一部作品都具有共同点是——它们都很有趣。 在这个娱乐途径极为匮乏的年代，这样的东西只需要给出一点点推动，很容易就能广泛地受到大范围吹捧。 到现在初版的《漫画期刊》已经全部都卖断货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说购买者自己看完之后再转手卖出去，甚至能比第一次购买的金额翻上好几倍，已经处于爆炸性的火热状态了。 如果非说维恩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的话，那大概就是等到每期结算利润的时候可以再多分一点钱？ 呵，金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维恩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咽进肚子里。 这样装模作样的话在歌礼面前说，只能自取其辱。 “对了、劳伦斯之前找你借的钱还了没有。”维恩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还没有呢。”歌礼倒是不着急，“不提我都忘了，你下次见到他记得提醒一下，免得还要我亲自去催。” 好家伙，为什么不能先借给我一笔钱然后再忘掉呢？ 这句话他也只敢在内心吐槽一下。 “有空我会提醒的。”他略过这个话题，将手里的《漫画期刊》放到了两人中间。 “歌礼小姐，如果不忙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再看看这本漫画吗？” 维恩很懂人心地问，“里面有好几个故事都非常有趣，我一直想和朋友们交流感想来着。” 听他这么说，歌礼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狐朋狗友那么多，怎么可能找不到人陪你交流？” ……啧。 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你能继续愉快地看下去啊。 “因为，我只想和歌礼你一起看。”维恩盯着手里的漫画，没有去看歌礼的表情。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女施主，不可以 旁边安静了片刻，才响起女孩轻轻的应答声。 “嗯。” 只要有着灿烂而明媚的阳光、有着和煦而温柔的轻风，无论是夏季还是冬日又有什么分别呢？ 至少有着歌礼陪伴在身边的维恩此时此刻觉得，并没有。 事实证明，歌礼果然是个习惯了口是心非的小女孩。一旦沉浸到故事当中后，很快她就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啊啊……这个故事也太棒了吧！好想快点看到下一期！” 完全不记得刚才自己还说过“一点也不好看”，歌礼兴奋地拍打着维恩的腿大呼小叫。 “无论是画风还是剧情我全都非常满意……不行，我要把这个画家挖到我们蒲公英出版社来！”她突然就开始图穷匕见了。 维恩一脸错愕地看着野心暴露的歌礼。“呃……” 且不说你当着我这个二老板的面说要挖人合不合理，可问题是……你看中的刚好是绝对不可能跳槽的那一个。 “那恐怕是不行的。”他扭捏着表情低声道。 就算再怎么“真香”，要是知道那就是克莉丝画的，歌礼怕不是得当场暴走？ 也多亏了歌礼显然平时对克莉丝的画作关注并不多，而克莉丝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否则以这种更偏向现代的风格，实在太过于独特，哪怕对此了解不多的门外汉也一眼就能够辨认出来。 歌礼却以为他是顾及克莉丝，不太高兴了一会儿，随即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维恩~”她抱住他的手臂贴近过来。 “你就‘不小心’将这位小鹿老师的身份和住址告诉我一下嘛~又不需要你去做什么很为难的事情……” 拜托，光是这个就已经很为难了。 所谓“小鹿”正是克莉丝给她自己取的笔名。 “女施主，不可以的。”维恩坚决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她施展出来的糖衣炮弹。 “女施主是什么？” 歌礼奇怪地问。 “总之这个真的不行。”维恩窘迫了一秒，“还有，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从树叶出版社挖人啊？我们这边培养一个人才也不容易的，大家公平竞争不好么？” 看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歌礼嘟起了嘴，把他的手甩开。 “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她别过脸去，理了理发尾站了起来。“我很忙，没时间再陪你了，你自便吧。” “诶诶诶？！！” 到最后，维恩还是被她无情地抛下了。 于是，维恩只能默默收拾好对歌礼满满一肚子的怨念，再度回到百合会里。 “维恩，假期过得是否愉快？” 刚一走进活动室，便见到了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的理查德王子。 活动室里的人数不少，谈得来的伙伴们大多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假期去哪玩了，气氛倒恰好热烈而不嘈杂。 理查德仍然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笑容，似乎根本未曾遭遇到什么不好的变化。 只是，在他身边靠拢的人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 即使曾经那些经常团团围住他发花痴的女生们，也大多只是目光盈盈地远远向他瞥过来一两眼，神情期盼又畏惧，很是复杂。 维恩暗叹一声，也像以前那样很放松地走过去坐下。 “克莉丝没在吗？她之前还说要推荐《漫画期刊》给你们呢。”他随口闲聊道。 理查德笑道：“你们家《漫画期刊》不就在那些人手里么？克莉丝刚才还在这里，后来似乎被她其他的朋友叫走了。” “我之前也订了一本，已经看完了。内容确实很有趣，想不到漫画的表现力居然可以这么强。”他很中肯地评价道。 “只是之前大多人没想过用漫画来叙述一个完整故事而已。” 维恩颇有几分矜持地应和。 在这份期刊出来之前，画师往往只能通过参加各个画展、或者投递给其他爱好绘画的贵族们，才能一点点积攒名气。可“漫画”形式的作品一旦出现，情势立马就变得不同了。 因此，自家在获得赞誉的同时当然也会招致许多人的不满，这点维恩还是很清楚的。 有部分画家可是像被戳了尾巴一样上蹿下跳，宣称所谓“漫画”是只有平民才会喜欢的低劣作品，毫无艺术性可言。 不过这些人的声音，终归只能占据一小部分阵地。 毕竟以温彻家族为首的大贵族阵营已经直接叛变了，他们可没胆量指责公爵大人和他的家人不配做贵族。 “我父王也看了。”理查德忽然说。 维恩的动作顿了顿。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是吗？我和克莉丝都很荣幸。” “他喜欢画画，对王都很多画师都有了解，也赞助过许多处境困顿的画师们。”理查德轻声道。“所以，他当然会关注你们。” 维恩不太确定他知不知道国王私下接见过自己和克莉丝，仅从这句平静的话语中无法判断出他的感情。 “看来我们今后必须要更加留意刊载质量了啊。”维恩也笑了笑。 有着艾略特公爵的兜底，温彻家族和理查德王子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政治盟友了，很多话其实不必说透，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理查德沉默了稍许，才很是感慨地轻叹：“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一个人的意愿是否真的无法和责任取得平衡。” 周围其他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好像十分遥远，这片空间里唯有理查德的话语格外清晰。 “就像我父王喜欢画画，但却无法畅快地画画；不想结婚，但却必须和我母亲结婚……” 他很困惑。 有时候脱离了家庭中儿子的身份，仅从旁观者的角度反而能更加全面地认识那个人。 那个名为父亲，但实际上只是国王的人。 将来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坐在那个位置上，戴着他头上戴过的王冠，然后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国王。 可是，自己真的要变成那样的国王吗？ 尽管理查德不想承认，但他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国王他不爱自己的妻子，也不爱自己的孩子。 无情……而又刻薄。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关于面具先生的故事 维恩默然地听着他的感叹。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 他知道，理查德未必是真的想要自己给出一个正确无误的答案，而只是有些心里话实在不吐不快。 但维恩也同样有话想要对他说。 “理查德……人，并不是必然每件事都可以做好的机器。”维恩低声道。 “我们会偏袒自己、会犯下错误、会做好了决定之后仍旧心有不甘。可是，也正因为有着这些卑劣本性的阻挠，那些可以保持高尚品格的人们才更加难能可贵。” 他很想多劝慰理查德几句，以免这位优质青年被国王带偏了，可想找到合适的语句比他想象中的更艰难。 理查德笑了笑，“你这是在开导我么？” “当然。”维恩认真地说。“毕竟能有个谈得来的朋友不容易。” 获得新朋友是一件听上去非常容易，但做起来却特别难的事情。 不管理查德一开始接触自己有没有家庭背景的原因，但在这些年的相处里他已经成功地获得了维恩的认可。 所以，维恩不希望理查德因此而钻牛角尖。 “说起来，劳伦斯其实也一直很担心你。”维恩忽然说道。 “尽管他可能不好意思和你说。” 听教室里的同学们闲聊，除了上次因为自己的邀请出门了一回之外，劳伦斯拒绝了其他所有人的约见，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 哪怕就是和自己出去玩的那一天，劳伦斯大多时候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理查德闻言微微一怔，随后自嘲道：“他以前一直觉得，我总是躲在别人身后冷眼旁观，等着大家把事情都解决好了才会跳出来捞个好名声。” “我也认为他说的没错。” “这样做不仅是出自父母的要求，就连我本身也不知不觉偏向于……避免参与任何有可能产生争议的事情。” 理查德低垂着眼睑，不愿让旁人看到他眼中的神情。 “但，再怎么说我也是哥哥，而且还是这个国家的第一继承人。”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如果只是我没有能力或者与我无关，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是我明明可以自己出面解决的事情，总不能被劳伦斯给小看了吧？” 唔，这毅然独往的气势很了不得呢。 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维恩便也不再多言。 “话说回来，百合会的会长之位快要开展正式竞选了。” 接下来学园里的重大事项，自然是各大社团以及组织的换届竞选活动了。 等换届竞选完之后，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也就进入了离校倒计时，以后也很少有机会能再回到学园里。 而另一边在维恩的好心提醒下，拉斐尔学长最终还是找到机会去王宫拜访了国王陛下一次。 对于那些只讲究利益的人来说，只要提供给他得失分明的选择，结果其实显而易见。于是，经过一些不足为外人所知的幕后交易，国王已经同意了择日将他释放回去。 “拉斐尔学长说他到时候也会抽空出席的。” 理查德顿时不无警惕地瞥了维恩一眼，“上一次的代理会长竞选我只是不够重视才会一时失手，但这次我会全力以赴，你可要小心了。” “呵，类似的话语我已经听过太多遍了。” 就算内心再怎么重视这个对手，嘴上他也不会示弱的。 …… 度过了一个散漫的假期，开学第一天大多人都处在一种兵荒马乱的状态。 总而言之，就是无心学习的意思。 学校的老师们同样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按照惯例返校第一日并不会安排实质性的课程。大家只需要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很轻易地就在轻松的氛围中悄然流逝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才依依惜别，应付完自己一大堆小姐妹们的克莉丝总算得以摆脱纠缠，和维恩一起返回家中。 刚一回到房间克莉丝就整个人都飞扑到沙发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刚换上的室内鞋扑腾踢掉，像一只伸着懒腰的猫一样蹭来蹭去。 “啊~放假放久了就想开学，一到开学了又想马上放假。” 她将旁边的抱枕一把搂进怀里，十分惆怅地叹气道。 维恩顺手把门关上，“大概这就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对于学生们来说，往往放假的美好只有在上学的时候才能体现，上学的美好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会怀念。能够重新感受一遍这种独特的体会，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克莉丝并不知道此刻的维恩正在思考着有关于人生哲学的问题，还在语气慵懒地撒着娇。 “维恩，帮我倒一杯水进来好不好~” ——已经退化成了无法自主行动的可怜废人了。 维恩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还需要别的吗，比如说甜点？” 听到他善解人意的问询，克莉丝眼前一亮，径直弹坐了起来：“要要要！” “等着哈，马上给你带过来。”维恩又重新推开房门往外走去。 直到门缝合拢之前，克莉丝的欢呼声在外边整个走廊都听得见。 “呜呜~维恩~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她的声音被隔断在了房间里。 维恩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朝烘焙厨房的位置走去。 虽说公爵府里物资足够充裕，但大多食物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准备好了的，偶尔也存在想吃的东西需要临时现做的情况，直接去找厨房里的人问问无疑最为省事。 不过令维恩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当他走进厨房里看到的却是一群女仆们将脑袋围在一起，共同浏览一份报纸的样子。 这些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维恩的出现，仍旧如痴如醉地沉浸其中。 “天啊，这个故事太让人好奇后续了！那个男人就好像是真的存在一样……” 一名脸上长着小雀斑的年轻女仆对这个故事心驰神往。 “确实。”另一名女仆也出声附和。 “所有的细节都刻画得非常具体而传神——借助这些文字，我好像可以想象出那位面具先生真实的面孔。”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原本正沉浸在陶醉之中的女仆们，冷不丁地看见维恩就站在身后，齐刷刷神情一凛，随后又连忙掩饰好了那一抹慌张。 “维恩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她们十分拘谨地排排站好，束手低垂于围裙前方。 维恩看到了其中一人将报纸藏在身后的小动作。 “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也来康康。”说着他走了过去，径直朝她们摊开了手。 女仆们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尽管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但经过礼仪培训的她们都明白，未经许可私自使用主家的物品是绝对不允许的，哪怕只是一份廉价的报纸。 如果不是平常家里的这一份在艾希薇尔夫人过目完之后便会丢弃，她们也不会好奇之下心存侥幸。 “我都已经看见了。”维恩见她们很不情愿的样子，继续施加压力。 终于，那名长着小雀斑的年轻女仆顶不住维恩的“胁迫”，垂头丧气地将手里的报纸递了出来。 维恩低头瞄了一眼，顺手揣进怀里。 “下不为例。” 顺便支使着这些本就忐忑不安的女仆们准备好食物，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的维恩直接端着托盘回到了房间。 坐在沙发上，克莉丝来反复地回踢着腿，看起来很是无聊的样子。 看到维恩出现，她顿时打起了精神。 “哼，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等你老半天了！”她双手交叉抱着胸口，摆出一副打算兴师问罪的模样。 虽然是埋怨的话，可听上去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在撒娇。 “大小姐……甜点现做不需要时间的吗？”维恩反问。 准备的都是很简单的样式，维恩敢以自己的人品担保，花费的总时间绝对不算长。 然而克莉丝不置可否。 “反正，我感觉等你等了很久，那就是很久。” 维恩一听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反倒让克莉丝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高声嗔道：“喂、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好不容易才收敛了自己的真实反应，维恩感叹说：“热恋中的笨蛋情侣，确实是刚一分开就会开始想念呢……” 听上去似乎有点答非所问，不过克莉丝马上就明白了维恩指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我是笨蛋吗？”她表情不太开心了。 一般的情侣独处不是会互相说一堆甜甜蜜蜜的话，然后就你侬我侬地肉麻起来了吗？ 怎么放到自己和维恩身上，就变成一直在和笨蛋这个词过不去了？！ “没有没有。”尽管口头上坚决予以否认，但维恩的嘴角却仍然带着一抹笑意。 克莉丝生闷气归生闷气，但显然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在维恩的小心安抚下，克莉丝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这下她才总算注意到了维恩手里的东西。 “这是……”克莉丝怀疑地 “《王都晨报》的报纸。”维恩回答说，“我们最近一直在关注漫画期刊，对报社的营业有点懈怠了。” “难道质量下降了？” “那倒没有。只是……信任归信任，偶尔也要了解一下实际情况才能得出正确的判断。” 其实他只是因为自己没空看，准备抽个时间补上而已。 说完他挤了过去，和克莉丝坐在同一边。 有东西吃的克莉丝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也跟着他一起浏览了起来。 “这个作者的名字，有点耳熟呢。”克莉丝略显疑惑地提了一句。 “好像就是莫德里奇提起过的培养企划人选之一。”维恩说。 按照克莉丝同意的方案，莫德里奇选中了几名具有培养价值的对象，并让他们全都自愿签署了长期合作条约。 而这名莉娜小姐，正是其中之一的种子选手。 ——不自愿就拿不到资源，聪明人都知道最后应该选什么。 这些人就像是耗费千金的马骨；是一个能让所有的后来者都看得到、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旗杆。 脑海中闪过一系列有关于她的个人信息，维恩跟随着她的笔触，一点点地了解到了她笔下的那个世界。 正式刊载登出的正文，比当初拿给自己和克莉丝过目的内容还要详细很多。 维恩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敢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与自己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 时间、地点、人物、背景，全都别无二致。 但问题最大的地方甚至还不是这些，而是她那颗无处安放、处处彰显存在感的少女心。 以“面具先生”为代称的男主，本是一个生性冷漠、孤僻高傲的人，从来不屑与盲目的大众同流合污。 但这一切，全都在男女主初遇的那个晚上改变了。 没错，那位莉娜小姐全程将自己带入了故事里的女主，硬是写出了双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桥段。 一直以面具示人的冰山男主，在那个有星星的夜晚救下了女主之后—— 【他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道璀璨的光芒，缓缓伸手摘下了自己从小相伴的华丽面具……】 ……这是在写奥特曼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随着年龄增长、脸也会变大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优雅而充满磁性的醇厚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美丽的女士，请记住我的容貌……还有我的名字。”】 “……” 比修改之前的内容用词更加浮夸了。 在明知道这是关于自己的妄想前提下，看得维恩整个人羞耻度爆表。 第一次刊登的内容到这里就截止了，但维恩知道后面还会有男主伺机接近女主，通过为她解决一系列困难的方式获取芳心，然后又“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总之各种狗血全家桶、以及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剧情全都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姐确实也有点独特的才能。 维恩“啪！”地一下合上了手里的报纸。 克莉丝不满地拽他的袖子：“等一下，我还没看完呢！” “你不是已经看过莫德里奇拿过来的全文了么？”维恩的语气十分平静。 “那只能算是大纲！很多细节都没有补充完整，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看得更快。”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就像是梦境一样的所谓幸福 令维恩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克莉丝竟然对这种类型的文章接受程度很高。 他原本还以为，饱受现代各种套路剧本荼毒的克莉丝，对这些创作内容要求应该会更苛刻才对。 “哈，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奇怪的想法？” 对于维恩的诧异，克莉丝她自己倒完全不以为意。 “有麻烦的故事，当然也就有简单的故事，有时候大家就是会想要看轻轻松松的故事啊……不同风格之间又没有优劣之分，给它们区分高下的从来都是人的偏见。” 趁维恩一时不注意，克莉丝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报纸，转身背对着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边看还边时不时地发出犹如二傻子般的笑声。 如果在现代生活，她也会是一个平时喜欢看狗血爱情剧、会和闺蜜们一起兴奋地交流剧情的普通女孩子吧。 然后，在岁月中渐渐和自己一同老去。 维恩抿了抿嘴角。 “克莉丝。”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看起来很轻松的故事，但实际上背后却并不轻松，这样的剧情……你会觉得不喜欢吗？”他轻声问道。 在她心里，这场穿越一定也本该是一场非常轻松的故事吧。 只要一穿越，就可以弥补曾经所有的缺憾；只要一穿越，就可以过上曾经的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的确有身为一名穿越者的自觉，“穿越”这个词就像是具有了某种特别的魔力——只要使用它，就能够得到幸福。 是啊，从表面上看谁又能说现在的克莉丝不幸福呢？ 优越的家庭条件，宠爱她的亲朋好友，无论想要什么都可以很快实现……不需要操心任何人的想法，只需要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谁都会想要过上这样的人生吧？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上。 她不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否则，这些美好得就像是梦境一样的所谓“幸福”，就会如易碎泡影般破裂。 听到他的问题，克莉丝思索了一会儿。 “嗯，那就要看，在最开始的时候心理预期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慢慢地说，“如果从一开始就抱着想要放松自己的心情，难免就会有像是‘受到了欺骗’这样的感觉。” “但是，如果并没有非要看到某种后续不可的想法，然后本身剧情也足够有意思的话，我大概还是能比较平和地接受的——吧？” ……小姐姐，不用加最后犹豫的语气词也可以的。 维恩明白地点了点头。 “等下。”克莉丝突然反应过来，对这个问题稍微产生了点怀疑。 “维恩，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做了什么事情吧？” 勉强保持住表情的镇定，维恩一脸懵然道：“啊？我又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一般人不是都会借玩笑、或者假设的名义，有意无意地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么？”她此时也无心再顾及手里的报纸了，立马将其丢到了一边，又凑近过来盯着维恩的眼睛。 “就像说‘我有一个朋友’，往往实际上指的就是自己那样。” 维恩也很安静地回望着她。 “那你觉得，我背着你做了什么呢？” 什么也看不出来。 如果仅仅透过眼睛就能看清楚一个人的话，人性就不足以被评价为“叵测”了。 “比如……”克莉丝拖长了尾音。 “比如你暗中致力于成为一名优秀的剧作家，偷偷又写出了新的剧本，想让我看一下又担心我会不喜欢？” 维恩忍不住笑了，“你想得太多了。” 他伸手揉了揉克莉丝的头发，把她精心打理好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 “啊啊啊！维恩我要鲨了你！” 房间内传来了克莉丝崩溃的大叫声。 …… 对于几乎已经成为她个人标志的那一头柔软而耀眼的金发，克莉丝一向十分爱护，每天都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打理。 大概是那天维恩实在过分了点，克莉丝气得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对此，维恩内心只有一个感想。 ——至于么。 又不是马上就要出门，睡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一样乱七八糟。 但克莉丝显然不接受他的狡辩，铁了心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哟，维恩同学你又和克莉丝闹别扭了？” 加文对着维恩不断地挤眉弄眼，愈发显得他神态猥琐。 “……小问题而已。”维恩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经过一段时间的禁足，加文看上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他很自恋地抹了抹自己的头顶，“跟你说，女孩子嘛~肯定是要多哄哄的。” 维恩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又开始装恋爱大师了，属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其实没什么。” 偶尔拌嘴也有利于增进感情嘛，维恩自我安慰道。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塔西娅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维恩同学，老师让我把这个带给你。”她递过来一本小册子。 发现塔西娅靠近，加文挑了挑眉毛，瞬间精神了不少，连背都挺直了些。 “塔西娅同学。”他笑眯眯地和塔西娅打招呼，“一个假期过去你又变得更漂亮了许多呢~” 维恩清楚地看到塔西娅整个人都稍微抖了一抖，随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她仍然很不习惯加文这轻浮的打招呼方式。 “……谢谢。”很敷衍地应付了加文一句，塔西娅选择和维恩说话来解围。 “似乎是关于各个社团活动资金的分配表，这学期的预算要准备发放了，数目需要再由各社团核实一遍。” 这东西并不会光明正大地公示出来，而是会私下发给各社团的头头，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找校方接洽。 在这种规则下，那些势单力薄的社团就被完全忽略了，弱势的社团很难从热门社团手中抢到资源。 不过百合会自然没有这样的忧虑。 每一回的分配结果都是百合会吃肉，其他人喝汤，这一次也不例外。 维恩从正数第一行百合会那一骑绝尘的资金额度往下看，总算在临近末尾的地方看到了学生会的名字。 “——学生会，是快要解散了吗？” 这句话他脱口而出。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那就由你来当 曾经在学园普通阶层很有些声势的学生会，如今虽然还没沦落到如“流动社团”般即将被废除的境地，但相比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表格上，那就连最基础的人头补贴都凑不够的数目就是在赤裸裸地说明，并没有谁期待这个组织还能继续存在下去。 ——很多社团是通过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增强成员认同感，或者说巩固地位的。 无论是提供固定的活动场所、还是完全发放给社团内部支配的活动资金，都是为了鼓励所有的学生们努力抱团。 由此那些家世更好、能力更强的人，当然也就会在这些群体中脱颖而出、名利双收。 学园对此乐见其成。 以这样的方式，一名名重要人才就被发掘了出来。 也就是说，注定会有人成为金字塔的上层，也一定会有人不得不充当金字塔的下层。 这甚至不以他们自己本身的意志为转移。 在无形之中，这些深谋远虑的机制成功地将一群接受着同级别教育、看似相同的人划分出了不同的阶级。 上位者和下位者的定位，在这所号称王国教育楷模的学园里早早地就被确认好了。等到各自毕业之后，大家也能够立马认清自己的定位，极快地接受将来应有的人生、找到适合自己的去处。 甚至，那些在学园里遭遇过欺压的人，往往会比普通人更加坚信这一套规则的合理性，并竭尽全力地维护这种不平等存在的必要性。 这本是一套十分理想的工具。 但工具固有的缺陷之处就在于，它本身并不具备立场。在不同的人手里使用，自然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致力于为校园里每一位学生提供帮助的学生会，便是在符合规则的前提下诞生的那个“例外”。 通过学生会，那些曾经感觉自己无处可去、长期被排斥在团体之外的人，终于也感觉到了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自己。 尤其是当学生会一点点发展壮大，借助现有的条件，开始拥有了一定影响学园的能力时。 就算一些身处局中的人们只是懵懵懂懂，对周围发生的变化不明所以，但也总有人能从那些看似微小的改变之中察觉出某些事实。 ————即便是弱者，只要团结起来也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为是弱者，所以更明白自己只是平凡的芸芸众生、而不是什么神明恩宠之人，无论想要得到什么都必须得用足够的付出做交换。 但也正因为是弱者，倘若没有能将他们聚集起来的【东西】，这些人再怎么吵闹也不过只是一盘散沙而已，转眼间便能被风向裹挟、四散而去。 如果学生会就这样沉寂下去，对百合会而言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当察觉到这一点时，维恩心情有些沉重。 “诶？”塔西娅对他脱口而出的疑问微感意外，下意识凑过来了一点。 维恩没有回避她，这些数据虽然不会公示，但也没有要求保密。 不如说，有心人总会注意到这些问题，只是不一定有改变它的决心。 看到学生会的待遇，塔西娅也沉默了下来。 恐怕再怎么不了解内情的人，也足以看出这与其他社团相差过于悬殊的分配有问题。 “学生会的活动资金数目似乎有些问题……我去找老师们反映一下。”塔西娅艰难地轻声说了一句，便要重新往回走。 在维恩还没来得及出言挽留之前，一旁同样也看到了纸面内容的加文适时插话道：“这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安排的，去找老师们也没有用呀。” 塔西娅顿了顿。 维恩暗叹了一声，同意道：“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了看教室里周围的人，起身对塔西娅小声说：“和我到外面来说话吧，这里不方便。” 塔西娅二话不说就跟着他走出了教室，倒是加文也非常热心地要求一起加入商议。 维恩没有搭理明显意图不轨的加文，径直对塔西娅说道：“学生会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话事人，也就没有人能在社团交流中为你们争取利益。” 自从达尔西出事之后，学生会一直没有选出新的会长，在各方面施加的压力下有不少人都选择了退出。 中间有一阵子听说是要选代理会长了，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搁置下来，于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确切的说法。 闻言，塔西娅的神情有些复杂。 “大家似乎都不想担任会长……前几任会长的能力都很强，将许多事情都独自安排好了，其他人平时只需要照章行事就好。可是现在这段时间没有了会长，积攒了许多问题。” 说到这里，塔西娅的言辞变得委婉起来。 “再加上，还有人担心会遭到额外的打压……”她晶亮的眸看向维恩，暗示得很明显。 “……”维恩无语道，“我不是说过，不会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去找学生会麻烦了吗？” 塔西娅对此也很无奈。 “其实我也有澄清过，维恩不是那种会借机欺负大家的人，可是……除了梅梅学姐以外并没有人相信。” ——真是可悲啊，我在外人眼里的形象。 看到塔西娅紧紧皱着眉头、为他感到不平的样子，维恩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我的亲友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好了。” 加文也点头附和：“对呀对呀，维恩是很可靠的伙伴！” “那么，有没有想过由你来出面呢？”维恩很干脆地问。 塔西娅愣了一瞬，仿佛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很难理解。 只见她像只呆头鹅一样微微张开了唇瓣：“啊？” “我说，他们不愿意当会长的话，就由你来当。”维恩清楚明了地强调了一遍。 “你就说你是我和克莉丝的好朋友，如果由你来担任会长的话百合会必然不可能为难你，还可以分化部分贵族排斥的声音。” 维恩给出的理由简单而又粗暴。 简直就像是威胁如果下一任学生会会长不是他的朋友，就很有可能会迎来打击报复似的。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城门失火，殃及维恩 塔西娅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我只是低年级……” “没关系，只要能力足够就可以了。”维恩十分笃定地说。“你看，我不也是低年级吗？要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定可以看到你身上的优点！” 在维恩言辞十分有道理的怂恿下，塔西娅的决心有些摇摆。 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加文也一并加入了说客的行列。 “对呀~塔西娅你想想，学生会之前为什么会和百合会产生那么多冲突呢？” 他自问自答：“那都是因为双方的不理解！” “如果能有你从中缓和的话，两边的交流不就渐渐多起来了吗？学生会以后的处境也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维恩闻言不由得瞥了加文一眼。 若说只需要多交流就能解决矛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倒是加文似乎想从促进双方来往而达成什么目的，这一点维恩基本可以肯定。 还没等塔西娅做下决定，不知怎么克莉丝也嗅着味儿跟过来了。 “塔西娅，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虽然她的语气已经尽量显得自己不那么在意，但她的神态还是暴露了某些事情。 克莉丝的目光在维恩和塔西娅两人中间来回逡巡。 维恩只能暗自庆幸，还好刚才自己没有刻意和塔西娅站得太近。 “咳……克莉丝你也来了啊，正好有些事情你劝劝塔西娅吧。”他很自然地补充了一遍自己的提议。 听到他的话后，克莉丝沉吟了一会儿。 “学生会，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么？” 但不出片刻，她就调整好了那一丢丢感慨，挤进了维恩和塔西娅的中间位置。 她一手搂着维恩的腰，另一只手搂着塔西娅的腰：“其实我也觉得，让学生会与百合会化干戈为玉帛是个不错的建议呢。”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维恩心下觉得怪怪的。 克莉丝现在这动作，怎么就好像是在说“你们俩都是我的翅膀”一样的既视感？ “如果是其他的人，我信不过对方会尊重我的意见，也很难在成员们的反对下尊重对方的意见，但塔西娅你却不同。” 忍着被克莉丝戳了几下后腰的痛苦，维恩实话实说。 “哪怕就是存在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没有顺利转正，相信理查德担任了会长也不会为难你的。” “这件事只有你才适合去做，而且并不容易。” 在维恩、加文、克莉丝的连番劝说下，塔西娅的想法也一点点的偏移。 终于，她做好了决定。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就回去试试。” 就像是出征誓师一样，塔西娅坚毅地朝三人行了一礼。“我会努力的，请等我的好消息！” 肩负着众人的期望，塔西娅立刻出发召集那些已经如同散沙一般的学生会成员。 目送着塔西娅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加文感叹道：“如果……在塔西娅同学的主持下，学生会能和百合会开展联谊活动就好了呢。” 好家伙，不当场打起来就不错了。 放下那些莫名闪过脑海的画面，维恩转身看向克莉丝。 “怎么？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笑着问。 看样子克莉丝还是很关心自己动向的嘛，发现自己和塔西娅有接触立马就不能淡定了。 克莉丝一看他那略微有些得意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窃喜什么。 “哼，我本来只是有话想和塔西娅说才找过来的，又不是为了你。”她欲盖弥彰地替自己找补了一句，抬腿就想赶紧脱离案发现场。 维恩可不会让她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跑掉，趁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还没完全收回，只那么往回一拉就重新又抱了个满怀。 “对不起嘛，上次我又不是故意揉你头发的。” 不管怎么样先服软。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克莉丝反手不痛不痒地锤了他一下，态度却明显不如方才那么坚决了。 “下次绝对不会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亲爱的~”维恩开始了卖萌攻势。 “噫~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和我说话！” 尽管克莉丝口头上嫌弃得不行，可唇边的弧度却完全控制不住，那逐渐放肆的笑意甚至从她眼眸中泄露了出来。 旁边还没来得及撤退的加文同学，瞬间受到了一万点真实伤害。 “——竟然当着孤寡同学的面秀恩爱，你们俩到底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他发出了灵魂控诉。 …… 公德心。 这种高尚而又奢侈的品性，穿越者一般是不会有的吧？ 不知道其他的穿越者那边实际情况怎么样，但维恩的确觉得，至少在自己身上并不具备这种东西。 哪怕他加入了城卫队，哪怕偶尔也会干劲十足地出勤，哪怕有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和虚名…… 是的，这些日子关于自己的各种传闻不减反增了。 同样是参加了出版社的种子计划，但自己那篇短文的热度完全不及同期那位莉娜小姐的一半，这个事实难免令维恩有些怅惘。 看来玛丽苏题材才是真正的常青树，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有市场。 但最令人无可奈何的是，出版社还真的收到了不少读者来信，说是在夜晚受到过某位带着奇怪面具之人的帮助。而报纸栏目的总编巴托发现这些读者信中前后过程描述得十分详细，并不像是胡乱编造的，便当机立断地筛选了几则一并刊登出来。 这神来一笔，成功可让莉娜小姐的《面具先生》热度飞跃了好几个数量级。 还有什么比“阴谋论”更能牵动吃瓜群众的心呢？ 王都是里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成了不少市民茶余饭后报以极大热情的话题。 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维恩可就难受了。 终于在某一回例行授课之后，塔西娅欲言又止地偷瞄了自己这位行踪神秘的老师好几次。 维恩一时不留神，直接将内心疑惑问了出来：“是还有哪个地方没有弄明白吗？” 他真的已经完全代入了老师的身份，没有考虑到外界发生的事情也会对这个与世隔绝般的一对一小课堂产生影响。 “老师……”塔西娅支支吾吾地说。“我最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维恩清楚地看到，她的脸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我可以，看一下您的脸吗？ 有趣的故事？ 维恩不明所以。“唔，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还以为塔西娅是最近遇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想要和自己一同分享。 她看上去似乎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知为何并不敢直接注视着维恩的眼睛，塔西娅将视线转移到窗外。像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她才勉强鼓起勇气问道：“老师你……有听说那个《面具先生》的故事么？” 维恩刚想回答“看过”。 可这个两个字正准备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王都流传着关于面具先生真实存在的传闻，可自己这个老师在塔西娅面前，不就刚好一直都戴着面具么？ 故事里的面具先生因为对女主角一见钟情，所以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接近对方；而藏头露尾的自己，恰好也一样在想方设法地接近塔西娅…… 啊这，塔西娅该不会是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误会吧？ 维恩勉力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声音淡然：“没有。我并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那些事情也与我无关。” 所以说，树立高冷人设就是会有这些好处，其他人很难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听到这完全不带情绪的回复，塔西娅有些怀疑地瞄了他一眼。 “那、我……可以看一下您的脸吗？” 啊这——你不讲武德！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不情之请镇住，维恩一时没能给出答复。 大概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于冒昧了，塔西娅神情略微尴尬。 “我不想……连对我如此重要的人，即使恰好遇见也只能当做陌生人一样对待。” 她信誓旦旦地举手发誓道：“以我塔西娅·路易的毕生信誉请求神的见证！无论老师您是什么样的人，我绝不会因为您的外貌或者身份而有失尊敬。” 不过语气刚坚决了一小会儿，她很快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可、可以么？” 塔西娅似乎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一定要得出一个结果才行。 那充满试探和好奇心的眼神，就像是林中偶遇的纯真小鹿。 对于塔西娅，维恩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不能否认，在当初看动画的时候，他的确是对塔西娅抱有好感的。 可是身处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身边也有了克莉丝和歌礼这两位不仅仅是出于喜欢、同时也肩负了责任的女朋友……塔西娅对自己而言，更像是曾经感受到的单纯美好与快乐的缩影。 自己并不是想着非要与她发展爱情上的纠葛而帮助她。 她更像是一个代号，象征着这个故事仍在平稳而有序地运行下去。 所以，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哪怕自己以后也不太可能再与她发生什么，仅仅作为朋友，维恩也希望她的将来至少能过得幸福自在。 这种情绪，很难用某个单薄的词语描述。 非要形容的话，或许就像是养育女儿一样的感觉吧？ 还没结婚、却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当爹心态的维恩，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不可以。” 塔西娅眼中流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失望之色。 “我戴面具并非因为其他特殊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维恩狠下心来拒绝了塔西娅的请求。 “在你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本意是想提醒塔西娅，她对自己并不特别，不要因此而萌生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样啊。”塔西娅轻声喃喃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维恩走到窗边。“唯有勤奋这件事情，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 “因为——你和你身边的那些人，并不都拥有相同的起点。” 留下这句话，维恩从窗口一跃而出，果断跑路。 而塔西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地方。 许久之后，房间里响起了塔西娅不无疑惑的自语。“既然，我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话……老师您又为什么会这样尽心尽力地教导我呢？” …… “呼，人生实在是太艰难了。” 维恩将行踪处理完毕，趁着夜色回到家里。 他没有想到，之前随手而为的一件小事，就算是这样绕了一大圈也要掉头回来背刺自己。 尽管目前那些对“面具先生”身份感到好奇的人，大多并不怀有恶意，甚至不少还抱有崇敬之意。可他们越是想要打探到有关于“面具先生”的真实信息，维恩掉马甲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觉得自己实在承受不来这样的关注。 “难不成要想办法降热度？”维恩十分苦恼。 这年头降热度，可不像现代只需要删评或者给平台交钱就好，更何况相关话题背后还有自家“树叶出版社”的推波助澜，解决方法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难道要继续拿艾柯丝的身份作掩饰么？ 不然暗中放出消息说：有的人分明是受到了艾柯丝的帮助，却误以为对方是男性？ 这真的不会被人联想到艾柯丝和面具男子是否有什么隐藏联系么……风险成倍上升。 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于是他决定顺其自然。 “嘛，算了。就这样吧。” 只要自己稳得住，不用两个身份左右横跳去做那些作死的事情，问题不大。 “睡觉！” 将暖和的绒毯裹好，维恩扑回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结果，到了第二天，反而是歌礼率先怀疑起了他。 “最近的传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借助图书馆纵横交错的书架遮挡，歌礼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而另一边，维恩正在翻找自己需要的参考资料，也没回过头去看她。 “什么传闻？”本想装傻，但又觉得这样说有点现形。 “哦……你说那个面具先生的故事呀。”维恩叹气道，“那是编出来的小说、只是作者无聊的妄想而已。” 虽然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歌礼却不怎么相信。 “可是，现在从很多方面都证实了，那个人有可能确实存在。”她说。 “而你，不就恰好喜欢半夜在外面闲逛么？” 维恩翻着书页的手停下，转身打量着歌礼的神色。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那约好了 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她同样目光探寻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想要从中分辨面前这个人的回答到底是否真实。 维恩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要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怀疑到我头上好不好，我还没有那么闲。” 得到了维恩语气十分笃定的回复，歌礼点了点头。 “……我想也是。” 意外敏锐地立刻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维恩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不爽。 不过，歌礼显然并不会知道维恩的腹诽。 她只是疑惑地自语道：“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总不会又是最近才踏入王都的无名强者吧……” 盘踞于王都的顶尖强者基本全都有名有姓，若有意图不明的陌生人物出现，那便意味着很有可能会带来新的变故。 毕竟这个地方，是已经划分好了势力范围的各大贵族自留地，已经基本没有可以容纳新势力崛起的土壤了。 如今各方本就因为利益争夺摩擦不断，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对埃奇沃思家而言很难说清楚是福是祸。 “对了，歌礼你要竞争百合会会长吗？” 维恩不想让她有时间琢磨太多，以免偶然察觉到某些自己忽略了的小细节。 被他一打断，歌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给别人当陪衬的爱好。”她声音冷淡地说。 “百合会那种无所谓的组织，随便你们想怎么安排都好，我只需要为这一届管弦部负责就足够了。” 嗯？不对吧。 曾经的歌礼，分明很骄傲于自己高贵的百合会成员身份，在学园里每天都会佩戴那枚纯金色的百合花徽章。怎么不知不觉，百合会在她嘴里就降级成了“无所谓的组织”了？ 想到这，维恩下意识地往她的领口位置瞄了一眼。 那里已经别无他物，倒是比原来的地方更偏下一点，一枚新的银色胸针看起来很漂亮。 歌礼稍稍皱起眉头。 “你……就算要发情至少也应该顾及下场合。”她抬手虚掩住自己本就系得一丝不苟的缎带。 “？？？” 维恩简直百口莫辩。“不是、我就是走了一下神——” “够了。”歌礼才不要听他的狡辩。“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维恩。” 她嘴角略微勾起的弧度并无温度。“不要以为你还能够骗到我。” “……” 行吧，你说得都对。 维恩干脆默认了下来，“明白了，下次我会顾及的。” 听到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发言，歌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维恩老神在在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既然你不准备参加竞选的话，记得投票给我哦~” “嗤，这算什么？私下买票串通？”歌礼哂笑道。 “我又没给你钱，怎么能算是买票？”维恩振振有词。 在歌礼实在忍不住想要锤他的时候，维恩表情忽而正经起来。 “说真的……就算只是一张毫无影响的友情票，我也不希望在你心里其他人比我更好。” 歌礼神色顿了一顿，那紧握的小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难道这些不应该取决于你的表现吗？”她不动声色地问。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所以才非得耍赖啊…… “我觉得仅从会长的职责来说我还挺称职的，你觉得呢？”他偷偷地转移了重点。 “哼，差强人意吧。”歌礼很不走心地敷衍道。 “那约好了。” 维恩单方面将承诺确认完毕，强行将她的手指扯过来拉钩。“以后的每一次投票，我都会是歌礼·埃奇沃思小姐偏爱的那一个——” “喂！”她气恼道，“明明只答应了这一次。” “啊是这样吗？可是已经拉钩了就不许反悔了。”维恩笑得很腼腆。 歌礼没好气抽回了手。“你幼不幼稚？” 压着嗓音低低地骂了他一句，歌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氛围冷清的图书馆内一隅，静默了许久之后才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 …… 在百合会新一届竞选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学生会那边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有着维恩和克莉丝这两位穿越者暗中出谋划策，再加上本就具有的良好形象，塔西娅成功取得了会长之位，统一了整个学生会的意见。 尽管某些人也不是没有提出过反对，但那些杂音无关紧要，很快被淹没在了其他部员们对学生会终于能步入正轨的希冀之中。 “——如果是塔西娅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大家都这么说着。 新任的学生会长，塔西娅·路易信守承诺地将自己的好消息带了回来。 戏剧部的大门紧闭，维恩、克莉丝、塔西娅、还有此次受到了特别邀请的梅·琼斯学姐，四个人共同围坐在一张榉木桌边。 “最近戏剧部里没有什么活动安排，我们暂时借用了一下场地。”维恩解释道。 “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谈话也比较方便。” 大概是长大了些，梅梅学姐变得比以前文静了许多。“好像……又找到一点当初回到手工部的感觉了呢。” 她的感叹中夹杂着淡淡的失落。 “手工部？”塔西娅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意义不明的社团。 “啊，那可是当年我和克莉丝、维恩都在其中的超强社团哦。”梅·琼斯故作轻松地笑道，“——在很久以前的时候。” 塔西娅也很自然地流露出了浅浅的笑。 “一定是个很有趣的社团吧。”她说。 “当然！” 作为手工部的创始人兼第一任会长，毕业前的最后时刻又成功地一雪前耻、拿到了学院会第一名的好成绩，梅梅学姐心底无疑为它而骄傲着。 可惜的是，它只能作为一个特例留存在记忆里。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具有从头开始发展这样一个冷门社团的勇气了。 以前她不是没有暗暗想过，如果升学之后克莉丝还打算开创手工部的话，自己说什么也要改换门庭投靠。 但这种纯属一厢情愿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 ——也是。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苛求别人会重现手工部的荣光呢？ 这样清晰的念头，让她心中就连一丝怨愤也升不起。 只是，到底意难平。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私下的会晤 维恩听出了梅梅学姐语气里的怀念，轻声安慰道：“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社团里了，但坚固的友谊是不会改变的。”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那时候的日子比较快乐呢。 但大家总归都在往前走，谁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克莉丝拍了拍桌子，将大家的视线吸引回自己身上。 “咳咳……”她刻意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进入了一种十分正式的商议状态。 “所以，塔西娅、还有其余学生会成员们内心所期望的是，能够和百合会缔结正常且良好的社团关系？” 让学生会摆脱目前面临的困境，正是塔西娅当众许下的承诺。 “是这样的。”塔西娅点点头，又立马补充道：“当然，这只是目标之一。” “倘若实在无法调节也没关系。只要今后学生会能被看作一个正常的社团，不受到额外的打压就好了。” 也不知道塔西娅是真的完全没有防备他们几个，还是确实没那么多的心机。在维恩和克莉丝面前，她毫无保留地将学生会的目标和现有计划全盘托出。 这场景要是被外人看见，即使说新任的学生会长是百合会特意安插的内应，恐怕都没有人能够理直气壮地反驳。 克莉丝沉吟了片刻。 “唔……要做到这一点，没有艰苦的付出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点塔西娅你也明白的吧？” 学生会也活动了好几年了，从创办一开始就不怎么受欢迎，通过几位会长的带动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结果又因为达尔西的所作所为被打回原形。 这一系列接连发生的事情，极大地破坏了学生会在普通师生心目中的形象基础，仍然选择留下的成员们几乎到处都经受着审视和质疑。 学生会的存在，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哪怕是塔西娅她自己，对此都难免产生过怀疑。 在这样复杂的情形下，想要突破既有的偏见和打压，无疑比之前更难了。 “我明白的。”塔西娅坚定地回答。“多亏了大家的开导，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哪怕只能改善一点点，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充分了解到她的决意，克莉丝沉默下来。 “就算以后会因此而失去什么，也没关系吗？”她问。 塔西娅全凭自己的本心作出了回答：“很难说完全没关系，也许某天会因此而哭得很难看也说不定……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会尽全力往最好的方向努力的。” 言辞中并无一丝一毫的伪饰，所以反倒让人觉得格外的可靠。 “好吧。”克莉丝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来。 “既然你已经做好准备了，那作为好朋友，我克莉丝少不得也要舍命陪君子了！” 塔西娅被她煞有介事的宣言吓了一跳，“……也没有必须要做到那种程度的意思啦。” 全程旁观的梅梅学姐，直到此时才敢稍微喘口气。 “呜哇~克莉丝刚才的表情好可怕……”她心有余悸地轻拍着胸口，“真的很有如同艾略特公爵一般的气势呢。” 听到这句话，维恩微微侧过脸朝她眨了下眼睛。“毕竟是家学渊源嘛。” 克莉丝在认真起来的时候，的确是可以做到非常靠谱的。 他总结道：“作为塔西娅的朋友，我和克莉丝都希望塔西娅的愿望能够实现；而同时作为百合会的一员，我也不愿意与学园里的另一个社团互相敌视。所以，在最终目的上我们并无分歧。” 看到桌上另外三人都颔首同意，维恩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接下来，就是关于如何具体操作的问题了。” 愿望本身是可以很单纯很美好的，但一旦与现实挂钩，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就难说了。 谈话进入正题，塔西娅看了一眼梅梅学姐。 “学生会里的大部分成员都不希望和百合会发生新的冲突，但是也有认为一定要约束百合会的人存在……” 维恩下意识地为百合会开脱了几句：“那样想的话就有些偏离初衷了。” “学生会并不是为了约束百合会才创办的，而是为了创造更多的机会实现你们自身的价值。” “如果说清溪学园是承载我们去往人生目的地的大船，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船上的乘客，更像是互相依存、彼此成就的伙伴，而不是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关系。” 塔西娅深有同感。“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维恩居然很会说话嘛。”克莉丝先是微感诧异，而后突然拍了下手掌。 “要不然这样吧——” “我们双管齐下，先通过一系列活动让两边来往正常化。最后再让百合会的会长大人，在全校公开致辞的时候发表一篇‘和平演讲’好了！” 等等，和平演讲是什么鬼？ 塔西娅倏然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看向维恩：“真的可以吗？” “啊……哈哈哈，当然可以。” 维恩极其自然地接话。 在那忽闪忽闪的纯洁眼神注视下，仿佛拒绝她都是一种罪过。 可恶，塔西娅居然也会使用美人计了。 仅有四个人的碰头会开了许久，众人把有可能出现的状况都推算了一遍，确认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这才神情疲惫地各自散场。 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并不比同样时长的体力活动轻松，会议结束之后，克莉丝才感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 “啊，好饿。”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早点回家去吃点东西吧。”维恩笑道，“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吗？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 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像小狗一样。 “能帮到塔西娅的忙，很开心吧？”她平淡的语气分辨不出喜怒。 已经习惯了克莉丝时不时的乱吃飞醋，维恩脸上连半分细微的表情波动都不曾有。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了啊。” 他若无其事地插科打诨。“要不然回去我亲手做一份甜点给你？最近我在烘焙课上开发出了一种新做法，很好吃的。” 克莉丝忍不住对此表示怀疑：“真的假的？”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如何更全面地了解候选人？ 当然是假的。 烘焙这种东西，以自己的操控力随便改改模子，调整一下温度和时长，崭新的配方就顺利出炉了。 好不好吃是另一回事，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新的做法呢？ 在小心翼翼地尝试过维恩捧到面前的甜点后，克莉丝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很好吃的新做法么？”她无力地拍了拍额头。 “算了算了……还是让我来做吧。” 很不客气地将维恩挤开，克莉丝揽起了袖子亲自动手。“下次，你还是不要拿这种东西去折磨别人了。” 维恩对她的反应略感失落，“有这么夸张吗？” 一般感情甜蜜的小情侣之间，不都是即便吃到了味道不怎么样的食物，也会违心地夸赞对方做得很好吃吗？ “这怎么能说是夸张？” 克莉丝一本正经：“我这是用客观的评价让你保持清醒。” 维恩很不甘心地从托盘里拿起了其中一块，一口咬下—— 然后转身就将它吐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对不起……你评价得确实很客观。 “抱歉，之前一定是有哪个地方弄错了。”维恩虚心地道歉，“我在烘焙课上无意做出来的那一份还挺好吃的，没想到回来按流程复制一遍会是这样的效果。” 最后还是由克莉丝做出了一份看上去还不错的食物，和维恩两个人一起分着吃掉了。 “针不戳，克莉丝的手艺针不戳！”维恩赞不绝口。 “哼哼~” 虽然克莉丝满脸的得意之色，却没有被维恩的吹捧迷惑，对自己的认识仍然清醒。 “一般般啦，还比不上塔西娅的水平。” 凭心而论，塔西娅那开了挂一般的可怕实力，完全属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她不仅拥有强大的天赋、而且还保持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刻苦，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想要在甜点制作上超过塔西娅仿佛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不仅仅是甜点，恐怕在魔法领域中也同样如此。 哪怕是维恩，背地里也只能以引导她的方式督促她主动思索，以免暴露出自身理论水平的某些不足。 好在到目前为止，塔西娅还没有怀疑过他是不是虚张声势。 “但是，我很喜欢哦。” 维恩不以为意地笑，“克莉丝做出的食物，就算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也会是我最喜欢吃的。” 听见这句话，克莉丝脸上的神色明显顿了顿，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 百合会的竞选如期举行了。 与前几任会长换届时出现的激烈战况不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届真正的竞选人只有两个。 红方：维恩·温彻，赫赫有名的温彻公爵之子。 蓝方：理查德·梅斯菲尔德，圣洛恩斯王国的储君殿下。 无论从任何角度进行评判，都很难从这两个人之间分出优劣，以往的那些家世优先原则、或者外貌优先原则，在这种级别的争斗中都失去了作用。 大家普遍更看重的，是候选者到底能为百合会带来什么好处，不限于组织活动、争取福利、庇护犯错的成员…… ——没错，这些就是百合会的头头真正要做的事情。 在这种种忖度下，哪怕是向来很受民众爱戴的理查德王子也很难说具有什么优势，反倒是维恩在代理会长期间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不错。 各自怀着不同的想法，理查德和维恩上台发表了竞选演说。 其实维恩并不特别在意最终结果，他主动去拉票的对象也只有歌礼一个。 反正即使是理查德担任了会长，自己也有办法说服他。只要能推行自己的计划，由谁来出面都问题不大。 回到自己座位之后，维恩的目光移向歌礼。 这次竞选由她来主持，所以即使自己盯着她看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褐色的长发自然散落两边，今天的她依然很漂亮。与其他女生并无差别的学园制服穿在她身上，却总有比旁人更加精致许多的错觉。 按照常理来说，百合会的竞选主持一般由即将卸任的会长本人担任。 但歌礼却以退出竞选的前提，主动争取到了这个任务，这让维恩多少有点在意。 “那么，两位候选人的主张和承诺大家都已经充分了解了。接下来……” 歌礼环视台下一圈，随后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小尾巴。 “——是新增加的特殊评价环节。” 好家伙，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积极要当主持人的吧？ 就知道她另有所图。 心里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维恩很隐蔽地叹了口气。 在这上面整活，总比弄出让自己始料不及的大新闻好。 “在座的诸位，有很多人都是认识了许多年的朋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大家对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歌礼似笑非笑地说，“有些缺点自己很难发现，但旁观者却总能看得更清楚……” “作为竞争者，在理查德和维恩两位同学的心目中，对方是怎样的人呢？借助这次难得的机会，请坦诚地说出对手的缺点。” 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要看两人当场互揭老底了。 维恩幅度很细微地摇了摇头，神情无奈。 活动室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善意的嬉笑声，目光满是好奇地来回打量维恩和理查德。 基本没有人不知道维恩和理查德一向交好。 但也正因为如此，看他们俩互相抨击对方的模样才让人觉得格外有意思。 就连维恩都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的注视之中传来的那种幸灾乐祸感。歌礼的提议，可以说是正中一堆人下怀了。 “呃，这样不好吧。”他试图再挽救一下。 “没有什么不好的。”歌礼立马驳回了他不情不愿的挣扎。 她眯着眼道貌岸然地说：“这也是为了让大家更全面地了解你们呀~” “不仅仅是从普通同学的角度，也是从亲近的友人的角度，这样作出的评价才足够还原两位真实的一面。” 道理怎么说都对，但她真实的意图简直昭然欲揭了。 在众人满含期待的视线下，理查德自信地笑了笑。 “可以，是很有趣的环节。”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竞选对手的互相评价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维恩是怎么看待我的。”在众人面前，王子殿下意外地坦率。 理查德如此干脆地应战了，维恩自然也不能退缩。 “要说缺点的话，那当然是有的……”他有点犹豫，自己应该说到什么程度才合适。 要是言辞丝毫不留情面，难免会令人不快；但要是说些不痛不痒的内容，又很容易给人一种敷衍了事的感觉。 “不过作为王子殿下，还是由你先来评价我吧。”维恩话音一转。 大不了自己随后再根据理查德的发言随机应变。 两人寥寥几句对话便统一了意见，理查德再次迈上台前。 今日出现在竞选大会上的人，并不只有目前登记在册的百合会成员们。 作为清溪学园最重量级、也是传承最悠久的团体组织，在换届这样的内部选举中，百合会还将邀请几名重要的宾客到场观礼。这些人的受邀资格并不来源于学园里的某位老师或者领导，而仅仅意味着由他们来代表那些已经毕业了的百合会前辈们。 这个特殊的设置比起诸多实际意义，在象征层面上起到的作用更大。 ——从这里开始大展宏图的前辈们，会拿着即将卸任的老会长发出的邀请函，前来见证新一任会长在成员们公开公正的投票之中诞生。 此时此刻，每一道目光都集中在理查德身上。 停顿了片刻，他才开口道：“不知不觉，我认识维恩也已经很久了。” 被他专注的视线认真盯着，维恩感觉……莫名有点肉麻。 该不会等下要变成互诉衷肠的感人戏码吧？这我可应付不来啊。 “在成为了朋友的这段时日里，似乎无论我提出了什么样的请求，只要维恩答应下来的话，他都能非常干净利落地做好。”看着维恩，理查德笑了笑。 “有时候，我也会暗暗把维恩当做目标激励自己。坦白说，他对我而言确实是一位良师益友。” 维恩被他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己明明也没有特意做过什么事情……不对、这不就是先褒后贬的典型套路吗？ 意识到这一点，维恩立马警惕起来。 果然，理查德的话锋很快就变了。 “但——这并不是说他完全没有缺点。” “在我眼里，他有一项十分明显的缺点。”他说，“可是，这个缺点从另一方面来说却又让我羡慕。” 大家顿时被他引起了好奇心，一个个都翘首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那就是……他太过于我行我素，或者说、他太‘自我’了。”理查德揭晓了谜底。 “维恩似乎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在背后如何看待他，也不在意和自己来往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身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理查德的神情微妙而又无奈。 “因为平时大家和我交谈时都会下意识地流露出尊敬，所以在一开始和维恩相处的时候，我就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后来随着我对维恩了解得越多，这样的感觉也就越强烈。” 喂，不要形容得那么奇怪啊！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无论是王子、国王、还是平民，都没有什么区别。”理查德详细地描述着自己的体会。“和他做朋友，就只是单纯的理查德和维恩两个人成为了朋友，与其他的任何身份地位之类的影响因素都无关。” “更确切一点来说，是他对那背后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发自肺腑地漠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 “那时候我觉得很诧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维恩听得很尴尬。 兄弟，你能出现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还好让理查德产生这种误解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克莉丝，不然就很可能会变成【有趣的女人】特攻了…… “但这样的他，反而能让我感到安心。”理查德继续说道，“他可以做到无视那些猜测或者议论，自己爱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不爱收跟班就不收跟班。” 看得出来，理查德很在乎这些事情。 与其说是在陈述维恩的缺点，反倒更像是在列举他身上令人羡慕的优点一样。 不过也是，由个人做出的判断难免会有偏向，于某些人看来的缺点、在另一些人的眼中或许是优点也说不定，这样的回答也不能算是理查德离题。 倒是坐回了另一边的歌礼，皱着鼻子时不时地往维恩这边瞥过来一两眼，十分嫌弃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她非常不赞同理查德的意见。 活动室里刚才还等着看好戏般的众人们，现在也忍不住一个个地点头附和。 在大家眼里，维恩的性格的确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感觉，比较特立独行。只是他身边的朋友也不少，一般没有谁会特别留意这种小细节。 等理查德的发言结束，在上台之前，维恩还和他对了一下拳以示友谊。 不仅是歌礼觉得不太满意，连维恩也认为，他刚刚说的根本就不能算是什么缺点。 这样一来，之后自己也不好对他抨击得太过火了。 “首先，谢谢刚才理查德同学的评价。”维恩感谢了一番大家厚爱。 “嗯……要说对那些事情都完全漠不关心，我觉得我有点冤枉。” 他语气轻松地做出了澄清。 “可能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在意，那也是因为我背后有着许多人的支持。”这点他一定要强调一下。 “正因为知道自己有着许许多多人的关爱，所以才有特立独行的底气吧。” 换句话来说，这叫做有恃无恐。 其实，他还是有点惭愧的。 “不过，这种潜意识有时候也的确会给一些人带来不好的感觉，今后我会更加注意改进的。” 虚心总结了一遍过后，总算轮到自己来给理查德做出评价了。 在进入正题之前，维恩抬头环顾了活动室内一圈。 克莉丝、歌礼、劳伦斯、拉斐尔……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望着他。 “理查德，在大家眼里是一位堪称完美的王子，或许很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缺点。” 但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那一架不会再有人弹的琴 真正完美无缺的人是不存在的。 维恩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生活着。 往往看上去美好到了极点的东西，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也总会留下些令人残念的缺憾。 从前的他，也曾怀抱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却被现实教育了一遍又一遍。到现在，他已经成功地接受了这条定理。 由此，他也变成了那些所谓“懂得生活”的聪明人一员。 这并没有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但他确实从中得到了某种慰藉。 ——缺点是一个人固有的，我不因此而苛求别人，所以别人也不能因此而苛求我。 “其实，我一般不太在意身边的人具有某些无伤大雅的缺点。在我看来，这也是属于他们自身的一部分。” 维恩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很清晰。 “只要我认为这个人值得信任，我就愿意和他做朋友。” “在最开始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到理查德这位‘完美王子’的时候，我在想……” ——我在想，他和我或许是同一种人也说不定。 “他和我，真是完全相反性格的人啊。” 维恩笑了笑。 一个人伪装久了是真的会误以为自己天然就该是那个样子。 “想要保持长年累月的恒心，绝对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他好像在直接和理查德对话，又好像只是说给无关的人听。“尤其是，像‘完美’这样不切实际的设定。” 是的。就像自己的【单纯善良与无害】一样，都只是人为施加的设定而已。 头顶的光环再如何耀眼，那名为理查德的身躯中容纳的，仍然是一只属于人的灵魂。 他有喜怒哀乐，自然也会因外界的刺激产生相应心理波动。 所以他会羡慕另一种好像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生，会苦恼于为何和同胞弟弟也无法好好相处，会潜意识地怨恨父母失和带给他的痛苦……这些想法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却没办法与任何人诉说。 他不能表露。 因为一旦表露，他就不再“完美”了。 完美的王子，不可能在某一刻想要逃离现有的身份，也不可能处理不好和同胞亲弟弟的关系，更不可能调解不好国王和王后的矛盾、以至于最后伤害到了整个王室的名誉。 束手无策的现实，和他理想中的状态是完全冲突的。 于是他只能假装那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装作强大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自己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小事情。 是啊，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怎么可能会动摇那位殿下坚定的心呢？ 理查德选择了将这些鲜活的情感，通通都埋藏在了意识的深海里。 然后，就有了世间那位简直“完美”得不像真实存在了的王子殿下。 “……大概，只有依靠着某种极度强烈的信念，才能为他提供如此强大的动力吧。” 在众人的注目下，维恩认真地直视着台下理查德的眼睛。 “理查德，虽然这些话似乎不应该由我来提醒你……不过我还是想说，那个让你一直坚持到现在、无论如何也想实现的目标，才是你真正重要的东西。” “不要迷失于追逐【完美】，却忘记了【本心】。” …… “——哥哥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满是稚气的疑问声在耳边响起。 理查德停下了手上摆弄的积木玩具。 想了想，他说：“我啊，想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让大家都可以依靠的人。” 双胞胎中的弟弟听到这个回答很高兴。 “是吗？那我以后也可以一直依靠哥哥吗？” “嗯，当然可以！” 备受所有人宠爱、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不重样赞誉的王子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时候的他们，还不能理解“承诺”的深刻含义。 “——分明都是同胞兄弟，为什么那一位却如此的平庸呢？” 后来的某天，从很亲近的侍女们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议论。 ——不是的。 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她们谈论的人是谁，理查德很想冲上去大声争辩，但是……他做不到。 因为，他是每天都被表扬的好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发脾气。 还来不及、也想不到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那些侍女们就像是什么也没说过一样随意散开，继续去忙自己手上的事情了。 或许她们只是一时无心之失吧…… 尽管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不需要去多做什么，最终得以默默地转身离开，形象也得到了保全。但随着慢慢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类似“失言”的次数越来越多、弟弟似乎也日渐变得越来越沉默的转变中，理查德感到无所适从。 难道劳伦斯也听到了那些冷言冷语么？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去在意这些事情呢？ “哥哥，今天在父王面前老师又表扬你了。”他还像以前那样随口说道。 “是吗……”理查德尽量不让他觉得这种对比的结果很重要。“那些不算什么的。” ——它一点也不重要，不需要为此失落。 劳伦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他的劝慰没有。 “钢琴好有趣啊，我好像在听它说话一样。”他伸出小小的手，悬在半空模仿弹琴的样子。 “是吗？劳伦斯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呢，我好像不怎么适应。” “怎么会？”劳伦斯表情诧异地朝他望过来。 “也许比起我，钢琴它更喜欢劳伦斯吧……我都没有觉得它在对我说话。”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劳伦斯很快就又高兴了起来，“那么，等到我学会了怎么用它说话之后，再弹给你听吧。” “好。”理查德也露出了淡淡的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 时至今日，理查德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牢牢地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了。 还没等到诺言实现的那一天，一场猝不及防的分离，便将两个孩童之间不堪一击的谎话碾得粉碎。 漂泊在异国他乡的质子，背后没有谁可以依靠。 陈放于王宫的那架钢琴，从此也再没有人弹起。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这样的我，是不是太坏了？ “维恩……你和理查德王子，是在我不知道的背后有什么触及灵魂的交♂易吗？”克莉丝一脸怀疑地问。 维恩：？？？ 见他瞪大了眼睛发愣的样子，克莉丝哼了一声：“那要不然上次竞选，怎么你才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废话，理查德就一副大受触动的表情、还一直感动至今？” 离百合会正式会长选举已经过了有一阵子了。 最后的结果，是维恩以一票之差胜出。 不过，虽然得票数的战况十分胶着，但当看到结果出炉时，理查德反而第一个向他表示了祝贺。 “——果然，我还是略差一筹。” 这似乎是理查德第一次坦率地公开承认，自己在某方面不如他人。 但最令克莉丝在意的地方并不是这个，而是……自那以后理查德对维恩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更加亲密了许多。有好几次，甚至在维恩陪着自己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跑到家里来把维恩撬走约出去玩。 这就让她有点难以忍受了，感觉自己作为维恩“正牌女友”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隐隐察觉到她的小情绪，维恩哭笑不得：“你也知道的吧，理查德其实很想和劳伦斯改善关系。”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如何去做、也还做不到完全放下哥哥的威严。 而另一方面，劳伦斯心中同样也渴望着能够得到别人的关怀，但面对理查德的时候却又总将他的关心远远排斥在外。 他们俩并不是真正的敌人。 不过是因为曾经发生的事情伤害实在太大，彼此都无法释怀罢了。 “我提醒他的话语，正是与此有关。或许他是觉得，在我的帮助下可以改变现状，所以才屡次找我出去玩吧。” 而且，理查德上回在带自己去郊外的马场时还特意提醒了他：以后可以多叫上一些朋友。 这不是赤裸裸地暗示让他喊上劳伦斯一起么？ 作为双方共同的好友，维恩并不排斥替他们制造和好的机会。 “明天，我会再约劳伦斯过来。等他们俩兄弟前嫌尽去之后，应该就不用我从中牵线了。”维恩说道。 克莉丝上前两步，径直捧起维恩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这边。 “我、也、要、去。”她一字一顿地说。 “……”维恩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看到她眼神中的坚定，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那记得要穿方便运动的衣服，我来教你怎么骑马。” 有克莉丝在场，届时自己也好找借口把空间留给理查德和劳伦斯。 维恩之所以不太想与克莉丝一起去，是因为厮混于马场严格意义上并不是贵族淑女该做的事情，女性唯一被允许的骑马方式只有姿势十分别扭的“侧骑”，这源自于几十年前某一位王后的发明。 不仅体验不舒服，而且如果被艾希薇尔夫人知道这回事，恐怕又得唠叨克莉丝了。 但同为现代穿越者的身份，让维恩不忍心在这种事情上成为限制她的帮凶。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多注意一下好了。 见他终于答应下来，克莉丝露出一抹喜悦的笑意。“哼，还用你来提醒么？” 渐渐地，生活似乎又步入了正轨。 王都里那些引起了轩然大波的事件，在逐条处理结果出来之后也都渐渐平息了。唯有王后没有遭遇到任何明面上的处罚，但她也从此不再出现于外界场合之中。 受益于拉斐尔学长离开洛恩斯之前的悉心指点，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百合会会长的维恩也完全上手了一系列本职工作。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特权无所不在。 对于学园里的任何事务，百合会会长都有权力越过所有具体负责人、直接上交提案给学园理事会进行表决。一旦表决通过，那么这则建议就会作为理事会的决定强制推行。 理论上来说，只要他有把握搞定理事会，哪怕就是再给清溪学园再增加九百九十九条校规也没问题。 虽说，实际上没有人会这么不识趣。 而与此同时，维恩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也变得更多了。 好在百合会的事他可以拉拢一些副手代为处理，习惯了阶级差别的大家并不会介意他没有事事都亲力亲为。不如说，大部分人反而希望他这么做，至少为更多人提供了展现自己的机会。 该说是封建制度的糟粕么……维恩一边享受着便利，一边又觉得自己在剥削他人的劳动力。 这样的体会，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克莉丝可以明白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正在高高兴兴地收拾着出行用品的克莉丝。 “克莉丝，如果你对工作上受到其他人的帮助而感到良心不安，会怎么做？”他问。 “工作上么……” 克莉丝停下手上的动作，沉吟了一会儿。 “要不然，给他们加钱？”她不太确定地说。 啊这…… 行吧。 哪怕同为穿越者，想要取得相互理解也是很难的。 克莉丝忽地笑了起来，“不逗你玩了，说真的，我偶尔也会这么觉得。” 她放下刚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一支小瓶子，走回来坐到维恩身边。 “闻闻，这个味道怎么样？” “我又不是狗……不过还不错。”维恩又嗅了嗅。 她很自然地将香水稍稍倒出来了几滴，抹在衣领和袖口上。 “我啊，从小到大总是在各种方面享受着别人的照顾，不管是他们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一种清淡而雅致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维恩安静地倾听着。 “有时候也会在某一刻忽然发觉，我所使用的物品、我所体验的服务，其实都是别人辛勤劳动的血汗，但于我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这样的我，是不是太坏了？”她转过头，眨巴着眼睛问道。 维恩笑了笑。 “没关系，我就喜欢坏女人。” 营造氛围失败，克莉丝锤了他一下。 “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一个坏人。”她很笃定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只是因为她坏得还不够彻底。” 喂喂，你可是“恶役”千金啊！ 在这里说没有人会喜欢坏人，岂不是连你自身的定位都给否定了么？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白马米兰达 虽然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但他并没有出言反驳。 看到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克莉丝继续说道：“为了这些事情而烦恼，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在别人看来我到底坏不坏，我难道会因此而改变吗？” 疑问之后，她自己给出了回答。 “——不会的。” “我不会因为这种偶然产生的愧疚，就抛弃本可以过得更加舒适的生活……不如说想让自己变得比别人更好，本就是人类之所以竞争的本质之一。” 她很沉静地说：“怜悯归怜悯，行动归行动。”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维恩大概有些理解了。 某种程度而言，克莉丝的看法似乎比自己更为果断决绝。 “话又说回来，只要生活在文明社会里，很难不享受到他人提供的便利吧……”维恩岔开了话题。“算了，我还是提高助手们的福利好了。” 弄点贴心的礼物当作补贴，大家都开心，大可不必将艰难的人生拆穿得那么赤裸裸。 “随便你咯，自己过得顺心就好。”克莉丝不在意地敷衍道。 “决定了！明天我就带上这款香水出门。” ……你可能对跑马场有什么误解。 作为公爵家的女儿，克莉丝曾经接受过马术培训。 但那仅限于送给她一匹温顺的小马，然后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引着她在自家庄园附近溜达一下。 ——属于完完全全的面子功夫。 况且，她对这项运动本也不怎么喜爱，再加上母亲的不支持，因此还没锻炼过多久就搁置一边了，平时出行全靠马车。 维恩还真说不好，现在的她还记得多少技巧。 不过，他还是没有在克莉丝兴头上泼冷水。反正一等到明天，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有多失策了。 …… 翌日，郊外某一家私人马场。 洛恩斯的王都集中了整个国家大部分的资源，也因此，就连王都周边也连带着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热门投资地，吸引来了成群结队的权贵。 但凡是拥有一定实力的贵族，几乎没有不在郊外购买别墅或者庄园的。 不同于王城格外昂贵的地价、以及对建筑规模严格的限制，郊外的视野显然开阔许多。——前提是，你购买下来的土地足够大。 哪怕郊外的土地比王城内部便宜许多，但想经营如此规格的马场，需要的投入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这里，其实是王室的产业。 维恩虽会骑马，但算不上多热衷。 有魔法这种新奇而刺激的玩具在前，健壮的马匹好像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迎风疾驰的畅快了，这一家王都周边最大的马场还是理查德介绍他进来的。 “……唔，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刚走下马车，长靴踩在深绿色的草地上，克莉丝就有点难受地捂住了鼻子。 她事先精心喷洒的香水，在一旁夹杂着独特味道的微风吹来之时，瞬间便失去了效用。 “那当然是——马的味道。”维恩失笑。 他熟门熟路地领着克莉丝从大门入内，一路上不少侍从都目光惊异地集中在克莉丝身上。 被周围的视线打量着，克莉丝感觉越发不舒服起来，下意识揽着维恩的手更加收紧了一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侧。 “他们……为什么都那样看着我？”她一言难尽地问道。 “原来你没有这样的自觉么，以往很少会有贵族小姐来这里骑马。”他解释了几句，随后面色不善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意识到自己的好奇惹客人不快了，那些侍从纷纷慌张地收回视线，游移而不自然地看向其他地方。 不多时，一位看上去像是大堂经理一样的接待人迎了上来。 “这位客人，请问您是否有预约呢？” 维恩将理查德给他的信物取出，让这名接待人过目了一眼。 看到那信物上金色徽章的标识，接待人面色一肃：“原来是重要的贵人，马场内的所有资源您可以随意取用，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吩咐我就好。” “我是维恩·温彻，麻烦替我安排一块没人打扰的安静地方。” 这里并不算什么隐秘的场所，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对了，我还有另外两个朋友晚点才到，当他们报出我名字的时候就带他们过来这里吧。” 为了让克莉丝能有一段时间和陌生的伙伴熟悉，维恩特意提前了一点时间抵达。 长期在这片马场活动的贵族们，有些会选择将自己的马寄养在这里，理查德他们自然都有从小驯养了许多年的专用马匹，但克莉丝就得重新选择一只了。 至于多年以前克莉丝练习用的那匹？ 当初还没被她冷落多久，它就不幸罹患重症病亡了。 安排完一应事务，侍从们奉命先行离开，只留下维恩和克莉丝暂留于一大片草地旁边的马厩前。 嗯，马厩内还有一匹几天前由理查德送给维恩的黑马、以及今天刚为克莉丝选好的一匹体型较小的白马。 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是经过好几代筛选的温顺品种。 维恩倒是无所谓，但对克莉丝这种新手而言，安全性才是第一重要的东西。 “我很久没有骑马了呢……”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那匹暴毙多年的老伙计，克莉丝走上前去，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马厩里拴好的那匹白马。“你叫米兰达对吗？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喜欢的话，给它取个新名字买下来也是可以的。”维恩在旁补充道。 向贵族们出售一些品种名贵的马匹，正是这座马场的经营内容之一。 “算了……我现在也只是一时兴起，要是没过几天兴趣消退了，它跟着我可就要受委屈了。”她的声音有些黯然。 “倒也不用这么想。”维恩开玩笑道，“谁又能肯定，每天混吃等死就不是它想要的生活呢？被我们收养下来，说不定它还能过得更自由。” 克莉丝被他的强词夺理噎住，无言以对。 于是，她看向主动蹭着自己手心的白马。“米兰达，你愿意被我收养吗？要是愿意的话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两人静静地等待了许久，白马毫无特别的反应。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马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响鼻，好像在嘲讽他们。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苦了你了 维恩无奈地走到一旁，轻轻拍了拍黑马的脖子。 “小黑，嘲笑别人可是种不好的行为。” “噗——”克莉丝忍俊不禁，“为什么给它取这样的名字啊？” 回头看向克莉丝，维恩但笑不语。 “要不，我们俩先来骑一会儿小黑吧？”他提议道。 “……没关系吗？” 与其他的普通骏马不同，作为贵族小姐们的座驾，米兰达身上的马鞍是专门为侧骑式而打造的特殊设计，两只马镫都在同一边。 像男人一样正面跨坐在马背上——这样豪放的姿势对女士而言是不被允许的，会被外界议论为“有失贵族体面”。 “没问题的！这里也没有外人。再说了，还有我在呢，大不了之后让我来背锅。” 听他打了包票，克莉丝顿时也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维恩手把手地告诉她应该怎么上马，等克莉丝坐稳，随后一个跨步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上。 对他来说，大概唯有美人在怀的时候，骑马的趣味性才会突然变得浓烈起来。 维恩的双臂将克莉丝牢牢圈在怀中，长靴微微一夹，小黑便心领神会地犹如一支离弦之箭般疾驰出去。 “啊啊啊……”克莉丝略感惊慌地下意识往后缩。 “别怕别怕。”维恩畅快地笑，操控着缰绳让速度减缓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克莉丝才缓过劲来。 “吓死我了。”她轻轻拍着自己那规模并不宏伟的胸口。 维恩微微低下脑袋，从侧后方浅尝辄止地轻薄她修长而白皙的脖颈。“怎么样？感觉习惯了一点没有？” “你……” 克莉丝又羞又恼，却偏偏又挣脱不开。“你就是因为……盘算着这回事，才答应陪我一起骑马的吧？” 如果不是马背上两个人已经紧紧地贴在一起，维恩还真不一定听得见她这句声若蚊蝇的细语。 “当然不是。”维恩倏然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自由一点。” 现在的他，俨然一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模样。 “哼，谁信你？”嘴上说着不相信，但克莉丝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其实，我也没有觉得特别不自由啦……无论是老爸老妈还是你，平日里都很迁就我。” 她接下来的话语，苦恼中又夹杂着一丝愧疚。“你们总是这样，岂不是让我没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任性下去了么？” “或许有资格任性，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他微微感慨道。 “我并不讨厌哦，偶尔会耍性子的女孩。” 两人边骑边聊着天，来回溜达了几圈，没过多久理查德便先一步赶到。 “咦？克莉丝也来了吗？” 远远地走过来，他很诧异地上下打量着维恩和克莉丝的姿势。 “咳……对呀。” 维恩点点头，“我看克莉丝在家里也闲着无聊，就带她一起出来散散心。” 似乎想起了理查德暗中的托付，他很识情识趣地说：“我还约了劳伦斯，大概再晚一点就会到。” 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理查德竟然有些别扭起来。 “这样啊，那我去为你们安排一下等会的午餐吧！这里有几道特色食物非常不错……先失陪一下。” “诶——” 维恩想叫住他，可理查德却像完全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克莉丝和维恩在原地面面相觑。 “现在，不才刚到上午么？”她稍微不太确定地问。 时间上未免也太早了点。 “也许貌似应该是这样……”维恩叹了口气，“算了，不管他。” 想要和劳伦斯重新搞好关系，只靠自己在中间牵线搭桥是不行的，最重要的环节还是得由理查德亲自上场。 不知道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维恩顶多也只能旁敲侧击地为他说些好话，好在劳伦斯最近的态度似乎也的确产生了一些变化。 “待会我们先炒热气氛，然后就找机会撤退，把空间留给他们俩兄弟。”他三言两句地决定好了应对策略。 克莉丝怂恿道：“真的不偷偷回来看一眼吗？” “……又不是撮合小情侣。” “万一他们俩当场打起来了呢？不还得你来劝架么？” 啊这，你说得好有道理啊。 “讲了这么多，其实是你自己想看吧。”维恩斜睨着她。 “哎呀！难道你不觉得好奇吗？”她不屈不挠地劝说道：“只要能知道他们俩的心结到底在哪里，就算这次失败了，下一次不也能方便你汲取经验教训么？” 但我其实已经知道了…… “好吧好吧，那我们到时候再偷偷折返回来。” 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这种几乎没什么悬念的八卦也兴致勃勃。 总算等到劳伦斯出现，他也同样对克莉丝表示了一番惊奇。 可是，很快劳伦斯就不满了起来。 “不是说好了陪我散心的吗？为什么要带克莉丝一起？”他大声嚷嚷。 他觉得有克莉丝在场，其他人就不能玩得那么畅快了。 马背上，克莉丝高高昂起下巴，以一种无可置疑的胜利者姿态倚靠在维恩怀里。 “劳伦斯，你可要弄清楚——维恩他是我的男人。” “他的所有一切全都属于我，就算偶尔陪别人出门，那也是从我这里暂时借点时间给你们而已……主次要分清楚！” 她不爽这一点已经很久了。 这一个两个的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随时随地都想反客为主。自己的男朋友又不是公用的，是他们想撬就能撬走的吗？ “……”劳伦斯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是非要让维恩陪着自己、不能去陪克莉丝，而是觉得说话不方便。 “这，怎么突然吵起来了？”维恩有点头大。 “大家都是朋友，凑到一起聊聊天不也挺好的么？” 他翻下马背，手里还牵着缰绳向劳伦斯道歉：“对不起哈，克莉丝最近觉得我冷落她了，有点小脾气……” 能用的借口总归是很灵活的。 被他这么说有点拉不下脸来，克莉丝嘟起了嘴。 劳伦斯倒没往心里去。 “没事，我明白的……苦了你了。”说着他拍了拍维恩的肩膀。 维恩被他怜悯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他一直是这样 牵着马往回走，维恩有种自己化身成了二师兄的既视感。 还好是匹黑马。 “话说回来，维恩你怎么突然对骑马有兴趣了？”劳伦斯饶有兴致地问道。 “前段时间这里召集了十几家马术俱乐部举办过一场大赛，我还押注赢了点零钱回来呢，怎么上次没见着你的身影？” 好家伙，那不是赌马么？ 维恩有点牵强地解释道：“因为克莉丝忽然又对骑马感兴趣了，所以我……” “啊~我明白我明白。”劳伦斯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怜悯了。 “……”平白无故又背了口黑锅，克莉丝气不打一处来。 “我累了，带我去休息。”她板着脸说。 “啊？可是我们才刚来一会儿，这么快就休息吗？”借着回头看她的动作，维恩疯狂对她使眼色。 她对维恩的暗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等会我坐在看台上看着你们骑就行了。” “……免得你们觉得我碍事。” 见她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维恩只能无助地看向劳伦斯。 一旁，劳伦斯对此表示充分的理解。 “女朋友要紧！你们先聊着，我带我的‘大将军’兜风去。” 于是，维恩只能悻悻地目送他潇洒离去的背影。 劳伦斯刚一走，克莉丝就不咸不淡地说：“把我放下来就好，然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会打发时间。” 暂时先支开了劳伦斯，维恩自然得先哄好克莉丝。 “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你玩得不开心，难道我会开心吗？” 他托着克莉丝跳下马背，然后将小黑重新系好，拉着她登上了一旁的看台。 有侍从低目垂手，伫立于座椅一侧静候。 维恩下意识瞥了一眼，这人似乎是劳伦斯带进来的。 随便找了个让他拿两札饮品的借口将其支开，维恩小声说服克莉丝：“你想想看，我们俩的目标不是让劳伦斯和理查德重归于好么？其他的细节就先不要计较了……” “那、那也不能总是什么黑锅都让我背。”她忿忿不平。 “这怎么能叫黑锅呢？”维恩紧挨着她坐下。“这明明是我们互相掩护。” 就像有朋友来借钱或借车的时候说“我老婆不同意”，或者是被人拉去吃饭喝酒的时候说“我老婆催我回家”等等，简直没有比这更方便的拒绝理由了。 曾经的维恩，对那些能理直气壮说出这些话的人羡慕不已。 克莉丝瞥他一眼，“看来你平时，也经常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们这样互相掩护吧？” 维恩：？？？ “不是，我们先冷静一下。” 仔细想想，刚才分明两个人还高高兴兴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克莉丝就忽然闹起了别扭？ 难道是因为劳伦斯说的那句话？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宁愿去陪男的也不愿意留下来陪你吧？”维恩一时表情复杂。 到底是什么让她产生了那样的误解？ “不是吗？”克莉丝盯着他。 “当然不是了！” 我又不是—— “嗐，总之兄弟们归兄弟们，和自家老婆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们还没结婚呢。”克莉丝面无表情。 “但，在我心目中已经是了。”维恩偏过脸，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异样的沉默笼罩着两人的时候，方才离去的那名侍从带着理查德回到了这座看台上。 他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氛围有所不同，装模作样地张望了一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远处劳伦斯的身影。 “啊！真是凑巧啊。” 理查德微笑道：“原来维恩你也在这里。” “……” 王子殿下，你还能装得更不像一点吗？ 大概是听进去了维恩的劝说，克莉丝没有再紧抓着刚才的事情不放。 “是啊，正好今天的阳光不错。”她也接话道：“对了，劳伦斯也在呢。” 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远处的注视，劳伦斯回过头来，看到了一并站在看台上的理查德。 两人互相遥望了片刻，劳伦斯一拉手中缰绳，飞速驰骋回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见面的第一句话，就不怎么友善。 看到皱着眉头似乎很不快的弟弟，理查德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是恰巧知道了维恩也在这里，便过来打个招呼。” “那现在招呼打完了，你可以走了。”劳伦斯一点情面也不顾。 “可是我还有话想和维恩、还有克莉丝说，要不然你自己在这先玩一会儿，等我们谈完正事再过来找你？”不知怎么的，理查德说话也变得夹枪带棒了起来。 听他这样说，本就不太高兴的劳伦斯紧紧握住了拳头。 维恩头痛地捂住了脑袋。 之前不是说好要展开柔情攻势的吗？这样一句又一句抢白下去，怎么看两个人也只能打起来吧？ “等等等等、我点的饮品带过来了吗？”他加大了一点音量，强行将这俩兄弟隔开。 那名看似完全无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的侍从立马回答：“已经在准备之中了，稍等片刻便会送来。小人偶然遇上了理查德殿下，所以只能先为殿下引路折返。” 维恩刚想说自己早就口渴了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可劳伦斯却直接对侍从发怒道：“你为什么不先回来请示我？” “要知道你是我的亲随，不是他的亲随！” 他强词夺理地将自己的怨气撒在了这名侍从身上，一时间理查德和维恩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是我让他带我过来的。”理查德也冷冰冰地说。“他无权拒绝我的命令。” “哈，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劳伦斯根本没在笑，“身为一名亲随，却连最基本的对主人忠诚都做不到，这样的下人看来我无福消受，既然你想要的话送给你好了。” 重重地推开站在门口的侍从，劳伦斯看也不看理查德一眼便大步离开。 “……”理查德的脸色憋得有点泛红。 不过那只是因为怒火。 维恩暗叹一声。 得，别说想重归于好了，这是一见面就天崩地裂了。 他伸手扶起撞到墙角露出痛苦之色的侍从，“很抱歉，劳伦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平时并不会这样……或许我也有责任。” 打从一开始，就没按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下去。 侍从苦笑道：“不，他一直是这样。”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并不是我得不到 对于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意识不到即使是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底层，也总有不满积攒到无法忍受的时候。 莫尔已经孤注一掷了。 “理查德殿下！”他决定借助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转投这位素有美名的国之储君。 “我莫尔虽然只是一名仆从、身份低微，但所有主家交代的事项无不尽心尽职处理……可劳伦斯王子乖僻孤戾、动辄便责骂下仆，听不进去任何劝导，如今他心中已经对我生出嫌隙，若我独自返回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名其貌不扬的仆从不仅没有顺着维恩搀扶的动作站起来，反而整个人都扑倒在理查德脚边。 他不敢直接触碰王子的身体，只能将那颗头颅紧紧地贴着地面。 “请殿下收下我！我会尽毕生之力报效您的！”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激动，他的声音颤抖中带着一丝哭腔。 维恩伸出去的手一时僵在了原地。 每当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之时，又总会遇到新的冲击性场面。 于是，他默默地收回了手。 克莉丝实在看不下去了，诘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等你回去之后劳伦斯就会惩罚你？” “……” 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敢把话说透。 不过，就算他什么也没有说，这份沉默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控诉了。 维恩直觉上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理查德不能就这样答应下来！否则，他等于是公开策反了劳伦斯身边的亲随，对本就关系紧张的两兄弟来说，这种举动和正式宣战没有什么区别。 理查德或许也发现了这点，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看向这名侍从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没办法，只能由自己来出面了。 “这样吧！” 维恩缓和语气说道：“不用把劳伦斯想得那么糟糕，你先跟我回温彻公爵府，我会妥善安顿你的。” “要是他实在不肯放过你，大不了我把你从他那里要过来，然后背地里给你一笔钱放你自由。”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劳伦斯的好朋友，只要明面上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和理查德亲自动手的敏感程度完全不一样。 “那就按维恩说的办吧。” 不等这名侍从再说出别的话来，理查德直接拍板定案。 说着，他看向维恩：“我还另有要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托付之意，维恩点了点头。 “放心。” 结果，自己的从中牵线不仅没有让理查德和劳伦斯破除隔阂，反而似乎让两人间的隔阂又加深了一点。 和克莉丝回到家里，维恩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什么关系，生对方的气很容易，和对方和好却很难。 “还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他们俩也是时候缓和一下了来着。” 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也许我们都没有考虑到劳伦斯本身为什么会那么抵触的起因，这个问题不解决掉的话，光靠理查德那揣着架子释放的一点点善意，很难取得决定性的突破。”克莉丝沉吟道。 “其实，我大概能体会到一点劳伦斯的感觉。”她忽然说。 “嗯？”维恩略感诧异。 “因为害怕被夺走，所以拼命地维护自己仅能保留的东西。” 走到书桌边上，克莉丝轻轻抚过自己的那些画。 “但，无论有多喜欢，一旦判断有可能失去的话……就会率先将其抛弃。” “毕竟只有这样，才可以挽留自己那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并不是我得不到、只是我不想要。” “那或许是唯一可以由自己掌控的事情了。” 维恩静静地听着，默然无言。 对你来说，也是这样想的吗？ 维恩没有说出自己的联想，但他的确想知道，克莉丝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你是认为如果劳伦斯的自尊心没有得到弥补，他和理查德的关系就不可能好转？” 虽然同为穿越者，可在很多事情上克莉丝和自己的看法都太不一样了。 他觉得自己有时候能理解她，有时候又不能。 “不能百分之百地断言，但这一定是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克莉丝说。“而且，劳伦斯也对此给出了提示。” “提示？” “那就是，他明知道你和理查德是多年好友，仍然选择和你保持着密切来往。” 她很笃定地说：“或许他一开始会用想要撬走理查德的朋友、或者争取更多贵族支持之类的理由说服自己展开行动，但这就是他潜意识里给自己留下的一扇窗口。” “与你交好之后，你一定会尝试在他面前说理查德的好话，自然也会在理查德面前说他的好话。久而久之你就被夹在两人中间，成为了一座替双方沟通传话的桥梁。” ……被你这么一说，左右为难的我好惨。 “确实是会这样呢。”他低声自语道。 劳伦斯从来没有提出过自己作为他的朋友，以后要和理查德划清界限之类的要求。 当然，这么小学生的说法，就算他提出来也会被自己拒绝的。 她的分析很有道理，维恩已经大致相信了。 “可是我已经在努力沟通了，在我面前他分明对理查德也态度软化了很多，为什么私下一见面还是炸毛了？” “那当然是因为，他最在意的事情还是没有得到满足。” 今天的克莉丝格外地冷静。 “他想要让自己痊愈，但是做不到，他无法轻易原谅带给他那么多痛苦的人，尽管那其实不是理查德的错。” “于是他只能成为一个负能量源，敏感、暴躁、易怒，以此将自己积攒不下的痛苦宣泄出去。” 她说。 “——所以，被身边的人讨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最在意的事情…… “劳伦斯最在意的，应该是从父母那里缺失的亲情吧。” 之所以会处处和理查德争执、比较，也是因为他自身长期得不到外界肯定，所以心态上或多或少有了些扭曲。 维恩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 不，光是“棘手”远远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无望。 如果国王是个像艾略特公爵一样温情脉脉的父亲，那或许还有救。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奢求根本不现实。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克莉丝也和他下了同样的判断。 “有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除非能对其施展真正意义上的报复……所以我们还是从其他方面入手比较好。” 无可置疑，劳伦斯显然还做不到报复他的父亲，作为兄长的理查德恐怕也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是真心想要帮助他吗？”克莉丝回头定定地望着他。 维恩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是，我想要帮助他。” 抱持着某种觉悟，他目光坚定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明白克莉丝为什么会如此郑重地再问一遍。 有时候，帮助某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甚至不一定会获得对方的感激。 这一次，他不会因为劳伦斯不领情就心生怨恨，因为这本就是自己想去做的事情。 克莉丝嘴角微微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如果是你的话……答应好的事情，应该是可以坚持下去的吧？” ——无论是对待其他的朋友，还是对待我。 “当然！” 维恩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 劳伦斯终于觉得，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想出门，也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跃跃欲试地想去做些什么的念头鞭策着他的心，可他的手脚却麻木迟钝、不听使唤。他感觉，自己好像无时无刻不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着，如同一块被翻来覆去摆弄的烙饼。 ——我什么也没有做错。 这是他唯一能坚信的东西。 他也想做一个被大家爱戴的王子，他也想当一个被父母喜欢的孩子，他也想成为一个能结识许多朋友的社交达人。 可是做不到。 在他变得更好之前，就已经被所有人都认定了，只能作为一件衬托他人如何优秀的失败对照品存在着。 “劳伦斯王子，既然回来了，您应该多看看理查德王子是怎样处理事务的……” “如果是理查德王子，绝不会像您一样任性妄为！” 分明是自己名下的仆从，却像是理查德的爪牙一样，处处和自己过不去。 去到任何地方，在被别人获知了身份后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总是他们满含怀疑的注视。 就好像，任何人都有资格来审判自己是不是一名合格的王子，配不配做那位理查德殿下的弟弟…… 既然如此，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重要吗？ 算了，怎样都好。 在别人心目中我会是什么样子，一切都无所谓。 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别人的错，尤其是那个、夺走了自己一切的所谓【哥哥】。 早就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都要依托于对他的仇恨活下去。 要在任何能给他制造麻烦的地方使袢子，让他意识到从小忽视自己的感受是大错特错！ 可是—— 回来以后，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看到了他逐渐力不从心的地方。 这世上，有太多东西是他无法掌控的了。 或许……他其实并不完美，也并非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冷漠无情。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可能，他也不愿意忍受这样的生活呢？ 一边日以继夜地怨恨他，背地里又忍不住为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开脱。 劳伦斯厌恶这样懦弱的自己。 就连，想要恨一个人都无法做好。 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劳伦斯王子殿下，维恩少爷前来探望您了。”女仆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听上去格外地沉闷。 被人破坏了独自舔舐伤口的情绪，劳伦斯愈发焦躁起来。 “不见！我说了任何人都不见！”他站起来冲着门口大喊大叫。 这样丢脸的样子，他不想被人看见。 “可是……您已经快一整天没有出门了，至少、至少也应该吃点东西……” “关你什么事，我让你滚啊！滚——” “劳伦斯！” 门外突然响起了维恩的断喝。 还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他竟然就擅自闯入了私人的地盘。 “你难道是一个懦夫吗？”他高声问道。 “什——”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味地逃避，好像只要蒙住了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这不是只有懦夫才会做的事情吗？！” 稍作停顿，维恩又很笃定地自问自答。 “我维恩认定的朋友，不可能是一个胆小到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走廊也因为阴雨天光线不足而显得分外昏暗。 维恩站在坚硬而又脆弱的门墙外，对一旁的女仆使了个眼色：“我还有话要和劳伦斯说，你先下去吧，让其他人也不要来打扰我们。” 女仆的神色中满是担忧，但她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暂且领命退下。 大概是发觉门口只有维恩在等，当维恩再一次叫他的时候，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劳伦斯有些憔悴而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 看到维恩因为沾染了雨水而湿了一片的衣摆，劳伦斯抿了抿嘴唇。“你不要以为……对我说些什么正义凛然的话，我就会跑去找理查德求和……” “嗯？” 维恩一脸迷惑：“我怎么会说这个？我是过来找你催债的。” “催……催债？” 劳伦斯一时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 维恩左右瞄了两眼，低声道：“你今天没来学园，歌礼小姐只能委托我代为提醒，离约定好的最后还款期限没剩多长时间了。” 经他提醒劳伦斯才猛然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么回事。 他立刻便不如方才理直气壮了。 “我……我过段时间就还。”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没底气。 “我是想说，你要是目前资金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帮你补上。”维恩善解人意地替他提出了解决方案，“最近我宽裕了不少，能帮你一把，也免得她把事情捅出去让其他人都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劳伦斯顿时露出了感激之情。 “我、我确实还差一点。” 他声若蚊蝇地承认了，很快又立马补充道：“但我会尽快筹备齐的，到时候一定还你！” “嗐！我们俩谁跟谁啊，不用那么见外。” 被这桩措手不及的事情打了个岔，劳伦斯激动的情绪似乎奇异地稳定了下来。 看了看他好像哭过一场的狼狈模样，维恩拍了拍他的肩膀。 “办法总是会比困难多的。有时候，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的事情，有人帮忙的话就会容易很多。”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你嘛，就去卖身还债好了 真的吗？ 只要请求别人帮忙的话，事情就可以变得更好吗？ 劳伦斯犹豫了片刻，还是嗫喏着小声招待道：“我们到隔壁书房里去说话吧。” 同自己的那位兄长一样，他也没有居住在王宫里。 从斯图亚特归国之后，国王在距离王宫不远的地方送给了他一座幽静的小庄园，据说是几代之前某位国王加冕之前的私人居所。 虽然面积不大，但必要的东西一应俱全、交通也十分便利，前往王宫也花费不了多长的时间。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才请假的，并不是为了逃避什么。” 他很不自然地辩解道。 维恩也用不着他端茶倒水，自顾自地在一旁客椅上坐了下来：“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可事实是，我们往往很难控制别人会怎么想。” 劳伦斯闻言，情绪再度紧绷了起来，两只拳头也捏得紧紧的。 “哼，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才不会顾忌那些家伙的闲言碎语，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受够了。” 啧啧啧…… 小伙子，表面上貌似很嘴硬，可实际中的表现却一点也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啊。 劳伦斯的道行，果然还是太浅了。 维恩点点头：“的确，被别人在背后编造各种各样的流言，非常令人讨厌。” 在这一点上，自己和克莉丝都同样深受其害。 发现维恩与自己是站在同一个战线的盟友，劳伦斯好像一瞬间放下了许多顾虑，一股脑地向维恩倾诉了许许多多从小到大累积的不满。 维恩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在劳伦斯身边有着太多人，会有意无意地拿他和理查德比较。 可是越比较，劳伦斯的逆反心理就越重。 “我知道他们那些人会在背地里怎么想我。”劳伦斯说，“但我不在乎！” 将他那副好像立马想要冲出去殴打他人的模样看在眼里，维恩时而附和几句、时而与他同仇敌忾。 与维恩畅谈一番，劳伦斯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 “咕咕咕……” 某个人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抗议声。 劳伦斯正高谈阔论着的神情陡然一变，动作也僵在了原地。 维恩心下暗笑。 想了想，他说：“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今晚我就在你这吃完饭再回去好了。应该不至于没有吃的招待我吧？” 越是强调自己不在乎，就越是容易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维恩已经大概明白他所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了。 …… “——所以，劳伦斯是受到别人的影响太多了么？” 清溪学园，百合会活动室外的走廊一端。 在维恩一个眼神的暗示下，理查德跟着他来到外面僻静之处说话。 听到维恩的分析，理查德脸上微微流露几分思索之色。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维恩说道，“但若想改变的话，只寄希望于外界因素很难产生什么理想的结果。” “你，还有劳伦斯他自己，都必须要为此做出努力才行。” “所以我们不妨——” 静心听取完维恩的建议，理查德略显严肃地应答道：“我明白了。” 对他来说，要做到这种地步有点勉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路。 “那就先按计划执行，我们见机行事，有什么问题再另外商议。”维恩简略地结束了话题。 两人并未交谈太长时间，毕竟活动室外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只言片语就被别人听到了。 理查德若无其事地先行一步离开。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维恩又转身向另一侧的楼梯间走去。 他今天的预定日程当中，安排的会面对象可不仅仅只有理查德一个。 某间空教室里。 “事先约好要和我见面，又让我空等这么久，的确很有你的作风。” 背靠着窗边，歌礼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咳……刚才理查德找我，就耽误了点时间。”维恩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埃奇沃思家族商会的存款凭证，“喏，这是替劳伦斯还你的欠款。” 歌礼挑了挑眉，并没有立马接下。 “怎么是你来还？”她问。 “总之你只要记得还清了就行。”维恩上前两步，将凭证塞进她手里。“对了，如果他过后有问起的话，你就说某次来找我催债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多说。” 歌礼瞄了一眼支取额度，正好是劳伦斯上次借款的数目。 “你还挺为他尽心尽力的嘛。”她情绪莫名地评价了一句。 “不及对你的十分之一。” 肉麻的情话张口就来，维恩讨好地凑到她脸颊边，轻轻地“mua”了一口。 歌礼似笑非笑：“是么？” 她好像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里的票据。 “我借出去的这笔钱，同时也是一份很重要的人情，这一点你承认吧？” 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是为劳伦斯解了燃眉之急。 “呃，自然。”听她这语气，维恩顿觉不妙。 歌礼该不会又想……折腾自己吧？ “那么，由他欠下的人情，和由你来还的人情，两者可不是同一码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她果然显露出了不轨的意图。 维恩的内心只挣扎了不到一秒钟，立马义正辞严地说：“不论歌礼小姐想要做什么，我绝对不反抗！” 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份人情还能怎么还呢？ 维恩勉力按捺住自己那点小小的雀跃。 她一定是，也很想念自己了吧？ 看到他目光中闪动的兴奋之色，歌礼无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那好，这周你就来帮我家的茶餐厅打工吧。” 维恩：？？？ “等等，打工？什么鬼！”维恩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说好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呢？ “哼。”歌礼好整以暇地伸出两根手指，沿着他的胸口缓缓往下划动。“你以为，我的人情债是那么好还的吗？” 隔着一层衣物，维恩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正跟着她的一举一动往下坠落。 “图书馆外的那家茶餐厅，这周有促销活动。”她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至于你嘛，就去卖身还债好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场维恩视线之外的战斗 穿着能包裹住全身上下的小熊布偶服，维恩顶着大太阳站在路边上。 这里是学园人流量最大的路口之一。 教学区、休闲区、住宿区等各大功能区域无论想去哪一个，都能从这里中转。 路过的老师和学生们远远看到这只摇摇晃晃的布偶，无不被其笨重又可爱的模样吸引了目光。 “……真的不要紧吗？”身后，留着短须的高大侍应生担忧地小声多问了一句。 “没事，问题不大。” 维恩将手里的宣传单不断分发给因为好奇而围拢上来的男男女女们。 “欢迎！欢迎各位朋友！我们的温馨小木屋茶餐厅，会一直守候在学园图书馆外等待您的光临！” 他的声线刻意处理得比平时浑厚许多，听上去中气十足。 哼，不就是想让我帮忙拉客吗？对自己来说这简直小菜一碟。 “啊啊~好可爱的熊熊~” 隔着厚厚的绒毛，哪怕明知道里边藏着人，平日里羞怯的女生们也一个个都变得大胆得让人害怕，纷纷对维恩伸出了魔爪又摸又抱、爱不释手。 然而待在布偶服装里的维恩，体验却着实算不上舒适。 几乎完全不透气的布料，让维恩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在闷罐里。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并非炎热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夏天。 手里的一叠传单很快就发完，接着布偶熊双手叉腰，胖胖的躯体开始扭动起来。 “1、2、3、4……” 伴随着维恩自己轻声打出的节拍，布偶熊开始了笨拙的舞蹈。 只见，它的舞步忽左忽右，两只手臂跟着拍子来回摆动，平缓至极的身体曲线隐约还真能透露出来几分销魂的美感。 聚拢而来的观众们顿时喜出望外，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嘈杂的欢呼。 发现他的策略似乎颇有成效，短须侍应生连忙也挂起了热情洋溢的笑脸：“请多来小木屋茶餐厅支持一下我们的经营……谢谢大家！” 没过多长时间，这个路口就聚集了一大堆人群，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 …… “咦，前面的人是在做什么？怎么那么吵？” 被许多人挡住了去路，人群末尾，克莉丝踮起脚好奇地打量。 在她身边，手里抱着一叠书本的塔西娅也神情疑惑：“没听说最近有举办什么活动啊……” 这时，两人身边恰好跑过几名神色兴奋的女生，嘴里还不时催促着“快点”、“就在前面”，似乎正想挤进人群里参与这场狂欢一样。 “这位同学！” 克莉丝随手拉住一名打听，“请问前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哎呀！是小木屋茶餐厅的促销活动，等下可能就没了，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甚至来不及说得更详细点，这名女生就在同伴的催促下一溜烟跑掉了。 “小木屋茶餐厅……” 听到这句解释，克莉丝自语道：“这不是埃奇沃思家族在学园里开的那一间么？” 她转过头来看向塔西娅，“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欸？” “走吧走吧！” 塔西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克莉丝拉着一起去凑热闹了。 但是，由于前头簇拥的人群实在太过拥挤，克莉丝和塔西娅最终还是止步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头上。 “唉，只能勉强待在这里看了。”克莉丝不甘心地抱怨了一句。 但她的情绪很快又变得高昂起来：“哇哦~居然是玩偶熊的舞蹈表演！” 听不到是否有音乐声伴奏，但看见那只玩偶熊自娱自乐玩得很嗨的样子，恍惚间仿佛产生了一种想要和它一起律动起来的错觉。 此时此刻，玩偶熊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陶醉，旁若无人，扭得十分尽兴。 塔西娅呆滞了一秒：“这就是……促销吗？” 她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克莉丝一边强忍着不至于笑得太没形象，一边为这个创意拍案叫绝：“这到底是哪个小天才想出来的办法？实在是太、棒、了！” “我们家也必须拥有这样的牌面！” 这句充满豪情的壮语刚刚落下，从另一个方向就响起了一道非常不屑的冷哼。 “——不好意思，这可是我们埃奇沃思家族的创意。” 歌礼小姐带着她的跟班优娜，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冒了出来。 只不过，因为克莉丝和塔西娅两人都踩着石阶，阵营两方的视线明显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克莉丝：(_) 看到这个与自己一向合不来的家伙出现，克莉丝不爽地回敬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你们家有申请专利？还是说那只熊脑袋上刻了你的名字？” 她一顿抢白，歌礼都接不上话了。 “再说，你们家还不是天天盗窃本小姐的创意？出版社抢生意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没法抢占制高点的歌礼，只能握着拳头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衣角，忍下了想要暴怒的冲动。 几次深呼吸之后，她总算恢复了点理智。“呵，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别人是抢不走的。”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克莉丝笑眯眯地说。 听到这句话，歌礼隐蔽地勾了勾唇角。“是吗？” “这么说来你也承认，会被别人抢走的东西——它原本就不属于你，对吗？” 克莉丝想也不想地张口准备应下，塔西娅忽然扯了扯她的手。 “……克莉丝，我们先回去吧。” “我借来的参考资料还得回去带给谢利老师，他可能已经等急了……” 在心理活动各不相同的诸人注视下，塔西娅支支吾吾地中断了这场战斗。 “啊对！我们还有正事在身！” 经她提醒克莉丝这才想起来，现在还不是和别人吵架或者凑热闹看戏的时候。 “你给我听着！歌礼·埃奇沃思，本小姐现在没空和你计较，有本事我们放学之后再战一场！” 回牵着塔西娅的手，克莉丝趾高气昂地拉着她扬长而去。 而歌礼，只是盯着她们的背影，目光幽深。 “歌礼大人……”优娜心悦诚服地感慨道：“原来您刚才一直守在这里不愿意离开，是为了狙击克莉丝的嚣张气焰啊！” “——不愧是您！” “……” 歌礼差点没被她这拙劣的奉承憋出内伤来。 “你不觉得，有时候你的废话太多了吗？优娜小姐。”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恶魔的低语 稍微活动了下身体，维恩出了一身的汗。 “您……您真是太了不起了。”短须侍应生被他提出的方案折服了。 因为炎热的日子已经过去，小木屋茶餐厅的生意也迎来了淡季。原本便没有多少人经常去的学园图书馆，现在也变得更加冷清了。 于是在高层的商讨之下，歌礼小姐提出了想开展促销活动的建议。 他原本是不怎么看好的。尤其是当歌礼小姐告诉自己，她已经选好了一名顾问，让自己听从对方安排的时候。 但事实证明，今天的宣传效果大大地出乎意料。 不光是事先准备好的宣传单很快就全部告罄，甚至到后面这件事只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就让几乎半个学校的人都轰动了起来。 直到表演结束，还有许多恋恋不舍的学生们跑来追问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准时到场。 “不，这样的事情谈不上什么了不起。”维恩一撩额前微微打湿的碎发，摆出了一个非常装逼的姿势。 “只要通过最基本的培训，谁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茶餐厅的后厨还算清凉，被冷风一吹，维恩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就少在那里装样子了。” 歌礼独自一人从外间走了进来。 只有一名店长兼店员的茶餐厅，在无人经营的时候只能暂且闭店，但这显然拦不住歌礼。 维恩回头向她望去，旋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来看我的表演？” “我每天都很忙，没时间事无巨细地操心。” 她不动声色地吩咐一旁面色尴尬的侍应生：“帮他准备一杯热饮吧，不要咖啡。” 侍应生如蒙大赦，赶紧从两人奇怪的氛围中告退。 “嗤……”维恩见状不由轻声笑道，“他是不是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 “多多少少能察觉到一点吧，不过~就算知道了什么，他也不可能有胆子出去乱说。” 走到维恩身边，她很自然地取过纸巾替他擦汗。 维恩微微低头，任其施为。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卖力。” 她刻意冷淡的语气，听不出来这背后到底是埋怨还是心疼。 “毕竟情势不一样嘛，这可是当着你手下的面，再怎么说我也得给你争口气。”维恩笑眯眯地对她说，“以后再需要类似的宣传，只需要再派几个人按照我这样做就好了。” 自己这么尽心尽力，也是为了能起到示范作用。 几只体型硕大的玩偶凑在一起斗舞，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一则很吸睛而且很魔性的场面。 “……确实，很可爱。”歌礼很小声的承认了。 维恩眼前一亮。 “嗯？刚才说的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 在他目光灼灼地注视下，歌礼有点经受不住，强行避开了他的视线。 “布偶熊，很可爱。” 她特意强调了前半句，表明自己夸赞的并非他本人。 维恩哈哈大笑：“你不是说你每天都很忙，没空来看我么？” “——结果还是偷偷来看了啊！” “我才没有偷偷！”歌礼气得要抬手锤他，却被他一把抓住。 两人间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近。 近到彼此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辨。 “歌礼小姐，您……呃……”侍应生手里举着托盘，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歌礼立马推开了维恩，躲得离他有三四米远。 “咳……把热饮放下就好，然后麻烦你回避一下吧。”维恩厚着脸皮，好像方才无事发生一般说道。 “不用了。”歌礼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是来检查一下你们的工作成果，既然目的达到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意识到维恩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想图谋不轨，歌礼果断选择了开溜。 发现自己好像破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侍应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对对对，我是准备休息了！”说着他慌忙放下托盘，顺便一并从兜里取出钥匙放在盘子里。 “抱歉！歌礼小姐和维恩少爷，忙了一天太累了，我就先下班回家了……”侍应生语速极快地告辞，“钥匙放在这里，请不用担心明天无法开门，我还有一枚备用的。” 他逃走的背影头也不回，好像有恶狼在背后追赶一样。 维恩忍俊不禁。 “你这手下不太行啊，送羊入虎口了属于是。” 歌礼绷不住了，“都怪你！要不是你……不分场合，也不至于让别人误会。” “只是误会吗？” 他很恶趣味地非要听歌礼亲口承认，不然就不放她走。 实在拗他不过，她只能自暴自弃地大声道：“不是误会，现在你满意了吧。” 满意！ 当然满意了。 维恩这一刻的心情愉快至极。 他就喜欢一边逗弄歌礼，然后一边看她又气又恼、还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虽然到最后多半还得由自己来收拾残局，但过程中得到的快乐已经足以让他忽视那点小小的不美了。 “对不起哦，我可能有点屑。”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歉。 根据这么久以来相处的经验，歌礼其实已经总结出了要懂得无视他才能取得上风的诀窍，可每到正式实施的时候却又经常不小心忘记、或者因为不可抗力而无法执行。 “你要是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给我好好改正啊！” 她背过脸死死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对他心软。 “你真的不喜欢吗？” 从背后将她抱了个满怀，维恩将嘴唇贴在她耳边。“要是将来有一天，我再也不逗你了可不要后悔。” 歌礼沉默不言。 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维恩无声地笑了笑。 “所以说，我们还是保持开开心心的相处方式吧，就像现在一样。” 像现在一样，把握住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歌礼忽然转过身来，揽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起来。 …… 教师办公室。 “学校里好像出现了一场令人轰动的表演呢。”某位老师端着茶杯闲聊。 快要到放学时间了，大家手上的事情基本也都处理得差不多，只等着接下来召开的年级组例行会议。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是错觉吗？ 这种例行会议每周一、三、五，都会举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作为一种体现大家认真工作的形式必不可少。 而办公室另一边，谢利刚打发完班里的几名学生回去，并嘱咐她们告诉同学们到点直接自行放学就好。 听到其他老师的议论声，他也参与进了话题。 “有听我的学生们说起，她们半路上被表演吸引，差点还延误了学习小组的任务分配。” 一名年轻男老师凑了过来：“话说回来，谢利你们班那个学习小组的模式似乎也挺不错的嘛，也把经验传授给我一下？” 听到这句话后，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们也一同跟着起哄。 “对啊对啊~” “等会的年级例会上，谢利不主动站出来分享一下经验可不行。” 被大家变着花样吹捧，谢利既尴尬又窘迫。 “没有啦……其实挺多老师都实行过类似的办法，我只是在此基础上稍微深化了一点。” 受到称赞确实很开心，但自己到底能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班上的学生都非常能理解自己工作，他觉得自己的教学成果也不可能那么出彩。 更直白点说，就是自己带的聪明学生太多了。 “嗐，你这人真没意思。” 见他满口推脱的样子，凑过来的那名年轻男老师抱怨了一句：“该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在背地里偷偷较劲，不想让别人的奖金超过你吧？” 谢利皱了皱眉头，但他忍住了没有生气。 “不同的性格的学生，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去激发他们的潜能，并不是使用同一套方法就能奏效的。”他沉声说。 “若会议室上领导有安排我分享经验的环节，我自然不会推辞；但如果没有的话，我也不好因此占用所有人的时间。要是有哪位同事想要学习的话，我十分欢迎他到我们班来旁听。” 突然碰了个软钉子，那名抱怨的男老师有点下不来台。 他面容讪讪：“我就是随口一说，那么较真做什么。” 谢利简直不想再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感觉怎么聊都聊不到一起去。 好在，很快就有人打破了四周淡淡的尴尬氛围。 奥莉芙刚一走进办公室，便发觉所有人都往自己这边看来。 她略感怪异，动作也一时迟疑了下：“……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众人一齐摇头。 没能问出什么结果，她很快便将这点小问题抛到脑后。 “对了！谢利老师，能和你商议一件事吗？” 看到其他人全都将耳朵竖起来了的样子，她的话音顿了顿：“我们还是到办公室外说吧。”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刚才搭话的年轻男老师眼睛都绿了。 “……那家伙……可真是得意忘形啊。” 附近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再次沉默了下来。 …… 把今天用到的课本都收起，然后将明天还要继续使用的教材留下。 越是学习到更深入的领域，脱离书面的内容就会越多。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随着实力和年龄的逐步推进，魔法知识获取的难度可以说是呈指数级上升。 一旦到了四年级，能从现有教材上学到的知识就很少了，几乎每个人都在开展专项课题研究，为毕业论文做准备。 而学园图书馆里珍藏的不少孤本，便含有历届优秀毕业生留下的心血。 当然，这些事情对于维恩来说还太早了。 低年级的他们现在也只是粗浅地了解一下，以免到时候适应不过来。 “维恩~维恩！”克莉丝摇晃着他的手臂。 “新的学习小组任务已经分配下来了！作为组长，我有必要详细地和你解说一遍。” 她一脸正色地说道。 “嗯，你说吧。我在听着呢。”他懒洋洋地回答。 由谢利老师提出的“学习小组”，正是从高年级的专项课题研究小组变化而来。 小组长名额一共有七个，会由班级里成绩最高的七个人自动获得，然后这名小组长再按抽签顺序一轮一轮选取自己满意的组员，每经过一次正式考试之后就会重组一次。 如果说这种模式对维恩来说有什么遗憾之处的话，那就是同为成绩最高的一档，自己基本不可能与塔西娅同组。 顺带一提，克莉丝之所以能破格成为组长全靠维恩的全力支持，等于维恩将自己身上的资格让渡给了她。 ——虽然是为了不让她叛变跑到塔西娅那一组去。 “这一期的课题是：关于魔法在生产生活中的新应用。”她将谢利的具体要求逐条公布出来。 “研究形式不限，但每个小组提交的方案都会公开展示，最后优胜者可以获得额外三天的假期~” 说到后面，她整个人已经斗志昂扬了起来。 “我绝不会放过这次的奖励，就算是塔西娅也休想再赢！” 维恩完全无视了她的打鸡血状态。 “这是很宽泛的命题呢。”他自语道。 现实生活其实已经有了不少成功的例子，比如土系魔法在建筑行业当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但若是照搬的话就很难称得上是“新应用”了。 似乎连学习小组的课题也变得越来越难了，是错觉吗？ “告诉你哦，我还和塔西娅一起去图书馆找了找参考资料，我已经把几个不错的点子都记下来了。” 她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本小册子，满脸都写着“快来表扬我”。 维恩忍俊不禁，装作欢欣鼓舞道：“那太好了！克莉丝，你实在是考虑得太周全了！” “……总觉得你好像在敷衍我。”她皱了皱鼻子。 “啊还有，我和塔西娅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还看到了小木屋茶餐厅在举办促销活动呢！一只布偶熊在跳舞，笑死我了。” 她随意提及的趣事却让维恩心下一咯噔。 应该不是在试探我吧？ 维恩尽力维持住表面的正常，附和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学过来啊。” 克莉丝一拍手掌。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秘密”本身所具有的魔力 “真可惜我们家没有在学园里开办营业场所的特许资格，不然我一定要找人去和她打擂台！” 克莉丝振振有词地说。 “她？”维恩明知故问。 “哎呀，就是歌礼·埃奇沃思那家伙。”克莉丝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今天她竟然敢挑衅我。” 挑衅？？？ 难道歌礼之所以会那么主动，是因为受到了克莉丝的刺激？ 维恩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方才歌礼对自己说过些什么，但他的心思很快就跑偏了。 该说是自己越来越习惯于沉溺在她的温柔里了，还是说两人的关系确确实实有了本质上的变化呢？ 和她做那些……过分的事情，甚至比克莉丝带来的愉悦感更甚。 不对，不能这么想！ 他猛地摇了摇脑袋。 克莉丝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啊？我没想什么啊。”维恩笑得有点勉强。 完了。 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离将来被柴刀的结局也不会太远了。 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克莉丝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句：“不要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怎么会呢！我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 维恩既心虚又心疼。 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自己这边，克莉丝忽然压低了声音。 “你和理查德制定好计划了吗？” 维恩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推动那俩兄弟和好的计划。 “大致路线确定了，但具体方案还没有。”他有些烦恼地说，“理查德说他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时机，只是要等。” “可不要等着等着就让机会白白流走了。” 克莉丝似乎不太看好的样子，“要是他能把握住机会，也不至于跟劳伦斯冷战这么多年……这种时候你应该上去推一把才对。” “应该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吧？”维恩也不能确定。 “听他的语气，的确已经很有把握了。——当然我也会密切关注进度的。” 稍微了解了一下那两人的情况，克莉丝松懈下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总操心这种事情，真的会让人心态苍老。”她略感烦闷。 ……不要说得和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好吗？ “好像一直都是我操心得比较多，就算要老也是我比你老得快。”他下意识吐槽道。 “其实，我很想谢谢你。” 克莉丝忽然诚恳地道谢。 “嗯？”维恩诧异地看向她。 “我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来着。”她单手撑着下巴说，“以前听到别人对我诉苦，我只会觉得我也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多理解另一个人的辛苦。” 啊这。 维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单论和自己相处的情形，维恩真不觉得她有那么冷漠。 她有很多朋友，经常关心身边的人，就连每天做的事情也会主动分享给自己听。虽然偶尔会闹点小脾气，但并不会因此拒绝和自己沟通。 除了穿越这件事以外，她的一切对自己而言都没有秘密。 但，在她口中描述的那个形象，和自己认识当中的她，却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想想，很多事情……如果不是有你挡在前面的话，也许我的生活不可能过得这么容易吧。”她很有几分感慨。 维恩有点无所适从。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他牵强地安慰道：“不要给自己认定某个刻板印象，也许那只是一时心情不太好。” 克莉丝对他眨了眨眼睛。“哦？你是这样想的吗？” 维恩点头如捣蒜。 “那，在你心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好奇地问。 “呃……” 维恩卡壳了。 这很难形容啊。 【温柔】和她似乎搭不上边，【可爱】又好像太过于无力。 克莉丝也不催促，就这样等着他的下文。 “是——会因为真诚而犯傻的人。” 这句话刚一脱口维恩就后悔了。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起来：“这是什么奇怪的表述？” 很快，她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尝试。 “算了……不指望你能说出多好听的话来。” 维恩如释重负。 这比写几封肉麻到手脚蜷缩的情书可难多了。 …… 塔西娅最近遇到了一些烦恼。 并不是学业上或者友情上出现了什么波折。不如说，自从转班以后自己的校园生活简直是一帆风顺。 但，或许是在某一方面得到了什么时候，就会在另一方面失去些什么。 就像是每当自己好不容易解决掉一些困难的时候，生活中又总会冒出来一堆新的困难。 而这一次遇到的困难，很难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甚至是，很难对别人提起。 不知从何时起，她发觉自己好像不能全心全意地认真听取老师的谆谆教诲了。 自从看到了那个《面具先生》的故事，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象老师面具下会是什么样子。 那张脸，很帅气吗？ 还是丑陋又苍老呢？ 关于这个人为什么会那样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她有过许多天马行空的猜测，但那些猜测最后被她一条条逐次推翻。 没有答案。 自己这位老师全身上下都是谜团。 可老师偏偏又很抗拒自己对他真实面目的探寻，所以塔西娅只能将这些疑惑全都埋在心底。 然而，她忽略了“秘密”这个词本身所具有的魔力。 越是得不到解答，反而心中越是好奇。 于是，就只能越发被这份好奇心折磨。 连续好几天晚上，她都梦见了那位神秘老师半夜潜入自己房间，上演《面具先生》故事里的不可描述情节。 从仿若噩梦一般的场面中苏醒之后，她只觉得又羞耻又气恼。 老师平时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在睡梦中怎么可以这样诋毁他？ 但与此同时，之前从未细想过的问题也开始一一浮现。 理论上，他可以选择任何时间点和自己见面，但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竟然从未撞见过任何一次尴尬的场面。 沐浴、清洁、换衣……每一个有可能踩雷的情形他全都精准至极地避开了。 仅凭运气，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思及这一点的时候，塔西娅的脸色十分精彩。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这不是喜欢 当月上中天的时候，维恩便悄悄地潜入了夜色里。 他现在展开行动比以往更加小心了许多，并且还特意抽出过几次时间，以艾柯丝的身份公开参与城卫队的活动。 在艾柯丝被更多人知晓的同时，多少也起到了点转移视线的作用。 不可否认的是，对自己身份的遮掩正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对这个事实多少产生了点怨念的心理，维恩紧了紧自己脸上的面具，翻窗跳进了塔西娅的家里。 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如既往，窗台旁边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于静谧的月光之下闪烁着一层清冷的光辉。 她竟然并不在这里。 维恩微感愕然，以前在非突发状况下，塔西娅总是能按时坐在桌前等待自己。 于是他下意识用感知能力探寻了一番，不出意料地发现她正在厨房里准备着什么。 维恩心下了然。 看来是为了准备食物给忙得忘记时间了。 对于开面包店的塔西娅来说，她在任何时间点出现在厨台前都不会令维恩感到奇怪。 不想打扰到她，维恩干脆自己拉开了椅子，独自在桌前坐了下来。 室内没有灯光，但皎洁的月色却十分明亮地铺洒在桌面上。 ——塔西娅每天就是像这样坐在桌前。 这种奇特感觉让人觉得稍许有些异样。 忽然，一只外表丑陋不堪的玩偶熊映入眼帘。 维恩伸手将其取下。 被诸多不同颜色的碎布缝制而成的脸，乍一看去其实挺有一种恐怖又诡谲的气氛。一般而言，女孩子们并不会喜欢这样阴间的玩意。 可是也不知道塔西娅她是哪根筋搭错了，就这样把它捡回来不说，还天天放在床边桌子上，好像生怕自己看不见一样。 她应该是挺喜欢玩偶的吧。 维恩一直这么以为。 从最开始，她想学习的就是这一类型的魔法。只可惜直到现在，塔西娅也没能做到像自己一样远距离操纵玩偶行动。 但这玩偶实在是太丑了点，还很旧了…… 明明作为同学和朋友，自己也送过其他的玩偶给她，可是却没能取代这一只的地位。 算了，再以现在的身份送她一只新的吧。 这样想着，他将玩偶扔进了桌角一旁的杂物箱里。 等待了一会儿，门外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塔西娅推门进来。 “抱歉，老师……让你久等了吧，我刚才在准备明天要带到学园去的甜点，不知不觉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的。”维恩温和道，“我也才刚来没多久。” 塔西娅抿了抿嘴角，手里端着托盘走近，上面盛放了两种不同的点心。 “我刚做好了两种口味的，一种偏甜、一种微咸，老师您更喜欢哪一种？”说着，她很自然地将食物递到维恩跟前。 甜党！yyds！ 维恩刚想伸手去取，然而手指刚动了动就僵在了原地。 等等——要吃东西的话，我得先取掉面具才行啊！ 怎会如此！ 人心实在是太险恶了！ 他硬是强行按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咳……我就不吃了。时间不早，我们开始上课吧。” 可恶~塔西娅你学坏了。 见自己从克莉丝那里旁敲侧击学来的策略居然没有奏效，塔西娅有点震惊。 不是说好只需要把问题从要、或者不要的选择，转换为更想要两者中的这一个、还是那一个的选择，就能够促使对方按照自己期望的意图做出决定么？ 克莉丝可是打过包票，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套路”一定可以奏效的…… 怀疑人生的塔西娅，根本找不到借口拒绝对方的提议，只能神色勉强地将精心准备好的甜点放下。 …… 第二天。 “克莉丝……” 塔西娅眼圈微微有些泛着乌青，再次尝试了寻求好友的帮助。 她并不敢直接将这位神秘老师的存在告诉别人，只能用各种含糊其词的描述虚构出了另一位男性，说是自己偶然认识的某位新朋友。 “竟然完全没起到作用么？”克莉丝也不由得皱眉。 对这件事情，塔西娅似乎有着许多顾虑，以至于即使想接近对方也不得不采取各种迂回的方式。 自己还是因为看出了塔西娅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屡次追问下她才透露了一点点情况，并且还强调说绝对不能再和其他人提起。 以至于，自己只能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形下出谋划策。 “难道面对塔西娅，那个人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欣赏的意思？”她不太相信地追问道。 并不是她怀疑塔西娅说谎，而是……倘若自己设身处地代入到那个人的视角，面对塔西娅仿佛能够治愈人心的笑容，应该也很难狠得下心拒绝这样小小的请求。 塔西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有时候，会和我谈论魔法知识上的问题，说我很聪明……算吗？” “……”克莉丝无言以对。 这个，大概不算吧？ “要不然你干脆直线出击好了！”她一拍桌子道：“把他抓起来摁在身下，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给你十秒钟时间！马上把你的姓名、住址、身份、家庭背景、有无婚配，通通告诉我！” 塔西娅大赧地制止了她：“这样是不可以的！” “而且、而且我也不是想知道这些。”她不懂得该怎样去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只是想着，也许只要看到他的脸，自己就不用被那些千奇百怪的幻想折磨了。 尤为痛苦的是，她还很喜欢《面具先生》这个故事，每一期都在追读。 “总之，我想和他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她说，“然后……最好是能发现一些他身上令人无法忍受的缺点。” 虽然他是很好的老师，但塔西娅希望他不要那么完美。 至少，不要和自己想象中的完美形象那么重合。 这样自己就能把他、和自己的理想之人区分开来，不用总去揣测他会不会就是那个“面具先生”本人。 闻言，克莉丝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先确认一下，你真的喜欢他吗？”她冷不丁地问。 塔西娅懵然了一瞬，脸色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没、没有啦！这不是喜欢！”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我不是想拉你后腿 “非要说的话，也只是有一点点好奇心而已。” 塔西娅使劲摇晃着手指。 看到她坚决否认的样子，克莉丝微微觉得有点好笑。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往往就是沉沦的开始哦？” 开了一句玩笑之后，克莉丝很快又正色提醒道：“不过呢，保持警惕心也挺好的，想要完全了解一个人是很难的。” “就算认识了，一切也只是才刚刚开始而已。” 她很难想象，自己会对一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人产生那样浓厚的兴趣，所以其实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对方的心情。 就算是维恩……如果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无论是在剧情中还是在现实中自己都对他有了充分的了解，恐怕自己从头到尾都不会产生“以后想要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念头。 总是在她产生【喜欢】这种感觉之前，忧虑和恐惧就先一步把自己击倒了。 但她仍然希望自己的朋友塔西娅能获得幸福。 能够热烈地爱上某个人，也是一种很宝贵的能力不是么？ …… “各位同学！经过我和奥莉芙老师的共同商讨，在下周，我们班将和另两个班的同学们一起参加一期校内拓展课。” 班主任谢利在讲台上很高兴地告诉了大家这一则消息。 “届时，将由奥莉芙老师担任主讲，还会有其他学院的老师前来旁听，请大家多多配合、踊跃参与哦~” 作为王国教育的一张闪亮名片，清溪学园偶尔会举办一些对外开放的课程。 不过虽然名义上号称“公开”，但邀请名额并不那么容易获得，因此实际也只是有选择、有偏向的部分公开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欢呼雀跃的起哄声。 对于学生们来说其他附加内容都不重要，可奥莉芙老师却是一位颇受欢迎的美人，在整个年级里都很有名气。 “啊啊啊，太棒了！是奥莉芙老师~”加文简直快要开心得手舞足蹈。 他觊觎被奥莉芙授课的体验已经很久了，甚至还曾认真地计划过要不要装作在学习上遇到一些难题，然后故意去找奥莉芙解惑。 但最终这个计划在损友维恩以及自己身为学渣的双重打击下搁浅了。 维恩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个关键点所吸引。 ……和另外两个班级一起？ 谢利给大家留出了充足的情绪宣泄时间，等教室内的杂音渐渐平息下来才继续进行补充说明。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歌礼所在的班级赫然便是其中之一。 这种大课的形式并不算常见，一般属于不太重要的课外兴趣内容，不管老师还是学生也大多都不怎么上心，会被拿来充当开放课实在有点超乎意料。 毕竟，本身这类交流就包含了一层“对外推广、共同学习”的意思在内。 嘶~ 只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歌礼不要和克莉丝打起来维恩就谢天谢地了。 结果到了那一天，歌礼还没来得及找克莉丝的茬，克莉丝就先一步动手、直接突脸莽了上去。 “矮油~歌礼小姐好久不见了呢~” 当大家都来到位于另一栋楼的大型阶梯教室后，她语气很油腻地凑到了歌礼跟前。 歌礼瞥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看到她还准备继续挑衅，维恩赶紧上前把跃跃欲试的她往回拉：“要上课了……” 克莉丝蓄势待发，正准备好好发挥一顿找回上次的场子却被维恩跳出来强行中止，她十分抗拒地想把他甩开：“现在不是还没上课么？” 声音很小，动作幅度也不算大，看来是不想让内讧暴露在众人面前。 “但是已经有不认识的老师坐在后面了……”他压低声音劝道。 歌礼见状嘲讽似地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说：“两位，能不能先统一意见再来找麻烦？让我就这样等着你们演戏，很不礼貌欸。” 克莉丝愤怒地咬紧牙关，但最终她还是没能脱离维恩的钳制，被拉到另一边坐下。 于是，她开始对维恩生气起来。 “你不要和我说话！” 将张口欲言的他怼了回去，克莉丝扭过脸去不肯理他。 “哦呦~克莉丝这是怎么了？”坐在一旁的加文很嘴欠地煽风点火。 按照奥莉芙的课前要求，所有人都按照小组形式就近落座，似乎是准备以此为基础展开课程。 维恩暗暗告诫地瞪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 领会到维恩眼中的威胁，加文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即手动捏紧了自己的嘴巴。 “我不是想拉你后腿，只是不想让别人对你产生什么误会……” “我才不管他们误不误会，反正我的名声本来也没有很好！”她赌气地说。 但，对她十分了解的维恩敏锐地察觉到，她已经勉强接受了自己的解释，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维恩在桌面下牵了牵她的手，没再说话。 好在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占据太长时间，随着今天着装正式的奥莉芙走进教室，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 “同学们好，这堂课将由我来教授大家。” 奥莉芙环顾一圈，当看到小师弟维恩在台下努力拍手捧场的时候微微笑了笑。 尽管在座的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但学园里卧虎藏龙的人物太多，所以不论私底下究竟如何，至少在公开场合下大家都很能做表面功夫。 师生互相问好之后，奥莉芙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便很干脆地进入了正题。 “其实这堂课是我主动争取来的。”她说。 “受到邀请的三个班，大体上都采取了小组合作的方式进行学习，只是各班规则之间有些差异。” “由谢利老师负责的同学们，是最先采取了这样的形式分组的班级。但另外两个班也逐渐摸索出了相似而又不同的道路，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我想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检验出到底哪种经验更适合被更多人接受。” 听到这里，维恩基本明白了过来。 这堂课多半是为了“推广先进教学经验”而设。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超大型魔力强度检测舱” 对于清溪学园来说，维护贵族利益算是它的底色，但培养更多的人才同样是它的初衷。 只要能培养出更多数量的优秀魔法师，学园并不吝啬于对现有的规则进行小小的改进。 看着奥莉芙在讲桌上侃侃而谈的样子，维恩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笔。 如果她的课堂有资格被用来检验教学方式的先进性，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是一名被学园高层关照的重要人物？ 奥莉芙虽然和温彻家族私底下有些合作，但双方联系似乎并不如何紧密。 更何况，温彻家族的主要势力集中于军事贵族，对清溪学园的影响非常小。 在学园理事会里，有谁会是她的后台呢？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哈罗德理事长与自家老师之间，那似是而非的“勾结”。 奥莉芙沿用了每个班既有的小组，开始布置题目。 她走到教室一角，揭开一块黑色的幕布，露出背后掩藏着的三座约有一人高的器械。 “——这是由普通的‘魔力强度检测仪’改进而来的新品，其名为‘超大型魔力强度检测舱’。” 维恩无力吐槽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听到这个命名风格他就能知道，这玩意十有八九又是康利教授的发明。 大概是和自己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坐在侧前方不远的塔西娅微微回头幅度很小地朝他这边瞄了一眼。 塔西娅的母亲在【超强型健康治疗舱】的帮助下，恢复得还算不错，她已经多次向自己表示过感谢。 万幸的是在此之前她家的面包店已经小有名气，诸多街坊邻居和老顾客也都热心地伸出了援手。在雇佣了新店员帮忙操持的情形下，面包店勉强可以继续经营下去。 “因为不具备让所有人都能在直观上进行判断的条件，所以只能借助仪器来辅助证明。” 维恩突然有点怀疑，这会不会又是老师想要创收的阴谋。 如果其他每家学院都愿意购买一批这种仪器，显然又是一笔新的财源。 “它可以详细分析魔力光束的强度，并约束其不溢出场外。”奥莉芙说，“这样就能节约许多高级魔法师的时间和精力，让他们不必非得亲自下场一个个检验学生们的魔法学习成果。” 魔法师数量稀少，是很珍贵的资源。 即使在魔法学院这种地方并不缺人，但若能提供更省时省力的道具，没有谁会拒绝。 洛恩斯王国之所以能成功建立魔法学院，用一对多的教学形式取代曾经基本只能一对一的传统授课方法，与这些工具的革新不无联系。 “……并且，它不仅仅可以检测单人的魔力强度，还可以额外设定一些关卡、检测多人魔力的总强度以及配合度。因此，它也可以用来检测不同小组的综合表现情况。” “对了，应对策略也非常重要，只有综合实力最强的小组才有可能获胜哦？” 奥莉芙说着，亲自上手演示了一番。 只见中间那台仪器上方具现出了一个明显的长方形魔力场。 望着这东西，维恩骤然想起前段时间里老师给自己布置的一项任务—— 某一天下午，康利神神秘秘地找到自己。 “维恩，你最近这段时间放学之前，都到试验室来帮我处理个东西。” “嗯？是什么。” “一个能够存贮魔力的装置，记得把它灌满，到时候我会给你个惊喜的。” 抱有一丝微妙的怀疑，维恩几乎每天都会前往康利的研究室，兢兢业业地将一台正方形的纯黑色存储器充能完毕。 但每到第二天，其内部储存的魔力又会消散一空。 如果不是维恩的魔力恢复速度超乎常理的快，恐怕根本跟不上它如此挥霍的速度。 过程持续了大概一周的时间，康利就没再让自己继续了。 …… 该不会……这玩意就是他所谓的“惊喜”吧？ 讲桌上，奥莉芙并不知道维恩的心理活动，仍在继续介绍自家老师的“最新得意之作”。 “这台仪器内配备了专用的魔力存储器，需要事先补充能量。之后，会由其内部储存的魔力形成一个力场，并且担任对抗方。” 她从仪器一旁取出一只圆球型的物品，圆球和仪器之间有一条细长的管道将二者链接起来。 “这是魔力传感器，每台仪器配备了六只，能将测试者的魔力传输进入仪器内部。”她解说道，“比如像我这样……” 奥莉芙手上泛起一层光辉，隐约间教室里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一点。 上方长条形的魔力场中，开始出现了一条赤红的直线。 紧接着，有澄黄色的光点从顶端落下，只见赤红的直线左右移动，顺利地将光点逐一击破。 维恩傻眼了。 一旁的克莉丝也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现代电子游戏机的经典机制么？ 看到如此新奇的画面，场下骤然响起了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演示了一会儿，奥莉芙笑了笑。 “场内的红色光线就是我输入进去的魔力，如果操作纯熟的话，甚至可以做到精确地减少魔力来节省不必要的消耗。” 随着她的话音，占据了整个魔力场的赤红长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橙黄色光点对应的赤红色光点。 每当赤红色光点触碰到澄黄色光点，两者就会相互抵消，而仪器会将被消灭的澄黄光点数量记录下来，作为测试者的得分。 随着得分上升，下落的橙黄色光点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 “如果魔力强度不足的话，就会消除不了对抗方降落的光点，那么同样的比赛时间里你的得分就会落后。” “仪器最后会分析每一组测试者中途的表现情况，以百分比的形式评分。” 奥莉芙只是简短地示范了一下，就停止了魔力输入。 看到所有人都对这件仪器兴奋不已的样子，她多提醒了一句：“仪器内部安装了保护机制，一旦探测到测试者输入的魔力强度不满足最低标准，超过三秒就会立马中止，所以不必勉强自已。” “好了，现在每个小组开始抽签决定顺序，依次来使用它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笑不出来 奥莉芙大致介绍完毕后，教室内立马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邻座的加文骤然扭过头来，死死地拉住维恩的衣袖，满脸希冀地望着他：“维恩，我们组的成绩就靠你了！一定要让奥莉芙老师记忆犹新啊！” “咳，你先放手。” 甩开他之后，维恩看向自己另一边的克莉丝。 却看到她满脸奇怪的神色愣愣地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克莉丝？”维恩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被她动作十分迅捷地一把抓住。 “你先别打扰我……我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她仍然处于走神状态，但并没有放开维恩的手。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克莉丝又恢复了正常。 “——真是可怕啊。”克莉丝低声感叹道，“我好像看见了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说完她站了起来，“维恩你先跟组员们商量一下，我上去抽签。” 不等他作出回答，克莉丝就迫不及待地朝那几座仪器疾步走去。 看样子她很想趁机多观察一会儿。 留下其余众人，加文和维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所以，这东西能还制定什么策略呢？”加文茫然地问。 同组的莫莉猜测道：“应该是，既要想办法将输入的魔力保持在一定强度，又必须做到将可持续的时间尽量延长吧？” 维恩点了点头：“不错，我想也是这样。” “这样一来的话，组内六个人都在同时输入魔力，那么谁先谁后、谁多谁少都需要事先分配好，才能避免浪费。” 从某种意义上，它同样也对每个人的魔力操控精细度进行了检验，还是以团体配合的方式。 按照规则，理论上确实可以仅由一人输送魔力，而其他五名组员都划水。 但，这样做绝无可能比拼得过人家六打一。 “哇、这样我们班好吃亏啊！”听到分析之后，加文抱怨道：“只有我们班的每个小组里既分配了魔力强的、又分配了魔力弱的，我可知道另外两个班都不是这么分组的。” 维恩讶然：“咦？他们怎么分的？” 由于另两个班级在小组学习制度上只是模仿本班的后来者，维恩并没有投入多少关注。 他几乎不和歌礼讨论两边班级内部发生的事情。 “A班是强的和强的一组，弱的和弱的一组，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拼了命往前抢夺名次。” 维恩微怔。 这个该不会是歌礼建议的吧。 而……再不济至少也是默许，他相信歌礼绝对有影响班级规则制定的能力。 “B班是自愿分组，但因为大家都想找更强的组员，所以总体上也是优等和优等玩到一起、差等和差等玩到一起，只有少数例外。”加文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嘶~好现实啊。 和那些班级一比，自己班上采取的分层抽样形式简直是奇葩。 尽管顶尖战力上有自己和塔西娅镇场子，但以小组综合实力比拼，反而极大地削弱了己方的优势。 也不知道在另两个班里最强的小组，综合魔力会是什么水平。 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教室另一个方向。 歌礼撑着下巴安然坐在位置上，在她身边还有几人正低头商议着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她所在的那个组，应该就是自己和塔西娅最强的对手了吧？ 对远处传来的视线似有所觉，她忽而也朝这边看来。 与维恩的目光骤然对上，歌礼露出了微妙而略有几分傲慢的浅笑。 不知怎地，维恩从那抹神情中清楚感受到了她想说出的话语。 【享受失败的滋味吧，烂人。】 呸呸呸！ 维恩猛地晃了晃脑袋，将这一缕幻觉吹散。 这只是自己脑海中无谓的幻想，并不能证明自己在歌礼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 等他还想继续和歌礼眉目传情的时候，却发觉她早已移开了视线。 维恩莫名地有点失落。 经过每个小组所派出代表的抽签，由三台仪器划分出了七批测试人员。 而自己这一小组的主力，其实就只有维恩本人，具体战术自然也交由他来制定。 克莉丝回来后，维恩将自己想出的对策重申了一遍。 “……总而言之，你们按从弱到强的顺序依次先后输入魔力，直到自己无法坚持下去。而我会全程输入魔力与你们混合，负责操纵移动方向、并相应地调节整体强度。” 简单的说，就是以自己为主体，其他人为补充。 “记住到时候不要抗拒我对光点的控制，只需要安心地补充魔力就好。” 用这种方法，虽然自己身上的负担会重一点，但应该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好其他组员的魔力，也就意味着整体的效率上升。 至于魔力操控的水平……维恩自信应该没有谁可以比得过自己。 话说，最近自己对塔西娅的训练也是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她应该也能表现不错吧？ 短暂的团队整理时间眨眼过去，在奥莉芙的见证下，检测正式开始了。 不得不说，第一批上场的三组具有天然的劣势。 由于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一类仪器，即便奥莉芙额外留好了一定的热身时间，大家的表现也只能说是不尽人意。 归属自己班的那一小组，在磕磕绊绊漏掉了许多澄黄色光点之后，终于以目前最高的分数结束了测试。 奥莉芙适时点评道：“根据仪器分析呈现的结果，3号小组是坚持时间最长、击破光点最多的一组，一共击破了51个，遗漏的个数为9个。” “1号小组几乎是在各抢各的操控权，仅仅只击破10个，遗漏了40个。” “2号小组配合得还不错，只可惜魔力耗尽得太快，刚击破30个就触发了保护机制，不得不终止，遗漏的个数为3个……” 她给出了评分，并简短分析了每组过程中的优缺点。 场上每一小组的表现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奥莉芙的分析恰如其当，因此并无不满的小组提出异议。 不久便轮到了维恩这一组。 “13、14、15小组请上台~” 维恩有点想笑，奥莉芙的台词听起来怎么就好像那种电视闯关节目的主持人一样？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塔西娅和歌礼同时站了起来。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鹿死谁手？ 啊这……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充满恶意的分组啊？！你们真的是抽签抽到的吗？ 在一旁维恩怀疑人生的呆滞目光注视下，歌礼微微一怔。 旋即，她胜券在握般地勾起了嘴角。 “呵——你这样的货色，现在也只有靠着男人才敢与我一战了呢，克莉丝小姐。” 维恩一个激灵赶紧上前一步，将两人拦开。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克莉丝从背后扯着后领子一把推开了。 “可不要忘记了，当年你是怎么惨败在我手下的。” “今时不同往日。”歌礼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话语，神色毫无半点变化。“现在的你，还敢和我单独比试吗？” 克莉丝的表情顿住了。 如果限定在单独比试的限定条件下，自己的确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应战了。 因为，她已经不能信心满满地说出必定可以胜过眼前这个人。 万一歌礼不讲武德，提出让自己动手和她直接打一架，以目前的状况而言根本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大概是从克莉丝的沉默中看出了她的底气不足，歌礼笑得更真切了许多。 “没关系，就算你躲在别人背后，我也一样能赢。” “只要赢了最后一次，在那之前我输掉多少次都没关系……而你，一次也输不起。” 此刻，维恩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进退两难。 就像是完全看穿了眼前的人，她目不斜视地越过克莉丝，来到奥莉芙身前。 奥莉芙左右来回打量似乎矛盾不小的两位贵族大小姐，最终还是选择了装作啥也没看见。“几位同学们，在比赛之前你们有两分钟的热身时间，请好好把握。” 说着她让开了位置。 维恩只能尽量无视周围那些被争执吸引而来的好奇目光，领着本组组员们来到中间的那台仪器前。 “大家按顺序站在我的两边，等会听注意我的指示。”他低声说道，“待会你们一直以固定的频率低强度输入魔力就好，嗯……就每秒一次吧，其余的完全不用管。” “如果感觉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说出来，总之尽量避免突然的波动，以免我应对不及时。” 其余人一脸严肃地响应：“是！” 被克莉丝抽到号码牌是14号，正好被另两组夹在中间。 维恩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瞟一旁同样正在临场鼓气的歌礼的塔西娅。 歌礼没有什么表情，倒是塔西娅握着那只用来输入魔力的圆球很感兴趣的样子。 略微有些神思不属的维恩，同样也拿起了自己手边的魔力传感器。 闭上眼睛，分出一点魔力输入进去。 就像是进入了一只宽度很窄的长条形箱子，只能在一片狭窄的空间内活动。一旦探测到边界地带，就会有与之相应的魔力出现，与自己输入的魔力相互抵消。 维恩大概明了，那种“斥力”就是仪器内原本储存好的魔力。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爽。 之前康利教授突然让自己去研究室里给存贮器充能，多半也是他自己玩嗨了，才每天都消耗得干干净净。 可恶，在做这种有趣的东西怎么不告诉我！ 好在成品已经出来了，自己哪天想改造也不会太麻烦。 各组都练习了一会儿队内配合，在奥莉芙的指令下，比赛终于正式开始。 克莉丝努力地将魔力输入到传感器内，连脸色都憋红了点。 而维恩的魔力则稍晚一线加入，很温和地将其推动飞向最上方落下的澄黄色光点。 仪器形成的魔力场中，内部出现的变化每个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别急，刚开始的光点降落速度很慢。”维恩轻声安抚。 只见两方光点相向碰撞，眨眼之间它们便像雨雪消融一般骤然散去。 看到眼前这一幕，克莉丝变得稍微有些激动，应对也受到了影响。下一次输入的魔力，明显超出了约定好的强度。 维恩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相应地默默减少了一点魔力。 第二只澄黄色光点也被顺利消灭了。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刚才出现的微小失误、想要进行调整，克莉丝第三次输入的魔力却又少了一些。 但这无伤大雅，维恩已经能基本熟练地随机应变了。 仅仅才输入完第四次，克莉丝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就连维持魔力凝聚都很勉强，维恩立马出声提示：“加文，到你开始。”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测验小组内偶尔发出的一两句短促的指令声。要论气氛，无疑当前这场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更紧张。 在这间大型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十几名从不同院校派来学习的教师们。 他们每个人都随身准备了纸笔，一直在观察场上所有人的表现，并不时提笔沙沙记录着什么。 从课堂开始到现在，这些人几乎没有发出过任何杂音。 “嗳……上面这三组貌似是目前实力最强的小组呢，说不定最后的优胜者就是其中之一，你觉得谁会胜出呢？” 一名教师终于忍耐不住，和自己的同行的朋友小声交流起来。 “听说左边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子，是清溪学园常年保持第一的光之魔法拥有者。”邻座的青年男子沉吟道，“我想她应该可以获胜吧？”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周围的其他人听见了。 不远处的一名中年女性突然回过头来，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那个女孩子虽然自身实力很强，但应该比不过右边埃奇沃思家大小姐所在的小组。” “那一组的成员可全部都是评级为A等的学生，放在我们学院，恐怕个个都是首屈一指的人才。要论团体协作，怎么看也是那一组更有潜力。” 两方观点相异，方才被反驳的男子还想继续争执下去。 结果还没等他再开口，就被本学院带队的副院长镇压了：“够了，你们几个安静点！” “好好汲取别人的优秀经验，不要影响了正常授课！” 于是，青年男子只好满怀怨念地闭上了嘴巴。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千金难买我乐意 一个个组员的魔力接连消耗殆尽，维恩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魔力场。 接下来就只剩下他自己单打独斗了。 另两组还没有传来停止的动静，应该也还在继续坚持着。 可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再关注那么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应对场内那些刁钻的光球上。 刚开始还能控制魔力一点一点游刃有余地输送，但随着下落的光球数量变多，它们不仅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甚至连活动轨迹都变得无规律起来。 澄黄色光点一会儿上下弹跳，一会儿左右平移，有的还画着圈圈螺旋飞天。 维恩觉得自己就像在玩那些智障小游戏，分分钟因为遇到充满恶意的设计而血压升高。 而魔力传感器在自己的操纵之下，也仿佛变成了一柄加特林机关枪，一直不停地疯狂突突突突。 好在只要赶在这些光点落地之前消灭掉，就能顺利得分。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玩意的确很像现代的游戏机，随着操作逐渐上手，维恩淡忘已久的乐趣也慢慢地被它激发了出来。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场“游戏”里，完全意识不到在旁观者眼里看到的会是怎样一幅超乎想象的画面。 分数上涨得越来越快，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难度就已经跃升到了不可思议的阶层。 以极其微弱的差距，塔西娅和歌礼所在的小组先后落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维恩一个人的战斗上。 全场鸦雀无声。 从界面顶端坠落的光点不可胜数，像是下了一场浩大的星雨。 而界面下方，那团看上去并不特别的光团便如同一只以星光为食的饥饿野兽，不肯放过视野里的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分数还在上涨……400……500…… 到了600分时，澄黄色的光点倏然一变，转为了另一种淡绿色的光点。 维恩一直优先击碎中部以下的光点，当他忽然触碰到绿色光点的时候发觉竟然没能抵消，这才意识到投放的魔力又增强了。 这种绿色魔力属于木系，比之前多半是由自己亲手存进去的澄黄色魔力纯粹很多。 略微手忙脚乱了一瞬，他以最快地速度调整好了后一波的补刀。 但与此同时，他自身的魔力消耗速度直接翻了好几个量级。 700分。 维恩已经有点勉强，光点已经达到了眼花缭乱的程度。终于在漏掉好几分之后，维恩赫然发觉新产生的光点竟然连强弱也开始随机了！ 这还能玩？ 维恩不得不再次提升输入的魔力，就连浪费的那些额外部分也顾及不上了。 801分。 维恩体内仅剩的魔力下降到了被允许接入的最低临界线，触发了保护机制。 连奥莉芙都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走到他身边多关心了一句：“……身体没有哪里出现不适吧？” 她有点担心仪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过度压榨了维恩的潜力。 “呃，还行吧。”维恩随口答道：“就是玩得有点生气……” 奥莉芙顿时像看一只怪物般地看着他。 稍微缓了一会儿神，奥莉芙回到台前宣布了结果：“好了，检测结束。” “根据仪器分析呈现的结果，13号小组一共击破了390个光点，遗漏了20个。这一小组中，塔西娅同学对魔力精细化的掌控十分熟练，看得出来平时有在坚持练习；但是，小组中其他同学的表现同样也会影响你的发挥，所以遗憾地落败于15号小组。” 她转眸看向歌礼那边。“而15号小组一共击破了397个光点，遗漏了18个。尽管她们的小组并没有比塔西娅更强的魔法师加入，但因为这些同学们的共同合作，反而获得了更高的名次。” “至于14号小组……”说到维恩时，奥莉芙无言了片刻。 “我只能说，一名超越阶层的魔法师到底有多重要，在方才那场测验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不需要再多评论什么了，因为大家都有目共睹。” 就连身为师姐的她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是啊，一名足够碾压整整一代人的魔法师—— 这背后意味着太多东西了。 维恩骤然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霎时比方才还炙热了好几倍，其中含有种种复杂至极的欲望。 ……有点可怕。 “咳嗯。” 他很不自在地站起身来，却发现歌礼也正一脸怔然地望着自己。 那目光中并没有喜悦。 “维恩，干得漂亮！”克莉丝迈着小碎步蹦过来，殊为自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们温彻家族的人，很有我多年以前的风范！” 你是指穿越以前吗？ 被克莉丝拉回了现实，维恩抿了抿唇角：“对啊，毕竟我是由克莉丝小姐亲手栽培的嘛~” 听到他这句马屁，克莉丝脸色一红。 “什么啊……那不是说得和我在玩……养成一样了吗？”她声若蚊蝇般的碎碎念，维恩差点没听清楚。 但，总归还是听见了。 维恩心下失笑。 好家伙，这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歌礼小姐面前），自己一定会调戏到她头顶冒烟。 “下去吧下去吧，其他小组还等着测试呢。” 他轻推着克莉丝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 在这堂课上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座学园。 这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情况，除了找各种借口想和自己“认识一下”的男男女女变得更多了，对维恩来说日子过得还和以前一样。 他本就以“魔法天才”的设定远近闻名，这一次也只不过是让他原有的名气更加响亮了些而已。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他更热衷的反而是改造自家老师的新仪器。 “别拆别拆！我好不容易才组起来的，每一台都是钱、是钱啊！！！” 康利教授悲愤的怒吼声，在位置偏僻的专用研究室内响起。 维恩毫不在意地扣了扣耳朵。 “钱？钱是什么？千金难买我乐意~”他边说边动手，一样一样地卸掉零件，研究运行原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与歌礼的争执 以这台仪器所具备的能力，它更适合的归宿并非考场，而是魔法游戏机。 虽然，实际上要动手输入魔力并进行操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锻炼（压榨）着参与者的魔法使用技巧。 但，既然它可以模拟出一个对抗方，那为什么不能做到也辅助使用方呢？ 如果将其消耗的魔力控制在刚入门的魔法学徒也可以接受的程度，那么它就能成为整个贵族阶级最风靡的奢侈品。倘若更进一步，降低制造成本、让平民也有资格体验这种“游戏”的乐趣，那么它就会成为照亮一个时代的伟大发明！ 摩挲着仪器内部复杂的线路，维恩眼神发亮。 康利反抗不了他的暴行，只好颓唐地呆坐在一边，嘴里还止不住地唉声叹气：“钱……我的钱啊，没有了。” “就当是你为之前压榨我劳动力支付的报酬。” 听到这个，康利无话可说了。 将其开膛破肚之后，维恩以魔力细细探查其内部构造，总算发现了一丝奥秘。 “原来如此，竟然是用这种方式来调节能量的供应……但必须事先存入足够的魔力，这是一项很大的缺陷……”他自语道。 并不是所有人体内的魔力储备都像自己这样坚挺。 更何况，又有几个高级魔法师愿意把辛辛苦苦积攒的魔力耗费在这种事情上面呢？ 想要在日常生活层面推广，依然还任重而道远。 “怎么样？”康利看到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自鸣得意起来。“是不是被为师天才般的巧思折服了？” “确实，不得不承认老师你的确有两把刷子。”维恩点了点头。 康利脸上的两撇胡子翘得更高了。 “但是这么多年里，老师你做出来的发明数不胜数，其中不乏非常成功的产物，可为什么还是没有发家致富呢？”他好像真的想不明白。 康利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咳嗯，那只是因为、走在魔法学研究的最前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要看最后做出来的成品好像很能赚钱的样子，实际上背后耗费的资源不计其数。” 稍微停顿片刻，他慨叹道：“除此之外，我可能也差了点运气。” 他名下的研究室经常会有很多大贵族出钱资助，几名师生偶尔也会接点私活。但直到现在，康利自己过的也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 他不恋爱、不结婚、不交朋友，每天就只埋头钻研，累了就直接就近睡在研究室里。 仅仅是对各种新研究的投入，就几乎花光了他每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财。 若不是还有首席大弟子奥莉芙帮忙制定预算、限制花销，可能还没等做出来什么有用的成果，康利就不得不沦落到坐在学园大门口要饭了。 维恩瞥了略显失意的他一眼，安慰道：“其实，老师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至少你不还有我这个徒弟嘛~我可是注定未来要撼动整片大陆的男人。”他恬不知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呵。”康利也斜睨了他一眼。 “在那之前，你要是愿意回去说服艾略特公爵将赞助费用再提高一点，我会更感谢你的。” “——抱歉，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 那门特殊的授课结束之后没过多久，一份由奥莉芙本人撰写的报告很快被公布了出来。 以三个不同班级的学生作为样本，用不同的分组方式互为对照，虽然在样本容量上并不充裕，但也的确能够佐证出一些实情。 当维恩来到公告栏前边的时候，歌礼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发觉身后有人靠近，她略微偏了偏脑袋。 可一看到维恩的脸，她又立马将视线转了回去。 “……”维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 “奥莉芙老师的报告很详细呢。” 一整片公告栏几乎全被贴满了，想必同样的内容也已经呈放在了学园各领导的书桌上。 维恩逐条逐条地阅览下去。 汇总表格里，A班的得分大量集中在靠上位置和靠下位置、中间得分很少，B班则整体都比A般低一个层级。 维恩所在的E班，虽然分数达到顶部的小组并不算多，但中间偏上部分的得分却意外地不少。 奥莉芙最后得出的结论很简单，那就是小组优劣搭配最有利于整体成绩的提高，建议其余班级都虚心学习。 “我不赞同。”歌礼忽然说道。 “嗯？”维恩向她看去。 “我不赞同，其他班级需要学习你们的经验。”歌礼倔强地咬了咬下唇。“如果不是因为你，第一名会是我们班。” 维恩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可是就算第一名是你的小组，总体成绩还是我们班平均分最高啊？” “就高一点而已……” “高一分也是高。” 知道她多半会不甘心，维恩并不在意她的强词夺理。 “其实这项调查在现实生活中也能有参考意义，有一种理论叫做‘木桶效应’……” 他正准备侃侃而谈一场，歌礼却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能力低弱的人，根本不具备被重视的意义。” 维恩还没说完的话，倏然卡在了喉咙里。 大概是将他的沉默不语当成了理亏，歌礼继续说了下去：“这项研究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道。” “并不需要去思考怎样才能让差等生获得更好的成绩，把所有资源都分配给最强、也最有发展前途的人，才是最合理的培养途径。” 维恩皱眉道：“那这么说来，因为我比你强，所以我天然就应该比你获得更多的资源？” “我没有意见。”歌礼毫不犹豫地回答。 “……”维恩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是这样的。”他沉声道，“王国各大魔法学院的设立，就是为了能培养出足够多的魔法师，哪怕他们并不是最强的那一批。” 一年又一年量产出来的人才，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从小闭门潜修、悉心打磨数十载才出师的精英分子呢？ 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量产”出来的人才，王国的整体实力才会突飞猛进，从无足轻重的小国一举成为当时整片大陆最强的国家之一。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一颗超乎意料的棋子 如今大陆上的所有国家，但凡有点追求都不会吝啬于对本国魔法学院的投入，更不要说络绎不绝的诸多前来洛恩斯求学的王公贵族了。 这座盛名在外的清溪学园，即便洛恩斯王国卖力宣传，也得人家愿意接受才行啊…… 倘若获得不了利益，魔法学院的盛行是绝对实现不了的。 听完他的剖析，歌礼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但又不愿意就这样被他说服。 “总之我不会赞同的。” 强硬地留下这句话，歌礼调头离去。 维恩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想让人们的观念转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老师，你认为对弱者的怜悯是有意义的吗？” 塔西娅忽然问道。 自己对魔法操控力的锻炼在学园得到了检验，她很高兴地将测验结果告诉了自己的老师。 但说完之后，她又情绪难辨地提出了新的疑惑。 房间里，维恩坐在她书桌的斜对面，桌上放置着几片裁剪好的小纸人。 “没有意义。” 他摆弄着一片小纸人，操控着它在桌上走来走去。 得到这个十分冷淡的回答，塔西娅的神色微微一动。 “不要怜悯他们，要尊重他们。”他说。 “怜悯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有益的东西，只能让他们沉浸在弱者的环境里不可自拔。” 就像直接发钱不如以工代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塔西娅的语气忽而轻松下来，仿佛开心了一点。 “我还以为老师你会和学园其他人想的一样呢……” 说着她点了点头，“的确，就算我以后变强了，我也会尊重大家的。” 维恩顺口抖了个机灵：“你这是在挑衅我这个老师、默认你以后一定会比我更强吗？” 被老师误解了，塔西娅又羞又急：“我、我没有那么想——” 直到当与他温和的目光对视上的时候，她才整个人都一下顿住，瞬间清醒过来。 “……老师，你是在开我的玩笑？” 被她用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一般的眼神注视着，维恩发觉自己好像不自觉地违背了一贯以来的冷淡人设。 “咳、认真上课！”维恩马上作出了调整。 他开始强行转移话题，想将塔西娅的注意力拉回到课堂本身上来。 但尽管维恩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效果依然不佳。他能感觉得到，塔西娅时不时在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 没办法了，只能用杀手锏！ “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多按我说的方法进行练习。不必好高骛远，从最基础的包裹式一点点慢慢尝试就好。”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维恩直接溜号~ “等……” 塔西娅话还没说完，座椅旁便只留下一缕微风，将桌面上的几只纸人略微吹起、又缓缓飘落。 有点失落地将欲要挽留的手放回桌上，她起身将遗落在维恩位置前边的纸人都收集起来。 明明同样是很简单的线条，老师竟然比自己剪得可爱…… 塔西娅心情复杂地嘟起了嘴巴。 “对了！塔西娅。”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塔西娅一跳。 她慌慌张张地将手里的纸人握紧，身形挺立得笔直，大声回答：“在！” 维恩讶然地打量了一下她这副做贼心虚一般的反应，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玩偶送给你。”他取出了一只崭新的棕色小熊。 它有着漂亮的礼帽和领结，还戴着白色的面具。 “这个是……送给我的？”塔西娅仿佛不敢置信地问道。 “看你好像很喜欢玩偶的样子，我恰好有很多，顺便送你一只。” 维恩装作不值一提般地随口说道：“至于原来那只从别人家里捡的，对我而言还算有点研究意义，我先带走了，你没有意见吧？” 听他都这么说了，塔西娅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连连摇头：“当然没有！” “那就好，我走了。” 又像刚才那样，片刻前他所站立的地方转眼便空无一人。 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感觉到他确实离开了，塔西娅才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漆黑的夜色在维恩眼里，仿若白昼无二。 他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偶，在路过一个街口时顺手将它丢进了垃圾堆里。 这东西很容易让别人、尤其是塔西娅联想到自己身上，他已经不准备使用了。处理干净，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厚重的乌云遮掩了月光，漆黑夜色在寒冷中越发浓郁。 佩戴面具之人一步步远去，身后丑陋的玩偶在阴暗角落里逐渐溶解，直至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 两道黑影自另一个方向而来，同样路径此地。 “塔西娅·路易家的面包店就在前面不远。”其中一人说道。 “这边的住宅明显要寒酸很多呢。”另一个人感叹道。 他的声线虽更成熟，却尤为轻佻。 “自然。这里居住的都是平民，他们胆小怕事，就算半夜听见了什么动静，也很少有人会出门多管闲事。” 最开始说话的人冷冷道，“就算被谁看见了，杀了就是。” “达尔西，这么说可不对。”诺曼很惬意地笑了笑。 暗之魔法的特性，让他在黑夜中十分享受。“我们可是为了底层平民，决意反抗贵族老爷们残忍统治的正义人士啊~” “呵。”像是觉得这个笑话还不错，达尔西很配合地嗤笑了一声。 “光之魔法~光之魔法~既然不能加入到我们这一边，还是毁掉她比较合适。你觉得对吗？” 达尔西沉默不语。 他甚至愿意主动带路，这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 如果说曾经他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微末的期望，希冀那份光明能从黑暗之中拯救自己……而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地选择转身拥抱黑暗。 虽然痛苦。 但习惯了，就觉得无所谓了。 望着他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语的模样，诺曼感到很有趣。 去愤怒吧——去憎恨吧—— 这些东西，正是暗之魔法最好的养料。 他话音一转：“其实我本来是想着，我那颗超乎意料的棋子说不定可以为我带来一份额外的惊喜。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狩猎 当一个人置身于温暖之中的时候，往往很难意识到这一刻有多么珍贵。 直到终于开始怀念曾经的时候他们才会蓦然发觉，原来那时，便是所谓“幸福的时光”。 但，塔西娅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当下这份令她贪恋的温暖。 虽然，一想到自己那位表面看似性格十分冷淡的老师私底下却收藏了很多玩偶这一点，心情难免会感到有点奇怪。但现在紧紧抱着这只犹如崭新的棕色小熊坐在床上，她却只觉得就连没有月光的夜晚都变得温馨起来。 想不到，老师他也是个幽默风趣、心怀童真的人呢……和想象里严肃死板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熊的礼帽、面具和领结都被取下来放在了一旁桌上，而玩偶柔软光滑的触感愈发让人放松。 抚摸着它胖嘟嘟的可爱身体，塔西娅简直有点爱不释手。 “既然老师把你送给我了，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吧。”她小声自语道，“嗯~就叫做笨笨好了。” “笨笨以后就是我的小熊了哦~晚上要乖乖地陪我睡觉~” 说着她很满足地笑了笑，将床边的被子摊开准备入睡。 今晚能再遇上一个好梦吗？ 然而在她的手刚触碰到枕头的时候，塔西娅的动作陡然顿住。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她提着玩偶小熊回过头来。 房间里一切如常。 ……是自己想多了吗？ 她打量了一会儿周围的陈设，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缓缓地回身准备继续睡觉。 但就在她转过身去的那一秒，一只弥漫着漆黑雾气的巨大利爪骤然从背后悄无声息地跃起，直冲塔西娅而来！ ——明明是身份如此重要的人物，却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不懂得保持，死了也只能白死呢。 蛰伏在阴影中的虫豸，几乎快要忍耐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还没等他脸上的笑意绽开，塔西娅便以极其迅捷地速度单脚踏着床沿反跃而起，一抹灿烂到刺痛双目的光明猝不及防地对撞而来。 两种属性相斥的魔力一经相碰，犹如将冷水倒如滚油，恍然间仿佛连四周的空气都沸腾起来。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光明将黑暗从完全粉碎的窗户推了出去。 缓缓降落在面包店门口的街道，塔西娅神情沉静。 “达尔西，如果你现在醒悟去城卫队自首，也许还能保全你家人的性命。” 和故人久别重逢，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呵呵，家人？” 达尔西语气冰冷。“那些人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 自己精心筹备的暗算竟然早已被她发觉，甚至还被她成功扭转了不利局面，这让达尔西的心情十分恶劣。 他目光阴寒地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欣赏的后辈。 “听说你当上了学生会新的会长？不错呢，日子过得很潇洒嘛。”嫉妒和憎恨在他的内心翻滚。 塔西娅知道接下来一定有场苦战，但令她担忧的却并非自己的安危。 ……这里可是居民区。 在强大魔法师的厮杀下，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根本没有自保之力……更何况，自己的母亲也在家里。 只能寄希望于城卫队的人早点发现异常，及时赶来救援了。 她不敢回头张望家中的方向，生怕被敌人看穿了自己最大的弱点。 “怎么？是在等城卫队的人吗？”达尔西忽然开口。 “很可惜，他们一时半会还什么都觉察不到呢。” 塔西娅一怔，随即脸色突变。 以自家为中心，不知何时半空中已经展开了一层由暗之魔力包裹着的巨网。 所有逸散的魔力和动静，全都被这层巨网吞噬了。 若非亲至此地，哪怕就是专程夜间巡逻的魔法师也探查不出半点异常。 她心下一沉，这种强大的魔法仅以达尔西的魔力绝无可能做到。 “哈哈哈哈哈——”看到塔西娅的脸色很难看，达尔西好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看到了吧！这就是暗之魔法！”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徒既贪图它、又惧怕它……但在它的统御之下，那些只能使用劣等魔法的家伙只是微不足道的蚂蚁。”达尔西的眼中布满疯狂。 “只要除掉了你，暗之魔法的未来就再也不会遇上任何阻碍——” “而我，也将真正取回我身上被夺走的一切！” 他猖狂大笑着再次将魔力尽数轰出。 与此同时，洛恩斯王都的另一端。 劳累了一天，维恩本已昏昏沉沉地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突然，某道事先设置好的预警魔法传来了极度危险的提醒，直接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吓得一跃而起。 什么情况？！ 懵然了一瞬，他猛地清醒过来，立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预警传来的方位赶去。 此刻的他，非常生气。 …… 面对越来越凶狠的攻势，塔西娅应对得有点吃力。 虽然自己的进步速度已经很快，但对面达尔西魔法变强的速度也同样日新月异。 若放开手脚对战，双方胜负只在伯仲之间，可塔西娅却顾及着身后自己的家受到波及，连一步也不敢后退。 大概是看出了她怀有顾虑，达尔西的魔法技能瞬间变得更为诡秘莫测起来，招招冲着塔西娅难以防守的破绽而去，塔西娅一下子便陷入了疲于应对的状态。 她紧紧咬着下唇，内心充满了不甘。 这些麻烦都是冲自己来的。 ……要是自己再更加努力一点，再更加小心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家人陷入这样的危急之中了呢？ 欣赏着塔西娅的表情，达尔西越发兴奋了。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狩猎，而他，会用最鲜美的猎物证明自己的价值。 终于在又挡下一道往身后刺去的阴狠魔法之后，塔西娅再也顾及不了防守自己，漆黑的利爪眼看要将她刺穿—— 塔西娅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疼痛，也没有身体器官破裂的声音。 塔西娅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一道透明的屏障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只不起眼的小熊玩偶平伸着双手悬浮在她身前，做出了一副想要保护她的姿态。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艾柯丝痛失马甲 “咦？这个是……” 一直在欣赏狩猎的诺曼忍不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并非想放塔西娅一马，只是如此有意义的珍贵猎物，他想让其品尝起来更美味一点。 世人临死前的哀嚎、满含痛苦中的绝望，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为了能下手的时候万无一失，就连封锁动静的魔法他都事先演练了无数次。 可为什么，本应被排除的意外还是出现了？ “结束了。” 半空中，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低沉，而充满磁性。 正在探查眼前奇怪玩偶的诺曼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高声吼道：“艾柯丝！” 伴随着这声慌乱到近乎恐惧的大喊，乌密的云层散开一角，天光乍泄。 月光洒落犹如水的波纹，笼罩在这片的天空下的漆黑屏障顷刻之间便消散得无踪无影，在场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沐浴在了这片无可阻挡的月光下—— 达尔西一脸茫然的表情，就这样永远地残留在了脸上。 “噗。” 重物摔落在地，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清冷而灿烂的月光里，一道人影静静安坐于虚空。他身后的斗篷上下翻飞，不时展露出其内白色睡衣的一隅。 看到这一幕极巨冲击力的景象，塔西娅呆住了。 ——艾柯……丝？ 在千钧一发之际，诺曼以毕生最完美的发挥逃离了原先所站立的地方。 为了避开那道蕴含着极其恐怖的月光，他不得已地飞扑躲到了不远处塔西娅家门前的挡雨板下。这里还留着一小片阴影，能让他苟活下来。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可避免地被余波刮过身体。 “艾柯丝阁下，为什么？！” 体内魔力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四处喷涌而出，仿佛机敏的动物在死亡的威胁下仓惶逃窜，他悲愤而绝望地大叫：“你不是——” 不是已经加入到我们这边的阵营了吗？！ 然而充沛的魔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向诺曼·莱尔德，打断了他的话语。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那道人影缓缓下落。 “我只能告诉你……我很生气。” 生气？ 诺曼完全不能理解。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理解了。 在艾柯丝下一次出手之前，必须要逃走！逃到他一时追赶不及的地方！ “对不起！我做错了事情惹怒了您！”诺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笔直地前伸，掌心及地。 若想正面从他手下逃离，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只能出其不意。 “我不知道您其实是位男性！” 没错，这一点他绝不会认错。 刚才艾柯丝发出的声音，绝对是个男人的嗓音。 他大声认错：“我曾经下意识将您当成了一位极其美丽的女性，是小人冒犯了您！” 近处，艾柯丝那因为怒气而显得尤为冷漠的神情一滞。 就是现在！！！ 诺曼完全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唯一的目标就是——逃！ 跪在地上的男人，眨眼间便只留下一道残影。 月光静谧，刚经历了一场破坏的街道恢复了平静。 维恩有点泄气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仍然傻傻站在原地的塔西娅。 方才那只尽心尽力撑起保护屏障的小熊大概是探查到了危险解除，已经停止了魔法的运行，安心地躺倒在塔西娅怀里。 而塔西娅则只是面容呆滞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达尔西身负死罪，等会有城卫队的人过来收尸，告诉他们艾柯丝已经将其格杀。” 在塔西娅那澄净得有如一汪清泉的眼神注视下，维恩觉得自己解释得格外吃力。 他急得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也没顾得上再变幻假音，唯恐赶不及解救塔西娅。 想不到诺曼仅从玩偶使用的魔法就判断出了自己的身份，还当场叫破…… 有点尴尬。 塔西娅该不会以为自己这个老师其实是沉迷女装的变态吧？ 想了想，他又安慰道：“你的母亲没事，只是如同平时一样睡了一觉。” 塔西娅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 “原来是这样……”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嗯？” 没戴面具，维恩很不得劲。 “老师你一定是，担心因为太过美貌而被外人误解吧。” “啊没错，就是这样。”维恩点了点头。“我得去追捕诺曼了，下次再见面吧。” 他不想再这样聊下去了，越聊越尴尬。 太习惯于掩饰真容，反而觉得塔西娅此时的视线有点承受不住。 可恶！要不是现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痛失马甲这一步！ 他不准备再留手了。 之前还盘算着就算身为敌人，但只要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危害到自己身上，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下。 可现在想想，留下这些人只能源源不断地给自己制造出新的麻烦，太不受控制了，还是除掉比较好。 他咂了咂后牙槽。 “老师送给我的这只玩偶，拥有一定保护能力对吗？”塔西娅忽然问道。 “对。”维恩没有再隐瞒下去，“怕你遇到什么意外。” 塔西娅的心底微微感觉到了一丝雀跃。 “那我可以将它放在我母亲旁边，然后和老师一起去追捕凶手吗？” 她得寸进尺。 维恩张口就想拒绝，却被塔西娅抢白道：“老师！” “我毕竟身负光之魔法……消灭暗之魔法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 教会里的人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何况，我也不能一直生活在您的羽翼下，我也很想、很想在您的指点下参与实战，促进我的学习！” 虽然有点羞涩，但塔西娅还是完整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她满怀期盼和渴望的目光，让人很难忍下心拒绝。 想了想，维恩说：“好吧，我们先找城卫队的人来收尾，然后再一起去追杀那个家伙。” “欸？不马上动身吗？”塔西娅微感诧异。 “如果不事先和城卫队打好招呼，可能他们调查案发现场的时候会影响到阿姨。” 城卫队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对象。 塔西娅略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师说的‘阿姨’是指的自己妈妈，脸色突然变得滚烫。 维恩正想着等会该怎么报复回去，对此一无所觉。 “——放心，他跑不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诺曼的逃命之策 于夜色的掩盖之下，诺曼·莱尔德在逃跑。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分明是抱着想要一举解决掉未来最大麻烦的念头高高兴兴出门，可没想到却招惹到了更大的麻烦。 片刻前还在从容不迫欣赏的狩猎的他，此刻俨然已经沦为了他人的猎物。 强忍着体内魔力失控造成的疼痛，他几乎已经慌不择路。 ——在艾柯丝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必须得安排好退路。 心念电转之下，他朝布尔沃家所在的方向拐去。 …… 清冷的家宅中，布尔沃正在书房自斟自饮。 他是国王陛下最忠诚的狗，至少现在是这样。所以，因查普曼伯爵失势而留下的空缺，他自然会尽忠职守地填补上去。 可真是好运啊，自己…… 从朝不保夕的乞儿，一步步走到了王国权力的中心。 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他忽而沉沉地笑了起来，声音略显苦闷。 烦恼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睡前习惯了饮酒——当然，只会喝一点点。 唯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忘记工作，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但这样放松的时间终归是短暂的，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就这样安心睡去，明天的事情等到明天再继续处理也不迟。”自言自语了三遍，直到确认自己已经接受了心理暗示，布尔沃准备起身回卧室里休息。 然而他才刚一站起来，诺曼就从走廊外冲了进来。 “布尔沃、我们俩还是不是朋友？”他行迹匆忙，张口便问。 布尔沃眉头一跳。 “发生什么了？”他疑惑道。 当布尔沃的目光停留在诺曼身上时，这才惊觉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你……” “别问那么多！”诺曼打断了他的话。 “快给我个信物，让我能进王都大教堂。”他额头上布满汗珠，“以任何名义都可以！” 布尔沃脸色一变：“你疯啦！” 一个暗之魔法师要是被教会的人发现，恐怕就连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 何况他这么做还会把自己也拖下水。 “以你最有把握的理由，总之让我在那里先待一会儿，我不会出卖你。”诺曼咬着牙道：“动作再不快点，说不定我们两个人都得死！” 诺曼这一路上都在思索脱身之法。以艾柯丝那完全超出人类应有范畴的恐怖实力，唯一有可能与之抗衡的，或许也就只有教会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艾柯丝暂时不愿与教会发生正面冲突，这样自己就还有苟活下去的可能性。 与家破人亡又势单力薄的自己不同，千百余年来教廷一直是默默操纵着这片大陆的庞然大物。在世间任何一个国家里，哪怕没有军队都不会没有牧师。 至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甘冒一切风险的前提是：自己得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望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布尔沃犹豫了。 “你遇上强敌了？要不然我们去找艾柯丝阁下搭救一番？” 即使是将布尔沃此生见过的人全都排在一起衡量名次，艾柯丝也能称得上首屈一指。 在布尔沃心目中，倘若世上还有能与她交手不分胜负的人选，大概唯有传闻当中几近于神的教皇陛下。 听到艾柯丝的名字，诺曼眼角肌肉狠狠地跳了一跳。 ——布尔沃还不知道他其实是个男人。 “那个人……”诺曼欲言又止。 “艾柯丝阁下虽然看似性格古怪，但实际上却并不难相处。” 布尔沃以为他只是出于畏惧才面容忧虑，语气温和地劝说道：“这些日子下来我也算与她有了些交情，去找她比找教会好得多，至少大家都知根知底。” 看到布尔沃微微泛着桃红色的脸，一道闪电从诺曼脑海中划过，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你，爱慕艾柯丝吗？”他脱口问道。 布尔沃身体一僵。 但没过多久，他又放松了下来。 “爱慕不爱慕的，又有什么分别呢……”布尔沃自嘲道，“毕竟她连王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劣犬。” 他从没有表露过内心的好感，毕竟每天等待着自己去完成的事情还有许多。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晚上喝了点小酒、心情有些惆怅，他决不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诺曼先是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呆滞了几秒。 随后，他好像突然间做下了什么决定，眼神一厉。 …… 和城卫队的夜间值班人员报备之后，维恩才带着塔西娅不慌不忙地动身追踪。 诺曼身上有自己留下的魔力标记，无论逃去哪里都躲不开自己的感应。 在这种情形下，所谓的“追杀”只是一场从容不迫的戏耍而已。 塔西娅没有问他为什么以前不解释自己的性别，这让维恩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但被她看穿了一层马甲之后，自己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形象一下子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他已经不敢想象自己今后在她眼里会是怎样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他动作隐蔽地朝塔西娅瞥了一眼。 她的嘴角边微微蓄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看起来心情还不算太坏。 维恩稍微放心了点。 “老师，我能感应到他不久前逸散残留的暗之魔力呢，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塔西娅忽然开口说道。 恍然回过神来，维恩很配合地赞许道：“不错，有进步。” 于是，塔西娅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些。 越过几条街道，两人来到了城卫队指挥官布尔沃家的庭院里。 尽管这里并非一般达官贵人所聚集的地方，也没有讲究什么额外的排场，但维恩还是瞬息之间便感知到了这里的主人。 他现在还不想和布尔沃打交道，要是一见面就这么把他杀了，说不定接下来被通缉的人就是塔西娅和自己了。 可他不想见布尔沃，布尔沃却好似专程等着客人上门一样。 “艾柯丝阁下！”他朗声相唤，疾步走来。 前来追杀暗之魔法师却见到了布尔沃，塔西娅心下稍感诧异，也一并回头望向了维恩。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不愧是我最重要的老师 维恩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刚想说自己正在追查通缉犯诺曼·莱尔德，以免布尔沃在塔西娅面前乱说话。 可布尔沃却神色激动、仿佛不能自抑，只见他若痴若狂地冲到庭院里高声大喊：“艾柯丝阁下，我喜欢你啊！” 喜欢你啊—— 啊—— 维恩：当场裂开.jpg。 身后的塔西娅一时没忍住，“噗”地一下捂住嘴笑了出来。 啊啊啊啊~我的一世英名！ 恼羞成怒的维恩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其拍晕了过去。 “这并不是平时的相处状态，大概是突发恶疾了吧。”维恩轻描淡写地擦了擦手。 可恶！塔西娅听见了说不定还以为我每天都在城卫队和别人击剑啊！ “不用管他，我们继续追捕。”维恩冷着脸道。 塔西娅虽然犹豫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把布尔沃扔地上不管，但最后她还是紧紧跟在了维恩身后。 大概是感觉到了维恩的心情极差，塔西娅忽然出言安慰道：“老师你不用生气啦~我知道那位长官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呵~他可不是开玩笑，他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维恩几乎可以肯定，布尔沃一定是受到了诺曼·莱尔德的唆使。 想不到那个家伙都死到临头了还要摆自己一道，看在他当反派当得这么敬业的份上，说什么自己也得给他安排个体面的死法。 “奇怪……好像暗之魔法的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塔西娅疑惑自语道。 “在地下。”维恩直接调动魔力，在院子中间强行轰开一个大洞。 伴随着砂砾和烟尘滚落，黑漆漆的暗道在月光中显露了出来。 “这……”塔西娅愕然地瞄了一眼仍在昏迷的布尔沃。 虽然城卫队长官的身份非常重要，安全防护自然也理应小心再小心，但不声不响地挖出这样庞大的地道，怎么看都有点可疑。 “往这边来。”维恩先一步跳进了地道之中。 塔西娅抬手聚出一只充满光明的魔法球，亦步亦趋地赶上他的步伐。 地道内勉强只能容纳一人通行，好在留余的高度符合一名成年男子的需求。维恩一边探查地道内的情况，一边借助地面建筑判断自己所在的方位。 沉默地穿行了一段时间，两人很快就抵达了地道的出口，位于城南一座不起眼的民房内。 若不是事先知道有这么一条地道，哪怕就是在大门口路过好几百次，也看不出来由此处可以直抵城卫队指挥官的家宅。 果然是经常干见不得光事情的熟手。 塔西娅全程都处于一种极为震惊的状态，打量着这间普通民房，久久没有说话。 “很不可思议吗？”维恩问道。 如果看到了查普曼伯爵庄园里的地下空间，想必她一定会更加吃惊。 “我只是在想……这种事情，对于贵族们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么？”她语气茫然。 “不。”维恩解释道，“一般很少有人会选择挖掘地道，只有为了方便输送普通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虽然因为有土系魔法师的存在，挖地道的难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但这种东西一旦被抓住了马脚，目的很难解释清楚。 暗道内四通八达，谁知道是不是为了给日后发起叛变准备的呢？ 循着标记，维恩一路沿着街道东行。 不出一会儿，一幢建筑高大的教堂出现在面前。 两人同时都有点意外。 “……那个人在里面吗？”塔西娅多问了一句。 自从进入地道之后，空气中残留的暗之魔力越来越稀薄，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了。 “应该是。” 维恩还没有以艾柯丝的身份来过教堂。 准确地说，他一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故而总是不自觉地避免与其打交道，毕竟不符合他身为唯物主义战士的自我认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很不科学地穿越了，恐怕就算是教会主办的慈善晚会他都不愿意参加。 ——又不是只能通过教会救济贫民。 但令人不快的是，温彻家族作为王国举足轻重的大贵族，经常受到这一类的邀请，因此维恩也就经常不得不陪同出席。 教会多年来一直宣称暗之魔法来源于图谋毁灭世界的魔鬼之手，甚至曾开出高价悬赏公开收集有关于暗之魔法的线索，誓要审判并铲除世间一切邪恶与异端，诺曼会逃到这种地方的确令维恩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他要是以为自己躲在教会里就安全了，那只能说是大错特错了。 “待会儿我会将你隐藏起来，你不要出声也不要露面。”维恩嘱咐道。 塔西娅和教会似乎牵扯颇深，如果就这么现身可能会给她自己带来一些麻烦。 “老师，您能不能……尽量不要和威拉德大主教发生冲突？”塔西娅略感为难地请求道。 她很担心艾柯丝又像刚才对布尔沃那样，和别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威拉德主教是个很和蔼的长辈，他不仅慷慨资助了我的学业，还帮了我解决了很多问题。”说到这里她好像意识到总夸另一个人不太好，立马补救道：“当然、您也是我非常重要的……重要的……” 重要了半天都没说出下文来。 维恩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 “我会注意的。——只要他不故意惹怒我。” 塔西娅闻言终于放下心来，一时心念通达，之前半天没组织出来的话也一下子脱口而出：“不愧是我最重要的老师您！” 啊这……这是什么奇怪的描述？ 但看到连塔西娅她自己也很尴尬的样子，维恩只觉得好笑，没再多做计较。 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的占地面积极大，仅仅只是前广场就占据了半条街道，虽然这已经是经过了好几次扩建的规模了。 据称在最初创建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孤儿院，由一名被教廷发配至此的普通传教士建立。 是的，“发配”。 虽说这是洛恩斯王国境内第一所由教廷直属的机构，具有悠久的历史。 但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没有任何传教士愿意远至洛恩斯这样偏远的地区传教。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诺曼·莱尔德历险记 在那时候，魔法在世人的认知中只是远处云雾缭绕又高不可攀的山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生也无缘得见真正的魔法师。 而当时的洛恩斯因为远离教廷所在的文化中心，这里的普通民众在大多教会人士看来自然也生性愚昧。 若非因为各种斗争中失利、于教廷内再无容身之所，一般而言很少会有教廷派遣的传教士在洛恩斯出现，与此同时本地的教士也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前往教廷展开交流。 不过这样的状况随着王国一点点发展，逐渐变得强大起来之后慢慢改变了。 直到洛恩斯王国接连打赢了好几场著名战役，教廷再也无法忽视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于是自那以后派遣至洛恩斯的教士才逐渐变得络绎不绝起来。 尔后，又经过数十年前的那场同盟战争的推动，教廷与洛恩斯王室的关系终于达到了空前亲密的友好程度。教会势力的大肆扩张得到了国王陛下的鼎力支持，大大小小的教会机构以极快的速度在王国境内设立。 眼前的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也由此成为了总揽王国宗教事务的最高殿堂。 而那位受命坐镇于此的红衣大主教威拉德，正是教廷培养的中坚力量之一，据称深受教皇陛下和教廷枢机院的信任。 脑海中闪过一系列自己手里掌握的情报，维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 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前殿。 威拉德独自一人跪坐在蒲团上，正在虔诚地祈祷。 朦胧的月光透过天窗，经由五彩的琉璃折射出梦幻一般的色彩，静静地铺洒在他的身上、以及周围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现在是他的自由时间，但即使是自由时间，他也已经习惯了随侍在神的身边。 “威拉德——离开教廷之后，你一定会遇到许许多多让自己感到困惑的事情。” 在动身之前，教皇陛下曾专程接见过自己一面。 那时他的一言一行，至今仍清晰地牢记在威拉德的脑海。 “不必畏惧那些困惑，答案就在你自己心里。” 威拉德不敢忘却教皇陛下的训导，时时刻刻都在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是否因为畏惧而产生了偏离。 忽然，他的神色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 无形的魔力涌动，倏然间将他移至了位于大教堂背面的小型花园。 这里，树立着一些过去曾做出过卓越贡献之人的墓碑。 几名普通的教会底层执事正准备将一具木棺放入花园一角刚挖好的泥坑里，周围有人口中颂念着圣典，有人低声发出了啜泣。 “为什么在夜间入葬？”威拉德将疑惑问了出来。 “啊……”几名教士脸上都有些被突然吓到了的惊惶，但看见是威拉德主教之后，他们又放松了下来。 “这位不幸离世的朋友，是我们的同僚……他因为拯救火场里的一家人而丧命，获得了英勇贡献的表彰。在临终前，他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静静地沉睡在美丽的花园一角……” 听到这些执事们的解释，威拉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自然，但又说不上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打量了几眼漆黑的木棺，但最终还是没有要求下葬仪式终止。 “英勇而无畏的灵魂，理应不受打扰地回归天国。”他肃容行了一礼。 于是，略有几分简陋的葬礼继续到了最后一步，黑棺被小心地安放在坑底，一层层浮土慢慢地将一生掩盖。 在悲痛而怀念的氛围中，众人哀思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一束已经有些枯萎了的黄花摆放在崭新的墓前，仿佛也一同参与了生命的凋谢。 没过多久，另一道声音在墓边响起。 “奇怪……标记明明显示是在这个方向。” 维恩左右环顾了一圈，看到了各式不同的墓志铭，随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不远处一堵崭新的墓碑前。 【这个人为他人而死，为自己而活。】 身后，塔西娅也看到了这块墓碑，沉默了下来。 “如果现在我说要挖这座坟，塔西娅你会反对吗？”维恩问道。 塔西娅短暂犹豫了一秒，使劲摇了摇头：“我相信老师的判断。何况，即使失误了那也不是您的错，而是因为敌人过于卑鄙。” 感觉到了塔西娅绝对的信任固然令人开心，但维恩还真不想刨人家的坟。 其后果不仅会带来自身形象上的崩坏，同时还会触发此地的魔法预警装置。 “算了。看来我们还是先打道回府吧，不然被教会的人发现，对我来说还挺麻烦的。”艾柯丝意兴阑珊。 塔西娅闻言有点意外，但也没有作出反对。 这两名不速之客来得唐突，走得也很干脆。很快，这座花园墓地中又恢复了平静。 “……沙……沙沙……” 王都郊外。 伴随着极其细微的泥土摩擦声，一只苍白的手从一处不起眼的土堆里捅了出来。 紧接着，土堆旁的洞口一点点拓宽，一道人影从土堆里爬出，扑倒在地上不停喘气。 正是诺曼·莱尔德。 他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太乐观，但他不敢停留，手忙脚乱地将土堆恢复原样。 幸好布尔沃安排的内应足够靠谱，用最短的时间安排自己通过封锁气息的内部密道脱身，并同时将自己原有的衣物和一丝魔力封入了准备下葬的木棺内。 就算艾柯丝追查到了王都大教堂，只要他敢动手破坏归属于教会的墓地，恐怕当场双方就会打得不可开交。 这样一来，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脱身了。 暗暗记住这条可以直达教会的路线，他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迹，跌跌撞撞地向前方走去。 呵，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布尔沃，想不到他竟然连教会里都安插了人手，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一边用抱怨分散自己体内传来的疼痛，他一边探查着周围的环境。 走出刚才那片灌木丛，月光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许多，诺曼来到了一条溪水边。 “这里是……”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真正的野心家 然而还没等他自言自语的话音落下，背后就冒出了令他魂飞魄散的嗓音：“这里是清溪的下游。哪怕是王都城卫队的人，夜间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巡逻呢，莱尔德先生。” “你——”诺曼愕然回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向来人。 月光下，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上的人缓缓走了出来。“——艾略特·温彻！” 他无法掩饰自己此刻不敢置信的表情。 “很意外吗？”艾略特笑了笑。“突然收到内线传来的消息，我也觉得很意外呢。” “内线……” 此前自己所有接触过的人全都在诺曼脑海里浮现了一遍，他一瞬间就锁定了最大的嫌疑者。 “布尔沃那名安插进教会里的内应，其实是你的内线！”诺曼惊叫道。 “嘘……”艾略特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前，“小声一点。” “被别人听见了，那可就不妙了。” 在收到这份加急情报之前，艾略特从未想到过自己解决麻烦的契机竟然会来得这么容易。 而教会里的那枚棋子，他甚至根本不是为了诺曼布下的。 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不坏，不是么？ “有时候得罪的人太多了，难免会连自己最后死在谁手上都不能确定呢。” 诺曼只慌乱了一瞬，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你不能杀我！” 虽然他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再战之力了，但若想自保，不一定非得动手。 “哦？” 艾略特饶有兴致地说：“如果我真的不准备杀你，那我又何必大老远地跑到这里等你呢？” “要是……你不希望你收养的那个孩子将来反目成仇，你就不能杀我。”诺曼晦涩的神情充满戒备。 艾略特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地层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男人每上前一步，空气中难言的压迫感就越盛。 “只要你一死，过去的事情就彻底翻篇了。” “假以时日，倘若他和我的女儿成婚，他依然会继承公爵之位……” “就算是为了这个，你现在也应该立马自杀才是。” 诺曼眼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你知道了？”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该死！你一直都知道！！！” 这一刹那，许许多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就像是被一条线串起，骤然暴露在光线之前。 “当初你是故意收养他的，对不对！” ——自己被耍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之喜，而是赤裸裸的陷阱！ 获悉这个事实，比身负重伤更令他感到暴怒和惶恐。 “是了，你一定也在觊觎暗之魔法的秘密……哈、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啊哈哈哈……” 转瞬间他脸上的疯狂之色又恢复了平静。“我可以告诉你，暗之魔法的秘密。” 艾略特的动作停了下来。 “想不到，真正的野心家居然是你啊……我承认是我输了。”诺曼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明亮。 “不如我们合作吧。” 他就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四周毫不掩饰的杀意，语气轻松。 “你看，暗之魔法很强大对吧。有了我，你就能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强大的暗之魔法师……无论什么狗屁王室全都得仰你的鼻息，哪怕将来有一日想推翻教廷也不在话下！” 诺曼·莱尔德目光灼灼，盯着艾略特公爵面无表情的脸。 “我们彼此都坦诚一点吧。你到这里来堵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胜券在握，信心十足。“只要你不杀我，那些秘密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尽管艾略特的出现让他很意外，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若能有温彻公爵的巨大权势在背后倾力相助，自己等于直接抵达了目标终点。 至于成功之后？ 将来只有一个废物女儿支应门庭的温彻家族，还不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无非是将复仇再推迟一点而已，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此时此刻，诺曼·莱尔德的自我感觉极其良好。 他有把握，一个真正的野心家绝对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呵。”对面的艾略特公爵哂笑了一声。 “我一向敬佩那位莱尔德大公，可他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 他赤裸裸地嘲讽道：“难道你以为你那灌了水的脑子比我的还好使吗？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勇气？嗯？” 诺曼脸色兀地沉了下来。 “暗之魔法或许是件不错的工具，但我不需要。”艾略特冷冷地说。 “我要的，是我女儿以后的幸福。” “所以——还是请你去死吧！” 只见一道如雪的白光划破长空。 “我死了，下一个暗之魔法师就是维恩。” 长剑，在诺曼·莱尔德眼前不足两指外停下了。 锋锐的魔力刺痛了他的眼睛，可他却露出了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笑来。 …… “维恩……” 清溪学园里，塔西娅神情有些忧虑地靠近了他身边。 像这样普普通通的早晨，看到窗外如此明媚的阳光心情应该会很不错。 可是，维恩却开心不起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来：“怎么了？” 塔西娅显然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她的神色中却又充满了矛盾与不知所措。 “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犹豫许久之后，她只好试探着问出了这样不痛不痒的关心。 “还好，和平时一样。” 察觉到了身前少女的担忧，维恩勉强地笑道：“怎么了啊？表情怪怪的。” “啊、没有！” ……否认得太快了反而欲盖弥彰啊！ 维恩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塔西娅去追捕诺曼·莱尔德那个家伙了。 自己到底是搭上了什么鬼鬼言情狗血身世，这谁猜得到啊？ 当时他故意在墓碑前说要离开只是个幌子，后来事实也果然如同自己怀疑的那样，诺曼从另外的出口逃脱了。 可当他带着塔西娅追到的时候，却好死不死地正巧赶上一场大戏。 说好的来自温彻家族偏远分支的维恩·温彻少爷，竟然是有着灭国之仇的死敌莱尔德家族的后裔？ 维恩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塑料父子局 坦白说，他并没有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也体会不到任何属于【维恩】这个角色本身的情感。 更何况哪怕是原剧情里的维恩，多半也根本不知道这些。 所以，他并不觉得突然认出了血缘上的父亲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反而就像是在看一部狗血电视剧一样，内心毫无波动。 与其说感动或者孺慕之类的想法，他唯一涌现出的情绪只有厌烦。 ——为什么克莉丝的穿越那么省心，轮到自己穿越就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了啊。 就像在厨房里看见了一只蟑螂，无论打不打死都很恶心。 果然……自己还是没办法就这样轻易地接受这种事情。 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塔西娅：“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吗？直接说吧，没关系的。” 塔西娅真正想问的事情显然很难说出口，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 “最近我母亲身体状况好转了许多……其实我一直很想向康利教授当面表达谢意，今天特地带了亲手做的饼干过来，如果维恩你有空的话，中午可以带我一起去找康利教授吗？” 维恩看了看表情有些忐忑的塔西娅一眼，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塔西娅稍显勉强地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倚靠在走廊过道旁边，望着塔西娅远去的背影，维恩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因为关键犯人之一诺曼失去了下落，城卫队封锁了消息，昨夜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来，今日的校园格外平静。 但眼前的光景越是平静祥和，维恩反而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不同于光之魔法的出现的偶然性，暗之魔法是通过后天觉醒的。这就导致了必定得有一个引路人事先将暗之魔力的“种子”输入到接收者体内，而后这枚种子再一点一点孕化、积累壮大。 如果不存在这样一个引路人，虽然理论上也不是没有可能觉醒新的暗之魔法师，但过程却会变得格外凶险，动辄引发魔力失控、生还率十分渺茫。 按照诺曼的说辞，为了更好地掌握暗之魔法，莱尔德家族的子孙往往刚出生时就会将“魔种”植入躯体。只要他一死，自己体内的“种子”就会处于激活状态，除非自己今后再也不使用魔力，否则随时都有可能接替他继承莱尔德族裔的宿命。 如果是艾柯丝，或许可以不必担心这种问题，事实上变身成为艾柯丝的时候他完全是给自己换了一副躯壳。 但，艾柯丝和维恩并不能同时存在，所以他目前也没办法亲自动手探查，维恩这具身体里是不是真的藏有暗之魔法的“种子”…… 【——暗之魔法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会让一个人，彻底失去感受生活美好的能力。】 艾略特公爵郑重的告诫言犹在耳。 明明是如此邪恶的力量，结果只因为它足够强大，莱尔德家族就毅然选择了牺牲掉子孙后代的人生么？ 这样一想，被教廷联合好几个盟友灭国，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呢…… 关于米利斯坦公国的过往，洛恩斯王都内留存的资料极少。只有时不时从边境传来的一些叛军消息可以获知，过去那个公国的统治者在当地普通民众心目中的形象还不错，尤其是那位莱尔德大公。 这与一般普遍印象里暗之魔法师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的形象差异极大。 所以这是不是说，坏处其实是可控的？ 但一想到诺曼的表现，维恩顿时又不那么确定了。 诺曼似乎极力想劝说艾略特暗地里培养新的暗之魔法师，而艾略特没过一会儿就拎着诺曼离开了，不知道带着他去了哪里。 而维恩这边，为了不让塔西娅探听到更多她不应该知道的内情，只好稍作安慰之后便带她折返。 唉，多想无益。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艾略特公爵就会找自己私下见面吧。 …… 果然不出所料。 当天夜里吃过晚饭，艾略特便示意维恩跟他单独到书房里说话。 克丽丝本想混水摸鱼的跟进来，但却被艾略特无情地拒之门外。 “你不是最近出版社的事情很忙吗？”艾略特说，“先去忙自己的吧，我跟维恩就说说闲话。” 克莉丝对此表示怀疑。“你们俩哪有什么闲话可说？” “当然是只有男生才可以听的闲话。”艾略特不在意地敷衍完克莉丝，又随手将书房的门锁上，把克莉丝气急败坏的抱怨声关在了门外。 应付完克莉丝，艾略特神色略微有些苦恼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他好像对此很抱歉。 “不，克莉丝很率真可爱。”维恩顺口夸赞了一句。 凭心而论，艾略特对他虽然不像对待克莉丝那么宠溺，但作为一名养父基本还是合格的。 “是啊……真实是很可贵的一件东西。经历的成长越多，它就越珍贵。”艾略特感慨了一句。 “维恩——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探望一下你从小生长的地方？”他忽然问道。 维恩一愣。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记得过去那些事情了，也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回到那里。” 在动画剧情中，他自从父母死后就一直在受欺负，同那些人没有什么感情也很正常。 艾略特沉默了片刻。 “那，你已经离世的父亲母亲呢？你想去替他们扫扫墓吗？”他又问。 维恩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父亲大人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所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维恩果断化被动为主动。 “呃……咳，没什么。”艾略特也觉得这样的言语试探棘手而又低效，不自在地坐姿扭了扭。 “就是有些担心在这边家里待久了，你会想念自己的父母亲。”他语气温和地关心道。 维恩想了想，说：“我的亲生父母已经离世太长时间了，我都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而且，您和母亲大人都待我很好，在我心里其实早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不过既然父亲大人提起，我想若是以后有空去扫扫墓也无妨。”维恩的态度很坦率。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我再也不会心疼你了 如果不管不顾地表示生身父母与自己没有任何干系，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冷血无情。 虽然事实上确实挺无情的，但维恩还不想冒这个风险。 谁知道艾略特公爵心里到底是怎么盘算的呢？ 如果换做自己站在他的位置上，哪怕就是再优秀的魔法天才，自己也不会将仇敌之子收养到自己名下。不杀了这小兔崽子就不错了，还妄想自己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是在想屁吃？ 可现在，这个身份尴尬的仇敌之子竟然是自己……事情就不能一概而论了。 艾略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来对他的答复满不满意。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对策建议上的问题，艾略特明显比以前更加注重听取他的意见。 在闲扯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后，艾略特终于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我每天忙于工作，一直没怎么顾得上关心你们，也许你们在生活中遇到了些困难也一时发现不了。”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愧疚，“今后我会尽量多抽出时间陪伴你们的，如果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情，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维恩顿了顿。“父亲大人不必担心，遇到问题我会处理好的。” 于是，艾略特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 从书房里出来，维恩略微松了口气，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但在路过克莉丝书房门口的时候，却被她一下拽住衣领扯了进去。 “嘭！”她用力地把门关紧，并将维恩推到门板上强行壁咚。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满目怀疑地扫视维恩的全身上下，恨不得直接凑上来闻一闻味道。 维恩无语地看着她警惕性十足的表情，“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听？” 她显然并不相信。 “还说是什么……只有男生才可以听的闲话……”克莉丝委屈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偷偷交流了一番去不正经场所厮混的心得？！” 维恩：？？？ 他哭笑不得地抬手轻轻敲了下克莉丝的脑袋瓜子：“你到底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父亲他可是我将来的岳父，怎么会和我说这个！” 克莉丝捂住脑袋，嘟起了嘴巴。 “反正、反正你不肯告诉我，那就是见不得光。” 望着她死鸭子还嘴硬的倔强模样，维恩叹了口气：“他只是问了我一下，想不想回去扫墓而已。” “扫墓？” 克莉丝疑惑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是说你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吗？” 她试探的语气很有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唯恐刺痛他脆弱的心灵。 “唉，是啊。”维恩装模作样地露出惆怅之色。 克莉丝忽然踮起脚，抱住了他。 “没关系的……”她很笨拙地轻拍着安抚他，“现在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如果想去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去。” 维恩笑了起来，也用力地回抱住她。 两个人就像连体婴儿一样不分彼此地紧紧黏在一起。 “我没有觉得难过啦。” 总觉得连这种时候都要骗她，实在太没良心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那些事情。” “嗯。”克莉丝低低地应了一声。“老爸他也真是的，好端端地问这种事情做什么……” “好了好了，他也是关心我，我们不说这个了。” 维恩终止了这个令人不怎么愉悦的话题。 像这样亲密地和她拥抱着，维恩烦躁的心情奇异地被抚平了许多。 可见深藏在躯体内部的心，是真的可以贴到另一个人那颗炙热而柔软的心啊…… 他低头吻了吻克莉丝白皙的脖颈。 怀里的女孩猛地打了个颤。 “你……不许做坏事。”她如临大敌地警告。 “那你来对我做坏事，我就不对你做坏事。”维恩很不要脸地昂了昂下巴，将自己的脖子凑到她嘴唇边。 只要能留在心爱之人身边，自己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又有什么关系呢？ 克莉丝眸光如水，身体都有点软软的站不住了。 但在维恩的再三要求下，她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从他的下巴一点点往下，摸了摸他的喉结。 然后……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 维恩不满道：“这也太敷衍了吧？不行，重来。” 克莉丝大羞跺脚，“你不要太过分了！” “嘶——没关系，不是你做得不好，只是还不太熟练。”维恩好声好气地哄道，“那我再示范一下好了，接下来要认真记住这种感觉哦？” 他猛地将克莉丝拦腰抱起，几步将她扔在了柔软的沙发上，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制止就压了上去。 …… 第二天，克莉丝是穿着维恩的高领外套出门的。 就算违反了学园里必须穿制服的规定，她也死活不肯脱下来。 维恩一路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被她恼羞成怒地瞪了好几回了。 “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心疼你了！”她压低声音生气道。 “别这样嘛~我是因为有克莉丝你的安慰才重新振作起来的啊。”维恩笑眯眯地说。 “你还笑！”克莉丝用力拍了他一下，气呼呼地掉头就走。 维恩也不急着追，就这样慢悠悠地跟在她后边走。 但没过多久，她又大步走了回来躲在维恩背后：“你走前面，等下迟到了老师先骂你。” ……也太真实了吧。 结果，不幸迟到的两人最终还是一同喜提班主任谢利的课后谈心服务。 “所以，今天又是什么原因呢？克莉丝同学、维恩同学？” 谢利面色无奈地询问道。 “因为……因为维恩起床太晚了所以没赶得及，不过下次我们一定会提早出门的！”克莉丝熟练地给自己找好了背锅侠。 维恩一本正经地附议：“就是这样，没错！” 谢利明显十分怀疑这个说辞，但看两人已经对好了口供，也不好再追根究底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丧气道：“那就这样吧，检讨书记得写好交过来，下不为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下不为例”了。 “一定、一定！”克莉丝难掩喜色，忙不迭地推着维恩从办公室跑路。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图谋不轨”的塔西娅 然而，在刚两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歌礼恰好从对面走了进来。 乍然看到她的时候，维恩微微一怔。 歌里先是瞟了一眼克莉丝，什么也没说地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 与她身影交错之时，维恩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歌礼回过头去。 克莉丝发觉了他的视线停留在歌礼身上，不满地敲了他一下：“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维恩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在想，歌礼是为了什么事情来找老师……” “你和她很熟吗？”克莉丝不动声色地问道。 “也没有啦，毕竟是之前的同班同学。” 维恩很机敏地划清了关系。 “哼，那个家伙可是我的敌人。”克莉丝说。“不许你接近她。” 克莉丝小姐，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呢。 维恩暗暗叹了口气。 …… 经过几次全盘修改之后，管弦部新的演出计划总算确定下来了。 歌礼由此也略微放下心来，专程将它带来提交给社团顾问老师过目。 但是，为什么要让她恰好看到那两个人呢？ 看到克莉丝满怀愉悦和羞涩地躲在维恩背后推搡着，而维恩则一脸既温柔又宠溺地笑着的模样。 “现在的年轻人呐……”办公室里有老师打趣道，“未免也太旁若无人了一点~怕不是只等一毕业，就能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发现随后又有其他学生进来，方才口无遮拦的老师立马闭上了嘴巴。 可歌礼已经听见了。 婚礼么…… 直到从办公室里出来，她的神情仍然有些恍惚。 维恩他也一定很期待那一刻到来吧，毕竟他那么喜欢克莉丝。 可惜的是——自己并不愿意见到那一幕。 一点也不。 回到班级里，歌礼将自己的几名跟班召集到一起。 “我有一件事情要交代给你们去做。”她说。 “偷偷地进行，绝对不可以走漏了风声……否则，你们就不要再回来见我了。” 优娜不禁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自从歌礼大人不再试图接近理查德王子之后，像这样严肃地交代的命令，记忆中已经许多年不曾见到过了。 “我们一定会贯彻歌礼大人的意志！” 出于习惯性的回应，作为跟班而言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最后事情一定就得做成功。 优娜忍不住又开始打起小九九了。 “你们，去监视克莉丝每天的行踪，然后再一五一十地回来报告给我。” “她每天在学园里做了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全都要知道。”歌礼面无表情地说。 其余跟班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可是克莉丝小姐身边同样也有跟班护卫，还有那位维恩少爷常常陪伴在侧，监视很难不被发现……” “那是你们的事情。”歌礼语调冷淡。“我只要结果。” 优娜那双过于机灵的眼睛转了转，主动站出来开导道：“大家不如转换一下思路，我们可以用正常的途径接近克莉丝嘛~” “学园里到处都有这么多人，哪怕就是那位维恩少爷，也不能把所有的女生都从克莉丝身边赶走吧？” 说着她很中肯地把自己给摘了出来：“至于我——因为我和歌礼大人的亲密关系人尽皆知，所以自然是不能亲自上场的。所以我就在背后默默为你们出谋划策、提供支援好了！” 歌礼瞥了一眼优娜，没有说什么。 优娜的话语，好像也的确为大家打开了思路，虽然众人依然面色为难，但总算没有人再出言反对了。 “就从今天开始。”歌礼一锤定音。 “你们几个放学之前，到天台来找我汇报。” ……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维恩正在冥思苦想。 他想以艾柯丝的名义从城卫队辞职了。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布尔沃那个家伙。 那天晚上他对艾柯丝大胆表白的场景，至今依然时不时在自己的噩梦中浮现。 虽然事后布尔沃大概是觉得自己太丢脸了，没敢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可问题是塔西娅这个当事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也就是她骤然惊闻了朋友的身世之秘，忧心之余一时没心思去想自己老师的事情，否则艾柯丝已经没脸见人了。 想到这里，他往前边塔西娅的位置偷瞄了一眼，却发现塔西娅正好也在暗暗看向自己这边。 塔西娅：！！！ 突然被维恩抓了个正着，她手忙脚乱地回过头去，埋头动笔认真做题。 维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这也就是他心知肚明塔西娅正疑虑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否则十有八九会误以为她暗恋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塔西娅又从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盒甜点。 “维恩！我们一起去找康利教授吧？昨天我答应了他，要给他送另一种口味的点心试试味道。”她纯真的眼神似乎不含任何杂念。 “……” 小妹妹。你这么主动地接近我，说实话让人有点害怕。 “不用管那家伙说什么啦，他啥都能吃，奥莉芙师姐每天都会给他带饭的。”维恩很不尊师重道地婉言谢绝。 并不是他不想和塔西娅相处，而是—— 身边总有个人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感觉，实在是太怪了。 “可我已经答应了……”塔西娅显然并不因此气馁，“答应的事情却不做到，这是不诚信的行为。” “维恩同学，你就陪我一下嘛~好不好？”塔西娅双手合十做拜托状。 可恶！居然就连塔西娅你也学会了卖萌的诀窍了？ 维恩本就不够坚定的决心，狠狠地动摇了。 “那好吧。” 维恩干脆答应下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随意地收拾了一下桌面，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教室。 片刻后，克莉丝和莫莉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跟了出去。 “克莉丝大人……我们为什么要专门跟踪维恩少爷和塔西娅啊？”莫莉一脸茫然地问。 “嘘——憋说话！” 克莉丝用围巾把脸部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两只眼睛。 “我只是担心维恩遭遇到什么意外，出于对他人身安全的担心才这么做的。”克莉丝声音有点紧张地说。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这就够了 “——可是，这是在学园里啊！能遭遇什么意外呢？”莫莉还是想不明白。 清溪学园收读了众多高门子弟，安保程度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更何况在这里魔法师随处可见，要在这里搞事情几乎无异于直接冲进王宫里刺杀国王。 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维恩真出现了什么意外，以克莉丝她那三脚猫的魔法凑上去不也只能送菜么？ 莫莉望着她充满怜悯的目光，就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克莉丝憋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哎呀别问那么多了，总之听我指挥就好！” 强行镇压了不同意见，克莉丝急促唤道：“快点跟上，他们要走远了！” 于是两人又继续偷偷摸摸跟上，与走在前边的维恩和塔西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很不错，午后的阳光斜映在身上暖洋洋的。 维恩闭着眼睛朝前走，但却好像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精准地迈过了错落的楼梯、还有路上的坑洼。 耳边传来塔西娅微微的呼吸，在对环境的探查中，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格外清晰。 没过多久，维恩的表情忽然顿了顿，变得有几分古怪。 “嗯？怎么了？”塔西娅侧过头来问他。 “……没什么。” 维恩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太难了。 他装作没发现克莉丝的小动作，依旧带路往康利教授研究室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因为已经离教学楼走出了一段距离，塔西娅也放松了些许，终于开始和他聊起天来。 “维恩同学，最近有梦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梦？” ——艾柯丝阁下，我喜欢你啊！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把这条心理阴影甩掉。 “咳，有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梦，但是醒来之后又会很快就忘掉。”他很自然地回答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问问。”塔西娅的演技漏洞百出。 “如果梦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请一定要告诉我。”她很郑重地说，“我的光之魔法，应该可以安抚你的情绪，帮助你的身体保持最好的状态。” 维恩闻言犹豫了一下。 “下次可以抽空替我试一试吗？” 他想，塔西娅或许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找借口和自己独处。 理论上来说，光与暗两种魔力，相互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能力。如果自己体内的确藏有暗之魔法的种子，那么塔西娅确实有可能检查到异常。 “欸？”塔西娅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即大喜过望。 “不如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疏导一下吧！” “现在？”维恩惊了，那么迫不及待的吗？ “对啊，有些现象是因为身体不堪重负了才发出的提示，不可以随随便便忽视。”塔西娅认真地说，“如果我能尽快检查出你的问题所在，或许也就能尽快地找到解决办法。” 真是可靠啊，塔西娅同学…… “算了，还是下次吧。”维恩忍痛拒绝。“你不是说要给康利老师送甜点心么？还是不要耽误太多时间了。” 说着他率先迈步离去。 “哦，对……” 塔西娅仿佛突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只好面容讪讪地捏着手里的点心盒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地来到研究室里。 这时候，康利已经在吃奥莉芙打包带过来的盒饭了。 一抬眼看到塔西娅到来，他顿时喜形于色。 “想不到居然兑现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和我那没良心的徒弟一样，只是说着玩的呢。”康利十分满意地接过包装得很精巧的礼盒。 维恩一脸无语地靠坐在工作台边：“麻烦您说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答应了却没做到的？” 康利装没听见，压根不理。 “真好啊~女孩子果然是生性就会细心一点呢……这么多年来，维恩这小子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一份点心！” 喂，你这是几个意思？ 维恩很不爽地回瞪着他，塔西娅夹在两人中间有点尴尬。 “不是啦，维恩他也一直都很尊敬您的。”塔西娅像哄小朋友一样哄道。 安静了一会儿，康利终于忍不住又问道：“你真的已经拜师了吗？不再考虑考虑转投到我门下？” 他实在不甘心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端着架子观察那么长时间了。 可恶，到底是被谁捷足先登了！ 康利原本以为，那些和自己同层次的魔法师应该都放不下脸面去收平民学生才对。 塔西娅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我的老师对我很好，我不会离开他的。” 再度旁观贼心不死的康利教授又一次被塔西娅残忍拒绝了，维恩此刻的心情极其愉快。 “嗐，老师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维恩开始像模像样地装大尾巴狼。 “人家师徒之间感情浓厚，你非要去撬别人墙角做什么？你也不希望哪天我遇见一个比你更好的老师，就一脚把你给踹了吧？” 康利被他这一席话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我就是问问怎么啦！万一她啥时候改主意了呢？” “我不会改主意的。”塔西娅不留任何余地的断言道。 “即使他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不是最温柔的那一个、甚至今后也不是对我最好的那一个……只要他不说以后不要我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弃他。” 这句话她既像是在对外人诉说，也像是在对她自己述说。 听到她毫无保留的话语，康利沉默了片刻。 “唉，你自己认定了就行。”他有些意兴阑珊。“走吧走吧，你们都回去吧，别杵在我面前碍眼。” 和维恩一起被康利赶了出来，塔西娅有点不知所措。 “康利教授他是生气了吗？”她略感不安地问。 “也许是有点吧……不过不用管他，对于自信的人来说，要他接受自己的失败是需要一点时间的。”维恩笑眯眯地说。 “你也不用为了拒绝别人而感到抱歉，你并没有义务非得答应别人无理的要求。” “相信你自己的选择，然后努力地去做到最好，这就够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歌礼的不甘 不得不说，在外人面前感受到了塔西娅对自己的维护，维恩心底很有几分飘飘然。 可见她还是很在乎我的嘛…… 虽然是以老师的身份。 与维恩约定好身体检查的时间，塔西娅以自家还得去图书馆兼职的理由先行告辞了。顾及到自己背后还有个跟屁虫偷偷缀在后边，维恩只叮嘱了句记得要吃点东西，也没有多做挽留。 待目送塔西娅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维恩暗笑一声，转头朝另一侧的墙角走去。 冬季的午间时分，太阳并不毒辣。和煦的微风拂过脸颊，很有几分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然而在某棵粗壮的大树背后，克莉丝等得已有些不耐烦了。 没想到只是去和康利教授见面而已，她还以为…… “啊、是克莉丝小姐吗？”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嗓音，吓了克莉丝一跳。 她惊觉地回过头，发现是一名自己不认识的女生。 这名女生同样穿着整洁的校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犹豫了一秒，克莉丝问道：“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偶尔也会有些抱着各式各样的念头想要接近自己的人，但往往这些家伙会在还没和自己搭上话之前，就因为各种过于离谱的传闻而对自己退避三舍。 哪怕真有极个别脸皮很厚的家伙不畏惧这些流言，可在自己身边几大护法的保卫之下，她们痴心妄想的谋算也几乎不可能成功。 久而久之，她就变成了一个在普遍认知中“脱离于凡人”的存在。并不会有谁真的期盼与自己关系亲密，反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敬而远之。 现在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主动前来接近自己的人，克莉丝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难道又是一个希望借助公爵之女背后的权势，为自己家族铺路的傻孩子么？ 眼前的女生似乎对对方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十分热情地打招呼道：“真是凑巧啊！我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了，没想到真的在这里见到了克莉丝小姐！” “请问克莉丝小姐今日有空吗？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呢？”她左右瞟了瞟，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关于歌礼·埃奇沃思的小姐最近的动向……” 克莉丝的耳朵倏然竖了起来。 “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维恩背靠着另一边的树干，冷不丁插话道。 “啊！”做贼心虚的克莉丝又被吓了一跳。 待她反应过来是维恩之后，顿时忍不住轻拍胸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走路都没点声音的啊？” “嗤，是你的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而已。” “所以，你们刚才是在说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样子。”说着，维恩将怀疑的眼神投向了那名陌生的女同学身上。 其实他方才都听到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奇怪。 这年头，竟然会有人想将歌礼的消息出卖给克莉丝来换取好处？ 且不说克莉丝从没有经营过这些小动作，也并不像是对歌礼所做的事情感兴趣的样子…… “哎呀，你别打扰我们说正事！”克莉丝抢白一句过后，又继续满脸兴奋地同这名女生交谈起来。 “是什么动向？只要你给出的情报有用，我绝不会亏待替我办事的人！” 维恩嘴角抽了抽。 那女生看了一眼维恩，又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十分警惕的莫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交代道：“歌礼小姐……最近正在筹划管弦部专场演出的事情，为此她还专门邀请了一名毕业多年的钢琴家学姐作为特殊嘉宾……” 克莉丝认认真真地听取了她的情报，点了点头。 “不错，还有别的消息吗？” 女生略显窘迫地说道：“没有了。” 听到这就没了，克莉丝不满意地挑了挑眉毛：“仅仅只是这样无聊的消息，还不足以体现出什么价值。公开演出那种事情，我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见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投诚被否定，女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你再去盯着歌礼那家伙，把她的动向都偷偷地报告给我。而我，会按你做出的贡献酌情兑现奖励——” 克莉丝恰到好处地引诱道：“不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家人……好好去做，就能获得你想要的报酬。” 女生的视线移了移。 “是！我明白了。” 领取了新的任务，女生既忧且喜地离去。 “克莉丝大人，那个女生好像是歌礼·埃奇沃思那边的人呢。”莫莉望着她的背影低声提醒道。 “想来也是，不然关于歌礼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克莉丝不以为忤地感叹。 “那我们还……” 莫莉似乎并不看好这种发展内应的方法。 “总得给别人留下点弃暗投明的念想嘛~”克莉丝说。“何况，我不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承诺么？等她什么时候发现了不得的大新闻了，我们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维恩旁听了半天，忽然意识到——克莉丝的心，似乎也挺黑的。 让这件事一打岔，他一时也没想起要追究克莉丝跟踪自己的责任，就这么被她随口用“今天想和他一起吃午饭”的理由糊弄过去了。 …… 是夜。 埃奇沃思家宅。 歌礼将从跟班们口中搜集得来的消息整理成文，一点点地复原了克莉丝·温彻一天的活动轨迹。 上午：吃甜点心，和朋友闲聊。 中午：跟踪维恩和塔西娅去了康利教授研究室外，随后一起共进午餐，外加闲聊。 下午：吃甜点心，和朋友闲聊。 歌礼猛地把刚写满工整字迹的纸张全都撕碎。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和朋友聊天，要么就是围着维恩团团转。 像什么认真学习或者勤加锻炼提升自我之类的日程，她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自己宿命中的敌人，就是这样一个怠懒至极的家伙么？！ 不甘心。 歌礼非常地不甘心。 但凡在克莉丝身上存在任何一个优点，能让她觉得比起自己而言、维恩更喜欢克莉丝可以理解，她的心情都不会这么痛苦。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可她偏偏是 ——维恩到底喜欢克莉丝什么？ 那张脸吗？ 坐在书案前，歌礼的脸色阴晴不定。 从小到大，她是通过不辞辛苦地努力达成了家族中一条又一条苛刻的要求，才顺利赢得了埃奇沃思家族上下所有人的尊重。 在面对维恩的时候她也想过，是不是只要自己再做得更好一点、对他更包容一点，也许维恩就会因此而发觉，自己比克莉丝更值得被他喜爱。 但是，没用的。 无论自己再怎么退让，无论自己再怎么讨他欢心，他总是在当下那一刻动情不已——然后第二天又一切照旧。 克莉丝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赢了呢？ 这个问题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恰在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响动。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最近身边要处理的杂事很多，维恩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找歌礼了。 虽然在学校也会时不时碰到面，但许多话在外边谈起总归有些不便，经过一番纠结之后维恩还是决定要来看看她。 “别过来。”看到这个令自己几欲抓狂的罪魁祸首，歌礼又开始情绪不稳定起来。 “既然你更喜欢克莉丝，那以后就别来招惹我！” 维恩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果断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义正辞严地说：“就算你现在就枪毙我，我也要说歌礼小姐同样是我的最爱！” 歌礼沉默了一会儿。 “枪毙是什么意思？”她问。 “……呃，就是杀了我的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歌礼丝毫不给面子地冷笑了一声。 想要调情的意图失败了，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咳，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来着。”在歌礼如同审视渣男的目光拷问下，维恩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关于你的。” “说。”歌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今天有个女生，打着要出卖你手中秘密的名义接近克莉丝……”维恩将那名女生的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歌礼置于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 “是吗。她说的秘密，是什么？”她若无其事地问。 但，对她的小表情观察入微的维恩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现在有点紧张。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他试探地问道。 “没有啊。”歌礼勉强笑了笑，“以你的手段，谁又能瞒得过你呢。” 不对劲。 歌礼平时可不会这么示弱地捧着自己。 “哦？”维恩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与她视线相对。“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不要去做傻事哦？”维恩有点怀疑，敲打她道：“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尽早和我说，我们一起共同解决。要是不管不顾地乱来的话，恐怕到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歌礼的神色霎时变得不大好看。 微微顿了顿，见她大概领会到了自己的言下之意，维恩将那名女生提供的秘密复述了出来。 “她好像是你那边的狗腿子，能出卖你一次就能出卖你第二次，不要被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他提醒道。 就目前的阶段而言，这只是一件小事。 但与克莉丝不同，已经逐渐接手家族事务的歌礼必须得行事更加谨慎，否则一旦因为轻信他人而出现失误，她将面临的损失必然会惨重许多。 然而，对于他的专程提醒，歌礼却只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知道了。” 尽管维恩对她似乎并不意外的反应有点诧异，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什么。 他神情惫懒地软软坐倒在歌礼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身侧：“这么晚了，不休息吗？” 歌礼的眼皮跳了一跳。 “如果你能立马离开的话，也许我会休息得更好一点。”她说。 “不要这么无情嘛……”维恩侧身趴伏在床上，歪着脑袋望着她。“其实，我最近真的挺累的，遇见了不太开心的事情。” 歌礼叹了口气，随手整理整理桌面，一边将散落脸侧的头发都撩到耳后，一边走了过来。 抬起一只腿压在他屁股上，歌礼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忽然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叠加在他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维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是要谋杀亲夫吗？”他抱怨道。 “要真是就好了。”歌礼用脸蹭了蹭他后背。 他的呼吸，带动着背后另一个人柔软温热的身体一起一伏。 “那么，把你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吧。”她声音闷闷地说。“……作为交换，你也要听我说完一件不开心的事情。” 维恩闻言，粗重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其实并没打算告诉歌礼那些烦心的事情。 因为没有意义。 歌礼不会理解他与“维恩”这个身份的隔离感，也不会明白他正在为什么事情而烦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不再是温彻家族的子弟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刹那之间，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歌礼“腾”地一下爬了起来，强行将维恩的脑袋往外扳：“还有这等好事！你动作快点，现在就跟我签字据声明以后会投靠埃奇沃思家族！” “等、等下，我只是假设！没说是真的！”维恩痛苦地被她拖下了床，两个人一起掉在了地毯上。 幸好她家工艺名贵的地毯足够柔软，不然这么硬磕一下也有够难受的。 歌礼一下子泄了气，带着哭腔地把脸在他怀里：“明知道实现不了的承诺，你就不要说啊！” “为什么你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给我希望，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打破我的幻想啊……” 维恩的胸口只是被她轻轻撞了一下，竟然觉得很疼。 “对不起。” “别再说对不起了！我讨厌你的对不起！”歌礼高声斥道。 “……”维恩终于闭上了嘴巴。 我说对不起，只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他无可奈何地轻抚着歌礼的后背。 如果自己喜欢上的人不是这么要强的性格，也许自己就不必面临这样左右为难的僵局了。 可她偏偏是。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就算是在骗我” 终于，歌礼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是被她忍了回去。 仿佛只要不让维恩看到她的脸，自己的那份脆弱就好像没有暴露在他面前。 “所以……”她的声音微微沙哑，“你所谓的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一个人默默假设，如果你和温彻家族脱离关系了会怎么样？” “呃，不是这样啦。” 维恩觉得自己被她说得跟个伤春悲秋的小姑娘一样。 “一般而言，只要父母是魔法师，那么子女也极有可能觉醒魔力；但倘若父母都是平民，子女便几乎不可能觉醒，对吧？”他说。 歌礼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起这个，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在我小时候成长的地方……由于地理位置太过于偏僻、与外界交通不便，那里生活的人们甚至根本不了解魔法这种东西。”他用一种飘忽般的语气诉说着，眼底情绪捉摸不定。 他从没有和歌礼说起过那么久远的事情。 “因为一次冲突，情绪失控之下我用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所谓‘魔法’，于是我被那些人当成了邪恶的怪物。” 趴在他怀里的歌礼，身体僵硬了一瞬。 “可后来的我却一直都没有意识到，本该和他们一样碌碌无为、沉寂一生的我，某天突然觉醒了魔法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还以为自己或许是和塔西娅一样的幸运儿，能够觉醒魔法只是因为命中注定。 说白了这只是像“作品设定”之类的底层逻辑，不必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只需要安心地接受它就好了。 “那时的我从没有想过，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否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我有点怀疑这一切了。” 令他烦心的并不止是因为厌恶诺曼这个人。 更令他抗拒的，是剧情的不受控制。 原来，自己并非因为偶然才觉醒魔法，而艾略特公爵也并非完全出于怜悯才收养自己…… 当初以为的巧合，其实全是蓄意。 虽然也曾在某一刻产生过略微不自然的感觉，但那点微末的违和感，早就在自己身为一名穿越者的理所当然中刻意忽略了。 毕竟是穿越者嘛——开挂都是正常的。 然而，背地里究竟还有多少像这样的事情，会彻底颠覆自己以往的认知？ 静静地听完了他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歌礼一时没有说话。 像是觉得有点冷，她的双臂稍稍抱紧了他一点。 虽然依旧听不明白他怀疑的到底是什么，但歌礼体会得到……他语气中的失落。 “也许，是我太杞人忧天了。”维恩闭上了眼睛。 仔细想想，他的确曾察觉到那个人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劲。 两人马戏团第一次见面时，诺曼·莱尔德就一直在用别有意味的眼神打量自己和克莉丝。 双方分明是仇人，可他却在不知晓自己具有隐藏实力的前提下，一次又一次地“放水”让自己得以离开。 ……如果他能早点对自己出手的话，说不定自己现在就不用思考这种麻烦的问题了。 “杞人忧天？”歌礼忽然发出了疑问。“什么意思？” “一个典故，来自……某个不知名小国的历史考据文献。” 随口敷衍了她几句，维恩将她从地毯上抱回了床上：“我们早点休息吧，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会失眠的。” 歌礼倏然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好了，你也要听我说完一件不开心的事情吗？” “严格来说，我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也不能算已经把我不开心的事情告诉你了啊……” 气氛骤然陷入了僵持。 维恩的厚脸皮最终还是在歌礼沉默的盯视中败退下来，“好吧好吧，你说吧！”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在歌礼身边平躺下来。 歌礼被他死皮不要脸的样子气个半死，抓狂地翻坐到他身上准备打他。 维恩忍不住边笑起来边锁住她的双手，双腿也紧紧地把她钳制在怀里：“冷静！冷静点啊亲爱的！” “我受够你了！你就会欺负我！” 发觉自己始终逃离不了他的掌控，歌礼委屈得不行。 “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咳……”维恩端正了态度，“那么，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为歌礼小姐排忧解难呢？” 歌礼被他紧紧地抱着，此刻微蹙着眉头喘着粗气。 稍微过了一会儿，她才冷着声音说道：“你当然有幸，因为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就和你有关！” ——就知道！ 维恩早料到歌礼这要求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觉得意外。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请说。” “你到底喜欢克莉丝哪一点？”她眯着眼睛，认真地审视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神情。 “……全部。”维恩面不改色地回答。 “得过且过的人和有上进心的人，你更喜欢哪一个？” 歌礼面无表情，不留给他任何思考时间地立马又抛出了下一道问题。 “我全都喜欢。”维恩以不变应万变。 “不许说全都喜欢！”歌礼又想锤他了。 ——所以说，人们往往渴求真心，但真心话却没人想听。 “喜欢你喜欢你最喜欢你！行了吧？” 说完，维恩在心底默默补充了句【之一。】 怀里的女孩总算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 “我知道你在骗我。”她说。“但就算是骗我……以后你也只许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维恩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 周末。 维恩在确保克莉丝没有跟出来的前提下，以帮助康利教授测试新道具的名义返回了清溪学园中。 并不是他勤奋到了周末也要努力学习的地步，而是因为他与塔西娅约好，周末和她在学园里见面。 而他之所以瞒着克莉丝，也只不过是不想让她起疑罢了。 要是被克莉丝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想要追根究底起来，自己实在太难解释。 迈步在空荡荡的走廊中，路过一间间紧锁的教室，维恩的心情有些复杂。 清溪学园占地面积广大，空闲教室也很多。 虽然大多都分配给了一些老师或者社团为他们的活动提供场所，但只要双方关系够好的话，想临时借用一下并不难。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梦”是提醒 今日，塔西娅正是暂时借用了一位关系不错的老师的空教室。 想必面对无可置疑的优等生塔西娅同学，那位老师也只会以为，她是为了更好地学习魔法知识才暂且借用的吧。 来到那间教室门前，维恩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边传来了塔西娅的声音。 维恩下意识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毅然推门而入。 这间教室里光线明亮，室温明显比外面稍稍高上一些。角落里堆放了一些许久未曾清理的杂物，不过好在地面还算干净。 靠窗一侧，塔西娅正将一块干净的布毯平铺在一条长沙发上。 “抱歉，刚刚打扫了一下卫生……那些杂物因为是别人的东西所以不能擅动，梳理只能在这边进行了。”她微感歉意地解释了一句。 “没关系。早知道我应该提前一点出发，过来和你一起打扫卫生的。” 维恩关好门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她铺好的布毯。 “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呢？” 对于塔西娅想找到自己体内的暗之魔力，维恩也只是猜测，他还真不知道塔西娅准备怎么处理。 该不会转手把自己卖给教会，让教会的人冲进来把自己拷走吧？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维恩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维恩你只需要放松身心，躺在沙发上好好睡一觉就可以了。”塔西娅的简单要求冲散了他的疑虑。 “……就这样？”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是的。”塔西娅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如果等会梦见了什么，尽量记住梦境里的内容，醒过来之后再复述给我……也许能够帮我更好地判断你的情况。” “……哦。” 维恩原原本本地按照她的要求，在布满阳光的沙发上平躺下来，双手自然交叠放置在肚子上。 而长条沙发的另一边，塔西娅跪坐在他身侧，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腕。 “闭上眼睛。”她低声道。 维恩依言阖上眼皮。 渐渐地，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沿着手臂缓缓延伸，上攀到了肩膀，然后慢慢扩散到全身上下。 “忘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忘记你现在在做什么事情……” 像是塔西娅的嗓音，又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忘掉你现在的身份，忘掉你内心的渴望……” 维恩的身体忽然打了个冷颤，猛地张开了眼睛。 塔西娅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眼中满是怔然。 “怎么了？”她问，“是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怦……怦怦…… 维恩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很不正常，全身上下都紧绷着无法放松下来。 就好像……正面临着极其浓烈的敌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反手紧紧抓住了塔西娅的手腕。 发现这一点后他立马松开了塔西娅，有点焦躁地坐了起来：“等等，有点不太对劲，让我先调整一下。” 在塔西娅担忧的目光之中，维恩努力地调节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并不是没有被塔西娅用光之魔法治疗过，实际上刚开始自己的感觉也与以往一般无二。 可是，当塔西娅说出要忘掉那些杂念之时，却像是猛地戳到了他的一处死穴，让他一霎时便从舒适而温暖的状态下脱离出来，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维恩站起身来，心绪不安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等自身的异常状态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才有些疲惫地重新回到了塔西娅面前坐下。 “好像不太行。”他说，“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受外界袭击，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听到他的描述，塔西娅沉吟了一会儿。 “嗯……这有可能是因为维恩你的警惕心太强了。” 她再度用出了光之魔法，一小团明亮的光芒中透露着别样温暖的气息。 光之魔法触碰到维恩手上的肌肤，然后一点点地渗入他的体内。 ——什么也没发生。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塔西娅问他。 “很温暖，很放松……但是还不足以让我想睡觉。”他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塔西娅收回了手。 “维恩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呢……好像并不能用一般的办法寻找到问题所在。”她也有点束手无策了。 “那么，在以前的记忆中，维恩有过什么很不同寻常的梦吗？” “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梦境才能看出我身体里存在的问题呢？”维恩不解地皱眉问道。 他很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总觉得…… 一旦忘记自己是谁，就会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一样。 塔西娅拍了拍并未染上灰尘的衣摆，也起身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因为啊，一个人呈现于外界的‘自我’、与内心深处无意识的‘自我’，很有可能是完全不相同的两种状态。” “从外表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的人，并不能代表他的身心真的很健康。” 她娓娓道来的声线，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顾虑，因为外界的约束而无法表达自己最真实的诉求，于是不得不展现出违背本心的另一副模样……久而久之，他们会习惯被约束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将那当成正常的生活，并且压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而某些在潜意识中已经察觉到了、甚至是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的问题，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传达给你，就只好以梦境的形式发出提醒。”塔西娅解释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教会里提倡信徒们每日对神祷告、将自己的困扰全都向神倾诉，因为这其实也是一种疏解。” 听到“教会”这两个字，维恩全身上下都不得劲。 他很难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上，即使自己现在真的穿越了。 或许是看出来了维恩并非一名虔诚的信徒，塔西娅岔开了话题。 “维恩你还记得以前曾经梦到过的特殊场景么？”她说，“无论是怎样荒诞的梦都可以和我聊一聊。”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加油啊，维恩 特殊的梦么…… 真要说起来，自己体验过的“魔女化”似乎经常就是以梦境的形式呈现的呢……但这种事情，似乎并不应该将塔西娅牵扯进来。 于是他选择了隐瞒。 “我不记得了。” “真的连一点也不记得吗？”塔西娅再度询问道。 “真的不记得。” 大不了，自己再通过另外的途径寻找解决办法好了。 略带怀疑地瞟了他两眼，塔西娅最终还是决定暂且相信他所说的话语。 “那么就暂且先观察一段时间吧。”她说。 “每周我都会借助光之魔法为你检测，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记得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明明塔西娅是为了帮助自己才额外抽出时间来学校，结果却因为自己这边的原因无法解决问题，维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让你费心了。” 然而，塔西娅却并不在意这些。“也不能总是我一个人受到大家的照顾嘛，能够帮助到其他人，我觉得很开心哦？” 望着她好像无时无刻都保持着乐天派性格的样子，维恩忽然问道：“塔西娅呈现于外界的【自我】，和内心深处无意识的【自我】是有区别的吗？” 他对这一点有些在意。 塔西娅闻言略微沉吟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我想或许是有的吧？不过，这两种【自我】实际上同样都属于【我】的一部分，只是同一事物的不同两面。” “所以，我好像也不会做奇怪的……”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倏然顿住了。 等等、自己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梦见《面具先生》里的情节，并且不知为何总会由自己尊敬的老师倾情担任主演……这难道也是某种预兆么？！ 塔西娅顿时陷入了极为强烈的自我怀疑之中。 “塔西娅？” 维恩疑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有反应。 “塔西娅！” “啊……啊！”塔西娅如梦方醒，勉强应道：“没什么，既然我的光之魔法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也许只是因为你最近太疲劳了。” “注意回去好好休息，待会我还得去图书馆整理书籍，我们下周再见面吧。” 塔西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顷刻间变得急于脱身起来。 “要不然，我也一起去图书馆帮你整理？今天我没有什么安排。”维恩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 最后，维恩出于礼貌的殷勤还是被塔西娅坚定地拒绝了。 将借用的教室门锁好，塔西娅一板一眼地向他行礼道别。 “这反应，不太对劲啊……”维恩稍有怀疑。 但，他今天也确实没什么心情再去招惹塔西娅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有些无聊地往另一边康利教授研究室所在的方位走去。 方才塔西娅开导自己的内容，与现代的心理学分析的确有许多不谋而合的地方，也不知是她自己总结出来的、还是从教会研究资料里学来的。 “内心深处无意识的自我……” 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的确很少面对自己的内心。 或许是因为迷茫，或许是因为逃避。 就像从前的他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着，而现在的他其实也搞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但“渴望”这种东西，姑且还是有的。 他渴望被爱。渴望被需要。渴望获得【幸福】。 而且，不想再失去。 被歌礼和克莉丝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他也不是不明白对她们而言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凭心而论，想要恋人唯一的爱，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做到只选择其中一个，然后眼睁睁地放弃掉另一个了。 之前，或许是因为穿越之前便对塔西娅心生喜爱的缘故，在塔西娅身边的时候，自己总会不自觉地亲近她。倘若发觉她在意自己，无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老师的身份，自己都会感到很高兴。 以前的维恩，很乐意沉浸于此类“美少女们都喜欢我”的错觉当中，并不觉得这一点有什么好指摘的。 ——毕竟只是想一想而已，又不犯法。 可如今……他竟然觉得连偷偷想一想，也像是背叛了歌礼和克莉丝一样。 真是可怕啊，所谓“喜欢”这种感情。 意兴阑珊的维恩忍痛决定，对小妹妹的勾搭还是到此为止吧。 好在，塔西娅对维恩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只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友谊反而能更加长久不是么？ 自己只需要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老师的身份，等塔西娅足够强大了再在恰当的时机抽身离去，就可以不伤害任何人地划上圆满的句号了。 哪怕是【之一】，自己也是真的喜欢歌礼啊…… 他不想再见到歌礼因为克莉丝受到的伤害，以后还要因为塔西娅再经历一次了。 更何况，一直踩在她可以容忍下去的极限跳舞，维恩其实也很害怕，歌礼那根紧绷的弦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如此下好了决心，心底沉甸甸的感觉竟然真的轻松了一些。 “加油啊，维恩。” 他自言自语道，“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而当务之急是……千万不能翻船。” ……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一家子坐在稍显过于空旷的餐厅吃饭，艾略特破天荒地关心起他的日常起来。 维恩面色自然地抱怨道：“嗐，被康利老师捉去当了一天的苦力。” 这并不是在说谎。 与塔西娅分别后，他的确去找康利老师了。 艾略特点点头：“康利这家伙，性格有点毛病，经常为自己捣鼓出来的新奇事物其他人理解不了而沾沾自喜，所以反倒不一定会把他最拿手的独门秘技主动传授给你。” “不过，在他那里你只管多看、多摸、多问……某些东西他虽然不会主动说明，但只要你恰好提到了让他得意的地方，他就会立马忍不住全都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 ……这算是喜欢孤芳自赏吗？ 自己这老师，傲娇得有点真实啊。 维恩面色复杂。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财富和权势看起来都很好 吃过饭后，艾略特又将维恩和克莉丝抓到书房里陪同议事。 “你们俩也都长这么大了，是时候该承担起家族责任了，就先从参与内部会议开始吧。”他语气严格地说。 然而，克莉丝一点也不吃他那一套，立马就开始哼哼:“让维恩去参加不就好了嘛……” “我还有出版社的事情要忙呢，我每天既要画画、又要看书、还要完成作业，哪有那么多时间？”她抱怨道。 维恩知道，她多半是不想一起开会。 在处理家族内部事务上，艾略特并不会由着克莉丝乱来，大多他已经拿好了主意的事情，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 而由此一来，在这种会议中负责旁听的两个人就只能端茶倒水、发呆做笔记了。 ——说不定没认真听还要挨批评。 别说克莉丝不想参加，连维恩的兴致也不高。 “不行！必须参加！”一向很好说话的艾略特今天格外地不通人情。 “只有管理好了家族内部，你才有足够的余力去打理那些副业，最基本的主次必须要分清楚。” 强行镇压了克莉丝的抗议，艾略特又侧过脸对维恩说：“维恩，你负责好好盯着克莉丝，不许让她偷懒！” “……好的。”维恩答应下来。 让我来打小报告，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啊。 眼角余光瞟到克莉丝的表情，果然不出意料地发现她的小嘴嘟得都可以挂酱油瓶了。 维恩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暗表忠心。 克莉丝收到他的wink，忽然有点想笑但又忍住了。 两人在会议桌的末尾相邻着排排坐好，安静地观摩着艾略特一个个会见负责不同职务的下属。 面对亲近程度不一的接待对象，艾略特展现出来的态度也有所不同。那些前来汇报工作的人们，即使注意到了克莉丝和维恩的存在，也基本上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略。 单独私谈结束后，接下来又是新一轮的集体会议。 处理这些事情大概花去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终于告一段落，旁边的克莉丝已经等得坐立难安了。 注视着最后一名下属离开书房，艾略特公爵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今天的事情处理得比较快……” “天呐！”克莉丝绷不住了，“这样也算是比较快吗？” “当然。” 艾略特习以为常地说道：“如果出现了十分紧急的突发事件，出门商谈一整夜都有可能。” 听到这些话，克莉丝整个人都焉掉了。 “这种事情……下次还是交给维恩吧。”她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出面就可以了，以后你都直接让维恩全权处理就好。” 艾略特皱着眉头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最终又咽了下去。 “也不能事事都指望维恩，万一他抽不出空来呢？”他低声道。 “那就先拖着，等他有空了再做呗！” 大概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么说实在有点离谱了，克莉丝话音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讪讪笑了起来。 “……唉。”艾略特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啊，从小就是这样。” 瞄了瞄克莉丝有点愧疚不安的表情，又瞄了瞄艾略特公爵脸上的神情，维恩轻声说：“如果能让克莉丝专心去做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是也很不错吗？” “等克莉丝的的企划完全成型之后，不会比目前家族里的其他产业逊色的。” 艾略特的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时没有说话。 从维恩那里获得了声援，克莉丝顿时又有了替自己争辩的勇气。 “对啊，果然还是维恩了解我的志向！” 她振振有词地夸下海口：“只要等我把我的传媒商业帝国打造完成了，我克莉丝·温彻！就是这洛恩斯的无冕之王！~” 艾略特倏然抬眸，死死盯住了克莉丝的脸。 “你刚才说什么？！” 那过于锐利的视线，仿若刀锋一样咄咄逼人。 克莉丝被一向温和的父亲如此突然的反应吓到，怔了一怔：“我是说……到时候我一定能赚很多钱。”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僵硬。 定定地看了克莉丝一会儿，艾略特泄气般地长松了一口气。 “你先出去吧，维恩留下再陪我聊一会儿。” 克莉丝有点茫然无措，先是不解地看了看父亲，又回头望向维恩。 维恩朝她点了点头，让她别担心。 “克莉丝你先回房间吧，等会我再去找你。”他安抚道。 看见自己的老爸依旧没什么反应，克莉丝只好“哼”了一声，有些生气地起身出去了。 于是，书房里又只剩下了艾略特公爵和维恩两人。 稍微沉默了片刻，艾略特抬起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苦恼地叹息道：“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好，还是无知好。” 维恩没有跟着他一起指责克莉丝。 他明白，艾略特现在只是想让自己安静地做一个旁听者。 “财富、权势……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好。”他喃喃道，“可真正能够支撑我们去享用这些东西的，是【力量】啊！” 艾略特从没有表现过自己对克莉丝力量不足的失落。 但他不说，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 作为权势惊人的洛恩斯王国大公爵，他活着的时候当然可以保自己女儿一世无忧，可万一他死了呢？ ——要是自己死了，出身尊贵但却力量孱弱的克莉丝，应当如何保护她的财产、权力、甚至是性命？ 每当想起这个问题，艾略特·温彻就会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家人，他做了很多很多准备。 那些事前准备有用处极大的，也有如今几乎成为了废棋的，他并不太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 可他以往所遭遇到的那些失误，严重性与破坏程度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和现在坐在眼前的这个相提并论！ 他原本只是想观察一下这颗好苗子能发展到什么程度，顺便拿这孩子做鱼饵钓一次鱼。 可现在，大鱼的确上钩了，但他却恍然发觉自己投下去的鱼饵太珍贵了以至于根本损失不起……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明明可以走路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那么有天赋呢？ 比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现在的他已经更加出众了。 即使是那些与自己来往不多、并不如何亲密的人们，在和自己攀谈时也总会提及这孩子，用称赞他的方式来讨好自己。温彻家族的下一代若能由这孩子挑起大梁，无疑可以稳定人心。 艾略特曾经想过，只要自己能在背后将秘密处理得干干净净，那么谁也不会知道关于这孩子身世的秘密。 尽管克莉丝和维恩产生了男女之情这一点让他喜忧参半，但某种意义上这反而助推了他下定决心，不必担心自己对女儿婚姻的安排不被克莉丝接受。 只要两人在自己的见证之下举行婚礼，生下可爱又聪明的孩子，这样一来又有谁敢说他不是温彻家族的一份子？ 到了那时，就算他仍旧不可避免地获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也无法因为那些早已飘散的往事，而放弃当下美满的幸福生活了。 但他没有料到，莱德尔家族的人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在脆弱的婴儿刚出生时，他们就用暗之魔法为新生儿做了洗礼，只为了后代将来能对暗之魔法拥有更强的适应性……他无法想象这孩子曾经因此遭遇过多少痛苦，有多少次他在哭泣着寻求父母保护时、仍然必须继续忍受那些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虐待。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不能肯定如果将来有一天这孩子知道了一切，会不会同样踏上他父辈的老路，主动去追逐暗之魔法的力量、并且以同样非人的方式强行制造暗之魔法师后代？ 【力量】在这个世界中太重要了，他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维恩被艾略特充满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明白艾略特现在多半在思索关于今后如何对待自己的问题，但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现在还不该知晓那些秘密。 “我会保护克莉丝的。”他只是说。 “我答应过她——我的力量就是她的力量。” 没有去看艾略特现在并不平静的表情，维恩自顾自地剖析心迹。“我知道父亲大人您十分担心克莉丝的将来，但她也不是必须孤身一人去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 “在她身边，有您、有亲人，有我、还有许多朋友。” 克莉丝也许有时候看上去傻乎乎的，但维恩从来没觉得她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她只是……习惯了有人为她解决问题，并沉迷于这种被照顾的呵护之中。 “即使她一人的力量并不足以抵御风险，但有我们所有人的帮助，她一定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比起艾略特公爵为人父母的殷切期盼，维恩反而更能理解克莉丝的心情。 好不容易穿越了，大家自然都是过来弥补缺憾实现梦想的，而不是因为上辈子的人生还没卷够，这辈子还要意犹未尽地跑到异世界里继续卷。 所以，他并不觉得克莉丝平时喜欢偷懒、或者不够有上进心是什么很严重的缺点。 艾略特无言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记住你现在的承诺。”他沉声道。“这是我们两个男人间的契约。” 维恩面色坚定：“当然！” …… 从书房里出来，维恩轻轻的叹了口气。 方才艾略特的神情虽然依然有些烦恼，但似乎勉强放下了一点戒心。 自己在温彻公爵府里待了这么久，也许不像上辈子待在家里那样无所顾忌，但他也已经真心接受了艾略特和艾希薇尔的养育之恩。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两位不管身份如何，总归都是自己的岳父岳母。 所以，他不会因为这具身体牵扯到的上一辈、甚至是上好几倍的仇怨，就不识好歹地反过来拔刀相向。 但即便明白这个道理，被猜忌的滋味还是不太好受。 “维恩~”一旁传来了小声的呼唤，“维恩！” 维恩偏头望去，便看见克莉丝正做贼一样地躲在楼梯拐角，两手巴着墙边，只露出两只眼睛。 “快点过来~” 她压低声音喊道，很是心急地不断对他招手。 看了看面前刚被自己带关好的房门，他朝克莉丝那边走去。 然而一靠近克莉丝身前，维恩就被她迫不及待地拉手逃离了书房这一层的走廊。 拖着维恩的胳膊一路健步如飞，克莉丝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砰”地一声将门关紧。 “你们俩刚才又说什么了？”克莉丝问道。 还没等维恩作出回答，她下一个问题又立马窜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怎么总觉得你们不太对劲？”十分怀疑地瞄了眼维恩，克莉丝情绪有点焦躁。 “问你们你们又总是不说，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让我怎么和你们交流！” “别急别急……” 维恩拉着她在一旁沙发椅上坐了下来，“我话还没开始说呢，你就一连串地把我想告诉你的全给堵回去了。” “哦。” 她面无表情。“那你尽量说简洁点。” “咳……”维恩组织了一下语言，语重心长地说道：“父亲大人很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克莉丝不爽地脱掉了室内鞋，双腿叠起交放在沙发上。 “你一定知道的。”维恩看向她的视线忍不住游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沉默了片刻，克莉丝觑着眼帘道：“是有关于……我的魔法能力么？” 维恩抿着嘴巴，头却点了点。 “呵。”克莉丝像是觉得很讽刺似地吐出了一声语气词。 “是啊，人们总觉得我不会魔法就好像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维恩立马站在她这一边：“我可从没有这么想过！” 力量当然是满足生存要求的第一属性，但社会文明越是发达，单纯只凭力量能做到的事情就越少。 或者说，虽然只以【力量】这一个词去概括，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只具有唯一一种表现形式。 “为什么一定要我拿自己的劣势去比拼别人的优势呢……”她咬着嘴唇道，“就像明明可以走路，却非要我在地上爬一样。”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维恩很安心 “也许是因为他只看见了别人都走路，却不知道你会飞？”维恩抖了个机灵。 克莉丝哭笑不得地推了他肩膀一下。“喂！我现在正生气呢，你别打岔。” 维恩笑着打开双臂，直接将她的脑袋揽进自己怀里。 “没关系的，有句话不是说‘恐惧源于未知’么？父亲大人害怕你无法应付那些困难，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你。”他悉心劝慰道。 “那你呢？”克莉丝忽然问道，“你足够了解我么？” 抱着她晃来晃去的动作顿住，维恩一时陷入了思索。 要说对克莉丝的了解，虽然他不能保证自己已经彻底掌握了她的方方面面……但他可以笃定，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比自己更懂得她了。 安静片刻之后，他说道：“我了解你，或许就像你了解我一样。” “这种说法太耍赖了。”她抱怨了一句。 “没办法呢~要是连耍赖也不会，就没法和你旗鼓相当了。”维恩毫不脸红。 被他好言好语地耐心哄着，克莉丝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总之、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实力的！”她的眼中燃起了斗志。“我会让那些可恶的家伙全都知道，看轻我的能力是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 很快她的话音又立马一转：“所以，维恩你会帮我的对吧？” 维恩失笑：“当然会啦。” “好！我们俩双剑合璧，一起干出一份大大的事业！”愉快地拍着维恩的肩膀，克莉丝豪情万丈。 就算身为一名难以应付的穿越者，终归还是个很好哄的女孩子啊…… 看着克莉丝重新又打起了精神的样子，维恩很是安心。 …… 诺曼·莱尔德失踪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布尔沃只觉得不敢置信。 那个家伙甚至比狐狸还要狡猾，真的不是他自己恶作剧故意躲起来了么？ 但无论是达尔西的尸体、还是那天他伤势十分严重的样子，都在佐证眼前这名自称“罗斯”的接应人所说的内容。 “布尔沃大人，我家主人与你临别之前真的没有透露是谁在追杀他么？” 罗斯此刻十分焦急。 在接到达尔西被杀的消息时，他尚且还能保持镇定，但当诺曼·莱尔德直到约定的最后期限还没有露面时，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继续等待下去了。 同属反叛军阵营一方的盟友，他只能先来找布尔沃确认情况。 “他没有说……只是让我安排他混进圣洛恩斯王都大教堂……”布尔沃也很着急。 不过比起担忧朋友的安危，他更担心的是从他那里走漏了自己背后的秘密。 凭他以往对诺曼的了解，真到了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那家伙无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教会？！”罗斯顿时惊惶地站起身来。“他会不会被教会的人抓住了？！” “应该不会，教会那边最近没有传来举动异常的情报。”布尔沃苦恼地揉了揉额角。 “而且大教堂处于王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如果发生激烈的战斗总会有些动静，很难瞒过别人的视线。” “那您是怎样让他混进去的呢？”罗斯连声问道，“途中经过了谁的手？那人和他又在哪个位置分别……” “够了。” 布尔沃的脸色不太好看。 即使在反叛军内，自己和诺曼·莱尔德的地位也是平级，再怎么也轮不到他手下的人来质问自己怎么做事。 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头了，罗斯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抱歉，我只是太担心我家主人了。”他干巴巴地解释道。 “我明白。”布尔沃沉声道。 “你先回去吧，我这边会继续追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暗棋。 罗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布尔沃那张冷淡的脸，他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好……请您一定多加留心。” 而布尔沃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独自迈出了城卫队总部大楼，罗斯回过头去，眺望着这栋威势不凡的建筑最高一层。 他紧咬着牙关，从嘴唇缝隙中忍不住蹦出了极为怨毒的话语。 “不过只是梅斯菲尔德家族脚底下趴着的一条狗……莱尔德家族绝不会容忍此等劣种！” 而最高一层的楼上，布尔沃同样也在俯首注视着这个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悻悻而去的家仆。 “可笑……这些家伙哪怕到死，大概也放不下那所谓的血统和家名。” 他对此既厌恶。 又羡慕。 但现在，还不是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 他召来几名已经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心腹，命他们暗中加急追查诺曼·莱尔德的下落。 可是，当看着这些下属们全都领命而去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等等，那天诺曼才刚离开不久，艾柯丝小姐就不期而至地赶到了自家…… 某个很可怕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 难道？！ 不，不对！如果是艾柯丝阁下做的，诺曼没有理由不提醒自己，反而还全力鼓舞自己尽早对艾柯丝坦白心迹。 而自己心情激荡之下，那样冒失地唐突了佳人，她也不过只是一巴掌把自己打晕了而已…… 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布尔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煞是精彩。 丢脸归丢脸，但艾柯丝并没有将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也没有再找上门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要不要……主动再约她见面？ 经过一番极为复杂的心理活动，布尔沃一咬牙，决定再亲自试探一下。 万一她只是因为当时自己心迹表白得太突然了，羞怯之下才不好意思答应呢？毕竟她也没有当场拒绝不是么？ 而倘若诺曼·莱尔德的失踪真的与她有关……自己也好及早对此有个心理准备。 他不觉得，自己能在和艾柯丝的正面交战中存活下来。 但也正因如此，之前见面没有动手的她，现在大概率也不会对自己动手。 想好了大致计划，他快速地翻阅起堆积在办公桌上的近期公文来。 花费了不短的时间过后，他终于选出了一个可以作为借口的约见理由。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我真的是个男人 维恩在洛恩斯联合邮局开设的匿名邮箱里收到了新的信件。 这是他作为艾柯丝唯一留给外界的联络方式。 联合邮局的背后大东家是一名与温彻家族关系不错的大商人，且这位故交多年前就已经离开洛恩斯外出四处游历、与国内其余势力都牵扯不多，维恩倒也不担心这些按部就班的普通员工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当然最重要的是，目前他想取的东西，几乎还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它是何时不见的。 看到布尔沃措辞十分“克制”的来信，维恩顿时感觉自己像吃了一只苍蝇。 在城+卫队挂职的确给他提供了很多便利，但这副作用未免也太过挑战人类极限了吧？ 诺曼·莱尔德难道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其实是个男人么？ 维恩的脸色变幻不定，手中魔力突然涌现，将这份信件分解成灰烟。 …… “艾柯丝大人！” 当艾柯丝走进城卫队的训练营地时，周围的兵士们全都神情崇敬地高声向他问好。 尽管斗篷过于宽大的帽子遮住了眼睛，但这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他冷淡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朝营地内部走去。 待艾柯丝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执勤的卫兵们才敢放开屏息。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人……”有人喃喃感叹道。 “放肆！”旁边另一名卫兵闻言对此人怒目而视，“竟敢对艾柯丝大人出言不逊！” “这……我、我只是说说而已，并无不敬之意啊。”方才一时失言之人面色尴尬。 这点争执并没有进一步扩大，营地门口发生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众人又开始对艾柯丝今日为何出现而议论纷纷起来。 自从艾柯丝加入城卫队之后，她的威名也逐渐被更多人知晓，不知不觉便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 一个站在自己这边阵营的强者，总是能给许多普通人带来极高安全感的。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种憧憬却未必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艾柯丝小姐！” 坐在房间上首的布尔沃看到艾柯丝的身影，眼前一亮，立马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不知在下冒昧相邀，是否打扰到了艾柯丝小姐原本的行程安排……” 维恩冷飕飕地说：“当然打扰到了。” 布尔沃表情一滞。 其实，他这么说只是出于礼貌地寒暄一下而已。 “所以，有什么事情快说。”艾柯丝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气氛僵硬，“等会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还有，我并不是什么小姐——其实我是个男人。” 维恩直截了当地说。 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一点，传出去也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听到这句话，布尔沃的动作倏然顿了顿。 “……啊哈哈哈，艾柯丝阁下您可真会说笑。”片刻之后，他无奈地打了个哈哈。 想不到艾柯丝她竟然宁愿自称是个男的，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爱慕之意……这种残忍的打击可真是让人伤怀不已。 想来也是。 若从伴侣的角度来看，比起犹如野狗的自己而言，她一定更钟意将来能够继承这一整个国家的理查德王子吧。 不然她也不会看到事关理查德安危的信件，就顾不上其他繁忙的事务赶来相见了。 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布尔沃心中难免失意。 “我没有说笑，我真的是个男人。”维恩的脑门上逐渐浮现出了无形的“井”字。 “好的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今后，我会将您当成男人来看待的。”布尔沃勉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Giao！ 维恩有点头大。 “所以，有关于理查德王子的紧急事件到底是什么？”他质问道，“之前你写得不清不楚的，难道现在还打算隐瞒下去么？” 在布尔沃传递给自己的消息里，维恩是看到了这一条才决定前来露面的。 自己曾对理查德提议过，由他制造出一个与外界产生冲突的契机，促使劳伦斯主动站在他这一边为他说话……这样一来，或许就能给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带来新的变化。 毕竟人们总是会对自己帮助过的人记忆更深刻，而很少会记得有谁帮过自己。 这不是贬低，而是人性。 可理查德却说，他有个现成的机会可以利用，让自己等他的消息。 在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两次之后，发觉理查德仍然没有开始行动，维恩这边也不好总是催促，可他的确有点担心。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他不太想和布尔沃见面，但看完信件全文后他还是来了。 “咳……” 布尔沃张望了一下门口，压低声音说道：“理查德王子和国王陛下产生了冲突，国王陛下暗中命我调集特别行动小队监视理查德王子的行踪。” 他言简意赅地透露了一条会令整个王国上下所有人震惊的秘密。 维恩乍然听闻此事也不由得瞳孔一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理查德最近在学园里一如往常，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遭遇了什么变故的样子。 “就在昨日清晨。” 布尔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将国王忽然召见自己的场景复述出来。 “当时天还未亮，王宫的侍从亲至我府上，将我带至了郊外某座别庄内……在那里，国王陛下亲自接见了我，并且下达了这个绝密级别的命令。” 国王召见心腹并命其秘密监视王储，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而得到这个命令的“心腹”布尔沃，更是为此感到不安。 “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艾柯丝低沉的嗓音喜怒难辨。 “呵，虽然我为陛下效力了很多年，但我毕竟还不是他养大的家犬……”说到这里，布尔沃的声线略有几分迷茫。 “倘若，理查德王子加冕后能给民众带来更好的生活……我就是转身投效另一方，又有何不可呢？” 隔音良好的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艾柯丝才再度开口—— “你想要的，到底是让他带给民众更好的生活，还是带给你自己更好的生活？”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就算他是你的朋友 曾经的布尔沃，是习惯了每日与野狗争食的另一只野狗。 现在的他虽然穿着昂贵的衣服、把脏污都清理得很干净，但那过去留下的烙印仍然总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提醒他，让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经历过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日子。 为民众争取更好的生活？ 那当然是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过去的他就是那轻飘飘的“民众”二字所代表的对象之一。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还想回到那一无所有的过去。 “这两者，不能同时实现吗？”布尔沃淡淡地笑了起来。 维恩也同样冷飕飕地笑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出面告诉理查德王子这个秘密，顺便也替你卖个好？” 待到理查德苦尽甘来的那一日，有着这份人情在先，想必那位素来名声极好的王子也并不会介意继续重用他这枚够识时务的棋子。 布尔沃苦笑道：“倒也不用这么清楚地说出来。” 他心中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更多的思虑反倒是艾柯丝的立场所在。 为了保持住自己目前的权势、为了让自己以后还有机会为普通民众做出更大的贡献，布尔沃决心一定要站在胜利者那边。而现在，在他眼里看来，若将来有一日理查德王子和国王陛下反目，届时谁能争取到艾柯丝的支持，谁就胜利了一大半。 ——整个王国都没有能与艾柯丝为敌的人。 要是这样的神人就站在面前，自己却仍然不知道应该作何选择，未免也太过不智了。 毕竟，比起滔天的富贵与威势来说，个人感情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您知道我的来历。”布尔沃说。 “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 不管是将自己当成烦人的爱慕者也好，将自己当成谄媚的狗腿子也罢……只要艾柯丝能在关键时刻稍微地照顾一下自己，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赢家之一。 这一点，才是他表露心迹的真正目的。 艾柯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缄口不言。 “对了。” 沉默半晌后他忽然开口。 “你就不好奇，诺曼·莱尔德的下落吗？” 布尔沃神情一凛。 艾柯丝似乎没发现他那不同寻常的反应，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天晚上和你见过面之后，他应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了吧？” 此次见面，不仅布尔沃想试探他，他同样也想试探布尔沃。 要是诺曼·莱尔德私下还有别的途径传达消息，那自己少不得也得顺手替家里收收尾巴。 布尔沃垂下视线，遮掩住了他此时惶恐不安的眼神。 “……他已经有许久不曾露面了。我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敢询问。” 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在尖叫——真的是艾柯丝把他做掉了！ 他几乎快要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愕之色了。 看了看一旁布尔沃局促不安、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模样，维恩嗤笑了一声。 “很好。”艾柯丝警告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问，也不要打听。” “这样才能让你活得久一点。” 话音散去，而方才还坐在对面的那道身影，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布尔沃猛地松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一样绵软地瘫靠在了椅背上。 …… “咦，老师？” 刚回到房间里准备休息，就看到老师坐在桌边等待已久的样子，塔西娅很是惊喜。 但随即她又有点紧张起来。 “对了老师……之前约定好见面的时间不是明天吗？”她稍有些自惭地问道。 因为近来去图书馆和王都大教堂查阅资料花费的时间增多了，她今天还没有完成艾柯丝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比起清溪学园诸多的课程作业来说，这点份量已经算是很好完成的了，塔西娅原本准备晚上临时突击一下，没想到老师他竟然提前一天过来了…… 维恩可不知道塔西娅正心虚作业的问题，他只是恰好路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她的情况。 “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有人来打扰你们吗？”他问道。 大概是因为提前和城卫队的人打好了招呼，那天在他和塔西娅回来之前，达尔西的尸体就被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这件事并没有在王都造成多大的影响，如果不是亲历者甚至听不到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而周边的住户，依然一如既往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塔西娅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人来找我们，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说起此事，塔西娅看上去很是惋惜。 “我还记得和达尔西学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前辈。” 听到“温柔”这个关键词，维恩的神色顿了顿。 要是塔西娅早点当面对达尔西说出这句话，说不定人家就立马遭遇剧情杀、直接大为感动地弃暗投明了。 只可惜，到现在剧情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变化，于是他就这么在和主角团作对的死路上一路狂奔到了终点…… 有点可怜。 下辈子还是别来主角光环太亮的世界里当配角了，没前途的。 塔西娅叹息了一声。 “暗之魔法真的会让一个人丧失自我，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么？”她迷茫道。 艾柯丝挑了挑眉。 “怎么？最近在研究暗之魔法的问题？” “啊……” 塔西娅发觉自己一时失言，连忙补救：“只是对教会所说的‘邪恶之源’有些好奇而已。毕竟……我身负光之魔法，将来总有一天会和暗之魔法交上手的吧？” 她的语气有些忧愁。 很显然，她并不期望那一天的到来。 “邪恶之源么。”维恩也皱起了眉头。 据他所知的情况，暗之魔法的确需要采用非常邪恶的手段，才能将一名普通魔法师的属性改变。这本质上或许类似一种污染？不过自己从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无法确定。 “不论别人怎么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就好了。”他说。 “如果真到了与暗之魔法交手的时候……不要留手，就算他是你认识的人、甚至是你的朋友。”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聚散终有时 维恩神情郑重地告诫她。 他不想看到塔西娅因为一时心软而受到伤害，哪怕必须要与自己为敌。 倘若她身边全都是想对暗之魔法所关联的一切赶尽杀绝的人……在那样的环境当中，维恩更希望她能优先保全她自己。 塔西娅怔了怔。 “老师，您是怎样看待暗之魔法的呢？”她忽然很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在知道了维恩与暗之魔法有牵扯后，塔西娅十分为这位好朋友的将来担忧。 按照她所了解到的情况，如果被教会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他们根本不会顾及到维恩目前还没有堕落的迹象，而是不由辩解地将其“处理”掉。 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和自己说：一定要当心暗之魔法，诛灭一切黑暗就是光之魔法的使命。可维恩……他分明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啊。 在被教会的人知晓这件事情之前，塔西娅想找到能替维恩暗中解决掉这件隐患的方法。 只要他身藏暗之魔法“种子”的秘密没有暴露出来、他也没有将体内的岩系魔力转换为邪恶的暗之魔力，那么这个秘密就可以被永远地掩藏下去。 ——身为目前唯一现存于世的光之魔法师，或许这是唯有自己一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对于塔西娅的问题，艾柯丝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我厌恶某个人，那只会是因为他所犯下过的错误，而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或者属性。”他很中肯地说。 “暗之魔法也同样如此。” 闻听此言，塔西娅像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您那天也看到了，艾略特公爵和那名暗之魔法师对话的场景。”她斟酌着用词，“不瞒老师您说，他们口中提到的维恩，正是我的好友……” 一边说，她还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艾柯丝的神色，似乎生怕他会突然说要替天行道。 维恩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我想请您，暂且不要因为他与暗之魔法有关系就出手……” 短短的两句话，塔西娅说得格外艰难。 “毕竟，他的出身……也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 看着她一脸纠结的小表情，维恩心下既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感动。 “既然塔西娅你都这么请求了，不答应的话未免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就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好了。”他乐得假装和自己没关系。 塔西娅顿时大为欣喜：“谢谢老师！” 随即她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替维恩开脱会不会容易引起旁人误解？ 她连忙进一步做出解释：“并非我有意徇私，维恩他现在的确没有堕落的迹象。而且……” 说到一半，塔西娅咬了咬下唇。 “我想找到，可以从根本上净化暗之魔力的方法。” 维恩眉头蹙起，“过去从未有人做到过这一点，你有认真思考过实现这个目标有多困难吗？” 暗之魔法和光之魔法一样，都是极其罕有的属性。 然而，世人对这种特殊属性的魔法了解极其浅薄，只能牵强附会地将其与神明的喜好联系起来。所谓光之魔法，唯有得神明钟爱之人方可觉醒；而暗之魔法，则来源于盗取神力、被神厌恶的麾下叛徒。 在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影响下，对暗之魔力展开研究在许多人眼里看来本身就是邪恶的。 不过，在唯物主义战士维恩眼里，这种传说故事大概只是将一些固有印象进行了艺术加工；所谓【魔法】也只不过是一种独特的、暂时还未被总结出系统性原理的物理现象罢了。 至少他从没觉得自己的魔法是来源于自己对神的信仰，而“艾柯丝”的存在更是像游戏里的恶性BUG一样。 ——魔法少女之力这玩意，敢问神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我明白会很困难，但我不能因为畏惧困难就不去实施。”塔西娅已经下好了决心。“我不想再看到……其他人因为暗之魔力的影响而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了。” 艾柯丝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无论去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提前对结果有所觉悟。” 拥有理想、并坦然面对艰难的人，谁会不欣赏呢？ 一想到这么优秀的孩子已经被自己提早下手收为弟子，维恩再次对自己当时灵机一动的举措感到了由衷的庆幸。 说实话，在自己亦师亦友的长期培养下，塔西娅的三观想长歪都很难。 他笑眯眯地盯着塔西娅看。 塔西娅逐渐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嗔道：“老师……你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 维恩心神一凛，“有吗？” “当然有！”塔西娅气鼓鼓地控诉道：“老师你以前对我总是态度很冷漠，每次分别我都担心你下次就不会再出现了。” 她的语调似乎是真的有点委屈。 这个感觉，竟如此熟悉！ ——好像是被当成渣男的感觉呢。 “咳……”维恩收敛了表情，重新又变得冷淡起来。 “既然我答应了收你为弟子，在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被我开除之前，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地履行授业解惑的责任。”他说，“不用想太多，无论对你严厉还是对你和蔼，这都是为了督促你学习进步。” 他强行圆了回来。 “只要你没有辜负你的才华和努力，将来终有一日顺利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就算那时我并不在你身边，也同样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塔西娅方才还轻快地带着些微笑意的眼眸，刹那间便呆呆地黯淡了下来。 “老师你……以后会离开吗？”她的声线漂浮不定。 “会。”艾柯丝很干脆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来自其他的国家，在洛恩斯王国也不过只是暂住一段时间而已。” “……” 像是不知道应该对他如此不容动摇的决定作何反应，塔西娅的双目仿佛倏尔弥漫开了一层水雾。 她偏过头，望向床边一侧艾柯丝送给自己的玩偶，一时没有说话。 气氛突然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维恩觉得有点不妙。 塔西娅对自己这个老师看来很是不舍啊。 “……不必为此难过。”他属实不怎么懂得安慰伤心的女孩子。“聚散终有时，只要记住当下的情谊就好。”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趁着阳光很好 注定要失去的东西，是应该干脆潇洒地将其抛之脑后，还是竭尽所能地勉力挽留呢？ 对于这个问题，塔西娅还没有寻找到真正的答案。 独自坐在书桌前整理着艾柯丝留下来的纸片道具，她的心思却像漂浮在暗潮汹涌的海面上，起伏不定。 老师的诉说很自然，也好像是真的已经计划好了未来。 而在他那可预见的将来之中，并没有自己的身影存在。 真好啊…… 想要周游世界追寻魔法巅峰的梦想。 即使繁华如洛恩斯王国，恐怕也只不过是他旅途中的小小一站罢了。 而让他坚定的脚步愿意暂且停驻于此的原因里，又有几分是源于自己呢？ 将那份逐渐浮现于内心的希冀强压下去，塔西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你只能把握好当下啊……塔西娅。” …… 维恩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望着宽广的天空发呆。 连一丝异色也没有的蔚蓝深海，恍惚中令人产生一种似乎快要坠入其中的错觉。 “会长大人？” 来自外界的声音，仿佛也变得相当遥远。 “会长大人！”脚步声由远及近。 维恩斜过视线，注意到了正走近自己身边的一名青春洋溢的中短发女孩子。 “不是明明由会长你提议大家一起出来野餐的吗？怎么现在只是一个人躺在这边发呆？”她提起裙摆微微屈膝，很轻快地打趣道。 维恩记得这个女孩子。 她是隔壁班的副班长奥琳娜，同样也是百合会的成员之一。 不过，在同班的理查德王子带来的巨大阴影下，班级里其他人的身影都黯淡无光。虽然她的家世还算不错，但也照样没有什么存在感。 “啊，这样温暖的阳光实在让人有点昏昏欲睡……不自觉就整个人都变懒散起来了。”维恩撑着平铺在身下的野餐垫坐了起来。 女孩将手里装好的食物递给他，“趁其他人还没开始吃，特地为你留的哦？” 她灿烂的笑容很是明媚，正如这冬春之交拂面而来的和煦微风。 维恩下意识准备伸手接过，却忽然感觉到了背后一道有如针刺般的视线传来了清晰的杀意。 他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又躺了回去。 “抱歉！请恕在下还不习惯接受外人投喂，你自己吃就好了。” 偷偷瞄过去一眼，歌礼正靠着一棵长势颇盛的绿树，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这边。 太可怕了啊……这种不是被克莉丝监视就是被歌礼监视的生活。 他用力过度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得很安详。 作为百合会的会长，时不时地组织进行团建活动是他的本职任务之一，而这次的安排是很普通的野餐。 地点位于清溪的上游，离学园所坐落的位置并不太远。 顺带一提，他特别邀请了王都里好几家甜品店专程提供食物以及负责后勤，报酬由百合会的社团资金支付。 ——嗯，其中也包括塔西娅家的面包店。塔西娅本人并未到场、分配给她家店员的任务也不是很重要，纯属刷个脸捞外快。 这些甜品店在收到邀请之后无一不受宠若惊，要知道百合会可是【上流阶层】的代表之一，只要获得了百合会的认可，就等于为自家提供了一张打入上层阶级、能提供更有高附加值服务的门票。由此，这些甜品店全都热情地奉上了自家最拿手的招牌，为这次聚餐添加了不少风味。 身为来自大吃货帝国的穿越者之一，克莉丝现在已经彻底沉浸在美食的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压根顾不上维恩这边。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克莉丝顾及不上的空隙，还有歌礼小姐尽职尽责地保持警戒，这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欸？” 奥琳娜被维恩的无情拒绝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呆愣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从旁观察了半天，发现这居心叵测的女人竟然还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歌礼终于忍不住了。 “真会偷懒呢。”她的声音冷淡中暗含敌意。“组织了这么多人外出，结果自己却躲在一旁睡大觉。” 发觉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奥琳娜的神色慌张了一瞬。 她可是专门趁着维恩会长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敢鼓起勇气靠近他身边的啊！ 紧张地回过头去，发觉新的不速之客竟然是歌礼·埃奇沃思，奥琳娜忽然又安心了下来。 太棒了~ 是和温彻家族一向不对付的埃奇沃思家大小姐，此刻正是自己在维恩会长面前好好表现的良机！ “歌礼小姐，怎么可以这么说维恩会长！”她很是不平地为维恩说话。“维恩会长为大家做了很多准备，我们现在才能玩得这么开心，而他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又有什么错误呢？” 歌礼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对面前这个茶言茶语的女生厌恶感急剧上升。 “是吗。”她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失态。 “那你呆在这里，是想陪他一起休息吗？”她一脸天真地问道，仿佛真心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奥琳娜的表情霎时僵硬了一秒。 虽然她是有这个想法，但现在绝不能承认——否则一旦传进了那位克莉丝大小姐的耳朵里，自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我只是看维恩会长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担心他肚子饿了而已……” 奥琳娜委委屈屈地更加贴近了维恩一点，嘤咛一声：“会长大人~” 一般而言，这就是求援的信号了。 维恩头痛不已。 他分明只是想趁着阳光很好让自己放空一下，结果却好像自己去到哪里纠纷就会跟到哪里。 “谢谢你，奥琳娜同学。”他没法再继续装睡下去了。 在奥琳娜露出喜悦、歌礼的面色愈发难看的同时，他的下一句话紧随而至：“但我在独处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也不需要你带来的食物，下次请你不要再这么做了。” 奥琳娜的笑意就那样凝固在了脸上。 片刻之后，她总算理解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十分伤心地啜泣着起身离去。 “唉……”维恩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谢谢，我的确玩得很开心 “怎么，看样子你很舍不得啊？” 歌礼冷言冷语，话里有话。 “我和人家压根都不熟悉，哪门子的舍不得？”维恩无语道。 他之所以会叹气，只是对自己已经名草有主的事实偶有感伤罢了。 不过，这绝不意味着他对刚才那个女生也别有企图。 “没有最好。”不费吹灰之力地碾碎了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小火苗，歌礼准备全身而退了，“我可不想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怎么勾搭到你的细节。” ——好家伙，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 维恩失笑道：“真要说舍不得，也只能是舍不得你啊~” 王国贵妇人们的着装，往往极尽攀比之能事，就连裙角都要用金丝银缕做装点；然而少女的衣着却别有一番风致，并不追求昂贵的饰物和配件，反而在许许多多的小细节里都能体现出别样的巧思。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本身并不昂贵。 发觉维恩的视线欣赏而贪婪地盯着自己的身段，歌礼有点经受不住。 “不许看了！”她嗔怒道。 “好好好，不看不看。”维恩立刻伸出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我不看你了，别急着走，再陪我说说话吧。” 在克莉丝的霸占下，本就很少有机会在白天与歌礼单独相处，更不要说出门游玩了。 如果不是借助集体活动的名义，恐怕一年到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时间。 听到他无赖又有点可怜的语气，歌礼颇觉无奈地说：“难道现在你就不担心被克莉丝看见了？” “……” 我能说不担心吗？ 发觉他对此无法作出辩驳的沉默，歌礼冷笑了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默默地把遮住眼睛的手掌放下，维恩眼前已经人去影空，只余颜色深沉的冬叶在微风中缓缓摇摆。 一声空叹轻不可闻：“春天，还没有来么？” …… 当维恩在人群中找到克莉丝的时候，她正兴致勃勃地从小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 顺带一提，这件用浅灰色布料制作成的小挎包是克莉丝亲手缝制的。 与她平常所用的珠宝饰品相比，这件小挎包实在是太不搭配了，但外表其貌不扬的它，却是陪伴克莉丝最久的特殊物品。 为了能随时提醒自己或将迎来破灭结局的不幸未来、也为了让自己在面临危局之时拥有最基本的应变能力，克莉丝出门在外时很少会将它放在家里。 ——上述原因皆由克莉丝本人亲口透露。 虽说这些理由一听上去就很不靠谱，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确在许多场合当中都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支援。 当下此刻亦如是。 “不记名投票！我会给在座的每位同学发放一张小纸片，然后大家将自己心目中优胜食品的名字写下来、再投递到这个小盒子里。”她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方形木盒。“等所有人投票结束之后，我会当场公布票数，选出真正的黄金甜品！” 她的眼中满是对最后结果的期待。 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背后的维恩，克莉丝更加欣喜了几分。 “维恩！你来的正好。”她大跨步地走到维恩面前，不由分说地将木盒子塞进了他怀里。 “为了以示公正，最终得票数还是由维恩来公布吧。” 还没等维恩搞清楚状况，就被克莉丝抓了壮丁，他有些茫然地也举起木盒也放到自己耳边摇了摇。 是空的。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很傻。 “咳。”不动声色地将木盒放下，维恩顺口问道：“你们这是在评比什么？什么‘黄金甜品’？” 周围同样兴奋的百合会成员们七嘴八舌的为他解释。 原来是克莉丝首先提出想为此次聚餐中最好吃的甜品店赞助一笔奖金，随后又有几个家境优渥的学子积极响应，于是众人便赶鸭子上架般地开展了这么一场投票。 “王都不是有烹饪大赛吗？” 由王室主持操办、十年一度的烹饪大赛，是洛恩斯传统的盛大庆典之一。 据说一开始设立的目的是为了鼓励大家重视食物、促进国民对改进烹饪方法的兴趣。不过到目前为止，它的表现形式已经和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美食同样变成了奢侈的攀比道具之一。 克莉丝对此不以为意地回答：“烹饪大赛归烹饪大赛，百合会认证归百合会认证~各位甜品师傅们，就说这奖金你们要不要吧！” 翘首以盼的各店代表们在不远处站成一排，闻言纷纷齐声高呼：“——要！” 不少并未参与、一直在周边闲谈的人们也被这边发出的巨大动静吸引，好奇地回头张望。 克莉丝顿时一脸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对自己一呼百应的得意之情显而易见。 “好吧，你赢了。” 怀里抱着盒子走到前边，维恩十分配合地充当起幕后工作人员。 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克莉丝将纸张平整地裁减好，一一分发给在场的所有同学。 在发放过程中还不断地有人想要加入，好在整个百合会的总人数都不多，尚且不至于出现纸张不够的情况。 “只可以写一种甜品名哦！一票多投的话就作废。”克莉丝提醒道。 等近处的人都发完后克莉丝稍一抬头，便看见歌礼·埃奇沃思站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交叉抱着双手好像正在观望。 稍作思索，克莉丝嘴角浅笑的弧度更加明显了些。 她走上前去。 “歌礼小姐也对这种评选有兴趣？想投票吗？” 克莉丝很有几分恶趣味地递出纸张，却故意不伸到歌礼面前。 如果真要拿到的话，必须得由歌礼主动抬手接过才行。 只见，那双置于胸前的柔臂稍微抬高了一点点—— 被气的。 歌礼做了个深呼吸，连带着她的胸口也很不平静地起伏了一下。 “我对这种无聊得就像过家家一样的比赛没有任何兴趣，希望克莉丝小姐你能玩得开心。”她暗讽克莉丝既无聊又幼稚。 克莉丝也不生气，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 “谢谢，我的确玩得很开心呢。”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反季节作物？ 维恩细致入微地从各个角度观察被各家甜品店呈放到前台木架上的食品，口中忍不住地分泌唾液，暗自猜想着到底哪种味道更好，压根没注意到后宫已经出现失火苗头了的问题。 “草莓好像不错呢……”他喃喃道。 “可是芒果看起来也很好吃。” 犹豫好半天，他突然大彻大悟—— 对哦！又不是只能拿一样，我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灵光乍现之下，他下意识回头在人群里搜寻克莉丝的身影，结果却冷不丁地发现，她竟然正在和歌礼说着些什么。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还挺和谐的。 维恩，危！ 只见歌礼唇瓣微微开阖，轻描淡写地又对克莉丝说了句什么，克莉丝的脸色瞬息之间变得难看至极，偏头朝维恩这边看来。 恰好与维恩探头张望的目光对上，两边隔空相望。 维恩心下紧张得不行，但还是对她硬挤出来一个天真的笑容。 糟糕！歌礼不会在克莉丝面前偷偷给自己上了什么眼药吧？ 克莉丝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小辫子一堆的维恩身体绷紧，已经做好了随时逃离案发现场的准备。 “维恩，你刚才背着我做什么去了？” 克莉丝的表情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从容不迫，不过她仍然想从维恩这里寻求一个答案，暂时还没有火山爆发。 维恩慌张地瞟了一眼人群之外的歌礼，然后不出所料地从她那里收到了一记别有意味的眼刀。 “你在乱看什么？”克莉丝生气地皱起眉头。 维恩立马挺胸收腹站得笔直，目光专一地投注在她身上。 “我刚才什么也没干啊？就是躺在草地上发了会儿呆，话说今日的天空格外晴朗——” “少转移话题。”她狠狠剜了他一眼，“等下投完票我再跟你算账。” 虽然她的气势很凶狠，但维恩听到这句话反而放下了心来。 ——要真是很重要的大事情暴露了，克莉丝哪有心思顾得上什么投票？ 于是他淡定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又和你说了些什么，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刚才啥也没干。”他一口咬定。 这确实就是事实，绝不是在撒谎。 克莉丝“哼”了一声，对此不予置评。 经过众人的一番挑选品尝之后，一枚枚纸片被投入维恩面前的木盒里。 “你自己不投票？”克莉丝一边小口咬着一小杯甜品，一边随口问道。 “因为两个都很喜欢，没办法做抉择呢。”维恩以很随意的口吻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有点难以理解。”克莉丝说，“即使是两种同样喜欢的食物都放在面前，你总得选一个先下口吧？” 维恩顿时惊讶地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是—— “算了我还是弃权吧。”维恩总在奇怪的地方态度莫名坚持。 疑惑地看了看他，克莉丝也不勉强。 等聚拢来的人们全都投票结束之后，维恩安排那几名甜品店派出的代表全都在自己身后站成一排，而自己则当场唱票。 每念到一个甜品的名字，就由相对应的甜品店出面认领，并报告一次本店的累积票数。 到最后累积票数最多的店，就能成功地将一笔不菲的奖金收入囊中。 到了这个阶段进度就很快了，一张张纸片由维恩取出并当众公布，几家甜品店的票数差异也越来越明显。 “最后一张了！” 维恩将盒子倒过来，使劲摇了摇以示里面没有遗落的纸票。 “这一张是投给——【莓莓海洋旋风】！”他大声念出了这个鬼才般的甜品名字。 “二十七票！”一名约莫三十来岁、穿着甜品店工作制服的男子一脸兴奋地举手，报出了自家目前的所有得票数。 胜负已分。 维恩笑了笑，“本次评选的最后优胜者，是提供了【莓莓海洋旋风】的大海星甜品店！” 场下克莉丝极其配合地“哇哦~哇哦~”起哄。 “下面由获奖者发表感言！”维恩让出了位置。 那名甜品店师傅满面红光，一脸局促，在众多权贵子弟注视下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维恩小声提醒他：“说说制作理念、或者介绍一下你们店里的情况。” 这可是个极好的宣传机会。 毕竟对于这些有钱又很闲的富贵人家而言，消费潜力着实不容小觑。尤其是甜品这种东西，只要家里的小孩或者女主人喜欢，怕是在任何接待场合都能派上用场。 在维恩的提示下，这名看似腼腆的甜点师傅一瞬间便领会了过来，向他传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大海星甜品店是从我曾祖父开始便在王都设立经营的店铺，承蒙许多顾客们的支持，时至今日规模已经扩大了许多倍。”这名男子提神振气，“而这份莓莓海洋旋风，就是由我本人所开创的新品之一。” 他举起一份摆放在简易木架看台上的试吃品，高声道：“大家请看！这份甜品主要由三部分组成，蛋糕底、奶油、还有草莓，每一个部分都花费了我们大量的心思改进，与市面上平常能吃到的味道有所不同。” “而其中最费力也最关键的决胜之物，就是这奶油旋风上点缀的反季节的草莓~” 听到“反季节”这三个字，维恩神情一变，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朝克莉丝看去，发觉她同样也面色十分严肃地盯着这名甜点师傅。 “众所周知，市面上的草莓只在春末夏初供应。一到了秋冬季，几乎所有的甜品店都会下架本店含有草莓的招牌商品，转而找寻其他的替代、或者干脆推出新品，等待下一年的草莓成熟再进行售卖。” “但我们家却找到了一种稳定产出反季节水果的种植方法，用这种方法得到的水果既新鲜、又甘甜，已经成为了我们大海星甜品店的主打特色之一。” 说起这个，男子高兴又骄傲。 “如果各位少爷小姐想从我们家购买新鲜水果的话，欢迎来与我们大海星甜品店签订长期供货合同，包您满意！”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越来越不像异世界土著的维恩同学 在该男子的卖力宣传下，不少人都被他激起了好奇心，评选结束之后围拢到他身边商谈起来。 而维恩则不动声色地走回克莉丝边上，听到她在用汉语自言自语：“蔬菜大棚？” “在想什么？表情那么严肃？”他探过去主动询问道。 “啊，没什么。” 克莉丝不欲多说，随即又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刚才你和小姐姐聊天聊得很开心是吧？” 她盯着维恩的表情，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好家伙，歌礼这是即使借着克莉丝的手也要教育一下自己啊。 “真不是……就是别人想顺便给我送点吃的而已，而且我还没有接受。”虽说偶尔会遇见一些抱着各种想法跑来和自己套近乎的人，但维恩对此十分清醒，并不会因为不熟悉的人一时示好就放下戒心。 百合会之中，每个人背后牵扯的关系网都千丝万缕，越是地位不普通、就越难以信任他人，这一点他比克莉丝体会得更深刻。 “是嘛。” 看他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克莉丝勉强放下心来。 其实她原本也觉得，维恩应该不至于连那样的女生都要勾搭，倘若对象是塔西娅的话自己说不定还更相信一点。 不过，如果能再多听他表一次忠心，何乐而不为呢？ 她忽而笑了起来：“表现得不错嘛，下次也要记得再接再厉。” “……” 这算是赞扬吗？ 总算平复了克莉丝这边的危机，维恩抬头再次搜寻歌礼的身影，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 回到家里，克莉丝立马召集公爵府里的几名得力女仆到书房议事。 “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想要托付给大家。”见卡莲将书房门关好，克莉丝开门见山地说。 “因为是实验性质的尝试，所以或许会有失败的可能。不过失败了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不能透露给府外的任何人知晓，即使是你们的家人。” 见到场的女仆们都郑重应允，克莉丝才展开了下一步的说明。 她随手取出画纸，在会议桌上摊开。 “我想在后院制造一个温室大棚。”她说。 ……果然。 坐在克莉丝旁边的维恩对她的反应完全不感到意外。 但他还是额外询问了一句：“是关于反季节作物种植的技术么？想吃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他们家订购呢？” 这一问果然搔到了克莉丝的痒处。 她十分矜持自得地昂首说道：“必须从人家那里买、和我们自己就能生产，这两者的效益难道可以相提并论么？” “而且，一旦研发成功了以后也不只我们一家可以获益……我们大可以把技术分享给名下领地的普通民众，让大棚种植成为一个小镇、甚至是好几个小镇的支柱性产业，将产品高价售卖给全世界！” “这难道不比成为王都里一家甜品店的专供更有前途吗？” 克莉丝的眼睛闪闪发亮。 女仆们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而维恩已经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想不到克莉丝还有这么深谋远虑的打算，不愧是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优质青年——当然，自己也是。 “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研发成功。”她说，“所以接下来就要拜托大家同心尽力了。” 依据自己一知半解的印象，克莉丝在画纸上大概描绘出了大棚种植的要点。 想要找到最完美的方案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但大致方向对了，开花结果也只是早晚的区别。 所以说，身为穿越者的确会有本地土著极其难以弥补的优势，人家不知道辛苦钻研了多久才在灵机一动下找到了正确的路子，可对穿越者来说却已经是足够成熟的设计了。 维恩默默地旁观着，不时为克莉丝打打下手、配合她将内容讲解得更为详细。 “嗯……给它取个名字好了，就叫‘蔬菜水果多样性供应链补完计划’吧！” 克莉丝很草率地取了个槽点满满的长单词，女仆们听到后顿时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喂，这名字谁记得住啊！”维恩忍不住抗议道。 “抗议无效！” 专制的克莉丝大小姐认为自己的取名方式非常独到，坚持不予更改。 “计划主要负责人就由卡莲来担任。”她雷厉风行地说，“每周至少要向我本人汇报进度两次以上，如果有突发状况找维恩处理也可以。” “总之！我要看到计划在按流程推进。” “资金和材料全部由我本人承担。如若研发成功了我会为在座每个人再额外发放一笔津贴，大家不必有太多顾虑。” 并不怎么喜欢开会的克莉丝简明扼要地讲述完要点，便干脆至极地宣布了散会，一分钟也不拖延。 在这一点上，她的作风和艾略特公爵完全不一样呢…… ——以上绝对没有诽谤岳父大人的意思。 等到女仆们都离开之后，维恩才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 “那家甜品店还想着拿这套技术垄断全王都的反季节水果供应……要是某天他们发现市面上到处都能买到原来自己的独家特产，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随口说道。 克莉丝不以为意。“等我们这边研究完成加推广，保守估计至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够他们大赚一笔了。何况这玩意又没有专利认证，我也不是盗窃了他手里的技术。” 确实，非要说也只是盗窃了上一辈子地球前人的技术。 说到这里，克莉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样子？”她冷不丁问道。 “啊？我应该感到奇怪吗？”维恩哭笑不得。 克莉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你不应该问问我‘专利认证’是什么意思、或者‘蔬菜水果多样性供应链补完计划’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么？” 虽然双方交流得极为顺畅这一点让她心情很是愉悦，但维恩竟然能完全接上自己的梗，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难道是受到自己的影响太多了吗？他越来越不像一个异世界土著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不应该是这样的 “哎，我们俩都一起厮混这么多年了，再怎么说这么长时间我也差不多该习惯了你的作风了吧。”维恩失笑道，“早就见怪不怪了。” 克莉丝总时不时地暴露出上个世界的观念和定义，所以即使偶尔从维恩这里听到某些曾经耳熟能详的典故，她也很难判断是不是从自己那普及的。 不如说，正因为她对穿越者的身份怀有强烈的自信，维恩“灯下黑”的浑水摸鱼策略才能成功。 以前的他偶尔会思索自己应不应该和克莉丝挑明身份，但他总觉得，要是被克莉丝识破了这一点，也许会发生一些始料未及的变化。 就像现在这样不也很好么？ 对她来说，信任眼前这个专一而真诚的维恩，比接受另一个面目模糊的穿越者要容易得多吧？ 听到他的解释，克莉丝果然没有再继续怀疑。 “说得也是。” 她理解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头展开行动吧！” 维恩刚想答应下来，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慢着，什么分头行动？” “当然是我这边努力研发，而你则去接洽那家甜品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主动加入我们合作啊！”她理所当然的说。 “最重要的前提是，价格实惠。” “可你刚才不是已经把任务全都分配给其他人了吗？” 他可不会被克莉丝这么轻而易举地蒙混过关。 “我……” 克莉丝略微卡壳了一秒，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我还有树叶出版社的事务要处理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别的？” 维恩立马就想吐槽她整天就知道拿出版社做挡箭牌。 大概是看出来他不吃这一套，克莉丝抢先一步抱住他的胳膊一个劲地撒娇：“哎呀~维恩你就帮帮我嘛~我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看我都累瘦了。” 她伸出手腕示意让维恩看。 维恩一爪将其握住，完全不觉得心疼。 虽说如今她的身材的确属于比较瘦弱的类型，但要说比前段时间变得更瘦了，维恩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奖励。” 他惜字如金地作出了提示。 克莉丝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弱弱地问道:“维恩，你真的忍心吗？” “我忍心。”维恩忍着笑，“快点，不然我要反悔了。” 见实在拗他不过，克莉丝只好扭扭捏捏地凑过来在他脸颊旁亲了一下。 “现在可以了吧！” 说完她想脱身离开，却被维恩反手整个人都拉到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 “可以是可以。”男孩的声音恶劣而又狡黠，“但只可以一点点。” “喂！”克莉丝脸色涨红，不想被他完全掌控相处的节奏，转而咬着下唇看向另一边。“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就个人偏好而言，她其实真的没有很喜欢情侣之间的亲热，但奈何维恩对此事热衷至极。 ——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折腾一次。 然而最令克莉丝放不下脸面的问题还不是这个，而是…… 他明明比自己要小啊！ 总有种自己是个借着两世为人的便利勾搭小奶狗的怪阿姨一样。 可恶！明明我的年纪比较大，可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掌握不了主动权？！ “我们俩只是说说话不好么，交流一下爱好、说一说平时有趣的事情……”克莉丝越说越心虚。 维恩用一种“你当我傻呢”的眼神望着她。 在他炙热目光的灵魂质问下，克莉丝的身体止不住地往后瑟缩，可被维恩紧紧扣住的她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怀抱，反而和他越贴越近。 “你说，我听。” 维恩眸光幽深，视线沿着她耳后别过碎发露出的一小片白皙，一路逡巡而下。 在他犹如实质的接触下，克莉丝颤栗起来。 “……不要这样啊，很奇怪。”她用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声音发出低微的呻吟。 “别怕。”维恩揽住了她的腰肢，一点点增大肌肤的接触面积。 她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耳际，好似连灵魂也跟随着她的身体一同颤栗。 恍然间……他似乎回到了清溪湖上的那个夏夜。 躁动，而又痴迷。 仿佛—— 是歌礼小姐正轻轻咬住自己的耳尖，舔舐吸吮…… 当他猛然发觉自己不该想起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维恩茫然地停下了更进一步的动作，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 ‘……不应该是这样的。’ 趁着维恩一时走神，克莉丝终于挣脱了他的狼吻。 “好啦！现在总够了吧？”她单手捂住胸口竭力地控制住喘息，胸膛微微起伏。 她的双唇犹有残余的水色，分明是很香艳的一幅场景，可维恩此刻却没有任何想要继续下去的心思了。 望着她又羞又气的模样，怔愣片刻他总算反应过来。 “够了够了……” 不管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现在都不能让克莉丝察觉到。 ——否则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天灵盖不保。 或许是因为维恩太会伪装了，克莉丝竟真的一点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整个人还停留在小鹿乱撞的状态中。 “下次你不许再这样了！” 这句话克莉丝每回被维恩“欺负”之后都会强调一次，不过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效果。 蓦然的神思不属只是短短一瞬，维恩很快便掩饰住了自己的不对劲。 “嗯嗯嗯，下次一定！” 克莉丝睁大眼睛瞪着他。 “好好好，是下次也不一定。”维恩从善如流地改口。 克莉丝气得要打他。 “哎！你到底是想让我说一定还是不一定啊？”他笑着一边躲开克莉丝的追打，一边逃回自己的房间、将克莉丝锁在走廊外。 隔着一堵门，维恩的气焰逐渐嚣张。 “克莉丝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家暴是一种十分可耻的行径？” “我这不叫家暴，这分明是替天行道！”克莉丝回答得理直气壮，把门敲得砰砰作响。 “开门呐！”她高声大喊。“你有本事撩拨我、你有本事就开门呐！” “不开不开就不开~” 搬来一把椅子摆在门口坐下，维恩舒舒服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他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行，不开是吧。”放完这句狠话，克莉丝许久都没有动静。 就在维恩怀疑她是不是玩不起走人了的时候，房间门锁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咔哒声。 在维恩绝望的注视之下——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等等、我刚才说过的话全部不算！重来！”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是对价钱不满意？ 最后，维恩和克莉丝的闹剧是在艾希薇尔夫人出面制止之下才终于告一段落。 “——你们俩都长这么大了，不要什么事都让我来操心。” 在母亲大人嫌弃的目光注视中，两人握手言和。 “是维恩先惹我的。” 克莉丝看向他恨恨的眼神，像是想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对不起！”维恩诚恳而羞愧地道歉。 “克莉丝，到你了！”艾希薇尔眼含警告地瞟了女儿一眼。 死死咬着嘴唇，克莉丝不清不楚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一听就很没有诚意。 “好，既然两个人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么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艾希薇尔夫人公平公正地说，“之后谁也不许再纠缠不休，听见了没有？” 不过，从克莉丝的表情来看，对于这个结果她是一点也不服气。 维恩见好就收，免得克莉丝真被气得再也不理自己了。 “其实吧、这事都怪我，母亲大人您不用管我们，我和克莉丝只是玩闹一会儿。”他马马虎虎地解释。 要不是两人动静太大把艾希薇尔夫人吸引过来了，又恰好被她看见了克莉丝正在“教训”维恩的经典名场面，对于他俩来说这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打情骂俏而已。 “维恩，你不用帮克莉丝说话。” 艾希薇尔根本不相信维恩嘴里的开脱之词，“克莉丝一向任性妄为，不能再总是惯着她了。” 克莉丝听到这句话扁了扁嘴，被妈妈说得有点伤心了。 维恩见势不妙赶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当下的环境：“咳……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克莉丝回去休息吧！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借助自己在家长心目中一贯秉持的良好形象，维恩顺利地将她带出了艾希薇尔夫人的视线。 然而两人刚一回到楼上，克莉丝就甩开了他的手。 “你现在满意啦？好人都由你来当，坏人都由我来做！”她愤懑不已地指责道。 但大概是为了避免再被母亲大人听见，音量刻意控制得很小。 维恩能理解她现在心情肯定不好，耐心安抚道：“我保证！无论如何我都肯定和你站在同一边。你是好人我就是好人，你是坏人我就是坏人。” 听见他毫不犹豫地挑明了立场，克莉丝垂下眼睑沉默了一瞬。 “抱歉，我不该那么说你。” 她揉了揉她自己的脸，“……我累了，你也早点睡吧。” 看着克莉丝那稍显疲惫的身影消失于暗处，一道沉闷的关门声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充斥着空荡走廊的难言寂静。 维恩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太多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白天对歌礼的企图没有获得满足，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对待感情太过于得意忘形了…… 为什么即使在那种时候，脑海里也会忽然冒出来歌礼的样子呢？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 周末。 按照四处打听得来的地址，维恩总算找到了大海星甜品店的位置。 与他以前陪同克莉丝去过的几家相比，这家店所处的方位相对而言不那么繁华，但店面大小和顾客流量一点也不少。整体的装修风格很有海洋气息，许许多多海星式样的装饰点缀在店名招牌周围。 不知是不是因为着装明显更贵重，维恩刚一走进大门，一名店员就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请问您是需要现做还是预定呢？” 维恩随意张望了一下，发觉这家甜品店的营业场地竟然不止一层，楼上也有一些顾客正在消费。 “你们老板在吗？我想和他谈一笔长期供货合同。” 他取出前两天百合会野餐时自己特意要来的名片，在店员面前展示了一遍。 可是，这名店员看见名片的第一反应却不太对劲。“啊，又来了一个。” 维恩挑了挑眉：“什么又来了一个？” 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失礼，店员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哈，其实没什么。只是刚才也有一名客人拿着贵宾凭证来找我们老板而已……客人请随我来，我们店长的办公室就在楼上。” 维恩闻言略有几分意外。 难道是和自己不谋而合的同道中人？ 这时的他还挺优哉游哉的，感觉像是来参观游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竞争的风险。 可当他跟着这名店员一踏进店长办公室，他脸上好奇的神色霎时间便顿住了。 只见安然就座在会客椅中间的人，不是歌礼又是谁？ 听到门口的动静，歌礼也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室内一片安静。 “哎呦！原来是维恩少爷！”会议桌另一边的中年人看见来人，连忙起身相迎。 上一次大海星甜品店之所以能够参与百合会聚餐的供应，全仰仗维恩以会长的名义向自家发出了邀请，仅凭这一点店长海伍德就不可能不领情。 被他的贸然出声打断了对视，维恩很自然地错开了歌礼的目光。 “海伍德先生。今天我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生意。”他若有所指的暗示说。 “没有！没有！”海伍德连声否认，将维恩迎接入座。 不大的一间办公室里，顿时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三个阵营。 “这位歌礼小姐也才刚来没多久，对了两位应该认识吧？”中年店长笑吟吟地问道。 见歌礼沉默了许久都没有接话，维恩只好跳出来打圆场。 “当然认识，我们俩可都是百合会的成员之一。”他矜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口的扣子。 不等店长再进行下一段的寒暄，歌礼直截了当地质问道：“所以——店长你的答复呢？”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卖、还是不卖。” 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维恩这才意识到，自己临时加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局。 海伍德的脸色憋得有些难看。 “歌礼小姐！我一向尊敬您父亲的能力与才智，可这不代表因为您的家世优越，我们就不得不让步。” “是对价钱不满意？”歌礼不为所动，“能接受的目标价位你可以自己提。”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你真要和我作对？ 面容姣好的女孩声音冷淡。 在仆从们的围绕簇拥之下，歌礼·埃奇沃思对此行的目标势在必得。 维恩心中浮现一丝不妙的预感。 “等等、我想确认一下，你们说的‘卖不卖’指的是？” 海伍德店长哀叹一声，解释道：“歌礼小姐想从本店买断反季节种植作物的技术，但这可是本店的不传之秘、立身之本，实在是……” 他一脸为难之色。 “听说，你们想把自家打造成王都规模最大、最有格调的甜品店？”歌礼支起腿，漫不经心地说。 “若没有得到埃奇沃思家的支持，你们做不到那个地步。” 并非建议或者威胁，而只是平淡地阐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海伍德闻言面色一变。 而另一边维恩却在寻思，歌礼这不是正巧和自家打算做的事情撞到一起了么。 “……咳咳。”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好让场上其他人都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假如没有埃奇沃思家的支持，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说罢，他向海伍德店长笑了笑，“除了埃奇沃思，不是还有我们温彻家族么？” 歌礼紧紧地捏起了拳头。 “你真要和我作对？”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这不叫作对，这叫公平竞争~”维恩脸色如常。 倘若不是正好被自己撞上，他其实无所谓歌礼有没有达成目的。但现在既然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维恩说什么也不能放任埃奇沃思家族如虎添翼。 “好，很好。”歌礼被他激起了斗志，连腰板都坐直了起来。 “我倒要听听你们家愿意开出多少筹码来。” 至于这家甜品店经营方的意见……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已经被她忽略了。 维恩看了看房间里周围的人，发觉似乎没谁想将之前歌礼的报价告诉自己的样子，于是特意留了个心眼。 “这可是商业机密，当然要在足够私密的场合下才能商议。”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会另外约见海伍德先生过府一叙，此次前来只是为了邀请。” “海伍德先生，不知您是否有空？”维恩转头问道。 对方都这样邀请了，海伍德当然不能不给面子地拒绝。 但他也没有胆量就这样将埃奇沃思家派来的代表冷置在一旁，结果只能尴尬地立在维恩和歌礼中间、左右为难地来回张望。 “小店……小店只是想好好做生意而已，两位贵人背后都家业庞大，何必非要为难在下呢？” 海伍德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和家人原本以为借助这只下蛋的鸡，自家便有望一跃跻身于王都名流的行列。可没想到摊子还没铺开，都没来得及让鸡再生出更多蛋来，这只老母鸡就被池子里的大鳄给盯上了。 他心中苦涩莫名。 “在下实在没办法现在就决定将秘法卖给哪一家……要不然，两位再谈谈？” 海伍德清楚地知道，这两家想要做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抗拒的，让他们自己商量好说不定还可以避免得罪另一方。 维恩若有所思地看向歌礼，“也不是不行——” “不行！” 歌礼皱着眉头驳回了提议。 “既然又有搅局之人加入，那就给你们再多留点时间接触好了，我们家倒也不至于这点肚量都没有。”说着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角。 “但是……方才我说过的话，希望贵店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以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话音落下，歌礼很不给面子地大步越过维恩旁边离开。 而她一动身，埃奇沃思家的随从也立即应声而动，顷刻之间办公室里便空了一大半。 轻风拂过，隐约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暗香，维恩忍不住磨了磨牙。 就那么不想和我独处吗？ …… 不过，歌礼寄希望于海伍德店长能够幡然醒悟的念想注定是无法实现了。 将海伍德邀请到温彻公爵府里，维恩费尽心思地做了一系列思想工作，最终还是祭出了杀手锏——暗示他即使不愿意卖，自己这边也已经知道了最关键的诀窍、复制品已经在准备当中了。 由此，一直搪塞推脱不愿给个准话的海伍德也总算认清了现实，当场便签下了温彻家族这边提供的所有条件。 温彻家族将得到完整的技术流程以及劳力支持，而海伍德将获得更广阔的市场以及利润分成。 “合作愉快。” 将手里签好的合作协议收起，维恩向海伍德伸出了手。 “维恩少爷，您可真是一点空子也不留啊！” 海伍德感叹一句，将手掌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敢小心翼翼地握了握。 “这只是为了让我们接下来双方的接洽能够更省事而已。”他语气淡淡地说。“大海星甜品店很快就会是王都最知名的店铺，没有之一。” 维恩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要动手就得做成功。 海伍德店长听到不由得露出一丝喜色。 但没高兴多久，他就变得欲言又止起来：“对了，埃奇沃思家族那边……” 以自家的小身板，定然是得罪不起埃奇沃思这头巨鳄的，海伍德只好祈求另一只同样块头巨大的凶猛鳄鱼能够庇护自己。 “不用担心，我这边会安排好。”维恩不以为意地说，“就算要报复应该也报复不到你头上去。” 埃奇沃思家族与温彻家族积怨已久，也不差这么一桩。 安抚了他几句过后，维恩派车马将海伍德送回了家。 独自在庭院门口稍微站了一会儿，他才带着刚签好的协议回去向克莉丝复命。 “哎呦，不错嘛~” 前些日子还闹了一场不愉快的克莉丝好像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至少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开心。 她只是走马观花地略微浏览了一遍协议，便随手将它放到了一边。 “行动效率还挺快……其实我本来没指望你能买到来着，毕竟好处大家都喜欢独享。” 不然也不用偷偷地做两手准备，自己在家搞试验了。 “看到我们家后院的棚子已经搭起来了，那位海伍德店长慌乱之下显然失去了定力。” 这件事对于维恩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不如说，事后应该怎样安慰有可能会因此而生气的歌礼小姐，才是对他而言真正的考验。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事与愿违的争吵 “不过，这次我前去邀请海伍德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埃奇沃思家的大小姐。”维恩状似无意地顺口一提。 两边明明碰过一面自己却不说，过后克莉丝要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难免会心生怀疑。 于是他看见，克莉丝正在写着什么的右手停了下来。 “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克莉丝的声音警惕而又戒备。 “当然是像我们一样，看上了这条赚钱的路子呗。”维恩搬来另一把椅子，在克莉丝旁边坐了下来。“但既然有我在场，她的企图必然不可能成功。” 实际上，埃奇沃思家族上下涉及到的产业比温彻家族多得多。王都之内但凡是能赚钱的行业，几乎就没有不受其影响的。 以歌礼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家庭素养，能察觉到这项技术的前景也不奇怪。 “哼，那家伙每天都和我过不去，这回我可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克莉丝尾巴翘了起来。 “……落井下石还是不要了吧？” 维恩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万一把人家惹急了，一心想搞破坏我们这边也很难防得住呀。” “她要搞破坏就来呗，难道我会怕她不成？”克莉丝无所畏惧。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容易坏事——”维恩还想说下去，却被克莉丝打断了。 “你怎么一直在帮那家伙说话？” 堵在肚子里的话，忽然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有啊。”维恩听见自己说。 “我不是想帮谁说话，而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做出分析。” 然而他虚伪的解释并没能说服克莉丝。 “呵，算了吧。”她对此嗤之以鼻，“难道这次我放她一马，她以后就不会来招惹我了吗？” “只有让她彻底认清楚现实的残忍！才能避免下一次的冲突。” 真是难搞啊……女孩们的战争。 维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且不论克莉丝那边铆足了劲要和歌礼一较高下，歌礼这边的状况同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滚啊！” 维恩刚一露面，就被一枕头拍在了脸上。 他及时地接住了眼看就要往地下掉的枕头，将它扔到了一旁椅子上。 “你已经收到消息了？” 怕不是专门派了人在海伍德店长的家里守着吧…… “回去找你的克莉丝，再也不要来见我！”歌礼靠着床头抱膝坐着，看向他的眼睛微微泛红。 维恩轻叹了一声，在她床边坐下。 “我只能站在温彻家族的立场上处理这件事情。”他语调黯然地说，“何况，就算你成功买下来了，这桩买卖也绝对谈不上划算。” 更有可能的结果是，歌礼前脚刚花了大价钱将种植技术买下准备大赚一笔，后脚就被克莉丝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一来与其说是在投资，不如说是在跳坑。 可是，歌礼显然并不理解他的话语。 “就因为克莉丝也看中了这项技术？”她反问，“她到底哪一点值得你那么相信？” 维恩徒劳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作出解释。 “放弃这个吧。” 维恩就事论事，“在我动身去邀请那名店长之前，她就已经知道那些反季节作物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了，你就算搅合进来也注定捞不到什么好处，不如换个方向经营。” 听到这句话，歌礼沉默了下来。 “换个方向经营？”她像是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似地勾了勾嘴角，“按你的说法，我是不是这一辈子都要在她面前退避？” “我不是这个意思！”维恩有点焦躁。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多半会让歌礼生气，但当这场早已预料到的争吵如期而至时，他还是会感到心烦意乱。 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维恩缓和了语气。 “我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才来见你。” 只要牢牢记住了这一点，也许话题就不会过于偏离。 “可我就是为了和你吵架才会坐在这里等你。” 歌礼那一脸冰冷的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 维恩终于无话可说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将对话继续下去呢？”他的神情有些疲惫。 “你大可以什么也别说，现在就回你自己家去。”歌礼别过视线看向另一侧的床角，半点余光也不肯留给他。 “是吗？”维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就算有一天温彻家族不要我了，至少你还会收留我来着。” “维恩，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歌礼一点也不觉得他那句自嘲好笑。 “我已经够迁就你了，可你为什么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恼我？” “你是不是自认为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逃脱你的手心，所以不论怎样对待我都没关系？” 越说，她的声音越冷。 “我没有这么想过……” “可你一直都在这么做！” 歌礼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好像这样就驱散她身周的寒冷。 看着曾以为的那个心地纯真的少年现今目光怔然、无从反驳的模样，歌礼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难道不是吗？”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连那细碎的倾诉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总在想……也许只要我更优秀一点，你就会注意到我；再多讨好你一点，你就能真正喜欢上我……” “可是，没用的。” 那充满了祈求的目光里，悲伤和痛苦已经快要掩饰不住。 “你这个骗子再也骗不了我了。”她微弱的呢喃消散在深沉的暗夜中。 “你所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有人对你的‘喜欢’。” 眼中看见的是她憔悴的面容，耳边听到的是她无声的呜咽，维恩只觉得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只是需要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存在，才会想尽办法让我留在你身边。”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至于对你付出了‘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都没关系。” “不是这样的……” 维恩侧过身单膝跪坐在床上，伸手捧着她的脸扭向自己这边。 要把内脏都剖出来给她看，才能证明自己的真心吗？ “如果那个人不是歌礼，我不会喜欢。”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所谓一尘不染的感情 关于自我的辩白总显得脆弱而又无力，维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 是啊，谁都想被别人喜欢，自己也不例外。 但每次拥抱她的时候，从心底涌现而出的那份雀跃；每当欲念开始信马由缰之前，总不经意闪过脑海的她的样子……这些也只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自己也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额头抵住歌礼的额头。 薄薄的一层颅骨，将两侧不同的灵魂隔绝来往。分明距离如此之近，可彼此触及的只有肌肤、无从理解另一个人的思绪。 “我爱你。”他说。 “不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的。甚至，也不是从那天你忽然到钢琴教室来找我开始的，而是……一点一点地慢慢变深了。” 曾经的他只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物才是真正的爱情，倘若第一次见到面没有心动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喜欢。 可歌礼用她本人的存在告诉了他，那些刻板的印象都是他的误解。 对于真正彼此吸引的人，哪怕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并没有产生爱情的冲动，可越了解下去就会变得越喜欢。 然后逐渐，生活中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歌礼狼狈地吸着鼻子说：“如果没有克莉丝，也许我还能勉强相信你说的话，但现在你不觉得可笑吗？” “……”维恩沉默了一瞬。 “我很难表述，她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他涩声道。 也许是那种彼此依靠的感觉让自己痴迷？ 只要一想到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克莉丝一个人才算自己真正的亲人，去假设她身边以后会有别人取代自己的位置就会令人难以忍受。 不夸张地说，他在克莉丝身上找到了【自我】。 更何况，她其实很符合维恩内心期待的理想女朋友形象，一直以来有她陪伴在身边，举目无亲的异世界才不至于那么孤独。 虽然一般而言，如果只是为了追寻钱财或者权利，另一个有可能削弱自己存在感的‘主角’出现只会是一种威胁。 可是克莉丝却不同。 她并没有太多的欲望，玩心机倒也不是不会、而只是懒得用。某种意义上她在这个世界所度过的每一天，同样也正是维恩所期待的生活。 于是，待在她身边也就变得快乐和轻松起来。 ——前提是，当她不怀疑自己对她的喜欢是否出自真心的时候。 但凡一钻起牛角尖来，这两女孩一样地难搞。 “如果一定要分辨爱情从何而起，又有谁的感情自始至终都不夹杂一丝旁念呢？” 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歌礼。 “你敢毫不迟疑地对我说，当初接近我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报复克莉丝的念头在内吗？” 这一句话，寒凉如刀。 愣愣地看着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歌礼单薄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很想用尽最大的力气否认掉这句诛心的指控。 可是，她说不出口来。 维恩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 “所谓一尘不染的感情，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东西。” 对此他一直期盼着，却从没有真正相信过。 “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站在你这一边，但……温彻家族不仅仅是克莉丝的家，一样也是我的家。” “我不会要求你为了我而牺牲埃奇沃思家的利益，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这么做，棋盘上面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这样说难免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但却是歌礼早晚都要认清楚的现实。 歌礼不再看他，也不再开口说话。 两人间的争吵终于平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歌礼才淡淡地说：“也许是我一直以来都把你所谓的‘喜欢’看得太重，才产生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仔细想想的话，倘若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维恩、而是另一个家世煊赫的权贵子弟，最后的结果也多半仍然如此。 所以……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可以了。”歌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我的架吵完了，你可以走了。” 维恩无语地看着她。 感情自己潜入到她家来这一趟，真就单纯是为赴一场约架来了？ “我不走。”他很不配合地伸手直接将拢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个人身上，然后仰面躺倒在她旁边。 维恩铁了心想耍赖，歌礼一时半会的还真没办把他赶走。 “你就那么闲吗？克莉丝难道没有办法满足你吗？”情绪逐渐暴躁的她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不要打听我和她是怎么相处的，这样至少会让你好受一点。” 这边话音刚落下，歌礼就像疯了一样扑到他身上又抓又咬。 “诶诶诶！别咬那里、你疯啦！” 维恩死死地抱住她，用被子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卷缚在一起。 房间里的动静渐渐淡去，夜晚又开始变得漫长起来。 …… 第二天的维恩，几乎是强忍着腰酸背痛从床上爬起来。 ——大家不要产生奇怪的误会，纯粹只是因为肩膀和后背部位被歌礼狠狠地咬了好几口。 “嘶……这也太狠了一点。” 维恩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对着厕所里的镜子照了半天。 还有那眼眶周边一层浓重的黑眼圈，无疑也充分说明了他昨晚挣扎得有多辛苦。 将衣服重新穿好，维恩捧起一掬干净的冷水擦了擦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好几节课。 没办法，好学生可不能上课趴桌上呼呼睡大觉。 然而正当他准备出去时，忽然听到了厕所外边有人正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没来得及过多思考，维恩立马侧身闪进了离自己距离最近的一个单独隔间里。 为了不被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暧昧印记，这次他特地抽时间躲到了另一栋社团大楼的顶层。又因为现在还处于上课时间，一路上途径的几间活动室基本全都是紧锁的状态。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才对啊…… 他有点怀疑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隐藏的危机 几乎是在维恩刚刚做好准备之时，外边的人就一边聊着天一边走了进来。 这两人似乎纯粹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根本没预料到隔间里还有其他人，言语间很是肆无忌惮。 “怎么说，拿到邀请资格了没？” “拿倒是拿到了，只是……”另一人回答得支支吾吾，“我们这么做，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放心，出不了事！”方才说话的人不以为意，“既然拿到资格了就好。这东西你保管好，到时候直接混到水槽里，等进入马场之后自会有人接应。” “有人接应？是内部工作人员吗？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件事呢？”这个声音连问了好几句，貌似不太情愿。 “呵！周围那么多人时时刻刻盯着，他哪有时间下手？顶多把别人支走给你留空子……”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语气更加强势那人顿时就不耐烦起来：“哎呀少说废话了，那笔报酬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不要了就趁现在说，我加急去找别人做也一样！总畏首畏尾的，别到头来又说兄弟我没照顾你。” 听到有可能变更人选，起初还犹豫不决的男生立刻便慌忙应答：“要的要的！我……我只是想再多问一问。” “那就按指示的去做！只要你不做额外的蠢事，包你什么事也不会有！” 两人不过简短的交谈了几句，随后一阵细碎的响动，好像一人将某样东西交到了另一人手里。 “弄完了趁没人注意，抽空把瓶子扔在观众席周边随便哪个垃圾桶里就行，在场的宾客那么多，不会有谁顾得上你的。” 交代完这句话，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间厕所。 过了好一会儿，维恩才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马场？”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关键词。 …… “维恩！” 回到教室门口，等候在此处的理查德看见他灿然一笑，迎了上来。 “我正准备来找你呢！下周有场赛马活动，这里是邀请函，带上克莉丝一起来玩吧。” 两张做工十分精致的函件被递到了维恩面前。 维恩略感诧异，伸手接过。“怎么是理查德你跑来发邀请？” 虽然赛马是一项颇受王都贵族们欢迎的娱乐项目，但理查德本人可以说从没有牵头组织过这一类有赌博嫌疑的玩乐。 从饲养有潜力的马匹开始，主人们可以为它报名参加专业的赛事，最佳优胜者可以得到极高的奖励。而与此同时，赛事组织方也会将观众席的门票公开售卖出去，并组织下注。 当赛场上的马匹决出胜负的时候，赌场中的赢家和输家也就出炉了。 有人发家致富，有人倾家荡产。 尽管王国明面上并不提倡，但这还是有很多人积极参与下注；就像王国明面上不提倡攀比、可贵族圈里的风气依然极尽铺张一样。 “因为我训练了一匹马，也给它报名参赛了。” “这次是公益性质的大型比赛，收益中的一部分会捐给王都几家福利院，为失去了家人的孤儿们改善一下条件。”他解释说，“为了号召大家多多关心亟需帮助的困苦民众，我父王也会参加。” 维恩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也就是个邀名买幸的由头而已，至少说出去能好听一点。 ——大家看见没，我们可不是聚众赌博哦？我们这是在做公益！ 对于这些猫腻维恩早都见怪不怪了。好在他们偶尔捐出点油水，至少是真的能帮助到一小部分人群。 “好的，我会和克莉丝一起去的。” 理查德语调轻松地问他：“我之前不是也送了你一匹马么？它的耐力和爆发力都很优秀，不考虑给它也试试水？要是你也想来的话我可以帮你报名。” “你说小黑？哈哈哈还是算了吧，下次一定。” 想到它，维恩有点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自己也就是偶尔才会骑着它溜达一下，在维恩手里它就和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一样。 理查德也不勉强。 “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在场，我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招待你。不过劳伦斯也会去，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他也是一样的。”不得不说，在许多方面理查德考虑得有点太周全了。 “知道了~没关系啦，我又不是小孩子。”维恩甩了甩手里的邀请函。“回见。” 告别了理查德，维恩将邀请函带给了克莉丝。 理查德近来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依然生活在众星捧月之中。若非维恩从其他途径了解到了许多王室隐秘，怎么也不可能觉得这位王子殿下的实际情况十分艰难。 但现在想想，理查德如今父亲已生嫌隙、母亲无可支援、兄弟怀有敌意，确实处境挺恶劣的…… 希望理查德能平稳度过接下来的危机。 …… “马赛？” 克莉丝对这种事情兴致缺缺，倒是在家中的餐桌上随口提及时，艾略特公爵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也提前受到了邀请，不过我想着你们平时都不爱看赛马就没和你们说，原本只准备我自己去露个面就好。”他叉起面前碗碟中一小块切好的牛肉塞进口里。 “不过既然你们俩答应了理查德王子，那去看看也无妨。” 他们俩还不知道，克莉丝已经被维恩偷偷带去马场玩过一次了。 艾希薇尔闻言有点嫌弃，“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赛马！马场上味道太浓烈了，喷再多香水也掩盖不住。” 维恩觉得有点好笑地看了克莉丝一眼。 一向对“淑女形象”有着强烈执念的艾希薇尔夫人，对一切有可能破坏自己仪容仪表的活动都表示拒绝。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克莉丝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换句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活得太精致了。 哪怕就是在胡作非为搞破坏的时候，克莉丝也绝不会破坏自己的风姿。 “是呀是呀。”克莉丝深有同感的附和道。 “个人偏好不同嘛！有些人喜动、有些人喜静，并没有谁对谁错之分。”艾略特说，“你们体会不到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也正常。”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奇怪的梦境再现 回到房间里，维恩取出理查德交给自己的邀请函，放在了桌面上。 “赛马……会和今天我听到的事情有牵扯么？”他目光微凝。 从那两人只言片语的谈话中，能听出他们似乎是想在水槽里做什么手脚。只可惜当时自己并没有多加留心这件事情，不然至少能锁定那两个人的身份。 不过，既然连国王都会携两位王子一同出席，真的有谁会胆子大到在这种场合做小动作吗？ 又或者，也许其实他们俩说的并不是这一家马场？ 带着淡淡的怀疑，维恩闷头倒回了床上。 …… 对于很多人来说，生活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到了什么样的年纪，就该被催促着去做什么样的事情，正如到了什么样的级别就该去挑战什么样的怪物一样。 而且……还是正向激励设置得特别差的那一类，时时刻刻都令人怀疑自己以往的投入是否有意义。 有时候玩着玩着，真的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玩游戏，还是在被游戏玩。 “——在外面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交女朋友了的话带回来看看呗！” 从某个时刻开始，只要一回家就总会听到这样的关心。 不同于以往小心翼翼地试探，也不再是曾经视早恋如洪水猛兽的敲打。 对步入社会的人来说，结婚生小孩在所有人眼里仿佛只是某种早已设置好的程序。 但悲哀的是，对他来说不是这样。 要怎样和一个并不爱的人步入婚姻呢？光是想到要和那样一个人每天朝夕相处，都觉得既在折磨对方、又在折磨自己。 “别要求那么苛刻！”身边的人这么说，“多相处相处也许就喜欢了呢？” 偶尔也有人劝他说：“先娶个应付家里就完事了，只要生完小孩谁还管你啊？” 真是可怜啊—— 那个只是为了延续而延续的新生命。 似是而非的无力感重新笼罩了他。 一直在为满足别人的期待而努力，明明连自己都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难道还要将其他无辜之人也拖进这淌浑水里么？ ……必须要找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才行。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分岔路口。 “你想要的一切就在前方，用尽全力去追逐吧。”某道模糊的声音在这片空洞的世界里响起。 他能感觉得到，从这两条岔路前方正传来熟悉的气息。一边是克莉丝，一边是歌礼。 而就在他终于辨认出来的同时—— 维恩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刚刚才浮现于脸上的那一抹喜悦还未来得及定型，转瞬之间就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谁？” 在思绪恢复正常流转之时，怀疑也犹如附骨之疽般一并如影随形。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 身后是一片虚无的深渊，无从后退、只能向前。 可前边明晃晃的两条岔路，无疑是在告诉他当下只能二者选其一。 ‘我一定是在做梦。’ 维恩产生了这样的明悟。 相信了这只是一个奇怪的梦境，被催促着做出选择的紧迫感一下子便消散了不少。 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对梦境进行操纵虽然还是不熟练，但他确实成功过不少次。 想到这里，维恩顿时就不着急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了，反而停在了原地抬头观察四周的环境。 反正只要睡醒过来一样能和她们见到面，又不急在这一时。 他一边打量着这个十分敷衍的空洞世界，一边略微嫌弃地喊道：“喂！不管你是谁，陪我说说话呗。”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底已经将那个声音当成自己的另一面了。 大概就像塔西娅所说的，内心深处无意识的自我？ 别说，这种像精神分裂一样的体验还挺新奇的。 “等我睡醒了，你就是想和我说话我估计也没空搭理你了。” 维恩悠然地转了转，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可自己所站立的地方只是一片狭窄的空地，两侧更远的地方则被浓郁的黑暗笼罩着。 正在他寻思着自己应该有把椅子的时候，背后那深不见底的巨渊中忽然迸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爆裂声，似乎有某种不可名状的灾难急速席卷而来。 “跑吧，无知且无畏之人。”那道声音毫无感情波动地说。“要不了多久这片空间就会坍塌，现在去救你最想救的那个人还来得及。” 维恩的确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但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这可是我自己的梦！ 于是他强行将身体本能对危险的应激反应压下，拼命将注意力集中到周边的环境，不停地在脑海里灌输另一套背景替换当下的处境。 ‘小场面而已……小场面而已……我做过最离谱的梦可比这玩意表现形式高级多了，一拳打爆一个星球都没问题！’ 当维恩表现出极度的抗拒，巨渊中汹涌如潮水般涌来的【灾难】似乎也被他的强烈意志所影响，世界倏然平静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倘若这里真的有时间那种东西存在的话。 黑暗骤然散去，映入眼中的是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场景。 歌礼和克莉丝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如同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自己则站在一片极其空旷的平地中央，前方很不规则地堆叠着无数只半人高的木箱。 无穷无尽的木箱垒叠在一起，仿佛连通天地，站在这堆木箱之下维恩只感觉到自身比蚂蚁还要渺小，就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维恩愣住了，这幅画面对他来说居然并不陌生。 “真烦人啊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其中一只木箱上传来。 然而……说话之人并非他以为的潜意识里的自己，竟然是克莉丝。 “不对，你不是克莉丝！”维恩断然道。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你未免也太自负了一点吧，难道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啊？”这个克莉丝笑起来虽然同样好看，但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蕴含其中。 “我知道你不是。”维恩决定不再和她做无用的辩论。 “告诉我，你是谁？”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维持梦境最关键的要素 克莉丝不答反问。 “你知道维持梦境最关键的要素是什么吗？” 像是觉得谈话很无聊一般，她单手支颐，垂目而视。 站在正下方的维恩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只觉得那银色微蓝的眼瞳中似是有着万千星河流转，分外神秘。 “是什么？” 维恩并不介意和她多聊一会儿。 无论这个形象的产生是源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暗示、还是单纯出自外部世界的影响，经过塔西娅的提示之后，他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忽视这种现象下去。 “——是相信。”她说。 “只有真情实意地相信眼下这一切，荒诞的梦境才能得以维持。” 苍白无垠的空地中央，维恩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 “你是在暗示我？”他怀疑地问道。 不论是现在这个梦，还是自己所经历的现实世界，好像都可以代入到这句话里。 “暗示么？也许是，也许不是呢。”克莉丝只是笑笑。 维恩不自觉皱起眉头。“或许你不太了解我的性格，我真的很讨厌谜语人，要是你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我去做大可以直说。当然，我不一定会同意。” 他努力地掌控着谈话节奏，避免自己落入对方的言语陷阱中。 “不用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戒心~” 大概是看出来了维恩神情中的戒备，她眯着眼睛宽慰他说：“要知道迄今为止，我可是一直都在帮你。” “比如？”维恩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有受到这样一个存在的帮助。 “要是都说出来未免也太无趣了，你既然那么聪明，不妨猜一猜好了。”她从箱子上跳了下来，走近了维恩面前。 除了目光中多了一丝奇妙的神采，她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每日朝夕相伴克莉丝没有任何不同。 即使了解如维恩，也找不到她身上有任何作为“伪装”而暴露出来的破绽。 “我想，就是我真的猜中了，也会被你否认掉的吧。”维恩说。 “答对了！”她一点也不介意维恩的冷嘲热讽，“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有意思得多呢。” 维恩扯了扯嘴角，很敷衍地笑了一下。 “那么除了聪明的我以外，你还和谁这样说过话？”他状似无意地询问。 克莉丝本欲张口作答，旋即又发觉到他这句话中设下的陷阱，佯装生气地说：“哼，我才不要告诉你！” “再帅气的男孩子，要是机灵过头到了狡猾的程度，那样就不可爱了哦？” 她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为了保持你的可爱，还是再笨一点比较好。”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维恩不耐烦了。 “我想说的？刚才已经说过了鸭~” 不知为何，克莉丝此刻的笑容很恶劣。 就像是已经设置好了一场恶作剧，正期待着计划成功一样。 他突然上前一步，想要捉住她的手。 可这个梦境却像是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在他即将触碰到这个女孩身体的一刹那骤然消散—— 维恩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自己依然好好地呆在房间里，周边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务。 ‘这个梦，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胸膛中那颗心脏的跳动十分不规律，仿佛在诉说、抑或是在提示着什么。 天才刚蒙蒙亮，维恩坐起身来打开窗户，清晨的新鲜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寒意寒意铺面而来，驱散了他本就稀薄的最后一丝睡意。 于是，他再也无法入眠地趴在窗台上，眺望着远处渐渐染上色彩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 “算了，晨练去！” 返身换好衣服，维恩很有仪式感地捎上了自己的配剑，然后又下楼去院子里拎起了还在睡梦中的小白狗。 “美好的一天从早起开始！”他精神百倍地大声喊道，“小白，今天我要把你介绍给我新认识的朋友小黑，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它的！” “——汪汪汪汪汪！”宁静祥和的温彻公爵府，再一次笼罩在气急败坏的狗吠声之中。 …… 在国王陛下的号召下，洛恩斯马术俱乐部决意举办一场隆重的马赛。 而作为名下养了好几只马队的埃奇沃思家族，当然不能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中缺席。 “我的女儿，到时候你只需要一直跟在我旁边就好。”弗朗茨先生今日换上了一身格外精神的马术服，纯黑色的小马甲把他略微发福的肚子都勒得苗条了一点。“我们先一起去为报名参赛的那只队伍加油鼓劲，然后就可以回到看台上休息了。” “到时候，那些王公大臣们应该都会携带自己的家眷出席，务必牢记不得有失我们埃奇沃思家的身份和体统！” 歌礼·埃奇沃思听完了父亲例行的训诫，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父亲大人的意思并不是想要她展现出对马术有多喜爱，而是想让她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在风度上压过其他的贵族小姐们一筹。 正如弗朗茨阁下经常花大价钱四处搜罗骏马以及优秀的马术选手并非出于他本人对马术的喜爱，而只是为了展现他高人一等的格调和财力。 以前的她会觉得，为了不辱没埃奇沃思家族的门楣，在这些方面力争第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倘若能压过宿敌克莉丝一头，那就更值得令人开心了。 但，现在的她只觉得无聊。 越了解克莉丝和维恩眼中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一切的，就越觉得无聊且无趣。 那两个家伙，根本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输赢啊。 对他们来说，喜欢的事情才会投入，一旦不感兴趣就干脆置之不理。 对比之下，反倒衬托得为此感到窃喜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歌礼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只有他们两个能彼此理解，而唯独只有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也许，是有过沉迷于独属于他的那份温柔的时候。 所以即使到后来相处得磕磕绊绊，仍然可以靠着美好的回忆继续坚持下去。 这大概也是坠入爱河时之所以充满美好、而希冀两人能长相厮守却那么难的缘由吧？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马会 洛恩斯的夏秋季湿热多雨，冬春季反而晴朗天较多。 赶着太阳刚刚升起的一束曦光，维恩再次起了个大早，牵着小白出门锻炼了一整圈才回来。 而这时，克莉丝才堪堪揉着双眼推开房门，一看就是刚起床还没睡醒的样子。 “唔，维恩你回来啦。” 她半梦半醒地靠过来，抱住维恩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维恩顺手揽住她的腰不自觉地笑，为了不惊扰到她也放轻了语调。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要是还没睡够的话，我们可以晚点出发，待会准备出门了我再来叫你。”他贴着她的耳朵说，“到了马场，想睡觉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公开活动，即使地位煊赫如艾略特公爵，也不得不顾及国王以及其他大贵族们的看法。既然已经选择了出席，那么维护好大贵族应有的形象就是作为温彻家族一份子的责任。 大概是被维恩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吹得痒痒的，克莉丝把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才不管……大不了到时候你带我先跑掉。” 维恩还在想着半途跑路的可行性，克莉丝漂浮不定的心思却又倏而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维恩，你说既然有马赛这种东西，那么是不是理论上也有可能出现打假赛的情况呢？” 维恩立马被她的提议拉回了现实。 “呃，如果获取的利益足够诱人，我想应该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吧。”他猜测道，“不过越是大型的赛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的困难就越大。” 这可不是什么讲究基本人权的现代社会，要是背景不够硬的参赛者得罪了看台上某个小心眼的大贵族，等下场了之后被人往死里整都有可能。 但反过来说，只要表现得足够引人注目，就很有可能借此登堂入室、获得资助，成为大贵族们的座上宾。 这样的鱼饵还是足够诱人的。 所以，他很难相信在清溪学园里会有人甘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将个人以及家族的前途全都抛之脑后，极其不明智地卷入这种危险的事件里。 “反正我们家又没有养马队，就当是去看看热闹，顺便捐点钱献一献爱心。”维恩说。 对于受邀与会的诸多贵族们来说，恐怕绝大多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 “说得也是。” 克莉丝点点头，“说起来，歌礼·埃奇沃思她们家似乎养了好几支马队来着，你有听说过吗？” “听倒是听说过，不过既不了解、也没有见过面。” 自己偶尔几次跑去马场玩，也只是陪同劳伦斯或者理查德一起，与那些要参赛的人和马都没什么交集。 听到他这么说，克莉丝似乎觉得挺可惜的。 “唉，要是我们能把她家最强的那支马队买下来，养来参赛打广告倒也未尝不可……” 维恩抽了抽嘴角。 要真这么做了，得失都还是其次，被贴脸嘲讽的歌礼怕不是得气疯。 “先下楼吃点东西吧，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他转移了话题。 …… 虽然不久前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但等温彻家族的马车出发时，克莉丝已经一扫疲倦，变得期待而又兴奋起来。 “老爸，我们家为什么不养马队啊！”她叽叽喳喳地问。 规格极高的公爵车舆里，克莉丝与维恩坐在同一边，而艾略特公爵则一个人坐在对面。 或许是经过特殊处理，从外界传进来的杂音很小，车轮滚动的颠簸也很轻微。刻印着暗金色家徽纹路的绸布铺垫在马车内侧，中间摆放着一张简易的小桌。 在行进的过程中，桌面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抖动。 若不是十分正式的场合，艾略特出行一般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那当然是因为，我和你母亲都不怎么喜欢看赛马表演。”他声音温和地回答。“对于自己并不热衷的事情，花费额外的开支勉强维持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许多本不必要的烦恼。” 与表面看上去颇具威仪的形象不同，艾略特公爵实际上是一个很讲究经济适用性的人。 ——前提是，与艾希薇尔夫人的意见没有冲突的时候。 而公爵夫人艾希薇尔，却完全属于引领王都潮流的另一维度存在。很难想象人前威严满满的艾略特公爵在妻子和女儿面前几乎是百依百顺，对于她们母女俩提出的一切建议，哪怕并不符合他本人的作风，艾略特也会十分欣然地接受下来。 “要是克莉丝你喜欢的话，私底下和维恩一起养几支马队打打比赛玩倒也无妨。” 说着，他轻笑着的语气旋而又严肃了些许。“但是，绝对不允许在没有看护的情形下自己上场！否则，所有牵涉到的人都要因为你的任性而接受惩罚。” 从他郑重的表情就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现在不是在开玩笑。 在关于克莉丝的个人安危事务上，艾略特一向很小心。 克莉丝嘟起了嘴巴。 “知道了。” “我本来也不感兴趣好不。” 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小火苗被无情地掐灭，克莉丝不想说话了，倚靠在维恩身上闭目养神起来。 在沉默的氛围中，公爵府的马车终于在郊外一座巨大的赛马场前停了下来。 车夫恭敬地将小凳摆好，摇响了挂在驾驶座前的一个小铃铛。 “叮叮叮~”的清脆声音，是在提示车厢里的贵人们目的地已抵达。 艾略特公爵率先走下马车，示意车夫先去休息，到点了再来门口接人。 而后边被维恩扶下马车的克莉丝，则被另一边游人如织的嘈杂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哇，好多人啊！” 她不停地四处张望。 “毕竟据说是很大的赛事呢。”维恩也环顾了一圈，很快掌握了附近的地形。“受到邀请的贵族应该都会从我们这边的两条通道入场，看台位置也会更好一些。” 在前方不远的彩旗围合之处，已经垂手等待着好几名工作人员。 而另一边人潮涌动的方向，估计就是为平民开放的普通入口了……正常来说，贵族绝对不会和平民坐在同一席位上。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一见如故的仇敌 果不其然，入场之后维恩他们所在的看台处于更突出的中央位置，由于座椅设计得比普通席位更高，视野明显比周边一圈要好上许多。 两边不同规格的席位，并不能直接从过道通行。 艾略特公爵大步走在前面，同其他故交们寒暄起来。 而维恩和克莉丝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时朝两边展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视线移转间，维恩不经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仅从她那白皙修长、仿佛时刻都保持着高高抬起姿态的脖颈，维恩都能认出歌礼来。而在她身旁腆着肚子、戴着一只黑色高帽的男人，正是维恩没打过几次照面的弗朗茨大臣。 正和别人说着话的弗朗茨大臣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很快目光锁定在了艾略特公爵身上。 冷笑一声，他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突然发觉弗朗茨靠近，维恩小小地紧张了一秒。 但，等他意识到弗朗茨当下只顾着和艾略特说话，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晚辈时，他绷紧的身体又略微放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看来他至今依然没有发现什么苗头。 “温彻公爵今日竟然也有如此雅兴，不知可有看中的好马？” 歌礼紧随其后而来，面无表情地朝维恩和克莉丝两人瞟了一眼。 听见弗朗茨的声音，艾略特挑了挑眉毛，说：“我和夫人一向都对此道不甚了解……弗朗茨阁下不妨推荐推荐，我也好小赚一笔钱财给孩子们买零食吃。” 第一轮言辞交锋，弗朗茨并没有讨得什么便宜，反而被艾略特提起了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往事。 当年被人横刀夺爱的痛苦，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毕生的耻辱。 “呵。” 正面不敌，弗朗茨灵活地转换了思路。 “歌礼，来见过艾略特·温彻公爵。”他决定拿自己的女儿来找回场子。“我们两家也可以算得上是多年世交了，当年我与公爵大人就一起在清溪学园上学，而现在你与克莉丝大小姐也同样是多年同窗。” “想必你们年轻人一定有很多话题吧，多聊聊天也无妨。” 他很清楚艾略特·温彻的独女是什么水平，若不借助外力，那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绝不可能是自己女儿的对手。 不过，在弗朗茨的暗示之下，歌礼却似乎对自我表现兴致不高的样子。 中规中矩地行礼打过招呼之后，她没有听从父亲的指挥与克莉丝争长比短，而只是平淡地说：“我与克莉丝小姐兴趣不和、来往不多，不太了解她喜欢什么话题。” 一旁的维恩现在很想把弗朗茨的嘴捂住，让他别拱火了。 “咳，我想几位大人应该还有许多话要聊，或许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他赶紧站出来控场，以免局势朝不可预料的方向滑落。 高层看台地方虽然宽敞，但实际上占地面积却不算大。 毕竟，能达到邀请级别的贵族数量不多。 维恩所说的找个地方坐一会儿，顶多也只能是稍稍站远一点，脱离不了这些人的视线。 大概是不想让克莉丝在外人面前被当做争强斗胜的筏子，艾略特几不可察地对维恩维恩颔首，许可了他的提议。 不待弗朗茨或者维恩再多说什么，歌礼率先转头离去。 歌礼一走，克莉丝自然也不想留下来参与那些大人们无聊的斗争，反而主动跟在她背后脱离了名与利的战场。 这样一来维恩反倒只能像个跟班一样，不远不近地缀在两人屁股后面。 将弗朗茨大臣犹有不甘的声音甩在后面，歌礼的心思像是停留在此地，又像是已经飘忽到了远方。 “诶、你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啊？”来到看台外侧，克莉丝冷不丁说道。 就连克莉丝都发觉了她的状态异常。 一恍神过后，歌礼回过眼眸，对上了克莉丝此时略有疑惑的视线、以及她身后维恩满是关心的表情。 颇感寂寥地笑了笑，歌礼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那抹落寞。 “怎么？好不容易有一天我不想找你的麻烦了，难道你还不高兴了？”她扭头看向平民席位上形形色色的人们。 “啧，不要说得我好像和受虐狂一样好不好。” 克莉丝干脆也趴在栏杆上，跟她一起张望下方乌泱泱的陌生观众们。 即使私下对贵族们的生活充满艳羡与好奇，平民们也很少会有胆量无礼地自行探听。偶有与这边视线接上的民众，第一反应也是神情慌乱地低下头去，深怕惹祸上身。 “受虐狂？”歌礼不经意问道。 想了想，克莉丝对此下了一个不那么精确的定义。“大概就是——不论再怎么样受到伤害，还是要不知死活地凑过去的人。” 像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歌礼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呢。” 装死了一路的维恩已经听得心惊肉跳了。 他发现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奇怪的达成和解的氛围，比起两人曾经针锋相对的凶恶场面更加可怕。 “呃，这世界上的人那么多，难免会出几个不同寻常的嘛。”维恩打着哈哈。 他有点想找借口尿遁，但又怕万一自己不在场这两位大小姐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 缓慢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说是非常煎熬了。 歌礼却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眼下的处境，和克莉丝越聊越起劲。 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乍一看见，说不定还以为这俩是什么一见如故的好闺蜜。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歌礼忽然觉得好奇。 她自认为平时经常泡在图书馆里，怎么从没见过这些独特又新奇的论点？难道……是维恩告诉她的么？ 似乎是那个家伙可以做得出来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歌礼的心情突然就变得恶劣了些许。 “啊，是、是……某个路过我家门口的假面骑士告诉我的啦，不过这些不重要。”克莉丝又拿出了她那套连小孩都骗不过的不走心台词。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你对他很了解吗？ 没有被这种幼稚谎言骗过的歌礼，顿时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就某程度上而言，你和维恩还真是相似而又不同。”她说。 克莉丝很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隐藏含义。“听这语气，你对他很了解吗？” 顷刻之间，维恩浑身上下汗毛直竖。 他深知这时候如果自己强行打岔，只会加重克莉丝的疑心，只有靠歌礼主动解释明白才行。 但是…… 他假装看向其他的地方，好似对歌礼投来的视线毫无觉察。 随着关系逐渐亲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把握不住歌礼的心理。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揣度成功过。 现在的她一定正在用冷静的目光打量自己吧？ 而对于这个正中红心的问题，她又会给出怎样的答复呢？ “了解？”她反复体味着这个词。 “——除了他想要展现出来的样子，我对真实的他一无所知。” 虽然能把双方关系撇清点正合我意，但你这语气未免也撇得太清了吧…… “再怎么说，我和歌礼也是很多年的同班同学呢。”维恩没有回头，“其实我很想谢谢你，那时候没有因为我是手工部的成员，就拒绝我参与管弦部的活动。” “那个啊。”歌礼轻描淡写地说，“不用谢我。” “我原本只是想着，假如让你的课余时间都被管弦部的活动占据，你大概就剩不下多少时间再去应付手工部的任务了。” 她异常坦率地将自己的小心思说出了口。 “喂！”克莉丝绷不住了。“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虽然她早就有所觉察，并采取了相应的反制措施，但被别人这么当面跳脸还是难以接受。 “这样就过分了吗？”歌礼虽然看上去像是在笑，可眼中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那你可得小心一点了，我还会做比这更过分的事情。” 好吧，刚才的其乐融融果然只是错觉。 维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又重新变得僵硬起来。 好在很快就有不速之客闯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上一次……见过面的哥哥姐姐……”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忽然在几人身旁响起。 维恩转过视线，发现正是自己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罗伊·奥尼尔还有薇薇安·奥尼尔俩兄妹。 而且，和上次的情形一样，这俩心智不全的孩子身边同样没有家长的看顾。 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奥尼尔侯爵的身影，维恩突然意识到，这对自己来说或许是个脱困的好机会。 “原来是罗伊和薇薇安啊。” 他耐心地与他们俩打招呼：“薇薇安，你还记得我吗？” 发觉眼前这个陌生人是在和自己说话，小女孩有些害怕地抓住了哥哥的手，紧张地朝罗伊身后瑟缩了一下。 ……看来是不记得了么。 维恩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转而向歌礼与克莉丝再次做了相互介绍。“是奥尼尔侯爵的孩子们，克莉丝你上次也和他们见过面的。” “难道是那两个传言中……的小孩？” 歌礼略感诧异地瞥了这俩兄妹一眼，视线在他们身上普通得有些寒酸的衣物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 “我，罗伊·奥尼尔，很高兴认识你们。” 看得出来，罗伊很努力地想把这句话说得完整流畅。 但他越是连这样普通的举动都做得那么吃力，反而越发显得他整个人都傻愣愣的。 歌礼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应该找一名仆人随侍，让他来替你说话。” 由家仆出面和其他贵族交流虽然有些失礼，但好歹可以正常来往，大多人都会体谅他的不便，比他现在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要好多了。 “不……不要仆人。”听到这个词，罗伊的脸色有些惊恐，妹妹薇薇安更是一副害怕到快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于是，歌礼的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维恩也意识到了，他们俩的反应好像有点问题。 “你很害怕仆人？”他轻声询问道。 “……仆人，会把妹妹绑起来……不要……”说着罗伊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整个人都微微地发着抖。 “你别着急，现在这里没有仆人，我们都在听你说话。”维恩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玩偶。 “这个是我的好朋友，送给你吧。”他张口就来。 听到这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的话，克莉丝和歌礼都不约而同地目光奇异朝他看来。 罗伊却不觉得这种表述有什么问题，立马被维恩手上小玩偶吸引了注意力。 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罗伊伸出手将玩偶接了过去，方才激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好朋友……” “好朋友会帮你赶走坏人的，所以，不要害怕了。” 维恩的声音略微有些怜悯。 虽然不能确定他们遭遇过什么，但仅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也能察觉出一些不太好的意味来。 他本想着在这俩兄妹的神助攻下，自己只要能暂时转移歌礼与克莉丝之间的矛盾就好，没想到却似乎碰到了更需要他帮助解决的问题。 “罗伊！薇薇安！”不远处传来了一名女性急切的呼唤。 罗伊愣了愣，回过头去。 一位看上去约莫有四十来岁的贵妇人步履匆匆地赶来，刚一走近就冲他们埋怨道：“你们俩个！我不是要你们站在原地等我吗？乱跑什么！” 这位贵妇穿着十分得体，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小皮包，张扬的神色姿态一看就不是好应付的类型。 在她的呵斥之下，罗伊只是眼神闪躲，紧紧地闭着嘴巴不发一语。 维恩看不下去了，插话问道：“等等！这位夫人，请问您是？” 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妇人语气并不温和地回应说：“我是奥尼尔侯爵夫人，你又是什么人？” 维恩几人面面相觑。 …… “原来是温彻公爵和埃奇沃思侯爵家的孩子啊……” 在获知了眼前三人的身份之后，奥尼尔侯爵夫人的表情有点勉强。 自家丈夫虽说也承袭着尊贵的爵位，但权势完全不能与那两位手眼通天的人物相比，更不要说那两家的下一代接班人也同样地位牢固。 假以时日，奥尼尔家族说不定还得仰仗眼前这几名年轻人的鼻息……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以后的育儿方针 思及现实当中有可能产生的影响，奥尼尔夫人的语气总算不再那么冷硬。 但她依然无法让语调完全温和下来。 “抱歉，我的孩子给你们造成了麻烦，我会带他们离开的。” 妇人望向一旁的俩兄妹，不经意发现了罗伊手里捧着的小小玩偶，眉头顿时很不耐烦地竖了起来。 “那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拿来的？！”她呵斥道，“还不快放回原地！” 罗伊茫然无措地看向维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手中的玩偶就被妇人一把夺走。 “真是够了。”奥尼尔夫人厌恶地将目光从俩兄妹身上移走，“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生出你们这样的孩子。” 维恩实在无法再当做视而不见了。 “这位夫人，你的话说得太过分了！”这一刻他对这个女人的厌恶感直线上升。 或许是他发出的声音太大，不少人都朝这边看来。 奥尼尔侯爵夫人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指责，脸色刷地一下涨红，一时都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维恩深呼吸了一次，尽量放缓了语调。 “正如您并不希望有他们这样的孩子……您有没有想过，在他们心中同样也不希望有像您这样的母亲？” 只是带来了注定不幸的生命，难道是一件值得感恩戴德的事情吗？ 也许在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上，大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将突然冒出头的个人情绪重新控制住，维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只玩偶是我送给罗伊的礼物，是我们俩友谊的象征。即使您私底下对我本人有意见，也请把不合时宜的想法埋进心底，不然这对整个奥尼尔家族都没有什么好处。” 奥尼尔夫人讷讷无言。 最终，两个孩子还是跟着神色灰败的奥尼尔夫人离开了。 倒是妹妹薇薇安好似终于记住了这个陌生人的样貌，走出好远还不时地回头张望。 等那一行人离去之后，克莉丝略有诧异地问他：“维恩，上次不是你自己和我说，长期照顾病患即便是亲属之间也总会产生一些问题的么？其实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和奥尼尔夫人交流的……” 维恩不知该怎么回答。 也许是那一瞬间，自己对那句话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咳，道理谁都会说，但实际上不一定能做好嘛。”他有点尴尬。 这种好像还和那个停留在过去的自己有所联系的感觉，让他心情不适。 “想来你们也不想让我待在这破坏气氛，我还是去和那位夫人说说话好了。”歌礼瞟了他一眼。“不过，我可不会因为善心泛滥就去做什么多此一举的事情，如果你们还想知道什么，过后自己来问我吧。” 面容冷淡地留下这句话，歌礼转身朝奥尼尔夫人离开的方向施然而去。 “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们俩欠她人情？”克莉丝不满地吐槽道。 “……那你等下去不去？” 维恩反倒有些感激歌礼的善解人意。 他的确想再打探一下关于那两兄妹的事情。只是，才刚和奥尼尔夫人闹得彼此脸面都不好看，实在拉不下脸过去没话找话。 “去，当然要去！”克莉丝一口应下。 “我本来也想劝一劝奥尼尔夫人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来着……” 说着，她又面色复杂地问：“真的有母亲会讨厌自己的小孩吗？” “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谁又能保证每一对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小孩呢？”维恩不置可否。 也许只是因为避险措施没做好，也许只是想到人生中需要有个小孩就这么生了，历史上不是还发生过母亲因为难产就讨厌某个孩子、或者因为憎恨另一半就迁怒到子女头上的案例么。 “唔，那我将来一定要做很好很好的母亲，就像老妈一样。”克莉丝像是有所了解般地点点头。 “生一个就好了，最好是个女儿。”她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 “到时候，我要每天陪她逛街陪她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且，在放学之后绝对不强迫她写作业、也绝不给她安排各种各样无聊又枯燥的补习！” 好家伙，夹带私货了属于是。 “你这是在和我商量以后的育儿方针吗？”维恩忍不住打趣道。 克莉丝顿时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年纪还小、连结婚都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就突然拐到生小孩的事情上去了？ 在维恩颇为促狭的笑容之下，她恼羞成怒地用小拳拳锤他：“都怪你！根本是你故意把话题引过去的！” “好好好，怪我怪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高层看台的入口外忽而传来了更大的动静。 许多原本坐在席位上的人们都纷纷站起身来，一齐注视着后方台阶，翘首以盼。 在一道嗓门颇大的通报声中，国王陛下那尚且算得上矫健的身影从通道中显现出来。 然而，维恩的视线并未停驻在国王身上，而是聚集在了国王侧后方、那名身段柔美的成熟女性脸上。 “——切莉夫人？” 他有些惊愕。 国王与切利夫人那些桃色绯闻在王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各式流言传得漫天飞舞。但，流言终归只能是流言，这种特殊的身份一旦获得了公开承认，许多事情就不能一笑置之了。 对此感到震惊的不止维恩一个，在场许多贵族的脸色都变了变。 可国王此时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兴致高昂，目光炯炯有神。 虽然没有直接与切莉夫人产生肢体触碰，可他时不时地回头和美人垂目低语两句，倒还真有几分甜甜蜜蜜的热烈氛围。 “噫~”克莉丝有点嫌弃地收回了目光。 “就算国王不喜欢王后、更喜欢切莉夫人，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和切莉夫人举止亲密啊……”她小声嘟囔道，“周围这么多人都看着，让其他贵族们怎么想？又准备把理查德和劳伦斯置于何地？” “咳，慎言。”维恩提醒道。 这种话在家和自己人说说问题不大。在外面说，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有心人抓了小辫子。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人赃并获 说起理查德和劳伦斯，自己都来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有看到他俩的身影？ 维恩心下正疑惑着，国王那边却已经稳稳当当地就座完毕了。 作为此次出席最重量级的人物，他的到来无疑宣告着马赛很快便将正式开始。 “克莉丝，过来的路上你有见到理查德和劳伦斯吗？”维恩小声问道。 “嗯？好像没有诶。” 经他提醒，克莉丝这才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 作为邀请方，即使理查德没有太多空隙接待客人，也不至于一直躲着不露面。 “你先回父亲大人旁边坐一会儿，我去找找他们，马上就回来。”维恩对克莉丝说。 赶在被其他人注意到之前，他弓身从看台的边缘溜了出去。 马赛的主要场地是一块被单独圈起的环形赛道，看上去很有新鲜气息的翠绿草地似乎预示着春日即将降临。维恩沿着看台背面的通道往外走，很快吸引了工作人员的注意力。 “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一名穿着赛马场制服的男子迎了上来。 维恩干脆表明了身份：“你有没有看到理查德王子和劳伦斯王子？我是维恩·温彻，今日受他们邀请而来，想找他们打个招呼。” “啊！原来是维恩少爷。”这名工作人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对他早有耳闻。 “劳伦斯王子正与他的爱马在另一处非比赛区域休息，至于理查德王子……请恕我并未看到他去了哪里。” 维恩想了想，说：“那就带我先去见劳伦斯吧。” 难道是这俩人又吵架了？他心中不禁有些猜测。 但当他见到劳伦斯的时候，却意识到最近吵过架的恐怕不是这俩兄弟。 木制围栏旁，此时的劳伦斯并没有纵马疾驰，而是整个人都倚靠着横杆上与他的马说话。 “……大将军，你说我现在应不应该去安慰一下那个混蛋哥哥呢？”他的声音很低，但仍然没有逃过维恩分外敏锐的耳朵。 是的没错，劳伦斯给他自己的马取了个“大将军”的名号。 “劳伦斯王子殿下。” 工作人员面色恭敬地出言提醒。 劳伦斯一怔，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维恩，旋即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维恩你来得正好！” 他将手套扯下扔到一边，又转而对那名工作人员说：“我和维恩有话要交代，你先把我的‘大将军’带回去。” 不待工作人员应是告退，劳伦斯连忙拉着维恩朝另一侧的休息台走去。 “理查德那家伙现在去前边看台了吗？”他张口便问。 维恩都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不习惯了。“呃，在我过来之前还没有。” 劳伦斯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他看了眼周围，确认过没有人在偷听这边的谈话，才轻声说道：“理查德和父王发生了很大的矛盾。” 这样的话语维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之前布尔沃也告诉过自己，国王甚至暗中命令他监视理查德的行踪。 不过看劳伦斯为此苦恼的模样，好像是才刚发觉到这些事情。 维恩装作有点吃惊，“怎么会？！” “我原本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就是这样。”劳伦斯叹了口气，“昨天理查德还当着许多下仆的面顶撞了父王，今天早上也没有到王宫来拜见他。” “那他现在人呢？”维恩不禁问道。 “应该在做赛前热身吧，大概。”虽然没有过去找他，但劳伦斯显然早已打探过哥哥的行踪。 “嗯？他要亲自上场么！”维恩是真的惊讶了。 他还以为理查德那样轻描淡写地说“我训练了一匹马”，只是想让这匹马单独参赛来着。 “是的。”劳伦斯语气肯定地说。“而且他已经为此准备好一段时间了。” 维恩听得一脸若有所思。 难不成，这件事情就是理查德口中所谓的“更好的时机”？ 偷偷瞄了劳伦斯一眼，维恩发觉从某种意义而言理查德的确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毫无疑问，现在劳伦斯正在关心他。 “要不然，我再去理查德那看看？”他很有眼色地试探着说出了劳伦斯希望听到的台词。 “那你快去。”劳伦斯想也不想地催促道。 “啊对了！并不是我担心他有什么问题，而只是不想看到我买他赢的钱都打了水漂。”他多此一举地强行解释道。 “明白，我不会和他提起你的。”维恩了然。“你也早点去前边看台吧，国王陛下已经到了，应该马上就要开场了。” 然而，劳伦斯对此只是嗤笑了一声。 “我不露面说不定更合他们的意，算了，不去碍眼了。”分明自己都已经到赛马场里来了，可他却似乎打定主意不想过去。 ……其实不凑上去也好，免得看到国王和切莉夫人卿卿我我不得劲。 思及这点，他也就没有再多劝。 但，正当维恩准备离开去找理查德的时候，方才刚替劳伦斯将马牵走的那名工作人员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劳伦斯殿下，维恩少爷！”他喘息了一口气，简短地复述刚才所看到的场景：“前台似乎出了点乱子，听说理查德王子在马厩抓到了一名想要动手脚的贼人，现在正将其押解回国王陛下面前……” 维恩和劳伦斯对视一眼。 …… 贵族聚集的高层看台上，国王神色的喜怒难以辨认。 “你是说，这个人准备给参赛的马匹下药？”他语气缓慢地问道。 “是的！”看台下方，理查德完全无惧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大声回答：“孩儿正好路过，人赃并获！” 说着他举出一支透明的玻璃瓶，里边某种不知名的液体在阳光照射之下粼光闪动。 “这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如要试验一下药效，可以用普通的非参赛马匹代为饮用。”理查德的语气很强硬。 而他旁边那名抓获的人犯，则被几名护卫押解着跪坐于地，全程低垂着脑袋连一下也不敢抬。 国王坐在看台最前排的正中央，他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好似正在思索着什么。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国王与王子 国王沉默片刻，音量微弱地偏头吩咐道：“布尔沃，你先把这个人收押到城卫队，等比赛结束后再严加审问。” 可是，与国王希望冷处理的态度不同，理查德又高声说道：“此人准备动手脚的马匹，是一会就要上场的8号马！据我所知，那是一匹之前从未出现于这处赛场上的新选手。” “在档案卡上，马匹的主人名字叫做乔尼亚，而替这匹马缴纳参赛费的人则是弗朗茨·埃奇沃思侯爵大人。” 理查德很详细地报出了相应的信息，看样子并不打算将此事轻轻放过。 “够了！”国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训斥道：“这件事已经交给布尔沃处理，不需要你再操心。现在给我回到候场区去，不要干预赛事正常的流程！” 被点到名字的弗朗茨大臣表情有些疑惑，他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赞助过这样一匹马。 直到他看见被王室护卫们带入场内的那道人影，弗朗茨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曾在某次因公外出时，恰好遇见了一名马术娴熟的牧童。 当时的他十分欣赏那个年轻人的马术，资助了他一笔生活费用，还对他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王都发展。” 不过好几个月过去，他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身边也一直没人再提起。 但自己竟然替他缴纳了参赛费……这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刚回到位置上不久的女儿。 发觉父亲大人此刻疑惑的视线，歌礼心领神会，很平淡地解释了一句：“管家曾汇报过一次，说是有一名打过交道的年轻人前来投奔，但当时父亲您公务繁忙，所以我就让管家代为处理了。” 想要参加这种规格的赛事，竞争名额也是很宝贵的。 如果参赛选手背后没有一个颇具份量的担保人，即使人和马再有实力，也很难获得展现出来的机会。 而对于势力庞大的埃奇沃思家族来说，这种事情只是举手之劳，连歌礼都没有怎么在意。 “原来如此。” 弗朗茨点了点头，心下却想着，歌礼已经可以那么熟练地以自己的名义处理事务了吗？ 那名年轻人神色激动，看向理查德的目光满怀崇敬与感激。 “理查德殿下，我就是乔尼亚！”他单膝跪地，垂下头颅，行了一个标准的平民礼。“我将永远牢记您的高尚品格与恩情。” 看台上，国王看到这个平民竟敢越过自己先向王子行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理查德将乔尼亚扶了起来。 “我想任何人遇到这种恶劣的行径，都不会视而不见的。”他温和地轻声安抚了乔尼亚一句，又转向国王陛下。 “父王！我想此事绝不会只有他一人策划。乔尼亚最近才从家乡动身前来王都，而这人与乔尼亚素不相识，几乎不可能是因为个人恩怨才实施报复。” 理查德有条有理地剖析。“并且，在我前往马厩的时候，还意外地发现本该在场进行赛前检查的看护人员竟然一个也没出现。” “若不是看护失职，这个外人也不可能混进马厩里。” 他朗声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此人还有串通的同伙！请立马将牵涉此事的人尽数关押，以免放过漏网之鱼！” 国王的忍耐度到了极限，他紧紧抓住了座椅扶手，方才的愉悦心情全都消散，几乎是压着嗓子在说话：“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来人！把王子殿下给我拉下去！”他冲着护卫们大喊道。 可是，场下的王室护卫们全都听命于理查德，对国王陛下的命令无动于衷。 意识到这一点，国王整个人的脸色都青了青。 一时局势剑拔弩张，全场鸦雀无声。 “哟，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劳伦斯姗姗来迟。 有些头痛的维恩则紧跟在劳伦斯旁边，替他压阵。 听到声音，理查德回头看了劳伦斯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国王借助这一打岔，调整了一下他脸上稍有扭曲的怒容。 “劳伦斯，将你哥哥带下去。”国王面无表情地说。 “我会下去，但不是现在。”理查德仍然毫不示弱。 他这一句话甚至不是对着国王陛下说，而是对着弟弟劳伦斯说。“——因为，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场比赛的公平与正义。” 似乎从他的反应中察觉到什么，劳伦斯看了一眼看台上的国王。 然后，也十分自然地看到了，根本没有资格坐在国王身边的切莉夫人。 劳伦斯明显愣了一愣。 “你想说什么？”他声音飘忽地问。 “我想说……有人在拿这场比赛玩游戏。”理查德垂目笑了笑。“亦或是唱一场，弄虚作假的赞歌。” 维恩在边上听得似懂非懂。 他后知后觉地想道：难道是主办方原定的暗箱操作被理查德无情揭破了？ 瞄了一眼跪坐于地上的犯人，维恩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态。 在他眼中，只有一种万念俱灰、心丧若死的绝望感。 不知是不是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旁边的劳伦斯毅然地走向这名犯人。 “——既然是如此重大的赛事，连本王子我都出席了，当然不允许有人胆敢当着我的面搞小动作。”说着他拔出旁边护卫腰间的配剑，将剑尖对准了这名犯人。 “说！你的同伙还有谁？” 他干脆直接动手，当众帮理查德审问起来。 看到这一幕，理查德的嘴角隐隐露出一抹笑意，可维恩却只想拍一拍自己的脑壳。 大兄弟，要审问也不是这么个审问法啊！这都能问出啥隐秘来就有鬼了。 看到两位王子临时达成了统一战线，他也懒得去顾及国王那边的反应了，径直点破这名犯人的身份：“你，是清溪学园的学生吧？” 听到“清溪学园”四个字，犯人在长剑威胁下都不为所动的身体突然抖了抖。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两位王子、还有站在不远处的那位百合会会长大人。 在学园里，这些人都是他高不可攀的风云人物……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共同的敌人 “我……我不是主犯啊！我只是帮别人办事而已，他答应我只要我做完了这件事，他就会给我一笔报酬，好让我补上之前的欠款……” 听到维恩说他是同学，理查德和劳伦斯都面露愕然。 作为王国第一魔法学院培养出来的人才，无论毕业之后从事怎样的行业都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怎么会铤而走险地做这种事情？ 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众人不得不信。 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下场，犯人好似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一股脑地交代了背后的隐情。 “我是来自C班的鲍里斯，之前我曾受到几名同学的邀请，跟他们一起玩一种叫做‘扑克牌’的游戏，因此欠下了两千格兰镑的债务……他们还强迫我写下了欠条。” 这人说着，都快哭出来了。“可我家经济并不宽裕，这两千格兰镑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的，所以我只能另外想办法……” 维恩嘴角抽了抽，不会是克莉丝“发明”出来的游戏被赌徒们盯上了吧？好像现在确实已经有很多人都学会玩了，在贵族圈里还挺受欢迎的。 “那也不是你做这种事情的理由！”劳伦斯没有被他的自辩说服。 “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难道你会想着要弥补这位乔尼亚选手的损失吗？当然，你也弥补不了。你只会心安理得地享用不当得利，然后下一次缺钱的时候再重复这样的操作！” “两位王子、还有维恩同学。”普通观众席中，一道人影翻过护栏跳入了赛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几人面前。 竟然是学园理事长哈罗德先生。 而在他刚刚就座的邻位，他的秘书碧翠丝小姐则面色尴尬地站起身来，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跟他一起翻墙进来。 “理事长？”维恩惊了。“你怎么不去高层看台？” 虽说邀请方会对出席者的身份背景有所筛选，但以哈罗德的资格完全足以过关，不存在被排除在外的情况。 “咳，我只是不想跟太多人打交道啦……”他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这个话题，转而望向高层看台上的国王陛下。 “陛下、以及两位王子殿下。这名人犯既然是清溪学园的学生之一，那么我作为学园理事长，理应担负起一定的责任，不如就由我出面配合布尔沃大人先展开调查吧。” 他很正式地说：“以我哈罗德的个人名誉担保，我会认真对待这次事情，绝不姑息包庇！” 哈罗德的话稍微好听一点，勉强给了国王一个下台的台阶。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托付给你。” 经此一事，国王的心情愉快不起来了。“你先将犯人带下去吧。” 他将手撑在栏杆上，一副头痛的样子。 得到了国王的许可，理查德也不好再做阻拦。 于是，在受害者乔尼亚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注目下，理查德缓缓说道：“可以，我相信哈罗德理事长你的担保。不过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也要参与对此事的调查。” 刚才还僵持不下的各方总算达成了一致，问题暂时被解决了，比赛得以恢复正常进行。 但有多少人的心思还能放在比赛本身上，可就很难说了。 待维恩回到看台座位上，克莉丝很是八卦地探听了一番他获取的消息。 不过，维恩并没有告诉她幕后理查德与国王的矛盾正在深化，而是搪塞了过去。 在维恩看来，国王这个人勉强可以说是工于心计。但，许多做法都很难称得上高明……甚至总有种不分轻重的感觉。 对他而言，都已经有理查德这样优秀的儿子了，对他态度宽松点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不论父子天性，哪怕是碍于维护自己“完美”的名声，理查德也很难站到他的对立面去吧？但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好像就非得让儿子们都不顺心他才满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不管国王怎么想，理查德显然是不打算再受他的摆布了。 如果维恩猜得没错，这一次理查德之所以坚持将事情闹大，恐怕也是为了敲山震虎吧？他需要一个工具，来表明他与国王之间的裂痕。 至于借此机会让愚蠢的欧豆豆劳伦斯站到自己这一边来，只是他顺带的目的而已。 怎样团结一个人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为自己和对方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俩兄弟对国王陛下的怨恨就是最好的团结工具。 “啧啧啧……还真是高明的手段啊。” 维恩暗自嗟叹。 时间安排已经不算充裕，马赛有些仓急地进入了项目流程。 而高层看台上，作为被邀请来撑场子的各大贵族们，自然也得慷慨解囊。 好在，一行人出发之前艾略特公爵特意替维恩和克莉丝都补充了一下小金库，权且当做今日花费的报销，所以维恩这次掏钱的姿势特别潇洒。 “全都买8号马，刚才差点被下药的那一匹。”他想也不想地说。 本次赛马出于慈善目的，除了获胜者能分到一部分奖金之外，奖池中的钱将会按比例捐赠给王都内指定的那几家福利院。等于说，来这就是为了花钱的。 因此，维恩基本没什么心理负担。 工作人员十分专业，登记好了他的下注信息便继续向下一位走去。 倒是旁边的克莉丝犹豫了许久。 “哎呀，我都不知道那些马长什么样、哪一只又更强……算了，只能闭着眼睛瞎填了。”她随便写了个数字7。 维恩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克莉丝总算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偏头疑惑问道：“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没什么。” 维恩收回了视线。 他原本想说，如果给马下药真是一项有计划、有组织的预谋，那匹当事马一定很强…… 不过，既然对大家来说这只是一项近似于娱乐性质的“观赏赛”，那么克莉丝买的是不是最强的马又有什么要紧呢？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是啊，运气不错 马赛一共要进行好几轮。 事实也不出预料一如维恩所猜想的那样，8号马一路晋级，很快获得了决赛资格。 而克莉丝之前买的7号马在第一轮就淘汰了，于是她也跟随着维恩一并加入了为8号马欢呼的阵营。值得一提的是，理查德参赛的马匹数字是11号，同样顺利进入了决赛。 “老爸，你买的是哪一只来着？”到这时克莉丝才想起来问。 “当然是11号。” 艾略特公爵的神态非常淡定，比起在看一场激动人心的赛马，更像是坐在剧院里安静地欣赏一场演出。 “不过最后的胜利者应该会是8号吧。”他的语气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欸？为什么？”克莉丝傻乎乎地问。 “因为啊，既然是储君都要参加的比赛，主办方又怎么可能不想方设法地为他保驾护航、排除威胁呢？无论这背后究竟是出于谁的意思。” ……果然如此么。 维恩看了看正在场上疾驰的马匹，它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全力地在划定好的赛道内疾驰。 如果不是理查德抓到那个下黑手的人、并且态度格外坚决地要求立马惩处，恐怕现在8号马已经因为状态时常或身体不适退出了。而这场比赛，也就真成了一场自娱自乐的表演。 大概这就是理查德方才所说的，“弄虚作假的赞歌”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了吧……还真是很贴切呢。 理查德与国王陛下之间的冲突，似乎不止是情感上的矛盾，更是两人根本观念上的冲突。 最后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就要看他们俩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 场上的比赛如火如荼，气氛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也重新变得热烈起来。 而8号马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人马合一，它的表现都十分耀眼。到了后来，比赛甚至演变成了8号和11号的专场秀，几乎全场观众都在高呼自己看好的数字，一个个兴奋得脸红脖子粗。 “8号！8号！”许多人记不住选手的名字，但都看得到在他身下、垫在马背上的那块软布两侧大大的号码标识。 那名叫做乔尼亚的年轻人此刻也心情激动，紧紧地抿着嘴唇，用力攥着手里的缰绳。 在裁判员的一声令下，诸位选手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赛场上，理查德也应声而动。只见赛道之中，两道身影将其他人越拉越远。 越接近终点，赛场上的呼喊声就越大，维恩被周围沸腾的应援声包围了，莫名觉得很有几分上辈子看球赛的既视感。 只是，理查德的11号马虽然与8号的距离咬得很近，可就是超不过去。 “理查德要输了。” 几乎是在他尾音刚落之时，赛场上胜负已分。 最后优胜者，是8号选手乔尼亚。 “噢噢噢~”两边看台上许多观众齐声起立欢呼。 当然，也有因为赌马赌输了脸色极其难看、坐在原位不发一语的倒霉蛋。 大喜和大悲如此和谐地同时存在于同一空间内，令人观之很有几分人生如戏的感悟。 “啊啊……维恩！你赚了！” 克莉丝兴高采烈，就好像是她自己买到手的潜力股大发神威了一般。 虽然这次收益的一部分会捐赠，但终归还会剩有一部分留下，否则也无法吸引到那么多平民积极参加了。不少人可是抱着“这次出席的大贵族特别多，所以奖池也会因此而丰厚不少”的念头下场的。 维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是啊，运气不错。不过能买中的人应该不少。” 赛场下理查德很是友好地与获胜者乔尼亚交流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乔尼亚对理查德这位王子的印象极佳。 可看台上国王陛下的脸色，就自始至终都不大好看了。 维恩拍拍裤腿站起身来，“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 “哗啦——” 洗手台水花飞溅撞击在台壁上，又沿着边缘的弧线滑落。 维恩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从内部过道往看台方向返回。 正如贵族区与平民区的席位的分开安排，就连两边的厕所都不可共用，贵族区专用的卫生间明显规格奢华、造价不菲，而且还没什么人。 就在维恩暗自腹诽这种司空见惯的状况时，歌礼却恰巧从看台下来，和他打了个照面。 “？”维恩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疑惑。 但歌礼显然没有打算向他解释什么的意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 抬眼张望了一下看台那边，维恩犹豫两秒，又倒退了回去。 一个往前，一个往后，但却在朝同一个方向行进。 暂时没有旁人的过道中，两人的脚步声奇异地十分和谐。 “你是变态吗？”歌礼冷不丁问道。 “哈？”维恩不明所以。 歌礼脚步站定，转过头恼羞成怒地望向维恩。“我要去上厕所，你跟过来做什么？” 啊这…… 天地良心，维恩真没想到这一茬。 他只是想着抽空多和歌礼待一会儿。 “我、我可以站在门口充当护卫。”他口不择言地说。 歌礼脸色涨红：“不需要！你就给我站在这里，不许走动！” 看到她的反应，维恩想笑又不敢笑。 “好好好，我站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啊。”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歌礼“蹬蹬蹬”地踩着小皮鞋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催促起了作用，歌礼还真的很快就回来了。维恩心下忍不住有点怀疑，她到底是真的想要上厕所、还是纯粹为了找个面子上过得去的借口。 “到这边来说话吧！”维恩说，“我想问问，刚才你从奥尼尔侯爵夫人那里打听到什么了？” 暂且不论那俩孩子的遭遇难得地引起了自己的共鸣，光是传言之中奥尼尔家族身负的的“诅咒”就已经很让维恩在意了。 据劳伦斯告诉自己的消息，“诅咒”相传曾经是米利斯坦公国每一代君主的不传之秘。 以前他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多往心里去，毕竟米利斯坦公国已经覆灭多年，连存在过的痕迹都快被洛恩斯王室清理得差不多了。 可现在……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今天的收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正与自己这辈子的先祖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维恩没有想过基于这具身体的血缘就跑去认爹，但他很想知道“诅咒”到底是什么、与寻常魔法的区别在哪里、和暗之魔法间又有什么联系。 不过，歌礼并不知晓他的心思，还以为他只是看那俩孩子可怜同情心泛滥了。 “想不到在你生气的时候，看上去反而好像比平时的样子更真实一点。”歌礼忽然说。 维恩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因为……很少见到你有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她沿着墙边慢慢地走着，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两人从另一条通道来到了存放杂物的区域，这边一个人也没有。几间虚掩着的房间并列在走廊一侧，维恩随手试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边堆积着一些暂时不用的器械。 他偏头看向歌礼，没话找话道：“大概是因为正在比赛，暂时没人顾得上这边，竟然连门也没有锁。” 歌礼神色略有几分踌躇地停在门口，不无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你该不会是事先安排好了……故意带我来的吧？” “……这个真的没有。”维恩也有点尴尬。 说实在的，他还没饥渴到那种程度。 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歌礼也莫名害羞起来，哪怕这里没有外人气氛也变得怪怪的。 她表情有些僵硬地走进杂物室里。 “方才我也只是借着和奥尼尔侯爵夫人说话的机会，听她倒了点苦水而已。”她先发布了免责声明，“但说到底，这也只是奥尼尔夫人的一家之言，也许与现实有所出入，你谨慎判断好了。” 维恩认真地倾听着，点了点头。 “奥尼尔侯爵当初曾参与过雾月之战，作为追杀米利斯坦大公的先遣队队长，他亲眼见证了那位莱尔德大公自杀的场景。”歌礼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陈述道。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段与己无关的往事。 “于当时年轻的他而言，逼迫敌国君主自杀这原本是一项巨大的荣耀，奥尼尔家族也因此获得了极高的奖赏。可是后来，随着他的子女们一个个都出了身体上的问题，不知怎么地就传出了关于‘亡国诅咒’的流言。” 说到这里，歌礼停了下来。 “你确定要插手这件事情？奥尼尔侯爵似乎与你们家交情并不深厚。”她问。 维恩想了想，说：“虽然我的插手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我想为了更好的结果努力一下。” 见他态度坚定，歌礼才继续说了下去。 “奥尼尔夫人没有说太多，只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上和我抱怨了关于‘诅咒’的问题……从她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她有些怨恨奥尼尔侯爵当年并未告诉她莱尔德大公曾做出过诅咒这桩内情。还是后来孩子们都出事了，流言从外界传到了她耳朵里，才被她知道。” 歌礼叹息道，“有的人坚信‘诅咒’确有其事，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些坊间传闻都是捕风捉影、即便有也只不过是亡国君主死前的无力哀嚎。” “但事实是，奥尼尔侯爵的子女们确实都身体有恙，奥尼尔侯爵本人也由此淡出了王国的权力中心，知晓此事的人基本都不愿意再和他们家深入来往。” 杂物间内一时安静得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她顿了顿。“奥尼尔夫人认为当年是奥尼尔侯爵欺骗了她，否则她不必面临这样的命运。” “再加上多年以来，她一直在费尽心思地让这两个孩子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早就被耗尽了耐心，所以对他们态度不怎么好。” 维恩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立场去面对这种事情。 但好在，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身份的秘密，既然艾略特公爵已经控制住了诺曼·莱尔德，那么自己暂且还有凭本心周旋的余地。 “看来想要解决这件事情，还得找奥尼尔侯爵本人处理才行啊……”他自语道。 就算奥尼尔夫人情感上的疏离可以理解，但她的行为也无疑是在放任、甚至是在帮助外界对自己的孩子造成伤害。 作为侯爵的子女，罗伊和薇薇安连一件符合自己身份的光鲜衣物都没有，甚至连吃到宴会上常见糕点的机会也没有。除此之外，平时还很有可能被家仆强行采取过强制措施，以至于这俩兄妹一提起仆人就害怕…… 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看，罗伊和薇薇安都不算完全无法正常交流的孩子。明明父母都在身边，可他们却只能忍受这种遭遇，实在是太过分了。 是因为作为父母，他们已经放弃这两个孩子了吗？ 在放弃希望的同时，把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也一并放弃了。 “我只想提醒你，不要深入参与人家的家事。”歌礼语调并不热情地说。“在每个家族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些非常敏感的阴私，有的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 这也算是她的切身体会了。 作为成功掌握了埃奇沃思家族一部分权利的歌礼小姐，已经不像当年那个会坐在台阶上哭的小女孩那样天真了。 维恩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又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 歌礼矢口否认。 仔细打量了一番她此时滴水不漏的神态，维恩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但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于是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 “——总之谢谢，我会牢记你的提醒。” …… 马赛终于结束，今天温彻家族出门的三人里，只有一人可以谈得上满载而归。 一回到家克莉丝就咋咋呼呼地把维恩的收获告知了老妈，好像是她自己赚回来了一大笔钱一样。 而后，维恩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一次艾希薇尔夫人如同哄小孩般的称赞：“哇~维恩真棒！为了庆祝今天的收获，晚上我们加餐吧！” 维恩在觉得有点肉麻的同时，也只能做出一副非常高兴的姿态逗母亲大人开心。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为国王效忠 与家人们在温馨而愉悦的氛围中共进了晚餐后，维恩回到了书房里。 不一会儿，克莉丝就找了过来。 “可恶！本来还想着找歌礼那家伙打听一下关于罗伊和薇薇安俩兄妹的事情，结果比赛刚一结束她连人影都没看到了。”她一边关门一边碎碎念道。 ……那大概只是因为在她看来信息已经都传达完毕了吧。 维恩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我准备找个机会去奥尼尔家族登门拜访一次。” 马赛虽然结束了，但后续产生的影响显然不会那么快平息。理查德这次拉上了劳伦斯一起，下场之后连庆祝也顾不上了，直接跑去监督布尔沃以及哈罗德理事长的调查进度。 当时留下来的维恩只感觉得到国王的心情极差，连礼节性的笑容都很难保持。 国王对此事态度如此暧昧不清的样子，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策划下毒事件的幕后黑手，是不是就与国王陛下本人有关。 不过，对于维恩来说目前这些事情还没有什么影响，国王就算心情再差也不可能牵扯到他身上来。所以，他只是有意无意地和奥尼尔侯爵寒暄了两句，顺便提了一嘴自己见到了他的老婆孩子。 奥尼尔侯爵一愣过后，有些尴尬地应和了两句。 看得出来，他极少与别人谈论自己的小孩，以至于从他口中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关于孩子们的话题。 到最后他也只不过是道了一句歉，说罗伊他们“给维恩会长添麻烦了”。 维恩总觉得，奥尼尔侯爵夫妇俩虽然嘴上一直都在说很抱歉麻烦了别人，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在抱怨孩子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欸？” 克莉丝对他的话略感诧异，但随即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也是……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她昂着下巴要求道：“那我也要去，休想撇下我一个人跑出去玩！” “这可不是去玩，会很无聊的。”维恩说。 主要是他不想让克莉丝察觉到，自己正在有意打听一些消息。 倘若没有克莉丝在场，自己也就可以更方便地拉着艾略特公爵扯大旗，而不用担心随时被自己的友军背刺。 “我这边的第一手消息都会带回来告诉你的，乖~”维恩好声好气地哄道。 见他这么说了，克莉丝倒也没有强求。 “话说回来，对于那两个孩子的将来我们也帮不上多少忙，还是得让他们自己能有最基本的生活能力才行啊。”她坐在维恩旁边的椅子，苦恼地趴在书桌上。 “但是他们的心智也不知道能有几岁的水平，以后还有没有康复的机会。” 说着，她灵机一动。“要不然，下次找塔西娅看看？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正好能有用呢？” 维恩听得有些好笑，“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那之前，需要先解决一下他们俩在家可能遭受了虐待的问题。” 听到“虐待”这个词，克莉丝脸色变了变。 她也想起了罗伊之前说过，仆人会把他的妹妹绑起来的那句话。 “这种事情……我们作为外人很难拿到证据的吧？”她有些担忧地问。“而且被外人提起此事，以奥尼尔侯爵夫妇的态度，说不定比起关心孩子更容易激起他们的抗拒心理。” 维恩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所以得迂回处理。” …… 奥尼尔侯爵卸去了一天的疲惫，回到了家里。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让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回家了。 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那俩崽子闹出事情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他一向不愿意让他们在外露面太长时间。 但，随着孩子们年龄增长、已经到了必须要和其他贵族子弟打交道的年纪，另一方面自己最后的希望也已经破灭了，他才不得不勉强接受家族将来要传到这两个孩子手上的现实。 可叹先祖荣耀照庇至今的奥尼尔家族，终于要在自己的下一代迎来终结了么？ 他实在没有信心，让这两个孩子肩负起家族传承的大任。 恐怕到时候只要被人稍一恫吓，他们就会慌乱不已地将家财和祖产全都双手奉送出去吧…… 此刻奥尼尔侯爵觉得自己的酒劲有点上来了，头痛难忍。 他捂着脑袋走进了大厅，看到自己的夫人正坐在沙发上。 “孩子们都睡了吗？”他随口问了一句。 可是，夫人没有答话的意思，反而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不是说了看完马赛就回来吗？”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你看看现在几点？！” 听到她一连串的逼问，奥尼尔神情厌倦至极地闭了一会儿眼睛。 “我就陪朋友们一起喝了两杯，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几个以前玩得好的聚在一起、巩固一下大家的交情，对我们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正事！”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另一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全是虚汗，黏糊糊的。 “你不是想让我多上心一下孩子们的未来吗？没有朋友帮忙，我怎么关照？”他说着也有了些火气。 被他有理有据的说辞顶了回来，奥尼尔夫人一时无言。 静默片刻之后，她才又再度开口。 “我受够了。”她说。 “我受够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生下了小孩，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该遭报应。” 她厌恶地瞥了沙发椅上的奥尼尔侯爵一眼。 此时的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成一团，完全看不到当年健壮英俊的模样。 她不止一次地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男人的追求而心动，义无反顾地说服了父母同意双方联姻，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跳进了一座火炕里。 只有神知道，那两个孩子接连心智不全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可这个罪魁祸首，却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让她还以为那都是自己的过错…… 听到“报应”那两个字，奥尼尔侯爵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一跳。 他的面色狰狞起来，愤怒地大声吼道：“你说什么？！什么报应！” “——我这是在为国王效忠！”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 在吼出这句话后，奥尼尔好像突然冷静了几分，看向夫人的目光呆愣了一下。 奥尼尔夫人倒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来。 “我知道你是在为陛下尽忠，可陛下他认可你的功劳吗？” “除了当年犒劳军功的时候给了你一笔赏赐，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注视在温彻公爵身上！”奥尼尔夫人心有不甘地说。“今日，温彻公爵的孩子是清溪学园百合会的会长，可你的孩子呢？” “——你的孩子是个傻子！” “够了！”奥尼尔站起身来，脸色通红。 现在的他气怒而又痛苦，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焦躁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这就够了吗？我偏要说下去！”奥尼尔夫人也站了起来。“你以为自己替王国立下了偌大功劳，可除了这个徒有其名的爵位，你得到了什么？” “就连你的孩子想要进学园读书都不被允许！” 奥尼尔夫人将积攒已久的怨气全都倾泻到奥尼尔侯爵头上。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拖累了自己，自己原本也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不是整天忧虑孩子们又做出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多年以来，出于对奥尼尔家族的愧疚，她一直在努力扳正孩子们的行为，让他们至少能正常地吃饭睡觉上厕所，可是眼前这个人做了些什么呢？ 他只是冷眼看着，甚至……想要找另外的女人再生一个。 奥尼尔夫人已经心灰意冷。 “算了，你爱怎么样都好，你的孩子以后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她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位维恩·温彻少爷今天在看台上同罗伊说了些什么，还跟我说他是罗伊的朋友，也许你可以试试同他搞好关系。” 留下这句话，奥尼尔夫人好似不愿意再看见他，拉着脸扬长而去。 奥尼尔怔了怔，来回走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罗伊的……朋友？” …… 作为洛恩斯王国的经济政治及文化中心，王都内权贵云集。 可以说是就连大街上的一条狗，都能与那些高门大户里的老爷们或多或少扯上点关系。 但，就算是贵族如此常见的地方，侯爵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搭得上话的存在。 平静的午后，一辆刻有温彻家族徽章的马车驶入奥尼尔侯爵府邸前。 只见马车渐渐停稳，一名目若朗星的俊美少年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宅邸门口，奥尼尔侯爵面带微笑迎了上来。 “欢迎！我们奥尼尔家族许久不曾接待外客，若有礼仪欠缺的地方，还请维恩会长海涵呐。”奥尼尔侯爵很客气地说。 维恩有点受宠若惊。 虽然他提前让管家通报了一下，以免自己突然不请而至有点冒昧，可他着实没想到奥尼尔侯爵会站在大门口迎接他。就算作为公爵继承人，自己将来的爵位必然高于他的侯爵之位，但眼下的自己可是连个男爵都不算啊…… 顶多有个国王封赏的“荣誉骑士”称号而已。 要说是个低阶贵族这么吹捧自己，他还能觉得情有可原；可就连侯爵都这么做，这事情就有点惊悚了。 “咳咳，奥尼尔侯爵大可不必如此……” 维恩腼腆地辞让，有种对方所图不菲的预感。 奥尼尔侯爵亲自将维恩引入会客室，示意他就座。等看着维恩已经坐定之后，才走到另一边坐了下来。 “当年我从清溪学园毕业后，曾在上一代温彻公爵麾下担任先遣队队长一职……时至今日，那征战前线的热血回忆依然会时不时地闯进我的睡梦里。” 他一副追忆往昔的感慨模样。 只可惜，眼前的人并不是他当年的战友，而是维恩这个小辈，他想要追寻往日的峥嵘岁月多少有点鸡同鸭讲了。 但好在经过这么久的锻炼，维恩的基本社交素养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不至于让人冷场。 “是啊！作为军事贵族子弟，无论家族背景如何，都要经历一段实践才能更好地继承祖上的荣光，父亲大人在家中也经常向我们提起过去的军旅生活呢。” 找到共同话题之后，两人总算聊得热络了一点，气氛不复刚见面时的生疏尴尬。 最终还是奥尼尔侯爵先沉不住气，出言询问对方的来意：“不知，维恩会长今日前来拜访是所谓何事呢？” 维恩笑了笑，比出两根手指。 “一共有两件。”他说。 “其一，是为探望我交到新朋友罗伊和薇薇安。” 奥尼尔侯爵闻言神态轻松了些许。“维恩会长愿意和他们做朋友实在是太好了！我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叫过来。” “——不急。”维恩伸手制止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 被他拦住，奥尼尔侯爵迟疑了一下。 维恩装作没发现他的忧虑，继续说了下去。 “这第二件事，是有关于俩孩子疾病的起因。” 听他说完这句话，奥尼尔侯爵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哈、哈哈哈哈……”他极为勉强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自嘲道：“只不过是我的运气不够好罢了。” “接连两个孩子都出现心智不全的情况，这背后可能有很多种原因，但唯独不能只归咎于个人运气不够好。”维恩面容平静地望着他。“实不相瞒，我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想要求证才特意前来的。” 他知道奥尼尔也许会忌讳“诅咒”的事情，但对于一个挣扎在绝望泥潭中的人而言，哪怕就是伸过去一根稻草他都会死死地抓住不放。 “如果真是如同流言中所说的那样——”维恩缓缓说道，“我认为您家中所遭遇到的不幸是在为王国负伤，理应受到额外的补偿。” 奥尼尔的表情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后目光激动起来。 “您、您真的这样认为吗？”他简直都坐不下去了，连称呼也不自觉地变成了敬语。 王国对那场战争的奖赏早已结算完毕，奥尼尔侯爵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说辞要求陛下给予额外的照顾，而不至于让陛下觉得自己是在无理邀功而彻底激怒他。 但，要是那场战争中最大的英雄——温彻公爵的继承者都承认自己的孩子也是因战负伤，王国贵族圈里的看法想必就不一样了吧？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另一个帮手 看到他难以再保持平静的神态，维恩心下了然，鱼儿已经上钩了。 “然而必要的前提是……事实的确如此。”说着他顿了顿。“实际上，这样的不幸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家族遗传病、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他的话没有说透，模棱两可。 奥尼尔侯爵忍不住了，他直了直腰板，声音也压低了些。 “既然您愿意体恤我们奥尼尔家族，那我也就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也许您知道，当年正是由我率领的先遣队最快追击到了准备从荒郊小道撤离的莱尔德大公。”他看向一旁桌角的眼神十分复杂。“可是，那个时候的莱尔德大公似乎已经没有了想要继续苟活下去的意志，而是在那片布满无叶树的山林之中，当着我们几人的面自尽而亡。” “他在濒死之前看着我说：莱尔德家族的怨恨将会永世诅咒着仇人的血脉，直至敌国彻底覆灭……” 维恩仔细地坐在一旁听着，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传言里‘亡国诅咒’的真相，可那时候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我们，没有人在意他濒死前的狂言。尔后，上一任温彻公爵很快带着大部队赶到，在确认了他的尸身过后便先安排鏖战了一天的我们回营地庆功了。” 说到这里，奥尼尔侯爵面色痛楚。 “那时候的我还未结婚，自然不会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可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却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定是莱尔德大公的诅咒在我身上应验了！”他的语气极为笃定。 维恩对此暂且持怀疑态度。 “教会的人有没有来看过呢？” 毕竟，这种“诅咒”的秘法听上去简直比魔法还要离奇。 “但凡是王都大教堂里排得上名号的人我都请过，至今也偶尔会请神父们来家中做仪式，可这些努力丝毫不起作用。”奥尼尔侯爵摇了摇头。 “我交好的一名主教曾私底下告诉我，这是天生的疾病，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是我身上背负的罪孽在惩罚我。”他懊恼道，“可倘若我有罪，神明的惩处为何不落在我自己身上，却要折磨我的孩子们呢？” 他好像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思来想去，觉得也就只有与米利斯坦公国间的战事积攒了大量的仇怨，才有可能由此滋生出了罪孽吧。”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郁气。“但那只是因为命令……” 其实他想说的是，莱尔德大公的怨灵若要追究灭国之仇，难道罪大恶极之人不应该是国王陛下和温彻公爵吗？ 那时候初出茅庐的自己就算称不上小兵，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小队长而已。只是因为当时自己正好第一个出现，怎么这诅咒就不分黑白地冲着自己来了呢？ 最开始发现罗伊心智异常时他还抱有一分侥幸，可接下来的接连打击，令他不得不彻底怀疑起莱尔德公爵说过的话来。 ——这不就是诅咒应验了么？！ 夜深人静之时，他曾不止一次地独自痛饮，懊悔当初愣头青的自己为什么要作战那么骁勇。 可这些话他不敢向国王说，也不敢对温彻公爵说。 自己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质问，为什么受到诅咒的人是我的孩子而不是你们的孩子吧？ 真要这么说了，恐怕奥尼尔家族第二天就能从洛恩斯王国除名。 所以，他只能把怀疑全都埋在心底，一边尽量说服自己这只是意外发生的不幸、一边继续寻找可以挽救家族宿命的方法。 可没想到，即使双方关系疏远，温彻公爵的继承人依然还惦记着当年曾为他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奥尼尔家族，为自己一家上下带来了转机…… 奥尼尔侯爵看向维恩，目光中满是期待。 显然，此时的他非常推崇及信任面前的俊美少年。 “奥尼尔侯爵，此前你和你的夫人家族之中有出现过与罗伊他们类似的病例么？”为了以防万一，维恩还是多问了一句。 奥尼尔侯爵肯定地回答：“没有。” “不仅没有出现过神智不全的，甚至就连不会魔法的普通人都没有。” 维恩点了点头。“你们的情况我已了解了，回去我会向父亲如实汇报的。” “只是，关于诅咒的事情，或许还要通过别的方式查验才能确定。” 他感觉得出来，对于孩子们如今的现状奥尼尔侯爵心中有怨，只是不敢明说。但也正因为奥尼尔侯爵内心的愤懑以及不甘，才能让自己打听到那些想要知道的消息。 “诅咒”和暗之魔法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呢？其实，现在的维恩也说不清楚。 但他不知道没关系，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帮助他进行判断。 …… 清溪学园，图书馆。 “欸？这周末吗？” 塔西娅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双手撑在前台上的维恩。 “对。”维恩特意借着来还书的机会，打算约塔西娅去见罗伊兄妹一趟。 看了看周围，他微微前倾靠向塔西娅耳边，极其小声地说：“我最近，听说了一件有关于暗之魔法的事情。” 听到这句开场白，塔西娅整个人一惊。 “等、等下。”她有点慌张地站了起来，对维恩说：“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图书馆的老师请一下假，待会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再说。” 还没等维恩挽留，她就着急忙慌地往借阅区那边一路小跑了过去。 徒留下面色有些茫然的维恩，一边环顾空空如也的图书馆大厅，一边心想：难道这里还不够安静吗？ 不过，如果能换一个说话更方便的地方，倒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了。 不一会儿，塔西娅就走了出来。 “可以了。”她好像松了口气，“图书馆老师允许我今天放假，我们到外面去吧。” 维恩觉得有点好笑，“至于么，其实我几句话很快就可以说完的。” 塔西娅摇了摇头。 “就算只是在这里做兼职，也得拿出认真专注的工作态度啊……”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要小心哦 塔西娅自有一套行为规范。 “我对维恩你所说的事情很感兴趣，想要打听更多的细节。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我在工作时和同学闲聊，难免会觉得我在偷懒，会给他们的阅读体验带来不好的感觉。” ……好家伙，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打扰你工作有点愧疚了。 维恩有些惭愧地扣了扣脸颊。 “抱歉，也许我应该晚点再来找你。” “没关系。”塔西娅领着他从侧门走出了图书馆。“好了，这边平时不会有人特意绕过来，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显然，她对维恩口中透露的信息极其重视。 “咳。”维恩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奥尼尔家族面临的困难稍加修饰过后吐露了一部分。 “外界传言、甚至包括奥尼尔侯爵本人，都认为这是一种诅咒。”他轻声说。“但我在想，‘诅咒’若是一种新的魔法术式，它几乎不可能凭空产生，一定有它的底层逻辑。” “而这个底层逻辑，是暗之魔法的可能性很大。”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与莱尔德家族血脉上的联系，很冷静地复述了自己手上掌握的信息。 “如果真是暗之魔法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即使教会那边查不出来什么，以塔西娅你的光之魔法一定能让其无所遁形。” 听到他如此信任的话语，塔西娅面色复杂。 “我……我也没有那么强啦，暗之魔法本就善于隐匿，以我目前的实力其实不一定能发现什么端倪。” 像维恩体内的“种子”，自己不就一直找不出来么？ 维恩不以为意地宽慰道：“不用有太多压力，要是查不到什么就当是去玩好了。说起来，这也算是在帮助那俩孩子排除一项有可能存在的隐患。”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塔西娅实在拒绝不了。 “我明白了，可以出发的时候来通知我就好。”她应允下来。 “谢了！为了报答你抽空帮忙，要不然我请你吃点东西吧？”维恩高兴地提议。 “吃东西就不用了……”塔西娅犹豫道，“如果可以的话，维恩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承诺吗？” 啊这……怎么塔西娅你也学会这一招了？ 维恩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该不会又要开以后想到了才会告诉我内容的空白支票吧？” “不是。” 塔西娅的眼眸，纯净得好像不沾染一丝杂质。 在那样澄澈的目光注视下，维恩只觉得似乎自己对她产生任何怀疑都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好吧好吧。”维恩败退下来。“就算是空白支票我也会签的。” 塔西娅抿了抿嘴唇忍住笑意。 “说好了啊，绝对不许反悔。” 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了，维恩自然不会再扭扭捏捏，一口咬定：“好，我不反悔。” 望着他的脸，塔西娅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说：“我想让你承诺，绝不有意接触暗之魔法，也绝不尝试利用暗之魔法。” “……以作为我塔西娅·路易朋友的身份许下如此诺言。而作为一名挚友，无论面临何种困境我都会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大支持；倘若两人中任意一方违背了诺言，那么就是背叛了这份珍贵的友谊。” 在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认真到了严肃的地步。 维恩愣了愣，随后会心一笑。 “知道了，我可是魔法天才啊！就算只是普通的土系，将来我的实力也顶多只比你弱上一线，暗之魔法对我可以说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如果算上艾柯丝的魔法少女之力，暗之魔法这种一看就歪门邪道的途径更是毫无胜算。 看他神态很豁达的样子，塔西娅看上去放心了不少。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 “并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教会中曾经出过这样的乱子。”塔西娅说，“教会的内部文件里，记载了曾经发生过一起教廷高层因为受到暗之魔法引诱而堕落的事件。” “那位主教本是十分受教会重视的人才，但却因为太渴望强大的魔力，私下勾结了当时的邪恶势力觉醒了暗之魔法。” “后来他的秘密暴露了，教皇亲自下令派出了教廷审判团的所有人手，将其一举诛杀。” 塔西娅有意无意地提醒他，觉醒了暗之魔法会有怎样糟糕的后果。 不过对于本就没有那个意图的维恩来说，总觉得她好像是在吓唬小孩子“要是不听话警察叔叔就会把你抓走”一样。 “唔，暗之魔法还真是危险呢，教会似乎一直都有在追查相关的线索。”他随口感慨道。 “是的。”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塔西娅突然补充道：“对了，以后维恩你如果又遇到什么线索的话，记得先来告诉我就好，我会判断有没有必要通知教会。” “嗯……”她沉吟两秒，想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借口。“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因为误判而劳师动众，教会中还没有比我的光之魔法辨认效率更高的工具。”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维恩可不会被她这冠冕堂皇的说辞骗过。 ——分明是怕自己这个“炸弹”被教会的人探测到，直接给定点拆除了。 “没问题！像我现在发现了线索，不就马上回来找你了么？” 维恩装作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别有用心。 两人约好时间，维恩笑得一脸灿烂地和塔西娅挥手告别：“我先回家了，塔西娅也别在学校里逗留到太晚了。” “好的。” 等目送他离去后，塔西娅才返身回到图书馆里。 虽然感觉上只交谈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但实际上已经快到闭馆时间了。 前台，一名戴着方框眼镜的中年女性正坐在方才塔西娅的位置上整理文件。 “和同学说完悄悄话了？” 听到塔西娅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打趣道。 “不是啦~”塔西娅连忙摆了摆手，有些窘迫地辩解道，“是很重要的正事。” “塔西娅，虽然这些话似乎不应该由我来对你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要小心那些看上去很耀眼的贵族公子们哦？”这名具有知性气质的女性忽然告诫道。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朋友和狐狸 塔西娅面色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真的只是朋友……” 从前的她，从没有真正交到过一个知心朋友。 提起【朋友】更像是停留在书本上，或者是别人故事里的某个专属名词。 可维恩和克莉丝，却满足了她对“朋友”这个词的所有期待，给自己的世界带来了极大的温暖。 ……所以，要保护好这些来之不易的朋友才行。 经过自己的多次确认，维恩现在并没有受到暗之魔法的影响。 即使以前在他身上存在一些隐患，但只要自己防护得当，就不会被暗之魔法操控。 塔西娅暗暗下定了决心。 …… “维恩，那个给乔尼亚的马下药的人已经被城卫队收押了。” 某节课后，在众人转移去实践课场地的中途，劳伦斯告诉了维恩这个消息。 对此，维恩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声：“那太好了，只是可惜了他的学业。” “是啊，至少也得关三个月以上。我和理查德都调查清楚了，是一家老牌马术俱乐部在赛前注意到了乔尼亚的技艺高超，害怕有他的参与会挤掉自家选手的名次，所以才斗胆勾结了马场内部的工作人员。” 劳伦斯深吸一口气，说：“现在，这几个参与人都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那么，怎么又牵扯到了学园里的人？”他问道。 “这个计划由马术俱乐部的老板制定，原本打算雇佣专业人士出手，但他先是把方案交给自己的手下去实行、后来又被他的手下继续一层层转包下去，最后就落到了学园里的一个中间人身上。”劳伦斯无语道。 “那个中间人因为贪图这笔报酬，又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一名同学刚好急需一笔钱财，于是就与对方约定好了行动。并且，他要求将报酬降低到原定的百分之八十给予自己介绍来的人手，余出的百分之二十当做他这个中间人的酬金。” 他“啪”地一拍手，掌心向上摊开。“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咯。” “唔。”维恩点了点脑袋，示意自己了解了。 这个解释虽然说是说得通，不过总觉得有点强行。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没牵扯到那些了不得的大人物，事情总归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对了，理查德他是怎么想到要在那个时候要去马厩检查的呢？” 况且，一般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再怎么说也得避开外人的视线吧？门口竟然连个望风的都没留，怎么看都太过粗心大意了。 听到这个问题，劳伦斯愣了一愣。 “他没说欸。” 沉吟片刻后，他懒得纠结道：“算了，既然他没说，我也不想知道。” 啧，劳伦斯你也是装糊涂的高手嘛。 点到为止，维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谈论起今天的课程内容来。 “真是痛苦啊，实践课的许多东西简直是专门为了为难学生而设计的……”不一会儿，加文满口怨声载道地凑了过来。 “怎么，打听到课程内容安排了？”维恩笑道。 加文的小道消息一向灵通，但凡有什么检验或者考试，总是最先从他这里泄露出消息。 “嗐，还能有啥安排，不打听我也猜得到，不就是分组竞赛么？”他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可恶！那些老师们整天以折磨我们为乐，他们自己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 说着，加文突发奇想：“要是有一天能把年级里的所有老师们都召集起来比赛，然后让我们这些学生来当观众和裁判就好了。” 维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则设想就得到了一边劳伦斯的极大赞誉。 “这真是天才般的想法！” 他激动起来，怂恿维恩道：“维恩，要不然你以百合会的名义要求学园设置这样一个节日吧！或者公开投票征求意见也行，一定能得到绝大多数学生的支持！” “只要以百合会的名义来推动，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啊这…… “这不太好吧，老师们上班也很辛苦的。”维恩一边不情不愿地表示拒绝，一边脑子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具体的项目设置。 到底是搞运动会比较好，还是搞艺术节比较好呢？ 嘶~有点心动！ 看到劳伦斯也支持自己这个灵感，加文一下子感觉到有戏。 “正是因为他们平时就很辛苦，所以才需要用其他的娱乐调剂一下！”他义正辞严的语气，好像很爱护师长们的身心健康一样。“否则老师们每天到学园里来都是为了上课，岂不是太枯燥了？” “这样吧，让我先去和理事长商议商议好了。”维恩摸了摸下巴。 …… “关于设立一场让全校老师上台表演的晚会？” 哈罗德理事长听明白维恩的来意后，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你确定你没说错？” 难道不应该是让学生们上台表演的晚会么？ “当然没有。”维恩清了清嗓子，在他书桌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最近我统计了目前学园一年内的所有假期，发现所有的假日都集中在下半年，而上半年的放假时长却很短。”为了说服理事长答应，他做好了一系列事前准备。 “这样一来，上下学期的安排就难免失衡。”他说。“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上半年多增设几个具有清溪学园特色的节日呢？既可以增强同学们对学园的归属感与自豪感，也可以调动老师们的积极性……” 他说得有理有据，可哈罗德却毫无波动。 “你怎么不说让下半年的假期再变短一点？”坐在柔软的真皮手工定制转椅上，理事长觑着眼睛看着桌面。“这不也一样可以达成平衡么？” 维恩露出淡淡的笑意，信心十足。 “要不然在全校发起一次公开投票？看大家是更愿意增设节日，还是缩减假期。” 哈罗德顿时哑口无言了。 半晌后，他才不置可否道：“你可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我可以理解为，理事长您正在腹诽父亲大人是老狐狸吗？”这句话维恩可不能当做没听见。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见不得光的交易 哈罗德被他杠得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你要设立就先交提案过来吧，我会拿到理事会进行投票的。不过我可事先说好，我会投弃权票。” 虽然他的态度很明了，但维恩可不是为了弃权票才特意过来找他。 “……理事长先生难道不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维恩诚心诚意地问道。 “就算觉得，我也要投弃权票。”哈罗德开始强行耍赖了。 从某些角度来看，他摆烂的样子和康利教授还真是如出一辙。 但他要是铁了心不支持，维恩好像一时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总不能在这里把他打一顿吧？ “话说，前段时间理事长和老师是不是正在研究什么特殊的东西？” 维恩有好几次在学园里碰到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的私下会面，可是自己一过去他们就什么也不说了。 理事长随口回答道：“对啊，不就是那个超大型魔力强度检测舱？” “只是那个吗？”维恩反问。 “那不然还有什么？”哈罗德一副无辜而茫然的表情。 “难道不是——”维恩故意拖长了尾音。 他很敏锐地观察到，哈罗德已经忍不住开始紧张地揉搓他手里的放大镜了。 好像真的有点猫腻的样子。 “算了，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收口不言。“万一你们俩之后走漏了什么消息，那也肯定与我无关。” 就是看准了哈罗德不愿意泄露“秘密”，所以维恩故意敲诈。 听到他的威胁，哈罗德的眉毛跳了一跳。 “你从你老师那里知道什么了？”他沉声问道。 维恩故弄玄虚摇头晃脑地说：“神曰：不可言，不可言。” 哈罗德这下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看了看紧闭的办公室门口。 “那个混蛋他竟然真的告诉你了！” 平时闲散的理事长现在有点气急败坏，焦躁地来回踱步了好几个来回。“算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维恩惊了。 好家伙，还真被自己诈出来了。 “——没错，我是在暗中复制王都大教堂里的密室。”他极其坦率地说出了很了不得的话语。 “但这也是为了我们清溪学园、甚至是整个洛恩斯王国的学术进步！” 干脆把话说开了，他反而还理直气壮了很多。 “在洛恩斯王都大教堂里，有几间用途不同的密室，是由教廷专门派团队一手打造的。其中一间你也曾进去过，那里可以提升环境里魔力的活跃程度，从而变相增强一个人的魔法实力。”他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走到了办公桌后那一片视野极好的落地窗前。 “这是教廷的不传之秘，据称来源于某一任教皇受到的神启，作用原理被严格保密。”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顿了顿。 “但是，我想要知道。” 维恩很想为他鼓鼓掌，但现实是，这种事情要是被教会的人发现了无异于盗窃。 而且还是性质极其恶劣的那种。 “难道我们就不能官方合作吗？互相授权，让教会使用我们清溪学园的研究成果，然后我们也可以借此直接使用教会的资源。” 这种合作共赢、互惠互利的方式在后世很常见。 可听他这么说，哈罗德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太小看教会的藩篱之见了。”他叹息道，“教会设立千百年来，记录并掩藏了无数的秘密，他们在各级教会中都有专门的机构负责隐秘，教规更是明令禁止内部材料绝不允许外人窥探，所有达到一定保密级别的资料最后都会被封存在终日苦寒的教皇山山顶。” “据说，那里有可以抵达天上神国的路径。” 理事长娓娓道来的语气，听不出是向往还是怀疑。 “天上神国……”维恩忍不住问道，“理事长，你该不会想去教皇山窃密吧？” “咳、咳咳……”哈罗德被他呛个半死，“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们魔法师做的事情能算是偷窃吗？” 在维恩十分难以信任的表情下，哈罗德强行解释道：“我这是为了知识、为了学术！” 说罢，他又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何况教皇山我也多半上不去，更别说去山顶偷东西了。” 看来你其实还是有点意动的嘛。 维恩感觉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眼前这个性格懒散的人。 从前的他可不敢相信，只会投弃权票的哈罗德理事长竟然如此心怀大志。 “总之，我和你的老师正在尝试一一复现那几间密室的制作原理，而且摸到了点门道，那个‘魔力强度检测舱’就是这项研究的副产品之一。” 哈罗德极为笃定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继续钻研下去，一定能带动一系列学术领域的进步、激发王国所有魔法师们的灵感，从而促使大家发表出更加震撼人心的论文！” “如果在那天上神国真的有神存在……我想祂也一定更希望看见一个富有创造力、更欣欣向荣的人间吧？” 被哈罗德此时像是迸发了无限理想般的情怀感染，维恩觉得自己也燃起了斗志。 “没错，我想也是这样的。” “那么！”落地窗前，哈罗德回过头来看向他。 在他背后，是一轮即将落幕的、灿烂的夕阳。“来加入我们吧！以你目前拥有的实力，我姑且认可。” “呃……加入？”维恩有些诧异。 “加入我们的伟大团队！为我们提供资金以及人力的援助！”哈罗德一反常态地慷慨激昂。 “……” 维恩傻眼了。 对不起，我可以拒绝吗？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太对劲了。 明明自己只是想给大家多谋一天节日作为福利而已，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被不明盗窃团伙拉赞助入伙？ …… 半晌之后。 维恩拿着哈罗德已经提前签署好的一份空白文件，怀疑自我地离开了理事长办公室。 哈罗德爽快地同意了他开设节日的请求，并且还十分大度地表示随便他怎么安排时间。 但，与此同时，两方也敲定了另一份见不得光的合作计划。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两个不同的世界 站在办公大楼下，维恩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哈罗德那只真正的老狐狸算计了。 说实在的，假期这东西对自己来说重要吗？ ……抱歉，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重要。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维恩也只能暂且将自己损失的那点浮财抛之脑后，回去专心起草有关于“教师节”的企划案来。 尽管哈罗德嘴上说得很随便，但这种最后要公开发表的文件，只是光秃秃地写着落款日期可是不行的。 再怎么说也得在前头加上【经清溪学园理事会以及百合会共同研究决定】。 克莉丝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写写画画，一边吃着小零食一边好奇地凑了过来。 “屋恩，李在赣神魔？” 维恩头也不回地说：“当然是帮全校师生谋福利啦。” 时间就定在周五好了，白天的课程全部取消，师生们以提前发放的邀请函进入学园。 个人节目可以由参演者们主动选择场地而，团体节目就一律集中在晚上到学园大礼堂内上演。 结束后由全体学生评选最佳个人节目和团体节目，并由学园理事会提供额外一到两个月工资的奖金，完美！ 他灵感一上来了，下笔龙飞凤舞。 克莉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惊喜问道：“等等，这是新的活动吗？” “对呀~”维恩颇有几分嘚瑟地介绍道：“为了感恩老师们的辛勤培育，我觉得学园有必要在下个月的月初增设一天假日，作为‘教师节’来共同庆祝。” 他完全不觉得“教师节”让教师上台表演有什么不对。 理解了他的意思后，克莉丝顿时喜出望外，若不是还有其他同学在的话简直想要抱着他的脑袋狠狠mua上几口。 “维恩——只有你才懂我！！！这样的事情我早就想干了！” 她连小零食也顾不上吃了，欢呼一声就整个人趴在了维恩背后。 教室里不少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但当他们看到正主是克莉丝后，大部分人又都习以为常地将头扭了回去。 “嘘，小声点。” 维恩压低声音道，“老师们现在还都不知道呢。我们悄悄地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要等发布之后他们就无力回天了。” 其实，就算是现在就泄露出去也没什么。 自己和哈罗德理事长的幕后交易已经达成了，不愁他找不到别的借口挡回去，维恩只是不想让那些并不情愿的老师们惦记上他这个“始作俑者”罢了。 但，拿这个唬一唬克莉丝还是问题不大的。 克莉丝果然信以为真，连忙捂住了嘴巴，不停地点头。 好在今天的正课已经结束，许多同学都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并没有人关注角落里正在讨论些什么。 “等我们回去再详细计划！”她斗志昂扬。 维恩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对于大部分在清溪学园里就读的学生们而言，生活总体上是很轻松美好的。 能获得入学资格的家伙要么是天资过人、要么就非富即贵，在名为【人生】的游戏中自一开始选中的难度就是【极易】。 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课业，就能走上一条注定宽阔的路途。 但，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中，偶尔也会出现那么几个即使踩在平地上也会跌倒的倒霉家伙，佩吉就是其中之一。 “——可恶！” 城卫队的一间监牢中，他愤怒地狠狠捶打了一下铁栏，发出沉闷的金属震动声。 “别敲了，没有用的。”监牢里侧的另一人幸灾乐祸地劝导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哦，要是真把那些卫兵招来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佩吉冷冷地瞥了过去一眼。 一个头发蓬乱，衣物脏兮兮的人坐在墙边，唯有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被他邋遢的形象刺激到，佩吉厌恶地扭回了视线。 作为一名就读于清溪学园的贵族，有一天会被关押在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不想和那人说话，那人却不愿意放过他。 好似觉得太无聊了，那个脏得像乞丐般的家伙开始不停地找话起来。 “——喂、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家境应该很不错吧？” 佩吉忍无可忍，目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暂时在这呆一会儿，要是你不想得罪你招惹不起的大人物，现在就给我闭嘴！” 可听到他这么说，那人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你是说你自己吗？”像是遇上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他大声取笑道：“哈、哈哈哈……若你真是什么大人物，怎么可能和我关在同一级别的牢房里呢？” 心情本就不怎么好的佩吉察觉到对方在暗讽自己，心情更加恶劣。 他刚想拼着被执勤卫兵们发现的风险也要给他个教训，那人却又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语调骤然一转、十分感慨地哀叹道：“也是，我都快要上绞刑架了，真要说起来也不算是普通人了。” 佩吉一愣，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犯了什么事？” 按照王都牢狱不成文的规定，只有罪行相近的人才会被关押在同一区域里。也就是说，盗窃犯的狱友会是盗窃犯、死刑犯的狱友同样也是死刑犯，最后的判处结果也不会相差太多。 然而之前自己这边收到的消息，可是最多不超过三个月的监禁期，怎么会和要上绞刑架的人关在一起？ “我？”邋遢不堪的男人痴痴地笑了起来。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不如让我来跟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勤劳的人每天起早贪黑，以走街串巷卖街头零食为生。他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但只要赚取的那些微薄钱财足以养育他唯一的、可爱的女儿，他就觉得自己的命运还不算太差。” “可是这样的生活，在某一天下午被彻底改变了……” “他的女儿，在大街上被一条发狂的恶犬撕咬了二十七口，再也回不来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信 佩吉皱起了眉头。 但，正如这个人所说的，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于是他选择了继续听下去。 “等那个勤劳的人收到消息匆忙赶到的时候，他知道了那恶犬是某位男爵的宠物，已经被关回了家中。” “除了一句‘你的女儿死了’以外，那些收拾残局的人什么也没有和他说。” “恶犬怎么跑出来的、又是怎么出现在那条街道上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有必要向他解释些什么。只有一名卫兵似乎是瞧他可怜，才对他指责了一句：为什么不看好你的女儿？” “就好像全是因为他犯了错才影响到了贵族老爷的狗，孩子死了也是活该……” 听到这里佩吉已经猜了出来，这人说嘴里说的“故事”多半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在他心底刚浮现出一丝同情时，这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个平民，我的女儿怎么能和贵族老爷的狗相比呢？”面容邋遢的男人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勤劳的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暗中调查了很久很久，知道了那位男爵老爷喜欢圈养烈性的宠物，并训练它们彼此厮杀。” “而咬死他女儿的，正是男爵老爷最近才弄到手的爱宠。在那之后也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甚至比他和女儿曾过着的生活更加优渥。” “他无法潜入男爵的家中杀死那条狗，但他经过调查却意外地发现，男爵宠爱的小儿子很喜欢吃街头上兜卖的零食……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很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你杀害了一名贵族子弟？”佩吉愕然。 一般平民杀害贵族量刑都会从重，更不要说是以如此阴险的手段谋杀了一名尚且脆弱的孩童，在受害者激愤地当庭陈述下，会被判处绞刑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不对……若他真犯下了这样的事，那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看，就更不可能把他和自己这个贵族关押在一起了啊！ 这种极为反常的安排让他心头惊悚。 意识到不对劲后，他环顾邻近的几间囚室，却发现在这一层里似乎只关押着自己和这个邋遢男子两人，四周极其安静、连一点杂音都没有。 他忍不住再次锤动铁门。 “外面有人吗！回话！卫兵？！” 没有应答。 男子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可真有趣！是害怕我杀你吗？放心吧，我不杀没有仇怨的人。” 佩吉愤而怒道：“蠢货！我他妈不是怕你杀我，是怕有人来杀我们两个！” 他不知道城卫队的监牢平时满员程度怎么样，但发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没有巡逻的卫兵过来看一眼，明显就很不正常。 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被灭口的事情吗？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次事件的可能性比较大。 难道是……不想让自己牵扯到他？可自己分明已经完全按照他们给出的说辞认罪了啊！ 脑海中冒出了一些不太妙的揣测，佩吉不愿继续呆在这坐以待毙了。 犹豫了两秒，他走进门锁的位置，用出魔力一震。 “哐当——” 一声闷响，门锁被打开了。 这回轮到身后面容邋遢的男人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了。“你、你是贵族？” 佩吉正要踏出监牢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大约两秒过后，他回过头轻声说道：“要是你没有死，而且还见到了一位可以彻底改变你命运的大人物的话……就告诉他，佩吉死于暗算，秘密藏在清溪学园社团大楼、顶楼男厕所工具隔间从下往上数的第二块砖石背后。” 他在赌，赌这句话可以成功传达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没有去看那个邋遢至极的家伙，他一步迈出了牢房。 …… “昨日夜里城卫队发生了越狱事件，在马赛下毒案件中负责替双方接头的中间人佩吉被当场击杀。” 一大早，艾略特公爵便将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的消息告诉了维恩。 “清溪学园要求调查当夜牢房的值班人员，但却被城卫队这边拒绝了。理查德王子已经动身前去城卫队总部，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结果。” 他掌握的消息很详细，看来一直有派人手关注最新的动向。 维恩皱眉问道：“不是说最多只需要关三个月么？毕竟只是给马下毒未遂而已，一名贵族受到这样的惩罚已经到顶格了。”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不知为何，佩吉认罪却不认罚，执意越狱并不由分说地攻击了看守人员，由此才被格杀。”艾略特公爵沉吟了片刻。“这件事背后不会那么简单，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只需要好好看着就行了。” “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信。” 维恩听懂了艾略特的言下之意，点了点头。 虽然这件事发生得很意外，但维恩并不认识那个叫做佩吉的人，所以反而没有什么实感。 他像往常一样和克莉丝一起去了学园，将共同制定好的“教师节”企划案上交给了正坐在办公室里、满脸苦恼不停褥头发的理事长。 “你也听说了吧？昨晚城卫队监牢里发生的事情？” 哈罗德收下企划案，随口问道。 “听到了一些风声。”维恩模棱两可地回答。 “真是麻烦啊。”哈罗德语气阴沉。“清溪学园的学子可以死于战场、可以死于疾病或意外……但，不应该死于那些家伙的阴谋。” 维恩沉默了一瞬。 “即使他是罪犯？”他问。 “没错！”哈罗德理所当然地回答。 “倘若他有罪，也应该先由清溪学园许可对他的惩罚，而后他才可以被判决。” “这是王国下令，从学园设立之初便确立的固有权利之一，那些家伙——手伸过界了！” 他现在非常恼火。 该不会是看他这个理事长平素不太管事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但凡这样的先例一开，下一次清溪学园可就再也没法名正言顺地保护那些、有可能因为外部势力斗争而牵扯到的学生们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把真相拿回来 在学园里就读的大部分学生背后都牵涉了大大小小的势力，难免有分属于不同阵营的权贵子弟。 但这些人的共通之处是，他们都是王国将来的肱骨之臣，无论哪一个折损了都是非常可惜的损失。这样特殊的规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他们成为被家族斗争操控的傀儡。 清溪学园相当于一个中立区，保障并监护着其内所有学子们的人身安全。 哈罗德捻着他那把放大镜在办公桌上敲了敲。 “咳，维恩呐。”他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我想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维恩抽了抽嘴角，猜到多半又是些麻烦事。“我可以拒绝吗？” “喂、先别回绝得那么快啊！”哈罗德虽然被他噎了回去，但他显然并未死心，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再次劝说道：“你看，作为百合会的会长、在某种程度上你可以代表学园内全体精英的立场。学园的威信受到损害，不也是你个人的威望受到损害么？！” 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百合会在清溪学园之所以能拥有如此突出的地位，也是之前的历任会长以及成员们都做出了大量努力才换来的。 由此，他们这些后来者即使享用了极其不合理的特权、即使在普通学生们颇有怨言的情形下，地位仍然极难被撼动。 如果只是站在百合会的立场上，自己理应积极维护清溪学园的特权。 但维恩总得考虑到在自己背后除了百合会，牵扯更多的显然是家族的利益……事实上，只要自己一出面，很难让人觉得此事与温彻家族无关。 哈罗德看他一脸思索的模样，清了清嗓子。 “当然！我会授予你全权代表我本人的资格，在许多事情上我们大可以互惠互利不是么？”他说。 “——去城卫队，把真相拿回来。” 维恩无言了片刻。 半晌后，他才轻声问道：“真相？如果最后得到的结果不那么理想、甚至一旦公布就有可能引起变乱，这样的‘真相’你还会去寻求么？” 早上艾略特公爵交代自己的话语中，显然在暗示他不要去追根究底，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维恩相信以艾略特敏锐的嗅觉，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内幕才会专门提醒自己一句。 “为什么不呢？”哈罗德反问道。 “魔法学研究的进步，正是来源于对真相的寻求。” 说着，他笑了笑。“其实，在清溪学园里还有一间密室，唯有每一任学园理事长才有资格进入。” 哈罗德用极为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貌似很重要的秘密。 “里面收藏了很多孤本、以及不允许被外界所知的【真相】，要是你答应做我的特使，我可以破例让你进去康康哦~”他努力想勾起维恩的好奇心。 但比起别的什么想法，维恩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 “只有每一届理事长本人才能进的密室，会那么容易就让我混进去吗？” 他忍不住暗自腹诽，该不会是随便搞了个房间糊弄自己吧？ “这怎么叫混？”哈罗德不高兴了。“这是经过我这个所有者的允许，光明正大地拿着钥匙走进去好不好！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不去。” 维恩起身拍了拍屁股，准备离开了。“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知道的秘密。” 可哈罗德早就有备而来，只用一句话便让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哪怕是有关于光之魔法和暗之魔法的秘密，你也不想知道吗？” 维恩迈出去的腿，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 城卫队总部。 布尔沃此时的心情很焦躁。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得罪很多人，但他现在不得不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尤其是，现在这桩案件在自己手上出了那么大的篓子，显然就是对自己一次狠狠的警告。 替他处理掉尾巴的同时，那一位同时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城卫队里的一切仍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布尔沃如今只希望艾柯丝小姐真的有把自己的真实立场透露给理查德王子殿下……至少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一直都是向着他的，只是身不由己呀！ 理查德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听着下面几名守卫的满口胡言。 是的，他知道下面这些人在撒谎。甚至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极其可笑的谎言。 可是没有人敢戳穿。 纵然众口一词，他却听不到一句出自本心的声音。 “之前佩吉被关押的牢房在哪里？带我去看看。”理查德闭上眼睛，略显疲倦地说。 他与这个叫做佩吉的人并不熟悉。 但一方面，他是自己的同学；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是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才被关押起来的。 ——犯下了错误就应该得到惩罚。 这句话当然没有任何谬误。 可自己想要他接受的惩罚，并不是指夺走他的生命啊！ 这算是对自己追根究底闹下去的一次警告吗？ 理查德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呃……理查德殿下，牢狱中卫生条件堪忧，不是像您这样身份贵重之人应进的地方……”布尔沃艰难地寻找着拒绝的借口。“何况门锁已经被犯人破坏，也没有留下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眼看着理查德王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布尔沃心中叫苦不迭。 他从没有觉得这份工作如此辛苦过。 大概是他内心的幽怨祈祷终于获得了上神的怜悯，一名卫兵忽而进入了会议室里，稍稍缓解了周围窒息的氛围。 “理查德殿下、布尔沃大人！清溪学园理事长阁下派来了一名特别代表，要求参与此次学子无故于城卫队内身亡事件的调查。” 布尔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被架在了火上烤。 “等等、什么叫‘无故于城卫队内身亡’？”他话一脱口，又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只是传话的卫兵发火没用。 竭力按下急躁不安的情绪，布尔沃看向一旁占据主导地位的理查德王子，欲言又止。 “让他进来吧。”理查德说。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中间人】佩吉 穿过整体建筑风格特意凸显了威严与肃杀的城卫队长廊，维恩依照卫兵的请求，站在会议大厅门外等候。 他很少来城卫队总部，即使他的另一个身份经常打着城卫队的幌子活动。 比起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的军事部队，由城卫队来负责王都的安全事务显然在处理手法上更加灵活便捷。 可这样的便捷也是有代价的。 那就是，想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人，很难不与王都的各路贵人打交道。打的交道一旦多了，妥协自然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而变得频繁起来。 并没有等很久，方才进去传话的卫兵再度将门敞开，行礼恭敬地邀请他进去。 维恩稍稍放下了心底突如其来的感慨，转身迈步而入。 宽敞的会议室里，除了坐在上首的理查德和布尔沃之外，还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诸位。” 环顾在场之人一圈，维恩表情很平静地说。 理查德见到是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总算露出些松了口气的模样。 “维恩你来得正好！我准备前往牢房查探，我们可以一起动身。”他站了起来。 布尔沃一惊，还没来得及与维恩打招呼就忙不迭地跟着起身想要拦住他。 “理查德殿下且慢！这不合程序！” 看到布尔沃一动，会议室里的其他副官和卫兵也全都坐不下去了，纷纷离座。 几人的站位，隐隐有将维恩和理查德都包围在圈内的架势。 维恩看了看四周，故作轻松地笑道：“怎么？你们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瞒着我和理查德吗？——丑话我可得说在前面，本次鄙人专程代表整个清溪学园而来、只为了厘清真相。” “若事件真与城卫队中的某些人为因素无关，全因那名受关押者咎由自取，那么我当然也不会为难诸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但，要是清溪学园里的学子受到了不法侵害，我、以及我背后的学园绝不会姑息此事！” 他的语调并不激烈，却极为坚定。 不得不无可回避地直面冲突，布尔沃更加头痛了几分。 “并非我有意阻拦，而是监牢中人员复杂，两位身份贵重，恐受冲撞……”他找的借口可真算不上高明。 “嗯？这是在小看我和理查德王子的处事能力么，布尔沃大人？” 维恩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温彻家族，可是在血与火的历练之下才能于洛恩斯成功开辟一席立足之地的。难道您认为时至今日，温彻家族的后人已经退化到连监牢和罪犯也不敢见到了吗？” “不不不，绝无此意！” 布尔沃可不想平白担上一个蔑视勋贵的污名。 以反叛军刻意编纂的外地假贵族身份，在王都与人展开交际尚且阻力甚大、经常受人冷眼。要是与王国最顶端的大贵族彻底交恶，恐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局面一下子就跌入死局了。 就在布尔沃犹豫之时，一名卫兵带来了新的消息。 “布尔沃大人，搜查结果出来了！” 捧着一份装在文件袋里的资料，这名卫兵大步上前递交给布尔沃。 将资料取出翻阅了片刻，布尔沃凝重的神色看上去终于轻松了一点。 “各位，我们得到了两份可以有力佐证犯人佩吉乃死有应得的证据，暂且先过目一下也不迟。” 与维恩对视了一眼，理查德不置可否地径直走到布尔沃面前，从他手里取下了所谓“证据”。 维恩也略有几分疑惑地凑上前去一同观看。 其中一份是佩吉用尽各种手段获取的不当得利记录。 由于是清溪学园的学生，且一向交游甚广，他有许多机会接触到不同阶层的人群。 大概是聪明得有些过头了，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悬殊的“落差”，可以用来为自身谋取一些特殊的、游走在灰色地带边缘的利益。 总有一些事情，是顾忌身份的人不方便亲自露面动手去做的。 他们需要一个更好用的抓手，也就是【中间人】，来替他们出力。 佩吉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成为了一些高阶贵族承认的“朋友”。 有了这层便利的“朋友”关系，他会悉心记录并安排各个顺利巴结到的贵族的需求，并反过来借此机会控制比自己更低阶的贵族以及平民。 譬如说，故意借“提升交友阶级”的名义，引诱身为低级贵族的同学，将他们介绍给风气奢靡的大贵族子弟圈子充当背景。 一旦对那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心生向往，这些同学就会成为他的爪牙，替大贵族们、偶尔也替他自己完成一些任务。 对于那些大贵族子弟来说，他们并不关心事情最后交到了谁手上，只关心自己的享乐不被打扰。 而只需要找到这么一个人，然后暗示他自己接下来想“玩”什么，他自然就能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他们得到了快乐，而佩吉得到了金钱。 这种模式对于很多人来说既便捷，又安全。于是，佩吉慢慢地成为了一个很受欢迎的【中间人】，替别人做事的同时，自己的人脉也得到了充分的扩充。 维恩只是稍微跟着看了一会儿理查德手中那写满了文字的记录，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份证据上。 这似乎是佩吉的私人笔记，所用视角全是第一人称，夹杂着大量的心理活动，但对于关键的事件详情却总是一笔带过。 里面也有不少他对某些权贵子弟的怨言、甚至是辱骂。 一目十行地草草跳过无意义的呻吟，维恩很快找到了比较关键的内容。 “……我只想好好出人头地！等从清溪学园毕业之后，结识了这么多朋友、积攒了这么多人脉的我，一定能大有作为！” “……也许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在那些家伙眼里‘人’只是用来取乐的工具，他们欣赏一个人穷途末路的样子。” “最近我每周都会去教堂请求神的庇佑，像我这样的人死后也可以去天国吗？” “那些家伙每天都过得挺自在的，我只要像他们一样，那我今后也可以过得很快活吧？” 尽管只是碎片化的信息，但联系到另一本记录，不难看到一个人灵魂渐渐堕落的过程。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维恩选择分头行动 看完这些“证据”，理查德久久无言了。 其中牵涉到的人，有些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甚至关系不错的朋友或同学…… 也是，说到底整个王都的圈子又有多大呢？绕几道弯总能和顶端的几家大贵族扯上关系。 理查德放下了手里的记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自己面前，他们一向都表现得十分友善，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在背后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他知道，这份记录上写的那些令人厌恶的“乐子”并无虚假。 “确实，以这份记录里所写明的：蓄意为赌局拉人头坑蒙同学，以债务为要挟控制他人，甚至是对贫寒家庭孩子的威逼利诱、让他们跌入深渊无可逃脱……这些做法若要被定罪，判处死刑也已经够格了。” 还有许多事情，就连将其本身陈述出来也觉得难以启齿。 于是理查德只是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就将重点集中在了当下的处理方式上。 “——但，他并不是因为这些罪名而被关押的，不是吗？” “他可以死，但应该是确认了罪行之后才死。并且，这份记录中其他的一系列有关人员也都应该全部到案接受调查。” 理查德的思维仍然清醒，他目光如炬地盯视着布尔沃。 “而不是，不明不白地突然说他要越狱，然后为已经将其就地击杀的事实寻找合理化的借口。” 维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如果将桌上这些证据展示给哈罗德理事长，大概学园也没法对佩吉的死置啄太多了。 更别说记录中所牵连到的同为清溪学生的受害者，他（她）们的父母一旦知晓实情，只会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要求这个一手将自己子女拉入地狱的家伙速死。 可理查德所说的也的确很有道理。 城卫队是在先弄死了人的前提下，才拿出了这份证据，事前在马场下毒案件的调查以及审判之中可从没有任何有关其他的风声透露出来。这种违规举动很难让人不心生怀疑。 是因为……不想让他说出什么秘密来吗？ 按照劳伦斯之前告诉自己的案件调查结果，中间人佩吉只是因为恰好知道了老牌马术俱乐部的委托、又贪图那笔报酬的抽成，才找到了只作为执行者的另一名单论背景还不错、但却欠下一大笔债务的同学鲍里斯接下，让他拿到马赛邀请资格并趁机动手。 嘶，该不会鲍里斯也是像记录里所写的那样，先是被他设局坑了然后又被他以债务胁迫的所谓“朋友”之一吧。 维恩忽然开口问道：“那名给马匹下毒的直接案犯鲍里斯呢？我有话要问他。” 还想对布尔沃继续说什么的理查德一怔，停了下来。 然而，布尔沃却似乎并不太关心那个按道理会被处罚得最重的直接犯人，只是如实回答说：“已经被关押在监牢里了，他将面临为期四个月的监禁，并需赔偿受害者一些钱财。” “那我要见他，你安排人带我去关押他的牢房吧。”说着，维恩又看了一眼理查德。 “至于这边与诸位的商议以及调查，就暂且交给理查德你好了。” 他也看出来了，布尔沃似乎有心想拖延、或者阻碍什么。自己与其跟着理查德一起呆在这里扯皮，还不如分开行动，说不定能有些意外发现。 布尔沃尽管仍然不太情愿的样子，但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转身向另一名副官使了个眼色：“丹尼斯，就由你带维恩少爷去询问一番吧，记得务必‘保护’好维恩少爷的安全！” 理查德原本想和维恩一起动身，但在维恩的眼神暗示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他也不再关注维恩的动向，而选择留下主动吸引布尔沃的注意力。 “——布尔沃大人！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到底为什么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就先手击杀犯人！”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离维恩远去，被关在了门内。 维恩转过脑袋，看向身旁表情严肃的副官。 “你叫丹尼斯？在城卫队工作多少年了？”仿佛只是一名少年出于好奇的随口关心。 这名副官一板一眼的回答：“是的。已经工作六年了。” 两人一路有问有答地离开总部大楼，中途经过了好几道防守岗位。等到总算抵达距总部大楼并不算太远的牢房大门入口处时，这名副官终于忍不住了。 “您想打探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请恕我拒绝回答。”说完这句话后，他缄口不言。 维恩笑笑，也不再强求，而是扫视了一下这座监牢。 说实话，即使作为艾柯丝他也从没真正踏入过这里，所以对这边的地形并不熟悉。 一般而言，在普通牢房的下层应该都会设置一些密室、用来关押重要人物的吧？ 不过，在王宫里还另有一座秘密监牢的情况下，城卫队想来也只能是作为优先级并不高的替补关押处之一。 在向此地守卫出示信物、说明来意后，被副官以及几名牢房守卫引路前行的同时，维恩默默记住了路线以及周围大致的防守力量分布。 虽然这里看起来卫生打扫得还不错，但确实有种难闻的气味久久萦绕不散。 他们并没有去很深的地方，只是接连拐了四道弯、又下了一层楼梯，复行十余步，便来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隔着材料特殊的一层栏杆，维恩看到了之前在马场上见过一面的鲍里斯。 但现在，鲍里斯只是表情麻木而颓废地坐在地上，即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没有抬起头来看。 “噹——”副官拍了一吓栏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鲍里斯，有位贵人有话要问你！” 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通知，鲍里斯先是一愣。 待他发现维恩就站在门外时，他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了既忧且喜的复杂神情，赶忙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您、您……” 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对于维恩的出现既抱有期望、又惶恐不安。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阿猫阿狗 “鲍里斯，作为清溪学园的一分子却做出如此耻辱之事而被逮捕，我本次仅代表学园前来探视你。” 站在牢房外，维恩不动声色地沉声问道：“对案件本身的审判结果，你有什么异议吗？” 鲍里斯闻言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 “想不到……即使我做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学园依旧愿意听取我的意见。但是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样的处罚也是我罪有应得。” 鲍里斯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万幸没有被学园开除，那些名声损失了也就损失了吧。 只要能保留清溪学子的身份，出狱之后也可以借此找到打零工的机会，大不了再辛苦一点，总能赚些钱回来还债的。 “——听说你因为打扑克牌欠了很多债？那么应偿还给受害者乔尼亚的赔偿金能按期支付么？” 听到这个问题，鲍里斯羞愧不已。 “之前家中父母并不知晓此事，可到现在已经隐瞒不下去了。我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了一笔钱财，用以先行付清赔偿金，至于其他债务……恐怕只能等以后再慢慢还了。” 即使有贵族身份，他也不敢赖掉那些外债。 不，不如说正因为是贵族，能被抓住的弱点实在太多，所以反而无法做到像那些一无所有的人那样无所顾忌。 “唔，那么你也欠了佩吉的钱么？” 维恩声音平淡地问。 “……是的。” 鲍里斯虽不解他为什么要探听这些，但还是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出来。 “不过，欠他的钱数额并不算太多，也不是在牌局上输掉的。而是当时我支付不出上场的押金了，他才临时借我周转了一下。” 说到这里，鲍里斯犹豫了。 他一边暗中埋怨，自己都是因为听信了佩吉说的绝对不会出问题、才胆大妄为地做出这种事情。一边又心想，佩吉大概也是为了自己能尽快偿还债务，才将这次的任务介绍给了自己…… 这样看来的话，他也未必是有意坑害自己，或许他也只是误以为计划成功的概率很大。 结果被抓住了以后，自己却二话不说地把他也给咬了出来，让他陪自己一起入罪，这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他一时支支吾吾了起来。 “维恩少爷，不知……不知佩吉他……” “他死了。” 维恩很清楚地看到，鲍里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好像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他……” 结巴了好半天，鲍里斯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维恩叹息了一声，感慨道：“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佩吉做过的那些恶行，已经到了连支付他的生命也偿还不起的程度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鲍里斯。 然而鲍里斯的眼里只有惊恐之色，他仓惶道：“怎么会？我们只是给平民的马匹下毒而已啊！而且、而且还没有成功……” 他的第一反应天衣无缝，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似乎，这个人确实不知道佩吉做过什么。 于是维恩的话语也就变得直白起来。 “你大概不知道，佩吉经常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他人参与赌局，并从中收取好处。” “——被他带过去的人欠下的赌债越多，他能够拿到手的提成也就越大。” 在陈述这些事实时，他满脸同情之色。 鲍里斯愣了一愣，随后惊愕道：“难道不是为了将自己的朋友也介绍给我么？”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他为何要把自己的朋友都介绍给你？”维恩反问道。 “何况那些家伙，真的是他的朋友吗？” 牢房里安静下来。 沉默片刻后，鲍里斯轻声自语道：“我明白了！” “怪不得他明明没有什么经营收入，身上却总是很有钱，和朋友出去玩都是一掷千金……” 低不可闻地喃喃了两句，他急忙提高音量向维恩投诚道：“我可以指认他、还有那些让我欠下两千镑巨额赌债的人，请您将我的冤屈代为转告给城卫队的各位大人们，我鲍里斯、还有我身后的家族全都对您感激不尽！” 方才还对佩吉升起的一丝愧疚，转眼间便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一直站在维恩身侧旁听的副官眼神不禁变得有些奇怪。 这正是城卫队所期盼的结果……只要把佩吉身上的罪名都敲定了，他究竟为何而死也就变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城卫队顶多是有些失职，但最后结果却算不上做错了事。 难道这位维恩少爷，其实是来帮布尔沃大人的么？ “不不不，问题的重点并不在这。”维恩摇了摇头。 “你想想看，佩吉是一个在灰色地带‘交游甚广’的人。” “可是，这样的他，却在城卫队中以非常可笑的原因被强行击杀了。” 他笑了笑。“理由是，被判处三个月监禁的佩吉想要强行越狱。” “从这些已知信息中，你想到了什么？” 鲍里斯懵懵懂懂地说：“是城卫队里……有人不想让他牵扯出更多事情？” 副官丹尼斯实在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他忍不住强行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简直胡言乱语！城卫队中怎么可能有人做出这种事？既然他背后牵扯到如此多秘密，因为害怕暴露，慌乱之下尝试越狱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可是他跑得掉吗？” 维恩转脸看向丹尼斯。 看样子，这个副官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内情呢。 “这是疑问一。他不是换个名字就能去外地逍遥快活的阿猫阿狗……好歹是个有名有姓的贵族，他跑得掉，他的家族可跑不掉。” 虽然在真正的上层眼里，这些人和阿猫阿狗的区别也大不到哪里去。 “疑问二。即使在学园里他也不是什么魔法水平极优的尖子生，否则我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么，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从守卫森严的城卫队逃脱？” 也许为了节省地方，将他关押在普通规格的牢房了，这样确实很容易就能“越狱”。 可仅仅只是从牢房里出来，不代表他真能离开这座监狱。 既然之前被清溪学园录取了，佩吉肯定具有正常的思维能力，应该不至于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你……就是改变我命运的大人物吗 “暂且不论在定罪监禁之后才开始搜查的流程问题……光是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城卫队里某些人希望佩吉能立马闭嘴。” 说完，维恩环视了周围一圈。 “作为罪名相仿的犯人，我想他的关押处应该离此地不远吧？”他问道。“丹尼斯副官，不妨顺路带我前去看看如何？” 丹尼斯一时表情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作出让步。“布尔沃大人并未许可，恕我无法答应您的请求……” “哦？难道其实不是关押在这种普通牢房？” 维恩又朝鲍里斯问道：“在来到这里之后，你有听说过佩吉的消息吗？” 整个人都有点懵的鲍里斯猛地摇了摇头。 “守卫们很少光明正大地谈论其他犯人的情况，我只是偶然听到今日会处决一批被判死罪的犯人，其他一概不知。” “维恩少爷！”副官语气极为不满，“您是以询问鲍里斯的名义前来的，请不要节外生枝！” 啧，名义归名义、实际归实际嘛！ 维恩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会管这个副官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没错，他就是仗着自己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守卫们没有接到上级命令之前几乎不可能对自己动粗。 而在布尔沃做出反应所需要的时间内，就是自己宝贵的探查期。 “话虽如此。可你不要忘了，在一开始我可是只代表清溪学园这个第三方，前来调查城卫队是否处理不当的。”维恩冷着脸说，“丹尼斯副官若千方百计阻拦我，难道是不打自招地表明你也是深度参与者么？” “什……”丹尼斯愕然。 维恩视若无睹，正色道：“现在就带我去查看佩吉的受关押处和案发地点，否则我就只能回去报告说‘调查因为城卫队副官丹尼斯的阻碍而无法进行’了。” 在他暗含威胁的视线下，丹尼斯心理压力剧增。 清溪学园几乎垄断了王国顶层的所有人才，在外界珍稀而又少见的魔法师们，于那座学园里就像是大白菜一样……得罪了这样庞大的势力，像布尔沃大人那样背后有陛下鼎力支持的人倒还好说，可他们若想教训一下自己这种无依无靠的小人物，恐怕甚至都花费不了一根手指头的力气。 越想越觉得前途灰暗，丹尼斯额头上分泌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维恩见吓唬得差不多了，话音又稍转柔和了一点。 “是碍于布尔沃大人的命令，所以才无法通融么？”他轻笑道，“只要我们都不说，布尔沃大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鲍里斯看了看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咽了口唾沫。 “我、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他当即赌咒发誓，唯恐被当做泄密的威胁。 被鲍里斯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丹尼斯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道：“据说即将被处以死刑的犯人，会被囚禁在地下二层的最深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些话，不明所以的鲍里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维恩的脸色倒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是因为昨晚吃了一些不太卫生的食物，肚子有些痛……”他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将话题岔到了完全不相干的方向上。“抱歉！维恩少爷请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 不得不说丹尼斯的演技很烂。 但，这并不影响大局。 目送他逃难一般疾步离去的背影，维恩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一墙之隔的鲍里斯。 鲍里斯好似明白了什么，速度极快地缩回墙角蹲下：“——我什么也不知道！” 无声地笑了笑，维恩悄然从这间牢房的门口离开了。 …… 这座监牢里的守备力量虽然森严，但对维恩来说尚可勉强应付。 他大概能理解副官丹尼斯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地提供关键信息，随后又主动回避、给他制造独自行动的时机了。 说不定人家就没觉得他能成功潜入。 只要事先离开了现场，丹尼斯就成功避免了和自己发生正面冲突。至于之后被中途任何一批驻守卫兵拦截住，那就是维恩自己乱走的问题了，而不是他有意阻拦。 不过他可小看了维恩高超的潜入水平。 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维恩同学想绕开那几个驻守在关键点位的卫兵，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躲过那些卫兵侦查，维恩一边隐蔽地放出魔力侦查，一边按照丹尼斯给出的地点摸索过去。越往通道里侧的牢房走，附近关押的人数越少。 到了地下二层，已经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了。 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维恩往光亮更暗的一端走去。 这里似乎就是丹尼斯所说的“地下二层的最深处”了，可奇怪的是，这里竟然只单独关押着一人。而且，竟然还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 维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进了这间牢房门口。 最初的门锁是已经损坏了的状态，只是后来又有人拿锁链在原来的地方绕上了好几圈。 他没有避讳什么，将锁链抬起了一点，露出原先断裂整齐的豁口。 这好像不是单凭人力能造成的形状…… 锁链受到触碰，在格外安静的环境下发出了清脆得有些刺耳的声响。 听到响动，牢房里蜷缩成一团的男人霍然坐立起来。 看得出来他很久都没有清理个人卫生，整个人的外貌形象十分邋遢，唯有那双眼睛异常明亮。 维恩与他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无言片刻，最终还是维恩先打破了平静。 “这里的锁，是谁弄坏的？”他问。 邋遢的男子盯着维恩的脸：“你……就是可以彻底改变我命运的大人物吗？” 听到这句非常有既视感的话语，维恩额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他竟然一时想不到应该怎么回答才不显得出戏。 “抱歉，我没有什么契约要和你签订，也不是什么召唤英灵的Master。”他不由吐槽道。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脱不开关系 “马斯特……是什么英雄人物吗？”男人不解地自语了一句。 “不，请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维恩含糊其词地跳过了这个问题。“你有见到过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吗？”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按理来说……既然我很快就要被执行绞刑了、之前又出了那样的纰漏，城卫队应该不会再放人进来和我见面了……”他自言自语地猜测道。 随即他忽而想到了什么：“难不成，你其实是偷偷潜入进来的么？” “纰漏？”维恩不答反问。“什么样的纰漏？” 男子嗤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有个和我被关押在一起的人越狱了，你手里的锁链就是昨晚才临时加上的。” 维恩看了看损坏的门锁，又看了看席地坐在牢房里的人。 “你是死刑犯？犯了什么罪？”他随口问道。 “身为平民却谋杀了一名贵族孩童，又没逃跑成功，然后就成这样了。”男子不以为意地回答。 从他的语调中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人对于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忏悔，顶多只有不幸被抓住了的遗憾。 维恩的眉毛挑了挑。 “你很有胆量，不过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也算罪有应得。” 对于大多数平民来说，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逆来顺受惯了，根本升不起任何和贵族对抗的念头。 但，这样的念头即便是升起了，对他们本人来说也很有可能只是一种不幸。 维恩很少去想象别人经受过什么痛苦，因为……一旦理解对方，同情就会油然而生。 而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付出同情。 “是啊，你一定也是贵族吧。”男子笑了笑，“贵族老爷们可不想听什么冤情，他们只想着杀了人就要死、更别说我还谋害了一名贵族稚童了。” 嘶，这是激将法吗？ “冤情？” 维恩不禁有些不自在地说：“除非你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那我或许能有办法帮你翻案。” ——语气稍稍柔和了一点。 抱着万一此人真有什么冤屈、自己总不能视而不见的想法，他没有计较这人对自己设套。 “不，人是我杀的，这一点千真万确。”他一口咬定。 维恩一脸无语：“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按王国律法，这样的判决并无问题。” “但我那么做是有理由的！”他急促地打断维恩的话，情绪激动起来。 “是因为那名贵族犯下的罪行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才不得不自己亲自动手来伸张正义！” 或许是被维恩刺激到了，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癫狂之态。 “王国律法，可笑至极！” 他高声笑骂道：“对有权有势的人就多加庇护，对一无所有的人就严加褫夺！” 维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囚牢中几欲发狂的男子，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才缓缓开口说道：“如果你真觉得不公平的话，把那个人的罪行告诉我，我会依照现有的律法让他受罚。” 他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也做不了太多事情。 唯一可以影响到的，大概也就只有以艾柯丝这个相对独立的身份跳出来展开调查了。 方才还激愤不已的男人一瞬间凝固了，目光不无诧异地转而看向牢房外的少年。 虽然通道里的光线很暗，但隔着栅栏依然能看到他靴子上繁复的金丝暗纹，正在隐隐约约泛着光亮。 也就在此时，男人的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一般的贵族，可不舍得连自己每天踩在地上、沾满灰尘的鞋子都这么讲究。 他终于意识到，那个破门而去的魔法师临走之前所交代的话语，也许指的就是当下这一刻。 门外，维恩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你，当然也会在这里迎来你应有的结局。”他很坦诚地说。“我不会为了你而徇私。” 监牢的最深处，转瞬间又恢复了往常那了无生息的寂静。 许久之后，男人的回答才又再度响起。 “这样就够了。” 无奈之中，又莫名夹杂着一丝哀戚。 “想不到……我所期盼的公平只有靠贵族老爷的怜悯和同情才能实现。”他昂起头自嘲道，“但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尽管我的感激不值一提。” 稍微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他忽然提起了维恩最关心的话题：“——我确实见过一个非常年轻的魔法师。” …… 从城卫队监牢里出来，维恩还没走到大门，远远就看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副官丹尼斯。 而已经原地来回踱步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的丹尼斯，也几乎是同时便立刻发现了维恩的身影。 他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维恩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维恩少爷也上完厕所了？我们是否可以折返回总部大楼了？”他勉强轻声细语地问道。 维恩眼神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人是不是对厕所有什么独特的执念。 “嗯……布尔沃大人那边我就不过去了。” 维恩才不想和理查德一样继续听他们废话连篇，“得早些回学园复命，理事长还等着我的消息呢。” “啊，是这样啊。”丹尼斯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么，还请您顺便代我向哈罗德理事长先生问个好。” “好说好说~” 一边熟练地应付，维恩一边心想：怎么布尔沃自己当二五仔还不够，手下也一个比一个更加二五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二五仔聚合效应】产生的魔力么？ 被丹尼斯送出了城卫队，维恩乘坐学园的马车打道回府。 独自处于车厢相对封闭的空间内，他终于有充裕的时间闭上眼睛仔细思索自己刚才获得的消息。 他相信那个即将死去的人没有撒谎欺骗自己，因为那毫无意义。 ‘——秘密藏在清溪学园社团大楼、顶楼男厕所工具隔间从下往上数的第二块砖石背后。’ 这就是佩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么…… 并不算特别安全的地点，只要哪天学园打算将厕所翻新一次，这种小破绽几乎不可能不被发现。 看样子，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个后手需要备上多久时间吧。 维恩突然发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自己这一路怎么就和厕所脱不开关系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哈罗德理事长的“密室” 虽然获得了大概是非常关键的消息，不过维恩并未打算直接由自己动手取出。 返回学校后，维恩第一时间便找上了理事长办公室，把自己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了哈罗德。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已经避开了外人的视线，但他的声音仍然并未夹杂任何个人情绪。“不出意外的话，那份隐藏起来的秘密，就是佩吉之所以会死的真相。” 哈罗德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就去将它带过来好了。” “——不。” 维恩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对秘密本身并无好奇心，那些真相也不是我渴望了解到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徒增烦恼，还是请理事长你自己抽空去拿吧。” 哈罗德好像没有预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疑惑道：“怎么？都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你真的不想顺便看看吗？” “不必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只要按之前约定好的，把密室钥匙给我就行了。” 维恩稍微顿了顿，又说：“但愿您没有欺骗我、而那间密室里也确实藏有我需要的资料。” 如果不是为了了解光之魔法与暗之魔法背后到底有什么纠葛，他才不想去趟这些浑水。 即使并没有拿到十分确凿的证据，仅仅通过事件参与方的表现，维恩也基本能看出来一些猫腻了。打从马赛那天开始，理查德就似乎一直在和什么【事物】做着对抗。 他一反常态、以至于有些胡搅蛮缠地要求立刻严惩犯人，若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指不定会以为他和那些人结过什么私仇。 然而，如今佩吉的下场显然也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在某种力量的干预下，不仅原本掌控住了的局面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发展下去，就连布尔沃和整个城卫队都加入了隐隐压制他的阵营中。而理查德对此很不甘、但却又偏偏没有足够有力的反制手段。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其实很容易就能猜到几分。 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必要自己跳进别人掌心里接受审视了。 ——知道了又能如何？还不如不知道。 哈罗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以为只要你不去看，人家就会相信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他老奸巨猾地嘿嘿了两声。“从你答应以我的名义露面开始，你就已经被默认当成知情者了……” 维恩：？ “你算计我？”维恩突有所觉。 “不不不，这怎么能叫算计？这是为了我们将来进一步的合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 哈罗德撑着桌子，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跟我来吧，先带你去那间密室里转转……嘶~坐太久腿都有点麻了。” 望着他一瘸一拐往外走的样子，维恩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他办公桌桌面上摆放的书籍。 《洛恩斯本土古代传说札记》 犹豫两秒后，他还是跟了上去。 现在正处于学园的正常上课时间，在外徘徊的老师和员工极少，就算路上偶尔碰到几个人也都基本一副形色匆匆、公务繁忙的样子。他们即使发现了学园理事长的身影，也只远远地低头行个颔首礼示意一下便又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假如站在学园管理层的角度，看到大家工作都这么认真还是很令人欣慰的。 在此之前，维恩也多亏了有理事长本人批准的假条，才能顺利从班主任面前脱身。 “你觉得这座学园怎么样？”慢吞吞地走在树木成荫的主干道上，哈罗德的姿态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轻松闲适。 对于他突然提出的宽泛问题，维恩一时间还真不好给出合适的回答。 沉默片刻后，他有些含糊其词地评价道：“是一个能培养人才的好地方。” “仅此而已吗？”哈罗德追问道。 听到这句话，维恩反而不想接下去了，以问作答：“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一所学校的本职任务，也就唯有培养人才这一点而已。 哈罗德摇了摇头。 “对于一般的学院来说或许是，但对于清溪学园而言，只做到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不无感慨地说：“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石，可以说，一直都是举全国之力打造而成……” 将手心翻转向下，拂过路边观赏灌木丛顶上已经开始抽芽的枝条，现在的哈罗德理事长更像是一名对自己栽培的植株充满骄傲的老园丁。 “虽然可以向你们收取高昂的学费作为补充，但大部分的经费其实都来源于王国的国库。” ……不要把褥学生的羊毛说得那么明白好不好。 但，他能理解哈罗德说这些话的言下之意。 “你是想说，清溪学园掌握了太多资源，同时也就被外界要求产出足够多的收益么？”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哪怕只是从人才培养的层面上来看，对清溪学园的高投入也没有浪费。 在这里，的确有每天只是为了混日子的权贵子弟。 但从这里走出去的，更多的则是进入到王国各行各业、不断发光发热的优秀魔法师。 随着学院派教学模式的大肆发展，洛恩斯王国境内也并非没有开办其他的魔法学院，可是那些地方无论从任何层面都无法与清溪学园相提并论。 “那只是一方面。”哈罗德默认了他的说法。 “资源，换而言之就是利益。而一旦牵扯到了利益，许多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跟着哈罗德步入一处十分僻静的小径，连维恩都不知道，在这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角落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来到一处其貌不扬的小平房门口，哈罗德停下了脚步。 他从兜里拿出一片很普通的钥匙，扭动几圈后，缓缓推开了这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铁门。 “王国有王国的利益、国君有国君的利益、而我们清溪学园——当然也有只从属于学园自己的利益。” 迎面映入维恩眼帘的，是一整排垒满了各式各样杂物的透明展览柜。 其中有书籍文件、有手工制物、有奖状奖杯……它们有的精致，有的粗糙，甚至还有像是某种昆虫标本一样的奇怪物品。 它们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各个大小不一的隔间里，拥挤而不凌乱。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凡行过，必留痕 “认真地说起来，你应该是这间密室传到我手上之后，第一个被邀请进来参观的外人。” 哈罗德随手把门关上，颇为矜持地说道。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张望着室内的陈设，维恩只觉得这里与其说是什么代代相传“密室”，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哈罗德的个人储物间。 大概是看出了他心下正在腹诽，哈罗德清了清嗓子。 “俗话说，那些最平凡而普通的东西才是最容易迷惑人的事物。” 走上前摸了摸展览柜的外框，他的语气理直气壮：“正因为我在这里增添了许多私人物品，所以即使被别人发现我总待在这里也不会引起谁的怀疑。” 喂，这根本只是个幌子吧。 维恩不无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个人能分享自己的乐趣，哈罗德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他的收藏品来。 “看！这边是我当年带领社团拿下学园会第一名的奖状。” 他指着最顶上一层的展览品，身上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惫懒气息，十分地意气风发。“那个时候，我也是百合会的会长啊。” 维恩闻言不禁有些错愕，理事长也算自己的前辈这事可从没有听谁说起过。 虽说每一届百合会的基本情况都有记录存档，但几乎不可能会有人闲得没事做跑去查询老黄历。 但仔细一想过后，他又释然了。 学园里的百合会，实际上就是王国顶级权贵家族接班人组建起来的俱乐部。对于普通学子而言想加入自然是千难万难，可对于达到一定标准以上的人来说，成为百合会的一员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虽然没特意打探过哈罗德的背景，但以他获得了各方承认、顺利接任学园理事长一职的情况来看，必然也不可能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他当年在自己的青春时代十分耀眼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场景了。 提起那些往事，哈罗德似乎开始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我和你的老师康利，因为在魔法研究上有那么点天分，一起被上一任的理事长收为了弟子。” 维恩：！ 怪不得这俩人私底下总有些勾结，哈罗德这话解开了维恩心里一直以来的一大疑惑。 搞半天你们两个还是同门师兄弟？ “在许多方面，我和康利的水平都很相近。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若论天分、论对魔法研究持之以恒的热情，我远不如他。” 他慨然叹道，“或许这也是我的老师当年之所以指定让我来接任理事长一职的原因吧。” “有我处理学园的事务……康利他就不用被那些杂务和烦心事拖累，可以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之中了。” 维恩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似乎有点抱怨的意思，可哈罗德脸上的神情却又并无低落之意。 看在对方勉强能算自己长辈的面子上，维恩轻声安慰道：“会不会这其实只是因为，上一任理事长他老人家觉得您比康利老师更擅长于处理学园公务？” 就康利那个样子…… 如果他真当上了学园理事长，恐怕就是背地里偷偷变卖学园资产、拿脏款去搞研究发明也不是做不出来。 ——啧，这种假设真是太可怕了。 哈罗德有点诧异地偏头看了看他：“你是这样想的啊。” 随即他又笑道：“不过这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提起也只是稍微有那么点怨念罢了。” “你也知道，对于洛恩斯王国而言，清溪学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 说着，哈罗德的神色认真了一点。 “——在这一小片领域上，无论是国王陛下还是世上所行的任何律法，全都要为我们让步。” 维恩的眉毛跳了一跳。 “我们”这个词，用在这里总觉得其中意味暧昧不明。 “这，是清溪学园固有的权利，是天经地义。”他目光沉凝地望向维恩。 “从前是这样。以后，也会一直是这样。” 霎时间，四周安静了一瞬。 但最终，维恩还是忍不住抬杠道：“这些话，您不应该和我说。” 他可没有想过要剥夺这种所谓的“固有权利”。 不如说，其实他的内心并不赞成这种例外主义；只是，历史证明某种能持续留存的事物必定有其合理性，学园享受到的特权从某种意义上也的确给王国带来了不少益处。 即使将来总有一天要废除，这好像和自己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毕竟他又不是国王，还轮不到他操心。 理事长笑了笑，也不在意他仿佛置身事外的语气。 “你是百合会的现任会长，与学园的利益本就深度绑定。”他转过身，顺着横向摆放的柜台朝另一侧走去。 这一堵犹如墙壁般的透明展览柜，很好地将这间“密室”隔开了内外两个空间。 而在房间的内侧，光影透过几扇彩色玻璃覆盖的天窗投映下来，视野中颇有不同风格的趣味。 “更何况，你还是康利的弟子，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我的半个弟子……” “慢着，这等式明显不能成立吧？”维恩抗议道。 哈罗德很是狡黠地说：“怎么不能成立？我又没有收弟子。” “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有些事情你自己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别人怎么看待才最关键。” 他将这套强盗逻辑继续推导下去：“以此推论，维护学园的利益自然也就是维护你自己的利益——所以，你应该帮我。” 维恩的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你这绕了一大圈的，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一句：求你帮我。 见维恩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哈罗德一屁股坐倒在窗边的躺椅上，椅子在重力和惯性的带动下晃来晃去。 “我需要拿到证据。”他说，“也需要借此警告一些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一类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么？”维恩不由问道。 看来自己前去城卫队调查也只是走个形式，只是哈罗德为了传达出某些信号而已…… “是。”哈罗德像是打趣又像是自嘲般地说，“我又不是闭目塞听的蠢瓜，王都里风向的变动有心人多多少少能察觉到一点。” “——凡行过之事，必留下痕迹。”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揪住人家的小辫子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并不位于学生们平时会路过的途径，若不专程找来，几乎没有任何人会闯进来打扰。 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哈罗德才会放心地将自己带来这里。 坐在躺椅上，哈罗德很不见外地评价道：“——国王陛下，他太过于傲慢了。” 这句极其冒犯的话语倘若被外人听见，哈罗德估计多少得惹上点麻烦。 但在维恩面前，他毫无避忌。 “即使将范围扩大到整个王室的所有历代成员里，理查德也能算得上是资质数一数二的天才，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分。” 理事长叹息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国王陛下邀请我担任他的私人老师，在王宫里第一次见到这位王子的情景。” “他被众人拥簇着，眼眸中却完全没有一丝骄矜气息。哪怕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和来意，也对我这个陌生人展现了十足的善意和尊重。” 维恩静静听着他的讲述，恰到好处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理查德却告诉我说，您拒绝担任他的私人老师？” 这是符合对他第一印象如此良好时应有的表现嘛？ “呵……他连这也告诉你了么。” 哈罗德很坦率地承认了。“没错，就在那次见面过后，我立即回绝了国王陛下的邀请。” 维恩忍不住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点大病”的目光注视着他。 然而，这一次哈罗德没有再卖关子，异常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因为……成长起来的他一定会试图积蓄自己的力量。而我没有足够的把握为他提供强力的支持，尤其是在我必须优先维护学园利益的前提下。” “如果我做了他的老师，恐怕整个清溪学园都会成为他的晋身之阶。” “而他要参与的那些争斗，可不是只口头支持一下就能蒙混过关的。万一某天他想将整座学园都纳入掌中，答应他的话，学园独立性从此荡然无存；拒绝他的话，又怕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反目的隐刺。” 好家伙，你想得好长远。 但那时候看似长远的谋算，时至今日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是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冲突，所以抢先避开了隐患么…… “若想不受掣肘，就必须得小心维系着学园与王室若即若离的关系。”哈罗德淡淡地说：“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并非从属关系。” 一时间，维恩的吐槽之心溢于言表。 ‘难道你还打算有一天寻找其他的合作伙伴？’ 理事长忽而笑道：“如果你仍然觉得不太理解，就把学园当成另一种类型的家族势力好了。” “你们温彻家族，也不是真的就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梅斯菲尔德王室吧。” 维恩的表情顿时沉默下来。 他说的没错。 一旦自身掌控的势力庞大到一定程度，就很难再忍受被外人予取予夺了。 这是隐藏在洛恩斯王国一片君臣和睦之下、不言自明人人都藏有的私心。 “随着年纪的增长，以理查德王子的聪慧，他对许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见解。” 哈罗德娓娓道来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只是这故事的内容中，却并没有蕴含多少温情。 “但，对于王子殿下的想法，国王陛下却经常傲慢地不予认可。他总是以个人的意志强加在理查德王子身上……或许在他心目中，在成为父子之前，哪怕王子首先也只是自己的臣子吧。” “在理查德尚且年幼的时候，两方冲突还不那么明显，那时候的矛盾总以理查德王子最后不得不接受而结束。然而，这种状态显然无法长久维持下去。” “这一次的事件，实际上也只是他们俩斗气的结果罢了……” 也不知哈罗德是不是觉得可笑，在他的眼中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斗气？和那次赛马有关吗？”维恩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 “理查德王子殿下虽然确实很优秀……但名声这种东西，在背后是离不开有心人运作的。”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 “要说最开始的初衷，国王陛下还真未必有什么恶意。他只是又按照以前习惯的那样，默许心腹安排了一个可以让理查德王子声名更甚的场合罢了。” 啊这…… 维恩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对于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安排，理查德王子却不愿意再继续接受下去。” 哈罗德揭穿了这次矛盾的核心。“也许比起事情本身的对错，真正激起国王陛下恼怒的，反而是理查德王子突然正面对抗自己的举措。” “佩吉也好、城卫队也好、清溪学园也好……只是国王拿来教训一下自己那逐渐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的工具。” 怪不得理查德非要纠结于这次事件背后的真相。 大概原本在他心中，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摆脱国王控制所做的努力。 可佩吉一死，瞬间便让他的努力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就像是绞尽脑汁和别人下棋，好不容易才占据了一点点上风，结果人家却直接掀掉了棋盘一样。 “在国王陛下面前，理查德王子还是太过于弱小了。”哈罗德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次的案件再继续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佩吉的其他罪名也被翻了出来，替他说话已经抢占不了道义。” 的确……现在城卫队的态度就是模糊自己处理上的问题，再用佩吉牵扯到的其他案件来说明他并非受害者，而是理应处死的罪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怎么就是让人觉得那么不爽呢？ 维恩皱眉道：“既然纠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意义，我们即使拿到证据又能有什么用处？” “用处？”哈罗德意味深长地说：“那当然是用来揪住人家的小辫子咯。” “跳出他们俩父子对局的立场，做出这样的事情然后又被别人发现了，国王陛下自己究竟如何想的其实同样也已经不重要了。”理事长翘起了一只脚。“重要的是，其他的知情者又会怎样看待他。” “——名声当然可以运作，可那个运作名声的人又会得到怎样的名声？” “陛下他，显然并没有自己正在使用一柄双刃剑的自觉。” 正文 第六百章 休想凭摸头杀压制我 离开那间“密室”回到教室过后，维恩仍在思索着从理事长那里获得的信息。 与自己想象中收藏着浩如烟海典籍的秘境不同，那个地方……怎么看都只是一间理事长个人专属的活动室而已。 而他所说的“涉及到光之魔法和暗之魔法的秘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本由曾经某任学园理事长留下的个人笔记。 虽然和想象中的画面差距有点大，但哈罗德的确如约履行了承诺，十分干脆地将那本笔记借给了自己。 唯一的要求是—— “不可以将它带离这间密室。” 于是，维恩只好就坐在房间里，将那本笔记翻阅到了快要放学。 或许自己应该庆幸它的厚度并不算夸张？ 好在，那位不知名前辈留下的遗产，确实为他解答了一些疑惑。 【假设将凡世间五种普通属性的魔法设定为零阶，光之魔法与暗之魔法则处于形态和结构上更为优越的一阶，彼此是两种相互克制、却又相互吸引的属性。】 【暗之魔法觉醒手段极为恶劣、并且能扭曲魔法师本人的意志，关联了好几起伤亡惨重的恶性事件，由此被教会列入禁术。】 【通过数百年来接纳多名光之魔法觉醒者的方式，教会一方对这两种特殊魔法的研究成果远远超出了其他势力。但十余年前中央教廷似乎遭逢了某种变故，教廷唯一现存的光之魔法师身陨，具体原因不详……】 【自那以后至今，没有新的光之魔法师出现的消息。】 【此后王国若有新的光之魔法师出现，吾之后继者务必抢先在教会行动之前将其录入学园。】 当他看到这里的时候，维恩忍不住向哈罗德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仔细算起来，清溪学园给塔西娅开了一堆后门不假，可那不都是碍于别人的情面么？ 就连塔西娅的入学资格，也是看在有威拉德主教的举荐的份上才破格准许的，学园全程分明只是顺水推舟。 那时，哈罗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有些事情只有让人家主动，才不容易引起怀疑嘛~恰巧我运气又比较好，想要做的事总有人会来帮一把。” 如此强词夺理的说辞，竟然连维恩都一时为之语塞。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出现不也恰好是哈罗德的好运气又一次生效了的表现吗？ 明明在最初翻阅的时候还庆幸着笔记的篇幅不算太长，可等到转眼间便看完之后，又逐渐开始不满于为何有用的信息如此稀少…… …… “维恩，今天理事长拜托你去做什么了？” 教室里，克莉丝看到维恩终于回来，颇有些怨念地走到他身边。“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人影。” “没什么，只是件有些耗费时间的杂事。” 坐回自己的座位，维恩将早上取出来还没有动过的书本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抽屉里，不欲多言。 这一趟，他触碰了自己原本并不打算知晓的隐秘，大概背地里还被打上了与学园相互勾结的标签。 但这对自己而言，或许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正如哈罗德需要自己提供帮助，自己大可以借此反向要挟他。 倘若有学园长的支持，以后的许多计划实行起来都会方便许多吧。 克莉丝“哦”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的教师节企划案已经被学园理事会以联合公文的名义发布了。” 她饶有兴致地告诉维恩这个被热议了一天的消息，语调中充满了愉悦的气息。“据说还有老师在背后偷偷骂你来着，哈哈哈哈。” “嗯？怎么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维恩很配合地震惊道。“说，是不是你偷偷把我给卖了？” “怎么会！”克莉丝笑得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我怎么会背刺你呢？毕竟我那么心疼你是吧。” 啧…… 要说心疼维恩还真没感觉到多少，平时在克莉丝身边自己反而更像是个习惯于互相打趣的损友。 而且，还经常是她更占据主动的那一方，以便于体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原动画剧情里那个如同受气小媳妇一样的天真欧豆豆。 “是因为学园理事会在公告第一段就写明了啦——由百合会会长维恩同学提议。”她凑到维恩面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光荣？” “这种重要文件可是要存档的哦。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人把你从历史堆里翻出来，纪念你为教师行业所做的贡献也说不定。” 维恩：…… 好吧，但愿自己以后留存在这个世界的形象还不至于太坏。 见维恩表情复杂的样子，克莉丝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有什么顾忌啦！虽然是有少数老师对你的企划感到不爽，但大部分的同学可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来着，他们都说你的脑子大概确实和普通人的构造不太一样——” “等等，这真的是称赞我的话吗？”维恩表示非常怀疑。 “当然啊。”克莉丝肯定地点点头。“哎呀，大家只是敬佩你的创意而已！” 维恩被她一顿彩虹屁都吹得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也是受到了克莉丝你的启发，才突然想到这个点子的……”他腼腆道，“真要算功劳，也是克莉丝的功劳最大。” “哪里哪里，还是你比较强~” 两个人突然就开始商业互吹起来了。 但才吹捧了两句，两人又同时停住，一同相视大笑起来。 “还是别取笑我了。”维恩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不如来帮我一起组织演出吧，按企划书上的内容，现在就可以开始报名了。” “在我回来之前，有老师为这件事向你打过招呼吗？” “怎么可能！”克莉丝抱着双臂倚靠在他桌边。 “要说有个‘节目演出筹备工作组委员’的名头，或许还有人愿意来找我说说话。可现在流程都不明朗，就算有人真想报名，也应该还处于观望之中吧。” 她话里话外的暗示提醒了维恩。 “你说得对，确实应该先将筹备工作做好。”他赞许地想要摸摸克莉丝的脑袋，却因为自己站起来的蓄力时间太长而被她轻松避开。 “哼哼，休想凭摸头杀压制我！”她捂住脑袋，对自己灵敏的反应十分得意。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一定会是晴朗的好天气 对于尚未察觉到生活险恶的克莉丝来说，她的快乐似乎确实要比自己更为纯粹许多。 是，自己一直在欺骗她。 可看到她如此轻快愉悦的模样，总会忍不住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开脱。 ——并不是我有意伤害她，我只是想为自己喜欢的人都带来幸福而已。 “……只需要摸一摸头、就能让对方更喜欢自己，这种设定真的存在吗？”他忍不住问道。 “当然存在。”克莉丝毫不怀疑地断言。 “这可是构成这类世界运行的基本原理之一！” 是吗？ “好吧。既然如此，那以后每当我摸到你头顶的时候，记得都要变得更喜欢我一点。” 然后，他牵起克莉丝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摸了摸，露出一个全然无杂念的笑来。 看到维恩的举动，克莉丝只是略微怔了怔。 很难说清楚这一刻她涌现出的是怎样的心情。 “维恩。”揉了揉他的头发，她的指腹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下来。 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只是到最后，她也只是笑了一笑。 “要是……能在更早一点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嗯？”维恩对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不是已经从小就一起长大了吗？” 可话刚一出口，他立马又明白过来，克莉丝说的也许是早在获得这个身份之前的、遥远的上一辈子。 克莉丝抿着嘴角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背过身去。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感慨。”她边走边招呼道，“今天我们早点回家吧。” 凝望着她回到不远处自己座位上收拾东西的背影，维恩忽而转过头，看了一眼教室窗外的天色。 霞光铺满了整片天空。 想必，明天一定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吧。 …… 第二日。 清溪学园里，教师节的演出筹备正在稳步推进之中。 由于信服度的问题，组委会成员中除了他们这些学生以外，必然还得吸收教师队伍里的内鬼……哦不、是帮手。 于是，在维恩的热情邀请之下，班主任谢利以及师姐奥莉芙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左右护法。 “所以是先报名、然后由单个节目负责人提交演出流程表，经组委会审核之后我们再安排上场顺序？”奥莉芙手里拿着维恩提供给她的企划书问道。 “是的，等顺序排好就可以筹备彩排了。” 维恩站在一块巨大的白板前，将关键的几个时间点用笔写在上面。 这里是他专门向哈罗德理事长借来的一间备用教室，在教师节演出结束之前，维恩具有完全的使用权。 “演出地点在学园大礼堂，预计的彩排次数是四次。前三次主要是检验场地和顺序是否存在问题，第四次将完全按照演出当天的规模与要求进行。” 正坐在台下认真倾听的，除了两位老师之外就只有克莉丝和劳伦斯了。 “话说，总觉得我们这组委会人数有点少啊……”劳伦斯好像有点没把握的样子。“要不然我去多拉些人来充充场面？” 其实对于维恩竟然会邀请自己参与筹备，劳伦斯是有些意外的。 他不像自己那个同胞哥哥一样能将各项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很多人眼里看来简直一无是处。 虽然偶尔会听到这些声音令人感到憎恶，但他的内心同样十分明白，那些人给予自己的评价并不是完全毫无道理。 突然间被朋友“委以重任”，他还是有些心虚的。 “没关系。”维恩对此自有打算，“为了起到最广泛的号召力，我们组委会的人数不一定要多，但人选一定要精。” 其中既得有愿意沉下心来做实事的，又得有身份上能压制得住刺头的。 “这次碰头会，只是想和我最信任的大家先通个气，后续还会有其他人加入。” “不过……倘若之后出现某些人和我意见相左的话，希望各位依然能站在我这一边。”他目光澄澈地注视着谢利老师和奥莉芙学姐。 这种事情还是提早说明白比较好，免得万一组织过程中出现内部矛盾使自己陷入被动。 “当然，我一定会支持你的！”奥莉芙想也不想地应允。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一时聚集在了谢利老师脸上。 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咳，我答应过来本身就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了。” 自己班上能出现这样优秀的学生，谢利一直都很为他感到骄傲自豪。哪怕明知道有部分老师并不待见这个提议，可他还是主动地积极响应了。 毕竟，是为了感谢像自己这样的教师们才特意请求设立的节日啊…… 如果连自己这个最为亲近的班主任都不支持他的话，其他老师恐怕就更不会信服了。 谢利和奥莉芙这边的态度确定了，克莉丝和劳伦斯那边就更不会有问题，维恩不出意料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承诺。 “那么，组委会暂定共有九名执行委员，由我来担任执行委员长。各位如果有比较心仪的人选，也可以现在就推荐出来，符合条件的话我会亲自邀请。”维恩总结道。 “目前报名的节目先汇总到劳伦斯手上，等组委会人齐了就将碰头会的时间固定下来。” 尽管主题不是特别隆重的演出，反而更倾向于轻松诙谐的风格，但幕后筹备并不会因此轻松多少。维恩也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才整出来的活，最后却因为准备工作不足而整段垮掉。 这边的碰头会结束后，他还得去找学园礼堂的负责人对接。 必须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搞定这一切，自己很快就会变得更加繁忙起来。 初步分配好了每个人的任务，维恩便宣布了散会。接下来将由奥莉芙带着克莉丝、谢利带着劳伦斯，分为两组去各教学楼办公室里收取报名表。 与组委会几人挥手分别，维恩转身独自朝大礼堂的方向走去。 清溪学园的大礼堂，建造风格只能说是富丽堂皇。 这里能够同时容纳一千余人入座，有专门的工勤部老师负责调度，是学园规格最高的活动场所。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原来你想找歌礼大人呀 但今日的大礼堂，却并非处于闲置状态。 维恩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排演着什么了。 看台前的最中央，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坦然地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原来管弦部最近还有活动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歌礼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工勤部的老师现在在后台，要找他的话你自己过去吧。” 歌礼的注意力显然并没有倾注在他身上，而是聚焦在礼堂中央的舞台上。 耀眼的灯光下五名女生或坐或立，她们手中的大提琴或小提琴琴弦振动，断断续续的旋律片段不时响起，磕磕绊绊地结束后又重新周而复始。 “……待会你也有表演吗？”维恩拖拖拉拉地不愿离去。 “不，只是管弦部受到邀请，要派代表队去其他学院参加交流而已。”歌礼皱起了眉头，“你还不走吗？我不想被别人问起为什么要跟你说话。” “是谁会问这么失礼的问题！”维恩顿时怒了。 但被歌礼面无表情的注视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尴尬地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咳……我先去做完正事，等下再来见你。” 可恶，自己竟然连光明正大和歌礼闲聊的资格都不具备了吗？ 怀着怨念从大礼堂的侧门通道来到后台，维恩顺利找到了正在和几名工作人员交流着什么的调度老师。 从陌生之人衣着上完全不同的形制，可以很轻易地分辨出对方的身份，这也是学园之所以会极力强调制服重要性的原因。 维恩走上前去，从兜里取出了自理事长那里拿来的批准条。 “您好，第一次见面，我是维恩·温彻。”他行了个很标准的贵族礼。“想必您应该已经听说了教师节演出的消息，这是我的凭证，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呢？” 在陌生人面前，他的礼仪一向无懈可击。 一名英俊而又十分懂礼貌的贵族少年，总是很容易就能获取他人的好感，这位调度老师也不例外。 他颇为和蔼地笑了笑，坦然说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大礼堂的对外开放时间将会根据你提供的计划进行调整，只要提前一周的样子告诉我就可以。” 一路绿灯，完全没有任何为难他的意思。 于是维恩也心情愉悦地微笑道：“那太好了，谢谢您的配合与支持。对了……管弦部那边，是也需要借用大礼堂吗？” 学园的大礼堂、音乐厅、体育馆等特殊场所，在其空置时只需要向工勤部申请，就很有可能被许可获得借用资格。当然，如果能说服理事会的批准，排队优先度会更高。 在这种允许插队的规则下，倘若是没什么影响力的个人或者团体，说不定从入学园的第一天开始申请、直到毕业前的最后一天也轮不到自己。 而这，正是学园阶层特权极为现实的体现之一。 不过，现在维恩自然不是忧虑自己会遭遇到什么不公平的对待，而是担心歌礼已有的安排会因为自己半路杀出而受到影响。 “啊，因为她们将有一支代表队会外出交流，据说会在王国另一所魔法学院的大礼堂中表演。” 调度老师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由此埃奇沃思小姐特意向学园借用了大礼堂模拟演出效果。但她只借用了今天一天而已，以后我也会注意将管弦部的训练时间与你们错开的。” “那就好。”维恩点了点头，将自己暂定的日期大致范围先透露了一下。 “等完全确定下来，我会提前打好书面申请，之后就拜托调度老师多费心了。” “没问题！” 基本的框架已经对接完毕，维恩想了想呆在外边的歌礼，又退出了后台。 音符仍在继续，段落似乎比刚才更完整了许多。 可是，歌礼不知何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站在方才她所在的位置上的是几名面生的女孩。 维恩正犹豫着是否要过去问问，身后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娇纵的声音。 “这不是维恩少爷嘛！怎么突然有空跑来看我们管弦部的练习了？” 他回过身去，发现是经常待在歌礼身边的优娜小姐。 “只是有事来找调度老师。”他随口解释了一句。 优娜却像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忽而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听说你准备组织一场教师节演出？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我们管弦部帮忙的吧？！” 管弦部作为实力强劲的老牌社团，无论在什么表演场合下都能为所有人带来出色的听觉享受。若放在寻常时维恩还真少不了要争取争取。 可策划这次演出的核心却是：由老师们担任表演者，学生们担任观众以及评委。 这样一来惯常的手法就不起作用了……不，不对。 自己恰好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管弦部，有很多指导老师对吧。” 各式乐器不仅是学生群体中非常热门的兴趣特长，对那些老师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再往上推几十年，他们大多也是如自己这般的青葱少年。 以管弦部的财大气粗，自然经常会邀请几名造诣颇丰的老师指点一二。 要不然，干脆就来个管弦部成年组特别演出好了！ 想到这里他兴奋起来。“我有事找你们部长，她现在在哪里？” ——总算有借口找歌礼说话了。 看到维恩的神情变化，优娜“ho~”了一声，眼睛很是灵活地左右转了转。 “原来你想找歌礼大人呀……她平日里可是事务很繁忙的呢，恐怕不一定有时间和你说话~”她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那姿态，简直就是明摆着拿根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来了。 维恩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什么。 “那依你之见，她什么时候能有空呢？”他虚心求教。 “哎呀呀~虽然歌礼大人很忙，但要是作为好朋友的我找个恰当的机会，请求她一同外出散心，体贴的歌礼大人一定会欣然应允的吧~”说着优娜捂嘴娇笑了两声。 仿佛担心维恩听不懂自己的言下之意，她朝着维恩使劲眨了眨眼睛。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难题总要一项一项解决 “……” 维恩心里寻思着，这位优娜小姐该不会是盘算着让自己贿赂贿赂她吧？ 要是和歌礼一向没什么交情的人，或许还真有可能中招。 但，以自己和歌礼的关系，想见面难道需要她这个中间人来碍事吗？ 所以他不咸不淡地敷衍道：“是嘛，看来歌礼小姐很看重你呢。” “那是当然！” 见维恩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优娜皱了皱眉头，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理解到自己的暗示。“我听说，最近王都有家甜品店里推出的新品非常火热，这个周末我又恰好有那么些时间——” 她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 “啊实在抱歉。”维恩绷不住了，“我这边另外的时间抽不出空来，既然歌礼她现在很忙的话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他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失陪，您请自便……” 绝了！自己怎么看也不应该是那种很好糊弄的人啊，难道是装天真无知装过头了吗？ 要真听信了她的话，很明显将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喂、喂！”背后传来优娜气急败坏的呼喊声，但维恩置若罔闻。 …… 接下来的好几天，大家一直都在忙着教师节演出安排的事情。 人手、场地、经费，处处都得维恩操心，以至于他很少有空闲去关心时间的流逝。 还是克莉丝先提醒了维恩，周末又到了。 “不是说好这周要和塔西娅一起去探望奥尼尔侯爵的子女吗？”听她突然说起这件事，连维恩都愣了愣。 诧异过后，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差点给忙忘了，好险还来得及准备。” 克莉丝蜷缩在沙发椅上，正随手翻着一本书册。“你约好了塔西娅没有啊，一直都没听你说起。” “约是约了，某天去图书馆还书的时候……”将桌上摊开的各种资料分门别类的收起，维恩又从旁取出了另一张空白的信纸。 “塔西娅那边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有问题，明天我们直接去她家面包店捎带上她就好了。倒是奥尼尔侯爵那边，按礼节是应该提前递交拜帖的。” 只能托管家送去一封问候信意思意思了。 “你可不要因为塔西娅无法拒绝朋友们的请求，就忽视她的不便勉强她配合啊。”克莉丝将手里的书册放回了书架上，踱步来到维恩身后探头探脑。 “虽然我们每次去找她的时候，她都说有空，但实际上塔西娅也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也不是那么方便的吧？” 见她一副很想看看自己写了什么内容的样子，维恩干脆转身向她展开右臂，露出了自己并拢的双腿。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上来。 克莉丝先是愕然地看了看他的脸，随后又视线下移看了看他的腿，脸颊顿时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你……要写信就好好写啊！不许看我！” 她从背后强行揽住维恩的脖子，将他的脸扭向正前方。 但两人完全肌肤完全贴合的亲密触感，温暖而又引人遐想，让维恩很难集中注意力。 “我想抱你就不许，你想抱我就可以，这是什么道理？”他失笑道。 “反正、反正不许。”她强词夺理，窘迫之下手也抱得比之前更紧。 “诶诶，你下手轻一点啊！这是要谋杀亲夫吗？”维恩夸张地掰扯锁住自己的喉咙的纤细手臂。 克莉丝被他欠揍的语气怼得气不打一处来。 “哼，我懒得理你。”说罢她便想调头走人。 看准她背过身去的时机，维恩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没关系，就算你不理我，那我来理你不就好了？” ——结果到头来，克莉丝还是坐他腿上了。 半天挣不开他的钳制，克莉丝终于放弃了抵抗，就那么软软地趴倒着。 维恩也不做别的，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强迫她和自己一苦思冥想那些既热情而又生疏的礼节性来往用语。 “呜，好难~” 她才没提几句作为参考，就自暴自弃地把脸怼进维恩的胸口，开始装死。 维恩无奈地提笔继续写着，好在信件并不需要太长，没过多久也就完工了。“去帮我把这个给管家，让他今晚递交到奥尼尔侯爵府上，这个总没问题吧？” 克莉丝“哦”了一声，恹恹地拿着他的亲笔信推门出去。 坐在书房里的维恩忍不住摇了摇头。 克莉丝总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高兴与不高兴都表现得很明显。 …… 挂着温彻家族徽章的马车，在王都宽阔的大道上快速穿行着。 时间不早也不晚，正是少有人选择外出的午后时分。 马车里克莉丝与塔西娅并排坐在对面，两个人有说有笑，反倒莫名映衬得维恩成了孤家寡人。于是他只能拉开车帘，眺望更远处的天空与景色。 关于罗伊和薇薇安身上的“诅咒”谜题，今天能够得出结果吗？ 坦白说，维恩心里也没底。 待马车驶进奥尼尔侯爵府，还是上一次下车的地方，还是上一次出面接待的人。看到翘首以盼站在庭院门口的奥尼尔侯爵，维恩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有股浓浓的既视感。 “就是这里了？”克莉丝和塔西娅也跟着他走下车来。 发觉奥尼尔侯爵的目光停留在了两位女孩身上，维恩主动替双方做了介绍。 “原来是克莉丝小姐、和塔西娅小姐……” “欸？”塔西娅慌张地摆了摆手，“侯爵大人不必对我用敬称的，我……只是个平民而已。” “不碍事不碍事。”奥尼尔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要能帮到我的孩子们、让他们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就已经是我们奥尼尔全族上下的大恩人了！” 塔西娅有些紧张地用指尖划了划脸颊，这种情况她此前还真没有遇见过。 “我、我会尽力的。” 突然一下子压力就变得沉重起来了。 “不知罗伊和薇薇安人去哪里了呢？”维恩左顾右盼。 奥尼尔侯爵脸色纠结起来：“啊这个……因为之前他们俩又开始胡闹乱说话，所以我让人将他们都绑起来了。”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是朋友们 维恩怔了一怔。 “你经常让人将他们绑起来？”他仿佛不太确定地问道。 “也、也不是经常……就是有时候没办法……”不知怎么回事，奥尼尔侯爵在这几名少年少女的注视下竟然觉得心虚起来。 “请您允许我们先去见那俩兄妹一面。”塔西娅上前一步，挡住了紧皱着眉头的维恩抢先说道。 “好的——” “管家！”随着奥尼尔侯爵的一声呼喝，一名看上去两鬓已经斑白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与他那显得略微有些苍老的面容不同的是，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外形上也较为孔武有力。 “老爷，有何指示？”管家低头向众人行礼。 “难得罗伊的朋友来找他玩，你带这几位小友去里边见见他吧。”说到这里奥尼尔侯爵顿了顿，刻意将音量提高了些：“他们都是来自清溪学园的贵客，府内上下切不可怠慢！” 管家应是，又转而朝维恩他们一行人示意。 “贵宾们请随我来。” 维恩见场上话题已经被岔开，一时也不好再继续发挥，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依然萦绕在心中难以散去。 在这位奥尼尔侯爵的心目中，人和物件有什么区别呢？ 幽幽看了奥尼尔侯爵一眼，他才转身跟着塔西娅和克莉丝离开。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远去，留在原地的奥尼尔侯爵才长呼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这无形的压迫感实在可怕。” 但这句发自肺腑的感叹刚一说出口……他便意识到现在的场合不对。 这里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书房。 在自家仆从们颇有些奇异的目光注视下，奥尼尔侯爵懊恼地提了提领结，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庭院。 场地中央的焦点散去，一名默立在廊下的仆从悄然后退，隐于其余人视线旁不起眼的边角。 …… 维恩沉默不言地跟在克莉丝后面，由奥尼尔家族的管家领到了位于侯爵府邸最深处的一栋小屋里。 “这里便是罗伊少爷和薇薇安小姐的住所。”管家介绍道。 “他们不与父母同住吗？”克莉丝忽然问道。 明明是这么大的一座侯爵府邸，不存在空间不足的问题。又为何要在僻静之处单独圈出一块地方，建造起一栋独立于其他建筑的房屋呢？ 管家哑然片刻，最后只是无话可说一般地轻轻摇了摇头。 “我就不与几位一同进去了，倘若少爷和小姐看到了我的脸，恐怕并不会觉得高兴。” 他伸出手，将一片钥匙递了出来。 “少爷和小姐没有做错什么，但有些事情并不以个人的意志而转变，尤其是……当他们身上肩负着家族的期望、却又背离了这份期望的时候。老爷他也只能用强制的方式，才能挽回些许奥尼尔家族那摇摇欲坠的荣光。” “你是在为你们做下的事找借口吗？”维恩夺过他手里的钥匙。“所谓的家族荣光？我只知道，每个【人】本身才是构成一个集体的最核心部分。” “没错！” 克莉丝也并排站到了他身边，连连点头以表支持。“维恩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奥尼尔侯爵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们之所以愿意帮助那对兄妹，并非出于寻求报酬之类的念头、而仅仅只是因为将他们都当成了朋友。”对这背后牵扯到暗之魔法这一关键信息一无所觉的克莉丝，一如既往充满了作为主角的自信。 在把话题主导得如此自然的她心里，估计还以为这次行动完全是由自己带队，维恩和塔西娅都只是临时充当了跟班。 管家闻言，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能够获得像您这样的朋友，是我们奥尼尔家族的荣幸。”他将右手平置于左肩下方，躬身后退。 看这名管家后退到了相对较远的地方，维恩平复了一下呼吸，轻声说道：“我们进去吧。” 挂在门口的锁很有些份量，仅以那俩孩子弱小的力量，显然无法破开。 维恩转动钥匙，缓缓推门而入。 虽然脑海中早就有所预感，但屋内的景象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屋内什么装饰也没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间屋子简直太恰当不过。些许照射进来的阳光从开口过于靠上的窗户边缘滑落，在颜色暗沉的地面上投映出明亮的光影。 比起住所或家而言，这里更像是一间禁闭室。 而在空荡荡的大厅一端，罗伊和薇薇安被各自绑在一只正背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对开门的声音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维恩一步步朝他们走了过去，将他们绑缚在椅背下方的绳索解开。 然而，即使脱离了身后的束缚，他们也仿佛对此无知无觉，只是呆坐在原地不动。 在这一刻，维恩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俩兄妹会对外界反应那么迟钝了。 或许，那并不是因为天生的疾病，而是被人为塑造的习得性无助。 他故意发出了一些声音，然后才走到他们俩的前方。“罗伊、薇薇安，我带了些好吃的和玩具来看你们了。还记得我吗？” 听到他的声音，罗伊脸上那麻木的表情终于动了动。 待他抬起头，竟真的看到了维恩的身影时，他的眼睛里好像霎时间有了些神采。 “……朋、朋友。” 罗伊好似直到现在才能确定，自己并不是身在梦中。 默默地看着他们俩，维恩没有露出怜悯的神情，只是说：“今天我还带了两个新朋友一起来玩，我们到外面来说话吧，外面的太阳很温暖。” “——欸？” 还没来得及开心，罗伊就有些害怕地问道：“父、父亲说……不允许，我们出去。” “没关系的，他也知道我来找你们玩了。” 说着，维恩语气轻松地把这间屋子的钥匙交到他手里：“要不是他同意的话，我也进不来。” 认真地理解了维恩话语中的意思，罗伊总算流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 “薇薇安，不、不要害怕。”恢复了行动力，他立马跑过去牵起了仍然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妹妹的手。“是朋友们。” 趁兄妹俩说话的空隙，维恩回过头朝门口的塔西娅和克莉丝使了个眼色。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礼物 想要探测暗之魔法在二兄妹体内留下的影响，在有塔西娅的帮助下变得事半功倍了。 只是，还需要一个僻静且不会引人怀疑的场所。 倘若继续呆在这个压抑的小房子里，不仅会让罗伊和薇薇安的精神高度紧张，且发出的动静也很容易被守在门口的管家察觉。 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几人晒太阳聊天的名义，在外面找到一处开阔的庭院，再名正言顺地支开管家。在奥尼尔侯爵府内，想必还没有人能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突破自己和塔西娅两人开挂一般的的魔力感知。 于是，维恩只隐晦地和她们俩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率先往外走去。 塔西娅略带打量的目光停留在两兄妹身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一旁的克莉丝虽然还不太理解维恩的用意，但人已经条件反射般地跟上了维恩的脚步。 明媚的阳光令人心情舒缓，但克莉丝的视线只是停留在维恩的背影上。 其实，她并没有特别想出门，不过要是能和维恩待在一起的话也不赖……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很想和维恩时刻黏在一起，而是出于某些客观条件的限制，自己无法坐视维恩和塔西娅两人单独行动。 没错，只是客观条件的限制。 就像如果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一口，下次再见到它的时候就不敢再去触碰那样，自己出于某些预见性的忧虑而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这就是此刻的自己之所以置身于此的意义。 仿佛充分地说服了自己，克莉丝闭上眼睛感觉良好地点了点头。 “克莉丝？”忽然听到维恩的声音。 克莉丝猛地睁开了眼帘，发现不知何时维恩已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自己了。 看到他略显迷惑的眼神，她突然觉得有点窘迫。 “怎、怎么了？” 于是，从她莫名心虚的语气里，维恩更加确认了她一定没在想什么正经的事情。 “……”他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地说：“既然是跟我一起出门，脑袋里就不要再想别人了啊。” “我才没有想别人呢！” “那，是在想我？”维恩顿时觉得更加诡异了。 如果可以的话，维恩其实并不想让克莉丝参与这件事情。只是，如果在她已经知情的前提下自己还要特意避开她与塔西娅单独外出，总显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居心叵测…… 天可怜见，自己现在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看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出来了，管家立马快步上前。“二位？倘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我。” 和克莉丝的调侃被打断，维恩瞄了他一眼，故作姿态地说：“那么就搬几把椅子到庭院里吧，然后你们这些家伙都离我们远点，我不想被别人窥伺。” “这……”管家可经受不住这样的指控。“您误会了，奥尼尔家族的仆从绝无窥伺您之意。” “哦？是嘛。” 维恩抬头望向不远处伫立的某棵大树，意有所指。 管家愣了一秒钟这才意识到，对方这是在暗示自己有人在偷听。 他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回头大喝道：“是谁躲在那里！出来！” 当管家话音落下的同时，树后发出了些微的响动，但静待片刻之后依然没有回应。就在管家准备抬步上前之时，维恩制止了他。 “人已经走了。” 他无意去猜测这名管家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被人蒙在鼓里，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看样子奥尼尔侯爵就算远离权利斗争，家宅之中依然不怎么平静呢。” 这句话从任何角度理解都可以。 管家闻言有些尴尬。“这是奥尼尔家族护卫以及鄙人的失误，在下为此感到抱歉。请恕我必须得将此事通报给老爷，暂且失陪一下……至于您所需要的物品，我会让其他仆从为您准备好的。” 维恩当然不会挽留他，就这么看着他快步离开。 “……刚才，真的有人躲在那边树后吗？”克莉丝下意识朝维恩靠近了一点，小声问道。 “是啊。” 维恩不经意地拉了拉她的手。“别担心，估计不是什么大问题。” 并不是很高明的隐藏身法，否则自己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行踪。或许，根本是奥尼尔侯爵自己安排的人也说不定。 在门口稍微等待了一小会儿，塔西娅她们终于也出来了。 似乎调整过了心情，罗伊和薇薇安此时的表情都不像方才那么阴郁。妹妹薇薇安更是脚步雀跃地一溜烟跑到了维恩面前，将紧握着的一束线团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维恩讶然地看着掌心那团杂乱的碎线。 “啊，那是……礼物，妹妹的。”罗伊话虽说得结结巴巴，可隐含其中的惭愧却完全掩饰不了。“我、我以后会准备一份更好的。” 仿佛连他也看不下去将如此简陋的东西作为礼品。 “不，不是那样。”维恩将完全看不出来外形的线团揣进兜里，缓和语调轻声说道，“送人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薇薇安最好的礼物了。” “谢谢你，薇薇安。”他对眼前这名瘦小的女孩笑了笑。 维恩能感觉得到她只是想感谢自己，当然不会对礼物吹毛求疵。 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朋友】，从见面起就没有说过一次话的薇薇安也抿了抿嘴角，有点害羞地躲回了哥哥背后，揪着他的衣服。 克莉丝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忍不住也伸出一只手，不太高兴地拽了拽维恩的衣角。 “嗯？”感知到一旁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维恩朝她看去，克莉丝却别扭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这边的小动作暂且不论，从几人出来开始，塔西娅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 到现在，她终于能大致确认了。 “——薇薇安妹妹，是不是不会说话？” 气氛骤然安静。 薇薇安呆立在原地，犹如无法对这句话作出适合的反应，泪水却从她的眼眶中满溢出来。 “！”塔西娅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刺激，突然面对这种场面让她有些慌了神。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让我们来玩一场有趣的游戏 面对妹妹突然的情绪失控，罗伊显然手足无措。 “别、别哭。” 他一边轻拍着安慰，一边又向维恩他们解释道：“薇薇安，原先会说话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了话了……” ……难道是失语症？ 维恩看了看现在躲在罗伊保护下的薇薇安，脑海里闪过之前几次与他们见面的场景。 仔细回想一下，的确与外界交流的人一直以来都是罗伊，薇薇安只是安静地呆在哥哥身边、又或者是沉浸在呆滞的世界里，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提起这个……真的很抱歉。” 塔西娅自觉失言，目光中稍有几分内疚之色。“不说不开心的事情了，我们一起来玩一个小游戏吧，哥哥姐姐这次特意为你们准备了玩具哦！” 她有些勉强地想要重新活跃气氛。 在罗伊和几名“新朋友”的安慰下，薇薇安终于止住了哭泣。但她一时似乎也不愿意再和塔西娅亲近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拖着哥哥的手，保持在远离塔西娅的另一边。 维恩还是第一次见到塔西娅如此吃瘪的样子，有点忍俊不禁。 几人顺着唯一的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往回走，来到了之前路过的一处开阔庭院。 “就在这吧。” 维恩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一会儿，管家安排的人也及时赶到，甚至还特意抬过来了一把大遮阳伞。 看着仆从们将遮阳伞慢慢竖起，在明亮的光照中开辟出一大片阴影，克莉丝绷不住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她小声吐槽道，“说好的晒太阳呢？” “咳，看来是管家没有领会到我的意思。”维恩努力地挽救话题。“不过这都只是些小细节，问题不大。” 等其他人终于离开，又只剩下他们几个了的时候，维恩在摆好的圆型桌边坐了下来。 “现在——让我们来玩一场有趣的游戏吧！” 他从兜里掏出了两幅扑克牌。 嘿嘿嘿，这回自己可完全是有ber~而来。 没错，所谓的【玩具】，正乃扑克牌是也！ “这种玩具叫做扑克牌，而我们要玩的游戏名字叫做‘开火车’。规则很容易的……看到这上面的数字了吗？我们每个人按照顺序，把手里的牌接在上一个人后面。如果在前面有同样数字的扑克，就能将中间所有的牌都收走……”维恩详细地讲解了其中的要点，还做了好几次示范。 “如果谁手里的牌先输光了，那个人就必须得离场看着别人玩了哦？” 直到确认罗伊的薇薇安都理解了，他才熟练地将牌洗好。 “因为我们现在是五个人，所以用了两副。如果平时罗伊自己陪妹妹玩的话，一副牌的数量就够了。” 罗伊双眼发亮、两手紧紧贴在桌面上，一看就十分期待的样子；而另一边的薇薇安的状态也大致无二。 准备开始发牌，维恩向塔西娅投去视线。 本次计划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为塔西娅营造出能够安心进行探测的条件，所以在一开始他们三个就串通好了会让塔西娅先出局。 在这两兄妹聚精会神地玩耍之时，正是最适合的下手时机…… 啧。制定这个作弊放水策略的自己，可真是个卑鄙的大人呐。 收到维恩这边传来的信号，塔西娅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游戏在一片祥和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 令维恩稍有诧异的是，罗伊的领悟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上些许。在三人刻意放水的前提下，他手里的牌很快就积攒得越来越多。 “塔西娅姐姐、出局！” 终于收走了塔西娅刚打下的最后一张牌，罗伊高兴地欢呼起来。 此刻，从他那洋溢着欢笑的灿烂面庞上，看不到任何痴傻和麻木的影子。 塔西娅故作无奈地叹气道：“大家都好厉害啊……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对很多规则都记不住呢。还是让我待在旁边，先看一看你们是怎么玩的好了。” 如果是在学园里，从塔西娅口中说出这么拙劣的借口，几乎不可能会有人相信。 可完全不了解塔西娅平时形象的罗伊，却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她的解释。 “没关系！以后、多玩几次的话，就会了！” 一旁，薇薇安忍不住瞄了瞄自己手中孤零零的几张牌，有些紧张地攥紧了。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游戏，她玩起来也不亚于要正面对决一只巨大怪兽般困难。她 她还不想就这样离开，心脏在兴奋和惧怕的相互作用下扑通扑通地跃动着。 “唔，薇薇安在我们所有玩家中年龄最小，所以特别为你开启一次求助机会。”维恩发现了薇薇安的小心思，笑着对她说道。“场上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我、克莉丝姐姐、和你哥哥。你可以从中指定一个人，请求他将手里的牌送给你一半。” 这已经属于明目张胆地帮她开挂了，但克莉丝和罗伊都对此都并无异议。 罗伊是因为心疼妹妹，而克莉丝则纯粹是因为不想欺负小孩子。 “！”薇薇安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看了看维恩，求助似乎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不过，维恩没能收到任何信号。 想说的话就那样停留在躯壳深处，她还是什么音节也没能发出来。 最后她伸出手，拉了拉自己哥哥的袖子。 由于前期的战况一片大好，罗伊建立起了非常强大的信心，他很慷慨地将一大半的牌都分给了薇薇安。 “继续、继续！” 罗伊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随着新手的操作逐渐熟练，剩下四个人的对局变得胶着起来，大家一片其乐融融。 但，只有维恩才注意得到站在罗伊和薇薇安后方“观战”的塔西娅手中，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在明媚而灿烂的阳光遮掩下，它无声无息。 庭院中心，蜷缩于遮阳伞下的一小片阴影，就像是被那无处不在的【光明】所包围。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一颗种子正在发芽 在那一瞬间，维恩自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 仿若一叶孤舟独自飘荡于波涛倾覆的大海上，危机四伏，而又无处躲避。 微弱的情绪转瞬即逝，令人难以分辨它究竟是不是错觉。在维恩捕捉到那种不适的来源之前，这怪异的感应就消散了。 他怔了怔，没有说什么。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游戏，但在罗伊和薇薇安的大呼小叫下竟也营造出了惊心动魄般的紧张氛围。克莉丝更是仿佛就连心理年龄也退化到了和这俩兄妹同一水平，沉浸在旗鼓相当的战斗中不亦乐乎。 快乐的玩耍时间总是短暂，等维恩他们告别此地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谢谢您今日周到的招待，也许再过些日子我们还会来找罗伊他们玩的。”在告别之前，维恩对奥尼尔侯爵说。 “欢迎之至！” 从奥尼尔侯爵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态度。 拒绝了奥尼尔侯爵共进晚餐的邀请，维恩将扑克牌作为礼物赠送给了俩兄妹。 三人在奥尼尔一家的礼送下离开了侯爵府，乘上自家的马车。 “虽然罗伊和薇薇安他们俩算不上聪慧，但痴傻也并不特别严重啊，只要耐心一点还是可以好好交流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克莉丝有点不爽地说：“可奥尼尔侯爵看上去，似乎却不怎么关心自己孩子的样子。” “大概只是将他们当做了家族传承必要的工具吧。” 只要一回到奥尼尔侯爵面前，罗伊和薇薇安神情中的欢快就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往常一以贯之的麻木，就像初次见到他们的那天一样。 维恩坐在克莉丝和塔西娅对面，仔细思索着一天下来的所见所闻。 “无论是奥尼尔侯爵也好、还是那一位管家也好，对我们的欢迎态度只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上……他并不在乎罗伊是不是真的交到了朋友，只在乎温彻家族能不能为他提供助力。” 很显然，他并不甘心一直就这样被排斥在王都核心的权贵圈之外。 这和维恩以前所听说的——奥尼尔侯爵是因为心疼孩子才主动淡出了权贵圈的传闻并不相同。 那么，既然追逐名利的欲望如此强烈，之前为什么又要故意做出一副淡泊名利的姿态呢？ 是因为……有些事情不想被别人注意到么？ “啧，家族传承……”克莉丝皱起了眉头，“实在搞不明白那些贵族眼里所谓的【家族】，到底还包不包括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家人。” “这世上，和他一样的人有很多。”维恩顿了顿。“也许，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的人才是极少数。” 家族荣耀，是这个时代里人人都渴望追逐的璀璨宝石。 大人物们将其擦拭干净，佩戴在胸口最显眼的地方，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忘记展示它的明亮——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得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克莉丝不禁有些厌烦地轻哼了一声：“真是死板而又无趣的观念。” 在她身边塔西娅静静地倾听着，不发一言。 马车启动，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 维恩本想问问塔西娅是否发现了什么暗之魔法的线索，可克莉丝的视线一直把自己盯得很牢，以至于他还没找到与塔西娅单独交流的机会。 不过，就在维恩纠结于该如何提起话题的时候，塔西娅却主动开口说话了。 “之前大家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我顺便检查了一下罗伊和薇薇安的身体状况。” 克莉丝只是稍一愣神过后，立马被她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样怎么样？” 对于塔西娅神奇的光之魔法，克莉丝同样也寄予厚望。 怀着莫名有些不安的心情，维恩看向她一如既往平静而温柔的脸。 “总之……有点奇怪。”塔西娅斟酌了片刻，才含糊其辞地说：“他们的身体很健康，我并没有感应到有任何外力影响存在。” 那就是说，所谓的‘诅咒’并没有暗之魔法从中作祟？ 维恩若有所思。 “那不是更好吗？”克莉丝困惑地问，“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因为这份【健康】的回应，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塔西娅沉吟道。“光之魔法的特殊能力是治愈，即使对于超出上限的病痛，它至少也能在精神层面上起到一定的舒缓作用。” “然而，当我尝试将光之魔法输送到他们二人体内时，中途却没有发生任何消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甚至感应不到薇薇安的声带有损伤。” 听完了塔西娅的解释，一个念头蓦然从维恩心底浮现。 “……会不会是因为，原本就不是真的说不出话？” 塔西娅和克莉丝闻言顿时都一脸吃惊地看向他。 “其实我在想，罗伊和薇薇安现在的状态并非完全天生如此，而是受到了许多后来经历的影响。”维恩回忆起俩兄妹在父亲面前、与在自己等人面前那差异极大的表现。 “你们仔细回想一下，那种麻木而痴傻的状态是不是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意味？尤其是，当他们必须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场合时，封闭自我或许是他们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这只是猜测，但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都在提示着他这一点。 这份显而易见的线索，不能轻易忽视。 “唔。”望着眼前陷入沉思的两人，维恩最终还是舒了口气。“总而言之，比我预想的情形似乎要好一点。” 虽然自己这边再一次失去了可以用来研究暗之魔法的契机，但这至少也说明了那两个孩子的病情确实可以通过正常的心理干预手段来治疗、好转。 也许把这件事当成筹码的话，还能让奥尼尔侯爵来替自己解决掉一点不那么方便处理的小麻烦？对于那些满脑子都是利益交换的家伙们来说，这种话语才是他们最习以为常的交际辞令。 不过……这些小细节就没有必要让克莉丝和塔西娅知道了。 是夜，维恩怀抱着淡淡的疲惫陷入梦乡。 可在无光的暗夜之中，一颗沉睡已久种子却在悄然发芽。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阴影之【种】 沉眠在无知无觉的梦境中，忘却了“自我”的存在。 像是在时空的隧道里漂浮着，近在咫尺的破碎画面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水幕放映。 “这是……我的孩子？” 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轻男人声音里好像夹杂着几分不知所措。 “殿下，恭贺您拥有了一名继承人！这样一来我们今后也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请尽快开始实施计划吧。”在他身旁，另一个人激动地说道。 但比起那人语气当中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男人却犹豫了。 “把孩子也卷进来真的好吗……” “殿下！事到如今您还要再度拾起那无谓的怜悯之心吗？！”似乎是下属的人立刻扬起了声调。 “难道您已经忘记了我们一国上下所背负的血海深仇？那些为了保护大公和您而付出了生命的我的同袍手足们，如果看到您现在这个懦弱的样子，该会有多么痛心——” “不，我决不会忘记！”男人紧紧地抓住了怀里陷入沉睡的孩子的被褥一角。 “我明白了，这……是我们莱尔德家族的宿命。” 他缓缓伸出了手掌，贴在孩童的额心。 顷刻间，突破了画面的无尽黑暗淹没了一切——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即使想要伸手，也仅能触及到一片空洞的虚无。 在这比夜色更为深沉的漆黑之中，维恩忽然若有所觉。 大概，这才是这具身体原本所留下的记忆吧。 为什么到这种时候才突然涌现出来？ 是因为白天自己在奥尼尔家族时“接触”到了什么？仔细想来，那个时候自己的确是有极为短暂的那么一瞬间，对【光】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奇特的不适。 或许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也可能才只度过了短短一瞬，新的画面又在眼前铺陈开来。 “——对不起，塞尔玛。” 那个应该算是亲生父亲的男人，牵着一名幼童站在一块简陋的墓碑前。 “你给我带来了一段最难忘的快乐时光……现在就连离我而去，也选在了最合适的时间点。”他的自语声很轻。“谢谢你让我不必挣扎。” 幼童懵懵懂懂，并不理解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在寒风中伫立了一会儿，幼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慌张地问道：“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我们都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 听到他的声音，男人回过头来。 在他淡褐色的眼瞳之中，现在只有冷漠与审视。 “她患上了急症，永远离开了我们。” 是了。 这个人是诺曼·莱尔德。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知何时视角已经发生了转变，自己正借用幼童的眼睛，与面前的人昂首对视着。 “至于你。”他望着维恩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就先留在这里苟且偷生吧。如果哪一天我死掉了而你又没有其他弟弟妹妹，自然就该轮到由你来承担这份宿命了。” 耳边传来的话语淡漠而无情。 “祈祷吧……祈祷，我们今后永远不再相见。” 世界定格在他伸手过来轻拍自己脑袋的那一刻。 随后，剧烈地围绕着自己向内坍塌，直至眼前所有的景象全都收缩成一个点。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这，就是所谓暗之魔法的“种子”。 脚下纯净无色的地面逐渐被漆黑沾染，无数的细碎声响以及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灌入脑海，就像有一根根锋利的刀刃不断地刺入搅动。 “你这个怪物！根本不属于我们家族血脉的野种！”稚童们发出刺耳的欢呼。 “滚开！野种、滚开！” 污泥一般的阴影从漆黑的地面爬出，仿佛一只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强烈的怨恨、痛苦、以及……对温暖的那份渴求，诸般杂念都一同涌现上来，想要占据维恩的思绪。 阴影缠绕上他的双腿，似乎想要将他拖进泥潭。 然而维恩的表情却依旧镇定，他一脚又一脚地将攀附上来的阴影踢开。 也许刚才是看到了一个可怜的故事，认识了一个可怜的人。 可是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故事，只是故事而已。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想要获得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而且……已经全部都得到了。 他心底默念那句奇怪的咒语，走向所有恶意与渴望的来源——那一颗小到几乎微不足道的“种子”。 力量源源不断地那些看似凶恶的阴影，在他的践踏下简直不堪一击。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当下情况的危机，奇形怪状的阴影们忽而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汇集，最终在维恩面前幻化成了一道和自己体型一模一样的影子。 站在自己的影子面前，维恩的脚步总算停了下来。 他打量着这没有五官，仅仅只是一具躯壳般的存在。 根据之前暗中调查了解到的信息，暗之魔法似乎能无限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恶念，直至将施法者的思维彻底扭曲。但，自己目前所体验到的这些【恶意】，反而更像只是在针对曾经那个自己。 怎么说呢…… 有一种对面打出的伤害已经跟不上版本了的既视感。 “你为什么，不愤怒？”影子发出了沉重的喘息。这句疑问的背后，仿佛压抑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愤怒什么？”维恩没有探测到这片空间与外界连通的节点。 “你孺慕的父亲抛弃了你，你期望亲近的玩伴却排斥你——” “但我的人生里并不只有那些，不是么？”维恩平静地打断了影子施加而来的负面暗示。 也许这些都是曾经那个维恩内心最为伤痛的回忆，可在如今的自己眼里显然并非如此。 所以说，这颗种子实际上并没有同步到自己后来的经历？ 维恩似乎有所明悟。 “话说回来，你是具有独立意识的存在？”对于这一点他有些在意。 “呵……呵呵呵……我就是你啊。”影子诡异地笑了起来，“你内心所隐藏的，那个真正的你自己。” “——否则，我又怎么能知晓那些隐秘的过往呢？” 啧。 可是关于我上辈子在现代的记忆，你连一丁点都没展现出来啊。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总觉得有个大坑…… 这个恶念的影子……好像有点呆。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开口问道：“所以按照一般套路，只要我和你融合就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难道暗之魔法都是靠这种方式传承的么？ 先勾起使用者心底的恶念，再激化情绪，最后凭借“种子”的引导一举达成目的。 “没错！”随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线响起，蛰伏于四周的阴影仿佛按捺不住一般起伏不定。 低沉的嗤笑，像是在嘲弄他动摇的意志。 “唔，听上去似乎挺不错的。” 但凡厌恶自己曾经弱小的人，谁又能坚定拒绝送上门来的力量呢？ “可是——”维恩上去就是一记破颜拳，“你的力量，太菜了啊！” 拳头触碰到对方的感觉犹如打碎一块石膏，苍白而模糊的面庞破裂成大小不一的碎片飞溅到四面八方。突破那道阴影，维恩伸手向恍若处于这片世界中央的“种子”抓去。 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朝脑海灌入。 小时候牵着母亲温暖的手蹒跚学步的样子，父亲靠着壁炉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样子，跟着家族里那些大孩子们开心玩耍的样子……但他一直在往前走，没有一刻迟疑。 漆黑的长河不断迎面冲刷着他的身体，从他身后淌过的却是透明无色的湍流。 喜怒哀乐一同涌起，可维恩现在的心情却异常平静。 “抓住你了！” 身体里全部的魔力都反向朝种子逆流，妄图阻拦他的阴影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奇特的哀嚎——并非用耳朵听到，而是直接传达进了心底。 在他用力攥紧拳头的那一刻，黑暗退散，噩梦苏醒。 猛然睁开双眼，映入他眼帘的仍然是熟悉的景象。 而躺在床上的自己手里，正握着一枚漆黑透亮的椭圆体，看上去宛如某种玉石。 “暗之魔法……” 现在他还不能理解这种力量的构成。 但奇怪的是，当他尝试将其收缩的时候，操纵起来的感觉却一如普通的土系魔法那样灵便。 无可置疑，以神奇的“魔法少女之力”可以完全压制住这股尚且弱小的力量。 窗外天色未亮，也不知距离破晓还要等待多长时间。 平复了一会儿思绪，维恩掀开被褥，穿着室内拖鞋从窗口跳了下去。 那打造精美的狗窝静立于庭院一角，即使维恩的脚步已经靠近，蜷缩其内的存在也没有对他的到来产生任何反应。 停顿片刻后，维恩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以往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再怎么说，这几年来它都没有对自己展露过真正的敌意，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帮助了自己许多，于是想不明白的一些事情就被维恩暂且搁置了。 可它给予自己的力量竟然对暗之魔法拥有如此碾压性质的操纵力，这一点再次引发了他的强烈怀疑。 要知道，光之魔法和暗之魔法在原作设定里可是妥妥的绝对顶层战力，哪怕就是横扫一国的普通魔法师恐怕也难度不大。这种本来应该算是大boss定位的巨坑，就这样被自己轻而易举迈过去了？ 就算自己是天命之子穿越者，事件解决得这么轻易还是令人有点难以置信。 仔细想来，真正完全破坏了原剧情走向的存在，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并非自己或者克莉丝，而正是面前曾屡次三番警告自己“不要偏离主线”的——小白。 不论是它突然的出现，还是它带来的干预，都处处透露着极度的不合理。 沉默半晌后，狗窝里传来了冷淡的童音。 “……如果我是你的话，即使怀疑也不会找上门来追问。” “所以你不是我。”维恩说。 虽然场面话说得很漂亮，但确切而言，敢于单刀直入是因为自己多多少少有它不会反水的把握。 不管它出于何种目的潜伏于此、并与自己产生一系列交集，至少在此时它的目标还没有达成，那么自己的人身安全大概也问题不大。 无形的魔力场展开，笼罩了以狗窝为中心的方圆数十米，扑面而来的寒风戛然止息，夹杂其中的落叶停滞在半空。 通体雪白的奇怪犬只缓步而出，轻轻踩在草坪上。 “拿着横扫一切的力量，在这里惬意快乐地度过一生，难道不愉快吗？”它问。 “是很愉快，但我想确认一下这样的愉快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要是太过于沉迷享乐，却因此而一味忽略掉背后有可能存在的隐患……或许最后的结果，就会像那颗骤然生变的暗之魔种一样。到了那时候，可就不一定还有更高阶的外挂帮助自己脱困了。 维恩精神高度紧绷，防备着它随时有可能发起的袭击。 注视着他，白狗很奇特地笑了。 “——满足我。” 维恩：“哈？” 仿佛没领会到他表情里的诡异，白色狗狗背后竖起的尾巴摇了一摇。 “只要满足我，你就能一直愉快下去。”它意有所指地说。“维恩·温彻。” 等等！这句话应该不是指自己想到的那个意思吧？ 在他复杂而又充满了拒绝的眼神之下，小白的解释勉强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观测者。”它的语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我诞生的使命，就是防止魔女化的扩散，可在上一个世界中我失败了。” “失控的魔女吞噬了一切……最后我用仅存的一点力量将自己转移到了现在这个低维世界中。” “幸运的是，我偶然遇见了你，一名在各种意义上都极其符合要求的魔法少女适配者。” “到底哪里符合要求了！你上个世界的魔法少女都是男的吗？！”维恩无力吐槽，“还有，为什么不直接改个更形象点的称呼！” “噢，本身设定如此，请不要在意。”小白对他的愤懑丝毫不为所动。 “总之凭借你的帮助，我的实力在渐渐恢复，这对你也很有好处。”它的讲述不疾不徐，听上去十分令人信服。 维恩微微皱眉：“也就是说，只要我变身一次你的力量就能恢复一点？” 总觉得有个大坑在等着自己。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异想天开 按照它给出的说法，它一直留在温彻公爵府也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恢复能力？ “还需要多长时间，你才能够恢复到巅峰时期呢？”维恩忍不住问道。 这只奇怪的白狗不仅知道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还知晓这个世界原有的主线剧情……这些秘密，仅仅只是以“另一位面观测者”的说法就可以解释得通的吗？ 哪怕就是自己再穿越一次去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也不可能预知得了在那个时间节点之后的走向。 也许—— “唔，我也不知道。”小白自言自语道，“或许还需要更多的魔女化事件提供能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魔女化’之类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对吧？至少，在这个世界中原本是没有的。” 维恩很想从它的表情中看出它此刻的内心波动，但这样的尝试说到底也只是一厢情愿。 “没错。”小白并不打算对他隐瞒这一点。 “你可以简单地把我看作一处污染源，我的到来污染了这个位面。于是‘魔女化’的病毒也藉由我扩散到了各地，开始不断扭曲并蚕食原有的世界线。” “这种污染……不能彻底清除？”维恩问。 “不能，因为无法判断受到影响的部分有多大，除非先动手把所有人类全都杀光。”小白语气淡漠，“但是那样做的话，世界只会崩溃得更快。” “嘶，那我岂不是要一直清除下去？” 虽然对自己来说应付这项任务并不算困难，但被动应战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不必担心。随着我的力量缓慢恢复，按照常理而言，世界线的波动会变得平稳。”它说，“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两个来自世界之外的穿越者不再去做多余的事情。” “……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看似极其细微的变动，都会扰乱命运之神早已暗中纺织好了的线条。” 在一切都静止的草坪上，响起了“观测者”颇有些恶趣味的低笑声。 “它会在什么时候彻底变成解不开的死结呢？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哦——男主角。” 维恩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 “男主角”什么的，听上去像在嘲讽自己一样。 口头上说着不用担心，但恐怕自己就是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了吧。 又不是真正的演员，怎么可能将人生演绎得和原动画剧情一模一样呢？所谓“多余的事情”，自己和克莉丝早已经做过数不清多少件了。 大概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小白不屑地哼了一声。 “所以说，不要觉得好像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要是没有我的维护，你早就被自己玩死了。” 仔细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维恩很难否认这一点。 “那么，需要支付的代价……就只是帮你清除那种奇怪的【魔女化现象】而已？” “难道说，你还想多付出点别的？”小白歪着脑袋瞄了他的腰身一眼。 被它的目光扫过，维恩浑身上下一激灵。 “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不管它说的话语有几分真实，但目前的维恩也只能相信并且接受了。 ——也不知道如果将光之魔法与暗之魔法合二为一，能不能压倒这种外来的力量。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但很快，维恩又将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摒弃了。 光与暗天然互斥，它们之间的排异冲突太过剧烈，以至于就连接近对方都容易引发失控。 想了想，维恩将手掌摊开，露出一枚漆黑透亮、宛如玉石的奇特物质。 “我体内有暗之魔法的种子。” 他陈述事实一般表情平静地说道。 “唔，所以呢。”小白仿佛一点也不对此感到意外。 看来关于这一点它也早就知情了。 “暗之魔法有正常的掌控途径吗？我指的是，可以通过自主的体系性学习来掌握它的使用方法，而不是那些洗脑般的恶意灌输。” 既然它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就制裁自己，维恩决定借用一下它的帮助。 “嗯？你竟然会对暗之魔法感兴趣么。在吾赐予的魔法少女之力面前，暗之魔法不值一提。”它的语气颇为自傲。 “但是，这才是唯一一个可以后天习得的魔法吧。” 维恩并没有被它的自我吹捧迷惑。 对“魔法”本身了解得越多，就越容易令人陷入迷茫。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魔法天赋的存在，每个人一生的成就都被自身的血统和出身限制。” “曾经的我以为，维恩的存在至少说明了普通家庭里也可以诞生出魔法天才。或许，只是长期对知识的垄断才导致了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巨大鸿沟……” 从平民中走出来的魔法天才少年，与出身高门望族的魔法废物大小姐，这不正是王道恋爱喜剧的必备要素么。 虽然并不喜欢玛丽苏乙女番那种“咯噔文学”，但如此典型的人设重合反而让维恩感到心安。 生活在这样一个仿佛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心世界里，总比每天苦大仇深打打杀杀的剧情舒适多了。 然后，自己会作为一个平民也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代表，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改革来解放生产力，从而将这个国家发展得欣欣向荣。 直到最后，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将从此幸福美满地生活在这个由自己亲手创造出的“黄金时代”中，并于人生的终点迎来没有任何遗憾的谢幕。 ——明明拿到的应该是这样的剧本才对。 但命运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维恩的存在，自始至终只是血统论的又一有力佐证罢了，而他所爱的家人们，反倒是曾经灭亡自己国家的仇人。 倘若没有作为一名穿越者自带的旁观视角，亲身经历这一切的维恩想必会是蕴养暗之魔法再适合不过的温床。要不是自己手里还有别的底牌，指不定今天晚上就得出大问题。 在收养自己之前，艾略特公爵是否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呢？ 维恩不愿去怀疑。 现在看来，能从平民之中脱颖而出的‘异类’大概只有塔西娅一个了。 然而，塔西娅能做到的事情，就意味着其他普通人也能做到吗？ 他很清楚，这是必然不可能的。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 心怀不甘之人 位面之子这样的存在，可不是随随便便换个人上去就能替代的啊。 见维恩缄口不言了，小白似乎并不介意他心底在想什么。“怎么？难不成你还准备批量生产一大批平民魔法师？” “不能吗？”维恩反问。 “总之，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古井无波的语气中，很难分辨出它的真实态度。“真正维系这个世界存在的，并非单纯力量或科技上的进步，而是秩序与稳定。” “秩序与稳定……” 体会着隐藏在这两个单词背后的言下之意,维恩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小白随口打了个很形象的比方：“依托于某个主世界的次生位面，可以容纳的能量上限是恒定的。就像吹气球一样，一旦灌入过多的空气，它就会——” “砰，地一下炸开。” 次生位面？ 果然，它不仅仅只是知道原剧情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说,强大到一定程度的魔法师会动摇这个世界的基础？”维恩皱起了眉头，“那我和你的存在,又怎么说？” 假设这个世界需要保持某种平衡,最有可能将其破坏的不正是自己和眼前这一位么…… “我？我是个‘例外’啦，不要把我也算进去。”小白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受到所谓“规则”的制约。 “而你，截至目前为止作死得也不算太彻底，至少还没有突破这个世界所能容忍的底线。不出意外的话，事态依然能平稳地发展下去……嗯，大概。” 这种话不要说得那么模棱两可啊！ 维恩实在猜不出来这只白狗嘴里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但直觉告诉他，小白的规劝的确符合它一贯以来的行为逻辑——给自己提供便利的同时又小心地制约自己的行动。 由此可见哪怕是在它眼里，“偏离主线”也绝不是一件可以轻松处理的事情。 也许在将来某一天，等到自己终于和小白产生无可避免的冲突的时候，这说不定是自己可以拿来要挟它的底牌之一。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维恩走近它身边，就在草坪上盘腿坐了下来。“虽然我并不了解你的来历……” “不过，我相信你。” 陷入了停滞的花园仿佛已然失却了生机，没有平日清新的气味，也没有夜深露重的潮湿感。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和克莉丝早已把你当成家人一样的存在了。” 他的声音里隐约有几分无可奈何。 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似乎只要消耗的时间足够长,执念也好戒心也罢,早晚会被冲淡到在心底激不起一点涟漪。 自从遇到这家伙之时，他就一直提防着对方，但事到如今也仅仅只是提防而已。 谁知小白听到这话却原地打滚大笑起来，“喂喂，这就突然开始灌迷魂汤了么？少年哟~这一套对我可不管用，我才不是那样肤浅的人呢。” 肤浅…… 维恩面子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好吧，是我比较肤浅。”他心中默念好男不与狗斗，“但我并没有骗你。” 无意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维恩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这么说来，其实你应该也能算是一名穿越者，对吗？” 望着因缺少光照而显得格外灰暗的花园一角，维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一想到自己身为穿越者，依靠几乎可以视为作弊的便利才取得了成功的许多前例，他现在很有种被窥探了隐私的羞耻感。就像是沉浸于一场美少女恋爱vr游戏，摘下设备却突然发现原来身边一直坐着个人在旁观一样。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它，平时会一边装作不以为意地旁观吃瓜，一边在心底嗤笑自己这个穿越者的自以为是么？ “为什么，不给自己安排一个更有利的身份呢？”他低声问道。 有着超出这个世界层次的力量,即使真身只是一条狗，成为某个强大势力的首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对它准备开展的计划而言也会顺利很多。 “嘁，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充满私欲的穿越者相提并论。”小白对这个称呼极其不屑，“我说过了，我只是一名观测者。” 维恩的表情有点茫然，好像不太能理解它的指责从何而来。 “难道不是吗？”小白踱步到他面前，幽暗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维恩。 “人类，你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维恩张口欲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无论是你还是克莉丝……心怀不甘之人，你们只为寻获曾经终生也未能得到的事物而来。” 它戳破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很难找出它的结论有什么漏洞，以前的自己也不是没有那样想过—— 既然穿越了，总得有让原本无趣的人生再多延续一段时光的意义所在吧？ 曾经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这一次一定要尝试；曾经努力却没能得到的东西，这一次一定要得到。 是啊，这就是……赤裸裸的私欲。 维恩沉默了下来。 以前的他只是单纯地想着，身边的人所期待的事物都能获得满足就好了。可一旦获得了超出寻常的能力，自己的欲望似乎也正随着力量的增长而不断膨胀。 “我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现实身份如何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小白虽抬头仰视着面前的少年，却似是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一般，目光中满是傲然。“观测者，不应干预故事中任何人的命运。” 它在说谎。 维恩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倘若它真的没有愿望，就不会费心思让自己帮助它清除魔女化、也不会担心因为自己的影响而导致剧情偏离了。 唯一的解释是，那个真正的“愿望”它还不想让自己知道。 维恩没有戳穿它的言行不一。 “就算有也没关系，看在你姑且帮了我那么多忙的情况下，只要你提出来的要求合理我就会帮你。” 停顿片刻，维恩再一次强调道：“这一次不是因为要挟而屈服，而是作为你的同伴和朋友。” 他没有回避小白那奇异地令人感到压迫力十足的凝视。“作为交换，如果某天你不能和我站在同一边了，请不要对我隐瞒我们之间的分歧。”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胆小鬼 想要对某个人敞开心扉是一件困难的事。 ——尤其是对于一个惯于隐藏自己的胆小鬼来说。 ‘我，真的可以做到真诚地表达自己吗？’ 每当对镜梳妆之时，看到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克莉丝总会默默地在心底问出这句话。 微微散落耳侧的几缕金发，在明亮的烛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昂贵的衣饰、珠光宝翠的点缀，将她精致的五官衬托得高傲而又张扬。 是个很符合少女幻想里中心定位的角色呢。 克莉丝伸出手，轻轻盖住了镜中人那双微显迷茫的眼睛。 “大小姐,这身衣服很适合您，您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了。”卡莲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克莉丝露出一抹平淡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 “谢谢你，卡莲。” 不得不承认，每天都被身边围绕的各种人夸来夸去，确实让自己脸皮变厚了很多。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非常坦然地收下所有对于自己外貌的溢美之词吧。 “只是由衷而生的感想罢了。”卡莲微笑着走到她身边,替她将一顶别着靓丽羽毛的女士帽戴正扶稳,完成了出门前的最后一个步骤。 “好了！维恩少爷已经在楼下等候，必要的随身物品也准备完毕，现在就出发吗？” 这一次克莉丝将要去参加的是一场非常正式的、具有强烈社交意义的宴会。 艺术爱好颇为广泛的国王陛下，总会时不时地以各种名义召开这一类团建活动。在既能满足自己私人喜好的同时，又能稳固与各界贵族人士的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顺便还可以对外展示一下洛恩斯王室的奢华排场。 以上诸多妙处，令国王陛下乐此不疲。 但，克莉丝并不喜欢这种场面。 提前按照亲疏远近和身份地位划分好自己接下来将要花费的时间，然后依次会见一些其实没必要见面的人，接受那些绞尽脑汁的吹捧，然后再对她们回以千篇一律的台词。 所有人都充满欢声笑语，看上去花团锦簇、其乐融融。然而那些彬彬有礼始终只是假象，不过是为了攫取权势财富而小心翼翼做出的伪装，一旦欢宴散场之后，任何“真实”的事物都不会留下。 在她眼里，出席这些繁琐又无聊的场合,远远不如和维恩一起轻装简从地跑去郊外抓野兔子好玩。 但话虽如此，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抗拒这些责任了。 没错，是责任。 ——这是为了守护自己珍视之物必需的付出。 望着镜中美丽的人影，克莉丝抿紧了双唇。 …… 公爵府一楼大厅。 靠着柔软的皮质沙发，维恩颇觉无聊地将自己的高顶礼帽串在指尖来回打着转儿。 和小白开诚布公地谈过以后，维恩暂且放下了一些顾虑。 “观测者不应干预故事中任何人的命运”，这似乎是它的行为准则。 既然如此，自己的处境未必有多凶险。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与故事中其他人的命运交集越多，自己就越安全。 女士们出行前总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做准备，他对此早已做好了心理预期。至于艾略特公爵，不久前说是另有要事已经提前出发了，于是携带家眷的任务就落到了维恩头上。 看到艾略特因为听到某个消息而眉头紧皱的样子，维恩大概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他也有听说一些传闻。国王与王后之间的矛盾早已无法掩饰，也正因为如此，国王身边的那一位女士变得格外引人注目起来。 与反叛军牵扯颇深的切莉夫人，在国王陛下的支持之下逐渐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当然，其他人未必知道那些隐情，他们只是本能地对这样一位特殊的存在正拥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而产生了忧虑。 这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维恩！” 听到从楼梯一方传来的清脆呼唤,维恩收回纷乱的思绪,回头望去。 只见克莉丝正提着裙摆拾级而下。 平时披散着的满头秀发此时已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唯独剩下几缕金丝不受拘束地自然垂落一侧，女孩此时的姿容庄重柔美而不失灵动俏皮。 他笑了起来，起身先将礼帽置于胸口向克莉丝行了一礼，然后才将它戴好，朝克莉丝伸出了手。“美丽的小姐，今晚能否与我共舞一曲？” 克莉丝脸颊微微染上绯红，别过脸去。 “你问得太早了。” “……好吧，那我等会再问一遍。” 还没来得及说些更令人害羞的话语，维恩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了艾希薇尔夫人也正朝这边走来，连忙肃容装作一脸正派的样子。 “抱歉孩子们，等很久了吧。” 维恩摇摇头，替艾略特公爵解释了去向。 艾希薇尔不禁露出了与方才艾略特如出一辙的烦恼表情：“原来那位夫人也受到邀请了么，这可真是……” 在切莉夫人走上台面之前，温彻家族和她并没有多少来往。倒是克莉丝曾因为欣赏对方的画作，以私人名义邀请过对方担任出版社的评委。 不过，即使是这种程度的交际也随着她和国王的关系浮上水面而终止了。 维恩已经很久没有从克莉丝口中听到切莉夫人的名字。 “克莉丝，待会如果切莉夫人单独找你说话，你就找借口回到我身边来。”艾希薇尔夫人很郑重地叮嘱道。“不要和她交谈太长时间，但也不必恶言相向，以免引起一些人对我们家族立场的误解。” “知道了。” 克莉丝嘟起了嘴，语气不太愉快。“之前看她的画，我还以为她是个内心特别纯粹热烈的人。明明对绘画艺术也很有个人见解，怎么就……” “一个人的本性是无法从外表判断出来的。”维恩说。 作为国王的情妇，或许切莉夫人可以获得煊赫权势、可以获得万人瞩目，但她注定得不到舆论的欣赏。 一想到她的真实身份，维恩又有些感慨起来。 立场就是如此奇妙的事物。 由于对国王陛下的观感实在不佳，自己竟然连居心叵测的切莉夫人都没那么讨厌了。 维恩欣赏她的胆量，但不欣赏她的做法。切莉夫人的秘密一旦被揭露，恐怕国王陛下只会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想将她千刀万剐。 既然风险如此巨大，在这背后到底又是什么让她如此铤而走险呢？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物尽其用 切莉夫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厚厚的粉底掩盖了略显憔悴的面容，一抹亮丽的嫣红从眼角染开，几番涂抹之下，出现在梳妆镜前的又是那个光彩照人的贵妇。 令人羡艳的名利、权势，似乎很快就能落入自己手中。仿佛只要自己愿意温言软语地和国王陛下说几句贴心话，哪怕就是想去摘星星摘月亮，这位一国之主也不会拒绝。 或许在身边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其实她并不是为了得到这些而来。 “夫人！快看这块宝石项链！这可是陛下特意送给您，嘱咐您今晚务必佩戴的礼物呢！”一旁因为主家地位愈发上升而欣喜的女仆，语气中难掩羡慕与憧憬。 是啊，这些人只能看得到眼前的虚荣之物，将上位者的赏赐当做是一生中荣宠之至的惊喜。所以,总是在自己还没有表达出喜悦的情绪之前，她们就理所当然地为自己感到不胜荣幸了。 切莉夫人面容平淡地笑了笑。 “我并没有为陛下做什么,这些礼物真是让我受之有愧……” “不。”沉稳而傲然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今后你只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已经是为王国做出莫大的贡献了。” 听到这句话，切莉夫人眸光微动。 …… 王宫宴会大厅。 “维恩，快到我这边来，我给你引荐几个朋友。” 才刚一踏上宴会厅内柔软而厚实的地毯，维恩立马就被眼尖的哈罗德理事长发现了。 朝身边的母亲大人和克莉丝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维恩随手取过一支堆叠于桌面上的酒杯，越过人群朝哈罗德走去。 作为王国名片清溪学园的理事长，哈罗德在社会各界都拥有极高的名望，这种场合当然也少不了众人簇拥。 “各位，容我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师弟的得意弟子、我们清溪学园百合会的现任会长，维恩·温彻先生！” 他看起来精神抖擞，满面红光。 不容分说地把自己绑上船，这么快就要物尽其用了么。 维恩很配合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一一向在场人士举杯示意。 视线扫过，维恩发觉这些人大多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意外的是，最近和自己来往颇多的奥尼尔侯爵同样也在场。 一见到维恩，他便非常欣喜地高声道：“像维恩少爷这样的英杰,哈罗德理事长你应当早些介绍给大家认识才是。” 听到奥尼尔侯爵这毫不虚掩的吹捧，哈罗德的神色刹那间有点意外。 没有理会一旁的哈罗德，维恩很自然地顺着奥尼尔的话接了下去。 “我只是清溪学园一名平平无奇的普通学生而已。若将来能像家父一样成为国之柱石，就已经不胜荣幸了。” “维恩少爷你可真是谦虚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奥尼尔侯爵冷不丁把话题扯到了财政大臣弗朗茨头上。“说起来，弗朗茨大臣最近似乎准备大肆缩减财政支出呢……” 话头一起，周围诸人立时按捺不住意见，纷纷抱怨起来。 “弗朗茨阁下虽能力过人，但未免对钱财过于看重了，倘若没有足够的投入，又如何收获可观的成果呢？” “就是！王国军费连年削减不说，最近更有传言，连清溪学园这边的支出也要减少，实在是太过分了！” “唉，弗朗茨大臣要是像艾略特公爵大人那样目光长远就好了。” 在这些人的口诛笔伐之下，维恩忽然意识到了不妙。 这些人……该不会以为抨击弗朗茨就能从自己这里捞取好感吧？ 就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 还没等他回头，弗朗茨·埃奇沃思颇含恼怒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诸位先生，既然你们对我意见如此之大,不妨我们到陛下面前辩驳一二如何？” 维恩无奈地咬了咬后槽牙，朝哈罗德投去不满的一瞥。 哈罗德反倒一副等着看好戏般的局外人表情,仿佛完全没有把维恩拉下水了的自觉。 方才还义正辞严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一些人更是有意无意地把视线投向维恩，隐隐将他簇拥在中间，一副以他的意见为首的姿态。 维恩心知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只好轻声一笑。“弗朗茨阁下，既然您做了陛下手里的刀，又何必对刀下鱼肉的怨气严加苛责呢。” 真要说起来，维恩其实是支持缩减财政支出的。 顺便，如果能把这些铺张浪费的王室支出也一并取消就更好了。 宴会厅里的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王国的重臣弗朗茨先生只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格外不顺。 如果不是一时兴起，突然想带上女儿和清溪学园的理事长交流一下学业问题，他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不受欢迎的场合。 如果不是听到艾略特·温彻那令人讨厌的名字，自己也就不会忍不住出言打断。 现在周围人把自己和温彻家的小辈拱在中间，让他出面来应付自己……显得自己有点掉价了。 弗朗茨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少年。 他身材挺拔，容貌堪称俊美，看上去很有一名年轻俊杰应有的少年意气。 但与以往所见的那些后生不同，他恰到好处的应对并没有雏鸟所常见的稚嫩。反而，太成熟了。 一时间，弗朗茨竟然有点拿不准应该怎么回答他。 另一边，比弗朗茨那略微发胖的身影还要先一步映入维恩眼帘的，是歌礼那张微带愠色的脸。 在她的注视下，维恩前所未有地尴尬起来。 “弗朗茨先生、歌礼小姐，晚上好。”他尽量忽视歌礼的视线，只将目光聚焦在弗朗茨的脸上。 弗朗茨的皮肤很白，下巴处留着较短的胡须，穿着一件深色礼服，领口别着红色的系带。该说真不愧是父女么，他高高抬起下巴打量自己的那副傲慢样子，真和歌礼平时习惯的姿态如出一辙。 “维恩·温彻先生，我还以为你事务繁忙，不会有时间躲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呢。”歌礼不痛不痒地讽刺了一句。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短暂的交谈 这可真是天降大锅，自己连半句弗朗茨的坏话都没说过。 “要说事务繁忙，我可比不过歌礼小姐你。” 维恩无奈地看向歌礼，“之前我本想找管弦部的部长大人商议我的教师节企划，结果歌礼小姐却总是没空应付我这样的闲人，难道还不允许我在背后多说几句闲话么？” 弗朗茨放松下来。 这小子只顾着和歌礼争风头，自己反倒不必拉下脸与他争论了。 歌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可从来没有……” “歌礼。”弗朗茨很有气度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维恩会长有事相求，帮百合会一把也未尝不可——” 在百合会三个字上弗朗茨特意咬重了读音。 很明显，他的言下之意是全都看在百合会的面子上。 歌礼稍显憋屈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心态，语气恢复了平静。“当然，我不会拒绝百合会的请求。但仅凭空口白话就想让管弦部出工出力，维恩会长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 这话只差没指着维恩的鼻子讽刺他未免自我感觉太过于良好。 维恩也不恼,从善如流地接话道：“我给出的报酬自然会令歌礼小姐满意，不如借一步说话？”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不远处的桌台。 歌礼抬头看了弗朗茨一眼，弗朗茨微微颔首。 “恰好，我也有话想和哈罗德先生交流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 弗朗茨心里有数，刚才的事情，多半是哈罗德这家伙在借温彻家小子的手给自己上眼药。 ……想必他对自己提出削减清溪学园的经费意见很大吧。 哼，原本还想以个人名义多资助一点经费，也好为女儿多积攒点名望，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仅仅一个照面，弗朗茨便已经想好了至少七八种暗示哈罗德“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的方法。他最喜欢拿美味的鱼饵引诱别人，然后再欣赏对方悔恨莫及的样子了。 但他不会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现场垂涎他家天鹅肉的可不止哈罗德一个。 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虽然还是看得到方才的人群，但彼此间说话无疑放松了许多。维恩暗暗松了口气，将自己打算让管弦部的指导老师们上台表演的想法和盘托出。 歌礼似乎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说正经事,表情不无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若由我来出面组织，的确既省时又省力。” 歌礼没有丝毫自吹自擂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指导老师们因为乐理和技巧更为高超，反而不像普通部员们那样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练习，哪怕只是看在我的人情上他们也会尽心尽力。” 说到这里，她微微扬起了语调。“唯一的问题是，你准备拿什么来说服我？” 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的歌礼小姐眼底的情绪十分不满。 维恩立即举起右手，掌心向外。“我保证，我刚才绝对没有在说弗朗茨先生的坏话。但凡你们出声再迟一点，我就把话题引开了。” “这重要吗？”歌礼不冷不热。 她的愤懑可不仅仅是因为别人说的那几句话而已。 维恩有点心虚地瞟了一眼弗朗茨那边，将声音再次压低了些许。 “当然重要！至少我心里对弗朗茨先生还是非常敬重的，关于这一点我不希望与你有任何误会。”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维恩目光非常诚挚。 虽然他没有点明，但两人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心知肚明。 歌礼嗤笑了一声：“要是这些话你能直接对我父亲说，也许我会更感动一点。” ……真是难办啊。 在当年刚认识歌礼小姐的时候，自己可没有想过她竟然是这么难应付的女孩子。 维恩在心底默默地替自己哀叹一声。 “那我们来交换条件吧。”他决定不再消耗无用的甜言蜜语。 “除了合乎情理的钱财补贴，我再以百合会的名义额外还你一次人情。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无论是让百合会和管弦部联谊、还是想借百合会的支持推行什么方案，我全都奉陪。” 维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最细微的表情分析她的心理动态。 “早点把话说明白不就好了？”歌礼似乎还就等着他这句话。“恰好有件事想要劳烦您的大驾，过两天借我百合会的名义一用吧。” 维恩不由一愣。 还没等他询问,宴会厅另一端忽然传来了小小的骚动。 就像是收到了某种特别的信号,邻近就座的贵族们纷纷闻风而动，一齐起身整理仪容。 “国王陛下到了。” 有人不无激动地低呼。 越是大型的场合，宴请的人群就越复杂。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以来国王出于经济层面的考量，甚至不乏邀请一些有门路的、愿意提供重金资助的地方贵族。 对于他们这些纯为镀金而来的低阶贵族而言，王室的号召力依然鼎盛，只要在这种等级的宴会上出席一次、有幸与那些大人物交谈几句，就足以作为夸耀好几代的资本了。 然而，扎根于王都的高门大户却往往不怎么待见这些身份低微的乡下贵族。 “不可大声喧哗！”方才发出惊呼的人遭到了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 一名看起来也是青年才俊的年轻人十分不快地瞪了眼前噤若寒蝉的家伙一眼，随手拨开挡路之人朝维恩这边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这名年轻人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盛，待他走到维恩面前时，已然找不出刚才一丁点不悦的神色了。 “维恩少爷、歌礼小姐，哈罗德理事长有请二位同他汇合。”他稍一行礼，温声细语地提醒道。 似乎是刚才交谈人群中的熟悉面孔。 这变色龙一般的天赋，是许多贵族子弟无师自通的看家本领。维恩心下有点腻歪，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回头望向歌礼。 歌礼却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迈步离开了。 见到这一幕，来人不由得轻笑：“看来，维恩少爷的面子在歌礼小姐面前也不好使呀。” 维恩颇为无语地瞥他一眼。 拜托，我和你很熟吗？ “你是？”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众人背后的谋算 [] <a href=" target="_blank"> “海曼·阿格尼斯。”年轻的俊彦自我介绍道，连笑容的弧度也像是用标尺量出来的一样。 看着他的样子，让维恩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曾经的学生会会长，早已不知所踪的达尔西。 也许，拥有相似处境的人会具备相近的性格，也是一种自然条件下的筛选催化吧。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阿格尼斯家族也算是王都颇有名气的贵族，不过与自家一向来往不多。 “敝人不甚荣幸。”他的腔调一听就知道只是场面话。 “不知维恩少爷稍后是否有空？在下有一要事相商。”似是怕被维恩拒绝，海曼顿了顿，颇有深意地强调道：“我带来的消息，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维恩瞄了一眼理事长所在的方向，矜持地理了理衣襟，推辞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要说贵族子弟的故作姿态，维恩自认不会弱于他人。 发觉维恩并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话语，他立马郑重道：“请恕我无礼，但我必须告知您，它的价值一定值得您付出的时间。” 环顾四周宾客，看到众人都被来到宴会厅的国王陛下吸引了注意力，海曼压低了声音：“与国王陛下身边的那位女士有关……那个女人，对您的家族不怀好意。” 维恩神情一凛。 他深深地看了这名青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等会在外边的露台见吧。” 在这短短一瞬间，维恩的脑海中跳出了许多种可能性，又被他一一否定。 这些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知情者，自然也不至于特意来试探自己。难道其他家族的人也察觉到了切莉夫人的来历问题，并且准备拉着自家这杆大旗一起反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国王陛下身边出现的任何事物，都会被有心人举到放大镜前反复观察。 这一次，也不过是过去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的剧目再演。 怀着对这件事背后所代表含义的揣测，维恩跟在哈罗德身后一起面见了国王。 这属于王室筹办宴会的保留项目，只是和过去有所不同的是，陪伴在国王陛下身侧的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位温柔而慈善的王后。 “之前因为绘画方面的原因，我曾与维恩少爷有过几面之缘呢。” 轻挽着国王的手臂，切莉夫人面带微笑，很坦然地同维恩交流了几句。 因为身份的敏感，她与王都上层贵族来往甚少。哪怕仅仅有过几次表面合作的温彻家族，都已经算是其中打交道比较多的了。 听到切莉的话语，国王也将目光转向维恩，神情温和地开口道：“唔，我已经从切莉那儿听到过好几次推荐了……说起来我也是王都晨报和漫画期刊的忠实读者。如此年轻便能够将这份新出现的产业运作得颇有声色，真是后生可畏啊。” “陛下谬赞了，这可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话题刚起了个头，维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让温彻家族出面背书，认下切莉夫人给予的恩惠，切莉夫人就能藉由此摆脱自己在贵族圈里的尴尬局面。国王试图拉拢支持者的想法与一些正在暗中活动的家族如出一辙，却背道而驰。 维恩有充足的把握，倘若自己此刻就出版社的话题提出一些不那么过分的利益需求，国王陛下一定会慷慨地答应。 但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既不必要，也不喜欢。 来回暗示了几次维恩都不接橄榄枝，国王略微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倒是切莉夫人似乎对此并不强求，莞尔一笑便岔开了话题。 “怎么样？”等维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从国王眼前退下，哈罗德语气颇为玩味地凑过来和他说起悄悄话。 “温彻家族是否准备响应陛下的意志呢？” 维恩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么理事长你的立场又如何？” 哈罗德笑得像只老狐狸，“我？我一向没有立场。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我只站在胜利者那一方。” ……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不愧是你。 不过，由于王国传统和一些现实因素，清溪学园的中立往往是各方都想要维持的平衡点，哈罗德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反而更能让别人对他放心。 思及此处，维恩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哈罗德最近把自己绑上贼船的作态，可不像是想要在逐渐激烈的斗争里保持中立的样子啊。或者说，他是打算跟自家抱团取暖，以免遭受殃及？ 维恩目光怀疑地打量他，然而哈罗德却只是但笑不语。 “对了，等会帮我来解个围。”维恩压低声说道，“我约了人在外边露台见面……” 或许是最近和老狐狸们打交道的次数太多，维恩也学到了几分推拉手法的真谛。 哈罗德好似明白他当下面临的处境，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有哈罗德这一重保险兜底，维恩不再多言，环视一圈后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悄然从人头簇拥的王室宴厅退下。 但他没有留意到的是，站在人群另一边、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四周其他人的歌礼瞥见他离去的背影，隐蔽地与身边一其貌不扬的女生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女生遥望维恩离去的方向一眼，向歌礼微微点头致意，也跟着离开了人群之中。 宴厅之外的露台。 作为经常被国王选作宴会场所的这座辉煌建筑，所有设计全是集王国最顶尖的大师与最珍贵的材料倾力而成，内部构造极其精巧。当客人们通过蜿蜒曲折的露台走廊从室内来到室外，微风习习而来，远远地眺望开阔的夜月与星空便高悬于明镜般的天幕，来自背后宴厅的嘈杂声响渐渐远去，烦闷抑或躁动的内心顿生安谧之感。 不过，虽然比宴厅内安静不少，露台上三三两两碰头的客人们谈到兴起，偶尔还是会爆发出一两声畅快的大笑声。 “维恩少爷，请到这边。”没让维恩费心找寻，海曼适时地出面接应。 那略微雀跃的语气，表明了他在此处翘首以待已久。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姐姐是恶役千金大小姐更新，第六百一十五章众人背后的谋算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隔墙有耳 从外表无法判断一个人的内心。 言语可以欺骗，动作可以伪装，身份可以假冒……但，唯有目的无法隐藏。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那位不靠谱的老师看完一场经典剧作之后对自己的教导。 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康利教授，偶尔也会有看上去很像一名德高望重的大魔法师的时候——如果他后来没有借此冒昧地与那位美貌的女主演搭讪的话。 啧，将他人的目的看得太过于透彻，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此次与海曼一起出面的，还有另外三名同样相貌十分年轻的贵族。 “维恩少爷，我们已经对您坦诚地表明本意。” 大致说明自己一行人的计划之后，海曼目光明亮、神态亢奋。尽管他已经压低了音量，但那慷锵有力的语调充分表明了决心。 “作为王国贵族，作为陛下他日将倚重的栋梁之才。我们不能让那个女人祸乱王室，破坏王国秩序。” 另一人也义愤填膺地出声附和：“不错！我们决不允许那个女人玷污贵族的荣耀。” 呵，贵族荣誉…… 维恩把下意识想要吐槽的话语咽了回去，伸手拿过他们提供的所谓“罪证”，扫视完毕后默然了一会儿。 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竟然是一份切莉夫人的日常行踪报告。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维恩就知道他们的动作多半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了。 维恩可不相信，以切莉夫人的真实身份能够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日常起居会那么粗心大意。 “她表面上亲近温彻家族，私底下却与埃奇沃思家族的产业牵扯颇多，甚至曾将您与克莉丝大小姐的言行透露给蒲公英出版社高层，泄露您家族的商业机密！” 维恩：“……” 在场另几人并未察觉到他表情中那一抹难以言喻的无奈，对切莉夫人的谴责还在继续。 “这个女人毫无自觉与立场，国王陛下只是被她蒙骗。只要让陛下知道，她只是为了金银财宝就能轻易背弃他的浅薄女人，陛下自然会清醒过来。”尽管一切都还在计划当中，海曼却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不，她所为的并不是金银财宝。”维恩将他们从不明渠道收集来的资料折好，轻声说道：“陛下也不是会被浅薄女人蒙蔽的无明之君。” 倘若切莉夫人真的可以用钱财解决，无论对国王还是对其他人反而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海曼似乎并不为维恩隐隐替国王开脱的言语感到意外。 “那就让陛下知道，即使是为了爱情……那个女人也不是值得托付真心之辈。”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充满了暗示意味。 无需说明，维恩完全领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未尽之意。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往往过程中手段的肮脏是可以被忽略的。在处理某些事情上，情感比理智更具有杀伤力。 见维恩一时没有说话，海曼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背后却忽然传来了哈罗德的呼喊声。“维恩——你小子原来躲在这角落里，我找你大半天了。” 海曼脸色霎时变了变，目光略有紧张地落在被维恩握在手中的物证上。 虽然知道维恩作为温彻公爵之子，哪怕为了家族名声也不会出卖自己这些打算维护“正统”的人，但他心下还是稍微有些不安。 维恩笑了笑，很是自然地将那些资料递还给他，同时提高了声量回应道：“理事长，什么事情那么急呀。” “我不是早说过要把我的几位老朋友介绍给你的吗？” 哈罗德语气略有不满，面色颇显红润，似乎喝了不少酒的样子。 走到维恩身边，他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另几名青年，目光落在海曼的脸上。“唔，这位似乎有点眼熟……” “哈罗德理事长好。”或许是因为方才谈论的话题过于敏感，海曼礼仪式的笑容有些僵硬。 “海曼·阿格尼斯，您还记得吗？曾经以年度优秀学子的身份受到过您的嘉奖。” “哦~”从哈罗德那拖长的尾音来看，更像是敷衍。 他很快就失去了对其他人的兴趣，拉着维恩非要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宴会大厅。 维恩表面上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哈罗德的帮助下顺利脱身了。 宴会厅一角。 “怎么说，这回我可帮到你大忙了吧。”哈罗德打趣道。 “虽然很谢谢您，但这可不算什么大忙，我也不会因此而欠您什么大人情。”维恩有话直说。 “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挟恩图报的人？行了行了，别把我想得太唯利是图，看在我师弟的份上我也不会坑你的。” 虽然这话听上去说得很诚恳，但哈罗德脸上的遗憾之色明显透露出了他原本还真想白赚维恩的人情。 “名声、财富、权力，总是会蒙蔽人的眼睛……”闭目深深吐出一口气，维恩感慨道。“到了那个位置，谁也避免不了。” 他从不对人性抱有太大的期望。但是，就像固定的数值经过固定的运算可以得出固定的解那样，只要保持让自己置身在特定的环境中，就能够感受到自己所希望获得的东西吧。 这对于名为“维恩”之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 “你是说，有贵族青年私下串联，希望由维恩·温彻牵头打击切莉夫人的名声？” 歌礼再次确认了一遍亲信汇报回来的消息。 “是的，鄙人以家族的姓氏担保。”其貌不扬的女生并无波澜地回答。 埃奇沃思家的议事间里，歌礼沉吟着在名贵的地毯上缓缓踱步了两个来回。 “那个家伙一向很懂得看风向，恐怕想说动他参与这件事并不容易。”歌礼以个人对维恩的了解揣摩道。 “继续说下去。” “……最后哈罗德理事长突然找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虽然海曼·阿格尼斯有所不甘，但他最终没敢当着哈罗德理事长的面强留维恩少爷。” 听到这里歌礼冷笑了一声，“呵，怕是理事长早就和维恩·温彻穿同一条裤子了吧。” 前来汇报的女生就当没听见这句话一般。 “待维恩少爷离开后，那些人气氛有些低落，但最后仍然决定下次再找机会劝说。” 歌礼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今天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目送这名新近提拔的得力亲信离去，歌礼若有所思。